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龙廷》 第一章 大雨,少女乞丐,酒鬼 滂沱大雨中。 长街,破碎残缺的青石板上,雨水溅起朵朵白花。 路旁各色店铺也早早的关上门窗,以防雨水飘进屋内。 转角处,断壁残垣,乱草杂生,垃圾成堆。 一个衣着破烂,看不出本来面容的小小身影,瑟缩躲在墙跟底下。 紧紧捏着拳头,青筋隐现。 呼吸急促得,像是下一刻就喘不上来。眼睛瞪得滚圆,眨也不眨的看着离自己身前不到十丈的青石板处。 那里平躺着一动不动,任凭雨水打落的人影。 透过雨幕望去,那人年纪不大,头上并没有剃出时下最为多见的鼠尾式辫头,反而与洋人所留短发有些相似。 上身穿着一件大片蓝白色看不出材质的奇怪衣裳,下身漆黑长裤,衬得脚上一双白鞋,在熹微天光之中,白得耀眼。 “胸前中衣处有大块血迹,一动不动,是个死人吧?” “是突然出现的!” 这人是一道雷打出来的,她绝不会看错。 …… “蹬蹬蹬……” 脚步声传来。 少女陡然一惊,缩了缩脑袋,小小身形往阴影处躲得更深一些,探头望过去。 长街尽头,一个灰衣男子跌跌撞撞的跑过,嘴里还大着舌头骂骂咧咧。 这人尖嘴猴腮,眼神迷离,显然是个酒鬼。 这样的人,对她有些危险。 尤其天要黑了,又是下雨天,街上没有行人……能躲就躲着点。 “咦!” 酒鬼跑着跑着,突然就停下脚步。 缓缓走近那街心躺着的人影身边,弯下腰搜了搜身,骂了一声“晦气”,就开始剥下躺着那人的蓝白衣服。 衣服形质怪异了点,能看出质量还是挺好的。 脱了衣服,酒鬼把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呵呵笑了两声,十分满意。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穿得露脚趾、断了后梆的布鞋,又盯上了躺在地上那人十分漂亮的白鞋。 三下两下踢开脚上烂布鞋,换上白鞋,酒鬼还不满意,又伸手摸到了那人的腰间。 “裤子也很好,丝质的,滑……” 手上一紧,没脱下来。 “裤子……不能脱!” 酒鬼心里一惊,耳中就听到有人说话,抬起头来,就见这躺着的年轻人已经睁开眼睛,一双手虚弱的扯在腰间裤带之上。 “哈!” 这人还活着。 酒鬼被吓得一个倒仰,随即回过神来,怒道:“爷拿你这穷鬼一点衣服是看得起你,要死就死透,还炸尸作甚?” 说着话,眼中就闪出凶光,伸手掐住对方的脖子,狠狠往下压:“老子帮你一把,早死早股胎。” 废园墙根处少女乞丐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半站起身体,又缩了回去,眼里的水光转来转去…… 还没等她是不是决定鼓起胆子冲出,就见到那躺在地上的年轻人以迅雷之势,从身旁掀起半块石板,猛的砸了过去。 咣…… 隔着十丈远,都能听到沉闷响声。 酒鬼惨叫一声,头上血光迸开,向旁摔倒,溅起大片雨水。 挣扎着再爬起来,回头看了躺在地上重新一动不动的身着白色短袖中衣的年轻人,眼中有了惊恐之色…… 再也不敢靠近,跌跌撞撞捂着脑袋,去得远了。 少女乞丐又纠结了一阵,拿起一根木棍,蹑手蹑脚的靠近那躺着的年轻人,勾着腰远远的拿着木棍碰了碰那人的脚。 好一会没动了。 “别捅了,没死。” 张坤费力睁开眼睛,看着这个胆怯得如鹌鹑般的小乞丐。 “我先前……” 少女乞丐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眼中就有些羞愧:“我先前不是故意……” “明白,你不出声是对的。” 小乞丐身材如同豆芽,稍显瘦弱,依稀能从眉眼间看出,容颜清丽。 这种少女,别说只是破衣烂衫,脸上故意抹了一些黑灰,就算只是露出一双眼睛,也能勾起某些人的犯罪思想。 何况,那露出来的手臂,还是雪一般白。 这家伙做乞丐绝不超过十天。 张坤此时呼吸都困难,目光在少女面上停留了一瞬,就扫视四周…… 看着这人这景,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很不对劲。 自己似乎是已经走进了书本。 古老,陈旧,有着浓浓的历史气息。 胸口心肺处一阵阵绞痛,内脏受了重伤,绝不是假的。 “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他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明白,自己可能是胸骨断了。 刚刚鼓起余力,拿石板敲打那人的时候,断骨头还戳到了内脏…… 经过一番折腾之后,雨水打在脸上,就更显寒凉刺骨。 让人清醒的同时,又有着极深的绝望。 张坤知道,自己是真的已经不再处身于原本的世界。 前一刻,还在江城第二中学高三五班、窗明几亮的课室里上课来着。 回过神,就到了此处古色古香的街道。 老式的房子,破烂的街道…… 砖瓦矮房,柴门古幡,以及眼前的小乞丐,还有先前的酒鬼。 关键是,他还一眼就看清了,那酒鬼脑袋后面,可笑的金钱鼠尾辫…… 这是? 张坤隐隐有了猜测。 “老头子给我取的这个名字,其实用处不大。” “他说我很小就脾气火爆,还不会爬就开始挥着拳头,抢夺双胞胎妹妹的奶水。一不小心,就能把妹妹揍得脸肿,是典型的火气太旺,阳刚之气大盛,得取个阴柔点的名字……” “以坤为名,阴柔一些,却也压不住天生的爆脾气…… 所以,当平静的课堂,几只绿皮怪物破窗冲进来开始啃咬扑击同学们的时候,其他人包括老师都是第一时间选择尖声逃跑。 趁着那狰狞的怪物吞吃同桌女生的时候,我拿着一支钢笔,捅进了怪物眼珠。并且,还绞了几绞,当场就捅死了一只怪物……” “网上流传的那些小道消息,比如发现空间裂缝之类的传闻,是真的?” 这些问题,注定是得不到解答…… 此处明显已经不是江城,也不是第二中学。 “当时那头被我捅死的怪物,临死之前挥臂反击之时,血光之中,有一道光芒扑入我的眉心……” 想到这,张坤强行忍住心肺处的疼痛,注意力转移到额头处。 眼前微微一花,就看到一个半透明闪着丝丝金光的方框,有着一些字迹。 【姓名:张坤】 【天赋:血勇】 【年龄:17】 【体质:10】 【敏捷:11】 【精神:10】 【武学:散打(入门)】 【技能:语言(入门)、数学(入门)、英语(入门),物理(入门)……书法(入门),绘画(入门)、乒乓球(入门)】 龙气:0 虚空之门:(回归0.1%) 这属性栏,好有即视感,还有天赋…… 呵呵! 看这样子,虚空之门,还有打开的机会,有回归的希望。 想着还能回归,张坤心脏“砰砰”狂跳起来。 没猜错的话,获得龙气,应该可以提升身体素质,并且提升技能…… 甚至,打虚空之门。 胸腹处又是一阵绞痛传来,身体皮肤竟然有了丝丝灼热痛感…… 张坤眼前发黑。 “受了重伤,又淋着雨,感觉是还发烧了。如果真的是青朝末年……我太难了。” 想到有可能会死,张坤只是微微有些难受和担忧,心里竟然没有那么多的恐惧。 在那个世界,父母会很伤心吧…… 小妹就在隔壁班,她一向腿长跑步厉害,应该能跑出学校。 不过,江城地界如果真的如小道消息所说的那般,开了虚空裂缝,连学校都进了怪物,可能处处都不安全…… 大哥去了外省读大学,应该能逃过这一劫。 正灰心间,耳中听到细细紧促的呼吸声…… 刚刚这么一会,他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却没注意到,那少女乞丐已经连扛带拖的,把自己从街心挪到了一处矮檐斜墙之下,挡住了雨水淋头。 少女拿脏兮兮的衣袖抹了一把额头,抹得脸上黑糊一片,甩去一片水滴,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显然,移动一个百三十斤上下的男人,对她来说,很不轻松。 细细的喘了好一会,少女乞丐端容凝眉,伸出三根葱白手指,中指微屈,搭在张坤的左手腕上,侧首感应着,过了一会,就摇头叹息。 “竟然是在搭脉,她难道还会医术?” 张坤眼神微动。 第二章 只讨一文 察觉到张坤奇怪眼神,少女身体微颤,连忙放下他的手,退开了一点,脑袋低着不敢看过来。 “我这……你能治?” 张坤挣扎着问道。 有伤,还受了风寒,又是凄风苦雨夜躺在大街上,按理来说,基本没救了。 但是,身边正好就出现个会瞧病的,看样子心地还很不错,难道是命不该绝? “不是……”少女脑袋越发低垂,头发遮面,啥都看不到了,在雨声之中,差点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我不会医术,我啥也不会!” 她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好吧,不用问了,看这情况应该是有个不好启齿的悲惨故事,关于医术,关于流落街头的经历。 就算对方会医术又如何?都穷到讨米了,心地再好,也没办法帮助自己这个陌生人,能拉一把,遮遮雨就已经很了不起。 雨势渐渐的又大了起来,天色慢慢的黑沉,渐渐的就看不太清人脸。 似乎是黑夜给了少女一点胆量,她不知何时,又靠近了一些,张坤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上的一丝温度。 “你要吃吗?”少女突然从口袋里摸出半块黑乎乎的家伙,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块,眯着眼睛满足的咀嚼,吃了一口,想了想,掰下一半,递了过来。 “什么?” “馍……” 张坤摇了摇头,此时脑袋晕晕沉沉的,最主要的是胸肺之间疼痛不绝,身体四肢都微微麻木,哪来的食欲? 再说了,这看起来黑乎乎的东西,一看就不好吃,而对方又很珍惜的样子。 应该是讨饭的时候,不知哪位好心人扔给她的吧。 是她一天的口粮也说不定。 两人试探着说了几句话,就彻底安静下来。 张坤脑子迷迷糊糊的,也没注意到后半夜的大雨到底什么时候停了,等到再次睁开眼睛,就发现天光刺眼,太阳已经出来。 不远处有了叫卖声、脚步声,木轮滚动,驴马嘶鸣…… 这条街,彻底活了过来。 头还有些重,脑子烧得不太清醒,胸肺之间倒是没有那股锐痛。只不过,却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般,呼吸十分艰难。 ‘伤势没有恶化,却也没见好。’ 张坤紧紧皱眉,视线扫过,就看到自己脑袋不远处,有着一只半黑不白的破碗,碗里有着清水,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想必是昨碗那家伙接了半碗雨水放在这。 发烧的病人,会口渴这是真的。 可是,看着那脏得看不太出本色来的碗,以及水底沉着的渣滓,张坤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这种不卫生的凉水,我喝上半碗,估计直接就扛不住…… 毕竟,现代人普遍身体抵抗力弱,不经造。 ‘那讨饭的小丫头呢?’ 张坤强撑着难受,半支起身体,侧头望去,就看到一个略显瘦弱的黑糊糊身影,捧着一只破碗,在路旁追着人求恳。 “大爷、太太,行行好,我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 “大哥,奶奶,给点钱吧。” 少女脸上黑一块,花一块,明显是找了一点煤灰,重新抹了脸。也不知到底是在躲避着什么人,不敢露出真容。 她的声音倒是清脆好听,可是,声音好听,却是不能当饭吃的。 “去去,臭乞丐,离远点。” “别挡路!” 一个汉子凶狠伸手拔拉,就把小丫头拨得跌倒在地。 四周人离得远远的绕过,更有一大批人眼中全是嫌弃,捂着鼻子。 张坤注意到,这条街人流量其实不错,有进城赶集的身着短褂的普通百姓,也有一些身着长袍的书生和商人,更有金发碧眼的高大洋人…… 骑驴的,坐马车的,步行的,男女老少,全都有。 可就是没见人,扔一个铜板在那少女乞丐的破碗里。 就这么,看着那少女乞丐跑来跑去的,被人嫌弃,被人驱赶……直至日已正中,她什么都没讨着。 想到昨晚上小丫头撕下的半片馍,张坤自忖身为糙汉子,心里也忍不住微微一酸。 ‘好惨一女的。’ “过来……”他清了清喉咙,叫道。 接连叫了几声,少女才迷茫回头,迟迟疑疑的靠近,问道:“是不是口渴,要喝水了。”她弯腰就去端那半碗清水。 “不是,你这样讨钱是不对的,需要一个故事。” 张坤不耐烦转弯抹角,就直说了,他精力不济,也撑不住长篇大论的教导。 自己眼见得这伤这病就不好了,能帮她一把,就帮吧。 “啊?”少女不解。 “故事没听说过,茶馆说书的总知道,也不知道啊,戏文知道不?” 看着少女眼中既了然又迷惑,张坤继续解释。 “最笨的办法,就是强行讨要,会引起别人的反感。” “等会,你把我移到太阳下去,就靠近路边,我负责装死,你负责哭,明白吗?” “明白了。”少女隐约知道怎么做了。 “讨钱的时候,你就说卖身葬……不对,是卖身为兄治病。”本想说卖身葬父,说了一半,看到少女眉毛耷拉,纠结得又要哭,张坤就连忙改口。 心想,这家伙的父亲可能已经死掉了,而且是在不久之前。 “我不卖。”少女这下不哭了,眉毛拧起来,生闷气。 “没叫你真卖,只是一个噱头,噱头知道不?说说而已,你开价一百两银子,看有人买你这黄毛丫头不?” 张坤重重呼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喘匀,又缓缓说道:“我说,你做,别问为什么,想要讨到钱吃点好的,就听话。” “你捡个纸板,再拿块煤炭过来。” 这次少女倒是没有迟疑,这里垃圾一堆一堆的,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吃的。 很快,她就捡了纸片和煤炭颗粒,张坤接在手里,艰难的写下几个字。 “只讨一文?” 刚写完,少女就念出来了。 “你竟然认字,那更好了,等会你就这么讨……别人给了两文,你要退回去一文;给三文,你退回两文,再谢谢他们。” “还退钱?”少女一张脸就算是被抹花掉,看不出表情,张坤仍然能看出她脸上全是不理解。 “照做……就是了。” 张坤感觉自己说了这么一会话,损精耗神的,又有些犯困,身体冷得忍不住一阵阵颤抖,已经开始打起摆子。 ‘这伤病更重了,不知还能不能熬到天黑?’ 他心里暗暗叹息。 接下来,少女可能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真的把张坤移到路边太阳底下,放在那里装尸体,不对,是装病人。 实际上也不用装。 只要长了眼睛的,一眼看去,就能看出张坤重病在身,胸前白色体恤上面,还有大块血迹,显然还吐了蛮多血,已是快死了。 纸板摆在地上,也有认字的行人,好奇的念出来,“只讨一文。” 少女先前还放不开,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思想建设,先是结结巴巴的,再过一会,就说得流利了。 “卖身为兄治病,只讨一文。” “只讨一文,绝不多要。” “只讨一文钱。” 这次,就没人再赶她。 倒是有好奇的闲汉上前问价。 “卖身,卖什么价?” “一百两。” “疯了还是傻了,一百两能买几十个你。”闲汉恼羞开骂,四周就响起一片看热闹的哄笑声。 卖身葬父的看到过,不过,那也是貌美如花的小娘子,才能把自己卖出去。 卖身为兄治病,倒是稀奇得很,再说,这脏兮兮的小丫头,连脸都看不出来,也卖不上价啊。 好歹算是把行人的目光给招来。 买不买没关系,看热闹就对了。 人多了,就有人“大发善心”,在众目睽睽之下,扔一个两个铜板。 “卖身就罢了,真可怜,去买个馒头吃吧,别把自己也饿死了。” 有人这样说。 “谢谢大爷。”少女感激涕零,连忙道谢。 她记得张坤所说的话,捏着几个铜板,脸上纠结得要死,又给旁边一个长袍中年递回一个铜板,“大爷,我只讨一文,还你一文钱。” 中年人刚刚扔下了两枚铜钱。 得还回去一文,少女还是记得清楚的。 众人全都惊呆了。 还有这事? 接下来,形势就彻底发生了变化。 远远近近的,都有人凑过来,有人大声嚷嚷。 “快快,来看看,这里有个傻乎乎的乞丐,只讨一文,给多了不要。” “真的假的,我就没看见过这么傻的人,还有人不要钱吗?” “是真的,我亲眼见到,人家给了五文,她还回来四文……傻成这样子,难怪生来就该当乞丐。” “我就不信,去试试看。” “我也来试试。” 于是,人流越聚越多,真正试过之后,就心满意足的叹息这天下,还是真有傻子的。 来来往往的人,有给两文,有人给三文,有人给十文。 甚至有衣着鲜亮的商人,凑趣的,扔了一小块碎银。 大概有两三钱。 这块碎银扔到地上的时候,张坤躺在地上,听到四周全都倒抽一口凉气,也看到少女紧紧咬着腮帮子,把碎银子恭敬递了回去……心想这家伙不知道忍得多辛苦,幸好还算听话,否则,后面就崩人设了,不太好收场。 现在就没问题了。 看热闹的人,从来不会少了,看傻子的,那就更多…… 张坤躺在那里,没人理会,倒是看清了,小丫头已经把碗里装满的铜钱,偷偷转移到衣服袋子里面去,转移了三次。 碗里还是满的。 可是,路人依旧乐此不疲,试试这个“傻子”,到底有多傻? 一个劲的三文,五文的扔下。 有些人,甚至还来来回回的试了数次。 四周时不时的响起哄堂大笑,跟看戏似的。 第三章 鬼域、人心 太阳西下。 远远的人流渐少,集市散了。 趁着一个没人上前逗傻子的当口,少女终于收摊。 她脸上全是不可思议,转头定定看着躺在地上眯着眼的张坤,眼睛闪闪发亮。 飞快的把铜钱塞到衣袋里,她做贼一般的左瞅右望了几眼,就吭哧吭哧的把张坤重新移到那斜墙下面。 这里挡风挡雨,阴影洒落,不太引人注意。 这几天,她一直躲在这里,早就当成了安家所在。 一天水米没进,她身形微微摇晃,肚子里咕咕叫着,伸手摸了摸张坤额头,又探了探鼻息,眼中神情微微恍惚。 “你等一会……” 少女咬着银牙,做了一个决定。 她蹑手蹑脚,弓着腰身循着墙根,沿着民房店铺,急匆匆望东头长街离去。 张坤睁了睁眼,定定的看了一会斜阳,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等到天色期黑,最后一丝光线,将要被夜晚吞没,少女脚步飞快赶了回来。 她怀里抱着一个药罐子,腰间系着水囊布兜,脸上的煤灰黑痕,被汗水洗去大块,隐隐能看出俏丽真容。 “还来得及。” 看到张坤眼睫毛动了动,少女眼神一亮,脸带喜色。 “来,喝药了。” 她扶起张坤,轻轻唤道。 一只手麻利的摸出粗瓷小碗,把罐子里的药倒在碗里,药香扑鼻。 “原来……你是去买药了啊?” 张坤有气无力的说道。 有那么一会,他以为这少女乞丐已经跑掉了…… 万万没想到,白天讨了数百个铜钱,这丫头不存着吃饭,竟然还去买药。 看她口袋里的形状,那铜钱差不多已经花光了。 “放心吧,这药是安仁堂买来的,能治风寒,杨大夫宅心仁厚,便宜给我开药了。 父亲说过,他虽然出身小地方,一身医术却堪比御医,就算在京城这里也很有名气,他开的方子不会有问题。” 说到医和药,少女总有一种奇异的自信,话也会多两句。 “你……果然是个傻子。” 张坤扯着嘴唇,轻轻笑出声来,咳了两声,又道:“算了,你自个喝吧,昨晚你也淋了雨。我这身体,吃了没用,浪费……” “你不喝,倒掉算了。” 少女柳眉细细竖起,生气了。 端着碗浑身发抖,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张坤愣愣的看着她,好一会才道:“好,我喝。” 药汤有没有用不重要,重要的是,刚刚少女生气的那一刻,他眼前一花,那金光又现,本来绝无动静的属性栏那里,“龙气”猛然从0,变为1。 体质、敏捷、精神,技能,以及武术那一栏的“散打”后面,突然出现一个“+”。 这是? 大口灌着药汤,温温热热的,正好入喉。 张坤心中却是惊涛骇浪,激动无比。 ‘龙气原来是这般来的。’ 是少女的感激,还是依赖?或者是相濡以沫,或者是崇拜。 倒不用分得太清楚。 古时候有一种说法,天心即民心,龙气则是万民之气,或许就是感恩之心,是信任。 从这一点来说,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帮着出谋划策,让少女乞丐讨到银钱,买了吃食……这就是得到反馈了。 她,贡献了一点龙气。 或许是因为先前的推让吃药行为,或许是因为害怕失去的恐惧,情绪激荡之下,就给了龙气。这一点,不必深究。 虚空之门那里,张坤也清晰的看到,如今进度条走了一点点,达到0.1%,多少算是动了。 这样看来,只要自己多行好事,岂不是可以让体质、敏捷什么的无限提升,变成小超人。 同时,还能让虚空之门再次打开…… 想到这里,张坤迫不及待的,视线集中在“体质”后面的+上,意念用力一点。 10点体质,转眼就变成11点。 轰…… 张坤身体剧震。 脸色也涨得通红。 他感觉到一股热气,如电流一般涌上心肺处,也涌入四肢百骸,力量回归,头脑重新恢复清醒,呼吸匀长有力…… 伤,竟然好了。 力量变大,体质变强。 立竿见影。 他暗暗捏了捏拳头。 一股力量凝聚,压得指头微微生痛。 骨骼轻响。 身体重新恢复了活力。 ‘加体质果然没错,体质强了,身强力就壮,自然很难生病。唯一没想到的是,在加点的同时,竟然连伤都治好了…… 当初在课堂上,那怪物临死扑击的力道太大,我至少断了三根胸骨,心肺受创严重,现在就跟没伤过一般。’ 张坤不可思议的想着,心头全是狂喜。 终于活了下来。 “这药,有这么灵吗?”少女已经看傻了眼。 她眼又没瞎,离得也不远,看得清清楚楚。 先前对方明明已经奄奄一息了,药一入喉,立刻红光扑脸,呼吸也不急促了,心脏跳动也有力了。 浑浊的眼睛,也变得清亮。 一看就是大好迹象。 正呆滞间,脑海里千头万绪,不知怎么开口,就听得张坤说道:“换个地方吧,这里不能再呆了。” “什么?”少女脑子一懵。 “你先前讨了那么多铜钱,人多眼杂的,不安全……” 故事中常说,乞丐这一行,向来不太好混。 先前张坤虽然一直在路边躺尸,却也不是什么也没干。 他偷偷的观察了行人,也听到了许多过往书生和商人的交谈。 这里应该是京城,太后当政抓权,皇帝奋发图强,想要变法维新。 还听到了什么“海战失败”、“割地赔款”什么的,更听到一些关于“东洋人”和“西洋人”如何高高在上,横行霸道的传闻。 再就是各地乱起,什么红莲教,小刀会这些反贼出现,直隶那里更是闹起了“拳民。” 内忧外患,一片混乱。 张坤一听就明白了,中学历史学过的,这肯定是青末乱世,列强入侵,民不潦生的当口。 而这时候,歧西太后仍然高高在上,不理民间疾苦…… 李中堂像是一个裱糊匠,今天补这里,明天补那里,什么也不干,就是投降。 雪花白银如水般的赔给外国人。 亡国灭种的当口,有人大声疾呼,有人彻夜难眠。 当然,也有人浑水摸鱼,欺压百姓。 底层呢,更是群魔乱舞,什么人都有。 尤其是乞丐这一行当,历朝历代名声都不太好,那是不用多说。 强者挥刀斩向弱者,弱者挥刀砍向更弱者。 自古以来,莫不如此。 白天的时候,小丫头讨的钱虽然不多,也有好几百个铜钱……按此时的物价,足以购得三十余斤上好优质大米了。 对有钱人来说,这点钱就是随手打赏的事,对普通百姓来说,这笔钱可以让一家三口一个月活得很好。 更别提一无所有的乞丐,在他们眼里,这是一笔巨款。 钱财露了白,就是原罪。 尤其是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的时候。 …… “就在这里。” 一个凶狠夹杂着些许得意的嗓音响在耳边,夜色之中,出现两个人影。 各自提着一根棍子。 少女心中一惊,回头望去,就轻呼一声:“是他。” 张坤也认出来了,左边那位出声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头上还包着布片,隐隐有血迹渗出。 此时正满是仇恨的看着自己。 这人正是昨晚洒醉醺醺的,在大雨之中剥了自己校服和鞋子那家伙。 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皮肤黝黑,身体健壮的三十出头壮汉。 壮汉一脸横肉,大蒜鼻,胡须乱长着连在腮边,看起来有些吓人。 他一双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少女乞丐,喉结动了动,明显在咽口水:“钱,一人一半,女的我要了。” “黑哥,香主那里说过的,有好货色要带回去,能卖钱……” 瘦子有些不甘。 “少废话,最多不弄死就行了,还可以带回去。” 壮汉嘿嘿笑了笑,挥了挥棒子,眼中全是凶光,就要向前。 一个瘦不拉叽的女孩,一个躺在地上动不了的痨病鬼,废园这里晚上又没人……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第四章 顺藤摸瓜 壮汉手掂粗木棍,满面凶相正要向前,眼前就是一片雾蒙蒙。 “呼!” 砂石泥土扑头盖面打了过来。 他双眼一疼,条件反射第一时间就是遮住眼睛。 手刚刚抬起,胯下就是一震,锥心刺骨的痛苦闪电般传入脑海。 “呜……” 壮汉痛得弯下身,心里想着拿棍子攻击,却是四肢无力,全身发麻,像是全身力气都消失掉了。 张坤一言不发,弹身而起,首先就是抓起砂尘泥土劈头盖脸扔去,低头俯冲…… 一脚撩阴腿夹着冲势,踢得壮汉都微微跳起半尺,顺手夺过壮汉胡乱挥舞的长棍,稍退半步,拧腰横扫。 “嘭”的一声闷响,狠狠敲在壮汉的头侧,直砸得他头颅歪斜,额角凹陷,如同一根木桩般倒了下去,还不甘休,又是一棍猛抽下去。 “我这爆脾气。” 张坤长长吐了一口气。 转头就望向那拖后一段的瘦子。 瘦子“哇”的一声,转头就跑,差点被吓哭了。 “还跑!” 张坤眼里闪着冷光。 昨晚初来贵境之时,因为身上有伤,动弹艰难,结果被对方剥了衣服鞋子……别看这瘦子胆小如鼠,其实心里恶毒,因为剥不下裤子,就想把自己掐死。 ‘不能放他离开,要是再叫人来,可能很麻烦。’ 他想也不想,拎着棍子紧追在后,杀气腾腾。 张坤刚刚来到这里,明白这个时代下层民众的凄惨,心里全是不安全,自己学的那个“散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己清楚。 其实是那年报了个暑假班,学了一些基本拳脚姿势,发力都没学通透。 再就是在网上查了一些女子防狼术,学到一点对人身要害的攻击,这个技术散打馆里是不教的。 按家里老头子的说法,就是,平时不打架,打起架来真能赔钱。 得了一个狠字而已。 可是,如果那瘦子真的喊来一堆凶残乞丐,要是还有一个两个练家子,自己绝对干不过。 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想逃都没法逃。 所以,绝对不能放过他…… 少女站在那里,张大小嘴,看了眼在地上抽搐的壮汉,全身打了个冷颤,连忙也跟着张坤身后急追。 她倒不是也想追杀,只是感觉一个人留在这里,有些害怕。 “这哔是真的能跑……” 张坤死死盯着前面的瘦子,心里暗骂。 瘦子跑得跟兔子似的,可能是被人追打习惯了,一溜烟似的钻胡同,绕房子,拐弯都不带减速。 脚上那白生生的鞋子,格外刺眼。 ‘那是我的鞋,当时花了三张红票子,是跑鞋……’ 张坤感受到光着的脚丫底板传来的剧痛,心想不知是被小石子顶伤了,还是踩到了碎木刺,此时自然来不及检查伤处,只是咬紧牙关忍痛疾奔。 毕竟是江城二中校运会的短跑冠军,身体也健壮一些,耐力十足,终于还是没被拉下太远…… 眼见得身前瘦子又钻了胡同,正要转角,他想也不想的就是一个箭步,手里长棍猛然甩了出去。 咣…… 那瘦子被砸得身形歪斜,一头栽倒,头撞到墙上,撞得满头血。 “饶命。” 中年瘦子哭嚎着尖叫。 就要跑到目的地了,没想到给追上,早知道就躲在老巢里,不去鼓动黑哥抢钱了,结果撞到个煞星,只希望叫声能引起香堂兄弟前来查看。 他只叫了半声,正要扯开喉咙哭嚎,后脑一震,脑袋往地上一磕,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坤捡起木棍,一棍打落,看着中年瘦子没了动静,微微愣了一小会,低头看向自己的轻轻颤抖的手掌,深深吸了口气,才俯下身子,把对方的运动鞋取下,拔掉脚底板刺入肉里的碎木刺,重新穿了起来。 没鞋子穿,是真的扛不住,他的脚底又没生老茧,细嫩细嫩的,一走路就会受伤。 至于穿在瘦子身上校服,却没有再脱下来穿上。 只是被抢去了一天时间,上面已经沾满了灰尘泥水以及血痕污块,弄得又脏又臭,张坤心中是嫌弃的。 他上下搜了搜,只在瘦子身上搜到三个铜钱,一时有些沉默。 身后一个小小身影,已经跟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撑着膝盖急喘,目光怯生生的有些犹豫。 张坤摇了摇头,招手道:“快过来。” 他已经听到前面门扉打开的吱呀声,几步向前,拖着少女就躲到石墩后面,按着她弯腰躲得严实。 昏黄的灯光照射在小巷,人影拉得老长。 出来的是一位高个长脸汉子,手里拎着一柄尺长短刀,左张右望的,有些鬼祟。 “是胡子他们回来了吗?” 屋里有人不耐烦的问道,还有一些“呜呜”哀哭声音顺风传出。 长脸汉子探头望了望,忙不迭应道,“没有,可能是野猫在叫。” “那还不快进来,矗在门口,担心别人不知道……” “哦!” 长脸汉子缩了回去,轻手轻脚的把门又关了起来。 张坤直到这时,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就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不对,是身旁拖着自己手臂的少女全身在抖。 “你很怕?” “不,我一点也不怕,我胆子很大的。” 少女连忙道。 呵呵。 张坤轻笑一声,如果你牙齿不打磕我就信你。 事实上,他很满意。 少女尽管胆子小,却还是跟上来了。 最重要的是,刚刚少女发抖那会,一道肉眼看不到的金色微光,从她头上飞出,扑入自己眉心。 不出意外,龙气又加了一点。 【姓名:张坤】 【天赋:血勇】 【年龄:17】 【体质:11】+ 【敏捷:11】+ 【精神:10】+ 【武学:散打(入门)】+ 【技能:语言(入门)、数学(入门)、英语(入门),物理(入门)……书法(入门),绘画(入门)、乒乓球(入门)】 龙气:1 虚空之门:(回归0.1%) 张坤视线在体质、敏捷、精神和武学上面停了好久,想了想。 体质已经试过了,先前加了一点,就是让自己的体魄提升,这是全方位的,性价比其实挺高。 因为,加体质,增强的不但包括肌肉骨骼强度,还有力量以及免疫力各种关系到身体素质的东西…… 那么,顾名思议,敏捷加点,增强的应该是速度和反应力,以及短距离的灵活,闪避属性等等。 这两种属性,从速度到力量,再到随机应变,对保命都有着很大的帮助。 那么,精神属性,是让自己精神很好、少睡觉吗? 还是说,有着其他妙用? 龙气点数太少了,也太有用了,到底是加体质,还是加敏捷呢? 张坤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目光移向武学“散打”一栏。 试试看这个。 先前就因为有了些散打底子,又出奇不意,才能轻轻松松的把那“胡子”和“瘦子”干倒,否则,打不过,后果就很严重。 初来乍到,生活这么艰难,没点技艺防身,怎么也不安心。 意念汇聚在“散打”上面。 提升。 散打“入门”那两个字,模糊了一下,就变成了“熟练”。 无数锻练格斗的画面灌入脑海,就如自己经历了很长时间的练习一般,什么直拳、勾拳、摆拳,侧踢扫踢旋风踢,以及插眼踢阴踩脚趾等等,全都化为本能。 身体和意识都不一样了,似乎能从各个方向出拳踢腿,自然而然。 这才是熟练? 估摸着,收钱教我散打的那个牛逼轰轰的教练,都没达到熟练境界吧。 张坤脑海一阵轰鸣,只觉全身如火沸一般,血液滚烫流转,一股气力从身体骨髓深处出现,通达四肢百骸。 同一时间,他感觉到身体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充塞,感觉肌肉和骨骼变得紧凑了些,身体也变得轻了些。 脚下连踏几步,从突然行动,到突然静止……转弯,腾跃,都轻松了许多。 ‘草,先前加体质是浪费了啊,原来,龙气点的正确用法是加武学。’ 张坤再次定睛看去,就发现随着加点,自己的散打进入熟练阶段,不但手脚变得特别协调,从随意方位都能出手,更是多了许多本能般的应用。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的体质和敏捷,同时跟着加了一点。 如今,体质已经达到12,而敏捷也达到12…… 这意味着,他的散打技能可以熟练的用出各种招数的同时,力量、速度,防御以及反应力,得到了全面提高。 如果说,10点阶段的体质敏捷是正常成年人的数据,那么,如今的张坤身体素质以及速度和反应力,已经超越了正常强壮成年人两成有多。 ‘龙气点实在太有用了,这丫头一个人就贡献了两点……’ 适应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再来看身边的少女乞丐时候,张坤眼神就充满了喜爱,宛如看到了宝贝似的。 那热乎劲,吓得少女连连缩头,差点把头埋到地里去了。 听到屋内那人的声音,似乎在等着“胡子”回来…… 而先前打倒的壮汉满脸络腮胡,有可能就是屋内所说的胡子了,还有,瘦子也一个劲的往这边逃,肯定不是没有目的。 莫非,他们是一伙的? “要么,去看看?” 其实,最安全的做法,应该是立即离开,但是,屋内那极轻微的呜呜哀哭声,又响了起来。 听到耳中,他就有些迈不动脚步。 ‘弄不好,这就是一个什么团伙,以瘦子和胡子的行事风格,肯定没干好事,就瞧一眼。’ 张坤思来想去,又捡起棍子,拎在手中,悄悄靠近门边。 从门缝望去,就见到里面烟雾缭绕…… 油灯光芒黯淡,视野有些不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布衣,头上包着白布的微胖男子正在上香。 顺着拜祭方向望去,就看到一个小小木像。 木像雕塑只有拳头大小,黑漆麻乌的,三首八臂,每个头颅都是呲牙咧嘴。 ‘这是在烧香拜神?’ ‘脑后还有圆圈,难不成是佛光,有这么凶恶的佛像吗?’ 张坤只看了两眼就收回目光,心想这还是有信仰的团伙,惹不得。 他视线一转,就看向另一面,眼神不由发冷。 刚刚在油灯的阴影下面,还有些看不清,此时仔细看去,就发现,那里有着四五个小小身影,在地上扭动着。 那是小孩子。 呜呜声,就是在那里发出来的。 几个小孩分不出男女,全都用破布塞住了嘴巴。 有两个小孩手臂诡异扭曲,像是骨头断了,凄惨吊垂着晃荡着的小臂,让人触目心惊。 长脸汉子此时拿着一根皮鞭,重重挥落,抽得噗噗闷响。 有两个小的,在地上乱爬。 似乎是痛得狠了,又叫不出声来。 “那两个家里肯出钱的,轻点,打坏了就不好开口要价;另外的没人管,家里又没钱,过两天放到天桥边上去求财……” 恭敬烧香祭拜的微胖男子转过头来,面上满是慈祥,看着几个小孩在地上乱滚,笑着说道。 第五章 我这爆脾气 “我这爆脾气。” 张坤本想听一听对方的动静,如果没有什么后患,就悄悄的溜走。 看清屋内的情景,他脑子一阵发炸,热血冲顶,提气抬足一脚踹开房门,手里提着的粗头木棍“呜”的一声,当头劈落。 轰…… 一声闷响。 木棍挟着厉风,重重敲在手舞皮鞭,还没回过头来的长脸汉子顶门之上,打得这人脑袋一缩,吭也不吭一声,翻身便倒。 张坤手臂剧震虎口发麻,木棍跳起有些捉拿不稳,他顺手松开,脚下一个滑步,就抢出两三米,又到了微胖男子眼前,左手一个直拳虚引打到眼前。 喝…… 那微胖男子先是一惊,脚下退后半步,却并没有慌乱,右掌五指如钩拦在眼前,“咻”的一声,就抓到张坤的左拳…… 一抓就扯,扯到就折。 ‘不好……’ 张坤感觉一拳打到钢板之上般,拳面火烫,手腕剧痛,心中立刻就明白。 这笑眯眯的微胖男子手上有功夫。 先前在门缝里看他脚步虚浮,一声肥肉并不紧凑,竟然是看走眼了。 人家并不弱。 功夫不在身上,而在手上…… 或许身体不太灵活,攻击力还是很强的。 不过,熟练境界的散打,也有优势。 痛归痛,张坤的动作却没有变形,攻击也没被打断。 左手直拳其实是虚招,接下来右腿如刀,顺着冲势铲击对方膝盖才是实招。 “喀嚓”一声脆响。 张坤强忍着左手腕的疼痛,一脚就铲断了微胖男子的右腿膝盖,团着身形,整个人如同猿猴一般,扑了上去。 搂头搂脸,抱住对方的脑袋,死命按落。 双膝左右开弓,轰轰轰,接连顶在微胖男子面部…… 直顶得膝盖处一片湿热,感受到抱在怀里的那人全身瘫软,才松手放下,狠狠喘气。 胖子的一张脸已经变形,血肉模糊,鼻子都看不到了,翻着白眼只懂得在地上抽搐。 张坤这才有空看向自己的左手。 只见拳面鲜红发紫,已是肿了起来,手腕处也微微挫伤,手臂一阵酸麻。 再抬眼望去,就发现微胖男子的右掌格外宽大,掌心发黑,显然是练了铁砂掌,黑砂掌之类的功夫。 不过,这人的功夫,显然并没有练到家,只练了手掌,身形步法全身筋肉都没练到。 这种练法,主动攻击之时,冷不丁来一下,就会威力很大。 真的面对瞬息万变的生死格杀局面,就显得有些死板,应变不行。 这不,被自己一套如同疯狗般的熟练级别散打,接连攻击得手,就这么干趴下了。 “啊……” 少女乞丐这时才跟到门前,看着这一幕,她已经不怎么吃惊了,只是感同身受般走到几个小孩身旁,检查他们的伤势,拿出嘴里塞着的布片。 于是,屋里就响起了震天般的小孩哭声,声音凄厉刺耳,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小家伙们想来也是知道,这是来了救星。 救星张坤就有些傻眼…… 他穿越来这里,一没个身份,二是身无分文,真遇到关键时候,完全不顶事。 救人是可以,怎么善后就是个问题。 ‘钱,对,目前吃饭都成问题,反正一不做二不休了。’ 张坤也没去少女那边凑热闹,实在是小孩子的惨状,让他有些看不下去,他一向就是这么心善,在家里连杀个鸡都不敢的,见不得弱小者哀鸣。 搜过长脸汉子和微胖脸身上,也只是搜到约莫七八两碎银,在屋里翻了翻,又翻到了几十个铜钱。 倒是还有其他的收获…… 虚空之门微微震动,张坤就看到,眼前金光微闪,有两点光辉出现。 一个衣着不错的三四岁小女孩贡献了一点。还有一点光辉,是那个双手手臂折断的六七岁男娃给的…… 这小孩此时止了哭声,抬起头看着自己,眼里的光芒无法形容。 ‘这是感激,还是希望的光辉……’ 杨林心里升起了一丝明悟,他基本上弄清楚了,龙气的获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只要得到对方的真心信任和依赖,无论是谁那里都可以得到,感情越是丰富的人,应该越容易送出龙气点。 而另外三个或者七八岁,或者四五岁的孩子,此时就只懂得哭嚎。 看着自己打倒两个恶徒,也跟没看见似的,还带着丝丝害怕。 甚至,有一个稍大点的孩子,低着头,眼睛里竟然还带着恨意。 发现张坤看过去,那孩子佝偻着腰身,以手撑地,缩到墙角里面去,再没看过来。 愤怒,恨意? 张坤眼眉轻跳,心里就有些不解。 不感激还好,恨意是怪我来得太晚吗?他发现,这个小孩双腿齐膝而断,裤管下面空荡荡的…… 所以,人心幽微,很多事情很古怪,帮了人,也不一定能得到理解。 看到龙气又多了两点,张坤心中微喜。 再看看武学那里,散打后面没有出现+,倒是体质、敏捷、精神以及技能全都有着+出现。 ‘这种情况是因为我的散打,只是学到了皮毛,没有学到核心发力,只能练到熟练,就不能再进步了吗?’ 散打本就是散招集合,不成系统。张坤只是知道招数和打法,其实是没有练法和养法的,上限不够也能理解。 刚刚明白到加武学才是使用点数的最好方法,是性价比最高的做法,如今的散打又不能加点,张坤纠结了一小会,就把龙气点暂时存着。 这时加体质,加敏捷性价比不高,还是得学一门正儿八经的根本武学,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反正,左手的伤处,也不算太过碍事,只算伤到皮肉,忍一忍痛,就过去了。 正思虑间。 耳中就听得“隆隆”马蹄和车轮声音…… 张坤眼神微凛,侧门打开一丝缝隙,向外张望。 这里视野极好,能看到长街远处。 天光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一片火把长龙映着车队,缓缓而来。 前面一人骑着高头大马,眼眸如鹰左顾右盼,十分警惕。 车上打着三角旗帜,旗上绣着大大的“王”字,还有人长声大喝“合吾……”,声音此起彼伏。 “这是?” “是镖局货队,打王字旗的,是顺源镖局,也不知是不是大刀王正一亲自护送货物回京……” 少女悄没声息的凑了过来,她这些日子东躲西逃的,其实警惕得很,一看到这长长镖队,就松了一口气。 “大刀王正一,莫非是王五?” 保镖的,又有名气,再联想这个时代,张坤心中一动。 他知道王五,青末大武术家,电影里有演过,这位似乎名声极好…… “就是他,听父亲说过,王正一学艺之时,在师兄弟间排行第五,江湖又称大刀王五,武艺特别高强。 咱们现在所处的西半壁长街,尽头就是他开的源顺镖局,在前门外还开了一家父武义学,收留贫困人家的孩子进学。学文学武,包一日三餐,出色的学生,会安排进入顺源镖局做事……” 张坤眼神一动,“这么说,王五侠义心肠,他家镖局,也对贫寒人家十分照顾喽?” “应该是这样吧。”少女点了点头,迟疑道。 “那就好!” 张坤笑了笑,回屋里捡起那根长木棍,在手里掂了掂,站到门前,摆出一个前弓后箭的姿势,手臂极致拉伸……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天,这些小孩,咱们是没法帮,也没法向官府报信,可是,顺源镖局的人可以。” 他长吸一口气,握住长棍的手紧了紧,脚步连踏,手臂一挥,划出大大弧线。 “嗖!” 木棍破风,向着镖队前方射去。 这木棍前重后轻,重心稳定,虽然比不上标枪,但是,也没有大碍。以张坤如今的臂力,三四十米远,还是可以扔得到的。 “谁?” 骑在马上的汉子手臂咣啷啷一阵震响,背上大刀猛然出鞘,光芒一闪。 半空袭来的长棍,就断成两截。 他一刀挥出,身形弹射而起,落地几个腾跃,轻飘飘的就站在街心,弓腰拔背,严阵以待。 嘴里不停的下达命令。 “原地布阵,护镖!凤江、文钧,随我上前,打探情况。” “是,吴师父。” 车队停了下来,一阵喧哗。 两个青年脚步快捷,手提大刀,飞速奔到前方,全都警惕的望着胡同民房黑暗处。 “好快的刀!” 张坤站在阴影处,深深吸了一口冷气。 他的目力其实还可以,原本就是二点零的视力,如今体质又提升了两点,视力变得更好了些。 只要有一点点光,就可以看得很清楚。 可是,刚刚在火把照耀的长街之上,那木棍飞着飞着,就断成了两截…… 他只看到有光芒微闪,马上汉子到底怎么出刀,怎么收刀?他完全看不清楚。 或者说,只看到一点影子。 ‘在这个朝不保夕的时代,力量,才是活下去的资本。’ 他定定的望了一眼街心喊话的几个汉子,眼中有些艳羡,拉着少女乞丐就往后撤。 “走吧,快躲起来!真如你说的,大刀王五能经营出这么大的家业,官面上和暗地里的势力应该不小,这些小孩,怎么样也是得救了。” 两人就着夜色,穿街过巷,头也不回的离去。 这里并不是他们可以掺和的。 一个没有来历的“穿越”人士,一个明显是在躲避官府,靠着乞讨度日的少女,一旦曝光,怎么都不好解释。 这样就很好。 第六章 风声鹤唳 清晨,张坤匆匆连跨三个坊市,穿过五条街道。 等天光大亮,看到沿街早餐铺子已经开张,买来豆浆、烧饼和肉包,两人胡吃海喝一番之后,就满足的靠着墙角坐下,思考出路。 太阳刚刚升起不久,他就发现,街道上面的动静有些不对了。 “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发遮面,年纪十三四岁很瘦的小女孩乞丐?脸上还抹得黑漆麻乌的,会点医术。” “跟这小女孩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相貌凶神恶煞的青年男子…… “这两人是江洋大盗,见着了,报上来,就有重赏。如有隐瞒,与贼同罪!” 一个腰间挎刀,头戴凉帽,胸前绣着“捕”字的男子咋咋唬唬的经过,顺手拿起一些小吃在嘴里咀嚼,并且,逮住店铺掌柜一通吓唬。 当然,他一路走过,拿了东西并不会付钱。 等他走过之后,就有人小声骂骂咧咧的,倒是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但是也有些人,贪图这份赏钱。招徕顾客的同时,会把目光投入街头巷尾,显然是想撞大运,看能不能找到巡捕说的那两个人。 墙角转角阴影处窝着的两人,转头对视一眼:“暴露了?” 好在他们一路走来,小心得很,并没有太过显露形迹,落入旁人眼中。 尤其是少女,一直被张坤勒令不得现身,买早餐都是他自己亲自出动。 “小宛,你把头发扎起来,不要遮脸……嗯,马尾也行吧,就这样子……” 张坤指挥着少女改变发式,扯着自己的白色体恤,看看还算干净,在她的脸上一阵搓揉。 把她脸上的黑灰脏污全都抹去…… 眼前就出现一个眉清目秀,脸蛋匀白的清丽少女。 若是不去看她身上那件脏得看不出本色的衣服,打死也想不到,对方竟然会是一个乞丐。 至于他自己,倒是不用改扮,什么“凶神恶煞”,全是没影的事。 张坤自认为不说貌比潘安,也算俊秀斯文。 无论是初中那时,还是上了高中,收到的小女孩情书几个书包都装不下来,与那巡捕嘴里说的完全是两码事。 “张,张大哥,这样就可以了吗?” 李小宛缩着脖子,很不自信的问道。 混熟了之后,她的胆子倒是大了些,连自己的名字也告诉了张坤。 家里的变故,倒是没说得太详细,只是说自家父亲是个御医,医术十分高明。 那一日父亲被召去皇宫,回家之后,脸色黑得吓人,长嘘短叹的。问他什么事,却又什么都不说。 第二日,趁着天色未明,匆匆把她和大哥两人分头送出家门,叮嘱隐性埋名不用回来。 接下来,她就听到李家勾结“长毛”谋反,父亲母亲被砍头的消息,街上还有人搜捕……她不敢出城,怕被逮住,于是,就装扮成乞丐。 很快,她身上带的钱就被“同行”抢走了,好在对方没有伤人。 于是就变成了真的乞丐,躲在废园处乞讨着苦挨日子。 直到遇上张坤。 对于李小宛家庭的凄惨遭遇,还有她眼中那深藏着的仇恨和不甘,张坤也没什么法子。 言语上的安慰总是无力,只是悄悄的放在了心上。 倒也没有多问一些什么。 现在两人都还没安定下来,想太多也没用。 看了看李小宛,他点了点头。 “改了发式,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有人认出来,也足够了。” 张坤打量了一番行人动静,眼眸微缩…… 除了刚刚经过的巡捕营士兵,他还发现,一些鬼鬼祟祟的汉子,在街上四处扫视。 这些人普遍面有菜色,衣着破烂,互相之间暗暗打着眼色,也不问人,只是到处寻找。 ‘得,不但官府搜索,连帮派势力也在追拿。果然不能小看任何人,当时做事,毕竟还是留下了不少痕迹。’ 想到自己打倒的那几人,尤其是在民房里见过的烧香拜佛的家伙,张坤若有所思。 那瘦子来找麻烦的时候,还说了“香主”两字……他们肯定是有组织的,自己捣毁的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窝点。 顺着张坤的目光望去,李小宛也发现不对,有些紧张:“是源顺镖局那人透露了消息?” “如果是源顺镖局漏了风,昨天晚上,咱们就很难离开。” 想到那为首汉子刀如闪电,身轻如燕的表现,张坤摇了摇头。 他拉着李小宛悄悄离开之时,隐隐察觉到那人其实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踪迹,只不过,没有追上来罢了。 当日护镖回京的队伍人多势众,真想搜捕的话,他们地形熟,人手足够,散开搜索,自己两人很难逃得过去。 再说,听过大刀王五的名声,其实,打心眼里,张坤比李小宛还要信得过源顺镖局。 再怎么,他们当不至于助纣为虐,帮着官府捉拿“行侠仗义”的好汉。 那么,事情就很明显了。 “应该是巡捕,问过了那些孩子。否则,再怎么眼瞎,也不可能把我这种一等一的相貌,认为是凶神恶煞。” “也是。”李小宛瞟了一眼张坤,苍白小脸上难得的露出丝丝笑意。 “那时你打坏人,是很凶的。” 她侧头想了想,指了指街道上凶恶的汉子,“几个被打的坏人,是死掉了?那些人是?” “就算不死,也说不出什么来。”对自己下手之狠,张坤心中有数,他眯了眯眼睛,笑道:“官府与市井恶人互相通气,有着勾结,也不是什么怪事。走吧,这里不能呆了。” “去哪?” 李小宛跟在后面,眼中迷茫。 她只觉天地虽大,却没有容身之地。 “去源顺镖局,你不是说过,大刀王正一办了个父武义学吗?去那里看看。” 刚刚一路打听,又问过李小宛,张坤知道了,前门口这一块,左右十七条街道,竟然聚集了八大镖局,三处武馆。 名气最大的,就是“会友镖局”和“源顺镖局”。 会友镖局之所以名气大,多数还是因为他们家的镖师和弟子们,与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有些人更是在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任职,协助官府办案,手眼通天。 但是,他们一般不收普通平民子弟,只纳成名高手,进入门槛很高。 至于布巷子的自成镖局,狗尾巴胡同的同兴镖局,打磨厂的东源成镖局,西珠市口的福源镖局等,多数是几个结义兄弟、江湖朋友开设的私家门户。 算是堪堪维持生意,并不如何生发。 而源顺镖局呢?之所以名声大振,生意兴隆,不但是因为总镖头大刀王五实力奇强,难逢敌手…… 还有一点原因,是因为王五的行事风格。 他对普通穷苦百姓颇为照顾,除了招揽江湖中有名气的高手之外,还会从平民百姓中收录好苗子,自行培养…… 比如,父武义学,就是集合扫盲班和武学班为一体的选拔机构。并且,介绍给平民一些生计,算是给生活过不下去的穷苦老百姓的一条出路吧。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势力加入进去,最重要的是学到一门能够用龙气点提升的武学。 得到自保的本事。 加入武馆学艺,不但要交钱,需要一步步承受考验。师父还留一手不太教真本事,时间太长,熬不起。 会友镖局不太够得着,暂不考虑;源顺镖局名气既大,收人也宽松,也许有机会加入进去。 不但能得到庇护,有机会了还会得到武学传授。 听说,王总镖头不是敝帚自珍的性格,很乐意与人分享自身所学。 这一点至关重要。 看看街上,偶尔倒伏在地、皮包骨头的男女。他就明白,在这里,能活下去,其实也是一种本事。 何况,自己来这里没两天,已经直接间接的得罪了一些势力……如今既没有身份,又没人庇护,也不会什么厉害武功,真遇上事,就很麻烦。 整日介东躲西逃的,不是个事。 还有,身边的李小宛。 他又想起了,当日对方冒雨把自己扛到斜墙底下遮风挡雨的情景。 还有,讨到铜钱了,第一时间,这小丫头,又跑去买药…… 不管她,好像也不行。 他有点担心,自己如果扔下这个“拖油瓶”,对方活不过三天。 总而言之,先得找条出路才行。 第七章 父武义学 “这?” 来到父武义学大院门口,张坤就有些傻眼。 倒不是这里不收人,而是竞争者太多,也盘问得太详细了。 到处都能见着一些衣着褴褛,瘦骨瘦骨嶙峋的男女,带着自家孩子前来,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旁边有人在长案上登记问询…… 远远望去,一对穷苦夫妇,牵着一个七八岁、打着赤脚,身上没有几两肉的小孩进入门中。 刚刚跨入门中,妇人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啥?娃儿进了义学,以后认字,还能学本事……” “就算是学不到什么厉害武功,总能有一份生计,给人计账、运货,也饿不死了。” 男人低声安慰着自家妻子,摸着孩子脑袋,语气撼然。 “……” 张坤呆滞的看着那些可怜的不忍目睹的小家伙们,突然没有半点信心,能抢到一个“入学”名额。 转头看向李小宛,对方也是一筹莫展,满脸苦瓜色。 张坤摸出两文钱,塞到身边一个看热闹的中年男人手中,笑问道:“这位大哥,父武义学每天都这么热闹吗?” 这人衣着稍显整洁,面相温和,看上去稍微有点学问。 “哪有?今日四月十九,正是谷雨时分。连日来,源顺镖局受雨水所阻,不会出行,算是最闲的时候,伙计们倒也有空去城外耕种…… 因此,王总镖头每年会定在这个时候收录学生。 并且,学有所成的,也选在这一日出师,可以加入镖局。 真正出色的学子,还有可能成为镖师,成为大人物……” 中年男子接过两枚铜钱,面色一喜,悄悄的收入袖中,态度就很热情。 说了几句,又问道:“小哥是想把自家妹妹也送进义学吗?她年纪稍显大了点,怕是有点难。 其实,女孩进去学习,出师后,多半也会安排刺绣、缝衣或者浆洗的活,没太多意思。真要活不下去,倒是可以试试……” “怎么就不是我想入学?” 张坤闻言就笑。 他刚刚在旁听了一会,知道父武义学之中,除了教授识字,还会教授算术和武术,教得有些杂。 能混进去的话,其实不错。 真能学到本事。 “小哥说笑了,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义学是进不去的。不过,看阁下身强力壮,言谈不俗,应是不愁生计吧。 实在不行,还不如直接去镖行做杂役,或者去货栈、商行那里找活都行……莫非,小哥来自外地?” 这人脑子转得快,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眼神就有些迟疑。 若是外地人,身份不明,很可能有麻烦在身……这时打听父武义学的事情,就不太好说。 对中年人态度的微妙变化,张坤恍如不觉,仍旧笑着问道:“我就不能直接加入源顺镖局?就算做不成镖师,当个趟子手也行啊。” “噗……” 这次,中年人都没回答,旁边有个提溜着鸟笼的胖子就笑了:“不是我小看你啊兄弟,人家源顺镖局,自王总镖头声威大振之后,就兴旺得很。 那些自忖勇力,想要加入镖局的没有一千,也有数百。尤其是皇城根上的这些没有背景的贫苦年轻人,更是把源顺和会友镖局视为第一目标。 你既没有江湖名气,也没有独门武功……啧啧,去打杂,都不一定有人收的。” 胖子的声音有点大,四周众人听在耳中,也跟着发出一声哄笑。 被生活累弯了腰的一些男女,麻木的目光,看过来时,甚至透出丝丝怜悯。 倒是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带着一点优越…… 听得这话,张坤就有些明白。 如果说,五城兵马司各坊各牌的兵丁,以及巡捕营的捕快,算是体制中人。 那么,如会友、源顺镖局这种集多种业务于一体的大型镖行,就是后世所谓的“五百强”企业。 他们不但护送货物、粮食来往于全国各地,还兼顾达官贵人家里的保安任务…… 甚至,连地方官府的税银上交,以及与各国商务往来押运,有时也会请这些大镖局厉害镖头护送,决不能等闲视之。 尤其是镖局总镖头,武艺如何暂且不说,称一句朋友遍天下,那绝对不是吹捧。 一杆旗子,写个姓氏,能走白山黑水…… 这种大镖局,想要加入的人,自然是挤破门槛。 而这种大镖局里面的镖师,来自全国各地,普遍都有着几把刷子。 镖师们走了几趟镖之后,不说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至少也是不会缺少银子和地位。 任凭一人,出去了,见到谁,都会得到一声某某师傅的尊称。 比起后世那种五百强企业的部门总监、经理什么的,更要风光。 至于镖局趟子手,可以类比业务骨干……出行时,担当斥侯,探查道路。 作为第一波迎敌先锋,没有本事,就只能成为炮灰。 所以,趟子手这种听起来,十分低级的职务,其实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胜任的。 拳法精熟,能打能跑,就是硬指标。 的确,如那胖子所说的,普通人进去了,能当个杂役就很不错了。 可是,张坤却是万万不愿的。 加入镖局就当个杂役,每天扛扛包,听人吆五喝六的指挥着下苦力? 不说安全的问题能不能得到保障,学武功这事,肯定没门。 感觉到后腰处衣服动了动,张坤转头看了看,就发现李小宛丫头,脑袋差点缩到衣服里去了,面色有些惊慌。 这些日子过得如同惊弓之鸟,这时被许多人目光看着,这家伙又慌了。 ‘看来,想遵循正途加入父武义学,是不行的了,一个是身份问题经不起推敲,再一个年纪太大,人家不收,这样的话……’ 张坤游目四顾,也不理会那胖子,就看向另一边,那里有三个年轻人,正说说笑笑的走出父武义学。 为首一个身材高大,挺着胸膛,顾盼自豪。 四周有人上前打招呼,极为热情。 “田哥儿,今日出师了,以后加入源顺,前程不可限量。” “田哥儿,能不能帮我家小子,到洪师傅那里说说好话?别看青儿身材瘦小,但他力气不弱,是练武的好苗子……” “小田,我是你李叔啊,你看我家孩儿。” 呼啦啦的,就围上去十多位,拖儿带女的,上前讨好。 “去,去,想进入义学的,都到门口教谕那里去,我帮不了你们。” 叫小田的为首年轻人伸手拔拉,几个庄户人踉跄后退,脸色就显得难看,不过,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张坤看得眉毛微挑,这人力气不小,看他推人的力量,体质应该有十四五点。 “那是田千里,他爹是王家的佃户,一辈子苦过来的,没想到生了个好儿子。 听说他在父武义学中表现极好,六合桩登堂入室,三十六式拳势也已练得精熟,快要摸到合力的边。才十八岁啊,以后真是了不得,啧啧。” 也许是看在两枚铜钱的面子上,中年人在旁解释道:“田千里身边的两人,瘦高那个叫谭黑山,矮壮那个是钟大力,今年也是十八岁。 他们是今次父武义学出师的优秀学子,都是桩功稳固,拳法熟练,虽然比不上田千里,但也很是不凡了。进了源顺,应该有望担任趟子手。” ‘这就是义学的优秀毕业生了。’ 张坤心里自动转换了自己理解的东西。 “他们练了多久?” “有四年了吧,还是五年来着……王总镖头传下来的六合桩功,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学的,他们在入学那会,就被义学教谕看中了。 洪老镖头常年坐镇义学之中,教授学生,一双眼睛可是厉害得很,看人基本不会出错。” “多谢解惑。”张坤拱了拱手,又有些不解,“拳法合力是不是很厉害?怎么我看那田千里有点看不起人的样子。” “千万别这么说,让他听到了不太好。”清瘦中年人连忙弯了弯腰,不满道:“我虽然不练武,但是,也听过拳法合力的事。 那是全身力量凝聚一股,等闲四五个壮汉围攻也不是对手,随手就打倒了…… 实际上,各省入京讨生活的一些武师,差不多也就这个境界。 真正能练到钢筋铁骨的武师,毕竟是少数,源顺镖局中,三十多位镖师之中,也仅仅只有一半有这等成就。” “原来如此,果然厉害。” 张坤听明白了,他想起当初报那个散打班的时候,教练也曾说过,真正把拳法练得精熟,懂得运力法门,就能把全身劲力融为一体。 随意出手,一拳一脚都是全身力量集合,被称为整劲。 这种拳手,已经可以参加职业比赛了。 谁赢谁输,就看各人力量大小,以及反应机变。 这位名叫田千里的义学毕业生,桩功熟练,摸到合力的边缘……也就是说,在业余拳手里,算是佼佼者,差不多快要成为职业拳手。 不过,看田千里一举一动之间,却是规则森严,似乎颇为死板……想来是练套路练得太多,没有什么实战经验的缘故。 其实也算不得很强。 张坤靠着龙气加点,散打直接提升到熟练境界,体质和敏捷双双达到十二点之多,一身力量初步估算,可以搬起两百四十斤重的东西,看起来比起平常正常男性也没有强上太多。 但是,他再仔细看看周围众人,就发现,这些人其实比起自己还差得很远。 如果以属性来看,他们体质一般处在七到八的样子……亚健康状态,都算是在抬举他们。 有些人体质,感觉只有五到六,提起一百斤重量,都做不到。 远远达不到正常健康强壮男人的标准。 而那田千里,练了四五年,单论力量,也就在三百斤左右的样子…… 张坤心里暗暗估算着自身实力层次。 心中有数了。 正规渠道,进不了父武义学,自然也进不了源顺镖局。 他却没有放弃。 盯着田千里、钟大力三人看了好一会,眼睛微微眯起。 ‘想要达到目的,也不是只有一个办法,这位,倒是一个好目标。’ 想到这里,也不多看父武义学门口的熙熙攘攘,带着李小宛悄然离去。 第八章 借梯上楼 到了中午时分,张坤和李小宛再次出现在西半壁街的时候,两人已是形像大变。 张坤身着天青色长袍,温文俊秀,身形挺拔,手里拿着一柄折扇,三步一摇走在路上,行人尽皆注目。 好一个俗世佳公子。 而他身后落了半步的李小宛更是厉害了,身着浅月色对襟衫,腰系百折水绿罗裙…… 刚刚洗刷干净的一张小脸,已是初露华彩,透着丝丝红润之色,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美好年华。 直看得人眼睛都拔不出来。 “这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出来散心……” 四周响起窃窃私语声。 “太显眼了吧,表……表哥,咱们真的要那么做呀?” 李小宛十分局促,一边跟着前行,眼睛不太敢看向前方,脑袋都快要低到胸脯了,有几次差点踩到自己的裙摆,一头栽倒地上。 心想这位张大哥,不知为何要让自己叫表哥,还要编造身世? 这倒也罢了,可是,跑到源顺镖局门前来寻衅滋事,这就有些不好了,会不会被人打破脑袋? 不过,自从在绝望之时,捡到这位“表哥”之后,自己就好像时来运转了,生活也开始有了盼头…… ‘他是有学问,有本事,十分,十分厉害的人,听他的准没错了。’ 想到张坤先前叮嘱自己的话,她有些为难,又咬了咬牙,默默在心里背诵着台词。 小丫头虽然虚岁才十四岁,未曾经历太多世情风霜,心里其实也有着自己的判断,一个人值不值得信任,是不是很厉害,她直觉就能有点感觉。 ‘好不容易弄到八两多银子,这次就去了五两。’ 想到张坤先前在“锦绣斋”买的两身衣服,李小宛又是一阵肉痛,这样花钱,过几天又得去讨饭。 “大事要紧,钱财身外物。”张坤呵呵轻笑两声,他一眼就看出李小宛在想什么了。 这些天的乞讨生涯,给她心里留下了阴影,但是,想要达成计划,穿着脏污衣服,是肯定不行的,没得就让人小看了。 “找到了。” 远远的,就看到一家酒楼门前转角处,田千里的身影,张坤放缓了脚步。 田千里此时倒是没有先前的高傲,脸上全是不耐烦,跟对面一个满面风霜之色,身着陈旧灰白色布衣的老汉说话。 “爹,怎么才三两银子,就不能跟人多借一点吗?等我成了镖师,月入可达二十两,出镖还有红利,到时富贵可期,这点钱算什么?” “借遍了亲戚,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你娘生着病,去年收成也不好,王老爷那里还欠着租子呢……” 老汉说着话,脸上皱纹更深,腰都直不起来。 “你跟我说这些做甚?得了,三两就三两吧,好歹也能请次客,只要师兄那里说句话,今日之事就成了,你回去吧。” 田千里嫌弃的看向老汉身上的脏破衣服,想了想又说:“以后少来镖局这里,被人看到了不太好。” 说完掂了掂手中银子,收入囊中,头也不回的就走到泰和酒楼门口,那里谭黑山、钟大力正在等着,三人对视一眼,迎向从顺源镖局来的一男一女。 田千里满面堆笑,连忙迎上前去:“杜师兄,王师姐,快快请进,小弟已经备下席面,就等二位赏脸呢。” …… “真的要针对他吗?我怎么感觉那老伯好可怜?” 李小宛看着那老汉踽踽独行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 张坤摇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应该是在自家儿子小的时候没怎么教好,咱们帮他教一教,让田千里认识到社会的艰难,看清自己。以后的人生也会走得更加顺遂。” 李小宛哑然,翻着眼白悄悄看向张坤。 明明知道他说的全是鬼话,偏偏还觉得好有道理。 这个所谓的“借梯上楼”之计,到底有没有用,她心里其实没有一点底。 “我教的你都记下了吗?” 张坤却不太放心,侧头问了句,抬步也往泰和酒楼行去。 “我记性好着呢,一句都没忘。”李小宛连忙跟上。 两人进了酒楼,就有小二迎了上来。 张坤看了看大堂,特意选了田千里几人旁边一张桌子坐下,点了几个酒菜。 等菜上齐,一边听着邻桌的说话,一边与李小宛两人大口大口用着饭菜。 这一顿,可值二两银子,两人都很珍惜,哪里还顾得上说话。 “田师弟,你们几人是洪师伯亲自教导出来的,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练成合力,成为镖师不在话下,先跟着师兄我走几趟镖见见世面,以后就可独当一面。” 邻桌一个修着精致小胡子,二十七八岁男子,饮了一口酒,笑着说话。田千里连忙站起,满面笑容:“多谢杜师兄。” 杜师兄名叫杜凤江,是王总镖头门下大弟子,在源顺镖局中,算是一把好手。 在南方镖路上小有名气,绿林同道也都卖他几分面子。 其身份,自然不是田千里这种父武义学刚刚出师的弟子所能比拟的。 “坐,坐,不必这么客气。” 杜凤江摸了摸小胡子,大马金刀的压了压手,还没等他再说什么,旁边一个扎着马尾,满面英气的女子一拍桌子笑道:“田师弟快要练成整劲合力,拳法想必也是精熟,饭后咱们切磋切磋。” “哪里敢与师姐动手?” 田千里头皮发麻,慌忙摇头。 这位师姐名叫王静雅,名字很秀气,可是,形貌那就一言难尽。 五官长相倒也精致,这身材,看着比自己还要高一个头,手臂差不多有常人的大腿粗……一身肌肉鼓凸,细腰如蜂,腿如大象。 一拳夯下来,估计自己半条命就没了。 关键还不是这位师姐神力惊人,难以应付。 而是她的身份。 身为王总镖头的宝贝女儿,你敢下手往她身上狠狠招呼? 只挨打,不能还手的切磋有什么意思,何况还真打不过。 话说整个源顺镖局敢跟她动手的,真没几个。 打赢了没趣,打输了丢脸。 “没劲,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胆小。” 王静雅撇了撇嘴,只低头吃菜。 耳中忽然就听到一把脆生生的女声:“表哥,你留学归来,不去科举,却想加入会友镖局,姨父知道了,肯定得气死。” “你是不知道啊,表妹。留洋在外,身体弱了,就被洋人看不起,很是受了一番欺辱,奈何没学到拳法精髓,也打不过人家。 这次回来,就是听说会友镖局在京城首屈一指,神拳宋老前辈更是名满天下,要是能拜入门下,学得拳法、枪法,强身强国,岂不是好。” 几人眉头微皱眉,看向隔邻桌那一男一女,感觉酒也不醇了,菜也不香了。 田千里看向隔壁桌,看到那少女满脸娇俏柔弱,眼睛就微微发直,心里却不以为然。那位表哥实在是没眼力,谁不知道在京城,王总镖头大刀王五,才是最强的。 接下来,那少女果然就问了:“表哥,你忘了一点,要说名气,顺源镖局的大刀王五威名更盛。而且,他时值壮年,正是能打的年龄,向他学习拳法、刀法其非更好?” “不然,大刀王五前辈本人艺业肯定是极高的,但是,表妹你可曾听说过源顺镖局年轻人中,有谁名气很大? 再看会友那边,后辈徒孙里出了个李尧成,年方弱冠……一手三皇炮锤凌厉无匹,三十六点蛇盘枪法,颇有子龙遗风,把全京城的年轻人都比下去了。” “原来这样啊,会友镖局授徒厉害,比源顺镖局强多了,似乎他们家在李中堂那里也说得上话,门下镖师多有进入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做官的。 表哥要是学艺有成,谋得一官半职,姨父也不会打你了。” 少女咯咯笑着,想来是被说服了。 本来是清甜美好的声音,听在田千里耳中,却是隔外的刺耳。 他霍然站起。 “大言不惭,你有何本事?胆敢小瞧顺源镖局?听语气,你也是学拳的,不如跟我比划比划,看看我们年轻弟子差在哪里?” 随着田千里发话,杜凤江师兄也是颔首认同。 王静雅饶有兴致的在张坤胳膊上看了看,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有些惋惜,却也没有阻止。 第九章 拳脚无眼,倒地为输 “原来诸位是源顺镖局的啊,这事闹得……” 张坤满脸尴尬。 摆了摆手:“我学艺不成,这里瞧两手,那里学两招,都是皮毛……哪里会是源顺镖局后起之秀的对手?还是不打了吧。” 旁边的李小宛也仿佛被惊到了,张着小嘴,欲言又止的,手边的小碗都被碰倒了,她着急慌忙的道:“别打,别打,表哥练得很杂,都是野路子,出手也没个分寸,要是打伤了谁就不好了。” 说完瞟了田千里一眼。 张坤心里暗赞,小丫头虽然平日里胆胆怯怯的,有事了还真靠得住,几句台词不但背得极为流畅,还懂得自我发挥的。 看这小嘴,一两句话,就挑得田千里额上青筋乱跳。 什么叫打伤了谁就不好了,这是明显的看不起他啊。 在“知少色,慕少艾”的年纪,被一个如花般灿烂的小姑娘这么看不上,换谁,谁也不能忍。 “听到了吗?千里,你跟这小兄弟切磋切磋,不要伤人。” 杜凤江面色微黑,此时也有些坐不住,重重叮嘱了一声,不要伤人。 当然,也不要丢面子,肯定是要好好的折辱一下。 否则,对方还以为源顺镖局真的是徒有虚名,只靠着师父王总镖头撑场子,门下的年轻弟子全是酒囊饭袋。 王静雅摇头失笑:“至于吗?人家小兄弟只不过刚刚回国,对各家各派情况不了解,因此胡乱揣测着,你们还真的着急上眼了。 我看他筋肉松驰,脚步虚浮,显然没有练桩增功,就是个普通人而已。千里,你想要切磋,不如跟我比划比划更好。” “师姐,这不是切磋不切磋的事,关系到咱们镖局名声。” 田千里把拳头捏得咯吱响,心想师姐可能搞不清状况。 真要不试试手,打得对方心服口服,转过头人家肯定会说,会友镖局果然厉害,源顺镖局果然饭桶,那还得了? 在京师外城前门口这个地方,镖局众多,竞争十分激烈。 人镖、银镖、物镖,以及保安、护宅,甚至还包括暗地里的刺杀…… 这些生意虽然多,但架不住许多家来争抢。 所以,名声越大的镖局,就越是兴旺。 明面上一团和气,你好我好;暗地里刀光剑影,争风斗气。 如今的形势就是,会友镖局与官方走得很近,背后势力通天,生生压了源顺镖局一头。 如果不是总镖头大刀王五的武艺太强,恐怕,会把源顺镖局压成二流镖局,平日里直接关门大吉,接不到什么活干。 ‘从另一方面来说,岂非正是我大好表现机会。’ “请吧。” 田千里已经迫不及待了,伸手一引,就走了出店门,站在门前邀战,一边调匀呼吸。 “请。” 张坤表面上无可奈何,心中却是沉静如水。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接下来,就看自己这双十二的体质和敏捷,以及散打熟练境界,到底打不打得过,刚刚义学出师的六合拳了? 想来是可以的。 因为,武学这东西,练法和打法是不一样的…… 田千里就好比刚刚从大学里学成出来的毕业生。 学得再多,再好,但是,其工作初期,却不一定比得上人家初中毕业的熟练工。 实践,不,实战才是检验强弱的唯一标准。 田千里少年时就在父武义学之中学文习武,并没出过门,也没跟人真正动手打架,最多的也就跟同学和老师切磋切磋,动作肯定就会很规矩很死板。 真要是在江湖上走南闯北的打过几次滚的田千里,现在的张坤肯定不会跟他打。 那是自找没趣。 …… 四周众食客,以及泰和酒楼的掌柜、伙计,全都一窝蜂的跟着出来。 再接着,父武义学那边,也哗啦啦的来了一群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隔远看着。 看热闹这事,就是国人天性,都不用人大声吆喝,一会儿就来了一大票。 张坤眼尖,发现自己先前打问情报的中年书生,还有那个拎着鸟笼的胖子竟然也在,此时显然是认出自己,满眼不敢相信…… 这些人真闲。 “要怎么打?” 张坤这时就不装了,站在田千里对面,气息沉稳,目光炯炯。 “拳脚无眼,倒地为输。” 田千里右足微弯虚步在前,左足半弓蓄力,坐胯含胸,一手竖掌前探,一手握拳横胸。 肩、背、膝、拳,融为一体,有一种混元不破的感觉。 “鸡步!” 张坤就算不认得对方的拳架子是什么名目,也不知怎么练法,但他其实也知道对方这鸡步桩站得极好。 简直就像一只好斗的大公鸡,全身炸毛,威风凛凛,随时可以啄死蛇。 随着田千里奇特的呼吸频率,力量蓄积,一触即发。 张坤外松内紧,也慎重起来。 听说,所有的桩功,都能大幅度提升实力。 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说的就是这个功。 对方练了几年的桩功,体质和敏捷增加了,这是正经拳法根本功法的先进之处。 单单是一个鸡步桩亮出来,就能看出田千里根基雄厚,难怪会受到看重。 “准备好了没?” 张坤知道,面对这种力量在自己之上,或许连敏捷也要强过自己的“练家子”,自己想赢还真不能走寻常路。 尤其是田千里憋着一股子火气,又想要表现自己的情况下,只要一动手,定然会是如火山爆发般的猛攻。冒然上去应招,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所以,要破他拳架,必须把战斗引到自己的节奏中。 简单来说,就是出奇,致胜。 “我要出手了。” 张坤又喊了一声,脚下晴蜓点水般试探前进。 双手握拳护在头侧,肘部护住腰侧……架式不太好看,有点像是举手头降,惹得四周众人哄堂大笑。 看看张坤靠近到五步距离,田千里应激而变。 拳架微摆如狮子抖鬃,脚下踏步,拳势左压右打,拧腰挥臂。 这是“上步冲天炮”,以拳法带动身法,步步为营,发力狂暴,显然是想将张坤一拳打飞。 张坤却在田千里刚刚要发动之时,如受惊的老鼠一般,脚下发力,一溜烟退出老远。 “我又回来了。” 够不着…… 田千里一口气憋在胸口,十分难受。只得收臂含胸,脚下虚步,又停在那里,蓄势以待。 “我又要出手了。” 他的架子刚刚复原,张坤又护着脑袋,探足进入五步距离,触手可及。 贱得无法形容。 第十章 丢人 田千里眼神一厉,暴喝声中,脚下连踏,再也忍不住,身形如箭般疾冲。 右拳轰的一声打出…… 比拳更快的是,他右足蹬地,身形半腾空中,如电腿势连环,足尖就踢到张坤的腹部。 “辕门射戟!” “好。” 旁边有人就叫出声来。 这一招引拳出腿,连环快踢,又准又狠。 拳为虚,腿为实,上下变化,发力迅猛。 一般人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挡。 张坤眼睛一亮,似乎未卜先知一般,在田千里蹬地腾身而起的当口,他的脚下跳步如蝴蝶,身形已经保持着奇怪姿势斜斜窜出,左拳啪的一声,就打在田千里的脸上。 你再快,能快得过直拳吗? 散打其实就是散招汇集,练的就是招式组合,是后世人从中外各种流派中筛选出来,极有效率的一种攻击方式,打、踢、绊、摔,无所不用其极。 什么招式有效,就用什么。 取自拳击里面的这式左直拳,又快又飘…… 肩不动,头不摇,脚下用的是蝴蝶步,完全看不出是进是退。 田千里实战经验毕竟欠缺,当场就中招。 这拳力量不大,攻击力也不强,侮辱性却一点也不少。 轰在鼻子上,当场打得他脑袋微仰,鼻端两股热流飙射。 连鼻血都打出来。 四周一片安静。 “不好。”杜凤江在一旁看着,脱口而出,他知道田千里上当了。 果然,田千里鼻子上受了轻飘飘一拳之后,立即就懵了脑子。 左手划弧抡打,右手变拳拧腰转身,一式“武松打虎”猛然击落。 他想毕其功于一招。 “辕门射戟”接“武松打虎”,硬扎硬拦……拼着受几拳轻的,要一拳把张坤干趴下,打得对方倒地不起。 决不能让他打了自己就逃离开去。 …… 这种应对,其实也不能说错。 他却没发现,张坤一沾即走,转身向后弓身逃离的时候,拧转腰身,左腿如鞭子一般,从一旁划弧旋踢。 你追打别人的时候,永远得防着对方回马枪。 田千里却不懂得这个道理。 啪…… 他一拳还未落到张坤后心,对方的旋风扫腿,已经从左面空档处,扫在他的太阳穴处。 以他的体质和力量来说,这种力度的攻击,打在身上,只是疼一下而已,完全称不上受伤。 但是,脑袋一侧被击中,却没那么简单。 田千里头颅一歪,脚下踉跄着,晕晕糊糊…… 终于还是没有站稳,轰隆隆一声,斜斜栽倒地在。 把酒楼立式招牌撞得稀碎。 ‘这就是传统武术,不喜欢护头的弊端了。’ 张坤呵呵轻笑一声,退后两步,拱了拱手,“承让了。” 两招,只是两招。 一式直拳,一式回身蝎子摆腿,就把田千里干趴下。 四周围观百姓一片寂静。 实在是,张坤出手干脆利落,看起来十分轻松……打倒对手,连天青色的长袍都没有起皱,让人不得不佩服。 拎着鸟笼的胖子张口结舌,似乎还记得自己当时取笑对方,声称对方加入镖局,打杂都不一定有人会要。 可是…… 你说你这么厉害,到哪里不能找到体面的活,至于逗我们玩吗? 与身旁中年书生对视一眼,全都感觉面上火辣。 围观百姓喝彩声音压在喉咙里,想喊又喊不出来,憋得十分难受。 源顺镖局父武义学的出色弟子,被人三两招打倒在地,无论怎么洗也洗不过去。 最重要的是,那打赢了的小伙子,年纪看似比田千里还要小,更算不得什么成名高手。 这代表什么,代表源顺镖局不如人啊。 这时喝彩,怕不是会被人秋后算帐。 一时之间,许多人面色涨得通红,看着田千里狼狈万分模样,想笑又不敢笑,吭哧吭哧不绝于耳。 杜凤江面色黑得发红,他身上燥热,只感觉中午的太阳特别大,全身上下都不得劲。 先前还叮嘱田千里下手要有分寸,不要伤到人。 结果呢? 就这? 若是对方来上一句源顺镖局的年轻弟子果然不行,他的字号,今天就算是砸在这里了。 总不能以大欺小,让自己这个成名人物去对付一个没有正经学过拳的少年人吧。 这个脸,他还真的丢不起。 正纠结间。 旁边的王师妹已是一溜烟就跑了过去,巨大的身形卷起狂风。 “小兄弟,果然了得。” 王静雅满脸带笑,眼中全是喜悦。 “打得特别漂亮,这招式我都没见过。有没有兴趣加入我源顺镖局做个镖师?放心,我们家对江湖朋友,尤其是有本事的朋友,那是格外看重,绝不亏待与你。” 她一边说,一边亲热的拍了拍张坤的肩膀。 张坤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身体一沉,肩部直似要塌了下去,差点就没被按趴下。 ‘好家伙!’ 他大感诧异,对方随手一拍,全没用力,却至少有着三四百斤重。 好在收手得快,否则,自己定然要出丑。 这女人显然是要找场子,内秀啊,脸上笑得那么爽快,全是伪装。 不过,对方显然还是有些分寸的。 做得隐秘。 耳边又听得王师姐低声在耳边说道:“会友镖局有什么好?他们是师徒传承。外来好手去了,很难在短时间之内得到认可,学不到三皇炮锤的真髓。 你若有心拳术,来源顺,我们六合拳、六合刀绝不藏私……” 这是讲条件了。 张坤一听这话就笑了。 朗声道:“小弟久闻王总镖头刀拳双绝,名震天下,早就想加入源顺镖局,学得一招半式。这位师姐既然盛情相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有空了咱们也切磋一下,我对你那西洋散手比较有兴趣。”王静雅兴致勃勃又道。 张坤的散打招数,有别于国内各家各派,显然是被王静雅当成了留洋时学到的西洋散手了。 她三言两语就解决了一桩难题,不由开口大笑,声震四野。震得张坤耳鼓发麻,心里直叫好家伙。 这女人…… “王小丫!”杜凤江凑近一听,直啜牙花子。 这叫什么事? 打了自己的人,还要把对方请进镖局供着,这是请大爷呢? “叫我王静雅。” 王师姐轻咳一声,双手背在身后,横了自家大师兄一眼:“要不,你让他拜入会友镖局…… 到时传扬出去,说我源顺出师弟子打不过人家一个未曾正经练拳的野路子。资敌倒是小事,江湖朋友肯定会笑掉大牙。” 说着话,看着好不容易爬起身来的田千里,怒哼一声道:“丢人!” 第十一章 规矩 长街尽头,远远就看到一支杏黄旗高高竖起。 顺源镖局几个大字随风招展,极为引人注目…… 朱红大门敞开,不时有伙计和杂役进出,行色匆匆的。 也有一些身着短打衣服的精悍青年经过,见着王雅静就热情招呼行礼。 “师姐回来了。” 这时候,王小丫同志就会很矜持,端着老夫子的模样,模模糊糊的应一声,点一下头,摆出一幅大师姐的姿态。 看得张坤都有些忍不住笑。 倒是李小宛,时不时的偷偷打量王雅静那身茁壮的肌肉,时不时的又看看自己,眼中艳羡万分的同时,又有些颓丧。 世人常说,得不到的东西,就是最珍贵的。 李小宛羡慕王雅静的身材也是正常,当然,指不定,这位王师姐可能也在偷偷羡慕着李小宛的小鸟依人、袅袅婷婷。 这都是人之常情。 “这两块牌子,都是百姓感念于咱们顺源镖局的德行,自发送上门感谢的。” 走到朱漆大门前,王雅静特意停了停,很是自豪。 张坤左右望了望,就看到门道东墙上高挂“德容感化“金字横匾: 而西面墙上则是挂着“义重解骖“几个金字。 再往内,宽广迎客大厅之中还挂着“尚武”、“济贫”两个小匾……过了照壁,眼前陡然一阔。 货物堆积成山,旁边还有马厩。 一眼望去,二十余匹马或者嘶鸣,或安静。有拉车的马,有战马,大小不一。 马厩旁边还有车棚,此时正停着七八架马车。 果然不愧是大镖局。 这只是前院而已。 想想也正常,迎四方来客,走南北西东,没有这么多人力物力,也不敢接下这保镖护卫的任务。 抬眼望向前方,看到重重叠叠的屋宇,一进又一进。 往左望去,也是连绵屋舍,阵阵呼喝喊杀声传来。 张坤眉头一跳,就听得王雅静哈哈笑道:“吓到了吧,第一次进来的江湖同道,都会这样。 西厢院落有四十余居处,都是镖师们落脚地点…… 也有的镖师不会住在镖局里面,嫌弃太过吵杂。不过,住在镖局也有好处,那就是可以相互切磋,交流各家武学……” 随意介绍了几句,王静雅就紧走几步,带着张坤往中堂而去。 “我先带你去大掌柜那里走一趟,以后领取月俸,以及接走镖任务,都是在他在安排。” 大掌柜是个年约五十,花白胡须,面貌清矍的老者,看到王雅静风风火火的走进来,脸上皱纹舒展了些,笑道:“小丫,我早就听说你的事了,今日又找到一个年轻天才,这次不会看走眼了吧。” 王静雅面色微红“林叔你就别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来取笑我了,不就是小时候揪了你的胡子吗?至于记恨这么久?这次是真的天才。” “我知道,留洋回来的有志青年是不是?一手西洋拳法可圈可点。 实话说吧,聘请镖师得过了合力关,并且,由镖局镖师斟验实力,这是规矩,不是我刻意为难。” 林大掌柜歉意的看向张坤,笑道:“当然,如果三月之内,张小兄弟能够通过斟验,我们这里自然欢迎。如果不嫌弃的话,这三个月,可以先跟随一个镖师做事。” “林掌柜,你过份了吧,这可是我亲自请回来的天才。” 王静雅脸色大变,很不高兴。 “是不是天才,过些日子试试手不就知道了。”不远处一个身形雄壮的宽脸大汉走了过来,皮笑肉不笑的打量张坤两眼,举起大拇指:“张兄弟这么厉害,还没开始练桩聚力,就把田千里打得满地找牙。听说,我那师父都动了引退的心思,说自己误人子弟,不能尸位素餐……” “这人是谁?” 张坤转头轻声问王静雅。 他又不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啥见识没有的懵懂青年。 后世资讯发达,不说电影电视,网络上面的消息太多了,他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 林大掌柜公事公办,其实是绵里藏针。 恶意倒也真的没有多少,不过只是不同意自己担任镖师而已。 对王静雅的自作主张,有些不满则是真的。 这位后来的魁梧汉子,却不大一样,明捧暗贬,更有着几分隐藏不住的敌意。 “他是洪师伯的得意弟子,叫罗七,精通八极拳和六合大枪,刚刚在江湖上闯出了虎威枪的名号,已经快要进入锻骨层次了。” 王静雅“小声”说道。 “比你厉害吗?” “当然打不过我,哈哈,我可是很强的。” 王小丫同学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震得屋子灰尘和簌簌而落。 林掌柜和罗七面面相觑,面色全是尴尬。 他们全都听到了,因为,王静雅的“小声说话”跟别人小声说话真的有些不一样。 张坤估计这女人是因为气血太强,中气太足…… 所以,一说话就能形居四方共鸣。 就如三国时代的猛将兄张翼德,隔着老远一声喊,可以把桥震塌,让千军万马不敢追击。 那得多大的嗓门? 张坤想都不敢想。 罗七自问在外人跟前丢了面子,也不装模作样了,自顾道:“大掌柜,我这次走了一趟北面,短时间不会出去,正要留驻京师……斟验新晋镖师的职责,不妨交托给我。” “如此,也行。” 不待王静雅再多说什么,两人几句话,就把事情定下来了。 “你们?” 王静雅眉毛拧起,张了张嘴巴,也没多说什么。 “我们走吧。” 她知道争了没用,所以不争。 这事就算是找到自己父亲,其实也改变不了。 …… 出了签押房。 “这次是我对不起你,说到的没有做到。会友镖局那里虽然师徒传承,我倒是认得几个人,可以把你介绍进去,不致于让你蹉跎了岁月。” 王静雅满面沮丧。 她其实知道,就因为是女儿身,所以,在自家镖局里,其实不太受人重视。 这个年代,男子可以做的事情,女人往往做不到。 就算能力再强,在旁人的眼里,也终究是会在有朝一日嫁出去。 那是别人家的人。 王正一建立源顺镖局,当然不是凭借他一人之力,就包打天下。 有许多师兄弟、江湖朋友帮衬着。 做起事来,也不能一言而决。 关系到大家的利益,凡事得讲规矩。 王静雅身为王五的女儿,可以安排一些小事,遇到重要事情,遇到一些老资格以规矩推托,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第十二章 奇怪的小孩 “镖师不镖师的倒是无所谓,能学拳术吗?” 张坤眼中带笑,看向王静雅,他觉得这个“大”姑娘,的确是有意思,没有做到答应过的事,竟然不惜资敌,也不愿委屈了他人。 敞亮! “会友镖局那边有些复杂,孙师傅、张师傅择徒严谨,不收带艺投师弟子;于师傅那里却是不拘一格……什么,你愿意留在顺源?” 说了几句,王静雅才回过神来,张坤竟是愿意留下。 “可是,那罗七虽然实力比我要弱,也只是弱了一丢丢而已。” 王静雅比了一个小指头,就有些愁眉不展。 “别说你在短时间之内,做不到气血合力,聚力成劲的地步。就算是能做到,面对他的斟验,也很难走过十招。不行的,你得罪了他,到时候,肯定不会留手。” “是因为田千里吗?” 张坤隐隐能猜出是怎么回事,心里不由感叹,无论是哪个时代,就算是再小的组织之内,都有着各种山头。 人际关系,在后来会那么吃香,也是有道理的。 王静雅叹气:“也算是吧,准确的说,是因为父武义学的总教谕洪镖头。这位是我三师伯,当初成立源顺镖局时,他出了很大力气,为人刚正,不过就是有些爱面子……” 刚正的意思,就是眼里揉不进半粒砂子。做事不知变通,最恨走后门。 爱面子,那就是自家的崽总是对的,别人的孩子那自然是错的。 张坤打了田千里,踩着他的肩膀,直接进入源顺镖局,偏偏又没有真正的硬实力,难免受人诟病。 而且,那一战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打的,洪镖头就算想遮羞也遮不住。 别人都会说,洪老镖头教弟不怎么样,随便一个人就打得满地乱爬,我上我也行。 这样下去,父武义学的名气受损,洪镖头也会觉得愧对源顺镖局。 想通了前因后果之后,张坤才明白那罗七为何对自己有着敌意。 倒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立场问题。 问,就是王静雅在胡闹…… 如果真的这么直接做了镖师,很可能大多数镖头以及镖师都会对她有意见。 “只要是能学拳就好,趟子手就趟子手吧,最多,跟人出两次任务就行。” 张坤倒是没有太过在意。 取法乎上,仅得乎中。 他开始计划着“借梯上楼”,本来就是剑走偏锋。 没想有太大的收获。 他只是看中了源顺镖局不过问来历,纳五湖四海朋友的大气,自己可以轻松混进去就行。 至于去会友镖局,只是说说而已。 自己这个身份都是捏造的,李小宛的身份更是见光就死。 面对师徒传承的镖局,去那里,连门都不给进。 什么留洋,什么振兴国术,不受洋人欺辱这些话,也只有王五,或者说王静雅肯信…… 因为,据张坤所知,王五这人,其实与如今朝廷维新改革派走得很近。 说起来,他的思想,偏重于实业兴国,是支持洋务运动的。要不,也不会与变法急先锋谭四同结成生死之交,互为知己。 这样的人,对海外留学归来,强大祖国的青年学子,天生就亲近三分。 王静雅身为他的女儿,自然也受到其父影响。所以,对自己额外就会多出几分好感,坚决认为自己是难得的人才,不可错过。 至于打败田千里,展示了“奇怪”的拳术,那是锦上添花。 当然,张坤就算是用了计谋,也没有坏心。 他只是想要进入镖局,得到庇护的同时,学得一门正儿八经的拳术,能够获得自保的本领。 倒没有想过直接担任镖师。 至少目前做不到。 实力不允许他装这个逼啊。 在父武义学门口之时,那个中年书生不是说了吗? 源顺镖局的镖师,三十余位,一大半是合力层次,一小半是炼骨层次。 凭自己现在三脚猫的功夫,打打田千里这种还得用计,真遇上老资格镖师,那肯定是对手。 “按规矩,趟子手也是能学六合拳的,父亲对这方面十分大方,只要看得顺眼,桩功和六合拳势都可以学。 有交流就能有进步,这是他常说的话,也常常以身践行。天津的霍师傅,就经常与父亲交流切磋,互换武学和弟子,也没人说啥。” 能学拳就好,还要什么自行车? 张坤心里一喜。 “那就好,等我学了拳,有了精进,再去考核镖师。王师姐,你也不用太为难。” 他满眼都是期待。 “急什么?今天天色已经不早,明天清晨再学吧。本来想安排你入住西院的,也做不到了,你是住客栈吗?” “是,不过,准备找民房租住。” 张坤看了看李小宛,心想做客栈肯定是住不起的,也不是长远之计。 “呐,这是本月的月俸。” 想了想,王静雅取出几锭银子,“找一个离镖局近一点的民居,以后每日过来也方便一些。” “这……不妥吧” 对银子这东西,张坤已经有些了解,王静雅递过来的银子,差不多就有二十两。 “我不是趟子手吗?” 听过别人的议论,他也知道了,源顺镖局给趟子手的月俸是五两银,镖师的月俸是二十两。 之所以工资比较高,是因为干这行是搏命的生意,一不小心人就没了。 当然,除了基本月俸之外,接到大活了,有时还会分得红利,这就看任务的完成度了。 问题不是这个,而是王静雅拿出来的,是镖师的月俸。 “在我心里,你就是镖师。” 王静雅倔强的说道,不由张坤推辞,直接塞到他的手里。 …… 告别了“说话算话”的王小丫同学,张坤带着李小宛,去成衣铺,买了几身换洗粗布衣服。 这时候不用演戏了,自然是怎么节俭怎么来。 出了成衣铺,还没走上几步,李小宛就停下了脚步,眼神犹疑的望着路边。 张坤心中一动,转头看去…… 对面墙角之下,一个双腿齐膝而断的七八岁小孩,蓬头污面的瘫坐在地上,面前摆了个小碗。 不时就有过往的行人,扔下一两个铜板。 那小孩,感觉有点熟悉。 “快走,不要多看。” 张坤沉声道。 他知道李小宛为何停下脚步看着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断腿的小孩,应该就是当日烧香民房里被救的几个孩子之一。 按理来说,被源顺镖局接下残局,应该是通知官府救下孩子,然后送返家中。 无论是哪种情况,这个断腿的小孩,都不应该在街上乞讨。 第十三章 龙虎壮元汤 街边的小孩,为何乞讨,背后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张坤心里虽然疑惑,却没有详查究竟的心思。 他现在只想安顿下来,能躲事就不惹事。 当日在烧香民房救下几个小孩的时候,他可是记得很清楚,一个三四岁小女孩和一个双手被折断的男孩,各自给了自己一点龙气值。 而这位双腿折断的七八岁男孩,眼睛的光芒,有些难以理解,似乎带着丝丝恨意。 那么,多一事就不如少一事。 想是这样想,张坤的心里警惕了些。 在胡同口站了一会,发现并没有什么动静,就带着李小宛去找房子。 “小哥,这房子还有八成新,家具都不用再次选购,一切生活用具都齐全得很,就算是五口之家,也是能住得舒服……” 一个满脸精明,脸上笑得像朵菊花一样的中年人,口惹悬河的介绍着,把房子说得跟花一般。 这已是张坤找的第五处房子了。 其他的要么是房屋破旧潮湿,要么是离着源顺镖局远了点…… 当然,价格不合适,也是一个原因。 “价格,有些贵了。” 李小宛在旁边插言。 “唉唷喂,我的大小姐,您二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哪里用得着在乎这三瓜两枣的?洋大人那里最近时兴说什么来着?生活的品质。嗯,咱们追求的就是生活品质了,最重要是住得舒服。 再说了,十两银子一年,真的不算贵。这皇城根上,要说哪里最安全?肯定是源顺镖局和会友镖局旁边。 镖师们来来去去的,绝对不会有哪个贼子那么不开眼,在这里作奸犯科? 您看,我不是说咱们这里有贼啊……如今老佛爷垂拱而治,皇上英明神武,海晏河清的,一片太平。 京师首善之地,万不至于有贼人入室。不过,凡事总得防个万一,遇到小偷小摸的也不太好,如此一来,此处房产就很有价值了。” “四两,租半年,行就行,不行拉倒。” 张坤看了看这房屋,内有两房一厅,后面还围着一个小院子。 虽然不是当街的铺面房,但是,住家以及练武还是挺方便的,最重要的是干净整洁。 前主人,看来是个爱干净的,这就不错。 “行行,就当大家交个朋友,不过得一次付清半年租费。 您二位是不知道,这里的房子,如今行情看涨。上月有人出到这个数,房主都不肯卖。” 牙人嘀嘀咕咕的,伸出两根手指,让人感觉他似乎是吃了很大的亏。 不过,唠叨归唠叨,他办事倒是很利索。 当下就拿出文书,钱银过手,双方签押。 房子就算是可以住了。 之所以租半年,是因为此处房产主人不在京师,收租比较费劲,不耐烦一月一月的算计。 不过,牙人有句话说对了,这里的家俱还真的很齐全,桌椅板凳床榻,锅碗瓢盆一应俱全。邻居看着也是和善人家,刚刚还过来打了招呼。 “表……表哥,咱们以后就有家了?” 李小宛几个房间转了一圈,眼中就有泪花浮动。 “是啊,有家了。” 张坤笑着道。 国人就是这样,无论走到哪里,总不习惯漂泊,有个住处就当家。 租个房子,生活一下就有了着落。 尤其是,刚刚经历过家破人亡,乞讨度日的小丫头…… 这种突然有了依靠、安定下来的感觉,对她心灵的冲击,显然是巨大的。 很快,李小宛就找来扫把,打了水,笨拙的收拾房间。 扫地、抹桌子,那种认真的模样,就像是要用尽一生的力气。 张坤看得心下撼然,也拿出一块抹布,准备擦拭窗台。 看着人家小姑娘一个人忙碌,他心里有点不得劲。 “我来吧。” 李小宛连忙走上来,抢过抹布。 “两个人一起干活快点,再说等会还得去割点肉,买点小菜,准备做饭呢。” “大老爷们不兴干这个,我来。” 小丫头嘴角紧紧抿着,态度很坚定。 “还有,做饭的事我也会,以前曾经看过顾大婶怎么弄,就学了点。还曾经炒过几个花式给爹爹,他都夸奖过我的。” 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又红了。 “行,以后家里的事情就交给你。” 张坤叹息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转身出了屋,去隔壁不远处,买了两套新的被褥和洗漱用具。并且,带了一些菜回来,还给了几两银子给李小宛。 不用说,以后的生活就是她来操办了。 把房屋打扫干净之后,李小宛并没有歇着,就开始准备晚饭。 也许是发现了张坤对敌虽然凶狠,内心其实很是柔软的“真相”,她的胆子是真的大了一些。 相处之时也没那么生分。 “表哥,等明儿个,你去镖局应卯做事,我也出去找个活干。 那天买药的时候,我看见安仁堂正在招慕学徒,似乎是他家的抓药伙计因为家事返乡,缺少了人手。” “怎么想到要去干活?咱们也不缺这个银子。我虽然暂时不能担任镖师,也只是迟早的事情。”张坤微微皱眉。 “不是啊,表哥你不是要练拳吗?自古穷文富武,每天的荤素搭配,尤其是各类肉食,是一笔很大的开销,这一点不能省。” 李小宛说得头头是道:“花钱的时候还没到呢……我倒不是很担心吃饭的事情,先前你去签押房的时候,我在外面听得镖局一些人议论。 那些镖师们之所以加入源顺,不单是因为银子给得足,还有一个原因。 源顺镖局里提供一种药物,叫龙虎壮元汤,对强筋锻骨,温养内腑有着很大好处。” “你是说,他们有独门药物?” 说到这个,张坤就想起来,后世那会,练家子们就常常说起,外家功夫练得狠了,往往会很伤身。 一般到了四十多岁,就会出现一身病痛。 年纪大一点,往往就不再能打,整天要靠药物养着自己。 就算这样,也往往不能活到寿终正寝,比起常人来,身体更容易老化。 这一点,不但是练武之人,运动员也是。 当然,张坤还听说过一种传闻,内家功夫,对身体的伤害要小。虽然入门艰难,但是,练到后面有养生的效果,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真的,按常理推断,应该也是有着独门药物的,这才是传承的根本所在。 ‘难怪,有些功夫根本就不担心外人学会。 不但有着独门拳架子、呼吸法,还要有着配套的补身药汤,才能练出名堂来。 否则,胡乱学了,胡乱练了,还没练出事故来,阎王也会赞他一句好身体。’ 第十四章 六合鸡步桩 “你是想,把源顺镖局六合拳的龙虎壮元汤配方破解出来,然后自己买药来配?” 张坤一听就明白了,李小宛在打着什么主意。 这种对习武之人用处极大的药汤,镖局并不是做慈善的,肯定卖很贵。 如果是自己破解配制的话,就会便宜许多。 甚至,还可以增减药材份量,做到私人定制,对习武者个人有极大帮助。 “是啊,其实不难的。我对各类药材也已经认全了,去年就过了辨药和问症关。 爹爹也说过,我就是在开方的君臣佐使方面,考量不太周全……单论基本功,已经很扎实。” 说到这里,李小宛眼里就有光。 “安仁堂的杨大夫医术精深,开的方子定然有独到之处。到时我在旁边偷偷学着,积累一段时间。分辩出龙虎壮元汤的药材,再来配药,应该是有些把握。” 你还有这等本事? 张坤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放在后世,那是真正的天才医学生啊。 中医能达到独自开方的地步,不说一些疑难杂症。 普通病症,那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望、闻、问、切的水平,自然也是过硬的。 否则,她那当御医的父亲,也不可能认可她的基本功。 “以后,有空了你教我医术吧。” 张坤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龙虎壮元汤这东西,有当然更好,能够增进修练速度。 没有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只要有着足够龙气点,那就比最好的补身药物都要强。 但是,龙气点的来源,却是一个问题。 李小宛贡献了两点,不能做为依据。 当初讨饭那会,颇有一点相濡以沫的感觉……说不清是佩服还是信任依赖,就看她把自己当家人一样的看待,就知道这种牵绊到底有多深了。 她给的龙气点多一些,也是理所当然。 一般情况下,想要得到龙气点,还是很难的。 在烧香民居里面,就算是救命兼报仇大恩。五个小孩里,也只有两个小孩给了自己一点龙气,其他三个并没有。 可想而知,得到龙气点到底有多难……不只是要有作为,并且,还得看运气。 就像游戏里的好感度,不说点满,至少也得有个七八十那么高。才能有希望得到龙气点吧。 天天救人,碰运气去得到别人爱戴信任,这事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但是,如果是学医治病呢? 是不是也算一条捷径。 救的人多了,总有那么一些个会感恩戴德。 以量变达到质变…… “当然可以,就怕你学不会。” 李小宛抿嘴轻笑。 …… 第二天,两人匆匆用过朝食,就各奔前程。 张坤要去源顺镖局点卯,去这么早,主要是想着能够学拳,心里有着期待。 也不好让王静雅久候。 李小宛也想早点去安仁堂,她担心学徒的工作,被别人先抢了。 毕竟,已经过去两天了。 本来,张坤还担心李小宛出门遇到熟人就不太好…… 等他发现小丫头穿着一身男式布衣,并且,把头发盘起来,塞在圆顶小帽里面之后,就发现不用太过担心。 眼前出现的是一个俊秀小生…… 至少,第一眼看过去,会被她蒙骗过去。 毕竟,还没有彻底长开啊。 改了装扮,男生女生也没太多区别。 …… “你怎么才来?” 张坤到了源顺镖局,刚刚进去前院,就看到一个硕大身影,在那里呼呼打拳。 大姐头王静雅显然起得更早,上半身已经染成深色,湿透了。 见着张坤,就兴冲冲的迎了上来。 ‘竟然比我还积极,难道是第一次教授学徒吗?’ 张坤心里隐隐感觉不妙。 “师姐今天教我六合拳势吗?” “早得很,还没学走,就想跑吗?首先得练桩功,桩功不固,拳法稀松,这个顺序绝不能错了。” 王静雅眉毛一立,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味道。 她背着手踱步,上上下下打量张坤几眼,“看你身形步态,本来是练武的好苗子,可惜年纪大了点啊,被耽误了啊。 换做其他教拳师傅,肯定懒得在你身上多费功夫。 不过,那是他们没眼光,依我看来,你这体魄,只要勤苦修练,还有得救。” 一股牛逼的气息扑面而来。 “来,跟我学。” 王静雅干起正事来,一板一眼,生怕嘻皮笑脸的,张坤不够重视。 她身形微动,双腿一前一后,半屈站立,沉腰坐胯,肩部放松…… 右掌前探,左拳护胸,直如不老苍松,看着就稳固强悍。 “手与脚合,肘与膝合,肩与胯合,外松内紧……力量发于脚、撑于腿、冲于胯、拧于腰、送于肩,开于手称为六合。 这一点,从鸡步桩做起,并不是只站一个桩形而已,力量贯通,不能断。” 进入老师的状态之后,王静雅一丝不苟,摆出了架势,让张坤看得清楚,然后又道:“六合门外三合说难也难,说易也容易。 只要知道方法,长年累月的练下去,自然而然的就可以做到。 至于内三合的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暂时不作要求。 等拳法练到高深处,才可探寻心意贯通的事…… 你首先要做的是动作准确,架子稳固。 要知道,常人练桩最难的就是开始。站桩的时候看起来动作对了,但毕竟这有点违反人身本能,全身虚飘飘的。呼吸稍重,动作就乱了,要做好本来就不容易……” 说到这里,王静雅声音突然顿住。 她发现,就说话这一会儿,刚刚开始模仿鸡步桩的张坤动作还十分生疏,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但是,随着动作调整,一点点的就如落地生根般,动作学得一分不差。 并且,手足肘膝肩胯,都无比协调。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如此。 忍不住伸手轻轻的推了张坤一把…… 然后,张坤整个人保持着桩步姿势,被推得平移了三寸。 架子竟然一点也没乱。 “你以前练过六合拳,还是练过鸡步桩?” 王静雅瞪圆眼睛,重重的揪了揪自己头上的马尾,转眼又摇头:“不,如果练过我六合门的功夫,一眼能看得出来,你是刚学的!” 想到自己当初学拳时,光练这个架子,就练了八天,才练熟。 王静雅突然有些不想教了。 “这个桩功很难学吗?” 感觉气氛微微有些不对,张坤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自己的手脚是不是太协调了? 当初龙气点提升散打达到熟练的时候,记忆中就过去了两三年,对手脚身形步法的掌控是滚瓜烂熟。 能从各个方向发起攻击,甚至所有散招都成为本能。 练桩功的时候,学动作快,也许是这个原因。 是不是表现得太过火了? 看这样子,普通人心里的熟练,与龙气点提升的熟练并不是一回事。 “不难,基本入门,只要有点天份的,练几遍就会了。我当初也只看了一遍,练了两遍就桩形稳固。” 王静雅眉毛狠狠的跳了两下,煞有介事的哈哈大笑,紧接着又道:“身形步态,姿势准确,严格上来说,还没入门。 真正难的是,要在站桩的时候让气血流动起来,上下贯通,无有一处僵滞。 就如你现在,感觉站久了血气不畅吧,脸色苍白吧,汗如雨下吧。 这就对了,真正的桩法,并不会如此,而是血气流通,面色红润……” 第十五章 暗谋 王静雅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 微微张开嘴,愣在当场。 她看到,站着“鸡步桩”的张坤,此时呼吸绵长,身形一动不动,稍不注意,就会把他当成一棵树,一根草。 立在樟木之旁,看上去,竟没有半点的违和。 奇特的是,他微眯着双眼,神情舒畅。 面上隐隐折射着阳光,带着丝丝红润,跟自己所说的面色苍白,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是在站桩吗?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马杀机,在享受着。 ‘气血贯通周身,无有一处僵滞。’ 这种情况,很显然已是深明桩法三味,站出感觉来了。 也称之为“正确的桩法”,年深日久站下去,就能增功,强体,固本,力量和速度都会增加。 这也是练武练功的真义。 是真正可以增长功力的。 当时自己达到这一步,是多久来着? 似乎是半个月,还是一个月? ‘真是天才啊。’ 王静雅没有出声,也没心思练拳了,只是坐在一个树墩上,静静的等着。 ‘我倒是不信了,第一次学桩功,看看你能站多久?单是悟性好没用,还得有耐心,耐得住性子。桩法也如人生,从苦到甜,再由甜至苦,到最后云淡风轻……’ 一炷香时间过去。 半个时辰过去。 一个时辰过去。 张坤仍然如同一棵树般,静静站在前院一角。 四周远远传来的呼喊打斗声,以及人来人往的热闹喧哗声,完全打扰不到他一丝半点。 王静雅喟然长叹,终于明白,人与人其实还是不同的。 就如自己,小时候就骨架粗大,力气胜过常人不止一筹,长大了也是身形魁梧。练武方面,就比别人要强许多。 但是,在绣花裁衣等女红方面,就有些见不得人了。 “行了,初次站桩不宜太久。听父亲说,人体潜力有限,消耗太多的话,不但无益,反而伤身……以后早晚练习,站到身体出现不适为止。” 桩功,既然是功,要强壮身体,当然也得消耗点什么。 平常练武之人不求甚解,师父怎么教就怎么做。 王静雅不是一个不懂得思考的人,她平日里也在估摸着,自己站桩强身的那股力量,估计是源自于食物和药物,是血液中的一些精华。 过犹不及,练久了,反倒对身体有害。 “很舒服,站到后面,每当疲累的时候,血肉之中就像是有蚂蚁在爬一般,然后又生出力量,好像可以一直站下去一样。” 张坤停了下来,收势站起,惊异说道。 这是练散打之中从来没出现过的事情。 他悄悄的看了看属性,发现面板之上出现了一个六合拳(残)的标志,还不可以提升。 应该是只练了桩功,还没学拳法。所以,算不得入门。 “明天跟我练拳吧,以你这天赋,估计也会学得很快。至于刀法,等你通过镖师考核,到时候,我请父亲亲自传授。” 王静雅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迟疑了一下说道。 张坤若有所思的在她那粗壮得吓人的手臂多看了眼,就有些了然。 这胳膊,不用锤子,太可惜了。 放在战场上,就是猛将兄啊。 “是,我就用的是锤子,八棱紫金锤,一敲一团肉饼,怎么,你看不起用锤子的?” 王静雅竟然猜到了他想什么。 “没有,锤子好,锤子厉害。” 张坤连忙附和,怕她让自己跟着学锤,画风太古怪了,又问:“非得成为镖师才能学刀吗?” “嗯,不成镖师,我不太好开口。再说,请别人教你,我怕耽误了你。” 这话不单是隐晦的指出了,就算是镖局,其实也讲究一个身份地位。 最重要的是,王静雅觉得张坤的天赋实在太强了,除了父亲,其他人来教六合刀,她都担心教坏了好苗子。 试问,在源顺镖局之中,又有谁对刀法的理解,比大刀王五更强呢? 王静雅认为,是自己把张坤请来镖局的,她就要负责到底。 “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清早来学拳吧,三十六式动功。” 两人说了几句,就到了门口,迎面走来两人。 一个是昨日在签押房见过的罗七,另一个是三十多岁高瘦汉子,肩上配着两柄峨眉刺,满面风尘。 罗七笑意盈盈招呼道:“小丫,你还真的用心授徒啊,他都这么大了,再来学桩功拳法,想要成为镖师,不知猴年马月去了……” 这话当然是说王静雅看走了眼,在低层次能打不算什么,根基不厚,前途有限。 补课来不及了。 “叫我王静雅,罗镖师,怎么?你想跟我切磋切磋?” “跟你打没意思,愿意教就教吧,你乐意就好。”罗七伸手往旁边一让,看都没看张坤一眼。 等到两人走远,罗七笑容收敛,面色就显得阴沉。 “七哥,她毕竟是总镖头的女儿,你跟她斗做甚?不就是一个镖师的名额吗?又不碍什么事……” 旁边丘玉林有些不解,他刚刚送了一趟信镖,回镖局交令。 “老弟你这些天一直在外面,有所不知。现在形势越来越严峻了。 看看会友镖局,门下镖师不但在江湖上很有名望,而且,总是能找到门路得到一官半职。 运气好的,甚至已经做到五品游击。 而咱们呢,以前还好点……自从王总镖头一门心思掺和变法的事情,源顺就被人盯上了。 师父他们明面上不说,心里肯定是不愿意的。” “是啊,变法之事,就是一个火坑,这是在掘大青的根基啊。 老佛爷那里虽然没有表态,但是,谁都知道,深处蕴酿着暴雨狂风,到时,咱们镖局……” 丘玉林摸了摸肩上的峨眉短刺,也是皱紧了眉头,面色不愉:“当初咱们这些人投奔源顺,谁不是看着镖局好生兴旺,日后能谋一个好前程。 可是,如今看来,太过危险。” “正是,总镖头一意孤行,咱们说话也没什么份量。但是,我就是看不惯他们父女两人结交一些夸夸其谈的所谓洋务派。也不看看朝中局势,一杆子得罪这么多人,能有个好?” 罗七微微眯起眼睛,转头看向丘玉林:“鸡公山三当家要进城办事,这次似乎是轮到丘老弟陪同,到时还请老弟帮个忙。” “咱们兄弟哪用得着客气,七哥想做什么?” 丘玉林无所谓的笑道。 鸡公山离京城不远,是个匪窝,在民间,这类山贼自我脸上贴金就叫做绿林好汉。 他们当然不可能一直呆在山上,抢到银子了,平日里也想花销一下,享受享受。因此,就会进城。 一般情况下,就由有交情的镖局镖师陪同。 镖局人面广,与官面上也有关系,可以提前打好招呼,不会有人抓贼。 而进城这段时间,镖师也会陪同一起,一方面看住他们不要惹事。再就是,打好关系交个朋友…… 以后押镖途经山寨时,对方就不会从中作梗,更不会劫镖。 关系好了,一路押镖过去,不但不会担惊受怕,反而会得到帮助。 所以,有人说,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要是一路打过去,再强的镖师,也可能失手。 失镖之后,赔钱事小,丢了信誉事大,以后生意就不好做。 更严重的,连性命也赔出去了。 “那小子刚进镖局,被我们卡住没有成为镖师,如今身为趟子手,是不能拒绝出镖任务的。你到时把他调入麾下出镖,好好磋磨磋磨。让他明白,在镖局做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罗七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我明白了。” 丘玉林点头答应。 他出身巴蜀之地,学得峨眉十字攻手,一手追风快打十分了得。在源顺镖局之中,也算是喊得出名号的镖师。 出镖行任务,调动一两个趟子手协助,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第十六章 提升实力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张坤就早早起身。 两人用过早食,就分开各自去忙。 李小宛果然没有吹牛,以她的水平,进入安仁堂应聘抓药学徒,那是手到擒来。 第一天过去,就已当场敲定用工,一个月能挣二两银子。 还说好,今日开始干活,中午休息一个时辰,晚上歇工回家。 总的来说,这份活计还是挺适合她的。 张坤叮嘱她注意路上安全之后,就去了镖局。 从这天开始,王静雅就把教学拳法的进度放快了。 三十六式六合拳法,在三天时间之内,她一一拆解,仔细讲述其拳理和发力的技巧。 四月二十三日,时已正午。 王静雅教完最后一式霸王举鼎,就停下动作。 “三十六式你已然学会,从头到尾打上两遍,以桩功的心法运劲聚力,再来说说感觉。” 她背着双手,侃侃而谈,仿佛并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而是一个浸淫拳术半辈子的老拳师。 ‘怕不是学他父亲当初教拳的姿态。’ 张坤暗暗想着,依言打了两遍拳法,细细感应,斟酌说道:“这拳似乎不能用来对敌,田千里当初是用错了。” “你竟然自己领悟到了这个道理?”王静雅双眼放光,点头道:“世间拳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三十六式六合心意拳,练的是血气游走,是抻筋、拔骨、炼肉,本来就是练身用的。 如果用来打架杀敌,一板一眼的打出去,就未免不太实用。但是,你有没有感觉到,一套六合拳练下来,身体气血如沸,筋骨酸麻发胀,皮肉崩紧,全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气。” “的确如此。” 张坤感受一下身体,发现自己现在的状态出奇的好,全身暖洋洋的十分舒畅。 “至于杀敌争胜,你的身体练得强了,合力,锻骨、易筋……力量和速度都比人要强,又知晓了发力的技巧。用拳还是用脚,怎么打很重要吗?”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王静雅一句话,就揭露了自身拳法的精要。 她的意思,张坤也算是听明白了。 桩功和拳法,动静之间,其实是用来练体的。 至于杀敌的技巧,就藏在这些招数之中。 体魄强横了,出手又快又准力量还大,那么,这些拳术架子,怎么用都行。 比如霸王举鼎这一招,站着能举,打下巴;蹲着能举,打胯下; 趴在地上举,打膝盖也不是不能打。 只要你练到熟极而流,出手凶狠发力迅猛,让人躲不过去。 只需本能出手,见招破招,别人怎么也打不过你。 “所以,同样的拳,有的人打出来出神入化,有的人打出来死板生硬……这是脑子的问题,不是拳法的问题。 来来,拳法已经学会了,咱们拆拆招。” “我才刚学呢。”张坤连忙推辞。 他可是记得,源顺镖局之中,别人都不愿意跟王雅静切磋的。 看她眼中的期待兴奋,他直觉有些不妙。 再说,刚刚看了一眼属性面板,他发现,六合拳后面已经出现“入门”两个字。 ‘已经可以提升了。’ ‘好不容易学会了一门根本拳法。’ 张坤心中喜悦,此时只想找个地方,好好感受提升的快感。 “婆婆妈妈做甚?你可以用出西洋拳术散招。放心,我把力量控制住,绝不会伤到你的。” “你是不是不敢?” 这时候,王静雅才露出了狐狸尾巴。 她眼热张坤那种奇怪的攻击方式,已经很久了。 见猎心喜,忍了又忍,好不容易,忍到张坤把桩功和拳法全部学会,终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教了你这么久,费心费力的,切磋一下都不肯吗? 远处一个小姑娘,提着食篮走了过来,也没靠近,只是盈盈笑着,在旁等待。 那是李小宛,她中午有一段时间休息,回家做了饭,送过来了。 “行,试试就试试。” 张坤无奈,遇到这么个教拳师傅,他想推脱也找不到理由。 轰…… 迎面一拳就打到面部,厉风扑面。 王雅静巨大身形,有着说不出的灵活。 听到他答应,脚下微微用力,一个箭步,就跨过三丈,拳风如锤。 张坤认得这一招,三十六式中的追风赶月…… 脚步连环,似向左,又向右,右拳打出,左拳蓄势,竟然把自己身前三尺全笼罩住了,随时可以变招。 他想也不想,足下滑步躲开,身形微闪,嘭嘭嘭,双臂和小腹就中了一拳。 “你太慢了,要活学活用,打田千里的时候,不是很会躲吗?怎么躲不过去?” “攻击啊,只是格挡,没用的。西洋拳法不是很擅长打头吗?你打一下我的头试试……” 好吧,张坤第一次发现,王静雅竟然还有毒舌的天赋。 难怪,源顺镖局中人都不愿意跟她切磋呢。 打得过倒还罢了,要是打不过,那肯定会气个半死。 好在,对方出手真的控制了力量,打在身上有点痛,却没有承受不住。 从这里也能看出,田静雅对力量和速度掌控得极好。 只不过,为何这家伙反应也这么快,明明知道要怎么躲,总是慢了半拍。 接连中招,张坤连忙大喊一声,退后几步,“等一会,我想一下再来。” “行。”王静雅脸色兴奋得腾起红潮。 她虽然处处占了上风,反应也要快了不止一筹。 却没有达到碾压的局势。 对方虽是左遮右拦,中了数招,却没有倒下,隐隐还有着反抗的力量。 尤其是那奇特的出拳踢腿方式,让她大呼过瘾。 张坤不管她在想什么,心念一动,消耗一点龙气点,提升六合拳。 六合拳“入门”字样一阵模糊,变成熟练。 他借着伸手抹汗的动作,掩饰眼中的锐光,身体一阵微不可查轻颤,一股热浪从头到脚掠过,力量陡然从极深处生成。 一瞬间,无数练拳的记忆,站桩的记忆,无端端灌入脑海。 就如练了两三年一般。 一不做二不休。 还剩一点龙气点,继续提升。 属性栏一阵变化,六合拳状态已经变为精通。 这一刻,他感觉到身体血气壮大,身体又轻盈快捷了许多。 无数拳招脚法,都化为碎片,重新组合。 可以打出半招拳法,再接半招腿法,头尾不再相连。 心念到处,拳脚先行。 ‘这是精通境界的六合拳,就像练了七八年一样了。 随便一个动作,都可以出招,不加思考。” ‘最大的收获,其实是身体素质的提升,我的体质和敏捷……’ 再看属性栏。 【姓名:张坤】 【天赋:血勇】 【年龄:17】 【体质:14】 【敏捷:14】 【精神:10】 【武学:散打(熟练)】 【六合拳:(精通)】 【技能:语言(入门)……】 龙气:0 虚空之门:(回归0.5%) 体质达到14之后,张坤感受一下身体力量,提升了足足四五十斤力量。 肌肉更加结实,气血雄浑许多。 ‘单从力量和身体强度上,已经比得上田千里了,差不多快要达到三百斤力量。’ 张坤初步估计了一下,强行压下心头喜悦。 体质方面提升感觉还不算太大,敏捷方面的提升,就让人有一种奇异的爽快感。 大脑运转速度似乎也跟着加快,身体变得轻灵…… 树叶掉下的速度,灰尘腾起的动静,在他的眼里,也变得慢了一些。 就连身前不远处,跃跃欲试的看着自己的王静雅,她的动作,似乎也没那么快。 ‘拉近了与她体质和敏捷的差距,尤其是敏捷,应该相差不远了。 体质方面,她应该比我还要强上许多。 但是,这不是控制住力量了吗?’ 刚刚被王静雅打得没有什么还手之力,成了一个狼狈闪躲的沙袋,张坤就算不太在意,也感觉很没面子。 被女人这么压着打,还被毒舌…… “再来打过吧,师姐。” 张坤招了招手。 “好。” 王静雅兴冲冲的又是一招追风赶月,拳出如流星。 一拳还没打到,就感觉膝盖处锐风突至…… 她脚下微转,避过一式截击,注意力刚刚转移,眼前一黑,左脸颊重重挨了一拳。 啪…… 王静雅愕然后退,身前劲风卷来,小腹处就看到一只脚尖。 不知为何,先前慢腾腾的张坤拳脚,速度竟然一下就变得极快。 而且,拳脚变幻之间熟极而流,换招之时,完全看不出半点征兆。 “大意了……” 王静雅脑子一懵,条件反射缩腹弓背,拦扎踢来的足尖。就感觉手上轻飘飘的,使不上力,然后,右脸颊,又中了重重一拳。 “啊……” 王静雅两边脸颊各自多了个拳印,已经出离愤怒。 她怒喝一声,震得四周树叶唰唰而落,脚下一踏,地面震荡,身形不退反进。 猛然间,肩部前突,破风震鸣,如熊似虎般撞击过来。 却是打发了性子,气血冲顶,忘记控制力量。 解放了力量和拳法境界之后,王静雅的攻击力何止倍增。 张坤刚刚打了两拳,还没回味一下手感。眼前一黑,只来得及双手护在胸前,身体已是一震,如腾云驾雾般,倒飞出去七八步。 王静雅似乎打红了眼,身形一腾又起,如风般追杀而来。 “停。” 李小宛在旁看着,一声尖叫,急急奔了过来。 王静雅闻声一愣,连忙刹住脚,收拳站立。 “不是说控制力量吗,小丫姐,你都用出吃奶的力气来了。” 小丫头很不高兴,此时着急,有些口不择言。 “你看我,刚刚打得兴奋,都脑子糊涂了。”王静雅不好意思的赔笑,连忙伸手把张坤拉起来,嘴里还一连串的道:“没伤着吧。” “还好。”张坤一身骨头都差点被撞散了架,双手手臂一阵酸麻,连带着胸口闷闷的。 好在挡得快,没受伤。 心里则是暗想,‘难怪没人愿意跟她切磋,这简直是个女暴龙。真的打发了性子,一身神力,那是碰着就飞……她到底有多大的力量?’ “师姐如今是什么境界,感觉似乎并不止合力。” 比田千里强得也太多了。 张坤有些疑惑。 “我昨日刚刚突破到锻骨境界,炼骨如钢,神力大增。” 王静雅伸拳向左空击,轰轰连声,空气被挤压爆鸣,震人心魄。 “倒是你,我控制力量境界,单比拳法,竟然还打不过你。果然没看走眼,你真是天才。” 她脸颊顶着两个拳印,却没有不高兴,哈哈笑了起来。 在旁人看不到的层面,一点金光从她头上冒出,没入张坤的眉心。 ‘还能这样,打她两拳,竟然还给了龙气值。’ 张坤心中全是古怪。 试了试属性栏,想要提升六合拳下一阶段“合力”境界,发现需要两点龙气值,暂时还不够。 第十八章 神打 最远的地方,他看到一个身着红衣的光头汉子。 光头一张脸胖乎乎,圆陀陀的。就算没笑,在火把光芒照耀之下,仍然显出几分喜意,望之十分亲切。 但是,与他这付亲和力极强的相貌,完全不相符的是他的话语,还有动作。 “喀嚓……” 他一边笑着,一边伸手扭麻杆一般的,把抓在手里的断腿小孩手臂扭断。 不顾对方压抑的低声哀嚎:“不要忘了,你娘,还有你妹妹现在还饿着肚子呢,要是不帮我找到那人,就下去陪你爹。” 肉身的痛苦,完全比不上心灵的恐惧。 这话一出,断腿小孩连哭也不敢哭了,慌忙挣扎着:“罗汉大人,就在这条路,他每天都经过的。可能还没来,再等等。” “最好是这样……那人破了三七香堂,还让巡捕营闻到味,差点就坏了咱们的大计。 要是不给个交待,尊者那里怪罪下来,我担不起,大家都担不起。尤其是你,二木,你全家都得死。” 罗汉大人胖脸扭曲,发了一阵狠之后,又挥了挥手,“熄了火把,继续等着……” ‘我终于明白了,当初在烧香民房之中,救下这个断腿的小孩之后,为何他的眼里没有感激,反而有着掩饰不住的恨意?’ 当时只觉寻常,此时回想起来,就恍然大悟。 ‘原来,他本来就跟那些家伙是一伙的,也知道事情发展下去,他会受到责罚。而且,根本就逃不出这些人的掌控。’ 张坤脑海里电光火石般,就闪过一丝念头,眼中已经血丝密布。 这帮人手段十分凶残,行事又有着九分邪气,最关键的是报复心思竟然还这么重…… ‘为了香堂被毁的事情,竟然有着如此耐心,花费四五天的时间,一直盯着自己,还派人伏杀。’ 张坤越想越气,越来越怒,心里却冷静如同寒冰。 呼吸也变得匀长细腻,静寂无声。 在火光消失的一瞬间,他的身形已是一侧一闪,腾身扑入胡同之中。 衣裳破风烈烈,胡同之内,突然就有狂风卷过。 三个刀手,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边,似乎冲过了一道黑影。 嘭嘭…… 两声闷响夹杂着骨骼碎裂轻鸣。 一声闷闷惨嘶,只是响起半声,就已经停了下来。 哧…… 火把适时被点燃,断腿小孩瞪圆双眼,看着两个弓箭手。 心中震惊不已,连手臂的伤痛也忘了。 他看见,左边一人,头颅歪斜耷拉脖子已经断折…… 右边一个弓箭手,却是背部从中间往后反折,成为一个狭角。 两人竟然一箭都没射出,虽然分立左右,但却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先后毙命。 颈部断了和腰椎折了,想来也没有太多区别。 从侧墙之上倒翻而起,扑入三个刀手之中的身影。左右摇晃着,穿过刀网,如离弦之箭般,贴地滑行。 猛然窜起,双手虚握拳头,啪的两声响做一声,同时打碎了左右两个刀手的喉结。 同时,身形腾起半空翻滚着,横在半空。一拳重重从天轰落,打在最后一个刀手的天灵盖上。 轰…… 一声震响。 那刀手顶心就凹陷下去,手中刀松开,翻着白眼,直直倒下,鼻端耳窍血水飞溅。 “是你。” 圆脸胖子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滞。 他想到对方会来,也准备好了伏击,却万万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并且,不打一声招呼,成功的进行了反偷袭。 “偷袭别人的时候,被别人偷袭,岂不是最好的结果。” 张坤目光扫过那泛着蓝光的箭矢,心头一口恶气重重吐出。 眼神锐利如鹰, “胖子,轮到你了。” 他刚刚热血冲脑,心中却是冷静万分。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填在胸中,自然而然的就冲了过去,恍若本能。 先杀远的,再杀近的。 穿过三个刀手,一式兔子蹬鹰,踢断左边弓箭手的脖子。 借力飞弹,旋风扫叶腿,踢折了右边弓箭手的腰椎。 同时,反身疾退,贴地躲开刀光封锁,霸王举鼎击喉,大鹏展翅破颅…… 杀气凛冽,一至于斯。 打死五人之后,张坤只觉酣畅淋漓,先前学得的拳术精要,一一从心头掠过。 更有一种融会贯通之感。 ‘原来,这就是实战……只有经历过血与火的挣扎,生与死的抉择,才能让拳术精神升华,让自己领悟到杀敌之术的真谛所在。’ 这种刀尖上跳舞的触动,是怎么练习都比不了的。 同样的速度、力量,以及防御力…… 张坤觉得,现在的自己,能打两个先前的自己。 一种觉悟明光。 恍如一盏心灯点亮。 看着张坤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香堂几个精锐,一扫而空。 红衣胖子眼角狂跳。 他面色狰狞的望向手里抓着的断腿小孩,咬牙切齿笑了:“这就是你说的,他功夫不太强,打于黑手都差点没打过,还受了伤。你不是眼瞎,就是在骗我……” 红衣胖子曾罗汉抓着小孩,一把掼在地上。 听着骨骼断裂,他的脸色反倒是变得平和。 “小看了你也不要紧,现在弥补,还来得及。” 随手扯落身上长长的红色衣袍,他双手举过头顶,合在一起。 捏成手势,脚下踏地,重重踩落。 “有请关圣帝君速速下凡,助弟子斩妖除魔!” 一声咒文入耳,变化只在瞬息之间。 张坤只来得及冲前三步,那胖子身上肥肉已经翻腾肿胀,身形也跟着拔高数寸。 面如重枣,红得快要滴血…… 同时,举起右手,立掌成刀,掌沿似乎有着寒光闪过,暴喝声中,破风凄厉鸣叫声传来。 ‘竟是神打?’ ‘这种货色,还能请关二爷附体,假的吧?’ 张坤简直不敢相信。 他相信科学,相信国术,也相信这时候的练体法门。 但是,他一直认为,那所谓的神打啊、符水啊之类的法门,全是自欺欺人的。 没想到,眼前这人就给他好好的上了一课。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甚至,眼睛见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 人固然会有着自己的成见。 但是,受限于成见,不知变通,也看不到真实,就不太好了。 存在,即是合理。 所以,眼前这个胖子,他名叫罗汉大人,用的却不是罗汉拳,而是神婆巫汉的看家本领,神打! 第十九章 迟来的感激 曾罗汉双手掐诀,以手为刀。 身形变壮,变高,全身肥肉都结成块状,生似长出一个个青黑发紫的肉瘤。 眼神半眯,睥睨望来。 眨眼间,就从一个满脸亲和力的光头胖子,变成一个面色滴血,横眉冷目的高傲武将。 他脚下重重一踏,地面碎石乱飞,身形卷起腥风,向前突斩。 就像是骑着赤兔马一般,一闪就到了张坤的面前。 “斩魄……” 胖子沉喝一声,手刀锐利呼啸着,斜斜斩落。 这一刀,又快又狠,单是手掌带起的厉风,就已刺得张坤皮肤发痛。 张坤脚下连点,身形后仰,像是被绳子牵引着般,向后疾退; 同时,手掌连敲带打,拍向对方砍来的手刀。 哧…… 锐风如割。 张坤上半身微微一震,双手手臂衣袖已是被节开裂口,胸膛、小腹同时剧痛。 被巨大力量震荡着,他主动后退的步伐,立即顿住,身体发麻。 ‘好凶厉的刀招,不能硬扛。’ 瞬息之间,只是接了光头胖子一式手刀,身上手上,已经出现刀痕。 联想到关二爷的武功特征,张坤立即明白到,对方的刀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速度快,力量猛,又特别凶厉。 前几刀,根本就不能挡。 聚力斩击,发挥出超越平常数倍的力量速度。 爆发越猛,持续时间肯定越短。 此时最好的办法,当然是避实击虚,待其势竭。 张坤越是受伤,心里越是冷静,眼珠满布血丝,通红一片…… 脚下连踏六合拳追风赶月步,时而倒跃,时而斜窜,借力墙壁,在胡同之中翻滚跳跃。 说起来,这式追风步,其实也是聚力招数……全身力量集中于腿步,增加身法速度。 是六合拳中唯一的注重速度的招式。 王静雅曾经用过,用来强攻。 那是她生性喜欢硬打硬进,性格原因。 而张坤此时用来躲闪,效果却也不错。 退后,是为了更好的向前;手臂缩回,打出去更有力。 张坤双眼如火如冰,死死盯着刀锋……身体如杨柳般飘忽,连躲光头胖子纵横交错的十八道掌刀。 看着对方刀势微微一滞,他猛然长吸一口气,眼中精光闪闪。 不躲了。 他斜斜避过一刀立劈的同时,双足拧转,腰身忽然一塌。 整个人缩劲收臂,缩成半尺高,歇步反抓。 出手如电,向后探出,一把就抓住了光头胖子的右腿足踝处。 [敬德拖鞭!] 身形一矮忽起,张坤大喝一声,倒抓着胖子的右腿,呼的一声,就把对方庞大的身子甩了起来,划出一道弧线,越过头顶砸落。 咣…… 砸得地面震动。 曾罗汉被这一砸,眼冒金星,全身发麻。 不过,此时还处于咒文影响当中,他却也凶悍得紧,腰腹一挺,掌刀横掠,斩向张坤的咽喉…… 这一次,张坤没有后退,也没有躲闪,以手为盾,硬遮硬拦迎着刀锋冲了上去。 喀嚓…… 左臂骨头被砍折的同时,一个跳步,就跨骑在光头胖子身上,右拳如雨般落下。 [武松打虎式] 咣咣咣…… 挥拳如锤,重重轰在对手的脑门之上。 一个呼吸之中,七式重拳打在曾罗汉的面门,直把对方的面部彻底打得塌陷,与砂石泥土混在一块…… 曾罗汉手臂高高举起,再也没有斩出最后一刀的机会,胖大身形不断抽搐,双腿蹬得笔直,最后寂然不动。 “神打,呵呵,神打……” 张坤抬起头来,双眼仍旧一片血红,站在原地喘了一小会,才长吐一口气。 这一战其实很凶险。 胖子的功法十分邪异,虽然持久力出了问题,但是前面的攻击,却是十分凌厉。 若是胆子虚了,面对这种仿佛催眠了自己一般的对手,恐怕就会被追砍到死。 这位好像是区区香堂的负责人,跟他同级别的硬手,到底有多少位? 背后还有什么“尊者”。 想到这里,张坤就有些烦躁。 不过,此时并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 他一个个搜过这些人身上,发现除了一些碎银子之外,并没有携带别的有价值的物件。 刀和弓箭,带在身上太过惹眼,张坤现在也没有学兵器,就没有拿。 被称为罗汉大人的胖子身上,没有带着武学秘本,倒是可惜了。 对方的“神打”功,的确是有着独到之秘。 这一战,打亏了。 左臂骨折处,剧痛传来,张坤微微摇头。 耳中闷哼声传来,他身脚步停下,转过身来。 断腿的小孩此时正在地上蠕动着,挣扎着伸手…… 在火把光芒照耀之下,嘴里大口吐着血,看过来的眼神十分复杂。 “按理说,你害过我,引人前来伏击,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救你,草,你年纪还这么小……带你去医馆吧,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命。” 说着,就想扶起那断腿小孩。 他先前见到光头胖子把这小孩一把掼落,下手极狠,这伤,真的有些重了。 “不,不去了……”小孩被扶起,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我没有告诉,告诉香主,那个大姐姐在安仁堂……” “行了,别说了,你以为这样心里就好受一些?谁没有一些不得已,但这,不能成为害人的理由。” 张坤本来不想多说什么,但是,感受到断腿小孩那皮包骨头、轻若无物的身体,忍不住就叹了一口气。 “小心,小心……尊者。” 断腿小孩似乎在笑,又像是在哭…… 身体抽搐了几下,嘴里又喷出大块血水来,夹杂着块状物。 他圆瞪双眼,直直看向黑暗天空,完好的左掌死死揪住张坤的衣角,似乎想抓住一些什么。 张坤愣住,看着小孩吐出最后一口气。 看着对方最后时刻,一点金光龙气,扑入自己眉心…… 他轻轻合上对方兀自圆睁的双目,暗暗咒骂了一句。 这个不知道名字,也算是敌人的小孩,静悄悄死在昏暗的小胡同里。 像树叶落地无声。 ‘这算什么,算是迟来的感激吗?’ 多了一点龙气值,头一次,张坤的心里殊无喜悦。 这个该死的时代,百姓如同野草,随生随灭。 光是活着,就已很很艰难了啊。 又能奢求什么? 强大,只有强大起来,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才能改变这个世界。 看着属性栏里“虚空之门”开启0.8%的字样,张坤沉默了好一会。 开门之日遥遥无期,身处这个时代,总得做些什么。 他轻轻放下小孩的身体,一步步朝胡同尾走去,再没回头。 第二十章 吃哪门子干醋 身体内部热流翻滚,血气如潮…… 手臂断骨飞快长好,体质增强,力量强大。 气血律动中,全身通透,肌肉仿佛联动起来,形成一整块。 有奇异劲道,从内腑萌牙,从血液生发,向着四肢百骸涌去…… 两点龙气值,随着心念转动,提升六合拳,拳法境界从“精通”,变成“小成”。 这是达到“合力”境界了,身体立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体质增强,从14点骤然提升到16点。 握了握拳,感受到强大力量,张坤心中最后一丝郁气,终于如同灰尘一般,被风吹走。 他一拳轰出。 噗……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响,拳锋动处,似乎感应到丝丝阻力。 更有一股极其细微的震荡感传来。 ‘由力生劲,血肉整合。’ ‘那教练曾经说过的整劲,应该就是这样子吧。’ 张坤细细体悟着自己达到“合力”境界之后的力量,心中就有些了然。 难怪源顺镖局要求镖师要达到“合力”层次,前来投奔的好汉们,也需要达到这种境界,才能在镖局得到体面和尊重。 原来,到了这个层面,才能真正称得上拳师。 前面的阶段,也只能算是门外汉,是拳法修行者。 原因很简单,在合力之前,人身所有的力量,都是散成一股一股。 脚力是脚力,拳力是拳力,腰力是腰力…… 尽管种种拳术,有各种法门,想要诠释出力从地起,经过腰身,顺畅传递给手脚末端。但这过程,再怎么样先进的拳术,都会有着延迟和损耗。 一旦到了“合力”境界之后,这个问题就已经解决了。 劲道和力量,是两回事。 身体整合为一,功能分明的各类肌肉,就像是安上了大小齿轮。 一处发力,处处是力。 就如此时的张坤,出拳出掌,就算是单手,是一根手指的攻击,也有着很强的攻击力。 他本身增强至320余斤的力量,随手就可以全部用将出来,没有损耗。 并不会像普通人那样,百多两百斤的力量,用拳头打出来,只能打出三五十斤。 用力不当,还会伤到手腕和腰部。 多余的力量,全被身体肌肉的联动抵消了。 劲和力的攻击效率,相差实在太远。 敏捷也跟着加了两点,达到了16点。 脚下微动,感受一下力量,张坤初步估量,自己就算是单纯的奔跑速度,百米距离应该也能跑进十秒之内了。 并不只是如此,手臂挥动的速度,以及腿步踢击的速度,同样的变快了一些。 甚至,大脑的反应力,也得到提升,头脑就像水洗过一样,清醒无比。 ‘此时如果去考核镖师,应该就有机会通过罗七的刁难了吧……’ 这一点,张坤并不算十分确定。 自己的提升,是从力量到速度,再到神经反应力全方位的素质提升。 平常的练武之人,总是有着偏重。 或者强于力量,或者强于速度,或者强于招式应变。 也不知那罗七是属于哪一种? 大概率,他的拳法修行,并不会如同自己这般全面…… 同等境界之下,自己的赢面肯定是比较大的。 唯一值得考量的是,对方在合力层次,应该修练了很长一段时间,听王静雅说过,罗七的拳法已经快要达到锻骨境界。 如果说,拳法“小成”,就是合力。 那么,拳法“大成”,应该是合力高段,感受到属性界面,仍旧是两点龙气值就可以提升。张坤估计着,下一个境界,应该依然处于合力这一层次。 量敌从宽,罗七的力量,应该处于接近四百斤拳力的层次。 毕竟,这位并没有像王小丫同学那样,表现出神力天赋来。 由普通体质修练到这种拳法境界,力量等级可以判断,误差应该不大。 想到自己如今的实力,与成名镖师罗七都有得一拼之力,张坤心里终于有了一些安慰。 没提升之前,打一个无名教派的香主,都受了伤,实在是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现在,倒是有了点底气。 …… 走到胡同口,就见到一个小小身影,踏着橘黄灯光,提着油灯,满面笑容迎了上来。 背后不远处,就是“安仁堂”打开的大门。 那里似乎还有人影晃动。 “表哥,你来接我啦。” 李小宛脚下紧走两步,伸手拉着张坤的衣袖,开心得不行。 刚刚说了一句,她又有些懊恼:“是我不好,今天杨大夫说要教我开方的一些禁忌,难得他老人家有兴致,所以就回得晚了,也没准备饭菜。” “没事,等会晚点吃也行。” 张坤笑了笑,并没有说起自己来时路上的凶险,眼神微动:“既然杨大夫这么大方,你怎么就不多学一会?” “是啊,我也想多学,可是,杨大夫讲到一半,就说天晚了,让我明天再来。” 李小宛面色疑惑,转眼又笑:“正好你来了。” 这么巧? 张坤沉吟了一会,突然笑道:“那是得感谢一下人家。” 说着话,就在李小宛莫明所以的目光中,走到“安仁堂”门口,拱手一礼,“还没多谢杨大夫对小妹的照护,大家离得不远,也算是街坊。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还请开口。” 人家没有邀请,张坤也不太好直接登门,毕竟已是晚上。 “张兄弟客气了,风寒露重,还请一路小心。” 门内传来一个略显老气的声音。 于是,张坤就彻底明白了,对方肯定是查觉到外面的不太平,并不放心李小宛一个人赶回家中,找了个主意留堂教学。 一般来说,身为药堂大夫,哪会吃了没事干,费心教导一个学徒? 还选在天黑这段时间。 很不合理。 唯一的解释就是,“安仁堂”发现了香堂众人的踪迹,更察觉到了自己已经跟那些人干了一架,而且还打赢了。 于是,才让李小宛出来,回家。 这么大个药堂,有护院人手盯着外面的动静,不奇怪。 这时,药堂主人不出来照面,应该是不太想与自己拉上关系,也许是怕惹上什么麻烦。 更加可以理解。 张坤道了谢之后,就带着李小宛,提着油灯,绕路离开。 他不准备再走一遍胡同。 倒不是怕满地尸体吓到李小宛,而是不太想看到那断腿小孩。 看到他,总难免对这个时代多了几分愤怒与无奈。 …… 药堂内部,一个中年妇人冷着脸一言不发。 空气中似乎有冰霜在凝聚。 留着短须,身形干瘦的四十多岁中年人,满脸苦色的连连作揖。 “夫人呐,那就只是个小姑娘,比继祖和承宗都要小,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只是不想耽误了她的学医天赋,指导了几句,你这是吃哪门子干醋啊?” “说实话,她到底是谁?” 中年妇人柳眉倒竖,仍然冷着脸,根本就不听解释,眼神深处却有着丝丝惶恐。 第二十一章 虚名害人 “她还能是谁?不就是一个没长开的小丫头片子,我是真的难得见到天赋如此出众的小孩,不学医真是太过浪费。” 杨守诚眼珠子一转,脸色一板,语重心长道:“夫人呐,你平日里管着不让我去沈九儿那里也就罢了,算你有道理。但是,今儿个这事,真的是冤枉我了。” “吃着碗里望着锅里,那沈九儿打的什么主意,以为老娘我看不出来?她的酒楼都从杭州开到京城来了……还是在咱家隔壁。” 说着话,梁颖珍伸手就揪住杨守诚的耳朵,直接拧成了麻花。 “唉唷唷,轻点,轻点……” 杨守诚心里直叫日了狗,唯女子与小人不可养也,这醋坛子一打翻,可就没完没了的,完全不可理喻。 正当他想要发个狠,说几句重话,展现出一家之主的威严。突然耳边听到抽泣声,耳朵上的疼痛也没了。 梁颖珍已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捂着嘴偷偷抹眼泪。 杨守诚心中一软,张了张嘴,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也不是有心瞒你,实在是此事干系重大,一不小心就是灭门抄家的后果。” 他知道,事情的确是瞒不过去了……李小宛小丫头虽然已经快要长成,与小时候脸蛋圆嘟嘟的可爱模样相去甚远。 但是,没怀疑上倒也罢了,夫人一旦起了疑心,定然能从小姑娘的眉眼之间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之中,猜出不对来。 “这事你也敢掺和,你那师兄性子耿直,不近人情,不是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听说他是得罪了老佛爷,简直是捅破了天,谁沾手一星半点,就没个好。 杨守诚,你是见不得我们娘几个过几天舒心日子吧?” 梁颖珍边哭边埋怨,显得格外无助。 “唉,师恩深重,师父临终之时,最是牵挂的,就是大师兄。说他医术虽好,性子最燥,日后恐会惹祸上身。 果然,就有这一天。你说他死都死了,小宛可能就是他唯一留下的血脉…… 我虽然胆小,不敢出面,暗地里既然见着了,还不理不问的,又于心何忍?” 杨守诚仿佛老了十岁一般,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想了想又道:“阿贵先前说,那张小兄弟是个狠角色,竟然把一大批高手全都杀死在胡同里面。 小宛如今跟着他,或许会有一条生路,咱们权当不知罢了。” “那批高手是什么人?为何要找张坤的麻烦,莫非是与源顺镖局有仇?”梁颖珍听到这里,倒是收了哭声。 “听阿贵描述,似乎是红莲会那帮烧香的……” “还……还惹上了他们?” 梁颖珍眼珠瞪圆,猛然捂住心口,差点没晕过去。 “放松,放松一点,咱们不惹谁,就关起门做生意。不管是哪家强龙,还是地头蛇,也没必要对付咱们一个全无瓜葛的药堂对不对?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老爷,要不,咱们回杭州吧?” 过了好一会,梁颖珍幽幽说道。 她实在是怕了。 生命不由自主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心慌。 “虚名害人呐,端王府派人延请……诊治青罗格格期间,别说咱们回去杭州,就算出得京城一步,就会死无全尸。” 杨守诚苦着脸,一筹莫展。 他还真的没有把握可以治好格格的怪病,只能用个拖延之计,好歹算是活了下来。 被人拱火架秧子,把他的“神医”之名传到京师权贵的耳中。就算自己再说医术不济,也来不及了。 不想治要杀头,治不好也要杀头,没有太多理由可讲。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杨守诚百思不得其解。 …… 胡同深处,火把已经快要燃尽。 光芒渐渐的暗了下来。 罗七站在窗户边,眯缝着双眼,透过麻纸窗皮,静静的看着那几具尸体,一言不发。 他万万没想到,一个看起来学了几手三脚猫西洋拳术的新晋趟子手,竟然出手如此果决狠辣。 不太像新丁,反而像是经过血腥战场的杀手。 而且,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对方的拳法水平竟然很不错。 “看走眼了,这哪里是刚刚开始学拳?六合拳练到如此融会贯通的境界,没有五六年的修行,那是在扯蛋。” “难道,王总镖头跟他家女儿,还在暗地里悄悄培养了一些学生,这时才找个理由接进镖局之中,为日后大事作准备?” “要真是这样,就越加不能把这人留在镖局了,一旦事起,定然会把源顺拖入覆灭深渊。” 说起来,罗七对源顺镖局是有感情的,当然,他对自己的前途更有感情。 “还来吗?” 旁边一个未着寸纱的妇人,伸出手臂揽了过来。 “草,yin这么大吗?” 没见外面杀人了。 罗七感觉腰部有些隐隐发酸,没好气的小声道:“要是让元生兄弟,知道他家婆娘平日里的冷淡只是装出来的,你说他会不会气得从江南游回来。” “七哥,你把我家那死鬼,想办法调去南路镖,一去就是半年,还不就是为了这个,还装什么正经?” 妇人轻笑着,斜睨着眼看向罗七。 “我那是为了元生兄弟好,保他一条小命。谁不知道王总镖头派去北路镖的兄弟,要跟东赢刀客拼杀…… 你说他护镖就护镖吧,偏偏要多管闲事,与东洋人死拼。钱没挣到多少,反而折了许多人手。 去南路多好,那里风平浪静,歌舞升平,洋人还带来了许多奇巧货物。听说,那里的生活过得比咱们京师还要舒服,大笔的银元路边随便捡……” “洋人的钱真的那么好挣?” 妇人一听眼中就放光。 “那也得分什么生意,出海行商本来就是一本万利。 咱们只要从中搭把手,出点力气,就能挣得盆满钵满。 可惜,王总镖头有些死脑筋,在他眼皮子底下,谁敢乱接洋人的生意,那是找死。” “是伤天害理的银子吧?” 妇人也不是傻的,此时就回过味来。 王总镖头不允许接的生意到底是什么。 “得,嫌弃这银子肮脏啊,那就不给你了。” “是我的银子,七哥你想死啊。”妇人不乐意了,横了他一眼,一把搂过银袋,夹在胯下。 “好,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罗七看得眼热,身形一动,如饿虎捕羊,一把抓住对方。 第二十二章 越挫越勇 “嘘,轻点,那是什么?” 妇人脑袋矗在窗台上,眼睛无神的透过小孔看向外边,突然瞳孔一缩,小声道。 罗七心中一凛,如冷水浇头,停下动作,也凑了过来。 就见胡同尽头,地面之上,一块石板轻轻被掀开,一个矮个汉子爬了出来。 扔掉手里的套马索,左张右望的,手脚哆嗦走近地面那些尸体。 “香主死了,全都死了,那人好狠!” 他原地转了几个圈,一时六神无主。 “回去了是个死,不回也不行,怎么办?怎么办? 对了,那人身边小女孩,好像是一桩大功。对,陈捕头好像是说过这事,我把消息报上去,或许可以不用死。” 罗七放缓呼吸,侧着耳朵听着那矮个汉子自言自语,眼中有了疑惑。 ‘捕头,小女孩?大功?’ ‘该死的张坤,不但惹上了红莲会,好像还招惹了别的麻烦,这不是要把源顺镖局带入火坑吗?’ 他有心想要出去,想了想,却没动。 只是冷冷的看着那矮个汉子走向胡同口。 不能牵涉进红莲会的事情中。 大不了,到时把那小子交出去就行。 “噗……” 矮小汉子刚刚走到出口,一只手掌突然探出,手中握着蓝汪汪的箭矢…… 从他右颈刺过,直接穿透左边。 鲜血滴落。 “咯咯……” 矮小汉子捂着脖子,喉间发出奇怪的声音,歪头软倒在地,一动不动。 胡同内的火把,彻底熄灭,一片寂静。 看到这里,罗七全身一震,心中发冷。 …… 张坤捡起胡同口的长箭,一箭刺死矮小汉子之后,又默默的站在胡同口旁侧,等了一刻钟。 发现再无动静,才转身悄然返家。 屋内一灯如豆,有饭香扑鼻,推门走进,就见到李小宛正系着小围裙,正要放油炒菜。 “再等一会呀,很快就好。” 听到动静,李小宛回过头来,甜甜一笑。 屋外腥风血雨,屋内平安祥和。 张坤应了一声,觉得自己今晚应该加碗饭。 不管明天是风是雨,过好今天最重要。 …… 第二天。 张坤叮嘱李小宛,三天之内不要前去“安仁堂”。 就呆在家里看看医书,无聊了,练练针线活,做两双布鞋。 张坤发现,随着自己打拳踢腿,练武勤快,脚上的布鞋,并不是那么结实。 只是穿了几天,就有些变形。 左鞋大拇指处,已经裂开了一道缝隙。 想必是昨晚踢人踢得太猛的原故。 还有,家里的大米和肉菜备得很足,暂时也没有必须出去的理由。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李小宛没有多问,只是乖巧的应了下来。 她知道,肯定有事情发生,但既然张坤不说,自然有他的理由。 …… 到了源顺镖局,刚刚练了一会拳法,王静雅到了。 说是要去大兴,走一趟信镖,快马来回,一日即可。 还说,等她回归,再来切磋切磋,让张坤不要偷懒,勤练拳术。 张坤笑着应下,正想是不是找个理由早退离开,就见到一个熟人走了过来,是田千里。 这位自从那日在泰和酒楼门口被张坤打得灰头土脸之后,这几天都没有镖局出现。 也不知是不是去了父武义学,接受洪教谕的再教育。 想来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就是了。 看他眉心泛黑,一脸憔悴的倒霉相,张坤其实一点也不可怜他。 这家伙捧高踩低,嫌弃家贫,一心想要向上爬。道德水准方面,的确是不敢恭维。 见到张坤,田千里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挤出一张笑脸:“张坤,你怎么还在这里?丘镖师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张坤微觉诧异。 “等我做什么?” “没人告诉你吗?丘镖师出行,需要两个趟子手陪同一起,签押房那里都已经出了任务。” 田千里奇怪:“哦,你刚进镖局,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趟子手每月都要接取几个任务,有时是跟随相熟的镖师一起,有时是被人点名。 这次就是丘玉林丘镖师点了我们的名字……任务完成得好,月底考评自是优等,对以后成为镖师也有好处。” “必须要去?” “那是当然,否则,签押房那里,林大掌柜就会记上一笔,不听调令……” 看来还是得当上镖师才行。 张坤沉默了一下。 田静雅刚刚出门,就有任务找上门来,别人还不担心自己不答应,这里面莫非有着蹊跷。 索性,他也没有什么好惧怕的,先看看再说。 到了签押房,见到丘玉林镖师,张坤心头就提高了警惕。 这人他见过,当日在镖局门口,与罗七相谈甚欢。 只不过,当日的自己,并没有被那两人看在眼里,也没有多关注。 “你们两人都是新晋趟子手,尤其是田千里,已经摸到了合力的边缘。此时做点成绩出来,对自身有好处。 这次任务不难,只不过陪同远方来的朋友在京师逛逛,游玩一番,需要得力的自己人跑跑腿而已,算是最轻松的活计。” 丘玉林也没问张坤的意见,自顾说道:“走吧,别让客人等急了。” 走了两步,发现只有田千里跟上,丘玉林就笑了,“张坤你可是不愿去?那也行,在林掌柜这里登记一下即可。” ‘莫非是想要抓住我的错处,然后寻个由头赶出镖局?’ 张坤心念一转,笑道:“去,怎么不去?陪丘镖师走一趟也可以。”当下在林掌柜那里接了任务。 丘玉林面无表情,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带着两人到了外城门口牌楼处。 等人。 过不多久,一个豹头虬须的壮汉,骑着一匹大黑马,风驰而来。 远远见着丘玉林,就飞身下马,哈哈笑道:“丘师傅,好久不见,还是以前那般精神。这两年,你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嘛。京师水土,毕竟养人。” “三当家,你这就是寒碜我老丘了,谁不知道鸡公山山色秀美。天高皇帝远的,自由自在。在镖局的日子,受人管辖,奔波劳苦,这也称得上好,我倒是想跟你换换。” 两人把臂欢笑,寒喧几句,丘玉林就伸手延请,并肩入城。 张坤发现,丘玉林进城的时候,与守城军头打了个招呼,塞了一点银子…… 几个城门士卒,也笑嘻嘻的前来问好。 这位,看起来面子还不小。 “三当家这次进城,不知可有要事?” “事情不算太急,在山上的日子都淡出鸟来了,还是城里好,先去喝酒。” “那就喝酒。” 丘玉林从善如流,当先领路。 田千里屁颠屁颠跟在后边,十分殷勤,叫来马车,忙来忙去的。 趁着两人没注意,田千里凑了过来,小声道:“你这样是不行的,你是读书人,入乡随俗道理应该懂吧。 如果做得不好,丘镖师回去歪一歪嘴,日后留了污点,想要成为镖师的事也难了。 还有,鸡公山卧虎寨赵家三兄弟,身手高明,手下众多。在南下镖路上,正好扼住咽喉道路。 不跟他们打好关系,就算你以后担任镖师,想要过去,也很困难…… 要知道,就算是镖头带队,路过鸡公山时,也得出银拜山。否则,前路难行。”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张坤摇头,合着自己不管做还是不做,做好还是做坏,其实都是别人歪歪嘴的事。 那还搞个毛线。 “我可不希望,能打败我田千里的人,就这么灰溜溜的被赶出镖局。 总有一天,我怎么输的,就要怎么赢回来。” 田千里暗暗握了握拳,冷声道。 “好啊,那我等你。” 张坤上下打量了田千里一眼,心想这小子也不是一无是处。 至少,这越挫越勇的劲头,就很不错。 第二十三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正阳楼。 人流来往,十分兴旺。 这里的门脸,比当初的泰和酒楼还要奢华数分,酒菜自然也不便宜。 想来是真的把鸡公山三当家赵豹当成了贵客,丘玉林径直领着几人上了二楼,点了七八个大菜,一坛竹叶青。 江湖汉子,没那么多讲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就开起了黄腔。 田千里找着机会,恭敬上前,敬了赵豹两杯酒,又得了丘玉林的眼神赞赏。立即像是完成了人生最为艰巨的任务一般,笑得嘴巴咧开,都能看到后槽牙。 他笑着回到座位,奇怪的看着安静得没有丝毫存在感的张坤,小声问道:“你怎么不敬酒,难得的好机会,若是表现一二,以后路就走宽了。” 我跟你很熟吗? 张坤简直无语。 合着你眼中的前路走宽,就是把一个生冷不忌的山贼,当做贵人? 夏虫不可语冰。 “那就提前祝贺田兄了。” 张坤呵呵笑了声,就不再多说。 这时,旁边一桌传来唉声叹气,有妇人小声埋怨声。 “秋娘,不能耽误你,我这辈子就这样了,终究是穷苦的命。这书,不读也罢……” 一位书生眉宇之间全是郁气,在那里长吁短叹的,只是饮酒。 看他一脸的生无可恋,应该是因为科举失利,有了轻生的念头。 “安郎,妾身相信你终有一日会时来运转,一时挫折,也算不得什么。就算你一生穷困潦倒,我也不会再改主意,跟着你,吃糠咽菜又如何?” 妇人荆钗布裙,容颜却是娇好,看得出,以前的日子过得肯定是不错的。 不过,现在的境况显然不妙。 放在戏文里,再换一个场景,这很可能就是一个脍炙人口、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 说不定,还会有骚人墨客,因此事诗意大发,写下名篇流传后世。 四周食客,听得两人交谈,既羡且妒的看着那位书生。 都这般景况了,还有美人死心塌地的跟随着。书生上辈子也不知烧了多少高香,拜了多少菩萨…… 而与张坤同桌的三当家赵豹,此时也失了口若悬河的兴趣,只是垂涎万分的看着那个女人,在他眼里,书生就不存在。 张坤心中正大感不妙,“呯”的一声闷响,身前杯盘碗筷齐齐震动,却是赵豹一掌拍在桌上。 “好,这妞性子我喜欢,你,还有你,把那女人拖过来……穷酸书生有什么好?你们信不信,不出两日,老子就让这女人明白,油头粉面,其实没什么好,真的得趣还得看我这大老爷们。” 赵豹的手指,正正指在张坤和田千里的身上。 原来,趟子手这活,出来陪客,还真的会被人当成狗腿子使唤。 张坤放下碗筷,感觉这饭菜也不香了。 身体动也没动一下,直接就把赵豹的酒后疯言疯语当做屁话。 田千里却是愣了愣,面色有了些挣扎,看了丘玉林一眼,终于还是站起身来,准备真的去把女人拉过来。 张坤摇头,差点被田千里蠢哭,冷眼看着,喝道:“坐下,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他叫你吃屎,你也吃吗?” 田千里被张坤的目光一瞪,心里就虚了三分。肩上一只手,如同山一般沉重,压得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你什么意思?是来拆台的吧?” 赵豹勃然大怒,凶相毕露,他喝得兴起,完全失了顾忌。 “没意思。” 张坤浑不在意,拂了拂衣袖,站起身来,“三当家,你可能忘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可不是你那山贼窝。” 道不同不相为谋,实在不必委屈自己与这些虫子一起厮混。 进源顺镖局,是冲着大刀王五的好名声,佩服他的武功和气魄。 当然,想学拳是主要原因。 但,谁不想在达成目标的过程之中,结识一些品行高尚一点的朋友。 天天勾心斗角的,太没意思了。 张坤想来,五五的名声这般响亮正气,他手下的镖师们,就算不是个个大义凛然,也不至于差得太远。 却没料到,光鲜的名声之下,暗地里不知有着多少蝇营狗苟。 配套的六合刀法没学到,虽然有点遗憾。 学会了六合拳法,也可以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嘛。 这一刻,张坤的心里升起了去意。 “怎么说话的?还不跟三当家赔礼道歉,自罚三杯。”丘玉林霍然起立,戟指喝道。 张坤置若罔闻,好似没听到一样,径直走到书生一桌旁,叹气道:“你们都看不出凶险的,简直太过天真……还不离开,等着招祸吗?” 秋娘反应快,连忙躬身一礼,“多谢先生。” 谢过之后,连忙拽着书生的手臂,结了饭钱,匆匆离去。 “好,好,原来你是真的不想干了,滚吧,走得慢一点,少不了还得追究你一个破坏镖路,陷朋友于不利的罪名,想来你也担当不起。” “能否担当得起,还轮不到丘师傅你来说事?不过,有一句话,我实在不吐不快。” 张坤:“丘师傅你们这些年来,一直捧着山贼土匪,把他们当做祖父祖母一样对待,是不是活得太过憋屈?” “无知者无畏,张坤,我就教你一次,告诉你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得罪你得罪不起的人。” 说着话,他伸手就摸到了身旁的峨眉短刺。 赵豹也是暗暗蓄力。 情势一触即发。 “吆喝,丘师傅,你又在教训手下啊,别闹事啊,搅扰了贵人们的雅兴就不太好。” 楼梯口人影未见,声音先闻。 丘玉林闻言,面色一变,对赵豹使了个眼色,面上一瞬间就堆起了笑容,侧身拱手道:“原来是陈捕头当面,有你这位大高手在此,我哪里敢在正阳楼闹事?” 别的捕头倒也罢了,这位名叫陈凤鸣,出身会友镖局孙明润总镖头门下,又走通了内廷门路。 捕头的职务虽然不算高位,但是,此人极会来事,交游广阔,前途难以限量。 更何况,这位一身本事,手底极硬。 很不好招惹。 表面恭维着,丘玉林心里的酸水已经有些压不住了。 看看,会友镖局出身的镖师就能混得这么风光,而自己在源顺镖局,却只能捧着山贼悍匪的臭脚,只求以后的任务可以轻松一点。 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若非如此,谁还真喜欢逢迎往来,伏低做小? 真是同人不同命。 见到有巡捕营的捕头出现,赵豹好歹不算没脑子,酒意散了几分,没有作声。 张坤看着几人互相寒喧,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了,临走时转身望了一眼,就见田千里眼中全是怜悯的看了过来。 你可怜我前途尽毁。 我可怜你骨气全无。 张坤轻笑一声,踏步出了酒楼。 第二十四章 杀心 ‘罗七,如果你的目标是逼我离开源顺,那么恭喜你,做到了。不是因为斗不过你,而是,恶心到我了。’ 丘玉林与自己素未蒙面,也不曾有过恩怨。 如果不是罗七的原因,他不至于针对自己这么明显。 任由山贼折辱自家镖局同仁,随意指派。并且,在起了冲突之后,摆明车马的站在山贼一方。 看起来仿佛是比较看重镖路的安全,不愿有分毫得罪睦邻友朋,实际上,却是在拉偏架。 并且,还有动手的意思。 有那么一刻。 张坤甚至怀疑,对方如果找到理由出手,定然不介意直接出手废掉自己。 ‘奇怪了,这些日子所见所闻,大刀王正一就好像一个泥菩萨,就差被人高高架起。 故事里可不是这样说的,那位一把大刀在手,杀得人头滚滚,气冲牛斗。 如此人物,怎么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经营不好。’ 转念又想,也不是不可能。 那位虽然武艺极强,刀法绝顶,最后却掺杂进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滚滚洪流当中去,闹得身死名灭,徒增唏嘘。 他若是真的精明厉害,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与天津的那位霍师傅比起来,老大不说老二,差不多惨烈。 ‘反倒是那位王小丫同学,比起乃父更胜一筹……竟然一眼就从茫茫人海中,发现我这不世出的天才。谁眼光高明,头脑清醒?这才叫眼光高明,头脑清醒。’ 想到王静雅,张坤忽然觉得,自己就算是要离开源顺镖局,其实也有必要跟她说上一声。 否则,他不确定那悍妞会不会拿着斗大的八棱紫金锤,来敲自己的脑袋。 …………………………………… “杀长毛啦,杀长毛啦。” 张坤出得酒楼,顺着内河沿河缓步,感受着初夏凉风拂面,心中块垒一扫而空,耳中就听到尖厉而又兴奋的呼叫。 无数衣衫破烂,皮包骨头的百姓宛如丧尸潮般跑过。 有人手里拿着碗,有人手里拿着黑湖湖的面包,也有人满面兴奋狂热,单纯的就是想看热闹。 一声炮响,打着赤膊,头缚红巾的壮汉,面容冷厉的挥动手中鬼头刀。 寒芒闪过…… 头颅飞起。 四周响起一片声嘶力竭的喝彩。 血水汩汩流淌,宛若小溪,空气中飘来浓重腥味,让人闻之欲呕。 黑压压的百姓挤了上去,有的抓起那沾血的泥土,有的拿着手中的馒头、馍馍沾满血水;更有人拿着破碗,接了一碗腥红,全都眉开眼笑。 “娃儿,有救了。” “娘,娘,吃了这个,立刻病痛全消,长命百岁……” 几个身着西装衬衫,打着领结头戴高帽的洋人,趴在高楼栏杆之上,笑得直打跌。 旁边还有一群官员,正在陪笑。 ‘群魔乱舞,简直是群魔乱舞。’ 看着此景,张坤转头就走,浑身无力,一时意兴萧索。 不远处几人走过,看向张坤,前面一人就笑:“我说这小子还多硬气,听到要被赶出镖局,立即失魂落魄,如丧家之犬一般了。 他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没有人庇护,跟这天下的升斗蚁民有什么区别,流落街头要饭也不是不可能。” 这人当然是丘玉林。 跟在身后,离着数步距离的田千里,偷偷的打了个寒颤,眼神更坚定了数分。 赵豹却是不耐烦:“走走,你不是说琴香苑新来了几个清倌人吗?别浪费时间,大爷今日让你们开开眼界……咦!” 他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一个面色匀白、身段丰腴的妇人,挑着豆腐担,正要进入民房。目光不由一亮,箭步向前,伸手拦住对方。 “客人要买豆腐吗?” 妇人心中一惊,脚下拌蒜,差点洒了豆腐。 虽然感觉对面这人不是好人,还是壮着胆子开口。 “大爷不买豆腐,却要吃豆腐……” 赵豹脚步紧逼向前,就如大灰狼看到了小白兔。 丘玉林笑眯眯的看着,没有插手的想法。 这里是民房,看妇人身上穿着,也是贫苦人家,难得三当家有兴致,没必要触他霉头。 田千里白脸一下就红了,嗫嗫嚅嚅想说些什么,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着脑袋,偷瞄妇人惊慌失措的逃窜。 “啊……” 门内冲出一个满脸蜡黄的干瘦汉子,嘴里无意义的喊了一声,拿扁担打来。 “欺负我媳妇,打死你,打死你……” 他当然打不死鸡公山卧虎山的凶匪,何况,拿的只是扁担。 啪…… 赵豹随手一挥,就打折了扁胆,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抬腿反踢。 正是他拿手腿法,豹尾脚。 闷响声中,干瘦蜡黄脸男子被踢得倒飞而起,重重撞在墙上,口喷鲜血,奄奄一息。 “成哥……” 妇人凄厉的哭喊起来。 屋内,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跑了出来,喊着爹爹,扑在干瘦汉子身上大声嚎啕。 一家三口,转眼之间就沉入了深渊之中。 赵豹却是一点也不受影响,笑得愈加得意,“谁不知道你家三大爷性子别扭,你越是恨我,大爷越来劲。” 他一把拎起小孩,戏谑看向痛苦到全身发软的妇人,笑道:“不想我一把摔死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收手吧,看在源顺镖局镖路的份上,这一次,就不打死你。只要你接下来这两天安安分分的,不再欺压良善。” 赵豹正得意笑着,突然响起一把冷幽幽的声音…… 张坤眼神淡漠,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身后。 “你不知道,大爷是山贼吗?哈哈,不欺压良善,还能叫山贼?” 赵豹咬牙切齿。 先前在酒桌之上被扫了面子,若是不凑上前来,他也懒得计较,可是…… “本大爷已经大度放你一马,偏偏要来送死。” 牙缝里吐出的一个死字,还没有落音……赵豹身形晃动着,左手恍如幻影,闪电击出,打到张坤的喉咙前。 他名为赵豹,练的是五形拳之豹拳,最擅突袭。 此时起了杀心,出手自不留情。 ……………………………… 第二十五章 追风快打,力士分牛 豹形拳是南派拳术,攻击力主要集中在两中豹爪之上。 追求的是速度,以及攻击的凝聚力。 直取快攻,抵打巧拿。 赵豹身形忽动,就扑到身前,右手五指屈铁弯勾,如灵豹探爪,瞬息间已经抓到了张坤的咽喉前。 左手反腕斜勾,护在胸前,隐隐有着无穷后招。 张坤虽然并没有见识过豹拳,但他敏捷提升至十六点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 他不但速度比起赵豹一点也不慢,头脑神经反应,动态视觉反应,比对方也是快了一筹。 天下拳法,万变不离其宗。 赵豹一动,他就看穿虚实,严格来说,赵豹的实力境界与自己处于同一境界之中。出手之间,重上肢,轻下肢,重攻而轻守。 这可能是拳法特点导致的侧重现象,也可能是赵豹本人的练拳习惯形成。 种种思绪只在张坤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上半身如风摆杨柳,仿佛被赵豹一式“金豹锁喉爪”爪风所惊,随风后仰…… 长袍底下,一腿已是如黄狗拉尿一般,自然而然的撇了出去。 “喀嚓……” 六合拳出手拳在意先,讲究的是围、拦、截、卡,步步算计,抢占先手。 虽然是外家拳法,练习此拳的高手,看起来基本都是莽夫。但是,他们打起架来,那是真的聪明。 此时,张坤取的就是六合心意诀要中的“卡”字诀。 你打我,你要动步子吧,你身体要往前吧。 你攻击强,我不挡最强点,只攻最弱点。 赵豹一抬腿,一递手,手还没触及到张坤的咽喉皮肤,下边支撑腿,已经齐膝而断,向后反曲。手上一软,登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豹爪无力垂下。 “我忍你很久了。” 张坤一腿得逞,左腿顺势回收,如不倒翁一般,后仰身形又荡了回来。 脚下鸡步灵巧无比,身形疾进,吐气如箭,一拳破风厉啸,轰…… 重重打在赵豹的喉结之上。 “呃……” 赵豹双眼圆瞪,鼓凸得像只脱了水的大青蛙。 他的脖颈中心,已被一拳巨力打折,颈椎向后突出。张大嘴巴,只懂得疯狂吸气,鲜血却是不要钱一般从喉间嘴角涌出。 “你这么喜欢杀人,有没有想过,你也只有一条命?” 看着赵豹眼中的错愕,惊惧和委屈。 张坤冷笑。 眼神鄙夷,就如看着一只死狗。 “张坤……” 丘玉林已是怒极。 他没想到,自己殷勤招待的“好朋友”,竟然因为一件司空见惯的小事,就这么死掉了。 死得轻如鸿毛,没有一点价值。 最难以让人忍受的是,对方还是死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却没有半点反应。 出手的,还是亲手点名挑选出来的趟子手。 真真是岂有此理? 丘玉林喝声未歇,含怒出手。 拳出如箭,已是攻到张坤的背心。 双拳连环快打,脚下纵高伏低,像是踏着山峦,跳着山涧,整个人探臂缩颈,如同老猿…… 白猿追风,追风快打。 丘玉林出身峨眉山下农家,幼时性子极野,山上山下乱跑,不知怎么的,就得了峨眉僧人看中,学得一套峨眉追风快打。 他身瘦臂长,身形灵便快捷,与这套拳法极为契合。 苦练十年之后,自问神功大成,就此行走江湖。 也交了不少朋友,起了出人头地的心思,于是,被人介绍着,加入了源顺镖局。 这里身处京师,不管是当官,还是发财,功成名就,总是要便利几分。 丘玉林一出手,张坤就感觉到背心、腰肾、后颈处齐齐发冷,一道青影如附骨之蛆般,无论自己怎么退避躲闪,都紧紧贴在后背三尺远处。 ‘贴身弄险,强攻快打。’ 对方以身法见长,招式巧妙连环,张坤心知自己想躲是躲不掉的,比速度更是下下之策。 当下也不躲了,双手划弧,柔弱无骨,强行转过身来。 丘玉林的三拳十八手,全都打进张坤一双手掌之中,强力缠绕,横拦挡格…… [金丝缠柳] 好吧,你速度快,就不跟你比快,不比变招,那就以慢打快,以力破巧。 张坤双臂如丝如线,锁住身前三尺之地,丘玉林的拳,再也打不出来。 他越打越急,越打越怒,试图冲破拦截,却见眼前那双织网一般的双手猛然一顿。还没来得及欣喜,张坤已经猛然前跨一步,当胸一拳,如山崩般呼啸打来。 跃步冲拳。 五步登天,一步一拳。 崩崩崩崩崩…… 张坤一拳比一拳重,一拳比一拳狠。 颇有一往无前之势。 防御是为了更好的进攻。 他根本就没有见招拆招的想法,以强攻之势,不管不顾,五拳一出,无论丘玉林怎么挡,怎么拿,都躲不开当头重击。 挡格的双手,已是被重拳轰得筋疲力软,身体发麻。 “找死!” 丘玉林眼珠子都红了。 凶光一闪。 自己在江湖上成名多年,修为不说,一身实战经验炉火纯青,却没想到,八十岁老翁倒崩孩儿,被一个新进镖局的无名之辈打得灰头土脸。不但一点上风也没占着,反而落入危局。 他看惯险恶,也从来就没有什么公平比拳的想法,一看不妙,立即反手握住肩头背着的峨眉双刺。 对拳对不过,我兵器在手,你还能用拳头硬打? “迟了。” 张坤嗤笑出声。 身形微俯,如虎突如牛奔,速度猛然加速近倍,双手已是摸到了丘玉林的双臂双肘。 猛然发力撕扯。 嗡…… 大筋挣动如弓弦嗡鸣。 喀喀啦啦声音不绝于耳。 丘玉林兵器只拔到一半,就发出一声厉嚎。 他的双手,被张坤以一招“力士分牛”,直接拆解分开。 硬生生的就从肘、肩处,撕了开来。 骨骼断裂,筋络扯出,鲜血淋漓。 这已经不是什么受伤的问题了。 这两只手,就算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救不回来。 注定成为了摆设。 这还没完,张坤一扯断臂,脚下微动。 嗖…… 一腿踢在丘玉林小腹丹田之处,踢得他倒飞而起,气血崩散。 你双手废了,万一闭门苦修,练成了神腿呢? 以后再前来报仇,又会生出事端来。 最好,还是废掉武功,下半辈子延绵床榻之上,稳当一些。 第二十六章 赫赫声威,悠悠之口 丘玉林此人,毕竟身为源顺镖局的在册镖师,不看僧面看佛面,张坤就算再怎么想杀他,却也不好不顾王总镖头的面子。 再说了,如今是在城中,刚刚又哭又喊,又打又闹的,动静极大,早就招惹了一大群人在旁围观。 几人形貌扎眼,又是江湖硬手,很容易就被人认出来。 如今光天化日,实在是不好当街杀人。 杀的是山贼土匪,还有说词,杀掉镖局同事,那就不太好说了。 说不定,还得吃个官司。 果然,张坤的处置一点也没错。 他刚刚一脚踢飞丘玉林,远处就马蹄震震。三个方向,都有高手急赶过来。 更有人长声大喝:“手下留情。” 放眼望去。 张坤眼眸就是微缩。 左边远处那人,先前见过不久,正是巡捕营捕头,也是会友镖局出身的硬手,陈凤鸣。 这位身份特殊,又是名家弟子,连丘玉林和赵豹见到,也得和和气气的不敢炸刺。真被他盯上了,肯定是很麻烦的事情。 而右边呢,却是来了一大票人。 为首一人花白头发,虎背熊腰,看起来年纪不轻,威势极重。 张坤跟着王小丫在源顺镖局前院一角练拳之时,有时也会见到此人进出,正是镖局五方镖头之一罗威。 此人精擅八极枪拳,性如烈火,脾气着实说不上好。他是镖局的元老,为镖局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 他身为大刀王五的师弟,师外别传,虽然少了几分亲近,关系却也不错。 当然,这位老拳师最大的特点,是对源顺镖局感情很深,分外看不得镖局同事之间,互相残杀。 这一次想必是在附近办事,听到消息,正好赶来了。 而他的身边,紧赶慢赶,只是落后一步的,更是个熟人,是那位声称要考核自己镖师资格的资深合力强手罗飞。 罗威? 罗七? 两人又同练八极拳,同姓同宗,自然是有亲戚关系的,罗威正是罗七的堂叔。 若非如此,罗七以外派拳师的身份,也不至于在源顺镖局混得这般风生水起,颇有一些权力。 罗威拍马疾行,瞬间就到了现场。 他落地无声,身形一动,就到了丘玉林的身旁,伸手摸了摸手臂和胸腹之处,黑面微沉。 再看到横尸在地的鸡公山卧虎寨三当家赵豹。 罗威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那么简单了。 眼眸微张,透着森森杀气。 “你身为镖局弟子,杀人伤人,所为何来?” 这是要把张坤定性为奸细,是破坏源顺镖局人员团结的敌人。 一来就扣帽子吗? 我也会。 张坤呵呵笑道:“罗师傅言重了,你一不问前因,二不管善恶,直接拿身份和武功来压人,未免令人耻冷。须知此地不只是咱们源顺镖局的人在看着,你能入我之罪,却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他指了指外面围了上来,越聚越多的百姓,当然,其中还颇有一些拳师好手。 此时看西洋镜一般的看着源顺内哄。 颇有乐见其成的感觉。 百姓当然也不是真的百姓,张坤看那些看戏的人身手步态,猜测着,多半是一些武馆和其余镖局的人。 前门口八大镖局,三大武馆,练武之人多得超出人的想象。 他们行动快捷。 听到动静,及时赶来,自然就多是这些人。 当然,还有一些商人和真正的贫苦人家,他们远远立在身后,不敢近前,害怕遭了池鱼之殃。 “哦,你还有理了?凶残杀死镖局客人,更是把同门镖师打成残废,我记得你还是趟子手吧,还没入职镖师,你这不单是犯上,更是在挖掘我源顺镖局的根基。” 这人声气蛮横,说话大声,果然与罗七是一脉相承。 而罗七也在一旁冷笑:“今日在此,这么多人看着,张坤,我说你就算是心怀异志,也不能就在大街之上动手,你是看不起我源顺镖局,还是觉得自己本领滔天,可以横行无忌呢?” “哈,哈哈……” 张坤怒极反笑,“横竖都是你们叔侄说了算,不知道的,还以为源顺镖局姓罗呢。不过,就算说破大天,也不可能颠倒了黑白。” 他声音逐渐提高,声震长街。 伸手指着倒伏在地的赵豹尸身,嘴角微撇:“此人乃是鸡公山卧虎寨的山贼,更是三位当家之一,名为赵豹。我也不去问陈捕头,这位三当家到底犯了多少大罪,又值多少悬赏银两,官府为何不把他捉拿归案。我只问一点,他为何可以大摇大摆的行走在京师大街之上,还当街打伤百姓,凌辱妇女。” 张坤痛心疾首,指着那卖豆腐的妇人,以及她那还在哀哀哭泣的孩子,此时这两人仍然痛心于干瘦黄脸汉子重伤垂死的现况,面色灰败,伤心难过至极。 “山贼可以横行霸道,肆意妄为,我打死他有什么不对?罗镖头,你来说说,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有些事,好说不好听。 只能在暗地里操作,为了生计,为了挣钱,不寒碜。 但是,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说,就有些丢人了。 张坤却是不管这么多,他直接揭盖子。 镖局交朋友,把山贼土匪奉为上宾,这事做得说不得。 没人理解什么江湖讲的是人情世故,不是打打杀杀。 镖局行走四方,的确是不容易。 但你勾结山贼,那就是你的不对。 相反,张坤作为源顺镖局的一员,嫉恶如仇,拨乱反正,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值得赞颂的事情。 这一点,罗威就算再摆功劳,讲身份,也不能强责于他。 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 “好个尖牙利口的小辈。” 罗威被这么一挤兑,脸色登时就挂不住,气势也弱了三分。 本想一拳把张坤毙于长街,却也再不好动手,气得全身都微微发颤:“我来问你,山贼固然可以打死,丘镖师呢?就算与你理念不合,有了争执,也不能直接废了武功,打断手脚吧?” “这就要问问,丘镖师自己了。”旁边突然有一把女声响起。 一个身形魁梧,肌肉虬结的漂亮女人挤开众人,走了进来,引起围观众人一阵惊呼。 实在是王小丫的体型和长相,太有冲击力了。 不看脸的话,那就是一个勇冠三军,斩将夺旗的猛将兄,一看就是能从千军万马之中冲上几个来回的货色。 再看看脸,好吧,我错了,这是一个美娇娘,比起琴箫阁的花魁也分毫不让。 更有一些人,捂着胸口,痛苦呻……吟。 为何给了她一幅天使面孔,又给了她魔鬼的面容。 王静雅大步踏出,对众人奇异的眼光,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丝毫没有感受到压力。 站在场中,身形稳固,气势凶猛,与罗威竟然分庭抗礼,不落下风。 她指了指张坤的后背,“大家全都是明眼人,看清楚了……张坤背后三个拳印,背心,腰椎和颈部,都已经被拳劲撕裂外袍。再快一分,就要击中要害,直接身死当场。 拳印呈半月形,一看就是峨眉追风快打短促发力手法导致。那么,我来问问,是什么原因,让丘师傅从背后出手突袭,想要打死自家镖局的同事呢?” 她一句话说完。 四周响起一大片恍然大悟的喧哗声音。 联系到山贼作恶,张坤出手除凶的举动,这种突袭就显得分外可疑。 第二十七章 原来,做人还可以这样子? 王静雅虽然身材十分粗莽,内心却有着女性天生的细腻,赶到只是一会儿,就一针见血的指了问题所在。 并且,还把眼前症结,从张坤突然出手打死赵豹、打残镖局上司的事情上,转移到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引发现在的结局。 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一个留学归来,心怀大志,想要为这片生养自己的土地,为这个民族做更多的事情的年轻人,并不会肆意妄为,无端找事。 他杀人打人,肯定是不得已。 “小丫,怎么与罗师叔说话的?” 杜凤江手摸着唇边的两撇小胡子,悄悄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拱手行礼道:“罗师叔,年轻人行事轻狂,做事难免失了分寸,师妹顶撞师叔,自然是她的不对。师侄在这里,就赔个不是了。” 他看了看四周,笑了笑,又道:“不过,事有轻重缓急,您看,这么多人瞧着,现如今还打死人了。若是没个说法,官府那里也不太好说。是不是先问清到底是什么起因,张坤与丘师傅又是如何起了争执?” 杜凤江明着是赔礼,实际上,却是为王静雅站台。 王静雅尽管实力很强,身份也不低,但她毕竟是个女人。 在时人的眼里,女流之辈,基本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的代言。干大事,大正事的时候,基本上不会参考她们的意见。 没见自王静雅出现,围观看戏的人,很少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她的气势,她的武功之上。全都在看她的脸蛋,还有身材。 从那一双双奇异的眼神之中,就能看出其中轻视。 一切的一切,都因为她是女人。 当然,某位“佛爷”又不一样。 真站到某种高层次,自然不会被世人当做是女人,而是当做神佛下凡了。 “问吧,我倒也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不是与这位张兄弟所说相符。” 罗威面色缓和了些。 这么多人看着,他就算想要偏袒,想要护短,也不能做得太过明显。 更何况,杜凤江的身份又不一样。 他不仅身为大刀王五的大弟子,一身修为更是早在两年前就锻骨成功,武功很是不弱。 别看他在京城里面,一脸你好我好的好好先生模样。实际上,行走在外,也是风里来血里走的一员悍将,颇有乃师之风。 当然,身为王总镖头的大弟子,说话的份量也不一样。 就是罗威也不能摆着师叔的谱,说话声气也平和了些。 还没等人开口询问。 一旁哀泣的妇人和孩子,已是回过神来。 妇人紧走两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张坤面前,又拉着孩子跪下。 “多谢恩公救小妇人全家水火之中,今日若非恩公在此,小妇人恐怕会生不如死,小儿也会横死当场。如此大恩,定当来世衔环结草……豆豆,别哭了,还不给恩公磕头。” 随着两人一个头磕下,在外人肉眼所不及的层面上,张坤分明看到,三点金光如乳燕归林一般,穿入自己眉心。 妇人和孩子每人一点,另外一点,却是斜靠在土墙之上,身受重伤,动弹不得的那个干瘦黄脸中年男子。 那人嘴唇嚅动着,眼中全是感激,一点金光龙气,早就升腾而起。 “起来,起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山贼凶残……张某虽然力薄,既然见着了,就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 他伸手虚扶,见妇人和孩子仍然要磕下去,就抱起小孩,径直走向干瘦黄脸中年,伸手搭了搭脉,稍加触摸其胸腹处,转头道:“师姐,救人要紧,叫几人送这位老兄去医馆吧。” “好,人呢,还愣作做甚,还不快去帮把手?” 镖局跟来的几个趟子手,连忙向前。 “张师傅侠气。” “是啊,张兄弟身手不凡,性子爽利,很是对我胃口。异日有暇,咱们不妨好好亲近亲近,喝上两杯。” “王总镖头威名远播天下,最是嫉恶如仇。他名下镖局之中,虽然难免有不如意的地方,却也有着张师傅这等侠仪为怀,怜悯弱小的真正义士……” 四周或高声,或低语,一片议论嗡嗡传来。 罗威先是黑沉着脸,几次张嘴欲言,此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听着听着,嘴角强行挤出几丝笑意,比起先前赶到那会,反而多了几分亲切。 至于他心里在想什么,谁知道? 形势逼人…… 罗千里呆呆的站在旁边,眼中的震惊仍然没有褪去。 张坤所做的一切,实在是颠覆了他的认知。 其拳法身手,比起当日在泰和酒楼切磋那会,何止提升了十倍。 不但悄悄然的就跨入了“合力”境界,而且,实战起来,强得吓人。 凶名赫赫的卧虎寨三当家,在他的手里撑不过两招。 而那走镖十年,身经百战的镖局资深镖师丘玉林,也被他轻轻松松就打得生死两难,宛如死狗。 ‘他的年纪,好像也不比我大,竟然如此,竟然如此……’ ‘原来,做人还可以这样子?’ 胸中热血不可遏止的沸腾,又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失落。 ‘人与人之间,终究是不能比。’ ‘这么些年,我一直这般卑微从事,小心讨好,竟然是错的不成。’ 他只觉百感交集,震撼莫名。 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头顶有着一点金光龙气,悄悄然,而又坚定无比的向着张坤眉心飞去。 …… 对于罗威问责的事情,张坤其实根本没放在心上。 事情的前因后果,明明白白摆在这里,谁对谁错不问自知。 许多外人看着,若是再不依不饶,只会损了源顺镖局的名声。 罗威这种老江湖,老镖头,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肉烂在锅里,自家事,关起门来处理就行了。 表面上,绝不能再激发矛盾。 卖豆腐的一家三口,被自己救了,对他们来说,不吝于从地狱重回人间,心情激荡给了龙气不算奇怪。 可是,田千里又是怎么回事? ‘我打过你,前面还对你没有啥好声气,你至于这样子,竟然还偷偷的送我龙气点。’ ‘旧社会把人逼成鬼……田千里此人,不好说。’ 张坤摇了摇头,对于一个在困境之中,是否应该不择手段向上爬,他心里其实也没个答案。 他只能做自己,做好自己。 第二十八章 不,你没有把握 罗威和罗七两人,站在原地就有些尴尬。 尤其是罗威。 身为源顺镖局,五方镖头之一,走到哪里都是绝对的主角,见惯的是世人敬佩的目光。 可是,此时他就感觉到,自己宛如一介小丑。 围观的不管是江湖同道,还是普通百姓,根本就没把视线放在自己身上,全都赞扬着,吹捧着那位打残自家同事的年轻人。 眼神中多有喜爱和敬服。 就连自己带来的那些个趟子手,也很有几个,眼里闪着光彩,偷瞄张坤几眼。不用问,他们心里肯定也是佩服得很。 ‘老夫殚精竭虑,努力维持如今镖局形势,跟各方势力打好关系,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如今源顺的声势,哪里少得了老夫的功劳。’ 罗威只觉在场大多数人都十分浅薄,看不懂这个江湖、这个朝廷的本质真相。 也许,那年轻人是在做秀,也许,他是真的怜悯弱小,抱打不平。 但无论如何,他肯定是源顺镖局,一根不稳定的钉子。 先是田千里,再是丘玉林,下一个,又是谁? ‘或者,他是王师兄抛出来的一颗棋子,一个警告……’ 罗威脸色阴晴不定,突然说道:“丘玉林失职在先,没有做好陪护监管外来客人的任务,又心怀愤恨,妄自出手在先。实在咎由自取,怪不得人。” “张坤实力不凡,能打赢丘玉林,本身修为境界,应该也达到了镖师的水平。这两天,就让他走一走流程,勘验镖师吧……咱们源顺镖局不拘一格招收人才,不能委屈了江湖好手,一个趟子手的职位,实在是有些辱没了他。” 说完,他看了罗七一眼。 “考核勘验的事情,走走过场就好,切记,不能坏了镖局规矩,这是咱们立身之本。” “是,张兄弟武艺高强,能早日升任镖师,也是小侄所愿。”罗七恭敬回道,眼中却全是笑意,带着丝丝揶揄。 先等着…… 他转头看向那瘫倒地上,失魂落魄的丘玉林,心中升起一丝内疚。 针对张坤,点名让他跟随出任务,还是自己交托给丘玉林的,最后竟然落到如此田地。 “这,罗师叔。” 一听这话,王静雅面色大变。 张坤的六合拳法都是她教的,什么水平她还能不知道吗? 再是什么样的天才,学东西总得有个过程。 虽然她不知道张坤到底是怎么把卧虎寨的赵豹和丘玉林镖师干趴下的…… 但无论怎么高估他,与罗七比起来,想必还是大有不如。 年前就有风声传出,罗七离着明劲锻骨境界,只是相差一线。 随时都可能突破。 若是…… 王静雅狐疑看向罗威,不太确定他是私心作祟,还是真的出于好心。 “此事就这么定了,人情要讲,规矩也要遵守。既然是人才,就不能藏着捂着。如今镖局正是用人之际,步子可以再大点。” 罗威摆摆手道。 对镖局内部事务的处理,罗威可以说熟手得很。 如今王总镖头因为万木草堂之事,出门在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回得京师,内务全由他们几个老资格镖头兼着处理。 身为小辈的王静雅,甚至是杜凤江、唐文均等总镖头亲传弟子,也没有多少说话的资格。 人情社会,总还是需要论资排辈的。 更何况,源顺五方镖头,任凭哪一位都是易筋炼骨大成,刚柔并济的大高手。 他作出决定了,那就只能照办。 镖局里那几个老兄弟,也不会拂了他的心意。 扔下这句话,罗威带着几人匆匆离去。 当然,也没忘了带走受伤致残的丘玉林。治不治得好且不说,还得得治。 来时颇有几分气势汹汹,去的时候,却是静悄悄的。 …… 看着捕头捕快开始进场,安排几人帮着处理手尾,张坤也跟着离去。 走在前面的王小丫同学,眉心紧锁,两道剑眉如同柳叶,斜斜掠起。 明明透着锋锐,偏又多了几分愁绪。 “你觉得罗七到底是怎么一个想法?会不会……” “会!” 张坤笑道,想也不想。 他知道王静雅到底在担心什么,心里不由升起一丝暖意,这个大妞,出乎意料的讲义气啊。 自己是她招募进入源顺镖局的,事前本来也没什么交情,但是,她做事就执著得过份,一旦认准了某人某事,就坚定不改。 颇有几分善始而善终的味道。 看着王静雅长吁短叹的模样,先前想要离开源顺镖局的想法,突然就悄悄的散去了。 这时说要退出,会不会被她挠死? 罗七肯定会从中作梗的,这一点,张坤就算没有太多人生阅历,也能看清人心变化。 对方偶尔望来的目光,平淡之中藏着深深敌意,再怎么掩饰也没用。 练武之人本来就心思敏锐,又何况张坤这种心中常怀警惕和不安的穿越客。 某位大拿文豪曾经说过,字里夹缝间,处处写着“吃人”两字。 说的岂非就是这个年代。 不小心一点,被“吃”了也怪不得别人,要怪自己太蠢。 四点龙气值入帐,他心中肯定是隐隐窃喜的,六合拳大成,达到合力高段,当是水到渠成。 只需要消耗两点龙气值。 至于再进一步,达到圆满,突破至锻骨境界,让劲道壮大,明发体外,就还差点。 张坤看了一下,这一步提升,需要四点,自己还少了两点龙气。 不管如何,接下来,又能提升一波实力。 考核镖师,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故,也不是不行。 “师姐,其实,对于镖师勘验,我还是有点把握的。” “不,你没有把握。” 王静雅摇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镖局身为一个大家庭,自然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源顺镖局说起来,是王家的镖局,是大刀王五一手创办的镖局。 但是,镖头镖师们,毕竟不是全无思想的傀儡,并不能上下同心…… 有人是为了升官发财,有人是为了获得庇护,当然,也有人是为了理想抛洒热血,想干出一件大事。 对朝堂争端和天下大事的看法,也各自不同。 有的是激进派,有的是馁靖派。 或是心向太后,或是拥护皇帝……想不斗起来都难。 好在,一切都有大刀王五压着,表面上,大家都能维持表面和气,不敢斗得太过明显。 暗地里使绊子,用些手段,却是不可避免。 张坤是自己招慕进来的,先天就打着王氏一脉的印记,如果有人认为这是自己这方伸出的把刀,那他们不介意把这刀折断。 “我去帮你申请一份龙虎壮元汤,临时抱佛脚吧。还有,这两天抽空跟我学一学六合刀法,虽然我不如父亲那么会教,你也不一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得到太大进步。但这套刀法和拳法,相辅相成,学会了之后,对你的实力也有提升。对了,那式追风赶月练得怎么样?” 田静雅自顾自的想辄,挠头苦思的模样,像极了做数学大题的自己,看得张坤直想笑。 “那招练得精熟,真的通不过考核,我不会为了面子硬撑的。” “聪明。”田静雅露出明媚笑容,伸手重重一拍杨林肩头。 拍得张坤差点就趴倒在地。 这力气,简直是绝绝子。 他看着田静雅那手臂、手掌,一时就有些无语。 第二十九章 积极备战 蒸腾的水汽中。 李小宛脸上红扑扑的。 有汗珠滴落。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吃得好睡得好,早就不是在废园那会的灰头土脸模样,身体也健康了起来。 她烧了一锅热水,倒在大木盆中,掺了冷水,看看温度不是很烫人,就探头冲后院喊:“表哥,药汤准备好了。” 张坤赤着膀子,练着拳法。 一拳一脚之间,进退从容,已然看不出太多的发力迹像。 伸手出腿,自然而然,并不会让人有着防备。 看起来,不太像是练拳,而像是禽鸟嬉戏,猛兽舔爪…… 舒适,安闲,赏心悦目。 看得李小宛眼睛都有些移不开。 打完一套拳,张坤收势回头,笑道:“小宛你看出那龙虎壮元汤的药物配比了吗?有没有信心能配制出来?” 药包当然是王静雅拿以自己的名义申请的,是六合拳不传秘药。 按理来说,想要用药,张坤拿银子去换就是了,并没必要自己破解。这样做,有着偷窥隐秘的嫌疑。 但是,据李小宛说,每个人的体质都有区别…… 不同的人,用同样的药物,效力其实很难做到最好。 一般来说,能吸收十之一二就算是不错了。 严重些,甚至会阻碍到身体的阴阳平衡。 她说起来头头是道,不知道是已故父亲的言传身教,还是安仁堂杨大夫的原话。 对她的话,张坤肯定是信的。 药物的效果,还得自己亲身体验过后,才能知道究竟。 “差不多了,药物的种类,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只不过,其中各种药材的分量,就得慢慢尝试……” 李小宛背着身子,等张坤整个人钻进了浴桶,只剩脑袋在外边,就紧张问道:“烫不烫,要不要加冷水?” “呼……” 张坤呲牙咧嘴,只感觉麻麻痒痒的热力,从皮肤渗透,先是如同蚁噬,紧接着有如利针反复穿刺…… 隐隐能够感觉到,身体内部,骨肉之间,有一种东西,悄悄然的就起了变化。 ‘这是刺激肉身,激发潜力,壮大肌肉纤维,锤练骨骼筋络……配制此药的人,对人体的了解应该很是了解。在刺激损伤的同时,可以做到弥补元气,不至于变成虎狼之药。’ “再加点热水,药力不够。” 张坤适应了之后,就有些享受……泡药澡的感觉,与练拳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不同的锤练,同样的提升。 “好咧!” 李小宛屁颠屁颠的拎着热水,小心加到浴桶中,还不停的问:“够了没,够了没。” “可以了。” 张坤的皮肤都被烫得通红,才叫停。 专心体悟着身体的变化。 直到泡了大半个时辰,药汤的刺激已经消散无影,恋恋不舍的从浴桶中爬出来。 只感觉浑身通透,力气也仿佛增强了一些。 这不是错觉。 再看看金光闪闪的属性栏,就发现体质那一栏,已经悄悄的升到了19,肌肉稍加崩紧,血气汇拢,力量凝聚,初步估量,约莫达到了400斤拳力。 【姓名:张坤】 【天赋:血勇】 【年龄:17】 【体质:19】 【敏捷:18】 【精神:11】 【武学:散打(熟练)】 【六合拳:(大成)】 【技能:语言(入门)……】 龙气:2 虚空之门:(回归1%) “这药汤,也只有体质方面得到了好处,提升了一点。对敏捷和精神,其实没有丝毫作用。” 不过,就算如此,也是十分珍贵了。 任何一点身体素质的提升,对于习武之人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 只泡了一次药,就提升一点体质,效果如此立竿见影,应该也是初次使用的缘故。 以后用得多了,效果可能会减弱。 而且,张坤还感觉得到,肉身被药物刺激之后,需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来消化,来恢复。 就是不能连续用药。 王静雅给药的时候,所说的话也很好理解了。最好是一个月用一付药,身体素质极其强横者,也需要半个月才能使用。 ‘难怪,五两银子一付药,源顺镖局的镖师,还是忍不住长期购买。 他们并不像我这样,有着龙气点可以提升境界,只能凭借着日夜苦练,以及泡药吸收来强大身体。’ “表哥,我怎么看你练的拳有些不一样了?” 李小宛虽然不练武术,只是对医术有兴趣,但她的感觉还是很敏锐的,把藏在心里有一段时间的疑惑问了出来。 如果说,以前的张坤在后院打拳时虎虎生风,威风凛凛。 这次回来之后,练拳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动静,安然舒适。 不像是在练拳,而像是在养生。 就算是外行,也能看出,同样一种拳法,不同的气质。 “拳法有了进步,从外显刚强,进入内壮隐迹的境界了,六合拳算是大成了吧。” 说到这里,张坤就有些满意。 花费两点龙气,再次提升六合拳法境界之后,身体素质继续有了进步。 体质从16提升到18,敏捷也提升到18;精神方面,也不知是这段时间的经历,还是随着拳法修行自动提升,悄悄然的就涨了一点。 当然,药汤也有功劳,把他的体质从18提升到了19. 这倒是个额外的好消息。 证明了,自己不单只靠龙气点来提升实力。 平常的苦练,以及各种药物外力,都可以取到一些效果。 拳法大成到底是个什么境界?李小宛是不懂的,她脸上露出笑容,只是单纯的为张坤高兴。 “那,现在可以打得过罗七了吗?” 两个人好不容易得到安稳的环境,因为一些事情,现在可能又要重新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李小宛心里其实也很是不安。 尤其是,当她听说,张坤打死、打残的那两人,与镖师罗七有着极其亲近的关系之后,担忧更是如同潮水一般的涌上心头。 “应该是可以的,不过也不太确定。”张坤想了想,回忆起罗七那信心满满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托底。 如果对方也只是原来的实力,处在合力高段境界,没有破入锻骨层次。那么,自己胜算就比较高。 但是,拳法境界这东西,没打之前,是不好作出精确的判断的。 他怀疑,罗七会在这些天冲上一把,也许悄咪咪的就突破…… 毕竟都说他差了临门一脚,这一脚,或许是今天,或许是明天。 实在是不好说。 李小宛更担心了,又道:“我先前偷偷的到镖局找小丫姐问过了,卧虎寨那边,三当家赵豹身死的消息已经被传了过去,也不知是其他镖局暗中作梗,还是……” 这消息本来就瞒不住的,当日在场有那么多人。 张坤也不意外。 “赵鹰和赵蛇,有什么反应?” “听说,已经让人传话,说是要源顺镖局,把表哥交出去。否则的话,就断了镖路,以后镖局生意会受到很大影响。现如今,镖局镖师们有许多都在说你的不是呢。” “不用理会,赵鹰和赵蛇两人虽然都是锻骨明劲武师,手下众多,却也不能随时进入京城。你先跟我讲讲千金方五脏六腑变化旁通诀,还有针炙禁忌法,有一些我没听明白。”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跟自己学医术? 李小宛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脆声讲述医书内容,一点点的解析明白。 第三十章 感恩之心 时至中午,张坤终于心满意足的停下学习。 技能那一栏,除了语文、数学、乒乓球等,终于又出现一个医术(入门)。 ‘真不容易啊,这么多天了,每天除了练拳,就是填鸭一样的学习医术经典。以我现在这种极其强大的记忆力,花了数十个课时,也只是堪堪了解一些皮毛。’ 幸好,医术入门,并不需要懂得治病用药,只要知道木概的人体辨证,行医用药理论即可。 这时候,加班加点的多学一门技能,当然不是张坤吃了没事干。 相反,他急得很。 龙气点只剩两点,想要提升修为至明劲外放、锻骨如钢的境界,还差了两点。 想要临时去行侠仗义,捞取龙气点显然也不太合适。 说不得惹出一身麻烦。 罗威当日虽然说得好听,说是不想辱没了自己这身手,想要早点推动自己的镖师考核,罗七也是一脸颇为兴奋的样子。 张坤从来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别人。 所以,料敌从宽,他认为,罗七一定有着某种底牌。 明明知道,自己无伤干趴下赵豹和丘玉林两人,他仍然那么信心十足。 通不过镖师考核,如果换在平常时候,自然也没太大关系。只不过是得不到应有的待遇,以后继续做趟子手这份不太体面的工作而已。 但是,现在情况不太一样,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 打死赵豹,卧虎寨那边会是什么反应,又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镖局会不会保,还是会落井下石? 或者说,罗七那一派人,就想暗中下黑手? 想要化被动为主动,归根结底,最值得信任的还是自己的力量。 只要实力再提升一个层次,那就进可攻,退可守,直接可以破局。 医术,虽然跟拳法修为没有太大的关系,却是一个破局的好办法。 …… 张坤也不犹豫,直接花费两点龙气值,把医术提升两级,达到“精通”境界。 脑海里无数知识如同瀑布般灌入,手指也变得灵活了许多,似乎自己在某个世界行医用药了五六年,亲手治愈过成百上千的病人。 鼻端闻到屋内的丝丝药味,他甚至可以分辨出,那是出于什么药草,又有了多少年份。 “精通啊,只是精通,对医术的使用,就达到这个境界了吗?” 张坤微微有些震撼,每次使用龙气点提升时,他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这种无中生有,强行提升的力量,实在是神秘而又伟大。 当然,也不是真的无中生有。 无论是提升武学和医术,还是直接提升属性,都要消耗龙气点。 而龙气点,应该也不只是数值的展现,也算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属于心灵范畴,可以任意转换为各种能源,做到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以张坤浅薄的理论知识来判断,直接提升修为,其运行规则,估计就是以龙气点为能源驱动,以自身掌握的入门知识为基点,从而推演进一步的发展方向,然后强化身体和能力。 本质上,与那用龙虎壮元汤提升体质,是一样的原理。 只不过,属性栏龙气点的提升,更显得高妙许多而已。 …… 去镖局找到王静雅。 这位正在练着拳桩…… 坚硬粗大的白木之上,一拳一个印迹,打得碎屑乱飞。 “两天后就要与罗七比武,虽然名义上只是考核,你却不能这么想。是不是想跟我切磋切磋,增进一些实战经验?” 王静雅停下练习,抹去额上汗珠,笑道:“依我看,你这两天最好还是养精蓄锐,不宜动手,若是折腾得身体太过疲倦,就不太好了。” “咱们切磋,以后时日方长,不必急在一时。” 面对这个切磋狂人,张坤也有些无奈。 除了最初她对自己不太了解,脸上中了两拳之后……再比武的时候,她就学乖了,坚决不给自己偷鸡的机会。跟她打,现阶段只能是受虐。 没啥意思。 “哦,那你肯定是为了卧虎寨赵家兄弟的事情来的,不用担心,我还担得住。就算是担不住,只要拖一拖时间,等到父亲腾出手,回到镖局,此事也不是不能解决。” 王静雅话语之中隐约有着压抑的怒气。 镖局不愿惹事,却绝对不是怕事。 尤其是大刀王五这种狠人,要说他会怕一个区区卧虎寨,怕那几个山贼,那是笑话。 只不过,是为了镖局兄弟的生计着想,再加上一些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才对许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较真。 多年未曾对外亮刀子,没想到,赵氏兄弟,竟然开口闭口威胁镖路…… 这是想要砸了镖局的饭碗,是可忍孰不可忍? 面对这种情况,最忌讳的就是内部离心,想要息事宁人。 镖局里许多人却是不懂得这个道理,竟然有一大批人,想要把张坤交出去,真真是岂有此理。 “也不是。” 张坤摇头:“我请师姐查探的病人情况,有了结果没?” “你要这个干什么?结果倒是有了,总共在外城区查到四十多位垂死病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是一些家徒四壁,无钱买药,只能等死的重症。你等一会,我拿给你。” 说着,就走进换洗间,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镖局下面还有些产业,也请了一些小掌柜和伙计。 办些小事,根本就不用镖局的趟子手出马,直接吩咐几人就办好了。 “多谢师姐。” 张坤没有多做解释。 谢过之后,拿着册子回了住处。 花了一些时间,在脸上手上涂涂抹抹,沾上假胡须,做出假皱纹。 出现在李小宛面前的就是一个年约六十多,面相清矍的老者。 虽然扮得不是维妙维肖……身形步态,也没有真正老人那种苍桑和龙钟老态,糊弄普通没有见识的百姓,基本上也够了。 “走吧,咱们去义诊!我是来自沧州的名医,张大夫,你现在就是我的学徒,来,给为师背着药箱。” “是,表……师父。” 李小宛接过药箱,眼中就有些疑惑。 “要是治不好怎么办?” 她不好直说,心想这位“表哥”才学了几天医术啊,还是自己教的呢,这就要去救人。 好心倒是好心,万一办坏了事怎么办? “治不好,就治不好,直言相告就行。总能遇到可以治好的,好歹也算救了一些人命。” 选择的病人,都是无钱治病只能等死的类型,再差能差到哪去? 再说,他遇到有把握的才会出手医治。 并不是所有的重症都是疑难杂症……有些贫苦百姓,连吃饭都吃不起,更别提抓药看病。 一些小病稍加耽搁,也会成为要命的大病。 这种普通病症,其实不难治。以张坤如今“精通”境界的医术,再有李小宛从旁帮忙,还是可以操作的。 他也不图个什么。 撒下大网,治的人多了,又不要钱,对方总得回馈一些什么吧。 不是说,免费的都是最贵的吗? 病人被治好之后,那份激动之心,感恩之情,不会不舍得吧? 那可都是龙气点。 十个人里面只要有两三个,懂得感恩。张坤觉得,就已经不虚此行。 第三十一章 装神弄鬼 “贼子,还想杀人害命,别走。” 张坤和李小宛两人急急奔走在前,后面乌泱泱的追着一大群凶神恶煞的男女。 追在最前方的,是一个四五十岁,面色枯黄的老妇。手里舞着扫把,直似要把两个准备“好心义诊”的医生当场打死。 身后更有拿着锄头,拿着菜刀的,舞着粪叉的…… 直追杀了两里地,才停了下来。 张坤倒是没什么,只是回头望去,紧皱眉头,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李小宛就愤愤不平了。 “明明是受了风寒,只要列缺迎香支正风门、风池、合谷穴,就可缓解,开两付药也就治好了,偏要说我们杀人。还说会惹得神灵不喜,真是,真是……” 小丫头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跑得太累,在一旁干呕着,好不容易才回过气来。 “愚昧,太愚昧了。” 两人的医术算不得太高,也只能治疗一些常见的病痛,以缓解为主。 虽然不知道张坤为何想要费力花钱为人治病,但既然“表哥”决定了,李小宛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她在旁边担当一个十分合格的“参谋”,两人断症之时,基本上不会出现偏差,动手之时还是很有把握的。 问题出在哪呢? 问题是,人家不肯治啊…… 走访的这五家,一户人家靠着人血馒头喂食小孩,根本不肯让张坤两人靠近。 有两户人家,从光明教堂求来了圣水,给自家孩子服下,然后一脸开心的等着孩子好转; 一人在青真寺挖到香灰,掺水调成黑糊糊,灌给病人……张坤说要行医开药,刚说起来意,就被骂成骗子。 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机会。 刚刚那家老妇人,当家老汉得了风寒,发烧得厉害,脑子都快烧糊涂了。 这家人不知在哪里得到的偏方,把老汉搬到地窖里晾着。这里湿冷阴凉,被嗖嗖冷风吹着,温度倒是降了一点,半条命其实已经丢了。 而她的家人,就在狐仙神位前,烧香祭拜着,十分恭敬。 张坤连吓带唬,连劝带诱,好不容易说得老妇人同意自己治病。等到银针拿出来,还没开始针灸,就被老妇叫来一大堆人追杀。 “策略出了问题,我倒是犯了想当然的毛病。” 张坤却没有气馁,不但不怒,反而笑了:“难怪俗语有云,医不叩门,道不轻传。来得容易就不加珍惜,反而要被怀疑,甚至遭人厌弃,古老的智慧的确是非同小可。” 他其实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的百姓,低估了他们的愚昧程度。 脑子里的观念十分奇葩,偏偏又根深蒂固,你说啥他们都听不进去。 “咱们拿出针来,刺他的穴位。她家没见识过,反应过激也不奇怪。” “那就不治了,难不成还求着治病,天下没有这个道理……”李小宛虽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实在是刚刚被追杀得怕了,主要还是气愤,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呢。 “当然不能不治,不过这几家是不能去了,已经露了形藏,他们心里也有了成见。” 张坤摇头:“小宛啊,你说,对一个癔症犯者,你要怎么跟他说话,才能让他平静下来听你说话?” “要不,顺着他说?”小丫头还是有灵性的。 “没错,你有没有发现,这些人普遍有一个特点,不是去光明教堂,就是去道观和寺院,求得符水和香灰。甚至,还会相信自家守护灵,如狐仙、蛇神等护佑平安。” “是啊,这么信神,也不见神灵把他们给治好。唉……咱们也不是神,怎么说他们都不会听的……” 李小宛说到这里,突然愣住,抬眼望来。 “装神……弄鬼!” “对,小宛真聪明。” 张坤点头笑道。 得了夸奖,李小宛已经不气了,笑得眉毛弯弯,眼睛眯起:“那要怎么装神?” “神灵咱们是扮不了,但是,和尚道士嘛,还是可以。装扮和尚需要剃头,有些不太方便,还是装扮道士吧。而你,扮个白鹤童子都不用怎么化妆的。” 张坤一拍手掌,立即决定。 这次两人改变思路,先去城北关帝庙那里捐了点香火钱,找庙祝买了洗得发白的旧道袍,再来改容换装。 “为何要旧道袍,还有脱了毛的拂尘?”李小宛身着小道童的衣服,一点也不显违和,虽然衣着陈旧,仍然遮掩不住她身上的清丽出尘之气。 张坤摸了摸自己的假胡子和假道髻,舞了舞手中的拂尘,一副老神仙作派:“你说,为何戏文里凡人遇到的仙人菩萨,都会是衣着破旧褴褛?或是在山里,或是在水边……” “许是他们认为,这神仙和菩萨,也跟他们一样穷?”李小宛不确定的小声答。 说着就笑了起来,自己也知道这话有些不靠谱。 “跟他们一样……这几句话,就揭示了其中的奥妙啊。” 张坤拊掌叹息。 人的信任感,亲和力,其实是一种很唯心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世人只相信自己能想象的东西,就如他们相信,皇帝也会拿着金锄头来耕地,万万想不到,认知之外的事物。 事实上,就算这世上,真有着神仙、菩萨,人家也是高高在上,哪会去管你平民黔首的死活。 “走起。” 两人又杀了回去,按图索骥……不对,是按着册子走访病人。 这次果然顺当多了。 这一家,满脸憔悴的老婆婆,已经有了油尽灯枯之相。 见着有人上门,也只是抬了抬眼皮,眼神木然,宛然一副等死的模样。 她其实没啥病。 病的是她的儿子。 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干瘦男子,躺在木榻之上……稀烂的薄被遮住腹部,高高隆起,像是怀胎十月。 男子脸上汗水如溪淌落,时不时的发出阵阵痛哼,身体还时不时的阵阵抽搐,想是难受到了极点。 “道长,这是魔胎入体,可能伏魔?” 领着张坤两人进屋的老实巴交中年汉子,名叫张铁柱,倒是个热心人。 他满脸卑微的看着张坤,眼里全是求恳:“王家婶子就这么个儿子,下地干活之时,不知冲撞了哪个妖魔鬼怪?这么久也不见好,日子已经过不下去了。” “有没有请人来看过?” “在莲心真人那里求来了三支长命香,点着呢……或许能把妖魔熬走。” 赵铁柱这么答道。 莲心真人? 张坤微微皱眉,心想这又是哪个招摇撞骗的货色,点香就能治病吗? 与李小宛看过病人之后,小声探讨了一下。 两人都确定,病人其实是腹中有虫,而且,没有针对性治疗,已经很严重,快要危及到生命。 张坤觉得,这家人死气沉沉的,病人和病人家属的求生意志都不大,难搞得很。 哀莫大于心死。 自己就算是对症下手,病人也不会太过配合。 甚至可能发疯…… 更别提什么感恩之心了。 难道,又要失手? 首先,还是得给他们点信心才行。 第三十二章 红颜易老 “童儿,你站玄武位,挡住妖风,看为师破掉妖魔法力,清除魔胎。” 张坤使了个眼色,李小宛连忙站到门口,手指掐诀,小脸肃然。 王家婶子眼神微动。 病床上的年轻人,哼哼声也低弱了一些,强睁着双目看过来。 死水微澜…… 张坤脚下连踏七步,踩七星方位,佛尘一摆,突然就看向门侧的水缸……摇了摇头,问张铁柱,“王家小兄弟是不是近段时间去了水边,很快就邪魔入体。” “是啊,是啊,道长看得真准。” 张铁柱连忙点头。 “那就没错了,水妖作祟,魔胎入世,也不是不能解决,待贫道先断其法力……” 说完,伸手一搭,轻描淡写的伸手搭在水开缸侧沿。 三四百斤重的一缸水,被他轻飘飘的提起,就像是拿起一只碗,缓缓放到门外。 “老神仙!” 赵铁柱见着此幕,猛然趴下磕头。 却是已经惊呆了。 别说是装满了水的大缸,就算是空缸,他这种身强力壮的汉子,也得两个人抬。 可是,眼前这位老道士,只是三根手指轻轻一搭,就举了起来,完全没有用力一般。 “起来吧。” 张坤轻捋长须,视线一转,又看向案板上的菜刀,走过去拿在手中,掂了掂,知道这是劣质生铁所铸,笑了笑又道;“要断刀兵水火,妖魔法力,还有这刀,也是不能留的。” 说着话,他伸出两根手指一夹,明面上全不用力,暗地里,全身力量早就集中在两根手指之上。 六合拳到了大成境界,合力后期,随意出手都能聚集全身力道,看起来没用力,实在是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 其中用劲的劲妙,普通农户自然是看不明白。 崩…… 刀刃已被掰断成两截。 这一次,就连老婆婆也震撼起身,俯首跪拜。 口称老神仙,眼中已经有了些活泛气。 接下来就好办了…… 张坤用了针(施法),喂了药(服丹),然后,床上的年轻人自个儿连滚带爬的去上了茅房,拉了一堆的虫子出来…… 病就好了大半。 当场精神了许多。 张坤的阁皂山老神仙之名不径而走。 一点龙气值,悄悄然没入眉心,是老婆婆给的。 别看那张铁柱忙前忙后的满脸恭敬,可是,他没给。 躺在病榻上挣命的年轻人好转一些之后,拜谢的时候,也没给。 ‘果然,还是要广撒网。’ 人心向背,龙气汇聚,一切全都发自内心。 到底别人在想什么,会不会感恩?张坤也不强求,只是带着李小宛,奔赴下一家。 这一次,遇到的是一个年轻书生。 科考几次不第,整个人就有些神神叨叨的,认为是考官瞎了眼,浪费了自己的一身才学。 张坤以神仙下凡的姿态进入这家时,就看到年轻人已经拉着黑布,落着门栓,把自己死死锁在房内,任凭谁叫门都不出声。 从窗户孔隙望去,还能看见那家伙,缩在墙角,全身颤抖。 他家老父母,已经愁得头发都白了:“我家孩儿自从那次回来之后,就见不得天光,避忌生人,一整天难得说一句话。再过一时间,见到我们也会躲,好像见着了妖鬼似的……” 张坤拉着李小宛到了一旁,小声问:“看出什么了没有?” “躲在里面不见人,也看不出什么来。这样子,怕是沉思苦虑,终日想要中举,钻了牛角尖。肝气郁结,不好治啊。表哥,这次咱们可能栽了。” 李小宛愁眉苦脸,心想自己水平果然还是不够,这天下的病症种类繁多,并不是每一种病都能治的。 “既然是肝气郁结,情绪失控。那么,疏肝理气,从他最感兴趣的地方入手,激起心情变化,或许能救。” 想了想,张坤走了回去,郎声道:“如今,令郎已是妖鬼迷心,不可耽搁,让贫道真言降妖……” 说完,就让这家老夫妇,找来他家儿子平日里写下的文章。 郎声念出来:“回乎,人有积生平之力,终于自明,而必俟其人发之人有心一积之静止,初无所试,而不知他人已识智者,神灵知也……尝试与人仰观天道,俯察人间,而中得举人……” 张坤只是扫了一眼文章,就发现,自己看不太懂。 不过,不懂没关系,能读。 而且,还能读错…… 他改字漏字,把书生平日里写的文章,读得面目全非,偏偏声音还很大,想听不到都不行。 只是读了三段,里屋房门猛然“咣”的一声被打开,书生赤红着眼跑了出来。 “错了,错了,你会不会读?我写的是这吗?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我读给你听……” 他已气极,一把抢过那文稿,张嘴就读了起来。 “回乎,人有积生平之力,终不自明,而必俟其人发之人有心一积之静观,初无所试,而不知他人已识知者,神相告也……尝试与人仰观天时,俯察人事,而中度吾身……” 一遍,两遍。 读完了文稿,书生突然泪如雨下,通体舒畅,先向着老夫妇两人认错,觉今是而昨非,又来谢过张坤。 他竟然好了。 刚刚一阵激愤之下,肝气通畅,面色红润,被气得好转。 “科举不能成,小生其实也可以找一份教书的活计,养活家里,奉养双亲。若非道长当头棒喝,小生如此以往,害人害己,罪莫大焉!” 两点龙气值,从书生和老头身上,窜入自己眉心。张坤心满意足的,摆了摆衣袖,带着李小宛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张坤终于发现,就算是装神弄鬼,其实也有七八成的病人,自己是无计可施的。 甚至,连李小宛都没看出病因是什么。 中间倒是治了几个精神出问题的病人。 尤其是有位喜欢看闲书的年轻人,自认为自己是《西厢记》里的张生,每天想着与崔莺莺相会,家里人拦住他,还打人。 如此思念成疾,每天梦中都想着莺莺,于是疯掉了,再也听不进正常人说话。 张坤治疗的办法也简单。 他去了技馆,请了一个年老鸡皮鹤发的老技者,假扮成崔莺莺……赶到这位病人的家里,与他唱一台后园私会的戏。 这戏唱着唱着,病人大惊。 “小姐为何变成如此模样?” “岁月催人老,自从咱们私订终身,琴瑟和鸣,又过了百年岁月。人岂有不老之理,张郎,许久未见着,妾身也是思念,不如……” 老技者面上鸡皮一阵抖动,香粉唰唰往下掉。 病人“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脸色煞白,人也清醒了。 “我,我,道长,你这莺莺是哪里找来的?也太重口了吧……” 病人已经好了,此时全是苦笑,看着张坤如同天人。 “呵呵,心病还需心药医,你不是看书入迷,迷上了莺莺。而是妄想着如花似玉的美女投怀送抱……经此一遭之后,有什么感悟?” 张坤鄙夷的斥道。 ‘是,是,以后再也不会如此荒唐了,小生感悟到了红颜易老,人生短暂的道理,以后,当足踏实地,不再沉迷于虚幻之中。’ 一点龙气收获。 张坤有些满意,也有些遗憾。 满意的是,自己的谋划,算是圆满成功。 遗憾当然有。 四十个病人,错落在外城之中,自己带着李小宛辛苦忙碌了两天,还搭上了七两银子,家产去了大半,结果,就弄到手六点龙气值。 看到了病人,人家不一定让你治。 给你治了,也不一定能治好。 治好了,还不一定能得到真心感谢。 多数都是口头拜谢,感恩之心是没有的。 “这人呐……” 张坤对这世间,对这时代,又多了几分认识。 龙气点已然到手,当务之急,自然是提升修为。 下一步需要四点龙气值,才能提升六合拳,直至圆满。 不出意外,拳法圆满之后,应该能从练肉到锻骨。 锻骨如钢,明发劲道,拳法大进。 第三十三章 以守为攻 “提升。” 张坤一回到租房,就去到后院,眼前六点龙气值,让他有些不能忍耐。 当即心念一动。 滚滚热流,轰的一声炸开,血气蓬勃席卷,流经全身。 同时,一股无形而有质的力量,向着骨骼深层渗透,如同万蚁啃噬。他能感觉到骨骼层次,平日里绝然修练不到的地方,正在发生奇异的变化。 “好,每一次提升,都是一次进化。尤其是当大境界提升之时,更是一种生命的跃跹。明明同样是血肉之躯,本质上其实已经不同。” 脑海如同光影转换,张坤有着一刹那的恍惚。 他好像从幼时开始,就已经锤练身体,站桩,打木,撞壁,练得身体如铁,骨骼如钢。 全身上下,力量混圆,坚实的身体和骨骼,生出层层劲力。心中更是生出,能打破打碎一切的渴望。 连心意层面,也发生了一些改变。 以前还是合力境界之时,肌肉虽然练得强大,但是,面对坚硬的石头、树木这等有可能损伤到自己身体的东西。他会本能的收敛力量,不敢肆意爆发。 而如今,当他再次看到院子里的石墩、粗木之时,他就明明白的知道……自己可以放肆的去抗,去造,全力爆发,直至打碎为止。 身体承受得住,骨骼更是不会有着什么损伤。 六合拳法方面,更是达到了圆满境界。 这套拳法,在他的心里也悄悄的变了模样。 “不拘泥于法,不拘泥于势,心念所及,就算是歪七八扭,以种种不方便发力的姿势,也能打出全力一击。” 究其原因,张坤猜测着,是因为整劲明发阶段,骨力生成。 除了肌肉之外,多了一重力量……双重力道叠加和拆分运用,可以任意在极短的距离内发劲。 因此,就不再要求摆出完美拳架子,在任何别扭的情况下,都能够爆发。 所以,锻骨境界是拳法圆满的必要条件…… “不知道别的人提升到锻骨如钢的身体境界的时候,会不会同样的也达到拳法圆满?估计不会,这需要一段极长时间的领悟和修练,真正能不能达成,还得看悟性。” 想到脑子里那熟极而流,圆通无硬的六合拳式,张坤心里隐隐就有些明白。 “所以,我现在跟同境界的人相比,优势竟然是技巧……” 看着属性栏里增强一大截的体质,感觉到骨肉之力急速增强,张坤微微怔忡。 【姓名:张坤】 【天赋:血勇】 【年龄:17】 【体质:23】 【敏捷:20】 【精神:11】 【武学:散打(熟练)】 【六合拳:(圆满)锻骨如钢】 【技能:医术(精通)、六合刀(入门)、语言(入门)……】 龙气:2 虚空之门:(回归1.2%) 花费了4点龙气值提升拳法修为后,属性栏又有了变化。 体质同样加了4点,如今达到了23,张坤拿起院子里的石头桌子,试了试力量,估摸着自己的全身力量,应该差不多达到四百六七十斤的样子。 他捡起一块小儿脑袋大小的平整石头,心意微动,右拳毫无征兆击出,寸许之间发力。 “呯……” 半截石头,被打出无数碎块来,大小碎片沙沙轰在地面,激起尘灰一片。 随意一拳击出,劲道聚于拳锋,竟至于斯。 “最重要的是,我的拳头一点也痛,不但没有破皮流血,骨头也没有感觉,更谈不上伤损。就像……就像我的拳头,变成了一个铁榔头一般……” 张坤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锻骨如钢”,什么叫做“骨肉一体”。 难怪,在源顺镖局之中,成为明劲锻骨境界的强手,被称为大镖师,可以独自带队走镖,而那些合力境界的镖师,必须得跟着一个镖头或大镖师出行,这不仅是地位的分别,还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至于“敏捷”属性,这次就差强人意了。 没有同“体质”一样,即时提升4点,而是只提升了2点。 也不知是因为这属性到了后期越来越难以提升?还是说,六合拳练力锻体是强项,对速度和反应的练习没那么高端。 张坤猜想着是后者。 因为,六合拳练到圆满境界之后,他发现,自己其实不怎么爱动。 只是站在那里,方圆三尺之地,极尽巧妙,借力卸力,牵引打击,几乎有着封锁八面,不破之感。 说到底,六合拳以围、拦、截、卡对方外盘为进攻方式。 招法以刁、捋、带、挑、崩、架、靠、劈、砸、踢、蹬、摔、拿为主,特点是以守为攻。 崇尚的是进攻赢得观众,防止才能得到冠军。 这种理念,是不是有点眼熟? 好吧,在张坤曾经玩过一些游戏的看法中,大概把这套拳法归类到mt,也就是“肉盾”的层面了。 如此一来,修练这套拳法,体质力量是强项,敏捷精神是弱项,也可以理解。 所以,这次提升,只加了4点体质,敏捷方面的进步却是有些衰减了。 不过,饶是如此。 张坤估量着,以如今20点敏捷的速度,自己跑一百米,应该能够轻松跑进9秒,达到8秒多的样子。 出手踢腿速度更是快了很多。 当然,这还不够。 想到自然界的动物,猎豹的扑击速度,短时间内达到36米每秒。一百米只需要3秒就跑完了。 张坤就觉得自己还必须更快进步。 “有机会,还得学一门狂加敏捷的拳法来互补。”张坤脑子里闪过个这念头。 “不过,拳法练到圆满之后,并不是前行无路。属性栏这里显示,下一级别需要破开极限,易筋化骨,化百炼钢为绕指柔,让拳法达到刚柔并济层次,需要8点龙气值来提升……” “好吧,这龙气点,怎么也不够用了。” 想要再学一门拳法,想要提升六合拳到更高层次,体质无限增强,这是人体的进化,当然不能放手。 如今六合刀法也学到手,却是归类到“技能”范畴。 这是杀敌的功夫,是技巧的运用,对实力的提升倒是不会小,但是,对身体本质的提升应该不会太大。 毕竟,在有些危险的局面下,有兵器跟没兵器完全两样……身为人类,懂得巧妙的运用工具,才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底气所在。 虽说刀法也很重要,张坤看着那两点龙气,都不太舍得把花费在这里了。 “先作为备用……” 实在遇上意外受伤事件,也可以加一点体质,来回一回血。 第三十四章 汝妻子吾养之 “七哥,我如今已是残废,苦修二十年的功夫也毁于一旦,你们实在是没有必要针对张坤,他毕竟,他毕竟……” 丘玉林瘫倒在床塌之上,两只手臂已经截断包扎起来,脸色煞白,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一时涕泪横流,语不成声。 旁边还有一个体态丰腴,杏眼桃腮的女人,低头轻轻抽泣着。 这位是丘玉林的妻子。 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虎头虎脑的,站在那里蹭着鞋底,有些不安。 丘玉林这些年凭着过人身手和灵活的头脑,除了镖局的薪俸之外,过手余财也很是不少。 家境好了,于是,在京城置办了宅院,还娶了一个粮店小商人的漂亮闺女,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比起这个时代大多数人,他已经算得上生活优裕,身份地位钱财一样也不缺。 没想到,一念之差,就落得个如此田地。 “唉……老弟说哪里话?八年前,咱们兄弟两人出镖,遇到狼山七盗。若非丘兄弟你拼死断后,我就已经死在那里了。而那一战,你背后中了两刀,差点连脊椎骨都被斩断,还不是挺了过来,这次也会没事的。” 罗七叹气。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丘玉林只是摇头,脸色灰败,眼中并没有多少神彩。” 练武一生,凭着一身本事安身立命,他的世界里,也只有刀头舔血,争的是搏命银子。 一旦功夫被废,双手断掉,他还能做什么? 连平时的生活起居都要别人照顾着,大便小便都需有人服侍,这种日子活着还有个什么意思? 活得久了,无非就是惹人嫌弃而已。 罗七心情沉重万分,看着丘玉林这个样子,他感同身受。 不由哽咽难言。 眼中就闪出狠意来。 “别说他不是王总镖头亲手收入门下,就算是,我也不饶他。本来,当初我也只想着,寻个由头,把他赶出源顺就可以,这也是为了镖局好。却没想到,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是豺狼性子,凶狠残毒,实在是留不得了。” “七哥,你要千万小心,当日那小子出手几招,我看得明白……事后再回想起来,也是一筹莫展,决非弱手。他拳法圆融,瞬息百变,并且,还把体魄练得颇为强横,硬拼功力,我竟然差了不少。” “就算他再强十倍又如何?”罗七横眉冷笑,闷哼一声,右足无声抬起,轻轻一踏。 “噗……” 他脚下青石地面,“喀啦啦”就裂开成密密麻麻的蛛网,相邻的几块石头,也同时震碎。 “这,这是……” 丘玉林眼角余光看着,登时上半身挺了起来,直愣愣看着那碎掉的四五块青石地砖。 这座房子的地面,可是他当初盯着西山采石工,采回来的上好青岗岩,自己平日里在屋子院内练武,任凭怎么跳跃踢打,都不损半分。 可是。 在罗七的脚下,却如软泥一般。 轻轻一踏就碎了。 “不怕兄弟笑话,本来为兄还想多多磨练一段时间,再来突破境界,让根基再浑厚一点。只因明日考核镖师一事,为求万无一失,就把师父那里求来的‘易筋锻骨丸’提前用了。如今不但骨骼如钢,拳法大进,更是筋强血壮……出手之间,如开强弓,射硬弩,得了八方无极,通身是眼真意。那人无论如何,也不是我的对手。” “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小弟唯有一事放心不下,你家弟妹和小家伙这些年跟着我也吃了不少苦,日子刚刚好转起来,又遇着这事……看在兄弟多年的情份,七哥,还请多多援手。” “兄弟……” 罗七眼中含泪,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只是喃喃说道:“你的妻子和孩子,我会好好照顾,不让她们受一点委屈的。” 话音一落,耳边似乎听到释然轻笑,然后,就响起一声重重闷响。 却是丘玉林腰腹用力,一个倒栽,重重撞在地面,把脖子都撞断了。 屋内立即响起惊呼。 女人扑了上去,孩子也放声大哭。 …… 五月初一,宜动土,宜祭祀。 昨晚下了一场雨,直至东方破晓,天空仍然阴阴沉沉的,老天爷并没有开脸,似乎知道今天这并不是一个令人开心的日子。 刚进巳时, 源顺镖局,西院武场。 四周此时已经站满了人,个个小声攀谈,面上还挂着笑容。 不过,细心的话,就能看出,这些镖师和趟子手,眼神微微游离,有些心不在焉,气氛也显得沉肃。 当丘玉林镖师,因为忍受不了伤痛残疾的事实,选择自尽的消息传来。 所有镖师全都知道,此事极难善了。 今日的考核勘验,已不单单是考核那么简单。 说不定,有可能会见血。 放眼看去,能看到镖师罗七早就坐在一旁闭目养神,脸色黑沉着,比天色更显阴沉数分。 他的手臂之上缠着一根麻丝,想必是祭奠好兄弟身死,所以特意系上。 更让人能感受到他心中的肃杀之意。 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小师姐王小丫,此时也没有心情到处找人邀战,只是站在西院门前树下,时不时抬头看看门外。 显得颇为焦虑。 “来了。” 突然,一个趟子手跑了进来,大声嚷道。 众人齐唰唰转头望去。 就见一个体型修长,身着月白长袍,像一个书生更多过武夫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尤其是,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面容清丽的小小“书童”,更是衬得他多了几分清俊儒雅之气。 “不太像啊,嘴上还有着丝丝绒毛,毛都没长齐吧,就是他杀了赵豹,打残丘玉林?” “看他体型偏瘦,身体还没有彻底成长起来,能有多少力量,受得住罗七一拳吗?” “还不止,听说此人是王小丫亲自挖掘过来的……至少,当日在泰和酒楼打败田千里,是许多人见证,本事还是有的。否则,也不至于……” “田千里,那是谁?哦,是父武义学的出师弟子啊,明白了。” “王小丫啊,哈哈,可惜,太可惜了。” 罗七的拳法修为,突破进入锻骨如钢的境界,这个消息,有心人其实都知道了。 他没瞒着。 昨日,见着好兄弟丘玉林在自己面前,赶赴黄泉。罗七悲从中来,一拳轰出,把房中实木立柱都一拳打穿,暴喝声中,更是震动左近四方。 前去见礼的镖师们,都看到了那立柱,看到了地面碎成网状的青石。 因此,今日此战,就算是对张坤最有信心的王静雅,其实也很不乐观。 感觉十分凶险。 关键就看,张坤能不能逃得一命。 “如果是我的话,这时候肯定不会上前应战了,有多远走多远,再不回头?”有个趟子手悄悄嘀咕道。 “你以为有用?在皇城跟下,他能走到哪去?就算是出城也没用,卧虎寨那两个兄弟听说已经红了眼睛,大肆派出手下,在搜拿追索,就是想要堵住他的出城之路。” “其实,就算罗七不下重手,他也前途尽毁了,以后,还有谁敢带他出门行镖?” 这话大家都是明白的。 在京城这里,失了一方庇护,就算是有着几分本事,散落民间之后,比那些苦力也好不了多少。 没见有些不出名的拳师,要靠着街头卖艺才能讨生活吗? 不单是因为他们有着坚持,不去作奸犯科。 更是因为,既有利益,都被人给占了……人家地盘里,自己人都争得不可开交,哪里有外来人的抢食余地。 “是啊,他唯一的出路,其实是通过考核,成为镖师。可以不受指派,自行领取任务。就算有人存心针对,暗地袭杀,也会看在源顺镖局王总镖头的面子,不至于做得太过明目张胆。” 可这,这一切又谈何容易。 “小心,那罗七已经突破了锻骨明劲阶段,一旦不敌,保命为上。通不过考核也没什么,来日方长,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 王静雅满面忧愁的迎了上来,深深的看了张坤一眼,低声说道。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张坤笑了笑,转头望去,就见武场一角,罗七睁眼望来,眼中杀意森森。 第三十五章 取势 “张坤,你随意应付两招,展现一下本事,无须勉强。” 跟在王静雅旁边的杜凤江,此时也不摸他嘴唇上的两撇好看胡须,皱眉沉声道。 “我省得。” 张坤笑笑。 “小心。” “我也早看不惯咱们镖师四处逢迎。镖行天下,凭的是实力,靠的是血性,张师傅好好打,不成则退,来日方长……” 一个暗红脸膛,身形一动,右手小臂之上铁环震响的高大汉子走向前来,笑着拱了拱手。 ‘这人声音好熟悉。’ 张坤看向他手上的铁环,若有所思。 王静雅在一旁介绍道:“这位是佛山拳师吴仲达吴师傅,精擅铁线拳,听说,得了铁桥三大师真传。” 佛山的拳师都跑到京师来了。 不用王小丫多做说明,张坤就明白了,除了杜凤江,唐文均这些王总镖头的亲传弟子在内,还有一些拳师,应该是慕大刀王五勇烈义气之名,加入源顺。 说白了,就是追随王五这边的激进派,信奉以武行镖,救国图强。 因为种种缘故,与北海先生,万木草堂学子走得很近,站的是当朝皇帝这一边; 而罗威、罗七,甚至包括父武义学的洪安通总教谕,就是传统派系,信奉的是朋友遍天下,和气生财,大嘴吃四方。 同时,他们这派人,还在积极靠拢京城后党势力,希望能得到晋身之梯。大抵上,想要谋得一官半职,出人头地的武人,多数是这一派。无他,要害官位,全都被后党占据了,靠拢皇帝也无利可图。 “吴师傅可是擅长六合刀法?” 张坤终于想起这位练铁线拳的吴仲达到底是谁了。 当日,挑掉香堂民屋,救下小孩子的时候,就是这位骑着高头大马,一刀把木棍削掉。 那刀快得,当时的自己连影子都看不到…… 所以说,这位至少是个大镖师,也是锻骨境界的大镖师。 “我们,见过?” 吴仲达面色疑惑,却是不动声色。 “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吧,错过今日,再来向吴师傅请教刀法。” 请教是客气的说法,其实就是切磋切磋。 “好说。” 一行人,或打气,或关切,一一表示支持…… 张坤一路行来,笑意吟吟,礼节周到,缓步走到武场中心站定,竟似没有把眼前这慎重其事的考核勘验放在眼里。 武场尽头,三张太师椅上,坐着三位老者。 左边一人,正是罗威,他脸色木然,看不出喜怒,只是沉声道:“时候不早了,让他们早些开始吧,这么多人全都过来,镖局运转都已受到影响。” “师弟是不是少做了一件事情,同一个镖局的兄弟,当和气友爱,还得多多叮嘱他们点到为止,伤到谁就不太好了。” 坐在中间的老者,名叫祁福林,使劲的揪着白须,心情颇为复杂。 王五出行,他身为大师兄,又同为五方镖头之一,肯定要留在镖局主持大局。也只有他这种特殊身份,又不爱掺和朝廷大事,只是不管不顾经营镖局生意的中立老武师,才能让镖局众人保持表面上的一团和气,不至于把一些争端激发到明面上来。 “无妨,都是小辈,心气极高,说得太多,反而会引起逆反心理。让他们放手一搏也是好事。至少,会懂得天高地厚,行走江湖之时,不会胡乱得罪了人。免得哪一天稀里糊涂丢了性命……” 坐在右边的洪华通总教谕摇了摇头,直接说道。 他挥了挥手,朗声道:“勘验开始,张坤,你是比兵器,还是比拳脚?” 身为被考核的镖师,本来就各有艺业,有着自己特别拿手的本事。 人家千里迢迢赶来源顺投奔,总得给个机会展现一身所学才是。 洪华通老镖头担任父武义学教谕日子久了,颇有几分当老师的威风,此时说话,显然是把张坤当做了外来拳师,并不承认对方是源顺自己人。 他的心思,其实也很好理解。 认为张坤是踩着田千里这位父武优秀学子进的镖局,走的是邪道,不能提倡。 他也不承认。 当然,现在担当考核官的是他得意大弟子罗七,总不能不显示一下大度。 “比拳脚吧。” 张坤面色如常。 仿佛听不出洪镖头的话中深意。 他连刀法都没加,更是留下了两点龙气值应变,疯了才会与罗七比兵器。 当日王小丫介绍罗七时,可是说过了,对方擅长六合枪法,在江湖上还闯出了一个“虎威枪”的名头。 兵器上面的功夫,应该很强。 “那好,双方不要伤了和气,点到即止,张坤,你能在罗七手上,撑过三十招不败,这次就算过关。”祁福林突然说道。 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 定睛望向场中。 罗七此时已经目光炯炯,摆出八极拳架,拳如钻,肘似枪,腰如蛇,腿如弓…… 身上大筋一阵崩崩作响,骨骼铮鸣,先声夺人。 “张坤,不是我不想让你过关,而是,如果让你成为源顺镖师,定然多惹事端……还没成为镖师,就打死江湖朋友,打残镖局同道,这事,你可做得不地道。若是成为镖师,还不得把镖局都掀翻了,砸了大家伙儿的饭碗。” 所有人,都以为罗七会如雷霆般出手,却没想到,他竟然说教起来。一开口就站到道德至高点,把张坤打压成一粒耗子屎,进来就要坏掉一锅汤。 “不错,罗师傅竟然练得嘴舌如枪,虎威枪名下无虚啊。拦路抢劫,凌虐百姓的山贼,你把他们当做是江湖朋友?背后偷袭,暗下毒手的败类,这叫镖局同道?” 张坤连拳法架势都没摆出来,好像他并不是接受考核的新人,而是接受挑战的老师傅。 轻声细语的驳了一句,语气转厉。 “废话少说,罗七,凡事有因有果,我看出了你眼中的杀机,尽管放马过来。今日,若是能当场打死我,绝无怨言……” 草,连装都不装,直接揭盖子,掀盘子。 罗七杀气腾腾的气势不由一滞,言语杀机,竟然落了下风。 本来,只要对方有一丁半点的忌惮,被自己以大义相责,心气就会跌落。打起来,自然是十死无生,束手束脚。 却没想到,这位性子比自己还火爆,一点火星,就立即炸了开来。 你不是要打吗? 别吱吱歪歪,既分高下,又分生死,干就得了。 “本事不大,嘴巴却很硬,接招。” 眼看着对方眼中渗出的血丝,再看对方只是施施然站在那里,却如一棵百年老松般不动不摇,气势疯狂上涨。 罗七不准备再等了。 他双肩微震,喉中发出一声狮吼闷啸,脚下前踏,地面碎石乱飞,身形已然俯冲四五步,双臂疯狂摆动着,向前疾冲。 第三十六章 隐藏,杀机 呼…… 狂风卷过,衣衫烈烈! 数十步距离一冲而过。 震脚。 闯步! 罗七含胸收肘,聚力发劲,身体一缩一放之间,宛如七八张大弓,崩崩崩响成一声,化肘为枪,已然在电光火石之间,顶到了张坤的胸口。 八极顶心肘。 狂风扑面而来,一丝锋锐,夹带着雄浑不可抵挡之势,已经打到自己胸前。 张坤呼吸为之一滞。 心知这一势,其实是挡不得的。 到了锻骨如钢这个层次,生成骨力之后,任何发力,都是全身聚劲,双重发力。 更何况,罗七身形魁梧,本就属于身大力不亏的类型,他还怕自己出手不够劲,加了震脚反弹,冲劲蓄势,筋骨外弹,等等爆发招式。 在原有攻击力上,增加五成不算少,增加一倍不算多。 单论这一肘,就算是眼前一头牛,肯定也会被他顶得飞起。 四周隐隐响起稀稀拉拉的轻呼,有人叹息,有人懊恼,有人惊慌…… 实在是,罗七出手之时的威势太过惊人,不但展现了明劲大镖师的拳法修为,打得空气崩崩作响,更是蕴杀意于拳脚之中,让人离远看着,都觉心下发寒。 打人,打力,打胆…… 除了退避,似乎别无二法。 但是,退也不行。 人家本来就气势虹,一意贯之,只要稍加退让,接下来定然是“猛虎硬爬山”、“阎王三点手”等强硬杀招,就落入硬打硬拼的陷阱之中,就算能逃得过一轮猛攻,不丢掉半条命,想想也不可能。 王静雅看着罗七一肘破胸,长驱直入,眼眉重重一跳。 一双大眼已经眯成了刀锋般细线,身上肌肉也是疯狂崩紧。 还没等她有什么动作,就见站在那里如同木头般反应不过来的张坤好像是动了。 他的胸膛如同风干了的腊肉一般,刹那间就缩水了大半。 胸口塌隐,背脊微弓,无端端的就空出了两个拳头的距离。 而罗七一式猛攻,劲力一鼓一泄,再鼓再泄,肘锋之处,离着张坤的胸口肌肤总是差了一寸三分,堪堪触及皮肉,就已力尽。 “好……” 四周爆发出一阵震天喝彩。 于无声处听惊雷。 不动不摇,天罗地网。 六合拳练到圆满之时,就会开始脱离正常招式的范畴,每一个极其寻常,十分简单的举动,都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脚下落地生根,心意如天罗笼罩,任凭外界狂风暴雨,能封八面。 凭借的是什么。 凭借的就是对力与技,距离和形变的绝对掌控。 罗七的攻击不可谓不凶猛,真要硬扛之一击,在场中人有一个算一个,不超过十人,能无损挡下。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罗七虽然是新晋明劲武师,但他的积累其实很深厚,而且,还得了名家指点,身兼两败之长,打起来,实战能力万万算不得弱手。 但也正是因为这种强手,带着无限杀机全力攻击,这才显出张坤的不凡来。 不显山不露水,甚至,他都没有展现出自己的力量和速度来。 只是如同普通人般,吸气呼气之间,把罗七的杀招化于无形,无论是对时机的掌握,还是对招式的应变,都是妙到毫巅。 这种出手方式,已然像是艺术,不带半点烟火气息。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罗七一招落空,心中微寒的同时,眼神愈怒。 爆喝一声,震脚再踏,地面微微颤抖…… 化肘为爪,上探抓抠,直抓张坤双眼。 身形团身扑上,喉中隐隐发出虎吼之声,震人心魄。同时,膝盖上提,已经顶到张坤的胯下,足尖如刀,就要踩落,落点正是张坤的膝盖。 一式三攻。 招招杀手。 正是八极成名杀招,猛虎硬爬山。 所谓的成名杀招,就是别人明知道你有这一招,也根本挡不住,打不赢。 肘、手、膝、足同时发动攻击。 并且,招式连环,还有着无穷的后手。 只要中得一招,非死即残。 凶狠无比。 张坤这次动了。 在罗七如同猛虎般低啸着扑将上来之时,他的身形像是被猛然抽了一鞭的陀螺,原地滴溜溜的转了起来,上肢就像生出八只手臂,下方腿影连绵。 啪啪啪啪…… 拳脚相交,发出阵阵炸响嗡鸣。 衣袖碎片,片片飞舞。 在场多数是行家里手,稍加回味,才反应过来,张坤到底用的是什么招数。 他用的是一式“鲤鱼分水”,就像一条鱼,穿行在水波之中。 方寸之地,闪躲罗七覆水般的攻击。 那爪,那膝,那肘和脚,根本就没伤到他的分毫。 同时,他在转身的同时,招招侧击,以金丝缠柳的手法,缠缠绕绕,拍击卸力,把罗七的所有杀招,都封挡在身前半尺之内。 看起来既是凶险,又游刃有余。 罗七面红过耳,数招无功,偏偏还看不出对方到底有多少力量。 心中憋得想要吐血。 他只感觉自己像是一只掉入陷阱的猛虎。 空有拔山之力,却脱不出小小的陷坑。 明明力量不大,速度不快,却可以招招化解,让自己有力使不上。 这应该就是拳法的碾压了。 不对…… 一念即此,罗七心头发寒。 对方拳法既然如此高明,应该是达到了圆满融通的境界。 那么,能练出这种拳法,若说,他没有锻骨成功,练成骨力,是万万不可能的。 只有达到明劲阶段,才能达至拳法圆满境界,这已经是拳师们的共识。 高屋而建瓴,真的达到某个条件,再来学习某种技能,就会容易很多。 否则,就难于登天。 那么,对方既然已经达到了锻骨境界,为何没有用将出来,甚至,在力量和速度上面隐藏三分,所图为何? 这一刻,罗七心中冰寒一片,收拳护胸,提膝在腹,身形向后弹起。 他已经感受到了危险。 哼…… 耳中听到一声冷笑。 眼神动处,就看到张坤目光森冷,嘴角带着一抹嘲笑。 打得开心啊。 看出不对来了。 想逃了吗? 晚了! 张坤飘逸若柳的身形,突然就化为离弦之箭,速度快得让人生出错觉来,明明还如同陀螺般的转动着,突然卡了一下,再看时,已经与罗七脸贴脸站立,脚下无声无息一脚铲出,又快又急。 喀嚓…… 疯狂弹射后退的罗七,只感觉右足一虚,脚踝剧痛传来。 已是骨骼断折。 他身形微歪,双拳封挡处,就有一只白晰手掌,如劈波斩浪一般,重重叠叠发力,斩开双臂架子,再斩到胸膛处,胸骨裂开,如受雷击。 他双眼一黑,又看到一只手掌刀鸟嘴,啄到眉间眼角。 “好快的速度,好强的力量。” 罗七心头一阵大悔。 第三十七章 以大欺小 “好胆!” 张坤化掌为啄,震开罗七护卫中庭双臂,斩裂胸骨之后,圈手击颅。 他六合拳法圆满,对手一举一动,尽在心中。 心到意到,步到拳到,一旦占得上风,就如长江大河般翻翻滚滚不可止歇,断足、破胸、击颅,一气呵成…… 罗七只是心中动念,想要后退,一步刚刚跨出,身上处处俱伤。 “当场不让步,下手不留情。” 这就是拳师一般不正式比武,比武就会死伤惨得的原因所在了。 不能心怯,不能留手……当然,同一境界的拳师们,在上场之时,如果还抱着留手的心思,下手不黑,心思不狠,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谁也不知道,你收力的时候,对方会不会全力出手攻击要害。 一着之差,停顿那么半个眨眼的功夫,可能人家已经打出了三拳两脚,把命都丢了。 张坤既然看出了罗七心中隐藏的狠意,出手之前就已经点明。 好,你当场打死我,我绝无怨言; 那么,我出手打死你,你也能够接受不是? 一式鸟形拳,刚刚打到罗七的头侧,眼见得下一刻,拳锋就要钻入罗七的太阳穴。 这一招击中,不死也残…… 再不济,也能打成个脑震荡。 锻骨如钢,明劲外放,尺寸之地发力。 就算是花岗石,也能打成碎末,血肉之躯正面中着,那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 手指还没触及到罗七的皮肤,张坤就听得耳畔传来一声大吼,如狮吼如虎啸。 一个高大人影,挟着厉风,已经扑到跟前…… 罗七被那高大人影斜身一撞,就如风筝般,飞出三丈之外,脱离了危险。 张坤眼前掌影飘忽,粘着就按,拖着就打。 眼睛,咽喉,以及胸腹处,同时感觉微微发冷,竟然全部笼罩在对方的一招三式之中。 他那一式“投怀送抱千重浪”只是打了前半段,最后一啄,被生生拦了下来。 出手那人白须飞扬,双手变幻莫测,连封带挡。借力突袭……出手又阴又狠,遮眼锁喉击胸。 柔力化招,刚劲弹掌。 力道变化圆转自如。 张坤一拳就如打在泥潭里,手上用不上力,心里却是大怒。 “老家伙不讲武德。” 上来插手这人,都不用看脸,这气势,这拳法,当然是罗七的老子,源顺镖局五方镖头之一的罗威。 果然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这可是校场比武,也能随意插手的吗? 啪啪啪。 一连串的震响之中。 张坤却是不退半步。 这时退不得。 他双拳横直结合,如蝴蝶般上下翻飞,封死胸前半尺距离,被巨力或穿透或震荡,打得身形摇摇晃晃。 拳架却错落分明,招招挡格。 六合拳三杠手,三摇手…… 未见而明,动在意先。 张坤出手宛如本能,连接九手快攻,虽然双臂发麻,五脏震荡,却还是挡了下来。 八极拳“阎王三点手”被称为杀招之一,与“猛虎硬爬山”的硬打硬上稍有不同……这一招快如闪电,刚柔合一,劲力百变。 一旦出手,虚实之间,莫可名测。 你以为他是刚猛劲道,实际上柔若无骨。手掌反转,消力借力寸劲勃发,让人措手不及。 同样是杀招,比起罗七,罗威的出手就老辣数倍…… 双手就像有着无穷吸力一般。 别说张坤没想退,就算想退也退不开。 这时,比的就是力量的变化,和反应的快慢…… 一着不甚,当场非死即残。 双方出手其实极为快捷……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之内,掌影错落间,不知交手了几招。 能看到张坤胸前半个掌形布片,突然随风飘起,不知何时,已经中了一掌。 四周众人齐声惊呼。 这种情况,完全在意料之外,似乎又合乎情理。 打了儿子,老子这不就出手了。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生儿子死在武场不是。 但是,身为镖局五方镖头之一,又是同门老前辈,这样捋起袖子,亲自下场救人,就有些丢面。 尤其是,救人成功之后,还含愤出手,杀招伤人……这已经不是脸面的问题了,而是道德品质的问题。 变化太过突然,以至于大多数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有一人却是反应过来了。 在“啪啪”清脆震鸣,掌影拆解变幻万端之时,一个巨大身影宛如鲤猫般,两个腾跃,就到了场中。 这时,罗七的身体还飞在半空,没有落地。 巨大人影吐气开声,右手往后斜引、前击。 空气中就响起嗡嗡雷鸣,像是数百上千只苍蝇在耳边疯狂乱飞,直让人心烦意乱。 等众人看清时,黑影挟着巨大风压,已经打到了罗威的身侧。 那是一只八棱紫金锤…… 空气被震裂,炸成无数乱流,卷得罗威花白头发向后乱飞,面上皮肉扭曲挤荡。 这时,声音才传入众人耳中。 “罗师伯,以大欺小,这样不好吧。” 咣…… 罗威匆忙之间,立掌身前,与紫金锤硬拼一击,眉毛就狠狠跳了起来。 他双手交叠,接了随后又来的第二式重锤,身形倒跃,如鬼影般,连退五丈,伸手接住将要摔到地面的罗飞。 嘴里却是笑道:“停手吧,先前见到小七危险,一时有些心急,出手就失了分寸。好在没有真的伤到张师傅,也不算是铸成大错。” “就这么算了?” 王静雅满脸不快,一张精致俏容之上,秀眉凛冽如刀。 她刚刚看清了,罗威出场,救人用的是贴山靠,化刚为柔,千丝缠劲……看看撞得凶猛,把罗七都撞上半空,飞出五六丈,实际上,并不会伤到半点。 而接下张坤的一式攻击之后,立即施以辣手,以阎王三点手的杀招攻击要害,招招辣手,狠绝无情。 这是奔着要命来的啊。 若非张坤本身拳法极为高明,在力量速度都有着差距的情况下,接连封挡了数招,此时恐怕就横尸当场了。 结果呢,罗威出了手,救了人,下了杀手,然后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一时心急”,你还偏偏无话可说。 第三十八章 漕银被劫 “怎么,贤侄女,也想跟师伯切磋切磋啊?如果是王师弟在此,我自然赔礼道歉。但是,侄女虽然练得神力无双,毕竟没领悟到刚柔之妙,却也不见得够资格与老夫比划比划。” 话是这样说,罗威心里其实微微有些忐忑。 王师弟这个女儿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一身力气简直强得没边了。 自己暗劲大成,刚柔转换于无形,接了那两锤,都差点把骨头都震散。 对方听说才刚刚踏入明劲不久,这还了得。 幸好,她的身法和出手速度,还差了一些火侯。 只要避其锋芒,她也就无可奈何。 倒也不是不可以取胜。 最让人意外的,其实不是王静雅。 她天赋异禀是出了名的,又是武痴性子,六岁习武,到现在也练了十五六年了,有这等成就不是不可接受。 可是,那小子应该才十七八岁吧,少时未遇明师……正儿八经的练拳,估计没练多久。可是,竟然已经练到拳法圆满,锻骨成功。 这就让人惊惧了。 尤其是这次好像结了仇,又偏偏没能打死他。 …… 罗威面色阴沉,出言挤兑,视线却是悄悄在张坤身上停留了好一会。 ‘他终究还是漏了一招,胸口中了一击闪电弹手,柔劲入得肺腑,劲气缠绵,就算是养好伤势,日后想要进步,也很艰难。’ ‘可惜,太可惜了……’ 罗威心里转着念头,再看一眼自家儿子。 这时候的罗七,已经陷入昏迷之中,足踝处骨茬参差,胡乱的探出肌肉皮肤之外。一些碎骨带着血迹,散落在地…… 这条腿显然是废了,就算再高明的医生,再会接骨,也接不回原来的模样。 “我儿……” 罗威心中一痛,看向张坤的目光更显阴沉三分,显然是恨之入骨。 他看明白了,罗七的伤势,还不仅仅是外伤。 胸骨断隔裂,震荡内腑,对他血气的侵伐,不可小视。 救得慢了,甚至会危及生命。 想到这里,他向着刚刚从太师椅上惊得站起的祁福林和洪华通两人拱了拱手,“两位师兄,我儿伤重,需要立即救治,就先行离开了,少陪。” 说完,抱着罗七,一溜烟往镖局后院奔去。 王静雅站在原地,张嘴欲言,眼前却没了人影。 对方是自己的师伯,暗劲大拳师,身法又十分快捷, “你没事吧?” 王静雅拎着双锤,杀气腾腾的站在场中,扫了一眼四周镖师和趟子手,怒哼一声,转头问起张坤的伤势。 暗劲大拳师的拳招,可不是那么好接的。 她看得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依稀感觉到,张坤似乎是中了一招。 “没有大碍。” 张坤长长吐了一口气,一丝血腥气随风飘散。 他笑了笑回了一句,眼中血丝缓缓散去,只是看着罗威、罗七两人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原来,这就是暗劲,缠绵入骨,穿透震荡,杀伤力比起明劲来,强了何止一倍。’ 对方的力量,他先前亲手接了数招,估摸着应该是在体质三十的层次之间,六百斤上下。 随手发力,比自己强了150斤左右。 面对这么巨大的力量差距…… 自己接不住也是正常。 何况,那老家伙的敏捷,比自己强也要强点。 虽然强得不多,但也是达到24点,25点的层次。 百米跑出七秒多很轻松,出手速度更是极快。 这些其实都还好。 最关键的是,暗劲大拳师的拳力,刚柔同进,伤的不仅是皮肉骨骼,更有一种穿透如针般的力量,透过皮肉直伤内脏。 中了一招,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太大损伤;实际上,内脏里面却是七痨五伤。 ‘难怪,那些武林高手,暗算普通人的时候,有时会轻轻摸一下,轻轻拍一拍,就让人咯血而死,表面上甚至查不出伤痕来。’ 这就是暗劲的妙用了。 ‘我记住你了。’ 张坤看了良久,才收回目光,两点属性点无声无息的就消耗掉,一点加在六合刀法之上,从入门直接达到熟练境界。 滚滚记忆洪流涌入脑海,他好像练了两三年的六合刀术,手脚身形,又显得灵便了不少。尤其是,看着四周镖师们身上佩带的钢刀,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一种熟悉感、亲切感。 就像遇上了失散多年的兄弟。 ‘果然,提升刀法,并没有给身体素质带来什么提升。当然,也不是一点也没有,只不过,这种提升十分轻微,完全没有在属性点上面体现出来。’ 拳法锻体,刀法练技,这本来是预料之中的情况。 张南心中叹息一声,最后一点龙气,就加在体质上面。 体质变成24,离着五百斤力量又更近一步。 暖流注入身体,心脏、肺部裂开的毛细血管,以一种感受得的速度,飞速愈合,震荡穿透造成的伤害,在一瞬间就恢复完毕。 本来略显灰败的脸色,随着一口郁气吐出,也变得红润了起来。 ‘留着龙气果然是好的选择,只要当场打不死我,就别怪我有朝一日打死你。’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色。 “祁师伯、洪师伯,张师弟今日镖师勘验,可算是过关了。” 王小丫平日里没大没小的,在镖局里乱闯,小时候更是有点横行霸道的性子,并不怕人。 对这些镖局长辈,亲切中,就不会太过客气,反正她自幼在镖局长大,把这些人当亲人一样,也没人觉得这样不好。 此时却不一样。 王姑娘抱拳行礼,一种疏离之意,任凭站得再远的镖师都能感觉出来。 “岂止是过关,小小年纪就踏入锻骨境界,拳法更是圆满融通,实在是让老夫大开眼界了。” 祁福林苦笑一声,“小丫,若是你父亲知道你在外边,给他拐来这么一个厉害弟子,至少会高兴得三天都睡不着觉的。” 先前他慢了一步,没有拦住罗威的发飙。当然,也可能是没真心想过要拦阻……毕竟,他也不想看到罗七就这么身死当场。 唯一没想到的是,罗威竟然老大不小一把年纪,突然向年轻人痛下杀手。 始料未及之下,祁福林心里还是微微有些歉意的。 “过关,连罗七都打不过你,还能接下罗威师弟的一招阎王三点手。你这实力,就算放到偌大江湖之中,也算是一把好手。”洪华通也在一旁悠悠说道:“年轻人向武之心浓烈,勇猛精进是好事,不过,也得注意修心养性,得饶人处且饶人。” “前辈说的是。” 张坤就像先前根本没有受到突袭一般,完全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不快。 祁福林与洪华通两人见状点了点头,勉励了两句,就要转身离去。 四周镖师一涌而上。 “张师傅,你那拳法到底是怎么练的,怎么就圆满了呢?” “张师傅,真的是王小丫教你的拳吗?不会是总镖头悄悄的给你开了小灶吧?” “张师傅,得闲咱们切磋切磋。我那拳法总觉得有些滞碍,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还请不吝指教……” “表哥……” 李小宛眼泪珠子都在打转,悄悄的抹了去,挤到张坤身边,牵着他的衣袖,好容易才把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平息下来。 刚刚她虽然看不清楚,双方的拳脚交锋,但是,其中凶险之处,还是感觉得到的。 尤其是,当张坤胸前掌印布片飘落之后,有那么一瞬,她看到“表哥”脸色变得煞白如纸,心里就是一沉。 好在,终于没出什么事。 “好样的,连我也没想到你的拳法进步这么快,再过一段时间,我就教无可教,我一身所学都快被掏干净了。” 不知何时扔了锤子的王静雅,笑得合不拢嘴。 重重拍着张坤的肩膀,如擂鼓一般的,看得众人心惊肉跳。 心想别是张坤打架的时候没事,被她拍几拍,就拍伤了。 连暗劲大拳师都能正面击退,这姑娘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天生神力了不起吗? 还真的挺了不起的。 又有几人顺势就拍了王小丫几句马屁,声称她教导有方,乐得她眼睛都看不到了,差点想要拿起锤子找个人大战三百回合。 吴仲达抱拳笑道:“没想到张兄弟竟然如此了得,对上你那混圆如一的拳法,老哥我亲自对上,也没有半点胜算,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了。” 说着话,两点龙气值,分别从王静雅和吴仲达的头上飞起。 张坤微微一愣,心中就是大喜。 并不是做了好事就一定会有龙气点,一切看运气。 认可,欣赏,信任,佩服,种种正面情绪,也可以产生。 对人的心理震动越大,对方越是对自己有好感,就越可能出现收获。 刚刚消耗了两点龙气,现在又来两点……张坤深吸了一口气,就觉得,其实这镖局之中,也有些人情味,并不是一味的淡漠。 这些武人,各有私心,各有目标,却也都有着江湖气。 很复杂,又很真实。 …… “不好啦,袁镖头重伤被擒,镖银被夺,柳镖师身死……” 一声尖叫响起,就见一个趟子手,满头大汗,身上全是血和土,跑到西院就一头栽倒。 连滚带爬满脸焦急的说道:“快,快救人。” “谁,谁干的,连漕银都敢夺,这是想与我源顺镖局开战吗?” “光耀兄被擒,如今身在何处?” “柳兄号称柳七刀,刀法出众,怎么就死了?” 一时七嘴八舌,众镖师脸色大变。 祁福林还没走远,转身急急奔来,一把扶起那趟子手:“别急,不要慌,把情况细细说来。” “是,是卧虎寨,出动了两百人……由赵蛇带队,他们,竟然,竟然还有洋枪,有硬弩……” 第三十九章 乌合之众 “咻……” 听到趟子手传来的消息,众人都深吸了一口气。 武人强身锻体,刀头舔血,靠着一身艺业挣个前程,养家糊口。其实,对于直面刀枪也不怎么惧怕,就看谁的功夫高,技艺深。 但是,硬弩和洋枪这东西,就有些作弊,完全是军中利器。一旦被人摆开架式瞄准,很难躲得过去。 硬弩这东西有少量出现,其实不奇怪……武卫军不说烂透了,吃兵饷,喝兵血,买卖军械的事情,已是司空见惯。 硬弩被卖掉一部分挣银子,这事,那些席人贵族军将肯定是做得出来的。 但是,洋枪呢? “你确定是洋枪?点火的还是不点火的,铁子威力如何?” 吴仲达面色沉重,希望得到不那么糟糕的回答。 “是真正的洋枪,射速极快,不用点火,也没有烟雾。” 射速极快,就很难躲闪;没有烟雾,就找不到伏击点。 趟子手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血水,痛苦道:“我在前方探路,见着情形不对,身边兄弟们成片倒下,就跳到了草丛里装死。当时看得清楚,那洋枪可以连发七八粒铁子,打得很远。从百余丈的山头上攻击,准得吓人。” “柳镖师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杀出去,就被几颗铁子打中,当场身死……袁镖头杀了几个山贼,被赵蛇拦住,受洋枪和硬弩夹攻,身中数创,被生擒活捉,绑在木桩上示威……” “我听那赵蛇喊话说,是为了报兄弟报仇,若是不交出杀害赵豹的凶手,就要封死源顺出京镖路,来一次抢一次。” 众人齐唰唰的看向张坤。 就说,怎么那鸡公山卧虎寨疯了一般的冲源顺镖银下手,还胆子大到胆敢劫取上京漕银?原来是寻仇的过程之中,误打误撞抢了银子。 祁福林沉声道:“这批漕银,陆续入京,听说是为了补上武卫军的欠下的饷银,抢了他们的东西,卧虎寨也落不个好。不如去武卫右军走一趟,借兵剿贼……” 洪华通却是摇头:“京城军马哪能轻动,人家也不会管我们镖局的死活……甚至,有些人还巴不得看源顺镖局的笑话,从中通风报信。就算花大钱说动武卫军或者巡捕营出城,也很难逮住他们。” 他叹气道:“自古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那山贼一旦见到官府出兵,立即离开,等到风声稍弱,又来袭扰我源顺镖队,又该如何是好?” 吴仲达眼睛瞪圆,抽刀在手,冷然道:“莫非,就只能任由他们欺压到头上不成,总镖头如今出门在外,咱们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猪羊,不如纠集兄弟,杀将出去……” “糊涂!” 洪华通斥道:“卧虎寨既然有着洋枪在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当是与光明教会遍布各地村落城镇的教堂有关系,这点不能不防。大寨主赵鹰早些年就已经练成暗劲,一身鹰形拳刚极返柔,十分难缠,二寨主蛇形枪也是诡秘凶狠,绝非弱者……他们还带着这么多手下,怎么打?就算是打赢了,源顺镖局,又能活下来多少人?” 听到这里,王静雅就有些不耐烦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莫非,就只能任凭他们攻击镖局,伤人杀人不成?还是说,你们想要息事宁人,把自家兄弟交出去,求得卧虎寨的宽宏大量?” 这话一出。 场中数十镖师和趟子手,多数都低垂脑袋,不敢与王静雅对视。 挣钱的买卖抢着干,杀头的生意没人做。 听到对方有洋枪,有强手,手下又众多,说是不心虚那自然是假的。 而且,王总镖头也不在家,主事的祁福林是温和性子,顾虑良多。洪华通主持父武义学日久,像教书先生多过江湖拼杀汉子,稳重为上。 而罗威呢,此时正忙着延医请药,救治自家儿子,没心思理会镖局的事务。 就算那位知道了,估计也是提议把张坤交出去,息了卧虎寨的怒火。 这几位说白了,都不太靠得住。 如果是把张坤交出去顶锅呢? 有一说一,这种方法,惠而不费,简单舒服。 既不用拼命,又能救人拿回银子,还能重新与卧虎寨搞好关系。 只是交出一个新入镖局的镖师而已。 而且,是他自己惹出的事情…… 至于对方是不是愿意。 没轮到自己身上,当然不用太过为难。 “此事休提,我们源顺镖局,总镖头一人一刀,打下赫赫名头。绿林好汉,强贼山匪哪个不敬重七分?讲的是义气,凭借的是武功。换他在此,定然是提刀就上。如今我们竟然被区区山贼吓破了胆子,传将出去了,总镖头的名声就不要了,其他七大镖局,岂非笑掉大牙……” 吴仲达脸色红得如血,眼神凌厉。 谁敢再提这个建议,就要问问手中刀锋,利是不利? 祁福林连忙打圆场:“此事休提,从长计议吧。当务之急是如何把袁兄弟救回……至于漕银,漕银,唉……” 他威望不足,就算把洪华通、罗威加在一起,也不足以服众。 正常情况下,关系到众人利益,镖局众镖师自然是上下一心。但是,遇到为难之事,就有些调动不灵了。 接下来,众人七嘴八舌,想了很多方案。 发现都不太完善,危险性很大。 尤其是,那卧虎山寨贼子,可不是只会驻留一地。 今日胆敢袭击南方镖路漕银暗镖,那么,明天是不是就可能盯住北方镖路,甚至东方镖路。 不解决这个问题,山贼会如同疯狗一般的盯上自家镖局,生意还做不做了。 镖师们,终究不是军一队,不是门派,终究只是因为生活,聚集在一起的生意人。 能够和气生财,就不想舔血搏命。 一直以来,这些人被总镖头大刀王五的名头护着,很长时间,没有经历过拼死搏杀,早就失了心中血气。 “咦……张师傅呢?” 突然,散成一团乱麻,各自站立着,或低头,或怒目的众镖师中,一人开口道。 众人回头看去,就见武场之中,已经没了张坤的身影。 就连他身边一直跟着的小丫头,也跟着不见了。 “莫非是见到情势不对,逃了?”有人恍然大悟。 “放屁!你逃了,他都不会逃?”王静雅张嘴就喷,一张精致的小脸,透着几丝凶狠来。 她根本就不相信,一个学成归来,有志救国强民的慷慨之士,会被山贼吓破了胆子,遇事逃离,这岂非是置疑自己的眼光。 第四十章 我是一个演员 张坤当然不是逃了。 他只是不耐烦看着镖局众人的争论而已。 事情已经发生,不思反击……反而是顾忌这畏惧那的,想要求得万全之策,怎么可能? 人家山贼就不会顾忌太多,想杀就杀,能拼就拼。 所以说,好日子过久了,就会没有血性,连胆子都没了。 竟然还有一部分人,想着把自己交出去,换得山贼谅解,他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从先前众人的畏敌怯战的情绪也能看出,这些年,朝廷各方军马,与各国交战损失有多么惨重……面对洋枪洋炮之时,又是多么胆战心惊。 ‘海战失败,陆战又是一溃千里,都被人打到直隶,打到京师门户……前段时间,又有消息说,连胶州半岛也丢了,朝廷只能承认现实,拱手割土赔钱。是人是鬼都能在这个偌大的国度之上,啃上一口,凭的是什么,就是洋枪洋炮……’ ‘这样想来,他们惧怕洋枪洋炮也就不难理解了。这是武人的悲剧,苦练数十年,抵不过对方手指轻轻一动,实在是让人心灰气沮。’ 比拼武艺,镖师们可能不会太过惧怕。 但是,听到对方有可能掌握了不少洋枪, 那些人当场脸色就变了。 张坤看得清楚。 同时,他还见到有那么一大批人,竟然偷偷的看向自己…… ‘这是希望我主动出来顶缸吗?牺牲我一个,幸福所有人,我见你个大头鬼。’ 张坤听了几句,就有些失望。 当即带着李小宛无声离开。 他不愿意让王静雅为难,也不愿意让王仲达这些血性汉子就这么直面洋枪硬弩的洗礼。 没必要。 真的没必要。 看了这么多电影电视,也看了那么多的玄幻仙侠,哪里不明白,一切敌人都是纸老虎的道理?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面对困难的时候,首先想的不能是逃避,也不能是畏惧,要迎难而上,积极进取,这才是解决难题的不二方法。 不为别的。 就算是还了王小丫那大妞一个人情吧。 ‘拉我进镖局,全心教授武学,真正是当自家亲人一样看待啊。放在古时候,高低算得上一个知遇之恩,少不了一个舍身相报……现代人虽然不太讲究这个,但我张坤却不是什么不知恩义的性子。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此事,因我杀了赵豹而起。那么,就由我了结。这一阵,爷接下了。’ 张坤眼中悄然爬满了血丝,默默的回到自家住处。 “表,表哥,要粘胡须吗?”李小宛怯生生的问。 “这次不用,把我那套书生长袍拿出来。对,就是白色那件,还有假辫子,书箱……” 张坤摸了摸李小宛的头,笑道:“其实,安仁堂杨大夫对你很有几分照顾的,我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只当你是药堂学徒,而是另有原因……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回来,你就去安仁堂吧。” “表哥,不能不去吗?” 李小宛声音有些哽咽,眼圈红通通的,看向张坤。 这些日子,相濡以沫的,早就不知不觉的习惯了跟随在身边……一切都不用担心,所有的苦难和危险,似乎离着自己很远。 自从那日“风暴”来袭,她从来就没再拥有过这种安心。 实在是,不舍,也不愿失去这种生活。 也不想见到那种后果。 “没事的,天下虽大,聪明人,其实并不是那么多。相信我的本事。你还记得当初我教你讨钱的事吗?哈哈,傻子很多的。我张坤若是被这些傻子坑了,岂非会让十四亿同胞笑掉大牙?” 什么十四亿同胞,李小宛不理解,只当张坤在胡言乱语开解自己。 当下也不再多说,默默的取出换洗衣服,替张坤绑上假辫子。装扮成入京赶考的书生模样。 看起来,一点也不违和。 …… “你,一百两,李掌柜吗,我自然是认得的,都见着几回了。交银子吧,咱们熟归熟,规矩还是要讲的。” 一个满脸横肉,手中握刀的赤膊汉子,挽了个刀花,怪笑着说道。 圆胖脸身着马褂长袍的中年人低头哈腰的捧上银子,满脸苦色:“九爷,怎么又加了孝敬?这趟下来,我一家老小都得喝风……” “少跟老子唱苦,谁不知道你们宝玉斋拿石头当宝贝卖,一本万利。过路费只收一百两,你们占大便宜了。” 赤膊汉子不耐烦的拔拉开李掌柜,放过连马车带随从总共七八人,又走向张坤:“书生?老子最恨书生……心肠歹毒,屁事干不了,就一张嘴皮子特能说,特能捞钱。要不是你们这些人,我也不至于在老家呆不下去。十两银子,放你过去。” “是不是能少点?”张坤满脸肉痛,摸出荷包。 “别废话,再多说几句,你哪也不用去了。正好,卧虎寨还少几个教书先生。” “行行,我给。” 交了银子,张坤也像是赶羊一般的,被几个山贼赶着,顺着人流过了山坳。 眼角余光望去,地面四处倒伏着一些尸体,血流得一块一块的,斑斑驳驳。 这些人身上有箭伤,有枪伤,当然,更多的,是刀刃撕裂伤…… ‘不但伏击,事后不管死没死,都补了刀。’ 张坤心中冷然,眼皮却是微微耷拉着,黯淡无光。 他现在演的是一个进京赶考,却名落孙山的秀才。 老家传来消息,母亲重病,所以就要急急赶回去…… 他的身形本来就偏向修长,长袍穿在身上,背着书箱,更是满身满脸都是儒雅清隽气息。 就算他自己说不是书生,恐怕都没人相信。 所以,拦路收钱的山贼,甚至没想过要搜他的身上,看看有没有兵器。 当然,他也没带刀就是了。 演戏这事,张坤一直认为,演技好不好其实也不算太过重要,最主要是要敬业。 态度首先要端正。 身前不远处,高大木桩之上,半吊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光头中年。 这人全身软成一瘫,身上处处血迹,低垂着脑袋,双眼无神。 应该就是袁光耀镖头了,源顺镖局鼎鼎有名的形意虎拳暗劲大拳师…… 听说他出身北直隶东山地界,在当地打死了人,被官府追捕,逃到京城讨生活。因为仰慕大刀王五的武功和义气,加入源顺。 他能力既强,为人豪爽,很得一些镖师敬重。 这次从嘉兴押运漕银返京,也是走的暗镖,外人是不知道的。 明面上,其实就是护送元丰商行的一批粮食,本来也不至于让山贼看上。 却没料到,离着京城不远了,竟然在家门口被人伏击。一身本事都没怎么发挥,就被洋枪打得半死,擒了下来。 张坤只是扫了一眼,就不再多看,顺着人流前行。 心里则是默默估算着地形…… 左面是如刀刃般的尖顶山坡,不好立足。 右面的山坡平缓,上面人影绰绰,树林深处,还有着高声谈笑传来。 想到先前在镖局里听着那趟子手所言。 这伙山贼,威慑力最大的并不是二寨主赵蛇,也不是他手下的几个大档头,这几位或是明劲大成,或是合力境界的强手,以镖局的实力,随便出几个人就可以挡下。 百多两百的山贼匪众,算是乌合之众,打顺风仗还行,真的血拼起来,也能应付。 关键问题是,在路边山坡顶上,隐伏在林木深处的,稀稀拉拉隐藏着的那七八条洋枪…… 还有几张强弩。 趁着同行之人的目光并没有放在自己身上,张坤身形微闪,如狸猫般轻灵窜入树林,往山坡之上摸去。 第四十一章 等 “很明显了,见到自身有危险,他就扔下自家表妹,也扔下了源顺镖镖,混入商队之中离开京城。” 出城二里,看着前方山坳转角平旷之处,那一群放肆谈笑的山贼。一个黑脸镖师愤愤不平的说道。 他一说话,身边四五人,就露异样神色。 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转身就不管了,剩下源顺镖局与卧虎寨拼个你生我死…… “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才不会逃呢,没你们想的那么胆小。”李小宛一张小脸崩着,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你说我是小人?” 黑脸镖师大怒。 “迟东儿!长本事了,对一个小姑娘大喊大喝的?没胆子出城,就躲回你娘裤裆里去,休在这里丢人现眼。” 王静雅这时一点也不静,也不雅。 怒哼一声,八棱紫金锤精钢手柄,被她捏得咯吱咯吱响。 唬得黑脸镖师头颈一缩,不敢多言。 平日里,镖局里的镖师们,甚至是趟子手都可以暗地里瞧不上王小丫这个‘娘们’。暗地里或许还会趁着酒意,开几句黄腔,取笑一下,说总镖头家女儿这么虎,以后可能嫁人很艰难。 但这只是在王静雅不生气的情况下。 她其实很少生气,最大的爱好就是与人切磋,打赢打输都是乐呵呵的。 当然,也没人把这种切磋当真…… 输给她的人,也会认为自己是在让着她,不想跟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 所以,一直以来,镖局众镖师,都不知不觉的,会小看她几分。 没有出外行镖的战绩,也没有真的听说她打死了哪位高手,平时,还给大家添了不少笑料,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让人敬畏呢? 今日情况就有些不一样,王静雅先是悍然出手,拎着两柄锤子就敢上场与五方镖头之一的黄威镖头硬拼。又在面对卧虎寨一事之上,表现出绝不让步的气魄,总之一个字,那就是“战”。 如此巾帼不让须眉的实力和举动,不得不说,让一些镖师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本身的怯懦。 此时,最多只能说一点风凉话,不敢当面和她较真。 “现在的难题是,不知道那些洋枪和弩弓到底埋伏在哪?不能轻举妄动,不如上去谈谈,看看赵蛇到底有什么条件?” 祁福林叹息着,斟酌道。 洪华通也是点头:“山贼本来就是求财,就算开始想着为自家兄弟报仇,但没什么不能用钱买通的。他们想必也不愿与我源顺正面死拼,这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洪华通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在某一个层面上,镖局镖师和山寨山匪们,其实并不能算是敌人。 在普通人眼里,那些山贼自然是罪大恶极,杀一百遍也不为过。 但是,在镖师眼里,没有这些山贼、水匪、路霸,又哪里会有镖局的生意。 商人逐利,能花一分银子的,绝对不会多花半个子儿,更别说把大笔的雪花银,就这么让利给镖局。 他们一路行商,路上没有危险,自然就把镖局撇下,自己干。 所以,在某些镖师眼里,这些强横霸道的山贼,有时候不但不是敌人,还是朋友,是“合伙人”。 洪华通能主持“父武义学”,学问自然是有的,江湖经验更是通透。 此时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拿自家镖局的底蕴去和卧虎寨山匪硬耗…… 打赢了也是输了。 “你们怎么看?” 王静雅算是彻底失望,转身看向吴仲达几人。 不经历真正颜色,完全看不出这些叔伯兄弟们真正“颜色”,这些人与自己想象中好种豪气干云,激昂壮烈有些不相干。平日里喝酒吹水的时候,说的那些“英雄气”恐怕都是假的。 亏自己还一直向往着出镖行走,闯荡天下。 “还能怎么看?若是北路高镖头他们在此,早就捋起袖子上场,杀个落花流水了。听那兄弟说,对方洋枪也不多,一次打不死几个人。擒贼擒王,杀了赵蛇,这些山贼自然不会拼命。” 吴仲达漫不在乎的说道,他说的北路高镖头是高正明,号称“狂风刀”,出门已经三个月了,现如今恐怕还在辽东地界与鬼子殊死搏杀呢? 那里镖路难行,高正明又是悍勇性子,每次回镖局,身上伤痕数都数不清,可想而知,他一路北行,到底打了多少场。 不像留守在京师的这几位,怕来怕去的,瞻前顾后…… 除了北路“狂风刀”,还有东路“无回剑”李玉堂,西路“夺命枪”白云生,也是极厉害的人物。 这几人在江湖上,或许没有赫赫威名,但是,手底下都是极其硬朗狠辣,知道他们武功厉害的对手,基本上已经命丧黄泉。 …… 山贼其实看得很准。 如今的源顺镖局,好手大多出了任务,留下的不多。 天下不靖,盗贼蜂起,还留在镖局领着薪俸过好日子,或者是给京师的达官贵人看家护院。这批人,自然没那么多火气血性,多是一些想要过平静日子的稳定派。 可以拿捏拿捏…… 当然,最重要的是总镖头不在家。 “打就打,不过,那箭矢和铁子可不认人,冲上去之时,万万不能缠斗。一触即走,见势不妙,就立即退回来。” 杜凤江老成持重,本来不赞同冒险的,但眼前这个形势,若是他身为总镖头门下大弟子都不出头任事,那啥也别说了,镖局迟早一日会解散。 “大家分开行进,趁着没人想到我们会出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最好先行冲进山贼刀手群中,让他们投鼠忌器。”唐文均抽刀在手,狠声说道。 若是源顺的镖师和趟子手被杀,镖头被擒拿示众,都能忍下。身后那七家镖局,三家武馆,定然会小看他们三分。 以后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来。 此时,绝对不能示弱。 身后七八人凛然应声。 他们其实也看明白了,不想去的,就不勉强。否则,打起来还要拖后腿,镖局毕竟不是军……队,他们这些主战派,地位也不算太高,也指挥不动其他人。 “小丫姐,不用急,应该快了。” 站在一旁安静了好一会的李小宛突然出声道。 “什么快了?” “表哥啊……他从来就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做事也会有首有尾。他既然不会逃,你说,会在哪里?” 李小宛眼中星光点点。 她想起了当日在民居之中,挑了香堂几个恶徒,救下那些小孩子的事情。 一般人处于这种情况之下,既然救了人,事后又怕麻烦的话,自可一走了之。 可是,他没有。 而是想了个办法,把源顺镖局的吴仲达等一群人引了过来,把事情曝光…… 于是,这些小孩就会得到妥善安置。 能在转念之间,就把事情办得滴水不漏……如此性格,怎么可能放着盯上自己的山贼不去理会。 留下无穷后患,来给自己添堵吗? 听到李小宛这样说,王静雅眼睛一亮,压了压手,让众人安静下来,沉声道:“等!” 于是,源顺镖局三十余人,也就如聚集在城门不远处的一些不相干的商队和百姓一样。 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极远处,那赵蛇几人耀武扬威…… 第四十二章 插标卖首 张坤摸上了山坡,一把扯落身上的书生白袍,露出里面一身短打灰黑色劲装。 身形像是融入风中,脚下轻点,绕树疾走…… 不多时,就到了山坡平整地方。 这里的树木就稀疏了许多,也少了一些灌木野草。 张坤的步子放缓,悄悄的摸了上去。 万幸的是,山贼也许是太过自信,也许是完全没想到会有人不知死活,混入商队百姓,直闯后方,根本就没有安排多少人手巡逻。 ‘我的确是想多了,又不是强军,不过就是一些凶残斗狠的亡命之徒罢了,纪律方面,自然不会有太高要求。就算安排了人守着,也不一定会严格执行。’ 他静静伏在树后,呼吸放缓,衣服颜色与树皮很好的融在一起,一点也不起眼。 不远处,一个拎刀的汉子,把刀放下,走到一边放完水,打了一个激灵,笑着对旁边斜倚草地上的汉子说道:“你说,那源顺镖局会不会把姓张的小子交出来?那小子也真是虎,敢在城里杀了咱们三当家,也不知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们敢不交人吗?” 另一个半眯着眼,拍了拍身边长刀,满脸冷笑,“别看城里那些个镖局,个个名号叫得响亮,见到咱们当家的,还不跟孙子一样攀扯关系。他们吃的就是这碗饭,不打好关系,路上随便给他们找点事情,就会败了名声,以后生意也不好做了。” “对,他们是生意人,哈哈……” 两人笑过一阵,放水之后的汉子又走了回来,“如果是以前,我还担心那大刀王五会闯寨,报复起来,很难对付。现在却不一样了,有了那些宝贝,就算是官府出兵,也能抵挡一阵,退到深山去。” “是啊,洋人的脑袋也不知道是怎以长的,洋枪就是比朝廷的鸟枪好用,都不用换子弹,不用点火,直接拉动一下,就可接连激发,一人就可以压制一支精锐人马……这次源顺镖局肯定不得不屈服,听说两位当家要把那姓张的小子点了天灯,我倒是想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初生牛犊,到底长的什么模样?” 这汉子双手枕在脑后,双腿架起,斜躺着,一边咬着草根一边眯着眼睛聊天打屁,十分惬意,耳边就响起一个声音。 “你现在就能看到。” 他猛然张开眼睛,就见那位刚刚放完水的伙伴,脑袋倒是转过来了,瞪圆眼睛,直愣愣的望着自己,身体却没有转过来。 脖子已经被扭成了麻花。 而在他的身旁,正有一个身着灰衣的年轻人,手掌从他的头顶收了回去。 躺着的汉子猛然挺起上半身,张嘴就要呼喊。 冷光如电,一柄长刀,已经从嘴里刺入,穿过后颈,把他死死钉在树干之上。 “这刀,钢火不错啊。” 张坤一把扭断一人的脖子,顺手吐了一声槽,挥刀直进,刺死另一个山贼刀客…… 抽刀在手,掂着轻舞,心中就很满意。 刚刚在旁边观察了好一会,他发现,除了这两个应该满山坡到处游走的刀客是眼线之外,其余约莫有十来人,埋伏成两堆,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山下。 有的架着弩,有的扛着枪。 那枪自然也不是趟子手嘴里说的什么“连发”枪械,而是一根暗黄色的长木条,上面有着漆黑枪管和枪机的老式货色。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还发现,有人在擦枪,拉栓,上膛…… ‘拉一下,打一枪吗?’ 老电影看得多了,张坤自然明白这时候的步枪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让他们集火瞄准,那就只能他们打人,别人打不了他们。 但是,如果摸到人堆里呢? 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比烧火棍好不了多少吧。’ 张坤嘴角勾起一丝森冷笑容,脑海属性栏微微一闪,六合刀术这一栏,从“熟练”变为精通,龙气值又只剩下一点了。 手中提着的长刀,似乎变得又轻了些,与手臂之间的联系更深了一层。 仿佛斩出过千刀万刀……五六年用刀的修行记忆,一股脑灌入脑海。 ‘十分趁手,运力使劲,全无半点生疏隔膜,可从四面八方出刀。直刺、横斩、斜撩……莫不如意。’ ‘精通境界的刀术,在江湖中,应该算是厉害的刀手了吧。一刀在手,攻击力何止增加一倍。’ 张坤手指微动,刀光闪烁中,三片落叶,无声无息被剖成两半。 ‘有兵器,跟没有兵器还是不一样的。这种运刀速度,加持全身力道,就算是再次遇到罗威这种暗劲层次的高手,也不是不可拼上一拼。’ 当然,前提是对方空手。 这样其实已经很好了。 他再不迟疑,身随刀走。 一式拔草寻蛇,如箭般穿出林木,刀光连闪,横斩六刀。 咻咻咻…… 轻微刀啸响在林中,刺人心魄。 切肉、断骨,血水激射,惨呼嘶嚎声音一连片响起。 七个弩手或站或坐,或趴伏着观望山下,在刀光亮起的一刻,就要转过身体,瞄准张坤。早有锋锐掠过咽喉,斩过脖颈…… 最后一位胡乱射出手中的短弩,胸口就是一痛,早被一刀刺穿心脏,软倒在地。 呯呯…… 呯呯呯! 枪响如爆豆般,震飞山鸟,树叶刷刷而落。 那七个枪手显然是反应过来了,调转枪头,就扣动扳机。 反应其实也不算慢。 但是,眼前空山寂寂,除了那七个或者断头,或者破胸的弩手尸体抽搐着摆在原地,哪里还能看到人影。 “在后……” “散开,快散开。” 刀锋入体的撕裂切割声音就跟着响了起来。 几人叫到一半,声音嘎然而止。 刀光纵横跳跃,一个人影眼中冷光闪闪,扑击斩撩……身贴身,背靠背,在几个枪手之间穿梭,绝不会在原地停留多过半秒。 “散……” 最后一个枪手满脸恐惧,枪刚刚抬起,手指还没用力,就感觉自己已经飞上半空。 天空、山林,旋转着晃动着,眼前陷入黑暗之中。 “对武功高手来说,只要闯入枪阵,杀这些普通山贼如砍瓜切菜……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怕什么?” 张坤呵呵冷笑。 他既不会像这个世界那些埋头苦练不问世事的高手一般,对洋枪全无了解,站在原地硬挡,极为轻视。 也不会像镖局那些镖师们一样,对洋枪十分畏惧。 他对这种步枪的优缺点了解得十分详尽,知道发挥自己的长处,克制对方的短处。 打起来就轻松无比。 区区十来人,弩短、枪长……所以,先杀弩手,防止对方飞快转身过来。 而长枪呢? 真的等自己窜入他们人堆里,乱成一团的情况下,那枪朝哪里开都不知道了。 他们不死,谁死? 两点龙气值,如光似影,从山下两个方向汇聚而来。 一点来自不远处,是那商队之中,不知是谁? 也许是家人被山贼杀害,也许是被盘剥财物,对山贼心中愤恨。这时听到枪响,又立刻静寂无声,尽管不一定能真实明白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肯定也是猜到了。 另一点龙气值的来源,其实早就有了预料。 那是来自城门不远处,源顺镖局不知哪一位…… 有可能是吴仲达,有可能是李小宛,也有可能是王静雅。 当然,还可能是别人…… 李小宛是个聪明的丫头,在自己走后,定然会有意无意的引导着源顺镖局的“主战派”前来窥伺,等待机会动手。 别的镖师会不会出手不知道,但是,王静雅和她的师兄弟,以及吴仲达这些人肯定是会来的。 一句话都不用说,就能促成前后夹击的结果。 这是张坤与李小宛的默契…… 也是对王静雅的信任。 山下,大群山贼此时已经乱成一团…… 有人大声呼喝,有人左奔右突,调派人手。 数十山贼舞着刀,举着长矛,拿着斧头,往山坡处喊叫着杀来。 赵蛇跨上黑马,举枪指天,怒吼着:“谁,是谁……杀了他。” 背后山坡之上弩手和枪手已经没了动静,赵蛇心中发冷,心中大叫不妙。 他带着大队人手,别看声势浩大,其实也不是实力到底有多强。是因为算准了源顺镖局这些镖客到底在想什么,又在顾忌什么? 真正的依仗当然不是自己的明劲锻骨巅峰的实力,以及一手蛇形枪术,更不是手下的几个合力境界的好手,而是那些洋枪和硬弩。 只要有着这种“大杀器”在手,就可以压制得那些镖师不敢出来浪战,进退由心,完全不要担心不好的结果。 可是…… 听这动静,山上的伏兵被人一锅端了,这还怎么玩下去? 他心中恨急,第一时间拍马舞枪,领着上百山贼就往山坡之下疾奔。 沿途狠狠刺死几个躲得稍慢的商队百姓,杀气满脸。 “来得正好。” 张坤心念一动,提升。 消耗两点龙气值,六合刀法从精通到小成…… 十年生死,寒暑不辞,刀法入骨,血肉相连。 记忆滚滚涌入心田,手中饮血长刀,似乎生出了血脉经络来,与自己联为一体。 这刀,就是手臂; 这刀,就是生命。 感受到人刀之间难得的融洽与契合,张坤心中豪气大生。 拖刀在后,身形如电般穿林破叶,直下山坡…… 向着大群山贼,疾冲迎上。 我一刀在手,任凭前方敌人再多,也只是插标卖首而已。 第四十三章 射人射马,擒贼擒王 “枪手,没了?” 听到枪声,再看到远处山贼一阵大乱,返身杀奔山坡处。 王静雅呼哨一声,一匹枣红马小跑了过来。她纵身一跃,翻身上马,挥舞着两柄锤子咣的一撞在一起,喝道,“谁跟我一起杀敌?” “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观望一下再说,若是山贼的算计……” 祁福林连忙出声,他为人老成持重,遇事多想三分,此时就有些犹疑。 “哪有那么多算计?若真是算计,山贼乱哄哄的往回跑,岂不正好方便了我等从后袭杀……山贼大乱,定然是张坤摸到后山,拔除了枪手和弩手,正是大好良机。” 王静雅已经有些焦急了。 平日里她只觉镖局里的这些师叔伯们,个个和霭可亲,稳重大方,此时却觉得他们瞻前顾后,十分啰嗦…… 吴仲达也是跨马舞刀,打马向前,紧跟着王静雅冲了出去:“分几个人,去救吴镖头,其余人,杀赵蛇。” 如果说王静雅从来没有出过远镖、行走过江湖,她的行动还有可能是孟浪和胡闹。吴仲达却不一样。 他行镖天下近十年,到过漠北,踏过西疆,也去过江南,看过东海。 镖师出门虽然很少出手,只是凭借着名声和交情做做生意,但也不是真的就不动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肯定也是血战连场。 大队人马厮杀的情况,其实也会经常遇到。 吴仲达当然也习惯了。 枪声一声,山贼混乱,他立刻就判断出来,对方并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有人摸到了他们的后方,把枪手拔除了。 最不济,也能让枪手无暇瞄准攻击山下。 这岂不是最好的进攻时机。 他觉得,王静雅在这方面,感应足称敏锐,是天生的猛将之才。 随着王静雅和吴仲达两人当先冲出,身后或骑马,或放足奔跑,足足冲出十七八人。 祁福林和洪华通一见此景,摇头叹息着,得,不上不行了,连忙跟着下令,“全都上前,散开队形,防着山贼诱敌之计。” 剩下的三十余人,这次也稳不住了,缓缓压上。 …… 城门口,一大堆人远远看着,全都面色震撼。 “源顺镖局还真的与卧虎山寨血拼了,连谈都不谈吗?” “谈什么谈,已经死了人,柳七刀当场没了,吴光耀那么丢人的被绑着示众。这已是骑到脑门子上面拉屎拉尿了,亏那源顺镖局还忍来忍去的。若是王五还在京师,恐怕早就一人一刀上前,杀了个人头滚滚。” 一个中年人不以为然的说道。 有王五在的源顺是一条龙。 没有王五坐镇的源顺就是一条虫…… “师伯,我们要不要相助源顺镖局一把?大家同在京城找食,同气连枝,这山贼如此行事,也太猖獗,已是坏了规矩。” 一个身形高大,眉眼如刀的英武青年,看着前方动静,长吸一口气,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火热。 “此事虽说是卧虎寨破了暗地里的规矩,不过,也算是师出有名,并没对我们镖局的货物动手。尧成你看,其他镖局的人手,也是按兵不动,没有出头的想法……” 中年人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变得惊讶:“一人对两百,还敢出刀……那年轻人恐怕就是张坤了,也只有这等人物,才会不管不顾的杀了赵豹。” “原来是他摸到了山坡之上,干掉了枪手弩手,好胆气。”年轻人脸上全是赞叹,恨不得以身相代。 …… 赵蛇骑着大黑马,越奔越快,气势汹汹。 离着山坡较近的山贼,已经挥刀舞枪的从两旁窜出,拦路出手。 山贼打起来,其实也有着章法。 在开始接战之时,更是奋勇争先,抢夺功劳。 尤其是,当他们看到张坤只有一人一刀,猛冲而下的时候。 登时个个如狼似虎,扯着嗓子怒吼着就向前冲杀。 眼前人影晃动,刀枪袭身而来…… 张坤眼中血丝密布,冲击如同凶虎,心湖却平静如波。 他脚下不乱,刀身弹跃着,在身前半尺之地,格、挡、横、拦…… 只用刀背,刀身,借助双臂和身形的变化,把刀光枪影全都一一拦下。 他一刀未出,只是目视前方赵蛇冲来的方向,疾冲迎前。 身周刺来的枪尖,斩来的刀刃,在他的刀背刀身之上,溅起星星火花。 心意六合,方圆不破。 此时刀就是手,是眼,是心。 这些普通山贼慢腾腾的出手,在他眼里心里,根本就像不存在一般,完全不能拖延他冲击的步伐一星半点。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他的目标一直很明确。 破枪手,杀贼首。 蛇无头不行…… 把赵蛇斩了,所有山贼虽说不至于立马溃散,也会士气大跌,变得不堪一击。 “放他过来。” 赵蛇此时打马冲刺,速度已经提升到顶点。 他举枪在手,呼喝着向前,最后十步距离一冲而过。 手中长枪借助枪势,破风啸叫着,一点寒光刺到张坤胸前。 同时,赵蛇身形扭动着,双臂交错,枪身蛇如毒蛇一般,震荡弧形,宛如困龙升天…… 这一枪刺落,随后枪尖就会爆出无数枪影,把中枪对手挑起半空。 一点寒芒先到。 随后枪出如龙…… 赵蛇身为卧虎寨二当家,这身武功是打出来的。就算没有下山抢掠的时候,他也会到山下抓一些青壮,让他们奔跑抵挡,用来练练枪法灵动。 美言名“祭枪”。 他认为,活人和死耙子是不一样的,要把枪法练到极高深的境界,就得多多见血。 所以,他的这套“蛇形枪法”,出于拳术,优于拳术,自号“杀生枪”。 一出手就是凶厉无比。 他的身后五步距离,还有两位面容凶悍的刀客,一左一右护持,呈锋矢状冲击。 虽然对面只有一人,这些人却也没有大意,用出平时演练的战阵之术来。 ‘八百斤力道左右,枪尖锋锐,只能躲……’ 张南以刀为眼,感应到胸前厉风扑到,心脏狂跳刺痛。枪身弧影震荡,以及赵蛇那扭曲发力脊椎如蛇的身影,一一映入心田。 他并没有向旁跳开,甚至,连前冲的速度都没有减弱,右足发力,地面微塌。 腰背用力,身形微侧,已是迎着枪锋,纵身跃起。 哧…… 一缕锐风,贴着他的胸前刺过,破开衣服,划过肌肤,拖出一条红痕 ‘正在此时。’ 枪锋刚刚刺破衣服,穿过肋下……张坤双手搭住刀柄,刀背反磕,随着跃起之势,磕在枪向弧形三寸之地。 嗡的一声闷响,那枪势突然就停顿下来,宛如一条死蛇般,不受控制,往外斜开。 而张坤却借着一磕之力,错开马身,身在半空、腰拧臂转,大喝一声,刀光划出一轮弯月。 斩…… 刀光一闪即逝。 黑色大马狂嘶惨鸣。 赵蛇如同弓箭发射一般蓄势进攻的架势微微一顿,连人带马,就被斜斜劈成两段。 他的所有后招,所有枪法,根本没用出来。 一招之间,被打散蛇形枪势,被刀光斩过,从左肩到右胯,连同座下大马,全都斩成两片。 血雨如潮泼下。 打湿尘土草叶。 腥气扑鼻。 第四十四章 除恶务尽 张坤一刀斩过,更不回头,身形扑落地面,贴地狂奔。 左右两刀闪了闪,就斩断随后而来的两骑前腿。 马上两位执刀的汉子,看着赵二当家死得凄惨,此时惊怒畏惧,心情复杂,想要趁着张坤力搏之后虚弱的机会,进行合击。 眼前就已经见不到人影。 马身下栽之时,他们控制不住身形,呜哇哇着,斜斜摔落…… 身体还没落地,脖颈就是一凉。 眼角见到刀光如线,刀鸣入耳。 两颗头颅飞了起来…… 这两个合力境界的山贼,在张坤面前,连出手一招都做不到,直接被速杀。 ‘刀法小成,其实已经胜过大多数浸淫一辈子兵器的普通武人了。毕竟,用龙气点提升之后,是十年如一日,苦练技巧。而别的武人练刀练枪,总是难以全心全意……吃喝拉撒,享受快活也得花费时间和精力,他们能练到武器精通境界就已经很了不起。’ 张坤心里升起一丝明悟,豪气万丈。 脚下加力,返身倒冲,又冲进山贼群中。 这次再不蓄势,也不留手…… 一柄长刀上下翻飞,斩出重重血浪。 不闻刀枪磕碰之音,只听到切开人体的哧哧声,以及或惊恐,或畏惧,或愤怒,或绝望的吼叫声。 远处,近处,有人喝彩,有人怒骂,有人狂啸,有人心情复杂,只是看着那道奔腾纵跃,刀光如电的身影。 五点金光,从城门处,平野中,大道边猛然升起,象是划破空间一般,直直冲入张坤的眉心。 ‘五点龙气……’ ‘果然,山贼这种生物,无论明面上再怎么打扮成绿林好汉的模样,再怎么威震四方,逼得商人百姓甚至镖局都得乖乖的守规矩。他们本质上,是受到无数人唾弃痛恨的。’ 张坤斩杀赵蛇之后,再除去山贼群中最勇悍的一些高手,杀得血浪滚滚。 或许,有些人只是震惊…… 但更多的,却还是有人感激,认同,敬服。 无论是商人百姓群中,还是城门口看热闹的人群,都贡献了龙气点。 还有一点龙气,很意外的是,出自源顺镖局,那些怯懦不前的镖师中的一位。 张坤甚至还记得他先前明着暗着埋怨,指责自己杀了赵豹,引来卧虎寨的反扑,从而断了镖局的镖路,影响了大家的生计。 人心变化,一至于斯。 张坤没有急着提升。 现在刀法,已经差不多够用了。 并不需要提升至大成,甚至圆满境界。 因为,这种技能纯属提升的是攻击力,是技巧层面的运用法门…… 长远来看,当然很有用。 同样的境界,不同的技巧,实力可谓相差天远。 但就目前来看,他还是想要提升自己的根本法。 也就是六合拳。 根本法可是能提升身体素质的东西,是基础。基础强大了,无论什么样的技能,威力总会更大,磨刀不误砍柴功。 六合拳虽然已经达到圆满境界,属性栏提示,下一级提升需要8点龙气破限,达到易筋的层次。 寻常武师,除了那些数十年如一日的武痴,一般人练到这一步,已经不会从拳法入手。而是从药物,靠排打,激发出身体潜力。 经过天长日久的锻体,让身体由外至内,从骨头到大筋一一蜕变。 接上一层次骨骼刚劲出现,再到筋络壮大,生出柔力。 三重力道凝为一体,刚劲、柔劲随时变化,就到了暗劲级别。 也是罗威所处的层次。 ‘我如今龙气点只有六点,如果考虑到,要留下一点防止发生意外身受重伤的情况,只有五点可以动……那么,还差三点,就可以提升至暗劲,这时先攒着。’ 先前加刀法,是为了临时提升战力,为了保命杀敌。在张坤看来,其实是有些不划算的。 这时,自然就省着花。 他心中转着念头,手中刀势渐渐停了下来,转头望去,山贼已经跑得满山遍野都是。 想必是先前自己一刀三杀,连斩三骑的举动,吓破了这些人的胆子。 所以,后面自己再冲进山贼群中,已是追着砍,遇到的抵抗力量并不强。 尤其是,当没有远程力量支援的时候。 武人在这个时候,就展现出绝对的优势。 力量更强,速度更快,反应更敏锐……所有方面加起来,就是碾压的局面。 当然,山贼彻底崩溃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 身前不远处,一骑红马之上,一员女将双锤舞成风车一般,冲刺而过,人影飞出。 那锤子简直如同攻城车一般狂猛,擦着就伤,碰着就亡。无论是挡是格,被她一锤轰中,连人带兵器都会扭成一团奇怪的东西,飞出数丈远。 这位,当然是王静雅。 她来得最快,冲得最猛,也杀得最多。 一路碾过,山贼群就如被犁过一般,变得稀疏许多。 在王静雅身后,吴仲达则是策马徐行,长刀挥洒追击,手下无一合之敌,他杀得也不慢。 待到镖局大队人手赶到,大势已定。 先前有多憋屈,现在就杀得有多狠。 “师姐,不用追了,落网之鱼,也无处可去,迟早还会见着。” 张坤看着王小丫同学,骑着大红马左冲右突,来往追击,杀得锤头都失了本来颜色,那马也开始吐着白气,脚步开始迟缓,于是开声叫道。 “过瘾,早就忍他们很久了。” 王静雅勒停马匹,跳了下来,一张脸上全是兴奋,细汗密布额头。 “张坤,我就说没看错你吧,那些个老顽固还不肯信……不过,师姐我万万没想到哇,你竟然一个人杀到山上去了,那枪手好对付吗?” “还有,先前一刀斩三骑,赵蛇还骑着马,一个照面就被劈成两片。你这刀法,我记得刚刚才学会不久,怎么,就厉害到这个地步?” “停……” 张坤摇头失笑。 王静雅从来不会让他失望,仍然是那个傻大姐。 不过,一言不合,就带人冲锋,这种信任,的确是没话可说。 ‘不知小宛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张坤回头远远望去,就看到极远处,一个小小身影,此时孤零零的站在城门口,正在摇晃着手臂。 ‘想必,那丫头也是高兴得不行。’ 他摇了摇头,想起一个问题。 “师姐,山上还有着强弩和洋枪,你有没有兴趣,没有的话……” “有,太有了。” 王静雅一听这个,脸上放光,又连忙垮肩弯腰,笑着问道:“张坤,那洋枪能不能让给咱们镖局,实在不行,匀出个三五把就可以。” 弩弓还能搞得到,镖局之中,就藏着几柄。 押镖的时候,当做杀手藏在货物里面,真遇到不开眼的强贼,这东西就会很有用。 洋枪真没有,没有门路,弄不到。 “镖局也能用枪吗?怎么,我看到那些兄弟们,全都是用冷兵器的?王总镖头好像与那武卫后军也有关系,怎么就不找他们想想办法?” 有些事,还是张坤近些天才知道的。 大刀王五胆敢掺和到上书变法一事上,背后当然也有官员,有洋务派在支持着。他们势力虽然不算太强,那也只是相比起太后和贵族阶层,搞来一些火器,完全不在话下。 “别提了,武卫军那些鸟枪,你是不知道,打一枪还要点火,烟雾滚滚的,威力比起弓箭都没强到哪去。甚至,打了几枪之后,还会炸裂……咱们镖局就有几个兄弟,在练枪的时候,眼睛都炸瞎了,比不得洋枪的。” 王静雅满脸苦笑:“其实,你要那么多洋枪也没用,你刀法这么好,拳法更是达到圆满层次,没必要舍长用短。那东西带着不方便,想要打得准,至少也需要数月到数年时间常常练习,太浪费时间和精力了。这东西最好的用法,其实是数量,用普通人来练习,靠人多组成阵势。” 她指了指镖局还在扫尾搜杀的众人,又道:“你别看镖局那些镖师们,对洋枪畏之如虎,其实,他们并不惧怕单独的洋枪。那么长大一根,除非是离得很远,数量又多,真的离得很近的话,根本就打不着他们。” 这也是源顺镖局众人不喜欢用箭弩和鸟枪的缘故了。 在古代,这东西,其实算是暗器的一种,只不过威力大了一点,真有了防备,也就那么回事。 张坤听到这里就明白了。 这时候的枪与后世的枪不是一回事。 后世的枪,小巧精致,威力还很强,而且,不用拉栓,也不用点火,少了很多前摇动作。 隐蔽至极,就很难躲。 最重要的是,后世的枪,基本上都有着连发功能,打起来就是片弹雨…… 武功练得再强,一旦被集火。只要快不过子弹,硬不过钢板,基本上就是个死。 先前在山坡上看到的些人,拉一栓,打一枪,实在是太慢了。 有这时间,自己已经能路出十几米,砍出七八刀。 对付高手,除了暗袭,的确是只能靠人多,靠阵势,组成火力网。 单独拼杀,用处并不算太大。 除非能找到更精致,便于携带的短枪,那还值得花龙气点,来提升枪法。 好歹也是一个极其凌厉又十分阴险的保命本领。 “留一把给我玩玩就可以,其他的都给镖局吧,不过,得折价,算在我的薪俸之中。” 张坤大方说道。 这是他的战利品。 “那是当然。不但战利品是你的,还有……你忘了啊,咱们镖局押回来的漕银,其中的抽成可是一笔大钱。吴镖头是你救的,不说救命之恩,单凭你重新挽救任伤,他就没脸跟你抢这笔银子,你发财了张师傅……哈哈。” 王静雅也不知站在哪个立场说话。 张坤甚至怀疑,吴镖头是不是得罪了这大妞。 他听得脑门冒汗,不好多说,转过话题:“赵蛇已经身死,经此一战,卧虎寨实力大损……他们既然胆敢派人前来攻击镖局,你就没想过还以颜色,把山寨一锅端了?” “什么?”王静雅愕然。 “除恶务尽,斩草除根都不懂吗?难怪,咱们源顺镖局还会被人小看,只是杀了一个山贼,就被堵了门……就不担心那大当家赵鹰又闹出什么妖蛾子?” 张坤冷然道。 第四十五章 归心 “好刀,好刀法。” 还在山下之时,王静雅还对那些洋枪表现得垂涎三尺。 真到了山坡之上,看到那倒伏成两条歪歪扭扭的弧线的枪手和弩手,就忍不住大声赞叹。 所有人都是一刀毙命,或是咽喉中刀,或是胸口中刀,清晰的展现了突袭者出手之快,下手之狠,竟然让这摆成两排横阵的十四人没有多余的反应动作。 难怪,山坡之上的枪声和惨嚎,只是响起极短的一会儿时间。 不是他们不想喊,而是没法喊。 “这些山贼虽然拿了厉害武器,骨子里其实仍然是散漫不堪,许是平日里张扬惯了,没有打过什么硬仗。真遇到事了,其实并不顶用,算是他们大意吧。” 张坤倒没有太过自得。 这其实就是个攻其不备。 换个场景,假如自己在没有防备的时候,被七八条枪埋伏,一波就能打成马蜂窝。 所以,先手很重要。 全都是攻高防低血薄的底子,谁也别笑话谁。 “兵贵神速,师姐,这次前来的趟子手里,有没有练过火枪的?” “有,不但是趟子手,就算是镖师,一般都曾经有过习练火枪的底子,准确度暂且不说,用是会用的。” 王静雅闻言,满脸兴奋的就转头调人。 杜凤江张了张嘴,却也没有阻拦,只是看了张坤一眼,面色十分复杂。 这年轻人进入源顺之后,镖局立即变了模样。 从和风细雨,一下子就变成了狂风暴雨。 完全改变了镖局以往的风格。 ‘也不知,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想必应该是好的吧……可是,卧虎寨被赵氏三兄弟经营多年,易守难攻,这次强攻山寨,会不会死很多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还没等他想出个大概来,山下又响起一阵震天欢呼。 隐隐听到风中传来振奋声音。 “镖银,是镖银,找到了。” 好吧,不但吴镖头被救了下来,被劫走的暗镖漕银也已经找到。最离奇的是,经过一场血战之后,镖局竟然没有折扣一个人。 一个镖局,其实就是一支小型的军……队。 镖头镖师为将,趟子手和杂役为兵。 身为将领的镖师,怎么才能得到底下众人的爱戴和敬重呢? 打胜仗,打胜仗,还是打胜仗…… 不但有功劳,还能分银子。 更是以后人生的跳板和起点,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张坤别看只是新晋镖师,在镖局之中除了自家那个憨憨的小师妹之外就没有第二个熟人…… 经此一战之后,他说话,肯定比自己这位总镖头大弟子还要好使。 这不,听说张大镖师需要带领一批人前去攻打卧虎寨,两百余人中,竟然有半数以上,全都踊跃响应。 ‘士气,完全不一样了啊。’ 杜凤江唏嘘万分,看着旁边站着的祁福林和洪华通两位师伯,看着他们脸上的那种尴尬模样,忍不住眼中就露出笑意来。 遇到张坤这种人,老前辈也扛不住。 在如此光辉大胜的情况下,先前的种种老成谋国之言,就彻底成了个笑话。 “这次出兵,是突袭,需要令行禁止,更需要不怕死的兄弟……家中有着牵挂的,就不要跟来了。” 张坤看着上百人一涌而来,微微皱眉。 需说人多力量大,但是,这里一去鸡公山,约莫五十里,人太多了反而不太好指挥。 他可不想见到,先前在镖局里各执一词,逡巡不前的情景再现。 这话一出,张坤惊奇的发现。 退去的人,其实不多,田千里竟然也跃跃欲试的跟了上来,只不过,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古怪。 羡慕和嫉妒,崇拜和不服…… 反正是难以形容。 除了田千里,张坤还看到了一个比较复杂的人。 先前在镖局出言挤竞自己,后面,待自己斩杀了赵蛇之后,又贡献了一点龙气值的三十多岁干瘦汉子。 这位一来就抱着洋枪在手里,上油、检查,拉动枪栓,就像是抱着自家儿子一样。 “这位……” 察觉到张坤的目光,王静雅笑着道:“他叫常林,是两年前加入源顺镖局的镖师,精擅猴拳,身法很不错的。听说曾在威海卫服役,后来兵败被打散,流落到京城……” 明白了,这位是被洋人的枪炮打虚了胆子,当初一听到卧虎寨有洋枪,立刻麻了胆子,只想着缩头。 后面见着自己破了洋枪,又一人冲阵,把山贼杀得落花流水,因此就改了态度。 “是我的错,常某人眼光短浅,不知张师傅勇烈义气,先前多有得罪了。”常林连忙走了上来,点头哈腰笑道:“洋枪我很熟悉的,以前也用过,我带这些兄弟组成枪阵,张师傅尽管吩咐,指哪打哪,绝不含糊。” “好。” 张坤笑了笑,转头望向王静雅和吴仲达。 “你来说吧,要怎么做?”王小丫手一挥,并不在意怎么行动,也不在意是谁指挥,对她来说,有仗打就很兴奋。 先前打得过瘾,可惜战斗时间不长,身子刚兴奋起来,敌人就没了。 吴仲达也是点了点头,“张兄弟安排吧,我信你。” 其余几位镖师,本来想说话,又咽了下去。 至于祁福林和洪华通两位镖头,这次,大家竟然有默契的提也没提。 当然,那两位老前辈,这时正在善后,运回镖银,搜索战利品,归拢财物,准备回镖局,他们也识趣的没有再掺杂一手。 已经丢了一次面子,这次不会前来自讨没趣。 ‘好在罗威不在这里,否则又要多上一些麻烦。’ 张坤算是看出来了,祁福林这位留守镖头,是个老好人,和稀泥的角色。 洪华通呢,有些依老卖老,爱面子。教授小孩文武很有一套,血性和心气也弱了……当然,他也没有多少野心,总的来说,还是希望镖局发展兴旺的。 这时候,睁只眼闭只眼的,眼不见为净,随便张坤等人怎么折腾。 反正,结果是好的就行了。 ………………………… 第四十六章 勇冠三军 “我也去。” 李小宛小跑着跟了上来,怯生生的说道。 眉宇间却全是坚定。 “你去添什么乱?兵凶战危的,打起来也没谁能护住你。” 张坤笑了起来。 “我是大夫,会接骨,会治刀伤、枪伤,会急救止血……” 李小宛扳着手指,一本正经的说着。 没忘了展示背在身上的小药箱。 张坤知道,那里面有着各种工具,比如,短刀、钳子、丝布、银针等,当然,还有一些常备止疼止血药粉。 这是两人扮成“神仙”义诊时候的遗留,她一直带着,除了睡觉,须臾不离身。 李小宛这话一说,四周数十双眼睛刷刷就望了过来,包括王静雅,眼睛都亮了。 “行吧,到时你跟在后面,离得越远越好。” 张坤沉吟了一下,吩咐众人装扮成商队的模样,赶着马车,沿着大道往鸡公山方向行去。 路上要打镖旗的时候,张坤想了想,就让王静雅把她自己私自找人绣出来的镖旗挂了起来。 黄底,金字。 上面绣着展翅欲飞的火凤纹路。 “为什么要打我的旗?” 王静雅有点不好意思。 她的字号是个“雅”字。 这一次同行的高手有吴仲达,老牌大镖师,还有两位师兄,杜凤江和唐文均,还有其余五六个大镖师,都是明劲…… 都比她有资格挂旗。 人家是真正走过江湖的。 至于张坤,那还没来得及制作镖旗,他刚晋升镖师,时日太短,就不算在里面。 “因为,你的旗子最好看。” 张坤煞有介事的说道。 “那确实。” 王静雅一听就笑了。 这可是她花了好多精力弄出来的,就想着有朝一日镖行天下,能一朝成名,镇慑四方。 还没开张呢。 看着王静雅把自家凤旗挂了起来,四周镖师和趟子手就忍不住想笑。 李小宛悄悄靠近,小声道:“小丫姐,是因为你的旗子没人认识啊,这样,到了鸡公山,卧虎寨的人马就会前来劫镖,到时可以引蛇出洞,再次削弱对方的的实力。” 王静雅愣了一下,转头狠狠的刮了张坤一眼,摸了摸李小宛的脑袋,一言不发的,就骑马当先,走在前面去了。 “我说错什么了吗?” 李小宛茫然问道。 “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张坤也摸了摸李小宛的脑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四周一片欢笑。 …… 三十余人,两辆马车,八匹战马,四头驴子,一行人路上急行匆匆,前行两个时辰,眼看就要过了饭点,也没有停下。 前方大道两侧,山形怪异,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公鸡,离着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道路尽头,就见到有两支商队,一前一后,各自打着旗帜,不紧不慢的前行。 “咴……” 一声马嘶,就有人打马转头迎了过来,一个骑士隔着百步距离,喊话道:“来者何方朋友,搬山还是破盘?” 这旗子一打,效果果然出来了。 不但山贼不认识,同行也不认识。 这不,前方打着会友镖局李字镖旗的队伍,就有人前来盘道。 问问是朋友还是敌人。 吴仲达拨马迎上,拱手道:“原来是孙师傅,此行借道而过,别无他意。” “是吴师傅啊,好说好说……” 对面骑士一看,就认出了吴仲达标志性的暗红脸膛、臂上铁环,立即满脸堆笑:“不知吴兄行的是暗镖,多有得罪,请?” “多谢。” 吴仲达也不多话,谢过对方之后,立即招呼众人,紧走疾行,超过对方商队。 遇到前方同兴镖局挂“佟”字旗的商队,仍然借道而行,没有遇到阻碍。 “吴师傅的面子不小啊。” 张坤赞叹不已。 说借道就借道,那两家商队甚至没有摆出防备的姿态来,都说同行是冤家,但也得看什么人。 对方两家镖局,对吴仲达的为人肯定是信得过的。 知道他不是心怀诡异的小人。 “会不会露了形迹,引起卧虎寨的怀疑?” 吴仲达则不是很开心,他一出面,赶路倒是方便了,不过,源顺镖局走到这里,也算是彻底暴露。 “不碍的,过了今日,想必也没那么多山贼土匪敢来招惹源顺镖局。” 张坤眼中有着深意,沉声说道。 …… “源顺镖局不是被堵在京城,南路被封死了吗?怎么还有一支镖队过去?前面就是鸡公山了。” 会友镖局李怀英镖头,望着前方烟尘散去,眉头微皱。 “师父,要不要派人向后方打听情况?我看情形不对。” “不用了,吩咐大家,放慢脚步,不要赶得太快。” “您是说,这些人是去寻卧虎寨的晦气的,难道,赵蛇那帮人已经栽了?” “暂时不确定,我看多半如此。”李怀英点了点头:“没想到,大刀王五都不在镖局,源顺还有这等魄力,实在让人惊叹。” 镖局行事,讲究个“和气生财”,交朋结友,大嘴吃四方……也必须得有亮刀子的勇气。 没有打出来的威名,又哪来的交情? 只不过,卧虎寨今时不同往日,那可是一根硬骨头,就看源顺镖局能不能啃得下了。 既然判断出,前方必有交锋,李镖头自然不会一头闯进去,惹上是非。 对会友镖局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能挂上镖旗,行走天下的,多数都是武功极强,经验老到的镖头和大镖师…… 会友镖局的李怀英放缓了脚步,就看到前方离着自己三里地远的同兴镖局佟镖头,也慢了下来。 竟是不约而同的准备观望一番。 …… “到了。” 前方鸟嘴状山坡之下,官道之上,就有树木倒伏在路中间。 吴仲达眼眸微缩,挥了挥手,车队停了下来。 他拨转马头,靠近张坤,小声道:“来了,对方约莫有三十余人,翻天鹞子谭老八带队,这人暗器厉害,性子油滑,是老江湖,赵家兄弟对他也是极为器重。遇到陌生的商队,应该会出来谈个价钱,遇到软柿子,就会连皮带骨的吞下……” 他的眼睛真尖,只是看到一点人影,就已经把人家的底差不多摸透。 果然,吴仲达话音未落,就有一声锣响,两旁树木草丛中,呼啦啦钻出了三十余人。 有的拿刀,有的持矛,有的还挽弓搭箭,杀气腾腾。 为首一人黑衣短打,吊眉鼠须,手中拎着一柄细剑,足部轻盈,站到众人前方,正要开口问话。 暗器厉害? 老江湖? 张坤冷笑下令,“检查枪械弩箭,瞄准,集火谭老八。” 唰唰唰…… 两辆马车挂帘和车厢木壁,突然就垮了大半,七条枪探出,弩箭搭弦。 呯呯声音炸响。 弩箭激射。 谭老八眼中凶芒还没散去,身上早就多了五个血洞。 他圆瞪双目,身形只是侧扑一半,就叭叽一声,跌倒草丛里,一动不动了。 不是没察觉到不对,也不是躲得不够快,实在是,张坤做事太坑了,一句话也不多说,十多支洋枪和弩箭攒射,前方一片空间都被覆盖住了,他哪里躲得了。 三十多个山贼,本是满脸轻松,突遇变故,当场没反应过来,就倒了七八个。 余下的,有人向前冲,有人向后跑,有人趴倒,有人被吓得呆在原地。 “继续,不要吝惜子弹。” 弩弓搭箭上弦需要时间,约莫两三个呼吸,但是,洋枪就不用,拉一下枪栓,枪口微微晃动,又能锁定目标。 连放三轮,等弩箭又可以开始发射的时候,三十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剩下运气好,逃得快的山贼,张坤也没理会,只是喝道:“上山,吴师傅、王师姐……你们以我为锋,直扑山寨,速度越快越好,枪弩殿后……” 他招呼一声,身形电射,足下连点,踏着草叶树枝,腾身跳跃着就往斜坡之上疾冲。 一道道身影随后跟上。 张坤发现,李小宛都不用怎么招呼,就已经偷偷的钻到了马车车厢底下,藏了起来。 “机智。” 张坤几次遭逢大战,总是热血沸腾,心情寂静……他估量着这就是自己那“血勇”天赋的作用了,越是危险,就越是能发挥出十二分的战力。 山上此时已经有了动静。 四面响起喊杀声。 只是冲到半山腰,前方就响起一片炒豆般的枪响。 “黑儿部……” “法克!” 一声声奇怪的腔调响起。 张坤心头微沉,身形斜扑倒地,耳中就听得几声闷哼,是有人中枪了。 “是洋人,山上竟然有洋人……” 背后有人慌乱惊呼,前冲之势不由一顿。 张坤也顾不得分辨到底是谁在动摇军心,厉喝道:“洋人又怎么了?狭路相逢,勇者胜!师姐,追风步,蛇形,先拔枪阵!” 话音还未落,他的身形早就弹起,如灵蛇一般,继续前扑上山。 脚下扑朔,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时而扑倒,划出一道s型弧线……单手点地借力,疾冲如箭。 只是三四个呼吸时间,身旁锐风一一掠过,张坤眼前一亮,已经看到枪手身影。 第四十七章 你有洋枪,我有技术 “加文先生,这次多亏你帮忙了……山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些野味待客,来人,把那刚挖出来的女儿红,端上来。” 赵鹰坐在凉伞下面,殷勤劝菜敬酒,神态十分恭敬。 对面是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男子,有点似睡非睡的慵懒姿态,摇了摇头,笑道:“你们不是有句俗话吗?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你也帮了我的大忙,赵先生如今又是教友,就不是外人了……” 正说到这。 山下传来连串枪响。 赵鹰闻声一惊,猛然站起。 “怎会回事?” 前几天,老三赵豹去城里谈生意,本来绝无可能出事,可是,消息传来,他竟然被源顺镖局的一个新人给打死了。 谁不知道卧虎寨兵强马壮,靠山吃山,无论什么人到了这里,都得给我几分面子。就连外国人也要求着办事,还给了不少好处。 源顺镖局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就不怕他家的生意做不下去? 对于这一点,赵鹰是很不理解的。 是,大刀王五是很强。 但他强的,也只是他一个人…… 真论综合实力,源顺镖局比起会友镖局都大大不如。 就连会友镖局面对卧虎寨都得小心奉陪着,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胡乱杀人。 江湖人,江湖事,你一弱他就强。 所以,赵鹰就把自家二弟赵蛇派出去,给源顺镖局一个狠狠的教训。 今日清晨出发,这还刚过未时,午饭还没吃完,二弟难道就回来了。 脑子里刚刚转过这个念头,就听得山下一片惨叫。 “是有敌人杀上来了,来得好快。” 摆宴的地方,视野开阔,一眼就能看见。 山间林木间,几道黑影如星丸跳踯般冲了上来,气势宛如疯虎。 “凭借这么点人,就想攻我山寨?来人……敌袭。” 赵鹰伸手一拔拉,就把挂在后腰上的两个金钢利爪套在手上,气息疯涨,右手斜挥,身旁石柱就切开一道深深豁口,石屑纷飞。 “赵先生不用慌,今日既然撞上了,就让你看看我那些保镖的本事……他们可都是军中神枪手退役,个个枪法厉害。对面这么点人手,能冲到半山腰,就算不错了。” 加文是个生意人,在国内赔得倾家荡产,无奈追随表兄坐船出海。却没想到,这里竟然遍地黄金。 数年经营,他如今不但拥有了三条大船,更是搭上了光明教会,与威海卫殖民高层有了交易,插手华勇营事务。 在这古老帝国的北方大地之上,不说能横着走,也是没人敢惹。 与这山寨匪首见个面,也是想要好好笼络一番……为以后的布局,先行落子。 加文话音一落,身后不远处,六个身形高壮的军士,忽然动了起来…… 有人三下两下窜到树上,有人趴在草丛之中,探出枪口; 有人半跪在地,用石墙挡住身形,只露出脑门和双眼,举枪射击。 六人同时奔走,隐隐就形成一个互相掩互,全无死角的交叉火网。 而且,这些人的战术素养似乎极为不错。 没开枪之前,先就找好了隐蔽点,置自身于安全之处,才杀敌。 看起来动作有些多,但是,从六个壮汉开始行动,直到对准山下开枪激发,也只是过了两个呼吸时间。 枪声如炒豆,一轮接一轮,竟然全不停歇…… 六人打出了数十人的枪声节奏。 眼见得山下冲击而来的人影,应声就倒下数位,冲势不由一滞,黑压压一片人影趴低躲闪。 “这……” 赵鹰看得目瞪口呆。 心想难怪洋人如此张扬高傲,他们的确是有骄傲的资本。 这种强军若是集群进攻,凭借朝廷那些老爷兵,简直只有受死的份。 威海卫以及胶东半岛的失守,土地被日益蚕食……现在看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赵鹰倒是没有什么忧国忧民的情怀。 他看到这一幕,心中想的只是,如果自己也买来大批洋枪,训练一批厉害的枪手。别说是鸡公山左近这七镇十三乡,甚至,连周边三个县城也能打下来…… 想到这里,赵鹰心头火热。 就连自家属下慢腾腾的还没汇集起来,都没有怎么在意了。 “今天幸亏有加文先生在这里,否则就被人偷袭了。” 二弟刚刚出门不久,山寨空虚大半,就算是集全部兵力,把对手打退,也得损失惨重。 源顺镖局,竟然这么有胆了吗? 赵鹰人如其名,不但鹰爪功修到炉火纯青的大成地步,一双眼睛也是迥异常人,看得极远。 山下冲上来的前面那批人中,颇有几个熟面孔。往日走镖的时候,路上见着了,还要互相寒喧几句,拉拉关系。 这时,自然就是敌人了。 “咦……” 赵鹰嘴角刚刚露出冷笑,准备看着下面这些人到底怎么死,还没等他坐下,眼神就是一凛。 不对劲! 山上枪声没停,山下的枪声反倒也跟着响了起来。 对方斗志可嘉,手中也有着七八条枪,这倒也没什么。 但是,头前冲击的那几人到底是什么鬼? 尤其是当先执刀冲锋的年轻人,身形飘忽得好像鬼魅一般…… 树上,树下,草丛,石堆,就没有哪里是他不能去的。 时而俯身,时而窜起,就像是一只颠狂的猴子…… 你永远也猜不到,他下一刻扑向何方。 偏偏此人体力强横,动作敏捷。似乎这种扑击躲闪的动作,可以永无止休的一直做下去。 看了一会,赵鹰就发现,那人影已经扑到身前十余丈,已经出了林子,到了空阔之地。 “来得好快。” “竟然全都躲过去了,一枪都没打中,真是废物!” 加文这次也不能保持淡定从容的绅士风度,面色微微发黑,顺手把酒杯扔掉,抽出腰间的转轮手枪。 他一直认为,人的脑子最重要,人口才是财富,而财富能解决一切问题…… 因此,他并不热衷于打打杀杀,也没勤苦习练枪术。 枪法只能说,勉强过得去。 可是,此时他就隐隐感觉不妙。 手里不拿点防身的东西,很没安全感。 看着那当头扑上前来的年轻人,他的眼睛都仿佛被刺痛了一般,加文心里隐隐就有了点后悔。 这些退役士兵,也不太靠得住啊。 难道,这次上山,来错了? 第四十八章 犁庭扫穴 “只有六人,不对,是七人。” 看惯了后世的电影电视,张坤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重视火器。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武人绝迹,百姓基本上温和得与绵羊差不多,一个拿刀挥舞的,都算得上穷凶极恶了。 甚至,路上遇到争执,多数人也不敢挥拳头踢腿,只是隔着空气叫骂……比的再不是谁的武力强,而是比谁嗓子粗。 好吧,这是好事。 从另一方面来说,这种情况的起因,就是火器一家独大,压得天下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不敢有丝毫妄动。 他冲击上山的动作,说起来没有太多技术含量。后世任何一个士兵,都能做得比他标准熟练,但是,在这个时候,就算是超前意识了。 再加上如今达到24点的体质,以及20的敏捷,比起后世的特种兵还要强悍许多。 只要掌握正确的躲枪方法,沿路还有着树木石头遮挡。别说区区六条老式枪械,就算换成连发的ak系列,也不一定能在短时间之内,把他打死。 这不关枪法的事,而是人的反应神经就只有那么快。打飞速变换方位的移动耙,从来都是极为高端的课程…… 但是,对于张坤来说,火器仍然是最大的威胁。 一眼扫过,六个身材高大拿着步枪的外国人,还有一位坐在酒桌上,手里拿着一只黑色转轮手枪,他就知道麻烦大了。 “隐蔽……” 张坤大喝一声,在六位士兵枪口转过来的同时,身形一矮,跳水一般,已经扑到草地之上。 同一时间,他肩部,胯部,足尖,手肘发力,身体如同螃蟹般,横移三尺…… 原地就出现六个圆坑,直没地面深处。 张坤心静如冰,左足足尖重重一蹬,整个人就如离弦之箭般贴地前窜,刀光探出如毒蛇吐信。 嗡…… 刀鸣震响的同时,枪声又响,这时就是那短枪喷出火光。 张坤身形微侧,左臂震动,如同被蚊虫叮咬,整个左边身子也跟着酸麻…… 中枪了。 张坤没有慌乱,嘴角却是浮现一丝冷笑。 刀光愈急。 哧…… 短枪连着一只手掌已经往下掉落。 他站直身体,受伤的左臂气血鼓荡,手掌恢复感应,探手接住跌落短枪。身形滴溜溜一转,就到了加文的身后。 刀锋已经搭在这个看起来很有身份的洋人颈侧。 “加文先生。” “放了他。” 枪声陡然一停,六个士兵傻眼了。 这时开枪也不是,不开枪也不是,左右为难。 他们算是雇佣而来的保镖,雇主都死了的话,就算是打死了敌人,也没地方拿钱。甚至,信用没了,以后生计都会困难。 “加文先生是吗?你打我一枪,我砍你一刀,很公平。好了,叫他们放下枪吧,伤到我倒也没什么,打中你就不太好。” 张坤整个身体缩在加文的背后,连脑袋也猫了起来,绝不露头,不暴露在六个枪手的枪口之下。 别说,这些人的枪法还真好。 先前六枪追击自己的时候,子弹竟然如附骨之蛆一般,紧紧咬着……只要停下一瞬间,身上就会多出六个弹孔来。 凶险自然是凶险,不过,现在有了肉盾,又是另一回事了。 就算那六人不信邪,打穿加文,再打到自己,也要不了命。 这时的子弹还是圆形弹丸,穿透力并没有那么强。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显然,加文也知道这个道理,或许是他格外怕死。 美好的人生还在前面,这时死在荒山野岭之中,怎么看都是不值得。 至于断了一只手掌,虽然也是很悲伤的一件事情,但却不妨碍日后享受人生。 “我是大鹰帝国公民,我保证,这次过后,不追究你们的冒犯行为……” 加文此时已经失了冷净,额上冷汗直冒,却仍然保持着高傲姿态。 “那我还得感谢你喽?”张坤呵呵轻笑,脖颈处,就有锐风袭来。他头也不回,左手穿过右臂腋窝,扣动扳机。 “呯……” 如飞鹰一般迅疾扑到的暗劲大拳师赵鹰,纯钢鹰爪,刚刚搭到张坤的的肩侧,就被一枪打中胸口…… 巨大冲击力,让他身形一顿,“啪”的一声就摔倒在地,激起丝丝尘土。 “你……” 被一枪正中心脏,赵鹰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他指着张坤,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一身刚柔转换,妙到毫巅的鹰爪功,竟然一点用处都没起到。 “啧啧,赵鹰大当家是吧,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时代已经变了啊……” 离得这么近,自己手里还有着打开保险的手枪,就算是个傻子,在伸手可及的距离开枪,想打不到也难啊。 可是,赵鹰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完全没想到这一点,也没有提前防御躲避的动作。 难道,他以为自己蠢到不会开枪。 会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情况下,与他比拳脚武艺? ‘我先前又是蛇行,又是鼠窜,连滚带爬,倒跃飞扑,使劲浑身解数,还中了一枪。赵大当家,竟然一点也没学到么?’ 张坤终于知道,这时候的武术大师们,为何会死伤如此惨重了? 思维终究还是没有彻底改变过来。 面对新型的武器,他们表现得不适应,不接受,很抗拒…… 因此,就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只有等到见惯了,看多了之后,在日后的铁血大战场上,挥动大刀,切割人头,那时才是武术大师大显身手的舞台。 听说,那时的大刀队,战功赫赫,杀得敌人哭爹叫妈。 比现在还弱上不止几倍的武者,面对热武器,为何会打出这种战果来? 而处于武功巅峰时代的武者,面对洋枪,为何只是送菜? 没有别的原因,只有意识和技术的差别。 躲枪,其实也是一门技术。 首先,你得有躲的意识? 你不尊重它,就会教你做人。 “喝……” 张坤枪响的同时,六个士兵震惊莫名,空地上一个人影突然就窜了出来。 轰…… 锤影掀起劲风狂涛,已是轰在石墙之上。 墙面如纸般破碎,撕裂,碎石泥土炸开如雨…… 靠墙躲着的士兵,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锤砸成破布麻袋,飞了起来。 来人自然是紧随张坤身后上山的王小丫同学。 一锤既出,王静雅精致秀美的面容闪过一丝潮红,全身肌肉鼓涨,脚下交错,身形旋转…… 她左锤划弧,一闪就跨过五步距离,啪的一声,砸在另一个半侧身躲在树后的士兵身上。 连人带树,被这一锤打成两截,只听到喀嚓脆响连成一串。 “杀……” 王静雅先声夺人,两锤猛击,打得人人胆寒。 他身后接二连三跃出几个人影,飞刀,铁莲子,铁蒺藜如暴雨般打出。 余下的几个士兵,只是胡乱的开了一枪,就被刀光枪影淹没。 一旦被吸引了注意力,被破开了防线,进入到短兵相接的局面…… 这些只练枪法,身手稀松的外国大兵。面对数十年如一日,苦练拳术兵器的镖师,其下场可想而知。 待宰羔羊而已。 “你,你们……” 加文浑身抖如筛糠,裤子立刻湿了,一股骚味扑鼻。 张坤干呕一声,嫌弃的横刀一割,血光闪动…… 看也不看加文倒在血泊里的身影,他一手持着长刀,一手拎着短枪,沉声道:“山寨里应该没有洋枪手了,不过,大家还是小心一点……” 赵鹰死得太快,山寨高手基本上都折了,只剩下一些个普通山贼。 而源顺镖局大队人马随后赶到,接下来的战局,自然再没变数。 “好。” 王静雅拎着双锤,目光在张坤左臂枪伤处停留了一瞬,眉头微皱,倒没多说什么。 她应了一声,看向乱糟糟跑过来的山贼,转身杀了过去。 第四十九章 兵凶,战危 “表哥,三号刀,二号线给我。” “唉,别动,再动死掉可不能怨我……” “叫啥啊叫,不就取个铁子吗?人家胸前挨了三刀,都没哼一声呢?” 山上的大战已经歇了硝烟,山下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这时候,张坤就只有打下手的份了。 此时是李小宛的舞台。 先前众人或许还觉得,这丫头死乞白赖的要跟过来,简直是多了个累赘,心里或多或少的,都有着腹诽。 打起来的时候,指不定还得让人保护着她。 只不过,是碍于张坤这位镖局当红辣子鸡的面子,没有表现出来。 结果呢,李小宛并没有给众人添一点乱子,反而在大战过后,派上了大用场。 三人重伤,五人轻伤。 如果换在以往的行镖任务中,身边没有厉害医生随行,这种伤势,基本上都要死掉两三人。其余几人,要看自己的命够不够大,能不能熬得过去。 即算能熬得过去,多多少少的,也会有点后遗症。对以后的生活和修练,会有很大影响。 往往,一战之后,就会有些镖师告别刀头舔血的生活……拿着拼命得来的一点银子,置办家业。 娶一个生活过不下去的女人,生一个或者几个娃,传下香火。 从此,只能在睡梦中怀念当初的风光岁月。 现在,一个都不用死。 张坤发现,李小宛别看年纪小,刚刚出手之时,还有着一些生疏。等真正进入状态,就见出不同来。 她的双手如穿花一般,上下翻飞。 清创,取弹、缝合、上药、包扎,一套做下来,就如行云流水。 张坤刚开始还帮忙动手,看着看着,干脆把位子让了出来,只是在旁递递工具。 以属性来算,他估摸着,小丫头的医术级别,至少也得算个小成级别。 比起自己的精通境界,还要强上一个档次。 ‘这是她第一次亲自动手求治伤患病者,就有如此表现,若是……’ 看着那几个镖师和趟子手,眼中流露死里逃生的欣喜和感激,张坤若有所思。 “没有损失人手,卧虎寨的名头多半是赵家三兄弟打出来的,手底下四五个合力境界的山贼,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王静丫笑容满面的走了过来,重重一掌拍向张坤的肩头,还没等张坤避开,她的手掌忽然就变得很轻,目光微微有些不自然的在他左臂渗血处扫过,嘴角忍不住又微微翘起:“主要是因为张师弟你事先干掉了赵鹰……否则,面对这位暗劲大拳师,结果如何,真的不好说。” 是很不好说。 当时突然发生意外,山上竟然有着一小队外国大兵,枪法俱都不错。 而赵鹰如果没有被一枪打死,配合那些枪手悍然发动攻击……源顺镖局这边,不死一些人,根本就打不下来。 当日在镖局西院,进行镖师考核的时候,罗威就曾短暂出手过……张坤深刻的体会到这种级别的大拳师,真的发起威来,到底有多难缠。 自己是肯定很难抵挡的,最多能在对方的手下逃得一条命。 王静雅正面交锋不惧,凭她的力量甚至还可以在硬拼之时占据上风。 但是,暗劲级别的拳师筋骨俱通,刚柔转换,奇招怪招层出不穷。打起来并不仅仅只懂得硬拼……十余招过后,王静雅多半还是打不过,要吃大亏。 至于王仲达、杜凤江、唐文均等人,均是明劲阶段…… 其中最强的王仲达,比起王小丫同学的战斗力可能还要弱一点。 所以,王静雅说得没错,此战的大功臣就是张坤。 转折点,其实就在他冲上山坡,挟制加文,并且出奇不意的一枪打死赵鹰…… 此后就是顺风顺水,山寨一方大势已去,再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兵凶战危啊。” 张坤摇了摇头,心想这次还是有点凶险了。 果然,有些事情,并不一定会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发展。 只要动了刀兵,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以后遇事了,还得三思而后行。 “师姐刚刚有没有找到鹰形拳和蛇形枪的拳谱?” 张坤搜过赵鹰、赵蛇两兄弟身上,发现他们除了带了几张银票、一些碎银之外,就是一点杂七杂八的东西……拳谱什么的,连个影子都没有。 “仔细搜过,大伙儿都说没找到。”王静雅眼神有点奇怪。 正常人谁会把练熟了的武功,还弄出小册子带在身上? 那不是为敌人准备的吗? 再说,这些山贼整天忙着打家劫舍,抢掠享受。没心思精研拳法,刻苦精进,自然也不会到处搜罗别家秘谱。 “张坤你是想多练一门拳法吗?不用急的,等父亲回来,我求他教你……他主修六合拳,兼修八极,两门拳法合一,刚猛难敌。” “不用了,我只是好奇,好奇而已。” 张坤连忙把话岔开,再说下去,等到王静雅脑子转过弯来,定然会问起自己怎么就把六合拳在短短时间之内,练到圆满的问题了。 也许,别的人都会猜测,自己是王总镖头布下的暗子什么的。指不定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学习拳法了。 但是,唯独王静雅不会这么想。 一招一式,包括入门的鸡步桩,都是她亲自教的啊。 天才是可以优于常人…… 这种完全违背常理的现象,就不仅仅只能用天才来解释。 只能被视为妖怪。 ‘鹰形拳和蛇形拳对身法的增幅的确不错,可惜,这两兄弟没有留下[遗泽],这就没办法了。’ 想了想,张坤还是决定直接问。 “师姐知道哪门拳法,对身法和灵敏方面的助益最大?” 他的拳法练到圆满,此时再提升下去,仍然是体质增强较多,而敏捷方面,则衰减严重。 打起架来,真的要往肉盾战士方面发展了。 在如今枪炮为王的时代背景之下,这种发展方向,或许可以逞得一时威名,却不足以保住有用之身。 太危险了。 一个不小心,挡得住洋枪攒射,炮火轰击? 不能力敌,就要另辟奚径。 反应越快,身法越快,速度越快…… 生命就越是能够得到保障。 第五十章 庆功、暗箭 “这次,你可问对人了。” 王静雅笑道:“论及身法,在南方,有许多拳种都要优胜一些,小巧腾挪的功夫不少。但在京城地界,拳法风格主要追求大开大合,硬打硬杀。 而有一种拳法,却是逆势而上,直达天听。不但是民间,就连皇宫大内,都对这拳法十分尊崇,那就是八卦拳。” “这套拳法又称游身八卦掌,是董老宗师所创,称得上神奇诡异。当初在京城,他和太极宗师杨玉泉,并称为无敌宗师……那都是打出来的威名,得世人承认的。 杨宗师暂且不说,董还乡老宗师如今还传下两脉嫡系。一脉在大内宫廷传武,一脉隐居民间,不出风头。不过他们择徒甚严,一般不与外人交流拳法。你想学的话,就有些难办了。” 王静雅家学渊源,对天下各门各派的拳术,都如数家珍。 此时说起八卦拳,头头是道。 “……听说,董老宗师当初演武之时,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的身体给练没了。虽然略有些夸张,他的身法的确是又快又奇。与他对阵之人,往往连人都没看清,就被打倒。 对了,他们家的拳法,有着独门的轻身八卦练法,练得身轻如燕,登房踏脊,如履平地……” “八卦拳吗?” 张坤心中意动,把这事放在心上。 体质方面可以凭借着修练六合拳一路精进,敏捷方面,是得想想法子。 此时,一直以来都是沉稳大气的吴仲达也凑了过来,强行压抑住激动之情,笑道:“这次收获很大,没想到,一个山贼窝子,会有着如此积累……” 他又是高兴,又是有些难过:“赵家三兄弟恶事做尽,现在又攀上了洋人。你猜他们怎么做来着?竟然伙同洋人光明教会,一起欺压愚弄百姓。 但凡信教之人,就不加抢掠;那些排斥洋人的百姓,他们就时时骚扰,抽骨吸髓。闹得周遭乡镇人心惶惶,简直是活不下去……教堂信众也越来越多了。” “官府呢?怎么就没把这消息报入京城?也没有派兵剿没?” 王静雅怒道。 她也只听闻鸡公山卧虎寨,在南下镖路设卡,收取过往商队银两,倒是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 “官府怎么样,小丫你还不知道吗?” 吴仲达有气无力的苦笑。 常例的报喜不报忧就不说了,大多数官员为了自己的帽子,或者还会与山贼勾结。尤其是当对方还与洋人教会有着勾结,那更是能不惹就不惹。 睁只眼闭只眼,当做无事发生。 至于百姓。 百姓如野草,随生随灭,又何曾有人会去怜悯? 京师外面三县之地,都已经成了这等鸟样,想想也能猜到,在其他更偏远的地方,平民百姓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你看,那些青壮,就是准备送往威海一带……可能会编入华勇营。那里已被洋人占据,百姓多有逃逸,更有些义士与洋人拼杀。于是,洋人就弄出这么一支军……队来,让咱们自己人打自己人。” 张坤抬眼望去,就见到一大批约五六十个男人,眼神茫然的下山。 这是关在山寨里的…… 吴仲达审问过山贼得知,加文来此的目的,就是准备带走这些人。 另外一些女人,却是山寨匪徒不知从哪里抢掠而来的民间女子…… 此时得知自己被救,有些正在嚎啕大哭。 “这些人的来源,应该都是去岁大饥荒之时,逃到京师来的流民百姓……我还记得那时京师紧闭门户,不许流民冲关。并且,派出武卫军驱赶打散。” 王静雅木然说道。 她倒是记起了一些事情。 “是啊,老弱妇孺都死得干净了,活下来的这些青壮总算还有点价值,被洋人带走。或许去往海外,或许是编入仆从军……” 吴仲达说到这里,感觉到气氛太过沉重,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 这些国家大事,他们位卑力薄,真的无能为力。 只是转过话题,说起这次攻山的收获。 “收获很大,有粮食兵器、金银珠宝,还有一些银票和鹰元……初步估算,单是这一役,除去归入镖局公中的。众位兄弟按职务高低、出力多寡,多则可以收获数百两,少则也有数十两。” 吴仲达看向张坤,恭喜道:“张兄弟这次功劳就大了,城门口与卧虎寨两战,所有收获结算,少说也能得到三千两银。” 这么多吗? 张坤也有些恍惚,当日与李小宛在废园处讨饭讨铜板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这些日子,小丫头买菜买药时,也是算计着银钱,生怕花光了,又要饿肚子。 明知道那药材的配方,已经初步估算出自己身体的承受力,也不敢去药铺买药配制龙虎壮元汤。 ‘有钱了,就可以开个医馆……小宛如今医术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可以做个坐堂大夫。待我有了足够的龙气点,也能抽一点出来提升医术,治治疑难杂症。天长日久细水长流,总也能挣点龙气值。’ ‘不但需要大量的龙虎壮元汤,争取在最短的时间,最大限度提升身体各项属性。还要打听各家各派的隐秘,看看能否获得另外的练体药方……’ 看着逶迤下山的青壮和女人,张坤心中百感杂陈。 这些人刚刚出来那会,有如行尸走肉。 走着走着,似乎回过神来。 有的归心似箭,有的茫然失措。 有的人跪在路边,向着镖局众人这里磕头,隐隐哭声震天…… 有欢喜,有哀伤! 陆陆续续的,就有七道金色光辉,一点点扑入张坤眉心。 ‘就算是他们不知道到底是谁救了他们,也不知道我在其中到底又做了些什么?龙气还是准确的找了过来……人心即天心,聚众为气,人可以欺,天不可欺……’ 看着属性栏里,龙气点逐渐变得丰足,已经有了十三点之多。 张坤心中唏嘘的同时,也是暗暗思索。 ‘龙气点的来源,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越是心高气傲、生活富足的,越不容易贡献出来……越是走投无路,一无所有的穷苦百姓,越是容易产生。’ 想到前面所得之龙气值,除了义诊那一波大的。多数是李小宛、王静雅、吴仲达这些人贡献的,其他人似乎都没有什么触动。 而这一波,自己甚至都没与那些被掳来的百姓见面,就得了7点。 张坤就有些了然。 ‘这道虚空之门,难道是逼着我做事,做好事,做大事吗?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而已……’ 提升至下一个修为境界的龙气点已经凑齐,还多上几点。 张坤摸了摸左臂上用细白绵纱裹得严严实实的伤处,暂时没有动用。 ‘还是到了隐蔽的地方再提升。’ 上次在住处提升至锻骨境界之时,可是骨骼如爆豆般乱响,气息大变。就连身高也涨了两公分。 惹得李小宛丫头好一阵狐疑。 幸好,这丫头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是被一道雷从天上打下来的设定,遇到再奇怪的事情,她也不会太过奇怪,更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现在,如果在众人目光之下,突破易筋关口。 说不定,就会造成轰动。 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测。 …… 回程,经过同兴镖局和会友镖局的车队之时。 两个镖局的镖师们齐唰唰招呼着商队让开大道,客气的迎上前来问好,恭贺。 眼中艳羡之情,怎么都掩饰不住。 这一波攻山,大获全胜。 不说名声和战绩…… 单是卧虎寨多年积累,就让源顺镖局也能吃个满嘴流油。甚至,还可以有多余的钱财,招慕一些拳师和趟子手,扩大镖局规模。 在如今这个乱纷纷的时期,有人,有刀、有枪,那就是安身立命的根基。 这一次,张坤仍然没有出头。 只不过,他发现,对面两大镖局的镖师,总是会有意无意的把目光投向自己。 目光火辣的像是要把人都煮熟了。 “张师傅好。” “张师傅如此年轻,又如此了得,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久仰久仰……” “钦敬钦敬!” …… 当夜,镖局西院灯火通明,摆宴大庆。 杯盏交错,哄堂欢笑中。 罗七撑着孤拐,回过头看了一眼,目中有着刻骨痛恨,悄悄的从东侧门出了源顺镖局。 “废了,我从此就废了,张坤……” 断了一条腿,据大夫说,养好了也不能用力。 剩下一只完好的左腿,胸骨又受过重伤,就算是恢复完好,一身武功十成之中也去了五六成。 以后打个趟子手都不一定能打赢,还能做什么? 前途尽毁。 罗七悄悄的上了马车,只带了一个亲近随从,坐上马车,前往巡捕营。 “陈兄,小弟有要事面见崔公公,不知能否引见一番?我知道内廷索拿贼人的下落,需当面禀报。” 找到陈凤鸣捕头,因为往日颇有交情,倒是没有被拒之门外。 罗七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爆雷。 “此事可真?崔公公那里,我也没办法见着。不过,可以给你引见小秋公公……石头,你带罗师傅前去。” 陈凤鸣身为缉凶捕头,刚刚十三坊市翠屏楼发生火拼,死伤人命。 他此时正要带人出发,也不好中途离开,就指了一个亲信带路,立即转身匆匆离开。 第五十一章 游身八卦 名叫石头的巡捕,把罗七带到一处幽静宅院前,就匆匆离开。 罗七和车夫两人对视一眼,眼神微微有些犹豫。 这门敲开之后,也不知对源顺镖局,到底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可是,顾不得了。 “真要这么做吗?”车夫首先下来,扶着罗七前行。 “这口气我吞不下。” 罗七眼中像是点着鬼火。 “如今,源顺镖局从上到下,都在称赞那张坤少年英雄,异日宗师有望,就连祁师伯和我师父,都也没说什么,还上前敬了酒以示嘉许。” “他一步登天,不但得了许多银子,更得了大镖师职位,振臂一呼,镖局里也有许多人响应……而我呢?我却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像只老鼠,没人再记得。就连,就连父亲也告诫我不许记仇,等养好伤就离开京城,去宛城当个小地主。小河,你不会也觉得我是废人了,没用了,就要离开了吧?” 年青人一张脸笑得比哭还难看:“怎么会,姐夫,不说我的命是你给的,不敢忘恩。就说这些年,跟着你做了许多事情,要是传出去,有谁能容得了我。” “你这是有怨气啊,不过,也不用担心,你姐夫虽然武功没了,只要这次立功,走通崔公公这条门路,太后那里指甲缝里漏出点什么,也可以飞黄腾达。日后定然不会忘了你的忠心,总会给些好处的。” “是。” 敲开门,塞了银子,门房前去禀报。 很快,就有一个面容阴冷、面白无须的年轻太监出来,身后跟着四个分健壮剽悍的汉子,身上带着血腥气,看罗七的目光像是看着待宰的肥猪一般。 “秋公公,这是罗七,源顺镖局镖师,罗威镖头独子,江湖匪号‘虎威枪’。” 旁边一个大汉,凑近到太监耳边轻声说道。 “说吧,这么晚来见咱家,是不是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巡捕营知不知道?” 这太监看起来年纪不大,话音柔美,音调却似乎带着丝丝毒蛇吐信的味道。 罗七心中一寒,连忙打起精神:“秋公公,此事说来也是巧合,自从罗某人得了消息之后,也就是想说给秋公公一人知道,并未到处说起。” “细细说来。” 秋公公的神情更加温和了些。 “……那一日,无意之中撞见了张坤与红莲会香堂火拼,也见到了他身边带着的那个姓李的小姑娘。据红莲教徒说,小姑娘长相酷似内廷追缉的犯人,是一件大功。” “那丫头长什么样?多大年纪?” 秋公公尖声问道,眼中透着兴奋。 这件事,简直是太后的心病了,近些时日,内城外城,都有一些风声传出,偏偏又找不到消息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前天在用午膳的时候,还雷霆大作,打死了两个伺候跟前的奴仆。 太后平日里一贯心慈,对下人极好,此时一反常态,可见她心里的愤怒…… 崔公公那里下了死命令,内廷亲卫满城索拿,四处访查,三天之内必须要得到消息…… 否则,他一个四品太监执事,位高权重,哪有这份闲心,连夜守在外城,还来接见这个一看就让人不喜的糙汉子。 “那小姑娘名叫李小宛,十三四岁,长得花容月貌。最重要的是,她会得一手医术,治伤治病,竟无一不精,涉猎很广……” “除了名字不对,其他都对得上,应该是她了。” 秋公公转头吩咐:“常威,你传我命令,不对,用崔公公的手令,去武卫中军走一趟。调一标人马,记得让神机营也跟着出动。那小丫头接触过的人,一个也不要放过,能抓就抓,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 身后一个黑脸高大壮汉领命就要出府。 “大功啊,立下此功,大家都有好处……罗七,你很好!” 自见面起,秋公公脸上头一次出现笑容。 罗七也跟着陪笑。 笑着笑着,两人神情就微微呆滞。 只见走到院门口的常威,走着走着,脑袋就滚了下来……血水骨嘟嘟直冒,高大身形顿了顿,如同木桩般轰然倒地。 屏风一侧,人影微闪,就有一人缓缓走了出来。 这人身形修长,看着显瘦,却有一种极其精壮凶厉的感觉扑面而来,像是暗夜丛林中的凶豹。 他手中拎着一柄制式钢刀,刀尖滴着血。 刚刚那一刀破风无声,快如电闪,显然已是得了刀法精要。 “张坤……” 罗七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谁, “何苦呢?我本来已经放过你了,偏偏要自寻死路。” 张坤眼珠越发通红,在烛火照耀之下,像是在滴血,透着丝丝不详。 “你就是张坤,把罗七打成瘸子的那位?还敢收留钦犯,好得很啊,看来是学了一些本事,就小看了天下人。” 秋公公看着常威头颅掉了下来,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细细打量了张坤几眼,点头道:“除了这红眼病有点难看,身形、气度、长相全都是一流。不错,不错,等会把你眼珠子给挑出来,再废了功夫,净身之后,好好调教一番,说不定还能在太后那里得个进献之功。” “草……” 张坤心里一阵翻腾,这太监果然十分恶心。 根本就不该跟他们说半句话。 他身形微微扭曲,横移三尺之地,脚下就出现三个坑洞,能看到箭尾嗡嗡震动。 眼前光影闪动,劲风大作,面贴面的一张阴恻恻的笑脸出现身体左侧,离自己只有半尺距离。 同一时间,左肾微微一凉,有刺骨气劲旋转冲击,左颈锋锐割来,如刀似锯。 ‘游身八卦……’ 张坤心中一凛。 白天他还在问着王小丫同学,京城武功,身法最快的是什么拳法。 结果,晚上就见着了。 这年轻太监身形如同鬼物一般,动起来无声无息,两只手掌就像两柄利刃,招招险恶。 嘴里说着不着调的话,下手却是狠辣,插腰子,割喉咙,只要中得他一招,基本上就毁了。 “喝!” 张坤原地不动,全身上下筋骨齐动。 大筋崩崩震响,象是百十张大弓齐齐震弦;骨骼宛如鞭炮般炸响,肌肉更是潮水般,由上至下潮水般涌动,身形明显的涨大变高了一点。 秋公公两式手刀刚刚斩到,就感觉掌刃发麻。 竟然切不下去。 接触之处,第一时间,像是砍进了棉花,又像是深陷入泥潭,力量无处可进。 紧接着,就有排山倒海般的刚猛之力,反震过来,震得手掌发软,力量尽失。 第五十二章 先下手为强 “不好,是暗劲大拳师。” 秋公公脚下如同踩了牛油,一溜就回到原处,身后拖出层层鬼影。 这身法简直快得难以形容。 他惊魂未定,正想说几句场面话讨饶,错过今天,再搬兵前来找场子。 定然把你满门杀绝。 暗劲大拳师又如何,能挡得住大军围攻吗? 脑子里的念头刚刚转到这,他陡然发出一声震天惨嘶…… “我的手!你,你……” 他的两条手臂,齐肩被斩断,此时血如泉涌。 因为来去太快,痛感神经还没传达到脑海,他竟然没有发现。 “八卦掌练得不错,没了手,你再来挖一挖我的眼睛试试。” 张坤一式龙遮身,以柔力运刀,无声无息的就斩断了秋太监的双臂。 此时就笑得开心,牙齿反射烛火,寒光闪闪。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身形倒射弹出,刀光连闪,斩杀三个躲在假山后、花丛中的弩箭手,身形一动,又到了罗七的面前。 罗七的脸色就如见鬼一般,苍白如纸,额角豆大冷汗滚落。 他的声音变得干哑:“如果说,我只是出来访友,别无恶意,你信不信?” “你说呢?” 张坤似笑非笑看着他,看着这位当初在自己面前高高在上,处处打压的镖师。 他为源顺立过功,他为源顺流过血。 他的父亲还是五方镖头之一,是镖局的元老。 杀了他,或许会惹来大麻烦。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张坤左拳忽动,发出轰隆隆破风劲响。 如同巨锤击出。 呯…… 罗七的脑袋宛如西瓜一般,被一锤砸开汁水四溅。 脖颈受不住巨大力道,直接向后扭曲变形,扯断……高大身躯倒飞而起,落地溅起一蓬尘土。 张坤花费了8点龙气点,进入易筋境界,不但筋络变得更加粗壮,力气大增。他如今的骨骼也变得更加坚实。 本是如钢似铁般的骨头,隐隐生出一道柔韧筋膜出来,能承受更大的打击,能打出更强的攻击力。 而肌肉呢,上下联成一块……筋动骨动,肌肉联动。 出手之时,三重力道重重叠加,意动力到,威力无穷。 体质已经升到了32点,随意出拳,约莫有六百五十斤上下,这已经不能称做拳头,而是可以称为大锤了。 敏捷也提升到24点,反应力,出手速度,身法速度,都提升了许多。 他试过,单论奔跑速度,已经能跑到百米七秒的层次,跑起来就像一阵风。 虽然还比不上先前秋太监如鬼魅一般的身法,却也不算太慢。 属性栏也起了变化。 【姓名:张坤】 【天赋:血勇】 【年龄:17】 【体质:32】 【敏捷:24】 【精神:12】 【武学:散打(熟练)】 【六合拳:(破限)锻骨、易筋】 【技能:医术(精通)、六合刀(小成)、语言(入门)……】 龙气:3 虚空之门:(回归1.6%) 既然已经动手。 那自然是斩尽杀绝。 刚刚从酒宴扯着放水的借口离开,镖局众人短时间之内,应该还不会发现。 若不是多长了个心眼,时刻关注着罗七的行踪,也不会发现,这家伙竟然偷偷的告密。 置镖局危险于不顾。 该死。 隐患,自然还是有的。 但是,这太监住处比较清静,四周也没有什么人居住,屋内更没有妇孺老小…… 杀了这院落里几人,就算不是神不知鬼不觉,也能拖延很长一段时间。 现在的自己,缺的,其实就是发展的时间。 等羽翼壮大,实力提升,再被发现李小宛的踪迹,或者发现自己杀人的真相,那也不用惧怕。 杀掉几个黑衣壮汉,连罗七的小舅子一同砍死之后,张坤踢断秋太监的两条腿,才开始搜他的身。 不出意外,什么也没有。 “说,你的八卦拳是哪里学的,拳谱放在哪?” “呵呵,崔公公会为我报仇的……他武功胜我十倍,很快就能发现不对,到时加强搜索,源顺镖局绝对很难脱得了干系。最好还是放了咱家,恩怨就此揭过。” “信你个鬼。” 张坤轻笑一声,手掌用力,一把捏断他的喉骨。 他知道,想要学到八卦拳,多半要着落在这个崔公公身上了。 可惜的是,对方不但武艺高强,深居内廷,更是权势极大,手下很多。 真的找到他的头上,说不定就是送菜,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至于从董老宗师两脉嫡系徒弟身上下手,张坤还没这么无脑。 那两人就算不是宗师,也是顶级大师,跟大刀王五比起来,也是不相上下。 谁赢谁输还得比过才知道。 自己现在虽然达到暗劲大拳师的水准,毕竟是初入,与王五比较,想必还是差得很远的。 所以,就不去送死了。 抬起头吸了一口血腥空气,眼中血丝悄悄然淡去。 看着满地血腥,心中就长叹一声。 “为什么,一个两个的要逼我杀人呢?” “我本来只想安安稳稳的生活,在这个朝不保夕的年代,想要活着,真的这么艰难吗?” 旧社会把人逼成鬼。 的确,身为一个好人,实在是太难了。 张坤原地想了想,又不死心,进了屋子搜索了一番,还是没找到拳谱,倒是找到了数百两银票。 当下收拾了一番,塞进怀里,就提着罗七和小河的尸身,出了院落。 沿着墙跟黑暗处,一路来到内河旁。 用衣服绑着石头,把两人沉入河中。 张坤也稍稍放下心,脚下飞快,往源顺镖局而去。 罗七两人的尸体,自然不能留在那处太监小院中,有心人一查就能查出不对来,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能误导一下别人。 “巡捕房那里,倒是一个难题。” 想到给罗七带路的那个巡捕,还有那位陈凤鸣捕头,张坤就隐隐觉得,自己行事还是做不到滴水不漏。 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总不能无缘无故的杀到巡捕营去,面对无数高手和数百巡捕,那还不如直接造-反算了。 “巡捕营那里可以暂且不去理会,他们也不会这么巧就找到我的头上。毕竟,我明面上只是一个刚刚突破至锻骨阶段的大镖师。没这个本事,可以把秋太监他们杀得干净,实力不足。” “但是,有一个人,却是肯定会怀疑到我的身上来……依他的霸道脾气,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很快就会找上门。” 悄悄然的,张坤眼中又有血丝浮动。 抬眼望向一处方向,目光冷厉如刀。 “不如,先下手为强!” 第五十三章 百兵之王 前方源顺镖局灯火通明,欢闹劝酒声音一阵阵响起,有高声谈笑传来。 与镖局后院相隔一条弄堂,是一座简陋的平房。 黯淡烛光之下。 一榻、一几,几卷杂书,屋角笼子里有着几只鸡崽,正在轻声叽叽咕咕鸣叫。 天黑了有一会,鸡快睡着了。对于屋主人来说,到了这个年纪,往常时日,也该准备洗洗涮涮早点上床休息。 可是,罗威站在屋中,如同标枪一般,没有一点睡意。 “翠兰,二十年了,过了二十年了啊。仇人过得好好的,可能都快老死了,我还是没有胆子给你报仇。我没用啊……” “可那是洋人,就连朝廷也要让着七分的洋人官员,我又能怎么办?你骂我吧,当日你也算是瞎了眼,找了我这么一个无胆匹夫……” 人一老就喜欢喃喃自语,罗威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自己虽然住在这个破旧的地方,却是豪气冲天。 每日在外奔忙,回了家,有温柔娴淑的妻子迎上前来,有乖巧懂事的孩子绕着膝盖叫着爹爹。 那时风里来,雨里去,日子过得虽然艰苦,但却有奔头。 可就在那一天…… 妻子离去已经二十年了,连同她肚子里的幼子。 当初的自己忍了下来。 可现在却不愿再忍。 “王师弟竟然会相信读书人,相信洋人那一套。他不知道,这是在引狼入室吗?他年纪也大了,老糊涂了,看不清事情真相。这天下谁不知道,太后当权,如今她最亲信的端亲王,也在图谋着把洋人赶出京城,甚至赶出中原大地,这才是我辈武人毕生所求。那皇帝小儿志大才疏,又懂得了些什么?” “翠兰,我也吃够了无权无势的苦,这一辈子也就这样,可是,咱们的孩儿,他可以……” 说到这里,罗威的声音突然就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 他想起罗七那被踢断的右脚,眼中就露出狠意来。 “我知道,勾结官府,对付源顺镖局自家兄弟是很不好,违背了江湖规矩。可是,这口气不出,别说儿子心里难受,就连我也不舒服啊。” 罗威说到这里,声音突然顿住。 他轻轻把香插在香炉之中,深深的再看了一眼……那笑得柔和恬静的女人黑白画像。 伸手一探,就摸到一柄丈二红枪,提在手里,打开柴门,走出。 “出来吧,别藏了。” 罗威一枪在手,身上凌厉之气,直冲云霄。 夜风吹来,烛火摇曳,映得他的身影,如鬼影般晃动。 “你知道我会来?” 张坤以手反手握刀,足下无声,从胡同阴影处,缓缓现身。 他不是来比武的,当然也不是来叙旧的,跟罗威父子本来也没什么故旧之情。 不是没想过,拿出在卧虎寨上缴获的左轮手枪给这老头子来上一枪。 可是,对方身上筋肉崩紧,随时应变的姿态,让他明白,这老头子或许武功比起卧虎寨大当家强不了多少,但他的警惕心之强,与赵鹰不可同日而语。 “你一枪偷袭,打死赵鹰,让他练到易筋刚柔境的鹰爪,没有一点发挥的机会,镖局里的人都已经传遍了。我又不是聋子,又岂能听不见。” 罗威一振长枪,枪身蜂鸣,如龙似蛇扭曲挣扎着,像是下一刻,就要挣脱主人的掌控,自行噬血。 “对于真正的暗劲大拳师,别说你只是刚刚入手洋枪,就算是练了一些年头,那又如何?区区一柄洋枪,我挡不住,还能躲不了吗?”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身为镖师,随时防备着各种意外的发生,已经成为本能,深入到了骨子里。 张坤一看对方的姿态,就知道。 这一战,其实偷袭是没用的。 除了正面硬拼,别无他法。 不过,张坤本来也没有想要偷袭的想法。 他很想知道,自己经过龙气点提升之后,相比这种老牌暗劲大拳师,到底是弱还是强。 优势在哪,缺点又在哪? “不愧是源顺五方镖头之一,武艺高强,心开七窍,难怪,源顺镖局能后来居上,把其他六大镖局完全压了下去,能与百年老字号会友镖局争锋抗衡,罗镖头如此心性,我不如也。” “你夸我也没用?来了,就别走了。今日你最大的错误就是孤身一人来此,没把王师弟家里那个女儿带在身边。” 罗威面上露出一丝嘲讽,身上筋骨俱动,就要出手。 “你知不知道?罗七死了。” 张坤突然笑了。 “什么?” 罗威身形一颤,气机猛然弱了三分,心头大乱。 “我杀的。” 张坤笑得越加欢实,眼中血丝根根生成:“罗兄的脑袋生得太好,天庭饱满,地额方圆,晚辈一时手痒,一拳就把他那颗好看的脑袋打爆掉……” “该死!” 罗威勃然大怒。 虽然明知对方是在激怒自己,引得自己分心,他还是忍不住。 若是自家儿子被杀,他还能云淡风轻,那他不是一个镖头一个武者,而是一个圣人。 当年恨事,他记仇足足二十年。 盛怒之下,长枪化龙,锋刃旋转着,厉啸着,猛然探出两丈。 如狂龙扑击,寒光微闪,已经刺到了张坤的咽喉。 罗威掌南方镖路,行走天下足足二十年,从来未曾失过镖,并不只是靠着他那长袖善舞的交际能力。 一手六合枪狠辣老到,早得了“心气胆,手步眼”六合真意,江湖号称“盘龙枪”。 一枪舞动,可曲可直,可方可圆,变幻莫测。 他静立之时如山巅老松,动起来,就如雷霆突击。 面对他心里一个刚刚突破明劲锻骨的小辈,罗威也没有半点轻忽。 一招中四平枪势,大气堂堂,以力压人,让人破无可破,挡无可挡。 “好枪!” 张坤一见枪尖来势,立刻就明白了,为何有着‘枪是百兵之王’的美称。 一寸长,一寸强,这句话,揭露了其中的奥妙真意。 这柄丈二红枪在罗威手中,就像是活了过来一样。 他握住枪尾,双手暗力推动,出手快到可以出现残影。枪尾的一小点动作,枪尖就可起到极致放大。 变化之奇,出手之快,让人目不暇接。 第五十四章 旋风六钻,掣电崩枪 张坤别说掏出腰间手枪开枪射击了。 他连想好的各种“单刀破枪”的精妙招式,一招都用不出来。 只觉眼前枪芒伸缩,寒芒乱闪,一瞬间,只能凭借身体本能,在电光火石之间,运刀如风,磕开枪头。 当当当当当当…… 枪刃和刀锋撞击的清脆响声,密如急雨。 张坤身形闪动,从左扑到右,从右扑到左…… 刀光如雪般覆盖全身,身体晃动中,从眉心到腹部,从膝兽到胸膛,溅起丝丝火星,在夜空之中闪耀着惊心动魄的美。 六枪连环,罗威身如灵蛇,枪如游龙,杀得张坤汗流浃背,猛然一声大喝。 枪法忽然一变。 “能接我旋风六钻,你算得镖局后辈第一人。” “再试试我的掣电崩枪式……” 最后一式火星四溅的旋风钻枪被磕开之后,罗威这次却没有收枪再刺,反而是踏步开声,手搭枪腰,沉胯发力。 嗡…… 枪声剧震,弯成弧形,枪刃反曲,破风横打。 身前五尺之地,狂风大作,就算是一块巨石,也会被这一枪打得粉碎。 ‘果然还是不行啊,越级对战,其实是笑话。’ 张坤心中无奈,含胸收刀,筋骨雷鸣,一式“抱月斩”斩出一轮弯月。 他用出了暗劲的实力。 这一击,筋骨皮肉齐齐发力,如劲弩松弦、大炮轰鸣。 爆炸性的力量,在刀锋凝聚。 出刀时,柔力卸劲,刚力摧伐,撕裂空气,化为裂帛大响。 咣…… 一声震鸣。 平房矮屋,灰土洒落。 地面烟尘腾起,张坤手中长刀碎成三四截的同时,脚下重重踏地,踩出一个三寸深的小坑来。 他身形微俯,半空腾起。趁着罗威枪势微滞之势,已是抢到他的怀中。 “松手吧你。” 一旦近身,张坤就如同困龙入海,飞龙在天,瞬息之间,连出三拳七腿。 拳如罗网,腿似鞭,或缠或打,或刚或柔。 32点的力量,24点的敏捷全力发挥出来,从速度到力量,全都堪堪压制住罗威。 罗威双手搭在枪身之上,左圈右拦,就有些摭挡不住。 只是半个呼吸之中,胸口、小腹,膝盖微微一疼,身形就倒飞而起…… 手中红枪再也握拿不住,被张坤一式铁门栓封挡在外,激射开去,嗖的一声,射进砖墙之中,直没近半。 “卑鄙!” 罗威眼神中全是骇然,蓬的一声跌落地面,嘴里大口大口吐血。 他完全没想到,张坤的拳会这么重,腿会这么柔…… 拳势百变,刚柔随心。 这哪里是什么明劲锻骨层次的拳师,分明是暗劲成就,易筋通脉的大拳师,其力量甚至还凌驾于自己之上。 开始竟然藏着掖着,突然间的力道变化,让自己一时失手。 ‘他是从娘肚子里开始练的吗?’ 罗威嘴里虽然在骂,心里却是承认,就算对方事先不藏着一手,正面对拼,似乎也打不过。 “你不知道吗?我最强的是拳啊。刀法学了才没两天……” 没两天。 没两天…… 罗威默然,难过,痛恨,不甘,种种思绪,齐齐涌上心头。 要是我家孩儿也能如此出色…… 脑海里的记忆纷至沓来。 罗威似乎又想起了,刚刚成亲那些日子。 当日镖局正值艰难时候,师兄弟们以及八方来投的江湖朋友,大家歃血为盟,立志要名震天下,干出一番大大的事业来。 名震天下,可能是已经做到了。 但这天下,也快没了。 “洋人,不可信。皇帝,也不可信……” 罗威强撑着身体,又吐出两口夹杂着内脏的鲜血,死死盯着张坤,嘶哑着说道。 张坤叹息,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 “我知道,一切只能靠自己!” 洋人自不必说,他们的目的一直就是想要把中原在地数万万百姓,当成奴隶。 想把这片广袤肥美的土地,变成牧场,随意收割。 以虎豹、豺狼来称呼他们,都有点美化。 而当今广序皇帝,在百姓心里,或许是一个有志振兴,变法图强的好皇帝。 但是,张坤走过历史的前头,却是深深的知道。 这位,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只是一个被宠坏,被忽悠,无知而无畏的小孩子罢了。 说一句瞎胡闹,都是在抬举他。 不过,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立场,有着自己的眼界……时代的局限,注定不能要求别人太多。 或许事后会证明,许多人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其实是错误的。 但是,至少,在这一刻,所有想让国家强大,想让百姓安康的,全都是值得敬重的,倒也不用苛求太过。 罗威的初心出发点虽然不太一样,但是,他却错有错着,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远处已经有了人声响动。 想必是先前打得太过激烈,引起了别人的好奇。 张坤看着罗威伤重断气,目光闪了闪,就收拢自己的断刀碎片,到屋内找了一块破布包起,想了想,又提起罗威的尸身,以及他那柄丈二红枪。 脚下一转,就钻入胡同深处,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罗威一个人住在简陋民居之中,思念亡妻,自然身无长物。 张坤搜了一小会,就立即停手。 至于罗七的住处,倒是奢华得很。 那家伙是个很会享受的性子,一个妻子,几个妾室穿金戴银,也不知他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没有个一男半女。 等他们得到罗七的死讯之后,想必就会树倒猢狲散,各奔前程,倒是不用张坤去考虑她们什么结局。 …… 内河边。 柳树下…… 张坤今夜,已是第二次来此。 先前赶来的马车,被自己抽了两鞭子之后,应该是老马识途,回去罗七自己的住宅去了。 此时,沿岸漆黑一片,只听到河水轻微拍岸,让人心里忍不住就升起丝丝孤寂情绪来。 张坤照例绑上石块,把罗威的尸身,也沉入记忆中的地方。 “一家人就该齐齐整整,来世不要做敌人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张坤此时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意。 结了仇,要不要杀? 斩了草,要不要除根…… 冤冤相报何时了,唯有一了百了,把敌人杀得干净,自然就没有后患。 至于该不该?忍不忍? 身在局中之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多想。 否则,就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 “张大镖师,你这就不地道了,今日立下如此大功,日后前程似锦,威震天下指日可待,如此大喜之日,怎能不喝酒?” 一个醉汉大着舌头,一见张坤走回西院宴席,就不依不饶的向前来敬酒。 “有的人呕吐躲酒,有的人装醉躲酒,张兄弟你却是尿遁躲酒,这可不行,来来来,再饮三坛。” 一听这话,当下又有两个镖师迷迷登登的上前。 “我来跟你们喝,有一个算一个,喝倒了算球。” 王小丫同学柳眉一挑,酒坛重重顿在桌上,单腿踩着凳子。 她已是满面通红,在烛光之下,映得比花更艳…… 此时拦酒,众镖师虽然明知不该看,不敢看,却仍然被她牵扯住了目光,没再纠缠张坤。 话说。 张坤本人经由白天一战,直接获得三千五百两白银,又晋升大镖师职位,眼见得就成了镖局的红人。连吴仲达、白凤江、唐文均等人都对他心服口服。 更别说镖局大小姐王小丫,就差穿一条裤子了。 如此武功,如此待遇,怎么不让人心热眼红? 明面上自然是佩服佩服,钦敬钦敬;暗地里,却也有些人,想要别别苗头。 镖局这么大,并不是每一个都跟着张坤在这一战之中大发了横财,扬了名声的。 躲在后面的,啥都没有,还受了别人耻笑。 当然,种种桩桩,都是自找的,不能怨怪任何人。 但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能这样想。 李小宛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过来,摆出医生的架子,细眉倒竖,不开心道:“表哥,你伤还没好,刚刚失血过多,再喝伤势就该恶化了,回家啦……” 好吧,两员大将,一个强势挡酒,一个以伤势为名,曲线救国。 就算是再怎么不懂事的家伙,此时也只得退了回去,不再敬酒。 “张师傅慢走。” “张师傅早点歇着,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毕竟是人情社会,同在一处地儿找食,场面上还是要面面俱到的。 张坤拱了拱手,笑呵呵的就跟李小宛离开。 天色也晚了。 “张兄弟请留步。” 刚刚踏出镖局大门,吴仲达带着满身酒气跟了过来,小声道:“汪太医家中的那趟人镖,还要请张兄弟出手。这次总镖头那里传来急讯,说风雨正急……我们几位也不能安坐家中,要前去增援。京师的生意,就由你和小丫支应着。” “这趟镖很重要吗?” 张坤有些不解。 镖局这么多人,随便来两个镖师接下来不就是了,还得点人来做保镖? 总镖头那里的事情,他其实知道。 就是康北海要上书皇帝,进行变法。 这次他的胃口就有点大了,触动了朝中上上下下的许多权益,定然会受到明刀暗箭攻击。 不但是他,万木草堂的那些学子,也受到了凶残暗杀。 大刀王五呢,带着人手,不知是出于友情,还是出于公义,一路卫护,左遮右挡的,脱不开身。 此时求援,估计是有些挡不住对手的攻击,损失有些重。 “兄弟你有所不知,这次汪太医遇到了麻烦事情,不但请了我们,还请了会友镖局……此人手眼通天,在太后那里,尤其是康亲王那里,很是说得上话。咱们虽然不用走通他的门路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却也不想让会友镖局压了名头。一旦丢了威风,说不定,日后在皇城里面,就少了支持,还会少了许多生意。” 吴仲达有些无奈:“除了五方镖头,咱们这些大镖师和镖师们的武艺,你也是见着了,还真的有些上不得台面。比起会友镖局的高手如云,就差了一些火候。我估摸着,想要与他们分庭抗礼不落下风,这任务只能由张兄弟和王大小姐接手。” 李小宛一声不吭的,低头发丝遮面,看不出什么表情。 但是,张坤对她已经很熟悉了,此时就敏锐感觉到她情绪不对,肩膀都在微微颤抖着。 “行,这趟镖我去。” 张坤点头答应。 汪太医这个名字,他其实有些熟悉。 李小宛当初说过。 她家父亲和汪太医同去皇宫会诊…… 同样身为御医,汪太医在太医院更进一步,如今已是左院判,掌院事,升官发了财。 而李小宛父亲,却是判了满门抄斩…… 只余一两根独苗苗改容换面,流落在外,不能光明正大现于人前。 张坤倒是想着,有机会就找到事情的根源,直接处理掉。 免了李小宛的后顾之忧。 这次不妨去探探口风。 第五十五章 南辕北辙 “头,是用刀的好手。” “这人不但身法快捷,而且,刀法凌厉。秋公公措不及防之下,被斩了两只胳膊,因此大败亏输。其他几人致命伤也是刀伤。” 青峰小院,秋太监居住的小院,几个捕头检查过后,汇报道。 陈凤鸣伸手抓了抓眉心,感觉头大如斗。 自交州半岛被洋人占据之后,朝廷又再次签订和约赔偿巨额金银,民间百姓又苦了几分。同时,天下也乱了几分。 就算是京城,也免不了受到这股悲观情绪的影响,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凶杀案层出不穷。 他负责西半壁十坊治安,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翠屏坊的杀人案件还没个着落,秋太监又出事了。 要不是路过行人远远瞅见,门口有血迹,腥味扑鼻,还没人知道这里竟然发生了悚人听闻的恶性凶杀事件。 “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人是伪装用刀?京城刀法高手并不多,能轻松打死秋公公,并且,在弩箭之下全身而退的并不算太多。” 陈凤鸣若有所思,对手下勘查出来的结果,很是有些怀疑。 若他是凶手,巴不得隐藏身手路数,哪会如此明目张胆的摆出来? 甚至,并不毁尸灭迹,而是直接摆在院子里,就像是在存心挑衅。 这种做法,一般来说,无非就是两点原因。 一:凶手艺高人胆大,完全不惧任何人找到头上; 二:凶手故布疑阵,想要把自己这些人,引到一个死胡同中去。 会不会,如果追寻着刀法高手这条路线去查,会离真相越来越远?甚至,会让真正的凶手躲在幕后笑掉大牙,帮他打击敌人。 陈凤鸣想到这里,对满院尸体身上的刀痕视若未睹,而是捡起秋太监被斩落的手臂,摸了一下,嘴角就浮现冷笑。 “果然如此!” “头儿,可是发现了什么?” 旁边巡捕“石头”看起来懵懵懂懂,一脸呆相,心里却是内秀,十分懂得捧哏。这时问起,就挠到陈凤鸣的痒处。 “你们看,这两只手掌,虽然失血过多,显得有些苍白。但是,掌面掌背全都肿起,骨骼绵软松脆,似乎一碰就会碎掉。” 说到这里,他食指和大拇指轻轻用力,就听到“喀嚓”一声轻响,手掌的骨头果然碎了。 “据我所知,秋公公的八卦掌已经八练得手如牛舌,履刃而不伤,是明劲大成的境界。他的一双手掌,恰恰就是身上最强的地方。什么人,可以外象不显,把他的手骨弄碎?” 陈捕头眼中透着睿智,胸有成竹的道:“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明明把秋公公的双手手掌震碎了,偏偏还多此一举,斩断他的双臂?” “一切的一切,其实就是掩饰,掩饰此人真正的本领。” “头儿英明。” “大人目光如炬,贼子再怎么存心掩饰,终究还是逃不过您的神眼无双。” “所以,事情就对上了。罗七不见踪影,很可能是畏罪潜逃。他自然没法杀了秋公公等人,但他老子可以。用枪的高手,伪装成用刀,也不算太过为难……更何况,六合门除了枪法厉害,还有一门威震天下的刀法。” “罗威镖头号称盘龙枪,一身修为老辣高深,早年就修练到了易筋通脉层次,他想要伪装出某种现场,定然不会让我等看出端倪来。所能查到的一切,都可能是假相。” “以他的修为功力,就算秋公公一双手掌打在他的身上,也会被震得骨如酥泥,一碰就碎!” 陈凤鸣沉声下令。 “走,召集人手,去源顺镖局,找到罗威父子二人,捉拿归案。” 一切证据,全都指明,这案子与罗七脱不了干系。 虽然不知他所说的“大功”到底是什么,但是,可以这样推演一下。 报上大功之后,秋公公为了独揽功劳,见罗七身带伤势,就想灭口独吞功劳……却被随后跟着的罗威反杀,斩尽杀绝,再伪造现场离开。 一切都合情合理。 此时的陈凤鸣,心里却是有些懊悔。 昨晚,就不应该顾着江湖同道的面子,竟然还派了“石头”去领路。 虽然说,自己就算不派人引见,对方也有可能找到此处……但必竟还是从中插了一手,对秋公公的身死,起到某种推动的作用。 转头看了看身边那位看似懵懂,实则精明的捕快,两人对视一眼,全都心照不宣。 这事,要烂在肚子里,谁问都不说。 …… “听说了吗?罗威和罗七父子俩人犯事了。” 李小宛悄咪咪的靠近,做贼一般。 小声在张坤耳边说道:“他们胆大包天,竟然杀了内廷的宦官……官府发下海捕文书,四处搜索擒拿。这次,祁镖头和洪教谕他们都是惹上了一身骚,焦头烂额的。” 小丫头对源顺镖局其他人的观感倒还不错,毕竟人家好多糙汉子还给她取了个好听的绰号,叫什么“小医仙”。一听就高端、大气、上档次。 对这外号,她表面上虽然不屑一顾,内心还是很满意的。 但是,对王静雅这些人有很大好感,却不见得对罗威、罗七父子两人亲近。 相反的,她对这两人还有些仇视。 大抵是同仇敌忾的原因。 当初张坤与罗七拼死相搏,既分高下,又分生死,两人可是一点也没留手。 而罗威呢,看看自家儿子不敌,却以大欺小,从中插手。 招招凶险,差点没把张坤的命给取了去。 若非王静雅悍然动手,事情还不知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呢? 所以,听到罗威和罗七两人倒霉的惹上了官司,她外表不显,内心其实很是窃喜。 “抓到了吗?” 张坤就有些好笑。 所以说,聪明人就喜欢多想一层。 那位陈捕头估计是聪明人,一眼就发现了其中的疑点,然后,立即怀疑到了罗威父子的身上去了。 而那父子两人,自然也不能当面喊冤,找人对质…… 此事不出意外,就会成为无头悬案。 畏罪潜逃。 其实是一个很好的罪名。 李小宛摇了摇头:“我听小丫姐说,罗威他们,可能趁夜就出了京城。这时候,怕是已经逃到南方去了,想要抓他肯定办不到。” “这样,也好。” 张坤点了点头,暂时放下心来。 第五十六章 东窗事发 “行了,别人的事情,不用多去关心,今日会很忙。” 张坤挥了挥手,带着李小宛上街。 这次不是去置办什么衣服,也不是去逛街看看这时候的风景。 实际上也没什么好看的。 虽然是京城首善之地。 这里的城市规划,仍然极差。 四处污水横流,腥味、臭味,各种腐烂的垃圾味道,时时刻刻充塞鼻端,让人简直喘不过气来。 除了气味不好闻,街道上面,也是东一堆,西一堆,杂物布满,看着让人心情烦躁。 前方一个洋人,身着西装白衬,昂着脑袋走在街上…… 一小心,就踩到了一团黄白之物,当场就呕吐出来。连忙逃也似的上了马车,正事不干了,扔掉鞋子就跑。 旁边一个猪肉佬,剁了夹精夹肥一块大肉,称了称,甩到买家手中,顺手把桌上血水,用手一扫。 “哗……” 猪血水,夹杂着猪下水的臭味,随风飘过。 地面又多了一片黑红湿渍。 张坤小心选着地面干燥处,脸色有些木然的走过,嘴里不停叮嘱。 “这次是咱们自己开个医馆,门脸也不用太大,但却不能太偏僻,尤其要选在穷苦百姓聚集的地段,吵闹一点也行。” “是,我知道表哥心怀百姓,不想专门为了达官贵人开设医馆,而是专司为百姓治病。” 李小宛眼里全是星星闪耀,一脸崇拜的样子。 “那倒不是……” 张坤干笑两声,差点不知怎么说下去了。 自己其实没那么高尚。 只是想着,穷苦百姓衣食无着,无钱医病,他们最懂得生活的艰辛,也最是感念别人的恩情。 治多了百姓,龙气值的来源,就有了保证。 张坤看得很明白,治好一个富贵人家,这救命之恩,其实不值一提。 人家说不定还会觉得,让你治病,让你挣钱扬名,这是给了面子,看得起你。恩情,不存在的…… 你作为一个大夫,治病,这不就是天经地义的吗? 而平民百姓就不同。 你可能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治好一个病人,或许就能把一个家庭,从地狱里拉到人间。 在这种巨大的心理冲击之下,总有那么些人,会暗暗贡献龙气值。 在张坤看来,其实是感恩。 古人说得好。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这句话里面的真实含义,并不是说,屠狗辈就比读书人品德高尚。 实际上,人生下来,并没有太多的善恶之分,也很容易就受到环境影响。 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就是这个道理。 之所以,屠狗辈往往比读书人,更能守恩义,更能坚持原则。 其实,源自于他们的无知。 越是懂得太多,越是脑子聪明,就越会权衡利弊,趋吉避凶。 这是人的生物本能决定的。 趋吉避凶,换一句话来形容,其实就是“自私”。 自私在张坤看来,也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不良品格,人都是自私的,爱自己胜过爱别人。 真正无私的道德完人并没有几个。 ‘龙气值的来源是个大问题啊。’ 若非龙气点来得艰难,张坤也不至于把主意打到开医馆的头上来。 实在是,这种做法,来“钱”有点慢。 也有些看“老天”吃饭的意思。 上次“义诊”的过程,让他尝到了人心隔肚皮的滋味。 就算是“屠狗辈”,就算是那些贫无立锥之地,明天就快饿死的百姓……你救了他,他也不一定能对你感恩戴德。 是不是感恩,会不会贡献龙气点? 这其实就像撞大运一般。 口头上的感激涕零,张坤根本就不需要。 他估摸着,龙气点的获得机制,其实有点像是烧香拜佛那种虔诚的信仰。 这里面,分为“伪信者”、“浅信者”、“真信徒”和“狂信徒”。 无论是感恩,还是信任、依赖、佩服或者是好感,都有着一个看不见的百分数值。 自己看不到,但是,龙气点会显现出来。 就如李小宛,好感度不说拉满,应该也点到了百分之九十。 所以,一旦心绪有了较大波动,她就会贡献龙气点。 而王静雅,满意度差不多也能到达百分之八十的样子,一个没注意,她就会送来一点龙气。 至于吴仲达、袁光耀、杜凤江、田千里这些人,佩服和信任方面的情绪,应该比较高,所以,才能有所显现。 ‘其实,从这方面,可以分辨出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给龙气值的,必然是朋友。不给龙气值的,也不见得就是敌人,或许是中立。 ‘我现在只有三点龙气,离着提升下一个境界竟然需要32点龙气,这差额实在太大了。必须得多想办法提升才行。’ 出京四处杀贼,行侠仗义,风险有些大,性价比不算太高。 实在找不到获取龙气值的时候,可以外出做上几票,杀杀山贼…… 但现在,张坤还是想着安稳提升。 没必要不想出门。 除了下一个境界提升,龙气值再次翻了四倍之外,还有一个不怎么好的现状。 那就是,他这三点龙气,根本连动也不敢动了。 既不敢加医术,也不敢加枪法。 因为,他试了一下,自己的体质突破三十以后,再加一点体质就需要两点龙气。 ‘雪上加霜啊,这样一来,我至少得留下保命的两点龙气,真要是有了意外受了伤,还能加一点体质续上一波命。’ ‘还有,陈凤鸣那里暂时被糊弄过去,内廷内卫那边,却没有那么好应付。他们迟早会回过味来。毕竟,罗威所居之地,交手的痕迹,也瞒不过别人。’ 此时只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而已。 再有那么一个人,大胆想到罗威父子两人已死,就可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仇人身上。 ‘危险,从未远离。’ 张坤看了李小宛一眼,默默的想了一会,脚步一顿,“我看这里就很好。” 他看到一个绸缎铺子,门脸其实不算很大,相比起泰和酒楼以及安仁堂等处,算是个小铺面。 但是,比起自己如今租住的一室两房一小院,那就要大上太多。 除了门脸,一眼望去,后方空间连绵,看样子是三进的住宅改出来的商铺。 不过,在“泥腿子”来来往往的地方,开设绸缎铺子,铺子主人也不知怎么想的。 看了一眼门口木板上面写着的“旺铺转让”几个字,张坤踏步走了进去。 也没有多讲价,花了五百两银,盘下了快要倒闭的绸缎庄。 并且,请来人工重新翻修了一下店铺,买来药柜,再招收了两个看起来老实肯干的伙计,剩下的就是药材来源的问题了。 这方面,张坤并没有什么渠道,就拜托给吴仲达这些资深镖师…… 他们在京城多年,对有些事情比自己清楚得多。 忙了三天之后,医馆还没开张,张坤的“龙虎壮元汤”也没有正式开始配制,就听到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李小宛从外面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拿起长颈壶,倒了一杯淡茶咕嘟喝下,脸色有些怔忡,愣愣的望着正在翻看医书的张坤。 “表哥,罗威和罗七,他们的尸体被捞上来了……” 张坤手指微颤,头也没抬,只是缓缓放下书卷,沉声问道:“怎么发现的?” “是东头的皮癞子,他肚子饿得难受,喜欢到河里摸鱼,今日清晨又下了河……” 第五十七章 眼力,格局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张坤只能叹息天意如此。 当夜事起仓促,他匆匆离席,也没时间把事情办得更完美一些,此时既然出了茬子,那唯一的办法,其实就是,抵死不认。 这个年头的路边既没有摄像头,也没有指纹对照系统。 真想锁定真凶,还是有些困难的。 除非自个承认。 当然,与后世不一样的,这个年代追缉凶犯,也不用事事讲求证据,大多数时候是连吓带蒙,自由心证。 但是,这种做法,只适合于针对没有背景的人。 现在的自己,应该算是,有点背景了吧…… 见到李小宛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直直看着自己,张坤忍不住就笑了,“要是大家都像你一样,认为我是杀了罗威和罗七的凶手,那还真的不好办了。” “是哦,以表哥的实力,别说能杀死罗镖头父子,真的打起来,能逃得性命就算很好,又怎么可能杀得了他们呢?” 李小宛跟着也笑,自顾自的就帮张坤找好了理由,说得连自己都快相信了。 “我看就是那罗家父子两人平日里嚣张惯了,也不知得罪了多少高手,这次就是引得厉害高手前来寻仇。” “正是如此。” 张坤点头,心里却是暗暗赞叹女性的直觉。 从这丫头的眼神可以看出,对方其实已经基本上确认是自己动的手。 只不过,她没说。 …… 接下来,作为前同事,张坤还是去了罗家随礼上香。 镖局众人,虽说有些人眼神古怪的看着,倒没有真的怀疑到自己身上来。 就算怀疑,也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 甚至,没有一个人会当面指出疑点。 这时,就看出了卧虎寨一役的后续影响了,也是地位的体现。 就连祁福林和洪华通两位镖头级高手,也只是多望了张坤一眼,并没有问询查问。 问,是问不出什么名堂的。 张坤带着李小宛回自家医馆,还没走出两步,就撞见一队巡捕。 领头的是个熟人。 当日在酒楼见过。 不过,那时的张坤站立如喽啰…… 身为一个听令行事的镖局趟子手,并没有让陈凤鸣多看一眼的资格。 他们当然也没说过话。 倒是张坤,记得此人的威风…… 随意出言训斥威吓丘玉林和赵豹,那两人竟然不敢回嘴。 由此可见,就算没有身上这身官皮,他的武功肯定也弱不到哪去。 让丘玉林两人,完全生不出什么反抗的心思。 “张大镖师真有气量,竟然还在今日前来上香。” 张坤没想凑过去,陈凤鸣却好似特意找了过来,像是见着熟人一样,开口就是打趣。 “陈捕头也听说了我们源顺镖局的内讧丑事了吗?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实在是让你见笑了。” 张坤微微有些尴尬,笑道:“罗镖头是镖局元老,是我的前辈,我与他们父子之间的一些芥蒂,只是观念有所不同,说开了就好。毕竟都是同门,又哪有解不开的仇怨?今日前来送他一程,算是尽我做晚辈的心意吧。” 陈凤鸣眉头微跳,深深的看了张坤一眼。 他一句试探,只觉对方滑溜如同泥鳅…… 看似说得很多,实际上一点有用的都没有,甚至,还看不出对方在想什么。 当下眼神眯起,又道:“可我怎么听说,当日你与罗七生死相拼,还下手狠辣,踢断了他的一只右脚?还听说,罗威镖头差一点当场取了你的性命。” “哈哈,这不正好就佐证了罗威镖头的海量宽宏吗?他若是真心有意对付张某,很可能陈铺头已经见不到在下了。当日他一时气愤,出手或许失了一些分寸,我却从来没有怪他。” “也对,罗镖头还是很厉害的,可惜,可惜了……”陈凤鸣也跟着打了两声哈哈,突然指着张坤身后一言不发的李小宛道:“这位姑娘,应该是姑娘吧,我看着有点面善,不知籍贯何处,姓甚名谁?” “咦,莫非陈捕头去过杨州?我这表妹小时候就喜欢在外疯跑,跟个假小子似的。平日里不爱红妆,反而喜欢学习一些杂学……她对一些诸如医卜星相,琴棋书画的东西,很有兴趣。” “杨州吗?我倒是没有去过,听说那地儿挺美的。许是我认错了人,张师傅请……” “陈捕头请!” 两人笑呵呵的拱手作别,像是刚刚的言谈是在寒喧。 事实上,真的是在寒喧几句。 只不过,其中的试探,以及无形杀机,局外人不清楚罢了。 …… “头儿,这人肯定与罗威父子之死有关系,咱们怎么不把他擒下?” 石头很是不解,一直看着张坤背影在路口看不见了,才转过头。 查案就是如此,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在找不到线索的时候,直觉往往会很重要。 石头此时就直觉感应到,这位很危险…… 危险到什么程度呢? 只是站在他的身边,就感觉汗毛倒竖,似乎下一刻就会有着灭顶之灾。 这种感觉,他只在一些杀人盈野的江洋大盗身上见到过。 骨子里都有着那种无法无天,把生死抛于脑后的气度。 两者是如此的类似。 “你不懂,源顺镖局是个镖局,也不仅仅是镖局……既然他们自己人都没觉得张坤有问题,我们冒然拿人,就犯了江湖大忌。” “可……可是,我们现在是官家人。” 石头弱弱的分辩了一句。 “是,我是捕头,但我的根基,从来就不是朝廷,而是会友镖局啊。” 陈凤鸣看傻子一般的看着石头。 他就喜欢自家属下这种目光短浅的精明劲。 能做事,格局却是有点小…… 这样的人,才好驱使,不担心对方反噬。 “倒是那个小丫头,很可疑。” 陈凤鸣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谁不知我陈凤鸣有着神眼之名,只要看过一眼,就算是过了十年八载,也不会忘掉一丝半点的细节。虽然她在细处作了妆扮,但是,骨架和眉眼之间,仍然与那张画像颇为神似。” “是她,要抓吗?”石头猛然一惊。 眼中全是惊喜。 “抓什么抓?” 陈凤鸣一巴掌抽在石头的后脑勺上。 “我当时不是吩咐过了吗?只管造大声势,摆出样子来……就算是真遇着了,也不要接触,不要问话,更不要抓捕,你都听到狗脑子里去了?” “是是,头,我记着呢,我们都记得。” 石头被打得抱头,心里则是在想,“陈捕头果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完全不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所谓功劳,就把自己陷入麻烦之中。难怪年纪不大,就已经身为十个坊市缉凶总捕,这眼力和行事风格,真是滴水不漏,让人佩服。” 第五十八章 听话就行 “咱们蒙骗过去了吗?” 李小宛惊魂未定。 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 张坤摇摇头;“没有,那位陈捕头,是个厉害人物,性子阴沉得很。他基本上已经把杀死罗威父子的凶手,锁定到我的身上了。” “啊……” “就算是一时半会不能确定,从看到你的那一刻起,基本上也猜到八九不离十。” “那他怎么没有动手?” 李小宛冷静了下来,凝眉苦思,隐隐就明白了些什么。 “所以说,他聪明喽。” 张坤哑然失笑,“希望他能一直这么聪明下去。” 他左手手指微缩,把扣在掌心的左轮手枪,悄悄收到长袖深处,心里的杀意渐渐淡去。 望着属性栏那仅剩的,孤零零的三点龙气值。 又忍不住有些发愁。 把枪法从入门,提升到精通境界,偷袭之下,就算是暗劲层次的高手,措手不及之下,也得饮恨。 但如果对方是身法高手,面对这种情况,肯定反应会更快一些。一支手枪正面偷袭有点不够,除非离得远远的暗算。 那陈凤鸣看起来是有着筋骨大成迹像,但他出身会友,练的是三皇炮锤、夫子拱手。 这门拳法以拳势称雄,讲究堂堂正正对敌,对付洋枪应该并不会特别擅长。 ‘这枪法技能的等级还是有些低了,最多与个特种兵差不多,对付武林高手,还算不得必杀技。’ 张坤心中微微叹息。 …… 源顺镖局的镖头身死事件,在某些圈子里是大事。 但是,放眼到京城这个层面,这就是一个底层百姓的微不足道的小小际遇…… 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有人出生,没什么值得记挂的。 又过了三天,吴仲达带着人手匆匆南下,接应总镖头去了。 张坤和李小宛两人合开的百草堂,也已经开始有了进帐,陆陆续续的就有穷苦百姓前来问诊。 正当治好了第十三个病人,替那老汉把腿部血肉里的水蛭弄死……百草堂门口,就进来一个英气勃勃,走路带风的女……汉子。 “你来啦?” 张坤默默的收敛起心内一丝龙气点增长的喜意,笑着迎了上去。 王小丫同学来得比预料中要迟一些。 开医馆这条路,挣龙气值虽然慢了一点,事实证明,还是有用的。 就算是三天增长一点,只要病人源源不绝,长年累月的积攒下来,成就也十分可观。 当然,病人是固定的, 也并不是每三天都会遇到像这位老伯一样纯朴…… 但这,就是希望。 可惜,人不能只顾着过自己的日子…… 源顺镖局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自己身为镖师,还得有点职业道德。 就算张坤不太看重职业道德,人情债他总要认。 所以,吴仲达拜托的这项任务,他必须走上一趟。 “是直接去正阳门吗?听说内城规矩大,很多穷讲究,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越是来到这个时代久了,张坤就越感觉有些不适应。 外城还好,就是脏乱了些,落后了些。 总的来说,身在其中,倒还能闻到几分自由的空气。 但是,如果进了内城,尤其是皇城,那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说话声音稍大,都可能会惹来别人训斥,动不动就要下跪请安…… 听人说起,进了内城高官聚集之地,对那些平头百姓来说,简直就像是进了龙潭虎穴,一不小心,会把命给丢了。 实在是不自在。 “不是去内城,而是去外城河边绿柳山庄,汪太医的别宅所在地。那里是他的制药坊,宝参丸你听过吧,益气养生,很有名气,就是他家的独门方子。” 王静雅神情轻松之中,透着丝丝期待。 可怜她一直被王总镖头摁着,就是不让她出任务。 一身修为达到锻骨,神力惊人,足堪与暗劲大拳师争一争风头的猛将之才,就这么虚度了光阴,没有做出一点功绩来。 要说心里不憋闷,那肯定是在说笑。 所以,就算是个保镖护卫的任务,她仍然兴致勃勃。 “快走吧,不好太过耽搁。” 王静雅风风火火的就拖着张坤的衣袖,转身直往门外走。 “唉,小丫姐。” 李小宛一看就急了。 “放心吧,小宛妹子你就好好坐堂看家啊,我安排了几个仆役帮手,有没有张坤在这里也没什么大碍。你小医仙医术高明,很是能干,你能行滴。” 王静雅呵呵笑着,脚下像踩了风火轮一般,完全不给李小宛说话的机会。 虽说这个妹子看起来身子小小,并没有什么威慑力,但是,王小丫不知为何,见到她心里总是有些发。 只觉得这妹子古灵精怪的,外表柔柔弱弱,心里其实住着一只小狐狸。 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经常会被“小妹妹”猜中心思……只是认为,这是一个武者,对医生的天然敬畏。 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 绿柳山庄风景殊异。 此时正是杨柳飘絮的季节…… 张坤和王静雅两人下了马车,就忍不住齐齐打了个喷嚏,连忙捂住口鼻,过了好一会,才习惯下来。 放眼望去。 一排排柳树垂在河边,直向岸上蔓延,隐隐就能看到飞檐斗角。 绿柳山庄掩映其中。 会友镖局的镖师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原来是王师姐和张师弟,久仰久仰。王师姐巾帼不让须眉,这次有你前来,任务就轻松了,咱们只需跟在后面摇旗呐喊就可以。” 说话的是一个身形高大壮健,阳光开朗的青年。年纪约莫二十岁,一身短打劲装,穿在他的身上,竟然透出几分轩昂神骏姿态,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这位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啊,血眼狂刀之名,这段时间更是震耳欲聋,卧虎寨被灭一事,更是大快人心,张师弟,来来,我来为你介绍。” ‘血眼狂刀,好难听,啥时候我有了这么个外号……’ 这货谁呀? 简直是社交牛逼症。 张坤听得脑子发麻。 对方牛逼就牛逼在,一脸自然熟的模样,偏偏让人还生不出反感来,更是下意识的会认为他汉有威胁。 实际上,这年轻人威胁大大的有。、 他手里拎着一杆亮银枪,身形动处,如狸猫、似猛虎……筋骨劲力内蕴,血气健旺如同火炉。 更厉害的是,王小丫同学,被他几句话一捧,崩紧的肌肉都松了下来,一脸很开心的样子。 “不用介绍了,会友李尧成,黑衣小子龙之名,我想听不见都难。你那套七探盘蛇枪,我老早就想见识见识了,看看是如何的神出鬼没?” 王静雅有些不服气的瞪了李尧成一眼,又向旁边黑脸严肃汉子行礼:“罗师叔也来了啊,这么大阵仗,可是把我们源顺镖局给比了下去了。” “嗯。” 罗师叔目光扫了一眼王静雅和张坤,微显木讷道:“这次护镖任务,其实不难,听从主家吩咐就是,切莫自作主张。” “那是当然。” 王静雅答得痛快,眼中神情却是有些不以为然。 这是在敲打自己两个呢? 他们会友镖局一来就是两个暗劲级别的镖头,而自己这边是两位明劲锻骨级别的大镖师,风头不用争都输了。 罗师叔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他们不要捣乱,听话就成。 第五十九章 挡箭牌 “这批参丸,宫内催得很急,事关重大,几位莫要懈怠。若是三天炼药时间之内,都平安无事,定然重重酬谢诸位。” 赵老管家走了上前,数语之间,就把这次出镖任务以及报酬说清楚。 其他的不要他们管,只管押货。 并且,在制药期间守御,防止宵小上门捣乱。 “不就是炼个药吗?永济堂的宝参丸卖得很好啊,救了不少人的性命,有哪个不开眼的,连制药的生意都想折腾黄了?” 王静雅大咧咧的笑道:“这事,还需要源顺和会友两大镖局联合出动,我怎么看着有些小题大作了?” 一般来说,镖局接生意,也不是主家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有些时候,得大略知道其中内幕,并且,还要知道有可能出现的危险,到底来自哪里? 对手又有多强? 否则的话,要是双眼一抹黑,就很可能护镖不利,被敌所乘。 王静雅外粗内细,平日里心直口快习惯了,幼时也听多了江湖的种种门道,此时就问出心中疑惑之处。 “你们只管护镖就是,也不用出城,很简单的事情,整得这么麻烦做甚?不相干的事情,莫要多问。” 赵老管家身边一个身躯胖大,如同肉山一般的汉子,双手提着枝杈锋锐的奇形刀刃。 不耐烦的走上前来说道。 这人身形虽壮,走路之时,却十分轻盈,落地无声,隐隐有作势欲扑之感。 恍如一头潜伏爪牙的吊睛白额大老虎。 张坤这段时间经常补课,见识百家所学,最喜欢听一些老镖师讲古。 倒是看出来了,这胖大汉子修行的应该是形意虎拳,拿的兵器是麒麟刀……这门刀法锁钩切割,最是擅长破枪破阵。 尤其是在狭小的空间之内,占尽便宜。 “既然雷师傅这么说,咱们照做就是,不要多问了。久闻河间雷虎不但虎拳得了真意,一手麒麟八式,也是十分了得,定然不会出了差错。” 会友镖局罗玉朴向前拱了拱手,漆黑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不知接下来,是怎么个章程?还请细细说明。” “罗师傅客气,有你在,我倒是放心了。内围有我等看护,身为汪家护卫首领,自然要顾着主家的安危。罗师傅几位,就在外围守御,防止贼人近前就行。” 他说着话,扫了一眼张坤几人,又道:“只不过,这几位小朋友,出道时间不长,有可能会对很多事情好奇,还望罗师傅多多提点。” “那是自然。” 罗玉朴也没什么多说的,带着些微警告的看了王静雅和张坤一眼,显然是让他们不要多事。 “那是汪太医吗?他竟然没上前说话,只是派出一个管家和护院首领与我们打交道?” 张坤看了一眼,走在队伍头前的老者,见他不发一言钻进了马车,心中纳闷。 自己这几人不说是江湖地位很高,至少也不算无名之辈。被请来护镖,主家架子却摆得高高的,显得有些不够重视的样子。 莫非,这一趟短途镖,只是幌子,自己这些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安啦,大夫都是如此,平日里目高于顶的……汪太和身为御医多年,在京城名气很大,又制出宝参丸这种益气养生的良方好药,多受达官贵人吹捧…… 尤其是,他现在升为从五品左院判,能随时出入深宫内苑,得了太后和皇帝青眼。这种人,你觉得他能跟咱们这些泥腿子说话?” 李尧成很会查颜观色,见着张坤目视汪太医,猜到他的想法,笑嘻嘻的说道:“兄弟你第一次出镖,可能不太习惯。这些达官贵人的嘴脸,以后可会经常见到,慢慢的就见怪不怪了。咱们讨生活的,没那么大气性。” 是啊,在镖局自己人眼里,业务宽广,朋友遍天下,名气是真的能当饭吃。 但是,在一些官员眼里,其实还是上不得台面…… 就算再能打,手下再多,也是下里巴人。 自然不用放在心上。 …… “接到货了,打出旗子吧。”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一行人来到南门墙根底下,一家三进院落。 等了一会,又有四架马车驶将出来,车厢封得严严实实的。 虽然在马上竖起了镖旗,但是,会友和源顺镖局四人,却仍然没有机会靠近那五驾马车。 麒麟刀罗虎带着十来个护院,四围守着那些马车车厢,根本就不让人靠近。 张坤还注意到,那十余个护院,有六个竟然配备着洋枪。而且,还是新式货色,不像朝廷自产列装军中的抬枪,反而与当初张坤在卧虎寨中缴获的,有些相似。 不知是鹰那里买来的,还是丽国,或者是意志联邦出产。 ‘看来,朝廷都知道自家的火器不行,也对,外战接连失败,并非偶然。士兵素质比不上人家这是原因所在,武器的差距不可忽视。这时候,连民间都开始想尽办法开始购买洋人手中的武器,朝廷有识之士,也应该启练新军了。’ ‘后来那位大出风头,一步步走上历史舞台的袁双城大头同学,应该也已经崭露头角……好像他也是支持维新变法的,不知这时候,会不会与王总镖头在一块?还是说,已经来了京城?’ 身边都是一些大老粗。 张坤还真没有太多渠道了解朝堂之上的具体事务。 当初学的那些历史知识,还比不上在网络上面看来的一些有趣的野史,他只能算是懂了点皮毛。 对此时的人物所处位置,以及工业水平和军队战力,他也没有个清晰认知,多半是靠猜。 脑子里转着这些多余的念头,张坤按步当车,跟着前行。 这趟镖真的太无聊。 他严重怀疑,自己这些人,是被拉出来给人看的“牌面。” 若不是银子给得足,他都想劝劝王小丫同学,退出任务算了。 名声什么的,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镖局,也不是什么生意都必须接受的。 “奇怪,那车辙印痕很深,还不停晃动,里面到底拉的是人,还是货啊?”王小丫拎着两只八棱紫金锤,恍若不经意的轻声问道。 “小声点,这事有些不对劲,早点押完镖货,做自己本分的事,不要掺杂太深。” 罗玉朴镖头毕竟稳重,在旁低声说了句。 王静雅撇了撇嘴,再没多说什么。 一路安静下来。 果然是短途镖,又走了半个时辰,这次却是到了绿柳山庄后门。 第六十章 变起肘腋 门口大道旁,不知何时,停了一辆奢华精致的马车。 拉车双马毛发黑得发亮,看不到一丝杂色,显得十分神骏。 两个身着红袍,头戴高帽面白无须的太监,静静侍立一旁,漠然看向车队。 一只白晰如玉的手掌,掀开车帘,就能看到紫袍中年太监端坐车中。 汪太医“唉唷”一声下了马车,急急上前,面上笑纹都挤出了褶子。 “崔公公大驾光临,汪某人没能远迎,真是罪过罪过。” “汪大人正事要紧,不敢劳动大驾。老佛爷心里着急,这不,我这当奴婢的,自然要多加督促……你不会让咱家空跑一趟吧?” “那不会,刚刚出炉的宝月养生丸,正热乎着呢,想必可以支应一阵子。” 汪太和诚惶诚恐,又是躬身,又是抱拳讨饶。 “接下来的丸子,还请公公美言几句,很快就好。” 说着话,他探出衣袖,递出一叠银票。 “算你有心了。” 崔公公挥了挥手,就有旁边的红袍太监上前接过瓷瓶和银票…… 他心情似乎也变得极好,笑道:“汪大人忠诚王事,咱家就先提前恭贺大人升任院使一职。” “承您贵言,同喜,同喜。” 两人相视一笑,相得于心。 看着崔太监马车起驾,准备离开……汪太和仍然半躬着身子,脸上布满无可挑惕的笑容,目视对方走远。 “他竟然会笑,可真……” 王静雅喃喃道,喉咙不自然的耸动两下。 显然,这大妞很不习惯对面交谈的那股陈腐奴才味,这是看得难受,强行压下心中的呕吐之意。 “会不会笑?只看对面的人是谁而已。” 张坤倒是不在意,他早就从历史书上,知道这时候的官员到底是什么德性,更离谱的都有。 两种面目示人,对汪太医这种官迷心窍的人物,简直是太正常不过。 绿柳林中,突然响起一声嘶哑爆喝。 “死!” 比声音还快的是,如同飞蝗一般,扑天盖地的暗器。 咻咻厉啸声如暴雨打巴蕉,噗噗噗,就打在人身马身之上。 一时之间,尖叫声、怒吼声,马嘶声,乱成一团。 转眼就有三四人翻倒在地,痛苦挣扎。 柳枝摇晃中,一道人影踏草如飞,已经扑到了汪太和的面前。 这人身上就像是长出了无数条手臂,袖箭、攒心钉,飞蝗石、短矛等或大或小,或钝或锐的暗器,一连串从他的身上飞起,下一刻就要把汪太医打成蜂窝。 汪太和愕然抬头,眼中就露出惊恐欲绝的神色。 被这股暗器暴雨般的笼罩,他连动一根手指的念头都没有,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嗡……” 一声震耳枪鸣,如毒蛇吐信般的声音响在耳边。 身着宝蓝色劲装的李尧成,已经化为一道蓝滟滟光影,激射向前。 人随枪走,枪在意先。 枪身旋身急绕,如蛇如龙,盘旋上升。 陡然炸开点点银星,如梨花朵朵盛开。 所有暗器全都停在半空。 袖箭、钉子、石头,短矛等,在他的枪刃之下,撞出点点火花……有的倒射飞出,有的破碎成粉。 这时候,众人才听到枪芒锐响,连成一片。 “不愧是会友李尧成,果是后起俊杰,子龙再生也不过如此,却没想到,连你这种英杰,也会甘为朝廷鹰犬,助纣为虐,实在是让人齿冷。” 又是一道人影,从那暗器如雨般发射的中年长须汉子身边掠过,身子轻得像是失了地心引力一般,飞腾扑跃,配合着暗器,就向李尧成杀来。 最难得的是,这人一边出手,一边还能不紧不慢的说话。 他足尖在树上点了点,落在草枝之上,只是点得草叶微微弯伏。 身形一落又起,似鹰似鱼,身形灵动扑击。 手中细长弯刀,割风无声,阴柔至极。 “两个打一个,算什么本事?” 罗玉朴端枪在手,吐气开声,枪出风雷响,震荡成圆。 横枪一拦,就把那柄细长弯刀栏了下来。 他嘴里丝毫不曾示弱:“八臂如来叶银章,柳叶刀周长河,你们小刀会不在南方造反,却是跑到京城来坏我会友名声,这可不好。” “要动手吗?” 王静雅双锤在手,轻轻撞击,气血已经沸腾。 “且慢,小心声东击西。” 张坤使了个眼色,看向那坠在后面的数辆马车。 刚刚汪太和遇袭之时,八臂如来叶银章先声夺人,暗器如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就连汪府护院首领麒麟刀罗虎,也是脚下嗵嗵,踩得地面出现一连串小坑,直冲汪太和。 他扑势如虎,毕竟还是离得远了点,反应也没李尧成那么灵快,就慢了几步。 这时,见着汪太和身前的暗器全都被挡了下来,会友镖局两人同时出手,已是拦下了刺客。 他心中微定,脚步后撤,身形如虎剪尾,转头又往马车方向扑去。 果然,张坤的判断没错,雷虎的应变也没错。 柳树林里发一声喊,又扑出十来人。 为首一人身着箭衣,身形婀娜,手中双刀如轮,扑向马车,同时厉声叫道:“思诚,救人要紧,今日有两大镖局帮着这贼子,暂且留他一条狗命。你父之仇,容后再报。” “师姐……” 她身旁一个面色白晰,带着斯文儒雅之气的青年,闻言不甘心的就跟着向马车杀去,一边挥动手中长剑,一边怒声道:“不单是为了家仇,今日不杀汪太和,这狗贼还不知还会害死多少孩子……以童男童女心头热血炼药,也亏他想得出来。妖后此举,遗毒无穷,此时杀人最重要。” 张坤和王静雅本是几步抢上,拦在马车之前,闻言身形就是一顿,互相对视一眼,眼神震撼。 转头齐唰唰的就望向马车。 如果真如这些刺客所说,那源顺镖局接的这趟任务,就真的坑死人了。 雷虎状若疯虎一般,两只麒麟刀探前,拦了上去,却已经太迟。 那女人双刀一展,就斩倒两名护卫,刀光掠过中间一辆马车车厢,斩开帷幔…… 布帘飘落,天光照入。 就见到车厢里面排排坐,坐着五六个被绑着手脚,塞着布片的小男孩、小女孩。 此时个个眼泡红肿,又发不出声音。 只是挣扎着,蹭动着,要爬出车厢。 第六十一章 抢先翻脸 “叶玉英,你好胆?” 雷虎是深知其中内情的,看到这幕,脑子发炸,怒吼一声。 一时微觉失措。 “今天,就让人见识尔等真面目。” 叶玉英双刀建功,眼神愈发冰寒,身形左扑。 脚步错动,就到了另外一驾马车前,一刀划开帷幕。 在她看来,这种机密大事,自己这些人好不容易才探知消息,传出去了,因为人微言轻,也没什么人肯信。 但是,在场有着会友和源顺镖局的镖师,他们在京师家大业大,就算不期望对方能反戈一击,也能让此事大白于天下。或许就能把妖后拉下神坛,变得人人喊打。 一刀划开,帷幕落下。 马车之中的情景,让所有人都不由一愣。 倒不是第二辆马车没有小孩,而是多了一个人。 一个身着月白道袍,鹤发童颜、宝相庄严的老道士。 “女娃娃,这又何必呢?” 老道士咧嘴一笑,脸上手上浮现出淡淡金色,眼神诡异。 一掌探出,身形就像是扯线风筝般,呼的窜到箭叶玉英的面前,掌心轰鸣炸响…… “明王降世法身,天罡御雷正法。” “快退!那是红莲妖道。” 叶银章和周长河,正与会友镖局两人拼得不可开交,一时来不及斩杀汪太和,此时分心一看,当即爆喝出声。 当下也顾不得与罗玉朴、李成尧两人纠缠,反身扑向马车处。 可是,那面上金光隐隐的老道士,却是出手太快。 叶玉英只来得及双刀十字交错,护在胸前。 就被那金色手掌拍在刀身之上。 咣…… 双刀断裂破碎,五指微微合拢,掌心呈鸡心状,一掌余力未消,印在叶玉英的胸口。 “噗……” 叶玉英被一掌打得倒飞,身在半空,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嘴里喷血,显然已是重伤。 “师姐。” 使剑青年目眦欲裂,一把接住叶玉英,耳中就听到师父和师叔两人在喊叫:“快走,来日方长。” 几人互相掩护着,招呼小刀会众人闪身就没入柳林中,一时之间,竟然没人追击。 …… 会友镖局罗玉朴和李尧成两人脸色难看,不敢置信的看着两辆马车里的孩童。 他们哪里还不知道,这次是接到黑镖了。 若是此事传将出去,他会友的名声,再也别想要。 定然也变得臭名昭著。 “你们竟然做下这等事情,简直天理难容。” 罗玉朴须眉皆张,死死看向汪太和。 汪太和脱离危机,已经跑到马车旁,惊魂稍定,闻言强笑道,“罗师傅,我有苦衷,听我一一说来……” 一只手背在身后,打了个手势。 嘴里冷喝道:“动手,把他们全都留下。” 一声令下之后,又转头道:“莲心尊者,崔公公,我欠你们一个人情。” 汪太医怕死归怕死,做事却是果断得很。 事情已经穿梆,他也不想着补救。 把看到的外人全都杀死,那就等于没事,小刀会众人已然照面,还有人受伤,已从暗中转明,不足为患。 倒是会友镖局和源顺镖局,根深叶茂,不能放走一人。 他刚刚开口,罗玉朴就勃然大怒,手中长枪一摆,疾向前冲。 王静雅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原来这位雇主,选择在自己这些人翻脸之前,先行翻脸了,她双锤一错,也想跟着往前冲杀。 还只是冲出一步,耳中听得一声大吼:“趴下!” 然后,小腿已是被人一把扯住。 她刚想发力,就醒悟过来,这是张坤的声音,当下顺势扑倒在地。 呯呯呯呯…… 响雷般的炸响震鸣。 数道尖啸锐风,从头顶上空呼啸离去,身后传来扑扑闷响。 尘烟起处,她猛然抬头望去,就见原本因为骤然受袭,而慌乱躲避的那些汪府护卫。 此时或是趴在地上,或是半蹲身起来,手中举着洋枪,枪口喷出火花。 最可气的是,那五辆马车之中,有两辆马车布帘被掀开,也有两支洋枪枪口探了出来,同时开火。 刚刚冲出几步的罗玉朴,脚步顿在原地,只来得及躲开半步,身上已经出现三个血洞。 他伸手执枪,指着汪太和,“你……” 一句话没说出来,就此扑倒在地。 “罗师叔……” 李尧成咬牙闷哼一声,趴在地上的身体,腰背微弹,长枪前探,手肘用力,身形如蛇般涌动着,一窜就窜出两丈远。 他连窜带跑,长枪舞成一团银光,当头扎向汪太和。 刚刚变起仓促,他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向汪太和问责,也是义愤填膺。罗玉朴向前质问的时候,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没想到的只是,对方竟然毫不迟疑的下令灭口。 更没想到,那些护卫枪手是真敢开枪,一丝停顿都没有。 若非耳中听到提醒,他多留了个心眼,此时恐怕也步了罗师叔的后尘,直接丧命在枪口之下。 在李尧成贴地冲出的同时,张坤抢先一步已经动了。 他精神无比集中,耳中听得枪栓响动的的声音,清烟腾起,对面枪口跳起,又重新压了下来,眼见就将迎接第二波齐射…… 李尧成扑到马车前,离着三丈,张坤已是开枪了。 他身形半起,左手稳如泰山,枪口移动之间,火光迸射,啪啪啪……接连六响。 首先是两辆马车上,两个人影翻倒跌落,脑袋炸出一个血洞。 地面草从中,马车旁,四个枪手,身体也同时一震,眉心出现血痕,翻身就倒。 其余两个枪手吓得连滚滚带爬,惊慌呼叫,连枪几乎都拿不稳了。 “先杀枪手。” 张坤连发六枪,打固定耙,还是很精准的。 枪法点到了“精通”,虽然算不得神枪手,对付几个武技普通,靠着洋枪逞威的护卫,足够了。 只可惜子弹不够多。 打完六发,要重新填充。 右手刚刚摸到填弹器,身边传来一声风响,两道刀影交错斩来。 耳中就听到虎吼声。 自己知道先杀枪手,对面也知道。 雷虎早就蓄势以待,刚刚稍一分神,就被杀了六个枪手,他心中亡魂大冒,一眼就看穿了张坤短枪打空了子弹,脚下微弹,如猛虎下山般扑了过来。 麒麟双刀纵横挥斩,斩出一面刀幕。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继续填充子弹,那无疑就是自寻死路了。 张坤身形倒跃而起,心意合一,立地如松,手中长刀卷起阵阵浪涛,封死身前三尺,连挡七刀。 一时脱不开身。 眼角余光,也看到李尧成已被那月白道袍的老道士挡住,竟然不得寸进。 他那如龙似蛇的一支银枪,被那老道人手泛金芒,招招硬打横拦,打得嗡嗡作响,守多于攻。 幸好,王小丫同学很靠得住,坚决执行了张坤“先杀枪手”的指令。 枪声响过之后,她如同一只豹子般,一跃数丈,吐气开声,就杀到了护卫群中。 两枚紫金锤舞将起来。 如流星追月,把两个枪手打得如同风筝般飞起半空,当场骨断筋折,连人带枪打得弯曲不成人样了。 杀完枪手,王静雅也不停留…… 似乎是先前憋气得很了,又恨汪太和下令攻击,目标直指汪太医。 双锤掀起风暴,打得仅剩的几个护卫七零八落,无人敢挡其锋。 第六十二章 残心爆力 张坤刀法小成,单臂挥动足有六百余斤,敏捷也一点不低。出手速度,比同练六合拳的王静雅还要快上许多。 但他发现,对面的雷虎,双刀舞动之后,力量比起自己竟然一点也不低,还隐隐有些超过。 而且,这位刀法奇形,招数古怪,暗藏凶险…… 短时间之内,没有看透对方的刀法之前,竟然拿不下来。 麒麟刀的刀法,注重一个锁拿勾切,借势用力。 雷虎出手虽然凶猛,气势如虎,但他的招数却是细腻微妙,处处暗设陷阱。 这显然是个老江湖。 被他缠住,两人连对十三刀,张坤微占上风,却迟迟不能建功。只能压下心头躁意,细细试探观察对方刀法。 刀拳一体,每一门厉害的武功,是对自己本身底蕴的极大补充。 张坤心知这一点。 此时跟同是暗劲,甚至是易筋大成的刀客生死对刀,心中就升起无穷感悟来。 只觉刀术越来越是圆熟老到,出手运刀也是越来越轻松,对方的刀法渐渐的就少了一些威胁。 “今日此事,已难善了,你就此逃离,我饶你一命。” 为防夜长梦多,张坤刀光愈急,言语攻心。 雷虎不但不退,反而被激起了心中凶性:“小子,你还嫩了点,以为今天就能赢了吗?怕是梦还没醒吧。” 他心无杂念,只想拖过一时就是一时,定要把镖局几人斩杀当场。 一年数千上万两雪花白银入手,在京师正阳门下繁华地区,雷虎已经讨了七房小妾,住了三进大院,家中婢仆成群。 这种富贵风光的日子,过惯了,他哪里甘心舍弃。 汪太医并不是一个吝啬的主家,对自己的性命安全看得尤其重要,舍得花银子拉拢好手。 所以,雷虎怎么可能不全心竭力为他卖命? 他再不想回到穷山沟里,授徒传武,在乡下小员外那里讨几口冷饭吃。 “既然你存心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张坤眼神一冷,他已经发现,汪太和并没有死。 不但他没死,王静雅那里反倒是危险了。 远处,一道紫影如风驰电掣般,腾跳如飞……只是说两句话的功夫,已是扑到王静雅的身前。 枪影如影随行,招招夺命。 银光闪动中,还听到尖厉的嗓音:“汪大人,今日此事,你可得好好记住了,那宝月养生丸,怎么也得给我留上一份。” “放心,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崔公公。今日大恩,汪某人决不敢忘。” 汪太和开怀笑道,在他看来,崔玉明既然也出手,局势就已经定下来了。更奇妙的是,有宫中二总管插手,所有后患都会被处理,此事再无后患。 “五虎断魂枪,罗成的枪法竟然落到你这等阉人手里,真是明珠暗投。” 王静雅双锤舞得泼水不露,空气震响轰鸣,可是,却挡不住崔玉明冷厉诡异的断魂枪法。 尤其是,这紫袍中年太监,身形极其滑溜,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脚下踏地无声,出枪角度阴狠,让她连主动进攻的机会都没有。 只能左挡右遮,越打越是艰难。 “嘴毒的丫头,等会割下你的脑袋,当尿壶。” 被王静雅说成是阉人,崔玉明此时也不笑了,出手越来越急,身形左闪右扑,来回旋转,如同鬼影一般。 显然,已是把游身八卦身法,练到了大成的地步,以暗劲高段的实力,对付一个明劲阶段的武者,若非忌惮王静雅天生无双怪力,生怕对方临死之前,拿锤子擦到自己,恐怕他已经得手。 张坤发现,只是过手数招,两三个呼吸之间,王静雅那里已经陷入危局。 他心头一怒,心脏狂跳,血贯瞳仁。 长长吸了一口气,身形就拔高寸许,本来略显清瘦的身形,也跟着鼓涨起来。 刀光一厉,如劈山,如斩海,从细腻精致,变得大开大合。 左拳化掌,则是敲打锁固,以拳夹刀,招招抢攻。 浑然不顾手臂之上、虎口之处,被割出深深的刀痕,几可见骨。 近身搏杀,招招凶险。 这才是六合刀真意所在。 心与气合、气与意合,意与力合。 内三合悄悄然就已经完成,心脏越跳越急,力量爆发越猛,身形步态也更快了三成。 这就是‘残心’秘法了。 张坤提升六合刀到了易筋通脉境界之时,就发现,这门拳法和刀术,其实也是有着激发潜力,短时间爆发攻击力的法门。 各门各派,其实都有。 当初与罗威搏杀之时,对方就是运用了“残心”秘法,最后那招“掣电崩枪式”就有莫测之威。 一枪崩来,张坤的长刀都被崩成碎片。 若非他抢先近身,以圆满破限层次的六合拳处处占得先机,三拳七腿全部中的,想要短时间之内打死罗威,还是很困难的。 不过,这种激发潜力的搏命能力,也只能维持短短七八个呼吸时间,事后就会大大伤身,不养上十天半月,根本就恢复不了,期间也不能再次与人动手。 除了感觉到危及生命的危险,一般人也不会轻易用出就是了。 可是,张坤不怕。 甚至,就算挨上对方一刀,只要不是断肢伤害,当场被捅个窟窿,也能当做无事发生。 李尧成那里看来是靠不住了。 红莲会“莲心尊者”比想像中更强。 在张坤看来,甚至比雷虎还强,很可能都已经摸到下一层次的门槛了。 李尧成能够坚持下来,缠住对方就算不错。 他的盘蛇枪法,的确是刚柔百变,细腻刻骨,如同被拉到急限的弓弦,总也不会崩断,反而隐隐有着一点反击之力。 ‘只能速战速决。’ 无论怎么看,都只能靠自己。 张坤猛然长啸一声,身影突进。 左掌化拳崩山,错开奇形刀锋,右刀力劈华山,轰的一声,斩在雷虎横空刀身之上。 双刀巨力交锋,齐齐弹开。 张坤右手松刀,快如闪电,一拳弯弓射日,轰在雷虎胸口,打得他身形躬起,踉跄后退。 残心爆力之后,张坤力量输出更猛,出手更快。 此时脱刀化拳,更是凶猛无匹。 一拳击中,他脚交错,旋身接刀,反手一挥。 哧…… 雷虎圆瞪双目,眼中惊惧刚刚浮现,一颗头颅,就被斩到空中。 血水冲天。 张坤强行爆发,杀了雷虎,一声厉啸,头也不回,追风赶月就向紫袍太监那里扑去。 人未到,刀先行。 他已经看到,王静雅终于遮挡不及,被那身形有如鬼影般的崔玉明一枪反刺,刺中小腹。 她双锤舞空,脸色惨白,歪斜着后退,血水染红了衣襟。 就算是中枪,她也忍住没吭一声,仍然斗志未减,锤势连绵……可惜,崔玉明却显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性子,急追而上。 第六十三章 回马枪 崔玉明乘胜追击,脚下趟泥步,滑剪如坐轿……身形忽矮,长枪贴地溜出,放长击远,再刺王静雅下盘小腹处。 此人心思诡谲,抓住漏洞就接连进攻。 这也是因为王静雅身为锤将,胯下无马。双拳撑开时,轮转出击,最难发力的其实就是中盘靠下。 眼见得一锤舞空,那枪伸缩间,就到了她的身前。 王静雅眼眸微缩,挡不住干脆不挡了……身形前冲,右锤贯风,当头落下。 她宁愿被一枪贯穿前后,也要进攻。 其悍烈刚猛,可见一斑。 崔玉明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若是刚开始,眼前这位神力女将状态完好之时,他还要忌惮三分,不敢把枪势用老。 现在对方行动明显不便,这么猛打猛冲上前,自己完全来得及一枪把她刺死,还能躲过锤锋,不受半点伤害。 他有这个自信。 下一刻,他就不这么想了。 右手发力,如弯强弓,正要发力突刺,突然,锐风扑面,脖颈处一股冷意袭来。 耳边就听到刀刃破风尖啸。 白光如练。 “好凶的刀。” 都不用回头,崔玉明就知道,雷虎那边已经战败身死,心里暗骂一声废物的同时,倒也不敢怠慢。 在他的感觉之中,这刀势如山崩。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以及选取角度,都是玄妙至极。 隐隐之间,更有着无穷变化。 只要自己还一意孤行的想要刺死那个野蛮丫头,头颅就算不被斩掉,半拉身体,也会被一刀拖落,劈成两片。 “游龙……” 崔玉明一声尖啸。 双腿微剪发力,身形已是旋转化圆。手中长枪“嗖”的一声缩了回来……手掌交错,枪头变枪尾,在胸前、脖颈之间,轮转成弧…… 叮…… 刀枪相交。 崔玉明就如脚上抹油一般,起伏如龙,掌化牛舌,已是搭到张坤的刀背之上。 同时,枪锋从胸侧探出,直刺张坤咽喉。 来去如电,处处杀招。 八卦游身步,结合五虎断魂枪。 既滑溜,又狠辣。 崔玉明连防带攻,顺畅自然,如风行水上,让人一时之间,很难反应过来。 “好身法。” 张坤一见不惊反喜。 他早就眼馋这套身法步法很久了。 自己的体质涨得很快,眼见得就要比肩暗劲积年老拳师,可是,敏捷方面,比起这些主练敏捷的大拳师,还是差了不少火候。 无论是练拳,还是练兵器,想要百战不败,就要把自己的短板练得少少的,把自己的长处,练得多多的。 待到所有方向都全面发展,变成真正的六边形战士,再与人争斗,无论什么样的对手,面对自己都如老鼠拉龟,无从下手。 这才是真正的王道打法。 而不是靠着一招鲜吃遍天的偏门手法,去逞一时之强。 有些杀招,你练得再是精锐,一旦被人见着,被人破解,就会失去突然性,效果大减。 真正到了生死搏杀之时,结局可想而知。 先前王静雅之所以小腹中枪,就是因为她的身法弱点,被对方这位游身大师窥破。 打起来束手束脚,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近身搏杀,正好我也擅长。’ 张坤六合拳法圆满破限,已达举手投足皆是妙招的地步,再不拘泥于形变,而是神意一动,变化随心。 牛舌掌刚刚搭在刀背之上。 他手中长刀应激而动,已经如同钻头般疾旋。 哧…… 崔玉明手掌被斩出一道血痕,长枪猛然刺空,吓得脚下一动,就溜出五尺之外。 避开接下来的兜头一斩。 他不再近身夺刀,心知眼前的对手与先前的使锤姑娘完全是两回事。 于是,放长击远,枪势如同游龙般展开。 身形飘忽不定,时窜高,时伏低,围着张坤走着圆圈。 竟是织出一片绵密枪雨来。 三个呼吸之中,崔玉贵就连踩二十八步,刺出三十六枪。 枪枪夺命,不离要害左近。 张坤震喝一声,刀势展开,身周斩出一片刀幕。 他脚下跟随枪势踏圆,一式“八方风雨”,真真能锁八面,水泼难进。 看看崔玉明枪势稍歇,后力难继。 张坤刀势暴涨,一式虎扑,刀光裹头,向前突斩。 他“残心”秘法还剩三个呼吸时间,此时正是力量速度最盛之时…… 体内血液激荡,发出哗哗大响;筋骨嗡鸣着,刀光如练。 横扫直劈,勇不可当。 崔玉明气势被夺,脚下抹油,拖枪便走。 他发现,对方的技巧竟然也高明得吓人,而那旁边腹部受伤、委顿在地上的高大女子,此时已经点燃了号箭。一道光芒冲上高空,炸开光影。 ‘这是在,搬救兵!’ 崔玉明心里暗骂。 他也想搬救兵,奈何这时的场面,有些见不得光。 私下里为太后做这事,是能做不能说,若是等源顺镖局大队人马赶到,到时想要辩解都很为难。 更严重的是,这事传将出去,很可能会引起朝堂清流攻讦,引起皇帝震怒,连太后也不一定会死保自己。 说不定,会成为弃子。 ‘攻亏一篑,罪魁祸首就是你。’ 崔玉明拖枪佯败,心内杀机深沉,低垂的眼眸凶光隐隐。 世人都知道,罗家枪法有一式“回马枪”,杀将无数,难挡难逃。 这枪号称无解。 使枪之人逃离之时,除非不追,否则必然中招。 野史上还说了,罗成当初与表兄秦琼互传绝学时,宁愿发誓受万箭穿心而死,都不愿传下这门杀招。可想而知,他对此枪的看重。 可以称为排名天下前列的保命绝招,杀敌妙招。 此枪的厉害之处,就是不回头,不作势,只是正常前行。本来前指的枪锋,突然向后回刺。 发力完满,全无征兆。 等到对手发现,枪刃已然贯体而入。 崔玉明号称“小罗成”,自然深得此枪三昧。 殿前演武之时,就算是当年董公,也对此枪赞赏有加,更得了太后赏赐。 张坤倒是没想那么多。 他的“残心”秘法爆发时间已经到了尾声,又心恨崔玉明伤了王静雅,此时杀意盈胸,气势正盛。 见得崔玉明拖枪败走,气机牵引之下,刀光一展,身随刀走,已斩到崔玉明的后背。 第六十四章 金丝甲 嗖…… 一点冷风突起。 寒芒入目。 枪尖已经刺到胸口。 电光火石之中,张坤眼神一厉,却是脚下不动,继续前冲。 身形微侧,手中长刀重重斩落。 噗…… 枪刃透体而入。 张坤堪堪避开心脏,左肩窝就中了一枪,手中长刀同时发力,斩在崔玉明的后背之上。 虎算人,人亦算虎。 如果崔玉明全心逃走,张坤还真不一定能追得上他,就算有着秘法爆发也没用,敏捷比不上。 但是,崔玉明逃得虽快,拖枪埋头狂奔,也像是真的,却与他的真实实力有所不符。 张坤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依仗的就是不惧受伤。 这时只要避得要害攻击,就是杀敌良机。 先前王静雅已经说了,对方用的是罗成的五虎断魂枪,他哪里还不留意这一招。 罗成之名,可是大名鼎鼎。 眼前对手继承罗家枪法,又是暗劲巅峰大拳师,用出的绝招,张抻并没有把握能够完全躲过。 但他又何必去躲。 刀刃破开崔玉明后背紫袍,就如斩在牛筋之上,往侧一滑,竟然没有斩将进去。 张坤眼中见着紫袍下面的一线金光,心中暗骂。 ‘这死太监竟然还穿了防身秘宝金丝甲,外表看不出来。’ 刀枪互换一招。 崔玉明被巨力斩击,虽然没有被劈成两半,却也受了震伤。 脚下一沉,落地翻滚,当场就喷出一口鲜血来。 他收枪回头,待要发力再刺。 却发现,对手竟然退得比他还要快。 已是退出七丈,连刀都不要了。 ‘那是什么?’ 他分明看到,刚刚运刀如风的对手,此时肩头渗血,却是嘴角带着冷笑,从袖中滑出一柄乌黑锃亮的左轮短枪来。另一只手,已经有一个圆盘物什,向短枪靠拢。 “卑鄙!” 崔玉明一时亡魂大冒。 再也不想反击的事了。 先前远远看着,汪家护卫群中那六个洋枪手,到底是怎以被爆头杀死的。 如果没有大战连场,处于神完气足的时候。 崔玉明有自信,这短枪奈何不得自己。 但现在,让对手装好铁子,六枪连发之下,他不敢保证,自己能躲得过去。 金丝甲只是背心,挡住前胸后背,挡不住脑袋啊。 一念及此。 崔玉明嘶声大喝,“小春子,小冬子,杀了他,他受了伤。” 嘴里这样喊,他头也不回,身形扑出蛇形,已是窜入树林。跃上马车,打马疾奔,头也不回的逃了。 身后两声枪响,远远传来…… 他心中一痛,暗暗咬牙。 “你等着,这次回去,就算调不动五城兵马司和神火营,也要调来巡捕营……好一个源顺镖局,用刀的小子,我记得你了。” 巨大的挫败和痛恨,甚至让崔玉明已经淡忘了,会友镖局也在其中插了一手。 小春子和小冬子,是他的义子,也是他亲自传授武学,教导文字的得力臂助。 无论干什么事情,都带在身边。 这次,竟然折在此处。 …… 张坤装好子弹,眼见得两个红袍小太监疯了般冲上来拦截,自然毫不留情,只是步法连闪,躲过数击。抬手两枪,把两人头颅打爆,拔腿急追。 耽搁了一小会时间,再追了几步,就只能看到马车远去的滚滚烟尘。 张坤犹豫了一下,回头看到王静雅腹部已经染红一片,半趴在草地上忍住不吭一声,重重喘气。 “此时救人要紧,暂且放过这死太监。” 至于李成尧那里,也不用他救。 这位此时拄着亮银枪,微俯着身子,全身汗湿,有如水洗一般。 他从头至尾,被那“莲心尊者”压制,竟然没有找到反攻的机会。 对方已经摸到了化劲易髓的门槛,体力极其强大,偏偏还得了左道邪术。可以请动明王真身护体……出掌如炸雷,像是道家雷法心诀,一接触全身都麻了。 饶是李成尧号称京师后起之秀第一人,面对这种直逼宗师的积年老拳师,还是差了一点火侯。 能撑住这么久,没有被斩杀当场,已经足堪自傲。 说来也巧,崔玉明拖枪败走的同时,老道士像是心头有着感应一般。疾风暴雨般的攻击,猛然收了回来,转身就走,走得比崔玉明还要快上半步。 张坤走了回来,看到现场就剩下三人。 一趴一站,两个半残战力,在喘着粗气。 还有一个没有受到一丁点伤势,只是懂得瑟瑟发抖的汪太和。 汪太医显然被眼前的血腥厮杀吓着了,此时裤腿都是湿答答的……见着张坤衣襟沾血,满身杀气望来,立刻扑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饶命,饶我一命,什么都给你,这事都是太后吩咐的,我也不敢不听啊……太后需要养生护颜,返老还童,崔公公那里又追要甚急,我本来也是极力反对的,后来不得已……” “这话,你跟死去的那些孩子说吧。” 张坤举了举短枪,又收了回来。 这人渣并不值得浪费一颗子弹。 他前行一步,一掌击落,重重轰在汪太和的头顶。 噗…… 如击腐土。 阴柔劲力钻脑而入,把他的脑子震成一摊浆糊。 他实在是深恨此人做事没有下限,残虐至极,因此下手极狠,绝不留情。 当那小刀会的使剑青年说出“用小孩心头热血制药”的时候,张坤立刻就记起后世在网上看到的一些黑暗手段。 他并不知道,这个时代到底是用什么法门,提取小孩心血的活力因子,让人青春常驻,迸发活力。 但是,却依稀知道,想要提取这种血液化为血清,必然有一个先置条件。那就是让取血的孩子处于极度痛苦,极度恐惧之中。换句话说,就是反复的虐待…… “你不死,我心难安呐。” 杀了汪太和,不一定能让深宫里的那些渴望长生不老的家伙们收手。但是,至少可以阻挡一时。 毕竟,一个医术精良,懂得这种高深知识,又甘愿为虎作怅的医生,恐怕也不是那么好找。 尽管这个时代黑暗,但是,大部分人还是有着良知的,张坤深信这一点。 一掌打杀汪太医,张坤身体也是微微一颤。 现场马车之中,京城各处。 突然就升起丝丝光点,如丝如缕,如光如电。 扑入眉心。 足足有十九点之多。 ‘就算不懂得此事的前因后果,但是,命运的改变,以及心中的感念,也有着如此之多的龙气点汇入。’ ‘一点一滴汇成涓流,终成浩浩大势,组成掀翻这个时代的洪流巨浪。民心不可违,黑夜之后,终究能看到曙光……’ “终究还是不够强啊,力量微薄,名声弱小,在这时代大潮之中,我只是苍海一粟。若是再强大一些,能影响到更多人,或许能把此事,从源头斩断。也能让天下的悲惨事情,少发生一些。” 不再像如今这般,朝不保夕,能更好的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张坤心念百转,脚下不停。从腰间摸出银针,向王静雅急急走去。 ‘幸好学了医术。’ 看着王静雅兀自硬撑着想要站起,张坤忍不住就摇头。 ‘这大妞,都伤成这样子了,还不服输,性子也太强了。’ 第六十五章 七星夺命 张坤打开盒子,取出银针。 这是李小宛事先准备好的。 以她的说法就是,张坤出任务在外面,又没个医生随行,万一有个头疼脑热,或者不小心受了伤,就可以拿银针刺一下自己的穴位。 有些穴位的确是可以缓解伤痛。 张坤自然是会的。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李小宛没说,张坤也知道。 这七根银针其实还可以刺激大脑穴位,再次激发身体潜力,如果真的遇到绝境了,就可以博命一击。 如果七针同时刺进大脑隐穴,发挥的效果比各派武池之中的“残心”秘法还要爆裂。 只不过,延续的时间更短,三秒之内爆发出两三倍的力量和速度,堪称绝地翻盘的不二秘法。 据李小宛说,这是她从《黄帝内经》秘闻篇中找到的一种针术,似乎是叫做“七星夺命针”,夺人之命,也夺己之命。 一般来说,从第一针刺落,到第六针行针,可以增加一倍攻击和防御力…… 只刺一针的话,可以支撑二十个呼吸,刺了第六针,也可以支撑六个呼吸。 只要不是七针齐落,事后用补药慢慢恢复元气,躺床上一段时间,也没有太大的后遗症。 不过,“七星夺命针”如果七针刺下,对人身的伤伐实在太大了。 只能支撑三个呼吸,爆发出极强潜力,并且,历史记载用针的,全都在事后三个时辰之内,身体崩溃而亡。 张坤有时也很疑惑。 李小宛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大信心,不怕七星夺命针,把自己的命也给夺走了? 他很怀疑,这丫头可能知道自己的一些什么秘密。 只是从来不说,藏在心里。 当初刚来的时候,躺在废园,奄奄一息……那种伤病,哪怕是一个毛脚医生,其实也能判断得出,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天。 李小宛在安仁堂买来的药物,并不是神丹妙药。就算有用,也是慢慢发挥作用。 想要把伤治好,肯定需要极长一段时间修养。 可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一个呼吸不到,张坤的伤势全然不见了,病也好了。 就跟神话似的。 有些事情,你说没有,他偏偏是有。 就如张坤的出现方式,以及伤病好转的神迹。 李小宛就算再怎么脑子迟钝,心里肯定一直在琢磨…… 只不过,她是个懂事的姑娘,张坤不说,她就装糊涂。 这“七星夺命针”是医家诡道传承,对于别人来说,用出此种针法自是取死有道。 但是,如果是张坤使用的话,李小宛却是知道,没有大问题。 只要不是当场死亡,也许,他有办法可以快速恢复。 就是不知道,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手段罢了。 有着这种作弊般翻盘的手段,张坤出门在外,她也不会太过担心受怕。 不怕他哪一次出门,就回不去。 ‘这套针法,我还在慢慢熟练之中,只对前面两针有着把握……主要是认穴方面,有着一点心理障碍,不太敢随意施为。这可是脑袋,一不小心扎错了,扎重了怎么办?’ 张坤有了这套针法,银针倒是带在了身上,真到了万不得已,也不得不赶鸭子上架,试上一试。 现在当然还没到这个地步。 对于其他比如止血,封穴、疗伤、通脉等针法,却是没什么障碍的。 他闭着眼睛,都可以下针,绝无错漏,效果还很好。 毕竟,再怎么说,他如今也算是一个医术“精通”境的医生。 在一些小城里面,如果要求不太高的话,已经可以让穷苦百姓称一声“神医”了。 “我还是让小宛治吧,这里,不太好。” 张坤做好了心理建设,王小丫同学倒是扭捏了起来。 她苍白的脸上,腾起一丝红晕,虚弱求恳。 “什么好不好的?医生面前没有男女之别,脱了。” 张坤板起脸。 你知道怕就好,知道害羞那更好,就得好好长个记性。 用得着这么拼死搏杀吗? 稳一稳,拖点时间,我就过来了。 结果,肚子被人捅了个洞出来,差一点就玩完。 “哦。” 王静雅鼓起勇气,要脱掉衣服,手都伸到襟扣了,又收回来,有些手足无措。 主要是伤处的位置很是微妙。 小腹处受伤,你不能仅仅掀开上衣就行,裤子也得下拉……这就有些尴尬了。 “噗哧……” 身后传来一声笑。 张坤两人转头望去。 就见到李尧成仍然满脸苍白,眼神伤痛,脑袋不自然的别向一边。 这时候笑出声来,的确是有些不合时宜啊,你师叔都死了喂。 查觉两人目光,李尧成就捂着嘴,轻咳了几声,走过去背起罗玉朴的尸身,转身就要离开,沉声道:“源顺镖局的人马上就要过来,你们要止血就得快点,江湖儿女,没那么多讲究。” 说完,就扛着人离开。 他就算不说,张坤也能看出他的脚下有些虚浮,一脚高一脚浅的。 先前的生死搏杀,对李尧成体力和心力的消耗,显然比看到的还要严重。 以至于,他根本不敢多留,生怕再出其他变故。 现场后续处理,就交给源顺镖局了。 包括送这些可怜的孩子回家。 就算找不到家的孩子,源顺镖局不是开了个父武义学吗?还可以收养下来,教文习武。 “行了,没外人看着,只有医生和病人……得,我自个来吧。” 说着话,张坤拿过一柄钢刀,哧哧哧,就割下伤口周围血淋淋的衣裤。 伤口如小孩嘴巴一般,看起来有点吓人。 万幸的是,只是刺破了皮肉,并没有伤到内脏,这就还好。 张坤行针如飞,止血、通脉、锁住痛感神经…… 行针过后,王小丫同学脸色就好多了,笑道:“没看出来,张坤你的医术还真不赖,出针好快,好像比小宛还要利索些,我这伤口不会留下疤痕吧?” 说来说去。 你就关心疤痕的事情? “不会。” 张坤木然答道。 “就连武功也不会受到影响,只不过,在伤口长好之前,这几天不要乱动,也不要鼓气发力。” “那,不方便……”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王静雅又纠结了,眉头皱成一团。 人总得有个三急,这也不能动,那也不能动,岂不是…… “到时让小宛帮忙,你就算想要我帮你,我也不干。” “张坤,你作死啊。” 王小丫同学这次再也崩不住架子,直接破功,连脖子都红了。 第六十六章 董公秘录 “咦,我记得你先前也受了伤,好像被那崔太监刺到了肩窝。” 王静雅这时才想起来。 她当时死里逃生,失血过多……头晕眼花之际,看到了张坤救下自己,并且与崔玉明生死搏杀。 两人凶险交锋,各自险过剃头。 崔太监被打得逃走,张坤自然也不是毫发无损。 衣服上的破洞和大片血迹,明摆在那里。 “没事,我只是一点皮外伤。那死太监枪法虽好,却也只能如此……不过,回马枪还真是绝招,难逃难躲。就算我时刻防备,还是被擦伤了肩膀……回去涂点药膏就好。” 事实上,张坤刚刚的“残心”秘法失效之后,巨大的反噬袭来,他差点没当场闭过气去。 内伤外伤,一齐发作,身体虚弱得像是病危之人。 唬得他连忙消耗了两点龙气值,加了一点体质。 身体立刻恢复了生龙活虎。 比起战前还要健康一些。 体质如今已经达到三十三点,单手发力,不用爆发,都有着六百六十斤力…… 虽然不见得比得上王静雅这位开了外挂的大力士,总算是相差不太远。 先前王静雅与崔玉明生死相搏,一个神力无双,一个攻速奇快,虽然很少枪锤碰撞,但总有磕着擦着的时候。 张坤分明看到,崔玉明的银枪,只要碰到锤子,就会很不自然的全身一震,然后退开来。 力量差距,至少相差两百斤。 崔玉明的力量,据张坤估计,就是六百斤出头,比自己的力量要弱一点点。 对方毕竟是暗劲易筋大成多年的老牌大拳师,力量虽然不是强项,也跟自己相差不远。 这么算下来,王静雅的力量,其实在八百斤以上。 ‘还好,还好,幸好只有八百多斤,要不,千斤神力王的外号就要被你抢了。’ 张坤心里想着这事,女版神力王,其实也挺不错的。 王静雅如今只是初入锻骨,还不曾易筋。 她年龄也不大,二十二岁,正处于飞速涨拳的年龄…… 只要再次突破,易筋成功,力量还会大幅度提升。 想来,用不了太久,这千斤力道的成就就能轻松达到,举鼎这事,想必也不是不能来上那么一次。 …… “果然有货。” 先前没来及查看,两个叫小春子、小冬子的太监,胸口都是鼓鼓囊囊的,怀里似乎塞着东西。 此时有了短暂空闲,就翻找起来。 小冬子眉心有着一个血洞,死相难看,他怀里藏着的东西却决不难看。 一小包金叶子,银锭,值个三五百两银,倒也不算什么。 可是,那一大叠银票,足足二十六张,每张都是福源钱庄的百两银票。 总共加起来,约有三千两。 这只是一个小太监,会有这么多钱?还直接带在身上? 张坤都有些震惊了。 不过想想也就理解。 崔玉明身为大内二总管,虽说不能掌兵和干涉朝堂大事。 但是,他毕竟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有的是人巴结着,说是位高权重也不为过。 他身边的亲近太监,身上多点金银算什么? 人家送礼拜见,总不能自己伸手去接吧,小太监收下就是了。 这么多银两,买药,甚至以后买装备武器,以及置办家业都不怎么缺钱……李小宛丫头,终于也不用掰着指头数着银子来过日子了。 张坤心里既是高兴,又有些失望。 钱财身外物,比起这个,他其实更想得到一些能增强实力的东西,比如秘笈。 想到秘笈,就从小春子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 张坤呼吸一滞,定睛望去,眼神就发光。 哈哈笑出声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崔玉明,我谢谢你了。” 想到崔玉明,张坤眼里浮显一丝杀机。 他正发愁着,即使下次再遇到,可能也杀不了对方。毕竟,那位的身法和拳术实在是有些赖皮,打得过就打,打不过还可以逃。 真的有了防备,自己就算是六枪连发,其实也很难对付得了。 除非把他逼在一个不能闪躲,不能逃脱的死胡同里。 但是,如果学了这本书上的武功,再来面对崔玉明,那个死太监,就不会再有半点优势。 只要敢逃,就是自寻死路。 “董公秘录,这是董还乡老宗师亲手著述。你看,字里夹缝间,还有着各种批注,说的是练法和打法,以及各种禁忌,这是真本嫡传……” 王静雅也是十分惊异。 没想到一个小太监身上,竟然藏着这东西。 “从这也看得出来,这两个小太监身份大不简单,肯定很得崔太监的看重。你杀了他们,算是结下了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得防着对方铤而走险,下手报复。” 王静雅不但家学渊源,而且,一点也不傻。 事实上,她如果真傻,练武功的时候,也不会理解这么深刻。 排除力量的因素,单论招式,其实这妞也算是很厉害的。 以明劲阶段,与崔玉明比划了这么久,才被破了一招,伤到腹部。 别人会以为是崔太监有点弱,但张坤知道,其实对方很强。 一般明劲高手,面对崔玉明,可能都走不过三合。 一动手就死掉。 如果张坤不是挂逼,此时就只能跟在王静雅的身后闻屁吃,绝不至于后来居上,还超过了她的战力。 “是真本,可惜,这门功法与我的修练路子背道而驰,不太适合。张坤,你是天才,学什么都很快……不如把这门八卦掌也学了,下次打得崔玉明狗头爆裂。” “好。” 张坤正有此意。 见到王静雅也确认这本《董公秘录》是八卦嫡脉传承真本,张坤当即就放下心来。 要不是因为此时场景不太适合,他已经忍不住开始习练。 咴…… 一声马嘶从远处传来。 就有蹄声的的答答,几道人影当先冲到。 为首一人白发苍颜,面容焦虑,却是祈福林。 除了五骑快马,身后还有两三十人落在后面,手执刀枪,气势汹汹。 源顺镖局的援兵,到了。 “小丫,你没事吧。” 祈福林一跃下马,震惊的望着眼前尸横遍地的情景,又看到那些马车里被绑着呜呜挣扎的小孩,脸色就是狂变。 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两个死得凄惨的红袍小太监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张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具体情况,容后细表……这次的雇主汪太和丧心病狂,以小孩炼药,为宫中输送养生丹药。此事红莲会莲心尊者也插手其间。会友镖局罗玉朴战死,李尧成仅以身免,此刻已经离去……宫中二总管崔玉明逃走,汪太和被我杀了。” 几句话交待清楚,张坤也不敢耽搁太久,见到源顺镖局赶来众人全都呆若木鸡的模样,喝道:“还愣着干嘛,收拾刀枪、整备马车,把小孩全都带回去,想办法通知他们的家人。还有,派一些人跟我去汪家别院搜捡一番,看看还有没有被捉的小孩,一并救出来。” 张坤知道,祁福林守成可以,性子偏向平和,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 此时方寸大乱,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复杂的事情,对随后的变化,心里也满是担忧。 所以,他是靠不住的。 还得自己安排。 “是。” 四周镖师和趟子手齐齐凛声听命。 这次,就连祈福林也没有意见,只是连连点头。 “快,快点,这里发生如此大事,巡捕营想必很快就过来,崔公公那里还有可能带人杀回来。” 第六十七章 只诛首恶 “奴才该死,奴才办事不力,请老佛爷责罚。” 崔玉贵趴在玉阶前,哭得像个百多斤的孩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柔弱而无助。 “你的确该死,叫你不要搞这么些歪门邪道,偏偏不听。这下可好,被人抓到你的小辫子了吧。区区几个乱党,也能让你灰头土脸,真是废物。” 珠帘后面,说了这句之后,就再无声息,只听得茶盏轻磕。 崔玉明等了一会,再无示下…… 他心中一松,抬起头,就看到大总管李公公掀开珠帘走了出来,打了个眼色,崔玉明连忙跟着出了长春宫。 “李公公……” 崔玉明做了错事,此时也顾不得与李公公争宠,连忙问道:“太后老佛爷那里到底是什么个意思,这事还能不能插手?”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眼神中全是阴狠:“可恶,那些乱党真是胆大包天,竟敢乱传消息,此事绝不干休。尹大师那里,可有什么说道?” “想都不要想,尹大师是咱们能随便使唤的吗?如今多事之秋,民间风声甚紧,变法人士正联合朝臣四处寻隙,此时绝不能有一丝错漏。你自个弄出来的事情,就自个平了吧,别打扰太后荣养。” 李公公一脸慈眉善目,倒是没有呵斥崔玉明,只是叹道:“玉明啊,你要记住了,咱们做奴才的,是要让主子宽心,舒服……不能办砸了差使,就让主子来背锅。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是,李公公教导得是,尹大师当然要保护老佛爷,此事我自想办法,绝不会牵连到宫中。” 崔玉明被几句敲打,说得满头大汗。 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连忙保证自己要把事情平息下来,他行礼过后,转身就走。 “慢着。” 李公公摇了摇头:“你带上朗勇巴图鲁,领一队亲卫出去吧,不要惊动武卫军,此时京师万万乱不得。还有,此事只诛首恶,不要牵连太多。尤其是源顺镖局那里,听说,袁双城练兵有成,深得陛下信重。如今小站新军驻扎左右,聚集四方目光,连洋人武官都过去了。一旦事情闹大,就会成为万国笑柄。” “我明白了。” 崔玉明这次是真的明白了。 “还有,李长生家人,拿到了没有?” “未曾,只不过,当日见着一人,疑似其子李思诚,偕同反贼一起攻击汪太医,最后不知所踪。倒是其女李文鸳,改名易形,甚难寻找。前段时间查到一点蛛丝蚂迹,不料断了线索。” “此事才是重中之重,多用点心……一些个泥腿子,小孩子的事情,就算传出去了,也没什么人关注。反倒是太后的私德不容玷污,若是漏了风声,你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李公公语重心长的道。 到时候传出什么不堪的话来,所有人都得掉脑袋。 可不会只是灭门御医李长生一家。 “是,是。小的省得。”崔玉明听得脸色苍白,满口应下。 李公公一句疾言厉色都没有,却给他极大的压力。 以前还想着,这位看上去有些不中用,只懂得唯唯诺诺。现在看来,对方才是真的高明。 自己上跳下窜的做了这么多事情,做多错多。 真到了关键时候,拉出来,就是一个死……,反倒是对方高坐钓鱼台,稳居不败之地。 站在宫门前等了一会,就见到一个身形魁梧,体型如山的光头壮汉,披着铁甲,手里拿着一根黄澄澄的腕口粗大棍,走了过来。 他身后还跟着四个鹰眉深目,头上扎着细辫子的汉子。 只是五人前行,就有一种冲阵斩将的横蛮气魄。 “朗大人,这次有劳你了。” “都是替老佛爷办事,也没什么可说的。只不过,崔公公,区区几个江湖拳师,就逼得你灰头土脸,匆匆忙忙的逃到宫中?这也太可笑了吧。不如你指明住处,待我直接上门拿人,看看谁敢阻拦?” “万万不可,那人武艺高强,一旦打草惊蛇,可能立即逃离,到时就不太好抓了。再说,对方手持洋枪,还有着一手好枪法,大意不得。” 见朗勇仍然不太在意,心知这位被太后亲封为“巴图鲁”之后,就有些目中无人了…… 平常时候,对拳法大师尹师傅都是口服心不服,认为真上了血腥杀场,对方不会是自己的对手,切磋换手算不得什么本事。 蛮州当年入关,其勇士自忖是胜利者,看不起天下人,也是寻常。 不过,虽然这家伙有点自大,本事还是很厉害的。 又身为四品带刀侍卫,带着一帮子亲厚的弟兄,不用去得罪他。 只哄着他办事就可。 “行,什么时候动手,招呼一声就是。” 朗勇摇了摇头,招呼着几个属下,出门喝酒去了。 崔玉明站在原地想了想,就轻轻咳嗽几声,嘴角还挂着血丝。 他被一刀震伤内腑,虽然有着金丝宝甲护身,没有伤得太重。但是,他为了卖惨,也没治伤,匆匆赶进长春宫中,又哭又拜的,此时就有些目眩头昏。 “小春子,你去……” 他吩咐了一句,猛然醒过神来,想起小春子、小冬子两人,已经死在了绿柳庄,想必此时已经与那汪太和一样,尸首都找不到了。 心神一阵疲累,崔玉明叹了一口气,随手指了一个随行小太监:“去,你去查查事情后续,如果不好入手,就去巡捕营,把陈凤鸣叫来见我。上次过寿,他还送了一幅百鸟图过来,倒是个知情识趣的。” “是,公公。” …… 张坤把绿柳庄的后续事情,交给源顺镖局之后,就叫过一辆马车,带着王静雅返回了自家医馆,百草堂。 医馆名字取得大气。 实际上,药物还真的不怎么齐全。 平日里,也只是治疗一些常见病症,并不怎么复杂,也用不到太多的珍稀药材。 这个时候的贫苦百姓,真的摊上大病了,其实撑不了多久,更撑不到来医馆求救,多数已经病死了。 而那些能拖很久,又机缘巧合的来到张坤这家医馆的病人,多数患的是穷病。 按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营养不良。 开几个方子,舒经活络……补补血,补补气,一两日间,病就去了七分。 剩下的对症下药,要不了多长,就能下地干活了。 因此,百草堂的名声,以飞机般的速度,直接就响彻了西半壁街区。比起安仁堂来,也不遑多让。 原因自然很简单。 李小宛现在有钱了,不再对碎银几两斤斤计较,变得大方了起来。 许是当初求告无门,差点饿死的经历,这丫头,分外见不得别人受苦。治完病人了,别说挣钱,有时还要倒贴家产。 象征性的收几个铜板,连药钱零头都比不上,更别说还花费许多精力行针问疾。 对李小宛的做法,张坤一点也不在意,反而有些赞同。 ‘反正,我开这医馆,也不是为了挣几个银钱,而是为了帮助受苦受难的贫苦百姓。’ 张坤看着自家属性栏内的龙气点,若有所思。 第六十八章 身体蜕变 “小丫姐。” 一见到王静雅的伤势,李小宛倒抽一口冷气,痛得眼泪珠子都滚了下来。 “没事,不就是一点皮肉伤吗?只是痛了一点,什么也不影响的。张坤说了,以后还不会留疤。” 王静雅大咧咧的笑出声来。 笑了两声,猛然顿住,牵到腹部了,伤口又痛了起来。 “是不会留疤,咱们百草堂的红玉膏,对外伤很有好处……治好了,保管小丫姐的皮肤细白,跟没有伤过一样。” 她细心检查过伤势,后怕的同时,又放下心来。 “止血了就好,只不过,伤口布片要全都更换……这衣服都脏兮兮了,要是染上时疫怎么办,表哥,你也忒不讲究……” “那里条件不允许,就随手撕了点布片。” 张坤摇了摇头。 李小宛一旦进入医生的状态,就有些六亲不认,眼里只有病人。 “小林,今日医馆闭门,休整半天。” 李小宛扯着喉咙叫道。 在她看来,王静雅的伤是大事,不容分心。 别看两人形象有点不搭,其实她们之间的关系很好,处得跟亲姐妹似的,这一点,张坤当然是知道的。 外面传来伙计的应答。 很快,门外挂上歇业的牌子,医馆大门缓缓关了起来。 李小宛找齐工具,准备给王静雅治伤。 还不忘轻推了一把张坤:“表哥,你快去忙自己的事吧,先前事急从权,小丫姐被你看了也就看了,现在还矗在这里做甚?” “那好,这里交给你了,小宛。我去里间处理一下伤势……” 外人看来,张坤身上自然有伤,他的衣服都沾满了血迹。 尤其是肩部,那里被长枪刺出一个孔洞,血水把左半边衣襟都染红了大片。 不过,以李小宛的医学水准,自然能看得出来,这一切自然是假象。 自家“表哥”如今身体好得不得了,简直比牛还要壮。 神完气足,血气健旺,那伤肯定是早就好了。 种种做法,都是掩人耳目而已。 当下头也不回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小丫姐这里你不用担心。” …… 张坤当然不是真的要治伤。 他进了里间,倒满一桶水,整个人泡了进去,细细搓洗,把疲倦和污垢同时洗去。 换了一身宽松长袍,才珍而重之的把那本小册子拿了出来。 这是张坤第一次,从被杀者身上搜出拳法秘谱来。 只能说,那位小太监,好像是叫“小春子”的,是个很好学的好太监。随时带着书籍,细细钻研,温故而知新。 不像其他人,不管学没学会,书本早就抛到脑后。 若是这位“小春子”公公一直不死,有朝一日,也可能有大成就。 不过,现在就不可能了。 他摆出一个式子,细细研究了步法和身法…… 就发现,这门掌法虽然扯上了《易经》,扯上了八卦方位。真正的内容,其实与易经八卦并没有什么太大联系。 只是取其意而已。 这门掌功,特别注重身法的灵活性。 步法也简单。 就是走圈。 除了走圈,还是走圈。 主要目的,调整距离和方向…… 避正击斜,伺机进攻,手法百变。 有推、托、盖、劈、撞、搬、截、拿……同时配合身形,一走、二视、三坐、四翻。 ‘难怪号称游身八卦掌,这不就是游吗?’ 张坤想象自己化身为一条鱼,上窜下摇,围着一根木桩走着圈圈。 每一步踏落,身形也随之而变,时高时低,时而蜷缩如球,时而展翅欲飞…… 永远都离着木桩一臂之地。 双手时而化拳,时而变掌,化拳如锤,错掌如刀,哧哧声不绝于耳。 突然,心有所感,四肢微微发烫,他一步跨出,化掌为刀,横斩。 木屑纷飞。 常人大腿粗的木桩,被切出一个深深口子出来。 入门了。 ‘一通而百通,只是走了几遍,明悟拳理,我就入门了。身体素质强悍了,出手威力也完全不一样。’ 任何一门技能,其实都是积累,都是对身体本质的提升。 ‘难怪,后世称那孙录堂老先生为天下第一手,会不会是因为他把三门内家拳法融于一炉,全都练到极高境界的原因?’ 如果练出两三门,甚至四五门,把所有拳法精华都吸收,有速度,有力量,有防御,有技巧……身体上下圆满无缺,天下打法融为一体,自然就能无敌于天下。 这个道理很明显,不过,一般人做不到罢了。 资质弱上半分,能够把一门拳法,练到极高深境界,就很不错。 ‘所以,那些能够学通百家,补完全身缺点,并且自创一门的宗师级拳师,才是真正的高手。’ 练了一会,待八卦掌入门,张坤此时,仔细看向属性栏。 【姓名:张坤】 【天赋:血勇】 【年龄:17】 【体质:33】 【敏捷:24】 【精神:13】 【武学:散打(熟练)】 【六合拳:(破限)锻骨、易筋】 【八卦掌:(入门)】 【技能:医术(精通)、六合刀(小成)、语言(入门)……】 龙气:21 虚空之门:(回归2.1%) “提升,八卦掌。” 张坤目光定定的在龙气一栏看了眼,如今20点,是从未有过的阔绰,这时自然不用留着,早点转化为自身实力,也更安全一些。 那死太监一看就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在绿柳庄吃了那么大的亏,要说他不报复肯定不可能。 源顺镖局是能作为庇护,王总镖头已经快要回京,变法之事已经铺开,风起云涌的当口,想必,还有大军进城。 这时节,源顺镖局自然没人去动,怕引起更大的变化,招致皇帝不喜。 但是,自己总不能一天到晚都呆在镖局里面不出门吧。 医馆呢? 如今情况好转,只要开着医馆,龙气点就会有一点没一点的慢慢增长。才开了不到十天,就已经进账了两点龙气了,就这么一直停业也不是个事。 思来想去,张坤还是觉得,无论是在哪里,做人还是要靠自己。 不管是崔公公也好,李公公也罢,只要自己一天还是软柿子,对方迟早会来捏上一捏,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那就不妨以逸待劳,抛下金钩钓蛟龙。’ 张坤心头感受到了急切,一点时间也不愿意耽搁。 当下默念提升。 龙气点化为光流,无穷能量注入身体。 脑海一阵清凉,一股股练拳的记忆片段,如灌顶般涌入识海。 仿佛…… 他绕圈换掌已然二十年。 二十年生死,二十年离乱。 二十年寒暑不辍,苦练掌法。 站桩,行步,窜高跃低,练得身法如燕,练得掌利如刀。 恍恍惚惚之间,匆匆就是二十年。 不知不觉,消耗了10点龙气值,八卦掌已达圆满境界。 “这一掌,二十年功力,你挡得住吗?” 张坤脚下一滑,肩不动,头不摇,身影一闪,就掠过三丈距离…… 手掌影影绰绰,像是斩了出去,又像是全为虚影。 身形站定,身后木桩齐腰而断。 哐当。 半截木头掉落在地,断面切口光滑,就如刀割一般。 “破限!” 一不做二不休。 张坤又燃烧了8点龙气值,直接把八卦掌也提升到一次破限,随着记忆涌现,身体蜕变…… 他身形再动,已是无声无息,曲直变化,莫不如意。 身周三丈,距离空间,全在心中浮现。 ‘六合是伞,撑起一片圆;而八卦是雨,覆盖一片天。’ ‘攻防之间,神乎其神,技,近乎道矣。’ 到了此时,张坤才敢说,自己在同一境界之中,基本上已经难逢敌手。 比自己力大的,不一定能比自己拳法高明。 比自己拳法高明的,比不上自己的出手速度。 “别说是崔玉明了,这时就算是那莲心尊者老妖道,真的照面,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18点龙气值,不计血本的砸在八卦掌上。 拳法上的提升自然不必多说。 张坤的身体素质也起了极大的变化。 专修八卦掌,练到深处,体质增加有着衰减,早在意料之中。 他现在的体质只是增加了12点。 就算如此,也达到了惊人的45点体质,随手一挥就有900斤力道。 比起没修八卦掌前,从力量到身体免疫力,再到身体坚固性,韧性……骨骼大筋的强度,全都增涨了三成。 攻击力更强,出手更难挡。 防御力增加,能受住更重的伤,能挨更毒的打。 这是体质的变化,带来立竿见影的变化。 真正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是敏捷。 18点全无衰减,敏捷已然达到了42点,差一点就翻了一倍。 张坤试了试,自己在后院之内窜行如风,衣衫烈烈,扑击时爆发的速度,差不多有一秒二十多米的样子。 “这样子,百米距离,我岂不是只要四秒就跑完了,不科学,完全不科学。” 张坤陷入巨大的惊喜之中。 又有些不敢置信。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连穿越这么不科学的事,都经历了。 区区身体蜕变,打破凡人之间的界陷,完全不值一提。 “只要龙气点足够,我感觉,我敢成个仙给天下人看看。” 透过窗缝望去,就见到李小宛仍然忙来忙去的给王小丫同学敷药,换衣,两人边说边笑,其乐融融。 唯一有点奇怪的是,无论是李小宛,还是王静雅,两人嘴巴张合,四肢晃动的动作,很不正常。 “她们怎会那么慢呢?” “是了,是我的神经反应变快了。足足成倍的反应神经加速……相对而言,所有人的动作在我眼里,岂不是就变慢了一倍……” 第六十九章 京城四秀 粮食店,大栅栏…… 会友镖局之中,人越聚越多,各个面色沉重。 除了在外行走的镖师,能来的几乎都来了。 包括几个副总镖头也在。 “糊涂,真是糊涂啊。”感受到四周沉肃气氛,宋采臣眼神深处一丝忧郁闪过,面上却是怒不可遏,憋得通红,指着自家弟子李尧成一阵呵斥。 他不是会友镖局嫡系,是从北河入京投奔会友……携徒来此,当然也是因为幼时曾随神拳宋伦修行一段时间,多少有点香火情份。 既然不是嫡系,自然没有多少说话份量,实在是他的拳法修为,在同辈师兄弟之中,也排不上号。 但说巧不巧的是,自家弟子竟然得了“神拳”老人家看重,亲自见了一回,传授三皇拳术真髓,更是传了子龙三十六点大枪。一套盘蛇枪法和一套梨花枪融合在一起,精妙无方。 于是,苦练三年,李尧成于弱冠出头,就已名震惊师,被称为后起新秀之最,枪法无双无对。 就这么一个出色的弟子,无论怎么看,都是会友镖局以后的扛鼎人物。 保住家业,打出名声,一般就靠他了。 这一次,却没想到,出了如此大的错漏。 “是,当时弟子一时慌乱,竟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以至于师叔被洋枪所杀……弟子实在是无能至极,这就回去面壁……” 李尧成并不是一个迂腐之人,一见堂内架势,脑子就有些发麻。 此时哪里还不借着师父的话尾,立即逃之夭夭。 ‘留在这里,绝没好事。’ 果然,他话一出口,立刻就有一个声音响起:“且慢,李师侄,我来问你。当初接到黑镖,你就算拦不住罗师弟,事后起了冲突。为何见到长春宫二总管崔宫宫,却还不抽身退走,反而与其敌对。你可知,如引一来,却是惹火上身,把会友镖局也拖了下水。” 说话的是排行第三的副总镖头“驼狮”张重华。 此人身形本是十分高大,却不知何故,练拳练得始终前俯,含胸拔背,给人一种随时都会扑击猎食的感觉。 再加上他生得狮鼻阔口,气势威猛,更是蓬须散发,江湖上搏了个驼狮威名。 如今威震天下的总镖头“神拳”宋伦年事已高,轻易不现于人前,多数时间是在静养修行,期望再进一步,能凝聚气血,益寿延年…… 不是灭门毁派的事情,几个徒弟是不会去打扰他的。 镖局虽然死了人,还是极其重要的镖头级人物,显然还算不得灭门。于是,几个徒弟凑一块,表示一下哀痛,再开个水陆道场,处理好事后,送出门去即可。 如果死得憋屈,镖局中,还会派出大量人手,进行寻仇。 以全镖局威名,慰籍死者泉下安宁。 江湖人风里来雨里去的,总难免有个不得善终。 也不是很稀奇的事情。 但是,这一次却有一点不好的地方是,罗玉朴死则死了,却死得不怎以光彩。 他们这些镖头、镖师,连找个报仇的目标,都找不到。 准确的说,是不敢报仇。 不敢报仇倒也罢了,还要担心别人家报仇,这从何说理去? 李尧成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挤出笑容道:“师叔,您说得都对,但是,那种情况下,但凡有点血性的,都不可能抽身而走吧。大家都知道,百姓何辜,那些孩童又有什么错处?偏偏落得如此可怜境地?看不到倒也罢了,师侄我可以装死不去理会,但是,既然遇到了,岂有袖手之理?” 他越说语气越高,眉眼间全是凛冽锋锐之气,就如背后的银枪。 不说崔公公,就算是皇上、太后在此,他可能也敢出枪。 “我只恨,恨自家实力浅薄,无有余力,与源顺镖局的张坤张兄弟联手杀敌,把那残民以快的邪道和恶贼斩于刀枪之下。” “放肆,尧成,你怎么跟师叔说话的?还不退下。”宋采臣脸都黑了,连忙阻拦话头,可是,却已来不及了。 “是,弟子告退。” 李尧成就坡下驴,也不去多看“驼狮”张重华师叔的那张黑脸,行礼之后,立即转身离去,倒也没人拦他。 显然,对于此事,对于李尧成,他们也没个很好的处理方法。 你说他出镖得力吧,他偏偏伙同旁人,把雇主杀了。同时,还得罪了宫中权贵。 你说他无能吧,他还真没有…… 一人一枪,挡住红莲妖道盏茶功夫,将将过了百招,全身而退。如此战绩,谁敢说他一个无能? 红莲妖道“莲心尊者”的名声,虽然不太好,一身实力,在场众人都是认可的。 就算是三位副总镖头,也不敢说单对单就能绝对胜过他。 那可是积年暗劲老拳师,手段老辣,功力深厚,手底下不知折了多少江湖成名好汉的狠人。 别说是年轻一代,就算是暗劲巅峰老拳师,对上他都是凶多吉少的。 大厅之内数十镖师,全都窃窃私语,有的不以为然,有的义愤填膺,有的热血沸腾,就差叫上一声好了。 “银枪之名,今日方才见着风骨,换我在场,也看不过汪太和那畜牲如此行事。” “只可惜罗师叔,出师未捷身先死,很不光彩的死在洋枪之下,真是我辈武人的耻辱。” 练拳之人,死在拳下,自然生死莫怨……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数十年寒署不断,苦修而来的一身功夫,结果,却断送在几个普通人扣动手指之间,这让人情何以堪。 有时,想到洋人手里的长枪大炮,想到各方军队已经有着呼声全面换装,把洋枪火炮,装备于各城各县之中,所有练武之人都感觉到一阵难以承受的窒息感。 时代变了啊,以后,还能有什么出路? 练武没用,以后还不如各自买来一柄洋枪,练练扣动手指的把戏算了。 “这下,京城可就热闹了,除了金猴、银枪之外,又出了个霸拳、狂刀……短短一天时间不到,京城四秀之名已是如雷贯耳。也不知是哪里传出的消息,又有着什么样的图谋?” 第七十章 引蛇出洞 “是啊,金猴、银枪倒也罢了,成名多年,功夫也是世人公认的,可是,这狂刀和霸拳两人就好像是土里冒出来的,偏偏又那么年轻,让人不敢相信。” “不信也得信,这两次事件基本上是同时发生的,你不相信别人,应该也能相信尧成兄弟吧。他从不出虚言,狂刀力战崔玉明,以六合拳破八卦掌,打得崔玉明灰头土脸,匆匆逃回宫中,这事已经有消息从宫中传来,证实过了。” 崔玉明何等人? 江湖人称“小罗成”,是八卦宗师董还乡再传弟子,一手五虎断魂枪和八卦游身法融会贯通。殿前演武之时,得了诸多名家赞赏。甚至,还得了太后老佛爷当场赏赐,从此青云直上,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太监,成为位高权重的深宫二总管。 这种人物,是实打实凭本身本事打出来的…… 以残缺之身,力压天下大多数须眉汉子,让人也不得不重视几分。 江湖公认,此人实力已达易筋通脉巅峰,是诡秘派杀法门面人物,各地开馆拳师,以及镖局暗劲镖头,多半也不是他的对手。 就这么一个难得的高手,竟然在以多击寡的情况之下,被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镖师,当场打得落荒而逃,听说,还受了伤。 若非不止一人看到,除了李尧成,还有另一股势力在传扬此事,众人说什么也是不肯信的。 “莫非,源顺镖局又要大大生发,再出一个王五这样的人物?” 大刀王五虽只一人,却力压会友三大副总镖头…… 明明源顺镖局中层力量不足,但是,只要有那么一个顶尖的战力存在,威势就不同凡响。 在声望上面,近些年来,还隐隐凌驾于会友镖局之上,这是很没有道理的一件事情。 “都说说吧,此事怎生处理?” 大镖头孙明润沉声道。 就算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很可能就是数十年来,会友镖局走向衰落的开端,他也仍然神情平和,情绪并没有太多波动。 “还能怎么办?去找李中堂求个情吧。这事咱们失礼在先,罗师弟身亡,也是没奈何的事情……传讯魏青山,让他走一趟李府。” 二镖头于坚眼珠一转,就想到了办法。 “不行,青山那孩子,刚刚调任永定门千总一职,实在是不好落人口舌,这时候应尽量韬光养晦,不好太过表现出倾向会友镖局,否则,对前程不利。” 孙明润皱眉,缓缓摇头:“其实,师父他老人家与董公有旧,当日我等师兄弟,还有幸得董公传授八卦圈掌,也算是通家之好,相信那崔玉明也不会迁怒于我会友。毕竟,与他结仇的只是源顺张坤。” 自家孩子自家疼,魏青山身为他门下大弟子,从镖师到将军,这条路一点也不好走。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正六品官身,日后前途正好,镖局说不定得仰仗于他…… 这时自然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件尴尬的事情,影响到长远布局。 最关键的是,如今外边传得轰轰烈烈的“小孩心头血”事件,影响越来越大,不可阻止的往太后身上蔓延了过去。 各家报纸已经陆续发声,如“沪报”、“湘报”等,更是话里话外,直斥妖邪。 这事可大可小,谁沾染上去,日后肯定是死路一条。 “驼狮”张重华性烈如火,对于这些弯弯绕很不耐烦,冷哼道:“源顺做下的事情,凭什么让我们会友来背锅,李尧成不懂事,也只是适逢其会,昏了头而已……罗师弟都已经死了,人死债消,还抵不过崔玉明的怒火吗?这事你们不用管了,我家凤鸣徒儿做事精明,所处位置又是得天独厚,让他处理更为妥当。” “凤鸣啊,的确是不错的。” 孙明润点了点头,眉头舒展开来。 “绝不能断了李大人和崔公公那边的关系,咱们打开门做生意,上层的委托可是占据很大的份额。若是不能将功折罪,以后的日子可就艰难了。” …… “你已经是京城四秀了。” 伤势稍显好转的王静雅,神情落寞的看着张坤,眼中神情简直引人发噱。 就像是被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 她挨了一枪,差点身死,还是靠着张坤,才捡回了一条命。 当然,也不觉得,自己能被人大肆传扬名声。 但是,眼前这位啊。 从拳法到刀法,从桩功到吐纳,全是自己一手一脚教出来的啊。 这才多久,悄无声息的就打下了天大的名头。 而自己,就算是出了任务,拼死拼活的,终究还是一个汲汲无名的小喽罗。 人生际遇,可喟可叹…… “虚名而已,不值当什么?要不,我把这个狂字让给师姐,给你取个狂锤的名号?” “我才不稀罕……” 王静雅撇了撇嘴,眼中却闪过一丝意动,表明她还是很稀罕的。 她展颜笑了笑,没好气又道:“江湖名号,是能让来让去的吗?你可能不知道这京城四秀到底有是多么大的名声,异日行走江湖,又能带来多少好处?” “李尧成银枪之名,我倒是见识过了,的确是很厉害。其他两人呢,金猴和霸拳又是何许人。” 这两天,张坤一直崩紧了心弦。 在王静雅养伤之时,他虽然明面上仍然与以前一样,与李小宛接待来来往往的病人。 暗地里却是时刻关注外面的动静,随时准备大开杀戒,三个装弹器卡满了子弹,睡觉的时候,百炼钢刀放在床边。 事实证明,这种“千日防贼”的做法,的确是很难熬。 他不知道对方会有多少人来攻,也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进攻。 有时想着是不是一走了之。 但想到这份“基业”,又有点不甘心。 凭什么,自己就灰溜溜的逃走,逃离京城,就凭一个死太监,他配吗? ‘是不是,干脆就化身蒙面大盗,直接杀到宫中去?’ 张坤眼里凶光微闪,又强行压下。 宫内高手众多,自己好像暂时还没有这么浪的资本,要是被高手牵制,再被大军围困,到时真不好说。 王静雅说到这个就不困了,先前的一点失落,立即抛到了脑后,她扳着手指头说:“金猴指的是宫廷带刀四品侍卫宫保森,他师从尹鹏,是八卦门嫡传弟子,更兼修形意猴形,身法灵便,实力强横。先后做过太后和皇帝的贴身侍卫,这人被称为金猴,一般的老辈名家,都不是他对手。” “至于霸拳,这位是北河那边出来的天才。听说六岁习武,十六七岁就跟随师父行商天下。年前在东山境内,与东瀛浪客武士交锋,凭一双铁拳,生生打灭一队宪兵,后来被伊贺流刀客追杀,一路打打停停,直追到京师永定门口。” “他成名一战就在这里了……三个修行了血影步的伊贺刀客,被他连出三拳,一拳一个,连刀带人打成了全都打折,并且,还把永定门打出了一个拳洞……此人进城的时候,连城门官都不敢拦。” 王静雅说得眉飞色舞。 恨不能自己以身相代,也去打一打东瀛鬼子。 “他叫什么名字?” 张坤心中一动。 “这力量,这气魄……肯定是后世有名的厉害人物。” “叫王至平,听说才十九岁,跟你差不多大……擅长查拳、八极拳,身形高壮,力大无穷。” ‘千斤神力王吗?原来是他。’ 张坤差不多猜到是谁了,也是在原本时空之中,留下名字的武道大家,原来这么年轻就已经出名了。 “不过,张坤,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打败的是成名厉害老拳师,以一己之力,挑翻了汪太和的制药坊。一刀在手,连皇城内官也被压制了,名声比他们只强不弱。” 王静雅舔了舔干渴的嘴唇,眼里全是羡慕。 “当然,你的名声传出,也不是没有坏处……踩着崔玉明的脑袋成名,对方肯定是恨得牙痒痒。真的不住到源顺镖局吗?爹爹回来了,也可护住你。” “不用,还是别把源顺镖局牵扯进来,如今正值紧要关头,京城四处都造起声势,变法在即,千万不能节外生枝。” 王总镖头带着大队人马,回到源顺镖局,并没有前来百草堂看望自家受伤的女儿。 张坤其实是理解的。 在大刀王五心里,家国大事,从来都重于儿女情长……何况自家女儿受伤这点小事。 听说,他昨日回了镖局之后,立即赶去了浏阳会馆,与康北海、梁新甫、谭维新等人商议。同时,袁双城也赶到了,并且,还派了一队五十人新军驻守在源顺镖局左近。 ‘又要上书了吗?’ 张坤对这段历史其实不太清楚,只是隐隐记得几件大事,几个人名,具体情形一概不了解。 只是从这两天的报纸,以及市井百姓之间的狂热气氛之中,感觉到,天下即将有变。 连看病的老头、老奶奶,大字不识一个,也能张口闭口“妖后误国,皇帝中兴”,你敢信? 张坤还发现一件事,西半壁街这里,又多了一个洋庙,开始普及光明圣言。 大肆颁发圣水的同时,那些祭司还走街串坊的分发鸡蛋、谷米之类的小礼物。 当然,也少了一些体型魁梧健壮的护庙武士,以传法之名,挑战各处武馆拳师。 这把火,不知什么时候,会烧到军队,烧到内廷。 “等着挨打的感觉不怎么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都引出来。但凡敢伸手的,全都斩尽杀绝。火苗既然烧起来了,不如就烧得更旺一些。” 第七十一章 我不怕苦,师父 “老爷,小姐,有客人来了。” 一个身形若有一米八挂零,脸容却十带着稚气的黑红脸蛋少年蹬蹬跑了进来,站在后堂门口,双手互握,有些局促的小声禀报。 “小武,不要叫我老爷,叫大夫就行。” 张坤笑着道。 有些无语的看了李小宛和王静雅一眼。 这叫什么事。 自己十七八岁,就算是长相再怎么成熟,也不至于就成了“老爷”啊。 最关键的是,把李小宛叫成小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百草堂”医师二人组,是父女关系呢。 “是,老爷。” 小武就抬头憨笑,笑得跟个保强似的。 唉…… 算了。 “趁着今天休沐,医馆未开张,你跟小林两人打些水来,洗一洗院子。叫你姐她们上茶,就拿上次丁掌柜送来的君山银针。” “好咧,老爷。” 小武转头就传话去了。 两个伙计也是可怜人…… 上次张坤出城亲自谈了一批药材,路上杀了几只野狼,钻到林子里,就看到小林。 与同乡进不了城,半年来一直在山里转悠寻找吃的,能撑到这时候还没饿死,小林的野外生存能力堪称极强。 据他说,自家父母年前就已饿死,同行数百人也渐渐的少了,他不愿意离开埋葬父母地方太远,一直守在山凹处…… 就这样一直撑了数月时间。 张坤几人见到他时,已经饿得不成人形。见他说话条理清晰,年纪才十三四岁,又识得些文字,就带了回医馆,当个伙计,算是个学徒吧。 至于小武,则是在永定门外帮人打杂扛包,每天挣个几文钱,照顾着睡在城门洞子里的生病的姐姐。 那里每天有商队进进出出的,倒也不会少了活计。 小武此人有一个好处,就是力气很大,任劳任怨……别人打他几个耳光,都不见生气的。 张坤路过时,看他憨厚,收了进百草堂做伙计,并且,把他生病的姐姐也带上了。 “张师傅,冒昧来访,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张坤进了前堂,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个熟人。 也不能说是熟人吧,只是见过一面,说过几句话。 正是隔着两条街的“安仁堂”大夫杨守诚。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戴着圆笠,看不清头脸的黑衣汉子……以及一个只到膝盖高,同样戴着头纱的小女孩。 “杨大夫,你这是?” 张坤有些疑惑。 倒不是觉得对方前来拜访很奇怪。 同行之间,走动走动,也是寻常。 事实上,张坤也有些垂涎“安仁堂”南方商路的药材来源,有心想请对方在下次进货之时,多加一批药材。 前些日子还想着去登门拜访来着。 听说,杨家祖籍苏杭,在那边还开着一个药栈商行,门路也广。 对张坤来说,进药是个很麻烦的事情,对安仁堂,就轻松得很。 张坤奇怪的是,杨守诚大夫这次前来拜访,所携带的礼物。 ‘太多了点。’ 他如今的医术已经不凡,望闻问切各方面都有着提升。 由于练武的缘故,五感特别灵敏,对药材的辨析,甚至比李小宛还要强上一些了。 一眼扫过,就看到有绸缎,金银,还有一些名贵药材……他还从那未打开的木盒那,闻到一丝淡然悠远的甜香。 “这人参就算没有百年,也有八九十年了吧,杨大夫,你这是?来来来,请入座,杏儿,上茶……” 一个圆脸的小姑娘,轻声应了一句,上前泡好银尖。 看着茶汤微微翻滚着,张坤就忍不住琢磨杨守诚的来意。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就是不知这位杨大夫所求何事。 “张师傅不要多心,这次就是专程前来道谢……若非张师傅援手,小女英儿此次就凶多吉少,区区薄礼,难表杨某感激之万一,还请受老夫一拜。” 说着,就拖着身边的小女孩,一起行礼。 张坤连忙伸手扶住,“杨大夫言重了,小宛,咱们那不是有点西方来的糖果吗,拿来给小妹妹尝尝。” 李小宛连忙过来,见过杨大夫,口称师父。 当日小丫头在安仁堂当学徒的时候,颇得杨守诚看重,还教了一些拿手本事。 遇到危险那夜,李小宛深居简出,也不抛头露面,倒是没有去过安仁堂,也没有见过杨大夫。 此时见着,就有些亲切。 小女孩见着李小宛手中的糖果,虽然明显的吞了吞口水,却是忍住了,只是直愣愣的看着张坤,鼓起勇气:“哥哥,我能跟你学武功吗?” “哦,怎么这么说?跟着叶师傅学那漂亮的暗器功夫不是挺好?还有,周师傅那柳叶刀,也是十分凌厉。” 说着话,张坤就瞟了一眼旁边兀自没有落座的斗笠男子。 男子掀开斗笠,露出一张五缕长须的中年面容:“张师傅果然好眼力,狂刀之勇,名不虚传,这眼力也是厉害得紧啊。老夫倒不是存心遮遮掩掩,实在是不想牵连到百草堂……” 这人正是八臂如来叶银章,当日在绿柳庄后门前柳树林中冲出,一手暗器功夫,真是太俊了。 “不妨事的,若是朝廷派兵捉拿,跑不了你,也走不了我,就别提什么连累不连累。” 张坤知道,朝廷,或者是崔玉明那里,之所以没有动手,或许是不想打草惊蛇,也或许是不想引起朝局变化。总的来说,那死太监把自己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是肯定的。 在对方眼里,自己跟反贼,其实也没多大区别。 见到小女孩仍然眼神热烈的看着自己,就像看到了心爱的玩具,都不带眨眼睛的,张坤好笑的同时,也微微有些得意。 ‘我的形象在小家伙的眼里,就这么英明神武了吗?’ 他想了想,就道:“练武是很苦的,尤其是开始要站桩增力,练得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你还这么小……” “我不怕苦,师父……” 好吧,这丫头。 顺杆子爬倒是很厉害。 看着一骨碌爬到地上,下跪准备磕头的六七岁女娃娃,张坤愣住。 “行吧,想学我就教你几手,不过,也不急着苦练,等身子骨再长大一些。”他转头看王静雅,“师姐,六合拳能教吧?” 第七十二章 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你想教就教,反正,我爹爹也没作要求,他自己看到顺眼的,也随便乱传。” 王静雅受的是硬伤,这几天养着,没怎么活动,恢复得很快。此时已经可以自如行走,走出来见礼过后,摇头表示不在意。 “大姐姐,你也好厉害,只比师父差一点点。” 小女孩很聪明的样子,还懂得安慰王静雅。心想,自己拜了那位大哥哥当师父,没有拜大姐姐当师父,她肯定是不高兴了。 那天在马车里,被绑着手脚,塞住嘴巴,外面的情形其实都看到了。 正绝望的时候,看到他们殊死搏杀,斩尽恶人的英姿。心里既是痛快,又是害怕,更多的则是震撼…… “是哦,小英是吧,你好机灵。要不要跟大姐姐学站桩?你师父也是跟我学的,你看,我教人很厉害的吧。”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他。” …… “那天,我们一行从南方进京,本就准备先行前去拜访表妹夫一家。正好,英儿在她姥姥家住得久了,嚷着要见爹爹娘亲……我既然进京,就带她一起了。” 叶银章满面羞惭。 心想自己还说什么刺杀妖后,聚兵造反呢,结果,连个小女孩都护不住,真是丢了大人。 “小英平常时候,就不太喜欢呆在屋内,总喜欢到外面玩。我等几个也没注意,等到有一会儿时间,没听到小丫头的嚷嚷声,才察觉她不见了……听那客栈掌柜说,她跟着一个老道士离开了,似乎是老道士轻轻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她就兴冲冲的一起走,好像是熟人。” “拍脑袋。” 张坤目光微闪,莫非是传说中的“拍花子”? “是下九流的龌龊手段,以柔力拍击小孩脑袋,轻微震动,阻断血液流转。脑部短时间缺血,就会失去思考能力,别人说什么就听什么……” 杨守诚满脸后怕,在旁补充。 他倒是从医学的角度,解释了一种神秘现象。 叶银章脸色十分难看道:“红莲会良莠不齐,虽然一直喊着造反,喊着为百姓谋福。但实际上,却是残民以虐,借机敛财,暗地里不知做下多少恶事。尤其是莲心尊者此人,更是恶名昭著……他在南方受人围攻,消声匿迹多年。没想到,来京城这里又开始出来搅事,还与内廷宦官勾结在一起。此人不除,日后必成大患。” 这倒并非虚言。 没有下限的人,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会做出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来。 真等到事情发生,有些事就无法挽回。 “叶师傅可有消息?能否查到红莲妖道的老巢在哪?” 想到这,张坤心里倒是有了想法。 当日在绿柳庄,斩杀汪太和之时,他就见证到了。 十九点龙气,从四面八方扑进自己的眉心。 并不仅仅只是在场的一些小孩贡献了龙气,还有一批是那些从来未曾见过面的,自己也不清楚源自哪里。 由此就可证明两点。 一点是,龙气值的来源,大抵是民心所向。是受益者或感念者,心灵情绪的波动,当然得是正向的。 再一点就是,只要自己做下某事,影响巨大,就算是没人看见,那些直接间接受益人,也会有着心绪波动。 这股心念之力,会遵循某种奇异通道,直接找到自己的身上来。 人心可欺,天不可欺。 属性栏收集龙气值,无视伪诈,直面真相。 杀了汪太和,这人本身不值一提……但是,阻止了他继续作恶,并报复了他以前所做下的恶事,伸张了正义,就会得到别人感念。 就算人家不认识自己,不知道自己杀了汪太和,这份收获仍然不会少。 那么,红莲妖道呢? 他做的恶事,恐怕比汪太和还要多。 尽管他的伪善面具,戴得比汪太和还要严实,百姓根本就分不清楚,说不定还把他当做“救星”。 但只要斩了他,那份冥冥之中改变命运,感谢天地的能量,就会落到自己的身上来。 那份龙气点又会有多少? ‘这又扯到赏善罚恶的层面上来了,除恶即是扬善,民心自有归附,也就是另类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再想到红莲妖道与自己的几次交际,一句不愉快简直是不足以形容。 迟早有那么一天,自己必定会跟他们对上,那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找到他们的老窝。 “正在发动弟兄们寻找,效果不算太大。红莲会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能深扎地方,潜伏在百姓群中,把自己伪装成为善人。不到图穷匕现之时,永远没人能发现他们的真面目,反而会当做是亲人。会处处为他们遮掩行踪,付出生命都不怕。” 叶银章摇头苦笑,对这个打着造反名号的“同行”,也是有点没办法。 “不急,只是随时关注即可,有消息,烦请叶师傅通传一声,先不要行动。” 张坤叮嘱道。 找不到也得找,源顺镖局的人手,也要发动起来……王小丫同学这段时间养伤,没事干,就让她去镖局发动弟兄。 不过,如今的当务之急,倒也不是对付红莲妖道,这事可以缓上一缓。 最急的事情,终究还是宫中二总管崔玉明的事。 要先行处理了。 …… “叶叔叔,我哥他。” 李小宛迟疑上前,面上带着期望,又有些不太确定。 她心脏怦怦乱跳着,上前问道:“我哥是不是,也在您那?” 当日听到张坤和王静雅说起绿柳庄一战,李小宛就隐隐有了猜测,却没有说。 这时看到叶银章,再也忍不住,上前问询。 灭门当日,他与哥哥两人被分头送走,后来也没联系上。 听到小刀会中有一人找汪太和寻仇,名字正好也对得上,心里就起了怀疑。 “你是,文鸳。” 叶银章心里一惊,恍然大悟,眼中又有些犹豫,点了点头:“你哥,他很好,就是时常挂念你……你竟然在这。” “他怎么不来见我?”李小宛眼泪断线珠子般的往下掉。 心中则是一块大石头落地。 转念就明白了,自家哥哥已经加入小刀会,专门跟汪太和,杨御史以及深宫内的妖后作对,伺机刺杀。做下这么危险的事情,他就算知道自己在百草堂,估计也不会来。 一是怕把自己也牵扯进去,引起朝廷注意。 二就是怕自己担心,或者阻止。 “你是说,当日那位思诚兄是小宛的兄长,叶秀英姑娘呢,被妖道打了一掌,伤势可是已经好转?” 张坤心下恍然。 但凡巧合之处,必有缘由。 李思诚当日疯狂至极,就像是那汪太和杀了他爹妈一样,岂不正是如此。 灭他满门的事情,虽然是御史上本,太后下令,却也是汪太医在背后拱火,崔玉明亲自己执行。 这些全是仇人,一个都没冤枉了。 “你现在叫小宛?是了,称呼小名,也能让对头找不到……”叶银章笑道:“你在这里有源顺庇护,还算安全,你哥知道了应该会很高兴的。” “张师傅高义。” 说着话,叶银章慎重的又向张坤行了一礼。 “叶师傅不用客气,小宛当初也救过我的,说不清谁帮了谁。” 张坤揉了揉李小宛的脑袋,转头看着叶银章:“朝廷高手众多,尤其是长春宫。太后本就惜命,把住处经营得如同龙潭虎穴,有些事情,当从长计较。” “叶某省得。” 叶银章哈哈笑道,对这话,倒是没放在心上,说完就准备告辞。 他身份有些敏感,比起张坤来,还受朝廷忌惮,不能久留。 从头至尾,他没有说起把李小宛接过去…… 张坤也没说。 他倒是觉得,李小宛跟着自己,更安全一些。 这些打明旗帜造反的,今天不知明天……谁也不知道,到底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他理解并尊重对方的理念,但要让自己过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却是有些不愿。 …… “不能再耽搁,你跟你小丫姐两人先去源顺镖局。现在上书在即,又有新军驻守一旁,那里应该很安全,内廷不会派兵动手激发冲突的。” 永定门口,张坤背着包裹长刀,一身短打,与王雅静和李小宛“告辞”。 “放心吧,定能护住小宛妹妹。医馆那里,小武和小林他们不起眼,看着店子也没什么人为难,你就放心去吧。” 王静雅大咧咧的挥挥手,眼中却闪过一丝担忧。她伤势还没全好,否则就可以拎着锤子,一起并肩作战。 什么叫放心去吧。 张坤有些哭笑不得。 做出一副出门远行,并且,还选择在永定门告别,他当然不是想要逃亡。 ‘来吧,来吧,不是想要杀我吗?不要太客气,快点追来。’ 他放出的就是这么个信号。 这些天,明明可以察觉到“百草堂”附近有着许多眼线,在死死的盯着医馆。 可就是没人冲进来动手,也没有大军调派的迹像。 张坤知道,对方肯定是在等着机会。 迟早会动手。 就是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动手。 是绑架人质,还是投毒暗箭? 还是半夜入宅突袭? 这种滋味,当然不好受。 对方没有动手的时候,他偏偏也不能主动攻击。 那些盯梢的,多半就是巡捕营的人马,背后的人,不是躲在巡捕营办案处,就是处于深宫大内。 他本事再大,还能直接冲进宫中去不成? ‘既然对方这么盯着,并不调集大军围攻,就表示他们并没有准备好。或者是不愿引起城内动荡,引来不测后果。这种情况下,当然不能傻乎乎的等着……被别人牵着鼻子走,那是下下之策。’ ‘也有可能,他们就是想要制造出种种压力,让我沉不住气,然后冲进埋伏圈……其目的,是怕我见势不妙,立即逃跑?’ 张坤就算自忖实力强横,也不会自大到,能够以一己之力,打破对方的陷阱,还能随意杀人。 ‘想要破局,就得化被动为主动,选择自己的战场。’ “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出了城,可打可逃,先立于不败之地,主动权在我身上。 张坤牵着马,缓缓出城,夕阳斜照,一人一马,影子拉得老长。 …… 城门楼上,一个身着盔甲的汉子,默默望着,隐蔽的打了个手势。 城下民房处,就有一个守卒,眼中闪过一丝诡谲,伸手拉开引线。 “咻……” 凄厉焰火冲天。 远远近近,就有数十骑奔来,轰隆隆蹄声震耳,直向城门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