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我最萌》 1.躲债 丁雨萌坐在里屋的门槛上发呆,她双手支着脑袋,哀叹一声。 两天前爹刚下葬,死就死了,给她欠了一屁股债,追债的人在屋里乱翻一气,卷了几床被子气哄哄地走了,走的时候放狠话给她: “要是集不齐那十两赌债,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十两银子,不是十个钱! 她生平见过最大的银疙瘩是个五两的元宝,那是当初她和爹被伯父赶出云南老家时分到的财产。 想当年,他们从云南一路北上,风餐露宿,落脚在这晋城不到三年,不想爹却迷上了赌博这捞什子,还跟洪帮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这才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想到这里,丁雨萌又哀叹一声,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床前,抓起一件藏青色的坎肩套在身上。家里像样的衣服都被那些追债的卷走了,只有这件坎肩,他们嫌破,看都没看一眼。 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就放在门口那张三条腿的太师椅上,她走过去背起行囊,转身看着这生活了两年零八个月的“家”——如今早已家徒四壁了。 趁现在东家还没来收房租,她还是跑吧! 抬头看着逐渐西斜的日头,丁雨萌抓抓头发,这晴空万里的,晋城就这么大的地方,她能跑到哪里去? 要不还是出去做工?把赌债还清了,自己也好在这儿落脚,不然回到云南又怎样?别指望她那个刻薄寡恩的伯父会收留她,还有那个成天只会欺负她的堂姐,回去了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再说,就算回云南那也得有一笔不少的盘缠,她现在只有六个钱,能买三个包子,估计还没出直隶省就会被活活饿死吧。 哎,她就是这种鸵鸟心态。这是小喜的话,可如今家里出了这种事,街坊邻居避她唯恐避之不急,小喜更是老早就不理她了,生怕她向他们借钱。 人情淡薄、世态炎凉啊! 敢情她丁雨萌年方十六就要走投无路被卖到窑子里去? 不行!她才不要!就算独自一人闯荡江湖,她也要活的堂堂正正,绝不委屈自己! 正想着逃跑,篱笆院外就有人说话,想也知道是那伙讨债的又回来了,丁雨萌一个激灵,立即从窗棂翻了出去,她跳上后院的土墙,接着又从土墙上滑了下去,伏在墙根处。 只听屋里一个粗狂的男声咆哮起来,声大如雷:“一伙蠢货,不给老子抓人抱几床破被子?脑子被屎糊了吗?!” 紧接着又是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 这时,一个畏畏缩缩地声音颤抖道:“哎呦,我的五爷,小的这就去给您抓那小妞,想必她也跑不了多远!” “混账王八糕子,你不晓得她会武功?最好给我赶紧去抓!”先前那人接着咆哮。 “是是是,小人这就多带些人手!”挨巴掌的男子低声下气道,可下一句他又扬起了声调,大吼起来: “你你你,你们几个,跟我走!” 听到这里,丁雨萌不得不哀叹自己实在太过幼稚,她原本还想出去做工还钱,没想到这帮强盗竟然要直接逼她! 去你的十两赌债!想抓她他们还差了点! 丁雨萌向前伸手,刚好够到一堆从锅底掏出来的灰,她迅速左右开弓,将灰涂在自己脸上、脖子上……满脸秀色顿时隐了下去,妙龄少女立刻变成了一个脏兮兮的傻丫头。 待周围安静下来,丁雨萌爬起身往屋里瞧去,只见那伙追债的早走了,她抓抓头发,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去东市躲躲,即使没人找她做工,那里总还有个难民棚吧,在那儿住上一晚,总比呆在家里强。 偷偷摸摸辗转到东市,此时正当申时,只见这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广场里全是卖牛卖马的贩子,那些牛马贩子圈出不少空地让他们的牲口在里面奔跑,以方便客人挑选。 奔跑的马蹄扬起一阵阵灰尘,丁雨萌不禁扶着栅栏咳嗽起来,就在这时,她瞧见一伙女孩蹲在不远处的土堆旁,任一个衣锦华服的小姐在那挑选。 锦衣小姐将这伙女孩一个个看了过去,依然面露不满之色。 好机会! 丁雨萌见此情景,二话不说,背着行囊奔上前去。 她跑到那小姐面前,满脸堆笑道:“大小姐,您要买丫鬟吗?” 锦衣小姐面前突然多出来一个人,她先是一怔,接着两眸闪闪,将丁雨萌上下打量了一番,开口笑道:“你卖自己?” 丁雨萌点点头,又想起自己脸上抹了黑灰,不禁不好意思起来,她吸了吸鼻子,偷偷抬眼打量起这小姐来。 只见这小姐身着绛紫色绸缎金丝衫,上罩姜黄色斜襟马甲,下身是墨绿色碎花夹裙,头戴金步摇,耳饰明月珰,腕扣水晶镯…… 看看看看!人家穿的是什么?再瞧瞧自己,虽然她们年纪相仿,虽然她更漂亮,可人家有钱啊!钱这东西,将人分成三六九等,这才有了这天地之差,于是,她买她卖。哎,人比人气死人呐……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却听那小姐身后的女武师开口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丁雨萌心里一乐,看来人家看上她了,便赶忙咧嘴轻笑道:“小的名叫丁蕊,今年十六。” 丁蕊是她堂姐的名字,现在借来用用应该不犯法吧,至少也能避过那伙追债的追查。 锦衣小姐看着眼前少女脏兮兮的脸、皱巴巴的衣服和乱七八糟的头发,她皱了皱秀眉,一脸嫌弃道:“想进石府,最好将自己处理干净了,明日午时,来这里等,自然有人领你过去。” “是是是!” 听到这,丁雨萌悬着的心落了地,她终于找到活儿了!可又想到没问价钱,于是又开口问道:“大小姐,钱怎么算?” 石小姐白了她一眼,冷哼道:“事情办的好,自然不会少你的,现在问是不是有点早了?” 丁雨萌张了张嘴,感觉有些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她又想不出来,正欲开口再问,却听那女武师斥责她道:“不该问的不要问!到时候自然让你知道!” 丁雨萌被这阵势唬住了,看来大宅子里的人就是不一样。 可当她送走这两个大人物后,她又后悔了,今晚她要睡在哪里啊?难道真的要睡在难民棚吗?早知这样,刚刚就该开口求收留了…… 2.劫持 丁雨萌蹲在难民棚里啃馒头。 包子两文钱一个,馒头三文钱两个,她有六个钱,买两个馒头明天早上还能再吃一顿,而且包子太小,两个根本不够吃。 她一边咀嚼一边放眼四望,只见那些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正盯着她两眼放光,她下意识张大嘴巴,狠狠地咬了几口馒头。 虽然这里人人觊觎她的食物,可俗话说的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些追债的再怎么聪明也不会想到她藏在这里吧,哈哈…… 丁雨萌吃完最后一口,站起身拍拍肚子,吃饱了饭,她该出去找点活儿了,以免明天出什么差池,再怎么着她也得给自己留下后天的口粮吧。 出了难民棚,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黄昏天空中残存着余晖,红的刺眼,此时正值三月初,不远处杜鹃开的绚烂,红的似火。馥郁的香气随着春风一浪接一浪,吹的人全身痒痒的。 丁雨萌狠狠地吸了口花香,但却打了个喷嚏。她背起行囊缩着脖子在街市上缓步前行,这时间,摆摊的商贩们都已回家,似乎没什么活儿可找。 她又转了一圈,却见一个身穿姜黄色道袍的老道正一边收摊一边向街市的尽头张望,似是等人来接他。 “道长,要不要我帮您挑?不贵,只收三个钱!” 丁雨萌凑上前去,对老道笑眯眯道。以前和爹在街头卖过艺,一些谋生手段她还是有的。 老道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天色,叹道:“也罢,你就帮贫道挑到太乙观里,都是些零碎,也离这儿不远,一盏茶的功夫便到。” “哎!好!”丁雨萌连忙点头,她早就看出这位是太乙观的道长,所以才要三个钱。不然,就自己那小身板,路远了岂不是没事找事? 她挑着担子一路颠簸,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太乙观越来越近。 刚到观前,一个十三四岁的小道士便迎了出来,忙不迭给老道赔不是,说是锅里的米汤还没煮好,他人走不开。 老道是个好脾气,挥了挥手,道:“无妨,”接着又转头对丁雨萌说,“这位姑娘,走了一路,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丁雨萌吞了吞口水,推辞一二,最终还是留下来喝了一碗稀粥,而后,她拿着三个铜钱踏着夜色开心地奔往东市。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还没走多远,她竟然被一块石头绊了一跤,一个趔趄,丁雨萌摔了个狗啃泥,紧接着,只听身边“哗啦啦”一阵乱响,连带身上原本那三个钱,一共六个钱,全撒了一地。 倒霉…… 丁雨萌趴在地上,手心火辣辣的痛,估计是划破皮了,可现在又是黑灯瞎火的,这要她怎么找钱啊? 在地上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两枚铜钱,其他四个钱却怎也找不到!她内心崩溃极了,想点火,奈何身上没有火石或火折子。回难民棚吧,她又不甘心,在哪不是睡觉?万一明天早上有人路过这里,捡走了她的钱那可怎么办? 终于,丁雨萌决定抱着她那破包袱坐在路边等天明。 自然,那伙讨债的也没想到她会藏身这里,他们在旅店的客栈里找了一家又一家,最终无功而返。 天上的星子由稀渐密,一轮上玄月逐渐升起,月光稀稀疏疏洒在地上,白茫茫的。 丁雨萌抬起头看看天,又低下头看看地,虽然地上白色一片,可自己那四个钱依然不见踪影。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吸了吸鼻子,将手里的包袱抱的更紧了,冷啊。她上身只穿了一个薄夹袄和一个破坎肩,如何低的了这三月初的寒气? 正打着哆嗦,只听身后有人重咳一声,吓得丁雨萌一个激灵,她立即站起身,第一反应就是跑——那伙追债的又来了! 她提起内里,运起轻身术,正要朝对面的树林飞去,不想身后却一个庞然大物直压过来,携带着强大的冲击,一下子将丁雨萌撞趴在地。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听那庞然大物叫嚣起来,声大如洪钟! 丁雨萌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被一个飞过来的人撞倒了,待她回头看去,只见那是一个身着青衣的魁梧大汉。大汉早已起身,迅速闪进草丛深处。 不一会儿,草丛深处传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刀剑相击声。 原来不是来抓她的啊!丁雨萌扯扯嘴角,抹了把额上的冷汗,从地上爬起来。她拍拍身上的灰,感慨一声。原来那边有人打架,要不过去看看?反正长夜漫漫,无聊至极,自己在这待着也是待着! 乘着兴奋,她拔出腰间短剑,剥开半人高的野草,深一脚浅一脚的朝丛林深处走去…… 刚走了十几步,只见远处空地上兵刃相击,蹦出的火花应接不暇! 看打架还是站远点,她不自觉的向后退了退。很明显,这几人的武功远在她之上。就着月光,丁雨萌认出,那个拖辫子的白衣男子所使出的剑法是著名的“彦绝十七式”! 只见那人剑法轻灵迅捷,招招出人意料,仿佛燕子在空中飞舞一般。而他的对手是一个身着黑衣、辫子盘在头顶、手持峨眉刺的中年男子,两人兵器相交,凌空对踢,接着各向后倒退了去。 另一边,那个刚刚撞倒丁雨萌的大汉正手握钢刀,与一个蒙面人打的不可开交。 大汉飞起一脚,踢在蒙面人脸上,面巾迎风而飞,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魏成谋,你跑不了了!”白衣男子站定身形,收起剑式,口气里满是自信。 叫魏成谋的男子不住倒退,他一只手捂着流血的左臂,不断地呻/吟着。终于,他出口感慨:“彦家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那大汉也将蒙面人俘虏,明晃晃的钢刀架在后者脖颈处,趁着月光发出渗人的寒光。 魏成谋见败势已露,出口求饶道:“好好好,我给你就是,不就是一本剑谱吗!”说罢,他探手入怀,准备掏东西…… 就在丁雨萌将好奇心放在那本所谓的彦家剑谱上时,只听耳边风声皱起,一个庞然大物凌空飞来,紧接着就是一根冷冰冰的刺直刺她的颈间! “啊——!!!” 丁雨萌挣扎,她想用短剑将那峨眉刺挥到一边,可是,她的力气太过于小,自始至终都被那魏成谋紧紧地箍住,劫持做了人质。 3.中掌 丁雨萌被箍在魏成谋的峨眉刺下,神情紧张地看着远处那个白衣飘飘的少年公子,希望他能大发慈悲救她一命。事到如今,她只有暗恨自己武功不济还跑来看热闹,结果却把自己搭了进去。 “剑谱我是不会给你的,如果你想让这丫头死,就放马过来吧!”魏成谋仰起脖子,肆意地大笑。 白衣男子皱了皱眉,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远处那个被劫持的少女——夜半时分、太华山下、草滩野地,正常人家的姑娘怎么可能会在这里?难不成她是魏成谋的同伙?可万一要不是呢?出剑伤及无辜,这岂不是有违侠义?想到这里,他收剑回鞘,对着魏成谋朗声道:“你放了她,今晚我饶你不死!” “哈哈哈,”白衣男子话还未完,魏成谋再次仰头大笑,样子猖狂至极,“彦青,你是斗不过我的!” 丁雨萌听闻耳边如雷般的大笑声,不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看来好人总是斗不过坏人,因为坏人没有道德约束,想怎样就怎样,所以在同一件事上,好人总会落了下风。那个名叫彦青的公子应该是云剑山庄的少爷;而这魏成谋,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百面书生,他善于易容,武功一般,却臭名昭著。 彦青向前疾走一步,魏成谋就拖着丁雨萌向后退却一步,双方在这种紧张的状态下僵持了一炷香时间。突然,彦青一个空翻,目的是一掌击中魏成谋的左肩,救出人质,奈何魏成谋早有预料,他右手一挥,使出一股强大的掌力,这掌力落在丁雨萌的脊背上,促使后者迅速向前飞去…… 彦青为了顾及人质,只好将那一掌打偏,接着,他一个旋身,将半空中的少女接入怀中。 丁雨萌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碎裂开来,眼皮也突然间变得异常沉重,天上的星子月亮和深蓝色的夜空都在旋转,跟着旋转的还有一张好看的脸,只是这一切都突然间变的遥远起来,也安静起来。 “姑娘?姑娘?” 许久以后,丁雨萌似乎感觉有人在摇她的手臂,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见眼前是那个名叫彦青的少年公子,而他的身后,是他的大汉跟班。这时候天色早已大亮,而他们三人正身处在一间废弃的小木屋里。 “我……这是……怎么了?”丁雨萌眨了眨沉重的眼皮,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两名男子。她突然发现,那个名叫彦青的公子俊秀非常,他面色白净,眼眸漆黑,两眉飞立入鬓,丹唇娇艳欲滴,真是个美男子呢!而他身后的大汉也年轻魁梧,体格健硕,相貌堂堂。 昨晚的事她似乎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中了魏成谋一掌,然后失去知觉,接着呢?难道自己被这个姓彦的公子救了?想到这里,她理理自己的头发,起身坐直了。戏曲里不是唱过吗,“英雄救美人,私定终身……”若是她丁雨萌就此能勾搭一个富家公子,傍上这云剑山庄的少爷,从此以后,荣华富贵、山珍海味,招手即来挥手即去,再也不用为明天的口粮发愁了! “姑娘?姑娘?” 正幻想着,耳边又传来那彦公子的呼唤声,丁雨萌急忙回过神来,尴尬的笑笑,柔声道:“彦公子有事请讲。” 彦青轻咳一声,与身后的大汉对视一眼,这才转过头对丁雨萌说:“姑娘,你中了魏成谋的‘碎心掌’,不过他的功法尚未练全,掌力只有三成,我们给你服用了云剑山庄的‘清心丸’,平日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到了每月月圆之夜,你就会心痛难耐,到时只要吃上一粒‘清心丸’,即可解除心痛症。药没了你大可来云剑山庄讨要,彦某自会对你负责!” 彦青的一番话说的自然是慷慨激昂、感人肺腑,可听在丁雨萌耳朵里怎么觉得自己就这么倒霉呢?被劫持就算了,被打了一掌也算了,事到如今却落下个心痛症,还得吃什么“清心丸”,她可是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穷丫头啊! “姑娘,我们在此先行别过了,”彦青将一个青瓷小瓶递到丁雨萌手里,然后拱了拱手道:“咱们后悔有期!”说罢,与那大汉起身,出了门。 丁雨萌握着手里的小瓶子,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个背影,心里无比的失落。突然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尖叫一声,然后闪电般地从地上蹦起来,钱啊!她的四个钱!万一被别人捡走了怎么办?! 等她风风火火赶到那条她跌倒的小路旁时,早已日晒三竿,她趴在地上仔细将每一个角落都搜索了一遍,就连草丛里也没放过,片刻后,丁雨萌终于找齐了她那丢失的四个铜钱。原来,一个掉在草丛里,两个落在水渠里,还有一个压在她坐的大石头底下! 拿着四个失而复得的铜钱,原本以为自己会高兴好久,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闷闷的,于是她决定花四个钱去东市喝上一碗豆腐脑。 缓步来到东市,早集早已开始,只见到处都热气腾腾的,卖包子饺子的、卖冰糖葫芦的、卖油条豆浆的、卖面条馄饨的、卖牛肉羊肉的…… 丁雨萌吞着口水,往小吃街的深处走,快到尽头时,她终于见到那个穿花夹袄系绿围裙的大婶。热气腾腾的豆腐脑从包着棉被的木桶里舀出来,再浇上热气腾腾的卤肉汤汁,一股诱人的香气立即四散开来。 “一碗豆腐脑!”丁雨萌一屁股坐在板凳上,豪气地吩咐那花袄大婶,等待食物的出锅。豆腐脑是她和爹在街头卖艺时经常吃的,只是近一年来他们已经很少来这里了。 接过大婶递过来的饭碗,她正准备动筷,眼角余光却不经意的瞥见不远处的一伙男子,那伙男子腰别斧头,气势汹汹的到处搜人,那正是到处抓她、要把她卖到窑子里去的那伙强盗! 此刻的丁雨萌饭也不敢吃了,她速速付了四枚铜钱,猫着腰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刚跑了两步,就被一个眼尖的家伙瞅见了,只听那人大叫道:“在那里!在那里!我瞧见她了!” 丁雨萌闻声回头,却见那伙人已经凶神恶煞的朝她奔来,她急忙运起轻身术,从几个菜摊上飞身而过,朝东市的出口奔去。沿街却不小心打翻了不少摊位。 她一心只管跑,身后的叫骂声不绝于耳。快要出东市大门时,突然一只玉手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急忙停步、抬眸——那是个戴满翡翠的手,再往上看,宽大的衣袖上绣满金丝牡丹,那是石府小姐的手! 4.石府 “石、石小姐……”丁雨萌瞪大眼睛,看着石府的小姐,结结巴巴道,“现、现在还没到午时,我……” 那石小姐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远处那些凶神恶煞的追兵,扬了扬下巴道:“他们是来追你的?” 丁雨萌一听这话就着急了,她好不容易找了份活,眼看衣食有了着落,不想还没开工就被东家瞧见自己这般模样,这样人家还能要她吗?她急忙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正焦急万分,只见那石小姐弯弯嘴角,朱唇轻启:“你欠了他们多少银子?” “……十两。”丁雨萌低头,如实的回答。她是个明白人,石小姐既然能这样问她,自然是想帮她。 那石小姐闻之冷笑一声,唇角微微勾起,似乎没想到十两银子竟让一伙大男人追着一个小姑娘满大街的跑,终于,她朝丁雨萌招了招手,让她站到了自己的身后。 丁雨萌高兴的咧开嘴,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自己如今也是有靠山的人、有主人的狗了,看他们以后谁还敢欺负她! 这时,那伙腰别斧头的男子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他指着丁雨萌大骂道:“小婊 / 子,叫老子好找,现在立即还钱,不然叫你暴尸荒野!” 丁雨萌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她缩了缩脖子,尽量将自己藏起来。那石小姐也不畏惧眼前有如此多的男子,她冷笑一声,白了那满脸横肉一眼,道:“不就十两银子吗,竟然追着我的丫头满大街的跑,穷疯了?” “你又是谁?”满脸横肉气的瞪圆双眼,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锦衣女子,没好气道。显然,他也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来,而且,还是个有钱的女人。 “晋城石家,你惹得起吗?”石小姐身后的女武师牙尖嘴利,还未等主子开口,便脆声斥道。 那大汉一听,顿时脸色难看至极,他不由得看了看左右两边的自家兄弟,众人纷纷面露难色,不再做声。 丁雨萌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原来她身前的女子是晋城首富石家的人!这石家为商多年,不仅是晋城首富,更是大清国排的上名的大富商,曾经听说书的人讲过,石家的银子堆起来能堆一座山,虽是商人地位,但从明朝起,石家就是当地官员敬重拉拢的对象。 那大汉犹豫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讲理,更何况是你石家!” 石小姐白了他一眼,朝身后的劲装女子挥了挥手,道:“宋雅,拿十两银子给他们。”说罢,转身就走。 丁雨萌见之,立即狗腿的跟了上去,现在她已经是石府的丫鬟了,况且金主也付了她的卖身钱,那可是十两银子啊!哪个丫头卖的有她贵? 宋雅付过钱也转身跟上自家小姐,他们缓步走了片刻,这时,石小姐开口,淡淡道:“丁蕊,我十两银子能买两个丫鬟,你的身价还真不便宜啊?” 丁雨萌听出话外之音,这石小姐明显是让她示衷心啊,于是她立即抱拳开口道:“小的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愿听小姐差遣,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小的愿为小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行了行了,”石小姐很不耐烦的挥挥手,继续缓步向前,丁雨萌在后面跟着,“我不会让你上刀山下油锅的,只要你替我办件事,办成了,我自会放你自由,至于要不要留在我这里,任你选择。” 有这等好事?丁雨萌瞪大双眼,眸光闪闪,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平白无故竟然捡了这么一个大馒头,只要帮石小姐办件事就可以顶十两银子!那可是十两银子啊!她穷了这么大,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这么值钱!可是,究竟会是什么事呢?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容易的事。 “石小姐,您究竟要小的做什么呢?” “到时你自然会知道。”石小姐说罢,负手领着身后的宋雅往西边拐去。丁雨萌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也不好多问什么,所以只好蒙头跟着主子往前走,她斜眼瞟了这宋雅一眼,只见此人相貌一般,并非石小姐昨天带出来的武师。只是她一身赤色劲装,腰配长剑,更像是石小姐的女保镖。 三人七拐八拐,终于走到了晋城最繁华的区域——十里街,石府就坐落在这十里街的前半段。 丁雨萌睁大双眼,好奇的左看右看,自己虽在晋城待过两年零八个月,且街头卖艺的时间居多,但终究没来过这宽敞豪华的十里街。她跟着石小姐向前走了百来步,入目便是一个巨型的朱漆大门,门上有匾额,匾额上书有四个斗大的烫金大字:“晋城石府”。门外有两个大石狮子,并有四个护院家丁在那里站岗。 三人走上门前台阶,那四个家丁护院即刻抱拳,齐声道:“大小姐万福金安!” 那石小姐也不应声,径自背着手进了府门。 丁雨萌蒙头跟在后面,原来她是石府的大小姐啊!看来不是一般的有钱有势,她现在是傍对人了,只要有了位高权重的大靠山,以后出去作威作福,看谁还敢欺负她!嘿嘿! 正想着,三人便进了石府大院,丁雨萌只埋头跟着主子往里走,不想此时宋雅已经止了步子。这石府大厅,岂是下人随便进出的?丁雨萌是个机灵的丫头,她及时发现自己不对,便赶紧从大厅里退出来。 在这大厅的正中央,一个身着紫色绸缎长袍,上罩金丝马褂,手戴翡翠扳指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上座上,他端着茶杯啜了一口香茶,接着,放下手中的茶碗,看着缓步走进来的石大小姐,笑弯了眉眼。 “樱儿,上哪里疯去了?”男子一把抓住石小姐的手,眼神里满是宠爱。 “爹,我这不是带着宋雅吗?怎么一出门您就说我出去疯啊!”石樱不满的嘟起嘴,撒娇道,她声音甜腻,完全不似刚才那般冷傲。 石老爷看了眼门外站着的宋雅,笑了笑,低声道:“就要嫁人的大姑娘了,以后还是少出门为妙,这次可是跟爵亲王府联姻,虽是庶子的妾室,但毕竟姓爱新觉罗啊!” 5.替身 求收藏 ~~ 求推荐 ~~ ———————————— “可是,我听说那塞楞额满脸麻子,丑的要死!我不要嫁他!”石樱皱起眉头,坐在他爹下手的椅子上。这时,一个头绾双髻、手捧茶碗的小丫鬟从后厅出来,将一杯热茶轻轻放在石樱的手边,石樱捧起茶杯轻啜一口。 “胡闹,以后不许说这种话,眼看就要出阁了,这话要是传到爵亲王耳朵里,这还了得?!”石老爷瞪了石樱一眼,接着又叹了口气,摇头道,“你是咱们石家的嫡长女,在家里事事都由着你,这些年我还是太纵容你了……” 石樱听他爹语气不善,也不敢多言,虽然自己心里明白,她嫁给那塞楞额做妾室,不过是为了他们石家的地位,商家虽不缺钱,但毕竟不是官宦人家,若是能与皇室攀亲,他们家以后自然有了大靠山,日子要好过的多! 石老爷见女儿不再答话,也觉得心烦,自己的掌上明珠,出门做了别人家的妾室,以后的日子又全靠当家主母掌控,虽然女儿才貌双全,也颇有心机,可毕竟是妾室,受气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但又考虑到石家的地位,他也只好忍痛割爱了。随开口对石樱道:“你还是回房休息吧,咳嗽还没好,别天天往外跑。” 石樱也正好想回自己屋里,于是连忙给他爹拜了个万福,退出了大厅,接着带上丁蕊和宋雅,往后院奔去。 一进自己小院,石樱立即板起脸来,她一屁股坐在紫藤花架的石凳上,看着丁雨萌怒喝一声道:“去!洗脸去!” 丁雨萌闻之一愣,原来石小姐昨天叫她处理琐事,是嫌她脸脏啊!她怎么就忘了自己往脸上抹了黑灰呢?赶紧灰溜溜的往小院外的井台边跑。洗了脸,回到小院里,只见石樱扯扯嘴角,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宋雅,你瞧她和我长得像吗?”石樱侧目,询问宋雅道。 宋雅看着洗了脸的丁蕊,只见此人肤白貌美、眉目如画、唇红齿白,比石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两人眉目间确实有相似之处,但又不敢说主子不好,于是开口道:“像是像,可丁蕊哪有大小姐五分的美貌!” 石樱闻之一笑,“像就好,要的就是像。” 丁雨萌和宋雅听了都是一愣,也不敢多问,两人都垂手站在石樱的身侧,听候主子发话。 石樱从得意中回过神,转头吩咐宋雅道:“叫她们给丁蕊打扮打扮,把我的首饰都给她戴上,我到要看看,这个新娘子能不能瞒天过海!” 什么!新娘子?瞒天过海?!丁雨萌瞪大双眼,虽然自己长这么大没穿过金戴过银,可是要她顶替别人出嫁,她可不敢,女子名节是大,就算是她这种跑江湖卖艺的,最终还是要嫁人的啊!若是以后她的丈夫听闻她顶替别人嫁过人,那还了得?听这石小姐的意思,似乎是要她顶替她,难道,财大气粗的石小姐也有不想嫁的人? “你想什么呢?”石樱见丁雨萌发愣,白了一眼,没好气道。 “小的想……是不是您要小的替您……出嫁?”丁雨萌抬起头,小声的询问。虽然她并不知晓石樱是什么想法,可问明白总是好的,要不然又被人卖到窑子里那可就不好玩了。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样?你不是要替我上刀山下油锅的吗?现在就让你嫁个人,嫁的还是有钱人,难道你不愿意?”石樱挑挑眉毛,嘴角掠过一抹玩味的笑意。 丁雨萌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瞬间涕泪纵横,“大小姐,小的不敢啊!小的以前就是个跑江湖卖艺的,伺候人的活儿会做,可这冒充大小姐的事还是不敢,再说,小的文不通武不行,万一搞砸了,岂不是几条命都不够花?更重要的是,这会毁了大小姐您的名声啊!” “那你就别搞砸!”石樱一拍石桌,瞪着眼前长跪不起的女子,“我知道你怕什么,不就是名节吗?我十两银子买你回来,你的命都是我的,何况这区区名节?此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若是那塞楞额对你宠爱有加,你自然可以留在那里,若是不想留也行,你跑了不就得了?” 这、这是什么话吗?这也要她能跑得了啊!还有,光听那塞楞额的名字就知道嫁的是鞑子,她爹以前在洪帮反清复明,闹得满城风雨,后来又被清廷通缉,躲到乡下才避过一劫,她这不明不白的嫁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父债女还啊!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原来那石樱说要放她自由全都是骗她的! 正想着,宋雅领着两个不大的丫头从里屋出来,两人手里各捧一个锦盒,看样子是石小姐的首饰盒子。接着,丁雨萌便被这两人强行架起摁在石凳上。她们在她头发上上下拨弄,又是插金又是戴银,而旁边品茶的石樱也是唇角微勾,满意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打扮妥当,丁雨萌顶着满头的金银首饰站起身,她只觉得头重脚轻,完全没有穿金戴银的兴奋感,她苦着脸,纠结地看着眼前掌控着自己命运的石大小姐。 石樱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对宋雅说:“不错,可以当我的替身!” 宋雅抱拳,“大小姐说的是,大小姐才智过人,手下望尘莫及。” 石樱听了嘴一撇,白了她一眼道:到时候你也跟上,擒拿手练到多少级了?” “回大小姐的话,练到十八级了!”宋雅回答。 擒拿手?练到十八级了!丁雨萌吸吸鼻子,看来眼前此人是高手哇!当代武学流派宋宗小擒拿一共只有二十级,这宋雅看着也就二十岁,竟然快到家了!听她爹说,有些高手练到苍颜白发才到十五六级,也就只有创始人宋代儒,人到中年也才勉强二十级,看来财大气粗就是不一样,轻轻松松就请得动高手。 “不错,到时候你跟着我,叫赵芸跟着丁蕊,虽嫁的是爵亲王的庶子,但毕竟贵为皇室,作为商家之女难免不被人为难,我空有一身本事,但也要预防某些小人的阴招……”石樱眯了眯眼,看着远方,眼神里掠过一丝狠辣。 6.出阁 求推荐票!求收藏! —————— 在石府呆了三天,丁雨萌觉得自己胖了不少,也难怪,天天大鱼大肉,不胖才怪呢!她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腿,肥瘦相当、满嘴流油,只觉得香气四溢,口齿盈香! 虽然她立志做个有钱人,可这两天在这里当下人,日子过的舒服安逸,不但有温暖舒坦的单独房间,还有美味可口的饭菜,去哪找这么好的安乐窝?! 正吃的起劲,突然有人敲她房门,丁雨萌急忙将手里的鸡腿连骨头带肉吃干抹净,这才起身开门。开了门,只见是石樱身边的贴身小丫头红鸾,那红鸾见丁雨萌开了门,探着头一脸好奇的往里瞧。 “你关门在里面做什么?”红鸾被丁雨萌挡在门外,不满的撇撇嘴,“大小姐找你找了半天,不见你人,还不赶紧去,整天就知道吃!”说罢,扭头便走。 丁雨萌抹抹嘴角的流油,进了房间,她看着自己身上那件藏青色的破坎肩,感慨万分。爹去世前,拉着她的手说,“雨萌,这件坎肩里有银子,你可要保管好了……”话还未完,一命呜呼,她拉着爹的手嚎啕大哭。爹入土后,她将这坎肩反反复复地检查了好几遍,里面连个银子渣渣都没有,或许,里面缝有银票?!只可惜她这一路躲躲藏藏颠颠簸簸的,没有时间拆开看看啊…… 整了整那破坎肩,她又在外面罩了件半旧的斜襟大袄,这才急急忙忙的往前院奔去。 到了石樱屋子门前,立即有丫鬟从里面打起帘子,丁雨萌进了屋,垂首立在门口,也不敢抬头,自己确实这两天光知道吃,石樱吩咐她跟宋雅学几招拳脚,到时候以防万一,可她一次都没找过宋雅,宋雅更是不屑搭理她,所以,被人使了绊子却浑然不知。 “丁蕊,你为什么不跟宋雅学小擒拿?到时候出了茬子,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石樱看着门口垂首而立的丁蕊,板起面孔,“明天就要上路了,你最好赶紧收拾一下,从晋城到兖州,至少要走五天,别到时撑不下来!” “是,大小姐!”丁雨萌拜了一拜,也不敢多问,只是垂首站在那里,她抬眼瞥了石樱一眼,见石樱面色又缓和过来,随即放下心。 此时的石大小姐,正在试穿自己的豪华嫁衣,那嫁衣火红火红,柔软的绸缎用上等的金丝绣线绣着金凤凰,梨花木架的梳妆台上,放着黄金打造的凤冠,凤冠前头满是黄金流苏,顶上缀着核桃大小的珍珠数十颗,还有翡翠玉镯、白玉配饰,琉璃璎珞……这些全都是丁雨萌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丁雨萌吞吞口水,艳羡地看着石樱的嫁妆首饰,她若是真嫁给那塞楞额,会不会也变成有钱人?虽是顶替别人,可隐瞒的好了,不就是一辈子衣食无忧吗?比起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自然是好的太多了!这石樱虽然口口声声要自己顶替她,可看她那奸邪的模样,想必其中一定有诈,哪有大白馒头白白送人的? 第二天中午,石府选了良辰吉时送大小姐出阁,红色锦缎八人抬的大红花轿,轿前轿后鞭炮声声,轿子左右跟着婆子丫鬟数十人。后面更有数十量马车,马车上全是石樱的嫁妆。 丁雨萌自然是跟在最后面,同赵芸一起驾了辆朴素的马车,这马车是给石樱准备的,到时候两人互换身份,石樱就坐在这辆车里,扮成石府的随客,混入青竹山庄。 说起那塞楞额,丁雨萌自然不知,他是爵亲王岳乐的第八子,也是岳乐第一个长大成人的儿子,其母庶福晋张氏,是清廷大员张赛褚之女,妻贾佳氏,是巡抚大员贾汉复之女。那塞楞额自幼得到爵亲王岳乐的疼爱,文武双全,虽未封官袭爵,但却受到康熙皇帝的赏识,亲自派遣他管理江湖事务。而他身在江湖,也身体力行,受到同道们的推崇,所以现居山东兖州青竹山庄,担任武林盟主之职。 丁雨萌坐在绣衾香暖的马车里,听着得得的马蹄声,看着食盒里精致的点心口水直流。那是石樱的东西,她自然不敢觊觎,可要她一路都面对美食却不能动口,这比要她死还遭罪啊! 旁边的赵芸看了她一眼,笑道:“想吃你就吃吧,这些吃食大小姐从来不动,你不用怕。” 丁雨萌瞪大双眼,好奇道,“真的?”她还是第一次和赵芸打交道,只听说赵芸是个聪明人,很得石樱赏识,万一要像宋雅那样坑了她那可就不好了,石樱她可得罪不起。 赵芸看出丁雨萌的心思,笑着说:“大小姐后面还用得着你呢,你不用担心,不过是几块点心,她犯不着和你生气,再说了,随行的丫鬟都带了食盒,里面的东西比这个精致多了。” 丁雨萌咧嘴一笑,这才放心的拿起一块红枣糕,塞进嘴里,她一边咀嚼一边撩起车帘子往外看,此时马车已经行至郊区,路上行人渐少,送亲的队伍却浩浩荡荡,石家不愧是晋城首富,单陪房的丫鬟下人就有二十多个。 众人出了晋城,日头早已西斜,又行了一个时辰,大约到了酉时,方碰到一家客栈。此时天边的云彩映红了半边天,成群结队的春燕从头顶飞过,偶尔还能听到喜鹊的啼叫声。 丁雨萌跟着赵芸下了马车,随后进了客栈大门。朋来客栈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客栈之一,前有二层小楼做酒楼,后面是五十丈宽的院子,分前后两院,总共有客房五十六间。石府的柳管家早给众人预定好了房间,此时众人只管入住,然后分批前往前楼用餐。 吃过晚饭,月上柳梢头,丁雨萌正准备回房休息,不想却被红鸾喊住,叫到了石樱房里。 石樱住的房间比其他人要宽敞一些,床也大一些,床边吊有轻纱帷幔,屋里家具用什一应俱全。她此时正坐在一张官帽椅上,前后簇拥着丫鬟六七人,有端洗脸水的,有拿帕子的,有捧食盒的,有拆环解髻的,还有两个正给她宽衣解带…… “你来了?快坐!”石樱开口,看着丁雨萌嫣然一笑。 “我……”丁雨萌心里突然忐忑起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7.头七 “从今天起,你跟着我起居,就睡这间屋子。”石樱咧嘴而笑,唇红齿白。 丁雨萌张了张嘴,本想答应,但她知道,主子跟前的丫鬟难做,伺候主子起居更是轮不到她,所以石樱让她过来,就是为了尽快熟悉大小姐的日常生活,做好当替身的准备。 “大小姐,小的……真的不行啊!小的怕……” “怕什么怕?有我在跟前,你怕有老虎吃了你?”石樱冷哼一声,板起面孔,她最见不得这丁蕊畏畏缩缩,一副穷酸模样,穷人就是穷人,连胆子都小的可怜,要不是看在她和自己长得相像的份上,她才不会买她呢! 石樱手一挥,那几个伺候她的丫鬟得令,齐齐过来给丁雨萌拜了个万福,脆声道:“大小姐好!大小姐万福金安!” 丁雨萌一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心里面仿佛有一万头黄牛在狂奔,她颤声道:“使不得啊大小姐,小的命贱,受不起这些大礼!” 石樱冷笑:“受得起,怎么受不起,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从进我们石府起,吃的喝的用的,哪一样不是银子?”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金算盘,噼里啪啦的拨了起来,拨完,抬起头看着丁雨萌道,“你的衣食住行、租用我的金银首饰、再加上我替你还的那十两赌债……一共是十七两三钱”,她手一伸,“拿钱来,把钱还清了我放你走!” 丁雨萌闻言,脸都吓白了,十七两三钱!这是个什么算法?自己虽然吃的多,可那都是偷吃的,难道这石大小姐暗地里派人监视她?想到这,她只觉得脑仁“嗡”的一下炸裂开来,随即便“扑通”一声跪下,趴在地上哇哇大哭道:“大小姐,小的愿意你为您上刀山下油锅,鞠躬精粹……死、死而后已……以后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再也不、不……”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石樱满意地点点头,“嗯,这就对了,今晚就同我睡一张床吧。” 丁雨萌平复了下心情,内心暗叹,算了,不就是同榻而眠吗?睡一觉又不会死,比起那十七两三钱可就容易多了!随从地上爬起来,抹抹眼角,含泪道:“是,小的遵命。” “去,帮她把衣服换了,穿的都是什么破玩意?”石樱瞅了一眼丁雨萌,吩咐下手的几个丫鬟,“再给她洗个热水澡,臭烘烘的,怎么跟我睡?” “遵命。”那四个丫鬟脆声领命,飘过来架起丁雨萌就往外走。几人进了一间普通客房,赵芸掌了油灯,客店的几个伙计提着木桶往浴盆里添加热水。 丁雨萌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伺候过,她扭捏的解着斜襟大袄的纽扣,脱掉了自己那件破坎肩,这时,一个丫鬟捏着兰花指拾起她的破坎肩就往外走,还满脸厌恶的表情。丁雨萌见状急忙大叫:“喂,别扔啊,那衣服是我爹留给我的!” 话刚说完,她突然一惊,今天晚上不就是爹的头七吗?她好歹也得准备些酒菜出去给爹祭拜一番,就算去不了坟上,也得在外面找个十字路口,画个圆圈给爹磕几个头,也算是行孝了。 洗过澡,拢了头发,又换了干净的衣服,丁雨萌谎称上茅厕,悄悄溜到厨房。此时厨子正好在炒菜,她趁机要了三个热菜一壶酒,银子挂到石家的账上,然后提了食盒溜出客栈大门。 乘着月色向南走了一炷香时间,终于找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丁雨萌大喜,赶紧将酒菜摆在地上,又找了根树棍在地上画了个圆圈,接着,她曲腿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嘴里念念有词道:“爹啊!债我帮您还了,可是我把自己卖给了石家,您别怪我啊。今个是您的头七,酒菜我都备好了,您慢慢享用。对了,您在天有灵,别忘了保佑女儿,让女儿及早从这里脱身,早日发大财,过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 正说的滔滔不绝,忽然一阵阴风吹来,吹的丁雨萌一个哆嗦,只听得路边树林里的树叶哗哗作响,风吹在树枝的缝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泣。 丁雨萌颤抖着双手泼掉坛子里的酒,她迅速收起杯盘碗筷,提着食盒准备往回赶。可走了没两步,身前突然冒出个影子来,却见那影子此时正背对着她,看不清面目,迎着月光站立,一身漆黑,活像一个刚从地缝里冒出来的鬼! “鬼啊!”丁雨萌差点一头撞上,她尖叫一声,扔了食盒,拔腿就往回跑。食盒里的杯盘碗筷滚落出来,跌在石头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那黑影一个空翻,瞬间跳到丁雨萌的前面,堵住了她的去路,他“刷”的一声拔出身后单刀,那单刀在月光下寒光闪闪,直朝后者心脏刺去! 丁雨萌傻楞楞的看着眼前这个手握单刀的黑衣人,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是吧,她这就要死了,爹啊!您不是刚刚才吃了我孝敬给您的酒菜吗?怎么就不保佑女儿了?爹啊!我还不想死! 那黑衣人才不管丁雨萌内心是如何咆哮的,他在刀尖刺到后者心脏的瞬间,止住去势,停在原地,然后厉声威胁道:“拿钱来,不然叫你暴尸荒野!” 丁雨萌眨眨眼睛,回过了神,原来自己路遇强盗、劫财劫色啊!可是她现在身上一个子都没有,但却刚刚洗了澡换了衣服,全身还香喷喷的,这岂不是摆明了要给劫色?! 刚想拔腿就跑,不想那黑衣人一个瞬移,犹如鬼魅,那把明晃晃的单刀直直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四目相对,一阵心虚,“扑通”一声,丁雨萌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大侠,饶命啊,我一没钱二没色,杀了我会脏了您的手……” “首饰留下,人滚!”黑影气急败坏。 丁雨萌半张着的嘴终于合拢了,原来,对方垂涎的是自己头上的这根珠钗啊!她竟然忘了还有首饰别在头上,太好了!原来眼前这强盗劫财不劫色!真是太好了! 片刻兴奋过后,丁雨萌颤颤巍巍地拔下头上的珠钗,她伸手将那金子做的首饰递给眼前的黑衣人,黑衣人出手、接过。 看着金制的珠钗落在一个陌生人手里,丁雨萌内心五味杂陈,她,又欠石樱一件首饰!她还有出头之日吗?! 突然,一股悲愤的气力呛的她从地上一跃而起,她拔出腰间短剑,直刺向那黑衣人,而脸上未干的泪珠也在干燥的空气中随风洒落。她脚下飞尘直起,在清灰的月色下飞扬。恍惚间,她突然想起爹爹教给她的无影剑法,那是童年时期在嵩山短暂的回忆。她右手一挽,挽起一个剑花,映着天上清冷的月色,闪出点点寒芒。 黑衣人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气场,他不由的向后倒退,急忙用刀挡住对方汹汹的来势,只是,这剑芒太盛,且毫无破绽…… 8.同床 “锵!”刀剑相击,迸着火花,在黑夜里尤为刺眼。 黑衣人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轻易战胜这瘦瘦弱弱的女子。他路过此地,忽见十字路口有人祭拜,且那人头戴金钗,在月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芒,于是,歹念心生,想乘机打劫几个银钱,不想此人武功高强,自己竟不是她的对手! 几个回合下来,黑衣人完全落了下风,虽然对方手执短剑,却招招致命,他艰难的将刀一横,挡住了冲锋而来的剑势,但却不知对方竟然一个扫堂腿,他一不留神就被绊倒在地。 “唰!”丁雨萌出剑,剑尖直指黑衣人的脖颈,此时她才看清,这黑衣人竟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小小年纪不学好,出来抢劫?今天姐姐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你!”丁雨萌扬手,正欲给这少年几个巴掌,却见那少年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同她方才一样,他声泪俱下,神情甚是可怜。 她想起自己刚才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的模样,不觉脸颊发烫,不知是不是遗传了她爹,他们丁氏父女俩,遇到危险总想着溜之大吉,不然就是下跪讨饶,以至于连自家的武功深浅都没摸清。想到这里,丁雨萌清了清嗓子,对那少年道:“把你身上的银子全都交出来,不然叫你脑袋搬家!” 那黑衣少年探手入怀,片刻后,从衣襟里摸出一小块碎银,递给眼前这持刀而立的锦衣女子,女子伸手接过,拿在手里,掂量了一番,咧嘴笑道:“没想到吧,打劫反被打劫,你这是咎由自取!” 少年眼里除了怨恨就是不甘,他紧紧盯着自己的那块碎银,眼眶刺裂。 “还不快滚!”丁雨萌收剑回鞘,扬了杨下巴,对那少年厉声喝道。 少年闻声赶忙爬起来,像是死刑犯得了赦令一般,撒腿就跑。他一边跑一边回头,防备着身后那个环胸而立的锦衣女子。待往南跑出五十丈开外后,这才止住步子,他回头大骂道:“小妞,你别得意!这辈子最好别从凤溪山过,不然老子扒你的皮!抽你的筋!把你剁碎了喂狗!”声音沙哑而低沉,是变声期男孩子特有的嗓音。 丁雨萌拍拍手上的灰,又掂了掂那块碎银,她开心极了。凤溪山?什么鬼地方?她回去给石樱还钱才是要紧!于是立即运气轻身术,朝朋来客栈奔去。 回到客栈,大门早已关上,丁雨萌只好越过院墙,翻进了后院。 到了石樱房间的门口,里面有灯光隐隐从窗户里映出,丁雨萌不由的脚步一顿,只听石樱在屋里开口吩咐道:“红鸾,去叫赵芸来,叫她今晚睡我床下。” “是。”红鸾领命,便往出走。 丁雨萌闻声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正踌躇间,红鸾挑起门帘走了出来。红鸾一出来,便看见一脸尴尬的丁蕊,她立即脆声质问道:“丁蕊,你跑到哪里去了?大小姐找了半天都不见你人!” 丁雨萌张嘴支吾着,她不晓得自己为何会怕一个小丫头,可事实确实如此,还没等她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里面的石樱就开口了:“红鸾,放她进来。” 红鸾白了丁雨萌一眼,绕过她往前院去了。丁雨萌这才抖抖索索的挑起帘子,一边走一边把那块碎银攥在手心,不晓得给石樱还些利钱她会不会饶了她? “你上个茅厕上这么久?”石樱看起来心情不错,她侧卧在宽大的床榻上,床边跪着一个穿绿袄的小丫鬟正在给她捏脚。 “是……是啊。”丁雨萌赶忙应了一声,头也没敢抬,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石樱一眼,只见后者心情大好,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来吧,睡我这里,从今个起,咱们两人同床,你就是石府的千金大小姐。”石樱勾起手指,用指节敲击身边空出来的床位,接着,她吩咐那捶腿的丫头道,“青鸟,去帮大小姐宽衣。” 青鸟起身,走到丁雨萌身边,三两下就把她的对襟大袖袄给脱了,接着开始解裙子…… 丁雨萌穿着缎子般的里衣,躺在绣衾香暖的软床上,却如针芒在背。手里握着的那块碎银也忽然间异常扎手,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时,赵芸进来了,红鸾和青鸟在床榻下给她铺好被褥,这才拉门退了出去。 “睡吧,我也乏了。”石樱开口,对正在解衣的赵芸吩咐,赵芸应了一声,赶忙起身前去熄灯,自己也随即躺下。 黑夜里,丁雨萌睁着双眼,毫无睡意,渐渐的,她听到石樱均匀的呼吸声,这才放松下来,困意袭来,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还未亮,丁雨萌是被红鸾叫醒的,她睁开眼睛,只见众人都在服侍石樱起床。早起是石家多年的家规,也是石樱的习惯。丁雨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自己穿衣服,长这么大,她还没起得这样早过呢! 跟着石樱一起用了早膳,食物自然要比下人吃的精致得多,只是丁雨萌不敢多吃,她看着石樱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鱼片粥,不禁吞了吞口水,接着,她吃光自己碗里的糯米粥,小心翼翼的放下玉制的碗筷。 “吃饱了吗?”石樱招招手,示意身后的丫鬟,她端起那人捧过来的香茶,缀了一口,漱了漱,吐进痰盂里。 “吃饱了。”丁雨萌赶紧站起身,低头回答道。 “吃饱了就该启程了,今个你穿嫁衣坐轿子,有什么事叫宋雅告诉我,”石樱看着垂首而立的丁蕊,满意的笑笑,然后转身吩咐身后的众丫鬟,“来啊,快来给大小姐梳妆打扮!” “是。”几个丫鬟齐齐应声,她们架起丁雨萌飞一般的来到梳妆台前,开始插金戴银,宽大的嫁衣红袍紧紧地裹着她瘦小的身体。而另一边,含笑而立的石樱,此时眼里正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兴奋,她嘴角微勾,红唇轻启,沉声低语道:“贾佳文惠,咱们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石府的送亲队伍从朋来客栈启程,管家柳桂带着一行仆人反回家去。这是第二日的行程,石樱带着赵芸驾着马车走在最后面,而丁雨萌却坐着八人抬的大红花轿,旁边有宋雅作陪。 众人一路向南,太阳渐渐升起,温度也骤然升高,轿夫一边走一边擦着汗,两个时辰之后,赵管事发话了:“大家停下来喝点水,休息一下。” 9.轻重 赵芸从马车里掀开帘子,只见前面的人全都停了下来,于是回头对石樱笑道:“大小姐,咱们也休息休息,走了一早上,您也乏了。” 石樱从软踏上支起半边身子,伸出玉手招呼道:“来,扶我起来,咱们下车走走,坐了一上午的马车,闷死了!” 赵芸见状连忙扶起石樱,二人踩着马凳下了车,接着在附近缓步走了一圈,此时正值初春,到处草长莺飞、柳绿花红,二人呼吸着野外的清新空气,只觉得心旷神怡,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片刻之后,红鸾跟上前来,低声问道:“大小姐,如今人人都以为您在大红花轿里,万一那丁蕊假借您的名义让赵管事启程,我们岂不是被落在后面?” 石樱眯了眯眼,看着远方,面无表情道:“无妨,与他们保持距离才好呢!” 赵芸站在旁边不好多嘴,因为她知道这石大小姐心机深沉,且颇有见解,自己跟着她也是好处多于坏处,只是,到现在她还没有摸清主子的心思,她与那丁蕊互换身份到底有着怎样的秘密…… 三人一边走一边聊,走了快一盏茶功夫,这才各回马车,此时前面拉嫁妆的车队早已不见踪影,石樱一声令下,车夫驾起马车,应着“得得”的马蹄声,缓缓向南去了。 快到中午时分,丁雨萌终于被两个丫鬟扶出轿子,她第一件事就是找茅厕,可是身缠长袍宽袖的大红嫁衣,实在不便。她无奈的左瞅又看,只见此处正处荒山,乡村野店的,唯有一家像样的茶棚可以供众人休息。 丁雨萌在两个丫鬟的服侍下解决了个人问题,接着,她来到茶棚,丫鬟捧了食盒,小二斟了热茶,她一边吃点心一边四下里张望。宋雅手执宝剑走了进来,丁雨萌急忙开口问道:“宋雅,大小姐呢?大小姐吃过了吗?” 宋雅白了她一眼,将手中的宝剑放在桌子上,径自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这才开口道:“大小姐不吃这个,你自己吃吧。” 丁雨萌无辜的眨眨眼睛,这个宋雅,总是不屑与她说话,难道是在嫉妒她?来的晚还得到石樱器重?可这种“器重”她宁愿不要啊!要不是她欠石樱的钱,她才不会把自己的清白搭进去呢,女子名节是大,若是有个万一,她只有以死明志了……可她还不想死啊!她还没有过过有钱人的生活! 正愣神间,赵管事走上前来,他站在茶棚门口,双手抱拳,垂首道:“大小姐,您休息好了吗?若是休息好了,咱们也该启程了,这里离陈家庄还有二十里路,赶天黑我们得到那,不然就要露宿野外了!” 丁雨萌听到要露宿野外,急忙将手里的糕点塞进嘴里,她慌忙站起身,口齿不清道:“那就赶紧赶路吧,我吃好了吃好了!” 赵管事从没听过大小姐这样说话,他微微抬头,用眼角余光疑惑的瞅进茶棚,只见宋雅正执剑站在“石樱”的身旁,神情威严。自己身为一个管事,且男女有别,自是不好进去一看究竟,所以只好抱拳领命道:“是,属下遵命。” 众人随即启程,而这个时候,石樱的马车方才赶上拉嫁妆的车队。车夫在车帘外回头问道:“大小姐,咱们在这歇不歇?歇了就追不上前面的人了。” 石樱懒懒道:“歇,干嘛不歇,他们歇多久我们就歇多久。” “可是,万一赶天黑我们到不了陈家庄呢?”车夫担心道。 石樱微微勾起嘴角,脸上掠过一丝笑意,“我们自然会到,这个你不用担心。” 帘外的车夫虽然吃了大小姐的定心丸,可心里依然有些忐忑,若是到不了他们岂不是要走夜路,这样大小姐的安全他保证得了吗?单靠一个赵芸,虽然武功高强,但毕竟是个女人,这…… 令车夫万万没想到的是,事实偏偏按着石樱的话来了,他们快马加鞭地赶到陈家庄,天色刚刚擦黑。按照计划,他们投宿到了当地有名的大地主陈员外家里,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大队人马竟然没有提前到达!他们不是走在前面吗?难道中途出了什么事?有那么多龙门镖局押车的镖师,岂会这样容易出事? —————— 丁雨萌被几个一等一的高手掐着脖子,拖着往山上走,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啊,好不容易坐了一次八抬大轿,过了过有钱人的隐,可偏偏在经过一道小峡谷时被坏人盯上。这伙匪徒真是黑心,知道送亲队伍里主角就是新娘子,他们像是长了翅膀一般,从山顶飞下,用刀撬起大红花轿的顶子,将她从里面拽了出来…… 尽管宋雅第一时间飞身追了过来,可由于慢了半拍,还是没赶上这些人的速度。 几人从高空跃到平地,这才刀剑相击,宋雅知道她是假冒的石大小姐,但也是全力以赴、拼死相救,可惜还没过几招,那几个黑衣人便托起丁雨萌往山上纵身飞去,还当众威胁道:“将马车全都赶往山上,不然叫新娘子血溅当场!” 赵管事吓得双腿直哆嗦,倒是龙门镖局的人见识广,带队的陆镖师与赵管事商议之后,决定还是先救大小姐,至于嫁妆什么的,那都是次要。于是众人纷纷听命,将车队往山上赶。 走到半山腰,众人远眺,只见不远处有座山寨,山寨规模不大,看样子是这些匪徒的栖息之地,于是心里更加有数,也许他们仗着人多,救出大小姐并保住嫁妆还是有可能的。 就在这时,宋雅看不下去了,她跑上前去拖住赵管事的手低声说道:“赵爷,这大小姐是假的。” 赵管事嘴角的八字胡须动了动,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假的?大小姐还能有假?” “是,她就是个替身,大小姐早有先见之明,与这丫头互换身份,自己走在最后面,估计这会儿已经到了陈家庄。我们不要为了这丫头,白白赔上这些嫁妆,不值得啊……” “可是,这毕竟……”赵管事刚想说这毕竟是条人命,但又想起自己的身份来,自己吃着石家的饭,岂可为了一个丫头办砸这送亲的差事?这不但关系到这么多值钱的嫁妆,更关系到石府和爵亲王府的关系。 10.重拾 赵管事再三犹豫,仅仅听凭一个武师的话他怎能相信这大小姐有假?万一呢?万一要是真的大小姐出了意外,他赵权一家子的性命都不够赔的!正犹豫间,龙门镖局的陆肆尹走上前来,赵管事急忙将宋雅的话重复了一遍,希望有个帮手帮他出出主意。 陆肆尹沉吟了片刻,道:“要想证明大小姐的真假,其实也不难,只需问她几句话就好,不然白白搭上这么多嫁妆,我们镖局也不好收手。” 赵管事点点头,转头问宋雅:“此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宋雅道:“大小姐身边的丫鬟都知道,我去给你喊几个过来?” 赵管事急忙挥手,“赶紧去,你怎么不早说?” 片刻后,宋雅带着青鸟等几个小丫鬟从车队中间跑了过来,几人向赵管事禀明情况,赵管事这才心情微微缓和了一些。不是真的就好,只需再进一步确定情况,他就可以向石老爷有个交代了! 而此时的丁雨萌,快要被那个劫持他的黑衣人掐断脖子了,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咳嗽着、倒退着向山上走去,身上的大红嫁衣也几处撕裂,头发散乱,完全是一个疯子模样。他们退进了一座不大的山寨,这山寨四壁全用巨石堆砌而成,走廊两边别有火把,外面的天色早就暗了下来,那些火把被山风吹得摇摇曳曳,在空荡的山洞里发出噼啪的响声。 丁雨萌原本见众人救她心切,起初害怕的心情逐渐平静,心想自己果然福大命大,这假扮石小姐也是有好处的,可以令众人不顾一切的为她着想,她现在好歹也是“石府大小姐”,石家带了这么多高手,岂有救不出来的道理?正欲得意,只见赵管事排开众人,走上前来,他清了清嗓子,出声问道:“大小姐,您可否知道自己将要嫁进哪家的府第?” 丁雨萌一愣,没想到这个赵管事会问这样的话,难道是宋雅告诉他自己是假的?可既然能来亲自问她,见得也并不全信宋雅的话,万一自己要是漏了馅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不过他问的问题自己倒是知道,这石樱石大小姐嫁的是个鞑子,名字好像叫做塞楞额…… 想到这里,丁雨萌张了张唇,哑着嗓子道:“姓塞,嫁的是塞府!” 众人一听,全都心里有了底,赵管事一声令下,大家齐齐转身,毫不犹豫的向外涌去。 劫持丁雨萌的几个黑衣人反而大眼瞪小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丁雨萌也是一脸的懵相,是塞楞额啊?!她亲口听石樱说过的!难道满人里没有姓塞的?或者是石樱骗了她? 下了山,天色早已暗了下来,赵管事命家丁点上火把,于是众人举着火把继续赶路。虽是山野林间,但毕竟有这么一大队的人马,也没有什么人敢造次。行了一个时辰以后,众人便到了事先预定好的陈家庄,等到见到石樱,赵管事差点哭了出来。 宋雅跟着石樱进了屋子,随把下午在小峡谷遇到匪徒劫持新娘子的事叙述了一遍,末了还不忘奉承道:“大小姐果然料事如神,女中诸葛,只怕那丁蕊现在已经没命了。” 石樱摆手笑道:“不会,估计还活着呢,只怕今晚你就不能睡了,我要差你办件事情。” “大小姐吩咐便是。”宋雅抱拳,嘴上说着,可眼睛却不自觉的瞥了一下不远处的赵芸,为什么每次一有麻烦事就会是她?明明赵芸武功不差,难道只是因为她比自己会说话? “你再返回凤溪山一趟,想办法把那个丁蕊弄回来,我暂时还舍不得扔了她。”石樱把玩着自己的发梢,吩咐道。 “是。”宋雅领命,转身出了门。 —————— 凤溪山上,一轮弯月透过破旧的窗棂将月光洒了进来,丁雨萌窝在山寨的柴棚里直翻白眼。当时,那几个劫持她的匪徒一听说她并非石樱本人,立即要一剑杀了她,不想却被山寨的山贼出声制止了。那刀疤山贼急切道:“你们不是说抢来了要给我做压寨夫人?干嘛杀了她?” 几个匪徒并没有做声,他们相互间看了一眼,接着将手中的少女掷在地上,转身出了清风寨。 丁雨萌趴在地上揉着快被掐断的脖子直哼哼,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啊,不是被杀就是要给山贼做压寨夫人!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把自己卖给石樱!不就是十两银子的赌债吗?她一个人完全甩脱得了那伙强盗!石樱这个贱人,用十两银子找了个替死鬼,这跟把她卖到窑子里有什么区别?哎,话虽如此说,可自古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怪来怪去只能怪自己没有钱!这才导致自己现在这种状况…… 这时,又有一个脚步声走进,丁雨萌爬坐起来,抬眸间,映映入眼帘的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这少年却怎么看怎么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那少年瞪了丁雨萌一眼,先是一愣,接着竖起两条好看的眉毛,秀气的脸颊顿时扭曲起来,他转头对那刀疤山贼道:“哥,就是她!就是她昨晚上抢走了我的银子,害得咱们几个差点没饭吃!” 刀疤山贼一听,顿时气红了脸,他朝右手边一喊,立即走过来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两人手拿麻绳,将丁雨萌捆了个结实。 “丢到柴棚去,先饿上个五六天叫她知道挨饿的滋味!” 于是,丁雨萌便窝在清风寨的柴棚里直翻白眼,翻白眼并不是因为她恨石樱,而是绳子绑得太紧,勒得她喘不过气。 昏昏沉沉,天快亮时,只觉得有人隐隐忽忽在帮她松绳子,丁雨萌微微睁开双眼,眼前屈膝跪着的竟是石府武师宋雅!她有些惊讶,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宋雅轻而易举就把她带出了清风寨,下了山,她们共乘一骑,一路向南,赶在天亮前到达了赵家庄。 两人到了赵老员外府上,进了西厢,这时石樱已经起床了,几个丫鬟簇拥着她正在更衣,见宋雅带着丁蕊进来,石樱急忙迎了过来,她一把拉起丁雨萌的手流泪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让你受委屈了!” 11.逃跑 丁雨萌张着嘴,有些无语,她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个石大小姐,害她差点见了阎王,如今却拉着她的手一脸假兮兮,她不由的向后退却半步,急忙跪下,哑着嗓子道:“大小姐,小的受不起,您放过小的吧!” 石樱扶起她,抹了抹眼泪:“在我这里,我自会保护好你,你不用担心,”随又转头对赵芸吩咐道,“你先带蕊儿去换身干净的衣服,休息一下,她奔波了一路,想必也是累了。” 赵芸领命,拉起丁雨萌退了出去。二人来到隔壁,赵芸在箱子里寻了片刻,找了件藏青色的高领斜襟袄裙,丁雨萌这才将自己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红色嫁衣退了下去,她迅速换了衣服、又挽了头发。 这时,红鸾走进来,她手捧一件大红色的夹衣,对赵芸道:“芸姑娘,大小姐说让丁蕊吃过早饭换上这件,待会儿她还得坐轿子呢!” 什么!坐轿子?丁雨萌一听这话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石樱怎么还不愿意放过她啊?原来救她回来是为了继续折磨她!她怎么这么命苦,死一次不够,还得死第二次第三次……啊呸呸呸!她还不如跑了算了,去她的十七两三钱!她丁雨萌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谁说了欠债就一定得还? 正想着如何逃跑,陈府的丫鬟捧来了早饭,是精致的三碟小菜一碗米粥外加一盘五味点心,丁雨萌吞了吞口水,内心暗骂自己没出息,手却不自觉的伸向了那盘点心,因为她实在太饿了…… 她一边往嘴里塞点心,一边端起米粥准备大喝一口,这时,赵芸拉着她坐在餐桌前,轻声细语的劝解道:“你看看,大小姐对你多好啊,听说他们遗弃了你,她就连夜派人去救你,你不是说要为大小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现在她就让你替她坐个轿子,那可是八人抬的轿子啊,这你难道都不愿意?” 丁雨萌也不说话,只管往嘴里塞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跑啊!八人抬的轿子?哼,就算是十八个人抬的她也不坐!她现在只想着如何能顺利的从石樱的魔爪下逃脱,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都是说溜嘴的屁话,像她这种跑江湖卖艺的,活着才是重点! 见丁雨萌不吭声,赵芸也不再劝解,她准备来硬的,若是这丫头有所反抗,她绑也要把她绑到轿子里去,不然自己如何给大小姐交差? 丁雨萌吃毕早饭,漱了口,想了想还是顺从的穿上红鸾捧过来的大红夹裙袄,这是石樱的另一件嫁衣,上面绣着金丝牡丹花,虽比不上那件破掉的豪华大气,但却精致婉约、小巧秀气。 她想明白了,自己若是直接跑那一定跑不了,首先,她打不过赵芸,再一个,石家还带着镖队,所以,她只能智取,但至于如何智取,自己却一时没有头绪。 等到窗外天色大亮,众人也都收拾妥当,丁雨萌被几个小丫鬟扶着上了花轿,宋雅在旁边作陪。 丁雨萌撇撇嘴,这个宋雅,还真是阴魂不散,这摆明是石樱派过来监视她的!想要逃跑,只有等到晚上了,可是自己晚上又得和石樱同床,真要命啊…… 上了路,即便是八人抬的轿子也是一路颠簸,丁雨萌只觉得困意隐隐袭来,迷迷糊糊就睡了一天,吃饭则是由小丫鬟捧进轿子里,她也只扒了几口,就连最爱吃的鸡腿肉都没怎么吃,吃完了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天黑。等到众人投宿到清河镇的一家客栈里时,她这才清醒了一些。 是不是石樱在饭里给她下了药?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这么迷糊过,虽然如此想,但她却不能不吃饭,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赶紧逃。 丁雨萌跟着宋雅进了下人的客房,接着她捂着肚子躺在床上直打滚,一边滚一边大呼肚子痛。宋雅以为是迷药下重了,赶紧跑出门汇报石樱,丁雨萌见机,也顾不得脱掉身上的大红嫁衣,她急忙翻出自己的包袱,背在背上,接着三两下就从窗户翻了出去,然后轻而易举地爬上屋顶。 月如钩,细风阵阵,月色下柳树的枝条随风轻曳。 丁雨萌趴在屋顶上小心翼翼地向前爬,她不敢动静太大,怕一不小心弄出响动来,她爬啊爬,爬了半天,才爬了五六丈远,突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眨眼间堵住了她的去路! 只见那黑影迅速俯身,一把扣住她手腕上的脉门,黑色遮面布下传出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石府小姐住哪间屋子?” “我、我、我不知道……”丁雨萌痛得直冒冷汗,她不敢大呼小叫,只有忍住疼痛,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说还是不说?!”黑影迅速将一枚银针刺入她的内关穴,丁雨萌只觉得半条手臂都似毒蛇在啃食,痛得她全身抽搐。“说了就帮你取针!” “说、说、我说、我说……”她额上汗如雨下,手臂疼痛难耐,她怎么就这么惨啊,逃跑都跑不利索?!于是只好颤颤巍巍低声开口道:“就在脚下这间屋子里,穿蓝裙子的那个就是……” 黑衣人闻声一把松开丁雨萌的手腕,飞身跳下屋顶,他这一松手,后者瞬间失去了平衡,又加之左手手臂痛痒钻心,即刻,两人一前一后落了地。 “啊——!!!”丁雨萌尖叫出声,她急忙从地上爬坐起来,用右手揉着快要摔断的腰背,眼泪往出直冒。 听闻屋外有响动,石樱房里的众人全都挤了出来,首先出来的是武师赵芸。赵芸看了看坐在地上直哼哼的丁雨萌,又看了看那个拔剑而立的黑衣人,立即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她抽出腰间佩剑,大声呵道:“大胆贼人,晋城石家也敢闯,我看你是活腻了!” 那黑衣人仰天一笑:“找的就是你石家,听说石大小姐是个美人儿,我花十三特地前来一亲芳泽!” “大胆!找死!”赵芸闻声立即怒斥,这花十三是江湖上有名的采花贼,后入了洪帮,竟敢跑来调戏她家小姐,世上有此种胆子的并不多见,看来定是有人暗地里撑腰,于是挥手起剑,迎了上去。 12.施恩 这时,石樱从房里走了出来,她立在门口,看着院子里打斗的两人,嘴角勾起。她复又斜睨了丁雨萌一眼,只见后者正坐在地上用手揉背,表情痛苦不堪,她的背上还背着行囊,满身尘土,一看就知道是从屋顶上跌落下来的。 丁雨萌见石樱走了出来,吓得连哼都不敢哼了。她的左手几近失去知觉,那花十三肯定是不会给她取针了,到如今,她又得罪了石家,不仅欠钱不还,还出卖主子,放到哪里都说不过去,别说石樱不会放过她,单石家这两个女武师就不会给她好果子吃。丁雨萌思忖了片刻,终于硬着头皮从院子爬到了石樱的脚下。 “大小姐,小的知错了……”她的声音低如蚊蝇,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夺眶而出,滴落在房檐的台阶上,滚起一粒粒尘土。她右手拽着石樱的裙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石樱弯下腰,眼睛眯成月牙状,“你是第几次跟我说这样的话了?你数过没有?” “小的……”丁雨萌语结,她痛苦的抬起头,迎上石樱犀利的目光。 “知错就好,那我就再原谅你一次。”石樱弯起嘴角,摸摸丁雨萌的头,她语气轻松,似是一点也不在乎。 院子里,宋雅出剑,同赵芸联手,两人双剑夹击,那花十三立刻露出败势。两位女武师一左一右,剑花飞舞,花十三只好出招自保,不停的向后退却。金铁交击声不绝于耳,火花在暗夜里迸射出来,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这时,花十三一个纵身,跳上房檐,准备逃跑。宋雅见状也纵身而起,追了上去,于是两人便在屋顶上“叮叮当当”地缠斗起来。 赵芸收了剑,来到石樱身边,她低声道:“大小姐,这花十三定是有人指使,不然一个江湖毛贼,怎会有如此大的胆子,胆敢来石家挑衅?” 石樱回了她一眼,凝视着房顶上打斗的两人,低声道:“你还蛮有眼光的嘛,猜的不错,我估摸着那是洪帮的走狗,放了他,叫他带话给他们帮主,我石家与爵亲王府这门亲是攀定了!” “是。”赵芸领命,接连几个纵身,从地面跃到了宋雅身边,她微微出剑,假装不小心挡住后者的汹汹剑势,两人一个愣神,花十三乘机撒了一把石灰,飞身逃窜…… 宋雅和赵芸捂着口鼻从房顶上跳了下来,二人虽被石灰弄脏了头发,却都有惊无险,接着齐声抱拳向石樱请罪:“属下无能,让那贼人跑了,请大小姐责罚。” 石樱气的冷哼一声:“好一个花十三,连我石府的一级武师都不是他的对手,这还了得!”说罢,甩着袖子进了屋,众丫鬟见状,急忙追上。院子里趴着的丁雨萌也被两个丫鬟搀扶起来,拖进屋里。 进了屋子,石樱一屁股坐在软塌上,她深深地看了赵芸一眼,内心有些疑惑,随即又对众人肃容道:“你们有所不知,我们石府虽然财大气粗,但终究只是个商家,地位卑微,因与庙堂和江湖素无瓜葛,这才得到爵亲王爷的赏识,让我嫁入青竹山庄。如今,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件事你们最好闭紧嘴巴,若是传到姑爷耳朵里,对大家都没好处。”说罢,她又转头看向后排的丁雨萌,开口询问道,“丁蕊,你的手怎么了?” “我……”丁雨萌张了张嘴,不知是说还是不说,说了能怎样?石樱已经放了花十三,摆明救不了她了。就这么一会儿,这根银针已经从内关穴走到间使穴,而她的手臂也从痛痒难耐到毫无知觉,看样子,要不了一个时辰,她就可以去见她爹了。 “说!”石樱一拍桌子,怒喝一声,“我最见不得你这扭扭捏捏的样子,如今你身为石家的人,我还保护得了你!” 丁雨萌无奈,随挽起袖子,将左手手臂伸了出来,众人回头,只见她半条手臂的筋脉已经变成了青黑色,一根银针在青黑的经脉里游走,犹如一条银质的虫子。 “宋雅,这是什么?”石樱上前,拉起丁雨萌的手臂,皱着眉头问道。 宋雅挤身过来,端详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道:“据属下所知,这是清虚观玄一长老独创的‘天穴七芒’,原本应该扎入受针者的天牖穴,可使受针者失语七日、武功全失,不知为何,这花十三竟然也会这门功夫,不过他却扎进了丁蕊的内关穴,这……属下一时还没有解决的办法。” “那你会不会封脉?”石樱接着道,“听说封了脉,经脉里的毒素就可以停止流动,我想,这银针与毒素,应有相通之处,等找到清虚观的玄一道长,我们再救丁蕊也不迟。” 宋雅皱了皱眉毛道:“封脉属下倒是会,就是不知能不能找到这玄一道长,听说他已经飞升了。” 石樱抿了抿唇,思忖了片刻:“我这就派人前去蓬莱岛打听,想必还有其他会使这‘天穴七芒’的道长。” 丁雨萌一听能保住自己的性命,顿时感激涕零,她赶紧跪下给石樱磕了个头,大哭道:“谢大小姐救命之恩,小的这辈子铭记在心。” 石樱弯腰扶起她,笑道,“快让宋雅给你封脉吧,我对下人,几时刻薄过?” 众丫鬟闻言,皆面露感激之色,对石樱更加忠心耿耿了。 —————— 丁雨萌被封了脉,僵硬的躺在石樱的床上,床下睡的是赵芸。明亮的月光透过轻薄的窗户纸照了进来,伴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这一切都令她毫无睡意。 身旁的石大小姐早已进入梦乡,轻微的鼻息声均匀沉稳,丁雨萌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叹了口气,自己真是命苦啊,不仅中了魏成谋的“碎心掌”,更有这该死的“天穴七芒”,这下她除了心痛症,还要失去一条手臂了……天呐,她只想好好的活下去,怎么就这么艰难? 第二天,丁雨萌顶着两个黑眼圈穿着石樱的嫁衣继续坐花轿,她再也不敢去想如何逃跑了,现在自己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好好听石大小姐的话,任其摆布,不然,仅凭她的实力,想让蓬莱岛清虚观的道士帮她取针,绝对是难上加难。 13.满姓 其后的一天,众人全都相安无事,也没有再闹什么幺蛾子,青竹山庄接亲的队伍在济南一家小驿站里与石府的人碰面,双方相互寒暄,简单的吃过午饭,众人这才浩浩荡荡的往兖州方向去了。 又行了一天,到了行程第五天的黄昏,丁雨萌正浑浑噩噩的坐在轿子里想心事,忽听谁在外头喊了一声“到了”,她急忙用右手撩起一丝轿帘,透过缝隙向外张望。只见此时天色将暮,道路的右边是青翠的竹林,左边却是悬崖,狂风吹而过,竹叶沙沙作响,竹影斑斑驳驳,林子里时不时还传出几声悦耳的虫鸣鸟唱,一派清闲之气。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活动活动酸痛的腰背,就见两个石府的丫鬟打起轿帘迎了进来,她慌忙将盖头重新盖好,扯了扯裙摆,便听其中一人对她脆声道:“大小姐,青竹山庄到了,该下轿了。” 丁雨萌点点头,伸出右手,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扶她起身,然后是轿夫压轿,三人出了轿门。因为盖着盖头,所以她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只觉得自己被人搀扶着绕来绕去绕了千百步,最终绕到了一处院落,接着又被扶进一间屋子里,待她坐在了床上,众丫鬟这才关门离去。 丁雨萌等到周围都鸦雀无声后,她小心翼翼地撩起盖头,只见这间屋子朴素至极,和石府下人住的房间差不了多少,怪不得那石樱不肯嫁给塞楞额,原来给鞑子做妾竟是这种待遇!她站起身,捏了捏自己毫无知觉的左臂,看来自己还得在这待上一阵子,且事事要做到让石樱满意,直到取出那枚银针,她就可以放心大胆的逃跑了!从此海阔天空、自由自在,再也不受这窝囊气了! 正想着,一个身穿绿袄的中年女子推门而入,她朝丁雨萌福了一福,道:“石姨娘,老爷如今出门有事,不在山庄,夫人派奴婢前来照顾您,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奴婢名唤芳华。” 丁雨萌抓抓头发,思忖了片刻,便毫不客气的开口道:“有吃的没?我走了一路,肚子好饿。” 那芳华抬眸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红衣美人儿,她还从未见过,哪个姨娘嫁入青竹山庄竟然会这样不顾礼仪,开口就要吃的,她干巴巴地笑了笑,道:“奴婢这就给您去厨房端吃的,您先在这里等等。” 丁雨萌满意的点点头,等那丫鬟退了出去,她迅速起身来到一张八仙桌前,用右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随即坐下来,低头啜饮。 —————— 丫鬟芳华来到山庄后院最大的一间卧房里,隔着晶莹剔透的珠帘对里面侧身而卧的妇人禀报道:“夫人,那石氏也太没教养了,一进门就让奴婢给她找吃的,像个饿死鬼投胎。” 侧躺的贾佳氏支起自己的脑袋,她嗤笑一声,脸上浅浅的细纹随之一颤:“看来也不过如此,能让老爷刮目相看的只不过是石家的这笔嫁妆,不然,就凭她一个商家之女,也想攀上皇室?” “夫人说的极是,”坐在床榻下一个身着黄袄的女子接口道,这女子十七八岁,眉眼俗气,但却满目心机,“我们进门的时候,都是先向夫人奉茶,这个石氏,怎么一进门就知道吃啊!” 另一个身穿青袄的女子吃吃笑道:“没想到呀,虽然她家里有钱,可却不懂得礼义廉耻,我们不如将计就计,毁了她的名节,乘机让老爷休了她,不然留她在这里,老爷迟早要宠她,剩下我们这些没钱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贾佳氏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她扯扯嘴角,缓缓道:“妇人见识,你们还是少折腾些吧,老爷能纳这商家之女,自然有他的道理,不然往后缺银子了,你们出,看你们出的起吗?” 黄袄的姨娘笑道:“夫人,我们里面谁有钱都不如您有钱,老爷想要银子,您的银子还不够使吗?” “我可管不了这些事,我父亲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巡抚,两袖清风,哪像石氏,有这么一镖队的嫁妆,让人望尘莫及啊!” 两个姨娘相互对望了一眼,贾佳氏的声音酸溜溜的,二人均以为她默认了她们的说法,于是更加大胆了,青袄的姨娘站起身转头对芳华道:“走,你随我去厨房,我要给这石氏来点开胃小菜。” 黄袄的姨娘也急忙起身,给贾佳氏拜了个万福,倒退着跟了出去。待三人走后,那贾佳文惠才缓缓坐起身来,她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冷笑一声,低声自言自语道:“晋城石家,当年我爹身为明臣,让你们这些走狗欺辱,没想到吧,二十年后,你们家的嫡长女却落在了我的手里,虽然我改了满姓,可我却永为汉人,如今,我要为我娘报仇,为洪帮那些死去的兄弟报仇,这第一刀便要了你石樱的人头。” —————— 石樱坐在客房的玫瑰椅上打了个喷嚏,红鸾连忙拿了一件披风,跑过来给她披上。“大小姐,三月天凉,您穿暖和了!” 石樱抬起头,放下手中的书,淡淡道:“无事,我不是说了吗,老爷没回来之前不要叫我大小姐,叫姑娘就好。” “是,奴婢记住了!”红鸾吐吐舌头,退了下去。 这时,赵芸挑起门帘走了进来,她看了看正在静心看书的石樱,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叫你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石樱头也没抬,淡淡问道。 赵芸走到石樱跟前,弯腰俯身,附手在主子耳边低语:“我打听过了,那贾佳文惠确实是赐的满姓,至于是不是我们曾经得罪过的张敬良之女,属下就不得而知了。” 石樱眯了眯眼,冷冷道:“她是汉人,我果然没猜错,据说她的养父贾汉复也是前明遗老,我爹也真是的,不打听清楚就急急忙忙把我嫁过来,这贾汉复如今从了清廷,又贵为府台,若她真是张敬良的遗孤,又怎会不报复我们石家?我们当年害得她家破人亡,也真是罪孽深重啊……” 赵芸听到这里连忙安慰:“姑娘,您别自责,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们如今初来乍到,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可是,石樱终究还是不知,她所面对的两派敌人——洪帮和贾佳文慧,其实是一家…… 14.暗算 丁雨萌见芳华推门进来,紧张的站起身,只见后者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盘,里面放着三碟荤菜一碗米饭,右手拎着一个小酒坛。那荤菜做的甚是精致,其中一个红焖鸭肉、一个清真鲫鱼,还有一个她见都没见过……闻着诱人的香气,丁雨萌早已口水大流,但想到自己不雅的吃相,她急忙将芳华差了出去,独留自己一人在屋里大快朵颐。 拍开红泥喝了口米酒,丁雨萌忽然感到昏头转向,身子也像火烧一般,她觉得自己不像喝醉,倒像是中了蒙汗药,迷糊中,忽又想起银针试毒,可自己身上虽有银针,但那银针却定在左手筋脉出不来。 想到这里,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丁雨萌狠狠地咬咬牙,从头发上拔下一支银钗,在衣袖上抹了抹,三个盘子一个碗,各轮流验了一遍,什么反应都没有,可身子却越来越沉,伴随着的还有头晕眼花,不一会儿,她就趴在八仙桌上不省人事了…… 同样不省人事的,还有客房里的两位男客。 —————— 石樱吃过晚饭,歪在软塌上朝赵芸抱怨:“老爷没在家,这几个贱人翻了天了,竟然把丁蕊一人关在那小破院里,还不让我们见面,张口闭口就是家规,这摆明是嫉妒我们石家比他们有钱!” 赵芸笑道:“姑娘莫生气,您要是担心丁蕊,我这就过去瞧瞧,万一出了什么茬子,咱们也好及时应付。” 石樱烦躁的挥挥手:“那你快去看看,速去速回!” 赵芸领命退出客房,直往后院走去,因为天色已晚,路上倒也没见几个人,可走了没几步,忽见几个青竹山庄的家丁扛着一个男子,偷偷摸摸往后院奔走。赵芸急忙躲进暗处,悄悄跟踪。 一直跟到丁蕊住的那个小院,只见他们将那男子抬进屋里,然后关了房门,接下来的事,赵芸可想而知,这种下作手段,无非是那几个女人弄出来的,怪不得石樱不肯亲自穿上嫁衣,什么塞楞额脸上有麻子,全都是借口,看来她与这贾佳文慧之间的恩怨才是真正的原因…… 赵芸不敢自拿主意,迅速运起轻身术回了客房,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报告给石樱。 石樱闻言大怒,她拍桌而起,怒骂道:“这几个死娼 / 妇,究竟想怎么样,竟然想出如此下作的手段来害人,看我现在不去拆穿她们!” 赵芸在一旁急忙劝道:“大小姐,平日里您是最聪明也是最稳重的,今天怎么被气昏了头?躺在那屋子里的人是丁蕊,并不是大小姐您啊,现在老爷没在家,等他回来了咱们再自暴身份也不迟,到时候,待我们说出原由,看那贾佳文慧还有什么话可说,至于丁蕊,如今也只好弃卒保车了……” 石樱踌躇起来,虽然丁蕊是她的替身,但这几个女人欺负丁蕊摆明就是在欺负她,自己嫁到青竹山庄做妾室,不是来受气的!就算是为了石家与爵亲王府的关系,那也得有个底限。想到这里,石樱霍然起身,招呼赵芸道:“去把石府的人全都给我叫上,我现在就去盯着她们,看她们能搞出个什么鬼!” 赵芸见石樱自有打算,也不再劝阻,她带着石家的男女家丁,跟在大小姐身后,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往后院走去。 众人来到丁雨萌住的小院,但此时,嫡妻贾佳氏早已带人前来,两波人马围着床上不省人事的一男一女,盯着丫鬟芳华掐人中。 贾佳氏见石府的人来了,转身板起面孔道:“瞧瞧瞧瞧,你们石家的大小姐干的都是什么好事?!” 石樱理都没理她,招手对身后的宋雅道:“你过去看看,这两人中了什么毒?” 宋雅排开阻拦,走上前去,她翻开丁蕊的眼睑,只见她眼白发黄,布满血丝,脸色惨白,嘴唇发青,明显是被人下了蒙汗药。而那个与她同床的青衣男子,也是同样的病状。 “回姑娘的话,这两人中了蒙汗药,由于下药的人心狠,下的剂量过大,他们此刻已经陷入深度昏迷,若是再不救治,只怕会闹出人命!” 石樱看着贾佳氏,冷冷道:“夫人,这闹出人命,不知你们爵亲王府会如何处理?” 贾佳氏白了石樱一眼,故作轻松道:“蒙汗药?我们这里没有蒙汗药,不知道是不是你们石家带进来的,这石小姐现在也怕是做不了我们青竹山庄的姨娘了,不如你们乘早带她回去,免得丢人现眼。” 石樱脸色骤变,气愤道:“我还在这呢,怎么做不了青竹山庄的姨娘?”复又转头对宋雅道,“去,瞧瞧桌上那些饭菜,看里面有没有蒙汗药。” 宋雅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小瓶,她来到餐桌前,将一滴液体滴入饭菜中,那些饭菜立即发出白色的泡沫,哗啦啦的溢了出来,落在地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蒙汗药。 “看明白没有,这些饭菜是你们青竹山庄提供的,我们石府的人全在客房休息,不可能进入你们的膳房。”石樱板着面孔。 贾佳氏顿了顿,转身白了那两个姨娘一眼,怒喝一声:“说,饭菜是谁送的?哪来的蒙汗药?” 两个姨娘见露出马脚,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指着芳华道:“夫人,这饭菜是她送的,我们只跟在她的后面,什么都不知道。” “徐姨娘,话不要乱说啊!”芳华着急了,急忙出口,贾佳氏见机,叫家丁把芳华拉了下去,事情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 等到丁雨萌从昏迷中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身边躺着个青衣男子,她眨了眨眼,只觉得此人万分眼熟,还未多想什么,便见石樱的脸凑了过来,眼睛盯着她一眨不眨。 “大小姐……”丁雨萌张开嘴,声音嘶哑的厉害。 石樱微微一笑,脸上溢出从未有过的温柔:“醒来就好,没事就好……” 丁雨萌急忙坐起身来,她抓抓头发,里外看了一番,尴尬的瞪大眼睛:“大小姐,他是谁?怎么睡在这里?!” 石樱摇摇头,轻声道:“我也不晓得,等他醒来,你自己问他不就好了?” 丁雨萌顿时面色惨白,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七上八下,满脑子乱糟糟的。她自知名节已毁,石樱才会这样对她,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离开这里,不然被更多的人瞧见,自己只有以死明志了。 正想着,却见那青衣男子痛苦的睁开双眼,看到眼前的景象先是一怔,随即艰难的张开他那干裂的唇:“姑娘,我这是怎么了?” 丁雨萌张大嘴巴,满脸的惊讶,眼前这张脸似乎与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合在了一起。“你、你、你不就是那个云剑山庄的彦公子吗?你怎么会在这?!” 15.易主 “少爷!少爷!” 彦家公子还未开口,便听见院子里有人大喊,他急忙穿鞋从床上下来,却不知那蒙汗药太过于猛烈,刚一下床便是一个趔趄,竟又跌回到了床边。 丁雨萌往里挪了挪,伸手扶住彦青,她听出来了,院子里大喊大叫的是这彦公子的跟班,想当初自己在太华山下,还想勾引人家彦公子来着,本想给自己找个不愁吃穿的主,现在好了,直接躺一块了,人家吃干抹净能要她才怪呢!哎,她最好还是赶紧离开这离,免得被更多的人瞧见…… 这时,门被一下子撞开,那大汉跟班冲了进来,他看着床上坐着的一男一女,先是一愣,接着“咚”的一声双膝跪下,满眼泪花道:“少爷,是属下无能,属下没有保护好你,让你中了暗算,被这青竹山庄的婆娘给害惨了……” 彦青轻咳一声,劝道:“甫勒,这事不怪你,你我行走江湖,其中的险恶我们了然于胸,事到如今,出了这种事,最受伤害的还是这位姑娘,我想……”彦青说着将头转向丁雨萌,满眼的愧疚。 话还未完,石樱急忙开口:“这位公子,想必你也是个明白人,既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你二人又被瞧了个遍,事到如今,你最好娶了丁蕊,不然,你叫一个姑娘家怎么活?” 丁雨萌一听,呆愣住了,什么?被瞧了个遍!原来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人观摩完了?天呐!她还要不要活?想到这里,她脑子嗡的一声炸裂,下意识转头往床柱子上撞去,大哭道:“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还有什么脸见人啊……” 彦青和石樱一人一只手臂拉住她,彦青开口劝道:“丁姑娘,彦某娶你就是,你这样自寻短见又是何必呢?蝼蚁尚且偷生,彦某定会对你负责的!” 石樱也柔声劝道:“女子虽然名节是大,可你们毕竟遭人暗算,情有可原,如今彦公子又肯娶你,能成就一段姻缘,何乐而不为呢?” 丁雨萌抽泣了片刻,在众人的劝解下终于止住了哭声,她知道,自己出身卑微,配不上云剑山庄的公子,可现在这彦公子肯用一个“娶”字来宽慰她,也算是个心善之人,即便是以后不能在一起,她也不怨什么。现在,她也只好将计就计,先保住性命,等到离开这里,再隐姓埋名、重新来过也不迟。 —————— 贾佳文慧坐在软榻上,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两个年轻女人,身穿青袄的徐姨娘终于按耐不住,她急忙开口道:“夫人,我们也没想到这个芳华会忘记收盘子,我们只想给石氏一点教训,让她懂些规矩,不想她却弄了个替身……” 贾佳文慧冷哼道:“说了别让你们瞎折腾,这下子好了,折腾出事情来了,待老爷回来,她就咬你们两个一人一口,到时候看老爷偏袒新欢还是旧爱。” 徐王二人顿时语塞,片刻后王姨娘酸溜溜道:“这个商家之女也是满肚子的心机,她还知道弄个替身,想必早就对我们存了防备之心。” 贾佳文慧扯了扯嘴角:“所以你们还是估摸清楚自己的斤两再去和别人斗,不然下一次我可救不了你们……” 两人闻言低下头,沉默不语。 贾佳文慧望了一眼窗外的月色,叹了口气道:“夜深了,我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二人拜了个万福,倒退着出去了。 片刻后,贾佳氏的卧房里,一个黑影从屏风后面急速闪现,那黑影在摇曳的灯火下显得异常诡异,只见他抱拳下跪,对贾佳氏沉声道:“帮主,六人帮进入竹林已经十二天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贾佳文慧闻言叹了口气,感慨道:“说了让你们别往竹林里追,那里面翠竹参天,又有八卦阵法,就算是我进去都辨不清方向,现在也只能希望他们不要跟丢塞楞额,这样的话,怕是还有一线希望。” 那黑衣人听罢点了点头,复又开口道:“帮主,白纯长老飞鸽传书,说我们的人打听清楚了,那张图的另一部分落在一个名叫丁大川的教徒手里,只是那男人死后,他的家人全都莫名消失了,白长老带人翻了他的坟,却……” 贾佳文慧闻言立即转过身来,她瞪地上跪的黑衣手下,低声怒骂道:“蠢货,棺材里能有吗?!立即飞鸽传书,叫白纯去找他的家人,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把那张藏宝图给我凑全了,这可是我们大明王朝的遗脉,谁都不许弄丢!” “是,属下遵命!”黑衣人抱拳起身,接着迅速隐匿在深色屏风的后面。 —————— 丁雨萌搬出那所小破院是一天以后了,她跟着石樱,住在青竹山庄的客房里。石家的人七七八八回去的差不多了,留在青竹山庄的只剩下赵芸和宋雅两个武师,剩下就是那十几个陪房丫鬟。一伙弱女子挤在这里,石樱难免心烦意乱、毫无安全感,所以发脾气也是在所难免的。但丁雨萌确实缓了一口气,至少嘲笑她的人少了很多。 彦青和甫勒两人原本只是路过此地,顺路拜访当今的武林盟主,不想盟主出门去了,两人便在客房里留宿了一晚,也没有报云剑山庄的名号。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竟被这山庄里的几个妇人暗算了,现如今也只好找个理由尽快离开。 这天清晨,彦青甫勒二人前往石樱的住处,彦青立在门口向里询问:“石小姐,在下准备辞行了,不知能否见上石小姐一面。” 石樱刚刚发过脾气,心情好了不少,随叫红鸾打了帘子。 “进来吧,大小姐在里面呢。”红鸾脆声道。 二人进屋坐下,丫鬟看了茶,这时,只见石樱从袖筒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金算盘,看着他们二人微笑道,“听说,阁下是云剑山庄的少主子?” 彦青抱拳道:“石小姐言重了,我们此次前来,是想带丁姑娘走,不知石小姐能否放行?” 石樱笑了笑,满脸的算计:“放倒是可以,只是丁蕊是我花钱买的,又欠了我的银子,要她做你们云剑山庄的人,你身为买主,理应替她还债。” 彦青微微一笑,不假思索的问:“她欠您多少银子? 16.迷阵 石樱噼里啪啦的拨了几下算盘,抬头满脸的笑:“二十一两五钱,不知彦公子还要不要她了?” 彦青回头看着甫勒,问道:“咱们还剩下多少银子?够吗?” 甫勒从腰间解下钱袋,掂了掂,皱眉道:“够倒是够了,只是付了赎金,咱们自己怕是所剩无几。” 彦青微微一笑:“这倒不怕,我们离云剑山庄剩不了几天的路程,万一不行,重做打算也不迟。” 石樱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妒火中烧,她没想到丁蕊这个畏畏缩缩的野丫头还能找到这样一户好人家,对方竟然为她掏光了腰包也在所不惜,而自己身为晋城石家的嫡长女,却只能嫁到青竹山庄来做妾,还得受这几个贱人的气,想到这里,她赌气又把手里的算盘噼里啪啦重新拨了几下,“不行,你们还得再加我二钱银子,她这几天的食宿,虽然算在青竹山庄,最终还得石家出……” 彦青起身,吩咐甫勒交了银子,抱拳还礼道:“石小姐,我们就此告辞,请问丁姑娘现在何处?” 石樱招了招手,对红鸾道:“去,把丁蕊带过来,让她跟彦公子走吧。” 红鸾领命,出门去找丁雨萌。不一会儿,丁雨萌身穿那件藏青色的破坎肩,背着行囊,站在石樱的房门口,可怜巴巴地等着主子发话。 石樱将一块白玉腰牌递给她道:“你过来,这是从清虚观求来的道牌,我说过要帮你取针,说到做到,你欠石家的钱彦公子已经替你还了,你可以放心的跟他走。还有,这几天你帮了我不少的忙,我付你十两银子的工钱,若以后有事,你尽管来找我……”说罢,竟流露出一丝不舍。 丁雨萌抹了抹眼泪,点头收下石樱递给她的白玉腰牌,她屈膝跪下,给石樱磕了个头,虽说这石大小姐精明算计,可两人终究是主仆一场,而且她答应她的事也全都做到了,自己如今就此别过,也是满肚子的不舍。 石樱扶起丁雨萌道:“你此去云剑山庄,路上小心,”说着,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支发钗,插在丁雨萌的髻上,“这只钗就当做我送给你的嫁妆,据说,带上它可以交到好运,你这样倒霉,不如试试看!” 丁雨萌破涕为笑,又给石樱拜了一拜,这才依依不舍的跟着彦青上了路。 —————— 三人出了青竹山庄,一路往山下走,此时,太阳正缓缓的升起,气温也渐渐升高,翠竹摇曳,竹影斑驳,路边的小野花一朵朵绽开,红的、黄的、白的、粉的……彩蝶飞舞,虫鸣鸟唱,三月天,真是个草长莺飞的好季节。 丁雨萌尴尬的跟在彦青身后,她心里惴惴不安,不知这彦公子花了这么大的一笔银子买下她会不会后悔,若是后悔了,她大可以把石樱给她的十两工钱还给他,剩下的十两七钱,她以后再慢慢还,无论怎样,是债总有还清的一天,可是……想到这里,丁雨萌抓抓头发,总觉得哪里不对,为什么从头到尾,她的债会越欠越多呢? 彦青走着走着,忽然回头,只见身后的女子正低头沉默,脸上的表情变化不断,他不禁开口问道:“丁姑娘,你哪里不舒服吗?” 丁雨萌连忙抬眸,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我走快点就是了。” 彦青见她那副紧张到如临大敌的模样,咳了咳,轻笑道:“当初我们在太华山下匆匆一别,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缘分。” 丁雨萌一怔,只见眼前这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公子,竟然满脸红晕,她惊讶的开口问道:“您……还记得太华山下?那时我……” “你在脸上抹了黑灰?”彦青笑的更加灿烂,阳光洒在他脸上,双眸亮光闪闪。“我是认出了你的坎肩,这才想起那天的事来。” 丁雨萌拘谨的拉了拉身上不合时宜的破坎肩,这彦公子不嫌弃她衣服破也是难得,想当初石樱就看不惯她穿的破破烂烂,如今她离开石家,连件像样的衣服也不敢拿,还好石樱发了慈悲,送给她一支银钗…… “等下了山,给你添件夹衣,如今早晚仍有寒气,你穿的太单薄了……” “我……”丁雨萌正想说不要,自己已经欠了彦公子那么多的钱,不知要还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可话到嘴边,她还是硬生生的吞了下去。其实她的心里还是渴望能有一件新衣服的,到时候也不至于丢了彦公子的脸面。 正内心纠结着,突然竹林里传来几声“咔嚓”声,丁雨萌一个愣神,当头就有一根断竹从天而降,朝她的头顶直直砸来! “小心!”彦青一个闪身,迅速抽出腰间佩剑,用力一挥,断竹在丁雨萌的头顶被砍成两节,分别跌落,散落的竹叶沙沙作响…… 两人本以为相安无事了,却不想接着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一连串的竹子成排的倒塌下来,仿佛一场来不及躲避的暴风雨。丁雨萌躲闪不及,她急忙运起轻身术,绕过一根断竹,朝里奔走。彦青见状,也追了上去,唯留下彦甫勒一人在外面一边挥刀一边大喊:“少爷,不要进去啊,那里面有八卦迷阵,有进无出啊!” 这时的情况已经混乱到极点,随着成排巨竹的倒塌,又伴随着竹叶的沙沙声,那二人早已听不见甫勒的喊声,只以为躲在哪里都是一样的,等到绕进竹林四五步以后,忽见四周翠竹参天,四周情景相同,抬头一看,就连天上的太阳都是当空照耀,跟本分不清方向,两人这才心里慌张了起来…… 丁雨萌张大嘴巴,大口的喘着粗气,她内心感慨,原来这就是青竹山庄出了名的八卦迷阵,这竹林是典型的有进无出,就算是一等一的高手进入,只要找不到竹林机关,也只有死路一条。天呐,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在路上走的好好的,就有成排的竹子坍塌,她自己又一时蒙了头,不向外躲向里躲,现在好了,完蛋了,出不去了……她痛苦的抓着头发,抓到了石樱送给她的那支银钗,内心不禁哀叹一声,不是说钗上这支银钗就会交到好运吗?现在谁来救救她啊! 彦青在原地转了一圈,只见四周景致相同,就连天上的太阳都当头照耀,出其的诡异。看来,想要以此辨别方向是不可能了!这出了名的青竹山庄八卦迷阵,自己竟然一时疏忽走了进来,他忽又转念一想,他本是跟着丁姑娘进来的,那丁姑娘人呢?理应在他的附近才对! 17.相拥 “丁姑娘……丁姑娘……” 丁雨萌正抓耳挠腮,忽然听到离自己不远处传来彦青的呼唤,她左右探寻了一番,但却分不清这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我在这里啊!”她着急了,将两只手卷成喇叭状,一边回应彦青,一边四下里奔走,希望可以尽快的找到对方。 可是,他们两人就这样兜兜转转互相找了一个早上,直到竹林里的太阳由亮变暗,再被云遮挡,他们依然只能听到彼此的声音…… 丁雨萌急得满头大汗,她最终还是决定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会。她一屁股坐在积满竹叶的土地上,嘴里喘着粗气,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要是他们今天白天出不去,晚上就更没可能了,不晓得会遇见什么毒蛇虫蚁、妖魔鬼怪!不要啊!她最害怕这些了……还有,她现在肚子快要饿扁了,喉咙又痛得厉害,她要怎样才能找到彦公子啊!虽然,他的身上也没带干粮,可两个人在一起好歹还能相互照应一番,总比一个人对着这些竹子发呆强得多吧! 而此时的彦青,他足尖一点,飞身而上,迅速攀到一根翠竹的顶端,只觉得眼界顿时开阔了不少。 他放眼望去,四周的竹林无边无际,绿海茫茫,可他们进来时道路的另一侧明明是悬崖,所以说,这片迷阵绝对用了障眼法,就像镜子呈现的影像一般。也怪不得江湖上有人曾经说过,青竹山庄的八卦迷阵,好比嵩山少林寺的知返林,就连鸟儿飞进去都找不到回来的路。 彦青叹了口气,又飞身而下,他看着逐渐暗淡的天色,开口对丁雨萌喊道:“丁姑娘,不知我们在此处能挨到什么时候,但我听说只要找到竹林的机关,就能从这里出去。” 丁雨萌坐在地上,长叹一声,这才缓缓开口:“我听我爹说过,青竹山庄八卦迷阵的机关也是一根翠竹,可是这里的翠竹成千上万,又全都一个像一个,我们要找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个机关啊!” 彦青也坐了下来,他抿了抿干裂的唇,开口道:“你我如今都只能听见对方的声音,不能相见,这实属奇怪;再一个,刚才我们在外面,忽然有成排的竹子坍塌,这明显是有人故意用刀成批的砍,也就是说,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 还有其他人?!丁雨萌皱眉,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如果说,她不及时和彦青碰头,就有可能遇上这个“其他人”,假如这个人在此困留已久,饥饿交加,且又武功高强呢,她岂不是又要沦为别人的鱼肉…… 想着想着,她不禁打了几个哆嗦,随弱弱的开口问道:“彦公子,你在哪里啊?” 彦青当然没有听到丁雨萌的嗫嚅之声,他一边休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丁雨萌闲话着。渐渐的,天上的光线越来越暗,竹林斑驳的缝隙里流露出暗红色的残阳,可那一轮红日仍然挂在头顶…… 是的,已经黄昏了,他们被困在这里一个白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也没有喝一滴水,不知若是这样下去,他们还能撑得了多久。 彦青有些沮丧的垂下头来,突然,一种弱弱的啜泣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那是丁姑娘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弱的需要他静心去听,他不禁急忙开口问道:“丁姑娘,你没事吧?” 丁雨萌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之间变得软弱起来,也许是天色将暗,此时绝望的心情;也许是只能听到彦青的声音,却看不见他的身影。她抹了抹脸上未干的眼泪,开口回应道:“我没事,彦公子不用担心。” 彦青想了想,从腰间拽出一支翠绿色的玉笛,他将那笛子放在唇边,薄唇轻抿,眼眸微闭,顿时,映着逐渐变暗的天色,一曲悠扬却渐带哀伤的笛声响彻林间。 月色初升,近似银盘的皎月直挂头顶,这突然间的变化也让竹林里的二人措手不及。丁雨萌抱膝坐在地上,她冻的瑟瑟发抖,心脏也突然间开始抽搐起来。她抬头看了看隐匿在竹叶后的深蓝色天空,残缺一角的月亮像个没有撒芝麻的烧饼。不是还没到月圆之夜吗?怎么“碎心掌”的毒就要发作?她蜷缩着抽搐,尽管耳边不时回响起彦青的笛声,可她还是怕的厉害,她怎么会这么怕?这种无名的恐惧伴随着黑夜的降临逐渐将她吞噬…… “丁姑娘?丁姑娘?你怎么了?” 不知何时,丁雨萌终于隐隐听见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她虚弱的睁开双眼,只见四周漆黑一片,就连天上的月亮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从地上爬坐起来,颤声回应道:“彦公子,我没事!我在这里!” 彦青听到从几个不同方向传来的回答,终于长吁一口气,他沉声道:“我想,我们之间的距离也许并不遥远,只是这八卦迷阵利用了奇门遁甲之术,不但让人迷失方向,更是深陷其中,不知身在何处。不如我们乘着天黑,凭着感觉,再走一次,或许就能见到对方?” “嗯,好!”丁雨萌觉得此刻的自己似乎已经好了不少,她扶着一根竹子站起身来,白天那些障眼法在夜晚全都消失,或许凭着感觉,也有可能走出这里。 她伸出自己的右手手臂,举步前行,途中不知撞了多少次脑袋。 而彦青也听见四周传来竹叶的沙沙声,他皱紧眉头,凭着感觉向前迈步,终于,在即将绝望的那一刻,他触碰到了一只温热的手!那是丁姑娘的手! “丁姑娘!” “彦公子!” 二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内心的恐惧夹杂着莫名的喜悦,彦青一把握住丁雨萌的手,大呼道:“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语气中的激动不言而喻。 而丁雨萌此刻的眼泪也已经夺眶而出,晶莹的泪珠在黑暗的夜色里滚落而下,落在她的衣襟上、裙摆上,也落在彦青的手臂上、胸膛上…… 短暂的相拥,在丁雨萌尴尬的推搡中结束了,虽然他们已有婚约,可毕竟未娶未嫁,她怎能这样轻浮?想到这里,她的脸颊不自觉的滚烫起来,她颤着声音对彦青说:“彦公子,我们……” 彦青轻咳一声,在黑夜里尴尬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一时糊涂,你不要见怪……” 18.帮主 石樱随手将一个盛满米粥的瓷碗拂在地上,那瓷碗应声而碎,里面的米粥撒了一地,只见那是用米粒伴着麦粒熬制出来的粗粥,对于吃惯细粮的石樱来说,这是见都没见过的粗鄙食物。她出声怒骂道:“死贱人,又给我吃这些,我看这青竹山庄是没法呆了!” 赵芸急忙上前劝道:“大小姐,小声点,这话要是被那几个女人听见,岂不如了她们的意?” 石樱按了按突突直起的太阳穴,平复了下心情,转而问道:“你不是差人下山去买吃的吗?现在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赵芸皱着眉头深思起来,“说来也怪,这上山下山,单程不过半个时辰,红鸾和青鸟也都十三四岁的人了,莫不是贪玩?可走了大半天哪有天黑还在外面晃荡的道理?” 石樱从桌前起身,回到软榻前半躺下,这时,一个小丫鬟走进来,蹲身收拾起地上的碎碗片。 “红鸾虽然年纪不大,可做事我还是放心的,若是到现在还没回来,定是出了岔子,我们坐在这里干等也不是办法,天也黑了,叫宋雅下山一趟,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石樱端起茶碗,呷了一口从家里带来的明前碧螺春,只觉得口舌清香,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那好,我去跟宋雅说一声。”赵芸抱拳,退了出去。 —————— 贾佳氏的卧房里,徐姨娘和王姨娘坐在软榻之下,给贾佳氏汇报着近日里石樱的一举一动。 “她现在仗着有我们的把柄,死活住在客房里不出来,就连给夫人请安的规矩都省了,我们两个倒是无所谓,可夫人是咱们青竹山庄的当家主母,她这样不把您放在眼里,啧啧啧……这以后还了得?!”徐姨娘一边说,眼珠子一边滴溜溜的转,说罢,看着贾佳氏低垂着的眼帘砸吧嘴,似是有诸多不满。 旁边坐着的王姨娘也竖起眉毛接话道:“夫人,这商家之女实在太没规矩,我听客房那边的人说,她几乎天天都在摔盘子砸碗,她以为她们家有钱就了不起啊,青竹山庄的东西难道是几个破钱就能买到的?真是岂有此理!” 贾佳氏听了这两人的话冷笑一声,缓缓道:“随她去吧,老爷回来自有定夺。”说罢,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坐在软榻上闭目养起了神来。 徐王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自知贾佳文慧这次是不会帮她们了,随把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她们知道,在青竹山庄,平白无故将人推入竹林是触犯庄规的,可这种事情,你不说我不说,只要没人瞧见,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至于那个家丁手下,她们可以想办法让他永远闭上嘴巴。 —————— 宋雅手执宝剑,踏着夜色,一边抱怨一边往山下走,这个赵芸,明明武功不差,可一遇上正经事,就先把自己藏起来,生怕自己吃亏。她们二人同样拿着石家的一等月俸,凭什么她总是出来做这些苦差事啊! 正气愤不过,想的出神,突然安静的四周响起几声尖锐的惊叫,那是一个女人的叫声,这声音凄寒哀怨、犹如女鬼,在这空无一人的大道上更显恐怖。宋雅一个激灵,迅速抽出手中的宝剑,伴随着银剑的出鞘声,她忐忑的心脏顿时踏实了不少…… 可是,当她做好迎战的准备之后,这四周又突然安静下来,静的几乎诡异,就连道路两边翠竹的摇曳声都戛然而止了,仿佛陷入了一个不真实的幻境。 宋雅转换脚步,四下转了一圈,就在驻足的那一刹那,一个赤足白衣的女子从天而降,映着月光,宛若幽灵。 那女子站定,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檀香扇,她掩嘴一笑,眉眼如丝,红唇微勾,看着宋雅柔声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宋氏传人,竟然沦落到为一个商家卖命,早知如此,当初何必那么挥霍?如今我来奉劝你,加入洪帮,不但有大把的银子赚,还能为我们汉人一雪前耻,何乐而不为? 宋雅眯了眯眼,冷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什么时候学会装神弄鬼了?当初败在我的手下,你怀恨在心吧,如今又跑出来滋事,看来,我们家那两个婢女定是被你抓走的!” 白衣女子闻言一愣,“婢女?什么婢女?”她忽又转念,用檀香扇轻击自己的左手手掌,“哦,是那两个小丫鬟啊!我下午见她们被青竹山庄的家丁推进竹林,呵呵,估计有进无出喽!”说罢,看着宋雅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 宋雅白了那女子一眼,冷笑道:“亦瑶,别以为你说的话我会相信,这该不会就是你干的吧?” 亦瑶轻笑一声,打开手里的檀香扇,轻轻给自己打风:“信不信随便你,我来找你,自然是为了报那一剑之仇,不过,若是你能加入洪帮,与我联手,共同去找大明遗脉,或许以前的旧账我们可以一笔勾销。” 宋雅想了想,也觉得亦瑶的话诱惑不小,虽然自己身为一代宗师宋代儒的后人,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自己踏入晋城石家也是迫不得已。可又转念一想,加入洪帮,反清复明,风险更大。如今清廷稳统中原,江湖上更是势力庞大,就连这武林盟主之位都是爱新觉罗家的人,更别提洪帮里了,万一混有朝廷的奸细走狗,她岂不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想到这里,她清了清嗓子,开口回道:“我们宋氏,早已人丁稀少,要那么多银子也没用,你要喜欢,自己去挖吧,我就不奉陪了。”说罢,转身欲走。 那亦瑶哪肯如此轻易的放过她,她长袖一挥,足尖轻点,顿时从宋雅身后飞身而起,跃到了她的前面。亦瑶挑眉轻笑道:“今天你走不了了,帮主吩咐过我,若是入不了帮,就让你到竹林里去过年,免得在那石樱跟前碍手碍脚,她动起手来都不方便……” “帮主?”宋雅皱眉,“你们帮主怎会知道石樱的闺名?!” “哈哈哈,这你就蠢了吧,青竹山庄的大夫人就是洪帮帮主,正所谓满汉一家亲!” 突然,亦瑶止住笑声,面色骤变,她赤足跃起,挥袖攻上,直直朝宋雅袭来。 19.陷入 宋雅挥剑,隔开朝她直面袭来的水袖。那亦瑶却是一个旋身,又从左边攻上,她双管齐挥,只一下便缠住了宋雅的手腕。宋雅抬脚,一个空翻,将缠住她的水袖用剑斩断……两人一时之间难分伯仲。 突然,那亦瑶将手中的檀香扇用力一甩,几道银光从扇骨激射而出,宋雅急忙躲避,但还是迟了一步,被一道银光正中右臂,手中的宝剑“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如今早已不是三年前的我,怎么,碧海罗兰的滋味如何?”亦瑶停下攻势,收起水袖,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相貌平凡的劲装女子,她们曾是最好的朋友,却为了一个男人,拔剑相向。她一剑刺中了她的心脉,叫她差点殒命,不过她终于靠着绝非常人的毅力,换回这具躯体。三年了,她的内力终于上升到了一个更高的级别,而眼前的仇人,却和那个男人得意洋洋的过了整整三年!或许,今天的相遇,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宋雅捂着被针刺伤的右臂,惊讶的看着亦瑶,“碧海罗兰?你、你这针有毒?”她感觉到了头晕目眩,颤着声音问道。 “是啊,你很快就要和段郎阴阳两隔了,而且,他不会过来为你送别。”亦瑶弯着嘴角笑的甜蜜,她用手指绕着自己的辫子一圈又一圈,仿佛一个娇羞的少女。 宋雅垂下头来,她轻轻叹了一声,片刻后,终于开口,声音微弱:“其实,我们两人早就分开了……” 亦瑶闻言先是一怔,她手指上的发丝突然间全都松散开来,那只握着檀香扇的手青筋暴起,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你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给你解药,今天的果,是你当初亲手种下的!”说罢,出手成掌,攻了上来。 宋雅也不还手,她只是不停地倒退,原来亦瑶为的,不是那一剑,而是那个人…… 两人一时间鬼迷心窍,就连退进竹林都没发觉,终于,亦瑶停止了手中的攻势,蹲在地上,哇哇大哭。 —————— 石樱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她坐起身来,第一件事便是招呼床下的赵芸。 “赵芸?赵芸?点灯!”她颤声命令。 然而,回应她的,除了黑暗便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你醒了,石大小姐?”片刻之后,一个沙哑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这声音充满戏谑,仿佛与她似曾相识。 然而此刻的石樱,除了抓起手边的短刀,似乎别无选择。她小心翼翼的下床,逐步向门边退却,就连呼吸都变得极度困难,因为她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但却没想到,竟会来的这样突然。 “石小姐,我看见你了……”那声音再次想起,满是戏谑,像猫捉老鼠一般,唬得石樱急忙将短刀横在身前。她一步一步向门口倒退,这时,屋外的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洒在了她的身上,也洒在了他的身上。 “花十三,果然是你!”石樱按耐住心中的恐惧,从牙缝里恨恨的挤出这几个字。 “你知道了又怎样?”花十三满是虬髯的脸映在月光之下,嘴角微勾,更显诡异。 “那天晚上,我放了你一马,你忘记了?我们石家与洪帮素无恩怨,你这是为何?!”石樱背抵房门,退无可退,牙齿咬的咯咯响。 “哈哈哈,那就多谢石小姐的大恩,不然,今天可能要换别人送你下地府了。”花十三仰头大笑,笑声猖狂至极。 “是谁?是谁买你杀我?我出双倍的价钱!”石樱慌到语无伦次,她抬出自己惯用的手段,用钱收买。 花十三往前又迈了一步,朝石樱啐道:“清廷的走狗,我花十三虽在江湖上臭名昭著,可我还知道自己是个汉人,你们这些无耻的商家,为了银子出卖祖宗,现在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晚了!想买我为你办事?做梦去吧!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洪帮帮主姓贾!” 贾佳文慧!果然是她!石樱抹掉脸上的口水,挺直腰板冷笑道:“朝代更替,代代如此,明朝气数已尽,你又凭什么将这些罪责推卸给我们石家?我们给朝廷办事,也是迫不得已,况且商人求利,人之本性,请问你不吃清粟能否活命至今?” 花十三被她口中的事实一下子激怒了,他也懒得再和石樱废话,帮主交代给他的任务就是一刀子劈了这娘们,不过他向来不杀无意识之人,所以才等到她醒过来。他抽出佩剑,逐步向她逼近,银剑在月色下闪着寒光,满是杀气。 石樱见花十三抽剑,转身就跑,可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哪里是后者的对手。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便随手抓起矮柜上的东西朝后者扔去——那是她的胭脂水粉。 碟碟罐罐伴随着纷扬的香粉,将花十三罩在了一阵浓烈的脂香中,趁这空隙,石樱急忙爬起身来,开了房门,死命的往前院奔去,一边跑一边大喊,然而她的婢女们此时似乎都昏死过去了,一个个毫无反应。 从后院奔至前院,又从前院奔至山庄大门,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哪里是江湖盗贼的对手? 沿着下山的道路一路狂奔,眼看就要被追上,石樱灵机一动,闪进了道路左边的竹林。她曾听说,青竹山庄的竹林内,有世间罕见的八卦迷阵,只要踏进,就不能轻易的走出,可即便如此,她宁愿迷失在这片竹林里,也不想做那疯子的刀下亡魂。 花十三见前面的人躲进了竹林,于是止住脚步,收剑准备回去复命,可刚走了两步,迎面便碰上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色劲装,头发高高竖起,迎风而立,满面杀气。 “人呢?”赵芸怒道。 “跑到竹林里去了。”花十三看了赵芸一眼,轻笑一声,准备绕道而行。 “早知道就不该相信你,就分到这几个破银子,还害我砸了石家的饭碗!”赵芸拔剑,怒指花十三。 “你别忘了,你的家人可是死在清兵之手,你进了洪帮不吃亏!”花十三用手挥开赵芸的剑尖,嬉皮笑脸的勾起她的下颌。 “可你不该杀她!”赵芸挥剑,攻了上来。 花十三运起轻身术,巧妙的避开赵芸的攻势,朝青竹山庄大门飞奔而去,原来,他的武功并不差。 赵芸停止进攻,收剑回鞘,她将双手卷成喇叭状,一边朝竹林里大喊石樱的名字,一边痛哭流涕。这全都怪她,贪图洪帮那几个银子,这才害得自己丢了石家的主子。她本想两边的钱一块挣,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 “小姐!小姐!” 石樱坐在黑漆漆的竹林里瑟瑟发抖,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除了周围竹叶的沙沙声,她似乎隐隐听到赵芸在唤她。也许是自己的幻觉吧,石樱如此想,赵芸怎么会知道她陷入这八卦迷阵?说来也怪,刚才自己那么大的惊叫声都唤不醒一个人,难道她们全死了? 看着竹叶的缝隙里透露出深蓝色的天空,石樱举起手中的短剑,明天,她要靠她的能力,走出这里,手刃那个花十三! 20.缘分 丁雨萌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早已大亮,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竟然靠在彦青的肩膀上!想到自己不雅的睡姿,她急忙坐直身体抹了抹嘴角,还好还好,口水没有流出来! “你醒了?”彦青听见响动,睁开双眼,他嘴角挂着微笑,声音里满是关切。 丁雨萌羞涩地点点头,脸颊上迅速掠过一抹红晕,这时,她的肚子也乘机作怪,咕噜噜的叫起来,声音大的离谱。 “对了,我们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是时候找些食物果腹!”彦青起身,伸出手掌,准备拉她起来。 而丁雨萌却在猛的站起来时眼前一黑,脚下一软,一个踉跄便跌进了彦青的怀里,待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惨白的脸色更加惨白。 “对不起……对不起……”她向后退开半步,忙不迭给彦青赔礼道歉。 “呃,没关系……”彦青抓抓头,害羞的将脸别向一边。他没想到自己会和眼前这女子有如此之多的“交流”。先是被人暗算同床,接着两人又孤身陷入这片竹林……虽然,自己在云剑山庄也不乏倾慕者,可那时毕竟年少,怎会有现在这种脸红心跳的感觉。 丁雨萌看着身边这个眉眼如画的男子,心脏怦怦乱跳,她都干了些什么啊?!不但靠着人家睡觉,现在还跌进人家的怀里……哎,说出去羞死人了!算了算了,不管了,她一个跑江湖卖艺的,哪顾得了那么多虚头巴脑的事情啊!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赶紧找吃的果腹,然后走出这片竹林……能活命才是要紧! 彦青见丁雨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自己也尴尬起来,可他转念一想,两人好不容易才找到对方,若是再顾及这些男女大防,又走丢了可不是什么好事。想到这里,他心一横,一把抓起她的右手手臂,迈步向前走去。 丁雨萌起先一愣,接着也就顺从的跟在了彦青身后,任他的手紧紧的握着她的右臂,或许只有这样,身陷困境的他们才能从彼此的体温中获得一种微妙的安全感。 彦青用剑柄拨开身前的竹叶,回头对丁雨萌笑道:“许是这里很少有人来,飞禽倒有不少,只要我们能找到水源,在这过桃花源的日子也不错。” 丁雨萌听到有东西吃,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她咧嘴笑道:“彦公子,我们是不是可以吃到鸽子肉?听说全是瘦肉哎!”说着便狠狠地吞了几口口水。 彦青听罢笑的一脸无奈,“当然可以,不过,我们都这么熟了,你不要再公子长公子短的喊我,我比你大,你喊我彦大哥好了,我叫你蕊儿行吗?” 丁雨萌闻言一愣,没想到自己为了躲债一时胡诌的名字,彦青竟然记得这样清楚。她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最终还是决定把实情说出来,毕竟,总让人家这样叫她有点不太好。 “其实,我不叫丁蕊,我叫丁雨萌……” “丁雨萌?”彦青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他看着身后这个衣着朴素但却满面秀色的女子,皱紧眉头。因为突然之间,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袭上心头,让他有些呼吸困难,他理了理思绪,最终展颜一笑道:“那好,我就叫你雨萌吧。” 丁雨萌露齿一笑,除了爹,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她了,街坊领居都是“喂、喂”或者“丁家丫头”这样喊她,似乎早就没人记得她还有个名字。 记得小时候,她曾经遇到过一个算命的瞎眼道长,那道长测了她的生辰八字,又测了她的名字,之后长叹一声,说她有做盟主的命,至于什么盟主,却又不再回答。现在想起来也真是好笑,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做得了盟主?难道名字里有一个“萌”字就能做盟主?爹说了,这两个明明不是一个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着,胡乱走了半个时辰,只听得右前方忽有水声潺潺,彦青回头看着丁雨萌,露出欣喜的笑容:“果然没猜错,顺着感觉走,确实有好运!” 没走几步,一条清澈的小溪便出现在二人面前,小溪两边布满青苔,看起来又湿又滑。 丁雨萌急忙甩开彦青的手,她轻轻一个跃步,跳到了溪边,用那只有知觉的右手捧着清泉往嘴里送。 清水入喉,火灼般的心肺顿时清凉下来。她喝饱了水,靠在溪边的竹子上仰头看向高空,只见彦青飞身跃上竹顶,一阵功夫后,一只白鸽扑棱棱从天而降,掉落在了丁雨萌的脚边。 丁雨萌急忙跳起来,她拎起那只死去的大肥鸽大叫道:“够了够了,彦大哥,你快下来,这只鸽子够咱两吃了!” 彦青闻声,纵身跃了下来。 片刻后,一股诱人的香气飘荡林间。丁雨萌一边用右手拨弄着火架上的肥鸽,一边馋的流口水。 “哎,我要是有你这身功夫啊,怎么也不会去石府当下人,当然了,不当下人就不会遇见你,遇不见你,嘿嘿,也吃不到这么肥的鸽子……”她一看见吃的,话就多了起来,先前的扭捏作态也无影无踪。 彦青坐在她的身边,看着跳动的火焰,微笑道:“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许是竹节在火焰里噼啪作响,许是彦青的声音太过于温和,此时的丁雨萌只顾得那只肥的流油的鸽子,并没有听清身边的他都说了些什么。 天空中的云开始越聚越多,云层也越来越厚,竹林间的光线倏忽间变暗了不少。有风吹过,四面传来狂风吹动竹叶的沙沙声,一阵接一阵,越来越剧烈。 丁雨萌仰头看着天空,她揉了揉眼睛,也许,快要下雨了…… “为什么今天的天空里没有太阳?”她的脖子已经仰的有些麻木,可止不住的好奇心却令她移不开双眼。明明可以从几个不同的方向听见同一阵竹叶沙沙声,但天空却没有相同的云朵。 “或许,这机关今天不灵了?”彦青也仰着头,拖着下巴,淡淡的看着天色。其实,他从今天醒来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只是急着找水源,没有顾得了那么多。 “是不是我们可以乘机走出这里?”丁雨萌转身,看着眉头紧锁的彦青。 彦青点点头,他也正有此意,因为此时的天色,和正常的天色相差甚远,他依稀能辨别出方向,虽然很快就要下雨了,但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毕竟这片竹林除了奇门遁甲术和障眼术外,边界还是有的。 21.竹林 石樱伸手,淅淅沥沥的雨滴从高空坠下,经过层层竹叶,最后落入她的掌心,荡起的水花溅在她的脸上。她仰头看去,云层里黑压压一片,想来,雨只会越下越大,可惜她这身单薄的里衣,淋湿了越发不像话。 她昨夜进到竹林里时,曾用手中的短刀在沿途的竹子上划下许多记号,可是,今天早上那些记号竟然,竟然全都消失了!她四下里找了个遍,什么都没有,难道这里的竹子会自己动? 想到这儿,石樱抬手抹掉眼睫上的雨水,她皱紧眉头,仔细盘算着这种奇特的诡异,传说中的八卦迷阵?所以,自己呆在这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还不如放手一搏,或许可以找到出口也未可知! 石樱站在原地想了片刻,最终,她还是决定往左手边走,毕竟左为上,就算阵法变动,那也应该从左边开始,所以她刻画的标记应该在这个方向! 踩在积满落叶的土地上,雨水混着泥水浸湿了她的锦缎绣鞋,渐脏了她的雪白里衣,可她无暇顾及这些,只有边走边用一支竹棍在地上探路,若是阵法里混有鬼打墙,那也没办法了。 —————— 宋雅看着亦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因为后者最终还是给了她解药。 “你别自以为是啊,我给你解药,只是不想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你看,这里全是竹子,一个像一个,估计八成是走不出去了!”亦瑶打开檀香扇,遮在头顶挡雨,可那雨滴仍然沿着扇孔低落至她的眼睫,她眨着漂亮的眼睛,让宋雅一时间竟有些痴迷。 “我……”宋雅半张着嘴,呆呆的看着亦瑶,她实在没想到,对方竟会这样轻易的与她和解。当年,自己一剑刺中亦瑶的心脉,差点害死她,还抢走段郎,伤了她的心。可最终呢,自己还是得到了报应,姓段的骗光她的钱,跑了,孩子得了疟疾,死了……到头来,自己又重回原点,反而陪着她的人,是亦瑶。 “你、你的脚,不冷吗?”宋雅看着赤足而立的亦瑶,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哈,自从我修习玄冥大法,身体早已不受外界困扰,是冷是热,根本没有感觉了。”亦瑶轻松的耸耸肩,将遮在头顶的檀香扇拿下来,又开始在耳边打风。 “玄冥大法?”宋雅面色大变,惊呼出声,“你竟然练如此邪门的武功,这……”她刚想说这太伤身体,却突然想到自己曾害她差点送命,难道她是靠这邪功才得以续命?可是,这邪功的修炼绝非常人所能忍受,亦瑶向来柔弱,怎会有如此强大的内心? 亦瑶听闻宋雅的话,笑着摇了摇头,她轻轻迈步向前走去,雪白的足落在沾满枯叶的泥地上,仿佛白玉坠于泥淖之中,可当她抬脚之后,一双赤足依旧纤尘不染。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虽然玄冥大法反噬极强,但却为我续了命,要不然,我怎会听到你如此精彩的好消息?哈哈哈……段萧然和你分开了?他逃到哪里去了?”亦瑶语罢,回头看着宋雅大笑不止。 宋雅握剑跟了上去,她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非常难看,可心脏的某个角落却得到了赎慰。 “你确定你走的方向对吗?”片刻后,沉默不语的宋雅终于按耐不住,她再一次遇见了自己做过标识的竹子,皱眉沉思。 “对?谁知道呢?我只是随便走走,站在一个地方太无聊了!”亦瑶漫不经心道,可她的步子依然未停,因为前方似乎有个奇怪的影子一闪而过,她很好奇那会是什么东西。 随即,手中的檀香扇一起一落,几道银光划过竹林,四下飞射。 “啊!”一个女声尖叫,伴随着尖叫,一个瘦小的红色身影凭空跌倒在不远处,紧接着,又一个小身影也跌了出来,一并倒下。 “红鸾!青鸟!”宋雅揉了揉眼睛,她不敢相信眼前竟凭空冒出两个活生生的人,难道,这就是八卦迷阵的秘密?! “宋雅姐姐……”红鸾和青鸟仰头一看,来者是宋雅,眼泪顿时从眼眶涌了出来,二人吸吸鼻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朝宋雅奔了过去。 “这就是你们丢的那两个婢女?我还以为是狐狸精呢!”亦瑶嗤笑道,“现在你问她们,是谁把她们推进来的?” 宋雅一手搂着一个小女孩,任雨水打在脸上也顾不得擦拭。问?不用问了,她相信自己的旧友没必要这么做,虽然自己曾经一度把她当做敌人,可如今看来,错的是她。 —————— 石樱在竹林里走了一个上午,当她再次看到自己刻下的标记时,沮丧的心情油然而生。天上的雨越下越大,她的头发一股一股黏在额头上、脸颊上,雨水顺着她的脖颈流进衣领,白色的里衣紧贴身体,湿哒哒的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 还好还好,这里没有别人,要不然自己这身狼狈的样子被人瞧见了,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想她石樱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明知那贾佳文慧可疑,竟把宋雅支出去找人,找人这种事情,随便派个下人去就好,留一个赵芸怎么可能安全?对了,赵芸三更半夜不在屋里,跑哪去了?该不会被那贱人收买了吧…… 刚想到这里,她突然脚下一滑,只觉得一条圆滚滚的软物扭动了一下,石樱低头,只见那东西足有大腿粗细,再定睛一看,竟是条姜黄色的巨蟒! “啊!!!!”石樱的惨叫惊起林间飞鸟无数,她手握短刀,连滚带爬的后退。虽然身为石家大小姐,世面倒是见过不少,可从来没有独自一人面对过如此恐怖的场面,哪一回不是左拥右簇保镖武师? 双腿不自觉的打着哆嗦,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她的指甲抠进泥土里,可却连退缩的力气都没有。只见那巨蟒扭动起来,瞪着铜铃般的眼睛,仿佛终于撞见了久违的猎物…… 22.避雨 石樱手举短刀,蓄势待发,而眼前那条姜黄色的蟒蛇蛇头弓起,瞪着灯笼般的眼睛与石樱平视,红色的蛇信子从嘴里一次又一次的吐出,似乎随时准备将眼前之人一口吞下。 电光火石间,石樱出刀,却感到右手被一个牢不可破的利器钳住,她紧握刀锋的手一转,极力将那东西卸开,却突然眼前腥红一片,一股奇怪的液体喷了她一脸,伴随着的,还有右手掌心传来的锥心刺痛。 “是你伤了我的姜儿?”突然,身后一个幽幽的男声由远及近,待石樱抹去脸上血水,那人早已立在她的面前。她手握短刀,仰起沾满血的脸——只见那是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男子,他年纪不过三十上下,一根辫子拖在脑后,脚上一双粗布麻鞋,打扮朴素至极。他轻功卓越,手持一把素色雨伞,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就从极远的尽头飞跃到了她的跟前。 姜儿?石樱皱了皱眉,这才从怔忡中反应过来,她急忙连滚带爬,朝他的身后躲避,她嘴里默念着他刚刚说过的话,姜儿,难道,他指的是那条姜黄色的巨蟒?这、这是他养的?! “先生,救命啊!”她紧抓他的裤管,仿佛抓住了海上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先不管这蛇是谁养的,起码人和人是同类,哪有帮着畜牲害同类的? 那男子撩开袍子,拽了拽自己的裤腿,嘴角微勾,姿态风/流儒雅,他看着脚下的白衣女子,只见她身着单薄的里衣,全身湿透,此时更显狼狈不堪。 随即,他向她伸出手,轻声道:“起来吧。”那声音仿佛在遥远的天际,又仿佛近在耳边,让石樱一时之间回不过神。 石樱将颤抖的手递了出去,雨水顺着她的额发流进她的眼里,又顺着她的眼角流了出来,视线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而她的心,也随着两只交握的手逐渐变得踏实。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进到这片竹林里来?”男子扶起石樱,这才蹲身查看那条蟒蛇的伤口。 “我,我是青竹山庄的婢女,”石樱急忙在脑子里盘算着自己的处境,难保眼前此人非敌是友,所以,她最好还是隐瞒身份,“夫人派我下山买点心,不想路上遇到了强盗,所以,才……” 听到这里,那男子回过头来,他上下打量了石樱一番,皱眉疑惑道,“是吗?那你为何穿成这样?” “我……”石樱语结,她低头看着自己单薄的里衣,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但终于还是把路遇花十三的经过说了一遍,只是其中的细节稍作改动,那花十三更是恶名满江湖,听者不禁摇了摇头。 “既然这样,你跟我走吧。”白衣男子起身,摘下一片竹叶,放在唇边,他轻轻用力,一阵悠扬悦耳的声音竟从他的唇边传出,响彻林间。那条土褐色的巨蟒所受的伤并不严重,它乖巧的扭动身躯,跟随着竹叶声缓缓的移动起来。 石樱握刀的右手自然下垂,血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滴落,她跟在白衣男子身后,尽量与那“姜儿”保持距离。 ———————— 丁雨萌躲在岩洞里瑟瑟发抖,这地方是彦青找的,还好他找的及时,要不然他们恐怕就要变成落汤鸡了。 彦青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了一口,火星迸发。接着,他点燃地上的干草和断竹,噼里啪啦的声音开始不绝于耳。 “竹林里竟会有山洞,那我们是不是可以顺着这里找到出口?”丁雨萌看着地上燃起的红色火焰,嘴里喃喃着,而心中却莫名的悲伤起来。 彦青看着她笑了笑,摇头道:“或许只是凑巧,八卦迷阵今天有了变动,我们才有幸到了这里,若要真的破解那机关,还得找到那根翠竹。” “彦大哥,你能不能再吹一次笛子给我听,万一,我们要是死在这里,我岂不是永远都听不到这笛声了?”丁雨萌看着火堆,片刻后才从黯然神伤里回过神来,这样的天气难保她不会这样想,昨天夜里心痛症发作,差点要了她半条命,左手一条手臂已经毫无知觉,跟废了差不多……哎,估计自己离死不远了。 “好啊。”彦青爽快的答应了,他从腰间解下那只玉笛,轻轻放在唇边。走不走的出去,他也说不准,但事到如今,只能拼死挣扎,走一步算一步了。 丁雨萌闭上眼睛,跳耀的火光消失了,自己在晋城的生活像是一幅幅画卷,一张接着一张浮现在她眼前,虽然有些清苦,可那是她过的最快乐的三年,同爹去街上卖艺、去吃好吃的、过年做新衣服……爹说,要给他找个好婆家,让她一辈子不愁吃穿,让她活的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可是,爹还是没管她就走了,留下她一人和这一堆的债。虽然后来,她有幸遇见彦大哥,又和他有了婚约,而且他对她很好,可他们终究要葬身在这片竹林里,为什么老天这样不长眼,难道,就见不得她过上好日子吗? 丁雨萌想着想着,不禁呜呜咽咽啜泣起来,彦青见状,急忙停下笛子,移身过来安慰。 “是不是我的笛声太过幽怨了?”他笑着问道。 丁雨萌用袖子擦擦脸颊,哽咽着说:“彦大哥,我不想死啊,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还有好多好吃的没有吃,还没有嫁给你,还没有穿新衣服……还有……” 彦青一把将丁雨萌揽入怀中,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傻瓜,放心,我们一定会出去的,我会保护你的。” ———————— 石樱跟在白衣男子身后缓步向前,她恐惧的心情得到了片刻缓解,心思电转中,不知不觉两人一蛇竟然来到了一座石山跟前,姜儿熟稔的盘进了一间小石洞里,安静的仿佛良畜一般。 他究竟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片竹林?他似乎对这里轻车熟路?那又为何会养着一条巨蟒?难道他知道出去的方法……无数问题在石樱的脑海里盘旋,正欲开口,只见那人忽然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石樱眨眨眼睛,“有事吗?” 白衣男子嘴角微勾,将手中的雨伞合上,然后迈步走进另一个石洞。 “或许你该换身衣服了,不然,在这里得了风寒可没法治。”爽朗而戏谑的声音在石洞里回荡,一声又一声,刺的石樱耳膜生疼。 “大胆!”石樱顿时羞愤交加,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但此时为时已晚,只见前面那人带着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用复杂的眼神定定的看着她。 23.身份 “你是石樱?”白衣男子甩了甩手中的雨伞,雨滴顺势滑向伞尖,一滴一滴落入泥土。 “你、你又是谁?!”石樱慌忙将短刀横在胸前,对方既然能一眼认出她,就很有可能是那个贱人派来的! “噗!”男子没忍住,一下笑出了声,他向前迈了一步,欲一把夺过石樱手里的短刀,却没想到石樱立即将刀横在自己脖子上,眼神里全是视死如归。 “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立刻自尽!”石樱颤着声音威胁,她算是明白了,眼前此人或许跟青竹山庄有关,可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准一个登徒子没错! 白衣男子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之中,他眼睛眯了眯,突然笑出声来,笑罢,他收回手道:“如果,我能带你走出这里呢?” 走出这里?难道要他和她做交易?不行不行!她可是石府的千金大小姐,怎能随便委身一个登徒子?再说了,万一这事被那塞楞额知道了,不杀了她才怪!可是,话又说回来,自己现在深陷囫囵,眼看就要死了,还顾得全什么德行?且那塞楞额人又在哪? 等等!石樱突然一个激灵,定睛朝那人看去——眼前此人,三十多岁、一身功夫、知晓自己闺名、能走出竹林……这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人,若是再猜不出此人是谁,想她十六年的石家大小姐就白当了! 随即,她扬起下巴目不斜视道:“我宁愿死在这里!” 白衣男子将手中的雨伞放在石岩上,转身向洞穴深处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开口:“你不是刚才还拉着我求我救你?怎么这么快就视死如归了?” 石樱抿嘴一笑,见隐瞒不过,于是立即放下手中短刀,曲腿跪下,叩头道:“石樱拜见盟主,多谢盟主救命之恩!” 塞楞额没有回头,朝后挥挥手道:“起来吧,资质不错。” 石樱闻声,站起身来,笑着大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越走越深,只是这石洞似乎是个黑漆漆、不见底的深渊,两人走了一炷香功夫,转过一道弯后,这才看见远处微弱的火光。 石樱不敢多问,毕竟塞楞额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过于高大神秘,如今他又救了她,她更怕问多了他会嫌她麻烦,所以索性沉默不语。可等到眼前的光线足够明亮之后,她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是个没有出口的死路! “你不问我带你来的是什么地方?”塞楞额用力拉起石壁上的一条铁链,只听脚下“哗啦”一声,唬得石樱连连倒退,接着,一道石板应声裂开,一人宽的入口黑漆漆的出现在眼前。 “不问,石樱跟着盟主什么都不问。”石樱道。 “好啊,不愧是石家调教出来的,果然忠心!”塞楞额取下墙壁上唯一的一只火把,迈步朝那入口走去。 “多谢盟主夸奖!”石樱咧嘴一笑,大步跟上。 就在这时,二人身后一阵劲风袭来,火把上的火焰微微一颤,只见洞穴里的光线忽明忽暗,在此期间,塞楞额飞速揽起石樱,携起后者,纵身跃上高台。 “锵锵锵锵!”一排飞镖钉在刚刚二人身后的石壁之上,与此同时,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飞身闪入,标准的一字马横在石洞出口。 塞楞额身为武林盟主,并非浪得虚名,他松开右臂中的美人儿,跃下高台,一步一步逼向那黑衣人,步履沉稳,毫无惧意。 黑衣人探手入怀,五指指缝瞬时多了四把流星飞镖,他的眼睛直视着敌人,额际不时有汗珠渗出。 “锵锵锵锵!”又一阵金铁交击声,四只流星飞镖闪着火花,被一股力道钉入岩壁。 石樱惊得抱头蹲下,待她睁开眼时,只见塞楞额手握短刀,而他另一只手里的火把依然安好无损。 “你主子没教你守规矩吗?”塞楞额沉声道,他背着石樱,石樱看不清他的表情。 黑衣人并不作声,但此时再取暗器为时已晚,他跃下岩壁,抽出腰间大刀朝塞楞额狠狠劈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塞楞额迅速一个闪身,两人当即错开位置,接着,前者一甩短刀,那刀以惊人的速度朝黑衣人飞去,眨眼之间,正中后者脊背。 中刀后的黑衣人并没有倒地,他艰难的转过身体,这次他的目标不是塞楞额,而是那个躲在高台之上瑟瑟发抖的白衣女子。 寒刃映着火光,朝那女子狠狠劈去,突然,一只有力的手钳住了他的脖颈,伴随着一阵声咔嚓”声,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手臂顿时失去了力气,大刀随即落地,疼痛逐渐将他吞噬…… 石樱杏眼圆睁,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黑衣人说不出一句话,虽然她见惯了各种武打场面,可这种一招毙命的手段还是头一次观摩。盛名之下无虚士,作为大清帝国的武林第一人,眼前之人果然名不虚传! “你没事吧?”塞楞额抬眸,看了一眼还在怔忡之中的石樱。 “啊?啊!”石樱半张着嘴,“没事!没事!”她拍拍胸口,终于将自己从梦魇之中拉了回来。 “走吧。”塞楞额伸手扶石樱下来,接着绕过地上的“障碍物”,朝地下入口走去。 “你不想看看他是谁?”石樱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急忙开口询问,既然他已将这个突袭之人杀死,为何不扯下他的遮面布看个究竟? “呵,没必要。”沉沉的男声从地下入口传来。石樱急忙弯腰,扯开那块黑布,而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稚气的脸。 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盟主一点都不好奇?她加快步伐跟了上去。算了,不想了,时间久了她自然会明白。 —————— 彦青紧皱眉头,他看着山洞的最深处沉思不已。 “彦大哥,你在看什么?”丁雨萌眨巴着眼睛,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凝重的俊秀男子。 “哦,没什么。”彦青回过头洒然一笑,作为一个练武之人,他的听觉算不上灵敏,可是,刚才山洞深处发出的“滴答”声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里还有水潭?或者,八卦迷阵的机关跟这有关? “如果,我想去里面看看,你要不要跟着我?”彦青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丁雨萌,毕竟,他们两人已经共历生死。 “可是里面好黑啊……”丁雨萌喃喃,片刻后,她复又打起精神道,“彦大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不然我们分开可就麻烦了!” 彦青闻之洒然一笑。 24.洞穴 启墨带着四个兄弟,黑衣蒙面、蹑手蹑脚的向前移动,可即便是这样也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们几人除了被雨淋成落汤鸡外毫无变化,这里没人看得见他们,也没人给他们看。 小六去前面探查消息了,是启墨派他去的,路途的竹子上留有他们约定好的标识。可即便是这样,启墨依然觉得眼前的道路漫长而危险,这已经是第十三天了,小六到底想要带着他们走到哪里去? “大哥!你看!那不是山吗?”突然,身后的小四大叫起来,像个久在沙漠快要渴死的人看见了山泉。 “住口!”老三莫寒之低声呵斥,“这里还潜伏着那个魔头,你想害死我们?!” 听闻此话,刚刚过度兴奋的谭琪立即蔫了下来,是啊,这里还有那个人,他们得时刻保持警惕,就连握在手中的刀柄都不敢轻易转动,作为十足的江湖人,武器就是生命,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数倍强于他们的魔头?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启墨开口了,他用左手抹掉脸上的雨珠,侧过头对身后几人沉声道:“有山就有山洞,或许今晚我们可以在那过夜,这里有小六留下的标识,大家马上可以见面了!” 随着一句话的终结,启墨的刀指向了一颗翠竹,只见那翠竹身上刻有一个凌乱的“十”字,显然,刻画之人不是状况紧急就是随意而为之,但这两种状况对于其他五人来说并不意味着好事。可老大毕竟是老大,终究还是把最危险的跟踪任务派给了入帮晚的小六刘世杰。 启墨身后的四人闻言并没有多大反应,这一路上,他们为了追踪目标,误入了八卦迷阵,十三天来,他们露宿丛林,无论用什么方法但仍然无法走出,若不是找到这座山,估计今晚还得在竹林里洗澡。 就这样,五个黑衣人用极其轻快的步伐在竹林里飞蹿,转眼间,他们已经闪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座并不高大的山,但却胜在别致,就在五人的左方向,整整半座山全是山石堆积而成,上面毫无生机,而右手边的半座却全部是土,上面生长着各色植物,繁盛而茂密。 “老大,这……”小五王天一皱着眉头,疑惑的看着眼前的怪异情景,他算是大开眼界了,天底下还有这样的景观! 启墨没有开口,他举起手中的剑,小心翼翼地挑起四下里的杂草,他希望尽快找到小六留给他们的标记,因为只有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片刻之后,启墨盯着一块山石上的划痕皱眉沉思,这个划痕很是奇怪,像是“十”字又像是“又”字,难道,小六出了事情? “走,我们走这边!”启墨一挥手,朝右手边走去,身后的四人也没异议,相继跟上。身为下属,头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服从命令,干嘛要问那么多为什么,帮派又不是学堂,更何况,跟着长老有肉吃,倒霉的都是新来的。 五人没走几步,便远远瞧见一个黑漆漆的山洞,洞口杂草丛生,几乎掩盖了整个洞口,再者,弯弯曲曲的藤蔓从山上垂下,将洞口封了个死,若不是山洞里透摄出的暗色将五人吸引,他们或许不会发现这儿。 启墨弯了弯嘴角,大步向前走去,他一边走一边用刀斩断那些碍眼的杂草,瞬间一条通往山洞的小径便出现在眼前。 几人入洞后,莫寒之掏出唯一的一只火折,他轻吹一口,黑漆漆的洞里有了光亮——只见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人造山洞,四周洞壁光滑非常,且深处像是连接着水潭,总有奇怪的“滴答”声传入几人的耳朵。 莫寒之蹲下身来,将脚下的枯枝败叶收集到一起,然后点燃它们。 五人沉默地烤着火,全湿的衣服开始半干,渐渐地,几人纷纷泛起了困意。 因为坐在最里面,启墨总能感觉到洞穴深处那潭水在波动,这种波动令他心神不宁。其实,不是他们跟着小六前行,因为小六已经死了,而这一路上的“十”字划痕全都是启墨自己趁着兄弟们不注意偷偷刻上去的。人落到这步田地,总得有些信仰才行,不然早疯了。 正出神,小五突然笑嘻嘻的凑上前来,眯着眼睛问他道:“老大,你怎么知道这边有山洞?我没看见小六的影子啊?他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启墨忙换上一副笑脸:“我当老大当然知道,小六或许在其他的山洞也未可知。” “可是竹林里有……”老二孙俞急忙开口。 “二哥,那竹林阵法会变,你又不是没见过,或许小六早就和我们走散了!”莫寒之打断了他的话。 “哎,小六这孩子心实,非要去前面探路,现在可好,不知道是生是死!”孙俞继续开口,将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全倒了出来,几人一时陷入沉默。 “哎,没事没事,”莫寒之打笑道,“你看他刻的记号不是还在竹子上吗,肯定活着,二哥你别杞人忧天了!”—————— 是夜,山洞外的大雨骤停,而山洞里的人却无法入眠。丁雨萌跟随彦青顺着洞壁往深处走去,因为彦青说,这是个人造山洞,里面一定会有些什么。 彦青边走边点燃脚边的柴草,以至于整个山洞都亮堂起来,但这个世家公子却不知柴草燃烧会消耗氧气并释放呛人的烟雾。 彦青的另一只手抓着丁雨萌的右臂,两人徐步向前,这时,随着丁雨萌的突然晕倒,彦青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因为,那是心痛症的发作征兆——他的母亲就得了这种病。 “雨萌?雨萌?”彦青慌忙从包袱里掏出那瓶“清心丸”,以最快的速度取出一颗,塞进丁雨萌的嘴里。 伴随着一阵熟悉的呼唤,丁雨萌只觉得一颗清凉的药丸入喉,顺流而下,进入心脾。片刻后,她的眼前渐渐出现了彦青那张焦急的脸。 “不是……下雨天……没有月亮吗?”丁雨萌靠在墙壁上,艰难地喘着粗气,喃喃道。 彦青无奈地看着她,脸上出现了深深的自责,“其实,对于这种邪门武功,我也是一知半解,还好‘清心丸’就放在你的包袱里,不然悲剧就会重演。” 丁雨萌挤出一个笑容,安慰彦青道:“彦大哥,你放心好了,昨天晚上也是这个样子,我挺一会儿就过去了,可是我现在口好渴,能不能给我喝点水?” “哦,好!”彦青急忙站起身来,在自己一众的行李中寻找着那个盛水的竹筒,然而翻遍了所有,却一无所获! 他看着嘴唇干裂、脸色发白的丁雨萌,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那个竹筒很可能丢在了躲雨的路途上,那时他们只顾得奔跑,系竹筒的绳子是一根断掉的发带,况且他们中午吃饱喝足,竟也没有想起它的存在。 “彦大哥,怎么了?”丁雨萌仰头,气若游丝。 彦青看着她的眼睛,严肃道:“盛水的竹筒丢了,我这就出去打水,你在这里乖乖等我,知道吗!”话毕,迅速将身边的干草聚在一起,生了一堆火,又拿出自己随身佩戴的星月宝剑放在丁雨萌身边,这才起身。末了,他又蹲下身来,抽出腰间的玉笛放在她手里,叮嘱道:“雨萌,有事就吹响笛子,以防万一!” “嗯,我等你。”丁雨萌点头微笑,她虚弱的看着彦青的背影在跳动的火光里渐行渐远,然后微微闭上眼睛。 —————— 启墨是跟随着那个奇怪的“滴答”声走到这里的,他们虽然是五个人,但还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可当他走到洞穴的尽头时,一个古怪的转弯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在那转弯的另一侧,有忽闪忽现的微弱火光。可当他们蹑手蹑脚走近光源之后,五人不由同时一愣,因为躺在火堆旁的,是一个面色惨白的年轻女子。 25.晶室 “姑娘?姑娘?” 丁雨萌迷迷糊糊感到有人在摇她的肩膀,她吃力的睁开双眼,只见眼前围着一众陌生面孔,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可心脏的绞痛感却隐隐传来。 “你们……你们是谁啊?”她艰难的开口。 启墨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因为眼前此女虽然看起来虚弱无比,但她手中握有一把银色质地的宝剑,一看就是江湖中人,万一此人与那魔头有关,他们岂不是自找麻烦? “我们乃青竹山庄的家丁,奉家主之命前来竹林寻找丢失的下人,姑娘你……”莫寒之开口,他是出了名的随口胡邹,其余四人也不作声,静观其变。 “我是山庄里的婢女,昨天是……”丁雨萌虚弱的挤出一丝笑容,想来定是彦公子的随从甫勒告知石樱,石樱派人来救他们。石大小姐,果然待她不薄! “什么,婢女?”小五大喜,他对眼前这个女子充满兴趣,说实话,自从进到竹林里来,遇到的蚊子都是公的,哪想到还会有活生生的女人? “哦,对了,和我一起来的彦大哥刚刚出去找水了,你们等等他,他马上回来。”丁雨萌拿起玉笛,安心的揣入怀中,她的脑子现在很乱,不过还好,终于遇到救星了,他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启墨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他和老三莫寒之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找到了答案,是的,这片竹林还有别的男子,会不会与那魔头有关?以五敌一打得过吗?要是逃跑该往哪里跑?若是把这个女人当做人质呢?一连串的问题纷纷在他脑海里炸响,看了看地上歪斜的女子,又看了看漆黑而深邃的山洞,启墨吞了吞口水,他一咬牙,迅速出手,一掌砍在丁雨萌的脖颈处,后者也在受力的那一刹那,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缓缓倒下,不再动弹。 “大哥,你这是?”小五瞪大双眼,他们好不容易碰见个姑娘,大哥竟不怜香惜玉,一掌将人家打晕,这…… “小五,你背着她,我们迅速离开这里,若是那个男的待会回来,她定会泄露我们的行踪,那时可就晚了!”莫寒之发号施令,小五年轻,很多事情考虑不周,他只有冠冕堂皇地提醒他一下。 背好丁雨萌,老四谭琪顺势捡起地上那把星月宝剑,又顺带踢灭附近几个火堆,接着,几人各怀鬼胎朝洞穴深处奔去。他们想躲得更深一点,或许那个人可能因此找不到他们,又或许,人生在世,高兴一回是一回…… —————— 石樱跟着塞楞额小心翼翼的下了台阶,还好她的母亲是个满人,没有逼她缠脚,不然她非得从这又陡又窄的石阶上摔下去! 她抬头看着前面的塞楞额,只见他高大的身影在火把的映照下越发威武,石樱不由嘴角微勾,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充满胸腔,贾佳文慧,看咱们谁能得到盟主的心! 他们下了一百多级石阶,终于到了平地,当石樱脚踏地面,只觉得地上湿漉漉一片,仰头间,正巧有一滴水滴落在了她的额际。 “那是什么?”石樱指着悬在高空中的一个巨型晶体,皱眉问道。为什么刚刚走在石阶之上没有发现它的存在?那个像水晶一样剔透的晶体,就那样凭空悬在半空之中,四周毫无支撑,甚是神奇。而刚刚低落在她额际的水滴似乎就是从那里滴下。 此刻,她好奇的声音甜甜的,仿佛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这形象与平日里那个心机冷傲的石家大小姐完全不同。 “呵,那是晶室。”塞楞额转过身,眯眼打量着这个看似天真的少女,他勾起嘴角,忽然感觉自己也变得年轻起来。 石樱故作惊讶,一脸膜拜的仰头叹道:“原来是传说中的晶室!看起来好漂亮哦!”而心里却打起鼓来,难道江湖传言非虚?武林盟主“盗走晶室、秘炼邪功”真有此事? 塞楞额嗤笑一声,似是猜中了石樱的心思,可却没有点破,他沉声问道:“想上去看看吗?” “想啊,石樱做梦都想看看盟主这样的大人物到底如何练功呢!”她边说边拍手,显得非常雀跃。 塞楞额微微一笑,没想到眼前此女竟然如此豪放,不仅有汉人的灵巧秀气,更有满人的豁达豪放。他的其他几人小妾均是汉女,虽然知书达理,但相处久了就会变得索然无味,所以今天碰上这个女人,他就好像吃到了一盘刺激味觉的开胃小菜,突然之间食欲大增。 “好,那我就带你上去,不过,你到底想回山庄还是留在这里,只能选一项。” 石樱咧嘴一笑,顽皮道:“要是有套干净的衣服,我就在这里陪盟主练功!” 话音刚落,塞楞额便揽起石樱,随着衣袂的翻飞声,两人当即跃上高空。 石樱只觉迎面一阵寒气袭来,像是进入了冰天雪地,眼前的世界也从橘色的昏暗变成了刺眼的银白。她不由眼睛一眯,等她睁开双眼之后,眼前的一切让她足以惊呆了——这是一间水晶一般的房子,四壁光滑,温度宜人,有着比金银还夺目的光芒,而最是惊人的是四周散发出沁人心扉的香气,仿佛初春的花园。 “这里真不错……” 石樱惊呆了,她看着这个和她闺房差不多的水晶房子,一时说不出话来。怪不得塞楞额要从安乐宫夺走它,就算这晶室不是用来修练绝世武功,住人也是极尽奢侈的! 塞楞额挥手封住了晶室大门,他席地而坐,缓缓闭上双眼,复又对傻愣着的石樱道:“坐下吧,试试用功调息,对你的身体不无好处。” 石樱大惊,没想到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内力竟被他测了出来,看来,要想得到他的信任与青睐,还得苦下一番功夫! 塞楞额垂眸运气,片刻后,他淡淡道:“眼下之地可遇不可求,你还不抓紧时机?” 石樱闻声立即学样,她盘腿而坐,闭目运气,只觉得自己体内那股真气由丹田开始游遍全身,在运行一个周天后,她感觉到全身的寒气被逼出体外,因磕绊而产生的疼痛也在逐渐消失,而那件黏在身上湿漉漉的里衣也开始变干……果然,这晶室是个好东西。 26.六刀 丁雨萌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说话,可四周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难道自己还在梦境之中?于是,她耐心地等待着,等待有人能叫醒她,可许久之后,四周依然黑漆漆一片,终于,她忍无可忍,于是出声怒道:“喂!这里是哪里呀?” “这里是哪里呀……哪里呀……呀……” 伴随着她的尖叫,巨大的回音在山洞里飘荡,再散开。丁雨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因为她发现,随着她的开口,一只有力的手迅速封住了她的口鼻,以至连喘气都困难! “唔唔唔……”丁雨萌拼命挣扎,因为她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强烈的窒息感以及疼痛让她不得不奋起反抗,身边此人绝对不是她的彦大哥,他怎会对她如此粗鲁?还有,总感觉这里有很多人,难道,是刚刚那伙青竹山庄的家丁?可是他们干嘛捂住他的嘴啊?! “姑娘,你不要害怕,外面有个魔头要加害于我们,请你……”小五王天一吞了吞口水,他的声音青涩沙哑,刚才刚想乘黑占个便宜,没想到这女人突然就醒了。 “小五,用不着和她废话,让开!”这是第二个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浑厚响亮,可还没等丁雨萌细思,只觉左肩处再次传来一阵剧痛,瞬间,她又失去了知觉。 “三哥,你怎么回事啊,她刚刚醒过来,又被你打晕了!”王天一的声音很低,但却充满哀怨。 “你他妈想女人想疯了,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万一那魔头冲进来,还女人呢,你马上该见阎王了!”老三开始暴粗口,但声音依就浑厚响亮。 “行了行了,不要吵了,”启墨不耐烦道,“我们五个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不如小五出去把风,万一那魔头来了,大家也好早做打算!” “凭什么是我!”片刻后,小五低声抱怨,“小六已经和咱们分开好几天了,到现在还不见回来,只怕是凶多吉少……” “孬种,什么玩意?!”老三莫寒之出声咒骂。 “那你去啊!你怎么不去?”小五反驳。 “说实话,我们一个人是打不过那魔头的,六个人合在一起才能和他平手,这也是帮主派我们六人跟踪他的原因……”一直沉默不语的老二孙俞终于开口了,显然,他是这几个人里存在感最低的那个。 “叫你去你就去,大哥说的话你敢反驳?反了天了!”老三起身,摸黑踹向小五蹲的地方。 小五中招,也没有再反抗,因为老大启墨已经沉默不语了,这就是军规。他们六个人有严格的等级制度,凡是违抗者,没有好下场…… —————— 彦青提着两只竹筒走进山洞,外面天色已黑,相比之下,洞穴反而给人一种安全感——至少这里淋不到雨。 走了片刻之后,呛人的烟味忽然让他担心起来,雨萌独自一人待在里面,会不会气闷?想到这,彦青加快脚下的步伐,然而洞穴里的柴草悉数早已燃烧殆尽,偶尔会有一丝火星忽闪,似是提醒着他他们曾来过这里。 “雨萌?丁雨萌?”彦青的呼唤声回荡在洞穴深处,但却没有回应,他皱着眉头,探手入怀,摸出一支火折轻吹一口,黑暗便如同潮水般向四周退去。 “哐啷!”一个轻微的撞击声让彦青闻之一震,这声音是如此的小心翼翼,但作为练武之人,他的听力还算不错,他紧锁眉头,显然,这个洞里还有其他人! “谁?!”彦青出声喝问,若是这里还有其他人,那就是说,雨萌现在已经身处险境! 他凝神侧耳,只听一个极轻的脚步向洞穴深处疾奔,而且用了轻身之术,武功不差的样子。 “站住!”彦青手举火折,追了上去。 另一边,蹲在黑暗里的四人正低声商议,老三咒骂道:“妈的,小五这孬种,一听有人就往回跑!咱们现在怎么办?迎战?” 老四谭琪不缓不慢道:“听声音,好像不是那魔头?许是这姑娘嘴里说的那个男子?” 启墨沉吟半响,这才开口吩咐:“老三,打亮火折!” 王天一一边狂奔一边擦汗,他的手在腰间的刀柄上,大脑一片空白。这个时候,他还是往大哥那里跑吧,毕竟他们六人是江湖上有名的“宿州六刀”,合起来与那魔头也能抗衡,虽然小六那傻子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哪里跑!”彦青狂追不止,要不是这洞穴过于昏暗,他早就一剑刺过去了。可是,当彦青奔过一个拐弯之后,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那个发出微弱火光的深处此时正赫然立着四个黑衣男子,他们手握钢刀,面目隐在暗处,而那如豆般的火光下,丁雨萌正有气无力的倒在地上。 “锵锵锵……”一连串的火花迸射出来,彦青早已不顾眼前之人,他只知道是时候该使出最强的剑法和这五人一决高下了! “兄台,有话好说!”开口的是老三莫寒之,而启墨却站在一边沉默观战,他看着老四老五和那白衣男子战做一团,大脑里翻书一般,快速寻思着江湖上近些年来的新起之秀。 “彦绝十七式?”终于,启墨开口道,语气淡定而从容。“莫非,阁下就是云剑山庄的彦公子?” 彦青闻言手下一滞,他迅速脚踩石壁,凌空一个后翻,跃到了三丈开外。他收起剑势,打量着那开口说话的中年男子,只见此人一身黑衣、头裹黑巾、八字胡须,腰间配有一把质地上乘的宝刀,此时正负手而立,一幅老成之态。 “在下‘宿州六刀’启墨,这是我的几位兄弟……”他伸出左手,指了指身边的几人。 几人闻言,也一一抱拳,自报起家门:“在下孙俞!” “在下莫寒之!” “在下谭琪!” “在下王天一!” 彦青听罢,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原来是宿州的好汉们!失敬失敬!不知我那妹妹是如何得罪了你们?” 五人闻言色变,他们顺着彦青的目光看去,只见刚刚还昏迷不醒的女子此刻竟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她明亮的杏眸正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似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了一般。 27.反噬 丁雨萌光明正大地瞪着眼前这伙黑衣男子,至少是彦青到达这里以后。她的脖子现在都快断了,真想不通,无冤无仇的,怎么给她下这样的狠手? 莫寒之看了看丁雨萌,又看了看彦青,不好意思的搓着手,轻咳一声道:“在下冒昧,以为这位姑娘和那个魔头是一伙的,真是对不住啊彦公子!” 彦青倒是没听解释,他早就大步奔到丁雨萌面前,一把拽住后者就是一连串的问题:“你没事吧?头还晕吗?有没有被吓到?我带了水,要不要喝……” 丁雨萌摇摇头,又急忙点点头,虽然经历了这场有惊无险的劫难,但她心里非常甜蜜,显然彦青待她是真心的,而且把她放在了非常重要的位置。作为一个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无依无靠的孤女,能遇到这样一个人,真不知道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 丁雨萌接过彦青递来的竹筒,抿了一口清水,可能是“清心丸”生了效,心痛症似乎已经缓解,而脖子却在隐隐作痛,于是,她开口对那道歉的男子怒道:“你怎么光给彦公子道歉?我才是受害者!” “雨萌,算了,这几位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好汉,你一个女孩子,不要闹了。”彦青一把拽住丁雨萌因愤怒而前驱的身体,柔声劝道,这丫头,有时候真拿她没办法。 莫寒之尴尬的满脸通红,但他们确实是乘人之危,而且还对一个生了病的女子出手,简直是,呃……正犹豫,忽听老大启墨开口问道:“这位姑娘,你的左手怎么了?” 众人顺势望去,只见那个名叫雨萌的女子左臂耷拉在身侧,且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 “啊?你问这个!”丁雨萌听罢撸起袖子,将左臂上封过脉的一面亮了出来,叹气道,“还能怎样,中了花十三的银针,手跟废了差不多。” 启墨嘴角微勾,这花十三真是无处不在。看那彦家公子的武艺,似比自己胜出几分,若是他帮这姑娘取了针,那姓彦的顾及江湖道义,自然要与他为伍,这样,对付起那魔头来也就容易多了。想到这里,启墨开口道:“姑娘,本人不才,早年曾在蓬莱仙岛学过几年针法,或许,我能帮你取出那枚银针……” “真的!”话还未完,丁雨萌早就瞪大杏眼,她做梦都盼着能有个神仙帮她取针?这阵子,她过的跟个残废差不多,干什么都是一只手,连提个裤子都很困难,但一想到要先走出竹林,再从兖州爬到蓬莱岛去,她就头痛的要死。 “当然是真的。”启墨轻笑,与方才黑暗里的沉默阴冷截然不同,“我与彦公子一见如故,帮姑娘取针也是理所应当!” 彦青道:“那太好了,我和雨萌正要前往蓬莱岛,不想却误入这里,如今遇到启大哥真是缘分啊!就是不知,众位口中那‘魔头’到底是谁?” 启墨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此人名叫厄尔那,是个鞑子,他隐匿在此修炼一种邪门武功,据说练成之后可以独步武林,杀人于无形,所以我们几兄弟奉帮主之命,跟踪那魔头至此……” 彦青闻言皱眉:“江湖真是个大染缸,满人竟也踏足中原炼什么邪功?” “彦公子说的极是,我们习武之人,为的是仗剑江湖、济贫扶弱,让世道多一份公道,让天下多一份太平,这种侠义鞑子怎们会懂?”启墨说罢,挥手示意彦青,“我们坐下来谈吧,雨萌姑娘,你也坐下,把手臂伸过来,我这就帮你取针……” —————— 亦瑶举着一颗夜明珠在黑漆漆的竹林里乱晃,宋雅紧跟着她,她们两个还好,练过武功,身强体健,而两个小丫鬟可就惨了,红鸾一边抹着头上的雨水一边打喷嚏,青鸟则是一边发抖一边呜呜咽咽的啜泣。 亦瑶不耐烦的止住步子,回头呵斥道:“死丫头,把嘴给我闭上,不然杀了你!” 青鸟闻言,吓得面色惨白,她立即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再吱一声。前面这个白衣女人不好惹,今天白天,红鸾被她用毒针刺中,要不是宋雅姐姐死命相求,换来一颗解药,估计这会红鸾早就去见阎王了…… 宋雅像是没听见亦瑶的狠话,她眯了眯眼,放眼于不见尽头的前方,低声道:“亦瑶,不要再走了,这两个孩子怕是染了风寒,咱们找个地方避避。” “那就把她们扔在这儿,反正我看了就烦!”亦瑶说着说着,竟然回头一笑,那表情诡异至极。 “你、你没事吧?”宋雅皱眉,伸出手去,想要碰触那个白色身影,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就像个女鬼附身? “你以为你是谁?!”亦瑶突然一个转身,挥开宋雅伸过来的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我是傻子吗?”说罢,用力甩开手里的檀香扇,一时之间银光四散。 她面目狰狞,目眦尽裂,一边笑一边大骂不止:“哈哈哈……贱人,你害我心脉受损,差点丧命,又害我去练‘玄冥大法’,现在竟有脸跑来和我讨价还价?妄我多年前对你掏心掏肺、把你当做知己,没想到你竟是个卑鄙无耻的贱人!” 宋雅耳边回响着骇人的狂笑,她呆呆的站在雨里,右手僵在半空之中。她原本以为,一切都不算太晚,至少她们两个还活着,什么都可以弥补,可她突然发现,自己犯下的错误早已成型——是的,亦瑶的“玄冥大法”反噬了,她神智大乱,成了一个忽晴忽雨的疯子。 宋雅不知不觉的向后倒退,她抽出腰间佩剑,护住身后的两个女孩。 如果上天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不会伤害亦瑶,她宁愿孤独终老。 “出招吧!”亦瑶叫战,她双手出掌,满脸诡异。 宋雅纵身跃起,只见两条水袖破空袭来,似是白蛇一般,向她们三人张开血盆大口。 “啊!!”红鸾和青鸟吓得抱头蹲下,她们浑身发抖,早就挪不开半步,更觉得此刻天都要塌下来了,而在天塌的前一瞬间,一阵长剑的破空声随即响起。 28.厮杀 宋雅跃起,脚点竹身,出剑挥开迎面袭来的两条水袖,紧接着又是一个旋身,闪到了亦瑶左侧,想乘机使出擒拿手将后者打昏。 而练过“玄冥大法”的人哪会轻易被人近身,只见幽幽的绿光里,亦瑶迅速甩开檀香扇,她用力一挥,“刺啦”一声,扇子划过宋雅的衣襟,随即,温热的鲜血涌了出来,与冰凉的雨水混在一起。 宋雅紧咬牙关,再一次躲过钢刀一般的“檀香扇”,她起掌直抓亦瑶脖颈,而后者似乎早就察觉到了她的目的,迅速一个侧身,躲开她的擒拿手,然后水袖一挥,那把破空的长剑被死死缠住。 宋雅只觉得握剑的双手犹如蛛网上拼死挣扎的虫子,随着“哐啷”一声,长剑脱手,重重跌落在地。 “受死吧!”对方话音未落,宋雅只觉得面门上的破风声呼啸而至,随着头顶传来轻微的麻木,一股热乎乎的液体蜿蜒而下,迷了她的双眼,令她一下子跌到在地…… 片刻后,幽暗的竹林里,一个满脸血污的劲装女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的额上有个长而深的伤口,那伤口还在源源不断的冒着鲜血。 红鸾早已吓飞魂魄,她以为宋雅还活着,可是过了很久很久,地上躺着的人依然没有动静。 “你别抖啊……”她对青鸟抱怨道,发出的声音却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我、我没抖。”青鸟哆嗦着,二人抱成一团,早抖得跟筛糠似的。不远处的白衣女子,此时正手持“檀香扇”,步履悠然的朝她们走来,她脸上溅着鲜血,嘴角微勾,一双邪魅般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二人。 “嘶嘶,嘶嘶……”一阵奇怪的声音,亦瑶在迷茫中皱了皱眉,片刻的清醒,她只闻到一股甜腻的血腥,下一刻,她又陷入了无边无尽的仇恨。 “哈哈哈……乖乖,你们跑不了了!” 听着白衣女人发出的狂笑,红鸾和青鸟拼命向后倒退,奈何全身瘫软无力,难道,她们就要惨死在这里?惨死在这黑漆漆的竹林?无人埋葬,也无人悼念,剩下的,只有野兽的啃噬? “嘶嘶,嘶嘶……”又是一阵奇怪的声音,亦瑶的狞笑突然僵在脸上,她猛的回头,只见一个碗口大的黑洞,携着浓浓腥气,朝她直面扑来。 撕拉!“檀香扇”出手,声音宛如钢刀割在猪肉上一般,接着“咚”的一声,一个庞然大物跌落在地。 —————— 塞楞额正专心运气,突然眼皮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占据心神,此念一出,他迅速起身,准备从晶室飞身而下。 石樱见状,忙开口问道:“盟主,怎么了?” “姜儿出事了,我得出去看看!”话还未完,他早已跃到地面,“你自己好好练功,这里很安全!” “好!”石樱点头,不过她心里犯着嘀咕,怎么一条蟒蛇就这么金贵?比她还金贵?自己要不跟过去看看?心里想着,脚下就付诸了行动,她爬到晶室门口,对着一丈高的地面犯起了愁。 —————— 亦瑶对着那条抽搐不已的蟒蛇无声的大笑,呵,人血的滋味真是诱惑,竟令这畜生不顾性命也要喝上一口?那她就成全它,成全这里所有的活物,让这儿血流成河! 她一步步向前走去,脑海里全是血的红色,仇恨的红。 “杀……杀……杀……”一个来自鬼域的声音呢喃着,挑唆着。 “你是何人?!”突然,伴随着竹木的剧震,一个声音由远及近,雨雾中,红鸾依稀看到了一个白色人影,那影子距她不过数十丈,这让她的心中莫名的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喜悦,身体似乎也跟着恢复了知觉。 “你又是谁?哈哈哈……跑来送死的?”亦瑶猛地转身,面对着这位不速之客竟然满脸兴奋,她的笑声比之前更加猖狂,猖狂到疯狂。 塞楞额皱了皱眉,他一撩长袍,足尖点地,右手狂龙掌立刻攻上。 亦瑶虽被反噬,但却拥有强大的内力,只觉头脑中的血红开始疯狂弥漫,接着一个白影闯入了视野。她急忙凌空跃起,掌中的扇子一开一合,数道银芒破空而出,快如闪电,朝四周飞射而去。 雨滴跌落在青竹叶上,漾起小小的涟漪,一只渺小的昆虫在黑夜里张开它的触角,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啊——!” 一声女子的尖叫响彻林间,众人紧绷的神经不由一颤,与此同时,塞楞额出掌,击中亦瑶,后者喷出一口鲜血,向后飞去,接连撞断一排翠竹。 那个出声尖叫的女子是石樱,她刚刚到达这里便被凭空射来的一枚银针刺中了左眼,痛觉瞬间袭遍全身,接着一阵眩晕,向后倒去。 塞楞额迅速收掌,心中暗叫不妙,他转身大步朝石樱奔去,刚刚毒针四下里飞射,他一心只想着杀了那个妖女,却忽略身后还跟着个她! 亦瑶用手撑地,艰难的喘着粗气,她旧疾复发,心脉疼痛难耐,而头脑中的那片血红和那鬼魅般的呢喃也在渐渐消散。那边,倒在血泊里的宋雅、一条全身是血的巨蟒和两个瑟瑟发抖的少女,还有,凭空多出来的一男一女……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做的?”亦瑶抹了抹嘴角溢出的鲜血,轻声问道。 “是。”远处的白袍男子没有回头,他沉声威胁道,“交出解药,饶你不死!” 亦瑶闻声,咧嘴而笑,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所有人都向她讨解药?当她开药铺啊!恶俗恶俗,自己贪生怕死也就算了,却来威胁别人……想到这里,她眯起双眼,嬉笑道:“我知道你是谁,想要解药,带我走出这里!” “那你必须治好她。”塞楞额平静的站起身,直视着远处那个和他讨价还价的女人。 “异想天开!她左眼中针,就算将余毒清理干净,也只能保住性命,要想和以前一样,只能重新投胎了!” 话音未落,红鸾和青鸟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她们顾不得中途阻路的巨蟒,连滚带爬的冲上前去,大喊道:“大小姐!大小姐!你怎么了!!” 29.失明 丁雨萌看着启墨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接着,又从瓶中倒出一只白色小虫,惊讶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倒是一旁的王天一一脸好奇:“老大,你怎么随身带着这种东西?这虫子好特别啊!” 孙俞开口笑道:“小五,你见识少吧,这是蛊虫,是清虚观的修仙之物,你大哥养了很多呢!” 王天一和丁雨萌同时咦了一声,又同时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接着全都低头去看那只虫子。修仙,一个遥远而神秘的名词。 启墨掏了块黑布衬在丁雨萌手腕,接着小心翼翼地将那蛊虫放在后者的内关穴,片刻后,只见早已愈合的针孔开始渐渐出现,像是被虫子啃噬开来,随着针孔变大,那蛊虫也乘隙而入,迅速从内关穴爬到了间使穴…… 丁雨萌被这一幕吓得哇哇大叫,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只虫子会在她的体内轻车熟路的游走,而且一点感觉也没有。坐在一旁的王天一幸灾乐祸的咯咯直笑。 彦青皱眉焦急道:“启先生,这不会有事吧?” 启墨抬眸,缓缓笑道:“放心好了,你们瞧……” 众人凝神,只见那只白色的小虫张开嘴巴,竟将那枚银针一口一口的吞进肚里!更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那虫子吃完银针后,身体开始发黑,最后竟然化作一团污血从针孔里淌了出来…… “这就好了?”丁雨萌不敢置信,她看着手臂上的黑色污血惊叹不已,刚才还存有银针的经脉里现在确实空无一物! “好了,”启墨微笑,“‘天穴七芒’的确只有蛊虫才能取出,取法也相对简单,雨萌姑娘,你现在只需解开左臂上的封脉就可以了!” “那太好了!”丁雨萌咧嘴大笑,她终于不用再过残疾人的生活,终于解脱了!于是连忙转头向彦青问道:“彦大哥,你会不会解脉?” 彦青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看向身旁的“宿州六刀”:“众位英雄,能否为我这妹妹解除封脉?” 彦青话毕,其中四人齐齐摇头,但盘腿而坐的启墨却笑而不语,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却被丁雨萌无意间看在了眼里。难道,他会解脉?可他为什么不开口? 正出神,只听启墨笑道:“解除封脉还需再过几日,银针虽已取出,但余毒尚未清除,雨萌姑娘莫要着急!” 丁雨萌不由的脸颊抽搐,这个老狐狸,果然想以此来要挟她和彦青,要是她能出去就好了,去求石樱帮忙,宋雅不会坐视不理的。 正想着,只见彦青一把抓起她的左臂,专心致志的看了一番,接着在自己的臂膀上比划起来…… —————— 石樱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依然躺在晶室,四周白光闪闪,仿佛水晶宫一般。明明自己追着塞楞额出了这里,还跑到了竹林,难道那是一场梦?她突然感到眼前有团黑影,像是乌云一般,便不由自主的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右眼,结果,漆黑一片…… 所以刚才那个不是梦,是真的发生了!她的左眼被一个针一样的东西刺中,然后晕过去?想到这里,石樱忙将手掌换至左眼,眼前的视界依然清晰。也就是说,她的左眼——失明了! 正愣神间,只听身侧发出一阵“嘶嘶”声,她扭头看去,果不其然,那条姜黄色的巨蟒正与她一同躺在晶室的地板上,它扭动着、呻吟着,和她享受着一样的待遇,但它满身是血,身上还有伤口。 “你醒了?”是塞楞额的声音,石樱循声望去,只见他盘腿坐在自己下首,正闭目练气。 “我……怎么了?”石樱艰难的开口,她鼓起勇气,终于问出自己的疑问。 “左眼失明。”塞楞额平静的回答,“希望回到山庄可以治好你。”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石樱闻此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可下一刻,她就强坐起身,毕竟失明的只是左眼,她还是可以看见的! 坐起身后的另一幕却更让她惊讶不已,因为在地下室的石板上,坐着两个低声啜泣的少女。 “红鸾?青鸟?”石樱大惊。 “宋雅姐姐死了……”红鸾仰起头,呜咽道。 “是谁干的?”石樱牙齿咬得咯咯响,她想象着竹林里的惨状,不由得怒火中烧。 “安乐宫的人。”塞楞额语气平静,待石樱回头,却看到一双青筋暴起的手。 —————— 亦瑶躺在冰冷的地上,任凭雨滴跌落,她睁着眼睛,漆黑的夜逐渐将她沉溺,沉溺进回忆,接着死亡渐渐降临…… 那是一个晴朗的夏日,当时她还只有十二岁,身为峨眉派最小的女弟子,跟着师父出门游玩真是难得。 她们一行十人下了山,没走几步,身上早已大汗淋漓,亦瑶口渴难耐,于是,年幼无知的她开始四处环顾,寻找茶棚。 当她惊喜的发现一个名叫“泗水”的茶楼时,赶忙招呼身后的师姐妹们,就像平日里采到好吃的香菇要与她们分享一般。可是,当她回过头时,却发现身后早已空无一人——她们与她,走散了。 站在泗水茶楼的门口,看着往来的行人,亦瑶心里满是委屈,这下可好,她把师父跟丢了,回到山上少不了一顿责骂,而且自己现在又饿又渴,连步子都迈不开,怎么回去啊! 亦瑶摸摸荷包,里面还有几枚铜钱,她还是喝杯茶再去找师父吧,就算找不到师父,也可以直接上山,出来一趟,总不能委屈自己吧! 进了茶馆,小二殷勤的迎了过来,“姑娘,喝点什么?” “哦,给我来壶茉莉花茶。”亦瑶微笑,淡淡的笑靥如同一阵清风,吹散了盛夏的炎热。 听闻此声,矮个的小二满脸的堆笑瞬间消失,他指着茶馆的角落一脸嫌弃道:“你……那边坐!” 对于事故人情,年轻的亦瑶浑然不觉,她只是随着指引坐到了一个靠墙的角落,接着小二象征性的擦了擦桌子,扬长而去。 悠闲的喝过一壶茶,亦瑶准备起身付钱,她一抓荷包,却骇然发现腰间早已空无一物,完了!她被偷了! 30.回忆(上) 亦瑶绞着衣角,惊慌失措的喃喃:“完了,被偷了!怎么办!怎么办!” 此话一出,站在不远处的小二先是两眼一闪,接着便朝柜台前的男子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掌柜模样的男子“嚯”的一下站起身来,像是早料到亦瑶会吃霸王餐似的,黑着脸大步流星的朝这边走来…… “这位,没钱付账是吧?里边说话。”掌柜模样的男子做出了一个“请”一般的动作,脸色依旧难看。 亦瑶无奈,只得跟着该男子向内厅移步,进了后门,只见一个不大的房间,里面光线很暗,仅摆着一张方桌和两把椅子。亦瑶按照指示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战战兢兢的开口讨饶:“老板,欠的钱我一定会加倍奉还,请您放心好了……” 那男子走近,赤着双眼拍桌怒吼道:“加倍奉还?说的轻巧,泗水的茶可不是谁想喝就能喝的,等着见官吧你!” 亦瑶哪见过如此阵仗,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喝吓的慌了神,她哆哆嗦嗦的站起身,半张着嘴想要解释,奈何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 “别以为穿个峨眉派的袍子,我们就会怕你!”男子双手环胸,挑着眉毛,威胁的声音震的亦瑶耳膜嗡嗡直响。 “我、我……我不是……是……”终于,她的嗓子里发出了一阵低如蚊蝇的声音,语无伦次道:“我本来……有一吊钱的……” “一吊钱?”男子故作惊讶,表情夸张而愤怒,“一吊钱你竟敢往泗水跑?你也不打听打听!” 亦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惊一乍吓得几乎崩溃,她从来没有受过此等侮辱,一直以来,她都是个温温婉婉的女孩子,不管是师父还是师姐妹们,对她都是客气有加,就算是山下那些粗鲁的挑夫,见到她都会因为眼前一亮而变得礼貌非常,哪里碰到过这种状况?她不由的向后退缩,那几个跟进来的伙计恶狠狠地瞪着她,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正泫然欲泣,突然,身后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女声,那女声笑道:“哟,何掌柜,她欠了你多少银子?从我账上扣吧。” 亦瑶慌忙回头,只见门口走进一个身着男装的少女,那少女手拿折扇,身穿绸蓝马褂浅青色长衫,一派佳公子打扮。 何掌柜见了来人,僵硬的马脸立即堆满笑容,他朝那少女弯腰陪笑道:“原来是宋姑娘,看您这话说的,小人哪敢收您的钱,只是这小妞喝了一壶上等的茉莉花茶,现在却推脱自己荷包丢了,小人我也是个干活的,这不好交代啊……” “二两银子够吗?”何老板话还未完,那宋姑娘直接从袖筒里掏出一块碎银,“咣”的一声撂到桌上,接着转身挑起门帘出去了。 “这……”何老板半张着嘴,声音梗在喉咯,他收起银子急忙追着宋姑娘往大门外面跑,一边跑一边陪笑道,“宋姑娘,您这是何必呢,小人哪敢收您的钱?” 宋姑娘停步笑道:“记得下次给我介绍几个好菜,今天的蜜饯不怎么甜。” 何老板道:“是是是……对了,宋姑娘,我们易老又从京城挖了一个上等的御厨,原本在宫里当差,下个月就到!”宋姑娘微微一笑,也不接话,扇着扇子自顾自的出了大门,往东边去了。 亦瑶从怔忡中回过神来,她提起裙摆急忙追了出去,“恩人留步!恩人留步!”她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 宋姑娘转身,只见身后追来一个白衣少女,她“什”的一下打开折扇,轻轻摇了起来。“什么事?”她嘴角勾了勾。 “恩人,您……您高姓大名?我回到山上向师父禀明情况,把钱还给您……” “不用了。”宋姑娘轻笑一声,“别贪小便宜,不然自己什么时候被卖了都不晓得!”说罢,转身离去,留亦瑶一个人站在街道的中央,呆呆地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当天晚上,亦瑶将此番事情讲给师父,没想到师父竟然竖起眉毛训斥她道:“‘泗水’茶馆是什么地方,你竟然也敢进?!二两银子一壶的茶你也敢喝?真是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 亦瑶看着师父发怒的脸,眼泪夺眶而出,她期期艾艾道:“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师父看着乖巧的亦瑶,叹了口气,轻抚着她的头发说:“泗水茶馆是有钱人专门消遣的地方,想必那人也不会在乎这二两银子,等你以后下了山,有了自己的积蓄,再提报恩的事吧。” 亦瑶点点头。 时光荏苒,又是两年,十四岁的亦瑶个子窜得如雨后的春笋,她在峨眉山学了七年剑术,终于听从师命学成下山报考樟棕镖局。可是,当她进入樟棕镖局后,发现坐在主审位置的考官就是那个两年前救过自己的恩人——宋姑娘! 亦瑶暗暗咬牙,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顺利通过考试,她要同宋姑娘一起工作,赚好多好多的银子,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考试成绩不错,接着迎接亦瑶的便是樟棕镖局的趟子手生涯。这时,她也终于知道,这个喜欢女扮男装的“宋姑娘”就是宋宗小擒拿当代的唯一传人,名叫宋雅! 几趟镖后,亦瑶拜入宋雅门下,和宋雅成了上下级关系,这不仅因为亦瑶的刻意亲近,更是两人年纪相差不大、性格上也莫名的契合:一个简单直爽,一个婉约灵秀。 久而久之,樟棕镖局的人都开起了她俩的玩笑,什么“天生一对”呀“女才女貌”的,宋雅对此只是笑笑,并不多说什么,反而亦瑶每当听到这些玩笑话时,不是满脸绯红,就是连剑都不知道该握在哪个手里。 可惜好景不长,一年后,段萧然的突然出现让风平浪静的樟棕镖局波涛汹涌,不论老幼,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像丢了魂似的。 段萧然出身华山,练得一手好剑,他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虽有众多女子的仰慕,可他却偏偏和长相清纯的亦瑶聊的热络,这一举动令平日里孤桀冷傲的宋雅十分不痛快。 宋雅用一处宅邸赢得了段萧然的注意,两人迅速坠入爱河。这让旁观的亦瑶茫然而不知所措。 宋雅对规劝自己的亦瑶满心戒备,她因为长相平平而不自信,更因为段萧然的花心而充满危机感。 这一天,宋雅照例在南安城的大小赌场里寻找段萧然,傍晚时分,她已然寻遍所有地方,正准备拖着疲惫的身子无功而返,忽然,两个熟悉的背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凝神望去,只见一家酒肆的方桌上,段萧然正和亦瑶喝的酩酊大醉,趴在那里不省人事! 31.回忆(下) 沉沉的睡梦中,南安城里的生活如同戏剧一般,一幕接着一幕上演,亦瑶本以为只要自己这次喝酒赢过段萧然,他就答应她主动离开宋雅,让她俩重归于好,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酒量竟不如他! 迷糊间,一阵冰凉的东西迎头而下,仿佛冬夜里的寒刃。亦瑶一个哆嗦,瞬间被浇醒,她瑟瑟坐起,回头,只见身后站着宋雅,此时的后者,正一手拿着水瓢,一手拎着木桶,赤红的眼里燃着熊熊妒火。 “原来,是你。”宋雅喉头滚动,艰难的吐出这句话。突然,她扔掉水瓢提起木桶对着亦瑶又是当头一浇,只见后者立刻全身湿透、狼狈不堪。 看热闹的人挤满了酒肆大门,酒馆里的酒客也纷纷从四处涌来,一时间,人声鼎沸,好不热闹,仿佛这里正在上演着一场精彩无比的开年大戏。 亦瑶直愣愣的看着宋雅,满眼的不可思议,冰冷的井水顺着她的头发一滴一滴流入眼角,又一滴一滴流了出来。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桌子的另一边,凭什么那个间隙她们感情的罪魁祸首依然安睡着?凭什么她不恨他?! 亦瑶“霍”地起身,一脚踢开椅子,与此同时,她一把抽出腰间佩剑,直刺段萧然!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宋雅迅速丢出手中木桶,击中银剑,亦瑶一下子刺歪了。 后者并不甘心,她恨恨咬牙,再次抬手挥剑,猛朝段萧然攻去,这次,她一定要刺中那个王八蛋,叫他永远消失在她们面前! “啊!!!!” “杀人了!!流血了!!!” …… 随着人群的刺耳尖叫,亦瑶突然心痛无比,她默默地垂下眼眸,一股殷红的鲜血从胸口溢出,浸染了她的衣裙,那质地轻盈的白纱上,正缓缓地开出一朵鲜红的曼陀罗花。 “……”亦瑶仰头,痛苦的跪在地上,手中的银剑支撑着身体,她想开口问她,为什么她不选她?奈何,心痛到说不出一句话。 宋雅面无表情,剑尖的鲜血一滴一滴滚落在酒肆的青石板上,它们浮起肮脏的灰尘,隐去了原本的刺红。 当亦瑶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以后了,她绝望的睁开双眼,本以为会看到前来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但出乎意料的是,自己竟然置身于一所豪华的宫殿之中。只见床的四周挂着流金边的帷幔,大厅里摆设高雅,不远处的紫金檀香炉里香烟袅袅……偌大的宫殿里空无一人,难道,自己上天了?呵呵,怎么可能…… 正暗自发笑,气力却在不经意间通过心脉,痛觉犹如浪潮一般袭便全身,她痛苦的皱紧眉头,只觉口中迅速涌入一片腥甜,随后“哇”的一声,一口黑褐色的血吐了出来,染得被褥一片狼藉。 “难道,我还没死……”亦瑶嘴里喃喃,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令她不寒而栗。 “谁?”亦瑶拼命将眼珠转向身后,只见一个妖艳媚邪女人飘然而至,此时正隔着纱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赤红的瞳孔仿佛有种蛊惑人心的功力,让亦瑶瞬间失去神志。 “你的怨气很合我的口味哦,这里是安乐宫,我是宫主戈靖榕……”女人邪媚一笑,精致的面容仿佛画皮一般。 亦瑶回过神来,她吃惊的看着眼前的美人,什么!这就是安乐宫?那个传说中的邪教?!可是……自己怎么会到这里呢?! “不用吃惊,你的朋友抛弃了你,本宫主赶巧,救了你的性命。她那一剑刺的实在太狠,你吃了九毒丸才得以保命,所以,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安乐宫的人了!”戈靖榕勾起红唇,笑的妩媚,“丫头,想要治好你这具躯体,花费可不小,愿不愿意给本宫主做奴婢?” “我……”亦瑶颤抖的张开双唇,她想起身,她想亲口去问宋雅,为什么她不选她。 “我提醒你哦,九毒丸可是会反噬的,像你这个样子,只能修习玄冥大法保命,不然,就算活过来也是一身残疾。” “那……求你……教我玄冥大法吧!我要去找她!” “哈哈哈,这就对了!” 戈靖榕的笑声回响在空荡荡的大殿,久久不散,这让心中满是怨恨的亦瑶看到了生的希望。 三年后,亦瑶的玄冥大法初成,此时的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白痴了,她可以为一两碎银杀死一个店家伙计,也可以因一支发钗而扭断一个花季少女的头颅。 “哎,万两黄金真的好难赚啊,奴家好发愁啊……”亦瑶倚在一家妓馆的软塌上,向面前正在给她弹琴唱曲的白衣男子娇声抱怨。这家妓馆是亦瑶的手笔,里面的姑娘不是掳来的就是骗来的。 那白衣男子按停手中的琴弦,温雅的笑道:“亦姐,我听说洪帮有张藏宝图,画的是南京老朱家的地宫,你不妨去那里瞧瞧,说不定万两黄金一下子就凑齐了,老朱家可是出了名的视财如命!” “想撵我走?小样,我这一走万花楼可就全归你了,想的倒美。”亦瑶仰起脸,似水的剪眸里全是精明算计,“你欠宫主的钱可比我多,怎么自己不去找?” “我可不着急还,哪里像你?”男子抬起好看的下巴,唇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 亦瑶躺在冰冷的雨里,任凭雨滴打落在脸上,她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夜空逐渐将她吞噬。原本,她只是想来见见宋雅,听说她到了青竹山庄。怎料想,一进竹林玄冥大法就开始反噬,自己不仅失去意识,还亲手杀了她…… 算了,就这样结束也好,不求同年生,但愿同穴亡,或许,这片死亡的竹林,就是她们最好的结局。 许久许久以后,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大地上之时,莹亮的露珠顺着竹叶轻轻滑落,小小的昆虫抖动着它的翅膀,突然,一个妖媚的声音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亦瑶啊,你欠安乐宫的钱还没还清呢,本宫主不许你死……” 亦瑶猛地睁眼,入目便是一袭红衣,赤瞳的戈靖榕狞笑着,精致的面容仿佛画皮一般,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恐怖。 32.陷阱 “我们出去吧。”石樱隐约听见塞楞额对自己说话,她因为眼睛痛的厉害,一直闭目养神。 抿了抿干裂的唇,片刻后,她清了清嗓子,低声道:“谢谢盟主。” 接着,她感觉自己被横腰抱起,一个宽广的胸怀将她拥入其中,随着耳边破风声想起,石樱知道,他们已经进入了竹林,离出口越来越近。 “小姐!大小姐!” 不远处是红鸾和青鸟的声音。 终于,她要离开这里了…… —————— 丁雨萌拖着僵硬的左臂依靠着彦青的肩膀,她一觉醒来时天色早已大亮,微弱的光线沿着遥远的洞口照射进来,隐隐可以看清身边人的侧颜。她歪着脑袋,痴了好一会儿。身后的六刀客们依然沉睡,不时的发出震耳的呼噜声。 “你醒了?”耳边,彦青轻声开口,丁雨萌被吓了一跳,她迅速坐起身,将脑袋移开他的肩膀,双颊绯红,就像偷吃糖果的小孩被抓了个正着。 “哈,是啊……”她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道,“你、你也醒了啊!” “醒了很久了,被你一直盯着看,好害羞……”彦青说罢,举起手掌搓搓自己的脸颊,随即一伸手,将丁雨萌的脑袋又按回了自己肩膀,“再睡一会吧,今天可能要出去找机关,会很累的。” “哦、好。”丁雨萌赶紧乖乖的闭上双眼,嘴里却支支吾吾个没完,“我的头重吗?还有,你的肩膀会不会痛?” “噗……你想多了,快睡!”彦青低声发笑。 半个时辰后,随着“轰隆”一身巨响,洞穴里的人全被惊醒,启墨率先站起身来,他右手按剑,侧耳倾听那声响动,嘴里喃喃道:“好像是机关被人打开了。” “真的?”王天一惊呼,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 与此同时,洞穴里的其他人也纷纷站了起来,困在这里这么久,忍受着濒临死亡的威胁,终于有一丝希望划破天际,试问谁不激动? 进来不到三天的彦青和丁雨萌似乎还在发愣,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彦青才出声问道:“启兄,这机关开启的声音你是如何辨别出来的?” 启墨沉声道:“十天前,那魔头开过一次,我们一直跟着他,差一点就出去了。机关开启以后,竹林里没有八卦迷阵,所以这次大家抓紧时间!快!” 什么!丁雨萌震惊,原来这几个人已经进来了这么久!她二话不说,迅速拉起彦青的手臂,飞快的往洞口奔…… 一众人出了洞穴,只见天气早已放晴,太阳安静地挂在东南方向,清风袭来,偶尔有几片竹叶飘落,青草的香气混着泥土,这是属于三月天的美。 可惜无人欣赏这翻美景,众人纷纷抽出腰间佩刀,急急朝西奔走。 被彦青拽着狂奔了一炷香功夫,就在丁雨萌快要跑不动时,突然,一个白色身影从天而降,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哈哈哈!原来是你!”启墨止步,仰头大笑。他确实没想到自己竟然和这魔头会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加入洪帮只是为混银子,进入这八卦竹林更是判断失误,他肠子都快悔青了!现在倒好,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这话应该我说吧?启墨,一把年纪了,好好的宿州你不呆,跑到我这林子里来做什么?”塞楞额将辫子撂到身后,冷笑一声。 “看看不行?!”说话的是王天一,他仰着脖子,举起手中的单刀,语气里满是挑衅。 塞楞额眯了眯双眼,他已将石樱和那两个婢女送回山庄,竟没想到竹林里困了这么多人,看来那个贱人这次是下了血本,誓要与他作对了。 “回去告诉你们帮主,别想着挑衅我的极限。”塞楞额语罢,径直向竹林深处走去,表情肃然,一袭白袍纤尘不染,这让举刀的几人不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道路来…… 终于,片刻后,丁雨萌从怔忡中回过神来,她捅捅彦青的手臂,仰头问道:“他是谁啊?” “不知道。”彦青摇摇头,楞楞地看着竹林尽头。 “他就是武林盟主塞楞额。”启墨幽幽叹了一声,他万万没想到,塞楞额竟会这样轻易地放他们走,难道仅仅因为他与他曾经相识? “什么?!”彦青急忙回头,满脸惊讶地看向启墨。 “走吧,回家回家,我要回宿州,我想我娘!”王天一大叫。 “没出息的东西!”莫寒之笑骂,但那一刻,他率先拉起小五的手直冲冲地朝竹林出口奔去,他受够了,什么宝藏金银荣华富贵,都不如老婆孩子热炕头! 众人纷纷向出口奔走,只有彦青一人还呆楞在原地,他拖着丁雨萌的手,以至于丁雨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喂,彦大哥,我们出去吧?”丁雨萌出声建议,“他们都跑远了。” “雨萌,你随我进去一趟,我这次上山就是来拜见盟主的,今个既然见到了他本人,还是打声招呼!”彦青对丁雨萌笑道。 “嗯,好。”丁雨萌点点头。 —————— 竹林边际。 突然,无数翠竹拦腰折断,像是被人用利刃劈开一般,纷纷露出尖利的断茬,从高空坠落……一时之间,方圆十丈,仿佛万箭齐降的修罗场。 “啊!!!救命啊!!”出声尖叫的是王天一,出口近在咫尺,怎料想会有机关从天而降,那白衣人不是答应放他们出去吗?不是还要他们带话给帮主吗? 启墨毫不犹豫,他举刀飞身而起,顺势劈断朝他刺来的三根翠竹,接着脚踩断竹凌空旋身,迅速跃到竹林顶端,然后只手攀上竹尖,两腿夹住竹身,摇摇晃晃地附在了一根翠竹之上。 由于高空没有断竹坠落,此刻的启墨迎来了片刻安宁,他低头向下看去,却骇然发现,他的四位兄弟全都暴尸竹阵!这怎么可能?!!启墨的脑子“嗡”的一声炸裂,以弟弟们的身手,怎会如此轻易阵亡?不会的!一定是他看错了! 他用紧握刚刀的手背揉了揉眼睛,再次直目下看,映入眼帘的依然是那刚才的画面。 不可能!这不可能!正当他内心奔溃之际,一个黑色身影飘然而上,像鬼魅一般。启墨抬头,只见寒刃一闪,他的手臂与身体瞬间分离,它们一起从高空坠落,在他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坠入了插满断竹的陷阱…… “噗……”一口鲜血从启墨口中喷出,穿透胸口的竹尖比刀剑还锋利。他就知道,他不会放过他们的,不会的。 另一边,一个黑衣打扮的武士向塞楞额抱拳行礼:“盟主,出去的那几个全都杀完了。” “我说让你动手了吗?”塞楞额转身,不解的看着黑衣手下。 “八卦竹林从来都是有进无出,”黑衣人面不改色,“除了自己人。” 塞楞额眯了眯眼,不再开口。 33.黑店 彦青拖着丁雨萌的手追到了一个石洞跟前,他举手抱拳,朝洞里大声道:“在下云剑山庄彦青,前来拜见武林盟主,打扰盟主大人练功了……” “哈哈哈,原来是彦贤侄,不碍事!”不一会,一阵爽朗的笑声从洞穴深处传来,接着,一个白袍男子从黑暗里缓缓出现,“你父亲可好?”他沉声问道。 “家父康健,晚辈方才未能认出盟主,失礼了!”彦青又是一揖,显然,他对这位新任不久的武林盟主很是尊崇。 塞楞额扶起彦青,看着他身后背行囊的女子皱眉道:“这位姑娘是?” 丁雨萌闻言连忙低下头,朝正主拜了个万福:“我是彦公子的婢女,名叫丁雨萌,误入竹林,打扰了盟主大人清修,望您不要怪罪。”这串话说的楚楚动人,令眉头深锁的塞楞额也不由展颜。 “哦,不碍事。丁姑娘的手臂怎么了?”塞楞额见丁雨萌左臂僵硬,关心道。 “被人封了脉,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不知您能不能……”丁雨萌立即腆着脸顺杆爬,既然遇到了高手,那还不把握机会?难道真要出了竹林再回到山上去找宋雅?算了吧,眼前这个俊逸王爷可是不用白不用! 塞楞额抿嘴一笑,正欲推辞,只听身旁的彦青急忙开口求情:“塞王爷,您就帮帮她吧,这丫头一直病着,我……” “罢了罢了,就当今天的气就当白练了。”塞楞额看着彦青哈哈一笑,不过他一个闭关之人,这几日总是被外界打扰,要是别人早就发火了,但益于良好的修养,他并没有再说什么。 深吸一口气,他对丁雨萌道了声“得罪”,接着迅速抓起后者的左臂,隔着衣袖就是一阵狂点,转眼间,丁雨萌如获大释一般。 “谢谢盟主!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丁雨萌发觉自己的手臂恢复正常,立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两只眼眶里蓄满泪水,不是她不感谢那启墨,只是和这塞楞额相比,谁是君子谁是小人真的一目了然。 她这举动让彦青和塞楞额皆是一惊,其实他们并不明白丁雨萌的心思。她曾听说书的说过一段:从前,有个落难的民女,被一位微服私访的皇帝相救,就是像她这样跪在地上谢恩的,那皇帝见她可怜,于是便收她做了干女儿,民女就变成了公主,公主就嫁给了驸马…… 所以,面对眼前这么一位如同皇帝一般的武林盟主,要是她能攀个干亲戚,那她和彦青的婚事就是铁定的了! “丁姑娘严重了,快起来快起来!”塞楞额虚扶了丁雨萌一把,微笑道,“只是解脉,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丁雨萌悻悻的站起身,低着头不再说话。看来什么事情到了自己这儿就行不通了,要不是青竹山庄那几个女人算计,估计这会儿她还在给石樱当替身呢…… 丁雨萌歪着脑袋胡思乱想,她只顾得跟在彦青身后亦步亦趋,渐渐的,几人前方的竹子开始稀疏起来。 没过多久,二人被顺利带出了竹林,站在外面的小路上,他们朝塞楞额行了江湖礼节,这才缓步往山下走去。 走了一盏茶功夫,丁雨萌突然用手捧着脸惊呼道:“天呐,彦大哥,我们把甫勒给弄丢了!” 彦青不禁好笑,他一把拉起丁雨萌的手继续前行,“你刚才哪里神游去了?没听盟主说吗,他会派人去找甫勒,让我们在镇子里的徐家客栈等他就好。” 丁雨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连忙转移话题道:“彦大哥,你们谈论的剑谱是什么剑谱?听起来很重要的样子?” “哦,那是云剑山庄原本要进献给盟主的,只是前些日子被魏成谋盗了去……对了,那个人你见过,就是我们第一次相遇劫持你的那个人。”说到这里,彦青脸上笑容的一敛,变得严肃起来,确实,没有追回剑谱,他还没想好回去怎么跟他父亲交代。 丁雨萌看着他们二人相握的两只手,默默的叹了口气,希望他别恨她,要不是自己那天无故跑出去,估计那个剑谱早被彦青追回来了。现在倒好,不仅害彦青失了剑谱,自己还落了个心痛症,真是倒霉啊倒霉…… 两人一边闲话一边往山下走,没过半个时辰便到了镇上,进了市集,彦青拖着丁雨萌的手自然也得松开。虽然两人关系很好,但也要分清场合,毕竟人多的地方就算是正式情侣也得注意形象,更何况他们还未得到父母之命。 二人进了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一个满脸写满不耐烦的胖掌柜从账本里抬起头来,他打量了眼前的一男一女,然后冷冷道:“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二人皆是一愣,接着像是做贼心虚似的,竟然同时回答了这个原本无礼的问题: “兄妹……” “夫妻……” 两人不由的相互对望,虽然他们答案不同,但却得到了那掌柜早就准备好的一句话:“就剩一间房了,你们俩住刚好。”话毕,他从柜台里抛出一个栈牌来。 彦青一把抓住那栈牌,只见上面写着“人字间三号”,正欲开口询问详细,那掌柜再次不耐烦道:“上楼左拐,最里头那个便是。” 丁雨萌翻翻白眼,转身向楼梯走去,像这种镇上仅有一家的客店,对待客人当然是这种态度了!哼,等她有了钱,也在这儿开家客栈,专门和他们叫板! 正走到楼梯中间,忽然听见那掌柜的朝他们大喊:“待会儿把押金交了,一两银子一个晚上!” 什么?!一两银子一个晚上!还不如露宿野外呢!二人不约而同的朝门口瞪去,只见那掌柜早就埋首账本中,理都没理他们。 丁雨萌气愤不过,转身准备下楼理论,彦青一把拽住她道:“算了,我们在竹林里呆了好些天,需要好好睡一觉,不跟他计较了。” 于是丁雨萌只好上楼,碰到这种极品黑店也只能怪自己倒霉了! 进了房间,在屋里转了一圈,丁雨萌的脸色再次变得难看起来,她一个贫苦人家出生的孩子,住这种房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更何况彦青是个富家子弟!再说了,一两银子一个晚上,这跟抢劫有什么区别?奸商!黑店!正满肚子怒火无处发泄,一回头却见彦青早已趴在床上睡着了,他手里握着剑,连靴子都没顾得脱…… 丁雨萌心下一酸,感动不已,这些天在竹林里,自己生了病,好歹还睡了几次,彦青一直坚持为她守夜,没有任何怨言。 她走到床边,帮他脱掉靴子,将他的脚塞进薄薄的棉被里。 34.嫁祸 丁雨萌坐在市集的一家馆子里吃面,这家馆子不大,客人却有不少。她点了一碗牛肉汤面,味道很好,不但肉多汤浓,而且价格公道,一碗面只要十个钱,还送一碟酱黄瓜,比起那家王八客栈里的食物真是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面店的老板是个地地道道的山东人,据说这面条手艺已经传承了十几代。店里没雇伙计,店主两口子在厨房里忙的团团转,擦桌子收碗的活由他们的小女儿承担。 丁雨萌一口气吃完一碗面,全身上下早已汗如雨下,她抹了抹额角的汗珠,起身付了十枚铜钱。出了面店,她又在集市上溜达了一圈,买了一包胭脂糕,这才转身慢悠悠的往回走去。 就在她经过一家布店时,一个身穿蓝色长袍的男子匆匆从她身边挤过,以迅雷之势闪进了那家布店,紧接着,丁雨萌便听见身后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她回头望去,只见一伙官差朝她急速奔来,所有人都手持单刀。 官差捉贼?关她什么事啊?丁雨萌翻翻白眼,自顾自的继续前行,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搭在了她的左肩,她急忙回头,迎上的却是一双如同鹰隼一般的三角目——是那个官差头目的眼睛。 “姑娘,请等一下!”官差头目客气道。 “嗯?”丁雨萌一愣,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那官差也不多说什么,一把从丁雨萌的包袱里扯出一个蓝色账本,接着朝身后的手下招呼道:“把她带回去,剩下的人,跟我走!” 还未等丁雨萌从怔忡中回过神,便有两个官差一左一右压着她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任是她在街道上大喊冤枉也没人敢替她说一句话。 “我到底犯了什么法?那个账本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会在我的包袱里?”丁雨萌喊累了,她垂头丧气的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着,但两个押送她的官差愣是把她当作空气一般,理都没理一下。 走到一条河边,三人正欲渡河,突然,一个蓝色的身影从后方闪现,三拳两脚就把两个官差打的四脚朝天,躺在地上直喊饶命。 丁雨萌抱着脑袋装死,片刻后,她小心翼翼的睁开一只眼睛,只见那个蓝色身影早已跑远。好啊,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她迅速起身,运起轻身术便朝那人追了过去。 “站住!你给我站住!” 丁雨萌一边飞奔一边伸手想要抓住蓝衣人,可奈何此人防备心理极强,还未碰到他的肩膀,他便脚尖一点,一下跃出几丈之远! 果然有猫腻!丁雨萌气的直磨牙,方才那个从布店门口挤过去的家伙肯定是他!还有那个账本,也是那时候塞进她包袱里的! “小贼!你给我站住!不要跑!!”一连串的大吼大叫,由于吃饱肚子的缘故,丁雨萌此时的体力格外充沛,轻身术施展的也很顺利。她紧追那个蓝衣人不放,直到两人一前一后跃进了一片桃花林。 突然,那蓝衣人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用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丁雨萌。 “姑娘追我何事?”他温婉一笑,“什”的一下打开手中折扇,轻轻地摇了起来。这一连串的动作配上那满树飘落的桃花,如梦似幻,让丁雨萌一时有些呆愣。 “我,你……你为什么打伤官差?你想害死我不成?!”丁雨萌突然回过神来,她恶狠狠的盯着眼前那张白净而可恶的脸,使劲的磨牙。没想到啊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这种无耻之徒,嫁祸别人也就算了,还接二连三没完没了!他们无冤无仇的,今天要是碰上个不会武功的老百姓,还不被他害惨了? “打伤官差?”男子挑眉,故作惊讶,接着戏谑道:“我那可都是为了救你啊,你别枉我一片好心!” “废话少说!看剑!”丁雨萌早就看不惯了,加之又被对方言语调戏,更是气不打一出来,随即抽出腰间短剑,迎面击了出。 男子轻巧的躲过一剑,接着用手中的折扇挥开丁雨萌的汹汹来势,他俊逸的脸上依然挂着那个讨厌的笑容,仿佛跟女人打架像是在捡便宜一般。 “我把账本塞进你的包袱也是情况紧急嘛,现在你没事,我们扯平了……”男子一边躲剑一边嘻嘻的笑,散落的桃花随着两人的打斗如同一场壮观的花雨。 “跟我去见官!解释清楚!”丁雨萌气的咬牙切齿,奈何自己三脚猫的功夫愣是打不过眼前这可恶的登徒子。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嘛,看你这身打扮,呐,这个给你!”男子闪过一剑,跃到了一棵桃花树顶,接着从衣襟里抓出一锭银子,朝丁雨萌砸了过来。 丁雨萌一剑将那银子打飞,怒吼道:“你当我是要饭的啊!我打扮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穿的破你就嫁祸给我?活腻了是吧!”说罢,飞身而上,持剑朝那男子刺去。 “你好凶哦!我好怕哦!”他夸张的拍拍胸口,跃到了另一颗桃花树上,看着少女气的像猴屁股一样通红的脸,他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盛颜,原来你在这里。” 突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男子身后传来,丁雨萌正准备跃过去打对方个措手不及,却见一个紫色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界。 只见来者一袭绸缎长袍,袍角别在腰间,他手持银色宝剑,脊背挺直,步履沉稳而缓慢,一股大家风范。瞬间,莫名的压力让丁雨萌斗志全无,乖乖从树上跳到了地上。 “公子!”蓝衣男子也跳了下来,单膝跪下,敛去方才的纨绔不堪,立刻谦卑起来。 丁雨萌则是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她呆愣愣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任凭那股莫名的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 “账本呢?”紫衣男子问道。 “被、被官差收走了。”蓝衣男子头垂得更低了。 “那你还有心思在这玩?”紫衣男子冷冷道,在场的气温顿时下降了不少。 “走吧。”语罢,他转身离去,地上半跪的人也赶紧起身,小跑着跟了上去。 丁雨萌看着远去的两人抓抓头发,心里郁闷极了。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能让那小子跟见了皇上一样;还有,那个账本看起来事关重大的样子,她还是躲远一点!对了,她要怎么躲避官差的抓捕啊…… 正边想边朝前走,脚下突然被绊了一跤,定睛一看,咦,好大一块元宝! 35.醉酒 彦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他一睁眼便看到坐在圆桌前发呆的丁雨萌,只见此时她正呆愣愣的看着手里的一块碎银,眼神空洞而迷茫。 “雨萌,你怎么了?”彦青定了定神,捡起床边的靴子开始往脚上套,“天都黑了,你怎么不点灯?” “啊?”丁雨萌从神游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窗外已经暮色沉沉,天际的夕阳跌下了地平线,只留有一丝嫣红不肯退散。 她慌忙点燃桌上的油灯,两人的脸颊迅速被橘光照亮。 彦青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温茶,一饮而尽。 “彦大哥,我买了胭脂糕,很甜的!”丁雨萌笑的一脸灿烂,她急忙打开桌上的油纸包,一块块四方小巧的糕点像是晶莹剔透的红玉,很是诱人。 彦青不禁随手捻起一块放入口中,酥甜而酸爽的感觉弥漫口齿,很是开胃,他吃了两块,望着丁雨萌笑道:“你买这东西敢情不是帮我填肚子的,越吃越饿啊!” 丁雨萌眨眨眼睛,看了看彦青,又看了看油纸包里的胭脂糕,捻起一块丢入口中,吃完嘿嘿直笑:“我以为是红豆糕呢,没想到是山楂糕啊!” “走,我带你下馆子去,想吃什么?”彦青起身,一把抓起丁雨萌的手肘,唤她随他出去。 丁雨萌咧嘴一笑道:“坐下吧,不用去了,我在宏兴楼定了晚饭,现在在客栈的厨房里热着呢!”说罢,起身跑到楼梯口,喊着楼下跑堂的小二。 不一会儿,两个伙计提着食篮进了房间,将菜一盘一盘摆到桌上,接着又给二人添了酒,这才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房门。 “彦大哥,多谢你这些天对我的照顾,雨萌先敬你一杯!”丁雨萌腼腆一笑,端起酒杯仰头一灌,只觉的喉咙里一股火辣灼得她难受。 彦青也是一天没吃东西了,看着满桌的珍馐,富裕出身的他并没有想太多,他端起酒杯,朝丁雨萌举了举,仰头便一饮而尽。 觥筹交错间,酒美人醉。 酒足饭饱后,丁雨萌只觉得头昏脑涨,直嚷嚷着要出门去吹风,她本以为自己酒量不错,只可惜这宏兴楼里的梨花春酿不但醇厚无比,更是后劲很足。 她晃悠悠地扶着桌沿站起身来,还没迈开一步,就一下子载倒在地。 彦青也喝的头脑发晕,趴在桌上眯着眼睛发呆,忽见丁雨萌跌倒在自己脚边,急忙将她扶了起来,劝道:“咱们还是别出去了,叫厨房熬些醒酒汤,明早起来会好点。” “嗯。”丁雨萌闭着眼睛使劲点头,醒酒汤什么的她可没喝过,正想喝口茶解渴,忽觉身子一轻,没想到自己竟被拦腰抱起!当下脸颊更是烧得火辣。 “萌妹,你……先坐到床上休息,不用怕……”彦青拖着二人走了几步,话还未完,便一起栽倒在客栈的硬板床上。 “哎呦……”丁雨萌疼得直吸气,床沿硌到了她的腰背,迷糊中,两人的体重更是压得她脊椎生疼。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彦青急忙起身道歉,然后又跌跌撞撞跑到楼梯口,喊来伙计。 一阵清扫后,另一个伙计端来了醒酒汤。而此刻的彦青早已瘫睡在几把椅子拼成的简易床上,他听闻响动,翻了个身,睁开醉眼看着桌上一跳一跳的烛火,汤的氤氲雾气中,一种进迷幻的错觉出现在他脑海里,忽又抹去。 艰难的爬起身,跌跌撞撞走到桌前,喝了一口酸的要命的醒酒汤,他不禁皱起眉头,这是什么东西?放下碗,他伸出两指,捻灭油灯上的亮光,整个屋子瞬间漆黑一片。 彦青使劲摇了摇昏睡的脑袋,接着便毫不犹豫的朝床榻走去,他蹬掉靴子,躺下,拉过被角盖在身上。 —————— “啊——!!!!!” 第二天天还未亮,徐家客栈里的客人便被一声女子的惊叫唬得抖了三抖。 彦青裹着被子躺倒在地,他一脸哀怨的看着床上和衣而坐的丁雨萌。 “我……我也没怎么样你啊,你这是何必呢……”他扶额,眼角抽搐。自己昨晚倒头就睡,什么事情都忘了,一睁眼就被丁雨萌一脚踹到地上,还好缠着被子,不然她那三脚猫的功夫也会要了他的命。 丁雨萌看着地上横躺的男子,捂着嘴巴后悔不已,其实她是做梦梦见自己又被她堂姐丁蕊嫁祸,这才在梦里大吼一声,飞起一脚,没想到飞出去的竟是彦青…… “彦大哥,我不是故意的!”丁雨萌顾不得想太多,光着脚跳到了地上,一把扶起裹着被子的彦青。 彦青忽然看到眼前赤溜溜的一双光脚丫,不禁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他掩饰性的咳了一声:“萌妹,你快把鞋穿上,这样不好。” 丁雨萌低头看了看,再抬起头时,便对上彦青那双火热的眼眸,两人四目一对,皆是一愣,顿时只觉面颊滚烫,一股莫名的感觉直袭心头,出于理智,纷纷别开脸去。 丁雨萌自小在云南长大,对中原礼教的严苛并未有过深切感受,如今见彦青看到自己的光脚丫竟会羞得满脸通红,虽不甚理解,但还看得开,那是因为在她们那里,不穿鞋出门的人也多的是。 二人洗漱完毕下了楼,还没出大门,便被那客栈掌柜堵了个正着。 “二位,该交押金了。”胖子掌柜精明一笑,手掌一摊。 “不是昨天才交过吗?我都给了你五两哎!”丁雨萌听闻此话,激动的竖眉大叫。昨天绊倒她的是个二十两的银锭,她花了十两,五两住店,五两买了好酒好菜;剩下十两她还准备买些礼物送给彦家人,总不能两手空空上云剑山庄去吧? 胖掌柜嘴角抽了抽,嗤笑道:“客官,这您就不懂了吧,您交的那五两白银,一两住店,一两喝了上好的醒酒汤,不仅如此,我们还帮您热菜温酒打扫屋子,五两白银早花完了,您呐,现在还想住店的话,就交钱,不然别耽误我们做生意,房间本来就少,您瞧,这队伍都排到门口去了!” 丁雨萌顺着胖子的目光看向柜台,只见几个背着奇怪包袱的客人正在排队等候。记账的伙计一边问住店还是打尖,一边查看着身后的栈牌。 “生意真够好啊……”丁雨萌瘪着嘴巴,低声嗫嚅。 彦青噗嗤一笑,拉拉丁雨萌的衣角,把头凑到后者耳前道:“我身上的银子也不多了,不如我们把房退了,不少钱还在甫勒那里呢。”他以为丁雨萌手里的钱是石樱临别所付,更加不好意思让她破费。 36.仙女 两人一阵商量,决定还是先退客房,接着便拿了行李出了徐家客栈。 来到一家粥铺前,二人要了包子米粥,一边吃一边看着早市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丁雨萌吞了口粥,突然对不远处那个身背古怪行囊、江湖打扮的男子充满了好奇,她捅捅彦青,问道:“彦大哥,他的包袱里装的什么东西?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彦青放下筷子,看着眼前的少女笑的一脸宠溺,“里面是兵器,当然厉害了。” “嗯?”丁雨萌瞪圆杏目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这是江湖上一年一度的鉴宝大会,就在这个镇子举行,举办方是徐家堡——江湖三大家族之一,而鉴宝主要以鉴别兵器为主,所以这些江湖侠士们都是身背精兵利器前来,有望在此能发上一笔横财。” “啊,怪不得徐家客栈那么破还贵的要命呢!”丁雨萌恍然大悟,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肉包子。 “徐家客栈是徐家堡的产业,自然贵了。”彦青低头继续吃饭。 “那徐家堡和青竹山庄是什么关系?青竹山庄这么有名难道不是江湖三大家族?”丁雨萌继续发问,像个好学的乖宝宝。 彦青抬眸,不厌其烦道:“江湖三大家族分别是徐家堡、邵氏和峰会舵,这也是近些年三大以经商而崛起的江湖势力。青竹山庄虽有朝廷派遣的盟主坐镇,但并没有三大家族的势力庞大。” “哦,”丁雨萌忙点头,像小鸡啄米一样,“难怪我没听说过呢。” “那我们要不要去看看热闹?”彦青抬头笑着征求意见。 “好啊!说不准我这把短剑还能换点银子呢,这可是我爹在洪帮赢回来的,据说削铁如泥,不过我没试过。”丁雨萌一边想银子一边嘿嘿直笑,笑罢,她放下手里的包子去解腰间的短剑,却没发现彦青原本轻松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你刚才说,是……哪里来的?”他看着碗里那些泛着亮光的小米粥,一时有些思绪混乱,两年前那场莫名的血红闯入了他的记忆,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想要尽情忘却掉的。 “洪帮啊,就是那个,反清复明,江湖第一黑帮!彦大哥你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丁雨萌将短剑放在餐桌上,压低声音凑到彦青耳边,也并没有理会后者此时的情绪变化。 “我爹那时候糊涂,说跟着洪帮能多挣点银子,可惜什么也没捞着,就得了这一把短剑,没地方使,我就拿来切菜了。”丁雨萌感慨一番,继续吃着碗里的小米粥,想起以前的事,她总是莫名的有些怀念,不过如今她又有了可以珍惜的人,这样总是幸福的吧。 彦青使劲地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想多了,虽然那次事故导致他的母亲意外离世,可毕竟是多人所为,洪帮是个鱼龙混杂之地,报仇的事,他也想了很久,遵照父亲的意思,只要找到事件发起的头目就好,所以,这和雨萌无关…… “彦大哥,你想什么呢?” 甜美的一声呼唤,让彦青回过神来,他慌忙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掩饰着自己的紧张,“没什么,我只是想,我们要等甫勒来还是直接去徐家堡?” “嗯……”丁雨萌想了想,这才道:“要不我们直接去吧,给客栈的伙计留句话,让甫勒来徐家堡找我们?” “也好。”彦青低头答应。 两人付了客栈半两银子留给甫勒传话,这才来到一家布庄准备各换一身衣服。 丁雨萌乘着彦青换衣之际,急忙用短剑将自己那件破坎肩的背部划开,翻寻了一遍,可惜什么金渣碎银都没有,她叹了口气,接着又把前襟划开,这时,一张手掌大小的布片从衣襟掉落出来,丁雨萌心中一喜,以为是银票,迅速捡起。 可拿在手里一看,乌漆墨黑的像个地图,怎么看都看不懂,只好深吸一口气,揉作一团,连同那件破坎肩一起丢进了布店的垃圾里。 而此时,刚换了衣服的彦青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他看见丁雨萌一边丢东西一边气的直跺脚,忍俊不禁道:“雨萌,你干嘛呢?” 丁雨萌翻了个白眼哀叹一声道:“本以为我爹会留一张银票给我,可惜却是个破地图,亏他去世前还叮嘱我说这东西很值钱呢,哎……” 布店伙计听了她的抱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满脸稚气,一手拿着标尺一手提着彦青的旧袍子,他急忙上前捡起那张布片,看了看才道:“这位姐姐,这东西没准是个藏宝图呢,您没听说最近江湖上流传的前明遗脉?在徐家堡里叫价一万两黄金呢!” “前明遗脉?”丁雨萌皱眉,有些不好意思的咳了咳。当然,她也很想有万两黄金傍身,这样彦青的家人就不会嫌弃她了。只是,一张破布片能值这么多钱?就算值,这狗屎运也不会落在她的头上啊!哎,现在能有个十两二十两她就心满意足了…… 彦青一边系盘扣一边伸手接过那张布片,他看了看,确定道:“这确实是一张地图,但并非前明遗脉,前明遗脉比这个大得多,而且画在一张黄绢上,我曾有幸见过一眼。” “那可是江湖上人人觊觎的宝物啊!”伙计扣完盘扣又帮彦青系腰带,“公子可还记得那张图的来龙去脉?” “哈……”彦青不禁大笑,他一边松领口一边趁着伙计不备,迅速将那布片塞进自己的袖筒里。“怎么可能记得,南京皇宫地下甬道繁复,机关重重,就算拿了地图也不一定进得去,找得到宝藏也不一定出得来。” “说的也是,”伙计帮彦青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嘴里的话依旧没完,“皇帝老子家的东西岂是谁想拿就能拿的?咱们的钱够使就好了,干嘛跑到那地方送命去?俗话说,刀尖上舔血……” 正闲扯着,彦青抬眸,忽见丁雨萌换了一身月白色的斜襟宽袖大袄裙,只见她青丝细挽,剩余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看上去衣袂飘然,仿佛误入凡尘的仙子。 看到彦青惊讶的目光,丁雨萌咧嘴一笑:“这件好贵的,我穿上试试,待会买那件黄色的。” “不要。”话还未完,某人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37.纠结 丁雨萌呆愣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开口的人是彦青,她绞着衣角,不好意思道:“真的好看吗?可是这件好贵啊……” 彦青也不接话,转头就问布店伙计:“你们这里能赊账吗?” 伙计嘿嘿一笑道:“这得看什么人啦,像公子您这样的我们巴不得赊呢!” 丁雨萌没听明白,皱着眉头问:“凭什么啊?凭什么他能赊我就不能赊?” 伙计急忙笑着解释:“姑娘误会了,我们这里虽是布店,可也是徐家堡的江湖产业,这位公子的宝剑一看就出自名门,还有这个玉笛,简直是玉中上品,公子的身份那还用得着猜?不富即贵啊,所以徐家堡自然放心赊账给公子,至于姑娘您,这衣服哪还用您自个掏腰包?您说是不是?” 一番话说的丁雨萌直点头,也就眼睁睁地看着彦青写了份欠条,吩咐布店伙计去云剑山庄取银子。只是后来,当她发现赊欠利息高的离谱时,这才后悔不已,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两人一番打扮,来到徐家堡已近中午时分,犹如城墙般的楼门向南敞开,两排家丁各站左右,恭迎着进堡的各路江湖好汉。 临时坐在大门口的账房拉着一张长脸,一边打哈欠一边瞅着迎面走来的一男一女,随后不耐烦道:“哪里人?来竞什么宝?” 丁雨萌看了彦青一眼,走上前抽出腰间短剑,傲然道:“湖北晋城人,拍卖这把削铁如泥的短剑,怎么样?” 那账房也不急着落笔,招呼身后一个穿玄色衣袍的护院:“虎爷,过来验验货。” 那名被叫做虎爷的中年大汉走了过来,拿起丁雨萌的短剑仔细看了一番,又在空中舞了两下,连连点头道:“嗯,不错不错,能进去。” “她说削铁如泥,你就这么看?”账房捋了捋山羊须,眯着眼睛不满道。 大汉只好解下自己的佩刀,用那短剑狠狠的劈了上去,众人随即只听“叮”的一声,再定睛看时,虎爷的大刀早已被那短剑劈成了两截,刀尖跌落在地。 “嗯,不错,湖北晋城,削铁如泥短剑一把……好了,你们进去吧。”那账房头也不抬,语气僵硬地吩咐道。 “你不记我的名字?”丁雨萌不满,拿起自己的短剑凑到登记薄前。 “这不重要,来人,准备上房,带两位客人去用午膳。”一声命下,一个蓝衣家丁走上前来,伸手引见。丁雨萌舔了舔干裂的唇,也不再多说什么,跟着那家丁便向徐家堡内走去。 徐家堡位于山东兖州清河屯,堡内规模巨大,占地约一百余亩,其内修有亭台楼阁、江南水榭,又有客房数千,礼厅大堂不计其数……不愧为江湖三大家。 两人跟着蓝衣家丁绕绕转转,穿过一片荷花池,终于来到一处名为醉乡榭的水中楼阁,只见这里皆是衣着华丽的江湖客商,成群的丫鬟婢女手捧杯盘美酒穿梭其中,珠帘半卷,落花盘旋,觥筹交错间,令人不由得醉眼迷离…… “二位请。”蓝衣家丁做恭请状,二人不由分说便走进了醉乡榭里,这时,迎面走来几个绸衣婢女,引二人坐到窗边的石桌前,陆陆续续开始上菜。 一顿大餐过后,丁雨萌满足的伸了伸懒腰,等到了徐家堡的上宾客房,她打哈欠的嘴巴就再也合不上了——只见客房里床铺柔软、房间宽敞、桌明几净,比那个一两银子一晚的徐家客栈好上一千倍! “天呐!这个住一晚得交多少银子?”丁雨萌连忙转头询问身后引路的家丁。 “不要银子的,您可是我们今年鉴宝大会的贵客,自然食宿都免。”那家丁微笑。 “啊!那我们两个一人一间好不好?”她得寸进尺、爱占便宜的毛病再次发作,两眼放起了绿光。 “当然可以。”家丁弯了弯唇,笑的一脸和气。 而此时的彦青却站在门口若有所思,他手里拿着丁雨萌的那把短剑,脑海里思绪万千。 到底会不会是……不会的!怎么可能!世间众生芸芸,凭什么单拿他开玩笑?他狠狠地握紧双拳,慢慢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在微红的下眼睑上,急促却压抑的呼吸声,像怕是吹散了什么。 一时折腾后,彦青终于站在了自己的卧房,他关上房门,从袖子里缓缓掏出那张地图,一点一点的展开。杂乱而繁复的地下甬道与记忆中的某个画面莫名的重合,突然,他像触了电一般,迅速将手中的布片丢掉,仿佛那是条会咬人的毒蛇。 “不可能,我一定是记错了,干嘛非把这些没用的东西记在脑子里?应该忘掉才对……”他嘴里喃喃着,大步走进里间,扑倒在床上。 —————— 傍晚时分,坐在桃花树下发呆的丁雨萌终于看见了朝她疾步而来的甫勒。甫勒一身劲装,步若流星,腰佩单刀,剑眉倒竖,一看见丁雨萌就气不打一处来,冲过来就是一声大吼:“疯婆子,你想害死我们不成?少爷人呢?” 丁雨萌刚准备好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和甫勒虽然同是彦青的人,但却并不熟稔,谁知对方见了她不但没有客气反而怒气冲天,当下立刻站起身怼了回去:“你才是疯子!有本事自己去找!” 甫勒愤恨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留丁雨萌独自一人站在落英下恨恨的咬着嘴唇,脑子里一片空白。 暮色降临,徐家堡的水榭楼台上灯火辉煌,连同湖面上漂浮着的各色花灯一起,形成了一条炫彩夺目的长龙。 “好美啊!”丁雨萌捧着脸颊,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只有江南才有的瑰丽景色,耳畔边,是轻柔拂过的三月春风,即使如此,她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自从今天进了徐家堡大门,彦大哥就一直不太对劲,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对她似乎开始回避,就连吃饭的时候她对他说话,他都用一副很客气的样子来回答她,眼神中的宠溺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陌生与疏远。 他究竟怎么了?是她哪里做错了?想了很久,可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丁雨萌痛苦的抓抓头发,转身准备离开,可突然,一个健壮的身影从她正面撞来,撞的她向后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 “小心。”冷冰冰的两个字,接着便是一个强有力的臂膀,丁雨萌一不留神便跌进了一个宽广的怀抱,她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面孔,一时慌了神。 38.入伙 “是你?”他皱眉,接着松开手臂,但目光依旧停留在她的脸上。 “哈……哈哈……”丁雨萌干笑几声,迅速向后退却,眼前此人乃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竟也混入徐家堡来,看来她还是赶快逃掉为妙! “我什么都没看见啊!”反应过来的丁雨萌转身便跑,只要出了这片桃林,奔上醉乡榭的长廊,就算是刺杀鞑子皇帝的刺客也奈何不了她! 但可惜的是,她还未跑出五步远,便被那紫袍男子一个空翻堵在了桃林边上。后者依旧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她,致使周遭的空气也瞬间冷却了许多。 “你、你想干什么?!”丁雨萌杏目圆睁,双手交握护在胸前,一边打颤一边向后退却。 紫袍男子对她的护身姿势不屑地瞥了一眼,淡淡开口道:“你跑什么?想干什么去?” “当、当然是回去睡觉,难道大、大晚上还跑去报官?你想多了!” 丁雨萌话还未完,那男子也不由她分说,一把抓起她的脖子往上一提,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拎着就往桃林深处走。 “你干什么啊!”丁雨萌突然感觉自己口齿不清,身体也不受控制,只觉得手脚酸软,使不出一丝力气,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 紫袍男子一提内力,运起轻身术,不一会儿便到了徐家堡的上房,还没等丁雨萌喊出“救命”二字,他拎着她就是一个纵身,一下跳进了一扇半掩的窗户,接着迅速陷入一片黑暗。 “公子?” 随着一声疑问,火折的亮光照亮了整间客房,丁雨萌循声望去,果不其然,说话的正是昨天那个嫁祸她的名叫盛颜的家伙,此时正举着油灯兴冲冲地朝自己奔来。 “啊!你也在这?差点坏了我们的好事!”盛颜大惊,忽又发现丁雨萌换了身衣服,感慨道:“哎呀!果然长的不错呢,不如跟了我们公子,保你天天绫罗绸缎不重样!” “少说废话,赶快把她绑了!”紫袍男子瞪了盛颜一眼,将手中的丁雨萌推了出去。 “你们这两个王八蛋要去干什么!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丁雨萌大骂不停,可仍然被盛颜用两指粗的麻绳捆在了一张太师椅上,她全身乏力,只有嗓子眼里能勉强发出一丝声音。后者对此充耳不闻,他将她捆了个结实,又朝她扮了个鬼脸道:“就不告诉你,等爷干完这票大的,赏你一百两,到时候叫你打扮得花枝招展倾国倾城怎么样?” “你个小兔崽子!放开我!他妈的又想给我嫁祸是吧!”丁雨萌气的火冒三丈,不用想这“干票大的”指的什么,她怎么尽跟这类货色撞在一起啊!她愤怒的踢着被麻绳紧箍的双腿,嘴里骂着脏话,身下的太师椅也“刺啦刺啦”的在地上移动。 “把椅子推倒。”紫袍男子转过身,斜了盛颜一眼。 “哎!好嘞!”盛颜连忙一把将丁雨萌连同那张太师椅推倒在地,笑得愈发灿烂。 “小王八羔子,你给我等着,最好别落到你姑奶奶手里,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身后,是丁雨萌歇斯底里的叫嚣,而两名男子却充耳不闻,他们身悬宝剑、黑巾蒙面,轻轻打开房门,一下就闪了出去。 丁雨萌躺在黑屋冷冰冰的地板上,懒得再张嘴,不用想,那两个小子一定是去偷东西了,而且偷完之后,一定不会放过她……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啊!不是说钗上石樱的银钗就会转运吗?哪有倒霉倒成她这样的啊?哎,看个花灯都能被人掳走,几年的拳脚算是白练了! 可是,她该怎么逃出这个贼窝啊!喊是没用了,嗓子几乎已经哑了,自己连同太师椅一起躺在地上,想坐起来都难……唉,彦大哥会不会在四处找她?想到这里,丁雨萌竟有些害怕,怕什么她说不上来,反正她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 ————— 彦青枕着双臂望着天花板发呆,甫勒坐在桌前仔细研究着那块地图。他端详了良久,终于开口对彦青道:“少爷,我觉得不是,虽然看起来像,但仿冒的可能性很大。” 彦青一听这话立马一个鲤鱼打挺,一下从床上跃了下来,他一把夺过甫勒手里的地图,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我就说嘛!肯定是这样!就她那样还能凭空变出一块藏宝图来,说出去都没人信!” “少爷,话说到这里,属下不得不提醒您,丁蕊这事情您还是别想了,我们替她赎了身已经够仗义的,夫人在世的时候纵容您,可老爷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再说,表小姐那边还等着您回话呢。” 看着甫勒严肃的面孔,彦青一时有些心虚,他并不是怕他父亲反对,相反,他的父母一直都很开明,只是这种莫名的提醒从下人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得不到世人的祝福,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恐惧。 怔忡了一阵,彦青回过神,他轻咳一声道:“对了,你刚才说在桃林里看见雨萌,我们去把她找回来!” “啊?算了,我就不去了。”甫勒摇摇头,不再解释。 “嗯?”彦青挑了挑眉,也没多问,说了句“我自己去找”就急冲冲出了房门。 —————— 丁雨萌深吸一口气,准备将那绑住她手脚的绳子磨断,然后从这里逃走…… 正努力用功,突然,房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接着便是打亮火折的声音。她抬眸看去,只见那两个强盗已经扯下遮面布进了里间。 “找到了吗,公子?”盛颜急忙询问。 “只找到一本,”紫衣公子放下手中宝剑,点亮了八仙桌上的油灯,“你呢?” “一本都没找到,还差点被张敬忠撞上,没想到这老王八警惕性挺高的,没半个时辰就往回跑!” “行了,别说了,那里还躺着个人呢。”紫衣公子冷冷地撇了眼地上挺尸中的某人,一脸的不屑。 “她怎么处理?要不杀了灭口?”盛颜皱眉问道。 可此话一出,地上半死不活的某人立刻开始哇哇大叫,骂的不停:“妈的小王八蛋,说话不算话的混账东西,烂舌头长脓疮,你不得好死!” “不用了,我把她的荷包丢在了巨捕头房里,量她也不敢说出去。”冰块脸突然嘴角上扬,扯出一个笑容来。 丁雨萌瞪大双眼,伸长脖子往腰间瞅,果然!荷包不见了!就说当时不应该买荷包的,都怪那家布店里的死伙计! “喂,入了贼伙什么感觉啊?”盛颜走上前来,蹲下身,笑得一脸奸诈。 39.救赎 徐家堡的现任堡主名叫徐朝枫,刚过不惑之年,是个儒生打扮的胖子。他爹徐济年出身青城派,练得一身好拳脚,曾是青城掌门薛子义的得意门生。 明朝末年,徐济年想趁天下大乱成就一番事业,遂倾尽家财成立了徐家军,奈何还未投奔闯王李自成,便被南下的清兵打得溃作一团。随后,满人入主中原,各路汉军也只好偃旗息鼓、另作他谋。 徐济年虽然埋没了一身武艺,但却天生是个经商的奇才,他将徐家军改作徐家帮,没过几年,便成了山东一霸,不但经手茶叶、矿产、私盐、漕运,还暗地里与反清势力相互勾结、制造各类祸端。 但遗憾的是,徐济年的长子徐朝林、次子徐朝杨相继病亡,唯剩下一个爱读圣贤书的幺子徐朝枫。徐朝枫自幼没练过什么拳脚,却意外的身强体健,虽爱读书,但做起买卖来却毫不含糊。自从接手徐家帮之后,竟比他爹还能干,自此,徐家堡便逐渐成了江湖上的三大势力之一。 如今的徐朝枫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风采,他膀大腰圆、两颊潮红,但举手投足间仍然强装着那股风流儒雅,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他的身份与学识体现出来。与清廷的对立也在他这代人身上逐渐消失:与反清组织决裂、结交各路达官显贵……虽然此生无幸以身侍君,但生意却越做越大,毫不含糊。 此时,徐朝枫正手捧美酒规劝新上任的臬司衙门参将杨岳清。杨岳清与徐济年同出青城,是师叔侄关系,此人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二十余载,才刚刚混进了山东府的臬司衙门,如今升官进爵,与当年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只是钱财方面却不如徐朝枫大气,所以趁着这一年一度的鉴宝大会,同兖州知府张敬忠携手前来,乘机捞上一把。 “徐老弟,你想灌醉我不成?明天可是鉴宝大会的首日,老兄我可不想错过!”杨岳清推开徐朝枫递过来的酒,假装生气道。 “哎呀,岳清老哥,你不是挺能喝的吗?今个你就这么嫌弃我家的酒?是酒不好喝还是景色不美?”徐朝枫打着酒嗝又将杯子推到了杨岳清面前,继续道:“张大人跑了,那是他不晓得,这三十年的梨花春酿,不伤身,越喝越精神,越喝越长寿!” 杨岳清使劲睁了睁迷醉的双眼,笑骂道:“张敬忠那个老狐狸,一不留神就溜了,害我落在你这酒鬼手里,今晚可够我受的!”说罢,接过徐朝枫手里的酒,仰头一灌。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一个小斯打扮的少年奔进了聚贤阁,站在杨岳清跟前汇报道:“杨大人,徐老爷,我家大人说身体不舒服,今晚就不来陪您二位了。” “看!我说吧,张敬忠这人一溜出去就不回来了,现在我却要载倒在你这个酒鬼的桌子上!”杨岳清打着酒嗝,言语含糊的朝徐朝枫抱怨。 其实这时候的徐朝枫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是一个人陪两个人,所以他肚子里的酒几乎是张扬二人的总和,听到杨岳清如此说,他哈哈大笑道:“那就今晚饶了你,等这鉴宝大会过了,咱们几个再好好喝一通!”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回去了。”杨岳清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朝徐朝枫摆手。 这时,他身后的两个侍卫连忙上前搀扶住他,不敢有所怠慢。 徐朝枫命厨房熬制上好的醒酒汤送至张扬二人房间,这才在下人的陪同下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 丁雨萌被松绑后依然瘫坐在那张太师椅上,不是她不想离开,而是手脚酸麻到难以动弹。 这时,盛颜笑嘻嘻的凑过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喂,你叫什么名字啊?既然入了贼伙,报上名字自然才是自家兄弟。” 丁雨萌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他,还有脸来问问题,她脖子上的穴道还没解开呢,让她怎么回答?! “我叫额尔吉盛颜,这是我主子——” “盛颜!”冰山脸突然喝断盛颜的自我介绍,随即将凌厉的眼神转向丁雨萌,依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我姓龙。”说罢,转身出了内室。 “啊,对对对!这是我们家龙公子!你以后就这样称呼!”盛颜笑嘻嘻的看着眼前的少女,眼睛亮闪闪的,然后期待她的自我介绍。可过了半晌,他终于想起还未给她解开穴道,于是这才转到她的身后,在哑门附近顺手点了几下,失语良久的丁雨萌终于感觉到一股来自心肺的真气顺着脊椎缓缓上流,她长吁一口气,怒目着这个名叫额尔吉盛颜的小子。 额尔吉盛颜挑挑眉,将自己原本就很漂亮的娃娃脸用手捧起来,娇羞地嘿嘿直笑:“我知道我长的俊,可你也不能这样一直盯着人家看嘛!” 丁雨萌晚上吃的东西在胃里莫名的翻涌了一下,这才不情不愿的开口道:“我叫丁雨萌,今年十六,我不想入你们的贼伙,我要走了。”说罢,站起身准备往门口走。 “哎哎哎,你别走啊,这么说你比我小了?那你还叫我小兔崽子,不行不行,你骂我的话得收回去,你得给我道歉!”盛颜伸手拦住丁雨萌的去路,不让她从里间出去。 “盛颜,放她走。”外厅,坐在油灯下看账本的龙公子头也没抬,命令道。 盛颜朝丁雨萌扮了个鬼脸,这才放她离开。 丁雨萌走到龙公子跟前,不禁好奇的朝他瞥了一眼,只见那龙公子约么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眼犀利,鹰鼻高挺,乌黑的眼眸深邃而睿智,他此时正在灯下认真的翻看着那本盗来的账目,一副不愿被人打扰的样子。 感觉到了丁雨萌的目光,龙公子微微一怔,但没有抬眸。 突然,丁雨萌心中有一束七彩的光芒从天而降,眼前此人气质上品但却甘心沦落为盗,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她想救他,救他悔过,重新做人! “嗨,那个,”丁雨萌清了清嗓子,绞着双手,显得有些局促:“你不要再做坏事了,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别毁了这身皮囊。” 此话一出,屋内的其余两人皆是一惊,接着,龙公子的冰山脸微微抽搐,他毫不客气的命令盛颜道:“小盛子,把她轰出去!” 40.往事 巨捕头站在房里一边跺脚一边骂娘,他刚跟着张敬忠出去讨了杯酒喝,一回来东西就没了!他娘的,早知道就把东西带在身上了!还好没报上去,不然拿什么跟知府老爷交差?! 账本账本账本!他这几天快被那几本破账烦死了,乐陵县丢的东西,不让乐陵人找非要难为他们清河人,凭什么啊?他们清河人好欺负啊?!虽然上头不说丢的是什么,可当了这么久的捕头,傻子都知道丢的那玩意跟贪污案有关。找到了没好处,找不到更是吃不了兜着走!他妈的,这挨千刀的偷什么不好非要偷那几本破账?能吃还是能喝?!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能在刚入夜就跑到徐家堡里偷东西,说明此人定然藏身在此。徐家堡的大门是在每日戌时关闭,护堡围墙固若金汤,就算是一等一的高手想要从外面翻进来都很困难;再者,他曾与这贼人交过手,武功一般,算不上出色,所以,这王八羔子不是躲在堡里就是徐家堡的人! 想到这儿,巨捕头不由的踌躇起来,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情禀告知府老爷?说了,他一定要挨骂,还给自己留下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可不说呢?万一这贼真的躲在这儿,他们岂不是还得白白兜圈子? 在房里踱了几个来回,巨捕头决定豁出去了,他大步走出房间,敲着对面客房的门吼道:“出来出来!快点出来!有事情!” 门随即“吱呀”一声从里打开,出来的男子二十上下,由于急着开门,只穿了一身里衣和一只鞋,一只脚还落在靴子外面。 “头儿,什么事?”小捕快把右脚塞进靴子里,急忙直起身问道。 “这么早就睡了?其他人呢?”巨捕头往里瞥了一眼,不满道。 “出去喝酒了,应该马上回来。” “去去去,把人都给我找回来,把家伙全带上,在外面大厅里等我。”巨捕头不满的翻了个白眼,心里十分不痛快,下属没有下属的样子,见了不要钱的酒就不晓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小捕快也不多说,进去披了件外套就往醉乡榭那边跑。 巨捕头整了整衣袍,这才出了客房大门往尚秋苑走去,他该怎么跟知府大人解释这件事?谎称自己刚刚与那贼人交过手?还是如实禀报? —————— 彦青在醉乡榭的长廊里穿梭了无数个来回,桃林里也找了个遍,可依旧不见丁雨萌的踪影。或许,她已经回去了,可是来的路上并没有撞见她啊!难道是天黑看岔了眼?彦青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往客房折返。 这时,只见醉乡榭里那伙形似官差的人急急忙忙往南奔走。等他回到客房大厅,那伙官差早已衣着整齐、腰挂兵刃、站在上房的大厅里严阵以待,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雨萌?”彦青没有管太多,他径直走到丁雨萌的房间门口,敲打着她的房门。 随着一声开门的响动,丁雨萌从屋里探出头来。 “彦大哥?什么事?”她睁圆双眼,有些意外,但看得出来很是高兴。 “你没事就好,一下午都没见到你的人,有点担心……”彦青将手抵在门框上,似是想要进去,可又没有得到房间主人的同意,正踌躇于两难之间。 “进来吧,”丁雨萌弯了弯唇,微笑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我也有话对你说。”彦青楞了一下,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 “你是说,你又与他交手了?”张敬忠皱眉思考,肥胖的脸上有些怒意,他坐下身叹了口气,这才命令巨三思:“你现在就去客房搜人,事关重大,你们此次前来是为了追贼,那个什么鉴宝大会全是幌子,这你要明白!还有,徐朝枫那边我去说,对外就说我丢了东西。” “是,属下明白!”巨三思抱拳,接着恭敬地退了出去。 ——————— 丁雨萌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茶杯,她原本想将自己同那两个毛贼的事情告诉彦青,让他帮她出主意,或者让他替她出口气也好,可是话到嘴边,突然又不想说了。 自己本身就是个跑江湖卖艺的,跟彦青又是因为那种事才走到一起,他是好人才会承诺对她负责,但自己要身家没身家、要背景没背景,这事情被甫勒一传,云剑山庄就别想去了。 “雨萌,你想说什么?”彦青看着呆呆发愣的少女,半晌,才从嘴里蹦出这句话来。 “嘿嘿,我突然忘记了,你要同我说什么?你先说好了,容我想想……想想……”丁雨萌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说道最后,声音已经低如蚊蝇。她原本气愤彦青刻意同她疏远,可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也在有意无意地隐瞒和回避一些事情,难道,只有共同遭遇生命危险时,身份悬殊的两个人才会真心以待?这样会不会太悲哀了? “我想说,嗯,其实……我今天突然想起我母亲来,她在世的时候很宠爱我。”彦青靠在椅背上,眼睫轻轻下垂,看起来很放松的样子。 “两年前,云剑山庄接了一趟运往北京的镖,数额巨大,其间还牵扯到前明的地下宝藏,所以那次是我母亲亲自押运。” “可没想到的是,镖队刚过黄河,就被一众匪徒所劫,我娘护镖心切,不幸中了白纯的‘碎心掌’,不但失了镖,手下的人员也死伤大半。后来,她勉强回到云剑山庄,却只撑了两个月,就与世长辞了……” “原来,你娘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侠女,你的‘清心丸’也是那个时候做出来的吧?”看着神色黯然的彦青,丁雨萌心里莫名的涌上了一种苦涩,相比她的幼年丧母和父亲病亡,这种江湖仇恨似乎更加令人悲愤。 “凶手找到了吗?”她继续问。 “嗯。”彦青点点头,他只是想告诉她他的故事,可有些事没必要讲得那么明白,毕竟都过去了。 “那个白纯是什么人?” 彦青摇摇头,眼里似乎有些亮晶晶的东西。“你那把短剑让我想起了程叔叔,他曾经教过我武功。” “其实你什么也不知道,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继续说着,然后把头沉了下去。 “不知道什么?”丁雨萌不解。 “没什么。”彦青摇摇头,转过脸来微笑的看着她,眼眸里再次盛满宠溺。 74.地宫 龙三斜了丁雨萌一眼,只见后者依然昏睡不醒,他冷哼一声,心里异常不痛快。 他就不明白了,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这女人凭什么扮得跟吃了亏似的?要不是自己把那串十八子的手串退下来给她,她能这么轻易的躲过安乐宫的妖术?再说了,自己情绪失控那也是因为保护了她……不就是一个吻吗?竟敢扇他的耳光,活腻了!要知道,宫里的女人全都排着队等着他看她们一眼! “公子,前面就是春秋客栈了,规模很大,不如咱们在那休息一下,用些午膳可好?”盛颜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想必他刚才探路去了。 龙三应了一声,靠在软榻上闭起双眼,他确实困了,赶了一晚上的路,吃的又都是点心,免不了不舒服。现在终于遇上酒肆,先下车休息一阵!至于救人的事,身为武林盟主的塞楞额已在赶来的路上,对付那些江湖败类,还是江湖人出手更好。 马车哒哒的前行,不一会儿,车外就传来盛颜爽朗的声音:“公子,春秋客栈到了!” 龙三踩着马凳下了车,抬眸,入目便是一座豪华的大酒楼,楼宇共三层,门面装修极其奢华,雕花的木漆门上书有阳文篆体的牌匾:春秋客栈。 门口的小二见来者气势不凡,赶忙上来迎接,又是搀扶又是介绍招牌菜肴,惹得龙三的几个下属不禁口水直流。 上了二楼,自有小二将他们迎进包间,等众人入了座,龙三便命店家将马车里的丁雨萌搀进客房,又吩咐道:“派几个丫鬟伺候着,再给她弄口吃的。” “是是是!”小二急忙应答,转身下楼去了。 额尔吉盛颜听着龙三吩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看来,主子确实把她当回事了,要是别的女人,早被丢下马车自生自灭了,哪里还有这般容忍?论起美貌来,宫里哪个嫔妃会输给她? 龙三用罢午膳,走进客房便昏沉沉的睡去,睡醒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看着逐渐下斜的日头,他大发雷霆,一边训斥下属不知轻重,一边急急穿好衣物奔出了客栈大门。 众人匆忙赶路,天黑之后,龙三终于想起自己身边似乎还差个女人!他眯了眯眼,不禁安慰自己,算了,就那种不知好歹的女人,爱怎么着怎么着吧,他现在还有正事要办,尽快赶路才是重点! 其实,早在出客栈大门时,盛颜早已发现此事,他急忙在柜台前留了一张巨额银票,随上路去了。 马车哒哒的前行,众人离春秋客栈也越来越远,而昏迷一天的丁雨萌却依然昏迷着,直到傍晚时分,掌柜的着急了,他盯着这张数额庞大的银票忐忑不安,难道,他们把一个快死的人扔在了这里? 沉思片刻后,掌柜的对伙计道:“阿三啊,你快上楼去,看看那个姑娘到底醒了没?要是没醒赶紧去请大夫,可别让她死在咱们这!” “哎!知道了!”阿三取下肩膀上的长抹布,奔上了楼。他轻轻推开房门,只见豪华的床铺上躺着戈纹丝不动的姑娘,病病恹恹,像是死了一般。 —————— 戈靖榕跟在熊赐履身后很容易便找到了地宫入口,因为当年,嘱托云剑山庄运镖的就是熊赐履,那张藏宝图他也持有过。 熊赐履木讷的前行,下了截楼梯,突然转身跪倒在戈靖榕面前,似乎有些意识,但还算不上清明。 “求求你们,放过我家主子吧,别再折磨他了,你们要把我怎样都可以……” 戈靖榕瞥了亦瑶一眼,冷笑一声,没想到这女人还真有一手,玄冥大法比她练得都好!可眼看要进地宫,老家伙却不走了,戈靖榕不禁“唰”的一声抽出佩剑,怒道:“老不死的,你走不走?” “没用的,宫主,”双手施法的亦瑶急抬头,劝阻戈靖榕道,“熊老头看到的场景全是我虚拟的,你恐吓他他根本看不到!” 戈靖榕白了属下一眼,收起宝剑不满道:“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我立马喊容若过来!” “行行行!”亦瑶忙点头,说着便比起食指和中指,嘴里念念有词。 随着亦瑶的发功,跪在地上的熊赐履也逐渐站起身来,讷讷的向地道深处走去…… 亦瑶不想让容若过来,这次若是得手,功劳应该全算在她的头上,至于她欠安乐宫的钱,那也要抵消大部分。反而是容若,一个毫无武功的臭书生,凭着一张娇嫩的小白脸,竟玩转了整个江湖,她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两个黑衣影士手举火把,紧跟熊赐履不放。只见这地宫入口越走越窄,等下到数十丈深时,一个窄小的门卡竟将戈靖榕挡住了…… “你走的到底对不对?”戈靖榕看着一一侧身而过的下属,有些尴尬。 亦瑶停下法术,回头道:“宫主,您放心吧,我现在已经彻底控制了熊赐履,他不敢骗咱们的。” 戈靖榕举起火把,只见黑暗的甬道蜿蜒曲折,向前似乎还深不可测,可这破地方想转个身都难,要怎样带着宝藏往出逃啊?还有,这里机关重重,万一暗箭如雨般扫来,该怎么躲? 想了想,戈靖榕指着前面一个影士命令道:“你过来,把这个门卡给我炸了!” 领了命令,那影士即刻掏出炸药包,迅速点燃…… 随着“轰隆”一声,昏暗的甬道里像是地震一般,尘土伴着瓦砾如同雨下,除了还在发呆的熊赐履,其余人等全都抱头鼠窜。 片刻后,震动停止了,戈靖榕从亦瑶身后探出头来,那张如同画皮一般的脸早已扭曲了:“你是死人吗?炸一个门卡放那么多炸药?想活埋老娘啊?!” 那影士赶忙跪下,给戈宫主赔罪道:“宫主,小的失职,可我们带的炸药包全都是一样大的啊。” 戈靖榕气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怎么带出来的全是废物?早知道就把容若带喊上了! 终于,她摆了摆手,命令道:“行了行了,赶紧走吧!” 41.查房 这时,门外突然脚步声大盛,接着就是嘈杂的各类叫嚣,随后各个房门似是被强行撞开,男男女女抱怨声不断。 “出来出来出来!查房的!死到里面了吗?”撞门者破口大骂,似是山里的土匪强盗。 “这深更半夜有什么好查的?我跟徐老爷可是忘年之交,你得罪的起吗!?”一个男声不满的叫嚷。 “废话少说!不然抓你去坐牢!”前者怒吼。 “……” “头儿,这屋里没人。” “他妈的!撞开!” 对面传来撞门的声音。 “彦大哥,他们在撞你的房门?”丁雨萌皱眉,脸色煞是难看。 “啊,那些人我在大厅里见过,像是官兵,估计有什么事情……”彦青起身对丁雨萌道:“我去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不要!”丁雨萌大惊失色,跑到彦青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哀求道:“彦大哥,我害怕,快点带我离开这里吧!” 彦青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少女,满是不解,他原本想询问缘由,可话刚到嘴边,就听见有人在撞这边的房门,随即携起丁雨萌大步冲到里间,从窗户跃了出去。 —————— “头儿,怪了,这间也没人!”一个捕快撞开丁雨萌的房间,看着桌上正燃着的油灯,满脸不解。 “仔细搜,犄角旮旯全都不要放过!”巨三思双手背后,扫了这卧室一眼,刚要转身离开,却被一个手下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巨三思不耐烦道。 “头儿,您瞧这是什么?在那间屋里找的。”一个年轻的捕快将一张布片递到巨三思面前,满脸邀功相。 巨三思白了手下一眼,说了来找账本的,捡一块破布做什么?可当他将那破布接到手里看了一眼后,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难道这是…… “头儿,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大明遗脉?” “你在哪找的?”巨三思皱着眉头仔细看了一遍,只见这地图虽然只有部分,但的确繁琐复杂,且画工精细,看起来没那么简单。 “在一堆垃圾里翻出来的。”那属下满面欣喜,“那屋里灯还亮着,不晓得人干什么去了。” 巨三思抬头瞪了属下一眼,怒吼道:“混账,叫你来找账本,你是狗吗?翻垃圾找块破布!” 那下属闻言也不敢再说什么,转身悻悻的走开了。 巨三思见四下无人,顺手将那布块塞进自己的袖筒,又咳了几声以作掩饰,这才大步踱出了这间客房。 ———————— 丁雨萌和彦青站在上房外的草丛里一时有些尴尬,里面是混乱而嘈杂的各种喊叫,外面却很安静。虫鸣鸟唱,春风扶过面颊,海棠花的香气从枝头袭来,二人仰头看去,只见深蓝色的天空中,一轮明亮的凸月格外惹眼。 “彦大哥,你不问我为什么吗?”丁雨萌低下头来,绞着手指,闷闷地问。 彦青弯了弯唇,认真道:“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我相信你是个好姑娘。” 丁雨萌听闻此话,惊讶的抬起双眸,只见眼前之人眉眼含笑,薄唇微勾,风流儒雅却又不失江湖侠气,而此时,这个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正用最真诚的眼神注视着她,义无反顾地相信她。 丁雨萌很是局促,她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竟会遇上他,眨了眨眼,她认真道:“这……这件事,请你不要告诉甫勒。” “嗯。”彦青点头答应。 “我被两个贼人嫁祸了,他们偷了我的荷包,故意丢在那捕头房里,还偷走了他的东西。” “竟有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彦青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你有没有受伤?”他关切的扶着她的肩头,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这倒没有,他们看起来也不算是太坏,只是我曾与那捕头打过照面,我怕他认出我来……”丁雨萌仰着小脸,一双杏目里全是可怜兮兮。 “别怕,有我在的!”彦青一把将眼前的佳人拥入怀中,轻声安慰道。丁雨萌也没有再反抗,她默默的靠在他的胸膛,安静的听着那铿锵有力的心跳。 突然,一声咳嗽让月下相拥的两人皆是一惊,二人慌忙分开,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正站着两名男子,身形高大,背着月光,只看得清腰上各悬一把宝剑。 “哟,才一会儿没见,你就和男人在这里搂搂抱抱?丁雨萌,你好随便啊!”说话的是额尔吉盛颜,他从黑暗里踱了出来,迎上月光,一脸的奸笑。 “你……”丁雨萌大窘,但仗着有彦青撑腰,随即又嚣张起来,她扬起脸怒道:“死到临头还跑来笑话我,里面的官兵正找你们呢!” “他是谁?”盛颜看着丁雨萌身后的彦青,笑容一滞,他此生原本最满意自己的脸,可现在却有一丝莫名的嫉妒在内心游窜。 “你管得着吗?”丁雨萌瞪眼,怒吼。 “我是她丈夫。”彦青走上前来,一伸手,将丁雨萌护在身后,语气冷冷道。但这一称呼似乎把丁雨萌给吓懵了,她抬起头,愣愣的看着他,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盛颜,我们走。”远处,一个沉郁的声音说道,接着,那个隐匿在黑暗里的身影转身离开了。 盛颜看了彦青一眼,又瞥了眼他护在身后的丁雨萌,这才急急忙忙朝丛林深处奔去,一边奔走一边叫道:“公子,等等我啊!” “就是他们两个?”彦青回头问还在怔忡之中的丁雨萌。 “嗯。”丁雨萌点头,不再说话。 —————— “头儿,所有房间都搜遍了,人全在这,您要不要再一一过一遍?”小捕快指着大厅里成群结队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询问巨三思。 巨三思深吸一口气,看了眼那嘈杂的人群,烦躁道:“还有哪几间客房没人?” “就那三间,人不知道跑哪去了,据徐家堡的下人交代,里面共住着三男一女,吃晚饭的时候还打过照面。” “嗯,好,把这伙人全登记了,剩下的人跟我到西院里去。” “是。”小捕快抱拳遵命。 42.竞宝 石樱自回到青竹山庄就躺在床上开始挺尸,一则身体确实有恙,二则生气塞楞额只当众痛骂了贾佳氏一顿。自己算是明白了,盟主虽明面上骂那贱人持家无道,让庄里进了贼,却还是舍不得将她怎样,即便是两人一个隶属朝廷,一个系前明旧臣之女,可多年的夫妻感情仍比自己重要…… 想起当晚被花十三追杀,她就一肚子火,自己的人居然全都声称中了迷香,就连睡在她屋里的赵芸也撒谎说她是起夜被人打晕了。石樱翻了个白眼,懒得再和她们废话,只是每每端上来的茶汤,喝则罢,不喝就往地上砸,能砸一碗是一碗,解气! 这天傍晚,丫鬟在门外通报道:“大小姐,吴大夫来给您复诊了。” 石樱不做声,翻了个身面朝墙里躺着。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接着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 “四夫人,老爷临走吩咐,让老朽再来给您瞧瞧,眼睛可关乎一辈子的事,补一补总是好的。”吴大夫在帐外低声劝道。 石樱用被子蒙着头,半晌,才淡淡开口:“红鸾,送吴大夫出去,我乏了,想要休息。” “是。”红鸾应声。 补?有什么好补的?她已经做好当瞎子的准备了,可她石樱不是好欺负的,谁干的好事,她定要让谁加倍奉还!夫妻情分?日久生情?哼哼,走着瞧吧! 二更时,前屋丫鬟画眉急急来报,说贾佳文慧携着几个男女武师鬼鬼祟祟往山下去了,而且全都是黑衣劲装,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石樱赏了画眉一两银子,打发了她,却奈何自己无人可用,她叹了口气,把赵芸喊了进来,吩咐道:“那贱人下山去了,你功夫好,在后面盯着,看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弄明白了尽快回来向我禀报。” “这……”赵芸有些为难,她虽对石樱忠心,但又与洪帮关系微妙,所以一时之间踌躇起来。 “你说什么?”石樱皱眉,眯了眯眼,随道:“宋雅在的时候也没派你干什么难事,这不,她死了,你就一点都不难过?” 赵芸抿了抿唇,怕得罪石樱,便只好领命:“属下这就去,大小姐莫要生气。” 赵芸走后,石樱吩咐红鸾和青鸟,让帮她准备一身出门的行头,备好轿子和银票,明天她要下山。 —————— 丁雨萌和彦青在窗外坐到三更天,才从窗户跳了进去,二人在丁雨萌房里和衣睡了一晚,准备第二天天一亮就离开徐家堡。 次日清晨,堡里的众人皆是被一阵阵响亮的炮竹声吵醒的,这是每年的惯例,只要是开鉴宝大会,堂前屋后就得放炮避邪。 丁雨萌从床上翻身而起,彦青也刚刚醒来,两人将早已收拾好的行李打包背上,趁着没人,又从窗户跃了出去,行至前院,也没碰见一个官差,这才将心放进肚子里。 到了徐家堡大门,只见守卫依然严谨,同那账房坐在一起的竟是个穿官服的! 丁雨萌脚步一滞,不敢再往前行,拉着彦青就往回躲。 “彦大哥,我们翻墙走吧!”丁雨萌哆哆嗦嗦。 “这里有官差,不保证其他地方就没有,不如我们先探探情况?”彦青低头,对他身后的女子建议道。 “好,听你的。”丁雨萌点头。 突然,一阵马嘶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只见四男三女全都劲装打扮,胯下宝马、腰悬宝剑,满面肃容的从城门楼子奔了进来。 “停下停下停下!”几个徐家堡的护院将来者拦住,那七个人这才勒马下地,但依旧满脸的骄纵跋扈。 “干什么的?”账房翻了个白眼喝问道。 领头的女人走进长桌,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往桌上一拍:“买图的,这是三十万两,看清楚了!” 账房不再说话,速速开了条子盖了印,放这群人进入。 “彦大哥你看!那好像是青竹山庄的大夫人!”丁雨萌紧皱着眉头,使劲的凝视远处走来的劲装女人——那眉眼神态,不是她还能是谁? “我并不认识她。”彦青摇摇头,若有所思,“只是,一下拍出三十万两,来头不小,要不我们跟进去看看究竟?” “嗯,也只有这样了。”丁雨萌点头。 —————— 石樱坐着轿子下了山,又将青竹山庄的几个轿夫打发到了洪福酒馆,这才带着两个丫鬟雇了辆车往徐家武馆奔去。 几经挑拣,终于用五百两银子雇了两个武师,虽是男子,但好在年轻,这下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带着四个随从,石樱从市集的这头逛到那头,却索然无味,于是,她问身后的两个男子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带我去逛逛,本小姐高兴了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楚筱韩看了黄昭一眼,笑对石樱道:“今个徐家堡里有场竞宝大会,不知石姑娘要不要去?” 石樱想了想,开口问道:“鉴宝大会?没请帖也能进?” “那是当然,徐家堡那地方只认钱不认人,姑娘进去竞件兵器也是可以的。”说话的是黄昭,一个比石樱年长三岁的徐派子弟,虎背熊腰好不威猛。 “那好,本姑娘今天心情不错,给你们一人竞一件兵器,一千两以下的随便挑!” 楚黄两人皆是一愣,对视了一眼便急忙给石樱跪下:“多谢石姑娘赏赐!” “不客气,走吧!”石樱摆摆手,她就不信了,这天底下还有银子办不了的事?赵芸她算是看走眼了! —————— 巳时三刻,徐家堡的英雄堂内座无虚席,所有宾客全都注视着大堂上的堡主徐朝枫。在徐氏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之后,随着一声锣响,竞宝大会正式开始。 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仆人手捧托盘,里面是把短剑,他走上台,大声唱道:“第一件宝物,来自直隶晋城,削铁如泥短剑一把,出价三百两!” 话音未落,英雄堂里早已吵嚷起来,丁雨萌将脑袋缩了缩,暗叹一声,哎,交出去的东西,虽然拍到一个好价钱,可她也不敢公然上台领银子啊! “削铁如泥?我来试试!”一个彪型大汉说话间已然奔上台去,话还未完,便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来,直直朝那捧托盘的仆人劈了过去。 43.圈套 只见那仆人先是一闪,随将托盘往上一推,接着只听“啪”的一声,托盘被大刀劈碎,而剑却落在了那仆人的手里,寒刃出鞘,破风声随起。 “好!”台下众人起哄。 “好?哼!徐家堡搞的花招,拍价越高抽成越多,三百两起码抽一半,打擂的也是他们自己人……”丁雨萌身后,一个客商打扮的男子满脸不屑。 “啊?抽一半?!”丁雨萌转过头,顿时气馁,她无心再看台上的表演,拉了拉彦青的衣袖哀怨道:“彦大哥,他们也忒黑心了,能不能少抽点!” 彦青看着她笑了笑,道:“别急,我们先等等看。” 这时,那大汉又是一个旋身,一刀劈向蓝衣仆人的面门,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后者一个劈叉,立时坐在了地上,减缓了前者的汹汹来势,而那把短剑也死死架住了大汉劈过来的刀…… “哐”的一声脆响,钢刀断成两截,刀尖跌落在地。 随着英雄堂里此起彼伏的叫好声,蓝衣仆人拍拍衣襟,向那大汉拱手行礼,这才起身接着唱道:“来自直隶晋城,削铁如泥短剑一把,起价三百两!还有上来挑战的吗?” “我出三百五十两!”有人急忙叫嚷。 “我出四百两!” “四百五十两!!” “……” 丁雨萌捂着脸心里乐开了花,还好他们没有走,要不然这银子可就差大发了! “五百两一次!” “五百两两次!” “五百两成交!”随着“哐啷”一声锣响,蓝衣仆人朝台下唱道:“请宝剑主人持徐家堡印票前来兑换银两!” 随着这声召唤,还没等彦青阻止,被“巨额”冲昏头脑的丁雨萌早就拿着印票冲出了人群,可刚一出去,就被两个虎背熊腰的官差死死架住。 彦青暗叫不好,伸出去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之中,看来他所料没错,这些官差不知丢了什么东西,连竞宝大会都设下如此圈套。 “住手!”额尔吉盛颜横空而出,手持宝剑,挡在了大厅中央。 两个官差先是一愣,接着就听到台上的巨捕头大笑:“哈哈哈!我正找你呢!来人!把他给我抓住!”随着这声命令,四下里涌出无数徐家堡的家丁,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张敬忠坐在前台左侧的第二把椅子上,神情默然的凝视着台下的一切,他冷哼一声,心里咒骂道:妈的,流年不利,被两个毛贼搅得鸡犬不宁!乐陵县那伙饭桶,连个贼都抓不了,害老子从兖州府追到清河县,这下不扒了你们的皮老子就不姓张! 随着巨三思一声大喝,徐家堡众家丁一拥而上,与盛颜缠斗起来,巨三思也不甘落后,一个空翻跃起,一脚就把丁雨萌踢倒在地。 彦青青筋暴起,飞身上去直中盛颜脊背,后者一下就被一拥而上的官差制服。做贼都这么差劲,嫁祸也就算了,还跑出来搅场子,现在好了,丁雨萌的罪名坐实了! 另一边,站在最后的龙公子却悠哉悠哉的摇着折扇,他双唇紧抿,目光如炬,虽然出门带了个蠢侍卫,但蠢也有蠢的好处,就让他在牢里多待几天吧,东西没找到之前,命还是保得住的。 “连这个一块抓了!他妈的!发什么愣?全都是一伙的!”巨三思急的大吼,却见手下们才从愣神中回过神来,呲牙咧嘴的往那月白马褂身边涌。 彦青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停下来束手就擒,看来跑是跑不了了,能不能解释清楚再说吧…… “放下我家少爷!”又是一声大喝,一个大汉从人群中翻越而出,朝那些家丁捕头大打出手。 “住手!甫勒!”彦青急忙喝道,这彦甫勒怎么也是个糊涂东西,好事不赶,浑水非要趟一趟?难道牢饭好吃? “少爷……”甫勒转身,一双眼里全是无辜,可彦青却铁着脸瞪着他,气的说不出一句话。 看着乱成一团的众人,龙公子嘴角上勾,呵呵,人齐了。 —————— 石樱站在英雄堂门口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她刚到这里,里面就打了起来,由于视力有碍,她隐约觉得那个倒在大厅里的女子很是眼熟,这才缓步走了进去。 “大小姐,那不是丁蕊吗?”红鸾皱眉,指着彦青看了好一阵,又道:“那个男的是云剑山庄的公子,还有,他的随从也在!” 石樱哼了一声,心里不禁琢磨起来:这丁蕊不好好去云剑山庄当她的少夫人,跑到这破地方来打什么架?啧啧啧,看来彦家少爷娶了个祸害啊。 另一边,黑衣劲装的贾佳文慧被手下人捅了捅,“帮主,那不是冒充石贱人的小表子吗?还有那个云剑山庄的少侠!” 贾佳氏听了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将印票递给手下,淡淡道:“待会你上去竞图,我就不去了,别找麻烦。” —————— 巨三思看着眼前被逮了个正着的三男一女,扯扯嘴角,低声呵斥:“带下去!严加看管!”随即又向厅内余人抱拳致歉:“各位江湖朋友,只因堡里丢了东西,扫了大家的兴,巨某在此向大家赔罪了,竞宝大会继续进行……” 随着“哐啷”又一声锣响,一个蓝衣仆人提着一把方天画戟走上台,他朗声唱道:“第二件宝物,来自陕西五丈原的三国名兵、吕布遗物——方天神戟一把!起价三百两!” “噗!”石樱没忍住,一下笑出了声,她转身朝眉眼清俊的楚筱寒道:“喂,吕布的遗物值三百两?真的假的?” 楚筱寒嘿嘿一笑,凑到石樱耳边邀宠:“石小姐,要不要在下上台比试比试,给您取个乐子?” 石樱拜拜手,“不用啦,现在这里乱哄哄的,谁知道他们下的什么套?况且我不喜欢戟,又笨又长,找把好剑使使都比这强!” “是。”楚筱寒笑了笑,将脑袋伸了回去,随认真观看台上的表演。 这一场,并没有什么人上去挑战,或许是行走江湖带一把戟总是不方便的,又或许是因为徐家堡的人刚刚一闹,大家都满心警惕,所以全都静观其变,没有人强行出头。 “吕布遗物——方天神戟,起价三百两!” “三百二十两!”出声的是个白发苍苍的道士,剃头挽髻,身着绀青色道袍,手执拂尘,白须飘然,好一派仙风道骨。 44.招供 “三百二十两一次!” “三百二十两两次!” “三百二十两成交!” “咣咣咣” “来自陕西五丈原的三国名兵、吕布遗物——方天神戟一把!竞价三百二十两!” 随着身后越来越远的铜锣声,额尔吉盛颜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余被押解的三人听到了这笑全都转过脸来愤恨的瞪着他,真是哪来的傻子,偷东西被抓住竟然还笑得出来。 盛颜看着瞪他的丁雨萌,摇头道:“雨萌姑娘,你有所不知,这方天画戟竟然从陕西的五丈原起出来,我也是熟读三国的人,怎么没听过这样的笑话?哈哈哈……一定是假的!” 话还没完,身后的押解官差就狠狠的在他脖颈上剁了一掌,喝骂道:“就你懂的多?!戏楼门口的叫花子都比你博学!什么玩意儿!” 随着这一掌,众押解官差、包括彦青、甫勒、丁雨萌,全都哈哈大笑起来,只有额尔吉盛颜的俊脸抽了抽,翻了个白眼,也就不再多话,呃,这一掌真他妈的疼! —————— 英雄堂里,贾佳文慧的一个黑衣手下皱眉伏在她耳边,低声道:“帮主,你看,那不是青衣派的甄老狗吗?穷成那样还跑来竞宝?难道青衣派发达了?” 贾佳氏一声哂笑,另一个手下又急忙接话道:“发达?可能吗?就他们那破门派八辈子也发不了,光会偷米,最多眼瞎买个假货,估计那银子也是偷来的,一把年纪不要脸,像条又穷又蠢的老疯狗!” 当然,那个青衣派的甄道长是没听见这番辱骂他的话,要是他听见了,他可不会顾及自己是个修行之人,以他那暴脾气,不撕了这几个贱人的嘴才怪呢!去年黄河发大水,淹了沿途好几个省,青衣派掌门司均逸遣派帮众下山修行、顺带救济沿岸百姓。可这甄道长一下山就碰见了洪帮劝他倒戈的教徒,鼓吹说他们帮里满是车马银钱、房舍米面,叫他尽早留发、弃暗投了明。甄道长一听脾气就上来了,他一竖白眉,一把揪住那领头的骂道:“混账东西!有米不拿出来,净想着造反?没老百姓鬼跟着你们造啊?叫其余人滚回去运米车,不然你就别想活着走!”就这样,洪帮河南区的几百石的大米被甄道人截去救了百姓,所以洪帮上下看见他无不咬牙大骂的。 “咣咣咣!” “来自山西阳城,黑曜石千手观音一尊,起价八百两……” “来自四川峨眉,千锤百炼流星锤一副,起价四百五十两……” —————— 丁雨萌坐在徐家堡的地下大牢里发呆,她还真是开了眼界了,这徐氏家宅堪比皇宫啊,里面什么都有,连监狱都是铜墙铁壁的!看来想要逃出去是难上加难了! 彦青瞪了甫勒一眼,还未开口,就听见地牢的尽头脚步声大盛,他随将刚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准备好好和这捕头谈谈,但又想到自己身上确实也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不由的叹了口气。 “哐啷”一声脆响,牢房的锁被人打开,进来的是那个在大厅里指挥抓捕他们的头目。丁雨萌仔细瞧去,只见此人两抹短须,一对淡眉,脸型瘦而狭长,一双三角眼里闪着精光,仿佛一只精明的黄鼠狼;此时的他除了换了身青色官服,手里还提着一把带鞘的腰刀,满脸凶气。 “来啊!”他指着盛颜喝道,“把他们给我一个一个押过来审,先拿他开刀!” 盛颜原本发愣的眼神一下子直了,他看着那个指向他的手指,嘴巴张得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开、开……”嘴里的声音还没发出,就被两个官差架起拖了出去。 丁雨萌看着被拖出去的额尔吉盛颜,吐了吐舌头,接着转头问彦青:“彦大哥,他们不会是去上刑、屈打成招什么的?” “你还有脸问?!不是你干的好事我家少爷能出了竹林就是监狱?扫把星!你想死自己去死,拉上我们做什么?”说话的是甫勒,他激动的站起身,要不是双脚被束,他早就一脚朝某人飞过去了! “闭嘴!”彦青狠狠的瞪了甫勒一眼,后者这才停止叫骂坐了下来,但也将头扭到另一边,不愿再看丁雨萌一眼。 过了一盏茶功夫,盛颜就被推搡着进来了,出奇的是他身上竟然半点伤都没有,还笑嘻嘻的。 “怎么样怎么样?他们问你什么了?”丁雨萌急忙凑过去。 可话还没完,就听见隔壁大喊:“把那个女的给我带过来!烙铁烧红了!” 丁雨萌一听这话差点晕死过去,可还没晕死过去就被两个捕快提着胳膊提出了牢门,任凭彦青在身后大喊大叫全都无济于事。 进到隔壁牢房,入目便是满墙的刑具,丁雨萌一看就傻了眼,“啪”的一声跪下来磕头如捣蒜,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青天大老爷啊,您就放过我吧,我真不是贼,我大字不识一个,偷你们那账本做什么?全都是刚刚那小子干的,他跟我有仇,嫁祸给我!蒙你们的眼!” “当我们眼瞎啊?啊!”巨三思暴怒一声,嘴里喝骂道:“上次在市集上抓住你为什么要跑?你还打伤官差,你以为换身衣服老子就不认识你了?” “那不关我的事啊!”丁雨萌抬眸,语结,她就知道,不被盛颜那小子害死才怪! “说!账本在哪?!!”巨三思气得大吼,“来啊!上夹棍上夹棍!反了天了!” “哇哇哇……哇啊啊!!!”夹棍还没取来,丁雨萌就杀猪似的嚎叫,吵得牢房里的差役们全用手指钻起了耳朵。 “发什么愣?上刑!!!”巨三思捂着耳朵大吼不止。 “我招我招我招我全招!账本在青竹山庄——武林盟主塞楞额王爷那,是他让我来偷账本的!其实他想见见你们!要不然我怎么又跑回来了?”丁雨萌连珠炮似的说完,然后大出一口气,趴在地上装死人,哼!扯个大官出来,看你还敢不敢夹我! “见我们?”巨三思皱眉,一时弄不明白丁雨萌的意思,刚刚那小子说账本在皇宫里,唬得他没敢动手,现在这小贱人又说在青竹山庄,怎么?拿塞王爷吓唬他?以为他是吓大的?不过说来也怪,这贼偷了账本不往其他地方躲非要躲到清河县,难道,真是宫里来人了?哎,自己就是一个小捕快,不想惹麻烦,更不想得罪知府衙门,这可怎么办呀! 45.交换 巨三思踌躇间,就听一个手下急急来报:“头儿啊!张大人来了!张大人来了!” “叫唤什么叫唤什么!来了就来了呗……什么?!张大人来了?!”巨三思突然回过神来,等他再向门口看时,只见张敬忠已然走进牢房。他急忙蹲下身给后者请安:“知事大人何必亲自到牢里来?有什么事您传属下过去就是了!” 张敬忠坐在一把椅子上,瞅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子问巨三思道:“她是怎么回事?招了没?” “招了,她说账本在塞王爷那里,她是从青竹山庄下来的。” 张敬忠闻言心里也泛起嘀咕,看来自己所料不错,这些偷账本的绝不是一般人,谁要这破账能吃还是能喝?现在明显是朝廷追究去年那笔救灾银子,看来这几个人也不能随便杀了,还是写信回去尽快禀报抚台大人! “其余人怎么说?”张敬忠又问。 “就审了两个,那一个……”说到这里,巨三思向两边瞅了瞅,张敬忠一挥手,手下们识趣的走开了,于是前者赶紧把脑袋凑到后者耳根,低语道,“那一个说,东西已然到了皇宫,要不要把这几个贼人杀了灭口?” “怎么灭?有用吗?别听他们的!账本八成在这边,东西找不见就算把他们剁碎了喂狗也没用!逼供,现在就逼供,先打上两天再说!从这女的开始!小小年纪就当飞贼,反了天了!”张敬忠指着丁雨萌,恨不得上去一脚踢死她。“行了,县衙就不用回了,就在这儿审,青竹山庄你再跑一趟,把这女贼说的话给塞王爷重复一遍,探探口风。” “是!”巨三思连忙点头答应,这才将张敬忠送到了牢房门口。可刚一回来,就有手下汇报说另一个男犯想要见他。 “没看见我正忙着吗?”巨三思瞪圆双眼,不耐烦道。 但那个手下却不依不挠:“大人,那人自称是云剑山庄的少庄主,他要证明他的身份,愿答谢我们一千两白银。” “什么?”巨三思两眼精光大盛,莞尔一笑道:“怎么个证明法?让我们带他去云剑山庄,路上好溜了?” 手下摇摇头:“不是,他说他认识什么武林盟主,写一封信送过去自然可以证明。” “也好,我正要去青竹山庄一趟,银子他打算怎么付?” “您瞧这个怎么样?他说先押在这儿,是他的随身之物……”那手下说着就将彦青的佩剑和玉笛呈了上来。 —————— 英雄堂里的众人正喊得火热,张敬忠也坐回了他的太师椅上,此时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这些江湖贱民们为一把剑一把刀争的你死我活,在他快要睡着之际,突然一连串的锣鼓声“咣咣咣”的吵醒了他。 只听一个男的朗声唱道:“前明遗脉、南京地下皇宫宝藏地图部分,起价白银三万两……” “我出三万五千两!”有人喊道。 “三万五千二百两!”又有人喊。 “三万五千七百两!”还有人再接再厉。 “三万六千两!” “三万六千五百两!” “三万七千两!”叫喊声此起彼伏。 …… 张敬忠皱了皱眉,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对杨岳清道:“噫,早就听说朱家人小气,南京皇宫下面藏有地宫,没想到真有藏宝图啊,还在江湖上叫价这么高!” “张大人你有所不知,这起价三万两的图还只是四分之一呢,当年云剑山庄与洪帮在黄河一役,期间死伤无数,为的就是争抢这块前明藏宝图,只可惜后来落入歹人之手,被一分为四,所以才在这里叫价……”说到这里,杨岳清摇了摇头,不禁感慨,“前明朱家又抠又细,据说存的那笔宝藏能买一个北京城呢!” “噗——”张敬忠忍俊不禁,虽然杨岳清是武将出身,但两人毕竟交好多年,他也不忍当面斥他读书少、没见识,随转移话题道:“也不知道什么人会竞到这块布,真是好奇。” 说话间,随着一声锣响,竞价已经升至四万八千两。 “四万八千两一次!” “四万八千两两次!” “五万两!”又是一声大吼,一个黑衣女子报价。 哼,有钱人还真不少!张敬忠从鼻子里哼了口气,心里有点酸酸的。 “五万两一次!” “五万两两次!” “五万两三次!” “咣!”“五万两成交!!” 随着这声锣响,那个报价五万两的黑衣女子一个空翻跃到台前,一把揪起那张藏宝图就开始审视,随后向蓝衣家丁点点头,这才将自己手中的印票交了出去…… 站在角落里巨三思惊讶至极,他早就忘了自己还要前往青竹山庄,因为,台上那个劲装女子所持的藏宝图与他衣袖里的那片布竟莫名的契合!难道,那人真是云剑山庄的少庄主?两年前闻名一时的黄河大战在江湖上可是人竟皆知啊!要不,他也将这块破布拍上去挣他个盆满钵满? 想到这里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从袖筒里掏出那块布,走到徐家堡的二账房桌前。 这二账房是大账房的侄子,堡主娘家的外甥,此时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左手后堂的长桌旁嗑瓜子,他一看巨三思来了,立刻将腿放下、满面堆笑道:“哟,巨爷,您也有宝贝呀!” 巨三思咧嘴道,“怎么没有,还让你笑话了我老巨家不成?”说着,随将那破布递给这二账房。 二账房一看有些呆了,他虽坐在英雄堂里,可并不怎么识货,此时贸然又出现了一张藏宝图,叫他很是为难。“阿福,快去,叫我二叔过来!这儿还有个值钱的宝贝得鉴一鉴!” 话毕,仆人阿福飞一般奔了出去,往大门方向去了。 不一会儿,大账房骑着一匹老马,得得得得的从前门赶来,待他对此研究许久,终于给巨三思开了张徐家堡的印票。至此,巨三思也终于明白,那个拥有佩剑玉笛的锦衣男子,定是云剑山庄之人。现在,他该回牢里请他喝壶茶,名正言顺的换了这图,免得日后惹出什么麻烦! 毕了,他又与二账房约了竞宝时间,这才急急忙忙的往徐家堡地牢里跑。 46.激将 巨三思一进牢房,就看见那个盘腿而坐、气质不凡的云剑山庄少庄主,他朝手下招呼道:“把他带到隔壁来,我要亲自审讯。” 彦青随即起身,跟着两名官差到了隔壁,一进牢门,只见黑漆漆的审讯室里满目皆是刑具,不禁内心感慨,一个小小的徐家堡,竟然也会有这种地方! “彦公子,请坐!”巨三思客气道,彦青拱了拱手,坐在他的对面。 二人之间有只铁炭炉子,炉里炭火旺盛,炉上架着一只不大的铜茶壶,里面烧着茶水,碧潭飘雪的香气此时已经开始四散。然而就在刚才,这只铁炭炉里还烧着红彤彤的烙铁,等着给丁雨萌上刑呢…… 巨三思把手下全都支了出去,这才给自己和彦青各倒一杯花茶,开口道:“彦家公子,说起来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跟这些江湖毛贼搅到了一起?” 彦青解释道:“大人误会了,那女子并非什么江湖毛贼,而是晚辈的未婚妻子,只是前天在集市上被那个名叫盛颜的小子嫁祸,昨天到了徐家堡,又恰巧与他撞上,造成这么多误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原来,那女子是你的未婚妻?!”巨三思微微惊讶,他摸了摸自己唇上的两抹短须,无奈道:“可是,她已经承认自己是受人指使了!” “什么?!”彦青皱眉,满脸的讶异,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几人在官府的看押之下无法统一口径,但丁雨萌也不至于蠢到这般地步吧!不打自招?难道?不行不行!他不能怀疑她!可是,片刻后,彦青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她……是受什么人指使?” “这个嘛……”巨三思笑了笑,不作解释,接着转移话题道:“对了,有件事我还得向彦公子问个清楚的,昨天,我的手下在搜查房间时搜到了一张地图,这地图看起来像巨某人丢失的一张收藏,不知彦公子……”巨三思说到这儿,盯着彦青的一双三角眼里满是亮光闪闪。 彦青立即明白这捕头的意思——用那张地图来换取丁雨萌的安全。也罢,那张图早已被他们俩个丢弃,虽然看起来像是“前明遗脉”,但毕竟是假的,还是趁早说明情况,免得对方想入非非,就此讹上他们。 他清了清嗓子,随开口道:“巨大人,这图并非您丢失的那块,不过是张赝品而已,若您喜欢,彦某就送给你。” 巨三思听罢心里不由的暗骂一声,但又不肯相信那是个假的,于是笑了笑,开口道:“那就谢谢彦公子了,不过,您答应巨某送信的一千两白银,能否先写个凭证?” “也好。”彦青点头答应。 —————— 突然看到黑衣劲装的贾佳文慧,石樱不禁面色煞白,那人平日都是一身素色旗装,说话慢慢吞吞的。她心里自然再清楚不过,可还是无法将那洪帮帮主与这爵亲王府的夫人联系在一起,今日一见,果然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想到这里,她急忙抓住黄昭的手臂,将脸埋在后者的臂弯。虽然自己带着两名高手,但还是敌不过那七个黑衣教徒,她算是明白了,当初非要与他们石家联姻,八成就是这贱人的主意,好就此玩死她! 听到某人牙齿咬得“咯咯”响,黄昭不禁好笑,他低头问道:“石小姐,您是怎么了?” 石樱从愤恨中仰起头,一脸的不悦:“怎么了?我看见我的仇人了!咱们还是跑吧,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旁的楚筱寒听罢剑眉一竖,不满道:“跑?我们哥俩还不晓得这个‘跑’字怎么写呢!是什么仇人,石姑娘吩咐就是,今个就叫他命丧当场!” 石樱撇撇嘴,不满道:“大话谁都会说,以二敌七怎么赢?” 接着指着贾佳文慧又道:“那,就是那个穿黑衣束马尾的那个,三十来岁,淡眉毛丹凤眼!只要你俩和她过几招,摸清她的武功深浅就好。” “这容易!”楚黄二人回应,又道:“不知我们以什么身份去?要不要遮面?” 三人正讨论着,忽见一名蓝衣家丁拿着一口宝刀走上前台,那刀刃约一掌宽、三尺长,刀身锃亮无比;柄四寸,由两片兽骨夹制而成,上刻有龙纹图样,看起来华美非常。 “咣咣咣”“来自魔教长乐宫的龙泉宝刀,起价,白银一千两!”蓝衣家丁朗声唱道。 这一声响,致使台下突然间鸦雀无声,片刻之后,众人方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纷纷议论:“哎呀!魔教的东西?这也敢拿来拍卖?真的假的?” “难道魔教也缺钱?” “废话!魔教又不是神仙,也要吃饭呀!” “龙泉宝刀?连个刀鞘都没有,竟要一千两?疯了!” 纷杂的议论声中,突然,又一个黑衣人凌空跃起,直冲英雄台前,嘴里大喝道:“龙泉宝刀?我来试试!” 话音未落,只见那人一掌击倒手持宝刀的蓝衣家丁,那刀在空中一个反转,随即落在黑衣人手里,接着他便朝台下大声叫嚣:“谁来?!!” 石樱脸颊抽搐,用手捅了捅楚筱寒道:“你去,把那个男的打败,把他们主子引出来,只要试出那贱人的武功路数,无论竞价多少,这把刀都是你的!” 楚筱寒闻声喜上眉梢,他昨天还在感慨自己“苦为一匹千里良驹,奈何终日不见伯乐”,没想到啊没想到!今个就交上好运了!随即,对着石樱一个抱拳,脚尖一点,几个大步跃上前台。 黑衣人乃贾佳文慧的一名手下,见有人上台挑战,不由嚣张的扯出一个冷笑,只见来人身穿青蓝色斜襟长袍,配有腰刀,面如冠玉,身量健硕,一副徐派打扮,于是便也没将眼前此人放在眼里。 楚筱寒行了抱拳礼,抽出腰间佩刀,一个饿虎扑食就向那黑衣人扑了过去,黑衣人急忙侧身、险险躲过,右手挽起的宝刀挡住了楚筱寒的强烈攻势!。 “锵!”火花四射,楚筱寒的刀刃上即刻出现了一个缺口。台下众人尖叫出声。 由于被石樱言语所激,楚筱寒此刻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的刀法迅猛、攻势连连,只管避开那口宝剑往对手人身上砍,变化万千的徐派招式打得后者竟不自觉的倒退起来。 就在台上台下全都敛声屏气观战之时,突然一个亮光从人群里飞来,“锵”的一声,打在了楚筱寒的刀刃之上! 47.比武 随着那声脆响,跳上台的是一名黑衣劲装男子,此人手持四尺青锋,剑花如飞,一阵金蛇狂舞便将狼狈不堪的同门解救出来,接着两人一刀一剑,与楚筱寒打得不可开交。 楚筱寒虽然年纪不大,可在徐家武馆那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而贾佳文慧带过来的几名手下虽然体格健壮,但却是武功路数一般,拿来充门面可以,用来打擂台就差了些。 几个回合下来,两名黑衣男子虽有宝刀在手,竟然开始渐露败势,而贾佳文慧自然心里非常不爽,她拉着脸,一双淡眉愈发的淡,一张长脸愈发的长。她恶狠狠的瞪着台上那个青衣小子,对另一个手下咬牙切齿道:“你去,以三敌一,我就不信打不过那个臭小子!” 话毕,又一个男子飞身而上,一脚踢向台前正在打斗的楚筱寒。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楚筱寒一个灵动的后滚翻,立即躲避开来。独留身后那个手持宝刀的黑衣男子还在原地挥刀,毫无防备间便被同门这横空而来的一脚踹了个四仰八叉…… “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笨死了!三个还打不过一个!哈哈哈……” 台下哄笑声一片,坐在右边角落里的儒衣胖子徐朝枫也拍案大笑不止,一是这场面实在太滑稽了,二是徐派子弟给自己长脸,没让这些外来的占尽风头! 同样乐开了花的还有石樱,她挽着黄昭的手臂大笑道:“没想到啊!你师弟还挺厉害的嘛!” 黄昭得意一笑,摇头晃脑道:“我们两人那可是我师父最拿得出手的弟子,不进镖局不入帮派那是看不上眼!三个毛贼还不是小菜一碟?” 话还没完,又一个黑衣人飞上台去,这次上去的是个束马尾的女子,她身披斗篷,那黑色的长布在哗啦啦的响动声中犹如一阵狂风暴雨。 “哪来的臭小子,明显是来找打!”贾佳文慧的嘴巴已经气歪了,她瞪着身边的另一个黑衣女子道:“你去,查一下此人是谁?有什么背景?回来速速向我禀报!” “是!”那女子抱拳离开,于是,贾佳氏的身边又少了一个。 台上四名黑衣人与一名青衣人打得不可开交,不时刀剑相击火花四迸,台下满是不断的叫好声,人声鼎沸,一浪接着一浪。 石樱看着以四敌一的楚筱寒,心里莫名的有些担心,但贾佳文慧依然杵在人群之中丝毫没有上台的意思,于是她捅捅黄昭:“你快点上去帮你师弟,把那贱人引出来,打他个落花流水满地找牙!” 黄昭领命,又是几个大步,直飞台上! 就在这时,那名被贾佳文慧遣出去的洪帮女子突然瞥到了石樱,她先是一惊,接着又看到飞身而起的黄昭,顿时明白眼前的场景! 可还没等她回去禀报贾佳氏,后者早已按耐不住,也一个纵身,一剑指向台上的青衣男子! “咣!”又是刀剑交击之声,同时而来的黄昭与贾佳文慧正式出招相对! 英雄堂里起哄的嘈杂声更加此起彼伏,石樱站在后排的角落里喜滋滋的看着贾佳文慧和黄昭一对一的打,可到两个回合以后,她似乎有些绝望了——因为贾佳文慧的武功绝对不在黄昭之下! “完了!”石樱不由的害怕起来,楚黄二人若是打不过那七个教徒,下一步暴露身份的就会是她!于是,她一把抓起红鸾的手臂就往大厅外面跑,临走时还吩咐青鸟:“叫他们无论如何都要竟到那把宝刀,还有,来醉乡榭的桃花林里找我!” “是!”青鸟恭恭敬敬的拜了个万福,抬起头时,石樱早不见了。 就在两派人马打的昏天黑地、你死我活之时,徐朝枫终于按耐不住腹内的饥饿,起身发话道:“众英雄,停一停,待徐某说句话……” “……” 台上九人像是中了魔症一般,依然打个不停,有兵器的兵刃相接,兵器折损的赤手空拳!弄得好像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似的。 “来人!把他们给我拉开!轰……拉开!”徐朝枫刚想说“把他们给我轰出英雄堂”,但又想到前者竞价的是五万两的藏宝图,后者竞价的是白银一千两的龙泉宝刀!算了算了!不轰了! 一众徐家堡的家丁冲上台前,将那伙打得不可开交的几个人拉了开来,又奉上座椅,让他们按坐在前台的主宾位上,这才开始竞刀。 “咣咣咣”“来自魔教长乐宫的龙泉宝刀,起价,白银一千两!”蓝衣家丁再次朗声唱道。 这时,青鸟从后面挤上前来,用袖子捂着脸在楚黄二人耳边交代了石樱的吩咐,这才躲进了人群。而洪帮那个黑衣女子似是早已忘了石樱的存在,于是,两派就在一种不甚公平的情况下开始竞价龙泉宝刀…… “我出两千两!”开口的是贾佳文慧,此话一出,她的手下纷纷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光看着她。其实她倒是想得简单,只希望能迅速竞到宝刀然后痛扁这两个小子一顿! “三千两!”开口叫嚷的是楚筱寒,吓得黄昭不自觉的吐了吐舌头,虽然石小姐交代无论怎样都要抢到那把宝刀,可是,三倍的价钱,会不会…… “四千两!”又是贾佳文慧的声音,台下众人早已唏嘘不已。但贾佳氏的眼睛已经狠狠的定死在楚筱寒的身上,似是要把后者生吞活剥。 “五……五千两!”楚筱寒舔舔干裂的嘴唇,不由的吞了吞口水,他已经心里没谱了,毕竟钱又不是他的,正主不来叫他怎么接着喊嘛! 贾佳文慧深吸一口气,瞪了楚筱寒一眼,再次喊道:“五千二百两!” 还好还好,降下来了!楚筱寒摇了摇混乱的脑袋,今天早上之前,他还是个空有一身本领的穷小子,现在,他竟然在徐家堡的英雄堂里跟人争一个五千多两的兵器!这、这简直说出去倍儿有面子! “五千五百两!” “一万两!”突然,一个空灵的女声从英雄堂外传来,众人惊讶,纷纷回头,只见飞进门的是个白衣赤足、身着唐装的年轻女子,此女不过二十出头,容貌上乘,浅笑盈盈。她一进门槛就“唰”的一声甩开手中的檀香扇,轻轻给自己打起了风。 48.原委 石樱坐在醉乡榭里喝着葡萄美酒,眼下是几碟精致的瓜果时蔬,她剥了几粒开心果丢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仰头看天,此时晌午已过,想必英雄堂里的事情也该完了吧!正想着,便瞧见一群黑压压的人从英雄堂里涌了出来,像是屁股后面着了火,拼了命的往醉乡榭这边跑。 “天呐!出了什么事?”红鸾吓了一跳,抓着石樱的手臂直哆嗦。 石樱定了定神,淡定道:“不用怕,那是跑过来抢座位吃饭的,我们走吧!” 于是主仆二人赶忙穿过走廊溜进桃花林里,就在这时,楚筱寒和黄昭也恰好赶来,见了石樱一边喘气一边直摇头。 “怎么了?刀呢?”石樱看到两手空空的楚筱寒,不解的问道。 “被人家用一万两竞走了!” “什么?”石樱气的双拳紧握、脸色铁青,她确实没想到那贱人竟然这么有钱!真是气死她了! “大小姐,你别生气,拿走宝刀的是其他人,不是她。”出声禀报的是青鸟,也只有她才知道石樱为什么这么生气。 石樱听了这话忽然发觉自己的失态,她清了清嗓子,直起腰背过手,这才摆出她大小姐的架势。哼!只要那宝刀不是贾佳文慧竞走就好,现在问题是,那贱人武功那么高,想要她的命岂不是很容易?虽然自己身边这两个武师不错,只可惜都是男子,出入青竹山庄可以,就是进不了后院!正想着,她突然灵机一动,不由的笑出了声。 “怎么了,大小姐?”其余人不解,忙问道。 石樱吞回笑声,摆了摆手:“没什么,你们也饿了,咱们包个别院去吃饭吧,这里看样子是没座位了……” 竞宝大会在午饭后的申时继续进行,下午场的兵器倒是少了不少,大多数全都是些奇珍异宝、名人字画,这可把张敬忠和杨岳清乐坏了,只要是两人看得上眼的,徐朝枫就用他的铁腕迫使原主以最低价卖给张扬二人。 直到晚饭时分,楚筱寒终于在石樱的允许下竞到了一把好刀,这才将自己那口缺了刃的腰刀丢进荷花池里,又因为黄昭的兵器依然普通,于是几人决定继续在徐家堡逗留一天。 第二天的竞宝大会依然热闹非凡,又因全国各地蜂拥而来的江湖人士,英雄堂里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堂上,清一色的兵器惹得张敬忠和杨岳清直翻白眼。 黄昭终于挑中一把斩铜断铁的宽刃剑,几人这才放心满意的离开了徐家堡。 而另一边,巨三思也早就从青竹山庄下来,苦苦等待着他那张“赝品”地图的竞价。 随着一声锣响,徐家堡的蓝衣家丁捧着托盘走上前台,托盘里放着一张布片,布片上满是密密麻麻犹如蛛网一般的地图…… “‘前明遗脉’,南京地下皇宫宝藏地图部分,起价七万两……” “七万零一两!”大声叫嚷的是贾佳氏的一个手下,他们昨天下午就听说这里还有一张图,于是留下来一直苦等到第二日黄昏,终于,开始竞价了。不过,按照贾佳文慧的猜测,既然四分之三已经到了洪帮手里,那最后这张图应该不会有人来抢了,所以起价高是肯定的,至于加价嘛,能少则少! 站在角落里的巨三思双拳紧握,愤恨的瞪着那个只加了一两银子的黑衣家伙,起先,他也没有想到徐家堡会给他起价定的这样高,但接下来的冷场着实让他有些尴尬。 “还有没有人加价了?”蓝衣家丁大声询问台下的众人,只见大家纷纷摇头,不再说什么。 “那好,七万零一两一次!” “七万零一两两次!” “七万零一两三次!” “咣!”“七万零一两成交!”随着这声锣响,贾佳文慧亲自上台检验地图的真伪。她从袖筒里掏出一个放大镜,仔细的看了很久,这才递出了徐家堡的印票。 事实上,巨三思也没想明白一个在彦家公子口中的赝品会竞到这么高的价,不过,他现在只需开心的去后台领银子就好,其他什么都不重要!江湖这么大,无奇不有,或许那张图是真的呢?又或许那个买家是个傻子呢? —————— 贾佳文慧坐在马上骂个不停,此时几人早已出了徐家堡大门,骂的话无非就是“白纯那个混账看不住东西”、“害得他们又白白浪费了十二万两银子”…… 穿披风的黑衣女子急忙安慰她道:“帮主,你就别生气了,东西找回来还是好的,本想着这次只能找到一块,没想到两块全找到了!就是不知那两块是不是同一个人带来的?” “要不要我们折回去找到那个原主,把他杀了?”另一个黑衣男子道。 贾佳文慧瞪了那男子一眼,没有说什么,但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起当初夺得这块地图的场景:那是两年前的一个夜晚,白纯带了众数洪帮弟子,夺回了本该属于他们的前明遗脉和数车金银财宝。就在那张沾满血污的黄色丝缎落入她手之时,她决定将此图重新画上一遍,烧毁那片黄缎。 新的藏宝图画在一张白色的麻布之上,洪帮四位长老为了平分权力,决定将此块麻布一分为四,在寻宝之前,四人各手执一份。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帮里始终有人居心叵测,终是杀害南长老、打伤北长老,夺走那两块属于洪帮的地图卖到了乾坤赌场…… “你还想跑到徐家堡里打架?人家能办这竞宝大会可比咱们有实力多了!为什么印票上不写竞宝者的姓名?其实就是默许江湖人到此来销赃!”又一个声音打断了贾佳文慧的沉思,她抬起头,默默的看了那手下一眼。 “等我们找到这批宝藏,招兵买马,第一个抢的就是他徐家堡!”黑暗里,一个女声咬牙切齿道。 49.出狱 住在徐家堡地牢的第二个晚上,丁雨萌正准备铺好稻草睡大觉,突然,头顶响起了一阵乱哄哄的脚步声,她急忙束起耳朵仔细倾听,就连抱着稻草的双手也一动不动。 嗯?丁雨萌疑惑转头,却见地牢的过道里跑过去一群老鼠,还好她不怕老鼠,要不然她非得疯在这里不可!哎,这伙王八蛋官差,把他们几个分开关押,害得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正抱怨着,只听那阵乱哄哄的脚步声霎然逼近,接着就传来不停的“咔嚓”“咔嚓”声…… 丁雨萌赶紧起身去看究竟,还没走到牢门口就被冲过来的一伙人吓了一跳,带头那个不由分说,举刀对着门锁就是一劈,随即又是“咔嚓”一声,门开了。 “你们!你们!想要干什么!”丁雨萌第一反应就是那个长得像黄鼠狼的牢头想要杀她灭口,正想逃跑,却见那些人早就转身走掉了,看都没看她一眼。 “主子!你等等我!”过道里,大声叫喊的是额尔吉盛颜,等丁雨萌走出来时,前者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同时出来的还有彦青和甫勒,他们同她一样,看着地牢尽头那些匆匆退去的官兵,良久沉默着。 “把我们放了?”打破寂静的是甫勒,他同丁雨萌一样,满脸的不敢置信。 “是的。”彦青回答,话毕,他带头走了出去。 “少爷,又是谁放了我们?怎么说放就放说关就关?当他是天王老子啊!”甫勒不服气,继续愤愤。 “废话别说了,赶紧出去吧。”彦青淡淡道。 几人出了徐家堡地牢,却见满目红光,到处都是打着火把来去匆匆的官兵,许多江湖人士也纷纷被押解到不远处的空地上,看样子是在搜查什么人。 “彦大哥!那不是英雄堂上坐的那三个老头儿吗?怎么也被押过来了?” 彦青眯了眯眼,顺着丁雨萌手指的方向看去,的却,其中一个是徐家堡堡主徐朝枫,另外两个他就不认识了。接着,那伙关押他们的衙役也被悉数赶了过去,唯独不见那个姓巨的捕头。 “少爷,我们走吧,这不关我们的事!”甫勒督促道。 彦青点点头,三人随即往徐家堡大门走去,也不再理会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临近大门,几人不由的瞪大双眼,只见额尔吉盛颜指挥着众数官兵在那里上跳下窜,像个大马猴似的。 “你在这里干嘛?”丁雨萌指着盛颜出声质问。 盛颜见状不满道:“你还敢问我?现在你可看清楚了,我不是小偷!” 丁雨萌毫不客气的仰起脸,瞪着他:“就算你是皇帝老子,偷过东西就是偷过东西,别想抵赖!” “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盛颜一下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他挽起袖子,正准备冲过去和丁雨萌一决高下,却听身后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了他。 “让他们走!”开口的是那位自称姓龙的公子,他匆匆瞥了丁雨萌一眼,带着几个手下往徐家堡内走去。 丁雨萌得意洋洋,朝盛颜吐了吐舌头,这才跟着彦青大步出了徐家堡。至此,这场倒霉的牢狱之灾连同那把短剑和藏宝图,一并被她丢弃在了身后。 —————— 贾佳文慧自从回到青竹山庄就没清闲一刻,先是徐姨娘和王姨娘跑来告状,说石家那个贱人私自下山带回两个五大三粗的丫鬟;接着又是下人来报,说是官府邀请盟主下山一趟,有要事相商,还留下一封信让她交给盟主。 贾佳文慧气的骂道:“盟主闭关去了,我能找得到吗?要找你们去找,去去去,出了山庄大门往竹林里走!” 那下人被唬的不敢吭气,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徐王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也准备退出去,却听贾佳氏道:“那个姓石的我懒得管,你们两个来得比她早,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就去教训,不必向我汇报!” “是!”徐王二人得了圣旨,喜上眉梢,赶紧向主母大人躬身行礼。 —————— 石樱看着穿女装的楚筱寒和黄昭大笑不止,她实在没想到这个楚筱寒穿女装竟会比她还漂亮,虽然个子高了点、肩背宽了点,可五大三粗的女人不是没有的嘛! “哈哈哈哈……”她又一次笑得在软塌上打滚,一旁的红鸾和青鸟也是前仰后合直不起腰。 “石小姐,你就别笑了!”黄昭拉下脸,不满的看着眼前这快要笑岔气的主仆三人。骗他们来后院说是巡查安全,还非让穿女装,现在倒好,穿了不让脱,还直接把他们当猴看! “好了好了,不笑了,不笑了……”石樱止住笑声,一边顺气一边对楚黄二人正襟道:“本小姐一直身处险境之中,武师也只有你们两个,可又因为你们进不了后院,所以只能在此男扮女装,不过,出门的时候随便你们怎么穿!” “大小姐,我们是男人!怎么可以穿女人的衣服?最差只穿女子劲装!像这裙子马褂什么的,还是拉倒吧!”楚筱寒也拉着一张脸,让他天天穿女装,这跟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不行,你们剃过头!等前面的头发长出来再穿劲装,不然立马露馅!”石樱满脸严肃,接着又道,“作为奖赏,你们可以睡在我的隔壁,想要下人伺候,有看上眼的可以跟本小姐知声。但你们始终要明白,跟着本小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是!”二人道谢,声音雄厚响亮。 “小点声小点声!!”红鸾急忙责备。 —————— 这天晚上,丁雨萌下榻在了一家农舍,吃过晚饭已经是二更天了,于是她赶紧抱着包袱打着哈欠躺倒在了东屋的炕上。 这家农舍还算不错,门朝西开,院里坐北朝南共有三间瓦房,中间是个厅,搭着灶台,用来做饭顺带招呼客人;西屋原本住着主家两口子,算是主卧;东屋从前是主家老娘住的,可自从他老娘死后,这屋子也就空了;另外院子南边还有一间茅屋,为了将房子租个好价钱,今晚主家两口子便在这茅屋里凑合。 彦青和甫勒躺在西屋的炕上有些犯困,虽然没有喝酒,可由于住了两天大牢,一躺上炕,两人竟觉得眼皮沉重无比,不一会儿就跌进了梦乡。 50.头牌 夜至三更,月亮悄悄隐去云后,风渐渐大了起来,不一会儿,黑压压的天空竟然开始下起了雨。不过一盏茶功夫,已经从一滴两滴变成了倾盆直下,屋里睡着的人全被吵醒,就在这时,这户人家的大门不知被谁叩得砰砰直响。 “谁啊?”主家从床上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向自己老婆抱怨,“这么晚了会是谁啊?真是麻烦!” “别说了,快去看看!”他老婆也急忙起身穿衣,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茅屋。 主家急急开了门,却见门口站着的是他小弟,他小弟此时带着一顶斗笠,衣服早已湿透,跟个落汤鸡差不多。只见他一手拿着腰刀,一手拎着包袱,那包袱看起来很沉的样子。 “快进来!快进来!怎么这时候还当差啊?”主家急忙将来人让进院里。 “哎呀,这边这边,那边住了客!”来人下意识的往瓦房那边走,却被他哥哥拽进了茅草屋。 进到屋里,家主的老婆点了灯,她不由的看着来人感慨道:“三思,衙门里怎么回事?这么大半夜的还要抓贼?” 来人却是巨三思,他摘下斗笠,将手里的包袱丢在方桌上,“哐啷”一声,他走进桌子,这才将包袱打了开来。随着兰花布包的展开,映入眼帘的东西简直是这两个年过半百的乡民一辈子所没见过的! 只见那包袱里白花花的全是银锭银票,在这微弱的油灯下,那五十两一锭的雪花白银晃得三人直眯眼。 “三思,这么多银子你是从哪弄来的?”主家老婆皱起了眉头,看见银子,她不但不高兴,还满脸的担忧。 巨三思今年三十有二,比他哥小了整整二十岁,他哥没儿子,又早年死了爹,于是夫妻俩人就一直把他当儿子养。 “这是我挣的!”巨三思得意道,“你们放心,银子很干净,可现在外面太乱,知府老爷跟冯县令快要完蛋了,我把它们藏在这儿,不然被抄了去那就有嘴也说不清了!” “什么?你挣得?你哄谁呢?你一个月那三两月俸还在我这里,你哪来那么多钱?”话到这里,家主老婆更加担心了,眼看他们夫妻二人黄土埋到半腰,这巨三思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啊! 巨三思见他嫂子不信,赶忙坐下身来,他先是给自己倒了杯茶,接着才低声解释道:“这真是我挣的,昨个晚上我在徐家堡的客房里捡了块图,今天倒手就卖了七万两,一万两交佣金,剩下的六万两全在这呢!说出来你们不信,其实我都不信呐!可银子全在这摆着,不信成吗?” “七万两?!有这么好的事?那是张什么图?要不咱也画几个去卖钱?”听罢解释,他哥这才坐下,数着包袱里的银锭笑弯了眼。 “得了吧您,那可是前明的地下宝藏,一张白麻布上画的密密麻麻、乱七八糟,看都看不懂,怎么画啊……” 就在屋里三个人谈的正高兴时,伏在窗外的甫勒突然拉下脸来,他内心不禁愤恨,原来,那张丢掉的地图是真品!也就是说,丁雨萌此人八成就是洪帮里的教众!就算不是教众,那也跟洪帮有关!不行,他这就告诉少爷去,他一定要揭露此人的真面目,让少爷离她远点! —————— 彦青听了甫勒的话不禁好笑,随在黑暗里幽幽叹了口气:“甫勒,你不要这么说她,那是她爹的事情,其实她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藏宝图。” “少爷,你别自己骗自己了,夫人是怎么死的难道你忘了?”甫勒的声音像是一把寒刀,刺中彦青的心脏,片刻的寂静后,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将这黑沉沉的夜晚再次淹没。 西屋里的丁雨萌睡的很是踏实,刚才的叩门声也只是让她翻了个身,接着她又回到梦里和她堂姐争高低去了。 第二天天一亮,三人便听见主家的老婆喊他们吃早饭。丁雨萌匆匆起床跑到屋外,这时,天气已经放晴,空气里全是清新的泥土气味,院子里的几株樱桃正在开花,白簇簇的樱珠沾上雨水,煞是好看…… 吃过早饭,三人这才告别主家出了村子朝西南方向走去。因为甫勒身上的银子并不宽裕,所以他们并没有雇马车或是买马匹,就这样走走停停,一直走到四月初才到达淮南。又走了几日,三人这才走到云剑山庄的山脚下。 彦青本想邀请丁雨萌一起上山,但后者坚持认为自己风尘仆仆的样子实在太过难看,所以执意在山脚下住了店,坐等彦青回家禀明情况,再与其一同上山。 彦青见劝她不过,就让甫勒在云间客栈定了间客房,主仆二人这才急急忙忙回家去了。 这天晚上,丁雨萌起身去吃晚饭,却见客栈二楼的方桌全被占满,这些客人不但穿着一致,更像是某个镖局里的镖师和趟子手。就在丁雨萌准备另寻他处时,一个伙计急忙将她让进了饭厅,还彬彬有礼道:“董姑娘,快请进,各位老爷都等急了……” “董姑娘?”丁雨萌指着自己的鼻尖满脸疑惑,“你搞错了吧,我不姓董,我姓丁!” 客栈伙计连忙赔笑:“不会搞错的,这儿谁不认识您啊?您可是美仙苑的头牌董小宛董大姑啊!快请进快请进!” 丁雨萌惊讶到合不上嘴了,她无奈的扯扯脸颊,纠正那伙计道:“董小宛那是明朝人,早死了八百年了,你想反清复明啊?” 伙计推着丁雨萌直摇头:“董大姑,您别开玩笑了,这名字还不由着您自个儿取,我们这些粗人哪管得着啊!您赶紧进去唱曲儿吧,定金都收了,不唱就得退钱!”说着,手上一使劲,丁雨萌就栽进了客栈二楼的饭厅。 “呦,这就是董小宛啊!怎么长得这么一般?”有人不满道。 丁雨萌本想退出去,可听见身后有人说她“长得一般”,立即转过身瞪着那人,满眼的怒气。虽然她比不上什么貂蝉褒姒,可好歹也是他们胡同里的一枝花啊!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她恶狠狠地质问那人道。 “哎呦,这下看起来不错,原来生气了才是头牌!哈哈哈哈……” “来来来,先唱个曲,让大爷们见识见识这所谓的淮南花魁!”一个穿藏蓝马褂的男子从袖里掏出一锭白银,放在桌上。 丁雨萌一看到银子,呆了足足好一会儿,接着才急忙摇头:“我没带琴,怎么唱?”她自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小曲还是会唱几个的。 “店家!找把琴来!”一个镖师大喊。 楼下,客栈的掌柜一边擦桌子一边低声咒骂:“哪来的一伙臭王八,给这点银子就想请什么董小宛,你请的起吗你?那可是淮南头牌!还好田贵眼瞎,推进去个冒牌货……对了,琴?哪给他们弄琴去?哎,田贵啊,快去后院把那个死叫花子的二胡拿上去!快点啊!” “哎!好嘞!” 51.表妹 丁雨萌抱着一把破二胡,拉了两下,琴声听起来不错,看样子这琴是常用的。她苦思了好一会,终于想起自己曾在晋城学过的几个曲子,于是一手叩弦,一手拉杆,张嘴开唱:“清明时节雨纷纷,奴家身着白衫裙,清水素面苦瓜脸,心里的滋味似黄连,咱可是死了当家的小寡妇,人家成双咱落单……” “停停停停停!!!”一连五个“停”,藏蓝马褂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他跳起来指着丁雨萌怒道:“你唱的什么东西?啊?!跟叫花子要饭差不多!” 丁雨萌无辜的眨眨眼睛,解释道:“这是《小寡妇上坟》啊,您没听过?” “换一个换一个!俺们要听雅曲,雅曲!整这些街头卖唱的做什么?收了俺们二十两就唱这个?不然退钱!” “就是就是,退钱退钱!” 藏蓝马褂一带头,其他人也跟着喊个不停,就在丁雨萌准备落荒而逃之时,一个穿绛红色对襟大袄袖的少女突然进了餐厅,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老妈子,两人均是衣着华丽,看起来有些身份。 “你们干什么呢?吼得我耳朵快聋了!”那女子径直走到一把椅子前,盈盈坐下,看着藏蓝马褂不满道。 “小姐,您有所不知,这位可是有名的淮南花魁——董小宛,咱们付了她二十两定金邀她唱曲,您猜她唱什么?《小寡妇上坟》!您说这能听吗?” “噗——!”那酱红袄的小姐掩嘴一笑,两个酒窝还算可爱,她眉毛一挑,细声细气道:“看来花魁也不过如此嘛,叫她重新唱个别的,比如苏东坡的那个……”小姐说着说着突然语结,似乎陷入了困境,她卡了一会,终于轻拍额头道,“对!那个《水调歌头》!” “听见没?唱《水调歌头》!若是我们小姐满意了,这二十两白银就是你的!”藏蓝马褂用折扇轻击手掌,急忙吩咐。丁雨萌吸吸鼻子,又看了看桌上那锭白银,这才鼓足勇气,复又拉起了胡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苍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事实上她并不怎么会唱,字也没认全,索性直接豁出去了。而此时,这家云间客栈外的风景应着此曲那是相当醉人,却见天津桥头,杨柳依依,月光皎皎,风清云淡,疏影暗香…… —————— 夜至三更,丁雨萌抱着二十两白银躺在床上,笑的口水糊了一脸。真是没想到啊,同样是卖唱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她早该扮个李香君柳如是什么的,亏她那时候拼了命的唱,挣那几个钱还不够买红薯呢! —————— 第二日的云剑山庄热闹极了,彦青原本打算下山去接丁雨萌,因为父亲那边已经说好。彦庄主的意思也很明了,杀害他妻子的人是白纯,与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没有干系,至于这孩子的背景财力,云剑山庄作为江湖豪门并不在乎这些,可是说到“娶”还是“纳”,他就有些头疼了。 彦青穿戴整齐,刚准备下山,却见他表妹苏蓉带着一众人马进了山庄大门,只见她身穿绛红色对襟绣花袄,下着翠绿色百褶马面裙,粉黛微施,竟与两年前的双髻之姿完全不一样了! “表哥!”苏蓉刚进山庄大门就一眼瞧见了彦青,她提起裙摆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脸颊上的酒窝若影若现。还没到彦青身边,她就挤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嘻嘻哈哈道:“表哥,我这次来可要住很久的,你不要嫌我烦啊!” 彦青看着又长高了不少的苏蓉,捏着她的脸颊笑道:“你呀,不光长高了,还长胖了!”接着又道,“我现在有事情要下山一趟,你先去找我爹和福玉,他们都在后山练剑呢!” 苏蓉嘻嘻一笑:“那好,我先去找舅舅,你可要快点回来哦,人家已经两年多没有见你了!” “好好好!”彦青轻拍他表妹的脑袋,将她推给甫勒,又嘱咐了几句,这才马不停蹄的往山下奔去。 到了云间客栈,小二告诉他说丁雨萌去了集市,于是彦青要了一碟点心一壶茶,吃起了早饭。 快至午时,丁雨萌终于扛着一个包袱回到了客栈,而坐在大厅里的某人也是等的花都谢了,他抬头看着这个“满载而归”的女子,满脸的不解。 “嘿嘿,这是给你的家人买的礼物,呵……别这么看着我啊,一点心意嘛。”丁雨萌将东西全都堆在桌上,倒了杯茶就往嘴里灌。 彦青看她喝茶,急忙劝阻:“别喝啊!这茶已经凉了!” “不碍事不碍事!”她想都没想,咕咚咕咚吞进了肚里。 “小二啊!来壶热茶!”彦青见劝她不过,赶紧又叫了一壶,这才坐下身来,看着丁雨萌翻着桌上的一堆东西。 只见包袱里有茶叶、绸缎,还有一些小零食,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彦青随不禁开口询问道:“雨萌,你是哪里来的钱?我记得石姑娘给你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几了……” 丁雨萌抬头嘿嘿一笑,满脸得意,“昨天晚上我在这里吃饭,有一伙人非说我是董小宛,要我唱曲子给他们听,还好蒙混过关了,他们人很多,不然我就惨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彦青听罢吃惊的瞪大双眼,愤怒地喊那掌柜道:“彦三,你是怎么回事?!” 掌柜彦三早就躲在柜台下面直哆嗦,他原本以为这姑娘是甫勒带来的,估计也就是个丫鬟婢女,而那伙镖师又跟表小姐认识,他不敢得罪,再加上田贵眼瞎,把人家推了进去,这才闹了这么一出乌龙……现在好了,看彦少爷那样子,这女人八成是他的相好!怎么办怎么办啊?! 终于,彦三硬着头皮站起身来,他满脸堆笑道:“少爷,这不关小人的事啊,是表小姐带着镖队住进来,那些人非要找什么董小宛,这姑娘阴差阳错的闯了进去,结果也就唱了一支小曲。是不是,这位姑娘?您还得了二十两银子呢?” “呵呵。”丁雨萌憨厚的笑了笑,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吃亏,只是没想到彦青会这么生气。 彦青看了那掌柜的一眼,转过身也没再说什么。 52.告状 丁雨萌跟着彦青走近云剑山庄,看着眼前气派的大门和青石地板,她激动的双眼放光,内心犹如小鹿乱撞。真是太开心了!想她苦哈哈的过了十六年,终于苦尽甘来,再怎么着也不用挨饿了吧!多谢老天保佑、老爹保佑、各路神仙大哥大姐保佑! 两人穿过花坛便是照壁,绕过照壁再是大厅。这云剑山庄的大厅长五丈、宽三丈,坐北朝南,分主厅和两个侧厅,主要用于平日里接待各色往来的客人。 丁雨萌随着彦青走进,只见厅内布置清素而典雅,与云剑山庄的江湖地位很是相称;不管是黄花梨木的官帽椅还是雕花镂空的方几或花凳,全都线条流畅、简约非凡;主厅四角放有奇花异石、青瓷古瓶,又有名人字画,悬于墙壁之上。 两人落坐,立即有婢女迎了出来,先是奉上香茶,接着又是瓜果点心。 丁雨萌兴奋的东瞅西看,忽听彦青向那婢女问道:“我爹呢?还在后山吗?” 那婢女瞧了丁雨萌一眼,掩嘴轻笑道:“庄主刚刚午睡去了,表小姐还在后山呢。” 彦青抓抓头发,看着丁雨萌笑道:“不如,我带你去后山看看,苏蓉早上刚来,你们年纪差不多,她也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你们可以交流一下。” 丁雨萌也没多想,咧嘴一笑道:“好啊!”随即放下包袱,跟着彦青就往后山走去。 他们选的是最西边的捷径,此时正当午后,太阳开始西斜,一路清风肆意,偶有花香飘渺,阳光透过稀疏的梧桐,洒下斑驳的光影;草木日渐繁盛,或有兔子从草丛里蹦出,看见来人又迅速逃开;路边的野花被山风吹的摇摇曳曳,像是细腰窈窕的少女含羞怯怯…… 彦青走着走着,不禁心醉神迷,他突然脚步一滞,这使得他身后的丁雨萌撞了个惨不忍睹。 “哎呦!”丁雨萌揉着脑袋直哼哼。 “你没事吧?”彦青急忙转身,扶着呲牙咧嘴的丁雨萌笑得一脸抱歉。 “你干嘛突然停下来啊,吓了我一跳!”丁雨萌这才睁开双眼,微微嗔道。却见某人突然将双手重重搭在她的肩上,眼眸里全是深情。 此时此刻,他的周身镶了一层光晕,朦胧而虚妄,仿佛做梦一般,可那双紧箍她肩膀的手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是真的。 她情不自禁将脖子向后仰去,天呐,该怎么办啊…… “别动。”某人轻声命令道,声音轻到仿佛怕把她吹跑。 她听闻,全身僵直,动也不敢动一下了。 一张脸慢慢的放大,两人不情不自禁闭起双眼…… “表哥!!”突然,远处传来一个尖细而响亮的女声,那声音悠长而仓促,一声“表哥”,脚步便已接近。 彦青嘴角抽搐,他尴尬的将脸颊移开,紧抓着丁雨萌的双手也松了开来。后者微微睁眼,这才看清某人面上的窘态,只见他双颊微红、眉头紧锁,似是窘迫似是恼,像极了一个害羞的大姑娘。 “表哥!你在做什么?!”苏蓉跑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她看到丁雨萌的脸,张嘴惊叫道:“你、你、你不就是昨晚那个卖唱的头牌吗?你怎么会在这儿?!”接着,她又指着彦青怒道:“好啊!原来你喜欢这种女人!看我不告诉舅舅去!”说着拔腿就跑,还没等这两个人反应过来,苏蓉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彦青面色苍白,额角有汗珠滑过,他的大脑此时已经一片空白。自己刚才昏了头,还以为他们走的是最西边的捷径,却不想他表妹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这下完了,她还把昨天那件事搅了进去,这让他怎么解释啊! “彦大哥,你没事吧?”丁雨萌似乎没有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她看着彦青泛白的脸色直咬嘴唇,难道,彦庄主很凶?知道他们在后山……呃,会生气的?这下怎么办才好,要是到手的鸭子飞了,让她去哪里找这么好的金窝儿和彦大哥? “走,我们快点回去,不能让苏蓉在我爹跟前乱说!”彦青终于回过神来,拉着丁雨萌就往回跑。 两人一路追到东院,只见彦庄主已经醒了,此时正坐在院子的花架下品茶。而他身后立的苏蓉也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轻轻打着团扇,嘴角不时掠过一丝得意的笑。 彦青叹了口气,知道苏蓉已经告状成功,随拉着丁雨萌进了院门,走到他父亲身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怎么了?”彦庄主放下茶杯,睁大双眼看着眼前的儿子和一个面容秀丽的少女,他有些不解,不过随即又明白了,于是开口笑道:“哦,原来这就是你说的丁姑娘啊,快起来快起来,福玉,看座!” 彦青的担心大大释怀,还好他父亲是个深明大义之人,不然就被苏蓉给害惨了! 而苏蓉似乎没想到自己这番挑拨毫无作用,表哥不但没被责怪,还赏了座,真是气死她了!她磨了磨牙,对她舅舅撒娇道:“舅爹,你不知道,他们在后山……噫!我说不出来!还有啊,这个女的就是什么院的卖唱女,昨个还收了我们四十两银子呢!” 丁雨萌一下子惊呆了,她这才反应过来彦青刚才为什么那么着急。她抬起头,刚想开口,却见这云剑山庄的庄主竟然笑眯眯的捋着胡须,对他的外甥女解释道:“你表哥行了冠礼,你懂什么呀?还有,这孩子姓丁,是个可怜人,怎么你也糊涂到连《水调歌头》都讲不清楚了?可见最近没有好好读书!” “舅爹!”苏蓉皱起眉头直跺脚,两串眼泪珠子顺势而下:“你就是偏心表哥!你说过让蓉儿给你当儿媳妇的!你骗人!你骗人!你不喜欢蓉儿了!不喜欢蓉儿了!哇……” “哈哈哈哈!”彦庄主拍拍苏蓉的背,让她在自己脚边坐下,接着继续取笑道:“你才多大呀,就这么想给我当儿媳妇?哈哈哈哈……” 彦青看着眼前此景,甚感无力,他表妹向来胡闹惯了,不知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他的,看他父亲的样子,似乎有这种意思,要真是这样,他和雨萌的事岂不是更难办了? 53.怀疑 入夜,苏蓉在她奶妈王嬷嬷的陪同下吃了晚饭,又练了一小会儿剑,这才回到屋里沐浴。 天气开始变热,只要稍微动一下就满身是汗,苏蓉换了身藕荷色的小衣,这才躺进被子里准备睡觉。可躺在床上一个时辰后,她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白天舅舅当着那两个人的面取笑她,她就生气,她和表哥的亲事是娘和舅母随口定的,舅母去世了,舅舅就由着表哥胡来,到了今天,他竟然还想抵赖,还好被自己哭了一通又给哭回来了! 表哥是什么身份?丁雨萌又是什么身份?听甫勒说,那个女的不过就是个江湖卖艺的,祖籍云南,据说还有苗人血统…… 噫!苗人血统!想到这里,苏蓉急忙拥被而坐,她的脑子里像是有道亮光闪过,一下照亮了黑暗里迷茫的自己。 她咬着手指,理了理思绪,那个传说中草鬼婆的故事不禁在脑海浮现……难道说,是那姓丁的妖女给表哥施了苗蛊,这才令表哥如此神魂颠倒,竟连美丑都分不清了?这可不行!敢从她苏蓉眼皮底下作恶的妖人还没出生呢!看她不破了这妖女的蛊术,把表哥抢回来! 脑子里想着,身底下就开始行动。此时此刻,苏蓉也顾不得夜至三更,她悄悄拿起桌上的那把三尺青锋,蹑手蹑脚就往外走。她的奶妈王嬷嬷睡在外间,此时已经没了声响,苏蓉在黑夜里狡黠一笑,没费吹灰之力,三两下便从屋里溜了出去。 来到院里,月亮正当头照耀,弯弯的、亮亮的,清色的光挥撒的到处都是,所有事物全都尽收眼底。 苏蓉提剑走了几步,忽然发现自己穿的是小衣小裤,她瑟瑟的抖了一下,本想着回去找件外套,可又怕惊醒她奶妈,于是纠结了一小会儿,还是作罢。她运起轻身术,扑腾了一阵子,没过几堵墙就飞进了彦青所住的西院。 彦青此时已经熟睡,虽然他和雨萌的事到现在也没个定夺,可他爹毕竟接纳了她,这对于一个位高权重的门派帮主来说已经很是难得。 而丁雨萌也早已睡熟,她躺在宽敞又柔软的大床上很快就梦周公去了,至于什么身份她才不在乎呢,只要跟着彦大哥有吃有喝,什么身份她都开心! 苏蓉当然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心思,她只是一心认为自己的表哥被丁雨萌用蛊术所惑,明明自己聪明又漂亮,怎么看那也是她赢,可表哥却执迷不悟,所以,今天晚上她要亲手破了这妖女的迷魂术,救表哥于危难之中! 苏蓉抽出宝剑,三尺剑刃在月光下寒光熠熠,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才蹑手蹑脚朝丁雨萌的窗户边走去,由于是背着月亮,手里的剑刃在黑夜里竟如同镜子一般,突然,一道黑影从中闪过,速度之快眨眼即逝。 苏蓉停下脚步,揉了揉眼睛,这才幽幽的转过脑袋去瞧身后的院墙。只见月下柳树依然垂绦,四周没有一丝风刮过,一切出奇的安静。 “咳咳。”苏蓉假装咳嗽给自己壮胆,因为她刚才分明看见一只黑影从这院墙上飞了过去,难道说,这就是那草鬼婆的分身?可为什么又要飞走呢?难道……她要去给舅舅种蛊,好以迷惑这里所有的人,以此霸占云剑山庄?! 天呐!好可怕!想到这儿,苏蓉不禁觉得内心一阵悚然,她提剑跃上院墙,运气轻身术又往东院奔去。 —————— 月下,一个黑影身披斗篷,手握长剑,从云剑山庄的西院横跨整个庄园,一路向东。他在经过东院之时,稍作停留,接着继续向东奔去。可是,就在他快要飞出这座庄园之时,突然一个影子追上了他,他急忙回头,只见那是个不大的人影儿,看身形似乎还有些眼熟,黑衣人微微一怔,加快脚下的步伐,三两下便跃出了云剑山庄的庄墙,跳进了庄子外的树林里…… “咦?怎么不见了?”站在东院院墙上的苏蓉咬着嘴唇,她明明看见那个黑影停在了最东边的庄墙之上,怎么一眨眼就消失了?难道,他的目标不是舅舅?而是云剑山庄里的宝物?不好!他一定是偷了什么东西才跑的那么快! 这下可要看她苏大小姐的厉害了,今晚她要逮住这个小贼给舅舅见识一下,要不然就不配做舅舅的儿媳妇! 想到这里,苏蓉竟然没有回去睡觉的念头,她紧握双拳,鼓足勇气,运气轻身术继续朝那黑影逃走的方向追去。 她跃出山庄,一下进入了树林,这是个香樟树的林子,树木枝叶繁茂,没有一丝光线透入,只有淡淡的香气在四周弥漫。苏蓉看了看,觉得有点冷,她想了想,还是回去吧,要是回去晚了被王嬷嬷发现,她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接着,苏蓉便原路返回,只是在她越过自己的小院院墙时,屋内的烛光突然一闪,像是被人急急熄灭…… 惨了,一定是被王嬷嬷发现了!苏蓉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可还是没想出来该怎么应付她奶妈,又过了一会,屋子里丝毫没有反应,她这才放下了心,看来,奶妈只是点灯起夜,并没有发现她偷偷溜走! 终于,苏蓉蹑手蹑脚的走到卧房窗边,轻轻推了一下窗户,随着一声微弱的“吱呀”,这云剑山庄的表小姐终于回到了她该待的地方。 —————— 第二天一大早,苏蓉便被她奶妈喊了起来,先是洗脸漱口,接着是梳头更衣,打扮妥当这才迈着小碎步往她舅舅住的东院走去请安。 彦啟阳早就收拾妥当,此时正拿着自家的传家宝剑在院子里舞的虎虎生风,见外甥女进了院,便收势停了下来。 他把宝剑递到福玉手里,接过下人呈上来的汗巾擦了擦脸,又呷了一口茶,一边笑一边看着他外甥女给他请安。 “舅爹万福。”苏蓉小心翼翼的行了一个汉礼,完了便起身蹦到彦啟阳身边,挽起后者的手臂道:“舅爹,我们去吃早饭吧,蓉儿肚子快要饿扁了!” 彦啟阳捏了捏苏蓉的脸颊,哈哈笑道,“看你这猴头猴脑的样子,才装了那么一会儿淑女就受不了了?你要是能安分点才适合做我的儿媳妇呢!” 54.家史 云剑山庄位于两江地区,淮河以南,距安徽省城合肥不到两天脚程。古语有云:“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说的便是这淮河以南,气候温暖,湿润多雨,适合橘类生长。 晏子使楚有“橘生淮南”的说法,他虽讽刺了秦国,可彦家的祖先却是地地道道的秦人。元末明初,天下大乱,彦家人为了躲避灾祸,举家南迁,他们从陕西咸宁搬至这风景秀丽的淮南城,随后便在芸溪山上安营扎寨,建立了云剑山庄。 自此,云剑山庄历经三朝十九帝,传至彦啟阳手里,庄主也换了十六代,今日虽然门庭零落,但也是历遍世间沧桑、宠辱皆忘;既有江湖侠气,也卓然傲世,不愿与庙堂有何瓜葛;家大业大,却也仅限于淮南区的茶楼酒肆、镖运良田…… 自两年前,云剑山庄与洪帮在黄河一役,死伤无数,彦祁阳从此便一蹶不振。他先是转让镖局与部分田产,一心一意为妻子治病,可天不遂人愿,彦妻终是驾鹤西归,自此,彦啟阳也看开了许多,说什么人生在世,金银富贵、长命百岁,却始终难得一个“自在”。 心如浮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彦祁阳从此将家中大小事务全都交付于独子彦青,自己落了个一身清闲。他每天除了品茶下棋,偶尔也小酌大饮一番,醉了挑灯看剑,醒了参禅解道,一去游山便是半年,真是难得的“逍遥自在”。 今年二月末,彦妻陈氏的忌日刚过,云剑山庄就遭了贼,此贼乃江湖神偷百面书生魏成谋,他假扮家丁混入庄子,盗走了彦家的传世之宝——《彦绝十七式》! 在彦青焦头烂额之际,他爹彦啟阳出来安慰他道:“既然此剑谱你我早已了然于胸,有它无它又何妨?” 彦青苦着脸道:“武林盟主刚刚竞选,又是皇室之人,他点名讨要《彦绝十七式》,我们又怎能不交出去?” 彦啟阳皱眉苦思了一番,道:“说的也是,不如你就此下山,亲自去追那姓魏的,追回来也罢,追不回来就去青竹山庄一趟,将此事的原委一五一十告诉塞王爷,让他们自己去找。” 于是,彦青便在他父亲的嘱咐下下了山,虽然没找到剑谱,可却带了个丁雨萌回来,这次行动,历时一个多月,经历了江湖险恶,也算是圆满而归了。 至于儿子带谁回来,彦啟阳并不干涉,就算是蓉儿想要嫁过来,那也要看彦青愿不愿意。夜深人静,彦啟阳时常会想起自己当年被逼婚的惨状,他还有个女儿,现在也不知流落到了何方。 此时,苏蓉正挽着彦啟阳的手臂往饭厅方向走去,一路上人丁稀少,偶尔有几个仆人在修剪花木,见到他们只是弯腰行礼,并不开口说话。 “舅爹,你们庄里的人好像少了很多,跟两年前差别好大,那时候这里可热闹了……” 彦啟阳看了眼远处扫地的蓝袍仆人,淡淡笑道:“你舅母活着的时候爱热闹,庄里的丫鬟仆人成群结队,那可是二百多张等着吃饭的嘴啊!如今剩下我们爷俩个,又不爱听戏,下人够用就好了。” “舅爹说的也是,可是蓉儿这次来就是为了给舅爹做寿,家里人这么少,怎么大办嘛!”苏蓉说着便撅起嘴巴,一脸娇嗔。 “过什么寿,年纪越大越不喜欢热闹,到时候吃碗寿面,你们几个过来给我磕个头就行了。” “啊?这么潦草?这怎么行啊!”苏蓉还想着怎么劝她舅舅大办寿宴,却远远看见彦青和丁雨萌早已坐在了餐厅的方凳上,两人看见他们,这才急忙起身行礼。 “好了好了,坐下吃饭吧。”彦啟阳进了餐厅,摆手道,说着便自行坐在上首,又拉着苏蓉坐在他的左手边。 苏蓉看着对面垂首而坐的丁雨萌就来气,想她一个堂堂大小姐,竟然跟个江湖卖艺女同席而坐,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死!她舅舅也真是的,既然让那女的留下来,就应该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再怎么也该坐到下人坐的位置嘛! 难道?!突然,苏蓉的脑仁嗡的一声炸响,她想起舅舅刚刚那句话是这么说的:“到时候吃碗寿面,你们几个过来给我磕个头……” 你们几个?哪几个?家里不是明明只有她和表哥两个吗?就算是山庄里的下人,那也不算“你们几个啊”!难道,舅舅真的把丁雨萌算在了他的儿媳妇里?天呐,自己怎么这么倒霉!都十五岁了还没嫁给表哥,现在更惨,还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想到这里,苏蓉不禁又撅起嘴巴,不满的瞪着桌上的豆包。而这时的丁雨萌正拿起一个豆包,小心翼翼地往嘴里塞,她忽然发觉苏蓉瞪着豆包盘子直发愣,以为是自己吃豆包惹她生气了,又慌忙将手里的豆包放回去,这一举动惹得彦青一脸的不解…… “你不喜欢豆包?” 彦青刚刚开口,却听他表妹忽然大声说道:“舅爹,我昨晚上看到了一个草鬼婆的分身,从我那院子一直飞到你的院子,本想谋害你,还好我及时赶到,她就逃掉了,是从庄子的东墙逃进外面树林里的!” 彦青和丁雨萌闻之皆是一愣,纷纷转头去看苏蓉,没想到苏蓉却紧紧盯着彦庄主,眼睛一眨不眨。 “草鬼婆?那是什么?怎么还有分身?”彦啟阳不禁咧嘴一笑,端起桌上的鱼片粥喝了一大口。 “就是苗族会蛊术的妖女啊!您想想,咱们这里谁是苗人?”苏蓉见她舅舅来了兴趣,急忙提醒,又把话题往丁雨萌身上扯,气得彦青直瞪眼。 “那么就是说,你昨个晚上没好好睡觉,出来乱跑了?”彦啟阳放下粥碗,又用筷子夹了块酱肉送进嘴里,脸上的表情依然和蔼,没有任何生气的征兆。 丁雨萌听到他们的谈话与自己无关,于是又将那块豆包夹了起来,拿在手里咬了一大口,嗯,好吃!皮薄陷多,又酥又软,实在太可口了! “哎呀,舅爹,您怎么不听重点呢,您还不让表哥派人检查检查,我昨晚上真的看见了,就算不是草鬼婆的分身,万一是个贼呢?”苏蓉说完,还不忘挤兑丁雨萌,接着又道,“我看这里的某个人怎么看怎么贼眉鼠眼,搞不好那贼就是她呢!” “蓉儿,无凭无据,不许胡说!彦青,派几个人到处查一查,看看丢了什么东西。”终于,彦啟阳沉下脸来,有些愠怒,一是苏蓉说话实在过分,二是昨晚他也追出去了,至于发现了什么,现在还不太好说。 55.折枝 在彦青的吩咐下,几个家丁纷纷出去查找失物,苏蓉这才安静的吃起早饭。 这时,桌上的食物已经上来不少,大多都是彦啟阳爱吃的:有香菇春卷、芝麻奶糕、红豆包、酱香驴肉、醋溜白菜、春合楼四季菜以及各类蜜饯水果。 彦啟阳吃完鱼片粥准备再要一碗,突然看见桌角那个小心翼翼啃包子的小姑娘,他不禁好笑,便开口问道:“丁丫头,不知这几样菜合不合你胃口?” 丁雨萌听见有人叫她,急忙抬起头,她慌慌张张吞下嘴里的豆包,忙不迭回答道:“很好吃!味道很好!” “当然好了!你平时恐怕见都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吧!”苏蓉翻了翻白眼,酸溜溜的见缝插针。 不过她的话却让丁雨萌不自觉的点了点头,是啊,他们父女俩常年在街头卖艺,有碗豆腐脑喝就不错了,哪吃过这么高级的早餐宴?就算跟着石樱的那几日,也全是很朴素的糕点和米粥,多喝一口都怕挨骂,每天吃的半饱,哪还有人关心她合不合胃口? “你想吃什么就告诉厨房,把这儿当作自己的家,还有你们两个,要吃什么快点说。”彦啟阳端起第二碗鱼片粥,喝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又道:“叫厨子炖一碗鸡蛋羹给这丫头。” 他突然想起小莲初次来云剑山庄,怯怯懦懦,声音小的像蚊子一样,他帮她要了碗鸡蛋羹,她便坐在厨房外的台阶上,一口气吃了个精光……这副画面始终在彦啟阳的脑海里盘旋,如今已经二十三载了。 “舅爹,我也要吃鸡蛋羹!” 苏蓉的声音打断了彦啟阳的回忆,他皱眉笑道:“那好,给蓉儿也做一碗……” —————— 吃过早饭,彦青便带着丁雨萌在云剑山庄四处晃荡,一是帮着家丁整理各处物事,二是想让丁雨萌迅速了解山庄里的一切,好快速适应这里的生活。好在他表妹陪父亲游山去了,不然叽叽喳喳,非吵死他不可。 云剑山庄建在芸溪山半腰的一片平地上,占地大约五十余亩。原本这半山腰并没有如此多的平地,后来被历代的彦家人逐渐刨平,庄子也就越来越大。 云剑山庄虽然比不上徐家堡的亭台楼阁、水榭歌台,可这里的桃花林却绝不输于山东兖州。 二人远远走近,只见一簇簇的粉红缀在枝头,清风拂过,香气幽然,片片花瓣犹如春雨,簌簌而下…… 丁雨萌在赏花的同时,终于动了动脑子,她开口问彦青道:“彦大哥,人家的桃花都是二月三月开,到了四月全都落尽,你家的桃花怎么现在还在开?难道是芸溪山的水与众不同?” 彦青抿嘴一笑,伸手撩起丁雨萌的一撮碎发:“什么你家我家,现在不也是你家了?” 丁雨萌嘿嘿一笑,只听彦青继续说道:“这片桃花林是我爹在我出生那年种的,如今刚好二十个春秋,当年他寻遍世间,历经三年才找到这花期最长的桃树,听我母亲说,这原是为了纪念一个人。” “纪念一个人?”丁雨萌好奇的睁大双眼。 彦青摇摇头,“只听说是一个人,问是谁他们又不肯说,估计是一个女人吧,不然为什么要种桃花呢?” “说的也是。”丁雨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忽又抬起明眸,定定的看着彦青,认真道:“那你会不会也为我种一片桃花林呢,就像这个一样……” 彦青捏了捏她的鼻子,“我们都是一家人了,用不着种一片桃花林来纪念你吧?不如我天天折花给你,你每天醒来,第一眼便会看见我……” “可是,万一我不在了呢?” “怎么可能,我爹都已经答应你留下来了。” “呃……我是说,万一我死了呢?”丁雨萌绞尽脑汁,尽量想一些不可能的事,因为她也希望彦青可以种一片桃花林给她,这多美啊,而且花期还是世间最长,真想知道,彦庄主怀念的那位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许你死!”彦青板起脸来,双手紧抓丁雨萌的肩膀,看着她呆呆道,“我们两要长命百岁、儿孙满堂,怎么可以轻易说死呢?” 丁雨萌听到他的话不禁脸颊赤红、耳朵发烫,哎,每次跟他出来,他都要胡说八道,说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时间仿佛静止,只有身边的桃花瓣不时随风而舞,他的脸渐渐靠近,她紧张的闭起双眼,心中默默数着:一、二、三…… “少爷!”就在两人脸颊距离毫寸之时,突然一声惊呼,惊的林间鸟儿尽飞,花瓣坠落。 彦青闭了闭眼,强忍着怒气转过身去,却见甫勒带着几个家丁跑了过来,几乎所有人全都满脸是汗。 “怎么了?”彦青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没什么,只是藏书阁里少了几本书,重不重要我们说不上来,所以叫您过去看看。”甫勒扫了丁雨萌一眼,又把眼睛转向彦青,他实在想不通,堂堂的云剑山庄,竟会允许一个江湖卖艺女做下一任的庄主夫人,唉,真替少爷感到不值。 “那走吧,我过去看看。”彦青点点头,拉起丁雨萌的手便往藏书阁走去,身后跟着一众家丁。 几人来到藏书阁,只见下人们几乎把所有的书全都搬了出来,晒得院子里一片狼藉。 彦青叹了口气,摇头道:“你们干什么,六月初六才晒书,今天糊涂了?” 甫勒道:“少爷,就算全都搬出来也查不出丢的是哪本书啊!您快看看吧!” 于是几人开始在书堆里一一查看,一番折腾后,彦青直起腰道:“一楼的书全在这,我们去二楼看看吧。” 丁雨萌正看的眼花缭乱,忽见甫勒抬起头瞪了她一眼,接着就跟着彦青进了藏书阁。 哎,其实她也明白甫勒的意思,不就是嫌弃她没文化吗!虽然自己长得人模人样,可终究连个名字都写不全,而彦青却是一幅博览群书的样子,这差距,似乎有点大。可话又说回来,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说来,她丁雨萌也不是一无所有嘛! 56.宿怨 丁雨萌跟上彦青的步伐,随之进了藏书阁,她在二楼转悠了半天,发现没有几本书的名字能认得全,索性也就坐在窗边的竹凳上,眺望起山间的风景。由于藏书阁地势较高,此时又正值四月初,丛丛新绿缀满山头,由远及近,由高及低,只见一层层的绿、一层层的黛,仿佛那著名的“灵岩叠翠”。 丁雨萌铺开一张宣纸,研了墨,又拿起笔架上的一支软毫,她凝神细思了一番,终于蘸墨落笔,洋洋洒洒、起起落落,只是几下,一张芸溪山的春景写意便呈然纸上…… “你在做什么?”忽然,身后有人走近,丁雨萌急忙回头,却一不留神将笔尖的墨滴洒在了画纸的一侧。 “原来你画画这么好,竟比苏蓉出色很多!”惊喜的是彦青,他将身体凑近,只见这张墨色写意酣畅淋漓、形简意丰,画的正是此时窗外的春景。 丁雨萌笑道:“我和爹以前在街上替人画画,其实就是造赝品啦,生意不太好,后来就改行了。” 彦青又看了一遍,提笔在画纸左侧写道:“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大清康熙十七年四月初七,雨萌于云剑山庄。”(提示:此处历史时间有差池,因为是小说,准备将三藩之乱推迟到1679年,康熙帝25岁。所以此时为1678年,三藩之乱前夕。)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这几个字我全认识哎!”丁雨萌惊喜,转头看着身边的彦青,“彦大哥,你也真是的,落了这几滴墨就成了雨?不如我重画一张?” “不用不用,碰的就是一个巧,”彦青放下手中的软毫,抿嘴一笑道:“我也不是为了什么‘日出’什么‘雨’,主要还是后面那一句。” “后面那一句?什么意思?”丁雨萌皱眉思考,“不就是天晴的意思嘛?” 两人正说着,忽见甫勒从书架旁边的缝隙里挤了过来,对彦青抱拳道:“少爷,东西没找到,你看是不是少了什么家藏秘籍?数量上差两本,可书单上却没有。” 彦青起身:“那好,我再去看看。”说着,便同甫勒从书架的缝隙里又挤了回去。 —————— 经过一上午的查找,除了藏书阁里少了两本不知名的书籍,其余东西没有遗失。待彦青将此事禀报彦啟阳,后者听闻竟然没说一句话,随后,他挥了挥手,将屋里的人全都撵了出去。 “舅舅怎么了?最近两天总是怪怪的?”苏蓉走在东院的竹林小径,不解的看着彦青,希望能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答案。 彦青皱眉,开口道:“我倒没看出来,不过你才来了几天,怎么就知道我爹‘最近两天总是怪怪的’?” 苏蓉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叹气道:“虽然我快两年没见舅舅,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样沮丧,脸上的笑全是佯装的,就算是舅母去世的时候,我也没见他这个样子啊!” 彦青不禁点头,他爹最近确实有些古怪,只因为他没有女孩子那般细心,又恰逢热恋,对于彦啟阳的关心确实少了很多。至此,彦青还以为,他爹只不过是参禅悟道入了太虚,得了道而已。 中午,餐桌上的饭菜依然丰盛,却少了彦啟阳,彦青吩咐下人将饭菜送去东院,这才坐下来开始动筷子。 苏蓉看着不停给丁雨萌夹菜的表哥,眼睛一瞪、筷子一甩,还没等彦青开口,就气哼哼的跑掉了。 丁雨萌缩了缩脑袋,她知道苏蓉喜欢彦青,可她也喜欢啊,就算是每天没有豆包和这些好吃的,她也愿意和彦大哥在一起,彦大哥夸她水墨画画的好,那他们就一起合作,她画画、他题字,赝品也可以卖到好价钱的!她和爹那时候生意不好就是因为不会写字!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却见苏蓉又跑了回来,当她发现彦青依然好好的坐在餐桌上时,眉毛一竖脚一跺,转身又跑开了。 彦青看着丁雨萌不解道:“她怎么了?干嘛瞪我?” 丁雨萌埋头扒饭,心里默默的喊了声罪过。 —————— 苏蓉一路小跑来到东院,本想着给彦啟阳告上一状,可愣是想来想去没想出理由,于是放慢脚步,边走边想。这时,她刚好经过彦啟阳的卧室窗户,忽听屋里有人沉声说话,听声音还是个女人。苏蓉不禁一怔,自从她舅母去世后,舅舅便沉迷于道教,除了练剑就是修仙,如今突然冒出个女人来,难道,她要有新舅母了?唉,这下惨了,舅舅若要另娶,一定会把她和表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的! 正当苏蓉垂头丧气准备折回,忽听那女人开口:“不错啊,彦啟阳,这么快就认出我来了,不过,为了弥补你当年干的好事,你还是把《彦绝十七式》交出来吧!” 咦?这声音好熟悉,像是王嬷嬷!苏蓉不禁又呆呆走了几步,继续偷听屋里的对话。 “只要你告诉我红儿的下落,我立刻默写一本《彦绝十七式》,你姐姐呢?她现在好不好?”彦啟阳激动到声音近乎沙哑,但他依然拼命保持镇定。 红儿?那是谁?苏蓉挠挠脸颊,难道是舅舅的老相好?不知这个女人的姐姐跟那红儿是什么关系?还有,她为什么要来威胁舅舅讨要《彦绝十七式》?这不是彦家祖传的剑谱吗?就算是她母亲,当年也没有资格练习,为什么舅舅却愿意把它送给这个女人? “那你就好好想一想,只要你先交出剑谱,我就会告诉你彦红的下落,不然,你这辈子休想再见她一面!”女人的声音很是绝决,说完,她拂袖出了彦啟阳的卧室,可刚出大门,却被站在门口的苏蓉吓了一跳。 “小、小姐……”王嬷嬷有些不知所错,愤然的表情依然挂在脸上,她看着苏蓉那张稚气而白净的脸,竟说不出一句话。 “原来,真的是你!”苏蓉终于开口了,她气的满脸通红,本来还以为只是声音很像,没想到却…… “《彦绝十七式》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是不是你有了它,就不要我了?” 谈谈丁璇的女德、应勤的处女情结(一) 最近在网上刷屏撕逼很火的一个是丁璇女士的奇葩言论,另一个是电视剧《欢乐颂》里应勤的处女情结。 话说,浙江的一个二批本科,名叫九江学院(据该校学生力辩他们不是野鸡大学,是正正经经的公办二本),学校校领导在妇联等组织的倡导下给学生开设了一个怎么做淑女的女德公益讲座,丁璇女士在此提出了以下奇葩言论: 1.“三精成一毒”,就是三个男人的jing ye混合在一起变成剧毒。帮她解释明白点就是跟三个男人睡过,会得宫颈糜烂、宫颈癌。 2.“女孩最好的嫁妆就是——贞操。”贞操,她的意思说明白点就是处n膜。就是第一次得跟你老公过,去医院补个膜那是不行滴。 3.“家暴一定要忍,他打着打着就不打了”、“被打有益身体健康”、“离婚的女人都是因为太强势”。 4.“丑妇家中宝”,长得太好看就是狐媚相,让你老公看了就想上你,最后jing jin 人亡,那你就是克夫、就是犯罪。 …… 还有一大堆,我也记不住,下面给大家举几个事例。 家里有个亲戚,曾经二胎生了个女儿,生出来就是智障,学校压根没法进,但经过家人多年的培训,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家务,比如扫地、擦桌子。但得有人指挥,不指挥就去看电视,看了也不晓得电视里演了个啥。 她长得很丑,身高大约一米四,脸更丑,眼神呆滞,一看就和正常人不一样。 他父母提早就想着让她留在家里,不用嫁人了,像这种脑子,出了门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 可惜,社会发展到如今,男多女少,这种女生的婚姻市场竟然也是供不应求。 她到了适婚年纪,上她家里提亲的人不下数十个,但介绍的男子也全都是身有残疾。 有一次,她相亲回来,一进门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等到众人询问明白,才发现原来她是嫌那个相亲的男生是个驼背,长得太丑了!大家也都恍然大悟,原来她也有美丑观啊! 后来,几经比较,她终于和一个长相正常但有精神病的男子结婚了,婚后没几天就怀孕,只可惜那个精神病嫌她太丑,总是打她。 (以下是我YY的:精神病男虽然时常发病,但他也有美丑观和抑制不住的欲望,老婆娶了是娶了,不上白不上,闭着眼睛上,可上完了一看,卧槽,丑成这样,妈蛋,打死你丫的!23333) 后来她在怀孕五个月时离婚了,跑到医院去打胎,额,血浸住院部床垫…… 一年以后,她又在家里和父母吵架,坚持要结婚。对,你没看错,一个智障和父母吵架要结婚,谁敢劝就赖上谁。 终于,又有个智力正常身高不正常的男子看上了她,约她去他家,自此,她去了以后打死都拉不回来。 故事讲到这里,这个丑姑娘没有成为前夫家中的宝,她被家暴,被打来打去也不见得身体健康。在医院堕胎住了很久,离婚也是男方提出来的,原因是她太丑、不会赚钱、不会做家务…… 但也可以看出来,一个弱智和精神病人的原始欲望是赤果果的。 还有个故事,话说,我们附近有个比我小一岁的姑娘,是几年前结的婚。相亲数个全都看不上,不是这个太聒噪就是那个太幼稚,终于,她看上了一个胖乎乎看起来很腼腆的男生,于是就闪婚了。 婚后分居,原因是她的老公在临市上班。接着,她婆婆催她赶紧生小孩。她很委屈,说她老公总是工作很忙不常回来,回来了也不碰她,阿姨们就支招给她,教她跟着老公去临市,大不了去那里找个工作和他一起生活。 她兴冲冲的跑到临市,结果被老公以生活成本高、工作难找赶了回来。后来,婆婆又逼着她生孩子,她才同妹妹去医院产检,产检结果是——处女。 (解释,她老公不是同性恋,是那方面有问题。233333) 好了,这个姑娘最好的嫁妆是贞操,她本人性格也属于比较懦弱的那一类,可能得守一辈子活寡或者改嫁,舆论压力也是蛮大的,算不上幸福吧。 至于宫颈癌和宫颈糜烂,我觉得那些没有睡过三个男人但是得了病的人会去组团打丁璇,也让丁璇身体健康健康。 还有个故事。是我妈去年住院的时候同病房的老太太亲口讲述的。 老太太的女儿,大约七零年左右出生,上面有三个哥哥,她天生得了软骨病(我不清楚学名),就是走路腿很软直不起来,但智力正常。 到了适婚年纪,家里给她在山里找了个老实的男人,把她嫁了过去。结婚没多久,她迫不及待的怀孕生子,然后又怀孕…… 老实的山里男人看着再次怀孕的老婆发愁啊——什么活都干不了,怀里的娃还在吃奶,又特么怀孕了怎么办啊! 然后,老实人便把老婆孩子带去了丈母娘家,自己跑出去打工,一走便音讯全无。终于,老太太发现女儿怀孕了,和大儿子带着女儿去医院堕胎。 几个月后,老实的山里男人回来了,带走了老婆孩子,回家提抢狠干,没有几个月,这老婆又他妈的怀孕了! 故技重施,他第二次把老婆孩子扔到了丈母娘家,跑去打工,音讯全无。 老太太发现女儿怀孕了,再一次和大儿子带着妹子去打胎……(卧槽,这当哥的也是不容易啊!) 然后,软骨症姑娘疯了,虽然她身体残疾,但智力绝对正常。疯的原因可能是她以为她老公不要她了。不过后来,她老公又回来了,回来是为了解决生理问题。 带着老婆回到山里没干几回,又他妈怀孕了,老实男人再一次把媳妇扔到了丈母娘家,消失去打工了…… 终于,老太太和大儿子把打完胎的妹子给结扎了。终于,这个老实人可以放心享受xing生活而不必担心老婆怀孕。 这个软骨症姑娘我该叫阿姨,没有狐媚相,可他老公看了她就想上,怀孕四次堕胎三次,离宫颈糜烂宫颈癌的距离应该不远吧,她没睡三个男人吧? 自己有欲望别推给女人,女人还能把你给强了?丁璇女士想讨好男人也不必用这种极端的方式。 中国女性被禁锢了几千年,本身在生理上就是弱者,心理上受的摧残更是不计其数,历史行至二十一世纪,封建王朝已经灭亡,文明与平等应该是所有人追求的共同目标。 谈谈丁璇的女德、应勤的处女情结(二) 女生嫁人,穷、丑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嫁了个变态。 作为女生,对男生的处女情结并不能感同身受,但是这种情结与男性本身的自尊息息相关,可是在我看来,这就是变态。 高中时候傻,没见过网络段子,花了25块钱买了本《高考零分作文》(暴露年龄了==),看完以后还借给班里的同学看。那时候我读的是理科班,班里男多女少,书里很多网络暗语并不明白,也都只是一扫而过,只看搞笑的片段。 有个关系还算可以的男同学,成绩很好,平时跟我说话也是文质彬彬,蛮有好感的。有天,他拿着书指着其中的一行跟我说:“喂,‘武藤兰’在里面出现了好几次,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武藤兰’谁啊?”我停下手里的习题,不解道。 “装,你就装吧!”他斜眼看着我笑。 我无语,“真的不知道啊!” “你就装!” “……” 我也懒得解释,当时真心不知道这个大名鼎鼎的岛国*******,没解释的结果就是他真的以为我是装的。 后来高考完了,有次Q聊,那男同学就问我:成天宅在家里干嘛呢?也没见你出来玩? 我说:最近发现了一个很搞笑的网站,叫“猫扑”,里面的人都特别二。 他:那是个特别骚的网站,别学着ta们自己把膜捅掉了。 我说,哦,知道了。(此处解释一下,我这人有个只听大概的毛病,人家说啥压根就没听懂,还装模作样装出自己好像听懂了的样子。) 再后来,上大学了。我那同学的学校在南方某个省,我在本省,他就时不时的发QQ消息给我,我当时成谜于网络小说,也没重视。 有天,他发消息说:【给你介绍个对象。】 我:【好啊。】 接着他便他们把同宿舍一个男生的QQ发给了我,我整天很忙,加了也没聊过。 直到有一天,那男生发了条“说说”,内容大致是:【学校的洗衣机坏了,衣服脏了没办法洗……】 我手贱,留言道:【那你们还不如雇个佣人呢。】接着就去看小说了。 晚上打开手机一看,卧槽,我那高中同学在他舍友的留言下回复了十七条,内容全都是:【顶楼主】、【楼主威武】之类的话。 我回复他:【你干嘛呢?】 他回到:【关你jb的事啊。】 接着跟他怎么说话都是不理我,额,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而且我还不知道“jb的事”是什么意思。当时心里还想:喜欢我你就直说呗,我知道自己很可爱…… 一年以后,某个常常混迹于论坛贴吧的女舍友告诉我,“jb的事”就是“XX的事”。 呃,被骂了还如此后知后觉,还以为人家喜欢我,而且还被骂的这么猥琐。(摊手,我表示很无奈啊) 学会用百度后让自己看起来不再像白痴,知道大人懂得事并不是变的不纯洁,而是可以更好的保护自己。 我那个道貌岸然的同学我现在只想给他一个白眼。 不过站在现在的角度看过去,可能“道貌岸然”四个字用的有些过分,毕竟男生的世界女生不懂,但同样,女生的世界男生也不懂。我们初高中的时候是看不到岛国片子的,《流星花园》偷偷看,《那小子真帅》被家长没收,《朗朗和检察官》里的吻戏也让背过身去……所以,更不可能知道竖中指的具体动作指的究竟是什么。 判断女生放不放荡或者喜欢勾引男人也不是这种标准啊同学?(摊手,无语) 大一的时候,同宿舍最小的妹子当时才十七岁。某天,高中的同桌打电话缠着我让我给他介绍女朋友,我躺在床上,侧过头正好看见了那个妹子,妹子咧嘴对我笑,看起来阳光天真。 我说:【介绍你给我的高中同学认识吧,他女生人缘很好,很会说话。】 妹子点头答应。 接着,他们加了QQ、手机号码,开始了各种聊天,然后是周末约会。 那天晚上,妹子打电话准备出门约会,我刚好路过,接过电话对我同桌说:“喂,谁谁谁,这姑娘年纪不大,还没有十八呢,你别乱来知道吗?” 我那同桌在电话里不耐烦道:“恩,知道了。” 后来,他们出去开了房,不知道当时什么市价,宾馆八十块钱一晚上。凌晨一点,那两人便站在宾馆楼下嘲笑我说:“谁谁那么抠门,八十块钱一晚上,她一定不舍得拿出来,她肯定会说,‘八十块钱一晚上啊,我让你们住我家!’” 无语。后来,我跟对铺的姑娘聊天,我说我这人没有处女情结,总感觉人是自己的,身体属于自己,别人没有资格说三道四。 姑娘说,我有,感觉女人就像是一个礼物盒子,所有的男人都希望自己的东西没有被打开过。 我说,你好老旧啊,现在社会风气这么开放,你还这么想?那你就注意安全了。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姑娘还是跟我高中同桌躺一块了(第一次开房貌似是分开睡的)。她每个星期五的下午出校门去找男朋友,在男方校外的宾馆住上一夜,星期六下午回家,星期天下午再回学校…… 后来两人不住宾馆了,改在男方校外租房子。 在此期间,男的各种嫌弃她,说她懒、不打扮、无聊,但我的舍友始终觉得自己跟那男的睡过了,就应该跟他结婚,经常吵闹让他带着自己认识他的朋友家人。 但是她始终忘了想,对方待你如此,那是因为他根本不喜欢你,不想和你结婚。 后来,她可能想清楚了,但是她不敢提分手,因为她已经和男方同居过了,不是再是处女,分手了她该怎么办? 就这样,我这个舍友整整虐待了自己四年,她委曲求全,低声下气的给男方洗衣服做饭,包括洗内衣内裤……只是为了不分手,尊严什么的压根早没了。 一个女生的处女情结可以让她画地为牢,囚禁自己四年,一个男生的处女情结只会比女生更可怕,更不会放过自己。 后来,我的舍友得了抑郁症,再后来,大学毕业了,她受够了,自己提了分手,挽回了部分颜面。 这类女生很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看不清楚男方的本质,至于说她们随便或者放荡,那也是一开始没有禁得住撩拨,后来死气白咧的不敢分手,是怕自己嫁不出去。但是请问,贞操重要还是尊严重要? 57.金汤 王嬷嬷名叫王菀,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美丽妇人,青花的袄裤,乌黑的发髻,看上去精神干练。 她第一次见苏蓉是在十年前,那时候她还算年轻,托着一把长辫子,沿着河堤有气无力的走着。黄河连年决堤,王家人死的就剩她一个,可她不甘心,她还没有学到绝世武功,享过荣华富贵。 沿着河道走了很久,一路上不是浑水就是饿殍,终于,就在王菀靠着一棵枯树准备睡觉之时,死人堆里竟爬出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只见那女娃娃衣着华丽,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只是不知为何会落在这群贱民的尸体旁。 后来她才知道,苏蓉之父乃凤阳知府苏子祯的次子,母亲是云剑山庄庄主彦啟阳之妹彦白凤,彦氏与人私奔,竟将自己的亲生女儿丢弃在这惨不忍睹的黄河堤上…… 王菀带着苏蓉走了一天,当夕阳快要落尽时,她们终于碰上苏家前来寻人的家丁,后来,王菀理所当然的成了苏蓉的奶妈。 在苏府呆的十年,虽然吃穿无忧,可一件心事却始终压得王菀喘不过气。每每练功,不见精进,她时常想起姐姐提到过的《彦绝十七式》,虽然垂涎已久,却无法接近;她也无数次要求苏蓉带她去云剑山庄,奈何苏家人对彦白凤的憎恶已达极致,每次前往,只允许彦家的人来接,不许家里下人跟随,像是害怕染了什么瘟疫似的。 说起彦白凤,那当是另外一部传奇。可苏蓉自小却生活在刻薄的后娘与败家子的老爹手里,虽然矜贵,却也伶仃,没有什么兄弟姐妹。 彦白凤与武当派的顾子扬私奔之后,依然常回云剑山庄,可见上苏蓉的面却是少之又少。彦白凤有了新家,又把心思全都放在武当的派系之争上,对苏蓉的亲事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当了真,死活都要嫁给彦青。 去年腊月,苏蓉十四岁生日刚过,便嚷着要来云剑山庄与彦青成婚,这件事把苏家人气了个半死,又把彦白凤翻出来骂了个祖宗十八代,可终究还是拗不过女儿,便让奶妈王菀带着苏蓉跟着天章镖局的人一道过来了。 来到云剑山庄的第一个晚上,王菀身着夜行衣翻了遍整个藏书阁,她曾听姐姐说,二楼最后一排的书架上有两本很重要的线装书,可盗回去一看,竟是满纸的情诗!她冷笑一声,将那东西丢进火里,没想到第二日中午竟被彦啟阳这老狐狸骗到东院,揭穿了她的身份。 此时,苏蓉正红着双眼定定的看着她的王嬷嬷,满肚子的委屈全都蓄在眼眶里,王菀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忽见彦啟阳打起门帘走了出来,看见苏蓉也是一愣。 “你不好好去吃饭,怎么站在这里偷听大人讲话?”彦啟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严肃,他并不知道苏蓉听到了多少,看她现在的样子,分明是嫌这女人威胁了自己,可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哪里会懂? “你是不是要娶她?”片刻安静之后,苏蓉指着王嬷嬷,颤声质问彦啟阳道。 “没有啊?哪里的事?”彦啟阳耸耸肩,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不顾面子,正面去回答一个小女孩的质问,也许,他只想尽快撇清关系吧。 王菀走进苏蓉的身边,挤出一个笑容:“小姐,我和彦庄主只是旧友,聊一些成年往事,王嬷嬷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走,我们吃饭去。” 苏蓉竟被一下子哄去了心病,她破涕道:“真的?” “真的!”王菀挽起她的手臂,满脸堆笑,连哄带扯,一下将她拉出了东院。 看着远去的二人,彦啟阳不禁摇了摇头,她这个外甥女,虽然身为官宦人家的小姐,可从小没人管教,任性刁钻又着实可怜,如今身边还跟了个王氏,居的是何心谁又知道呢? —————— 这天夜里,乌云蔽日,到了三更天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丁雨萌起床上夜,只听远处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像是有人在打架,于是好奇使然,她慌忙运起轻身术,往那打架的地方奔了去。 到了藏书阁附近,兵器相撞的声音越来越大,远远就可以看见金铁交击迸出的火花。丁雨萌敛声屏气,蹲在一颗槐树后面,静静的看着黑暗里两个模糊不清的黑影。 约么打了一盏茶功夫,只听一个黑影开口:“何方贼人?竟敢偷盗云剑山庄,快把那两本秘籍交出来!” 丁雨萌皱眉,因为说话的人就是彦青,他竟然晚上不睡觉,偷偷跑到这里来捉贼,而且,还真的遇上了贼! 另一个黑影冷笑一声,分不清是男是女,腹语道:“小公子,你不如乖乖交出《彦绝十七式》,咱们还有的商量,不然我让你身边最重要的两个人全都死于非命!” 彦青没再作声,手里的剑却舞的更加迅捷。 叮叮当当又是一阵,伴随着一声粗重的喘息,那个黑影在一把流星雷的掩护下迅速逃窜,彦青本想追击,奈何这流星雷烟雾强烈,又迷了双眼,便只好就此作罢。 “彦大哥!”丁雨萌从黑暗的角落里跑出来,彦青听见是她,也急忙应声。 “你为什么不喊庄子里的人和你一起抓贼?你一个人斗他岂不是有点吃力?” 彦青从腰间摸出火折子,又找到了地上扔着的一只灯笼,他点了灯,这才开口道:“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喊那么多人起来岂不是更麻烦?走吧,我们回去吧,他今晚不会来了。” “为什么?” “我的剑刺穿了他的右臂,若是庄子里的人,明天就可以知道是谁干的了。”彦青颇有得意之色,要知道,这个贼可比那百面书生魏成谋厉害多了。云剑山庄,庄墙固若金汤,自遣散许多家丁护院后,这些江湖匪徒便把这里当成他们的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可爹却说,庄墙再坚固,也不如自家的剑快,看来,他的“彦绝十七式”似乎已经开始参悟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