《失落的小南洲界群》 尊者与地设造化炉 看了《凡人修仙传仙界篇》后,作为一位资深凡人迷,铁定看得心生不满,就开始动笔写这部《失落的小南洲界群》。 忘语在《凡人》中成功奠定了修真文修炼进阶体系的基石,为: 人界:练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 灵界:炼虚、合体、大乘; 本文《修真界篇》将坚定不移地沿用这个修炼体系。 只是在本文的第一部《武者世界》,在常人进化到身具“灵根”的修真者,也就是“练气期”之前,加了“武者、武师、武道”三境,写“常人”进阶到“非常人”的修炼初始阶段,这三境的设定体系,个人的原创部分会多一些。 本文的主角韩原不会有系统,不会有小瓶,或随身携带的什么金手指,也不会是某大佬转世,地球人穿越过来什么的,主角就是原生世界的土著,奇遇自然是会有的,也不想把主角的经历写成韩跑跑式的凡人流,忘语大大已将这种资源流路数几乎写尽了,搞得我现在别的修真文几乎都看不进去,本文大纲目前只写到主角修炼到元婴后,复仇完修真界,故事就结束。所以,《武者世界+修真界》就是一部“睚眦必报式的修真者复仇故事。”。 本文世界在凡人宇宙中的时间与空间设定,暂以一篇这些天扫榜看的一堆系统文的方式,来设定一下,姑且一乐。 《尊者以地设造化炉魔改天罡地煞》: 地设造化炉面板上的数据噼里啪啦乱跳,看得他心烦意乱,伸手在面板上一摁,“叮”的一声,一片寂静。 在这个世界,他嫌原来的名字不好听,到了十七岁,当他发现了他的“天魂”中居然有一座名“地设造化炉”的面板,他立刻就将他在这个世界的名字改为“尊者”。 于是在这一天,这座被尊者意外穿越到的世界,被正式定名为“武者世界”,目前所处时代类似他前世蓝星的宋朝,虽然社会结构为封建王朝,整个社会生产力低下,但是尊者却认为,假如他前世所在二十一世纪的蓝星为0.75级文明,那么,他目前所处的世界就至少是0.65级文明,因为这个世界有“武者”、“武师”、“武道”三种极为特殊的人群存在,后两者已经为“非常人”的级数了。如果蓝星文明早早有这三种人群辅助科技发展,起码生物技术、基因工程将有质的飞跃,哪怕是一百年内跃进到1.0级,也不是没有半点可能。 “不行,王元院士跟我说过的,人类历史长河中,哪怕是妖怪级的数学家的巅峰智力通常在二十七岁截止,先别管别的,我是个理工男,先把我的巅峰智力调到一百岁再说。” 想到这里,尊者立即调天魂中的地设造化炉面板,输入数据后,好一顿神鬼操作。 “叮,宿主生命值目前二十七,要调整至生命值一百,稍等!” “叮,宿主魂力值二十,未入非常,调整失败!” “叮,宿主肉身值十九,未入非常,调整失败!” ………… “我靠!”尊者终究是忍不住骂了一句c语言。 十年后,在花费海量人力物力后,尊者终于将他的生命值调到三十七,有了能维持顶级智力十年时间的喘息,而在此时,更令他惊喜的是:地设造化炉面板上又增添了一项功能,名:魔改。 尊者仔细研究魔改的说明书后,心道:“莫非是能从历史长河中摇号拉人,魔改成我的小弟那种?” 想到这里,尊者立即试验,在面板上又是一顿神鬼操作,待到输入名称的环节,尊者想都未想立即输入: “通天教主!” 面板似乎一黯,半天没有动静。 “靠!级别太高,换人!孔宣!” 面板没动静。 “赤精子!” 面板没动静。 “杨戬!” 面板没动静。 “妲己!” 面板没动静。 “妈的!”尊者终于生气,随口喊道。 “韩立!” 面板一振。 “叮!目标未诞生,宿主摇号失败!” “咦,这也行?”想到这里,尊者继续摇号: “宝花!” “叮!目标未诞生,宿主摇号失败!” 尊者抹汗想了想,咬牙报道: “古或今!” “叮!目标搜索中,目标宇宙坐标……”当面板上跳出一个令尊者目瞪口呆的五维坐标,紧接着面板一跳,显示一连串“sssss……”无尽风险的大数依旧在放大,吓得尊者赶紧摁停了搜索。 “《凡人修仙传》只刷了一遍,剧情不熟啊!”尊者想了想,再度摇号: “赵云!” “叮!赵云,武者七阶,未入非常,入武师七阶,须花费一炁单位。” 尊者赶紧摁停,仔细查看,地设造化炉面板的能量目前只剩一百零八炁单位,尊者心道: “莫不成,我要魔改水浒一百单八将不成。”想到这里,尊者嘿然一笑,然后取来纸笔,凭借记忆,那些耳熟能详的姓名顿时跃然纸上,当写到最后一位“地狗星金毛犬段景住”,尊者微微一笑: “命中注定,我的世界,当名隐宗,一切就从地狗部开始吧!” 十年后,武者世界宋国枢密院在《江湖册》中标记:皇宋咸宁初年,隐宗,为不知其名的一位“异人”聚众,起事于淮南道泊山。初始,武道境一人,武师境十三人,武者四百三十九名。 地窟飓风带的各种风力设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武者的“二十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韩原,序号壹零柒 当一缕缕清冷月光,从天窗倾泄进屋里。香几上摆放着一尊青色甪端兽制香炉,仿佛在这静谧中吞吐。一呼一吸,散发某种神秘气机…… “你姓韩名原,生于嘉佑七年,到了八月桂花飘香之日,你就满了十三周岁。你都记清楚了吗?” 见没有回应,钟楚也不在意,继续说道: “一年前,尊者从幽潮的死亡界域将你带回。你重获的生命,在我认为,是这世间最让人宝贵的东西。生命它虽短暂,但它强劲有力,你切莫苟活。” “好了,我知道你已醒来。从地设造化炉面板上的数据来看,你的生命值、魂力正在复苏,已足够你正常醒来去印记、去思考。肉身改造与修复虽有不足,但在地设造化炉中蕴养,料定七日后,你将达到尊者所说的常人准格。换句话说,七日后,你将蜕变成人。” 他(韩原)终于睁开眼来,问道:“何为蜕变成人?” “譬如你我!”钟楚温声答道。 七日后。 池塘里七株异品荷花悉数开放,红色的蜻蜓飞来飞去。 韩原看着镜子中一张略显苍白的少年面容,既熟悉又陌生的微妙感觉袭来。 他忍不住凑近了,用手指扒开眼眶,总觉得眼睛里微微有些充血,看不清瞳孔中倒映的那张脸。 在旁的钟楚笑道:“韩原,你别总盯着你那张脸看,虽然目前瞧着还算俊俏,但那仅仅一副常人的皮囊而已。此外,我告诉你,在人前这般叉着腿、光着身子,那可是这天底下一件极为羞耻的事。来,先把这衣服给我穿上。” 说时,钟楚把衣物递给韩原,教他穿戴整齐后,便领着他往摩邪精舍行去。 一路行走,落眼处一片苍翠。 竹林小径七弯八绕。 钟楚肩端腿长,身姿绰约,衣袖当风,大步在前。 韩原亦步亦趋跟在其后,像个影子。 半晌过后,听闻身后传来微微喘气声,钟楚停步回身。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要问,由于接下来你要见的人物非同小可,对你的将来也无比重要。从现在开始,你就这样什么都不许问,我怎么说,你怎么做。 在到摩邪精舍前,我先教你人生的首支信条: 陌生之地,如要上进,学会聆听。首先你得学会管好你的嘴。” ******** 隐秘的山谷。 摩邪精舍占地不到七亩,计有四进,十来间屋宇。 首进东面的厢房为客室。 待钟楚领着韩原入内,有青衣小厮上前引导,带他们穿过葫形门,来到一座院落。 院落里一株参天古木,虽是入夏,半边俱是枯枝,作鹿角刺天状。古树旁则搭有凉亭。 见亭内那位身形彪悍如铁塔的虬髯巨汉望来,钟楚示意引路的小厮退下,快步上前,稽首示礼。 “梁大剑师好!” 虬髯巨汉声若洪钟:“红姑风采丝毫不减当年,今番得以重见,实乃人生大慰也!” 语毕,他执手作了个“请”字,钟楚便领着韩原进了凉亭。 亭内入座,虬髯巨汉亲自烹茶待客。 钟楚接过递来的茶盏,低首浅啜一口,对韩原说: “小原,在你面前落座的这位,乃当世一等一的大剑师,江湖人称梁四僧。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会教你人世间最凌厉的杀伐之技!” 虬髯巨汉抬眼望向韩原,问道:“他又是哪一位?” “他的名字为:韩原,尊者列其序号:壹零柒。” “壹零柒?” 梁四僧立即站起身来,气势如巨山压顶,将韩原上下打量。 被梁四僧的气势所慑,韩原如坠冰窖里,脸色煞白,浑身如压万钧重,身形摇摇欲坠。 见状,梁四僧浑身气机一收,韩原如释重负,咬牙坚持方才不倒。 钟楚轻声道:“他的肉身目前只修复到常人级数,但魂力却达三十七,已入非常。” 梁四僧点头道:“尊者手段,确实不凡!就算他未及成年,既被尊者列入天罡地煞的收官之数,但如要与当初入世的红姑你等相比,此非常就稍显寻常,不知红姑可为吾解惑?” “我既来此,当为梁大剑师作此解惑。” 钟楚微微一笑,眉眼俱弯,风情毕露,随即颜色端正道: “幽潮来袭,尊者为感人间疾苦,历天地非常大劫,以人之非常应对非常。又嗟叹凡人的生命强劲有力,兼又翩如惊鸿,故发下有生大愿,造化天罡地煞之数,此即我等由来。世人皆称我等为人世妖孽,只不知梁大剑师可认可我等由来?” 梁四僧沉声道:“吾当然真心实意认可你等存在,否则,怎会依尊者言而位列其中。这点,红姑你无须再行试探。 幽潮来袭,非常力可以阻挡。 咸宁二十一年,幽潮初犯,吾初任陈、秦二州守备,不知轻重,动十万大军以阻幽潮,可笑螳臂挡车,终引数十城遭生灵涂炭。吾可谓国之罪人,族之逃兵!” 钟楚秀眉一挑:“大剑师言重! 幽潮初犯,世人谁又能未卜先知幽潮非常之威,就算尊者遇之,也是同等败局。 更何况此一时,彼一时。试问梁大剑师,假以你今日所知、所备、所能,再组十万之众,可阻当初幽潮之袭否?” 梁四僧沉思片刻,凝声答道:“虽不敢妄言败之,但当可一战。只是今日又不同往日,怕仍旧逃不脱必败之局。不过,如若尊者有所备,那又另当论之。” “我知道大剑师所忧何来,所冀何来。 如我没有记错,幽潮起于本朝咸宁二十一年秋分之日,止于嘉佑七年,前后历时十年,肆虐席卷了幽、云、秦、陈、朔等共计北方十六州,死难无数,幸在嘉佑七年春耕之日止,幽潮退缩阴山后,至今已有十三载未犯。 请问大剑师,在你认为,幽潮究竟为何不可抵挡,难道举全国之力也不可抗?” “尊者当年曾问吾一题:一群绵羊如何阻挡住一群饿狼? 吾今日隐隐醒觉:在绝对的力量悬殊对比之下,想吾这等绵羊之众,若再逞匹夫之勇,误入狼群陷阱,只能加速败亡。所以,哪怕以今日宋国之强大,幽潮来袭,主客一旦调易,举全国之力也莫可能抗。从一个国家的层面,吾认为:唯有守之再守之,避之再避之,等其自动消亡退却,方为善策。” “在来之前,我倒真没想到,梁大剑师竟是这样想法,我原以为:你今日已入我等三十六天罡之列,怎么也把自家定位在虎豹层面。” 钟楚笑了笑,瞥见在旁的韩原听得一脸认真,她便笑着说道: “小原,你可听好了,你未来的这位老师,可没他此刻说得那般如绵羊孱弱。 你老师原名:梁楷,出身世袭百户的山北梁家。 他七岁开始习武,起先修的是《先天大擒拿手》与《气海剑经》。 内外同修,十六岁即入武师境,为百人敌。 二十岁再入金刚寺,修得一门佛门棍法,被他定名:《般若长剑技》。至此,内外奇正相合、刚柔并济,他的杀伐剑技即刻大成。出金刚寺山门,以一人之力,挫败号称身具十象龙虎力的金刚寺四大护法罗汉,江湖上便称你老师为梁四僧。这且还是那时他未入军营前的战力。” “力敌四僧又能如何? 想那幽潮战起,幽雾之中孕育的幽怪,又何止千万级数。当初在朔州幽潮一战,已修至武师境大成的伏虎罗汉,仅遭遇四只幽怪围攻,即肉身崩溃而亡,又是何等悲催凄惨。” 梁四僧怅然一叹。 “如论遭遇悲催凄惨,那还终究要看是谁!梁大剑师你最终还不是从那千万级数的幽怪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全身而退。 好了!言归正传。前面你提到尊者的绵羊与狼群对抗的问题,你避而退之的念头,在今天看来,可能谬误极大。” 梁四僧诧道:“怎么?莫非又有什么变故不曾?” “上月,七十二地煞中的地魁、地勇、地囚三部回归,将他们费时数年人力物力之功得来的情报,悉数上报给三十六天罡中的天机星李观澜。 李观澜得论:此回幽潮来犯,宋之国土,至少沦丧大半壁疆山,甚至国之不存,亿万民众皆化为兽粮,也不是没有半点可能。 至此,我比你预期的还要悲观得多得多。 羊与狼,本来就同处一个位面世界,这是一座牢笼,我们避无可避!” 梁四僧抬眉道:“尊者又是如何说?” “关于未来,尊者尚未提及,只是让我告诉你,韩原是他从阴山的幽潮死亡界域中带回,他将韩原的序号直接定为:壹零柒。八月十五,仲秋之日,韩原将出使他人生首支试炼任务。所以,尊者让你这段时间费些心神,好好教韩原一身真本事。” 梁四僧应了声“好”,又道:“那么,红姑可否告知,韩原此番所要参与试炼任务的级数?” 韩原瞬间抬头,钟楚则低首想了想。 就在此时,古树枝叶间沙沙作响,风吹片片落叶,飘落亭中,又荡起钟楚耳鬓垂落的一缕秀发。 在案几上摆放的那一盏茶水,早已被风吹得冰凉。 钟楚以指为笔,蘸茶为墨,在案几上书写个大大的“s”形符号。 第二章 长剑技与短弩 八月,暑退九霄净,秋澄万景清。 淮南道,清流城。城北的护城河外,建有一座坊市,名:咸鱼巷口。 这一天的午后,阳光份外明媚,王十六坐在巷子口的石墩上,打了个哈欠,眯缝着眼,望着街上来往稀稀疏疏的三两行人,有些无趣。 忽然,他眼前一亮,就见远处的堤岸上行来一人,虽是少年模样,但笔挺的身姿,怎瞧着比他还高了些许。 只见那少年着一袭青衣,披发黑如丝缎,面如银月,眸如点星,怎生得一副好摸样。 王十六心道:“瞧着少年这身装束行头可不是便宜货,定是哪个大家族的贵公子,却不曾见仆从跟随?” 那少年步伐轻快,很快就行到巷口坊牌前,抬头看了看写有“咸鱼巷口”字样的坊名,就仿佛松了口气,转瞬,又眉头轻皱,踌躇不前。 王十六赶紧上前:“这位公子,你可在等人?” 那少年一愣:“是的,我在等人!” 那少年正是韩原。自从他拜师梁四僧修学长剑技,按约定满足两个月修行,即得梁四僧吩嘱,依照钟楚留在摩邪精舍的地图指示,前往清流城外咸鱼巷口与她见面。没想到地图中原本标记一日的路程,他竟早到了半日。 见韩原立在原地低头不语,王十六凑前小心翼翼问道:“公子可知你所等的人,他大约什么时辰来到?” 韩原答道:“酉时!” 王十六连忙惊呼一声:“这下糟糕了!” 韩原疑惑道:“怎么了?” 王十六瞪大眼珠,仿佛一脸不可思议:“还有数个时辰呢!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事?” 韩原道:“这我知道。” “难道你就一点都不着急?我都替你着急得很!要不,我先带公子去坊市里随便逛逛?” 韩原将王十六上下打量,看得他心头发慌。终于,韩原道了声:“好的。” 王十六立即乘胜追击,试探道:“这位公子,逛坊市,可能要花些许银两,如果公子耍得开心了,能否也顺便赏小的几个,也用不了多少,十来文小钱即可。” 韩原答道:“没关系,我口袋里装有不少钱银。” 王十六顿时心花怒放:“公子请快跟我走。” 一路上,王十六念头纷沓,心砰砰乱跳,暗道:“这可是头超级肥羊,且好像还是头未经世事的雏儿。” 咸鱼巷口是座典型的鱼骨形坊市,两人一直行到坊市中央,王十六方才停住脚步。 只见此处有座雕梁画栋的两层楼,店名“万绿从中一点红”。 韩原掸眼扫过周遭,问道:“这是何处?” 王十六眉飞色舞道:“这里就是吃花酒的地方,楼里好多冰肌玉肤的女菩萨,好耍得狠得狠!你看楼上那位,就是正在开窗户的那位女菩萨,长得有多俏美!” 韩原抬头看了一眼,答道:“也不算怎样!” 王十六疑惑道:“这还不够好?要不公子进去看看再说。” “不用!” 说时,韩原也不停顿,顺势向左首巷子口拐了进去。 王十六不禁愣了一记,当他回过神来,转眼就惊呼道:“公子,你别走这么快,我都看不见你了,你等等我!” 当他刚过了个转弯抹角,忽听有人闷哼似的声音,紧接着一阵屋裂瓦碎声音,“砰”地,仿佛有个重物从高空坠地。 王十六心里紧张,正待按声寻去看个究竟,就见一个身影,在他的前方立定,不是韩原又是谁。 王十六疑惑问道:“公子,刚才怎么了?我莫不是被什么东西闪花了眼?” 韩原拍了拍衣角沾染的一缕尘灰,笑道:“黑光不会闪的,只是又射死一个,这应该是最后一个!” “什么?公子你在说什么?”王十六满目疑惑。 “我正在说,我差点忘了,从早到晚,我居然没有吃什么东西,我现在好像饿了。” 王十六顿时心头欢喜,连忙道:“前面就有一座金风细雨阁,那里的菜做得最好。” ******** 天,渐渐黑了。 未等月上天中,坊市就挂起了彩灯,将窗外天空映照的红郁郁。 王十六的内心却是既欢喜又惶恐。 “怎想到这位是如此令我惊讶,怕是今个他吃的分量,都快抵得上一整头牛。哦!不,这哪里是个吃货,这分明是一头怪物呀!都吃了几个时辰,他怎么还不快点结单买账啊!” “怎么了?你已好久没有说话,此刻,你可是想要走了?”韩原问道。 王十六赶紧摇手道:“不,公子,您继续吃。小的不急,小的陪您说话继续等着。” 韩原仿佛一下子兴趣全失:“想我总是听不得常人跟我说一句假话,酉时将至,你再不走,我等的人来了,她可能心情不好就会杀了你。” 闻言,王十六仿如一只炸了毛的猫咪,惊声问道:“什么?为何?” 韩原冷声道:“因为她是个人世妖孽,和我一个样!所以,赏你的了,你走吧!” ******** 酉时,钟楚终于赶到金风细雨阁,她抬手示退一脸恭敬的店掌柜,笑着道: “小原,好久不见。我瞧你的心情很是不好!咦,你居然在喝酒?” 韩原举起手中的酒盅,将杯中残余酒液,如一滴琥珀在杯中不停晃动: “是的!我忽然发现,我平日里与猫儿狗儿,还有那些蛇虫蝼蚁成天彻夜说话,终究是小孩子的无趣把戏,每到结尾,就是愈发感觉无聊得很。” 钟楚不禁莞尔一笑:“那是你长大了,想来你的青春期也快要到了。看来红姑这些日子里疼你的时日终究少了!” 听她这般逗趣说话,韩原不禁苦笑道:“好了红姑,你我同类,你就莫要开我的玩笑,接下来,我听你说正事就好。” 钟楚正色道:“首先,我为我今天比你晚到三个时辰向你道歉!因为这毕竟是你人生首次独自踏入凡俗。” 韩原连忙摆手道:“红姑,你道歉错了,是我估错行程及任务,这回我算得了个教训,赶早并不是件好事,因为等待最无聊。人无聊久了,就会胡思乱想控制不住心性容易犯错。” 钟楚一板脸:“我如没有问你,你若再要插话,接下来就由你说!” 见韩原唬着脸,钟楚忍住笑,继续说道:“在莫邪精舍,这两个月你按照我事先吩咐,表现得很好,非常好。梁四僧说你平日里话极少,鲜有发声,修行一板一眼,看似少年老成,实则内心一片赤子童真,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急性子,跟他小时候很像。所以,他认为你能将他的长剑技发扬光大。” 见韩原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钟楚内心极为满足,她接着冷脸说道: “不过,有人表扬,你也切莫骄傲。这回,在来这儿路上,我原本一共给你预设六个你未知的风险。虽然风险级数在我看来稀松平常,都上不了台面,大多也只是武者初阶层级,俱是鸡鸣狗盗之徒。且算你最终一一完成,手段还算干净利落。 我后来又分别查验了他们的尸身,但那只能表明:一方面愈加佐证了你魂力能预知周边恶意的超凡优势,另一方面又说明你目前将短弩用得很好。只是你应该知道: 短弩,作为中长距离利器再好用,一旦对上武师境以上,则用处不大。更何况你即将面对的是幽怪这个级数,就更加力有未逮。关于这点你可认错?” 见韩原憋红着脸,且眉头紧皱,钟楚笑道:“这回是我先发问,你如有不服,是可以回答的。” “好的,我是有不服。上月,老师见我修习长剑技进度不畅,说我可以去摩邪精舍的百兵阁,自选一种兵器修习,以作调剂。老师说:这就是他当初的一种修行破障之法。于是,我就去百兵阁,选了这支短弩,因为我一见到它,就感觉它像是为我量身独设打造。” 说时,韩原将左手抬起,原本遮住肘腕处的衣袖滑落,露出一件黑漆漆的器物来。 钟楚立即上前仔细打量。 只见此物长不及半尺,宽二寸三,厚一寸二,黑漆漆的材质似金似木,不显任何光亮,表面俱是雷纹,首端刻画有一个变体“目”之标识。 钟楚心道:“莫非是项充那厮捣鼓出来的东西,如若是的,我可不能在此胡乱诋毁,否则传入那厮耳中,还不知闹出何等是非。我且沉住气,听他怎么说。” 果然,就听韩原抬手解说道: “此短弩名:《黑光》,按老师的说法,是地煞七十二地飞星八臂哪吒项充制作的一件超凡器。 是的,通常市面上的短弩,因小巧而受限于距离与杀伤力不足,中远距离对武师境基本构不成大的威胁,但这支黑光短弩则明显不同,其内可备装弩箭六支,原配项充制弩箭共计三支,俱为陨铁精晶打造,内有法阵驱动,射程二十丈内可达三倍音速,能破穿哪怕是金刚不坏体这类最厉害的外门硬功。 此外,我也知道,到了幽怪这个级数,从来都是群战,身形迅捷且飘忽诡异,加之幽雾先天的屏蔽作用存在,在中远距离,哪怕武师境持强弓都对它失效。恰好,幽雾这种屏蔽,对我的超凡天赋近乎无效。既然幽怪已被确认依旧是血肉之躯,有此为我专设的中远距离射杀利器,我除非疯了,我为何不用?” “好的,小原,你用的短弩似乎说服我了。那么,接下来你就说说你的长剑技修行,目前进展到什么程度?” “老师的长剑技为人世神技,已毋须多言。可惜我修行日短,每听老师讲剑经要旨之时,常感:秘旨语已到此,不能复加一言的无上境地,这于我的修行助益极大。但想来我目前肉身只刚触及到武者中阶,至今也只得长剑技的一刺之功。另外,老师曾以长剑技秘旨中的一句要语单独赐予我之试炼,我深以为是,他要我但凡对阵幽怪时务必谨记:打时须记得进杀,千万千万1!” 闻言,钟楚心中惊讶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1此段引用了明代武术大家俞大猷的著作《剑经》。“长剑技”在《剑经》中,原为“棍法”,本文由于修真小说,各项武术多已玄幻化,所以各位看官切莫细较,见谅见谅。 第三章 运河逆袭而上 咸鱼巷口坊市东北角,不足一里远即是运河码头。 清晨,太阳从运河东边升起,距离八月十五韩原首度试炼的日子,还剩最后十天。 此时,运河码头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码头岸边有售卖的,有送行的,有卸货上货的,下船补给的,更有两艘漆黑的战船停在岸边,那里不时传来搬运工“嘿呦嘿呦”搬运货物发出整齐划一的号子声。 韩原站在堤岸上,看着那一箱箱被箍扎捆绑成严丝合缝的木箱被搬到战船上,忍不住问道:“他们搬的那些是什么东西?这么沉重?我仿佛闻到一种很奇怪的味道。” 钟楚沉声道:“你别问了,上船你或许就知道。” “那我上船了。”韩原作势迈步向前。 “那你去吧。”钟楚朝着韩原挥了挥手,见他转身,又不禁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你红姑来这套,来,临别拥抱一下,后会有期。” 韩原终究还是回身将钟楚拥在怀中。 他此时身高已赶上了钟楚,就听钟楚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小原,你要记住,生命它最宝贵,你且行且珍惜!” ******** 船终于向北行驶向远方, 视线里码头上那个原本清晰的身影,也越变越小,最后化作天边一粒融化了的烟尘,消失不见。 “小家伙,那女魔头对你的感情真是不赖,临上船时,她还特地吩嘱我要好好照顾你。啧啧,这真罕见。” 韩原转过身来,就见与他说话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只是他的样貌生得甚是奇特,如以几个字来形容,即为:细目扁鼻阔口。 那年轻人道:“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名方阔海,也有人叫我方大嘴,所以,我的名字非常好记。我隶属七十二地煞中的地猖部,由于我部的前任将星序列陨落,所以嘛,在我们部里目前就算我的名号最响亮。”说到这里,方阔海呵呵地直笑。 “你为何称呼红姑为女魔头?我怎么听她总自称是人间妖孽?”韩原好奇问道。 “哦!你说这个嘛,那我还真是知道。” “请说!” “红姑是我们影宗的一位大人物,位列天罡序列十七位,将星名:天暗。天暗又有诨号名:青面兽。当然,红姑作为女魔头一直是我们影宗头号大美女,这没得话说。但青面兽之名确是妖孽得很,我真搞不懂,她怎么得来这个诨号名。至于我们都叫她女魔头,主要源自她的一个接一个、又一直在影宗内部流传着的传闻,且这些传闻大家都认为真实可靠。” 说时,方阔海别过身去,朝江面打了个喷嚏。 见韩原盯着他,方阔海赶紧问道:“怎么了?我有什么问题?刚才我的鼻子不舒服。” 韩原没好气地说道:“没问题,还请继续说。另外,请你不要讲话总是留半截,让我追问,这种说话方式可让我相当不喜欢。” “哟!小家伙还相当霸道嘛,打个喷嚏都不许。不过,这样追问的方式我喜欢。 好,我继续说女魔头。小家伙,你知道,淮南道为我们影宗大本营。女魔头嘛,不仅美貌,权力、能力她都强,所以她一人辖管三座州府。在她所管的州府之地范围内,号称天罗地网,大到县府衙门,小到花街柳巷,就没有她触及不到的,简直无孔不入。听说,在此天罗地网之下,她要某人三更死,那就绝不会耽误到一个时辰后。更为可怕的是,千万莫做门中叛徒啊,被她逮到后,生杀煎炸那手段可谓是残忍得美如画。 另外,听闻有一回,大雪山某位相当有名的俊男,自命倜傥风流,竟不识她身份,就口花花了那么一句,幸许还手贱了那么一手,就是想采花偏未得手的那种。她直接将他扒成一张皮,扔在大雪山的宗派门前,当然,还有说是挂在大雪山的圣树万载雪柳松上鞭尸,那可是号称西域唯一的千年宗派大雪山啊!差点惹得宗门大战。最后,还是女魔头凶焰滔滔,连大雪山都不敢惹啊! 她不是女魔头谁是女魔头。” 见韩原不语,方阔海笑道:“看来,讲得伤感情了,小家伙居然不信。” 韩原抬眼道:“我当然不信,红姑既是你们所说的女魔头,你背后这般说她,就不怕她……” “烹煮煎炸是吧!小家伙,我替你把话说完,我为什么不怕,因为我方阔海有福运啊。” “什么福运?”韩原疑惑道。 “笨蛋,你这都不知道。但凡被女魔头亲手救过且活过来的人,女魔头都会心慈手软,下不了手,而我方阔海正是被女魔头亲手救回来的那个人,哈哈哈哈!” “她为什么要这样?” 方阔海倒是难得没有嬉皮笑脸:“因为女魔头曾说过:重获的生命是这世间最宝贵的东西!” ******** 入夜,江面刮起了大风。 狂风呼啸,巨浪翻滚,风中似还夹着米粒大的冰雹,砸在船面上“瑟瑟”作响。 方阔海在风中扯着嗓子喊道:“小家伙,你听到没有,起大风了,赶紧回舱去!小家伙你再不回去,我嗓子喊破了,也和女魔头没法交代!” 韩原瞪了方阔海一眼,起身道:“我不叫小家伙,我叫韩原!” “小家伙,居然敢瞪我,不过,你起身就好!好好好,你叫韩原,我记住了,走!我们回舱去,要不然大半夜我这么清稀鬼叫的,给那两位大佬听到,还真不好交代!” 韩原也不理他,径直向船舱行去。 “喂,小……韩原,你知道你住哪儿嘛?” “我知道!” “可你走的方向似乎不对。” 韩原立即脚步一顿。 方阔海笑道:“你不知道也正常,你是头回乘我们这艘地煞行军船吧,起大风了,这破船今回的负载有些重,通常就会关闭一些舱门,你跟我走吧!” 这回,韩原倒不作声,跟在方阔海身后,待行到舱门处,方阔海拉开舱门,两人沿着楼梯向下走,走着走着,方阔海就停步说:“小……韩原,总之,今个是我不好,干嘛跟你多嘴,说那么多的女魔头的事,一看你们就是那种姐弟情深的,搞得你今天心情不好,独自一个人在船头吃风生闷气,我很内疚。” “没有,刚才我在修炼,起风的那段时间,我好像有些明悟了老师说的:手动足进参互就!” 说时,韩原心中欢喜,烦恼尽空。 “你就扯吧!鬼才信你!” 方阔海的这一句说得声音很大,楼梯道里似有回响,紧接着船舱的深处传来一声咳嗽。方阔海立即张大嘴巴,虚空扇了自家两个嘴巴子。 “怎么了?”韩原一脸疑惑不解。 “走,到了房间里才和你说!” 方阔海拽着韩原的胳膊,就往他们的房间方向跑。 待韩原低首进了房间后,方阔海一把就将房门推上,然后,气虚喘喘拍了拍胸脯道: “刚才我真没长记性,真是吓死我了!” “怎么了?”韩原此刻的内心无比好奇,不知方阔海一惊一乍到底在搞什么。 方阔海道:“我先喘口气,我待会儿再跟你细讲。” 说时,他先将韩原的床铺被褥悉数从壁柜中取出,在床上铺起,韩原在旁红着脸道: “这些俗事我自己会。” 方阔海连忙摆手道:“女魔头,不,你姐跟我说过,你虽个子窜得高又快,实际却只是个十三岁大的小孩子!你哪经历过军营生活,既然我被安排跟你住一个房间,这个铺床叠被就必须我来。” 他快手快脚把韩原的床铺迅速铺好,直到韩原睡到床上,他才呼地吹灭灯烛,一瞬间就摸到他自家床上,倒床就睡。 房间里一片漆黑,仿佛只剩下呼吸声。 “方阔海,你还没跟我细讲刚才怎么回事?”黑暗中,韩原小声问道。 “咦?你居然还没睡,你真的想听?” “想听,我很好奇!” “好奇害死人,我就是这么被害死的!”说到这里,方阔海微微一叹。“好吧,我说给你听。嗯,我好像记得跟你说过在这艘船上,除了赫赫有名的我之外,其实还有两位我们地煞部真正的大人物!” “嗯!”韩原低声应了一声。 “你好像对这两位大人物不感兴趣,不过,小韩原啊小韩原!千万莫以为你有了一位女魔头的姐姐,就放弃对其余大人物的仰视,这可不行。我和你说,船上这两位大佬,其中一位为:七十二地煞中序列目前排名第二的地轴星轰天雷凌振,这位老大的威名自不用多说,被誉为隐宗,哦!不是,在我看来,哪怕称他为如今整个大宋的镇国之宝,中流砥柱也不为过的。” “啊?地轴星凌振的名气居然这么大?听你这么解说,好像比我老师的名气还要大些!这回我倒真有些不信。” “你老师谁啊?” “大剑师梁四僧!” “不知道,这谁啊?我怎没听说过!” “啊?方阔海你居然没听说过我老师的名字,连女魔头……”说到这里,韩原忽然醒觉,心中暗恨。 “不争不争了,争这些有甚意思。我再说这船上第二位我们地煞部的大佬,说这位的名号真是让我心惊肉跳,要说在宗内我最怕一个人,那铁定就是他了!啊啊啊啊啊,我咬着被子,这真要死了。” 韩原赶紧追问道:“这大佬是谁啊?” “嘘—”方阔海低声道:“我们小声一点,我告诉你,他就是:地稽星操刀鬼曹正!!” “他怎么了?听起来也不怎么可怕?” “怎么不可怕?他的身体里有只鬼啊!我最怕鬼了!啊啊啊啊啊啊!我继续咬被子!” ******** 运河之上的清晨,依然天昏地暗, 偏是白茫茫的雾气如浓得化不开的药膏,又如煮不沸的热汤,在四周翻滚着,交浊着, 仿佛这天地中只有两艘地煞行军船,一前一后,妄图冲出黎明前的黑暗。 此刻,方阔海的脸孔无疑是苍白的,他望着前方不远处在雾气中忽隐忽现的那道老人身影,紧张得浑身上下发抖。 “你昨晚上又念叨了我的名字。”老人说道。 “您老这都知晓啊!” “你昨晚还和别人提了我的名字,说我的身体里有一只鬼。” 老人的声音如一扇支离破碎的门窗,冷飕飕的笑着。 “您老什么都知道啊!阔海知道错了,下回我再也不犯!” “好的,我听到了。”语毕,周遭的风仿佛一静。 正当方阔海屏声吸气,那老人的声音又传入耳中: “方阔海!我且问你,险道神走失这事,你知道吧!” 方阔海赶紧点头应道“知道知道!” 那老人似乎对方阔海的回答极其满意,声音渐渐温和: “那么,险道神走失与运河逆袭的终点在哪里,你可知道?” 方阔海赶紧摇头,那老人声音一沉: “你得仔细想想,上回你可与人说过,你曾被险道神托梦过。” 方阔海瞬间醒悟,赶紧说道:“曹老是想问阔海,险道神托梦的地点在哪里是吧!这个我倒真的知道。” “好的,你记清楚了地点就好,三日后,当船行至挽舟者歌之渡,我要你和你同舱的那位小哥跟我一起到那地点去取一样物件,你可记清楚了。” 闻言,方阔海倒也不紧张了,只说:“那我得和韩原商量一下。韩原的姐姐是女魔头,哦,不对,他的姐姐是红姑,曹老,恐怕这不太好办。” “无妨,你且先和他说一下,先看他是否同意,明天这个时候,还在这个地方,我等你的答复。现在,你可以回舱去了!” 方阔海如闻大赦,抱拳谢了一声,便往船舱逃去。 那老人笑道:“阔海,如你能办成这事,我送你支鬼又何妨。” 第四章 炸裂,失控的金河口 经过东关之后,运河就进入一段被定州当地人命名为源江的河段。 其实,运河在传说中的古地名为:太运河。 太运河比运河多出个“太”字,太比大又多了一点则代表至大,这是因为:在上古时,南北地貌不像今时多出了好几座横亘东西的巨大山脉,那时的太运河从北面的阴山起,到南面的洪武湖大泽,几近万里的平原。《古水经》注:上古之时,太运河绵延九千八百多里。想来这等距离,就是比之今时被宋国定为“防幽潮入侵最后底线”大纲河的四千八百里也已两倍有余。 如今,距玄鹤子在《古水经》中注“太运河”早已过去一千七百多年,昔日完整的上古河道也许早就不复存在,只从北面辽国大城云州到南面宋国淮南道的滁城,这一路三千里的河道,其间历经多少山川湖泊分割。顺流逆流,干流支流,七七八八加在一起怕是有十来种不同的河段叫法,“运河”也只是如今南北通运三千里的一个总称而已。 ******** 运河进入到源江的河段,其实也代表进入了淮南道防范未来幽潮侵袭的首道防线,而此段横亘东西的山脉名:定胜山。 定胜山虽不能与更北边的阴山、燕山等崇山大岭相比,但也胜在山丘层层叠叠,从南到北宽近三百多里,而这一段的河道就远比前时要窄了许多,幸好历时百年人工河道的开挖与补充,地煞部北上的两艘船,负载虽重,但这一段船行得还算意料之中的稳当。 少了河道的宽阔与烟波浩渺,却多了两岸漫山的红叶与缤纷烂漫。 与前时相比,不也算是另一番人间景象了。 行船近傍晚,又开始下起了小雨,原本还算明亮的天空忽然就暗了下来。 按原计划,两艘船再行进到下一个弯口,将在一座名“金河口”的码头停泊上岸补给。这时,原本在第一艘船的甲板上修行功法的韩原正打算回舱修整,忽然一声刺耳的鸣笛声响破长空,紧接着前方一道窜天的火线跃起。 “到底怎会回事?”就见一位身高七尺的大汉从舱中行出,而此人韩原恰好认识,正是方阔海曾经跟他提过的如今地猖部的主事莫虎。 “报告主事,是地囚部从金河口方向发出的警信!”见莫虎行到甲板前,地猖部的一人立即上前禀告。 “可有暗语?” “有,前一声鸣笛为突发,后一道火线为失守!” “好!”莫虎冷冷向前方看了一眼,大声喝道:“地猖部全员战备!” 说话间,就听从船头至船尾,从甲板至船舱,接连有人大声应道: “一甲就位!” “二甲就位!” “三甲就位!” “四甲就位!” “轮舵手就位!” “主炮手就位!” 莫虎高声道了声“好”,随即喝道: “加速!我们一举冲过金河口!” ******** 雨越下越急, 不知为何,江面之上,恍如瞬间就起了一层雾气。 船行全速,距离金河口也越来越近。 七里、六里、五里…… 船刚驶进弯口,就已经能很清晰地听到从金河口方向传来的爆炸声,刀枪剑戟各种兵器的交击声,箭雨破空的“嗖嗖”声,以及人的呼喝声、惨叫声……最多的还是一些听着模糊不清却让人心中发怵的各种诡异声响,如野兽在吞噬,在撕咬,在嚎叫…… 此时,莫虎的脸上已溢出了冷汗,他喃喃自问道:“金河口怎会失控到这般境地?到底发生了什么?” 四里、三里、二里…… 就听“轰”地一声如地动山摇的震天响,直震得众人耳朵嗡鸣,紧接着就见“砰—”的仿如炸开了迷雾,从而将那里盘踞的一尊庞然大物从地表炸向空中。 “金河口炸了!”众人望着前方目瞪口呆。 “那是老夫的轰天雷,怎么会在这里引爆?” 一人大步行至甲板前。只见此人满头花白的卷发,虽年逾花甲,依旧苍巍巍如一头雄狮,浑身上下大块大块的肌肉虬劲,仿佛将衣服都要撑裂开来。此人正是地轴星轰天雷凌振。 见凌振来到甲板,莫虎及众人赶紧上前施礼。 见状,凌振连忙摆手道:“莫虎,你做你该做的,别管老夫。” 莫虎道了一声:“是”,心中暗道:“确是有些奇怪,按道理金河口非是重地,一座很小的码头,地囚部在此坐镇的也只有一支不足三十人的小队,这里按理不应配备轰天雷这种攻城大杀器的。” ******** 极为短暂的平静,仿佛这天地一下子就在那道震天的响声散尽后,便彻底地安静了下来。只除了风声、雨声以及船行江水中的激流浪涌的哗哗声,可这些,船上的人都不在意。 江面上满是各种漂浮物,有:破碎的树木、渔船、屋宇,其中还夹杂着各种人或野兽的残肢断首,瞧来甚是凄惨…… “这周遭尽是对人的恶意!”韩原看着岸边被炸裂得只剩残垣断壁的金河口方向,忍不住低声一语。 “是的,我看到有一群极其恶心的东西正从金河口方向,朝我们这边赶来,它们来了!”方阔海也冷声道。 韩原立即抬眼望去,只见江的岸边,在先前因轰天雷爆炸后而产生的烟雾残留的方向,黑压压的一群接着一群,瞬间就朝江边蔓延了过来,随即就听“扑通扑通”纷纷落水的声音传来,一时间兽吼的声音大盛,更是席卷着一阵如若动物腐尸的腥臭袭来。 “是幽怪的伴生异变兽!” 有人惊喝了一声,随即就听莫虎高声喝道:“且莫要管它们,这些畜生不擅水战,待它们下水近船十丈后,我们再一一将其射杀!我们先冲过金河口这一残破的河段,全力加速!” 果然,在一阵箭雨过后,原先如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落水的声音渐止,江面上漂浮着一具具死状狰狞的兽之浮尸。 岸上如今已是黑压压的一片,那些异变兽群东一簇,西一簇,沿着江岸一字排开,其数怕是早已过万。这些异变兽一个个如牛犊般大小,浑身上下寸毛不生一片乌黑,俱蹲在岸边,张着满是钉子牙的大嘴,流着气味难闻的口涎,一双血目死死地盯着船上的众人。 “莫老大,这些畜生太过恶心,我真想用烈火弹将它们炸个粉身碎骨!”船上的一位忍不住大声喝骂道。 莫虎摆手道:“此处居然出现这么多的异变兽,这情况很不一般。不过,我们目前的任务是要赶路,没精力跟它们在这里较劲。这些畜生就留给料想应该已在路上的地囚部的兄弟们去解决吧!” ******** 在射杀了近千头异变兽之后,地煞部的两艘战船终于一举冲出金河口,将那些愈见疯狂的异变兽群远远的甩在身后,直至不见。 当船行至酉时,河道渐渐宽阔。 一轮明月照空,两岸的群山也越来越矮,渐成丘陵。 此时,地煞行军船的战备令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宣告解除,得闲的几位地猖部的年轻人便在甲板上聚在一起闲聊了起来。 “方阔海,你说先前金河口出现的异变兽究竟怎么回事?” “是啊是啊!阔海,我们地猖部就属你的消息来源最广阔,你就说说到底怎回事?” 见众人捧场,方阔海自是不遑多让。他先是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便开口说道: “异变兽,通常解读为幽怪的伴生兽,又以其不像幽怪那般必须依赖幽雾方可存活的特性,所以我们将之从幽潮、幽雾、幽怪这种命名法则中单独剔出来,加之它们实为幽怪死亡后积聚的煞气侵袭野兽产生异变而生出,故得名:异变兽。一般每只幽怪的死亡会造就百头异变兽的诞生。我们这回在金河口遇到的这种异变兽被地狗部标记定名:屮(cao)。而屮,是最常见的几种异变兽之一,它们在陆地上的单体战力接近我们人的武者初阶。但屮如在水中,那战力就差太多了,估计我一个人就可撂翻它们三五十头。” 众人也不计较方阔海吹牛自身战力,有人问道:“那有没有在水中的异变兽?” 方阔海摇头道:“以我所知,暂时还未发现。” “异变兽的最高战力又是如何?”韩原终于忍不住问道。 方阔海笑了笑,随即就正色道:“异变兽的单体战力通常维持在武者初阶至最高四五阶的水平。它们真正令人头疼之处,主要在于它们与幽怪一样,在陆地上从不单体作战,一旦出现就一定是至少三五十头以上的群战。不过,听闻当年在幽州发生的那一场幽潮初战,幽雾之中,曾出现过可匹敌我们人之武师境的异变兽,地狗部将它们标记定名为:匕(bi)。” 听到这里,在座的包括韩原都倒吸了口凉气。 也难怪众人心惊,在人世,武师境号称“百人敌”,此人非是指常人,而是指那些能入宋、辽这等强国最精锐地面部队的武者,哪怕就算强到地煞七十二部中最顶级的地面精锐部队:地魁、地勇这两支,其整体充其量也只能维持在武者境中段的战力水平。 见众人有些沉默,方阔海忍不住笑道:“哈哈!你们受打击了吧!你们还偏要问,其实,老子也很受伤,像老子这般勤奋,从死亡线上都走过一回的人,都修炼到二十好几,至今才修到武者境七阶,啊啊啊啊!老子不活了,又要咬被子了!”说到这里,方阔海忽然一愣。 “我管他武者境武师境的,反正天塌下来总该由地魁、地勇他们这等自诩地面最精锐部队的高个子先顶着。阔海,你还未回答哥几个最初的问题,先前金河口出现的异变兽,也就是你说的⺧究竟怎么回事?不是说,当初幽潮犯境的东线战役,最后的防线不是只打到山南道的挽舟者歌吗?” 闻言,方阔海仿佛有些恼怒:“我告诉你,你问的这个问题,先前老子为何不答,是因为老子也不知道。老子现在心情相当不好,要回去睡觉,走了!”说时,方阔海立即起身,朝船舱快步行去。 众人笑道:“这家伙,他一说要咬被子,就犯神经病,看来这病又要犯了!好了,散了散了!” 第五章 咸宁时挽舟者歌 辰时,船行至淮南道与山南道交界的巨灵城,莫虎让两艘战船先后泊岸码头进行补给。 巨灵城的运河码头建得气势很大,岸上的建筑物鳞次栉比,光挨着码头建的各类专业坊市就有五座。在韩原看来,起码是清流城运河码头的三倍大,但是当他下了船后,给他的第一感受就是:“它实在太冷清了,除了驻守的军士,简直就没什么人。” 同行则有人感叹道:“自咸宁二十一年幽潮战事起,这里就开始陆陆续续有人举族往南方迁移。二十三年过去了,没想到昔日号称三十万人居住的巨灵城,如今成为一座几乎没有民众的空城,真是太凄凉了。” “老魏,你也别伤春悲秋了,这往北去,还不人越来越少,城镇只会越来越荒凉。何况,当年的战役根本就没打到这里。哦,对了,巨灵阵遗址离此不远,正好莫虎主事说,我们有三个时辰可以自由活动,上回我发现在巨灵阵遗址中修炼三火功似乎特别有效,老魏你的三火功修炼得比我好,帮我看看上回是不是凑巧!” “巨灵阵传说为上古大五行阵法,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走,那就去看看。” 听那两人这么说,韩原也不禁有些心动。这时,就见方阔海凑到他的近前,低声说道:“小……韩原,我找你有事,有个人……哦!不,是曹老想要见你。” ******** 一片荒废颓败之景,难得码头上还有一家食肆正在经营,食肆的店名就叫“心肺一锅煮”。 掀了门帘进了店,店里其实只摆放有一桌,但一股奇香就从后堂飘出,直往鼻孔里钻。 韩原暗道:“那一定是心肺一锅煮的香气。” “两位小友,坐!”操刀鬼曹正抬手示意道。 操刀鬼曹正给韩原的第一印象很好,从外貌上看,曹正除了身形精瘦、面色稍显血色不足,但一副慈眉善目,说起话来,更是慢条斯理。 “曹老,您看,要不由阔海先和韩原说下情况?”方阔海甫一落座就赶紧说道。 “不急不急,我们先吃东西!”说时,曹正朝后堂方向吩咐道:“小二,我的客人都到齐了,现在可以上菜了!” “好嘞!”就见后堂的门帘挑开,一位身着麻衣的小厮推着一座木制食车过来。 那小厮手轻且动作麻利,首先端上桌子的是一只钵状铜锅,架在配有炭火的底座上。他又将在座的每一人面前的碗、碟、食著、食刀等食具码放整齐,然后才揭开锅盖。 “客官,您们请慢用!” 铜锅内分大小两格,其中大格为卤煮,小格则为炭烤。大格子中煮的是大块的已被卤得红通通的心与肺,及绿莴笋、白片藕与黑菇。滚滚的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散发浓郁之极的香气。 韩原闻见立即食指大动,正想动筷,曹正却道:“小二,你怎忘了要给客人们先介绍一下菜,他们都是首回来。” 小厮道了声“哎呀!怎忘了规矩”就赶紧正色道:“客官,小店主打心肺一锅煮,这心肺取的是北地黄鬃马。黄鬃马过去是辽国骑兵营标配,无论突袭冲刺,还是考验耐力的长距离奔袭都状态优良,这就是它的心肺能作为优质食材的价值所在,因此,本店的招牌心肺一锅煮,自是不敢耽误,活杀活取活煮。”闻言,方阔海顿时皱眉“咦”的嫌弃一声。 “这位客官您别不信,想来是小二适才说得疏忽了!过去黄鬃马比较金贵,它的心肺市面上很难买到,是因为黄鬃马作为战马,辽国的战士们通常将它们称之为战友,如今,客官您定是知道幽潮来袭,骑兵这个兵种对幽怪无用,战马在幽潮战时反成拖累,用作败亡时的逃乘,更易徒乱军心,所以,骑兵这个进攻型的兵种当下等于完全废了。不再有用的黄鬃马,它的心肺在如今就好搞得多了。客官,有用才有用,无用就当无用来用,活杀个无用之物又有什么难?” 说到这里,小二退后一步,毕恭毕敬地说道:“客官们,我的介绍完了,您们现在可以慢用了!” 卤煮心肺的味道出奇得好,韩原却感觉难以吃个酣畅。 其一是分量太少,其二则是在他对面曹正的吃法已完全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只见曹正端坐,持一柄食刀,在盘中切割着一块卤肺。 他下刀很轻且慢又无声,在韩原看来,他下刀的角度更是诡异,如若切入虚空缝隙,所以当他每从卤肺上切下一片,就转瞬消失一片,直至盘中干干净净,宛如最初的光盘。 “怎么小友不吃了?可是这卤煮的味道不够好?” 曹正放下食刀,取了块餐巾,揩了揩手,手背之上满布老人斑。 “卤煮相当好,但你的刀法更好!”韩原赞道。 “小道而已,怎与梁大剑师所持长剑技的动静之道相比。” “原来曹老也认识我老师。”韩原面露欣喜。 “见过但不算熟悉。我见小友昨日在甲板勤修,修的是长剑技中的参互就,我就知道你是梁四僧的弟子。” “啊?曹老居然也知手动足进参互就,我观曹老适才的刀法……” “小友,先莫急,要看老夫的刀法很快就有机会,不急这一时,这回,我倒想请小友帮我个忙。” “什么忙?”韩原疑惑道。 曹正答道:“明日船行至挽舟者歌之渡,船停两日,我想邀请小友与阔海,陪我去一地取件东西。” “明日?”韩原心中立即盘算他试炼的时日与路程。 “怎么了?小友。” 韩原深吸了口气:“曹老,我必须在八月十五之前抵达燕山,明日则是倒数第七日。” 曹正点了点头:“时间上倒不耽误,阔海是知道的,我去的那地方不算太远,如果一切还算顺利,短则一日至多两日就能将那东西取回。” 说时,曹正将头转向方阔海,方阔海赶紧接口道:“不远不远,那地方离挽舟者歌之渡,顶多半日就能走个来回。” 韩原低首寻思了一会,抬头道:“为什么一定要选我?” 曹正笑道:“因为你与阔海都身具超凡天赋,阔海为福运,你却是先天能感知周遭恶意,而我要取回的那个物件,所在之地非常特殊,还要依仗你们一二。” 韩原依然不放松,继续问道:“那我们此行的风险有多大?” 闻言,曹正的慈眉一颤,随即冷声道:“等乎于无!” “为何?”韩原与方阔海几乎异口同声问道。 “因为老夫的命也是命!” ******** 在离韩原试炼日还剩最后七日的早晨,船行至挽舟者歌。 运河则在此处分流,一处往东北,浩浩汤汤最终到达云州。另一处则向西北,蜿蜒曲折,通向山北道。 通往山北道方向的地形总体为:西比东高,由南往北则形成长达百里的缓坡。当运河行到这里,对于从南方行船而来的人,实为逆流而上,因此这一段的行程尤其艰难。 这一段运河原名渔陈关运河段,后来在咸宁二十一年之后,这段百里的运河河段被改名挽舟者歌。 挽舟者歌的得名来自:过去,但凡从南方来的官方、商号的大型船只,驶到这个河段,便在周边村镇征召纤夫,特别是每逢八月十五之后,山南道的运河进入枯水季的头一个月,每日里,这儿的纤夫从清晨开始云集,从昼至夜,各种纤夫号子声响彻四乡八野。沿岸每隔三五里就设有一处小市集,主要贩卖各种小吃、茶水等供纤夫们暂时休整体力。往日里,纤夫们啃着大饼,歇在岸边茶亭里说说笑笑,算着一天的辛苦工钱,端是热闹非常。 咸宁二十一年,幽潮战事起,山北道作为抵挡幽潮入侵的最前线,山南道运河段几乎挤满了从南方运输各种军需的货船与兵船。战事的初始,北方的战况虽然危如垂卵,但纤夫的号子依旧响彻,更添了一去不复返的悲壮。后来,山北道与辽国的国都遭幽潮而接连覆灭,这里的纤夫号子声就越发稀见了,即便偶尔出现,也更多的是那种压抑在喉咙里仿佛兽类低声挣扎嘶吼的沉闷之音。 到了嘉佑二年,幽潮再起,山南道作为宋国东线战事防御的最前沿,在整个境内,调集了号称百万的甲兵,由北而南,共设十一道防线,最后一道防御则在挽舟者歌。 如今,船行挽舟者歌的运河河段,沿途经过的集镇、码头、村庄只剩残砖断垣,不见人烟,寒鸦在天空嘎嘎地叫着,两岸皆是荒草间的孤坟,一座挨着一座,昔日的咸宁道早已支离破碎了! 甲板上不时有人朝岸上孤坟的方向,或作揖,或上香,或干脆磕头长跪不已,莫虎也未阻拦。这时,就听甲板上有人在清唱,唱着唱着,天地间仿佛寂静无声,只余那歌声: 我兄征山北,战死燕山下。今我挽兵舟,又阻咸宁道。 方今天下难,路粮无些小。前去三千程,此身安可保! 寒骨枕荒沙,幽魂泣烟草。悲损门内妻,望断吾家老。 安得义男儿,焚此无主尸。引其孤魂回,负其白骨归1 1改编自《隋炀时挽舟者歌》。 第六章 不放弃的防御 长城,一望无际的长城。 从东到西,烽火台一座接着一座。 高墙内外,皆是忙碌的人群,怕是有十万人之多。 巡逻、站岗、挑土、搬石、浇筑、挖战壕、安装各种大型防御机械…… 这正是一座不被放弃的防御之城。 真是一路经历荒凉了太久,一下子人声鼎沸,原本抑郁的心情也能变得晴朗。 船行时到午未之间,终到挽舟者歌之渡。此处的城池及横亘东西的八百里长城,为在渔陈关旧址的防御工事基础上复建,积年累月不松懈的构筑工事,长城愈发坚固。 船泊靠进一处专设的军用深水码头,下船的步梯刚搭好,就见一队约三百人的甲兵卫队行来,打头的则是一位身穿秘银甲的将军,此人正是现任宋国山南道甘、辰二州的守备詹燎原,端是位高权重。 “凌振大师安好!您亲涉战事前沿,燎原有失远迎!”詹燎原抱拳持之以礼。 “你我友军,共抗劫难,詹大帅,您勿用客气!”说时,巍巍如一头雄狮的轰天雷凌振大步迈上岸来,这也是他连日里首回下船。 兵士们陆续上船,与地猖部的人一起将一箱箱辎重从船上卸货下来,顿时,“嘿呦嘿呦……”整齐划一的搬运号子声再度响起。 而在另一边,从大船的一侧,悄然驶出了一艘搭乘十来人的轻舟,从军用码头绕道入护城河,再一路往西驶去, 未久,轻舟驶到了护城河对岸,待众人再换上快马时,已只剩八人,为首一人正是操刀鬼曹正。 曹正道:“阔海,接下来就由你带路,或者你指个方向也行!” 方阔海赶忙道:“曹老放心,阔海骑乘能力尚可!”说话间,方阔海翻身上马,“驾”的一声,便驾马向西北的方向奔去,余者则赶紧上马跟在其后。 荒原的路上顿时掀起一道道滚滚烟尘。 大阳渐渐西下,骑乘大约二个时辰后,地势开始起伏,远处几座丘陵合围之间,隐隐有一荒废的城池。 方阔海回身喝道:“再行半炷香,到了乱石谷,我们下马!” 众人俱回应了一声:“好!” 乱石谷在两山之间,山不算太高,且都是石头山,山谷里乱石林立。 众人下马,方阔海道:“乱石谷是通往我记忆中那处的唯一通道,接下来恐怕我们只得步行了!” “你能记清就好!”曹正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就转首对身旁二人道:“小三、小四,你们留在这里看马,并做好明日接应的准备!” 说时,曹正从马背的行囊里,取出一柄长及一尺六寸的带鞘宽刀,背在肩后,对众人道: “此处曾为幽潮旧战之地,接下来可能会有凶险,诸位该提前准备的准备,我不再提醒,一炷香后出发!” 闻言,韩原也从马背的行囊里将一物取出,此物共计有五截棍体,完整可拼接成丈二的长枪。韩原此刻只将其三截拼接且卯上枪尖。接着,他又从行囊里取出一匣三十六支装的弩箭匣子在大腿外侧绑紧,心道:“应该够用了!” 准备完妥,料定再无大碍,韩原用眼光扫了扫在场的众人。 参与此番行动的,除了留下来看马的小三、小四,曹正、方阔海,还有韩原先前在食肆里照过面的麻衣小二,以及被曹正同样以数字列名的“小五”,最后一人则名叫:秦重,为曹正特意为此番行动从凌振的地轴部借调过来。 “客官们好,小二负责此次行动的后勤,包管大家一路吃好休息好!” 说完,麻衣小二给韩原递来一张肉饼,令韩原惊讶的是:肉饼拿在手里居然热乎乎的,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抱歉,我从不吃马肉!”方阔海瞪了小二一眼,从行囊中取出一份干粮就着凉水,大声咀嚼了起来。 一炷香过后,随着曹正低喝了一声:“出发!”众人立即起身,往乱石谷深处行去。 时已入酉,天色已暗,一轮明月照在两旁的石山上,泛着惨白的颜色。山谷里却是昏暗无光,彷如张开大嘴的巨兽,在那乱石谷深处,等待众人的到来。 山谷里阴风阵阵。 走在最前的为小五,此时他手持一盏气死风灯,照在前路。 曹正紧紧跟随其后; 肩扛一支长木匣子的秦重行在左; 拎枪而行的韩原与赤手空拳的方阔海在右; 拖后的则是背着一只巨大行囊的麻衣小二。 在场众人,除了武师境的曹正,韩原完全看不出深浅,其余四位,在韩原看来,他们悉数为高阶武者,分别是:秦重、麻衣小二都是武者九阶,小五为武者八阶,方阔海则是武者七阶,反倒是韩原的修为最低,刚刚达到武者境中段的四阶而已。 众人看似行得谨慎,实际上仅凭黑夜于普通人的不可视物,对于武者境之上已经限制不大,因此,众人在乱石谷中穿梭行进的速度并不慢,很快就行了大约十里山路,直到行到一处积水潭的跟前,众人方才慢下身形。 此地寒风阵阵,极其得阴冷,跟先前沿途见着零星散落的人与兽类骸骨不同的是,这里各式各样的兵铠与残骸尸骨散落得到处都是,山谷里磷火星星点点。 “居然有地劣、地健二部兄弟们的残骸在此!”秦重皱眉疑问。 方阔海则赶紧解说道:“我也是首回来此,否则早知这般,定叫人前来收拾,安葬战死的兄弟!” 挑着气死风灯走在最前面的小五喊道:“师尊,这里有一具新尸残骸,具体死亡时间为昨夜戌亥之间。” 众人立即上前。只见在一座大石背后,有一人的残躯,被野兽啃噬得只剩小半具腰部以下的身躯,残躯上早已血肉俱无半丝残存,死状极为凄惨。 “师尊,这里尚遗留一块碎裂的腰牌。” 小五弯腰将一块残破的浑铁制腰牌捡起后,将之递予曹正。 “是青州十方阎罗殿的那些家伙,司马伤他可真会选时间,找死。” 曹正冷声说完,便双掌一搓,手中的残破腰牌即化虚无,看得在旁的方阔海暗暗啧舌。 “阔海,险道神托梦之地,到底在哪里,你现在可以说了?”曹正寒着脸道。 方阔海苦着脸答道:“曹老,险道神托梦太过笼统与模糊,阔海只隐约记得乱石谷、子夜、明月照、古寺显,还有一面‘替天’字样的杏黄旗……” “好!”曹正赞了一声,又道:“既然有人抄了前,我等岂能落后太多,现在诸位听老夫安排。阔海,由小五配合你在前领路,可有问题?” “曹老,稍等!” 说时,方阔海双手伏地,俯身以耳贴地,似在默数。 曹正笑道:“倒也惜命得很!”随即又道:“有老夫在你身后,阔海你不必担心,幽怪不出,余者土鸡瓦狗也!” “好的!您老的手段,阔海当然晓得。”方阔海略显尴尬地站起身来,曹正回身道:“秦重,你居中策应,但你的那门三眼火铳威力不俗,我有大用,切莫轻出。” 秦重低声应了声:“好!” “小二,你继续殿后,危急时刻,要不惜性命也要保得这位小友安全!” 曹正说到这里,韩原低声嗫嚅道:“我其实没那么弱的!” 小二在后捂嘴而笑,韩原又道:“我刚才也数了数,这周遭的恶意共计三百五十七道,威胁是有的,但是我……” 方阔海立即惊笑道:“好你个小家伙,潜藏的异变兽的多少,你居然数得比我还清楚!” 曹正笑了笑,随即正色道:“这里的异变兽不足为虑。既然十方阎罗殿的人来了,必有武师境,其掌教司马伤为武师境三阶,不是你等所能应付,诸位务必小心!好了,前进!” 这回众人不再犹豫,径直向着山谷的最深处行去。 行了未及一里,也许众人这种肆意终于将这山谷里潜藏窥视的那些恶意点爆,山谷里“吱吱吱”的诡异声响大盛。 就听在前面的方阔海笑道:“这些畜生,终究是沉不住气,哈哈哈!”随即方阔海又惊道:“哎呀,居然是耂(lao)这小东西,我的拳头呀,疼!” 小五撇嘴笑了笑,他将气死风灯挂在脑后的衣服领子上,双手分别从腿侧各抽出一把短刀,越步上前,凌空一个披风斩,顿时将扑击过来的一支异变兽劈成两半。 方阔海怪笑道:“对付耂,还是刀来得爽利!小五,你主攻,老子给你打策应。” 耂,七十二地煞中的地狗部标记:耂(lao),异变兽在册登记第二百五十四号,形似猴魅,擅扑击,战力可比人之武者初阶,刀甲兵可破之,风险级别:2级。 见数只黑影从那乱石堆中窜出,韩原单手持枪,枪杆在半空抡出个半弧,将扑击过来的三头耂砸飞了出去,随即他侧步上前,挺枪一刺,正刺穿迎面扑杀而来的一头耂的头颅。枪尖一抖,尸体顿时抛飞了出去,砸在岩石上发出“砰”的一声,碎石纷纷如雨。 “一!”韩原道了一声,枪不走停,再拉出弧形之盾,就听“叮叮”彷如一阵密集的金铁交击之音,接连两头耂的利爪被磕开。 韩原稍一退步,大喝一声“二!”斜向上前一刺,从那耂瞪大的眼眶中笔直刺入。 第七章 无法具足之殿 摧枯拉朽一般,又如虎入狼群。 由于战力等阶的巨大差距,再加上此处的异变兽耂(lao)并不占据绝对数量碾压之势,造就众人一路杀得耂“吱吱吱”乱窜,最后仓皇逃至离众人百步外的崖壁上,死死地盯着,却不敢上前。 小二抖了抖柴刀上的残血,看到柴刀重新恢复锈迹斑斑的样子,再将他背后的巨大行囊扶正,对韩原说道:“小客官,您很不错,适才居然干掉十三头耂,比小二还多干了一头,这等修为这等战力,小客官,您真了不起!”说时,小二冲韩原伸出大拇指点赞。 众人纷纷回头,方阔海更是惊叫:“他奶奶的,真窝囊,怎没想老子冲杀在最前,居然干掉耂的数字只及小家伙的零头,老子不活了,回去定也要找个厉害老师学一门杀伐利器作看家本领!” “这想法可真不错!”曹正慈眉一展,方阔海心中一惊,赶紧闭上嘴巴。 没有耂的阻拦,众人行得很快,到了亥时,终于行到山谷的尽头。 一面垂直的崖壁高达百丈,崖壁前则是沉幽幽的积水潭。 此处寒风刮骨,温度极低,大大小小的冰锥在崖壁上随处可见。 山谷里却是一股如腐尸的腥臭气味,浓郁似肉眼可见,张牙舞爪往人的鼻孔里钻,闻之令人窒息,韩原赶紧闭住呼吸。 “此处好惨烈!”秦重叹道。 不知这里当初发生了何等惨烈战况,各种尸骸犬牙交错堆叠在一起,最后一直蔓延到崖壁处。 从残骸来看,最后交战双方的垂死挣扎与缠斗激烈,仿佛要将势成天堑的崖壁扎穿,于是,崖壁底层被冲天血气染成赤褐色,其下堆积的尸体更是一层一层又一层。 走在前面的小五持气死风灯照了一圈后,回身禀道:“师尊,这里确实是十三年前地劣、地健二部最后决战之地,我已经看见他们将旗残片了,估计最终全军覆没在此。 小五的气死风灯还照见:昨夜子时,这里爆发了一场很惨烈的战斗,十方阎罗殿至少在此处丢下五十具残骸,我估算此处被消灭耂的数字可能破千。另外,我见到至少三处动用鬼具的痕迹留存,但是……” “是的,小五,你勘察得很细致,司马伤那老鬼出手了,还连自家人都没能护周全,丢死个人!”曹正冷笑道。 秦重抱拳以礼道:“曹老,秦重有两处疑惑不解!” 曹正淡然道:“请讲!” “当初发生在嘉佑六年的幽潮东线终战,按宗里记述:共出动地煞十七部投入到挽舟者歌之渡的决战,最终覆灭十二部,可谓惨烈之极。但为何地劣、地健会覆灭在这里?这里可不是当年的主战场。我适才还看到这里地劣、地健两部至少三位主事的残骸,两部的将星序列,他们哪里去了?莫非……” “秦重,你的疑惑是对的,也趁着子时未到,老夫便给你们这些后辈说一下这尘封往事。” 众人无不摒息以待,就听曹正缓声说道: “嘉佑六年夏,幽潮以摧枯拉朽之势连破山南道宋军布防的十道防线,我们隐宗应尊者命,七十二地煞以地魁星神机军师朱武为首,召集了地魁、地雄、地猛、地正、地微、地慧、地稽、地猖、地伏、地僻、地察、地阴、地壮、地数、地刑、地劣、地健共计十七部火速驰援挽舟者歌之渡,最后的结果大家可能都知道,此战共计覆灭了十二部,十一位将星序列陨落,老夫恰巧就是当年唯一辖部覆灭、序列独活的那个未亡人。” 说到这里,曹正微微一叹,仿佛瞬间就衰老了许多。 “战况糜烂至此,宗内的三十六天罡为何不出?”秦重疑惑道。 “天罡主攻,地煞专守!当然,这种定位法则,哪怕是尊者定下的,我估计你老师轰天雷凌振也是绝对不服的。而且,经历那一战后,老夫更认为:所谓天罡主攻,对上幽潮,那就是个笑话存在。”曹正晒笑道。 方阔海赞道:“曹老威武,幸好当初那一战我们赢了,幽潮撤退了!” “赢什么赢,拿什么去赢?我们‘人’与幽潮之战,从头到尾,从无一胜,从无善果!” 曹正慈眉乱颤,眼冒狠光。 “当年那一战,也算朱武有大能耐,用尽各种手段,牺牲无数,我们也只坚守了三十七日,挽舟者歌之渡的长城就被成千上万的幽怪打得崩溃了,我们败了!” “三十七日就败了?那史书包括宗里记载的‘嘉佑七年春耕之日,幽潮撤退阴山之后’又是怎么回事?”秦重再次疑惑道。 “没有原因,谁也不知道。就像谁也不知道幽潮为何来?为何去? 嘉佑六年的初秋,挽舟者歌之渡的长城虽被破了,但在朱武的调度之下,我们十七部主力基本尚在。况且,朱武根据当时战况变化,于城破之前,也就是八月初七定下的针对幽雾与幽怪的‘区块链式’防守战术,也算在挽舟者歌这一段终战区域,暂时延缓了溃败之局。 所以,在我们地煞部与宋军联手之下,又把战局拖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也就有了后来的嘉佑七年的春耕之日。其实,我们本来就不应该在八月初溃败的,恰恰是因为八月十五前,地劣、地健这二部的忽然失去踪迹,给朱武的战术布置带来极大的变数。对于险道神郁保四那厮,老夫向来持保留意见。” 方阔海小心问道:“怎么?莫非险道神临阵……” “阔海,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与幽潮的战役,注定改变人类的战争史,过去人类彼此争斗的那一套,特别是那些所谓背叛离间等人与人之间所玩弄的阴谋诡计等伎俩,在幽潮面前,通通无用。因为这是一场如同羊与狼之间不同种族的存灭之战,且双方力量悬殊根本不对等。 老夫对郁保四那厮持保留意见,主要是因为:当初在朱武提出区块加链式防御计划时,是建立在由郁保四提出的上古六丁六甲阵法的基础上设立的,而郁保四恰巧为此阵中的掌旗,极为关键的所在。” “但他们终究是临阵脱逃,失去了我们一直遵循的‘义’!”秦重叹道。 曹正慈眉一颤,缓声道: “说郁保四失‘义’,那倒不至于。郁保四所为,老夫认为,主要是一个‘私’字作祟。 私字并不可怕与致命,试问何人不私?比如老夫就‘私’得很,关键是高估了自身的私,偏在非常时期,怎能不出意外? 他以为他可以,实际上他不可以。他自命险道神,总以为他事事偏能化险为夷、逢凶化吉。 他以为凭借他是传说中的上古方相氏的后裔,就可走偏门、走捷径,可惜人间正道乃沧桑,他最终还是走进了他亲手给他自己设好的墓道中。” 说话间,子时已到,众人就听崖壁那边传来宛如磬鸣之音,随即月光大盛,空气中有如实质的波纹,又如涟漪般的扩散。 崖壁上光影凸显,一层一层,显现一座气势宏大仿如古寺一般的建筑。 就见那古寺,只作黑白二色,庑殿顶山门,山门的正脊的左右各有一只粗犷的鸱吻。檐挑飞翼,斗拱宏大。檐下则有匾额,其内以金书“无法具足”四个大字。 “玄鹤子所绘《真形图》中的具足殿在这里?” 望着那牌匾的四个大字,曹正一时间竟有些激动得不能自已。 这时,山谷中已尽是嘈杂,原先沉寂的耂又开始躁动,“吱吱吱”诡异的乱叫着,转眼就要按奈不住从乱石堆中冲出。 见曹正似是入迷。方阔海赶紧大声催促道:“曹老,那殿门似乎又要关上了!” 曹正顿时如梦惊醒,道:“我们进殿!”说时,他率先向那座被他称之为“具足殿”的殿门行去。 众人的身形如离弦之箭,在那殿门即将关合的瞬间,俱窜了进去。 “咣!” 如洪钟大吕一般,殿门缓缓合上。 众人就立在大殿中。 殿高有百丈,顶如天穹。 整个殿内不见一根柱子,只有一尊身具十二面体的造像如顶天立地矗立在众人面前。 当众人站定,所面对的则是十二面体中第一面体造像。 只见那造像身躯微向前倾,面露微笑,左手食指天,右手拇指按地。 众人仰望,一时间竟感觉自身竟是无比渺小,有忍不住跪倒顶礼膜拜的冲动。 “嘭…嘭…” 心跳随着那具微笑而无比激烈,神思更是仿佛随着那一食指朝天而飞向屋顶天穹。 “不能看,若再看下去,我感觉我会永远留在这里!” 想到此处,韩原怒喝一声,顿时持以梁四僧所授长剑技《打进杀》中的起手式“破妄”,朝着眼前的混沌一棍挥出。 随着韩原的棍劈混沌,就听有人低喝了一声“好!” 一道如闪电雷霆般的刀光仿佛劈进了虚空的缝隙中。 终于,大殿中的那尊巨大的十二面体造像开始一寸一寸地坍塌,原本空旷的大殿也跟着一寸一寸地似要化为虚无。 混若缠绕在众人身上的无形枷锁仿佛一下子被挣脱开来。 然而,周遭却越来越暗,在身后仿佛一只洪荒巨兽张开大嘴要吞噬一切。 只有一束微亮,隐隐在前方指引前路。 见着那一束微亮,韩原想也不想地一抬手,“黑光”短弩中射出一支弩箭,就听“叮”的一声,仿佛射入了金石。 当听闻此音发出,韩原就再也没有半分犹豫,径直往弩箭射入的方向奔去。 第八章 非常的武师境 如身体一举冲破了某个障碍,韩原顿时冲进一座他事先完全没有想到的场景中。 他抬眼打量四周,眼前显然是一座寻常的街市,两面屋宇鳞次栉比,只是大多颓败且有的只剩下残砖断垣。街市上不见半点人间烟火之气,仿佛荒废经年,一派死气沉沉。 他回望来路,也是如此。 韩原暗念一句“既来之,就安之”,心中稍定。 走上几步,他忽然心中一动,赶紧审视自身,觉得不可思议,随即将枪交于左手,右手一拳砸在地面。 当这一拳砸出,韩原立即满心欢喜,心道:“我的肉身目前虽然还差一点,但刚才这一击,至少有三百钧的力道,未曾想,我适才居然突破了,我现在应该到了五阶。” 正欢喜中,全身都似跃跃欲试,就听“啪啪啪”有人鼓掌行出。 “恭喜小客官,修为进阶啊!佩服佩服!” 只见此人身着一袭麻衣,背后还背着一只巨大的行囊,不是小二又是谁。 “怎么会是你?你怎会在此?” 见韩原一脸疑惑,小二略有得意地笑道:“凡吃我饼之人,走到哪里,我的鬼都可以找到!” “鬼?” 韩原更加迷惑。小二笑道:“小道而已,不值一提。小客官,莫非您忘了,师尊不是吩咐我要照看好你,正所谓下了死命令,小二怎敢离你太远。” “曹老在哪?我记得先前曹老出了一招宛如能斩破虚空的惊人刀法。另外,其他人呢?方阔海他们几个在哪?” “小客官,你问小二,小二道行浅,这回是真不知道。我们进入了幻境,但想师尊最终会找齐大家。不过,师尊他是老人家了,不比当年,还是让师尊先飞一会儿吧!”说到这里,小二笑得合不拢嘴,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 见韩原又要再问,小二赶紧说道:“不能给你这么没完没了的问,小客官。我来问你,接下来,你说我们是原地等待,还是随便逛逛?你选。” 韩原低首想了想:“既来之则安之,随便逛逛似乎更好。” “危险不怕?” “不怕!” “好嘞!小客官,你我向前走也!” 行了不久,两人便远远望见一处牌坊。 牌坊的造型极为古朴粗犷,仅以表柱与横木搭就,形制风格与今世迥异。 近了,就愈发觉得此牌坊高大不凡,仅表柱的柱础就有一人高,表柱与横木俱为一人合抱粗的巨木。 表柱如人之躯干,顶端则为坐狮,横木中央仅以刀劈斧凿出一块横截面,其上书有古篆:“閟府天开”字样。 二人都默不作声,穿过牌坊,原本如坊市的街道格局忽变。 牌坊后的道路均以丈方的云岗岩铺就,视线的尽头,白茫茫的雾气遮住前路。 路的两边,则是荒野与一根根如被天火雷击焚烧过的树木,其间则又有巨型石雕,悉数为三丈多高的巨人像,或站或坐,或擂鼓,或持刀斧…… “这些巨人生前也许都是武师境啊!啊,不!是更高的层次,师尊到了这里应该欢喜。”小二不禁叹道。 “但是有人朝这里来了,也许是个麻烦。”韩原一边朝远处张望,一边持枪端呈水平。 小二慢声道:“我知道,我的鬼告诉我,都是十方阎罗殿的武者,一个八阶,一个七阶,不怎么样。” “我俩怎么分?”韩原跃跃欲试。 “八阶归我,七阶归你!” “不好!” 说话间,韩原将枪抄在手中,大步向前冲去。 ******** “十方阎罗在此,闲杂人等速退!”一人在怒喝中行出。 韩原也不言语,枪顺势端成水平,大喝一声,一个蹬地,朝着那人咽喉一枪刺去。 那人心中一惊,立即仰身倒退,其身形如鬼魅。 韩原怎得让他轻易退却,趁着枪势的余力,人随枪走,直若将身躯带得飞起,顺势枪尖颤出三记枪花,罩向那人。 “啊呀!”一声,那人终于被刺中。 所幸此枪已为枪之余力,加之那人为武者八阶,肉身已臻至不凡,因此他虽中枪却不致命,只在其胸膛上炸出一个血窟窿。 那人终于抽出手来,反手一刀,架开韩原抡过的枪式,左手就往腰间的行囊摸去。 韩原又怎让他如意?一刹那,其枪式形如电光火石,每一击必取其要害之处。 在旁观战的小二心中暗赞:“罗开的战力虽然在我看来稀松平常,小家伙就算枪术高超,但毕竟差了三阶,能将罗开逼成这样,也真不简单了。此外,罗开行囊里封印的那只吊死鬼可是真不算弱的,小家伙先发制人的战法倒是很明智的选择。” 十方阎罗殿的另一人见同伴陷入被动,正想上前施之援手,小二上前一步道:“道友且留步!” 那人竟真的一停步,就见小二将背上的巨大行囊缓缓解下,从中取出一物,乃为砧板,又取一柴刀,柴刀的刀身锈迹斑斑,随即食指一抹刀刀,一滴血珠滴入刀身之中,刀恍如活了般发出“咄!”的一声。 “你…是…鬼…小…二…”那人瞪大眼珠,一脸惊恐,浑似被定住一般。 小二忍不住叹道:“幽潮来袭,吾本上天有好生之德,奈何人为刀俎,尔为鱼肉。与其资敌,莫如由小二收了你这条小命去也。” 说时,小二持手捏了个无妄无明咒,那人则如撞入网中的鱼在拼命挣扎。小二抄手凌空一捞,仿佛有实质的将一物捞在砧板上,持柴刀一斩,那人立即惨叫一声,七窍流血,仰身而亡。 闻见同伴败亡,罗开心中一惊,已无心恋战,挥刀一击,崩开韩原已呈颓态的枪势,翻身就走! 韩原又怎甘心让他逃脱,他一抬手,黑光短弩瞬间就射出一支弩箭,直从罗开的后脖颈处破入。 罗开顿时气绝身亡。 ******** 见韩原叉着腰,在原地宛如累得在大口的喘气,小二也不将行囊背上,只守在原地笑道: “小客官,越阶之战,可爽利?” “爽利!” “可接下来我们可能不太爽利!小客官,你可知?” “知道又如何?” “来的是武师境。武师的厉害,小客官,你懂吗?” “我懂,但入武师境,即入非常。可那又如何?” “想是小客官以为来者只是武师境初阶,但初阶也还是武师,凡武师,力破千钧,身随音至。小客官,你莫错误以为你可以匹敌,眼下你我还是逃命为好!要不,你主逃,我打配合?” “好不容易遇上了,不试一试,我会浑身不爽利。此外我有我的保命手段,且你的那把柴刀可是件超凡器。” “好小子,眼光倒毒得紧。不过,小二惜命,此番你主攻,我打配合。记住,我要见血,敌人的血,哪怕一滴就行。” “好!” 韩原站起身来,挺直了脊梁,站姿更如一杆笔直的标枪。 ******** 一声断喝,一只大手瞬时朝已修至武者境大成的小二抓来,怎没想一杆枪尖在他的瞳孔视线中迅速放大。 “竖子大胆!” 那人身形一转,立即避开迎面凌厉一击。 韩原将枪一抖,枪花绽放,就听密集的“叮叮”的宛如金铁交击之音发出,那人挥臂,仅以护臂就将韩原接连六枪给封了出去。 韩原借着回震之力,枪式一缩,抬手就是一箭。 那人倒也了得,电光火石间的一个侧身,空气中竟隐隐有音爆发出,弩箭擦着着他的耳鬓带着一根射断的发丝斜飞了出去。 然而,这还不算完,韩原一蹬地,枪尖再度拉出笔直,朝着那人的眼眶一枪刺去。 那人的脸上终究有些变色。 此为长剑技的“打进杀”,每一击必呈搏命之势,必取敌之要害,以那人高出韩原一个大阶的战力,只要防住要害,自也不惧。但韩原配以“打进杀”的弩箭却防不胜防,想他初入武师境,完全爆发二十步内已至一刹那1,也防不住那弩箭。 那人心有顾忌,迅疾侧步。 韩原不等“打进杀”中的“三步齐眉杀”的枪式走空,转走丁字步,枪成大斜角再转笔直而成“扁平杀”。 那人只得再退步。 旋即,韩原的步伐身躯枪式再呈一体,进步行“五步破妄杀”,再呈迎面一击。 那人再退,韩原则跳身,步进三位,再到打进杀的步法原位。 只听韩原大喝一声“杀!” 这时,只见韩原双手持枪,仿佛集全身之力,枪身刹那间崩得笔直如一道光线,枪尖则受此大力颤如鸡啄后聚于一点。 那人则“哎呀”一声,被刺中的肩上迸射出一串血花。 此正是打进杀中最防无可防的第六式“滴水杀”! “好!” 那人一连被韩原逼退十步后,最后不惜以右肩中枪的代价,终于换来一线喘息,对于武师境的他,这已足够。 “竖子,拿命来!” 那人终于得将鬼头刀抽出,朝韩原斩去! “珰!” 刀与迎来的枪尖顿时撞在一起,枪尖瞬间化为齑粉,而受此大力,韩原禁不住喷出口献血,但其身形借此大力却斜向一个弹飞,人在空中,抬手就是一弩射,其身甫一落地,无丝毫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哪里走!” 那人怒喝一声,正待追去,却不曾想,他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这都不倒,武师的肉身还真难缠!” 说话间,小二将柴刀在自家腿上再抹一刀,深可见骨,柴刀顿时发出“快活呀”的诡异叫声,然后小二持柴刀凌空横着一割,正割在小二身前一团淡淡的人形血色轮廓上。 那人再也支撑不住身躯,立时双膝一软,伤口乍现,血如泉涌,跪倒于地。 “你到底是谁?啊?这是割命刀!” 那人看着小二手中的那一柄似在快活笑着的柴刀,满目惊恐。 1架空背景在古代的修真文最怕计量单位,头都算晕了。本文搞简单点,全取整数,“一步”在本文设定等于1米,“一瞬间”等于1秒,“一刹那”相当0.1秒。 第九章 武者修行之乐趣 崔辰知道他大意了。 想他上个月方入武师境,就被十方阎罗殿掌教司马伤钦点,参与此番被司马伤称之为“宗门百年大计”的秘密行动,心中自是踌躇满志。 在昨日,十方阎罗殿的行动遭遇了挫折,入秘境时可谓死伤惨重,尤其当他幸运逃出那座诡秘的大殿,如劫后余生般的心生惶恐。但在今日丑时,如拨云去雾,行动终于取得重大进展。 “也许只要再有一个时辰就能破开閟府禁制。” 望着禁制之后的那道门户隐隐出现,崔辰的内心无疑是与在场众人一般激动莫名的。但令他万分郁闷的是,就在那时,司马伤命令他退守在外围,以防“功亏一篑”的变数出现。 崔辰虽有郁闷,但他不得不服从司马伤的命令。当他发现罗开二人在外围失守的第一时间,也不能不说,他不重视,在他认为:以他武师境的修为,先手拿下那位在他看来修至武者九阶的鬼修,另外一位武者中阶实力根本对他形成不了威胁。可惜他终究还是托大及失算了。 “逃!割命刀既为鬼具,必有距离限制,我必须马上逃!” 当此念头一起,崔辰立即从行囊中取出两张“化死符”拍在腿上,此符为十方阎罗殿秘术,可保一刻的伤势复原,虽然事后反噬极大,但他此时也不顾了。 崔辰的身形极快,眨眼就窜出二十来步,一下子跃入道旁的巨人石像与树林中去,显然,即便逃命,他也对韩原的短弩极为的忌惮。 见崔辰的身影终于消失在白茫茫的雾气中。 小二故意取笑道:“难得好勇斗狠的小客官居然不追!” “追杀一位暂时未失战力的武师,目前对我来说风险太大,我不能追!” 小二没好气地答道:“你倒聪明得紧,化死符是十方阎罗殿的不传之秘,珍贵得很,据说武者遭受再重的外伤也能暂时将伤处封印片刻。不过,事后对肉身的伤害极大,复原很难。所谓秘术,功效越大,代价越大,刚才那人一条腿的大筋已被我的割命刀斩断,接下来遭遇秘术反噬,战力必然大损。” 韩原疑问道:“他是否遭受秘术反噬,我倒不关注,我只疑问:化死符虽有神奇,但我不认为致命之伤也可封印,否则,吾等辛苦修炼来的杀伐之技何用?小二,你那鬼刀刚才为何不趁其不备,取其致命之处?” 小二道:“小二的割命刀虽好,但每回施展必有代价,又有诸般限制。刚才那人修为毕竟高了我一个大阶,其武师境的肉身已入非常,且小二魂力不足以收割其性命,代价太大,除非我真的不顾自家性命,与之偕亡。” 韩原想了想,又问道:“魂力?武师的魂力是多少?” “小客官的问题可真多,好的,所谓魂力,按照师尊的说法:武师的魂力门槛值数为二十七,至于如何辨别与判定,小二也不知,说不出所以然。小二只知小二的魂力方才修至十九之数,怎可逆袭伐之?” 韩原心中沉思,又闭目将适才与那人的交手在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又道:“既然那人逃走,你我行踪暴露敌手,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小二顿时笑道:“现在哪里也不去,此处自是有极其重要的事还未办好。” 见韩原满目疑惑,小二也不解答,只快步行至先前与韩原战斗的罗开及另一人的尸身前,先后俯身在二人尸身上摸索了一番,就将二人的行囊摘在手中笑道: “马无夜草不肥,武者修行之乐趣,其一自是杀敌摘其行囊数宝也!”说时,小二将一只行囊抛向韩原:“这个你来数!” 韩原有些木然地将那人的行囊抓在手中。通常武者因为要随时进入战斗状态,随身携带的行囊一般不大,武器则放在专用的囊袋中。 小二此刻已是全神贯注地沉浸入数宝的乐趣中,他先是将一只暗红色沾有血迹的绳索,小心地从一只兽皮袋中摸出,又悄悄放回,然后眉开眼笑地又从另一巴掌大行囊里抖出几锭碎银子及数张银票,仔细数了数道:“发财了,三汤之资到手!” 见韩原在旁愣着,小二赶紧招手道:“小客官,你怎么不数宝,赶紧过来,把那行囊打开看看,鼓鼓囊囊的,像装有什么宝贝?” 然而,很令小二失望的是,这一只行囊里仅装有些碎银子,及数张拓印的纸张。纸张上拓印的墨色很新,小二随手捡了一张,翻看了看,其上拓印得俱是一些古文字及图像,小二嘀咕道: “估计是从这里造像或是什么器物上拓印下来,叠得跟宝贝似的。其它剩余折合还不到一汤的钱银,这家伙真是个穷鬼!”说时,小二指着那几张拓印纸张,问道:“小客官,这几张拓印,小二看不懂,你可看懂?可想要?” 韩原赶紧摇头,小二立即笑道:“那好,这个交给师尊,也算完成个差事。接下来你我分赃!”说时,小二指着盛有暗红色绳索的皮囊道:“这个封印吊死鬼的鬼具,品级虽然一般仅及四品,但于小客官无用,所以归我。”说完,他将碎银子及银票拨拢到一起,对韩原道:“将近一千两银,勉强够四汤之资,这个归你,小客官,你看这种分法可好?” 韩原嗫嚅道:“我口袋里尚有银子,银子多了不好!我随身的口袋小,装不下,打斗时也添累赘,且我不需要什么汤资。” 小二神色古怪地瞧着韩原,像见着一个怪物。“银子多了不好?哈哈,这还真是首回听说,小客官,你可知吾等修炼的乐趣是何?烦恼是何?” 韩原沉思了一下,答道:“修炼的乐趣是进阶。而进阶速度有时很慢很慢,这令我烦恼!” 小二点头道:“对的!对武者来说,修炼最大的乐趣,无外进阶。但是肉身的进阶,在我们这个阶段,药浴汤资的辅助则很必要,即便大家修炼的功法路数不同,但在小二估算:在武者境,特别是三阶以上,每次汤资所需的各种珍奇药材的花费当不少于二百五十两银。小二穷得很,省吃俭用加上师傅贴补,一月只得一次药汤。因此,小二烦恼得很,每月的钱不够用!” 韩原惊道:“怎么会不够用?” 小二没好气地反驳道:“怎会够用?且问小客官你一顿吃多少斤肉?” 韩原道:“顿十斤肉,哦!不对,如今应该顿十五斤肉才刚好!” “小二没小客官您吃得这么夸张法子,每日两顿正加上一早,共二十斤、月五百斤肉即可满足消耗。按如今七十文肉每斤价计,每月小二花在填饱肚子的花费不少于十七两银。此外,小二还要同时蕴养三个吃货鬼,月花费又去了至少五十两银,这还仅算在吃上的开销。想吾隐宗所在的淮南道,算是富裕之地,一地七品县令小官月俸禄,七七八八折算在一起才不过十五两钱银,一个中等凡俗之家月开销才四五千文也就是二三两银。小二不才,一个月打打杀杀接宗里任务满打满算充其量月入百两银,看似丰厚,实际只满足吃穿用,如要进阶所需的月月一回药浴汤资,你说我可月月烦恼?” 韩原听小二搬着指头算账,直听得头晕脑胀,因为之前他对钱银几乎没多少概念,直到此刻他才醒悟:“想在摩邪精舍,我几乎日日药浴,那得花多少钱银啊!” 见韩原在原地发愣,小二将钱银重新装好放入一只钱袋,塞入韩原的手中,待将他所关注的封印着吊死鬼的四品鬼具装入自家的行囊中,又看了看遗落在地的一柄佩刀,心道:“罗开为武者八阶,他的用刀,怎地也值百两银!”想到这里,终是不舍,又将佩刀扔进行囊中。 韩原惊奇问道:“小二,你背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也不嫌重得慌!” 小二立刻白眼道:“怎会重得慌,多了把刀而已。小客官不当家,不知生活艰难柴米油盐贵!” 韩原盯着小二的行囊仔细打量:“你这行囊,我总瞧着很有些古怪!” “没啥好看,仅一吃货而已。”说时,小二将行囊背在身后,说道:“小客官,别再看了,你我走也!” “去哪?” “去该去的地方!” 这回小二在前面轻飘飘地走着,韩原则小心翼翼地跟在其后。 行了未久,雾气散尽,就见前面一座高及百丈的山丘突兀地挡住前路,山脚下建有一座古寺样的建筑,其上则是依着山势建着一层一层的宝塔直入山顶,韩原数了数,共计十一层。只见此古寺,庑殿顶山门,作黑白二色,黑色的山门紧闭,其形制与先前子时他二人在崖壁前经历的“具足殿”可谓一模一样。 离具足殿的山门不及百步时,两人停步,互望了一眼,眼中俱露惊奇,小二点头道:“我的鬼告诉我,先前的那人逃进了这里,但是此处很有些古怪,你我保险起见,还是在此等候师尊他们前来汇合!” 韩原应了一声“好”后,随即盘膝坐下,闭目感应周遭。 小二则将行囊放下,取出柴刀,在指尖抹出一滴血珠,伸指一弹,血珠“吱”的一声怪叫,化成一道血色轮廓的虚影,没入虚空中。 小二心中暗道:“但愿师尊能及时赶到。” 第十章 操刀鬼曹正 寅时的天空,依旧未见一丝光亮。山丘上一尊如蛹破地的十一层宝塔,一层接一层开始亮起了红光,刚亮到第三层,轰隆隆的雷声在山体里响起,不时有碎石从山体上崩裂,又碎散入周边白茫茫的雾气中,化为虚无。 “咚……咚!”宛若擂鼓的心跳声再度响起,呼吸的律动都要跟随宝塔每一层摇曳的红光急促,就在这时,那宝塔的倒数第二层“轰”地一声,仿如有一道炸裂之音传出,紧接着一道电闪,四下里顿时风起云涌,隐隐各种诡异的嘶叫声纷入耳来。 小二立即站起身,伸手将一道血色人形轮廓虚影捞在手中,随即将之在砧板上一抹,砧板上显现一连串怪异字符。小二目视片刻,抬眉道:“师尊与秦重等人已入二层塔,我二人速去与他们汇合!” 韩原刚好将枪尖卯好,就应了一声“好!”拎枪在手,大步流星,朝古寺山门行去。 五丈高的山门紧闭,韩原持枪尾奋力一击,“咣”的一声,山门被撞开。 一股阴冷的气息呼啸着扑面而来,小二持割命刀凌空一斩,风声立绝。小二低声说了一句:“小心!”二人便迈入大殿。 殿中依旧矗立着一尊十二面体造像,只是此回面朝着二人的是造像的第二面体。只见此像:披金甲,头戴兜鍪盔,其身向右倾斜站立,双手合十,臂弯处架一支韦护杵,面容冷肃,俯睨众生。 造像之下,黑压压地跪身匍匐在地的怕是有数百人之多,只是一具具气息皆无,衣履陈旧,早已死去经年。见状,小二冷声道:“是当年的地劣、地健二部众。”他说话的气息仿佛引得大殿微微一颤,那些原本匍匐在地的数百具尸身更是微微颤动,瞬间,仿如指甲抓挠地板岩石的“滋—滋—”声响起,就见一具具尸身站立了起来。 “走!”韩原拎枪就朝着大殿右角一进门户行去。 想来十方阎罗殿先前经历过此殿,因此,甫一进殿,韩原就凭借他超凡感知周遭恶意,立即寻到十方阎罗殿以牺牲十数人的代价,从而打通的殿中行走路径。也就在他与小二即将行出大殿之际,就见那座巨大的十二面体造像一转,即入第三面体。恍惚中,就见那造像前倾,面露慈悲,手执一拈花印诀道: 彼诸世尊般涅槃后正法垂灭…… 我于尔时当持护持之令不断绝…… 得我之护持可去第三层塔,切记切记…… 韩原微微一怔,问道:“小二,你可听到一段说话声音?” 小二皱眉道:“什么声音也没听到,先出了此殿再说!” 韩原暗道了一声“奇怪”,却不停步,一个纵身,跃出殿外。 殿外为一截山路,数百个台阶后,即为十一层宝塔。 “来者止步!”位于山路中央一人怒喝。只见此人一身黑衣,身高七尺,面色如锅底,手持一杆招魂幡拦住去路。在其身后跟来的则又有持刀二人,都是武者八阶的修为。他们三人居高临下,虎视眈眈。 “说话之人为十方阎罗殿掌教司马伤首徒黑煞,甚是硬手。小客官,此人交给我,另外二人交给你!”当小二的话音刚落,韩原应了声“好”,一个蹬步,立即持枪冲去。 黑煞见韩原持枪杀来,面含冷笑。想他身为掌教首徒,为十方阎罗殿这一代的天骄,其本身除了修至武者九阶,更得手中一杆招魂幡乃三品鬼具,如虎添翼。黑煞自认哪怕是武师境初阶,他也敢与之一战。 黑煞将手中的招魂幡一展,煞气滚滚,猎猎作响,瞬间隐住身形,一只鬼影从幡上扑出,直向韩原袭来。 韩原一个跳身,避过幡鬼,枪身顺势转出一个大斜角,将煞气抡破,随即就听“叮”的一声,其三寸的枪尖顿时搭在招魂幡面之下一尺的杆身之上,顺而一个“剃”字诀,枪尖顺着杆身,直削黑煞之手。 此枪正是“打进杀”中以低打高、以弱战强的第七式“大门杀”! “好!”小二禁不住赞了声,手持割命刀凌空一斩,扑向韩原的鬼影顿时一声怪叫,化为虚影。 黑煞冷笑一声,原本握住招魂幡的手一撤,韩原以“剃”字诀行枪的“大门杀”顿时走空。然而,未等韩原变招,黑煞的肋下忽探出一只鬼手,黑漆漆的手臂如一只怪蛇瞬间暴涨,鬼手的首端则张着大口,迎着枪尖一口吞去。 韩原不退反进,步进三位,枪持以滚手至阴阳转换,坐足下中四平,持枪终再呈水平,重回“打进杀”的原位。 “杀!”韩原暴喝一声,一枪刺去。 此枪正是“打进杀”诸式之首——“破妄杀!” “哎呀”一声,黑煞以他自家身躯蕴养多年的四品鬼具“鬼手臂”顿时被“破妄杀”一枪破开。遭此反噬,鬼手臂化为一道黑影,“飕”地缩回黑煞的身躯内,沉眠不动。 “小辈,我要杀了你!”黑煞红着眼朝招魂幡喷出一口鲜血,招魂幡面涨大有三丈方圆,幡面则化成一只巨鬼,朝韩原扑去。 “黑煞,你这小鬼养得不错,小二收了!”说时,小二探手一抓,就听“吱”的一声怪叫,如有实质的一物被小二捞在手中,按在砧板上,持割命刀一斩,原本三丈的幡面顿时发出一声尖溜溜的惨叫,裂成两半。小二伸手一拍背后的行囊,咧嘴笑道:“吃货,该你登场了!”就听小二背后那只巨大的行囊发出“嘎吱吱”的仿佛磨牙的声音,半面招魂幡立即被那它吸了进去。 “你居然养了三只鬼具!你你你……”说话间,残余的半片招魂幡炸裂,一团黑雾扩散,黑煞转身即走。 从韩原持枪先声夺人,到黑煞的招魂幡被小二破除,再到黑煞仓惶败走,一切发生得如电光火石,让原先落在黑煞身后仅十步且打算施以援手的二人措手不及。当黑煞翻身逃过他二人身侧,两人立即随之转身就逃。 可韩原又怎甘心让他们逃脱,就见他一个纵身,抬手黑光短弩射出一箭,射入一人脖颈。随后,甩手一枪,枪瞬间在空中崩得笔直,就听“哎呀”一声惨叫,将那人钉在那半山的台阶上。 黑煞心中大惊,奔得更快。忽然,右腿膝盖一软,鲜血爆出,就听小二笑道:“倒也!”小二继续持刀,捉住一只血色人形轮廓在砧板又是一斩,紧接着黑煞的左腿膝盖又是一捧鲜血窜射出来,黑煞的两腿终于支撑不住身躯,立即扑倒在地,正待他取化死符,他只觉脑后一凉,一支弩箭从他的脑后穿入,再从额头处窜出,黑煞顿时气绝身亡。 韩原大步沿台阶而上,先是从一人尸身上将其枪拔出,然后,俯身又在石阶上二人尸身摸出两只行囊,回身扔给小二:“先搁在你那里,回头我俩再分。” 小二抄手将那两只行囊抓住,放入他背后的行囊中。小二不禁笑道:“小客官,你很上路啊!不过,且等等,黑煞的行囊,你且等我来摸,他的那支鬼具只有我来摸出才合适。” 正待小二满心欢喜上前摸到黑煞的尸身去取那支四品鬼具“鬼手臂”,这时,就听第一层塔内传来一声冷哼,小二心中立即一惊,暗道一声“不好”,刹那间,小二咬破舌尖,一口鲜血立时喷出,割命刀发出“快活呀”地怪叫,凌空一斩,将穿空而来的一束白绫斩破。随即,小二的砧板、行囊纷纷涨大,就听“叮叮叮叮”一连串如密雨打芭蕉的“噼里啪啦”声、又如蚊虫扑灯罩的“簌簌落落”声,肉眼可见的数十缕黑烟在眼前冒出,小二的面色一片煞白。 “一具一品,两具二品,武师境以下的鬼修,居然修了三具顶级鬼具在身,倒也真是有些不凡了。可惜!”说话间,就见一支惨白的灯罩,一支漆黑如墨的棺盖,加上先前的一束白绫,如雨纷飞的鬼蝇更是铺天盖地朝小二袭来。 见小二危急,韩原想也未想,一枪就朝那鬼焰汹汹的棺盖抡去。就听“咣”地一声响,自枪尖至枪尾,韩原手持的那杆无往而不利的枪瞬间崩碎。韩原遭此大力,身躯被掀在半空,顿时喷出一口鲜血。然而,韩原人在半空,左臂一抬,黑光短弩就射出一箭,此箭正是地飞星八臂哪吒项充为“黑光”特制的三根弩箭之一。 “哎呀”一声,饶是那人的修为已臻至武师境三阶,在接连动用了两支鬼具被弩箭射穿,他方才躲过这一箭。想到被一位低阶武者逼迫至此,那人不禁心中恼怒,弹手一指,一滴鲜红飞出,顿时一物尖叫着“梳头、梳头”,从虚空中飞出,竟是一颗口中衔着一把牛角梳子的妇人头。 “二品鬼具梳头!”小二面色刹那苍白到极点,正待他打算玉石俱焚也要阻止鬼具“梳头”袭向韩原之际,就听一人晒笑道:“司马伤,老夫看你是越活越不像样子,枉为武师境,修得一堆破烂垃圾不说,连武者境的小辈你都忍不住出手!” 说话间,一柄一尺长、一掌阔的宽刀凌空斩出。 且看这一刀,它仿如从虚空裂隙中斩出,空气中立即斩出一道如有实质的涟漪。涟漪扩散,无论是二品鬼具“梳头”、三品鬼具“棺盖”与“灯罩”、四品鬼具“白绫”还是那铺天盖地的数百只五品“鬼蝇”触之即化虚无。 “操、刀、鬼、曹、正?!你不是在二层塔吗?”一连被破掉五件拿手的鬼具,司马伤的眼中只剩下满目惊恐。 第十一章 塔之初人本善 “呵!” 曹正不置可否的冷笑,其声飘忽。 面对已修至武师境七阶的曹正,司马伤心中惶恐,暗生退意,但一时不想在他徒众面前乱了阵脚。他将一品鬼具“皮影”暗自取出,拢于袖中,朗声道:“曹正,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既占据二层塔,我十方阎罗殿退守一层塔就是。” 曹正哂笑一声,慢声道: “幽潮来袭,人之大劫,吾本上天有好生之德,奈何人为刀俎,尔为鱼肉。与其尔等化为兽粮资敌,莫若老夫收了尔等小命!” 说时,“咚!咚!咚!”仿若擂鼓又似撞门的巨响发出。 每发一记巨响,其音即刻逼近一分,待到“喀喇”一声如楼梯脆裂之音发出,“咚!”地一声如撞钟,其音放大,原本鸦雀无声的一层塔内立刻有人之惨叫发出。 见终究是护不住,司马伤喝了一声“撤!” “你走得了吗?” 其声苍老,如散在风里。 就见一片刀影如从空间裂隙中斩出,司马伤骇得面色如土,再也顾不得颜面,嘶声道: “皮影前辈,救我!” 随着最后一抹刀光所化之涟漪消散,一层塔内再度无声。 韩原忍不住赞道:“好生厉害的刀法!” 小二将柴刀与砧板收入行囊中,再将行囊摆正背好,他盯着韩原道:“今日若论厉害生猛,还属小客官您呐!” 韩原不禁羞愧道:“给人打个半死,差点不得活,还有什么好讲的。” 小二惊奇道:“生生硬抗了司马伤的三品鬼具一击,小客官你都没死,你还想怎样?另外,武师境中阶以下,常理是:鬼具只有鬼具能对付!今天小客官你打破常理了,小二佩服得很。” “武师境中阶?”韩原疑惑道。 “按师尊的说法,武师境中阶的魂力可至三十七,方可抗三品以上鬼具。小客官的命真好,天赋异禀啊!”小二自怨自艾地一叹,默声道:“小客官,我们走吧,师尊应该在二层塔等我们。” “等一下!”韩原俯身将遗落在旁的招魂幡幡杆取在手中,试了试份量,讪笑道:“先前我的枪碎了,我接下来空手可不行,这幡杆虽轻了些,勉强能用,这个先归我,具体如何折算,你从先前我交给你的两只行囊袋里的钱银中看着扣就是。” “咳咳!”小二不禁哑然。 两人刚到一层塔门前,就见一人挑着一盏气死风灯迎来,正是小五。 “师尊让我来接你二人上二层塔。”小五低声道,眉宇间似有不快。 “怎么了?”小二疑问道。 “方阔海非要跟着下来,他在一层塔里……”小五恨声道。 韩原与小二俱是好奇,当他二人进了塔,立时满目惊讶。 就见一层塔内横七竖八躺着十来具尸体,都是十方阎罗殿之人,其中有一具尸体韩原还认得,正是先前与他交手过为武师境初阶的崔辰。然而在这尸堆中夹杂一活人,只见他猫着腰,背上背着一只鼓鼓囊囊的行囊,手中还拎着一只斗大的布袋,在一具具尸身上翻翻捡捡,嘴里嘟囔着,不是方阔海又是谁。 韩原与小二进了门,方阔海抬头讪笑道:“两位早上好!” 见到方阔海的那一张脸,原本的细目已经红肿,满脸淤青及擦伤,韩原忍不住笑道:“方阔海,你眼下的样貌可真狼狈!” 方阔海苦笑道:“不小心摔的,所以这不身体正虚着,赶紧打个牙祭补补!”说到这里,方阔海仿若恨了一声,立即俯身将崔辰所持的那柄鬼头刀塞进布袋中。至此,他最后的布袋也装得满满当当。 小五在旁恨声道:“一路上,有师尊护着开路,秦重师兄还好,他向来刚正,也不在意打扫战利,只没想这人来时赤手空拳,却暗藏了两只大袋子,恰好师兄又不在,他……他简直如蝗虫过境!” 方阔海笑道:“怎么了,我打个牙祭还有错?秦重所在的地轴部有凌老大罩着,众所周知是吾等地煞七十二部最肥得流油的一部。秦重向来又得众多老大们器重,他自然不缺资源。想我地猖部多苦,地面先头部队啊,风里来雨里去,干的全是苦差事。小五,我看是曹老待你太好,你一天到晚只管挑着你那鬼灯干照路儿的轻松活计,细皮嫩肉也不当家,怎知生活艰难要啃土,树皮虽硬关键时也能活命!” “咦?”小二故作疑问:“方阔海,小二很困惑呢,莫非你真的敢凭你那两只破布袋就去打扫十方阎罗殿的战利?那么多鬼具,哦!对了,背后背着一两只鬼,走路摔个跤,也正常。” 方阔海一愣,随即大笑道:“我方阔海是谁啊!一个字:命硬!不就是鬼具嘛,要死鸟朝上,我怕个鸟!好了,废话少说,曹老在等着,小韩原,我带你上二层塔!” “等我一下。”韩原立即迈步上前,往一层塔的深处行去。 方阔海在后喊道:“小家伙,你不用看了,我都看过了,这一层塔给十方阎罗殿打扫得跟狗舔过一般干净,偏司马伤那老不要脸的跑了,他定是有那啥储物的大袋子,好东西全部给他打包背走了。”说到这里,方阔海狠狠地啐了一记。 韩原也不理他,只往视线的尽头一路行去。 第一层塔高三丈、宽近二十丈、阔及三十丈,前后共计两进。两进的墙壁上尽是斑驳及涂抹刮擦过的痕迹,想是原先墙壁上都刻有壁画,此时均被十方阎罗殿或更早前来此处的人拓印后,再以利器刮抹掉。见状,韩原不禁暗叹了一声:“可惜!” 后一进入口处则书有“武者”两个大字。 甫进其内,韩原立即浑身寒毛乍起,即知此为“武意”加身所致。凡武者到此,也必感此武意。过去当有武者曾经在此勤修,硬如坚铁的地面已被百炼千锤的步法踩得坑坑洼洼,墙壁上更是留下日深月久的一道道打坐虚影。 韩原打量一番四周,再闭目以他目前所修的“手进足动参互就”去应证去感受。当他睁开眼来,就见墙壁上刻有一篇名《多宝塔初之武经序》的序文,序文写道: 玄鹤幼习道家长拳,颇得精要。 吾师虚舟韩先生,见而笑曰:若知敌一人之法矣,讵知敌虎豹狮鹫及百万人之法本于是乎? 玄鹤退而思,思而学,乃知天下之理,原于约者,未尝不散于繁。散于繁者,未尝不原于约。 师又曰:夫首之大,嘴牙之小,不相称焉,两不相为用也。手足之大,指爪之小,不相称焉,两不相为用也。 凫以掌大而不能栖,鹜以嘴大而不能啄,鸢以翼大而不能击,狼以尾大而不能掉,鹿以角长而困,豕以肉多而喘,驽以鬣浓而钝,虎以项短而力,兔以前短而狡…… 吾观此多宝塔初之壁画,古之善斗者,一身四肢屈伸变化,有无穷无尽之形…… 多宝塔不知何时、何人所立,塔身共十一层,吾登三层而力竭止步,如困于天地。 世有摘星揽月之真人邪? 先师曰:人本一座宝山,藏须弥于芥子,善也…… 大观二十九年,青州玄鹤子谨记。 ******** “咦?居然是玄鹤子!”小二念至序文末尾,惊奇道。 “玄鹤子是谁?”韩原问道。 “传:玄鹤子在一千七百年前,就被尊为‘拳宗伯’,曾著有《武经拳法纲要》传世。小二不才,也选修过一段时间的拳法纲要。据说,玄鹤子二十五岁之前即登武师境,他所精修的一门《古法通臂拳注疏》被列为神技,可惜世所不传。大观二十九年,按史书算算,玄鹤子的修为应已臻至至高的武道境了。”说到这里,小二一脸的神往。 “老子修的也是拳法啊,可恨!一定是司马伤这老不要脸的将武经拳法的壁画全抹个干净,一根毛也没留,一件宝贝也看不见,这里可是多宝塔啊!”想到痛心处,方阔海又忍不住啐了一记。 韩原笑道:“方阔海,你看这序文中,玄鹤子的师傅曾说:‘人本一座宝山’,我虽修行日短,但也听我老师说过‘武者境对应人之修行,如打地基,须以锤夯实。地基不牢,入宝山而空回’。我猜想这第一层塔应该是对应武者境的,除了壁画,恐怕真没什么宝贝存放。” 闻言,小二心中一动,暗道:“是了,想那司马伤贵为十方阎罗殿掌教,自称身藏近百鬼具,江湖上人称百鬼道人,可谓凶名滔滔。但今日师尊仅凭一鬼震慑其百鬼,令其仓皇而逃,师尊前时要我莫急着冲破武者境,想必正是我地基夯得不牢,否则,今日司马伤,定是来日我之写照。” 方阔海则咧嘴笑道:“小韩原,你说的不错,正所谓童言无忌,那是一语中的,相当准确,你说,这多宝塔的宝贝藏在哪里?” 韩原皱眉道:“什么童言无忌,方阔海,你又在瞎讲。我认为这里确实有宝贝,但是它们在……”说时,韩原抬头,手指向上一指。 “二层塔果有宝贝?”方阔海顿时跳叫了一声,又顿脚道:“不对,曹老在二层塔,那宝贝定在三层塔,四层塔,五层塔…啊啊啊啊,十一层塔,好多宝贝,我咬被子要死了!”说时,方阔海扛着两支布袋行囊,便“噔噔噔”地往二层塔奔去。 第十二章 险道神之殇 登临二层塔,塔中空而长着一株千围巨树。 此树据说为道树,初始只一粒种子,从九霄云外落入二层塔的中空所在,而后抽枝发芽,从一株小苗茁壮成长,不知经过多少岁月,终于长成一株参天巨树。就见此巨树,青铜色的树皮,根若磐石,扎根在二层塔。树身耸立,繁枝高拂,沿着塔之中空一直生长到三层塔、四层塔……不知它是否能冲出塔去,长入云霄。 韩原站在树下,忍不住抬头望,却怎么也望不到尽头,最后视线刚触及四层塔,目光偏凝聚成一点,脑海中仿佛“轰”地一声,韩原一个趔趄,在旁的方阔海赶紧将他扶住,低声道:“小韩原,你千万莫要逞能像刚才那般去看,我先前就吃了个大亏,根本看不到三层塔的样貌,且还摔个大跟头。” 韩原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沉声道:“你们先前如何来的二层塔?” 方阔海道:“运气罢了。按曹老的说法,我有福运。当然,我内心更为真实的解读,极有可能是险道神托梦指引的缘故,撞入禅池,便来到这二层塔。” 闻言,韩原愈发好奇,在经过方阔海的一番讲述,他才知道,原来:在过具足殿之后,方阔海跌入一座溪流中,此溪流名:禅池。禅池虽小,却涵巨海之波涛,幸好曹正在旁,及时将方阔海救出。而后他们二人沿着禅池,一路行走,又与寻来的小五与秦重汇合。寅时,在閟府门前,他们遭遇十方阎罗殿之人,一番交战,在灭尽敌手后,秦重持一件秘火重器终将閟府禁制一举轰开。于是,他们就进入了二层塔。 方阔海与韩原二人,各自虽有不同遭遇,但都是一路离奇。 卯时,众人再度聚齐,在道树西首的树下,韩原见到了曹正。 曹正微笑着对韩原道:“小友适才在一层塔所言:‘武者为人之修行地基,须以锤夯实’,此论甚好!” 韩原嗫嚅道:“那是我老师的言论,我只不过刚好记住罢了……” 曹正点了点头,心中暗道:“梁四僧早在幽潮初战时就入武道境,只不知他现今修到何种境界了。”想到此处,曹正颜色一正: “想必诸位此刻业已明晓,一层塔是为武者境专设,这二层塔则为武师境。 武师境于人之修行,如道树萌芽,耸豫章之桢干。也若禅池畎浍,涵巨海之波涛。 此二层塔的变化莫测,于诸位或许来的尚早了些,但人之因缘际会,修行又怎躲得开一个‘争’字,接下来的历程,诸位可要好好把握。” 听后,众人俱精神一振,方阔海更是激动地问道:“曹老,莫非这里真有宝贝?” “自然有的。”说毕,曹正慈眉一颤,冷声道:“想必诸位已知老夫来意,到了这里,老夫也无须隐瞒,老夫来此,只为寻一物件。此物件为当初险道神郁保四掌管,乃一面杏黄旗,其上有‘替天行道’四个大字。” 虽事先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得曹正这般说出,秦重依然掩饰不住内心激动:“杏黄旗乃我隐宗重器,师尊更是称其为隐宗的一面精神旗帜,它……真的就在这二层塔?” “正是!”曹正断然答道。 “曹老,敢问险道神又为何到此?”秦重继续问道。 “那老夫就不知道了!不过,说来老夫还真要感谢郁保四那厮,如若他没有将杏黄旗携来此处,也许老夫一辈子也到不了玄鹤子《真形图》中所记载的具足殿与多宝塔,又怎知浩瀚宇宙,原来吾等是如此渺小微不可及。” 说到这里,曹正抬头仰望,道树苍苍,即便以他之目力所能,也只微微看到塔之三层。 一时间,众人联想来路如虚幻梦境,不禁都心生感慨。 “好了,老夫虽不晓得郁保四为何来此,但在此二层塔内,我已发现了‘本命六甲护持秘术’的痕迹,正是那厮所为。 昔日郁保四慕其祖先,驱邪诛鬼,其在七十二地煞中别号:险道神,骨子里却自命为‘狂夫’,修有‘箭、戟、刀、剑、钩、盾’共计六样兵器。 此处的塔之二层,又名‘閟府’,占地极广,幻境计有七处,在禅池的南面有一处幻境名‘大滩’,他在那里以‘箭、戟、刀、剑、钩、盾’六样兵器对应六甲设阵,再加上他所执掌的杏黄旗位居‘大滩’中央,隐其身形。因此,只有将这六样兵器对应的六甲护持秘术一并破了,老夫方才能寻到其踪。好了,接下来,诸位听我命令,可有疑问?” 听得曹正这番讲述,众人脸色俱有些发白。想那郁保四毕竟位列地煞七十二将星序列中,虽然排名靠后,但想来也自有他超凡之处。 秦重低头想了想,抬头道:“曹老,既然您说‘本命六甲护持秘术’尚在,难道说险道神郁保四依旧活着?另外,与他同行的‘地劣星活闪婆王定六’大人又在何处?” 曹正点了点头,缓声道:“老夫知道诸位的担忧,关于秦重你适才的问题,在来此之前,老夫特地去问过地魁星朱武。朱武亲口告知:郁保四、王定六二人业已陨落。以朱武‘神机军师’之能,他的论断,老夫自是信得过。此外,老夫先前已作观察,郁保四布置此地的本命六甲护持秘术,不知为何,曾遭受过莫大的外力冲击,其阵势威力如今已十不存一,要不是此阵须集齐六人来破,有着时间、空间等诸多限制,老夫也无须如此麻烦!” 听后,众人心中大定,韩原连忙问道:“曹老,我能否选戟?” 曹正道了声“好”,心中暗道:“来之前,朱武特地嘱咐我此番行动务必带上此子,如今看来,此子确实有些特别。” 在曹正的指引下,韩原当仁不让选了位于“六甲”中的“甲申·戟”,方阔海也不甘于后,他赶紧选了“甲戌·盾”,秦重选了“甲午·箭”,小二选“甲寅·钩”,小五选“甲辰·剑”,最后留下的“甲子·刀”则归曹正。 见众人选定,曹正道:“要破郁保四的‘本命六甲护持秘术’,诸位务必请记住,你们只有一炷香的时辰可用,否则,但凡有一甲拖沓,因有杏黄旗在内加持,秘术扭转,六甲护持又浑然一体,纵然是老夫出手,救你们脱困,也甚为麻烦。” 众人俱大声应了一声“好!”曹正点头道:“出发!” 出发之后,韩原等人终究是没有料到,二层塔的天地竟是如此广阔。 众人沿着一条从道树根部发源的名为“禅池”的清涓溪流,一路蜿蜒。渐渐地,禅池奔腾如江河。 四面俱是苍茫的荒野,隐隐有山的轮廓浮现,其山名为:“倥侗”。又见江的对面雾气茫茫忽而消散,露出一座座瓦舍,其名:“自庄严堪”。 这两处皆是二层塔内的幻境,纵然其内有诸般机遇或凶险存在,众人又怎得片刻停留? 行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一处,这处实为一座名“大滩”的沙洲,远看其内的东首似有一尊尊巨人像,以及一座坍塌了三面的旧城。正待众人落定身形,走近了想看个仔细,就听“呼喇喇”的狂风骤起,风卷着黄沙,伴随乌云翻滚,无可视物。 曹正持刀喝道:“破阵!”他便持刀斩出,劈开了漫天的黄沙,立即现出一道门户。 见状,秦重率先行出,只见他此时手持一柄四棱雷纹锏,肩抗一支巨大的秘火单兵重器三眼火铳,径直朝门户中行去。秦重所去的正是六甲中的“甲午”。 紧随其后,小二手持柴刀,背着斗大的行囊去了“甲寅”。小五则将气死风灯挂在领后,双手各执一柄短刀去了“甲辰”。韩原拎了拎手中的幡杆,虽然不算趁手,心中暗道:“但愿阵中那杆戟不令我失望就好!”想到此处,韩原就不再停留,拎“枪”朝“甲申”行去。 方阔海早就将他的行囊藏好,此时见众人都已进了门户,他回身看了看曹正,见曹正点头示意,心中顿安。就见方阔海大喝一声,朝“甲戌”奔去。 曹正笑了笑,见那道门户渐渐弥合,心中暗自念道: “郁保四啊郁保四,你真若要是落得个死无全尸,可就枉费了我这么多年辛苦找你!” 第十三章 吾且看你怎说 那人披熊皮,戴青铜四目面具,玄衣朱裳,正是险道神郁保四昔日对敌时的一贯装束打扮。只见他此时,持“桃弧弓”,搭“棘矢箭”,弓与箭之上满布咒语。 “呔!”秘咒甫出,那人就在百步开外朝着秦重一箭射出。 秦重也不撤身,持锏一击,就听“叮”的一声,“棘矢箭”击在四棱雷纹锏上,爆出一记火花。秦重心中却是一松:“此人不是郁保四,尚不到十七石的弓力。” 想当初嘉佑六年的幽潮之战,郁保四已是武师境三阶战力,以巫祝秘咒加持的“桃弧弓”与“棘矢箭”,也已与三十石以上强弓的弓力想当。 见首箭无功,玄衣朱裳之人丝毫不停滞,再取三支“棘矢箭”,“桃弧弓”微微一颤,其箭如流星赶月一般向秦重袭来。 瞬间,秦重手持四棱雷纹锏横着抡出一扇光幕,三支“棘矢箭”顿时就被砸飞。而秦重肩上扛着的那支巨大的三眼火铳早已转至腋下,只见他左手握住铳管銎部,再将药线点燃。随即,秦重的虎躯一振,海碗粗的粗大铳管里面,三个铳堂接连爆射出三道火光,“嘭轰”的一声响,这一支由地煞七十二之地轴部为秦重专设的火之单兵重器终于爆出雷光。 郁保四的“本命六甲护持秘术”中的“甲午”瞬间破! 此时,甲寅阵中,小二弹指一滴血珠落入柴刀,就听那柴刀“咄”的一声,从祭台上奔来,持“吴钩”的玄衣朱裳之人顿时如被定在半空。小二抄手一捉,将如有实质的一物凭空捞住,再按在砧板上,持刀一斩,只见那玄衣朱裳之人从眉心处裂开一道缝隙,转而身躯裂成两道虚影。小二一拍背后的行囊,持步上前道:“想你终究只是郁保四的一道残影化身,与其在此苟延残喘,莫如小二收了你去!”说时,那支巨大的二品鬼具行囊发出“嘎吱吱”的磨牙声,就见两道虚影分别被吸入行囊中去。祭台上只有那一柄曲翘状的“吴钩”刀刃如一道残月。 “本命六甲护持秘术”中的“甲寅”破! 甲辰阵中,小五持刀喝道:“辰时已过,还不授首,更待何时!”原本在其脑后衣服领子上挂着的那盏气死风灯被风刮得飘起,停在他头顶三尺多高的空中,惨幽幽的一盏灯火明灭,如一只鬼眼开阖,一道道宛如蛛丝马迹的幽光则在小五的视线瞳孔中闪烁不停。 终于寻到了敌手的一处破绽,小五反身错步上前,双手持刀,凌空一斩,正砍在玄衣朱裳之人所持的巫觋人首纹剑的破绽之处,随即一连串的刀剑相击所迸发出的虚影如缤纷雪片一般令人眼花缭乱。只见小五的“风剑霜刀”越使越快,呵斥声更如疾风暴雨,就在玄衣朱裳之人的步法渐而凌乱之际,小五高喝一声:“破”,一刀就将那人劈翻在尘埃之中。 “本命六甲护持秘术”中的“甲辰”破! ******** 那一柄戟的戟锋如矛尖,火如悬烛,韩原可谓一见就喜欢,可惜戟自銎部却是断了,因此,这是一柄长度只有三尺七寸的断戟。断戟分量极重,幡杆与断戟初次交接相撞,韩原就估测断戟的重量至少在百七十斤以上。 戟端,乌沉沉的浑然一体,不知为何种金属材质锻造,尤其单面弧如龙鳞兽甲的戟刃,每一次挥出,都斩出一道凶光,锋快之极。 韩原此时手持的那杆出自极北寒冰铁锻造的招魂幡幡杆,已被戟刃斩断了一截。 甲申阵中的玄衣朱裳之人虽只是郁保四的一具残影化身,但他所持的戟法极其古朴粗放,只:剁、刺,冲铲,回砍,横刺,横砍,下劈刺,直劈等寥寥几式,俱势大力沉,威力不凡。 韩原修习长剑技历来抢“先”重“势”,此番与之相斗,更不退让,仗着他身快杆长,又欺玄衣朱裳之人的身影摇摇欲坠比他力弱,持幡杆可谓是即掲又打,一时间幡杆与断戟相接,竟像是与锤、斧等这类重兵硬捍,“铛!铛!铛!”之声不绝于耳,幡杆上尽是被断戟冲砍劈刺出的缺口与疤痕累累。终于,幡杆承受不住大力,“喀喇”一声,被那断戟一个回砍,自中劈成两截。 旧力已去,韩原趁它新势未生,闪腰过枝进步,一刹那身形如流水,欺身而近。 “杀!” 韩原手中余下的四尺幡杆如化千钧重棒,一棒便打在那人头顶门心,将之打得四分五裂。 韩原抹了把汗,暗道一声:“侥幸!” “本命六甲护持秘术”中的“甲申”破! ******** 曹正缓缓收刀,刀之涟漪消散,他便站在甲子阵中,抬目四看。 此时,六甲已破其五,曹正暗道:“昔日本命六甲护持秘术浑然一体,每一具祭台上的六甲兵器化身均可维持郁保四的满血战力至一时三刻,而郁保四本体则持杏黄旗在内加持,其阵更如绵绵不绝,哪怕以昔日幽潮战时的我之武师中阶实力入内,也定当战到力绝而溃。如今该阵仗十不存一,秘术枯竭,阵法僵滞如斯,竟能被秦重那几个小辈不消力气一般速破,只不知他当初遭遇何等强敌,噩难至此!” 想到这里,曹正顿时心生警觉,持刀将“甲戌”门户破开一线,就见其内,方阔海与一位手持“玄龟盾”的玄衣朱裳之人正斗得激烈。哪怕此时受余阵所累,郁保四的最后一具玄衣朱裳化身已如风中之烛,但“玄龟盾”毕竟为其生前保命秘器,防御坚固密不透风,方阔海虽拳势凶悍,战至面目狰狞,嘶吼阵阵,却也一时间奈何不了。见方阔海的脸上汗滴如雨,拳势愈发上前,大声喝叫如若疯狗。 曹正笑了笑,持刀一斩,如斩入虚空裂隙中,那具化身触之,顿时化为虚无。见状,曹正先是回身抬手一招,甲子阵中祭台上的那一柄“裂户刀”入得掌中,随即高声喝道: “六甲化身已悉数被灭,诸位还不取其附身兵器,更待何时。” 闻言,秦重立即大步上前,在祭台上摘了“桃弧弓”与“棘矢箭”。小二取下悬在虚空的“吴钩”,再扔至行囊中。小五取了“巫觋人首纹剑”,背在肩后。韩原则满心欢喜地将那柄戟端铭有“春分尸神”字样的断戟捧在掌中,仔细端详。而在甲戌阵中,在赞了一句“好宝贝”后,方阔海一把将“玄龟盾”抱在怀中,哈哈大笑。 至此,险道神郁保四最后在嘉佑六年仲秋之日布下的“本命六甲护持秘术”轰然在人间消散! ******** 如拨云去雾,终于露出大滩旧城存貌。 旧城遗址占地并不大,近二里许,外瓮城东西两道,只余下夯土地基,先前见到的巨人石像则集中埋在外瓮城东首与门道入口,光露出的半具身躯就有三丈多高,且一个个面目狰狞不甘,且似要从地狱中挣扎爬出。曲尺形的内瓮城也已坍塌大半,南北一大一小两座墩台近乎只余荒沙废土残石,众人沿着残存的门道向内行去,两面尚存的几座平行巨石垒砌的短墙上则有刀斧等利器刻画的人像以及各种巫觋秘咒文字。 大量的巫觋秘咒及文字,众人均不识得,曹正叹了一声,命小二与小五拿出纸笔槌墨,拓印与抄写。人像则多为刻画巨人或赤手空拳或持刀、锤、斧、戟等兵器与各种蛮荒怪兽厮杀的惨烈场景,其中诸多刀斧剑戟的古朴战式,韩原见到自是雀跃心喜难耐,忍不住停步观看,手脚摹画,沉湎其中。 待到午未之间,在两座短墙围合而成的一道门塾之中,曹正终于停住脚步,双目一冷,目射寒光,曹正沉声道:“郁保四!” 在那阴暗角落斜身倚坐一人。此人身躯高大,着玄衣朱裳,腿膝处摆放一面杏黄旗。他双手撑地,似要站起,满头浓发因岁月变迁如枯草飘摇,面色原本深紫,却因恐惧与希冀而发白。他嘴唇微张,似有读语却无音,一双眼眸早无神,却瞪得极大,正与曹正的目光怒视而对。 “郁保四,你似心有不甘,至死你都似未完成你心中所愿,但你可知吾恨你入骨!”说时,曹正握拳的指掌“嘎嘣嘣”骨节作响。 “郁保四,你躲在这里,你又怎知,你之退避不见,老夫麾下三千七百八十一名如父子兄弟皆化幽怪兽粮,老夫独自苟活于世,就如同一只孤魂野鬼,你怎知老夫心中之痛恨!”说到激动处,曹正两目含泪,上前一步,持刀的手立即一紧。 就在这时,秦重大声喊道:“曹老,您快过来看看,墙上似有郁保四记述事情的原委经过。” 曹正一定身,面色一沉,冷声道:“吾且看你怎说?”说罢,便向着秦重所说的方向行去。 第十四章 想你终于来此 八月初七: 子时,吾族传承的印记忽然亮了,秘境终于开启,吾内心惊喜,又矛盾重重。 八月初八: 幽潮压境,吾向朱武贡献了吾族传承的六丁六甲秘术阵仗。吾却知:天罡不出,朱武独木难支。如吾等地煞十七将,虾兵蟹将而已。长城守不住了,败局已定。 入大滩秘境,为吾族世代传承誓言,历数十代辛苦追索不懈。如今,吾这支仅剩吾一人,虽为杂血,但想在吾族秘境中必有改善之法,其内更或有破幽潮之秘术,也未尝不可。 去了,不用再想。就去吧,估计用不了数日。 八月初九: 王定六也不问吾缘由,便答应与吾同去,真乃吾密友。吾二人一高一矮,一壮一瘦。古有哼哈二将,吾二人也当如是。王定六身负通灵秘法,想吾入秘境把握增至七成。 八月初十: 吾于朱武特地讨了个差事,当夜,吾与王定六尽起精锐,共计一千七百九十五人,先佯作青州方向,又在十一日夜,轻装简省,折向乱石谷。 未曾想在乱石谷竟遭遇异变兽群,其中更有幽怪三只。幽怪怎可脱离幽雾存在?吾心中虽疑,但只能死战。在积水潭前,战亡兄弟破了千数,我心着实难安。 八月初十二,子时: 终于进了秘境,过具足殿,按吾族传承记载,既见的是韦护第一相,吾就能在秘境中待满三日。三日的时间,料想够用了。 终还是牺牲诸多兄弟,只能将他们尸身留在大殿中。韦护相幸未转到只许待满一日的第二相,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辰时,在多宝塔底层,破閟府禁制时,再度遭遇幽怪,幸得仅有两只幽怪入秘境跟随。 死战,战至六甲护持秘术阵仗破碎,兵之六宝均有损伤,宝戟更被幽怪锤成齑粉,众家兄弟纷纷战死,幽怪终灭。吾与王定六等共计十七人逃至二层塔。 八月十三: 吾终于在二层塔的秘境中寻到吾族大滩旧城遗址,虽在南墩台旧址及祭台处得“春分尸神戟”及玉简一枚,余者收获寥寥,与吾想象中所得差距甚远。王定六安慰吾说:二层塔为武师境,已极为难得妙不可言,其上诸层,必有大机遇。 八月十四: 吾与王定六终是上不得三层塔。三层塔为武道境,吾差之远矣,心如死灰。秘境之日,尚余最后一日,在前往二层塔秘境倥侗搜刮秘宝途中,遭遇一人,吾与王定六不敌,逃进大滩旧城。幸得吾发动瓮城残存禁制困住那人,吾遭禁制反噬重伤不起,王定六率余下十五位兄弟去阻那人。 八月十五: 王定六久去不回,吾无奈之下,鼓足余力,以“春分尸神戟”补齐六兵,在门道入口处布下“本命六甲护持秘术”。吾时间不多,愿吾能熬过此劫…… ******** 随着最后一个“劫”字落笔,郁保四在门塾内墙壁上讲述他秘境经历的行文戛然而止,众人心中有些恍然,更多的却是疑问。 秦重张口问道:“曹老,请问王定六大人是否……” 曹正摆手道:“莫要问了,回去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如实禀告朱武,他会处理好的。” 说罢,曹正低身将杏黄旗从郁保四的腿膝处取来,捧在掌心,已满布老人斑的左手抚着旗面,似要将其上的褶皱抚平。只见旗面上有四个大字浮现:“替天行道”。 曹正叹然道:“小五,你在这旧城遗址,寻个地方将郁保四葬了!” 小五应道:“好!” 正待小五弯身将郁保四的尸身收殓,就见方阔海惊声道:“等等!” 方阔海指着墙壁上一处行文,问道:“曹老,我们在具足殿见到的是韦护第几相?” 曹正心事重重地随口答道:“第一相。” 闻言,方阔海心中一松,拍着胸脯道:“那还算好,吓死我了,我们还有三日时光找宝贝!” “不对!”小二忽然瞪大了双目,颤声道:“我与韩原先前又经历了一回具足殿,我们见到的好像是韦护第二相。” 听闻此说,连曹正都是一惊,方阔海更是立即掐着指头算着:“此时应当已过未时许多,未申酉戌亥子,哎呀,怎只剩下四个时辰?” 韩原则是心头一阵迷糊,在他脑海中,仿佛记得他见着了什么,偏一触及,又总忘记。 ******** 众人按照曹正的吩嘱,将大滩秘境收获一一整理。待小五将郁保四葬在瓮城北墩台遗址,每人均向郁保四的埋葬地行了一礼。曹正嘿然笑了一声,愈见苍老。 时已入申,曹正转身,抬手道:“出发!” 众人再度沿着“禅池”一路奔跑。这时的天色愈发清明,隔岸相望的“倥侗”与“自庄严堪”,两处秘境所在也越发清晰可见,仿佛有一种莫大机遇,让人触手可及。 行了近一炷香的光景后,又回到道树所在。 曹正停身道:“诸位且在此等上一等,老夫去去就回。” 在场之人又怎不知曹正所去何为,秦重沉声道:“愿与曹老同去,否则,秦重或许此生有悔!” 小二也点头道:“师尊,秦重说的在理,小二只愿将来不悔。” 曹正回身道了声“好”,便领着众人往道树的西侧行去。 未久,众人来到一处。只见此处有一倾斜向上的树梯,为道树枝干搭就的横梯百阶。攀登其上,方才抵达第三层塔。 见众人均是跃跃欲试,曹正缓声道:“此处为武师通向武道境之路,相必诸位定当已然猜到。诸多废话,老夫也不多说,一个时辰内,试试想必是可以的,量力而行,务必全身而退。”说时,曹正率先一步,迈入树梯第一阶。 曹正行得极慢,似在每阶都在停步感悟。即便如此,很快就行了二十来阶。曹正停步道:“此阶实为考验入道者的魂力之路,武者晋级武师,再入武道,魂力在众多修行的环节中,进阶可谓最难。二十阶以下,诸位试试无妨。” 闻言,众人再也按捺不住,秦重、小二、小五、方阔海纷纷踏入一阶树梯。 韩原站在道树下,看着树梯倾斜向上的尽头,心中似是熟悉又似陌生,似憧憬又似心生抗拒。待众人都踏足十阶之上,终于,韩原的心中一定,迈上树阶。 攀登到树梯的十五阶,无论是小五、方阔海还是秦重、小二,都是压力顿生。 魂力级数臻至“十五”为入武者境后阶的门槛,秦重与小二还好,他俩均已修至武者境大成。因此,攀登十五阶之上,虽有压力,但无阻两人奋力向上。 小五作为一名鬼修,先天就要比常人多消耗魂力,当他踏步到第十六阶,魂识如被针扎斧砍,立即闷哼一声,面色煞白,脑后衣领上挂着的气死风灯,如被风猛然刮起,在头顶三尺之处照定前路。小五咬紧牙关,迈在第十六阶之上。 见小五终究还是迈入第十六阶,原本趴在十五阶树梯上喘着粗气如死狗的方阔海顿时脸涨得通红,心中恼火: “老子比不过修为高了我二阶的那两个家伙也就算了,怎能输你这细皮嫩肉的小鬼?” 方阔海鼓足最后一丝勇气,手脚并用,终于攀上十六阶。他指着小五大声喘笑道: “你没…比过…我…” 小五虽是心中怒极,但终究竭尽全力,只扭过头去,不予理睬。 就在方阔海心中大畅之际,他忽然一愣,嘴巴张得老大。 一人低着头,闷不作声,悄然从他身边经过。看他步履从容,表情却是心事重重,不是韩原又是谁。 当秦重与小二不分先后都趴倒在二十级树阶之上,两人相视而笑。毕竟两人都突破了自我,跨入魂力二十级。 未等二人喘息平定,就见一人似猿猴攀枝,倏地从他二人身边经过。他二人都是一愣。 秦重疑惑道:“这怎可能?他才五阶的修为。” 小二苦笑道:“这人是个怪胎,可抗三品鬼具一击,我先前就怀疑他的魂力值已入三十七。” 闻言,秦重哑然。 曹正在七十六阶树梯,终于止步。此时,不仅他握刀的手,连他原本慈眉善目的面孔上都尽显老人斑。至此,曹正不禁有些颓然,心道: “想吾修道至今五十有七,修尽千般鬼具而后一鬼加身,终入这武师后境。奈何武道终究于我渐行渐远矣,时也!命也!” 看着前路已剩不多,曹正心怀憧憬与希冀,更多的则是不平与无奈。终究只能回头,掸眼一看,顿时轻咦了一声。 “果然,朱武特意跟我提及的这个小家伙,很有些古怪。咦?他居然轻松过了三十阶树梯,不对,他过了四十阶,魂力破四十,哪怕在武师境中阶也算极为不俗了。” 然而,就在曹正心中感叹之时,原本停步在四十一阶良久的韩原,忽然抬头,面色猛然坚毅宛若不动摇。此时,他的脸与眉眼轮廓竟如风刀霜剑、刀刻斧凿一般深刻。一刹那,连曹正也似看不清此时韩原的真实年岁。 “我不能停,我要继续向上!”仿佛心中有个声音在低喝在怒吼。 当韩原抬脚迈入四十二阶后,便不再停步,健步如飞,朝上攀登,更在曹正目瞪口呆之中,越过他的身旁,直朝上去了。 待行到九十九阶树梯,第三层塔已是唾手可及,韩原的脑海中仿如“轰”的一声撞钟响,冥冥中有一个声音笑道: “想你终于来此!” 第十五章 再见,我当离你远些 那人静静地端坐在一处空间里,身形面貌如被遮在云雾中,因此,他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韩原都分辨不清,只在其衣角处窥见一道鲜红的三支血剑交叉纹饰,甚是特别,印在记忆深处,如种下因果,不得褪散。 一支玉简从端坐那人的储物袋中飞出,倏地印在韩原的额头上,又瞬间化为齑粉消散在虚空中不见。 隐约中,韩原只识得“空洞变化经”五个大字,而后脑海里轰的一声响,至此,连同“空洞变化经”五个大字及诸多经文悉数被封印在韩原记忆的长河中,如沉入河底不现踪迹。 这时,仿佛有个声音在他脑海中自语一般地念道: 刀兵劫时…… 我当灭此劫浊命浊众生浊烦恼浊见浊。令无有余…… 亦令安止住四摄法。 众生所有疾疫黑暗当令灭尽。于半贤劫断灭众生如是苦恼…… 我只希望你能撑到那时,我等你到那时…… 如遭逢一股大力,身躯被高高抛出,又如一羽鸿毛,轻飘飘地不着力落入尘埃。 只微微一点神识苏醒,隐约就听有人惊呼道:“韩原,你怎么了?可是中邪?” 沉睡了许久,当清晨的阳光从船舱缝隙中钻入,韩原的睫毛微颤,他猛然睁开眼来,问道:“我这又是在哪里?” 方阔海没好气地答道:“当然在船上喽,你都睡了三日,从我背着,再到马背着,这不,现在又躺在船上的头等舱里,小家伙,你真好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原坐起身来,一脸的茫然无措。 方阔海笑道:“小韩原啊小韩原,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你倒先问我,好吧!如你所愿,我先告诉你沉睡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经过方阔海的一番讲述,韩原方才知道,他先前攀登到树梯的九十九级横阶上,忽然失足坠下树来,所幸众人赶紧救助,他才安然落地,未受损伤,只是昏迷不醒,便由方阔海背着他,随众人一并赶着时间撤出多宝塔秘境。众人沿着禅池一路狂奔,他们果然出了秘境,在子时之前抵达具足殿。当时的具足殿已开始坍塌,如先前的经历一般,随着时间流逝,具足殿一寸一寸地化入虚无,最后众人抢在殿门关闭之际,惊险逃出殿外,重回乱石谷。得守在乱石谷外的小三、小四接应,众人顺利地骑行至挽舟者歌之渡的长城一线。 “曹老,小二、小五以及秦重他们何在?”韩原问道。 “曹老领着他的几位徒弟已随船返回淮南道,秦重还在挽舟者歌之渡停留,好了,你一睁眼就是这般问个不停,该我问你,你到底怎么回事?在道树九十阶以上,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妈的,我总觉得小家伙你应该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韩原嗫嚅道:“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方阔海,你信吗?我也不知为何登上九十九阶树梯,只觉身不由主就登上了,至于其后发生的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不会真有什么邪异作祟吧!”说时,韩原赶紧行功查探全身。 方阔海哂笑道:“我信你个鬼,不过,你也别看了,你现在好的很,说你走运你还真走运,你昏迷不醒,偏是如今我隐宗最出名的地灵星神医安道全恰好就在长城,曹老特地将他请来,安道全大人给你诊断后,说你只是一时受外力激发潜能,除了气血虚亏,只须作一番调养,本身并无大碍,且安道全大人还特地为你调了一剂安神丸,妈的,安道全的安神丸有多难得,我都估摸着能抵得上我几年的修行之功了。小家伙,真比不过你,你真是有狗屎运。” 果然,如方阔海所言,韩原忽然发现他的修为竟然精进了许多,在秘境时,他方才进阶武者五阶,此时他握了握拳,竟隐隐有破至六阶的迹象。 韩原微红着脸问道:“方阔海,我在秘境中得的那支断戟,还有我的行囊都放在哪里?” 方阔海啐道:“小家伙,你放心,没人抢你的那支什么鬼名字的分尸戟。” 韩原赶紧解释道:“是春分尸神戟。” 方阔海瞪眼道:“名字太长不好记,老子偏叫它分尸戟又怎样。另外,这回秘境你得的战利一毛也不会少你,都装入你的钱袋子里。呶,你的行囊在那里,家伙什都在那里。” 顺着方阔海的示意望去,果然就见他的行囊与断戟搁在船舱的一角,韩原起身将断戟拿在手中,仔细端详,满目的欢喜。 方阔海讥笑了一声:“切!一把断戟有什么好看的!”不过,联想到他自家在秘境中也收获了一具玄龟盾,顿觉应该要有心满意足的快乐。 韩原将断戟搁回原位,低头想了想,忽然拍脑惊道:“哎呀糟糕,我居然忘了,这船是开往哪里?” 方阔海笑道:“小家伙,你这才想起正事,不过,你还是很走运,这船开往燕山,朱武大人特地传令命我务必将你在八月十五前安全护送到燕山军营第九处那里报到。他奶奶的,我现在真怀疑你小子有极大的背景,女魔头、朱武大人、安道全大人,当然,还有曹老,这些全是我们隐宗声名显赫的大人物,旁人想见其一都极为难得,这才几日,你小子倒好,一股脑的全沾边为你服务了。” 闻言,韩原顿时哑然。 ******** 船行过白水沟之后,天气就仿佛渐渐变冷了,远处山脉连绵起伏,山的轮廓越发清晰。 韩原在甲板上,按照他在大滩遗址中观看到的巨人持戟的古朴战式,取来“春分尸神戟”行了一番后,又闭目沉思回想对照,自觉颇有收获。 此时,就听甲板上有人喝道:“快看,是辽人的骑兵,他们的都城不是早被幽潮覆灭亡国了吗?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韩原打眼望去。 就见在船行河岸的左面,一片荒凉的原野之上,约有近百骑在驰骋。 可若说是百骑,真要仔细看来,其实真正的骑士也就三十来人而已,且不说平均每个骑士约有三匹马,每一匹战马都高大健壮且脖颈细长,黄黑相间的鬃毛飞舞,奔跑的姿势神骏异常。 倘若更近一些再仔细看,骑士与马匹都配以精良的秘甲式防护装备,韩原眼尖,他甚至看到驰骋在前面的骑士,都极尽奢华的同时配备了长弓、角弓、稍弓、格弓四把精弓,弓袋胡卢里盛的箭羽怕是有数百支,有的还配备长、短制式的枪或矛、槊之类兵器的各一柄。 看到这里,韩原不禁暗自咋舌道:“辽国的骑兵,按小二的说法不是被幽潮打废了吗?怎还如此极尽夸张之能。” “唔那南蛮子,你看什么看!”说话之人虽极尽愤怒,但语音清脆,似是一位女子说话,她的话音刚落,就见驰在最前面的骑士立即转弯后一个冲刺,靠近河岸,摘出角弓,一箭射来。 这一箭射得可谓既准又快,韩原持断戟一挡,竟发出“铛”地一声重响,这一箭怕是有二十石的弓力。 想来那人只是气愤不过韩原适才的说话,他的这一箭更多的只是吓唬警告之用,倒并没有完全真冲着人去,但韩原的这一戟之威,倒是令那人不敢小觑。 “什么人,竟敢在地煞行军船前挑衅撒野!”船上的地猖部之人也毫不客气,顿时以火枪回应,只不过同样是吓唬警告的程度居多。 见状,原本贴着岸边驰骋的骑士一个冲刺后分散,顿时朝着离岸的远处奔去。估计非常时期,彼此双方都不想凭空生事徒惹是非。 不久,船行至运河的一个弯口,此地的河道如蛛网密布,又如江南的水田,河道弯弯。岸上则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一望无际,且大多是人工种植的榆树林,只不过不少地方如被火炮一轮一轮轰击过,从而一处挨着一处的树林缺口宛若一道道疤痕在大地上纵横交错。 “这里曾经名:榆塞与沽塞,是昔日阻挡辽国重骑兵南下的最重要防线,数百年间可谓立功无数,可惜幽潮来袭,面对如潮水一般的异变兽,与诡异飘忽、武者根本难以阻挡的幽怪,此番终究是作了无用功,当年宋军在这里败得可真是惨啊!”甲板上有地猖部的老人不禁摇头叹道。 但是事因得此,船行到此处反而越发轻快,当穿过树林的包围,行至一个缺口,仿佛眼前豁然开朗,就见一座巍峨连绵的大山横亘在面前。 “燕山!” 韩原低声喝了一声,眼中似是期待又有稍许的紧张,因为他知晓,他的人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回试炼即将展开。 未及半日的光景,船终于泊进一座名“长临”的军用深水码头。 下船的船梯刚一搭好,就见一位身着大写的“勇”字兵服的年轻人在船梯处喊道: “谁是韩原?我程刚奉命在此接应。” 甲板上的地猖部顿时有人不满道:“是地勇部的人,还真是一贯嚣张惯了,在我们地猖部的船前也大呼小叫。” 幸好韩原此时已经出了船舱,见方阔海一脸轻松地迎着来人下船,然后又是把臂又是拍肩膀的,仿佛与之熟敛地有说有笑,他便应了一声: “我是韩原!” 程刚上下仔细打量了韩原一番,诧道:“原来你才是韩原,没曾想居然是个后生小娃娃!” 韩原顿时一愣。 方阔海则在旁捧腹大笑,程刚冷声道:“韩原,你跟我走就是。” 说时,韩原连忙朝方阔海望去。 方阔海赶紧收敛笑意,一脸认真的说道:“小韩原,他说的没错,他是地勇部的人,跟他走绝对没错。” 韩原又道:“方阔海,那你呢?” “我?!” 方阔海仰天吐了口气,随即又一脸郑重地对韩原道: “再见!我当离你远些!” “为何?”韩原一脸诧异。 方阔海面色诡异地在韩原耳边轻声道: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俩若常厮混在一块,我的福运将被你掩盖。所以,再见吧,小家伙!” 说罢,方阔海转身即走。 第十六章 第九处与辟难所 幽潮来袭,皆坚壁全备。 当韩原刚下了船,一股军营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此地明面上名“长临”的码头,实际是一座被宋国军方命名为“第九处”的军营。 历史上,长临原本只是一座极小的村寨,挨着燕山脚下一座名“叹息谷”的山谷而建。自幽潮来袭后,随着山北道的战事激烈,这里就被宋国山南道的防御部队彻底征用,改为一座军营。 到了嘉佑七年春耕之日,幽潮退后,这里本已战至一片废土,方圆千里荒无人烟。 嘉佑八年春,由宋国枢密院提议,“长临”在原来防御工事的基础上重建,并设一座名“第九处”的军营。 第九处军营,常备驻军两万人。初始按照旧例设七军,其中:中军四千人,左右四军各两千六百人,虞候两军各二千八百人。 嘉佑十三年,隐宗与宋国在关于幽潮来袭的东线防御战略上达成完全一致,由隐宗三十六天罡中的天机星李观澜提议,在第九处原先职能的基础上,再加设一处名“辟难所”的研究机构,由宋国枢密院、山南道的驻地部队、隐宗三方共同组建。 嘉佑十四年,叹息谷的首期“辟难所”构筑完成,隐宗便开始在第九处派驻地煞七十二部中的地魁、地勇两支约一千人左右的地面精锐部队,常年驻扎在此。 如要到达位于“叹息谷”谷内的辟难所,首先要经过第九处的军营。 由于程刚所在的隐宗地勇部与驻守山南道的宋军为友军,军营入口处的兵士在仔细查验程刚的身份令牌及相关通行文书后,就开始放行。 程刚领着韩原径直从中军的军营中穿过,直赴叹息谷。 沿途又经过了数道核查身份通行,各种手续纷繁,程刚倒是司空见惯也不怕麻烦,韩原却微皱起了眉头,程刚解释道: “其实宋军严明军纪、禀章办事,原则上没错。无论外界如何猜测议论第九处存在的价值所在,我地勇部却是坚定不移地站在宋国主战派的这一方。所以,我地勇部认为:第九处军营首要的存在价值是‘防御’,即从源头处掐灭幽潮来袭。” 程刚的这番话说得激情飞扬,韩原却听得一头雾水,他疑惑道: “程刚你说的什么第九处,又是什么主战派,主战派又为何主张防御,主战派不应该是进攻吗?” 程刚满脸诧异,将韩原上下打量:“我真越来越搞不懂天罡部的那些大佬们,你这小娃儿什么都不懂,派到这里来干什么?” 韩原顿时脸色一黑,冷声道:“我好奇,问问还不行啊!” 程刚笑了笑:“第九处的得名,是宋国,不,是我们人类世界到目前为止,发现的第九处通往幽潮巢穴的地窟。第九处也是自幽潮二战之后,距离我们目前人类居住地最近的一座地窟。它离号称宋国最后底线的大纲河只有三千八百里,距离我们隐宗所在淮南道的边界线不到一千里,距离山南道的第一道防线挽舟者歌之渡只有五百里。” “还有其余八处幽潮地窟呢?是否也要这样以地窟命名去派军驻扎?” “其余八处都在更北面的阴山,最近的一处,距离这里也有四千里。我们人类哪怕是最强硬的主战派,都已经放弃那里的防御了。至于你所疑问的主战派的主张为什么是防御?面对幽潮来袭,能敢直面防御,敢放手与幽潮作寸土不让地守住我们的家园,这已经是我们目前最勇敢的战斗了!我们地勇部的每一位战士都以此为毕生信念。” 讲述到最后,程刚如面露光辉,韩原赶紧说道:“这位…程刚大哥,你刚才说得很好,我很受鼓舞,现在我只是想问,这里,有没有卖弩箭以及枪戟等长兵器的兵器坊?” 程刚道:“韩原,你不用这么拘束,如先前那般叫我名字就好。你如果需要什么配备,你跟我说就行。” 韩原道:“好的,程刚。只是我对兵器要求比较多,还是我自己去选比较好,另外,我有钱的。” 闻言,程刚倒有些忍俊不禁,笑道:“专门卖兵器的坊市这里还真没有,但宋军在这里倒是建有一处制造弓弩的作坊,规模不算小,离我们地勇部驻地也不远。至于枪和戟,我看了你背着的这把断戟品质,你的要求确实很高,还真有些麻烦。” “能否修复断戟,我并不着急,我在这里反正要待上一段时日,只是我真没想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宋军的驻地居然有制造弓弩的作坊,这方面就做得很不错。” 程刚哂笑道:“宋军的重要常驻军事要地,配备相应的弓弩作坊,也不算稀奇。过去,宋军重文轻武,偏是文官执掌兵权,总是这样被敌人打脸吃痛后却又不长记性。他们的地面部队向来以弓弩兵为主要战力配备,至今还抱着当初与辽国骑兵作战的残缺经验不放,这种常规作战用的弓弩对幽怪根本没用。当然,我不否认宋军的进步,如今这等规模的弩箭兵配备,打打幽怪的低阶伴生兽还是威力不错的。” 两人尚未走出宋军营帐,程刚说话也不避讳,根本不顾经过的宋国士兵是否听到,可谓张狂之极。 幸好韩原和地猖部厮混过一段时日,自然也知道: 地魁、地勇是隐宗最精锐的地面部队,向来张狂骄傲惯了。 终于,在经过最后一处关卡查验,韩原远远就看到了一座高大的城墙矗立。城墙的背后则是巍巍的两座大山相接。 两人行到城门前,就见程刚朝一位着“魁”字兵服的年轻人打招呼:“老李,头吩咐的人我带来了,剩下的活计交接给你。” 说时,程刚拍了拍韩原的肩膀,低声道:“接下来带你到叹息谷的是地魁部的李行,他们地魁部负责守护位于谷中的辟难所。地魁部的人一贯猖狂得很,接下来你可不要像刚才那样问问题,地魁部的人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韩原还没回答,就见那位地魁部的李行眼睛一瞪:“程刚,你刚才胡说什么?” “我说,人交给你,下回两部小比的时候再找你干架,不信搞不死你!”说时,程刚冲韩原挤了挤眼,韩原一脸的愕然,他转身就走。 李行看着程刚的背影,冷笑一声,转首对韩原道:“你是韩原?”韩原赶紧点头,“那你跟我走就行!”说时,他也不理此刻有些发蒙的韩原,转身就朝城门行去。 见韩原跟上,李行也不回身,语速极快地说道:“韩原,接下来的行程,我们要过二个门禁关卡,按我现在的步速,在半炷香后,申时,抵达辟难所。然后,你报到。一个时辰内,你完成报到的二道手续,酉时,你晚饭,到时我给你发明日的行程表。” 韩原勉强应了声“好”。其实,李行不仅语速极快,且带有明显淮南道南部山区的方言口音,韩原听他说话很吃力,但他记住适才程刚的提醒,也不多问,便跟在李行的身后。 李行说是过城门的两道关卡,其实是过第九处紧紧围绕叹息谷在两山之间的谷口所建的防御工事。 由于叹息谷真正意义上的出口并不开阔,只有九十步阔,整个筑高台的防御工事就以此分内外两层凹形排布,外围则相距谷口后退一里,内围则完全依据谷口而建,城门与城门之间以吊桥连接,其下则挖有数丈深的壕沟。 李行领着韩原通过内围的城门关卡的查验,便算是正式进入了叹息谷。 叹息谷是一座喇叭形、地势微微倾斜向上的山谷,其内最阔处近四百七十三步,那里地势则相对平坦,辟难所就建在宽阔处。 李行领着韩原在辟难所地面建筑一进的门厅处,先作身份登记的手续。 看着韩原在登记册上填写的“隐宗,韩原,十三岁”,负责登记的兵士终究是忍不住将韩原上下打量。 李行抬眉道:“有问题吗?” 兵士立即放下表册,敬礼道:“报告长官,没有。” 李行道了声“好!”便从兵士的手中接过一支令牌,再递到韩原的手中: “韩原,这是你在辟难所的身份铭牌,你切莫丢掉。” 韩原接过一看,只见铭牌上刻着:“辟难一三四一”。 辟难所设在叹息谷的地面建筑倒也简单,前后两进的屋宇,后一进连着一座宛若山洞的入口。 山洞高四丈五,阔三十步,其内有地势向下的石阶与货道,洞顶设前、中、后分布的三重万钧铁闸,洞前则有常备守卫看护。 到此,韩原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就是第九处地窟入口吗?” 李行根本不作回应,只示意韩原将身份铭牌出示。守卫查验放行后,他便领着韩原进了洞去。 甫进山洞,温度骤降至冰点,但有一种恍若令韩原极其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行了不到百步,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崭新的天地。眼前虽是昏暗阴沉,且稀薄的空气中总有一种莫名的气机令人心生不适,远在天边,一片茂密而幽暗的原始森林依稀可见,仿佛在森林的尽头,天边似还有三颗如日月的星辰在缓缓升起。 韩原正待仔细打量,在旁的李行催促道:“韩原,快走莫停,你报到的时间剩不足一炷香了。”说时,他领着韩原快步走下台阶,就见在百步开外的一处缓坡之上,建有一处军寨样式的群建。 此群建占地颇广,几近三里许,正是由宋国军方的枢密院、山南道的驻地部队、隐宗三方共建的辟难所。 “真没想到,辟难所居然建在地窟中。”韩原不禁心生感慨。 而在此时,辟难所的入口处,熙熙攘攘的有数十人停留。 他们其中的大多数衣着装束与宋人迥异,俱头戴皮帽、着窄袖裘袍,围捍腰,外系革带,登尖头靴,且几乎每人都挎有弓剑、腰系箭胡卢与囊袋,当然更让韩原惊奇的是,居然还有三匹满身各种护具及重甲装备的黄鬃马也跟着进了地窟。 “莫非是先前船行到白水沟遇到的那拨辽人?他们怎么来了这里?” 韩原正心生疑惑,就见其中一位身着裘袍之人正回过头来,她的眼神乌黑晶亮,可转瞬就生出怒意:“是你!” 第十七章 此世生存为第一 辟难所营寨入口处。 在略显嘈杂之中,一队兵士从营寨中列队行出,众人顿时安静。 走在兵列最前面的一位,他身材高挑,着楮冠布褐道服,生一张国字脸,眼神锐利。 李行见到立即心中暗惊,心道:“这位大人,怎亲自出来迎接?” 此人正是隐宗三十六天罡中的天速星神行太保戴宗。 “萧大王亲自带队前来,戴某有失远迎。”说时,戴宗抱拳以礼。 此言既出,人群立即自动让出一人。 那人原地执礼道:“国之大事,身为败军逃亡之将的萧某,又怎敢懈怠?天速星您客气了!” 闻言,在场除了辽国之人,都为之一惊。因为适才与戴宗说话之人的名头极大,此人名:萧过望,乃辽国重臣,官至北枢密院使,其本人更是臻至武道境,为当世有数的刀道大家。 目视着萧过望的背影,韩原心道:“只不晓得这人的刀道与曹老相比又如何?” 正当韩原心中暗自比较,未曾想,萧过望却是一回头,似有意更似无意地扫了韩原一眼。 韩原顿觉如一束刀芒加身,浑身上下寒毛乍起。韩原深吸一口气,方才稳住身形。 “不错!” 萧过望暗赞一声,心道:“想那隐宗于三十年前在人世间忽如平地惊雷崛起,且不论天罡地煞如今在人世的威名,仅从这小娃在如此年纪就这般不凡的表现来看,也难怪偏安江南从而保存了大半国力的宋国最终会对隐宗做出让步妥协。” 不过,联想到此番为获第九处辟难所的试炼名额,辽国所付出的巨大代价,萧过望不禁心中黯然。 “师尊,莫不成那南蛮小娃娃适才承受住了师尊的眼刀一击?”在旁的耶律紫嫣用契丹语低声问道。 萧过望笑了笑,同样以契丹语作答道:“如此年纪,魂力能修到这般境地可谓相当不俗。当然,也很具天赋,紫嫣,你们几个这点都远不如他。” 耶律紫嫣心中自是不服,正待说话,萧过望又道:“幽潮来袭,各方能派来参与地窟试炼名额的,又岂能是凡辈,紫嫣,我期待你们接下来在地窟中的表现。” 耶律紫嫣顿时应了声“好”。 正如萧过望感言:嘉佑十四年,将国都再度南迁的宋国,在背负幽潮来袭的巨大压力下,终于对隐宗的述求作出让步与妥协。 隐宗在幽潮来袭的东线,以‘独力抗下淮南道的整体防御,加上配合山南道的宋军全力协防挽舟者歌的东线防御前沿’这两项作为交换,一举获得在第九处地窟中建设辟难所的主导权。 嘉佑二十年,在隐宗三十六天罡中的天机星李观澜倡议下,辟难所正式启动“地窟试炼”计划。 嘉佑二十一年春,在幽潮二战中几乎战至亡国灭种的辽国,在退无可退的境地下,经过与宋国、隐宗多轮艰难交涉,并在付出巨大代价后,获得第九处地窟试炼的满额参与权。 同年七月,隐宗宣布:第九处地窟试炼对东线防御的主要盟友开放有限名额。 各方参派地窟试炼人员报名的第二道手续,其实内容并不复杂,但道具与这一场的氛围却有些特殊。 首先众人来到一处空旷的大厅,由于辽国武道境刀道大家萧过望、隐宗天速星戴宗这两位身份特殊的人物到来,原本如同走过场的试炼报到的第二道手续就稍显不同, 大厅的正中悬吊着三只距地面三尺的沙袋,每个沙袋重三千斤,沙袋的正中则有一块半尺见方的灰黑色兽甲。 在场之人无不是出身当今顶尖势力,即便有些许个人陷于资历不足而一时间不认得,也会在自家长辈或偕同人员及时提醒下,便能获悉,此沙袋上附着的兽甲实为异变兽⺋(dao)的背甲。 而⺋,地煞七十二中的地狗部标记为:⺋(dao),异变兽在册登记第十三,形似黑犀,擅撞击,战力可比人之武师初阶,其背甲坚实,可抗武师境三阶以下任意一击,风险级别:x级。 见众人俱已到场就位,位居宋军山南道驻地部队总教职位的闫远山开口道: “仲秋之日,辟难所将开启首次第九处地窟试炼,今天是倒数第二日。本次地窟试炼的名额发放共计八十一名,本次到场计二十三名。接下来,由我来说明参与地窟试炼人员报到的第二道手续规则: 一、参与试炼人员的修为不得超过武师境,不低于武者境四阶,年龄不超过二十周岁。 二、此项实为考察报名者的肉身筋骨之力,报名者不得借助兵器等任何外力,须以全力击打幽怪伴生兽⺋的背甲一次,背甲变色为通过,反之则报名失败。 补充说明:本场所用兽甲均出自同一只⺋的背甲,每只⺋的背甲通常有三十片,背甲变色即换,如一片背甲连续被两位试炼者击打不变色,则替换新的背甲。 好了,现在开始:一三一七!” 参与试炼之人均有些变色,韩原更是紧张得手心都有些冒汗,心道:“幸好没有如上回那般早到,要不然排在第一个登场那就惨了。” 果然,铭牌“一三一七”的那位,他来自宋军山南道的军部,武者九阶的修为,但由于第一个登场,他一拳将重达三千斤的沙袋砸得荡了三荡,但是⺋的背甲却无半点变色。 “失败!下一个,一三一八!” 可惜接下来的一位几乎修至武者大圆满之境试炼者依旧失败,此人依旧来自宋军山南道军部。 当闫远山的嘴中蹦出“失败”二字时,他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幸好这时,按照规则,为换“兽甲”时间,得此缓和,剩余试炼之人的心弦方才至此一松。 接下来登场的铭牌“一三一九”试炼者继续来自山南道军部。 他本来站在人群中并不起眼,甚至某种程度上还有些腼腆与内向,他的名字叫“连贯”。 见被叫到铭牌号,连贯缓步从人群中行出,由于他的动作实在是缓慢,却又能一下子吸引众人的目光。 行到沙袋近前不到三尺,他站定身躯,一拳击出。此拳击得极短又极快,仿佛触之即收,沙袋纹丝不动,但在场之人无不是眼力过人之辈,就见⺋的背甲上显现一处极浅的拳印。 现场顿时爆出如雷的喝彩声。 闫远山高声道:“过!” 也许连贯开了个好头,接下来山南道军部的三位试炼者均一一惊险通过。 待新的一片兽甲被重新安置好,闫远山心中稍定,道了一声: “一三二三!”。 闫远山叫号的声音刚落,从辽国阵营中行出一人,就听他形态张狂地笑道: “南蛮看好了吾这一拳,吾乃琼妖纳延!” 随即,他一拳轰出,就听“啪”的一声脆响,背甲碎裂,沙袋也受此大力被击得一下子荡起三尺多高后,被打穿的沙袋中的铅沙方才在回落时“簌簌”地流出,撒了一地。 辽人一片欢呼与喝彩,山南道军部众人面上则一片煞白,闫远山冷哼道: “下不为例,换沙袋!换甲!过!” 韩原也不禁为琼妖纳延的巨力所惊,喃喃自语道:“这还是武者境吗?” 在旁的李行则皱眉道:“他的肉身筋骨已打磨得相当武师境三阶,而且是至少。” 也许受琼妖纳延的巨力所鼓舞,更可能由于辽国为获得此番地窟试炼付出了巨大代价,因此所选之人尽是精锐,在琼妖纳延之后登场的辽国剩余的十四位试炼者没有一位失败,甚至在最后一位也是在场唯一女性武者耶律紫嫣以刀技化掌破⺋之背甲的一瞬,神行太保戴宗立即向萧过望表达了祝贺。 最后只剩两位武者尚未出场,皆来自于隐宗。其中一位自然是韩原,另一位连李行也不识得,只晓得是隶属天罡组。 只见那人身高六尺,身形健秀,面容白净,眉目笑容极具亲和。 见闫远山叫号到他,他竟跟先前的山南道军部的连贯行拳路数仿佛,唯一有所区别的是:此人拳势步法均为弧形走势,一拳在背甲上打出拳影,而后收拳,他的动作自然如流水,似是未出全力。 萧过望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戴宗连忙道: “此番登场最后的两位皆是我隐宗弟子,适才的一位过关已是勉强,接下来的一位更是因为修行日浅,年纪弱小,在我看来,不能过掉这一关。与琼妖纳延、兀颜山、耶律紫嫣等辽国天骄比起,自是远远不如了。”说到这里,戴宗一声长叹。 萧过望不轻不淡地答道:“未必,接下来这个小娃,我可相当看好。” 萧过望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暗道:“刚才隐宗出场的那位很有些不对劲,不过,戴宗一直在卖好,此时又在极力卖惨,估计是想堵住……”想到这里,萧过望不禁笑了一声。 终于轮到韩原出场,此番地窟试炼报到的方式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可谓从他师从梁四僧的时日算起,对此事先可谓毫无准备。更因为他限于修行日短,单凭肉身的筋骨之力一直是他的短板,幸好他在最后一个出场,毕竟先前有二十来位跟他同为武者境的试炼者为他作过示范。 韩原缓步行到距离沙袋五步的距离,坐足下中四平,足尖轻移似在仔细计算距离,当视线终于凝聚成最后一点,韩原大喝一声:“杀!”一蹬地,臂与拳顿呈水平一线,拳锋正刺到沙袋的背甲之上,距离不差毫厘,背甲上顿时留下一记如枪之印记,落下一个白点。 这一记拳,正是韩原修枪最勤的“手进足动参互就”的“一刺”之功。 见状,耶律紫嫣小声地用契丹语问道:“师尊,这南蛮小娃娃只在背甲上留下一处小小如枪尖的白点,这能算过关吗?” 萧过望断然道:“当然算!如若不信,你用拳也如这小娃在这背甲上打出个枪点给我看看。” 闻言,闫远山顿时大声喝道:“过!” 戴宗立即哑然。 第十八章 一战后崛起的隐宗 时已近戌,房间里点一盏烛火。 辟难所为试炼者们安排的房间不大,且两人一间。 韩原不知与他同屋子的另一人是谁,他此时还没回来,又或者尚未来此报到。 房间小,因为烛火,所以更显逼仄。此时的韩原更愿意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不仅是空旷,地窟中仿佛有种神秘的气机在吸引着他,那种感觉于他可真是奇妙极了。 不过,他一点也不开心。韩原心道:“方阔海说得对,我不能总是这般行狗屎运呀!我的肉身及筋骨之力太拖修炼后腿了。”想到急迫处,似乎根本就坐不住,正好这时李行来了。 “由于,今天报到的手续安排,有些拖沓繁琐,抱歉,我迟了一个时辰,这才给你明日的各项行程安排,你务必仔细看好。” 将行程安排文书递交到韩原手里,李行正待转身离去,韩原急忙说道:“请问,我能否问你个问题?” 李行停步:“好的,可以。” “请问地窟这里的军营可否买到药浴之类的那什么,就是辅助肉身筋骨修炼的那种,对了,我行囊里揣着至少有十汤之资的钱。”韩原终于记得小二的说法,他的眼前仿佛一亮。 李行难得笑了一下:“在地窟,你就是有一百汤资的钱也不管用。” 韩原急道:“那该怎么办?” 李行忍住笑,正色道:“多回答你一个问题。也许,你可以在明日课习安排里找到答案。另外,你可真能吃,我怀疑,你在地窟的试炼中会被饿死。”说到这里,李行转身就走。 听到远处有人笑出声来,韩原心道:“我才不会饿死呢,你真当我傻啊!” 寅时,屋外的地窟天空,皆是如细粉簌簌而落的微光。 如若在地窟外的世界,想必这个时辰,天色已经大亮了。 韩原以他在大滩壁画上参悟的古法三式抡使断戟,越发纯熟后,他又搁下断戟,赤手开始打拳。 这时,原本紧闭的屋门被推开,一人从中行出,正是昨日与他同场的另一位隐宗试炼者。 那人朝韩原微笑着,将手里端着的漱口杯举了举,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即,就在韩原的注视下,那人神情自然,在旁洗漱。待到他将原本叼在嘴里漱牙用的一截紫柳枝吐出,他又从屋内找来水壶,取毛巾鞠水,简单洗了一把脸后,他这才站起身来。 只见他:果唇齿白,嫩脸透红,身材挺拔俊秀,正生得一副好皮囊。 “认识一下,我叫燕青,为天罡星座下弟子,昨夜回来太晚了,就没冒失打扰您。” “无妨的。”想了想,韩原同样抱拳道:“我叫韩原,为…梁四僧座下弟子。” “恭喜,梁四僧被吾师称为当世杀伐技第一。韩兄弟,果然师出名门,自古英雄出少年。” 说时,燕青又微笑着指了指手里的水壶及肘间撘着的毛巾,又进了屋去。 ******** 卯时,按照试炼日倒数最后一天的日程安排,上午,他们要去辟难所的讲武堂去听一节名《地窟武者生存指南备要》的课程。 韩原算是掐着点,提前十五息到了指定的地点,讲武堂里已经是一片齐刷刷的人头,各坐各位。恰好,燕青朝他招手,难得他特意给韩原留个位子,且是韩原极为满意的中后排。 韩原落位坐好,燕青低声道:“韩兄弟,你我不仅同宗还住同一间屋子,燕青痴长你几岁,接下来课堂上,你如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我,我如知道,定当知无不言。” 韩原点头赞了声“好”,心中对燕青的好感大增。 这时,就见一人行到讲武堂的台前,正是昨日的教习闫远山。 待到在场雅雀无声,闫远山开口道: “今日乃试炼前最后一日,本次试炼名额共计八十一名,今日卯时正到场六十九名。 好了,我现在开始今日课程,本次地窟试炼的主题为‘生存’,具体来说,为武师境以下的我们人类在幽潮来袭后的生死存亡,我给大家列一些简单的数字,灭国的我就不说了。 幽潮初战前:我大宋,民约六亿七千万,其中军方武者约二百三十七万;辽国,民约六千八百万,军方武者约一百二十六万;西夏,民约三千万,武者约六十一万。 幽潮二战后:我大宋,民约四亿三千万,其中军方武者存约一百三十二万;辽国,民约九百三十二万,军方武者存约三十七万;西夏,民约二百三十六万,军方武者存约十三万。” 听到闫远山机械般报出这些数字,众人的心中均有黯然。 这时,就见一人举手问道:“教习,为何没有列出隐宗的战前战后数字?他们如今也算举足轻重的一方大势力。” 闻言,在场众人纷纷点头大声称是。韩原抬眼一看,提问的人正是耶律紫嫣。 闫远山面色一肃,答道: “我的课堂没有提问!不过,由于我事先没有告知,因此,这个问题,我暂且回答,下不为例。 我朝大宋咸宁初年,隐宗,起事于淮南道泊山。咸宁二年,武者约一万三千五十人,武师境五十九人,武道境四人。咸宁二十二年,也就是幽潮初战之后的第二年,武者约五万九千八百人,武师境一百七十八人,武道境九人。我朝大宋嘉佑三年,也就是幽潮二战前的三年,隐宗,武者二十七万四千四百人,武师境四百八十九名其中高阶一百三十四名,武道境十人。嘉佑七年也就是幽潮退去当年,武者存十一万三千余人,武师境存三百二十一人其中高阶存一百三十一名,武道境十一人。至于今时的具体数字,我就不知道了。” 听后,一片哗然。 就听有人惊道:“原来隐宗果然是在幽潮一战后崛起。” 又有人大声道:“他奶奶的,隐宗的武师境高阶、武道境这两个数据恐怖得可有些吓人啊!” 燕青低声对韩原笑道:“闫远山,可真是个扒皮党,他绝对是故意的,不过……”燕青怡然自得的笑了笑。 韩原忍不住问道:“宋与辽等大国的武道境人数呢?” 燕青也不掩声答道:“我隐宗今年上半年由天罡组刚探得的数据,辽国尚存十一;大宋则为十七;西夏尚存六;此外,以金刚寺为代表的天下佛门为七;以试剑山庄为主导的七帮八派九寨大联盟为三;西域大雪山为四,此外,当世武道境,零散在外不超五指之数,也就大致如此了。” 韩原又问道:“那我们隐宗呢?” 燕青低声笑道:“这个具体数字,我真不知道,我不骗你。” 闫远山轻咳一声,场中立静: “关于隐宗,我建议诸位的讨论在这里适可而止。接下来,我这里继续。 幽潮来袭,对于武师特别是武师境高阶,以及武道境之人,幽潮、幽怪、幽雾可能只是对他们极具威胁,令他们心生恐惧,他们如作为个体,如真想逃亡还是能逃得一时的。但是,幽潮来临的前与后,甚至哪怕仅仅只是幽怪的伴生异变兽,于武者、于民众则是事关生死存灭的一场浩劫,他们根本逃不掉。 因此,我作为一名军人,如不能保家卫国,纵然修至武师境后阶,一味逃亡,看着亲族战友一个个倒下沦为兽粮,我又有何用? 应对这场浩劫,首先,我们要先学会如何做到民众求活,武者崛起!此乃我个人认为的地窟试炼之真意。” 在场顿时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诸位明白就好,接下来将由来自隐宗七十二地煞中的地狗部田淑珍讲述《地窟武者生存指南备要》的课程。” 说罢,闫远山执手作了个“请”字,便下台出了门去。 在众人摒息期待中,就见一位身着玄衣的娟秀女子行到台前。 “小女子名叫田淑珍,来自隐宗地煞七十二部中的地狗部,与在场的你们一样,我也是一名武者,为武者八阶,为了更好的给接下来的《地窟武者生存指南备要》课程作铺垫,小女子先按照我们隐宗的习惯,以数值说话。 众所周知,作为衡量武者修炼一直通往武师、武道境,最重要的两个数值为:‘肉身’与‘魂力’。小女子这两项数值分别是:肉身二十三,魂力十七。在座的诸位均为各大势力推送过来的武者精英,此两项数值都要远远好过小女子,就我手上刚刚拿到的目前报到的资料,我暂时只报前三名的数值吧。 肉身:琼妖纳延四十九,岳宠四十七,大锤和尚四十六。魂力:韩原四十一,岳宠二十六,琼妖纳延二十五。这些在我看来都是如高山仰止一般的武者数值。” 当田淑珍将琼妖纳延、岳宠、韩原等人的两项数值曝出,场内简直如炸开了锅,各种各样的惊呼声、倒吸凉气声、质疑声,一时层出不穷。 “怎么可能?根据我所知:肉身三十七,魂力三十七,这两个数值均已是武师境中阶的门槛了。” “肉身有人破四十倒也罢了,魂力破四十又是怎回事?请问田教习,那位名叫韩原的,他的肉身数值为多少?” 当这一问问出,众人一片安静,田淑珍赶紧说道:“我先查查看”,说时,她果然取出一叠资料翻看,当翻到一处,她顿时笑道: “韩原肉身数值为十五,目前为止:垫底!比小女子尚且低了八个数值。此外,肉身值倒数第二的为连贯,等等,我数数,一共一十九人并列,数值为二十九。顺便报一下魂力值垫底的,哎呀!居然有七位并列垫底,其中,居然还有大锤和尚,魂力十六,哦!真是太棒了,比小女子还低了一个数值。” 在场众人都是哈哈大笑,但也有不少位或羞愧难当如坐针毡微红着脸,或装瞎子吃饺心中有数默不作声。 韩原则咬牙切齿道:“真丢死人了,倒数第二居然都比我高了整整一个倍数,不行,我这个破肉身真得找药浴天天洗了。” 燕青在旁笑道:“想不到你还真是矫情得很!” 第十九章 我们都要饿死了 “关于地窟、幽雾、幽潮的环境对武者、武师、武道的修为及战力造成干扰的问题,诸位来自各大顶尖势力,想必这就是诸位精英此行试炼任务的重点。对此,各方都敝帚自珍,小女子就只能简单说一下地窟吧。 第九处地窟,目前探知并能整理出资料公布的为:纵二千三百里,阔三千一百里的范围,大致可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从辟难所你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到幽暗森林,大约八百里的直线距离。以每万顷为一处探查节点,目前能探知的,共计九百三十四处节点范围。此阶段大多为我们武者能接受的修炼环境,对武者境三阶以上的修为干扰与影响微乎其微。 再说第二阶段,也就是幽暗森林,这段环境有些接近幽雾的外围。纵约一千一百里,阔的具体数字,大家暂时可以忽略。以小女子的武者八阶举例,在此阶段的环境中,肉身数值会下降至少一阶,也就是反应、五感、速度、耐力、爆发力、抵抗力都会不同程度的下降。听说对武师境以上所造成的干扰幅度更大,小女子没到那个境界,没切身体会,就不多说了。” 正说到这里,有人大声问道:“教习,在第二阶段的幽暗森林,魂力值是否也受干扰而数值下降?” 众人纷纷接口道:“是啊!这个问题必须要问。” 田淑芬静静等待,大家七嘴八舌,安静下来后,才继续说道:“我的课堂,可以提问,但请先举手。好的,关于在幽暗森林,武者魂力值是否受干扰影响?小女子的回答是:有!但不是减弱,而是加成。” 闻言,顿时有人激动地又要发问,但见田淑珍又闭口不言,赶紧捂住嘴巴,田淑珍这才继续道: “武者通往武师、武道境的修炼,越是进阶,就越发觉魂力提升最难。幽暗森林的环境对武者境提升魂力有助益,这个我只能告知,但是具体如何,你们自家体会,说不定,等你们试炼回来,大锤和尚的魂力数值就超过小女子了,真伤心。”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大锤和尚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第三阶段为幽雾,我们目前地狗部只有直线距离二百里范围的部分资料。关于幽雾,各方大势力,都有各自实战得来的相关研究资料,小女子修为太低,从没进去过幽雾。不过,小女子却知道,哪怕武师境高阶进入幽雾,也是生死难料。这次地窟武者试炼应该不到第三阶段。否则,那就不是武者试炼,而是纯粹拿武者做活体实验给幽怪送兽粮了。” 听到此处,各方来的试炼者均身负不同程度与级别的任务在身,有的踌躇满志,有的则心惊肉跳。 “好了,接下来小女子要说正题了,记得有疑问,清举手哦!试问我们武者在地窟中生存遇到最大麻烦的是什么?想必大家都知道。” 田淑珍见众人没乱插嘴,便满意点点头:“果然大家都是知道的,在地窟中,对于武者的头等大事是:吃、喝、拉、撒。” 闻言,有人皱眉,有人摇头,田淑珍也不在意,继续道: “天道有偏颇,武者境以上,男性居多,比如这回试炼的都是男性武者。哦,不对,还是有一位叫:耶律紫嫣,既然这样,关于在地窟中如何‘拉、撒’对我们女性武者而言,跟如何‘吃、喝’重要级并列,我今天在课堂上就不多说了,耶律紫嫣,课后我们单独交流。” 见众人随着田淑珍的目光齐刷刷地朝自己看来,即便耶律紫嫣再大大咧咧的性格,也不禁脸红,心道:“这南蛮女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田淑珍继续道:“首先说‘吃’。我先提个问题,大家猜猜看,本次地窟武者试炼肉身数值排名第一的琼妖纳延一顿能吃多少斤肉?对了,辽国参与试炼的人不许作答。” 此问一出,立刻有人答道:“顿二十斤肉。” 韩原本来也打算张口猜“二十斤”但说慢了,他自家为:顿十五斤肉。 又有人道:“某家都顿二十斤,某家猜二十二斤肉!” 大锤和尚道:“二十六斤肉,不能再多了。善哉善哉,若二十六斤肉兑换,那得多少米面和鸡蛋啊!” 岳宠心中暗道:“顿二十六斤肉,估计也就大锤和尚报的这个数了,这应该是在武者这个阶段,我们人之肉身所能承受的消化极限了。” 田淑珍拍了拍掌,似乎很满意众人的热烈参与,她一指琼妖纳延道:“琼妖纳延,你自己来说,大家猜的对不对?” 见众人又是齐刷刷地目光看着自家,琼妖纳延面色憋得通红,随即抬头哈哈大笑道:“南蛮们,你们都猜错了,吾顿三十斤肉!哈哈哈哈哈!” 耶律紫嫣立即鄙夷一声:“嘚瑟,把家底都能吃穷了的败类!” 凡辽国参加试炼的人都纷纷道:“紫嫣你说的好!真是能把家底吃穷的败类,每次一块长训给他备吃的,马都累死几匹,我们跟着都受累。” 大锤和尚嗔怒道:“猪!” 岳宠瞪目道:“猪!” 连韩原也忍不住鄙视:“死能吃!猪!” 燕青则在旁哈哈大笑。 见效果良好,田淑珍拍掌道:“试问在地窟中,有谁家能备齐琼妖纳延一月的口粮上路?琼妖纳延自己背吗?战马来背吗?马一旦被幽雾侵袭后异化,是要出大麻烦的,这可是常识。记住,这是在地窟,没有补给,没有车马,钱银没用,打劫也打不到。咦?这位小伙子,你居然说可以打猎,那你来告诉我地窟中哪些可以打猎来吃?吃死你不赔命。” 当田淑珍这番话说出,连琼妖纳延都有些慌神,大锤和尚闭目赶紧敲着木鱼说:“善哉善哉!”。 见铺垫已足,田淑珍朝台下招手示意道:“好的,地狗部的姐妹们,上武者级干货!”只见几位身着玄衣的女子抬着一架高丈七、长丈二的配卷簧绳具的画架上台,画架的第一幅图则是:异变兽屮(cao)的解剖图。 顿时有人喝道:“异变兽屮不是已经证明根本不能吃吗?” 田淑珍笑道:“那是你们的工作做得不细,活体实验做得不够多,不能吃?屮真的不能吃吗?好,我来公布我们地狗部的资料,有纸笔的赶紧记哦!难得我们地狗部有我田淑珍在今天善心大放送,是完全免费的资料大放送哦。 屮(cao),异变兽在册登记第三百七十九,形似牛豬,擅撞击,单体战力可比人之武者初阶,风险级别:2级。其本身为幽怪死后煞气侵袭山野豬牛等食草兽类所异化,全身皮肉五脏均不可食,只有咽门下:长七寸,广二寸半,径寸半处,为其身唯一未得幽雾煞气侵袭罩门所在,重约十两,烹制后常人均可食。备注:屮可食用物的活体实验共得三百七十份常人样本,除三人因肠胃不适出现呕吐腹泻症状外,余者无恙。” 在座无不是出身大势力,怎不知地狗部这份资料的价值所在。想⺧为异变兽里战力最低,偏是异变兽里最常见、数量庞大波及范围最广的一种,这份资料如确实可靠,可谓能活人无数。 于是,好几位都忍不住站起身来,纷纷高喝道:“田教习,还有吗?其它的这般详细可食用异变兽的资料,再来多些,哪怕花些钱银,吾等也愿意购买。” 耶律紫嫣也忍不住大声说:“唔那教习好姐姐呦,课后我们好好说些悄悄话。” “好的!”田淑珍对耶律紫嫣点点头,又道:“既然大家都很喜欢我们地狗部的资料,这样我今天再放两幅可食用异变兽解剖图,稍等。”这时,她再次移步来到画架前,拉动卷簧绳具,很快便替换了一副图示,田淑珍指着图示道: “犭(fan),异变兽在册登记第一百零九,形似豺祭兽,擅噬物、扑击、群居天性狡诈擅布群杀诡异陷阱,二十步内可至音速,单体战力可比人之武者中阶,十只可布诡异陷阱猎杀人之武师初阶。备注:第九号地窟幽暗森林最常见异变兽之一。风险级别:8级。其本身疑似地窟原生兽经幽雾常年侵袭所化,腹、肋、尾部的肉均可食,其余部位慎食。取材时需观察,其肉色乌者必为幽雾侵袭则弃,色红者则每斤以干岐子三钱浸泡一个时辰,烹制后常人可食,顿肉不得过一两三钱。备注:武者取犭可食用部位捣成糜末制饼,投沸汤和干岐子为饼厚一分,冷后切块状,曝干后耐储,武者食此一斤犭糜饼可抵至寻常肉食三倍量,每食可取顿三斤量,此仅适用于武者中阶以上,中阶以下者慎食此量。备注:犭可食用物的活体实验共得二百七十份常人及一百五十七份武者中阶及以下样本。” 看到这张图,在场的众人大多长舒了口气,无论是琼妖纳延、岳宠还是韩原都觉得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甚至有辽国试炼者自我调笑道:“这下终于解决在地窟吃饭的大麻烦了,要不然真把我们备吃的给背累死了。” 众人越是觉得心中大石落地,讲武堂中的木鱼声就越敲越响。 大锤和尚终是忍不住惨音道:“善哉善哉,诸位施主的问题解决了,我们却都要饿死了。” 第二十章 地窟中的天材地宝 “真伤心!” 田淑珍叹了一声,又道:“先前这三个字,原本是形容小女子自家在与诸位天骄同阶差距的内心失落,现在想想大锤和尚在地窟中的境地,还真得要用到这三个字,真是一语成谶。 其实,大锤和尚的问题,乃武者修炼途中一个无比巨大的题目。此外,我如果没猜错,地窟中,你面临的比那些肉食武者不仅在‘吃’上更麻烦,在‘拉’上也麻烦不小。” 大锤和尚苦着脸道:“吃都解决不了?何谈拉的麻烦?” 在场的大多数武者都忍不住失笑,岳宠也摇头笑道: “得,从嘴上又回到屁眼沟的问题上了。” 韩原疑惑道:“地窟中,大锤和尚又不是女孩子,怎么跟拉屎的麻烦扯上了?” 燕青低声笑道:“你见过牛、羊、驴、马等吃草吗?” 闻言,韩原顿时愣了,想到牛吃草的场景,也立刻觉得大锤和尚确实不容易,很是伤心可怜。 田淑珍面色一正:“既然大锤和尚把问题在课堂上抛出来,问题的题目又太大,幸好在座的天骄很多,想必见识更广,小女子先抛转引玉吧! 佛门的武者修炼路途,小女子不懂也不晓得,但小女子师从道门,道门先贤提出‘辟谷’二字,其实就已经隐隐点出: 一旦踏入修行路,从常人到非常人,常人日常食用的五谷,对踏上非常人之路的武者基本上算是极度不合用了。肉食虽然缺点也多,但如相比五谷,依然是我们武者境在这个常人主导的世界中汲取能量维系肉身进阶的食物常态。” 众人均是点头。 “所以,小女子的首个建议是:在地窟,大锤和尚,你还是吃肉吧!” 说到这里,田淑珍狡黠一笑。 大锤和尚也不言,低头敲木鱼不止,一时间木鱼声大阵。 直到此时,众人恍然发觉,讲武堂内居然不止大锤一个和尚,尚有其余四个,他们都在闭目敲木鱼。 韩原嘀咕道:“吃肉,还不是得破戒了吗?” 燕青小声笑道:“韩兄弟,你当他们真不吃肉,你傻啊!敲木鱼不答,代表内心还在挣扎,挣扎就代表有可能会吃。不过,我估计大锤和尚每天不仅要吃下数量惊人的米面谷物及各种素食,他还要再吞鸡蛋至少三百个,才能维持他如今肉身修炼的进度,且这还要建立在能吃能拉的前提下。” 燕青刚说到这里,木鱼声一顿,就听大锤和尚惨声道: “每天这么多鸡蛋,和尚真是吃吐得了!” 燕青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哎呀,我倒忘了,他的肉身数值破武师境三阶了,五感定是很好的。” 想到这里,燕青立即举手,大声道:“教习,我建议不用吃肉,我建议可以吃蛋,地窟里有没有异变兽下的蛋能吃?比如每只蛋特大的那种。” 正说着,琼妖纳延也举手:“教习!吾也觉得这南蛮大和尚怪可怜的,地窟里,我推荐喝奶,如马奶、牛奶、羊奶都行,教习,地窟里能不能推荐几种异变兽的奶能喝?这个吾也想要!” 辽国众人顿时大声赞道:“这个好!有好多花样可搞。” 岳宠摇头道:“还不如找些能吃的天材地宝来得实在。到了武师境的和尚,如再要进阶,就基本上靠这个打牙祭了。” 大锤和尚立即点头惨笑道:“吾师确实是靠吃天材地宝时常打牙祭啊。吾的份额都时常被他吃了!” 其余四位和尚全部点头惨笑道:“我们的份额都时常被师傅打牙祭了。” 见场面一片混乱,完全失控,田淑珍赶紧击掌一声,待众人安静下来,她才说道: “地窟中寻觅到能下蛋且蛋又超大又能吃的异变兽,对小女子及地狗部来说,这个工程量太大,着实不能实现。找奶,也是同理。不过根据刚才诸位的献计献策,小女子想来想去,给予大锤等五位和尚的综合建议是: 一、吃肉; 二、接下来我们地狗部将提供一种类似‘木薯’的地窟可食用植物图鉴,虽然操作起来有些麻烦,也有点小危险,但胜在量大管饱。 三、提供地窟中三种很特别的‘天材地宝’图鉴,原本就是本堂《地窟武者生存指南备要》的内容之一,也是你们地窟试炼的任务之一,只不过如今要提前说了。” “地窟里有天材地宝?!”讲武堂内再次炸锅。 田淑珍再度移步画架前,她先仔细调准刻度再拽动卷簧绳具,在众人的摒息中,一幅工笔写实彩绘的图鉴渐渐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图鉴上共绘有一大两小三幅图示,大的为整体示意图,两小则为解剖图。就见那画上的一物,其大如牛腿,外表为黑褐色的褶皱,不规则如缩着的一团状物附生在岩石上。剖开其内为絮状如橘瓣撕开,横切则又如肉之纹理。 “肉芝?” “视肉?” “太岁?” 大锤和尚低头合掌念道:“善哉善哉!” 田淑珍笑了笑,道:“此物未定名,被我地狗部列入:天材地宝·地窟异物部第四十七。其状如人间太岁,非兽非虫非草非木,无定形状,常者如牛腿大小,重约百四十斤,生于地窟幽暗森林。备注一:武者境三阶以下及常人皆不可食。武师境中阶以下,食其四两三钱即可抵三日饿。备注二:其物生处,必有高阶异变兽。” “教习,请问可否多食?也就是我等武者后阶顿食此物超过四两三钱会如何?”一位面容清俊的年轻人举手问道,他面露急切。 “这位同学,相当抱歉,这个问题我不能且无法回答,下面,我给诸位同学调第二张图鉴。” 语毕,田淑珍继续移步画架前,埋首调试刻度。 趁此间隙,韩原赶紧低声问道:“燕青,教习为什么不作答?” 燕青笑道:“这是个很傻的问题,放在我是教习我也不答。” 韩原嘀咕道:“那我也有这样的疑问,岂非很傻。” 燕青顿时楼过韩原的肩膀,附在他耳边小声道: “韩兄弟自然不一样,我跟你说,如何食用及处理天材地宝,在各方大势力算作‘顶级机要’,田教习能开诚布公说出:武师境中阶以下可顿食四两三钱,已经是莫大恩惠了。 当然,像刚才问话那人,他应该来自七帮八派九寨大联盟中的一个中型门派,他冒失问出此问,虽属贪心,也算正常,这也许就是生于中小势力的悲哀吧。 对了,韩兄弟,武者境中阶以上,如果要超量服食天材地宝,首先要看自家肉身五脏的承受能力,具体准确数据,这个需要经过大量且不计严重后果的活体实验来纠错,中小门派根本承受不起纠错代价,这个我个人建议要千万小心,最好不要冒然。当然进了地窟后,我会教你一些。” 听到最后一句,韩原自是满心欢喜。 “此物定名:异变龙鳞果,被我地狗部列入:天材地宝·地窟异物部第九十五。其与凡世稀见的龙鳞果本属同物。地窟中所产均为三十年以上生,幽暗森林及其周边三十里均有发现。备注一:此物为武者境高阶以上的炼体药浴主药之一,又为金刚寺秘传《十象龙虎罗汉体》外敷主药。备注二:异变龙鳞果可生服,武师境以下及常人皆不可食。武师境中阶以上,食其一枚可抵一日饿。” 说到这里,田淑珍狡黠笑道:“当然,在实在找不到吃的极端状况下,大锤和尚,你这般能吃能拉的肠胃已经锻炼出来的武者,吃上一枚,顶多腹痛点,抵一天饿也是能行的。在场其它人,我都不建议试。” 琼妖纳延举手道:“教习,吾也行!” 在旁的兀颜山冷声道:“败类,别问傻问题,丢辽人的脸。” 琼妖纳延一愣,但兀颜山与旁人不同,确实是他在同阶有所忌惮之人,一时间倒也发作不得。 幸好耶律紫嫣接口,她用契丹语低声道:“败类,你拿你顿吃三十斤肉,串换一下谷物的量,你就知道那南蛮和尚的肠胃有多恐怖了,那南蛮和尚乃金刚寺出身,肉身炼得不比你差,我们这个阶段确实不能生吃龙鳞果,更何况是异变的,在地窟中,你不要犯傻。” ******** 时已近午。由地狗部田淑珍主持的《地窟武者生存指南备要》的课程,在众人意犹未尽的情绪中终告结束。韩原自是收获良多,尤其是当他获悉地窟中有能提升炼体的异变龙鳞果后,更是欣喜若狂。 武者修炼的路途中,各自都有各自的烦恼与快乐,就像阴霾的天空也会出现一线光亮,也许这就是武者的痛并快乐着吧。 吃了午饭后,在未时,按照试炼的日程安排,为试炼者最后的物资准备的自由时间。辟难所为每个试炼者提供了两个选项。 一是可以去往辟难所军营的兵坊,那里主要为试炼者提供刀、剑、弓、弩等战斗物资的拾遗补缺。 其二可以去位于辟难所营寨的西南角一处名“救急坊”的坊肆,按照日程表里的介绍,这是一家以地窟特殊物资交易为主的军营坊肆,原只为辟难所常驻的武士及内部人员服务,此时,倒也对试炼者开放二个时辰。 韩原仔细看了看手里的行程表,心道:“这个‘救急坊’的坊肆只对外开放‘未、申’两个时辰,还是先去那里,回头再去兵坊,看看能否选到合我在地窟用的“枪”,顺便再补充一些弩箭。”想到这里,韩原迈步朝“救急坊”行去。 第二十一章 救急不求人坊肆 救急坊出现在辟难所军营,其过程有些曲折也透露着无奈。 宋军的军营交易其实是有糟糕名声的过往传统。宋国历来重文轻武,又以募兵制。过去,在与辽、西夏边境对据的时候,军营军纪一直不甚严明,常有将士之间在军营私下交易,甚至聚众赌博也屡屡发生。后来,宋辽边境战役连连,国力强盛的宋国却屡次大败,宋国的主战派逐渐占据上风,开始严明军纪,军营交易逐渐杜绝。幽潮来袭之后,每个人的生死存灭压力骤升,类似败坏军纪的兵营交易便彻底销声匿迹了。 嘉佑十三年第九处地窟辟难所初建,按照初始约定由宋国枢密院、江南道驻地部队、隐宗三方共建。头一年,辟难所设在地窟的建设极其的困难,各种意外频频发生,加上三方合作,龌龊也在所难免。在地窟,探险与排难,通常以武者境中阶以上的个体为主导,而各种防御工事建设日常查验管理后勤维护等基础工作,则又以武者中阶以下的常规士兵为主。在军事重地,各种文书手续繁琐,必然造成高阶武者的个体需求时常不能及时有效的得到满足,怨言颇多。于是,高阶武者的私下交易开始出现。到了,嘉佑十四年,随着隐宗占据了地窟辟难所建设的主导权,又经过了三年的开发建设与地窟拓展。随着对地窟的了解越多,也吸引更多的高阶武者投身到地窟的建设开发当中。在辟难所成立的第五年,在三方默许之下,地窟中“救急坊”的坊肆应势成立,由隐宗地藏部主持,地煞七十二中的地藏星笑面虎朱富亲自坐镇。 当韩原几乎掐着点来到救急坊的门前,正好遇到燕青。 “韩兄弟,也来这里啊!也好,这里我熟。”燕青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韩原自然高兴,两人便一块进了坊去。 救急坊为两层楼,第一层又分两进。两人甫一入内,就见一位小厮迎了上来。 “两位军爷,哦!错了,两位客官需要些什么?” 燕青道:“我的这位兄弟,头回到朱掌柜的地盘,你先给我这位兄弟介绍一下你们店吧!”说完,燕青搂过韩原肩膀,附耳道:“韩兄弟,我先上楼办些事,你遇到问题可以喊我。” 韩原说声:好的,燕青笑了笑,便很熟敛地上楼去。 小厮满脸讨好地对韩原道:“这位客官,小店分上下两层,一层共有两进,第一进主要是售卖,后一进则为信息发布及高阶武者的自由交易。楼上为本店地窟物品的收购业务。第一进的售卖主要分:生活日用、丹药、功法、杂项、图册等五大事项,请问客官您需要哪项服务?” 听到这里有“丹药”可卖,韩原眼睛一亮,赶紧道:“快带我到丹药那里看看。” 但是当他看到柜台上列出的各种丹药售价,他顿时傻眼,因为所有丹药的售价几乎都用“军功”标注。比如:他所最中意的《异变龙鳞果炼体药剂》标注为:二十五军功;一款适用武者中阶以上的外敷伤药《山楚门秘制金疮药》标注:一军功;一枚《安道全制安神丸》为:三十军功。 韩原小声嘀咕道:“军功是个什么鬼东西?果然跟李行提醒的一样,银子在这里根本没法用。” 小厮笑道:“客官莫急,今日救急坊临时对外开放两个时辰,平时必须军功购买,但今日银子也行。不过,由于外界到第九处地窟物资运输极其困难,所以,军功如要折算钱银,小店在市价基础上要加收三成运费。” 韩原顿时惊喜,摸了摸兜里鼓鼓的银子道:“我有银子的,那个《异变龙鳞果炼体药剂》给我来伍…不,来十剂,那个武者中阶以上的外敷伤药《山楚门秘制金疮药》也来十剂,好了,先这么多。” 小厮依然微笑道:“客官稍等,我先来给您算算:《异变龙鳞果炼体药剂》市价为一千五百两银一剂,《山楚门秘制金疮药》市价六十两银一副。根据客官您刚才要的数量,市价再加价三成,总计:两万零二百八十两银。” 听后,韩原眼珠子瞪得老大,他原以为:根据小二曾经说的约二百五十两银可抵一副药浴汤资,他上回在多宝塔秘境分得的战利总计二千一百两,加上之前钟楚在上船前给他备的零花,兜里装了将近五千两银,他觉得怎么也足够他花了。 韩原红着脸道:“稍等,我先冷静下,再仔细想想。” 小厮仿佛司空见惯,也不捉急,在旁静静等待韩原盘算。 正巧,屋内又进来一拨人,正是耶律紫嫣、琼妖纳延、兀颜山等一行约十来位辽国试炼者。小厮立即迎上前去,没想到他们听了小厮介绍,居然与韩原的想法不约而同,他们首先也是要看丹药。 一到丹药的柜台,看到丹药名,一行人顿时两眼放光。 耶律楚燕首先道:“我买《异变龙鳞果炼体药剂》二十剂,《安道全制安神丸》十枚,《玄素天坤冷香丸》十剂,对了,宋国军方监制的《十全麻沸散速剂》也来三剂。” 琼妖纳延赶紧回头道:“别的药丸子,吾看不懂南蛮的字,兀颜山你到时要帮我拿主意,但《异变龙鳞果炼体药剂》我先趁大部队没来,赶紧抢,五十剂!” 萧长今道:“《异变龙鳞果炼体药剂》二十剂。” 岑虎石哥道:“《异变龙鳞果炼体药剂》二十剂,《赤火丹》三十粒。” 耶律二德道:“《异变龙鳞果炼体药剂》也要二十剂,《安道全制安神丸》十五枚!” 见同行如在疯抢,兀颜山倒最冷静,心道:“异变龙鳞果是天材地宝,这些傻子也不算账,岂能这般买?南蛮就是再傻也不能把龙鳞果当普通货色卖,我且看你们这帮傻子怎收场。” 韩原在旁目瞪口呆,心想:“我刚才自以为十剂的出手已足够豪阔,如今与这帮辽人相比,简直太穷酸。” “各位客官,请稍等!”小厮倒也面色平静,拿出算盘“噼里啪啦”开始算账,当他最终报出总计:折后二十五万七千八百两钱银的时候,即便是个个身价不菲的辽人也一时如霜打的茄子,蔫在一旁。 见状,韩原顿如夏天喝一碗冰霜水,心中感觉一下子就舒坦了,立即上前道:“小二,我可是先来的哦!我银子没带够,先买《异变龙鳞果炼体药剂》二剂,《山楚门秘制金疮药》三剂,我先试试看。” 果然,一众辽人在韩原的出手下,均果断将他们原先的报货砍了约七成,就算这样,也总计花费了近八万两银,人均接近七八千两,这结果依然令韩原汗颜。 韩原心道:“修武,没钱看来是绝对不行的,金山银山也得空,得找个路子赚大钱才行,要不然真得学方阔海经常咬被子且什么乱七八糟货色都要往口袋里装了。” 心中思定,又总觉得与辽国这帮豪客呆在一屋里,兜里没银,心里没底,韩原赶紧对忙碌的小厮道:“我先到后进看看去。” 耶律紫嫣看着韩原的背影,用契丹语笑道:“没想到这南蛮小娃,花钱倒是吝啬得很!明明魂力都修到四十一,还装得跟个乞丐似的,鄙视他。” 兀颜山摇头以契丹语道:“南蛮小娃是被你等花钱如流水的败类给吓跑的。人家不是乞丐,人家是会精打细算。哪像你们,都是败类,加价都买,乱花银子。” 耶律二德苦脸道:“钱银不够用。” 琼妖纳延惨声道:“钱银不够用。” 耶律紫嫣埋怨道:“兀颜山,我等真不是败类,父皇给我的零花钱,是真不够用。” ** ** ** ** 两进之间隔着一座天井似的院子,两壁则各有一块书“信息发布栏”字样的栏框,其上张贴可谓五花八门,就见其上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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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韩原也不顾辽国那些豪客在或不在,他满脑子思考的都是如何赚取“军功与钱银”。果然,在图卷柜台那里,韩原便见到一册《地窟物品兑换军功图鉴》,约百来页,简单翻看了几张,虽没有如地狗部那样标注功能、使用甚至确切名称等物品的关键信息,但事关物品的形状描述倒也清晰,尤其关键的是:每一件物品其后都标注兑换军功及折算银两的信息。至此,韩原不再犹豫,也不还价,立即掏钱购买。 就这样,韩原在救急坊一直溜达,舍不得走。可惜囊中银子实在太少,想购的东西又太多,转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救急坊的人越积越多,当看到大锤和尚等几位晚来了一个时辰的,俱满脸懊恼与失魂落魄地站在丹药柜台前,因为适才小厮说:“今日来的豪客实在太多,小店的《异变龙鳞果炼体药剂》卖断货了!” 韩原就再也不停留,与琼妖纳延、耶律紫嫣等人同样心情愉悦地出了门去,相视俱哈哈大笑。 ** ** ** ** 当韩原急匆匆赶到宋国军方主持的兵坊,时已入申。可惜兵坊里的武器主要适用于低阶武者,他所期望的高阶武者以上的兵器极其罕见,更别说他原本期望能寻觅一杆至少适合他用到武师境中阶的枪。最后,幸好发现宋军的弩箭制作工艺相当不俗,他便尽取囊中余钱用于购买弩箭。 酉时,韩原再度见到了一日未见身影的李行。 李行将一件长木匣子递给韩原:“这是你姐姐,托人大老远给你特地送来的,说是,算作她赠予你人生第一次试炼的礼物。” 韩原将木匣打开,其内静静地躺着三截乌黑锃亮的枪杆,及一束枪尖,枪尖锋锐之下四寸的端首则铭一只“目”状标记,正是出自八臂哪吒项充的手笔。 李行叹道:“在这世界,若有个姐姐,可真好啊!” 第二十二章 试炼,正式开启 卯时, 指头大的冰雹打在坚硬的地上如除夕的鞭炮噼啪作响,可能这就是地窟的一种常态。灰沉沉的地面碎了一地冰渣,气温一下子降得厉害。 在这等恶劣的环境中,估计就算武者初阶也怕是要站着哆嗦,停不住身的。 冰雹不歇,闫远山也不理会砸在他肩上的冰渣四溅,大声道: “今乃仲秋之日,本次地窟武者试炼名额共计发放八十一名,今日卯时正到场七十九名。现在,我公布本次武者地窟试炼第一次试炼任务规则。本次任务共分为九组,每组组长人选为各成员单位昨夜会议落定。每组须在三日内抵达任务书中的六个任务标记节点,最后在规定时间内抵达指定地点。每组任务完成积分低于军功六百分,则为任务失败,全组淘汰,离开地窟。好!现在地窟武者试炼第一组组长‘一二八九’出列!” 一人步出,行至闫远山面前,立定后,行军礼: “一二八九,报到!”此人出自宋国禁军,名:崔勉之。 闫远山将第一组任务书交予崔勉之手中,又道:“选第一组成员八名!” 崔勉之立即上前,从一位兵士端着的抽箱里抽出一支铭牌,大声念道: “一三二零,出列!” 话音刚落,就见一人行出,正是先前与韩原同场报到,来自山南道地面部队的连贯。 崔勉之又抽出五支铭牌,分别念道: “一二九七,出列!” “一三二六,出列!” “一三八三,出列!” “一三五零,出列!” “一三零五,出列!” 大莽和尚、耶律二德、岳宠、雷鸣、万崇光从人群中行出站定。 “一三二九,出列!” “一三四一,出列!” 随着最后的两个铭牌号报出,辽国的岑虎石哥与一脸诧异的韩原行出,崔勉之立即立定,再度向闫远山行军礼道:“报告,一组集结完毕!” 闫远山道:“第一组,出发!” ******** 韩原从没想过他的人生首次试炼开端,竟会如此的仓促与简陋不堪。 一直走在最前的崔勉之冷声道:“从现在开始计步,二十里为终点,凡最终落在我身后三十步外,扣五军功,本组最后一名扣十军功!” 他话音刚落,辽国岑虎石哥大笑道:“南蛮,好生狂妄!”他一个冲刺,就超越崔勉之半个身位。 崔勉之笑了笑:“就怕你不用全力。”步频突然加快,五步之后,其身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即便冰雹越下越烈,噼啪声到处乱响,也无法阻隔崔勉之忽然加速的身躯摩擦空气而发出的一连串“爆音”。 耶律二德大喝一声:“好南蛮,居然破了音速。” 三里过后,崔勉之第一,耶律二德第二,岳宠第三,三人几乎并驾齐驱。其余则大多在五到十步之间的距离,一不小心韩原竟被甩了近二十来步远,他心中怒道:“这些家伙,不声不响,全部都来真的!” 十里之后,崔勉之依然第一,耶律二德依然第二,岳宠第三,这三人依旧在三步之间的相隔,但从第四位的雷鸣开始,到列在第七的万崇光,与前三阵营足足差了十步,列在最后两名的韩原与连贯,又与第七名万崇光差了大约十五步。这下,韩原真地急了,因为他又要垫底了。 十五里后,位列第一的崔勉之开始额头冒汗,其后的耶律二德也开始喘气。岳宠轻笑:“这才有点意思了。”而此时,第四的雷鸣落后前三已经三十步了,第五为大莽和尚,他落后雷鸣十步。岑虎石哥与万崇光两人拼的已咬牙切齿,但不知不觉已落后大莽和尚十五步。韩原看着在他前方十步外的连贯背影,真有些无奈。 二十里一到,崔勉之一个收步后,即掐着腰,喘声指着在他身后的耶律二德道:“真有你的,估计这次我组的军功会有大收获。”耶律二德在喘了口气后,则瞟了一眼在旁似在抹汗的岳宠,心道:“这南蛮的实力真恐怖,他根本没尽全力。” 最终,雷鸣落后二十九步,大莽和尚落后五十步,万崇光一百一十步,岑虎石哥一百一十五步,连贯二百步,韩原却落后足足有二百四十三步之多。 ******** 第一组人员悉数到齐,崔勉之也不理地面尽是冰渣,盘腿坐道:“本组任务及格线为六百军功,我不想被淘汰,提前离开地窟。至于如何计算六百军功,我稍后再讲。现在我先分配军功任务。我既为组长,自定任务一百军功。岳宠,如果不出玄奇意外,你是本次试炼的七十九人中单兵战力最强的三人之一。我目前不敢说你必然第一,因为有个总出人意料且擅埋伏笔的隐宗存在,但在我组,定你一百军功总之是跑不掉的。耶律二德,你是本次辽国试炼者之中实力排在兀颜山、琼妖纳延之后的第三人,不出意外,兀颜山应该是本次试炼某组的组长,也是我组今后最大的对手。耶律二德你的任务定在:八十军功。”耶律二德笑笑,并不接话。 崔勉之根本不以为意,继续点将道:“雷鸣,你乃隐宗地煞七十二地阔星摩云金翅欧鹏的世传唯一弟子,你的师傅与八臂哪吒项充,是我所知的隐宗地煞七十二中真正意义的战力最恐怖的两位。我知道雷鸣你适才你未尽全力,但八十军功,你必须承担。”雷鸣“呵呵”冷笑一声,“八十军功,你把禁军的神机炮借我玩两天,我就答应,否则,我管你淘汰不淘汰。” “好!一言为定!”崔勉之断然答道。随即他继续点将,他指着大莽和尚道:“总共五个和尚,我组恰巧就抽到你大莽和尚,我组属于不幸行列,因为,抽到你,我组今后的后勤就一定增加巨大麻烦,但你毕竟列在金刚寺本次推送的第三位,定你任务:五十军功。”大莽和尚叹了一声,念道:“善哉善哉!” “万崇光,你为神农帮的首席弟子,我组能抽到你,我很高兴,希望在本组你能发挥你的强项,你的任务为三十军功。岑虎石哥,你原本擅长马战与箭术,陆战中,耐力不是你强项,此回你的任务是二十军功。” “本次试炼七十九人中年纪最小的两位均在我组。连贯,十五岁,被称为我大宋山南道地面部队最有潜质的一名武者,所以,连贯你的任务定在十五军功。韩原,十三岁,是目前我手里能拿到的隐宗报名试炼十二人中资料最模糊的两人中的一个。韩原,虽然你魂力超常,也许你的将来可能潜力无限,但是,以你目前的实力,在我组垫底已是不争事实,所以,你的任务定在五军功。” 韩原正心生不满,未等他发作,岑虎石哥则猖狂笑道:“南蛮,真当你自家被提前内定做组长,这就很神气吗?凭啥我听你的。” 闻言,崔勉之面色一冷,转首对岳宠道:“这回,算我御林军欠你岳家军个人情。” 岳宠撇嘴笑了笑,站起身来,从背后将一柄短枪缓缓抽出。只见此枪,手腕儿粗细,长四尺三寸,通体血红,也不晓得为何种材质锻制。岳宠单手持枪尖一指岑虎石哥:“你,在我一枪之下如能活命,此组组长,我作主,你当!” 此枪尖一出现在岑虎石哥的瞳孔视线中,瞬如大山压境,正待他脸涨得通红,持槊打算拼命。耶律二德以契丹语怒喝道:“岑虎石哥你这蠢货,莫丢辽人的脸,还不退下!” 语毕,耶律二德冲岳宠恭手礼道:“我等武者,实力为尊。我代岑虎石哥向本组崔勉之组长道歉,岑虎石哥如再不服军纪,我耶律二德亲自斩他。” 岳宠笑了笑,收枪盘腿坐下,又恢复到原先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而在这一刻,韩原的心中如翻江倒海:“岳宠,好强!” 崔勉之面色平静,冲耶律二德点了点头,继续讲道:“好,现在我来讲解本次的任务,首先,我非常愿意以隐宗的方法,将本次任务的难度定在……”说时,崔勉之以指在坚如铁的地面上画了个“9”字符号。“9级任务,解读为超限任务,也就是以我们组目前的实力,要拿出超常的发挥才有可能完成任务,所以齐心协力是我组不被淘汰的唯一之路。继续解读9级超限任务,我以异变兽等级最低的屮(cao)作例:每斩杀十只屮,且以屮的前獠牙作据,可计一军功。本次任务及格数为:六百军功,扣除完成抵达任务规定的六处节点可计:一百二十军功后,如要完成剩余的四百八十军功,如选择一种最简单的方法,三天之内计要斩杀四千八百只屮,这于我组的战力绝对是超限。耶律二德我想请你给在座的特别是年岁最小的两位解读此超限。” 耶律二德也不推辞,坐地说道:“以我耶律二德与崔勉之组长的战力作本组战力平均上限,单人单日斩杀百只,三日连续遭遇战,计斩杀数在二百四五十之间,也就是说:我组三天斩杀屮(cao)的战力上限粗略在二千二百只左右,计军功二百二十,这还建立在每只战据(屮的前獠牙)收集齐全,且每回遭遇屮群都能在千只以下,若遭遇屮群一旦达二千只。我组则无法收获战功,战作徒劳。所以,我组若要战之有效,必要分出一人充当斥候,不知组长心中可有人选。”说时,耶律二德的眼光看向在旁心不在焉的雷鸣。 崔勉之赞道:“耶律二德说得好,难得他在计算战力时还兼顾其它消耗因素,不辜出身辽国王牌之军名。我继续说9级,以本次路程作例。隐宗将地窟第一阶段以每万顷定为一处探查节点,此番我们任务为:六处节点、与一处指定地点。以此万顷为单位的节点范围作估算,我认为我们三天行程的下限在:八百里,上限在:二千四百里。以适才我以二十里测本组脚力,以本组下限连贯与韩原二人来充当本组平均脚力的最大值,再以目前的地面状况及每人平均负重作参考,每个时辰约百二十里,单日约四百里,连续三日的最大数值约在千里上下,刚破我估测此番任务的下限。如甩开不顾此二人,再以雷鸣的脚力作例,每个时辰约百六十里,单日约八百里,哪怕连续三日这般高强度,也可完成二千里路,方可接近任务路程上限。”听到这里,无论是韩原、连贯,甚至岑虎石哥、万崇光、大莽和尚都有些变色。 第二十三章 超限的Ⅸ级任务 按照崔勉之与耶律二德的合计,第一组在试炼首日,务必先将该得的军功与必做的后勤保障工作提前在酉时之前完成,这样才能留足至少三个时辰来补缺,确保本日军功下限最后定在不让最后一日太过冒险的二百这个数值。 短暂的休息,又开始竞赛一般的奔跑。 这回,由雷鸣在前领跑,按崔勉之下的命令,他必须在未时之前抵达四百里外的第一处任务书“节点”,这对雷鸣来说,其实没有任何难度,只是他在奔跑的同时还身具另外一重任务,刚刚他在组中的职能被定为:斥候,首日崔勉之给他下的任务第一条就是:寻到一支千头以下的可食用异变兽屮(cao)群的踪迹。 岑虎石哥、连贯、韩原这三位脚力排在倒数的,则被命令必须紧跟在雷鸣的身后,如果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被雷鸣甩开至五里开外,将被扣五军功,甩开十里以上,即被本组无情抛弃。 这个勿谓言之不预式的命令,对韩原来说,其实是有极大麻烦的,肉身数值仅为十五的他,三个时辰想要奔跑四百里,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惜,对于每一位力求上进的武者来说,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极其得珍贵,因此,没有试炼任务的日子里都排的满满当当,以韩原自家来作例,每天十二个时辰,吃饭、排泄、睡觉这三个武者境的基本需求就占据了至少五个时辰,剩余的将近一半,在今日此时,首先还要拿来学会与时间赛跑,也许这正是一种人生的历练吧。 五十里后,雷鸣开始提速,这回,韩原可真得拼命了。 一百里后,韩原终于被雷鸣甩开至五里开外,他的奔跑也进入到了“极点”。他只觉脑袋昏沉沉的,腿如灌满了铅。其实,何止是韩原,岑虎石哥、连贯此时无不在心中叫苦,很快,他二人也到了各自肉身负荷的极点。 一百二十里后,韩原终于一个趔趄,他的腿部出现了痉挛,那种浑若无力的刺痛,仿佛瞬间就想要一头栽倒。此时,他已不知不觉落后雷鸣将近九里了,如果这一跌倒,注定在此回试炼的初始他就将提前告别。然而就在此刻,他的脑海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回响:“坚持住,我一定要坚持住啊!” 暴风雪的空气中如有一道玄妙的气机,如电光火石窜入脑海中,又在瞬间传递全身,原本被踉跄的步伐压弯的脊梁猛地一正,失去知觉的前一步顿时踏在虚位,后脚猛然如醒觉般的咬牙一蹬地,“杀!”韩原从那道迎面扑来的寒风凛冽中窜了出去。 一百五十里,不仅是韩原,岑虎石哥、连贯都已在死命支撑,就连大莽和尚、万崇光也先后进入到他们各自奔跑的“极点”。正当连崔勉之、耶律二德也暗暗纳闷:雷鸣为何这般要提前发力?这时,就见前方身影已如冰原上一记黑点的雷鸣,他奔跑的速度忽然一缓,韩原差点以为眼花将要再次踉跄跌倒,直将嘴唇咬破,凭借莫大的毅力支撑,才保持着奔跑的姿势一直努力向前。 当奔跑到近了,就见天空中一只白色巨鸢展翼穿破风雪,雷鸣立即定住身形,一个“呼哨”,那头浑身银羽的巨鸢顿时落在肩上,歪着头“湫湫”地似在与雷鸣耳语。 待崔勉之等人来到雷鸣的身前,雷鸣面色平静地说道:“前方,西北方向,大约百五十里开外,有极为恐怖的飓风带,前方西北五十里,已形成大大小小散落约十来道威力不俗的龙卷风。我的银鸢刚才跟我说,受几道龙卷风围剿,那里出现了小型的异变兽屮(cao)群。消息我已告知了,你们赶紧做决定吧!” 崔勉之沉思了一记,抬头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既然计划赶不上变化,时间紧迫,先把撞上门的军功及今明两日的肉食保障拿到手再说。” “现在听我命令,折向西北,一炷香后,如兽群确实在千只以下,我们立即围杀,目标任务四百只,半个时辰内务必解决战斗与清场后离开。其中:岳宠、大莽和尚为先锋,第一时间冲散兽群,目标任务:斩杀二百只;我、耶律二德为左右二翼,迂回包抄,各斩杀八十只;岑虎石哥,你的箭术负责在外围清场;此外,雷鸣,你现在就出发,一旦观见岳宠动手,你就断屮群后路,有多少你就杀多少。万崇光、连贯、韩原你们三个随时补刀及收割战利。对了,万崇光、岑虎石哥、连贯、韩原你们四个现在还能出发吗?”说时,崔勉之见那四人无不叉着腰依然在大声喘气。 “行!”四人无不振奋精神,大声答道。 崔勉之目视西北,大声喝道: “此乃我等试炼首战,我数十息,一、二、三、四……九、十!出发!” ******** 茫茫的大地,平如砥。天地交接于一线,直如弦。 褐苍苍的云层翻滚着压得极低,一条条如金蛇霍闪的电光猛然间撕裂。 霹雳一声震天响,天地战栗。飓风中的天顶现出一只黝黑深邃如瞳孔,乍一看,大小如针眼,瞬间其内的幽冥放大,直将这大地震慑得鸦雀无声。 于是,一切寂静而如冷观。那一道道如车轮滚滚席卷天地而来的龙卷风无声,那一群群阗阗如万马奔腾的各种亡命逃散的狰狞异兽无声。直到还剩最后五百步,那一个个如牛犊般大小,浑身上下寸毛不生的一片乌黑,俱睁着一双血目,张开钉子牙的大嘴,流着气味难闻的口涎,带着一股股与生俱来的凶煞,轰然冲撞而来。 此八百九十七只单体战力可比武者初阶的异变兽聚集成阵的冲撞之威,哪怕是昔日马踏连营的金国铁浮屠也不过如是。 距:一百步! 岳宠正好将他手中攥着的赤血錾金枪的最后一截枪杆卯紧,枪立即成丈二。 距:五十步! 岳宠大喝一声,持枪冲去。 也直到此际,众人除却崔勉之,方才第一次见岳宠出枪。 那又是一种何等的孤身如入千军万马中的武者行枪! 只见岳宠先是持枪一扫,奔在最前的一二三四头异变兽屮的前蹄被赤血錾金枪的枪尖锋锐撕碎,轰然倒塌一片,异变兽屮群冲撞阵仗的前锋破。 岳宠也不停枪,其枪尾一摆,将一只被绊得朝他迎面半凌空撞来的如牛犊大小的屮兽身躯磕飞。随即,他顺势撤后一步,正好给枪头留出空挡,就见一刹那,在昏暗之中,岳宠行枪的枪尖如雪中红梅绽放,每一刺即是一朵生命的血花溅射。其枪又疾如闪电,即便以耶律二德的五感之能,也仿佛只依稀听到细到蚊蝇扑火的“卜卜卜卜卜卜”六记碎响,刚被前排如马失前蹄倒地的四具兽身绊得飞起的六头异变兽屮的庞大身躯又轰然俯冲着向前,匍匐了一地。 至此,刚好用了一息,原先千蹄奔踏如山过境的异变兽屮群的集体亡命冲撞阵仗终于一滞。 见岳宠行枪而心生震撼的众人如梦方醒,“杀!”崔勉之大喝一声,从侧翼包抄,持刀朝兽群杀去。 同为先锋,大莽和尚从起步的一刹那,就慢岳宠一线,此刻他双手持一柄六尺长、半尺阔的宽大戒刀,唱一句“阿弥陀佛”,一刀斜斩,将一只屮兽的身躯劈成两半,黑黢黢散着腥臭的屮兽内脏破碎后溅射有三尺多高。以大莽和尚适才这一刀的凶悍凌厉,想是武师境初阶也不敢挡其锋锐。可惜,当他挥袖抹掉溅射到脸上的数滴脏血,抬头一望,岳宠已经在兽群中杀出一道血线,早在二十步开外。此时的岳宠如猛虎入羊群,一番行枪过后,一路皆是乌压压的腥血横流的屮兽尸体。 当大莽和尚鼓足余勇,一连劈翻十六只屮兽,浑身是血,岳宠已经将屮兽群从头杀到尾,再又调转杀了回来,直杀出一道长百步、阔三丈的血路,其内尽是匍匐在地似犹在挣扎的屮兽尸体。至此,不到十息,岳宠单杀屮兽已破百具。 “这还是人吗?这就是人在武者境,所能达到的战力的极限巅峰吗?就算吾等最强的兀颜山怕也绝不是此人十合之敌!”耶律二德直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几乎以单人之力就将千数的屮兽群杀得四散零落的岳宠,他手握的一柄重达一百七十五斤的八棱紫金锤终于缓缓放下,锤上的鲜血缓缓滚落,染了一地。 当岑虎石哥手持四箭,箭如连珠发,将四散奔跑的三只屮兽射了个对穿,他的面色却丝毫没有半点得意,望着那个持枪的身影,只觉背后冷汗涔涔。 崔勉之持刀上前,将场中已是为数不多的一头屮兽劈翻,大声喝道:“清场!” 韩原与连贯、万崇光他们三个在小组中被定为战力最弱,负责后勤与收割战利。虽然三人在先前接近二百里的急速奔跑中,疲惫若死,幸好收割异变兽屮群的这场屠杀,迅疾结束,他们根本就来不及出手,屮兽群就被屠杀了近四百头,仅岳宠一人就单杀了二百头。 半炷香后,三百九十五颗屮兽獠牙被韩原打包背在身后,而同等份数的“长七寸广二寸半厚寸半”的屮兽可食部位,被齐整整地切割后,码在一张兽皮上,堆成一座小山,血淋淋的腥气四溢。 崔勉之抬头看了一眼远处愈发合围逼近的龙卷风,沉声道:“为抓紧时间,减轻辎重,现在我给诸位三十息时间吃肉,剩余肉块,自取备用。” 语毕,崔勉之俯身从肉堆中抓起一块重达一斤的肉块便大口撕咬,余者纷纷仿效,即便是大莽和尚也丝毫不犹豫,抓起一块肉即吞。 三十息过后,当众人又将吃剩的肉块各自打包分掉,从三面合围而来的龙卷风最近的一个已不到五里。崔勉之道:“折向西南,出发!” 在狼吞虎咽了近十七斤生肉后,韩原抬手将血糊糊的嘴巴抹干净,再一振略显疲态的眉头,拔腿就跟着雷鸣的身后开始奔跑。 这一刻,他背负的枪匣、弩匣、断戟、近二十五斤的生肉,加上三百九十五颗价值三十九军功的屮兽獠牙,且不算其它杂七杂八,负重已达三百零柒斤之多。 试炼首日,尚不到未时,他已完全超限。 第二十四章 与失败并肩赛跑 视线已彻底模糊了,前面的人也终于看不到了,身后的呼啸声却越来越近,韩原甚至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那些一个个牛犊般大小的异变兽如被一支无形的巨手捉住,又打着旋儿在半空斜向倒退着顺时针旋转,最后越旋越小越破碎,旋入时空的裂缝中去了。 只能依仗近乎本能的向前奔跑,视线的余光,那些被龙卷风吸住的枯枝、树叶、砂石在悉数如浮光掠影般倒退着。当他的头发齐刷刷地向后上方扬起,衣领、衣角、绑扎的裤腿,甚至背后装兵器的皮革囊袋都涨大了,“哗啦啦”地作响时,磨盘大的石块,以及巨大的树干便开始从他的视线余光中倏地掠过。这时,韩原终于感觉到他的身躯即将也如那些浮光掠影一般,在倒退着,就快要被那无形的巨手捉住,他即将后旋着又如螺旋般飞起。 “快跑啊!”在韩原前方不足十步的连贯忍不住回头大喊一声,韩原猛地惊醒,强大的求生欲望,支撑他即便已一只脚踏入泥潭,也瞬间如爆发一股神力,拔腿就跟着连贯朝着左前方,逆着死命奔去。 冥冥中,仿佛与一尊无比巨大的死神擦肩而过,在那一瞬间,自我渺小如蝼蚁,一碾即碎。 当他二人逆命狂奔了三里,俱一头栽在冰天雪地里,好半晌都没缓过神来。 连贯瞪大眼珠,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指着右前方,韩原抬头去望,就见一个仅底部就阔及五里的巨大的漏斗式旋涡朝着西北方向旋转着去了。 也许是被近在咫尺又铺天盖地的庞然大物给震慑住了,两人都不记得究竟是谁先搀扶起谁,先后站起身来,沿着一个方向,拔腿又开始奔跑。 就这么下意识般地跑过了五里,也许在宛若天威的生死逼压之下,终是冲破了最后一道肉体的界限,在某一瞬,两人连神情都似轻松了些许。 韩原禁不住向奔跑在他前方的连贯道了声:“谢谢你,连贯!” 连贯放慢脚步回首道:“组里我俩最小,实力也最弱,你比我还小两岁,自当相互守望与扶助。” 韩原听后心中一片温暖,随即望着苍茫茫的大地,又止不住黯然道:“只可惜我俩就这么被淘汰了吗?真是不甘心啊!” 连贯微笑道:“你我不是都尽力了吗?何况你还背着战利,只可惜几百只的⺧之獠牙算作军功也好少啊。” 闻言,韩原顿时笑了。 不知不觉又奔了三里,在一处沙地,两人终于见到了瘫在地上宛若死狗一般的岑虎石哥,见到韩原与连贯,岑虎石哥赶紧端坐,惨笑道:“我实在是跑不动了,我从小到大就从没想过,奔跑会这么累死人的,前面那几个败类,简直太强了。”虽是这么说,岑虎石哥还是站起身来,跟着他二人继续咬牙跑去。 不久,他们三人又见到了站在荒漠里,孤零零的杵着一个脸如死灰、低着头、叉着腰、喘气声如牛吼的万崇光。真是太无奈了,尚未喘定的万崇光只能跟着他们继续跑。 最后,当他们又奔跑了一里后,远远就见到在那沙坡上,那柄宽大得有些骇人的戒刀早已甩在沙坡下,呈大字型趴在地上的是一个巨大身躯,光头则把脸朝下,似要埋在沙土里。 见到此景,无论是韩原、连贯还是后来的岑虎石哥、万崇光,无不哈哈大笑,浑如一种久违的愉悦令疲惫一扫而空。 听到笑声,大莽和尚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拾起戒刀,低首念了一句: “善哉善哉,和尚一不小心适才吃多了,罪过罪过!” 语毕,大莽和尚撒腿就跑。 众人立即破口大骂:“好你个和尚,居然抢跑!” 此时此刻,无不生怕再度落后,使劲追去。 不提他们五人继续追赶,就说十里开外,跑着跑着,耶律二德实在忍不住向跑在他前面五步远的崔勉之抱怨道:“崔勉之,组长,不能,再这样搞下去,会,死人的,谁提的,让这雷鸣,领跑的,落后五里就要扣军功,组长,你这是,馊主意啊。” 崔勉之苦笑道:“哪晓得,这雷鸣,就是一根筋,估计,他打着,要让所有人都扣五军功,包括我,他师傅,摩云金翅欧鹏,就是这种,一根筋的狠人,哪想,这位也是,算了,咳,咳,不跑了,反正,我已经,被扣五军功了!先歇会儿。”说话间,崔勉之逐渐放慢速度,最后停下来叉腰大口的喘气。 跟上来,停步后,同样叉腰大口喘气的耶律二德道:“组长,你,这就对了,再别搞,这种,任务规则,把,自家给,生生活埋了。” 其实,连崔勉之都猜错了,雷鸣打的根本不是让一些人被扣五军功的主意,而是全部会因为被他甩得太远,又因崔勉之自己定的规则,除了雷鸣,最终大家都被淘汰掉。只是他现在也很烦,马上就快要到第一个节点了,他身后的那个强大到可怕的家伙,却始终保持与他五步的距离。 “你真是很烦嗌,妈的,不跑了。”雷鸣一赌气,果然不跑了。 雷鸣又道:“我承认在武者境你很强大,但是,到武师境我们再比。” 岳宠摇头笑道:“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闻言,雷鸣顿时怒了,“笑话,你知道什么是超限吗?不会跟崔勉之那个自以为是的傻子一般以为超限就是超越自我吧!到了武师境,哪怕总共十点,你强九点,我只要有一点强过于你,呵,你等着,武师境,不对,至少你我都进阶武师境七阶以上,那时我的银鸢也长大了,我和你好好较量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超限战。” “武者比拼,不论强弱,只论生死。到了武师境再说武师境的事吧!对了,估计你这么恶搞,真把他们甩远了。不浪费时间,我先屙屎去。”说时,岳宠拎枪就找地去了。 “对啊!这回确实有些跑猛了,我也屙泡屎去,这回屙半个时辰,不仅要彻底屙个浑身里外干净通透,他们都不一定能赶到。”想到这里,雷鸣找个与岳宠背道而驰的方向去找地了。 申时前,众人终于在任务书的第一处节点聚首。 这处标注“窟九西初八·三”的节点,建得很奇怪,宛如一座地下的微型庇护所,地面的建筑物只有三尺多高,半椭圆斜坡形状,外表以极坚硬的岩石砌成。一面留有若干个通气孔,另一面则斜着向下,是地下室的入口。 地下室倒建得空间不小,容纳二三十人料也无碍。 地下室的西北角则放了一只大缸,盛满了清水,众人不知所谓,又见其旁有一大一小两只木箱,打开其中大的那只,则装了几十斤“木薯干”一般的曝干食物,正是田淑珍在《地窟武者生存指南备要》课堂上以图鉴示意的可食地窟植物中的一种名“异变紫雪藤”的可食用地茎部分。又打开略小的木箱,其内可就杂七杂八的且大都是兵器,有铁锹、箭矢、匕首、短刀、纱布等。 众人纳闷,就听崔勉之道:“墙上有字。”他取了一支军用蜡烛,点着后,照着墙壁,就见其上先是有红笔朱砂写着“给后来者活下去的希望”十个大字,也不晓得谁人写的,笔力直入墙壁里如刀刻斧凿。其下却又是潦草的小字,像不同时期、不同人的手笔。就见其上写道: “前面一位留下清水的人,谢了,这水我喝了,我走时会加满的。辟难一五九…… 莫非这附近有水源,这真太好了,我喝水先,再附送一种净水法。这里留言墙的地方太小,方法留在另处,自己找。辟难三五七…… 得了你们的好处,我就给后来者留下这个吧。我总预感:幽潮又快要来了。这是我父亲送我的匕首,他战死在幽潮山北之战。后来者,请你务必好好活下去。避难七九七…… 前面的某人,你这也太煽情了吧!小女子这回善心大放送,留下三十斤可食用的异变紫雪藤地茎,毒素处理干净的哦!我还把他曝成武者级干货了,可贮藏五个月。保质期只是针对武者境三阶以下,武者级干货,大家都懂得的,嘻嘻。辟难八二七……” 看到这里,众人哄堂大笑,均知“辟难八二七”是哪一路神仙了。 当看完墙壁上所有角角落落的留言后,崔勉之“扑”地吹灭蜡烛:“现在我布置任务,从留言来看,此处附近不远,应当有水源,极大可能还有异变紫雪藤的存在。万崇光、大莽和尚、连贯你们三人即时出发,先去寻找这两项的存在,记得不许远离此据点五里范围,一个时辰务必归来。”闻言,万崇光、大莽和尚、连贯立即领命出了地面,又商量了一番,便四散分头寻去。 “雷鸣,现在我给你布置你的第二条任务,按照《地窟物品兑换军功图鉴》,寻到一群至少在武者二阶战力以上的异变兽群,目标上限为一千只,下限两百只。”雷鸣随口应了声“好的”便出了门去。 耶律二德问道:“崔勉之,组长,接下来你将如何打算?” 崔勉之低头沉思了一记,答道:“现在我们已成功入手五十九个军功,并且获得的肉食足够我们能支撑到明日酉时。如果再能寻到异变紫雪藤,除了解决大莽和尚的食物来源,其藤上结的果子,按照《地窟物品兑换军功图鉴》每只能折算五个军功,希望能有一点好运气,我先暂且计五十吧!此外按照任务书,从此处节点墙壁的留言中,我已找到任务书下一处节点的方位及距离,约二百里的路程。如果在今天能实现,等于再得二十军功。那么,今日原定的二百军功尚余下七十至九十的数。至此,我的计划是:在戌时前,通过斩杀异变兽完成军功任务,剩余时间全力赶到第二处节点,然后在那里盘整休息,结束第一天的行程。” 第二十五章 原始空洞变化经 万崇光将二十五片异变兽屮(cao)肉在藤架上一一挂好,想了想后,他又在墙壁上以小刀刻了数行小字: “地窟里极其寒冷,屮可食用部位的肉,我以秘法简单腌制后,应该能放置更长一段时间。我在附近还发现了古纹花椒,就地取了些,以我神农帮秘法处理后,放入盛满的清水缸里,这样的清水,武者三阶以下也可正常饮用了。肉与水的处置秘法我同样写在其它角落,后来的人,你自己找吧。辟难一三零五……” 大莽和尚分别看了看墙壁上刻的字及藤架上挂满的肉,他念道:“善哉善哉,还是走吧。”将捆扎着异变紫雪藤地茎与果实的革囊背好,手提戒刀,便与万崇光往地面的出口行去。 当众人离开“窟九西初八·三”,时已入酉。 这时,根据雷鸣得来的情报,在他们目前所处位置的西北方向,大约百五十里开外,有一群疑似异变兽的物体在活动,约三百头左右,但究竟是何种异变兽还是其它什么生物,与其说雷鸣不认识,还不如说是他的银鸢根本不能辨识。而在距此方向东北,百九十里外,则出现约千头的异变兽屮群。 尚未等崔勉之开口,岳宠抢先表态:“六个时辰内,我如要连续打杀二百头以上的屮,目前阶段,对我肉身的一些肌肉群的锻炼,就有些超量且会造成局部劳损,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我是不会去做的,我建议换一种异变兽来打。” 韩原也急道:“再收获上回那般屮獠牙数字的军功战利,不仅是包裹太大,重量我也吃不消,再这么跑下去,我别的事什么都不用干了,我真没法背了。” 闻言,众人俱笑。崔勉之也笑道:“这样也好,东北方向大致就是先前我们遭遇龙卷风,极度接近飓风带的方位,已明显不可取。未知异变兽群恰巧就在我们去的下一处节点路上,虽然‘未知’总是件令人头疼与不可控的东西,但我们别无选择。现在我命令,方向继续往西,目标节点标记‘窟九西初一三·五’。雷鸣,你继续在先头打探,耶律二德率岳宠、大莽和尚为先锋,剩余人等随我一起在后跟进。这回,大家请务必小心,出发!” 向西奔行约半个时辰后,地势开始起伏,渐而越来越高。 从韩原来到地窟的酉时算起,如果不计日夜,至今约过了二十个时辰。这期间,地窟里白天与黑夜的界限并不明显,但过了这回的酉时(第三次酉时),天空反而渐渐亮了一些,能清晰看到远处有一片南北纵向的山脉分布。 那些山峰一座座都极为奇特险峻,远胜韩原在人世间见过的任何一座所谓伟大的山峰。每一座山峰的形状又如放大了无数倍的冰刀霜剑,且锋刃都斜着向上,一座挨着一座,犬牙交错般插在苍茫的大地上。 虽能望见,但这座被辟难所在嘉佑十九年定名为“西基”的山脉,此刻离众人还极其得遥远,最近的一座被命名为“博格朗日”的主峰也离这里接近二千八百里之遥。 越向西行,空气越发稀薄。 山谷的缓坡上,有一株株碗口粗的黑色松树,稀稀落落地生长着。 登上缓坡,前方一座深褐色的山谷里,开始出现一弯银白色的溪流。 渐而,升腾的雾气弥漫,很快就遮住众人视线。只有“叮咚、叮咚”溪水撞击岩石的声响,如能沁入心脾,诱惑着,让人不禁想去前往一探究竟。 雷鸣目视着被白雾笼罩着的山谷,冷声道: “银鸢告诉我,这白雾很危险,它不愿进。此外,我看见了一群披着白色长毛的人形异变兽或怪物,最小的也有二丈多高,单体战力我目测至少是武者三阶以上,不排除有武师境的异变兽或怪物。具体数字我不清楚,它们都进了山谷的雾气中。” 见崔勉之面色凝重地朝他看来,耶律二德沉声道: “根据雷鸣的描述,我适才查了查《地窟物品兑换军功图鉴》,没找到事关这东西的任何描述,估计是连辟难所也没著录的新生异变兽或其它什么怪物。另外,想必大家都知道,地窟的空气相对我们人世间有所异变,幸而在地窟第一阶段,对吾等武者高阶影响不大。但这里忽然生出的白色雾体,估计属于极为特殊的情况发生,我刚才试了试,以我的肉身数值,大约在其内只能坚持半个时辰。” 韩原与连贯听后都是心中暗暗打鼓,崔勉之沉声道: “未知的事物,它果然发生。如果绕路而行,我适才看了看地形,实在费时太多,只能作罢。窟九西初一三·五,直线距离只剩最后五十里。如按照耶律二德适才的尝试,白雾覆盖的山谷最窄处,我们应该能在半个时辰内冲过。目前只能冒险冲一下。” 说时,崔勉之回看了一下韩原与连贯,见他二人都是一脸坚定的点头,崔勉之道: “现在我命令,继续维持先前的阵形。现在,我数三息,一、二、三!出发!” 如一支利刃笔直刺入白雾中。 众人甫入其内,就觉得身形一滞,“嘎吱吱”仿佛被一种无形巨力重压,压得浑身上下骨骼俱作发声。其实,这种重力于武者的肉身淬炼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但白茫茫的雾气却似有形,细若尘埃的晶亮无处不在,沾到衣物上顿时现出白色霉斑一般的扩散。空气中这些细微似有生命力的直往人的眼耳口鼻与皮肤里灌。 如此未知,众人怎敢冒然轻易尝试,俱闭住呼吸,护住眼耳口鼻,或挥击拳掌,或持兵器,将周遭一切但凡近身的未知阻在三尺之外。 韩原自是不敢轻怠,先前他一不小心被灌了一身白雾入体,只觉头晕眼花,隐隐体内血液的流转,也如信马由缰般沸腾。他赶紧闭住呼吸,单手持春分尸神戟一挥,将挡在他身前的一株横木劈断,一脚踏在溪流中的岩石上。 这溪流极为古怪,其内,一道道银梭一样的物事,游鱼一般在溪水中逆流而上。 当韩原目光凝视,想看清那究竟是何物?它又时而如疾弦,时而如泡影,一个水花就消散不见。 “奇怪?”韩原忍不住低身以手抄了一把溪流,清澈的溪水与几道银梭一样的物事从掌间倏忽穿过,正待他有所体会,这时,听到不远处似有“奇古鲁,尼古巴鲁…”非人非兽的古怪音节念出。转瞬,韩原就看到白茫茫的雾气中有几只似虚非实的白色巨影行来,一张宛若闪着晶莹的渔网,却是清晰可见。正疑惑中,几个白色巨人从溪流的下游结网而来。 虽然,以韩原的超凡感知,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存在。但稳妥之下,他不敢选择再度停留,正待他起身,跟随前面的人一举越过溪流而去,就听远处一声怒吼:“奇古鲁,耶巴鲁车狄更…” 溪流顿时如被一股大力牵引与拉扯,如一根根晶莹发亮的绳索,从山谷的谷底地脉中,被一头巨人抽了出来。 “快走!” 崔勉之持刀一砍,将身后变化成张牙舞爪的白雾实体斩断。 在其后,无论是万崇光、连贯,还是跟上来的韩原,都在此刻选择纵身飞跃。 上岸后,他们都使出浑身吃奶的力气,发力狂奔。 轰隆隆,山动地摇的声音不断, 山坡上那些生长了至少五百年的黑灵松,一株接着一株枯萎,又化成炭灰粉末,被风扬在空中,如下起一场黑雨。 如此突发的莫名变故,众人无不骇得面色煞白,手脚并用爬上坡顶。 只见山谷中,黑色的树炭灰雨如利箭射落,白雾支离破碎。一条条晶莹发亮的索状之物从地脉中被抽出,在白雾里似在缠绕挣扎着,转瞬,一头庞然大物从支离破碎的白雾中站了出来,竟是由十数头白毛雪片一般的巨怪堆叠。 还没等众人看个清楚,那些巨怪又融合一体,一头近三十丈高的巨怪浑身如大大小小雪球堆起,其上最大一只雪球则是巨怪的头颅。 那巨怪睁开一只独眼,看了看众人藏身之处,轻声呢喃一句古怪的:“奇古鲁,尼古巴鲁斯奇…”之后,缓缓沉下身躯,再度没入白雾中。渐渐,那些如有实体的破碎白雾,时而分,时而合,沿着山谷的方向,向上游去了。 直到此刻,众人绷紧的心弦方才一松。 耶律二德狠声道:“岑虎石哥,你这蠢货,你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我…”岑虎石哥面色惨白,将他紧握的拳头松开,只见他摊开的手掌中,一线银白色虚影如梭,初看如弦扭动,再看就化为一个泡影,“啪”的一声细响,消散不见。 “我们赶紧离开这里,这些大雪怪非我们目前所能力敌。” 岳宠冷声道后,立即动身。众人怎敢怠慢,皆随其后,朝任务书的第二个标记点“窟九西初一三·五”奔去。 一路甚是平静,在奔行了大约五十里后,众人果然寻到一处半椭圆形斜面向下的地面建筑,正是“窟九西初一三·五”。此时已过戌时,天色却越发明亮了,远处的那一座神异的“西基山脉”更是清晰可见,但在此刻,众人均无心细看。 崔勉之道:“今天到了此时此刻,想必大家都是辛苦不堪,现在我命令:原地修整三个时辰,明日丑时出发。” 韩原长吁了一口气,低身进了地下临时庇护所的空间,寻个干净角落,他先将背上背负的各项重物一一卸下,然后端坐。 功行一个周天,身心俱静,万籁入寂,他便进入了睡眠。 韩原的这一睡,可能是因为先前过于疲劳,转瞬他就鼾声如雷,偶尔还夹杂着呓语。 黑暗的空间里,就听韩原如梦中呓语道: “原…始…空…洞…变…化…如弦疾…亦如泡影…” 第二十六章 风十二级碎烽火台 第九处地窟的飓风带,原先只覆盖到幽暗森林边缘以南,约百里的范围,呈顺时针自东向西旋,直到西基山脉的博格郎日峰方才停歇。 到了嘉佑十三年后,飓风带向南逐年范围扩大,如今扩散到距离避难所一期建设只有约三百里的距离,东西横轴则位于“窟九西初四一”到“窟九东初二九”之间,范围可谓扩得极大。 如果按照地窟外的人世间历法,以季节来定终始,地窟里的飓风通常是在某年夏至之日起,又在两年后的春耕之日止。每年仲秋之日后的一二个月,则是地窟飓风带威力最弱的月份,只是不晓得这回又是如何。 时已近丑,地平线的极远处,似有三颗如日月的星辰亮起,一线微亮从云层中泄露出来,此时的天光仿佛又比昨日亮了些许。 耶律二德不知何时学会了蹲着看物,此时他正看着崔勉之聚精会神在地上纵横交错的画着棋盘线,似在计算着什么。他的心中也随之盘算一番后,就小心问道: “崔勉之,组长,我们今天就要入飓风带吗?不会今后的四个节点全落在飓风带里活动吧!” 崔勉之点了点头:“从我手里目前能获得的资料来看,应该是绕不过去了。第三处节点‘窟九西初一五·一一’为正北偏西方向,距此约三百里的直线距离。” 耶律二德不禁叹道:“如此说来,要拿满今天的军功,可就鸡零狗碎了,凑起来一定是非常得痛苦。” 也许是极为赞同耶律二德的看法,丑时正,临出发前,崔勉之先在雷鸣的耳边仔细叮嘱一番,又塞给他一支极为小巧精致的测风用的金属制相风乌。 雷鸣虽听得极不耐烦,但还是最终收下相风乌,他点头应道:“好的!一旦风力测到你们军方定的十二级,我一定提前半个时辰告知你,至于我如何去应对,劝你不要太操心。” 也由不得崔勉之不事前小心。 在与幽潮之战前,宋国占星阁的《占侯云法》只定到常人及武者初阶不能抗的风力“七级走石千里、八级拔树大根”。风力十二级则是完全根据幽潮一战中,宋军主力部队经常遭受风力判断不明而战斗初始就吃大亏的教训。于是,宋国枢密院便在战后重新修订《占侯云法》,推出了为实战所用的《戊戌增补相风乌法》,这才一举将武者境后阶不能抗的风力定到“十二级碎烽火台”。 雷鸣领命前去,崔勉之立即抖擞精神。当他喊出“出发!”众人便正式开始武者地窟试炼第二日的征程。 折向北行,越是奔跑,以武者高阶的五感也就越发切身体会到地窟环境于常人的生存不易。 翻过一座山坡,气温陡然下降,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如果再走下去,估计不出百里,武者境三阶以下的五感也将逐级丢失”。 果然,刚过七十里,天色越发重白,某一刻的眼前竟似大放光明如入幻境,正是《地窟武者生存指南备要》中所提到的:因环境突发异变,出现了一种令武者境中阶以下都会视觉盲蔽的现象,其名“明镜天空”。 在此幻境下,韩原一不小心竟也出现了轻度耳鸣及皮肤微麻的短暂不适。但不久,令韩原惊奇的是:空气的温度虽在逐级下降,身负的压力也陡然增加,与之同时,一种令他万分欣喜的神秘气机却仿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他的肉身浑若有八万四千个毛孔都在兴奋地大口呼吸。这种极为微妙的感觉,连先前沉重的步伐也变得轻快了起来。 很快,连贯就发觉了韩原的异状。 只见韩原微闭着双目,脚步轻盈,两臂跟随步伐的节奏在身前比划。口中又似喃喃自语,吟诵着时断时续的经文。在他的周遭,伴随着奔跑而来的一道道旋涡如有实质,闪烁出微微晶亮,转瞬又逆时针旋转没入虚空。 连贯轻“咦”了一声,问道:“韩原,你怎么了?” 韩原呢喃问道:“空洞究竟是什么?” 闻言,连贯心中纳闷,暗道:“空洞乃道门秘语,有云:空洞凝真精,乃为虚中实。莫非他此刻正借着在变异的环境中奔跑来修炼某种道门秘法?” 连贯又想到功法修炼向来属于每一个武者的修行之秘,连他自家也有秘传功法从不轻易外言,倒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他只在旁提醒道:“韩原,前面就快到飓风带了,我个人建议你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先前你我二人可是见识过那座巨大龙卷风的可怕天威。” “啊?” 韩原立即睁开眼来,原先浑若自然的步伐一顿,节奏乱了,便是一个趔趄,向前冲了三步才稳住身形。韩原赶紧收摄心神,定睛打量前方。 只见遥远的天际,偌大的一座好似天圆地方的空间里,铺天盖地的云团翻滚着压得极低,直到天地浑然一体,成就一线后,又寂似巍巍然而不动,不时有一支支如车轮滚滚的龙卷风,从翻滚的云层下方溢散出来,远观就如吞天巨兽探出一支支触角,在苍茫的大地上肆意捕捉生灵。 韩原禁不住问道:“地窟里的飓风带究竟是怎么形成的?” 连贯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在我的家乡,我可从没见过这样奇特的风带,也许这就是地窟中独有的现象吧。” 想来连贯出身在江南东道的潮尾,那里每年都会在夏秋之交爆发飓风灾害,当地的常人称飓风为“龙王怒”。飓风从大海中来,带着狂风骤雨与波涛汹涌,它逆时针旋转成就威力惊人的风之涡旋,深入城镇乡野内陆腹地肆虐,对沿海的常人居住及生活破坏极大。 连贯自记事起,就常被他的师傅以修炼为名,在大海波涛及飓风中修炼。他十四岁时就能跟随他师傅穿过风墙,进入位于大海中的飓风眼,他曾以为常人畏惧如虎的“龙王怒”也不过如是,但他的师傅却不止一次地警告他: “人世间如论飓风之威,只在幽潮。不入武师境七阶,皆不能独善其身。所以经历龙王怒,只是代表你武者后阶修炼已入门而已。” 不久后,众人在前进的路上,就开始遭遇《占侯云法》定级“六级折大枝”的大风,这种常人如临大敌的大风级数,对于已臻至武者高阶(韩原除外)的众人均无大碍。 又奔行了大约十里,远远就见雷鸣的身影如在一道狂风的追逐中飞奔过来。到了近前,雷鸣定了定略显紊乱的气息后,沉声道: “半个时辰前,我在目标前方,观见东面的云团紧凑,自东向西移动的流速对比强烈,银鸢告诉我:它在东北方向距此约八百里,它看见了风眼。风眼比之昨日业已扩大数倍,且有五六道从飓风带溢散出来的龙卷风,均比昨日我们见到的那座更为强大,其强度演变之烈,就是我一旦不留神陷入其中,定也无法走脱。” 听后,韩原与连贯先后变色,就听雷鸣继续说道: “我们此行目标前方五十里,已经进入飓风带的外围。我适才目测,目标方向偏西的云环当下还偏窄,云团似正在积聚,但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此外,回返之前,我以相风乌测了一下目标前方五十里,也就是飓风带的外围风力,为‘十级撞山钟’。好了,我说完了,你们做决定吧!” 听了雷鸣的情报,崔勉之低头沉思。他双手拢扣于胸前,似在作极为紧张地掐指计算。十息过后,他抬头说道: “我们此时距目标第三处节点‘窟九西初一五·一一’尚余最后的七十三里。我刚才默算过,还好,其位置只落在飓风的外层区。为避免将来出现不可预料的变化迅疾发生,现在我命令……”说时,崔勉之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断然道: “全员加速,务必在三刻内,抵达‘窟九西初一五·一一’,现在我数三息,一、二、三,出发!” 也许崔勉之已经事先考虑到大风对众人奔跑的影响,在奔了大约三十里后,自东向西涡旋的风力已加速到“七级走石千里”,此依然在众人可承受的范围内。 沿途不时遭遇四散奔逃的各种异变兽群,仅在《地窟物品兑换军功图鉴》中著录的异变兽群就有三种。可惜,众人此刻都无心恋战,只劈翻了十来头迎面撞来挡住前路的异变兽,甚至连军功都来不及完整收割,就埋着头,顶着狂风,间又以拳掌或持兵器在密如箭雨的冰雹阵仗中冲出一条生路,向着西北方向狂奔。 五十里后,终于进入到此番飓风带落成的外层区,此时的风力正如先前雷鸣所说的那般,已递增至能被宋国枢密院重修《戊戌增补相风乌法》定级为“十级撞山钟”的暴风雪,这个级数已能对武者境后阶落在地表的一切行动产生极具威胁的影响。 首先的威胁来自于冰雹:当拳头大的冰雹劈头盖脸砸来,哪怕将肉身修到武者高阶已能入金刚寺八百僧兵之列的大莽和尚也不敢疏忽。一刹那,他手中的那柄巨大的戒刀几抡成一扇光幕,一阵“乒哩乓啷”的冰雹砸击金属之音不绝于耳。随即,大莽和尚朝后大喝一声:“你等跟着我走!”持刀一斩,那一刀如风卷残云,就在那道浑若铁桶阵仗的风墙上劈出一道门户,在他身后的万崇光、连贯、韩原俱无丝毫停顿,跟着他持刀斩风的方向奔去。 大莽和尚的这一刀有名:“灵吉菩萨定风斩”! 正是当年幽潮以无上飓风之威撞破金刚寺山门护法金钟后,八百僧兵持刀破风的那一斩。 第二十七章 无法逃脱的双眼墙 “窟九西初一五·一一”设在一处南北向的低矮山坡背面,此处实为占地约百亩的洼地。 当崔勉之领众人踉跄地冲入其中,顿时一股凶煞之气从那洼地中爆发出来。 原先趴卧在地的一头头暗黑兽影悉数站起,奔在左前方的耶律二德怒喝道: “是异变兽?(jou)!” 说话间,他手中的那柄重达百七十五斤的八棱紫金锤立即砸出,将一头朝他奔袭过来的黑乎乎的异变兽砸得轰然崩碎。 即便如此,那异变兽奔袭的速度之快,在场之人无不心生警惕。 此异变兽正是令辽国骑兵在幽潮初战中损失极为惨重的?(jou)。 ?(jou),地狗部标注异变兽在册登记第一百八十九,形似驴马,擅发异声后奔袭,能乱武者初阶心神,又疾如闪电,头顶生有五寸长的尖角,有一刺之功。疑为山野驴马遭幽雾侵袭感染后异化,单体战力可比人之武者三阶。风险级别:4级。 而在众多?之中,又以辽国主力骑兵所乘的黄鬃马遭幽雾侵袭感染异变后最为恐怖,单体战力可递增至武者中阶,此时的?再度变异,被地狗部另行标记为?(dou),风险级别升至:7。 “昂鸠昂池……” 接连嘶吼声发出。 与别的异变兽通常默然不同,?(jou)的叫声如能撕破暴风,窜入人的耳膜能扰乱心神。 随着一连串的异声接连发出,数十头暗黑的兽影朝着众人冲来,落在暴风中,如一道道风驰电掣的暗影。只可惜,适才得耶律二德的提醒,众人早有准备,纷纷抽出兵器,或进或退,或走两端,迂回围杀。 如落在平日里,哪怕是高阶武者也很难做到围杀速度奇快的?群,但在此刻,随着岳宠、耶律二德等战力强悍的高阶武者杀入?群,那些原本如能在暴风中穿梭的一道道暗影也开始四散零落。 韩原手持春分尸神戟,他一直落在众人身后,偏是几头异变兽被前方的大莽和尚一刀劈散,其中一头?,如一道黑色闪电斜刺里向他袭来,其头顶五寸长的尖角竟如枪之锋锐一般凌厉。韩原的眼神一亮,先是一个侧身,不退反进,手中那一柄单面弧如龙鳞兽甲的戟之锋刃,也跟随他的眼神为之一亮。他双手持戟,一个回砍,正切在?的脖颈处,“咔嚓”一声,兽首与身躯分离,腥臭的一蓬脏血从那断腔内喷出足有半尺多高,方才被越发肆虐的暴风卷走。 “真是一把锋快好戟啊!” 韩原心中忍不住暗赞一声,更为自家修为的进境感到满意。 在试炼第二日,韩原终于凭借这久违的一戟抡出,冲破自身瓶颈,进阶武者六阶。 与异变兽?的遭遇,可谓来得突兀,去的也是极快。 众人正在迅疾打扫战场,收割战利,这时,就见东面如铺天盖地的阗阗然席卷而来。 其声之大,直如无声得闻;其速之快,宛若静止不动。 转瞬,在这死神一般的巨大天威逼迫下,周遭的一切即陷入顺时针旋转的涡旋中。 “是风墙!撤啊—” 目瞪口呆之后,崔勉之大叫一声,毫不犹豫地朝“窟九西初一五·一一”的地下入口扑去。 随着韩原最后撤入庇护所的地下室中,“乓啷”宛如重物被席卷着斜向砸在关闭的石门上的声音发出,内外终于隔断。 深入地下数丈深的空间里,一片黑暗中,众人如是摒住呼吸,一切愈发寂静。 墙角那只近丈方圆的贮水缸里,盛满的清水表面正泛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静静的,只有“兹喇喇”的在地下室的天顶之上,仿佛有一股巨力在抓挠、碾压、摩擦的细碎声音不间断的发出,熬着人的心绪不宁。 每一个人似在此刻心中暗暗默数,也不知道数了多久。 忽然,原本收摄在内心中的那些烦躁与喧闹仿佛彻底消停了,万物静止了,似听不到任何声音,连自家的呼吸与心跳也听不到。只有一道恍如来自天顶,和煦的光亮就这般无阻碍的穿透,照在每个人微微侧身扬首的肩上,以至于从头顶到全身似是暖洋洋,如根浮木在漂浮。 连贯赶紧收摄心神,端身运过“万古不波”师门秘法后,方才说道: “我等停身处恐已入地窟飓风眼中。” 此音发出,在场的众人哪怕是岳宠也为之惊讶,因为以他的眼力,就会发现在不大的地下空间里,受连贯适才发声,一语呼出的气息,竟肉眼可见的在空气中游走,最后直蔓延了近三尺才力散消旎。 受此身处的环境忽然发生异变,众人俱是出自各大顶尖势力,又怎不知其中利害,都赶紧收摄心神,或端坐如连贯一般默运自家秘传功法与之相抗,或干脆如岳宠,彻底放开心神来体悟这种环境的变化于自身修炼的微妙差异。 韩原自是不晓得何为“地窟飓风眼中”,他只觉得在这方空间里,竟隐隐的与他所极力追寻的“空洞变化”相合,当他沉湎其中,呼吸之间,如浑然了忘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宛如空洞静止的状态瞬间消旎。 韩原睁开眼来,发觉他宛如孤零零的一人坐在墙角,只觉全身上下俱是污垢,散发极其难闻的恶臭。他不禁脸色通红,正当他口中嗫嚅,手足无措,离他最近的连贯笑道: “你的炼体功法似乎很不凡呢!”韩原立即哑言。 这时,地下室的天顶之上,“兹喇喇”令人心生烦躁的声音渐渐平息。 崔勉之“扑”地吹灭手中的军用蜡烛,从角落里站起说道: “现在我等在此地下庇护所藏身已过了至少两个时辰,下一处节点离此不到一百里,不知外面现在情况如何?”说时,他转首看向雷鸣。 雷鸣刚开口应了声“好”,韩原就赶紧接口道:“我也出去打探看看。” 闻言,众人俱笑,连贯则指了指墙角,难得那里刚好摆放有一只打水用的木桶。 韩原低着头红着脸拎着满满一木桶清水,随着雷鸣出了庇护所。 地面依然狂风大作,哪怕处在山坡背后的洼地,此时的风力估计也在“八级拔树大根”。 但韩原哪管得这些,来到地面,寻个背风之处,立即脱个精光,一桶清水从头到脚浇个通透,顺手又摸了块石头就在身上搓,直搓得石头如酥粉簌簌而落。 雷鸣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啐道:“你这家伙,还真是…”随即又扇鼻笑道:“不过,也是真臭,居然比我屙屎还臭。”说罢,雷鸣也不理会面红耳赤死命拿石头搓澡的韩原,选个方向,往暴风潮里行去。 整整过了半个时辰,雷鸣方才回转。这回他的脸颊有几道刮痕,发梢还沾着尘土枯草,看着确实有些狼狈,神色倒是平静。雷鸣道: “适才我出了风带,还好我的银鸢并没飞远。好了,我现在说情报:我观见西北方距此二百里的云带已经并入,东面强对流也同时成功汇入,先前二个时辰前我们经历的那道超级猛的旋涡风墙,已按顺时针旋到西北,它好像比先前弱了些。对了,银鸢告诉我: 南北方各有一条云带已经在形成的过程中。好了,我讲完了,我累了。” 说完,雷鸣也不理会听后作思考状的崔勉之,找万崇光讨了几斤秘法腌制过的⺧(gao)肉,蹲在角落里大口撕咬。 见崔勉之久未发声,耶律二德笑了笑,就凑到近前开口道: “崔勉之,组长,我算了算,昨日我们总计获得军功一二九,今日此时,已接近午时,军功计得五十九,两日目前合计军功一八八,这就与原先的计划差距很大呀。” 听后,崔勉之终于停止思考,他点头道:“耶律二德,你的担忧不无道理,接下来,我们将面临极其严峻的挑战。 其一,剩余的十六个时辰,我们可能都要在飓风带中行动。 其二,截止到目前,我们斩获的军功严重不足,此预示着,我们被淘汰的压力越往后越大。” 说到这里,他环视一周,见众人都在听他说话,他笑了笑,从而露出自信的笑容: “但就算压力如此,我也相信诸位的能力。接下来,我打算趁此飓风由强转弱的空挡,今天一举拿下剩余的三处节点。我想,根据这一处节点我们所获得的经验,我估计接下来的每处节点我们都会遭遇异变兽。所以今天定会是个战斗连着战斗的日子。好的,此番首回试炼能否过关,在此一举。现在,给予诸位半炷香的时辰作出发前的最后准备,半炷香后我们出发,目标东北方向: 窟九西初一四·一三。” 就在崔勉之的命令刚发出不久,正如雷鸣先前所刺探的那样,午时刚过,南北向各有一条云带已然形成,云带南北两侧的强对流均很明显,其中又以在北面的幽暗森林边缘三十里处的强对流最为突出,先前涡旋到西北方向的一支飓风虽然有所收敛,但受幽暗森林方向忽然一股南下的气流强行汇入,双眼墙终于建立。 第二十八章 性命攸关的呼吸 不到百里的路程,这回众人行得极其艰苦。 在这飓风带中奔行,对他们各自肉身修炼级数与呼吸功法考验极大。 想来武者修炼初始,本为强身健体与延年益寿。后因人世纷争多变,专修武技以求防身护体与杀敌制胜。武者修炼日渐越深,从晋级二阶开始,即踏入从常人到非常之路,无论虚实动静,任意坐卧行动,于肉身的消耗与进境阻碍极大。这时,习有一门事关人之性命能与周遭环境及天地交换呼吸的功法就至关重要。换句话说,武者自身的先天禀赋决定武者修炼的上限,师承与功法则为进阶门槛,为下限。 有了这两项限制,这也是人世间武者初阶者众,能入中阶以上者寥寥的原因。 当武者晋级后阶,无论是肉身与魂力都可谓已渐入非常,几乎人人都修得一门呼吸秘法。 呼吸于武者,等若性命攸关,轻易不予外人言。此回,在这威力达至“八级拔树大根”的飓风带中,且不说令武者的行动受限,武者中阶以下几乎无法呼吸。 这时,出于慎重,又为配合能最大限度在飓风带中急速奔行,崔勉之所动用的呼吸秘法为宋国枢密院于嘉佑十九年,为禁军高阶武者特地修订的《增订异境军体淬炼呼吸法变七式》。 与他同为军营出身的连贯,虽只出自地方部队,不得禁军秘传,但他另有师承,其呼吸法为道门二十四治中的《阳平万古不波吐纳真定》。 耶律二德与岑虎石哥修的呼吸功法都是辽国大库秘藏的《昼里昏呵大力神魔咒言》。 大莽和尚修的则是金刚寺秘传《十象龙虎罗汉体》配套的呼吸法。 此两门呼吸秘法均来历不小,皆有各自不凡之处。 万崇光出身于大联盟中的神农帮。大联盟自身虽良莠不齐,但神农帮却是人世间传承久远的采药大派。因采药多往偏僻险恶之地,其内门高阶弟子皆修有一门极为神妙的《壶地秘境缩地寸身吁》的呼吸法常备采药时护持。 在这一行九人中,又以雷鸣、岳宠、韩原的呼吸功法最为奇特。 雷鸣师承隐宗七十二地煞中的摩云金翅欧鹏。 自幽潮二战后,欧鹏就被宋国军方秘定为隐宗战力最为恐怖的十七人中的一个,重视程度甚至超过了大部分位列隐宗三十六天罡中的成员。据说欧鹏天赋异禀,生来就会双重呼吸,他就以呼吸定他自身功法名《归去来兮法》。又以此法在人世间来去自如莫不能测,加上他又有徒手能裂幽怪的恐怖战力,令宋国军方至今都大为忌惮。 据说雷鸣也修得其师欧鹏的双重呼吸,故能在飓风带中如鹰击长空,身形如电自由穿行。所以,有了这种实力,即便他对崔勉之的言语时有不敬,行为也颇有其师我行我素之风。想是以崔勉之内心骄傲,遇到雷鸣也只得采取姑且哄之,找些讨好的语言令他为其所用罢了。 岳宠出自被隐宗标注为宋国战力最彪悍的地面部队岳家军。 岳宠本身除了修武天资卓绝,幼时更有奇遇,后又机缘巧合拜在宋国武道境一代大宗师周行桐的门下,最初修的是《博浪沙椎秦十八式》,后又将此刚猛绝烈宛若惊天一击的椎法,化入以枪技变化多端著称的《高家枪》中,其武技自此就迈向出神入化一途。配合其武技及肉身进阶,岳宠将他自身的呼吸法,定在行枪虚实的“呵、嘘、歙”三法之上。因此,此刻哪怕是飓风涡旋得猛烈,也难阻其奔行如枪寻虚实破入。 韩原本来也跟岳宠一般以武技定呼吸法,也就是梁四僧传授给他的“长剑技”中“手动足进参互就”的呼吸法。与岳宠以行枪虚实定呼吸的“呵、嘘、歙”不同,韩原目前修的枪技为“打进杀”,呼吸就定在行枪动静的“嘘、刹”二法。 但此刻奔行在飓风带中,受制于肉身刚进阶武者六阶的拖累,韩原只奔行了十里,就气喘吁吁,落在了众人的身后。韩原也不着急,心中默念脑海中残存的那段疑似《原始空洞变化经》字样的经文,再回想先前在飓风眼中宛若空洞的深刻体悟。渐渐的,韩原在奔行中,呼吸与周遭的天地相合,不知不觉,在其周遭出现一道道细微如有实质的旋涡,只不过与飓风带的顺时针涡旋相反,那些微微若有其质的晶亮呈逆时针涡旋,又转入虚空中不见。 很快,在大约五十里后,韩原的奔跑就跟上了众人的步伐。又奔跑了大约五里后,就连原本不紧不慢跟在雷鸣身后的岳宠也不禁轻“咦”了一声,因为此时的韩原竟追上来了,跟他几乎并驾齐驱。 “这韩原,果然有些意思,藏得可真有些深。”岳宠撇嘴笑了一声,其步伐宛如被大风刮得一个撤步,随即身躯就如张弓拉满的弦,倏地又一个箭步,步频一下子拉得极快,立即超越一直在他身前的雷鸣。 “我靠!”雷鸣忍不住怒喝一声,一不留神竟被风连呛三下,可刚等他缓过神来,就见一位迈着轻快的步伐、浑身周遭有着不下十道微妙旋涡的奇怪身影从他身边经过。 “我操!”雷鸣再也不顾风直往嘴里灌。 “兮—”的一声如白鲸吸水的吸气长音发出,紧接着又一记“兮!”之短音呼出,因其停顿而愈发凝实的风墙宛如裂出一道隙缝,雷鸣硬生生地从中挤了进去,瞬间赶上并超越了韩原。 这三人在前方你追我赶,落在后面的众人均不知原委,只得使足全力跟上。 就这般在飓风带中狂飙突进了大约十里,尚未等分出个高下,就见奔在最前方的岳宠猛地一个停身,突兀得仿佛连风声都为之一顿。岳宠沉声道:“前方三百步应是目标节点,有一百来头异变兽。” 韩原点了点头,却不开口,只用手指比划了“一、四、三。”,就率先抽出断戟,向目标节点所处的洼地冲去。 “好小子,居然挑衅。” 岳宠笑了笑,将背负的赤血錾金枪抽出,只是这回他并没有卯成丈二长枪,单手拎着短枪大踏步地朝着洼地行去。 见自家被岳宠、韩原二人完全忽视,雷鸣顿时脸涨得通红。 想他自修成《归去来兮法》后,面对同阶武者,向来自视极高,没想到这回试炼,先是遇到战力彪悍自觉不能力敌的岳宠,被他无视也就算了,眼下更连个武者中阶的韩原也是如此,怎不令他心中恼怒,偏是杀伐一向不是他的强项,他的师傅欧鹏徒手能裂幽怪的《食吐悲苦声撕裂神爪》,根本就不是目前武者境的他所能修炼的武技。 “妈的,此番恐是真堕了师尊的名头了。” 见雷鸣停在原地不动,神情古怪,随后而来的众人俱不明究竟,崔勉之赶紧问道:“雷鸣,你怎么了?” 雷鸣哂笑道:“前面有两个极其烧包的家伙,准备独自干那一百四十三头异变兽,来借此分个高下。”刚说到这里,雷鸣一愣,暗道:“他又是如何知道这里异变兽的具体数字?”思及此处,雷鸣顿时生出“小觑了天下英雄”的失落。 且不说雷鸣面现颓丧,众人见了越发疑惑,就说韩原持春分尸神戟率先冲入洼地,他先前以手势向岳宠比划出他以超凡天赋提前探知的异变兽数字,倒真不是要向岳宠挑衅,而是他确实因初次运用空洞变化经的呼吸法,他不想因开口说话而破坏了身与天地合的那种玄妙状态。 韩原立在风中,周遭的旋涡越旋越疾,手中的春分尸神戟的戟锋则火如悬烛。当牛犊大小的异变兽⺧(gao)横冲直撞过来,韩原左足正好踏中巽位。巽为风,此风为逆时针旋转,春分尸神戟则划出一个弧形正切在异变兽⺧的脖颈处,令其身首分离,带出一蓬血雨。顺势,韩原的右足行跬步,左足蹬地,持戟一个回砍,又将一头异变兽⺧劈成两截。当左足与右足并,是为一步,戟锋一个下劈刺,正入半凌空撞来的一头异变兽⺧的眼窝之中。次复前右足再度踏入巽位,借着风势,顺逆之间,再回砍杀一头⺧…周而复始,当韩原宛若涡旋一般行了二丈一尺,总计只禹行了三步,就以他在大滩壁画上观摩巨人所使的“回砍、横刺、横砍、下劈刺、直劈”古朴粗犷戟法,接连将九头异变兽⺧砍翻在地。 岳宠停身,余光扫过,先是持枪将一头朝他冲撞过来异变兽⺧挑飞,随即赞道:“粗放简朴的戟法甚好,但以呼吸法演化的步法更是玄妙。”以岳宠的眼力怎不识得,此时韩原配合戟法行的步法虽妙似天成,实为呼吸法演化,正所谓“手动足进参互就”也莫不如此。韩原行的只有涡旋前进三步,且初始必踏中巽位,虽还有些生涩不明之处,但岳宠又怎不明其潜力无限。 见此刻众人俱杀入场中,开始收拾残局打扫战利,岳宠收枪对韩原喝道:“此番杀之不武,胜负未分,接下来,可再战一场?” 闻言,在场众人俱有些愕然,韩原则是一愣,恍惚应道:“为何?”当此言发出,气息一乱,围绕在他周遭的十来道旋涡顿时如风消云散般地化去,与天地合的状态消旎。 岳宠笑了笑,也不答话,拎枪便向窟九西初一四·一三的庇护所行去。 第二十九章 裂帛风与白丘陵 短暂的修整,申时一过,崔勉之立即喝令出发。 第五处节点为:窟九西初一二·一四,路程约为一百五十里。 出发之前,崔勉之特意吩嘱:“由于本组斩获战功严重不足,所以提醒诸位,此番不到万不得已,切莫竞速。这回前往下个节点,由我与耶律二德在前,岳宠、雷鸣断后,余者居中,莫要掉队。”闻言,耶律二德、岑虎石哥、大莽和尚、万崇光、连贯无不大声称善。 风,愈发猛烈了起来。 只行了不到五十里,风力一下子从“八级拔树大根”增至“九级剥地皮”。 东北方向,雷声滚滚而来,紧接着电闪如龙蛇竞走,先是利箭一般的冰雹雨,不到五里后,拳头大的冰雹又开始从天顶砸向奔跑的众人。 再度面对“十级撞山钟”的暴风,前途被风搅得一片混乱,甚至连原先按照顺时针涡旋的气流,也仿佛被一种冥冥中的力量硬生生地搅局。 在前路,在周遭,各种因气流乱象横生而被挤压揉捏形成大大小小宛若鱼在水中吐出的气泡,转瞬又被撕扯成一道道丝线,在视线中如流光飞舞。 同样,奔跑中的韩原,他的呼吸也受之突发的干扰呈现混乱,步伐愈发破碎。 随着《原始空洞变化经》渐渐演化呼吸,调整步态后,隐约中,他甚至能体悟到: 眼下至少有三种不同的气机在彼此纠缠、相互驱逐,甚至暗战不休。 当电光在天际如一刀撕开大幕,风之肆虐,愈演愈烈。 “撕拉”一声如裂布帛的脆音,原本紧贴身躯的衣物,及背负的革囊都似要承受不住风的撕扯之力而被破开。呼吸之间,韩原顿时左足踏准震位。震为雷,震起则万物初始。右足一个跛步,左足并上前与右足成就一步。韩原持春分尸神戟顺势劈斩在那乱象的风中。 见此风来得迅疾怪异,崔勉之抬手就将一物在风中抛出。 “嗡嗡”如蜂展翅的声音,竟是一只极为精巧的金属制雀状的器物旋转飞出,在风中转了一个近三丈方圆的半弧后,就力尽而坠。 崔勉之窜身上前,将之接在手中,只端详一眼就变色,他赶紧聚声喝道: “此为‘风十一级诡力裂帛’,非吾等肉身能抗,速走!” 闻言,众人又怎敢怠慢,俱使出浑身解数,朝前奔去。 幸好此“风十一级诡力裂帛”来得突兀,也去得突兀。 当众人奔行到一处雪白的矮丘起伏之地,风终又回到先前的“十级撞山钟”。饶是如此,哪怕众人中实力最为强横的岳宠脸上都有一道明显的刮痕,更别提其它人的狼狈状了。 耶律二德持八棱紫金锤将劈头盖脸砸来的冰雹悉数磕飞,顺势俯身杵锤在地喘息道: “刚才的风可真是恐怖,我居然差点没撑住!”语毕,他也不理会砸在他肩上的冰雹“砰砰”作响,抬手将脸上横流的鲜血抹个干净,继续持锤为肉身开路。 在他身侧的韩原也同样狼狈不堪,他的肉身级数本来就差耶律二德甚远。他虽有《空洞变化经》演化呼吸,调整步态,又怎奈肉身早已被风割得伤痕累累,光是脸颊上的刮痕就不下七处,所幸背后装盛战利的革囊为整张⺧皮所制,没有被风撕裂,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众人疲惫不堪又奔行了大约十五里后,雪白的低矮丘陵之地,越来越低洼平坦。其表面寸土不生,即像是某种奇异的岩石裸露,待仔细看后,则更像是风化后某种巨兽的骨骼。 只是如若真是巨兽骨骼,那这巨兽也实在大到令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 仿佛在此有种无形的气场存在,行不到一里,风声渐绝。眼前出现一片犬牙交错如巨大白色肋骨呈半弧形排列的裸露洼地。肋骨状之物大多埋藏在地下,仅裸露在地表的一小部分,就形成宽近百丈,阔五丈高的廊形空间。 众人刚行到廊形空间的中央最为避风的一处洼地,望着满地匍匐着一百来具异变兽?(jou)的尸体,崔勉之冷声道:“居然被抢先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一组有这么大的能耐?” 众人俱是好奇,跟着崔勉之朝一处骨骼形成的洞窟行去。 耶律二德却悄然落在最后,他俯身从一只?的眼窝中拔出一支箭矢,疑惑道:“莫非他们居然也赶巧走到了这里?” 这处被标记为“窟九西初一二·一四”的庇护所,与众人前面经历的四所不同,它并没有设在地下,几乎不见任何人工,完全为某种巨兽骨骼的中空处。当崔勉之还未进了门去,就听洞窟内有清脆的声音抢先笑道: “外面的人是那一组的?不晓得可有我辽人的勇士?我先猜猜,定不是事事小心、步步为营的兀颜山。能在这个时候寻到这里,应是我那糊涂胆大偏又心思伶俐的耶律二德哥哥!” 闻言,耶律二德顿时快步上前,大笑道:“哈哈!紫嫣猜得可真准,正是你哥哥我!” 当两队人马在白色丘陵不期而遇,连韩原都为之惊讶,因为这一队人马除了耶律紫嫣他认得,另外一人他也十分熟悉。就见那人如沐春风般地朝他微笑道:“韩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简单的几句寒暄,韩原立即知晓:耶律紫嫣与燕青这一组为地窟武者试炼第七组,组长被事先定给了耶律紫嫣,组员除了来自隐宗天罡组的燕青,韩原先前照过面的辽国萧长今,剩余还有来自宋国禁军二人,大联盟中的青云门一人,山南道地面部队一人,当然,还有一匹全副武装的辽国战马。 数了人头后,耶律二德心生疑惑,用契丹语低声向萧长今问道:“紫嫣的这组怎么就七人?” 耶律紫嫣倒是大大咧咧地接口道:“原本倒也与你们组一样九人,但在第二节点,有两人没有跟上全队的速度,就自动被淘汰掉了。” 见韩原在旁脸色似有不善,燕青立即接口道:“韩兄弟,当时情况着实紧急,也怨不得紫嫣组长,目前情况,对我组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目光垂询同来自山南道军方的一人,见他欲言又止,连贯终是忍不住哂笑道:“战场上丢下队友,如在这种队伍,我也宁愿被淘汰。”闻言,韩原也颇以为然,坚决地道了声“是”。 耶律紫嫣笑得浑身直抖,随后面色一冷道:“你二人年纪还小,如若放在战场上,这就是小孩子气话。” 韩原听后直觉热血上涌,正待发作,耶律二德赶紧打圆场道:“紫嫣,不知你们这一组目前军功斩获如何?”此问发出,即便是崔勉之也定住心思,且待耶律紫嫣的回答。 耶律紫嫣淡然道:“肯定是比不上兀颜山那组了,我们目前只完成三处节点,计得军功三百二十九。不过,适才打扫战场?(jou)的战利,还未来及计入,估计也就再添四五十军功吧!” 听后,无论是崔勉之、雷鸣、韩原、连贯、大莽和尚俱露出惊讶,哪怕是同为辽人的耶律二德也忍不住疑惑道:“这怎么可能做到的?”随即想到此问甚为不妥,赶紧以契丹话向耶律紫嫣垂询道:“我组在宋军崔勉之组长的率领下,竭尽所能目前才斩获二百二十军功,你适才报的数字可当真?” 耶律紫嫣自信满满地笑道:“如何不当真,我的哥哥,你给我听着。我组总共完成三处节点计六十军功,斩杀异变兽共计三百七十头,计:六十九军功,又得隐宗燕青之功,寻得《地窟物品兑换军功图鉴》著录的异外陨铁精金两枚,计军功二百,总计三百二十九,怎可有错。” 崔勉之上下打量了燕青一番,见燕青一脸坦然,随即向耶律紫嫣行叉手礼道:“感谢耶律紫嫣组长告知详情,崔某受教了。” 岑虎石哥如感同身受地点头赞道:“紫嫣果然厉害,真给我们辽人长脸,就不知兀颜山他们那组目前如何?可会最终拿到第一。”此话说出,崔勉之面色立即一冷,岳宠则撇嘴笑了一声,连雷鸣都忍不住嘟噜一句:“走路踩狗屎,行大运而已,有什么神气头的。” 耶律紫嫣倒没生气,顺着岑虎石哥的问话答道:“他们是否做到第一,我不晓得,但我晓得兀颜山为目前试炼的第二组组长,他们那组在我看来实力极强,又有琼妖纳延那个杀胚在,以兀颜光的算策无漏能力,目前分数肯定远远超过我组。” 见本组成员俱有些沉默,耶律二德赶紧上前在耶律紫嫣耳边低声以契丹话说了几句,耶律紫嫣目视着状似无所谓的岳宠,同样以契丹话疑惑道:“此话当真。”见耶律二德一脸郑重的点头,耶律紫嫣先是沉默一记,随即笑道:“且不理这场试炼第一最后花落谁家,但论这场地窟武者试炼,可谓天下英雄云集,紫嫣得幸恰逢其会。接下来紫嫣还要赶路,你们汉人有句话说得好,相逢不如偶遇,难得与诸位英雄在此地窟中相遇,燕青兄弟,烦请帮紫嫣一个忙,看、酒、来!” 燕青顿时笑道:“定当如此!” 第三十章 各方纵横狩猎场一 “生平岂无同道徒。诸位,我们明日再见!” 语毕,耶律紫嫣仰首将一碗酒饮尽。 待见燕青将盛有湩酒的浑脱递予崔勉之后,她便起身上马,喝道:“我们出发!” 随着这一声清脆的声音在白丘陵回荡,耶律紫嫣、燕青等一行七人朝着狂风怒吼的方向奔去。 此刻,饶是原本心有不忿的连贯也忍不住暗赞道:“此辽国女子着实有几分豪放。” 想来这回参与试炼的武者均为二十岁不到的年纪,宋辽之间的历史恩怨,他们都未曾经历。自他们出生之日起,幽潮即为人类共同生死劫难,是与生俱来的大敌。 因此,当耶律紫嫣临行前发出“生平岂无同道徒”的愿景,连贯是打心底认同的。 崔勉之将手中浑脱的木塞拔开,仰首又将酒悬空倒入口中。 饮罢,崔勉之啧嘴笑道:“酒味虽淡,在此就难能可贵。诸位,你们也尝一尝这辽国的酒。”说时,崔勉之将浑脱掷给岳宠。 岳宠也不啰嗦,依样将酒悬空倒入口中后,就顺势将浑脱再掷给韩原。韩原接过浑脱,倒是一愣。 待众人依次饮了浑脱中的湩酒,崔勉之道:“现在的情形,我毋庸多言。生平岂无同道徒?我们现在出发!” 也许酒与豪言确实能调动情绪,众人一扫颓态。 奔跑中,耶律二德大声道:“待此番试炼结束,定请诸位喝我辽东最烈的烧刀子酒!” 众人均大声称“善”。 在奔赴最后一处节点“窟九西初六·一五”的途中,众人共先后遭遇三处异变兽群。 这一回勿用崔勉之多言,无不尽出全力,只遗憾此时东面已形成一道极为强大的涡旋风墙,自东向西朝着原先的那道飓风眼的方向急速内缩,大有将原先的风眼墙替代之势,此种愈斗愈烈的态势,从而将异变兽群逼迫得四散零落,每一异变兽群约百来只,且大多是兑换军功值相对较低的三阶以下。饶是如此,众人也不得不甘冒风险,将但凡能见到的异变兽一一斩杀,甚至不用崔勉之吩嘱,自认杀伐不足的雷鸣,也极为罕见的主动打扫战利,承担战据背负。 亥时,众人终于在首回试炼任务的最后一日来临前,抵达最后一个目标节点。 待众人在深入地下三丈的庇护所内聚齐,耶律二德道: “报告,崔勉之组长,我适才做了计算。子时前,我组又斩异变兽二百七十三头,其中:屮(cao)一百五十三头;?(jou)八十六头;を(wo)三十四头,合计军功九十二,加上完成最后一处节点计军功二十,我组目前军功共计为三百三十二。” 听后,韩原立即急道:“这样积累军功的速度可不行啊!我们接下来一定要多打を(wo)这种在《地窟物品兑换军功图鉴》中兑换值高的。” 万崇光皱眉道:“但是异变兽を(wo)可真不好对付,特别是在风墙之内,尤其难以猎杀。” 连贯、耶律二德、大莽和尚都不禁点头称“是”。 适才在风墙中猎杀を,他们几个可谓都吃了此种异变兽不小的亏。 を(wo),地狗部标注异变兽在册登记第一百一十七,形似天线峡大跳蜥,擅伏击,有保护色,跳跃时疾如闪电,能及三丈,具备蟾蜍吐舌一击,且有剧毒。疑为幽暗森林原生兽类遭幽雾侵袭感染后异化,单体战力可比人之武者三阶。风险级别:7级。备注:疑似犭(fan)的主食物源之一。犭(fan)同样是疑似幽暗森林原生兽类遭幽雾侵袭感染后异化。 崔勉之道:“是的,剩余的分值,已不允许我们再斩杀屮这种十比一兑换军功值的异变兽了。哪怕有些冒险,猎杀如を这种一比一兑换军功值的异变兽,将是我们最后一天的唯一之路。”说时,崔勉之看向雷鸣。 雷鸣也不推辞,立即道:“组长请放心,最后一日,我当尽出全力,为本组侦测出高分值军功兑换的异变兽,我现在就去。”语毕,雷鸣搁下身负的诸般辎重,立即出了庇护所。 崔勉之赞了声“好”后,又道:“现在我们就地修整两个时辰,明日丑时出发。” 子时,雷鸣返回庇护所,见众人均已深度入眠,也只悄悄唤醒崔勉之,两人出了庇护所,一刻钟后,两人回返,此时距离丑时出发已不到半个时辰,两人各自找个安静的角落,养精蓄锐。 丑时,众人俱醒,立即整装待发。 崔勉之揉了揉太阳穴后,振作精神道:“最后指定的汇合地点,在位于东北方向的窟九西初三·十六,距此直线距离约三百里。但根据子时雷鸣得到的情报,在我们正北偏西方向五十里,出现多种异变兽群的踪迹,其中有を群。不过,我们可能要面对风力十二级碎烽火台的风墙。此外就在今日,从此刻起,有极大可能,我们将会遇到同样急需在最后一日收割军功战利的其它队伍,诸位心里务必提前有所准备。好了,我数三息,一、二、三,出发!” 北行三十里后,众人沿途就能看到零星的三五头异变兽,均是如屮一般的低阶异变兽,众人也不浪费时间,均不停留,继续往北赶。到了五十里后,按照高阶武者在地窟目前阶段能感知的最大范围,崔勉之将一行九人分成三组,每组相隔一里,成扇形向前推进。一旦发现目标高阶异变兽群,立即收拢方向,集中合围斩杀。 韩原与耶律二德、大莽和尚被分在偏西的一组,在行了大约不到十五里,从东向西一阵狂沙袭来,天忽然黑了,即便以耶律二德的五感之能,也只能感知周遭百步内的状况发生。 耶律二德低喝道:“我等速向内收缩,莫要与中路失去联络。” 大莽和尚立即道了声“善”,韩原皱眉道:“等等,西北方向,我感知异样。” 耶律二德在风中皱眉问道:“还请明言,请速说。” “正西方向,我感知有一处很多很多的恶意存在,等等,我先默数一下。”随着韩原急速地低声念出:“百五十,二百……四百五十……” 当听到七百五十之数,耶律二德立即向大莽和尚道:“大和尚,劳烦你向中路传递消息,我与韩原前往西面去了。” 半个时辰后,当众人再度聚齐,此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宛若千疮百孔的风化之地。 此处占地极广,又与白丘陵地带一般,似是某种巨兽的残剩骨骼所化。 各种如骨骼中空形成交错纵横的洞窟,从地表又斜刺里深入地下,以崔勉之的目光顶多能深入五十步就黑洞洞的看不见底。 哪怕没有韩原的超凡感知天赋,众人此刻站在地表也能感知到,从大大小小的洞窟深处传来各种异变兽的喘息声、咀嚼声、嘶吼声…… 正待分辨哪处洞窟内藏有目标异变兽及具体数字,从东面斜刺里冲来零星几只异变兽。 岑虎石哥持弓即射,立即将奔在前面的几头异变兽射杀在百步外。 崔勉之赶紧抬手止道:“暂且放过那只を(wo)!” 余人皆明其意。 就见一头约六尺长一尺七寸高,形如巨蜥的异变兽从狂沙中窜出,众人均是一个侧身让过,这头被地狗部定名为を的异变兽顿时朝着西北方向最大的一座洞窟窜去。 “好!”崔勉之赞了一声,立即吩嘱道: “现在我命令,岳宠、大莽和尚、连贯,与我一组,入适才を(wo)窜入的洞窟。 耶律二德率韩原、万崇光为一组,入正北第二洞窟。 我等入洞者,皆轻装上阵,辎重搁置洞外。 雷鸣与岑虎石哥负责在洞外看守,及接应我等归来与随时打扫洞外战利。耶律二德,半个时辰后,你我二组务必回地表交割战据。” 语毕,众人依言将背负各种辎重卸下,搁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坡,也不理雷鸣与岑虎石哥接下来如何分类打理,就各自选好兵器,反身朝洞窟奔去。 洞窟内极其阴冷干燥,斜着行了五十步后,一股灰蒙蒙的阴煞之气迎面而来。 出于谨慎,韩原赶紧闭住呼吸,默运渐渐熟稔的《原始空洞变化经》,演化步法。 只行了二十步后,呼吸渐渐自然,这时就见前方“昂鸠”一声异鸣,一头异变兽?(jou)从那灰蒙蒙的煞气中冲了过来。 洞窟内极其的狭窄,见无可闪躲,耶律二德立即出锤,此锤为辽国上京重工兵坊为其特制的复合浑金链子锤,重九十三斤,连首带尾,长四丈五。 此锤一经砸出,一连串“仓啷啷”的锁链浑响如秘音发出,最后“磅”地一声砸在异变兽?(jou)的额头上。受此大力,?的头颅顿时炸开,其身躯更是被砸得撞在洞窟壁之上停顿了一记,方才坠地。 此锤正是从辽国秘藏《昼里昏呵大力神魔咒言》中演化而出的一式锤法。 以链子锤一击见功,耶律二德也不停步,只吩嘱道: “万崇光,你身法灵动,负责补刀及收割战利。韩原,以你超凡感知周遭,手中长枪与短戟,帮我协防,免我在前面开路,又被を(wo)这类擅隐形暗藏的下三路异变兽所趁。”说话间,耶律二德持一百七十五斤重的八棱紫金锤,朝洞窟深处杀去。 第三十一章 各方纵横狩猎场二 耶律二德的锤法凌厉。 由于当年幽潮一战,辽国将遭遇异变兽?(jou)的得失经验于武者总结最多,耶律二德每一击锤,则必取?的命门及劣势所在。 又幸得洞窟内窄小,?的速度优势不得充分发挥。 耶律二德率韩原、万崇光这一路好杀,直杀了三十七头?后,洞窟内忽然鸦雀无声,只有灰蒙蒙的阴煞之气盘旋。 “很有些不对!” 耶律二德攥紧浑金链子锤的控锤腕具,又平了平稍显紊乱的气息,沉声道: “在此洞窟内,?最能扰人心神的‘昂鸠’异叫,自始至终只得初始一音,这很不正常。” 万崇光接口道:“是的,我适才收割战利时也发现,几乎每一具?的身躯,都遍布小指粗细的针管状的奇异伤口,且……” 还未说完,万崇光立即抬头。 韩原则目视着洞窟的前方一团盘旋与呼啸着逼近的密密麻麻分布的灰雾,低声道: “它们来了!” 灰雾裂开,接连三头?从中猛地窜出,令人惊异的是:三头?浑身上下皆是血淋淋的洞眼,与通常异变兽体内流的是乌黑脏血不同,此番血已呈鲜红色,落在黑黝黝的皮表,更显洞眼状的伤口为触目惊心的密密麻麻。 耶律二德冲韩原与万崇光示意道:“你二人掩护我!我来开路!” 说时,他以四丈二尺长的浑金链子锤,将奔在最前方的一头?的头颅砸成稀巴烂。随后,一个后脚蹬地,借着反挫之力,身腾空中,手持一柄巨大的八棱紫金锤,由上至下,一锤就将另一头?砸得飞起,直撞入那团密密麻麻的黑雾,从而将之彻底炸开。 “唧唧吱吱”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叫声刹那间大作。 趁着耶律二德持锤力尽,身躯几乎俯冲着坠地,闪出的一大片空挡,早已蓄势待发的韩原立即出枪。 受先前灰雾炸开,耶律二德的身躯尚且未及落地,窟里已全是密密麻麻来回窜飞的不知何种定名的异物。 此物只有巴掌大小,不见头颅与肢干,宛若一团虚质,随意变化各种形状。 其色又呈青灰,边边角角却长有四具一寸长、针管状的晶亮口器,随形状变换,忽隐忽现。 哪怕是耶律二德在仓促之下也被数只异物叮咬,一道道宛如钻入灵魂的剧痛,痛得他忍不住叫出声来。 这时,一道璀璨的枪影如烟火一般爆发。 这正是韩原在经历多宝塔秘境之后,第一次在地窟试炼中行枪。 枪,连首带尾,长丈二,前后共分三截相互卯紧。 枪尖则长六寸三,乌沉沉非金非木,不知何样金属打造,只在枪端铭有一变形“目”之标记,正是试炼前夜钟楚亲自派人送来,为八臂哪吒项充亲手锻造的一件超凡器。 韩原持枪一个横扫,乌沉沉的枪尖破空拉出一道弧线,将如蜂拥向耶律二德身躯的一大片异物扫的七零八落,极其腥臭难闻的异物残体碎块如漫天花雨。 韩原转走丁字步,枪成大斜角再转笔直而成“扁平杀”,一枪就从剩余最后一头暴冲过来的?兽眼窝中笔直刺入。 此时前方已是一片空挡,韩原趁此跳身,步进三位,再到打进杀的步法原位。 只听韩原大喝一声“杀!” 积蓄已久的打进杀首式“破妄杀”终于再度使出。 那一团云集了不知多少数量异物的灰雾,遭此“破妄杀”而成的杀气,被一剖两半,只余十来只异物在杀气中挣扎着,变幻形状想要挣脱飞走。 一刹那,韩原的枪体崩得笔直,乌沉沉的枪尖竟如鸡啄一般,点出一连串的枪花绽放,就听“卜卜卜卜卜……”密集之音发出,异物纷纷被枪尖击穿坠地。 待此打进杀的第六式“滴水杀”行过,连韩原也对他自家最近的修为进境颇感欣慰。 “好枪法!” 耶律二德禁不住赞了一声。在韩原协防之下,他终于旧力散后新力生,抡锤便将一大片异物砸飞了出去。 数十只异物变化着躯体砸在洞窟壁上,“啪啪啪”作响。 只可惜,耶律二德的持锤虽大力无匹,但那巴掌大的异物着实不好杀,即便被砸在洞窟石壁上扁平如面饼,随后就挣扎着变幻形状,边角均撑出口器朝耶律二德叮咬扑来。 就在此时,原本落在三人最后的万崇光,他手持的一柄采薇锄终于抡到。 采薇锄的锄法又名《上九位五阴爻诀》,再配合《壶地秘境缩地寸身吁》的神妙步法,恰巧克制住洞窟内的异物。锄首如玉质,式成其光散开,剖物细致无声。异物触之纷纷而坠,微亮晶莹的三寸长口器更是如针落在地上,发出极为醒脑的“罄”之音。 耶律二德、韩原、万崇光三人这般相互配合的杀阵一成,只用了不到半炷香的光景,洞窟内的异物就被杀得四散零落。 剩余的十来只,汇聚后变化作一道青烟,就往越来越狭窄的洞窟深处窜去。 韩原正待猫身继续追赶,耶律二德捂肩道:“穷寇莫追,前方极其不明,且我等事先与组长约定的半个时辰就要到了,先收割战利,返回地面再说。” 见耶律二德捂着的肩膀依然有鲜血溢出,韩原点了点头。 这时,就见万崇光俯身在那狭窄的洞窟石壁上锄下一草,细辨了一番后,又以指捻了捻紫草的茎叶。 万崇光道:“此草枝叶相对治见红,叶中有浆能拔毒。方才我观那未名异物的叮咬非常麻烦,居然能令异变兽?的血液都发生变异,此草既生于此地,也算我等走运了。”说时,他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一钵,持锄尾将紫草在钵内捣碎,又上前与耶律二德解说一番,便将捣烂的药泥抹在耶律二德的伤处。说来也奇怪,这株未名的紫草果然有效,耶律二德原本流血不止的伤口立即止血消肿。 待耶律二德与韩原将总计四十头?的军功战利打扫完毕,万崇光这边除了收割了近三百枚异物针状口器外,还在洞窟中又找到了十五株适才的紫草,心中自是极为满意。 待他们三人甫出地面却是一惊,就见雷鸣、岑虎石哥正与一组人马对峙。显然为参与试炼的另一组队伍。经过与雷鸣了解情况后,耶律二德与韩原方才得知,此组为地窟武者试炼第五组,目前尚存八人,组长为宋国禁军的王展,其组内尚有同来自禁军的二人,山南道部队二人,西域圣门大雪山内门弟子一人,大联盟中的试剑山庄一人,佛门五台山俗家弟子一人,中途被淘汰的一人则很奇怪,居然来自隐宗。 耶律二德道:“王展组长,非是我等故意阻挡你们进入所谓的什么狩猎场,而是我组崔勉之组长未及下令,他很快就返回地面。王展组长,何不再耐心等待一会儿。” 王展倒还算冷静,他沉声答道:“好,我组且再等十息。” 正说话间,就见远处有人哈哈大笑道: “二德,你这败类居然跑到了吾与兀颜山的前头。” 耶律二德顿时心中一紧,在场之人无不徇声望去。 就见在那黄沙滚滚的西南方位,一组人马狂奔而来。 在前的一人为身高过丈的巨人,手持一柄重达两百四十斤的凤翅鎏金镗。 原本硬闯风带时,被风十一级诡力裂帛撕碎的衣襟干脆在腰际打了个结,露出宽阔的肩膀,巨鼎一般的胸膛。两支粗壮的胳膊上的肌肉更是堆积如虬,其上各种粗大的血管密布,泛着麟甲般的光泽,此人正是琼妖纳延。 辽国琼妖纳延的战力,在场几乎无人不知,哪怕宋国禁军的王展也对他多少有些忌惮。 王展心道:“崔勉之果然心想事成的开局就抽到了岳宠,既然辽人最强的一组也刚好在此,正好,先看看抽到一把好牌的崔勉之如何应对。”想到此处,王展反而念头通达,原先心中的稍许不畅立即放下。 见到琼妖纳延并没出意外状况,耶律二德的心中一松,他打了个招呼后,立即快步前往兀颜山的近前。 兀颜山从辽国战马上翻身跃下,两人顿时一个拥抱,相互以契丹话耳语寒暄一番后,耶律二德得知: 兀颜山的这一组,紧随崔勉之之后,为地窟武者试炼的第二组,此组算上他与琼妖纳延,共有四名辽国试炼者归于一队,其余五人分别为: 来自隐宗神行太保戴宗的亲传弟子戴成, 大雪山内门弟子板合提亚尔, 大联盟中排名前三的大派吴门琴会的新锐甄破甲, 佛门中能与金刚寺并列的又一大宗禅定院的首席素仁和尚, 最后一名乃是南大理国世子段去病。 可惜就是这般堪称豪华的阵容,又有兀颜山的算无遗漏,运气却不在他们这边。 他们的行军路径,在第二日不幸也遭遇了双眼墙中极为莫测难缠的风十一级诡力裂帛,兀颜山稍有怠慢,就陷入到十数道龙卷风的合力围剿,所幸兀颜山在其后的诸般调度可谓临危不乱,最终冲出重围,但他们斩获的军功受此拖累,居然比崔勉之的第一组还少,目前只得三百一十分。 兀颜山脸上虽看似平静,但以耶律二德对他的了解,兀颜山这回真的有些急了。 第三十二章 各方纵横狩猎场三 琼妖纳延掸眼一扫,以他的五感之能,立即发现西北角的一处洞窟内似有异状,他就持凤翅鎏金镗朝那里行去。 未等耶律二德出声阻拦,就听洞窟内一声冷喝: “过线者死!” “南蛮,狂妄!” 琼妖纳延不屑地笑道,他根本不理会警告,刚踏足三步,就见洞窟内爆出一记黑点,转瞬就在他的瞳孔视线中放大。 待到二十步内,那物在空中张牙舞爪,仿佛才从惊骇中地清醒过来,竟是一头活着的异变兽屮。方才它竟是被人单手擒住,当成礌石掷向琼妖纳延。 面对异变兽屮,琼妖纳延怎会在意。他根本不用兵器阻挡,待那屮如磨盘巨石砸到近前,单拳迎前一击,如牛犊般大小的屮顿时血肉炸开。在场之人无不对琼妖纳延肉身筋骨之力的强悍叹服。 “不错!” 话音未落,已冲到洞窟口的第二头屮被那人单手擒住,再度如掷礌石般的朝琼妖纳延掷去,紧接着,第三头、第四头……当一连七头屮如连珠炮一般掷向琼妖纳延,他终于将他身侧的异变兽屮擒了个空,也就不停顿,一个踏步行出洞窟。 只见此人身高八尺有余,猿臂狼腰体型彪悍,手持一柄腕粗的赤血鎏金枪。他的眼眸因适才在洞窟内杀戮太重,已是一片赤红,此人正是岳宠。 即便七头屮被岳宠宛若随意地接连掷向琼妖纳延,实则均被岳宠用了《博浪沙椎秦十八式》中“叠浪式”的手法掷出,因此,当第七头屮被掷到琼妖纳延的近前,重量已叠至四万八千斤重,哪怕是琼妖纳延也不敢轻忽。只见琼妖纳延怒喝一声,浑身的肌肉如虬龙盘起,手中二百四十斤重的凤翅鎏金镗“苍啷啷”一阵乱响,终于挥出一式无可匹敌的《破山式》。 轰地一声,聚力四万八千斤重的屮之身躯被一剖两半,两种大力在屮的躯体中碰撞后爆发,在这一刹那,围观之人甚至感受到一种浑若开山劈海的气势。而就在这风起云涌如堆千重血浪堆叠之力炸开,岳宠大步流星,顺而一个纵身,持枪就是一击。 此际,所有被《破山式》炸开的赤黑血肉俱随着枪尖在视线瞳孔中放大,从而凝聚成一点。当琼妖纳延持凤翅鎏金镗一摆,如拨云去雾,血色散开,那一记赤红枪点似颤了三颤,顿时在视线中再度炸开,化成千般个密集枪点,就听“汀叮叮叮”一连串宛若金属交击的密集之音发出。岳宠的身躯尚且在半空,其手中的赤血鎏金枪的枪尖就贴着凤翅鎏金镗的镗杆行“剃”字诀,剧烈的摩擦所溅射出的火花直窜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来仔细看。 琼妖纳延又怎可令其枪剃得手,一个撤步,撤出一个空挡,运大力持镗砸去。 只可惜,未等琼妖纳延的后脚踏中实地,先前被岳宠接连一连串枪之虚招带得他那巨人般的身躯重心稍有偏出,岳宠则翻身落足,窥得其破绽,持枪一声: “歙”。 声出,枪出。诸般大力毕齐,迎前就是毕齐力一击。 这一击真是太重、太猛,偏又迅疾如闪电,琼妖纳延在失位之下,电光火石间,持凤翅鎏金镗拼命架去。 “嘡—” 一声刺耳的声音发出,随后其音宏亮放大,余音不绝。 受之大力,琼妖纳延“噔!噔!噔!”连退了七步方才稳住身形。 岳宠定住彪悍的身躯,立在众人前,持枪在身前的地上一划,一道寸深的横线现于地表,也瞬间铭刻在围观这一场惊天争斗的所有人的脑海中。 琼妖纳延的脸色涨得愈发通红,正待他暴起跃身,一道响箭自他身后三十丈远朝他射来。琼妖纳延一个抄手,顿时将箭抓在手中,愤怒之下,箭矢被他攥成粉末。 “兀颜山,你……” 兀颜山根本不作理睬,径直上前朝一人抱拳道: “崔勉之组长,此阵我组认输!” 语毕,他才转首对琼妖纳延道:“高手相争,一线之间。一步错,步步错。除非你琼妖纳延一上来愿与他换命相搏。希望经此一斗,莫要小觑天下英雄非只你琼妖纳延。你可知此阵你输在何处?” 就在众人无限期待琼妖纳延的答案,琼妖纳延居然难得的低头想了想,当念头通达,他笑道:“吾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 兀颜山赞了声“好”,面色平静地目视着岳宠说道:“此人名姓岳名宠!你且记好!”语毕,兀颜山面色一冷:“武者地窟试炼第二组听令,时已近卯,现在我命令,戴成、琼妖纳延、板合提亚尔、甄破甲你等四人为一组,速去正北第三洞窟,半个时辰后,回地表交割战据。” “得令!”戴成便领着琼妖纳延、板合提亚尔、甄破甲往正北方向最大的一座洞窟去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连崔勉之、王展都未来及作出反应。 兀颜山原本严肃的面色方才出现缓和,他拱手礼道:“崔勉之、王展,两位组长,现在我们是否要商量一下,这座狩猎场的洞窟该如何分配的问题。且时间不多了,说不定后面还有组队赶来,据我所知,由隐宗林东任组长的第三组也距此不远了。” 崔勉之、王展倒也干脆,都道了声“善”,三人便就地商量狩猎场的洞窟分配。半炷香后,洞窟分配完毕。兀颜山与王展均不拖泥带水,立即分配各自组内的人马,迅速开始入洞窟收割战据。 由于占得先机,相对兀颜山此刻心急如焚,时间无比宝贵,崔勉之倒真有点偷得浮生半点闲的滋味了。 终于寻到个空挡,耶律二德赶紧上前道:“报告,崔勉之组长,适才在正北第二洞窟,共斩获军功二十,且还有三百枚疑似《地窟物品兑换军功图鉴》中著录五比一分值兑换的未命名物品,及十五株未经著录,但被万崇光定为:至少是适用于武者中阶以上的药草。” “已经非常好了!”崔勉之赞了一声,又道:“现在我组分配的是这座暂定名狩猎场的正北偏西,共计四座洞窟,但是接下来,我组只有一个目标,继续在先前那座洞窟收割战据,我想应该够了。”说完,崔勉之揉了揉太阳穴后,闭目沉思。 耶律二德嘿然笑了一声,暗道:“果然那座被岳宠强行划线的洞窟是有加料内容的。” 正如他心中所料。先前,崔勉之率岳宠、大莽和尚、连贯一行追索を(wo)进入的洞窟,只行了约百来步后,洞窟空间一下子变得宏阔,其内黑压压的匍匐着数百头异变兽⺧,也许是闻到他们四人的气息,原先如入睡眠的⺧瞬时惊醒,仿佛发狂般地朝他们冲撞而来。想那洞窟中空间狭窄,即便四人都身手不凡,仓促之下,也应对的极为狼狈。幸得岳宠开始发威,以赤血鎏金枪行《博浪沙椎秦十八式》,接连枪挑十一头⺧的躯体砸入兽群,终于破了⺧群冲撞阵势,而后,众人如虎入狼群,仅岳宠一人就单杀屮两百三十五头,就在众人合力杀了近四百五十头屮后,变故突发,一百多头を(wo)忽然出现了,它们从洞窟深处钻出,在屮发狂般地冲撞下,专走下三路的を变得极其的难缠,一个不慎,大莽和尚、连贯接连负伤。见状,崔勉之立即提出撤退,他们一边打扫战利,一边向洞窟外撤,当撤到离洞口五十步的时候,を群又诡异地撤回洞窟深处。 半炷香后,崔勉之召集人员在目标洞窟口集结。崔勉之道: “目前为止,本组累积确切战功为四百零二,时间紧迫,现在我命令,雷鸣与有伤在身的连贯负责在洞口接应与看守战利,余者,由岳宠、韩原、大莽和尚在前,岑虎石哥与我在中,负责在他三人身后作策应掩护,耶律二德与万崇光负责打扫战利及断后。另外,我再郑重提醒一下诸位,此洞窟有些诡异,我总觉得这里不仅仅是我们上一回误认的为を的一处存兽粮的巢穴那么简单。” 闻言,即便是岳宠也点头道了一声:“确实!” 第三十三章 各方纵横狩猎场四 与先前韩原、耶律二德、万崇光他们三人杀入的洞窟一样, 这座曾被崔勉之判断为异变兽を的一处存兽粮巢穴的巨大洞窟,竟也弥漫着一股灰蒙蒙的阴煞之气,隐隐地,似还有“吧唧吧唧”为数众多的咀嚼吞咽食物的声响从洞窟深处传来。 大莽和尚持戒刀道:“善哉,先前那些屮的尸体被悉数拖走,那些を在进食。” 岳宠、韩原、大莽和尚便寻着声音,深入洞窟约半炷香的路程,一路竟未遭遇哪怕一只异变兽,转过一个狭窄通道,便来到一处极其空阔的所在。 只见此处,百丈方圆,仅洞窟顶高近十丈,洞窟壁上尽是马蜂窝状的孔洞,中间一圈地面略高半尺,仿似祭台,其上匍匐堆压着黑压压的数百头屮兽尸体,正是先前被斩杀的四百多头。 岳宠等三人见此奇怪状况略有迟疑,原先跟进的崔勉之、耶律二德等四人都已到达。 岳宠以指竖在嘴边对后来的人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洞窟西首一处极为矮小的洞穴,那里有を兽陆续从中爬出,钻入⺧兽尸堆中。岳宠又比划了“三”的手势,众人怎不明其意,均很是默契地悄然四散开来,又有耶律二德、岑虎石哥、万崇光分别敛息掩近至三处を兽出没的矮小洞穴附近落定。 这时,洞窟内的气氛着实相当诡异了,就见洞窟壁上如马蜂窝般的洞穴里,一道道灰色雾体溢散出来,在洞窟内呈顺时针盘旋一周后,又没入屮兽尸堆中。 当一只只巴掌大的异物俱化身扁平贴住尸堆,其边边角角俱撑开晶亮的口器,注入每一具屮兽躯体中。旬即,场中乌压压的屮兽尸堆,如一只巨大的蠕虫开始蠕动,三息之后,全是“吧唧吧唧……”进食的声音。 韩原朝着崔勉之以手势示意“二一七”,又朝上指了指在洞窟半空盘旋着已越见稀薄的灰色雾体,再度手势示意“六五四。” 崔勉之怎不明其意,此地此景,在他看来实有些诡异,为避免不可预料之事即将发生,崔勉之当机立断,喝道: “动手!” 随着这一语喝出,洞窟内立即如炸开了锅。 先是“嗡”的一道巨声从屮兽尸堆里发出,那些巴掌大的灰色异物悉数惊起,聚集在洞窟半空如灰云压境,紧接着,乌压压的屮兽尸堆如蠕虫翻滚,瞬间数十道暗影从中迸射了出来。 就在此时,众人纷纷出手。 耶律二德、岑虎石哥、万崇光都早已张弓搭箭,将半途想要回返洞穴的数个を兽一一射杀,立即占据洞穴出没的位置。 を兽的后路已断,众人心中大定。 一刹那,冲在最前的岳宠抡出的枪花骤然暴起,就听“卜卜卜卜卜卜”的密集之音发出,接连六具从尸堆中窜出的を兽被他一枪锁喉。 在他左侧的大莽和尚道喝一声:“我佛慈悲!”持戒刀一记披风斩,将斜刺里贴地钻出打算偷袭的五头を兽悉数斩翻在地。 紧随其后的崔勉之、韩原无不行凌厉杀招。 转瞬,近三十具を兽被斩杀,场中的を兽更是四处乱窜,可谓混乱到了极点。 但此刻真正的麻烦却来自空中,就听“唧唧咕咕”的声音大作,那道盘旋在半空的灰色雾体一个俯冲扩散,密密麻麻的巴掌大异物朝着在场所有人扑去。 这些曾在前个洞窟就令耶律二德遭受大罪的异物着实不好杀,除了万崇光的功法及采薇锄能对它稍有克制外,哪怕是岳宠杀之也要费些功夫。更为麻烦的是,当异物覆盖了上三路的空间侵扰在场之人,原本惊惶失措的を兽终于“安静”下来,借着众人被几乎无处不在的异物分散了部分注意力,を兽最具擅长的下三路偷袭威力便趁势发挥了出来。 一时间,在场除了岳宠,韩原、大莽和尚、崔勉之纷纷中招,后两者悉数为异物叮咬,剧痛难当,韩原则一不留神,就在他抡枪驱散异物,出现下三路的空挡,被埋伏在屮兽尸堆里的一头を兽猛地窜出,又如蟾蜍吐舌一击,正击中他的腿侧。韩原顿时一个趔趄,半边身子都出现麻痹。 见形势险恶,岳宠立即以《博浪沙椎秦十八式》中的“气浪式”行枪。 “啪啪啪”接连三记枪击成响,接连三头屮兽身躯被挑飞了出去,在空中转瞬又嘭地炸开,方圆周遭异物遭此气浪成就的大力,悉数被震散了开来。随即岳宠矮身持枪一扫,又是十来头贴地窜来试图偷袭的を兽被他扫飞。 岳宠大喝道:“让开!” 借着扫清一切的余威,迈步上前,接连数枪,就将一头头屮兽如牛犊大的躯体分别砸向三处。 耶律二德、岑虎石哥、万崇光都知其意,纷纷让出位置。 就听“硿硿硿硿硿硿”接连六记如礌石入水的闷响,三座を兽出没的低矮洞穴均被屮兽尸躯堵得严严实实。 当岳宠喝声一起,耶律二德先是持弓接连三箭,将三头を兽定在二十步外,随即抡起四丈二尺长的链子锤,“呜”地抡成一个半圆,“汀汀叮汀汀叮”如撞金属之音,将至少三十只异物砸飞。 与之同时,岑虎石哥持一支巨大的二十五石复合弓,单手扣七只利箭,一声声细密的弓弦之音,接连射杀七头を兽。 得此辽国二人双杀形成的缺口,崔勉之、大莽和尚、韩原终于在异物与を兽上下合围的包围圈中撤了出来。 万崇光立即上前接应,为那三人迅疾处理伤口。 在三人中,尤以大莽和尚与韩原伤势最重。 大莽和尚先前在俯身猎杀を兽时稍有不慎,后背先后被七头异物的口器叮咬,剧痛钻心能直入灵魂,幸得万崇光先前采得佚名紫草,制成药泥敷于伤处立即见效。 韩原被を兽含有剧毒的长舌击穿了右腿外侧,崔勉之取出宋国军方针对高阶武者的肉身状况在幽潮战时制定的《增补七目莲常备克毒外敷药用膏》,韩原将其外敷在伤处,半边身躯麻痹之状立刻为之缓解。 三息过后,替补上去的耶律二德、岑虎石哥也左支右绌,崔勉之立即起身拔刀喝道: “听我令,岳宠、耶律二德、韩原主打上三路,清除与隔绝异物骚扰;大莽和尚与我一并收割下三路的を兽;岑虎石哥暂时退后,以你弓箭利器中远程协防与清场;万崇光负责跟进收割战利。” 说罢,崔勉之率先冲出,立即替下被数只异物叮咬得龇牙咧嘴的岑虎石哥。 战况愈发激烈了,所幸在崔勉之的布置下,针对异物与を兽的极为难缠的杀阵已成,渐渐地,场中尽是を兽的尸体,异物的各种碎块更洋洋洒洒铺了一地。 战到此时,连岳宠都被异物蛰咬了数口,余人更是相互打配合轮换了数回,各自抽空紧急外敷伤药。当场中的を兽越见稀少,剩余的均藏在范围仅剩十丈方圆的屮兽尸堆中作最后的困兽犹斗。 忽然“娲—”的一声极为幽远的长音发出,原先被岳宠枪挑屮兽尸躯堵住的三处低矮洞穴发出“悾悾”的撞音。 一刹那,无论是感官超凡的岳宠、韩原,还是对战局一直有所担忧的崔勉之都为之脸色一变。 崔勉之立即朝万崇光喝道:“を兽战据收获几何?” 万崇光答道:“一七四!” 崔勉之翻身一刀将窜来的一只を兽劈翻,边收割战据边大声喝道: “现在清场,十息后,必须撤退,岳宠与我,负责断后!” 正说话间,三座被堵住的洞穴先后被撞开。 先是如潮水一般的を兽冲出,紧接着又有十数头浑身漆黑如墨,如狼似虎的异兽紧随其后。十来头异兽刚入场中,俱仰首“娲—”的发出长音,其声幽远,刹那间无论三座低矮洞穴深处,还是洞窟壁上如马蜂窝般的千般洞穴中,如同频共振般俱是“娲—”的长音。千般长音汇聚,更有一道悠长深邃的娲之长音,似是要从极远的地方赶来。 “速撤!” 负责断后的岳宠双目已是一片赤红,接连七枪,将场中已为数不多的屮兽尸躯接连挑飞,朝着那些潮水奔涌的を兽砸去。 “轰”的接连七记爆炸之音合并,受之大力化为气浪扩散,原先势无可挡的を兽、异物形成的潮水,终于得之一缓。众人反身朝洞窟外狂奔而去。 第三十四章 尾战的最后一箭 回到地表,崔勉之方才略松了口气。 见众人一副仓惶遁逃的狼狈样,连雷鸣也禁不住面现焦急,问道:“出了什么状况?” 崔勉之摆手道:“先离开此地再说。” 耶律二德面现犹豫:“组长,我……” “可以告知,但要速去速回!” 闻言,耶律二德拔腿就朝兀颜光那一组占据的狩猎场洞窟的方位奔去。 待众人撤到一处相对安全的避风所在,心有担忧的异变兽终究未从洞窟内冲出,崔勉之见雷鸣等人依然面现疑惑,便开口解说道: “先前洞窟内最后出现的十数头异兽,我怀疑是未被幽雾异化的犭(fan),犭擅长布诡异杀局,十头以上就可猎杀武师境,非常难缠。另外,最后出现的那声长音,似是要赶来的一头犭,极其强大,我怀疑……”说时,他抬头看向岳宠,似在求证。 岳宠沉声道:“至少相当于我们人类武师境六阶以上层级。” 得此论断,就是崔勉之也暗道了一声“侥幸!” 这时,耶律二德回返,说是兀颜光一组由于提前完成了六个节点,眼下斩获的军功却依然严重不足,还要在狩猎场洞窟里继续积累军功。而另一由宋国禁军王展率队的小组,由于尚有一个目标节点未完成,已于半个时辰前离开了狩猎场。 崔勉之不轻不重地道了声“好的!”转首又向雷鸣垂询,雷鸣立即会意答道: “在你们进首回洞窟前,原先西面我们曾所遭遇的风眼接近弥散,料想风墙置换完毕。东北方向的云团又再度泛滥,适才一炷香也就是我二度回返前,东北方向强对流又再度踊跃,距此方向三百里的云团紧凑,有数道极为恐怖的龙卷风盘踞,怕是……”说到这里,雷鸣立即住口,似等待崔勉之的确认。 崔勉之沉思一息,抬头问道:“万崇光,适才收割战据几何?” 万崇光立即答道:“获得を兽战据一八九,另有未知名异物口器五百二十一枚。” “好!从现在开始,给各位十息准备,方向正东,目标地为三百里外的辟难所集合点,现在我数一、二、三、四……九、十,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众人皆抖擞精神,整装开始往东奔去。 幸得在众人进洞窟斩杀を兽时,连贯利用屮兽坚实的几重皮革制成一座皮筏,用来装载数量庞大的数种异变兽战据,因此,他与韩原彼此轮换,以肩缚绳索背拖着皮筏,在被飓风常年搜刮后宛如冰原的地面上奔跑,倒也省事许多。 虽未得崔勉之解说为何要急着出发,但想着一路前来,崔勉之率领众人也算进退有据,眼下众人虽一个个疲惫若死,但也只能咬牙拼命赶路。 果然,在奔了近一百里后,就见东北方向铺天盖地滚滚而来巨大云团,云团的前端更是甩出数道底座庞大的龙卷风,其阵仗之恐怖,就是韩原、连贯先前经历过的那座龙卷风怕也远远不如。 那道龙卷风乍一看似有三五十里远,稍有不慎,转眼就顺时针涡旋过来。所过之处,均剥开坚硬的冰层厚达数尺,喀喇喇的各种碎裂之音,近可耳闻。 “是十二级风碎烽火台!冲啊!” 崔勉之大喝一声,顶着侧旋的强风,撒腿使出吃奶的劲往前冲,众人无不紧随其后,死命冲去。 就这么跑到最后仿佛闭着眼睛,只凭着直觉在浑跑。 跑着跑着,当那呼啸声终于擦肩而过,韩原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在雪地里。 当他睁开眼来,在他前后左右,竟然有连贯、大莽和尚、万崇光、岑虎石哥也同样卧倒在地,而在他们前方不远处,耶律二德、崔勉之、雷鸣无不低身叉腰喘气如牛吼,此时此境,哪怕是岳宠也在大口的喘气,只是唯一没有弯腰而已。 在飓风带二度形成风墙之前,众人终于逃出夭夭。 很快,在满脸写着无奈的崔勉之的一声喝令下,众人又站起身来,咬牙奔行了五十里后,耶律二德在前面首先摇手道: “不行了,老子负重太重,真跑不动了,组长,定得歇歇了。” 说话间,他将背负的一百七十五斤重的八棱紫金锤扔出,砸在坚硬的冰原上,顿时发出“箜”的一声。 崔勉之苦笑道:“好吧!暂时原地修整半个时辰!” 说时,他将背上绑负的数只不同功能的军用革囊一一卸下,大口喘气。 就这么原地休息了一炷香后,众人的脸色一个个由煞白转成血色。这时,耶律二德的一个疑问却如一道惊雷,让在场几乎所有人平地蹦起。 耶律二德疑惑道:“组长,我刚才抽空算了一下,我组确切的战功似乎不够啊?” 崔勉之没好气地答道:“我组目前为止,斩获确切军功计:五九一,尚差九。” 闻言,哪怕是岳宠望着苍茫茫一片如被狗舔过的大地,也是万分无奈,内心空空落落。 雷鸣涨红了脸,立即起身抱拳道:“诸位,等我半个时辰,务必给诸位一个交代。”说话间,雷鸣鼓腹“兮—”一记长音,转瞬又是“兮!”一记短音,其身顿时加速如化一道虚影,寻一个方向去了。 半个时辰后,雷鸣面色煞白地返回,喘声道: “最近的,东北方向,五十里外,有百来只,异变兽群,这是,我所能看到的,最近的了,剩下的,你们决定吧。”说罢,雷鸣立即掐腰,大口喘气。 当崔勉之慢声数了十息后,众人再度抖擞精神出发,这回倒也不用崔勉之啰嗦,待寻到雷鸣情报中所在,看到异变兽为十比一兑换军功的屮兽时,众人脸上无不大写着无奈二字。 “一只都不许留!” 耶律二德红着脸大喝一声,奋起余力,持八棱紫金锤就开始狂砸。 在场无人不知耶律二德此话真意,均拖着疲惫身躯,无不奋起余力,尽起杀招入场。 待岳宠赤红着双目,横着一枪将一头屮兽刺翻,喝道: “八十三,现在多少了?” 耶律二德鼓足余力,甩手一锤,将一头⺧兽砸翻,随即浑身瘫软,倒在地上撕声道: “八十四!” 岳宠顿时急了,此时在场的屮兽已经寥寥无几,且在四散奔逃,众人除他之外,几乎全部累得瘫倒。他闭上双目,面色一红,甩手一枪,赤血鎏金枪“苍啷啷”地发出锐利的鸣叫声,在空中划出个惊人的半弧。这时,众人无不默数: “八十五、八十六、八十七、八十八。” 当视线中最后两头屮兽均在百步开外,饶是岳宠这一枪惊人,枪之余力也只将第八十九头屮兽扎翻,但那第九十头屮兽眨眼就冲到百五十步开外。 此时此刻,无论是耶律二德,还是岑虎石哥,他们箭胡卢中的利箭早在三日的试炼中悉数射空,也望之徒呼奈何了。 就在众人都不禁发出“天意弄人”的无限感慨,忽而“汀”的一声玄静之音发出,一道仿佛看不见任何光亮的“倏忽”划破虚空,百五十步外的最后一头屮兽应声而倒。 众人俱疑惑又愤怒地盯着韩原,韩原则红着脸道: “我的《黑光》短弩的这支弩箭是八臂哪吒项充特制的超凡器,平时根本舍不得用,是用来对付武师境的,用来打这最最最低阶的屮兽,有些丢人。” 闻言,即便是岳宠也忍不住啐道:“真是矫情得很。” 最后的一百五十里,走走停停,居然耗费了三个时辰,终于在酉时三刻,抵达指定的目标地点,被辟难所标记为“窟九中轴二”的庇护所。 此处庇护所占地颇广,众人此刻均无心细看。就在半椭圆形斜面入口,闫远山难得温和地笑道:“恭喜第一组,你们第二个抵达。” 众人倒是吃了一惊,几乎异口同声问道:“先到的是哪一组?” 闫远山笑道:“真也不算意外,是第九组,他们的组长是大锤和尚,这组也就比你们早到了半个时辰,现在在交割军功。” 众人虽稍觉意外,但此刻疲惫异常,都想着等赶紧交割完战功,找地修整。这时,正巧一人从庇护所中出来,为出自大联盟中猛虎帮的一人,恰巧与万崇光熟敛,两人略作寒暄,在旁众人也不禁听得瞠目结舌。 原来大锤和尚所率的这组总计有八人。 出发后,大锤和尚所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打到所有组员无不心服口服。 随后,大锤和尚下的第一支命令就是“找足吃喝”,也算大锤和尚找吃喝有真本事,居然真给他在第二处节点时,找齐了满足三日地窟中可食用植食,且顺便收获了价值一百五十军功的如异变紫血藤一般果实。剩下三天的安排,大锤和尚更为狠厉的安排是:组内武力最弱的三名武者抗全部辎重,他自家轻装上阵,但凡异变兽群出,他身先士卒,三日内,仅他一人就独杀一千三百七十九头异变兽,此战绩哪怕是岳宠也远远不如,所以就算开始被大锤和尚揍得鼻青脸肿心怀不忿的人,最后也只能叹服。 猛虎帮的那人每谈到大锤和尚的战力时,不禁面色惊骇地称之为“人形金刚怪兽”,称他肉身在武者境简直强大到属于恐怖级,低阶异变兽的攻击遇到他根本就不能破防,没法打,只能被一路碾压。可就算这样,大锤和尚这组最终也还是淘汰两人。 听罢,耶律二德不禁感慨: “大锤和尚,此番地窟武者试炼的又一猛人,但行军路径意外绕开飓风风墙,也实属幸运。” 思到此处,耶律二德内心隐隐为兀颜山与耶律紫嫣的那两组担忧,因为在他认为,他们如要在指定时辰完成任务,铁定要遭遇飓风风墙。 此刻,离首次试炼任务结束只剩最后六个时辰了。 第三十五章 跟定组长有肉吃 交割军功专门设在一处地下空间,负责人是一位面目和善且笑如春风的矮壮汉子。 待崔勉之将一大堆军功战据交割,他立即安排四五个小厮一块清点,很快就清点完毕。那矮壮汉子笑道:“果然很精准,正好六百军功,也算极好的本事。” 至此,众人心头的那块大石头算是落下。 见那人打算离去,崔勉之赶紧说道:“这位大人,您且稍等,我组尚有未确认军功要计,不知这位大人可作主确认?” 闻言,众人中除了耶律二德笑而不语外,余者都面露惊讶。 那人倒回过头来,笑道:“这才对嘛,以你宋国枢密院及各方都一致看好的小诸葛之名,我先前就想:哪会这么走钢丝。我乃朱富,在地窟作主我不敢说,但若定地窟未定名之物的军功兑换,还是要我掌眼的。” 耶律二德顿时惊道:“隐宗地煞七十二中的地藏星笑面虎朱富大人。” 崔勉之先是行军礼,然后不卑不亢地说道:“首先,我曾听闻:上报地窟未著录异兽与未名怪物情报,均可获军功。” 朱富点头道:“自是有这么一说,但也非阿猫阿狗未著录就可兑换。” 崔勉之自信笑道:“自是至少武师境初阶之上的大雪怪,非是阿猫阿狗。” 朱富捻着他那为数不多的几茎鼠须轻“咦”了一声,奇道:“按理说,地窟第一阶段你们所试炼范围不应有武师境的异兽与怪物出现,不过,你说的如是能被确认为真消息,五十军功起步,如有具体实战详情描述,一百军功起步。” 崔勉之赞了声“好”,又道:“其二,不知关于飓风带的详细情报可否算作军功?”说时,崔勉之从怀中抽出三页写满文字纪录的纸张,抽出其中之一交于朱富。 朱富接过,仔细看了数眼,面色郑重:“有飓风双眼墙及十一级风诡力裂帛的相关行径纪录,这……嗯,这种专业纪录,怎地也要值些军功的,不过,这个老夫确实作不了主,须经由我隐宗天速星戴宗与你枢密院的占星阁右相来定了。”朱富嘿然干笑了一声。 崔勉之笑了笑,又道:“还有两种未定名之物,烦请朱大掌柜赏鉴。” 当崔勉之取出一把异物针状的晶莹口器,朱富原本浑浊的眼珠似是一亮: “居然是这玩意,这倒不容易,要是凑齐一百枚……”朱富忽然住口,温声道:“此物军功兑换图鉴有著录,只是未定名,五枚兑换一军功,一百枚可算二十五枚军功,你们组有多少?” 崔勉之冷静道:“恰巧斩获一百枚,另还获一种经实战试验后,能适用于至少武者高阶用的佚名紫草。” 说时,崔勉之以手势冲万崇光示意“一”,万崇光怎不明其意,立即取一株紫草谨慎奉上。 朱富小心翼翼接过紫草,此刻已是满脸的狐疑之色,哪怕是韩原也能察觉。随即,朱富捻着紫草叹道:“这个老夫作主,算你等三十军功一株,关键你组获得几株这般品级的紫草?” 在朱富的逼视下,崔勉之从牙缝里蹦出:“如此难得之物,幸运只获得一株而已,怎可贪多。” 当此言说出,韩原顿时在心中有如一万头烈马狂奔,暗自狂呼道:“组长,真黑!太会榨取军功了,这回真大长见识了。” 朱富不禁笑道:“小诸葛啊小诸葛,崔勉之啊崔勉之,你哪是小诸葛,你是事事都要留一手啊!看好你们组,接下来几个月有什么军功兑换,凭此牌可上我救急坊的二层楼。”说时,朱富便将一面刻有“富贵”字样的混铁牌拍到崔勉之的手中,随即大笑着离去。 刚出了交割军功处,耶律二德赶紧低声笑道:“跟着组长后面有肉吃。” 众人纷纷点赞。 在场之人又有谁是傻子,无人不在心中暗算,就是韩原也默默算了一笔: “怎地也有至少六百以上的额外军功,而且是至少中的至少。” 崔勉之苦着脸道:“打仗就是打钱,这回能不能赚回来还要细算一笔账呢!且第一天除了岳宠与雷鸣,我们其余人都被扣了军功。”说时,崔勉之狠狠瞪了雷鸣一眼,余人皆笑。崔勉之打了个哈欠后,已是满脸的疲倦,终于说道:“如今大家都累了,等明日军功具体算出来了,大家再……” 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念道:“分赃!” 说罢,众人均心满意足地按照辟难所规矩,各自寻地休息去了。 到了子时,第五组的王展率队归来,甚是狼狈不堪。据说是回来路上遭遇飓风带的风墙,幸得神行太保戴宗与来自禁军的陈无畏两大高手出马,总算没有出现试炼武者陨落惨状,但在最后也根据伤者判定:算作淘汰两人。 丑时,由大联盟中位居盟主之位的试剑山庄第五代少主任轻愁率队的第四组,终于出现伤亡,落难者且是来自宋国禁军一方,据说落入风十二级碎烽火台的涡旋后,抢救不急,尸骨全无。最后,这一组加上落难者被判定淘汰总计三人,这让一向被诩为试剑山庄近百年最具天赋的任轻愁颜面大失。 紧挨在第四组后,只过了半炷香的辰光,隐宗三十六天罡排名第一的天魁星门下真传林东所率的第三组,哪怕经由戴宗全力施救,此组也在飓风中陨落两人,这才让一直以同阶无敌为己任的任轻愁的低落心绪得以稍许平静。当听得戴宗不留颜面训斥林东,他又才知晓,他先前所面对的是何等恐怖级数飓风,暗呼实在侥幸。 果然,随后到来由宋国山南道驻地部队新锐陈有成任组长的第六组,出现极为惨烈的伤亡,折了几乎一半人马,大联盟、隐宗、山南道驻地部队都各有一人折在其中,一时间,闫远山的面色几乎黑如锅底。 寅时,耶律紫嫣与燕青所在的第七组归来,极其幸运:此组没有带来任何人员陨落的消息,只有辽国一人受伤颇重,最终被判定淘汰,加上先前早早就被淘汰的两人,第七组总计被淘汰掉三人。 一刻钟后,由西域圣门大雪山圣子单增次吉所率第八组归来,也折了一人,最终被判定淘汰两人。 离最后任务截止的卯时,只差最后一刻钟,由兀颜山所率第二组依然未出现,这让耶律紫嫣、耶律二德等一众先到的辽国试炼者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且这一组来自各方精锐极多,一时间,庇护所门口来了许多大人物,均在张望。 “萧大王倒也真沉得住气,不闻不问的,但是我大联盟中的甄破甲恰巧在这一组,如若折了,我真无法和其师交代。”说话的人为试剑山庄的任之行,武师境九阶,为此番大联盟各方委托的护送之人,他所提到的甄破甲,其师为吴门琴会的七弦琴魔,乃大联盟仅有的三位武道境中的一人,也由不得他不重视。 见任之行面色凝重,宋国军方枢密院下占星馆右相李步罡也沉声叹道:“南大理国世子段去病也在这组,真没想到,事先我等诸般看好的这组会落到如此境地。” 此时,戴宗倒是显得很有耐心,虽然他的亲传弟子也是他最看好的族中后辈戴成也在这组,但他还是耐心安慰道:“最新形成的一座飓风眼,我推算在丑寅之间过狩猎场所在的区域,也许兀颜山就是等飓风墙过境,如果真是如此,倒也是胆大之极。” 李步罡立即道:“地窟中的飓风带形成极其诡异,非人世间常理可推断,要掐准时间,这真是难难难!”闻言,戴宗也是哑言。 当卯时的报鼓即将敲响,辽国萧过望终于行出,朗声道: “诸位,第二组即将归来。要不,我们都屈尊过去接一下?” 在最后时刻,兀颜山终于在狩猎场积累足够战功,又咬牙熬到飓风墙过境的最后一刻,终于熬过了最吓人的风十二级碎烽火台,方才下令全力赶路。 与崔勉之那组最后的三百里花了数个时辰不同,他们这一组最后的三百里惊人的只用一个时辰多些冲到。 哪怕先前为躲飓风算是养足了精神,但当所有人冲到庇护所,几乎都是累得瘫倒在地,半天发不出一语。 趴在地上喘了足有三十息后,琼妖纳延气得将全身负重过一千三百斤的辎重扔了一地,指着满脸坦然的兀颜山骂道:“下回再把我当骡子使,真不跟你混了。” 闻言,哪怕在场所有大人物无不愕然。 因为:最后一刻到达的第二组居然与第一组一样,是唯二没有一人淘汰的组。 第三十六章 试炼开启新篇章 首回试炼,短短三日,对参与武者来说,都累得够呛。 韩原足足睡了五个时辰,醒来后,先是简单作了番身理清洁与漱洗,就来到地面。 这座被命名为“窟九中轴二”的庇护所,建成于嘉佑十五年,也就是隐宗占据第九处地窟辟难所建设主导权的第二年。 庇护所占地约百亩,挨着一座东北向的矮丘来建,显露地表的只有六尺来高半椭圆形且斜切面向下入口朝西的十七座低矮建筑,呈同心圆顺时针三层排列。据说建筑露在地表的外层,悉数为极其坚固且为地窟中特有白积岩浇筑,能抗十二级风碎烽火台的侵袭。地下近千丈方圆的面积,大致按避难所军营的习惯来布局,仅居住区就有为高阶武者专设空间共计一百七十九间,又设补给、贮藏、食堂、医疗等诸多功能的地下空间以应对地窟探索需要,而此时最让韩原惊奇的布局共有两处: 一处为:一条宽近五丈且半掩于地下的运输道,一面连着第九处地窟入口的避难所军寨,另一面则向北面幽暗森林的方向延伸,估计其终点是下一座位于中轴某个坐标的地下庇护所了。 另一处则为:十七座半椭圆形地表建筑之间围合,且由宋国枢密院监制护风罩防护的一畦一畦木格栅菜地。 地窟虽常年寒冷且有飓风,但此时居然有数位身着“辟难”字样兵装的低阶武者,均低身似在几畦半打开着护风罩的菜地里耕作打理。 韩原眼尖,就见那几畦菜地里铺满黑墒土,有一株株疑似树菇状褐色植物,在不知何种材质的透明保护膜下,显露着生机,怎不让人惊讶。 时已近辰,如放在人世间的八月下旬,早已秋高气爽天光大亮,正是农人劳作收获的时间了,但是地窟却是一片昏暗,分不清天日,远处时有轰隆隆的雷声及电闪擦亮天际,露出滚滚云层、隐约的山峦与幽暗森林。 从东北、东南两个方位涡旋的风,依然“呼呼”叫着,只不过此刻最猛烈的也只是在人世间定位在六级风走石千里的大风,对于高阶武者及坚固如地下堡垒的庇护所来讲,就跟抚皮擦痒一般。 跟平日里一样,醒来即为武者修炼。 韩原先按照记忆中大滩秘境壁画,行了一番古朴战式的戟法,结合实战得失,使到有所得后,就放下断戟,闭目沉思。随即,他开始赤手在凌乱风中的菜田旁打拳,拳法配合《原始空洞变化经》呼吸演化步法,根据实战,此番,韩原共收获“巽”、“震”两种端妙步法。 “早!” 燕青朝韩原微笑着,指了指手里的水壶及肘间撘着的毛巾,又将手里端着的漱口杯举了举,算是打了个招呼。当他洗漱完,再度从屋内行出,又是那般果唇齿白的俊帅模样。 燕青道:“韩兄弟,你这般年纪就如此勤奋,令为兄汗颜。” 韩原收拳停身,抹了把汗道:“怎敢不努力,这回来的猛人太多,不比不知道,一比吓大跳!我居然是这个…”说时,韩原恨着声,自家端详着竖起比划的小指,露出一副吊车尾却意难平的神色。燕青自是知道韩原性格中的矫情一贯如此,就笑了笑,慢声道:“知耻而后勇,况且这回我隐宗的地窟试炼,目前确实整体表现糟糕,对此,戴宗大人极为光火,想必很是不满呢。” “啊?我们隐宗整体表现糟糕?”韩原满脸疑惑,燕青点头道: “是的,本次地窟试炼,我们隐宗共派送十二名试炼者,截止今日卯时,共一死三伤,加上第一日就被淘汰的一人,计有五名试炼者被淘汰出局,表现极其糟糕,也算被其它顶尖势力看了回笑话。” 韩原立即瞪大眼睛惊道:“怎么可能?不是都说我们隐宗很强,依我看法,与我同组的雷鸣就很强大啊!” 燕青沉声道:“主公说过:隐宗缺的只是时间。是的,以时间来论,我们隐宗崛起太快,特别是于幽潮一战后崛起,最遭世人看轻与非议。但无论如何,隐宗底蕴不足,已成事实。所以这回参加试炼的俱为我隐宗二代佼佼者,如今与宋辽等大国相比,底蕴不足的问题曝露,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韩原听得眉头直皱,他抬眉道:“燕青兄弟,你适才说的主公是谁呀?” 燕青愣了一下,随即笑弯了腰,直到剧烈地咳嗽一声,方才一脸严肃道:“韩兄弟,真有你的。身为隐宗的人,居然连主公都不知道是谁?要不是我拿到了你的确切身份来历佐证,我都怀疑你是外家秘谍。” 韩原的脸通红,他嗫嚅道:“我是真不知道谁是主公。” 燕青伸出大拇指,道了声“属你厉害”,随即正色道:“主公为三十六天罡中排名第一,序列‘天魁星’,世称‘呼保义’,因他急公好义,江湖上人送他浑号名‘及时雨’。韩兄弟,你且记好了,主公姓宋名公明,为我隐宗目前的大当家与掌舵人,坐聚义堂头把交椅,众家兄弟都以‘主公’称之。” “宋公 明。” 韩原默默地将这三个字念了一遍,似要印刻在脑海中。 未时,在一顿丰盛的午餐后,韩原与燕青分手,按照地窟武者试炼行程安排,各自去他们所在的组队报到,难得避难所为每一支队伍特地安排了一间密室商讨。 这回,韩原所在的第一组,大家均很默契到场齐整,且经过数个时辰修整,一扫疲态,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更隐隐有所期待。 果然,就在期待中,崔勉之微笑道:“不负众望,我们的军功统计出来了。” “多少?”在场之人无不脸露喜色地问道。 崔勉之平静答道:“加上任务规定的六百,我们这回上缴军功合计九零五。” 当他听到最后报出的数字,包括韩原在内数人不禁发出“咦”的一声。 崔勉之撇嘴笑了笑,啐道:“就知道你们都算过一本小账,也对,通常脑袋不够用如木鱼一般死脑筋的武者,也修不到如今诸位这般成就。” 大莽和尚赶紧低头道:“善哉善哉,组长,你就不要再留一手,我等等得甚为心焦,睡觉都不香,惦记得很哩。” 众人哈哈大笑。 崔勉之叹道:“隐宗笑面虎朱富大人坏我名头,以后真不能混。好吧,我现在就说军功分配,可能有人听了结果后会不舒服,但规矩如此。” 闻言,有人无视,有人忐忑,有人则在偷笑。 崔勉之正色道:“先说规定任务的军功分配。按照我在试炼第一天就公布的分配办法,我,任务一百军功,扣五军功,实得九十五军功。”说到这里,崔勉之再度狠狠瞪了雷鸣一眼,众人皆笑。崔勉之继续道: “岳宠任务一百军功,实得一百军功。 雷鸣任务八十军功,实得八十军功。 耶律二德任务八十军功,扣五军功,实得七十五军功。 大莽和尚任务五十军功,扣十军功,实得四十军功。 万崇光任务三十军功,扣十军功,实得二十军功。 岑虎石哥任务二十军功,扣十军功,实得十军功。 连贯任务十五军功,扣十军功,实得五军功。 韩原任务五军功,扣十五军功,这个,非常抱歉,倒差十军功。” 听到最后,韩原目瞪口呆,心道:“按照救急坊的算法,一军功可兑换六十两银钱,得,寻么着,别人试炼都能赚钱,按小二的说法,我出去地窟累死个鸟人了三天,我足足亏了至少两个汤资的钱银还带拐弯的。” 且不说韩原私下唧咕,崔勉之继续道: “接下来分配规定任务外的军功,分:上缴战利兑换出来的军功及剩余战利分配两项,这次分配必定以我主观判定为主导,如有不妥之处,请谅解也不接受更改。 现在,我先定规矩。根据我组本次表现,经我观察后判定,接下来的任务中我依然会以此作为标准参照。本组根据任务完成情况,只分‘完成’与‘不完成’两种,完成得军功,不完成不得军功。再根据我大宋枢密院定高阶武者在幽潮战时,通常‘三人为一小队,九人为一中队’的惯例,我将我组成员分成三个层级,以首回试炼作例: 我、岳宠、耶律二德、雷鸣定级中队长级别, 大莽和尚、万崇光、岑虎石哥定级小队长级别, 连贯、韩原定级小兵。 此回试炼结束,我判定,连贯与韩原晋升为小队长,也就是以他们的能力,放入当今天下对抗幽潮的任何一支由高阶武者组成的顶级部队中,担任小队长是绰绰有余的。恭喜两位!” 说罢,崔勉之向连贯、韩原抱拳躬身以礼,余者皆笑着依样抱拳躬身礼道“恭喜”,羞得二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再继续说分配,按照我适才定下的规矩,再加一项任务特殊贡献,这个我更主观,如有不妥请谅解且不接受反驳,现在我公布分配结果,加上剩余未分配任务军功一百二十,上缴战利兑换军功三百零五,合计四百二十五。我,六十军功。耶律二德,六十军功。岳宠,五十军功,特殊贡献二十五功。雷鸣,五十军功,特殊贡献二十五军功。大莽和尚,二十军功。万崇光,二十军功,特殊贡献二十军功。岑虎石哥,二十军功。连贯,二十军功。韩原,二十军功,特殊贡献,二十五军功。” 听到这里,韩原很惊讶地“咦”了一声,崔勉之笑了笑,解说道:“最后一日由你超凡感知,提前发现狩猎场,确实是我组最后能逆境翻盘很关键的一处,在我看来,不亚于岳宠强行划生死线压制琼妖纳延守住重要洞窟战果的贡献。” 众人不禁点头称是。 “最后是剩余战利分配。未定名异物口器,共计斩获八百二十一枚,上缴一百枚兑换军功后,尚余七百二十一枚,其中三百枚由耶律二德率队所得,由他分配,其余则按人均分配。另获佚名紫草十五株,上缴一株兑换军功,狩猎场战斗时消耗一株,尚且剩余十三株,此佚名紫草也实际为耶律二德带队所得,我组每人均分一株后,剩余四株交由耶律二德自行分配。最后,我说一句,诸位分得的战利,如怕自行兑换军功麻烦,也可以兑换给我,我按上回你们听到的朱富大人说好的军功兑换,绝不让诸位吃亏。” 闻言,好几位都神色古怪,雷鸣更是心道:“到底还是习惯留了一手,那些被扣的军功哪里去了?”。 崔勉之神色坦然道:“试炼至此告一段落,接下来要开新篇章,明日起,将是一段长达三个多月的漫长旅程,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在座诸位,我们继续精诚合作,再创佳绩。” 在场之人无不精神抖擞,大声称“善”。 第三十七章 耶律紫嫣战林东 八月十九日卯时。 风,忽然降到五级以下,这对于地窟中的高阶武者来说,等乎春风拂面。 闫远山的面色也就没有试炼第一天那么严肃了。 “现在我公布,试炼第一阶段各组成绩,成绩倒数后四名队伍,今日上午,完成两两并组,具体规则我接下来公布,先报各组成绩:第一组九零五,第二组一零一三。” 刚说到这里,一片惊呼,就是韩原听到第二组的军功数字也不禁心“咯噔”跳了一下,差点也惊呼“好厉害”,又算了算,暗道:“还好,组长毕竟留了一手。” 闫远山瞪了在场惊呼的人一眼,继续说道:“三组六八七,四组七一三,五组七零五,六组六四九,七组六五四,八组八七三,九组为本次试炼最早抵达的队伍,奖五十军功,最后得六九三。因此,第一阶段试炼倒数四名为:第九组、第三组、第七组、第六组。接下来,我宣布并组规则,倒数第一与倒数第四,倒数第三与倒数第二。分数低者并入高分组,如有不服,低分组的组长可向并入的高分组组长挑战,如有异议,请举手,我数十息,一……” 场中顿时发出诸多倒吸凉气声,即便幸运未列倒数的五支队伍成员也心砰砰跳得厉害。 “二、三……” “报告,第七组耶律紫嫣愿意挑战!” 闫远山道了声“好”后,继续数:“四、五、六、七……” 就见一人涨红着脸,大声道:“报告,第六组陈有成愿意挑战。” 闫远山立即终止数数,脸色一沉道:“第一场,第九组大锤和尚对第六组陈有成,给你们三十息准备,未下场者则为失败。现在开始计数。” 说话间,大锤和尚立即行出。只见他持一柄丈八长且重达五百三十斤的狼牙棒,再加上他身高丈三,比琼妖纳延还高出一尺,膀阔腰圆,裸露在外的肤色如黑炭烧过。他光头大如笆斗,头顶与脸上尽是烙的香疤,眼如铜铃瞪起,粗大的血管横在眉梢,狰狞异常。 大锤和尚单手持巨大狼牙棒道:“善哉善哉!为了生存下去,小僧不得不战!” 说时,大锤和尚大吼一声,单手锤地,冰裂的大地方圆百丈内,宛如一震。 第九组的人目视着第六组尚未出场的陈有成,面上俱现怜悯之色。 雷鸣惊道:“这大和尚什么来路?人间怎还有这种武者级凶兽存在?” 大莽和尚赶紧唱佛号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实在想不出,除了岳宠与琼妖纳延,还真有要在武者境挑战大师兄的人。” 这一刻,无论是岳宠、琼妖纳延、单增次吉,还是自视极高的任轻愁,无不注视着大锤和尚,心中暗自计较。 二十息后,来自山南道地面部队的陈有成,迈着沉重步伐步入场中,沉声抱拳道: “认输!” 闻言,连贯不禁一声长叹。 闫远山同样暗叹了一声,沉声道:“陈有成,你早点能如现在这般知进退,第六组又何止如此糟糕成绩。对于武者,面对幽潮,首先须知进退,望你引以为戒。” 陈有成面现惭愧,随即精神一振,大声道:“第六组听令,并第九组。” 闫远山点了点头,面色一正道: “第二场: 第三组隐宗林东对第七组辽国耶律紫嫣,倒数三十息计数开始。” 立即,在场有人忍不住鼓掌赞道:“这一场绝对好看。” 耶律紫嫣,韩原知道她为辽国武道境刀道大家萧过望的入室弟子,刀法必定不凡。但同为隐宗,他却不知林东的根底,连忙向雷鸣打听道:“这林东什么情况呀?到底厉不厉害?” 雷鸣没好气答道:“我也不是包打听,这人我不熟。” 幸好在旁的崔勉之笑着接口道:“林东,三十六天罡中排名首位的天魁星呼保义宋公明的第三弟子,及时雨宋大人的前两位徒弟可是相当有名啊!都列入了地煞七十二的序列中,分别是:地猖星孔明与地狂星孔亮。可惜,都陨落于幽潮二战时最著名的挽舟者歌之战。宋公明虽是隐宗大头领,他向来不以战力见称,林东为他小徒弟,据说宋公明因惋惜孔家兄弟过早英年陨落,就委托被我大宋枢密院论断隐宗武道境战力十七人中的天猛星霹雳火秦明教授林东战法,所以江湖上有种说法,林东暗地里被被算作秦明的弟子,这也不算叫错。” 韩原暗道:“想不到方阔海以前的老大是宋公明的大徒弟,他还说我背景来历大,真是乱说。” 未等到三十息数完,林东与耶律紫嫣俱来到比斗场中。由于两人身份极为特殊,连戴宗等几位身在地窟的大人物都闻讯赶来观战,更别提在场一众武者观战心情激动程度了。 林东身高七尺三,眼若点漆,唇方口正,天庭饱满,气宇轩昂。又因他走路坐卧气势都学足了宋公明,江湖又有人称他为“小及时雨”。林东持一柄大剑礼道: “耶律姑娘,林某本不愿与你对战,毕竟你乃本次武者试炼唯一女性武者,极为难得,奈何你我时运不济,请赐招。” 耶律紫嫣笑了笑,微黑的脸庞露出极为自信的笑容,随即眼睛一眯,冷声道: “你我率队的名次,皆为此番首回试炼的倒数,我自家羞愧还来不及。什么时运不济,什么奈何不得,我耶律紫嫣告诉你,你听好了,凡武者战,必生死搏,胜即是胜,败即是败。你那等草寇似的收拢人心摆足姿态的江湖之语,我建议下回少说。” 闻言,场中顿时如炸开了锅,议论纷纷,连戴宗都听得眉头直皱,林东更是心神大作,脸上一片煞气。耶律紫嫣根本不为所动,继续朗声道: “既然你开口说,请我赐招,好!望你遵守,你莫要后悔!” 在林东微微一怔的瞬间,耶律紫嫣一把将裘帽掀开,露出只留有寸长发根的髡发。 也就在众人皆为之一怔的瞬间,耶律紫嫣大喝一声: “刀来!” 萧长今立即在十丈开外将一柄八尺长的镔铁长刀竖着迎风掷出。 只见此刀阔半尺,刀锋长七尺,双面开刃,重一百三十二斤,为辽国上京重工兵坊一代铸造大师耶律怀亲自锻造,此刀又名“双刃斩”。 刀在风中,如劈风斩浪。耶律紫嫣也不回身,抄手就将刀柄攥住,随即双手持刀,借着一往无前的步法,顺势一记爆斩。 雷鸣顿时急道:“妈的,林东这小子难了。” 果然,耶律紫嫣这一记爆斩气魄很大,刀之劲气覆盖的范围更是有十丈之多,再加上其刀的材质实为产自渊北天净沙山的地底钢母为主料,历经数百次的折叠锻打,就是一代铸造大师耶律怀也耗费三年之功才成就,实为人间一柄切金断玉的宝刀。 饶是林东了得,在他先手已失,落于下风之际,先是被迫持手中大剑一架,“嘡啷”一声,大剑的剑首半尺顿时被“双刃斩”斩断,直斩得他的身躯微仰,却借助着这股刀剑相击的大力,宛如有股极猛的拖拽之力拎着他衣服领子,令他身躯后撤。 后撤之时,他也不停歇,单手抡剑,使宋公明的“春风化雨剑式”,将溢散在他方圆周遭的刀气悉数搅散,又反手从背后将霹雳火秦明传他的一柄名“开山明王”的短槊抽出。 槊一杵地,其身一个后撤飘飞,人在半空,断剑甩手就朝耶律紫嫣掷去。 “嘡”的,耶律紫嫣刀势一摆,将断剑劈碎。 只一个回合,在场叫好声连连,哪怕是韩原也在默默评估:他是否能接得下耶律紫嫣那把无锋不斩的“双刃斩”宝刀。 在他身旁的崔勉之更是忍不住赞道:“耶律紫嫣的刀法了得,此刀实为攻心跋涉之道,好刀,好战法!。” 耶律二德则随之笑道:“吾家妹子的刀法行的可是《披荆斩棘》无上刀势,愈险阻,愈凌厉决绝。” 见林东被她一记爆斩逼退,耶律紫嫣一往无前的步法愈发坚定。 此步法为配合《披荆斩棘》的无上刀势,实乃其师一代刀道大家萧过望取辽国大库秘藏《昼里?呵步苍穹神速姑巫语》,特意从中为她演化步法。又按萧过望传耶律紫嫣刀法时赠语: 当你持刀迈出你的第一步巫语,即仿如我们昔日先祖从洪荒险阻绝境中迈出果敢的第一步。你且千万记住,刀,正是人与他所处恶劣环境相斗的第一件以攻击力著称的兵器,初始即有势名:披荆斩棘。 当耶律紫嫣持《双刃斩》,踏《巫步》,《披荆斩棘》的无上刀势一成,且不说自视极高的试剑山庄少主任轻愁立即心惊,大雪山圣子单增次吉的眉头皱起,就连岳宠也忍不住停身注目。 “好刀啊!” 当貌似孱弱的大理国世子段去病也与兀颜山、琼妖纳延、甄破甲一起大声赞喝,耶律紫嫣持刀锋长达七尺的“双刃斩”,横劈竖斩接连三刀后,雪白如练的刀气已覆盖三十丈方圆。 “避退,又如何闪身避退?” 韩原目视着覆盖范围越来越阔的刀气纵横,手握的春分尸神戟已是一片火热。 雷鸣冷笑道:“妈的,避什么避,要是我,如何能给她上手就起势,上来就得行《归去来兮》,待我学会了师傅的《食吐悲苦声撕裂神爪》,看我如何追着她打。妈的,林东的上手战法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真太愚蠢。”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林东面色被那刀气袭卷得一片煞红,他身着的一袭锦袍撕裂。 林东双手持槊,喝道:“开!”当这迎着耶律紫嫣的刀势砸出的一槊,刀势立即一顿,紧接着林东持槊如火烧燎原,其槊宛如瞬间一化二、化三、化十……化百重槊影,正是霹雳火秦明传授他在危难时刻的逆势槊法。 “是霹雳火秦明的《十万火急狼牙棒法》!” 当这一声喝出,大锤和尚、琼妖纳延、素仁、张宽…… 在场但凡行枪棒之法的武者无不注目。 第三十八章 戴宗听后未必高兴 见林东的槊法使得浑熟化百重槊影,在比斗场外围观战的兀颜山道: “听闻隐宗天猛星霹雳火秦明少年成名,武者境时,即能化千重棒,此番还好,身为秦明弟子,林东仅成百重棒,紫嫣必定胜他。” 琼妖纳延笑道:“管他千重万重,只要他还在武者境,吾以力胜他。” 兀颜山似有感慨的点头道:“武者不勤修苦练肉身,如地基不夯牢实,千重万技,终是枉然。不过,我得再次提醒你琼妖纳延,这人世间永不乏如你一般天赋异禀却依然勤修苦练之人。如……”说时,兀颜山向一人望去。 琼妖纳延沉声道:“那大和尚确实很猛,吾找机会定要会一会他。”说时,琼妖纳延抬头,盯着一人道:“人世间,如在武者境,吾所忌惮的对手目前只有一个。” 兀颜山笑了笑,不置可否。 就在兀颜山与琼妖纳延说话空挡,林东与耶律紫嫣两人对战,胜负已分。 就见此时,耶律紫嫣的刀法如落入常人眼中为越使越慢,原本无坚不斩的“双刃斩”哪怕刀锋宽大,斩风也能犀利如光影无声穿透,可此刻耶律紫嫣全神贯注,刀劈百重槊影,竟发出“瓮…瓮…”的如拉扯风箱的长音。 在场无不是眼力见识卓绝的精英武者,俱知耶律紫嫣此刻为破林东的《十万火急槊法》,刀行得极其刻苦专注,又借助双刃斩宝刀的锋锐无匹,当她横劈竖斩接连十三刀,刀光相连绵绵不绝,方圆数十丈上下来回纵横的刀气已如铜墙铁壁一般。 战到分际,待见林东被宛如数面刀墙挤压合围的双刃斩逼入死角,耶律紫嫣喝道: “还不认输,更待何时?” 她觑得林东行槊的一处破绽,一刀就将腕儿粗的开山明王槊斩成两截,随即刀面一摆,正拍在林东的肩上。 林东踉跄退了十来步,方才稳住身形,强行振作颜色道:“姑娘手段高明,在下认输。” 这场极为重量级的比斗,终以耶律紫嫣大获全胜而宣告结束,众多武者自是议论纷纷,闫远山咳嗽一声,场中为之一静。 闫远山朗声道:“并组结束。现在是八月十九辰时正,参加本次地窟武者试炼共计七十九人,现存六十一人,经过并组,参加地窟武者试炼第二阶段共有七组,本次试炼从即时起,历时三个月,每月十八日卯时为军功交割日,次日的卯时,军功累积最后的两组,即采取如今日这般并组。现在,第一组组长一二八九,出列!” 崔勉之立即步出,行至闫远山面前,立定后,行军礼: “一二八九,报到!” 难得闫远山也同以军礼回之,随后,他从身边军士手中接过一封密函,将之郑重交于崔勉之手中,勉声道:“再接再励!接下来,一二八九你须仔细研究任务书中的内容,以你之智,唉!我不多说了,你去吧!” 待崔勉之领着众人再度回到庇护所地下密室中商讨一番后,各人各领其事,分头而散。 韩原在花费近一个时辰用尽午餐及消化后,一时倒也无事。 他先是前往补给处,补足消耗掉的弩箭,然后他就想到还揣着兑换的军功,便兴冲冲地往地下庇护所设立的一处名“救急坊临时兑换点”行去。 此番地窟武者试炼第一阶段,韩原共收获军功三十五,及战利分配:二株佚名紫草与一百六十余枚针状异物口器。他适才又将一株佚名紫草与一百枚异物针状口器兑给崔勉之,并按照朱富的报价,他又获得五十五军功,因此,韩原此刻揣着九十军功,可谓是兜里有银,心中定定。 行到救急坊的临时兑换点,韩原便傻了眼。 只见狭窄的地下通道入口处已经排起了长龙。韩原立即数了又数,在他前面已有十九人之多。 “这要棑到什么时候?” 正当他暗自叫苦,就见其内有小厮走出,大声道:“今日救急坊人多为患,大掌柜适才有令,今日时间有限,只兑换排队前二十五位,每次入内只许两人,且每人入内时限为一盏茶。非常时期,抱歉抱歉!”说时,小厮开始发放号牌。这下,韩原倒真舍不得走了,当他接过号牌,看到“二十”字样,暗自恨声道: “这可真是令我巨巨尴尬的数字。” 于是,排队等待的时候又变得最难熬,韩原是东张西望不行,胡思乱想也不行,甚至他试着默运《原始空洞变化经》,又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浑身上下均不甚如意。 就这么随着队伍缓缓向前蠕动,韩原忽然眼睛一亮,随即闭上双目,脑海中回忆先前耶律紫嫣与林东一战时的场景,不知不觉沉浸代入其中,待到他忽然醒觉,禁不住喃喃自语道: “想不到最终的胜场,还是在于耶律紫嫣持刀破了枪棒虚实。” 排在他前面的一人闻言立即转身,盯着韩原上下打量,随即冷声道: “持刀破枪棒虚实,那也要看她破的是谁的枪棒虚实。” 韩原如被喷了一头雾水,不禁涨红脸道:“你谁呀?乱接人话茬,这般没有礼貌。” 听了这话,那人倒真有些忍俊不禁,便笑道: “我名张宽,乃隐宗天雄星林冲座下弟子。” 正待韩原满脸惊诧,嘀咕着:“这下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就听小厮报号道:“十八、十九入内。”张宽朝韩原点头示意,便进通道去了。 望着张宽没入地下通道的背影,韩原一边赶紧前移到入口最前列,一边思着: “原来他就是张宽,先前崔勉之组长说过的,第三组并入第七组后,实力极强,队伍中的猛人就有数位,其中就有一人叫张宽。崔勉之说张宽才是这回隐宗明面上派出的武者试炼最强者,其师林冲未入隐宗前就是名满天下的武道境,曾为宋国八十万禁军教头,诨号名‘豹子头’,隐宗天罡序列为天雄星。” 当崔勉之提到张宽的师傅豹子头林冲,即便一向对诸事口无遮拦浑若肆无忌惮的雷鸣也面色谨慎,岳宠更是推崇道: “林冲的枪棒在武者境就为人世间虚实第一,有不败之名,其行枪之道如纳须弥于芥子,我是极为佩服的。” “不行了,这里武者境的猛人实在太多,真得发奋图强了。”韩原暗自念道,就连张宽从他身边经过,也恍如未觉,张宽笑了笑。这时就听小厮报号:“二十、二十一入内。” 救急坊临时兑换点果然空间狭窄,前后两进,前一进只有三丈方圆的空间,陈列的物品稀稀疏疏,韩原顿时大失所望,所幸他所担忧的《异变龙鳞果炼体药剂》尚有存货,只是这回每人限购一剂。韩原心道: “上回两剂,皆已用尽。买多了,地窟中倒也不好用。” 韩原先是自家好一顿自我安慰,想他上回买了两剂,但每回配药浴所需的热水,在地窟中就要折算六十两银一军功,花费代价极大且手续极为繁琐,让他甚为不耐。 见韩原手持着一剂《异变龙鳞果炼体药剂》,似有踌躇,在旁小厮会意道:“客官如有需要,可列所需物品清单,只须交付订金…”刚说到这里,韩原立即摆手道:“不用”,随即他东张西望,又道:“你们上回售卖图册卷轴的地方,这里可有?” 小厮赶紧道:“有的。”说时,便将韩原领入第二进。 第二进的空间更小,一丈方圆也只容得下数人存身站立,墙壁上则张贴有图册卷轴的名目及兑换军功数,有的图册卷轴价格在韩原看来标注得极为夸张,如: 《地狗部著录地窟武者生存指南备要初集二集汇编》七百军功; 《嘉佑十九年山南道驻地军修地窟东八区庇护所构筑透解》二百军功; 《皇宋占星阁增补定风十级撞山钟行军指要》四百军功…… 这些须兑换的军功数字无不令韩原暗自咋舌,心道:“好贵!” 但是墙上挂着最多的名目则是各种品目繁多的地窟地形地貌图录,韩原眼尖,从中立即瞟见一道似是新张贴的名《飓风眼过境庇护所窟九西初一五一一及周边地形地貌速记》,他满目狐疑地发出“咦”的一声,上前一看,兑换此速记居然要一百军功,顿时暗自叹服道: “组长,赚军功的本事实在太猛,这个东东他什么时候捣鼓出来的,难怪看他没事就揉太阳穴来着。” 但是这些事关地窟行军打仗的卷轴图录,韩原实在不感兴趣,况且兜里银子不够,便打算抽身离去,正待他一只脚踏在门槛,无意中一瞥,却停住了脚步。 只见在那半人多高的墙拐,极其昏暗的所在,标注着一条写有《佚名洞真修体外敷药剂方残叶》字样的图册名,标注:五十军功。 “这个,能否取来看看?” 韩原拉着小厮指着他所看中的图册名牌,小厮摇头道: “不是不行,而是客官在此停留的时限到了,来不及了。” 闻言,韩原也不犹豫,立即恨声道:“不就区区五十军功嘛,我买了。” 当韩原取了名为《佚名洞真修体外敷药剂方残叶》,只巴掌大且数张麻纸装订的袖珍册子,还来不及翻看,就在小厮及后面的人一顿大呼小叫地催促下,匆忙行出了救急坊临时兑换点。 不久,当后一进盛放卷轴图录的狭小空间内再度恢复了寂静,一人笑着进来。 看到半人多高的拐角,那个原先极不显眼的名牌已被人摘掉,不禁笑道: “这小家伙,算他狗屎运通天,结果还真给他买了去,也算完成红姑给我的一个交代了。但是戴宗听后,未必高兴,我要不要说呢?” 他在原地踌躇,眉头皱成个球。 第三十九章 输不起的雷鸣 半掩于地下的运输道终于到此截止,韩原站在地表向北眺望。 百里开外,幽暗森林犹如一座山脉横亘在天际,他实在想不出这世间究竟有何等伟力能造就这般参天巨木,也许仅在地窟中才能见到吧。 一天前,按照任务书中指示,崔勉之率队抵达标记为窟九西初五·十七的庇护所。 按崔勉之解说,此处将是他们接下来数月行动的一处专属基地,只是这座庇护所对他们而言,它实在太小了,地表占用的面积姑且忽略不计,地下也只有两间合计二十丈方圆的使用空间。 此番他们一行九人,另外根据任务,还被分配了三十名修为均在武者三阶以下的低阶武者跟随,因此,地下空间连维持临时集体修整的空间都很是不足,更别说维持数个月的三十九名武者吃喝拉撒睡及各项修炼了。 崔勉之在地窟武者试炼第二阶段所下的第一支命令,即为基地建设,接下来的数日里,他亲自坐镇基地调度,耶律二德为辅助,而韩原与连贯都被分在由雷鸣牵头的先发小组。崔勉之下令,他们务必在三日内,完成任务西线三百里勘探及建设一座标记窟九西初九·十七的临时庇护所。 这回分在他们这支先发小组帐下共计九名低阶武者。 刚出运输道,韩原未曾觉得如何,但几乎所有低阶武者都不禁打了寒颤。 其实与高阶武者四季衣物单薄不同,四阶以下的低阶武者,在地窟都配有保暖的贴身兽皮衣裤护体,且罩着在外的兵装背心及帽子、靴子,在行军时都是兽皮毛朝外翻,以防地窟中常年的暴风雪。 见那些低阶武者被冻得直跺脚,连贯赶紧道:“原地给诸位十五息适应,可有疑问?” 低阶武者均被冻得胡子与眉毛上全是冰霜,他们大声应道:“报告长官,我们没有问题。” 见状,无论是雷鸣还是韩原顿时汗颜,他俩一贯粗枝大叶独来独往惯了,怎想低阶武者在地窟环境下,会不堪到如此境地。幸好雷鸣还算明智,事先把指挥低阶武者的权利下放给了连贯。 在行了大约还不到三里远,雷鸣的额头开始冒汗,韩原更是仰天长叹。 雷鸣道:“靠,这回组长阴我,妈的,三天内要完成来回六百里,带着这些人,这这这简直是……” 韩原用脚尖在地上划了个大大的“9”符号,雷鸣顿时指着韩原的脚下叫道: “就是这个,妈的,组长居然给我下了9级超限任务。” “你俩大呼小叫的,也不晓得注意点。” 连贯先是瞪了雷鸣与韩原各一眼,随即抬手朝后大声喝道:“听我令,前方五十步外,有一处避风岗,就地修整半个时辰。” 雷鸣脸色煞白嘴里不停道:“这回完了完了。” 连贯也不说话,只示意他二人到一处偏僻所在方才低声道: “我先说,这不仅仅是9级任务,你们俩不会真以为什么人都可以像我等动辄搞回超限任务来玩玩心跳,超限对于普通武者来说,等同意味着大概率死亡。说吧,雷鸣、韩原,你们能接受这组死亡人数的底线是多少?另外,我事先申明,建设庇护所我可不会,死得多了,挖土方夯地基这些极为琐碎的工程兵活计,得你俩来。” 当连贯这一番言语逼宫,雷鸣与韩原顿时哑言,好半晌雷鸣才苦着脸道: “连贯你作主吧,不过,我只有一个小小要求,务必完成任务,要不然真丢不起那个人,我雷鸣可不能像林东,我可是输不起的。” 闻言,韩原联想到崔勉之万一头脑发晕,也搞个什么任务落后并组的活计,如运气不好一旦对上岳宠、耶律二德,那可真不是开玩笑的。韩原自家估计他眼下实力铁定会落个灰头土脸的,难看之极,想到六组组长陈有成自动认输的凄惨形状,韩原赶紧点头道:“同意雷鸣的意见。” 连贯也极为干脆地道了声“好的”,转瞬又道:“我有两个要求,一是:我不求你俩对他们多鼓励,但请你俩说话稍微顾着点形象,毕竟你们也都是高阶武者了。二是你俩必须承担我们一行十二人的吃喝,打屮兽。对了,只须记得他们九人加在一起的食量,估计才能抵得上你俩任意一位顿食的量,这个账你俩自己算。另外,一旦异变兽来袭,你俩可得保护他们的安全,否则,雷鸣你丢人,我真没办法了。” 雷鸣赶紧与韩原低头小声核计了一番后,均点头道:“同意,就这么按你说的办。” 半个时辰后,连贯站在九名低阶武者前,朗声道: “诸位,我乃山南道平洲府参将连贯,接下来你们紧跟住我,先慢跑百步,待身体活动开后,记住,就请看好我的步点,按步点节奏调整你们自家的呼吸。好了,大家都已是武者了,我就说这么多,现在,我数十息,一、二……九、十,出发!” 雷鸣撇嘴道:“得,这回真是带娃娃兵了。” 韩原赶紧“嘘”地作噤声的手势,雷鸣苦笑道:“不说了不说了,按我俩先前说好的,我往东北,你往西南,我俩分工先把这方圆百里扫一遍,妈的,就当修炼了,一个时辰后见。” 说罢,雷鸣一个“兮”之长音,顿时闪了。 韩原心道:“也是,纯当修炼了。”也拔腿寻个方向跑了。 一个时辰后,当两人前后脚来到标记为窟九西初六·十七的临时庇护所,时已近午,待他二人将背负的革囊打开,顿时血腥一片,两小堆屮的可食用肉块被他二人眼疾手快铺在地上,随即他俩示意一脸惊奇围观的低阶武者道:“可以吃了!” 说时,两人各取一块一斤重的血糊糊屮兽肉块就往嘴里塞,低阶武者中顿时有人惨声道: “两位大人,如你们这等吃法,我等肠胃实在吃不消。” 雷鸣与韩原原本正嚼肉嚼得欢畅,顿时如吞个苍蝇。 雷鸣赶紧定了定神色,朝韩原示意,两人均很自觉地装样拎着几块肉出了庇护所。 来到地面距庇护所三十步后,韩原道:“估计他们听不到了,雷鸣你说什么事?” 雷鸣神色古怪道:“韩原我拜托你件事,我俩事先得先说好。” 韩原道:“你说吧!” “我总觉得崔勉之在阴我,他绝对在报复上回我令他扣军功之事。对了,下回再分配任务带低阶武者时,你感知能力比我强,为避免那家伙又留一手,你帮我注意下,千万不要分配给我们武者一阶,你得眼睛雪亮雪亮的,记得我俩一定要坚定不移地反对,妈的,要不真给他玩死了。” “武者一阶又怎么了?”韩原疑惑道。 雷鸣紧张道:“你我都经历过武者一阶,虽然以你我资质,这武者中阶以下都会晋升很快,但普通的武者一阶在你我看来,就等同于强壮点的常人也差不离了,我听地狗部的人说过,屮的可食用肉块,光打理成能被他们食用,就要花费一个时辰,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听了此话,韩原顿时汗颜,因为他自从地设造化炉中醒来,根本就没经历过武者一阶,连在凡世与常人打交道的经历,也只在咸鱼巷口坊市那么仅有的一回。 打理食材就要花费一个时辰,韩原也实在不能接受这种浪费时间的奢侈。 当他二人面色凝重回到地下庇护所,难得庇护所里居然飘着烤肉的香气。 一位瞧着约有四十来岁年纪的中年汉子招呼道:“两位大人,快来尝尝,在下手艺不精,且莫怪。” 连贯也点头道:“老陈的手艺很不错,两位坐下来尝尝。” 韩原已很久未吃烹煮过的肉食,特别是屮肉的熟食更是首回尝。 他这么一尝,果然滋味不错,一连尝了十来串后,想到自家的食量,顿时悻悻然收嘴。 这时,一位眼睛晶亮瞧着也就二十来岁的年轻兵士忍不住问道:“雷鸣大人,先前见你‘倏地’不见的身法,可是归去来兮?” 此话问得甚为突兀,在场那些年长的武者均冲他摇头示意,雷鸣却不以为意,答道:“是的,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年轻兵士道:“雷鸣大人的名号,在我们地窟低阶武者中谁人不晓,您毕竟是被列入地窟武者试炼十八强人的行列中。” 这一刻无论是雷鸣、连贯、韩原都不禁好奇,雷鸣道:“有这个劳什子吗?怎地我等参与试炼的人都不知道?有哪十八人?” 那年轻人倒也口齿清晰,一脸憧憬与向往地说道:“这十八人分别为:排名第一是出自我大宋军方的岳宠,第二辽国琼妖纳延,第三金刚寺大锤和尚,第四大雪山圣子单增次吉,第五试剑山庄少主任轻愁,第六隐宗张宽,第七辽国兀颜山,第八我大宋军方崔勉之,第九吴门琴会甄破甲,第十依旧是我大宋军方王展,第十一来自禅定院的素仁……” “等等!第二组什么情况?”连贯凭着记忆数道:“琼妖纳延第二、兀颜山第七、甄破甲第九,素仁第十一。”听到这里,韩原与雷鸣均倒吸一口凉气,连贯见那年轻兵士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面色一缓道:“抱歉,适才有些急了,你继续说吧!” 那年轻兵士继续道:“第十二辽国耶律二德,第十三辽国耶律紫嫣,第十四大雪山板合提亚尔,第十五川西唐门唐六,第十六我大宋军方韩干,第十七我大宋山南道驻地部队陈有成,第十八隐宗雷鸣。” 连贯面色严肃道:“从单兵战力来说,前十八的排位,第二组似乎比我们组要强,这个排位不晓得谁排的,总感觉挺靠谱的。” 雷鸣脸涨得通红,一拳捶地,恨声道:“妈的,我居然倒数第一,这回去如何跟师傅交代。” 终于见到一位比自家还矫情的家伙,韩原悻悻道:“得,前十八位垫底算个啥,我还排过整个七十九位试炼者倒数第一呢!” 闻言,那年轻兵士顿时疑惑道:“韩原大人,您是否记错了,后十八位次一级强人排位,您不是最后一名。” “啊?什么次一级?居然不是最后一名,那最后一名是哪位?”韩原语无伦次地问道。 “十八位次一级强人最后一名来自大理国世子段去病,您还比他高一位呢!”那年轻人赞道。 “妈的,倒数第二!”韩原恨声道。 “得,难得两位这么把矫情当成习惯的活宝贝,偏偏跟我分在一组。” 虽是这么说,但连贯终究是藏不住内心深处的失落。 第四十章 比踩狗屎运谁厉害是吗 未时, 在连贯一声令下,修整近一个时辰的九名低阶武者在地表集结出发。 经过韩原仔细观察,在连贯不厌其烦的悉心指导下,原先在寒风中颤颤缩缩的低阶武者,状态比先前好了许多,此时在冰原上奔跑,连呼吸都越发均匀。 饶是如此,跟着行了一里,雷鸣摇头道:“你我都没连贯那种耐心树人的半点心思,根本不是那块料,唉!这种无聊任务,真闲得蛋疼。” 韩原点头道:“不浪费时间,我先找个地方屙屎去。” 雷鸣拍脑袋道:“对啊,走,一块去。” 两人找个背风的地方,相隔数丈远,蹲着说话。 雷鸣首先道:“嗯,先前倒真不是我矫情,我看了名单,排名十八垫底,真没法回去跟师傅交代的。” 隔了半晌,韩原才“嗯”道:“为何?名单上我大多不熟。” 雷鸣“嗯”道:“排名前三我不用解说了吧!排在四五的我也不熟,但排在第六的张宽我知道,这家伙厉害,反正我晓得岳宠干败他比干败琼妖纳延要费劲还多。嗯!” 韩原趁着嗯前,赶紧道:“这个我知道,他师傅为林冲,号称不败,不败代表全面且无弱点,当然,这种家伙历来是不好搞的,嗯。” 雷鸣隔了半晌才道:“你知道就好,随后的第七、八位,你懂的,留一手在第八位,谁知道他留了几手。另外我师傅说过:但凡武者能执掌到高阶武者群级以上帅印的,没一个瓤精的,因为帅位要服众,关键时候还是要打出来的,否则铁定出事。所以,七八两位铁定都不是善茬。” 韩原嗯地应了一声,接话道:“九、十、十一我不熟,但十二的耶律二德很强,十三的耶律紫嫣那把无坚不斩的宝刀,我至今心里慌慌没底,估计排在他们前面三位是有真本事的,铁定难搞。” “你知道耶律二德其实真的很强就好。”雷鸣“嗯”的一声继续道:“十四十五十六我不熟,好像听岳宠说过,第十六的韩干来历不小,既然被岳宠点名,那就铁定很强。第十七陈有成,我是知道的,别看他瞧见大锤和尚出场后,就干脆认输,挺没面子的,但你知道当时如果换成是我结果会如何?” 韩原“嗯”道:“如何?” 雷鸣吸气道:“比他还惨。嗯!” 韩原同样吸气道:“为何?嗯!” 隔了半晌,雷鸣舒坦道:“因为遇到大锤和尚,你懂的,我雷鸣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认输,当时我想,我打不过他,不被揍得鼻青脸肿,还跑不掉吗?事后回想这是极端错误的想法。” 韩原也终于舒坦道:“是的,我也极度怀疑,在我们所有试炼者中,最能跑的就是这个大和尚,最抗揍的是琼妖纳延,爆发力最吓人的则是岳宠,这三人确实恐怖。不过我排位在顶后面,短时间排名前十八,跟我没半分汤资钱银关系。” “哈哈!你可错得狠了。” 雷鸣畅快地拎裤子站起身,边系裤带边笑道:“我告诉你两件事你就明白你所处的位置有多险恶了。 一、显然次一级十八位不是以战力排的,而是看潜力与非常态的,因为潜力不能算常态,所以我认为我组战力排在前面的大莽和尚,因为他的战力是常态就未必在其中,反而可能排在你后面。 二、紧排在你后面的那位貌似病歪歪的家伙我是知道的,他不仅家世好,家传的神功无论是《一阳指》还是《六脉神剑》很是有料,而且那人生来就传闻踩狗屎运的奇遇极多,我跟你说,他的真实战力就吃亏在不算常态的时灵时不灵,一旦灵起来,那是无比残暴,哈哈哈哈,当听到有这个家伙排在你屁股后面,我听了后,说实话,当时心里顿时舒坦多了。” 韩原听后一个机灵,差点坐到好大一滩上,赶紧一个挪窝,恨声道: “妈的!这是要比踩狗屎运谁厉害是吗?” 待两人完事后,就一路说说笑笑,半途又开始比试脚力。 这回雷鸣没有丝毫承让的意思,在抵达标记窟九西初九·十七的临时庇护所地址,两人奔跑了约百里。雷鸣虽未将韩原甩下事先约定的赌约五里开外,但稍后气虚喘喘的韩原赶上后,先伸出大拇指示意“厉害”,又指了指自家,伸出三根指头示意“三”,意思被拉了三里。最后韩原喘定赞道: “估计五十到百里之间这种级数的中长距离奔跑,除了那三位,这回武者试炼,真没人能胜过你了。” 雷鸣先是笑道:“你真嘚瑟,八月十五试炼第一天,这般距离,我甩你十里都不带喘气的,这才过了多少天,妈的,居然我全力只甩了你三里只多十来步,你刚才在夸我还是在臭我呢!另外我再郑重告诉你,这等中长距离,那三位,除了大莽和尚铁定胜我外,剩余两位,顶多能跟住我,但要稳胜我,这等距离还是不行的。” 韩原道:“比上回进步多,主要由于这些天我的进境走狗屎运提升了一阶,前晚我刚好又用了异变龙鳞果炼体药剂,这两天状态好好,要不,我们再比一百里。” 雷鸣赶紧摇手道:“想得美,我才不做你的跑步机与磨刀石呢!另外,我告诉你,武者境你是跑不过我的,在这个阶段的奔跑这一项,我估摸着,如没有超级超级特殊情况,你也快到你的巅峰值极限了。就像武者境我就算进阶大成又怎样,还不是打不过岳宠,所以我跟岳宠说好,待我进入武师境七阶,我要和他好好战一场。” 雷鸣的这段话,在韩原听来信息量极大,以至于他仔细思考一番后,方才问道: “雷鸣,看你呼吸演化的身法,很特别,应该是天赋异禀了,在武者境,我确实没必要跟你比跑路,但是你先前说的好像是: 强人之间比拼强弱要看常态。 次一级强人的高下排位要看非常态。 另外,你说你要把你跟岳宠的战斗放在武师境后阶,这个我真是如捂厚被子听蚊子哼歌,听得朦朦胧胧啊。” 雷鸣笑道:“这个可不能跟你说。” 韩原顿时搂住雷鸣的肩膀道:“都一块打过屮蹲过坑的兄弟了,说嘛说嘛!” 雷鸣赶紧闪身道:“咦!你手洗了没有?” 见韩原一脸的求知欲,雷鸣笑道:“好吧,反正师傅说,我们这一门,别人学也学不了。” 韩原立即赞道:“你师傅摩云金翅欧鹏果然彪悍。” 雷鸣哭笑不得道:“我师傅彪不彪还用得着你来夸,好了,我就说我这一门对武者、武师两境的理解。” 韩原赶紧道:“快说快说。” 雷鸣瞪了一眼,韩原赶紧捂嘴。雷鸣继续道:“常人从出生到老,如从肉身各项数值来说,为非常态,一直在变化之中。常人肉身各项数值的巅峰时刻,师傅说他们的上限峰值当最后定在二十六岁。就好比一个算力超强的围棋国手,二十六岁基本上是常人算力巅峰值的最后生理期限了。当然,你要说什么老谋深算经验之谈越老越妖之类的,这些是常人世界里玩的套路,按我师傅说法:武者的世界,特别进入后阶以上的根本不屑玩这套。” 韩原顿时“咦?”了一声。 雷鸣撇嘴笑笑,又道:“武者境为从常人到非常人至关重要的一个阶段,按师傅的话说,在这个阶段,只要方向不偏差的,基本能锁定‘人’肉身各项数值巅峰的一个常态。” 见韩原眼珠子直转,似在极为激烈的思考,雷鸣也不为难他,解说道:“举个例子,假如你从现在开始是个常人,你现在高七尺三寸,八尺上下的身高,就应该是你的常人巅峰时刻了,此后停滞又逐年从巅峰值缩减,特别是当你过了不惑之年,缩减加剧,到你活到百岁上下老死前,你身高缩减至少两成,当然,这是常人。武者境就是锁定你的巅峰值,将之时限延长,成为常态。” 韩原思考了一下,问道:“魂力呢?是否武者境也在锁定巅峰值常态?” 雷鸣瞪道:“尽问这些不好回答的,魂力确实难说,讲魂力历来要从三魂七魄的角度去讲,这个话题太宏大,一句话讲,武者境主要是锁定人的肉身各项巅峰值的常态。要锁定魂力的常态,光武者境不行。我建议我俩目前的境界,还是放在讨论比较实际的武者肉身的问题上。” “好的!”韩原点头,又道:“雷鸣,按你师傅说法,武者境其实就是我们作为常人锁定各自肉身巅峰值的一个阶段,所以我们这波人中的大多数,实际上将肉身值做到已经可媲美非常人武师境的数值了,比如那三位,数值都过了武师境中阶,但他们三位一旦入非常武师境,肉身又是怎么增长呢?” 雷鸣点头道:“你这问题问得好,我们这波人哪怕放在武者同阶中,也能称得上万里挑一,这个我绝对自信。所以大多数都能轻而易举冲破常人级数的肉身界限,当然放在普通级武者这是非常,放在我们自身依然为正常,所以像大锤、琼妖纳延、岳宠那几位都把在武者境找到自身常人态的巅峰值作为目标锁定,可惜这有临界点的,很不好搞的,会出意外的。比如在我看来,三人中,大锤和尚的功法我最不了解,但他的肉身已明显有‘异化’征兆了,就是非人征兆了。寻求突破‘人’的界限,那可是武师境范畴的事了。” “你的意思是,武者境锁定各自作为人的巅峰值常态,然后武师境就是运用各家手段突破人之界限的峰值常态,是不是这个意思?那么,如果大锤、琼妖纳延如今处在临界点的肉身异化现象,会不会是武师境的常态呢?” “你前面有个用各家手段的说法说得好,既然是各家手段,也非是所有人都采取大锤、琼妖纳延的肉身异化手段,武师境本来就是五花八门极其多样性的一个修炼阶段。当然,我师傅依然坚定不移地把武师七阶以下定为人之‘异化’阶段。” 韩原忽然想到了他所打过交道且印象深刻的操刀鬼曹正,赶紧问道:“那武师七阶以上呢?” “武者七阶之上,师傅说:为人真正意义上开始正式踏入‘进化’之路。”雷鸣一脸憧憬地答道。 第四十一章 花开在蒺梨剑树下 戌时, 在人世间,天早黑了,这里依然天光亮着。 从卯时出发到如今,九位低阶武者奔行将近二百多里,到抵达任务书标记的窟九西初九·十七的临时庇护所地址,他们都累得够呛。 九位兵士中领头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陈姓兵士,因为他来地窟已经有数个年头了,其余兵士都亲切称他为“老陈”。 老陈稍歇了口气,从革囊中取出一件军用罗盘,在原地勘探了一周,就上前向连贯禀告: “报告长官,确认此地为任务书中的目标地点。” 连贯仰首看了看天,心中盘算了一下时间,不禁叹道: “好的,老陈,先原地修整三个时辰,明日丑时正,开工建设。” 老陈招呼其余八名低阶武者兵士,先围着商量一番,又分派兵士从冰原行军筏中取来锹、镐等简易挖掘工具。 待人聚齐,老陈先以铁锹在坚硬的地上划了一个大致范围,他们便持锹、镐等挖掘工具,两人为一组开挖。 见在旁的雷鸣、韩原都是一脸疑惑,连贯赶紧解释道: “他们毕竟是低阶武者,不能如我等在地窟环境中将身躯曝露地表进入睡眠,当然,飓风来临时,我等也要找办法将肉身藏好。” 果然,在老陈亲自动手及两位低阶武者合力下,第一处下挖的洞坑很快挖好。只五尺来深,袋状的底部还不到一丈方圆。老陈先将坑内打理干净,又将一张兽皮在洞顶两角用绳索绑定钎牢,他打招呼道: “三位大人,你们过来试试,看合不合你们意?” 连贯跳下坑里,试着在其内打坐一番,又伸手试了试皮制顶棚的高度,就起身笑道 “老陈,我觉得挺不错的。不过,你们不要管我们三位,先紧你们自身用,今日好好休息,明天活重。” 语毕,连贯跃出坑外,作了个示意,三人便寻一地方商量去了。 待行到五十步开外一处背风所在,连贯叹道: “地窟中的低阶武者可真不容易,想来先前我们住过的庇护所,都是他们一锹一锹挖出来的。” 雷鸣哂笑道:“地窟中的这些大佬们在想什么呢?不会想着把常人也弄到地窟中生存活动吧!” 韩原、连贯都笑了。 连贯顺着雷鸣的话题说道:“那倒不会吧,工程难度太大了,除非整个地窟能将我们看到的那种级数的运输道遍地开花,最后大大小小避难所连通一气搞成地下城。但是,就算为未来人世间的幽潮之战作先手准备,这可能吗,有意义吗?目前我认为,务实的做法是:让低阶武者在地窟中也有生存活动的空间,让我们高阶武者多一份在地窟中面对极端恶劣环境临时避难的保障而已。” 雷鸣撇嘴道:“难怪师傅说:人就是种群居动物,为了族群卑微的生存,整天搞东忙西算计来算计去的,妈的,忙什么呢!真闲得蛋疼。幸好老子武者后阶了,等老子武师七阶就能天高任鸟飞了。” 连贯顿时瞪道:“雷鸣你再这么不合群,不顾大局信口乱说,我撒手不管了。” 雷鸣赶紧摆手道:“不说不说了,你说接下来怎搞?” 韩原也接口道:“是的,连贯,接下来我们做什么?我也觉得有些无聊啊!” 连贯反问道:“无聊?临时庇护所建在地窟中,对我们高阶武者极为有用,这你们不否认吧。” 雷鸣与韩原都不作声,雷鸣更是暗道:“有用个屁,大家修炼到这个层级,五感都不差,谁没事愣头愣脑去往明晓得有风险的十二级飓风墙里找不痛快啊!” 连贯不睬他二人,继续解说道:“虽然临时庇护所不像建设中轴线的辟难所那样工程级别复杂,但这些天经我观察,总结有这么几处建设原则,当然,如有不对之处,你俩也可补充。 一、每万顷为单位至少建设一座。 二、有能抗十二级风碎烽火台的地表及地下简易构造。 三、选址通常在天然避风的地方,比如我们先前经历的白丘陵与狩猎场。 四、附近最好有水源。 五、庇护所的建筑材料能就地取材。” 韩原赶紧道:“先前等得着急,我与雷鸣方圆百里又转了一圈,西北方向十五里,确实有一处水源地。至于连贯你说的建筑材料就地取材,那又是个什么鬼?” 连贯没好气地答道:“得,跟你俩说话真累,我直接下任务得了。我们现在距离幽暗森林不到五十里,与这里的冰原地带只见苔藓地衣及零星的极柳、仙女木等低矮灌木不同,幽暗森林的边缘地带就有一片名:蒺梨剑树的丛林,非常好认,当然《地窟物品兑换军功图鉴》有著录,具体你们自己看资料。好了,卯时前,一百株蒺梨剑树的主干,至于怎么运回来,这是你俩考虑的事。” “好嘞!” 雷鸣与韩原两人撒腿往北奔去。 未过半盏茶,韩原悄悄地回转,掀开一处洞坑的兽皮顶棚,唤醒坑洞中已是睡眼朦胧的老陈,低声耳语了一番。待老陈爬到冰原行军筏里取出几样工具,韩原才满脸欢喜的离去。而在一背风处打坐的连贯见状笑道: “这两位,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见韩原果然取了数件伐木锯树的工具,雷鸣得意道: “这连贯越来越不像样,好的不学,他偏要学留一手,讲话啰嗦不说,关键处也留一手,幸好……” 两人相对目视,俱忍不住哈哈大笑,就再不停留,这回是真往幽暗森林的方向奔去。 以两人的脚力,五十里路不算太远。 没多久,幽暗森林越来越近。 渐渐地,两人不禁停住脚步,抬头仰望。 就像韩原曾经远观幽暗森林时发出感叹的那样: 究竟有何等伟力能造就这般一群参天巨木。 站在此处看,整个幽暗森林如一道横亘的山脉,从视线中又可分为高中低三段。 中间最为庞大,为浓得化不开的灰色煞气,时而如山体雄浑,时而岩岫巉绝,煞气翻滚,细微处变幻出“卷云”与“鬼脸”皴。 其上则为一株株参天巨木的树梢从灰煞中冲出,枝干凌厉,又悉数作鹿角朝天刺入天际。 终究还是将仰首观止般的惊讶收回,再平看幽暗森林,极为的深远。 从最近处的一层苔藓地衣构成的冰原浅色,目光平移,就过渡到一段灰色的低矮灌木,再到深灰的一片荆棘状的丛林,其后就是如巨洞一般黝黑深邃的幽暗森林了…… 可谓一层颜色一道轮廓,直到最后颜色与轮廓俱化为深黑,融为一体化入翻滚的煞气深处去了。 “这就是幽暗森林?” 当韩原的话音未落,就听喀喇一道闪电从极远处的天际撕裂,紧接着轰隆隆的雷音阵阵,一时间风起云涌,仿似天光都暗了下来。 雷鸣面色平静地答道:“我们依然处在幽暗森林的边缘地带,目测还有五里距离才能进入其内。可惜我的银鸢还小,它不能来这里。” 两人心中各有所思,但此刻均未停步。 很快,他们便行到那一片深灰的荆棘状丛林跟前,近了才发现这些荆棘实际就是他们要寻的蒺梨剑树。 只见那树,酒杯粗细的枝干散发金属的光泽,通体上下灰黑不见一片树叶,枝干上密布铁蒺状的尖刺,有的尖刺上还结着小拇指大的虫状果子,正是《地窟物品兑换军功图鉴》中著录的“虫果”,十枚即可兑一军功。 此外,更令人惊奇的是:蒺梨剑树根部附近,生长一从从开十六瓣白色黄蕊的小花,此白色小花围绕灰黑色蒺梨剑树为中心向外辐射,一圈一圈呈顺时针排列甚是奇特。 雷鸣走近,拿随身携带的一把短刀敲了敲树干,发出咚咚的声响,其音古朴,雷鸣皱眉道: “其实在人世间这等高寒冰原地带,能长成酒杯粗的树干就需要很悠长的年份了,但是地窟……” 雷鸣抬头看了看幽暗森林的参天巨木,接着道:“一切就说不准了,规矩就未必行的是人间的那套。我总觉得,这些蒺梨剑树生长年份未必有想象中的历史悠久,我先来试试,这家伙到底硬不硬。” 说时,雷鸣收回短刀,取出一把低阶武士用的朴刀,随手一刀砍去,“珰”的一声在树林间回响,竟然只在树干上砍了个缺口,连砍三刀后,一株蒺梨剑树方被砍断,可惜朴刀的刀锋却是崩了个米粒大的缺口。 “我来试试!” 韩原抽出春分尸神戟,抡戟一斩,“刹”地一道极为凶历的寒光闪过,蒺梨剑树应声被斩断。 雷鸣立即在旁叫好。 韩原一连砍断三株,低首看了看戟锋,凌厉如初,但他终究是舍不得以戟来作砍树的工具。韩原道:“雷鸣,我俩还是用老陈交付给我们的手锯来干活吧,来!我俩一人一把,比下看谁动作快。” “得,我俩成伐木工了。” 嘴上这么说,可雷鸣也舍不得用他师傅送的短刀来伐木,于是,荆棘密林中,很快就传出“迟迟”地锯木头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两人在各用坏了三把锯条,终于将一百根蒺梨剑树伐完。 韩原抹了把额头上凝结成冰霜的汗珠,心道:“锯木头还真有手法讲究,用力大异于行枪,也有些意思的。” 待他二人取来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将一根根锯下来的蒺梨剑树捆扎好,就打算回程。 这时,就听黝黑的森林深处传来“娲”的一道长音,那些原本被踩踏得支离破碎的十六瓣白色小花通灵般地悉数如蒲公英在原地飞舞,紧接着又是一道“娲”的长音,那声音仿佛更近了。 这声音极其熟悉,韩原心中一紧,立即道: “我想起来了,妈的,这是犭(fan),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说话间,韩原与雷鸣二人将绳索缚在双肩,各自背拖着老大一捆蒺梨剑树,拔腿就跑。 此时此地,仅以他二人,实不愿与诡异莫测至今还搞不准底细的犭群作战。 第四十二章 后来人不要对不起我 雷鸣、韩原一路飞奔。 到返回窟九西初九·十七时,子时刚过。 他们将蒺梨剑树分类堆好,唤醒连贯,耳语一番,便寻个避风的所在,打坐休息。 三个时辰后,待他二人再度醒来,不大的一处空间里,连贯带着九名低阶武者正干得热火朝天。 在昨天老陈事先测算好的范围,他们利用先前开挖的呈品形排列的三座袋状坑穴,作上导洞的基点,以此开始下挖,每座挖三丈深后,再采取暗挖横道,直到将以导洞为基点的地下空间连通,基本就形成一座约十丈方圆的地下空间。 按连贯的说法:增加上导洞的下挖基点,是目前在地窟飓风带最快的下挖庇护所的简省办法。唯一麻烦的是:由于入地较深,暗挖及地下空间形成后,须考虑土质及围岩失稳等诸多情况。稳妥的办法,应该需要建造支护或衬砌结构,确保地下空间的完整和安全。但在地窟中建设临时庇护所,由于有诸多限制存在,衬砌显然是不可能做到了,只能就地取材,将就搭构一些简单的支护,方便施工的安全,至于暗挖地下空间的承重结构,就完全依赖施工者对地穴土质、围岩的经验判断了。 雷鸣与韩原自是对这等地下简易施工不懂也不甚感兴趣。 只见一筐筐细密如石膏的赤褐色土块从地下深处运出,堆在地表,在其下三丈深处的兵士几乎都热得脱去外衣,赤膊在作业。 两人袖手旁观,都觉甚是羞愧,赶紧道:“连贯,需要我们做什么?” 连贯从轴绳挂钩上解下一筐土后,抬头道:“你们来得正好,行军筏那里有木桶,你们方便的话,将那边临时贮水池装满。另外,我先前听到了异变兽的呼喝声,虽然很远,但我们还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要小心。” 在地窟中寻找水源的重要标志是发现一种被地狗部标注为武者三阶以上可食植物的异变紫雪藤。异变紫雪藤的地下根茎覆盖范围极广,据说最大的可覆盖十里方圆,露在地面的却是匍匐在地表数丈长的几十条腕粗的带刺藤蔓。 在飓风季来临前,异变紫雪藤开出鲜艳的六瓣彩色花朵,然后结出《地窟物品兑换军功图鉴》中价值五军功一只的赤褐色果实。但是,异变紫雪藤是食肉的木植,它那带着一定麻醉作用的刺状藤蔓非常不好惹,武者三阶以下搞不好就会被它扎到昏迷,再被藤蔓如茧一重一重束缚,成为它下一次开花结果的养分。 水源通常就在紫雪藤地面刺状藤蔓能覆盖到的一丈方圆内,因其形态极其特别,通常最大的出水口也只有数尺方圆,泉眼呈椭圆形,水色幽暗,周边的土壤则是赤褐色,俯瞰如一只眼眸,地狗部称之为“魔鬼眼”。 韩原与雷鸣自是对张牙舞爪袭来的异变紫雪藤无半点兴趣,两人也不纠缠,迅速打了水后就跑,来来回回数趟,直到三个时辰后,也就是过了午时,方才将连贯指定的贮水池里的水注满,同时也收获了六枚异变紫雪藤的果实。 就算在地窟这等极其寒冷的所在,从魔鬼眼中打出的水,注入贮水池后,也只结尚不及半寸厚的薄冰,且表面似纹有极其诡异的纹路,风触之即散。 韩原拎着满满一桶水,采取万崇光传授的神农帮秘法,先净水半个时辰,便拎着木桶及数斤干粮从导洞口下到地下。 地下空间离开挖到方圆十丈的目标只及一半,但此刻已能供人暂时歇脚。 看着老陈满脸红一道白一道、且胡子拉碴的辛苦样貌,韩原笑道:“先歇会儿,喝点水。” 待老陈与其它两位兵士吃饱喝足,韩原提着木桶正要离去,他想想后又转身问道: “老陈,你们还要干多久才能完工?” 老陈道:“还算幸运,此处地下正好与部分白积岩的天然洞窟勾连,省了不少功夫,估计照这个进度,不出意外,明日申时前应该能够完工。” “白积岩的天然洞窟?” 韩原带着疑惑出了洞外,在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在白丘陵与狩猎场见到的那些宛如白色巨兽骸骨的天然洞穴,韩原心道: “妈的,这地窟还真是有些神秘呢!” 酉时,地下三处以导洞为基点的横挖空间连通,众人在短暂的进食后,便开始以品字形最前端的一座导洞底处为基点。 老陈以锹算好距离,开挖进口步道斜坡,又分出两人开始在地表堆半椭圆形封土。 见那两位低阶武者在地表穿着厚重,动作缓慢,韩原看着着急,便也过来帮忙。待他们将其余两处导洞的入口,以蒺梨剑树枝干搭配木板等事先准备好的轻便材料覆盖坚固,又提前做好诸般通气孔的装置,便开始覆土。 与之同时,下挖进口步道斜坡的进度也开始加快。 酉时三刻,进口步道斜坡内外打通,临时庇护所地下空间的雏形终于成就,就连雷鸣也忍不住与众人欢呼了一声。 待雷鸣、韩原、连贯在老陈的指引下,从进口步道斜坡入内。 地下空间虽然依旧简陋,许多横挖的空间通道狭窄且还保留着支护,但东面一座雪白似兽骨的天然洞窟却面积不小,足足有五丈方圆的空间。 连贯笑着对雷鸣、韩原道:“这下连我们三个,都不用餐风露宿野营了。” 这一日的工程量很大,就是雷鸣与韩原来回奔波五六趟打水,也是觉得疲惫了,按老陈的说法,明日庇护所的工序皆为细致繁琐的活计,所以,连贯下令: “修整三个时辰后,养足精神,明日丑时再战。” 是夜,天色终于暗了,众多兵士着实辛苦,地下不大的空间里,呼噜声此起彼伏。 韩原端坐,运《原始空洞变化经》,很快就进入深度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他浑身警觉,寒毛乍起,他抬眼向临时以蒺梨剑树枝作门虚掩的步道进口望去,只见黑暗中一双青幽幽的眸子与他的目光正好相对。 韩原立即站起。 这时,雷鸣、连贯也同时醒了。 韩原以手势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人悄然出了庇护所的地下空间,到了地表,四面一片漆黑,米粒大的冰雹落在地上簌簌作响。 韩原低声道:“刚才是犭(fan)过来了,总计五头,它们往北面幽暗森林的方向去了。” 雷鸣恨声道:“犭,看来还真是难缠,根本搞不清楚它们到底要干嘛。” 韩原点头道:“是的,与普通异变兽对人充满的恶意不同,我感受不到它们丝毫的情绪变化。我刚才与它对视的一瞬间,确实它的眸子中全是敌视。但它又悄悄退了,真搞不懂。” 连贯道了一声:“总之我们仨要小心,要加快进度了。” 丑时一到,连贯立即叫醒众人,喝令加快进度。可惜恰好这个时段进入到地窟的黑暗时分,地表越发伸手不见五指,且开始下起小拇指大的冰雹,只能凭着感应赶着工程进度。 地下空间内还好,老陈点着了两盏军用蜡烛,借着蜡烛的微光,在他的带领下,几位兵士的动作飞快。 到了辰时,整个地下工程挖掘土方的工作量悉数结束,接下来是抹墙灰及平整空间等细致工作,这却不得有一丝马虎。 与之同时,地表的工作也到了关键阶段,在起大风之前,庇护所在地表的表层须以白积岩和泥砌成光滑不受风力的外立面,最后在表面浇上一通水,结成韩原事先观察到的带有奇异纹路的冰层,这些都是抗风十二级碎烽火台强大剥地能力的关键手段。 两位年轻兵士的眉毛及翻卷的帽檐上,全是呼出的热气凝结成的细小冰锥,即便他们戴着防冻的皮手套,将一片片雪白的白积岩和着泥浆砌在庇护所地表外立面,动作也越发僵硬。 到了未时,当风已进阶到六级走石千里,最后一片白积岩终于砌成,整个半椭圆形的庇护所外立面浑然一体,加上刚以采自魔鬼眼的泉水浇筑过,瞬间凝结一层薄如蝉翼的冰膜,风刚触及表面,就散开了,化成一道道细碎的肉眼不可及的旋涡没入虚空裂隙中。 未时三刻,庇护所的进口步道完成,以蒺梨剑树为主材质编扎的两重门也已安置完毕。 待韩原、雷鸣及两位兵士进入其内,关闭进口,风声立绝,洞内洞外顿时隔绝如两重天地。 地下十丈方圆的空间已成,老陈正在做最后一面墙的抹墙灰工序。 此刻,整个地下庇护所显得极其规整,地面及各个角落也悉数打扫干净。东首最大的空间自是白色的兽骨状的天然洞窟为休息室,西面略小的空间则为贮藏室,有一具以木板拼接及内外层涂赤褐色泥土浑制的盛水大缸,此时已盛满了清水,旁边堆有两件工具箱,里面装有此番不必带回的工具及食物。 走到一间通道拐角,支护未拆,竟有一座仅供二人蹲的暗室。 见韩原眉头皱起,面显疑惑,老陈讪笑道:“韩原大人,没办法,赶工实在没时间,我便想着建了一个蹲坑茅厕的暗室,其实,在地窟建这个所在,对我们这种低阶武者也还挺重要的。” 雷鸣笑道:“韩原,不是人人都如你能在地窟野地里不怕冻屁股与鸡鸡的。” 老陈面现尴尬,随即他话题一转,躬身礼道:“对了,几位大人,工程完工,要刻施工记,你们看我这样写可好?” 说时,老陈便领着一脸疑问的雷鸣、连贯、韩原来到入口正对的一面墙角,只见其上以刀刻书着: “皇宋嘉佑二十年八月二十一日山南道驻第九处部队建庇护所窟九西初九·十七。 施工者:陈三中、万兵、金能… 监理人:雷鸣、连贯、韩原。” 雷鸣看到末尾,顿时摇头道:“哇!老子怎成万恶的监工头了?不行,绝对不行!” 连贯与韩原都笑道:“雷鸣大人,就是你了,你且千万不得推辞,否则我等军功难记录在册。” 雷鸣搓手道:“这怎耍,给人看到还不丢死个人。” 老陈也不作声,只递过一支刻笔,躬身道:“请雷鸣大人壁上题词。” 余者包括韩原、连贯都大声笑道:“还请雷鸣大人壁上题词。” 雷鸣跺脚喝了一声“妈的”,咬牙在壁上以刻笔书: “后来人,你要是活不下去,就对不住我。” 第四十三章 站在眺望远方的斜坡上 申时一过,众人便离开了刚建成的窟九西初九·十七。 雷鸣回头看了一眼昏暗中的那座半椭圆形的庇护所,心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此时距离崔勉之给他们下达的任务截止时间还剩七个时辰,距目的地约二百里路程。 连贯算了算,即便气候愈发恶劣,以低阶武者的脚力,倘若最后阶段努把力,还是可以实现的。 虽然摸着黑,但来时的路已熟。 在雷鸣、韩原、连贯的带领下,一行十二人在七级风走石千里且顶着冰雹的恶劣环境下,一鼓作气奔行三十里,到了一处背风的坡地,连贯方才下令,原地修整半个时辰。 来时,低阶武者已经在斜坡上以锹挖了可以容身的浅穴,且每个人身负的辎重比来时要简省许多,只是风来得猛烈,他们一个个赶紧藏身浅穴内,大口喘气。 雷鸣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正待闭目养神,韩原在旁小声道:“雷鸣、连贯,你们说我们这趟军功能赚多少?” 闻言,无论是雷鸣还是连贯都不禁眼睛一亮。雷鸣道:“容我先算算,修建庇护所,满分二百军功,这回老陈带头修庇护所的手艺整得这么好,留一手要挑毛病克扣军功,我们先说好,大家都得装疯卖傻哭着闹着撕头发不干的。” 连贯立即笑答道:“得满分二百军功妥妥的,雷鸣工头监工的窟九西初九·十七庇护所,铁打铁的是一座精品工程。”说完,三人哈哈大笑。 雷鸣又道:“先前我和韩原共斩获五十五头屮的前獠牙,这个不值钱,五军功吧。六枚异变紫雪藤果子,这个真值钱,三十军功。六百三十枚蒺梨剑树结的虫果,按照《地窟物品兑换军功图鉴》兑换也有六十三军功。另外,我说连贯呀,盖庇护所用剩下的三十多截蒺梨剑树主体树干,死重死重的,你让那些低阶武者用行军筏拖回基地,这干嘛呢?” 连贯笑道:“我就不信这些比低阶武者所用朴刀还要坚硬的天然材料就不值钱,韩原,你用枪的,我想你必然懂其中门道。此外,崔勉之组长临行前跟我说过的,如果我们沿途打屮,除了《地窟物品兑换军功图鉴》明确可以兑换屮的前獠牙,在我们时间负载允许的情况下,多余的可食用屮肉,及完整的屮皮,他说他都可以给我们折算军功的。” “还有这等好事?”雷鸣拍大腿道:“前时打屮,屮皮真浪费多了,现在看来有些可惜。” 韩原则心道:“连贯说的有道理,低阶武者用白蜡杆作枪杆是常规装配,对高阶武者来说,白蜡杆太轻,经不起这个级数的对战折腾且不适用,就算铸师打造份量足够的镔铁枪又失却弹性,在行枪虚实动静二法时,终归显得不足。蒺梨剑树作高阶武者平时练手用的棍棒枪杆,倒真不是不可能,如果确实合用,这就值钱了。”想到这里,韩原的眼里全是一堆堆银钱闪闪的样子。 再度启程后,三人一路算着军功,说说笑笑,再行五十里路,中间也只短暂歇息一回。 距离最后一处停歇点窟九西初六·十七还有三里的路程。 本来正和韩原讨论如何跟崔勉之讨价还价蒺梨剑树折算问题,雷鸣忽然脸色一变,他抬头望见东北方向急速涌来的云层,转瞬就骂道:“靠,我差点忘了,是风十级撞山钟,那些低阶武者可吃不消的。”说罢,雷鸣赶紧招呼连贯、韩原催促本就有些精疲力竭的低阶武者发力狂奔。 当奔到距离庇护所还不到一里,韩原猛然停步,高声喝道:“前方有异变兽一百二十余头,主要是屮,不对,还有二十来头?(jou)。” 雷鸣的脸色都变了,连贯更是抽出子母刀,双手分持,朝后高声喊道: “听我令,全员战备,你们务必跟在雷鸣的身后,我与韩原在旁保护你们,务必三十息内,冲进庇护所。我数一、二、三,冲!” 雷鸣招呼低阶武者跟上,连贯与韩原一左一右,护着九位低阶武者向庇护所冲去。 见七头屮兽如发了狂地冲来,韩原此刻也来不及组成丈二长枪,只手持春分尸神戟,顶着狂风,斜着身子,迎着屮兽的阵仗而上。 待到只有十步距离,屮兽满是钉子牙的大嘴喷出难闻的气息扑面,韩原一个前扑,借助冰原的滑行之力,抡起春分尸神戟就横着一斩,“噗”的一声,奔行的一头屮的前蹄顿时被一斩两截。 韩原借着抡戟之力,近似斜躺着的身躯,宛若被一股巨力牵引着,就听一连串“噗噗噗噗”的声音发出,一连四头屮兽前蹄被斩断。 当戟力用尽,一头屮兽的前蹄踏来,韩原借势一个滚身,躲的瞬间,抬手就是一弩,弩箭正从这一头屮兽瞪大的眼珠里破入。 饶是韩原不顾自家凶险,瞬间连杀六头屮兽,但是,仍旧有两头屮兽斜刺里冲向低阶武者的阵营。幸好低阶武者皆已结成盾牌、朴刀与长枪组合的阵仗,几人合力终将屮兽斩翻。 在另一边,连贯持双刀冲出,接连将数头屮兽斩断。 雷鸣冲杀在前,“兮”的一记长音发出,一瞬间他身形迅疾又转如蝴蝶穿花,手中一把短刀更是接连割破三头屮兽的喉咙。 就算三人这般杀屮兽如砍瓜切菜,就听“昂鸠”数声嘶吼,凡在场听到此音的低阶武者无不心神一震。 韩原、连贯无不在此刻奋尽全力,也只各自斩杀一头?,仍旧漏过一头。 只见那?在风中奔驰,如一道暗影,“嘭”的一声,撞入人群,一人顿时被撞开一丈多远。 “老陈!” 见形势危急,连贯甩手一刀,子刀在半空旋转着,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将?首一刀旋飞。连贯纵身上前,赶紧扶住老陈,大声喝道:“雷鸣,你先去开门!” 此时离庇护所只有二十来步,雷鸣将侧面朝他撞来的一头?从眼到鼻一爪撕裂,然后,一个纵身,行到庇护所的门前,找到暗扣,一把将门拽开。随即,他回身“兮”的一记短音发出,其身犹如一道利箭,持刀便将两头屮兽的喉咙切断。雷鸣喝道:“连贯,你先带他们进庇护所,我与韩原断后。” 就在韩原持戟横劈竖斩,接连砍翻七头屮兽与一头斜刺里冲向庇护所的?,眼看最后三名低阶武者就要冲进庇护所内,这时,他的视线余光中,就见下三路猛地窜出七八道黑影。 “を兽?” 当接连八头在狩猎场连韩原都吃了大亏的を兽出现,负责断后的韩原、雷鸣都脸色为之煞白。 “撤!” 两人瞬间身形如电,韩原更是在后撤的同时连发三记弩箭,方才将差点近身的を兽射杀。 待雷鸣奋尽余力,将窜进庇护所进口的一头を兽一把抓出,两人顿时钻入进口,随即“嘭嘭”将两重门先后关上,内外隔绝。 庇护所内,有人点亮一盏烛火,随处可闻大口喘息的声音,这时,就听有人哭声道:“小金不行了!” 雷鸣与韩原赶紧闻声前去,那位叫“小金”的正是先前讲述地窟武者试炼强人排位的那个眼睛晶亮的年轻武者,见韩原询问似地望来,连贯面色惨白的解说道: “他中了を兽的吐舌一击,组长给我的《增补七目莲常备克毒外敷药用膏》只适用于高阶武者。” 当雷鸣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小金努力伸手道:“真羡慕雷鸣大人啊!” 一声长叹,手垂下,瞬间无声,雷鸣抬起头看着天顶,伸手就将小金睁着的眼睛合上。 未及片刻,原本死寂的空间内,又有剧烈的咳嗽声发出,老陈伏在一人的胳膊上大口咳血,先前他被?兽重重的撞击,即便他已修至武者三阶,终究是脾脏被撞裂,且被?兽前额五寸长的尖角刺穿身躯。 雷鸣只看了他的伤势一眼,即转首向连贯沉声道:“连贯,此地距离基地还有多远,快说。” 连贯道:“三十五里到运输道,然后距基地十五里远。” 雷鸣喝道:“你们现在给老陈用你们最保暖的兽皮将他全身上下裹好,韩原你将他紧紧缚在我的背后。”待众人七手八脚,将老陈裹成一个粽子般固定在雷鸣的背上,雷鸣接着道:“连贯、韩原,你俩护送我出去,另外,外面那些异变兽,一个别留,不斩杀完,你们就别回来了。” 韩原与连贯都应了声“好”,三人立即行动,冲到庇护所外。 待韩原连发三弩,将目光所及的最后三头?兽射杀,在暴风雪中,那几头已成隐约虎狼之形的诡异兽影终于领着为数多的を兽撤了。 “妈的,又是犭(fan)!”韩原气得一戟就将挡在他身前的一具屮兽扫飞。 “我们确实太大意了!”连贯一声长叹。 半个时辰后,将小金葬在窟九西初六·十七外的一处他曾经站着眺望远方的斜坡上,众人继续踏上征程。 这回,连贯与韩原再不敢大意,两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来回穿插勘察方圆五里的情况,哪怕进了运输道,他们也未放松警惕。 寅时,终于回到基地,难得崔勉之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对在一旁早已满脸铁青的雷鸣道: “想必诸位一路辛苦,雷鸣,你先带着大家休息去吧。” 第四十四章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在崔勉之的指挥下,耶律二德、岳宠、雷鸣轮番带队出行,在靠近幽暗森林的边缘地带,经过二十多日的艰苦跋涉,接连建设了七座庇护所。 崔勉之亲自坐镇那座被他命名“基地”的坐标窟九西初五·十七,由原先的地面仅一座出入口、地下空间二进合计二十丈方圆的微型庇护所,扩建成:地面堡垒建筑共计三处,每座堡垒均有步行通道深入地下三丈,地下又被分割成休憩、议事、贮藏、补给、医疗、卫生等十来种功能不同占地约二十来亩纵横交错的地下空间,在北、西、南三面均设有通道,能直接连通外面的运输道,极为方便了各种地窟物资的进出。 到了九月初,建设工程虽离预期能躲避幽潮来袭的地下堡垒级基地还早,但雏形框架已成。正如崔勉之所说的那样:与其辟难所迟早要在这建基地,还不如眼下未雨绸缪。既然有人愿意出钱能为大家换取不少军功,我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又过了数日,人世间终于来到“寒露”。 此节气刚过,地窟中就越发得寒冷了,户外冰原上的暴风雪可谓一刻不得歇,四下白茫茫一片。有时,雷鸣与韩原在冰原上奔跑,一连数日都见不着哪怕一只最低阶如屮的异变兽。 这时,崔勉之最初下达的“最大限度在基地储备战略物资”的诸般举措就发挥了作用。 食物贮藏间至今还贮藏着近两千斤可食用异变兽肉,及任务一开始就从辟难所运来的各种服务于低阶武者的米面谷物与干蔬,这等储备,想必就是大家悉数呆在基地里,哪里也不去,也足够支撑二十来日最恶劣的突发情况发生。 九月十七日,丑时。 在众人目送下,崔勉之率领耶律二德、岳宠、连贯及十名低阶武者踏上前往“窟九中轴二”报送军功的征程,与之同行的还有十条冰原行军筏,满载着这一阶段收获的各种用来兑换军功的战据与物资。 未时,辟难所派专人使者前来查验“基地”的建设情况,打头的一人据说来自宋国枢密院,他站在基地外拿着一张图纸正在比对。 万崇光则是一脸热情,从堡垒中迎了出来,随后在他热情与细致的介绍下,来的使者均对基地建设感到满意,枢密院的人更是赞叹道:“建得非常有价值,当记大军功。”。 九月十九,酉时,崔勉之一行终于从中轴线的辟难所归来,令留守的人尤其惊讶的是,他们不仅带回了装载满满的十五筏物资,此番一同回程的低阶武者数字更是增至二十名。 见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笑容,出来迎接的人也掩藏不住眉宇间兴奋,岑虎石哥更是踮着脚站在人群中,他张大嘴巴,竖起胳膊用手式朝耶律二德比划了“可是一?”耶律二德咧嘴笑着同样以竖起大拇指的手势予以确认。 人群中顿时爆发欢呼声,韩原忍不住上前大声问道:“你们就别打哑谜了,到底多少分啊?我们都等急死了。” 连贯笑道:“就属你最急,不过,去前我也没想到,这回我们总计得了七千八百五十九军功。” 闻言,大莽和尚低首合掌念道:“善哉善哉,居然这么多分,小僧不禁心砰砰跳。”随即更是哈哈哈畅快大笑。 雷鸣在旁小声嘀咕:“还不知道留一手藏了多少。” 不过,在地窟,军功没有人会嫌多,就是一众低阶武者此刻也满脸兴奋,因为按照崔勉之事先的分配,他们这回也定然分得不少,有人就说:跟着第一组果然没错,我们的辛苦没白费。 耶律二德笑道:“你们就晓得算军功,难道不能不关心些别的?” 韩原立即接口道:“二德,还不赶紧说并组到底是哪两组,谁赢了?” 当这一问发出,场中立即为之一静,随后,万崇光也忍不住接口道:“我们私底下不是分析过了,不外乎第四组对第五组,二德,你说对不对?” 耶律二德道:“再猜。” 岑虎石哥疑惑道:“二德,不会又是紫嫣那组,不对啊,她那组在并组后很强啊!组长不都分析过了吗?” 岳宠道:“二德,你就别逗他们了,我来说,是第四组挑战第八组。第八组由于低阶武者伤亡率太高,被王展所率的第五组在最后时刻反超,不过这三组的分数极其接近,确实怪惊险的。” 崔勉之也不禁感叹道:“试炼分组的竞争越来越激烈了,且不说这回并组出乎意料的比了三场,且第四组与第八组并组后,实力大增,未来会是我们极强的对手。”他这么一说,就更勾起了众人的好奇,纷纷道:“组长,您就不要留一手了,还请快说快说!”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追问下,崔勉之轻描淡写地解说一番,留守的韩原、大莽和尚等人方才知晓,这回的并组确实与先前有些不同。 原来在首轮试炼经过倒数四名两两并组后,九组变七组,本轮经过一个月的比拼,最后各组斩获的军功从高到低分别为: 第一组七千八百五十九军功,第二组六千五百二十军功,第七组六千三百五十军功,第九组五千三百七十军功,第五组三千七百九十军功,第八组三千七百四十军功,第四组三千六百八十军功。 根据落后的最后两名两两并组,由此,试剑山庄少主任轻愁所率的第四组提出向大雪山圣子单增次吉率领的第八组挑战。按照这回闫远山定的规矩,落后的一方共有三次挑战机会,也就是三局两胜。 首先,第八组派的是占大雪山名额而来的西夏国驸马,其人名李虚竹,佛道双修,据说排在此回武者试炼次一级强人副榜第三。第四组亮相的则是来自大联盟中又一京城名门六分半堂号“少年出道、低首神龙”的狄飞惊1,他排在副榜第七。 这场原本事先并没被太多人关注的比斗,按耶律二德的说法:看得他心直发慌,背后冷汗横流,交战双方各种奇功异技简直层出不穷,战法更是精彩纷呈。 最后李虚竹以《天山折梅手》配《凌波微步》再辅以极其诡异的《生死符》方才险胜曾被崔勉之极度看好的狄飞惊半招。 第二场双方派出的选手更被雷鸣关注,因为,第四组派出是位列强人主榜十五的川西唐门新一代领军人物唐六,第八组则针锋相对,派出排在主榜十六来自宋国军方的韩干。 就算唐六排名在前,江湖中名气很大,川西唐门更是声名显赫传承久远的暗器世家,无奈这场按照崔勉之的说法,唐六确实遇到了本次地窟武者试炼的一位绝对硬茬。按崔勉之得自宋国枢密院的资料:韩干虽来自宋国地方藩军,在来地窟前,名声不显,但他的出身来历却实出自比川西唐门传承久远多得多的道门大派“倥侗”,因此,在这场比斗中,当韩干的《大小番天印》一出,唐六可谓速败。 第四组挑战连输两场,按理说已然挑战失败,但心高气傲的试剑山庄少主任轻愁提出一招定胜负,大雪山圣子单增次吉欣然接受。 这场被岳宠定为:绝对称得上能代表当今武者最高水平的一招定胜负,甚至吸引了包括辽国武道境刀道大家萧过望,宋国八十万禁军统领陈无畏等诸多大人物的关注。 最后,任轻愁持巨阙剑,行《驭剑道》,持剑一击,剑如长虹。没曾想,单增次吉宛如神助,以双金钹击音如洪钟大吕,又有连当时在场观战的岳宠也一时看不明所以的数种秘咒加身,两人一攻一守,可谓不分胜负。事后,耶律紫嫣得其师萧过望提醒方才知晓: 此二人比斗所持的兵器,品级皆在《双刃斩》之上,任轻愁所持的巨阙剑乃人世间传承有序的一件神兵利器,而单增次吉为抗《慈航剑典》中的《驭剑道》,他所亮出的双金钹更是人世间极为罕见的一件“法器”。 虽未临现场观战,但众人听崔勉之、岳宠、耶律二德如在现场般的解说,无不听得内心波涛汹涌,原先因收获超高军功的喜悦早已抛之脑后。 岑虎石哥惊道:“这第八组并了第四组,到底有多强,对了,现在到底哪一组最强?” 崔勉之淡然答道:“此次并组过后,论单兵平均战力最强之组,有说是刚并组成功的第八组,也有人说是各方精英云集的第二组,当然我却认为哪怕是耶律紫嫣所率的第七组,大家都可能有深藏不露者,反正目前不是我们。” 雷鸣撇嘴道:“得,不如我们下轮故意输一把,趁着落后两两并组,把王展所率的第五组一块并掉算了,反正目前来看,他们人最少,铁定最后。” 闻言,顿时有人叫好。崔勉之笑了笑,随后面色一冷: “从明日起,地窟武者试炼算是正式要踏入幽暗森林了,你们说说看,我们这一轮可能输得起?” 韩原立即答道:“那可不行,我们绝对不能输!” 崔勉之抬眼道:“韩原,这可是你亲口说的绝对不能输哦,指不定将来还真要看你的这一场输赢,决定最终排序。” 1狄飞惊为温瑞安《说英雄谁是英雄》系列中最经典的角色之一,本来想换个名称,但想想还是舍不得更改。本章有功法及角色设定分别来自金庸《天龙八部》、黄易《大唐双龙传》,想想都未改名,也算向这些前辈致敬了。 第四十五章 幽暗森林不欢迎您 一缕缕光,它们如游丝,从百丈高处,巨木鹿角刺天树梢上的天空,再经过层层叠叠的灰煞云,终于寻见一道道时间的裂隙,奋力如雨丝般渗透下来,在韩原的眼前出现。 它们有的中途落到那些在阴影暗面生长的黑酷蕨如鳞片的枝干上,钉锤出一记记金色光点。更多的最终达成它们所愿,降落在地表附着的一大片墨绿色的泥炭藓上,如微小的萤火虫,在幽暗中飞舞。 转瞬,周边几扑粉莓结出一粒粒色泽诱人的果实累累,在它们旁边,刚好有一朵苍白肥腻的象耳芝贴在树根,甚至在勿怨我草与各种奇形怪状的伞状古菌中,窸窸窣窣穿梭着成千上万的斑斓虫,在视线中清晰了起来。 这时,空气中开始洋溢着一种似有似无的香甜气味,倘若闻上瘾了,这会令韩原也不禁开始头晕,于是,视线逐渐模糊了,听不到离他五丈远的耶律二德到底在跟他说些什么。 “二德,我在这,你说话大点声。” 岑虎石哥抬起手臂示意,在韩原身前仅三步远的他大声喊着。 不得不说,岑虎石哥的这一声呼喝还真管用,韩原立即醒觉,心道: “幽暗森林果然大有蹊跷,难怪组长在临行前,左三右四的让我们务必要在行路时,经常相互提醒,时刻保持小心。” 崔勉之这般吩嘱,正是基于他在临近幽暗森林标记为“窟九西初六·十九”庇护所的留言墙上,看到有人曾这般留言: “在陌生与孤独的幽暗森林里埋头行走,有同伴时常在我身旁大声呼喝,是让我走出迷觉的一种极为有效的方式。我知道,幽暗森林它不欢迎我。能有同伴在,真好。留言者:辟难二三九。” 一个时辰前,崔勉之下令,由耶律二德率大莽和尚、岑虎石哥、韩原作为第一组首发踏入幽暗森林的先锋。他们一行四人,从窟九西初六·十九出发,按照任务的指示,深入幽暗森林二百里后,再折向西行,抵达标记“窟幽西九区”,寻到一处名“泥炭浮岛”的神秘所在,在那里或会有一处微型庇护所。 关于这座庇护所,崔勉之特意提醒,要他们仔细查看庇护所室内的角角落落,且周遭但凡有岩石、树干之类能以刀刻笔书的地方也不要轻易放过,查看有无前人的留言或某种特殊标记,如有,就务必拓印好带回。此回任务的时间被崔勉之定为:二十四个时辰。 见众人到齐,耶律二德道:“现在我们已深入幽暗森林五百步,大家的感受如何?” 韩原立即答道:“二德,适才若无岑虎石哥在旁呼喝一声,我的五感已入迷觉,幽暗森林,它可真会搞事情。” 耶律二德继续问:“那你们两位呢?” 岑虎石哥苦着脸道:“二德,我也是。” 大莽和尚低声道:“善哉善哉,刚才在前开路,五感瞬间丢失,胡乱披荆斩棘,肉身自动掉了一阶,这种如做回普通僧人的感觉,和尚觉得极其不爽利。” 韩原与岑虎石哥几乎异口同声惊道:“大莽,这么快你肉身的数值就自动掉了一阶,真的假的?” 大莽和尚低首道:“善哉善哉,出家人从不打诳语。” 韩原道:“那我们得打一回异变兽群试试水,最稳妥的先找一些低阶的,可惜雷鸣不在。” 耶律二德接口道:“韩原,你先莫急,雷鸣的速度优势在幽暗森林,我估计可能会被限制不小,这也是组长此番没安排他列入首发的原因吧!好了,闲话不扯,基于适才你们所说,我认为我们在接下来的三个时辰,先以谨慎小心的适应为主,如遇到暂时判断不明的异变兽,能避则避。此外,大家按照我先前吩咐,各自负责事项维持不变,保持距离。每隔一盏茶,大家相互提醒一次。每间隔一个时辰,大家聚首一次。听明白了吗?”见众人点头,耶律二德低喝一声:“出发!” 按照耶律二德事先计划,大莽和尚持戒刀在前开路,他在旁协助及观察寻觅到前人留下的标记,因为幽暗森林为人迹罕见的迷途,开辟出一条经过高阶武者反复以标记确认的安全穿行路径,就显得极其重要。辟难所对于反复确认的标记定在: 至少为三次以上,级别才能定性安全。 一盏茶后,五丈外的耶律二德回身高举手臂,先后示意“二”与“三”,嘴里同时呼喝: “发现第二处标记,已被反复确认三次,岑虎石哥你们那边有没有新发现?” 岑虎石哥高声喝道:“二德,我这里没新发现。” 韩原快步上前,来到耶律二德先前的停身处,那里生长着一株粗壮如森蚺的黑酷蕨,在它的树干上刻有三个指向相同的箭头。韩原依样持断戟刻一道同方向的箭头,随即高声喝道: “二德,第二处,第四次标记刻写完毕。” 一个时辰后,在小心谨慎的前提下,深入幽暗森林二十里,众人立即聚首。 耶律二德问道:“诸位现在可已适应感知偏差?感受如何?” 韩原道:“主要是对时间的感知偏差明显,比如这一个时辰过去,从你喝声召集,我就发现,你我感知一个时辰目前偏差已有三息,往常在十二时辰内,至少我俩的时间偏差应该不会差过分毫的。至于对空间感知及战力等诸多影响,具体还要等实战过后,才能知晓。妈的,掉阶真可怕,我现在都不知晓,目前到底计时是你准确,还是我准确。” 耶律二德顿时面现尴尬,其余二人听了后,均面色凝重地点头称是。因为在大莽和尚的感知中,他与耶律二德差了四息。岑虎石哥则更多,双方差了六息之多。 关于时间的感知偏差,韩原表述的没错。 对于高阶武者,修炼过程中突然掉阶,往往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那种感觉就好比常人猛然从高空坠落。本来正如雷鸣曾经跟韩原表述的那样,武者高阶是锁定人的肉身各项巅峰值,并将之常态化的一个阶段。忽然掉阶,其表象是五感丢失,真实意义则在于:它首先于肉身的反噬,定格在高阶武者对时间感知出现偏差。 原先一切正常的话,哪怕地窟中四时不明、昼夜不分,即便随身没有沙漏计时,但凡修到武者八阶以上,根本不用外界的环境来作参照,仅凭对自家肉身的管控,就可对照感知时间的流逝。通常在十二时辰内与人世间沙漏计时可谓不差分毫,可一旦掉阶,生物钟必然出现紊乱,从而能影响到高阶武者在速度、反应、爆发力等一系列肉身与外在环境相关对应的偏差上,修炼的过程也会变得没有参照物了。 面对这般棘手及尴尬的问题出现,耶律二德在想了想后,只能叹道:“先不管目前到底谁的计时准确,你们现在暂时以我每一个时辰召集的那个手势来重新对时。还好,此回任务只有两天,我们之间关于时间偏差不会最终大到南辕北辙无可调和的地步,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先继续维持我先前的任务分配。好,现在重新以我口令为准,一、二、三,对时!出发!” 半个时辰后,当韩原将耶律二德观察到的第四处反复标记的参照物刻上新的标记,前方开始无路可走。 望着箭头指向的前路,且不说树枝藤蔓缠绕,就那些盘根错节的树木根茎,也犹如无数条大蟒在前路狰狞盘踞着,阻挡着众人的前进。 不晓得最初第一位在黑酷蕨树身上刻下标记的武者究竟为何选择了这条道路,也许正像耶律二德猜想的: “要是我被任命在幽暗森林中充当开路先锋,我一定会选择追寻野兽出没的痕迹,毕竟我们的祖先就是这般做的。” 可惜,就算辟难所最初派出的第二位开路先锋,神行太保戴宗在穿行这条道路时,曾坚定不移地对他的同伴说道: “我相信总有一天,只要我们人走多了,幽暗森林的路也就自然成了。” 而这一回在前方充当开路先锋的大莽和尚却无奈叹道: “阿弥陀佛,这才经历多少岁月,这路看来是被幽暗森林强行收回了,善哉善哉。” 也就在大莽和尚心中叫苦,无奈般持戒刀劈开数百根树枝藤蔓,这时,周遭忽然一暗,这一刻幽暗森林寂静得简直有些骇人。 随即,韩原又看到了那些如雨丝一般从天顶泄露下来的光线,幽暗森林顿时进入到一种光怪陆离的世界中。 首先,韩原看到的依然是由无数巨大的树木根茎组成的宏伟空间。可能由于黝黑的树身主体太过于庞大,以至于让在场所有人开始错误地以为: 那只是与灰煞云交织在一起作为幽暗森林主基调背景调和出来的一种颜色。 但随着雨丝般的光线,最后如萤火虫飞来飞去,忽然,从天顶沿着巨木的主干倾泄下来的光线如瀑布,树的主体方才露出它瞬间的真容。 从直观的视角,它要比韩原在多宝塔二层看见的那一株千围道树的主体更为宏伟,只是道树萌芽,耸豫章之桢干,这里看到的这一株巨木,却像是一具道树的残骸,如若没有那一道光之瀑布照亮,韩原根本看不清它死气沉沉的样貌。 饶是如此,正所谓一鲸落,万物生。 当光之瀑布溅出亿万光点,整个幽暗森林顿时无比生动了起来。 第四十六章 没有异变的寻灵鼠 巨木任意一条根须就有一丈多粗。它的表面被附生的各种苔藓、地衣以及一种名为“玄兰”的异草覆盖。 在微微闪烁的光亮中,呈现深浅不一的绿。 视线中最多的却是那些肆意攀爬的藤蔓,它们从这一株巨木根须,攀爬到另一株,死死缠绕。 有的更是贴附主根生长,一直扭曲挣扎向上,最后在灰煞云累积的天顶又重新钻了出来,带着丝丝莹白的光亮,赤条条的就像新晒的挂面一般垂落悬挂。 有的藤蔓还扎进了树根里,从这头穿到另一头,形成根茎树。一株株又如筷子般笔直向上生长,宛若老树发新芽。当有目光停驻,瞬时,就开出一朵朵拳头大的暗红色花朵,散发诱人甜香。 这时,数以亿计的各种奇异昆虫开始活动。 韩原眼尖,稍加观察,他就发现仅在《地窟物品兑换军功图鉴》著录的就不下七种,正待他打算招呼耶律二德等人一并上前抓取其中军功折算价值极高的巨形蝍蛆,就听窸窸窣窣的响声,一群浑身雪白的寻灵鼠从不知名的地穴中钻出。 “好家伙,这寻灵鼠值钱。” 岑虎石哥弯弓搭箭,正待射取,耶律二德赶紧制止道: “住手,你想死不成。” 见岑虎石哥悻然收弓,耶律二德缓声道:“别看这东西个头小,其实非常难缠,且它极记仇,我们现在幽暗森林里,未来的情况暂时不明,还是少生事端为妙。” 韩原、大莽和尚均点头称“是”。 那一群寻灵鼠根本不忌讳有人在旁,只风卷残云地在“根茎树”周围打转,专拣着一种它们最喜欢吃的黑爬子大快朵颐。 韩原不禁心生好奇,问道:“二德,这些寻灵鼠怎地一点也不怕人?且它们居然没有发生异变?” 耶律二德心道:“圣山也是有寻灵鼠出没的,它们又怎会怕人呢。”想到这里,耶律二德笑出了声。不过,关于圣山的一切事物,乃契丹族绝对机要,他自是不方便透露丝毫于外人,只能对韩原道:“可能这里的寻灵鼠,它们从出生到死,世世代代就从没见过生人吧!” 对于这个答案,韩原并不完全满意,幸好岑虎石哥在旁笑着接口道:“二德,韩原适才真正的问题是:寻灵鼠为什么没异变?这个我也很好奇。” 耶律二德啐道:“我也不是组长那种什么事都能知道一些的包打听,我怎知道寻灵鼠为何不异变。”闻言,众人皆笑。 正说笑间,隐隐听到远处有一道极其悠远的兽吼长音,还没等韩原仔细分辨,就见原本进食正欢的寻灵鼠群忽然一静,打头的数只顿时跃到树根上,立起身来,向四处瞭望。 其中体型最大的那只显然是这群寻灵鼠的首领,它吱吱的叫着,显得极其愤怒。 韩原不禁笑道:“得,我们果然被这些小家伙彻底无视了。” 可说归这般说,众人无不赶紧将兵器攥在手中。 耶律二德刚数了三息,就听韩原冷声道:“来的是异变兽を,两面包抄过来,大约三十头,等等,又有从南面合围过来的,我数数,五、十…十五。” 韩原刚数到十五,那领头的寻灵鼠“吱吱”的一阵乱叫,从树根上蹦下,带着一群寻灵鼠朝着西北方向去了。 西北,正是韩原没有感知到を存在的唯一方位。 耶律二德喝道:“先射杀を,莫给这些家伙近身。” 说话间,耶律二德与岑虎石哥各取一个方位,又从箭胡卢中取箭开弓,啪啪啪的弓弦开合之音骤响,一连七只を被他二人射杀在二十步开外。 韩原这边也不怠慢。 在幽暗森林这种对武者身法极为限制的环境下,擅长下三路偷袭的を,无疑难缠的级数倍增。好在早将丈二长枪的最后一截枪身卯紧,他先是抬手以弩箭将一头を射杀在十五步外,随即单手持枪一展,接连将三头斜刺里窜出来的を给扫飞了出去,这下就腾出步伐空间,再持枪正面一击,将一头を的削尖脑袋扎穿。 与之同时,大莽和尚仗着他皮肉坚厚,大步上前,踏破密布的荆棘,持刀将另一侧窜出的几头を斩杀。 众人遭遇を也非是头一回了,虽在初始算是吃过亏,但终究算总结了经验。因此,当发现を兽在袭击他们的同时,也在分兵追踪寻灵鼠,耶律二德立即调整战术,下令固守不攻。 待他们杀了近二十来头を,剩余的を终于从三面汇聚成一股,朝着寻灵鼠逃逸的西北方向窜去。 四人迅速打扫战场,收割战据,岑虎石哥问道:“二德,我们接下来怎搞?” “还能怎地,继续先前的办法,不过也算有趣,标记箭头指示的方向,与寻灵鼠逃逸的方向居然一致。”说到这里,耶律二德一脸的古怪。 众人虽都心存疑惑,适才与を一战,却是他们在幽暗森林的首战,均暗自评估环境的变化对自家战力的影响多寡。 跟行了大约一炷香,终于发现第五处刻有箭头标记的黑酷蕨,只是这回在树身上刻记的前两道箭头指向东北,后一道则指向西北。 韩原赶紧大声喝道:“二德,我该刻哪个方向的箭头?” 耶律二德回身笑道:“韩原,你是否适才战斗昏了头,你看我前行的方向可是东北?” 韩原暗骂了一声“妈的。”立即在黑酷蕨树干上刻出指向西北的箭头标记,这一方向正好是を追杀寻灵鼠逃逸的方向。 又向西北方行了半个时辰,连续两处标记箭头的方向,都与寻灵鼠逃逸的方向相同。 耶律二德笑道:“好家伙,不会当初的这一人也是追踪寻灵鼠来开路吧!” 可惜,在约定的一个时辰后,当众人再度聚首,耶律二德停在第八处标记箭头处,面现踌躇。因为此标记点共出现四道箭头标记,其中两道指向正北,另两道则指向偏西。 “寻灵鼠往偏西方向去了,但按照我们的任务,首先是深入幽暗森林二百里。得,还是先把任务完成再说。” 说罢,耶律二德与三人对时后,便朝北去了。 由于幽暗森林暂时不能像第一阶段那样大范围建庇护所与运输道,低阶武者目前根本无法入内,只能依靠高阶武者组队,或武师境以上强行开路。耶律二德他们目前所在为:窟幽西六区与西七区的一处交接点,他们此行主要任务依然是“开路”。 关于开路,辟难所定义为:在幽暗森林,高阶武者的行动,凡走在重复标记三次以下的路径均为“开路”,并按序列级别设立不同等级的军功分值。 参加地窟武者试炼,崔勉之战术风格向来遵循“守正为先,出奇常备”的行动法则,也就是他向来习惯先把稳拿的军功分值摘掉,而后再徐徐图之,最大限度不冒人员伤亡的风险。 耶律二德秉承了“守正为先”的战术思想,哪怕他再直觉“若跟着寻灵鼠逃逸的方向前行,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机遇”,他依然还是选择了最初的任务安排。 行到第九处的标记点,耶律二德仔细观察四周,取出特制的水笔,在行军册上速写。然后,朝身后的岑虎石哥、韩原示意:“发现第九处标记,已被反复确认两次,岑虎石哥你们那边有没有新发现?” 岑虎石哥大声道:“没有发现任何标记,但刚才我看到了犭(fan)兽脚印,且似乎是一个时辰内留下的脚印。” 尚未等韩原答复,耶律二德顿时抬臂大声喝道:“听我令,朝岑虎石哥所处的位置聚合。” 随着第二阶段任务开启,各组遇到最大的麻烦就是犭兽,可谓每次犭兽出现,即会带来人员伤亡。对于行为诡异莫测的犭兽,哪怕崔勉之也颇为头疼,因为在第一阶段他们组出现低阶武者的“一死三伤”,无不与犭兽的出没有关,且让崔勉之尤为紧张的是:在狩猎场,最后听到的那一声疑似的犭兽“娲”之长音,经岳宠亲口确认,已为人之武师境七阶的战力了。 耶律二德找到岑虎石哥适才发现的犭兽脚印,仔细查看后,又分配大家在方圆三十丈范围内继续搜索。 一炷香后,韩原道:“我这边总共发现六头犭兽脚印,走向与我们往北的方向正好一致,另外周遭还分布大约数十头を兽,及其它我分辨不出来兽类脚印。从脚印来看,比犭兽脚印还要新一些,当在半个时辰前发生的。” 大莽和尚跟着道:“善哉善哉,我这边也发现三头犭兽脚印。” 耶律二德面色沉重:“按照地狗部在《地窟武者生存指南备要》的注解,十头犭兽即可组诡异杀局,可猎杀武师境。妈的,这么巧,刚好十头。” 韩原皱眉道:“犭兽,我前前后后遭遇了五回,我总有种感觉,地狗部标注的是变异的犭兽。犭兽真的被幽雾侵袭变异了吗?地狗部是不是搞错了,这家伙简直太……” “太神秘,太狡诈,太像成人世界中的人性不可揣测,而被幽雾侵袭的异变兽,通常只有一种情绪,即对人的一种无限恶意。韩原我替你说出来吧,是不是这样的?” 当耶律二德这般说出,韩原赶紧点头道:“二德,就是这样的,妈的,犭兽,真搞不懂它。” 第四十七章 怎么每回都是他搞事 按照耶律二德的计划: 继续向北,找到最后一处标记点,也就是他们入幽暗森林以来的第十二处标记点。在那里刻下他们抵达及确认道路安全的刻记,并将一路行军速写做好成册,递交辟难所复核无误后,就基本能算作他们深入幽暗森林二百里的常规任务完成。此项军功的基本分值为一百,在耶律二德看来并没有多大难度。 又在一株黑酷蕨的树身上刻下第三道前进的箭头,这已是韩原刻下的第十处标记点了,在往前走,仿佛又进入到一株宏伟巨木露在地表的庞大根系的空间范围。 与先前那株巨木一样,巨木的主体虽隐在宛如天顶的灰煞云中,充斥着“死气”,但它在地表的残骸遗留却孕育出万千生机,最令韩原惊讶的是: 这里与幽暗森林外围的冰原不同,似乎很难看到异变兽的踪迹,除了各种千奇百怪的虫豸蛇蚁之类在肆意出没,连小型兽类的活动踪迹都稀见,就算前时见到的一尺多大的寻灵鼠,在这个区域其实都算大型的稀罕物了。 “小心,这里的不少肉食性植草极具攻击力。适才在前方开路的大莽和尚,一个没注意就吃了点小亏。” 耶律二德回身喝道,反手一刀就将一株如蒲公英飘过来的怪异植草劈碎。 进入幽暗森林后,出于稳妥,耶律二德先将八棱紫金锤背在身后,单手攥链子锤控具以防万一,平常则以一把佩刀开路。 岑虎石哥与韩原都大声应道:“好的”,随即,两人在巨木显露地表的粗大根系组成的复杂空间里,高纵低跃。 就见岑虎石哥持随身短朔,将一株藤蔓荡来的几枚孢子状蒲公英砸飞,又跃起后,再持短弓利箭,啪啪啪一连三箭,将斜刺里窜出的数条七寸长且生有双翼的怪蛇钉在树梢上。 另一边,韩原先是一个矮身,避过从一株肥大伞状菌呼吸般的缩张中射出的千百道细如蛛丝的粘液体,再持春分尸神戟顺势将一排古怪的玩意悉数自根部斩断。 幸好,在前的大莽和尚与耶律二德放在武者高阶中都算是肉身强大之辈,有他二人在前披荆斩棘、悍然开路,跟在其后的岑虎石哥、韩原先是横扫一切他们认定的风险,行到中途,也就干脆仗着武者后阶的肉身强悍,以暂时吃点小亏的微末代价,一路平趟过去,虽不能与第一阶段在冰原奔跑相比,但前进的速度倒也不算慢。 就这般在幽暗森林中推土式的通行了一炷香后,四人终于行到第十一处标记点。 难得此处为巨木的一条占地方圆十亩的根系所在,隆于地表犹如一道斜坡,其上附生着一排近百株水桶粗且样貌极其骇人的黑酷蕨,打头的一株犹如巨形森蚺的树干上正刻有两道向北的箭头标记。 四人先是迅速清除以标记点为中心周边十丈范围内一切潜在的疑似风险。 耶律二德下令原地稍作修整半个时辰。落定后,他从革囊中取出《山楚门秘制金疮药》及《增补七目莲常备克毒外敷药用膏》等药剂分发。众人从中选取,各自敷药,待觉察无碍后,开始各自从自家行囊中取肉食进补亏空。 按照韩原的计时,此时距午时尚差一刻钟。从卯时正出发,他们的心弦可谓一直绷着,加上肉身各项数值都有不同程度的下降,他们确实也有些疲累了。 韩原干脆选一处稍显干净的黑酷蕨树下,盘膝坐定,运《原始空洞变化经》,静静地呼吸。当全身浑然入寂,原先紧绷的心弦一松,浑如从四万八千个毛孔中纳入某种神秘气机如泡影散开,紧贴他的身躯,开始有肉眼可见的十来道细小涡旋出现,逆时针旋转又转入虚空中。 待韩原睁眼,正好功行了一炷香,在他身遭干净得宛如不沾半点尘埃,那些原本在他周遭爬行的数以万计的虫蚁,都似打转绕路而行,状况甚是奇特。 岑虎石哥四下张望与打探,又以短槊拍着黑酷蕨树疑问道: “二德,这怪树真的不能兑换军功?” 耶律二德没好气地答道:“就算能兑换,你能抗回去一株,我就算你本事。” 岑虎石哥悻然笑了笑:“我可没那么愚蠢,那当然不可能。” 大莽和尚道:“善哉善哉,这么多军功不能带,和尚看着数着,甚是心痛。” 当他瞥见不远处生长着一株巨大的封印木,正是金刚寺点名需要的材料,心中更觉无比遗憾。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此时的耶律二德也是心里肉痛得难受,因为以他见识,一路行来仅在《地窟物品兑换军功图鉴》著录的,就被他先后发现不下二十五种,像岑虎石哥看中的黑酷蕨这种虽未著录,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应用价值极大的资源更是无数。耶律二德心中隐隐直觉: “看来看去,这里最有价值的怕仍旧是这个,只是……” 望着脚下及头顶,那株根本看不清整体形貌究竟有多宏伟的巨木,耶律二德只得内心徒呼奈何。 也许这就是明晓得困难重重,辟难所依然坚持不懈,要在幽暗森林中开辟道路的真实意义所在吧! 耶律二德先是吸气将脑海中的诸般杂念清空,他大声喝道:“现在时已过午,按照计划,我们须在酉时前抵达‘窟幽西九区’,全程大约三百里。好的,接下来我们第一支任务深入幽暗森林二百里,只剩下最后一个标记点。诸位,现在看我手令对时,我数三息,一、二、三,出发!” 随着耶律二德一声令下,众人皆抖擞精神继续上路。 前行的道路越来越迷雾重重,藤蔓乱生,且各种稀奇古怪的肉食植草与高大粗壮的蕨类肆意生长,加上巨木显露地表的根系交错纵横,在其中出没的虫豸蛇蚁的数字更是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大莽和尚硬着头皮,持宽大戒刀在前继续披荆斩棘般的开路,耶律二德此刻已将八棱紫金锤从背后摘出,每一次出锤,便砸出前途一片空阔,两人硬是这般在宛若无路的幽暗森林里开出一条丈宽的路来。 岑虎石哥与韩原在后,也各使本事,一路扫清被大莽和尚、耶律二德开路惊扰的诸多食肉植草与各种难缠的毒虫蛇蚁,有时更是顺便收割他们能辨认的在《地窟物品兑换军功图鉴》著录的可兑换军功的战利,一时间倒也收获颇丰。 他们就这般推土式的在原始丛林中推进,半个时辰后,终于抵达此行第一阶段的终点:第十二标记点。 此处有一片明显的横向断坡,断坡下似有水流的声音,只是被浓得化不开的煞气遮住,看不清究竟。先前那株巨木占地广阔的根系到此处也戛然而止,因此,通常在巨木根系上附生的黑酷蕨稀稀拉拉在断坡处只有几株生长着。断坡对面却是黑压压的一片真正意义上密不透风的原始丛林,其内隐隐地还传来各种诡异的又似数量极为众多的异变兽的嘶吼声。 在断坡口唯一一株粗壮如森蚺的黑酷蕨树干上分刻着一道箭头继续朝北、一道向西的标记。 耶律二德仔细看了后,就笑道:“跟着他们屁股后面这么久,不晓得前面这两位到底什么来头?特别是继续向北的这一位,可真生猛。” 闻言,韩原惊道:“二德,听你刚才的说法,难道前面继续向北的那人,是在孤身开路?这心脏也太大了。” 耶律二德笑道:“辟难所安排的第一组开路先锋到底有几人,我不晓得,但至少不是像我们这般推土式的开路,但后一组,应该比我们早来没多久,从我一路看到的痕迹,他应该是孤身一人。不过,韩原你也别大惊小怪,孤身一人的这家伙,铁定是辟难所的某位武师境强者,且依我的看法,他极大可能为武师境后阶,所以他比我们有颗大心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岑虎石哥埋怨道:“身为武师境后阶,他那根本就不叫开路,简直是蜻蜓点水般地探个路而已,假如开路都是这样,哪怕刻记箭头有三回表示安全,后面负责跟他开路的还不累死。要像我等这般推土式开路才叫开疆辟土,想是我等再这般开个三回,路就彻底出来了,就可进大部队,甚至安排低阶武者进来收割战利了。” 耶律二德笑道:“岑虎石哥,难得你这回动脑袋了,这回倒真是在理。为了本组能在激烈的竞争中最终获胜,妈的,我认为,接下来我们组,一定要选择推土式开路,否则浪费大家时间也浪费资源。” 韩原、大莽和尚都点头称“是”。 岑虎石哥又道:“二德,难得见你夸我一回,不过,你能不能学组长学像一点啊,组长夸人是要来干货奖励的,对了,我又看到犭兽脚印了,这回你怎说?” 闻言,韩原与大莽和尚都指着耶律二德捧腹大笑,耶律二德红着脸啐道:“我可没组长那等无论赚公家私家都能大赚军功的两手本事,好了,岑虎石哥,你又提前发现犭兽的脚印,我记下了,你说的犭兽脚印在哪里?” 当看到十来头犭兽脚印,往断坡对面去了,众人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韩原皱着眉头,看了看仍旧在断坡处东张西望找东找西的岑虎石哥一眼,心道: “妈的,我怎觉得这家伙狗屎运也不小啊,每次都是他先搞事,还每每偏给他差点搞成了。 第四十八章 追踪到底的二三九 沿着断坡一直向西, 在接连发现第十三、十四处标记点后,耶律二德先前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放下,心道:“还好,到目前为止,没出什么大意外。” 紧接着,第十五处标记点被发现,韩原依照规矩,持戟在其上标刻第二道向西的指向箭头。 这时,隐隐看见西北方向似有光闪。 一道闪电穿破灰煞云,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响。一点红光在那片浓墨重染的黑暗森林深处亮了起来。 韩原猛地鼻吸了一记,疑惑道:“怎有什么被烧着的味道,臭臭的,倒不算很难闻,但这很奇怪。”虽有疑惑,出于慎重,他立即抬臂大声喝道: “二德,第十五处,第二次标记刻写完毕。另外,你们可否看到刚才西北方向那道红光?像有什么东西被烧着了!” 岑虎石哥也大声道:“二德,我也看见了,不过现在它又没了。” 在前的耶律二德大声应道:“收到!” 半个时辰后,在第十六处标记点,耶律二德仔细观察标刻的箭头,又抬头看了看四周,抬臂大声喝道:“看我举臂的位置,申时将近,我等在此聚合。” 韩原不禁皱眉,因为按他的计时,此时应为申时一刻。 显然,他与耶律二德的时间偏差,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四人再度聚首,耶律二德开口道:“我们向西行了大约百里,行到这个阶段,你们觉得如何?” 大莽和尚首先道:“阿弥陀佛,地太软,步法虚浮,持刀不敢发力。和尚在前开路,很是辛苦,有苦难言。” 岑虎石哥大声道:“同意!” 韩原大声道:“同意!” 耶律二德点头道:“这里的情况开始有些类似沼泽地了,我适才仔细观察前面一路的行军情况,不出意外,这一行应该是两人同行。能看得出来,他们行动很小心,沿途我至少看到七处他们二人停留商量的痕迹,此外也有中途折返的迹象。如果我对于方位、距离、时间均没搞错,或五感偏差不大,目前我们到这个标记点,应该是到了窟幽西八区的地界。” 说时,耶律二德取佩刀在地上边划线边讲解道:“想必诸位在第一阶段到幽暗森林之间的区域情况已很清晰了,我不多说。我们从窟九西初六·十九进入幽暗森林,从这里一直向北深入约二百里,也就是第十二标记点,就到了这里(耶律二德划横线)。这里暂定名‘地沟’,乃幽暗森林第一阶段南北分界点。再往西,一直到窟幽西九区,在折向往南(耶律二德划竖线),直到走出幽暗森林,到达窟九西初九·十九,这就是我们两天的行军路线。而我划定的这个范围,就是我们组在幽暗森林第一阶段活动及各项军功开发的划定范围。” 韩原笑道:“简单粗暴以划线圈定领地范围,我怎么觉得这是岳宠划的吧。” 耶律二德抬头道:“韩原,你还真行呢!是的,正是我们几个商量时,岳宠嫌我和组长啰嗦浪费他修炼时间,最后直接划线划的。一把就划掉了西六、西七、西八、西九共计四个区。现在看来,他是对的,幽暗森林的资源实在太丰富了,组长当时也赞同他这种简单粗暴法,说是:先圈定再说。” 韩原立即赞道:“岳宠干得好!” 大莽和尚也道:“善哉善哉,岳宠着实干得好!和尚极为满意。” 耶律二德赶紧抹汗道:“由于我事先没做好功课,一贯糊涂胆大的,不晓得西八、西九极大可能是沼泽地,我现在得调整一下我们四位的行军顺位。韩原你肉身级数在我们四人中最小,反而相对轻灵,这回改换你在前开路,岑虎石哥为辅,我和大莽和尚拖后接应。” 韩原先是一愣,随即看了看大莽和尚的身板,又看了看耶律二德手中一大一小两柄硬家伙什,笑道:“二德,有什么任务分配,你直说嘛,绕什么弯子。哦,不对,现在是我开路了,军功分配可不一样哦!二德,你可记好了。” 耶律二德啐道:“妈的,真一个个钻钱眼里了。好的,韩原,我记下了。” 随着韩原、岑虎石哥与大莽和尚、耶律二德两两换位。 韩原出于谨慎,将手中丈二长枪的三截枪杆卯紧,又检查了随身各种装备后,便打头先行。 此时,幽暗森林的地貌与先前已经大为变样。 地沟到了这里,原先断坡状的南北鸿沟分界线,已相当不明显,地面反而多出一汪一汪的积水层,脚下也有湿哒哒的感觉。紧接着,高大木植及隆于地表巨木根茎处开始出现藓丘,一座挨着一座,这在韩原看来,就极其危险。他下脚愈发小心,通常他若没把握,会先行出枪,行以连珠枪法将一些藤蔓枯枝击碎落在前路,但凡其中坠地有陷落,他绝不会踏足。因此,由韩原在前开路,出乎意料,竟慢得出奇。 再行大约三里,连积水层也看不见了,视线中,那些连绵起伏的藓丘占地范围越来越大。当韩原挑飞的一块巴掌大的木之碎片,眨眼之间就陷落入土层中不见,韩原顿时抬手,大声喝道: “停!二德,我想我们必须绕路走了。” 在他身后的岑虎石哥已经骇得脸色煞白。 适才,连耶律二德都没来及喝止住,他正打算俯身捞一株三寸高的晶光发亮木植,方才跨了半步,就一下子被吸入下陷的泥膏状的藓丘旋涡中。幸好他还算老实,当发现瞬间就陷落到腰部位置,他赶紧挺尸般没作任何挣扎,也幸好耶律二德及时掷出四丈二尺长的链子锤,他赶紧一把抓牢,方才脱险。 韩原以碎木试探的前路,已经极为可怕。 最初视线中犹为一座挨着一座大大小小的藓丘,经历数百上千年的累积沉淀,行到这里,占地庞大得已经宛如平地,仅凭肉眼根本无法分清虚实。 待众人按照韩原的吩嘱,呆在原地不动。远处又有闪电雷鸣,如浓墨化不开的幽暗森林里,红光闪烁,显得越发活跃,空气中被韩原形容“臭臭”的却又带有某种甜香的古怪异味愈发鲜明。 耶律二德先是瞪了满身污泥的岑虎石哥一眼,低声用契丹语道:“你先把那东西用匣子收好,回头再好好说你。”语毕,他抬臂高声喝道:“韩原,你说我们该怎走,这回听你的。” 韩原抬臂冷声道:“你们务必马上跟着我走,我感知,这沼泽里有异物正在朝这赶来,数量极多,我在前开路,一旦异物破土,你们务必替我协防。” 说时,韩原侧身成丁字步,持枪“啪啪啪”一连三枪,将挡在身前数截横枝击碎,漫天花雨般落在前路。内心默数三息,但凡看清横枝碎片未陷落之地,方才下脚。而此刻,沼泽地尽是如若泥潭吞噬的“吃吃”声发出,更有诸多如“鳍”一般的细线,从西面快速汇聚过来。 韩原看准位置,踏准步点,持枪折向西南,每行三十步,就行枪碎木探问前路。 当他刚行过第二回三十步,就听周遭“呲呲呲呲呲”声大作,在后的耶律二德赶忙大喝一声: “韩原,小心!” 说时,他手中攥紧控具,数丈长的链子锤“瓮”地就被他以无匹大力抡出一记半圈,一连串密如雨打芭蕉之音骤响,从东北方向窜出来,如乌黑刀片一般的数十个异物,均被链子锤抡着砸飞了出去。 在另一边,韩原早已提防,他先是“啪”地行一记极具爆炸力的重枪,将身侧将一株碗口粗、三丈高,且一大半都被泥炭藓覆盖的不知名木植,自其中空的腐朽处,一枪将其炸成两截。炸开的木植碎屑如枪花火点,直击的那些鳍状的异物“呲呲呲呲”怪叫着坠地。 韩原根本不停步,他向前一踏,正踏在半截木植向前坠落的粗壮枝干上,借着身在半空,枪抡出个弧形之盾,将西面窜飞过来十来只异物悉数砸飞。随即,呼吸转顿之间,左脚踏上巽位,正是先前早已算好的一步,右脚一个跬步跟上,虚位一点,两足合并,枪式归为原位,迎前一击,正击在埋伏在前,直到此刻方才破地而出的一只巨大鳍状异物前端暴张的铜铃状巨眼当中。 “我操!那是什么大家伙?” 即便是耶律二德也根本没提前感知到,居然有这么大一只异物埋伏在沼泽中。 只见此物张开了身体近丈方圆,两面张开如蝙蝠双翼,边缘全是锋利如刀片,中间的身躯生着一具尽是倒勾状牙齿的裂缝状口器,周边则有十六对如鹰钩一般的尖爪,顶端长着两只铜铃大的凶悍眼珠,一只被韩原扎破,另一只犹自瞪着,转瞬它两边锋利如刀片的羽翼边缘收缩,最下端一条近七尺的尾鞭就朝韩原卷来。 韩原怎可让此异物如愿,斜向一步,双手持枪,枪尖持打进杀中的大门杀,行“剃”字诀,一个下压,就听“刺啦”一声响,这柄为八臂哪吒项充亲手锻造的超凡器“魔眼”,此刻铭刻在枪尖的“目”符锃亮,枪尖顿时曝出一抹凶光,一枪就将那异物自眼眶处破开,将其扁平如鳖的身躯,撕成两截。 当踏足实位,韩原再顺势持枪尾一砸此异物被他破开重达百来斤的半片尸身,高声喝道: “此物战据,还望二德收好。” 就在耶律二德目瞪口呆中,那异物残尸坠在他身前,犹在地上翻腾。令人惊奇的是,无论此异物如何生命力强悍,在沼泽地上扑腾垂死挣扎,其残躯居然不被被吞噬力强大的沼泽吞没,也算奇哉。 终于一切又重新归于沉寂。 沼泽地再度死气沉沉。 韩原继续在前探路。 待行过这片沼泽险滩,折向西南,终于踏足一片实地,算是正式在死亡沼泽的外围行走。 不久,前面似有红郁郁的火光,一丛一丛,在黑暗的森林间隙中显现。 又行了大约五里后,就见远处一片银白色的清亮,如人世间的明月照溪流。近了才发现,在一处森林的缺口,竟然显现一面月牙形的积水湖,四下里,有一种令人迷醉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散,令人神往。 耶律二德抬臂高喝:“发现一处新的标记点,聚合。” 待四人再度聚首,只见一株粗壮的黑酷蕨上,再度显现一道刻有偏西方向的箭头标记。 “这是?”韩原指了指北,又指了指西,神情古怪。 耶律二德笑道:“韩原,你这哑谜打的真是让人猜得累,我告诉你吧,如果我的判断不错,这个标记来历可真算精彩,居然是先前追踪寻灵鼠来开路的那一组,你们说,有不有趣。” 正待韩原、大莽和尚、岑虎石哥都一脸惊诧的表情,这时,就听“娲”的一声长音,众人的脸色顿时一变,转首一看,就见那月牙形的湖面上,一连串的火球闪过,照亮了整个湖面,及周边的幽暗森林。 第四十九章 日月潭上泥炭浮岛 这座湖面上经常凭空闪现火球的月牙形积水湖,后来被崔勉之在《窟幽西九区全景行军图》上标注定名:日月潭。 日月潭的名字虽听来极具想象力,实际上行到这里,哪怕是耶律二德也觉得浑身乏力疲惫不堪。于是,他振作精神道: “时已破酉,想必大家都累了,这样,就地修整三个时辰。” 正待他放下诸般装备,原地修整,就见韩原一脸不解地望着他。耶律二德笑道: “韩原,你又有什么古怪?” 韩原皱眉道:“我的计时此刻为:距戌时不到一盏茶的时点。” 听了后,耶律二德倒真是一惊,赶紧问道:“大莽、岑虎石哥,你们的计时又是什么情况?” 大莽和尚作答道:“善哉善哉,和尚早就知道自家时间感知偏差得厉害,反正有你们,和尚偷回懒,干脆不记了,省得心中时时烦恼。” 岑虎石哥却盯着玉匣中的一截晶亮,两眼发呆,根本就没心思回答。 此刻玉匣中,树枝状植草中空茎干里,一截如液体流动的晶亮,随日月潭的波光粼粼一闪一闪,正是岑虎石哥先前哪怕陷落在藓丘中也要死活捞住的奇异植草。 耶律二德暗笑道:“还真不得不说,岑虎石哥这冒失鬼,确实有傻福,这回总算给他捞住好东西了,偏巧上回自万崇光发现佚名紫草后,组长坚持让我们入幽暗森林务必随身带上玉匣来装好东西,免得暴殄天物。”想到这里,耶律二德不禁暗叹:“组长可是真细心啊。”这般对比自家,又觉甚是无趣,就转首对韩原道:“这样吧,现在事关计时,我俩分头计,行动暂时以我计时为准。记得提醒我,明日午时我俩再对一次时。好了,我们早点休息。” 闻言,韩原笑了笑,随后他从背后的革囊里,很熟练地取出一件折叠的兵锹,找到一处自认坚实背风的所在,便开始挖了起来。 他持锹下挖动静很大,挖坑技法之老练,看得耶律二德、大莽和尚、岑虎石哥三人眼都发直。 很快,韩原就挖出一座五尺深的袋状坑穴,再取一块屮皮在洞顶两角用绳索绑定钎牢,然后朝已看他挖坑挖得睡意全无的三位打了声招呼:“我睡了”,便跳下坑去,在坑内将屮皮极其麻利的另两角绑好,端坐运《原始空洞变化经》,三息过后,就听到他入睡后发出悠长而均匀的呼吸声。 耶律二德不禁暗骂一声:“这家伙可真会搞事。”然后朝另二人摆了摆手。 三人只能哭笑不得各自找地安歇,可一时半会又怎睡得着。 三个时辰后,韩原准时醒来,出了坑穴,见耶律二德他们三人依旧在沉睡,他便在原地活动筋骨,赤手打了一番拳,再取出春分尸神戟,先闭目回思在大滩壁画上看到的古法三式,念头通达后,就立即行戟,行到中途,又默运《原始空洞变化经》的呼吸法演化步法。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一声咳嗽,韩原停身回看,正是耶律二德。 耶律二德揉了揉微红的双目,沉声道:“早!现在几点了?” 韩原微微惊诧道:“按我的计时,现在是丑时一刻。” 耶律二德点点头:“好的,丑时一刻。”语毕,耶律二德摇摇头,也不知是对韩原计时的不认可,还是对自家居然睡迷糊的状态很是不满。 不久,大莽和尚、岑虎石哥陆续醒来,显然他们二人的状态也不甚好,刚醒来的一刹那,都是状态迷糊,五感宛若瞬间丢失。 待众人各自在行囊中取了肉食补足身体亏空,方才觉得状态有所恢复。 耶律二德朗声道:“现在是丑时三刻,我来说我们今天的任务。”说时,耶律二德拔出佩刀,蹲着在地下边画线边说道: “昨天我们在第十六处标记点,换韩原在前开路,继续沿着地沟向西行走了大约五十里,进入暂定名‘藓丘’的沼泽。经得韩原提醒,我们折向往南,绕了个弧形,沿途每隔二十里我都做了标记,共计行程约一百里,实际直线距离,从这,到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大约七十里左右,我如没算错,我们眼下应该还在窟幽西八区的范围,如要进入西九区,我们今天还要继续向西再行至少三十里的路程。来之前,组长特意吩咐,在西九区找寻一座神秘的泥炭浮岛,寻到一位铭牌号‘辟难二三九’可能在那里留下的踪迹。” 众人均感到惊奇,韩原更是疑惑道:“辟难二三九,这个号码牌好熟,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耶律二德笑了笑:“辟难二三九,这人确实有些意思,不晓得他真实身份是哪一位?不过,结合组长给我的情报,我已经能猜出大概。”耶律二德正说话间,韩原一拍脑袋道: “我想起来了,是试炼的前一天,在救急坊第二进的留言墙上,有位最先提出什么‘幽暗晶水’的家伙叫辟难二三九,有好多人在他那个询问下留言。咦?二德,你和组长怎么盯上这人?” 耶律二德讪笑道:“我哪有这等本事,你们都知道,组长最喜欢看庇护所墙上角角落落的留言,临行前,组长只告诉我:辟难二三九最后失踪的地点在西九区,不出意外与他最后在一处庇护所墙上留言提到的泥炭浮岛有关系。” 大莽和尚立即抹汗道:“善哉善哉,组长这葫芦里又卖啥子蒙汗药。对了,二德,你说你找到线索了,快说快说,否则,和尚晕头转向就不爽利。” 耶律二德同样抹汗道:“你这和尚在背后连组长都敢非议,好的,我来说我对辟难二三九的看法。首先,假如说组长的情报成立,那么辟难二三九前往西九区至少前后两回,这个逻辑没问题吧?” 闻言,众人略一思考,均是点头。耶律二德继续道: “我们先前从第四处标记点开始,箭头方向与寻灵鼠逃逸方向相同,到了第五处标记点,箭头变成两处:一处指向东北,一处指向西北。再到第八处标记点,箭头标记方向成分水岭,其中又有先后两组箭头方向,与寻灵鼠逃逸西北的方向重叠,也就是两道刻有继续指向西九区的箭头标记。不巧,在我看来,这两组箭头标记当为同一人刻画,只是先后时间不同而已。” 说话间,耶律二德以佩刀在地上画了两个箭头,韩原与大莽和尚还没看出异样,岑虎石哥却是咦了一声,耶律二德笑道: “每个人在他最熟悉擅长的领域,通常有近似偏执的细节癖,譬如:韩原你擅于行枪,如若画枪尖作记号,你所描绘的必然有跟常人相比,有着不同的细节特征。同理,辟难二三九应该是位箭术高手,且他用的箭还很特别,是极其不常见的古法双翼矢,因此,从这个箭头符号来看,以有心算无心,我就看出他的一路行径,应该是……” 说时,耶律二德以佩刀继续在地上划:“他最初应该是几人组队,从西七区的幽暗森林入口进入,然后,在我们到达的第八处标记点折向西行。第二次,他跟我们一样从庇护所窟九西初六·十九进入幽暗森林,这一回,他们组中有一位武师境高阶同行,最后在第八处节点,辟难二三九依旧选择西行,同行的那位武师境高阶则继续向北,直到令我等惊讶地独自跨过地沟,向幽暗森林的深处去了。也正由此,才有辟难二三九失踪在西九区的论断。” 众人都不是傻子,耶律二德所解说的,虽然尚有诸多空白点,但有“双翼矢”特征的箭头标记作证,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见众人低头不语,耶律二德开口道:“接下来的任务,我们就沿着这个暂时假定刻双翼矢箭头标记的辟难二三九的线索往西找吧,这就是我们接下来两天最重要的任务了。” 一个时辰后,在前开路的韩原果然又发现一处双翼矢箭头标记,此地依然为前后两道刻记,按照耶律二德的分析,前后两道刻记的时差至少有一年,后一道的刻记则在三个月前。 只是此处距离月牙形的“日月潭”越来越近了,韩原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在水潭中有诸多“鳍”形异物在游走,岸边不时有粗大的木植被溪流的旋涡卷入,一株接着一株,如先前岑虎石哥陷入的泥潭中那般,最后被一种极为恐怖的下陷力量吞噬。 幸好,他们眼下所踩的依旧为实地,要不然即便前行被崔勉之定为一项重要任务,耶律二德也会毫不犹豫掉头就走。 又行了大约一炷香的光景,正当前方幽暗森林的气氛越发得阴森诡异,树木虽越见稀疏,但都长得奇形怪状,时有灰煞云般的雾体盘旋笼罩。 见到前方已是一片阴影,韩原掸眼一扫,眉头微皱,立即抬臂喝道: “二德,有新情况。” 当耶律二德、岑虎石哥、大莽和尚与韩原再度聚首,就见那片灰煞云笼罩的阴影之中,有一座宛若山坡之物横亘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株已倒塌不知多少年月的巨木,就算巨木的残躯大半沉入土里,仅浮在表面的一截树干,目视就至少有里许,其上已大部分被苔藓及各种附生木植覆盖,且有诸多黑沉沉望不穿的数以千计的窟窿。 在韩原目视的一处窟窿前,横七竖八,尽是を兽残尸。 不晓得是否为先前追击寻灵鼠的那一拨,只是它们又怎可能追到这么远的距离。 众人上前仔细分辨,を兽的残尸上确实有被类似寻灵鼠噬咬撕裂的痕迹,此刻诸多食肉的植草攀爬其上,五色斑斓的各类大大小小食腐类虫豸蛇蚁更是附着的密密麻麻,待众人刚一靠近,“嗡”的一声,漫天飞舞。 耶律二德挥刀将飞舞到近前的一群恶心虫子赶走,撇嘴笑道: “を兽死得这么惨,倒真有些像一贯报复心极强那些小家伙的手笔。不过,从を兽死亡的时间来看,应该不是那一拨。” 第五十章 冒生死险当记大军功 巨木的残骸,自东南向西北倒塌。对于耶律二德有两个选择: 一为跨过巨木的残骸继续向西;其二则沿着残骸行至西北。 由于巨木主体太大,很显然,如要选二,就一定接近日月潭,抵近可怕的沼泽所在。这让他犹豫不决。 耶律二德喃喃自语道:“你们说,如果我是辟难二三九,我该如何选择?” 众人均陷入沉思。 耶律二德又道:“第一回来这里,也许属于巧合。第二回再来这里,则一定是带着目的前来,他的目的是……” 岑虎石哥立即笑道:“还能干啥,定是捞什么宝贝家伙什。” 韩原虽暗笑岑虎石哥这等像极了方阔海的说辞,但他心中很同意这种看法。韩原心道: “辟难二三九,莫非在寻找留言墙上写的幽暗晶水?” 耶律二德点头道:“岑虎石哥说的在理,在幽暗森林,除了探路与开路,同一个人第二回踏上先前的路,基本上就是为先前看中的资源而来,换作我也是如此。” 闻言,哪怕大莽和尚也点头深表同意。 “如果是普通资源,当不会这般私自做法,定是……” 想到此处,耶律二德笑了笑,抬手道:“我念头通达了,好了,我们顺着巨木残骸,向西北方向走。” 韩原心道:“没错,如果目的地为跃过巨木向西找寻,还不如从西九区直接进入更简单明了。” 就这般,众人沿着巨木残骸,行向西北。 未及盏茶,果然见到新的一处双翼矢箭头标记,而这里显然有人利用巨木的一处浅层凹穴,作临时歇息修整。箭头标记也正是指向西北。 按照规矩,韩原持戟在那箭头标记下再刻一道,又检查了四周。韩原举臂喝道: “前后两道标记,最后一回应该是两人同行,其中一人持枪,我看到行枪的痕迹。” 耶律二德在后竖起拇指赞了一声“好!” 韩原继续打头前行,大约又行了百步,日月潭的水波光影越来越清晰,脚下也渐渐松软。 出于慎重,韩原再度行枪击碎沿途的藤蔓木植探路。 就这般行了三十来步,韩原踏上巨木的边缘,朝后抬臂喝道: “如往前行,已成沼泽陷阱,我们只能踏上巨木残骸了。” 耶律二德同样抬臂道:“我等先踏上巨木残骸再说。” 巨木残骸由于倒向,到了此处,树干仍旧粗大得骇人,仅其露在地表,就有一丈多高,其上就是并排站十来人也不成问题。 站在其上,以他们几人目力,就能清晰地看到,巨木的残骸一直延伸到日月潭对岸。 而在日月潭中央,与巨木残骸相连,恰巧有一块奇异的灰黑色浮地,约三亩方圆,其上生长着一片“根茎树”。 树上开满灰黑色拳头大的奇异花朵,当然,最让人惊讶的是,在众多根茎树与巨木连接最茂密之处,有一片阴影。 看到此景,哪怕耶律二德也不禁心跳加速。他长吸一口气,随即以锤轻击巨木残骸,“箜”地一声,众人均摒息侧耳聆听分辨,韩原更在心中默数。 十息过后,见众人俱已做到心中有数,耶律二德先将佩刀收好,攥紧链子锤控具,他朗声道: “韩原与岑虎石哥在前,我与大莽在后策应,特别是先行的韩原,千万记住,你我距离不要超过四丈,你懂的。” 韩原道了声“好的!”持枪先行。 出于谨慎,韩原一边行走,一边聆听踏足的声音。 待他步行二十丈后,树身表面已缩减至仅供三人并排站立,日月潭已触手可得。 潭水极为干净清澈,一眼就可望到底。只见一支长枪自水底笔直刺入巨木残骸,隐约得见淤泥中一只人手紧攥着枪尾,似临死都未松手。 韩原暗吸一口凉气。 湖面的风送来甜香阵阵,极远处,更有一团团火球,在湖面上闪烁,转瞬又逝。 脚下巨木残骸中空,似有物在其内来回穿梭,又似极为不安的轻微喘息声发出。 湖面看似平静无皱,在东面,十来具露在水面如刀的“鳍”状异物,慢悠悠地游着,它们中的任何一具,都要远远大于韩原在藓丘沼泽遭遇的那只异物。 韩原停步,朝身后四丈远的耶律二德指了指水中的枪影,又指了指东面平静巡游的“鳍”状异物,最后指向脚下。 见耶律二德点头,韩原再度指向泥炭浮岛,以手势向耶律二德示意“二十息”。 看到耶律二德再度点头,又见他以手势命岑虎石哥原地张弓搭箭待命,韩原再度以他超凡感知周遭方圆三息。当他心中落定,便不再犹豫,持枪沿着巨木残骸,向泥炭浮岛快步行去。 三十步眨眼即过,巨木表面已只能供一人通行,但此刻韩原清晰地发现,此段应为巨木曾经破开灰煞云窜入天空的树梢,鹿角刺天的枝杈,有的刺入水底,有的刚好将漂浮的泥炭浮岛一把托住。 踏足泥炭浮岛之上,三亩方圆的脚底似是一晃,一株近在眼前的根茎树,受某种气机触动,其上结的黑色花苞,竟在眼前绽放。晶莹透亮的花蕊,瞬间凝结一滴宛如露珠般晶莹水滴。就在韩原犹豫刹那,顺着微微倾斜的花瓣滚落,尚在半空,就如泡影碎开。 这一刹那,浑身上下宛如八万四千个毛孔悉数张开,贪婪地呼吸,以至于韩原在原地愣了一记,看得刚好将一截绳索接上链子锤的耶律二德心中一阵紧张,就在他忍不住张口喝问之际,韩原立即快步行到那一片阴影之中。 刚好用了三息,韩原即从阴影中取出一物,随即转身就走。 一声“娲”之长音,从日月潭对面苍黑的森林中传出,平静的湖面如被风吹得浪涌,原本慢悠悠的“鳍”状异物,立即朝湖中央飞速游来。 当韩原飞奔离岸边只有二十来步,数具身躯庞大的“鳍”状异物,皆从水中窜出,朝韩原扑去。 也就在这时,岑虎石哥与耶律二德均蓄势待发,持弓就射。 啪啪啪的弓弦开合之音骤响,顿时,平静的湖面,当一支支箭羽划破空气,便如点燃一串火舌,转瞬,一个巨大火球“轰”然爆出。 韩原恰到好处的持枪一击,在那火球即将合并锁住前路之前,刚好击穿,仅供他的身躯穿过,可谓险到了极点。 见韩原终于踏足“安全”之地,耶律二德大喝一声: “撤!” 这一瞬间,他将链子锤“瓮”地抡出,将一侧已张开蝠状羽翼的一只“鳍”状异物砸飞。 大莽和尚也在同时劈出一记“降魔披风斩”,将接连扑过来的几只异物劈翻。 岑虎石哥“啪啪啪啪”一连四箭,终将一只已展开羽翼在空中滑翔俯冲过来的异物射落。 半炷香后,众人终于撤退到地面,踏足实地。即便这样,他们也不停留,因为此刻巨木中一连串的“娲”之长音在回响,他们沿着来路,一路狂奔三十里,直到远离巨木残骸,方才得歇。 当喘息落定,耶律二德问道:“韩原,在泥炭浮岛上到底有什么?” 韩原沉声道:“辟难二三九已经陨落,我不晓得他具体死亡原因,但我在阴影之地,看见他未腐的尸躯,他留下了这个。” 说时,韩原将一簿行军册取出,交于耶律二德。 耶律二德仔细翻看,当看到末尾,惊讶道: “辟难二三九,竟是隐宗七十二地煞中地狗部的一位主事,他是武师境二阶的修为,居然陨落在此,与他同行的,则是隐宗地魁部的一位武师境初阶,两位武师境同时陨落在此,这什么情况?” 韩原顿时惊道:“怎么回事?我没感知到有强大不可匹敌的危险啊?” “不?你忘了,我们听到的第一声来自对岸森林深处的娲之长音,似与在狩猎场听到的极为类似,按当时岳宠的说法,已能匹敌我们人之武师境七阶的战力,此番我等比较走运,它刚好不在附近。不过,这回从行军册的记述来看,如内容属实,就有可能是大功一件,以组长的本事,定能串换大笔军功。” 众人虽然好奇,但眼下显然更重要的是撤退。 于是,大家在一边撤退,一边听耶律二德讲述方才明白。 原来:辟难二三九为地煞七十二中地狗部将星序列金毛犬段景住的一位得意弟子,名:段章。他在一次追寻寻灵鼠的途中,误入巨木残骸诞生的根茎树生成在日月潭上的泥炭浮岛,发现幽暗晶水的秘密,怎奈寻不到装盛幽暗晶水的办法,徒然回返。 后来,也就是三个月前,跟随神行太保戴宗及一位他事先邀请的地魁部武师境高手,再入幽暗森林,由于没得实证还是其它什么原因,他并没将幽暗晶水在泥炭浮岛的秘密告知戴宗。 与耶律二德判断的一样,在第八处标记点,他与戴宗分手,与地魁部的那一人结伴前往泥炭浮岛,至于最终结果,两人均不幸陨落,耶律二德则猜测: 他们极大可能遇到了单体战力达武师境七阶且诡异莫测的犭(fan)兽。 由于此行目的已成,为避免发生意外,虽然离任务规定的时间尚早,耶律二德还是决定,提前返回基地。 六个时辰后,当他们提前半日抵达窟九西初九·十九,没想到崔勉之已在那里等待。 当耶律二德交付这两日他所记录的行军册,及上报关于辟难二三九、幽暗晶水及泥炭浮岛,他们的见闻经历,加上辟难二三九留存的行军册,崔勉之在仔细聆听后,首先躬身礼道: “抱歉,如今看来,我的安排极为不妥。幸好,二德见机得快,犭(fan)兽极为恐怖。不过,我适才这一礼更多的是,你们这回功劳着实不小,除了探出位于西八区与西九区的藓丘沼泽大致范围,此外关于幽暗晶水的消息,真是给我组带来一份大礼,当记大军功。” 闻言,四人都异口同声问:“记多少军功?” 崔勉之啐道:“都一个个钻入钱眼里了,我这还不是没跟隐宗在此负责的戴老板照面,这回与他博弈,我得事前好好核计核计,总之,不会让你等冒生死险的功劳白费。 第五十一章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三日后, 崔勉之如沐春风地从辟难所归来,不仅带回十来筏物资,又有十多位低阶武者跟随。 令韩原、雷鸣、连贯尤为高兴的是,先前受伤颇重的老陈也一同回返。几人见面好一阵寒暄,此时,基地内云集了惊人的四十多名低阶武者,一时间基地内热闹非凡。 隔日, 负责镇守辟难所,来自隐宗的天速星戴宗与来自宋国禁军的陈无畏联袂前来,崔勉之亲自接待。三个时辰后,在临出议事密室前,戴宗面色凝重说道: “还望崔勉之你能勒令你组,将泥炭浮岛上幽暗晶水一事,暂且封锁消息,保密一个月。” 崔勉之恭手礼道:“戴宗大人之命,怎敢不受。” 又过一日, 正当韩原醒来洗漱后,在基地外的凛冽寒风中赤手打拳,远远就见一行人,自半地下的运输道行到地表,其中一位身着玄衣的娟秀女子,他非常熟悉,正是地煞七十二中地狗部的田淑珍。 “田教习好!”韩原热情地上前打个招呼。 “你是……” “我是韩原,你在课堂上提到过我的。” “哎呀,我记起来了,你是那位在七十九位试炼者中,肉身值排倒数第一的韩原。韩原,你好!” 田淑珍将韩原上下打量,韩原则脸色通红,小声嘟噜一句: “真是的,排第一的不记得,偏将我吊车尾的成绩成天挂在嘴边。” 两人正说话间,崔勉之率耶律二德、连贯从基地内迎出。 崔勉之抱拳礼道:“田教习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说时,崔勉之朝韩原使个眼色,便将田淑珍一行迎入基地。 待行到地下一处极为宽敞的议事厅,宾主落座,立即有兵士上前看茶。 田淑珍吹了吹茶盅杯口冒着的热气,低首浅啜了一口,赞道: “可以啊,小诸葛,难怪你们组在地窟中闯出这般名头,这才多长时间,基地后勤建设就成这等模样。” 崔勉之笑了笑,抬眉道:“田教习前来鄙组,可有什么指教?” 田淑珍笑道:“指教不敢当,但我所来为何,以你小诸葛之智,我不说你也知道。” 崔勉之道了声“好”,又道:“我当知道田教习为幽暗晶水而来,昨日戴宗大人前来特地下令,令我组封锁事关幽暗晶水的消息一个月,所以,今天我也特意将本组包括我在内的九位成员,悉数召来。” 田淑珍赶紧恭手朝众人礼道:“幸会幸会。”随即正色道: “昨日亥时,得师尊传令,小女子特地前来,想与你们组谈一项事关幽暗晶水的合作。” “令师尊?”崔勉之疑惑道。 “是的,小女子师尊乃七十二地煞中的地狗星段景住,江湖人送诨号名:金毛犬。你们所关注的辟难二三九为我师尊座下二弟子段章,他诨号名:彻地鼠。小女子在师尊门下排行第五。” 万崇光顿时小声道:“原来田教习就是大名鼎鼎的锦毛鼠啊!” 田淑珍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时,就见耶律二德举手道:“教习,我有个问题。”随后他又脸色尴尬道:“哎呀,课堂上举手搞习惯了。” 田淑珍怎不知耶律二德故意如此,只笑道:“我的课堂,举手就可问。崔勉之组长可否?” 崔勉之点头道:“田教习的那堂地窟生存指南课,崔某终身难忘。二德,有什么疑问你就问呗。” 耶律二德清了清嗓子道:“教习,我接下来的疑问,如有不敬之处,请见谅。既然辟难二三九早在一年前就发现幽暗晶水,为何地狗部到今天才作反应?” 此问甚为关键,田淑珍面色一黯,随后正色道: “段师兄来地窟来得比我早,地窟那时远没如今这么热闹,能有如此多的高阶武者汇聚一堂,更别论那时地窟中武师境更为稀见。早期,辟难所针对吸引高阶武者加入到地窟的建设中,采取三方共建,及武者高阶以上特别邀请制,开始的铭牌号于高阶武者以上,只是一个号码牌而已,以师兄的习性,自然搞了不少我至今都不晓得多少的号码牌,事先连我也不知辟难二三九实为师兄的一个马甲。” 韩原顿时疑惑道:“什么马甲?这是什么怪东西。” 众人呵呵闷笑,崔勉之怕被歪了话题,赶紧问道:“据说贵师兄最后一次在幽暗森林的行动,恰好与戴宗大人同行过一段,就算贵师兄当时披着另一个马甲身份,但有两位武师境同时失踪三个月,难道辟难所就没人追踪?” 田淑珍叹道:“你问的这个问题,部分我没法回答,我能回答的是:在地窟建设及探索的前期,实际上高阶武者乃至武师境都伤亡极大,具体数字我就不说了,你们可以查相关资料。再加上高阶武者以上,历来很难约束他们的个体行为,他们早期探索地窟时,由于资料信息匮乏,面对的环境又是极为莫测难料,高阶武者以上的个体行踪,哪怕是辟难所也做不到日日监控。因此,辟难所定下地窟中某铭牌号如三个月未及登记行踪,方才记在案追索,直到确定生死。某种意义上,我得代表地狗部感谢你们发现了师兄最后陨落之地。” 崔勉之低头想了想后,抬头道:“田教习,您说服我了,请问您代表地狗部要和我组合作什么事项?” 闻言,田淑珍将语速放慢说道:“我们地狗部在七十二地煞中排名最末,以探秘解密人世间未知为己任,兄弟姐妹们因志同道合,被师尊召集后汇聚一堂。 大家虽然年轻,但怀揣梦想,干劲十足,我们一直在路上。 师尊常言: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1。 师兄最后陨落在他最喜欢的探寻未知的路上,因此,师尊昨夜传令:令我等继续完成师兄的遗愿。田淑珍只愿率地狗部解开幽暗晶水之秘。” 崔勉之拍掌赞道:“好一句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与地狗部的合作,我极力赞成。” 众人纷纷点头称“同意。” 崔勉之又道:“田教习,接下来的话题,虽然此时提出可能会大煞风景,但是我必须说,我们聊完情怀,述完梦想,有个关于合作的问题,我们双方无法回避,就是一旦解开幽暗晶水之秘,我们双方如何分配成果。” “好!”田淑珍赞了一声,随即笑道: “这样倒也干脆,幽暗晶水之秘的成果,我地狗部七,你们组三。你们别忙着讨价还价。所谓三,就是你们在课堂上听到的地狗部资料呈现的范本,除主信息外,附赠经过实证确认的备注两条。至于,你们若想得到更多的备注,在座都是来自各大顶尖势力,当晓得实证历来费时费钱,事关幽潮以及地窟的实证,在人世间为极其难得。 幸运在于,你们此时恰好在地窟,因为地窟武者试炼,你们组斩获军功的能力连朱富大人都看好,他都托话说,打算在你们基地设一处救急坊临时兑换点。因此,要加备注,最简省的方式,你们可以拿军功去买,这已经是我田淑芬能代表地狗部最大的诚意了。” 崔勉之倒也干脆,当他说出“同意”二字,田淑珍微笑着与在场每个人击掌相庆。 最后在临行前,田淑珍笑问道:“听朱富大人说,你们极有可能在本月末就能打通一条直接抵达幽暗森林边缘的运输道,所以他下定决心,要在你们组的基地设一处临时兑换点。 说实话,我现在也有考虑,这基地非常不错,莫不也给我地狗部留下一间,不,还要配备至少五间独立居所。对了,条件好的,我地狗部可以支付租金,就不晓得朱富大人所说的运输道,你们真的能在月底打通吗?” 崔勉之露出自信的笑容:“朱富大人低估了,他不总说我是留一手,到今天还这等保守估计。” 闻言,众人皆哈哈大笑。 七天后, 在隐宗笑面虎朱富的力倡下,救急坊的一处临时兑换点,终于在基地开张,包括隐宗朱富、宋国枢密院李步罡、辽国萧过望、山南道驻第九处总教习闫远山等大人物都亲自来剪彩贺礼。 同日, 地狗部在田淑珍悄无声息的安排下,秘密进驻基地。 同日酉时, 崔勉之持救急坊“富贵”镔铁牌,在救急坊临时兑换点,以军功七折购买价值极高的《地狗部编地窟武者可食用肉食及植草初集二集三集汇编》。 九月二十九日, 从基地沿途经过三座庇护所,最后抵达窟九西初六·十九的运输道,终于由雷鸣、连贯率领二十名低阶武者长达近一个月的艰苦奋战下,一举贯通。至此,地窟终于有一条供低阶武者通行,能直达幽暗森林西六区的运输道。 同期, 另外二条从基地抵达幽暗森林西七、西八两个大区的运输道,也在紧锣密鼓地建设及筹划之中。 此时,在基地里的低阶武者更是增加到五十七名。 在另一条战线,也就在田淑芬离开的当日, 崔勉之立刻下令,由耶律二德、岳宠、雷鸣三人轮番带队,结合耶律二德首轮带回关于幽暗森林的相关得失经验整理,在十五天内,每三人一组,前后出动共计七个轮次,在辟难所前人探路的基础上,并采取耶律二德的推土式开路法,共探得三条长度约一百五十里以上,且经至少三回箭头标记确认以示安全级别的路径。此外,探出一条箭头指示确认级的路径也计有十条,合计约千里以上。 自此,崔勉之绘《窟幽西六区全景行军图》成。 基地可谓能全盘掌控幽暗森林西六区,仅万崇光在册登记能适用高阶武者以上的佚名药草就达三十五种之多,更别提《地窟物品兑换军功图鉴》中整理在册登记物品的斩获之丰,即便戴宗看了也暗自心惊。 十月初三, 由韩原、岑虎石哥领路,宋国禁军陈无畏、隐宗天速星戴宗、天狗星段景住一路随行,沿着昔日彻地鼠段章因追踪寻灵鼠的路径,最终抵达日月潭上的泥炭浮岛。 最后,将岛上阴影处一具已经有所碳化的残躯,深埋在日月潭边。 坟上为段景住亲手书碑文: “辟难二三九,你不会独自行走。” 1引自宋代苏轼《临江仙·送钱穆父》 第五十二章 探路须怀疑三问 时间如沙漏, 一恍惚,来到十月下旬。 原本众所关注的并组之战,却由第五组王展率队主动向大锤和尚所率的第九组认输,且在并组后,大锤和尚又将组长主动让与王展,这个令人啼笑皆非又在情理之中的结果下,终于告一段落。 至此,地窟武者试炼分组头名争夺,已到白热化的阶段。 哪怕一贯遵循“守正为先,出奇常备”的崔勉之,也背负巨大压力,因为他手中的牌,明显不够用了。 具体来说,要想在地窟中,一边抓基建搞后勤、一边还要掠夺资源,累积军功占据领先,当闫远山将地窟武者试炼最后一份任务书递到他的手中,他看后不禁心中一叹,因为连带他在内,总共九名高阶武者,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将捉襟见肘,真是不够用了。 在基地内,一间密室里,崔勉之陷入沉思。 十月的最后一天, 从基地到幽暗森林这一段,难得放了天晴。 宝石蓝的天空,一度让韩原错以为他又回到了人间。 基地外, 连贯正带着一群低阶武者整装待发,作出发前的最后操练。 一炷香后,他们将进入半掩于地下的运输道,抵达窟初西八·十七的临时庇护所,继续施工建设,直到打通一条通往窟幽西八区的运输道。 韩原只跟连贯打了个照面,立即出发。 虽然从基地到窟幽西六区的运输道早就打通,但他嫌在运输道中奔跑憋屈,怎如此刻在蓝天白云下的冰原上奔跑来得肆意畅快呢。 一个时辰后,韩原进入窟幽西六区。 行了二十里,就见雷鸣与大莽和尚正带着老陈等九位低阶武者,在被重复标记四次确认“安全级”的路径上,一边按照崔勉之与地狗部合作制定出的《窟幽西六区资源分布详注》的清单,搜刮资源。一面就地取材,继续建设能供低阶武者深入幽暗森林的运输道。 能看得出,他们在幽暗森林中作业极为艰苦。 雷鸣负责保障低阶武者在施工时的人身安全,他的脸上满是警惕,甚至连韩原跟他打招呼,他都支吾着简单应了一声。 韩原笑了笑,继续一路向北。 在到达他曾经亲手刻下的第八处标记点,就刚好遇到东、西两路汇合于此的耶律二德、岑虎石哥及岳宠、万崇光。 他将一份锦囊交于耶律二德,耶律二德与岳宠两人传递看后,均是惊讶。 耶律二德心道:“组长这回安排,又出什么奇招?” 原来,在崔勉之的这份锦囊中,他下令耶律二德、岳宠与万崇光一行须尽快赶到位于窟幽西六、西五、西四三区交界的一处被辟难所定名“落凤坡”的所在。 根据崔勉之搜集到的情报,落凤坡汇集三株巨木残骸。 耶律二德、岳宠、万崇光,他们务必在兀颜山所率的第二组,单增次吉与任千愁所在的第八组赶来之前,将一种被万崇光自《神农药典》中辨认出,其名“玄”的异草,及事关解开幽暗晶水之秘的根茎树呈暗红的花苞,这些极为特殊的资源,最大可能搜刮干净。 对于锦囊中的这条安排,耶律二德还算能领悟崔勉之关于人员组合的用意,但锦囊中的另一条:命岑虎石哥与韩原汇合后,以他们二人作为本组首发,沿着当初戴宗一路向北的行径,穿过地沟,深入幽暗森林五百里,这在耶律二德看来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见韩原与岑虎石哥打算上路,万崇光赶紧道:“上回被地狗部破解的异物针状口器用法,你们都记清楚了吧。” 未等岑虎石哥回答,韩原赶紧点头道:“上回我这里还剩了些,想必任务定的来回五日,也应该够用了。” 见韩原与岑虎石哥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中,耶律二德直如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岳宠笑道: “得,崔勉之能将这两人配队,还定成首发,也真算把人用绝了。也是,在幽暗森林中,有关时间感知偏差,目前就我们组,韩原控制得最为精准,也许这就是他的天赋异禀吧。二德,你就甭担心了。” 耶律二德苦笑道:“我只在担心,这两人组队,到底谁听谁的?这两位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闻言,岳宠与万崇光都哈哈大笑。 果然,如耶律二德所料,刚行到地沟前,韩原与岑虎石哥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岑虎石哥首先开口道: “喂!先说好,这回你得听我的。” 韩原皱眉道:“要不……喂!我们学下大锤和尚,直截了当,彼此先干一架,谁赢谁做主。” 岑虎石哥低头想了想,眼光则瞟向韩原手中早就卯好的丈二长枪,立即抬头道: “打架划不来,万一把你伤到哪里,接下来任务没法干了。喂!我肉身数值比你高,就不占你便宜了,我们比掰腕子,只搞小动作,还不伤感情。” 韩原低头暗恨道:“妈的,二德平时真是满嘴跑轱辘车,谁说岑虎石哥蠢货来着,瞧他说得有理有据,搞得我拒绝都不能拒绝。” 于是,两人最终敲定:比悬空掰腕子,且一把定胜负。 身为高阶武者,眼力与感知早就超越常人,定好了规矩,想赖皮都不行。且韩原也不得不承认,到了这个阶段,在深入前途未卜的幽暗森林之前,如动用他全身已超越常人级的一千三百多组肌肉群,与岑虎石哥先打一场大架,确实有些划不来。 岑虎石哥先把上衣脱掉,露出极其骇人的上臂与小臂肌肉群。 他拳头攥了一记,自拳背、手腕到前臂、后臂、肩,再到宽阔的背部,在他厚如野猪皮的皮表下,肌肉群的衔接,就好像有数只灵鼠在其内来回窜动,显得极其活跃,看得韩原的眉毛直跳。正待岑虎石哥再有所动作,韩原立即喝道: “停,不许像耶律紫嫣战林东那般甩帽子。” 岑虎石哥一愣,随即冷笑道:“悬空掰腕子赢你还用甩帽子,想得美。” 说话间,两人顿时一搭手,曲臂直立,韩原立即“咦”了一声: “你怎做到一发七箭的?” 岑虎石哥怎不知韩原心存坏心思,立即接口道: “喂,别废话,我数到三,我们就开始掰,一、二……三!” 当岑虎石哥故意大喘气把“三”报慢了一线,谁知韩原也早防他这一手,就见两人各持手段,三息过后,均是脸红脖子粗。 想韩原平时行枪,足与小腿的肌肉群,均是辅助大腿与腰部这两组实属全身范围排在前列的肌肉群集体发力,从而成就爆发力极大的一记重枪,再到肩与臂呈直线,方才形成破妄杀这类的凌厉一击。而如滴水杀、大门杀这类强调迅疾变化的枪式,虽依然由腰腿发力,最微妙处的变化则体现在肩、臂、腕的一系列肌肉群的细微控制。因此,悬空掰腕子,除非遇到岳宠、耶律二德这类在刹那级爆发力太骇人的家伙,双方力量悬殊太大。如只比拼运用力的技巧,本组其他人,韩原根本不怕。 但是两人一搭手,韩原就知道坏了,岑虎石哥的几根指头对韩原目前筋骨的修炼层级,它们简直太恐怖了。三息过后,韩原被捏疼得脸都绿了,韩原恨声道:“妈的,规矩没定好。” 其实,岑虎石哥也自认他长于箭术,对于力道的精细控制一直就是他的擅场。他的背、肩、臂、腕、掌、指这几处的肌肉群早就达到武师境的标准,以他认为,在第一组比悬空掰腕子,除了岳宠与耶律二德,他也是自认谁都不怵,再加上几根抽箭扣弦,他自家瞧着都比较满意的指头,通常,辽国诸多与他同阶的精英与他比试悬空掰腕子,往往输给他,不是输在力气与技巧,大多是输在规矩事先没定好,最后实在受不住他那几根指头恐怖的施压。但是这回他也遇到了麻烦,他与韩原一搭手,在刹那级爆发力与力道技巧运用,均没占到任何便宜,双方立即进入拉锯子一般的相持阶段,最后拼到虎口之力的运用,他没料到他居然干不过韩原。 “停!”韩原龇牙道。 岑虎石哥根本不理,指头继续施压,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落。 “妈的,我怎会遇到个为当上临时小组长都会死不要脸的家伙。” 想归这么想,韩原不可能为这点破事,跟岑虎石哥翻脸死拼。韩原龇牙道: “喂,你要真想当这个临时小组长,觉得很快活,也不是不行,但事关分军功及生命危险的几件大事,我们得说好规矩,不得耍赖。说好了,我就松手。” 见岑虎石哥一脸认真地点头,韩原赶紧松手。 岑虎石哥抹了把汗,再把衣服套上,便郑重其事道: “喂!哦,不对,从现在开始。不许说喂了。韩原,我告诉你,当你认我为组长,你我互信,我岑虎石哥一定是那个你把后背交给我,也绝对能放心大胆一直向前的人。” 韩原听得毛骨悚然,心道:“妈的,这哪跟哪啊!” 当定好主次,接下来就好办了。 很快,两人便商量好接下来行动的各项规则与办法,令韩原极为吃惊的是,岑虎石哥定的许多规矩与想法,在他看来,简直绝了。 比如说:按照任务书,他们接下来深入幽暗森林五百里,要沿着戴宗先前所探的路往前走。岑虎石哥却道: “韩原,我认为这份任务书定得极其不严谨,出于我俩首回合作任务,我俩先必须说好,一切行动必须秉承事事严谨且至少怀疑三问的态度。 戴宗探的路就一定是最好的吗? 适合戴宗走的路,就一定适合我们走吗? 戴宗探路时,他代入的身份是武者中阶?高阶?是我岑虎石哥?是你韩原?还是他自个武师境高阶身份? 况且在幽暗森林,探路本身就够危险了,我们还要去找那些不晓得抱着什么念头的家伙探的鼻屎大的箭头标记,这不更危险。 我是从不会把我宽阔的后背,交给我根本不认识的家伙照看。 如果他天生是个坏人坑我俩怎办? 另外,他探过的路,以他武师境高阶的手段与五感,这一路还有狗屁好东西留下来,韩原,你说我分析得可对? 哦!补充一句,首次探路留下箭头标记,与跟着别人探过,再作二次标记的路,所得的军功分值,差距很大。武者后境之上,只有真正的蠢货才跟着别人屁股后走。” “是这个理,你说怎办就怎办,赶紧走,再搞时间真来不及了。” 岑虎石哥摇头道:“对于时刻准备的人,时间它永远来得及,关键是值不值。要值,比如这遇到有能让你我马上升级武师境的好宝贝,韩原,你还说时间来不及吗?” 第五十三章 时间自有我来定 只有和岑虎石哥搭伙组队后,韩原方才真正体会到: 能参加地窟武者试炼的,绝对没有一个凡角。 这个经常被耶律二德张口闭口“蠢货”骂着的家伙,当他当上这回临时小组长,指挥人不要太麻溜。 “韩原,你先别管戴宗刻的箭头标记,你得看在你左前方偏西北十五步的地方,那里有一片灌木,对的,就是单瓣十六串开花的那一片,在它根茎处三尺范围,注意,四条带飞翼的毒蛇趴窝在,你用枪把它们扫开,瞅瞅那个黑里吧唧的,却一闪一闪是个什么东西。” “韩原,我都跟你说了好多回了,你别管戴宗刻的箭头标记,你先停下,我闻到有股极为不寻常的气息,在东一里外(韩原暗自心惊),你用你的超凡感知一下这个方位的恶意,找找有没有可食异变兽存在?我俩这回行动前后五天,务必先把食物安全的问题解决掉。不得不说,崔勉之在每次行动前,都秉承粮草先行,这个习惯,是很赞的。” “韩原,我们事先约好的,每隔一盏茶,我俩要互相应喝一声,你刚才又超时了一瞬间,这样不严谨,很不好。” 还没等韩原反驳,岑虎石哥就说出了他的一大堆道理,他说: 在幽暗森林出现时间偏差,是目前影响所有高阶武者行动的最大难题,所以他认为,不先解决这个问题,或者说不把这个问题想明白,接下来他们深入幽暗森林第二阶段将问题极大。 当岑虎石哥把这个问题赤裸裸摆出来,韩原倒吸口凉气,因为事关幽暗森林对武者境以上的影响,越是高阶,肉身降阶的幅度越大,其中最让人困扰的时间偏差,甚至连岳宠、兀颜山、崔勉之、单增次吉、韩干等排在地窟武者试炼强人前十八位的,无不头痛不已。先前大锤和尚主动将并组后的组长让予王展,更深层的含义则在于: 幽暗森林对大锤和尚这种在修行途中,出现肉身与魂力级数严重不平衡的武者,影响更大。 “韩原,我知道你感知时间偏差在我们组里算强的,据说比岳宠还强,但你不能沾沾自喜,幽暗森林在这个阶段的环境异变,比前时更加厉害。你抬头看看,灰煞云都压到什么位置了。对了,你要记住: 一盏茶是两炷香,一炷香是一百息,三百瞬间才是一盏茶。 你上回说你与耶律二德一个时辰差三息,我当时不是小组长,我不好说你,我现在告诉你,韩原,你算错了。我教你个巧,别学崔勉之组长,动辄用三息十息计时的,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听我的,取整数好计。我俩组队计时,只许用: 时辰、盏茶、瞬间,刹那。不要搞息不息的。” 韩原听得眉头直皱,终于忍不住问道: “一炷香是一百息,三百瞬间是一盏茶,这是谁定的?你定的?” 岑虎石哥立即答道:“确实是我定的。我要是崔勉之,进幽暗森林首先在时间上,必须要定个标准。不能人人你息我息的,实际上大家的呼吸,在刹那级以下的细微层面,根本没一个重样的。 崔勉之擅长数术,他可以随意折腾三息十息的,事事留一手,我们却给搞死了。上回你记不记得跑步,最真实的结果,韩原我告诉你,按照崔勉之的规则,根本就不是大家被扣五军功那回事。我跟你说,崔勉之那回规矩标准定得不好,绝对是他一辈子的污点。 所以,要是我来当组长,我必须先把标准定好。对了,韩原,你别只听不回答啊。” 韩原叹气道:“好的,说不过你,但是有一点你说的应该是对的,时间一定要我自己来定,任何外物皆不可信。” 岑虎石哥赞道:“韩原,你真上路,现在我来定标准。什么是标准?举个例子: 你们宋人但凡有些名气的,就喜欢跟崔勉之一般,用数术这类模棱两可来表述明明能具体的数字,以示高深,如:叹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这不如意到底是八还是九?哪怕真的是一会儿八,一会九,这会儿我们也得定下来,无论定八,还是定九,这就是标准。 好的,盏茶以上的计时,你感知时间偏差的整体能力强,这个我听你的,以你的计时为标准。盏茶以下,涉及接下来具体行动时段,你就听我的。 从现在开始,我们把时间按我俩的行动,切成不连续的以一盏茶为单元的片段。因此,接下来我们行动必须遵循我的标准: 一盏茶为三百瞬间,一瞬间为十刹那,至于一瞬间是多少?” 说时,岑虎石哥单手扣两支箭,开弓就射,两支箭几乎不分先后地将在一株藤蔓上似在的交尾两只即将异变的巨型蝎蛉射死在二百七十步外。 “韩原,你记好了。 我第一箭射死那只变态体用时一瞬间,第二箭与第一箭之间相隔为一刹那。 按照这种标准,我俩先配合两段盏茶的路程任务试试水,如果确实能形成刹那级默契了,这回深入幽暗森林探路,我俩就可玩把大的,让那些小看我俩配队的家伙看看。” 韩原听得冷汗直冒,因为如按照岑虎石哥的要求,关于应对在幽暗森林的时间感知偏差,他要采取内外两套时间感知体系,即要相融,又要能随时能内外切割。 接下来,岑虎石哥设计的行动路线倒也没太激进,先稳妥地沿着戴宗标示的路径,两人先后以“盏茶突进三里”、“盏茶突进五里”,及演练百步内两人在“瞬间级”、“刹那级”的各种战法配合,其中关于遭遇不可抗力的突发事件,事关两人如何逃生,岑虎石哥又提出七套刹那级应对方案。 当方案落定,两人正式开始实施“盏茶突进五里”,方位东北,此时他们也已完全偏离戴宗的行径。 心中虽已有些佩服,但韩原还是忍不住嘀咕道: “真搞不懂你,你都想这么细了,怎么每每都是二德救你,给你擦屁股。” 岑虎石哥先跳过一支突然横过来的变异肉食藤蔓,就笑着答道: “二德,那是一位多么值得信赖的好兄弟啊!我宽阔的背部,已经前前后后留给他四回了,就没有一次令我失望过。” “那你还真是好会装呢!” 韩原冷笑着将手中最后一截枪杆卯紧,顿成丈二。 “人生如戏!演演更健康!” 岑虎石哥从箭胡卢里一把抽出七根箭。 “妈的!” 韩原宛如义愤填膺地大踏步向前。 “喂!别废话,认真点,演出开始了!” 岑虎石哥立即开弓就射,就听“啪啪啪”一连七箭,箭如连珠发,将一群水母状的异物定在漆黑的黑酷蕨树身上。 这一群在韩原身侧忽然出现的透明如薄雾轻纱状的异物,威胁极大,即便以他的超凡感知,此异物也能诡异般地直到近身三丈内,才能被他的感知发觉。 一刹那,韩原将枪抡成一个半圆,魔眼枪尖的“目”符一闪,还未等那些水母状异物成就第四级变态体,就被韩原将它们悉数抡飞了出去。 “这些到底是什么玩意?” 见黑暗森林中又是一大片如粉色烟雾状的异物飘散过来,哪怕是韩原也如临大敌。 “听说这叫完全变态体!” 说话间,岑虎石哥换弓到另一只手,又是“啪啪啪啪”接连四记弓弦开合之音爆出,将另一侧突兀出现的尚未完全变体的数只水母状异物射杀。 终于,两人在经过先后十个轮次刹那级的战法配合,未及一盏茶的功夫,幽暗森林宛若一静,四下里,只余下各种蛇虫蝼蚁穿梭的细微“沙沙”声。 岑虎石哥将沿途拾取的十来支羽箭,小心地装入一只特殊的箭胡卢,又上前数步,持短槊将草丛中一条长达三尺的粉红色异物残躯挑起,持箭指着异物的残躯上,即将变体而出的十来具枪矛一般的触手道: “幸好这玩意我俩刚才杀得快,如等他彻底完成变态体四级,这些触手我估计会极恐怖,我俩还真未必吃得消。对了,韩原,你取一支上回剩余的白丘陵洞窟异物针状口器给我,看看这玩意可能吃?” 幽暗森林愈发静谧,岑虎石哥一边用异物针状口器,在粉红色异物残躯各个部位刺探,一边讲述道: “我曾悄悄查过地狗部在基地存放的关于幽暗森林第二阶段的资料,据说为彻地鼠段章搜集整理。段章在《地狗部侦定地窟异物图册》上标注: 在幽暗森林第二阶段侦探,武师境三阶以下,最大的麻烦来自各种完全变态体的异物,这些异物通常会经历:卵、幼虫、蛹、成虫、完全变态体五级,共五个阶段,且每个阶段形态都不一样,威胁呈倍数递进。据说段章遇到最厉害的为某种异变兽的完全变态体五级,不过,当时时间太紧迫,我没来及查到具体明确的资料。” 语毕,岑虎石哥将槊上挑的异物残躯扔掉,笑道: “这玩意看来还是不能吃啊!什么时候我俩能够把食物安全解决掉,我就放心了。” 岑虎石哥朝着一处方向,好一顿鼻嗅。 在某一瞬间,韩原甚至生出错觉,岑虎石哥的鼻子仿佛猛然间长大了一圈。韩原终究忍不住问道: “岑虎石哥,你的鼻子,对了,你的嗅觉怎会这么强?” “忘了告诉你,在我的家乡,其实我曾经有一个很特别的浑号名:罕达犴。” 第五十四章 五级完全变态体 幽暗森林的第二阶段, 被后世的辟难所定为“混乱中立之地”。 行了近一个时辰, 以地沟为界,在深入幽暗森林二百里时,岑虎石哥与韩原已完全偏离当初戴宗行走的路径。 两人凭借各自超凡感知天赋,交相发挥,一路虽遭遇多轮完全变态体的异物骚扰,但好在两人配合越发无间,有惊无险,且令二人欢喜的是: 一路寻得许多在《地窟物品兑换军功图鉴》中著录的高分值物品,其中还有数种被岑虎石哥说是疑似天材地宝。 渐渐行向东北。 冥冥中,似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指引二人前行。 也就在韩原心生诧异之际,岑虎石哥忽然猛地鼻嗅了一记,喜道: “韩原,我闻见了一股异变兽的气味,是屮?等等,不对,是……” 岑虎石哥正皱眉,放大鼻嗅努力分辨中,就听“娲”的一声长音。 “是犭!”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发出惊呼。 瞬间如临大敌。 他俩可谓都是胆大包天之辈,偏又难得被崔勉之特意安排凑在一块,明晓得前方有异变兽中极为莫测难缠的犭兽存在,却依然前往。 “对于我等高阶武者,真正的祸,是铁定躲不过的。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犭兽这个讨厌的家伙,偏偏跟幽暗晶水关系最紧密,我好不容易找到这里,不管了。韩原,记住,我说的刹那级逃命战法!”岑虎石哥低声说道。 “好!”韩原冷声点头应道。 也难怪两人要冒险。 行到这般境地,且不说岑虎石哥一直念叨,却又语焉不详的幽暗晶水的重要性,就说他们二人革囊中备存的肉食已消耗一空。 犭,正是被地狗部定为可食用部位最多的异变兽。 在先前的幽暗森林外围,韩原曾多次遭遇犭兽,虽没与犭兽直接对战过,但犭兽似能纠集屮(cao)、を(wo)、?(jou)等其它异变兽组合战斗的诡异能力,确实让他很是头疼。此外,地狗部曾标记:犭(fan),擅长布设诡异陷阱,可猎杀武师境。 幽暗森林中,甚至有疑似能匹敌人之武师后阶的犭兽存在。 如果岑虎石哥与韩原他们二人此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行径,被耶律二德知道,他一定是要狠狠地骂一句“蠢货”的。 但是,崔勉之对他二人的行径有着不同看法,他事后对耶律二德笑着解说道: “我不认为,但凡能修炼到武者后阶,魂力过二十,五感早已超越常人,又怎还有真正意义的蠢货。当然,对于我等武者高阶的作死行径,通常只有善泳者溺于水,或者为了进阶,不得不得偏向虎山行,去与天争,与自身的命运争。对于那些平日里一味装蠢的武者后阶,一味装嫩好勇斗狠却魂力超常的家伙,我的态度是: 地窟武者试炼,如不给这些装疯卖傻的家伙个机会,试试他们成色,我怎会甘心? 更何况我确实没牌出了,关键时候,我也是相信玄学的。” 果然,关键时候,韩原与岑虎石哥倒也极为冷静。 依照常例,韩原持枪在前,岑虎石哥与他保持十步距离在后。两人的在幽暗森林中的行走,则为蛇形,且不停移位换形。 按岑虎石哥的说法,这样的走法,在原始森林中会符合自然,不惊扰亘古以来的森林中某种未知的“天魂”存在。 韩原自是认可岑虎石哥的这种近乎唯心的说法,因为以他的超凡感知,总觉得幽暗森林有道极其强大、且令他仰止的意念存在。这种感觉更近似他在多宝塔一层仰望道树,魂力稍一触及,就会头昏眼花。 只是多宝塔的道树为滂沱的无限生机,幽暗森林则为近乎死意的压抑,从而抑制了武者高阶以上的五感。 看似随意率性,其实两人在选择路径上,也颇有讲究。 经过先前一番演练与试探,此回他二人尽量不选择幽暗森林中几乎随处可见的一级变态体,也就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卵”,因为他二人知道初级往往意味着:大概率会伴生五级完全变态体的存在。 以他二人先前的战斗经验,要想解决一头哪怕是常规五级完全变态体,还是要付出一定代价与超常手段的。 他二人也不选择已孵化成幼虫的二级变态体穿梭的路径,因为此类变态体无论数量还是品类都太多,战斗起来不胜其烦。 且二级变态体在幽暗森林里相互缠杀,物竞天择,本就属于森林体系中体现自然的一部分,以两人的超凡感知,隐隐都觉得:他二人若在幽暗森林继续深入,肆无忌惮行使杀戮,破坏这种局部生态平衡,定会有一定麻烦与未知出现。 因此,他二人看似蛇形的前进,其实是瞄着三级变态体而去的。 根据前时得来的经验,以及岑虎石哥偷偷查阅基地内地狗部留存的资料,幽暗森林第二阶段有一种极为恐怖的名“爫(zhao)”五级变态体,它们在从幼虫变态成三级时,会在幽暗森林中最多见的一种巨型“孢菌”上结茧。 说是结“茧”,其实为变态体的十四万三千多根如常人手指粗细的触手,将它即将蜕变的主体包裹,其中近乎九成的触手,扎根孢菌汲取养分,剩余一成则用来防御,及捕捉弱小的昆虫,补充能量。 爫的三级变态体非常好认,因为它的“茧”状体形巨大,颜色又为极其鲜艳的血红,在幽暗森林中显得极为醒目。当然,它们在三级变态体就这般张扬,也等同向幽暗森林中所有生物宣示它们的难缠与不好惹。 当目标明确后,岑虎石哥与韩原自不会愚蠢地去主动招惹它们,他二人保持着与这些“茧”至少三尺的距离,这样你不惹我,我也不惹你,即便有时“茧”探出如血肠一般的触手,几乎都要试探到他们二人的脸上,他二人也根本不为所动,因为他们主要防备的是另外一种极为可怕的大家伙。 这一刻,幽暗森林极其安静,甚至连先前不时传来犭兽躁动式地发出“娲”之长短音,也忽然偃旗息鼓,鸦雀无声。 头顶十丈,为灰煞云积聚的天空。 前方为藤蔓及附生在巨木根茎上各种野生植物的密林。 这时,一道大到无法形容的粉红色巨物,从前方的灰煞云中破出。 两人连忙俯身到“茧”状物之下,任由那些滑腻腻的触手,在他二人的背上继续试探。 此刻俱闷着头不啃气,但以他二人的感知,又如何不知,那只巨大到覆盖至少一里方圆的不知名的粉红色水母巨物,定然是某种五级以上的完全变态体。 那异物漂浮在灰煞云下,慢悠悠地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 幽暗森林里,原本窸窸窣窣穿梭的各种二级变态体幼虫,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动作,如被定在原地。 轻盈地漂浮着,覆盖在上空的粉红巨物一顿。 当罩定住范围,自它庞大躯体的中央部位,探出数百根如绸缎一般的舌头,悬挂到地面,开始地毯式进食。 韩原俯身在地,他眼中余光,甚至能看见三丈外,巨物的舌头上凸起的颗粒。 这一刻蛇虫鼠蚁四散奔逃,可又如何逃得掉? 巨物地毯式的舌头开始风卷残云一般卷食地表一切初级、二级甚至三级变态体,甚至韩原瞟见,当其中一只舌头卷到一堆黝黑如墨的卵状物时,地底忽然涌出一头十丈长、水桶粗细的蟒状五级变态体。还未等它抵抗,巨物似准备多时,半空中顿时集中下起一场粉红色阵雨,洒在蟒状异物的躯体上,腐蚀得嗤嗤作响。 蟒状异物疼痛地翻滚着,只得放弃它的初级变态体,打算往土里钻。 送上门的大礼,粉红巨物怎可放弃? 转眼近二十来根舌头聚齐,将那蟒状物包裹得严严实实。 此刻,无论是岑虎石哥还是韩原,两人背后都溢出冷汗。 倒是茧状物没有丝毫惧怕之意,在他二人背上试探的血肠触手越来越多,似乎对他二人极为感兴趣的样子。 幸好,粉红巨物的一只舌头进食时,一不小心触及群生的“茧”状物三丈内。 如被侵犯领地,这一片血红的“茧”似集体发怒,在一刹那,数十万根血肠一般的触手,宛如抗议一般地悉数朝着那巨物扬起,喷射出千万道血液一般的浓汁。 空气中立即洋溢着一种极其难闻的恶臭,韩原几乎瞬间就被熏得晕头转向,但心中也着实佩服,自始至终,岑虎石哥居然未动半点,宛如一尊榆木疙瘩。 也许知道这群茧状物的完全变态体不好惹,又或许是刚好进食一头五级变态体完毕,巨大的粉红巨物终于再度破开灰煞云,消失在天顶。 四下里,重新回归先前各种蛇虫鼠蚁窸窸窣窣乱窜的声响。 韩原与岑虎石哥直到此刻方才站起身来,他们的身体距离茧状物已经很近了,两人身上依然有数十道血肠触手似乎还对他们恋恋不舍。 岑虎石哥也不避讳,伸手将那些触手推开。不过他的动作轻柔,倒也没引起茧状物的反感。 韩原学样将触及他脸颊的一只触手移开,正待他促狭似地打算跟那群茧状物挥手告别,忽然,那些茧状物的触手,又集齐扬起。 幸好韩原没感知到任何恶意,他没有立即窜出去逃离,从而惊动到它们。 他与岑虎石哥被喷得一身都是血红,只是这回并没先前那般恶臭,反而有一股纯正的血腥味,罩住全身。 “告别了,你们这群古怪的小家伙!” 韩原笑了一声,与岑虎石哥继续向幽暗森林的深处行去。 第五十五章 意念中的幽暗晶水 依据韩原的时间感知,亥时, 岑虎石哥寻到一处巨木树根处,在其上附生的几株黑酷蕨之间,开始搭简易庇护所。 他的动作极快,不时就近取材,显然在原始森林里干这活计,不是头一回。 韩原在旁一边静静地观看,一边以超凡感知周遭恶意。 “好了!先这样吧,韩原,暂时能供我俩简单休憩两个时辰。” 说时,岑虎石哥招呼韩原到他搭好的简易庇护所内休憩。 对于高阶武者来说,每天的睡眠至少要完足两个时辰,这是一种必须,因为,这事关武者魂力的修炼。 与常人的浅睡、深睡不同,高阶武者已渐入非常。入睡能令肉身休息,及体内的阴阳转换。魂力却在一种近乎“入定”的状态下修炼,感知周遭,反而要比醒着的状态下,要更加敏锐。此时,感知近乎一种通明之境。所以,通常高阶武者在陌生环境下过夜,或入定休憩,并不需要像常人那般另行安排人手值夜。 韩原也是首回真正意义上在幽暗森林里入睡,由于先前发现了能潜伏地底的蟒状五级变态体存在,建地穴式的临时庇护所,显然已不太合适,加上各种二级、三级乃至四级的变态体在森林中肆虐,反而,岑虎石哥这般选择在巨木根茎上搭简易庇护所,乃一种极为明智的选择。 两人入睡后,呼吸渐细,意念展开。 从人的角度来描述,“意”为气机,“念”为发动。 意念,通常被武师境高阶解读为:组成人之魂力最小单元所在,端是神秘莫测。 如按地设造化炉面板上的数据,韩原此时的魂力已修到四十一。 放在人世间,这个数值其实已与武师境六阶大致相当,正好比他肉身甄至的武者六阶,整整高了一个大阶。 此时,韩原在巨木上入睡,他的一束束意念也随呼吸渐细,直到最后细致如弦。 但从另个角度,他的每个念头凝聚,却如一滴滴浑圆剔透的水珠晶亮。 魂力的扩散,就像一只充斥梦想的无足鸟,它飞翔在灰煞云积聚的天顶,又顺着巨木的躯干,一寸一寸地向上攀延。 这一刻,他终于感受到幽暗森林中某个伟大的意念存在。 宛如开始做一场梦。 梦从一片蛮荒开启。一只五彩双翼的鹏鸟从九霄云外,衔来一粒种子,落入蛮荒,开始发芽。 不知多少年岁,当初的一粒种子终于长成一株千围巨木。而后,巨木成林,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万物霜天竞自由……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岁,洪荒巨变,天地崩裂。 在韩原的梦境中,一阵风卷云涌过后,世界宛如变了颜色。 于是梦境中,如一记墨点,入一钵清水中。墨迹放大,梦境一片浑黑。 不知何时起,灰煞云开始翻滚,到处死气沉沉,只有四十七株巨木依然矗立不死,位居中央的一株更是当初那一粒种子所化。 他甚至梦到了层层叠嶂的灰煞云之上,巨木哪怕被罡风刮得只剩下鹿角刺天的树梢,也如哨兵守护着这一方天地。 可惜,终究抵不过时间,更抵不过被人世间遗忘。 连罡风也摧毁不了的巨木躯干,在黑煞云经年累月的侵袭下,开始腐朽,终于一株接着一株巨木,开始倒下,开始坍塌…… 正当韩原在梦中紧皱眉头,就听“啪”的一声,一滴水珠竟似从不知名空间滴落,落在他的脸颊上,浑若一片冰凉。 “怎么了?” 在这一瞬,就连岑虎石哥也猛然惊醒。 只见一滴宛如露珠一般的晶亮,从韩原的脸颊上滚落,然后啪地滴入到巨木的根干上。 两人赶紧凝目,就见那根干上,转眼就有一支根茎树的幼苗生出。当它长到筷子粗细,半尺不到,就停止生长。 它的茎秆中空,似有一抹晶亮的液体,在其中酝酿与流动着。 “居然是幽暗晶水!韩原,你快告诉我,你适才做了什么?你说什么都行。” 岑虎石哥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 韩原自然也十分惊讶。他便将他睡梦中以魂力感知到的一切告知岑虎石哥。 听后,岑虎石哥闭目沉思了许久,忽然,他睁开眼睛,讶道: “莫非幽暗晶水只能诞生或存于意念中?” 韩原听得懵懂,似明白又茫然。但他嘴上却说: “岑虎石哥,别的我可以不管,但幽暗晶水铁定是好东西,我们得把如何分配事先说好。即便如何存放,你不告诉我,我想总有一天,我也会搞清楚的。”说到这里,韩原顿时念头通达,面色重归平静。 岑虎石哥上下打量一番韩原,看得韩原心头发毛,谁知岑虎石哥笑道:“韩原,你恐怕是真不了解我岑虎石哥。” 韩原啐道:“我都认你为组长了,关键问题,你还跟我神神叨叨讲话,让我来猜。” “也好!”岑虎石哥忽然脸色一正道: “韩原,你知道人在这世间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 韩原倒是一愣,随口道: “重获的生命,它最珍贵!” “咦?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回答。” 岑虎石哥抓着头皮,似极度抓狂,好不容易调整情绪道: “韩原,我告诉你,人在这世间,最珍贵的一样东西为:信任。” 这回轮到韩原吃惊,心道:“这家伙,总是语出惊人,我且沉住气,听他怎么说。” 果然,岑虎石哥继续道:“生命诚可贵,但在我岑虎石哥的字典里,信任价更高。否则,哪怕人活得如巨木一般久远,守不住当初的誓言,辜负了人与人之间彼此相互信任,人岂非连这幽暗森林的巨木也不如。生命到那时,想必也只剩下苟活而已。所以,韩原你我既然达成互信,我自不会对你在关键问题上隐瞒。” 韩原听得沉思不已。 想他入世不久,初始宛如一张白纸,人生观、价值观必然要受他所亲身经历的人与事影响,可谓正在逐级形成当中。岑虎石哥在幽暗森林中所说的这一番话,对他确实影响深远。 且不说,韩原低头思考,岑虎石哥继续说道: “幽暗晶水,到今天为止,以我判断,不出意外,事关天魂。” “什么?天魂?”韩原顿时收摄心绪,赶紧疑问道。 “事关天魂及意念,以我目前的修为及见识,暂且解释不清楚。韩原,想你魂力已修至四十一,抛开天赋异禀,在我看来,你必然大有来历。你可以回去问你师门长辈,也许他们的回答,要比我岑虎石哥更清晰完整。但有一点,我相当确信,幽暗晶水的诞生,必然与天魂与意念相关,我听了适才你跟我说的梦境,再加上这个……” 岑虎石哥一指他二人近前的那一株不及半尺来高中空晶亮的“小树”,随即又从背后革囊中的一支玉匣中,取出同样一支茎秆中空闪着流动晶亮的小树。 “这两支,如今我都可以这么称呼它们,它们的名字为:意念树。” 说时,岑虎石哥以一种令韩原瞠目结舌的“意念化刀”的手法,将那株被他所命名的意念树,从巨木的根茎上切割下来,再递交到韩原的手中。 岑虎石哥道:“意念化刀,这是我辽国刀道大家萧过望的不传之秘,连我都是偷学来的,这个我确实不能传你。”随即,他教韩原将意念树盛放在玉匣中。见韩原满脸欢喜,他又不禁叹道:“如今我倒有些同情彻地鼠段章了。” “彻地鼠他怎么了?” “他确实有些时运不济,对于幽暗晶水,他搞错方向了。” 经过岑虎石哥的一番解释,韩原方才清楚。 原来:幽暗晶水的诞生,以岑虎石哥的看法,目前有两种。 一种是:当巨木残骸的根茎树,机缘巧合,生长到一定阶段,结苞在花蕊中孕育幽暗晶水。等到恰当时机,遭受某种外部气机触动,花蕊中的幽暗晶水释放回归自然。这种几乎无法存取,只有临场的人或兽,当场汲取幽暗晶水释放的未知能量。至于能汲取多少,按岑虎石哥的说法,那完全要看个人的先天禀赋及命运的安排。 另一种则更玄妙,就是如韩原这般,在一种特殊的状态下,与巨木的天魂达成某种玄妙的沟通,从而机缘巧合诞生意念树。幽暗晶水则存放在意念树的茎干中。至于如何取用?岑虎石哥说他还要继续研究,找到契机。 “我现在终于有些明白那些神神叨叨的犭,它们到底在搞什么勾当了!”岑虎石哥笑道。 说到这个份上,韩原又岂会是榆木疙瘩。韩原笑道:“正好我的革囊中的肉食完全空了。” “那你还不快走,走,我们找它们麻烦去!” 第五十六章 智慧被它们认定低效 距离崔勉之授意岳宠、耶律二德、万崇光赶去的落凤坡,大约不足一百里。 灰煞云终于越过第二十七株巨木残骸,位置压到裸露地表的巨木树根处。其位置也就是幽暗森林第一阶段,韩原所观察到的,灰煞云通常在头顶十丈高的位置。 当破了这个位置的高度界限后,喀喇一声,巨木躯干上出现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裂缝。 灰煞云穿过裂缝,再度向下蔓延一丈,距离地表只剩九丈。 这一刻,让人不禁生出错觉,宛如幽暗森林里,以巨木主导的生存空间遭受挤压,开始萎缩。 首先,那些原本贴附巨木主根生长,依靠汲取巨木残余力量,一直扭曲挣扎向上,最后还能在灰煞云累积的天顶,重新钻出来,带着丝丝莹白的光亮,像新晒的挂面一般垂落悬挂的藤蔓,抵挡不住灰煞云的侵袭,开始发生异变。 关于这种在幽暗森林第二阶段,藤蔓类木植大面积发生异变的现象出现,岑虎石哥曾偷偷查阅地狗部留在基地里的彻地鼠段章的行军册。 按其上记载及描述:灰煞云侵袭幽暗森林藤蔓的初始变异过程,被段章描述为一种未名生物的“寄生”行为。也就是说,有一种哪怕修至武师境的段章也根本无法理解与观察不到的“未名生物”,降临幽暗森林。 于是,遭此未名生物寄生,那些原本丝丝莹白光亮如挂面悬挂的藤蔓,首先从内部开始膨胀。 当一条条细如挂面的藤蔓,在它的表面,每三寸膨胀呈猪尿泡大小形状,就开始分裂,形成葡萄似的珠串子,最后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神秘气机对撞中,如气泡碎开,裂变成松针般细小生物,四散开来。 按照段章的描述及定名,未名生物寄生藤蔓后,无论是尿泡状,还是分裂呈葡萄串状,都被他归类为未名生物的一级变态体。细小类松针状四处游走的,则为二级变态体。 此未名生物变态体一旦到达二级,则必须在一个时辰内寻觅到血肉之躯,再度寄生,从而演化成三级变态体。 这对幽暗森林的原生生物来说,无疑就是一场灾难开启。 头顶上空,灰煞云盘旋之下,灰黑色松针状异物四处飞舞着。 韩原眉头皱起,持枪抡出一个弧形之盾,将他周遭方圆一丈清空。 可令他尤为惊奇,他无往不利的行枪,居然未竟全功。 这些松针状的未名生物,它们遭受枪之劲气,立即分裂成更为细小的形状。纷纷扬扬,如一场斜风细雨,愈发显得恐怖难缠。 见状,岑虎石哥冷笑一声,对前方停步不前的韩原高声道:“韩原,你听我说,我俩不是它们寄生目标,就别理会它们,我们走我们的,它们会自动让开我们的。” 韩原听后,自是满目狐疑,但一路过来,岑虎石哥给他的惊奇实在太多,便依言大步前行。 果然,那些异物一旦靠近他身躯三尺范围,便自动游走,仿佛真对他不感兴趣。 韩原忍不住好奇,回身问道:“岑虎石哥,这又是为何?” “要想寄生我等高阶武者成就完全变态体,或者说,要寄生我们人类这种天生拥有智慧的高等生物成就完全变态体,它们的级数不够。当然,以它们目前的二级状态,也可以说,按它们的生存及拓殖逻辑,在这个阶段,寄生繁殖能力迅猛的低阶爬虫,再裂变完成三级变态体,效率会更高。” 韩原听后更是迷惑,幸好岑虎石哥继续解说道: “我是很赞成彻地鼠段章的看法。段章说:经过他长达数月对此未名生物二级变态体寄生过程作仔细观察与分析对比,他说: 极有可能,我们人类认定且引以为傲的智慧,在这个级别生物体系中,是被认定无用与低效的行为。 只有快速裂变与复制,才是它们的寄生与拓殖之道。 这就好比常人世界中,常人们津津乐道的阴谋诡计式的智慧,在我们高阶武者体系中,也是被认定低效与浪费精力一样。 韩原,你看得上常人世界阴谋诡计式的那种智慧吗?” 韩原笑道:“当然看不上,常人如若跟我玩心眼逗我玩,我还不一巴掌拍死他。武者世界,只看重自身实力高下,强调宁在直中取的高效行为方式,这个我生来就懂的。” 说时,韩原又看了看那些已经发展到细小如斜风细雨的未名生物,此刻它们均已选中目标。 它们大多将目标选定为岑虎石哥提及的繁殖力迅猛的爬虫类,即便这样选择,难免会遭遇幽暗森林原生爬虫中的一些难缠的三级变态体,怎奈这些未名生物裂变的数量,实在太快太猛,迅疾就将选定目标如潮水般淹没,完成寄生。 只观察了不到盏茶功夫,韩原就忍不住抹汗道: “目前看来,哪怕是最最最低阶的异变兽,一旦形成这种级数的暴兵流,对我们这个层次的高阶武者,也是威胁极大的。莫非幽潮对付我们人类,就是在玩这种级数的暴兵流?” 见韩原问向自家,岑虎石哥连忙摆手道:“韩原,你真扯远了。关于如何对付幽潮,可真不是我俩小小的武者高阶目前能思考的事。我俩眼下还是想想怎么做到虎口夺食,从犭的自留地里多搜罗些幽暗晶水吧!” 韩原点头道:“是这个理!” 按照岑虎石哥的判断,以及他从地狗部那里偷看到的资料,未名生物借助灰煞云降临,开始大面积寄生幽暗森林的原生低阶类爬虫物种,原本应该出现在以地沟为界向北五百里开外的范围,极其靠近幽雾的边缘地带。 如今范围扩大,两人提前遭遇这等景象,即便是韩原也直觉,恐怕有巨大的变故发生。 果然,有种躁动不安的气息,在幽暗森林中流淌。很快,犭的“娲”之长音,再度响起,只是这回此起彼伏,似在彼此唱和呼应,又似在召集呼唤。 韩原立即动用超凡感知,在心中默数,当他数了二十七下,禁不住惊讶道:“居然这么多犭?” 岑虎石哥点头道:“是的,这回来了二十七头犭!算是大阵仗了。” 第五十七章 毋须蛰伏,此乃终战 又岂止是犭兽采取大阵仗。 就在岑虎石哥与韩原位于落凤坡西北方向一百里,观察未名生物降临的一个时辰前。 位于窟幽西四区,有三位参与地窟试炼的武者,刚好行到落凤坡东南方位边缘,那里为一片高大的封印木群生之地。 打头在前的一人,气势极为不凡,只见他身躯高大健秀,哪怕在地窟飓风带的冰天雪地,也是赤足行走。 他的身上仅披一件紫红色贴身大氅,戴雪柳纹饰三叶冠,又如佛陀一般发梳三髻,头顶正中为高髻,两侧各有一小髻,发辫垂肩,此人正是西域千年宗派大雪山圣子单增次吉。 见前方灰煞云气势汹汹,已比前时压低了至少一尺,单增次吉嘴角上翘,露出宛如少年般天真及自信的笑容。 他将手中所持千年雪柳枝迎前一扫,顿时,方圆三丈之内,那股压抑人之五感的沉闷气氛被一扫而空。 单增次吉也不回身,温声向跟随在他身后的二人问道: “吾观此番气象,定有变故发生,请问二位,这样子,我们还该不该凑这场热闹?” 来自道门大派倥侗的韩干在沉思一记后,朗声答道:“我等武者,面对凶险及挑战,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此番事关重大,当去!” 单增次吉击掌赞道:“好一句宁在直中取!” 说时,他转过身来,弯眉高挑,朝一人继续温声问道:“飞惊,你又是如何想的?” 显然,对于接下来这人的回答,哪怕内心骄傲如单增次吉也相当重视。 他则低着头,仿佛看着一只蜗牛状爬虫,在他原本一尘不染的衣角,努力向上爬。 他站立的位置,刚好离单增次吉与韩干均有十丈远,在浓墨重彩的幽暗森林中,他身着一袭白衣,宛如一处留白,愈发显得孤寞出尘。 在高阶武者中,只有真正意义上的无知者,才会因为他颈项生有残疾须保持低首而小看他,但到了单增次吉与韩干的这个层次,又怎会被他那俊逸到令人嫉妒又宛如弱者的表象所蒙骗。 他是一位狠人, 一位连崔勉之都极为重视的狠人。 此时的他刚好十九岁。在京城大派六分半堂,早已斩露头角。位高权重久矣,他讲话的语速再非少年时的侃侃而谈,他放慢语速,声线压沉,低首说道: “崔勉之守正出奇,兀颜山步步为营,此二组大势已成。不过,此番地窟武者试炼,演化至今,人世间强人级武者纷纷登场,竞相角逐。事关未来幽潮大势与我等进阶的幽暗晶水,圣子,我建议我组,毋须蛰伏,此乃终战,出牌须……” 狄飞惊一掸衣角的那只爬虫,抬首道:“沽清!” 也就在狄飞惊抬首,以一记令韩干都为之惊讶的“眼刀”,将一只倏忽间飞到他近前半尺的蜻蜓状三级变态体,一切两段。 这时,位于窟幽西三区,也就是落凤坡的东北角,在一处巨木根须组成的巨大迷宫里,一场集齐五名地窟试炼武者,集体围杀一条名为“地龙”的五级变态体的战斗刚好结束。 地龙作为被辟难所评定战力可匹敌人之武师境三阶的五级变态体,体型庞大,擅于潜伏。 在它守株待兔式的狩猎时,张开木质化的巨口,在幽暗森林中,很容易被它的猎物们误以为是巨木根茎的一处洞窟。在辟难所的秘密档案库里有记载:嘉佑十九年,秋分刚过,在落凤坡东十五里,受莫名诡异而来的五感压制,来自隐宗天罡组的一名武师中阶稍有不慎,葬身地龙之口。 幸好此番参与战斗的,就有来自隐宗天罡组的三名高阶武者,事先准备俱细,他们分别是: 林东,地窟武者试炼《强人·副榜》第四,明面上为隐宗序列第一天魁星宋公明第三徒,实际为隐宗序列第七天猛星霹雳火秦明入室弟子。 张宽,地窟武者试炼《强人·主榜》第六,为隐宗序列第六天雄星豹子头林冲真传弟子。 甄岩舞,地窟武者试炼《强人·副榜》第一,为隐宗序列第九天英星小李广花荣亲传弟子。 剩余两位参与围杀地龙的武者均来自辽国,分别是: 耶律紫嫣,她位列《强人·主榜》第十三; 萧长今,被誉为辽国萧氏族群新一代中最有天赋的武者,他位列《强人·副榜》第二。 此时,耶律紫嫣神情专注,持一块巴掌大的鹿皮,配以特制的剑油,揩拭双刃斩。 拭刀,这是她每天在练刀及战斗后,心神最是宁静的一刻,当然,这也是她的魂力修炼之法。 魂力扩散,她甚至能感知到,此时的萧长今已深入地下三丈,也就是地龙遗骸巨大的腹腔内,剔刮龙骨。 藏于五级变态体地龙腹腔内的龙骨,正是辽国一代铸造大师耶律怀点名索要之物,以此龙骨打造的刀鞘,得之蕴养三年之功,想必她的《夜月斩》的刀刃品级将更上层楼,即能与任轻愁的《巨阙剑》一较高下。 在地表,张宽持一把重达百九十斤的短柄双头钺,将地龙硬如坚铁的头颅破开。 地龙的脑浆溅射有三尺多高,张宽接连行使三斧之功后,这头价值近千军功的地龙,彻底放弃了挣扎,只能被在场的武者分解切割,沦为一堆战据。 此番围杀地龙,按照事先战术分配,战力排在本组第一的张宽主防。他须拦住被甄岩舞在外围一箭破入地龙独目后,地龙负痛展开的疯狂攻击。待他坚守到众人合围阵仗生成,再由耶律紫嫣持双刃斩入内围行必杀一击。 当然,以耶律紫嫣的看法,张宽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此番围杀地龙,看似防守稳如磐石,实际上但凡他行使攻击,则必给地龙造成致命之伤,此番虽未看到他的最终凌厉杀招,但以耶律紫嫣猜想,其杀伤力必然极其惊人,且但凡战到分际,与他对战的同级武者也难以防范,此为其师林冲的须弥纳芥子的枪棒虚实之道。 见耶律紫嫣拭刀的最后一道工序完成,林东上前道:“组长,地龙战据已收割完毕,吾等是否要继续进入落凤坡?” 耶律紫嫣抬眉道:“林东,你且稍等,料想半炷香后,燕青兄弟归来,一切自当分晓。” 第五十八章 回归生活艺术的必要性 以幽暗森林中独有的异化封印木落枝为燃料的炭火,闪现幽蓝色奇异火苗。 在其上架烤的,是从五级变态体地龙硕大的一支螯内剔出来,份量七十七斤,切割成大块雪白晶莹的肉体。 随着炭烤“滋滋”油脂燃烧声音发出。燕青一边翻转烤架上份量整齐划一的肉块,一边在其上洒一种被万崇光定名“古纹花椒”碎末的香料。 旋即,这座由巨木根茎组成的迷宫里,散发着一道极为诱人的奇特香味。 越发死气沉沉的幽暗森林,四下里皆是窸窸窣窣各种蛇虫鼠蚁的穿梭声,却又寂静得骇人。 且不论在幽暗森林里烧烤地龙肉,这种行径如何胆大包天,就说这一顿烧烤的各项材料加在一起,如在救急坊兑换,至少价值二百军功,在人世间早已破了万两银钱之上,端是无比奢侈。 耶律紫嫣接过燕青递来烤好的一串地龙螯肉,这一串不多不少,份量四两三钱,正好与地狗部备注高阶武者食用地龙肉的份量上限相当。 她微闭双目,极为难得耐心小口咀嚼。 一面按照燕青事先提醒的,精准控制肠胃消化吸收,掌控肉身各项数据的微妙变化;一面又在享受入口即化的螯肉带给味蕾的异常鲜美,回归常人级的口腹之欲。 这正是燕青提倡的:高阶武者以上回归生活艺术的必要性。 在来地窟之前,耶律紫嫣是极不赞成这种观点的。 她贵为皇室之女,自入高阶武者,便在生活上由奢入简。 常人在生活上奢华铺张,过分强调过程与仪式感,在她看来,是种可笑的浪费时间与精力分散。简单直接甚至粗暴到如她的刀法起手式:披荆斩棘,这才是武者必须选择的高效生活方式,一如她的髡发。 随着与燕青组队,在交往过程中,潜移默化,她的观念开始转化。 有回见燕青哪怕在飓风带中也要保持作息习惯的洗漱,她实在忍不住就问他为何如此不怕麻烦,浪费武者宝贵的时间,燕青却回答: “武者入武师,如果丢掉人性,就真是彻底走向异化了。所以生活中的艺术,把它变成一种习惯后,当它无处不在,这令我很享受。” 这个答案令耶律紫嫣顿时沉默。 是的,燕青在耶律紫嫣的眼里,甫一接触,就是位极为特别的人。 她早就得他师尊萧过望的提醒,知晓燕青是参与地窟试炼七十九名武者中绝对隐藏了真实实力的一位。按萧过望的看法,燕青极大可能是武师境后阶,其真实身份应该就是隐宗这回特意安排在地窟试炼中的底牌。 且以耶律紫嫣的聪慧,燕青与她示好与亲近,不排除带有某种政治目的,但是耶律紫嫣绝对相信,如果她直接了当问燕青是否为:间谍身份,燕青绝对不会否认,也许只会笑而不答。就像他师尊萧过望对燕青这种级数的间谍身份曾这般比喻描述: 紫嫣,就像你与常人赌博,常人在你面前出千,你会立即拍死他,因为常人级出千那种低效伎俩,在高阶武者面前无所遁形。但燕青这家伙,我看不准,就好比他告诉你,我就是出千了,他把一副明牌摆在你面前,你却找不到破绽。燕青,很不简单。 当然,对于萧过望于燕青的极高评价,如今的耶律紫嫣还有不同的看法,就是燕青似乎有种极其强大为后天养成的“亲和力”,令人很难对他生出恶感,也许这正是他的生活艺术所成就的吧! 眼下最令耶律紫嫣佩服的是,燕青具备极为恐怖的情报捕捉能力。 燕青把烤肉分发给众人后,便禀道:“报告组长,第一组由岳宠、耶律二德、万崇光作先发,目前已经到达落凤坡的腹地,战据先机。至于,崔勉之本人,则行踪未定,不排除他安排后手,此外第一组最有潜质的韩原,原先被我等认定其强悍的魂力,能在落凤坡发挥极大作用,他却被崔勉之奇怪地安排与岑虎石哥组队,任务为:北行至幽暗森林与幽雾交接带。” 萧长今接口道:“只要岳宠在落凤坡,这就是崔勉之最大的底牌了。” 闻言,哪怕是耶律紫嫣也点头称是。 张宽点头后,说道:“我劝在座千万莫因为崔勉之擅长数术,就小看了他本身的战力,这家伙我怀疑他真实战力隐藏极深,能坐上高阶武者群帅印,且能让岳宠听命的,绝对不是表面智慧功夫。” 此言说出,林东立即面现尴尬,幸好燕青笑着接口道:“且不说崔勉之,就说副榜倒数第二的韩原,我极度怀疑,甄岩舞,你这个排在副榜第一,我看都未必搞得定,那可是个擅于装嫩且好勇斗狠极其有趣的一个人。” 众人笑后,燕青继续说道:“再说精英云集的第二组,一贯步步为营的兀颜山,这回沽清了!” 林东顿时惊道:“他这么干脆,上来就摆出决战的架势。” “那第八组呢?”萧长今问道。 显然相对第一第二组在军功数据上的遥遥领先,并组后的第七组要更关注同样并组后实力飚升的第八组。 “任轻愁与唐六、李虚竹等一行六人已入落凤坡,不过,这组目前最大的变数来自:原先受任轻愁压制而低调不显的狄飞惊,这回在并组后,反而被单增次吉看重。不用我多说,狄飞惊可是位狠人,所以接下来对第八组采取什么行动,目前我组要小心慎重,也许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变数极大。至于王展与大锤所在的第九组,目前依旧在西二区搜刮资源。” 耶律紫嫣笑了笑:“看来王展是铁了心要采取躺平捡漏战术。” 甄岩舞冷笑道:“事关幽暗晶水,这回躺平能捡到漏,我甄字倒写。” 萧长今顿时笑道:“甄字倒写,你真会讲,这不白说嘛!要赌言,也得赌个大的筹码。” 闻言,甄岩舞顿时脸涨得通红。 这两人年岁相若,俱为十七岁,且在副榜,一个排名第一,一个第二,再加上并组战时,结下的不快,没事两人就想法子分个高下。 燕青啐道:“真是两个长不大的小孩子脾性,要比矫情,你们都得跟韩原学学。不过,你们都漏了此回入落凤坡最大的一组势力。” 张宽立即警惕道:“莫非是神秘莫测的犭?” 燕青收敛笑容道:“正是!” 第五十九章 崔勉之的直觉真恐怖 距离落凤坡,不到五十里。 韩原低头啃食屮肉正欢,左眼皮没来由地连跳了三跳。 他赶紧一把将满是血糊的嘴巴抹干净,恨声道: “这谁呀!闲的蛋疼没事干,这般连续念我的名字。” 岑虎石哥抬头笑道:“韩原,没事,继续吃你的。按我家乡说法,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韩原一脸惊讶:“真的假的!莫不成这回我俩组队,还真能玩把大的不成?” 岑虎石哥皱眉道:“韩原,我俩都交底互信了,你一而再在我面前装嫩,这样交流真不好。” 韩原唬着脸道:“瞎讲什么,我才刚满十三岁,我装什么嫩。你以为谁都跟你一般演蠢货演得跟真的一样。” “还真是的,你这种性格天生的?”岑虎石哥放下手中的肉块,将韩原上下打量。 正当韩原被看得心中发毛,岑虎石哥叹道:“我现在真算是彻底佩服崔勉之了。” 韩原愣了一下,随即,缓过神来笑道:“他不就是心想事成开局抽到岳宠,成天给你们记挂什么暗箱操作。以高阶武者的五感,那么点大的破箱子,抽到自己想要的铭牌,这不难的。哦!不对,我记得他最后抽的铭牌,是我俩,你倒数第二,我倒数第一。咦,为什么?” 岑虎石哥点头道:“崔勉之开局第一支铭牌先抽出连贯,这是配合官方安排的掩耳盗铃,无聊。第二支铭牌抽大莽和尚,同样也是种掩耳盗铃,虽有一定战术意义,但同样无聊。抽到岳宠是必选,抽万崇光、雷鸣是他计划中的战术必须,如今回看这算计真是厉害。抽耶律二德是种政治正确,同样厉害。抽到你,是抽签末尾干脆赌一把大概率,毕竟你与燕青算是隐宗的两张明牌,但燕青显然是隐宗要刻意安排进紫嫣那组的,况且以崔勉之的战术特点,他未必想要这种扎眼的明牌。” “燕青兄弟,是扎眼的明牌?” “在明眼人眼里,可谓明得不得了。以我看法,燕青的真实修为至少在武师境七阶以上,只是明牌打成这样,连现场几位武道境也无法挑出毛病,在我看来,这就是真本事,起码燕青的骨龄在二十岁以下是真的,真不晓得他如何做到隐藏修为的,真正人世间的一门顶好本事。” 韩原倒吸一口凉气,心道:“妈的,燕青兄弟居然修为境界超过曹正,我居然跟他称兄道弟一身劲。” 忽然,韩原猛地一拍脑袋,惊道:“不对,回到原来的问题,崔勉之怎会想起来抽到你的?而且还排在我前面,倒数第二个。” 岑虎石哥叹道:“我目前的解释只有两个可能。一、崔勉之的数术到了一种我难以想象的高度,但我相信这不大可能。二、直觉,这应该是一种直觉。真恐怖,居然有人具备这般恐怖的直觉。” “直觉?”韩原不禁陷入沉思。 岑虎石哥自顾自地解释道:“我先前借助彻地鼠段章,解说未名生物的拓殖逻辑,说它们认定我们人的智慧是种低效行为。确实,目前我们人受制肉身局限,智慧作为一种行为,抵近答案的过程太长,确实低效。但直觉不同,韩原,你可知道何为答案?不过,这已经是武道境的问题了。” 韩原想了想后,答道:“师尊曾跟我说过,对于答案,当我能问出问题,就等于介入触摸到答案的征程。所以师尊鼓励我在修行途中,须多问。” “请问,你师尊是谁?” 大剑师梁四僧!” “厉害!”岑虎石哥不禁伸出大拇指赞了一声,便说道: “直觉,是这个世间,人唯一能绕过目前尚处在低效阶段的智慧行为过程,直接触摸到答案的一种极为高效的行为。” “啊?”韩原惊诧一声,赶紧问道:“直觉可否修炼?” 岑虎石哥摇头道:“虽说直觉算是武道境的修炼范畴,但我认为,那最终只能是镜花水月一场,难!” 这回轮到韩原将岑虎石哥上下打量,尚未等韩原问出问题,岑虎石哥赶忙摇手道: “停!我俩在互信后,二度深入交流,这回到此为止吧。” 说时,岑虎石哥一把抽出七根箭,啪啪啪弓弦开合之音骤响,将西面斜刺里冲过来的几头异变兽射杀。 韩原正说得兴起,怎肯放弃。他先是抡枪将迎面冲撞过来的一头异变兽砸飞,呼吸跟上,继续说道:“难怪试炼首日崔勉之说,不出玄奇意外,岳宠必为第一,但只能暂定前三,看来,崔勉之早就将你等列入玄奇意外了,厉害!”说话间,跟随语速与音节变化呼吸,他的步法在异变兽群中,直如穿花绕柳,随即闪出一个空挡,俯身持枪一扫,将四头异变兽的前蹄扫断,匍匐了一地。 “韩原,请你认真点,爫(zhao)的四级变态体来了。” 果然,听了此话,韩原顿时收声,其身形一个后撤,退步如流水。 密林中“哗啦啦”一阵乱响,十来具极其恐怖的身影跃出。 就见那爫的四级变态体,一具具形体倒不算太大,只与麋鹿大小相当,但全身犹如被扒了层皮,暗红色的血肉裸露,肌肉线条如蚯蚓密密麻麻排列分布,却泛着极为罕见的金属光泽。 以韩原的眼力,当爫的身躯穿越密林,甚至连黑酷蕨枝杈硬度,都被它一触就断。由此,韩原就已能大致判断出,要想破防爫的防御,以他的战力,也至少要行使打进杀七式才行。可这仍旧不是爫的四级变态体真正恐怖之处,首先来自于它的速度,当它们奔跑起来,为三十步内破刹那级,再加上背生双翼,滑翔后,就如一杆标枪,不到一瞬间,就从三百步外冲入异变兽群。 简直好一场杀戮,原本一百来头单体达到武者二阶战力的异变兽,不到三十息,就被这十来具爫的四级变态体屠戮一空,异变兽的脏血流成一道溪流。 幽暗森林中,窸窸窣窣地响声大盛,似乎有难以想象数字的虫豸被冲天的血腥味引来。 岑虎石哥见韩原似在原地饶有兴味地观察爫的四级变态体,故意打趣道:“难得你居然不怕?爫,可算得上幽暗森林原生的顶级猎食者了。此刻,它的四级都出现了,想必五级出现,也是迟早。” 韩原啐道:“我怕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上回爫的三级变态体在临别时故意喷了你我一身气味,也没见你换洗,你真当我傻啊!” 岑虎石哥笑了笑,心道:“得,这小子学习成长速度太快了。妈的,想想,还是崔勉之厉害。” 第六十章 很想助它一臂之力 爫(zhao)的四级变态体,它在奔跑时,形体虽似兽形,实际上被地狗部归类为:幽暗森林原生的一种最为典型的聚合类异物。 它的单体形态,都是异物集群构造,会根据行动须要,集群组合变化出它们认定的最佳模拟形态。 以它攻击时,呈鸟喙状锋利的头部来作例,实际为五头具备独立意识的异物合并组成。 当它们扑击到猎物,五头异物才分开行动。其中类似上、下颌骨的异物,前端张开锋利的口器,如弯曲的剪刀及钳子,将猎物快速切割及分解。如上下唇瓣及舌头的三头异物,则负责将猎物撕碎至彻底放弃挣扎。然后,整个集群方才化为磨盘形状,旋转扩散,将猎物的尸躯覆盖。 多达十万的异体,它们按照统一的中枢神经元指令,将猎物一寸一寸碾碎成肉末。 但是,爫的四级变态体是从来不以被幽雾污染异化的异变兽血肉为食的。 它们成群结队,每次猎杀异变兽都会形成血流成河的残暴景象,这就吸引一种在幽暗森林中名菌蚁的复合类生物前来。 菌蚁们会用它们嚼吸式口器,在爫以残暴方式将异变兽碾碎成的细小肉末内,注入一种奇怪的液体,从而将幽雾的煞气彻底剥离。 直到这时,爫的四级变态体才开始进食。它们的食物为异变兽的骨髓,这才是能令它们集体进阶到五级的源质。 通常,从爫的四级变态体出场狩猎,到吸引菌蚁大军过来剥离幽煞,最后到它自身进食,持续的过程极其漫长。 这回,总共十七头爫的四级变态体出动,猎杀了百余头异变兽。要将这个数字的异变兽彻底分解,其过程,按照岑虎石哥的判断,估计至少要持续十二个时辰以上,方才结束。 韩原饶有兴味地与岑虎石哥位在远端,仔细观察这在人世间极为罕见的场景。 被菌蚁剥离出的幽煞,越积越多,竟肉眼可见地汇聚形成一缕缕向上的细小烟柱形状,如庆生般朝距离地面已迫近八丈七尺高度的灰煞云涌去。 这些细小的幽煞,终究无法得其所愿。 嗡嗡如蜂鸣的声音骤响,一种名孢子蝇的复合生物大面积飞来。它们恰巧偏喜食这种细小尚未成形的幽煞,这同样是它们完成下一步进阶的源质。 爫的四级变态体与菌蚁、孢子蝇等复合生物相互分工,在它们分解掉二十三头异变兽时,正看得入味的韩原忽然眉头一皱,抬眼望向西北方位。 岑虎石哥连忙问道:“韩原,怎么了?” 韩原一面攥紧枪杆,一面冷声道:“恶意,如异变兽于人的恶意,极为夸张恐怖的数字。” 就在两人心生感应,原本模拟成磨盘状进食的爫的四级变态体,集体停止进食。 它们再度受中央中枢神经元指令,模拟出兽形的战斗形态,其中尤以五头异物组合的鸟喙头部最为惊人,泛着雪亮的金属光泽,且在组合过程中,发出“湫湫”极其高速的爆音。 如地表卷起一层厚达三尺的沙尘暴,以韩原的眼力,又怎会不知,那实际是难以计数且被未名生物寄生完成的低阶爬虫组成。 旋即,寄生物组成的潮水,刚触及一具尚未被分解的异变兽尸躯,受寄生物侵入,就见尸躯膨胀,嘭嘭嘭,接连三头黑乎乎的家伙,从破裂的异变兽尸躯皮表下挣脱出来。还未等这三头异物迎风涨大,又是嘭嘭嘭,接连七头异物生出。随着最后一头异物生出,原先的异变兽尸躯啪地炸开,化为虚无。 这一幕,韩原看得目瞪口呆。 “异变兽果然是寄生裂变生出。” 岑虎石哥冷笑一声,立即招呼韩原,他俩按原计划,朝着原先感受到犭所汇聚的东南方位撤去。 且不说韩原与岑虎石哥在一种宛若冥冥中注定的神秘感召下,前往落凤坡。 就说这场发生在幽暗森林原生的顶级猎食者爫的四级变态体,与未名生物降临后,通过寄生幽暗森林原生低阶爬虫完成三级转换的幽煞亿万虫体大军之间的战斗。 爫在幽暗森林中,领地意识极强,更何况眼下它们被干扰了进阶的进程,暴怒异常。因此,无论幽煞亿万虫体大军如何来势汹汹,总计十七头爫的四级变态体,也毫无畏惧冲入其中。 好一场杀戮。 任意一头爫的四级变态体,战斗中,它们的集合体模拟出各种适合战斗的最佳形态,再加上任意单体如釉质表层硬度,即便普通级武者后阶手段也难以破防。仅为未名生物刚刚寄生完成三阶裂变的虫体,又如何是它们对手。 此际每过一息,任意爫的四级变态体,即可碾杀近万具拳头大的虫体。 可惜,正像此刻岑虎石哥边奔跑边与韩原解说的那样:未名生物寄生体最恐怖之处根本不在于单体战力,只在裂变后的数量级爆炸式增长。 先前韩原以枪气迎击它的二级松针态,外力反而加速助长它们分裂。 韩原惊道:“这种遭外力干扰助长它们分裂,它们可有数量上的极限,比如我行使破妄杀,将它们一击打成齑粉?” 岑虎石哥道:“我不知道,我只晓得除非把它们一击打成虚无,才能彻底制止住它们分裂进程。韩原,你能做到吗?” “卧槽!”韩原顿时爆出一句雷鸣式的粗口。 果然,正如岑虎石哥的判断。凶悍的爫的四级变态体可谓将每一具虫体碾压至粉末状,与之同时,更为经恐怖裂变而来的虫体数字,呈爆炸级增长。转瞬,方圆一里范围,各种异变兽残骸及刚刚滋生乱窜的异物,加上正在裂变的虫体,它们搅和在一起,远看如黑乎乎的糊状沼泽,恐怖地堆积有一丈多高。 终于,原本在三十步内,速度可爆发至刹那级的爫的四级变态体,它们此刻哪怕模拟成纺锤形,速度也被瞬间压制。 且这还不是最麻烦的,爫的四级变态体,毕竟未成就它们自身完美五级,集群构造在各项行为模拟切换稍有空隙,就被无孔不入的幽煞侵入。 爫的四级变态体,终究做不到它们的五级能即时单体修复的逆天手段。 一头爫的四级,被幽煞侵入中枢,刹那间,就处在分崩解体的边缘。 对于任意阶段的爫,集群的分崩解体,就意味着死亡。 随着接连三头爫的四级分崩解体,其余十四头也岌岌可危。 正在密林中快速穿梭的韩原,忽然听到一连串几秘不可闻的“湫湫”音发出。旋即,以他超凡感知,几道光闪跃过丛林,往爫的四级与幽煞的寄生体大军战场方位去了。 岑虎石哥回看来路,沉声道:“爫的五级变态体出动了。” 韩原忍不住嘀咕:“爫,似乎对我们不错,我们要不要助它们一臂之力。” 岑虎石哥冷声道:“在这个阶段与层级的战斗,我俩目前俱为弱者,弱者可没资格说什么行侠仗义锄强扶弱。” 第六十一章 琴音与时灵不灵的剑 落凤坡的东西两面,皆为斜坡。 在它东面,与窟幽西三区接壤的,则是一段缓坡。 当然,此刻头顶的灰煞云已压得极低了,将要突破十丈高度的临界点。 从斜坡北面,斜刺里刮来一股股阴森森的寒风,仿佛整个幽暗森林洋溢着一种令人心怵的氛围。 甄破甲在《强人·主榜》位列第九,哪怕在精英云集的第二组,他的战力也能排入前三。 此回受兀颜山的指令,他率领位列强人主榜第十四的板合提亚尔、次榜第十三的戴成,以及位列次榜最后一位曾被雷鸣跟韩原郑重提及的大理国世子段去病,作为先发,抢占落凤坡有利位置。 一旦进入落凤坡的地界,战斗就开始打响。 一路上,虽有戴宗的亲传弟子戴成在前引路,但落凤坡毕竟为幽暗森林最为核心的一处关键所在,未知凶险极多,连戴宗也只得浅尝辄止式的探索一回,因此,一路上,他们可谓战斗连着战斗,仅半日辰光,他们就接连战斗了七场。 前行最主要的障碍,来自幽暗森林原生的各级变态体。 眼下,他们就遇到了自入落凤坡地界以来最大的麻烦。 一不小心,他们误入罒(wang)的卵生区域。 罒,三级以上,均为轻纱薄雾或水母状粉红异物,一旦成长到五级,体形巨大,有的甚至能覆盖方圆一里。正是先前岑虎石哥与韩原借助爫的三级变态体蛹群领地的庇护,方才躲过一劫。 正如岑虎石哥曾告诫韩原的说法:在幽暗森林中,一级变态体的“卵”生区域,大概率会在附近遭遇它们的四级甚至五级变态体。 这不,刚踏入罒(wang)的卵生区域,在甄破甲的视线中,粉红色如轻纱薄雾的罒的四级变态体极其诡异出现,它们将前路遮住。 众人也不啰嗦,他们配合已久,心领神会,与罒的战斗,迅疾展开。 但是此番战斗进行得可谓激烈有余,进展与战果却不令甄破甲满意。 以板合提亚尔徒手能撕狮裂虎的战力在前开路,甄破甲根本不用担心。负责给板合提亚尔打策应的戴成虽不长于杀伐之技,但在来之前,戴宗拍给他四只甲马,有甲马神行术在身,哪怕戴成独立击杀罒的四级变态体略显吃力,但他自保自,却是不成问题。 此刻拖累众人前行速度的正是段去病。 段去病生来奇遇极多,身具一门极其端妙的步法《凌波微步》,且幼时有奇遇误食百毒之王,不死,反而身具对人世间一切毒物免疫之能,他家传六脉神剑更是人世间一门难得的武道境神技。 可是哪怕踩狗屎运的奇遇再多,却也架不住运用神功妙法出现时灵时不灵。 见段去病在前方吃瘪,甄破甲笑了笑。 但兵贵神速,事关幽暗晶水的争夺,他们确实不能在此耽搁。于是,他便从背后卸下一琴。 此琴有名:《落魄钟》。其形制倒并不稀奇,伏羲式,不外乎圆形龙池、长圆凤沼,通体发蛇腹冰断纹,鹿角灰如繁星等人间正常形制。此琴真正非常在于:通体皆为“混沌材”,此材质打造的琴,根本不能为常人用,曾有武道境诗赞此混沌材制琴: 羲皇人已杳,留此混沌材,想是初开辟,声音妙化裁!1 琴刚卸下,重达一千三百斤的琴身尚在半空,甄破甲一按琴弦,琴身不坠,向前一尺。 甄破甲就开始施以凌空奏。 先是连续的一连串泛音。 因为混沌材,其音入密,顿时将前方数头罒的四级变态体定住一刹那,正好解了段去病功行失灵的狼狈之局。 随即琴身再度凌空向前平移七尺,甄破甲踏步跟上,收摄心神,凌空奏《初歇操》。 此曲上来便是一轮急奏,被定住刹那的几头罒,立即随音律而动,只是它们原本刀剑难伤的皮表出现了一道道冰裂纹。 与之同时,受《初歇操》宛若水银泻地的音律,段去病的《凌波微步》越走越端妙,当行到归妹之位,甄破甲虚空一按,琴音顿时呈现一记“空”音。 周遭万物仿佛一静止。 当接下来琴音如一连串水滴再度响起,段去病原先迟滞的经脉立即贯通,北冥真气再无阻碍,以右手大拇指行《六脉神剑》中最是雄劲的少商剑,刹那间,剑气纵横,有如石破天惊。 当最后一头罒,被段去病越发雄浑的少商剑击成漫天花雨。 琴音一顿。 这一刻,连板合提亚尔都忍不住鼓起掌来。因为在他认为,甄破甲与段去病联手而成的这一杀阵,竟有几分武道境气象,就是单增次吉遇之,恐怕也未必讨得好去。 就在众人抖擞精神,继续上路,这时,前方的斜坡忽然“尨”地一声巨响,又似巨兽在地底翻腾发出的吼声。 转瞬,就见几有十亩方圆的斜坡忽然塌陷,紧接着一头巨物从塌陷的窟窿中冲出。 这头巨物实为耶律紫嫣、张宽等人合力围杀的地龙五级变态体,只不过,这头显然体型要大上许多。 地龙通常不主动到地面攻击,也不晓得这头巨大的地龙为何这般如此。 众人忍不住抬头,就见地龙裸露在外的皮表下,到处都是人头大小的凸起物,且每个凸起都在激烈的膨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中冲出。 就在四人一愣神的瞬间。 地龙剧痛难当,猛地从洞窟中冲出。巨大的身躯几有二十丈长,张开石化的巨口,朝众人吞去。 饶是众人见机得快,毕竟一切来得过于突兀。 戴成离得最近,即便他早已将两支甲马拍在腿上,但那地龙实在太大,宛如垂死挣扎的速度简直骇人。戴成被它的一只巨大节肢扫到,顿时被撞得飞出数丈远,口中喷血不已。 眼下最为危急的却是板合提亚尔,在小组中身为开路先锋,他所处的位置必然要直面地龙。当他退无可退,摆出全力防守架势,地龙巨大身躯排山倒海地朝他压去。 就在危急时刻,一声极其尖锐的响箭划破虚空,正中地龙巨大的独目。 随即就听一声暴喝:“开山!” 苍啷啷一连串响声,就见一位巨人奔行如道旋风,迅疾奔至,持凤翅鎏金镗朝地龙劈去。 1节选自北宋传世名琴《混沌材》琴背龙池阴刻诗赞。 第六十二章 兵贵神速的兀颜山 嘭! 一声巨响,宛若劈山破浪爆炸产生的气体,地龙被斩破残缺的节肢与肉块被炸得飞起。 紧接着,地龙挥舞着的一支巨大的螯,被琼妖纳延持凤翅鎏金镗破开。 甄破甲虽然暗自吃惊,琼妖纳延一上来就行使这般拼命战法,但先前直接命中地龙独目的那一道响箭,实为兀颜山在百步开外射出,除了及时缓解板合提亚尔面临被地龙碾压的危局,真正含义在于:号令众人立刻围杀地龙,实施突围。以响箭为信号,这正是他们在来之前的战法演练。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是五级变态体的地龙, 哪怕琼妖纳延一上来就采取与地龙直接硬碰硬的战法,板合提亚尔压力缓解,立即配合琼妖纳延,对付地龙张牙舞爪的节肢。 宛若被施了某种魔咒的地龙却愈发疯狂。 此刻,甄破甲也不迟疑,他持掌一抚琴,琴体立即拔高三尺,前行一丈。甄破甲步伐跟上,身躯腾空,抬臂挥出半圆之月形,就开始凌空奏以吴门琴派的秘技大曲《逢天晦芒毋惊毋恐月神操》。 一连串的泛音起奏,空气中如泛起一圈涟漪扩散。 其音实际为刹那级入密,地龙暴躁的身躯似乎一颤。 原本挂满地龙躯体,如人头大小凸起物也一时停止膨胀。 正曲的音韵流动,段去病的凌波微步行得妙到巅毫,体内澎湃的北冥真气也彻底流畅,浑身上下无比痛快。当感念齐至,右手中指立即行使中冲剑。 此剑大开大阖,配合琼妖纳延一往无前的战法,顿时将地龙的又一只巨大的螯钳打碎。 当甄破甲凌空施奏的音律转呈精微,段去病的左手小指行使少泽剑,此剑施来如羚羊挂角,每出一剑则必中地龙躯体上一处剧烈膨胀待寄生体冲破的凸起。 那群寄生物拼命加速在地龙体内裂变生长。 在甄破甲的秘音配合之下,段去病右手原本行使的一路中冲剑气尽,感念再生,右手小指再行少冲剑。此剑以轻灵快捷著称,正好与变化精微的少泽剑,一左一右,一高一低,交相呼应。 加上此刻,板合提亚尔蹬着地龙身躯边缘的节肢,揉身而上,持以大雪山秘法《火焰刀》,将地龙的身躯烧得沟壑纵横,其内还未长成型的寄生物无不化成灰烬,胎死腹中。 转眼,两人就破灭了几近百数想要从地龙体内冲出的尚未成型的五级寄生体。 甄破甲持掌一按虚空,成一“空”音。 琼妖纳延暴喝一声,持凤翅鎏金镗将地龙身躯破开。 地龙宛若解脱,原本拔地几有十丈来高,将近够到灰煞云的庞大身躯,似被抽筋断骨一般,轰然倒塌。 “嘭嘭嘭”接连十来声膨胀爆破的声音,十来具人头大小的寄生物,终于从地龙残躯上挣脱,可惜只差一瞬未竟全功,它们终究未成就五级。 它们刚想逃脱。 就听一声低喝:“孽障!” 一道清瘦身影高速行来,持棒化成千般影。若论此棒之威: 落时重泰山,着时拂尘灰。 此人正是来自禅定院的素仁。 素仁在《强人·主榜》位列第十一,比耶律二德尚且高一个位次。 得之前时与寄生体对战的经验得失,此番他持《小孤山棍法》,仅以力场罩定寄生体,令它们定在原地不得挣脱,不给它们任何借外力再度分裂的机会。饶是如此,仍有三头寄生体遁地逃逸。 紧随素仁之后,兀颜山与另两名辽国试炼者压后到达。 两名辽国试炼者,其一名贺差,列在强人次榜十四;另一名:咬尔唯勇,虽不入榜,但由于次榜依据并非战力,仅为武者非常态,咬尔唯勇真实战力按照耶律二德评估,当与大莽和尚不分上下。 甫入战圈,兀颜山先是抬眼仔细盯看被素仁以棍法定住的寄生体,旋即抬眉道: “贺差、咬尔唯勇听令,你等留下辅助素仁扫尾清场,余者,继续前往落凤坡。” 哪怕甄破甲此刻内心充满疑问,也按兀颜山吩嘱,只稍作整理后,继续率戴成、板合提亚尔、段去病打头先行。 好在兀颜山并没打算将他的疑问留有多久,就见兀颜山一边高速奔行,一边朗声说道: “此番地窟应有极大变故发生,方才与你们对战的地龙,实被未名生物寄生,借体孵化出的寄生体,它们有能借外力裂变的恐怖能力,诸位接下来一定要注意,免得重蹈唐六噩难。” 闻言,前行的甄破甲、板合提亚尔、戴成都为之一惊,因为唐六列在《强人·主榜》第十五,为暗器世家川西唐门新一代的领军人物,即便前时在并组战中,速败于比他位次尚低一位的韩干,令人对他有所看低,但明眼人知道,那实际上并非唐六之过,而是主榜排位将来自道门大派倥侗的韩干真实实力估错,另外韩干修行的功法及大小番天印确实是唐六的克星。 经过兀颜山的一番解说,众人方才知晓: 按照第二组先前的计划:甄破甲带队先发,兵贵神速,抢占先机。而兀颜山率琼妖纳延、素仁等六人,负责压后,他们要阻同样须从东面进入落凤坡的第七、第八两组。 这两组中,且最令他们重视的是由任轻愁率队先行的第八组。 但是,就在他们成功将任轻愁所率的一行六名武者阻截在距落凤坡十五里一处险地,双方对峙,正还有所克制,变故发生。 一直神秘莫测的犭,率十余种多达近千头的异变兽入场合围,试图剿杀在场武者,好在兀颜山当机立断,立即与任轻愁达成一致,两组共计十二名高阶武者携手对敌。 这是一场好杀! 在强人主榜排在前列的琼妖纳延与任轻愁,正好借此一较高下。 转瞬,两人各自屠戮异变兽均超过二百头。 对于等列强人之位的武者,异变兽实已不足为虑,但是此战真正的诡异,却是在于寄生体的出现。 正如韩原与岑虎石哥所经历那般,异变兽的集体死亡气息,招来被未名生物寄生完成的三级虫体大军,寄生体如潮水一般袭卷被众人屠戮的异变兽尸躯。 至此,众人便陷入一场极为困难的战斗当中。 第六十三章 不信它们没有极限 <!--go--> 正如爫的四级变态体先前遭遇一样,寄生体会越杀越多。 当它们裂变遭遇外力,呈爆炸式增长到一个可怕的数字时,哪怕琼妖纳延这种已将肉身修到武者极致,以异化的方式无畏冲杀,也如陷入沼泽泥浆中。 且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稍有疏忽,原先被众人屠戮的近千头为犭召集来的异变兽尸躯,被寄生体潮水般覆盖,再度寄生裂变后,膨胀挣出,迎风涨大,恍惚一眨眼,几近万头异变兽滋生。 这下对于在场的十二名高阶武者,就不是杀不胜杀,如此简单的事了。 当目视唐六由于站位不甚走运,宛如一下子就陷入近千头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异变兽合围死局中,兀颜光当机立断,立即号令琼妖纳延率先向落凤坡方向冲锋突围,他们一行五人可谓险之又险冲出重围。 即便未能亲临现场,但听了兀颜光的讲述,饶是高阶武者心性坚定,甄破甲、戴成等人还是听得出了一身冷汗。 倒是段去病首先开口问道:“组长,听你的语气,接下来我们仍旧有极大可能再度面临那番险境。异变兽倒也好办,大不了,我们杀一头立即毁尸一头,那些寄生体该怎办?” 段去病的这一问可谓问到了关键,众人无不摈息等待兀颜山的回答。 兀颜山倒也干脆,立即答道:“我要说我不知道,你们可能会失望,但事实就是如此。” 琼妖纳延笑着接口道:“管它们呢!杀呗!大不了拼个极限!吾就不信,这些借助低等爬虫裂变的寄生怪物,它们就没有极限。” 兀颜山点头道:“是的,我也不信它们没有极限,否则,这世间万物纲常必乱。只是,眼下最为首要的是:诸位,我们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此问发出,众人均是一怔,兀颜山继续说道:“所以,事关幽暗晶水的争夺,我等务必全力以赴,此乃我等攀登武者极限之终战。” 就在兀颜山正式提出“极限”二字,位于地窟入口的辟难所军营,武师四阶修为的李行正率领地魁部一队中阶武者,约三十人,前往“窟九中轴二”,也就是辟难所设在幽暗森林最近的一处基地。此乃朱富所下的命令,按他的说法:由于崔勉之率先打通了幽暗森林西六、西七的运输道,如今中阶武者已可进入幽暗森林部分区域作业与搜刮资源了。 但是此番行动,真正令李行心动的却是来自“幽暗晶水”的消息。 “事关“天魂”修炼的天材地宝,哪怕武道境都会心动吧!”李行不禁暗思: “所以戴宗大人提出的封锁消息,又怎能封锁得住。” 他们这一行,刚要进入运输道,忽然,北面幽暗森林方向的天空,一下子就暗了下来。紧接着,一股极为突兀的旋风从东北方向涡旋过来。以李行在地窟呆了近七年的经验,又怎不知道,那道即将涡旋过来的旋风至少在九级以上,以他目前带队的武者中阶已不能抗。 况且,九级以上飓风,涡旋到这里,为辟难所建设地窟以来首回出现。 李行微微变色,抬手喝道:“停!此番行动取消。丁稳,你速前往第九处告知地勇部主事,飓风带已扩散到辟难所军营,二级战备!” “得令!” 丁稳立即朝身后的辟难所入口奔去。 望着北面越来越昏黑的天空,李行喃喃自语道: “幽潮,它终于要来了吗?” 一个时辰前, 戴宗、李步罡作为东道主,正邀请辽国萧过望、试剑山庄任之行等同为东线防御幽潮来袭的几位盟友,去参观位于幽暗森林边缘一处新建的秘密基地。 此处基地为隐宗天罡组与宋国占星阁共建,除了建设有辟难所基地常备功能外,还投建了诸多大型观测及记录设备,其中又以能观测风十二级碎烽火台的相风乌,及被隐宗标注能观测“气压”、“温度”等这些在诸多盟友听来极为新鲜名词的实验区域。 此实验区域被隐宗定名为“洪炉”。 刚行了还不到五里,就见幽暗森林上空忽然爆发一团黑煞,冲天而起,紧接着,自东向西,原本位在中央的灰煞云暴涨,一下子冲出幽暗森林的界限。 远远就见位于戴宗所指洪炉区,原本矗立的一座极为高大的塔楼,被灰煞云探出一只触角状的旋风,“啪”地一声卷碎。 目见此景,在场无不是武师七阶以上的修为,均知那道旋风绝对超越目前人世间测试风力的极限,也就是“风十二级碎烽火台”以上的级别。 任之行首先惊道:“不好,武者试炼还在进行,他们估计此刻都进了幽暗森林。” 可是,风力一旦过了十二级碎烽火台,哪怕武师后阶深入其内,也有莫大风险。 就算任之行担忧任轻愁,此刻也不禁暗自搓手,心中着急。 戴宗面色微白,他故作镇静再度打量前方,随后,朗声道:“诸位,此番变故,着实令我等吃惊,虽然陈无畏有事离开,但这不还有辽国萧大王在此坐镇。” 闻言,在场几位武师境后阶心中稍定。十二级以上风力虽然恐怖,但对于武道境来说,就另当别论。而来自宋国禁军陈无畏与辽国萧过望正是目前仍停留在地窟中的武道境。 萧过望笑了笑,同样朗声说道:“诸位,你们是否想过,人世间有多久未出强人了?强人嘛,大家都懂的。” 说罢,萧过望大笑离去。 就在戴宗为之错愕的同时,崔勉之则悄然来到位于幽暗森林西六区边缘的庇护所。 此刻,刚入庇护所的连贯禀道:“报告组长,所有低阶武者已悉数从运输道撤回基地,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勒令他们务必封闭出入口,直到我等回归。” “好的!” 崔勉之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闭目沉思。 连贯却眼尖,崔勉之此刻藏于袖中的五指,正在以一种令他咋舌的速度,急速掐算着。 这在连贯看来,极为罕见。 半个时辰后,雷鸣与大莽和尚联袂归来。当他们二人分别将崔勉之先前分配的任务完成情况禀告完毕,崔勉之终于睁开双目,他的面色难得的一片赤色。 崔勉之朗声问道:“诸位,事关我等能否进阶到各自极限的幽暗晶水,你们说说看,我们到底要冒怎样的大风险?”<!--over--> 第六十四章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从空中俯瞰,落凤坡的态势呈鱼脊形,看似中间最高,实际上这是一条横贯南北的中轴线,有一条深不见底的裂隙。 这条中轴线又隐然与地窟中三颗宛若日月的星辰水平线呈垂直夹角。 在这条即是最高又是最低的中轴线上,前、中、后,三端共生长着三株巨木。位列中央的那一株巨木,其名“道树”。 假如此刻有人能站在九霄云外的云端中,绘制整个幽暗森林鸟瞰图,这株道树正好位居中央。 但是真正要入落凤坡南北中轴线上的道树祭坛所在,自古以来,原本有两个标识入口。一处向着北风,凡人可以循迹进入;另一条背向南风,传说是神灵的通道,凡人不可逾入。 “落凤坡”名称的由来,却是位在北向凡人入口的一处断崖上,有人以类唐草的符文书“落凤坡”三个大字。 此刻遵循兵贵神速的兀颜山所率第二组,他们一行九人,却不知道这两条道路的存在。 他们所依据的是来自隐宗天速星戴宗仅有一次的探秘落凤坡,所标注的沿途标记。 “报告组长,发现第二十五处箭头标记。” 走在前面的戴成举臂高声喝道。 “停!” 兀颜山同样举臂高声喝,因为按照戴宗记录落凤坡的行军册上记载,第二十五处箭头标记已是倒数第二个标记点了。 待众人聚首,兀颜山开口道:“戴成,你现在可以说你得自你叔叔的情报了。” 戴成面色稍显尴尬,转瞬就正色道:“按照我叔叔的笔记,他的最后一处标记点名:迷途。实为一座由巨木根茎组成的巨大迷宫,其复杂程度远远胜过我们曾经在西五区经历的级数,且按照叔叔在行军册上的描述,迷途中各种难缠的异物丛生,各级异变兽难以计数,且最神秘莫测的犭,它们在此出没频频。我叔叔当时就怀疑,迷途是犭的老巢。” 听到这里,众人微微点头。 在场无不是此番参与试炼各方的精英,犭虽难缠,但行到眼下境地,他们自不会过份心惊与畏惧。 兀颜山点头道:“按照情报,迷途中将出现相当数量巨木根茎树所结的花苞,虽未被最终解密,但参与试炼的各方,大家都猜测这应该是与幽暗晶水相关。诸位,待接下来在沿途发现此物,务必注意。好的,我们在此先等候素仁他们一会儿。” 众人再度点头,因为按照事先讲好,如遇到巨木根茎树所结的暗红色花苞,将由身具一门佛门神通“拈花指”的素仁摘取后,方才承载到事先准备的玉匣中。 一炷香后, 素仁与贺差、咬尔唯勇赶来汇合。 贺差首先禀道:“报告组长,那些寄生怪物已经追上来了,在我们清场撤离时,我目测,它们距离我们已不足一里。” 段去病则赶紧跑到一脸木讷的素仁跟前,低声问道:“素仁,你快告诉我,先前你以小孤山棍法力场罩定的那些寄生物,后来怎样了?” 素仁木然答道:“段施主,你的六脉神剑应该是这些孽障的克星,当然,一旦它们成就五级就不好说了。” 见素仁答非所问,段去病抬眼看了看素仁背后的经箧,就笑了笑,也不再多问了。 众人再度聚齐,随着兀颜山的一声“出发”,又按先前的计划,分前、中、后,每三人为一小组,进入被戴宗定名为“迷途”的所在。 甫进迷途,战斗立即开打。 众人早已不是首回在幽暗森林中战斗了,且事先演练相互配合的诸多战法,进行到这个阶段,进入实战也越发纯熟,因此,推进的速度倒也不慢。 倒是不时在根茎树上发现暗红色花苞,众人则需要停下来,为配合素仁以“拈花指”采取,清扫周边,稍微拖慢了速度。 就这般打打停停,再行一炷香,巨木根茎组成的迷宫,众人如行在一座巨大的天然洞窟中。 且让众人尤为惊讶的是:裸露出来的山体岩石,竟跟白丘陵与狩猎场见到的异名巨兽骸骨一样。 阴冷煞气袭体,且有一种死亡的气息越发浓郁。 放在往常,这对高阶武者乃至武师境的五感压制极大。 好在第二组由于早先试炼首轮过关要躲避飓风眼过境,在狩猎场战斗累积军功,他们停留的时间极长,在这种宛如巨兽骸骨的环境中战斗,倒也并不心怵。 于是,由擅于寻踪辨路的戴成、板合提亚尔打头在前,即便此刻的道路复杂级数,能令武师境高阶的戴宗都如入迷途,但对于早已在兀颜山的安排下,提前准备充分的第二组人马却不是太大的难题。 唯一令兀颜山警惕的依然是犭。 又向西行大约三里,当众人合力刚将一头五级异物灭杀,正准备收割战据及周边的一堆天材地宝,这时,就听“娲”的一声长音,森林中立即传出窸窸窣窣各种乱响。 以在场之人皆是武者高阶的五感,顿时感知大群的异变兽从东、东北及北,三面合围而来。 形势看似紧迫,兀颜山却在心中冷笑:“我倒要看看,这些犭,它们到底要搞什么鬼?” 想到此处,此乃武者试炼的终战,兀颜山决定不再纠结,立即从箭胡卢中抽出一箭,弯弓搭箭。 当他不再藏拙,已呈澎湃的魂力扩散,一目微闭,一目睁开,随着玄静的弓弦之音细响,微闭的一目睁开。 一道响箭,待众人听到。 一道光迹,早已正中三百步开外,隐在暗处的一头犭。 犭,直到此刻,方才在兀颜山暴露他真实实力的一记《魂箭》下,正式掀开它神秘的面纱。 第六十五章 以嵌入式音波让它明白 原先的躁动,宛若一静止。 一声极为低沉且模糊不清的闷哼, 如不是事先知道那是犭,几乎就如同一位老人在弥留之际,发出的最后一道辞世言语声。 “嘭!” 重物坠地的声音, 众人却是抬头看。 就见前方近三百步外,几近够到灰煞云的半空,暗影中浮现十来道兽影。 说是兽影,只因为此刻很难表述犭的具体。 它们的躯体,大半隐藏在暗影中。 从它们弯曲的脊柱,勾勒出的一道极细轮廓线,连着弓状的颈项,可以看出它们必然有着光滑呈波浪的形体。 甚至在暗影的衬托下,连头部的轮廓线也是如此轻描淡写。 只是此刻,因深浅不一的黑,会跟随目光关注,又勾勒出它们锥形的面颊与口吻线条,配上杏核状的深邃眼眸,竟然又组合出一种难以道明的拟人表情。 “娲!” 犭在暗影中集体仰首长嘶。 这是众人首回在如此近距离听闻犭的一句长音。 宛若再度静止,时光停滞。 侧耳聆听后,段去病低声道:“原来这是犭的一种语言方式,我能听出这道长音,至少包含十来个不同音节片段。” 甄破甲冷笑道:“这是嵌入式音波,我们真得小心了。” 闻言,众人微讶。 甄破甲以古琴“落魄钟”演奏的琴音,就是一种嵌入式音波。 他此刻这般定义犭的长短音,由不得在场众人不心生警惕。 犭再度隐身于暗影中,黑色的轮廓线融化。 这种来去及进退方式极其诡异。 此刻哪怕以琼妖纳延的五感之能,都无法准确分辨它们各自的藏身之地。 四下里,窸窸窣窣的诡秘声响再度响起,原先伏地不动的异变兽,又开始躁动起来。 它们的行动,在暗黑的丛林中,如雨后泛滥的山涧,三息之后,就轰然袭来。 仅以异变兽发动攻击,对于精英云集的第二组来说,已经威胁不大, 经过长达数月在实战中磨砺出的相互配合,特别是经历了狩猎场一战,再经兀颜山战后复盘及事先精心谋划,他们已演练了数套针对异变兽的杀阵。 仅过半盏茶,四下里再度弥散着浓郁的血腥气,仅琼妖纳延一人就屠戮了近百头异变兽。 但是,威胁仍旧来自身后。 以众人经历,又如何不知,异变兽杀得越多,此刻想必已演变成恐怖级数的寄生体大军将闻风而至。 这才是如芒在背的最大威胁。 出于对兀颜山的信任,众人只管闷头在战。 哪怕身在迷途,却无一人张口询问,下一步突围方向。 一道光线倏地划破黑暗。 当众人耳闻响箭破空之音,又是一句宛若老人辞世之语的闷哼发出,紧接着,有重物“嘭”地坠地。 原先如融化了的暗影,再度凸显以波浪纹轮廓线勾勒出的兽影。 兀颜山继续张弓搭箭。 一只眼圆睁,一只眼微闭。 在他左右两边,贺差持宣花斧在左;咬尔唯勇持镔铁戟在右。 魂力如一道锋刃,破开暗影重重的波浪线。 约四百步外,在一根横着的巨木根须上,站立着一头兽影。 虽然依旧为黑色的轮廓线组成,但以众人的眼力,又怎不识,那就是一头犭。 它似高傲地将头低下,俯瞰众人。 在它杏核状深邃眼眸中,透露出似愤怒又似不屑的奇怪神色, 随着视线中,波浪形的轮廓线渐渐深刻。一种莫名的威压,立即压得在场之人的呼吸都定了一定。 兀颜山的两鬓,有极为细密的汗珠渗出。 他持弓的手却愈发坚定。 哪怕此刻周遭依旧混乱不堪,余人战斗不停。 兀颜山持弓,一字一句地说道: “杀你两头!以示警诫!” 此语仅以字音发出,如凿刻金石。 众人俱知兀颜山此刻言以咒的方式与那头犭说话. 换句话说,兀颜山此刻发出的也是一种嵌入式音波。 果然,那头气势极为凌厉的犭似能听懂,它竟极为人性化地摇了摇头。 待那黑色波浪线再度清晰,兀颜山踏步上前,持弓说道: “既然你能听懂,那就好办。你应该知道,你躲不开我的必中之箭。” 说时,兀颜山将微闭的一目睁开,在场之人无不心弦一震。 兀颜山的《魂箭》却未发出,只留玄静的一记空响。 首回,犭的眼眸中露出凝重的神色。 “不想两败俱伤,就带好你的路!” 兀颜山再度发出一连串嵌入式音波咒语。 犭似思考了一记,气氛越发压抑沉静。 就在琼妖纳延按捺不住,即将发出怒吼之际。 犭,撤了。 至此,兀颜山一收弓,将箭羽重新放回胡卢。 在旁仔细观看的甄破甲略有遗憾,他在心中叹道: “可惜终未看到兀颜山的必中一箭。 《必中》! 传闻隐宗序列天捷星,也就是诨号“没羽箭”的那位,能使出一种令武道境都无法逃脱的必中。 兀颜山,他究竟怎么做到的?” 且不说甄破甲心中作疑,就说此刻当犭主动撤离,也等同给予众人在迷途中指明方向。 段去病指着满地异变兽的尸躯问道:“组长,这些异变兽的尸躯怎办?” 兀颜山的面色有些煞白,他略微沉思后答道: “依我看法,犭与寄生体并非一路,虽不晓得它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行到这个阶段,一切当以实力说话。 搞基建、算计划外与额外军功,我承认比不过崔勉之,但比打仗与战斗,我就不信我们组就赢不了。 好,眼下,就不浪费我等精力,我们跟着犭先走出这段迷途再说。 接下来,不出意外,我们必定会遇到第一组的人马,且其中必有岳宠。” 闻言,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望向琼妖纳延。 谁知琼妖纳延这回倒并没有激动,反而反问道: “看吾作甚,在家的时候,甄破甲、素仁、板合提亚尔,你们不都一个个信誓旦旦说:找机会定要与那小子斗一斗。这回,遇上了,谁怂谁退缩不上,谁就是败类孬种!” 见被点名的几人一个个面色凝重,琼妖纳延哈哈大笑,持凤翅鎏金镗率先行去。 第六十六章 偶失龙头望的任轻愁 在持以雷霆之势,斩杀百头异变兽,那柄百炼精钢的长剑锋刃,出现一处米粒大的豁口。 形势依旧岌岌可危。 任轻愁将长剑掷出,剑划出一道弧线,沿途收割近十头异变兽的生命。 随即,他一个纵身,瞬时摆脱数十头异变兽的围合之势。 经过裂变催生,地表已经形成堆积有三尺多高的寄生体“沼泽”。 裂变还在继续加速。 未等落地,任轻愁足尖轻点侧生的一枝藤蔓,身形倏地拔高后,长身玉立落定在一截粗如森蚺的黑酷蕨枝干上。 他的眉头微皱。 战到此刻,原本尘灰不沾的一袭白衣,已被异变兽的脏血染得污渍点点。 随身携带的三把常规用剑,在如披荆斩棘地斩除近二百头异变兽后,已经战到全废。 只是,包括传世名剑“巨阙”在内的三把名剑,插在背后的剑鞘中,仍然未动分毫。 未等他喘息一瞬间,数十头形似猴魅的耂(lao)从树梢及藤蔓处,朝他扑来。 一道清亮的拔剑出鞘的剑鸣声。 如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此剑名《鹤冲天》,为试剑山庄七大名剑之一。 任轻愁持名剑《鹤冲天》隔空连续斩了三记,一长二短。剑光如白鹤展翅飞翔。 扑击过来的耂,但凡被此剑光触之,即一剖两半,残骸纷纷跌落。 一式剑意已尽,任轻愁顺势飞身而下。目光所及,将地面被寄生体覆盖的耂的尸体扫了一眼,以剑心通明洞察此类寄生体裂变极限。 但此刻怎由得他再心生旁骛。 任轻愁再是心高气傲,眼下他所率的一行七人境况,已到了极其糟糕境地。 先前由于唐六身处位置不佳,加上他一不小心,误入近千头异变兽合围的杀阵中,几近死局。但事关唐门与试剑山庄的结盟,在试炼者中,唐六又素来与他交好,任轻愁不得不冒险而救。 在任轻愁最终动用驭剑道杀招,使废了一柄长剑的基础上,又牺牲了同行的一名武者,最后借助李虚竹行使凌波微步,方才将奄奄一息的唐六救出。 经此耽搁,冲破重围的时机可谓转瞬即逝。 寄生体借助先前的异变兽残骸,催生裂变近万头新生异变兽出来。像适才任轻愁遭遇的近似猴魅的耂,更是多达三千多头。 耂,本身战力并不恐怖,单体只有武者初阶战力,但在幽暗森林里,它们数量一旦破千数,再配合地面数量恐怖的寄生体及其它异变兽,它们从上三路发起攻击,对高阶武者的威胁程度数倍增。 正所谓虱子多了咬死象。 即便任轻愁自持身份,身处危难,面色不改,李虚竹却是真急了。想他一身功法大多来自道家秘门“逍遥派”,所学奇功绝艺极多,就以他身具的小无相功与北冥真气,也算刚好对寄生体的裂变有所克制。但他不擅长群战,更具体来说,面对眼下已成洪水泛滥的寄生体与裂变生出的异变兽大军,他的杀伐之技,与岳宠、琼妖纳延、任轻愁等排在强人主榜的武者相比,在威力上就明显不足。 况且他此刻还要照顾重伤欲死的唐六,幸好,在他身旁还有两名高阶武者同行,其中一人更是来自金刚寺,且从金刚寺八百僧兵排名位次来说,还要在大莽和尚之上,其名:大方和尚,其肉身强悍,手持一柄重达三百斤的方便铲倒也使得威风凛凛,给李虚竹减轻不少负担。 由于寄生体具备恐怖级借助外力裂变加速的逆天能力,战斗越是拖延,也就越发陷入死局。 如爫的四级变态体遭遇一般,此刻寄生体裂变堆积出各种虫体及异变兽,在地表已形成近丈高的“洪流”,更何况半空中借助藤蔓树枝窜来窜去耂的数字,更是如蚊蝇一般密密麻麻。 任轻愁依旧面不改色,持剑而行。 在他身后,李虚竹掩护唐六在中,大方和尚与一名来自迷天盟的名叫甘年的武者,他俩断后。 见前方寄生体洪流,及冲杀在前的数十头异变兽如一道巨浪扑来,任轻愁踏步向前,口中念道: “强人榜上,偶失龙头望1。” 此句道出,心中抑郁不平之气顿时涌出,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名剑《鹤冲天》剑锋的光芒吞吐不定,随即,抑郁愈发难平,任轻愁迎前一斩。 剑如匹练,将冲杀而来的近十头异变兽悉数斩成两截。溅射的脏血不仅染脏了他的衣襟,甚至溅射到他一丝不紊的发梢,如冠玉无暇的脸上,他也浑然不觉。 想必对适才这一剑极为满意,心中豪情生出,他继续念道: “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 念罢,任轻愁摇头轻笑,一弹剑,名剑《鹤冲天》再度发出一道响彻九霄的清亮之音。 于是,持剑凌空朝灰煞云的方向,连续斩了三斩,一长二短。 剑光如白鹤展翅,一飞冲天,将扑击而来的近三十头耂,斩碎如上元节燃放炮竹烟花碎屑,纷纷而落。 就这般,任轻愁持剑一路向前,如入无人之境。 众人跟随其后,转瞬就要破出个缺口。 这时,就见黑压压的地表,从西、西北、北,有三道隆起的地线,又如三条巨大的蚯蚓,在淤泥中翻滚,刹那就至眼前。 李虚竹大喝一声“小心”,北冥真气涌出,朝西面而来一头从地底探出头颅的异物,一掌拍去。 从西北,正北而来的另两头地龙四级变态体,皆从泥土及寄生体的洪流中翻腾出来,朝断后的大方和尚及迷天盟的甘年扑去。 这三头地龙四级变态体,正是先前在素仁和尚《小孤山棍法》力场罩定下,遁地逃逸的三头。此刻它们借助寄生体再度发生异变,虽不能进阶五级,但威胁倍增。 猝不及防之下,甘年被地龙从地底暴然长出一支螯,刺穿了腹部。另一边,大方和尚则以方便铲与地龙正面硬捍了一记。虽一铲将地龙震飞,但彼此对撞产生的强大冲击力,令他五官溢血,瞧来狰狞异常。 地表堆积一丈多高的寄生体与异变兽组成的洪流再度浪起,半空中,近三百头耂,铺天盖地如掲下一层灰煞云,朝众人席卷而来。 饶是任轻愁剑心通明,此刻也不禁变色。正待他被迫要将“巨阙剑”从背后剑匣中拔出,就听从东南角传来“咣!”的一记洪钟大吕的巨响,震得周遭宛如被定身法定住似的一顿,紧接着就听一人言以咒道: 嗡阿喇巴乍纳渧! 随着最后一个“谛”字被重复念了七遍,即成一段嵌入式音波回响。 原先尚且定在半空的耂,顿时噼里啪啦如下饺子一般落下。 未等坠地声停歇,位于东南方位就听一声暴喝,就见一人持大小番天印,将一株挡路的巨大封印木砸倒。 视线再无阻隔,任轻愁抬眼望去。就见那人抱着一杆近十丈长、且粗如森蚺的黑沉沉巨棒,朝着寄生体与异变兽组成的洪流,一棒打去。 紧急时刻,借助韩干临时拔下一株重达三千斤的黑酷蕨树身,以力劈华山气势,强行打开一条生路。任轻愁等一行六人终于跟随一袭白衣的狄飞惊后面,杀出重围。 当他们来到一处断崖,崖前有前人书“禅池”梵文。 身躯高大、赤足,披一件赤色贴身大氅的单增次吉回过身来,脸上宛若孩童般天真笑容尚未褪散,他温声说道: “轻愁,此番从禅池前往落凤坡,伤残的废物就不必带了。” 闻言,任轻愁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红,在旁原本垂垂若死的唐六,却仿佛一下子就充满生机。 就听一阵极其明显的机栝声,似从唐六体内及贴身的衣物内发出。 在场之人无不眼尖,俱看见似有层层叠叠的翎甲要破出。 “咦?莫非是刺猬甲。想必前时传闻的隐宗八臂哪吒项充独闯唐门,这一战定是有结果了。暗器之王,恐怕易主了吧!好吧!既然证明尚不是伤残废物,唐六,你就跟上吧。” 1改自宋·柳永《鹤冲天》,原文为“黄金榜上”。 第六十七章 熊孩子捅马蜂窝行径 传入人间的俗语有云: 七上八下。 灰煞云一举冲过八丈这个界限。 反而此刻,幽暗森林反常的出现一抹光亮。 只不过这光黑色而已。 借助灰煞云降临的未名生物,寄生道树藤蔓后,裂变出二级松针体,如斜风细雨飘扬。 它们将前路笼罩,如幽暗森林里下着一场烟雨蒙蒙。 每头松针体长仅一寸七。 以韩原眼力,当可辨认出它的躯体共有九曲九节,通过扭动,及借助躯体边缘细微的鞭毛,以此来划动气流,调节方向,直到它们锁定目标,完成寄生,指数级的裂变增长,向三级进阶。 在这个阶段,正如彻地鼠段章与岑虎石哥的看法: 人,并非未名生物的寄生目标。 因此,韩原与岑虎石哥在前行过程中,那些松针体通过划动气流,主动避让。 蒙蒙烟雨中,竟奇异地出现两个人形轮廓。 韩原奔跑不停,持枪凌空划出一圈,以枪之劲气圈定范围。再持魔眼枪的枪尖,以电光火石的速度,连番出了四式打进杀,先后为:扁平杀、齐眉杀、大门杀、滴水杀。 与之同时,被圈定的十来头松针体,受之枪击的劲气,在快速的裂变。 到它们遭受滴水杀,已经裂变至细微如头发丝,数目更是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境地。 在旁的岑虎石哥心道:“这小子不仅胆子大,好奇心贼重,且还备有超凡后手。这要是在修真界,他还真算个活宝!” 果然,受之四次指数级的裂变,特别是遭受到韩原持打进杀中最为精妙的滴水杀。 裂变至毫发的寄生体前端,忽然一长,顿时吸在韩原先前以魔眼枪尖划出的“圈”上。 那道原本以枪之劲气划圈,在极短时间内,劲气尚未消散,此刻被毫发状寄生物暴涨的前端吸附,竟肉眼可见的内缩,旋即又是一涨,枪之劲气彻底消旎,万千毫发寄生物立即窜出。 这已在韩原事先料定当中,魔眼枪尖在行使滴水杀后,跟上左脚正好落在巽位,当右脚行跬步跟上合并,即成一步。顺势,魔眼枪尖由最后一个枪点,呈逆时针,再划一个圆,正好将逃逸的万千寄生体再度罩定其中。 这一以枪尖逆时针划圆之法运用,正是来自《原始空洞变化经》。 个中精妙,即便在旁的岑虎石哥也差点张口赞好。 这仍旧未完,在韩原修行的这个阶段,《原始空洞变化经》的精妙更在于演化呼吸,就见韩原右足迈出,踏中“震位”,枪再度回到原点。 韩原低喝一声: “刹!” 持枪就朝着被划定的圆心,笔直一击。 此枪之劲气运用,正是打进杀首式《破妄杀》! 圈定之内,万千毫发,皆为齑粉。 此刻,无论是韩原,还是岑虎石哥俱目不转睛,将魂力放大到他们各自极限,凝神观看。 齑粉状的寄生体表面,开始出现一道冰裂纹似的裂隙,旋即转入虚无。 正待韩原心道一声:“还好!”,原本破妄杀枪击的圆心,出现一记黑点,转眼放大。 与之同时,周遭原本烟雨蒙蒙的境况,忽然一顿,那些如斜风细雨的松针体,皆停止扭动,如被定在空中。 “走!” 韩原与岑虎石哥几乎在同时喝了一声。 两人拔腿就跑。 按照事先约定,两人在感应未知不可抗风险时,先选择岔状分头夺路,且两人相隔最大距离,不得超过感知范围的一里。 事关夺路,哪怕心中再是好奇,两人皆不回头。 当韩原奔行了三里后,原先凭借超凡感知到的莫大恐怖级恶意,至此刚好消旎。他再按照他与岑虎石哥的事先约定,继续采取蛇形高速奔行一里,与岑虎石哥再度聚首。 此刻的灰煞云已压低到头顶七丈八。 前方岩岫巉绝,似巨木残骸,又似一座断崖,其上隐隐有“落凤坡”三个篆体大字。 喘定后,韩原立即开口问道:“岑虎石哥,请教你一下,刚才的情况,你怎么看的?” 岑虎石哥没好气答道:“韩原,你还真把我当成江湖人士百晓生啊!还能有什么,不外乎,就好比你这个熊孩子,没事非要去捅马蜂窝,捅破了呗!” 韩原点点头,低头沉思了一小会,随后抬头道:“岑虎石哥,讲真的,就像你说的,你我既然互信了,你我就无须藏着掖着说话。” 岑虎石哥立即竖大拇指点赞,韩原继续道: “我先前感知到一种大恐怖,估计以你的本事,想必也感知到,所以我俩必须采取事先约定的刹那级逃亡战法。” 岑虎石哥冷笑道:“那当然,这玩意若说它们没有来历,我自己都不信。所以,我说你适才是熊孩子捅马蜂窝。” 韩原皱眉道:“难道你也认为我把马蜂窝捅破了吗?” 岑虎石哥点头道:“你适才的那一式枪法,及所运用的功法,在我看来,都极为不凡,居然真给你捅破了,厉害。” “那是否说明,我适才已经探得未名生物裂变的某个极限?”韩原继续追问。 “美死你了。”岑虎石哥笑道。 “怎说?” “你见过被凡人将四肢捆绑摁在地上待宰杀的猪吗?” 闻言,韩原赶紧摇头。 “幽潮的战场,从来都是一场山崩海啸式的大乱斗。像刚才那种能让你独自冷冷静静去捅马蜂窝的机会,是根本不会有的。这不,大乱斗不已经来了吗?” 以韩原的超凡感知,即便不用回头,他也能感知到,一种山崩海啸式的无边恶意,如洪水猛兽席卷而来。 韩原终于回头,就见此刻寄生体与裂变新生的异变兽大军,已成丈高的洪流,而在其中,共计有七头模拟呈纺锤形攻击的爫(zhao)四级变态体,在左冲右突。 当韩原刚定睛细辨其中战况,一头爫四级变态体被幽煞侵入后,集群解体,也就在这时,就听“湫湫”极为高速之音穿梭。 随着这些鸣叫声,如一道道光迹跟随,将寄生体洪流切割成一段又一段。 正是爫五级变态体,以它近乎完美的进化形态,完全依仗着躯体就将寄生体的洪流肆意切割,尽情释放它们的怒火。 “这下,我们不得不出手了!”韩原拎枪而行。 岑虎石哥在后笑道:“你这小子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天性好勇斗狠,死都要战个痛快。得,跟爫五级变态体,一个鸟样!” 第六十八章 过道德碑武者不畏死 宋国武道境大宗师周行桐曾论: 武者不畏死,亦如文士不拜金。 此乃道德! 岳宠正是周行桐的关门弟子,他当时也曾问:“为何?” 周行桐答道:“对于人来说,由生到死,一世皆是定数。武者的生命,虽强劲有力,但它极其短暂。与其苟活一世,莫如璀璨于二十六。当然,对于武者高阶,由寻常入非常,二十六本身就是个变数。” 当时,岳宠正好十三岁,刚入武者高阶,即便他隐有所悟,依然继续追问:“为何?” 周行桐抚须笑道:“在二十六冲破极限,即为强人。在人世间,强人,就是最大的变数。” 当岳宠停身在一处断崖前,禁不住低头沉思。 断崖上有唐草书“道德”两个大字,此乃一千七百年前玄鹤子所书。 岳宠、耶律二德、万崇光三人能寻到此处,乃崔勉之根据玄鹤子留在人间的《真形图》上记载,再结合他将得自宋国枢密院、隐宗地狗部等多方情报汇总,方才判断此处为进入落凤坡的一处秘径。 只是玄鹤子在《真形图》上记载语焉不详,寥寥数语: “传上古,凡武者试炼,皆立《道德碑》。惜,吾从东向而入落凤坡,过道德碑,只见断崖残壁,空余想念。” 据此,崔勉之再凭借他幼时浏览宋国“内府”旧藏故纸堆的强悍记忆,追寻事关玄鹤子生平蛛丝马迹,方才推测出: 玄鹤子首回入落凤坡时,应在武师境七阶以下修为。他从落凤坡回归人世间后,著录完成《真形图》。《道德碑》正是他著录在《真形图》的最后一页。 见前方万崇光举臂示意,岳宠撇嘴笑了笑,拎枪前行。 按照他们三人事先约定,由耶律二德在前开路,万崇光居中策应,三人中战力最强的岳宠反而用来压阵。 对于这样的安排,耶律二德戏言道:“如果岳宠由你在前开路,就没我与万崇光什么事了。” 对于此言,三人皆笑。只是笑容背后的内容不同而已。 岳宠当然理解耶律二德此番话语中蕴含的真意,这是由于他在同阶傲视群雄的战力,无形中给队友造成巨大压力,让他们生出心障。 耶律二德要破除心障,攀登绝顶,他必须先行。 武者攀登自身极限顶峰的道路,就是如此难走,须一往无前,勇猛精进,最忌行进的路上,心生魔障。 岳宠也未尝不经历此等魔障。 自他十三岁进阶武者后阶,可谓天资卓绝,但随后用了六年时光,打磨肉身及锤炼魂力,夯实修炼道途的地基。 同阶之中,他早已没有对手,甚至在军营中,连番越阶挑战武师境,到了后来,连武师中阶都避战于他。 其后,他正式加入宋国战力最彪悍的岳家军,在千军万马的战斗中,单枪匹马冲入敌营,寻求一种孤身如入无人之境。 在他的命运界限,武者境,他已孤身臻至绝顶。 哪怕在高手如云的岳家军中,他永远孤身一人,甚至连寻求一骑与他战力匹配的战马都不得。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这就是武者的极限吗? 他甚至想到过干脆进阶武师境得了,免得心生魔障。 幸好,来自禁军的陈无畏正好作客岳家军,他对岳宠说: “你所谓的会当凌绝顶,只是受困于自家命运界限,仅站在一小界中看而已。 强人,自当要站在大界中,方能看清自家界限。 岳宠,我建议你去参加地窟武者试炼,虽然,最终的界限,也仅比你现在稍大的一处小界而已。” 于是,岳宠在他将至二十周岁的三个月前,他主动报名参加地窟武者试炼。 “嘭!” 巨大的响声,震得头顶上空压低到八丈界限的灰煞云,都仿似颤了一颤。 岳宠不用看都知道,那是前方耶律二德为在他到来前,迅疾灭掉一头地龙的四级变态体,使出了以《昼里昏呵大力神魔咒言》演化出的一记锤法。 此锤势力大威猛,在岳宠看来,估计人世间近三成的武师境三阶遇到,都要避其锋锐了。 果然,当岳宠、万崇光与耶律二德再度聚首,就见满地的残肢断首。 万崇光点了点数,仅地龙的四级变态体残骸就有三具,更别说其它三级异物残骸怕是有百具之多。 万崇光咋舌道:“二德,今个你吃了什么猛药,你怕是把地龙窝一锅端了吧,厉害!”说时,万崇光伸出大拇指点赞。 耶律二德赶紧擦汗道:“拼老命了,累得不行。受之幽暗森林感知偏差的压制,肉身掉了至少一级,我到现在还未复原呢。” 岳宠笑道:“二德,你就别好的不学,偏学韩原装嫩矫情的那一套。你适才那一锤,着实进步不少,一般的武师三阶,在你那一锤下,也得避让。” 耶律二德同样笑道:“真的,这都给你看出来了。岳宠,你现在什么情况?先前我可听你说,你的肉身数值受之压制,掉了五个数值。 岳宠伸出三根指头示意“复原尚差三”,随即又道:“我观武者道德碑前,魂力至此终于增了一个数值。” 闻言,耶律二德与万崇光几乎同时惊声道:“那岂非你现在已经是……”两人目视着岳宠,一脸的不可思议。 岳宠摇头道:“不,还尚差一线。” “怎可能?你报名时不是魂力值已至二十五了吗?如何叫尚差一线?”耶律二德皱眉道。 “因为这是武者道德碑,我适才从其上看到了差距。跟二德你一样,看到差距,才有动力。这不,我确实到了随时可臻至武师境的临界点,到了差点压不住的境地,幸好,巨大的落差,令我适才将境界压低了一线。” 万崇光疑惑道:“武者道德碑,还有这等功效?莫不成……” 耶律二德摇头道:“组长,在锦囊的情报中,可都清楚地告诉我等,这是上古武者试炼立碑,我可仔细端详过,我是看不出来有何花样。万崇光,你别说你先前没仔细端详,岳宠跟我俩不一样,算了,各有各的命,界限不一样。” 岳宠点头道:“二德,说的是对的。命运的界限,果然,人与人相比是不同的。不过,目前我等还算处在同一座小界中。所以,武者试炼,我等定当继续勇猛精进,各攀彼此的极限巅峰。” 说时,岳宠拎枪继续前行。 前方则是一道巨大的天堑横亘,阻断南北通途。 煞气从沟壑中翻涌出来,张牙舞爪,似在寻人而噬。 第六十九章 同阶比他们弱一筹 这条在落凤坡地势最高处,贯穿南北的裂缝有三十丈宽,其内黑黝黝的不见底。 煞气从沟壑中翻涌出来,张牙舞爪。 它们似乎闻见了人的气息,寻着方向过来,挡住武者探寻前路的视线。 岳宠、耶律二德、万崇光三人均有默契,不退反而迎前而上。 黑色的煞气中,隐隐约约有一座浮桥。其实那只是道树几道根须,从裂缝的对面生长过来。 “二德,万崇光,你俩跟在我后面走!记住我们事先约定。”说罢,岳宠持枪先行,几个大步就踏上这座曾被命名《魂力》的浮桥上。 当耶律二德踏上浮桥,心中暗道:“好家伙,果然是测试武者魂力的浮桥。” 由巨木根须搭建的浮桥前十五阶,对于他们三人并不困难,虽然每阶之间相隔的间隙,到了十五阶时,已超过三尺。上下左右全是黑黝黝翻滚的煞气,目力也能扩散到丈外。 耶律二德由于所带重兵器就有三样,负重超过三百七十斤,他踏足每一步,都会令浮桥一颤,也吸引周遭的煞气朝他张牙舞爪。 浮桥早在不知名的年份就被前人下过禁制,只要参与试炼的武者踏在浮桥上,黑煞就终归只是样子货,沾不到武者身。 万崇光由于身具《壶地秘境寸身吁》的秘法,他反而走在耶律二德的前面。 按照事先约定,两人每过一阶,即相互抬臂招呼一声。 到了二十阶后,每阶之间的间隙已到一丈阔,耶律二德已完全看不到在他前方,万崇光的背影,甚至连万崇光以秘法呼喝,他也只听到一个模糊的“啊”音。 在登上魂力浮桥之前,耶律二德的魂力数值为二十三,万崇光为二十二。 耶律二德踏上第二十一阶时,已经彻底捕捉不到万崇光的身影,更别提走在更前面的岳宠。 此时二十一阶与二十二阶相隔已到两丈阔的间隙。 耶律二德的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 浮桥晃动,身躯稍微倾斜,张牙舞爪的黑煞,就触及到他裘帽边缘。 瞬间,裘帽外卷的毛皮,化为飞灰,露出髡发。 到了此刻,就算耶律二德一贯主张遇难而退,他又怎可退缩。 立即,他将四丈二长的链子锤抡起,浑金制的锤头宛如一道流星,“箜”,正砸在目力所不能及的二丈外的浮桥二十二阶。紧接着,他近九尺的魁梧身躯,被抡锤的大力带得如离弦的箭,算好距离,顿时踏足在二十二阶之上。 蹲身在树阶上,耶律二德大口喘气,他知道他将很难再过下一关。然而回望,行过的二十一级树阶历历在目,在黑暗中透着光闪,似在召唤他迷途回返。 前方一片黑暗,正当他咬牙,即将下着某个决定。 一道光闪,如闪电撕裂暗夜,就听一人喝道: “歙!” 此音初始低沉如一点,随即如一连串音爆炸开。 耶律二德立时知晓,此乃岳宠在毕齐全力行使重枪一击。 “是岳宠过了二十六阶了吗?” 想到此处,耶律二德再度振奋精神,抡锤就向前方的黑幕一击。 苍啷啷脆响,以《昼里昏呵大力神魔咒言》行使的链子锤向前。 一丈、二丈、三丈、四丈。 随着又一记“箜”音发出,耶律二德此刻已略显笨拙的身躯被再度带得飞起。当他右足刚踏入二十三阶之上,尚未调准重心跟上一步,脚下忽如烟消云散。 “啊!” 在坠落瞬间,一个念头急速划过脑海。 “适才岳宠不是以枪语告知我等可以冲破吗?” 岳宠持枪将合围过来的数只四级变态体的异物砸飞,随即,一把将困在巨木根须夹缝中似被吞噬的万崇光拽出。 当万崇光的身躯刚出夹缝,原本昏迷紧闭的双目立即睁开。 “怎么回事?” 尚未等万崇光发问,岳宠再度行枪将五级变态体地龙探出的一支巨大的螯,一枪击碎。 万崇光立即回过神来,身形虚化,在极小的空间中,从两头四级地龙的合围中冲出。 “万崇光,接下来,二德有可能也如你刚才那般,他被困在某个巨木根须夹缝中,请你留心寻找,交给你了。” 说时,岳宠踏步上前,面对已从地底探出近十丈高的身躯,朝它碾压过来的地龙,啪啪啪,一连三枪俱为《博浪沙椎秦十八式》中的《气浪式》,顿时,地龙的身躯中段出现三记枪眼。 岳宠根本不停步,继续向前。 就见那三记枪眼,初始如梅花点,随即嘭、嘭、嘭,三记爆发音发出。 “尨!” 地龙一声嘶吼,岳宠眉头根本不皱半分,顺势持枪尖朝上一挑,几炸成几乎两截,且近九千斤重地龙上半截身躯,被岳宠一枪挑飞,重重砸在试图追赶万崇光,近十五头地龙的四级变态体中。 “我找到二德了!” 左前方,在以《壶地秘境寸身吁》穿梭十五丈后,万崇光发出一声惊喜。 岳宠先是持枪将地龙断截面处炸出的浆液,悉数炸开。然后,根本不理地龙地底及残余地表的躯体,作最后垂死挣扎与翻腾。岳宠行了三步,抬眼见到在他前方近七丈的半空,从灰煞云中钻出来如新晒挂面藤蔓中,困着一人。 不是耶律二德又是谁? 万崇光纵身跃起,以采薇锄行使《上九位五阴爻诀》,将被藤蔓捆扎成大肉粽子一般的耶律二德解救下来。 耶律二德睁眼后同样疑惑问了一声:“为何?” 三人简单寒暄几句,即投入战斗。 耶律二德一面持锤将十来只乍然欺身到他身躯近丈范围的粉红异物砸飞,一面恨声道: “上古参与试炼的武者这么生猛,我居然未过魂力二十三,岂非哪怕与他们同阶,我也生生弱了他们至少一筹。” 战斗中,他们三人此刻俱异常生猛。耶律二德更是怀疑适才走过魂力桥,虽然他未过上古武者试炼界定的魂力二十三,但他实际相比前时状态,魂力居然进步不小。此刻隐隐朝人世间界定的武者魂力二十四级冲破。 想必万崇光也是如此。 在他们连续冲杀近三里后,头顶十丈高的灰煞云,其内如虱聚集密密麻麻。紧接着,前方如背景的一大片黑幕上,先前为韩原初入幽暗森林看到的光之瀑布一幕,再度重现。 只是,这株被定为道树的巨木实在太过于庞大,即便岳宠此时的魂力再度精进,也只感应了三里的范围,依然看不到道树主躯干的边缘。 光之瀑布从九霄云外倾斜下来,溅射出的光点,如万千萤火虫到处飞舞。 转眼,就见一片以不少于三十七种深浅不一的绿,由浅到深,再由近及远,组成一幅画卷。 其上星星点点,暗红色拳头大的根茎树花苞,随着每一道绿色浮现,就结出一枚。 第七十章 谁不上谁就是孬种上 岳宠抬头看了一眼。 头顶灰煞云已刚好破了十丈界限,那些如新晒挂面悬挂下来的藤蔓,有的从内部开始出现膨胀迹象。 当第二十七株根茎树结出暗红色花苞,光之瀑布立即崩散,化成亿万星光点点,将眼前的世界映射出来。 光照如被一种神秘的力量,令之迟滞,由远及近,似一寸一寸呈涟漪向外扩散。 最先是如黑幕背景的道树本体。 光照显现:青铜色的树皮,根若磐石。树身耸立,繁枝高拂。 如以人喻,此为壮年时的道树体。 它初被光照显露时,耶律二德刚好看见共有七阶白云跟随树身挺拔生出。随后,树身放大,成为青铜色的背景,只有百丈高的一片白云在头顶,再也看不到之上的道树生得究竟何等模样。 光之涟漪再度扩散,原本道树下渺如蝼蚁的黑点,跟随树身放大,竟是一具具巨人轮廓。乍一看,每一具巨人皆眉目眼鼻清晰,甚至连他们身着的服饰,手持的兵器也历历在目,近百人众。 未等耶律二德看清这些巨人在此作何,旋即,光之涟漪再度扩散,那些人形轮廓线,悉数如水滴炸开,消失无踪。 这时,鼻孔中传入泥土青草的清新气息,又有些久远高古的况味。 地面上除了些许残留的白色积雪,苔藓地衣及仙女木,另外还有一丛丛酒杯粗细且泛着金属光泽的蒺梨剑树。 当蒺梨剑树随着光之涟漪扩散,如梦幻却极为真实地生长在三人跟前,又虚幻地穿过他们三人身躯,继续朝外扩散生长。 与之同时,一丛丛开十六瓣白色黄蕊的小花,附着地表,围绕灰黑色蒺梨剑树的树根为中心,向外辐射生长,一圈一圈呈顺时针排列甚是奇特。 至此,再度成为背景的道树主体,距离岳宠、耶律二德、万崇光他们三人共有二十七丈远。 “岳宠,你们快看,光之涟漪扩散停了,那是什么?”万崇光惊声道。 闻言,岳宠与耶律二德立即收回凝视道树方向的目光,打量四周。 凡光之涟漪扩散未触及到的地方,依然昏黑一片,尤其以东北方向,黑煞云压得极低,目测近八丈高度,无数松针状的物体纷纷而落,远看似在下着一场蒙蒙烟雨。 岳宠撇嘴笑了笑:“动作倒也算快!” 就在耶律二德、万崇光皆不明其意,岳宠也不解释,持枪行入蒺梨剑树丛中。 他的步伐很大,两步就及一丈。二十七丈外,如一道青铜色天幕的道树主体上,顿时有一线晶亮生出。 耶律二德眼尖,立即瞅见,其上似悬空生出一株不到尺高的小树,茎秆中空,似有晶亮流动,顶端则结一枚暗红色花苞。 见到这株极为类似岑虎石哥在沼泽地捞出的根茎树,耶律二德就是再迟钝,也立时晓得:这势必关乎幽暗晶水。虽然,他们先前在未过武者道德碑前,摘取了一些根茎树花苞,但此地出现的花苞显然非同小可。 耶律二德立即招呼万崇光,紧跟岳宠向前。 当岳宠踏足七丈,道树主体天幕上,闪现七株被岑虎石哥命名的“意念树”。 就听一声“娲”的长音。 此音长七个瞬间,共涵十八万四千个音节,为嵌入式音波。 原本生长在蒺梨剑树的树根下,那些十六瓣白色黄蕊小花的花瓣散开,以道树的某个原点,开始顺时针飞舞,最后旋在半空,成就一道阔及百丈方圆的旋涡。 飞舞的花瓣雨,越旋越密,遮住视线。 岳宠根本不理会这番异变发生,持枪一扫,赤血錾金枪的枪尖顿时划出一道半圆,还他眼前一片清明。 再行五丈,意念树再生出五株。 当最先结出的那株意念树花苞含苞欲放。 此刻,无论是岳宠、耶律二德还是万崇光都加快步伐。 受神秘感召而顺时针飞舞的白色花瓣,它们越旋越疾,如呈实体。 转瞬,岳宠再行七丈,生七株意念树。 东北方向,数道高速奔跑着的人形轮廓,破开烟雨状的万千松针体。 人尚未到! 一连串的琴之泛音,传入耳中。 此为《止歇操》的前奏。 这一段极为玄秘的嵌入式音波传入耳中,哪怕是耶律二德高速奔行的步伐,也为之一顿。随即他一把摘掉先前破损的裘帽,露出髡发,暴喝一声,完全凭借本能,持八棱紫金锤迎着一道无形劲气砸去。 即便段去病以凌波微步,借甄破甲凌空奏琴音的嵌入式音波,激发北冥真气,从而以右手大拇指使出一记石破天惊的《少商剑》,怎奈被魂力刚刚进阶的耶律二德提前感应,立即行以《昼里昏呵大力神魔咒言》趋使八棱紫金锤,此锤又名《挡锋》,可砸人世间任何有形无形之物。 “箜!” 几秘不可闻的一道闷音发出,即便将凌波微步行至妙到巅毫,也经不住此番以有形撞无形之大力。 段去病一个趔趄。 在他身后十丈外的甄破甲,一拍以混沌材制的古琴《落魄钟》,琴身向前三丈。 他一抬臂,从鸟喙状拇食二指指尖,到弯曲的肘臂,抡出一道半月形状,随即,凌空奏以大曲《逢天晦芒毋惊毋恐月神操》。 受之秘音,段去病感念生出。顿时,以左手小指行使一道极为精妙的剑气,朝着岳宠激射。 此剑正是六脉神剑中最为精妙的少泽剑,也是事先操练已久的一剑。 “米粒之珠!” 岳宠冷笑一声,根本就不停步,仅凭借超凡感知,持枪一扫,顿时将凌空飞舞的一片花瓣打成一团齑粉,如一发磨盘大的礌石,将少泽剑的无形劲气撞散。 “岳宠,好强!” 就在段去病目瞪口呆之际,那一团“礌石”炸开,叠出的气浪共有七重。 气浪仅叠到第四重,就达七千斤的礌石冲击力。 段去病哪怕有北冥真气护体,也被冲击得如遭重击。 紧接着,第五重气浪袭来。 就在段去病危难之际,一道身影腾在空中,先是疾如闪电一抓,将段去病的衣服领子抓到,顺势将其如丢沙包掷出。 “大雪山板合提亚尔,前来领教阁下高招!” 说话间,借着甄破甲凌空奏转断弦音,其身如一道离弦之箭,持刀就向岳宠劈去。 第七十一章 谁不上谁就是孬种下 此弯刀形如冷月,在大雪山诸般秘技中,威名与《火焰刀》并列。 其名《冰魄斩》,弯刀表面聚集动人心魄的雪花纹路。 随着板合提亚尔在十丈外将此冰魄斩出,哪怕岳宠也要凝神应对。 冰魄斩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旋即就转出六棱体。 在旋转到距离岳宠刚及一丈,六棱体及其表面花纹立即崩散,化成万千雪片寒光袭向岳宠。 与之同时,板合提亚尔奔跑速度极快,姿势更是奇特。 他只奔跑三步,身躯反常前倾,单足蹬地,脊柱弯曲,蓬发扬起,两支宽厚的手掌,顿时扒在一株挡路的蒺梨剑树树干上。 “啪!” 一记脆响。 酒杯粗、哑黑金属色的蒺梨剑树树干弯曲,板合提亚尔借势虎跳跃起。 就在岳宠持枪抡破冰魄寒光袭体,板合提亚尔已跃到半空,五指成钩,借着岳宠为破冰魄斩,身形微微迟滞的刹那,一把向岳宠脖颈锁去。 与摩云金翅欧鹏具备能令武道境都退避三尺的《食吐悲苦声撕裂神爪》一般,这为配合冰魄斩而出的一抓,乃板合提亚尔自创的天赋武技,其名《猞猁扑》。哪怕眼高于顶的单增次吉对此扑击技法也评价极高,论在冰魄斩的寒光笼罩下,武师境通常七阶以下,遇此《猞猁扑》,也只得避让。 “不错!” 岳宠的眼光一眯,枪交左手,右手握拳,迎着板合提亚尔的凌厉爪锋,就是一拳。 此番被板合提亚尔扑击近身,转成近战,岳宠如不想避让,只得以拳行枪击。依旧为《博浪沙椎秦十八式》中的气浪式。 方寸之间,更显端妙。 气浪甫叠到第五重,爪锋与之相撞,锐气耗尽。 板合提亚尔见岳宠神勇,不可力敌,他的身躯被气浪冲撞得荡起,从他的小臂开始传递,再到脊背,最后到后脚跟,呈奇异的半月形弯曲,顿时卸开第六重气浪,随即向下的一爪正扒在一株蒺梨剑树树干上。半月形倒吊在半空的身躯,一个斜向拔飞。 “磬!” 甄破甲持挑弦技,鸟喙状的拇食二指一弹,成一记《弦外音》。 此记嵌入式音波为甄破甲演绎古琴落魄钟的《音杀》绝技之一,此番却是要阻岳宠叠第七重气浪追杀败局已定的板合提亚尔。 岳宠以魂力运枪尖一挑,以无形对无形,顿时将此弦外音的音杀消旎。 此时,东北方向滚滚而来的灰煞云迫近,松针体更是密集如一场疾风骤雨。 在其中,一道人形轮廓快速奔来。 刚冲破灰煞云罩定范围,人形轮廓立刻炸裂,就见一名灰衣僧人持棍破荆棘后,来到岳宠面前,持棍先是一礼: “吾乃岭南禅定院素仁。” 言罢,素仁便持棍朝岳宠打来。 只见此棍:落时如泰山,着时如拂尘。正是《小孤山棍法》。 见此棍法实得“轻、重”二法精妙,且擅定力场,岳宠也不敢怠慢,立即持高家枪法,行以“虚、实”二法应对。 蒺梨剑树的树丛中,岳宠与素仁持枪棒各逞其妙,哪怕在外围观战的甄破甲想以琴音助素仁一臂之力,也生出无从插手之感。 斗了约七八个回合,素仁持棒高位打千钧,岳宠持枪一击,正中素仁棍法的前端。遭此枪棒相撞,两人原先缠斗,顺势乍分,各退一步,岳宠更是至此方才脱开《小孤山棍法》极为玄妙的力场罩定。 “和尚果然好棒法,待试我这一枪。” 说时,岳宠坐足下中四平,上前就是一击。 在旁观战的耶律二德顿时轻咦了一声,因为以他眼力,岳宠此番行枪竟极为神似韩原的《打进杀》。打进杀为行枪动静之道,只是岳宠运用之法,却是来自《博浪沙椎秦十八式》中的破浪式,正是要针对素仁棍法中以“轻、重”成就的力场罩定。 以动静结合虚实,成就攻守之道,只两个回合,素仁终究是有些招架不住。 正当两人斗到分际。 岳宠忽然心生警信,他先是行使一记重枪将素仁迫退,随即他再持枪在身前炸出一道气浪,就听一道几秘不可闻的弓弦之音,竟毫无阻碍的穿越气浪,又如一道光迹,朝他眉心射来。 危急时刻,岳宠暴睁双目,啪地,魂力扩散如行枪炸开,将那一道必中的无形弓弦之箭定在三尺开外。 未等平歇刹那,就听远处有人大笑前来: “岳宠,吾再来战你!” 说话间,琼妖纳延随手抓起一头跟随他从灰煞云冲出的异变兽,朝岳宠停身处掷去。 连珠炮式地掷了九头异变兽,琼妖纳延畅快地大笑一声,浑不顾蒺梨剑树挡路,仗着肉身强悍,踏破荆棘,持凤翅鎏金镗就朝岳宠杀来。 岳宠一握枪杆,抬眼望去。 二十丈外正有一人微笑着持弓,朝他点了点头。 而另一位巨人赤膊着上身,披荆斩棘,持凤翅鎏金镗如开山劈海,朝他劈来。 岳宠面色一冷,也不多说,持枪先是将砸来几头异变兽磕飞,随即迎前一击。 谁知琼妖纳延根本不避让,他蓄势多时的气势怎可半途而废。 面对琼妖纳延一上来就采取搏命战法,战到此刻,且有兀颜山在圈外以“必中”弓箭锁定,岳宠持枪一摆,转攻为守,顿时架住琼妖纳延的攻势。 噔噔噔,一连退了七步,岳宠方才稳住身形。 正当耶律二德见岳宠双目中已是一片血红,打算张口叫停之际。 琼妖纳延畅快笑道:“岳宠,可否再战一场?这回事先得说好,你我之间的胜负,不关乎幽暗晶水分配。不能总是让你划线。” 岳宠微眯双目道了一声不置可否的“好!” 就在众人包括琼妖纳延、兀颜山在内都有些诧异之际,岳宠低喝一声: “歙!” 一记重枪,将一头扑击过来异变兽挑飞,再重重地落在此刻已在二十丈外的松针体形成的骤雨中。 琼妖纳延回身看了一眼。 “也罢,先把这些畜生料理完了,吾等就算是先比个极限高低!” 说时,琼妖纳延大喝一声,回身持凤翅鎏金镗横着一斩,将扑杀过来的近十头异变兽斩成两截。 “杀!” 望着如潮水般从松针体形成的烟雨中冲出的异变兽群,无论是耶律二德、万崇光,还是板合提亚尔、素仁、段去病与甄破甲,无不反身杀去。 “极限!我坚信这些寄生怪物终有极限。” 兀颜山喃喃自语一句,终于收弓。 第七十二章 合力先过寄生怪物这关上 当岳宠、琼妖纳延、板合提亚尔这些杀力十足的武者,反身杀入异变兽群,很快,不到百丈方圆,异变兽的尸体横陈,匍匐堆积一地。 溅射出的脏血汇聚后,如山涧的溪流,四处横流。 冲天而起的血腥气,吸引着来自四面八方以此为食的虫豸。 它们如潮水般涌过来,其中更不乏菌蚁、孢子蝇这类幽暗森林独有的专门以分解幽煞为源质进阶的复合类生物。 至此,那些原本还如一场烟雨蒙蒙的未名生物二级松针体,终于有了明确寄生目标去向。 它们任一单体都似在兴奋地扭动着,九曲九节的寸许身躯边缘,细微的鞭毛拨动气流,找准目标,加快速度。 当它们的目标一致,瞬间就汇聚形成一只巨大的人之手掌形状,前端更是具象呈现五个带有螺纹的指印,朝地表按去。 见此异状,甄破甲一按琴弦,生出一记宽泛空音。 巨掌前端几根指头螺纹暴涨放大的速度,顿时一滞。 素仁持小孤山棍法,逆转轻重,纯以力场罩定,一棒就将几近万具松针体聚集而成的指印打成一团,活活定在半空。 与之同时,东北方位,借助灰煞云而来的寄生物,它们的三级虫体大军也刚好冲破界限。 位于蒺梨剑树划定范围边缘,被斩杀成匍匐在地的数十头异变兽尸躯,受寄生物侵入,体内裂变加速。转瞬,几乎每具尸躯内部,开始剧烈膨胀,眼看就有近百头异物从中破出。 段去病以凌波微步躲避愈见疯狂的异变兽冲撞,当甄破甲的琴音再度如水滴响起,感念生出,北冥真气催发的少泽剑顿时从指尖激射。 少泽剑在六脉神剑中以精妙著称,先前此剑虽对岳宠出手无功,但此番用来灭杀经寄生物催发裂变出的异物却游刃有余。 当段去病以左手小指行使的一路少泽剑气尽,他已灭掉异物近四十余头。随即,他再以右手小指行少冲剑。此剑以轻灵快捷著称,转瞬再灭膨胀生出的十来头异物。 饶是段去病行使的六脉神剑为人世间神技,趁少泽剑与少冲剑两路剑法衔接的空隙,仍有二十余头异物从尸躯膨胀后破出。 一道冰魄寒光疾旋过来,弯刀状的冰魄转出六棱体,表面雪花秘纹放大。啪地一声,秘纹连同六棱体崩散,成就寒光笼罩。 二十余头异物还未等迎风涨大,就被冰魄寒光冻在半空,随即与那冰魄一并崩解,碎散无形。 等到段去病持少冲剑将他视线中最后一头异物射杀,他朝板合提亚尔伸大拇指点赞。 此番他以六脉神剑与板合提亚尔的冰魄斩配合,对付寄生物裂变催化出的异物,正是他们事先演练的战法。只可惜,冰魄斩作为大雪山赫赫有名的秘技,以板合提亚尔目前修为,只能使出七记,先前对战岳宠已用了一记。 板合提亚尔点了点头,算作回应。随即一个虎跳,顺势一把将冲撞而来的异变兽自脖颈处撕裂。 在他前方十丈外,琼妖纳延与岳宠早已杀入灰煞云笼罩的范围,以他的目力,也只能看见两个人形轮廓在松针体密集的烟雨中,来回冲杀。且每个瞬间,都有近百头异变兽被他二人斩杀。 且不说板合提亚尔观看岳宠与琼妖纳延的战力无匹而暗自咋舌,就说另一边,待素仁借助甄破甲奏以一连串断弦琴音,持小孤山棍法力场罩定,阻止未名生物二级松针体寄生目标爬虫完成升级。在他一连使了三记力场罩定,也不禁生出力不足之憾。 仅以棍法力场罩定,稍有漏洞,就见其中被困的一团松针体,刹那间,它们的前端暴涨,吸附在无形劲气笼罩范围的边界。聚齐九十九数后,边界竟肉眼可见内缩。 遭此变化,力场罩定的无形劲气消旎。那些松针体即将破出之时,就见一人如破虚空行到近前,持采薇锄抡出一道玉质般温润光华,将松针体圈住,跟手就取布袋,将它们悉数罩入其中。 出手的这人正是万崇光。 目见此景,素仁一脸的冷色,同时取经箧,辅以秘法,将另两团被他以力场罩定的松针体收入。 万崇光满目欢喜,将装入松针体的“岐袋”以秘法绳技扎口。 东南方位,一道隆起的地线,如有一头巨大的蚯蚓在泥土里翻滚,眨眼即至。 一头被万千寄生物在体内裂变催生的地龙,从土里破出。它张开巨大的木质化口器,朝万崇光吞噬而来。 尚未等万崇光行以《壶地秘境寸身吁》的身法闪避,就听苍啷啷一连串金属爆音发出,一记重锤,从四丈开外,正中地龙破土而出的头颅。 嘭!地龙的头颅炸裂。 正是耶律二德持链子锤,及时解掉万崇光身处的危局。 兀颜山掸眼扫了扫战场情况后,一个纵身,立于一株蒺梨剑树之上。 原本护持在他左右的贺差与咬尔唯勇,此刻均被他派遣,迎战另两头破土而出的异化地龙。 蒺梨剑树树梢利如枪尖,兀颜山单足定于其上,纹丝不动。他从箭胡卢中抽出一箭,张弓搭箭指着一处,低声说道: “我知道你在这里!” 随着兀颜山以魂力驱使的嵌入式音波传至,青铜色的天幕背景,凸显一道道波浪纹的天青色轮廓线,共计有二十五头兽影,位于最高处,则是一双杏核状的深邃眼眸,配合它的锥形面颊及口吻线条,此刻竟组合出拟人化的惊诧表情。 此时,在这被定为幽暗森林最高也是最低的道树初生之地,自北、东北、东、东南方位,呈顺时针,灰煞云开始肉眼可见的旋转。 且在这四个方位,灰煞云均破到八丈以下的界限。 四面合围而来的寄生体与异变兽组成的洪流,即便在场的武者如岳宠、琼妖纳延再怎么神勇,面对这等阵仗,也有螳臂挡车之感。 战况越发激烈,各种异变兽的残肢断首,被踩踏碾碎的虫体各种碎末,浑合腥臭的血浆,以及幽暗森林原生的亿万虫豸蛇蚁与各级变态体的汁液,它们无不裹在其中,渐渐浸透到蒺梨剑树的树根处。 如若吞噬,原先酒杯粗的蒺梨剑树的树身肉眼可见长大,其上的枝枝叉叉如剑锋,泛着金属般光泽,一粒粒拇指大被救急坊定名“虫果”的怪异果实开始生出。 一阵呼啸,如山风刮过。 兀颜山耳尖上的几根绒毛微微一颤。 他持弓指着位于青铜色天幕最高处的那一双眼眸,低声说道: “虽然我不知你为何引我等到此,但眼下你我必须合力先过寄生怪物这一关。” 犭,杏核状深邃眼眸似是一亮,转瞬就将它锥形面颊抬起,一声“娲”的长音,紧接着其余二十四头犭,悉数跟随“娲”之长音。 第七十三章 合力先过寄生怪物这关中 琼妖纳延单手持凤翅鎏金镗,将斜刺里朝他冲来的六头异变兽斩成两截。 跟着右臂抡起,先是磕飞朝他扑来的几头刚被催生出的异物,再张开大手,朝背后一抓,将三头扑击过来,形似猴魅的耂(lao)一把抓住,顺势砸在地上,将它们掼成肉酱。 战到此刻,琼妖纳延单杀异变兽已超过二百三十一头,寄生物的三级虫体,更是被他仗着肉身强悍,碾压无数。 借着呼吸转换,停身不动的三个瞬间,琼妖纳延定睛查看适才被他斩杀的异变兽尸躯,被寄生物再度侵入后的裂变情况。 当接连两头异物“嘭嘭”从一头异变兽尸躯中破出,琼妖纳延瞅准了,一把抓住。 未等那两头尚未成形的异物迎风涨大,琼妖纳延就将它们捏爆。 脏血溅射,他满身血痕,异化的身躯显得愈发狰狞。 目视着被捏爆的异物残尸终于化为一滩流质,再无继续裂变迹象,琼妖纳延畅快地哈哈大笑。哪怕此刻他的背后已被七头耂扑击到,在他硬如坚铁的肌肤表面死命啃噬,且在他前后左右,共计有三十头异变兽及新生的异物将他包围,也无法阻挡他那极为畅快的欢笑声。 “岳宠小子,吾告诉你,异变兽被寄生的极限是三轮。” 三十丈外,由于战况激烈,岳宠暂不回应。 他先是持枪接连三击,将寄生物三级虫体堆积成洪流的丈高巨浪掀飞。 此番岳宠行枪为《博浪沙椎秦十八式》中的《逐浪式》。当清空他早已算定的空间范围,再迎着被他先前以《叠浪式》罩定的松针体、寄生物侵入异变兽残躯催生的异物,以及寄生物本身被碾碎的三级虫体残骸,极为高速地一轮行枪。 刹那间,岳宠行使了令琼妖纳延都眼花缭乱的一百零八枪。 当叠浪式的枪之劲气,合并以高家枪法的“虚实”演化。凡被罩定的松针体、异物、寄生物的三级虫体,无不接连炸裂。 至此,岳宠立即停身,将魂力放大极限凝神细看。 两个瞬间过后,岳宠冷笑道: “琼妖纳延,你漏算了异变兽在来之前,已被斩杀催生了一轮。因此,我的看法是:异变兽的极限在四轮,寄生物的虫体需五轮,不明究竟的松针体目前最麻烦,五轮依旧未到它们的极限。” 琼妖纳延顿时笑道:“好你个岳宠小子,既然如此,吾继续杀!” 他们这般如杀入无人之境的说话,听得刚杀入战局的耶律二德、板合提亚尔、素仁、甄破甲都是满脑子黑线。 耶律二德更是急道:“岳宠、还有败类,你俩得说清楚啊。什么四轮五轮的,该怎么打?” 岳宠踏步向前,再行一枪,将方圆三丈之内以叠浪式的枪之劲气罩定,随即再行逐浪式将寄生物堆积的洪流一枪掀飞。岳宠高声喝道:“你们先杀异变兽,记住,任意单体至少杀戮四轮。” 琼妖纳延仗着肉身强悍,裸露在外的肉身上不晓得沾染了血液还是汗水,战斗时,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他一边浑然不顾直接撞入寄生体的洪流中,一面大声说道: “吾来抗这一面的寄生洪流冲击,二德、甄破甲你们这些败类,就听岳宠小子的话,杀异变兽四轮,记住,要快!” 闻言,众人无不会意,皆瞬间行使各自杀招,朝着被琼妖纳延与岳宠强行从寄生洪流中分隔出的异变兽杀去。 此从正东方位席卷过来的寄生体洪流,共裹挟异变兽约三千多头。依照岳宠的判断,经过寄生四轮,最后裂变极限约在二万头以上。 异变兽被斩杀经寄生裂变后新生的异物,受之于成长时间的长短限制,形态大小与单体战力均有所下降,但从三千裂变增至二万头,数量实在太多,因此,哪怕琼妖纳延也极为赞成岳宠的判断,务必在最短时间完成对异变兽的四轮极限斩杀。 随着戴成、段去病、万崇光、贺差、咬尔唯勇也先后加入斩杀异变兽寄生裂变极限的阵营,参与这场战斗的武者达到十一人,且排在《强人》主榜上的武者就有六人之多。 饶是如此,众人奋尽全力,尽出杀招,甚至不惜负伤的代价,由于交战双方数量悬殊太大,战况也危如垂卵,这其中尤以强人主榜排在第一第二的岳宠与琼妖纳延承负的压力最大。 松针体细密如麻,不知其数也! 面对此刻裂变成一丈七尺高度的寄生物三级虫体形成的洪流,琼妖纳延赤着上身,浑身的肌肉如虬龙盘起,大吼一声:“开山!”持二百四十斤重的凤翅鎏金镗,将洪流自中一劈两截。 就当众人无不为琼妖纳延极具神威的战力振奋精神之际,在东北方向,灰煞云向下再度破开一尺,到七丈八的位置,紧接着,就见黑压压的又一道汹涌澎湃的“洪流”席卷而来。 显然,此东北方向由寄生物形成的洪流,比琼妖纳延适才面对的还要壮大许多。 至此,包括琼妖纳延在内的武者,都有些面色发白。 正当琼妖纳延持凤翅鎏金镗朝再度汇聚的洪流杀去,位在东北方向,就听一声低喝: “唔那和尚果然好本事,且看吾这一枪。” 说时,就见一道光点自那黑压压的洪流中暴出,随即放大,从中炸开巨大的空洞。 一位身高八尺的武者,持枪从中破出。 此人正是排名强人主榜第六,为隐宗豹子头林冲座下弟子张宽。 黑压压的寄生物洪流甫被炸开,其内裹挟的难以计数的异变兽顿时曝露出来。 而在其中,却有一位身高丈三的光头僧人,膀阔腰圆,裸露在外的肤色如黑炭烧过,只见他持一柄丈八长且重达五百三十斤的狼牙棒,左冲右突,转瞬被其棒杀的异变兽就有百具。 此僧正是强人主榜排在第三的大锤和尚。 尚未等众人吃惊于张宽与大锤和尚联袂而来的凶悍战力。 宛如在这片混沌无序之中,传来一记清亮的笑声: “且问站在前方发愣的那位可是败类?” 闻言,琼妖纳延为之一愣,就见那刀光如披荆斩棘,将肆虐的洪流斩断。 一位矫健的身影持宽大的《双刃斩》跃出,不是强人主榜排在第十三的耶律紫嫣又是谁。 跟随其后,排在强人次榜前列的林东、甄岩舞、萧长今皆杀出重围,只是燕青不见其踪。 更令众人惊奇的是:排在强人主榜第十的王展,第十七的陈有成,一左一右,护着一位身形高挑、气质高贵的武者。 此人名:赵师曾,位于强人次榜第五。 这一路刚刚到场,三路合并。 岳宠也刚好再起逐浪式,将位于正东偏南聚齐的一道洪流掀飞。 正南方位,忽然传来一连串“尨”的嘶吼,岳宠暗道一声不好: “先前过魂力浮桥,被我与二德屠杀的一堆地龙,想必它们此时被寄生物催生了。” 刚思及此处,就听一段极为低密的咒语传入耳。 嗡阿喇巴乍纳渧! 随着最后一个“谛”字被重复念了七遍,即成一段嵌入式音波回响。 原本冲出地面的数十头地龙的嘶吼声为之湮灭。 一道清亮的拔剑出鞘的剑鸣声,如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剑光一长两短,如白鹤展翅。 剑光缭绕,就将接连三头刚被催化出的地龙一剑授首。 还未等地龙被名剑《鹤冲天》斩断的头颅坠地,就见一位魁梧如尊铁塔的壮汉,持三千斤重的黑酷蕨树干,一棒从数十头地龙盘踞挡路的正南方位,生生打开一道缺口。 第七十四章 合力先过寄生怪物这关下 一具刚从异变兽残尸上催生出的异物,不知被哪位凶残的武者一击打爆,碎成漫天花雨。 其中拳头大的肉块,不巧落在一株蒺梨剑树刀剑般锋利的枝杈上。 这群占地约百亩,数字为一千七百五十三株的蒺梨剑树,它们生于某种来源极其神秘的光照当中。 受制于灰煞云的推进,未名生物的二级松针体暂时不得入蒺梨剑树生的范围界限。 大块大块的乌黑血肉,它们实际为被寄生物催生过四轮的异物残质,它们挂在蒺梨剑树的枝杈上,竟似一块块黑红色的奶酪,在光照下融化成某种流质,顺着枝杈哑黑金属质感的表面,朝树身及根部流去。 与之同时,蒺梨剑树所在的地表如有呼吸般,在凹陷吞吐,某个时刻,光照的区域地势,竟比外围低了一寸。 水往低处走,因此,那些浑合着异变兽的血浆、裂变催生的异物被打爆后形成的流质,甚至包括寄生物三级虫体被碾压的残渣,幽暗森林中各种复合类生物被人与兽践踏后形成的各种颜色的汁液,它们汇聚后,形成一道道溪流,朝地势低洼的蒺梨剑树树根所在区域流去。 隐隐地,哑黑金属色的蒺梨剑树的树身,似有经络状的暗红细线,从根部向树身蔓延。原本枝杈上结的皱缩得干巴巴的虫果,也开始一点点青涩了起来。 但这对于某个未知存在,显然远远不够。 就在这时,被兀颜山以“必中”魂箭锁定,犭(fan)在青铜色天幕背景中,接力般发出二十五道“娲”之长音。 此番嵌入式音波中蕴含的音节片段更是多达七千八百十九万六千余。 此音波传播得极其幽远,仿如整个幽暗森林的律动如水波潋滟在荡漾着。 如果此时能有人站在九霄云外,当能看清,那道潋滟自东向西,一直波及到两千里外的西基山脉主峰博格朗日,方才止歇。 受此神秘到近乎诡异的嵌入式音波传入耳中。 战斗原本战到火烧眉毛的白热化阶段,如被浇了一瓢凉水,忽然静止。 见前方的滚滚灰煞云宛如停滞。 岳宠撇嘴,顿时持枪停步,以超凡感知周遭世界。 精赤上身,如狰狞异兽的琼妖纳延将凤翅鎏金镗一摆,其上挂着的诸多残尸洒落一地。 原本挂着一脸天真笑容的单增次吉,笑容收敛,持千年紫柳枝迎前一扫,扫清前路,终究一停步。 任轻愁持剑轻笑一声,一个纵身,位于高处。 韩干将三千斤重的黑酷蕨树身杵于身前。在他后方十丈外,狄飞惊身着的一袭白衣,依旧不染尘泥。身藏唐门秘器“刺猬”的唐六则缩身在一处暗影中,伺机而动。 甄破甲凌空一按《落魄钟》,一记巨大的宽泛空音生出。 受此嵌入式音波触动灵机,素仁摇头,以拈花指定地线。 耶律二德持八棱紫金锤砸地砸出一记“箜”音。 三十丈外,耶律紫嫣持双刃斩,刀举过顶,刀之锋锐将周遭映射一片冷肃。 张宽自背后摘下双头钺,单手持丈八蛇矛,目视右前方,一脸的冷笑。 而在此时,被王展、陈有成守护左右的赵师曾笑着疑问道: “大阵仗开始了吗?对了,谁能告诉我,崔勉之他人在哪?” 尚未等王展作答,就听一声怒吼: “打!” 见万千异变兽刹那间就合围过来,大锤和尚直截了当撞入其中。 刹那间,在这即是最高也是最低的道树初始之地,战斗再度打响。 只是这一回的战斗激烈程度,哪怕是岳宠都有些事先估计不足。 与之同时,在落凤坡北面《凡人崖碑》以南三十里,已然极其靠近道树初始之地。 一处斜坡,战到浑身鲜血淋漓的韩原先持枪抡出一扇光幕,将朝他扑击过来的十来头耂(lao)砸得血肉横飞。随即,他接连使出《打进杀》三式,将阻挡他视线的一头地龙四级变态体挑飞。 至此,他这才得闲朝岑虎石哥喊道: “喂!你适才超凡感知到了吗?无边无际于人的恶意,应该是极为恐怖数字的异变兽,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岑虎石哥持槊横着一扫,其力量运用之精妙,竟然将一排粗壮的黑酷蕨树悉数打断,从而将演变成丈八高巨浪的寄生洪流打成四分五裂。 原本被困在寄生洪流中的三头爫(zhao)四级变态体顿时被释放出来。 “喂!从现在开始,请务必记住你我之间的约定。现在我们得撤了。扯呼!” 说时,岑虎石哥再取弓搭箭,一连七箭,将三头朝韩原扑击过来的地龙四级异物射杀。 想是两人配合已久,互信终于生成。 当岑虎石哥喊出“扯呼”二字,韩原根本不用回头,持枪朝着一株巨大的封印木,接连三枪。喀喇一声,近二人合抱粗的封印木从中断截,刚好将另一面寄生物的洪流砸成两截。 两头被困其中的爫(zhao)五级变态体,顿时如发泄怒火般来回穿梭,将寄生洪流绞成碎片,其中一头更是瞬间模拟成兽形,发出极为高速的“湫湫”爆音。 见状,岑虎石哥立即大声喝道:“喂,装嫩的那个家伙!你还愣什么呢?我们赶紧走。” 韩原拔腿就跑,心道:“爫(zhao),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 北面的天空一下子暗了下来,幽暗森林的上空,遮天蔽日的煞气翻滚,如一头吞天巨兽,张牙舞爪。 反而,此时位于西基山脉那一方天空却明亮如昼,博格朗日峰异常得清晰可见。 位于“窟九中轴二”的庇护所,各级防风罩早已悉数关闭。此时,凡在武者九阶以下的武者,他们都被勒令必须进入地下庇护所中,因为此刻地表的风力已经达到惊人的十级撞山钟。 拳头大的冰雹砸在地上砰砰作响,在凌冽寒风中,无论是戴宗、李步罡、闫远山还是来自大联盟的任之行等人,都面色凝重,目视着前方。 “错非是幽潮,它终于来了吗?但这不应该啊?” 萧过望喃喃自问一语,随即大踏步迎风朝着幽暗森林的方向行去。 第七十五章 不战到极限等于半途而废 上古名“幽冥”的沟壑,深不见底,无尽黑煞翻滚而出。 它们张牙舞爪,似要择人而噬,却受制于某个神秘禁制,不能扩散到道树初始之地。 在诸般禁制当中,又以“光”的来源最为神秘。 只可惜,到了今时此刻,受它照亮蒺梨剑树生长的初始之地范围,也仅维持百亩方圆而已。 犭,以嵌入式音波的“娲”之长音,成就潋滟荡漾,在幽暗森林中传递与召唤。 异变兽从位于落凤坡西北、正北、东北、正东、东南五个方位,如潮水源源不绝涌来。 但凡它们冲入初始之地界限,就被在场武者迅疾斩杀。紧接着,它们的残躯又被寄生物侵入催生,再度裂变出新生异物,数量呈爆炸式增长。 在场俱为人世间最顶级的武者,此时已汇集二十八名。他们中的任意一位,如放到人世间,即能号称“百人敌”。此百人非是指常人,而是指可入选宋、辽这等大国地面精锐部队的武者。 只是他们此番遭遇异变兽的数字早已破万,即便大多仅为异变兽低阶,无奈经由寄生物裂变催生四轮,抵达极限的数量实在太多。 正所谓虱子多了咬死象,更何况还有数字更为恐怖的寄生物三级虫体,及正在被它们快速侵入后,催生孵化的幽暗森林中原生的各级变态体。 这能令人世间武师境七阶都要望风而逃、如山崩海啸一般恐怖大阵仗,却集中在方圆百亩的初始之地外围。 出乎意料的是,在场二十八名武者竟无一人退缩。 正所谓,攀登武者巅峰极限,武者《道德碑》有云: 宁在直中取,莫在曲中求。 既到此处,事关幽暗晶水,但凡要成就一位真正的武者,具备一颗勇于攀登极限的强人之心,谁又会临阵退缩呢。 “打!” 随着大锤和尚仗着他完全异化的肉身,直接撞入寄生洪流中,这场战斗迅疾进入到血肉横飞的场景当中。 未及三十息,在场二十八名武者联手屠戮异变兽及新生异物达三千七百余头,更别说被碾压的寄生物三级虫体更是无数。 这等战力,如放在人世间过往的任何一场战役中,都可算作惊世之举。 再过半盏茶功夫,当斩杀的异变兽及异物数字破万,仅大锤和尚一人就以狼牙棒锤杀了九百余头,终于还是有人支撑不住,撤了下来。 原本就有伤在身的唐六先撤到光圈之内,也就是蒺梨剑树所在。 受之神秘光照,藏于他衣饰下的唐门秘器《刺猬》瞬时显露出来。 一圈一圈螺旋,它们大多仅铜钱大小,灰白二色相间,如有灵性的彼此咬合转动,乃极为精密的晶体状棘齿轮排列。 它们又如鳞甲般密布唐六的前心与后背,尤其以他后背那件名“天束”的晶体状棘齿轮最为显眼,刹那间散发的光晕,竟与青铜天幕的颜色相若。 还未等旁人看个清楚究竟,唐六赶紧缩身,藏身一株蒺梨剑树的后面。 随后,在围剿地龙一役中同样有伤在身的戴成,在废掉一只甲马,且在贺差的掩护下,终于破出重围,撤到光圈之内。 紧接着,来自迷天盟的甘年,以及战力稍弱的万崇光,均在队友的掩护下,撤入光圈。 战况越发危急。 赵师曾持《腾蛇棒》,横着一棒打出。 此棒法以变化著称,又号称具备龙蛇之力,将新生裂变出的七头异物悉数打杀。 “畅快!” 说时,他继续上前,持棒行使三十六路棍法,如入无人之境。 若论此棒之威,正所谓: 一条杆棒等身齐,打四百座军州都姓赵。 见赵师曾勇猛精进,冲杀在前,王展自是不敢怠慢,赶紧施以禁军秘技,在寄生洪流中穿梭上前,持刀先将冲杀过来十来头异变兽斩翻,随即低声道: “殿下,战况危如垂卵,请您先撤入光圈再说。” 赵师曾傲然笑答道:“此地能被称之殿下,且身份尊贵者,又岂止我一人。况且,此乃上古武者试炼。不战到极限,岂能半途而废!” 见劝无可劝,王展不禁暗叹。 想他虽来自宋国禁军,本身却是出自宋国八大姓中的“琅琊王氏”。以他的家族底蕴,自是知晓赵师曾坚决不退的真实底细。 幸好在来之前,他与大锤和尚事先说好,关键时刻,事关赵师曾的个人安危,大锤和尚务必要照顾一二,且在战况激烈时,他,大锤和尚、陈有成,这三位排在强人主榜的武者,加上赵师曾本身战力不弱,后手极多。 料想他们几位联手,不是遭遇幽怪合围,及人世间武道境的强者,自当能进退自如。 二十丈外,战到激烈时,大锤和尚一把扯去上身零碎布条状的僧衣,露出黑炭似的异化雄壮身躯。仅凭五感,即知右侧有寄生洪流裹挟近三十头异物朝他袭来。 大锤和尚先是持狼牙棒将前方攻来的一头五级地龙的螯砸碎,然后,借助巨大的反震之力,他那近丈三高的异化身躯,直接撞入寄生洪流中。 刹那间,他仅以身躯碾压无数寄生物三级虫体,就连两头异变兽来不及逃脱,也给他压成肉饼。 见十来头刚孵化出的异物,在他硬如磐石的肌肤上咬着不放,他张开蒲扇般大的手掌,将异物逐一捏爆。 然后,他单手抡五百三十斤的狼牙棒,再把一头刚破土而出的地龙四级头颅,生生打成稀巴烂。 在这个级别的战斗中,如论单体杀伤力,哪怕是琼妖纳延与之相比,也要稍逊一筹。 但是,战到此刻,接下来的战况变化,即便是大锤和尚也狼狈之极。 正东方位, 岳宠以“气浪式”接连行使十八记枪花,将身前堆积成丈高的寄生洪流一举掀翻。再回身枪扫大片,将九头冲撞而来的异变兽前蹄打碎,令它们匍匐在地。 至此,岳宠毫不犹豫,立即后撤。 以耶律二德对他的了解,也立即知晓,当有极大变故发生。 他甩手将四丈二的链子锤抡起,瓮地,但凡侵入他前后左右三丈范围的异物,悉数被链子锤砸飞。旋即,他持八棱紫金锤,朝岳宠所在的位置汇合去。 一道响箭划破虚空,自一头巨大的异变兽眼眶中射入,依旧呜呜作响。 此箭正是兀颜山立在蒺梨剑树的树梢上射出。 此时原本酒杯粗细的灌木状蒺梨剑树,已升至一丈九,人臂粗。 原本哑黑金属色泽的树身中,尽是暗红色的经络,瞧来极为妖孽。 琼妖纳延却根本不关注这些,因为适才兀颜山的“响箭”,即为事先约定好的一记暗号。 按响箭所发的音节,为撤退防御信号暗语。因此,琼妖纳延、甄破甲、板合提亚尔、素仁、段去病、贺差、咬尔唯勇,无不按照事先演练,纷纷行使杀招,朝光圈以兀颜山所在的那一点为核心撤去。 就在此时,东南方向, 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紧接着,一头巨大的粉红巨物,从灰煞云中破出。 虽仅露半角,此粉红巨物也庞大得骇人,正是韩原、曾虎石哥曾经遭遇的罒(wang)超越五级变态体的存在。 它的出现极其诡异,哪怕以单增次吉、任轻愁、韩干之能,也事先未曾觉察。 当漫天的粉红阵雨洒落,落在地龙残躯上嗤嗤作响,瞬间,一袭白衣的狄飞惊立即喝道: “结阵!” 与之同时, 正东、东北方向, 数十道地线隆起,正是被寄生异化的地龙五级变态体集体袭来。 “尨!” 一连串嘶吼,接连十三头地龙五级破土而出,刚好位于正东方向。 未及撤到光圈界限的耶律紫嫣、张宽、甄岩舞、林东、萧长今等人,立即陷入重围。 还未等兀颜山皱眉,耶律二德焦急,就见东北方向,有道极为骇人的地线隆起,紧接着一头巨物从地底拱出,张开阔及几乎亩大的木质化巨口,朝着大锤和尚、赵师曾等人一口吞去。 “武道境战力的地龙?” 王展顿时面色一变。 第七十六章 我俩谁先死谁输 这被王展认为是超越五级的地龙,露出地表的躯体,如座小山丘。 哪怕大锤和尚异化的庞大身躯,在它面前,也宛若头小鸡仔。 在它黑黝黝不见底的巨大咽腔外围,密密麻麻分布着二十七重圈状牙齿。 它们螺旋状旋转着,咽腔内形成一道极其骇人的吞噬之力。 刹那间,站位靠前的大锤和尚与赵师曾,都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恐怖吞噬力,吸得身躯飞起,眼看就要落入它的圈状牙齿组成的陷阱中。 关键时刻,大锤和尚持狼牙棒,一棒砸在地龙凸出前颌骨之上。 巨大的撞击,将他因吞噬之力吸附向前的异化身躯,为之一顿。 旋即,他肢体舒展,先是一腿蹬在赵师曾刚刚打出的《腾蛇棒》上,从而将他踹飞。 他再度接力,丈三的异化身躯,加上单手持五百三十斤的狼牙棒,一时间,竟轻巧如落叶斜飘。蒲扇般的手掌,顺势抓住地龙配合咽腔捕食的一条触须,身躯瞬间蜷缩成丸,随即爆炸式舒展,如荡个秋千,将整个身躯甩出个弧度极大的抛物线。 与之同时,王展早已取出一件名为“霹雳子”的禁军秘器瞄准完毕。 当秘器铳管内以供驱动的法阵生成,一道火线生出,正中将要追杀到赵师曾的一条蟒状触须。 “啪”地爆炸声,蟒状触须炸裂,火线转换成一团烟雾。 想必关于禁军高阶武者遭遇不可抗力的逃亡战法,两人事先演练过多回。 当霹雳子炸出烟雾,赵师曾借势将《腾蛇棒》一展,棒的前端飞出近四丈长的锁链枪,顿时钉在封印木树身。 他的身躯如离弦之箭,终于逃逸出地龙吞噬之力形成的力场覆盖。 几乎到手的两头猎物逃脱,地龙暴怒,如山丘般巨大身躯从地底拱出。 它灰黑色的身躯表面,尽是人头大小凸起。以王展的五感之能,瞬间就得知,此凸起物已过千数,且每一个凸起物都在剧烈膨胀,隐隐似有异物从中挣扎破出。 受之禁军秘制为高阶武者逃命的《迷障》阻碍,地龙暂时放弃对赵师曾的追杀,它的独目几乎牢牢锁定大锤和尚。 饶是大锤和尚的逃命本事了得,在地龙愈发骇人的庞大身躯面前,即如巨蟒追蚂蚱,这一追一逃的景象,看得正打算持宣花斧上前接应的陈有成目瞪口呆。 在另一边,陷入数十条地龙五级变态体合围的耶律紫嫣、张宽、林东、甄岩舞、萧长今等人却是陷入生死战。 他们先前谋定而后动,集五人之力方才瞬时围杀一条单体战力堪比武师境中阶的地龙五级,此番受寄生物催生的地龙五级变态体,可能限于时间,它们单体战力明显弱于前者,但每条也堪比武师初阶,且数量太多,在百亩道树初始之地的外围,集中围合。 仅一个照面,在五人中战力稍弱的林东,便被三头地龙逼入死角,哪怕得张宽、耶律紫嫣联手来救,他也被地龙的极为锋利节肢扫到,从而将他的左臂自肘处旋飞。 此刻,林东倒也极其够种。 他忍住剧痛,单手持开山明王槊,施以霹雳火秦明的《十万火急狼牙棒法》,先将另一头地龙的螯砸飞。这时,就见一道光斩,正是耶律紫嫣在五丈外持双刃斩,一刀将第三头试图吞噬林东的地龙木质化的巨口劈出一道巨大的豁口。 张宽高速奔至,猿臂暴伸,一把擒住林东的衣服领子,将他从死亡境地中拽出。 他单手持丈八蛇矛,刹那间行使十八记《雷霆》重枪,从而将挡住去路的一条地龙身躯,扎出一排窟窿。 露于地表七丈地龙,它的巨大的螯钳尚未砸出,身躯自那一排窟窿处,一断两截。 张宽根本无视地龙半截的身躯张牙舞爪,继续持丈八蛇矛以《雷霆》开路。 被拽着衣领的林东,则以短槊行使及时雨宋公明的《春风化雨式》,从而将自高空砸落的地龙残肢断首,搅成漫天血雨。 另一面的五丈外,同样得助于耶律紫嫣持双刃斩,横披竖斩成就《刀墙》,逼退数量恐怖的异变兽与寄生物虫体洪流,甄岩舞与萧长今,方才寻得一线喘息。 由于两人分列排在强人次榜第一第二,自并组以来就一直相互较劲,哪怕身处如此险境,也不得闲。 甄岩舞与萧长今两人借助背部相撞,可谓事先演练过的刹那级战法配合,各自化去适才因高速战斗在体内淤积的大力。 “我俩,谁先死,谁输!” 目视着前方一头张牙舞爪的地龙袭来,甄岩舞抬手擦掉从额头上流下数缕鲜血。 他极为俊逸的面容,此刻已是满目坚毅,借着适才两人背撞生出的一道旋转之力,将他健秀的身躯腾在半空,瞬间就踩在萧长今的肩上。 就见他摘《乾坤弓》,取《震天箭》。 此弓箭与甄破甲的《落魄钟》古琴一样,同样为混沌材制。 “我俩若死不了,你又怎说?” 萧长今一把掀掉裘帽,露出齐根寸长的髡发,鬓角如刀裁,眉目如刻画。 他的腹部适才被地龙的节肢扎穿,此时依旧汩汩地冒着鲜血,但他丝毫不在意,借着甄颜舞踩踏他肩头而成的一道旋转之力,身躯顿时侧翻转。 就这般依势半躺着,双手各持一柄利刃,斜刺里的身躯斜躺如剃刀状,向前方挡住去路的地龙杀去。 正当萧长今持《地躺刀》秘技杀向地龙,甄岩舞师从小李广花荣的《百步穿杨》射术,也于同时射出事关他二人生死的一箭。 混沌材制震天箭如一道光迹,自地龙的独目破入,再破出后,又正中其后另一头地龙独目,再度破出。 而此刻已将身躯崩直如刀刃状的萧长今,刚好杀到,刹那间,双手持利刃扎入地龙露于地表的庞大身躯之中,一声暴喝,双手横向扯动,将地龙坚如钢铁的身躯剖开,顿时他将整个身躯破入其内,开始剔骨。 目见萧长今已成功剖杀一头地龙,甄岩舞撇嘴笑了一声: “好小子,配合还算行。” 他的身躯甫及落地,就是一个趔趄。先前高速战斗中,相对他的额头被地龙节肢划伤,他最重的伤势却来自脚踝,他的右脚脚踝几乎被地龙节肢偷袭打成粉碎。 见数头异变兽朝他合围,饶是甄岩舞心高气傲,也不禁露出苦笑。正在这时,就听一道玄静之极的琴音发出,正是甄破甲在二十丈开外,见甄岩舞形势危急,以《落魄钟》古琴《音杀》之技,从而将几头异变兽定住一瞬间。 刹时,甄岩舞精神一振,持《乾坤弓》的弓弦,将一头异变兽头颅削飞,闪出空间后,拖着右腿就向前冲。 负责接应的耶律紫嫣的双刃斩终于斩到。耶律紫嫣一连斩了三记,刀墙将冲杀过来了五头异变兽斩成两截。 “岩舞,你放心大胆往冲,我来断后。” 说时,耶律紫嫣将宽大的双刃斩横着一劈,劈出一道光斩。 她不退反进,朝着两头完全破出地表的地龙五级杀去。 此刻耶律紫嫣,从头到脚,全是污血,浑若血人。 只有她的眼神依旧乌黑晶亮。 一如她双手持的双刃斩,锋利依旧。 第七十七章 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数量已达五十七头的地龙五级,加上一头超越五级的存在。 它们先后从地底拱出,将落凤坡蛀蚀得千疮百孔。 此战过后,辟难所立即评定:事关即将到来幽潮之战,将会出现极大变数。 眼下,耶律紫嫣却根本不理这些。 她持双刃斩横披竖斩,接连三刀,形成方圆十丈的《刀墙》。 朝她扑袭过来的两头地龙五级,庞大的身躯,顿时撞在刀墙之上。 “喀喇喇”的声音不绝于耳,地龙五级坚硬的甲壳状躯体表面,尽是被刀气纵横割开的口子,那些如人头般大小,挂在地龙躯体表面的寄生物凸起,也被切开不少。 刹那间,脓浆溅射,其内挣扎出的异物,它们被残余的刀之劲气,一切两断。 这等阻隔,也只维持了一瞬间。 两头地龙仗着身躯庞大,外壳坚硬,仍旧撞破刀墙,与耶律紫嫣的距离缩短至五丈。 对于高阶武者与地龙五级的战斗,到了这等距离,就意味着交战双方正式进入“生死搏”的界限范围。 毋用回头望,仅凭感知,耶律紫嫣知晓脚踝受伤的甄岩舞,仍旧未脱离险境,此外十五丈外,以剔骨战法作生死搏杀的萧长今,以及张宽救护林东,强行以丈八蛇矛杀开血路,他们都尚差至少三个瞬间,才能抵达光圈。 耶律紫嫣眯着眼,微黑的面庞上,有一缕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战到此刻,力气耗费大半,同时也受限于距离,她再也无法行使刀墙。 她先是一刀斜斩,将那些从树梢藤蔓处扑击而来的近十头耂(lao)劈成两半,这样,她方才腾出空间,闪出角度,配合《昼里?呵步苍穹神速姑巫语》行使步法。 双刃斩回旋一刀,刀之劲气准确无误正中先前刀墙割裂地龙外表躯壳最长最深的那一处。 “喀喇喇”如空穴拍击脆响回音。 那一头刚冲到耶律紫嫣身前三丈,就躯体歪斜,随即,刀光乍现,自中一断两截。 地龙五级的生命力极强,被切断两截的身躯,仍旧在地上翻腾,压死异变兽与寄生物三级虫体无数。它们同时也阻碍了另一头地龙的冲击之势。 趁着两头地龙躯壳相撞,耶律紫嫣再行步法。 她踏着一头异变兽的身躯,身躯腾空,双手持刀迎风一斩,再中另一头地龙躯壳脆弱处。 再度一声“喀喇喇”空穴拍击脆响回音发出。 刀光从裂缝中乍现,又一头地龙的躯壳被切开两截。 至此,耶律紫嫣以决不退却的搏命刀法,为本组其它人撤退到光圈,终于寻足了三个瞬间。 正待她打算抽身撤离,忽然,就见数十道黑影,从千疮百孔的地穴中冲出。 近了,近似一团团浓墨重染,难见具体。 它们轮廓形似虎狼之形,只有锥形的面颊与杏核状眼眸,让在场武者立即明白,这是犭(fan),被幽煞侵袭异化后的犭。 耶律紫嫣的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她咬牙奋尽余力,先是横着一刀,将半截身躯挣扎着朝她冲撞过来的地龙节肢悉数斩开,随即默诵《昼里?呵步苍穹神速姑巫语》,将步法行到极限。 一道响箭,正中一头迅疾扑击过来的犭兽,正是兀颜山在三十丈外,立于已生长到二丈五高的蒺梨剑树的树梢上,射出的必中之箭。 此时此刻,事关耶律紫嫣的安危,哪怕是他全神贯注以《必中》锁定隐于青铜天幕上最神秘的犭(fan),也不得不出手。 然而,即便步步为营的兀颜山也未料到,此回来的被幽煞异化的犭,无论是出场的时机顺序,及它们的数量,完全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某种意义上,在被幽煞异化的诸多异变兽中,犭,是攻击方式最接近幽怪的一种异变兽,除了它们身形诡异,最大的麻烦在于,它们一旦形成十头以上合围,哪怕武师境也在劫难逃,更何况此时耶律紫嫣几乎战到力竭。 对于高阶武者,丈内,即为近身战。 耶律紫嫣来不及换刀,更无法成就刀墙护体。 她只凭借五感,纯以刀技,将一连串如黑色轮廓线拉长变形的诸多犭兽轮番扑击,给遮挡出去。 近身战罢刚及一个回合,她的身上新增七道血淋淋的伤口。 在二十丈外的耶律二德焦急万分,但他此时已被两头冲向光圈的地龙五级缠住。 耶律紫嫣目视着前方,一咬牙,打算施以玉石俱焚战法,以应对犭的第二轮攻击。 就在这时,就听“啪啪啪”接连三记拍击脆音在幽暗森林中回响,接连三道被拉长变形的黑色轮廓线在半空中被定型,然后,坠地发出闷音。紧接着,一道人形,在寄生虫体与地龙五级组成的屏障缝隙中,呈弧形穿梭,速度极为夸张惊人,从而将人形的轮廓线同样拉出变形。 耶律紫嫣竭尽全力,以刀技封开十来道墨色轮廓线的扑击。她的身上再添三道伤口,尤其以腹部被犭抓出一道长及半尺的血口,鲜血汩汩而流。 她将双刃斩刀交左手,顺势一摆,将两头冲撞而来的异变兽斩飞。她的身躯踉跄数步,就在十来道黑色轮廓线,也就是犭第三度合围过来之际,耶律紫嫣耳边传来一道温和且熟悉的声音: “紫嫣,接下来,你调正呼吸,只管跟着我走!” 刹时,燕青一把握住耶律紫嫣略显冰凉的右手,带着她就往光圈的方向冲。 目见此景,位于蒺梨剑树的树梢上,兀颜山不禁长吁一记。随即,他调转弓箭,一目睁,一目阖,对着青铜色天幕施以咒言。 “犭,这就是你的算计吗?” 杏核状深邃眼眸,再度在青铜色天幕背景中浮现。 它似在思考。 此时,光圈之外,五方合围过来的诸多异变兽,寄生物三级虫体洪流,尚不算各种虫豸及四阶以下的各种变态体,数十头刚被寄生物催生不久的地龙五级,两头极为恐怖且都超越五级的地龙与罒(wang),加上,刚刚出现的,数字已达一百零八头被幽煞异化的犭,此外,还有尚在光圈外围苦战的近十九名来自人世间的顶级武者,道树初始之地的外围,眼下的战况,可谓乱到了极点。 但这仍旧不够。 第七十八章 进食开启,怎可放弃 东南方位,从禅池秘境而来的方向。 与其它几处战况激烈不同,此处战斗从初始就有些诡异。 罒(wang)从灰煞云中破出,粉红色的庞大躯体,慢悠悠起伏移动,落在在场武者的眼中,竟有种翩翩然的艳丽姿态。 实际上,罒与爫(zhao)一样,乃幽暗森林中最为典型的一种聚合类生物,且都是这方世界最为顶级的猎食者。 它甫经露面,超越五级存在的威压,立即将方圆百丈内的大小生物压制得噤若寒蝉,趴在原地不动。甚至包括单增次吉、任轻愁、韩干等人,也都屏住呼吸,悄然按照狄飞惊事先的安排,站定位置,摆好防御阵仗。 对于超越自身修为层次的某种未知,哪怕身为人世间顶级武者,也不会冒然出手。 见防御阵仗生成,狄飞惊立即作了个“等”的手势。 罒(wang)继续无声地从灰煞云中破开身躯,直到靠近光圈的边界,它方才停止扩张。 当它的身躯完全覆盖罩定百丈方圆,受中央母体指令,覆盖罩定的场中,开始下起了粉红阵雨。 这阵雨其实是由母体分泌出的亿万粉红色微小生物组成。 以在场高阶武者的眼力,立即分辨出,那些如虱的微小生物,似轻车熟路地捕捉着某种它们熟悉的气机,从而降落到各种无论死与活的变态体身上。 嗤嗤作响的细密声大作。 若仔细分辨,就可以能发现:正是这些微小的粉红生物在剥离分解源质时所发出的声响。 旋即,一道道被剥离出来的幽煞,汇聚成细小烟柱,四散逃逸。 那些原本抱团聚合成雨水状的粉红生物,立即转换形态,形成粉红色的轻纱薄雾,将逃逸的幽煞包裹,继续分解。 随着罒(wang)开始进食,庞大的身躯压低,母体继续施以威压。 但那些被罒以分泌体侵犯的生物,它们最终还是受制于本能驱使,那些本身强大的四级、五级变态体,开始挣扎反抗。 一头地龙五级“尨”的发出一声嘶吼,方圆百丈内,顿时混乱了起来。 可惜这是罒,它的贪婪本性,一旦进食开启,怎可放弃。 哗啦啦,从天顶罒的身躯倾泄下来数百条如绸似毯的舌头,当它们各自锁定目标,前端立即攒射出标枪般的触手,哪怕是坚如四级地龙的甲壳,也被这些触手一扎穿透。 当触手形成锚定,舌头上的颗粒凸起物,就激射出千百道丝麻状粘液体,将猎物缠绕包裹。 事关生死的战斗正式开启,以在场数十头地龙四级,近千头从各级变态体内部催生裂变出的异物,加上数头地龙五级,哪怕强大如罒,也一时间应对得捉襟见肘,顾此失彼。 正当在场众人在旁冷观,尤以任轻愁、韩干等人借助地龙与罒作战,判断罒的舌头用于捕食战斗部位的韧度,及寻找它们的破绽所在。 一头地龙五级终于挣脱数条粉红舌头的合围,从而向光圈冲去。 不巧,它冲撞的方向,刚好与正在挪移阵仗位置的一人相撞。 此人名金沐溪,为大联盟中降龙寨的少主,先前被分在任轻愁这一组,他在强人次榜位列十四。 见地龙五级来势汹汹,金沐溪先是持大砍刀,将地龙砸过来的螯给劈开,随即,他侧身避让。没想到先前缠绕在地龙节肢上的一团丝麻状粘液体忽然暴长,在他背上扎出个血眼。 当金沐溪一脸诧异的回过头来,就见丝麻状粘液体包裹着拇指大的血肉,定在半空。 尚未等金沐溪缓过神来,原本宛若定住的丝麻状粉红粘液体,如得到传输指令般的一个收缩,顿时回归舌头主体。 紧接着,就在在场所有武者目瞪口呆中,裹挟着金沐溪一小块血肉的舌头,刹那间缩回天顶的母体中。 从罒的母体传出一道极其诡异的细密长音。 此为嵌入式音波,其中蕴含的音节片段,哪怕是单增次吉也分辨不出,只晓得他们终于遇到大麻烦了。 想他们这组武者,初始依照狄飞惊所设的一种名《大弃子挪移阵仗》行动。此阵仗看似众人不动,实际上按照阵仗次序,移形换位。 原本再有三息,他们就可依据阵仗,脱出罒的罩定范围,从而抵达光圈。 罒的超越五级存在的母体,按照此时单增次吉的认知,它的进食及选取源质,似乎完全依赖记忆库。它用来捕食的舌头,则依据母体记忆库指令捕食,及攻击被它判定移动的活物。 “撤阵!” 随着狄飞惊的一声低喝,在场武者无不跟随狄飞惊向光圈冲去。 罒在八丈高的天顶,剧烈的起伏。 可能感知到刚采集到记忆库中的猎物即将逃脱,顿时,近百条绸缎状的舌头,哗啦啦地从母体倾泄下来,粉红阵雨更是云集亿万微小生物。 此回受中央母体指令,它们的目标明确,就是捕食在场的武者。 一条粉红鲜艳绸缎状舌头卷来,单增次吉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他持千年雪柳枝,迎前一扫,将它们硬生生打成两截。 见它们在被外力打断后,果然变化出两团粉红色的轻纱薄雾体,单增次吉念了声《咒》,掌化《大手印》,一掌就将两团雾状聚合体,隔空拍到地面,直陷入地底三寸多深,令它们动弹不得。 随即,单增次吉大步向前,紧跟狄飞惊之后,迈入道树初始之地。 韩干感知身后的大方和尚应对迅疾悬挂下来几条舌头合围,相当吃力。他回过身来,抱着三千斤重的黑酷蕨,朝着天顶罒的母体就是一记撞击。 这一撞天式,正是演化自道门大派倥侗的秘法《大小番天印》。 饶是罒的母体水火不侵、不吃重力,在此秘技之下,也是浑身一震。 “走!” 韩干招呼大方和尚一声,转身就走。适才这一击,耗费了他九成功力。 此时在场武者若论危急,依然来自金沐溪。 由于罒的母体收集了他的一小块血肉,因此,适才近百条舌头从母体脱离进行捕食猎物,首要选择目标与提取源质的武者就是金沐溪。 刹那间,百十条舌头如中疯魔一般扑向金沐溪。 见状,单增次吉面现童真,他笑问道:“果真不救吗?” 狄飞惊冷声道:“圣子心中早有答案,何必问我。” 单增次吉点头道:“好个大弃子,这就是运道吗?” 且不提狄飞惊对于“运道”不置可否,就说此刻的任轻愁,他的双目已是一片血红。 旁人他可以不救,金沐溪,他却不能不救。 金沐溪出自大联盟,先前试炼分组时就归在他的帐下听令,而在私下里,他与金沐溪、唐六俱为大联盟中的少年英杰,可谓交情深厚。 于公于私,他都不得不救。 任轻愁立即回转,一个纵身,持名剑《鹤冲天》接连斩了三记,一长二短。 剑光缭绕,更有剑鸣,如鹤呖于九皋,声闻四野。 先前他以剑心通明,早已觑见粉红生物聚合的破绽,刹那间,接连二十七条舌头被他斩断中枢线索,不能继续转化。 得此相助,金沐溪顿时持家传降龙木撞出个缺口,冲了出来。 可是,罒在天顶,怎可让到手的猎物逃脱?事关它母体记忆库新增的一种源质获得,迫切之下,罒的母体终于悉数从灰煞云中破出。 见金沐溪半个身子鲜血淋漓,头顶上空,罒的母体覆盖罩定已接近一里方圆,且色泽愈发的妖艳粉红,其上剧烈的褶皱,似要裂开无数嘴巴。 任轻愁一抬手,名剑鹤冲天重回剑匣。右手探到身后,将巨阙剑缓缓拔出。 此时此境,为战超越五级的罒,他只能再行《驭剑道》! 第七十九章 它一旦受伤就胆小 巨阙剑, 为人世间传承久远的十大名剑之一。 剑长二尺七,阔三寸半,通体为混沌材制,且熔炼剑体时,铸者融入一道“天魂”于其内,因此,巨阙虽又名魂缺,却是以“剑气纵横”与《太阿》的“势无可挡”并列为人世间最具攻伐威力的刑剑,各具擅场。 况且,此时任轻愁行使巨阙剑的还是《驭剑道》。 《驭剑道》出自《剑典》,为人世间自古以来的一种无上剑道传承,只零散载于慈航静斋与听潮阁的两部残缺剑典中。 试剑山庄第三代山主曾亲赴两处圣地观摩剑典,以毕生精力整理出《驭剑道》三篇,他最终得论:驭剑道,实蕴一道空间法则至理,追本寻源,似佛似道,又名“渡生死海”。 任轻愁为试剑山庄三百年来最具天赋的武者,十五岁即入《慈航剑典》中的“心有灵犀”,十九岁更是攀登抵达《听潮阁剑典》中记载的“剑心通明”之境。他虽限于年岁及修为,未踏入生死玄关,却依仗巨阙剑,可以越级行使三记驭剑道。 巨阙剑一经出鞘,即伴随一道剑鸣。 此音低沉咿唔,雌雄莫辨。 这道剑鸣实为一种嵌入式音波,以任轻愁之修为,此刻共驱动七万九千多攻杀音节。因此,剑鸣甫出,刚踏入光圈的旦增次吉立即回头,立于疾梨剑树梢上的兀颜山急忙转首,牵着耶律紫嫣高速飞奔将要脱出险境的燕青抬首眺望,甚至正追杀大锤和尚追得上天入地的那头超越五级的地龙都猛地一顿。 当巨阙剑身表面极具规则布列的暗色菱形符纹,跟随光圈的神秘光照轨迹,悉数点亮后,连隐于青铜色天幕背景中的犭,也显露形迹。 它杏核状的深邃眼眸中,流露似诧异又似期待的拟人表情。 与之同时,罒(wang)感知巨阙剑攻杀音波与浓浓杀意。 它位于天顶的母体,立即传输“防御”指令。 原本在地捕食的舌头及分泌物,应该受此指令,立刻回归母体,成就完美聚合。 可惜,天性中对新增源质获取的那份贪婪,近百条舌头依旧紧追浑身浴血的金沐溪不放。 任轻愁双手持剑,脚尖一点,以此为同心圆点,刹那间,身剑合一。 飞身三丈,旋出的同心圆,与剑首内铸的四十九道同心圆,圆心重叠,成就“遁去的一”。 那些被神秘光照意外点亮的菱形符文,宛如跨时空重叠,它们汇聚成一纵剑气,从剑锋中凌厉冲出。 天顶覆盖近一里方圆的庞大母体,艳丽的粉色刹那失却光辉。 母体中枢模拟出一道极为清晰的惊恐声,甚至连七百里外的萧过望也听得眉头皱起。 “莫非那边出现了六级异物?” 萧过望立即加快步伐,朝落凤坡赶去。 行驭剑道,巨阙剑激发出无坚不摧的菱形剑气,正中罒未成就完美聚合的薄弱处。 以此薄弱处为圆心,共旋转出九十九道同心圆。 原本外力不受、水火不侵的罒之母体,被转出碗口大的空洞,甚至连着灰煞云都被打穿数尺。 罒的母体中,传出各种拟人化的惊恐、痛苦、悲愤的声响,甚至还夹杂着宛若孩童赌气的哭闹……显然,它出现了中枢指令传输的瞬间级混乱。 落在地面,先前那些未及时回归母体的百多条舌头与亿万分泌物,它们集体失去中枢指令,几乎同时放弃了捕食,从而将原先尚在垂死挣扎的诸多四级、五级变态体给释放了出来。 场面愈发混乱不堪。 金沐溪终于得以与脸色有些煞白的任轻愁汇合。 但是,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借着罒的母体中枢指令出现瞬间级混乱,及母体本身被驭剑道打出碗口大裂缝,降临在灰煞云中的未名生物,终于在万年的时光中,首次觅得侵入罒的母体。 很快,罒的表面以裂缝处为核心向外辐射,出现黑色斑点,又迅疾在悬挂下来的那些如绸似毯的舌头表面,孕育如猪尿泡大小膨胀的初级寄生体。 正当任轻愁为此变故心生警惕之际,就听“汪汪”接连两声清脆的犬吠,从母体中模拟出来,此同样为嵌入式音波。 刺啦啦,如撕布帛之音发出,罒庞大的身躯被一道极为诡异的巨力,撕成俩截,从而将被幽煞侵入的近三成的躯体完全舍弃。 某种意义上,罒,它除了本性对源质获取的贪婪,一旦遭受创伤,就是天生的一头胆小鬼。 它“汪汪”地对着幽煞占据的残躯,模拟出两道犬吠。 虚装声势无功,就在众多武者目瞪口呆中,再度破入灰煞云中,不见踪迹。 罒的主动撤退,灰煞云再度占据头顶的天空,此时在这个方位,它距地面已压到八丈不到的高度。 松针体再度形成烟雨蒙蒙,其中孤零零遗落其中的是两个人形轮廓,正是任轻愁与金沐溪。 被幽煞彻底占据的罒的三成残躯,迅疾异化,复制诞生出新的母体。 舌头受母体中枢指令,表面猪尿泡的初级寄生物膨胀后裂开,万千粉红色的枪矛状异物生出,朝着金沐溪激射。 它们残留的意志,仍旧要完成新增源质获得。 金沐溪奋力挥舞降龙木,罩定方圆三丈,且大半精力放在守护先前因行使驭剑道而暂时有些脱力的任轻愁。 以任轻愁的心气,又怎甘于人后,他持剑上前,剑气纵横,将那些枪矛状的粉红异物搅碎。 可惜防得了枪矛,却防不住早已肆虐滋生的的粘液体。 百密一疏,任轻愁的小腿、后背共计三处被丝麻般纤细的粘液体,扎出三记针眼大的血眼,显然,这些粘液体的终极目标是获取任轻愁的血肉,剥离出源质,送归母体。 任轻愁的剑心通明虽受制于体力下降有所削弱,但事关自家源质被异物获取,又怎能怠慢。刹那间,巨阙剑连续斩出剑浪,菱形剑气纵横。 新生出的枪矛异物不计代价地似飞蛾扑火,也要阻挡刹那。 就当任轻愁也生出力有不逮,无力回天之憾,粘液体缩回至舌头,即将回归母体之际,一道人形轮廓从东北方向杀来。就见他啪啪啪一连三枪,接连将三头四级地龙挑飞,如擂石砸向天顶罒的母体。 受《搏浪沙椎秦十八式》的气浪式,三头地龙四级在撞击罒的母体时炸裂,从而将裹挟任轻愁血肉源质缩回母体的那一截舌头给炸成烟雾。 出手的正是岳宠,他已在道树初始之地的外围,从东杀到东南,正好杀出一道弧形,从而及时化解了任轻愁的危机。 饶是任轻愁心高气傲,先前对排在强人主榜第一的岳宠心存不服,此时此境,他终究是红着脸说道: “多谢你及时相助。” 第八十章 速速杀够心中数字 光圈内外, 一明一暗,宛若生死分明。 耶律二德原本朝着岳宠所在的位置汇合,未曾想,当他看见耶律紫嫣为掩护队友撤退,断后而遇险,关心之下,他只能反身朝东北方位杀去。 在辽国参与试炼的顶级武者中,如论单兵战力,耶律二德排在第三,且无论远攻还是贴身近战,他都战力彪悍。 即便一贯好勇斗狠的韩原也认为:如果他对上耶律二德,也是铁定吃瘪的。 眼下,耶律二德被两头地龙五级拦住去路,迫切之下,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幸好两头地龙五级只是被寄生物刚催生不久,它们的战力刚达到武师初阶而已。 耶律二德使出被岳宠定为能令武师三阶都要避其锋芒的锤法,将一头地龙五级庞大的身躯砸飞。那边,燕青刚好及时赶到,将耶律紫嫣从犭的合围中解救出来。 然而,未等耶律二德心中稍定,战局又起变化。 首先的变化来自东南方位。 任轻愁持巨阙剑以驭剑道战罒(wang)超越五级的存在,最终的结果:受创的罒被幽煞侵入母体。记忆库中永久保留了一份天性胆小的它,扔下近三成残躯,逃之夭夭,从而将东南方位彻底留给了灰煞云。 于是,寄生体迅疾占据了这方空间,利用地表遗留的异变兽及各级变态体残骸,催生裂变出各种异物,这其中又以罒被幽煞异化的残躯对在场的武者威胁最大。幸好岳宠及时赶到,与任轻愁联手对敌。 正东及东北方位,原本就是厮杀最激烈的战场,由于一百零八头被异化的犭兽突然出现,加之原先的数十头地龙五级,这里的战况对于高阶武者来说,能否及时撤离退守到光圈之内,已经到了瞬间定生死的境地。 所幸这里的战局有兀颜山从中调度,他未雨绸缪,以退为进,占据先手。当战况突变,就以光圈为界,不时指挥调度他所率的第二组的精英武者轮番出手,接应被困在光圈外围苦斗的武者。 此时的蒺梨剑树,已长大到碗口粗细三丈多高,树身密布如血管经络状纹路,泛着极为妖异的铁锈红。 刀剑般锋利的枝枝杈杈,依然哑黑金属色,杀气腾腾,观之令人发怵。 一粒粒拇指大、且被地狗部定名为“虫果”的果实,它们即将成熟,发出一种刺鼻的气味。 当这种宛如能侵入人体神经的毒素气味飘出,位于蒺梨剑树梢的兀颜山立即皱眉。 而在场外,各种异变兽与四级、五级被幽煞侵入的变态体都发狂似地朝光圈冲来。 东北方位,被王展与陈有成护送的赵师曾,他根本不顾背后新增一道触目惊心的抓痕,奋尽全力,一棒将三头异变兽打杀,心中默数“第一千一百二十四”,再以宋国内府秘藏记载方法,兑换出“三六七”数字后,随即低喝道: “祭坛仪式即将开启,我等速速杀足各自心目中的幽煞数字,占据有利位置,应对将来。” 王展与陈有成俱大声应了声“好”,其中又以王展最是明白赵师曾言下之意。 哪怕此刻三人皆伤痕累累,当想明上古武者试炼的关键所在,在最后时刻,无不放开手厮杀,冲击自己的极限。 在这个时候,又何止他三人心知肚明。 在场武者无不来自各大顶尖势力,但凡出身传承久远的宗派与世家的武者,对于位列道树初始之地的上古武者试炼,或多或少都有各家秘藏记载。因此,当光圈内的青铜色天幕背景中,先前那些生长在蒺梨剑树下的十六瓣名“定魂”的白色小花,成螺旋状飞舞,转瞬旋出一圈台阶模样,其上生长着一丛丛根茎树,开满暗红色含苞待放的花苞。 一刹那, 在场武者无不心跳加速。 厮杀愈发惨烈,即便但增次吉也使出重手,在他以秘咒加持的大手印下,异变兽被他成堆地拍成肉泥。 光圈之外,血流成河,混合各种残渣汁液,流入宛如大口呼吸的光圈之内。 某种诡异的混合源质,从蒺梨剑树的树根处被提取,再由暗红色经络向树身输送。 虫果,极速的膨胀着。 当它们膨胀到鸡蛋大小,外壳如茧,表面破出诸多虫眼状的洞,向外喷射白色气雾,散发愈发浓郁的刺鼻气味。 光圈外围的诸多异变兽与被幽煞侵入的变态体顿时如中疯魔,甚至连数十头地龙五级,一百零八头犭也一并发狂般地朝蒺梨剑树的树丛扑去。 受此突发异变,光圈之外的战况顿时完全失控。 狄飞惊瞬间抬首,一记《眼刀》先将一群如飞蛾扑火的异物斩杀,随即低喝道: “撤阵!” 此声令下,以旦增次吉、韩干为首,立即按照事先筹谋的计划,无不尽使杀招,完成各自最后的在光圈外围灭杀幽煞的极限数字。 饶是如此,实力稍逊的大方和尚与李虚竹,皆负伤累累,终于他们分别以“七三二”、“六五八”的极限数字,冲入光圈内蒺梨剑树的第一重天。 在正东方位,由于兀颜山的调度有序,第二组除了事先有伤的戴成,哪怕战力最弱的段去病都将打杀幽煞的数字定在“一千零三”,刚好能入围光圈内蒺梨剑树第一重,更别论琼妖纳延此刻斩杀幽煞的数字已达到惊人的“七千三百”余,即便是在上古武者试炼,也能排入前五十的行列。 琼妖纳延依然未尽兴,再加上耶律二德依旧被困在离他二十丈外的东北方位,他大喝一声,持凤翅镏金镋,将一头地龙五级斩成两截,反手再把扑在他背后撕咬的几头异物一一捏爆。 此番地窟武者试炼,若论肉身防御能力,哪怕是大锤和尚、旦增次吉也要稍逊他一筹。 正当琼妖纳延仗着皮坚肉厚,浑然不顾地朝着耶律二德所在的方位冲杀,这时,就听“尨”的嘶吼,一头小山般的巨物从正北方位冲来,正是地龙超越五级的存在。 在它张开近亩许方圆的咽腔前方三丈处,大锤和尚时而如猿猴攀登跳跃,时而如羚羊,疾停疾转。他的身上满是被地龙咽腔前端伸出的触手所触及的抓痕,可谓逃命逃得狼狈之极。 以地龙超越五级存在的可怕战力,哪怕是琼妖纳延也不能对抗。 这要是放在以往,他定会转身即走,但此番这头地龙来速太快,正是朝着耶律二德所在的位置冲去。 “二德,你这个败类给我挺住,吾来助你!” 说时,琼妖纳延大吼一声,奋尽全力,持凤翅镏金镋朝地龙斩去,此式正是集齐十二分力的《破山》。 “湫湫!” 极为高速的爆音,两道光线将地龙六级庞大的身躯中切开,从而将它近五十丈长的身躯一破三截。 速度实在太快,尚未等琼妖纳延看个清楚。那两头暗红金属色异兽,在以完美攻击形态破开地龙六级躯体,再度模拟出新的形态,继续追杀地龙六级的残躯。 原先被它们负载的两个人形生物顿时被释放了出来。 正是岑虎石哥与韩原! 第八十一章 先冲破这段险境再说 身在半空,不等落地。 岑虎石哥单手扣三箭,“啪啪啪”弓弦开合之音骤响,顿时将三头扑向耶律二德的异变兽射穿。 耶律二德根本不犹豫,他迎着岑虎石哥的方向,就向前冲。 奔跑中,他将四丈二尺长的链子锤“瓮”地抡起,数十头从地龙六级躯体上蹿射出来的异物,尚未转换形态,悉数被他砸飞。 两人甫一照面,即刻心领神会,采取刹那级战法配合,相互解决掉对方的一道危机。 度过生死险境,平定呼吸,耶律二德哈哈大笑道: “岑虎石哥,你这蠢货,来得时机正好!” 岑虎石哥赶紧答道:“二德,这回可算我替你解围,你千万要记好哦!” 闻言,韩原立即在心中鄙夷:“妈的,他又开始演戏了。” “记住了!” 耶律二德装作没好气地答道,腾身抡起八棱紫金锤,重重砸在扑过来的一头地龙四级的头颅上,将它砸成稀烂。 与之同时,韩原人在半空,行使打进杀中的滴水杀,宛如解恨地将十六头异物悉数扎穿。 就这样,他们三人很快形成战法默契。 岑虎石哥居中策应,耶律二德与韩原则在前后左右冲杀破围。他们只配合了七轮刹那级战法,就斩杀异变兽及各级异物将近三百余头。 这其中又以韩原最是悍勇。就见他单手持魔眼枪,行打进杀冲锋;另一支手则从背后拽出春分尸神戟,每一次抡戟,火如悬烛的戟锋,收割成片的异物。 此番战斗,如论韩原冲锋在前的势不可挡,哪怕耶律二德见了也为之心惊。 韩原以超凡感知,知晓他能这般肆无忌惮行使杀戮,是因为位居中央的岑虎石哥,持某种未名的魂箭秘法,将他们眼下面临的最大威胁:数头地龙五级与一头潜藏的地龙六级残躯牢牢锁定。 再战一个轮次的刹那级,耶律二德同样心生疑问,他忍不住张口问道: “韩原,岑虎石哥,这才几天没见,你俩究竟怎么回事,都脱胎换骨了吗?” 岑虎石哥笑答道:“二德,你恐怕战糊涂了吧!哦,对了,韩原他晋级武者后阶了,你信不信?”说时,岑虎石哥转首朝韩原挤了挤眼睛。 韩原怎不晓得其意,赶紧岔话题道:“二德,我们该往哪里冲,是往那光圈里冲吗?” 耶律二德道:“是的,不得不说,你的超凡感知真是厉害,一来就看出真相。” 韩原一边冲杀,一边继续问道:“二德,怎没见到岳宠?在我们后面,马上有超级超级恐怖数字的寄生物大军过来,它们打算以暴兵流干掉我等呢。” 耶律二德抡锤将一头异变兽砸飞,方才答道:“岳宠先前传话给我,他要镇守西南方位一会儿,要我先退回光圈内,与万崇光汇合后,等他归来。当然,这也是组长事先的锦囊安排。” 韩原正心生疑惑,耳中就传来岑虎石哥的密语:“韩原,接下来是关键时刻,还会有极大变故发生。不管怎样,你且记好,你只管往光圈的内围冲,越靠近那片青铜色天幕越好。” 三人虽各揣心思,但彼此信任已成,接下来,他们就径直往光圈冲去。 光圈外围,原先被爫追杀的地龙六级残躯,它的主体正好借助爫的切割,成就它被控的主神经元解体,从而一举摆脱幽煞的侵入。 它的主体赶紧遁地不见踪迹。 剩余的两截残躯,依旧被众多寄生物控制着神经元,除了提前孵化异物破体而出,要不然只能继续催化地龙残躯,形成新的独立主体。 可惜,时不予它。 两头爫皆为臻至完美的五级变态体,此刻如发泄怒火般模拟出纺锤状的穿梭形态。 两截地龙偌大的身躯,连同体内的寄生物,尚来不及孵化,就被一道道光线来回穿梭,切割成尘埃颗粒。 当最后一截试图逃窜的地龙残躯,被两头爫联手合围,来回穿梭切割殆尽之际,西北方位,忽然一暗。 铺天盖地的诡异嘈杂声,令人心悸。 爫在磨灭地龙残躯后,再度转换形态。它们模拟出暗红金属色的兽形,鸟喙状的雪亮头颅前端,发出“湫湫”的高速爆音。 这是爫要采取攻击的前兆。 韩原忍不住回首吹个响亮呼哨,他的本意是想招呼两头爫与他一并退入光圈。 想他与岑虎石哥自过地沟后,一路经历危险重重,曾得益于爫的各级变态体的庇护与照应,加上先前他与爫之五级并肩战斗,共同对抗幽煞,时间虽不算长,终究与它们结下深厚友谊。 这回,两头爫之五级皆未回应。它们乃幽暗森林原生生物链中的顶级猎食者,原本共有三头五级、二十七头四级,参与到这场阻挡幽煞侵入它们领地的战斗。 这回战到仅剩下最后的两头爫之五级,哪怕此刻汇聚了北、西北、东北、正东四个方位的寄生体洪流愈发凶焰滔滔,不可一世,它们也义无反顾地冲杀过去。 “撤!” 赵师曾断然高喝。 刹那间,王展、陈有成无不行使压箱底杀招,护送着赵师曾杀入光圈。 一道极为尖锐的箭鸣,从而将化为虚影的一头异化的犭兽射穿。 段去病立即从危局中被解救出来。在他身旁不远,甄破甲持重达千斤的落魄钟琴体,将地龙五级巨大的螯撞开后,仅凭借他强悍的肉身在前冲锋开路。 适才兀颜山的那道响箭正是“撤退”的信号,琼妖纳延虽落在最后,但以他的战力突围,甄破甲自是判断他当无大碍。 在另一方位,燕青迅疾转身,一个乾坤大腾挪,将耶律紫嫣扯向光圈方向。随即,他拎着朴刀就开始断后。 耶律紫嫣自是明白形势到了万分紧急的境地,在他前方不远处,甄岩舞与萧长今,两人都身负重伤,犹在苦苦支撑。此刻他们三人距离光圈尚还有最后的五丈。 耶律紫嫣一咬牙,持双刃斩朝光圈杀去。 若说此刻最是身处危境,当属张宽与林东。 几乎与耶律紫嫣同时,他们遭遇到异化的犭兽合围。 饶是张宽战力了得,面对近二十余头犭兽合围,他硬是以丈八蛇矛,行雷霆万钧之势,接连灭杀七头犭兽,从而带着林东杀出重围。 此刻他们距离光圈还剩最后的九丈远。 一道巨大的伤口在林东的背后,深可见骨。 先前已被地龙五级的节肢,旋飞一臂的他,单手持槊将数头异变兽砸飞,喘息道: “张宽,主公曾说:隐宗受限于崛起时间太短,因此,我们作为二代,与他们相比,终究底蕴不足,这个答案是对的吗?”说时,林东目视着在兽群中冲杀如入无人之境的大锤和尚,一脸的羡慕。 “武者,实力为尊。是生是死,谁赢输输,且战过再定。林东,你莫多想,我俩先冲破这一段险境再说。” 说话间,张宽大吼一声,持丈八蛇矛将一头地龙五级一矛扎穿,再运巨力将之挑飞,然后,行枪扫大片,将五头犭兽扫飞了出去。 即便如此,张宽的肋部仍旧被犭兽极为诡异的攻击方式偷袭到,留下一道血淋淋的醒目伤口。 四个方位的寄生体洪流,它终于完成合并,形成几乎与灰煞云等高的洪峰。 光圈内,蒺梨剑树长到五丈来高,枝枝杈杈已完全形成哑黑金属色的剑体,它们杀气腾腾,蓄势待发。 凡靠近光圈外围的虫果,一个个膨胀到拳头大小。忽然,近百枚虫果炸开,场中散发极为腥臭的气味。 寄生体洪流内传来疯狂的嘶吼声。合并后形成洪峰,一个浪卷,骤然加速,向着光圈扑去。 “筝筝筝……” 一阵密集的金属割裂之音,万千的枝枝杈杈脱体,化成万千刀剑,迎着寄生洪流斩杀过去。 骤不及防,刚踏入光圈界限的林东,他被数十枚刀剑斩杀入体。也就在他身躯即将化为数截的最后时刻,他行使霹雳火秦明传给他的《十万火急狼牙棒法》,持槊将卷向张宽的近百枚刀剑砸飞。 张宽将丈八蛇矛抡成一扇光幕,再迎前竖打,硬生生打出一条人形通道。当他回手一捞,却捞了个空。 林东此时的身躯已被绞成千百碎片,被紧随其后的寄生洪流完全吞没。 与光圈之内,只差毫厘,林东战亡。 此为地窟武者试炼最后一役,首位战亡的武者。 第八十二章 命是定数,运是变数 强人,须冲破自家命运界限。对于武者来说: 命是定数,运是变数。 也许正像上古武者试炼那般,在危难中,挑战自身极限,最后冲入光圈内的道树初始之地,这对于在场的武者,事关命运。 韩原显然不知上古秘辛,他刚冲入光圈,就受到某种神秘的光照,顿时,他的印堂上一热,仿佛被一连串的符文烙印。 他以魂力一扫,解读出的文字为: 武丁辛巳口口弜射启……口口二九七…… 虽然其中诸多字形凌乱,且疑有缺失段落,令他无法辨识与明其句意,但他终究记住了他的序号。 “二九七?咦,这又是什么鬼序号?”韩原不禁疑惑了一声。 耶律二德在旁笑着接口道:“韩原,你得的这个序号相当不错了,我也才二五九,想来你这一路打杀异变兽与异物的数字极为惊人啊。” “不对啊?我记得并没打杀多少。对了,岑虎石哥你的序号是多少?” 岑虎石哥赶紧摇手道:“你自家一路乱捅马蜂窝,搞得我手忙脚乱,依我看,可厉害得狠哩。至于我的序号,我哪能跟你讲。” 韩原心中嘀咕:“答非所问,又在装傻。”但他知道岑虎石哥真实来历绝对不小,且藏有大秘密,既然他们二人说过互信,倒也不好在人前揭破。韩原转首问向耶律二德: “二德,我们仨就属你见识广,你说这序号到底怎么回事?” 耶律二德先是啐了一记,随即正色道:“根据我族圣山记载,上古武者试炼,云集八荒四海的最强武者,最后以千名入围记数,排序号,定座次,此乃上古武者荣耀……我知晓的也仅此而已。” 韩原沉思了一记,又问:“二德,你说岳宠他最终序号多少?” 耶律二德叹道:“我真不知道,也许序号百名之内,也许五十之内,这不好说。” 岑虎石哥笑答道:“二德,难得听你也说不好说呢,我猜岳宠这回搞不好前二十,假如我猜对了,你又怎说?” 耶律二德又啐了一记,“你这蠢货,尽会瞎讲,岳宠虽强,但这回变数极大,且你看那几个没入光圈的,他们可都是岳宠的强劲对手,依我看,这回败类都拼了。” 闻言,韩原与岑虎石哥抬眼向光圈外围望去,就见位在东北、正东、东南,尚有四道身影在光圈的边界线上奋力厮杀,他们分别是:大锤和尚、琼妖纳延、旦增次吉与韩干。 当然,光圈外围更远处还有几人,他们是:燕青、岳宠、任轻愁与金沐溪。由于距离太远,寄生洪流凶焰滔滔,他们的身影,终不能被韩原、耶律二德所能望见。 “他们几个都实在胆大包天,就算事关最终武者试炼序号座次,也可谓疯了!”耶律二德叹道。 其实,事关命运,眼下又何止武者疯狂。 一枚枚虫果,在迅疾从蒺梨剑树身汲取到足够剂量的混合源质后,它们饱满成熟,再炸裂开来,散发着令人避而远之的腥臭气味。 这种能刺激到神经元的毒素气味,对于寄生洪流中的异变兽及刚被寄生物以裂变催生出的异物来说,却能令它们瞬间进阶,这正是它们缺失的某种源质。 于是,它们疯狂且不计后果代价地冲向光圈。 蒺梨剑树早在上古时,就被种下禁制,自它们树身上生长出来的万千剑体,此刻在光圈的分界线处,正形成一道凌厉剑阵。 一旦剑阵被激发,它运转起来,远观就如同一扇扇高速旋转的绞肉机,从而将如浪汹涌的寄生洪流一轮一轮地绞碎。 某种程度上,它们切割寄生洪流的方式,与暴躁的爫异曲同工,区别只在于:它们切割的轨迹是哑黑金属色的暗光。 一头头异变兽与地龙四级以上身躯庞大的变态体,瞬间被绞成碎片。它们的残渣及汁液来不及被寄生体重新侵入裂变催生,就被光圈之地通通吸收殆尽。 蒺梨剑树越发茁壮生长,甚至在它们的根部,再度出现一圈圈开十六瓣的“定魂花”。 定魂花开,呈辐射状向外扩散,瞬间,以顺时针螺旋飞舞。靠近青铜色天幕背景,再生出一级以定魂花组成的台阶,其上根茎树渐渐生长出来,且每一株根茎树结出一朵拳头大的暗红花苞。 此时通往祭坛的道路,已被高大妖异的蒺梨剑树分割。 如这时能有人从高空俯瞰,当能发现:从光圈分界线到内围第一重天,共有二十一条由蒺梨剑树组成的通道。到了定魂花刚组合出的第二层祭台,通道锐减至十四条。 虽是通道,供武者通行的道路却非常狭窄,且粗大的蒺梨剑树从树根到树身,密布三尺长哑黑金属色的剑状枝杈。 高阶武者在通道中奔行,魂力明显受到压制,这点很像先前耶律二德通过“魂桥”时的境况。因此,即便以韩原的魂力“四十一”,也只能感知方圆十丈的动静细节。 蒺梨剑树的剑体枝杈,越长越密集,杀气腾腾。 出于慎重,韩原与耶律二德都分别试了试此剑状枝杈的锋利程度,无不暗自咋舌,心中警惕大增。 很快,深入到蒺梨剑树二十丈距离,借助韩原的超凡感知,三人终于寻到一脸惊恐的万崇光。 此刻,万崇光的身上纵横交错大约十来道明显为蒺梨剑树剑体枝杈切割的伤口,且以他后背一道尺余长的伤口瞧来最为恐怖,几乎将他一斩两截。 以耶律二德对他的了解:万崇光虽不长于战力及打斗,但他身具一门极其端妙的身法《壶地秘境寸身吁》。此身法向来以度厄避险闻名于人世间,没曾想,即便这般,万崇光还是遭受这等惨烈的伤势,由不得韩原与耶律二德对蒺梨剑树的剑体阵仗威力重新评估。 经过三人仔细询问,方才得知,原来就在刚才,随着定魂花形成第二级祭台,通往祭台第一重天的通道禁制悉数打开,先前冲入光圈的武者,无不蜂涌而入。 令万崇光万万没想到的是,先前因伤与战力稍弱而早早退入光圈的他,与唐六、戴成以及来自迷天盟的甘年,他们四人刚入第一重天的边界,就立刻遭遇麻烦。 蒺梨剑树守护祭坛第一重天的剑阵忽然发动,一不留神,原本就有伤在身的甘年被剑体绞成碎片,万崇光幸得身法端妙,更是身怀诸多外伤秘药,从而逃过一劫。 此时此境,万崇光终究面现颓态,他叹道:“甘年与我都出自大联盟,他虽不像唐六、戴成身怀师门赐予的秘宝护体,但他毕竟入列次榜,他的真实战力比我要强得多。我们真好不容易,都坚持熬到这里了,嗨——” 闻言,众人无不唏嘘。对于武者挑战他们各自命运界限,最终反而被命运无情捉弄。当听闻甘年的陨落消息,他们均心有戚戚然。可惜,他们终究不知道,早在甘年丧命在第一重天剑阵之前,来自隐宗的林东却更为不堪,在光圈界限所设的剑阵处就已陨落。 且在此刻,就听“咣”地如洪钟大吕的震天响,直震得四下里一片死寂。 关键时刻,旦增次吉终于祭出法器《双金钹》,一举灭杀三头地龙五级与成堆的异变兽,奠定他在武者试炼的最终序号及位次,从而正式踏入光圈。 第八十三章 宛如昨日的再相聚 “我等速走!它们杀进来了!” 韩原一声低喝,耶律二德心领神会,搀伏有伤在身的万崇光,就往光圈内围冲,岑虎石哥则负责断后。 而在光圈外围厮杀的旦增次吉、韩干、琼妖纳延、大锤和尚,他们先后战到各自的极限,就不再恋战,各寻个通道,冲入光圈内围。 原本镇守在界限处的蒺梨剑树剑阵,终于被寄生洪流一举冲破,亿万寄生体排山倒海般席卷过来。 甫进光圈,那些原本裹挟在寄生洪流中的异变兽与各种异物,无不瞬间冲出,追逐先前虫果炸裂出的万千细微源质。 一旦它们捕捉到所需的源质,就在刹那间进阶,其中尤以数头地龙五级的进阶最为恐怖。 “不会又要孵化出六级变态体吧!道树初始之地,它到底在搞什么鬼玩意啊?” 到了这等境地,连岑虎石哥也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幸好此时蒺梨剑树的第二道“剑阵”,受之两道相斥的气机吸引,开始发动,从而将寄生洪流再度阻挡。 韩原、耶律二德、岑虎石哥、万崇光他们四人撤退的速度极快,眼看就到第一重天。 由于汲取足够多的混合源质,这里的蒺梨剑树生长得越发高大妖异,它们的枝杈剑体,此刻更是杀气腾腾,令人望之生畏。 万崇光叹道:“我没有获得序号,我进不去的。” 韩原顿时急道:“万崇光,你瞎讲什么?把你一人丢在外面,那可多危险,这绝对不行。” 耶律二德点头道:“韩原说得好,万崇光你虽没获得序号,按理说是进不去的。但先前听你说,唐六与戴成跟你一样,也都未曾获得序号,他们却持师门秘宝进去了。想来这剑阵仍旧有漏洞可寻。” 岑虎石哥笑道:“还能怎地,硬闯呗。” 正当耶律二德紧皱眉头,暗自盘算评估硬闯风险之时,韩原忽然喝道: “岳宠他们杀进来了,我去接应他们一下。” 说时,韩原持枪就朝一个通道方向杀去。 蒺梨剑树的剑阵虽然凌厉,那些松针体终究还是先一步渗透进来。 它们此刻细如牛毛,漫天飞舞,如烟似雾。看似漫无目的,其实它们是在搜寻寄生目标。 透过层层烟雾,隐隐有“轰隆隆”的爆炸声不间断传来。 随即,就见数个黑点在韩原的视线瞳孔中放大。一连七头刚刚进阶的异变兽,被枪挑擂石般地连续砸向剑阵,从而硬生生打出个缺口。一人持枪率先破开烟雾大步行出,此人正是岳宠。 尚未等韩原开口,就见一道身影,从岳宠身后如从空间裂隙中硬生生挤出。他刚刚落定,就张口骂道: “妈的,韩原你小子倒是先战得过瘾,可把我给急伤了。” 此人虽瞧来有些狼狈,浑身上下衣衫褴褛、鲜血淋漓,韩原却对他最是熟悉不过,正是他曾戏言“一块打过屮,蹲过坑”的好兄弟雷鸣。 紧随雷鸣与岳宠之后行出的两人,韩原却都不认识,还未等他开口说话,又有三人从那缺口处奔来。 在前的为僧人模样,他身躯壮硕,持宽大戒刀,虽是满脸憨笑,但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假象。韩原立即高声喝道: “大莽和尚!” 大莽和尚赶紧低首道:“善哉善哉,正是小僧我,可怜小僧一路甚是辛苦……” 在旁的连贯立即啐道:“大莽,你就别善哉善哉了,适才也未见你手软。” 当最后一人从容行出,连在远处的耶律二德也忍不住惊喜喝道: “崔勉之,组长!你终于来了!” 他这一声呼喝极具感情色彩,在旁的任轻愁顿时面露诧异,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宋辽两国武者因为历史渊源,向来敌对,即便同组,又怎能如此亲切有加。耶律二德那一声呼喝,就宛如多年不见的老友重逢。 崔勉之赶紧抹汗道:“还好,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 短暂的寒暄,韩原方才得知,先前岳宠镇守西南方位,正是要接应崔勉之他们过来。 第一组总计九名武者,此番在这地窟武者试炼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战役现场,他们再度重逢聚首。 韩原不禁回想试炼首日他们的相识,宛如昨日。 岑虎石哥笑道:“这下组长来了,我们组人聚齐,这下什么困难,也不叫困难了。” 闻言,众人俱哈哈大笑,连重伤的万崇光都一扫颓态。 他们爽朗而极具自信的笑声,在道树之地回荡着。 一刹那,连向来心高气傲的任轻愁也为之感染,他心中暗道:“他们组一直遥遥领先,原先我尚心有不服,原来如此啊。” 经过短暂而有效的修整,待万崇光将重伤若死的金沐溪身上最后一道伤口,以神农秘药敷好,崔勉之就立即布置任务。 首先他吩咐雷鸣、连贯、大莽和尚按他事先计划,布置第一重天外的通道后手。 紧接着,韩原与岑虎石哥也被派出,他俩必须时刻监视被第二道剑阵阻挡的寄生洪流的动态,以备突发。 最后,他快步行到第一重天由蒺梨剑树剑阵镇守的通道近前,仔细打量。 “二德,你怎么看?”崔勉之慢声问道。 耶律二德立即擦汗道:“原先我担心,如要强行破阵,剑阵反噬,万一力有不逮,就风险难料。如今有岳宠、任轻愁他们二人在此,就把握一下子增至九成。” 耶律二德看向任轻愁,在他的印象里,任轻愁心高气傲,并不是一位好打交道与人为善的武者。 没想到任轻愁微微一笑:“先前得岳宠、崔勉之组长先后相助,莫若这一阵由我先出手。” 说时,任轻愁将巨阙剑缓缓从剑匣中抽出,即便蒺梨剑树的剑阵凌厉无匹,但持巨阙剑,行驭剑道,强行打开个缺口,他还是有绝对信心做到。 “少当家,请您稍等。” 任轻愁眉头微皱:“莫非崔勉之组长信不过在下?” 崔勉之赶紧摆手道:“少当家切莫误会,您的驭剑道威能,我是见过的。正因为威能太大,反而要留到最后。如崔某没有猜错,以少当家战力,必入上古武者试炼的五十之内。俗话说:好钢要用在好刃上,少当家的剑,当要出在最关键处。” 闻言,任轻愁的俊脸微红,暗道声“惭愧”。被崔勉之猜个正准,适才踏入光圈,他获得的序号刚好是“四十九”。 这个在外人看来惊世骇俗的位次,任轻愁却大为不满。因为他知道岳宠的位次将远远不止,甚至位列前二十,将他远远甩开,也是有极大可能。况且他这个序号还是在动用驭剑道的前提下,方才获得,以他目前修为进境,在二十四个时辰内,他只能再使两记驭剑道。 第八十四章 你不会让我断后吧 第一重天,蒺梨剑树剑阵外。 此时云集了最后的十一名武者。共有五名武者获得序号,他们分别是:岳宠、任轻愁、耶律二德、韩原与岑虎石哥。 后来的崔勉之、雷鸣、大莽和尚与连贯,加上伤势颇重的万崇光与金沐溪,他们暂时都未获得序号。 关于序号,按照崔勉之的解读: 上古武者试炼,设在如今辟难所定名幽暗森林西四、西五、西六三区交界的落凤坡。 试炼场所占地极广,参与试炼的武者来自八荒四海,据说最多时曾有万人之多。 试炼中,根据猎杀一种名“幽煞”的生物多少计算分值,最后得序号者,方可入道树初始之地。 关于如何在这么大范围,做到监测与即时统计武者的战绩,崔勉之用了“神迹”二字表述。同时,他的眼神中也透露出对此神迹的憧憬与向往。 由于时间紧迫,众人自不愿在这搞不清的神迹问题上过多探讨与纠缠。 这时,先前被崔勉之安排布置后手的几人陆续回归,就听崔勉之继续解说道: “哪怕是神迹,也抵不过时间与遗落。即便上古武者试炼的仪轨至今尚存,如今我们却不知道规则的细节。因此,目前序号的得来,在我认为,大抵都是一种从翻阅旧典残存的只言片语中得来的乱杀行径。” 闻言,哪怕是岳宠与任轻愁都不禁皱起了眉头,耶律二德急忙追问道: “莫非组长的意思是:序号并不能说明武者的真实战力水平?” 崔勉之摇头道:“强者恒强之。真正的强者,并不局限于规则。况且,上古武者试炼,我极度怀疑,它本身实为一种机制,为一千世界的选拔机制。” 听到此处,大莽和尚顿时低首道:“善哉善哉,组长太厉害了,怕是连我金刚寺残存的《起世经》都翻看过了。” 岑虎石哥翻了翻眼,崔勉之则笑着说道:“小千世界,犹如周罗。有贤能之士曾言:吾等所处的世界,为遗落的南境,仅一微不足道的小界而已。上古武者试炼,传闻为小千世界级数的武者试炼。因此,每回以千之数定序号。我适才说乱杀行径不足取,是指:如今的我们不明规则,不懂机制,所以这序号嘛,既要看重,也可大不必耿耿于怀。更何况,既是规则,必有漏洞。在我看来,这剑阵实际就是在补前面的规则漏洞。” 崔勉之的这番言论,在场又怎有一个傻子,哪怕韩原也在心中寻思。 “是了!强者恒强。像岳宠这等强者,哪怕不明规则,乱杀一气,也能大差不离地体现真实实力。反而是在入围序号这个级别的武者,如能明规则、懂机制,就在竞争中显得相当重要了。这就好比,我先前在机缘巧合之下,打杀到松针体的极限,按岑虎石哥的意思,在分值上可能会极其惊人,因此,当耶律二德知道我的序号后,他就以为我跟他一样,为打杀了很多异变兽得来的。实际上,我的序号虽与二德接近,并不代表我的真实实力就一定与二德接近了。” 想到这里,韩原立即心生紧迫,原先为得到序号的那一点沾沾自喜顿时荡然无存。 果然,崔勉之等众人思考了三息后,继续说道:“第一阶段的序号得来,其规则制定所产生的结果,并不能完全符合机制,因而设蒺梨剑树剑阵在此。以单人战力论,万崇光、负伤过重的甘年依旧不得入内,身怀秘宝的唐六与戴成却得以入内。基于这一事实,我如判断没错,他们皆在入内的一刹那,受之光照,印堂被烙印序号。” 耶律二德顿时惊奇道:“组长,我怎么觉得很不对啊?获得序号的情形,你都说得这么详尽了,你怎么说你没有获得序号呢?” 闻言,众人无不惊讶。 崔勉之笑道:“二德,你不会真认为我崔勉之弱到连序号都拿不到吧!是的,乱杀一气,在入光圈的一刹那,序号生出,我立即把它屏蔽了。想必是我生来多疑,这种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序号得来,我可不敢轻易接受。况且,总要留个后手吧!” 闻言,凡知晓崔勉之绰号的无不哈哈大笑。任轻愁则暗自佩服,他心道:“崔勉之说得轻巧,那序号出现得极其诡异,要想将之屏蔽,要不然崔勉之的魂力到了一种我所不能明白的高度,要不然他身怀秘宝与事先准备充分。应该是后者,这崔勉之果然不简单。” “好了,关于如何在未获得序号的状态下破阵,我心中已有了个计划。为了应证,你们拿到序号的几位,如果方便的话,可否将序号烙印的文字或图案,写出来给我一观?” 获得序号的几位,甚至连任轻愁都没有丝毫犹豫,取出随身携带的行军册,写下各自的序号烙印文字,交给崔勉之。 岑虎石哥最后一个将他写好序号烙印的一页纸交到崔勉之的手里。 崔勉之只看了一眼,就面有讶色。岑虎石哥赶紧低声道:“组长,我就这点小秘密了,还念在我配合一场,望您替我守住这个小秘密。” 崔勉之洒然笑道:“当然!”说罢,他双手微搓,将手中的几页事关序号的叶纸悉数搓成粉末。 事关自家的命运,万崇光小心翼翼问道:“组长,我们到底怎么进啊?” “自然还是凭实力。” 众人似懂非懂。 此刻,崔勉之的脸上流露出极为自信的笑容:“一人的实力为实力,两人的实力依旧为实力。既然为机制,那么最好的方式,还是凭实力吧。好的,现在听我令: 岳宠,你为先发,径直入内。 耶律二德、韩原、万崇光你等三人为一组。万崇光居中,耶律二德与韩原分列两侧前后,务必要保护万崇光毫发无伤。” 见耶律二德与韩原极为坚定的点头。崔勉之转首对任轻愁道:“金沐溪,自有少东家带他入内。” 任轻愁点了点头,对于崔勉之将他与金沐溪入阵特意安排在第三轮,就算他再心高气傲,还是接受了崔勉之再次释放的善意。 “雷鸣、大莽和尚、连贯,你们三人按我事先的计划入内。” 还未等那三人接令,岑虎石哥苦着脸道:“组长,你不会让我断后吧!” 崔勉之笑道:“当然,只是这回为我俩共同断后。” 第八十五章 剑阵似妖孽生长 四丈三尺高的蒺梨剑树,原本外表的哑黑金属色,已被树身密布经络状的暗红色替代。 藏于其内的,却是不被武者境所能观察到的星条状神经元结构。 每株蒺梨剑树共有近千枝剑体,它们的表面不泛任何光泽,在气机的牵引下,发出如蛇吐信的细密之音。 常人肉眼根本不可见的某种源质,源源不绝地在星条状神经元中传输。 树身上不时蛹出点状凸起,新的剑体,如一条条灰白色的小蚕,在茧中孕育着。它们随时能破茧而出。 到了这个阶段的蒺梨剑树,若说它是种近似于妖孽的异物,也毫不为过的。 出于慎重,韩原与耶律二德、万崇光在原地先商量了一番。他们三人并非首回配合,很快,当意见达成一致,就不再迟疑,立即行动。 韩原单手攥丈二长的魔眼枪,将它拖在身后;另一只手则持春分尸神戟,与大腿外侧并齐。 此番闯剑阵,他决定在战法上,枪为辅,戟为主。 耶律二德几乎紧跟万崇光的身后,两人相距刚好七尺。当他算好万崇光的步法,再有一个刹那,就要踏入界限,立即将四丈二尺长的链子锤抡起。 与之同时,万崇光开始加速。 首轮共有一千七百枚剑体,自动从数株蒺梨剑树的树身上脱离。由于该剑体根本不反光且破空无声,以至于它们极为类似一种在人世间罕见的《破体无形剑气》的武道神技。 同样出于慎重,任轻愁上前一步,抱剑凝神观看。 与以往不同,耶律二德此番以《昼里昏呵大力神魔咒言》驱使链子锤的技法,也同样为他平时极少用的“离手锤”。 锤一经离手,立即旋出蜂鸣,且在半空中以锤为圆点,链体逐级扩大范围。未及一个刹那,即罩定近二丈的空间。 噼里啪啦,如暴雨打芭蕉,近千细如尘埃的火花爆开,观之如萤火明灭。 借此空隙,万崇光立即将他的身法运到极致,料想再有个刹那级,他就将破阵而出。 就在这时,第二轮剑体袭来。此轮剑体的数量虽锐减到七百支,但剑体粗大,加上剑锋刺射劈砍的角度极其诡异,以任轻愁的眼力,立即看出其中至少汇聚了七种能被人世间定为神技的剑式。 见链子锤组成的防御阵仗抵挡不住,耶律二德大喝一声,蓄势已久的八棱紫金锤旋即迎空砸出。 此锤名《挡锋》,号称能砸尽人世间任意有形之物。 “箜!” 一记闷音,直震得宛若无形的剑体都显露本色。由此,原本汇聚七道剑式形成的剑阵,也为之运转不畅。 得此间隙,万崇光终于冲破界限。与之同时,神秘的光照立刻垂青,在他的印堂上烙印出“九四五”的序号。 剑阵的发动仍旧没完。只是这回袭击的主体变成耶律二德。 这已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第三轮来袭的剑体,为十五支从蒺梨剑树脱离的巨大侧枝。它们每一支都有七尺来长的剑锋,从形制上竟有些神似耶律紫嫣所持的双刃斩。 受之其内神秘的星条状神经元驱动,刹那间,这些剑锋宽大的剑体,就组合斩出类似“刀墙”的凌厉杀招。 剑锋滚滚,如堆雪片,只是它们不显露半点光泽,杀气腾腾。先前,林东与甘年都是在此剑墙的阵仗下,被切割至粉身碎骨。 而此刻的耶律二德连续行使两番大力,正好处在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尴尬局面,且他的身躯,更被先前行使八棱紫金锤的大力带得向前俯冲。 其实这种局面,正是韩原与耶律二德事先算计好的战法。 借着耶律二德俯冲向前,腾挪出一线空间,韩原持枪在刹那间行打进杀中的《扁平杀》,从而将前方那些前两轮残余的大小剑体,一枪打飞。随后他上前一步,行的正是来自《原始空洞变化经》中的步法。当他踏足“震位”,抡戟就劈在迎面斩来的剑锋之上。 一道极为凶煞的寒光闪过,七尺长的剑体顿时被春分尸神戟一劈两截,落在地上,犹如活物在垂死挣扎。 “好戟!” 任轻愁忍不住脱口赞了一声。以他试剑山庄少主的身份,不知多少人世间的名器宝材经他过眼,但此刻他也认不出韩原所持的短戟究竟为何种材质锻造,隐隐只觉得:此戟的锋利与凶煞程度犹在他的巨阙剑之上。 韩原自从大滩秘境得古法戟式,平日里他勤修不辍,再加上经过地窟试炼的数轮实战锤炼,此回以此戟法来对付妖孽般的蒺梨剑树的剑体,使得如臂指使,愈发精炼实用。 韩原一个回砍,再将一枝七尺长的剑体斩成两截,场中传来数道极为拟人的痛苦声。 残余的大小剑体,集体如倦鸟归林,纷纷投向蒺梨剑树的树身,再度变成原先的枝枝杈杈,连杀气都暗淡了许多。 至此,韩原与耶律二德几乎同时踏入道树初始之地的第一重天。 甫入其内,尚未睁目看清被一团迷雾笼罩的周遭景况,神秘的光照立即垂青。 虽有崔勉之的警语在前,但以韩原现阶段的修为境界,又如何做到将这种宛如神迹的烙印屏蔽。 只觉光照在印堂的数字出现变化,韩原赶紧以魂力扫读,序号竟变为“一九七”,比前时获得整整增加了“一百”的数值。 见在旁的耶律二德有些神情恍惚,韩原赶紧招呼道: “二德,你的序号增加了多少?咦,万崇光与岳宠呢?” 耶律二德苦笑道:“如我猜得不错,这回过关的序号数值,你涨得比我多了不少。另外,如果我仍旧猜得不错,这回组长都可能会算盘落空。” 韩原很是不解,经过耶律二德的一番解释,他才知道:此回他们破掉蒺梨剑树的剑阵后,进入的第一重天,竟有些类似他曾亲身经历过的多宝塔秘境。只是这回与前者不同在于,第一重天,竟能按照进入者的序号等级,自动将参与试炼者传送至指定的位置。 由于耶律二德与韩原极为走运的序号等级相当,他们被安排在同一处指定地点。否则,哪怕他们进入秘境时不分先后,也会瞬间被分送不同位置。 耶律二德叹道:“我现在越发相信组长所说的‘机制’了,这真是一种神迹。只是组长他假若仍旧坚持没有序号,那么,他一旦过关后,又会被传送到哪里呢?” 说到这里,耶律二德的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韩原低头想了想,随即释怀道:“依我看这应该没事的,组长不是与岑虎石哥那个蠢货在一起吗。” 闻言,耶律二德顿时无语之极。 第八十六章 位列乙等上,戟之战 迷雾散开,显露道径。 气机扰动,微风送来荒野花的迷香,沁人心脾。 道径,乃一阶阶白色石阶铺就,材质跟韩原在白丘陵见到的那些宛如被风化的妖兽巨骨相类。 出于慎重,韩原与耶律二德在原地先低声商量了一番。此回面对未知的前路,依旧由韩原打头先行,耶律二德持锤在后照应。 白色的道径,它不染尘泥,明显有着倾斜向上的走势。 道的两边都是迷雾,这又与韩原经历的多宝塔秘境类似。 因此,韩原虽不知道上古武者试炼的仪轨,却也不会冒然试探:迷雾之外究竟为何。 荒野花的芬芳,越发浓郁。且这种香气,如同韩原记忆中的某种神秘气机,对于激战连场且负伤累累的他,竟有令伤处愈合的神奇功效,仿佛连精气神都提升了不少。 也许,这也是上古武者试炼的仪轨。 行到这里,两人皆见怪不怪,反而在莫名受益之下,越发警惕。 继续向前,道径看似笔直,实际是一种曲率作用。 人一旦行在其中,假如修行的境界不够,就会永远看不到尽头。 幸好这仅是一次武者级的试炼而已。 被崔勉之论述的上古武者试炼“机制”,当它判定韩原、耶律二德均已恢复到身理机能的最佳状态时,他们的眼前,立即显现青铜色的天幕背景,从而前路断绝。 神秘的光照再度垂青,只是这回伴随着“喀剌剌“的似雷音又似机括的声响。 这其实是一种嵌入式音波,更确切的,是一种极度高级的,能超越历史、地域、种族之上,且类似于人类语言交流的信息源传递方式。 出于下意识,韩原以魂力扫读。与前两次光照印堂显露的文字片段相比,这回又多出了: ……位列乙等上……第十九万万七千八百五十一战……颍川韩原vs冀州苏全忠…… 扫读刚刚结束,只停頓两个刹那级,还未等韩原反应过来,就听一阵极为高速的机括声响,韩原的整个身躯虚化。 当他缓过神来,发现他已身处未名空间。 此处极为类似他曾亲身探过的泥炭浮岛,约不到十亩的方圆,能清楚地辨认出,这处实际被道树的一树枝杈末端托在虚空中。周围尽是团团迷雾,偶尔有球状闪电,在虚空迷雾中,若隐若现。 这些通通不被韩原所关注。 他目前处在这座“泥炭浮岛”的西首,在他的对面,长身玉立着一人。 只见那人身高七尺五,年龄约十五、六岁,与韩原相若。 他的身形健秀,面如冠玉,俊逸的外表,在韩原的印象中,也只有任轻愁、狄飞惊等寥寥数人可以与之相及。 眼下最为韩原关注的是,此人手持一杆大戟,名:画杆银尖戟。 受制于冥冥中某种机制成就约束伟力,两人此刻皆不能说话。 他们默然行到场中,待到两人相距三丈八,光照垂青,交战的场中呈圆台形,顿时将两人以◎的轮廓线圈在其中。 韩原虽不知上古武者试炼仪轨,但战斗的本能驱使他在刹那间出手。 一上手,韩原就立刻行使打进杀。 那少年也是不遑多让,与韩原几乎同时出手。 这是一场极为难得的武者级之间的遭遇战。 两人分持的枪与戟,在首个回合的相撞与交击,就爆发出刺耳的宛如锤斧等重兵器对轰的金铁轰鸣声。 韩原与人对战,历来抢先重势,偏那少年的战法也是如此。因此,在前三个回合,两人皆不退让,都想凭借上手的力量、速度等自家优势,从而在气势上碾压对手。 见不能速胜,那少年故意卖了个破绽。韩原又怎会轻易上当,反而行以一记重枪,重重砸在那人的戟锋之上。 受之大力,两人乍分。 想那少年不仅悍勇,且天生神力,首回交锋,韩原握枪的虎口就被震裂。 那少年傲然冷笑,根本不等韩原喘定,持大戟继续追来。 这回他的戟法生出变化。配合九九八十一进步,七十二开门,画杆银尖戟行:腾挪闪让迟连收放,共记八法。 在此戟行八法之下,韩原终于遇到了大麻烦。 想他毕竟修行日短,不说他师从梁四僧仅两个月,就说他的肉身修炼与那少年相比,却是远远不及。 韩原根据双方交战的情形,暗自评估:那少年的肉身数值,或在耶律二德之上,更何况眼下他还行使了一种神鬼莫测的戟之八法。 韩原只得退让。 他以原始空洞变化经调正呼吸,演化步法。与先前破剑阵运用的“震位”不同,此番则踏足“巽位”,以避其锋芒为首要。 那少年的戟法使得越发神妙,如条大蟒,上下翻飞。 眼看韩原败局已定,现出生死。 危机之下,韩原单手行打进杀中最长于以低打高、以弱斗强的大门杀,完全以“剃”字诀行枪。 那少年又怎让韩原如意,画杆银尖戟一摆,腾出空间,朝着韩原一戟抡去。 韩原此时正好踏足“巽位”,与之同时,他刚好将春分尸神戟拽出,借着步法到位,抡出一记凶煞寒光,正劈在那人的大戟之上。 想来画杆银尖戟也是一件神兵级的宝物,这回与春分尸神戟首回相撞,竟也不相上下。反而韩原遭此大力相撞,口喷鲜血,身形更如断了线的风筝,向后跌去。 就在那人打算一鼓作气,上前将韩原性命以大戟了账之时,一道玄静之音骤响。 “哎呀”的口型现出,饶是那少年步法了得,促不及防,也只得捂胸而退。 韩原适才射出的弩箭,正是八臂哪吒项充为“黑光”特制的三根弩箭之一。 “汀” 极为细密的机括音发出。 光照的界限消散,交战双方的身躯,都在彼此的视线中化为虚影,消失无踪。 韩原最后只记得那少年脸上流露出的不屑表情,就随着一道光照的垂青,印堂上那少年的名字被悄然抹去,在他的记忆中不留任何痕迹。 “我被判定输了,所以我的位次下降了五个数值,刚好跌出乙等上,如今为乙中。妈的!” 韩原忍着如散了架的身躯,龇牙咧嘴恨声骂了数语。 即便他如今已经不记得与他交战之人的形貌身份与姓名,但交战的细节却历历在目。 光亮渐渐恢复,将他所在的范围逐级扩大。哪怕此刻他伤重若死,先前宛若能救死扶伤的荒野花的香气再度袭来。 韩原赶紧端坐,吸纳这种神秘气机。 况且,他目前所处的空间范围,竟悄然出现七株根茎树,其上结着的七朵拳头大的暗红色花苞,也在一瞬间开放。 幽暗晶水,来了! 第八十七章 蹂躏得欲仙欲死 曾经孤身在泥炭浮岛,韩原经历过一回根茎树暗红花苞的释放。 当时,由于发生突然,未得事前准备,因而收获不多。而在前些天,岑虎石哥跟他讲解过根茎树与意念树,韩原方才明确此关乎幽暗晶水。 未等一枚暗红色花苞完全绽放,其内孕育一滴晶莹浑圆的水珠,尚在花瓣上滴溜溜旋转着。 韩原立即运转《原始空洞变化经》。受气机牵引,水滴“啪”地炸开,浑身上下八万四千个毛孔悉数张开,宛若大口呼吸。 此八万四千,实为虚数,又暗指人体肉身存在的“虚洞”数,落在修炼的层级,则称之为“虚刹”。 韩原虽不明究竟所以,事关自家修炼,他完全秉承梁四僧的传授教导,以一种自然而然的先天状态,凭空任取与吸纳。 对于武者境,事关人体“虚洞”的修炼层级,太过高大宏远,根本无法令武者触及。 幸好这是上古武者试炼仪轨,乃机制于武者在闯关后的一次馈赠。 很快,受之先天状态牵引,七枚暗红花苞悉数绽放,它们释放出的能量,被韩原任取与吸纳。 结果对韩原来说,却令他不甚满意,竟是连虚洞数的“1”也未能填满。 正所谓:欲壑难填,何况虚洞。 他暗自咋舌,也不禁心生疑问: “大家不都在说:幽暗晶水事关天魂,对魂力的修炼,它助益良多吗?我怎么没觉得?” 韩原内心充满疑惑,时光却在暗自推移。 当他猛然惊觉,就发现他身处一座气泡状的空间里。 气泡宛如定在虚空中,它的周遭,黑煞滚滚,如入深渊。而这座深渊在上古,则有称号“幽冥”。 借助已达“四十一”的魂力,韩原看见他所处的气泡,被道树的一截枝干末梢托住,从而不被周遭翻滚的煞气侵入与吞没。 他站起身来,抬眼打量周遭。在此深渊绝境,黑煞滚滚,有七枚气泡浮现,且都有武者端坐其中。 韩原定睛细辨,气泡内的大多数武者,他都认识,有:耶律二德、耶律紫嫣、唐六、板合提亚尔、陈有成。剩余两位,韩原虽一时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但瞧来也不禁有些面熟。这二人正是排在强人次榜前两位的甄岩舞与萧长今。 眼下最令韩原惊奇在于:每个气泡都以符文标识,靠前的三个气泡分别标识: 耶律二德“201-”; 耶律紫嫣“209-”; 唐六“239-”…… “咦?他们的序号多了个后缀‘-’,这又是怎么回事?我新获得的序号,怎么没有这个鬼东西?” 韩原适才所获的序号为“202”,没有那个在他认为古怪的“-”符号后缀。 正在这时,光照垂青。 “喀剌剌”的机括音,震耳欲聋。 旋即,韩原的身躯被“机制”虚化。 当他睁开眼来,他再度回到最初踏足的道径。在他身旁,耶律二德长吁了一记,叹道: “这真是可惜了!” 和韩原的遭遇几乎相同。耶律二德与机制挑选的对手交战,根据战果定他的序号排名。 他前后共计战了三场,战绩为“一胜二败”,位次最终定在“201-”。显然,与机制挑选对手的终战,耶律二德是以“输家”的身份收场。 以耶律二德的性格,自不会纠结机制的胜负,他的惋惜只在于:适才得机制馈赠,共计五枚根茎树的暗红花苞,它们释放出幽暗晶水,却受限于时间,他只吸纳了三滴幽暗晶水释放的能量。 即便如此,他的魂力值,也在瞬间不可思议地跃迁了一个数值。 “二德,你居然连着战了三场?你简直太幸福了。” 联想先前战斗细节,及获得的经验,韩原对耶律二德连战三场,自是无比羡慕。 耶律二德啐道:“羡慕个屁啊!给对手蹂躏得欲仙欲死,我才不要呢!当然,连战三场,我这根本不算什么。适才听紫嫣跟我讲,她们组在此共计三人,每人都至少战了三场,紫嫣更是说她连续战过七场,且每场都在以命搏杀。就这样,她都说她最终战死过两回。说实话,哪怕紫嫣亲口说的,我都有些不信呢。” “紫嫣,太厉害了!” 韩原大声赞叹连连。 在他前方三丈远,以趔趄行路的唐六,顿时在心中冷笑一声。 “七场,它算个球。老子欲仙欲死地被对手连续蹂躏,死皮赖脸且险中求活地连战了十一场,老子呲都没呲。” 唐六恨声暗骂了几句。 由于连番作战,他身怀的家族传承秘器“刺猬”,剩余的威能已不足五成。 而他代表唐门,受命参与地窟武者试炼,肩负着家族老太爷的重任,容不得有失。 这种凝聚着整个家族寄望的重担,此时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这么行了约半炷香的光景。趁着闲余,韩原赶紧将他看见的“气泡”场景,描述给耶律二德听。 耶律二德沉思片刻后,沉声道:“韩原,你能看到我们几个都没发觉的气泡,我判断可能与你的魂力四十一远超我等的常人级数有关。此外,你所描述气泡外的景象,也与前时我同岳宠、万崇光过魂桥的周遭情形类似。不出意外,迷雾之外应该是深渊,那接下来,我们真得小心应对了。没有人能总是走狗屎运。” 说罢,耶律二德立刻以契丹秘语,将消息传递给前方不远处的耶律紫嫣。 道径在某个节点,如树生杈枝,分出支线。 这在上古试炼的仪轨中,则解读为:获取序号座次的武者,行在道径中,他们最终会如溪水汇江流,自动从低位向高位汇聚。 行到道径的第二处节点,令韩原尤为惊奇,在这里,他居然遇到了雷鸣、大莽和尚与连贯。 “你们三个怎么聚到一起了?按理说,机制的排序,怎么也不会将你们三人排在同个等级圈。”耶律二德同样惊奇发出疑问。 闻言,大莽和尚顿时苦着脸道:“善哉善哉,小僧可是战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才算捍卫四二七这个序号,但那个后缀‘-’真令小僧大为不爽。” 连贯在旁啐道:“大莽,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你,你又说浑话了。二德,我们三个是组长特意安排结队的。不过,不是我不告诉你,因为组长说:天机不可泄露。露了就不玄了。” 耶律二德顿时啐道:“又拿组长的话作挡箭牌。连贯,你被大莽带坏了。” 见雷鸣在旁一脸的陶醉样,韩原心中好奇,连忙上前搂住他的肩膀问道:“雷鸣,到底怎么回事?另外,你多少分啊?” 雷鸣随口答道:“四零壹,加!” 韩原笑道:“也不怎样嘛!”刚说到这里,韩原忽然瞪大眼珠,一脸不可思议:“加!这怎么回事?对了,雷鸣你战了几场,几胜几败?” “败?” 雷鸣恨恨地啐了一记,将韩原搂住他肩膀的手,立即打到旁边,随即,他眉开眼笑道: “韩原,亏你跟我打交道这么长时间,还这般没有眼力。我雷鸣怎可能败的!要不是崔勉之这回千叮咛万嘱咐,我……”说到这里,雷鸣赶紧住口。 韩原催促道:“雷鸣,快说,快说!不开玩笑,到底几赢几败?我最恨别人说话讲半截留半截了。” “限于组长搞的临时机制,我只能被那劳什子机制安排了三场。至于战果,我雷鸣当然三战全胜。可笑机制安排与我对战的那些家伙,一个个非要跟我比身法、速率,简直笑死人了!还不一个个被我蹂躏得欲仙欲死啊!” 雷鸣浑若吃个人参果般上下畅快地哈哈大笑。 第八十八章 惊心动魄机括音 一束光照,破开迷雾。 喀剌剌,熟悉的机括音,再度响出。于是,位次不同坐标的道径,它们的虚影出现耦合。 一道身影,在那些已获得序号的武者视线中,宛如从异空间跌入。 众人早已见怪不怪。 关于机制的时间与空间,上古武者试炼第一重天,设置得极其玄秘。 想必除了崔勉之这类专注玄秘的武者,对此会有些兴趣,其它人,大抵懒得理会。 凡人的生命极其短暂,武者通常志不在此。 被机制传送,跌入众人视线中的一人,正是万崇光。 他满脸兴奋,精神状态极好。他步法轻快,迅疾来到耶律二德与韩原的跟前,施以谢礼。 众人纷纷上前询问,当万崇光报出“535-”的序号,连贯连忙追问:“万崇光,请问你战了几场,几胜几败?” “我总共战了十七场,十六胜一败。” 闻言,在场的武者无不惊讶,俱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他接下来的说话。 万崇光在参与地窟试炼的众多武者中,显得极为特殊。众所周知,他战力不强,却被崔勉之看重。 此回事关上古武者试炼的序号之战,他起步获得的序号仅为“九四五”。机制为试炼者在记忆库中挑选对手,这次显然没按照常规路数,反而依照万崇光描述,他遇到的对手,都类似门派典籍中记载的上古“丹修”,比试的内容,与在场的众人大相径庭。 万崇光虽没有细说详情,但他兴奋说道:“此番收获实在太大,简直无法以语言描述。” 众人大多不明所以,唐六暗自寻思:“与今时风气不同,上古武者修行,想必丹修不在少数。万崇光所处的神农帮,乃人世间传承久远的采药大派,我们唐门与之比,终究还是家族建派历史太浅,底蕴不足。”想到这里,唐六长吁一记。 接下来,最后一个节点,机括音响过,又有数名参与试炼的武者,赶来汇合,各归各队。 此时,位次“乙丙中”的这条道径上,共云集了十五名武者,且以韩原这组的人数最多,达到六名之多。 喀剌剌,机括音震耳欲聋,其中似又嵌入雷音滚滚。 这回的嵌入式音波为长音。光照垂青,印堂上通过读写转化的信息源字符,它们如电光火石般令人目不暇接。 ……甲等下,第三万七千五十三战,倥侗韩干vs北海…… 刚闪出“北海”二字,接下来一阵乱码,在场武者只隐隐觉得似有姓名被机制抹去,随即众人记忆中不留半点痕迹。 机括音重新开启读写。 ……甲等下,第三万七千五十三战,倥侗韩干……败终,序号97-…… ……甲等下,第三万七千五十五战,昆仑狄飞惊……败终,序号95-…… 此信息源转化文字一出,在场武者一片哗然。凡出自大联盟的无不惊呼: “这狄飞惊隐藏好深啊!昆仑?这是哪个派别,怎一点没听说过?”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机括音继续读写信息源。 ……甲等下,第三万七千五十九战,太原张宽……败终,序号79-…… ……甲等中,第一万三千二十战,琴门甄破甲……败终,序号65-…… 场中再度一片哗然,哪怕与甄破甲同组的板合提亚尔都一脸吃惊,他忍不住骂道: “好你个甄小子,居然这么强!?” 说罢,他又仔细回想。他确实从没见过甄破甲真正意义上的单独出手,如说他跟狄飞惊一般隐藏了实力,似乎真说不过去。 见甄岩舞的俊脸涨得通红,浑身似在颤抖,萧长今故意打趣道:“他也姓甄,可比你厉害多了。” 甄岩舞难得没有像往常那般唇枪舌剑反驳,甚至一反常态露出颓然之色。 “当然了,他出自长房系,且位列天干,自当继承伏羲琴之一脉。如我这般过继子,怎有他这等好命。” 萧长今顿时哑言,心中生出异样。 此回机括音停顿时间,似乎极为漫长,中途断断续续。正待在场之人有所猜测,喀剌剌,机括音忽然大阵。 ……甲等上,第三千三十战,慈航任轻愁……败终,序号48+…… 信息源读写再度中断。 雷鸣却惊声道:“+,我靠!” 众人议论纷纷,其实他们哪里知道,由于任轻愁的驭剑道在二十四时辰内,只能行使三记,这回机制挑选对手的序号战,他刚运用了一回,如今还剩下最后一记未曾出手。 短暂的信息源传输停滞,忽然,机括音发出连续而极速的爆音。 ……甲等上,第三千三十一……幽州……小须弥,李大锤胜,序号47+…… ……甲等上,第三千三十二……云州,琼妖纳延,胜,序号46+…… ……甲等上,第三千三十三……大雪山,旦增次吉,胜,序号,45+…… ……甲等上,第三千三十四……幽州……小须弥,李大锤胜,序号44+…… ……甲等上,第三千三十五……大雪山,旦增次吉,胜,序号,43+…… 几乎每一次机制信息源被读写出,场中旋即爆出一片惊呼声。 三人下场都极为频繁,呈你追我赶之势。惊心动魄处,韩原甚至感觉比他亲自下场战斗还要来得心跳加速。 机括音运转,终于开始出现卡壳音,断断续续传递了又是三个轮次的你追我赶。正当众人无不手心冒汗,机括音猛然一停,偌大的天地中,鸦雀无声。 “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停了?” 正当有人忍不住朝虚空大声质问,这时,机括音“喀…剌…剌…”缓缓启动。 顿时有人惊喝道:“出来了!出来了!” ……甲等上,第三千四十五……幽州……金刚寺,大锤和尚,败终,序号31…… 尚未等众人议论:为何大锤和尚的序号没有后缀? 机括音继续“喀…剌…剌…”读写,只是这回异常缓慢。 琼妖纳延与旦增次吉的竞争,还在延续。机括音继续缓慢读写着,几乎一个一个字符跳出…… 当琼妖纳延刚刚把序号过了“29”,众人正默默等待旦增次吉是否继续再次挑战。 这时,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 ……甲等上,第三千四十九……岳宠,胜,序号28+…… 甲等上,第三千五十……岳宠,胜,序号27+…… 机括音刚写读两个轮次,随即,一个极为短暂的停滞过渡,瞬间加快,且仅以简报。 岳宠,胜,26+…… 岳宠,胜,25+…… 岳宠,胜,24+…… …… 第八十九章 修真态,出局 机括音的简报,一直报到“岳宠24+”,再度出现卡壳停顿。 机制本以宏观伟力转化,至以读写方式呈现的内容细节,虽由于内容本身分属坐标位次不同,并不能真实反映时间流速,总归还算能映射次序,还原真实。 总而言之,岳宠与机选对手之间的战斗,胜负判定极快,后果映射到微观层面,反噬极大。以至于,机制在转化读写呈现予“大庭广众”之下,也开始出现“偏差”。 韩原以他超凡感知,仔细聆听分辨这等微妙偏差,再对照他曾经见识过岳宠的出手,对于他的武者修炼进境,能触发感悟。 如岳宠、旦增次吉、琼妖纳延、大锤和尚、任轻愁他们这几位,可谓都算作人世间武者巅峰级的存在。机选在这个级别的战斗,根本不会像低级别武者之间发生的战斗,来往回合频繁,甚至出现反败为胜的现象。 正所谓“强者恒强之”。 巅峰级强者之间的战斗,因为交战双方的各项机能已无限接近常态化,在他们出手的刹那,即可判胜负、定生死,且在这个级别,对战时间越短,爆发出的刹那级威能就越大。 韩原暗自揣测,机制判定胜负越快,进程却受之刹那级威能余波干扰也越大,必定出现信息源传递延迟及损耗现象。 也许这就是武者巅峰战的真正恐怖之处。 其实,韩原又哪里知道,此番受未名触发机制主导的上古武者试炼,正如崔勉之所论,为一小千世界级数的武者试炼。 序号一旦列入前“25”,已超越甲等上,从而被列入一个小千世界的超凡领域。 此时能被机选出战的武者,他们无不在上古声名显赫,名动一界。即便机制演化真实,也受宏观伟力诸多限制。 况且,此回的机制,它只是遗落在南境的一个机制而已。 喀剌剌,机括音再度响彻。 ……第九百七十二战,非凡……异化,琼妖纳延……胜,23-…… 场中再度爆发一片惊呼声、质疑声以及倒吸凉气声。 耶律二德骂道:“异化?败类啊,你真是疯了。” 耶律紫嫣则在心中感叹道:“看来面临巨大压力,败类,他是铁了心要在此冲击武师境了。” 果然,接下来的两轮,皆是异化后的琼妖纳延的简报。 ……异化,琼妖纳延,胜22-…… ……异化,琼妖纳延,胜21-…… ……异化,琼妖纳延,胜20-…… ……异化,琼妖纳延…… 此时的信息源传递,忽然出现一片乱码,就在众人为之惊诧的同时,机括音忽然啸叫,尖锐刺耳。 ……异化,琼妖纳延,败终,20-…… 闻讯,耶律紫嫣刚面露喜色,接下来的两条信息源闪现,又顿时令她眉头紧皱,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第三百八十九战……非凡……拟修真态,旦增次吉……胜,19-…… ……第三百九十战……非凡……强人,岳宠……胜,18+…… 随着这两条信息源被机制传递出,机括的停顿卡壳音越发明显。 以韩原的魂力四十一加上他的超凡感知,已隐隐辨出如冰裂的破碎之音,夹杂在机括音中。 机括音再度回归简报。 ……拟修真态,旦增次吉,胜17-…… ……拟修真态,旦增次吉,胜16-…… ……强人,岳宠,胜15+…… 机括音愈发字节模糊含混。 聚集在坐标“乙丙中”道径的武者,无不感觉所在空间的震荡,周遭迷雾接连出现缺口。刹那间,来自深渊的黑煞,它们张牙舞爪,似要择人而噬。 数十道光照垂青,将迷雾的缺口照定,黑煞只能心有不甘地撤回深渊。 受之空间动荡,不同坐标的道径,只能提前耦合。 坐标“乙丙中”与“乙丙上”的道径虚影重叠,在韩原、耶律紫嫣等十五名参与试炼的武者阵营中,又增添:王展、素仁、赵师曾、李虚竹、段去病、大方和尚共计六人。 机括音重新恢复,缓慢启动。同时传递两条信息源简报,字符轻微地跳动着。 ……拟修真态,旦增次吉,胜14-…… ……强人,岳宠,胜13+…… 见王展面色凝重,赵师曾笑道:“拟修真态,依我看,一贯眼高于顶的那人,也撑不了多长时间。不过,他俩也真厉害。我查遍内府秘藏典籍,这回参与试炼的武者级数,怕是放在上古,也极为惊人了。” 正如赵师曾所言,此番小千世界级的武者试炼,级数极高。哪怕放在上古封神战前的武者战中,也当可排入前端。因此,到了接近前十单数的序列时,机制挑选对手已经名额极其有限,且受宏观伟力的反噬越来越大。 果然,机括音刚卡卡停停抖抖缩缩传递了一个轮次,正读写到: “……修真态,旦真次吉……” 忽然,一声如枯枝攀折的脆响,紧接着,出现异常坚决与清晰的“出局”两个字符跳出。 就在众人满脑子黑线之际,机括音再次跳入视觉: “……强人,岳宠,胜10+……” 现场一片欢呼,愈发期待岳宠能否一举冲进前十单数行列。 原先如枯藤攀折的脆响,终于承受不住来自宏观伟力的反噬,从而发出令所有人都能明白的“啪”的断裂之音。 至此,漏洞终于生出。 即便千百道光照垂青,道径悉数提前耦合,无奈此番为遗落南境在万年后的首回试炼。 机制刚现出漏洞,众人的思域中,顿时听闻一道箭鸣,呜呜作响。 宛若老人弥留之际的闷音坠地,正是隐于青铜色天幕背景中的犭,它的又一具化身被射落。 甄破甲顿时拍掌赞道:“兀颜山的魂箭必中,终于射出,确实厉害。” 受此兀颜山提前站定最高之处,施以嵌入式音波咒语,射出必中之箭,彻底破了犭的一记先手,从而激发动荡。 即便机制浑不吝地洒下千百道光照,也无济于事。 当虚空中一处缺口放大,就听一人高喝: “道友,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说时,虚空中仿佛响起一轮炸音,其中的轰隆隆似雷音作响,令赵师曾皱起眉头。 “是我大宋新研发出的神机炮吗?又有些不像。” 耶律二德则畅快笑道:“组长,崔勉之,你到底在搞什么玄奇阵仗?神神叨叨,还先喊了声道友。” 闻言,韩原立刻在心中小声嘀咕:“什么道友啊,那不就是你说的蠢货吗!真是的!怎想起来,把这两人给凑到一块了。本来还想看岳宠唱大戏,这下,也看不成了。这两个家伙,真不当人子啊!。” 第九十章 何不慷慨行 哮闞之兽,张牙奋鬣。 志在触突,猛气不慴1。 …… 自始至终, 兀颜山立在蒺梨剑树的树梢,他从未动摇过。 这是一株渐生高大且游离于集体之外的蒺梨剑树,自它被光照垂青,映射出实体,就被兀颜山以魂力锁定,成就他步步为营战法中的基准体。 因此,这株蒺梨剑树如个触突存在于光照垂青映射真实的信息源传递系统中,这让隐身在青铜色天幕背景上的犭,头痛不已。 倘若从拟人的角度,在幽暗森林的现实世界,令犭分心旁骛的事有很多。它不胜其烦,就演化二十七具化身来布置先手,触发机制,形成仪轨。 犭,由于它不愿被外来者观测到本体,形迹就保持神秘莫测,更因它的低阶兽,被幽煞异化成群,在人世间就背负着“擅布诡异杀局”的恶名。但它着实不懂什么叫做阴谋诡计,它只遵循某个程序行事,这就是它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驱使。 即便兀颜山占据的那株蒺梨剑树,犹如根纤细的鱼刺,卡在喉咙里,令它极不爽利,却不耽误它以化身驱使程序,继续朝着最终它所期望的结果递进着。 仪轨开启,机制生成。 光照垂青,武者被烙印序号…… 程序依次递进,一切顺利。 再纤细的鱼刺,也抵不过不知不觉,被机制潜移默化,最终贡献出一堆源质。 在犭的杏核状深邃眼眸中,它看万物皆源质,那个以箭指它的家伙更是。 “源质贡献五点!” 犭的眼眸中,读写出一段机括音,配合它锥形的口吻,再度显露拟人化的不屑与嘲弄表情。 但是很快,它的表情就转换成惊讶。 这是万年以来,遗落的南境,首次以机制启动武者试炼。 犭根本没有预见到:这回参与试炼的武者,居然等级如此之高。 近三十名参与试炼的武者获得序号入围; 两名武者,先后斩获序号实名; 五名武者闯入“甲等上”; 三名武者进入小千世界级数的武者“非凡”; 尚有两名武者正在试图冲击单数序列…… 这些都让犭异常的惊诧与烦恼,又有些无可奈何。 受制于宏观伟力的反噬,机选的系统,开始出现崩溃的迹象。 兀颜山从“突触”之位,以魂箭射出“必中”,犭的二十七具化身再被灭掉其一。 双管齐下,机选系统崩溃在加剧进行着。 与之同时,程序依托的主体,也就是犭一直隐身的青铜色天幕背景,却被人抓住了它真正的一处漏洞。 出手的人正是崔勉之与岑虎石哥。 先前,崔勉之施以“玄秘之术”屏蔽光照垂青,这实际是他事前精心准备充分的一种试探行径。而后,他又借助诸般情报收集与分析汇总,再得岑虎石哥相助,两人可谓联手在剑阵处,蒙混过关,入得武者试炼的第一重天。由于未被光照烙印,两人即刻窥见及触摸真实。 此依旧为道树初始之地,道树方才为机制依托的主体。 崔勉之,身为宋国枢密院为即将到来的幽潮战,特意培养的一位领军人物,他秉承守正出奇的战略战术运用,向以玄秘之术看大势。 此番参与试炼的武者,在他看来,无不是将来应对幽潮的各方主力,在此试炼的最后阶段,可谓容不得半点闪失。 当他窥见且触摸真实,即便仍旧猜不透上古武者试炼以及犭的真实用意何在,慎重之下,他抓住漏洞,就将他早已备好的一记后手立即使出。 此后手为宋国枢密院旗下霹雳堂与隐宗七十二地煞中的地轴部,针对幽潮而联手专为高阶武者打造的单兵秘火重器“神机炮”。 神机炮的任一单体虽仅二尺七寸,却重达一千三百二十四斤,通体为枢密院尽取库藏的混沌铁掺合打造,内设三道法阵同时驱动,最高可将一连七发三倍刹那级速的炮弹轰出,且每一发炮弹的威能,为枢密院与隐宗共同设定标准:灭幽怪级。 法阵驱动,一发炮弹从炮膛中激射,将三百步外犭的一具化身打成虚影泯灭,连带着旁边被紧急召唤来的十来头异变兽,也被炸成碎片。 “咦?居然很有些法器的架势了!” 岑虎石哥收弓赞了一声。适才他一连施射三箭,方才灭掉一具犭的化身。 崔勉之叹道:“法器,哪有那么容易仿造出来。不过,适才你倾注雷音的三箭施射,是拟修真态吗?不得不说,这头犭真得好强啊。” 岑虎石哥笑道:“就算它再强,也孤木难支。眼下,它可忙着呢!顾不上我们了。” 崔勉之抬头朝犭隐身的方向,仔细看了一眼。 “确实暂时顾不上我们了。不过,它这回给我们下了香饵,对于我们这个阶段的武者,可谓是种难以抗拒的诱惑!” 岑虎石哥同样打量了数眼,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组长,你的后手那么多,莫不如我俩想个办法,把那饵给一锅端了。” 崔勉之摇头道:“后手,又岂止是我备了后手。况且,摆在明面上的后手,那不叫后手的。比如你岑虎石哥的后手,谁能看得清!” 岑虎石哥皱起眉头:“组长您说得有道理的。这回的武者试炼,如论层级,那可真是万年一遇啊!可以由此预见将来,这人间如同乱世,明的暗的、黑的白的,什么妖鬼魔怪,都要出来亮相了。当然,我认为以组长之智,定能应对妥善。只是我觉得,组长忧心凡俗事太多,这不合道门清虚,恐耽误了自家修炼进境不少。哦,我要说错了,你就当我是个蠢货,从没说过。” 难得崔勉之极为认真想了想,他方才答道: “古语云:君子不遁俗而遗名,智士不背世而灭勋2。此世为人间大劫,已成定局。民生皆苦难,我等身为武者,何不慷慨行?” 言罢,崔勉之看向岑虎石哥,眼中透露出期待。 岑虎石哥则低头不语。 【注】1、2均引自曹植《七启》。 第九十一章 毋走回头路 试炼机制,依托道树伟力存在。 此时,就像当初站在多宝塔底层那样,韩原忍不住抬头望。 四面八方,漆黑如墨,如入深渊。 头顶上方,一团团星云状的气泡,它们吸附在道树扎入深渊的根须分叉处,且每一个气泡,都是一处节点,连接它们的,自然就是这些分叉的根须末梢。 韩原知道,他此刻正在道树的一截根须末梢上行走,只要目光平视,笔直向前走下去,他将最终走入头顶上方的那个星云状的气泡里。 去路已定,来路又是怎样呢?也就是这些道树的根须末梢,它们到底扎根到何处? 趁此系统出现漏洞,令他能触摸真实的良机生出一瞬间,韩原赶紧回头望,就见白色妖兽骨之碎片铺陈的道径,跟随他的视线蔓延,笔直的线条,忽然向下弯曲,周遭的迷雾收拢,呈通道形状。 视线也随着道径弯曲,一记黑点,旋即,在目力能及的尽头出现,螺旋放大。 视线沉溺于逐级放大的黑色漩涡里,强大的吞噬力生出,将他的身躯牵扯出数道轮廓虚影。 默运原始空洞变化经,对应曲率作用,演化呼吸,调正步法。 遭遇这等无可抗拒的吞噬力,韩原的身躯倾斜,刚被扯了个趔趄,跟上的一步,却顺势踏足“坤”位,被牵引出的虚影,悉数归身。 气息转而绵密,浑然一体。 危境加身,却意外演化出新的步法,韩原自是心中高兴。想必是他连日激战,特别在与那持画杆银尖戟的少年恶斗过后,有所体悟,方才机缘巧合下成就新法。 道径,狭长的气泡空间内,出现极为短暂的混乱波动。 此波动实为武者因窥见真实,从而与韩原一样,选择了回看来路,由此引发曲率作用,折叠的空间生出吞噬力。幸好在场俱是序号入围的武者,无一弱者,更有队友相互及时援手,在空间波动后,均无大碍。 很快,先前由岳宠、旦增次吉、兀颜山、崔勉之、岑虎石哥等多方合力,成就机选系统出现紊乱及一处漏洞,终于在犭动用它全部分身与精力,接连启用仪轨,方才平息。 只不过,在场武者大多已窥见真实,此刻均已做到心中有数,暗自警惕与时刻备手。 前路再度恢复白色的道径模样,迷雾将周遭的境况遮蔽。 光照垂青,机括音再度缓慢响起。 根据仪轨,不同坐标的道径必须提前耦合。他们知道接下来他们目前所处的空间气泡,必然合并到先前看到的某个星云状的气泡里。 关于空间传输及相应变化,远不是武者境所能触及的领域,哪怕韩原以远超常人级数的魂力四十一提前感知,也不能察觉丝毫。 果然不出所料,宛如常人醒着做梦。 前时为梦,目视成真。 韩原只觉他穿过一道壶形门,门扉上似书有“一重天镜台”,就迈步介入一方空间内。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位属不同光圈内的四位武者。 当他们在彼此双方的视线中各自成就真实,韩原立即认出那四人分别是:位列甲等下序号的韩干、狄飞惊,甲等中的张宽、甄破甲。 与这四人同组且熟稔的人,纷纷上前,向他们祝贺。 序号位列甲等,乃上古武者荣耀。机制在武者获得序号的同时,即馈赠奖励,其中的幽暗晶水,对武者提升魂力的助益,众人都是自家亲身经历。想必越是序号靠前,馈赠幽暗晶水的奖励就越丰厚。 正所谓:强者恒强之。机制如此安排,正合乎:武者世界,实力为尊。 位列甲等,武者自当庆贺。 多个气泡空间合并后,光圈罩定的空间范围扩大到十亩方圆,近乎机制配给每个武者交战的泥炭浮岛三倍大小。 在光圈外围,按照仪轨,则设“幽沼”。 限于视觉,虽看不清幽沼大小全貌,但按照古建制:池必圆,沼取方。既名幽沼,必然为方形。其内规矩了不知多少来自幽冥的黑煞,它们翻腾滚滚,宛如活物。 幽沼之上,架有飞梁,为三十四根截自道树枝杈末梢的巨木,凭空插入幽冥中,成就基底,其上架设十字形桥梁,连接四方。 此为上古武者试炼仪轨,为一重天到二重天的空间设置,又有别名:渡生死幽冥。 依据赵师曾的解读:参与试炼的武者,通常入甲等序号,方可入二重天。甲等以下,如若选择挑战进入二重天,则要经过一番生死考验的。 闻言,哪怕一贯胆大包天的韩原,也难免心生惴惴。偌大的空间里,众多武者议论纷纷。 一道琴之泛音,被甄破甲触发,场中立静,他朗声说道: “适才我听得我组兀颜山组长的魂箭箭语,他嘱咐我等务必一直向前,千万毋走回头路。” 众人半信半疑,现场与甄破甲同组的贺差,赶紧对面露询问之色的耶律二德道:“兀颜山前时吩嘱,非常之时,他若以箭语示警,必为嵌入式音波,只有甄破甲能听得详细,令我等但凡行动,须听甄破甲的指令行事。” 贺差与耶律二德说话,难得没用契丹语,正是要让在场的人悉数听到,消除戒心。 果然,在场各组武者,相互商量后,均点头称是。 甄破甲道了声“善”,掸眼扫到甄岩舞立在人群中,脸涨得通红。他微微一笑,上前道: “岩舞,想不到你也行到这里,且获得了序号,这非常得了不起,家主定会为你高兴的。可是接下来,极其险恶,你最好离我不超过……” “谢你的好心,不用!另外我提醒你一下,注意你的言辞,我的师尊也同样是名满天下的武道境。”甄岩舞冷声说道。 耶律紫嫣赶紧招手道:“岩舞,你怎么说小孩子气话,来,赶紧到我这边来。” 说时,萧长今扯着气鼓鼓的甄岩舞胳膊,就往耶律紫嫣那边拽。 甄破甲笑了笑,就不再多说。 在另一边,身着白衣的狄飞惊行到金沐溪的面前,仔细打量后,慢声道:“少寨主,您劫后余生,恭喜了。” 金沐溪面色平静地抱拳道了声:“狄堂主,您真客气了。” 狄飞惊点了点头,转首对在旁的唐六道:“唐六,对比前时,你的气色恢复不错,但此刻你的气运线却有些不佳,要不,我帮你先调调正。”说时,狄飞惊也不等唐六同意,伸手就朝他的肩处按去。 一道细密的机括音,秘器刺猬密布的晶体状棘齿轮转动,狄飞惊的“大弃子手”立即停在唐六肩膀三寸之处。 狄飞惊叹道:“唐六,既然你这般自信,且有这等家传秘器在身,愿你心想事成。” 唐六直听得眉眼俱跳了一记,嘴上不轻不重地回了句:“好说好说!”心中却冷笑道: “狄飞惊啊狄飞惊,你那诡异的运道,你真当我不知道。只有真正的傻子,才会让你试。” 第九十二章 幽沼飞梁 韩原眉头紧皱。 按照甄破甲解读兀颜山的箭语,眼下,包括他在内的二十五名武者,已无退路,只能勇猛精进,一直向前。 光圈之外,被上古禁术“矩”约束在幽沼中的黑煞,它们虽未成形,韩原却知道,绝非他这个级别可以相抗。 各组负责领头的,他们聚在一起,简要的商议后,就回归各自组中。 即便耶律二德不说,众人也早已凭借超凡的五感,提前获悉关于各组如何抵达二重天的议事内容。 按照议定,他们这组共计六人,与第九组的王展、陈有成、赵师曾三人,组成第三拨队伍,负责压阵。他们最后出发,通过幽沼,抵达上古武者试炼的第二重天。 这让韩原既满意又担忧。 他的满意在于:最后,就意味着可观摩前面的人过幽沼的得失经验。 担忧则在于:他们是唯一没有甲等序号成员的组队。前两拨组队,各有两名甲等。 简要的商议后,由甄破甲、张宽两名位列“甲中”的武者领衔,他们这队共计十一人,有:序号位列“乙上”的素仁,“乙中“的耶律紫嫣、板合提亚尔、甄岩舞、萧长今。段去病、咬尔唯勇、贺差他们三人的序号在“丙上”,戴成则为“丙中”。 甄破甲自是当仁不让,打头先行。他依旧将古琴“落魄钟”置于身前,凌空抚奏《秋旷引》的前曲。 此曲逸韵冷然、淡泊中和,实为一道“太古元音”。 琴,为艺道之首。其元音最是克煞。只是以甄破甲如今的修为进境,他所奏的琴之元音,只能涤荡前途十丈的黑煞,但这已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瞠目。 与世俗眼中的“煞”大为不同。但凡修到武者境高阶以上,他们就会知道:煞,它几乎无处不在。更高层次的煞,它通常伴生在事关命运、轮回的大道运转之中,于修行者,可谓防不胜防。且修行越渐高深,就越发知晓煞之恐怖。 黑煞,它来自幽冥,为人世间煞之本来。此煞最是凶恶难防,哪怕修到武道境,也铁定会避而远之。更何况此刻在场的,也都只修到武者境高阶而已。 三息过后,首批十一名武者,他们依次跟在甄破甲身后,进入“幽沼飞梁”。 十丈后,在一重天镜台观看的武者,以他们的目力,也只能看清甄破甲与张宽的身影。他们自踏入幽沼飞梁,仿佛被一道青铜色天幕光影罩定,黑煞触之即退。其他人就无这般好运,他们的身形,反而如光照下的阴影,渐行渐细微,淡若不见。 也许这就是武者试炼的仪轨之一吧。 耶律二德面色极为凝重,他下意识问道:“韩原,你还能看清他们应对黑煞的情形吗。” 韩原答道:“大概还能看清五十步吧!” “好的!” 耶律二德不再多问。 即便他和万崇光在过“魂桥”时,曾经历过一回黑煞,但想到他曾听闻到的黑煞之恐怖难防,终究惴惴不安。 按照事先商定,接下来将由第八组踏上幽沼飞梁。他们这组共计六人,韩干与狄飞惊的序号均为“甲下”,李虚竹为“乙上”,唐六为“乙中”,金沐溪、大方和尚则是“乙下”。 这队,韩干打头先行。 韩干来自上古传承下来的道门大派倥侗,他本身走的又是最正统的“以力证道”路数,通常第八组的大小战役,都由他来打头阵。只是这回,他们一行六人依旧采用“大弃子阵仗”。 狄飞惊拖在阵尾。 就在他前脚踏入幽沼飞梁,青铜色天幕背景洒下光影,将他半边身子及一袭白衣,染成雨过天青的颜色。他忽然回头,抬首望去。 韩原此刻也正好抬头,与狄飞惊对视一记。 狄飞惊颇有意外的点点头,转身踏桥而去。 韩原心中嘀咕:“这人我总觉得阴森森的,他没事看我头顶作甚?” 与之同时,王展以秘法传声赵师曾:“这狄飞惊真是无礼之极,他适才妄图以运道秘法观殿下气运。” 赵师曾摆手道:“无妨。这回要不是试炼机制泄了他的底,谁能想到,在这宛若被遗落的人世间,居然还有昆仑传人存在。崔勉之果然看人极准,这位确实是位狠人,惹不起啊!” 闻言,来自千年世家“琅琊王氏”的王展顿时皱眉,他疑惑道: “昆仑,莫非殿下是指玉虚?” 赵师曾笑道:“只是有些像而已。这接下来人世间的事,谁又说得准呢!对了,王展,耶律二德他来我们这边了,该我们登场了!” “三殿下好!”赵师曾持叉手礼。 闻言,耶律二德还未接话,倒是在旁的雷鸣顿时笑道: “要不是来自赵家的人提醒,我差点忘了,二德是殿下啊!” 耶律二德朝雷鸣瞪了一眼,随即同样持礼道:“我等武者,自决定参与试炼的那一刻起,即无世俗名。你我接下来还要精诚合作,喊我二德即可。” 赵师曾立刻道了声“善!”随即开口道:“我大宋枢密院针对幽潮战,定高阶武者三人为一小组,在战法上颇有心得。也难得崔勉之不在此地,我赵师曾也就越厨代庖,坚持我先前的看法,过幽沼飞梁,在没有甲等序号作参照物的情形下,由我与王展、陈有成先行会更有价值。” 耶律二德点了点头,他缓声道:“本来我会极其同意您的意见,但适才我组韩原跟我说,他根据前两组入幽沼飞梁的情况,已大致看清前半段幽沼架设飞梁的桥基所在。因此,现在我反而认为:由我与韩原、万崇光三人先行,会更有价值。” “韩原?是那位传说中魂力四十一的奇怪小娃?” “小娃?”雷鸣指着韩原捧腹大笑。 韩原撅着嘴道:“夸人半句刚上天,后半句就急转直下跌个狗啃屎,真是不会说人话。对了,那位赵家的人,我不是小娃,我叫韩原。” 二德赶紧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你叫韩原,我们都记住了。赶紧准备一下,我们三,要上路了!” 当韩原拎枪刚踏上幽沼飞梁,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轻咦了一声。 青铜色的天幕背景洒下一道光影,刚好将他的身躯罩定,不差分毫。 第九十三章 法四时,先生后煞 见此异状,韩原反应倒快,心中立即盘算。 “我的序号为“202”,级数:乙中。按理说:只有位列甲等序号的武者,才能获得天幕垂青。莫非,与我的序号特殊,没有古怪的后缀有关?” 按照韩原的记忆,在场武者目前只有他与大锤和尚的序号没有“+”或“-”的后缀。 想到这次极大可能又是在走狗屎运,韩原顿时回头,对耶律二德眉开眼笑道: “二德,这下我或许可以放心大胆在前探路,你且跟紧了。” 说罢,韩原持枪大步向前,隐隐就听身后的耶律二德扯着嗓子喊道: “韩原,你不要以为有狗屎运,胆子肥了,就又熊孩子一路乱捅马蜂窝,我与万崇光可罩不住的。” 韩原啐道:“岑虎石哥这蠢货又坏我名头,不对,他这是又拿我当回挡箭牌。” 按照事先计划,韩原仔细观摩了前两组过幽沼飞梁的情况。 前两组均由打头先行的甲等武者探出巨木枝杈构成桥基位置,再以他们自身的天幕垂青作参照物,指引后来人踏足桥基的位置,不出差错。 这种通过幽沼飞梁的方式,极类似耶律二德、万崇光过魂桥时的状况。 当然除此之外,前两组应对黑煞还各有秘法阵仗配置,如:甄破甲的琴之“太古元音”,狄飞惊的运道“大弃子阵仗”。这些秘法阵仗的具体内容,以及他们应对实施的最终结果究竟如何,就不是目前韩原的境界所能观测到的。 幽沼中,黑煞滚滚。受限于上古禁术,它们蔓延到桥面上,只剩缕缕黑烟盘旋,瞧来也极为狰狞恐怖,令人望而却步。 其实这些黑煞在韩原看来,他总觉得这是一种假象。 “真正的煞,我们武者在这阶段,果真能防得住吗?既然我都认为我防不住,又防它干嘛呢?” 当韩原在仔细端详似从他身边经过的缕缕黑煞,忍不住发出诸多疑问。 只是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他的疑问与看法,某种意义上,居然和崔勉之是一样的。 同样站在一株蒺梨剑树的树梢上,对于岑虎石哥提出对黑煞的种种担忧,崔勉之倒似云淡风轻地答道: “煞,上古真正字形不传,如今世传为“殺”之俗体。《白虎通》中云:五祀春木主煞上,故以所胜祭之也。 这种说文解字式的说法,虽为常人级数的世俗解法,但我认为也大致无错。 岑虎石哥,以你的来历见识,当知晓‘煞’它到底关乎什么?” 岑虎石哥知道他在崔勉之面前,是怎么也装不下去了,他只能试探答道: “错非组长认为:煞,它关乎命运与轮回的大道运转?” 崔勉之笑了笑,又摇头道:“不是关乎,而是‘煞’必然存在命运与轮回的大道运转当中。” 岑虎石哥抹汗道:“组长的直觉向来厉害,但事关命运与轮回的大道运转,连我这个蠢货都知道,真不是我们小小的武者境可以议论的范畴。” 崔勉之根本不理岑虎石哥貌似自黑实则夹枪带棒的说话方式,他继续说道: “煞,仅针对我们武者而言,它诞生于生杀。《白虎通》又云:明王先赏后罚,何法?法四时,先生后煞也。故,煞本为世间法则组成部分。从先天的角度来描述,它,无形、无质、无色、无具体归藏处。” 闻言,原本兴趣寡然的岑虎石哥顿时来了精神,他轻“咦”了一声,又赶忙问道: “那我们又怎么防它呢?” 崔勉之不答反问道:“请问我等武者比之漫天神佛又如何?” 岑虎石哥悻悻然答道:“远不能及,差距之大,简直无法形容。至少差了三个位面,十一个完整大阶。” 崔勉之立刻抱拳躬身对岑虎石哥施以谢礼,随后才反问道:“请问漫天神佛可否对抗命运与轮回的大道运转?” 当崔勉之此问发出,岑虎石哥直愣了半晌,就见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他喃喃自语道:“想必他们也是抗不过真正意义上的命运与轮回的大道运转。” 崔勉之笑而接口道:“漫天神佛都不能,小小武者,最低阶位,我们拿什么对抗法则,去对抗煞之及体。” 岑虎石哥继续擦汗道:“组长,我们这般学王展一味躺平,不抗不好吧!且不说你讲的煞之本来。据我所知,煞,它一旦化形,煞衰万物的威能,不是我等小小武者可抗的,这真不是开玩笑的。” 崔勉之点了点头,长吁叹道:“煞,无形无质无色,这是它的本来面目。所谓显形,实为它的出没,不外乎借助仪轨、介质,或其它类似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物。 如这黑煞,正源起武者生杀。正所谓,武者行杀伐,命运大道运转于武者,也是先赏后罚,同样地法四时也!煞出的仪轨,如五祀中的春木,其介质则为我等武者杀伐心,可谓是煞由心生。 至于上古武者试炼,出现了这玩意,我认为,此黑煞并非彼黑煞。我总觉得它的来路与组成有些复杂。我目前只能确认:它确实是针对我们武者这个级数的,某种程度上,它的恐怖威能应该不及灰煞云的煞之级数。” 岑虎石哥再度意兴阑珊,他叹道:“组长,你看得极准。灰煞云的煞确实来历不小。嗨!算了,你们不都给他起了幽煞这个称谓。我虽不知道怎么会折腾出来幽煞这个玩意,但幽煞确实不是‘煞’。怎么说呢,它倒像是某个东西。” 崔勉之笑着接口道:“确实像个什么东西,比如:像个未名生物。所以,上古武者试炼的黑煞,也被搞成像个什么东西。” 岑虎石哥再度叹道:“组长,其实到了这般境地,我有句话就很想讲了。你这般聪明,真应该修道家清虚的。否则,组长你自己说的,命运的大道运转,先赏后罚。于人,就好比:当它给人开了一扇窗,同时也等于关了一扇窗。太聪明的人啊!他通常寿命不长的。” 崔勉之倒是不介怀,他微笑道:“没想到,在这个阶段,你居然和我说这种寿命长寿命短的活法。岑虎石哥,你这明显话中有话啊!莫如趁着临别的最后时刻,一股脑跟我说算了,何必一直作那谜语人,也算留个念想。” 闻言,岑虎石哥终究是一愣。 第九十四章 这个秘密我早就知道 幽沼飞梁之上,黑煞盘旋,如漏网之鱼游窜。 出于慎重,赵师曾取出黄道宫秘藏“瑞脑销金兽1”。 此器与凡俗用的焚香器不同,它实乃宋室南郊礼祭时用的一件法器,被赵师曾特地带来参加上古武者试炼以备用,没想到在过幽沼飞梁时刚好用上。 兽制香炉状的“瑞脑销金兽”,已缩至婴孩拳头大小,被赵师曾托在掌心。受气机感应,兽首吐出一团青色光华,笔直罩定前路。 赵师曾、陈有成依次步入其间,坠在队伍末尾的王展,取出一件通体剔透的玉如意,趁着“黑煞”如游鱼乱窜,他挥动玉如意,顿时数缕黑煞被吸入玉如意中。 见王展也进入瑞脑销金兽罩定的界限内,赵师曾冷声道:“王展,这里显形的黑煞,我总觉得有些古怪。行煞之法,对你未来武师境的进阶,虽然极为重要,但眼下被法器玉如意摄入的这东西,你务必要保管好,妥善处置,在没搞清楚状况下,一旦在人间泄露,后果难料。” 王展赶紧躬身禀明道:“殿下,您所言极是,回去自当将此物在内府报备妥善。” 行过三处由前途韩原指定的桥基节点,又由于三人准备充分,并没遇见大碍。 机制作用下,前方武者的身影均被遮蔽不见,只有最前方被天幕垂青的韩原,他持枪跳跃行走的身影,隐约可见。 算好距离后,陈有成低声疑问道:“殿下,臣有个疑问。这韩原所获的序号,仅为乙中,怎有甲等待遇?” 赵师曾笑道:“上古武者试炼的仪轨与机制均属古法,今已不传。如今我等有幸参与其中,方才窥见个中虚实,再结合典籍记载,我估猜与上古炼气士有关。” 王展赶紧抹汗道:“殿下,我认为那韩原能听到我们说话的。” 赵师曾傲然答道:“无妨!正是要说与他听的。以他这般年级,魂力就修到四十一,未来无可限量。我也算提前与他结个善缘,哪叫我前面说错了话。” 说时,赵师曾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经》传:上古人神杂糅,仅人之修行初始,武者可谓与炼气士并存一世。上古武者试炼,某种意义上,其一当为常人进阶非常,也就是第二阶段炼气士选拔机制。按典籍上记载,位列人世巅峰的武者,他们参与试炼,凡获得甲等序号,就意味着这些人已经可以越阶对应炼气初阶的战力了,故提前获‘垂青’之识。” 闻言,陈有成佩服道:“殿下真是博闻强识。这回,有成真算开了眼界。但上古存有炼气士,我也听说过。炼气士既为武者进阶非常一途,为何今所不传呢?” “博闻强识,那是崔勉之的专属。我嘛,算了!事关炼气士,说来话长,此刻尚属破阵,以后再说。我继续说那韩原,他以乙中序号获得垂青之识,我认为:定是试炼机制的一种特殊标记。如果我的资料没错,他是参与试炼武者中年龄最小,位阶最低且按报名资料中显示为:武者六阶。机制给他最终定的序号为202,并无‘-’与‘+’的后缀,你们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意味什么?”王展赶紧追问,甚至位在远端的韩原,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上古武者的位阶,与今时定法应该大不相同。韩原的序号202,显然有极大可能被机制评定为他那一阶的同阶无敌。因此,他获得垂青之识。当然,还有没有其它什么用意,我就不知道了。” 且不说王展、陈有成在听了赵师曾的一番讲解后,各怀心思。就说位于远端的韩原听到后,他眉头直皱,非但没有高兴,反而一脸的迷惑。 “同阶无敌,应该不对啊!与报名资料时不同,最近我连番狗屎运,已进阶到武者七阶。另外,如我没看错,大锤和尚获得的序号31,也是没有任何后缀符号的。显然大锤和尚是做不到与岳宠、旦增次吉等人同阶无敌的。我获得的序号,应该不是那个同阶无敌的意思。不过,那个赵家的人说的:上古武者定阶与今时不同,倒真是很有道理的。有机会试炼结束回去后问师傅,哦!不对,不用等试炼结束,问岑虎石哥那家伙,他定然知道。” 这时,就听身后“箜”的一声闷音,正是耶律二德将八棱紫金锤砸出。此锤式名《诛邪》,为契丹圣山秘法之一。 耶律二德落定韩原指引的桥基后,身形立刻显露真实。当他回头看见万崇光也踏足桥基,他先是擦了把汗,开口道: “这黑煞有些古怪,适才我差点被它侵入思域,拽入未知幻境,也幸好万崇光事先给我等分发了能定神驱邪的香囊。” 韩原自是知晓耶律二德这般汗流浃背的样貌,非是作伪。他抬眼向后打量数眼,问道: “未知幻境?雷鸣他们三个没问题吧!我瞧着他们三人配合的战法很不简单啊!说实话,我真有点担心连贯。” 万崇光笑着接口道:“韩原,你真不用担心了。组长既然把他们给组合在一起,总之铁定是有门道的。况且,连贯真弱到被你韩原担心?我要没记错,试炼首日,连贯可是领先你韩原不少步的。” 闻言,韩原顿时脸微微一红,嗫嚅道:“我与连贯向来好兄弟,关心一下还不行啊!” 耶律二德笑道:“趁此险中偷闲,我告诉你俩一个事关我等同组的小秘密,组长当初抽签抽到你我,藏有大学问。” 万崇光与韩原皆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 “得,二德你这么将组长的秘密说出来,特别是给韩原知道了,还不变成人人皆知的秘密了。” 当万崇光作出结论式的笑语,韩原则在心中暗笑: “妈的,其实这个秘密我早就知道了!等你们告诉我,黄花菜都凉了。” 接下来,韩原继续在前,利用他获得天幕垂青的优势,及自家天赋的超凡感知,为后面的人打探桥基的落脚点。 半炷香后,韩原抵达幽沼飞梁的十字中亭。 说是中亭,实际为一座圆形龛台基座。韩原甫登其上,登高向四周打量,顿时狠吃了一惊。 注1:引自宋·李清照《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 第九十五章 源质暴动 从未名空间投射,千数光照,恰好将隐在暗处的道树主体,显露苍穹般的颜色。 这就是扎根在深渊黑暗城中的一株道树,生长到这个最高也是最低的位置,相比它的宏观伟力,众生渺如尘埃。 在这,它就是天幕背景。 而在韩原的头顶上空,一团团吸附在道树根系上的星云状气泡,它们就如上元节燃灯于灵谷。 巨大的灯树璀璨,每层灯轮上的灯盏,它们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这等景象,又如夜空中的繁星点点。 韩原凝神观看。璀璨灯树共有七层灯轮。待他数到两万九千三百七十四盏,刚好两层,他就目力耗尽,难以继续。 这等壮丽,岂能为凡人观。 幸好两层灯轮,足以照耀出千龛会座。它们位于灯轮的底座,呈阶次布列。其中一座龛位,当韩原目光关注,傥然若砌琉璃,其上序号正为“202”。 韩原心中暗惊,正待他将标注他身份的龛位看个仔细,忽然,天幕垂青,传来机括音: “……独煞将军点化天兵于道……颖川韩原……核定謬误……已在册,伏魔殿序号107-……” 随着机括音最后一个音节发出,韩原的视觉完全混乱,千龛顿时消散。 机制再度出现一个漏洞。 受此事先根本没有征兆的变故发生,犭的杏核状深邃眼眸刚露出一丝诧异,兀颜光抓住时机,再度朝它射出一记魂箭。 与之同时,不受机制所控的崔勉之与岑虎石哥也心领神会,趁机各出杀招。 四下里如天地交接边缘,下着一场烟雨蒙蒙。乌压压的激流浪涌,它们的轮廓线,纷乱迭至。隐约,两道雪亮的光线,在激流中依旧暴躁而愤怒地来回穿梭着……忽然,东北、西南方位,各有一座小山般的巨影,一高一低接连蛹出…… “源质暴动?” 犭终于动怒。 瞬间,它剩余的二十二道化身,一下子出动了七道,朝兀颜山、崔勉之、岑虎石哥的停身处扑去。余下的十八具化身,更调配精力,稳定被岁月遗忘侵蚀成千疮百孔的仪轨。 “喀…剌…剌…” 斜斜一束光照垂青。延迟了许久,差点被众人遗忘,机选的机括音终于缓缓传至。 “……极限……强人,第一百二十三战……岳宠 vs 黄……” 机选的机括音,刚在众人思域中写读出一节字音,尚来不及在众人的记忆中抹擦掉,就听: “牟!” 似牛吼之音,仿佛从深渊最深处的某道裂缝中传出。 即便此声因为太过遥远而细微不被常人级数听闻,只能被在场武者的思域中触及到,但其音发出的恐怖级威能,足够令万物摄伏。 首当其冲,原先那些如转灯轮的星云状气泡,接连因碎裂而熄灭,再被地底涌出的滚滚黑煞吞没后,化作无形。 也幸好此回参与试炼武者所在的数十个气泡,均依附于道树初始之地的祭台,因此,韩原只觉周遭空间剧烈震荡,他赶紧伏地,方才稳住身形。 随着耶律二德、万崇光都满脸煞白抵达幽沼飞梁的中亭,他们彼此相视,都不禁发出几乎相同的疑问: “机选单序列首战,与岳宠对战的,到底是何等人物,居然搞出这般惊天动地阵仗?岳宠,他败终了吗?” 可惜,凭他们目前这个层级,怎能以猜测知晓答案。很快,受之映射到细节的宏观伟力反噬,一切逐级回到最初。 当王展最后一个踏入中亭,来路悉数崩溃消散,演化成初始的白雾茫茫,且道径受空间折叠而收拢,如愈合收并,成就一线,最后收拢缩并成视线中的一记黑点。 韩原赶紧收回目光,趔趄数步后,踏足“坤”位,稳住身形。 前方,原本的幽沼飞梁,在他们目前所在的中亭处为节点,形成十字形的三条道径,只是在场武者无不知晓,这看似南辕北辙的三条道径方向,其终点归结必然一致,也就是刚才白雾收拢前的刹那,被他们窥见的五层殿宇,其上有匾额,以唐草符文书: “点化殿”。 周遭尽是嘈杂,各种诡异的嘶吼声,神机炮击夹杂拟修真态的雷音形成的爆炸声,以及一道响箭划破虚空,呜呜作响…… “速走!” 哪怕在场的大多数武者不知晓兀颜山的箭语真意,但随着耶律二德一声低喝,韩原率先拎枪选中路的道径前去。 这条道径正是他们最初商定好的路线。 白雾迅速收拢,位于天顶的五层点化殿,终于被白雾一点一点遮蔽,只余一线缝隙可见。 与之同时,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缕凡人肉眼不可及的细小黑煞窜出,在白雾收拢的刹那间,钻入缝隙中,消失不见。 这一刻,甚至连赵师曾的面色都有些灰败,韩原也忍不住抱怨道:“天幕垂青,根本就不管用。妈的,这两道黑煞,什么时候钻入我体内的?” 在后的大莽和尚嗔道:“可怜小僧居然被二十七道黑煞侵入,善哉善哉,我佛慈悲!” 连贯苦笑道:“关键在于我等如何知晓,是否还有那玩意继续在体内潜伏?” 闻言,在场之人无不紧皱眉头。 隔了半晌,雷鸣撇嘴笑道:“既察无异状,就当它是坨未拉干净的屎,管它作甚。” 说时,雷鸣“兮”地一声呼气,迅疾穿梭到与韩原并肩在前,他拍了拍韩原的肩膀道: “妈的,你这小子最近实力大涨,我看你嘚瑟得狠,一路在前,什么第一手的信息源,都给你先瞧见了。这回,老子再也不听崔勉之那家伙的,必要按自己性子来,否则,真浑身不爽利。” 由于崔勉之、岳宠不在,以雷鸣我行我素的性格,在场又有谁能约束他。 韩原笑道:“雷鸣,你这是屙不出屎偏怪茅厕。你自家防不住那玩意,关组长何事?不过,你有句话说得好,既察无异状,管它作甚。” 说时,韩原一个纵身继续向前,雷鸣则在原地继续思考,被赶上来的连贯拍肩膀道: “雷鸣,你想什么呢!赶快走,我总觉得你先前跟我说的,什么只要撒泡尿的工夫,就能把韩原甩上百步远,如今看来,恐怕实现不了。” 闻言,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忍俊不禁,耶律二德更是憋笑憋不住,从而剧烈地咳嗽。 雷鸣涨红脸道:“妈的,等这场鬼任务搞结束,我立马找韩原比试一场。五十里,不对,得选中远距离的一百里跑,我必须甩他三里都不带喘气的。怎么,你们居然不信?” 众人均笑着接口道: “对对对!” 第九十六章 虚灵不昧 崔勉之道:“《象》曰:泽灭木,大过。君子独立不惧,遁世不闷。” 语毕,犭的化身刚好到达神机炮的射程范围。法阵驱动,一道火线从巨大的铳管内冲出。 “此言大善!谢你赠言!” 岑虎石哥的身躯爆涨,成就三丈三的拟修真态,单手扣的七箭,均附雷符射出。 两人合力之下,犭再被泯灭两具化身,且这还不算完。 崔勉之一直在以内算《三式》,算计犭的主体所在。此回他借助犭的两度遭遇变故仓促出手,终于给他抓到蛛丝马迹,况且,辅助他出手的还是岑虎石哥。 当岑虎石哥以拟修真态射出的连珠七箭中最后一箭,犭的眼眸中显露极为拟人化的不屑表情。 箭尖如中无形屏障,不得寸进。随着箭尖的一点,在犭的视线瞳孔中放大,箭体所附的雷符炸开,雷击以长间隙击穿,如同冰裂的碎音,历经万年岁月侵蚀,无形屏障首回被外力破开,哪怕仅仅是碗口大小的裂缝,犭的杏核状眼眸也惊诧地瞪出浑圆。 “好雷符!”崔勉之脱口赞道。 岑虎石哥咂嘴,一脸肉痛的表情:“组长啊,这可是三阶雷符,怎能不好!” 崔勉之满脸好奇道:“三阶灵符?它到底如何解释?您可否说来听听?” 岑虎石哥叹道:“好吧!” 身在险恶之境,崔勉之与岑虎石哥,两人神态自若。事关灵符,一个有意说,一个认真听。 而在另一空间。 韩原、耶律二德、赵师曾等一行九人,刚行了不到十息,空间再度剧烈震荡。 “喀剌剌”的机括音,高速运转,时而发出尖锐刺耳的啸叫。 在韩原的思域中,隐约只识别碎片状写读字符,更不明其意。 “……虚灵,口口不足口昧……筑口口生死口口海试炼……失败……仪轨……重启口口……” 头顶的白雾裂开碗口大的漩涡,隐约有五层木构架空的殿宇显现。见状,众人心头一紧。接着,十来道细小的缕缕黑煞,从他们身体中悄无声息钻出,迅疾往漩涡处窜去。 这回,韩原反应极快。刹那间,魔眼枪尖凭空划出一道圆,枪之劲气将那些试图逃窜的“黑煞”罩定其中,正是原始空洞变化经。 尚未等众人定睛观看个中究竟,韩原踏足“震位”,接连五枪,最后一记枪式正是打进杀的首式“破妄杀”。 与先前韩原以原始变化经行七杀,方才将幽煞的一级松针体灭杀不同,此番五杀过后,那些如烟气状的细小黑煞,吐露晶莹,随即悉数炸开。 视觉中,大大小小的泡影,它们在气机的牵引下飘动,其表面浮光掠影般闪现画面。 虽是虚影,却也生动。 至此,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其中放映最多的一幅场景画面为一小沙弥,在郊外烤鸡。一排烤得焦黄的鸡肉,他吃得满嘴流油,兴奋无比,时常开怀大笑,虽听不到声音,但对照口型,众人均知他在说: “师兄真傻!谷物哪有鸡肉好!吃饱饱,入八百僧兵,战幽潮,定能超越师兄!” 说时,那小沙弥故作憨厚念了声佛号,继续大口撕咬。 一连十来幕泡影的浮光,均在重复这幕几乎同样的画面。 大莽和尚脸涨得通红,低首念道:“罪过罪过!” 紧接着,一只巨大的泡影浮现,顿时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无尽的人、马、牛、羊被怪物撕扯成碎片,漫天一片血色,高大坚厚的城门,被底座就阔达十里的漏斗式漩涡卷中,慢慢崩塌成一座巨大缺口。 显然,在风十二级碎烽火台的天威之下,王城被攻破,数以万计的诡异虚影,在黑压压如海啸般异变兽狂潮中,肆意穿梭,收割着妄图抵挡的武者生命。 一尊巨汉,已战到浑身鲜血淋漓,且他的左臂已折,只能单手持重达千斤的兽首镔铁锤。 他回身看了一眼,满目的不舍,只以唇语道: “二德,师傅要去战那些狗杂种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说时,那巨汉跨上战马,率百骑辽国最精锐的武士,朝幽潮的洪流冲去。 看到这一幕,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耶律二德。 耶律二德擦干眼角挂着的泪珠,故作镇定笑道:“王都被攻破时,我年级还小,但每回想起,都要流泪,我真是挺不争气的,真是败类。” 韩原可谓首次见到这等状态的耶律二德,泡影呈现的画面虽不完整且模糊不清,但这毕竟是韩原首回窥见幽潮于人世的莫大恐怖。 “那些诡异的虚影,它们就是幽怪吗?”韩原喃喃自语。 接下来泡影呈现的画面愈发零碎与不完整,当画面忽然过渡到一幅宛若盛大的节日场景画面,王展立即持玉如意上前一挥,将剩余泡影悉数敲碎。 就在众人微微诧异之际,赵师曾冷声道:“恐怕,我们事先搞错了方向,这根本不是黑煞,而是虚灵蛊!” “虚灵蛊?这是什么玩意?”万崇光皱眉问道。 赵师曾道:“对我们人来说,事关人之命运与轮回大道,正所谓:真灵一点,虚灵不昧。传说世有虚灵蛊,专以‘昧’为食,没想到我们偏偏在这里遇到了!” 闻言,众人满目疑惑,未等发问,赵师曾摇头道:“可惜虚灵蛊属于神话传说级的蛊虫,当然,它们究竟是不是生物,我也不好说,毕竟典籍记载不多。总而言之,这玩意能勾画人之心灵最深刻的记忆,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上古武者试炼居然有这玩意作祟,我很是怀疑。” 耶律二德接口道:“不管怎样,幸好韩原及时出手,将它们打杀出原形。说实话,这鬼东西变成泡影散去后,我感觉全身都似踏实了不少!韩原,你刚才以枪画圆打杀的功法极妙!” 雷鸣冷笑道:“有件事我得先和赵家的人、王展与韩原说好。你们都借助那鬼玩意,看到了我、大莽、二德、万崇光、陈有成、连贯的儿时丑事,唯独你们三个,大家没看着,这不公平。为公平起见,你们三,得起个咒,以后谁也不得拿出来说,否则…否则有屎屙不出,烂屁股。” 王展顿时冷哼一声,赵师曾则笑道:“好的,就如你雷鸣的意,我赵师曾可以以此起誓。不过,我现在真有点好奇,刚才关于韩原的泡影,确实我也没看着,似乎画面漆黑一团……” 韩原紧皱眉头,因为他自家都没有看清,隐隐一点记忆,就如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你姓韩名原,生于嘉佑七年……一年前,尊者从幽潮的死亡界域将你带回……” 第九十七章 答案沉在湖底 一段极为难得的短暂平静过后,周遭白雾如风起云涌,呈云气纹聚散。 位列西侧的南北方,各有一盏灯轮,又似虚宿亮起。紧接着,前路的云气散尽,露出以墨线勾勒的月形轮廓,内施淡青色,氤氲缭绕,与道树成就天幕背景的颜色刚好一致。 韩原、耶律二德等一行九人所在的气泡,浮在空中,其下是深不见底的幽冥深渊与隐在空间裂缝中的黑暗城。 此刻,莫说扎根黑暗城的道树主体宏伟,它无法用语言描述。就说与它的一截根须相比,众人所在的气泡也渺如萤火。 禁不住抬头仰望,宏大如天际线的月形轮廓里,浮现一只用墨色虚构且在逆时针游泳的蟾蜍,它布满斑点的四肢,每一次划动氤氲,韩原就觉得他们所在的气泡,与道树的天幕背景又近了一分。 这一分,又怎能以凡世的道里计?渐而,众人的感受又是一变。 韩原只觉宛若一道八月桂花的香气,充盈在他的呼吸间。浑身软绵绵、轻飘飘似在摇篮里,隐隐有人在耳边与思域中呢喃与歌咏,仿佛勾起了他初入尘世的回忆。 出生,正是人刻在心底最深的记忆,偏偏总回想不清。 其实在这个时刻,气泡中的任意一人得到的感受,皆是不同的。 也许这就是上古武者试炼最后的仪轨。 凡人的生命短暂,但它强劲有力。命运的大界,亦如湖面涟漪扩散。而人的出生,就是投向湖面的那一颗小石子,答案沉在湖底。 因此,哪怕修到像在场众人这般的武者境,也还是逃不过仅常人级数“醒时作梦,眼见为实”的定律。 韩原自是不知“何为命运的大界”,就在眨眼之间,他仿佛推开层层无形壁障,坠入一处空间。 正如当初他孤身踏入日月潭中的泥炭浮岛,只是岛上原先结着暗红花苞的根茎树都已枯萎,四周为清澈的湖水,表面一圈一圈泛着涟漪。 湖面依然有“鳍”状异物游弋,涟漪荡漾,时而触碰交集,时而消旎…… 犹记得当初这岛上还有一人,韩原持枪拨开枯草藤蔓,就见在岛的西北角,一处阴影角落里,端坐一人。 此人双目微闭,在他死亡的刹那,面色异常平静。他的肉身因泥炭浮岛的特殊环境而历久不腐,他的真灵一点,却早已不知去向。只有极为细小的“黑煞”状烟气,从他八万四千个毛孔中进出,时而踊跃盘旋,时而吐露晶莹。视觉中,开始涌现出数百泡影,如浮光掠影上映的,却是一幕幕铭刻在人的一生潜藏在心底的深刻记忆。 彻地鼠段章忽然睁开眼睛,他身处危境,眼中却透露出似有欣然的明慧。 他竖起食指在唇,作了个“噤”的手势,然后,又指了指天。 此乃人将归位的最后仪式,故有名“自庄严堪”。 气泡之外,云气线高速地聚散离合。碗口大的漩涡里,泄露有机括音“独煞将军口口点化殿”写读字样的五层木结构架空殿宇一角。 见状,韩原自是吃惊不小。 这时,段章微微点头,仅示以口型,虽无任何唇齿音发出,但此为人在弥留之际,纯以愿力发动,且为一个非常人耗尽他毕生追寻的虚灵不昧,即便仪轨的宏观伟力也不能轻易将之抹除干净。 韩原贴耳倾听,顿时读出那是“心愿”二字。 此为嵌入式读写音波,虽被韩原在思域中听到,其中蕴含的音节片段宛如千言万语难以道明。 韩原眉头紧皱,心中盘算。 数十缕“黑煞”的烟气,终于完成它们最后的使命。受制于来自母体中枢传输的一道指令,它们从段章渐渐僵硬的躯体上赶紧抽离,向着头顶上空的裂缝处逃窜。 韩原冷哼一声,踏足震位,持枪以原始空洞变化经画圆,将那些黑煞状的烟气罩定其中,再行打进杀。 这是韩原第三度以原始空洞变化经来行枪法,一连串的枪之劲气变化玄妙莫测。 未曾想与前时不同,当韩原行使到打进杀首式“破妄杀”,打出虚无归一的一点。 无往不利的魔眼枪尖遭遇的阻力异乎寻常,如从水底一枪扎入道树的枝干中。 “笃!” 一道极为清脆的入木声发出。当初在泥炭浮岛听到的、尚保留在记忆中的“娲”之长音,直到此刻终于被彻底打断。 宛如一举冲破了层层束缚,那一幕幕铭刻人生美好与痛苦的记忆,连同彻底鼠段章近乎不朽的肉体,悉数如光影褪散。 “啊?” 韩原顿时一愣。 这时,远在距离道树初始之地落凤坡的千里之外,一位面目娟秀的女子停身在清澈的溪流岸边,她疑问道: “师尊,你怎么了?” 段景住低首看了看手中把持的一页残册,叹道:“这句被你师兄以虚灵体写的字迹,我终于看懂了大概。这小子真有一手,连给他的师傅留言备注,也要玩出花样。” 田淑珍不禁皱眉道:“莫非那头神秘的犭,与……” 说时,她不禁看向远方如刀剑耸立的神秘山峰,内心充满疑惑。 “莫说莫说。如能追寻心中一道疑问,抵近答案,对于我们这等级数的人来讲,本就如同一段玄奇的旅途。也许世事正像崔勉之那小子说的,说出来反而就不灵了。哦!对于我等,那铁定就是无趣了。” 田淑珍笑道:“师尊好的不学,偏学那崔勉之。他的新绰号‘留一手’,会在这回试炼结束后,名满天下的。” 段景住叹道:“岂止啊!徒儿,你可知此番试炼的层级有多高?” 闻言,田淑珍满目惊讶:“按我们地狗部这么多年在地窟深耕不辍,累积所获的资料整理分析。这回,由犭引发的上古武者试炼机制,不说是小千世界级数?难道如今还有变化?” 段景住摇了摇头,抚须道:“这可是大界啊!不说了,不说了!说多了,可真就不灵了。” 说罢,排在地煞七十二且序号“壹零捌”的段景住,他领着地狗部田淑珍等一行十五人,沿着幽暗森林南北分界线的溪流地沟,逆流而上,往地沟的发源地,西基山脉的主峰博格朗日行去。 这回,他不再有半点犹豫,一路不停顿。 第九十八章 这不对头 到了这个时候,蒺梨剑树愈发像是妖孽。 它结出的虫果,归功于源质充足,长成婴孩头颅大小,且裂开鲜红的瓤,再接连碎裂,空气中洋溢着令异变兽与各级变态体发狂的古怪气味。 枝杈形成的剑阵,杀气腾腾,将前仆后继的异变兽洪流绞成碎片。 甄岩舞跛着脚,持弓硬冲。此时他距剑阵还剩最后的五丈。 在蒺梨剑树的剑阵之后,就是上古武者试炼的“第二重天镜台”,那里已极其接近由“定魂花”组成的祭台了。 祭台的主体实为道树根须的一截残躯所化,其上生长孕育出的根茎树已不下百株。 “只要冲过蒺梨剑树的剑阵,只要再吸纳数滴幽暗晶水,我的魂力必然会再升一阶。此外,那里说不定还有能将肉体迅速复原的玄异芳香存在,我的脚伤……” 思域中,又仿佛是在记忆里,有道极为玄静的琴音划过,正是先前甄破甲见甄岩舞在冲入光圈时陷入危境,他在二十丈外,以“音杀”绝技将扑向甄岩舞的六头异变兽定住一瞬间。 甄岩舞持乾坤弓的弓弦,将异变兽的半边脑袋削飞,在他身后,耶律紫嫣持双刃斩正好赶到,将数头异变兽一斩两截。 “岩舞,你大胆往前冲,我来为你断后。” 甄岩舞低应了一声,心中备感一丝人世间的温暖。他咬牙拖着他被地龙节肢打碎的脚踝,就往蒺梨剑树的剑阵冲。 “我虽是个过继子,但那名额本来就应该由我继承。我不要你们的施舍,我的养父,他病逝了且他活着的时候饱受家族不公,但我的师傅可是名满天下的武道境。” 隐隐的“娲”之长音,将种在武者记忆深处的某道音波勾连。数十道细小的黑煞状烟气,从甄岩舞的毛孔中,争先恐后地涌出,有的吐露晶莹,成就泡影。 甄岩舞原本失血过多,他苍白脸色在刹那间竟反常得映射红润,只是他的眼眸中却满是是煞气。 “杀!” 甄岩舞将乾坤弓拉呈满月,震天箭如一道光迹朝剑阵射去。 见到甄岩舞已战到浑身浴血,他后背一大片血肉,被蒺梨剑树剑阵脱体的剑体削飞,刚刚从因果境中脱身出来的萧长今顿时一惊。他与甄岩舞分列强人次榜一、二顺位,平时虽彼此不服且斗得厉害,但此刻甄岩舞眼看就要殒命,刹那间,萧长今的泪如泉涌。 “岩舞,你真不能输啊!我们说好的,谁先死谁输的!” 说时,萧长今全然不顾如在悬崖绝壁,持刀就往剑阵冲去。 张宽怒吼一声,持丈八蛇矛将前方蒺梨剑树的剑阵强行打出一条人形通道,他反手一捞,没曾想却捞了个空。 “不对!林东早在过第一重剑阵时,就已粉身碎骨!” 张宽暴睁双目,当他看清眼前形势,他伸手就将双头鉞从背后摘出。 “岩舞,你务必挺住,我来救你!” 双头鉞呼啸着朝剑阵砸去。 此刻,甄破甲的额头上满是汗珠。 “不对,这不是黑煞……” 甄破甲上前一步,仅凭肉身就将一头四级地龙的庞大躯体撞开。他掸眼一扫,在他的视线里,一边是兀颜山叮嘱他务必要照应的本组队友,特别是段去病、戴成、贺差无不陷入危境;一边又是与他同宗且个性向不讨喜的那个过继子。 “我到底要先救哪个?真是麻烦!” 甄破甲冷笑着,一拍古琴落魄钟,顿时形成一记宽泛音。 被四头地龙围剿的段去病立即精神一振,受琴之宽泛音触发,凌波微步行得可谓妙到巅毫,刹时脱出险境。 与之同时,耶律紫嫣心急如焚,她刚以搏命战法,解决了两头五级地龙,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流淌,然而她根本没时间擦去。 “这两头地龙,可比我前时断后遇到的地龙五级强太多,幸好我不久前吸纳三滴幽暗晶水,魂力大涨……不对!” 耶律紫嫣顿时惊醒,完全凭战斗本能,她双手持双刃斩横劈竖斩接连三刀,成就刀墙,硬生生将十三头已成黑色轮廓虚影的异化犭兽的攻势封住。 饶是如此,她的肋部仍旧被犭兽偷袭到,一道三寸长的伤口触目惊心。 她根本无暇顾及,因为这是因果道的“重来”,瞬间,又有十来头异化犭兽朝她扑杀过来。 思域中,“娲”的一声长音,隐身在蒺梨剑树外,等待时机的燕青忽然心中悸动,他抬手抓向虚空,适才宛如一道虚影出现,没曾想以他武师境七阶修为的出手,却抓了个空。 燕青眉头微皱,目视着灰煞云渐渐笼罩的道树初始之地,他疑惑道: “这很不对劲啊!刚才我怎隐隐感觉,有件与我相关的什么事发生了?” 就在燕青打算提前而动的同时,入“第二重天镜台”的道径演化真实,共有七道。 原本在渡幽沼飞梁,且处在运道秘法“大弃子挪移阵仗”的阵尾的狄飞惊顿时心生感应。 此时,在他的周遭,近百多道细小的黑煞状烟气盘旋,它们有的已吐露晶莹,大大小小的泡影,上演着一幕幕浮光掠影。 狄飞惊根本无心细看,在他的思域中,“娲”之长音,似要将曾经在他记忆深处种下的同一种嵌入式音波勾连,从而演化真实,成就因果重来。 狄飞惊迅疾抬首,一记眼刀,将试图勾连他身躯的无形虚线悉数切断。 四下里一片昏暗,似有无数道虚影,从未名空间如钓线降下。他先前以集齐诸多气运线布下的阵仗,已不知不觉被消旎了近七成。 他的目光一瞥,有人正以家传秘器,极力抵抗外来的无形侵入,瞧来甚是辛苦。 “秘密倒真是不小,我要救他一回吗?” 狄飞惊冷然一笑。 与之同时,与兀颜山一样占据触突之位,立在蒺梨剑树的树梢上,在观看了十息形势后,由于耗费极大的心力推算“三式”,崔勉之的面色出现异常的煞白。 “这头犭,它好大的手笔啊!我们遇到麻烦了。” 岑虎石哥的拟修真态依然未化去,他三丈三的高大身躯瞧来异常骇人。 在听到岑虎石哥崔勉之的说话后,低头思考了一记,随即他冷声道: “确实是超乎寻常的大手笔,这头犭来历好大,没想到它的天赋神通居然是这玩意,这哪怕放在修真界都算恐怖级!” 第九十九章 记住你的名字 犭,自它生出记忆的那时起,它就在森林中游荡。 它像是个孤儿,每到一处,它会发出“娲”之长音,予以标记。 这里就是它的家,哪怕新家也是家。它不懂什么叫做孤独,若没有回应者,它就抽取源质,分出一具化身来作同类,彼此应和。 后来,它在这里游荡久了,范围广了,当它长音的诸般细节,如同蛛网,几乎布满方圆数千里的角角落落,一道伟大的意志顺理成章降临。 意为气机,念为发动。 伟大的意志,以意念成就的机括音。 这是一种能超越种族、历史、界域的沟通方式,为一道极为高级的嵌入式音波的信息源传递。 简单的机括音写读,犭颇为好奇地歪着它的锥形面颊与口吻,杏核状的深邃眼眸,首次显露拟人化的思考神态。 “长音……勾连……仪轨……源质……晶水……嗚娲……进阶须……” 从这天起,犭开始明白了它生存的意义与使命,即便也在同天,它的同类(化身)去了幽暗森林的最北面,与它彻底失去了联系,它也不在意。 犭静静地呆在天幕背景里,每天看着各种各样的生命,在它的眼皮底下经过,看它们的出生与死亡,看每段生命的旅程,轰轰烈烈与惊心动魄。但那又怎样?一切亦如冰原上的飓风,无论过程多么狂暴,还不是起于青萍之末,归在尘埃落定。 “细节……线索……因果……” 犭就这么思考了好久,不知不觉,根茎树的暗红花苞开开谢谢,三个轮次过去了。 直到有天,一群从北面来的奇怪生物闯入了它的视线范畴。 “源质一点……二点……三点……皆为残缺的源质……” 犭,歪着头数着,露出不屑的表情。 仅为了标记,符合仪轨,它仰首发出“娲”的一声长音,轻而易举以它专属的嵌入式音波,在那些“源质体”种下细节,埋入伏笔。 从那时起,犭就是幽暗森林那个伟大意志的代言者,在它眼中:“万物皆源质”、“生物皆线索”。 当然,幽暗森林原生的那几头好勇斗狠的家伙,它知道它暂时惹不起,躲着它们就是。另外那个粉红色的大家伙,源质虽高得吓人,但它仅是头贪吃的胆小鬼而已。 “胆小鬼……” 犭,眨眨眼,显露古怪的笑意。 很快,它的同类回来了,当初的一头变成乌泱泱的一大群。虽然它们无不在它的“娲”之长音,悉数臣服听它号令,但犭还是怒了。 “残缺的源质……残缺那部分……哪里去了……” 犭,偷偷地去了北面,又静悄悄地回来。 从回归的那刻起,犭最讨厌它的本体被其它生物或什么未名东西观测到。它开始神出鬼没,又抽取源质,打造了二十七具化身。至此,它再也没有具体的形态,只剩下如轮廓线般的细节与线索。 在根茎树的暗红花苞即将开谢的第四个轮次来临之际,幽暗森林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虚灵体……” 犭仔细将他们打量。而后,它以无处不在的“娲”之长音,在那些虚灵体内写入细节,埋下伏笔。这回,它的线索布得极为艰难与辛苦,甚至一不留神,差点被一位源质七点的虚灵体发现它的本体。 “虚灵体……大麻烦……” 犭,不堪其烦,忍不住提前勾连因果,机括音开启,机制演化真实,从而将那位孜孜不倦追寻晶水下落的虚灵体,拽入泥炭浮岛…… 令犭万万没想到的是:万年没有动静,遗落在南境的一具上古武者试炼的机制,竟然不知为何被提前触动,悄然开启。 从某个角度,犭也是极为被动与无奈的。 因为此回变数实在太多。 就像此刻,在犭的眼皮底下,原先被崔勉之与岑虎石哥联手打出碗口大裂缝的无形壁障,还未等机制修复,就见一记黑点,在西北方位出现,随着黑点放大,无形壁障再次出现裂纹。 这正是韩原以“原始空洞变化经”行“打进杀”,从而将犭辛苦埋下的一记伏笔彻底打断。 犭,张大嘴巴,尚未等它拟人化的惊诧表情成型,这时,就听一声冷哼。 “可笑一具残留机制,泥古不化,让我出局,简直妄想!哼!” 一道宛如洪钟大吕的钹击,一连串高速的嵌入式音波咒语,他再度回归三丈三的拟修真态。 腾身一记大手印,跟随机括音的尾声。 旦增次吉运慧眼,窥及漏洞,他一掌就拍在无形壁障之上。 “嘭!” 裂纹密布,原本就在苦苦支撑的一方壁障,再也承受不住,犹如万花筒被一击打穿,各种瑰丽无比的色彩,从一幕幕演化真实的人生片段的泡影中,碎裂开来。 对于犭来说,这次打击的后果,尤其严重,它以细节与线索布下的屏障,适才一举被灭了近万道。 它所谓辛苦打造的伏笔皆被打乱。 且这还不算完,受制于机括音延迟,原本被困在犭借助仪轨演化因果境中的琼妖纳延、大锤和尚、任轻愁都抓住时机,各行杀招。 就算这头犭再强,在陷入这等境况,也一时乱了方寸。 刹那间,它千辛万苦布下的线索,再被切断万道。 “喀…剌…剌…” 机括音断断续续,却是再也遮掩与约束不住。 “好枪法!” 说时,受之强大的对手压迫,岳宠枪行“虚实”招架,连退三步,当脚尖踏正实位,他低喝一声,翻身就是一枪。 这一枪在韩原看来行得极为朴实无华,毫无一丝多余,已是武者所能行枪的极致。 旦增次吉的脸上也第一次流露出慎重表情。 任轻愁更是赞道:“此乃真正武道天才也!当为吾等楷模!” 岳宠一枪就将那人扎个透心凉,那人不禁面现尴尬神色。 也就在他的身躯即将化为虚影散去。 岳宠冷声道:“此番由于你受机制邀约而来,我胜之不武,我记住了,你的名字叫:黄、飞、虎!” 当那姓名被岳宠完整道出,至此,机制彻底崩溃。 无尽的深渊中,传来“牟”的吼声,似愤怒,似不甘…… 第一百章 时机成熟了 在唐六的前心与后背,秘器“刺猬”开始发动。 鳞甲般的晶体状棘齿轮,如有灵性的彼此咬合转动,一圈一圈螺旋,灰白二色相间。 虫果炸裂,异变兽愈见疯狂。它们横冲直撞,刚侵入唐六周遭丈内方圆,受之气机感应,一连串的机括音,“刺猬甲”的灰白二色暴涨,顿时成就有形之剑体,将那些异变兽斩成碎片。 刺猬甲的这种奇异秘法阵仗生成方式,其妖孽程度竟与蒺梨剑树的剑阵类似。 这时,在唐六后背也就是刺猬甲的中枢,那只巴掌大的晶体棘齿轮“天束”,散发青色的光晕。 光晕微微闪烁,犹如呼吸,又似与道树的青铜色天幕背景,以某种不为人知的颜色语言,彼此呼应着。 由“天束”指引,唐六终于认定方位,立即爆发潜能前冲。 “喀剌!” 受制诸般变故与外力齐聚,更由于万年来的岁月侵蚀,无形壁障终于抗不过被世所遗忘的宏观伟力,它碎裂开来。 首先显露的是道树巨大到漫无边际的主体,共有七阶白云跟随树身挺拔生出。 当唐六的目光关注其上,树身迅疾放大,成为青铜色的天幕背景,只有百丈高的一片白云在头顶,再也看不到之上的道树生得究竟何等模样。 唐六禁不住心跳加速。唐门老太爷临行送别他的话语,如在耳边。 “唐门限于家族建派,历代家主励精图治,但与大雪山、倥侗等传承久远的大派相比,终究底蕴不足。所幸二代先祖曾机缘巧合,获悉地窟存有一道旷世时机,乃唐门是否能屹立人世,坐久不败之地的关键。如今掐指算来,这道时机也快成熟了。事关我们唐门命运,我这回特地将家族秘器刺猬交于你,你去吧!” 当目标明确,唐六也就不再藏拙。他仅凭肉身筋骨之力,抬手一拳,就将阻挡他的四级地龙砸飞。随后,刺猬甲的机括音大阵,“天束”极速旋转,如天幕垂青加诸其身,原本黑煞盘旋的诸多幻像,悉数破除。 唐六瞬间超越众人,径直向道树天幕背景冲去。 气机变化,道径周遭的白雾高速地聚散离合。转瞬,就见一座五层木构架空的楼宇,倚着道树躯干生出,其内一尊巨大的造像,虽看不清真实面目形态,但它的威压从殿内溢出哪怕一丝半点,即能让众生拜伏,正是“点化殿”。 殿前,有一汪清澈的◎形湖水,乃是“禅池”。禅池历来发端于道树根部,因而,这里的禅池大半穿越点化殿,它真正为人所见着的,则是“月牙湖”的形状。 禅池显化的月牙湖外围,是由“定魂花”构成的两层洁白祭台,其上生长着近百株根茎树,暗红花苞悉数含苞待放,散发玄奇的香味。 到了这个时候,这一幕均被在场所有人看到。 凡参与试炼的武者来此,他们首要目标无不为获得幽暗晶水,冲破自家极限。因此在这个时候,他们无不倾尽全力,向祭台处冲去。 然而,受之无形壁障破碎,遮掩的白雾散尽,一旦显露真实,四下里皆是轰隆隆的雷声。 光照外围的涟漪,一层一层褪散,显露无尽深渊。黑煞张牙舞爪,似要择人而噬。 光照逐级褪散,原本的道径也显露真容,实为道树的根须。 此方空间原本存道树尚未被侵蚀腐朽的根须共十四条。众人无须回头,俱知轰隆隆的雷声,实为腐朽的道树根须末梢坠入深渊所发出的声响。 身后已是绝境死路,前方却大放光明。 泡影接连在眼前炸裂,戴成的眼中煞气浮现。他立即将戴宗亲赐的两支甲马拍在腿上,刹那间,“神行术”生成,他一举超越原先在他前面奔行的板合提亚尔、素仁。 “尨!” 接连数道嘶吼,前方尚在光照涟漪内的蒺梨剑树,接连被连根拔起。先前因捕捉到虫果炸裂出的某种源质而一举进阶的数头五级地龙,也接连从地底钻出。 遭此变故,冲在最前的唐六面色一变,刺猬甲上的晶体状棘齿轮螺旋到极致,灰白二色成就有形,如万箭齐发,立即将扑向他的一头地龙射定在原地。随即,“天束”转出青色光华,与天幕背景沟通原色,他的身躯立即弧形回旋,躲过了另两头地龙的扑击。 可惜,紧随其后的戴成却没他这等好运。甲马神行术向以高速奔行著称于世,但面对此刻已超越五级地龙突然攻击,又怎防护得住? “咔嚓”一声脆响。 戴成的眼中煞气消散,他的身躯被地龙一只巨大的螯夹成两截。 “孽畜!” 素仁低喝一声,持棒打高位,再行“小孤山棍法”力场罩定,从而将地龙张开巨口形成恐怖吞噬之力化解。紧随其后的板合提亚尔也与同时使出“冰魄斩”。 两人合力,立即脱出险境。 受这几头超越五级的地龙从地底钻出,光照涟漪褪散越发显得支离破碎,那几处被地龙钻出窟窿,显露地底本来底色。 轰隆隆似雷声,前路猛然断裂,适才那头刚进阶的地龙,连着戴成的两截残躯,一并坠入深渊。 就在这时,气机震动,对面已清晰可见月牙湖岸的一阶祭台上,根茎树的暗红花苞悉数开放。滴滴晶莹透亮的水珠,在花瓣上打转,眼看就要释放出来。 岳宠笑了笑,他早就窥见真实,大步向前。一头地龙朝他扑来,他持枪一挑,将之挑向深渊。 旦增次吉又怎甘落在人后,他三丈三的拟修真态仍未化去,原本贴身的紫红大氅,与头戴雪柳纹饰三叶冠都是宝物,能随他的身形一并放大,加上他手持千年雪柳枝迎前一扫,就将一头地龙压伏,随即大手印一拍,抓住地龙的颈项,就朝位于他前方十丈远岳宠掷去。 “磬!” 任轻愁一个纵身,越过沟壑,持巨阙剑凌空一斩,剑身表面极具规则布列的暗色菱形符纹,映射天幕光照轨迹,悉数点亮。菱形的一纵剑气生出,顿时将旦增次吉掷向岳宠的地龙一斩两截。 “任小子,现在吾怎看你顺眼多了,哈哈哈!” 琼妖纳延大笑后,持凤翅镏金镋将最后一头地龙砸飞,他刚想发力一举超越旦增次吉,这时,就见一道黑色壮大的身影迅疾就超越了他,刹那间,就与旦增次吉,并驾齐驱。 此人正是大锤和尚。 第一百零一章 应化非真 崔勉之的数术之能,早已臻至“精识时机,达幽究微1”的境界。 见他点头认可,岑虎石哥面露微笑,立刻抱拳以礼道: “组长,我该能讲的,都已讲完,此去后会有期,吾去也!” 说罢,岑虎石哥纵身而起,弯弓搭箭,射破迷雾。随后,他驾一个筋斗云法诀,且在崔勉之满目欣慰中,跃过沟壑深渊,往点化殿的方向去了。 在另一边,方听闻炮声隆隆,雷鸣顿时腾身跃起,当辨别方位,他眉开眼笑道: “崔勉之,他终于给出明确信号了!” 语毕,他快步上前,先与耶律二德耳语一番,再朝大莽和尚、连贯递个眼色,三人再度结成阵仗,如团旋风,快速朝某个方位递进。 刚行使一轮打进杀,尚未喘定的韩原立刻急道:“雷鸣,你倒说清楚些,组长到底下了什么任务啊?” 雷鸣回身笑道:“妈的,就你废话问题最多,你跟着就是,干什么去,打劫啊!” “打劫?” 韩原听得眉头直皱,他小声嘀咕道:“你们尽搞这些不当人子的东东。雷鸣适才与二德咬耳朵说话,故意打暗语,不让我听明白,他绝对故意的。” 在后的赵师曾听到韩原这般说话,饶是他心性沉定,也忍俊不禁。 王展则皱眉道:“没想到一路接触下来,关于他的传言,还真是那么回事。只是如今崔勉之搞这般大动静,又是为何?殿下,莫不如我们……” 赵师曾笑着摆手道:“崔勉之精于识幽通微,别人只道他是习惯留一手,其实这家伙是真的心藏丘壑、虚怀若谷。如今还能怎样?我们跟着听他的指令行事就是。至于韩原,传言说他好勇斗狠且一味装嫩,哪知道他实际是……” 说到这里,赵师曾故意一顿,在前方十丈开外,韩原的步伐也为之一顿。 赵师曾大声笑道:“依我看,这哪里是在装愣头青,这明明是大智若愚,且跟瞎子吃饺,别人以为他看不见数,实际他心里头明白清楚得很哩!” 韩原立即接口道:“就是就是!真以为我不晓得啊!不就是那劳什子点化殿字样的五层破楼嘛,我先前打杀那些假冒黑煞的玩意时就看到了。” 且不说韩原此时已下定心思,按照岑虎石哥跟他说的话,径直往天幕背景的方向冲。就说此刻道树初始之地,受之诸般变化,终于显露真实。 此实乃上古武者试炼仪轨的最后一幕。 光照褪散,已长成妖孽的蒺梨剑树,在它们被深渊吞噬,成为祭品的最后时刻,凡成熟的虫果悉数炸裂,吸引更多的异变兽不计后果前来,捕捉它们缺失的那部分源质,从而种下一轮因果。 蒺梨剑树躯干上,按照某种机制生出的剑体,在最后时刻,悉数脱离主体,成就无双凌厉剑阵,将此时试图踏入祭坛范围的一切生物斩杀,成就完美祭品。 轰隆隆,这是道树被岁月腐朽的残躯及根须,坠入深渊所发出的声响。 某种意义上,这株道树哪怕修到武者根本望尘莫及的七阶以上层级,它实际早已濒临死亡的境地。 危急之下,为救甄岩舞,张宽掷出的双头鉞呼啸着,沿途的剑阵硬生生被它打穿呈一条近十丈长的通道。 跟后,张宽持丈八蛇矛行以“雷霆”战法。 此式为豹子头林冲的三大攻法之一。以张宽目前修为,虽达不到其师“雷霆万钧”横扫之势,但要在眼下破开蒺梨剑树剑阵,也刚好恰逢其时。 只可惜,张宽出手时,距离甄岩舞有十丈之多,要想救护谈何容易。幸好另一边的萧长今不顾生死,持刀冲进杀圈。 想他与甄岩舞配合久已,心意已通,当两人身躯相撞,各自化去淤积体内的大力,旋转力道生出,两人各出杀招,互为对方化解一轮必死之局。 饶是如此,萧长今的身躯连中三枚剑体,尤其以他右臂伤势最为严重。适才他奋不顾身强行持刀冲杀,右臂筋脉皆被剑体割断,露出森森白骨,瞧来极其骇人。 甄岩舞的双目中,煞气消散。他持乾坤弓的弓弦,将已被寄生体异物侵入的右腿自膝盖处削断。然后,他顺势伏在萧长今早已矮身的背上。 “对不起,适才我……” “岩舞,你不用说了,眼下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掩护我。” 说时,萧长今拔腿就往张宽冲杀过来的方向冲。 甄岩舞振作精神,持乾坤弓高接低挡,他大半防护的重心都落在萧长今的身上。 “我们一定要活着冲过去!”甄岩舞咬牙念道。 他原本俊逸的面容,早被剑体切割得支离破碎,又怎掩他目光中的坚毅。 这时,忽然寂静无声,一道远远超越五级生物的威压,甚至将行使最后疯狂而屠戮一切的蒺梨剑树都压制住。 阴影扩大,原本的粉红色母体,此刻泛着妖异的红光。 唐六抬头打量一眼,他冷然将一件取自刺猬甲的晶体交予金沐溪。 “如果我回不去了,请务必将此物交予我家太爷,拜托了。” 金沐溪点了点头。 也就在这时,由于罒(wang)的突然出现,韩干蓄势已久,他暴喝一声,抱着十丈长的粗壮黑酷蕨树干,朝罒的主体,一棒打去。 罒,主体翩然,巨大的母体身躯,忽而一个诡异翻飞,竟主动避开韩干的朝天一棍,越过众人头顶,径直往祭台方向去了。 与之同时,唐六不再犹豫,他背后的“天束”,再度转出青色光华,刹那间,他的身躯化作虚影,几乎与罒庞大身影并驾齐驱。 狄飞惊抬首,目现冷然,他沉声道:“接下来的阵仗,可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我劝诸位,量力而行。当然,你们要如唐六那般不畏死,赌自家气运,就当我没说。” 说时,狄飞惊一掸衣角,将数头试图将他一袭白衣污染的异物掸杀,随后,他的身影虚化,正是传说级的“无影身法”。若论此法神妙,某种程度与唐六以秘器刺猬成就的虚影,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狄飞惊到底还隐藏了多少?”金沐溪满目骇然。 韩干深吸一记,他沉声道:“大方、虚竹、金沐溪,想吾等毕竟队友一场,圣子先前虽然说话无情,但到了此境,我也劝你等,见好就收,放弃吧!” 言罢,韩干单手擎三千斤重的黑酷蕨树身,大踏步朝前方已呈天堑之形的祭台行去。 注1:引自晋·虞溥《江表传》“精识时机,达幽究微,则顾谭。”本文用来解读崔勉之的能力,实已玄幻化。 第一百零二章 蒲生我池中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 傍能行仁义,莫若我自知1。 …… 甄破甲黑着脸,凌空虚按古琴“落魄钟”,形成一记宽泛音,将数头地龙定住刹那间。 他纵身向前,行以家族秘传功法《中山无极境》,仅凭强悍的肉身,就将地龙五级庞大的身躯强行撞开。 至此,贺差方才从死亡的境遇中脱身出来。 正当观者无不为甄破甲强悍战力惊骇之际,甄破甲冷声道: “诸位,非是某家不仁,适才,戴成不明自家实力低微,也算自寻死路。接下来的仪程,极为凶险,某家自顾不暇,尔等须好自为之。” 段去病刚大声应了声“好”,甄破甲就抱着重达千斤的落魄钟,一举扫清前途障碍,大步流星,向祭坛方向行去。 此刻的祭台处,首朵根茎树的暗红花苞彻底绽放。一滴幽暗晶水从花瓣上滚落,释放开来。 距祭台十丈开外,岳宠持枪横着一扫,先将三头异化犭兽的虚影打飞,再纵身跃过沟壑,立即踏入天镜台。 紧随其后,旦增次吉身躯高大雄健,步幅更是惊人。正当他趁岳宠扫清障碍,将两人相距缩减至五丈,就见一道黑壮身影迅疾奔来,几与他并驾齐驱。 “滚回去!” 旦增次吉冷笑一声,持大手印迎着那人就是一拍。 来人也不废话,抡起五百三十斤的狼牙棒就砸在旦增次吉以拟修真态所化的大手印之上。 “嘭!”的一记闷音,震得方圆十丈内,数百头刚裂变生出的异物悉数炸裂,残肢断首如漫天花雨坠入深渊。 大锤和尚借着两股大力相撞,丈三的身躯先是一个蜷缩,旋即尽情舒展。就在旦增次吉目露诧异之中,如炮弹般跃过他的头顶,追赶岳宠而去。 在三十丈外,刚好观看到这一幕的雷鸣顿时骂道: “靠!大锤那厮鸟,真是我克星。” 大莽和尚接口道:“善哉善哉!大师兄果然在武者境将速率修至无双!令人心生敬佩!” 雷鸣立即朝大莽和尚瞪眼。 连贯赶紧制止道:“雷鸣,大莽,你俩还不闭嘴,莫忘了正事。” 还未等三人收摄心绪,着手准备崔勉之特地为他三人打造的阵仗杀招,就见前方如小山般的庞大躯体从地底蛹出,正是先前那头遁地逃逸的地龙六级。 甫一露头,这头远超地龙五级的存在,立刻释放恐怖级数的威压。 它张开亩许大的巨口,黑黝黝的咽腔内,二十七排圈状牙齿呈螺旋状旋转,形成一道极为恐怖的吞噬之力。 突如其来,无数被寄生的三级虫体、异物、异变兽,甚至包括数头刚进阶的地龙五级,都被一股脑卷入地龙六级似无底洞的巨大咽腔中。 犹如发泄报复似的海量进食,这头超越五级地龙的存在,它残缺的身躯,以肉眼可见速度复原,且在它露出地表的躯壳上,鼓出四处肉包,似有异物要从中破出。 耶律紫嫣持双刃斩,连摆三刀,将近十头异化犭兽诡异的攻击封了出去。 此刻,她心急如焚。 也算她极不走运,受之先前困在犭借助仪轨且以细节线索布下的因果境,当她觉醒时,她所在的方位,源源不绝的异变兽,及各种幽煞附体的异物,从那些被地龙腐蚀成千疮百孔的地底冲了出来。 且这还不算最糟糕的。 西北、正北这两个方位,灰煞云趁着光照涟漪褪散,如今已冲破界限,铺天盖地席卷过来。 饶是耶律紫嫣先前得机选战后馈赠的三滴幽暗晶水,使她魂力大涨。但此番前有一头地龙六级阻挡,残余蒺梨剑树剑阵依然杀气腾腾。后有难以计数的寄生体洪流来势汹汹,哪怕就是近二十头异化的犭兽合围,也不是她所能抵挡得住。 耶律紫嫣镇定心神,不顾满身伤痛,持双刃斩奋力冲杀,誓夺一条生路。 “啪啪啪!” 接连三记如掌击空穴的脆响,三头犭兽拉出的虚影轮廓线被打散。紧接着,就见一道身影,在寄生洪流中,呈弧形奔跑,瞬间打穿一条人形通道。 “紫嫣,你且跟着我走!” 危难之中,燕青一把抓住耶律紫嫣已战到骨指发白的手掌。 耶律紫嫣也不废话,她单手持刀,顺势将五头犭兽的诡异攻击给封了出去。 原本光圈之内,遭此混乱,地面因光照褪散显露真实而崩塌,黑煞也借此从深渊中冲出,形势岌岌可危。 那头地龙如座小山丘盘踞,阻在前路,它要在最后时刻,以进食来完成它的六级进化。 在它显露地表的躯壳上,共计孵化四枚预示着它即将进化的骨翅,它们已经破壳而出。 当地龙巨大咽腔形成的吞噬力罩定席卷过来,燕青立即施以“乾坤挪移”。 耶律紫嫣心领神会,借力斜向拔飞,避开地龙吞噬形成立场罩定后,立即持刀就往祭台方向冲。 燕青立定在原地,巨大的吞噬力,将他身躯拖着向前。他从背后扯出降龙木制弹弓,连发三响。 一响,碎地龙试图追击耶律紫嫣的蟒状触须。 二响,碎地龙躯壳上一处破壳出的骨翅萌芽。 地龙暴怒,张开巨口,朝燕青吞来。 “啪!” 一记掌击空穴的脆响,地龙的额头上生就的独目被降龙木弹珠打中。 “尨!” 地龙负痛嘶吼,整个身躯从地底挣出。它的近三十丈的身躯刚出地面,方圆百丈之内,开始塌陷。 燕青掸眼一扫,长吁一记。 想他此回肩负隐宗重任,为隐宗特意布设在地窟武者试炼的一张底牌,可惜到了这般境地,诸多变数纷繁迭至,对他而言,已完全失控。 想清形势,分明主次。 他立马行以弧形走势,从而将他身形拉出一条虚线,避开地龙狂怒的暴击。 即便以他武师境七阶的修为,也不能正面硬抗一头地龙六级的攻击。 就这般,燕青将身躯化作淡淡虚影,地龙只能凭借它超越五级的感知在后追击。 耶律紫嫣持刀将一头地龙四级斩杀进深渊,她知道燕青与地龙六级的交战,不是她的修为层级所能插手。虽然她极为感激燕青在她危难之中驰以援手,心中备添温暖。 她暂时脱离了险境危局,但她的队友…… 耶律紫嫣只朝后打量了一眼,哪怕她此刻满身伤痛,也立即持刀回返。 张宽持丈八蛇矛将一排蒺梨剑树悉数打翻在地。即便以他之悍勇,此番也被三枚剑体射中,所幸他的肉身修得极为强悍,未成致命创伤。 眼下最麻烦在于,他所处的地面开始崩塌。他回看身后,再行一矛,将数头试图袭向甄岩舞与萧长今的犭兽打飞。 就在这时,“喀剌”一声,张宽脚踩着的大地碎裂,他一个趔趄,前路悉数崩塌,显露无底深渊。 “张宽、长今、岩舞,你们看好了!” 耶律紫嫣面露焦急,她接连七刀,将数头异变兽斩飞,且朝着他们所在的方位飞来。 张宽再不得半分犹豫,一个纵身,踏中异变兽的残尸,跃上岸边实地。 萧长今背负着甄岩舞,他咬牙道:“我俩得活下去!” 说时,他瞅准方位,腾身跃起。还未等他踏中异变兽残尸,就听“嘭嘭嘭”接连六头异物从残尸中爆出,迎风涨大,迅疾就朝他二人扑来。 脚下踏中的残尸,啪地炸成虚无。 两人迅速下坠。 甄岩舞想也不想,他扯住萧长今的衣领,硬生生将萧长今掷向空中。 甄岩舞仰首,持乾坤弓,弓拉成满月,瞬间,震天箭射出。 “长今,你赢了!” 甄岩舞微笑着朝深渊坠去,泪水却止不住,如珍珠般散落…… 注1:改自汉·甄宓(传)的《塘上行》,原文为:“莫若妾自知。” 第一百零三章 如是观 形势急转直下。 头顶上空,轰隆隆的雷声,那是道树腐朽的根须,坠入深渊所发出的声响。 一团接着一团星云状气泡熄灭,亦如上元节的灯轮庆演散场。 紧跟着,那些如散落在夜空里,看不尽的烟火余烬啊!却是无法计数的各式各样生物,以及战斗到最后的武者,坠落深渊,被黑煞吞没时,留在世间最后的生命印迹。 也许这就表明,它们曾真正来过……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对于眼下在场的武者,他们哪有半分心情感慨与观赏这上古武者试炼最后的辉煌美景。 得崔勉之提前指引,由雷鸣、连贯、大莽和尚结阵打头先行,韩原、耶律二德、万崇光在中,赵师曾、王展、陈有成在后。 这条通向祭台的道径,经历三番耦合,空间震荡,白雾散去。 无尽被幽煞寄生裂变催生的各种异变兽、异物与虫体,它们从千疮百孔的黑暗洞窟中冲出。 而在众人身后,受之曲率作用,道径依存的主体不存,倘若回看,来路自动向下弯曲,最后坍缩成一记黑点,吞噬万物。 形势愈发危急。 见前方雷鸣他们三人被数头地龙阻挡,耶律二德几乎没半点犹豫,将八棱紫金锤甩手砸出,顿时将一头地龙砸飞。 跟上的韩原持枪抡出一道弧形之盾,将近三十头朝他们二人扑击过来的异物悉数打飞。 “二德,掩护我,我去开路!” 话音刚落,韩原与耶律二德立即行使刹那级战法配合。 耶律二德将四丈二尺的链子锤以离手锤抡出,顺着道径的曲率,旋飞成一道向上的弧线,顿时将前路清出一片开阔。 与之同时,韩原的身躯受助于与耶律二德向前猛冲的大力相撞,立即如出镗炮弹一般,瞬间跃过前面三人的头顶,杀到最前方。 还未等雷鸣惊诧韩原师从适才观摩大锤和尚身法速率的现学现卖,韩原人尚在半空,就行打进杀中的扁平杀。 他以枪扫大片,将地龙袭来的节肢悉数打碎,他的身形刚踏足实地,就以《原始空洞变化经》调整呼吸,演化步法,迎着那头盘踞中央的地龙五级,一连串的迅疾枪法令人眼花缭乱。 齐眉杀!破妄杀!滴水杀! 当地龙巨大的身躯被迅雷不及掩耳的枪击打出数十个枪点,如定在半空。韩原单手抡枪,将另一头袭来的地龙之螯砸开,他扯出春分尸神戟,就见一道凶煞寒光闪过,原先那头被韩原以枪法定住的地龙粗大身躯,自中被一斩两截。 若论韩原这回出手的迅猛与凶悍程度,哪怕在二十丈外的王展都看得目瞪口呆。 赵师曾持腾蛇棒先将数头异物棒杀,他高声喝道:“好个韩原!王展、有成,我们也得加快进度了!” 闻言,王展赶紧收摄心绪,与陈有成几乎同时大声应了声“好”。 他们纷纷行使杀招,力争借着韩原适才清扫前路的无畏气势,一鼓作气冲上祭台。 祭台上。 第一滴幽暗晶水终于释放。 “啪!” 一声玄音,如道意念,倏忽划过每个人的思域。 紧接着,第二、三、四、五滴幽暗晶水,它们在暗红色花瓣上滴溜溜打着转,瞬间滴落。 岳宠尽情呼吸,浑身八万四千个毛孔在欢呼雀跃。 就在他尚差最后一线,即将进阶的刹那间,他抬头仰望。 点化殿映射一道光照,原本隐在殿后的千龛,顿时一盏灯轮亮起。 龛首原本标注“……武成口口黄飞虎……”字样褪却消散,只余单序列号“9”之符号。 事关冲击武者极限巅峰的大界,岳宠没半点犹豫,他立刻纵身而起,持枪将试图阻挡他的数头异兽打飞,大步向前。 此刻,又有谁能阻挡岳宠向前? 大锤和尚如炮弹般飞翔的身躯,径直坠向根茎树花开之地。受之道树意念所化无形力场罩定,其身不坠地,他干脆在半空中将身躯完全舒展。 当渴望已久的气机如潮水般涌来,他八万四千个毛孔,悉数如在沙漠中迷途许久的旅人,尽情呼吸。而他如烟熏火燎的狰狞面孔,露出难得的恬静笑容。 大锤和尚的修为进境困于魂力久矣。 此时可谓久旱逢甘霖。 一株接着一株根茎树的暗红花苞,在释放幽暗晶水后枯萎。 “滚!” 旦增次吉以嵌入式音波念出咒语。大锤和尚怎敢令其加身,他翻身而起,哈哈大笑,再度借助两者直接火并的一记大力相撞,他看似笨拙的庞大身躯,轻如燕,一个斜向飘飞,竟沿着岳宠前进的方向继续追去。 “大锤!” 此时此刻,旦增次吉也不禁对大锤和尚天下无双的身法速率心生佩服。 他笑了笑,再度露出自信与天真的笑容。 “我倒真要试试,你逃命的本事,到底强大到何等级数!” 旦增次吉回身一记大手印,将琼妖纳延朝他砸来的凤翅镏金镋隔空拍开,随即他念了一声咒语,继续以拟修真态的大踏步追击大锤和尚。 琼妖纳延在祭台处刚停留三息,他异化的身躯就泛着金属般光泽。当祭台处近四成根茎树枯萎,尚未登上祭台的诸多武者无不心急如焚。 琼妖纳延哈哈大笑,同样朝点化殿大步行去。 算定方位,甄破甲将怀抱的古琴落魄钟掷出。 混沌材制的琴体,散发乌沉沉的玄光,将前方十丈撞出一片通途。随即,他凌空虚按,一记巨大的宽泛音生出,那些试图从两侧蜂涌过来的异物,悉数被定住刹那。 甄破甲行《中山无极境》,一个长步,立即踏足实地。 尚未等他踏足祭台边缘,就见一道虚影,从另一方位闪现。 甄破甲面色愈发黑冷,凌空奏一记《弦外音》! 此弦外音杀极短极微,却涵十八道嵌入式音波。 面对传自上古琴门为诸般道艺之首的音杀绝技,狄飞惊不敢怠慢,他瞬间抬首,一记眼刀,纯以意念化却。 两人初次交手,就各出绝技,却也一时不相上下。 “尨!” 一声嘶吼,远超五级生物的恐怖威压。那头地龙六级终于飞跃天堑,跨过生死,如小山丘般碾压过来。 在另一方位。 罒,忽而破入灰煞云,忽而又破出,姿态翩然。 在它的下方,微微青色光华闪烁,与罒庞大的身躯相比,唐六的身躯渺如萤火。 任轻愁持巨阙剑,静静候在那里。 他知道,它是冲着他来的。 也许这就是他攀登自家武者境巅峰极限的宿命之战。 第一百零四章 剑气冲牛斗 罒,色彩艳丽,姿态翩然。 它刚飞跃天堑,来自母体中枢记忆库的指令,数以千万的细微分泌物,从母体脱离,它们开始搜寻目标。 任轻愁根本不撤退,他拔出巨阙剑,一道雌雄莫辨的“咿唔”剑鸣,此乃嵌入式攻杀音波。 这回,罒根本不理巨阙剑出鞘时发出的刑剑之鸣,它乃幽煞寄生罒割舍的残躯所化,又怎会惧怕杀伐之音? 当庞大的母体罩定目标,数百道似绸似毯的“舌头”,迅疾倾泻而出,且每条舌头上,瞬间又裂变出万千枪矛状触手,朝任轻愁射来。 任轻愁脚尖一点,点出圆心。纵身三丈,旋出的同心圆,与剑首内铸的四十九道同心圆,圆心重叠,成就“遁去的一”。 与之对应,剑身密布的暗色菱形符文,受未名空间光照垂青,悉数点亮。刹那,时空重叠,它们汇聚成一纵剑气,从剑锋中凌厉冲出。 这是任轻愁在二十四时辰范围内,能以巨阙剑行使的最后一记《驭剑道》。 罒在天顶,覆盖近二十亩方圆的庞大母体,艳丽的粉色,刹那失却光辉。原本不受重力、水火不侵的母体,再度被一纵菱形剑气打穿出个缺口。 一道极为诡异的尖利穴啸之音,仿佛从极其遥远的空间传出,其恐怖级数,几乎令在场所有人的心中为之一怵。 紧接着,受光照褪散而已逼迫至祭坛边缘的灰煞云,猛然涨大,在其内孕育许久的松针体,如狂风骤雨席卷而来。 任轻愁身在半空,剑势不停,持剑将他周遭斩成空荡。 他不等落地,抬首定睛持以剑心通明洞察。 罒的母体自被菱形剑气打穿的缺口处,逐渐扩大。幽煞所化的松针体趁机疯狂涌入。隐约能听得“汪汪”两声,似弱不可闻的犬吠,在虚张声势,作最后无谓抵抗。随即,罒的母体再度自那缺口处分裂两半。 见罒受外力分裂的两具母体迅疾生成,唐六面色惨淡,他忍不住抱怨似地低声叹道: “轻愁,它适才恐怕是故意引你出手!不借助你的驭剑道,它根本不能独立完成分裂。” 任轻愁冷声道:“唐六,且管好你自己。” 闻言,唐六心中暗叹。他自然知道任轻愁是何原因对他生出不满,但眼下,任轻愁与罒相斗,他可谓算是被殃及的一条池鱼。 唐六面露苦笑。 任轻愁刚踏足实地,就将巨阙剑归鞘,他取出背后剑匣中的最后一把剑,剑名“水龙吟”。任轻愁抬首冷声道: “虽不知你打着什么主意,但你居然将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断不能留你。” 两头罒发出尖利的诡异啸声,刹那,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将方圆数十丈内的一切生物悉数罩定。 唐六面露惨然,只能拼命再战。他连番催发刺猬甲,天束所剩威能已不足最初的三成。 任轻愁目光坚定,他一弹剑,剑气上彻。 “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1。” 念罢,任轻愁荡剑《水龙吟》,心中慷慨激昂的斗志生出,剑气如冲牛斗,就听“嗤剌”一声,罒刚分裂新生的一具母体,再度被剑斩出巨大的裂缝。显然,罒的残躯受幽煞侵入,虽具备了分裂与母体新生之能,与之同时,罒原本极为强悍的防御能力,却在急剧下降。 任轻愁正是以剑心通明提前洞察了罒的眼下弱点,在他看来,此为破绽,必被他的剑气冲牛斗所破。 于是,一个要除恶务尽,永绝后患。一个要获得源质新增,提前冲破寄生虚灵体的界限。 这是一场与即将到来的幽潮之战干系极为重大且影响深远的恶斗。 幸好,此时与任轻愁对战的并不是原先那头层级高得吓人的罒。幽煞侵入罒的残躯后,裂变复制得来的母体,充其量也只达到六阶,加上再度遭受外力分裂,此时层级早已跌破六级,每具母体仅以单体战力计,大抵与人世间武师境七阶相当。 为了这一战,任轻愁事先经由崔勉之的提醒,他甚至放弃了在机选战中更进一步,当他首回从剑匣中抽出以豪放剑意著称的名剑“水龙吟”,他就立刻下定决心: 他必须马上就地进阶! 周遭风起云涌,且伴有电闪。 “轰” 一声巨响,原本刚刚借助刺猬甲天束的威能冲出死亡境地的唐六被迎面而来的气流撞得原地转了三转,方才卸去临体的大力。 “喀剌!” 如枯枝攀折的机括音脆响。 一层祭台处的无形壁障,终于承受不住那头已完成进化的地龙压迫,从而碎裂开来。 在这最后时刻,余下的根茎树暗红花苞悉数绽放,刹那间,数十滴幽暗晶水在花瓣上,滴溜溜打着转,旋即,它们逐级释放。 “来得正好!” 任轻愁持剑一斩,将罒的母体斩出裂缝,随即他一个撤身,踏入祭台,浑身八万四千个毛孔悉数大口呼吸,魂力值瞬间跃迁至“二十六”,与冲破他自家武者巅峰极限只差最后一线之隔。 与之同时,甄破甲抱古琴落魄钟撞向一支袭向他的地龙螯体。 “瓮!!!” 三道宽泛音生出,加上余音层层叠加,哪怕是地龙六级,也被定住一刹。得此空隙,甄破甲身形如电,穿入祭台,同样受幽暗晶水释放的气机牵引,它的魂力开始跃迁。 见状,在场的强者如狄飞惊、韩干、张宽纷纷尽使杀招,闯关地龙盘踞之地,争夺余下的幽暗晶水。 而在另一边,韩原持枪刚将最后一头拦路的地龙五级打入深渊,前途已是一片开阔。 也就在这时,大莽和尚蓄势已久的宽大戒刀终于斩出。 刀斩呈劈风斩浪,正是“灵吉菩萨定风斩”,斩出一条通路。连贯则以“万古不波吐纳真定”秘诀掷出鸳鸯刀,两番秘法技艺叠加,再合以崔勉之为他们计算好的方位及步骤,一路秘境通道生成,雷鸣立即以双重呼吸法行“归去来兮”。 此时,哪怕同样以组合秘法阵仗的王展、陈有成、赵师曾,若两者比拼速率,又有谁能比得上得秘法阵仗加成的雷鸣。 雷鸣哈哈大笑的长音,被他甩在身后,如拖了个长长的尾音,迅疾越过了原本还在他身前耶律紫嫣,再超越张宽、韩干,只比狄飞惊慢了一线,冲入一层祭台。 关于这一幕,韩原几乎看得目瞪口呆,他心中焦急,但身法速率确实不是他目前修为进境的强项。 也就在这时,就听身后喀啦传来巨响,那是崩塌的声响。 韩原立即惊觉:“不好!二德适才在捡他的两件重家伙什,落在后面!” “湫湫!” 连串的高速爆音发出,一道久违的声音开怀笑道: “二德,这回算是我救你的,你可得千万记住一辈子。” 注1:引自辛弃疾《水龙吟·过南剑双溪楼》 第一百零五章 拿起放下 “记住了!” 借助岑虎石哥拍击在他后背的一道螺旋怪力,耶律二德不等脚踏实地,就将链子锤抡出,正中四丈二尺外的一头地龙。他的身躯如离弦之箭,冲向祭台。 “快上来!” 岑虎石哥招呼一声,韩原立即会意,纵身跃起。 爫(zhao),此时模拟呈羽翼态,背展近丈的幅度,它一个俯冲,韩原正好趴到它的背上。 “你们都还活着,这太好了!” 再度与爫重逢,见它们无恙,韩原自是心中安慰,他抚摸着爫釉质光滑的的表面,满目欢喜。 但韩原哪里知道,饶是爫之五级拥有接近完美聚合体的瞬间自我修复能力,它冲杀至今,未得半刻停歇,此时它部分聚合体的内部,已出现难以修复的残缺。 爫,依然凶悍异常。它们模拟出的羽翼边缘,锋利如刀,所过之处,各种异变兽、新生的异物与地龙,都被它们一切两半。 展翼飞跃三丈,刚靠近祭台,两头爫都发出“湫湫”的低鸣,那是它们即将转换模拟形态,为攻击发动的信号。 韩原早已熟悉爫的这种好勇性格。爫,刚模拟出鸟喙状头部,身躯渐呈兽形,韩原就牢牢抓紧它背部角状凸起,且将身躯与它的背部贴紧。 爫的万千聚合体顺势将他的身躯裹住,远看几融为一体。 原本盘踞在祭台处,如座小山丘的地龙,未等两头爫靠近,“尨”地一声嘶吼,从地底猛然窜出。它刚进化的骨翅,迎风涨大,巨大的身躯朝点化殿飞去。 一层祭台,将近八成根茎树因释放幽暗晶水而接连枯萎,加上众人尚还在争夺幽暗晶水,及刚才这头地龙在此进化搞出的动静实在太大,祭台也承受不住,轰隆隆开始逐片坍塌。 最后的二十余滴幽暗晶水,在暗红花苞绽开的花瓣上,滴溜溜打着转,在场的武者与蜂涌而来的异变兽、地龙作最后的争夺,战况极为惨烈。 数之不尽的异变兽、异物,及被幽煞侵入的幽暗森林的原生生物,如被命运召唤,它们飞蛾扑火,随着祭台崩塌,纷纷坠入坠入深渊。 战斗的空间范围骤减,显得越发逼仄。 一面是事关进阶的幽暗晶水,一面是立见生死的贴身肉搏。 对于武者,这定是场艰难而困苦抉择。 幸得同组的强者事先警语,像贺差、段去病、金沐溪、万崇光等人到了此时,已明显改变原先的战法策略,均以保住自家性命为主。 甄破甲、狄飞惊先后吸纳足够幽暗晶水,马不停蹄,继续朝点化殿的方奔去。 稍稍落后的韩干,他闭上双目,浑身八万四千个毛孔尽情呼吸。当他的魂力一举跃迁二十六,他立即睁开双目,持粗大的黑酷蕨树干,横着一扫,将数十头朝他这个方位冲杀过来的异变兽悉数扫飞。 他冷然回看了一眼犹在奋力厮杀的大方、李虚竹等人,就大踏步追赶狄飞惊、甄破甲而去。 张宽目视韩干离去,他不禁暗叹了一声,随后振奋精神,持以《雷霆》战法,将他周遭一切障碍扫空。他不进反退,后撤一步,与耶律紫嫣将战到岌岌可危的萧长今护在中间。 耶律紫嫣持刀将三头异化的犭兽斩飞,她冷声道: “长今,请振作精神,我想岩舞他在九泉之下,定希望你能代表他好好活着,冲破自家武者极限。” 闻言,萧长今将震天箭攥紧,如刀削的面容,泪迹早已风干,他沉声道: “身为武者,这怪不得谁?我们说好的,谁先死谁输!张宽,紫嫣!你们忙你们的吧!不用管我!” 张宽笑道:“且莫再说这种小孩子死活输赢的话了。这回,要走我们三个一起吧!” 耶律紫嫣点头道:“张宽说得好,这回我们定当同进同退。” 萧长今点头说了声好,正在这时,数滴幽暗晶水终于从花瓣上滚落释放。 耶律紫嫣笑道:“来得正是时候!”她持刀接连三斩,成就刀墙,将犭兽的攻击隔绝在外,萧长今顿时闯入幽暗晶水释放的空间,浑身八万四千个毛孔大口呼吸,魂力瞬间跃迁。 然而,对于幽暗晶水的吸纳,受制于武者自家修为进境与天赋,却有极限。 耶律二德经由岑虎石哥相助,他机缘巧合坠落处,正好一滴幽暗晶水从花瓣边缘滚落释放。但是仅吸纳一瞬间,耶律二德就知道,他的极限到了,带上先前在机选战后馈赠而吸纳的三滴,以耶律二德目前修为进境,能吸纳幽暗晶水的极限刚好是四滴。 耶律二德也是拿的起放的下,当他看清自家极限,懊恼心绪也只存了一刹那,立即记起雷鸣适才跟他传递崔勉之的暗语。他持八棱紫金锤,开始扫清周遭一切障碍,及时将陷入危境的万崇光解救出来。 万崇光的身上伤痕累累,此回他的面色倒也异常平静,他沉声道:“二德,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先与雷鸣、大莽、连贯他们三人汇合后,按组长的命令,我们必须尽快冲入天镜台。” 说罢,耶律二德迅疾调转方向,持锤在前开路。 万崇光心中暗道:“组长真是好算计,连每个人的心性变化都考虑在内了。” 当放下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绮念,在关键时刻,万崇光认为:在他们组,最能坚定不移执行崔勉之号令的那个人,定是耶律二德,绝非雷鸣。所以,崔勉之吩咐雷鸣在行动之前,务必将暗语告知耶律二德。在选择谁来带领队友冲破险境,崔勉之显然更信任耶律二德。 果然,雷鸣在吸纳两滴幽暗晶水就到了他的极限,与耶律二德一般,他吸纳晶水的极限几乎也锁定在四滴。但雷鸣怎会甘心服输,他继续流连祭台之处,继续不死心地吸纳,以他归去来兮身法,哪怕身处危境,他自是来去自如,但他这般我行我素的任性做法,终究拖累到了大莽和尚与连贯的处境。更何况,还有一件雷鸣根本没有预见的变数也在同时生出。 变数来自于大莽和尚。 由于他看见离他不远处的同门大方和尚陷入险境,眼看就要立见生死,大莽立即行以披风斩,上前施救,未曾想,他刚踏出界限,受制于一层祭台的逐片崩塌,不巧他正好踏入崩塌范围。 眼看他二人都要坠入深渊,这时,就见一道光闪,砰砰两记闷响,两具壮大的身躯,均被螺旋怪力打上岸来。 众人面上均一片骇然,就听有人朗声笑道: “韩原,你那功法好厉害,哎呀!这回,大莽欠你个大人情了!” 伏在爫的背上,韩原虽不啃声,却在心中暗恨道:“妈的!岑虎石哥这蠢货在搞什么东东?明明是他出手救人,偏赖在我头上。” 第一百零六章 涵巨海波涛 看见素仁也不再藏拙,关键时刻他从队伍中冲出,越过禅池,杀向点化殿。兀颜山长吁一记。 他踏足的那株蒺梨剑树,此时已经生长得极其高大。周遭白雾茫茫,遮住视线。只在左下方,有亩大的漩涡,其内漆黑一团,原本罗列的星云状气泡,如上元节的灯轮逐一熄灭。 武者如要看清其内发生的细节,则要至少达到魂力二十五以上层级。 定睛细看了三息过后,兀颜山叹道:“只能如此了!” 他张弓搭箭,一目圆睁,一目微闭,言以咒。 魂箭呜呜,朝漩涡射去。 魂箭破空挟带的音节极为怪异,只有同为辽国参与试炼的武者能够听懂。 听闻箭语。 耶律二德眉头微皱,顿觉肩负的压力倍增。 耶律紫嫣面露诧异,随即展颜而笑。 原本一脸忧色的贺差面露喜色,他大声招呼板合提亚尔、段去病、咬尔唯勇。 “组长适才发箭语令我等速与第一组汇合,且接下来行事,务必听从耶律二德的安排。” 闻言,板合提亚尔眉头微皱,段去病赶紧催促道:“快点快点,听组长没错的,再这般没头苍蝇乱战下去,搞不好小命真没了。” 他们迅速边战边退,朝耶律二德所在的方位汇聚。 见状,金沐溪则在心中暗道:“轻愁先前特意跟我交代,让我在关键时刻,务必记得,崔勉之所在的第一组,值得信任。” 想到这里,他赶紧朝离他不远的李虚竹招呼道:“我等速与大方和尚汇合。” 李虚竹怎不明其意,战到此刻,纵然他身具诸多奇功绝艺,怎奈此时乱战一团,他也已伤痕累累,他叹了一声,行凌波微步朝金沐溪所在的方向汇合。 周遭尽是轰隆隆的雷声,那是道树残体崩塌坠入深渊的声音,在这最后时刻,受幽煞驱使而来的诸多异兽更是疯狂。对于它们,一面是坠入深渊,成为仪轨祭品;一面是冲入禅池,补足它们生命中最后的一道缺失。 耶律二德借助魂力跃迁,修为进境,奋力冲杀在前。跟后的连贯、万崇光、大莽、大方等人也皆出杀招。 当耶律二德终于瞅见雷鸣的身形,立即暴喝道: “雷鸣,事关众家兄弟生死,你责任重大,还不快带我们去天镜台。” 闻言,雷鸣不禁脸色微红,他低声啐道:“妈的,责任重大!就知道接了崔勉之的任务,不是好活计。” 他顿时长吸一记,行归去来兮来探查第三重天镜台。 耶律二德立即招呼众人结阵,等待其余队伍人马的汇合。 而在另一边,韩原与岑虎石哥在飞跃祭台时,恰逢最后的数滴幽暗晶水释放。 爫(zhao)再度模拟呈羽翼态,韩原原本被聚合体包裹的身躯显露出来。浑身八万四千个毛孔尽情呼吸。 与其他人吸纳幽暗晶水实现魂力跃迁且有各自极限不同,韩原对于幽暗晶水释放的能量,能任取吸纳。加上先前机选战后馈赠的七滴,他前后共计吸纳九滴幽暗晶水释放的能量,都没有将事关原始空洞变化经“虚刹”修炼的虚洞数“1”填满。 韩原暗自咋舌,他抬头望向离他不远处的岑虎石哥。 原本摆出个奇怪姿势吸纳的岑虎石哥,刚将祭台处最后一滴幽暗晶水吸纳一空,他撇嘴笑道:“这里的幽暗晶水,给前面那几个家伙吸得太多,效果明显不足。不过,真正的好东西在后面,韩原,接下来我们得玩把大的,记住我跟你说的话!能否把握住机缘,那要看你自家本事了。” 说时,他吹个响亮的胡哨,爫顿时展翼飞起。 韩原啐道:“神神叨叨的,一天到晚不当人子,尽做谜语人。” 很快,他们飞临禅池。 由于与点化殿的坐标部分发生重叠,发端于道树的禅池,只在地表显露亩许月牙形小湖样貌。 湖水清澈,受来自未名空间光照,表面如镜无皱,偶尔不知从哪里投来的一颗小石子,打破平静,湖面泛着一圈一圈涟漪…… 如同真正的答案,永不会流于表面。湖底静静躺着各式各样的小石子,瞧来端是神秘。 韩原暗地里“咦”了一声。 这景象与他记忆中在多宝塔秘境看到的禅池略有不同,他至今还记得操刀鬼曹正用禅池形容人在武师境修炼的那段话: “武师境于人之修行,如道树萌芽,耸豫章之桢干。也若禅池畎浍,涵巨海之波涛。” 禅池在多宝塔秘境二层塔,由涓涓溪流成就大河奔流的宏观伟力,韩原是亲身经历,只是这回又是如何呢? 岑虎石哥大声笑道:“韩原,接下来你可得趴好了!” 爫,猛然下降,再度模拟转换形态。当韩原紧紧抱住爫刚模拟出的细长颈项,转瞬,它就完全模拟成就游鱼形态。 初始,禅池的湖水清浅,湖底各种五光十色的小石子,仿佛触手可及。 韩原忍不住伸手一捞,未曾想却捞个空。 岑虎石哥传音笑道:“这些湖底的小石子,几乎都是答案石。以你目前修为,怎能摸着?可谓咫尺天涯!我们离它们远着呢!” 爫,甫一入水,欢快地如同孩子,它们发出“湫湫”的低鸣,模拟出宽大鱼鳍,拍打出洁白的水花。 当它们潜入水中,又拨动水流如拨琴弦,眼前出现层层叠叠的小漩涡。 肉眼可见的,爫原本残缺的部分聚合体,此刻皆欢快地游离于集体之外,它们借着漩涡之力,在高速自我修复着。 爫如同回归初生地,它们具备一种先天避水的天赋神通,受它们庇护,韩原几乎感受不到任何在水下的呼吸迟滞。 也不知游了有多远,下潜了有多深。当一道莫可名状的暗流袭来,韩原隐隐感知似有巨物从那暗流中窜出。 暗流迅疾成就湍流。 两头爫立刻极为默契地在湍流中交替跃游,以韩原此刻已超越“四十一”的魂力感知,他立即知晓:不知什么原因,一贯好勇斗狠的爫,此刻竟似极力避开那道古怪的湍流,因此它们交替跃游,显得异常焦虑。 当两头爫再度发出如孩童般清脆的欢快声,原本一脸紧绷的岑虎石哥终于长舒了口气。 紧接着,就见一道巨大的漩涡在头顶上方,两头爫交替鱼跃,速率极为惊人。就当韩原也被这剧烈的空间波动,搞得头晕眼花之际,“喀剌剌!”宛如一阵宏大的机括音响过,韩原顿时跌入一座空间里。 第一百零七章 滚回去 观止仰止。 偌大的空间里,深邃无穹顶。虚线勾勒出的,是时光碎片的虚影痕迹。 他,身形健秀,宽眉细目,交脚坐于须弥山上。他的身躯微微左倾,托腮作思惟状。 忽而,时机触动,他微笑着,伸指一点。 光点初始如幼苗,破土生长,迅疾长成参天。树上共有七层灯轮被点燃,映照对岸的龛位。龛首标注的序号,逐个点亮,不知其数也,如漫天星斗,美轮美奂矣。 韩原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在此宏观伟力面前,他只觉自家渺如尘埃。 幸好这只是时光碎片中的一抹虚影痕迹,恰好遗落在南境。不知不觉,也不晓得多少万年过去。 光影褪散,再度回归深邃。韩原喃喃自语道: “方才的是哪位?” 在旁的岑虎石哥立刻抹汗道: “至道无言,法身无像。 如我等尚处在最底维的修炼层级,目非洞解虚宗,怎能悟斯玄猷?能看见这一幕,已经是托庇于时机成熟,为天大的幸运级数了。” 思域中,仿佛有人轻笑了一声,韩原眉头微皱,立即追问。 “你说什么……?” 岑虎石哥没好气答道:“韩原,我最后再跟你重申一遍,我可不是江湖人士百晓生。另外,我再提醒你,有些事情,对你目前修为进境,你不知道,远比你知道更好!你修为到了,自会知道!” 刚说到这里,岑虎石哥的鼻翼微耸,他低声道:“有人来了,我们赶紧走!” 他率先跃入暗影中。 “喀剌剌”的机括音,从未名空间投影过来的一束光照垂青,映照原本深邃的空间,显露似倚崖壁建的五层架空楼宇。 隐约其内有座尖楣圆拱形大龛。龛内供奉一尊巨大的造像,还未等韩原仔细打量,一道超乎寻常的恐怖级数威压,从楼宇中溢散出来,差点将韩原从的爫的背上掀翻下来。 爫,歪着头,似在熟悉,又似是疑惑。随后,它们发出“湫湫”的暴音,显然愤怒之极,这正是它们即将展开攻击的前兆。 韩原不明所以。 岑虎石哥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莲花化生双手托举博山炉。 博山炉内红光乍现,一缕香火力生出。双烟一气并成紫霞,顿时罩定一方空间。 岑虎石哥面色冷然,他招呼韩原一声,乘着爫立刻冲入点化殿。 殿内白雾缭绕,只隐约可见龛楣两侧,各有一条龙口衔上卷的龛梁。云气纹忽隐忽显,忽然,白雾散开。 尖桃形标记“独煞将军”字样的龛楣。半圆凸起的龛梁,以及上细下粗的龛柱均素面无饰,龛内供奉的一尊造像端是神态严肃。 就见那造像:头戴通天冠,双眉呈八字斜立,怒目圆睁。身着铠甲上密布棘齿轮,身后则披有倒u形大帔帛,手持长柄大斧,森森巍然。在他的身旁,则又分别列四座兽形小龛,其内供奉四尊形态极为怪异的“生物”。 当韩原在紫霞光圈中落定,他立即看清其中一座兽形龛位内供奉的生物形态,不禁在心中轻“咦”了一声,因为那生物几乎聚合了:鸟首、豹尾、鱼身、鹿蹄、鹰翼等诸般形态。 还未等韩原张口疑问,爫再度“湫湫”发出暴音,韩原赶紧趴好,爫的聚合体立刻将他身躯裹住,朝圆拱大龛冲去。 “点……化……” 机括音响起。 名为“隧穿”的大斧沉沉落下。 此斧又有名:“斩凡二十六!”自是常人步入非常的关键一斩。 过禅池,行到此境,岳宠的心境越发宁静平和。 甫入殿堂,约有数十道光照垂青,蜂拥而至。 见状,岳宠撇嘴轻笑。 于他,会当凌绝顶,身为武者,命运的大界才刚刚开始荡起涟漪,以他的心性,又经得崔勉之的提醒,他怎会理得这些来路不明的光照垂青。 大斧初始斩得迟滞,旋即斩得干脆。岳宠行枪朴实无华,他一枪就击中大斧破绽,从而将巨斧的隧穿之法,一举崩开。 “我要走的路,不用你来规划!” 言罢,岳宠无视大斧定在半空,他大踏步向前,一枚意念树,刚好在意识海中悄然成形。 一道玄秘的“娲”之长音,似欣喜又似焦躁。 大锤和尚与旦增次吉几乎不分先后闯入殿堂。 同样,多道光照垂青同时降临。 “那里走!” 旦增次吉大喝一声,祭起双金钹,朝着大锤和尚就是一记撞击轰天响。 与之同时,大斧冷然落下,不分先后斩向二人。 “倏!” 尚未等斧落加身,那个壮大的身形无影无踪。 偌大空间里,只有“谢了……哈哈哈……”的尾音,留在原地回响。 以旦增次吉之能,也只能隐隐感知大锤和尚适才的身法,宛如刹那间穿越了时光。他知道,哪怕大锤和尚这般神奇的身法实为借了他法器之力,投机取巧成就,但是至此,他再也无法追上大锤和尚的步伐,已成定局。 大锤和尚这门身法在道家有名:“白驹过隙”。 还未等旦增次吉面上的诧异收敛,就听一声暴喝: “破山!” 琼妖纳延持凤翅镏金镋朝他劈来。 旦增次吉也不废话,回身一记大手印。 “嘭!” 两记代表人世间武者巅峰之大力相撞,饶是旦增次吉贴身的紫色大氅为无皱宝衣,也受之大力,从而被结实饱满的肌肉撑出一道道线条优美的水涡纹褶皱。 “痛快!” 琼妖纳延可没有宝衣在身,他一把摘掉被撕裂的裘帽,露出髡发。而他精赤上身,裸露的肌肤,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再来!” 琼妖纳延根本不理大斧斩在身上混若打铁的乒乓作响。旦增次吉也仗着他拟修真态的肉身强大不惧外力加身。 转瞬,两人就硬碰硬对撞了十八记大力。 大斧如夯地基般地在他二人肉身上各夯了二十六记重击。 两人虽被斧斩得面目狰狞,甚至连肉身的形态都被斩缩减了一成,但到最后越是痛苦难熬,两人的面上反而露出喜色。 与岳宠、大锤和尚对大斧能锤炼武者二十六的“隧穿”之法不屑一顾不同,在先前机选战中,旦增次吉与琼妖纳延为了获得更好的序号,他们分别动用了进阶的“修真态”与“异化”,这对以追寻武者巅峰极限毕竟有了一丝瑕疵。 当各自觉得自家武者肉身地基的最后一丝瑕疵,终于夯实,两人就不再恋战,因为意识海中,又有三株意念树生出。 忽然,殿堂内,鸦雀无声,竟无一丝光照。 当那巨斧落下,狄飞惊立即抬首,他俊逸的面容一煞,眼光如刀,冷声道: “残存的小小一具机制,也敢侵我玉虚之身,滚回去!” 说时,他持“大弃子手”凌空一捉,气运线崩散,巨斧定在半空,动弹不得。 第一百零八章 二十四时辰到 “呜呜……” 拟人化如坐卧不安的呻吟声不间断,又似一根纤细的鱼刺,再度卡在喉咙里,影响了它原本大快朵颐的好心情。 杏核状的深邃眼眸,在独煞将军神像龛位右上角,一座兽形小龛里,活灵活现。 忽然,它的眼眸瞪得浑圆,显露古怪的神情。 甫入点化殿,甄破甲身躯腾空,抬臂挥出半圆之月形,就开始凌空奏以吴门琴派的秘技大曲《逢天晦芒毋惊毋恐月神操》。 前奏,一连十六记宽泛音,贴住他的头顶与肩颈处生出,与斩落大斧的“隧穿”之法相撞,彼此消旎。 从第十七斩开始,甄破甲腾身一步,行以家传“中山无极境”配合琴奏。 甄姓,虽不被列入宋国八大姓之中,却是传自上古圣皇“舜”之一脉。 这一脉的甄姓家族,在人世间又名“中山无极”,甄破甲正是出自这支上古家族的长房系,且位列天干,是指定的未来家主继承人。 他修的一门以家族号定名的秘传功法“中山无极境”,乃人世间寥寥可数的可以“肉身成圣”的武学功法。 饶是甄破甲为家族千年谱系记载在册的一位天资卓绝的武者,当大斧连斩了他二十四记,斩得他肉身周遭火星四溅,五官溢血,瞧来极其骇人。 事关武者巅峰极限的二十五、二十六两斩,甄破甲怎可半途而废。 他端身席地而坐,古琴落魄钟郑重搁于膝间。 抚琴以心神奏七弦,鲜血顺着被震裂的五官,如秋高的枫叶滚滚而落。 虚空中,受之琴音,出现血红虚线勾勒的圆月,其内浮现一只虚构且在逆时针游泳的蟾蜍,它布满斑点的四肢,划动氤氲。 当二十六斩毕,甄破甲位列道艺之首的古琴大曲《逢天晦芒毋惊毋恐月神操》刚好结束。 他踉跄起身。 虽然他的面容狰狞,身形被斩得残破且衣衫不整, 狼狈不堪,眼中却满是喜色。 意识海中,又接连两株意念树生出。 与之同时,大斧第二十五斩忽然一滞,得此空档,几乎被斩到肉身崩溃的韩干,终于将一件法器祭出,为一大一小两座“山字印”,底部均以鸟篆文书“番天”字样。 两印转到空中,成就一大一小两座磨盘状山峰,从而将大斧的第二十五斩封在半空。 韩干面露苦笑,他虽借助师门法器“大小番天印”逃脱一劫,渡过斩凡二十五,但终究抵不住接下来的一斩。 他长身而起,收法器而去。 而在另一面,大斧第二十四斩,素仁行以小孤山棍法力场罩定早已散尽,他原本清瘦的面容,愈发枯朽,趁此大斧迟滞间隙,他持拈花指,划定地线。 素仁低首念道: “我本獦獠身,何差别?” 他衣衫褴褛,沿着地线踉跄冲出。目中似有星光闪烁,却是早已热泪盈眶。 弹指间,意识海又有两株意念树生出。 兽形龛位中,再度传来“呜呜”似抓狂的呢喃声。 美好的两记愿果再度落空,它的眼眸中,不禁流露极度失望的神色。 转瞬,它锥形的面颊与口吻,显露极为古怪的神情。 它试探着哼了个“娲……喔!”的组合短音。 巨大独煞将军造像背甲上,一只晶体状棘齿轮,转出天青色光华。 一大一小,一前一后,两只姿态翩然的庞大阴影,潜入殿中。 比它们先到的却是如烟雾状的松针体。数十万单体聚合行动,它们此时形成人的手掌形状,五个指头前端,均显露诡异的螺纹,朝着奔入殿中的一个人影抓去。 “异口口残缺……禁,口口入殿……杀无赦……” 极具威严的机括音响响过。 大斧表面的寒光乍起,行隧穿之法,一斧就将数十万松针体斩入深渊,成就祭品。 见状,唐六顿时长舒了口气,心道:“果然如此。” 他此时的状态极为凄惨,且不说衣衫褴褛,刺猬甲已战到破烂不堪。他的半边面孔,连同一只耳朵,都被罒的舌头卷走,甚至他的一只胳膊也自肘而断。 先前在祭台处,任轻愁与罒的那场惊天动地生死决战,他被殃及池鱼,使尽手段后,仍被罒的舌头及诸多粘液体捕捉到他的血肉源质,更是被罒的记忆库彻底锁定,甚至放弃了与任轻愁的决战,反而对他紧追不放。 幸好他记得家族老太爷的嘱咐,几乎动用天束最后的威能,一举冲入点化殿。 天束残余的威能,似与冥冥中某种神秘的力量沟通着,喀勒勒缓缓启动。 刺猬甲剩余的晶体状棘齿轮彼此咬合,转动着,努力在修复残缺的单体。 “娲……娲……” 嵌入式短音,犹如在记忆中勾连。 大斧瞬间以隧穿之法,在唐六的躯体上连斩了十七斩。 犹如少年时,泡在唐门秘制淬炼肉身药液的药缸里。周遭白雾蒸腾,浑身痒酥酥,似有无数蚂蚁在皮肤表面乱爬,原本残缺的身体及伤口,肉芽生出,残缺快速补齐。 唐六的面上露出灿烂的微笑,一如当初唐门老太爷将家族秘器刺猬亲手交给他时,他显露出来的笑容。 这是一种家族荣耀。 “六,我现在把它郑重交给你。刺猬,代表我们家族荣耀,且其中蕴藏家族最大的机密。 嘉佑七年,我们唐门在幽潮初战的死亡界域中,救下一名濒死的僧侣,他在弥留之际,留言说:凭天束的机括之力,前往地窟上古武者试炼的点化殿,可得上古传说中事关武者巅峰极限的斩凡二十六。虽然,我至今对此半信半疑,但事关家族荣耀,我宁可信其有,现在,我已将天束装入家族传承秘器刺猬重作主驱动,我唐门虽被人世间尊为暗器世家,其实,我们家族,从初代老祖开始,家族真正在意的是机括之道。你去吧!” 唐六的身躯越发膨胀。 第二十四斩后,唐六原本在试炼武者中,并不算健硕的身躯膨胀到惊人的近似拟修真态的三丈三。 唐六浑身飘飘欲仙。 “想必老太爷与项充那厮的机括之战已经结束。等我斩凡二十六,再加上天束连接母体后获得威能,等我回归,倾尽唐门之力,必定能堪破其中机括之道,项充那厮,纵然被列为隐宗战力最恐怖的地煞,又何足道哉?我唐门定当以机括对机括,败他就是!” 唐六正思到这里,第二十五斩刚要及体,这时就听: “咿唔——” 极为阴沉且杀气毕露的音节。此为巨阙剑作为刑剑出世而发出攻伐前兆的嵌入式音波,共蕴涵二百四十九万攻伐音节。 唐六猛然惊醒。 二十五斩后,他的躯体再度暴涨一丈,距离六丈修真体,只差最后一斩。 杏核状眼眸此刻显露期待。 任轻愁目视着一大一小最后两只被幽煞侵入的罒,目露决绝。 “除恶务尽,且,二十四时辰到!” 说时,任轻愁脚尖一点,他臻至武者巅峰极限的“驭剑道”终于使出。 一百零九章 荣耀被剑击碎 任轻愁,纵身高高跃起,纯以剑心通明洞察一切。 罒,被巨阙剑的一纵剑气,强行打穿的圆形缺口,幽煞疯狂涌入。 这回却无济于事。 由于连续机遇,任轻愁修为进境大涨,以巨阙剑驱使驭剑道比前时不知强大多少,再加上他以剑心通明早已看清这具罒的母体破绽所在。 这是一头尚未完全形成母体中枢的罒,瞬间,它的躯体被纵横的剑气肆意穿梭,裂成数十片,从灰煞云端跌落。 由于它跌落的单体境界从六级跌落至五级以下,在点化殿的规矩中显出低微,立刻被大斧察觉,随以隧穿之法,将它们斩入深渊。 兽形龛位里,犭的眼眸中满是意外的欣喜。 然而,这头被灭的,仅是在场一大一小两头罒中,小的那头。 附体于罒,得以侵入点化殿的灰煞云,它们开始沸腾了。 到了这时候,它们几乎与罒结成一体,以至于罒原本艳丽的粉红色,此刻也变为暗红,且母体表面每孕育出一个灰色斑点,瞬间裂变冲出枪矛状的触手,如化万千利矛,朝任轻愁射来。 任轻愁脚步轻点,在空中掠过。持巨阙剑横劈竖斩,将几近触体的数十道枪矛状触手悉数斩空。 一声剑鸣,如鹤鸣于九皋九,正是名剑“鹤冲天”出鞘。 任轻愁所持名剑中,鹤冲天向以“中远攻”著称,而此时他所面对的,正是被幽煞侵入罒的母体,他正是要借助名剑鹤冲天在中远距离的攻伐威力,寻其破绽所在。 剑光缭绕,时而又如白鹤展翅。从罒的母体上裂变催生出的枪矛状触手虽层出不穷,也被名剑鹤冲天在中远台的强悍杀伐威能,斩成碎末。 任轻愁再度纵身一跃,居高临下,以剑心通明洞察罒母体的微妙变化。 借助于罒的母体成就某种连接的介质通道,灰煞云疯狂涌入,隐隐,一道道诡异的嘶吼音,似从极为遥远的时空中传来,令人心怵。 罒的母体已尽是如霉变的斑点,猛然间,从那些凝聚成具体色块的斑点中破开三道粗大的触手状异物,它们行动极为诡异难当,哪怕以任轻愁的剑心通明,初回遭遇,也难以观察到它们行动的轨迹。 “咤——” 令人牙酸的撞击连着金属刮擦的长音发出。正是那触手撞在缭绕的剑光之上。 名剑鹤冲天发出悲鸣,剑体表面出现裂纹。 任轻愁面色一煞,鹤冲天自动归鞘。 他适才与罒战斗而提前冲境,受制于祭台处幽暗晶水不足,他冲入武师境尚差最后一线。此时,哪怕他刚刚使出一记驭剑道,尚处修整阶段,但为了不留后患,他也要强行再使驭剑道。 灰煞云来势汹汹,要一鼓作气压到七丈下,成就这一方天地真正的主宰实体。 正在任轻愁蓄势再度拔出巨阙剑之际,一声极具威严的怒喝: “大胆!” 一具近乎六丈的身躯,几乎成就修真态金身。他身批的铠甲上,密布晶体状棘齿轮。它们彼此咬合,涡旋出灰白二气,将卷向他身躯数十条“舌头”、枪矛状触手,及各种罒的粘液体,悉数被绞杀,当最后一头“舌头”包裹着从那六丈身躯上偷取的一块血肉源质,即将缩回母体。 六丈身躯的背甲上,天束转出青色光华,与点煞将军神像的铠甲上的几乎如出一辙的天束连接。 感应凭空生出。 他张开蒲扇般大手,凌空一抓,立即将一杆如有实质的大斧抓在手中,一斧就将那“舌头”以隧穿之法,斩落至深渊。 罒的母体发出“嘶嘶”的似是极端愤怒的嘶吼声,无数幽煞疯狂涌入母体,顿时又有三枚巨大的触手破体而出,包括原本针对任轻愁的那几头触手,均调转枪头,朝六丈金身卷来。 “嘭!” 大斧横空一斩,如有神威,斩得漫天的残体碎块纷纷而落。忽然,一截触手自下而上,洞穿六丈身躯。 他的面色一变,原本飘飘欲仙的状态,顿时在他眼眸中显露一丝清明。 他朝任轻愁的方向看了一眼,由于他的身躯刚遭受隧穿之法产生剧烈的变化,此时他虽张口,却发不出人言,仅以口型语。 任轻愁面色冷然,不置可否。 唐六黯然一笑,随即,趁着尚余的最后一丝清明,虚灵不昧,他大吼一声,反手抓住那穿胸的粗大触手,顺势猛然一扯,他六丈的身躯立即与罒的庞大母体撞在一处。 “轰!” 巨大的冲击力,在空间中来回激荡。罒的母体被撞出一个巨大的缺口,它趁机裂变出数百条触手将唐六的巨大身躯,紧紧裹住。 万千晶体状棘齿轮,它们彼此咬合,转速加剧。万千毫光仿佛从唐六膨胀到快要爆炸的肉体中冲出。 六丈金身被毫光裂成千万道,罒的庞大母体表面同样出现千万道裂缝。 饶是幽煞疯狂涌入,这时就听一段极为严厉的机括音生出: “口口规矩……崩坏……异物……口口出格……祭品……斩!” 大斧如能斩破虚空,抡起一片凶煞寒光,将遍体裂痕的罒与一大片灰煞云斩入深渊。 而在点化殿所在的虚空中,由于罒的不存,忽然,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灰煞云在其内剧烈的翻滚着,作最后的挣扎。 “喀答!” 一枚巴掌大的晶体状棘齿轮从虚空中跌落,正好落在任轻愁的脚边。它尚还微微的颤动着,散发淡青色的光华。 这曾经是作为唐门的家族荣耀,也是唐六最后在人世间的遗言。 任轻愁冷笑一声,持巨阙剑,一剑将它劈成齑粉。 随后,他持剑继续向前。 点化殿在剧烈地震动着,受之空间震荡,无数晶莹闪烁,似从无尽深渊中,沿着某种极具规律的排列,汇聚呈脉络般在虚空中游走。 它们的归处,却在意识海中。此刻,按照仪轨,意念树共有十七株生出,而在其上,受之方才唐六的六丈修真态身躯与罒的母体被充作祭品,在韩原的视线中,顿时又有一株意念树生出,其内更是散发一轮青色光华。 至此,原本神色严肃的岑虎石哥终得畅快地大笑三声,他朝韩原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这回他不再有半点掩饰,在韩原目瞪口呆中,成就三丈三的拟修真态,大步向前。 犭,“娲”的一声长音,浑若畅快之极,它最后剩余的所有化身,自己所有被异化的兽身,几乎在同时都接力般地发出“娲”之长音。 点化殿内,那柄具备斩凡之力的大斧如凝实体,原本以杀招阵仗刚挨过第二十二斩的王展、赵师曾、陈有成的面色,都为之一变。 瞬间,三人组合的阵仗杀招被大斧摧枯拉朽之势斩破,原本计划好的挨过第二十三斩就能全身而退的美好愿景悉数落空。 尚未等第二十三斩生出,王展立即祭出一物,此物名《丧乱贴》,正是琅琊王氏秘藏的一件传承久远的家族法贴宝器,随后他的身躯化成一道墨色虚影,踉跄立即冲出危境。 受之气机变化,斩向赵师曾与陈有成的第二十三斩越发凌厉。 他二人奋尽全力抵挡,只在一个刹那,排在强人主榜十七的陈有成便被那大斧一斩两截,身躯被斩入深渊,成就祭品。 饶是赵师曾身具诸般宝物,且有陈有成以身赴死,替他先挡了一劫,但事发突然,眼看那一斩就要将他拦腰斩断。 这时,就听一声震天吼,紧接着,同样一柄巨斧从殿外的虚空,掷入殿内,呼啸着砸向殿堂中的神像。 “娲”地一声,犭,立即从兽龛中冲出,化成虚影,迅疾朝天顶冲去。 有人想摘它辛苦劳作的果子,这怎可能让他得逞。 一百一十章 散幕,光影瀑布 如月色洒落,雪白的道径显露斑驳。道路两旁,一株接着一株暗红色花苞释放。 爫模拟羽翼态,它在左前方,沿着曲率飞翔。 岑虎石哥只吸纳了七滴幽暗晶水,就到达极限。他不禁面露苦笑,他转化拟修真态三丈三的魁梧身躯,待恢复成人的一种常态后,就立定一个方位,张弓搭箭,瞪目瞄准。 箭尖一点放大,三阶雷符点亮,长间隙击穿白雾。 与之同时,点化殿内,两柄巨斧相撞,一虚一实,爆发出一束火树银花。 见状,立于最后一株蒺梨剑树上,原本面色阴晴不定的崔勉之终于长舒了口气,一面是暗自欣慰岑虎石哥终究念着“人情”,他在最后时刻还施以援手。一面是感叹,人算不如天算,武道境的陈无畏终于忍不到最后出手,为了及时化解了赵师曾的危局,陈无畏也只得强行入局。 崔勉之笑了笑,他先躬身朝岑虎石哥以箭语射来的方位抱拳表以谢礼,由于他此番接连高密度地动用《三式》运算,耗费心力巨大,此刻的他面色煞白。 随即,他转首向另一方位望去,那里也已人去楼空,原本被定为基准体的蒺梨剑树正在被深渊吞噬。 崔勉之笑了笑,他算好方位,从蒺梨剑树上纵身跳下。 此刻,在光圈外围,灰煞云早已压到七尺的临界点,且在越发狭窄的光圈自内而外,出现一处宛如黑洞般的缺口,灰煞云疯狂涌入。 诸般大力齐聚,内外联动。 八方空间,皆剧烈震荡。 韩原紧紧趴在爫的背上。 一段长达三息的金铁交鸣,爫立即回头,模拟转换出新的形态。韩原立刻从它的背上跃出,就见原本五层木构架空的点化殿,一如他曾经在多宝塔秘境经历过的具足殿,也开始一寸一寸化入虚无。 在他的前方,一束光照垂青,从未名空间投射下来,受之空间震荡得厉害,在前途如洒下斑驳的月色。 暗影层层叠叠,数之不尽。 每片映射的月色光亮,罩定一方空间,其状如龛台。且每一◎形龛位内俱端坐一人。 韩原眼尖,立刻辨认他们分别是:岳宠、大锤和尚、旦增次吉、琼妖纳延、甄破甲、狄飞惊、韩干、素仁。 在龛位的◎内围,跟随每个人的呼吸,在他们的头顶虚空,都有一株意念树生出。 意念树会根据获得龛位序号武者的自身先天禀赋、修为、际遇及功法的不同,而大小长短不一,但其内均晶莹闪烁,似在与某个伟大的意志沟通着。 事关意念树的诞生,韩原禁不住心跳加速。 这时,受之气机牵引,沿途暗红色花苞尽情释放,浑身八万四千个个毛孔,也在尽情呼吸。 爫,望着前路,似是犹豫了一记,它也不转化形态,继续维持攻击的兽形,守在韩原的身旁。 韩原冲爫道了声谢,他就定住心神,一鼓作气,吸纳了将近百滴幽暗晶水。 忽然,喀勒一声细响,从即将消散的点化殿方位,一前一后,接连二人踉跄奔出。 打头先行的正是王展,他显然在此时动用了某种秘法,浑身如团黑雾。他刚从韩原身旁经过,就有一束光照垂青罩定他的身形。机括音显露序号,尚未等韩原看清,王展立刻被罩定在◎形龛位。跟随王展的呼吸,一株尚不到寸长的意念树生出。 王展面露喜色,立即端坐,行家传功法开始冲境。 紧随王展之后的那人极为狼狈,他可谓算是被一股大力硬生生地从点化殿的方位掷出,且整个身躯被十来道黑色虚线如捆粽子般地束缚住,以至于他接连动用三种秘器都未能挣脱。 见那人凌空撞来,韩原想都不想,立刻持原始空洞变化经行枪打出一圆,从而将束缚那人身躯的诸多暗线悉数打散。 至此,那人方才腾出身来,当他只吸纳了一滴幽暗晶水,便难以为续。 此人正是赵师曾,他先是抱拳持礼道了个“谢”字,随着光照垂青,机括音定其序号,便如在他前面的王展一般,被牵引到◎形龛位,只是跟随他呼吸诞生出意念树更为弱小,还不及一寸高。饶是如此,赵师曾也满目欢喜。 韩原暗自纳闷:“他们甫入这里的道径,就自动获得入龛位序号,偏我没有?妈的……” 心生虽有不满,但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此处宛若不绝的幽暗晶水,对他却是来得正是时候。 韩原镇定心绪,继续行原始空洞变化经。也不晓得他吸纳了多少滴,隐隐只觉事关原始空洞变化经虚刹“1”接近完完满,这时,就听“尨”的一声嘶吼,紧接着一段机括音,这回写读异常清晰: “口口伏魔殿序号一零柒……误入……” 韩原心中一紧,原本任取吸纳幽暗晶水的节奏顿时为之一滞。 “口口伏魔殿序号三十六……误入口口意识海……过界……驱逐!” 随着一段极为严厉的机括音响起,庞大的地龙身躯猛然间从暗影中显出。 “啪啪啪!” 三记宛如掌击空穴的脆音,一道身影立刻暴露出来。 受超越六级地龙极为恐怖的吞噬力的逼迫,饶是燕青的弧形身法了得,一时也不得不朝位于天顶一条道径窜去。 与之同时,受之地龙庞大的身躯显露,加上此处被韩原不晓得吸纳多少滴幽暗晶水,根茎树悉数枯萎,周一片破败之景,显露无数窟窿。 瞬间,“娲”地一声长音,近三十道暗影朝韩原凶猛扑来,正是被幽煞异化犭兽。 韩原也不客气,立刻持打进杀,加上一直守护在他身旁的爫也立刻成就攻击状态的兽体,他们相互配合,哪怕又有三头的化身前来助阵,也根本不能阻挡韩原与爫杀出重围。 “轰!” 点化殿终于承受不住内外交困的诸般大力齐聚,轰然消散无形。 一个碗口大的黑洞立刻浮现,紧接着涡旋放大,转瞬,无尽灰煞云从中破出。 大大小小窟窿在韩原的视线中宛如凭空生出,首先,如烟雨般的亿万松针体从各个窟窿中涌出,紧接着,无尽被幽煞寄生附体的异变兽及裂变催生的各种异物从中疯狂冲出。 源源不绝的光点,从无尽深渊以某种规矩排列,如脉络一般输送天顶。 在龛台处行功冲境的岳宠,终于站起身来,原本在他头顶的虚空,近七寸长的意念树瞬间化为虚无。 仿如从天穹处,光之瀑布倾泄下来,初始,丝丝缕缕如珠帘,渐渐,随着气机汇聚,云蒸霞蔚。 其间更有晶莹闪烁,似有一株小树在光幕中摇曳生长,花开异香扑鼻,转瞬就有十来枚果实挂在枝头。 犭,“娲”的一声,发出似心满意足的长鸣,接连七具化身归于母体,立刻转为实质,率先冲入光之瀑布。 一百一一章 蠢货的图谋 不知经过多少万年,这座遗落在南境,曾为上古武者试炼的所在,终于迎来它最后的恢宏时刻。 “喀勒!” 晶壁被数股大力齐聚撞破了。 灰煞云前后历经万年艰苦不懈地侵蚀,此番更得诸般变数叠加,方才冲破七丈界限。 瞬间,整个幽暗森林都为之沉寂。 一道极为诡异的嘶吼音,似从极为遥远的时空传递过来。 初始此音极为尖利啸叫,旋即,在那些千疮百孔的窟窿中,俱一并响应而放大,千万音合并一束,就如同幽潮战中吹响的令武者惶惶然的号角,雄浑且悠长。 源源不绝的被幽煞寄生的异变兽及各种异物,被此“号角”之音感召,它们从四面八方传递过来。它们如飞蛾扑火,朝着道树初始之地疯狂涌来。 原本还在疯狂追击燕青的地龙,猛然调转它庞大身躯。事关它的吞噬进阶,此等万载难逢且送上门的大餐,它怎能错过? 地龙张开大口,咽腔内二十七排圈状牙齿开始旋转,恐怖的吞噬力生出,刹那间,也不晓得吞噬了多少异物。 如烟雨飘摇,那是松针体冲破了界限,它们遮住韩原的视线,一道从没有过的危机感立即浮上心头。 亿万松针体瞬间聚合。 它们化成具备螺纹指印的人之巨掌形状,朝地龙因吞噬而愈发庞大的身躯“摁”去。 即便进阶六级以上,但幽煞所化的一级松针体刚好是它的克星,它又怎会被它们二度附体? 地龙“尨”地一声巨吼,背上四枚已进化完毕的巨大骨翅,扑棱棱地迎风涨大,朝着天顶飞去。 轰隆隆的雷声大阵,那是巨木的残骸根茎坠入深渊发出的声响。原本承载其上的异变兽及各种生物坠入深渊,成就最后的仪轨祭品。 然而,更多的异变兽,借着灰煞云打通的介质通道,它们冲入禅池,迅速进阶。 点化殿终于坍塌无形,禅池同样如日落的残辉,渐渐隐入虚空。 各种狂躁暴虐的嘶吼声,层出不绝。形势可谓乱到极点,连韩原停身处,也越发岌岌可危。 关切之下,韩原不禁回头望。就见一个巨大的星云状气泡,在四处皆是崩塌的惨淡之景中,冉冉升起。 “咦?” 韩原眼尖,他立即看出星云状气泡实为天镜台,其内人影绰绰,隐约分辨其内承载的人影,似正是耶律二德、雷鸣等人。 韩原虽不明究竟,但心中稍安。 天镜台,在上古武者试炼,实为试炼退出机制。 正因如此,崔勉之才命耶律二德在关键时刻,务必带领队友及时退入天镜台。显然,耶律二德并没有令崔勉之失望。 爫,在旁“湫湫”地似在低声催促着。 韩原纵身一跃。 爫,早已模拟呈羽翼态,立即冲天而起。 他们所在方位的道径,轰然崩塌,坠入无尽深渊。 韩原目视着前方,一记雷符所化的箭语,以长间隙打穿出一束光亮。 “蠢货,他要我在关键时刻,要尽可能往道树本体所在的方位冲,看来只能听他的了!” 宛如心意相通,爫在空中一个盘旋,迅疾朝着天顶一抹光亮冲去。 犭,此时已有七具化身归于母体,它的速度极快。 就在它即将冲入天顶光之瀑布笼罩的一方空间,从而将它辛苦图谋的果实,悉数卷走之际。 一道弓弦之音,“呜呜”作响,正是兀颜山射出的一记魂箭。 犭,“娲”的一声嘶吼,它的颈项处,刚生出的毫毛悉数炸起,形成一道漩涡。 饶是兀颜山射出的魂箭威力,哪怕岳宠都要全力应对,此番却由于兀颜山要在最后时刻,入龛位获得本属于他的“意念树”,此魂箭终究没附上“必中”。 魂箭在犭近乎嘲弄的眼神中被涡旋卷入,化为无形。 转瞬,又有三具化身及时归于母体,犭的实质化再进一步。此刻就算兀颜山再朝它射魂箭,以它目前已差不多接近武者七阶的实力,它根本就无须理会了。 “湫湫”的爆音,那是爫即将模拟出兽形攻击发出的前兆音。 犭,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毫毛乍起。 若说在幽暗森林中最令犭要绕着走极力避开的生物,那只能是战斗到死的爫了。 犭,“娲呜”一声,赶紧再度召唤三头化身归于母体,且速度再度加剧。 也算这头犭走了霉运,刚等它的前肢化为实体。 “啪啪啪”三记如掌击空穴的脆响,正是位列三十六天罡的天巧星燕青适时以降龙木制弹弓打出三发连珠。 这回,犭真是怒狠了。 它回身“娲”的一声长音,蕴含嵌入式音波共一百八十九万音节片段组合。此音一经发出,不仅燕青的三发连珠悉数炸裂,甚至将近四十来头被幽煞异化的犭兽,竟诡异地从各个角落冲出,朝燕青扑去。 幸好燕青的这回出手本来就是试探居多。 他一边点头道:“你如此强大,这就对了!”。一边又以弧形走位,一个“乾坤挪移”,顿时避开数十头犭兽的围攻。 对于犭诡异地能以嵌入式音波勾连细节成就因果境的恐怖能力,燕青在吃过一回小亏后,也大为防备。 当接近十七头化身归于母体,更由于仪轨祭品终是到了某个界限,那株在光之瀑布中诞生的意念树越发清晰,数枚果实也由青转红,开始成熟。 “尨!” 地龙庞大的身躯,再度从虚空中探出。它张开巨口,朝意念树一口吞去。 虽受制于同为幽暗森林的顶级生物,且地龙也与犭一般也曾被列入点化殿供奉的兽龛之中。犭就受制于某个宏观伟力的约束,它就从不能在地龙体内以“娲”音写入细节埋下伏笔。 不过,与犭对爫的忌惮大为不同,它对地龙向来不惧。 此刻它的颈项处,如波浪状的长毛终于完全舒展,在地龙庞大的身躯面前,犭姿态优美如流水的线条,从而将地龙恐怖的吞噬力消旎。 刹那间,它就转化实体,在地龙坚硬如铁的躯壳上,以他利爪掏出十来个洞眼。 随即,犭就不再理会,在它认为即将断首而痛苦翻腾的地龙。它以“娲”之长音破开光瀑,顿时一股奇香,充斥在整个天地,甚至连位于天顶的韩原都闻到,他忍不住嘀咕道: “妈的,这到底什么好东东,估计蠢货图谋的就是这玩意。” 地龙被犭打穿的躯壳上,忽然,暴出一团人头大的异物,其内的寄生物迅疾裂变膨胀,啪地炸开,旋即,一记黑点放大,成就某种介质通道。 一道尖利之极的诡异嘶吼音从中传递,黑洞放大,从中一只由松针体聚合而成的巨手张开,如人的五指,且每个指端都具备螺纹指印,朝着光之瀑布内的意念树,一把抓去。 犭,极度诧异地瞪着它已成实体的杏核状眼眸,这一幕着实出乎它的意料。 而在另一边,爫,宛若愤怒地将地龙的身躯,自寄生物裂变生出的地方,将它一截两半。 地龙的独目似拟人化的露出诡异笑意,它的头颅所在的残躯,立刻遁入虚空,转瞬又在另一方位出现,继续张开大口,以吞噬来恢复残躯。 一百一二章 更待何时 亿万九曲九节的松针体,聚合成近似人的掌形,化出五个指印。 指端如能被细观,皆为箕纹。只是与人不同,其内的嵴数与三叉点,都如出一辙地相同刻画,且数在“一一二”。 此数乃命运纹排列。 惊骇之中,犭刚化形生出的毫毛,悉数乍起。 它“娲”地一声长音,百多万的嵌入式音波成就细节片段,从而将一道以嵴数降临其身的命运牢笼定住。随即,它毫不犹豫伸出前肢,迎着那指掌,就是接连三爪。 这是犭自它诞生记忆以来,首回以爪来拼命攻击。 此刻已有十七头化身归于母体,几可媲美人世间武师境七阶全力施为的三记能洞穿装甲的利爪,立刻将嵴线数打乱。 犭,稍得喘息,转身就跑。哪曾想一阵尖利刺耳的啸叫,自那尚未消旎的诸多三叉点处窜出。 刹时,道树初始之地,多个坐标方位的数个黑点,悉数放大。自点化殿处,幽煞借助附体罒的残体,得来的介质通道,一举冲破所有壁障。 “嘭!” 一断极为沉闷的闷音,其中又夹杂着被打断的机括音,发出枯枝攀折的脆响。 犭,极度夸张地瞪大它杏核状的深邃眼眸。 一段黝黑粗壮不知有多长,且其上密布数百闭阖状圆形恶目的巨手,其色森森然,一巴掌就把犭从光之瀑布入口处打飞。 犭首回发出“娲呜呜”的惨音。 光之瀑布,受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机牵引,轰然而下。 森森然,且如人之手臂上,原本闭阖状圆形恶目,一粒一粒瞪开。 无数的光点,如烟花落幕般溅射。无尽的幽煞从介质通道中源源不绝涌出,从而将它们的“抓手”继续增强放大。 光幕被一点点破开,其内意念树上结的果实,散发着的奇香更是大阵。 犭,焦躁异常。 转瞬,它又有三具化身归体。 它“娲”声连连,召唤所有异化犭兽攻击幽煞化形抓手的主体。 在生物层级上存在的巨大差距,原本就被幽煞催化的犭兽攻击,对于幽煞本体亲自下场化形的抓手,不仅没有造成伤害,反而无异于火上浇油。 一头头犭兽被那些瞪开的恶目瞪为灰尘。 它们如飞蛾扑火,愈发助长了幽煞侵入光幕的气势。 “断!” 一柄重达八千四百斤且掺合混沌铁制的开山巨斧,从原本点化殿的方向,一斧就斩在幽煞侵入的末端。 若论此斧之力大雄浑,位于龛位中的韩干立刻起身赞道: “古传:巨灵斩华岳,以力证道之势,也自当如此!” 在另一方位,观看到这一力劈华山的斧势的兀颜山则笑道: “陈无畏,在宋国十七位武道境中,他排行第七,且是宋国禁军目前唯一身在壮年的武道境。他的这一式断得极妙,想必这就是崔勉之安排的后手。不过,崔勉之他人呢?” 正如兀颜山判断那般,陈无畏的大斧主要断幽煞后续,毕竟它们为借助介质通道,横跨多重空间而来,受这一斧斩断源流,幽煞所化的呈暴涨之势的手臂状抓手,顿时难以为续,原本暴增的生物级数,也到此为止。 这根本不算完。 幽煞现形,对位于光之瀑布前端的燕青也威胁极大。 也就在陈无畏出手的同时,他弧形走位到一处他认定最有利的位置,持降龙木制弹弓,一连五发连珠,在犭的注视中,皆命中幽煞瞪开的恶目。 可惜这种伤害级别,对于幽煞来讲,根本不能伤其根本。 诡异的尖利啸叫,位于天顶即将冲出屏障的韩原顿时捂住耳朵,以它目前的修为进境,着实难以抵抗幽煞的尖厉啸叫。 爫,发出高速的“湫湫”爆音,它在空中一个盘旋,立即俯冲朝幽煞冲去。 韩原立即变色。 灰煞云滚滚,在以如箕纹的三叉点处,迅疾放大的黑洞中,它们出肆意出没,作最后的能量积蓄。 空间中最后一道尚未崩塌的道径,忽然自天顶显露一束光亮。 一人自那道径中缓步行来,他持一柄宽刀,制式几与耶律紫嫣所持的“双刃斩”如出一辙。 “想我来得正是时候!” 他笑了一声,横劈竖斩一连十七刀,立刻成就无上刀墙。 喀喇剌! 冰裂之音不绝于耳。 哪怕此时的幽煞如以幽暗森林的生物级数来对比,它们凝聚出的实体,已达水火不侵的七级,也在此宛如披荆斩棘的无上刀法之下,它们的躯体表面现出裂纹。 “好刀!不愧为当今天下刀道第一的大家!” 岳宠站起身来,大踏步行出龛台,身尚在半空,持枪朝着幽煞的实体一枪刺去。 此枪行得极为的朴实无华,一枪就在幽煞化形的躯体上扎出三记枪眼。 紧接着枪之劲气炸裂,饶是幽煞已达七级生物的聚合体表面也被炸出巨大的窟窿。 一道意念自天顶直入悬于岳宠头顶的意念树中。 岳宠再度行枪。 “好你个岳小子,岂能给你先破境!” 说时,琼妖纳延异化身躯,裸露着的上身,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他持凤翅镏金镋,一镗劈在幽煞显露在外的躯体之上。 “苍琅琅!” 宛若金铁交鸣之音不绝于耳。 饶是琼妖纳延已经采取异化,但仅凭借蛮力怎可与七级的幽煞本体相抗?他被震得倒退七步,五官溢血。 “再来!” 琼妖纳延刚抹去眼角的鲜血,持凤翅镏金镋继续上前,就见一个黑壮身影,早已先他一步窜出。 大锤和尚持五百三十斤的狼牙棒,正砸在先前幽煞躯体被琼妖纳延以凤翅镏金镋劈出一道白印之上。 此为大力金刚诀,幽煞的表面顿时生出裂纹,数枚恶目立即瞪开,十来道嵴纹,朝大锤和尚射来。 大锤和尚则借着反挫之力,一个斜向拔飞,立即逃脱命运牢笼之线。 嗡阿喇巴乍纳渧! 随着最后一个“谛”字被重复念了七遍,即成一段嵌入式音波回响,立刻将放大的嵴纹牢牢定住。 旦增次吉持大雪山法器“双金钹”,朝着幽煞躯体的裂纹处,就是洪钟大吕一击。 “咣—” 一段震天响。 狄飞惊冷笑一声,他身如鬼魅,持大弃子手凌空一捉,顿时从幽煞躯体渐渐放大的裂缝处,连抽三根气运线。 至此,诸般大力汇聚,先后遭遇多般打击,原本刀兵不伤水火不侵的幽煞七级躯体,终于被众人集中火力打击的一点处裂开。 先前还不管不顾,只在冲击光之瀑布的幽煞本体前段的“抓手”终于一顿。 得此天赐良机,更得化身尽数归于母体,犭,“娲”地一声冲进光之瀑布。 它,三下五除二就破开禁制,叼着挂满果实的意念树,就准备遁走千里。 “等的就是你这般动手!” 一人哈哈大笑,持神机炮打出他蓄势已久的一炮。 就在犭微微发怔的瞬间,那人笑道: “道友,你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一百一三章 再见,岑虎石哥 意念树,作为幽暗森林最重要的一项天材地宝,可不仅仅关乎武者进阶非常的幽暗晶水。 无论它的诞生与获得,都强调遵循机缘,更确切地说:是与道树本体的意志青睐相关。 如以外力越过仪轨强取豪夺,哪怕强大到幽煞演化七级生物“百目森罗”的一截实体前来抓取,也要耗费旷日持久,且破除仪轨禁制时的反噬耗能极大。 也许这种超常代价获得方式,在场也只有幽煞可以承受。 因此,即便有武道境的陈无畏作为后手,崔勉之也不愿轻易让他冒险。 解铃还须系铃人,能轻易穿过光之瀑布的仪轨禁制,获得意念树,且不遭反噬,眼下只能是犭。 神机炮接连打出三发“灭幽怪”级数的炮弹,犭的眼眸中却满是不屑。此时,它剩余的化身皆以回归母体,虽不能与它全盛时的七级生物体媲美,但对于只是“灭幽怪”级数的杀伤力,它的本体根本不惧。 犭又哪里知道,崔勉之的炮弹只是“烟雾弹”,他“投桃报李”,所要掩饰的只是方便岑虎石哥早已伺机的出手而已。 犭,浑身演化呈实体的毛发,呈波浪纹,顿时能将五级地龙炸成粉身碎骨的三发炮弹的爆炸威力悉数消旎。尚未等它露出不过如此的得意表情,忽然,一记光点在它的瞳孔视线放大,正是岑虎石哥以三阶雷符射出一箭。 此箭尖一点,以长间隙击穿犭以波浪纹布下的力场。 不等雷符完全释放威能,犭,“娲”地一声长音,这回嵌入式音波共布八百四十万细节片段,虽不能勾连出岑虎石哥的因果境,但终究将三阶雷符的恐怖威能消旎。 犭,叼着挂满果实的意念树,借助适才“娲”之长音布下的细节线索,就要遁走千里。然而,此刻由它为自家本体遁逃,以娲音布下掩人耳目的迷径生成,光之瀑布内的战斗,哪怕是武道境的萧过望、陈无畏也观之不得。 至此,岑虎石哥“哈哈”大笑,他立即从储物袋中祭出一物。 那物刚在半空,转出神形,犭的杏核状立即瞪得老大。 “娲喔喔!” 犭咬着牙,只能硬着头皮相抗。 “啪!” 犹如万花筒被打碎,幽煞化形的“百目森罗臂”的抓手,终于借助岑虎石哥与犭在光之瀑布内的恶斗,从而一举抓破仪轨禁制。 事关未来幽潮之战的大势,刹那间,萧过望、陈无畏两位武道境如心有灵犀地同时出手。 就在犭拟人化地显露目瞪口呆之表情,原本气势咄咄凌厉的百目森罗臂的前端抓手,先是被陈无畏一记势无匹敌的开山斧的力场遥遥锁定。 随即,萧过望一声低吼,面目皆赤。他持刀斩过,在场众人均觉思域中如瞥惊鸿,哪怕是一向低调的狄飞惊也忍不住抬首讶道: “是意念化刀吗?” 刀兵不伤水火不侵的幽煞化形的七级百目森罗臂,终是被一刀斩落尘埃。 崩裂出的数截躯体,尚未等被召回介质通道,就见“湫湫”的高速爆音,两头爫迅疾窜来,愤怒地来过切割,发泄怒火般地要将它们碾成碎末。 其中最大块且近丈的碎块,仍具备灵性,它刚准备分裂遁逃,虚空中忽然乍现一张巨口,正是地龙六级的头颅残躯。它的咽腔顿时形成一道恐怖级数的吞噬力,将这百目森罗臂的残躯,一口吞下后,立即再度遁入虚空。 这一幕发生极快极突兀,韩原也看得目瞪口呆。 犭只微微一怔,它低首一瞥,不知怎地,它叼着的意念树竟凭空少了半截,正待它极为愤怒地寻找,这时,就听陈无畏朗声笑道: “想独吞这胜利果实,这可不行?”说时,陈无畏持斧朝犭劈去。 “娲呜呜……” 犭发出一连串的惨音,又以前肢利爪象征式地只抵挡了三回。它见大势已去,叼着剩余的意念树挂着七八个半青不红的果实,拔腿就跑。 “哪里走!” 事关武道境之上境界的天材地宝,陈无畏怎可放弃,他持斧追去。 萧过望回看了一眼,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 他又宛若自嘲般叹了一声“老了!”就不再迟疑,同样大踏步朝犭遁逃的方向追去。 由于源头被斩,且“抓手”已失,幽煞化形的百目森罗臂已接近解体崩溃的边缘,饶是如此,七级聚合体生物最后的解体挣扎的阵仗对于武者来说,也极为恐怖。 幸好两头爫悍不畏死地轮番出击,更不时有地龙六级残躯在旁时隐时现,吞噬幽煞的七级残体,正当韩原嘀咕道: “真没想到,看似最愚蠢的家伙,它居然是最狡猾的,想来名义上的蠢货,都是不简单的货色。” 正在这时,就听一人笑道:“得组长特别任务,我来迟了!不过,事关序号与那宝贝意念树,我还是要争一争的!” 韩原心道:“就知道蠢货不省事,定要来这一出的!” 听闻岑虎石哥这番挑战言论,在龛位中的武者大多面露冷笑。 琼妖纳延更是笑道:“岑虎石哥,你这败类,你是打算挑战我吗?” 岑虎石哥立即摇头,就在众人目光投向龛位中最弱的赵师曾,岑虎石哥立即驾一个筋斗云法诀,其身转化三丈三的拟修真态。 兀颜山与狄飞惊几乎异口同声惊道:“你到底是谁?” 岑虎石哥腾身跃到近乎天顶的单序列号“9”的龛位前,他持手以一段只有岳宠能听到的近似机括音的语言快速念道: “口口大界……第三百八十万七百一十三战……小南洲口口……坐标灵界一三七……口口族,罕达犴vs口口南境,岳宠……” 岳宠持枪道:“我等这一战已好久了!” 说时,岳宠持赤血錾金枪一枪刺去。 “硥!” 一声超越旦增次吉以法器双金钹打出的洪钟大吕,这一刻甚至连自入龛位一直持剑静立的任轻愁也不禁惊讶:“谁赢了?” 以他业已进阶武师境的“剑心通明”也无法分辨战况,就更别论其他人眼中的迷惑。 “单序列果然厉害!” 岑虎石哥的身形,如断线风筝,一连几个跟头,哪怕到翁次吉也不晓得他最终落往何处。 隐在暗处的燕青暗自长吁了一记。 就在众人无不暗自警惕准备迎接岑虎石哥接下来的挑战,这时就见岑虎石哥一个胡哨,两头爫立即转化形态,成就羽翼态,且令韩原极为惊讶的是:它们在合二为一。 岑虎石哥人尚在空中就喝道:“挑战中山无极境甄破甲!” 甄破甲冷笑道:“你真当我是软柿子!” 嘴上虽这么说,由于先前岑虎石哥与岳宠一战,他也没能看明究竟,因此甄破甲一出手就是全力以赴,且他正是要借助这一战,成就他的完美破境。 “瓮……” 不知不少记巨大宽泛音生出,余音缭绕,加上甄破甲的肉身强悍无匹,当他窥见岑虎石哥被宽泛音叠加定住的一处破绽,他横出一掌,其威力几与旦增次吉的大手印相当。 “哎呀,不好!你隐藏了真实实力!” 岑虎石哥的身躯仿佛被一股大力击中,他鲜血狂喷,身形跌出极远,不巧,幽煞最后残余不多的百目森罗臂的一截残体正好席卷而来,岑虎石哥“啊”一声惨叫,仰天坠入深渊。 两头爫刚刚合体,微微一怔,立即如利箭向深渊追去。 韩原顿时恼道:“蠢货,他到底在搞什么呀?” 崔勉之在他身旁叹道:“再见,岑虎石哥!” 甄破甲满目不可思议地低首看着古琴落魄钟。 因为,七弦琴居然被断了一弦。 一百一四章 嗯 <!--go--> 在人世间冬至日来临的前一天早晨,韩原依照惯例,他在基地外赤手打拳。 距离他跟随众人,更得助于崔勉之事先安排的诸多后手,从位于落凤坡的上古武者试炼的仪轨中,险之又险地脱身,从而回到坐标“窟九西初五·十七”的基地,不知不觉,已将近一个月过去了。 难得基地外的天空,再度迎来晴朗,也许这正预示着崭新的历程即将开启。 韩原不禁抬头仰望,宝石蓝的天空如洗,只余一道云气线,自幽暗森林的上空,以一点向北呈射线蔓延,最后直到抵近天边三颗如日月的星辰处,方才消旎。 不久,同样依照惯例,那些低阶武者们,也一大早就在地表及运输道里开始忙碌起来。 想想也是,毕竟前时幽暗森林经历一场极为罕见的大动荡,位列幽暗森林边缘的基地,连续遭遇十级撞山钟以上层级的飓风,甚至连十二级碎烽火台也经历一回。 地表的半椭圆形堡垒式建筑,及半掩于地下的运输道,可谓经历了长达二十来日的严峻考验。 连贯也来到了地表,他只跟韩原打了个招呼,便带着诸多低阶武者一边修复地面被损毁的工事,一边面色严峻,在行军册上写写画画。 连贯曾被誉为山南道地面部队最有潜力的武者,想必这回武者试炼结束,他势必要立马加入到挽舟者歌之渡抵抗即将到来的幽潮东线防御前沿的各项任务中去。 他当初被崔勉之第一个将他的铭牌号抽出,众人初以为是代表官方以示公允的掩耳盗铃式举措,实则在今天看来,崔勉之却另有深意。 在排在强人主榜十七陈有成意外的陨落,连贯作为山南道唯一经历上古武者试炼且存活下来的武者,他势必成为山南道军方接下来的重点培养对象。 其实,连贯只比韩原大两岁,他二人是这回地窟武者试炼年龄最小的武者。 他俩也算极其有缘,在报名时就同场竞技,且连贯还是那场首个过关的武者。在试炼的第一天,二十里的脚力比试,他俩又在本组中列在倒数两名,当时的连贯将韩原甩下四十三步之多。 此刻,经过在基地多日的修整,连贯已彻底将上古武者试炼机制诸多馈赠及三滴幽暗晶水完全吸纳,他的修为进境已由当初的武者八阶晋级九阶。 韩原目前仍旧停留在七阶,但如论战力,在入落凤坡之前,连贯已经不是他的对手,更别说在上古武者试炼中,韩原连自家都不记得他到底吸纳了多少幽暗晶水,连事关原始空洞变化经虚刹修炼的“1”都近乎完满。 只是不知怎地,韩原的修为大涨,心情却是恹恹,仿佛有股气总是撸不顺,堵在心头。 正在韩原暗自嘀咕,就见从中轴线的运输道,一行人行到地表。 韩原抬眼打量,正是崔勉之、耶律二德、万崇光,他们身后尚跟着十来位低阶武者及十来筏物资。 一天前,崔勉之率队前往辟难所上报军功,此番收获极丰。 在基地地表作业的低阶武者都大声欢呼,雷鸣则撇嘴似是不快道:“军功太多也是种麻烦,这回试炼结束前,务必得兑换干净,最好是能兑换到地狗部刚捣鼓出来的幽暗晶水试剂,也不晓得救急坊怎么定价的。” 闻言,韩原心中一动。 众人在地表寒暄片刻,当各项物资被处置妥善后,崔勉之下令,第一组的八位试炼武者前往基地的第三议事厅议事。 第三议事厅设在地底约五丈的位置,有天然的采光及通风装置。 当韩原来到厅堂坐好,早有低阶武者上前将热茶沏好端上。 耶律二德抚摸着如刀切齐整的墙壁,怅然叹道: “如今,我还真是有些舍不得这里呢!” 韩原忍不住疑惑道:“莫非地窟武者试炼马上就要结束了?” 耶律二德点了点头,又道:“我们还是静听组长说吧!” 韩原顿时噤声,待众人到齐,崔勉之开口道:“二德适才说得没错,试炼将于明天上午进行完各组最终座次排序的最后一道流程,就正式结束。” 见众人俱面露平静,崔勉之笑道:“难得大家都改了性,这回居然没人关心军功如何分配?不过,你们不提,不代表我不做!” 说时,崔勉之取出一沓册页,分发给众人传阅。 “想来这回我组赚取的军功着实不少,哪怕以先前救急坊设定的一军功可兑换人世间六十两银计,也是一笔极为恐怖的数字。我先自筹自划,提前预支军功,在救急坊订购了大批物资。想必大家已经看到,名录上有名为幽暗晶水的试剂,这东西还是相当不错的,对诸位的日后魂力修炼进境大有裨益。” 闻言,众人均点头称善。 雷鸣接话道:“崔勉之,哦!组长,既然你军功分配都算出来了,明早还定什么座次,这不是脱裤子……” 崔勉之笑了笑,“倒也不算多此一举,想此回毕竟为人世间首回进行地窟武者试炼,既名武者试炼,怎能没有武之仪轨,因此,最终试炼落幕将以比武定座次收关。” 雷鸣眉头微皱,崔勉之则继续说道:“最终商定为武者试炼军功斩获第二向第一挑战,胜者为此回试炼座次第一。” 听到这里,众人面色沉重,第二组高手云集,且不说除了戴成意外陨落,最终获得上古武者试炼甲等序号就有琼妖纳延、兀颜山、甄破甲、素仁四人,若与他们以武比拼,绝对是场硬仗。 “怎比?” 此问问出,哪怕韩原也不禁心跳加速。 “一场定胜负!” 闻言,雷鸣、韩原、连贯、大莽和尚都不禁将目光看向岳宠。 万崇光赶紧摆手道:“由于岳宠、琼妖纳延、旦增次吉、任轻愁、韩干他们五人已入武师境了,所以按规矩就不能参加武者比试。” 韩原嘀咕道:“那怎么比?谁出场?组长出马吗?他们组出哪位?” 崔勉之白了韩原一眼,他冷声道:“我与兀颜山业已商定妥当,采取双人战决胜负:他们组出的是甄破甲、段去病。我们组则是耶律二德、韩原。 对了,韩原我记得你曾亲口说过:我们组是绝对不能输的。好了,这回终于到了你兑现承诺的时刻,看你的了。” 见众人俱一脸古怪地朝自己望来,韩原红着脸点头应道: “嗯!” <!--over--> 一百一五章 嘿 六阴消尽一阳生。 暗藏萌。雪花轻。 嘉佑二十年,冬至日的清晨,闫远山立在晨曦中,身为七阶武师,此时他所处的方位,风力仅为五级折小枝。 他若不愿,想必这等常人级数的风,连他的发丝也吹拂不起。他却任由风吹雪绒花,将他的发梢染白,凭添些许风霜。 闫远山很认真地将眼前这些尚不到二十岁的年轻面孔逐一扫过,似要将他们每个人的名字记住。有时,他甚至还极为难得的露出微笑。当他最后的目光与连贯抬首略显诧异的目光相对,他点了点头,朗声向在场的武者说道: “今乃冬至之日,本次地窟武者试炼名额共计发放八十一名,今日卯时正,到场五十九名。现在,我公布本次地窟武者试炼最后一项仪程,由本次试炼目前军功数值排名第二的队伍,挑战排名第一的队伍。胜者,即为本次地窟武者试炼最强的队伍。好了,我现在倒数十息,比试正式开始。一……” 两队武者人群自动让开通道,先后分别四人行到比试场中。 “二……” 交战双方俱面色严峻,互相持了一记武者抱拳礼。 “三……” 当耶律二德行以大力冲出,将链子锤抡起,甄破甲冷笑一声,古琴落魄钟按出一记宽泛音,将瞬间砸到到他近前的锤势定住刹那。 紧跟着,一连串的流水音响起,段去病立即以凌波微步后撤。待到他与韩原保持三丈开外的距离,受琴音触动,他体内的北冥真气再无阻碍,以右手大拇指行六脉神剑中最是雄劲的少商剑。 刹那间,剑气纵横,有如石破天惊。 在人世间,六脉神剑与破体无形剑气并列为武道境的剑气类神技,只是两者区别在于: 破体无形剑气长于近战,六脉神剑则利于远攻。只要不被韩原侵入三丈之内范围,段去病就定然立于不败之地。 对于段去病的战法,韩原早有准备。他借着与耶律二德的刹那级战法配合,两人出手的同时,彼此大力相撞,韩原的身躯如炮弹一般腾身而起,少商剑的无形剑气顿时落空。 甄破甲持掌横着一拍,仗着他肉身筋骨强横,以中山无极境,先将耶律二德的撞破宽泛音而余势不绝的凌厉锤势打飞。 他的另一只手,凌空一拨琴弦,顿时成就一记连狄飞惊都要凝神应对的《弦外音杀》绝技。 此道音杀涵十九道嵌入式音波,已可杀伐武师境初阶神魂。 对于一上来甄破甲与段去病集中火力攻击自家,战前韩原与耶律二德分析过,他早有预判。 他腾身的刹那,原始空洞变化经早就运起。当他蜷缩如炮弹的身躯打开,虚刹之法顿时生成一百零八道细小的漩涡。它们贴住他的身躯逆时针涡旋,哪怕武师境七阶也看不清真实。 旋即,虚刹的“1”与弦外音杀的嵌入式音波相撞,且在狄飞惊满目惊诧中,韩原借势的身躯已完全舒展开来。 见状,雷鸣暗啐:“妈的,不当人子,身法速率好的不学,偏学大锤!” 韩原身在半空,调正呼吸,低喝一声: “刹!” 打进杀的第七式“惊蛰杀”,自那天顶由上而下,当魔眼枪首的“目”符点亮,如一道闪电,朝甄破甲一枪刺去。 在场的高手如张宽、赵师曾等人无不大声叫好,因为哪怕以兀颜山的算无疑漏,也根本没想到,韩原一上来就采取直接单挑甄破甲的战法。 甄破甲,经过落凤坡的上古武者试炼,已一举超越原先张宽的位置,被众多高手定为:在试炼武者中,能与旦增次吉、琼妖纳延、任轻愁相抗的人世间巅峰武者行列中。 而在此战前,耶律二德曾特地请教崔勉之,问:他若单挑甄破甲结果会如何?崔勉之当时的回答却让耶律二德心惊,因为崔勉之的回答是: 耶律二德在甄破甲全力施为下,极大可能坚持不到七个回合。 饶是耶律二德对崔勉之的判断向来言听计从,这回,他终究有些不信,因为在他认为,哪怕琼妖纳延、兀颜山要七招败他也不可能。 “那我该如何跟他打?”当耶律二德慎重之下,问出此问,崔勉之思考了一记后,立即答道:“你们只有一个赢的办法,你上手猛攻段去病,由韩原拖住甄破甲。你俩谁先打败对手,谁就算赢,这就是我与兀颜山的约定,任何一方有一人主动认输,即分胜负。” 见韩原来势凶猛,战法蛮横,甄破甲黑着脸冷声道了一句: “米粒之珠!” 他单手迎着枪尖凌空一拨,身躯立刻如陀螺般旋起,立刻将韩原首回运用的打进杀第七式“惊蛰杀”化去。 此法正是中山无极境肉身成圣的功法,又名“十三均”,为甄破甲首回在众人面前使出。 见此仅凭肉身功法的强悍威力显露,韩干、大锤和尚、旦增次吉、琼妖纳延都显得面色凝重。 在旁观战的大联盟的领队,来自试剑山庄的任之行笑着对戴宗说道:“你们隐宗这位韩原年龄虽小,但勇气可嘉,居然逼出了甄破甲用上中山无极境的家传绝学!” 戴宗显然心情极度不好,它冷声道:“据我得来的消息,琴魔的这个弟子相当了得,他压箱底的绝学可不止如此,韩原铁定不是他的对手!”说到这里,戴宗怅然一叹。 这时,场中变化突生。 首先的变化自是耶律二德借着韩原缠住甄破甲的机遇,更凭借他魂力刚进阶二十五不久,正好能以八棱紫金锤将他修行的昼里昏呵大力神魔决所化的锤法行到某种极致。 段去病的六脉神剑限于他自身修为进境,终究只能在五丈之内才能形成杀伤力。而耶律二德的大力神魔锤法,可砸任意无形劲气,正好是六脉神剑的克星,加上四丈二尺长的链子锤又长于突袭远攻,段去病的肉身筋骨修炼层级本来就不如耶律二德,他此刻只能凭借凌波微步苦苦闪躲支撑,眼看就要落败。 而在在另一边,当甄破甲使出中山无极境的肉身功法强行化开韩原的打进杀,他眼中煞气闪现,抬臂挥出半月圆形,立刻奏以《逢天晦芒毋惊毋恐月神操》。 半空中一道墨色勾勒圆形虚线,其内墨色斑点的蟾蜍虚影,也逆时针游泳,划动氤氲。正是甄破甲过点化殿时,为对抗隧穿大斧二十六的道法。 “这是琴魔的七弦道法,以他这般年纪与修为,这怎么可能使出?”任之行满目迷惑。 这一刻连崔勉之都面色严峻,暗地里着实替韩原捏了把汗。 见那道阗阗然的无上巨音席卷过来,韩原想都不想,踏足震位,以原始空洞变化经瞬间打出一圆。 他虽被震得五官溢血,但他记得在机选战时,与那持画杆银尖戟的少年战败的经验,他知道他此时根本不能退。 打时须记得进杀! 他上前一步,枪立即归于原位,迎着圆心一点余光,顿时行使打进杀首式“破妄杀!” “好枪法!他的战法可真莽啊!”岳宠脱口赞道。 杀伐之音大盛,诸音加身如刮骨。 韩原浑身鲜血淋漓。 而在另一边,饶是甄破甲在对战岑虎石哥后,他以不入武师境的代价,成就心魔而提前演化出的七弦音中的宫商角徵羽五弦杀伐音合并,也被韩原以杀伐对杀伐,强行打散。 且这还不算完,韩原跳身一步,踏足巽位,横着一枪成就三步齐眉杀。 甄破甲仰首,枪尖擦着他的眉尖而过,险之又险。 甄破甲眉眼俱带着煞意,行中山无极境,单手一把抓住枪身,大吼一声,魔眼枪顿时喀喇剌浑如断裂撕鸣的声音。 如论此时甄破甲显露出来的肉身强悍之处,就是琼妖纳延也瞪大双目,暗道:“甄小子居然肉身修炼得这么强!” 啪地一声,魔眼枪自卯合处断裂开来。韩原纵身一步,抽出他蓄势已久的春分尸神戟,侧身就是一斩。 “咣!” 一道凶厉寒光斩在混沌铁制古琴落魄钟上,直震得在场包括武师境七阶的耳膜都瓮瓮作响,更别提那些在外围观战低阶武者们,无不仰首栽倒。 场中顿时一片混乱。 正当甄破甲动用第六弦音之际,就听一人大声道: “停,我认输!” 段去病苦着脸向已冲杀到他面前的耶律二德摆手道。 众人刚刚松了口气,甄破甲黑着脸道: “你还不认输,更待何时!” 说时,甄破甲的第六弦音终于攻出。 韩原冷声道:“要打则打,废话什么!” 韩原心气不顺,抡戟就打! 一百一六章 破 琴之第六弦音,原本起始于文王囚于羑里。为纪念伯邑考,姬昌在五弦之上,再添一弦,故名“文弦”。 甄破甲所持的古琴落魄钟为大琴弦,它的第六弦制则是琴魔袁钧着以落魄山一百三十八纶天蚕丝制(每十二丝为一纶),仅制弦就耗琴魔三年之功。 此弦音初成,与传统琴音的“清、和、静、远”能“洗涤、升华灵魄”不同,它在袁钧着的“七弦道法”中又名“入魔音”。 受之《月神操》大曲旋律进程驱动,墨线虚构的月形轮廓内,那头逆时针游泳的蟾蜍形体愈发真实。 “磬!” 玄静之音发动,弦音初颤。 方圆三十丈内,凡对应“天、地、人、事、物”的“宫、商、角、徵、羽”,俱同频共振。刹时,交织出极为融洽的氛围。 此融洽非彼融洽,实为三分损益法调律,本质上更是琴魔七弦道法的一道“律令”。 律令生成,哪怕是武师境后阶的戴宗、任之行都有些闻音变色,更别论那些低阶武者的不堪状。他们一个个伏地颤抖,又哪能动弹半分。 “退!”闫远山低声喝道。 在外围观战的大多数试炼武者,他们赶紧撤离到三十丈方圆外,只有如岳宠、旦增次吉、任轻愁、兀颜山这等自持神魂坚定的寥寥可数几位,他们反而上前一步,踏入战圈,冷目静观这场极为罕见的争斗。 身如虫豸坠入琥珀中,虽拼命挣扎,怎奈由于距离太近,沉沦太深,越挣扎越困顿。 韩原原本势大力沉的一戟,仅刺穿出数个气泡,就滞在半空。 甄破甲面色铁青,持以挑弦技,口中斥以律言: “韩原,你还不落败,更待何时?” 律令再叠一重音。 “鸹噪!” 韩原黑着脸,运原始空洞变化经调正呼吸,持春分尸神戟斜刺里一斩。 凶厉的寒光闪现,顿时斩出一方空间。韩原步伐跟上,踏正“坤位”后,虚刹刚好生成,贴住他的身躯,现出一百零八道逆时针旋转的细小涡旋。 正当韩原闪出空间,持戟硬打。甄破甲一按琴弦,生出一记巨大宽泛音,再度将韩原的身躯定在刹那。 韩原被积郁意久难平的闷气反噬,胸腔如中巨锤,顿时一口鲜血喷出。 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喷出的鲜血迅疾聚集,成就枪矛状实体,当其锋锐的数滴鲜血滴溜溜转动,刹那间汇集于一点。 饶是甄破甲肉身强悍无匹,稍有不慎,也被韩原这般出其不意以虚刹行使打进杀中最防无可防的第六式“滴水杀”打出数个血眼。 外围观战的武者顿时爆出喝彩,萧长今更是红着脸高赞了声好后,就要持刀冲向战圈,却被耶律紫嫣一把拽住。 “做什么傻事,何况张宽已在战圈内,他与韩原同宗的。” 闻言,萧长今立即一怔。 甄破甲面色一煞,抬手一掌就将韩原的“血枪”打散,随即一连串的弦音,皆以六弦奏,仅叠三重音,韩原再度被困顿原地。 甄破甲冷然一笑,道:“自作孽不可活!”说时,他暴喝一声: “破!” 一道琴之断音的音波,自他口中呼出,如有实体,就算以任轻愁的剑心通明观之,此乃嵌入式音波,可伐武师境中阶神魂。 戴宗立刻眉头皱起。 甄破甲一拍古琴落魄钟,重达千斤的琴体横在身前,他执手呈鸟喙形,凌空一拨琴之七弦,此弦古名“武王伐纣音”,在琴魔的七弦道法中为威力最大的“荡魔音”。 就在众人面色骤变,无曾想这能令武道境都为之变色的“荡魔音”,甄破甲却拂了个空。 第七弦早在他与岑虎石哥的那一战时,就已断了。 甄破甲双目圆睁,满目惊讶。 崔勉之则微笑道:“道友的后手着实算计得厉害啊!佩服佩服!” 得此拂弦落空的天赐良机,原本营造“融洽”氛围的律令顿时出现巨大的破绽,韩原踏足震位,持春分尸神戟,大喝一声: “破!” 一戟斩出浑身畅快,随即他大步上前,朝着甄破甲就是一顿横劈竖斩。 饶是甄破甲身为已臻至巅峰极限的武者,在一招不慎之下,以失势之态面对韩原,也只能被动挨打。 “咣!咣!咣!” 如撞山钟的巨响不绝于耳,连在外围的武者的耳膜都瓮瓮作响,更别说交战两人的惨状。 韩原被震得五官溢血,但他丝毫不退让。 当两人以春分尸神戟对落魄钟,硬碰硬连撞二十三记,顿时撞出方圆近十丈的以音波组成的力场。 琼妖纳延怒道:“这两小子简直欺人太甚,早知道吾就不入武师境了!” 在旁的韩干同样搓手道:“手痒得不得了!奈何!” 琼妖纳延顿时眼睛一亮“我俩战一场。” 旦增次吉宛若天真笑道:“即入武师,不入七阶,皆是蝼蚁!蝼蚁之战,我居然看了这么久!”说罢,旦增次吉念了声咒,转身即走。 正待琼妖纳延回过神来,怒目以对,就听一声暴喝。 “小僧忍无可忍,不忍了!” 说话间,一个巨大的身躯如炮弹般腾在空中,旋即四肢舒展,自上而下,抡起五百三十斤的巨大狼牙棒,朝着那片已如凝实质的音波巨浪处,一棒打去。 “咣!” 如洪钟大吕的巨音。 旦增次吉向前的步伐顿时为之一顿。 见那狼牙棒破开音障,甚至把月神操虚构的蟾蜍轮廓都一举打散,甄破甲面色越发铁青。 “真当我是软柿子捏!” 说时,他抱着落魄钟身躯一陀螺般旋转,横出一掌拨开韩原的春分尸神戟,随即当他身形转出成“陶均”,哪怕大锤和尚势大无匹的一棒,也被他以落魄钟撞开。 也就在这时,一记矛尖,在视线瞳孔中放大,紧接着一记雷霆阵仗在空中炸响。 此丈八蛇矛之威,正是张宽师从豹子头林冲的“须弥纳芥子”。 “轰!” 四大高手集齐发力,方圆三十丈内如宋军神机营数百枚攻城炮弹齐发。 当气浪散尽,一身褴褛的甄破甲面色平静,他冲韩原抱拳礼道: “多谢指教!” 在场的众人凡眼力足够,均能发现甄破甲的右手断了一指。 韩原愣了一愣,答道: “指教不敢当,你确实厉害,难怪蠢货最后选择挑战你,现在我气顺了!” 想想后,韩原同样抱拳以礼,哪想到甄破甲早已孤身远去。 一百一七章 噫!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噫——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风呼啸,如天地鼓掌。 到了傍晚,干脆张灯结彩。 由耶律紫嫣作东,就在位于中轴线辟难所的野外,席天幕地,宴请所有参与地窟试炼的武者。 除了提前离开地窟的旦增次吉、狄飞惊,以及以闭关冲境为由缺席的甄破甲等寥寥数人不参与,余者悉数到场,就连闫远山也代表辟难所出席致辞,可谓给足了耶律紫嫣的面子。 一坛坛酒被开封后斟满海碗,一盆盆被切割整齐码放的兽肉,被端上来,任在场的武者大快朵颐。 撕咬吞食了三斤肉,韩原端起一碗酒,仰首饮尽。 酒辛辣无比,也许是喝得急了,韩原连咳了三声。 见在旁的同样大碗喝酒的雷鸣满脸鄙视,他酒气上涌,端碗喝道: “痛快!再来!” 顿时有低阶武者上前将酒斟满。 武者饮酒,通常海量。正当有人暗自担心辽人带来地窟的酒水不足,就听一人笑道: “身为此番参与试炼的一名武者,师曾真心以此光荣,特代表我组,借紫嫣场子,以酒贺庆!” 见耶律紫嫣极为大气地端酒而敬,赵师曾同样端酒敬,随即他大声喝道: “上酒来!” 就见不下二十位低阶武者,宛如络绎不绝从运输道搬酒过来。 狂风卷起,众人喝酒再无戒心,胡吃海喝,哪怕豆大的冰雹打在肩上,如上元节的鞭炮啪啪作响,也觉痛快! 耶律二德抱坛酒上前朗声道:“与之荣焉,吾也借吾家妹子宴场,代表我组,上千斤肉!” 大莽和尚与段去病都起立大声叫好。第一组的低阶武者们更是抬来数十头还未及宰割的异变兽。他们现场切割,手法熟练之极。 耶律二德接过连贯切割好一大片兽肉,大口撕咬后,抱着酒坛就是牛饮。 琼妖纳延正吃喝得兴起,顿时骂道:“二德,你这败类,居然抢我风头,可敢与我斗酒?” 耶律二德啐道:“你这败类,除了大锤和尚,在场谁能跟你比吃喝?” 众人哄然大笑,哪晓得琼妖纳延正是等他这句。 琼妖纳延单手拎着一坛酒,大步来到众僧面前。 “大锤和尚,你大碗喝水有甚意思,莫如以吃喝斗上一场!” 众人大声叫好,大锤惨声道:“罪过罪过,小僧不食荤腥酒肉!” “没劲!找借口而已!真要与你大锤和尚比喝酒,且不论修为战力高下,吾身为辽人,自信能喝你五个!” 正待琼妖纳延转身,就见一胖大和尚拍桌而起。 “那厮休要猖狂,某家五台山智宽,前来会你!” 说时抱起一坛酒,立刻牛饮。 见状,大莽顿时一机灵,赶紧也学样拎起一坛酒,顺便捞起三斤肉。 “善哉善哉,为了师兄名头,小僧不得不战!” 顿时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大莽抱起一坛酒,一边吃肉,一边狂饮,神情快活之极。 大方和尚赶紧跟上,“大莽师弟,你简直说得太好了!为大师兄名头而战,还有小僧我,说好五个的!” 琼妖纳延“哈哈”大笑后,点头道:“吾比了!”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是一场拼酒的好比斗。只看了三息,就看得韩原目瞪口呆。 他满脸通红地放下酒碗道:“妈的,大莽他们这几个和尚,居然喝酒跟喝水一样!我一个都喝不过!” 即便如此,当大莽和尚灌下第十五坛酒,手舞足蹈地踉跄数步,在三个和尚中,他总算最后栽道。 琼妖纳延脸色微红,他摇头道:“和尚跟我比酒,真是不行啊!” 正说话间,就见一枯瘦身影拎坛酒行来。 “我来和你比!” 说罢,素仁先干一坛酒。 琼妖纳延微微一怔,点头了应了一声“好”。 岳宠立即笑道:“琼妖,你这败类,哪叫你浪啊!这不,遇到硬茬了!” 任轻愁也难得笑着接口道:“不出意外,素仁势必要在今晚以破酒戒进阶武师境!琼妖,你这败类,真是敢浪啊!” 果然,又拼了十坛酒后,哪怕琼妖纳延也有些脚步晃荡,瞥见任轻愁拎坛酒朝他敬,他酒气上涌,立即回身喝道: “板合,你小子给吾滚出来,你不是一直跟吾吹嘘你们西域的都能喝。去,跟那个拿剑念诗的家伙斗酒去,对了,顺便把岳宠也干翻!” 闻言,板合提亚尔顿时打了个冷颤,他暗骂道:“你这败类到处浪,自家喝多了,偏拖我下水,你当人人是甄破甲啊!” 想归这么想,板合提亚尔硬着头皮,上前敬酒道:“任家少主,我敬你一坛酒,先干为敬!” “好!”任轻愁同样拎起一坛酒,一饮而尽。他心中畅快,豪情生出,不禁念道: “吟儿苍苍浑塞色,客怀衮衮皆吾乡。” 琼妖纳延虽已有几分醉意,但五感未失,他赶紧喝道: “紫嫣,任小子适才念的诗好熟。对了,素仁这家伙喝酒太猛,吾有些罩不住了,你得赶紧给我唱歌助兴!” 耶律紫嫣先是啐了一声,她此时也已有七分醉意,她点头应了声好后,就道: “败类,要我唱歌没问题,不过,这首我刚学会,音准可能有偏差,燕青兄弟你得给我配乐起调。” 众人大声叫好。 燕青倒也没推辞,他取出紫竹洞箫。 当一缕清幽的音律在天地间响起,就听耶律紫嫣唱道: “晓来雨霁日苍凉,枕帏摇曳西风香。困眠未足正展转,儿童来报今重阳。吟儿苍苍浑塞色,客怀衮衮皆吾乡。” 耶律紫嫣的音色清澈,曲调悠扬,冰雹虽越下越大,但以众人眼力,幽暗森林的轮廓依稀可见。 想到轰轰烈烈的地窟武者试炼即将散场,有人嗟叹,有人思绪翻飞。 凝神倾听,天地间越发寂静,耶律紫嫣的歌声渐入佳境。 “正是幽人叹幽独,东邻携酒来茅屋。 怜予病窜伶仃愁,自言新酿秋泉…… 遥望无何风色好,飘飘渐远尘寰中。…… 华胥咫尺尚未及,人间万事纷纷空…… 一器才空开一器,宿酲未解人先醉…… 生平岂无同道徒,海角天涯我遐弃……” 听到此处,任轻愁顿时赞道:“生平岂无同道途,果然好句,当浮一大白!” 说罢,他再饮一坛酒。 曲调一转,耶律紫嫣低声浅唱: “我爱南村农丈人,山溪幽隐潜修真。 喧嚣避遁岩路僻,幽闲放旷云泉滨……” 听到这里,崔勉之微微一怔,随即他就展颜释怀。他端起酒碗,遥敬虚空后,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我酬一语白丈人,解译羁愁感黄耇。 请君举盏无言他,与君却唱醉义歌。” 兀颜山疑惑道:“这首汉人七律诗作,莫非是改编自我辽人的《醉义歌》?” 此时众人俱有酒意,冰雹已大如弹珠,风声渐涨。而耶律紫嫣的歌声愈发嘹亮,诗句也大气磅礴。 “”风云不与世荣别,石火又异人生何…… 泰山载斫为深杯,长河酿酒斟酌之…… 四时为驭驰太虚,二曜为轮辗空廓。 须吏纵辔入无何,自然汝我融真乐…… 陶陶一任玉山颓,藉地为茵天作幕。 丈人我语真非真,真兮此外何足云。 丈人我语君听否?听则利名何足有。 问君何事从劬劳,此何为卑彼岂高。 蜃楼日出寻变灭,云峰风起难坚牢。 芥纳须弥亦闲事,谁知大海吞鸿毛。 梦里蝴蝶勿云假,庄周觉亦非真者。 以指喻指指成虚,马喻马兮马非马。 天地犹一马,万物一指同。 胡为一指分彼此,胡为一马奔西东。” 素仁哈哈大笑,以拈花指定地线,端坐入定。 至此,素仁终入武师境。 琼妖纳延抱着酒坛,指着素仁,尚未说出话来,咕咚一声,终于醉倒,鼾声如雷。 雷鸣笑道:“妈的,终于撑到琼妖的后头,叫你浪啊!跟我比!” 韩原指着雷鸣笑道:“你醉了!” 说罢,两人各翻了个白眼,倒头俱睡。 一百一八章 彻迭,它活了 白雾透出阵阵寒气,“叮叮咚咚”的,那是溪水撞破薄冰发出的声音。 原先犹还死寂的水面,被气机触发,呈片片龙鳞起伏闪耀。撞破薄冰而来的溪流,与自深渊暗涌的迂回作用力影响,在水面维持了一种奇异的蝉翼状波纹平衡,一如“魔鬼眼”的泉水表面。 时光如梭,来不及唏嘘。 距离地窟武者试炼散场,不知不觉,已七日过去。 韩原独自来到位于幽暗森林南北分界处的地沟。 五天前,地魁部的李行将一封密函交给他,按照密函中定的仪程,他要独自前往幽暗森林的北面,深入令武师后阶都要胆战心惊的幽雾三十里,且在那里要呆足三个月。 这样,他的人生首回试炼,也就是当初被钟楚向梁四僧特意说明的“s”级试炼任务,方才成就圆满。 从八月十五韩原参加地窟武者试炼之日算起,到来年的春耕之日从幽雾归来,这就是韩原自他有记忆以来的人生首个试炼的完整议程。 而这被尊者定为序号“壹零柒”的试炼,由天罡序列十七、将星名“天暗”的钟楚负责执行。具体仪程,则由地煞七十二排名第一的神机军师朱武亲自设定。 这在“隐宗”的建派历史档案中,已被归类为“伏魔殿”尊者级的最高机密之一,甚至连三十六天罡排名第一的及时雨宋公明都不能干涉与介入。 韩原自是不知这等隐宗机密。 此时,地窟武者试炼早已散场,那些原本来自人世间各方云集的精英武者,俱如倦鸟归林,龙回大海。反而,只剩他一个人,在地窟中继续前行,不禁有种孤零零的滋味。 当初初入幽暗森林时,耶律二德率队所提议的: “每隔一盏茶,大家相互提醒一次。每间隔一个时辰,大家聚首一次……” 似犹在耳边,甚至韩原首回被崔勉之安排与岑虎石哥组队,也宛如昨日。 想到当初他与岑虎石哥正是在地沟处,以“凌空掰腕子”定临时小组长的场景,韩原忍不住自啐道:“还真是头蠢货!” 地沟对面的幽暗森林,此刻格外宁静,且极为罕见地出现了若干清脆的鸟鸣。 宁静中孕育生机,与原先死气沉沉的气象,大相径庭。 上古武者试炼的仪轨时,受幽煞驱使,压低到七丈由灰煞云形成的恐怖阵仗,已完全褪去,只在极高的位置,呈淡淡如暮霭与薄雾形状。 韩原虽做不到崔勉之那等识幽通微的智者,但他终究不是傻子,且他曾经在机缘巧合下,与道树的意志沟通过。因此,对于眼前的异状,他暗自疑惑: “莫非借助上古武者试炼的仪轨,它又活了?” 以韩原心性,自不会在这等极为考校武者的知识渊博与思路缜密级数的问题上纠缠。 他“呀”地大喝一声,喝散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杂念,选好落点,几个纵身,就飞跃地沟。 尽情释放他魂力四十一的超凡五感,他在幽暗森林中行了一炷香后,就如傍晚回家的孩子,发力奔跑。 此际: 没有犭( fan )的“娲”之长音。 没有罒(wang)的粉红色覆盖一里,姿态翩然。 没有地龙五级张大木质化的巨口,布下能捕获武师的恐怖陷阱。 更没有各种奇形怪状的三级、四级、五级变态体彼此争斗厮杀,肆意出没。 甚至韩原特意绕道,来到当初爫(zhao)的三级变态体“茧”的群生之地,那里却空空如也,只有各种拇指大小的嫩绿地苗,破土而出。 与爫在战斗中结下的深厚友谊,宛若同生共死过,韩原止不住内心失落,他振奋精神,这回他不再犹豫,径直向前。 幽暗森林虽如吐故纳新,一扫死气,与之同时,对外来生物的拒止之力,却比以往大了数倍。 饶是韩原在与甄破甲一战后,再度进阶,达到武者八阶,此刻也被这等“拒止”之力,将他的五感压低。 再奔行一个时辰后,韩原气虚喘喘,停身在一处巨木根茎上,他心道: “我至少被压低了一阶修为,真欺负我一个人在这里。也好,趁着时间还早,正好修炼,我就不信了。” 其实,韩原根本不知道,他只被道树拒止之力压制了一阶,已算极为幸运。如今幽暗森林的特殊状况,哪怕是强大到萧过望、陈无畏这等武道境都吃了闷亏。 基于这等变故,陈无畏在护送赵师曾回程前,更是对留在地窟辟难所的诸多武师境高手提出警言: “幽暗森林刚经历万年一遇动荡,此时为非常时期,道法名‘彻迭’,我建议但凡地窟中留守的武师境,暂时都不要轻易过南北分界,否则必遭巨大反噬。” 闻言,戴宗脸色铁青,此番地窟武者试炼,各方收获巨大,但若与宋辽等大国势力对比收获结果,隐宗派遣试炼的武者,不仅伤亡惨重,且收获寥寥,与戴宗代表的天罡组最初的设想,差距极大。而陈无畏与萧过望联袂追击犭的主体,前后历时月余,事关一项幽暗森林最重要的至宝,那二人归来后,均闭口不谈结果,他也不好强问,戴宗只能借题问道: “幽暗森林再度出现变故,莫非与犭( fan )卷走那件巨宝相关?” 陈无畏怎不明戴宗之意,他淡然答道:“此犭来历极大,且为七级生物,我与萧若望一直追到西基山脉的边缘,就彻底追不下去了。且从幽暗森林回归时,我与萧过望一不留神,都吃了个闷亏!我的修为至少损了一成,萧过望的意念化刀成就非凡,我在武道的修为进境尚不如他,他不说,我也不好细问。” 戴宗面露骇然:“西基山脉那边的神秘生物出手了?” 陈无畏摇头道:“萧过望在与我分别时,他曾说:这回有未知且级数高到我等难以想象的生物布了个局,它才是这回最大的受益者,它……” 陈无畏一指幽暗森林,叹道:“它……又活了!” 正说话间,天空轰隆隆的雷音炸裂,戴宗不禁心中一怵。 而在他二人对话的七日前,位于第九处军营向南三百里,河道弯弯,正是韩原曾乘地猖部行军船路过的榆塞。 冬日的水面平静无皱,忽而一阵寒风拂过,片片龙鳞起伏闪耀。受某种莫名暗涌的迂回作用力影响,在水面维持了一种奇异的蝉翼状波纹平衡。 见状,狄飞惊眯眼笑了笑,心中顿起波澜,他冷声道: “圣子,幽潮不出意外,必然来犯,岁在春耕。我得速归京城准备,也该到我俩分别的时候了!” 旦增次吉倒不意外,他笑道:“幽潮,是否为人间劫,我并不关心。既入武师,不到武师七阶,皆是蝼蚁!只是下回再见,不晓得这人世间还剩几人!” 说话间,旦增次吉难得躬身朝狄飞惊行了一礼,且在狄飞惊略显诧异之中,那个高大健秀且挂着孩童般天真笑容的身形,在一声宛如叹息的咒言中,踏水西行。 一百一九章 洞真 光线透过暮霭与薄雾般的灰煞云,它们如雨丝渗透下来,正好照射某件物什上。 韩原聚精会神地翻看着手中的一册巾箱本。 这是一册仅有数叶的抄本。 历时千年的奇异麻纸,在光的照射下,薄如蝉翼,纸筋与帘纹犹如玉质,其上抄写的字迹,墨色历久弥新。 扉页以瘦金体题《佚名洞真修体外敷药剂方残叶》,正是韩原在救急坊意外淘到的残册。 正如残册扉页标题,其内记录了一种极为古怪的药剂方。 说它古怪,在于韩原曾特意将残页记录的药剂方请教万崇光。 万崇光说这不像当下的药方,倒像极了上古炼气士的丹方。 以他神农帮首席弟子的见识,加上他在历经上古武者试炼机选战后增涨的阅历,他也只能勉强辨认此方中记录的十来味辅药,且正好近七成的辅药,仅能在地窟中找到。 至于药剂方中记录的最为关键的四味主药,按照万崇光的猜测,极大可能牵涉到上古炼气士的某种修炼功法,加上字体古老,他不能识别,也不好轻易下论断。 实在没门后,韩原只得硬着头皮去请教崔勉之。 崔勉之初见此残册,仅看到标题,就神情诧异。随后,在征得韩原同意后,借原本观摩数天。 恰逢上古武者试炼,直到众人安然回到基地,崔勉之方才得闲。某日,他单独叫来韩原,向他耐心解说: “万崇光来自人间传承久远的采药大派,他辨识出的十四位辅药,大抵可信。我已让他替你收集。待他收集齐全交予你时,你大不了以军功跟他结算就是。” 闻言,韩原自是满心欢喜,随即,他又苦着脸道:“组长,关键是那四味主药,万崇光说是与上古炼气士的修炼功法有关,这又怎搞呀?” 崔勉之笑道:“此药剂方是否与上古炼气士有关,我认为,万崇光说得即对又不对。” 韩原顿时好奇,尚未发问,幸好崔勉之继续说道:“上古修炼,人神杂糅,传说万族并存一世。仅以我们人族修炼以典籍记载来论,在很长一段时间,炼气士与巫武,可谓算是最主流的两大修炼法门。” 韩原心中一动,暗自思度自家从大滩秘境观摩得来的古朴戟法,甚至他很是怀疑春分尸神戟也是来自“巫武”。 崔勉之笑了笑,继续说道:“参加上古武者试炼后,想必大家都有切身体会,今天,我们日新月异的武道昌盛,却与上古的炼气士与巫武的修炼法门区别很大,也可以说是:不知何种原因,上古这两种修炼法门,在今天传承不详。或者说,传承得极为隐秘。” 韩原回想他在机选战时,他曾对战的持画杆银尖戟的少年,他赶忙说道:“组长,我怎觉得,上古武道还是与今世大抵相类的。就是巫武,在人世间也是有迹可循。只是炼气士又是什么?不过,在试炼时,我听赵师曾说,我们武者在机选战位列序号甲等,就可以越阶挑战炼气士。” 崔勉之笑了笑,不置可否,只说道:“炼气士的称谓与传承为何失传,虽然在典籍中记载不详,但本次地窟武者试炼,倒让我看到了,某人极像了是炼气士的隐秘传承者。” 韩原眼神似“啪”地一亮,他喃喃自语道:“莫非蠢货是……”刚说到这里,韩原赶紧捂嘴。 没想到,崔勉之却摇头道:“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人。” 见韩原满目惊疑,崔勉之立即指着扉页上的一字说道:“武道源头在于巫武,而炼气士的演化后最重要的分支则是修真。” “修真?”韩原诧异道。 崔勉之点头道:“是的,我也是在上古武者试炼得某位高人解惑,方才明何为修真。所以我认为:你意外且幸运得来残叶记载的药剂方,极大可能是源自修真的某记辅助炼体的丹方。” 见韩原满目迷惑,崔勉之继续说道:“此残方标题洞真,出自道门语。洞为通晓,真为变化形态而飞升的仙人。而此定名洞真炼体药剂的四味主药,我如料定无错,就正好解于‘真’字的字形中。” 崔勉之一边按照残叶中的“洞真”中的“真”字体临摹,一边解说道: “残册中抄录此‘真’字,小篆体书,共十画,解为变化形态飞升的仙人。单以说文解字,可拆分四部。匕,解为:变化。目:眼睛。乚:隐藏。八:飞升载具也。” 韩原跟着数了四部后,比划了十笔,顿时“咦”了一声。 “这部药剂方,不晓得为近世哪位大能,得自修真者辅助炼体的某个丹方,改为适用于我们武者外敷炼体药剂方,再结合残册上的批注,我大抵能解说四味主药中的三味,以供你参考。 一、匕首,说文解字解为变化。若用来解读武者炼体主药,恰巧地窟中有种异变兽被地狗部定名为匕,而它的骨髓,据我所知,在嘉佑七年幽潮首战后,就被某个隐秘的道门大派定为炼体主药之一。” “匕!” 韩原顿时记起方阔海在金河口曾经跟他提过的一种异变兽,说匕是幽潮中对武者威胁最大的异变兽之一,其单体战力可比武师境。 “关于匕,我已派人求助地狗部,很快就会抄送一份关于匕的详细资料给你。 至于我能猜测的第二味主药,来自‘八’之飞升载具。 修真,不外乎修‘精、气、神’。飞升载具,结合上古武者试炼,我认为此必为某种神秘‘气机’,为源源不绝的能量之源也!至于是何种神秘气机,各家修的功法不同,境界不同,我却不好深说。” 韩原顿时点头,想想又赶紧催促道:“剩下的两种,想必是关乎‘神’了,组长,您快说快说。” 崔勉之略显惊讶地打量了韩原一眼,他点头道:“果然,你修的功法大有门道,难得我自家还没理顺思路,你倒似乎先我一步,念头通达了。” 韩原脸红道:“组长,我的功法我不能说,也说不清道不明。不过,蠢货曾经跟我大赞,说您的直觉最恐怖,我现在真觉得是啊!” 闻言,崔勉之顿时啐道:“岑虎石哥坏我名头,好了,最后两味炼体主药,确实关乎‘神’。如此这般,我也不废话多说了。一种为乚之隐藏,在地窟中有一种天材地宝,你们都见过,就是事关幽暗晶水的意念树。而关乎最后一味主药‘目’的信息,我暂时还未解透,目前我怀疑它可能与‘彻迭’的道法状态相关。” 说时,崔勉之以指凌空画了一道奇异的纹路。 一百二十章 很高兴遇见你 韩原在地沟以北的幽暗森林里,极为耐心地生活了五日。 直到他受拒止之力压制的五感恢复常态,方才继续向北。 沿途尽是当初上古武者试炼时,幽煞寄生虫体大军与被召唤过来的万千异变兽如洪流过境的痕迹。此刻满目狼藉,万物凋零,一片死寂。 当然,在厚厚的腐殖土之下,新的生命体在有条不紊地孕育着。它们有的已蠢蠢欲动,似要破土而出。 韩原的右眼皮不争气地跳了一记,他想都不想,拔腿就跑。 就在他后脚跟刚刚离地,从他原先踏足的那片腐殖土层里,猛然暴出数十根晶亮如线般的粘液体。它们伸缩暴涨的躯体崩得笔直,前端只差寸许,就能接触到韩原的后脚跟。 此刻,韩原不用回头看,仅凭超凡感知,他就知道身后已被亿万如菌丝与粘液体的生物占据。 它们迅速吞噬任意被那个伟大意志认定为“异端入侵”的残留物。很快,仿佛有一束束光线,从韩原背后的森林中照射过来,隐隐有火辣辣的灼热感迫在眉睫。 韩原知道,这种奇怪的感受,来源于新生的亿万生物吞噬异端残留,迅疾造成大面积颜色变化及释放大量莫名物质弥漫,某种意义上,这就是幽暗森林在这个阶段的一种“颜色语言”,它的含义极为简单,假如用人类最相近的语言解读,则为告诫他:“滚蛋!”二字。 当识别这类颜色语言,韩原的右眼皮愈发跳得厉害,他眉头直皱,一边被迫继续向北奔跑,一边忍不住骂道:“我记得蠢货说过的,右眼跳灾,妈的!得想个法子。” 想到此处,韩原翻身一枪,枪扫大片,原本如芒在背的颜色语言的堆叠之势顿时一滞。 与之同时,韩原将魂力四十一的超凡感知放大到他的极限,终于在那宛若密密麻麻不透风的西北方向,觅得一丝真正的光亮。韩原撒腿朝那个方向狂奔而去。 也不知道跑了有多久,当然,这种对时间感知的偏差,铁定会出现在与韩原同阶的武者身上,韩原却不会。在韩原首回与岑虎石哥组队时,在应对幽暗森林最让人头痛的时间感知偏差,岑虎石哥提出,将他们行军的时间按照需要切割成不连续的片段,只以岑虎石哥预先定下标准的“时辰、盏茶、刹那”计时,且令韩原务必要能随意切割内外两套时间体系。 适才,韩原面对突发,连续动用了刹那级逃亡战法及“盏茶突进十里”、“盏茶突进十五里”,如今按照韩原以用了五天的时光来稳定在幽暗森林的自家生物钟来作参照,他已经奔行了两个时辰了。 那些如追债鬼般的颜色语言被他甩下近百步,仍旧紧追不放,且从西南方位三百步外又有同样的颜色语言压迫过来,它们势必要将韩原的生存空间挤压到它们期望的位置。 韩原怎可令它们如意,正当韩原眉头紧皱,打算再度行使刹那级逃亡战法,寻觅一处方位,这时就听一阵“窸窸窣窣”的乱响,紧接着一群奇怪的生物风急火燎地从西南方位窜出。 “竟然是它们!” 韩原顿时满目欢喜,立即跟随那头简直视他无物的领头寻灵鼠奔逃的方向奔去。 寻灵鼠选择逃逸的方向很古怪,韩原只跟着它们后面,极为谨慎地跟跑了约半个时辰,就纳闷道:“靠!左三右四,已经第三回重复这个套路了,这些家伙在搞什么?” 即便韩原不解,但寻灵鼠的这种奇异且有按照某种规律逃逸的路线,似乎对未名生物的颜色语言阵仗极为有效,仅又过了一盏茶,颜色语言终于被甩开里许,且它们运行的方向也开始与韩原、寻灵鼠逃逸的方向呈南辕北辙,至此,韩原终于长舒了口气,他停下身来,叉腰大口的喘气,饶是他修为进阶,此回也着实累到不行。 同样,打头的寻灵鼠发出“警报解除”的“呮呮”叫声,它们相比韩原更是累到不行,连打头的那头最为壮硕机灵的寻灵鼠干脆肚皮朝天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更别提其它的寻灵鼠的不堪状。 待到一声极为清脆锐利的鸟鸣音传入耳来,以韩原的眼力都未来及看清那道倏忽翠绿的身影,打头的寻灵鼠“呮”的一轱辘爬起,瞬间就朝着一个方位窜去。 韩原哪敢怠慢,继续跟随寻灵鼠做“左三右四”的捉迷藏式奔跑。 只是这回“颜色语言”方才冒了个头,又可能它们追到这里已经是强弩之末,未及盏茶,南辕北辙,它们终于不现踪迹。 此地极为古怪,且不说地势,又一道明显以颜色区分的分界线,在幽暗森林丛生的那边为墨绿,而受之晕染,如潮汐涨落形成的轮廓线,墨绿逐渐变淡,直到一道清晰如天际线的银白色如同禁色,这也许是幽暗森林最后能染指的极限处。 其实,韩原与寻灵鼠从幽暗森林跑到这记被定名“禁色”边缘地带的范围极大,以韩原暗自估算,直线距离至少也有三百里。 禁色的边缘地带初始是一片荒漠,寸草不生,地势两面高,中间低,表面被一层细如黍粒的奇异沙砾覆盖,韩原与寻灵鼠则处在低洼处,抬眼望去,仿佛被一种巨大的器物犁过,以至于露出岩层的表面。 韩原跺了跺脚,以他脚踏的触感,此“岩石”的坚硬程度还要犹胜白丘陵宛若妖兽骨骼的硬度三分。 韩原暗自咋舌,心中愈发警惕,而打头得寻灵鼠叶行得万分小心,也许受某种来自未名的威压压制,它们一改往日嚣张无畏的作风,打头寻灵鼠极为小心地在前探路,其它寻灵鼠一头接着一头紧跟,生怕走错一步,远远望去,它们前行得阵仗,如一字长蛇阵。 一百二一章 大暑 韩原跟着寻灵鼠,在禁色山谷中,行了大约半个时辰。 由于领头的寻灵鼠极为谨慎,用战战兢兢来形容也不为过。因此,他们前行的速度并不快。 不久,天边三颗如日月的星辰,终于没入到低矮的黑色山丘的背面。 这些被光照到低矮山丘表面的黑色,实际为先前被韩原观察到的难以计数的“黍粒”的颜色。 又行了约里许,不知从何时起,竟愈发酷热难当。 自入武者后阶,已经将肉身修到对人世间寒暑不侵的韩原,他的额头上已渗出汗珠,那些修为此他还差的寻灵鼠,更是浑身湿漉漉的,样貌着实狼狈。 “啪”地一声,一粒豆大的汗珠从韩原的额头滚落,滴在坚硬如某种异兽骨骼的禁色山谷表面,发出一记极为诡异的脆音,紧跟着,如涟漪扩散般的回响。 一道酷热跟随回响,由山谷向四周蒸腾。原本死寂的黑色山丘,如刮起一道古怪的旋风。瞬间,那些黑色“黍粒”犹如活了一般,从山丘的高处向山谷席卷过来。 韩原眼尖,立刻瞥见那些滚动着的“黍粒”表面,几乎都出现裂纹。 原本任一黍粒表面的破裂之音,太过于细微,根本不可能被韩原听到,但亿万道破裂之音一旦聚合,韩原的面色顿时为之一变。 “大……暑!” 此合并之音以某种类似人之语言生成,同样为机括音,所有成熟了的黍尖破裂。 它们每一具单体,由黍尖的破裂处,挣出两只如人胳膊样的机括手臂,其抓手的顶端,微微闪现晶亮,则是如机括亦如人之骨骼状的指掌中,攥着如未名金属刃状利器。 打头的寻灵鼠“吱吱吱”连发三道极速的短音,就算韩原听不懂它的语言,也晓得到了要逃命的时刻。 关键时刻,韩原倒也沉住气,当领头的寻灵鼠立起身躯,向前方大量了一息,迅疾在漫天飞舞的晶亮中觅到一个方位。 旋即,众多寻灵鼠与韩原都跟着它向某个方位冲去。 也直到此刻,韩原方才对领头寻灵鼠的寻路本事心悦诚服。 适才,他已将魂力四十一放大到极限,也根本无法在那些奇怪生物吐露晶莹的状态下,找到生路。显然,这头寻灵鼠的生物级数高得吓人。 “难道它也是六级生物。” 韩原一边奔跑,一边暗自揣测着。 那头寻灵鼠似乎感应到韩原的揣测,他极度不满地回过身来,朝韩原“呮呮”怪叫两声。 在韩原前面的寻灵鼠,纷纷让出位置,均朝韩原“呮呮”怪叫。 韩原脸色一红,汕笑道:“不就是跟在你们屁股后面,蹭了回你们的便宜跑跑嘛!真是的,一点亏都吃不得。” 说时,韩原几个大步,就超越众多寻灵鼠,且在领头寻灵鼠的呮呮催促下,他打头先行。 他与领头寻灵鼠交替领路,只配合了两回,就顿时明白:这条奇怪的山谷秘境,竟是由他来触发某种“仪轨”,从而引发山丘表面那些奇怪生物吐露“杀机”。 这道杀机阵仗,以韩原目前修为根本不能对抗,且以韩原目力观察到:被那些亿万古怪生物吐露出的极为细微晶莹状“刃器”,其锋利程度,估计是武师中阶都会在瞬间被分解成尘土,更何况他此时在肉身修为只到武者八阶而已。 幸好此时有寻灵鼠,更有一头至少六级的寻灵鼠打头先行,且由韩原触发杀机阵仗,那头寻灵鼠则借机寻觅生路。 这种配合极为有效,到了后来,韩原甚至怀疑,他与寻灵鼠的意外相遇,是寻灵鼠有意为之,因为假如没有他,寻灵鼠也冲不过禁色山谷。 这是一道极为诡异的仪轨。韩原甚至怀疑这是考验武师七阶以上魂力与肉身修为的上古试炼。但是韩原不知道的是,由于仪轨旧制不存,哪怕如陈无畏这等武道境修为一旦不慎,陷入其中,恐怕都得落荒而谈,甚至能否冲出重围,获得生机都要看时运。 如日落西山,当最后一点光亮被吞没,只剩下漫天飞舞的萤火虫般的晶莹。 空气中不经意间流露一种奇特的香味。 如同地窟武者试炼散场时的酒宴,韩原只闻了一记,即生醉意,他赶紧闭住呼吸。而在他身后数头寻灵鼠遭受不住诱惑,它们大口呼吸,很快就步履蹒跚,有的东倒西歪,显然马上就要醉倒。 这时那头寻灵鼠浑身雪白,每一根毫毛都显露微光,它的眼眸也通红,显然对于忽然散发的奇怪“酒香”,它也抗拒得极为艰苦。 见状,韩原想都未想,立即以原始空洞变化经行枪画出一圆,顿时那些困扰着领头寻灵鼠的无形无质的酒香被圈入“圆”中。 领头寻灵鼠如打了个激灵,满目通红的颜色立即消褪,他吱吱吱吱吱吱连着怪叫了六声,随后寻个方位,立即加速前冲。 韩原与清醒过来的寻灵鼠赶紧紧跟其后,饶是如此,至少有近一成也就是十来头修为低弱的寻灵鼠被古怪的香气定住身形,从而被漫天飞舞的晶莹捕捉到,刹那间分解。 漫天飞舞的晶莹越发肆虐,如一场暴风雨,领头的寻灵鼠就在这暴风雨中窜行,它的毛发蓬起,竟无形中撑起一道通道,为后来的寻灵鼠甚至包括韩原在内都提供了庇护。 这种近似于某种空间能力的天赋神通施展,韩原见了,自是暗自咋舌,也暗呼幸运。 受未知气机牵引,漫天飞舞的晶莹引发五光十色的流光,一头接着一头寻灵鼠承受不住,被定在原地,被分解成颗粒尘埃。 就是韩原也三番四次,被飞舞的晶莹捕捉到,要不是他的春分尸神戟着实凶煞,也许正好是那些未名生物的克星,更得于他至始至终保持高度清醒,紧跟在打头寻灵鼠的身后,与他保持从不超过一步的距离,他才方得逃过一劫。 地面被漫天晶莹坠落后分解,如被耕具犁过,留下一道道印迹。 这时那些犁地也就是亿万未名生物分解异兽骨骼之音合并后,隐隐有宛如机括音拼凑的人之歌谣传出: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断断续续机括音,时隐时现。 韩原虽听不太懂,但心生悲意,当韩原受此机括音感染,差点禁不住悲意,如醉酒一般踉跄,身后的寻灵鼠更是成片地定住身形。 打头的寻灵鼠一声怒吼,它奋力向前一跃,伸爪打破壁障。 “喀勒!” 一声脆响,韩原紧跟其后,坠入一方空间。 一百二二章 魔鬼眼 满目的荒凉景象,甚至连残砖断壁都不存,只余半埋在风沙里的宽大夯土地基,才能显露昔日这里曾有一座气势不凡的城池屹立过。 即便是残余,夯土层也高大异常,以至于遮住韩原的视线。而他此刻面对的城池方位,如按照夯土地基来作参照,昔日定有三座城门。 只是韩原不知道,如按照夯土地基建造的层级,此实乃上古炼气士规范人族的国门制度。 此《制度》有云:“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 每座城门均有三条道路,且遵循“左进右出”。 左者,人道所亲。 右者,地道所尊。 韩原所面对的这一方位朝向:正是义之所在。 出于自然,韩原选择沿着左面夯土地基规划出的道路前行。其实,这同样是寻灵鼠的选择,只不过它稍微犹豫了一下。 越过“城门”,就等乎容身于制度当中。可惜,韩原的眼前则为一道方圆百亩的巨坑。它仿佛是由陨石砸出,巨大的冲击波,令巨坑的边缘呈奇异的碟形扩散,更令昔日的人间制度被打破,九经九纬更是不复存在。 韩原抬眼望去,前方如这般百亩大小的碟形巨坑,不下十座,更别谈其它亩许大的碟坑,星罗棋布,料想不下百座。 每座碟形坑,无论大小,都热气蒸腾,时有间隙泉从极远处的坑底喷出几十丈的高度,声势着实惊人。 由于这等奇异的热泉喷发的景象存在,以至于昔日这座城池背依一座极度雄伟的白色崖壁都被韩原的视线忽略掉。 领头寻灵鼠“呮呮”地叫着,这是自它与韩原结伴以来,首回显露欢快的情绪。 剩余约三十来头寻灵鼠均跟在它身后,沿着碟形巨坑边缘似天然又似人工形成的螺旋状台阶,一路向下。 碟形巨坑内,原本弥漫的白雾,被寻灵鼠伸爪捕捞到,搓成烟柱后吸食。而那头至少六级的寻灵鼠则大咧咧地任意吸食吞吐,很快它的周遭近十丈方圆的白雾,被它吸食一空,从而露出坑底一座近丈方圆的“泉眼”。 只打量一眼,韩原顿时轻“咦”一声,因为这座泉眼,正是地窟中并不稀见的“魔鬼眼”。 领头寻灵鼠回头朝韩原“吱吱吱”地发出警告,目光异常凶恶。 韩原心道:“得,不就是魔鬼眼嘛,我见得多了,这座0让你就是。都六级生物了,还不会数数!真可怜!” 韩原笑了笑,立即快步向下一座碟形巨坑行去。 从坑底蒸腾的白雾,温度高得吓人,以韩原的性子,初始可不敢像寻灵鼠那般任意吞吐。 他先是极为小心地持魔眼枪刺探,枪尖刚刺入白雾中只有一息,就发出“嗤嗤”仿佛被什么液体腐蚀金属的细响。 韩原赶紧将魔眼枪撤回,且以原始空洞变化经行枪之劲气,当那些如跗骨之蛆白雾被驱散,又聚合成形朝他袭来,他立即扯出春分尸神戟,迎着它们就是一斩。 如切豆腐般顺利,一剖两半。 韩原放大魂力,凝神细观横切面的变化,直觉亿万极为细小的水珠均在滴溜溜转动,隐约一点气机蕴藏其中。 韩原看得眉头直皱,忽然,他一拍脑袋,暗恨道: “妈的!怎地这么愚蠢!” 韩原运原始空洞变化经的“虚刹”之法,贴住他的身躯,立即出现逆时针的细小涡旋。 说来也奇怪,原本如有实质的白雾,竟似随着涡旋,同样贴住他的身躯旋转。 很快,细小的水汽皆被涡旋之力甩飞,孕育其内的某种神秘气机终于被虚刹之法剥离出来。 出于慎重,此刻韩原的吞吐吸纳极为小心。几个呼吸过后,见无大碍,他便大着胆子沿碟形巨坑边缘的螺旋台阶向下。 愈往下行,碟形巨坑的石壁上刻画的痕迹渐多。初始只是零星的简单笔画,如横撇竖捺。渐渐,有偏旁部首的文字出现,只是韩原通通不识。 “妈的,要是组长能在这就好了!这些文字我一个都认不得。” 随着虚刹的功法越行越畅,见无大碍,韩原立刻加快进度,行到坑底。 果然坑底依旧存有一座椭圆形的“魔鬼眼”。只是与地窟冰原上通常最大只有数尺方圆的魔鬼眼不同在于,此处的魔鬼眼更像座小潭,且为热泉,其内咕嘟咕嘟从潭底源源不绝涌出气泡。 仿佛有种暗涌的迂回作用力,与魔鬼眼表面受某种冲击波残余的张力,两者相互作用,在水面维持了一种奇异的蝉翼状波纹平衡。且这种纹路在韩原凝神细观下,又与通常魔鬼眼呈现静态的纹路不同,它是在不停变化中,有时倒与前阵子,崔勉之特意呈现给韩原观看的一种纹路类似。 恍若灵机一动,韩原忍不住伸指凌空书写,渐渐按照记忆的思路,以当初观看到的崔勉之的小篆书字,唯一区别在于,书写的顺序。 韩原一边书写,一边喃喃自语道: “匕为首,变化。八为底,飞升载具。按修真解,中间为神。乚,隐藏,组长解读为天魂的最小单元意念组成。目:眼睛……” 当韩原终于按照他的思路,将小篆体“真”字的最后“目”之部首补齐,他愣了一愣,转瞬,立即起身,此刻,根本不考虑白雾沸腾,他噔噔噔沿着螺旋的石阶向上。 到了坑口,他忽然放轻脚步,身形苟似一头灵猫。 很快,他猫着身子行到先前寻灵鼠所在的碟形坑。 白雾重新弥漫,将碟形坑完全掩盖,根本看不清其内究竟。 “妈的,它绝对故意的!” 韩原再度行以虚刹之法,只是这回他更为小心,毕竟他只是想偷窥寻灵鼠到底如何利用魔鬼眼的泉水,为他接下来的作为,提供一道稳妥的参照。 行到半途,由于如今的白雾只是寻灵鼠用来掩藏它们族群秘密的一道遮掩法,韩原伸手打开遮住他视线的几缕白雾,定睛看去。 还没看足五息辰光,原本在魔鬼眼的岸边守护的那头六级寻灵鼠,立即感应气机异样。 它转过身来,朝韩原“吱吱吱”怒叫三声,随即伸爪将魔鬼眼中刚涌现出的一团白雾捞出,迅疾搓成雪球状,朝韩原砸去。 “哎呀!走错场了,抱歉!抱歉!我什么都没看见。嗳!你怎么还砸?” 见诸多寻灵鼠均学样,搓“灵气雪球”来砸,韩原抱头就跑。 一百二三章 饥饿难耐 终于坚持到一炷香,韩原满眼尽是疲惫与痛苦之色,他赶紧从泉眼中挣扎爬出。 他赤裸着身躯,浑身上下无一寸肌肤不是通红,如煮熟的蟹壳。这已是他自观摩寻灵鼠入魔鬼眼的热泉后,第七十七回以身试法。 纵然韩原有原始空洞变化经演化虚刹之法护体,初始,他的行动也极为小心,势必要将诸多准备工序做足。 他先以行囊中备存的诸般材质的器具,甚至包括若干充饥用的异变兽肉干,都用作试验,将它们逐一搁入魔鬼眼的泉眼中,凝神细观前后变化。 等比照自家肉身状况,做到心中有数后,他再取出花费巨大军功代价且由崔勉之特意为他从宋国枢密院机要处兑换来一座水火丹炉。原本此丹炉是打算依照《佚名洞真修体外敷药剂方残叶》记载来炼制丹药,为此,他还特地请来万崇光,教他数日炼丹之法,而在此时,丹炉配套的诸多器具,倒也正好派上了用场。 他仔细观看丹炉盛器中魔鬼眼泉水的冷却变化,再以万崇光传授他的净水秘技,以丹炉器具处理妥当后,先取以少量外敷与微量饮用,完全以他目前臻至武者八阶修为的肉身凝神内察体会,直到认定稳妥无恙,他才以身试法,正式以肉身入魔鬼眼的热泉中修炼。 按照韩原的计时,他呆在这一处魔鬼眼已过了三日的辰光。哪怕他渐渐有些适应了在魔鬼眼中的修炼,也开始体悟到个中的微妙与好处,然而,令他有些尴尬的是:他备存的食物明显不够了。 为了这回被尊者定为“伏魔殿序号壹零柒”试炼,他在出发时,总共备了七日的干粮。为了减轻行军负重,他特意选了高阶异变兽的肉干及若干可替代食用的天材地宝,着实花了他不少军功兑换。 可惜,在幽暗森林出现的异状,着实出乎他的预料。在那里,他不仅没得到任何食物来源的补充,反而遭受幽暗森林“颜色语言”驱赶,机缘巧合与寻灵鼠结伴,来到这处由碟形巨坑组成的秘境。 韩原的修为进境正处在武者的关键阶段,与之同时,“不耐饥”正是武者修炼途中最大的缺陷之一。 思到紧迫处,哪怕在魔鬼眼中修炼刚有些许心得的韩原也立即起身,他噔噔噔地沿着碟形巨坑的石阶快步向上。 待快到地表的时候,他再度苟成灵猫的动作,且放大魂力,小心翼翼地朝着寻灵鼠占据的一处魔鬼眼据点“摸”去。 显然,对于魔鬼眼的了解及利用程度,寻灵鼠明显比韩原要高效不知多少层级,况且在这支寻灵鼠的族群中,不说那头至少六级的寻灵鼠,就论其余三十余头寻灵鼠,以韩原观察及比对,与他修为相当甚至超越他修为进境的,就不下二十头,因此,不到三日辰光,它们就将先前占据的一座碟形巨坑内孕育的灵气吸食一空。 白雾散尽,坑底魔鬼眼内的泉水呈现幽碧之色,正好与冰原上那些魔鬼眼的泉水完全一致。 “丧尽天良,坏事干尽,这些不当人子的家伙。” 韩原暗恨一声,继续猫身朝寻灵鼠最新占据的一座碟形巨坑摸去。 按照方位,寻灵鼠新占据的碟形巨坑位在东首,那里极其靠近东面宽大的夯土地基。 韩原摸到那座碟形巨坑边缘,藏好身形后,只观察了三息,顿时暗自“咦”了一声。 就见数头寻灵鼠从碟形巨坑的螺旋石阶攀登向上(韩原赶紧屏住呼吸,藏好身形)。 这几头寻灵鼠明显比韩原刚遇到它们时大了一圈。但韩原眼尖,观察到它们的肚子却是瘪得厉害。 韩原不禁暗笑。 它们出了碟形巨坑后,很熟练地拐入到东首夯土地基形成的通道。 按照《制度》“左进右出”,它们果断选择了三条通道中的右路。 韩原赶紧远远地坠在它们的身后。 打头的寻灵鼠反应极快,它回身朝韩原的藏身处“呮呮”恶叫两声。 与寻灵鼠打交道已有一段时日,对它们习性与行为方式,韩原也已心中有数得狠。此时他倒也皮厚,立即起身对那几头寻灵鼠抱拳道: “误会误会,纯属偶遇!” 言罢,韩原就面不红心不跳且不紧不慢地跟在它们身后。 寻灵鼠对韩原这般死皮赖脸跟在身后着实没有好的办法,又也许它们此时身兼重任与另有打算。 很快,它们与韩原均心照不宣且各怀鬼胎地穿过“东城门”。 这回刚出城门,韩原立即惊讶: 东城门之外,连绵的低矮黑色山丘,山丘之间一条似妖兽骸骨铺陈的山谷道。 这等景象正是先前经历“禁色”的诡异景象。 韩原暗自警惕,同时也下定决心,这回打死他也不会身先士卒。 幸好这回与他同行的没有那头六级寻灵鼠,这几头寻灵鼠虽身形壮硕,瞧着气势汹汹,且每头都似攀登到五级生物层次,但韩原倒也不惧它们。 原地停了三息。 受不知从何而来的气机干扰,一道莫名的“暑气”从山谷中蒸腾而起。 远远就见东北方位,黑色低矮山丘表面轮廓线在变化着。 这种奇异景象出现,韩原知道,定是那些奇异的“黍”状生物再度变异与开始活动的征兆。 一道奇异的酒香飘来,漫天的萤火牵引着流光飞舞。瞬间,当韩原看到一处景象,这回他惊得张大嘴巴。 位在东北,一道近似风十二级碎烽火台龙卷模样的灰煞云如万马奔腾,近了,就能看见不下于千头异变兽奔跑在前,如一尊吞天巨兽探出的触手。 它们冲入禁色山谷,被漫天的萤火吞没分解。 “幽雾,它位在东北吗?” 韩原喃喃自问一句。 寻灵鼠却不管这些。 它们趁着位在东北的气机干扰,酒香阵阵,赶紧冲上黑色低矮山丘的边缘,捡拾那些还未来及变异的“黍”粒。 灵级实物的诱惑难以抗拒。寻灵鼠实在忍不住这种近在嘴边诱惑,它们纷纷用嘴剥开黍壳,露出其内黄玉般诱人色泽,立即啃食。 韩原怎不明这是顶好的东西,赶紧三步并两步,登上低矮山丘。 此刻,哪怕所有寻灵鼠都朝他“呮呮”恶目怪叫,他也浑然不顾。他手快脚快,拼命往他的行囊中装着捡拾的“黍”粒。 未等他捡拾百粒,受气机牵引,在他停身的山谷内,一道暑气生出,刮起一股旋风。 无论是寻灵鼠还是韩原均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刹那间,亿万黍粒受之“大暑”催生,壳尖破裂,挣出机括手。 机括音发动,亿万如毫光的“刃”漫天飞舞。 韩原硬着头皮,持春分尸神戟朝后一斩,随即,冲入东城门残余夯土地基形成的左道。 当他站在碟形巨坑的边缘,叉腰大口喘气,这时,机括音大阵,只是字节模糊,寥寥音节,韩原则是一个字音也不能辨别。 闻音,那头六级寻灵鼠从碟形巨坑中冲出。 “嘭嘭!” 接连两头黑乎乎的兽影,从东城夯土地基围合居中的那条道路中冲出。冲到碟形巨坑的边缘,那两头异变兽却是耗尽了它们最后的生命潜能。 “昂嗤!” 一声嘶鸣,两头异变兽几乎同时均栽倒地上,一动不动。 “是?(jou)!” 韩原满目惊喜,迅疾上前,且按照地狗部的资料宰割?的可食用部位。 寻灵鼠的眸子中,尽是鄙夷之色。它抬首朝东北方位打量,吱吱吱地叫了三声后,头也不回地朝碟形巨坑的坑底去了。 一百二四章 笔记 食物的困扰暂时得到缓解,接下来的日子里,韩原安心在碟形巨坑内的魔鬼眼中修炼。 同样,寻灵鼠那边也在加快进度。在那头六级寻灵鼠的带领下,它们一边加快吸纳碟形巨坑内灵气,一边自东向西呈逆时针在那些碟形巨坑的所在区域紧张地忙碌与搜索着。 显然它们有着某种目的。 韩原也有自个的小算盘。 来到这座秘境的第五日,韩原在魔鬼眼中修炼满足一炷香后,他不顾疲惫,就按照惯例,在魔鬼眼的岸边就地赤手打拳。 待到他所行的虚刹功法,能依据他在魔鬼眼中的修炼体悟,真气在体内经脉中按照某种规律运行,周遭白雾均跟随他的呼吸,渐渐稀薄,他观摩自大滩秘境得来的拳法,也随之愈发朴拙。 当他踏足坤位,一拳捶向魔鬼眼的水面。 平静的水面一凹。 原本受两种相互作用力,在水面形成蝉翼状波纹平衡似被外力打破,又似被异曲同工的某种道法律令忽然介入其中,蝉翼状波纹旋即变化。 水波一褶皱,平衡终究还是被打破,韩原立即放大魂力凝神观看。 一息过后,波纹再度恢复蝉翼状波纹平衡。韩原闭目沉思许久后,取出行军册,以水笔记之。 这已是他第九次记录他在魔鬼眼修炼所得,目前则是他第三回记录魔鬼眼的波纹变化。 这种根据修炼所得随记笔记的习惯,他则是学自崔勉之。 在这回参与地窟武者试炼,韩原最大的收获在于:他认识到他与某些人之间的“差距”所在。 抛开师承与功法的高下优劣,在他认为,天下永不乏天资卓绝者,更为难得在于这些生来天资卓绝的武者,他们意志坚定且勤修不辍,正所谓越努力越幸运,如比踩狗屎运,亦或一味依赖命运垂青,这并不符合韩原的心性。 自韩原出世以来,他也是如此努力与积极向上,但要与岳宠、任轻愁、旦增次吉、甄破甲这类攀登巅峰极限的武者相比,韩原总觉得他受限于修炼的时间及阅历,如不能尽快找到一种方法超越,那么,与这些人同处一个时代,将是一种能令他出现心绪颓丧的悲哀。 也许这正是韩原修行途中首回遭遇的“障”。 韩原自认他做不到像耶律二德那般拿起放下,他只能继续延续他的心性,一往无前勇猛精进。就此,为破除心障,他曾特意请教崔勉之。 “组长,我如何能尽快赶上他们?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些家伙!” 崔勉之笑道:“武者修行途中,有追赶目标不好吗?像岳宠这种都不晓得同时代去追赶谁,这才是真正大麻烦。我认为,你会追赶上他们中某些眼高于顶的家伙的。” “咦?为什么?”韩原问道。 崔勉之白了他一眼,又道:“我现在教你如何记笔记,以此换取军功,你愿不愿意学?” 韩原赶紧点头,崔勉之再度点头笑道:“这不就对了吗!” 到了秘境的第七天,韩原终于记无可记,因为限于他的肉身修炼进境,他再也无法将他得自魔鬼眼的某种道法律令,以更进一步的拳法打出。 更何况,一个时辰前,秘境开始出现惊天动地的变化。 韩原迅疾来到碟形巨坑的边缘,在他所处的这个方向,正好能看到东北方位,黑压压的一片,更有剧烈的电闪雷鸣,似有两道来自不同阵营的天威,在激烈交锋,搞出极大阵仗。 他继续放大魂力,向西北方位仔细打量。由于碟形巨坑有隔绝他超凡感知的功效,他也只能隐隐察觉,寻灵鼠已先后吸纳空尽五座碟形巨坑中的灵气,它们目前所在的位置,已相当接近西面的夯土地基。 韩原虽不晓得寻灵鼠为何如此,但他适才动用超凡感知,已明显察觉他自多宝塔秘境之后,久未寸进的魂力,终于有了一丝进步,隐隐有进阶魂力四十二的迹象。 正待韩原心中欢喜,就听位于东面夯土地基围合的中路,忽而一记黑点放大,紧接着,一道诡异的尖锐啸叫,仿佛从极遥远的时空传来。 韩原的面色顿时为之一变。 “东城门”外,亿万机括臂从黍尖的裂缝中生出的细微之音合并生成“大暑”的机括音,已清晰可闻。漫天的流光飞舞,无数异变兽在被“萤火”吞没时的嘶吼声,如在耳边。 旋即,一阵近乎疯狂之极的万马奔腾,随着韩原猜测必有类似幽煞演化实体的“百目森罗”强行打开某种介质通道,接连十五头?由夯土地基围合的中路冲入秘境。 它们是冲着碟形巨坑的魔鬼眼而来。可惜,靠近东面的碟形巨坑内的灵气,均被寻灵鼠未雨绸缪地先行吸纳一空。 那些?在坠入魔鬼眼之前,就大多耗尽它们生命最后的潜能,只余下它们身躯砸在魔鬼眼的水面,发出“啪”地一记脆响。 韩原不禁暗道:“可惜了诸多肉食!” 就在最后数头?如魔怔般地冲向他所在这一方的碟形巨坑,忽然,他心生警信。 韩原想都不想,左手扯出春分尸神戟,朝着身侧诡异出现的一团黑影就是凌厉一斩。 没想到那物灵敏异常,在空中一个翻转跳跃,立即闪到一头?的后面。 就算春分尸神戟的凶厉寒光,也只将?斩成两截,那头偷袭韩原的恶兽却借此远遁。 况且眼下并不止一头这种为韩原从未遭遇过的异变兽存在,转瞬,另一头异兽趁着韩原被先前的那头异兽分去大半心神,它利用同伴的掩护,悄无声息潜入韩原身前一丈,猛然朝韩原扑去。 韩原正要试他的拳法,他后撤一步,踏正坤位。他蓄势已久的一拳,顿时发中那头恶兽。 “嘭!” 一记闷音,仿佛空气都被打出一记凹现。饶是那恶兽在地狗部归类异变兽中向以变化灵敏著称,怎奈韩原此拳得自魔鬼眼中的一记道法律令,刹那间,趁它还未来及变化逃脱,就将它彻底打穿。 那恶兽“嗷呜”一声低吼,洒下漫天腥臭的血雨。 此兽按地狗部备注:它任意单体都具备三条命。 它虽被打穿,再加上韩原所获的道法律令毕竟仅为万一,它转换第二条命后,立即滚地变化,且借助另两头同伴的掩护,迅疾向西北方位逃窜。 “居然是匕!” 当看清那恶兽的形貌,韩原顿时满目惊喜。 一百二五章 匕为变化 如此时运,怎可半途而废? 那头刚转换一条命的匕,正打算借助地势变化逃遁,韩原持春分尸神戟立即追去。 匕(bi),地狗部整理的异变兽在册登记第十七。黾头、燕尾、彘足,唯股脚似人。 匕,首回被人世间发现与认知,出现在幽潮初战。 按照地狗部评估,它的单体战力可比武师初阶,且有三条命,擅长借助地理形势设埋伏。在幽潮战时,它通常伺机埋伏在异变兽的洪流中,以一雌一雄配对出现。 雌兽负责佯攻掩护,雄兽伺机偷袭。与它们交战,一旦被它们侵入一丈内,也就是高阶武者划定的近身作战范围,凡武师中阶以下的肉身修为,均难逃被它的利爪锁喉或咬断脊骨的下场。 基于地狗部的备注,匕极其恐怖,与之同时,它也浑身是宝。 在救急坊的《地窟军功兑换图鉴》中,匕的眼珠、筋骨、皮肉、五脏,以及用来攻击的齿、爪都被标注了高分值的军功,它的骨髓更被崔勉之解析为《佚名洞真修体外敷药剂方残叶》的四味主药之一。 在诸多异变兽中,匕的形体倒也不算大,与人世间常见的成年麋鹿大小相当。只不过,它的速度极快,奔跑时,它的身形加速如一溜黑烟。 在百丈范围的短距离发力奔跑,以韩原的修为进境,显然跟不上匕兽初始的冲刺速度。 他也不慌张,只放大刚刚进阶四十二的魂力,将视线中的那头逃命的匕兽牢牢锁定。 另一头匕兽身形在旁时隐时现,极为夸张醒目地作出似要偷袭诸般举动,韩原均不理会,只继续追踪那头受伤的匕兽。 追了近一炷香的光景,一人一兽在大大小小的碟形巨坑的外围,也不晓得奔跑了多少圈。 很快,韩原将他与匕兽的距离缩短至百步。 在这等距离,韩原终于看清匕兽皮毛表面出现的奇异变化。 匕兽按照地狗部的备注,它通体遍生暗纹,能跟随周遭地理形势的变化设保护色。 很可惜,韩原追杀的这头匕兽,还没等它根据环境变化设具的保护色扩散全身,就被韩原适才以拳法击穿的部位显露褶皱,硬生生打断,显然,韩原得自魔鬼眼的某种未名道法律令,虽不足万一,却仍旧在匕兽换第二条命重生的体内作用,强行阻断了匕的一项“变化”类的天赋神通。 韩原暗呼了一声“侥幸”。 以此处秘境碟形巨坑散布的白雾,假如一开始匕兽能变幻保护色,即便韩原的魂力进阶四十二,也将锁定不住匕兽身形,从而被它借助保护色逃遁。 仅过二十息,韩原再将他与匕的距离缩短二十步。 到了这个时候,匕终于显露慌乱,两头匕兽彼此“呜呜”应和着。 至此,韩原也大致看出某种奇特的规律存在。 此处秘境共计有十二座方圆百亩级的碟形巨坑,它们按东、西、南、北的夯土地基,每个方位呈“品”字形分布。 每座碟形巨坑之间,星罗棋布分布着合计约百座最大不过亩许方圆的碟形坑穴。 经过韩原这些天的仔细观察对比分析,碟形坑的占地范围越小,白雾浓郁的级数越高,也就是说:碟形坑占地一亩以下,其内温度高到连韩原也不敢轻易入内试探,也许只有身具某种极为特殊天赋神通的寻灵鼠才可以入内。 东面三座呈品字形分布的碟形巨坑,其内白雾均被寻灵鼠吸食一空。底部的魔鬼眼呈现冷静幽碧之色。 匕兽就算逃入其内,也无法隐藏身形,剩余未被寻灵鼠开发的亩许方圆之下的碟形坑,由于其内温度高得吓人,基于本能,匕兽也不轻易进入。 只是韩原有些纳闷,此处隐隐有种针对匕兽的特殊禁制存在,逼迫匕兽的活动范围,只能在这座古老城池的东城旧址范围。 按照旧存古老城池《制度》的经纬,匕兽似乎只有沿着逆时针方向,由东向北再向西活动,它不能沿着中轴线或顺时针方向逃遁。 当韩原发现了这种规律后,那头逃遁的匕兽活动空间再度受到挤压,即便有另一头匕兽为它呼应及掩护,十息过后,韩原终于把他与匕的距离缩短至三十步以内。 匕兽毫不犹豫,逆时针向北城门的方向逃窜。此方位沿途要经过十九座碟形坑,均为占地一亩以下的热坑。 见韩原追得越发迫近,那头匕兽在一座白雾稍显淡薄的碟形坑的边缘,与韩原一追一逃,只转了一圈,碟形坑的白雾忽然破出个丈宽的缺口,那头匕兽慌不择路,立即冲入。 还未等韩原作势冲入白雾缺口,另一头匕兽已悄然潜伏到韩原近身一丈距离,它猛然偷袭又似要越过韩原冲入缺口,哪曾想韩原等的就是一幕。 韩原先是后撤一步,踏正坤位,抬手一拳,打出被崔勉之定名为“彻迭”的道法律令,虽仅为此道法律令之万一,但在韩原处心积虑且精心成就的拳法运用下,足以另匕兽的一命刹时丧失,且这还不算完。 由于在刹时失却了与另一头匕兽的雌雄协同呼应,匕兽的变化之能等同废掉一半。 在彻迭的一记道法律令打中匕兽之后,韩原踏足巽位,持春分尸神戟接连两戟,几乎将匕兽斩成四截。 也就在那座碟形巨坑的坑底,传来极为古怪的“吱吱吱”声大作之际,韩原手快脚快,拽出魔眼枪,将匕兽四分五裂的残躯悉数扎穿,扛着一百来斤,撒腿就跑。 白雾裂开,其内显露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它恶狠狠地盯着韩原遁逃的方向。 这时。远远就听韩原扯着嗓子喊道: “喂!你别太过份呦!大家同舟共济,且又是邻居,不看僧面看佛面。打匕,我可是出了大力的。依照公平,大家各分一半,各回各家。” 寻灵鼠的眸子转了三转,抬爪就扯了一片白雾,将缺口遮掩得严实。 见寻灵鼠终究没有跟来,韩原长舒一口气,心道: “这些不当人子、丧尽天良的家伙真阴险,幸好……” 韩原略显自得地干笑两声,就赶紧噔噔噔摸到他占据的碟形巨坑的坑底。 他先将匕的残躯,从魔眼枪上卸下,再按照得自地狗部关于匕的诸多备注,从行囊中取出准备多时的多种器具,耐心且仔细地开始分解匕的残躯。 只是令韩原万万没料到的是,这次仅分解匕的一具残躯,就花了他近四十八个时辰。 一百二六章 命是一道律令 韩原额头上的汗珠,如断了线的珍珠串。 它们中的任意一滴,随灵机变化了十七种形状后,又连续坠入魔鬼眼周遭赭色的岩土层的某一点上,砸出一记常人肉眼根本不可能看清的碟形坑状结构。 彻迭且以彻迭合。 他这般专注且耗费魂力来分解匕的一具残躯,不知不觉,已四十八个时辰过去了。 终于,韩原搁下戟锋已火如悬烛的春分尸神戟,他仰首望向虚空。 苍穹,深邃无垠。 隐隐一道弧线,圈定众生。 凝望十息,当纷飞的思绪收束于一线,尽归意识海,他方才低头,将他刚刚分解完毕,也就是它认定匕的有用部位,分门别类,以事先准备好的盛器仔细装好。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真正分解后对他有用的,也没剩多少。 在魔鬼眼所在的特殊地理环境下,分解匕的残躯,来获取地狗部备注的诸多天材地宝,可算是一项极为冒失的举措。 韩原在他动手的初始,就遇到大麻烦。 虽然他先前在魔鬼眼的地理环境下,分解过?(jou)的可食用部位,获得过一定的心得与分解经验,但此番在此解剖匕的残躯,终究与前时大不相同。 且不说为了地狗部备注的与匕各个部位相关的诸多天材地宝,就说匕的骨髓,为《佚名洞真修体外敷药剂方残叶》的四味主药之一,这就值得韩原特殊对待。 韩原将分解匕的事前准备做得相当充分,各种器具齐备。 他先取一柄以军功代价从救急坊兑换来的医用剖刀,一丝不苟地完全按照地狗部得来资料备注的程序操作进行。 没想到,他刚将剖刀沿着位于匕的头颅,一处隆起的矢状嵴下刀,匕的四具残躯,俱微微颤动。 与之同时,韩原的思域中宛如一道诡异的律动浮现。 匕为异变兽,它有三条命。 按照地狗部的解析,但凡人世间记载的出自幽潮的异变兽,皆为一种名为幽煞的生物侵入后,以一道不为人知的裂变造物方式催生出来的产物。 由此,异变兽生命的源质皆为残缺。事关它们的“命”,也根本不能依据人之常理来推论。 针对地狗部作出匕有三条命的备注,韩原不仅动用了得自魔鬼眼的“彻迭”之拳,先行收割了它的一条命。此外,趁它尚未启动它们的天赋变化神通之前,再行春分尸神戟,将它斩成四截。 饶是如此,直到韩原分解匕的残躯时,他方才发觉: 匕依旧有一条“命”存在着。 “莫非它的命,实际为一道律令生成?” 韩原眉头皱了三皱后,继续埋头以剖刀分解匕的残躯。 任意一种生命的诞生,本质上都是一道变化传奇。 更何况是被崔勉之解析为事关“修真”的匕兽,哪怕它的生命也是由残缺的源质构成。 受之某种神秘的律令发动,气机牵引。 一道极为纤细的烟柱状热泉,从原本看似偃旗息鼓的魔鬼眼表面蝉翼纹静止状态中冲出。 一团团拇指大小的白雾涡旋,灵气开始释放。 刹那间,匕的残躯表面那些暗纹悉数点亮。 韩原刚解剖完匕的一处肌肉组织,显露匕的骨骼。 受魔鬼眼残存的灵机发动,骨骼如玉质般剔透,且表面俱是“回”字纹显现。 与之同时,那些原本侵入匕兽经络的幽煞,立即渗透与显露出来,它们的凝聚,又如丝瓜瓤般密实,且肆意蔓延着。 蠢蠢愈动! 匕的四具残尸,如同频共振般响应着。 “啪”地一声细响,受幽煞凝聚如丝瓜瓤般侵蚀,剖刀出现同等裂纹,且顺着剖刀向韩原握刀的指掌方向蔓延。 再度遭遇幽煞,韩原怎会客气?他甩手将剖刀掷向魔鬼眼。 剖刀刚触及魔鬼眼的泉眼表面,其上附着的幽煞,立即被泉眼表面的蝉翼纹附着的张力消旎,将它们化为无形。 随即,韩原行空洞变化经,且以春分尸神戟来继续解剖匕的残躯。 显然,依照韩原的心性,他从来就不是半途而废的作派。 且经过这番变故,韩原反而更为专注。 他一边借助原始空洞变化经,以春分尸神戟的锋锐,继续分解匕的残躯。一边结合他前时诸多笔记及切身体验与实际运用,以自家肉身体悟“彻迭”,与魔鬼眼此刻以灵机发动的状态达成契合效应。 鱼和熊掌,终不可兼得。 饶是韩原对于“彻迭”的道法律令的体悟又进一层,然而,分解匕的残躯,特别是分解出匕的具备一道变化类天赋神通的骨髓,终究未竟全功。 虽然这很可惜,但在韩原认为,来日方长。况且,此刻韩原已隐隐知晓他为何会在魔鬼眼秘境中遇到匕。 “看来它们与寻灵鼠一般,是要获取从魔鬼眼诞生的灵气!这两个家伙,死对头啊!” 韩原笑了笑。 接连四十八个时辰全神贯注,此刻,他不仅浑身疲惫,且饥肠辘辘。 他行囊中备存的肉食再度告罄。 先前分解匕的残躯,浪费最多的就是匕可食用部位的兽肉,幸好行囊中,还剩有不少先前从黑色山丘捡拾来的“黍”粒。 “黍”,明显为灵级食物。 经韩原仔细观察,五级寻灵鼠也只能一次食用三枚黍,他在谨慎之下,也只敢一次食用三枚。 在咀嚼食用三枚“黍”之后,韩原感到满意。 在以入定方式深度入眠三个时辰,精神饱满,他又算了算时间,方才起身,沿着碟形巨坑的螺旋状石阶向上。 目前他所占据的这座碟形巨坑,在他分解完匕的残躯后,灵机终于耗尽,他得重新选一座。 来到地表,他快步行至位于“东城”的夯土地基处,从右出的通道,向外打量。 位在东北,幽雾离这里越来越近。且按韩原的记忆,大约在七个时辰前,幽煞再度演化类似百目森罗的实体,打通某种介质通道,从而又有一拨异变兽冲入魔鬼眼的秘境之中。 当时,韩原正在分解匕之残躯与体悟彻迭道法律令的紧要时刻,就没有分神关注。 此刻秘境的东城,四下里静悄悄,地面空无一物。 而在西北方位,也就是寻灵鼠先前所在,白雾茫茫愈发浓郁。但韩原知道,那必定是寻灵鼠捣鼓出来的假象。 “这些家伙真不知道在搞什么东东,估计它们已占据西面那几座时不时喷老高热泉的巨坑了吧!” 韩原快步按逆时针方向,朝西北的方位行去。 一百二七章 明夷 “丧尽天良的家伙们,尽会糊弄那些没脑子的异变兽!真是恶作!” 韩原宛如极为气愤地伸手将一团遮掩他视线的白雾打飞。 此刻,以他对“彻迭”道法的体悟,甫入碟形巨坑,瞬间就能分辨出:这座碟形巨坑内的灵机早已耗尽。 至于坑口白雾浓郁的假象,韩原虽不知道寻灵鼠是如何办到的,但它们的真实目的,不外乎想诱骗异变兽冲入其中,在它们布下的陷阱内,耗费异变兽最后的精力。 果然,坑底魔鬼眼的四周,横七竖八躺着的,尽是被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异变兽残躯。 目见此状,韩原满眼的鄙视。 这群寻灵鼠极不好惹,此回它们吸食大量灵气后,更是实力大增。韩原自不会没事找它们的霉头,反而到了眼下这般境地,他尽量主动避开它们的行动。 此处秘境,按照韩原的观察与比对分析,碟形巨坑最为密集的所在为西面。当然,在地窟所谓的“东西南北”的方位概念,只是韩原参照人世间,此时也只是个不做准的称谓而已。 寻灵鼠此刻正在那个“西北”的方位活动,韩原稍微挨近打量,就被领头的六级寻灵鼠发现。尚未等它满目凶恶,发出“吱吱吱”的恶叫,韩原赶紧先一步抱拳礼道: “抱歉抱歉!这位兄台,我跑过场了!” 说罢,韩原掉头就走。 韩原心中忿忿不平,无奈实力不如人。 人在屋檐下,他只能低头服软。 最后几座存有灵机的碟形巨坑,都集中在西面。他所在的区域,目前只剩下那些占地亩许的碟形坑。 这些碟形坑内的热度极为恐怖,且灵机异常混乱,连寻灵鼠都不会轻易入内。当然,在韩原认为,那头六级寻灵鼠除外。 韩原的眉头直皱,但他刚领悟一丝彻迭律令之妙,又怎会轻易放弃? 凭着记忆,他寻到那头六级寻灵鼠曾呆过的一处碟形坑。 站在坑口,他咬牙切齿恨声道: “妈的,坏事做尽的兄台,我记得你在此处,呆了至少一个时辰,我就不信我还呆不了一盏茶!” 说动就动。 韩原以原始空洞变化经行虚刹,顿时,一百零八道呈逆时针涡旋的细小漩涡,贴住他的身躯。 他小心翼翼,沿着碟形坑天然形成的螺旋陡峭石阶而下。 位在西首,那头六级寻灵鼠伸爪拨开遮住它视线的一团白雾,只盯看了还不到十息,就见韩原怪叫着,浑身如被烫熟了的大虾,从那碟形坑中退了出来。 寻灵鼠顿时满眼的鄙视。 韩原在碟形坑的边缘,调正呼吸,等到他如火点燃油桶似爆炸的身躯重回冷却,他在碟形坑边,绕了不下三圈。 就在寻灵鼠微微诧异中,韩原再度沿着螺旋石阶,进入碟形坑。 对于韩原的行动,寻灵鼠相当重视,看得极为认真。 只是这回,韩原在碟形坑内支撑的时间更短,尚不到九息,就又如煮熟的大虾退了出来。 寻灵鼠再度满目鄙视。 可惜,就在寻灵鼠以为韩原铁定放弃之际,韩原咬牙切齿,在他缓步绕着碟形坑绕走了十圈后,再度进入其内。 完全出乎意料,寻灵鼠极其火大。幸好,这回韩原在碟形坑内呆的时间时间更短,连八息都没呆到。 见状,寻灵鼠长长吐了口闷气。 韩原却并不打算就此作罢。 他继续在碟形坑的边缘绕圈,等身体渐渐冷却,再冲入碟形坑内。 此去往复,韩原呆在坑底最长的一次,也就七息而已。 寻灵鼠恶狠狠地注视着韩原的一举一动。 它伸爪捞住一团白雾,搓了个大大的烟柱。它一边啃食,一边继续盯看。 于是,这一人一鼠,仿佛在较劲似的,谁也不放弃。 不知多久,韩原进出碟形坑的次数,已达惊人的一百零七次。 寻灵鼠不知不觉已搓了十七条灵气烟柱吸食。 待见韩原第一百零八次进入碟形坑,不出乎它意料,此番韩原更是不堪,呆在碟形坑中不足三息。然后,他又如前时一般,先在碟形坑边缘躺尸装死。寻灵鼠寻思:料想再有半盏茶,韩原必定再鼓足勇气,在碟形坑绕行至少五十圈,然后…… 想到这里,寻灵鼠立即打了个寒颤,下意识伸爪一捞白雾,未曾想却捞了空。它回头一看,碟形巨坑表面的白雾,已呈现出一处巨大的缺口,连坑底它那些徒子徒孙的动作,都历历在目。 寻灵鼠禁不住打了个饱嗝,终于找地消化去了。 韩原仍旧按照先前的节奏,又行了三个轮次。直到他的超凡感知,终于确定寻灵鼠退去了,他方才再次进入碟形坑。 其实,韩原在第三次尝试进入碟形坑,就知道“有戏”。他接下来的表演,只不过是为了迷惑那头寻灵鼠而已。 这回韩原在碟形坑底,按照他的计划,他至少要呆满半个时辰。他倒并不是要为了继续迷惑寻灵鼠,而是根据他对彻迭律令的体悟,他认为: 假如碟形巨坑的形成,为两种不为他所知的“道法”或“律令”相互对抗,且经过漫长的时间年轮,从而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那么,这些占地不到一亩的碟形坑,却是一种纯粹以攻击为目的的道法律令占据先机后成就。 其内暴虐的气机,假如韩原没有修成原始空洞变化经的虚刹护体,甚至他没有先前关于彻迭道法的诸般体悟,他根本不能在其内呆足三息,更别谈此刻他已经逐渐下达坑底。 “那头杀千刀的寻灵鼠,莫非它也到不了坑底?” 望着陡峭的螺旋石阶向下,坑底一潭似火焰般的泉眼沸腾,寻灵鼠为抗衡暴虐的灵机沸腾的爪印,在韩原头顶一丈处就戛然而止。 念头通达后,韩原心中稍定。 此刻他也不急着下到坑底,只在他目前停身处,完全凭借肉身的修为进境,以他体悟的彻迭之法去继续体悟。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韩原也不贪功,按他先前的计划,沿着陡峭的螺旋石阶向上,再度回到地表。 地表反而比碟形坑内黑暗,只是位在东北方位,一片萤光闪烁,宛如韩原当初跟随梁四僧在摩邪精舍修炼时,仰首观看到的人世间夜空繁星点点。 这里的景象显然不是繁星,韩原自是知道,那是黑色山丘表面的亿万黍之生物,受气机干扰变异后,吐露晶莹而发出的微光。 眼下,他在“城”内就能看到这一幕景象,显然,幽潮离这里越来越近了。 原先模糊的尖厉诡异的穴啸之音,越来越清晰,如在思域中,一种莫大的危机感浮上心头。 不知怎地,韩原不禁念诵他刚才在碟形坑的石壁上见到最多的那一段字体铭刻: 口口明夷于飞……口口鹰垂翼…… “明夷”的字音一经离口,即如机括音,在这空旷“城”之废墟间回荡着…… 一百二八章 肤浅 韩原以切身体悟的“彻迭”道法,诵读“明夷”成就的机括音,竟蕴含两道嵌入式音波。 而在不久前,韩原刚好与甄破甲激烈对战过,获得关于道艺之首琴音的嵌入式音波加身的切实体验,以此来作参照对比,他猜想: 在碟形坑的石壁上,他看到的那段残缺的文字,其字音读写所蕴含的嵌入式音波,如若被人读写完整,成就一道律令,至少在千级以上。以他目前初窥律令门径的造诣,只能望洋兴叹了。 饶是如此,此段不知经历多少岁月年轮后残存的“律令”,终究被他诵读出来。心中感知到“大势”及事关他自家未来的一处隐忧,提前获得对策,即成一句卦辞。 “还真是肤浅啊!” 韩原犹自不满地摇了摇头。 对他而言,仅掌握一门常人介入非常级数的肤浅末学,自是很不如意。 到了高阶武者这个层级,更何况像他这般,如今已能位列一界顶级武者行列中,能预知自身未来风险,从而作出妥善应对,早就成为他身体的一种本能。 常人级数的卦辞,对他而言,着实鸡肋了些! “如常人那般苟活一阵子,傻子也会!” 韩原禁不住意兴阑珊,不过,他并不会因此中断他对碟形坑的探索。 此时,那头寻灵鼠再度从西北方位一座碟形巨坑中探出身形。它伸爪捞出一团白雾,搓个大大的烟柱。 它一边吸食,一边等待韩原接下来的行动。 这回,它备足了耐心。 事到临头,韩原也不啰嗦,他立即绕着碟形坑奔跑。 待宛如热身似地跑了三十圈后,韩原顿时沿着陡峭的螺旋石阶而下。 由于已有先前的诸多实地经验,这回他下到距离坑底三丈七尺的位置,也就是他观察到的,尚不到寻灵鼠停身的极限位置,他方才稳住身形。接下来,他继续以彻迭之法对抗碟形坑内暴虐的灵机。 一炷香后,韩原回到地表。 他的全身依旧如烫熟的大虾,且在寻灵鼠的注视下,韩原将他早已破烂不堪的衣服,一把扯掉。 他赤身裸体且大字形地脸朝下,趴在碟形坑的边缘。 三十息后,韩原起身,开始沿着碟形坑奔跑。 奔跑了二十九圈,韩原再度进入碟形坑,只下到比他先前下的深度多了一尺的位置,就停身开始修炼。 等到他再度从碟形坑出来,比前一回则多停留了十息。 寻灵鼠恶狠狠地盯看,韩原则把它当作不存在一般,继续按照他自己定下的节奏与顺序,进行他的修炼。 这般来回往复,一人一鼠又较劲了数十个来回。韩原自始至终不跨过寻灵鼠在碟形坑下到的极限位置。 七个时辰后,当韩原再度如煮熟的大虾,且怪叫着,跳到碟形坑的边缘,就在寻灵鼠习惯性地以为,韩原接下来要继续借助碟形坑边缘由冲击波形成的波纹,来消旎与理顺体内淤积的混乱灵机。 忽然,韩原在他刚趴下身躯贴住地面的瞬间,就如一头被扔进火盆的蛤蟆,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立。 寻灵鼠立即打了个激灵。 韩原先指了指“东城”夯土地基形成的中路通道,隐隐有一道尖厉穴啸之音传来。 寻灵鼠立即将爪中残余的烟柱打散。 韩原又指了指他瘪瘪的肚皮,随即开口道: “兄台!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我们得事先说好,接下来出现的异变兽,哦,不对!接下来一旦出现匕,我可以配合兄台你打匕,但必须一人分一半!” 由于话太多,韩原真有些怕它听不懂,就极为认真地边说边朝它比划着,重复几遍。 寻灵鼠的眸子先是恶狠狠地暴露凶光,韩原根本不理,继续鸹噪。 终于,寻灵鼠显露不耐烦,它掉头就走。 对于异变兽的到来,它也要提前布置准备一番的。 一炷香后,令人心怵的尖厉穴啸之音传来,由东城的中路通道,冲入约三十来头异变兽。 这回并没有韩原最为关心的匕兽出现,但事关他接下来行动计划的肉食备存,韩原赶紧振作精神,抢在异变兽奔向寻灵鼠布置的陷阱前,提前截胡。 韩原持魔眼枪,一连挑翻十头异变兽。还未等他杀得兴起,就见一团被搓得浑圆的“雪球”朝他砸来。 韩原赶紧闪身避让。 位在西北方位,那头六级寻灵鼠恶狠狠地朝他瞪目,且以爪比划了一下。它的意思是:“说好的,匕一半。” “咦?它怎学会比划手势的?” 还未等韩原想通原委,寻灵鼠再次恶狠狠比划一记,意思是:“小辈,你不识数,且过界了!” 比划完,寻灵鼠也不理目瞪口呆的韩原,立即朝他布下的一处陷阱赶去。 韩原啐道:“原还真以为是个吃斋念佛的主。我吃肉,它还鄙视我。妈的,没想到事关自家切身利益,就开始玩双标!” 韩原也不理会寻灵鼠接下来的行动,他赶紧就地宰割诸多异变兽的可食用部位。 接下来的数日,一人一鼠继续它们之间的合作与对抗,只是韩原越来越发现,寻灵鼠的耐心竟越来越好。 韩原的一举一动,它都仔细盯看。 韩原的诸多看似无用举措并非无用,实际上他的诸多举措,均为他习自梁四僧的“质测”之法。 关于高阶武者在修炼与战斗时,要注重质测之法,梁四僧曾对韩原说: “物有其故,实考究之。大而元会,小而草木螽蠕,类其性情,征其好恶,推其常变,是曰质测。” 韩原如要继续精进体悟“彻迭”,除了要在碟形坑内以自家修炼来切身体悟,以原始空洞变化经的运行,来进行参照达到“通几”之境,另外,最重要的前课则是“质测”。 见寻灵鼠开始学样,也选一座占地亩许碟形坑开始绕圈,韩原忍不住啐道: “兄台,看来你很闲啊!” 寻灵鼠根本不睬,继续溜圈。 韩原再不藏拙,终于下到寻灵鼠到达碟形坑的尺度之下,且这回他一鼓作气,在其内修炼了近一个时辰。 等他重回地表,却不见寻灵鼠,他暗道: “定是依样画瓢,也找个碟形坑下去试验了。” 想到这里,韩原悻悻然。这时,就见若干寻灵鼠正从它们先前布置陷阱的一座碟形巨坑中,将那些异变兽的残躯拖出,往西首一座碟形巨坑转移。 韩原不禁有些好奇,趁着那头六级寻灵鼠不在,他猫身跟在那些寻灵鼠的后面。 当韩原将遮挡它视线的几缕白雾打开,朝碟形巨坑只看了一眼,就看清了其内诸多寻灵鼠的勾当,他立即啐道: “真是肤浅!简直猪狗不如!” 骂完,韩原转身就走。 与之同时,东城之外,一段尖厉穴啸之音越发清晰。 一百二九章 灵机 形势越发紧迫,如万丈乌云压顶,令人喘不过气来。 一连三天,韩原都没看到那头寻灵鼠的身影。 此刻他已按照计划,下到距离碟形坑底,不到一丈的距离。 灵机愈发暴虐,已达千般级数。 也难怪那头六级的寻灵鼠不敢下到这等位置。 灵机。 无形无质,无可捉摸。 它对于高阶武者以上的修炼与进阶意义非凡,可谓珍贵至极。 与之同时,灵机的状态演化,又向来冥缅混芒,根本就不是凡人的肉身所能承受。 针对俗世中所说的:凡人皆有“灵机一动”。世传“拳宗伯”的玄鹤子曾在多宝塔秘境的塔之一层,著拳经时曾论: 常人的肉体凡胎,由生到死,只能容纳一道灵机。 所谓的灵机一动,正如高阶武者借助外力介入非常,其本质则是用“命”也!人之拳法,如行超凡入武师境,须五道灵机备存。 韩原如若没有修炼《原始空洞变化经》演化虚刹,以他目前武者八阶的肉身修为,最多一次只能承受三道灵机入体备存。 而在此处碟形坑内肆虐的灵机,又何止千般级数?料想就是宋国禁军陈无畏这般修为的武道境,估计也只能下到先前那头六级寻灵鼠下到的位置。 同样在三天前,韩原就算有原始空洞变化经演化的虚刹护体,顶多也只能下到如今这般位置,且停留时间上限不能超过三息。 此刻在三息之内,韩原调整呼吸过后,以原始空洞变化经继续演化彻迭的道法律令。 行过一个大周天,他看了看坑底那团状如火焰的热泉表面波纹变化,心中默记完整过后,立即起身,再度沿着陡峭的螺旋石阶向上,来到地表。 随后,他再次赤身贴住碟形坑边缘形成冲击波纹路,体悟与对比参照。 这已是他在三日内,第九百八十七次动用“质测”之法。 通常以“质测”之法,来洞察天地万物的阴阳动静奥妙,对于武者七阶以下以及包括常人在内,只是一种念想而已,其实无甚意义。 只在梁四僧传授给韩原事关杀伐的修炼与战斗体系中,质测作为前课,方才占据极为重要的位置。 打时须记得进杀! 在高阶武者以上的战斗中,要秉承打进杀之抢先重势、以弱打强的无上战法,韩原所继承的这一脉以“质测”作为前课的杀伐技,明显区别于师承慈航静斋与听潮阁的任轻愁为配合他行使无上“驭剑道”的杀伐而后置的“剑心通明”。 作为韩原修炼与战斗体系构建的前课,质测极为注重堪透外界环境的变化,来给韩原自身的战法与修炼提供一道增益。 按梁四僧传授给韩原的打进杀时向他解释:此质测的前课,务必要做到跟杀伐技形成如影随形的状态。 且当韩原的修为达到武者七阶以上,五感均已进阶非常,魂力臻至超凡境界,才能体悟“寂感之蕴,深究质测其所自来”。 这在梁四僧传授韩原的修炼与战斗体系中又名:“通几”1。 由质测到通几,均为前课。前课做得越细致充分,韩原每行使打进杀一个轮次,其杀伐威力的增益幅度就越强。 韩原在修炼中,也是如此,只是梁四僧也没料到:韩原意外在多宝塔秘境获得的原始空洞变化经具备一种极为逆天的演化之功,再以质测与通几作修炼前课,这就正好符合: 祸福交错,倚伏之间;生死缠绵,盈虚之会。 此番韩原在碟形坑内的修炼获益极大,对他未来的成长,意义非凡。 韩原沿着碟形坑的边缘,奔跑二十七圈后,再度下到先前离坑底一丈的位置。 依据质测对应通几,他再次调正呼吸,以原始空洞变化经演化彻迭。又行一个大周天后,他仔细观看坑底火焰状热泉表面波纹变化,看了约十息,他道了一声: “果然如此!” 他立即行动,下到坑底。 火焰宛如随风一动,那是灵机成就“眇昧”的一种奇异状态。 灵气如雨纷纷坠。 又像是凝聚在韩原额头上的汗珠,如断了线的珍珠串,一滴接着一滴,落在沸腾如一束火焰状的椭圆形魔鬼眼周边。 那是一圈如“禁色”的金属状岩土层。 每一滴汗珠内都似孕育一道灵机,因此,在滴入禁色岩土层的界限前,变化了至少十七种形状。 “罄!” 如甄破甲以古琴落魄钟入太古元音前的一记泛音,汗珠如陨星破空撞击禁色岩土层,未见动静。 直到韩原以刚刚领悟又进一层的彻迭律令,接连三十五滴汗珠坠入禁色的同一点,他放大魂力,方才能看清岩土层表面一记碟形坑状结构出现。 而此时,由原始空洞变化经演化彻迭,在韩原体内备存的灵机,一刹那,就有三十五道之多,早已超越武道境修为存纳灵机的上限。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甚至韩原的人生首回忘却时间的流逝。 就这般,他在碟形坑内继续以空洞变化经演化彻迭。 当他体内备存的灵机,刚好突破百数,不知为何,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极为满足的微笑。 韩原顿时极为诧异地睁开双目,心中不禁生出异样。 碟形坑底,难得出现一段极为平衡的稳定状态。 原本暴虐的千般级数的灵机皆动静约束,白雾弥漫,灵气释放。竟和那些能让五级以下寻灵鼠出没的碟形巨坑中的状态接近。 原本沸腾如一团火焰状的魔鬼眼泉眼表面,竟也出现难得的蝉翼状波纹。 忽然,一道未名的诡异令韩原的心中怵动。 蝉翼状波纹的平衡水面,此时出现一个倒影。那是一张极为诡异的“人”脸。 韩原瞬间抬头,就见原本在距离坑底约三丈七尺的高度,一张巨大的人脸,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那双眼眸中,流露出的渴望与贪婪,如此逼真。 只是,无论那人的眼耳口鼻甚至表情,均如在一张白纸上绘画出来。即便画工精细,奈何只是一张平面,瞧来极为瘆人。 随着韩原目光关注,那些瘆人的眼耳口鼻与脸之肌肤与轮廓,立即成就血肉丰满,它们凸显出来。 带着贪婪的笑意,精致的妆容眉眼弯曲。 跟随乌黑发丝与巨大头颅之后,却是丈六如蟒鳞遍体的精赤身躯。 它沿着碟形坑的岩壁,眼看就要游走下来。 “轰!” 先前被韩原意外行以彻迭道法律令,成就碟形坑内魔鬼眼的蝉翼纹平衡状态,终于由于韩原的惊恐而失控。 暴虐的灵机,猛然间如火山喷发一般从魔鬼眼中冲出。 一道如同来自地狱的凄厉惨叫,韩原赶紧收摄心神,面对灵机爆发,他此刻也只敢以原始空洞变化经演化虚刹护体。 “那是幽怪,它怎么来到这里?” 韩原的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注1:质测、通几的论述出自方以智的《物理小识》,本文均已将这两个名词玄幻化。 一百三十章 飞来峰 韩原曾有千般设想,也终没料到。 他作为梁四僧的亲传弟子,首回遭遇幽怪,居然是在般境况下出现。 适才可谓险极,所幸阴错阳差,幽怪终究被碟形坑中重新暴虐的灵机重创后退避。 一时间,汗落如雨。 韩原不敢再以彻迭的道法律令收摄灵机,完全凭借原始空洞变化经演化虚刹护体。 只咬牙坚持了十息,韩原就再也支撑不住,立即沿着螺旋石阶而上。 待窜身距离地表只有一丈,韩原停身,放大魂力,以他超凡感知周遭。 三息过后,他立即从坑中跃出。 四周宛如一片死寂,隐隐有诡异的嘈杂声在西北方位。 韩原想都未想,按顺时针奔向东南。 依照前时,他遭遇匕及诸多异变兽的情况,经他多番观察比照。他判断:但凡诞生于幽潮中的生物,它们在这座城池秘境中的行动,似都受着秘境的某种《制度》约束。 因此,它们从东城门进入,只能沿着逆时针方向,由东向北,再向西活动。也就是说,它们不能沿着中轴线,或顺时针方向活动。 韩原自身状况,眼下却是糟糕透顶。他只能暂时先赌一下他先前的判断。 况且,他前时为了下到碟形坑底修炼彻迭,他将随身携带的行囊、魔眼枪与黑光短弩,只除了不惧碟形坑内暴虐的灵机侵蚀的春分尸神戟,都秘密藏在东南的一处角落里。 令他万万没想到:这回原计划为一个时辰的修炼,居然耗费长久。要不是被突如其来的幽怪潜入碟形坑内,强行打断他的修炼,还不晓得继续到什么时候。 难道修炼糊涂了吗? 想他毕竟仍在武者境。武者肉身的局限,自不能做到长时间的不眠、不饮、不食。 适才他来到地表,稍微发力奔跑,就觉浑身乏力,竟出现如常人般头昏眼花征兆。显然先前混若忘却了时间的修炼,想必早已超越四十八个时辰,且一味以武者八阶的肉身吸纳备存灵机,可谓小马拉大车,身体亏空异常,已超越极限。 身处危境,这样的状态,极其危险。 韩原眉头紧皱,心中惊讶不小。他赶紧从行囊中,取备存的肉食、灵黍及一壶净水,来补足亏空。 进食完毕后,他更是毫不犹豫,就地入定一盏茶。 时间紧迫,想必在他修炼的过程中,此处秘境定是出现了极大的变故。 但正像岑虎石哥曾跟他说过:武者的世界,真正的祸是铁定躲不过的。 对于立志勇猛精进、攀登自家巅峰极限的武者,祸,应对妥当,也可算作福之所倚。 韩原出使的伏魔殿序号壹零柒的试炼任务,正是要深入幽雾呆足三个月,反正迟早要遭遇幽怪。 对于幽雾能否入侵这座秘境,韩原事先也不是没有预见与准备,只是先前他在碟形坑底修炼,混若忘却了时间,这着实出乎他的预料,根本不符合他的心性。 事已至此,他也不去多想。所幸这座秘境占地颇广,人间制度犹存,且从目前他以超凡感知周遭,幽雾终究未能完全侵入。 适才那头幽怪的出现,或许跟先前出现的那两头匕兽一般,只是黑色山丘必杀阵仗的“漏网之鱼”而已。 韩原看了看东北方位,那里漫天的萤火已如烟花落幕的余烬。 当他念头通达,立刻整装。他背着行囊,拎着魔眼枪,就按顺时针方向,由东南往西行去。 根据韩原前些时日的观察,西面的三座碟形巨坑,是寻灵鼠特意留到最后占据。 它们在那里定有诸多布置。当然,韩原也有自己的计划盘算。 西城,韩原在这个阶段的修行,他只能按照人世间的参照,将这个方位暂定为“西”。这里是整个城池范围,白雾最为浓郁的地方,且整体地势,此其它几处明显高出一大截。 按韩原“质测”碟形坑获得诸多信息,结合他对彻迭的道法律令深入体悟,他初步判断,西城,被某种外来的道法律令的打击也最密集,当然,与之对应,那里的防御也同样惊人,某些特殊的区域,可谓算作道法对道法,彼此针锋相对。 不出意外,位于西城的诸多碟形坑内,孕育的灵机及释放的灵气将极为惊人。 只是目前那里比韩原初回看到雾气蒸腾的景象,白雾的浓郁程度已然弱了不少。 反而整座“城池”依附的白色山体,终究完整显露出来。 山体的形状,很像韩原曾经远眺过西基山脉如刀剑般山峰,只是约在百丈处,山体似被拦腰打断的模样。 山峰通体为银白色,其上寸草不生,远看只有如泥炭藓般的大面积斑点与阴影。山体裸露出来的岩土肌理,与碟形坑底火焰状魔鬼眼周边一圈岩土肌理相近。 “果然为毁灭式的打击,城内被打成马蜂窝,连背靠的山体都被打崩了,这座城,当年被外来攻击得好惨!” 韩原面色煞白嘀咕一句,就猫着身子,朝寻灵鼠藏身的一处碟形巨坑摸去。 果然,想必寻灵鼠在北面那些碟形巨坑处,布置的诸多疑阵起了运用。西城这一片大大小小几十座碟形坑,倒也一片安静。当然,也不排除它们大多同样被寻灵鼠提前布置,但又怎瞒得了韩原。 他轻手轻脚摸到一处碟形巨坑的边缘,先用手拨飞数团遮住他视线的白雾,冷静窥探。 坑内的灵机,异常平和且有条不紊地孕育着,一如魔鬼眼表面的蝉翼状波纹,处在一种玄之又玄的平衡状态。 见状,韩原怎不心生羡慕。 这座在他认为处在极好的彻迭状态下的魔鬼眼,已被寻灵鼠抢先占据。而此时坑底魔鬼眼的周遭,只有三头五级以下的寻灵鼠,它们带着一群似刚出生不久的寻灵鼠在“修炼”,以释放的灵气为食。 “真是肤浅啊!” 韩原刚忍不住啐了一记,就赶紧抱头逃窜。 接连三团被搓得浑圆的“雪球”追着他的身躯猛砸。 逃到地表,韩原站定后,赶紧抱拳道: “兄台,借过借过!你懂的,那些家伙来了,我得到这里避避!” 寻灵鼠满眼的鄙视,它比划了一记,意思是:“滚,去那边!” 韩原倒也皮厚,他小声嘀咕:“真抠门”,就向西北角一处占地不到亩许的碟形坑行去。 找到一处角落,韩原从行囊中取出兵锹,在寻灵鼠满目诧异中,他干净利落地挖了尺许见深的坑。 他麻利地脱个精光,再将叠好的衣服、行囊、魔眼枪拆好折叠搁置在内,覆土后,再以彻迭拳法打下印记。 韩原对寻灵鼠比划道:“兄台,我俩事先说好,这些东西,包括你和你的徒子徒孙都不许动。接下来,我们还要合作打匕的,说好的,一人一半的。” 寻灵鼠掉头就走。 韩原笑了笑,当他开始选一座碟形坑开始绕圈时,果然,那头寻灵鼠又回过身来,继续恶狠狠地盯看。 一百三一章 幽怪 尖厉的穴啸之音,越来越近,令人心怵。 宛如枯枝攀折的脆响,那是幽煞演化百目森罗的一截实体,打破壁障时,所发出的声响。 隐隐一记黑点放大,紧接着,无数细小的松针体,从其内涌出。它们迅疾朝位于东首最近的一座碟形巨坑扑去。 碟形巨坑的坑底,魔鬼眼上方三丈七尺处,一段极度类似凸起的螺旋石阶,忽然变了颜色。 它扭动精赤且布满蟒状鳞片的丈六身躯,迎着如风雨飘摇的松针体,迅疾游去。 这时,韩原正在西首的一座碟形坑内,他自然没看到这一幕诡异。否则,他定为万分惊讶,因为适才撤掉保护色而从碟形巨坑“游”出的,正是先前他曾遭遇的那头“幽怪”。 这头在幽潮的体系,极为罕见落单的幽怪,先前它遭遇暴虐的灵机冲击而被重创,却并没有死去,反而隐藏至今,甚至连那头六级寻灵鼠都没发觉到它的存在。 韩原停身在距离坑底火焰状魔鬼眼,不到三丈的位置。由于他行以“虚刹”,一百零八道细小的涡旋,贴住他身躯旋转,隔绝了暴虐的灵机一轮又一轮的冲击。 一炷香后,他按照计划,沿着陡峭的螺旋石壁向上,来到地表。 感知到此刻已有异样变故发生,他立即放大魂力,以超凡感知周遭。 当他发觉位于东城的变化,以他对幽煞恐怖实力的了解,对于幽煞演化的百目森罗臂,能否下到碟形坑底魔鬼眼的什么位置,他的心中着实惴惴不安。 “呮呮……” 陆续有寻灵鼠从西北方位,拖着被它们分割的异变兽尸体,往西面的碟形巨坑转移。 从它们的行动来看,倒也并没因为幽煞的到来而出现慌乱。 见状,韩原不禁点头。 他虽然不能确定幽煞的一级松针体,能否直接寄生这些异变兽的残躯,从而产生恐怖级数的异物裂变催生。 寻灵鼠这般主动搬移异变兽残尸的举措,还是让他感到心中稍定。 不过,即便有那头至少六级的寻灵鼠在此坐镇,韩原却坚持认为:幽煞的恐怖,铁定不是这群寻灵鼠所能抵挡得住。 它们目前只是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在极力拖延着撤离的时间而已。 韩原不是没有慎重考虑过,继续采取厚着脸皮,跟着寻灵鼠一块撤离此处危境。 见韩原跟在它们身后,数头五级寻灵鼠立即转身。 它们朝韩原恶狠狠地叫着,张牙舞爪,威胁之意明显。 韩原笑着对它们抱以拳礼,他嘴上虽说:“抱歉抱歉,人有三急,我到那边拐拉,去去就回。”他的脚步却丝毫不停顿。 那几头寻灵鼠浑然听不懂韩原在说什么,且它们与韩原打交道也不是头一回,对于韩原死皮赖脸跟着,它们也着实没有好的办法。 它们将诸多异变兽残躯一直拖到距离白色山峰最近的一座碟形巨坑。 这座碟形坑占地极广,且比周边的地势,足足高了数丈。 这里有明显人工以青云石打造的石阶痕迹依旧残留,想必这座依山存在的碟形巨坑,原先是一片占地颇广的殿宇群建。 韩原禁不住抬头仰望。 巨大的白色金属断剑状山体,在基座的位置,铭刻有“飞来峰”字样的铭文。字体宏大,每一笔画中,都蕴含着千道菱形暗纹。 韩原刚想上前将那些暗纹看个仔细,忽然,他一个侧身,原本砸向他的一团灵气“雪球”顿时落空。 “吱吱吱!” 寻灵鼠朝韩原恶狠狠地怒叫三声,随后,它以爪朝韩原比划,意思是: “小辈,此乃吾族禁地,外人止步!” 见寻灵鼠又在搓雪球,韩原赶紧抱拳道:“兄台,借过借过,我这就走!” 说罢,韩原掉头就走,心中却啐道:“妈的,这家伙的手语跟谁学的?偏每一句我都听得懂。我真给它这个手语搞伤了,想装糊涂都不行。” 寻灵鼠如在押解犯人。 它一直跟随韩原,直到韩原再度回到他先前的位置,方才作罢。 韩原心情极度不爽,眉头直皱。 就在寻灵鼠停下身来,继续凝神观看韩原绕碟形坑的边缘奔跑,没想到,韩原只奔跑了一圈,就拔腿沿着城中残存一道中轴线,径直往东城奔去。 不用回头,韩原都能想象到寻灵鼠是如何的满目诧异。 事到如今,跟随寻灵鼠一块撤离此地,也只不过是韩原事先计划的一个选择而已。 此刻的dc区域,已经极为混乱。铺天盖地的灰煞云层层叠叠,在夯土地基形成的“城门”外,如叠千丈危崖。它们气势汹汹,如大兵压境。 幽煞演化实体打破壁障成就一条介质通道,但受制于上古练气士为人族打造的国门《制度》存在,灰煞云始终如越不得雷池一步。 饶是如此,尖利穴啸之音越发极速。不时,就有数十头异变兽从百目森罗臂打通的介质通道内冲出。 韩原心中虽惊,但这还属他意料之内。他继续沉住气,此番他重点探查在于: 幽煞到底能下到碟形坑,特别是那些占地不到一亩碟形坑内的什么位置?这对他未来作何选择尤其重要。 亿万松针体再度形成似人的掌形,化出五个指印。指端皆为箕纹,其内事关命运牢笼的嵴数与三叉点清晰可见。 此同样为幽煞演化百目森罗的抓手。 它张大五指,朝一处布满千般级数暴虐灵机的碟形坑,以指引“摁”去。 此刻,韩原极为紧张。他将身躯贴住地面,将魂力四十二放大极限,再结合这些天在彻迭道法律令的精进,凝神感知。 只感知了三息,他就知百目森罗臂的抓手停留在距离坑底魔鬼眼三丈七尺的位置。 正当韩原全神贯注感知幽煞的诸般心动,忽然,他心生警信,猛然抬头,就见东北方位,距离他尚不到五丈,一头异物也与同时抬头。 这是一张簸箕状的人脸,白森森的面色,却有两抹颊红。它的眉眼口鼻均刻画精细传神,以至于它看向韩原眉眼俱弯的笑意背后,隐藏的那一丝对人性的贪婪,也赤裸裸地在刹那间显露出来。 “是那头幽怪!” 也就在韩原满目惊诧之际,“咯咯”宛若人间女子清脆的笑声过后,那一张簸箕人脸,忽然如颈椎断折般垂下,从而显露它真正削尖的蛇状脑袋。 “呲!” 幽怪如蛇吐信,丈六长的蟒状身躯,顿时朝韩原扑来。 一百三二章 不是人 在幽潮战中,凡被幽怪侵入自身五丈之内的武者,几乎没有人能将他的尸骨保全过。 对于半只脚已经踏入人世间顶尖武者行列的韩原来说,幽怪侵入他的五丈之内,要让他躺尸尚且不够。 且不说碟形坑的边缘地带,韩原不知质测了多少回,在这处秘境,只要在碟形坑的范围就意味着处在他的主场。 假如幽怪以保护色潜伏不动还好。它一旦发动攻击,由于身在“主场”的关系,韩原立即发觉。 韩原的行动例来大胆,看似莽撞不可理喻。但正如岑虎石哥曾在评价韩原如熊孩子捅马蜂窝行径时说过: 胆子大,好奇心重,偏他总是备有超凡后手,哪怕 放在修真界,都算是活宝。 幽怪那边攻击刚发动,韩原这边单手一抓碟形坑边缘的岩层,如灵机发动。 他原本侧身贴地的身躯,顿时沿着地表的一圈弧线,平飞出去。 “轰!” 幽怪的一记刹那级攻击,将韩原原本的停身处,打出一记坑穴,岩层的碎石乱飞。 只可惜,如互相对射,且交错纷飞的两记利箭,刹那间,韩原已在它的身后。 打时须记得进杀! 梁四僧曾教导韩原,对战幽怪侵入五丈范围内的先手攻击,武师七阶以下,切忌转身逃亡,几乎没有武师七阶以下,能在五丈之内,能与幽怪比拼速度。梁四僧告诫韩原,一旦遭遇幽怪,在五丈范围,要直接上手行使打进杀七式。 只是此刻韩原并没将魔眼枪带在身边,但在碟形坑边缘的冲击波范围,韩原自有彻迭律令来化解危局。 冲刺开得太快太猛,来不及进行刹那级转身,幽怪的水桶粗的蟒状身躯,一个摆尾,就向韩原的身躯扫去。 武师七阶以下,谁又敢和幽怪拼肉身强横? 眼看幽怪的尾尖即将打中韩原之际,一道极为凶厉的寒光闪现。 “咤!” 令人牙酸的金属交击声,火星四溅。 哪怕是春分尸神戟的凶厉层级,在韩原不能全力施展的状态下,也只将幽怪的尾尖劈出一道裂隙,黝黑的鲜血四溅。 韩原再度运用一道灵机,彻迭律令继续借冲击波的无形力场,他的身躯倾斜向上,飞跃了近丈的距离。 当他双脚刚刚着地,立即沿着碟形坑的边缘开始狂奔。 幽怪被春分尸神戟斩裂的尾部,如一记重锤打在地表,将岩层击得四分五裂。 它浑身精赤的身躯表面,鳞片悉数张开,“沙沙”作响。 丈六身躯立即调转方向,朝韩原追去。 只是这回,它终于落在后手,被韩原重新拉开五丈距离。 原本这般距离,对于武师七阶以下与幽怪比拼速度并不保险,更何况还只是武者八阶的韩原。 但如要与韩原比在碟形坑边缘绕圈,估计就是那头六级寻灵鼠恐怕都要吃瘪。 围绕碟形巨坑的奔跑,只转了三圈,四下里又有十数头异变兽也过来合围韩原。 韩原先是挥戟将一头迎面朝他扑来的异变兽斩成两截,他正好来到他初始绕圈的位置。 与之同时,就在幽怪趁着韩原被异变兽阻挡,将它与韩原之间的距离,再度缩短到五丈。 韩原一个大转折,沿着中轴线向西狂奔。 “嘶!” 幽怪浑身的鳞甲再度张开,它的身躯同样转折,且丈六身躯如利箭朝韩原射去。 面对幽怪的奋力一击,韩原根本不用回头,因为就在幽怪的蛇形头颅刚触及中轴线的一处,仿佛有道无形屏障,将它狰狞蛇形头颅阻隔。 “啪”地一声脆音,幽怪的蛇形头颅被撞得向上,顿时露出它颈项处那张簸箕状惨白人脸。 以此相向,《制度》针对外族所设的“斥力”顿时褪散。 幽怪的丈六身躯顺势盘缩在原地。在它以天然刻画的人脸中,两枚桃花眼均眯成一条缝,盯着韩原渐渐远去的身影,在它的瞳孔中倒映完整。 韩原沿着中轴,笔直奔到他原先停身的那座碟形坑。他先查看埋藏行囊、魔眼枪的印记并无一丝被动的痕迹,心中稍定。 他紧绷的心弦稍有松弛,顿觉浑身酸痛。适才他为了对付幽怪,可谓全神贯注,哪敢有半点松懈。他一连串的举措,如其中有一个环节有所失误,如今定会尸骨不存。 韩原大声呼吸,恢复般地在碟形坑边缘开始慢跑。 这是他首回遭遇不借助幽雾就能存活的幽怪。 当然,在多宝塔秘境,按照险道神郁保四的日记中记载:当年,地煞七十二中的险道神与活闪破王定六率众在入具足殿时,就遭遇到三头不依赖幽雾能存活的幽怪,且他们最后全军覆在多宝塔,几乎与这三头幽怪的出现,脱不开干系。 这种幽怪显然与梁四僧跟韩原描述的那些“浑身刀枪不入、行动如风、力大无穷”的幽怪还稍有差别。 “我记得师傅曾跟我提过,幽怪是种雌雄同体的生物,刚才那头是……” 想到刚才的凶险,韩原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他在原地停身,喘息一盏茶后,不再犹豫,再度下到碟形坑内。 适才韩原为了对付那头幽怪,在运用彻迭之法时,他一连动用了五记备存的灵机。 此刻他已感觉他体内备存的灵机明显不足,只有十来道的架势。而他清晰记得,先前在碟形坑内混若忘了时间的那次修炼,他明明备存灵机的数字在百道之上。 记忆不会有错,前后怎会出现自相矛盾? 韩原眉头紧皱。 当他再度下到碟形坑底,以彻迭之法吸纳备存了五道灵机后,准备回到地表,他忽然轻咦了一声。 他一边行运“虚刹”,将重新暴虐的灵机隔开。一边借助坑底如火焰般的魔鬼眼中跳跃出的一束束光亮,就见坑壁在三丈左右的位置,尽是刻画的文字。 这些文字虽然笔画与偏旁部首与韩原熟知的人世间文字相近,但他却一个不识。 “这些文字瞧来俱有些年头了,且书写的时间不一,不像是同一人的手笔。” 韩原抓了抓头,忽然灵机一动。 “人?这是人写的吗?” 韩原不禁愣住。 这时,他事先计划好的修炼时间刚好用尽,避免意外,他赶紧出了碟形坑。 他继续赤身趴在碟形坑的岩层上,恢复体力与继续体悟彻迭。十五息过后,他并未起身,反而继续先前的设想。 当思路越发清晰,逻辑贯通,他顿时心痒难耐,立即起身。 他迈步向西,走了三步,他又想了想,转身就将他埋藏的行囊、魔眼枪、黑光短弩彻底刨了出来。 他先从行囊中,取出备存的肉食与几枚黍粒,饱食一顿。再将早已备存不多的半袋净水一饮而尽。 韩原望着在云雾中的白色山峰,他晃着水袋说道: “兄台,我的水喝完了。人可不能被渴死,这个理由总归充分吧!” 一百三三章 焉知非福 三颗如日月的星辰,从黑色山丘后的地平线处,缓缓升起。 它们投射过来的第一束光亮,正好穿越东城由夯土地基形成的中路“城门”。 接踵而来的另两束光亮,一左一右,接连穿破壁障,又与第一束光亮不分先后地穿越昔日国门制度,在城内的岩层上,投射出三把剑交叉制式的光影符号。 可惜,韩原却没能看到这幕极为诡异的场景。 因为他刚行到西首的碟形巨坑前,就听一道宛如来自地底深处的吼声。 其声共分七节音,且每节都是由嵌入式音波成就的机括音。 还未等韩原听清其中细节,一道仅底座就有亩许大小的水柱,如条身披银白波纹鳞甲的水龙,从碟形坑底的魔鬼眼中猛然冲出,一直冲到地表近二十丈的高度。 韩原一边行彻迭律令避让迎面扑来的热浪滚滚,一边抬头仰望。 就见“水龙”冲到半空,它朝着东北方位翻滚咆哮,气势极为惊人。 韩原还未回首看明究竟怎么回事,又是接连数道来自地底深处的吼声,分别是位于西面又一座碟形巨坑,以同频共振的方式,向西北顺时针方向传递,接连五道间隙泉,从碟形巨坑的魔鬼眼中喷发。 不足三息,在韩原的周遭,热气蒸腾,一片白茫茫。 但就在先前以暴虐的灵机驱使白雾合并的刹那间,仅以一瞥,韩原立即知道: 原本在东城门外,如叠千丈危崖的灰煞云,终于冲破国门《制度》,它们疯狂涌入。 饶是韩原早已料定必然会出现这个结果,此时也不禁心跳加速。 眼下这种级数的突发阵仗,即便韩原事先计划诸多,此刻又哪敢心存半点侥幸。 他抬头仰望。 白色山峰被白雾遮掩,剩下最后一截残体。只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照,将它宛如金属状的山体,照射得灿然夺目。 而在他身前,白雾孕育无数极其细微的水珠,它们皆滴溜溜转动,被一种近似于彻迭的道法律令催动,从而将韩原视线中存在的那些宛如岩层间缝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 韩原持春分尸神戟,迎着阻挡他前行的裂隙奋力一斩。尚未等裂缝涨大后收缩,韩原就仗着他行以彻迭律令,强行冲过。 隐隐有上古残余的石阶痕迹向上,韩原“噔噔噔”快步向上。 台阶之上,原本占地百亩的的一处雄伟殿宇群建,早已被昔日外敌以一件降魔级数法宝打成齑粉,成就这处秘境最后也是地势最高的一座碟形巨坑。 坑口早被寻灵鼠以族群秘法的白雾遮掩住。这区区还未得彻迭律令皮毛的粗浅法术,或会能迷惑异变兽一阵子,又怎能挡得了韩原。 韩原伸手一拳,将那些朝他涌来的白雾悉数打散,他瞅准了螺旋向下的石阶,噔噔噔径直向下。 刚行到半途,接连三记“雪球”朝他砸来。韩原自是不会让这三团古怪的东西沾身,他持春分尸神戟横着一斩,将那三团雪球一斩两截。 白雾散开,位在坑底韩原所处的方位,前后共有七头气势汹汹的五级寻灵鼠,阻住韩原去路。 韩原面色铁青,还未等他发作,就见那头六级寻灵鼠忽然立起身来。 韩原立即严阵以待。 不得不说,此鼠立起身来,倒也有常人六七岁幼童的身高,唯一区别在于,此鼠的生物层级在韩原看来,至少可以匹敌人间武师七阶以上,甚至匹敌武道境也不好说。 此刻,这头立着身的寻灵鼠,给予他的威压级数很大,甚至它还具备某种极为特殊的天赋神通,令韩原的一举一动,都迟滞异常。 碟形坑底还有另外数百头寻灵鼠,它们当中大多数为刚出生没多久。且在韩原的目视下,它们排成一字长蛇阵,井井有序地进入半枯竭的魔鬼眼左下方,一处仅尺许见方的“门户”内。 韩原长长吐了一口闷气。 很快,那七头五级寻灵鼠也撤退入那道狭窄的门户中,六级寻灵鼠方才转身。 它如人一般,仅以两脚行走,如步履蹒跚的老人,朝那座门户行去。 待它踏入那道门户时,它忽然极为愤怒地转过身来,神情狰狞。一边恶狠狠“吱吱吱”朝韩原咆哮,一边以爪比划,意思是: “小辈,你不识数,你全家才不识数!” 比划完,就在韩原目瞪口呆中,那头寻灵鼠退身进到那座门户内,再恶狠狠地将门户“咔嚓”一声,牢牢锁上。 待门户内“咔嚓、咔嚓……”的锁门声,余音不绝,料定寻灵鼠再也回不来,韩原立即哂笑道: “神经病,你真当我跟你们一样是老鼠啊!谁稀罕啊!” 事已如此,在骂骂咧咧一番,解气过后,韩原心情终于平静如初。 趁此闲暇,他正好能将这座在他先前不能仔细打探的碟形巨坑好好打量。 显然这座碟形巨坑,正是寻灵鼠世世代代在此繁衍生息的一处秘地。 望着坑底的岩壁上,一圈一圈宛若巢穴的老鼠洞,韩原立即啐道: “肤浅!简直太肤浅了!” 他嘴上虽是这么说,脚步却不停顿,径直朝坑壁浅表凹处,供那些生物层级低弱的寻灵鼠藏身与修炼的洞穴走去。 果然那些浅表宛如老鼠洞的坑壁上,密密麻麻皆是划痕,有不少竟极类似“人”书写的文字与段落,只是它们的笔画与偏旁部首组合极怪。 韩原讥笑道:“跟着我们人后面共处的时间久了,连老鼠文都搞出鼠模鼠样,不过,哪怕你们成精了,又能怎样?” 说到这里,韩原心中一动,心道:“对呀!那头六级寻灵鼠虽然是个老阴货,一肚子坏水,但先前假如不借助我引发黑色山谷的杀机,它如何来到这里?更何况它还要拖家带口,到这里搞肤浅?” 韩原眉头紧皱。 “不对,这么多年,我就不信寻灵鼠的族群里,就没有出现比那老阴货更厉害的?显然,老阴货跟我打的手语很不简单。” 形势虽然愈发紧迫,韩原倒也并不慌张,对于未来,趁着寻灵鼠撤离,这里反而给他腾出了时间与空间,对他的事先计划将更有利。 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