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阿飘》 楔子 南国的坞城地处于南国与靖国以及西域的交界处,也是南国对北的门户,重要性不言而喻。成立不过十年的南国为了抵御北方强国,派重兵把守了坞城,拥有兵权的坞城城主自然是南国国主的心腹。 城主四十大寿,坞城里有一定身份的人都收到了请帖。 这一天,城主府里非常热闹,男女分席而坐,用过餐后夫人小姐们被请去后院游园赏玩。 有人的命运就此彻底改变…… 城主府后园里的望柳湖边上,一个浑身湿漉漉的面容精致的女童打着冷颤满身狼狈地爬上湖岸,不远处传来之前还一同玩闹的各家小姐们的说笑声,其中那刚才将她推进冰冷的湖水里的城主府三小姐的笑声最为突出。 从没有经历过这样龌蹉事情的女童浑身冰冷得打颤,鼻头通红,眼泪委屈的在眼眶里打转。旁边有人的声音却如惊雷般在她耳边响起—— “蠢物,哭有何用?”清冷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厌恶。 她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华美曲裾长裙的女子站在她两米开外,看着她的目光里半是感怀半是厌恶。见她看过去,女子明艳动人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诧。 这时一串散乱的脚步声连同说笑声靠了过来。 “想不到你还能自己爬上来。”城主府三小姐一脸嘲讽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她。 “啧啧,容大小姐这模样可真真像极了那落汤的鸡呀!”站在三小姐旁边的一个富商之女帮衬着三小姐,极力地挖苦讽刺她。 其他人纷纷笑着附和,给足了三小姐的面子。 “想要报仇吗?”一道清冷的声音穿过笑声很清楚地响在她耳边。 她下意识点头。 “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可懂?”耳边再度传来那个声音。 她转头看去,见那华贵女子正直直地看着她,目光里没有了刚才的那种厌恶,深深沉沉的分辨不出里头有什么情绪。被那女子看着,她突然有了莫大的勇气,噌的从地上站起来,从一个很巧的角度朝人群撞过去,撞到了那个讽刺她是落汤鸡的富商之女身上,然后那个富商家的小姐就被撞到了城主府三小姐身上,结果三小姐被撞入了冰冷的湖水里。 “咕噜”“救命——”三小姐在水里挣扎着。 “啊啊啊——,你竟然把三小姐撞进湖里!”她一脸伪装出来的惊讶指着那富商之女,大声指责,先声夺人。 “天哪,三小姐掉水里了,快来人啊——”有一个小姐回过神,立马尖声喊道。 “来人啊,快来人啊……”其她小姐们纷纷喊道。 被调远的侍卫听到喊声,立马冲了过来,其中一个丢下兵器,噗通一声跳进了湖里,将已经呛水昏迷的三小姐从湖水里捞出来。 那些大人们远远的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装晕。”她正看着热闹,耳边传来女子的声音,她当即两眼一闭倒在了地上。 接着她听到了自己爹娘的声音,再接着她真的晕了过去,发了三天高烧清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了站在床边的女子。 “脑袋瓜子倒也不笨,你叫什么?”女子开口说道。 “容,容华。”她声音沙哑地回答。 女子挑眉,眸子里掠过一抹惊讶,道:“竟是男儿的名字。” “我爹感怀舅舅的救命之恩,让我沿用了舅舅的名。姐姐,你是何人,为何帮我?” “我姓吕单名一个婉字,至于我是何人,以后自当会告诉你。”女子说道。 这时推门声响起,一个脚步从外边进来,却是丫头珠莲端着一碗药走来,珠莲像是没有看到女子一般朝女子撞去,她正要出声喊停,珠莲竟然从女子身体里穿了过来。 然后,她呆愣了半天,房间里早已没有珠莲的身影,静得连落地针都能听到,她才回过神来傻傻地看着那女子:“你……”她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于一年前死了。”女子嘴角勾起,看着她幽幽道来。 “人,人死,不是应该,应该投胎转世么?”她嗫嚅地问道。 女子那双美丽的眼睛注视着一脸苍白的她,眸里带着一些奇异的神情:“大抵因为我怨气太重,地府不愿收我罢了。” “你怕了?”见她往被子里缩,女子嘴角的弧度加深,“已经迟了,除非你能了结我的宿怨,到时我自会去投胎转世,否则……缠你一辈子!” 第一章救人 “有人跳河自尽了——” 一道呼喝声,将路过的行人都吸引了过去。 水流奔涌的大河里,跳进去的人就如同拍岸的浪花,一个扑腾就不见了踪影。 岸上的行人就算有想救人的,看到这情形也怯了心。这条渭水河凶名远扬,曾经吞噬了无数落水之人的性命,只要听过渭水河传说的人,就不敢去做下水救人之事,否则,人没救着,自己的命却搭上了那就太不值得了。 看着河水奔腾的渭水河,岸上的众人唯有摇头叹息。 “刚才喊话那位,可曾看清楚是哪家人跳河自尽?”忽然,有人扬声询问道。 “看清楚了,跳河自尽之人是那阙老板的下堂妻徐氏。”另有人回答。 人群沉寂了片刻,随后各自散去,隐隐有感叹声传来。 “造孽啊!” 河坝上的人全部散去,最终没有人愿意下水去做那无谓的救援,在众人眼里,这个徐氏已经见河神去了。 徐氏跳入渭水河那瞬间,坞城里唯一官办书院明阳书院人才班里一个正在认真看着书卷的清秀少年突然捂着心口晕倒在木桌上,“咚”头磕在桌面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声音原本不是很响,但在只有书卷翻动声的房间里显得无比突兀。 “容华,阙少宁心病又犯了。”看到同桌昏厥的肥胖少年第一时间朝坐在窗边位置的青衣少年喊道。 胖子,别太无视夫子!青衣少年无奈地瞥了眼胖子,随后极快地放下手中的笔,快步走到阙少宁身边,招呼了两个人将阙少宁平放到地上,同时他无比娴熟的从阙少宁的书袋里翻出一个纸包,打开取出一粒药丸塞进了阙少宁嘴里,手法熟练地进行了一番紧急抢救。 原本在检查功课的老夫子连忙唤了一名学生去叫大夫,他走过去,默不作声地看着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的他最得意的学生,抚着花白胡须,眉头皱得紧巴巴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 “没人刺激,阙少宁好端端的怎就犯病了?”先前大声喊容华救人的胖子少年看着躺在地上的同桌那有些发青的脸,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少年,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这世界上还存在一种母子心灵感应,老娘跳河自尽,当儿子的有一点反应很正常。”空中传来一个娇媚的嗓音,然而其他人都毫无反应,好似没有听到这个声音。 “你说什么?”容华抬头朝空中望去,脸上带着一抹未散去的震惊神色。 “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胖子被吓了一跳,讪讪地边摇头边说道,他有些害怕自己出言打扰了容华救人而耽搁了阙少宁救命的宝贵时间。 容华没有理睬胖子,她刚才问的也不是胖子,而是那半空中飘荡着的别人看不到的……女鬼。如果其他人能看到的话,就会发现有一个面容妩媚的女子没有体重一般在他们头上飘动着,有时还像踩萝卜似的从一个个少年头上踩过去。 “咳!”这时躺在地上的阙少宁咳了一声,气息通畅,从昏厥中清醒过来。 “太好了,阙少宁醒了!”一些平日和阙少宁关系还不错的少年大松了口气,老夫子的表情也松弛了下来。 “容华,既然阙少宁醒了,你赶紧去渭水石碑处,阙少宁的娘若是没有被卷进河底,不出意外会被冲到下游。”另一个一身雍容华贵的女子立于容华身侧,出声提醒,她的声音和她的容貌一样清泠而高贵,除了容华依旧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 容华俊秀的脸上神情一凛,趁着其他人围着阙少宁询问身体状况的时候溜出了房间,一同出去的还有那两个风格不同的美阿飘。 渭水石碑在忘忧林外,而明阳书院就建在忘忧林中间,只要往北走过这忘忧林就能看到那水流较为平缓的渭水河,而渭水石碑就立在河边。 容华极快地穿过忘忧林,来到渭水石碑旁,目光在宽阔的河面上搜寻,因为水流比较平缓,水质就相对清澈些,如果河里有比较显目的东西就能大概看清。 “小花花,我看到了,阙少宁他娘被一块石头挡住了,在往上游去的方向一百米处……”从空中飘下来的妩媚女子兴冲冲地说道。 容华没待女子落音,就沿着河岸往上游跑去,很快她也看到了离河岸十米处被一块突起石头挡住的浮动身影,从衣裳和头上装饰看得出这是一个妇人,见过阙少宁娘亲的容华一眼认出了这就是徐氏。 “扑通!”水花溅起。 “小花花你跳这么急做什么,阙少宁他娘说不定已经上西天了……” “闭嘴!”正游向徐氏的容华仰头喝斥了声,而后又扎进水里,奋力往徐氏游去。 “真是的,以前的小花花多可爱呀,软萌软萌的,自打和那群皮小子混在一起后就变得这么凶悍了。小花花啊,在你们这里女汉子是没有前途的……” “好了,妩儿,现在救人要紧,你少说两句。”一直很沉默的吕婉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某只话唠飘的话。 “可是人从上游被冲到这里还有几层活的几率?” “就算徐氏死了,也要把她捞上来好好安葬,阙少宁入了容华的眼,就是她认定的朋友,容华是不会放任自己朋友的娘死无葬身之地的。” 两只阿飘谈话之际,容华已经游到了徐氏身边,她托起徐氏往回游,空中某只性格和外貌有些不符的话唠飘在给她加油打气,虽然对于容华来说这是在制造噪音。 将徐氏弄上岸后,容华已经筋疲力尽了,一身衣裳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十分难受,但她俨然顾不上自己的感受,开始了妩儿曾经教给她的急救方法。 力度适宜地摁压腹腔,将肚子里的水压出来,徐氏吐出了先前喝进肚子的水,却没有清醒。 “小花花,快人工呼吸!捏住她的鼻子……”妩儿飘过来,指导容华接着抢救溺水的徐氏。 “咳咳……”徐氏咳了起来,清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了一张花脸,吓得她瞪大了眼惊呼了一声,“你是勾魂儿的鬼官么?” 容华顿时黑了脸,自己有那么吓人? “哧!”妩儿毫不客气地笑出来了,只可惜逗乐她的人听不见。 吕婉那清冷的目光看向容华那张被易容之物弄花了的小脸,扫了一眼后默默地移开了视线,实在……不堪入目。 第二章劝说 “不知宁儿怎样了,鬼官大人,可否应允妾身去看看妾身那可怜的儿,一眼,只一眼就够了。”徐氏满目乞求地看着容华。 “你想看多少眼都随你便,如果你还心存死念,那便找处无人之地,别弄出这般大动静,如今整个坞城只怕都知道阙少宁他娘跳河自尽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对阙少宁的影响有多坏?”容华压着怒气说道。 “就是,不为自己着想,好歹也替自己儿子想想啊!”妩儿在空中飘飘荡荡好不欢快,即便知道她说的话只有容华听得见,但依旧忍不住开口说话。 徐氏神情呆愣,似乎是被唬住了。 “容华,你先将脸上的脏污洗去。”吕婉提醒道。 容华转身就着河水端看自己的模样,差一点被自己给吓到,也难怪刚才徐氏误以为她是鬼官,她要是顶着这幅“尊容”回书院怕是会被赶出来。她蹲下身,捧水清洗着脸上的易容物。 “原来我没死么?”徐氏惊疑过后便是劫后余生,也庆幸自己被救了。确实,她不能让宁儿有一个成为全城笑柄的娘亲,不能因为自己而阻了宁儿的前途。 “恩公,救命之恩妾身定当涌泉相……”幡然醒悟的徐氏抬头想要和恩人道谢,就见那刚才还一脸鬼画符的恩公变成了一个皮肤莹白眉目如画的少龄人,“你你是女子?” “有何不妥么?”容华面无表情地看着徐氏。 “并无不妥,只是未曾想到恩公竟是女儿身。”徐氏悻悻地回答道。 容华拉扯了一下贴在身上的湿衣裳,极为不舒服,心情也不由得跟着变差了。她抬眼扫向徐氏,皱眉问道:“你为何要投河自尽?” “家不复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徐氏响起那伤心事,脸上的神情又变得愁苦起来。 “蠢妇!”吕婉冷漠地瞥了眼徐氏,一脸不耐地走开。 空中飘荡的妩儿停在徐氏的头上,踩蹦着,怒其不争:“就这副逆来顺受的性子,难怪会被休掉,女人没一点个性男人怎么会喜欢?笨死了!” 徐氏不知她头上正有一只女鬼在蹦跶,犹自凄凉的哭泣道:“我十五为妇,为他生儿育子,持家养老,他喜欢的女子我也为他纳进来,我何错之有,何以如此狠心待我?仁德,你为何要负我——” “阙少宁他爹姓阙,也就是说负心汉叫阙仁德咯,哧!缺人德,缺德,哈哈,这名字取得真好,真是笑死我了!”妩儿不再蹦跶,她捂着肚子在空中翻滚,而后一扑就挂到了容华身上,继续夸张地大笑。 原本心情很差劲的容华,被妩儿这么一闹腾,烦闷之气就散了,她嘴角禁不住上扬,不过看到妩儿这副如同被点了笑穴似的停不下来的模样,她又开始头疼,顿时低喝了声:“闭嘴!” 妩儿没被唬住,反倒是徐氏被唬住了,她睁大眼睛看着容华,一时忘了哭。 见着徐氏这副被吓着的表情,容华无奈地扶额,她瞥了眼兀自笑着的妩儿,说道:“那负心汉如此待你,你不恨?” “恨,当然恨,可是恨又有何用?我只是一介女流,身后又没有强势娘家。”说着,徐氏又悲从中来,继而开始嘤嘤哭泣。 “蠢物,”走远的吕婉又走回来,“容华,告诉她,想要护住她那体弱多病的儿子就要自己站起来,否则等待她的只有负心人的无情和唾弃。” “对呀,女人要当自强!”妩儿附和道。 容华看向徐氏,道:“阙仁德休了你就是为了迎娶刘家的女儿,那刘小姐年轻貌美,日后定会给阙仁德生儿育女,到时,健康的嫡子出来了,你觉得身有缺陷的阙少宁还会有立足之地吗?” 徐氏呆呆的,被容华引着想到了那些残酷的现实,顿时心中无比绝望。 “在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全心全意为阙少宁考虑,如果连你都去了,让阙少宁何以生存?” “知道城西倾心成衣铺的老板吗?”容华突然转了话题,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是说那左倾心?”徐氏眼睛慢慢亮了。 要说坞城哪位女子最传奇,非左倾心莫属,这左倾心原本也不是什么成衣铺老板,更不叫左倾心,她原来是从南边灾区逃难而来的一个普通人家女子左丑娘,容貌长得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她是个哑巴。刚来到坞城丑娘就被一个二世祖看上了,她爹娘急需落脚,见求亲的人家世很好便将女儿嫁了,哪知这却是将女儿推进火坑。 南边的水灾平复了,被大水冲过的土地成了沃土,丑娘的爹娘就回乡了,二世祖继承了家业,却吃喝嫖赌无所不有,将家业败得一干二净,最后竟是将丑娘发卖给了一个大财主做第十七房小妾。 丑娘是个有心气的,在被抬进财主府后就割腕自杀,血留了一地,眼见活不成了,财主大怒,但又无可奈何便遣人将她卷入一袭凉席就抛入荒野,连棺材钱都舍不得再花。后来不知被谁给救了,竟活了下来。 财主得知后找上门来,不知那丑娘和财主说了什么,财主再没来烦丑娘,将丑娘的身份牌还给了丑娘,还派人将那个二世祖暗地里解决掉了。这件事一直是个迷,财主从没对外透露过半个字,丑娘又是个口不能言的,大家都只能自行猜想。 左丑娘去衙门改了名,开了现在这家倾心成衣铺,因为她店铺里的成衣样式漂亮,手工好,很受那些有钱人喜欢,不到一年,店铺的规模就扩大了一倍,左倾心还成了城主府夫人小姐们指定的制衣商,包揽了城主府上下十几位全年的服饰,在成衣铺开始裁制男装后,就连城主大人身上也出现了倾心成衣铺的衣服。 生意火了,自然有眼红之人,但左倾心备受城主府诸位主子喜欢,她和她的成衣铺都被纳入了城主府势力保护范围内,有人就算眼红嫉妒也不敢做什么。 “女子并非无能,不过是不敢罢了,报复负心汉哪需娘家势力,只要你敢想敢做,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我言尽于此,你且好自为之,我不会再救你第二次,想通了就拿着这个去找左倾心,她会接待你的。”容华没管徐氏在想什么,她从衣禁里翻出一个小荷包扔到徐氏身上。 “恩人如何称呼?”徐氏见容华要走,赶忙问道。 容华脚步一顿,“等你去找了左倾心后自然会知道。”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三章受罚 “站住!”拿着戒尺的老夫子那双老而不花的眼睛看向正准备溜进教室的容华。 容华立即停了下来,空中传来妩儿欢快的笑声。吕婉没有跟进门,屋里都是阳气正足的少年,她不喜欢呆在这样的环境里。 吕婉仍延续了生前的习惯,喜欢像人一样走路而不是同妩儿那样飘来飘去。唯一不能和人一样的是她排斥人身上的那种正气凛然的阳刚之气。而生性好玩的妩儿虽然也有着同吕婉一样的特质,但她却偏喜欢往人堆里扎,即便扎得自己浑身不舒服,也依旧乐此不彼。 人才班的少年们都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容华,见容华一身湿衣,脸上灰扑扑的,大家都愣了,这一节课才过去一半,怎么人就成这样了? “容华,你刚才去哪了?”坐在靠门位置的少年小声问道。 容华轻轻摇了摇头,目视着向自己走过来的老夫子,脑中快速过滤着老夫子的一百种惩罚方式,揣测着她这样的行迹会被处以什么级别的处罚。 “刚还想表扬你友善同窗,乐于助人,转眼就不见人影,说说,这一炷香的时间你做什么去了?”老夫子脸上神情不变,目光在容华的身上打量了一圈,尤其在容华沾满泥巴的鞋子上多停顿了一下。 “回夫子的话,学生去河里玩了一会儿。”容华面不改色,看着老夫子说道。 老夫子脸色顿黑,妩儿大笑地飘过来,抬手就去揪老夫子气得一翘一翘的花白胡子,她俨然是忘了自己没有实体,伸过去的手从胡子里穿了过去才醒悟自己已经是一只女阿飘的事实。 学堂里的少年们想笑,又介于老夫子的威严,一个个眼珠子乱转尽把笑声往肚里咽。少年们生性好玩,若不是有学院最严厉的老夫子管教着,他们此刻会为容华如此得少年心的回答而拍桌叫好。 不过仍有那么一两个没有憋住笑容,发出了甚是开心的笑声,被老夫子听到后目光那么一扫,又死死憋住,不敢再冒犯。 “去,把外边庭院的落叶扫尽!”老夫子眼神犀利地瞅着容华。 “是,学生谨遵夫子教诲。”容华弯身行了一礼,目光一转看向阙少宁,见已无大碍的阙少宁正要站起来为她向夫子求情,她朝阙少宁旁边的胖子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立马伸手摁住了阙少宁。 眼见阙少宁挣脱不开小胖子的束缚,容华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妩儿在一脸严肃的老夫子头上蹦了几下,跟着容华出去了。 正坐在石墩上,看叶落归根的吕婉见容华拿着个扫帚过来,转念一想就知道容华这是受罚了,嘴角微微扬起道:“敢在严夫子课上外出玩耍,只叫你扫扫地已是最轻的惩罚了。” “那老头估计是看在小花花刚刚救了他爱徒的份上,才减轻了惩罚。”妩儿飘到空中,追逐着纷纷扬扬的落叶,好不欢快。 容华嘴角牵了牵,一脸无所谓。她站在庭院里,听着学堂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心变得格外宁静。 八岁那年,她陪同家人去参加了城主大人四十寿宴,却无故被城主大人的嫡出三小姐讨厌,在这正月未开春的季节里被推进了冰冷的湖水里,倘若不是她底子好,又会游水,自己爬了上来,否则不等他人来救,她就可能溺死在湖里了。 当年,那一群年纪不都大的各家小姐们只是看着三小姐将她推进湖里,一个个的簇拥着三小姐走到一边去嬉笑玩闹,却无人替她叫来护卫救她,就连那往日和她素有往来的魏家幺女魏思诺也跟在三小姐身边,说着开心话逗三小姐开心。后来她回想那时情形,便知道是魏思诺将她会游水的事情告诉了她们,不然三小姐怎会那般大胆将她推进湖里,这可是城主大人的寿宴,谁也不敢真整死人。 从冰冷的湖里爬上来后,她的生活就彻底改变了。她能看到别人都看不到的“东西”,能听到别人都听不到的声音,因为这样,吕婉跟在了她的身边,后来过上两年,从西北一路游玩飘飘荡荡而来的妩儿也留了下来。 对于她们这类“人”,整个世界像被分成了两个,明明彼此相容,但她们却是被单方面彻底隔离的,自己看得见别人,听得见别人的声音,可别人看不见自己,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怀着不甘和怨恨,却只能眼见着自己痛恨的人幸福地活着,这是对她们的另一种更残酷的折磨。终于,终于找到了这么一个能看见她们的人,这种感觉无亚于溺水中抓到了一块浮木,一抓便不舍得放手。 从容华八岁,到现在十四岁,整整过去了六年,她们就陪伴了她六年,也影响了她整整六年。 像吕婉妩儿她们能以这样一种状态存活,是因为心中有着太多的不甘心等负面情绪,虽然她们不会特地将负面情绪传递给容华,但在她们言行举止的潜移默化下,容华多少会受些影响。 书院这种地方是极好的修身养性之处,容华就在妩儿的指导下研磨了一种脂霜,涂抹在脸上可以将肤色变黑一些,再用眉笔将细长的眉画粗,模样就与一般少年无二样,于是她便混进了书院,从十岁那年到今天一混就是四年多。 书院有三个等级的教学班,天地人三才班,一般能进官办书院的都是已有最基本的书底子的少年人,经过书院几位权威的老学者评定,被分入三才班进一步学习。虽然三才班学的都是读文章明道理写文章,但教学的方法以及教学内容深度等皆不同,学子的接受能力也各不同,就算一同学习一篇文章,学生要能融会贯通,人才班需七八日,地才班折半,而天才班的学子则只需要一两日。人才班的学子可以通过自身努力升到地才班或者更高的天才班学习更深一层的学识,也可以通过书院的合格考察从书院毕业离开,其他两才班皆可以通过考察而毕业。 作为三才班里最差劲的人才班学子通常都被称为蠢材,而容华作为一个在人才班待了近五年既没有升到地才班天才班又没有从明阳书院结业的人,更是被人嘲笑为无可救药的蠢材。 “容华,你先想办法把身上的湿衣裳换掉,这样一直穿着会生病的。”吕婉看着容华身上的衣服,皱了眉说道。 “无事,反正过不了多久就下学了,我回家再换。”容华嘴唇微动,声音并不大。 地上刚被容华扫了落叶的地方又被落了一些枯叶,容华倒也不急,拿着扫帚慢悠悠地扫着,这时远处传来一些说话声和脚步声。 “是天才班那些自诩天才的家伙们下课了。”妩儿从空中飘荡而下,停在容华身边。 容华轻嗯了声,连头也没抬,径自扫着落叶。 第四章嘲笑 “这不是咱们书院最无药可救的蠢材么?”一道讥讽声传来。 容华动作不停,将落叶扫成一团团的,连看都没看那说话的人。 妩儿一脸不屑地瞥了眼说话之人,嘟囔了一句:“只有神经病才会经常说别人有病!” 十几个天才班的少年们一脸矜傲地走过来,为首的是穿着一身华服的少年,他身边的几个少年穿着都还不错,隔得远一点的着装就普通了。 刚才讽刺容华的人是华服少年左边那个脸上有颗米粒大小黑痣的少年,见容华不搭理,黑痣少年便一脚将前边一堆落叶踢散,容华还不理,他就继续踢,踢到第四堆落叶时容华终于停下抬头看了过来,他下巴一抬,傲慢地冷笑。 “小子,是不是趁严夫子不注意偷溜出去玩了?竟然只罚你清扫破叶子,你容家的面子可真够大的,居然能让严夫子如此轻易就放过你。”黑痣少年撇嘴,语气极为不屑。 容华看向黑痣少年,清凌凌的眼眸里神情极度平静,明明没有像黑痣少年那样表露出不屑但偏偏叫人感觉她是打骨子眼里瞧不上对方。 “这魏不凡怎么老是找小花花的麻烦,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小花花,整死他!”容华还没有生气,妩儿就怒了。 吕婉走过来,将上蹿下跳的妩儿拉走,“别影响容华,这种小角色让容华自己处理。” 容华没有去管两只女鬼,她平平地看向黑痣少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事与你何干?” “你……” “算了,不凡,何必与这种人一般见识。”那华服少年制止了魏不凡,他扫了眼一脸灰扑扑的容华,实在不知道魏不凡和这么一个脏兮兮的人有什么好理论的。 “就是,魏兄,何必同这等脏污之人理会,没得降低了我们天才班学子的身份。”有人笑着附和。 “就是。”“就是。”…… “华儿。”在一众殷勤的附和声中,一道清越的喊声穿透而来。 身姿卓越,面如冠玉的男子款款走来,明明只穿了一身最简单的月白色长袍,但俊美的容貌,和煦如春风的气质叫人望而兴叹。 容华抬眼望去,见到信步走来的男子时,她嘴角扬起,自然而然露出了一个暖意融融的笑容。 “启安先生。”看到来人,有少年轻喊了声。 男子走过来,目光轻飘飘地扫了眼诸多少年,最后落在容华身上,见容华这副狼狈的模样,他眉峰微挑,走到容华身前,抬起手,指腹摩挲了下容华的脸颊,所擦之处灰尘直落,露出了背后白嫩的皮肤,看到这情形他眼里微露诧异之情,转而将容华拉走。 “我们回家。” 众天才班少年就眼睁睁地看着国策老师将脏污小子拉走了。 华服少年回神,拧眉,问道:“不凡,刚才那小子和启安先生有何干系?” 魏不凡撇嘴,道:“启安先生是容家的上门女婿,而容华是容家的子孙。” “他们是父子?” “怎会,启安先生唯一的儿子五年前才出生。容华这小子据说是容家那过世的大少爷流落在外的血脉,连名都是沿用了他爹的。这小子身为容家之人,却一直在人才班里鬼混,简直是辱没了荣老太爷前朝帝师的名声。”魏不凡对容华有着如此好家世却不思进取而极度不满,就好比三急之人对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一样深恶痛绝。 “魏兄何必在意这样的纨绔子弟,倒是听说启安先生的幼子聪明无比,现在就会自己看书写字了。”站在华服少年右边的高瘦少年笑着说道。 “嘿嘿,听说启安先生的长女继承了启安先生的好容貌,肤如凝脂,其貌如花,才情也了得,如今已到及笄之年,诸位仁兄不知谁有意向容府提亲?”另一个少年说道。 华服少年眉梢微动,看向斜后边说话的少年,说道:“启安先生的才华让人钦佩,他的长女若是承了他一半才貌也算顶好的了。你说的可当真?” 那少年见华服少年感兴趣,便说道:“我怎会骗万俟兄,这可是我娘说的。我娘与启安先生的夫人容氏有一些交情,时常会过府去同容氏闲聊,自然就会在后院见到启安先生的长女。” 魏不凡看向华服少年,试探地问道:“筠少也到了成家的年岁,不过你的婚事应当会由老夫人亲自操办吧?” “不管我祖母怎样挑选,这人首先得让我喜欢,若是娶一个让自己生厌的女子,日后何以生活!”万俟筠不以为然地说道。 “正当如此,正妻人选定要慎重,选好了才能家和,我们男儿也就可以安心立业。” “万俟兄在皇城生活了十几年,就没有相中的女子么?” “万俟兄身为城主大人的嫡长子,将来可是要继承父业的,皇上必定会为万俟兄赐婚,指不定就会将哪位公主赐婚给万俟兄呢!” “……” 一群天才班的少年边聊边往书院外走,话题始终都围绕着华服少年万俟筠,在这个被城主万俟臻管制着的坞城里,想巴结城主的人太多了,而万俟筠作为城主大人嫡长子,自然会受到众人追捧。 当然,这个众人里不包括容华。 事实上,容家曾经一度辉煌,荣老太爷甚至当过前朝云朝皇帝的老师,不过容家的人都不太在意名利,也最是会急流勇退,老太爷在最受皇帝信任的时候辞官返乡,于是在不久后的国乱里容家才得以幸存。 容华自会走路时就被带到容老太爷身边教养,一直到她七岁,老太爷去世后她才回到爹娘身边。虽然那时容华还小,但她天资好,老太爷毕生最精华的东西都已言传身教给了她。 容老太爷临终前曾两度叹息容华不是男儿身,可惜了女儿家终会嫁作他人妇,就算再有才华也终生只能用在相夫教子上。 大概是因为老太爷这临终感言,容华后来才会决定女扮男装混进书院,一方面是想到书院来修身养性,另一方面则是想瞧瞧这些男儿都是如何成长的,瞧好了后她就好回家教弟弟,让自家弟弟取长补短,成为比所有同龄人更优秀的容家继承人。 是的,没看错,容华还要教养弟弟。 容家后代中唯一的男丁容轩就是由容华教养大的! 第五章容家 容华和她爹谢启安一同坐马车回到容府,下马车后谢启安第一时间就是叫下人提热水去容华房里,让容华泡个热水澡,去去身上的寒气。 十月份天气已经转凉了,穿着湿衣裳身上总会沾染上一些寒气,若是不及时去除寒气,人就很容易病倒。 “啧啧,小花花,你娘真是太幸福了,竟然叫她给碰上了这么好的男人,温柔体贴,人又帅得没天理,这样的男人放在我们那个世界,绝对是男神不二人选呐!唉,当初我要是能遇上像你爹这样的,哪还会瞧上那两个渣男,也不至于刚来这个世界就挂掉了,再没有人能穿啊越得比我还惨了……”妩儿在容华的头顶飘着,从和谢启安分开到进入容华的房间,一路上叽里呱啦一直念叨着,连吕婉都受不了飘走了。 容华已经相当习惯了妩儿的念叨,她在丫头碧荷往澡盆里倒满了热水后,淡定地泡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了一身藕荷色的裙装,再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这才去正屋同家人用膳。 因为容家的血脉不旺盛,所以容家人口一直很少,以前的旁系也都失去了联系,而直系自从荣老太爷过世后就只剩下容老爷容夫人,容大小姐及夫婿谢启安,再者就是容华和容轩姐弟俩,一共也才六个人。 因为人少,容府不像别家那样规矩多,用膳时也没有男女分桌,一家人围坐在八仙桌旁一起用餐。 容华到正屋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入座了,只等她来就开餐。 “华儿,快来坐!”坐在谢启安旁边姿色仅算清秀但气质很好的妇人朝容华招呼,待容华坐到她身边后拉着容华的手关心地问道,“上个学堂怎么把衣裳都弄湿了?” “一不小心摔进了水池里。”容华面不改色地说道。 坐在容华旁边的小不点睁大眼睛看着容华,大眼睛里满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惊讶,无所不能的姐姐竟然也有摔进水池子里的时候呢! “华儿没伤着吧?”容夫人秦氏关切地看着容华。 容华轻轻摇头,“就是弄湿了衣发,并无大碍,祖母不用担心。” “端饭菜上来。”容老爷见容华是真没事,便朝旁边的下人吩咐道。 一家人吃过午餐后,移去花厅,吃着小点心闲聊了一会儿。吕婉和妩儿都过来了,最初吕婉跟容华来到容家发现容家的氛围如此轻松自在时还大吃了一惊,对于容家这饭后小聚闲聊的习惯也很是喜欢,听说这是容家的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后,吕婉对容家老祖宗是彻底拜服了。吃饭的时候吕婉不会来凑热闹,但闲聊的时候她会凑过来坐在旁边听着,后来妩儿来了后也加入了进来。 这饭后闲聊看似不过是一场家庭聊天会,但对于一个家而言意义重大,通过这一次次闲聊,家人彼此关系融洽亲近,管外的人会了解家内的情况,管内的人也会了解家外的情况,妇儿不至于因为闺守内阁而短视。总之容家能长盛不衰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源自于此。 容家老祖宗是一介农夫,后经商富甲一方,但与一般暴富之人不同的是,老祖宗终生只有一位发妻。后来容家经过长期经营,从地位低的商户里脱离了出来,每三代里至少有两代为官,虽然至今已隐退了,但底蕴犹存。容家比不得那些大家族旁支众多,势力遍布,但容家在家族底蕴上一点也不输给任何家族,只是外人不知道而已。 两只女鬼自从听过容家的座谈会后,就成了这饭后闲聊的忠实听众,她们虽然不能直接参与讨论,但是可以叫容家代她们转述,就等于间接参与了闲聊。 闲谈之处叫花厅,其实就是一座立在花园里的亭子,天气不是很冷的时候都会来此,这里视野开阔,若有旁人靠近都能看得清楚,闲聊之际是不允许下人靠近的,除非是非常信任的下人才有旁听的机会。 在聊完家常后,容老爷脸色一正,说道:“长公主死了。” “老爷说的是我们南国的长公主殿下?”秦氏神情一震,吃惊地反问。 “正是。”容老爷确定道。 谢启安眉头微皱,思索了片刻,道:“当初是靖国得知长公主有先知之能才使尽手段将长公主迎娶过去做太子妃,长公主才过去一年就离去了,莫不是长公主不愿帮助靖国才会被秘密处死?” “并非如此,长公主悲天悯人,只要是有利于百姓的,她都会知无不言。”容老爷摇头说道,“长公主是在靖国皇宫的永寿殿里中毒而亡的,下毒之人据说是凝春殿的莲妃,随后莲妃便畏罪自杀了。” “莲妃正得宠,入宫一年不到就晋升了妃位,她怎会做出这样自掘坟墓的事?”秦氏叹息了声。 容华嗤笑了声,不以为然地说道:“这莲妃只怕也是个冤死鬼。” “华儿说得有理,一个是皇妃,一个是太子妃,本身并无利益瓜葛,谁会无缘无故去毒害别人,还偏偏给人留下把柄。” “长公主既是他们靖国的太子妃,又是我们陛下的亲妹妹,这样冤屈地死在靖国太后住的永寿殿,唯恐难以交代,就推出一个当时也在的妃嫔来顶罪,这莲妃既然得宠自然就招了太多人的眼,被除掉也就理所当然了。” “莲妃是曲侯府的嫡女,她这一死,又以这样的罪名死去,曲侯府必定会受到牵连……” 从**八卦到朝廷政事,一家人坐在一起闲谈着,并没有什么禁忌,就像在拉家常一样。若是其他人听到了他们这番话,必定会被惊骇到,换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半隐居在坞城的小家族消息竟然这般灵通,且连妇人也能参与朝政议论来,这怎能叫人不惊骇? 这边容家众人聊得正欢,那边两只女鬼也在聊着天。 “女王大人,你说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像我们这样的‘人’吗?”妩儿软软地靠在吕婉身上,长发披垂而下,散了吕婉一身,眉心一点朱砂痣映衬着那慵懒的表情越发显得妩媚。 “或许吧。”吕婉表情冷淡。 “我觉得吧,这世界上存在我们这样的不稀奇,冤枉死的千千万,那个什么莲妃还有什么长公主的不都是冤死的么,但像容家这样的存在实在太稀罕了,如果不是知道容家老祖宗并没弄出什么超前发明,我都要以为那家伙和我一样是穿过来的了,这家庭座谈会实在太破坏我对古代的认知了!”妩儿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 吕婉轻嗯了声,凝神听着容家人的谈话,没有搭理妩儿的话。 妩儿嘟了嘟嘴,看着容华与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惆怅地嘟囔道:“看着小花花这么幸福,我都不忍心催她去给我们报仇了。” 听到妩儿这句话,吕婉霍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容华已到及笄之年,可以谈婚论嫁了,以后容华要是嫁人了还怎么去给她们了结宿怨? 第六章倾心 倾心成衣铺位于坞城最繁华的西市,这里夜市和早市并在一起,人流最是复杂,一些四海商人会在这里短暂停留,将携带来的物品寄卖或是中转去其他地方。 三教九流,各种人都有。坞城是南国对外的门户,在这里还能看见一些长相奇异的西域人,以及南下而来的靖国商人。 倾心成衣铺门口人来人往,不时会有携下人的小姐少爷拐进店铺里来,有些是来看衣裳,有些则是慕名来看左倾心的。但店铺有掌柜,左倾心就不再坐堂,店铺里男女装都是隔开的,只有一层大厅给人观赏的服饰才摆在一起。 一辆马车驶过来停在成衣铺门口,精壮的车夫将脚凳放下,撩开车门帘子,一个头上戴帽纱,上身淡蓝色窄袖曲襟刻丝棉衣,下身及至脚踝的藕荷色百褶裙的少女轻盈下车,走近倾心成衣铺。 坐守大堂一脸皱褶的老掌柜见到少女,脸上的表情生动起来,堆砌上了笑容,从钱柜后走出来,迎上来。 “您来了!”老掌柜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尊敬。 少女的目光隔着纱帘扫了眼正在大厅里观赏服饰的数人,而后看向老掌柜问:“倾心可在?” “主子在后院里修剪花枝。”老掌柜说道。 少女微颔首,抬步便熟稔的往后院走去。 若有人看得见那些虚渺事物,必定会发现少女身边还跟着两个容貌尽是绝佳的女子,一个徒步走着,另一个好似云一般漂浮着。 少女正是容华! 前厅通往后院的门边正坐着两个绣花的妇人,这两人明是在绣花,暗是在守门,防止外人闯进后院去。 两个妇人见到容华,容华还没有取下头帽,她们就认出来了,纷纷站起来,脸上扬起带着敬意的笑容,同之前老掌柜一样打招呼:“您来了!” 容华摘下头帽,交给两个妇人中的一个,而后走进了后院。 院子里种植了不少当季的花,正开得鲜艳,一个披垂着一头长发只用流苏绳在及腰处扎起来一身紫色长衫的女子正轻抬素手修剪着旁凸的花枝,女子光一个舒柔的背影就让人觉得无限美好。 容华注意的却不是左倾心,而是正站在左倾心斜对面花丛里的女子,那女子一身繁复华丽的宫装,发髻上的珠玉首饰多而漂亮,女子尖尖的下巴,杏眼樱唇,皮肤洁白,极是美丽,尤其是那一身我见犹怜的气质更衬得她越发显目。 “你是何人!”容华直直看向女子,呵斥道。 “哇塞,女王大人快看,又来了一只我们的同类!”妩儿从空中飘下来落到吕婉身边,兴奋地说道。 吕婉早就看到了那女子,那女子在容华喝斥的时候也看了过来,见到她们后她脸上的表情特别惊讶,似乎是没想到能看到同类,也没想到还有人能看得见她。 左倾心听到容华的声音时转过身来,惊喜地看向容华,快步走过来拉着容华的手,美丽的脸上带着最灿烂的笑容,可随即见容华盯着花丛,她疑惑地歪了头去看,并没有看到什么,又转回头看容华,带着笑的眸子里像盛满了星辰,闪亮漂亮。 容华收回视线,目光扫了眼身边的吕婉和妩儿,示意她们去同那只新来的女鬼交际。她回以左倾心一笑,问道:“倾心这阵子可好?” 左倾心笑着点头,抬起一只手在她和容华间比划了一下。 “想我?”容华挑了下眉角,拉着左倾心在庭院里放置的长椅上坐下。 长椅上放置了一叠纸和竹炭笔,左倾心拿起纸笔,写了一句话:华儿近日怎么不来? “近日在学堂,脱不开身。”容华轻拍了下左倾心的手背。 左倾心点头,嘴角的笑一直没有收起来,她又在纸上写了一句话,告诉容华中午来了一个拿着她缝制的荷包来找她的人。 容华看到后了然,解释道:“是我叫她来的,她是阙仁德休掉的发妻徐氏,早上还因此轻生跳河自尽,被我救下了,见她可怜,便叫她来你这里,你先让她住下。” 左倾心眼里先是惊讶,后是犹豫,她提笔迟疑地写道:当年你也是见我可怜才救下我的吗? 当年……一晃就四年过去了,那一年左倾心还是左丑娘,妩儿还没有来她身边。那一天,丑娘被一架花轿抬进财主府,吕婉在外闲逛遇上了正在凑热闹的妩儿,而后她们目睹了丑娘割腕的过程,再后来,吕婉就叫她带上容家供养的大夫进了山。 那个时候丑娘已经失血过多昏迷不醒,就连医术高明的秦老也言明她一日内未醒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结果容华只在她耳边说了句一个时辰内不醒就放弃她,下一刻她就醒来了。 倾心这个名是容华取的,在丑娘睁眼看到她的时候,她说:“你的命是我救的,以后你就叫左倾心!” 容华回过神,看着一脸暗淡的左倾心,说道:“不是,我很喜欢你的坚韧。” 仅一句话,左倾心脸上的表情就多云转晴了,刹那间扬起了明媚的笑容,动人之极。 容华心里一叹,抬手抚摸了左倾心顺直的发,她说道:“倾心,知道我为什么会给你取这样一个名字吗?” 左倾心歪着头想了想,随后便摇了摇头,好奇地看着容华。 容华看着左倾心,漆黑的眸里带着一丝温柔,她轻声说道:“因为你很适合这个名字。” 左倾心眼眸如水洗一般明澈清亮,她笑意盈盈地看着容华,突然想了什么,拿笔快速写了一行字给容华看了眼,而后放下纸笔就跑了。 容华转头看着白纸上“我去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花糕”这行书写得有些潦草的字,洒然一笑,她转头看向三只漂亮的女鬼,见她们正在聊着自己死后的行程,她歪下身子斜躺在长椅上,闭目暂休。 这暂时休息就睡了过去,大概是今日救人把她给累着了。 “公子您不能随便进去——” “公子……” 守门的两个妇人还是没有挡住来人,反而被来人的小厮给揽住了。 长身而立一身华贵服装的少年公子执着一把纸扇闯进了后院来,看到斜靠在长椅上休憩的女子,他脚步放慢,漫步走近,目光锁着那张略带青涩却极为秀美的脸庞,心里略微疑惑。 左倾心,这就是那个号称坞城最美的女子左倾心?可他听说这左倾心也有双十年华了,又是嫁过人的,怎一副少女装扮? 守门的一个妇人终于从小厮的拦截下闯了过来,跑到少年公子的面前,却因为见容华在休息,便放低了声音哀求道:“公子,这里是女子后院,还请您尽快出去吧?” “她就是左倾心?” “不……” “今日左倾心的时间归我,若想制衣请明日再来!”被扰了休息的容华睁开眼来,冷淡的目光直直看向那闯入后院来的少公子。 “不知姑娘是哪家小姐?” “无可奉告。”容华连姿势都未变,径自又闭上了眼睛。 少年公子低笑了声,倒也没继续纠缠,转身带着小厮离开了。 第七章排位 “哈哈,小花花就是霸气!”看到容华赶人的过程,妩儿大笑。 刚来还不了解容华的新阿飘一脸惊奇地看了眼似乎又睡着的容华,转头看向其她两个同类,好奇地问道:“这女子为什么会看得见我们?” 吕婉脸上露出一丝少见的笑容,说道:“不管怎样,她都是上天给我们最后的恩赐。”真难以想象,如果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见到她,那她是不是从此要沦为孤魂野鬼了? “对了,你还没有自我介绍。”妩儿看向新来的阿飘。 “我?我叫……你们就叫我清莲吧!”看似跟朵小白花似的单纯无心机的女子在介绍自己的时候却留了一手。 妩儿上下打量着清莲,嘴角一勾笑着说道:“果然人如其名啊,我以后就叫你白莲花了!” “白莲花可有什么内涵?”清莲眨眼,无辜地询问道。 “白莲花呀你不知道?多纯洁,多美好啊!”可惜心是黑的。妩儿笑得甚是动人,眉眼的媚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清莲将妩儿的笑收纳眼底,眸光闪了闪,随即低下头面带羞涩地微笑。 一直留意着清莲的吕婉将清莲那极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她眸光微动,心里对这只新来的女鬼提起了三分兴趣,这样一个心机颇重的女子竟然也死了,她还真想知道这清莲是如何死的。 “我可不可以留下来和你们在一起?”清莲抬头看向吕婉,她看得出这个话少的女子是个说一不二的。 吕婉似笑非笑地看着清莲,说道:“直说吧,你其实是想通过容华来帮你报仇对吧?” 清莲一脸欲哭的委屈模样,语气难过的说:“姐姐误会我了……” “得了吧,都成阿飘了,还装什么装,你活得累不累啊!我说白莲花你不用这么敬业,既然死了就该好好释放一下本性,活着的时候早干嘛去了,你就该把所有的心机都在活着的时候用尽,不然死了多憋屈啊!”妩儿嗤笑道。 清莲怔怔地看着妩儿,被妩儿说得一唬一唬的。听完妩儿的话,她眉眼敛着清愁,叹息了声:“可是我本来的性情就是这样,生前要表现得大方得体符合一个大家族嫡女的身份,我已经厌倦了那样。” 妩儿愣了愣,突然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的大笑,笑到后面直接挂到了吕婉身上,一边笑一边说道:“哈哈,女王大人,听到了吗?哎哟喂,真是太逗了!” “怎,怎么了?我这样可有不妥?”清莲眨眼,带了些慌张表情却显得极为无辜,她看着妩儿问道。 “没事,挺好的,你就这样吧!”妩儿飘到清莲身边,抬手拍了拍清莲的肩,笑着说道。 “你原来是姓曲吧?”一个声音传来。 三只阿飘都望了过去,就见容华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正望着这边,她看的正是清莲。 清莲有些惊愕,她看向容华,心惊对方竟能猜到她生前的姓氏。 “北方靖国刚死了一个莲妃,你就出现了,穿的还是靖国的妃嫔装,你的破绽露得这么明显,还需要人猜吗?若想要我帮你,首先你得让我明白你能给我什么,当然信任是前提,否则一切免谈。”容华看着清莲,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对待这么一只新来的女鬼,她无法像对待陪伴了她数年成长岁月的吕婉妩儿一样亲近。 “你想要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我都可以告诉你。”清莲诚恳地说道。 “倘若是你家族的秘密呢?”容华质问道。 “其实我并不是曲府的嫡女,那不过是我娘为了让我过上好日子而做的假,家族于我而言只是一段屈辱而可悲的过去,我唯一挂念的娘也被关入了祠堂日日忏悔不得安生,对曲府我早已经没有了任何感情,只要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只求你日后若是有能力就帮我救我娘出苦海。”清莲一脸悲愁地说着,她身上那股我见犹怜的气息更加浓烈。 妩儿看着清莲,感叹道:“想不到你竟是个孝女,得,就冲你心里还有一点善念,我就不阻止你跟着我们了。” 吕婉没有说什么,她看向容华,等待容华自己做决定。 容华坐起身来,目光不带感情的打量着清莲,眸子黑沉沉的,叫人看不出半点情绪。这样幽深的目光看得女鬼都瘆的慌,就在清莲要绷不住的时候,她大发慈悲地说道:“那就留下吧。” 见容华不再盯着自己瞧,清莲大松了口气,有种骨头都吓得软了的感觉,这实在太没道理了,就算伴君她也没有这么被吓住过,一只鬼竟然会被人吓到,说出去谁信,可偏偏刚才她就体会到了心惊肉跳的感觉。 果然不愧是能看得见她们这些鬼东西的人,深不可测啊…… 新来的女鬼心里已经深深地刻下了容华不好惹的印象,在容华面前,连她那惯来喜欢将伤春悲秋用表情挂在脸上的性子也收敛了。 “既然小花花留你下来了,那我们先来排个位,女王大人是第一个死的自然就是老大,我是第二个,你得管我叫二姐,你是小三……”说到这里,妩儿自己都愣了,她上下打量了眼清莲,瞧见清莲这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乐了,“嗯,就这样定了,以后白莲花你就是小三,小三就是白莲花你,哦哈哈哈哈,我真是太有才了!” 容华撇开脸,侧躺下来继续闭目养神,对妩儿的抽风充耳不闻。 吕婉怜悯地看了眼清莲,转身默默走开。 清莲顶着一副无辜的表情,完全搞不懂妩儿话里的意思,白莲花是很美好的花种,小三这数字也没有什么不吉利的,有哪里不对吗? “二姐姐怎么会叫大姐姐‘女王大人’?大姐姐生前是一位尊贵的女亲王吗?”清莲看着妩儿,好奇地问道。 “嘿嘿,你猜!”妩儿并没有回答。 清莲直至和妩儿彻底熟络,了解了妩儿口里的那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词汇是什么意思后,她才明白,原来第一次与妩儿见面就被刷了一道,而且当时她对这个称号和排名还无知的,欣,然,接,受,了! 第八章觉悟 容华在一双并不细滑的手力度适宜的揉捏头部穴位的按摩下睁开了眼,入眼的是满目柔情的左美人。 左倾心见容华睁开了眼,便朝容华弯唇明媚的笑着,手上揉捏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 “恩人!”这时旁边传来一道略显激动的喊声。 容华转眸扫过去,瞥到站在旁边的穿着一身普通衣裳的徐氏,便又收回目光,静静地享受着左倾心的按摩。 “她是什么人,为何要称呼容姑娘为恩人?”轻飘飘地坐在鲜花上的清莲转头看向妩儿,问道。 妩儿看了眼徐氏,懒洋洋地说道:“不过一个被负心汉抛弃自杀被小花花救下的黄脸婆,要不是看在阙少宁的份上,谁乐意去救这样一个不自强的傻女人。” “阙少宁是什么人?”清莲捕捉到妩儿话里的一个陌生人名,心里揣测着这人的身份,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有这么大的面子叫这位看起来一点都不好相处的容姑娘去救人。 “阙少宁当然就是这个傻女人的儿子啊,不然你以为小花花会什么人都救?”妩儿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向清莲,心想,这白莲花的智商有点让她捉急,跟她印象里芝麻馅的白莲花似乎大不相同,傻愣愣的。 清莲不知道妩儿心里是怎么评价她的,但妩儿看过来的眼神让她有种极其不妙的感觉,她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是想问,这个阙少宁和容姑娘是什么关系。” “一个姓阙,一个姓容,你说他们会有什么关系?”妩儿撇下嘴角,慢吞吞地说道。 “莫不是……容姑娘的心上人?”清莲转头看向容华,正好与容华扫过来的目光相撞,她双眼无辜地眨了眨。 “小花花的心上人是倾心美人。” “啊?可……她们都是女子,怎么可能……”清莲难以置信。 妩儿噗嗤一声笑了,她斜眼挑视清莲,道:“逗你玩呢,你还真信啊!” 清莲睁大了眼睛,呆愣地看着妩儿,她从来没有遇见过像妩儿这样肆意潇洒的女子,可以将戏弄人变得这么坦然。 妩儿飞扑到一边静坐的吕婉身上,笑得花枝乱颤:“女王大人,小三可真有意思,好久没有人这么相信我说的话了,实在太难得了!” 吕婉表情不变,淡定地伸手将挂在身上的妩儿扒拉开,转眸颇为同情地瞥了眼清莲,没有说什么。 容华抬眼,耳朵自动排除掉妩儿那抽风似的笑声,看向站在旁边一脸无措的徐氏,她抬手握住左倾心的手,坐起身来将左倾心拉到长椅上坐下,这才说道:“你想通了吗?” 徐氏点头,语气坚定地说道:“想通了,我不能就这么死了,至少要看着我的宁儿娶妻生子。” “……就这些?”容华眉角上挑,一双凤眼凭空多了些漫不经心的味道,她的目光从眼角斜飞而出,隐隐带着一丝不满意。 徐氏愣了愣,不然还要怎样? 感受到容华身上越来越重的不耐烦,左倾心在旁边的水盆里清洗了手,用手帕擦干手,纤长的手指捏起一块芙蓉糕伸到容华嘴边。 容华目光下掠,扫了眼颜色可口的糕点,张唇将糕点含进嘴里,入口即化,清香甘甜的味道从味蕾四散,以极快的速度填充了整个口腔,也软化了她的心。 心情一下子被点心安抚了的容华耐下性子对徐氏说道:“你以为你在旁边看着,阙少宁就能顺风顺水地过日子?你如果真是这么单纯的人,那我也无话可说。” “可我……我还能怎样?”徐氏垂眸哀怜地叹息。 “阙仁德起家的时候,你可是帮了大忙的,怎么不过十来年,脑子反而笨拙了不成?我就不信,这么些年下来,你手上就没有半点阙仁德的把柄。”见徐氏依旧没有想通,容华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徐氏怔愣住,等明白了容华的这番话的意思后大惊失色,她倒退了一步,震惊无比地看着容华,声音有些打颤地说道:“不,仁德,仁德是宁儿他爹,他要是垮了,我的宁儿,我的宁儿怎么办?” “愚蠢!”吕婉冷哼。 “没觉悟!”妩儿撇嘴。 清莲见两位姐姐都发表了评论,眨巴了几下眼睛,小小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妇人之仁!” 容华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徐氏,凉凉地落下一句话:“那你就等着阙仁德娶妻生子,将阙少宁排挤得一点地位都没有罢!” 大概是被没有觉悟的徐氏给气到了,容华说完就朝外走去。 左倾心愣了一下,提起裙摆追了上去,拂袖挡在容华身前,一脸焦急地看着容华。 容华表情稍缓,抬手握住横档在面前的手,看着左倾心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待明日下了学堂我再来你这儿。” 左倾心勉强地笑了笑,看着容华的眼里满是不舍,她独处这后院孤独得很,可旁人她是信不过的,便每日期待容华能来这里多陪陪自己。 容华轻轻拍了拍左倾心的手背,走出了后院。 左倾心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转身走回徐氏身边,拿起纸笔写道:“你惹华儿生气了!” 徐氏看着这行字,再看着左倾心严肃的表情,呐呐地说:“我,我……” “他不仁你大可不义,儿子可以揽过来自己教养。”左倾心唰唰唰又写了一句话。 徐氏沉默了下来,神情纠结。 左倾心见徐氏这样,叹了声气,再次写了一句:“你且住下来,想通了就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的。” 徐氏点头,她想了想问道:“恩人是哪家的小姐?” “容家。” 竟是容家!徐氏大吃一惊,想到对方多次提到宁儿,心里不由升起了某种念头,莫非这位容家小姐是看上了宁儿? 而被徐氏误以为是看上了她家儿子的容华已经戴上纱帽,离开了店铺,与来时不同的是,跟在她身边的阿飘又多了一只。 “一晃眼几年就过去了,小花花,过不了半月你就要成年了,成年之后就会定亲然后结婚,到时候你还有时间帮我们报仇吗?” 马车上,容华闻言放下手中的书,看向同在车厢里的三只女鬼,她眼眸微转,轻声道:“及笄礼成后,我便出发。” 吕婉看着容华,“你家人会同意吗?” “我自有办法。” “咚咚!”车门被敲响,随后车夫的声音传进来,“小姐,有人跟踪我们。” “去城外老庙。”容华吩咐道。 车轮骨碌碌转动起来,车厢晃动的频率也大了许多,过了好久,马车停了下来。 容华戴好纱帽走进老庙,去到庙院里,不急不缓地进了一间破烂的房间。 当跟踪的人见马车离开,觉得奇怪也走进了老破庙,结果却连人影也没有看到,反而被老庙阴森的环境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 第九章挑衅 清晨对于书院的学子而言是个读书的好时机,除了个别搞特权的人,其他人都早早的来到学堂朗读诗书。 容华是日上三竿才和她父亲谢启安坐着马车悠然进书院来,她不参加早读是早已既定的事实,就连最严厉的严夫子也已经放任自由了。 “华儿,尽早结业吧,你该跟你祖母多学学管理后院的学问了。”在要分开时,谢启安抬手抚了抚容华的头,说道。 容华点头应下,的确该离开书院了,她得为不久后的离开做准备,不过这件事她不打算对家人说,因为吕婉她们的存在不好解释,索性就不说。至于跟祖母学习管理后院这话自动被她给过滤掉了。 谢启安微微一笑,带着一身玉树临风的气质走了。 容华顿住,转眸瞥了眼正对着自家爹爹的背影面露痴容的妩儿,朝人才班走去。 哒哒哒……一辆宽敞的马车驶进书院来。 “大少爷,这是您的书。”有声音传来。 容华漫不经心地往那边望了眼,脚步并没有停下来,看了眼便收回目光径直进了人才班。 “那不是昨天闯进左倾心住所的人么,大姐姐,他会不会认出容姑娘来?”介于之前一直被妩儿戏弄,清莲这回学乖了,一直跟在吕婉身边。 吕婉还没有回答,妩儿就哧笑着接了话:“要是这么容易认出,容家也不会放心让小花花来这男人堆里了。” “为什么容家能允许女儿家来这种地方?”清莲很是不解地问道。 “这种问题你应该去问容家的人,你问我我问谁。”妩儿翻了个白眼。 清莲语噎,别人要是能看得见她听得到她的话,她又何必巴巴地留下来,明明她比妩儿更有心机,可为什么她总是被妩儿戏弄?实在是没道理! 容华进了学堂,就见胖子正朝她挤眉弄眼,她眉角一挑,移开目光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容华!”严夫子的声音如影随形,刚还不知道在哪儿呆着的严夫子出现在容华的课桌旁边,拿着一把戒尺森然地瞅着容华。 容华将书本从书袋里拿出来工整地放桌上后,不慌不忙地抬头看向严夫子,清凌凌的目光对上严夫子那足以震慑住其他少年的眼神,毫不畏惧。 “昨日庭院的落叶未扫尽,怎就离开了?”连最有威慑力的眼神都镇不住人,严夫子改用严厉的话来对付容华。 容华站起来,直视着严夫子,嘴角微微勾起,道:“回夫子的话,学生昨日确实已把落叶扫尽,奈何这世间万物都不是静止不动的,虽然枯叶已为死物,但只要有风,枯叶也能四处飘荡,这并非我之过。” 严夫子嘴唇翕动,满腹学问的他却因学生一句话而说不出话来,他觉得容华说的有道理,但又不想承认,这种矛盾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想当初他会直接动戒尺来惩戒这调皮小子,但自从数年前他用戒尺打了容华两下手掌就被容家老头找上门来后,他就不再用这种被容老头成为“野蛮”的举动来对付容华了。 严夫子郁卒地扫了眼容华那双白嫩的小手,别家小子就算再娇养,那手也是糙的,不至于被戒尺抽两下就青紫一片,搞得他这个占据道理的人像是施暴者似的,被骂得狗血淋头,那绝对是他不愿回忆的黑历史。 “哼,强词夺理,今日你若写不出一篇让我满意的策论,我就新账旧账一起算,绝不会轻饶了你!”严夫子气恼地说道。 容华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嘴上却不紧不慢地说道:“夫子,我要参加结业考核。” 严夫子睁大了老眼,满脸讶异地看着容华,随后又想起了容老头上门来时讲的那番话,尤其是那句“你以为我家华儿是来跟你讨学问的?别想多了,我爹一手带出来的孩子怎用得着来这里讨学问,华儿不过是来找几个玩伴消遣一下时光而已”,真真是把他气到了,每想起一次就会被气一次。 容老头的爹是谁,他当然知道,荣老太爷不仅是前朝帝师,也是他的恩师,所以他从不怀疑被恩师教养大的容华的才华,即便这小子平时太会藏拙表现得如同一个废材,他也没有怀疑过,但就是气不过容老头说的那些话。 哼,找玩伴竟然找到学堂里来,简直是太嚣张了!必须惩治!!于是原本一心传道授业的老夫子开始琢磨起不“野蛮”的惩罚法子,每每逮到容华开小差就毫不留情地将新想出来的法子用出来,其他一些撞上来的学子也被他连带的惩罚了,渐渐的他就成了书院最让学生敬畏的老夫子。 “待上完这堂课,你跟我去明镜堂。”严夫子甩袖转身走去爱徒身边,只有看到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学生日渐增进的学识,他才能找回他那被打击了的好心情。 容华轻笑了声,坐了下来,在大伙儿时不时瞅来的目光下淡定地玩到了下课,跟在严夫子身后走出了学堂。 其他少年们纷纷跟了上来,准备瞧瞧热闹。 只有身体羸弱的阙少宁走到容华身边,担忧地询问容华有没有通过考核的把握。 容华放慢了脚步,照顾着阙少宁的速度,见他一脸担忧,她说道:“我走了后,你就去天才班,日后才能升到国子监去学习。” 阙少宁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在这个世上也只有救过他好几次的容华才会真正为他着想,其他人……想到他那生死未卜的娘,他脸上的笑又淡了下去。 “若是不想待在家里,就搬出来,严夫子总会收留你。以后的路还得靠自己,你只要考取了功名,完全可以脱离阙家,不用再看别人脸色过日子。”容华压低声音,将音量控制在只有她和阙少宁以及走在前面正竖着耳朵的严夫子能听到的范围内。 “容华,你以后是不是再也不会回书院了?”阙少宁眼睛湿润地看着容华,像一只要被主人抛弃的小奶狗似的。 “应该……”容华正要回应,却被一道声音给打断了。 “哟,严老带着这么多人才班学子做甚么去?我记得人才班可没有需要在室外上的课。”斜前方传来一道怪腔怪调的声音,“人才班”这三个字咬音咬得极重。 人才班上下一同望去,就见一个身穿执教长衫的男子带着一众地才班的学子走来,伴随而来的是地才班学子那满是嘲意的笑声。 第十章考核 对于张姓执教的挑衅,严老夫子直接……无视了,导致一众少年们的愤怒还没冒出来就消失了。 眼见人才班的人一个个从面前走过去,张姓执教终于忍不住骂道:“傲什么,一群废物。”老家伙无视他也就罢了,这些人才班的废物竟然也敢无视他! “是啊,傲什么,我们夫子好歹在朝为官过,有些人靠着裙带关系才能当上这执教……” “你说什么?”张姓执教彻底恼羞成怒了,愤怒地冲上去拉住刚才说话的少年。 被拉住的少年那胖嘟嘟的脸上露出了憨憨的笑容,语气无辜地说道:“先生对此也感兴趣?那我再说一遍好了。” “阿川,别说了,快跟酬明先生道歉吧!”阙少宁一脸担忧地看着小胖,小声的提醒道。 “陆小川,先道歉。”容华也接着说道。 小胖睁大了眼睛看向容华,没想到一向挺他的好兄弟竟然不理解他,他这可是在为夫子出头耶! 张酬明模样还算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色,松开手,将手背到身后,昂起头摆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目光由上往下地俯视小胖,眼底满满的不屑,这样一个丑陋不堪之人竟敢讽刺他,真是不自量力。 容华瞥了眼张酬明,不急不躁地接着说道:“只有那等心虚之人才会在意你那些小道消息,酬明先生尊为师长,怎么会是这样的人,陆小川你如此曲解酬明先生的意思就是你的错了,赶紧道歉。” 小胖那眯眯眼里骤然爆发出光彩,前一会儿脸上的委屈神色瞬间消失不见,他高兴地看了眼容华,心想果然是好哥们,不像阙少宁那样磨磨唧唧。 “酬明先生,学生错了,学生不该觉得你对此等龌蹉事感兴趣,不然岂不让人误会酬明先生是那等心虚之人了,好在酬明先生一向宽宏大量,定不会与学生计较这些。”小胖抬手抱拳作揖,态度良好。 张酬明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容华是在叫陆川道歉,他要的结果也正是这个,明面上没错,但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细细寻思了一遍两小子说的话,他恍然明白,这俩丫的竟是拐着弯在说他做贼心虚呐。 可狡猾的小胖子已经把话给堵死,他还真不能再计较下去,没得叫人真以为他是做贼心虚,他断不能让人这么认为,否则他哪还有前程。 “哼,我当然不会跟你计较,不过你以后说话留心点,说别人的事就不要接着我的话茬来,否认让别人误会我是你说的那种人,污了我的名声可就不是这么容易解决的事了!”张酬明冷哼了声,摆着架子说教。 一直没有出面的严夫子见自己的学生三两句就解决了事情,心里还是颇为满意的,他看了眼阙少宁,爱徒才华是有的,但为人处事上明显比容华那小子逊色多了,看来以后得抓抓这方面了。 或许,可以让阙少宁多跟着容华学学。严夫子若有所思,他别有深意地瞅了眼容华,招呼了声背着手就继续慢悠悠地走向明镜堂。 “走咯。”一众人才班少年纷纷跟上严夫子。 张酬明眉头一皱,拉住走在最后的少年,问:“你们上哪去?” 那少年心里暗道倒霉,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说道:“容华要参加毕业考核。” 地才班众人沉默了片刻后哄笑出声。 “这容华能通过考核吗?” “还是老老实实在人才班再待五年吧!” “哈哈……” 在明阳书院,你可以不认识天才班的人,若说不认识容华那可就会被人笑话了。 “酬明先生,我们也跟去瞧瞧吧?” 张酬明想起刚才容华的讽刺,顿时就批准了,带领一众学生也跟了上去,他倒是要看看那废物要怎么通过考核! 两个班的学子加起来好歹有近五十号人,明镜堂是容不下的,看守明镜堂的人见这么浩浩荡荡走来的一群人,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一询问才知只是一个学生要考核毕业。 见这情况,书院掌事大人做主将考核地点改在了室外,好在今日天气尚好,风和日丽。 两位从考核官一左一右坐在掌事大人旁边,严夫子和一众人才班的学子居左,张酬明和一众地才班学子居右,容华在正中间。 这少有的大阵仗将正好下课的天才班学子也给吸引来了,原本空着的那一方也站了人,整个书院的人几乎都集中在了庭院里。 “怎么是考核毕业?他不准备往上升么?” “谁知道,大概是觉得自己上升不了干脆考核毕业了。” “快猜猜这废物能拿到什么等级的考核结果。” “他能拿到丙等成绩就不错了。” “要是丙等都拿不到,可是毕不了业的。” “……” 看热闹的人幸灾乐祸地议论着,将这场个人公开考核当成了一场笑剧。 三只阿飘待在阴凉处,远远地看着人群之间的容华。 “容姑娘真淡定!”曲清莲声音轻轻柔柔地感叹道。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调教出来的。”妩儿一脸自豪脸,大有一种别人在夸自己女儿的骄傲感。 吕婉斜睨向妩儿,“是你教出来的吗?” 曲清莲也看向妩儿,目光里带着一丝怀疑,她觉得如果容华是妩儿教出来的,那容华估计就成第二个妩儿了。 “呵呵,女王大人比我先认识小花花,小花花当然是女王大人调教出来的啦!”妩儿无骨头似的趴在吕婉身上,非常狗腿地说道。 吕婉挥手将妩儿推开,说道:“别闹,考核开始了。” 果然,在她们三个聊天的时候,那边考核已经开始了。 容华参加的是文考,从题诗作对到临场策论,最后由几位考官商定给出考核结果。 过程说起来简单,但实际上可不简单,每年能毕业的人少之又少,由此可知考核的题难度不浅。 两副对联,一首应景诗,策论的题是关于前朝云朝颠覆原因的看法。 对联和诗都需要写在宣纸上,而策论则是口述,前者需要笔力,后者需要口才,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然,对于有底子的人来说,这也不算什么了。 容华就是有底子的人,而且底子还相当深厚,从前不表露出来,是觉得不必要,一旦表露出才华就总会遭人嫉妒,引来麻烦,而现在她都要离开书院了,自然没必要再藏拙。 她要让那群叫她废物的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废物! 第十一章惊人 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点。 有一人站在包围圈里,轻捏衣袖,执笔书写,半身处在树荫下,还有半身被倾洒的阳光包裹,沉静的姿态像极了湖泽里的水,在一片嘈杂声里显得格外安宁。 漫步走来的三个人正好将这一幕瞧进眼底。 “那是在做什么?”手执纸扇,一身华服的万俟筠微挑眉,询问道。 “结业考核。”谢启安嘴角缓缓笑开,那副如沐春风的温柔模样简直要把人溺死。 走在万俟筠右侧的魏不凡补充道:“只有通过结业考核才能正式离开书院。” 万俟筠的目光在那群席地而坐的学子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中间执笔写字的容华身上,不经意地感叹:“明阳书院的结业考核竟这般隆重。” “不,”魏不凡表情有些复杂,“今天这样的场面也是第一次出现。” “启安先生,那考核之人可是你容家的人?”万俟筠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谢启安,看到谢启安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眸光闪了闪。 “正是。”谢启安此时满眼都是自家闺女那人群中淡然自若的姿态,哪里还管旁边的人是怎样的神情。 “启安先生觉得容华能得到哪等成绩?”魏不凡问道。 谢启安想也不想,答道:“甲等。” 万俟筠脸上流露出一丝惊讶,他昨日听魏不凡介绍这个容华可是个没什么学问的人。而魏不凡不只是惊讶了,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启安先生往常多明智呐,怎会如此盲目相信容华的实力。 “我们也过去瞧瞧。”万俟筠开始觉得有趣了。 这边容华已经写好了两幅对联,就有人将写好的纸拿去给考核官观看。 书院里不只是学子知道容华,就连这些考核官平日里也有所耳闻,今日也想来看看这位荣家少爷有多废材,可当写着对联的宣纸被递到手上来时,三位考核官都惊讶了。 就冲这笔字,他们就断定这位容少爷并不如传闻中那般不堪。 随后递上来的诗又让他们大吃一惊,这首七言律诗里表达出了一种极为豁达的思想,由景及人,层次分明,境界高远,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首临场发挥的诗。 最让他们惊讶的是容华口述的策论,那条理清晰且深度剖析的策论简直让人拍案叫绝。 对于前朝云朝颠覆的原因,其实已经有许多文人给出了一些结论,但容华给出的这份显然是最全面最精辟的,这里边有着容家人集体的智慧结晶,包括前朝帝师荣老太爷的想法,除此外,还有妩儿这位来自异时空的人的一些看法。 这个题目对于容华而言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她都不用费脑筋思考,只要把容家早就下过结论的内容用语言组织起来便可。这道题还不如前头的诗来得费劲,对于别人来说最难的一关对于她来说是最简单的,都还不用自己下笔,自有人在记录。 容华的声音因为那场高烧而烧得有些暗哑,但并不难听,相反这介于雌雄之间的嗓音给人一种极为独特的感觉,配合她淡然的语气,不快不慢的语速,听起来格外舒心,一篇策论说下来,所有人哑口无言,心思都沉浸在她讲述的策论里头去了。 三位考核官低头轻声讨论起来,片刻后掌事大人一脸严肃地说出考核结果:“学子容华,今以甲等成绩从明阳书院正式毕业,念容华是甲等中的优异者,特给予国子监的推荐信,望容华继续努力,成为南国栋梁之才。” “推,推荐信?”不少人瞠目结舌。 他们中间不少人都是冲着推荐信来的,拿着推荐信去到国子监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此前途无量,加官进爵不再是空想。 求之不得的东西竟然被曾经的废材轻易拿到手,这对于在场大部分人来说就像一道响亮的巴掌,无形地掀在他们脸上,抽得他们一个个脸色难看之极。 容华在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姿态从容地走到掌事大人面前,微微弯腰行了一礼,挺直背脊接过掌事大人亲笔书写的推荐信,她低头扫了眼被装在信封里的推荐信,嘴角轻轻扬起,字字成句:“多谢大人厚爱,容华定不负期望。” 掌事大人满意地点头,随后便同其他两位考核官走了。 其他人尤其是地才班一众也跟着赶紧离开,生怕容华会来挖苦讽刺他们。 “容华,你真是好样的!”小胖大喊道。 容华转身看向起身朝她走来的人才班众人,目光在最前头的严夫子那带着罕见笑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说道:“夫子,学生要离开书院了。” 严夫子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看着这往日与他斗智斗勇只为逃脱惩罚的学生,心情颇为复杂,深感欣慰,到底是老师带出来的孩子,学识才情非同一般,可一想到这小子是来书院玩耍的就又欣慰不起来了。 “回去后切不可松弛。”严夫子绷着脸说道。 容华轻轻一笑,见严夫子表情要垮掉了,她说道:“感谢夫子这五年来的照顾,夫子的恩情学生会一直铭记在心。” 严夫子绷直的嘴角不知不觉就小翘了起来,声音微微柔缓下来的哼了声,背着手端着架子走了。 “容华,没想到你这么厉害,竟然一举拿到了国子监的推荐信,兄弟以后就跟你混了。”严夫子一走,小胖就兴奋地说道。 与小胖一脸高兴的表情不同,旁边的阙少宁眼眶含泪,泪眼汪汪地瞅着容华,十分舍不得容华离开。 “陆小川,以后我不在,阙少宁就交给你照顾,不要让别人欺负了他。”容华看了眼阙少宁,这小弟的柔弱性子总让她觉得可惜,真是浪费了大好的一副男儿身。 “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阙少宁的。”小胖拍着胸膛保证道。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容华,你可真能忍。”一道声音从斜后边传来。 “那家伙现在还想讽刺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了,容华,你要狠狠反驳回去,我们要上课,先走啦!”小胖拍了拍容华的肩,朝容华挤眉弄眼地说道,随后拉着欲言又止的阙少宁走了。 容华转身,最先看到的不是刚才出言的魏不凡,而是谢启安,其次才是旁边两人。 第十二章碰瓷 “华儿,来。”谢启安朝容华招手。 容华走过去,停在谢启安面前,将手上的信封递给他,说道:“我中午不回家。” 介于外人在场,谢启安并没有问容华去哪,他侧过身,向容华介绍道:“华儿,这位是城主大人的世子。” “见过世子。”既然谢启安摆出了对方的身份,容华便抱拳行了一礼。 “容兄不愧是容家人,才华果然了得。”万俟筠脸上的笑容微微热忱了些,他现在需要在坞城里找可靠的助力,容家是他的首选,于是容华也成了他有心拉拢的对象。 “世子赞誉了。抱歉,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既然容兄有事那便去忙吧!”万俟筠一副体贴的样子说道。 容华朝万俟筠颔首示意了一下,转身的时候朝谢启安笑了下,至于另外那个一脸复杂的人则完全被她忽视了。 万俟筠将容华转身时的那个笑容收入眼底,他“唰”的一声打开折扇,眼里有着一抹兴味,转头看向谢启安道:“启安先生,听闻你的幼儿聪明过人,改日我想到贵府上去见识一下,不知哪日方便?” 谢启安眉梢微动,这个时候说要上门……家里可是很快要给容华进行及笄之礼了。他微微一笑,说道:“没有什么方不方便的,世子几时有空就几时来。” 见谢启安如此上道,万俟筠满意地笑了。 且说容华离开书院后,就直接往西市去了。 西市依旧热闹,容华漫步走在大街上,对两边地摊没有施舍一丝一毫的注意,径直朝倾心衣铺走去,突然一个只有她半身高的小孩迎面冲撞过来。 撞到了容华后,小孩低着头道歉,而后准备跑开,却被容华一把抓住了手腕。 “小哥哥还有事?”小孩抬头,嵌在一张脏兮兮的脸上的大眼睛直直地瞅向容华。 容华回视着小孩,将小孩的手抬起来,小孩脏污的手连同一个精致漂亮的荷包出现在视线里,她嘴角微勾,道:“我掉落的东西不准备还给我么?” 小孩腆着脸,将荷包递给容华,在容华捏住荷包一角的时候,突然一松手摔在地上,哀嚎:“哎哟,疼死了,哎哟……” 周围的行人纷纷看过来。 小孩左手抱右手,手指间夹的小刀片划了一下手臂,立马就有一线鲜红的血从他指缝里流出来,他眨巴了几下眼睛,眼眶就含上了眼泪,仰头看着静立的容华,委屈地说道:“大哥哥,我好心把你掉落的荷包归还给你,为什么要推倒我?” 小孩声音抽噎,但口齿却格外清晰,清脆的嗓音将周围的人都吸引了过来,见小孩手上流血了,不少人开始对容华指指点点。 “你看看这人,长得挺俊的,没想到会是这种欺负幼童的人,还真真是应了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就是,就是。” “年轻人,既然是你推倒小孩的,就赶紧送他去医馆治疗吧!” “对,快送去医馆。” “也不知道伤得怎样了。” “……” 众人七嘴八舌的,在沿路屋檐下躲避阳光的三只阿飘将事情经过看得仔细。 妩儿在小孩自己摔倒的时候就嗤笑道:“这小家伙反应挺快的嘛,不过碰瓷敢碰到小花花这儿来,勇气可嘉,值得表扬。” “二姐姐,碰瓷是什么意思?”曲清莲略带疑惑地问道。 “敲诈,勒索,懂?”妩儿用一副看弱智者的怜悯目光看向曲清莲。 曲清莲一接触到妩儿的目光,她表情都有些僵了,而后开始默不作声,生怕又被妩儿用这种很不妙的眼神瞅着。紧接着,曲清莲就看到那小孩指缝间闪过一道亮光,而后有一线血留下来,这点小把戏自然瞒不住她这个从小就学会尔虞我诈了的人,若是摔伤的哪会像这样流血,只不过…… 曲清莲不动声色地转头看向旁边的两人,见吕婉和妩儿都一脸不以为然,她心里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提醒一句,但想到妩儿那神情里的怜悯,又默默地转过头去。 吕婉转眸瞥了眼曲清莲,眸光微微闪了闪,但她没有说什么。 场面又有了些变化,只见一个原本在外围旁观的少女一把推开前边的人,走到小孩身边,将小孩扶起来,怒气冲冲地瞪着容华,非常不满地说道:“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以为站在那里不说话,伤了人的事情就不用解决了吗?” 容华的目光终于从自己荷包上黑乎乎的爪印上移开,她一脸平静地看向对面一脸怒容的少女,嘴角微动:“话说完了么?”她嗓音微哑,因为声音低沉,那声音越发显得雌雄莫辩了,听起来很是让人耳膜发麻。 少女表情一愣,就连她自己也不知是听到声音愣住,还是听到话才愣住。 “小姐,这小孩这么脏,你可以事先和奴婢说一声,何必亲自来扶。”丫头挤进来,站在少女身后,小声说道。 小孩听到声音,黑溜溜的眼睛抬起来瞅了眼丫头,看了看自己脏污的手,目光暗淡了一下,随即振作起来,张嘴“哎呦”“哎呦”的继续哀嚎。 少女回过神,将小孩推进丫鬟怀里,吩咐:“小荷,带他去医馆医治。”她也不看自己丫头那副僵硬的样子,趾高气扬地看着容华,语调上扬地说道:“这个人本小姐帮你医治了,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 “小姐……”小荷不理解自家小姐为什么平白无故帮人家,还是帮这么个欺负幼童的人。 “快去,这是我的命令。”少女转头瞥了眼小荷。 小荷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脏小孩,浑身都僵硬得无法动弹,若不是有这么多人看着,她会第一时间将人推开。 小孩倒是自己离开了小荷的怀抱,用一种委屈而坚韧的眼神看向少女,说道:“小姐姐,我可以自己去的,你把医用的钱给我就可以了,我不想麻烦小荷姐姐。” 少女想了想,又见到自家丫头那副嫌弃的样子,便同意了,让小荷拿钱出来。 眼见自己不用去陪这脏小子看大夫,小荷连忙拿出荷包拿出一锭银子出来飞快塞进小孩怀里,而后掏出手帕自以为隐蔽地擦着刚刚触碰到小孩的皮肤。 小孩拿到银子,眼里闪过一抹喜色,而后极快地钻出人群,消失不见。 容华看着小孩离开,没有阻拦,仿佛一个旁观者似的。 第十三章相中 小孩不见了,人群也就散去。 却有一个女子带着丫头姿态曼妙地走过来,一双美目含笑地瞧着容华,抬手掩嘴轻笑道:“公子好气量,被众人误解也无丝毫怒意,真叫小女子佩服。” 容华打量了眼女子,嘴角微扬,说:“你怎知我被人误解?” 站在容华对面的少女见那女子一身风尘气息,脸上流露出一丝鄙夷,语带讽刺地说道:“要说好话也得捡事实来,分明那小孩就是被他推倒的。” 女子也不动怒,只是那么轻柔地说道:“很不巧,那小家伙也撞过我,只是我的荷包里只有一张需要信物才能兑现的银票,光拿着这银票一点用处都没有,有趣的是这小孩竟又将荷包还了回来,当时我叫丫头给了他五文钱。可没过多久我就见他撞了第二个人,许是他‘捡’荷包的动作还不熟练,被人家抓了个正着,小孩便故意摔倒在地,撒泼硬赖人家打了他,最后那人无奈之下丢了几文钱就走了。” 说到这,女子轻笑了声,看着容华接着说,“公子是小孩撞的第三个人,不过没想到最后出钱的是这位小姐。” 少女脸色在听到女子说的前两件事的时候已经变了,在听到女子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更是变得十分难堪,如果真像这女人说的,那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岂不成了笑话? “你怎么不早点出来点破那臭小子的伎俩?”少女恼羞成怒地瞪着女子。 女子一脸无辜地回道:“我为什么要出来点破?” 少女语噎,她愤愤地再次瞪了眼女子,随即拉下面子向容华道歉:“这,这位公子,对不起,之前是我误会你了。” “无所谓。”容华语气平淡,她心里却冒出一种很诡异的感觉,城主府尊贵的三小姐,曾经一手将她推进冰湖里的三小姐,万俟悦儿,竟然在和她道歉。 小荷凑近万俟悦儿,小声说道:“小姐,那该死的小子竟敢欺骗你,要不要找侍卫去做掉?” 万俟悦儿还没有回应小荷的话,就看到了对面之人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知道对方是听到了小荷的话才这副神情看她,心里顿时无比后悔将小荷带出来,立即斥责了小荷叫小荷赶紧闭嘴。 “公子,今后倘若来了醉香居,情绵必会好好招待你。现在情绵还有事,就失陪了。”女子缓缓朝容华行了一礼,婀娜来,婉转而去。 容华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醉香居她当然知道是什么地方,只是没想到这等红尘之地也有像情绵这样洒脱的女子。 “哼,风尘女子就是风尘女子,一点都不知检点!”旁边传来某三小姐的讽刺声。 容华转回头,看向一脸高傲的少女,无表情地颔首道:“在下还有事,告辞。” “喂,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万俟悦儿抬手拦住容华。 “在下姓容。” 万俟悦儿一呆,脱口问道:“你与那容沐绯是何关系?” 闻言,容华嘴角微勾,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沐绯啊……那是荣老太爷临死前给她取的名,说是不想让她背负原本属于她舅舅的责任,就连族谱上的名也被老太爷下令修改了,对外也是用这个名儿。但她是不喜欢这个名的,一听到就会想起以前和老太爷相处时的总总画面,尤其是老太爷临终前最后看她的不舍目光,每想一次心就会揪一次。 容华眼眸微微暗沉,缓了缓神,目光直直地看向万俟悦儿,低沉的反问:“你觉得呢?” 万俟悦儿再度呆住,她突然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只能眼看着人从身边擦身而过。 “容家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人……”看着容华远去的背影,万俟悦儿自言自语地说道。 “小姐以前很讨厌容家的人,怎么会帮助这人?”丫头小荷在万俟悦儿身边不解地问道。 “我有说我讨厌容家么?我只是讨厌容沐绯那贱人!”万俟悦儿斜睨了眼小荷,容沐绯间接将她推进冰湖的情景和那位不知名的容公子被众人误会指责时绝世独立的姿态在她脑中交错上映,她心里默默想,如果那位容公子真是容家的人,那她就姑且原谅容沐绯好了,反正那个时候也是她先把容沐绯推下望柳湖的,她不吃亏。 被美色糊了眼睛的万俟三小姐绝对想不到,她所想的两个人就是同一个人,此容公子只不过是披了马甲而已。 “小姐,该回府用膳了。”小荷提醒发呆的万俟悦儿。 已经见不到容华的背影,万俟悦儿这才打道回府,与一家子各怀心思的人吃过饭,就将嫡亲的兄长万俟筠约去后园。 “悦儿,你单独找我出来是有什么事?”万俟筠见万俟悦儿调开下人,便问道。 “大哥,我想麻烦你去帮我查探一个人。”万俟悦儿说道。 “哦?什么人?”万俟筠一脸兴味,他和万俟悦儿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到底是从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对这个嫡亲的妹妹他还是比较了解的,能引起万俟悦儿注意的人应该不一般。 “他姓容,年纪大概和我相当,模样挺俊的,就是皮肤稍微黑了一点,大哥你帮我查一下容家是不是有这样一个人。” 随着万俟悦儿的描述,万俟筠脑子里已经浮出了一张面孔,他诧异地看向万俟悦儿,道:“我倒是认识这样一个人,他叫容华,的确是容家人。” “原来他叫容华呀,大哥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他人怎样?”万俟悦儿连连问道。 “他也在书院里读书,不过他在人才班,所有人都说他是容家最废材之人,但今日他参加了考核,一举拿到了国子监的推荐信。”万俟筠没有做评价,而是说了自己所见到的。 万俟悦儿睁大了眼睛,眸里连连爆发光彩,心里默默对自己的眼光点赞。 不骄不躁。 才华横溢。 最重要的是长得不赖,声音好听,又不会随便发善心,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夫君人选么! 见万俟悦儿这副模样,万俟筠哪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泼冷水道:“父亲不会将你嫁给一个前途不明又无父无母之人的。” 万俟悦儿愣了愣,随即大喜:“甚好!这样就没有婆婆给我立规矩了!” “……”万俟筠。 第十四章改变 容华来到倾心成衣铺后院时,就见左倾心正在缝制衣服,徐氏也在旁边绣花。 见到容华,左倾心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儿,朝容华打了一下手势,随即脚步匆忙地走进屋里,不一会儿就端了茶水和点心出来。 “容小姐,昨日我不该惹你生气。”徐氏正站在容华面前道歉。 “后日阙仁德就要上门迎娶刘四小姐,你考虑得如何了?”容华直接问道。 徐氏噗通在容华面前跪下,哀求道:“容小姐可有两全之策?宁儿他爹若是垮了,会影响宁儿仕途的。” 容华在靠椅上坐下,并没有去扶徐氏,她将那个脏了的荷包递给左倾心,说道:“倾心,今日我遇上一小鬼,弄脏了你缝制的荷包,你帮我洗洗。” 左倾心看了眼跪着的徐氏,转头对容华浅浅一笑,接过了荷包,转身走去正屋。 等左倾心进屋,容华转头看向徐氏,不急不慢地说:“你被休了,不管什么原因,在外人眼里都是失了德,你的宁儿在你被休的时候就已经蒙上了阴影。” 徐氏脸色越来越白,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神情绝望。 “阙仁德要是考虑过阙少宁的前途,就不会这样毫不留情地把你赶出家门。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万事以利益为重,在他眼里,阙少宁这样先天不足的人已经没有什么前途可言,就算用来传宗接代也怕下一代会遗传这种先天疾病。你了解阙仁德,你觉得他下一步会不会将阙少宁也赶出来自生自灭?” 容华每多说一句,徐氏神情就更惨淡一分。 三只阿飘躲在阴暗处,虽然照阳光不会魂飞魄散,但那种灼烧感并不好受,一般不是抽到了想体验一下这种痛感,她们是绝不会跑阳光照射下去受虐的。 “容姑娘的话真……”曲清莲正想着要用什么词来形容,却听见旁边的妩儿接了话。 “够犀利对吧,不知道为什么,小花花近来越发毒舌了,也不知学谁的。”妩儿说到后头,一脸伪装出来的担忧,实则是幸灾乐祸,瞧瞧那徐氏不正被容华的毒舌说哭了么,多么喜悦的画面…… 毒蛇?曲清莲一脸疑惑,她不知道妩儿为什么要用这样贬义的词来形容容华,因为之前一直被妩儿鄙视同情,她并没有把不解的地方问出来。 “容华在点醒徐氏,为阙少宁安排后路,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出发为我们了结宿怨,以后势必无法再照顾阙少宁。”吕婉说道。 曲清莲转头看了眼吕婉,心里觉得有些怪异,她也见过阙少宁,那样纤弱的少年,即便长得好,但她也是不喜欢的,女儿家喜欢的人该是值得信赖值得依靠之人,可她想不明白容华为什么会中意那样羸弱的少年。 “今天是初二,小花花是初十的生日,还有大概一个星期的样子,也快了,真希望能早日见到那两个贱男被小花花坑死的场面。”妩儿托着腮,一脸期待。 吕婉少有的认同妩儿的话,她也期待着大仇得报的时刻,那一刻她已经盼了近八年。 三只阿飘眉眼间的神情前所未有的统一,都带着对未来报仇成功的憧憬。 容华慢慢吃着最合口味的点心,没有管瘫坐在地上的徐氏,她言尽于此,剩下的得靠徐氏自己去领悟自强之道。 徐氏脑子里思绪繁杂,最终重复的是容华说的“你了解阙仁德,你觉得他下一步会不会将阙少宁也赶出来自生自灭”,她脸上的表情渐渐从绝望里脱离出来,眼里的坚韧一点一点凝聚起来。 既然阙仁德不能保护宁儿,那就由她这个当娘的来! 徐氏直起腰背,看向容华,说道:“容小姐,我想通了。” 容华转眸看向徐氏,目光在徐氏脸上转悠了一圈,微挑眉,道:“自个儿起来,以后别随便给人下跪,这是最愚蠢的求人方式。” 徐氏嗫嚅,从地上站起来,往容华身前走近一步,迟疑地问道:“容小姐要如何帮我?” “别急,我首先要知道你能做到哪一步才好制定计划。”容华轻轻拍去指尖的点心碎末。 “这……要如何评定?” “你是要阙仁德身败名裂,穷困潦倒,还是准备与他桥归桥路归路?”容华给了徐氏一个选择。 徐氏呆愣,喃喃:“我没有想过要让他穷困潦倒,他上边还有老母亲要赡养。” 闻言,容华也没有意外,她早知道徐氏性子软,这样的性格还真不适合经商,如果不是考虑到阙少宁那天坑一样需要大量银两来填的羸弱身体,她绝对不会管徐氏。 她之前说根据徐氏能做到哪一步再定计划,这话并不是随便说的,如果徐氏想报复阙仁德,她会选择让徐氏从阙仁德最主要的生意粮食行业做起,揭发阙仁德粮店的黑暗面,将阙仁德打压下去。现在既然徐氏并没有恨阙仁德入骨,不想看到阙仁德穷困潦倒,那她自然要改变原有计划。 左倾心从屋里走出来,对容华和徐氏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容华会意,同左倾心走去正屋。 吃过饭,容华就开始行动起来,她从成衣铺里挑选出了一身款式较为精致的衣裙,在三只阿飘从旁指点下给徐氏来了一次几乎改头换面的改变。 要想改变生存环境,首先得改变自己。 当徐氏换上新衣,从水中倒影看自己的时候,她惊呆了,仅仅是那么一刻钟的时间,她就像年轻了十岁似的。 “容小姐,这,这……”徐氏都不知要说什么了。 容华抬眼扫了眼惊喜交加不知所措的徐氏,淡声道:“这只是第一步。” 第十五章疗伤 容华从倾心成衣铺出来,就去了位于西市偏南的医馆。 容家供养的大夫秦老平日就在医馆里坐堂,给人看病配药。 往常,容华若是要见秦老,只需将秦老接进府来,但这次容华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找过秦老。 医馆里,抓药的抓药,看病的看病,一切井然有序。 容华进了医馆,直接询问一个药童:“秦老在哪儿?” 抓药的药童抬头一看,见到容华,愣了愣说道:“在里头给人看病。” 容华抬脚迈进里间,就见秦老正在给一个趴在木榻上全身是伤的人医治,旁边还站着一个衣服破烂的小孩。 容华进来并没有引起屋内之人的注意,几个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了榻上人那满身不堪直视的伤上。她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看得出,伤者身上的伤都是人为造成的,皮开肉绽,一条一条宛若带刺的鞭子抽打出来似的。伤者年纪不大,身形瘦弱,从那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可以知道这人以前生活环境还不错。 秦老拿着一碗酒往伤口上淋下,伤得体无完肤的人浑身一颤,咬着嘴唇紧紧闭着眼,一脸坚忍。 “哥哥,疼就叫出来,别忍着。”小孩蹲下来,看到眼前的人侧脸滑落的汗珠,担忧地说道。 “我没事。”沙哑破碎的声音从少年嘴里吐出来。 “你这道伤口太深,我得将之缝合起来,你做好准备,”秦老对少年提醒了一句,随即将酒碗递向小孩,“小家伙,你来拿着这碗酒,将伤口清洗干净,我去拿针线。” “缝,缝起来?”小孩大吃一惊。 秦老知道小孩在惊讶什么,倘若放在十年八年前,他会更惊讶,但事实证明,缝合的伤口比没缝合的伤口还得快。不过他并没有说话,也觉得没必要向一个小毛孩去解释什么,只将手上的酒碗往小孩手里推了推。 小孩接过酒碗,脸上犹带着几分惊讶的表情,转头看向少年背上那道从肩胛到尾脊的伤口,想着针线从肉里边扎来扎去的感觉,他吓得打了个哆嗦。 秦老转身,看到容华的时候愣了下,随后笑道:“华儿你来了。” “我来拿点药。” 不知道何从下手的小孩转过头,见到容华的时候瞪大了眼睛,连忙做贼心虚地转回头去,心里暗自嘀咕,怎么上医馆也能碰见,这人不会找麻烦吧? 容华早已经认出这小孩就是之前那个企图要偷她荷包的小孩了,不过她可没有这么多闲工夫去找小孩麻烦,她正要跟秦老出去,却听见小孩脆生生的声音:“大夫爷爷,我,我不知道要怎么清洗伤口……” 秦老转头看向小孩,见小孩端着酒碗无措地站在床榻边,他目光一转,看到旁边的“闲人”,道:“华儿,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找羊肠线。”没等容华拒绝,他就掀开卷帘出了屋子。 房间里,容华和偷偷看过来的小孩四目相对,小孩唰地扭过了头去,掩耳盗铃似的默念,没有认出我,没有认出我…… 容华抬步走近,抬手从小孩手里拿过酒碗,放到木榻的空处,轻车熟路的从屋里的柜子上拿下了一个木盒,打开盖翻出了棉签,这些医用小玩意儿还多亏了妩儿的教导才得以面世,用起来的确方便卫生许多。 趴在木榻上的少年睁开眼睛看了眼容华,那双眼竟是碧绿色的,仿若狼眼,那样一双奇异的眼珠镶嵌在五官轮廓清晰且深刻的脸上带着浓重的异域风情,再加上少年眉眼间的稚嫩,很是吸引人的注目。 如果妩儿跟来的话,势必要对少年的长相惊叹一番。之前为了能让容华尽快解决掉阙仁德那个抛弃糟糠妻的人渣,三只阿飘都去搜集有用信息去了,所以妩儿没能瞧见这带着一身凌虐伤痕的异国美少年。 容华走到木榻边,一手端酒碗,一手拿着棉签,弯腰开始用烈酒清洗少年背上那道狰狞的伤口。 “嘶——”少年一时没忍住,猛吸了口凉气,整个人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似的,伤口处一片灼热。 容华的手顿了顿,继续往下涂抹,将脏污的灰土杂尘从伤口里清理出来。 小孩在旁边聚精会神地看着,见容华这么一副熟练的样子,他圆圆的眼睛里闪烁着一抹崇拜和敬意,感觉这个公子哥儿似的人好生厉害,难怪那个被大家称为坞城老神医的大夫爷爷会将这么艰巨的任务交给他来做。 也许是适应了,也许是用更高的毅力忍耐住了,少年除了最开始抽了口气外就没有再发出半点声音,只是那一直僵直的身体能证明他并不是没有感觉的。 等伤口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秦老拿着几样东西走进来。 “小子,先吃了这个,”秦老捏着一粒药丸塞进少年嘴里,“这可是好东西,吃了后就感觉不到痛感了。” “大夫爷爷刚才为什么不拿出好东西来给哥哥吃?”旁边的小孩突然问道,他觉得,这粒药丸要是能刚才就给哥哥吃的话,哥哥连之前那些疼痛都不用感受了。 秦老呆了一下,他表情不怎么愉悦地瞥了眼破小孩,语气生硬地说道:“这药丸有一定时效,过了这时效就得再吃一粒,你以为这种药是大白菜呀,想有就能有?若不是看在你们俩可怜的份上,光那点诊费怎买得起我的醉生丸!” 小孩吐了吐舌头,缩起脖子不再讲话。 待少年闭上眼睛昏迷过去后,秦老开始动针,里外皮肉都缝合了起来,最后再涂抹上萃取的治伤药,绑上纱带就成功的处理了这道最棘手的伤口。 “小家伙你在这看着,等他醒来再来叫我。”秦老收拾了一下医疗工具,看了眼容华,朝外边走去。 容华跟着秦老走出屋子,道:“我要出远门,你帮我准备一下,各种药都需要。” 闻言,秦老诧异地转头看向容华:“你的及笄之日不远了,你要上哪去?” “及笄礼成之后,我要北上去做点事情。”容华说道。 “师妹他们还不知道吧?”秦老口中的师妹是容夫人,容家人若是知道了,早就把他叫过去商量准备什么药物了,根本无需容华亲自走一趟。 “嗯,不想让他们操心。” 秦老点头,没有再过问容华的私事,说道:“做好后是给你送去还是你来拿?” “用防水纸封好送进府里。” 第十六章抢亲 “你知道前阵子休掉原配的那个阙老板?” “知道啊,怎么了?” “他不是要迎娶**么,这不为了庆祝,阙老板决定开粮仓济民,但凡去府衙证实过生活艰辛的都可以凭府衙盖过章的贫困书去阙家粮店领取十斤大米。” “此时可当真?” “应该当真,倘若是谣言,又怎会拿府衙来说事,我是已经去府衙证实过了,明日一早就去阙氏粮店领取大米,你说在那么良辰吉日里,阙老板敢不兑现承诺?小心大伙儿拦了他的花轿,叫他成不了亲!” “去府衙证实的过程难吗?府衙会随便给人签字盖章?” “咳咳,兄弟,我可只告诉你一个,有一条捷径,你只需给府衙那两个官儿每人两文钱,甭管你是不是真贫困,这章准给你盖了,四文钱换十斤大米,多大的好事,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一辈子都可能只有这么一遭,兄弟,赶紧行动吧,还可以叫上妻儿老小一起去,多盖几个章可是能多换几十斤大米呢!” “好好好,我马上就去,好兄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明儿个咱们一起去领大米,领到后一定请你来家里吃饭。” …… 坞城大街小巷暗潮涌动,关于阙氏粮店的阙老板要开仓济民庆祝大婚的事情一夜之间底层的人几乎都知道了,而阙家上下正张灯结彩,等待明日大婚到来。 父亲大婚,阙少宁被勒令在家,迎接后母。 阙少宁在房间里郁郁寡欢,一宿未睡。清晨,阙家下人们都开始忙活,阙家的宅子也随之热闹起来,阙少宁熬红的眼睛干涩地眨了眨,打开房门,外边尽是来来回回忙碌的下人。 往日所有下人们见到他总会停下来打招呼,今天却一个也没有停下脚步,有些即便打了招呼也是匆匆走过。 阙少宁木然地走去正厅,见到阙仁德的时候,被他身上那大红的颜色刺痛了眼睛。 “这花瓶放这里,还有这地给我擦干净了……”阙仁德指挥着下人们做事,转身看到一脸丧气的阙少宁,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宁儿,今天是大喜之日,做什么一副死了人的样子,摆给谁看啊?赶紧回去换身喜庆的衣服,别给我丢人!”阙仁德喝斥道。 阙少宁眼眶湿了,他绝望地看着自己最大的依靠,却见阙仁德已经转过身去继续指挥下人做事了,根本就没有在乎过他的感受。 也是,往日他父亲对其他健康的庶子比对他要更好,要不是有娘亲护着,他那些造价昂贵的救心丸都不会供应。 他早该死心了。 “少爷,快回去换身衣裳吧,不然老爷又会责骂你了。”有一个女婢走到阙少宁身边,轻声提醒道。 阙少宁嘴唇翕动,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往回走,他垂在两侧的手握得紧紧的。这个家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他一定要尽快拿到国子监的推荐信,远远地离开这个让他痛恨绝望的家。 敲锣打鼓,喜庆阳阳,迎亲队伍出发前去刘家了。 与此同时,坞城大街小巷都涌出了不少人,各自拿着府衙签字盖章的贫困证明书兴奋地奔向了阙家粮店。 阙氏粮店在坞城的好几家店面被挤满了人后,暴乱开始了。 阙家粮店的掌柜不承认开粮济民这件事,坚决认为这些人搞错了,但大伙儿可不信。因为大家手里都拿着府衙盖过章的证明,可想而知这并不是儿戏,掌柜也不敢将人赶出门,彼此僵持着,掌柜连忙令店小二去找阙老板汇报情况。 阙仁德听到这等荒唐事时暴怒,但花轿都从刘府出发在回来的途中了,他没工夫去处理这些事,只当是哪个生意场上的对手在使的阴招,便叫掌柜自行去请府衙的人处理此事。 店小二回来把阙老板的回复那么一说,一群百姓就不干了,这里边谁不是花了四文钱乃至更多才从府衙里弄来这证明的,粮店不发大米是哪门子道理,难道他们白白浪费钱就是去弄一个贫困证明? 不知是谁喊了声“咱自己拿”,场面就彻底崩坏了。 阻拦这群暴动百姓的几个粮店的人都被推到一边,没避得及时的还挨了一顿胖揍,粮店里储存的粮食被众人一抢而空,最后只留下鼻青脸肿的阙氏员工们欲哭无泪地看着空荡的粮店。 粮店的粮食被先来者一抢而空,后来者没有拿到,一个个的都大为恼怒,有人带了头直接去抢了花轿,势必要阙家将承诺兑现才把新娘还回去。 “不好了,老爷,不好了……”一个下人冲到站在阙家门口等待花轿的阙仁德面前,话还没说出来,就被狠狠赏了一巴掌。 “你说谁不好了?”阙仁德瞪着这个下人。 被打了一巴掌,有些发蒙的下人愣愣地看着阙仁德,直到旁边响起一声咳嗽声,他才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说事:“老爷,花花轿被,被人抢了。” 正站在阙仁德斜后老太太身边听着老太太教诲如何与新来夫人相处的阙少宁闻言抬头,就看到阙仁德那张还算年轻俊朗的脸上露出了阴鸷的表情。 “谁敢抢我的人?”阙仁德咬着牙根问。 “老、老爷,是、是一大群人……”被主人恶狠狠看着的下人吓得哆嗦,说到后头声音越来越小。 “说大声点,你没吃饭吗?”阙仁德怒火中烧地喝斥道。 下人腿一软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大喊道:“回老爷,是一大群人抢走了花轿,说让老爷将欠他们每个人的十斤大米发放给他们,不然就不放人!” 阙仁德脸上闪过一抹不可置信,随即一脚踢翻了下人,愤怒道:“废物,为什么不找府衙的人来整治这群暴民?” “找,找过了,府衙的人说他他们都是经过府衙证实过的穷人,希望老爷早点实现开粮仓济民的诺言,别引起民乱。”下人趴伏在地上,身体打颤。 阙仁德倒退了一步,凭借着仅存的一丝理智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不下五百人。” “砰!”阙仁德气急攻心,昏厥倒地。 紧接着,阙仁德的娘也跟着晕了过去,幸好旁边有阙少宁扶着,不然一大把年纪还要经此一摔,估计命也跟着去了。 “不好了,老爷晕倒了。” “不好了,老夫人晕倒了。” “不好了……” 阙家门口乱成了一团。 第十七章撞见 “小花花,阙家要完蛋啦!”妩儿从空中飘飞下来,悬浮在容华旁边,兴奋地说道。 正在教容轩写字的容华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容轩立即感应到了,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抬头看向容华,稚嫩清脆地问道:“姐姐,怎么了?” “我落了一样东西在房间里,小轩你先在这里自己练一练,姐姐一会儿就来。”容华放下毛笔,抬手轻轻抚了抚容轩的头。 容轩眨了眨眼睛,乖乖地点头应道:“小轩等姐姐回来。” 容华轻捏了下容轩粉嫩的小脸颊,起身走出石亭,对候在石亭外的丫头吩咐道:“你们两个在这好好照顾少爷。” “是,小姐。”两个丫头躬身道。 容华朝她住的清淑院走去,离石亭远了些后,她微微开口询问妩儿:“怎么只有你回来?” “她们还在瞧热闹,我先回来跟你汇报一下现场情况,小花花,还是我对你最好吧!”妩儿得意洋洋地说道。 “说说你见到的情况。” “嘿!小花花你想的办法真是太绝了!阙仁德现在老惨了,新娘被抢了,几大粮铺的粮食全被抢光光,还有至少五百号人在向阙仁德索取大米,阙仁德听到后当场就晕了过去,那场面不要太精彩,简直像精心策划的一场戏剧似的。”妩儿幸灾乐祸地说道。 “阙仁德不过是跳梁小丑,要整倒他轻而易举。”容华不以为然,她从来没把阙仁德放在眼里,真要让她精心策划对付阙仁德的法子,这会儿阙仁德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容华真正烦恼的是要如何同家人说她不久后就要远行的事情,以容家那不容小觑的消息渠道,她就算远行,行踪也根本瞒不住家人,她总得事出有因,才能叫容家人不为她操心。 妩儿并不知道容华所思所想,听到容华的话,她非常狗腿地说道:“缺人德那家伙对于小花花你来说当然不堪一击,要知道你可是你容家那位帝师一手操练,呃,教导出来的,就算叫你去当一国宰相也绝对足以胜任。” 若说几年前那个容华还能任她糊弄,那么现在的容华让她很自然放低了姿态。容华可是马上要出发去给她们报仇雪恨了,要是一不留神惹恼了容华不给她报仇了,那就不妙了。妩儿往日虽表现得大大咧咧,但不代表她真的神经大条,心里的小九九不见得比那朵白莲花要少。 容华瞥了眼大拍马屁的妩儿,并没有被妩儿抛出来的糖衣炮弹糊弄住,冷静地说:“我先不说当宰相一事现不现实,你若是再不告诉我,你报仇对象的具体事情,你的仇只能成为虚幻之事了。” 妩儿语噎,她并不是不愿告诉容华,而是……事实上,她知道的不多,仅仅知道那两个弄死她的人渣身份,丢脸的是那两人渣待的地方她成为女鬼后也不能靠近,所以就算成了阿飘,她也没能多探到一些信息。 这事现在绝对不能说,容华万一知道她这么不靠谱,不给她报仇了怎么办? 容华回到清淑院,从她房间里的书架上的暗层里翻出了一本手札,返回石亭。 “姐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容轩见到容华,黑眼珠子滴溜转动,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容华的手上。 容华将手札递给容轩,道:“这是太爷爷留给我的,上边是太爷爷的毕生精华,你如今也能将字认个七八,我就把这份手札交给你。小轩,如果你哪日能将这里面的文字真正弄懂,那就表明你出师了。” 容轩瞪大了眼睛看着手上的手札,一脸惊奇。 太爷爷,那是传说中的人物呢! “姐姐,我一定会早日将它弄懂的。”容轩点着小脑袋,神情郑重地说道。 瞧见容轩一副小大人似的样子,容华嘴角微微扬起,抬手抚了抚容轩的头。在这个家里,她最不放心的就是容轩了,一直以来容轩都是她在照顾教导,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难免会担心容轩在她不在的时候被人引入歧途。 一个在前院伺候的丫头匆匆走来,走到石亭外,同站在石亭入口容华的丫头轻声说道:“麻烦碧荷姐姐同小姐说一声。” 碧荷点头,立马走进石亭,对容华说道:“小姐,老爷正陪同客人来看小少爷,请小姐回避一二。”碧荷一字不落地将之前那丫头的话汇报出来。 妩儿从空中飘荡下来,兴致勃勃地说道:“小花花,所谓的客人就是那个从南国都城当完人质回来的大少爷。” 正在朝外走的容华脚步一顿,随即脚步微微提速。 “小花花,你现在要躲开来不及了,你家老爷子已经把人家带过来了。”妩儿乐呵呵地说道。 不用妩儿说,容华此时也已听到了由远及近的嘈杂声音。 “想必那亭子里端坐的小孩就是容轩吧?”一道略微熟悉的嗓音传来。 “正是,”容老爷点头应道,“轩儿年幼,一会儿如有得罪之处,还请世子见谅。” 大阴天里还摇着一把纸扇的人正是万俟筠,这位大少爷的目光却是落在正从石亭走出来的容华,当看到容华的样子时,他眼里闪过一抹惊讶,显然没有想到那日在倾心衣铺里见到的女子竟然会在容府里。 “这位是?”万俟筠直接问道。 容老爷顺着万俟筠的目光看去,见到容华,他脸上神色不变,淡定地说道:“这是轩儿的姐姐。” 万俟筠眼里暗光闪过,他嘴角微微上勾,有些玩味。 因为撞见了,容华倒不好再回避,她目不旁视地走到容老爷身边,介于旁边有个见过她男装样子的外人,她特地轻柔了嗓音喊道:“爷爷。” 容老爷抚了下胡须,介绍道:“这位是城主府的世子。” 容华微微侧身朝万俟筠颔首,顺着容老爷的介绍,再度轻声喊道:“世子。” “先前你娘在四处寻你,你去找找你娘,看是什么事。”容老爷没等万俟筠开口说话,就编了一借口,遣容华走人。 容华微微福身,告辞离开,她一举一动都规矩得很,表面看同寻常那些大家族小姐并没什么区别,除了那张无可挑剔的容貌,似乎也没有别的吸引人之处。 万俟筠看着容华轻步离去的背影,慢慢眯起了眼睛。 第十八章寿宴 城主府的老夫人六十五大寿,坞城各大家族都收到了请帖,请帖上表明要带上各府女眷。 送请帖的人离去前会“不经意”泄露,老夫人准备给世子物色正妻人选。 容家也收到了请帖,一家人吃过午饭后闲谈的时候说起了这事。因为前天万俟筠来过容府,话题难免会牵扯到他身上。 “华儿,你对万俟筠这个人有什么看法?”容老爷询问道。 容华眉梢微动,语气平淡:“年轻气盛。” 谢启安眉目含笑,道:“万俟筠来看轩儿,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说罢,他的目光在容华那张妍丽的脸上滑过,轻笑。 “万俟筠野心大,并不适合华儿。”容老爷断定道。 “华儿喜欢什么样的男儿?”容夫人秦氏慈爱地看着容华。 闻言,容华神色一怔,她眼睫微垂,思索了片刻,摇头:“为时尚早。”她可不像其她闺阁女子,成天想这些琐事,身边有两三只女鬼就够折腾的了。 坐在容华身边的容氏抬手抚了抚容华垂肩的长发,温柔地说道:“天下之大,我的华儿总会找到一个最适合的夫君。” “依照老规矩,容华子孙成年之后是要出去历练一番的。华儿,等你及笄后,也出去见见世面。”容老爷说道。 容华目光一闪,她什么也没说,远行这难以启口之事就自动解决了。事情有些大出她的意料,她竟是忘了容家这条未成文的规矩,只是遵循这条规矩的都是容家男儿,女子是不允许独自远行的。 可这次出行,带多了人就不方便了,毕竟此行要做的事是不能见光的。 “华儿最好男装出行,能减少许多麻烦。”谢启安建议道。 “把碧荷带上,天渐凉了,多备些衣物,暗卫也带上,一个太少,我的暗卫也给你……”容氏拉着容华的手嘱咐。 容华打断了容氏的话:“娘,你不用操心,我自由安排。” 容氏叹了声,轻轻拍了拍容华的手背,没有再说什么。 三只阿飘并排坐在横梁上,各有所思。 曲清莲目光复杂地看着下边其乐融融的容家人,感叹道:“容姑娘真幸福。”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那个富丽堂皇的家容得下很多人,但却唯独容不下她,偌大的曲府真心对她好的只有自己的娘亲,可唯一对她好的人如今却被关在佛堂里日日煎熬。 妩儿习惯性地趴在吕婉肩上,听到曲清莲的话只是转眸瞥了眼,随即对吕婉说道:“女王大人,你说我们几年都过来了,为什么这几天就觉得格外难过?” “近乡情怯。”吕婉冷静的用四个字来形容了妩儿的感觉。 妩儿愣了下,娇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她将头埋进吕婉肩窝里,一句极轻的话从她嘴角溢出来:“好希望明天就是离开的日子。” “二姐姐,明日是万俟老夫人的大寿。”曲清莲说道。 妩儿顿时抬头狠狠瞪向曲清莲,你无情你无理取闹你这只披着羊皮的猪!做什么要点破她的美好期望啊,抓狂! 曲清莲无辜地眨了眨眼,表示看不懂妩儿的目光…… 翌日,城主府张灯结彩,管家携带一批下人候在门口,迎接客人,接下每一份寿礼,将客人请进门。 男女分席而坐。 容家除了容轩太小没被带出席外都来了,容秦氏被请去寿星那桌,容氏带着着装低调的容华同其她夫人小姐坐在一桌。 同坐一席的还有一位熟人,虽然几年未见,但容华一眼就认出了魏思诺,对方也正看着她,眉目间带着一点诧异和别的情绪。 自从六七年前,城主大人寿宴过后,曾经的小伙伴也就此散了,魏思诺虽然有来找过容华,但容华一次也未见。 见微知著,魏思诺既然在背后中伤她,就说明魏思诺不是值得交往之人,而且魏思诺这样的人也用不着她来虚与委蛇,眼不见为净。 这次又因为城主府的宴席而碰面,容华心里没有任何波动,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客套话一丢一丢的,几乎所有人都带着笑容,真心愉快的不知有几个。 不远处的台子上浓妆艳抹的戏子正在咿哦吟唱,寿宴场面十分热闹。 用过餐,桌子被下人收拾干净,换上一桌瓜果点心,众人面前都被倒上一杯茶水。 原本这不过是一件很寻常的事,但因为那倒茶的丫头将茶汁不小心洒在了容华身上而变得不同了。 “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丫头慌张地跪在地上。 “怎这般笨手笨脚,退下去找管家受罚!”万俟悦儿走过来,将丫头喝斥下去,在丫头走的时候给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有没有烫着?”容氏拿着手绢给容华擦拭身上的茶渍,一脸担忧。 “娘,没事。”容华轻摇头。 万俟悦儿走到容华身边,一脸歉意地说道:“真是抱歉啊,因为家仆笨拙而累妹妹受委屈了,妹妹快跟我去后院换身干净的衣裳吧!”说着拉起容华就走。 容氏抬起的手又放下,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想起几年前那件事,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 魏思诺转头看向容华和万俟悦儿离开的方向,不解,三小姐刚才那态度并不像是和容华有矛盾的样子,可这没道理,难道三小姐是在伪装友善,想将容华引去后院教训一顿? 真相却是—— “容华怎么没来?”万俟悦儿挽着容华的手,表面一派友好。 容华听到万俟悦儿的话时怔了怔,如若不是怕麻烦,她定会戏谑地反问一句“你找我有什么事”。她轻咳了声,清了下嗓音,放柔了声音说道:“‘他’去都城了。” “去都城做什么?”万俟悦儿睁大眼睛瞅着容华。 “国子监。” 万俟悦儿恍然,她微微皱眉,低声嘟囔了一句:“怎么去得这么早。” “你为何找‘他’?”容华挑了下眉,眼里有着一抹兴味。 “我找他关你什么事。”万俟悦儿立即放开挽着容华的手,往旁边走开一步,如同避瘟疫似的避开,朝候在不远处的小荷招手。 “你带容小姐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万俟悦儿直接将容华丢给了小荷,自个儿转身就走了。 “容小姐,请跟我来。”小荷对容华说道。 容华看了眼万俟悦儿的背影,嘴角微动,抬脚跟上了小荷。 第十九章劫难 三小姐的衣服都是颜色亮丽,花色大方的款式。 小荷犯了难,不知要挑选哪套衣服给容华,这衣柜里每一件新衣都是三小姐喜爱的,她又不能拿三小姐的旧衣出来。 “我比三小姐要高,三小姐的衣物于我而言只怕不合适,你不用麻烦了,将我带到一处安静的地方便可,等宴会要散去时再来叫我。”容华开口说道。 小荷眼睛一亮,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容小姐,奴婢带您去花园,您看可好?”小荷询问道。 容华颔首。 小荷将容华带去了花园,十月天,遍地萧条,唯一的异色便是这花园了。 花园尽头就是一座凉亭,再过去,便是望柳湖。 对望柳湖,容华可谓记忆犹新,这可以算是她人生的转折之处了。 小荷离开后,容华沿着花园缓步朝望柳湖走去,花园里低矮的树木错落有致,花色虽不似春夏那样繁多,但红绿搭配也挺养眼的。 今天艳阳高照,阳光并不灼热,但三只阿飘都没有跟来,到底阳光还是对她们有些影响的。 耳边没有某只话唠飘的叽喳,容华难得清静,她表情放柔,享受着这少有的个人时光。 阳光笼罩着容华,在她身上晕开了一层亮眼的痕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更显得莹白如玉,光晕里她精致的眉眼越发美丽,搭上一身宁静气息,叫人难以挪开眼睛。 凉亭里原本垂眸沉思的男子听到轻微动静便抬眼看去,这一望就将眼前的一幕纳入眼底,他眸子里掠过一抹惊艳,惊艳的不是那美丽容貌和高挑身段,而是那一身让他一眼就喜欢上的气韵。 容华在靠近凉亭五米时就被人拦下。 “主子正在休息,请勿打扰!”一身青衣戴着半边银色面具的男子挡在容华面前。 容华转眸看了眼挡在面前的男子,神情不变,目光掠过面具男子肩头望向凉亭里,只在那着暗紫色长袍的男子身上扫过,落在坐男子对面的白衣女子身上。 她眉头微动,在身前面具男子警惕的目光下,收回视线,神情坦然地绕过了凉亭径直朝望柳湖走去,直至望柳湖边才停了脚步。 湖对面一排柳树依旧青绿,在澄净的湖面上倒映了身影。 几年前,容华来到这里时,望柳湖里结了一层薄冰,湖水沁骨的凉,而今还能看见水里游动的鱼群。 “你,看得见我?”旁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容华微侧脸,看向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白衣女子,她的目光微凝,这女子竟是全身沐浴在阳光下的,但并没有像吕婉她们那样呈透明状。 “你不惧光?”容华微微眯眼,眸里闪过一道光芒。 “我有功德在身。”白衣女子微微一笑,秀美的脸上尽是一片柔和,这种打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温柔获得了容华少有的好感。 功德?容华眼角微挑,神色一动,她头一次从一只阿飘嘴里听到这个词。功德功德,顾名思义,就是说这女子生前做过好事,而且还是大好事,死后便有了功德护身,使之不惧光芒,不惧正午最盛的阳气。 “姑娘身上也有功德,想必最近会事事顺心。”白衣女子浅笑地看着容华说道。 “我?”容华目露诧异,“你看得见‘功德’?” 白衣女子微点头,道:“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神光,为善者身上便会有功德之光,我比较幸运,拥有了可以看到神光的能力。” 容华倒是对女子拥有这等异常能力不觉得惊奇,毕竟她能看到女鬼的能力也很奇异。 “你既有功德,为何不去投胎转世?” 女子脸上的笑容淡去,眉目间染上了一缕叫人想抹去的怅然,“有些事难以放下。” 闻言容华有些惊讶,随即想到这女子年纪轻轻却成了女鬼便有恍然,想必这女子生前也有什么冤屈事。 “姑娘,能请你帮个忙吗?”女子突然说道。 容华没有马上回应,她直视着女子,见女子眼里满是恳求,松口道:“何事?” 女子回头往凉亭望了眼,“坐在那里的人是我最亲的哥哥,他今日有一足以致命的劫难……” “命中注定的劫难,我又能改变什么?”容华打断了女子的话。 女子脸色一暗,随即眉目间被一抹坚韧充盈,她目光熠熠地看着容华,一字一句地说:“虽然劫难是命中注定,但结果却是可以去努力改变的,不管怎样我都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哥哥遇难。” 容华不为所动,冷静地说道“你想让我怎么做?让我直接告诉你哥哥,说他今天有一个足以致命的劫难,叫他小心点?还是让我在暗处保护你哥哥,这一条不管怎么看都不现实。” “不,姑娘误会了,我只是想要姑娘在劫难降临之际提醒我哥哥。”女子说道。 “你哥哥的劫难要是波及到了我怎么办?”容华抛出了最大的问题所在。 女子摇头,说:“姑娘有功德在身,我哥哥的劫难不会牵扯到你的。” “你有功德,不照样死了。”即便女子给容华的第一印象很好,但容华却不是轻信于人的人。 女子语噎,论唇舌功夫,她绝非容华对手,她想了想,说道:“我能感应到人身上的善恶气息,只要有气息为恶的人靠近,我便能发现。姑娘,我恳求你能救我哥哥一命,就当,就当是为了功德,行行好吧?” 见女子一脸哀求,容华眼睫下掠,沉吟了片刻答应了下来。 功德这种虚的东西她并不怎么相信,但她十分看重女子能感应到人的劫数这种逆天的能力,想借此时机看看,女子的哥哥今日是不是会遇到劫难。 第二十章救命 “请绕道!” 容华刚靠近凉亭,一个青衣男子不知从哪个角落跳出来,挡在了她身前。 容华扫了眼青衣男子普通的面容,而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凉亭四周,想寻找其他青衣人的身影,她想知道凉亭周围有多少这种青衣侍卫,怎么偏偏让刺客近了身。 脑中思绪一闪而过,容华并没有走开,她嘴角微扬,道:“你们是城主府的人吗?倘若不是,便无权要求我绕道。”说这话的时候,她看的是凉亭里的男子。 青衣男子的眼神顿时变得锋利,声音压低冰冷冷地说道:“请绕道!” “云五,退下。”凉亭里的男子扬声道。 青衣男子盯着容华看了几眼,随后身形一闪消失在容华面前。 容华缓步走进凉亭,转眸看向那容貌俊逸的男子,“我累了,不介意我坐这儿吧?” 介于容华给他的第一印象太好,男子脸上浮出淡淡的笑容,点头应允了。 容华姿态怡然地坐在了男子对面,目光闲散地落在凉亭外,不开口,也没觉得不自在,就仿佛对面没有人似的。 男子眼里闪过一抹兴味,他拿起一个空杯,端起茶壶倒满,将茶杯轻放到容华面前,说:“这是刚泡的茶。” 容华转过脸,目光掠过茶杯,看向男子,嘴角动了动道谢:“谢谢。” “小姐可是来参加老夫人寿宴?” “嗯。”容华却没有什么聊天欲,她坐在这里也只是在等待劫难来临,白衣女子可说了半个时辰内男子就会历劫。 男子端起茶杯轻抿了口茶水,觉得眼前这容貌昳丽的少女颇有意思,大概也是见多了在他面前故作姿态的女子,所以更觉得眼前坦然自若的女子奇特了。 脚步声传来,廊道上有人提着食盒低头走来。 容华瞥见旁边脸色微变的白衣女子,神情一震,知道关键时刻来了。 “姑娘,那个人带着大恶意,还请你提醒我兄长。”白衣女子有些急促的对容华说道。 容华转眸看向浑然不知危险降临的男子,她心里快速闪过无数念头,想了好几种提醒方式,最后决定还是按兵不动,她就算现在说那个下人有问题,人家不一定会相信,指不定还会怀疑她有什么目的。 “站住,有什么事?”就像之前拦下容华一样,出来了一个青衣侍卫挡下那个下人。 “城主大人派小人来给公子送吃食。”那提食盒的小厮低眉顺眼一副温顺无害的样子。 听到“城主”二字,青衣侍卫脸上的表情没有那么警惕严肃了,说道:“将食盒给我,我端进去。” 小厮顺从地将食盒递给了青衣侍卫,抬眼看了下凉亭,转身离开。 青衣侍卫提着食盒走进凉亭,将食盒里的食物一碗一碗端出来,恭敬地说道:“主子,该用膳了。”说话的时候,他瞥了眼好整以暇坐着的容华,主子要用膳了,这女子却不知道要回避一二的女子,实在不识趣! 容华看着男子面前的一双筷子,心里冷笑,这些吃的果然有问题,竟然只准备一套碗筷,摆明了是不想让人来试菜。 男子轻挥了下手,示意青衣侍卫退下,他看向对面正在瞅着满桌菜肴的容华,眼里闪过一抹笑意,说道:“小姐若还未用膳就一起吃点吧!” 容华抬眼,漫不经心地问:“你这儿就一双筷子,你是预备让我用手拿么?” “呵呵…”男子嘴里溢出一串很好听的笑声,他俊美的脸上也被笑意覆盖,整个人就像一块温玉,浑身透着温暖的气息。 容华由着男子笑,她暗自打量男子和白衣女子,这样一对比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的确是兄妹,容貌虽不怎么肖似,但那身上的气韵倒是挺像的。 笑过,男子唤了一声“云一”,出现的是最初挡住容华的那个戴面具的青衣侍卫,他吩咐道:“去找一套干净的碗筷来。” “是,主子。”云一低头低沉地应了声,转身离开。 很快,云一就拿着碗筷返回来。 “小姐,请!”男子微笑道。 容华还真没客气,她手法极迅速的将每道菜都夹了一点,放在碗里拌合,在男子错愕的目光下,左手一抬就在头上抽了一根银簪,用茶水洗过,插进了碗里。 因为容华一系列奇怪举动,男子都没顾上自己吃,愕然地看着容华。 坐在一边的白衣女子也惊愕不已地看着容华,一时没搞明白容华此举有何意思。 容华抽出银簪,看到插入碗里那端已经变了颜色,她嘴角一勾,看向男子轻飘飘地说道:“瞧见没,有毒。”妩儿说过,用事实说话胜过一切言语。 男子脸色瞬变,他突然伸手极快地触上容华的脸颊,将她的头往旁边一推,一支毒镖擦过容华的发簪扎进亭柱。 “有刺客!” “保护主子!” 五个青衣侍卫跳出来,抵挡突然涌出来的一批蒙面黑衣人。 容华定定地看了眼那支深深扎进亭柱子上泛着幽蓝暗光的飞镖,心里惊犹未定。 “你没事吧?”男子已经来到容华身边,关心地问道。 “没事。”容华瞥了眼一脸歉意的白衣女子,站起来看向亭外,她这一转头,原本就因抽掉一根银簪而松动的发髻彻底散开来,两鬓的发垂下遮了她半边脸颊。 容华也顾不上凌乱的头发,她看着外边打斗的场面,眉头微微蹙起,二打一甚至三打一的局面似乎不怎么妙啊…… “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的。”耳边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在这性命堪忧的时候,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安定。 自身都难保,还说保护别人。容华转眸看了眼男子,随即又继续关注亭外的情况。 就那么片刻,防守就险些被攻破,好在这几位青衣卫确实厉害,尤其是那个戴面具的云一,总能在有黑衣人要冲进凉亭的瞬间将其攻退。黑衣人也个个都是高手,虽有人受伤但无人死亡。 这时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人加入进来,见这人是在压着蒙面黑衣人打,青衣卫集体松了一口气。 容华眉头却皱得更紧了,这边打斗得厉害,兵器击在一起兵乓作响,城主府却没有人来,显然周围已经被清场了,这花园位置较偏,离寿宴举办的前院有些远,如果没有人去请救援,很可能他们就要栽在这里了。 “阿昭,快去请救兵!”容华朝那正将一黑衣人抹了脖子的劲装男子喊道。 昭闻言身形一顿,脱身离去。 一个黑衣人趁此机会从昭离开的空档处冲进了凉亭。 【作者有话:前儿个装了无线塔的隔壁楼被雷劈了,附近几栋楼房都被连累,家电全烧烂,包括电脑,好悲剧……不过看到有银搭讪阿飘,残渣又被治愈了,感谢雨丝弥漫童鞋的平安符~】 第二十一章念想 黑衣人冲进凉亭的瞬间,男子就将容华护在了身后。 五个青衣卫被其他黑衣人绊住,脱身不得,冲进凉亭的黑衣人气贯长虹地刺向男子,眼见就要逼近了,一只杯子飞过来,黑衣人挥剑劈开,紧接着又一只碗飞过来,同样一个劈刺将碗劈开,突然他身形一顿,倒了下去。 容华若无其事地将手缩进衣袖里,遮掩了手腕上两指宽的镯子。 护在容华前头的男子怔愣地看了眼倒地不起的黑衣人,转头看向容华,见到的是她一脸平静的样子,他眼里有着难以遮掩的惊异,扔了两只瓷杯瓷碗就打倒了一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显然这其中还有别的奥秘,他只是没想到被自己护在身后的人却反过来保护了他。 亭外原本势在必得的一群黑衣人见同伴突然倒地,尽皆大惊,与此同时他们发起了更猛烈的攻击,一点都不顾忌自己的安全,像不怕死似的一个个往凉亭里逼近。 青衣卫有些招架不住,往凉亭里退,将圈子缩小,但也因此加强了防护。 “快快——”一阵喧嚷声传来,城主府的人终于来了。 黑衣人眼见攻破不了青衣卫的防护,他们中的一个朝包围圈里挥出一支飞镖,在青衣卫急着击落飞镖的时候,他们冲出亭外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属下护驾不周,请主子惩罚。”青衣卫转身单膝跪地,地上躺着的黑衣人明晃晃的嘲讽他们刚才的失职。 “起来吧,处理一下这里。”男子看了眼凌乱的场面,转身想同救了他的女子说话,却见身后没了人影,抬眼往亭外望去,披着一头长发的少女已经悄然走远,在其身边还有那个叫阿昭的人。 “主子,这黑衣人还有呼吸。”一道声音将男子的注意从亭外拉回来。 男子转身往前走了一步,踩到了一样东西时他停了下来,低头一看却是一根银簪,他扫了眼跑过来的一群城主府护卫,淡声吩咐:“待下去好生审问,让万俟臻来见我。” 捡了发簪,他指腹摩挲着银簪上的纹路,转眸往容华离开的方向望了眼,缓步离开。 人散了,凉亭里静了下来,无人看见的白衣女子眷念地看了眼男子的背影,飘出凉亭朝容华离开的方向追去。 宛若一介书生的万俟臻携带着一身酒气步入了房间,拜倒在临窗而立的男子身后,道:“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男子将手上摩挲的银簪放入衣袖,转过身来亲自扶起万俟臻,脸上带着信任的神情说道:“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的为人我很清楚,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万俟臻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感激之情,微微躬身道:“微臣已经派人去捉拿刺客,此事也有微臣的责任,倘若微臣更严加防范,也不会有刺客混进来。” “来,坐!”男子却没再谈论遇刺这个话题,他径直走到主座前,优雅地坐下,抬手示意万俟臻入座。 万俟臻眸光闪了闪,走过去坐下。 男子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万俟臻面前,他颇为闲适地端起杯子品着茶,却不急着说事。万俟臻也陪着喝茶,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陛下神色,揣摩对方的意思。 这时云一推开房门走进来,站在男子身边,低声说道:“刺客吞毒自尽,属下没来得及制止。” 男子喝茶的动作一顿,他看了眼万俟臻,问云一:“在刺客身上可发现什么疑点?” “刺客身形高大,应属北方人。其身上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标记,是死士。”云一说道。 男子眸光暗沉了下去,他抬手轻挥,云一会意退出了房间。 “这些刺客能有这般缜密行动,说明幕后指使者必定很清楚陛下的行踪,陛下身边只怕是出了奸细。”万俟臻说道。 “出了奸细不足为奇,就是不知道靖国这是闹哪一出,害死芙儿又派死士来暗杀我,莫不是真要与我南国交战?”男子绷着一张俊脸,神情暗沉。 万俟臻沉吟片刻,皱眉道:“靖国如今兵强马壮,西域那些蛮夷族也消停了好些时日,靖国恐怕是想挑起一个交战借口,不然也不会明知陛下并无适婚公主还让陛下再送一位公主过去和亲。” “眼下我们不能和靖国交战,否则苦的只有百姓,我们也需要继续积蓄力量才能与靖国抗衡。” “那陛下意欲何为?” “绝不能让靖国占了理,既然靖国想让我派公主和亲,那便依了他们。”男子端起的茶杯往桌上一放,在他落音之际发出了“砰”的一声细响。 万俟臻眯眼,试探地问道:“几位公主殿下都还年幼,陛下是打算……” 男子叹了声,道:“只能在宗亲里挑一位了,就是不知谁家愿意为我们南国做出这样的牺牲了。” 万俟臻沉默下来,宗亲贵族哪家的嫡系女儿都是宝,庶女又拿不出手,谁会主动摊上这麻烦事? “听闻陛下遇刺的时候有一女子也在,这女子如此巧合在那个时间靠近陛下,可否要查查?”万俟臻转移了话题。 男子脑中闪过当时情形,尤其是回想到少女扬起变色了的银簪说话时的样子,他嘴角不经意扬起,不在意地说道:“无妨,若非她在,今日刺客就得逞了。” 万俟臻看到男子脸上那轻松惬意的笑容,眼底浮出一抹诧异,自打陛下组建南国以来就从未如此笑过。 “不过也是该知道她是哪家人,你替我备份谢礼送去。”男子靠在椅背上,单手支在扶手上,神情难得放松。 “那微臣就不打扰陛下休息了。”万俟臻站起身来,躬身道。 男子轻轻挥了下手,待万俟臻走出房间后,他从袖中拿出了那根银簪,看着这根发簪,耳边仿佛又听到了那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瞧见没,有毒”。说起来,他被救了两次,这试毒一次,黑衣人一次。 因为特别,所以记忆犹新。 【作者有话:自雷劈过,电脑就老是蓝屏,蠢作者自个儿将电脑拆了检查,重装后结果黑屏了……】 第二十二章汇聚 白衣女子找到容华的时候,容华正在整理头发,昭单膝跪在她面前。 弄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把头发弄好,容华有些暗恼,她直接将手上唯一的一根银簪塞进昭手里,命令道:“你来帮我。” 昭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银簪,嘴角微抽,要他一个只负责人生安全的暗卫来弄头发? 容华转眸睨了眼阿昭,补充了一句:“将功赎罪!” “是。”昭站起来,绕到容华身后,抬手触上了她柔软的发丝,古井不波的心似乎也随之变柔软了些。 好看的发髻他是弄不出来的,最多就是将两鬓的发并拢旋转成团再用发簪别住,实际上他也是这般梳理的,当他的指腹不经意擦过容华的脸颊时,他身形僵了僵,见容华并没有怪罪,他压下心里怪异的感觉,加快速度整理好了容华的头发。 “主子,好了。”昭退开一步,低头说道。 容华抬手触摸了一下头发,她对这些外在并不挑剔,轻挥手:“你可以消失了。” 昭看了眼容华,身形一闪消失在容华身边。 因为自身的特殊性,容华从不允许暗卫靠得太近,可以说昭是容府里最没有存在感的暗卫了,就连容华很多时候都会忘记自己有这样一个暗卫。 “姑娘,谢谢你救了我哥哥!”白衣女子走到容华面前,面带感激地说道。 容华脸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她看向白衣女子说道:“我这人从来不会无故帮人,既然我救了你哥哥一命,这份恩情你拿什么来偿还?” 容华这一生若是没有吕婉和妩儿插足,她或许会柔弱,或许会愚善,总之绝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说淡漠过了,但和善良也挂不上钩。那两只死过两次的阿飘是典型的现实派,就算是看起来喜欢浪漫的妩儿实则却是个比吕婉还现实的,她们用自己惨痛的人生经历教会了容华一个道理,对待不知根知底的人没必要泛滥自己的感情。 “我……”白衣女子微微皱了眉,对要如何报答恩情之事犯了难,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目光亮了,“我可以陪在姑娘身边,帮姑娘看看周围哪些人是对姑娘心存恶念的。” 容华目光闪了下,她已是意动了,此次北行若是有这女子在身边,定是会减少许多麻烦,趋利避害,大大增加了她出行的安全性。 “我是容华,你直呼我的姓名即可。”既然决定留下白衣女子,容华首先介绍了自己的姓名。 白衣女子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说道:“我是祁芙,你可叫我芙儿。” “国姓那个祁?”容华停下脚步,诧异地看向祁芙。 祁芙点头,承认得直接:“我是南国长公主,前不久死于靖国皇宫内。”为了让容华信任她,她很直率地交了底,当然,也是因为容华身上有功德,这让她万分相信容华的为人。 容华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祁芙提醒有人靠近,她闭上了嘴,转头看去,就见那万俟筠朝这边走来。 “容小姐,宴席已散,你怎么还在这儿?”万俟筠走近,脸上带着一丝惊讶。 容华轻拧眉,那小丫头竟然没来喊她,她的目光滑过万俟筠的俊脸,心里有些了然。她脸上换上一副清愁的表情,轻声细语地说道:“实在抱歉,看风景一时忘了时间,还请世子派人通知容府来接我。” “派人去叫容府的人来反倒多了一事,不如就由我送容小姐回去吧!”万俟筠微笑道。 “这……”容华眼睫扇了扇,张口就要拒绝。 万俟筠抬手屈指点在容华唇上,打断了容华的话,一点也没觉得这动作过界了,径自说道:“小事一桩,容小姐不必困扰。” 容华退开一步,低眉顺眼地轻语:“那便麻烦世子了。” 万俟筠收回手,目光在眼前之人不施脂粉也端丽无比的容颜上缓慢移动,他眼里的势在必得被站在旁边的祁芙看了个彻底。 两顶轿子从城主府出发,一路行进到容府前落地。 万俟筠先下轿,他走到刚落地的轿旁,亲自掀开门帘,眼里带着让女子心动的那种温柔目光看着容华走出轿子。 “感谢世子亲自送我回来,告辞!”容华微垂头,欠身行了一礼。 “等等,”万俟筠走近容华,在容华身前很近的地方站定,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容华,“你真不记得我们在倾心成衣铺里见过的事了吗?” 容华抬眼,对上万俟筠的目光,她眼底闪过一抹暗光,垂下眼眸说道:“那日不知是世子,有得罪之处还请世子谅解!” “容小姐,”万俟筠倾身贴近容华耳边,“你装得很有意思,我发现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在容华错愕地抬眼看来时,万俟筠抬手绕到容华脑后,抽了容华头上唯一的银簪,说了句“等我上门来迎娶你”就轻笑着走回了轿子里,命令下人抬轿离开了。 散落而下的头发遮掩了容华半边脸颊,她沉下来的神情也被掩在垂下来的眼睫下。 迎娶她?哼,也要看她愿不愿意! “容华姑娘?”白衣女子担忧地看着容华。 容华收敛了一切外泄的情绪,抬手抚顺了头发,走进容府。 当容华回到清淑院时,跟在容华身边的祁芙见到了另外三只女鬼,那瞬间祁芙呆了,她显然没想到这世间竟然还有同类。 “哇哦~小花花你又是从哪儿捡来了这只阿飘?”妩儿惊奇地绕着祁芙转了一圈,看向披头散发略有些低气压的容华。 怔愣的祁芙反应过来,她脸上极自然地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正要向三位同类介绍自己,当看到曲清莲的模样时,她吃了一惊道:“莲妃你怎会在这儿?” 吕婉和妩儿听到祁芙的话,目光不禁在祁芙和曲清莲两人之间徘徊。 曲清莲也没有顾上两位姐姐奇怪的小眼神,她正一脸愁怨而委屈的神情看着祁芙,幽幽地回道:“拜你所赐呢,太子妃。” 容华瞥了眼忽然都不说话了的四只阿飘,没在意,转身换衣裳去了。 C 第二十三章守株 及笄之日又近了一日。 容华在家督促容轩学习了两时辰就变装出门了。 西市街道上依旧热闹无比,装扮奇异的外族人也时有看见。 容华目标明确,直奔倾心衣铺,她得在她离开前为左倾心做一些安排,有容家人在倒不怕左倾心遇到什么麻烦,只是替左倾心做一份忙碌计划,人一忙起来便不会去东想西想了,她也就可以放心远行。 在一家胭脂水粉店里,万俟三小姐正带着丫头小荷在挑选脂粉,小荷东瞄西瞥的,不经意看到了走过的容华,她愣了下,拉着万俟悦儿的衣袖说道:“小,小姐,那个,那个……” “什么那个那个,你到底指的是哪个?”以为小荷看上了一盒胭脂,但听小荷这结结巴巴的话,万俟悦儿就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不是,小姐,我看到了容公子!”小荷赶紧说道。 “什么容……什么?”万俟悦儿转过头,盯着小荷。 小荷连忙指着外头,说道:“就在刚才,我看到容公子从外面走过去。” “怎么可能,他不是去都城了么,难道……”容沐绯那贱人在骗她?万俟悦儿提起裙摆朝外跑出去,左右张望,却没有见到容华的身影。 “小荷你什么时候看到他的?”万俟悦儿皱眉问跟出来的小荷。 “就我跟小姐汇报前一眨眼的功夫,”小荷往一边望去,没有发现容华的身影,她瞪大了眼睛,“我不可能眼花啊,明明就看到他从这里经过的,怎么几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如果你没有看错,那估计他是进了哪家店面。不行,我要在这里守株待兔,守也要守到他!”万俟悦儿抬头查看了一下,见斜对面有一家茶楼,她拉着小荷就直奔茶楼二楼靠栏杆的位置,命令侍卫将二楼清了场,她随意点了些茶水点心就开始留意下边的街道。 见万俟悦儿眼也不眨,小荷不解地问道:“小姐真要选这位容公子当姑爷么?” “有什么不可以?”万俟悦儿看都没看小荷,注意力仍在街道上,留意着走动的人群。 “老夫人如今回来了,小姐的婚事应该会由老夫人做主吧,到时候小姐还能如愿吗?”小荷忧心忡忡地说道。 万俟悦儿挥了下手,不以为然道:“凭我们万俟家的势力,需要拿我去联姻吗?祖母定会希望我嫁个好人家的。” 小荷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嘟囔了一句,容家那样单薄的家族也算是好人家么? 离茶楼不足五十米处就是倾心成衣铺,此时身在成衣铺后院里的容华不会想到有人竟是在守株待她。 容华将要外出历练的事告诉了左倾心,嘱咐左倾心在她不在的时候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尽管去找容家其他人。 左倾心很是不舍,甚至想跟着容华一起走,但她也知道她若跟着容华外出只会成为负担,因而她并没有将这个念头写出来,只是坐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容华。 容华最是受不住左倾心这样可怜巴巴的目光,她拍了拍左倾心的手背,安慰道:“我会尽快回来的。” 左倾心叹了口气,写字询问了容华离开之日,见只有不到五天时间了,她起身回了屋拿出了已经收尾了的及笄礼服,决定加快速度,争取在容华离开前给容华多缝制几身出行衣物。 容华看向另一个宛若脱胎换骨的人,曾经落魄到一心想自杀的徐氏仅仅过了屈指可数的时日,就容光焕发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这几日容华让徐氏先跟着倾心成衣铺的老掌柜学习管理店铺的能力,预备将来在都城也开一家倾心成衣铺,到时就让徐氏去掌管,正好阙少宁也是决心要考进国子监的,母子俩在都城也有个照应。 自从那天阙家差点被整垮后,徐氏再看到容华,她眼里满是敬畏。徐氏当一家主母十几年,从未见过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如此轻描淡写地玩弄阙仁德于鼓掌之中。 如今损失惨重的阙仁德绝对不会想到,让他饱受店铺被洗劫一空新娘被抢等屈辱的幕后策划者会是这样一位还未出阁的大家小姐。 对容华的安排,徐氏一点反对的念头都没有,听到可以就近照顾阙少宁,她满心带着欢喜和感激,也坚定了要好好学经商之道,经营好店铺来回报容华的关照。 在店铺后院里待了一个时辰,容华就离开了。 当容华走上大街往回走的时候,靠坐在茶楼二楼栏杆上的万俟悦儿瞬间就从座椅上跳起来,转身就跑下楼去,冲到了容华面前。 丫头小荷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回神的时候发现,她家小姐已经跑到人家面前去了,而她还站在二楼。 “容公子,好巧啊!”万俟悦儿扬起一脸灿烂的笑容看着容华。 看着神速出现在面前的三小姐,容华淡淡的“哦”了声,态度极其冷淡,对待看错人的万俟悦儿,她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冷处理。 万俟悦儿却不在意容华的态度,一个对任何女子都和颜悦色的男人绝对没有一个对任何女人不假颜色的男人可靠,她万俟悦儿要的丈夫必定是只爱她一个的!想到容家近几代都是一夫一妻,万俟悦儿更肯定自己的眼光了。 “听闻容公子拿到了国子监的推荐信,不知容公子何时启程去都城?”万俟悦儿拿出了她最甜美的笑容,往日更多些锐利的目光也柔成水波。 “不日就出发。”瞧见万俟悦儿这眼神,容华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三小姐真是时刻在刷新着她心目中的印象。 “为什么不在坞城多待一阵,反正推荐信上并没有写去国子监报到具体时日。” 容华目光冷淡,保持着一位书生式矜傲的姿态,道:“我还有要事,告辞!” “诶……”万俟悦儿没能多说一句,就眼睁睁看着容华从她身边走过去。 “小姐,怎么了?”见万俟悦儿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小跑过来的小荷问道。 万俟悦儿面部表情微动,琢磨道:“我是不是该和大哥联手,将容家兄妹俩约出来培养感情啊……” 算盘打得正响的三小姐却不知,她指的这“容家兄妹”根本没有俩! C 第二十四章致谢 “抱歉,陛下,容某年岁大了,脑子笨拙,恐怕不能为陛下效劳。” “容老何须谦虚,当年容帝师辅佐先帝时,年岁同容老相近。” “不一样的,先父在世时曾说过,我只有保家的本事没有为官的本事,叫我终生不得为官,否则害人害己。” “那就可惜了……” 随着年迈与年轻的声音交替,走廊转弯处拐过来两人,一个是头发已经渐白,但精神奕奕的老者,另一个是风姿俊逸的年轻人。 年老的是容家现在的家主容老爷,而年轻的来头更大,正是南国国主祁佑云。 南国建国晚于靖国,但南国皇室先祖追溯起来要从前朝云朝开始,祁姓是云朝的皇姓,现在也是南国的皇姓。当年靖国皇帝推翻前朝大肆屠杀皇族,祁佑云因为自幼体弱养在宫外逃过了此劫,待靖国建国初阵脚未稳又要面临蛮族侵略之际,前朝旧部占了江以南的城池建立了南国,云朝皇室唯一留存下来的血脉祁佑云顺理成章地做了南国之主,那时,他还不到十五。 “容府这别院建得甚好,容老,朕有个不情之请。”祁佑云脸上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叫人实难拒绝他的请求。 容老爷眼皮一跳,神色不变地说道:“只要容某能做到的,陛下但说无妨。” “因为一些事,朕会在坞城逗留几日,容府环境不错,可否容朕暂住几日?” 容老爷心中不好的猜想被印证,他表示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但又必须露出高兴的神情,胡子都纠结得翘了起来。“城主大人见陛下忽然移居容府,恐怕会误会容某。”容老爷先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而后皱眉说道。 “无事,朕已经同万俟将军打过招呼了。”祁佑云笑得云淡风轻,将容老爷唯一能拒绝的理由给堵死了。他既然是来求贤的,当然不可能被容老爷三两句话给打发。 “……”容老爷再次僵硬地笑了笑,“那容某一会儿就安排下人去收拾院落,希望陛下能住得舒心。” 祁佑云笑若春风,嘴角扬起的弧度将他身上那种清贵之气展露无遗。 云朝崇美,风气较其他朝代要开放一些,对美的追求也达到了历史以来最高峰,祁佑云的母亲是云朝末代皇帝后宠里最美的女子,因而连带祁佑云也最得云皇的喜爱,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于是祁佑云便遭了秧,自幼大灾小难从未间断,好几次差点丢了性命。 为了保护祁佑云,云皇就将祁佑云送出宫去,秘密交由当时掌管一方兵权的万俟将军代为抚养,那时候的万俟将军就是万俟臻的父亲,所以祁佑云才会如此信任万俟臻。 南国既然是云朝的延续,风气自然不变,大家对于颜好的人总是格外宽容许多,很多人都是用长相来评判一个人的价值。 所以,虽然容老爷很不希望祁佑云留在容府,但面对这张俊逸超凡的笑脸,他也无法因为祁佑云使了一点小计谋而生气,只能认栽地招呼下人去打扫客房。 “容老陪了我这么久,理应累了,不如就唤个下人带我认路。”有容府下人在,祁佑云将自称从“朕”换到了“我”。 容老爷闻言觉得这主意不错,也没有说客套话,就安排了一个平日比较机灵的小厮来陪祁佑云,他则回房偷闲。 “你叫什么?”祁佑云虽然收敛了那一脸笑容,但态度依旧和善,即便面对的是一个身份低微的下人。 “小人名叫鹿子。”小厮微微低头,姿态恭敬,但那偶尔抬眼乱动的圆眼珠将他活泼的天性暴露无遗。 “可是梅花鹿的鹿?”祁佑云温和地反问道。 “是的。”鹿子应道。 祁佑云边走,边说道:“这名字倒有几分趣味,你在容府里待多久了?” “快十年了,”鹿子满是自豪地回答,“我进府之前叫狗娃,小姐说名字难听就给我改名为鹿子,我这名字可是经过了老太爷认同的!” 鹿子虽然在说话,但眼角余光也一直在关注祁佑云,见祁佑云突然停了下来,他也连忙停顿下来,顺着祁佑云的目光看去,就见走廊二十步开外的树下,有人在执剑轻舞。 落叶纷飞,只用发带将一头长发披在身后的女子手执轻剑翩然起舞,碎裂的落叶纷纷扬扬如雨飘落,衣袖翻转间,一朵朵剑花舞了出来。而那张素净莹润的脸庞也在纷飞的落叶中时隐时现,每次瞧见都只是短暂的瞬间,可即便只是瞬间,那清亮明净的眼眸仍是被观者刻进了心里。 仔细看,便会发现这人不是在舞剑,而是在劈刺空中飘荡的树叶,只因动作太过协调,举重若轻,给人一种正在轻盈起舞的感觉。 “那是何人?”祁佑云望着那给他一种熟悉感的舞剑人,禁不住询问道。 “我家小姐啊!”鹿子随口说道,他痴痴地看着,每次瞧见小姐练剑他都觉得很幸福,别家的下人哪有他这般好运,可不是每家的小姐都能像他家小姐这般美得超脱性别,咳咳…… “你家小姐怎会在这里舞剑?”祁佑云再问。 鹿子转头看了眼祁佑云,觉得这贵客问题太多了,但因为容老爷嘱咐过要他好生招待,他便只好回道:“因为这里离小姐的院子最近啊,我家小姐空闲时总会在这里练剑的。” 可能是被这边的声音惊扰了,容华停了下来,朝廊道望了过来。 鹿子立即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看清鹿子嘴里的小姐的样貌时,祁佑云怔了片刻,随即轻笑了声。 他可并没有特地查探救他一命的小恩人的身份,就连谢礼都是让万俟臻来代送。 不过两日又悄然相遇,足以用一个“缘”字来说明了。 容华见到祁佑云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将剑随手插进剑绡,将佩剑抛给了树上毫无存在感的昭,朝廊道走了过去。 “容小姐,还没当面感谢你的救命之情。”见容华走近,祁佑云微笑地说道。 “所以,你是专程来向我致谢的?”容华眉角轻轻扬起,目光明明很平静但因这一个细微动作看在他人眼里却带了些别的意味。 “……并不是。”祁佑云实话实说。 “哦。”容华既没觉得失落,也没觉得别扭,转身就那么若无其事地走了。 祁佑云怔愣住,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倏地展开了笑容。 C 第二十五章及笄 “公子也想练剑?”鹿子在第二次跟着祁佑云来看容华练剑的时候忍不住问道。 祁佑云笑而不语,他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练剑的容华。 鹿子眼珠子转了转,知趣的没有问下去,心里却暗自嘟囔,这位贵客莫不是看上了小姐? “你家小姐练了几年才练到现在这般境界?”祁佑云突然问道。 “几年?那可不是,老太爷还在的时候,我家小姐就开始练剑了,这练剑可是好事,强身健体,我家小姐除了几年前那场大病还没生过什么毛病呢!”说起小姐,鹿子的话就有些多了。 祁佑云若有所思,看来那日容小姐救他的事并非巧合,若没有这日复一日的练剑,准头不会那么好。那黑衣人中的是涂抹了迷药的银针,青衣卫身上并无此物,当时能出手的也只有在他身后的容小姐,他惊讶的是容小姐竟然随身携带着沾了迷药的银针,这可不像是一个大家闺秀所作所为。 容华练完剑扫了眼又来围观的祁佑云,转身就回了清淑院,虽然她知道对方的身份,但在对方身份没有公开的时候她自然当做不知情,这样可以有理由无视他。 因为要为及笄之礼以及离开做准备,近几日容华都没有再离开容府,在做完其他事情的闲暇时间里,她重新拾起长剑练起剑术来,今后出门在外最主要还是要靠自己,虽然有阿昭这个暗卫在,但就像上次发生在城主府的事情那样,关键时刻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转眼就到了成年之日,容华一大清早就被她母亲从被窝里挖出来。 晒干的花在浴桶里的水面上一朵朵绽放,舒展了花瓣,随着洁白的身子沉入水中而打着转,或大或小的花朵映衬得浮在水面的那张秀美的脸庞更加妍丽。 沐浴更衣,换上一身新衣。 容华被扶着坐于梳妆台前,手巧的丫头为她梳妆打扮。 容府的及笄礼不像其他大家族里边那般复杂,也不会刻意邀请宾客来观礼,整个过程从繁复的多个环节缩成了一个,容华只需着盛装跪拜长辈,聆听长辈的教诲,最后母亲会把容家的一个传承之物交给她。 从沐浴到梳妆,整整花去了一个半时辰。 当容华被扶着站起身来时,屋里的人都看得怔愣了。 从前容华从来不把时间用在装扮上,从小到大她活得无比随性,在家通常就是一根发带将披垂的头发在背后扎起来,就算弄个发髻也是最简单的。自打老太爷过世后,她平日穿的衣服很素,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颜色艳丽款式华美。 感慨最深的莫过于跟在容华身边时间最长的两只阿飘了,容华或许会在亲人面前收敛性格,但在她们面前表露的绝对是最最真实的。 她们见到的是一个一点都不在乎外在形象的容华,会跟着秦老扎在气味难闻的药房里炼各种药物,会在炎热天跳进河水里摸鱼,会混进书院与一群混小子称兄道弟,会轻描淡写地整翻那些看不顺眼的人,会……就是从来没见过容华会像现在这样,姿态端庄娴淑。 用妩儿的话来说,就是容华身上一下子多了些女人味,假设往日的容华像块冰,可以如锋刃一般伤人,那么现在的容华看起来像水,至少表面是水,柔和了许多。 “华儿,来,让娘好好看看你。”容氏拉着容华的手,将容华牵到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笑了。 “华儿终于长大了。” 容氏感叹着,牵着容华的手往前院走去,沿途一路嘱咐容华远行时要注意的事项,作为曾经外出历练过的她,自然具备了一定的经验。 “……倘若途中遇上了好男儿也不要错过,当然,首先要摸清楚对方的底细,外边道貌岸然的人很多,所以华儿务必要警惕些。” 临近前院正厅,容氏终于说到了她最关心的事情上。 这历练之行也是在间接地寻找良配,一个人见得多了,阅历深了,就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很少会有看走眼的,就算真有看走眼的时候,经容家派人一查,知道对方底细后再放弃也不为时过晚。正因为如此,容家人一代代下来都不是眼光短浅之辈,且夫妻和睦,少有纳妾之人。 对于容氏说的话,容华都点头应了下来,至于有没有找良配的想法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大堂里,尽管没有刻意去邀请宾客观礼,自动找上门来的却不少,这些人来自坞城有脸面的大家族,目的不言而喻。就连城主府也来了人,比如某个准备上门求亲的城主府世子。 而在容府暂住的祁佑云自然也在,不过在场的除了极个别,其他人都没认出他就是南国国主,只以为是容家的远房亲戚,所以他的旁观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 在笄者未出现时,万俟世子成了众人的焦点,对于万俟世子能来参加容家小姐及笄礼,大家各有心思,一些人已经打起了联姻的主意,就算正妻位置弄不到,弄个妾室也能和城主府攀上关系。 当容府管家高喊“及笄礼开始”之际,所有人都看向了大堂入口。 一身盛装妆容精致的容华进入众人的视线,她步调从容,款款走来,就像一幅颜色鲜艳的人物画闯进视线里,惊艳一片。 容氏模样只是清秀,但谢启安是众人公认的美男子,说是坞城第一美男子也不违过,容华继承了谢启安的好容貌,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样精心装扮一下,简直像个移动的光源,将所有目光都吸了过去。 本来就抱着某种念头来的万俟筠,见到一身华美显得高贵端庄的容华,他目光里的温度迅速升温,想到得到她的**越发浓烈了。 万俟筠眼底划过一抹暗光,决计明日就上门求亲,断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 而另一边坐的位置并不显目的祁佑云也正在看着容华,那日临危不惧的模样渐渐被飘然舞剑的身姿给覆盖,而现在脑里眼里只有她眉目轻舒盛装走来的样子。手里不知何时又拿出了那根发簪,指腹摩挲间,内心似乎有些触动。 容老爷子还是没有出山辅佐他的意思,如果从容小姐这里入手…… C 第二十六章离开 “礼毕!”主持及笄礼的老管家喊道。 跪着听完容老爷的教诲,容华由丫头搀扶起来。 见识到了容家这简单的及笄礼,观礼的人都大为吃惊,但介于容家的面子,他们虽然惊讶但并未表露在脸上,一个个带着一张笑脸说着漂亮话。 容华则退出了大堂,准备回房去卸了这一身华丽妆容,却听下人汇报左倾心来了。想着有一阵见不着面了,容华就直接去偏厅。 “倾心。”见到正坐在座椅上局促地抚着一个大包裹的左倾心,容华提起拖地裙摆迈进偏厅。 听到容华的声音,左倾心喜悦地睁大了眼睛,站起来看向门口,见到穿上她一手缝制的礼服的容华,她眸光亮若星辰,眉眼一弯,笑了开来。 “这是给我准备的?”容华的目光扫了眼左倾心怀里的包裹。 左倾心笑着点头,将包裹放在椅子上,做了个穿衣服的手势,指了指包裹又指了下容华,示意这里边的都是给她穿的衣物。 容华伸手握住左倾心的手,翻过手掌,那纤细的指尖上满是被针扎伤的痕迹,她轻轻叹了口气,拉着左倾心在座椅上坐下,说道:“我知道你做的衣物都很精细,但我此行是去历练的,用不着备这么多衣物,若是缺了可以去成衣铺买,何需你这般费心思。” 左倾心摇了摇头,将手抽出来搭在容华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看着容华的目光里带着坚持。 “罢了,既然这些是倾心精心为我准备的,那我就全部带上。”容华退了一步,她这次是准备跟着商队北上,这些衣物都带上也不碍事。 左倾心站起来,担忧地看着容华,做了个要离开的手势,容华也站起来要送她,被她拒绝了,表示马车就在外面,容华叫了一个丫头送左倾心出门。 “碧荷,把包裹放进我要坐的马车里。”等左倾心从视线里消失,容华才朝身边的丫头吩咐道。 碧荷应声,走过去将包裹抱起来。 容华朝后院走去。 沿着连接各个院落的廊道,她不急不缓地朝清淑院走去,却在她往日练剑的地方看到了祁佑云。 祁佑云站在满是碎叶的树下,身上落满了斑驳的光点,温润的俊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那一身气韵比悬挂高空的太阳还要耀眼。 看到这样的丰神俊朗的男子,只怕鲜少有女子会不心动。 因为谢启安的缘故,容华对这等气质如同温玉一般的美男子都很有好感,如果祁佑云只是个普通人,容华大概会选择他做容家孙女婿,当然要在对方没有娶妻生子的情况下。不过这两种情况都不现实,于是容华也就什么想法都没了。 “容小姐。”祁佑云眉目清朗如画,眼角带笑地看着容华。 “公子的房间好像不在这边吧?”容华表情淡淡,虽然眼前之人看着很是赏心悦目,但引不起她心里半丝波动。 祁佑云微微一笑,声音温柔:“我是在这里等容小姐。” “等我?”容华眼眸微动,“何事?” “今日容小姐及笄,我有一样礼物要送你。”祁佑云取下身侧挂坠的玉佩递向容华。 容华看了眼玉佩,并没有伸手去接,道:“公子心意我领下了,礼物就作罢。” “容小姐但可接下,这块玉佩代表我一个承诺,也是给容小姐的救命之礼,今后容小姐任何时候都可以拿此玉佩来跟我兑换承诺。”祁佑云嘴角的笑容未散,目光温润地看着容华,里边的包容让人不忍拒绝他的好意。 容华与祁佑云对视了数秒,她没再坚持,接下了玉佩,能兑换国主的一个承诺是好事,不是么? “感谢公子的好意,玉佩我收下了。” 见容华收下了玉佩,祁佑云笑了笑,道:“容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无需这边客气,叫我云佑便好。” 云佑?容华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不过并没有点破,顺着祁佑云的话说道:“云公子,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罢,容华朝祁佑云礼貌地颔首示意了一下,朝清淑院走去。 回了清淑院,容华第一时间卸去了脸上的妆容,换下了身上的华服。 妩儿飘到容华身边,看着变得清清爽爽的容华,嬉笑地说道:“给你化妆的丫头手艺不错,你怎么这么快就把美美的妆给卸了,多可惜呀!” 容华看了眼其她三只阿飘,看向妩儿,淡声道:“你们商量好报仇顺序了吗?” “都商量好了,我要报复的人离得太远就放到最后,小花花你先帮女王大人她们报仇。”妩儿说道。 “容华姑娘,你真要去报仇么?”祁芙走过来,看着容华的目光里带着淡淡的不认同。 “当然了,你这不是废话嘛!”妩儿翻了个白眼。 “一个人的因果都是天注定的,为何你们不放下过去的恩怨?”祁芙不解地看向这三个怨气颇重的女鬼。 “那些人干了坏事,注定要被人收拾,小花花就是这个命中注定的人!行了,你就别把你那套圣母理念拿出来祸害小花花了。”妩儿说着,飘过去将祁芙拉离容华身边,提防这家伙的给容华洗脑。 吕婉和曲清莲都过来隔开了祁芙,她们也不想让这个满脑子救人思想的人影响了容华,若容华满脑子都是善念,那她们的仇还怎么报? 容华看了眼被妩儿拉远的祁芙,没有出言为祁芙解围,转身出了房门,去找容轩检查功课了。 当天上一轮太阳由升到降,一天的时间也在飞快流逝。 翌日,祁佑云踩着时间点来到容华练剑之处时,却发现树下并无人影,一打听才知容小姐是得了一种难解的病,寻医治病去了。 而某个带着礼单上门求亲的世子,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了,因为容家告诉了他容华去治病的消息。之前看中容家是名门望族才同意这门亲事的老夫人是决不允许他娶一个身患疾病的正妻回来的,所以他只能放弃容家。 而本为当事人的容华此时已经坐上了马车,离开了南国,随着商队一路北上。 C 第二十七章过往 “主子,到凤鸣城了。” 赶马车的青年男子减慢了速度,侧身隔着车厢门帘朝里边汇报道。 车厢的窗帘被掀起一角,露出一张皮肤稍暗的脸来,那眼线偏狭长的眼睛微微转动,眼波平静中透着几许漫不经心的味道。 “阿昭,进了城后就脱离商队。”带着些许倦意的嗓音有种特殊的质感,比之山竹水的清澈多了些黏性,尤其这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慵懒,听在耳里给人一种心头被羽毛轻轻扫过的感觉。 “是。” 商队领头拿出路引给守城门的城卫过目,顺便送上一点银两,求了个方便,比起那些排队入城的人更快地进了城。 其中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慢慢地脱离了商队,到了一家客栈门前。 沦为车夫的暗卫昭跳下马车,将脚凳放下。 车厢门帘被掀开,少年装扮的容华走下马车,顺手就将放着金银细软的包裹丢给了昭。 “客官里边请!”门童恭敬地站在一边,说道。 昭将马车的缰绳递给门童,让门童去将马车安置好。 容华带着昭和三只阿飘走进客栈,要了两间靠在一起的上房,吩咐店家准备热水,她便去了房间。 一入城就回吕家了的吕婉直到深夜容华准备休息时才回来。 “女王大人,情况怎么样?”吕婉一回来,妩儿就兴奋了。 已经躺在床上准备入睡的容华也睁开眼睛,看向吕婉。 吕婉的表情很是阴沉,带着无尽怒意,她说道:“我娘郁郁而终,那个贱人已经被我爹扶正,五年前吕芝风风光光地嫁给了周维意。” 新来的曲清莲和祁芙还不知道吕婉的身世和死因,相处了好几年的容华和妩儿是知道的。 吕婉生前活了两世,第一世活得特别悲惨,明明是嫡女身份却因为同情郎私奔被抓回去后彻底毁了名誉,结果被无良的爹卖给一个大商贾做填房,后来那个商贾背后的大靠山争权夺势失败后大商贾也被牵连得抄家,男的被发配边疆充军,女的被卖进红尘酒楼为奴为妓,吕婉容貌艳丽就被卖进了风月坊成了一名官妓,专门用来伺候各位出来找野味的达官贵人。 吕婉无法忍受下去就自杀了,结果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回到十二年前,正在同情郎私奔的路上,因为想改变命运,吕婉就趁夜离开,却不想被人给暗杀了。这就是她的第二世,仅仅是一天的新生时间她就挂了。 不知是上天可怜她还是惩罚她,她再醒来就变成了这副别人看不见的鬼样子,回到吕家发现了很多她以前没有察觉到的事情和真相,见到母亲被小妾欺负而郁郁寡欢,她又无能为力就决定离开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之后就巧然遇到了看得见她的容华,这才结束了飘荡的生活,守在了容华身边。 吕婉的人生是无比曲折复杂的,她回想过去最恨的莫过于那个在诱骗她私奔的男人和吕芝母女俩。私奔前她是个生活在母亲庇护下无忧无虑的贵女,遇到了家境贫寒但长得俊美又有才华的周维意就倾了心,但家世摆在那里,无论如何她和周维意都不可能在一起,在周维意提议私奔和“知心妹妹”吕芝鼓励追求爱情之后她没有同母亲商量就同周维意私奔了。 事实证明,这世上根本没有那么多巧合,她的私奔到她上辈子的落魄乃至这辈子的死都和那母女俩脱不了干系。而她对周维意的恨来源于上辈子,在她名誉彻底被毁了时,周维意竟然退缩了,后来周维意走运做了官更是对她不管不顾,还八抬大轿娶了吕芝。这辈子她死了,但周维意和吕芝的命运却没变,依旧走到了一起。 这样的血泪史,吕婉只跟容华和妩儿说过一次,不像经常把过去挂嘴边的妩儿,吕婉平时从不提起她那些事。不过即便她只说过一遍,且离今天也过去三年之久了,但容华和妩儿都记得很清楚,因为吕婉这段过去实在太惨烈了。 “容华,”吕婉走到床边,看着容华,“你要帮我。” “对,这些人渣一定要虐死他们,不虐不足以消心头之恨!”妩儿愤愤地帮腔,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那个过的很悲惨的当事人。 并不知道吕婉的过去的祁芙听到妩儿的话觉得有些残忍,忍不住劝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到时候他们一死还怎么冤冤相报,难道要我们鬼鬼相掐,要真是那样也不错,反正掐不死,还能找个玩伴。”妩儿嗤笑道。 吕婉瞥了眼妩儿,不过听妩儿这么一说,她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祁芙并没有因为妩儿的反驳而生气,也没有放弃劝告,道:“可他们死了,因果就会落到容华姑娘身上,从而影响容华姑娘的气运。” 妩儿语噎,原本她是不相信这些什么因果报应的,但她都能穿越还能变成阿飘,因果这等虚无缥缈的事情说不定真的存在,虽然她有私心,但也不想让容华为了帮她们报仇而承担下她们的因果。 “太子妃,你既然跟着容姑娘,不也是想要容姑娘帮你报仇么?你有何立场说这话?”曲清莲说道,她对祁芙很有意见,这人不仅是害她死亡的原因,现在还想打消容华为她们报仇的念头,实在是太过分了! “就是,你不肯去投胎不也是因为死得冤枉么!”妩儿赞赏地看了眼曲清莲,与白莲花达成了统一战线。 “我确实有不甘之事。”祁芙直认不讳。 这下子连容华也看向了祁芙,因为祁芙身上的气息太过美好,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她也会有什么想要报复人的阴暗想法。 祁芙神情柔和地看着容华,语气温柔地接着说道:“我想让容华姑娘代我来拯救苍生。” “……”容华。 “……”吕婉,妩儿,曲清莲。 容华侧过身面朝里边,抛出一句“有什么事明日再谈”便闭上眼睛睡觉。 妩儿拍了拍祁芙的肩膀,小声说道:“姐们,不介意我以后叫你圣母吧?” 祁芙眨了下眼,也小声回道:“可我还未做母亲,也配不上一个‘圣’字……” “不,你绝对配得上圣母这个称号,就这样定了。”妩儿一脸坚定,说完就飘出了房间到外边狂笑去了。 曲清莲看了眼祁芙,来到吕婉身边道:“大姐姐,我有些疑问想恳请大姐姐回答。” “去外边说。”吕婉和曲清莲相伴穿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一个呼吸渐稳的人和一个一脸莫名的鬼。 C 第二十八章逛街 容华是个极为护短的人,吕婉陪伴了她近七年的时间,她早已将吕婉纳入自己人范围内,自然吕婉的报仇之事她会做得“尽善尽美”,让吕婉能纾解心头之恨。 吕芝和周维意这两个凑对的贱人去了靖国都城,留着慢慢折磨,先和吕芝那个如今春风得意的娘好好算算那笔账。 至于祁芙所说的因果言论,容华并没有放在心上,倘若不是那些人种下恶果,何来今日报仇一事。 凤鸣城作为前朝都城,且不少传承数百年的世家贵族将宗室扎根于此,热闹程度比之坞城也不减分毫。 大街上人来人往,街边小摊众多,吆喝声一道盖过一道。 容华漫步走在大街上,她穿着一身倾心牌男装,宝蓝色面料,款式简单,但工艺却不简单,衣襟和袖口处都有极为精致的暗纹,她的头发用一根同色系发带扎在头顶,发带正中间绣着云纹。她手里拿着一支竹箫,看起来悠闲得很。 近几年容华的衣物都被左倾心给包了,无论是男装还是女装都是左倾心为她量身裁制的。穿习惯了左倾心裁制的衣物,她便很少再去穿府里下人缝制的衣物,了解她的左倾心会在衣服上缝制一些隐蔽的小口袋,这些口袋方便装下各种小物件,还不会现形。 她这漫无目的地走着,实则在思考一个报复现在这吕夫人最好的切入点,她喜欢谋而后动,等一切计划好了再一举完成此次任务。 “卖包子咯,又香又大的包子咯……” “卖糖葫芦,两文钱一串,卖糖葫芦……” “我哥哥得了重病,求各位大爷夫人小姐们,赏个铜板吧!” “……” 随着容华一路前行,呼喝声一道接一道传入容华的耳朵。 忽然,容华停下了脚步,侧身看向斜后边那跪在街边乞讨的小孩儿,眉梢微扬,踱步过去,停在了小孩摆在膝盖前的破碗边。 低头乞喊的小孩抬头看过来,看到容华的时候他愣住了。 容华俯视着那张脏兮兮的小脸,依旧看不清小孩的模样,但那双透着机灵劲儿的眼睛她却是认得的,当然,首先让她认出来的是小孩的声音。 真是有趣,一个在坞城当街行窃骗钱的小家伙竟然跑来了凤鸣城,从坞城道凤鸣城这途中大半个月的车程,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乞丐是怎么度过的? 容华嘴角微勾,从衣袖的暗袋里摸出一粒碎银子捏在手上,看着小孩,说道:“想要银子吗?” 小孩眼睛放光地盯着容华手中的银子,连连点头应道:“想,非常想,公子就好心赏点吧!” “那么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容华轻轻抛了抛手上的碎银子。 “好,公子想问什么尽管问,小的一定不会隐瞒!”小孩渴望地看了几眼容华手上的银子,最后还是看向容华。 “你来这里多久了?” “有五日了。” “你一个人来的?” “不,还有我哥哥。”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来凤鸣城做什么?” 小孩犹豫下,吞吞吐吐地说道:“哥哥要回家,我想送哥哥回家。” 想到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少年的眸色,容华了然,她将碎银子抛给了小孩,转身走了。 唯一跟在容华身边的祁芙,虽然不明白容华怎么会与那小乞丐认识,但见容华给小孩银两,心里很高兴,这证明容华是心地善良的。她回头看了那个小乞丐,不想这一眼竟然在小乞丐身上看到了刺眼血光,祁芙心下一惊,连忙追上了容华。 “容华姑娘,你刚才给银两的那个小孩有难了。” 容华脚下一顿,又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应祁芙的话。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数,她不想当救世主,保住自己家人就行了。 祁芙面容微怔,她不知道容华听到了她的话,为什么还无动于衷,虽然小乞丐的命不值钱,但那也是一条生命。她飘到了容华前面,看着容华说道:“容华姑娘,那个小乞丐是因为你给的银两才有血光之灾的,你就帮帮他吧?” 容华却无视了祁芙,直接从她的虚幻的身体里穿了过去,脚下步子没有丝毫凌乱。 祁芙没放弃,跟在容华身边一路劝说,来到一条无人小巷,见容华终于停下来了,她一脸期冀地看着容华,希望容华能有所行动。 “连一个乞丐的生死你都要我管,是不是无论什么人有难,你都要我帮忙?”容华冷眼看着祁芙。 “是,我无法见死不救。”祁芙肯定地回答。 “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容华凉薄地说道,她不再理会祁芙,走出暗巷拐了个弯就进了另一条街道。 这条街有着很显著的特点,隔几户门口就站了几个穿得花里花俏的风尘女子,屋檐用彩布装饰着,扑面而来的是花粉的香气。 “公子,可要进来玩玩~”见缓步走来的容华,原本一个个没精打采的女人纷纷亮了眼睛。 “这么年轻,一定是个雏儿。” “要是能和这样年少清俊的公子一夜欢好,倒贴钱都值了。” “不知道他那玩意儿长成了没有?嘻嘻……” 女人们没羞没躁地说着荤话,一道道露骨的目光投向容华,胆儿更大的已经伸手来拉人了。 第一个上去来拉人的女人其实已经做好了被喝斥的准备,干她们这行的谁没一点眼色,看这少年一身气派就知不是寻常那等轻浮之人,来到这花街指不定是误入了。她之所以还上前来拉人,无非是想揩揩油罢了。 那细皮嫩肉的,瞧得人手痒痒。 却不想,这一拉竟发现对方没有反对,还随着她的拉势走动。 浓妆艳抹的女人眼里闪过一抹诧异,随即红唇一弯,扫了眼其她看着眼热的姐妹们,拉着人就朝阁里走。 一直在想着要怎么劝说容华去救人的祁芙,瞪目结舌地看着容华被人拉进了**里。 隐在暗处的昭眼见主子消失在名叫“春风阁”的门前,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明明是十分正常的逛街,怎地逛着逛着就逛进了窑子里? C 第二十九章挑人 “公子是第一次来我们这种烟花之地吧?”将容华拉进春风阁的女人目光挑逗地看着容华,她的声音倒不难听,就是特意娇媚的作势有些让人不喜。 大概也因此,这容貌比门口其她都要好的女人却只能做在门口拉客这种下等事。是的,就算是在**里,也分了三六九等,在门口拉客的属于最下等,一般都是上了年纪拢不住常客的人才会站门口来拉客。 “你这里可有清倌?”容华淡声地问道。 女人脸上的笑容僵住,她目露失望,哀婉地说道:“公子,霜柳也可以给您解解闷的,您真的嫌弃霜柳么?” “霜柳。”容华念了一遍女人的名字。 霜柳眼睛一亮,期冀地看着容华。 容华瞥了眼女人那浓妆艳抹的脸,挑眉:“浪费了大好的名字。” 女人瞬间就被容华毒舌的功力中伤,表情僵硬,被容华甩开了手也没有什么反应。 “哎哟,这位公子,来我们春风阁可有相中的姑娘?”这时一个摇曳着丰满身段的女人走过来,将霜柳挤到了一边,她目光**地在容华身上转悠,尤其是衣服和鞋面上停留了一会儿,琢磨出了面料手艺后笑得更灿烂了。 “我要长相好的清倌,你给我介绍介绍。”容华不动声色地打量阁内的装饰,以此来估摸春风阁的实力。 “清倌呀,咱们这里有好几个,那可都是才艺了得的名倌,要不,我把姑娘们都带来给您瞅瞅,瞅中谁就让谁来陪您,您看这样可好?”女人笑眯眯地说道。 容华随手将一锭金子放进女人的乳沟里,那流畅而显得熟练的动作丝毫看不出她是第一次进这种场合,她看着笑眯了眼女人,勾唇道:“给我一间干净的房间。” “好,好,霜柳,你带这位公子去顶楼的春意房。我这就去请姑娘们。”女人拿出金子,捏了捏,摇曳着走开。 霜柳垂头丧气,哀怨地瞅了眼容华,说道:“公子,请跟霜柳来。” 容华转眸瞥了眼在旁边用一种很奇特的目光看着她的祁芙,没有理会,姿态从容地走在霜柳身后,走上楼去。 “公子,春意房到了。”到了顶楼,霜柳领着容华来到一间挂着春意二字的房门口,推开房门站到门边用小眼神偷瞄容华。 容华看了眼与春意房对门的**房,觉得这**取名够废,她转头看向霜柳,看着霜柳心虚低头的动作,吩咐道:“你进去把房间里打扫一下。” “顶楼的房间都是最干净的,每天都会有人来清理。”霜柳有些不乐意,话刚说完,一小锭银子被丢进了她怀里,她立即改了话风,“不过再打扫一下更干净,公子,请稍等,霜柳这就进去为公子清扫尘埃。” 容华嘴角上扬,她对这风尘女子并无恶感,就像妩儿常说的,女人何必为难女人呢。不过没有厌恶的感觉不代表喜欢,只能说明她并没有将这样一个人放在心上,所以既不讨厌也不喜欢。 想到得到她的喜欢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最少得有一方面能触动她某根神经。 “公子,好了,请进来吧!”霜柳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容华走进房间,抬眼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房间里的装饰,挂的帘幔都是青绿色的,门口的屏风上绘的也是春意盎然的竹子,看起来倒也有几分清韵雅致。 床榻是分离的,床放置在临窗的位置,床上方用半透明的轻纱笼罩,轻纱随着窗外吹进来的风摆动,有了几丝别样的旖旎氛围。木榻至于正对屏风的地方,木榻前铺了一块绒毯,绒毯上搁着矮几,矮几上放了茶壶和瓷杯。 “公子,也要关了窗?”得了小费的霜柳显得恭敬了些,她知道自己是没可能让这位公子成为她的恩客,既然如此,那便好好伺候,拿点打赏的银两也是好的。 “不用,你去给我倒壶温茶来。”有暖玉护身,这点寒冷容华还是不怕的。 霜柳爽利地应了声,转身绕过屏风走出房间。 容华扫了眼绒毯,直接穿着鞋子踩上去,在木榻上坐下来,她看着对面的青竹屏风,嗤笑了声:“附庸风雅。” “容华姑娘,你怎么来这种,这种地方?”祁芙站在木榻边,十分不理解地问道。 “找人。” “风尘之地有你要找的人?”祁芙惊讶了。 “当然,这种地方出来的人才会不顾一切,不是么?”容华一脸意味深长。 她要替吕婉报仇,怎么报?直接杀了未免也太便宜了那些人而且还脏了她的手,她要让那些人像阙少宁的爹那样慢慢崩溃,让他们好好享受一下互相折磨的快感。而要达到她的目的,首先要让吕家从内部腐烂,分化。 现在,她就是要找出这样一个能推波助澜的人。 不善于攻心的祁芙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明白容华的这句话,她想不明白容华为什么要在这里找一个不顾一切的人,也想不明白这里出来的人为什么会不顾一切,但见容华不想多说的样子,她只好将疑问放在心上,打算回去后请教一下吕婉她们。 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就在门口响起。 “公子,姑娘们来了。”**娘率先走进来,笑得灿烂地朝容华说道。 容华抬眼淡淡地看过去,就见一个女子接着一个女子走进来,一共五人出现在她眼前。 妩媚的,清纯的,端庄的,可爱的。还有一个是清高的。 还真是类型齐全! “公子,喜欢哪位姑娘呀?这五位姑娘可是我们这里的招牌清倌。”**娘手指头翘起,虚空点了点那五个正在打量容华的女子,就像是在介绍商品似的。 这时,霜柳端着沏好的茶壶走进来,将茶壶轻轻放到矮几上,殷勤地对容华说:“公子,茶沏好了,还有什么吩咐?” “你待旁边,有事情自然会叫你去办。”容华留下了霜柳。 霜柳面露喜色,尝了点甜头的她高高兴兴地往旁边一站,等着这有钱的主再打赏她一点银两。 容华也将目光从清倌们身上收回来,她发现,在霜柳进门来之后,这五个不管是看上去有心机的还是没心机的都或多或少对霜柳表现出了一些不屑瞧不起的神色。 “招,牌。”容华有些失望,朝五个清倌挥手,示意她们出去。 “妈妈。”清倌们转头看向**娘,她们倒是有意留下来。 **娘小心翼翼的出言问道:“公子对五位姑娘都不满意吗?” 容华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把玩着一锭金子,见**娘看金子看直了眼,有些玩味地笑了声,慢悠悠地说道:“我呢,最近被琐事困扰,想找一朵有点性子的解语花来解解闷,如果春风阁没有这类,那我就只好另寻他处。” 有性子的还叫解语花吗?**娘纳闷,但她急于留住这位财神爷,突然脑子一转想到了一个人,她看着被财神爷把玩着的金子,笑着说道:“公子,咱们这里的醉梦姑娘您一定喜欢,我这就去请她来。”说着,她将五个有所不满的清倌都赶出了房间。 站在旁边的霜柳偷偷看着容华,见容华一副无比悠闲的姿态,她却觉得这位爷似乎就是奔着醉梦姑娘来的。 //无责任小剧场—— 妩儿:不好,小花花逛一次窑子就暴露了所有属性。 容华(斜睨):属性?我自己怎不知?说来听听。 妩儿:毒舌,土豪,女汉纸,外加阴险,报告完毕! 容华(眯眼):…… C 第三十章醉梦 “咚咚”敲门声响起。 房里响起一些细碎的声音,房门被打开,露出一张清妍漂亮的小脸,模样年轻的女子披着一件绛紫袍子,美好的身段在袍子下若隐若现。 “妈妈来找我有何贵干?”女子慵懒地看着鸨娘。 “今日咱们春风阁来了位年轻的公子爷,人家要求高,要个有点性子的解语花,我琢磨着这人也只有醉梦你才能应付。醉梦,反正这白天你也无事,便去会会那位爷吧,人家可是挥金如土的人,不会亏待你。”鸨娘带着些讨好的笑容说道。 原本她一个**用不着对倌人这样低声下气,可奈何这妮子入了上头主子的眼,她自然得小心着点了。 醉梦挑着媚眼,将鸨娘打量了番,倏地笑了:“妈妈定是收了不少好处吧?” 鸨娘讪讪地笑,压低声音说道:“那公子爷就在隔壁春意间,你赶紧收拾一下过去吧,人家最近被琐事困扰,估计也没什么耐心等人。” “醉梦,我就先下去了,你好好招待贵客。”鸨娘扭着腰肢走了。 鸨娘一走,醉梦眼神就冷了下来,她嘴角勾了勾,关上门,转身的时候表情一收,神情连带周身气质都变得温柔可人,她朝着那正坐在案几后看书的男子缓缓走去,停在案几边上,轻声道:“主子,醉梦去去就来。” 男子头也不抬地挥手,并没有在意。 醉梦抿了抿唇,眼里有些失落,她福了福身,也不管男子有没有看到。她转身走至衣柜前,打开柜门翻出了一身颜色较浅的衣裙,就那样脱了一身衣裳,换上了裙装。 她微微偏头,余光往案几处看去,却见男子依旧在看那本最近在市集上很流行的话本,她也无聊时也看过,故事很新颖,还有些离经叛道的思想在里头,写法与其他话本都不同,且用的是白话,只要是认得字的人都看得懂里头的故事,所以才会受人喜欢,可……主子这样的人怎么也会喜欢看这种不切实际的话本? 无声地叹了口气,醉梦走出了房间,去了春意间。 绕过屏风,醉梦抬眼望去,正对上那道平淡的目光,她心底微惊,脸上却展开了笑容。 看清榻上歪坐着的人,醉梦有些惊讶,她没想到鸨娘嘴里的年轻公子会如此年轻,或者称少年更合适,年岁似乎比她还小,同凤鸣城那些世家子弟不同的是,这位脸上并没有傅粉,皮肤有些暗,但模样倒挺俊俏的。 “公子,醉梦来迟了。”醉梦缓步走近,她也在时刻关注着榻上人的神情变化。 “那就自罚三杯。”剥着花生坐没坐相的容华语气懒懒地说道。 矮几上已经摆上了瓜果点心和酒壶,矮几边上还烧着火,屋里暖烘烘的,这待遇显然不是一般人有的。为了得到更多的金子,鸨娘可谓少有的用心。 醉梦看了眼正在给容华捶腿的女人,觉得有点眼熟,估摸着是阁里的哪位姑娘,她脸上的笑容不减,举止轻柔地给自己倒了三杯酒,抬手以衣袖掩嘴喝了三杯酒,将空杯露给容华看。 “公子可满意了?”醉梦笑意盈盈地看着容华。 容华的目光在醉梦的衣袖上溜了一圈,神色透着几分意味深长,嘴角微翘:“你觉得呢?” 这样的反问是最让人头疼的,加上眼前这人扫过她衣袖的眼神,醉梦哪里不知对方是看出她将酒倒进衣袖的做法了,不过她却没露出丝毫尴尬之色,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浓了。 醉梦眼眸一转,眼波放电似的投向容华,红唇微张,用着一副撒娇的语气说道:“公子怎来问醉梦,公子满意了,醉梦才好留下来伺候公子呀!” 那嗲得恰如其分的声音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但又不会觉得过了,反而给人一种被这声音电到了的感觉。 正狗腿地给容华捶腿的霜柳悄悄转头看了眼醉梦,心下觉得这头牌清倌果然比那几位招牌清倌更上档次,仅凭这声音就能叫人魂牵梦绕。 “醉梦醉梦,醉生梦死,就是不知你能否让我醉生梦死一回。”容华坐起身子,朝霜柳挥手,示意她退下去。 霜柳老老实实地退出了房间。 醉梦娇笑了声,执起酒壶倒了杯酒,端起酒杯,踩着莲步婀娜多姿地走到容华面前,身体一软好似全身没有骨头一般一只手勾住容华的脖子,轻坐在了容华腿上。 “公子,我都喝了三杯酒了,您也来喝一杯,可好?”她亲昵地凑近容华的耳边带着隐晦**的说着,端着酒杯的手慢慢靠近容华的嘴唇。 容华抬起一只手,将酒杯反推到醉梦嘴前,直视着醉梦说道:“不如你喂我?” 醉梦嘴角微僵,转而笑道:“好。” 她微微仰头将酒杯里的酒液含进嘴里,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在她的咽喉上滑动了一下,她不留神就把酒吞下去了。 “咳咳……” “我不习惯吃别人的口水。”耳边响起那明明平淡却叫她听出了一丝戏谑的声音,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股将她从腿上推下的力度。 醉梦略显狼狈地坐在地毯上,她仰头看向已经站起来的人,面上被一张纸给盖住。 “我包你三天,希望我明日来见到的你,指缝里没有装药粉。” 醉梦将银票从脸上扯下来,视线里是优雅离去的背影,她缓缓捏紧了拳头,银票在她手中被揉捏成了纸团。 她收拾了一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却见男子正勾着嘴角神情难测,隔着两间房的墙上那个暗格被打开来了。 显然她刚才毫无招架的狼狈样子全被主子看在了眼里。 “主子……” “去把那张银票捡回来,好歹也是打赏给你的。”男子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是。”醉梦咬着嘴唇,忍着憋屈去了隔壁将那张被揉成了纸团的银票捡回来。 “主子,那人的口音不是凤鸣城的,他会不会和追杀主子的人是一伙的?”醉梦站在男子旁边,轻声说道。 “这不是你该管的,”男子睨了醉梦一眼,“在药效发作之前赶紧吃了解药。” 醉梦神情微僵,事实上她往酒里下了两种药,一种是迷魂药,另一种是迷情药。迷魂药有解,迷情药是没有解药的,因为不是什么有危害的**,所以连解药都没有炼制。 可这些不能和主子说,她找了迷魂药的解药出来吞服,不一会儿她就觉得全身发热,浑身燥热不安,她知道这是迷情药的药效发作了。 “主,主子……”她呢喃着,靠在座椅上的身体缓缓扭动。 然而坐在案几后的男子却只是抬眸扫了她一眼,便没再看她。 C 第三十一章收拾 走出花街柳巷,容华步子闲散地走着,并没有往客栈方向去。 “驾!”马蹄声节奏极快地传来。 街道上行走的人听到声音纷纷让开,容华站在一个卖烧饼的摊位前,转头看向那已经飞驰而来的马匹。 纯白的马上坐着一个衣裳鲜亮的少年,挥鞭间白马极快跑动着,几眨眼的功夫,白马就从容华身前飞驰过去,那划过的风强劲得将她脑后的发带都带动了。 容华眯了眯眼,只听见附近几人正在谈论这街市纵马的少年。 “跑那般快,也不怕撞了人。” “你不是凤鸣城的人吧,你有所不知,这驰马之人乃吕家家主的独子。” “原来是吕家的公子爷,难怪!难怪!可凤鸣城里头还有着其他家族,他吕家就不怕这吕少爷撞了其他那些大家族的人吗?” “还别说,前不久这吕明少爷就把穆家的人撞伤了,结果吕家只赔了一点礼,这件事就过了。” “穆家会这么善罢甘休?” “当然不会,可奈何这吕家找了个好女婿,你知道这吕明少爷的亲姐姐嫁的是谁吗?” “谁?来头很大?” “当朝正四品的周维意周大人,周大人本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他生生从一介平民跻身进了朝廷大臣,短短数年不凭家底就得到了别人一辈子都难以获取的身份和地位,这样的本事就算放在整个靖国都是少见的。” “这么厉害,以后还了得,说不定再过些年月,这周大人就能挤进一品大臣行列里。难怪穆家会息事宁人,换成我也会看在周大人的面子上饶过这吕少爷。” “我跟你说……” 容华抬步走开了,并没有再听下去。 街道上又恢复了人来人往的热闹,吆喝声叫卖声缕缕不绝。 容华去吕府附近晃悠了一圈,准备找一两个“百事通”询问一些事情,虽然吕婉晚上有来查探吕家最新情况,但有些事情吕婉不一定知道。那些盘踞着大街小巷的地头蛇不一样,他们一直生活在凤鸣城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都知道。 走进一条小巷,容华隐隐听到了一些声音,她加快步子往前走,不一会儿她站在另一条巷子口,看到了里头正在进行的单方面群殴,或者说是好几个人在殴打趴在地上的人。 “臭小子,叫你把银子交出来,竟敢逃跑,你现在倒是给我跑啊,哼,给我打断这臭小子的腿,我看他还怎么跑!”叉腰站在旁边的人恶狠狠地说道。 几个踢打的人踢打得更用力了,还专往腿部踢打。 趴在地上的是一个身形瘦小的孩子,仔细看就发现这小孩身下还护着一人。 “容华姑娘,快救人吧,再这么打下去非得出人命不可。”跟在容华身边的祁芙着急地劝道。 容华转眸看了眼祁芙,她低头往地上扫了眼,捡起一个石子朝巷子里丢进去,正正砸在了那个说要打断人腿的家伙背上。 “哎呦,谁?谁打我?”那人暴怒地转身,看到站在巷口的容华,他脸上一指长的伤疤都皱起来了。 其他人听到那人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是你丢的石头?”伤疤男瞪着容华,质问道。 “没错,”容华目光懒懒地扫了眼伤疤男,“就是我。” 伤疤男仔仔细细打量了容华一番,见这面孔不属于凤鸣城大家族里的,口音也不是本地的,就撸袖朝容华走过去,“奶奶的,敢打老子,活得不耐烦了吗?” “十两银子,买那两个人的命。”面对一脸凶相逼近的伤疤男,容华表情淡淡的,完全不为所动。 “什么?”伤疤男停了下来,错愕地反问。 “我不喜欢把话说两遍。你要,还是不要?”容华拿出一锭银子在手上把玩。 “要,当然要。”伤疤男大喜,他贪婪的目光在银子上徘徊,见容华像是个有钱人,又是外地来的,便起了别的心思。“不过两条命,十两银子是不是少了点?” “这两个人若是被打残打死了可就一文不值。”容华抛了抛手中的银子,瞥见伤疤男的目光正随着银子上下移动,她嘴角勾了勾。 伤疤男背着手朝他那几个年龄参差不齐的伙伴打了个手势,他则装作不经意地朝容华靠近。 “容华姑娘,这个人身上带着恶意,你要小心。”祁芙感受到伤疤男身上的恶意,她连忙提醒容华。 面对这样自以为掩藏好情绪的小混混,容华不用祁芙提醒也知道这货心里在想什么。在伤疤男靠过来准备动手挟持她的时候,她一脚踢在了伤疤男的膝盖上的穴位上,侧身看着伤疤男从她面前“啪”地倒地上,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容华不急不忙地一脚踩在伤疤男的后颈上,只要那么一用力,脚下这人不死也要重伤,她低头看着不敢动弹的伤疤男,声音低柔地问道:“十两银子买你的命可好?嗯?” “好,好,公子饶命,公子饶命!”伤疤男连忙应道。 其他小混混朝容华逼近,准备救下他们的大哥,却不想容华脚下稍微一用力,伤疤男的一声凄厉惨叫把他们吓了一大跳,都不敢再靠近了。 “我知道你们也不蠢,为我办一件事,办好了一人十两银子,”容华脚尖点了点伤疤男的头,“给你双倍,一句话,行不行?” “行行行。” 等容华收了脚,伤疤男从地上爬起来,他顾不上拍灰,弯着腰狗腿地笑着问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知道吕家吗?”容华挑眼扫视这几个混混。 “知道知道,这凤鸣城里很少有咱们不知道的,公子想要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们。”伤疤男说道,其他人也连连点头。 “傍晚去云中客栈找我,记住,来之前先把自己拾掇好。”容华走向巷子里,走了几步她突然一停,头也不回地往后抛出一锭银子。 “赏你们了。”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几个年龄不一的小混混点头哈腰地道谢,对于他们来说,十两银子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去抢一个小乞丐的钱。 祁芙看着一群喜色颜开离开的人,又转头看向朝那两个乞丐走过去的容华,心里觉得很惊奇,惊叹于容华对于人心的掌控,如果是她面临这样的处境,只怕早就将暗卫叫出来了,可容华却轻而易举地解决了那几个混混,还将他们为自己所用,实在是厉害。 容华停下脚步,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两个乞丐,她抬脚轻轻踢了踢护在上边的小乞丐,见小乞丐还是一动不动,她微微挑眉,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死了么?也好,省得我费劲来救治了。” 话音一落,被小乞丐护在身下的人突然抬头,一双如同绿宝石的眼看向了容华,那目光带着不符年龄的锐利,像狼一样。 “原来没死啊。”容华的语气里似乎有一点遗憾。随即,她侧头朝一处隐蔽的地方说道:“阿昭,把这两个家伙弄回客栈去,不管你是自己扛,还是叫人来扛。” 说完,容华也不管地上的人,转身就走了。 “……”阿昭嘴角抽搐,他看了眼那脏兮兮的两个人,果断地选择去逮两个混混来扛人。 C 第三十二章容笙 “吕老爷经常会去参加其他老爷举办的茶会。” “林家,甄家,还有司马家的夫人经常会一同去寺庙上香。” “听说吕夫人可厉害了,从妾室成为正室,还让吕老爷不再纳妾。” “据说……” 小乞丐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个画面,五个殴打他想要抢他的银子的混蛋正一字排开,站在一个坐在靠椅上的人身前,恭恭敬敬地说着一些属于凤鸣城有名人物的八卦。 那个让他害怕的伤疤老大笑得那脸上的伤疤都皱了起来,表情看起来怪异而扭曲,这模样让他更害怕了。 “哥哥!”小乞丐坐起身来,着急地左顾右盼,浑身疼痛也顾不上了。 正在向“财主”汇报信息的五个衣冠整洁的混混齐齐闭了嘴,朝小乞丐看了过去。 坐在椅子上的容华转头,见小乞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好心地提醒道:“你哥在屏风后面。” 小乞丐光脚踩在地上,跑去了挂着衣服的屏风后,见少年趴在木桶上,淹过胸口的水冒着热气,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很苦涩的药味,他喊了几声“哥哥”,可少年没回应,他急得原地打转,马上又想起了什么,转出了屏风,跑到容华面前,问:“我哥哥他怎么了?” “你哥啊,当初缝合的伤口发炎了,再加上又添了新伤,如果没有遇到我——”容华嘴角微微勾了勾,“必死无疑。” 小乞丐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 容华朝五个混混挥了下手,示意:“退下吧,给我好好注意吕家的动静,尤其是吕家主的行踪。记住,别露出马脚,小心钱财泡汤。” “小的们一定会好好注意的。”伤疤男带着四个小喽啰离开了。 “公子,求求您救救哥哥吧!”小乞丐跪在容华面前,哀求道。 “我救你哥哥,你拿什么来回报我?”容华垂眸看着手上的竹箫,表情很是淡漠。 小乞丐愣了愣,将头磕下去,说道:“我可以做牛做马,只要公子能救救我哥哥。” 容华掀了下眼皮扫了眼小乞丐瘦弱的身体,不以为然:“你这小身板能做得了什么,我也不求你那点小力气,行了,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答应你。” 小乞丐一脸惊喜地抬头看着容华,连连点头地说:“只要我知道的,什么都可以告诉公子。” “你哥哥与你毫无血缘关系,你这么护着他是为何?” “哥哥曾经在我饿得要死了的时候给了我一个馒头,我欠哥哥一条命。”小乞丐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想起了什么幸福的事情,灵动的眼里满是一种纯真的光彩。 容华缓缓抬眼,看着小乞丐脏兮兮的脸,她眉目间的漠然慢慢褪去,忽地轻笑了声,对小乞丐说道:“起来吧,你哥哥不正在药浴治疗么,你急什么。” 小乞丐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眼前的人脸上突然展开的笑容,竟能看出那么一抹温柔在里边,小乞丐喃喃:“公子笑起来很好看呢……” “阿昭,你留在这里,顺带将这小家伙好好清洗一番,弄干净了再带到我房间来。”容华起身边说边朝外走。 小乞丐有些不明白这位笑得很美的公子在对谁说话,左右瞄着,也没看到第四个人,突然感觉脖子后边冷飕飕的,小乞丐转头看去,见到一身黑衣的男子顿时吓得摔倒在地。 昭的表情更加冷了,他有这么吓人吗? 容华是一路听着妩儿的娇笑声回的房,的亏这四只女鬼只有她看得见,不然别人若是瞧见这么个娇媚女子飘在半空中抽风似的笑还不得吓死。 回到房间里,容华挑眉看向还在乐呵的妩儿,问:“你到底在笑什么?” “哈哈……你那个暗卫太有趣了,那小表情,啧啧,真逗儿!”妩儿倒挂在悬梁上,乐哈哈地说道。 吕婉没管妩儿的抽风,她站在容华身边,眉头微蹙,问道:“容华,了解了我爹他们的行踪后,你打算怎么做?” “你们觉得呢?”容华在桌旁坐下,径自倒了杯茶水抿了口。 这时妩儿也从抽笑的状态脱离出来,凑到桌边,献计道:“女王大人的爹这么渣,不如找个机会套他麻袋狠狠揍一顿,要么干脆让他不能人道,再找个男人去**女王大人的后妈,然后让他们狗咬狗去!” 祁芙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她震惊地看着外表娇柔的妩儿,说出这样的话,内心该是多么狠毒。 曲清莲也是一脸惊讶地看着妩儿,不过她的这抹惊讶里还带着些遇到同类的认同感和小小的喜悦,这时候看妩儿显然顺眼多了。 吕婉却皱了眉头。 “女王大人,你该不会还对你那渣爹有感情吧?你得想想你的遭遇和你那死得可惨的娘。”妩儿见到吕婉的神情,劝道。 吕婉摇头,道:“我在意的只有吕家,虽然你的法子听起来不错,但执行起来不容易,吕芝她娘不是那种轻易能被别的男人**到的人。” 祁芙再度觉得不可思议,她看看妩儿,又看看吕婉,对她们那种大逆不道惊世骇俗的想法给吓到了,她不曾想气质那么清冷高傲的女子也是那种妄想迫害自己父亲的毒妇。 “容姑娘今日去了**,我可不可以猜测,容姑娘是想请一个**的女子去引诱吕家主,从而引起吕家主和吕夫人之间的关系恶化?”曲清莲揣测道。 容华嘴角微扬,她看向曲清莲,说:“你猜对了开始和结果。” “那过程呢?”妩儿好奇地问道。 “咚咚”敲门声正好响起。 容华转眸看向房门,“进来,门没锁。” 推门而入的是昭,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这么快就洗好了?”容华狐疑地看着昭,小乞丐身上那么脏,至少得换三桶水才洗的干净吧,怎么这么快阿昭就过来了,这速度显然有些不正常。 昭的表情有些龟裂,他低头嘴唇嗫嚅了一下,挤出一句话:“是个女娃。” 容华:“……” “你是说,那小乞丐是个女孩?”容华不确定地问了句。 昭点头,一脸像吃了苍蝇似的表情。 容华托腮思忖了片刻,吩咐道:“你去把她带来我的房间,叫小二多提几桶热水进来。” “主子,要叫个仆妇来吗?”昭没有立即出去。 容华嘴角一勾:“不用,我亲自来。”她倒是要看看那个让她都走眼了的小乞丐长个什么模样。 当小乞丐被带到容华屋里,用去四桶水后,小乞丐的庐山真面目也露出来了。 小乞丐的皮肤苍白,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着,下巴瘦尖,看起来原本该是一个美人胚子,可好好的一张漂亮脸蛋却被右边脸颊上占据一大半的“奴”字给破坏了。 容华抬手,纤长的指尖点在小乞丐去除了污垢的脸颊上,轻轻触摸着那个残忍的烙印,素来沉寂的眼里泛起点点波动,她轻声问道:“有名字吗?” “阿,阿奴。”小乞丐似乎不习惯提起这个名字。 “不好听,我给你换一个如何?”容华抚着小乞丐脸颊的手往上抬放在了小乞丐湿漉的头上。 小乞丐定定地看着容华,可能是因为这一刻容华脸上柔和的表情,她并没有那么害怕了,小小地点了下头,而后又重重地点头。 “以后你就叫阿笙,”容华微微一笑,“跟我姓容。” “容,阿,笙?”小乞丐歪头,将姓名组合在一起念了一遍。 “不,是容笙。”容华执起小乞丐的手,指尖在她手心里写出了这两个字。 小乞丐漂亮的大眼睛里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新生,眼眸宛若一对熠熠发光的黑珍珠,好看极了。 C 题外话 最近没有推荐,残渣以为会没有人来看新书,都没有什么动力更文了,这一直是残渣断更的原因,加之最近残渣的生活里也遇到了一些大波动,对渣渣的打击还蛮大的,所以旧文新文都断更得厉害。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在新文最艰辛的时候还是有爱亲在坚持追文,感谢玲珑童鞋的打赏和对旧书暖暖的支持,也感谢一直留言催更的数字君,还得感谢某个不知名的赏了一个月饼给残渣的亲,虽然月饼只是虚的,但看到的时候还是蛮惊喜的,残渣中秋吃的都只有内含橘子皮冰糖的五仁月饼(打小最讨厌的月饼),好心酸。 追过残渣文的爱亲一定知道残渣的更新有时候真的很渣,有时候又跟打了鸡血一样一天几更(咳咳,鸡血不常有,实在是懒人残很少有这样的动力),不过不管怎样最后都会把坑填掉,总而言之坑品还是不错的,没追过残渣文的亲也尽管放心跳坑。残渣是个超级感性的生物,属性懒,但经常会因为外界刺激而改变属性,所以想要残渣多更文的爱亲一定要多多支持鼓励残渣,如果能让残渣天天都打鸡血,一天两三更也不是不可能哟~(≧▽≦)/~ 这应该是残渣写文以来写过的最长的除小说以外的话,可能只此一次,残渣不喜欢把什么要大家支持鼓励的话挂嘴边,也从不说让大家一定支持正版之类的,看书不易,看到一本自己喜欢的书更不易,写书也不易,写出一本大家都喜欢的书更不易,咱们且行且珍惜。 ——记于2014年9月16号残渣C 第三十三章协议 “公子您来啦!”春风阁的鸨娘瞧见走进门来的容华,眼睛都放光了,连忙扭动身躯迎上前去。 “醉梦姑娘可有空?” “有空有空,醉梦跟我说了,只要公子来了就请上春意房间。”鸨娘说完朝某处正在看着这边的霜柳招手。 “霜柳,带公子上楼。” “是,妈妈。”霜柳高兴地应下,脚步轻快地走过来带路。 容华手上抚着竹箫光滑的表面,跟着霜柳去了春意房间,不一会儿醉梦莲步走进来。 “醉梦见过公子。”醉梦走到容华身前欠身行了一礼,她脸上带着一抹毫无芥蒂的微笑,像是一点都不在意前天容华拆穿她下药的事情。 容华微微颔首,目光打量着醉梦,此刻醉梦穿着一件绣着大片牡丹花的裹胸大摆裙,肩上披着狐毛领披衣,额上贴着红色花钿,眉目含笑,美中透着一股**,寻常男子见了难免会动心。 “坐吧。”容华收回目光。 见容华脸上没有意料的表情,醉梦眯了下眼,随即脸上笑得更柔了,她在容华最近的地方款款坐下,撩袖抬手端起桌上的酒壶,见容华面前的酒杯里的酒是满的,便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她端起酒杯朝容华举杯道:“公子,上次是醉梦的不是,不该将对付登徒子的法子来对付您,醉梦自罚三杯。” 容华突然笑了声,她转眸瞅着醉梦,道:“你可是我见到的最拾不清自己身份的人,登徒子**的是良家妇女,你是么?” 醉梦手上的酒杯就这么僵在了嘴边,无疑她又被容华一句话给毒到了,虽然有种想要摔杯子走人的冲动,但她深知自己不能这样做,只好将杯中的酒喝掉,强颜欢笑地说:“醉梦嘴笨,公子请见谅。” “是挺笨的,有点让我失望。”容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毒舌会不会毒死人。 醉梦嘴角勉强的笑也僵住了,这下子是怎么也笑不起来,她收了笑,看着容华,幽幽地说道:“公子要是不满意醉梦,可以换其她姐妹的。” “她们容貌不及你。” “……”她该高兴吗?醉梦只觉得自己被深深地鄙视了。 “三天后,城主府会举办一场品茶宴,届时会邀请各大家族的人,也会请一些有才艺的清倌去表演,我希望你能去。” 闻言,醉梦愣了下,她狐疑地看着容华,问:“你找上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然呢?”容华嘴角勾了勾。 知道容华有求而来,醉梦也不强颜欢笑了,她冷笑了声,说:“你既然如此看不上我,又何必来找我。” “帮我在品茶宴上**一个人,不需要你委身,事成后一千两银子。”容华也没管醉梦的语气,只是开门见山地说了自己的事。 “你就不怕我不答应?”醉梦问道。 容华直直地看着醉梦,说:“聪明人不会和银子过不去,你不会再让我失望的,对么?” 醉梦没有马上回应,她和容华对视着,心里却在想着要怎么狠狠回绝掉,这时她突然听到了两下敲墙的声音,她眼神一变,露出一个笑容说道:“公子都这么说了,醉梦再不答应岂不是太不识趣了。不知公子所说的是何人,醉梦也好早点做准备。” “现在你不需要知道,准备好表演的才艺就好,届时我会告诉你。” “可此次我们春风阁并未接到去参加城主府品茶宴的邀请,醉梦要如何进去?” “明日会有消息。”容华起身。 “公子不多留会儿?”醉梦跟着站起来。 “三日后见。”容华懒得多说废话,扔下一句就离开了。 醉梦待容华走出视线的时候,表情冷了下来,她暗自磨了磨牙,对要帮助一个讽刺过自己的人她心里一点都不愉快,她收拾了糟糕的心情回到自己房中。 见到男子正斜躺在铺着兽皮的长椅上,醉梦走过去,略带疑惑地问道:“主子为何要我答应那人的交易?” 男子斜睨了眼醉梦,薄唇微勾:“生活无趣,总得找些好玩的事,不是么?” 醉梦默然。 【下半章明天补齐】 C 第三十三章茶会 “城主府好气派呀!”头一次来到这城主府上,小丫头有些被里头的气派给震住了。 “丫头没见过世面,主子想必也不过如此!”斜前方传来嘲讽的声音。 醉梦抬眼望过去,见屋里有不少女子,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这样看来她这一身装扮是最素最没亮点的了。 “好了,你们先在这屋里等候,轮到你的时候会有人来唤你。”领两人进府的府里丫鬟转身对醉梦主仆说道。 “劳姐姐费心了,这是一点小心意,还请姐姐收下。”醉梦翻手将碎银子推进丫鬟的手心里,笑着说道。 丫鬟也没拒绝,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地朝醉梦点头,转身离开了。 醉梦带着自己的丫头走进去,她瞧着那一张张略带敌意的脸,脑子里突然回想了那年轻公子的话“她们容貌不及你”,心情顿时愉悦了不少。虽然此次城主府献艺之行并非她的意愿,但喜欢这种将别人比下去的感觉。 “穿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吊丧。”在醉梦经过的时候,坐在靠门边的椅子上的娇媚女子有些酸溜溜地说道。 醉梦停下来,转身看着说话的女子,在别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下语气淡淡地说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看在我们都身不由己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你这话要是被城主府的人听到了,会以为你在诅咒城主大人,” “你——”女子抬手指着醉梦,可醉梦已经转身走去了另一边,有气也没处可撒。 屋子里莺莺燕燕,认识的人凑一块儿闲聊着,还有女子在角落吊嗓子,不屑于她们为伍的醉梦坐在一个角落里,回想着来城主府之前发生的事。 原本她打扮得不是这么素的,想着要去引诱人,自然不能这样素白寡淡,可谁料那个让她暗恨不已的家伙出现在她面前,将她从头到脚批了一通,说她打扮得太有风尘味。 发饰太多不行!花钿太大不行!脂粉太多不行!唇色太红不行!衣服太艳不行!鞋面太花不行! 通通不行!!! 花了一个时辰才弄好的妆容一盏茶的功夫全换掉了,她从那妩媚魅惑的醉梦成了现在这副寡淡的样子,若不是她容貌好,这样装扮下来谁还能注意到她! 半个时辰前,那家伙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弯唇吝啬地赞了一句:“还不错。” 她实在想不通,自己现在这模样要怎么去勾搭人,那家伙竟然还要她装清冷,一个浑身冷冰冰的人还能怎样引诱别人? 而城主府专门用来招待宾客的前厅里,受邀的人已经纷纷落座,每张矮几上放置了一些点心吃食,还有一套煮茶用具。矮几边还放置了一个精巧的小火炉,可以取暖烤火以及煮茶。 容华跟着秦含坐在最末尾的茶几后。 “城主大人到——”大厅门口站着的城主府侍卫朝里边喊道。 正各自闲聊的人纷纷闭了嘴,朝门口看过来。 在大家的注视下,两鬓有些花白的城主带着一人迈步走进大厅,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被城主身边的年轻男子给夺走了。 他有着靖国人最推崇的外在,身形高大,五官深邃且精致,一身并不华丽的月白锦袍衬得他气质清幽高雅,一举一动间俊美得让人难以挪目。 “未央!” 容华转头看向祁芙,却见祁芙正一脸怔愣地看着走在城主旁边的男子,她很确信刚才那一声是祁芙发出来的。 “竟然是未央公子!”有人似乎认出了这俊美男子。 “他就是那都城五大公子之首的未央公子啊,果然是名不虚传!”其他人感叹着。 城主带着年轻男子走到最前头,他看向那最先惊呼的人,笑着说道:“原来孝伯兄认识未央公子,我本道想来给诸位一个惊喜的。” 被城主称为孝伯兄的中年男子站起来,作揖道:“我去都城的时候有幸见过未央公子一面,所以才能认出来。未央公子能来参加品茶宴,实乃今日宴上最大的惊喜。” “早听闻凤鸣城最有意思的就是城主大人的品茶宴,我正好经过凤鸣城便自主前来唠叨,诸位不嫌我来得突然就好。”未央公子缓缓一笑,那笑容险些迷了众人的眼。 “哪里,哪里。”众人纷纷说道。 “哈哈,未央公子,来,请上坐!”最前头并排摆放了两张茶几,由此可知城主是提早知道这未央公子要来的。 容华瞧着那“孝伯”,打量着吕婉这父亲,随即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眼,若放在十几年二十几年前,吕婉的爹还能算是美男子,但如今的他身形有些发福,也没有什么看头了。 要说这大厅里谁最有看头,自然是未央公子了,不愧是靖国五大公子之首,言行举止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不过对于美男子,容华并没有别人那样痴迷,她可是看着她爹那张南北通吃的俊脸长大的,免疫力不言而喻。 一番吹捧,奉承过后,清倌们终于要出场了。 【下半章明天补】 C 第三十五章事成 “小师妹,看你泡茶可真是一种享受。”秦含的目光溜了一圈后最终还是回到了容华身上,这才发现容华也已经开始泡茶了。 容华头也不抬,语气随意地回道:“只能说你的视觉太容易满足了。” 秦含笑了,道:“这世上能让小师妹亲自泡茶的能有几个,我这好歹排上了号,卫师兄,衍师弟他们若是知道了定会嫉妒我。” “既然如此,含师兄就再帮我一个忙,可好?”容华抬眼看向秦含。 “早就说过,小师妹不用和我客气,有什么麻烦事都可以找我。”秦含微笑道。 容华点头,将一杯泡好的茶递给秦含,低声道:“回头我就把这边的事情交给师兄。” 秦含爽朗一笑,端着茶杯在鼻端轻嗅,闻到淡淡的药香时,他脸上微露惊讶之色,问道:“这是什么茶,怎会带药香?” “茶叶倒是寻常,但炼制过程里我加入了几味药材。”在秦含喝茶的时候,容华说道。 “入口微苦,但盈齿回甘,喝下去后胃里会升暖,寒冷的时候喝这茶是再好不过了。好茶,真是好茶!”秦含品着茶,赞叹着。 “师兄要是喜欢,回医馆后我把方子写给你。” 容华说着,注意力却被进门的女子吸引走,这抱着长琴款款而入的女子正是醉梦,好歹是她百里挑一选出来的人,这一举一动倒是都按照她说的来做了。 醉梦这一身装扮也算独树一帜了,其她人就算想与众不同,表现得脱俗一点,妆容也不会弄得像醉梦这样简单素白。能来这里参加品茶宴的,都抱有一丝能勾搭到大家族之人的想法,要是能借此飞上枝头脱离贱籍就彻底赚到了。心里有想法,所表现出来的举止自然不可能真的脱俗。 于是,醉梦这一进来,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连最上头跟城主并排而坐的未央公子都看了过来,这说明醉梦这样的装扮还是比较吸引人的。 醉梦没有去看任何人,所以不会像其她女子那般看到未央公子而发愣,她径直走到大厅中间,席地而坐,长琴搁在腿上,开始演奏琴曲。醉梦的琴技还是不错的,弹出来的一首琴曲十分悦耳动听,曲调婉转而雅致,有人已经闭眼聆听起来。 琴艺好的美人弹琴,不管是听觉还是视觉上都是一种享受。 曲终时,有人颇感兴趣地开口问道:“这位姑娘很眼生,不知姑娘叫什么?” “小女子是春风阁的醉梦。”醉梦神色疏离,实则心里已经在暗自嘀咕,她并不认识吕家家主,不知道该如何完成任务。 “醉梦姑娘琴艺很是了得,我正好对弹琴有些心得,姑娘不妨过来与我一叙。” “嘿,孝伯兄向来不沾花草,今日倒是破例了,看来这个醉梦姑娘很合孝伯兄的意,如此,那我便只好成全孝伯兄了。”最先开口问醉梦名字的男子笑着朝第二个开口的人说道。 吕廷朝这人拱手,道:“奉忠兄的好意我心领了。” 在两人你来我往间,醉梦已经抱琴站了起来,她听到两人的对话,眼睛微微一亮,她记得她的目标叫吕廷,字孝伯。 这一刻,醉梦还真有些佩服那个花一千两银子买她来做戏的人了,前前后后每件事提前看似不靠谱,但事实证明她这身装扮这副姿态都是正确的,看来这个吕家主喜欢的正是这类女子。 在最靠门的那个角落里,容华浅浅地笑了,她能踩准吕廷的喜好,自然都是吕婉的功劳,只要吕廷对醉梦感兴趣了,那她的计划基本成功了。后面的事情就交给秦含,她已经准备要动身去靖国都城进行下一步计划,没有过多的时间在这里逗留。 “诸位的茶应该都已经泡好,现在可以尽情品茶了。”城主扬声说道。 一些人就近交换茶杯,还有人开始走动,去其他人的茶几前品茶,也有人将自己泡的茶亲自送上前头,给城主和未央公子品尝。 容华和秦含这一处,却一直没有人来,秦含虽然和城主府关系近,但其他人却不买账,毕竟每个大家族里都有供应的大夫,秦含这么一个年轻大夫初看就给人一种很不靠谱的感觉,自然没什么人想要来结交他。 “小师妹,这品茶宴如何?”秦含端着茶杯慢饮,嘴唇翕动间,声音从嘴角细细地流出,传入容华耳里。 容华嘴角微扬,吐出两个字:“无趣。” 秦含眉眼一弯,笑意浓浓:“可是因为我们这处无人问津,才会如此觉得?” 容华将烧开水的水壶提起来放置在托座上,继续泡茶,她这药茶需在热的时候饮,茶放冷了就会失去那份苦味只剩甘甜,而她喜爱的却是最先入口的那抹苦涩。 等第二轮茶泡好了,容华才回复秦含的话:“有时候,无人问津是好事。” “看来我打扰了两位的好事。”突然一个声音闯进了这片像是被人遗忘的角落。 容华刚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听到这清越的声音,端杯子的动作顿住,她抬眼,目光从月白袍面上移,最后停在一张含笑的俊美脸庞上。 “公子能来此处,是我们的荣幸,怎会打扰。”秦含率先开口,接过了未央公子的话。 未央公子微微颔首,他低头看向容华手边的茶杯,说道:“此处茶香不同别处,与我闻过的茶香皆为不同,不知我可否品尝一下?” 周围已经不少人注意起了这个角落,容华这个时候要是拒绝会引来公愤的,她端着茶杯站起来,递向未央公子,提醒一句:“若要品尝,还请趁热。” 未央公子接过茶杯,微嗅,而后轻抿了口,几息后,他脸上流露出一抹赞赏,看着容华问道:“这种带药香的茶我倒是头一次品到,不知这茶可有名字?” “不过是自制的无名茶罢了。”容华淡声说道。 未央公子轻轻一笑,一口将药茶喝尽,这牛饮一般的姿态放在他身上却一点都不显突兀,反而多了几分洒脱。他并没有久留,只是走开之时说了一句话。 “有时候,无名也是名字。” 秦含看了几眼未央公子的背影,转而看向已经坐下来的容华,笑道:“这未央公子有点意思。” 容华转眸扫了眼秦含,径自给自己倒茶去了,没有回应秦含的话。 C 第三十六章进村 品茶宴结束后,容华去见了醉梦一面,将五百两给了醉梦,醉梦要完成她布置好的后续事情才能拿到剩下的五百两。 容华将混混们的工钱也发了,看在他们这几天的表现让她满意的份上,她心情不错地给几个混混指了一条明路,让几个人脱离了以前那种饱一餐饿一餐的生活。 只是容笙的安排上,容华不免有些犹豫。 因为容笙不愿离开绿眼少年,可绿眼少年是夷国人,得往西边去,而容华却是要继续北上,路线完全不同。 见容笙坚持要跟着绿眼少,容华作罢,让秦含安排可靠的人护送容笙两人去夷国,并给了容笙几片金叶,嘱咐容笙将金叶缝制进衣服夹缝里。 安排妥当后,容华在天刚亮的时候就带着四只阿飘踏上了北上的路途。 昭依旧充当了车夫。 离开凤鸣城直属范围,马车在官路上行进,月光照拂下,车轮轱辘转动着,因为官路比较平坦,车厢晃动得并不厉害。 车厢里的容华正靠躺在车厢壁上看书,旁边是烧热的暖手炉,而四只飘都各种姿态地坐在车厢里聊天。 话说得最多的自然是妩儿了,以前能说话的只有容华和吕婉,最开始容华和吕婉还会跟她好好聊天,可等她没有什么新鲜事说的时候,吕婉就不怎么搭理她了,再后来她把暂时记得起来的知识教给容华后,容华也不怎么搭理她了。现在终于来了两个新鬼,她当然要好好释放一下自己的唇舌。 曲清莲和祁芙因为才认识妩儿,对妩儿口里那些新鲜东西都很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会问上一两句。因为两位听众够给力,妩儿在包厢里过得很嗨皮。 容华和吕婉早已经习惯了妩儿的话唠,一个看书,一个闭目养神。 临近午时,马车停在了一个村子里。 “咚咚”“主子,这个村子有点不对劲。”昭的声音细细地传进车厢。 容华推开车厢小窗,掀起窗帘一角,看向外边。 寻常的村子临近午时,炊烟袅袅,年幼的孩童会在各自家门口嬉闹。然而这个村子没有一点烟火味,而且不见任何人影,仿佛这个村子里没有人似的。这显然不正常! “卧槽,这个村子是个鬼村吗?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小芙儿,你快出去看看!”妩儿感叹过后转而催促起祁芙来。 这样太阳高照的时候,不惧阳气的祁芙是去察探情况的最佳人选。 祁芙飞出了车厢,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情况怎样?”妩儿第一个凑过去。 祁芙脸色凝重,却是看向容华,说道:“村子里没有一个人,但每家每户都开着大门。” “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难道咱们进的村真的是鬼村?”妩儿一脸怕怕地说道。 吕婉瞥了眼妩儿的表情,道:“怕什么,别忘了自己才是货真价实的鬼。” 容华朝外边的阿昭说道:“下车。” 昭跳下马车,容华就推开车厢的门走了出去,她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发现情况的确如祁芙所说,挨家挨户都大开着房门,她就近走进一户人家。 昭张口想提醒容华小心,可又不知道到底要小心什么,只好沉默地跟在容华身边,警惕地观察周围。 一走进房门,就感觉屋里的温度明显高于外边,容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火盆,火盆里的木炭还在烧着。容华将这户人家所有房间逛了一遍,在厨房里发现了一些迹象,厨房里有生过火的痕迹,而且灶台还是温热的,说明生活的时间就在不久之前。 也就是说不久前,这里还有人的。 “小花花,有什么发现?”见容华突然停下来,妩儿连忙问道。 “半个时辰内,这里还有人开灶台弄了吃的。前屋里火盆的火还未熄灭,炕上是热的,饭桌上还有未干硬的米粒,用过的碗筷堆放在墙角还未清洗。”容华将她发现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火盆的火还未熄灭,炕上是热的,说明这里不久前还有人。 开了灶台,饭桌上还有未干硬的米粒,用过的碗筷堆放在墙角还未清洗,这摆明屋里的人知道要发生什么,提早吃了午餐,又匆忙离开的。 站在厨房门口警惕着的昭听到容华突然来的话,愣了一下,他稍微一想脸色就变了,村子里几十上百的人极短的时间内消失不见,而且是极其匆忙而消失,这无不证明,这个村子正要发生什么对于村民来说是特别不好的事情。 “主子,我们也快点离开吧!”昭心里微怵,提醒道。 容华点头,迈步朝外走去。 走出屋子,容华和阿昭往马车走,走到一半,就听到一阵马蹄声和车轮轱辘的声音,声音不算凌乱,来的应该只是一辆马车。 果然,等容华和昭走到马车旁的时候,从村口驶进来的正是一辆马车。 昭看向容华,不知要不要同那辆马车主人提醒一声。 “不用管,走吧。”容华上了马车。 昭坐上马车,提起缰绳,驱着马车转头。 在两辆马车就要交错而过的时候,那辆后来的马车上的中年马夫朝昭问道:“小兄弟,这王家村怎么没看到有人走动,是不是出什么事情啦?” “我不知道,”昭看在对方也能这么快发现不对劲,补充了一句,“村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难道是……”中年马夫脸色大变。 “你知道是什么原因?”见马夫神情变化那么大,昭有了几分诧异。 “小兄弟,快走!杀人不见血的盗匪们要来了!”马夫连忙调转马头,行动中带着些慌张。 昭神情微变,挥动鞭子驱车朝村子口驶去。 然而离开似乎已经来不及了,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以及车轮轱辘声夹杂着传来,来势汹汹,老远就能看到飞扬而起的尘灰。 “完了,完了……”马夫突然变得很颓丧,似乎觉得自己的命要休了。 昭捏紧缰绳,将马车停下来,抽出匕首割断绑着马匹的绳子,转头朝已经从车厢里出来的容华说道:“主子,你骑马往村子后边的山林里跑,我会拖住他们。” 容华见昭将马牵到她面前,她看了眼昭,没有说什么,在昭的帮助下坐上了还没来得及按马鞍的马,她一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朝昭伸出去,声音低沉地命令道:“上马,一起走。” 昭顿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抬手握住了容华伸过来的手,顺着那股往上提的劲儿跳上了马,坐在了容华身后,双手环住容华的时候他的心陡然颤了一下。 “驾!”马被勒得调转了头,跑动起来,只是被坐了两个人的马速度显然不算很快。 汹涌而来的盗匪们已经出现在村口。 “啾——”破空声划过。 奔跑的马凄惨地嚎叫了一声,轰然倒地,与此同时昭及时抱着容华跳下了马背。 他们还是没能离开。 C 第三十七章跑路 盗匪里竟然有射功如此之好的人,这是容华所没有想到的。 “逃啊,看你们还怎么逃!”骑着马的匪徒们围了过来,断了容华他们的退路。 容华的目光从匪徒们的马上扫过,心里微惊,原本该是乌合之众的盗匪竟然可以骑这么好的马,而且还有神箭手,虽然各个蒙着脸,但看起来并不像是盗匪这么简单。 如果这些盗匪并不是普通凑活起来打家劫舍的人,那事情就更严重了。 寡不敌众,阿昭再厉害,也只有一双手,更何况对方还有藏在后面的神箭手,防不胜防。 王家村的村民们在知道盗匪们要来时,整个村的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说明这些盗匪是真的残忍凶残,不然那个马夫不至于被吓得现在还没回过神。 昭将容华护在身后,警惕着盗匪们,低声对容华说道:“主子,我开出一条路后你马上往后山跑。” 容华转眸看了眼站在屋檐下躲阳光的吕婉三人,又看向站在旁边一脸担忧的祁芙,她的目光微沉,不是说可以看到别人身上的劫数么,果然她不能太信任祁芙。 “这里还有一辆马车!”一些盗匪们注意到了另一辆马车。 “马车里应该有人,把人压下来,都弄到一起去。” “是,老大!” 那辆马车离容华和昭有那么一二十米的距离,中年马夫和马车里的人几乎是被盗匪们甩马鞭驱赶到容华他们这边来的。 中年马夫身上有好几条鞭痕,倒是站在马夫身边相貌普通的年轻男子却毫发无损,步伐也相当稳健,与哆哆嗦嗦一脸畏惧的马夫相比起来显得淡定多了。 容华眉梢微微一动,她心里刚赞了一句对方的气度,就听见旁边响起了祁芙的惊呼声,她不由得看过去,却见祁芙正诧异至极地看着那年轻男子。因为周围有不少人,她不好开口询问,但她还暗自记下了这事。 “这四个家伙怎么处理?” “先看看是什么人。” 坐在最外围马匹上的两个人低声聊了一句,说话间,两人已经驱马进入内围。 在两人打量容华他们的时候,容华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两人,这两个人地位明显比其他匪徒们要高,为首的那人腰间还悬挂着一把上号的牛角弓,旁边那人手上拿的是一把亮光的大刀。 “有认识的?”拿大刀的侧头问腰间挂弓箭的。 腰间挂弓箭的人摇头,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调转马头退出了包围圈。 拿大刀的狞笑一笑,对容华他们说道:“今日死在我们手里,要怪就怪你们不走运,兄弟们,上!” 其他盗匪们怪笑着驱马逼近,兵器的锋刃在阳光的照射下闪射着亮光。 昭挡在容华面前,抽出腰间缠绕的软剑,浑身绷紧,运气,软剑“噌”地绷直。 一触即发的时候,一阵马匹奔跑声渐渐逼近,听那声势,虽然不及盗匪们的数量,但也不是两三匹马能达到的。 盗匪们挥舞兵器的动作一顿,外围的盗匪纷纷望向村口。 “我去!这里怎么会有西域的追踪鸟?”突然容华听到妩儿破口而出的话。 容华不禁抬头,看到了那只在头顶高处飞旋着的灰翼小鸟,让她惊诧的却不是这只鸟,而是身边那年轻男子刚才的举动——在妩儿的话之前,他就曾仰头看过。 如果不是妩儿这话,容华压根不会注意到空中有这样一只不起眼的鸟。如果没有这只特殊的鸟,容华也不会觉得男子刚才的举动奇怪。 综合祁芙看到男子的神情和对方也认得追踪鸟来看,这人必定不简单!不出所料的话,这追踪鸟追的应该是他。 不过此时也顾不上去揣测男子的身份,容华抬眼看去,目光穿过盗匪们的间隙,看向村口,视线里出现了另一批蒙面人。 两方蒙面人显然不是一类人,在那批蒙面人到来时,盗匪们都警惕了起来。 “什么人?”拿大刀的盗匪一马当先,持刀指向那些后来者。 蒙面人纷纷勒马,他们的目光直直看向被盗匪们围堵在中间的几人,当中的蒙面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把人交给我们。” “杀了他们!”容华提高声音喊了一句。 听到这道喊声,盗匪们顿时误会了,以为容华是在叫那群蒙面人杀了他们,有些盗匪按耐不住那股戾气,提着家伙就驱马上去,准备先行下手。后来的蒙面人不到十人,而他们有二十多人,自认为对付起来轻而易举。 蒙面人见盗匪冲上来了,自然不可能待在原地任人宰割,也驱马前去打杀。 包围容华他们的盗匪一下子就去了大半,而就在这时,站在容华身边的男子突然朝最近的一个匪徒下手了,也没看清他的动作,那匪徒就从马上栽了下来,他一跃而上,骑在空出来的马背上,双腿一夹,驱马蹿出包围圈,朝村子后方跑去。 昭反应极快,也抢了一匹马,让容华上马,他则抵挡匪徒们的攻击。 等容华上马了,昭一掌拍在马屁股上,他却没有跳上马,而是选择留下来挡住准备追上去的匪徒。 “阿昭,不要死扛——”座下的马疯了一样猛跑,容华伏低身体,转头朝昭喊了一句话。 昭飞身打飞那支射向容华的剑,朝搭箭准备再射的人冲过去,也不知听没听到容华的话。 倒是那些后来的蒙面人见追踪鸟飞远了,他们下手更加急促狠辣,面对双倍人数的盗匪们,气势不降反升,一点都不落下风,反而随着匪徒们的伤亡而渐渐占据了上风。 见弟兄们伤亡的人越来越多,领头的持刀男子皱眉,喊道:“撤!” 盗匪们要撤离,蒙面人也没有再追杀,朝追踪鸟飞走的方向追去,经过昭旁边时,竟无人搭理他。 昭愣了下,他不确定这些蒙面人追的是谁,那些空置出来的马匹都被盗匪们拉走,他将另外一辆马车的马解出来,骑马追了过去。 躲在屋檐下的三只女阿飘面面相觑。 “容姑娘不会出事吧?”曲清莲面露忧色,她还等着容华帮她解救出她娘,如果容华出事了,她找谁去? “祁芙没说容华今日有劫难,容华不会有事。”吕婉淡然地说道。 “我们只要在这里等太阳下山,然后就去找小花花。”妩儿跟着说道。 两只跟在容华身边最久的飘飘对容华的保命功夫很是信任,只有曲清莲一直忧心忡忡。 过了好一会儿,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从屋里传出来。 三只阿飘再次面面相觑,之前跟着容华查探过屋子,里边明明没有人的,这脚步声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她们穿透土墙,一颗小小的头就从门里小心翼翼地探出来,见到外边只有一个瘫软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小孩一声欢呼,从屋里跑出来,奔跑着喊道:“土匪们走了,大家出来吧!土匪们走了,大家出来吧……” 随着小孩一声声的呼喊,原本大开着房门的屋子里纷纷走出人来。 “他们这是躲在了哪儿?”妩儿错愕地看着那些仿佛凭空冒出来的村民。 “应该是地窖。”吕婉道。 “早知道这里有地窖这玩意儿,就让小花花躲到里边去了。”妩儿无不可惜地说道。 吕婉和曲清莲都没有再说话。 C 第三十八章死劫 小村背靠大山,山脚下十来匹马正在啃食杂草,马背上的主人们都不见了。 容华进了山林后并没有往深山里跑,她素来不做这种盲目的事情,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待着,她便让祁芙去打探情况,主要是查看匪徒们有没有追上来。 祁芙原路返回,容华呆在原地留心着周围的动静,好一会儿祁芙回来了,告诉她匪徒们已经离开了。 容华跺了跺脚,活动一下冻僵的筋骨,走下山去。 “你刚才回去的时候看到阿昭了吗?” “没有,不过山脚下倒是多了近十匹马,他许是进山寻你了。”祁芙说道。 容华避开一处横生的荆棘,她之前进山的时候就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和那年轻男子走一个方向,不出所料那些蒙面人都去追男子了。 “你看到那男子时为何惊讶?”容华终于问起了这事。 祁芙微惊,她没想到容华观察力这么好。沉吟了片刻,道:“我不知道这世上原来存在命运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容华停住,转头看向祁芙,目光有些奇异:“你是说那男子与另一个人有着一样的命运?” 祁芙点头,她对这样的发现有些疑惑,每个人的出生环境以及成长经历不同,又怎么会有一样的命运。 “如果刨除长相,你觉得这两个人像吗?身形,气质或者给你的感觉,这些相似吗?”容华很快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祁芙愣了下,回想着说道:“身形像,气质不同,感觉……”说到感觉她就停住了,两个人从视觉上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但给她的感觉竟然惊人的相似,或者说是一模一样。 看到祁芙的表情,容华就了然了,她嘴角微扬,边走边说道:“有一种变装术要易容,这两个人十有八九是一个人。” “怎么可能,未央气质清雅,而此人……”祁芙忽然找不出一个贴切的形容词来形容那年轻男子的气质。 “原来你说的是那个未央公子。”容华脑中立马浮现出在凤鸣城城主府里参加品茶宴时见到的未央公子的身影,这么一对比,发现这未央公子和蒙面人追踪的男子在身形上极为相似。 容华已经十分确定,那男子就是未央公子,至于气质不同可以解释,人的气质本来就是多变的,随着妆容打扮不同而有所不同。 走下了山,在山脚下,容华果然看到了那些四处啃食杂草的马匹,她想到自己那辆马车的马已经死了,便随意牵了一匹往村里走去。 一进村子,容华就感觉到了村子的变化,与之前的冷清相比,村子现在变得热闹多了,欢声笑语,村民互相窜门,小孩裹着棉衣追赶嬉闹,仿佛之前的无人村只是海市蜃楼。 看到容华牵着一匹马走来,嬉闹的小孩纷纷停了下来,用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 两辆马车仍停在离村口不远的地方,倒是没有看到吕婉她们。 “容华姑娘,”走在容华身边的祁芙突然说道,“这里每个人身上都有一道死劫。” 容华心里微惊,她极快地想到,这村子的死劫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这些外来者带来的。 “这次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土匪竟然没有拿粮食就走了。” “哈哈,老天有眼,今年总算能过个好年了。” “是啊,那些粮食足够我们安安稳稳过冬,不用再去挖食野菜了。” “村长说今晚杀猪祭神,感谢老天爷的保佑。” “是吗?太好了……” 远远近近传来一些对话声。 容华已经走到了她的马车前,推开车门,里边的东西并没有被动过。 “这位公子,那匹死去的马是你的吗?”一个询问声从斜后方传来。 容华转身,只见两个中年汉子陪同一个老者朝她走来,刚刚那道老迈的声音应是老人说出的。 “是我的。”容华将手上的缰绳缠绕在车辕上,随口应了一句。 “马已死,公子预备如何处置?”老人又问道。 “我用那匹死去的马和你们交换三天分量的干粮,你看如何?”拴好了马,容华这才回复老人的话。 老人连同那两个汉子都一脸惊喜,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一匹马那么大,竟然只交换三天分量的干粮。 “公子,这对你来说是不是太亏了?”老人好心劝道。 “你只管换就是。”容华道。 老人点头,转身叫右边的汉子去拿烙制好的烙饼以及一些干制果脯。 “从这里往北,最近的一个城镇离这里有多远?”容华问道。 老人思索了片刻,说道:“马车的脚力,现在出发,天黑前应该能到甘露镇,大概一个时辰左右。” 容华颔首,目光往一个方向看了眼,吕婉她们正从附近一栋土砖房里出来。想到祁芙说的死劫,容华接着询问道:“我想见一下你们村长。” 老人露出笑容,他旁边那汉子笑着说:“我阿爹就是村长。” 容华看向老人,神情十分严肃,说道:“土匪们没有拿你们的粮食就走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见容华神情严肃,老人也收了笑,“我们都躲在地窖里,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公子,你那匹马是被土匪杀死的吗?” “除了土匪,还来了一伙人,虽然人数少于土匪,却杀伤了土匪不少人,土匪这才离开。”容华没有回答老人的话,径自说道。 “原来是这样。”老人恍然。 “土匪们没有拿到粮食,还在这里损兵折将,以他们残暴无良的性格,回头来拿你们泄愤的可能不是没有。如果你相信我,就让村民们尽早进山里躲躲。”容华冷静地说道。 父子俩听到容华的话,尽皆大惊失色。 “我想在你们村请一个马夫,只要送我到甘露镇就行,我会支付二两银子做工钱。”容华并不打算留下来,她已经点拨得很明白了,如果这位村长不相信她的话,她也没办法。 “大山家的三儿经常赶牛车去镇上给他娘买药,他熟路,大明你去把王三儿叫来。”老人把他左边的汉子派去喊人。 “公子,多谢你的提醒。”老人面带感激地道谢。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们白白惨死于土匪手里,如果你们见到一个穿青衣名叫容昭的男子,就告诉他,让他来甘露镇找我。” “好。”老人一口应下。 很快那个叫王三儿的人被叫来了,容华一看,这个王三儿却是个长得细瘦的少年,身上穿着的棉大衣极不合身,布料上还有很多补丁。 老人说了一下王三儿的身世,以此来表明这个王三儿是个靠得住的,让容华放心。 容华也没多说,将马鞭交给王三儿,她钻进了车厢里,第一件事就是叫王三把马车先赶到一边的屋檐下,等三只阿飘都进了车厢,拿到了干粮后这才叫王三儿启程。 王三儿一路沉默地赶车,等容华在甘露镇的一家客栈里安顿好后,他拿着容华给他的二两银子徒步返回,饿着肚子走了近三个时辰才靠近王家村,可接下来看到的画面让他瘫倒在地上。 整个王家村一片火光,将半边夜空都染红了。 C 第三十九章捡回了一个人 “小花花,你家阿昭走丢了,你不担心他啊?” 见容华还在悠闲地看书,妩儿笑嘻嘻地问道。 “只要没死,他会来找我的。”容华好整以暇地翻着书页,她看的不是什么正经书,而是民间话本。 路途长远,容华早早地收集了民间最为流传的话本,像她手上这本从北到南广泛流传,就连那茶肆说书的也爱讲这话本里的故事。 “连个记号都没留,你确定他找得到你?” “这个小镇才那么两三家客栈,有什么不好找的?况且,他知道我只住最好的客栈。”容华头也不抬地说道。 “好吧,你赢了!”妩儿趴在桌上,无聊的左顾右盼,却发现一个比一个沉默,先不说本来就话少的吕婉,曲清莲在她面前也变得越来越谨言慎行,平时还能聊上几句的祁芙今儿个一直在愣神发呆,能说上话的竟然只有容华了,可容华又只顾着看小说。 妩儿忍不住幽怨地嘀咕了一句:“这里边讲的故事有我跟你说的那些精彩吗?” 要知道,当初为了能让容华多跟她说说话,或者多听她说说话,她可是将脑子里所有储存的宫斗宅斗各种斗的电视小说拿出来讲述,那些集众多狗血于一身的故事放在这古代可是相当精彩的。 容华终于抬眼看向妩儿,她在妩儿期待的目光中说道:“如果不是知道你已经死了,我会以为这话本是你写的。” 妩儿睁大眼,眨呀眨,好奇地往书页上瞟了眼,见到那满满一页的繁体字,顿时头大了,放在现代她怎么也算是高材生了,可到了这里她却只是个文盲。 “讲的是什么,念一章来听听。” 容华闲来无事,正好想让妩儿来判断一下写这话本之人是否和她一样来自未来世界,她捧起话本,语速不快不慢地念起来。 “咚咚,咚。”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正在念着话本的容华停了下来,她微微挑眉,阿昭这么快就找来了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好动的妩儿已经第一时间飞出去,下一刻又飞回来高兴地汇报:“是你家阿昭,不过他还背着一个人。” 各占一角的其她三只阿飘都显得懒洋洋的,听到妩儿的声音也只是抬眼瞅上了一眼房门,而后又各自发呆。 容华放下话本,起身走去开门。 “主子。”身上显得有些狼狈的昭低头轻喊。 “把人放到床上去。”容华退开一步,没有过问他背的人是谁。 昭背着人走进屋里。 站在门外的店小二笑着说道:“既然这两位是公子认识的人,那小的就放心了,公子可要再开间房?” 容华往屋里瞥了眼,说:“在这旁边开两间,叫人准备热水。”她拿出一点碎银丢给小二。 “打赏给你的,手脚麻利点。” “好的,客官!小的马上去办。”小二笑眯了眼,弯腰行了一礼立马转身去办事了。 容华合上门,转身朝床边走去,在离床铺一米处她止了脚步,并没有去看床上躺着的人,而是将昭上下打量了一番。 “受伤了?” “属下失职了。”昭单膝跪地。 容华没有马上回应昭的话,她转头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人,语气淡淡地问:“怎么把他带来了?” 这个人改头换面,还引来那么一批厉害的蒙面人追踪,显然是个祸端。没想到她避开了,自己的暗卫却把人又带回来了。 “此人重伤,说认识主子。”昭低下的头又低了三分,事实上他回想当时的情况,心里无比呕血。 原本他是跟在蒙面人身后上山的,后来蒙面人追上了男子,九打一,这些蒙面人又个个都是高手,男子很快就落入下风,险象环生。他并没有打算去救人,要离开继续寻找容华的时候,却被那男子发现了踪迹,一句“你快把东西送去安全地方”就将他给牵扯进了打斗中。这种时候,他也只能和男子合作对付蒙面人。所幸经过两场厮杀的蒙面人也有些力不从心了,最终他们俩一伤一重伤干掉了所有蒙面人。 无端被卷进一场生死斗中,换个性子歹毒一点的,肯定会出手把这牵扯他进来的人也干掉,但昭最多就是不理睬这人,谁料这家伙竟然说认识他主子,说了两件对的上的事就晕过去了。他再三犹豫,还是将人带下了山,在王家村的村民指引下,赶着那辆属于男子的马车来了甘露镇。 听到昭的解释,容华似笑非笑地哼了声,“我竟不知阿昭原来如此善良。” 昭浑身一僵,“善良”这个词对于他来说可不是褒义词,从进入容家暗卫营开始,他所接受到的教导都与善良无关,他们这种为了主人的安危可以不顾一切的人本来就是亦正亦邪的。 他跟了容华七年,这是容华第一次对他生气。 容华踱步到昭身侧,她微微弯腰,抬手触上昭肩头的一道血淋的伤痕,指甲几乎抠进伤口的肉里,感受到所触肌理变得僵硬,她轻声问道:“你的伤是因为他照成的吧?” 昭默认了,肩上伤口传来的刺痛感,他一点都不在意,他所在意的是,他在意的人因为他动怒了。 “他说认识我,你就把他带来,阿昭,你是准备让我救他?嗯?”容华的声音越发轻缓了,那轻声细语的语气温柔得像是和爱人在说话,可了解她的人知道她是真生气了。 “我感觉此人将来或许对主子有所用处。”昭此刻嗓子又干又哑,声音并不好听。 容华微愣,她直起身,不冷不淡地说道:“起来吧。” 许是被容华这边的动静惊动,祁芙走过来,刚想询问什么,当看到床上躺着的人时她要说的话变成了“救他”两个字。 旁边的妩儿将祁芙拉到一边,说:“你不要见人就要小花花救好么,不知道这个人底细就要小花花救人,这人要是条毒蛇怎么办?” “他不是毒蛇,他是……”说到这里,祁芙突然停住了,因为她现在也不能十分确认这人是不是未央。 妩儿眼一眯,嘿嘿笑了声,凑近祁芙开始追问起来。 容华没有管她们,其实她见到阿昭背回来的人时就决定要救他,反正这祸端已经缠上来了,倒不如救了之后再挖掘出一些有用之处。之所以对阿昭这么生气,那只是她护犊子的性格使然罢了。阿昭作为她的人,却为别人受伤,她心里当然不高兴了。 帮男子把了脉,容华从自己的包裹里翻出了秦老给她的各种药,从中挑出治外伤以及调理内伤的药交给昭,说道:“这人失血过多,你先帮他处理外伤,这粒药丸内服。” “咚咚”“客官,热水来了!”房门外传来小二的喊声。 “进来。” 在小二带着人提着几小桶热水进来时,容华看着昭说道:“先把自己收拾好,你背上的伤就等我来处理。”说完,她提着自己的包袱就在店小二的带领下去了隔壁客房。 昭慢慢握紧手中的药,眼睛微微有些湿润。 C 第四十章三人行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门没锁。” 昭推门而入,并反手将房门关上,他的视线已经第一时间看向了屋里,只见容华披着一件大衣坐在桌边看书。他放轻了脚步走过去,站在容华身侧,轻声道:“主子。” “把上衣脱了吧。”容华放下书,转头看向昭。 昭迟疑着,表情有些不自然。 见昭没有动,容华轻笑了声,调侃道:“阿昭也会害羞?” 昭嘴唇动了动,垂下眼,背过身很快地将上衣脱下,露出精壮但布了几道伤口的背。 看不见阿飘的昭并不知道,此时正有一只美艳的阿飘正在他面前飘荡,还嘻哈地拿手戳他的皮肤,虽然每每都从他身体里穿过去,但某飘依旧乐此不彼地玩闹着。 容华拿起早准备好的伤药,开始处理昭背上的伤口,手法利落的她很快就将大小伤口都处理好了。 感受到那冰凉的指尖离开他的背,昭心里没由来地失落了几分。一直以来,他充当的角色是一个影子,一个只需要在暗处保护容华的影子,目睹她的成长和变化。容华的很多事情就连她最亲近的家人都不知道,但他知道,这是他引以为豪的事情。这次容华历练之行,是他最接近容华的时候,也是他觉得最开心的时候,可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结束。 “把衣服穿上,过来坐。”容华将剩下的伤药收好。 等昭穿好衣服依言坐下后,容华一把拉过昭的右手,手指一搭,把脉。 昭看着眼前那张恢复真容的素雅脸庞,心里想道,这会不会是他这辈子离她最近的时刻?距离这么近,他能很深刻地将她秀美的眉眼印入心底。 “你的内伤不重,自己好好调理,等到了靖国皇城,我再找原师兄给你治。”片刻后,容华收了手。 “好。”昭垂下眼。 “回房去休息吧,明日还得赶路。” 昭起身走出房间,听到身后的门落锁的声音,他回头看向那紧闭的房门,等那房里不再透露光线,他才推开他的房间门。 翌日,容华打开房门的时候,昭已经等候在门外了。 “他醒了吗?”容华转头看向隔壁房门。 “醒了,正等着见主子。”昭回答道。 容华颔首,转身走过去,敲了两下房门,听到里边的回应声才推门进去。 男子正靠坐在床上,半身盖着棉被。 见到缓步走进来的容华,他脸上露出笑容,率先说道:“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容华目光淡淡地看着男子,不咸不淡地回道:“这句话是最没有诚意的。” 男子一点都不显尴尬,脸上的笑反而更浓,笑意浓得渗进了声音里:“公子想要怎样的报答?” “你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还能怎样报答?”容华毫不客气地说道。 不知是不是难以适应容华的毒舌模式,男子愣了片刻,突然爽朗地笑出了声,结果牵扯到了内伤,他的笑声顿时变成了咳嗽声。 “悠着点,我可不想我家阿昭辛苦救回来的人死在自己的愚蠢里。”容华眼帘都不掀,说的话无比刻薄。 站在容华身后的昭听到她口中“我家阿昭”几个字,心尖顿时颤了颤,有种酥麻了感觉。 男子好一会儿才停了咳嗽,他面带笑意地看着容华,悠悠道:“公子教训的是,在下记下了。” “我一会儿就会启程去皇城,你有何打算?”容华懒得扯谈,直接问道。 “在下要去的正是皇城,公子不如就捎在下一程,好人做到底吧!” 容华定定地看了眼男子,转身往外边走边说:“你错了,我最不喜欢做的就是好人,记下你今日欠我的。” 两辆马车,少了一个车夫,容华请了一个马夫来赶男子那辆马车。两辆马车终于骨碌碌地上路了。 从早上行进到午时,马车停在路边暂休,人也准备享用食物了,结果有意外出现了。 那男子染了风寒,高烧不退。 这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都找不到一处落脚之地。 容华爬上男子的马车,查看了一番男子的情况,给他喂了伤风感冒的药,见这马车里挺简陋的,不知哪个角落还嗖嗖地钻进冷风,为了不让人病情加重,容华只好让马夫将他换去她舒适的马车里。 “主子……”昭微微皱眉地看向占据了容华那张软榻的男子。 “他要是烧成了白痴,我前头花的功夫岂不白费了。”容华知道昭的意思,但她有她的计量,“好了,快点赶路吧,早一点找到一处落脚之地。” 马车重新上路了,速度较之前却要快上不少。 容华将绒毯以及所有御寒的裘衣翻出来,把男子裹得只留出一个脑袋露出来,她的手炉也放到了男子旁边,而后她拿出了放置在车厢里的牛皮袋,将里边装着的用来驱寒的带药味的烈酒倒了一些出来,沾湿了毛巾,用沾了烈酒的毛巾擦拭着男子的脸,擦到一半,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停了下来。 “怎么停下来了?”祁芙一脸着急。 容华将毛巾放下,双手在男子脸颊边沿摸索,一会儿她的手一顿,而后慢慢掀起了一层薄薄的面皮。 隔着这么一张面具,妩儿教她的酒水散热又该如何见效?幸好她还记得男子易容了的事,不然累了半天做的全是无用功。 褪去了那张面具,男子的真容显露了出来,他果然是那个未央公子。 “真的是未央。”祁芙怔怔地看着男子俊美而苍白的脸。 已经从祁芙那里了解到未央是什么人的妩儿凑过来,看到这么一张俊脸,又泛起了花痴:“好帅呀!” 原本不在意的吕婉和曲清莲也都看了过来,她们两个一个知道未来数年发生的事情,一个接触过靖国最上层的人,自然都清楚这个未央的身份。 “这个未央可是左丞相的嫡子,靖皇面前的大红人。容华,你此次倒是捡了一个宝。”吕婉说道。 “如果能让他帮忙,我的事情很容易就能解决……”曲清莲呢喃道,她仿佛能看到她娘亲被救出曲家的情景了,心情莫名激动起来。 这一回妩儿没有反驳曲清莲的话,事实正是如此,如果这个人肯帮忙的话,不仅曲清莲的事能解决,吕婉的大仇也能得报。 “他不会帮忙的。”祁芙突然而来的话将三只心情起伏的阿飘浇了一头冷水。 “他现在可是欠着小花花一条命,他敢不帮忙!”妩儿不服气地说道。 祁芙摇头,脸上的神情有些哀婉,轻声说:“我了解他,他是不会掺和这些事情的。” “他是天底下最心冷的人。”片刻,祁芙又幽幽地叹了一句。 容华的耳边顿时只剩下车轮转动的声音,车厢里一片死寂。 C 第四十一章麻烦精 见擦了酒,人还是高烧不退,容华只得拿出救命药给他服下。 这种续命丸她总共也只有五粒,要知道越有用的药所需药材也越珍稀,凝炼出这五粒救命药丸可是用去了以往收集的无数珍贵药材,每一粒都价值千金。 为了钓住白未央这只大鱼,她可是下了够多的本钱,昨晚已经给他服了一粒续命丸,今日又拿出了一粒。虽然祁芙很肯定地说白未央不会帮忙,但她自有她的打算,反正这两粒造价昂贵的续命丸不是白送的。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容华挑了下眉,开口问道:“阿昭,怎么停了?” “主子,眼下有两条路,刘老汉说一条路花上半个时辰可以去到一个小村庄,另一条路则是通向北越城,不过还得花上近两个时辰。”昭的声音从车厢外传入。 刘老汉就是那个在甘露镇请的马夫。 “去北越城。”小村庄不一定有治风寒的药。 马车又咕噜地前行起来。 容华探手,手背触上白未央的额头,感觉温度没有之前那么高了,她这下放心,好歹之前的功夫没有白费。 “容华姑娘,未央怎么样了?”祁芙关切地询问道。 “烧退了一点。”容华倒没有隐瞒。 “再拿酒精擦擦,会降温降得更快。”妩儿说道。 容华点头,继续用毛巾沾了烈酒擦拭白未央的脸。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样照顾一个人,这个人果然是个麻烦精! 昏昏沉沉,白未央只感觉脸上一阵冰冰凉凉的触觉,呼吸尽被一股带着药香的酒气侵染。他想睁眼,眼帘却像是被粘合剂粘住,怎么也掀不开。耳边隐约能听到一个声音,那声音低低的,雌雄难辨。 终于在他不懈努力中,他强撑开了眼帘,映入眼底的是一只素白纤细的手,那白净得好看的手里正拿着一块毛巾,在为他擦拭脸庞,等那手移开了,他才看清手的主人。那张脸却并不如手那般素白,有些暗沉,但细看那五官却很是精致漂亮。 “你总算醒了。”容华见他睁开了眼,便将手收了回来。 “公子又救了在下。”干涩的声音从他嘴里溢出。 “你吃掉我整整两颗续命药丸,我也不期盼你能还我两条命,只要别赖账就行。”容华表情冷淡。 白未央嘴角扯了一下,似乎是想笑,但浑身无力到弯唇的动作都有些力不从心。他也是遇到了太多阿谀奉承的人,像容华这样对他态度冷淡的人实在少见,更何况他还曾经看到过容华对别人的态度。 “我都会记着。”他声音干哑地说道。 “接着睡吧,早点恢复健康,别让我血本无归。” 白未央嘴角弯了弯,闭上眼睛在车身摇晃中又昏睡了过去。 当两辆马车到达北越城的南门前,却发现城门已经关上了。容华他们只好去附近寻一户人家落脚,所幸白未央的烧已经慢慢退了下来。 找到的人家是一猎户,房间不多,仅有两间卧室。 容华直接留在马车里休息,只让人将白未央移到主人家空出来的卧室炕上,另一辆马车里的空间也被利用了起来,在猎户家借了棉被,就让马夫睡在了那辆马车里。 至于阿昭,容华原本是想让他去跟白未央挤挤,但阿昭自主提出守夜,她就没有强求了。 天空才蒙蒙亮,容华就起来了,她一推开车厢的门,就看见阿昭正在练剑。就在她推开车厢门的时候,阿昭就停了下来,看向了这边。 “主子,时辰还早。”见容华跳下马车,昭忍不住提醒道。 “我知道,你先进马车休息一会儿,等到天大亮我们就进城。”容华说道。 “我……” “去休息,我不想照顾第二个人。”容华语气一沉,直接命令道。 “……是。”昭看了眼容华,收了剑上了马车。 软榻上还留有余温,昭却没有躺上去,他盘腿坐在车厢里放置的小矮凳上,伏身半趴在软榻上,仅仅是这样他都觉得是冒犯了,不敢真躺软榻上去,他知道容华不怎么喜欢别人触碰她的东西。 他之前受了伤,又一晚没睡,早就疲累了,这么嗅着那淡淡的药香味,他很快就睡着了,连容华进来给他盖过绒毯的事都不知道。 猎户家小夫妻俩也早早起来干活了,容华去打水洗漱的时候,猎户家的小娘子连热水都已经备好。 洗漱完,容华在屋子周围转了一圈,清晨的气温很低,如果站着不动很容易就把自己冻僵,容华索性就在屋前的空地上练起剑术来,在这之前她进了一次车厢拿剑,见阿昭就那样趴在软榻上睡着了,她给阿昭披上了绒毯,取了剑轻悄地退出了车厢。 天空正飘着细碎的雪花,容华执剑起舞,身姿轻盈,剑芒闪动,虽然没有大刀阔斧的阵势,却有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她很小就开始练剑,这是容家那位已逝的老太爷要求的,一是希望借此来强身健体,而是培养她剑士那种静时韬光养晦,动时锋芒毕露的品性。 一套剑术练下来,浑身都暖和了,精气神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收剑的时候,容华的表情是比较柔和轻松的。 “没想到公子的剑术这般了得。”一道略带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容华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转身看向那倚靠在门框上的人,她打量了眼对方的脸色,开口道:“我倒是低估了你的恢复能力。” “这全靠公子的照顾。”白未央还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 这时猎户小娘子拿着一捆树枝从柴房里走出来,见这两个气度皆为不凡的人都站在这外边吹冷风,便招呼道:“两位公子到屋里边坐吧,别着凉了。” 容华朝屋里走去,经过白未央面前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偏头看向他说了一句:“你还站在这里,是预备再病一场么?” 白未央哂然一笑,跟着走进屋里。 相对而坐。 白未央右手握拳抵唇轻咳了声,率先说道:“公子是在下的大恩人,可在下还不知公子的尊姓大名。” “你不觉得在此之前,该你先介绍自己么?”容华反问。 白未央也是个习惯掌握主动权的人,如今遇到这么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兴味大增,反倒退让了一步,说道:“在下莫白。” 容华盯着白未央看了几眼,忽然问了一句:“你洗过脸了吗?” “尚未,正要去……”话还没说完,他神情顿变,意识到了什么,抬手触摸了一下鬓角,没有摸到那一层面皮,那未完的话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C 第四十二章分道扬镳 容华为了自己的目的,是不会让白未央再在她面前隐藏身份的。 “昨日给你擦脸去热的时候,你的面具沾水泡起来了,所以我给你掀了。”容华语气平静地叙述道。 白未央忽地笑了,说道:“兄台果真有趣!既然你已经见到了我的真面目,那我们就坦言吧。我是白未央,想必你在品茶宴上已经知道了。” 见到白未央这样的反应,容华心里有些诧异,顿时高看了他几分,这才说道:“我是容华。” “荣华且富贵,呵,你的名字和你的人一样有意思。”白未央右手搭在左手上,修长的食指在手背上轻轻点了点,脸上的笑似乎多了某种意味。 “我这人和我的姓名一样,重利益,别忘了你欠我的。”容华站起来,由上自下地俯视了眼白未央,转身去厨房找主人家询问事情。 白未央抬手抵唇,低沉的笑声溢出嘴角,然而眼底却一片暗沉。 在猎户家用过粗陋的早餐,容华给了小夫妻俩一点银子,换了一床被褥将白未央那辆马车重新布置了一下,把那些漏风的角落堵上,免得这家伙又染上风寒。 赶早进了北越城后,容华为了照顾两个伤患,没有接着赶路,而是找了家客栈暂住,她写了一个治风寒的药方子,而后将药方交给小二,给上一笔可观的小费,便让小二去药店配药以及煎药,她自己则甩手上街闲逛。 此行的目的虽然是为了替阿飘们完成心愿,但别忘了,她是以历练的名义出来的,出来一次不易,她当然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好好看看这大千世界。 尽职的阿昭紧跟随在容华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像少爷带着小厮出来游玩似的。 容华在最热闹的街市上逛了一圈,又在人流较多的茶肆里小坐,听说书人说了一个故事的开头,见这故事来自那个水双木著的话本,她便失了兴趣,回了客栈。 刚走到她的房门前,就听见对门房间里传来激烈的咳嗽声,她推门的动作一顿,对面住的是白未央。 不得已,容华只好又锁上房门,转身走到对面房门前,敲了两下,听到里面夹在咳嗽声里的回应声,她推门走进去。一进门,她便看见白未央一手按扶着桌子,不停地咳嗽着,桌上放着一碗没有喝完的药。 “咳咳……你,咳,回来了,咳咳咳……”白未央抬头看了眼走近的容华,苍白的脸颊上一片潮红,看得出他现在难受得紧。 见他这副咳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容华微微蹙眉,在他旁边坐下,拉过他的手把脉,片刻后她抬眼瞅向白未央,眉宇间带着一丝疑惑,脉象很平稳,同他表现的完全不同。 “你哪里不舒服?”容华直接开口问道。 “咳咳,嗓子眼堵着,咳,难受。”说完,他左手握拳抵着唇又是一阵低咳。 容华眉梢微动,她站起来绕到白未央身前,抬手勾起他的下巴,命令道:“张嘴。” 白未央迟疑了片刻,移开了手,微微张开了嘴唇。 “张大点,不然我怎么观察?”容华语气有些不满。 昭站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他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觉得他家主子太没有男女大防的意识了。 容华当然不知道她的暗卫在想什么,她只知道,不能让她倾入了大本钱的人出事,做什么也不能做亏本买卖。她捏着白未央的下巴,专心观察他的咽喉,根本没留意这个动作有多么奇怪,如果她是男子,而被她捏下巴的是女子,那活生生就是在调-戏。 在容华凝神观察他咳嗽起因的时候,白未央也在观察她。 被人捏下巴这种事情,白未央绝对是第一次遇到,然而对方的动作太自然,自然到让他都没有及时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他的错愕让他忘了嗓子的不舒服,不自禁停了咳嗽。 白未央看着近在眼前的脸庞,连那微微扇动的浓黑眼睫都看得很清楚,还能从那对黑亮的眸子里看到他的浓缩的倒影。他发现,这双极为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杂欲,并不像其之前说的“重利益”,倒像个无欲无求的人。 正因为这样的矛盾才有趣啊,不是么?白未央心底意味深长的呢喃了一句。 “这药你别喝了,我重新给你开一副药,你且多饮温水。”容华收回了手,对白未央说了一句,转身回了房写了新方子,又叫来那收了她小费的小二,让小二继续去跑腿。 在北越城逗留了两日,直到容华确定白未央的风寒完全好了,这才决定启程。 从北越城到靖国皇城,如果快马加鞭的话,大半日的脚程就可以到,但马车的速度显然减半了,再加上中途休休停停的,花了两天多的时间。 不过,总算是到皇城了。 许是因为那批追踪白未央的人皆死了,所以他们这一路才能相安无事。 在一个路口,两辆马车并排停着,相靠的车窗被打开。 “我们就此别过,希望有些事情你不要忘了。”容华并没有看白未央,只是平淡地说道。 “容兄打算让我如何偿还欠你的人情?”白未央微笑地问道。 容华掀了下眼帘,转眸斜睨了眼白未央,说:“价值你两条命的人情,我当然要好好想想。总之,到时候别赖账就行。” “我随时欢迎你来找我,”白未央取下拇指上套着的白玉扳指,递给容华,“这是我的信物,等还清你的人情我再收回来。” 容华用大拇指和食指夹着这枚玉质极佳的扳指,打量了几眼,在扳指内侧发现了一个很特别的刻印,她这才将扳指收起来,朝白未央颔首示意了一下,放下窗帘,叫阿昭驱车。 两辆马车顿时擦身而过,从此分道扬镳。 容华他们在皇城环境最好的客栈里落脚,容华别的事情都没做,到了客栈的房间里倒床酣睡,从黄昏睡到了天明,大解这一路奔波的疲劳。 C 第四十三章书粉狂热 一间雅致的房间里,临窗站立着一人,窗外也有一人冒雪站立着。 “……属下查到……客来居……”隐约听到窗外那人在汇报什么。 “这一整天,他就没做别的事?”临窗而立的人开口了,声音清越好听。 “没有。” “好了,你退下吧,叫人继续留意,有发现特殊动静再来告诉我。” “是,主子。”窗外的人退着走了两步,才转身离去。 良久,临窗而立的人忽地笑了声,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一整日足不出户,这可不像他……” 一个带着南方口音的人在越发寒冷的时候北上来到皇城,竟然什么也不做,这说明什么? 所谋非小啊! …… 客来居是靖国皇城里环境最为别致的客栈,容华就暂住在这里,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的她直接包了一个小院子。 第一天,她什么也没做,就待在房间里听阿飘们讲故事。 四只阿飘只有妩儿身前是没在靖国生活过的,其她人,吕婉和曲清莲都是靖国人,而祁芙是一年前和亲过来的,在皇城里也生活过一年的时间。不过,即便是同样在靖国长大,吕婉和曲清莲知道的事情又有很大不同。 吕婉活过两世,虽然第二世短暂得眨眼即逝,但她第一世是在五年后结束的,也就是说她知道这靖国未来五年发生的一些事情,当然,因为她第一世的这个时候已经成为那个人的填房,接触的事物并不多,那人也从不和她说外边的事情,她所知道的也只是从下人那里听来的一些众所周知的事情。 而自幼在曲侯府长大后来又被选进宫当妃子的曲清莲,她所接触的都是深宫后院里的人,知道得最多的就是一些暗地里八卦的隐私,比如某某大人哪天去逛了窑子却被他家母老虎发现了,再比如某某府上的某某公子少爷宠妾灭妻之类。如果要说起宅斗宫斗的事,她是最有发言权的,但朝政之事她还没有吕婉知道的多。 至于祁芙就没得什么可说了,她身前虽然来靖国一年,但这一年里她接触过的人不多,身边也只有陪嫁的丫头,这丫头每天在太子府里矜矜战战的,从来不会跟她多说什么。 当然,妩儿虽然谈不上靖国的事情,但以她另类的思维和八卦的精神,时常会从吕婉和曲清莲她俩说的零散事件里挖掘出有意思的信息,这给了容华不少帮助。 经过一天的交流,容华心里就有了底。 到达皇城的第三天,容华终于踏出了房门。 大冷天容华其实也不怎么想出门,但好歹刚来皇城,新鲜劲未过,她才愿意裹上裘衣踏雪出门。 那日进城时已是黄昏,街道上行走的人并不算多,可今日,容华走上街却发现行人纷纷,街道边小摊贩顶雪叫卖,沿街的屋檐下都张灯结彩,放眼望去,白色屋檐,红色灯笼,颜色鲜明对比着,映衬着街道上热闹的气氛,使得这寒冷之日也不显得那么冷寂了。 这样的画面,是在坞城见不到的风景。 坞城鲜少下雪,雪也没有这边来得厚重绵延。只是这里的天气忒冷了点。 容华将脖子往裘衣里缩了缩,兴致不减,目光在人群里穿梭,她偶尔也会在一些小摊前停留,买一点小玩意儿把玩。 阿昭跟在她身后,跟个隐形人似的,毫无存在感。 走过一个店面时,容华又退了回来,她看着那排队之人都排出了店门的场面,不禁仔细打量眼这家店,发现这是一家藏书店。 一家书店出现这样的情况可是少见得很,至少容华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年头能来买书的自然是有闲钱又识字的人,当然有些来买书的人是被这类人派来代买的下人。这样蜂拥而来的情况,一般都是某位大文人出了某本呕心沥血之作才会有,不过也有例外。 “这么多人,我们这靠后的还买得到吗?” “哎呀,急死了,要是买不到回去非得被小姐罚跪不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希望这次文墨斋能多卖几本,双木先生新著的故事一定非常精彩,我一定要第一时间拜读。” “……” 各种各样的碎碎念传入容华的耳里。 容华脑子里自动将听到的信息组织起来,她很快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敢情是那个被妩儿怀疑是穿越同胞的水双木又写了新的话本,可这些人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原来在古代写书这么有钱途,艾玛,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不然我也写书,现在肯定是女富翁啦!”今日未出太阳,妩儿她们也都跟出来了。 “别做白日梦了,你识字吗?”吕婉斜睨妩儿。 妩儿撇了撇嘴,说道:“我就算不认识你们这里的字,也可以找你们这里的人来代笔呀,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嘛!这个什么水双木如果是穿来的,说不定也是找人代笔的。好吧,如果他来自某岛,的确可以自己写。” “水双木写的话本确实很精彩,宫中很多嫔妃都在看他写的话本,我也看过。”曲清莲柔柔地开口说道。 妩儿看着那排队的场面,一脸羡慕嫉妒恨:“太不公平了,凭什么我就穿去了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这个水双木穿越前一定踩了狗屎,不然运气咋这么好?” 见妩儿一片愤懑,祁芙劝慰道:“人的气运,七分注定,三分靠机缘,不同的品性成就不同的命运。” “我可是好人,平时连鸡都不敢杀,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以为自己走运了,结果这只是上帝开的玩笑。小芙儿,你看你有圣母这样的主角特质,还不是也沦落到阿飘这种地步,还有女王大人,她都重生了,你妹的竟然又莫名地挂了。真是见鬼的注定,我们四个放在任何一本小说里都是绝佳的女主角啊有木有,可看看我们现在这个鬼样子,一定是上帝在塑造我们的时候被哪个小妖精勾走了!”妩儿噼里啪啦一通吐槽。 容华吕婉和妩儿相处了几年,已经了解妩儿口中的一些奇怪词汇含义,此时听到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但曲清莲和祁芙这两个地道的本土人士,却听得似懂非懂,上帝是谁?天神么?小妖精是谁?精怪么? 妩儿要是知道这两位心中所想,非得捧腹大笑不可。 “让开让开——” 容华正在听妩儿吐槽,没注意后方有人冲撞而来,幸好阿昭及时将她带到一边,避了开来,但那些排队的人却没有这么好运了,有人因为反应不过来而被撞倒在地。 “干什么干什么,不知道要排队啊?”有人不满地谴责起来。 撞人的是两个高壮男子,被护在后面的是一个白面微胖的人。 “哼!咱家可没有这等闲工夫来排队。”尖细的嗓音从这人口中飘出来。 听到这人的声音,前头排队的人不等那两个高壮男子来推就让开了路。 这人用不屑的目光扫视了周围的人,趾高气昂地走进文墨斋。 “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太监……”从地上爬起来的人里有一个书生气愤难平。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啦!”旁边的人连忙打断书生的话。 书生脸上的表情变了变,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 人群重新排好队,一些人闲等的时候不免聊了起来。 “宫中的贵人也爱看双木先生的书?” “可不是?谁叫双木先生的书写得这般精彩绝伦。” “我今天一定要买到双木先生的新作,不管等多久都要买到!” “我也是,……” 容华远远地看了眼文墨斋的牌匾,转身徐步走开,不再旁听这些狂热书粉的对话。 作者有话:别怪剧情进度慢,残渣渣是超级细节控,喜欢用写生活的写法一点一点铺展剧情。嗯,虽然替阿飘们完成心愿是主线,但容华的生活才是这个故事的血肉。 C 第四十四章偶遇 “主子,外边冷,回去吧!”见容华还想逛下去,昭没忍住开口劝道。 “啧啧,小花花,你家阿昭好像开窍了哟,居然懂得关心起你来了。”最喜欢凑热闹的妩儿顿时趴在容华背上起哄。 容华就当没听到,她头也不回地对昭说道:“我们找间酒楼坐坐,顺便解决午餐。” 因为没出太阳,也难断定现在是什么时辰,只能凭借路上行人的多少来判断。从街上越来越少的行人可以大概估计,现在临近中午了。 皇城酒楼不少,但有名的酒楼都在靠近内城那一带。 容华和昭一前一后走进一家金字招牌的酒楼,立即就有年轻机灵的小二热情迎上来。 “两位客官好!”小二挂着讨喜的笑容招呼道。 容华扫了眼大厅,问道:“楼上有位置吗?” “有有,两位请跟小的上楼。”小二做了个“请”的姿势,带着容华两人往楼上走。 二楼的座椅就要雅致一些了,桌与桌之间还有木质镂空雕花屏风隔断。 然而容华却并不满足,她又问道:“有包间吗?” “有,不过包间要多收十两银子,客官您还需要吗?”小二笑容不减,询问道。 “领路。”容华眼都不眨。 小二脸上的笑容又热情了几分,弯腰高兴地应了声,带人绕了半圈,又走过一条近十米长的走道,走上了那有两小厮看守的楼梯,上了第三层。 容华虽然不注重自己的外在,但她其他方面都是特别挑剔的,吃穿用住,她样样挑剔。这和她精细的生活环境有关系,她可以同猎户小两口坐一起吃最简陋的食物,但只要有选择,她当然会选择最好的。 从南国坞城到靖国皇城,这一路上容华几乎尝遍了各个地方的名菜佳肴,也深刻地体会到了南北菜系的差异。当然,挑剔总是要付出代价,这一路上容华花钱如流水,已经拿银票去钱庄提现过几次了。 对于容华这样大手花银子,四只阿飘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吕婉和妩儿是习惯了,祁芙是完全没有钱的概念,或许曲清莲心里有什么想法,但却没有表露过,她一直都在让自己的表现同吕婉和妩儿一致,好增加容华的好感,这样容华在帮她的时候才会尽心尽力。 好动的妩儿在容华用餐的时候跑开了,作为没什么约束的阿飘,妩儿充分利用了这一便利,到处去窥探别人的隐私,大大满足了她的八卦欲。 在容华吃完,同掌柜的结账准备走人的时候,妩儿也终于飘了回来,她一回来就挤眉弄眼地凑到祁芙身边,说:“我在隔壁的隔壁看到了你的小情郎哟!” “我没有小情郎。”祁芙摇头说道。 “还说没有,那个欠小花花人情的白未央难道不是你喜欢的人?你既然喜欢他,那他就是你的情郎。”妩儿偷换概念地说道。 听到白未央也在这家酒楼,容华没有什么感觉,她现在还用不上这人,所以也不在乎对方在哪里。在掌柜恭送下,容华走出包间的门,往楼梯处走去,刚要下楼,却听见身后传来动静。 “两日后曲老侯爷寿宴,子墨去否?”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 “左右闲着也无事,便去凑个热闹吧。”而后响起的声音是容华熟悉的,声线里带着白未央那独有的味道。 容华只是顿了片刻,就抬脚迈下了第一个阶梯,然而这时原本跟着一起走的掌柜停了下来,并转身朝那两个越走越近的身影弯腰行礼。 “太子殿下,未央公子。”掌柜恭敬地喊道。 因为掌柜出声打招呼,白未央也自然而然注意到了掌柜身边的昭和正要下楼的容华,他嘴角一勾,扬声喊住容华:“容兄,真巧啊!” 容华只得转身,看向走过来的白未央,淡淡地回应道:“是挺巧。” “子墨,这位是?” 容华看向出声的人,走到白未央身边的男子一身华服,紫玉头冠,容貌虽不及白未央那般有视觉冲击力,但也是英挺俊朗。她还记得刚才听到掌柜先喊的就是“太子殿下”,看着这人的着装以及后边跟着的带刀侍卫,不用介绍也知道他的身份了。 白未央作为白丞相的嫡子,和太子殿下走得近,也没什么稀奇。 在容华打量太子的时候,太子也在打量她,他很少看到白未央和别人主动打招呼,更少见的是让白未央主动打招呼的人似乎不待见他。在这光线并不怎么好的阁楼上,脸上肌肤暗淡的容华初看起来还真不怎么起眼,细看也只觉得那双眼很出彩。 俗话说一白遮百丑,容华反其道而行,在易容界还算是成功的,毕竟看人首先看的是脸面,脸面不出彩其他方面都要大打折扣。 “他是我祭祖回来的途中所结识的朋友,容华。”白未央虽然是在对太子说话,但看的人却是容华。 太子见容华不高大,长得也不出彩,浑身还带着一股难以让人亲近的清高,便没有在意了,只说道:“一起下楼吧。” 容华往旁边退开一步,让出了楼道。 太子看了眼容华,对于容华的识趣还是有些赞赏的,清高但懂得知进退的人虽然不讨喜,但也不讨厌,最让人厌恶的就是那种端着架子装清高的人。 容华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道她第一面就给人家太子殿下留下了“清高”这样的印象,她只是不在乎他们高高在上的身份。一个是太子一个是靖皇面前的大红人,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是多么高不可攀,对于她来说也是,只不过区别在于,前者是因为高所以攀不上,而她是因为高所以不想攀。 明明有舒坦的平地走,何必去攀高峰? 当然能有这样的想法,那是因为她不在意走平路和攀高峰所得到的结果,她不在意并不代表别人不在意。如果攀上高峰能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而走平路只能一生柴米油盐,大部分的人肯定都想去尝试攀一把。 几人从酒楼另一个出口走出,到了外边,两辆马车驶过来停在他们面前。 “子墨,我先回宫了。”太子上马车前同白未央说道。 白未央微笑:“慢走。” 太子挥了挥手,上了马车,很快,这辆不起眼的马车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白未央转过身,看向容华,说道:“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容华眼眸微转,改了拒绝的念头,不客气地说:“我要回客来居。” “请!”白未央轻轻一笑。 “谢了。”容华踏着脚凳上了马车。 这时两辆马车经过,前头马车的车厢窗户是开着的,里头有人正在好奇的张望。他们靠近的时候,容华正好躬身钻进车厢里。 “咦,”那张望的人惊疑了声,当看到白未央随后进入车厢时,又释然地自言自语,“华儿不可能与陌生男子同车,定是看错了……” 两辆马车错身而过。 C 第四十五章猜疑 “我还道你是不会享受的。”容华打量了一番车厢里的布置,对随后进来的白未央说道。 之所以这样说,实在是之前来皇城的路上白未央乘的马车太过简陋,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白未央轻笑了声,说道:“那时不过是赶路匆忙,没来得及准备。”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但说无妨。” 容华没有看白未央,她的目光懒散地落在自己搭放在小桌边沿的手上,不急不慢地说道:“那些蒙面人是循着追踪鸟而来的,想必你身上被落下了那种西域特有的异香。据了解这种香气能够经久不散,最短都能持续半个月,而且无法清除只能遮掩,你若是处在一个人多气味繁杂的地方可以避过追踪鸟的嗅觉,这恐怕也是你在凤鸣城逗留过的原因。可为什么你不等那种异香被彻底排散开再动身离开凤鸣城?”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容华忽地抬眼看着白未央,目光里带着对事物的透析,明明没有分毫锋芒,却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白未央微惊,他对上容华的目光,表情平静从容,心里对容华忌惮更深,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被一个比自己年纪更小的人几句话逼得差点失态。 “容兄小小年纪却知之甚广,实在佩服!”白未央叹道。 容华知道自己这番话让白未央对她的怀疑加重了,收回了目光,身体往后一靠,悠闲散漫的姿态摆出来,瞬间就打破了刚才无意间营造出来的压迫感。 “作为一个想要富甲一方的商人,我若是知道得太少,如何去赚别人的银子?”容华拿出了“一个有抱负之人的修养”作为了回应的话,也适当地给白未央看了她的“野心”,以此来降低白未央对她的防备。 一个有野心的人,和一个不知道有没有企图的人,前者在可预知的范围内,后者存在不安定因素,无论是谁都会更愿意和前者来往。 能成为靖皇面前大红人的白未央岂会是没有戒心的人? “呵,容兄可不像是在乎钱财之人。”白未央嘴边带着浅笑。 “我的确不在乎钱财,但我素来用钱如流水,再殷实的家底总有一天被掏空,可我不想改变自己,那就只有多挣银子这一条路走了。” 这一点倒也不假,事实上容华近几年花的银子都是她自己的,有妩儿这么一个来自未来繁华世界的人,随便指点一条商路都能赚大钱,她的私房钱包括名下地契房契加起来可以买下一座城池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容华一点都不含糊,直接把话题拉扯回来。 白未央无奈地笑了下,说道:“既然容兄想知道,我也不瞒着了。因为一些恩怨,他们欲置我于死地,我身边又正好没有护卫,便只好逃了,谁知他们给我下了千里追魂散,竟一路追杀过来,我一路杀一路逃,终于躲进了凤鸣城,他们是西域人,不敢随意进城就守在了城外。我在凤鸣城里养了大半个月的伤,原本以为那追魂散失了效,想早日回皇城,却不想又被他们追上了,后来发生了什么容兄也已经知道,我便不说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容兄可还有疑惑?” 疑惑当然有,只是有些问题恐怕会触及到白未央的底线,所以容华没有再问,转移话题道:“在飘香楼听到你们提起曲侯府寿宴一事,这寿宴请的都是什么人?” “自然都是达官贵人,容兄对这寿宴感兴趣?” 容华承认道:“很想见识一番。” 容华的意思表露得如此明白,白未央又怎会听不出?他扬唇说道:“我正好要去,容兄不如就同我做个伴,一同前往如何?” 容华终于满意地笑了,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不用说很多废话对方就能很快知道自己的意思。 白未央不知道他在容华心里的印象,终于从一个麻烦精转变成了一个容易打交道的聪明人,他看着容华脸上晕开的笑容,只觉得有些独特,认识也有数日了,这竟是他第一次见到容华在他面前笑。 白未央从不会去关注别人的笑容,但容华给他的感觉太不可言喻了,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奇异的神秘感。也许是见惯了容华那副平淡的表情,所以陡然见到容华的笑容,白未央心里才会产生这么大的波动。 到了客来居门口,跟马夫坐在一起的昭提醒容华下车。 “两日后,我会来接容兄一起去曲侯府。”在容华下车前,白未央说道。 容华点头,推开车厢门钻出了车厢,下了马车,和阿昭走进了客来居。 白未央放下窗帘,脸上的表情归于平静,开口道:“回府。” 马车不急不慢的前行。 **** 时间回到一炷香前,那辆与白府马车交错而过的马车里。容貌清秀的妇人刚自言自语完,她旁边容貌俊逸气质温润沉稳的男子便问道:“晴儿,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方才见到一人与华儿背影极像,我以为见到了华儿。”妇人摇头说道。 “真的吗?娘亲真的见到姐姐了?”被妇人搂在怀里的男童抬起和妇人肖似的小脸,眼睛扑闪扑闪的,一脸惊喜。 “只是一个背影和华儿像的人罢了。”妇人抬手抚了抚男童的头,叹息道。 “哦。”男童眼里的光芒暗淡下来,浓浓的失望挂在了脸上。 如果容华在这里,必定能一眼认出,这大小三人正是她的爹娘和弟弟。 谢启安一只手揽住容氏的肩,另一只手搭在容轩小小肩头上,柔声安慰母子俩:“我们来上京城探亲的消息已经传给了每个地方的联络点,只要华儿有和他们联系,必会知道,相信不久后我们就能见到华儿了。” 容氏脸上的忧虑未减,欲言又止。 谢启安看到了妻子异样的神情,夫妻十多年,他一眼就读懂了,知道她这不仅是在替容华担心,还为探亲的事担忧。他揽着容氏肩膀的手紧了紧,说道:“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容氏勉强地笑了笑,介于小轩在,她没有说什么。 马车停下的时候,外边同时传来马夫的声音。 “姑爷,谢府到了。” C 第四十六章不孝子孙 “快去禀报主子们,大爷一家回来了!”谢府门房的谢老六拉住一个路过的下人,说道。 下人愣了一下后连忙跑正屋禀报去了。 谢老六转身,朝站在门口的谢启安三人说道:“大爷,大夫人,小少爷请跟小的来。” 谢启安点头,他伸手将容氏发凉的手包入掌心,携着妻儿跟在谢老六身后走进谢府。 谢府前院正屋里,谢家大小都坐在屋子里,闲聊着。 “上房这位大爷当年可是咱们上京城里公认的第一美男子。”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也不知道他在外边风吹雨打的,还有没有当年的风采。” “谁知道呢,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瞅一眼,偏偏这个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他是何意。” “听说是老太爷放出话,想临走前见这长孙最后一面。” “可是真的?难怪老太爷始终都不肯安寝。” “……” 当站在门口的下人传报时,原本懒散的众人神情一震,全看向了门口方向,一个个神情严肃。 厚重的卷帘被掀起,一人带着风雪闯进了众人视线。 俊美的颜,修长身形,温润如兰的气质使得整个人显得更是夺目。 曾经见过谢启安的人心里纷纷冒出了这个名字,有人怔怔自语:“果然是他,似乎比十多年前更好看了。” 谢启安进了屋,第一时间并没有去看屋里坐着的一群人,他侧身等着随后的妻儿。 在座的人几乎都没见过容氏,当容氏牵着容轩走进来的时候,大家都很失望,从视觉上看,模样普通的容氏是配不上谢启安的,而且他们听说了容氏只是平民女,这样一来各方面都无法和谢启安匹配。 ogongsongshangmen/">总裁老公送上门最新章节</a>再看最小的容轩,大家再次失望了,小家伙一点都不像谢启安,模样随了他娘,没什么看头。这就是不匹配的结果啊,后代都长残了。 靖国虽然不似南国那般嗜美,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模样好的总是更容易讨人喜爱。 等容氏和容轩也进了屋,谢启安这才带着妻儿往屋子中间走,同时,他的目光已经看向了坐在主位上的父亲,时隔十六载,当年意气风发的父亲如今也两鬓发白。谢启安内心是愧疚的,虽然这个父亲没尽过一天父亲的义务,但到底是血亲的人。 谢启安带着容氏和儿子一同朝他父亲谢慎之跪了下去,他语气微复杂地喊道:“爹。” “哼,你眼里哪还有我这个爹。”坐在主位上的谢慎之冷哼道。 “您始终都是我爹。”谢启安郑重地说。 “哼!”谢慎之没有好脸色。 “启安啊,赶紧跟你爹好好道个歉,当年你逃了圣上指配的婚约,你爹因为你在朝廷上饱受非议,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但你也得给你爹一个交代。”坐在谢慎之旁边打扮得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开口说道。 容氏微微抬眼,悄悄地打量了眼妇人,从对方所坐位置猜测这装扮华贵的妇人就是她夫君的继母。听着这语气是极为亲近的,但那话却带着一股挑拨味道。容氏虽然是在毫无后宅斗争的容家长大的,但她并不傻,不会把别人的恶意当善意。 【本章未完待续】 C 第四十七章留下 在这个百善孝为先的时代,即便是官位高于自家老子的谢慎之也不敢对谢老太爷不孝,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么厌恶谢启安的原因,因为在他眼里,谢启安就是个不孝之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谢启安也觉得自己不孝,但他的不孝是被迫的,如果当年谢慎之能够公正处理谢延盛将他推下将将解冻的冰水河之事,他也不会武逆谢慎之的安排。容华的舅舅就是因为救他而身陨河里,至今没能找到遗体,他一直觉得自己亏欠容家一命,所以才让儿女随容家姓。 谢老太爷要见谢启安,谢慎之自然不敢阻拦,于是谢启安带着容氏和容轩跟随下人去了谢老太爷养老的院子。 踏进老太爷的屋子时,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熏得人不由得呼吸一滞。 有细碎的咳嗽声从帘幔后传来。 谢启安脚步一顿,神情有些恍惚,在他的印象里,祖父虽然头发渐白,但身子骨一直很硬朗。他忽然就不敢靠近了,因为他要见到的不再是那个有着爽朗笑声对他很宽容的祖父,而是一个迟暮将死的祖父。 “夫君?”容氏疑惑地看向谢启安。 容轩也仰着小脑袋,看着谢启安。 那个领着三人进来的下人已经撩开帘幔,走去了床边。 “老爷子,大爷他们来看您了。”那下人的声音传来。 “咳,咳,见,咳……”咳嗽声中夹杂着含糊的字眼。 那下人撩开帘幔走到谢启安身前,说道:“大爷你们过去吧,好好陪老爷子说说话,他已经等你们等很久了。” 谢启安点头,深吸了口气,带着容氏和容轩朝床边走去。 站在床榻边,床上躺着且盖着厚厚棉被的人映入眼帘。看清了谢老太爷的现状,谢启安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眼眶微红。 枯瘦,且一脸病容的老爷子看起来就像个半只脚踏入了棺材的人。 “咳咳……安,咳,你,咳咳,来咳……”老太爷半睁着眼,浑浊的眼睛看向谢启安,因为咳嗽,竟一句话都讲不全。 谢启安跪在床榻上,伸出双手握住老太爷颤颤悠悠抬起的手,哽咽地喊道:“祖父,孙儿来迟了。” “不,咳咳,不迟咳咳咳……”老太爷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谢启安握紧老太爷枯瘦的手,转头对妻儿说道:“小轩,快叫曾祖父。” 容轩看着苍老得面目可怕的老太爷,转头看了眼谢启安,忍着害怕喊道:“曾祖父。” “祖父,这是我和晴儿的孩子,他单名一个轩字。我们还有一个孩子,她去历练了,没能和我们一同前来看您。”谢启安声音轻柔地向老太爷介绍道。 【本章未完待续】 C 第四十七章侯府寿宴 曲老侯爷古稀大寿,朝廷里半数大臣都携家眷赶来参加寿宴。 这大冬天的,不能院子里摆酒席,所以酒席被分隔开来,每个房间里最多容纳四桌人,男女席更是分隔两院,上了七岁的男童也被分到了外院,同家中男性长辈坐一起。 不过来参加寿宴的,没有几个年幼的,一般年纪小的也都是上了十岁,有自制能力的少年人。毕竟家长们也怕自家孩子因为年幼无知而在侯府里闯祸,所以不会带太年幼的孩子出来。 容华是跟着白未央进来的,受到的关注不少,而且因为她这张面孔是第一次出现在权贵面前,又见她和白未央同行,很多人都在暗自揣测她的身份。 “未央,”有人风度翩翩地走过来,同白未央打招呼,“你身边这位有些眼生,不知是哪家公子?” 白未央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容,虽然他也不知道容华的家世,但他一点都没显露出来,只说道:“容兄是我最近结识的。”他直接避开了问题。 容华转眸瞥了眼白未央,转而打量起眼前的人,模样虽未及白未央那般无可挑剔,但身形气质都不错,算是她见过的年轻男子里比较出彩的。 “我就是普通百姓,可称不上‘公子’二字。”容华说道。 “呵呵。”男子剑眉微微上挑,不置可否。 四只阿飘也跟来了,都飘在空中。 妩儿这个颜痴见到美男子就犯痴,听到男子这颇有磁性的两道笑声,她一脸的享受,不由得感叹道:“聊天止于‘呵呵’,原来古代的人早就深谙此道了。” “能和白未央搭上话,看来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吕婉客观地说道。 “他是我那个嫡出的哥哥,侯府的世子。”曲清莲道出了年轻男子的身份,她进了侯府门,就见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但她最想见到的是她娘亲,可那个关着她娘的佛堂她进不去。 容华也听到了曲清莲的话,她脑中自动冒出该人的一些她所知道的信息。曲清漓,所出正室,侯位的继承人,在曲侯府里有着较为超然的地位,老侯爷和现任侯爷都十分看重他。而且,曲清漓还是被人推选出来的皇城四公子之一,排在白未央后面。 “未央,给你安排了位置,我带你过去,至于容公子……”说到这里,曲清漓似乎有些为难了,一脸犹豫。 “给我随便安排一个位置就行,我就是来打酱油的。”一不留神,容华把妩儿常说的话给说了出来。 曲清漓愣了下,忽地又笑了起来,看容华的目光透着几分兴味,他是不知道随便安排座位和打酱油有什么联系,但大致也可以猜测这话的意思和凑热闹接近。他正想说话,不料白未央开口了。 “容兄初来乍到,又是同我一起来的,自然是坐在一起,才好彼此照顾。”白未央却是看向容华说的,他现在还没摸清容华这个人,兴趣未减,见容华一副想甩开他的样子,他越是想将其放在自己眼皮底下。 “既然如此,我若是拆散你们倒是我的不是了。两位就跟我来吧!”曲清漓反应不慢,直接决定将定好的位置做一点小调整。 容华淡淡地看了眼白未央,对于他的“好意”,她一点都不想心领。她来曲侯府,当然不是为了凑热闹,原本她是想在寿宴上偷溜去侯府里的佛堂,看看曲清莲她娘现在的情况,为了能顺利开溜,自然得坐个不起眼的位置,这样她离开多久都没人关注。 真是找了个猪队友!容华跟在曲清漓身后走着,心里却是给白未央下了个定义。 白未央虽然不是什么军政大臣,但凭他被靖皇赏识这一点,他所坐的位置自然不会太偏,甚至还是和寿星在一个屋檐下,只是没有同席。 客观来说,白未央就是个发光体,走到哪目光焦距就在哪,即便这屋子里坐的都是权势滔天之人,但他那位置还是颇受关注,而坐在他身边面生的容华,自然也跟着受关注起来。 自打白未央和容华落座后,这周围已经入座的人里有一些会主动和白未央打招呼,连带的就会询问容华的身份,容华说自己就是个平民还没人相信,只以为她是哪个大家族的人。说了两遍,容华就懒得再说了,反正她不是靖国人,也不怕得罪人。 从彼此官职的称呼上,容华可以听出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什么侍郎啊,什么将军啊,各个都身居高位,虽然比不得里间两桌席位上的人,但也不是小人物了。 邀请的宾客陆陆续续来了,席位差不多坐满,老寿星也已经入座,只等吉时就开席。 容华忽视了周围的一些目光,她看着门口方向,想着一会儿怎么离开宴席,在开餐后说要去方便似乎不怎么文雅,那她就只有巧妙地弄脏自己的衣服,然后再找个整理衣服的借口出去。 “看容兄这样子,是想走?”耳边传来白未央略带玩味的声音。 容华转眸看向白未央,不咸不淡地说:“你看错了。” “倘若不想,为何一直看着房门?”白未央嘴角上扬,他觉得容华这个人浑身都充斥着矛盾,也因此他有了想要解开这个矛盾的欲-望。 “我只是在看还有什么人要来,那边有几个位置还没坐人。”容华眼也不眨地说道。 白未央但笑不语,他不觉得容华这话是真心话,因为一点都看不出容华对在座的这些人有什么关注。 为了让自己不显得虚心,容华又把目光投向了门口,不想这一眼竟看到了一个她怎么也没想过对方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我不是眼花吧,那不是小花花的俊爹吗?”妩儿的一句话将容华从怔愣中唤了回来。 “那不是礼部尚书的长子么,他竟然回来了……”有人的声音传来,似乎是认出了谢启安。 容华看着走在谢启安前边的人,心里隐隐有了猜想。 C 第四十九章开溜 谢启安进了门,就发现了一道紧盯他的目光,不经意看过去,脚下一顿,险些失了态。 他的宝贝闺女竟然就坐在这侯府席位上。 不过他到底修养了得,除了这停顿的片刻,并没有流露出真实情绪。 见谢启安掉队了,谢慎之以为他是胆怯了,等谢启安跟上来时,低声喝斥道:“出息点,别丢了谢家的脸面。” 谢启安没有回应,也没有因为谢慎之的话而难过,事实上,他这会儿的心情是相当愉悦的,在这样孤军奋战的时候,突然看到自家那很有主见的闺女,就像得到了莫大的支持,那种空落的感觉瞬间就消失了。 容华坐在位置上,将那个对谢启安没有好脸色的老男人好生打量了一番,看了好几眼才从男人的眉眼中看出一点和谢启安肖似迹象。 要说她在寿宴上得到的最大惊喜,莫过于看到了她最亲近的家人,只是她还不确定,来皇城的是她爹一人,或还是有其他人。 “那是礼部尚书谢大人和他的长子,”旁边突然传来白未央的介绍声,“你好像对在这里见到他们很惊讶,难道你以前见过他们?” 见谢启安跟着那什么礼部尚书进了里间,容华这才收回视线,回应白未央的话:“的确是见过,没想到他竟然是尚书大人的儿子。”她爹隐瞒得可深,就连她都不知道她爹竟然是这谢家的人。 白未央微微笑了下,说道:“谢大人这长子能在外隐居十多年,你不知道才对。” “既然都隐居这么多年了,为何不继续隐下去?”容华迫切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她可不想自己前脚刚走出家门,后脚容家就出事了。她爹究竟为何会在这时回来? “谢家那位老太爷年岁已高,眼看是活不成了,想在临终前见长孙最后一面。”白未央没有隐瞒,因为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 容华垂下眼帘,掩盖了眸里的神色。 谢启安跟着谢慎之进了寿星所在的里间,原本正在和老寿星聊天的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谢大人怎么来得比白丞相还迟?”有人调侃道。虽然语气带着开玩笑的成分,但话外之意却不是那么让人轻松,分明是在暗指谢慎之比人家白丞相还要端架子。 “出家门的时候延误了一点时间,还望老侯爷见谅。”谢慎之忽视了刚才那说话的,直接向寿星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无碍,”老侯爷挥了下手,目光看向站在谢慎之斜后边的谢启安,打量了眼后笑着说道,“启安的气质是越发沉静了,眼看过去了十数年,可这模样却没多大变化,真真羡煞了旁人。” “老侯爷过奖了。”谢启安不卑不亢地说道。 “很快要开席了,启安先去外间入座,待宴后,你慢走一步,我想和你聊几句。”老侯爷说道。 虽然不知道老侯爷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但谢启安还是点头应了下来,随即由侯府下人领着走去外间。 等谢启安走出去后,坐在老侯爷右侧的白丞相朝谢慎之说道:“谢大人,看来这些年令公子在外头过得很好啊!” 谢慎之嘴角牵了牵,心里一点都不高兴,他宁愿看到谢启安落魄而归,这样才能证明当初他给谢启安选的路才是最好的。 很快,宴席开始了。 谢启安并没有坐在容华这桌,而且容华的位置还是背着他的,他们进行任何眼神交流,不过他们都不着急,反正已经见到了对方,宴后有大把的时间来交谈。 然而,容华在宴席开始没多久,就“不小心”弄湿了衣裳,再然后,她说要去处理一下就离席了。 有曲清莲这只从小在曲侯府长大的阿飘领路,以及其她阿飘的警戒提醒,容华很轻易避开了侯府的侍卫和下人,穿过前院,往处在后院的佛堂走去。 刚靠近佛堂,容华就见两个丫头提着食盒从佛堂走出来,她赶紧躲到一旁的矮树后。 “陈姨娘也挺可怜的,这大喜日子都只能待在佛堂里。” “谁叫她脑子不清醒,非得说三小姐是她生的,这不是让别人误会我们侯府欺君么?” “是啊,陛下已经规定了进宫选妃之人只能是嫡出小姐,除非是陛下亲自钦点的,谁敢送一个妾氏所出的女儿进宫为妃,所以三小姐只能是夫人所生,不然陛下要是怪罪下来,连累的是整个侯府。” “偏陈姨娘拎不清这点,所以才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嘛!” “就是……” 两个丫头边聊边走,渐渐地走远了。 容华从矮树后走出来,她看了眼那两个丫头的背影,抬脚走向佛堂,走上台阶才发现那紧闭的门上挂了锁。 容华毕竟不是什么事都会做的,像开锁这样的技术活她就不会,于是她只能在纸窗上掏洞,透过这手指抠出来的洞去察看里边的动静了。 “我娘怎么样了?”曲清莲急切地询问道。 “披头散发地坐在椅子上发呆。”容华如实反映了佛堂里的人的现状。 曲清莲一脸哀伤,神情煞是楚楚可怜,因为她流露的是真情实意,所以一惯说她装的妩儿此次也没有再讽刺了。 “要把一个活生生的人从曲侯府里救出去并非易事,这侯府外围的守卫很紧,根本无法做到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将人救出去。”吕婉客观地说道。 “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得有周全的计划。”容华沉吟了片刻,说道。 曲清莲眼睛一亮,飘到容华身前,就地一跪,恳求道:“容姑娘,请你一定要救出我娘,只要你肯救我娘,让我做什么都行。” “你都成阿飘了,还能做什么?”妩儿嗤笑道。 “我……”曲清莲语噎,她憋了好一会儿,嘴里冒出一句,“我可以教容姑娘如何装得更无辜。” “……”容华,吕婉,妩儿。 容华收起无语的表情,转身准备原路返回,却被一直留心周围的祁芙告知,她之前来的那个方向有人,容华只好让曲清莲带她走另一条路绕过去。 阿飘们都飘在空中,观察着周围的动静,突然妩儿惊叫一句:“小花花,我看到了你家小轩轩。” “他身边有人吗?”容华挑眉问道。 “有,”妩儿随即说了一句让容华变了脸色的话,“还有两个小家伙,他们正在欺负你家小轩轩。” 家人就是容华最不可触碰的逆鳞,容华平时那么宝贝容轩,又怎么能容忍别人来欺负容轩? 容华沉着脸,朝妩儿所指的方向走去。 C 第五十章见到容轩 容华赶过去的时候,容轩身上已经落满了雪渣,一身的狼狈。 “小杂种!”模样精致穿着华贵的小孩一把将容轩推倒在地,居高临下地蔑视着容轩。 “长得这么丑怎么好意思来参加寿宴,你爹娘可真不害臊!”旁边个子偏高的小孩也毫不客气地讽刺道。 容轩默默地看着两人,铭记他娘跟他说的话,不和他们正面争执,而且他一个也斗不过这两个比他大的人。 “看什么看,丑八怪!”穿着华贵的小孩见容轩跟个木头似的,没有半点反应,他感觉有些没意思,不由得恼怒地抬脚踢向容轩的肚子,脚还没有碰到容轩,一个大雪团就飞了过来,直接“啪”在了他的脸上,小孩整个人被雪团的力度打得往后一个踉跄,最终还是没站稳摔倒在了地上。 个子高的那个小孩顿时被这变故吓呆了,直到那华贵小孩扒拉开脸上的雪哭了起来,他才回过神来。 “谁?”高个小孩左顾右盼,一脸的警惕。 周围看了一圈也没看到半个人影,只有坐落参差的树影憧憧,因为这里比较偏僻,下人们很少会从这里经过,所以周围一片静俏,只有衣着华贵的小孩在嚎哭。 “到底是谁?快出来!”高个小孩说到“快出来”的时候都带上了哭腔,显然吓得不轻。 躺在雪地上留着鼻血好生可怜的华贵小孩也不哭了,一脸害怕地望着那一片树木。 “有鬼啊啊啊——”高个小孩一个激灵,转身撒腿就跑。 华贵小孩瞪大了眼睛,瞬身吓得一颤一颤的,连滚带爬地起来,顾不上擦鼻血,跟着“啊啊啊”地跑了。 被遗忘在原地的容轩从怔愣中回神,想起高个小孩那句“有鬼”的话,他有些害怕地爬起来,准备开跑的时候,听到了一声极为熟悉的声音。 “小轩。”声音打身后传来。 “姐姐?”容轩睁大了眼,一脸惊奇地转身看去,果然看到了从高壮的树干后走出来的容华,他脸上瞬间浮上了喜悦的神情,飞奔过去抱住容华。 “呜……姐姐,小轩好想你。”一时间,容轩之前受的委屈和对容华的思念一起喷涌而出,一直表现得很坚强的他终于哭了出来。 从容轩出生到现在,容华从来没有离开他这么长的时间,因为容氏在生容轩的时候有些难产,亏了身子,容轩成长的这几年容氏便一直在养身子,所以容轩是由奶娘和容华带大的,他对容华的依赖比对任何人都要大,现在看到容华,无亚于见到了精神支柱。 “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糗不糗?”容华抚着容轩的头顶,语气里带了些无奈,更多的却是宠溺。 听到容华的话,容轩顿时止住了眼泪,但还是一抽一抽的哽咽着,因为觉得不好意思,都不敢抬头看容华。 容华叹了声,轻拍了拍容轩的头,语气变得有些严肃地说道:“刚才怎么跟个受气包似的被人欺负?嗯?” “娘说让我跟他们好好相处,不要闹矛盾。”容轩委屈地嘟着小嘴。 “是叫你不要主动招惹是非,但没让你白白被人欺负,我以前教你的都用到哪里去了?”容华的声音并没有柔缓下来,反而更加冷硬了,她就是要趁机好好**一下容轩,要是不留神让容轩长成了一个受气包子,她上哪儿哭去? 容轩肩头颤了一下,低着头,小声地说道:“我错了。” 这软软的声音,加上可怜巴巴的样子,直接俘获了妩儿一颗母性泛滥的心,妩儿忍不出替容轩说话:“小花花,我们家小轩轩还小嘛,你不要太严厉了,小心适得其反啊!” 容华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她也不想今后容轩会害怕面对她。她捏了捏容轩肉肉的脸颊,抬起了容轩的头,声音柔了下来:“太爷爷曾经说过,我们容家人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毕生不受人欺凌,活得安宁自在。小轩,虽然你还小,意识不到这句话有多重要,但你一定要深刻地记住这句话。” “嗯嗯。”容轩连连点头。 “好了,你先回娘身边,告诉娘,等这寿宴结束,就去义德医馆找我。”容华将容轩推开,挥手让容轩回去。 “姐姐不同我一起回娘身边吗?”容轩抬着头,疑惑地看着容华。 “我现在是男子装扮,不方便。好了,有人过来了,我先走了,小轩你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听到阿飘们的提醒,容华和容轩匆匆嘱咐了一句,就从另一条路快步离开。 容华离开没多久,就有几个人朝这边走了过来,这里边有那个高个男孩,还有一个丫头,两个侯府侍卫。 “就是这里!”高个男孩指着容轩这一片嚷道。 “小公子,你可看到这里有其他人经过?”丫头走到容轩面前,询问道。 容轩绷着小脸,严肃地摇头,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一直在这里,没有看到别人。” “我说了没有人吧,这里阴森森的,肯定有鬼啦!”高个男孩嘟囔道。 容轩特别应景地哆嗦了一下,声音弱弱地说道:“那我们快点回去吧,我怕……” “哼,没用的东西!”高个男孩不屑地看着容轩,转身往回走,只是脚步比较匆忙,步子迈得明显比来时更大步也更快。 “你们俩去周围看看,我先带两位少爷回屋。”丫头对两个侯府侍卫说道。 两个侍卫点头,分开察看起开。 容华已经走捷径回了前院,回到了席位上,面对白未央看来的询问目光,她只当没有看见,倒了杯酒给自己灌进去,烧酒的劲辣在嗓子里炸了开来,那股后劲从喉道一路蔓延至胃部,顿时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四肢终于回暖。 她喝酒的姿态太过自然而随性,叫旁人看得有些受影响,也都大口饮酒起来。 白未央端着酒杯浅酌,目光悠悠转去了旁边不再碰酒杯转而吃菜的容华身上,他嘴角略微上扬,眼里有着一股淡淡的兴味。这一身风寒之气,像个在雪里行走了许久的人,离席的这半刻钟里他究竟去了哪里? C 第五十一章亲人团聚 寿宴结束后,有些人留了下来,而有些人则离开了,容华就是后者。 白未央也离开了,依旧是他送容华回去。 “容兄觉得这侯府寿宴如何?”白未央背靠着靠垫,看着容华。 “没什么感觉。”容华无所谓地回道。 白未央轻轻一笑,悠然道:“那是因为你不在意在座之人是什么身份。” 容华抬眼回视白未央,嘴角微微动了下,聪明人观察力总是超于常人,白未央的观察力可谓惊人,如果她底气不足的话,根本不敢与这样的人来往。 “你错了,我不是不在意,只是暂时没必要在意。”容华并不喜欢别人把她看得太透彻。 “哦?”白未央目光加深,意味深长,“这样说的话,我能让容兄费心相救,那表明我对容兄来说还是有一点在意的必要,是么?” “如果你觉得是,那就是了。”容华似是而非地回答。 白未央定定地看了容华一眼,缓缓笑开,只是他心里有没有笑意就不得而知了。 到了客来居门口,马车停了下来。 容华和白未央道了一声谢就跳下了马车,走进了客来居。随后容华并没有在客房停留,就带着留守在客栈里的阿昭直奔义德医馆,却得知秦原出诊去了,她留在医馆里,等候她的家人。 等了差不多一刻钟,就有药童带人进来。 “华儿!”见到容华,容氏欣喜地快步走过来。 “娘,”容华喊完容氏,目光看向随后而来的谢启安和容轩,“爹,小轩。” “华儿你什么时候来上京城的?”容氏拉着容华的手,关切地问道。 “也就几天前,倒是你们,听说是来看望谢府病重的老太爷,可你们是如何得到消息的?”容华看向谢启安。 听到容华的话,容氏惊讶了一下,而后以为是容轩告诉容华的,她就收了讶异,解释道:“你爹一直有留心谢家的动静,虽然你爹早已经离开谢家,但谢家的人到底和你爹都是血亲,不可能不关心。” “华儿,今日你怎会出现在曲侯府的寿宴上?”谢启安提出了他一直不得其解的问题,他知道容家的消息网很厉害,但消息网这些都在暗处,明面上容家在这靖国的皇城并没有什么势力。今天如果不是曾经很看重他的老侯爷特地补发请帖,他都去参加不了寿宴。 “途中救过一人,是他带我进去的。”容华没有细说,她虽然不想瞒着家人,但有些事情多说无益,就比如当初她能看到阿飘这事如果说出来,容家上下都得替她操心担忧,这可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之后一家子就围坐在桌边,聊了好一会儿,直到秦原回来了。 容华刚才已经从交谈中得知,秦原是被他们叫去谢府给老太爷看病的,见到秦原回来,她便主动询问起了谢老太爷的病情。秦原和谢启安夫妇打过招呼,就慢慢说起了老太爷现在的情况。 简而言之,老太爷如今的身体状况是糟糕到无药可救了,也就是说老太爷的确没有几天日子可活,想要老太爷剩余的时日里不那么痛苦,也不是没有办法,但需要用到一种麻痹神经的药,这种药自然带有一些副作用,会让用的人对药物产生依赖,而且神经会日益衰退,身体也会慢慢垮掉。 其实,老爷子已经没多久可活,也就不在乎药物含有的那点副作用了。 谢启安听完后当即就同意了,只是他同意也没用,还得经过谢府当家人的同意才行,如果由谢启安去说的话,有很大可能性不会被允许,因为谢家主也就是他父亲谢慎之并不信任他,甚至是厌恶他。 容华就提议,让伺候老太爷的下人去和谢慎之说,谢慎之这个做儿子的总不能在知道老太爷命不长久的情况下还想看着老太爷痛苦地死去。 “华儿,既然你也来了上京城,不如就同我们住一起,也正好去见见你的曾祖父。”聊完了老太爷的事,容氏又把话题转回了容华身上,她当然希望容华和他们在一起,这样也方便照顾容华,她一直不放心容华一个女儿家在外头流浪。 “对啊,姐姐,你就和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们住在曾祖父的院子里,没有其他人打扰的。”容轩一脸期望地看着容华。 容华想起了之前在寿宴上看到的,那位尚书祖父对她爹的态度,她很担心他们在谢府会受人欺负,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他们去谢府。 于是,一家四口终于团聚了。 容华等阿昭回客来居将行李拿来后,在医馆里换了一身行头。她原本用发扣箍住的头发重新打散,由容氏帮她挽了一个简单的少女发髻,脸上的易容物清洗掉,从左倾心给她准备的一包袱衣物里翻出了一身质地柔软款式还算简洁的衣裙换上,整个人一下子就从翩翩少年变成了少女。 见到恢复容貌的容华,秦原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叹道:“小师妹的易容术也算登峰造极了,明明有着很多相似之处,却不叫人觉得是同一人。”当然,他更想说的,原来小师妹的容貌一点都不逊色与气质,不过担心说出来让人误会他有轻浮之意,便只好将真心话放在了肚子里。 “不过是一些小伎俩,原师兄,医馆里现在有那种药吗?”临离开时,容华问道。 “有,不过不多,毕竟这种药的副作用往往大过于正面效果,所以很少储备。” “先拿一点给我。”容华其实对这种药并不陌生,因为秦老的醉生丸里就有这种药的成分,她也曾经研究过这种药的正确使用方法。 知道容华是想早点抑制谢老太爷的痛苦,秦原没有拒绝,亲自去药房打包了一份。 容华拿着药同谢启安他们一起回了谢府,这是她第一次来谢家,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她爹的家族,不过显然这个谢家给她带来的感觉不是那么愉悦,他们才进谢府的侧门,就被下人带去了主院。 这次,坐在主屋里头的,没有旁支,但气氛却比那次更加冷凝。 C 第五十二章气死人不偿命 容华进屋的第一时间就将屋子里的人全打量了一遍。 坐在主位的无疑是她那位尚书祖父,旁边坐着的不出意外应该是尚书大人现在的夫人,要说这宠妾灭妻的典范,莫过于谢家这一例了。 当年谢启安的生母柳氏容貌自是端丽,奈何尚书大人早有青梅竹马的真爱,老太爷前脚让他将柳氏娶进门,他后脚就把真爱纳了妾,原本还想弄出个平妻,但老太爷引以为耻坚决不同意这才打消念头,谁知后头竟是对柳氏不闻不问,害得柳氏在谢启安出生没两年就郁郁而终了。柳氏刚死,谢慎之就将沈氏的名字记入了族谱,从此沈氏就从妾身变成了正室,他们的孩子也从庶子庶女变成了嫡子嫡女。 这事发生的时候靖国还不是靖国,靖皇也仅仅只是一个刚从军的小兵,更没有如今的天下大分局势,云朝依旧繁华热闹。大家都在遵循自古传下来的规矩,谢慎之的举动无疑是离经叛道的,所以曾经在云朝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一度成为大家的笑谈,谢老太爷还因此从一介朝廷重臣贬为了无权无势的小官,直至后来谢慎之从龙有功,帮助靖皇推到了腐朽不堪的云朝,谢家才重新兴盛起来。 也就是说现在坐在谢慎之身边的人一开始只是个妾而已,只因是真爱,所以得到了谢慎之万分宠爱,从三十多年前到今日,谢慎之都没有再纳过妾。 这样想来,这个谢慎之的渣是针对人来的,于沈氏,他是个钟情且有责任的好丈夫好爱人,可于已逝的柳氏以及自幼被他厌弃的谢启安,他则是个极度偏心到残忍的人。 容华也是个很偏心的人,谢慎之如此对待她爹,她第一时间就将谢慎之拉进了她的黑名单里。 面对在她的黑名单上榜上有名的人,容华素来遵循一条规律,他狠,我更狠。 “启安啊,之前因为忙着大年所需的布置,倒是忘了派几个丫头来伺候你们,这是我的不对,可你从曲侯府要人,这……唉!”谢慎之还没有开口,沈氏就先开了口。 坐在主屋里的还有沈氏的儿子谢延盛和儿媳曲氏,谢延盛只是比谢启安小几天,因为曾经谢启安是早产,所以谢延盛很不服气从来都不以“兄长”称呼谢启安。而这个儿媳就更有得一说了,当年谢启安逃掉的那桩婚事另一个当事人就是她,谢启安离家出走后,谢老太爷就出面和曲老侯爷商议,最后让谢延盛娶了曲媚玲也就是曲氏。 事情是告一段落,但谢启安离开的事对这两个人都有着不小的负面影响,一个觉得是捡了谢启安不要的,另一个觉得是因为谢启安逃婚才要嫁给一个什么都不如谢启安的人,所以更是痛恨谢启安。 两个同样痛恨谢启安的人一脸嘲讽地看着谢启安,因为一直得不到丈夫喜爱也不被婆婆看好而变得阴晴不定的曲氏,开口讥讽道:“娘虽然忙得忘记了,但你们只要差人同娘说一声,娘自会安排,可从我曲家要人,这也太不要脸面了。” 容华一家子除了没听懂的容轩外,脸色都变得很奇怪,他们已经听明白了沈氏和曲氏这婆媳俩女人的话,更显而易见的是,尚书大人显然也是这样觉得的。对于谢家人把容华当侯府丫头的事,谢启安和容氏又气又觉得可笑。 容华直接嗤笑出声,她看着这几个谢家人,勾唇说道:“是什么给了你们这样莫名其妙的错觉?不得不说,大街上乞讨的人都比你们有眼力。” “放肆,谁允许你一个丫头说话了?”曲氏厉声呵斥道。 容华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她冷笑道:“我在家,还没有人敢这样跟我说话,你有什么资格?” “你个丫头片子,别以为有几分姿色,就敢骑到主子头上来了,我……” “住嘴!”谢慎之喝止了曲氏越来越不堪的话,他在容华说话的时候就惊醒过来,重新打量了番发现容华的气质哪是什么丫头能有的,心里不由得惊疑不定来。 谢慎之到底是家主,在这个家里威严犹在,屋子里顿时就静了下来。 正常的话,他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可能犯这样直接将人当初丫头的错误,可谁叫这几个都是怀抱负面情绪的,一见到谢启安一家就已经被不好的想法先入为主了。 “这位是?”谢慎之看向谢启安。 谢启安眼里划过一抹讽刺,说道:“她是我的长女。” “怎么之前没见你说起?”谢慎之皱了眉。 “我没说过么?”谢启安迟疑,随即一脸恍然,“许是忙着见祖父,给忘记了。” 容华转头看了眼谢启安,心里觉得好笑,她爹这样清雅的人竟然也学会装样子了,足以证明,她爹的确是生气了。 能惹怒谢启安这样好脾气的人,尚书大人也该满足了。 可事实上,谢慎之差一点又要摔杯子了,这个逆子,简直是要气死他! 谢慎之身居高位多时,除了要对上面几位隐忍,就连白丞相,他也没怎么放在眼里,所以平时他根本无需压制自己的脾性,面对谢启安一家,他也是毫无保留地表露出了他的厌恶。 “爹,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太祖父么?”容华见主位上的火药桶似乎要爆咋了,她不免幸灾乐祸地往火上浇了一把油。 谢启安愣了一下,笑道:“你太祖父前日还问我你怎么没来,正好你赶来了,那我就带你去见见你太祖父。”说完,他朝谢慎之微微弯身行礼,说了一句“祖父还在等着我们”而后告辞带着自家人转身走了。 他们才走到门口,就听到了里边摔杯子和劝慰的声音。 容华朝谢启安比了一个大拇指,小声赞了一句:“干得漂亮!” 谢启安无奈地笑了下,虽然成功气到了谢慎之,但他并不高兴,在此之前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想去气谢慎之,可比起一个既没有生他又没有养育他的父亲,自己的孩子和妻子显然更重要。不过,他知道自己的确是不孝了。 “走吧。”谢启安说道。 容华点头,她转眸往斜后方瞥了眼,心里冷哼了声,希望这些蠢货别傻不啦叽地跑来找茬,否则她会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她容华的手段。 C 第五十三章老太爷断气了 “爹,他们未免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谢延盛气哄哄地说道。 谢慎之就更不用说了,整个暴脾气都被点了起来,手边的杯子又被他顺手摔了出去。 “好了,延盛,你少说两句。”沈氏制止道。 “我说的可是实话,谢启安那个长女从进门到出门一句尊称都没有,还顶嘴,真不愧是谢启安的女儿,一样的没有教养!”谢延盛撇嘴道。 “延盛,注意你的言辞!你口中的谢启安是你祖父带大的,你是在说你祖父没有教养好他么?”谢慎之不满地说道。 谢延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他知道就算他爹对他再好,也不会容许他说老太爷半句不是。 “唉!”沈氏叹了口气。 谢慎之转头看向沈氏,问道:“为何叹气?” “原本启安能回来也是件好事,可我这两天总是恍惚地觉得我们府上会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心。”沈氏一脸担忧地说道。 “你放心,不会让他们久留的。”谢慎之伸出手握住沈氏的手,说道。 “老爷,我这么说,你会认为我是在赶启安走么?”沈氏追问道。 “我们夫妻这么多年,我怎么会不了解你,你就安心地打理后院,至于那些不相干的人,你不用去理会,如果有些人真的不听管教,你尽管拿出你主母的威严来。”谢慎之意有所指地说道。 沈氏朝谢慎之温柔地笑着,不再年轻的她笑起来眼角已经出现了很深的皱纹,但看的人却不觉得难看,谢慎之被沈氏这一笑给治愈了心情,转而让谢延盛夫妻俩离开,而他则拉着沈氏的手聊起了一些让他们愉快的私密话题。 谢延盛和曲氏出了主屋,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变了,在屋里还同仇敌忾的他们一进入二人空间,矛盾就出来了。 谢延盛满面嘲讽地看着曲氏,说道:“瞧瞧你当年看中的人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不但娶了个姿色一般的村妇,还一事无成,说是来见老爷子最后一面,可见也见了不但没走还把全家人叫来了,这摆明是回谢府来蹭吃蹭喝的。” 曲氏不乐意地说道:“我当年只是被他的外表所蒙蔽,后来还不是嫁给了你。再说了,他回来蹭吃蹭喝关我什么事,你做什么冲我发脾气?” “哼,谢启安那张脸倒是没变多少,你见了是不是又旧情复燃了?”谢延盛冷哼道。 “谢延盛,我都嫁给你十六年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相信我?”曲氏简直要被谢延盛的无理取闹气疯了。 “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谢延盛瞥了眼曲氏,转身去找姿色最好的小妾**去了。 曲氏看着谢延盛离开的方向,咬牙切齿地跺脚,暗骂,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另一边,容华和谢启安他们回了老太爷的院子,谢启安第一时间带容华去老太爷的屋子里见他,而容氏则带着容轩回房间换衣服。 一进门,容华就皱了眉头,这屋子里的气味重得难以呼吸。见到屋子中间垂挂的帘幔时,她眉头皱得更紧了。 谢启安领着容华走到床边,发现老爷子正在闭着眼,脸色涨红,也不像往常那样咳嗽,他当即一惊,伸出手想要去试探呼吸,伸到半空中又顿住了,他胆怯了。 容华将谢启安轻轻推到一边,她探手过去,食指弯曲在老爷子鼻端停了片刻,她脸色不变,将手贴近老爷子脖子上的大动脉,另一只手则拿起老爷子的手搭上了脉。 “华儿……”谢启安神情难过地看向容华。 “老爷子只是一口气呼吸不过来假死过去,还有救,爹你来给老爷子渡气,按照我的指示。”容华退开了一步,让开了最靠近床头的位置。 听到老爷子还有救,谢启安松了一口气,连忙走到床头,按照容华从旁指导的方法给老爷子做急救。 “咳咳……”终于房间里又响起了老爷子的咳嗽声。 “祖父!”谢启安惊喜地看着老爷子。 容华已经走去房间中央,将那些她觉得碍眼的帘幔扯了下来,随后又去开窗,所有的窗都被她推开了,一股股凉风吹了进来,将屋里浓重的药味挤出了屋子。 感受到凉风,谢启安惊讶地转头,发现屋子里大变样,不仅视觉宽阔了,空气也新鲜了,但屋里也变冷了,这一抬眼才看到站在窗前的容华,而那一排窗户全被打开了。 “华儿,你怎么把窗户全打开了?快关上,祖父原本就咳嗽,别让祖父的病加重了。”谢启安连忙说道。 “相信我,我不会害太祖父。”容华冷静地说道。 谢启安沉默了一下,便点头由着容华的举动了。 容华等屋里的药味散得差不多了,就合上了几扇窗,最后留出一扇窗开着,她走回床边,主动朝老太爷打招呼:“太祖父,我是容华。” 老太爷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咳嗽得厉害了,他慈祥地看着容华,颤抖地抬起手,等容华握住他的手后,他慢慢地说道:“好…孩子…” 在另一边,照顾老太爷的下人谢小留抄近路跑到了主院,还没等门口站着的丫头传报,他就朝院里喊道:“不好了,老太爷断气了——” 正想斥责谢小留不懂规矩瞎喊的丫头反应过来,脸色变了又变。 屋里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很快谢慎之就快步走出来,伞也不打,直接冲进雪中。 谢小留也要跟上,却被随后出门的沈氏一把逮住。 “到底怎么回事,说详细点!”沈氏命令道。 “回夫人的话,小的喂老太爷喝完药,没多久老太爷咳嗽加重,小的正想去给老太爷顺顺气,不料老太爷突然就没咳嗽了,等我过去一看,老太爷已经断气了。” 谢小留是家生子,又是个沉得住气的可靠人,所以谢慎之才放心让他照顾老太爷,他的话自然是值得相信的。 沈氏脸上的表情很沉重,心里却透着一股轻松,老太爷一直不喜欢她,而且他对谢慎之有着不小的影响力,现在老太爷死了,以后她就真正成为了这个府上除谢慎之之外的第一主人,她再也不用顾忌老太爷的存在了。 “夫人节哀。”谢小留见沈氏沉重地看着雪地发愣,他也一脸伤感地劝慰道。 沈氏回过神,叫丫头打上油纸伞,提起裙摆朝老太爷的院子走去。 C 第五十四章大获胜利 谢慎之冲进老太爷的房间,悲伤的情绪才浮上脸就僵住了。 眼前。 靠坐在床头精神状态不错的人不是老太爷,又是谁? 听到这动静颇大的撞门声,屋里原本言笑晏晏的一家老小一齐转头看了过来,见到呆愣在离门不远地方的谢慎之,坐在床沿上的谢启安第一个站了起来。 谢慎之此时的样子可谓狼狈,身上没有穿御寒大衣,头上还落了一层雪,眉毛也一片雪白。 看到谢慎之这样一副急匆匆赶来模样的谢启安有些吃惊,他往谢慎之走去,疑惑地询问道:“爹,您是有什么急事么?” 谢慎之直接越过谢启安,走到床前,瞥了眼坐在椅子上一点也没有起身的意思的容华,他顾不上不满,朝老太爷问道:“爹,你没感觉哪里不舒服吧?” “很…好…”虽然说得慢,但老太爷确实把字音咬清楚了,而且没有大喘气,也没有咳得很厉害了。 谢慎之半惊半喜,喜的是老太爷看起来身体变好了些,惊的是担心老太爷是回光返照。当然他此刻最想的是将报丧的谢小留好好揍一顿,那小子胆子忒大,竟敢谎报老太爷断气,就算再值得他信任,他也非要惩治一番。 谢慎之还想说什么,突然一阵哭声从门外传进来,声音也由远及近。 “呜呜……爹,你好走……”沈氏捏着手帕半遮眼,边哭边往屋里走,才走了几步,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谢启安正神情诡异地看着她,她吓了一跳,抬眼往屋里望去,这一望魂儿被吓飞了一半。 跟进来的下人们也低垂着头,尽皆伤心无比的姿态,里边真正流眼泪的却只有一直照顾老太爷的谢小留。 见到相安无事的老太爷,沈氏第一想法就是诈尸了,整个人从里到外拔凉拔凉的,脚下都有些发软。 “说什么傻话,咱爹好好的,快过来向爹请安。”谢慎之语气有些严厉地斥道。 沈氏嘴唇动了动,往床边走,刚踏出一步,差一点就摔倒,幸好旁边丫头机灵,立马扶住了她。她看向靠坐在床头的老太爷,这老头却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哪像平常那样病兮兮的,那双老花的眼此时却盯着她,那目光是什么意思沈氏也没功夫去想,她被这么盯着浑身毛骨悚然,那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凉风绕过脖子,更是显得这屋里阴森森的。 感受到凉风,沈氏突然注意到了房间里的变化,原本悬挂的帘幔此时如同破布一样被丢在地上,窗户也打开了一扇。 “小留,你是怎么照顾老太爷的,窗户打开是想要加重老太爷的病情么?”沈氏停了下来,接着斥责谢小留的机会调整自己的状态,也向屋里的人表露她关心老太爷的一面。 谢小留转头一看,见到开着的窗和房间中间散落一地的帘幔,他惊呆了,而后往地上一跪,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出门的时候,窗户,窗户并没有打开,布帘也,也没有,没有……” “不是你还有谁?”沈氏皱眉。 “是我。”一道声音传来。 大家都闻声望去,却见靠近床头放着的椅子上正坐着一少女,在这屋子里,家主还站着,她竟然还坐着,一瞬间众人就有了不同的想法。 “逆子,看你教的好女儿,做出这般举动是想要害死你祖父吗?”谢慎之手里要是有杯子,绝对第一时间砸向了谢启安。 “不要怪咳咳……”老太爷突然急促地喊道,可因为说得太急,岔了气又猛地咳嗽起来。 “爹!”谢慎之大惊,连忙伸手给老太爷顺气。 谢启安也连忙走到床边,却被谢慎之一把推开。 “跪下!好好忏悔!”谢慎之眼刀子飞向谢启安。 容华表情冷了下来,她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盯着她极度偏心的祖父,一字一句地说:“我爹刚才可是救了你爹一命,父债子偿,也就是说你欠我爹一命,尚书大人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满屋子的人都变了脸色,谢启安欲言又止,最终将想让容华道歉的话咽了回去,他的宝贝闺女一直很理智,而且容华现在已经成年了,他不应该再管着。再说了,容华也是在替他讨公道,即便语气有些不敬,可又能怎么办,谁让他爹对他偏见如此大。 见到老太爷还活着的谢小留还在惊喜中,听到容华的话后,他忽然惊叫一声,用恍然而敬佩的语气朝谢启安边磕头,边说道:“谢谢大爷,谢谢大爷……”他是很确定他去喊人的时候,老太爷的的确确是断了气的,没想到这位不久前回来的大爷竟然能将老太爷从鬼门关拉回来,实在是厉害。 “快起来。”谢启安不得不走过去将谢小留拉起来,他可受不住这几拜,如果没有容华在,他也救不活老太爷。 谢慎之脸色青黄交加,谢小留要是没说谎,那就是说老太爷的确断过气,只是又被谢启安救回来了,这样的话,他再罚谢启安跪地就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如果被传出去了,他的名声就不好听了,说不定还有人去靖皇面前参他一本。 “你们,出去!”老太爷终于缓过来,声音虽然有些虚弱,但威严犹在。 谢慎之转头朝沈氏他们说道:“你们先出去……” “你也出去!”老太爷硬着一股气,瞪了谢慎之一眼。 谢慎之预料不到地愣住,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脸色更是变化无常了,但又不好违背老太爷的话,他叫谢启安照顾好老太爷,三步一回头地走朝外走,踩到帘幔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 “小留,去把窗户关好!”他命令道。 “是。”谢小留朝窗户走去。 “站住,”容华出声道,“想让老爷子变回以前那样,尽管去关窗。” 谢小留瞪大了眼,真的站着不动了。 谢慎之脸上阴晴不定,他转头看了眼情况确实好转的老太爷,犹豫了一番,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大获全胜的容华又懒懒地坐下,和老太爷继续说之前未讲完的生活小趣事。 C 第五十五章轮椅 关于老太爷断气又醒过来的事,整个谢府的人都知道了,不仅如此,就连外边的人也知道了。茶肆里讲故事的人已经将这事润色成不同版本,传扬来开。 对于消息灵通的那类人,知道得更加详细,连老太爷是被谢启安救活的事都一清二楚。 于是谢尚书去上朝的时候,就被同僚各种询问,当然主要是问谢启安是如何救活老太爷的,又是怎么让一个原本重卧病床的人立马精神抖擞的,这种神奇的本事可是连太医们都没有。 谢慎之心里那个郁闷,他近来最不想听到谢启安这个名字,甚至为了少见到这家子让他厌烦的人,他还特意派丫头去转告了他的话,叫他们不用来向他请安,只管照顾老太爷就好,连每日的吃食都是叫下人直接端去老太爷的院子,没让谢启安他们同席。 如何救活老爷子的?问他,他又找谁问去? “谢大人,”下朝了,有人追上了谢慎之,“听闻令郎……” 又是一个询问谢启安是如何救活老太爷的。 求闭嘴!谢慎之忍无可忍,终于气愤地抛出简短一句话:“我不知道。”说完,他就甩袍走人了。 询问的人呆愣在原地。 不远处正有两个人并肩走来。 “谢大人似乎并不喜欢别人提及这事,可这事对于谢家而言是好事不是么?”穿着一身亮眼太子服的太子笑着同走在他身边的白未央说道。 白未央看着谢慎之匆匆离开的背影,嘴角微微翘起,悠悠说道:“事是好事,可若是谢大人不喜欢这个救人者,就得另当别论了。” “不喜欢?”太子若有所思,“听说当年就是因为谢大人的不喜欢,所以谢启安才离家出走的,从谢大人刚才的反应来看,这事看来是真的了。” 白未央但笑不语。 “这个谢启安倒是有些意思,竟能将一个断气的人救活,想来就连父皇也会对此感兴趣。”太子说道。 “我觉得谢大人的长孙女更有意思。”白未央却说。 太子诧异地转头看向白未央,而后笑得有些别有深意地说:“子墨可从未对哪家姑娘感兴趣过,听说谢启安这女儿正是到了嫁娶年纪,莫非……” 白未央斜睨了眼太子,打断他的话说道:“你若是想害人家性命,尽管去做媒。” 想起白未央那几任没过门就早夭的未婚妻以及白府里爬过白未央的床却暴毙身亡的丫头,太子顿时熄了某种牵红线的念头,暗自叹息了声,他就像很多人那样不明白,为何这样风华无双之人却偏偏是那天生孤煞命,难道是老天觉得无人能配得上,所以干脆让其一辈子孤身一人? “这天气真是越发寒冷了,走,去我东宫坐坐。”太子没再提谢家人的事,转而邀请道。 白未央点头应允。 当他们往东宫走去时,有人却在他们背后阴冷地看着他们。 “大殿下,这外头冷,赶紧回府去吧!”尖细的嗓音从身材有些肥胖的人嘴里飘出来。 一身大紫皇子服的男子收回视线,目光往斜后方一扫,阴沉地说道:“还不去把马车拉过来,想让我走过去不成?” “是是,殿下息怒。”太监点头哈腰,连忙往马车停靠的地方跑去,没跑几步就一个趔趄摔趴在地,扑腾了几下都没能爬起来。 “废物!”大皇子从他贴身太监身边走过,丢下两个字。 且说谢慎之回府后,听到沈氏询问上朝之事,他脸色就不好了。 沈氏一开始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得知谢慎之心情不好的原因后就安心了,转移话题说起了一些她觉得开心的事情:“老爷,我沈家一侄女听说爹整日卧病在床,便亲自设计了一张可以自己推着走的椅子,木匠已经赶制出来,我已经叫人试验过了,没有问题,咱爹以后坐在这椅子上,想去哪就能去哪,完全不需要人搀扶了。” “是么?什么椅子有这么神奇?”谢慎之听了沈氏的话,果然就转移了注意力。 “已经送去爹那里,老爷想看的话就要去爹的院子了。”沈氏说道。 听到要去老太爷的院子才能看到,谢慎之连连挥手,一只手扶着额道:“罢了罢了,我现在可不想瞧见那逆子,以后再看吧。倒是你沈家侄女有心了,你这个做姑母的就替我好好谢谢她。” “嗯,改天请她到府里来住住,正好可以和嘉慧他们做个伴。” “你安排就好。”谢慎之不在意地说道。 “老爷早朝也累了,不如先去休息一会儿吧?”见谢慎之有些困倦,沈氏贴心地建议道。 “也好。”谢慎之起身,准备回房去补觉,却有下人进来汇报。 “什么事?”沈氏替谢慎之开口问道。 “老爷,门卫说工部尚书刘大人,镇远将军尉迟大人,还有丞相大人都派了人来。” 谢慎之停下脚步,朝低着头的下人看去,好奇地问道:“他们派人来做什么?” “说是想邀请大爷过府一叙。”下人如实汇报。 邀请你大爷!谢慎之心气难平,破口骂道:“滚!他们要邀请谁就找谁去。” 下人被吓呆了,自家老爷可从来没有在下人面前如此暴躁过,直到沈氏示意他退下,他才慌忙退出屋子。 这么一闹,谢慎之也没有休息的想法,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如何把谢启安这一家人给赶出谢府,再不把他们赶走,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而在老太爷的院子里,却充满了欢声笑语。 容轩拉着容华在堆雪人,而其他人都在边聊边看姐弟俩堆雪人。近几天都各自乱跑的四只阿飘也都聚在一起,就连一直在四处光明正大观看名人隐私的妩儿也没有再乱跑,而是围着坐在装有两个大轮子的椅子上的老太爷旋转。 “这个时候就有轮椅了?”妩儿惊奇无比。 “你知道这种奇怪的椅子?”曲清莲好奇的却是妩儿口中的“轮椅”这个称呼。 “当然知道,在我们那个世界里,身体不方便的都坐这个好咩!”妩儿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 吕婉却突然插了一句话进来:“做出这椅子的会不会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 妩儿愣了一下,眼睛发亮:“也不是不可能哦!反正已经出现过一个我,还有那个写小说的水双木,也不多这么一个穿越者。” 刚刚滚了一个雪球的容华仰头看了眼几只阿飘,她将雪球叠在另一个雪球上,就哈手站在一边,让容轩来完成剩下的工程。 这时,有人走进院子来。 C 第五十六章大年 来邀请谢启安的人都铩羽而归,因为谢启安拒绝了任何邀请,说是要留在谢府好好侍奉老太爷。 在孝道面前,什么都变得不重要,别人就算被拒绝了也不会有怨言。 大年将至,天气越发寒冷,大雪昼夜倾落,压塌了不少房屋,街道上也开始出现冻死的流浪者,整个皇城的护卫都被组织起来,扫下屋顶厚重的大雪,又在城郊搭建了难民屋,将受难的平民百姓以及流浪的人收容进去。 尽管大雪无情,但挨家挨户都一片喜庆。 谢家的气氛就有些古怪了,尚书大人最近的喜怒无常让谢府上下大为敏感,下人们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什么差池被尚书大人逮到。 不过老太爷的院子里气氛就不一样了,谢老太爷经过几天调养,气色比起一开始要好太多了,咳嗽的次数少了,说上一句话也不喘气了,就仿佛一个人逆生长了似的。 一直想着要怎么把谢启安这一家人赶出谢府的谢慎之,见到老太爷越来越好的气色,他开始犹豫了,可一见到谢启安他们悠闲自在的样子,他心里就很不舒服,可他又不能在老太爷面前发脾气,于是怒火只能朝外放了。 大年这天谢家上下一起吃了个大团圆饭,就连谢启安他们也被叫去了主屋。 给三皇子做伴读很久没去老太爷院子的谢嘉兴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大伯,不过他对这个大伯是很无所谓的,这也不是他傲慢无礼,谁叫他爹娘以及祖父祖母都不待见这个大伯呢! 容华她们这些女眷则坐在另一桌,屋子里就座的除了长房谢慎之这一脉,还有二房的人。当然,小妾那样身份的不能上主屋的桌,她们则被安排在偏房里就餐。 二房的人都是没见过容华的,陡然见到这么一张陌生面孔铁定会好奇,谢慎之的弟媳韦氏就直接向沈氏询问了容华的身份,听说是谢启安的女儿,顿时就失了兴趣,倒是其她与容华同辈的姑娘们纷纷拿那矜持的小目光瞥着容华。 成长环境是会影响一个人的气质和言行举止的,容华自幼被容老太爷当男孩子教养,后来又受吕婉和妩儿的影响,她的性格自然不像一般大家闺秀那般扭捏矜傲,所以她的气场和在座所有的姑娘们都不同,再加上她不施粉黛也很漂亮的脸蛋,让那些刻意装扮过却还是被夺了光彩的姑娘们心里很不平静。 “启安媳妇,听说启安这些年没有纳妾,就守着你们几个,过大年的时候不会觉得人太少不热闹么?”韦氏很是喜欢拿谢启安来说事,当年谢启安可是把谢家其他子弟的风光都夺走了,她的宝贝儿子被比较得毫无光彩,自然不受老太爷喜欢,现在她儿子已经当官了,而曾经无限风光的谢启安却还是个毫无地位的平民。 “往年过大年挺热闹的,夫君都有请戏园子的人来家里唱戏。”容氏装作没听出韦氏的言外之意,乐呵呵地说道。 “以前启安还在谢家的时候,只管吟诗作对,不需要去思虑温饱问题,如今他要养一家子人,虽然你们人也不多,但开销总是会有的,不知启安平日里做什么活来解决生计?”韦氏并不满意容氏的回答,继续问道。 “夫君在书院里当先生。”容氏回道。 “当年大家都说启安是做大学问的,去当一先生这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吧!”韦氏摇头说道。 【今天事多,这章没码完,明天再来填】 C 第五十七章认祖归宗 谢老太爷虽然同谢慎之吵了一架,但并没有打消让容华他们认祖归宗的念头,反而在祭祖那天,召集了所有谢家族老,直接越过了谢慎之,亲自给容华姐弟俩举行入族之礼。 谢慎之很是恼怒,又无可奈何,只能生闷气。 谢家除了谢延盛这一脉,其他人对谢启安一家人的回归都没有反对,有些人更是乐见其成,在旁边看尽热闹。 入了谢家族谱,姓氏自然也要改,容华对此倒是觉得无所谓,就算姓谢也只是随了父姓,不代表她从此就是谢府的人,不管怎样,容家才是她真正的家。 老太爷坐在轮椅上,主持着入族仪式。族老们分立两侧,面容严肃。 作为谢家现任家主的谢慎之却是缺席了。 不过老太爷也没理会,举行了认亲礼后,亲自执笔将容氏及容华姐弟俩的名记入族谱,虽然书写时手有些抖,但老爷子兴致特别高,精神奕奕的,让见到老爷子的人几乎都认为老爷子身体康复了。 当最后一笔落下,老太爷满面笑容地举起了族谱,犹带威严地说道:“即日起,启安妻儿正式成为谢家人,望大家多加照应。” “应该的,应该的。”一些人附和着。 容华规规矩矩地站在容氏身边,瞧着姿态像是在认真地听老太爷身边头发花白了的老人念祖训,实则目光已经漫无目的地游移开来。几只飘观看了一半入族礼,觉得无聊也都飘开了,就连喜欢粘着容华唠叨的妩儿也不见了影儿。 来到上京城后,容华耳根清净了不少,明明和这靖国皇城没有瓜葛的妩儿都时常见不着,更别提吕婉她们了。 仪式一结束,谢启安就被族老们叫去谈话了,而容华他们被谢家旁支的女眷们团团围住。 大家都知道家主谢慎之对谢启安的态度,再加上谢启安没有功名在身,所以她们对容氏没有敬畏之心,纯粹就是好奇,当然也不乏有别的心思。这样一来,言语上自然没有什么忌讳。 有人问容氏娘家背景,有人问住址和生活状况,还有人问容氏和谢启安是怎么认识的。这些问题虽然都涉及到了隐私,但还不算是过分的,偏有人就喜欢冷嘲热讽,专挑刁钻的来说事。 “当年咱们陛下刚登基不久就在朝政大臣们面前夸赞过启安堂弟,大家都以为他会入朝为官,谁知他却当起了隐士,现在才知,他这是为情所致。弟媳果真是有本事的,竟能让启安堂弟放弃大好前程选择隐居相妻教子。” 说话的妇人脸上皮肤松弛,虽然穿着还算富贵,但看起来还没有谢慎之的夫人沈氏来得年轻。 这番话明着在夸赞容氏,实则却是在讽刺容氏红颜祸水,误了谢启安的前程。 和这妇人挨着站一起的另一个女人紧接着说道:“当年多少女子对咱们谢家这位皇城第一美男子暗许芳心,那时我们就在想啊,这得容貌多好的大家闺秀才配得上,现在看来我们都猜错了,原来人家喜欢的是小家碧玉。” 看热闹的人笑了,一个个用着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容氏,连带地将一旁垂眸沉默的容华姐弟俩也给上上下下地瞅了一番。 “都说女儿肖父,这小脸儿长得真是标致……”那个最先嘲讽容氏的女人朝容华走了两步,伸手就要去触摸容华的脸。 容华霍然抬眸盯向女人,目光里的凉意有如实质,看得人由心底发冷。 女人一个激灵,手停在半空中,脸上又惊又恼,许是感觉尴尬,转而将手伸去了容轩脸蛋上捏了捏,掩饰地说道:“小家伙可真乖啊!” 无故被捏了脸的容轩撅起嘴,噙着泪水委屈地仰头看向容华,张嘴哽咽地喊了声:“疼……” 周围原本还笑着的人都收了笑,第一时间看向捏了容轩脸蛋的女人。 “朝小辈下重手,你可真是个好长辈!”容华轻轻揉了揉容轩被捏红的脸颊,目露讥讽地看着那女人。 “我哪有下重手?明明……” 容华懒得听女人的废话,她直接拉着容氏和小容轩就走了,她脾气可不怎么好,能忍到现在已经是看在老太爷面子上了。 “韦氏,你莫不是羡慕人家儿女双全,故意下的重手吧?” 把容轩掐哭的女人拧着眉,不满地说道:“谁故意了,我手轻着呢!哪知道那小子这么不经碰。” “话说回来,谢启安那女儿虽然容貌像他,可脾性却一点都不似他,啧啧,刚刚看人那眼神,真真不像大家闺秀。”另一妇人插话进来。 “她哪是什么大家闺秀,不过是一农妇养出来的野丫头罢了!”被吓到过的韦氏一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小丫头唬住,就很是恼怒。 而正被人骂做农妇的容氏正一脸无奈地看着刚才还哭得无比伤心现在已然笑开的容轩,抬手宠溺的轻点小容轩的额头,她哪里不知容轩之前是在装哭。 容轩仰着小脸,看着容华:“姐姐,我这样做对么?” 容华脸上浮出笑容,说话语气却有些严肃:“你年纪小,尚且可以为之,今后却是不能以哭来应对此等事,男子汉焉能哭哭啼啼。” 容轩到底还小,听得似懂非懂,不明白家姐是认同他刚才的举动,还是不赞成,于是小脸皱成了一团,问道:“姐姐,我要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小轩已经做得很好了。”容华摸了摸容轩的头,并没有说太多道理。 听到容华的表扬,容轩顿时就高兴了。 “华儿,那些人毕竟都是谢家的宗亲,你刚才……”容氏却是有些担忧。 “娘,”容华打断容氏的话,“我们不准备久留,又何必看人脸色!” 容氏愣了一下,释然地笑了,想起这些天的经历,感叹道:“这大门大户是非也多,华儿今后若是挑选夫君可要留心对方家世,像你爹那样出淤泥不染的世家子到底少有。” 容华敷衍地应了声,找夫君这种事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夫君”这个角色在她的人生里排位落后,完全引不起她丝毫期待。 倒是过两日便是上元节了,听吕婉说周维意会带着妻儿上街游玩,她也该有所行动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上元节 “维意,我们许久不曾这般出来走动了。”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富贵的女子,容貌虽说不上美艳,却也清秀可人,眸光里带着对她旁边男子的依恋很是让人动容。 “这几年我一直忙于公事,鲜少陪你,芝儿,你是否怨我?”周维意执起妻子的手,带着歉意地询问道。 “我怎会怨你?倘若不是你在外辛苦,我又怎能过上安居生活。维意,你尽管放心的去做你的事情,我会为你打理好后院,不让你有丝毫后顾之忧。”吕芝微笑着说道,语气里盛满了真诚。 周维意闻言,眼里浮上了笑意,倾身在吕芝耳侧吻了吻,轻声说道:“芝儿,你且等着,我定给你争个一品诰命夫人来当当。” 吕芝眼底爆发出一抹亮光,喜上眉梢,回握周维意的手,甜蜜而又感动地轻喊:“维意……” 还不待吕芝多说,突然一个人影蹿过来,“嘭”地撞到了周维意身上,周维意一介文人,没有半点功夫底子,瞬间就被撞得倒退三步,若不是下人从背后托住了他,不定已经摔倒了。 “臭小子,眼瞎了……” “好了,”周维意皱了眉,打断了下人的喝骂,转头看向眼前那一身破旧的小孩,温声问道,“没撞疼吧?” “对不起。”小孩低垂着头,道了声歉就飞快地跑走了。 周维意轻摇了摇头,转头对吕芝说道:“芝儿,我们去赏灯可好?” 吕芝笑着点头。 在他们不远处的一条阴暗小巷里,刚刚撞了周维意的小孩正站在一个黑衣男子面前,将什么东西递给了男子,随后男子给了小孩一个钱袋就闪身消失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街道边挂着犹如长龙似的灯笼,将这个夜晚衬得十分热闹。 晚上的温度极低,可街上走动的人却比白日还多,许多平日里足不出户的人也终于迈出大门,来凑凑这外边的热闹。 “主子,东西已经到手。”从头到脚一身黑在夜里就像道影子的男子出现在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前,低声朝正在挑选面具的人汇报情况。 拿着面具把玩的人转身,抬手就将手中羽毛编织的面具戴在了男子脸上,白白绒绒的面具贴服在男子的脸,有种既怪异又和谐的感觉。 “呵…阿昭,这个面具很适合你。” 阿昭表情僵硬地看着眼前那张好看的笑颜,心中有着淡淡的无奈,无奈过后又兴起了一种自我安慰感,不管怎样,好歹愉悦了自家主子。 “公子真有眼光,这副面具是我这儿最好的面具之一,公子也给自己挑一个吧!”小贩顺杆拍了个小马屁。 容华瞧着阿昭那副不自在的样子,嘴角一勾,说:“不自在就取下。” 阿昭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没有取下面具。 容华给自己挑了一个银色面具,付了银子。 “好——”这时远远传来了叫好声。 容华循声望去,看不到发生了什么,视线里满满的都是走动的人影。 小贩见容华看着那叫好声传来的地方,主动介绍道:“前边文墨斋摆台挂出了十幅字谜,只要答准了就有奖。公子不妨去试试。” 容华朝某个方向望去,见周维意已经带着吕芝走向了文墨斋,她眸光微转,朝小贩轻轻颔首道谢,戴上面具也朝文墨斋走去。 文墨斋门前搭建了一个临时木台,木台只有约半米高,台上挂了一排字幅。字幅前的小桌上摆放了纸墨笔砚,旁侧有书童磨墨。 不时有人上台去浏览字幅上的字谜,有人一脸自信地写下谜底,却又失落地下台。还有人只是将每幅字谜仔细看了一遍就碎碎念地走了。 “太难了,这十幅字谜闻所未闻,实在绝了!” “唉,可惜我才疏学浅,不然便可以见到双木先生了。” “十幅字谜竟然只有两幅被猜出来,双木先生出的字谜果然有难度,也不知今晚谁能有幸猜对全部见到双木先生。” 容华才靠近文墨斋,就听到了那些从木台上下来之人的自言自语。 按捺不住的妩儿已经从台上绕了一圈回来,飘到容华头顶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启了疯狂吐槽模式,说了一大堆话。 容华从妩儿的话里捕捉了一点有用的信息,这些字谜的谜底妩儿都知道的,而且妩儿从那十幅字谜里彻底确定了出字谜之人的身份。也就是说,那个只闻其名不知其人的水双木其实和妩儿来自同一个地方。 “既然猜对十个谜语就可以见到水双木,那这个家伙一定就在文墨斋里,小花花,我先进去瞅瞅。”妩儿吐槽完,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将谜底都告诉容华后溜去了文墨斋里头。 一直在看着周维意那边的吕婉没有管妩儿,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曾经负了她的男人,全然没有了往常的淡然。 另外两只阿飘已经飘上木台去看字谜了,即便是灵魂存在的阿飘,也是有好奇心的,妩儿就是好奇心最旺盛的那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