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大圣》 第一章 山上有座庙 文抄本来在好好的坐在自己刚买的电脑前,准备施展自己触手怪的本事,来个日更一万字的时候,刚一摸到新买的键盘,穿越了,嗯,没有任何异状,就这么穿了。 刚穿越来的时候,青山绿水环绕,木屋古色古香,一片和谐,文抄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古代的中国呢,但是在一次看到几个小屁孩轻松的拿着磨盘大的石头互相扔着玩的时候,顿时风中凌乱了。 本来还以为靠着自己脑中超越无数年的知识能混个封侯拜相,甚至当个权臣逆袭一把做一下皇帝,享受后宫佳丽三千的无上妙处呢。 文抄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胳膊,再看看那几个小屁孩凸起的肌肉,有些怀疑自己剧本可能拿错了,这时只有一个想法,让我再穿一次吧。 文抄惆怅的抬头望天,标准的四十五度角,阳光照射到他的脸上,一副明媚忧伤少年的模样,这要是放在现代说不定分分钟吸引无数妹子尖叫我要给你生猴子什么的。 然而,在这个村庄,像文抄这种弱鸡,村里的妹子没一个能看上的,她们喜欢的是膀大腰圆,胳膊上能跑马,大腿上能走船的强壮汉子。 用她们的话来说,强壮的男人挥手甩下的汗珠都是那么性感。 文抄收了自己的POSS,村长的宅子走去吃饭顺便跟村长商量一下看自己能不能干点啥,不管如何,自己得养活自己啊,虽然自己吃不了多少,但是天天蹭饭,还要不要自尊了,古人都说:“不食嗟来之食“了,自己一个新时代的大学生难道还比不上一个乞丐吗,当文抄看到路口边比自己都壮一圈的乞丐时,又叹了口气,还真比不上。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村长家女儿,星竹这几天看自己的眼神越发的不善了,连看他们家狗的眼神都比看自己眼神好,嗯,最起码狗能看家,别说,村长家的那条狗自己刚见的时候还以为是妖怪呢,特么的高一米五,身长两米的狗就问你怕不怕。 文抄走进村长家的大宅子,迎面扑来的就是星竹充满嫌弃和鄙视眼神,还顺带附赠了一声冷哼。 文抄摸摸鼻子,连狗和乞丐都不如,我认了。 村长余老头到时挺和蔼,瞪了星竹一眼,笑呵呵的对文抄道:小文子,别在意,星竹让我怪坏了,见谅啊!” 文抄尴尬笑笑:“余老说笑了,小子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不怪星竹姑娘嫌弃我,正好,今日小子有事跟余老商量。” 脸上满布皱纹的余老头笑着道:“先吃饭,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文抄点点头,坐下吃饭,很快,饭毕,星竹把碗筷收拾了去洗刷去了,还给两人泡了一杯茶, 文抄跟余老头各自拿着茶杯,看着春日的阳光照射在屋中的地面之上,一片静谧。 文抄喝了一口茶对余老头说道:“余老啊,你看我来咱村上这么多天了,整天不干活吃闲饭也不是个事啊,不知道村上有啥我能干的不?” 余老头享受的滋留的喝了一口茶水,惬意的褶子都要散开了,眯着眼睛道:“小文子啊,要说村上需要人的地方不少,但是你这身板恐怕。” 文抄苦笑:’余老说的是,可是我不能让余老养我一辈子啊,总得找点事干养活自己啊。“ 余老头点点头,想了想:”这样吧,我们村有一个山神庙,因为常年不显灵,很多年都没有人主持了,不如你去当一个庙祝吧,虽然这神常年不显灵,但是也不能怠慢了神灵不是,这样你也算给村上做了贡献,到时候就没人说闲话了,你觉得咋样?“ 文抄还能说啥,虽然自己一个新时代的青年,神灵这类的生物都是在神话中才看到,庙祝这种职业早就自己是两眼一抹黑,但是人家好心好意给自己找个活,自己要不是不识好歹的拒绝了,那就太不会做人额了, 见文抄接下了这个活,余老头还挺高兴的,因为山神庙常年不显灵,村上的人都开始喜欢打磨肉身,期待有一日能成为武者,但是作为老人来说,对于神灵还是很尊重的,要不是看到文抄身上有股书卷气,像是大户人家落难子弟,余老头也不会让文抄去当庙祝了。 文抄收拾收拾东西,其实也没啥收拾的,除了一副真灵位业图,这真灵位业图也是文抄闲来无事从地摊上淘回来的,当刚穿越来看到真灵位业图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的穿越福利到了呢,结果,用尽各种方法也没有任何金手指和外挂出来,最终无奈放弃,当做自己的收藏品吧,也许当自己老了的时候可以拿出来怀念自己在地球的时光。 文抄收拾完毕,带着村长给的干粮和几斤熏肉就去了村尾土坡上的土地庙。 文抄费劲的爬上村尾的土坡,说是土坡也有几十米高,对于一个经年码字的苦逼现代青年还是有些难度的。 气喘嘘嘘的爬上土坡,抬头望去,第一感觉就是破,第二感觉就是阴冷。 这土地庙年久失修,时间长了,蛇鼠虫蚁都把这里当窝了。 整个土地庙外面一圈土墙围住,里面有三间房子,正殿供奉神像,后殿是庙祝休息的地方,还有偏殿一间用来处理信众难题,解答信众疑惑。 正殿的门楣之上挂着一个金漆剥落的木匾,上书翠屏行宫四字,文抄摸摸下巴,这土地还挺高雅,翠屏行宫,不错。 边上还有一副对联,上联是:没有几文钱你也求他也求给谁是好, 下联是:不做半点事朝也拜夕也拜教我为难, 横批:自力更生。 这对联有意思了,明明是神却劝人不要老是想着求神,先求自己再求神,这神的想法还真是有点别致呢。 思索间正要推门进去,突然,一个机灵反应过来,卧槽,翠屏行宫,那不是那个熊孩子失了肉身以后受香火的地方吗。 想到这里,文抄赶紧推门进去,一看神像,哐当一声手上的真灵位业图掉在了地上,因为立在那神台之上的神像赫然是一个童子。 第二章 庙中开外挂 文抄看着神台之上那个英武神气的童子像,我这是到了封神的世界? 却没看见真灵位业图掉在地上之后,一道光芒直射神台之上的童子神像。 文抄惊讶的看着那光芒,这什么情况,莫非我的金手指要开了? 只见那童子神像被光芒照射之后,仿佛要活过来了,刚才还只是个泥胎神像,现在似乎要变成真人了。 就在文抄以激动的心情准备迎接自己少年时的偶像的时候,神像碎了,是的碎了,连渣都不剩了。 文抄呆住了,这什么情况,哪吒小祖宗你这是搞什么,显灵显一半咋还把神像搞碎了,这波骚操作太666了。 神像碎了之后,神台之上只留下那一副真灵位业图闪耀着光芒。 文抄有些茫然的下意识的将手伸了过去一捞,稳稳地将真灵位业图抓了手中,那后这图直接化作一道光芒闪进文抄的脑海中去了,下一刻就听到叮的一声:“神话系统开启,绑定中,绑定成功。” 文抄此时缓过神来,这惊喜来的有点突然啊,犹如被青春撞了一下腰,让文抄年轻了好几岁。 清脆悦耳的声音继续在文抄脑海中响着:”主线任务:这是一个神仙没落的世界,传说中的神仙都已经消失了,为了重现神话,宿主请努力去封神化仙吧。“ 文抄听到系统的任务,顿时有点头大,这是我一个人对抗整个世界的节奏啊,暴露的话还不是分分钟被砍成渣,危险难度突破天际有没有啊! 封神系统不理会文抄的怨念,继续道:“现在发布第一个任务,十天之内封神一个,任务完不成宿主随机丧失一项感知,倒计时开始!” 文抄听到这话顿时不干了:“喂喂喂,你这有点不讲理了啊,亲,封神哎,可不是封个猫猫狗狗,只给十天,你这样容易没朋友的你知道吗,亲?” 系统不理会文抄的抗议,那个显示时间的倒计时无情的继续走着,好像是对文抄最大的嘲讽。 文抄碎碎念了十多分钟,系统根本毫无动静,文抄决定放弃了,显然这家伙是不可能跟自己讨价还价的,还是现实点,讨要点好处吧。 “喂喂,你让我封神我认了,可是你看我这细胳膊细腿的,总得给我点好处吧,让我增加下实力吧,不然我怎么去忽悠人啊,你说是不是,亲?” 这次系统终于有回应了:“新手礼包一份,奖励太乙金莲花瓣一枚,《玉虚金章》功法第一章,从九品下神基一座” 随着声音的落下,一道信息直接传入了文抄心中,正是《玉虚金章》第一章,信息量有点大,一时半会也看不完,文抄先把注意力放在了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金色莲花瓣和一个闪着灰蒙蒙的小石台上面。 金色莲花瓣不用说肯定是太乙金莲花瓣了,那么这个石台肯定就是从九品下的神基了。 文抄脑中转动起来,封神一个,封我自己也算吧,假设我能融合着神基,岂不是意味着我就可以成神了? 成神啊,想想都激动,翠花再也不会用嫌弃和鄙视的眼神看自己了,最关键的是我终于可以打过狗了。 想到这里文抄再也按捺不住,直接将手伸向了神基,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神基毫无反应。 文抄尴尬笑笑,好在四处无人,文抄将神基收了起来,你要问放在那里,当然是放袖子里了,因为这神基只有三寸大小,放在袖子中毫无阻碍。 神基失败了,文抄又将注意力放在莲花瓣上,准备研究一下就莲花瓣有啥用。 这时系统突然出声:“太乙金莲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三坛海会大神仗之修成莲花化身,威力无穷,其莲花瓣虽无如此神效,却可以修补肉身,滋养元神,乃是无上良药。” 文抄吓了一跳:“亲,你不要如此神出鬼没好不,出来之前打个招呼先啊!” 系统继续无视了文抄的吐槽。 文抄无奈苦笑,这大爷心情好就理自己,心情不好完全不鸟自己,这很难沟通啊。 这莲花有此神效,吃了的话应该会增强自己的肉身吧,不过还是先看看《玉虚金章》吧,作为一个修炼小白,乱吃东西可是大忌。 将莲花收好,文抄稍稍收拾了一下这神庙,弄出了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将东西放好,就开始查看《玉虚金章》。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玉虚金章》博大精深,分为练气,炼器两大部分。 按照练气士修炼之法,分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练虚合道,以求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自在逍遥,超脱大千。 而现在这个世界的修真者本来走的是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飞升的路子,但是也吸收了练气士的修炼之法,混而为一,变成一种更合理的修炼之法。 炼器之道更是博大精深,练法千奇百怪,不单单限于火炼,什么水练,地练,天练等等,其中罗列的法宝差点晃花了文抄的眼,翻天印,阴阳镜,定海珠,天地四方旗等等。 收回不切实际的心思,现在文抄还是一个小菜鸟,先有了修行才能谈炼器。 炼精化气是第一步,顾名思义就是要练体内后天之精化为先天一气,这是一个由后天反先天的过程。 精就是人体的精华,也就是肉身的气血要强大,这样才能迅速的炼精化气,如果不能及时进补,就会把人连废,形体枯槁,气血衰败而死,这不是长生之法。 所以吃好喝好就很重要了,《玉虚金章》之中有专门的食补之法和增强肉身的法门,可以加速从后天向先天的转变。 然而悲催的是,文抄现在穷的快要裆裤子了,去哪里弄那些什么人参,灵芝,首乌的,能不饿死就不错了。 一切都有一个最最现实的问题,那就是吃好喝好,先生存才能修炼,不然还没练出啥先把自己练死了。 咦,文抄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不对啊,我这不是有好食材吗,这莲花就是好东西啊,虽然我不敢一下子吞进去,但是我只吃一点点应该没问题的吧。 想到就做,文抄把莲花瓣拿出来,摘下一点点放在嘴中。 第三章 一入先天 青城有剑 文抄将花瓣放入嘴里,按照《玉虚金章》记载的法门,开始炼化。 花瓣刚刚进入嘴中就变成了一股热流,从丹田开始游走全身,冲击十二正经第一条经脉,手太阴肺经。 手太阴肺经,打通这条经脉以后可以调理肺经,增强吐纳呼吸之力,所谓吐气成剑是也。 太乙金莲不愧是仙家宝物,虽然只有一多花瓣上的一小部分,但起药力之庞大犹如洪流,迅速打通了手太阴肺经所经过的11个穴道,让文抄进阶了后天第一层。 文抄睁开眼睛,感受着身上截然不同的感觉,虽然表面看起来没啥变化,但实际上此时气血之力增加五倍不止,比村上最厉害的猎手都要强大。 因为根据这个世界的修炼层次,后天一层应该算是武者级的高手了,而村上最厉害的人也不过是肉身强大,还在普通人的范围里。 文抄张开嘴,一口黑气随之吐了出来,宛如利箭射在地面之上,漆黑无比,这是肺毒,洗练手太阴肺经逼出来的杂质。 文抄看着地上那腥臭无比的一坨,有点恶心,没想到自己肺中有这么多毒素,如果不修炼的话,说不定过些年就要得肺癌了,真可怕。 文抄起身,拿个东西将一坨黑色的东西收了起来,别误会,可不是文抄有什么奇特的爱好,而是据《玉虚金章》记载,将打通十二正经所有的杂质汇聚起来,可以炼制一种毒帆,威力不凡。 文抄凝神感觉了一下,感觉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并把莲花全部拿了出来一把放进嘴里,这一下只见文抄身上气雾蒸腾,啪啪直响。 手三阴经,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手三阳经,手阳明大肠经,手少阳三焦经,手太阳小肠经足三阴经,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足少阴肾经足三阳经,足阳明胃经,足少阳胆经,足太阳膀胱经,十二正经全部打通,顺势直接开始冲击天地之桥,要打通文抄的任督二脉,从此由后天步入先天。 文抄只听见轰隆一声,脑海之中大方光明,天地之桥联通,任督二脉打通,赫然步入了先天之境。 文抄睁开双眼,直觉眼前一切都不同了,体内有一股气流在缓缓的流动,正是元气法力,先天境相当于这个世界的练气一层了,算的上是修行者了。 感受了一下截然不同的身体和世界,看了看凌乱的四周,文抄又看了看天色,还早,就在大殿里找了一个扫把开始打扫起来,这有可能就是自己的狗窝了,不收拾好怎么住的舒服呢。 成为武者就是不一样,力量大了很多,打扫起来很快,打水清洗,不长时间,整个山神庙就焕然一新,除了油漆有点旧,正殿没有神像,其他跟一个正常的山神庙没什么区别了。 文抄擦擦额头上的汗,看着清洁的山神庙,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将扫把放在墙角放好,拿起自己背上来的大米和熏肉,煮熟的大米就这熏肉算是解决了晚饭。 看着不多的大米和熏肉,文抄陷入了沉思,自己以后该吃啥呢,就算是武者你也要吃饭,还要吃的更好。 但是自己没啥营生,一个没有人拜的山神庙的庙祝哪里有什么油水可捞,看样子让山神归位显灵,迫在眉睫啊,因为再不归位,自己有可能就要饿死了。 但是封谁为山神最合适呢,自己一个穿越过来的家伙,要说最熟悉的肯定是村长跟他女儿星竹了,想了下余星竹往日鄙视自己的眼神,罢了,就把这个大好机会给余老头吧,也算是报了余老头对自己的恩德。 但是怎么忽悠余老头,让他相信自己可以让他成为山神呢,有点苦恼啊。 此时天色已晚,文抄去往院中打水洗刷准备睡觉,突然几道人影越了进来。 文抄凝神细看,只见当先一人青袍裹身散发披肩,一手持剑,另一手抱着个四尺长、一腿粗的木匣,径由围墙上翻下。这人凌空虚踏了两步减缓坠势,稳稳落地之后拔腿便跑。只见其人身如游蛇,胸口几乎要贴上了地面,足尖点地便能窜出数丈远去,功夫真个了得。 似这青袍人的身手,定是懂得炼气法门的江湖中人。观其功力,恐怕再有个二三十年便能达成后天大圆满境界了。换了从前,文抄若是见了这般手段定会震惊、羡慕不已,只是他如今已然修为入了先天,比这青袍人还要高得多,便是不用什么高明身法,迈步也能跨出十余丈去,自是再谈不上甚么羡慕;只是见其身姿飘逸,文抄自忖一时学不来,便也不由在心下叫好。 那青袍人身后,一个身材矮小干瘦的紧紧追赶着。他怒目圆睁,手中一把三尺青锋不时朝前狠狠刺出,乃欲致青袍人于死。只是他剑刺的虽快,却不低那青袍人身法多变,每每都于紧要关头被闪避了开,以至数剑无功。再往后是五个身着统一服色的汉子,文抄见他们穿着打扮,便认出是清河城里烈火帮的帮众了。 清河城地靠翠屏山,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人一多便会拉帮结派,烈火帮便是清河城里最大一方势力,帮众人人会武,最善拼杀。 文抄刚来的时候也见过烈火帮的帮众,那是文抄都是远远避开,否则万一惹得人家看不顺眼,便是被生生打死也没人会管。如今他有了超脱凡俗的本事,又在《玉虚金章》中见识了广阔天地,心境已然蜕变,见了这江湖中人的争杀却没想过要避开,只当作一场热闹来看。 “李天一,你若再不停步,休怪老子下狠手啦!”矮瘦汉子一连数剑未曾建功,只被那青袍散发的汉子带得围着一丛矮树绕圈子,急恼之下便开声叫骂道:“龟儿赶紧站下让老子砍了项上葫芦,否则便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哇!” 文抄闻言失笑,心道:“这人一身本事不济,口齿也不灵光。叫人站住等他用剑来砍脑袋,却道别人是傻的么?” 那被唤作李天一的青袍汉子亦笑骂道:“刘矬子,你若能凭本事追上来,我这吃饭喝酒的脑袋便送给你又何妨;若追不上我,还是不要卖弄你那吐不清字的舌头丢人现眼了。青城剑派里尽多你这种货色,我徐某人又有何惧之?” 便在这时,烈火帮的帮众也赶了上来。五人分散开来将那树丛远远围住,一边从怀中取出飞蝗石、暗青子、刺马钉、金钱镖等诸多暗器向那青袍汉子投去,一边由正中一人开声劝道:“李天一,只要把青城剑派给我们烈火帮帮小公主的聘礼留下,今日便放你一条生路,只要你日后不来清河附近,我们便不追究。你看如何?” 文抄正等着看那青袍汉子如何应答,却见那被唤作刘矬子的矮瘦汉子陡然怒目望来。他正不知那人何故如此,却听刘矬子骂道:“敢看老子笑话,真是不知死活啦!”言罢,扬手将寒光闪闪的一柄青锋剑投了过来。 也亏文抄此时不同以往,身子灵活,险险躲了开这飞来一剑。他本打算看场热闹,却不想差点被那矬子刺个窟窿,若是唤作从前自是忍气吞声有多远跑多远,可如今已然有了不俗本事,又岂敢被这矮脚的欺负?当即开声骂道:“矮冬瓜,真当你家文抄公子是好欺的啦?” 青袍李天一与那烈火帮五人见文抄躲开了刘矬子的剑时尚觉惊讶,待得见他敢开声回骂,俱都道他是在找死。可不等那刘矬子有甚动作,众人却见那乞丐也似的少年俯身双手掐印,宛若神山倒塌一般直直砸向刘矬子。 一干人等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却见文抄竟把刘矬子轰得远远飞出,撞上一棵大树方才落地。看他样子,血肉内脏俱从口中喷了出来,显是活不成了。烈火帮帮众大惊,当下后退了几步,五人聚到了一处。 那李天一也自避得远了些,一边拢紧木匣握紧长剑,开声道:“在下峨眉李天一,江湖朋友送个绰号唤作‘没遮拦’。因着看不惯青城派在巴蜀作为,故此来这清河坏他门派亲事。”转睛看了看刘矬子倒毙处,他咽了口口水,复又道:“看小兄弟你形貌打扮,莫不是红阳教徒?此番相助之义,徐某日后必定相报。” 文抄见那李天一话一说完便要开溜,便道:“那矬子先要害我性命,我杀他乃是天经地义的。你姓李的倒是好打算,只一句‘日后相报’便想把黑锅推给我,让烈火帮找我麻烦?便让你先跑出一里路去,看我怎用一只腿便追上你,再摘了你的脑袋。” 李天一听了文抄这话,又见他目光不时扫向自家脖子,当下苦笑着言道:“我观小兄弟你功力深厚、身手不凡,何苦与我这孤魂野鬼为难?李某和川陕两路红阳教香主薄有交情,说来也不是外人;今日光景不对,等挨过了这一遭,日后定还有相聚之时,到时哥哥我再好好谢你如何?” “这位……小兄弟,”烈火帮帮众见那李天一张口闭口和功力奇高的文抄攀亲近,便也忍不住了,由那领头之人说道:“那青城派的刘矬子无端对你出手,自有取死之道,这事我等亲眼所见,自会在人前替你辩白。”转又看了眼李天一,复道:“这贼人偷了青城剑派给我们烈火帮的聘礼,若不能追回失物,回头却不好和帮主交代。还请小兄弟看在同乡份上帮衬一二,如何?” 文抄听这两方人物口气俱都恭恭敬敬,脸上虽未彰显喜怒,心下却颇为受用。 两方人物俱都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按说文抄该两不相帮甩手而去才对,只是他此时生了心奇念头,想知那青城剑派到底给烈火帮送了什么聘礼,便对那李天一问道:“想来你怀中那匣子便是该属烈火帮的聘礼了?” 李天一自知这碍眼的事物瞒不过去,只有点头认了,道:“匣中是青城剑派一把古剑,名唤‘冥河’,算是把宝剑;另有一本青城剑谱,说是历代相传的古物,唤作《少阴化剑真章》。这路剑法稀松平常,也只有青城剑派自家当个宝贝,却也没甚稀奇。” 听了这番话,文抄脑中却泛起一段莫名的画面,一个道人手持三尺青峰,万千剑气纵横捭阖,威压天地,眼神中似乎有无限剑光要刺破天地,文抄猛地回过神来。 文抄初听那靖海帮众人提及青城剑派,只道是武林中一个帮派,却没往仙流门派上想;待此时听得李天一提起青城剑派古传剑谱,他脑中闪过灵光,心“咯噔”一跳,忖道:“莫不是那仙流中的青城剑派与武林中的青城剑派一脉相承成?若真如所想,”他目光锁向在了李天一怀中那木匣,“那可真是瞌睡时有人送来枕头了……” 第四章,少阴剑章,山神有落 在江湖中闯出名号的无一不是鬼精之辈,李天一见了文抄此时神情,自是知他看中了匣中事物。先前看过文抄出手声势,虽说招式谈不上精玄,可也知单是那份功力自家便比不得;势不如人,他倒也乖觉,只把匣子往出抛去,边道:“左右是为坏那青城剑派名头,这物件我却不稀罕,小兄弟你若不嫌麻烦,便将这匣中事物收了吧。”言罢,他转身便走,卷起一阵风尘朝远处掠去。 烈火帮五人犹豫了一下,终是没去追赶。盖因他们有话在先,明言李天一留下匣子便任他离去,兼之那盛装古剑与剑谱的事物又已落在了文抄手上,还需合力一处等个结果。 文抄将那剑匣捧在手里,也未立时打开,先自看了烈火帮众人一眼,见他们一副焦急模样,便笑道:“瞧那姓李的,真个会做人,说起话来也贴心得很,无怪会得个‘没遮拦’的绰号——似他这般人,哪个好意思放下脸面去阻拦、为难?相比之下,诸位便显得太不识时务了些。” 烈火帮五人听得了这话,俱都皱起了眉头,那为首的一人当即说道:“文兄弟,早听说红阳教武艺自有奇妙,专擅掌法,不屑旁家手段。可听你方才这句话里的意思,似乎对这青城派剑派给我烈火帮的聘礼动了心思吧?我等见你掌毙刘矬子,早为神采折服,兼着咱们又是同乡,虽从前不曾相识,日后却可做个好朋友;兄弟你却不这般想么?” 只因自家身上衣服,加上身处山神庙,便被那李天一以貌取人误认作武林中红阳教的少年高手,文抄当时懒得出言分说,却不想被这烈火帮的人当真了。他深觉好笑,便戏谑言道:“你何时听我承认是红阳教人了?左右是仇家不少,你们烈火帮若是也想与我结仇,便出手分个高下吧。”这话说完,便把一身浑厚法力外放了出来,身周顿时被一层尺许厚的青紫二色烟霞包裹了个严严实实,外人再看时,却只能见他模糊身影,便连五官样貌都瞧不清了。 那烈火帮五人见了,顿时齐声惊呼道:“先天气罡!” 世俗武林中人乃是炼气士中的末流之辈,终其一生也只在耽在后天境界,偶有一两人能在临终之前达成后天大圆满,便要被视作一代宗师了。突破后天达成先天境界的,百年里也难出一个,过往有那么几个幸运的,在今人看来便是神话般的人物了。 太乙金莲是何等神物,其蕴含的法力何等庞大!文抄虽只取了其中一份至精至纯的精华,却也把自身修为推上了先天境界。此时法力外放,有形有质有眼可见,在武林中人看来,这便是传说的护身罡气,非手持绝世神兵不能伤其分毫。烈火帮众人如今亲眼见了传说中的事物,再不敢起丝毫用强的念头,一个个便如石雕蜡像呆立原地,场面话都不敢说上一句。 文抄生而为人,毕竟不比那天生地养的精怪,心中没那份一念不爽便要杀生泄愤的戾气,若非那刘矬子先投剑来刺,他手上也不会见血;此时显露法力,却只为震慑眼前这五人,免得动起手来平添麻烦。 眼见烈火帮一伙人识趣地收声不动,文抄便道:“怎么,诸位还想再我这小庙中过夜不成?”烈火帮五人见了,无法只得退去。 文抄则将那怀中匣子拿出,施力开了盖子,一抹清亮剑光登时照到脸上。他取出剑来细一端详,见那剑柄上木纹如祥云照印,剑身如镜不存丝毫叠打痕迹,剑锋如丝细不可见,轻轻一弹便有“嘤嘤”剑鸣,当下不由赞叹道:“真个好剑!看那李天一就是用剑的,想来他是恨死我了。” 文抄意在那仙流中青城剑派的道统,这凡间剑器再好也只当得他一声赞罢了,要知仙流中人所用法器随意拿出一件便不是凡兵可比的。随手将那冥河剑放回匣中,他取出了篆字明书“少阴化剑真章”的古卷,把入手中,心下庆幸道:“亏是在那《玉虚金章》中有记载,否则我哪懂甚么篆字?” 感慨过后,他便翻开书来,却见首页不知用哪路墨料绘出一朵青云,上有一寥寥墨线勾勒出的道人。但见其唇呈一线,颧骨突起,两腮深凹,眉骨兀出,深目藏电。文抄初看时只觉这人长得凶戾,看得久了,却为那画中人的神采折服,深藏丹田的法力竟自发鼓荡了起来。 料得这《少阴化剑真章》必不简单,他翻转次页看去,见其上绘着一只舞剑苍猿,下方注解文字,言明招式套路及运行元气的经脉走势。依次看到尾页,他只觉这套剑法真个有些奥妙。剑招倒去不去提,单说那经脉中运行元气的法门,书中有经义注曰:西方少阴,日月所入。——便是说这法子有引日月精气转化为己用的功效。练熟这套剑法,与人对敌时可在出招瞬间恢复一丝元气,虽不甚多,可长久积累下来便不可小视,能使气力绵长,最适久战。 只是这般功法虽能在世俗武林中能争来几分名头,但对文抄来说没甚用处。炼气修仙之流所言功法,乃是指能精进法力、引导冲破修行途中关隘的法门,其间衍生种种奇妙法术,却是用来杀生破劫、防身渡厄的。以文抄在那《玉虚金章》中所见,练气士间的争斗乃是以法力相搏,又或以法术应敌,往往相隔十数里之遥便互相施法拼杀,哪容得有人近身施展人间剑术?仙流中那青城剑派最出名的便是飞剑相击之法,能遥隔百里御剑杀人,法与术合并一处,既能精进修为谋得长生,又能御敌防身渡厄消劫,显然不是手里这部古卷中记载的剑术可比的。 “唉……”开声一叹,文抄心道可惜,“早知道如此我夺它作甚?“心中期待消了去,他随兴又翻了翻古卷,待再看首页时,却见那载着道人的青云下方上有一行蝇头篆字,先前为那道人肖像吸引住,大意之下便没看到。 逐字读了,文抄却笑了起来。道是为何?盖因其上所书:虔诚叩首千遍后乃得庇佑。末尾题着“元屠老祖”二字。 “虽不知这元屠老祖是何时何地的奢遮人物,但想来这路少阴化剑功法该是他所创的。只倚仗这点建树便要人叩首千遍拜他?寺庙、道观庙中有名有姓的佛陀、仙尊便能数出几十个上百个,也没见那个在传下的经文里有过这般口气。”随手将那古卷扔到一边,他骂了句道:“我也算是仙流中人了,你若在世,便是把那《少阴化剑真章》练出一朵花来,也别想伤我半根汗毛,却书下这般文字让我看了生厌!” 迁罪之下,文抄索性连匣中冥光剑也不要了,起身便朝外间走去,正走着,等候忽觉得身后传来一阵风声,又有人言传入耳中:“别走,老祖我出来见你。” 事出突然,全无防备之下,文抄被惊颈间寒毛都疏了起来。他猛地鼓荡法力放出青紫二色烟霞护身,待到转过头去,眼前所见却令他更是惊诧。只见那先前丢在地上的古卷竟自燃烧了起来,眨眼间化成灰烬,所生烟雾聚成一团,拼凑出一道人形貌,正是古卷首页上所绘那号为元屠老祖的道人。 “元神!”文抄见状一声惊呼,旋即便一动也不敢动了。借物藏神,随心拟化,这便是元神境界的手段。炼气修为到了这一步,便能抛开肉身拘束,可神游八方,托庇神识于万物之中,随心意调动天地元气、雨露烟霞等等诸般事物拟化形貌。此辈中人,举手投足都有法力呼应,诸般法术随意应用,焚山煮海等闲事尔! 在那《玉虚金章》中所言,元神一成天地变,元神以下莫能敌也!文抄既已知元神高人手段,自是不敢有丝毫举动,便如之前惊骇帮那一干人等见他法力外放时的表现一般无二。他全没想到方才随手丢弃的古卷里竟藏了这么个人物,再一思及自家方才似乎说了些不中听的大话,无从知晓元屠道人脾性的他实在猜不到自家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你莫担心,老祖我没甚恶意。”元屠老祖自在半空飘荡,也不近前,只把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文抄看去,边道:“不羞与你讲,早年兄弟阋墙,老祖我受创不轻,为避灾厄躲进这书中已近千年了。之前一直想收个中意弟子承我道统,不成想除了一个运道不济的白鹿子,便再没人来拜我。老祖我如今急于收个弟子以为助力,观你小小年纪便奠定了道基,想来是个有前途的;我可将一身本事俱都传你,你却愿助我脱劫么?” 第五章 冥河元屠 老祖入彀 眼前这元屠老祖却是一团烟雾拟化,脾性无从判断。饶是听他话里没甚恶意,文抄仍不敢轻信其言,只摆了个恭恭敬敬的架势赔话道:“先前眼拙,不知高人藏神于剑谱之中,言语多有不中听之处,还望老祖莫怪。”言罢,他将法力收回丹田,却是心知自家手段在元屠老祖面前等同于无,旋又出言试探道:“老祖是元神高人,我不过堪堪先天境界的炼气修为,却不知如何帮得上你?” 元屠老祖不答反问道:“我感应你法力有些奇怪,虽然虚浮了一些,但是法力性质却纯正无比,你这道基奠定之法是哪家的高明手段?” 文抄思量片刻,谨慎的道:“前些日子在这神庙之中有所奇遇,得了这山神遗泽,得以筑基。先前去抢那匣中之物,是为了寻找个精进修为的法门,全然不知老祖藏神剑谱之中,如今看来却是缘分了。” 元屠老祖追问道:“你可知这山神根底?” 文抄心中道:我肯定知道啊,但是却不能给你说了,想着说道:“这山神久未有显灵,不知其跟脚如何,不过看模样好似一童子。” 元屠老嘿然一笑,“是一个童子不假,但是这童子出身不凡,此神庙乃是他遭劫时暂且安身之所,他所学皆是精深法门,难怪你法力纯正。” 话头一转,元屠又对文抄说道:“你你有如此纯正法门奠基也好,不过想必你是没有进阶之法了吧——我有一门炼气之法,乃是以至阴至寒的冥河血光入道;你若以此法修行,混同一身纯正法力,日后成就必然不低。” 听说有这般好处,文抄自是心动了,只是又觉那冥河血光听来不是正路,兼之这元屠老祖受创后藏匿形迹千年,必有一神通不凡仇家。生怕受了牵累,他便犹豫了起来,说道:“老祖要给好处,我自是求之不得,只是还请言明种种厉害,叫我心中有数,好做取舍。” “也罢。”元屠老祖点了点头,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凝结一点血光,脱手之后便朝着文抄射去。 心知这元屠若有意加害,自家是如何也逃脱不了的,文抄索性也不躲避。待那血光入体,他忽觉脑子里多出一段记忆,方知是元屠老祖把自家根底用个法术传了来。投入心神查看之后,文抄便震撼得嘴都合不拢了。却道为何?乃因这元屠老祖的来历太过骇人之故。 话说有一方天地未开时,世间本是混沌一团。一日分混沌炸裂,造就无量星辰,孕化无数生灵,天地间至此方显生机。其时,有三千魔神秉承混沌元气诞生,俱是造化宠儿,各自投身天地之中炼气修道。待有所成就,便各自在大千世界之中另辟一处小千世界,把那新天地作为道场,传播自家炼气道法,称尊做祖自在逍遥。 其中有位魔神唤作冥河,选了一处天生血海栖身,并以自身精血、法力与血海相合,练就无量神通,自号冥河老祖。在那之后,血海中孕育出两件先天灵宝,乃是两柄剑器,分唤作“元屠”与“阿鼻”。只因血海已与冥河老祖合而为一,两柄天生便有灵智的剑器便认他做了主人,与之一同炼气修行,指望有一天能迈入道极之境,届时以身合道,从此于大道同存,便是这一片天地复又归于混沌也不虞消亡。 数万年前,冥河老祖勘破道极之境以身合道,自此便离开了血海,去开辟了一处小千世界做道场。元屠与阿鼻这两件先天灵宝也有志气,只想自家也有合道的一天,不愿永世托庇于冥河老祖,便未曾随他离去,留在了血海之中继续修行。 灵剑元屠修行的是奇诡凶戾之道,而灵剑阿鼻修行的则是杀戮破灭之道,两兄弟道途不同,又少了老主人冥河老祖的镇压,久而久之便酿成了仇结。两者争斗了无数年,只因神通相若、法力相当,相互了解又深,使得谁也奈何不得谁。及至千余年前,冥河祖师自新开辟的那处道场派出了一名唤作邓隐的弟子来调解元屠与阿鼻的矛盾。不知为何,那邓隐却未遵冥河老祖吩咐,竟联手阿鼻将元屠的灵剑之身打破,随后又重创了剑中灵识。若非元屠精擅诡术临危逃出了一丝元神,便要自此消亡了去。 没了本体倚仗,元屠的一丝元神不敢再于人前显露面。思来想去,他跑到了先天魔神女娲开辟的小千世界之中,自家化名元屠老祖,收了个弟子传下炼气道统。他这般作为,却是想等弟子有了返虚大圆满境界的修为时,能得助恢复创伤,重新凝聚本体道胎,好待修为尽复旧观之后去找那阿鼻与邓隐分个高下。诸般道法传下,元屠老祖急于修养,便随意想了一部凡人能练的剑法录入书中,自身受损元神也藏进书里再不见人。 元屠所收的弟子便是白鹿子。其人资质不凡,倚仗从师尊处得来的炼气法门,短短五百余年便有了返虚初步的修为。奈何白鹿子心性太过正直,而元屠传他的炼气法门却是奇诡之术,因此止步返虚初期不得寸进,终在一次与人争斗时陨灭了去。 得知弟子陨落后,元屠便道是自家元神受创,思虑不周之下择徒不当。于是他索性也不去多想,只在剑谱首页留下了“叩首千遍之后乃得庇佑”的字样,要凭缘分再找个弟子,不成想过了千年之久也没人依言去拜他。直到此时撞见文抄,他便感应到此子一身纯真法门奠定的道基与自家知道的一个炼气法门相合,这才起意现身一试。 文抄如今既知其中原委,心下便忖道:“这元屠老祖把自家根底相告了,我若拒他,定得不了好去;可若学了他的本事,日后便要与那阿鼻和甚的邓隐放对……罢了,眼前保命要紧。”想到这里,他便朝那元屠老祖拜了下去,口中道:“不成想老祖竟有如此来历,比之那道门大派里供奉的祖师爷亦不差分毫。修行路上步步关隘,劫难不少,也不怕多个阿鼻和邓隐,还请老祖将炼气道统传我吧。” 元屠闻言,自笑了,道:“好!我也不用你拜师,咱们两两相扶,做个道友便好。日后杀上血海去报了仇,再一同参悟道极之境。等合道后开辟一方天地,你我便都是祖师之尊,坐视大千生灭,好不自在!” 文抄也知那等境界的潇洒,如今看来虽还遥不可及,但总归有了个念想,便也自笑了。 “我元神残损,所具法力不多,当初用冥河血光助白鹿子奠定道基便耗去大半,又因不能修行炼气,只能潜藏下来以天地元气缓缓滋补。虽说你修炼的纯正法门可与冥河血光相合,但此番助你将一身法力化作冥河血光,老祖我亦要出力不小,事毕之后便要入眠潜修了。”说着,元屠老祖又想了想道,“你可有法器能容我元神进去潜修,你也可使来御敌。” 文抄闻言,顿时大喜,你这是要往你文大爷手心里撞啊,但是又怕这老祖看出破绽,便问系统:“可否将神台伪装成一下,让人看不出是神基,好引这老祖入彀。” 系统没有出声,但是却把神基变成一莲花状法宝,看上去还有几分威能。 文抄将神基取了出来,元屠老祖看了大喜:“不错,这法宝根基不错,不仅可以容老祖元神藏神,更可发挥几分不凡威能。” 元屠老祖道:“少时待你一身法力化作冥河血光,便能操纵这莲花法器,可变换大小用来赶路,也可用它反舌吞吃对头。”见文抄点头,他便复又道:“我这便施术将你法力转换,你只要抱元守一细细感受便好。” 闻言,文抄当即盘坐了,对元屠老祖说道:“老祖请施法吧。”言罢便见元屠老祖身形忽地虚化了开,分作乌光、血光两道光华,一道向眉心射来,另一道进了下腹丹田之中。那乌光进了眉心,他便得知是一段关于炼气的记忆。细细感应,却见是修炼冥河血光的法子;另有一套剑术。 通察一遍,文抄得知那冥河血光之法并非元屠老祖自身修炼的法门,而是冥河祖师用以达成合道境界的根本法门。此法乃是在丹田之中拟化一片血海,以自身神魂相合,在当中孕化出一个血神子。到这一步,修行之人自身只管搬运元气充实血海,待那血神子逐渐成长,自会相应衍生诸般神通,修行者心念一动便能使出种种法术。非但如此,这血神子最擅吸**血,若在与人对敌时放它出来,只需合身一扑便能将对敌之人的精血吸光,通通化作法力填充血海补益自身。 这冥河血光孕化的血神子占尽“凶邪”二字;虽如此,却无碍它玄奥威能,不愧是能能助人炼气合道的神通妙法。 另有一套剑术,名目唤作“元屠剑气”,乃是脱胎自元屠老祖灵剑本体的天赋神通。要修炼这路剑术,先就得找一柄上好剑器,将之纳入丹田气海,用自身法力滋养。待得祭炼完工,一身法力便化作了剑气。到时法力增长一分则剑气犀利、浑厚一分,修行者法、术一体,靠一柄元屠飞剑防身渡厄,一路攻克炼气修道途中种种关隘。 当年白鹿子心慈性直,见那用冥河血光孕化血神子的手段太过凶邪,便主修了一路元屠剑气,用丹田中拟化的血海祭炼一柄剑器。他想的虽好,奈何元屠剑法尽走奇诡之路,与他本性大有差异,及至修行到返虚初期便不得寸进了。 文抄思及此处,心下不由感叹:“真个不知该怎么说那白鹿子……放着血神子那等神通不练,难道用元屠飞剑杀人便不是杀了么?临死那刻,却不知他可后悔么?唉……炼气吐纳几百年,苦苦修行求道,最后落得一场空……好不悲凉。”旋又想到,“万物生来便该用尽手段争条活路,我若以后遵循甚的圣人教化,做个儒雅有礼、不偷不抢的君子,可能死的渣都不剩。有人妨碍前途,便当与他生死相扑、性命相搏,这孕化血神子的手段却正合我心,只要不滥伤无辜便好。” 又过数息工夫,文抄渐觉丹田气海变得滚烫。他沉念内视,便见气海中青紫二色元气已然化作殷红颜色,当初气海如今已是一片殷红血海,冥河血光之法已成。元屠老祖的元神化身此时正浮于血海之上,感应到文抄内视,便开声道:“血海已成,老祖我耗力不小,这便要出去修养了。你若要练元屠剑气,便把外间那柄冥河剑炼化,当中藏着两枚以我本体精气炼成的剑丸,你可取一丸使用;若是要练血神子之法,便沉念血海,心中观想血神化生。” 文抄闻言,忙问道:“能否同练?” 元屠老祖解道:“你丹田之中拟化的血海不大,刚好能孕化个血神子,又或滋养元屠剑;两法同练便嫌法力不足了。若依我说,你可先修血神之术,待血神子成长壮大,能够分化万千劫掠外物精血壮大血海,那时再追修元屠剑气,便不虞法力不足。” 听了说解,文抄心中有了计较,道:“老祖自去休养吧,我这便孕化血神子。” “元屠剑气虽然锋锐凌厉更兼奇诡多变,但对修持着的资质要求太高;老祖我也不讳言,我创这法门比之老主人冥河所创的血海孕血神之法尚有不及。你很好,炼法不拘甚的凡俗道德,比我那白鹿子徒儿懂得变通。”这话说完,元屠老祖便出了文抄丹田,潜入莲花法器之中休养去了。 “白鹿子能坚持本心,倒也让人佩服。奈何他修习的炼气法门与本心相悖;若能换一路正派炼气法门修行,他必成就不低。”文抄心忖,“其时元屠老祖身遭重创,惶如丧家之犬,若非见得白鹿子是个忠直的性子,怕也不敢现身传法吧?如此说来,倒是那老鬼把人害了。”思及自身,他转又想到,“我却不是白鹿子那般忠正,元屠缘何会传我炼气法门?是了!难道这元屠在我身上下了什么咒法吗?既然如此也不要怪我忘恩负义了。” 如是想着,便拿出了真灵业位图,往神基之上一裹。 第六章,封神元屠,两种元神 文抄将神基用真灵位业图一裹,里面的元屠老祖立马发觉了,顿时大怒:“小子,你想干什么,莫非还想加害老祖不成。” 文抄嘿嘿一笑:“非也,非也,小子请老祖上榜封神,乃是为老祖着想尔!” 元屠老祖顿时发作,便想从神基里面出来挥手灰灰了文抄。但是真灵位业图的强大超出了想象,好似沟通了天地规则一般,死死的压住了元屠老祖。 文抄见此,舒了一口气,幸好真灵位业图还算靠谱,不然自己真的可能要被灰灰了。 文抄缓口气,连忙问道:“接下来改怎么做?” 真灵位业图也就是系统道:“你把神基放到神台之上,然后焚香祭告天地即可封神,当然会消耗你一身的元气,你可要做好准备。” 文抄找出几根香,幸好这神庙虽然很久无人祭祀,但是香烛但还有一些,勉强可以用。 文抄将香烛在神案之前摆好,然后将真灵位业图包裹的神基放在神台之上,然后开始焚香祭祀。 “今奉昊天至尊大圣敕命:尔元屠昔为血海凶剑,征伐天下,司职凶杀,乃天地之一环,多有功勋;不幸惨遭阿鼻毒手,身遭重创,着实可悯!今特赐宝箓,慰尔忠魂。今敕封尔为翠屏山三山正神之职。尔其钦哉!” 话音一落,勾连天表,真灵位业图上一阵神光直射神基之上,元屠老祖的残破元灵从中显露出来,虽然百般怨恨,无奈此时已被真灵位业图打上烙印不得不从。 元屠摇身一变,身穿三山神袍,头端山神官,手持一虚幻宝剑,对文抄躬身道:“元屠领命,谢大圣封赏。” 此言一落,天地感应,翠屏山所辖三山顿时一震,山神权柄落入元屠手上,化作一驱山铎。 而此时神基已经不再是从九品下的神职了,直接成为正九品神职,管辖翠屏三山,乃是因为元屠之灵品级过高,提升了神基的品质,加强了权柄,相当于自主晋升了。 文抄此时差点虚脱,盖因封神实在不是他一个先天期的小鬼该干的事,要不是有真灵位业图撑着,他早就被吸干了。 文抄擦擦额头冷汗,对着元屠道:“老祖不必忌恨于我,此法虽然暂时限制了老祖威能,但是却能使老祖迅速回复自身实力,倒是就算阿鼻找来,老祖也可以具有一定的自保之力,何乐而不为呢?” 说着,文抄将真灵位业图随手一招,化作光芒飞入脑海之中。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时元屠命门操在文抄之手,无可奈何,但是元屠性子刚烈,虽然不得不暂时屈从文抄,但也不想多跟文抄照面,直接散去身形,化作神像立于神台之上。 文抄见此无奈耸耸肩,自己占了大便宜,人家耍耍小脾气也是应该的。 将元屠老祖这个后患解决之后,文抄便将心思放在了冥河血光大法之上,此法所有关隘都已被元屠老祖传授给文抄,此时修炼起来毫不费劲。 心神催动之下,文抄丹田之中那由法力拟化的血海缓缓旋转了起来。不一刻,血海中心兴起了一个漩涡,一滴精纯血珠由当中溅出,再不下落,就那么悬于漩涡上方不断吸食着底下传来的血海精气。约莫过了个把时辰,那珠子忽地绽放出猩红血光,转瞬光华消去,再看时其上却生了模糊五官。文抄当即一喜,心道是血神种子成了。 此刻正值月上中天,静谧林中一道艳红血光腾起,伴着一声尖厉嘶叫直冲天际,搅散游云无数,惊动鸟兽成群。过了盏茶工夫,异象方消。 文抄长身站起,周身破烂衣物尽化作飞灰飘散了去。他鼓荡法力,以冥河血光编织的一领红艳道袍披在身上,头顶散发也被一根血色飘带束起,不复早先狼狈模样,已有了仙流中人的气质。 抬手一招,那落在他身前不远处的剑匣陡然一震,一柄冥河剑飘摇而起,径落入手中。他掌中发出冥河血光一照,随着生出“滋滋”声响,剑身顿时化成金铁精气消散了去,只留下两枚乌溜溜的剑丸落在掌心。 将之捻在手里把玩了一阵,文抄收拾心情,将一枚剑丸收入袖中,然后冥河血光祭炼起自家留下的一枚元屠剑丸。他那以冥河血光之法拟化的血海不大,仅够孕化出血神种子,是以这屠剑丸只能初步祭炼得与自身相合,可使用些屠剑老祖的一些剑术法门御敌,暂却无力修炼出元屠剑气,不能以之精进炼气修为达成长生大道。 虽如此,文抄却不觉得有甚可惜。旁人炼气修道,待自身道基有成,便要选一门功法变化自身法力,多见的便是采五行元气、阴阳精气炼化,从而专精一路,逐步迈过炼气途中种种关隘。文抄得元屠老祖相助将自家法力转化做冥河血光,便同于迈入了合气境界的修为。这冥河血光乃是凶邪之物,能消磨万物,最善毁人肉*身、坏人神魂、夺人精血元气,仗之防身御敌、渡厄炼气却最好不过,乃是最顶尖的几种法门之一。 如今那丹田血海之中孕化出了血神种子,文抄便有了合气大圆满境界的修为。只待那种子吸饱了血海精气,到时结成一粒精丸,他便相当于炼气士中结丹境界的人物了,可享五百年寿元;若更进一步,待那精丸炸裂,血神子便会从中蹦出,那时他便是元婴境界的修为,可增一千二百年寿元。遇到劫难降临,应付的手段也更多了,可将血神子放出体外对敌,只需合身一扑,便掠尽敌对之人的元气、精血,将之收归体内壮大自家丹田中那一片血海。 法力足够深厚时,文抄一身冥河血光便能以虚化实。到时便在天地间开辟一处虚空,形成一片真实血海,只等他把自家精、气、神全副投入其中,与那血神子相合,便可成就元神了。届时,他自身便能在虚实间任是变化,只要这小千世界不破灭,他寄托血海的那处虚空便不虞有恙,寿元也自无量。 当然文抄的法力实质上还是由《玉虚金章》所奠定,虽然冥河血光法所修法力性质绝高,但是还是比不上《玉虚金章》所修之法力,不过玉虚法力包容性极强,竟然可以在两种法力之间来回转换,堪称绝妙无比。 这样的话,文抄就可以修成两种元神,一种可以寄托血海,一种可以依照《玉虚金章》中所言的种种法门寄托,成就元始元神,可谓是天大的造化。 思及将来前景,文抄也自欣喜,只是他却知求道途中还有种种关隘、磨难要去面对,更有难言其繁的水磨工夫要做,此刻绝非是高兴的时候。况且练成元神得享长生亦非止境,托庇于这小千世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只有把炼气修为推升至返虚大圆满,才能穿过小千壁障到大千世界中去,从此不再受制于魔神。但这一步亦是凶险非常,那大千世界多有魔神之类,个个威能无量,到时少了庇护,说不得便会陨灭了去。只说那元屠老祖,天地初开不久便自血海中孕生了,而后随着冥河老祖炼气修道,千千万万年过去,也有了让人仰视的修为。饶是如此,却也因没踏出合道那一步,最终被打碎了灵剑之躯,只剩一丝残损元神如丧家犬一般躲进了小千世界之中不敢见人。这道理便是说一日不合道,一日不得永生,炼气修行便一日也懈怠不得。 诸般念想在脑子里滤过一遍,文抄忽觉有些沉重。日前他还是个什么的都不懂的刚穿越来的新嫩,虽然有饥寒交迫之厄,但也算是无忧无虑,甚少有大的烦恼;如今得了机缘,成了炼气修仙一流的人物,便再难找那份忘忧之心了。 文抄长长吐出一口闷气,放眼去前方景象,明月之下山神庙显得颇为幽谧静远,文抄一时不由看的痴了。 第七章,意主青城,负剑道人 文抄正沉思间,突然,遥遥地,他听到有一苍老尖锐的人声传来:“你们烈火帮就是这么做事的么?是不是这些年来油水吃得多了,被猪油蒙了脑子?如今连妙一真人交代的事情办砸了!若依杂家来说,你等这时还是回去好好吃喝一顿过把瘾头,来日指不定还有没有命饮乐,” 听得那人话中所言和烈火帮一干人等有关,文抄便想到情由是因自家而起。 他自问一身本事不凡,也不躲避,只等众人近前,打量了过去。 一眼所过,只见那庙门外上聚着百来人的一伙,服色分作三种:其一便是烈火帮帮众常穿的衣着;二是与那先前毙命的刘矬子同样服饰,想来便是青城剑派的人;其三是一老两小,乃作宫中宦官打扮。 这伙人里,就数那老阉宦最为威风,负手而立,仰面向天,一眼也不去瞧身遭人等,任谁都能看出他身上傲气。便在这时,烈火帮人群中有一人含笑走出。文抄瞧了个分明,认出那人正是烈火帮的帮主白星俊,乃属京城两路地界上数一数二的人物,便连官府也要礼敬他三分。 白星俊拱手一礼,笑说道:“章公公莫来吓我。那林灵素不过是个以幻术惑人的术士罢了,以他本事,如何能毁了我烈火帮基业?便是他能巧言惑君借官兵之力来与我为难,可我白某人与杨总管兄弟相称,与梁太尉、童太尉亦有交情,又会在他手中吃亏么?” 那章公公闻言,面皮抽搐了一下,先前傲态消了不少。却道为何?只因白星俊所言那三人乃是杨戬、梁师成、童惯,当今天下宦官中,便数这些人权柄最重,不是他能得罪的。 只是这姓章的犹自不甘,又道:“白帮主也忒小看妙一真人了,杂家出来办事之前,妙一真人已奉陛下旨意组建了五万道兵。便是你不认那“林灵素”三字,可这五万道门大军却是实实在在的。待那道兵北征时,若妙一真人请旨由清河上船走海路入辽人国度,却不知白帮主还能如今日这般笑得欢畅么?” 陡闻此言,白星俊心下一惊,只是他坐镇清河主事烈火帮多年,见过的风浪也自不少,是以面上喜怒不彰。 思量片刻,他计上心来,便道:“林灵素与我烈火帮向无瓜葛,我虽不知他要那青城剑派的宝剑、剑谱何用,但此番也借着与烈火帮结亲之之尽力帮他讨了来。虽说之后被那岷山李天一趁隙盗了去,我烈火帮出人追赶时又因青城剑派的人惹出高手将那剑匣夺走,可此事错不在我,他林灵素当承我的人情。” 青城剑派人等闻听此言,知是白星俊不愿得罪林灵素,便把剑匣被夺的罪过推到了本派身上,当下也自不干了,推出一主事人上前说道:“我青城剑派依言将宝剑与剑谱送与烈火帮做聘礼,图的也不过是结亲之后多条北边的出货道路,哪知当中还有这般弯弯绕,竟牵扯到那林灵素身上?那白星俊你且听真了,东西送到你手上之后被人盗夺,却与我青城剑派无关。你如今想把脏水往我们头上泼,这亲便不结也罢,便看有谁敢再娶你那妹妹!我等巴蜀好汉未必就比那林灵素好惹,哪个龟儿子想要下口来咬的,须防崩了牙口!” 那白星俊与章公公两人语含机锋相互试探,见都奈何不得对方,便有相互妥协之意,要寻个背黑锅的来。如今见得青城剑派强硬,两人也不以为意,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便由白星俊暗中打了个手势,烈火帮帮众当即将青城剑派人等围了起来。 文抄在暗处看了个明白,心中自是骂那张、白二人阴险无耻。林灵素的名头他也听过,知道那人乃是当今世上有名的道士,得赵家天子赐号妙一真人。 如今文抄练就了太元血光的神通,一身法力已到合气大圆满境界,并不把那在世俗中博虚名的林灵素放在眼里;再者青城剑派乃是当年白鹿子所创门派的凡俗末裔,在名分上也可算自家的势力,此番被那两方泼脏水又是因为着自家夺了剑匣。心生同情之下,他便要为青城剑派撑一撑场面。 甫一现身,文抄便见一个先前打过照面的烈火帮之人跳将出来,伸手指向自家向白星俊示道:“帮主,便是那少年!青城刘矬子被他毙于掌下,岷山李天一服软将剑匣交给了他,我等五人想要动手,却见他能放先天罡气护体,势不如人之下只能任他走了。” 场中众人闻言,大是惊讶,齐齐举目向文抄看来。 张公公见得烈火帮那人指认眼前这红袍少年便是夺了剑匣之人,当即冷哼一声,面色不善。只是他先前听说这少年能放先天罡气护身,又自气度不凡,心知必定不常人,未敢做那出头鸟。 倒是他身后一个小阉人,为取悦上官便朝文抄说道:“张公公方才主持烈火帮与青城剑派布下天罗地网,你这妖人便投来送死,真是命数到了。我瞧你年岁不大,这般死了却可惜。劝你速速交出宝剑、剑谱,张公公或能留你一条活路,留在身侧做个揉肩捏脚的差事。” 文抄已非刚来这世界之时的那般柔弱之人,听了小阉人这话,当即心头火起。他气极反笑,对那张公公拱了拱手,说道:“你手下孝顺,我便应了他的意思,帮你揉揉肩膀,再捏捏脚丫。” 言罢,文抄一拍后脑,场中众人便见一抹殷红光华自他头顶囟门喷出,当中又有一点乌光迸出,径朝着阉人所在处射去。 那张公公听了文抄言语便道不好,只在心中骂那多嘴的小阉人没眼力。只是不待他多想,便见一道乌光射来,躲闪不及之下,只觉左面大腿、右侧肩膀一凉,旋即一股剧痛袭来,只呼了一声“痛杀我也”便昏死了过去。 这是文抄用出手段,祭那冥河出来斩了张公公一手一脚,又用太元血光吸食了伤口皮肉生机,使他不会因着失血丧命。 斩人手足自是为了立威,免得一干人等不识趣地上来讨嫌;那张公公虽性命无忧,但此番成了残废,醒来之后定不会让那欠嘴惹来祸事降临到自家头上的小阉人好过。文抄一剑斩出便办成了两件事,心下也自得意。 目光扫过在场人等,见无人敢来对视,文抄便开声朝那盯着地面不做声响的白星俊道:“剑匣是我拿走的,你若自忖手段高明,便来与我斗上一斗?”言罢,他瞅了瞅那仍自昏迷在地的张公公和跪在他身侧的两个魂不附体的小阉人,玩味一笑。 白星俊闻言,指着文抄苦笑道:“瞧道长这手血光剑术,白某人便自知不是小仙长的对手。方才见那凌厉乌光,想来便是传说中仙流中人隔空杀人的手段喽?” 不等文抄作答,他便自说道:“见了这般手段,我岂敢自不量力做那螳臂当车之事?听帮中弟子说小仙长自称出身清河,这般算来咱们还有同乡之谊,若小仙长不嫌我烈火帮布置得俗鄙,抽暇移架来游,白某便欢喜得死了。” 文抄闻言,心道:“这白星俊一身武艺不凡,兼之交游广阔,为人又能屈能伸,怪不得能驾驭烈火帮在清河赚下恁大一片基业。如此识趣之人,我倒不好再为难他,否则便显得小家气了。” 想到这里,他脑中忽地生了一个主意,便对白星俊说道:“是哩,你我有同乡之谊,我便不该为难你,否则倒叫外间人看了咱清河人的笑话。回头你带话给林灵素,便说我师承天都道人的道统。他若想寻我报夺剑匣之仇,便带他那五万道兵来寻吧,看够不够我师徒二人杀的。” 他想着反正天都这凶剑跟自己总要做过一番,这才想借林灵素的手给那凶剑找点麻烦。 那白星俊听得文抄认可了“同乡之谊”的说法,心下也自欢喜,却知此时不是结交眼前这小仙长的好时机,便道:“白某定把小仙长的话带到;就怕那林灵素一介浪得虚名的惑君术士畏了咱清河英才的威风,不敢寻上仙长师门。” 旋又朝那青城剑派众人说道:“此番是烈火帮对不住各位,错过今日,定有个交代。”言罢,他便带着一众烈火帮弟子回返了,顺手还将那三个阉宦一并带了走。 文抄如今目力甚强,遥遥看去,却见那城墙一侧的角门开了,竟有一队军士破禁接应烈火帮众人回城,当即不由感叹这烈火帮势力。 场中只剩下二三十个青城剑派的人物,见得文抄出神模样,却不知该如何自处。良久,一个主事的巴蜀汉子出头向文抄施了一礼,出言道:“多亏小仙长仗义直言,否则我等今日必在那烈火帮那一伙人手下吃个大亏。” 这话说出口来,他自也觉着别扭,毕竟青城剑派给烈火帮的聘礼就是被眼前这红袍少年夺走的,可此际势不如人,场面话便只能这般说。 强自抑住心头不爽,他又道:“若是小仙长有暇,不妨随我等去青城山坐坐。那里奇峰不少,是天下有名的藏幽之地,正与小仙长一身仙气相合。” 见这汉子越说脸越红,文抄便知他是个耿直人物,这违心之言从他口中讲出却真个是为难得紧了。 正欲将他们打发了去,他却听得元屠老祖传音来道:“跟他回青城山。白鹿子当年得了几件上好法器,只因他专修冥河剑气,便不曾使用,都收在山中一处隐秘暗室。白鹿子那徒弟李静虚为人狂傲自大,老祖我看不惯他,便未曾现身给他指点。而后那峨眉派大破青城剑派山门,却只是为了杀人,好多密室都不曾被毁;如今正便宜了你。” 虽心奇这冥河老祖为何不潜心修养反而指点自己去获得宝物,文抄却也懒得探问,只道是像他那种不知活了多久老鬼乃是常人无从揣测的。 听得有白来的法器可收用,文抄自不愿错过,便顺势接过那巴蜀汉子的话头,应道:“也好,早听说那青城景色清幽,一直未曾看过;如今你既相邀,我便跟着去看看景致。” 青城剑派众人哪想到这红袍少年竟真顺着话头要跟着回山?一时间俱都呆了住。文抄见状,笑道:“恁为难作甚?我又不是吃人的妖魔,只与你们搭个车赶路罢了,若是路上不太平,遇了事端还可多个照应不是?” 那厢青城剑派众人略作算计,想到那林灵素未得到自家宝剑、剑谱,还指不定会使出什么手段来为难,况且与烈火帮结亲一事算是崩了,回头还要和门派中主事之人有个交代,带这会仙家法术的红袍少年回去正好能做个挡箭牌,于是便应了。 文抄也不耽搁,运起太元血光化作一道虹桥将这二三十人摄起,依照这些汉子的指点一同进了清河城里。正要使唤一干惊愕万分的汉子去寻落脚之处时,他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歌声。侧耳倾听,却闻得那唱词是:曾经天上三千劫,又在人间五百年。腰下剑锋横紫电, 炉中丹焰起苍烟。才骑白鹿过苍海,复跨青牛入洞天。小技等闲聊戏尔,无人知我是真仙。 凝神去看,见得作歌的是一个挽高髻、着灰袍、悬宝剑的道人,文抄不禁自语道:“先是童子神像,又是元屠老祖,再加上眼前这作歌的——这几日竟见了三个有法力的道人,我这是交的什么运?” 那道人似有所感,陡然转头望向文抄,扬声喝道:“那小红袍,老道我的几个童子可是你给杀的?” 第八章,野狐道人,两女一男 闻听这话,文抄当下一愣。他正要分说时,却见月下投来一团黑影“嘎嘎”叫着落在了那道人肩上,一边人言嚷道:“老爷,你怎又胡乱逗弄人了?无端害了童子们性命的恶人这会真个被我寻到了,此时他正在一座庵堂里和两个俊俏尼姑谈情说爱。” 老道笑骂道:“还不是因着等你消息等得心烦?你这扁毛老鸦也忒不会做事,这时将我把戏拆穿,老道岂不得向那小红袍道歉么?叫我如何放得下脸面去?” 文抄听那道人和乌鸦对答得有趣,便示意青城剑派众人站定原地等了,他自家催上前去搭话道:“老道长说得哪里话;只看你恁大年纪,我又怎会因为一句顽闹话要你道歉来?” “你这娃娃不错。”道人颔首,“先前见你小小年纪便能带着一群人翻进城墙,一身法力可谓不凡。老道是以武入道的无派散修,生平最爱与人交手过招,方才却是技痒,这才想寻个由头与你耍上一耍。如今被老鸦说破,倒让你看笑话了。” 得了冥河老祖在炼气修行上的一些感悟,文抄自是能感应出眼前这道人的炼气修为不过才先天境界而已,如今听说道人所言,他心下不禁失笑:“我这一身炼气修为来得太过讨巧,虽然一跃到了合气境界,但却落下好多功课不曾做过,一身法力无法收发自如,与人动手也没个轻重;幸好这道人不曾与我动手,否则吃太元血光刷上一下,那便了账了。”他转又想到,“这道人是以武入道,一身本领练得必然扎实,左右与那青城剑派众人回山也得待明日天亮才能寻到车马,此时便随这道人去看个热闹,看看他的手段有甚妙处。” 心中有了打算,文抄便对道人言道:“晚辈得家师相助才堪堪将一身元气转化成法力,哪及道长你一步一个脚印闯过重重关隘达成先前境界!方才听道长歌中唱词,是要去寻仇人打杀,”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道人肩头的老鸦,“晚辈左右闲来无事,可否跟去长长见识?” “才刚刚将元气转化成法力么?”道人自语了一句,摇头道:“老道自知在数年前迈入了传说中的先天境界,却不知后面还有哪些境界。方才见只你施展了法力,却不知比我是高还是低。如今想来,老道痴活几十年,在这炼气修为上却要比你稍稍强些。”说到这里,他忽地一叹,“往常撞见炼气有成的仙流中人,却都嫌我是个无门无派的野人,一身本领入不得他们法眼,每每方一搭话人家便转身走了;难得你这有师门道统传承的看得起,便随我走上一遭看个热闹吧。” 那乌鸦通灵,听道人言罢,便先自扑腾翅膀飞到天上带路去了。 文抄转身朝那不声不响静立着的一干青城剑派弟子吩咐道:“你们自去找落脚处安身,明日寻好了车马,便在午时到南门会同我一起出发。” 见那青城剑派众人应声自去了,文抄转看向道人,道人道:“传说中道门大派有路御剑的法门,盏茶工夫能行出千里去,不知你见过也未?” 文抄道:“那法子我听师父说过,只是却未曾亲眼见过;倒是倚仗各式法器、法术赶路的见过许多。” 轻抚腰间宝剑,道人苦笑道:“我一生混迹武林,引以为豪的本是一身拳脚工夫。后来炼气修为到了先天境界,想起人说的御剑飞行之术,这才又佩了一把剑在身上,日夜琢磨,指望能悟出这路神通。到后来,飞是能飞起来了,只是消耗法力太甚,赶上百十里的路程便再无余力,与那传说中的仙家妙法相去甚远。” 文抄得冥河老祖传了太元剑气的法门,自是懂得御剑飞行之术的,只是他与这道人没甚交情可言,却不愿做滥好人把自家法术传了去,于是不再说这与这修行有关的事,转而挑起话头问道:“听道长歌里之意似乎有人冒犯了道长,有人无故害了你门下童子性命么?能否与我说说?” 道人傲然道:“我这一身本事虽入不得仙家法眼,却也是苦苦修行所得,实是不甘将之带入黄土,于是便寻了十来个根骨适合练武的童子收养着,指望日后有个传承。”说到这里,他脸色转青,顿了顿又道:“前些日我去深山采气,归家时却发现他们的头颅尽数被人摘了,卧血横尸好不悲惨!”他指了指飞在天上乌鸦,“那下毒手的想来也是个高人,全未留下甚么痕迹。若非老道养的这只通灵老鸦有嗅风头、捉气息的本事,我也无法从灵州府一路追到这清河城。” 连喘了几口气息,道人恨恨言道:“除却痴迷武道,我一生便再没甚旁杂欲念,自问不曾得罪过谁,却不知那人为何要向我门下童子出此狠手?待会见了可要好好讨教讨教。”旋又嘱咐文抄道:“你炼气修为不如我,年纪又还小,只看个热闹便好。若见我不敌那人,也万万不要出手,趁我缠住他时你便远远跑开。” 听了这话,文抄心下倒也感激,应道:“出门时师长教了保命手段,料想那恶人害不得我命去;道长自顾出手收拾他,无需顾忌我的安危。” 道人想到仙流中人多有妙法,自家也揣测不到当中玄虚,便放下了心。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过得片刻见那老鸦落在了一间庵堂的墙头,文抄当即驱使蛤蟆直接跳进了院内。 “你俩是何人?缘何翻墙到我佛门弟子静修之地?” 文抄与道人未曾遮掩形迹,是以甫一进到内间被一比丘尼发现了。院落正中一张石桌旁,两个美貌女尼正与一锦衣公子打扮的男人饮乐,听得呼声便齐齐望去,脸上神情皆都不善。 “道长,”文抄不曾理那比丘尼的问话,径自指向坐定石桌旁的三人冲道人说道:“你那老鸦真有灵性,它说那恶人与两个俊俏尼姑调情,如今看来一点也不假哩。” “老鸦的鼻子要比狗灵,它说那男人是杀我童子的凶手,那便差不了。”道人说着,听那老鸦在墙头“嘎嘎”叫了一声,便笑了起来,又转冲那坐在桌边石墩上的男子问道:“你可识得老道是谁?” 那男子眯起眼睛瞄了瞄站在蛤蟆背上的文抄与道人,鄙夷地撇了撇嘴,道:“想来便是为那灵州府静平观里被我杀的道童报仇来的。你等既寻上了门,便也难逃一死,我问你姓名也是多余。” 最先发出喝问的那比丘尼也自退回了桌边,躲在两个美貌尼姑身后,接口道:“你们倚仗了甚么本事敢来这里生事?难道不知我们龙树庵乃是五台剑派的分院么?” 文抄悉数得了冥河老祖的传授,闻言便知这五台剑派也是炼气修仙的门派之一。见得道人疑惑地皱起眉头,显然不知这门派根底,他便出言解道:“五台剑派是仙流门户,在凡俗间分支颇多。”顿了顿,他又道:“眼前三个尼姑都还是后天大圆满境界的修为,一身元气未曾化作法力,想来是未得真传,又或入门时日尚短,总之是本领有限,道长应该能对付得了;那穿锦衣的男人练成了法力,是先天境界的修为。”说到这里,他便不再言语了,任那老道自去施为。 “五台剑派?”老道怒目锁住那锦衣男子,“你得了仙流中的道统传承,不去努力修行做你的神仙,跑到静平观中杀我童子却是为何?” 那锦衣男子对老道问话浑不以为意,反向文抄问道:“看你形貌与这野道人不似一路,却是哪家弟子?要与我五台剑派为敌么?” 闻听此话,文抄当即笑了。太元血光能将诸般元气吞食,而后转化做血海精气给血神种子进补,方才那锦衣青年暗中使出一股微弱法力来试探他修为,却当即便被冥河血光炼化了。他料想那人是因摸不清自家根底,这才用话来试探,于是便戏谑言道:“我又不傻!左右都是要死在你手里的,报上名字岂不要被你当做笑料日后在人前炫耀么?还是直接死了干净。” 身侧道人也自笑了,口中说道:“小红袍不急送死,我先让他杀了才轮到你。”说着,他鼓荡法力飞身冲那桌旁四人扑去。 第九章,五台诛仙,玄武真罡 五台派的开山祖师名唤太乙混元祖师。据传,其人偶得天书三卷,尽数参悟之后,写下一部《混元真解》做为镇教宝典,在五台山开辟下一处道场。而后他又手创《五毒诛仙剑气真解》一部,取佛门所谓贪、嗔、痴、爱、憎五种毒念与世间五种毒虫相合,最终炼造剑气,对敌之人挨上一记便会肉*身化脓、神魂破碎。五台派弟子多有修习这路剑气作为防身渡厄之用。仙流中人见了,久而久之便将“五台派”的改称作“五台剑派”了。 按文抄心中所知,仙流中以用剑出名的门派共有四家。其一便是白鹿子承太元老祖道统创立的青城剑派;其次是五台剑派;再次乃是峨眉剑派;最后还有个点苍剑派。眼见那五台剑派的三个尼姑混同一个锦衣男子扬手打出一道五色剑气,却被道人腾空而起险险避了开,他忙地提醒道:“道长小心!那是五毒诛仙剑气,专能坏人肉身、毁人神魂,煞是厉害。这几人剑气虽未大成,可挨上一下却也不好受哩。” 五台剑派那四人或坐或立围着石桌,只写意地挥挥手便有道道剑气射向那道人,逼得他连连闪避难以抢进,一时间好不潇洒。此刻听了文抄所言,四人俱都面生得以之色,那锦衣男子更是分心言道:“你倒好见识,知晓五毒诛仙剑气的厉害。” 道人大袖连挥,带动罡风四溢,接连拂开几道五色剑气之后,乘隙将腰间佩剑拔出,喝道:“小红袍莫要助长歹人威风,且看老道我以毕生拳脚工夫演化的剑法厉不厉害。” 文抄听得“铮”的一声剑鸣,顿觉心神一震。再放眼看时,却见道人将手中一柄剑舞成了一团铮亮银光,那五台派众人射去的五毒诛仙剑气俱都被弹了开。 忽而,道人脚下步伐连动,地上尘土被带得团团飞舞,与他外放的法力混作一处,竟结成了一个护身壁障,使得外人再难看清他身形。那五台剑派众人射去的五毒诛仙剑气皆入泥牛入海,进了壁障之中便再没反应。一男三女四人见状,也不再扮甚潇洒,纷纷离开了石桌四散站定。 少顷,那尘烟壁障渐变,化形做龟蛇二兽虚像交缠一处,道人身形也陡然现于便龟背。但见他手持宝剑,怒目圆睁,头顶道髻散了开,须发一并冲天扬起,道袍之下鼓荡不休,样貌好不骇人。 “截道真机日夜参,悟得生死两交缠。”目无余物,道人仰天高歌,他身下烟尘演化的龟蛇二兽便盘颈交缠了起来,结造出神兽玄武,朝那五台派众人所在处缓缓爬了过去。 五台剑派那四人纷纷鼓荡元气、法力发出五毒诛仙剑气攻去,却见那玄武虚像根本虚不受力;转而去攻道人,又被他身周护体法力抵消了去。此非五毒诛仙剑气不堪,而是这几人修为太差,最高明的那锦衣男子也不过才踏入先天境界不久,另外三个女尼只是归元境界的修为,实是无法将五毒诛仙剑气的厉害尽数施展出来。他四人放到世俗武林中都可算是绝顶高手,可与眼前这以武入道、生生踏破仙凡之隔位列仙流的老道相比却又不足了。 “杀合心火焚江海,收束罡风撞岳山!”一句落罢,道人倒持宝剑,并指朝那五台剑派四人站处一指,喝道:“破!”但听龟蛇齐嘶,玄武巨兽猛然一跃,带着无尽风声压了过去。 锦衣男子见机得快,手中捏了个印诀使出土遁法术避开,再出现时已移到了院子另一端;三个女尼一身元气未曾转化成法力,也没甚法术可用,只能同时放出无量五毒诛仙剑气结成一个大罩子,三人便躲在其中,眼睁睁看着头顶巨兽压来。 “轰!”伴着一声巨响,大地一阵颤动,无量烟尘陡然将院落遮盖了个严严实实。文抄鼓荡法力感应,却见那三个女尼被玄武巨兽撞破了护身剑气,俱都伸手重伤伏于地上呕血;院落中的庵房也尽数塌了;只那锦衣男子躲过了一劫。 “小红袍,你看老道自创这玄武真罡如何?”听了道人言语,文抄感应过去,却见他散了龟蛇虚像结造的玄武巨兽,此时正持剑肃立,身周尘烟不侵,直如画中仙人。 文抄见得道人神采风骨,正要出言赞上时,忽听一声厉喝:“妖道受死!” 却是锦衣男子见同门身受重伤,激起了心中戾气,竟放出全部法力结成一柄五色气剑,随后身剑合一朝着道人射去。毕竟是得了仙流大派道统传承的人物,他这暴怒一击气势比之道人先前拟化的玄武巨兽丝毫不差,五色光华将园中尘烟都照得穿了,看那架势,便是一座山峰挡在前面,也能劈开了去。 便在文抄思量着要不要使出太元血光相助化解时,却见道人高举手中宝剑,不躲不闪,径自迎了上去,口中更是呼喝连连:“仙流大派又怎地?你的剑气能杀人,老道手中的宝剑却也不是假的!你敢无端杀我童子,断我武道传承,便要拿命来赔!”貌似疯魔,身如揉猿,剑若迅鸟,道人招式连绵,环绕着那柄丈许长短的五色其剑一阵猛烈刺击,不过片刻便翻转了局面,竟然占了上风。 此时,先前受到重创的三个女尼乘隙爬了起来,相互搀扶着躲到了一处幸未坍塌的墙角。眼见得那锦衣男子的五色气剑渐渐势弱,当中一人焦急唤道:“许师叔,龙树庵已被摧为灰堆瓦砾,刘师兄也自撑不住了!这次仇家可是因你要炼那‘十二元辰骷髅’才惹来的,你若再不出来,便说不过去了!” 听得此言,文抄当下打起了精神。他分出一丝心神关注道人与那锦衣男子斗剑,一边又运转法力私下搜寻,许久未有所获,便在心中忖道:“许是那尼姑扯谎分散道人心神?”想到这里,他朝那厢望去,却见三个尼姑也自分出心神贯注着自家,想是怕他出手相助道人。 正要收回目光时,文抄却听一女尼言道:“看在你之前未曾出手的份上,我便允你走了,否则等到许师叔炼成法术出关,你便要做那十二元辰骷髅的活祭。” 第十章,骷髅凶厉,血光擒拿 “拿我当活祭?”文抄闻言,心下有气,骂道:“你家文抄公爷爷敢来看热闹,便不怕惹祸上身。莫说你那做了缩头乌龟的师叔如今不在,便是他炼成法术钻了出来,又能将我如何?”说着,他扬手发出一道太元血光去,又道:“先给你这偷汉子的破戒尼姑一个教训!” 那三个尼姑受伤不轻,如今也只能勉强站稳,又如何能躲开法术?但见殷红光芒一闪,先前恐吓文抄那女尼便已被打中,身躯当即化作一滩血水洒落地上。另两人见状,被惊得向后跌倒,尖叫着爬了开。 文抄早在冥河所传的记忆中见惯了各种生灵各种死法,此际把人化成血水,倒也没甚感觉,左右不过是杀生罢了;只是他也头疼,本想让那女尼让知道厉害,却忘了她此际已无力丝毫力气防护,一下都吃不住便死了。这回算是与五台剑派结下了梁子。 狠狠瞪了那被吓坏的两个女尼一眼,文抄转看向场中激斗二人。只见那锦衣男子身周的五色剑气已消磨殆尽,道人手中剑招却使得愈发凌厉了。 “你杀我童子十二人,便是为了供给你那师叔练什么‘十二元辰骷髅’的法术么?”道人自也听了那女尼的喊话,如今在斗剑中占了上风,便分出力气喝问了一句。 “不错,那十二个小崽子的脑袋不久便要被我师叔炼成骷髅锤,到时候你们谁都逃不得一死!”锦衣男子也发了狠,一边转看了文抄一眼,骂道:“小狗!你敢杀我师妹,过会定擒你斩了,囚你魂魄打入地火中炼化,叫你魂飞魄散!” 文抄心忖:“五台剑派势大,我却只孤身一人,真个被他们惦记上的话,日子可不好过了。还需将剩下俩女尼灭了口,等道人杀了这姓刘的锦衣汉子,再合力找找附近是不是真有‘师叔’藏着。”有了打算,他便故意气那锦衣汉子,口中说道:“好汉饶命啊,我这就求你另外两个师妹去黄泉路上把那先前被杀的接回来。”说着,他又挥手放出两道血光,把另两个尼姑也了账了去。 锦衣汉子见状,心如刀绞,身上剑气愈发不稳了。 道人杀得兴起,把手中宝剑抛了出去,用了自家参悟出的凌空御剑之法去攻敌,叫道:“这般送你去见相好的!”宝剑脱离他手掌把持,便即窜上天际,眨眼间化作刺目银光,又挟着分金裂石之势刺向锦衣汉子。 眼见场中最后一个五台剑派弟子要丧命,院落却地生出一股腥风,一连串白花花的骷髅头陡然破开地面朝那剑光落处迎去。 见得这般状况,文抄便知是那“许师叔”炼法有成出关来了。他早有准备,当下一拍手中冥河剑丸,喝道:“去也,去也!”一语落定,冥河剑丸化光,射出十余丈远去,一下便卷了三个骷髅头化为血光滋补剑身了。 这一下文抄却惹了祸,但见剩下那九个原本朝着道人飞剑撞去的骷髅齐齐回头,放出无量磷火、幽光,径向他撞去。危机之下,他催着手中剑丸,连挡连跳。许是那“许师叔”的法术没有祭炼到大成地步,一串骷髅只知尾随追击,却不懂得分头拦截,文抄便只显得有些狼狈,倒无性命之忧。 只苦了那刘姓的锦衣汉子,他久战力疲,见到自家师叔施法出手相救,便懈了一口气,却没想到骷髅反追别人去了!眼见道人那飞剑当头劈下,他只来得及挪了下身子,旋即便觉肩膀一凉,却是被斩落了一条胳膊。受此重创,他自是再也维持不住人剑合一的法术,“噗通”落到了地上。怨恨至极地瞪了道人一眼,他厉声骂道:“过会要用你性命来赔!”便在这时,他听得“嘎嘎”一阵鸟叫,随后眼前一花,双目剧痛传来。 场中道人仰天大笑,高声道:“好老鸦!不枉当初童子们投食喂你;回头你便用这贼子的眼珠去祭他们吧。”言罢,他变换了一个指诀,盘旋于半空的宝剑便又落下,将锦衣男子斩成肉泥,这才又被他招回手中。 “道长!”一旁文抄被骷髅追得辛苦,无暇出手反击,便在这时叫道:“你来把这拘命的骷髅接下,待我去将那藏在暗中施法之人揪出来。” 道人闻言展动身形,快疾之下,竟似多了八个分身,但见‘九个’老道各自踏着曼妙步伐朝那堆骷髅挺剑刺去,边喝道:“来来来,老道且看贼人练的是甚么了不得的法术,竟要拿我十二个童子的性命来祭!” 文抄得以脱身,却被道人身手骇得咋舌,自忖道:“原本以为凡间武学只是无用小术,可被这武艺精湛的道人使将出来,却另有一般风采,观之便见多有可取之处。假若我有他这般鬼魅身法,方才哪会被些个骷髅追得狼狈?有人使法术打来,只要稍稍挪移便可避开,随即再去抢攻,便占了先手。如今我虽有全套冥河剑气的施展法门,可使用出来也未必有老道手中一柄宝剑灵动,只倚仗功法上乘才能占些便宜罢了。修行路上落下的功课实在是多了些,日后还要加紧弥补,否则遇了强人为难,却没甚手段能应付了。” 遇敌之际不容多想,文抄将诸般念头压下,便又使太元血光朝地下寸寸搜去。待法力伸展到那倒塌的庵堂之下,他便忽地发现一处有法力痕迹。细细感应,他便知那处另有奥妙,乃是有人用了个不知名目的迷幻阵法遮掩了些甚么东西。 猜那“许师叔”九成九藏在阵法之后,文抄一拍后脑,丹田中那太元血光血光演化的血海忽地自头顶囟门涌出,旋即化作一只丈许大小的血爪朝那处挖去。这一手段在仙流中却常见得很,有个名目唤作“一气擒拿法”,御敌时能凭心念如臂指使,可演化捞、抓、弹、掷、戳等等诸般技法,最是好用不过。文抄使出这技法便更见不凡,只因太元血光能消蚀万物,若是活物被擒了住,更要化作血水失了精血、元气,这才给法术平添了三分凶戾。 十一章,许姓娘子,老鸦练气 血爪甫一触及幻阵,凭着感应,文抄便觉布阵者的法力与自家相相若,该也是个合气境界的炼气士。正要加力抓破那幻阵时,他忽地听到有女声传入耳中:“咱们两两相安可好?” 文抄闻言便知是幻阵之后那人施法传声,当下心道:“原来这‘许师叔’是个母的。”念头一转,他便应道:“我本只是来看个热闹,可不成想在大意之下将你师侄杀了。如今已与你五台剑派结下了生死之仇,若不把首尾做干净,日后岂不要被要你派中炼气士追杀?” 那许师叔也不出来见人,藏在幻阵之后又传音道:“你想得多了。五台剑派弟子不少,然修为在结丹境界以下的皆入不得派中长老法眼,只得传些入门功法以供修行,何时将炼气修为提升至结丹境界才可回转道场正式录入门墙。”顿了顿,她又道:“我见你所用的法力煞是邪异,不似正派出身,便将实话讲与你听吧……你也见了,我若有本派《混元真解》这镇教典籍上记载的炼气法门可供修持的话,又怎会练‘十二元辰骷髅之术’?只因不曾正式录入门墙便得不了高深功法传承,仅能以派中长老从‘五毒诛仙剑气’中摘取的些许法门修行,而我本身资质又与所得法门不合,步入合气境界之后便久久不得寸进,这才改修了魔教功法。” “你练这杀生害命的法术,五台剑派也不管么?”文抄问出心中疑惑。 “五台剑派以世间正教自居,我既练了魔教法门,若被派中长老知晓了,自然会被革出山门。”她叹了口气,“我只想法力高了便离开龙树庵这处五台剑派的凡间道场,自去寻个清静地界修行,是以对自家改修功法一事也未对下面三个女师侄隐瞒。前些日子,我同辈之中一位结丹境界的师兄传来书信,说是他收下的一个弟子要到清河地界历练,嘱咐我护持一二——便是那叫刘百城的锦衣男子了。他是个风流性子,嘴上会哄人,来这庵堂不久便将我那三位师侄勾搭上了。我只在他来时见过他一面,却不想他对我这个师叔竟也打起了主意,自三女那里得知我转修魔教功法要练十二元辰骷髅之术后,更自作主张去帮我采回了十二个孩童头颅。” 朝道人那里瞅了一眼,见他一柄宝剑将九个骷髅打得提溜乱转,全无性命之忧,文抄便知这姓许的女子没有下杀手的意思,也乐得听她继续说讲。 “后来你也见了,他竟跑去灵州静平观杀了场中那道人的十二个童子,取了头颅来给我炼法。”许姓女子怒道:“我虽转修魔教功法,却只是图他进境迅速,本身却不喜太过凶残的杀生害命手段。原本随意拣些早夭孩童的颅骨便能祭炼十二元辰骷髅,他却胡乱害人惹来仇家,便连我那三个师侄也被他牵累死了。若非是看他不顺眼,我岂会任他被那老道杀掉?” 听到这里,文抄收了那‘一气擒拿法’,把太元血光结成的手掌重又收回丹田去化作血海,只留了一层稀薄血光遮掩身前护体,一边传音问道:“这般说来你并未记恨我,也不会把那四人的死因告之五台剑派?” 许姓女子回道:“我转修魔道功法自绝于正派门户,便是跑去说了,人家肯不肯信还未可知。况且没护持住刘百城,定要遭那结了丹的师兄怪罪,我岂会再回五台剑派去?龙树庵已毁,我这便要去觅地潜修了,不到长生不死的元神境界,绝不出世。” 文抄已知此话可信,便驱使蛤蟆张开了嘴。先前被吞下的三个骷髅得了法力牵引,飞去天上与另外九个汇合在了一处,旋即齐齐钻进土中不见了踪影。 场中道人对仙流法术知之不深,眼见骷髅遁地了,只道是有什么玄虚,自顾握剑提防着。文抄见状一笑,却不说破,面上也摆出一副四下搜索感应的模样,暗地里却与那许姓女子传音道:“许师叔,你我修的同是邪魔功法,还望秉着提携后辈之心,将那‘十二元辰骷髅之术’的法门与我说讲说讲可好?” “为得这功法,你便张口唤师叔了么?真不知羞。”许姓女子笑了一声,“也罢,我便将偶然得来的半部《九子鬼母真鉴》送与你,算是结个善缘。” 一道幽光射出地面,文抄瞧得清楚,见得其中裹着皮卷,忙使法术张袖将它收了。随后感应到那地下幻阵陡然消失,显出的一间密室也立时坍塌了去,文抄便知是那许姓女子使遁法走掉了。到这时,他也不再装模作样了,转头对那兀自凝神防备诡术的道人说道:“道长,那妖人跑了。” 道人闻言,先是松了口气,旋又面生不甘之色,恨恨言道:“老道终生苦修,直至以武入道,往日每思及此,便引以为豪;可今日连为枉死的童子报仇都做不周全,只斩了帮凶,却让那元凶跑了……” 文抄眼馋道人一身武艺,听他说这话,便言道:“道长莫急,待修为高了,自有报仇的一天。正好我应了师长的嘱咐到这世间游历,道长若不嫌我愚笨,可同行一段时光,相互交换一番各自修行所得。” 老道也是凡间绝顶人物,自是能看出文抄心思。略作思量,他觉着此时对自家助益不小,便点头应了,并道:“这庵堂虽坐落外城僻静之处,可先前争斗声势不小,想来也惹到不少人注意了。咱们这便走吧,免得被人围观平添麻烦。”他向远处一颗大树招了招手,唤道:“老鸦,走了。” 那乌鸦“扑棱棱”飞落到道人肩头,见文抄也朝来路回返,心奇问了句:“这位红袍小老爷,你可有法子给我家老爷寻个妖兽来给我当坐骑。整日飞来飞去我却腻了,不若骑着坐骑巡游来得威风。” 与道人齐声一笑,文抄道:“你既然开了灵智,我可教你个炼气修行的法子。功成之后化作人形,还能使用诸般神通、法术,那不更是威风?”他有冥河老祖所传无数记忆,心下对开了灵智的精怪并无偏见,又见这乌鸦说话有趣,这才起了成全之心。 道人闻听这话,喜得连忙道谢;老鸦却乐得话都不会说了,只飞到文抄肩头,一边“嘎嘎”叫着,一边不住地用头顶去曾文抄的脸颊。 鸟羽光滑,磨蹭起来文抄颇为受用,于是便一边享受着一边拣了个记忆中精怪可用的修行法门与那老鸦说讲了起来。道人在一旁听了,只觉当中许多法门于自家也颇为合用,便也不时插言询问上一句两句。一行人边谈说边赶路,不一刻便离得那龙树庵废墟远了。 十二章,独秀天下,文抄学剑 日当正午,清河南门被云集于此的各路商货堵了个严严实实,便连城外官道里也排起了一条五里长龙,均是来此买卖山货的商人,可见清河之地繁华之名不虚。 文抄会同道人一并来此寻找青城剑派众人所雇车马,可沿途道路尽被堵了住,入眼的都是物流人海,只能缓缓而行慢慢去寻。 快要挤出城门时,道人见得文抄忽地面生玩味笑容朝着一处不停打量,于是顺着他目光一同望去,却见一身高不过四尺的孩童乞丐正与一行商打扮的中年人喊叫。凝神侧耳,道人听那小乞丐嚷道:“清河地界步步凶险,你这外地人是有所不知!比方说有个名唤文抄的神偷,总能在人毫无察觉之下将人财货偷个一干二净。偷得兴起时,他便连瘸子的拐杖、乞丐的裤子都不放过;你若被他盯上,岂能得了好去?雇我小豆子做向导,只需些些给上五十铜钱,便保你不会在清河吃了亏哩!” 见得道人忍不住笑着朝自家看了一眼,文抄便也讪笑着骂了一句:“他娘的!只不过是空闲的时候来城里逗弄过叫花子们两次,也没结甚大仇,不成想他们竟跑到外乡人面前坏我名头,将我说得如此不堪……” 乞丐小豆子混不知自家泼脏水的行径已然败露,正自口沫横飞地与那行商说讲着,却忽觉胯下一凉,低头看时却见自家套的一条破裤子不知缘何不见了!未待他回过神来,又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随即见那行商瞠目结舌地指着他下身问道:“这……这……可是那文抄出手了么?” “啪!”抬掌拍了一下脑门,文抄一扯道人袖子,催道:“快走快走!再不走还指不定听到甚么鬼话。叫花子们缺德得紧哩!” 道人失声一笑,便也跟着往人流中挤了去。 两人刚出城门,便有一劲装汉子迎了上来,抱拳一礼后说道:“没想到刚好赶上海船靠岸的日子,使这城门口商货云集。余师兄怕赶得晚了出不了城,便把雇来的车马尽数安顿在了城外五里处等着,只命我在此接迎小仙长。” “带路走吧。”文抄应了一句,伸手揪过道人肩上那只自顾修炼的老鸦抱在怀里,便跟上了引路之人。五里路程倒不算,三人脚力各都不差,不一刻便到了地方。见得十来辆大车停在路边,文抄拣了个地方宽敞的跳了上去,又唤过道人一并坐了,随后便冲外间一干人中主事的吩咐道:“我要与道长谈玄论道,你们闲来不要搅扰。” 那青城剑派的主事人听这话,便腹诽道:“同门死在你手上,门中送给烈火帮的宝剑、剑谱又被你夺了,若非顾忌着仙家法术的厉害,早就一剑刺穿了你!如今带你一道返山,却是无奈之举,当我等很愿与你说话了?”这话他却不敢真个讲出来,表面仍自恭敬应道:“小仙长自顾修行,我这便知会一干师弟,除非吃饭住宿,否则不得靠近这车架。” 待那人一边去了,文抄便向道人说道:“一路去蜀中青城,需要不少时日,路上正好向道长请教些个修行上的事。”说道这里,他尴尬一笑,又道:“说起来还未请教道长名号。” “老道早年得一好友相邀,进驻他所在那的灵州府静平观里,得了个道号唤作‘通微子’。”言罢,他调笑道:“我这名号实在是不怎么样,不若‘文抄’名气来得大。” 此时车夫开声呵斥马匹上路,车厢一颠,文抄话到嘴边又止了住。等着马车平稳了,他才又说道:“如今我也算是一只脚踏进仙流中的人物了,也借助机缘知了天地广阔,明了世间种种道理,需得学那加冠立事的儒生一般取个表字来。”闭目思量片刻,他睁开眼来对道人说道:“我欲取山岳神峻奇雄拔独立天下之意,摘个‘独’字出来,再取仙家造物钟灵毓秀之意,摘个‘秀’字,往后我的字便是‘独秀’了。” “独秀……独秀……”道人念叨了两句,便道:“不错,这表字正合仙家人物取用。” 文抄闻言颇为自得,好在他没忘了邀这通微子同行的目的,便在车厢里扯下尺许长一截木条拿在手中,边道:“昨晚见得道长神技,我便也对这用剑之术起了心思。路长着哩,还请道长闲来指点一二。”他虽不缺修行法门,奈何基础太差。比如那冥河剑气的施展法门,他虽尽数记在心中,可若依记忆使出,也不过是照葫芦画瓢而已,对当中许多剑招的变化却不甚明了。眼前这通微子的本事乃是一拳一脚逐步磨练出来的,向他请教基础功课却正合适。 昨晚老鸦得文抄传授炼气功法,通微子便欠了他一个人情,兼之道人看他顺眼,有心相交之下,倒丝毫不藏私,也扯了截木条拿在手中做剑出招与文抄比划了起来。 两人都不使用法力,过起招来一眼便可看出高下之分。但见通微子手中木剑灵动如飞鸟,迅疾似游蛇,更兼稳准非常,一丝破绽也没有;文抄手中一支木剑却翻转不灵,更没甚准头,横挥直刺全无章法,只凭着眼疾手快勉强招架道人攻势。 盏茶工夫下来,文抄便再难维持守势,正要出言求饶,见通微子放缓了攻势,并开口指点了起来。他依法一试,三招两式下来,大有茅塞顿开之感。随后便一边听着指挥,一边自去体悟思量,外间种种都抛在了脑后,心神全数投入到了手中一把剑上。 一路吃食住宿皆都不理,一老一少在车里待了七天之久,文抄终于将用剑的基础工夫尽数领悟了。再看他与通微子戏斗起来,手中一柄木剑竟也活了起来,出招时不拘套路,但一进一退皆合章法。 通微子见状心喜,对他说道:“你心思机敏头脑灵慧,这用剑的功夫算是吃透了。还要更进一步的话,便得说是仙流中的御剑手段了。我从前未得过高明炼气士的指点,也不知那种剑法到底是个甚么样子,只以野说逸闻为参照,七拼八凑地想了了些似是而非的剑招,现在便讲给你听。” “道长不忙说那个,”文抄摆了摆手,“比之御剑,我倒对你那腾挪闪避的身法、步法更有兴趣些。要知仙家法术我师门也尽有得,倒是在方寸之间闪避、进击的小巧功夫稀缺得很。往日我也不在乎这人间武艺,可那天晚上见道长周旋于仙家法术之间不见一丝狼狈,我便为神采折服。从那之后方知凡俗武艺精奥之处,用来防身御敌却比使用法术省力得多了。” 十三章,九子鬼母,黑神降法 道人初闻文抄不愿学自家琢磨出的御剑之术时,心下不由有些不快,可听得后面一番话里对自家武艺的称赞,他那一丝不快便消失。 他微微颔首,自道:“世间万法相通,这身法、步法的闪避之道,其实与手中一柄剑的闪避、进击之法无异,只不过要灵活变通,把自家身子当做一柄剑来驱使。常人与人争斗时难能做到心神沉稳,手上攻打出去,便忘了要兼顾脚下,如此一来身子便显得僵直死硬。你且使出法力轻身,在这狭小车厢里与我攻防相戏,要谨记分心二用兼顾手脚,慢慢体会这腾挪闪转之法。” 文抄站起,见得通微子也自含笑起身,便使手中木剑攻了去。相斗片刻,道人忽地说道:“且先将你手上木剑扔开,只把自家身子当做剑,用脚挪移,使唤身子闪避我剑势。” 依言扔了木剑,文抄便觉难过。只因这车里地方实在太过狭小,不能高跳,也不能后退,通微子剑势攻来有不能出手招架,即便能尽力避过两三招,也会在第四招上被打到。 每次心急闪避失了平衡,他都会一跤跌倒,即便使了法力轻身,却也要砸出好大声响来。好在那驾车的青城剑派弟子怕冲撞了仙家人物的忌讳,未曾推开车门来看,否则他这丑态便要显于人前了。 躲在车厢一角炼气的老鸦几次险些被文抄压在身下,饶是它都闪避了开,却也不敢在这车厢里呆了,干脆搬到了别的车上。 凡事熟能生巧,被通微子一连折磨了数日,他却也摸清了门道,渐渐能懂得了使唤周身每一处筋肉,只看道人攻来,便用最省力的法子避开,下次变招时便不虞错过时机了。 这一日,通微子转换了两套剑法,连攻三百招,却仍未刺到文抄衣角。他自问虽未尽全力,却知眼前少年能把身法练到这般地步也足够了,比起自家来也不见得就弱了。 于是收剑坐定,扶髯言道:“所谓武艺,不过就是应机而变克敌制胜的法子而已,你现下能自如地使唤周身筋肉,可见机进击、闪避,武艺便算练到头了。” 见得文抄脸上有的只是喜色,疲态却半点也无,通微子叹道:“毕竟是炼气修为高深的仙家弟子,学起这人间功夫来可比常人快得多了。我若是挑个凡人教导,首先便需帮他打熬根骨,而后传授粗浅的炼气吐纳之法,间或传下武艺套路下去。等他小有所成,大概需十年光阴。然后传他上乘法门,助他领悟武学经要,又得十年光阴。即便如此,出师弟子也只算得上是技艺精熟,若与你这般仙家弟子争斗,却要因炼气修为不堪之故落败,那些技巧是一招也能奏效。” 文抄展颜一笑,劝慰道:“道长如何这般唏嘘感叹?你如今也是炼气修为到了先天境界的仙流人物,还说甚么凡俗、仙家之类?”他闭目凝神,拣出冥河剑气中的一些精妙剑招聚合一处,用冥河老祖使过的心神传功之法朝那通微子打去,边道:“连日来受益不少,这些法门便送道长参悟,以作报答。” 通微子以心神感悟,见是些仙流中御剑的法门,便觉自家修为精进有望。他心喜之下连道谢的场面话也忘了说,当即便全神投入开始了参悟。 文抄见状也不打扰道人,自去推开遮窗朝外间看去。见得入眼的不过是些高山、野径之类的景色,他便没了观赏的心情。想起那五台剑派的“许师叔”留下的半部《九子鬼母真鉴》,大袖一张,便将那皮卷拿了出来,展开研读了起来。 粗读一遍,文抄便知这部经书上记载的功法为何被称作是“魔教法门”了。乃因其间所录诸般法术走得俱都不是正路,多需以生灵祭炼,手段残忍,不为正派所容。 所谓正道门派,多指所持的炼气法门取材于天地间的无主元气,修行起来无需向其它有生之物索取,走的是自成天地、不假外求的路子;而邪魔功法便如文抄所修的血神子之法一般,极尽掠夺之能事,善采其它生灵之精血、元气为己用,能在短短时日内壮大自身修为。 又如五台剑派那许姓女子所修的十二元辰骷髅之术,一身法力需与那骷髅相合,而后需用阴寒煞气又或炼气士的精血、魂魄祭炼才才能使其壮大。这类手段皆都为正派不容,被指为邪魔之道。 揣摩了一阵,文抄感觉这魔教经书上的几个邪门法术与自家倚为根基的太元血光颇有相合之处,若是兼修了,日后除却血神子之术与冥河剑气之术,便又多了几样本事防身渡厄。思及艺不压身之说,他便拣了个名目为“黑神降法之术”的法术祭炼了起来。 若依那《九子鬼母真鉴》上所言,炼这法术需杀一对童男童女,停尸七天。待其血液与尸气相合结痂后,便放出自家精血将那污血化开,而后脑中观想经书中所绘的罗睺、计都、婆雅、毗摩四尊黑神肖像中的一尊,同时持黑神王降法咒念诵,自会引得上古时陨落的四尊黑天魔神残魂降临,藏于自家体内窍穴之中。 这四尊魔神皆诞生于太元血海之中,是以无论请下了哪一尊黑神王的残魂,都需日日以童男童女死后的污血喂养方能使其壮大;如若断了血食,黑神便会反噬请神之人,用不了几次施术者精血便会被吸尽。 文抄修炼这法术,却是看到黑神王皆是诞生于太元血海之中,因此便想试着能否以自身太元血光在丹田之中拟化的血海来祭炼。如若行得通,便是说请下的黑神王残魂可以靠太元血光为食逐渐成长壮大,倒无需去做那残忍的杀生勾当取童子污血喂养。 放出一团太元血光在身前,文抄依法宁神注视,脑中想着黑神王婆雅的肖像,口中念诵起黑神王降法咒。未过多久,他便见天地间无端生出丝丝黑气,投入自家放出的太元血光后,便搅成一团化作了一尊头顶结瘤、青面三目、筋肉虬结、四臂分张、脚踏血浪的黑神王,正是婆雅残魂聚化。 这尊婆雅化身初时不过三寸大小,待他吸进一口太元血光,便逐渐变得与常人一般高下,身躯也自凝实了起来。便在这时,文抄陡然听得丹田血海中那枚血神种子厉声尖叫了一下,便见婆雅化身立时颤栗了起来,竟将吸食进去的血光又吐了出来,随后缩小身形向他下腹一扑,潜进血海朝那血神种子朝拜去了。 见此,文抄叹道:“血神子果然是大凶之物,便连黑神王的残魂化身也惧怕它。”旋又想到,“黑神王成长壮大之后便有种种天赋神通可用,大成时更是焚山煮海、捉星拿月无所不能。如今他臣服了血神子,更是再无反噬之忧,倒可放心养着以为助力。” 心动之下,他又继续持咒,将另外三尊黑神王也祭炼了出来。分别是:手捧一弯黑月,身垂豹尾,坐骑青象,能使阴雷的黑神王计都;九头、百臂、八足,能使冥火的毗摩;以及三头、龙尾、手托着一尊黑日的罗睺。 三尊黑神王相继降生,无一例外都被文抄丹田血海中那枚血神种子降服去,会同最先出世的黑神王婆雅,分坐于血海四处方位,如同护法一般将血神种子环绕了起来,不停炼化血海生出精气与它进补,各自却只稍稍取食些许太元血光。 十四章,太元血光,玉虚金光 文抄沉下心神内视了片刻,忽地想起这血神种子种下之后便可祭炼五个相应衍生的法术——垂首血光之术、血海摄魂之术、血影飞遁之术、血神散魄之术以及太元雷矢之术。当初他血神初成时心绪不定,所以便没有当即祭炼,而后一耽搁便忘在了脑后,直到这时才又想了起来。 这五种法术倒也好练,只是还需费上一些时间。其法门也与祭炼黑神王相似,乃是在脑中观想出与法术相合的符箓,将之与血神种子相合,以后要用时只需鼓荡法力念头一动法术便能随心放出。 见那通微子仍在入神揣摩他传的那些御剑法门,便连方才请黑神王降世的动静都没听到,文抄便不再想其它,也在车中盘坐了,心神沉入丹田血海去观想法术符箓。 自身已达到了炼法所需修为,他只要引导血海结造出脑中所想的符箓便可,只耗少许心神,不到半个时辰便炼出了一枚来。方自功成,那血神种子忽地一震,陡然冲上去与那符箓合在了一起。 文抄再去看时,见那血珠之上除了五官又多出了一个与符箓一般无二的花纹;同时心有所感应,便知这法术算炼成了,却是血海摄魂之术。此术专能杀生夺命,一经施展出来,法力便化作血色漩涡往人头顶罩去,若对敌之人没有上好法器防身,魂魄当即就要被摄去炼化。此间没有对头,他又非滥杀之人,却不方便试招,只好压住心头喜悦继续去祭炼另外四道符箓。 又过两个时辰,其余符箓皆都成型,尽数与血神种子相合。至此,文抄也再压不住出手一试的念头,先使了个血影飞遁之术从车窗钻了出去,眨眼间落到了十里之外的一处地头。 四下找寻,见有只野兔在秋草间觅食,他当即鼓荡法力使出血神散魄之术。但见兔头上方陡然生出一个尺许高下的血色虚影,随后张口尖声嘶叫,登时便将这生灵的魂魄震散了去。 一招过罢,文抄又失去最先祭炼成的血海摄魂之术,便见一个血色漩涡出现在那野兔尸身之上,猛地一震旋转,非但将先前被震散的魂魄吸入其中,更连身躯都一并吞食了。 见这两个法术凶邪生猛,文抄喜于日后防身有术,咧嘴笑了好一会方才收敛情绪。而后他又并指朝着一颗两人合抱的大树遥遥点去,口喝一声:“炸!”但见一道手臂粗细的幽蓝雷火无端生出,只一击无声无息地将那树木化作了灰烬。 剩下一个垂首血光之术却无法在此时试用,只因此术乃是用来防身的,施展起来便有血光化作缕缕血色思绦自头顶垂下,至于效用如何,未曾在与人对敌试过,文抄还不知晓。 重又使出血影飞遁之术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车中,他略一感应,只觉丹田中的太元血海因施法消耗缩减了一成左右,便盘坐下运起炼气吐纳之法开始充实太元血光。 说来除了几日之前为炼化太乙莲花花瓣奠定道基之外,文抄还从未沉心运转过炼气吐纳的法门。冥河老祖助他将一身法力转化为太元血光之后,他便只自行种下了一颗血神种子便没再修炼过了。而后遇了通微子,随他在那龙树庵闹了一场,上路赶往青城山后文抄便一直在向他求教人间剑术和腾挪闪转之术。 此番沉下心来运转功法,感受到一身太元血光的法力不住地通过周身毛孔采纳天地元气,而在丹田中拟化的血海也缓缓地扩张起来,文抄登时心生明悟:“所谓‘一心向道炼气修行’,便已指明了炼气才是根本; 其余诸般法术,不管是‘一气擒拿’这类粗浅的法力应用之术也好,还是‘血海摄魂’这类精妙法术的也好,都是用来防身渡厄的,相比炼气而言实属旁枝末节。”这般感悟他之前冥河老祖的记忆中也曾见过,可只有自身去体会到才来得真切。 深陷于法力增长、血海扩张的喜悦之中,文抄忘却外物于车中入定了。这一过就是三天,待他再醒时,内视过去便见血海扩张了三倍有余。此时不单血神种子更显饱满,便连那四尊新近观想出的黑神王也有了不小的变化,观之要比从前灵动许多。 见有如此收获,他心想:“原来施展炼气法门好处竟这般多,修为进境可要比法力自行运转快得多了。我若寻个清净闭关修炼上十年八年,将丹田与周身窍穴皆都用太元血光拟化的血海填满,岂不就有了无量法力? 到时血海精气生得多了,血神种子壮大的也自快了,更可喂养四大黑神王,以及转化冥河剑气滋养冥河剑丸……果然只有练气才是根本。” 侧首看了一眼坐姿全未变动过的通微子,文抄不禁笑了,心说:“这老道得了些御剑之法便一连数日都不动弹,亏得是迈入先天境界便不虞饮食,否则起步生生坐化了去?”虽如此想着,他如今却也知道了炼气修行的好处,只道是到了青城剑派地头自有人来唤他,便又沉下心神入了那半睡半醒定境开始练气吐纳。 将丹田血海填充到再不能扩张,文抄便又在身上开辟了另一处窍穴将太元血光拟化成血海填充进去。身上法力越是深厚,他便越是觉得受用,一时间倒有长久沉浸于这般境界之中永不入世的念头。 也要归功于冥河老祖传下的太元血光之法是一等一的炼气法门,加上他自己身修行的《玉虚金章》更是至高练气之法,若是一般世俗法门,费劲力气运转起来也只有微薄收获,哪似这般爽快? 收起来虽然文抄将太元血光法练得纯熟无比,但是其根本还是《玉虚金章》所练出的玉虚金光,并且还衍生除了垂首金光,口吐白莲,纵地金光,三首六臂等神通法术,不过文抄打定主意要将其作为压箱底的手段隐藏,故而不在人前演练。 这一日,文抄刚在新开辟的一处窍穴里拟化了半数血海,却察觉许久未开的车门被人拉了开。他睁开眼来,见是青城剑派那主事之人,便问道:“可是到了青城山?” “车马刚入洛城,离青城山还有将近三日的路程要赶。”那人应了句,转又道:“小仙长,此番打扰,却是那要另有事要告知与你——那仙鸟恐怕有了些麻烦……” “仙鸟?”文抄刚问了句,便想到这人口中仙鸟指的定是那开了灵智、能讲人言的老鸦,于是问道:“它出了什么麻烦?” 那人忙道:“仙鸟往日总会在吃饭的时候与我等一同饮食,可昨日晌午它我师弟们说再有几日便到青城山之后,便自个飞了出去。我听师弟转述,那仙鸟说要到前方看看风景,顺带找找有没有甚么山贼野匪之类的,若是见了便顺手为民除害。如今过了一日一夜,它却仍自未归……” 便在这时,文抄忽觉身后生出一股蓬勃法力,他不用看便知是道人醒了。 “铮!”通微子抽出宝剑,将之扬手射向空中后,身子也化作一道虚影跃到了剑身之上,随后人剑合一朝着远方飞遁去,只留下一句话来:“老鸦从不在外过夜,兴许真个遇到了麻烦,我去找找。” 文抄见他将冥河剑术中的御剑法门施展得如此顺畅,心下不由赞叹了一番;又朝那青城剑派的人问道:“方圆百里之内可有什么古怪的门道?像是鬼怪妖兽出没之地、仙流门派所在之地。” 十五章,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文抄向青城剑派的主事人询问了几句,却见其语气支吾,便知定是有什么为难事不好说出口。他也不去相逼,目光扫过其余的青城弟子,挑了个模样机灵的叫了出来,问道:“你们有何事在瞒我?” 那被叫出来答话的人闻言便摆出一脸苦相,转头看了看身后同门,欲言又止。 如此一来,文抄便确定那老鸦久久不归一事定与这帮人有着脱不开的干系,于是出言吓道:“想来你们也晓得,那老鸦的主人便是方才御剑飞天而去的道人。那人最是护短,咱们在登州出发的头天晚上,他便将外城龙树庵里的尼姑杀了个干净,始因便是有个尼姑揍了他养的两个童子。”顿了顿,见得一众青城剑派弟子脸色俱都变得难看起来,他复又道:“若是老鸦出了甚么差错,你们这些与它同吃同住的怕也会遭迁怒。有甚要说的还是早早讲来,否则过会后悔都来不及,我也帮不得你们。” “唉……”那姓余的主事之人在这时叹了口气,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架势的说道:“小仙长,我便与你直说了……昨日晌午吃饭时,我有个师弟和那仙鸟吹侃,言中说到曾在初照山上晴雪峰上见过一只与它一样能将人话的仙鸟,又说那鸟儿羽毛艳美、性子温和,兴许是一只母的……” 听到主事的师兄终究将这话讲了出来,昨日与老鸦吹侃的那青城弟子也自走了过来,接话道:“我那话真不是吹侃,儿时我爹带我去那晴雪峰采药,便真个见了一只会说话的仙鸟。昨日晌午我把这事和那仙鸟老鸦说了,它便问我那晴雪峰的方向。等吃过饭后它说要去前方探路,又说什么顺道找些山贼出来为民除害,可我却见它往晴雪峰那方向飞去了……” 文抄闻听这话,不禁笑了,问了句:“你见那鸟儿也是乌鸦?” 那青城弟子摇头,口道:“非是乌鸦,它生得好看得紧,我也不知叫个什么。”说到这里,他补了一句:“那只仙鸟也是有主家的;当时它飞来问我和爹爹为何爬上晴雪峰,我们便答道是采药来的,它听了便又飞到峰顶积雪覆盖之处了。那时我爹目力好,说是看到峰顶有人迎接那鸟,只不知是仙人还是精怪,便在心里多加提防着,急忙采完药便带我下山去了。” “眼看就到青城山了,这老鸦却来添麻烦。便是那鸟真个是母的,可又不是乌鸦,它还能交*配生蛋怎的?”文抄摇头骂了一句,便问道:“那初照山晴雪峰在什么方向?是什么样子?” 那惹事的青城弟子答道:“从这里一直往东去,过个三四百里有座连绵大山便是初照山。当中有座石峰高得快顶天啦,峰顶被冰雪盖得严严实实,好认得很。” 知了地貌,文抄便嘱咐道:“你们先在这里歇下吧,我去晴雪峰寻一趟。道长若是回来了,便叫他在此等我。”言罢,他使出飞遁之术化成一道血色长虹朝东方掠去。 连日来都窝在马车里,此际飞腾空中,文抄顿觉大为舒畅。上次试用这血影飞遁之术,他使的是‘遁字诀’,乃是以法力将自身化作一道血影瞬息挪移过去;此次用出‘飞字诀’,却可如飞鸟般于天际遨游,感受又有不同。 有太元血光化作壁障遮拦扑面罡风,文抄全无一丝不适之感。他鼓荡法力加快了飞遁速度,却听耳后传来“轰轰”巨响。回首望时,却见是存而不显的天地元气元气被他撞破了一层又一层,飞过之处竟拉出如长龙般的一条隧道,引出无量气流往里填去。 眼望身下不住倒退的巴蜀山水,落生来从未见过这般场面的文抄不禁心潮澎湃,只自感慨道:“这般自由自在、无拘无碍怎个爽意了得!得这炼气修道的机缘之前,我在前世只得坐飞机之时才能在天上看一下白云,哪有如此的惬意爽快,若是日日都如此刻惬意,那便真是活多久都活不够了。 等我练成元神得了无量寿元,便日日在这天上飞来飞去;倦了就去世间饮乐听曲。这等滋味,便是人间皇上都享受不到。若有踏入道极之境以身合道的一日,我便也能学着魔神一样开辟一方小千世界,造就无量星辰,孕化无数生灵。到时称尊做祖,有无尽乐子随我想用,那更美得紧哩!” 诸般念头脑中交缠不休,文抄便也生了诗兴。他前世也算是饱读诗书,晓得世间文字,脑中一转,一首诗便油然而生。 胸中一点浩然气,天地千里快哉风, 他年若我成无量,开天辟地自逍遥。 吟诵之间已狂飙百里有余,却见下方正有座顶上覆雪的挺拔石峰,他估摸着是到了地方,便减慢了飞腾速度朝山峰落去。 此时他速度慢了下来,耳畔没了破开元气的轰鸣之声,便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红袍小老爷救命咧!救命咧!救我……” 声音落入耳中文抄便知定是老鸦无疑!他循声望去,见得那晴雪峰一侧有个冰雪覆盖的石台,老鸦也不知被谁绑了翅膀,拴在那石台上支起的一根冰柱上。 驾驭血光落了下去,使法力将冰柱打破,文抄将冻得僵硬的老鸦拎在手里,笑问道:“听说你特地来此求亲,怎么还被绑了?是谁出手?”一边问着,他一边四下打量,见得峰壁上有个被积雪遮挡了大半的石洞在,却未立时使法力去探。 那老鸦扑腾着往文抄怀里一钻,用翅膀朝石洞一指,委屈地说道:“我进洞遇到个女人,刚对她讲我是慕名来见一只母鸟的,不成想当即吃她一巴掌将我打落在地,随后又取了绳子将我捆在了冰柱上。小老爷,那女人忒也恶毒了些,若非你前些日子教了我炼气吐纳的法门,我便早被寒风吹死了……” 便在这时,文抄见得那洞里走出一人来,却是个身着对襟绿袄的女子,看样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生得白净秀美。 十六章,绿衫女子,青城立教 文抄前世虽是个情场新嫩,但是却也是阅片无数的心理上的情圣,是以瞧了这美貌女子一眼,便在心中赞了句“好看”,比之前世那些修图整容化妆出来的女子,简直脱俗出百倍,便张口问道:“这位大姐,是你将老鸦绑在那冰柱上受冻的?” “你是这乌鸦的主人?”那女子随口一句,见文抄未曾否认,又道:“是我绑的又怎样?只凭你的修为,还想替这丑鸟讨个公道不成?” 文抄稍做感应,便知她也合气境界的炼气修为,当下也不恼,只笑着应道:“只看姐姐如花美貌,我也不会做那煞风景的事情。似姐姐这般万难挑一的仙子,想来不会像俗世泼妇一般不讲道理,既然绑了老鸦,定是它冲犯了姐姐忌讳。” “小老爷,我只向它询问母鸟,言语间有礼得很,怎会冲犯什么忌讳?”老鸦吃了不小的苦头,如今有了倚仗,便在这时开口了。 “这不知好歹的扁毛!”心里骂了一句,文抄重重拍了一下老鸦的脑袋,又对那女子道:“这老鸦灵智不高,姐姐莫和它一般见识。它已吃了不小苦头,想来姐姐有什么气也该消了,我这边带它回去好好调教。”言罢便要拱手告辞。 “这么走了我怎消得气去?”那女子却在这时她瞪一眼文抄抱在怀中的老鸦,恨恨地道:“昨日我治这乌鸦,它还不服气,也不知骂了我多少句!” 文抄闻言,忙赔个笑脸过去,又狠狠敲了两下老鸦的脑袋。 那女子不做理会,又道:“它还吓我,说它有个灰袍大老爷,一剑能将山劈开;还有个红袍小老爷,挥挥手便能将我化作一滩腥臭血水。”她将文抄身上上下打量一遍,“想来你就是它小老爷咯?它说你有一柄神妙无比的飞剑,你且放出来与我看看。” 这话听到耳中,文抄险些流出汗来,忙道:“姐姐休听它胡说八道,昨日我没看管好,这厮偷了酒去喝醉了,这才跑到晴雪峰来自寻苦头吃。” “啧啧!这哪像要在青城山立教称尊红袍祖师的口气?” “立教称尊……红袍祖师?”文抄听得瞠目结舌,追问道:“也是这老鸦说的?” 那女子轻哼一声,言道:“正是它所说。如今看来不过是些谎话,可昨日听到时却把我吓得不轻哩。如此可恶一只乌鸦,我怎能轻饶了它!” 文抄闻言不禁苦笑。感觉钻在怀中的老鸦正自发抖,他也不忍心将这傻鸟留下来吃苦头,便道:“姐姐莫与它置气了,这次回去,我便弄个笼子将它关了。” 绿袄女子一撇嘴,讥讽道:“谁是你姐姐?这一会都叫了好些声了,却不找个镜子照照自家模样。” “依礼夸你一句,还真当自家有多貌美不成?”文抄是个穿越课,又如何能受得了这种闲气?忍让多时,这绿袄女子却相逼得愈发甚了,他当即翻脸骂道:“看你是女人才让你三分,莫当你家小邓爷爷真是个没血性的!” 深知炼气士皆都不可小视,文抄从翻脸那刻便打定了抢先下手的注意,话落扬手一指,鼓荡法力使出血海摄魂之术,口中喝道:“抽你魂魄!” 绿袄女子见得有个尺许大小的血色漩涡现于头顶,连忙放出法力护身。她却全然不知太元血光衍生的种种法术最是阴毒不过,那血海摄魂之术用法力根本防之不住,只觉心神一震,魂魄似要被吸出体外去。 惊骇之下,她失声尖叫,猛地鼓荡法力斜斜飞开,总算挣脱了漩涡躲过一劫。 一攻一避只在电光石火间,文抄早也预料这女人不是一下便能制住的。他又使出血神散魄之术,却见一团血色鬼影忽地生出,追到绿袄女子身侧,张口就是一声鬼叫。 这一声尖锐至极,便连石台之上终年覆盖的冰雪都被震得崩裂了多处,她甫一听到便觉是有根锥子透过耳门扎进了脑子里,七窍当即一并流出血来。 心知动了手便容不得有一丝仁念,文抄一拍后脑,囟门处立时便喷涌出太元血光法力,在头顶结成一只丈许大的血爪,带着风声猛地朝那女子拍去。 在一气擒拿之术建功之前,他又使冥河雷矢之术发出两道幽蓝雷火,还嫌不够,更补了一个血海摄魂之术过去。 两道幽蓝雷火无声无息消息落下,那女子护身法力当即被破了个干干净净。她此时魂魄受损不轻,一丝法力也调动不得,眼睁睁看着丈许大的血爪又当头抓来,更有那先前吃过一次亏的血色漩涡正要落下。 此时她脸上再也找不出半点强硬、骄狂模样,有的只是痛苦与恐惧之色。劫难当头,她仓惶地自腰间锦囊里掏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黑色小旗,一边摇动,一边高声唤道:“师父救我!” 小旗摇动,立时便有一股黑烟凭空生出将她护住,将一气擒拿之术拟化的血爪死死抵挡在外;另有一个带着磷火的骷髅飞头自黑烟中钻出,一下便撞散了摄魂的血海漩涡。 文抄见状,心中暗道:“看她出手路数,也真邪门得紧哩,想来修炼的也是要命的魔教法门。幸好是抢占了先机,否则此时吃苦头的便是我了。”他如今所能施展的厉害法术也就这么几样,自忖换了别的法子也未必能攻破那黑烟,且又听到绿袄女子开声呼唤师父。 心有顾忌之下,便使了个垂首血光之术化出条条血色思绦将自身罩了,停手说道:“帮你长个记性,叫你知道文抄公爷爷不是好相欺的!你若不服,我还有杀手伺候。” 老鸦却在这时把埋在文抄怀里的头抬了起来,仗势叫道:“你把那母鸟所在之处说来听了,我便求小老爷饶你一……”它话未说完便被文抄一巴掌将脑袋按了下去。 这时,崖壁那石洞里走出了一个身着黑袍、面庞清瘦、散发跣足的老者。 文抄见了,忽地生出寒意,周身筋肉都紧绷了起来。他只感觉这黑袍老者骨子里烙印着“阴毒”二字,似乎多看一眼就会被伤到心神,便如当初见了冥河老祖时一般,心中无力之感油然而生。 好在那打扮犹如妖人模样老者并未对他出手,只开声问道:“你法出哪派?师长是谁?” 听了他那铜皮刮铁一般的古怪嗓音,文抄顿觉丹田中血海一阵沸腾,血神种子也自有了反应,似乎在蠢蠢欲动。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自稳住心神,捏谎应道:“我师父唤作天都道人,两百年前炼成元神。他向来隐迹不出,只在深山大泽中潜修。前辈可认得么?” 十七章,五方魔教,气运在谁 “天都道人?”黑袍老者皱眉思索着,不经意地朝前迈了两步。见得文抄小心防备着后退了几步,他忽地笑道:“你莫怕,先前是我让徒儿出来试你一试,却无加害之意。” 说着,他朝绿袄女子所在方向扬手虚抓,文抄便见先前抵消了一气擒拿之术的蒸腾黑烟先后朝那老者掌心投去,最终化作了一面黑色小旗。再看地上哪里还有什么女子,只有一只翠绿羽色的鸟儿神情萎靡地伏卧着。 黑袍老者走上前去,将那鸟儿捧在手里,又转头对文抄说道:“我这绿袄徒儿本是一只绿羽画眉,经我调教多年,能够变化人形,有了合气境界的修为。” 侧头看了文抄怀里的老鸦一眼,他失声一阵怪笑,复又道:“这乌鸦是个混账,不知在哪里听说了绿袄羽色美丽,竟动了淫*心找上门来,且又很是说了些胡话,这才被绑在冰柱上吃了些苦头。” 老鸦也懂得看风头,见这老者不是它靠山能敌的,便将头死死埋了下去,不敢还嘴说上一句。 文抄见得那绿袄本体原形,心中奇道:“我也是得了冥河和玉虚传承的人,异类炼气修为达到结丹境界才能变化人形,这鸟精怎例外了?”虽是惧那老者一身修为深不可测,他仍自壮着胆子问道:“前辈,这绿袄不过合气境界的修为,如何便能拟化人形了?” 不待那老者答话,他又绕着弯地将罪责推了出去:“前辈为何要她试我?晚辈所练的功法中尽是些凶戾法门,一言不合动气手来,自家也难把握轻重。若非有那黑旗法器护身,她便险些真个殒了命哩。” “我传了她阴魔幻化之法,在变化一道上自是有些独门手段。”一句说完,黑袍老者上下打量了文抄一遍,“昨日听你怀中那乌鸦说你手段高明,将人化作血水的手段又像我辈魔道中人,我这才生了念头让绿袄试你一试。” 皱起眉头,文抄心中有些惴惴,毕竟自己的根基乃是玉虚妙法,正的不能在正了,万一让着道人看出不妥,自己可没地躲去,于是试探着问了一句:“前辈动了什么念头?” “天下正邪道场分立,当中道门练气大派有十家,魔教大派却只有四家。我自那乌鸦口中听得你功法奇特,不似我所知的几派魔教传承;且又听说你要在青城山立教称尊,这才动了念头,看魔教能否自此多添上个名门大派。” 黑袍老者远眺西南,边道:“青城山古时唤作赤城山,被尊为天下之幽,乃是元气充沛的仙山福地。千年前白鹿子在山中创立青城剑派,那里便成了正派道门的一处炼气道场。后来青城剑派因正道内讧被灭了去,那青城山便只有几个大宗门的凡俗分院还在了。” 转头注视文抄,黑袍老者忽地言道:“我邪派现有东方魔教一脉传承,教祖乃是练就元神的五鬼真人,在滇西黑风峡开辟一处道场;南方魔教一脉传承,教祖乃是绿袍老祖,非但练就元神,且还精擅身外化身之术,道场位于百蛮山;西方魔教一脉传承,教祖乃是红莲祖师,修为已臻至返虚境界,道场开在西昆仑绝顶星宿海;北方魔教一脉传承,教祖是北极老祖,修为深不可测,道场立在北极太古冰盖之上。” 这等魔教高人名头,文抄在冥河传承中也有得知,只是他不知眼前老者为何在这时说起,又不好去问,只能接话道:“那些魔教前辈师父时常提起,威名我尽数听过。”又委婉拍了一记马屁,“我见前辈神采不凡,修为更是深不可测,难不成正是这四位祖师中的一位?” 老人咧嘴一声,声音却怪极,听到耳中便如肺痨之人“呼哧”喘气之声。良久他才收了笑容,并道:“我虽修习魔教功法,却与那四教无干,只是一散人罢了。方才绿袄试探过,我见你功法果然不是正派路数,兼着威能不凡,现下便问你想不想以这功法为基自立一教?你若在那青城山立下魔教道场,那威风可真大了。” 文抄当即摇头,笑道:“我的本事哪上得了台面?假若放在名门大派之中,便只能当个外门弟子,连录入门墙都是奢望!前辈为何说这玩笑!” 黑袍老者双眼一眯,又自朝别处眺望,边道:“修为低又如何?我看你功法不错罢了。况且你不是还有个练就元神的师父?到时候你立了道场,可请他出来坐镇;我也可叫上一些散修同道一并加入你那教派做个长老,到时对外便称这一脉唤作中央魔教。” 文抄闻言,心中立时骂道:“还‘中央魔教’!你家文抄爷爷自小便知做出头鸟的下场,怎肯做这不得好的买卖?真要立魔教做了祖师,等那正派炼气士打上门来,我却如何保得住性命?难道还随身揣上两个练就无上法力的积年老魔防身不成?那怕不等正派动手,先就要死在喜怒无常的魔头手里!” 想到这里,他便拒道:“如此伟业可不是晚辈这等杂鱼能成就的。前辈你修为深不可测,正该做主事之人。你若看上我所炼的功法,我便誊录一份给你,做那未来中央魔教的立教之基。” 黑袍老者冷哼一声,言道:“我自家功法也能成就无上大道,要你那炼气法门作甚?老夫只是见得魔教有望多出一朵奇葩,这才做此提议。你若是个有志成事之人,老夫不吝出力帮扶一把;你若是无力成事之辈,便哪来哪去,只当我甚么话都未曾说过。” 讲到这里,他语气一转,又道:“有些话兴许你师父未曾对你说过,如今我便讲与你听听。这天下间炼气士多有人在,可你屈指数来,每千年里能有几个达成大成就的?你再想想那些达成大成就之人与无名之辈又有何区别!” 听得这话,文抄心中若有所得,却仍自抓不住那一点灵光,不由皱气眉来。 黑袍老者见状,便又道:“只说那五台剑派的太乙混元祖师,他未立教派之前,仅是初成元神罢了,而立教之后不过百年他便踏入了返虚境界,同辈中人数他进境最快!你可知他在这百年里都做了甚么?” 十八章,太乙混元祖师,赤城剑派立 文抄只在精怪记忆中听说过些仙流奇葩名声,具体事迹却是一件也不知晓。如今听黑袍老者问来,他当即摇头,随后也不做声,只等着眼前之人道来。 “那太乙混元祖师偶的天书一卷,参悟之后便闭关静修,耗时三百年成就元神,自此有了无量寿元。”黑袍老者转而唏嘘道:“然元神之辈尚需托庇于这小千世界。如若有朝一日星辰陨落、小千破灭,这无量寿元自然是笑话一场。太乙混元祖师自是不甘如此,于是又寻了静谧之处苦苦参修,指望能踏入返虚之境,届时便能遨游无量星空,寻得通往大千世界的门户,去找那迈入合道之境的机缘。” 讲到这里,他忽地向文抄问道:“这合道之说你师父可与你讲过?” 文抄点头答道:“我师天都道人曾说这小千世界乃属魔神开辟,元神之辈如非遭劫陨命,便可与小千世界同寿。而返虚之境的炼气士则能遨游虚空,打破小千壁障,降临到那大千世界中去参悟大道。若是明悟了大道真机,便可以身合道,从此拥有无量寿元,管是大千破灭还是小千破灭,俱都于其无损。”天都道人如今逢人便被文抄讲他是自家师父,也不知日后那天都道人来到此间作何感想。 “唔,此事本属辛密,各派只传成就了元神的弟子。你师父既肯和你讲,可见是极看中你的。”黑袍道人不知文抄自小练出撒谎不眨眼的本事,只把他的话当真了。 便又接着先前讲道:“太乙混元祖师闭关千年,修为进境却仍有限得很,虽趟过地火、挨过天雷到了渡厄境界,却也仅练就出无量法力罢了,仍窥不破那返虚之境。便在这时,有元神境界的炼气士白鹿子在青城山上立下教派,当时他也送去了一份贺礼。而后又百年,那白鹿子竟然修为再升,一脚踏进了返虚境界。这般进境却是大大刺激到了那太乙混元祖师。” 只因得了冥河老祖的一段记忆,文抄也知他那徒儿白鹿子的种种事迹,此时听得黑袍道人说起,便恍然悟到其中关隘,说道:“那青城山上本有诸多别家门派的分院,白鹿子立派的百年中与他们明里暗里争斗不休,这可是他修为迅猛精进的主因?” “不错。”黑袍老者极为欣赏地看了文抄一眼,笑了笑后说道:“有这白鹿子的事迹在前,太乙混元祖师又历数自古以来有名的炼气士,见得那人些的修为无不是在争斗、算计中才快疾精进的,便也有了明悟。随后他在五台山上开辟道场,创立五台派,一力压服山上别家门派。也是百年过去,太乙混元祖师终于如愿踏入了返虚境界,真正成了一代宗师,只待到了大圆满境界,便可破开小千壁障往那大千世界去了。” “我懂前辈的意思了……”文抄苦笑,“但这争斗中精进之法却不是谁都用得来的,且看白鹿子的徒儿李静虚,那亦是有大神通之辈。 他只身负剑挑过海外一派炼气士道场,仅凭一手精妙剑术,便打得两个渡厄境界的炼气士抬不起头来,那是何等威风?可最后那极乐童子李静虚不也被众人联手灭去了么?” 顿了顿,文抄又道:“我如今不过是合气境界的修为,若是妄想效仿前辈高人那等精进之法,岂不要成了笑话?凡俗间有话,说是‘打铁还得自身硬’,我虽年岁不大,却也有自知之明哩。” 黑袍老者负着手踱两步,忽道:“世间多有修成元神之辈,再能进步的却不多。只因那些人安于托庇小千世界,道是自家有了无量寿元,没了勇猛精进之心。我一千三百年前修成元神,说来与那白鹿子同一辈份,可这多年来却无甚进步……若非时局所限,以我身份不便无故在练气士中挑起站端,老夫早就要扮成魔头引那正派炼气士来斗了,只当彼等是磨刀砥石……” 转看向文抄,他指点道:“如我这般不甘现状之人颇多,差的只是一个由头而已。老夫也不愿逼你害你,只先说条路给你——待你日后修为到了非争斗不能精进之时,可立下中央魔教,届时老夫便引友人来投,一同取那得道之机。” 思及自家用太元血光孕化血神的炼气法门以及玉虚金章所载精妙之法,文抄却觉无需与人争斗,只凭功法奥妙也能自行精进; 只是眼前这邪门老者还需应付,他便捏谎答道:“既然前辈肯提携,晚辈自是乐享好事。等我成就元神之后再难精进时,定会立下中央魔教,会同诸多修行魔教功法的前辈一同去争那得道之机。” 见得那老者神情尚算满意,文抄便要拱手告辞,可这时那绿袄重又变化了人身,圆睁怒目,开声道:“你这小贼便同那乌鸦一般能说大话!却道那元神境界就是好成就的了?一百个炼气修行的人中,最多三五人结成金丹;一百个结丹的炼气士里,能有一个达成元神境界的都算稀奇!你若立中央魔教,得师父与一众前辈相助,成就元神自是大大有望;若是自家修炼,兴许成就元神都是妄想!” 文抄不和她一般见识,脸上挂笑,心中骂道:“若非你有个练就元神的师父守在身边,文抄爷爷早就把你化成血水!莫说元神境界,叫你连结丹境界都达不成便下了黄泉!” 那绿袄见状兀自不甘,又转向老者道:“师父,这只会偷袭的小贼见了修为高过他的人便自软了,如此心性哪能成甚大事?炼气士中修炼魔教功法的俊杰大有人在,明日我下山去寻些个出来便好,自有人愿立教称尊的。” 文抄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俩人也忒不会演戏!先前我把鸟精伤得不轻,若非老妖人相助,却不信她能在这关头醒来。一个请将,一个激将,当我傻么?这老妖人说甚么‘时局所限,不好出手兴风作浪’的话,能骗过别人却蛊惑不了我去。” 打量了一眼那老者,他转又想:“虽不知这老妖因何看中了我,但我若只留个口头承诺离了开,只怕日后还要被他寻上,到时便不好说了……要想个法子堵了他师徒的嘴……” 略作思量,他有了主意,朝那老者说道:“前辈,我虽修为不高,却也不想被绿袄姐姐小看了去。如今有个想法,便说与你们听听。” 见那老者点头,他便道:“立中央魔教之事太过重大,且不说那正派炼气士如何作想,便是现有四大魔教的掌教祖师怕也不愿见我这弱小之辈与他们齐名吧?明里前辈可与一干同道游说调和,暗地里的把戏我又该如何抵挡?要做这事,只有炼气修为到了元神地步再说。” 抚了抚老鸦的羽毛,文抄走上一步到那绿袄身前,先是一笑,随后道:“先前老鸦说我要在青城山立教称尊,虽是它情急之下讲来唬人的,我如今却想真个把这件事情做下。立魔教暂不可行,我却可先重立青城剑派!传闻中那白鹿子练就的剑气神妙无双,创立了青城剑派;我亦习有一路剑修法门,不以剑气为胜,只以精妙剑招称奇。为做区别,我创这门派便唤作赤城剑派吧。” 黑袍老者与那鸟精绿袄听了这话,一时不知该说甚么好;文抄见状便又道:“炼气之流中也不知有多少小门小户,多我这家‘赤城剑派’也不嫌挤。到时我大小也是个开宗立派的祖师之尊,如今便有一事想与绿袄姐姐约好——”指了指怀中老鸦,他盯着绿袄的眼睛缓声说道:“若是我日后所创门派能在炼气流派中站得住脚,而这老鸦也炼气有成能化作人形,还请绿袄姐姐就嫁了它。” 眼见着绿袄怒上眉梢,文抄忙又转向黑袍老者说道:“若我所创那门派在仙流中站住了脚,而我修为又自高了,便随时都可更名做中央魔教,到时我也有好有个借口请出几个本门师长出山做倚靠。前辈,还请你问问绿袄姐姐敢不敢和我赌上一赌。” 文抄是什么人,前世虽不是什么商场官场精英,却也是在社会中摸排滚打过的,又在冥河记忆中增广了阅历、见识,文抄这才能说出一番玄机深藏的话来。先提出要立赤城剑派,乃是为在成就元神境界之前不被这黑袍老者搅扰着强立魔教;而后借老鸦与绿袄赌婚一事遮掩下自家真正目的;更把子虚乌有的师门长辈搬了出来,使这老者不敢轻易用强。 至于建立赤城剑派之后是否还要改立中央魔教,文抄却根本没做打算。他自认成就了元神便不再惧这世间任何人,毕竟血神子演化的种种神通最是凶戾难防;便是有不如高人之处,逃起命来也自不难。何况世事变化人难预料,指不定未这黑袍老者时运不济,未等他成就元神便自陨落了去。 见那老魔皱眉思索,文抄当下也不给他机会开口,拱手作别道:“便请前辈与绿袄姐姐瞧好,看我如何经营赤城剑派,如何给未来的中央魔教打好根基。”言罢他便使出血影飞遁之术中最耗法力的遁字诀,一连几个闪烁便出了晴雪峰地界。 文抄身形甫一消失,黑袍老者便笑了起来,转又对着绿袄说道:“他脑子真个机敏……罢了,有得是时间谋划,且静观他如何折腾吧。” 十九章,宝光金莲,菩提神魔 二十章,昊天祖师立赤城 二十一章,魔神杀生威众人,老道归心任传功 到清河城里行走了一遭的青城剑派弟子,正以余姓的主事之人为首向本派掌门禀报这次下山后的诸般遭遇。通微子道人早早便被安顿在了一间客房,这时在门派大堂里便只有青城子弟,一个外人也无。 关于文抄杀刘矬子、夺剑匣坏结亲,以及事后同行上山的种种状况,姓余的自是大说特说。那掌门人听得事关仙流人物,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便在这时,青城剑派一干人等俱都听到当空传来如滚滚雷声般的喊话:“我乃独秀真人,别号昊天祖师,今欲在此处立教传法。尔等青城剑派弟子如愿随我修行,可得受仙家神通妙术。” 众人听了,直被震得双耳齐鸣、坐立不稳;又见房上瓦盖也自“哒哒”震动,荡下积年灰尘,一时间许多走了霉运的都被迷住了眼,更有呛了肺的咳出涕泪来。 话过三遍,青城剑派掌教当先回过来,扬手一挥示意众弟子跟上,便即施展轻身疾行的功夫朝外间冲去。待得众人出了门户,便见当空一朵火焰也似的红莲释放着灼目光华,其上端坐一神情肃穆的金袍少年,其人脑后又有四层黑光宛若大日一般放射无量乌芒。 姓余的见了,忙扯了扯掌门的衣袖,一边凑到他耳边说道:“这人便是我说的那仙流少年……却没想到他是来抢咱地盘的!” 掌门人挥手将姓余的推了开,一边大声呵斥道:“说的是甚鬼话!独秀真人乃是得道仙师,怎会与凡间俗人相争?”转过头去,他冲着端坐当空莲台之上的文抄恭敬一拜,口中道:“在下青城剑派当代掌门任孤松见过独秀真人。却不知真人此番要立的是什么教派,要传的是什么法术?” 文抄前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对于揣摩人心还是有一套,此时虽眯缝着双目故作肃穆神情,暗下却将那任孤松看了透彻,当下便在心中评道:“仙家门户摆在眼前,这人却被些许世俗权柄迷了眼。听他话里意思,待我说了自家教派、法门之后,他竟还要找个借口将我挤兑走不成?真个不知好歹哩。” 陡然睁了眼,目光锁在那任孤松身上,文抄沉声说道:“教是仙流正教,法是杀生秘法!”一语言罢,文抄隔着老远劈手向青城剑派院落正中一方丈许高的题字青石打去,下方众人只见一道乌光闪过,那青石便一分为二向两边倒了去。 青城剑派亦算得是武林大派,任孤松能坐上掌门之位,自然也是鬼精之辈无疑。他见了文抄举动,便知这仙流少年不是好相欺的,若再施算计,怕会把自家小命折进去;再看一众本门弟子的神情俱都是惊诧、仰慕交杂,便知人心已归了对方。 自了决断,他稍一考量便道:“真人大法,在下愿率众弟子供奉真人,以期日夜聆听教诲。”眼角余光见得几个心急的本派弟子已然朝文抄莲台方向跪拜了下去,他耳根一阵抽搐,咬了咬牙,终未忍住,复又道:“在下从前听长辈说青城山上也有仙流道场,只是各自施用仙家法术掩了形迹,让人寻之不到。真人此次立教,可要邀请仙流中人观礼?” 文抄听得他又拿别家炼气门派来施压,当即重重哼了一声。他手上印诀变化,脑后两道宝光落去了地上,化作两尊黑神王,却是罗睺与计都。 不去看那被黑神王的诡怪模样吓得连连后退的一众青城弟子,他只指向那兀自强自抑着心中恐惧站稳了身子的任孤松道:“你这小人,自家贪恋权柄不知上进也就罢了,却还要耽误身后那一干青城弟子的前程。我也不问是谁给你的胆子使你敢连番出言挤兑我,只叫护法神将把你带去黄泉之中走一遭,叫你知晓惹我的下场。” 任孤松听了这番话,当即面如纸色,身子也摇晃了起来。文抄却不饶他,使唤两个魔神道:“将他送走。”话一落定,众人便见两尊黑神分别架住任孤松一支手臂,施法远远飞了出去。 一干人等俱道是掌门人开罪了独秀真人,被送去黄泉地府轮回了,却不知那两尊魔神躲在一团云后将那任孤松分食了,魂魄却被文抄收了去,自然是打着封神的主意,封一个从九品下的土地山神,也好护持一方水土。 刚要再去问一众青城弟子心意,文抄却见得通微子从一间客房中缓缓踱出,先是朝自家行了个稽首礼,才开声道:“早在真人携众人赶路之时,我便知了真人法力高过老道甚多;如今见了真人显出法相,方知先前猜测也还差得甚远。真人瞒得我好苦。” 文抄当务之急是提升自家炼气修为,自然不想在处理道场琐事上耽搁太多工夫的,是以早就将通微子算计上了。此时见他现身讲话,便投其所好道:“你我不以修为论交情,道长何必说这些。先前曾向道长请教人间武学,乃知道长技艺精奥;如今我欲收下一众青城弟子立下教派,恰好他们俱是武林人物出身,便想请道长留在此间做个传功长老,将我日后整理出的仙流功法因材施教传与众弟子,你看如何?” 通微子本就因自家不得仙流道统传承而苦恼,前些日子在来青城的路上得文抄指点了几招御剑法门便已欢喜得紧了,早也打定主意要与这红袍少年相交; 如今受邀做新教派中的传功长老,心知文抄自是不会缺少功法给他,当下更是喜出望外地应道:“承蒙真人照拂,给我这散修野道一个托身之处,老道敢不从命?” 这时青城弟子中便有机灵的人物朝文抄跪拜了下去,口中呼道:“弟子愿随真人修行。”旋又拜向通微子,“弟子见过传功长老。” 有了带头的,剩下人中便接连跪拜了下去,口中仍是那套说辞,也不见甚新意。文抄并未打算将这些人视作心腹弟子,却也懒得去挑毛病,只吩咐道:“我要传的是仙流炼气之术和御剑之术,乃是人间难见的上上法门。新立的教派便唤作赤城剑派。愿意入我门下的便站去左首,不愿做我弟子的便拾掇拾掇自去下山吧。” 二十二章,无缺无命,紫青双剑 文抄见得近两百个青城弟子一窝蜂地跑去了左边,只剩那来时一路同行的余姓汉子孤身站在右侧,神情愤怒地叫道:“你们都忘了掌门的好?”见无人应答,他怒极反笑,“好!你们便在这跟着小仙长学仙家手段吧,我姓余的自去江湖里厮混。” 自知此人是个耿直性子,文抄也不为难他,只开口说道:“人各有造化,你不愿随我学法便赶紧离开,莫在这里吼叫。” 那姓余看了文抄一眼,终是爱惜性命未敢说出些个什么不中听的话来,咬了咬牙就要转身往山下去。 便在这时,有三人寻山路朝青城剑派地界行来,当中一人更是遥遥唤道:“那装神弄鬼的小子,你绒毛脱便来青城山撒野,却道天下只有你一人懂得仙家法术么?” 文抄侧头瞧过一眼去,笑道:“我先前还想这剑宗立得也太平静了些,如今便有祭剑之人把头送来了。” 那当先走来的一人,身着月白吞云袍,在外又套了一件遮掩双肩、后背的道坎,黑发被一个三指宽的镂金环束成髻子,脚下是黑纱黑皮造就的一双高墙履。只见他姿如翩鸿漫步踱来,腰间佩玉“锵锵”作响,加上眉清目秀的一张俊朗脸,真个是仪容不凡。 跟在这美男子身后的两人却都是童子,打扮得平平无奇,皆都穿着一领灰白道袍,头上是铁簪扎成的牛鼻髻,脚下是二十枚大钱一双的葛布虎头履,腰间也无甚么美玉点缀,只各自挂着一枚小巧的青皮葫芦。 看清先前一人面貌时文抄尚不以为意,等见了后面那俩童子,却忽地惊咦一声。 他使唤婆雅暗中运用迷踪旗,眨眼间便见一团亩许大黄云自天空降下,正好将一众青城剑派弟子遮了住;旋又扬手抛出封魔剑,但见一道清亮光芒一闪即逝,再出现时,却已化作千百道剑光结成了一个遮天盖地的剑阵,只一下便将那美男子困了住。 见得手段得逞,他便朝着两个使了缩地成寸的法术避开了剑阵的道童唤道:“无缺!无命!我还当你二人被江湖骗子拐了去,原来却真个拜在了仙流门下么?” 那两个本在惶急闪避的童子听了喊话,齐齐睁大眼睛望向文抄,脸上随即显出激动神情,同声叫道:“抄哥儿!你竟也学了装神弄鬼的手段!” 这俩童子本姓苏,乃是清河村中唯二不歧视文抄的两人,而且颇有些臭味相投之感。只是他俩人一贯仰慕高来高去的仙流人物和游侠一类。有次听人说起蓟州九宫县二仙山的紫云观里有个名唤“罗真人”的活神仙,哥俩想也未想便跟着走商的人去拜师。 罗真人倒真名头不虚,乃是京东东、西两路有名的仙师。只是那人从不收徒,每有上山去拜见的,都被他使唤童子撵了走。苏家两兄弟才八九岁,赶到山头之后,甫一对道观的迎客弟子说了心愿便被一口回绝了。他俩苦苦哀求赖着不走,却又有个侍奉罗真人的童子走出来告知了一番,说是真人认定他俩资质不好,今生没有仙缘。 小哥俩听闻后沮丧不已,回了清河后很是消沉了一段日子。后来不知又怎么想通了,只道是做不成神仙便做个高来高去的游侠儿也好。从那以后,两人便常常结伴去市井中寻访异人,可那以武犯禁的游侠之流又怎是两个孩童能寻见的?找来找去只找到些个混迹市井的泼皮无赖。 文抄便是前几日结识了苏家兄弟的,交好后还传了二人一些自家在前世防盗防骗之术。可是日前这兄弟二人却突然消失,没想到竟在今时今地撞了见。 收了莲座,文抄顶着脑后宝光自半天上徐徐落地,先自那苏无缺,苏无命一人一拳,而后道:“你们好机缘啊,竟已有了先天境界的修为!是拜了哪个舍得灵丹妙药来喂你们的糊涂道人为师?” 苏家兄弟见得自家深浅被人一眼看出,他俩却感应不出文抄修为的高低,脸色白净些的哥哥苏无缺当即叹道:“原还道学艺有成了,给你显摆显摆,”回过去瞧了一眼困住那美男子的封魔剑阵,他坏笑着摇了摇头,“如今看来我哥俩手段还远不如你哩,便连我们那向来只出风头不吃苦头的骚包师兄都栽到你手里啦!” 眼睛稍小的苏无命也幸灾乐祸地笑言道:“我们那位师兄便是专程来寻你晦气的。后面可能还有几家道场要来人,只怪你弄的声响太大了,想来青城山上除了聋子便都能听得到。” “正是要让各家道场都听到,否则我这教派立得名不正言不顺,日后说不得又有麻烦找来。左右青城山上没甚能人,还是一并了事的好。”随口答了句,文抄转又问道:“你俩拜入了哪家门派?” 苏家兄弟对视一眼,由那哥哥无缺说道:“我们现在是峨眉剑派的弟子。我俩的老师大有来头,这事回头再和你细说。”又瞧了封魔剑阵一眼,见得那那处剑光闪烁不停,他忙道:“只把那骚包打破相了就好,千万别取了他性命。我们哥俩糟蹋了本派道场中一件宝贝,这才被师父罚来这青城分院静修悔过的。那骚包便是这分院的主事师兄,他若在这时死了去,我俩怕是又会被师父找借口惩治,到时要吃不小苦头。” “我只用困阵拘他在里面呆上一阵子,方便咱们兄弟叙话罢了。”见得远处山峰有数道光华向所在处射来,文抄便给宁家兄弟使了个眼神,边道:“如今哥哥我要立教称尊,你俩还需给我撑个场面。” 本是在一处厮混过的,苏家兄弟闻言便即心领神会,齐声道:“哥哥放心,瞧我们的。” 苏无缺把双肩一晃,头顶囟门处顿时有一道紫气喷出,一柄紫色飞剑便在其间若隐若现;苏无命一拍后脑,囟门喷出一道青气,内中也有一柄飞剑,作青色,游弋不定。 二十三章,演的好戏惊诸派,裂骨道人欲生事 文抄见状面生讶色,只因他见得苏家两兄弟并未使用法力驱使,而那青、紫两柄飞剑却灵动如鱼飞舞不休,显然是两件法宝! 随即又看向那兄弟二人,见他俩面带得色挤眉弄眼,文抄便故意不作理会,只在暗中收了婆雅、毗摩二尊黑神王,重又坐着莲座飞升半空。 一边撤去了拢着青城剑派众人的迷踪旗,一边摆出庄严像朝那苏家二兄弟喝道:“方才我已手下留情,否则你俩便下黄泉去了。今日我赤城剑派开山,正要杀生祭剑,你俩若再不知好歹,我便收了你们的法宝,取了你们的人头。” 青城剑派众人先前被迷踪旗围了住,既看不到外间景象,亦听不得外界声响;如今文抄收了法器,他们便见得“真人”高坐莲台呵斥“外魔”,真个威风了得。一时间,包括通微子道人在内,众人俱都觉得随着独秀真人修行大有前途。 “真人息怒!”苏无缺使紫色飞剑盘旋头顶,做出一副防备模样,连退几步后便高声叫道:“是我兄弟二人不长眼,冒犯了尊驾。还望真人看在我俩年幼无知的份儿上,饶了我们这回。” 这时,从别处峰头赶来的炼气士也到了地头,各自收了法术显出身形来,分是二僧、一尼、一俗、二道,共计六人。 后来之人见得天际游弋着的青、紫两件不凡飞剑便自心惊,恰好又听得御剑之人向那莲台上非僧非道打扮的童子求饶,诸人对视一眼,一时间俱都谨慎了起来,不敢轻举妄动。 苏无命见得哥哥做戏做得好,心中暗自偷笑着,自家脸上却也摆出了服软的模样,朝着文抄打了个稽首,口中道:“便如我哥哥所言,先前我俩不知独秀真人神通无量,竟自跑来找苦头吃……我这青索剑和哥哥那紫郢剑乃是我峨眉剑派开山祖师传下的降魔至宝,便连这两件法宝合力都奈何不得真人,我们……我们再也无话可说。若是真人准许,我俩便返回本派道场苦修本事去了,日后修行有成,再来讨教;若是真人余怒未消,我二人也不消真人动手,只自家把自家绑了,等着师门长辈来领。” 听了苏无命的话,青城剑派众弟子和通微子道人尚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只道是自家独秀真人显了神通,降服了来闹事的两个仙流童子;可后到的那六个炼气士闻言,却另有一般感受! 紫郢剑、青索剑乃是峨眉剑派开山祖师长眉真人所炼,最初也不过是两件法器,可真人祭炼这二剑近千年,用它们斩杀了无数邪魔,水磨功夫做下来,最终将紫青双剑炼成了法宝。 但凡是个名门大派的出身的弟子,只要稍微有点见识,便自听说过峨眉剑派这两柄镇教飞剑的威名;更有那胆小的邪派炼气士,甚至偶然见了青紫二色剑光出现在一处,便也不管是不是当真遇到了紫郢、青索,只把法术施展开来扭头就跑。 六人几乎同时忖道:“便连持有紫青双剑这两样降魔至宝的峨眉子弟都服了软,这独秀真人的神通可真是无可估量啦!他虽看起来年岁不大,可也许就是个返老还童的老怪物呢?炼气士中面相嫩的却大有人在,来个年逾百岁的‘少年’可一点都不算稀奇。这人万万惹不得,他要开宗立派,我便道贺一声好了,日后两两相安罢。” 一个身着大红袈裟的胖和尚当先上前一步,朝文抄施了个合适礼,言道:“贫僧乃是禅宗一脉青城山宏法寺主持,法号‘了一’。方才在禅师参经时,听得真人传音万里,说是要在青城山立教,便特地循声赶来道贺。来得匆忙,未带贺礼,还望勿怪。” 文抄闻言,心中笑骂道:“甚么‘传音万里’!我叫破喉咙也传不得那么远去。这大和尚却是个会做人的,难怪能当了主持。”学着前世在寺庙里见那泥胎佛像的微笑宝相,文抄嘴角挑起,应道:“了一法师能来观礼我便心喜得紧了;日后有暇定会到贵寺回访一遭,向你请教些禅宗经义。” 其余五人见文抄颇好说话,便也要上前见礼。苏无命却在这时插口道:“诸位不忙寒暄,”他抬头望向半空莲座,“神秀真人,还请你先收了剑阵,将我那师兄放出来。他不似我们哥俩有法宝防身,再过一时半刻,怕就死得透了。” 文抄点了点头,手上捏了个印诀,喝道:“天将何在?”一语落定,脑后一道宝光颤动不休,陡然弹落到地上,化作了三头、龙尾、手托着一尊黑日的罗睺黑神。 场中众人见得“真人”言出法随,真个请下了一尊神将来,俱都吃惊不小;唯独青城剑派众人不觉有甚奇怪,毕竟先前已见“真人”请出过两尊比当前这尊相貌更骇人的神将,便连老掌门都被扭送去了地府黄泉。 将众人神情收在眼底,文抄心下甚是满意。他把手朝那剑阵一指,对黑神罗睺吩咐道:“去把阵法收了,带阵中之人出来。” 苏家兄弟的师兄也不过才是初入先天的修为,本身又没什么好法器护身,被一件祭炼到了十六重禁制的法器放出千万道剑光一晃,早就吓得半死了。文抄自是知晓阵中情形,他暗中将剑阵打开一丝缝隙,使那罗睺潜入其中将骚包打晕了扛起,这才又收了封魔剑阵。 待得千万剑光消泯,众人便见“神将”抗着一个周身衣衫被戳成烂布条的人的走了出来。苏无缺连忙上去接了,一边向文抄装模作样地谢道:“多谢真人手下留情,我兄弟俩记在心里了。这便别过,日后再来谢罪。”轻喝一声,盘旋于头顶的紫郢剑便放出一道光华便将他罩了住,转眼向峨眉剑派的青城分院方向飞遁了去。 苏无缺也自架起剑光远遁,一边对文抄传音道:“子时我俩带酒肉来寻你。” 正要传音作答,文抄却见场中那尼姑扬手朝西南天际指去,并言道:“独秀真人,那是火云窟的散修灭骨道人来了。他本性顽浑,此番而来定非善意,待贫尼上前阻上一阻,与他说明真人手段。” 二十四章,裂骨道人翻手灭,赤城剑派威名立 顺着尼姑手指指处望去,文抄见得西南一座矮峰上有团火红云霞正往这处飘来。凝聚目力,看清当中有个面颊深陷、身着红袍、手持丈许高一杆红幡的老道,他心中忖道:“这老道铁定是与尼姑结过仇,否则怎让人在背后说了坏话?”转又想到:“他也是个穿金袍的,说不得我是犯了他的忌讳,此番特地来见个高下?” 听说那裂骨道人是个散修,文抄便打定了不管来意抢先下手的主意,于是便对正要架遁光飞出的女尼说道:“不劳师太法架。那道人自号‘裂骨’,想来不是个正派人物,我剑派新立,总要寻个祭剑之人,便就挑了他吧。” 一拍头顶,将婆雅、毗摩放出,会同先前落地未归的罗睺一并朝那火云扑去,文抄转对下方通微子道人说道:“传功长老,我瞧那邪派道人的火云卖相不错,稍后取来,便与你做个代步之用。”说着,他又将封神剑、落魂钟、散魄幡三件法器一并祭了出去,打定主意不给那裂骨道人活路了。 青城山有七十二洞,火云洞便是其中之一。那洞内有一条地脉,连结着地心毒火,每日子时涌出地火岩浆,到午时复又被地窍吸回,乃是天地造化的奇特景致,亦是人畜难存的一处绝地。 裂骨道人多年前便占了火云洞做道场,一边采集地煞毒火祭炼法器。他本是无派散修,也没有门规拘束,为人处事全凭喜好,往日里在这青城山上也没少得罪人。只因他一身手段不凡,山中各道场主持之人修为又弱,这才没在与人争斗时吃过甚么亏。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养成了一副张狂性子,不把这山中任何一人放在眼里。 这日裂骨道人在洞中炼气吐纳,忽听得有人自号“昊天祖师”,要在青城山里开宗立派。按说他是一介散修,谁要立教派与他也无甚干系,可思及自家也算是个人物,却从未自有过甚么“祖师”之类的显耀尊号,心气一时不平,便在做完了炼气功课后架上火云来寻晦气。 在云团上遥遥见了青城剑派地界,又看到半天处有一朵红莲绽放光华,其上端坐金袍少年一个,裂骨道人心中愈发不是滋味。他调动周身法力渡入手中所持的一杆毒火幡,只待凑上近前去报了自家名号,便用法器放出无量毒火,给那妄称祖师的少年一个好看。便在这时,他见得那少年转头朝自家望了一眼,旋即便有三道黑光朝射来,落在身前显出三尊魔神模样。 毗摩九头、百臂、八足,罗睺三头、龙尾、手托黑日,婆雅头顶结瘤、青面三目、筋肉虬结、四臂分张、脚踏血浪。这三尊黑神王乃是天地初开时血海中化生的妖魔,长相大不寻常,换个胆小的人见了,怕是立刻便会被吓死。 裂骨道用火云护住了周身,运起法力涌进双眸,两眼瞳仁中窜起一道火光,顿时看清了眼前三个妖魔不过是邪法祭炼出来的幻化之物,实在不足为惧。他一身法力早与地心毒火相合,专修五行中火行一脉,正是这类邪魔的克星。 摇动手中毒火幡,放出三条火蛇向三尊黑神王扑去,他面带冷笑,心下想:“那少年使这等手段来与我相斗,却忒也瞧不起人了。待我破去这邪魔,再将他架在火上好好烘烤,叫他知晓穿金袍称祖师的下场!” 三尊黑神果然被那毒火幡放出的地心毒焰煞火所克,三条火蛇甫一毕竟,他们身形便有要消散的趋势。也是文抄祭炼的时间不长,黑神王的残魂尚未得太元血光滋养壮大,若是依法祭炼上漫长时光,等黑神王能够以虚化实重铸本体,那时毒火便也奈何不得他们了。 危机临头,本就有残存灵智的黑神王纷纷化作黑光躲闪,奈何那三条火舌有裂骨道人操纵,亦是灵活得很,一时直入附骨之疽,如何也摆脱不开。 好在文抄早已决心要下狠手,遥遥送了三件法器过来。毗摩先自见机,伸手捞过落魂钟,弹指轻叩,钟身上顿时有层层金光荡起。九重禁制的法器便能抵过一位合气境界的炼气士的修为,这落魂钟内有十四层禁制,本身又是专门攻人魂魄的异宝,那裂骨道人不过才合气境界的修为,寄托在火蛇上的心神被钟声一激,自然再难维持法术,火蛇顿时重又化作一团毒火,被天空中罡风一吹便消散了去。 变故陡生,那裂骨道人正自惊疑,婆雅却又鼓荡起足下血浪遮住了他的视线,趁机取出散魄幡猛地一摇。但见当空忽地生出一股黑烟,内中传出“呜呜”啜泣声,径朝裂骨道人罩去。罗睺也自不慢,接过封神剑,运使这祭炼有十六重禁制的法器化作万道剑光朝射了出去。 连遇杀招,裂骨道人猝不及防,方自鼓荡法力破了散魄幡生出的黑烟,又落在了封神剑阵之中。要说他也真可怜,单论法力神通,他所练的火行功法正是文抄所练那太元血光之法的克星。奈何这人时运不济,未等正面对敌,便被三尊黑神化身缠了住,又遭遇三件法器围攻,一时间凶吉转换,便陷入了危难之中。 裂骨道人身上只有两件法器,其一是他脚下火云,其二便是手中的毒火幡。这两件法器乃是他借火云洞中地利祭炼的,各自都有九重禁制,也是难得的一桩宝贝。 可那红云是用来防身、代步的,毒火幡中所藏的地心毒焰煞火又是作烧杀之用,两者都无法用来破阵;他一时难以看破封魔阵中诸般变化,只能不住地消耗法力在无尽剑光之中硬闯,工夫一长便显出了疲态。 青城剑派山头,几乎用上全部手段的文抄见得裂骨道人已然成了瓮中之鳖,不由暗自松了口气;那二僧、一尼、一俗、二道却不明就里,只都暗道侥幸:“在这青城山上,裂骨道人的修为也算得上一流,可这这独秀真人只派了三个护法神将过去,自家动也未动,便将那凶人压在了下风!幸亏来时有那峨眉剑派的弟子做了明灯,否则我若不自量力与这独秀真人为难,下场便不好看了。” 又过了数息光景,见得裂骨道人已然力竭,文抄便收了黑神与法器,扬手将冥河剑丸射了出去。众人只见一道乌光电闪而过,绕着周身衣袍破烂的裂骨道人转了一遭,便将其头颅斩了下来。 收了剑丸,使出法力将裂骨道人留下的两件法器接引过来抛给通微子,文抄这才转向六位别派炼气士说道:“虽未尽数通过姓名,可想来诸位都是各家名门大派青城山分院的主事之人。今日正逢我赤城剑派开门立户,刚好做个见证。” 见那六人点头,文抄抛出迷踪旗在青城剑派原址之外布置一层幻阵,祭起落魂钟隐迹虚空作为山门防护手段,又放出手捧黑月、身垂豹尾、坐骑青象的黑神计都去山岩上刻下了“赤城剑派”四个硕大古篆,这才以法力扬声喝道:“众弟子日后当随我潜心炼法,与青城山中各派道场共行降魔卫道之举!”言罢,他发动脑后宝光,一时间连天都黑去了小半边。 通微子当先行礼,口称:“拜见掌教真人。” 青城剑派众弟子为异象蛊惑,一时间心神不能自已,连带先前还要远走江湖的余姓汉子在内,齐齐跪拜叩首,边道:“弟子愿随祖师修行。” 文抄微笑颔首,抛出冥河剑丸放出无量剑气斩在当中,口中道:“赤城剑派立!” 二十五章,恭送尔等上榜,显吾无量功德 草草创立的赤城剑派根基浅薄,没有镇教功法不说,便连稍次些的仙流炼气法门也不见一部。文抄本身炼气法门不便于外传,只能整理了一些得自冥河记忆的炼气之法,传与了通微子道人之后,又让他先安顿下边一众弟子,后话只等接待完几个来访的炼气士再说。 好在此时系统终于出声了:“主线任务二,三月之内,封神九人,级别不低于正七品,奖励仙道练气法门九品天仙决一部,超时修为降低一个层次。” 文抄摸着下巴,封神九人,不低于正七品,看来要想想办法了,似乎门外就有六位修为不低的选手啊,说不得小爷要做一回大魔头了。 使唤几个弟子将原青城剑派的大堂拾整了一边,将桌、椅都物悉数搬出,又在地上放了蒲团,文抄这才引着二僧、一尼、一俗、二道六位炼气士进了内间安坐下来。 一番叙话,互相通报了名号,文抄这才知晓了各人根底。那身着大红袈裟、长得慈眉善目的和尚,便是先前报过名号的“了一”法师; 另一个和尚法却长得凶恶了些,个头不过六尺,脸上生着横肉,两道眉毛也有尾指粗细,他法号唤作“法元”,乃是五台剑派的弟子; 一句坏话害了裂骨道人性命的尼姑法号“净月”,柳眉杏目,颇有几分姿色。她却非大派出身,而是这青城山上一间名唤“晓月庵”的庵堂主持师太。 俗装打扮的男子生得峰眉修目、白面朱唇,虽然一身青衫不甚华贵,气质却胜过苏家兄弟那骚包师兄许多。他名唤叶鸣声,是落户青城的一间名唤“昆吾派”的仙流门派掌教; 生就仙风道骨的年长道人乃是青城上清宫的主持,唤作“妙真子”;最后一个两眼盼顾有神的青年道人唤作“长风子”,乃是炼气名门东青派于青城山分院的主事弟子。 这六人中修为最高的是尼姑净月,炼气修为到了先天大圆满境界,只待找到与自家心意相合的异种元气转化了一身法力,便能达成合气境界的修为;余者或因机缘不足,或因炼气时间尚短,又或因资质不够,炼气修为都还处于先天境界。 一室人中唯有文抄炼气修为最高,兼之他法力独特,扮相又好,一时间倒被六个本事寻常的客人奉为了天人一般,不住地说好话来吹捧。 于这宾主尽欢的气氛中,文抄也自有了些感悟:“这些人要么是小门小户出身,要么是炼气大派中不入流的弟子,说到见识、气度,差了那些前辈炼气高人不是一点半点。与这等人纠缠无益,还是早早把他们送上神坛,也有长生了道之机,这样看来,我这样做乃是积了天大的功德啊。” 想到这里,他便道:“剑宗山门草创,尚有许多琐事须得打理。今日我便不多留客了,只等哪日建成个像样的屋子,再请诸位来谈玄论道。” 那六位炼气士本还要将赤城剑派立教的消息传回各自门派,如今听得主人送客,纷纷长身而起,各自说了些日后如何如何亲近之类的话,随后便被文抄亲自送出了门去。 等客人走得远了,文抄坐莲升空打量起了自家道场,见得原先那青城剑派把山门修建得也算气派,共有一间大殿、两间偏殿、百余处居舍,后山上还辟出了一块十余亩方圆的演武场;只是此时偌大地界却不见一个人影。 他运转法力展开神识,才探得一众弟子及其家人俱被通微子带到了一座宽敞偏殿,此时正在传讲规矩。 乐得那通微子把琐事都打理了,文抄也不进去参合,只自在心中感慨道:“十余日前我还在清河村里过着蹭饭吃、人嫌狗弃的日子,今日却得了这般大一处家业,真个是造化不小哩。” 忽地,他失声一笑,又自想道:“冥河记忆中说那炼气大派都把各自门户建得如天上宫阙一般,又施大法把道场藏入虚空里去,让外人寻也寻不到,自家过着神仙生活。也亏我得了一件迷踪旗,否则这处道场没个遮掩,怕会难得清净了。” 一番感慨之后,文抄正要回了大殿去整理些个功法出来,好在日后传与门下弟子,却听身后传来一声问话:“御剑四绝,这赤城剑派占的是哪一绝?” 毫无察觉之下被人模到身边,文抄当即心头大惊。只是他又忖道来人能有这般本事,炼气修为无疑要比自家高明,既然他未出手加害,想来是没甚敌意的,此时再做惊慌闪避之举便嫌小气了。 暗中使了法力护身,文抄强作镇定姿态转过身去,便见得一柄吞吐着蒙蒙光华的飞剑悬于空中,其上盘坐着一个身材瘦小、须发皆白的善貌道人。 猜想这使剑的道人是被“剑派”二字所引来,看样不是来寻晦气的,文抄便和气地说道:“向闻仙流中有四家以飞剑为根本法器的大派,分别五岳剑派、峨眉剑派、点苍剑派,还有那白鹿子当年所创的青城剑派。道长言中的“御剑四绝”,可与这四家炼气大派有甚么关联么?” “既相关,也无关。”抛下一句前后矛盾的话来,道人轻叩座下飞剑,又说道:“御剑四绝,指的是使用飞剑的四种偏重——其一为气剑,其二为光剑,其三为法剑,其四为技剑。那四家用剑的大派中,五台派与当初白鹿子所创的青城剑派一般,都是偏重气剑之法,修炼无量剑气渡厄防身;峨眉派的御剑之法,乃是将自身法力与飞剑相合,放出无量剑光对敌,走的是光剑之路;点苍剑派则是用飞剑布阵施法,走的是法剑的路子。” “气剑之术,可虚可实,可聚可散,胜在凌厉多变;光剑之术,快疾难防,迅猛难挡,能判吉凶于弹指一霎;法剑之术,杂合仙家种种阵法、禁制,能借天地之力为己用,胜在深奥玄妙;技剑之术,乃是以自家心神操纵剑胎,演化种种杀伐之术,极尽繁复变化之事,最是考验用剑之人的资质、悟性。”手扶白须,道人目光凝于文抄脸上,缓声问道:“老道出身自点苍剑派,生平只在把炼气修行之事寄托在一柄剑上,名号便唤‘一剑人’。今日来青城访友,闻得小真人立下赤城剑派,便转来这里问问你所传的御剑之术是偏重哪一门路?” 二十六章,斩鬼神,如意行,斗转星移 听了这一剑人自报了出身,知晓了其人来意的文抄便不再担忧他会对自家不利,当下说道:“前辈面前不敢妄称真人,道长唤我一声文抄便可。”于那御剑偏重一问,他也早有腹稿,此时便道:“我今日开辟山门道场,要传是乃是技剑之术。” 冥河剑气乃是冥河老祖以自家天赋神通演化出的一路炼气法门,走的无疑是一剑人口中所说的气剑的路子。然而文抄自身法力不多,以太元血光拟化的血海仅够孕养一个血神子的,自是分不出法力转化冥河剑气来用。好在他得过一枚冥河剑丸,用来寄托心神施展些个飞剑攻杀之技却不成问题。 祭出冥河剑丸,文抄心念一动,它便伸展变化成了一柄寸许长的小巧飞剑。 一剑人见了,眼中一亮,赞道:“好剑胎!若是祭炼得法,日后当能晋升为法宝。” 文抄闻言笑而不语。这剑丸乃是冥河老祖逃命时在自家本体灵剑上带出的精气所凝结的,单以材料品质而言,还要胜过苏无缺、苏无命兄弟俩所持的紫青双剑。 如今这剑丸中也只祭炼了一重将太元血光转化为冥河剑气的禁制而已,用来演示剑术是足够了,但若用之杀敌,便只能欺负些个没有法器护身的孱弱之辈——比方说他在山神庙外遇到的阉人,又或不久前那场斗法中耗尽了法力的灭骨道人。 一剑人捏诀作法,起身站在虚空中运使开了飞剑,边道:“我观你修为还弱,便也只用合气境界的法力御剑与你比划几招,如何?” 文抄心知免不得与这道人演示一番剑术,当下点了点头,口中喝道:“去!”冥河剑丸便带着蒙蒙乌光一剑人射了过去。 仙家剑法与凡间剑术不同,不论是气剑、光剑、法剑还是技剑,刺击起来都是要用心神牵引,比起用手把持来,更见灵活迅疾。 两人飞剑甫一相交,便各自顺势演化起了攻杀格闪之术,便如两只游鱼正在追逐嬉戏,或是迎头相撞,或是衔尾相逐,或是撑鳍相割,或是缠身相绞。这般斗剑,种种变化只在电光石火间,最是考验用剑之人的应变之能、斗剑经验以及剑术技法。 文抄先前随通微子学过凡间剑术,于应变一道上自有心得,每每见了一剑人剑势变化,他便顺势拆招。两人较技非是为了生死相搏,此时又都以基本剑术相持,倒也斗得有来有往。 又过片刻,一剑人忽道:“我要施展剑阵困你飞剑,看你有甚么独门剑术能破。” 文抄甫才闻言,便见道人手上捏起了印诀,那飞剑也一变二、二化三,不大工夫分化出了千百道剑影,也分不清哪是虚哪是实,将冥河剑丸紧紧围了住,一丝缝隙也未留。 瞧见这番景象,他便想到了自家法器封神剑演化出的剑阵,心道:“原来点苍剑派所偏重的法剑之术便是这样。”旋即皱起眉头,“我倒是知晓几路能逃脱困阵的剑法,只是冥河老祖所传的独门剑术多需要冥河剑气发动,且那冥河剑丸之中又没祭炼下甚么攻杀禁制,如今可怎生是好……我刚立这赤城剑派,万万不能在一剑人随意用出的小手段上折了脸面。” 剑阵光华无量,天地间直如多了一轮太阳。赤城剑派一众弟子这时才见得外间又起争斗,便在传功长老的引领下出了偏殿观战。 通微子本是以武入道,晚年将一身功夫化入剑中,却因一直不得仙缘而只能徘徊于先天境界。前些日子与文抄论友相交,他用一身凡间武艺换来了几招仙流剑术,原本已是喜出望外,可如今见了一剑人的御剑之法,这才知晓自家学到的不过是些皮毛了。 由其当他见了“独秀真人”竟能与那用剑的高人斗得有来有往,心下便猜想这少年往日里定还有许多神妙功法未曾显露,于是更坚定了做好赤城剑派传功长老的念头,期盼有朝一日能借这尊位得了仙流传承。 文抄却不似通微子所想的那般威风,他此时对那剑阵毫无办法,只能不住地以寄托在冥河剑丸上的神念御使它闪避接连袭来的千百道剑影。他记忆中倒有好几路剑法可破这剑阵,分别名为斩鬼神、如意行、斗转星移。 斩鬼神乃是使飞剑遁入虚空之中,脱离当前一界天地,再刺破虚空从任意一处返回。如此一来,除非那一剑人所用的剑阵能把小千世界虚空锁住,否则自是徒劳无功。 如意行一式,可使飞剑散化精气融入剑光之中,从而有形无质,遁速激增,寻得灰尘一般大的缝隙便可从容出入,寻常剑阵自困缚不得。 斗转星移剑式也自不凡,乃取天地初开两仪生化之意,以剑气拟化先天阴阳二气,最擅分化各种力道。若是施展开这一式剑法来,一剑人所持剑影都要受阴阳二气牵引,立时不成阵势。 奈何文抄未曾在冥河剑丸中祭炼下相应的剑术符箓,兼之自身没有炼化出丝毫冥河剑气,无法施展那等剑术。 此时见得刚刚收入门下的一众弟子都来观战,文抄更是心中更是焦急,只忖道:“此番若是输了,先前的戏便白演了!”再看那通微子也正伸长了脖子来瞧,便又在心中骂道:“这老道不在偏殿好好调教弟子,却在这时领人出来等着看自家祖师出丑,真个是一丝眼力也没有哩!偏就是这么个不会做人的混蛋道士,却还能吟出诗来,难道真如世间所说那般——功夫在诗外么?” 这却是他心急之下失了沉稳,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了。只是想如此一来,那“功夫在诗外”一说却如一道灵光划破了迷雾,文抄登时有了主意,开声对一剑人说道:“若非我这剑胎未曾祭炼,道长这剑阵虽高明却也困不住它。这里有一式剑法,道长且收去看看。”说着,他使了个心神传念的法术,将斩鬼神一式的施展法门夹在一点法力中射了出去。 一剑人不躲不闪,含笑收了文抄射来的法力,随意分出一点心神沉入其中观看了起来。待见得内中所蕴剑法,他面容一肃,立时收了剑阵,自虚空中朝文抄躬身一礼,口中道:“这等剑法,便是用剑大派也会珍如至宝不肯外传,小真人肯示之于我,却叫老道如何消受得起?” 二十七章,阵盘九剑决,万剑化血神 罗天自是知晓那一式斩鬼神中虚空藏剑之法的珍贵,可是他此时技不如人,又不能认输折了脸面,也只能用出这“功夫在斗剑之外”的法子了。 如此一来,虽妙法外传,但能结交下一剑人这位点苍剑派的炼气高人,他自问也不算亏本,日后再遇麻烦,便多了一方援手。 何况冥河剑法乃是冥河老祖以天赋神通演化,对应灵宝的三十六重禁制,剑法也有三十六式,外传一路,却也没甚要紧的。 “我这一派道统规矩甚少,当初家师便对我说过,等有一日我学艺有成出了山门,是开宗立派也好,是闭户潜修也好,都看我自家心意;又说见得有缘之人,只要那人本性不恶,便可将所学本领传下,师父他概不理会。”罗天谎话随口而来,“这斩鬼神一式,乃是师门长辈所传的用剑妙法,奈何我急于出山,未曾抽空将这路剑法炼成。今日见得道长乃是爱剑成痴之人,必不会使这剑法蒙羞,便随缘传了。” 一剑人本就在猜想罗天的师承门派,此时便问道:“敢问令师尊号?” “我师父名唤天都道人,两百年前成就元神之后,便随一众师长隐居世外潜修功课,鲜少入世行走。”又自把天都道人和一众捏造出来的师们长辈搬出来壮势,罗天对一剑人说道:“我师门道统得自无名魔神,门中上下向来只求长生大道,不图世间声名。数来数去,阖派上下便只有我这一个不安分的出山来立了赤城剑派玩耍,日后还要相烦道长多多帮扶。” 一剑人点了点头,手腕一翻,掌心便托出一方寸许大的罗盘。将之抛向罗天,他口中道:“今日小真人施惠,老道我得了贵派御剑绝技,实是感激。这方‘万剑阵盘’是我依照本派防护道场的大阵所炼,内中禁制虽仅有十一重,却能演化出九种剑阵,小真人可以之护持剑宗道场。” 再施一礼,他又道:“此物略表心意,却抵不了此番所得。日后赤城剑派若是遇了麻烦,可遣弟子到点苍山烟霞洞来知会一声,老道必来相助。”言罢,他催动剑光远远去了。 罗天目送一剑人身影消失,便转看向下方通微子,吩咐道:“我这便要用阵法封了山门,免得时常来人搅扰。传功长老先将众弟子带下去调教,待得过上一段日子,我将本门功法尽数整理出来,再交与你传给一众弟子。” 通微子当即领命,应道:“老道便先将真人先前给的炼气之法传下去,一边再用凡间剑术磨练众弟子,只等真人整理出新功法来。”他顿了顿,指向院中一间屋子,转又道:“老鸦躲在里,便连老道都不见了。真人稍后有暇还需过去探视一遭。” 罗天笑道:“传功长老勿忧,它是脸嫩皮薄,惹了麻烦便羞于出来见你我了。稍后我去劝劝便好。” 通微子虽不知老鸦到底惹出了什么麻烦,可料想便是与罗天有关,此时听得他肯去劝,当即放下了一桩心事,便又将一众弟子领回偏殿调教规矩去了。 待人都走了,罗天发动起早已祭出的迷踪旗,便有团团昏黄烟雾生出,将赤城剑派所在的山峰层层围了住。到这时,他才算松了口气,心中想到:“厮混于仙流之中,唯有炼气修为才是根本。若是我成就了元神,有诸般妙法可随意使用,这山门便是四敞大开又有哪只野鬼敢来找不自在?回头还要潜心炼气,今快把修为提升上来,免得每每势弱于人。” 忽地发现手中还拿捏着一剑人回礼送来的万剑阵盘,罗天又作起了思量:“如今门下弟子都不堪使用,找不出人手来主持落魂钟,若是我在潜修时有闹事的找上山门道场,却要耽误事了。一剑人说这万剑阵盘中的阵法乃是脱胎自点苍剑派的护山大阵,想来也有玄妙制之处,不如就此祭炼了用作守护自家道场。” 罗天想到这里,便盘坐莲台之上运转法力祭炼起那万剑阵盘。心神沉入法器之中,见得九枚剑阵符箓闪烁熠熠光华。逐一探查过后,他便得知这些符箓乃是种种剑诀所化,分别是万剑诀、雷火剑诀、眩光剑诀、寒冰剑诀、化龙剑诀、分光剑诀、缠丝剑诀、千幻剑诀以及与他那法器封神剑同出一辙的封神剑诀。 万剑阵盘另有一个禁制,能吸收天地间的五金精气,将其转化为无穷剑气剑光,而后内中九种剑诀化作的符箓便可调动取用,进而演化成九种大阵。 探了个清楚明白,罗天却忽地想到:“原来是那一剑人不愿占我便宜,这才将留有九种剑诀的万剑阵盘送了我。他却不知我修炼的是血神子之法,便连冥河剑气也无暇琢磨,这九种剑诀虽也不凡,我却哪有时间修炼剑术?” 比较起血神子之法和冥河剑气之法,罗天又有所思:“血神子之法虽妙用无穷,奈何需到元神境界才能尽显威风。我如今修为浅薄,没有血神子衍生的种种奇妙法术可用,遇到克星却难取胜。就说那裂骨道人,如非被我用法器阴了,正面对敌起来他那火行功法却正好能破我的太元血光。 飞剑之法在元神之前却是比血神子之法好用,多了许多对敌手段,且除了元磁之类的法器便没甚么克星了。若是如今便能两者兼修,那该多好……” 便在这时,冥河老祖传音指点道:“谁说剑法非得用飞剑来施展?你把诸般剑诀符箓祭炼到血神种子之中,便可以太元血光代替飞剑施展剑法。如此一来,既不耽误修炼血神之术,又能多出种种御敌手段。虽说此等剑术不比真正飞剑那般犀利,却胜在更易变化。”转又加了一句:“不论法术还是剑术,皆是防身渡厄之术,究其根本,没甚差别。” 罗天听了这话,只觉脑中一处新窗打开,连忙谢道:“多谢老祖指点,你若不说,我却不知何时才能想到。”久久不见冥河老祖回应,他便知那老鬼又自修养去了,于是也不再等,连忙将心神沉入了丹田血海之中试了起来。 观想出一枚万剑诀的符箓,往那血神种子上印去,只见那血神种子忽地张开嘴来,一口将那万剑诀的符箓吞了下去,随即通红一颗血珠上便又多了一团符文。他随即鼓荡法力,心念一动,头顶囟门便喷出一抹红光朝心神锁定去刺去。到了那处上方,红光便分化成千万柄血色小剑,旋即齐齐扎下。 罗天见状心喜道:“竟真能成!如此一来,待我将九枚剑阵符箓都祭炼到血神种子上去,便多了九种防身渡厄的手段!等到法力日渐深厚,以太元血光为基便能施展九座剑阵对敌了。”感应到这一次所耗法力不小,他转又想到:“却不知以我当前法力,能否将冥河剑术的符箓也祭炼出来使用?” 正要一试,他却见一青一紫两道剑光撞进了迷踪旗演化的法阵之中,随后又有呼声传来:“天哥儿,我俩带了酒肉来找你消遣,快撤了阵法去!” 二十八章,初代长老简冰如,太清一气镇妖魔 于迷踪阵里打开一道门户,文抄见得苏家兄弟各自提着食盒、酒坛御剑而来,当下笑着迎了上去,说声:“先前不是讲晚间相见么,怎这么早便来了?”随即引路当先飞落在了正殿大厅门前。 苏无命喳喳嚷道:“早来些你不高兴么?我们可是自家置办的酒菜,又不是来你这里吃大户的。” “就是!”苏无缺接话道:“立处道场还要用阵法遮掩起来,不正是想把咱们哥俩关在门外?些许日子不见,抄哥儿你却变小气啦。” 文抄笑着捶了苏家兄弟一拳,当下走进屋里寻个蒲团坐了,又指点两人将饮食摆放下,边道:“立下一座防蚊蝇的迷踪阵,我便成了小气人啦?我可听说你们峨眉剑派的道场有座两仪微尘大阵,能在一粒灰尘中开辟出虚空世界来,更把整个道场都藏了进去,外人若是不得指点,那便累死也找不到门户所在。这般说来,你们峨眉剑派的弟子可都小气得没边啦!” 三人一阵嬉笑打闹,便如前些时在村中一般,过了好一会才停下拌嘴。 将食盒中几样菜色就地摆放起来,苏无命给两位哥哥分别斟上酒,旋即举杯说道:“抄哥儿,你还记得咱们初次饮酒不?” 文抄闻言便自回忆往事,随即失笑道:“怎不记得!那时你俩偷了你爹在你们刚出生时埋下的状元红,说甚这辈子只想当个神仙或是游侠,打死也不去读书应试,还是早早把状元红糟蹋了来得好,免得你爹日后期盼落空见酒伤心。” 瞧那哥俩也自出神回忆着,文抄提起一杯酒来,骂道:“结果你们两个王八蛋只备酒水却不备菜,搞得我越喝越饿,半醉半醒时还抱怨你爹为甚只埋了状元酒,旁的却没埋些状元肉、状元菜。”三人顿时笑作一团。 各自把杯中酒饮尽了。文抄又随手自瓷盘中拈起一只馒头,说道:“你俩不声不响走掉后,我便找不到大户蹭吃蹭喝了。每日里只得在村长余老头家蹭饭,那日子过得才叫个苦哩……”旋又感慨道:“当初我只想日后发财做了狗大户,便买上一屋子肉馒头,日夜睡在上面!却没想到能有今日,竟成了仙流中人。只是……如今有了法力,口腹之欲也淡了,若非你俩带来酒菜,我自家还未必能想起找东西来吃。” 苏无缺道:“可不是!才开始炼气修仙的时候,我俩每日都想着日后如何如何快活,可现下来看,日子过得还不如当初在村里厮混时来得有趣。如今我俩被罚来这青城分院静修悔过,每日里除了打坐炼气,便再无事可做,乏味得紧哩。” 苏无缺见文抄启齿欲问,便先自讲道:“当初我俩去村头那处破庙里找你玩耍,见你不在,却偶然在庙里的佛像后发现一方玉匣。我当时打开一看,见里面还藏着一张金卷和一根草香。无命顺手取了火折子把香点了,结果那金卷便自展开飘上了半天去,旋即有个道士御剑而来,说我们两人开了玉匣金书,与他有缘,要收归门下做弟子。” “当时我们还说要把你也带上,结果那道人不应,只把手往我俩肩膀上一搭便带着飞了起来。”苏无命赶忙抢过哥哥的话头,分辩说自家不是见利忘友之人,转又道:“日后才知晓我们拜的那个师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名唤“简冰如”,号“冰如真人”,是峨眉剑派的初代长老。师父为人大方,肯拿出灵丹妙药助我二人奠定道基,不过一年多的功夫我们便破了归元境界的关卡,有了先天境界的炼气修为。若非惹出了麻烦被罚到此间静修悔过,我俩此时便还在山上吃丹药哩,说不得已有了合气境界的修为哩!” 文抄心奇,问道:“你们惹出了什么祸来?” 苏无缺先是一叹,而后道:“那日江西龙虎山上清宫的长老到访峨眉,说是一个叫洪信的当朝太尉误撕了他们总坛封魔殿门上贴的“上清一气真符”,险些放出了当中镇压着的一百零八个妖魔真灵。他们那符箓是上代天师飞升大千之前所留,而当代天师也不知到何处闭关潜修去了,门中一时却没人再能绘制出同样的符箓来,只好到峨眉来借“太清一气真符”替代一阵子。” 弟弟无命嘟了嘟嘴,怏怏接话道:“我们峨眉剑派只有两张太清一气真符,都是立教祖师长眉真人飞升大千世界之前留下的。一张用在两仪微尘大阵上作阵眼;另一张闲置着,师父便叫我去取来给那龙虎山的长老。我只道是那真符有什么稀奇之处,去藏宝阁取了,便用手撕来一试。结果……结果那东西空有偌大名气,却他娘的一点都不禁撕扯,只一下便分作两半了!”长长叹了口气,他委屈地说道:“后来嘛……抄哥儿你也见了,我俩都被罚来这里受罪。” “哈哈哈……你个欠手的童子……”文抄笑得前仰后合,好一阵才平复了气息,问道:“那龙虎山没了真符镇压封魔殿,可曾让妖魔跑了去?” 宁无双苦笑道:“跑了……跑得一个不剩。上月我们师父还飞剑传书吓唬我俩,说是那百零八个妖魔若是寄托人身作恶,罪孽便都要算在我俩身上。” 文抄闻言,安慰道:“莫听他那话来唬你们,便是真有甚么罪孽,哥哥我帮你一剑斩了。”言罢,倒满了酒水,一边开始劝饮。 边聊边吃,只说些个当年旧事,不知不觉便过了个把时辰。其间文抄也说了自家踏入仙流门户的经过,只是其间有个冥河老祖不好让宁家兄弟知晓,他便只把说顺了嘴的谎话拿出来,又使天都道人有幸做了一次自家师父。 临到酒菜见底的关头,苏家兄弟忽地齐齐回头朝门外望去,边道:“抄哥儿快开了护山阵法,是我俩的师父遣飞剑传信来了。” 文抄还未及撤去阵法,便见一柄青蒙飞剑刺穿了迷踪阵里的层层黄烟,只一闪便飞到了苏家兄弟头顶盘旋了起来。他面生苦笑,心道:“这迷踪旗也忒不抵事,对上高人手段,便如纸糊的一般……” 苏家兄弟却无暇看文抄脸色,只去朝那飞剑拜道:“弟子恭听师父法训。” 二十九章,妖魔乱人间,仙府将出世 天上飞剑一震,冰如真人事先寄托其中的话语便传了出来:“今日得二仙山自云观罗真人传讯,说是他坐下一名唤作公孙胜的弟子被妖魔真灵附身蛊惑,要去青州助一伙匪类聚众造反。如此看来,却是从龙虎山封魔殿跑出的那群妖魔真灵开始寄托人身了,那青州匪类中定也有妖魔存在,再过一年半载,等匪类势大,妖魔聚得差不多了,你俩便持了紫青双剑去消劫,重新封镇妖魔真灵。” 兄弟俩闻言,顿时一脸苦色;苏无命更是嘟囔道:“说到底是龙虎山的道士自家惹的麻烦,若是他们看管好了那甚么洪太尉,上清一气真符便不会被撕毁灭;我撕的是自家峨眉派的太清一气真符,怎么却要帮龙虎山的人顶缸?还要连累上哥哥……妖魔真灵有一百零八个,再过个一年半载,本事还指不定恢复到了甚么地步,我们两人双剑以寡敌众,能活得性命便不错了!” 冰如真人似是早已料到苏无命会抱怨,那飞剑便在这时重重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随后真人话又响起:“到时各家都会派出新近开始炼气修行的弟子出山降魔以作历练,你们却不要丢了我的脸面,弱了峨眉剑派紫青双剑的名头。为师便再指点你俩一句,明年三月,莽山中有一座古仙府邸出世,内中有许多异宝,你俩可去一试机缘,也好为日后除魔多添两样手段。到时少不得要与别派弟子相争,你们却要小心防备,莫丢了性命去。”光华一绽,飞剑重又破开迷踪阵远远去了。 三童子对视一眼,各自思量了起来。良久,文抄先自说道:“你俩持有紫青双剑那等法宝护身,外人碍着峨眉剑派威势也不敢伤了你们性命,莽山一行却无大碍。我听得古仙异宝,心中也自痒痒,奈何却没个能唬人的身份……算来再过四个月便是仙府出世日子,这段时间我便该专心祭炼些法术,以作日后保障。” 苏家兄弟对视一眼,便由苏无缺伸出手去摘下了系在自家腰带上的青皮葫芦抛给文抄,边道:“这里是我们师父赐下的‘一元妙气丹’,专能增益法力,一粒能抵十年炼气吐纳之功。只是这丹药只有踏破了先前境界才可服用,否则体内气海纳装不下多少法力,便白白浪费了。” 苏无命笑道:“那一葫芦里有九粒,便给了抄哥儿你;我这里还有一葫芦,便与哥哥自家留用了。且不说我俩还不知何时才能踏破先天,便是日后需用了,也可厚着脸皮再找师父讨些。” “早也吃惯了大户,我便不与你们假装客气了。做兄弟的,日后有了好处哥哥我再补偿也不迟。”文抄扬手朝外一指,开了迷踪阵,转又道:“收拾了碗碟,你们便回道场去悔过吧。待四个月后哥哥我炼法有成出了关,便领你们两个一道去莽山显显独秀真人金袍祖师的威风。” 俩童子不再多言,齐齐捶了文抄一拳,便各自展开剑光朝外飞遁了去。 炼气士的欲求所在便是证得长生大道,鲜少有其它旁杂欲念。只是这条路并非单靠炼气吐纳便能行得通,其间还需寻得种种助力,譬如说上乘功法,譬如说灵丹妙药,譬如说降魔法器,譬如说宗门护持。 文抄如今已有了上乘功法,但论及其它机缘,却都不怎么样了。便说苏家兄弟,有炼气大派峨眉剑派的庇护,有师长赐予的灵丹妙药助长炼气修为,更有紫郢、青索那等十八重禁制以上的法宝飞剑防身,这便都不是他能比的。再说那两兄弟的炼气法门,也未必就比他所修炼的血神子之法弱了,要知峨眉剑派的道统得自太上老君,那可是在这一界有道祖之称的大千魔神。 方才恰好听了冰如真人飞剑传来的消息,文抄若未对古仙府邸中的异宝起意,那便真个是没有上进之心了,只能坐看机缘失之交臂。他如今修为尚浅,又因老鸦之故遭到魔教高人关注,为能早日成就元神摆脱外来算计,有机缘能争时便不容退缩。 金袍赤脚,头顶宝光,文抄缓步走出大厅。到了外间,见得有两个青年弟子神色拘谨地口称祖师躬身行礼,他便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守在这里?” 当中一人答道:“传功长老说祖师有客,让我俩值守大殿门外,免得让外人笑话赤城剑派的弟子没个规矩。” 文抄闻言失笑,心道:“无缺、无命高来高去,以他们的性子,怕是根本未曾看到外间还站着两个人哩。”转又问那两人,“其余弟子呢?可还在听传功长老的训话?” 那人又道:“本门上下一百九十七个弟子,还有家眷一百一十四人,此时都随传功长老去了演武场。待考校过各自武艺,长老便会分次传下剑术和炼气之法。” 鼓荡法力架起一道血光,文抄将那两个弟子一并裹带上,转眼到了演武场。见得通微子领着一众弟子结圈盘坐,正自观看场中之人持剑演武,他便取出万剑阵盘抛了过去,说道:“长老将心神沉入其中打下自家法力烙印,便可祭炼此物演化剑阵。内中有九种剑诀符箓结成禁制,你参悟透了便能提升剑术修为。” 通微子接过万剑阵盘,含笑谢道:“真人若不指点,我还真不知该如何使用法器。先前你从那灭骨道人处夺来给我的火云、火旗,如今都还扔在一间石室之中,稍后我也一并用这法子去祭炼了。” 文抄点了点头,又道:“我要闭关炼法,后面还有事做,少说也需一年光景。这一众弟子便交由长老调教了,日后发现可造之材,告之与我便是。”言罢,他召来迷踪旗和落魂钟,一并交给通微子,“这两件法器已被我祭炼过,长老亦可在其中烙印下法力,主持法器防护山门。这青城山里都是正派道场,想来恶人不多,我闭关之后若有炼气同道来访,你便接待着;有人来找麻烦,便用法器治他。若是不敌,我自会现身。” 诸般事情交代清楚,文抄又架起遁光到了老鸦所在的屋子。他瞧那鸟儿先是一惊,看清来人是自家之后,又把脑袋埋在了翅膀下,并低声说道:“我惹了麻烦你又不罚我,如今老鸦却没脸见你了。” 三十章,服丹练气,冰火剑诀 罗天只觉好笑,说道:“你一鸟儿,轻轻拍上一巴掌便会死得透了,却叫我如何罚你?如今麻烦已经惹下,你若想重拾脸面,便加紧练我教你的吐纳之法,日后炼气有成变化人形,好将那画眉鸟儿娶过门来出上一口气;躲在房里不见人可不是出路。”见那老鸦重又把头伸了出来,他又道:“我日后帮你留意着,看能不能找些助长修为的丹药来。如今你还需回了通微子道长身边去,免得他为你担心,耽搁了修行。” 见它已领会了话中意思,罗天便不再多停,使出遁法寻了间僻静房屋闭关去了。 所谓灵丹妙药,以炼气士看来,多是指用灵草仙根之类的造化奇物炼就出来的丹药。这类宝贝,内中蕴含丰沛的天地元气,吞入腹中激发药力,便能助长修为、加深法力。 按说这类法门乃是取巧之道,修炼出的法力不若自家炼气吐纳苦苦打磨出的法力好用。只是仙路漫漫,长生遥遥难觅,而炼气士寿元有限,若只凭一己之力增长修为,临到死是也难把炼气九重关隘闯过一半去。 譬如罗天,若不是炼化太乙金莲花瓣奠了的道基,只以他穿越前整天码字的瘦弱根骨,炼气四五十年也别想达成后天圆满的境界;通微子道人资质上佳,有悟性又有毅力,最终以武入道,却也人老发苍了。若是不得高人指点下一步的炼气窍诀,他此生活到百多岁也便到头了,还指望甚么长生? 如今得了灵药在手,罗天也不耽搁,在静室找个地方盘坐了,便取出苏无缺留下的青皮葫芦,倒出一颗丹药吞入腹中。他运转法力化开那丹丸,便觉药力忽地爆发了开,肚肠里像是装了整条大江的水,身子猛地鼓胀了一圈还多。若非他所穿的一领青袍是以法力拟化的,这时便已被撑破了开。 闷哼一声,强自忍住周身不适,他忙地运转起炼气吐纳的法门,将那药力导入丹田气海中拟化的血海。过了小半个时辰,血海被填充得满满地,再也容不下一丝外来元气。当中一粒血神种子更是不安分地跳动了起来,张口嘴猛地吸食起下方源源不断传来的血海精气。凝神内视,见得这处血海被撑得生生涨大了倍许,而药力却还剩下多半,他便又运转法力牵引,将药力引入新开辟的一处窍穴。 所谓窍穴,指的是生灵体内能容纳元气、法力之处。窍穴之中实则是一处虚空,能藏种种事物。如那大千世界中开辟的虚空里能藏下小千世界,而峨眉剑派用两仪微尘大阵在小千世界开辟的虚空,又能将整座道场藏进一粒灰尘之中。 炼气士依法用心神引导元气进入窍穴中,将之扩充、填满,日后便可随意取用法力。除了元气、法力,窍穴中还可蕴藏种种祭炼得与心神相合的法宝,可谓妙用无穷。 太元血光之法,可使炼气士在体内开辟出三十六处虚空,并有法门逐渐巩固、扩张,最终能容无尽法力。罗天如今除却丹田,尚只开辟了一处窍穴。若是他能将三十六处窍穴皆尽储满法力,在体内拟化出三十六处血海,血神种子每日可取食的血海精气便更多了,与人斗法时也能占大便宜,即便是与比自家修为高的炼气士相斗,也能生生磨死对方。血神子之术凶戾、奇诡,却不够犀利猛烈,有了深厚法力弥补不足,才算是上乘法门。 玉虚金光法同样如此,只要太元血光法力增长,玉虚金光就会随之增长,并不需要刻意去修炼,这就是玉虚金章的神妙所在。 将药力转化法力,罗天将第二处窍穴中拟化的血海复又填满,再借剩余药力又冲开了一处新的窍穴,这才收了功法。沉下心神稍作感应,只觉周身不适尽去,神完气足、法力澎湃,他便于心中忖道:“这一元妙气丹是给合气境界的炼气士扩充气海用的,我所练的太元血光之法能打开三十六处窍穴,却不必只拣着丹田气海去扩充。只需借药力将剩余窍穴都冲开了,在当中初步拟化下血海雏形便好。所欠法力,日后炼气吐纳逐步填充满了就是,如今还是先把那几种剑诀符箓祭炼到血神种子之中,尽数运用熟练了,来日去莽山争机缘才有许多手段可用。” 飞剑之术之所以比法术好用些,便是因为种种剑诀事先已经祭炼在了剑胎之中,用时只需以法力激发,省去了施法结造符箓的一步,对敌时占了先机。炼气士所修炼的种种法门,除了功法相应衍生的天赋神通之外,要施展别的法术却都省不了以法力结符箓的一步。 便如罗天,他的太元血光之法到如今只衍生了垂首血光之术、血海摄魂之术、血影飞遁之术、血神散魄之术和冥河雷矢之术;若是他想施展冥河剑术,便只能捏诀施法绘制剑术相应的符箓,或是预先将之祭炼在剑胎之中。只是剑胎不比自家的血神种子那般好用,不能心意相通,他祭炼起来要耗费的法力却难计算了。况且要在冥河剑丸中祭炼禁制,还需使用冥河剑气,他可一丝也未曾练过。 一颗一元妙气丹的药力化尽,再看外间已是星斗当空的光景了。罗天不再服丹,转而沉下心神内视丹田,去观想剑诀符箓。万剑阵盘中那九种剑诀,他已尽数记在心中,如今只需用耗些时间来祭炼,倒也没甚难的。 先前已祭炼好的万剑诀,如今罗天要祭炼的却是雷火剑诀。按部就班地做来,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一枚剑诀符箓便成了。待血神种子将之吞吃下去,血珠上外边又自生出一片纹路,他便运转法力激发了这一剑诀。只见一道血色飞剑裹夹着雷光电火于虚空中盘旋了起来,又陡然射向地面,无声无息地刺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来。 罗天见状,心中喜道:“这雷火剑诀果然不凡!却不知寒冰剑诀又是个甚么声势。”念头在脑中一转,他便又沉下心神去祭炼起了下一个剑诀符箓。 三十一章,功力大进,定北遭劫 光阴于炼气士而言,实在是不值钱得很,行功时往往一出神便过了十天半月去。罗天将九颗一元妙气丹服下,借药力将体内三十六处窍穴悉数冲开,又将万剑阵盘上的九种剑诀祭炼到了血神种子之中。 再将玉虚金章中的诸多神通练成,再一回神旁顾,却见此时外间已是万物萧条的光景,离年节也不远了。 感受到体内只有最早开辟的两处窍穴中法力饱满,而其余三十四处窍穴之中还仅存血海雏形,罗天便也不急出关,只把心神沉下,又自炼气吐纳积蓄法力。 此时他运起功法,声势大大不同往常,体内三十六处窍穴中的虚空与小千世界呼应,收取天地元气的速度激增了十几倍还多。但见他周身毛孔悉数张开,每一呼吸,静室内便生一股狂风裹夹无量天地元气投入其中。 这般又过了月余光景,三十六处窍穴皆尽填满法力,三十六座太元血光拟化的血海同时鼓荡翻腾,释放出的精气连结一处,俱都像血神种子涌去。罗天睁开眼来,双目之中射出尺许长的两道血色光芒,同时开声作啸,澎湃法力从囟门喷出,结成一团血色云朵,猛地撞破了屋顶冲上天去。 这一下声势过大,山上众人都闻声赶了过去。当先的一个却是御剑凌空的通微子道人,另有两个黄袍僧人,各施遁光跟在他身后。再往后是一众赤城剑派的弟子,也都运转元气各自施展轻身功法急忙跑来。 罗天见状,收了头顶法力结成的血色云团,顶着宝光打着赤脚迎了上去,一边笑说道:“在咱道场这巴掌大的地方,传功长老怎还御剑赶路?方才是我功行圆满,声势搞得大了些,莫要惊慌。” 通微子按下剑光,面带喜色施礼贺道:“恭喜掌教真人修为大进。”他这一句刚说完,赶在后面的剑宗弟子们也纷纷拜下,齐声道:“恭迎祖师出关!” 出此见得这般场面,罗天心中很是受用,只是此时明显有两个生面孔的和尚在场,却不好失了礼数,便对众人吩咐道:“各去修行吧,来日我会考校你等修为。”见得众弟子告退,他对那俩黄袍僧人露了个笑脸,旋又向通微子问道:“长老,这二位法师如何称呼?” 不待通微子答话,左首一个中年模样的圆脸和尚开声说道:“贫僧法号‘守定’,见过独秀真人。”又指向身旁另一个青年僧人,“这是贫僧的弟子,法号‘空静’。” “守定法师是青城山中金光寺的住持,数月前曾来访本派。”说到这里,通微子面生难色,“日前咱剑宗弟子惹了麻烦,引来炼气士投书约斗。其时真人正在闭关,老道我怕双拳难敌四手,便厚颜将守定法师请来当个帮手。” 罗天一皱眉,先压下心中疑惑向那两个和尚谢道:“剑宗草创,没甚根底,此番法师携徒来助,独秀深感恩义。” 守定和尚还了一礼,说道:“剑宗虽是新立门派,然与我金光寺一般都份数正道,同在青城山中,自当守望相助。”扫了一眼罗天头上那四重黑色宝光,他又道:“先前便听晓月庵的净月师妹言说真人身上有我佛家功法痕迹,如今见得真人头顶宝光颜色,似乎是密宗一支的法门?” 罗天对佛门不甚了解,虽知有显宗、密宗之别,又有禅宗、法华宗、天台宗等等诸多分支,但具体到各自功法、教义有甚么差别,却不尽清楚了。他头顶宝光本就是为了在佛门与道教之间两边讨好,此时听了守定和尚发问,便含糊其辞地言道:“幸得得佛门高人传授妙法,我才炼化出了四道护法宝光。” 不容和尚多言,罗天转向通微子问道:“究竟是什么麻烦找上了咱家道场?” 通微子苦笑道:“道场中除了你我,其余三百多个都是凡夫俗子,每日里缺不了吃食用度,我只能派人轮番下山采备货物。其中有个唤作何定北的弟子,长相清秀俊雅,一次下山采购粮食,便被山外镇上一个路过的女子看上了。而后……” 说道这里,他颇有些为难,顿了顿才道:“何定北也是个风流性子,与那女子眉目勾挑,当日便厮混在了一起。若只是这般也罢了,毕竟真人未曾立过弟子要禁欲的规矩,他便是将那女子迎娶回道场安养也没甚大不了的。可那女子竟然精通毒虫邪蛊之道,与何定北合好后便往他身子里种下了蛊虫。何定北心中害怕,半夜时寻了个由头哄住那女子,便偷偷跑回了山上求我救他。” 他叹了口气,“我用法力探得蛊虫位置将其取出,那何定北竟尖叫一声立时咽气死了……” 守定和尚插口说道:“那是苗疆老蚕山中五毒教的蛊术,把蛊虫种在男人身上,若是他跑出外面与别家女子胡乱勾搭,蛊虫便会发动,使其生不如死;若是没有独门解蛊秘法,强行将那蛊虫取出的话,受术之人便会魂魄消散。” “老道只会舞弄舞弄飞剑,若无真人指点,我便连如何用法力祭炼法器都不会,怎个知晓蛊术有这般说道?”重重一拍大腿,通微子气愤地言道:“那女子乱种蛊虫害了剑宗弟子性命不说,感应到何定北身死,她更是杀来了道场,让老道我给他丈夫抵命!一时气不过,我便使出飞剑杀她。没想到那女子油滑得很,竟被她使了遁术逃了去。日前便有五毒教的弟子来山上投书,约得明日晌午来剑宗分个高低。” 罗天听着说明了原由,思量片刻,向守定和尚问道:“守定大师可知那五毒教中有哪些高人?” “五毒教乃属旁门左道,当中倒是出过几位名头不小的炼气士,却因与南方魔教比邻而居,每遭南方魔教掌教祖师七妙真君的打压,高手皆都陨落了去。如今那五毒教中却没甚能人,炼气修为最高的恐也未到结丹境界。只是蛊虫之术奇诡难防,真人万不可小视了去。” 三十二章,守定献宝,正道十派 守定深深看了罗天一眼,又道:“佛门密宗大日一派有夕阳存想法,能炼就出专克邪门诡道的法力。方才见真人法力色泽殷红,不知可是与那法门有关?若是,倒无惧区区蛊虫了。” 见和尚再次出言试探,罗天虽不知那密宗佛教与中原佛教是何关系,却也不愿被牵扯进去,便撇清道:“我这法力虽不是那密宗佛法,料想对付些虫子倒还不难。”旋又抬出峨眉剑派的名头来壮声势,“之前开山立教,与峨眉剑派的两个弟子斗了一场,结下些梁子。后来有个与家师相识的峨眉长老居中调停,倒意外使我与那两人成了朋友。他俩持有紫郢、青索两件降魔法宝护身,稍后我将之唤来相助,便不虞出甚么意外了。” 守定和尚闻得眼前这青袍童子与道门大教峨眉剑派尚有瓜葛,当下言道:“真人能请来峨眉的两件成名法宝助阵,明日一场斗法自是有胜无败。”皱了皱眉,一副踌躇模样,他终又言道:“守定两次出言试探,却是有求于真人。失礼之处,还望真人莫怪。” 罗天奇道:“大师有何难事?” 听得问话,守定却不言语,只侧首看了一眼通微子道人和他自家徒儿。罗天会意,知是这和尚要讲的话不便传于六耳,便对通微子道:“长老,你便带空静小师父去看看咱道场景致,我与守定大师先说说话。” 待通微子领命带着空静走了,守定长长出了一口气,酝酿一番过后,先问道:“敢问真人,你所修的功法,到何处是极镜?” 罗天不知和尚为何有此一问,略作思量后含糊地答道:“自是与诸多炼气门派无异,奔那长生之境去。” 守定和尚苦笑道:“真人果真不是佛门修士?话里可处处带着机锋呀……”他摇了摇头,“实话讲与真人,守定此次来贵派助阵,打的却是结善缘的主意。” 见罗天犹自面带微笑神色不变,守定继续说道:“我那金光寺不同于别家寺院,背后并无佛门大派可供依靠,所持的炼气法统,也是上代住持方丈杂合佛门密显两宗的外传法门悟出的,修炼到极镜,也不过才能结出一颗舍利子,等同于道家练气士的结丹境界。” 听到这里,罗天心忖:“莫非他是觊觎上了我修炼的功法?真要如此,便拿刚练成的九道剑诀伺候他!” 守定也是个精明人,瞧得罗天面容僵硬了一下,便将他心中所想猜了个七七八八,忙道:“真人莫生误解,贫僧之意却是求真人收留——我愿将金光寺并入赤城剑派,从此便在剑派做个长老,只求能得长生的炼气法门。” 罗天一怔,笑道:“大师莫来说笑,便是你寺内所传道统有所欠缺,大可去投奔佛门密宗、显宗任意一支。我赤城剑派简陋得很,所传更非佛门大法,怎么容得下你这么一尊活佛?” “真人有所不知……”守定摇头叹气,“佛门虽有‘普度众生,不拘出身’的说法,但传与众生的不是长生之法,亦非渡厄之术,仅是佛家教义道理罢了。若非如此,真像他们所说一样包容万物,佛门又怎会区分出显宗、密宗以及下面一干分支教派?道者,道理经义也。虽是至理所在,奥秘无穷,却与长生之法无关。各教都是一般——道显,法匿,术不传;唯有遇到资质好的人时,才收做弟子延续道统。我修行的功法杂合佛门诸家,自身修为又不甚高明,再去改投任何一家,也难得到真传。唯见真人不拘一格将从前青城剑派的弟子尽数纳入门下教化,这才起了投奔的心思。” 运转法力,祭出一件黑白二色交杂的蒲团托在掌心,守定和尚咬了咬牙,道:“若是真人有能达成长生的法门,且肯传下,贫僧便将这‘风火蒲团’献与真人,以作金光寺并入赤城剑派的诚意。” 这一方天地之中,正教的炼气大派有十家,分是昆仑派、罗浮派、正一派、茅山派、雷音寺、宝树庵、五台剑派、峨眉剑派、点苍剑派、五行宗;魔门教派有四个,以东南西北四处方位为名,所持道统分别承袭自天魔、阴魔、业魔、鬼魔四位大千魔神。 除却当今风头最省的正邪两教十四家名门大派之外,另有许多别家宗门,或因根基不足声势不旺,或因修是的隐世之道名声不显,有完整道统传承的炼气门派总不下于四五十家去。另有各路无门散修,也自持有完善道统,只是大多一脉单传不立教派。 若是撞了仙缘,拜入这些门派倒也不难,只是想得真传却不容易,惟有悟性、资质俱都份数上品的人物才能正式录入宗谱;其余都算外门弟子,所得有限,大多都被派到各处分院混吃等死去了。 便如五台剑派,对外号称弟子三千,可是结丹以下炼气修为的外门弟子便占了两千八百还多,能修成元婴的怕是不足百人,元神境界的高人更是能有那么四五个便算不错了。 再者便是青城山里晓月庵、昆吾派、金光寺这类的小门小户,各自道统中传承的炼气法门都有残缺,门下弟子穷尽毕生寿元也难有甚成就,出个结丹境界的人物都算了不得了。这类门派在炼气修仙之流中还占了多数。 如今听守定和尚道将心中念想道出,罗天亦能看出他所言不虚,心中便想:“我立赤城剑派,说来是为了堵那晴雪照峰上那魔教高人的嘴,免得被他当做棋子拖下水去,却并非一心一意要立教称尊耍甚么威风。如今披了正派炼气门户的皮,我所知的血神子之法和冥河剑气之法更不能泄露根底。那就只得靠玉虚金章来彰显门户,先不说漏了玉虚金章的底会不会被那魔教大佬看不顺眼给灰灰了,单说这玉虚金章真灵那大爷也只给了小爷第一章,堪堪修炼到结丹罢了,元婴尚不可及,更不要说元神了,难道我要去诓骗这个老实和尚吗?” 三十三章,守定道心坚定,金光阖派归附 想到这里,罗天对守定直言道:“我立这赤城剑派只是一时兴起,为的便是在这世间有个落脚的道场。实话与大师讲,我全未打算真个传下道统与门下弟子,只教授些粗浅的炼气法门,让他们能享受些许仙流风光便罢了。我这一脉的道统原本就不立教派,只凭缘分择徒传法,有朝一日我成就元神,便也要返回师门道场随同师长避世潜修了。”他这话里另藏机锋,把元神境界和师门长辈晒了出来,却是为了断绝眼前这和尚求法不成另生歹意的可能。 比之凡人,炼气士便是高高在上的仙流人物,原本最重脸面,似这般低三下四地去求人的话,守定也是犹豫再三才鼓足勇气说出了口。如今不得结果,白白丢了面皮,他心中又羞又悔,还有一丝不甘,索性破罐子破摔地追问道:“原本以为真人是另立门户的佛门密宗炼气士,守定自认精通佛门诸家经义,本身又有炼气底子,说来能相助真人教化弟子,这才厚颜来投;如今闻得真人心意,才知是我自家想得差了。只是我还想问一声——真人便真个不能传下长生法门么?守定愿以弟子事之,永生于座下听训。” 罗天见这守定和尚言语间大失定性,哪还像个寺院住持、炼气的高僧?一时间他倒也生了恻隐之念,心道:“这和尚也怪可怜,兼之性子不坏,若不是我那两门功法见不得光,给他一个炼气的法子倒也无妨……”忽地,他想起了龙树庵里五台剑派那许姓女子留下的半部《九子鬼母真鉴》。 这部魔教典籍中所录的多是些邪魔手段,类如十二元辰骷髅之术、黑神降法之术,修炼起来都需害人性命来奠基。可其中也有几个不必害人便能修炼的法子,只是日后成就有限,基本上修炼到元婴境界便再难有进步了,想修成元神在小千世界中得长生都不大可能。 其中有个阴魔一脉的炼气法门,名目唤作“祖灵庇佑之术”,乃是以自身精血献祭,招来陨落在这一方天地间的祖先残魂。而后日夜用地煞阴气滋养,将残魂养成鬼王,到时将之纳入气海,便等同于借外力结成了一尊元婴,能增加千年寿元。 这祖灵所化的元婴,其根本是死人的残魂,又是以阴煞之气滋养,若想以自身神魂融如入其中成就元神,怕是立时便会被无量怨念、戾气消磨掉了神智去,最终成为一个嗜杀的魔头。 罗天正自想到这成就有限的法门,却又听和尚又道:“世间诸派炼气宗门的教义,我俱已看得透彻,管它是善是恶,不赐下上乘法门便都是哄人卖命的。若非魔教中人品性大多不堪,更爱翻脸无常,我便早脱了这身僧袍去投了。如今我将肺腑之言说真人,可算是裸*身相对,真人若不肯怜我,不肯赐下能得长生的法门,来日退了五毒教炼气士后,守定……守定自会离去。” 罗天面皮一阵抽搐,只在心中骂道:“说甚么裸身、怜惜……你这肥老和尚当自家是美貌娇娘么?”瞪了一眼过去,见那和尚一手竖礼,一手托着黑白两色蒲团,垂着脑袋煞是可怜,他心道:“既然这和尚一心求大法,全然不要脸面了,我便如他所愿罢。如此一来,手头也能多添一件法器,更多了许多光头弟子可供使唤。” 有此一念,罗天便对守定和尚说道:“早年家师施展降魔手段斩杀过一个魔教高人,自其尸身上得了一个脱胎于阴魔道统的炼气法门。这法子修炼起来倒不需害人性命,只是法力阴晦,不是正派路子。你若愿意修炼,我便传了你。”见守定和尚脸色霎时转喜,他又道:“我先与你言明,这一法门修炼到元婴境界之后便千难万难,能否以之成就元神,我可不能作保。” 跪地一拜,守定和尚道:“真人肯传下法门,守定便感激不尽了;日后成就只看资质、造化如何,哪还敢要真人作甚么保证?便如先前所言,守定远以弟子事之,并携金光寺一众同门归并剑宗。” 看着年岁比自家大,炼气修为又与自家相若的守定和尚跪拜了下去,罗天心中顿觉不甚自在。他鼓荡法力将守定托起,一边说道:“你若真有心,便与通微子一般做个长老吧。那金光寺的僧人,也未必都如你一般愿意别投外派,说不定就有一心向佛的呢?归并一事你莫强求,只问一声有谁自愿跟来给赤城剑派添上佛子一脉。” “谨遵真人吩咐。”守定把法力一震,抹消了自家留在法器中的烙印,递向罗天,“这风火蒲团是上代住持留下的,实是一桩异宝,与寻常法器不大相同。我虽祭炼过它,却仍是不明其中有多少重禁制,如今只知这宝贝能放出风火二气结成两仪阵法克敌。先前已说将此物进献,真人还请收去。” 能多一件法器自然是好事,罗天也不装模作样地推辞,运转法力一吸,将之收进了袖中。当着守定的面他却不好立刻祭炼,只先使了个心神传念的法术将“祖灵庇佑之术”传了过去。忽觉有些不妥,又忖道:“若是把守定把‘祖灵庇佑’之法传给一干随他来投的和尚,道场中岂不要多出一片鬼气森森的光头?那便不好看了,怕是要惹出麻烦。不若将冥河老祖传下的宝光之术一并教了他,到时将祖灵化作护法宝光顶在脑后,却不失佛门高人风范。”有此一念,他便又将宝光之术传了下去,一边吩咐道:“长老且回金光寺去,将愿归于剑派的佛子都带来,明日共同对敌。” 守定和尚以心神草草感应,便知罗天所传的炼气法门不凡,心喜之下再无他言,合十施了一礼便朝着清虚子与守戒和尚所在之处去了。 便在通微子开了迷踪阵放两个和尚离去之时,外间忽地投来一道紫光。罗天凝神一看,却见是苏无缺面带喜色御剑而来,一边放声叫着:“天哥儿,我回了一趟清河,却见证了好大一场热闹!那蓟州二仙山上的罗真人发了疯,跑去咱老家祸害了好些女人哩!” 三十四章,安得大千复混沌,免教造物生精灵 相较弟弟苏无命而言,苏无缺本是个稳重的性子,罗天见他如今乐得有些忘形,也自心奇,迎上一步问道:“不知是多大的一场热闹,却叫你喜成这副模样?说来给我听听。” 通微子重又关闭了迷踪阵,也凑上前来,冲着苏无缺点头见了个礼,便又站到了罗天身侧去。 “天哥儿,那罗真人你可记着吧?”苏无缺神情兴奋,“当初我哥俩听说他是活神仙,便嚷求父亲带我俩去蓟州九宫县二仙山紫云观拜师,不成想他遣童子来说我哥俩资质不好,注定不得仙缘。” “自是知道那人的。”应了一句,罗天想起早先市井坊间有则传闻,说是一个恶人跑到二仙山去行凶,将罗真人的脑袋砍了下来,结果流出来的血却是白色的。旋即真人死而复生,施了个法术将恶人投入了蓟州大牢。那时他听了,还猜是罗真人童子身憋得久了,这才使血中都生了虫。如今回想起来,不由失声一笑。 苏无缺讲道:“前些日子我与无命闭关炼法,修为上却没甚么进境,思及师父嘱咐的莽山一行,我俩忽地想通了——这岂不就免除了在分院里静修悔过的责罚?于是我俩再也坐不住了,一同返回了家乡去探望父母。刚一进城,我俩便见大路上一群婆妇围着一辆辇车叫骂,拉过一人打听了,才知那车里坐的是罗真人。” 通微子插话问道:“罗真人名头我也听过,那人在百姓中口碑甚好,因何会遭围骂?” “我开始也不知晓,后来听人说了,才知这场是非是他一个弟子惹下的。”苏无缺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讲说道:“他到清河城去做法事,随行的一个唤作顾清全的弟子却因口角之争伤使法术伤了城里几个良家子弟。这般一来,伤者家属自是不干了,纷纷去找罗真人讨公道。也不知是嫌罗真人对他自家徒儿惩罚得轻了还是怎的,众人越吵火气越大,最终更是引得一众婆妇破口大骂了起来,说那顾清全兴许就是罗真人种,一边又嚷着罗真人还自家一个囫囵孩儿。” 说道这里,苏无缺扬手胡乱比划了起来,一边道:“我哥俩在一边等着看罗老道出丑,却不想他恼羞成怒忽地发起了威风,鼓荡法力飞腾上了半空,喝道:‘不就是个囫囵孩儿?贫道便赐你等一人一胎!’这话说完,他便用法力包裹住自身精血,给那一众婆妇身上一人种了一滴!啧啧!这回可有好瞧的了,过上十来个月,清河就有几十个姓罗的小真人要降生啦!” “荒唐!”通微子一拍巴掌,怒道:“这不是霸王硬上弓么?一连坏了几十人的清白,比世俗采花淫贼更为不堪!亏他还是个炼气修道之辈,亏他还是当今天子册封的道官,竟做出这般荒唐事来!” 罗天强忍笑意拽了一下通微子的衣袖,劝道:“于世俗而言,这却未必是坏事,怕是还有人以仙人赐孕而喜哩。长老不见世上有许多以求子灵验而闻名的寺庙?怎知不是有法力的和尚暗中给拜求之人种下了自家的精血,既留下了不需出力抚养的后代种子,又换得香火供奉?天下不平事多了,却非咱们赤城剑派这等小门小户能管得了的。明日还有五毒教的炼气士要打上山来,长老还是操心一下该如何安顿众子弟吧。” “以蛊术闻名的五毒教?”苏无缺问了一句。 “可不是!正要去找你俩来帮忙哩。”罗天将此事原委说了一遍,又问,“无命去了哪里?” 苏无缺道:“无命回本派道场去找一个交好的师姐借法器去了,以保来日莽山一行的周全。想来明日他便能赶回,咱哥仨正好协同上阵,拿五毒教那一干旁门炼气士松松筋骨。” 罗天稍作思量,吩咐通微子道:“原赤城剑派的弟子也忒多了些,长老选出几个可造就的留下,其余都打发到山下,让他们自去安置产业吧。守定和尚有意带些个佛门弟子来投本派,到时咱们道场里佛道并立,你和他互相也有个照应,锁事大可交代给弟子们处理。” 通微子大为诧异,言道:“方才守定大师与真人便是商议的此事么?他一派掌教之尊,如何肯屈居咱剑宗门下了?” “说的可是我来时正离去的那个和尚?”见通微子点头,苏无缺撇了撇嘴,道:“他算什么掌教之尊!那金光寺道统不全,只是个不入流的炼气门派罢了。能归并到剑宗名下,倒一众和尚占了天哥儿的便宜哩。”转对对罗天说道:“我峨眉剑派总会遇到许多似他这等投效求法之辈,掌教祖师若也如天哥儿你这般心软应了,不知要拖下多大一条尾巴。” 罗天正要答话,却见四方天上忽地多出十几道遁光齐齐射来。另有黑、碧、粉、紫、青五色烟云陡然生出,分自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落下,将笼在道场外的迷踪阵紧紧包裹了起来。见得这般声势,他也不用猜便知是五毒教的人的来了,当下忙道:“长老去安顿众弟子寻个地方回避,而后分出法力主持迷踪旗与落魂钟守好山门。我和无缺出去先与他们斗上一场。” 通微子咬牙切齿地拒道:“真人,那五毒教的妖女欺人太甚,这第一场须得老道去出面去分个高下!” 言罢,他也不由罗天多说,只鼓荡起法力将迷踪旗、落魂钟一并祭出交了过去,旋又祭出灭骨道人从前用的火云托了身子腾空而起,抛出毒火幡护在头顶,手握宝剑,横眉怒目地作歌唱道:“天苍苍兮临下土,胡为不救万灵苦?万灵日夜相凌迟,饮气吞声死无语。仰天大叫天不应,一物细琐徒劳形。安得大千复混沌,免教造物生精灵!”歌罢,催动云头飞出,便喝道:“那五毒教的妖邪,你等既然不遵约定急来送死,老道便成全了你们!” 本是寻常的一诗,由道人填词唱来却使人心神激荡。苏无缺被催生了战意,面皮一时通红,不由把双肩一摇,囟门顿时喷出一道紫气,使紫郢剑显形出来托了身子追了上去,边叫道:“也带我一个!紫郢剑到手至今还未见过血哩!” 三十五章,烟火灭蛊虫,一钟显神威 通微子道人以武入道,炼气修为虽只才堪堪达到先天境界,但他将毕生武学化入剑中结成了至精至纯的剑意,这却是许多合气境界的炼气士都做不到的。心念与法力、法器相合的境界,无关修为的深浅,体现的乃是道行的高低,又或者说是对自家所执之道的体悟。 早在清河城外龙树庵一战时,通微子就曾将剑意与法力相合,借尘土拟化过一只玄武巨兽,一举重伤三个五台剑派的尼姑。如今他得了火云与毒火幡,旧技重施,威势更甚!但见万千火蛇交缠一处,结造成交缠一处的龟蛇二兽,带着无量火光、无穷煞气冲出了道场,直直撞进了一团正在消攻打迷踪阵的碧色烟云之中。 进了内间通微子才发现,原来这碧色烟雾乃是无数米粒大小的蛊虫所聚成,方才道场里见得迷踪旗发出的黄烟抖动,便是这钳腭无足的一群蛊虫正在啃噬之故。他挥动宝剑怒斩了一记,却只杀死了十几只,其余却因外壳坚硬未遭分尸,只被剑上施加的力道远远震飞了开。 三尺青锋无功,他足下那只毒火拟化的玄武巨兽却建功不小,所到之处蛊虫纷纷被化作飞灰。见得此情此景,他使毒火幡护了头顶,剑锋一指,龟蛇齐吟,只朝着蛊虫密集处合身撞去。 苏无缺驾驭剑光跟在后面,见得通微子气势汹汹,那蛊虫成片成片死去,一也不由咋舌。他心中忖道:“这天哥儿家养的长老发起威来真个声势不小。同是先天境界的修为,我却不能被他比了下去;这小小蛊虫杀不胜杀,只用剑光去搅,那要杀得何时才算完?我还是去谋人命的好。” 心中打定主意,苏无缺御剑进了南面一片紫色虫云之中。他却不急冲到外间去,只借着自身剑光与蛊虫同为紫色作为遮掩,隔着稀薄一层虫子朝外张望。不过片刻,他便见得一个不似中原人打扮的女子正自站定虚空中摩弄着一面紫色小幡,看模样正是在施法驱使蛊虫;另有两个麻衣短裤的赤脚汉子手持骨棒分立两侧,神情戒备,似是在护法。 依仗自家有法宝护身,选定了人头的苏无缺便不再犹豫,只把紫郢剑催动,化作一线流光朝着三人所在那处虚空斩去。 两个一直在护法戒备的麻衣男子见机最快,当先将手中骨头棒抛了出,内中放出黑烟、磷火往那袭来的飞剑撞去。 苏无缺剑势受阻,笑骂一声:“你等想要拦我,使些个脏烟鬼火却还不够,需用头颅来与我的飞剑碰上一碰哩。” 峨眉剑派的御剑法门偏重光剑之术,剑势最为快疾难防,兼之紫郢又是一件禁制在十八重以上的法宝,本就能与主人心意相通;如此一来,苏无缺的剑术迅疾又不失变化,在那两根骨棒上轻轻一磕便转换方向钻了过去,旋即如电光般闪射到五毒教众身前,接连在两个麻衣汉子的颈间绕过。只见两道血泉俱都喷涌丈许高下,冲得两个死不瞑目的头颅斜斜飞出,打着旋朝下方落去。 剩下那个女子正自施法驱使蛊虫,陡然见得两个护法殒了命去,措不及防之下只好顺手将操控蛊虫的紫幡绕在了脖颈上,险险挡住了夺命的剑光。她这紫幡法器材质倒也不差,只是毕竟比不得紫郢剑那等专主杀伐的法宝飞剑,虽侥幸借之逃过了一场灾厄,幡面却也被割得破了,裂开好长一道口子,眼看是不能用了。 苏无缺正欲再加把力取了这女子性命,却忽闻下方赤城剑派道场里传出“冬嗡”一声钟鸣。他稍一走神,却叫那女子逃遁到了一方虫云之中。 再去向下看时,他却见紫色虫云落雨似的纷纷跌下,先前被遮挡之处也随之显出了一片清净天地;道场中,罗天盘坐红莲冉冉升空,头顶悬着一口满是符箓纹理的金钟,身前身后各有两尊非同人形的护法“天将”站立,卖相甚好。 罗天催动莲座飞出迷踪阵外,停在苏无缺身边,当空喝道:“旁门左道,先施邪术坏我剑宗弟子性命,后又使诈来攻本派道场,莫不是把你家独秀真人当成了摆设?”面上喜怒不彰,他沉声吩咐道:“罗睺、计都、毗摩、婆雅四神将,去把那恼人的虫子杀干净。” 四尊黑神王得了主人命令,当即散化开来钻入其余四方虫云之中。 蛊虫一物虽有天赋神通,但毕竟是小小虫豸,神魂脆弱弱得很,连神智也未开,只能任人操控。四尊黑神王乃是血海魔神残魂所聚,对付起这类毒物倒是分外顺手,只把身躯散化开往虫云里一兜,便有无数蛊虫被扫灭神魂就此死去。似这般手段施展起来原本要消耗不少法力,只是此间蛊虫甚密,每有被消磨掉了神魂的,躯壳便会被魔神们化作污血填补自身,一进一出倒扯平了。 通微子这时也灭了不少蛊虫,所处那片碧绿虫云已见稀薄。此事见得自家真人派遣下“神将”除虫,心底火气消了大半的道人便也不再忙活,散了法力拟化出的玄武巨兽,驾着火云去了罗天身边。 眼见自家有连个弟子殒命,辛苦培养的蛊虫又大片死去,五毒教众人终于也急了。但见四方虫云之后各有三两道遁光激射而出,汇聚一处后显出十几个男男女女的身形;又有一处虚空陡然塌陷了下去,一只铜牛当先自其中扬蹄奔出,身后拉着一架青铜小车,其上端坐一位身着绿袍、修目凹腮、须发皆白的老者。 罗天稍作感应,便知铜车上那老者修为虽未到结丹境界,却也比自家要高,该是合气大圆满境界的炼气士。而他身后十几个男女,看来也非易与之辈,修为最低的也在先天大圆满的境界,且各个都有法器在手。见此,他心中忖道:“手上若是没有紫郢剑那样的法宝,与这群人争斗起来倒真难取胜。” 绿袍老者也嘴唇一阵开翕动,飞快地念颂了一段咒文,迷踪阵外的蛊虫顿时停下了攻击,盘旋飞起结成一团,将五毒教教众护持了起来。随后望向罗天,他干笑一声,“青袍,白脸……数月前清河城外,可是你出手夺了妙一真人欲得之物?” 听得这话,罗天心下恍然开悟:“早便觉这事有些奇怪!五毒教本就没甚么高人,怎会因为一个弟子失了姘头,便大举攻上别家道场!原来此事的引子是《少阴化剑真章》,说到底是那林灵素在当中作怪。” 不等罗天作答,那老者又看向苏无缺和通微子,冷森森地道:“你俩方才害了本教弟子和蛊虫的性命,可用各自头颅与法器来抵偿。” 通微子瞪过一眼去,也不作声,只把手中三尺青锋耍了个剑花;苏无缺却嬉笑着应道:“前辈,我可没什么法器,只有这一柄名为紫郢的法宝。我倒不惜用它来赔你弟子性命,只是……你真敢要么?” 绿袍老者闻言,面容一僵,站在他身后的五毒教教众也齐齐为之动容。 便在这时,远处天际飞生出一青、三绿四道遁光,苏无缺见了,笑得愈发灿烂,扬手指道:“我杀你两个弟子,一柄紫郢剑怕是不够赔的;正好我弟弟带着青索剑来了,两件法宝一并赔给你。” 罗天也见得远处峰头有十余道金色遁光也正往这边赶来。他凝聚法力到双目,看清来的是以守定和尚为首的一众光头,便也笑了,朝着五毒教众人说道:“我方才敲钟震死了不少蛊虫,可本派比不得峨眉剑派那般阔绰,一件法宝也拿不出来。”扬手一指,“恰好那处来了些肯为剑宗卖命的光头,诸位尽管拿去抵偿吧。” 三十六章,五毒教五毒道人,峨眉派男装师姐 全未料到草草创立的赤城剑派尚有诸多强援,五毒教教众的脸色一变再变。 身为主事之人的绿袍老者已知今日万难达成所愿,此刻若再多停,过会怕是要吃个大亏。他运起法力在身下青铜车的扶手上一拍,车后便有一股碧绿烟雾陡然喷出,将十余教众统统罩了起来。随即那拉车的铜牛喷了个鼻响,扬蹄就要往出跑。 “慢急着走!不带我一同上路,你怎和那林灵素交代?”被人欺上道场,罗天心底本就压着一股邪火,此时来了援兵,不虞落败,自然不能让对头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扬手抛出封神剑,只见银芒一闪,转化千百道剑光结成阵法将那五毒教的法车团团围了起来。 五毒教众人被阻了去路,连忙各自抛出法器去挡那剑光。绿袍老者沉声一喝,囟门当中喷出一股昏黄烟雾,与盘旋在上空的五色蛊虫连结在了一处,驱使它们往剑阵上一撞,封魔剑顿时便运转不开了。借这机会,他一扯铜牛尾巴,叫了声:“走!” 这当头,通微子却又祭了出本该用作防护山门的万剑阵盘。千幻剑阵一出,立时便有五光十色、虚实难辨的剑影生出,再次阻了五毒教的去路。他旋又抛出毒火幡,放出火蛇去烧结成一团的蛊虫,一边怒道:“老道我在江湖中打混了一甲子光阴,从未都是顺风顺水;如今甫入仙流不久,却被你等上门来欺,着实可恼!人可走,脑袋留下!”他是个火爆性子,受不得人欺侮,这会施展开手段,心底火气一盛,竟欲进那剑阵里去近身搏杀。 罗天见状,连忙一搓双手,囟门处喷出太元血光,结成血爪将通微子捞回了身旁,边劝道:“要知五毒教这帮人最差也是先天境界的修为,又都有法器在手,困阵也只是一时建功,长老如何敢去以身犯险?” 此时苏无命御使青索剑到了地头,他身后三道绿光也各自隐去,显出三个年岁俱都不大的姑娘来。 苏无缺开声嘱咐道:“无命,先出力收拾了剑阵里困的一干五毒教教众,再将三位姐姐引见给天哥儿认识不迟。” 兄弟俩心意相通,紫青双剑飞出,循着千幻剑阵的缝隙攒刺了进去。剑阵光华万变,诸色乱人眼目,无缺无命也看不清内中景象,只使飞剑胡乱搅来搅去,数息却真听得困阵里传出惨叫声来,想是有倒霉的遭了劫。 罗天抬眼看向随苏无命同来的三个姑娘,见当中两人模样大抵相同,只是一个穿着淡青罗裙,神情冷漠;一个穿着藕白短袄,神情恬淡。 最后一位姑娘身着一件乌黑的莨绸长袍,腰间镂花束带上拴着一柄短剑,头上并盘云髻插玉簪,反倒学着男子一般顶着个黄竹冠。若非她生了一副俏美相貌,罗天又自苏家兄弟处听得来人是“师姐”,恐怕难免生误。 眼见着守定和尚也带着一群光头赶到了此间,罗天操着庄严卖相,冲那三个姑娘微微一笑,旋即侧首看向和尚们,说道:“五毒教等使诈来袭,被我等困入了剑阵之中。守定长老一行来得正好,且使出佛门手段相助一臂之力。” 守定与一众和尚本就是为了学得长生法门才来投奔赤城剑派,此时听得罗天吩咐,只当是他要考校各自的本事、资质,齐声应道:“谨遵真人法旨。”言罢,十几个和尚将法力连结一处,守定做阵眼主持,口诵真言,半天上金光大作。 不一刻,佛门法力结成一只亩许大手,做竖掌结印状立在当空。却听守定道:“真人,我等先破开那蛊虫之阵,随后还请撤了剑阵,让五毒教一干人等试试‘释迦掌印’的威能。” 罗天点了点头,便见那大手印翻天一般拍了下去,盘旋在千幻剑阵之外的五色虫云收得一击,死伤无数,顿时溃散了开。就在这时,罗天施法收回了万剑阵盘,阵中一干围着绿袍老者发车抵挡紫青双剑的五毒教教众登时显露了出来。 没了困阵,重见天光的五毒教教众自心喜不已,立时就要各施遁法四下逃散。人心一散,法力再难聚合一处,苏家兄弟见得机会,各自御剑腰斩了一人。和尚们也自不慢,只见那方才那拍散了虫云的“释迦掌印”复又竖立起来,稍一升高蓄势便再次拍了下去。 守定和尚是合气境界的修为,一众光头也是迈过了门槛的炼气之辈,众僧连结法力施展的这招法术着实声势浩大。五毒教教众感应到那金光巨掌上蕴藏的蓬勃法力,顿时惊骇欲绝,只纷纷把法器往上抛去意图阻挡。 唯独那绿袍老者尚自神智清明,乃知本教众人心分力散,无法抗衡那巨掌。危难关头,他猛地拍了一下铜牛后臀,但见青铜法车陡然窜出,眨眼的功夫窜出了百余丈远去。便在这时,他听得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随即惨叫连传。转头看时,却见得本教弟子俱都受了重创,个个七窍喷血朝下方落去;又有许多骨棒、苗刀之类的粗浅法器,被那巨掌打破了禁止,化作无数碎片四下散落。 那绿袍老者心疼之下便要张口怒骂,却见场中众人目光纷纷投向自家,心下不由一颤,到了嘴边的狠话又变了味道,“独秀真人,我之前虽曾驱使蛊虫攻山,却并未伤到贵派分毫,反倒是我教弟子和辛苦祭养的蛊虫死伤无数;看在我等是受了妙一真人林灵素的蛊惑才来此行事,能否抬抬手揭过了这遭不快?” 罗天闻言一笑,对他说道:“我剑宗弟子初入仙门不久,此番虽未有死伤,所受惊吓却是不小。我非嗜杀之人,你既有意谈和,便请下了法车随我入道场一叙吧,谈谈该如何赔偿剑宗损失。” 苏家兄弟对视一眼,御剑绕到那绿袍老者身后,由那苏无缺说道:“我家哥哥给你条下坡路,你却不愿走怎地?当前能人无数,莫以为有辆能遁迹虚空的法车便能逃了性命,赶快下来!” 守定和尚亦喝道:“这位道友想来便是五毒教的五毒道友吧?此间虽无一人修为高过你去,但却占了人多势众,又有峨眉剑派两件法宝飞剑压阵;炼气修行不易,道友若还惜命,便快快下车吧!” 罗天正笑颜看那五独道人会作何选择,却听苏无命那作男装打扮的师姐传音说道:“小子,他那法车卖相不差,你可不许和我争抢。” 三十七章,罗浮莫云霄,百毒金蚕蛊 罗天诧异地看过一眼去,见那俏美姑娘正朝着自家戏谑作笑,手上还做了个探囊取物的动作。见此,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骂道:“定是苏无缺那王八蛋将他小天爷爷的根底交代了出去!” 心气不甚爽利,此时外人众多又不好发作,转睛扫了一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仍自犹豫不决的五毒道人身上,顿时找到了发泄之处,“五毒,我修行之初便听得师长教诲,说是修道之人须得看得清,做的狠,心有数,不妄想,这才有望得道。你偌大年纪,这四条要诀却做到了哪样?如今势落下风还不肯干脆些,我看你再难有甚出息!不若我等齐齐动手,给你个痛快?” 五毒道人闻言,面皮当即泛红。他咬了咬牙,跳下法车,掩面说道:“我若早知赤城剑派有这许多援手,也不会受人蛊惑跑来找亏吃;若是先前逃时不做停留回望,更不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便如真人说言,那四条要诀五毒一样都没做到……如今我肯认栽,还求真人看在修行不易的份上留我一条性命。” 这话说完,饶是他积年炼气已有了合气境界的修为,身子也觉一软,心中一阵失落,似是过往声名与威风都随口吐之言结伴去了。 在场诸人闻言,感想各不相同。如守定和尚,他对五毒道人便有一丝同情,认为避死趋生乃人之本性。便如他自家,之所以放下脸面带着金光寺僧人投奔剑宗,求得不也是个长生法门么? 通微子道人对此行径却鄙夷得很,低声嘟囔道:“这般贪生怕死之徒,实不配以仙流称之!” 再如无缺、无命兄弟,他俩虽得师父照拂,有灵丹妙药助长修为,骨子里却还是涉世不深的孩童,此时只觉自家欺负了一个合气境界的炼气士是颇长脸面的一件事。 罗天得了冥河不知多少年的记忆,平添了许多阅历,再加上前世比这更不堪,更不要脸面的事情见得多了,此刻见得五毒道人低声下气地求饶,一时间感触颇多。 心道:“仙流之中,人事与凡俗无异,若是修为不高、思虑不周,难免也有一日会向这五毒道人一般在人前丢了脸面,最终成个笑话。还需以此为戒,日后遇事多做思量。”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诸般念头,对那五毒道人说道:“既然你识趣,我也不伤你性命,只是有些话还需问过,且随我走上一遭吧。”伸手一指,头顶宝光中跳出两尊魔神,将那五毒道人的周身窍穴封了住,各执一臂押回了道场。 转看向通微子,罗天又吩咐道:“长老且将守定大师一行带入道场安顿下,我要先去会过几个峨眉剑派的朋友。” 待得一众光头鱼贯进了剑宗道场,苏无命凑上近前道:“天哥儿,我来引见三位师姐与你认识。”先自一指模样相差仿佛的二女,“穿白色衣裳的是瑶雪师姐,穿青色衣裳的是瑶青师姐。她俩是我优昙师伯门下,平日里很是照顾我和哥哥。” 罗天刚要见礼,却见那作男装打扮的姑娘一步迈上前来,伸手揪了苏无命的耳朵,凶道:“便只瑶雪师姐与瑶青师姐对你俩好么?” 见得弟弟吃痛,苏无缺连忙上前来帮腔求情道:“师姐快撒手,莫拧坏了无命的耳朵!”见她瞪了一眼过来,忙又对罗天说道:“天哥儿,这位是罗浮派的莫云霄师姐,虽非我俩同门,却比同门师姐更亲近些哩。” 宁无对也叫道:“亲……亲近得紧哩!便连咱仨当初在村里厮混的事迹,我都与云霄师姐尽数讲了……”用力挣脱了开,他揉着耳朵摆出一副可怜相,躲到了自家哥哥身后。 罗天见状,心知苏家兄弟与这三位师姐关系着实不浅,于是便收了莲台,散了宝光,笑道:“看来三位师姐都不是外人,我也不必再辛苦着装模作样了。” 瑶雪、瑶青二女微微点头,算是回了一礼;那云霄却指着半天上悬着的一辆法车,学着苏家兄弟的口气说道:“天哥儿,你不会和我争五毒道人那辆法车吧?” 罗天听了这话,顿觉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忙道:“若不见外,云霄师姐唤我一声师弟便可;师姐想要那法车,便自管去取好了。”慢说罗浮派这等炼气大派不能轻易开罪,便只看在这莫云霄与苏家兄弟关系不差的份上,他也不好小气。 男装打扮的莫云霄展颜一笑,抬手使了个“袖里乾坤之术”将法车收了,这才又道:“听无命说你也知晓了莽山仙府一事,师姐我今日讹你一辆法车,日后去撞机缘时便照应你一番作为补偿。”转又道:“五毒教立教多年,那五毒道人说不定定还有旁的宝贝未曾显露,师弟莫在这处多停,下去审问要紧。” 罗天笑笑,挥手虚引了一下,边道:“师弟我不觊觎旁家宝贝,只是五毒教此次来犯尚有许多关节未曾弄清,是得好好问问那五毒道人。三位师姐,里面请吧。” 众人把遁光落下,罗天也不去理会一众惊魂未定的剑宗弟子,只把苏家兄弟和三位师姐引进了大堂。 五毒道人却早被毗摩、婆雅两尊魔神看押在那里,见得有人了,他忙道:“要问甚么只管问来,五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未等罗天问话,莫云霄先自说道:“你且说说自家都能拿出甚么珍贵宝贝赎身。说的好了我便不为难你,否则便别想从我师弟这剑宗道场里走出去。” 闻听这话,罗天与无缺、无命、瑶雪、瑶青五人俱都无语;五毒道人也自一愣,旋即回神来言道:“本教只以蛊术称雄,即便有些个法器,在炼气大派看来也仅是些无用之物。说到宝贝,我早年偶得的一辆虚空法车算是一件,但想来已被诸位收了去;五蛊却再没有甚么其它宝贝了。” 苏无缺这时接口道:“你那蛊术声势虽大,却只是个花架子而已。” 五毒道人不忿地驳道:“非是蛊术不济!实则是我低估了剑宗的手段,没想到诸位都有上等法器护身,又有许多援手助力,这才只带了些新近养成的五色蛊找上门来。我在教中只是第三长老,非经请示无法动用镇教蛊虫,否则若是带了五毒母蛊与六翅金蝉这两样奇虫上门,不是我五毒道人夸口,诸位下场怕是难料了!” 三十八章,妙一施心机,云霄审五毒 瑶青点了点头,道:“他所言不假。早年听师父说起过五毒教的两种镇教毒虫,便是那五毒母蛊与六翅金蝉。” 罗天请教道:“师姐,未知那两种虫子有何奇处?” 五毒道人颇有些自傲地抢先说道:“五毒母蛊乃天下毒物之首,所吐之毒烟能污法宝灵性,便是元神境界的炼气高人,沾上一丝也够他受的;六翅金蝉身如金铁、来去如电,能杀蛟龙夺精血,更是一等一的虫中凶物。” 瑶雪却在这时轻哼一声,道:“我却知你五毒教所养的六翅金蝉已被南方魔教祖师绿袍老祖夺了去,祭炼成了身外化身;而那五毒母蛊更是因祭炼时出了差错,已变得半死不活,所产毒虫神通大减,不复毒虫威势。” 闻听这话,五毒道人重又沮丧起来,叹道:“若非那绿袍老祖为夺六翅金蝉出手害了掌教的性命,我五毒教何至于落得个道统绝传的下场……”抬头望向罗天,他复又道:“此番来犯剑宗,却是妙一真人蛊惑与我,说是独秀真人你得了当年游龙子于青城剑派留下的道统。他言称自家有正派仙师的名头,又是俗世皇帝亲封的真人,不好做那抢夺道统之事,只挑唆我来出头。” 罗天问道:“那林灵素是何修为?” “他是野修道人,自称得了汉末大贤良师张角所著的半部《太平经》,擅长幻术。”五毒道人略作思量,“那人修为与我相当,同在合气境界,但交游广阔,道友颇多,很是有些人脉路数。此番便是他先行与青城山上几家知名道场打好了招呼,我才不虞赤城剑派有人相助,领着弟子攻上了山……” “可曾与我峨眉剑派的分院打过招呼?”无缺、无命几乎同时问道。 五毒道人摇头苦笑,道:“当时我贪欲太炽,也忘了要问个仔细;只听派去试探的弟子又传回消息,说是剑宗道场出了闭关不出的少年真人,便只剩一个炼气修为在先天境界的传功长老还算有些本事,于是便找了个借口攻上山来。” 罗天对苏家兄弟说道:“我初立剑宗时便有几家门派闻风而来,只是见我制住了你们那骚包师兄,又斩了灭骨道人的脑袋,这才被震慑了住。剑宗与青城山上诸派道场本就没甚交情,这次他们两不相帮也没甚么奇怪。” 莫云霄这时奇道:“什么师兄?峨眉剑派的二代弟子,除了瑶雪、瑶青、无缺、无命,便都是些已成了精的老鬼,炼气修为高得紧,罗师弟你又怎能制住?” 无缺、无命哥俩闻言,当即笑了,由那做弟弟的说道:“云霄师姐有所不知哩。那‘骚包师兄’是个五代的外门弟子,在这青城山上的分院里主持事物。我俩被师傅罚到这里静修悔过,只觉好生无趣,便隐瞒了辈分唤他一声师兄,拿他当个乐子耍。那人修为也不过才初入先天境界罢了,天哥儿出手,他自是要吃瘪的。” 瑶雪斥道:“你们两个忒爱顽闹,说不得回了道场还需向冰如师叔告上一状才成。” 苏家兄弟笑容顿时僵了下来,连忙说软话讨饶,保证日后必定全心修行云云。 正自在看笑话,罗天却觉胳膊被拍了一下,侧过头去却见莫云霄说道:“师弟,如今你要的问也问完了,便把这五毒道人交由我来处置如何?” 罗天脑子机灵,一听这话便知是云霄师姐盯上了五毒教的蛊虫,当下言道:“师姐自便好了;只是我剑宗草创,根底不足,师姐若是从他口中拷问出了五毒教的炼气法门,还烦誊录一份给我。” 五毒道人闻得他两人对话,忙叫道:“无需拷问!我年岁大了,实在经不起折腾!你们想要甚么,只要是我知道的,无不如实相告!” 罗天懒得理会,只把婆雅、毗摩两尊黑神王收了,朝外间一指,又道:“两旁多有空闲房屋,师姐可自去找上一间使用。” 莫云霄一拍腰间宝剑,一抹寒光出鞘,刺穿了五毒道人身上绿袍,挑着他斜斜飞了出去。 瑶青这时向罗天说道:“再有月余光景便是莽山仙府出世之日,既然罗师弟也要同去,我等便在你这剑宗道场落脚修行上一段时日吧,到时一同出发。” 罗天家底浅薄,自是乐得与炼气大派的二代弟子攀上交情,当下喜道:“师姐不嫌我这道场鄙陋,那真再好不过!素闻峨眉剑派的光剑之术精妙不凡,正好能向师姐讨教一番,想来于我修行大有进益。” 苏无命却在这时说道:“天哥儿,你且招呼好三位师姐,我要去外间走上一遭,寻那敢算计你的妖道林灵素,好好给他个教训。”话未说完他便架起了剑光,最后一字落定时,人已飞遁得远了。 苏无缺眼珠一转,拍腿叫道:“无命,小心吃了亏,待哥哥我与你同去!”旋即也放出青索剑飞遁了出去。 瑶青、瑶雪颇有些担心,目光齐齐望向半天上的两道遁光,踌躇着是否该将那两个童子唤回。 罗天见状笑道:“二位师姐还不知无缺、无命的脾性么?他俩嘴上说是去替我讨公道,实则是为了躲开你俩,自家却不知跑去哪处玩耍逍遥了。有紫青双剑那等降魔法宝护身,师姐无需为他们担心。” 听得这话,二女回过味来。瑶雪斜了罗天一眼,道:“怎么清河的童子都不老实!” 瑶青轻拉了一把瑶雪一把,说道:“姐姐,这又不关罗师弟甚么事,是无缺、无命自家心性不定,回头禀告冰如师叔多加管教就是了。”旋又对罗天说道:“师弟也不必费力安排,这大殿里有现成的蒲团,盘坐上去炼气修行几日也就该出发去莽山了。” “就依师姐所言。”罗天道:“我先去将道场琐事处置好,回头再向师姐请教炼气修行上的心得。”见二女点头,他便出了大殿,一边思量起该如何将剑宗重新规整一番。 三十九章,青城四老心犹在,腰间宝剑尚自鸣 赤城剑派本是罗天为了堵那晴雪峰上魔教高人的嘴才立下的,他也不奢望这处道场有朝一日能名传四方。有冥河记忆中的种种前车之鉴,除却加深修为、达成长生这一期盼之外,旁杂事物他现下都不想多做理会。可说来毕竟身居掌教真人之位,如今金光寺一干僧人投来,他总不好将这安顿一事交由通微子道人打理,只能亲自去处置一番。 甫才踏出大殿门口不远,正自思量着该如何作为的罗天忽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竟不由自主地被一股巨力向上扯去。他不知是出了何种变故,忙要以心念驱使四尊黑神王跳将出来帮忙,那巨力却又消失了。 这时罗天转睛四顾,却见自家已然身处一片云团之上,而云团四角各有一抱剑盘坐的白袍长者,俱都闭阖着双眼,自顾吐纳行功。 他心知定是中了这四位高人的手段,当前惊慌无用,便稳住心神环施了一礼,问道:“诸位缘何施展神通摄我到这云台上?” 这时,身坐东方一人猛地睁开眼来,双眸之中精光迸射,隐约可见一道剑影印在瞳仁之中。他怒哼一记,声势如雷,身上白袍与脑后散发俱都如波涛一般鼓荡了一下,旋即开声喝道:“囊底黄金心已凉,匣中宝剑气犹生。 南方一人亦自睁开眼来,同样目泛精光,一股澎湃剑气自囟门冲出,于头顶三尺出盘旋了起来。他身材干瘦,中气却不比先前一人那般强,只用平和声音接口和道:“安得倚天抽宝剑,斩去乾坤日月冷。” 西方一人目泛寒光,将手中宝剑连鞘一抛,使其围绕周身游弋了起来,开声道:“飞起玉龙三百万,剑搅周天尽寒冰。” 北方那人睁开来,目中却未见精光、剑影,只有一串泪珠夺眶而下,一边颤声道:“静虚门下痴徒子,号作青城四锐锋……” 东方那人忽地斥道:“落甚的泪!锐锋,锐锋——哭哭啼啼还谈何锋锐!” 罗天先前被这四人念诗的声响、气势震慑了住,此时平复了心神,稍一回味,心头咯噔一跳,暗道:“静虚座下痴徒子,青城山上……静虚……静虚……莫非是极乐童子李静虚的传人?这怎地可能!不是说当年青城剑派已被峨眉派屠得只剩大大小小几只三脚猫了么?怎还留下了这么四个修为高深的?” 便在罗天正自惊疑时,位坐东方那人咬牙切齿地看向他,开口说道:“青袍小子,你且听真,免得做个枉死鬼——我唤作何自魔,乃是青城剑派二代掌教李太虚之徒。” 南方那人狠狠瞪过一眼去,说道:“我唤作陈自圣,亦是极乐祖师之徒。” 西方那人将飞剑抓回手中,恨声道:“你要记住——我唤作薛自怪。” 北方那人抹了一把眼泪,吐了口浊气,缓缓言道:“我唤作燕自仙。” 听到这里,罗天虽不知峨眉派为何会留下这四条漏网之鱼不杀干净,却已明白自家为何会被摄到此处,当下出言道:“你们可是恨我灭了青城剑派在世俗武林延续的名号?” 那四人齐声应道:“不错!” 位坐东方的何自魔又道:“当年游龙子祖师立下道统,传位与我师李静虚,其时仙流诸派无不知我青城剑派的威名。而后虽被峨眉派倚仗人多势众毁了道场,我派声名威势却仍在仙流之中广为传颂。如今你这无知小子跑到青城山上灭了我派世俗末裔,竟又立下甚么‘赤城剑派’,这却冲犯了我等忌讳,留你不得!” 这何自魔虽未放出法力施压,但只凭言语中的杀意,便叫罗天身子都僵了起来。生恐被人盛怒之下立时杀了,他连忙鼓荡法力稳住心神,喝道:“荒唐!你等既是静虚师兄之徒,又怎敢杀我?要欺师灭祖不成!” 费力喊出的一句话将何、陈、薛、燕四人震得一愣,罗天忙又施展心神传念之术,将冥河剑术中的斩鬼神、如意行、斗转星移等十几路剑式分别传了过去,边道:“且看清楚我是法出哪家!” 那四人听得眼前这小子自称是已故师尊李静虚的同门师弟,先是一愣,旋即怒火冲头,几乎就要出手将其击杀了;但又见他将传来法术,便暂先压下火气,只看他还有何伎俩可用。 待得将那心神传念之术送来的十几路剑法一一体悟一遍,四人俱都坐不住了! 何自魔瞬息凑到罗天身前,浑身颤抖着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与我青城剑派有何关系?” 陈自圣也自叫道:“真是本派御剑之法!” 薛自怪接口道:“更有两式是师父未曾传下的!” 燕自仙却已连话都说不出了,只把手指着罗天,嘴唇翕张不休。 罗天心道侥幸:“亏是我自降辈分认那李静虚做了师兄,否则若把实话讲出,言明我与游龙子才是同辈的话,这四个王八蛋怕是连分说的机会都不给便将我乱剑分尸了去……” 借着冥河剑术的根由与这“青城四锐锋”扯上了关系,罗天总算稳住了惊魂,只是谎话还需编个圆满,于是他便强作镇定模样摆出了师长的架势,斥道:“你等皆是炼气修行之辈,心性怎地如此不堪?且都收声,听我讲明事情原由!” 何、陈、薛、燕四人闻言,也知方才举止不妥,俱都带着三分疑惑站到了一处,只等听这少年“师叔”讲话。 见计得逞,料定自家性命无忧的罗天底气又足了些,张口捏谎道:“当年我师游龙子创下青城剑派,道统却只传了两人——一便是静虚师兄;一便是我了。而我之所以声名不显,却是因与静虚师兄理念不合,早早脱离门户自去隐修了。” “敢问……”燕自仙心有疑惑便来,但他仍不相信眼前这修为平平的少年真是已故师尊的同门师弟,便将师叔二字含糊跳过,问道:“敢问是怎个‘理念不合’法?” 面上扮出唏嘘模样,罗天叹道:“我认为师尊所传的法门首重剑技,乃以奇诡多变称雄,而剑气不过是辅佐之物;静虚师兄却认识当以剑气为重,而剑招剑式只是旁枝末节。我俩各执一理相争不下,最后竟……唉……” 四十章,罗天话当年 一掸身上青袍,闭阖双目久久不语,待耳中听得李静虚那四个弟子的呼吸声渐渐粗了,心知他们就快沉不住气的罗天这才说道:“我与静虚师兄去找你们师祖评理,他老人家却让我俩先自比试一场,再言孰高孰低。” 他睁开眼来,一滴泪珠沿颊而下,摇头说道:“初时我仗着剑法精妙,将静虚师兄打压在了下风;可到后来我却因修行年头不够,修为差上静虚师兄几分……输了这场斗剑。那时我是个要强性子,只觉是在师父面前丢了脸,一时想不开,便出了道场,跑去东海中一处友人的水府落了脚,苦苦修炼剑术。” 罗天前世也是混过社会的,落泪装哭扮可怜的本事受不得炉火纯青,也是驾轻就熟,而后更得冥河记忆,平添无数阅历,悉知人情世故,此番拿捏起姿态来,真是一丝破绽也无。 静虚四徒见状,只道他是性情中人,心中虽有许多疑惑待解,却未插言做问,只等他自家慢慢道来。 “而后过了百余年,我那友人外出归来时带回个消息,说是你们师祖将青城剑派掌教之位传给了静虚师兄……”眼中泪光更胜,罗天抬手抹了一把,叹道:“我当时心生嫉妒,几乎便要走火入魔了,而后几十年中剑术全无寸进。最后又是我那友人传来消息,说是你们祖师在与隐世高人斗法时陨落了……我心伤恩师亡故,胸中嫉火也自熄了,脑子忽地回转清明,一下子想通了你们师祖当年让我与静虚师兄斗剑的用意……” 面带悔意,罗天缓缓地迈步走到脾气开来最为火爆的何自魔身前,探手将他拢在怀中的宝剑抢了过来,随即便在那四人诧异的目光中轻抚着剑鞘上的纹路说道:“世间有御剑四法,分是光剑之术、气剑之术、法剑之术与技剑之术。用剑的炼气门派当中,峨眉剑派精擅长光剑之术,剑法最为迅疾;又如那以五毒诛仙剑气闻名的五台剑派,自精擅气剑之术;而点苍剑派则以法剑之术为胜,擅使剑阵降敌。” 将前些日从点苍剑派一剑人那里听来的说法原样讲出,罗天忽又拔出宝剑,将剑鞘随手扔了,用收在丹田血海之中的冥河剑丸转化出一丝冥河剑气,渡入何自魔这把宝剑之中。 静虚四徒见得那剑身之上忽地生出了一层乌蒙蒙的剑气,当即神情大变,齐齐放出神念往那剑身上碰去。待得感应到那剑气中凶戾难当、奇诡无方的本性,何自魔、陈自圣、薛自怪三人同时叫道:“是青城剑气!” 燕自仙躬身向罗天施了一礼,悲声言道:“这青城剑气只有真传弟子方能习得。二代门人中只我师父一人会使,到我们这三代弟子,师父……师父他却未及传下法门便遭昆仑派围攻陨落了去。你……小真人既知我青城剑派的根本剑法,又懂得青城剑气,无疑与我等师尊关系不浅。只是我等从未听师父说过他还有个得了祖师真传的师弟,而小真人修为不过才是合气境界而已,这……我等甚是疑惑不解,不敢乱认师叔。” 冥河剑法当以冥河剑气施展,否则许多精妙剑招便难使出,然而要练这冥河剑气,先得将自身法力化作太元血光。躲到这处小千世界来的冥河老祖时如丧家之犬,本是见不得光的,他无奈之下将这法门传了游龙子,自然也会立下不得轻易外传的规矩,否则说不上便会被身处大千世界的天都与丁隐闻风追杀过来。 是以游龙子只将这一法门传与了爱徒李静虚;旁的青城弟子,学的都是两代青城掌教做了改变功法,御剑之术便唤作“青城剑诀”,炼气法门则唤作“青城真气”。这两路法门搭配一处,修炼出的本事也与冥河剑气之法仿佛,只是精妙之处却差了许多。 罗天得过冥河老祖的一些记忆、感悟,对此事也尽数知晓,所以才借冥河剑丸转化出一丝冥河剑气给李静虚的四个徒儿看,以此来佐证他先前之言。这招一出果然建功,谎话已算编圆了大半。到这时,他便更放得开了,只把苦笑挂在脸上,挽了个剑花散去了冥河剑气,又自叹了口气,方道:“个中缘由尚未说完,你等耐心去听就是了。” “方才说过了三家剑法长处,第四家便是咱们青城剑派。说来青城剑术便是技剑之术,剑招剑式奥妙无穷,与奇诡、凶戾的青城剑气相合之后,更添许多变化,乃是一等一的上乘法门。”见得静虚四徒纷纷点头认同,他又道:“咱们炼气修行之士的最大心愿便是达成长生,以这念想而言,苦修剑气才是正道,毕竟剑术不能助人延寿。想来静虚师兄便是执此念头才以剑气为重;而我那时爱剑成痴,又远还不到寿尽临死的年岁,是以对长生一事倒并非太过上心,只想着如何将剑术不断精进。况且修炼剑术之事也要行功运法,也不至于将炼气修为完全耽搁下,这才认为咱青城剑派的御剑之法当以剑术为主。” 陈自圣皱眉思索良久,忽地插言道:“我派御剑之法,乃是法术合一的炼气法门,剑术与剑气同修,各中偏重只看个人喜好,倒没必要分出究竟以何为主。” “你等身在局外,自是看的清楚,”罗天感叹着摇了摇头,“当时我一念成执,听不进旁的说法。直到你们祖师身亡之后,我悲痛欲绝之下才忽地醒悟了,原来他老人家的意思是让我与静虚师兄通过斗剑找出各自短处——剑术精妙,出手时固然大占上风,可剑气不足,最终气力不济,仍旧难以建功;而静虚师兄亦有短处,他剑气雄厚,虽能以力破巧将我拖进败局,但赢得却不轻松。” 把宝剑塞回何自魔手里,罗天又自挤出泪来,便道:“想那峨眉剑派,虽是以光剑之术闻名于仙流,可他道场中的弟子又何曾落下法力、剑技上的修行?点苍、五台两派亦然……可笑我自命资质不凡,却因执念之故离开了道场,连师父最后一面都没到!自此我心如死灰,整日浑噩,修行了二百年余年也才堪堪达到元婴境界的修为。” 摆出一副目眦欲裂的疯狂神态,罗天颤声言道:“这时外面又有消息传来,说是青城剑派被峨眉派围攻,连同静虚师兄在内,二代弟子尽数陨落,三代弟子中只有些不入流的外门弟子未遭毒手!那时我再也坐不住了,疯魔似的御剑出了水府!可赶到本派山头时……晚了,什么都没了……静虚师兄没了……青城弟子也没了……” 听到这里,饶是何自魔、陈自圣、薛自怪炼气数百年,可被罗天勾动了心伤之处,眼中也不由现出了泪光;燕自仙更是哭出了声来,不负“静虚门下痴徒子”之称。 煽情到这地步,罗天兀自不肯稍停,继续道:“我本是乱世孤儿,在世上最亲近的两人,便是师父与师兄。师父死于隐世高人之手,我自问没能耐探访出仇家报得大仇;而静虚师兄可清清楚楚是死在峨眉派贼子之手!我岂有缩头不去报仇的道理?”语气正激愤时,他又忽地颓然往云台上坐了下去,傻笑两声,轻声道:“便在我刚要御剑离开道场去寻仇的当头,忽有一个面上满是尘土的邋遢道人从山里钻了出来,边问我是不是青城剑派的人。” 四十一章,四徒入赤城 见得静虚四徒齐齐把目光聚到他身上,罗天又笑了一声,失了魂似的闭目言道:“我正自心气不顺,便瞪了他一眼,却听他说道:‘你敢瞪我?那老道便真当你是青城剑派的余孽了,最多不过错杀一条性命罢了。’他轻轻挥手……”展开手臂在虚空中缓缓划了一下,“就这般轻轻挥了一下手,我的肉身便天地元气撕扯成了两片。” 睁开眼来,罗天散了双目神光,摆出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魔怔也似的喃喃道:“我仓惶逃出元婴,驾了飞剑便要遁走,却被他一口唾沫吐来,将我元婴也打碎了……”呵呵干笑一声,罗天一拍大腿,“可笑我自命资质不凡,却走错了路,非但未能如静虚师兄一般达成元神境界的炼气修为,最终更被一个无名道人轻描淡写地碎了元婴,只侥幸逃出一缕残魂转世投胎……若非这一世苍天庇佑,使我得了重入仙流的机缘,哪还能记起前世种种……”他停了话头,掩面不语。 这时,薛自怪忽地一拉身旁同门的衣袖,叫道:“当初师父让咱们趁乱混进外门弟子之中逃离道场时曾嘱咐过,叫咱莫起报仇的念头,一切只等达成元神再说。他老人家还说青城剑派的道统未必真会就此绝传,说是咱们尚有隐世修行的前辈!可那时峨眉派的贼人打破了防护道场的大阵,师父不及把话说完便上前出去迎敌了,咱只听了个模糊。” 罗天听了这话,心猜李静虚定多半从游龙子那里听过一些风声,口中所言那隐世修行的前辈,八成便是冥河老祖了。心中失笑道:“李静虚却不知冥河老祖的来历见不得光,更不知那老鬼被打碎了灵剑本体,只剩残损元神,根本指望不上哩。不过听这薛自怪话里的意思,却是将极乐童子所寄望之人当做我了,这却更方便施为了!” 想到这里,罗天脸上摆出愧色,叹道:“静虚师兄,你却不知我被心魔折磨了数百年了,修为远不及你……师兄啊……师弟让你失望了……” 听得罗天前言后语全无破绽,又再想起师父当年所言,何自魔、陈自圣、薛自怪、燕自仙四人再无疑惑,俱都眼中垂泪、口称师叔拜了下去。 罗天最初只想捏个谎话逃过杀身之祸,而后连哭带叹地渐渐取信这四人之后,便又生了收为自用的念头。 结丹境界的炼气士只有五百年寿元可享,而青城剑派覆灭已是七八百年前的事了,李静虚这四个弟子能活到今日,定已有了元婴境界的修为。若是能把这四位炼气修为高深的“师侄”留在剑宗道场,万一日后那晴雪峰上的魔教高人逼上门来,他多少能有些倚仗;再者道场里若有了高手镇压,寻常的炼气之辈来找麻烦也自不怕了。类如那五毒教之流,若无意外,何、陈、薛、燕任意一人出手都能将其灭了道统。 有了这般打算,罗天便忖道:“这四人虽是信了我捏造的谎话,可毕竟从未与我这个‘师叔’亲近过,此番一拜也只是看在‘礼不可乱’份儿上而已。我若想要将他们收为助力,还需许下些个好处才行。”稍一思量,他开口说道:“我上一世有负师父、师兄所望,这一世立志重兴青城剑派来补过。如今道场名号虽更作了‘赤城剑派’,但那不过是为了避人耳目,免得根基未稳便又遭旧时对头前来打压,根本道统却还是你等师祖游龙子所传那些。” 撑臂站起身来,罗天俯视仍自跪拜着的静虚四徒,又道:“你等还需助我将本派道统重兴于天下,可是如今这般修为在仙流大派中却还不够看。当初静虚师兄去得匆忙,未曾来得及将青城剑气和青城根本剑法传下,如今我这做师叔的便代他传授给你们。” 青城剑派三代弟子中未有一人得传冥河剑气之法,李静虚这四个徒儿也只是以青城剑诀和青城真气修炼到如今地步的,现下听得罗天肯传青城剑派根本法门给他们,而振兴本派道统之说更是自家的夙愿,当下便齐齐入了圈套,含泪拜道:“必不负师叔所望!”一丝不情愿的味道也无。 罗天作欣慰状,微微一笑,伸手虚扶道:“起来。我转世重新,炼气修为不过只堪堪达到炼气境界而已,被你们唤声师叔,倒真羞臊得紧。”见得四人起身语言,他摇手一摆,阻道:“我虽立下赤城剑派道场,但因自家修为不足,怕门中有人学得本事之后生出判师恶念,便未曾将本派炼气法门传下。如今遇见你们,却不虞此事了。过会回了道场,你们四人便做长老之职,负责选出资质好的弟子将青城剑诀和青城真气传下去;有那资质不好的,便统统赶到山下去,弄处世俗基业给他们经营。” 待见得静虚四徒领命称是,他想了想,又道:“道场中人多眼杂,你们切莫一时大意泄了根底出来。我这一世姓罗,名天,自号‘独秀真人’,又作‘青袍祖师’,你们只以‘掌教真人’来称呼我便可,不要直呼‘师叔’。” 罗天虽是少年模样,但他在冥河记忆中磨砺过一遭,又在玉虚金章中见识了广阔天地,孩童稚气早消磨得尽了,再加上那李静虚本也是童子外貌,已然将他认作师叔的何、陈、薛、燕四人听得种种吩咐,心中倒也觉自然得很。 陈自圣这时接话道:“师叔,当年逃得一劫的同门中,怕是只剩我们四个内门弟子了。数百年来我等避世潜修,只偶尔出来看看未遭毒手的外门师弟们在俗世武林中立下的青城剑派,再或看看旧时山门道场以作缅怀,早把严守口风的习惯烙进了骨子里。如今师门有再兴之望,我等定然不会弄出差错坏了师叔重振道统的大计。” 何自魔亦开口言道:“当年峨眉来袭,我等仅有先天境界的修为,不曾在仙流中闯出名头,便连‘青城四锐锋’的称号也是同门师兄弟送来顽闹的;此番落户剑宗……只要不露马脚,想来没人会知我等出身。” 罗天点了点头,施展出心神传念之法将三十六式冥河剑术尽数传给了四人,却并未传下冥河剑气之法,只道:“你等已凭青城真气修成了元婴,再要转修青城剑气却难了,总不能废了当前修为从头来过;且先好生参研这三十六式青城根本剑法,早早精进剑术修为,好为将来大事做准备。” 静虚四徒得了完整的冥河剑术,已然不胜欢喜,只道是不去转修青城剑气也没什么大不了,却不知那名为“青城剑气”的冥河剑气乃是施展冥河剑术的根本,此时复又齐齐拜谢师叔传功之恩。 “早已说过无需多礼,你们这便随我回剑宗吧。”罗天转过身子下了云头,背着静虚四徒,脸上已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四十二章,分派教务,思议封神 与静虚四徒做戏一场,虽是耗费不少心力,却并非占去罗天多少工夫。他当先回转道场之内,遥遥见得瑶青、瑶雪二人正自静坐大殿之内行功吐纳,便转身带着何、陈、薛、燕朝一众剑宗弟子所在的偏殿走去。 便在这时,罗天忽觉有侧院之中天地元气一阵异常,待凝神去看,却见是莫云霄驾着虚空法车腾上了天际,五蛊道人正自垂头站在车尾一脚。猜是这位罗浮派的师姐从五毒教长老身上挖到了什么好处,他面上挂笑挥了挥手,唤道:“云霄师姐,我将瑶青、瑶雪二位师姐安顿在了剑宗道场落脚,来日一道去那莽山。你寻得好处便早早赶回,多少也分润些油水给师弟我;比起师姐的师门来,剑宗道场可穷得紧哩。” 莫云霄面色愉悦地随意挥了下手,边道:“我只出去遛遛,三五天便回来,哪有什么好处分你?”言罢,她一扯牛尾,但见那铜牛在半天上扬蹄飞奔了起来,牛角之上又有一道青朦光华射出,开辟出一条虚空通道,整辆车旋即驶了进去。 罗天见她言不由衷,笑骂了声:“小气!” 何自魔上前问了一句:“师叔,那是哪家弟子?瞧她座下法车,可算一桩好宝贝。” 罗天答道:“她是罗浮派的弟子,身份颇不简单,我也是靠着这一世的竹马好友牵线引见才搭上的关系。那法车倒不是她自家的法器,乃是方从五毒教长老手里夺下的。”他又将五毒教之前攻山、五毒道人被俘一事说了遍。 太虚四徒听了,面色俱是不佳。陈自圣摇头叹道:“此番本是来追忆旧景的,行至山中,听得有炼气士谈论赤城剑派新立一事,我等这才生了火气要使手段擒人问罪。来得剑宗道场之上,见了附近有尸身和死去的蛊虫,那时却也没在意。唉……若在当年鼎盛时,除却根基最厚、威势最强的那几家,旁的炼气门派怎敢与我青城剑派为难?” “老天留得咱五人生机,便是不绝你们游龙子师祖的道统,只要用心经营,本派早晚有振兴的一日。”罗天伸手朝正殿一指,“那里的两个出身亦是不凡,乃是峨眉派的二代弟子。待交往得亲近了,日后可为咱剑宗助力。” 见得四人点头应是,罗天便不再多言,带着他们径直进了偏殿。 通微子与守定和尚带着一众弟子罗天了许久,此时见得自家真人会完了客人转来处置道场事务,忙地领头施礼拜迎。 “无须行礼。”罗天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各自归位,旋即让出身后何、陈、薛、燕四人,向通微子与守定引介道:“此番五毒教生事,我怕日后还会有麻烦找上道场,便施法穿信求师门派下大能来相助。这四位所习道统与我系出同源,一身炼气修为也更远远高出我去,便是放在仙流大派,也能稳稳胜任长老一直。日后他们便是本派长老,你等须得恭敬对待。” 一番交代之后,罗天宣示了静虚四徒的名号,又吩咐道:“守定,我先前教你那法子终是有些不妥,你自家修炼便罢了,暂却不要外传其他弟子。日后你可与通微子长老一同向何、陈、薛、燕任意一位长老请教我剑宗的剑术,只要努力修行,自有达成愿的一日。” 守定和尚混迹仙流多年,又曾是一派金光寺的掌教住持,识人的眼力自是有的。他早早便看出罗天身后那四人的修为不凡,此时听得可去求教法门,当即也不管什么同为剑宗长老该有的矜持,当下便深施一礼拜了下去。 清虚子虽是颇为自傲的一个硬起老道,却也知虚名与仙流长老相比实在不值一提,当下也有样学样,施礼拜去。 静虚四徒见这一僧一道年岁俱都不小,炼气修为却是平平,倒不太看得入眼。只是自家师叔交代了,他们自是没得选择,只都想:“我等也不藏私,只把青城剑诀与青城真气传了这二人,能修行到什么地步,只看他俩造化了;那青城根本剑法却不能传给他们,否则便被糟蹋了。” 罗天不知四个被唬来的师侄心中想法,只去看那虽守定和尚一同投来的金光寺佛子。细一数,共有十八人,再用法力感应,却见当中有十三人的法力都到了先天境界,其余五个也有了后天大圆满境界的修为。他暗自点头,心道:“金光寺道统虽然不完整,可毕竟是立教多年的仙流门户,调教出的弟子可比我这草草创立的赤城剑派强得多了。” 按下旁的念头,罗天对四个师侄说道:“四位长老,除却佛子,你们在其余弟子中选出资质最好的十八人来,与僧人凑成三十六数。之后便去山后辟一处清净场所,每人挑出九个弟子传授本派炼气道统。” “未被选上的弟子有三条出路——一是作为外门弟子处理道场琐事,每年评校功绩,可得一些功法嘉奖;一是经营俗世道观,收些香火钱支援道场开支,每年亦有嘉奖;不愿走前两条路,可凭我先前传下的粗浅炼气法门重操旧业去世俗武林厮混,又或投效军伍搏个功名富贵也好,想来都不难出头。”他看向通微子与守定,“这一事便由你们二位长老负责。” 一僧一道当即领命。 大体处置完毕,其余细则可在日后慢慢完善,将麻烦推到四位师侄身上的罗天只觉一阵难得的轻松。扮作一副信任十足的姿态,他在何、陈、薛、燕四人脸上按个扫过,语含双关地说道:“我自家忙于修行,无暇分心教化弟子;你等日后职责不小,不单要调教好弟子的修为,更要教养好弟子的德行,如此我派才不虞后继无人,道统才有大兴之日。” 这话明里听来是罗天嘱咐四位长老用心职责,用意更在暗示自家无心恋权,只把门中弟子都交给他们培养,要灌何种信念也有得这四人自去思量,以保赤城剑派日后所持必是青城剑派道统。 这话举动看似多余,但为防四位“师侄”对自家仍有疑虑,罗天却不得不为;若这四人真个是像敬李静虚那般一心敬他,这番话倒也不会让彼此之间失了亲近。 待得静虚四徒齐声应是,自觉再没甚可嘱咐的罗天转过就走,边道:“峨眉剑派的客人在咱道场落脚一个月工夫,便在大殿与我论剑论法,你等须回避些,莫来打扰。” 四十三章,封神九人,共赴莽苍 罗天吩咐静虚四徒下去,各自掌理事宜不提。 转回大殿的罗天看到了在大殿之中精修的瑶青、瑶雪,也没有上前去打扰二人,径直走到一个角落开始考虑这次的封神任务。 封九人为神,现在自己手中有一个前任青城剑派掌门任孤松,还有一个死去的弟子何定北,还差七人。 诸位看官看到这里,也许就要说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随便找个人都可以封神吗? 这就错了,封神一是要罗天修为做基础,二是被册封之人必须具备先天以上的修为,三是肉身也可以封神,不过需要修为达到元神境界才可。 罗天眼睛转了一下,想到了五毒道人和立派时来的六个练气之士,凑起来正好是九人。 罗天盘算了下,还有一个月左右就是奔赴莽苍山的时候,到时候自己肯定要前去,自己那四个便宜师侄也要暗中去两个以策万全,这样的话,去除后患,安定老巢就是重中之重了。 打定主意的罗天没有告诉任何人,收拾身上的家伙,悄悄的出了大殿,走到之前游龙子藏宝的密室。 仔细探查一番,将婆雅、毗魔召唤出来,吩咐二魔用迷踪旗、散魄幡布置下阵法,将密室遮掩起来,做好了保密工作的罗天将任孤松和何定北的魂魄放了出来。 任孤松魂魄一放出来,混沌的眼神看到罗天的时候顿时变得凶恶和阴毒,何定北则惊慌不定。 罗天对于两人的眼神和状态毫不在乎,吩咐婆雅、毗魔将两人罩住,自己将香案摆上,拿出三根香插在香炉之上,将真灵位业图请出,拱手道:“今奉昊天至尊大圣敕命:尔任孤松昔为青城掌门,教化青城弟子,多赖其功;虽不识时务,遭杀戮之,着实可悯!今特赐宝箓,慰尔忠魂。今敕封尔为青城山神一职。尔其钦哉!” 话音一落,勾动天表,任孤松本来混沌不明的魂魄顿时天光加身,一阵光芒闪烁,任孤松头戴山神冠,身着黄色青城山神袍,手持玉圭,走了出来。 任孤松此时已经明了一切,对罗天的怨恨之情几乎全消,因为被册封为神,只要位业图不灭,他们便永存,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长生。 这对江湖门派掌门任孤松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对着罗天恭敬一礼:“尊昊天大圣法旨。” 罗田点点头,示意其站在一旁,让何定北走上前来。 罗天继续道:“今奉昊天至尊大圣敕命:尔何定北昔为青城弟子,为保山门,多有其功;只因不慎被蛮女蛊杀之,着实可悯!今特赐宝箓,慰尔忠魂。今敕封尔为都江堰水神一职。尔其钦哉!” 随着罗天的话音一落,天光降落在何定北魂魄之上,光芒闪过,何定北头戴水神冠,身着玄色水神袍,手持玉笏,站来出来。 何定北跟任孤松就不同了,对罗天那是打心里的感激和崇敬,长身施礼:“尊昊天大圣法旨,多谢昊天老祖。” 昊天摆摆手,示意不必,然后让其会都江堰立他的水神宫去了,将任孤松留了下来,毕竟接下来的事情有了任孤松的帮助简直轻而易举。 带着任孤松罗天将了一和尚、法元、净月、叶鸣声、妙真子,长风子全部都神不知鬼不觉的擒拿,然后一一封神了事,彻底了了后顾之忧,至于神位,青城山山神可是需要大把的属神来辅助的,不愁没有职位。 至于失了掌教和掌门的这几派,除了东青派的分派有些不好处理,其他几派只需刷个手段就可以收复了。至于东青派,等莽苍山事了,便将其拔了就是,罗天有这个自信。 处理好一应事宜的罗天转回赤城剑派,至于任孤松,罗天则安排他带着六位属神去建立山神阴地去了。 心情愉悦地回转了大殿之中,罗天见得瑶青、瑶雪依然盘坐入定不曾望来,也不知她俩是忙于行功不能分神,还是不愿与自家多话,便不去搅扰,只自拣了个蒲团坐了下。 他也不忙着吐纳炼气,先把这些时日发生的诸般事情一一回想了遍,而后摇头忖道:“我虽也是合气境界的修为,但到底是讨巧借外力达成的,实难与五毒道人那等几十年来一步步将炼气修为推升至合气大境界的老鬼相比。便是有几件法器倚仗,但此番来袭的五毒教人多势众,个个也有粗浅法器在手,更有蛊虫助阵。若非得了一众和尚来投,又有无双、无对恰好领来三位师姐压阵,这剑宗道场今日说不定就被破了去。” 长长出了一口气,罗天心中自省道:“当初以太乙金莲花奠基时,我便想到过自家根基不稳,也想过日后要把落下的功课补上。只是遇了冥河老祖,得他传了血神之法和冥河剑法,又将我一身法力转化为了太元血光,使我有了合气境界的修为。短短时日里有了这般进境,饶是我心性已在冥河记忆和玉虚金章中受过磨练,却仍不自觉地有了得意忘形之举。” 想到因着通微子养的老鸦失踪,未作多想便寻上晴雪峰去,以至遇了魔教高人;想到为堵那老魔的嘴巴立下赤城剑派,引来灭骨道人打上山门,五毒教围攻道场,以及静虚四徒前来索命的种种事端…… 往常罗天也暗自抱怨过运道不好,甫入仙流不久,麻烦便接连找来。可如今静下心来一想,他却发现这些烦恼都是因着自家得意忘形之下失了警惕之心,这才由一桩小事引来诸多因果,若非他机运不差,又兼头脑机敏口舌伶俐,怕已身死魂消与仙流绝缘了。 看了看眼前两位无视外物一心修炼的峨眉女徒,这青袍童子忽觉有些惭愧,心神恍惚之下便鼓荡法力祭出了冥河剑丸,化作一柄尺许短剑,随即起身在大殿中央缓缓舞起了《少阴化剑真章》所录的凡间剑法。 罗天在法力有成后得通微子道人调教过半月光景,于凡间剑术倒不陌生。只是他当时学的乃是临阵机变之道,攻防间招式不拘一格,却没学过什么剑法套路。这会施展出来,最初只是循着记忆依样画瓢,招式虽都中规中矩,却只像剑舞一般,身姿美则美矣,只是个花架子罢了。 峨眉二人耳中听得声响,却全然未作理会,只自顾修行炼气。 待到月上中天时,也不知得将这套剑法翻来覆舞弄了多少遍的罗天,心神渐渐与手中短剑相合,体内太元血光法力不由自主地按《少阴化剑真章》上所载的行功路线在经脉里运转了起来。 他只觉带有丝丝凉意的月华光芒循着周身毛孔往钻入了体内,虽又转化成了太元血光的法力,却将太***气中那种至阴至寒的气息的留了下来,并与自家心神合并一处,最终寄托在了手中短剑上。 到这时,罗天便觉《少阴化剑真章》上的剑法忽地在他手里活了过来,一招一式,剑身划过的每处轨迹俱都深深烙印在识海之中,手中那冥河剑丸变化的短剑也轻微颤抖着,虽未有法力加持,却放出了稀薄的一层清冷寒芒。 见此,他先是一喜,旋即停下了舞剑,心道:“方才是体悟到了太阴月华的阴冷之性,无心之下又以心神与之相合了,这才偶然在剑身上偶然凝结出了一丝剑意雏形。” 所谓剑意,乃是自身意念与法力、剑器结合在一起所演化而出的,因各人意念不同、法力不同,表象也各有差异。 便如通微子道人,他悟得了生死交缠、阴阳流转的道理,剑意演化出是便是一只象征厚重的龟与一条象征灵动蛇,对敌是每发出一招,也不用费心耗力,攻过去的剑气、法力中便都会有刚、柔两种力道相辅相成。 罗天旋又想到:“我修为进境过快,这剑意却也是一桩落下的功课。心中虽知一门冥河剑气之法,又将点苍剑派的九种剑诀符箓与血神种子相合了,但施展出来,倚仗的到底还是法力的威能;没有剑意加持其中,总是落了下乘。” 转而由剑法想到炼气之法,他心中又恍然悟道:“便连以太元血光为基的血神之法却也被我练出了差错!使剑要有剑意加持,使用法术的话,自然也需有与法力相合的意念加持才能更见威力!我如今空在体内开辟了三十六处大窍,拟化了三十六处血海,却也只是空有磅礴法力,对太元血光性质却未有足够体悟。” 苦笑着将短剑重又化作冥河剑丸收回丹田血海,罗天颇有些沮丧地坐回了蒲团。呆坐良久,他重新振奋了精神,一边吐纳天地元气加深法力、扩张大窍,一边将心神沉入丹田血海之中,去感受那太元血光的凶戾阴冷之性,以及血神子的凶邪奇诡之性。 炼气士行起功来,若非外力搅扰,心神便会入了定境。瑶青、瑶雪修行刻苦,罗天又自己专心弥补从前落下的功课,这三人互不理会,皆不知外间日月已变换交替了几轮。 这一日,罗天正自将最初开辟的丹田穴窍扩充了一分,忽地听到有破空之声传来,有感应到一股蓬勃法力正迅疾靠近。他停下炼气功法睁开眼来,朝大殿之外一看,却见是莫云霄驾着法车落了下来。 待要起身,却见峨眉二女已自迎了上去,那瑶雪师姐道:“云霄,你一走便是一月,可是谋得了五毒教的好宝贝?” 莫云霄笑不答话,先朝罗天招手道:“罗师弟,该出发去莽苍山守候了。”这才又转向瑶青瑶雪说:“路上再与你们细说此番遭遇。” “这便就过去一整月的光阴了么?我落下那许多功课,不知何时才能补足……”罗天颇有苦恼地站起身来,用四尊黑神王化作宝光顶在头上,直接跃上了云霄的青铜法车,说道:“我也不识得去莽山的路,便在师姐的法车上赖一程,顺便参悟些个修行上不得解的烦恼。”说着又朝莫云霄道:“师姐,五毒道人魂魄可在?” 莫云霄虽然有些诧异,看了罗天一眼,却依然把五毒道人的魂魄给了罗天,罗天结果五毒魂魄,朝莫云霄施了一礼:“请几位师姐等我一下,容我片刻!“说着,回转大殿之中,依前事将五毒道人封神了事。 很快出的大殿,跃上青铜发车,对莫云霄跟瑶青、瑶雪一笑,便闭上眼去,又将心神投入了丹田血海之中。 瑶雪看了罗天一眼,也拉着瑶青上了法宝,边对莫云霄说道:“你瞧罗师弟,赶路也不忘修行,这才是炼气之辈该有的坚持,无怪小小年纪便有了合气境界的修为;你却太过贪玩了,如何值当为那五毒教的区区事物耽搁自家修行?” 莫云霄一扯铜牛尾巴,使法车升了半空,驳道:“你家无缺。无命不是更贪玩?到现在也不见踪影,说不得还会错过这一场机缘。” 瑶青微一皱眉,刚要开口,却觉身下法车猛地发动了起来,下方剑宗道场旋即缩成了一点。她摇了摇头再不言语,只又颇为欣赏地看了罗天一眼。 四十四章,九品天仙决,峨眉星辰子 自五毒道人手里夺来的法车,非但有穿梭虚空之能,遁速也是不差。莫云霄与瑶青、瑶雪二人边聊边赶路,未过多时,却见下方大地群山中现出了冰雪痕迹。二月末尾的江南,也只有韶关一带会见这般景色,而莽苍山便在韶关之北的五岭群山中。 三女见得到了地方,由那瑶雪向盘坐车后的罗天唤道:“罗师弟,这就到了地头,且先下去吧,修行不忙在一时。” 罗天明里是打坐练气,实际上是接受真灵位业图传给自己的九品天仙决,这门练气法门是妥妥的直至元神大道的无上之法,最后依据个人不同可以练出十二种不同的元神法相,威力无穷,而且练出来的法力中正平和,走的是堂皇正道,跟太元血光法完全是两个路子,用来作为赤城剑派的练气传承之法是最好不过了。 听得瑶雪呼唤自己,罗天从九品天仙决中的浩瀚中脱离,睁开眼来对三女一笑,说道:“仙流能人忒也多了些,小弟是被吓得怕了,这才对炼气功课上了心。”起身掸了掸全无灰尘的袍子,他望了眼下方群山,言道:“我是沾光听了冰如真人给无缺、无命的飞剑传书,才知道莽苍山有仙府要出世,旁的便不甚了然了。还要向三位师姐请教——这消息有几家知晓?来撞机缘的都会是些甚么人?若是前辈高人们来得太多,我便只远远看个热闹,免得凑得太近被人顺手除了去。” 月余前一番自省,罗天已知倚仗外物提升修为总要留下不少后患。便似如今,他一身法力在合气境界的炼气士中可算是数一数二深厚,但却无法将心神、意念融入其中,使得法力品质落了下乘,施展起法术来自然缺少一份灵动,威能也减损不少。 况且他如今各窍穴中拟化的血海虽多,但因品质不够精纯,所生就的血海精气也便量高质低。丹田中孕养的血神种子虽能吃饱,却还要费一道工序将那吞食的血海精气炼化精纯,这一番忙活下来,种子化作血神精丸的日子便又大大延后了。这便是他借那九粒一元妙气丹的药力开辟体内窍穴留下的尾巴。 如今罗天只想赶快把落下的功课尽数补上,免得因为根基不稳耽搁了自家成就元神的大计。只忖道:“那仙府中便是出些甚么助长修为的灵丹妙药,我可也不敢吃了;要是有些个能防身护命的异宝,那自是乐得捞上一件,可若是相争抢之人修为太高,那便不值当堵上性命前程去求外物了。” 莫云霄听了罗天的话,顿时有些诧异地问道:“月余前初见时,你还求我分润些从五毒教得来宝贝,可与古仙府邸里事物相比,五毒教那点家当便算不得什么了,怎么这时你却想缩头了?以我从宁无命那处得来的说法,你明明是个见利不撒手的性子才对。” 罗天嘿嘿笑了声,只说了句:“怕了。” 三女闻言,俱都笑了。瑶青对他解说道:“这古仙府邸出世一事,便只有正派十大炼气宗门得知。各家商议后,决定只派下二十年内入门的弟子出来争机缘。此番各派或许会有长辈暗中护持,以防邪魔出手加害弟子,但那些修行上了年头的高人是不会亲自出手与后辈相争的。” 闻听这话,罗天放心不少,但心中又生疑惑,便问:“既然来的都是正教大派的弟子,那万一起了争执又当如何?仙流争斗,瞬息可判吉凶,若是有死了弟子的,各派岂不要结仇?” 莫云霄轻哼一声,道:“况且此番来的都是些入门二十年内的弟子,除了我和瑶青、瑶雪、无缺、无命有着二代弟子身份,旁的想来大多是些四代以后的弟子。在各派中,这类都是可有可无之人。长辈赐下了护身之宝,让他们各凭天命相争机缘,死了的只能算自家造化不济,各派长老高人也不会因此相互仇视。” 瑶雪接口道:“我等虽得各自门派初代长老青睐,有了二代弟子身份,但此番来求机缘也同样的各凭天命。相比旁人,或许只胜在护身之宝更为好些罢了。” 想到苏无缺、苏无命有紫青双剑那等降魔法宝,罗天不禁猜度起瑶青、瑶雪这两个师姐的又会有什么了不起的宝贝。还有莫云霄,她身为罗浮宗的二代弟子,师门定也赐下了好宝贝防身。 思及自家,罗天不觉有些无奈。他只得过几件法器,其中那迷踪旗和落魂钟还留在道场中,如今身上便只有封神剑和散魄幡可以使用,比起炼气大派的弟子来,实在也太过寒酸了。忽地想到守定和尚投靠剑宗时献上的风火蒲团尚未炼化,他便决定等候在仙府出世的这段日子里将这法器祭炼了,到时与人争抢好处,总能多份保障。 这时莫云霄御使法车落在了莽苍山脚下。见得瑶青、瑶雪二人走了下去,罗天也伸出手朝车外一指,以太元血光幻化出红莲宝座,跃上去赤脚盘坐了。 瑶雪四下观望了一阵,忽地摇头道:“这处景致平平,山形山势又不能藏风纳气,想来仙府定不该在这里出世,咱们还是去山中幽谷之类的地方守候吧。” 罗天闻言,使出法力将莲座扩张到丈许大小,对三人道:“来时赖了一路云霄师姐的法车,这回便用我的莲座载了三位师姐补偿吧。” 三女也不推脱,上去之后却未落座,就那么站在了罗天身后,由他驱使红莲冉冉飞出。 过了一处山丘,罗天听得瑶雪指点,正要到下面去探上一探,却忽见天上有道遁光直向此处而来。 眨眼工夫,那遁光落定,显出一个身着白银甲、头顶战盔、背后插着一双铁翅的英俊男子。 那人朝罗天这边看了一眼,忽地面生喜色,甲带风声掠到近前,朝着青袍少年身后说道:“星辰子见过瑶青、瑶雪二位师叔。”目光旋又落到莫云霄脸上,他和声言道:“云霄,月前我去了罗浮宗道场找你,却被告之你随了二位师叔一同出去了。我已在这莽苍山转悠了一整月,今日才把你等来。” 莫云霄闻言,斥道:“星辰子,我与你瑶雪师叔、瑶青师叔乃是同辈,你也当唤我一声师叔才对!” 那唤作星辰子的英俊男子面生苦色,正要出言,却听莫云霄抢说道:“先前无礼我也不怪你,可你罗师叔就坐在这里,你却坏了眼睛看不到人了么?” “罗师叔?”感应到盘坐莲台的青袍少年不过才合气境界的修为,星辰子皱了皱眉,道:“这位,恕星辰子眼拙,敢问是法出哪家?”. 四十五章,独秀遭讥讽,真灵点神指 罗天猜得这二人之间必有一段缘孽,以他素来为人,如何肯为莫云霄去开罪眼前的星辰子?和善一笑,他说道:“我那赤城剑派是个新立不久的小门户,哪能和你们峨眉剑派相比?云霄师姐方才是故意说那话来臊我的脸哩!星辰子道兄,咱们各论各的。“ 那星辰子全然不理罗天一番示弱之举,冷声道:“我怎没听说此番盛事还有正教十大炼气门派之外的人参与?赤城剑派?那是甚么东西?也配与我相交?” “星辰子!”瑶青显是看不惯他嘴脸,此时出声唤他的名号,语中厌恶毫不遮掩。 瑶雪亦是面做怒相,瞪过一眼去,斥道:“星辰子,这人乃是我与你瑶青师叔一同请他来的。你如今这般做态,却是在折我们的脸面吗?你还有无尊卑之分?回头我倒要去找霜眉师兄,问问他是如何调教你的!”她这话说完,旋又侧首瞪了莫云霄一眼,显然是对她推罗天出头之事心有不满。 星辰子与瑶雪、瑶青彼此之间年岁、修为俱都相差不大,但辈分却差了一筹。如今见得自家二位师叔都来维护那青袍小子,他便不再去为难,只冷哼一声把头转去了一边。 “二位师姐与星辰子道兄乃有同门之谊,万不可因我惹出不快。”罗天收了莲座,与众人一同落到地上,边道:“先前听师姐说此番来的都正教十派的门人,小弟我便再没有动过收得异宝的念头。此番盛事我只在旁边的山头看个热闹,咱们这便分了吧。几位师姐日后有空可去我那道场小坐。”他朝着瑶雪、瑶青及那云霄拱了拱手,不待三人再作多言,便放出冥河剑丸化作一把长剑托在足下,瞬息飞遁了出去。 一连过了过了几处山丘,罗天收了剑丸落回地上,朝那小谷方向往了一眼,脸上生出气恼神情,心中骂道:“我可从未得罪过那莫云霄,便连那五蛊道人的法车让给了出去,此番她缘何拿我当刀剑使唤?还有那星辰子!很了不起么?” 他心中虽恼得冒火,却知自家与那星辰子动起手难有胜算,相识不久的三女人也不会真个出手相助,为今之计只有远远躲开才是上策。至于仙府出世时要不要出手争宝,却得看时局来定。 拣处干净岩石坐了,罗天运转起吐纳功法,但只觉气息不畅,心神烦躁得很。便在这时,接连有破空之声传来。他睁开一看,却见是五道遁光落在身旁不远,显出五个身着八卦黄袍的青年。 “我等乃是正一派门人,你却是哪家弟子?” 听得当中一人出声问话,罗天先自点头见了个礼,而后应道:“我号作独秀,乃是小门户赤城剑派出身。今番到此,是得峨眉剑派几位朋友相邀,来看一场热闹。” 那人又问:“你那朋友何在?” 罗天听得犹如审讯一般的问话,心下便有些不爽。只是此番来莽苍山的皆是各大门派正式录入门墙的弟子,且又人多势众,非是他能招惹的,只好自耐着性子朝先前落脚那处山谷方向一指,道:“过得两座山丘,有处谷地,我那几位友人便在那处落脚。” 又一眉心涂丹之人出言道:“你不是编谎话来诓我们吧?既然邀你来的峨眉弟子去了谷地,你怎不一同跟去?”口里说着,他翻掌托起了一件金铃法器,摆出只等罗天一个应答不对便要出手的架势。 “我和他们也是巧遇,谁知竟得相告这莽苍山要有盛事,”罗天眉头一皱,“我无心争甚么仙府异宝,只是这消息太过宝贵,为避泄密之嫌,我不好擅离此地,便拣了这处歇脚,到时只看个热闹。” 正一派五人交换了个眼色,便有主事主人说道:“兴许峨眉剑派选的那处谷地便是仙府出土之处,咱们还需速速赶去,先占个好位置。”言罢他先便先架起个遁光向那谷地去了,又有三人随即跟上。 只剩那托着金铃法器之人慢了一步,留言道:“你若扯谎,便早早跑吧;稍后若是未见峨眉剑派之人,我便回来取你性命。”说完这话,他才架起遁光去追同门。 先是遭星辰子奚落,无颜与峨眉剑派众人同行,如今又被正一派的门人欺负了一把,罗天一时心火大盛,只恨不得这就使出法术打杀一场。他连喘了几口粗气,忽地狰狞一笑,喃喃道:“莫道你家小罗爷爷是好欺的,看我坏你们正教十派的算计!” 拿出真灵位业图,施展真灵点神指对着图中已经点亮的翠屏山神,青城山神,都江堰水神三个正神一一点去,只见光芒一闪,三个神灵出现在罗天眼前,任孤松和何定北都对罗天恭敬施礼:“见过昊天大圣!” 冥河老祖则没好气的道:“小子,什么事唤我出来?老祖我正修养呢。” 罗天对着冥河一笑:“此番有事需要麻烦几位,三月十五有古仙府邸于莽山出世,内藏灵丹、妙法、异宝,届时一同开光择主。此事被正教十大炼气宗门封锁消息,各自遣下低辈弟子,要凭造化取宝。我希望你们广散消息,最好可以弄得此事天下皆知,坏了正教的算计。” 冥河嘿嘿一笑:“小子,你这算是有点修道人的样子,修道人就是要有这样的脾性,我等修道修的是什么,不就修个念头通达,长生不死吗?就算打不过你,也要恶心死你,小子,此事老祖必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说完身形就化光而散,其余二神对着罗天一拱手:“大圣,我等回去就发动属神托梦给青城山中的各派弟子,必然将此事弄的沸沸扬扬,完成大圣法旨。”说完,二神身形也散去了。 做完这些手脚,罗天只觉心气无比顺畅,他重又拣了方青石坐上去,闭目沉神吐纳行功,只等着仙府出世之日到来,趁乱一泄心头之恨。 四十六章,正派纷纷至,独秀已下子 过得片刻,罗天忽闻远传传来喝骂之声,旋即又有法术对撞声响传来。他睁眼看时,却见是星辰子飞腾于半空之上,背后一双铁翼陡然张开,化作千千万寸许长短的银色小剑,先后朝下方飞刺过去。 “峨眉剑派和正一派的斗了起来?”罗天刚作此想,便见正一派中也有一人飞腾上了半空。 那人手执一张黄纸符箓,法力外放结成护身宝光,将袭来的小剑悉数挡了住。他口中念念有词,天地元气一阵躁动,四方云团忽地聚拢起来,结成一方乌压压的厚重云盖罩在在了星辰子上方。便在这时,他扬手将符箓抛出,口中喝道:“雷光电火,听我号令,落!”言出法随,那阴云陡然一缩,隆隆声响遍传四野,射下千百道电光,齐朝星辰子劈去! 星辰子脸上惊骇神情被那无量雷光映照得清清楚楚。危急光头,他两肩摇晃,口中厉呼一声,万千小剑迅疾飞回,在他上方结成圆环旋转了起来,险险将道道雷光电火接了下来。 阴云放出一遭电火之后,便即渐渐消散了去,而那星辰子的众多飞剑似是受损不小,光华暗淡了许多,“嗡嗡”哀鸣着重又结成一双铁翼插回了他的背上,。 看过两人一场争斗,罗天心下不由道:“无怪星辰子说话那般狂妄,倒真个有些倚仗。那铁翼能护身,又能放剑光攻敌,看威势怕是比紫青双剑也不差了。” 这时那星辰子却不再出手了,一振铁翼与那正一派的门人拉开距离,稳住身形后喝道:“你正一派生了好大一张脸,山谷恁大地方也摆不下么?凭甚么便要我们峨眉剑派让地方?” 那正一派的弟子开声嘲道:“仙府多半会是坐北朝南的格局,且还可能靠山而建,我只说咱两派各将东西一侧的好位置先占住,联手排挤别家门派,何时要你们让甚么地方了?你未听分明便动手打来,是没长耳朵的么?想压服我们兄弟几个?你那手段还不够看!” 那山中谷传出摇莲的声音:“星辰子,收手吧,便依他们所言。” 听得这话,星辰子冷声一哼,架道遁光回了谷中;正一派那人回了一声冷笑,身子一晃,便也下了去。 见此,罗天便知这两人方才相斗乃是争宝之前的试探之举,各自施展的手段虽还漂亮,却都留了余地。此后他便选了一处窍穴一连数日不停地吞吐元气运转法力去扩充,借这水磨工夫不断加深对太元血光和玉虚金光的细微体悟,指望能早一日将心神与法力相合。到时便能寄托意念在所施展的法术之中,行走于磨难重重的修行路上也自多了一分本钱。 连日来,正教十派各家门人弟子先后来到山中,各家也都因托口位置之争互相斗法试探过,然而都如先前星辰子与正一派那人一般,各自留了余地,未曾弄出伤亡。 其中昆仑派、五台剑派以及佛门宝树庵的尼姑俱是由罗天修炼的那处山头路过,也都向他询问过在此修炼的缘由,虽是未如正一派的道士那般盛气凌人,却也使他心头不爽。只是罗天深知自家本钱不足倚仗,未曾将心底不快显露出来,几次都将先前那“避嫌旁观”的说辞摆出来,将那些大派门人打发了走。 这一日莫云霄驾着法车飞了来,神情颇有几分愧色,却没为先前之事致歉,只出言相邀道:“罗师弟,再有两日仙府便要出世,你在这里怕会失了先机,还是与我等同去谷中守护吧。我罗浮宗的同门和瑶青、瑶雪二位姐姐都占了上好位置,到时得宝的机会该能多些。” 罗天如今对她不抱好感,笑着婉拒道:“小弟我这几日炼气修行,生了些许感悟,道心上稍有精进,却愈发地胆小惜命了。我那剑宗道场没甚么根基,若是为争抢机缘与炼气大派的门人结了仇,日后被他们惦记上,又如何吃得消?师姐你便是有心做我靠山,却也不能时时防护哩。我只在此处修炼便好,一则为避外泄消息之嫌;一则看个热闹。” 听得这般说法,那莫云霄盯着他看了好一阵,最后一言未发,驱使法车走了。 被她勾起心事,罗天复又气息不畅,炼气功课也做不下去了。气闷许久,忽地想到守定和尚献上的风火蒲团尚未祭炼,便将之取出以法力琢磨了起来。心神沉入那法器内部,他见得其中禁制颇为古怪,有两座符箓阵法运转不息,却看不出这法器到底有几处禁制。 罗天连番试探了许久,却仍无所得,只忖道:“当初守定和尚便说这法器有古怪,我只道他是为了邀功故弄玄虚,如今看来还真如他所言。这法器唤作水火阴阳鱼,内中两座符箓阵法便该是对应的风火阴阳。且先在其中留下法力烙印,施展一番试试,看威能究竟如何。” 依心中所想,罗天将法力不断注入其中一座符箓法阵,竟耗了半日光景,用光了五处窍穴的法力才堪堪在其中留下法力烙印。他回神一想,这还是因着自家贮存法力的窍穴多,法力也自深厚,祭炼一直未曾间断;若让守定和尚来施为,一座符箓阵法祭炼一半便需吐纳回气了,耗时却要更长。思及当初祭炼那十六重禁制的封神剑也只消了小半个时辰,他不由对这风火蒲团的威能有了更多期待,也不吐纳回气,复又继续去祭炼下一座符箓阵法。 天光暗下去时,罗天终于在风火蒲团当中留好的法力烙印。可惜此时山中不便试法,否则引来大派弟子注意,说不定又要遭些质问,那也忒丢脸面。 心中正道可惜,罗天却忽地感应一道黑光从天际传来,刷的一声立在了罗天眼前,乃是一柄墨色飞剑,只见飞剑上挂有一方白绢。 罗天展开一看,却见绢上所书的是:多谢小友相告。十五那日或有大乱,且自小心。 罗天见字一笑,放出太元血光书信毁了,朝那山谷方向看去,心道:“再过一日报应便来,到时要看之前讥我、欺我、笑我的王八蛋们又作何嘴脸。混乱之下,机缘说不定就转到了你家独秀真人头上哩。”. 四十七章,黑虎道人娶妻,极乐和尚凑趣 三月十五一早,莽苍山之中正教十派的门人纷纷躁动了起来,各家都派了一人驾驭法器、遁光飞腾到天际之上,循着山势四下打量,务必要在仙府出世时第一个上去争取机缘。 罗天也停下了炼气吐纳,一边把玩着风火蒲团,一边朝那山谷中张望,期待大乱到来。可从辰时转至巳时,山中却仍无动静。 便在几个心性不稳的炼气士开始沉不住气时,山外却有呼声传来:“莽苍老母,黑虎道人应约而来!你那洞府却在何处?快快出来相迎,跟我回道场做对欢喜道侣呀!” 正教十派的弟子们齐齐循声望去,却见一朵乌云自山外飘来,其上立着个横眉立目、虬髯疏发的赤膊汉子,他左手拎着件麻布袍子,右手抓着柄拂尘,正自朝山谷方向张望。 到得近前,那自称是黑虎道人的停了云头,朝正教十派的弟子问道:“你们当中有谁是莽苍老母的弟子么?” 正教各家弟子换了个眼色,便由离他最近的一个五台剑派的弟子出声答道:“此间人等俱是正教十大炼气门派的弟子,却没甚么莽苍老母的门人。我等有要事要做,这里容不得外人逗留,你且去别处寻人。” 那黑虎道人怒道:“放屁!莽苍老母的洞府便在莽山之中,我去别处如何寻得到?你们这帮娃娃的事,还能比你家虎爷爷结道侣更紧要不成?” 正教十派弟子闻言大怒,很是有几人祭出了法宝,要给这出言无忌、不知进退的野道人一个教训。 便在这时,东边并排行来三辆云车,遥遥地便有鼓乐吹打之声传来。黑虎道人面生喜色,双手招摇着手中的衣衫、拂尘,开声呼道:“快来快来!那婆娘害羞躲了!道友们快来山头吹吹打打,催她出来早些出来,咱们好回我道场喝喜酒啊!”应着他召唤,那三辆云车陡然加速飞来。 待到云车悬停山上,正教十派众弟子便见车上满满站的是僧、道、俗各类人等,人手一件乐器,舞弄得声响震天。 这厢热闹刚起,山顶上方不知怎地又有一朵彩云生出。一个身着多彩罗裙的女子站立云头之上,忽地开声喝道:“停了鼓乐,莫作喧嚣!”话音落定,诸般声响立止,那女子看向虎道人说道:“黑虎道人,师父叫我转话,说你若真心迎娶她,便在这山头静静等到酉时日落吧。” 未等虎道人开口,先前说话那五台剑派的门人便开声叫道:“要嫁快嫁!正教十派在此办事,容不得外人逗留!若是拖得久了,莫怪我等……” 他话未说完,忽觉眼前一花,又觉后脑一痛,身子险些从飞剑上跌落下去。待得稳住身形回过神来,却见黑虎道人正驾着乌云站在他身侧,一边将手中拂尘的木柄缓缓收回,一边骂道:“吓唬谁来?莫说是你们这些卵蛋未干的小兔崽子,便是正教十大炼气门派的掌教、长老俱都在此,我也不会退上一步!若是天下同道得知铜门峡铁骨山的黑虎道人被炼气大派的名头吓得不敢迎亲,你虎爷爷的面皮该往哪里放?” 被黑虎道人神出鬼没的身手吓得不清,五台剑派那人也未敢答话,赶忙催动飞剑退了同门之中。 “阿弥陀佛!”左首一辆云车上走下一个眉清目秀、白面红唇的和尚,先是道了声佛号,旋即对正教十派众人道:“众位施主既是正教出身,怎好仗势妨碍他人婚娶?”说着,他一拍光头,囟门处顿时喷出一颗圆陀陀光华四溢的舍利。和尚伸手将之捞住,吹了口气上去,舍利登时化作一团粉红精光,当中显出一尊怀抱明妃的欢喜佛陀。示意众人来看,他又道:“黑虎施主心中有佛,欲行极乐涅槃之法,我极乐和尚身为佛子,却要助他一臂之力。” 正教十派弟子见状无不动容,只因那极乐和尚所展现的已是元婴境界的炼气修为。饶是众人俱都有师门赐下的防身宝贝在,却也不敢没有长辈护持的情况下与这和尚放对。 右侧一辆云车里,一个双眼深陷、两腮下凹、头上松松垮垮结个牛鼻髻的消瘦道人也走下车来,站立空中扯起嗓子,声音嘶哑地喊道:“正教十派很了不起么?你们有甚么要事要办?且说给贫道听听。”一拍后脑,囟门喷出一股青气,一个三寸高下、眉眼与老道一般无二的光净小人显现出来,又道:“活得太久,肉*身的耳也聋了,老道放出元婴恭听。” “说来听!” “快说来听听!” 云车之上的众人俱都附和起哄,直让一众正教十派的门人弟子不知该如何应对。 罗天先前见得那黑虎道人出场,便猜他是得了消息跑来搅局的;待后来看到一众炼气士乘着云车敲敲打打而来,更确信无疑了。此时见得高人亮出元婴境界的修为,而前些日还傲气得不得了的正教十派小辈俱都灭了气焰,顿觉畅快不已,心道:“魔教的炼气士们尚未露面,这干看似旁门中人却不知是不是我那消息引来的?只等那古仙府邸出世开光,便要生场大乱……” 他正自想着,却见东方天际有大片黑云涌来,内中隐约可见狰狞骷髅吞吐鬼火磷光;南方天际荡来无穷碧烟,烟中有蛮装男女摇旗撑幡;西方天际压来滚滚火光,内中有火鸦、火猴翻腾嚎叫;北方天际有蒙蒙白雾缓缓飘来,一路落下霜眼雪花,内中景象却不分明。 场中众人见状,有眼力的便都知是四方魔教来人了,脸上无不变色。黑虎道人这时却笑了,指着正教十派一众小辈弟子说道:“你们不是有要事要办,不许旁人逗留?我最通情理,只要你们这帮娃娃先将四方魔教的魔头们赶走,虎爷爷我便撇了莽苍老母不要,弃了这桩婚事。” 极乐和尚接口道:“还不止,你瞧,”他朝下方一指,“那处又有十几人架风而来,看样是海外散修的手段。” 四十八章,星辰子迁怒罗天,青袍子化身黑神 道门十派的小辈们眼见来人愈发地多了,正、魔、旁门名目齐全,且个个都修为不弱,一时间又惊又怒,却也无可奈何。莫说他们都是踏入仙流不过二十年的小辈弟子,便是道门十派的掌教齐聚于此,也不敢冒着犯众怒的风险独占这份好处。 由其是见得向来与仙流正教不对付的魔教四派齐至,十派小辈中更有许多人萌生了退意。旁的门派至多倚仗着修为高深排挤一干小辈,魔教一众修炼邪法之徒却不好揣测了,虽说此时仙流之中未生正魔大战,但保不齐就有看正教小辈不顺眼的魔头会出手加害。 星辰子脾性可不温和,为人倨傲得很,此时见得本拟手到擒来的一场机缘落空了,脸色顿时难看得紧。他眉头紧锁,循着此次同来的正教十派诸人头脸一一扫过,饱含怒意地沉声问道:“是谁走漏了风声?” 茅山派一弟子亦是一声怒哼,出言道:“我派清逸子长老行游莽苍山,恰撞了机缘寻得古仙留书,这得知这里在三月十五有古仙府邸出世之事。清逸子长老道德高隆,未曾独享机缘,念着正教十派同气连枝,转将此事相告,这才有了十派相商派下小辈弟子一争机缘的聚会。说到损失,本派最重!” 昆仑派也有一人站出,撇了星辰子一眼,冷笑一声,旋即附和着茅山派的那人说道:“道兄你这话算白说!峨眉剑派的人霸道得很,从你茅山派长老那里得了消息,却哪有一丝感恩之心?咱们来时,峨眉剑派还与正一派联手占去了好位置,弄得大伙好一场比斗;如今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又是峨眉剑派的人出面来冷言冷语。这威风,我昆仑派却是不及。” 瑶青听得皱眉,立时说道:“仙府未出世时,谁能知晓它位置所在?占位之说,不过是在相争机缘之前找个由头相互斗上一场,稍稍分个高低罢了。大家心知肚明,何必拿这事挖苦本派?话又说回来,此次十派相商,遣下新晋门人来此聚会,本意不正靠一场比斗考校未来各派支柱的资质?” 莫云霄与瑶青交好,也出言附和道:“可不是!昆仑自命仙流领袖,新晋弟子却怎这般不堪?竟还耍起了离间的小伎俩了。”转又看向茅山派人等,她微一撇嘴,道:“别说你等不知自家长老因何将这消息传给各派分享。道德高隆?哼,内中原由我便不这里讲了。”她是罗浮宗二代弟子,单论辈分,比那茅山派的长老还要高些,是以敢说此话。换做别家的四代、五代弟子,却没胆讽刺茅山派的长老,否则被人家寻上师门问罪,这修行大业怕是要毁了。 或许欺软怕硬真是人之本性所在,不敢招惹山中别派高人,一肚子火气的正教十派弟子们便内斗了起来。正一派的一个门人便在这时看向星辰子说道:“你问是谁走漏了风声?我等有没有泄露消息且不去说,你们峨眉剑派将这仙府出世一事告与了外人却是实打实的!”他伸手朝谷外一指,怒道:“那处山头穿青袍的少年不正是跟你们来的?他自道是赤城剑派的人,却非是正教十派出身!” 星辰子一句话招来众人相继挖苦峨眉,加之此番争抢机缘无望,顺着正一派弟子的指点看到远处的罗天,当即迁怒了过去。 瑶雪见他面生杀意,忙道:“星辰子!赤城剑派掌教真人乃是我等相邀来的,进了莽苍山之后更未曾离开半步,风声决然不是他透露给外人的。这且不说,他与你无缺、无命两位师叔交情甚深,你若敢害他性命,不怕被紫青双剑杀到头上?到时便是霜眉师兄也护不住你!” 星辰子闻言,压下心头怒气,重重哼了一声便又扭过头去。却不知正是因他讥嘲了那青袍少年,才引出了各路仙流人物纷纷聚来莽苍山。 罗天正将法力注于双目远远地打量着正教十派众人,陡然见得正一派的门人指来,又有星辰子面带怒色地看来,他便忖道:“那些人定是猜测我透露风声给了外人。好在我与瑶青、瑶雪、莫云霄一同来此,其间又没曾离开莽苍山半步,我只不承认,他们便奈何不得我。” 之前举动只为避嫌,如今乱势已成,罗天却不必再做戏。见得瑶青、瑶雪并着莫云霄也遥遥望向自家,他摇了摇头,朝山中各路炼气士聚集处一指,旋即摆手告别。放出莲座托着身子出了莽苍山,他在山外一处僻静林地落了下去。一点脑后宝光,便有黑神王罗睺跳落在地,旋即朝他身上一扑。 数息过后,青袍少年形貌大变,成了一个身高八尺上下黝黑大汉,头顶结着一枚拳头大小的肉瘤,身后托着一条生着黑麟的粗尾,双手如鹰爪一般。这正是黑神降法之术里的手段,修持之人将自身与黑神王相合,体貌便生变化,还能暂借其神通为己用。 罗天这四尊黑神王祭养的时日尚短,各自形体都未凝练,神通也不甚厉害,仅有些本能而已。如今用来改换形貌,只是为了方便重新混进莽苍山之中,看那仙府出世场面混乱时是否有利可取。 将黑神王罗睺与自身相合之后,他便觉察到自家所开辟的几处窍穴重又闭阖了起来,血神子之法衍生的种种手段都无法再用了,便连法力也不能驱使。倒是肉身变得壮硕无比,举手投足间筋肉生出无穷大力,恍惚生就了便是一座石山拦在前头也能一下便撞碎了它的错觉。这确是因炼气士只修炼法力,鲜少祭炼肉身,力气虽比常人大上许多,却也有限,是以罗天初次借用黑神王的天赋神通,才有此感。 除此之外,他心神有尚还多出些旁的记忆,稍一感应,却是黑神王的飞腾天赋和施展黑日神通的天赋。他当即依法施法,下身化作一团黑烟,冉冉腾空,重又朝莽苍山飞去。 四十九章,东海精怪龙须鱼,仙府出世天地变 此时仙府尚未出世开光,仙流众人也不争斗,只各依阵营站定,沉下心神静待时机。罗天进山一看,见得正教十派众弟子仍自可怜兮兮地聚结一处,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此时样貌实在不堪,离着近些的炼气士见了,都暗自提神防备起来。 “那位兄弟,来这里。来,来!” 忽地听到一声招呼,罗天转眼望去,却见是一伙十来个精怪聚在一处石丛之中。开声的是个头大无颈,眼珠半突在外,两臂上覆着青鳞,指间生着肉蹼,身后斜斜垂着一条鱼尾的家伙。后面的一群精怪修为也都寻常,变化得不甚利索,虽大体有个人样,却都有几处泄了各自根脚的特征,看来只有内丹初成的修为。 罗天心猜定是自家当下一副非人模样被精怪们错认成了同类,这才开声召唤,于是甩着尾巴大步走去了近前,拱手见礼道:“未成想能在此间见得水族的兄弟。”与黑神王合体变化,他的声音也大异从前,好似铜锣擦铁,自家听来都不大舒服。 领头那鱼怪大嘴过腮,两唇一张便露出参差利齿,说道:“管是水里的还是陆上的,莽苍山中炼气士忒也多了些,咱们精怪若不聚力一处,怕是要白来一场。我唤作龙须鱼,在东海附近一处水脉讨生计,”把手朝后一指,扫过一众旁他精怪,“这些都是与我为邻的水族同乡。” 罗天尚有算计,打过招呼便不愿与这干精怪多言,只连道了声久仰,便自顾去关注场中局势。龙须鱼先报了自家名号,却未得回应,心里十分不痛快,翻着怪眼多瞧一阵。若非此间炼气士太多不宜动手生事,它怕事要就要先自争斗一场出口闷气了。其余一众精怪只道这辨不清是何根底的“陆上精怪”太过狂傲,看不起自家的水族出身,便也心头有气不愿与之相交,各自闭口不语。 到这光景,便少见再有炼气士赶来莽苍山了,想是得了消息的都已早早到了。遍观场中众人,正教十派一方俱都是些入门不足二十年的小辈,即便有师门赐下的好宝贝,也不足在这场盛事里与人争锋;旁家各派倒是来了不少高手,以罗天所见,没有一人是修为低于结丹境界的;元婴境界的修士想来也有不少,单只黑虎道人那一伙里就有一个极乐和尚与老道显露了修为,四方魔教声势浩大而来,当不至于没有高手压阵;至于元神境界的长生之辈,此时尚未见有人出场,想是顾及身份,要等那仙府出世见了好宝贝才肯现身来夺。 这些炼气士中,见得最多的还要说是旁门散修。只因这类人等大多没有完整道统传承,更没有上乘炼气法门可供修持,仙府开光对他们而言真真是个大机缘。如若侥幸得了古仙的道统传承,修行便有望精进了。 四下看了许久,罗天仍未发现晴雪峰上那魔教高人。他猜想大概是矜持身份。 将近午时的关头,山外又投来一青一紫两道耀目遁光,却见是苏无缺、苏无命姗姗迟来。那哥俩见得莽苍山之中到处都是各派炼气高人,面上现出惊诧神情,大略打量了一遍各方势力,便飞去了正教十派的圈子里。 罗天见两个少时伙伴与自家师姐们交谈了一阵,不多会便齐齐把飞剑一放,怒指向星辰子说着些什么。他估计是因着自家事由,正有些担心,却见性子极差劲的星辰子竟服软垂下头来,当下不由心道:“星辰子终究是三代弟子,修为虽是高上他两位小师叔一筹,却不敢犯上不敬。哼!也不仗无缺、无命的身份,待过后有了时机,自会让他知晓无端辱我的下场。” 鱼精龙须鱼见得“陆上精怪”一会摇头晃脑,一会面带冷笑,心下愈发地看不顺眼,只琢磨过会要不要抽冷子给他来上一下狠的。这精怪还以为罗天与自家一般都是内丹初成的修为,变化人形还不彻底,留了鳞爪尾巴等等痕迹,却不知他只有合气境界的修为,如今形貌只是借用法术变化;否则依着精怪的脾性,也不会作甚犹豫,趁乱便会出手害命泄愤。 罗天还不知自家无意间惹下这么一桩麻烦,又自把目光投向了被黑云、绿烟、火光、白雾遮掩的四方魔教阵营。只是他修为有限,却看不穿障眼之物,只隐约见得内中有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他这般四下观望,不知不觉却快到了午时。便在日头爬往天空正中的一刹,莽苍山地界忽生异象,林木间无端生出一团旋风,吸聚起无数草木沙石,变得黑滚滚犹如羊角倒垂,渐发势大卷上天去。 原本晴亮无云的一方碧天,被那羊角黑风一插,恍惚震颤了起来;又有无量云团从四方投来,被那旋风搅和到一处,结成厚重乌云翻腾不休,一边放释千万道紫青双色电火劈向下。 雷声方兴,群山也自摇晃了起来。不过数息的工夫,便见大地开裂、石峰崩塌、水脉喷涌、草木摧折。在场众多炼气士一时间俱都被这天翻地覆似的景象震慑了心神,过了好一会才忽有沉不住气的人出声叫道:“是仙府就要出世啦!” 应和着这声喊叫,瑶青、瑶雪等人先前选的那处山谷中忽有五色光华自地底射出,直上天际与雷云结合一处,照得天地异彩纷呈。见此,炼气士们立时知晓仙府定是在那山谷出世无疑,当即各施神通赶将过去,众人鼓荡气的法力将莽苍山周遭天地元气搅得愈发混乱。 罗天修为平平,又是头回见得这般天地变色、群仙齐出的场面,心中震撼难以名状,只喃喃念道:“好大一场热闹……” 自忖修为不济,罗天未急着与众人一同冲上前去,待到龙须鱼等一干水族精怪也各施神通飞遁,他身边便空无一人了。眨眼的工夫,蜂拥而上的炼气士们便那那处山谷团团围了住。 众人遁光颜色各异,与那谷中射出的五色光华交织一处,天地间的色彩愈发斑斓陆离了起来。 五十章,十派显威能,鱼精献内丹 上章讲到罗天自忖修为不济,未急着与众人一同冲上前去,待到龙须鱼等一干水族精怪也各施神通飞遁,他身边便空无一人了。眨眼的工夫,蜂拥而上的炼气士们便那那处山谷团团围了住。众人遁光颜色各异,与那谷中射出的五色光华交织一处,天地间的色彩愈发斑斓陆离了起来。 又过数息光景,诸般异彩浓郁到了极致,谷中忽地生出山崩地裂也似的一声巨响,顿有无量天地元气以那处为中心爆发了开,只一下便将四周山丘掀去了丈许厚的一层,天上雷云与地上羊角旋风也被一并摧散。 见得离那处过近的一众人中,很是有些修为弱的都被陡然爆发的天地元气打散了护身遁光,继而被远远掀飞出去,罗天惊得连埋头在一方大石之后。甫一卧倒,他便听得上方传来重物破空之声,挡在身前的大石也被撞得“啪啪”作响,旋即身上连连作痛,却是被元气爆发时掀飞的沙石草木诸般事物压埋了起来。 此刻罗天不能动用自家练就的法力护体,但好在施展秘术与黑神王相合后身躯甚为结实,虽被砸得生疼,却没落下什么重伤。待得察觉再无重物压下,他估摸着元气爆发的威势已过,便奋起神力振臂挺身,从层层重物中钻了出去。 天地间先前显然的诸般异彩已然尽数消失不见了,山谷周遭的炼气士也少了许多,想是都受了元气爆发的波及,没能耐站得住脚;仍自坚留附近的,俱是修为高深之辈,类如四方魔教之流。 出乎罗天意料却是正教十派的小辈们,那一干人等修为虽还差劲,但未被掀飞,只是位置被冲得有些散乱,显然倚仗了上好宝贝护体。 如那苏家兄弟无缺、无命,持有师父冰如真人赐下的紫郢、青索两件法宝飞剑,所放出的剑光甚是稳固,是以未受损害;瑶青、瑶雪二人倚仗的也是两件法宝,一唤“日精剑”,一唤“月华剑”,状貌各如大日、弯月,亦是峨眉剑派初代长老练就的降魔法宝;星辰子的宝贝自然是背后一副铁翼,亦属法宝,唤作“飞鹏剑”,乃是峨眉剑派三代长老霜眉真人当年随身之宝。 再如那莫云霄,她带着两个同门站定法车之上,头顶有一个壶状法宝将波及的一切元气和事物全部吞进壶中,丝毫不见动静。那件宝贝唤作“炼妖壶”,吞吐天地之力,妙用甚多;正一派五人结成了一个梅花阵势,当中有一张“金光神符”镇压。这符却是正一派长老所制,放于龙虎山上清宫天师阁里受万民香火祭炼百年而成。此物虽是材质平平,只是黄纸朱砂造就,妙用却不下寻常十八重禁制的法宝。 雷音寺众僧的身周有“五龙法杖”与“锦澜袈裟”护持,这两样乃是受过历代高僧长老佛法加持过的法宝;宝树庵众尼所执的却是“清净玉瓶”与“庚金宝树枝”,亦是其门派中长老练就的佛门法宝。 五台剑派的门人们合力撑起一个由五色岚烟结成的罩子,名唤“太乙五烟罗”,却是太乙混元祖师自十万大山中采五毒瘴气练就的一件随身法宝;点苍剑派祭出了一件名唤“乾坤剑图”的镇教之宝,三个门人齐齐躲进剑阵之中避过了一难。 五行宗的弟子则祭出了一方大旗结成罩子罩在头顶,此旗名为“后天五行旗”,可以御使五行之力,波动的天地元气不曾撼动那五彩斑斓的罩子半分;茅山派弟子头祭出的则是一枚贴着符纸的黄皮葫芦。这件法宝的名目唤作“斋醮葫芦”,名头不在罗浮的炼妖壶之下。昆仑派众人现了“九龙幡”、“刑天印”、“昆仑钟”三样宝贝护身,件件都是禁制在十八重以上的法宝。 这些法宝中,罗天虽只认得紫郢、青索两件,其余的都叫不上名目来,但只看各自威势便知不凡。他一时间眼热不已,心道:“正教十派众人亮出这些个宝贝,怕是哪样都不比别家门派的镇教法器差。若非这几家门派实在太过扎手,此番来莽苍山的众人也不必等什么仙府出世,抢上这些小辈一遭便够发家了。” 在场众人却也真如他所想,个个都被正教十派的小辈们使出的宝贝牵动了目光。只是看到向来与正教不对付的四方魔教都未曾出手生事,众人也知出手夺宝的后果,未有一人真个去付诸行动。 “无怪这帮小辈们个个都把傲字写在脸上,我若也有家底如此硬实的师门倚仗,更兼有威能至大的法宝护身,除非遇了胆边生毛的,想来没哪个敢来讥我嘲我。”掐灭心头念头,罗天甩头一笑,又想:“我如今虽修为不济,但有太元血光和玉虚正法这两样炼气法门可供修行,以那些愁于没有完成道统传承的各路炼气士看来,也该羡慕得紧哩。且先把修为提升上去了,等到了元神境界,便是蛟龙入海再无拘束了。” 这时,山谷里陡然又生出一道径有里许的金光,一座八角飞殿虚影扶摇其间,转一圈便凝实一分、涨大一分。待变化到寻常屋宇殿堂大小,转又轰然落下,震得莽山大地好一阵摇晃。 也不消说,到这一刻,仙府才算真个出世了! “嗖!嗖……”数百炼气士各施手段,乳燕投林一般直向谷底扎下,蜂拥着朝那八角大殿扑去。道门十派的小辈们虽骇于声势未曾跟随下去,但也没有立时离开,显然是心下犹豫着。 罗天身在谷外,被山峰遮拦着,内中景象却看不透彻,只听得有法术争杀之声传出。便在他正自思量要不要此刻便赶过去时,忽觉脚下大地一阵翻动,似是有什么东西要顶出地面来。受了一惊,他奋起力气狠狠跺了两脚,随后远远跳了开。过了数息工夫,未见再有动静,他抱起一颗断树朝那地下掘去,只一下便挑出了一条一人高的青鳞大鱼。 细细打量了一阵,罗天见那大鱼一身青鳞破碎了大半,硕大头颅上也被开了个窟窿,更有一枚眼珠受了摧残掉出了眼窝。凑上一步到了近前,他却见那鱼嘴缓缓张开,一颗鲜青色珠子忽地飞出。 原来那鱼精龙须鱼先前冲进了山谷,却未料到会有天地元气爆发。它本就没有甚么上乘法术神通,又无上品法器护身,乍然遇难,便被摧残了个半死,随着天地元气掀起的草木沙石原路飞回,被埋到了石丛附近。这精怪受创太重,直接被打回了原形。它费尽最后的力气要往地面上拱,却撞到了罗天的脚下,又被踩了两记狠的,终至进气不抵出气。心知一副肉身是留不住了,它这才把神魂合入内丹之中,要破开残躯去找条水族肉身夺舍重新。 罗天这时也想起了大鱼的来历,脑中立时将它的遭遇推测了个个七七八八;手上也自不慢,一把将那内丹捞了住,边喜道:“龙须鱼兄送来吉兆,看来小弟今日也是有机缘可图的!”将那内丹吞进口中含了,大脚拨些土石将鱼尸一埋,他再不犹豫,下身化作一股黑烟朝着杀声不止的山谷飞去. 五十一章,清宁仙府,黑毛大脚 赶到山谷上方,罗天这才看了个分明。但见那八角大殿背山而座,檐分三重,舍有四间,雕梁画栋所缀皆是祥瑞禽兽,更有符箓、云纹遍布其间;正门上高悬一面金牌,上书“清宁仙府”四个蛞蚪篆字。 一众炼气士并未如罗天先前所想那般相互争杀,而是在齐齐攻打仙府之上一层隔绝外物的金光禁法。眼见各类法宝法术落雨似的打下,但却尽数被弹了开,他心道:“原来这仙府本身就是一桩上好的防护宝贝。若要进到内间,先就得破开金光禁法,可这样一来岂不等同于毁了一件法宝?真可惜得紧哩……” 正自感叹,罗天却见东方魔教驾驭的黑云里伸出一只亩许大小的磷光鬼爪,带着震耳的破空声重重拍在了仙府之上。吃得这一击,那金光乱颤了一阵,显是受损不轻。那鬼爪一招出罢却不收手,五指并拢又是一抓,场中众人顿时听得“嘎嘎”声响传来。 “看我南方魔教秘法!”碧烟之中亦有一只大手伸出,晃了晃,又化作一柄弯刀,旋即斩破天地元气,斜斜切在仙府一侧。这一击甚猛,反震之力直将那弯刀重又震散成碧烟,而金光禁法也绽开了一道裂隙。 西方魔教这时也出手了,滚滚火光包住了半边仙府,隐约见得火中有鸦、猴禽兽作势去撕扯内中金光;北方魔教亦使白雾裹了另外半边,放出无量寒气消磨那禁法。 寒热交攻之下,金光禁法眼见是挺不了多时了。 场中众人见状,却未有欢喜,反倒面生忧色,乃因这时看到四方魔教的手段,自忖与之相争时怕是要落下风。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场中忽闻“噼噗”一声,只见金光禁法已被消磨得仅剩薄薄一层,似是一捅便破。唯恐好处都被四方魔教占了去,其余诸家炼气士连忙将法器朝那仙府之上攻去,要先逼开一条路来。 到底是炼气修仙之流,声名虽不若正教十派、四方魔教那般大,各自手段却也玄妙不凡。 只看那最先到场的黑虎道人,扬手一甩拂尘,万道马尾化作天河一般卷下,只一击便避得西方魔教的火光让出了些许空子。 极乐和尚左手高举舍利,右手如莲花绽放般瞬息变换了几十个印诀。但见舍利又化作一团精光,一尊欢喜佛陀脚踏明妃怒相作吼,激起无量元气朝前激射,将黑虎道人打开那道空隙又扩大了许多。佛门神通卖相甚佳,兼之对魔教邪法多有克制,这和尚本人修为又只在元神之下,是以一击建功。 在这关头,与他俩同行的枯瘦老道也显露了神通。他一拍后脑,元婴便在囟门处钻出,掐着手指捏了个印诀,天地间顿时生出一道分作五层的白浪,内中浮沉着三朵莲花,一闪便扑到了那处空隙,使得西北两方魔教再难弥补严实。这却是被尊为玄门正宗的三清魔神道统里的神通,合胸中五气,结头顶三花,清灵妙法不让诸家。 这二道一僧配合得严丝合缝,手段用罢便架起遁光要往仙府里钻。在他们身后,三辆云车之上的众多炼气士也放出法器护身,鱼贯尾随着冲去。 如这般景象还有几处。众多炼气士纷纷出手,饶是四方魔教凶焰赫赫声名广传,却也难招架,只好收了法术先自躲开。 正教十派的小辈们见了下方景象,心中不由百味交陈。这仙府原本该是他们掌中之物,可却不知哪里泄露了消息,招来这么一群虎狼人物,诸般好处眼见是没自家的份了。其中有几个心气傲的,便想驾驭法宝也冲进去争抢一番,可都被身边老成些的同门拦了住。 罗天注意到了那边动静,心道:“先前未有人动那些小辈,乃是顾忌着正教十派的势力,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招惹麻烦;如今乱相已成,各处都有法术光华遮掩,若真个有谁不知好歹地冲下去,还不被乱拳打死?到时师门出面也寻不到仇家,平白给人送去上好法宝。”看了看远远站在末尾的苏家兄弟,他又笑了,“还是我那两个兄弟识趣,这场乱子可不是好参合的,想占上便宜只能看有无机缘了。” 为了抢占入口,围着仙府的一干炼气士起了争斗。离罗天面前不远便有一个道装老者与一个藩僧斗法。只见那老道自鼻孔中喷出两道白气,卷着一柄小巧飞剑去割对方的头颅;藩僧却用一个金轮将飞剑挡了,一边施秘法召出了一尊天龙法相,冲着那飞剑一声龙吟,却将道人寄托在剑中的法力、心神一并震散,又一口将飞剑吞了下去。 见此,罗天忽地想到:“法器皆需持有者将自家法力、心神度入其中方能施展,若是日后遇上修为低过我的,便可使出血神散魄之术与血海摄魂之术,灭了他寄托在法器中的心神。想来除却禁制达到十八重的法宝,寻常法器便都能以这招对付。”学得一种手段,他正自心喜,却见场中变化又生。 那八角大殿之上忽地闪烁起了熠熠星光,交织成一个羽冠云袍、剑眉修目、颌有三绺髯须的中年道士形貌。闪了两闪之后,虚像却转变得如生人一般无二!他皱眉扫了场中众人一眼,忽地喝道:“咄!” 这一声并非出自口鼻,而是以心神传念之术所发。一干围攻仙府的炼气士只觉脑中猛烈一震,似是被大棒直捶在了脑仁上。便是炼气修为已到了元婴境界的一干人也未能幸免,吃那一声怒喝,正直施展着的法术顿被打断,一身法力便似受了惊吓的兔子,重又缩回气海窍穴。 挨过一阵痛苦,罗天重又放眼望去,却见那四方魔教也吃了亏,黑云、碧烟、火光、白雾被齐齐震散了,显出其中魔教炼气士的形貌。 东方魔教共来了三人,形貌阴森不似活人,手中俱都拎着一柄骷髅锤;南方魔教人手多些,共有五个。领头是个大头童子,身穿碧绿短袄,露着胳膊大腿,腰间挂着一个皮袋。在他身后,二男二女皆是兽皮裹身的着蛮装打扮,各自撑着绿旗、黑幡,叫人一看便知不是甚么好来路;西方魔教只有一人,生得凶戾相貌,须眉皆都卷起,身后蹲着一地的火鸦、火猴;北方魔教来的却是两个姑娘,模样甚美,只是面上神情僵冷,配上一身素色罗裙,让人不敢亲近。 便在这时,那羽冠道人又言心神传念之术言道:“我乃清宁子,杂合诸家魔神秘术,破壁飞升大千。留下仙府一座,内藏天书三卷、真经一部,法宝有五,法器十三。尔等不许争执,只凭各自机缘承我遗泽。”言罢,他将手一挥,无量星光闪烁,八角大殿之中顿有许多光华呼应飞出,齐齐围着那清宁道人飞舞不休。 又自扫了众人一眼,清宁子正要说些个什么,天上一处虚空忽地破开,一只黑毛大脚由内中伸了出,径直踹在了他的脸上;同时又有嘲声自那虚空里传出:“不过是一丝元神显化,借助莽苍山地脉灵气支撑才能使些手段,却装神弄鬼作甚?” 五十二章,各派修士忙纷争,元龙空空争锋对 那清宁子也不消多说,定是炼气修为达成了返虚大圆满之境的前辈,如今人已飞升至大千世界寻那合道之路去了;在此间主持仙府分配机缘的乃是他留在小千世界中的一绺元神,施展的威能时倚仗的是莽苍山地脉灵气。饶是如此,却也不是寻常之辈能惹的,先前开声一喝便让场中众人都吃了苦头,便连元婴境界的炼气士也受了制。 可此时踏破虚空而来黑毛大腿却当这广成子的一绺元神如无物,一下便将熠熠星光踢散,一只赤足又狠狠在前辈仙人即将消散的面庞上碾了碾。 罗天看得面皮直跳,立时便知这是元神高人使的手段,心忖:“只是清宁子遗留的一绺元神便让众人受了挫,如今真正的元神高人来了,旁人可还如何与之相争?莫不得这便打道回府远远躲着么……”旋又想到冥河这位老祖,忙传音问道:“老祖,你这阵子可修养得好些了么?能否助我夺下件宝贝来?” 冥河老祖顺着真灵位业图传声应道:“那清宁子的一绺元神,乃是他自家分化出来放在莽苍山地埋中温养的,经年下来已与地埋中的灵气相合,能借方圆百里山川元气为己用;老祖我是弃了本体逃出的残损元神,不能如生灵的元神一般修炼,非得回到大千血海之中才能重塑道体,如今法力却是用上一分便少一分。就算有了神位修养,也不是段段几个月就能修复的,非是我不愿帮你,实是重伤之下无能为力啊。我劝你赶早离了这是非之地,若是混乱中惹了祸事上身,老祖我助你转化太元血光的力气便也白费了。” 闻得此言,罗天颇有些无奈地传话道:“老祖且歇了吧。似我这惜命之人,哪会胡乱闯祸?放心,境况一有不对我便跑开。” 在场众人多和罗天一样想法,若是那元神高人出手收了宝贝,他们便都会离开,断然不会出手相争。只因到了元神境界,性命便不再拘于肉身之限,神通更是千变万化不可揣测,便是有几十个元婴大圆满境界的炼气士一起出手,也伤之不得;若是在场的哪个被元神高人盯上了,那再想活命可真难了,多年吐纳行功达成的功果都要化作泡影。 灭了清宁子的一绺元神,那黑毛大腿高高提起,又是重重两脚踩下,将那八角大殿上的一层金光禁法破了个干净,便连正门上悬挂的金牌都被震落到了地上。见得再无阻碍,毛腿缩一放,转又变成一只筋肉虬结的大手,猛地向之前被金光禁法挡在下面的团团宝光捞去。 意外便在这时生出!先前呼应着星光显形的点点宝光,忽地朝四下飞散了开。其速直如雷光电火,那大手只捞到了两件。见得机会,四方魔教、正教十派以及旁家各派炼气士俱都动了起来,各自选了个宝光飞遁的方向追了上去。 罗天这时懊恼不已。有件法宝正擦着他头顶肉瘤飞过,可他尚未完全适应当前这副身子,伸手捞时,竟然偏了!眼看那青光烁烁的宝贝朝远处去了,他这边正要去追,又听头上有“嗖嗖”破空声,却是一个正一派的门人和一个茅山派的弟子联袂追了过去。 “这才叫自作聪明,搬石头砸了自家的脚啊!”悔不该施这变形秘法,罗天猛地甩了一下尾巴抽碎了一块青石,而后也将下身化作黑烟追了上去。 黑神王的飞遁神通倒还不差,他隐在下方一路追赶二人小半个时辰却也未曾跟丢。这还得益于飞在前面的那件宝贝,总是直飞一阵子便隐去宝光,换过方向后又再闪动起来。正一派与茅山派那两个小辈追一阵便要停下观望一阵,这便被拖住了遁速。 前后追赶了一个时辰,那宝光忽地钻入一座山间石穴,正教两个小辈见状大喜,连忙追了进去,一边各自丢出一枚纸符来封了洞口。 罗天怕被那二人感应到,未曾跟进去,只收敛了一身气息,拣了离洞口不远的一处矮树丛里埋住了身形。 正一派的弟子罗天早便见过,正是半月前曾出言恫吓过他的那个。虽然那人与他一般都是合气境界的炼气士,可他自忖自家落下的功课太多,心神难与法力相合,与那等名门大派的弟子争斗起来怕是难占上风;虽还可凭法力深厚慢慢将之拖垮,可那般一来却要耗时不少,人家要逃的话,他也没把握能拦得下。首尾做不干净便要引来正一派报复,那便吃不消了。 况且那人曾经显露过一枚金铃宝贝,说不定便是师门赐下的法宝,心无把握,他却不敢擅动。当下他只能指望两个出身不同的炼气士争斗起来,如此才有望做那得利渔翁,将仙府异宝收到手中。 数息之后,罗天隐约听得石穴之中传出笑声,不久又有争吵之声传来,他当下心中大定,忖道:“看来这石穴并无出路,异宝多半是被他俩拿到手了。只等两人斗得力疲,我再上前去捡便宜。” 未过多久,石穴里争吵之声愈发地大了起来,转而变成对骂。便听一人说道:“你茅山派那清逸子长老是否风光月霁,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便是他真个道德高隆,可此番十派相商,已说好要各家小辈凭造化争取机缘,这话还能反悔么?如今是我先拿到这件东西,凭什么让给你?你茅山付出多少与我是半点关系也没有!” 又听茅山派那人骂道:“元龙子!若非你使诈用纸符打我,那物件早已落入我手!你只说给是不给?若是不给,便在这里与你分个高下!” “空空子,你说甚傻话?与我分个高下?哈哈……”正一派那元龙子忽地笑了,“你茅山又非以多宝闻名,此番派你等下山,能赐下两件法宝便算多了。如今斋醮葫芦在你师兄那里,便是再有另一件法宝,也绝不会交到你这茅山内门中排名最末之人的手里;说到符箓法术,你我相差无几,可如今我手上有一枚师祖赐下的法宝‘妙音铃’,你却如何能胜我?你若识趣,咱们还是同气连枝的正教兄弟;若是厚着面皮讨打,日后相见便难堪了。” 听到这里,罗天在心中祈道:“空空子,你千万莫要胆怯退缩!待得耗上那元龙子几分法力,小罗爷爷便现身助你呀!” 五十三章,鹬蚌相争元空灭,渔翁得利罗天意 空空子倒真应了罗天所盼,当下便与元龙子动起了手。说来茅山派与正一派同源,所持道统皆出自三清魔神,又都以符箓之术称雄。只是两者毕竟门户有异,在小术上各有偏重。 就根本而言,茅山派的符箓隶属玄部法术,能驱策五行、阴阳为己用;而正一派的符箓隶属真部法术,能够借符施咒、请神、斩鬼、加持自身。 此时空空子一心怒火,扬手便打出一道符箓。但见那黄符脱手之后拟化成一柄黑白二色的柳叶飞刀,径朝着元龙子的颈项上斩去。这道符箓非同小可,有个名目唤作“二气斩仙飞刀”,又名“飞熊斩邪之术”,乃是大千魔神元始天尊座下之徒飞熊老人传下的秘法,非但能斩人肉身,更能连神魂也一并破灭。 石穴虽狭长,但不够宽敞,元龙子便是想躲避周旋也没得空隙。眼见那飞刀就要斩在脖子上,他忙一挥手拍在腰间皮囊之上,顿时有一张纸符飞出,化作一道金光将他护了住。这道符术也不寻常,名目唤作“铁骨仙师之术”,一旦祭出,便能请下正一派天师降法加持,主持施法弟子体内的法力结成防阵,护身最是好用。 心知元龙子那“妙音铃”不好对付,空空子不敢放任他祭出法宝,一边驱使那二气斩仙飞刀接攻打对方的护身金光,一边给自家加持了一张戊土神符,借用方圆数里的地脉灵气化作自身巨力,近身去捉他的双手。 元龙子对茅山派的符法知之甚深,自是一眼便看穿了空空子的念头,连忙又抛出一张黄符打在了身前地上。这道符箓的名目唤作“咫尺天涯之术”,能将身前小千虚空扭曲,再配合密宗幻阵,对敌之人除非用绝大法力将他身前虚空打碎,否则便难靠近。 对合气境界的炼气之辈而言,运转法力打破一处虚空倒也不难,只是要耗些工夫罢了。元龙子也没指望凭着一道符法将对方拦上许久,他只想搏取片刻空闲将法宝金铃祭出,便不虞落败。只是他刚祭出“妙音铃”,尚未来得及注入法力摇动,却见对方手中多出一盏巴掌大的红灯笼,还有一只穿着块布角的木箭。他当即骇得面上变色,尖叫道:“空空子!你敢对我施那恶毒法术的话,我师父定饶不了你!要知咱俩是一路从莽苍山出来的,你若害我,可藏不住尾巴!” 却道元龙子为何见了那三样事物便惊骇得失了镇定?原来那空空子取出的红灯笼与木箭乃是茅山派的奇宝,两厢合作一处,可施展一门“红灯祭箭之术”。这法术甚是邪门,说来更像是魔教法门,只需取一件染过欲杀之人气息的物件,将之穿在木箭之上,再把木箭扎进灯笼,则受术之人神魂立遭重创! 修为深厚之辈,还可以缓缓修复神魂创伤;而合气境界的炼气士神魂却不够凝练,受得那法术加害,即便不死,怕是也逃不过神智浑噩尽忘前事的下场。 这红灯祭箭之术乃是茅山派镇教秘术,施术所需的法器向来不会轻易传给小辈门人,元龙子全未料到空空子手里能有这么一件杀器;再看被木箭压着的布角,可不正是他自家的衣袍料子么!想是在追那仙府异宝的路上被对方得手的。 “你莫急,”元龙子面色阴沉,占了上风也不见丝毫喜色,只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把仙府异宝交来,你我自然还是同气连枝的正教兄弟。” 先前说过话被原封返还,元龙子气恼得神魂都要跳出囟门来。只是他却不敢发作——那妙音铃长于攻杀,却非护身之宝,他全无把握能防住“红灯祭箭之术”那等靠咒力伤人神魂的邪法。 似那类法术,厉害的本就不多,以元龙子所知,唯有自家天师洞里封藏的一门“钉头七箭书之术”可以相较一二。势落下风,他思量片刻,终将先前收起的仙府异宝取了出来,扬手丢向对方。 空空子伸手一捞,掌中多了一方玉简。见得果然是先前所追的异宝,他便将之纳入袖中,手中红灯与木箭却不收回,又道:“且将洞口那符法禁制撤了去。” 元龙子咬了咬牙,压住心头火气,捏个法诀收回了先前布下的置纸符,随即侧身让开了出洞的路。 空空子这才面生得色,与那对方擦肩而过之后,转过身子缓缓倒行,边道:“正因我茅山内门弟子中辈分最小的一个,师祖才心疼我,赐下了红灯木箭。元龙子,我本未想过要对你施这手段,路上偷偷扯了你了一块衣角,也只是先做防范;谁成想你真个不要脸面,竟在背后出手,将本应属我的异宝收了去!这防备手段却真用得对了,否则我便要带着一腔怨气回山了。” 缓缓退到洞口,见那元龙子握着金铃浑身颤抖,空空子笑容愈发灿烂,出言气道:“这方玉简中所录的定是前辈仙人广宁子所说的那三卷天书,又或真经一部。我将它带回道场,等同给我茅山派又添了一脉道统,掌教真人欢喜之下,定会赐下一件法宝以资功劳。你那妙音铃不过是祖师临时赐下防身的,到时我却有了真正属于自家的法宝,来日相见,你我再比比孰高孰……” “噗!” 元龙子正气鼓鼓地盯着那张扬得意的空空子,却见忽见有一只头生肉瘤恶貌精怪现身洞口,只把覆满鳞片骨刺的大尾一甩,便将茅山弟子的头颅洞穿成了烂瓜果!未待他自惊愕中回过神来,又见那精怪俯身捡起了红灯、木箭,对他咧嘴一笑,便道:“我曾在东海一条黑龙那里听说过红灯祭箭之术的名头,只是不知好用也不;今日却走了运,可亲自试用一番。你且站稳,若是吃上一记法术仍无损伤,那甚么异宝真经我便都留给你。” 话才说到一半时,他便已将木箭插进了红灯之中,待最后一字落下,便见那元龙子七窍之中流出黑血,直挺挺地向后躺倒了去. 五十四章,截取真经,三宝如意 罗天把握时机一举除了两个正教小辈,而后一番掏摸,从空空子身上搜得了仙府玉简,目光旋又落在了元龙子手里攥着的“妙音铃”上。 法宝自是好东西,可他心中另有所想:“听空空子先前所言,这‘妙音铃’只是正一派的长辈临时借给元龙子防身的。如此说来,此物之中定还留有正一派长老的法力烙印;我若取来炼化,稍一触动,必会被此物主人感应到。兼之法宝生具灵性,不似法器那般容易炼化,以我如今的修为,只怕在妙音铃上耽搁片刻便会被正一派的高人寻到……” 思量了一阵,罗天走上前去,一脚踩碎了那元龙子的脑袋,使他死得透了,这才重又变回自家少年模样,将那妙音铃收在了袖中。他也不去动那两人尸身上旁的物件,走出洞外辨别了方向,慢慢朝青城方向赶路。 取出那仙府中飞出的玉简握在手里,罗天将法力渡入其中,一边沉下心神去感应。不多会,他面带喜色睁开了眼。 此物之中所载的并非是什么天书,而一部唤作《三宝真经》的经文。 所谓三宝,指的乃是精、气、神。精,是自身精血;气,是自身法力;神,是自身心念神识。 这部真经由简而繁地阐述了精、气、神人身三宝,讲明各自功用,又以此为基衍生出三类修行法门。 炼精之法唤作“无极真身”,乃是增强体魄的功法,到极致时可修炼成一具不死不灭的躯壳,神魂寄托其中,便能长久存活下去。 炼气之法唤作“吞云仙法”,乃是将天地元气化为自身法力的法门。从根本而言,与诸家炼气门派的功法无异。 炼神之法唤作“一念成神”,却是教人锻炼神识的法门。有成之后,神魂不受肉身拘束,可出窍神游,一念降临大千。 罗天倚仗为根本的长生法门乃是玉虚金光大道之法,达成元神之后,肉身便可随意丢弃,是以他对那炼精之法只扫了一眼便不去看了;而经文上的炼气之法不见得就比他自家的炼气法门高明,略一打量便也不再上心;最后那炼神之法却正是他心喜之由。 炼气士的修为每进一步,自身法力便精纯一分,神魂也更凝练一分。直至到了元神境界,魂魄便能悉数与法力相合,从此便能打破肉身拘束,超脱寿限轮回,悠游天地长生不死。 而《三宝真经》中所载的炼神之法,却是在修行路上另辟蹊径,大大有异于诸家炼气功法。修炼这一法门,完全抛开了法力与肉身,直接由神魂入手,锻炼心神念力。 此法由初习到大成,共分九重,一一对应炼气功法的九重境界,分是凝魂、结念、罡煞、出窍、化身、元神、渡劫、飞升。 第一步凝魂,乃是依照秘法锤炼神魂,使其凝练; 第二步结念,便可借心念之力驱策外物; 第三步罡煞,却是取阴煞、阳罡与神魂相合,使念力壮大; 第四步出窍,乃指神魂能脱离躯壳而不消散; 第五步化身,乃指神魂修炼有成,可如元婴一般离体长存; 第六步元神,则与炼气修行中的元神境界一般无二,已不需再托庇于肉身,从此长存不灭; 第七步渡劫,便如炼气路上的渡厄境界一般,需得在经历天雷地火两重劫难,洗尽神魂中的杂质; 第八步飞升,等同于返虚大圆满境界的修为,能够破开小千世界壁障,一念之间降临到大千世界中去; 最后一步证道,却与炼气功法所说的道极之境无异,指的是合道境界。 罗天细细研读,发现这“一念成神法”对自家助益不小,只待修习有成,使神魂、念力壮大了,到时将心神与法力相合便轻易可成。且修炼这一功法另有好处,可使其法力与念力齐头并进,长生之路便又多了一份助力。 仙流之中也不是没有修这炼神之法的,譬如佛门密宗有一门“金刚念法”,便是驱使神魂念力加持自身,用来避易外魔;禅宗有一门“乘龙念法”,用以飞腾穿梭;仙流门户遁甲宗,擅使一门“土地神念法”遁迹挪移。 只是那几家的炼神之法并不完善,算不得完整道统,虽称是“法”,其实不过是一桩小“术”而已。《三宝真经》中所载的“一念成神法”乃是真真正正的长生**,以此为根本专一修行,却也能达成长生。 将炼气之法与炼神之法做了比较,罗天心底有了明悟:“炼气功法入门艰难、耗时长久,但修为提升上一个境界,寿元便有增加,就算最终未能修成元神,也有千百年寿命享受;炼神之法入门容易,但以神魂修行风险却大,且若不能修成元神,寿元便与凡人一般无二,百年之后便归尘土了。这两样功法各有所长,孰高孰低却不好说。” 回程还要花些工夫,他当下无事,便依着“一念成神”的第一步功法修炼了起来。闭目凝神,默念经文,在心中观想出自家身影,使其不断壮大,最终充斥天地。一番施为之后,他忽又睁开眼来,诧异道:“咦!怎地一下就成了……” 那玉简中说,初习此法总要费上一番工夫,何时能在观想中让自家身影充斥天地,感应方圆里许的诸般动静,这才算是入了门。罗天却依法施为,却未费力便将周遭五里内的诸般动静悉数感应了个清清楚楚。 思量片刻,他忽地笑了,心道:“精、气、神三宝同在生灵身上,不管所修功法以其中哪样为主,对另外两样也有好处。比方说以炼气为主,修炼出来的法力亦可滋养肉身、神魂;以炼精为主,精血壮大之后,自身元气、神魂亦会跟着壮大;而以炼神为主,得念力加持,操控起肉身、元气来便更得心应手。我如今已有了合气境界的炼气修为,一身法力也算浑厚,神魂早得了滋养,再来修行炼神之法,入门自然不难。况且我还在冥河记忆和真灵位业图中磨练了多年时光,那却也算是一种心神修行。” 想到这里,罗天便开始琢磨“一念成神”的第二步功法。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光景,他在心中将结念的法门尽数吃透,随后便将目光落在路边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子上,心念一动,默念一声:“起!”但见那小石头陡然一震,旋即摇摇晃晃地飞来他面前悬停了住。 未用法力,只凭心念便能驱策外物,罗天立时便迷上了这种手段。他一边驱使那小石头不住地绕圈飞旋,一边想到:“这炼神之术真个神奇!若是我修炼大成,日后见了不顺眼的,动动念头便搬起一座大山来压他,那该多爽利!” 便在这时,远处一阵法术攻杀之声,罗天心中一惊,那小石头失了念力加持,顿时“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连忙躲到了隐蔽住,他运起目力遥遥望去,却见那争斗的人中有两个是自家相熟的. 五十五章,栽赃嫁祸,祸水东引 那二人一个须眉皆黄,面皮煞白,深目高鼻,穿一领颜色已不甚光鲜的红袍;另一个身着白银甲,腰系骨裙,头顶战盔,背后插着一双铁翅——却是峨眉三代门人星辰子。 罗天见他俩正联手一处与一个藩僧争斗,顿觉好笑不已,心道:“丹辰子若是得知这红袍道人是被我请来坏正教算计的,却不知还会不会与他联手?” 再朝那藩僧望去,只见他头戴塔帽,耳缀银环,身穿一件暗红僧袍,脚踏一只金轮飞悬空中。一枚滴溜溜光华四射的舍利子护在他身前,不时有佛陀、护法诸般法相幻化而出,将丹辰子的铁翼与红袍道人的法术一一抵消。 观望片刻,罗天却看出了不妥来,心下思量道:“看那藩僧手段,不过是舍利初成境界的修为,又不见他显露什么上品法器御敌,单是丹辰子一人倚仗背后铁翼的威势便能与之相持不败。红袍道人有结丹大圆满境界的炼气修为,可他如今却藏拙不出全力,是算到藩僧另有拼命手段么?” 又过了数息工夫,以一敌二的藩僧渐显力疲,一个失神之下,竟被丹辰子的铁翼飞剑乘隙绕过了护身舍利,电闪一击切下了他半边脚掌。吃痛之下,藩僧一声厉叫,忙用法力止住流血,而后嘶声骂道:“小辈欺人太甚!既然一意想夺宝贝,佛爷便成全了你们!” 言罢,他僧袍大袖一展,一个青瓷罐子飘飞了出来;随后一捶鼻子,鼻孔中飙射出两道血线浇在了上面。但见罐上的盖子忽地跳开一旁,里面有一股黑沙陡然射出,径朝着两个对头罩去。 红袍道人见状,给自家加持了一道护身宝光,旋即向后退去,边叫道:“我就知道佛门密宗有血祭之法,危急关头能靠自身精血催动未经祭炼的法器。” 丹辰子也忙地要闪开,可是红袍道人的身形却有意无意地挪移着,将他各方退路都挡了住。心知是被这临时的同伙当成的挡箭牌,他破口骂道:“你这贼道人,还未等过河便要拆桥了么?我若有甚闪失,峨眉同门定饶不了你!” 红袍道人应道:“你若再敢出言不逊,信不信我这便与和尚合力灭了你?” 听得这话,星辰子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偏偏那黑沙便在这时罩临了头顶,他忙于驱使背后铁翼飞剑去全力抵挡,也分不出神来还口回骂,一时间怎个憋屈了得。 眼见星辰子无暇分身,而那藩僧施了血祭法术后神情萎靡,红袍道人架起遁光凑到近前,说道:“你我本没甚仇怨,只要把那一罐黑沙交给我,我便饶你一条性命。有甚么异宝能比性命更值钱?你若不懂取舍,贫道便要下狠手了。” 藩僧闻言,心中有苦难讲。这一次莽苍山盛事,他撞了机缘得了一罐“落魂沙”,本道是苍天眷顾运气大好,却不想引来众多炼气士追赶争抢。好在盯上他的一群人里没甚修为太高的,大多被他甩了开;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个尾巴,任他如何施为也甩脱不掉。 方才他拼着自身修为受损施展出血祭之法,意图催动未经祭炼的异宝将二人一举灭掉,却不想这老道太过奸猾,推那小的上来做了挡箭牌。否则以“落魂沙”无孔不入、沾神便伤神魂的特性,受困之人万难幸免。 如今算计落空,受了红袍道人威胁,藩僧思量片刻,应道:“那小辈切了我半只脚去,只待将他杀了,取来他背后那剑翼作为补偿,我便将得自仙府的一罐黑沙送与你如何?” 红袍道人摇头道:“谁知你杀他之后还会不会拼着自家受损,再施一次血祭之法来对付我?那小辈不过是合气境界的修为,只倚仗一件法宝逞威,如今被黑沙困住,法力也耗得只剩不多,你便是不用异宝也能杀他。现下便将黑沙交给贫道,莫耍花样。” “罢了……你这道人鬼也似的精明,佛爷认栽。只是你若翻悔前言再来攻我,佛爷便是拼着爆了一颗舍利,也不叫你好过。”势不如人,藩僧终于做下决断,收了落魂沙,将那青瓷罐子抛了过去。 那星辰子脱困而出,却见红袍道人头也不回地朝东方遁走了,一时间恨得牙根发痒。 藩僧亦自盯着红袍道人的遁光恨恨看了一眼,旋即又迁怒星辰子,骂道:“你这蠢物,与那鬼也似的精明的道人一同来算计佛爷,最终自家却做了挡箭牌,只害佛爷我失了件好宝贝!如今便要取你的剑翼来抵偿一二!”言罢,他抛出舍利化作一尊怒相佛陀朝峨眉小辈的头顶压去。 星辰子连忙用剑翼一挡,心中暗暗叫苦:“先前被那一捧黑沙耗了不少法力,再同这修为高我一个境界的藩僧相持下去,怕是讨不了好……” 正在他想施展遁法远远逃开时,耳中却听到传音:“星辰子莫急!且借给你件法宝,助你将那藩僧制住;我先去追那贼道人,稍后你速速赶来。” 放眼四下扫去,星辰子却未寻得传音之人,只见一枚金铃徐徐飘来。见了这物件,他心中一喜:“这不是元龙子的妙音铃!好,此番承他相助,我倒要记正一派一个人情了。”使了法力将那金铃接引到手中,这个本就脾性不善的峨眉弟子重振威风,怒喝道:“妖僧,且叫你知道正教门人的手段!”说着,他鼓荡法力摇动起了铃铛。 罗天躲在暗处见了,打个激灵,喃喃道:“摇吧,使劲摇。怕是不等把那藩僧摇死,正一派的老鬼们就找上你了。到时看你有几条舌头能分说得清。”他本就打算留那妙音铃做个阴人的手段,如今恰好栽赃给了与自家有怨的星辰子。一番手脚作罢,他不再多耽搁,自身驾起血影遁光,循着隐蔽地势远远跑了开,免得等下被人拿住什么把柄,那可就不美了. 五十六章,初照晴雪,江湖骗子 一路不停,到得百里之外,罗天这才收了遁法。转向来路上回望一眼,他一脸心疼地摇了摇头,自道:“可惜了那妙音铃……”一口浊气呼出,他又止不住地笑了,聊发少年心性,说道:“原以为这次非但是白跑一趟莽山,还要将委屈带回道场去;没想到最终不仅寻机除了那仗势恫吓我的元龙子,得了《三宝真经》,更给那眼睛长在天上的星辰子留下老大一个麻烦。” 将莲花宝座凝练出来,端坐其上,罗天分心三用,一边吐纳天地元气壮大窍穴中的血海,一边运气炼神之法把玩路上石子、枯木锻炼念力,一边又思量着把得自鱼精龙须鱼的内丹交给老鸦炼化掉,心情愉悦之下却也不觉精力不够。 莲花宝座逢山不需绕路,遇水不必搭桥,加之脚力远超凡间神骏,到日暮时分,蜀地群山便已在望了。 遥遥地看到那初照山晴雪峰,罗天停了修炼,心道:“今次只见了一个元神高人出手,还未看到头脸,只见他露了手脚;却不知道峰上的老魔头后来有没有出手取宝?我把那仙府出世的消息传书告与他,使四方魔教有了一争机缘的机会,说来他该算是欠我一个人情,不知那老魔会否因此感念在心……只望他熄了拿我当棋子的念头吧……” 摇头甩开忧虑,又想起同样被自家透露消息赶到场的红袍道人,他心情便转好了起来。若非那长于算计的红袍道人先将星辰子推进了火坑,他也没法顺势用将一场麻烦送过去。 恰行至一处山丘之上,瞧见下方一座城镇里生着数堆篝火煞是热闹,罗天起了凡心,便将法器收了,施展法力飞腾进城,拣个僻静角落,以玉虚金光的法力变化了一身从头到脚都是青袍颜色的凡间装束,随即混入了人流。走得近了,他才知那篝火是用来给一处夜市照亮、取暖用的。信步行去,却见一条不甚宽敞的窄路上摆了不少摊位,卖的尽是些秋日存下的干果野菜,又有腊肉咸鱼,还有些个行商摆下奇巧玩物、北地皮毛之类。这条小路虽是不长,游游望望的人可不少,循着人群空隙慢慢穿插游走,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此间只是坐落山中的闭塞小城,不比清河那等水陆通商背靠大山之地繁华,场中贩卖的诸般事物他早些年便都见识过了,新奇之物是一件也没有的;只是如今听得商贩对着路人把陈货说成是百年一出世的上好宝贝,且还真有蜀地山民闻言动心,他不由觉着甚是好笑,一路逛来开怀不已。 快要走到路尾时,罗天忽地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喝。以为是有人打架撕扯了起来,当下分开人群凑了上去。到得近前他才发现,原来那声响并非是甚么闲散汉子撕打,而是一个身着深蓝道袍、头顶嵌玉道冠、脸面白胖、大腹便便中年道人正自舞弄着一柄木剑做法。 在那道人身前不远处放着一张方桌,上面盖了红布,摆着香炉、烛火、陶碗、水罐、符纸、朱砂、神牌……等等诸般事物,外间又有一圈十来个人围跪着,一动也不动,眼巴巴地瞧着道人踏罡舞剑,也不知求的是甚么;又有不少人结成圈子静立围观。 罗天放出法力稍稍感应,却发现那位口中念念有词的道人身上并无炼气修行的痕迹,心中已知这人是个骗子。 过不多久,道人又摇头晃脑地厉声一喝,用手中木剑利索地挑起一张早早用朱砂画好了符箓的黄纸,凑到烛火上点燃,“啪”地甩进水碗里,随后朝一旁跪立着的人们说道:“符水已成,谁来服下?” 闻听这话,跪在地上的十几个人齐齐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一同挤上前去抢着要喝符水。 那道人把碗举向一旁,苦恼道:“做法不易,贫道今日法力已尽,这碗符水过后便不再有了。你们互不相让,贫道……” 众人闻言,忙地从身上掏出散碎银钱,口里着自家给的答谢钱多,求道人务必将符水施舍过来。 罗天本待想看看那个倒霉蛋会被选中骗了钱去,却不想那道人竟一挥袖子将众人放下的十几堆钱一并收了! 便在他不解的目光中,那道人掀起法坛上的红布,从下面又拎出十几只空碗来,一一摆好后,把一碗符水分次匀了进去,而后道:“好在贫道这碗符水中的法力充沛,你等分而饮之,神效也不会差。” 看到这里,罗天当即失笑,心道:“前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时候,却也不知见过多少江湖骗子,似他这般无耻的,却还是头回撞见!真个是万难挑一啦!” 奇的是求符水的一干人等虽有些不欢喜,却未有一个恼怒发作,只都听话地各自拿起一只碗,将内中连润喉都嫌不够的一口符水咽了下去。 见此,罗天却有些佩服那道人了,忙拉过身边一人问道:“敢问那位道长是何称呼?他那符水真个灵验么?怎卖得那般好?” 一个焦黑枯瘦的当地人闻此一问,答道:“那位王俊真人是前些日子来咱安平镇的,自称是在大巴岭锦云山烧龙观修行。真人非但能烧符水,还会拆字测字,铁口能断前程、命数,试过的人无不信服,灵验得紧咧。” 闻听此言,罗天心中忽地有了计较:“我本拟在世俗中建座道观,作为分院安顿外门弟子,可剑宗道场里除了四个“师侄”那等一心振兴道统的死硬脑子,便只有通微子与守定那两位一心修行的长老,却都不适合打理分院事物;这王俊倒是个妙人,若是我传下些许仙流手段,以他的灵光脑子,想来能把分院经营得有声色些……”想到这里,他便绕上前去,一把将那行骗的野道捉了,旋即架起血影遁光朝剑宗道场飞了去。 周遭众人见状,只道是有恶鬼趁夜寻仇将王真人掠了去。恐遭牵累,一干人等哪还敢停留?当即尖叫着一哄而散。 五十七章,回转剑宗生家念,收得王俊为首徒 回转了青城山,眼望被迷踪旗放出的腾腾黄雾遮掩着的剑宗道场,罗天忽地感到一阵安宁。自穿越来便是破庙存身、荒宅落脚,于村中老余头家吃食,看似蹭饭,实则乞食,自觉毫无尊严,更谈不上什么家了。 直至撞了机缘一步迈入仙流之中,罗天寄心于炼气修行,寄望于将来前程,恍惚忘掉过往不快。可趁这静夜回山,他心中忽受触动,一处被自家刻意闭锁的角落里有难以名状的事物蹦了出来。 思索良久,罗天唇齿轻启,缓缓地吐出一个“家”字来。 便在这一刻,他忽地想通了许多事情。 如那太虚四徒,罗天初还不明白,缘何那何自魔、陈自圣、薛自怪、燕自仙时过千年却仍对已毁的师门念念不忘;如今他忽地明了,那四人不愿割舍的却也是心中的一份寄托。 又譬如先前莽山一行,罗天遭了嘲讽、奚落、恫吓,心中自是对那正教十派的小辈们生出了许多怨恨。然而他此刻想来,自家心中更多是在羡慕那干人等有师门依靠、兄弟相扶、长辈呵护,这般种种却是穿越过来的他一直期盼的,只是无缘可得。 这赤城剑派的道场本是他为堵那晴雪峰上魔教高人的嘴而立下,之前全未动过用心经营的念头。可正是这么个棋子般的门户,却给奔波归来的他带来了一份难得的安宁。从这一刻起,这青袍小子才隐隐地有了将剑宗振兴光大的想法。 一阵夜风刮来,出神良久的罗天忽觉手上一重,侧眼看去,却是被自家拎着颈后衣领骗子王俊紧闭双目打起了摆子。他见状忽地一笑,心道:“也许我早便把剑宗道场当成家业了,只是自家还不大清明,否则怎会给为外门弟子着想,捉来这么个妙人给他们当头领?” 心念一动,太元血光结成红艳莲座,罗天盘膝坐了,使四大黑神王化作宝光顶在脑后,随即一巴掌拍在王俊“真人”的脑门上,开声道:“把眼睁开。” 话一出口,罗天便见那骗子小心翼翼、颤颤巍巍地睁开眼来,眼珠滴溜溜扫了一圈,待看清处境,又瞧得自家模样,便即开声哭号诉求道:“佛祖,我是道家弟子呀!虽行骗不对,可日后自有道门天尊治罪,怎么劳您越界出手?” 偷瞧一眼,见得罗天不动声色,他又转了话头:“佛祖啊,求您饶了我这一回,我愿贡出历来骗得的钱财,尽数捐为香火善银!我愿皈依佛门,永不为恶,做个慈悲向善的颂佛僧人!”说着,这行骗的道人从袖袋里摸索出一柄小巧刀子,边道:“弟子不敢求您帮我剃度,只自家削了三千烦恼丝去,以示诚心!” 眼前这未见识过仙流人物的骗子将自家认成了佛祖,罗天深觉好笑。他伸手一指,魔神婆雅从头顶宝光上跳下,一把夺了“王真人”的刀子,复又重新化作宝光归于脑后。眼见道装骗子被黑神王的凶煞相貌吓险些僵死过去,罗天和声道:“王俊,你的福缘到了——我欲收你为弟子,传你仙家神通,你却如何作想?” 连番惊吓之后又陡然听得这桩喜事,王真人不堪大起大落,一时间张着嘴巴呆了住。 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罗天又道:“我不是什么佛祖,而是炼气修行的仙流中人。”他指了指下方剑宗道场,“早年我也与你一样,流浪在村野之间,饱尝过人间冷暖;如今我却转运翻身了,那处仙流道场便是我创下的。可仙流中却也不似传言那般美好安乐,总有许多争斗算计。实话与你说,我见你头脑灵光、能说会道,是个值得提携一把的妙人,却不知你愿不愿意将这场机缘接下,日后全力助我将这份家业光大。” 听了这一番话,王俊转醒了过来,心忖:“原来这是个真正有法力的修行之人,却不是甚么佛祖……他说提携我要我相助?可别是要算计我……”想到这里,他便壮起胆子望怯怯地望向罗天,可除了看到一副笑貌,便再瞅不出别的甚么了。 猜得王真人心中所忧虑,罗天开口道:“你若没胆搏这一份机缘,我便放你离去,由你到江湖中去做那辛苦行骗的勾当。便是仙流之中,也尽有想拜入我的门下来求神通的人,我却无暇与你多做耽搁。速做决断。” “江湖行骗……”许是方才又惊又怕地哭求了一场,王真人神情颇有些憔悴的嘀咕了一句。思及自家往日生涯,他心道:“是了……有甚么能比江湖行骗更辛苦呢?为讨一口茶饭吃,要做多少准备功课?《周易测算论》、《卜筮易知全经》、《观纹解理经》、《望相定宫论》、《风水擒龙经》……这些大大小小的书目尽数要背熟不算,还要将诸多道书、玄经记个扎实!换做是学儒术,这般功课做下来,即便考不得状元,要榜上有名却也不难了吧?可即便是如此,行骗时还得踩点望风提前准备,拉到客人又要察言观色投其所好,否则一个不小心露了马脚,便要遭顿殴打,说不得还得吃些官司……有钱人都买地放租做员外去了,我辛苦半生,落下了甚么?只得些骂名!仙家机缘难得,如今撞到头上,我还有甚好犹豫的……便真是个火坑,只要能风光上一场,我也认命往里跳了!” 想到这里,王俊忙地屈膝叩头,口中道:“师父在上,弟子王俊日后定遵从师命——水里火里,只要师父吩咐下来,弟子便眉也不皱地去趟过!” 鼓荡法力将他托起,罗天和言安慰道:“我见你脑子好用,是个可造之才,这才起意收你为徒。日后你只需听我吩咐,助我经营好道场山门,为师自有奖励赐下。你且安心,有那争斗、拼命的活计,我是不会把你推上前去。” 罗天施展心神传念之术,选了《九品天仙决中》,将后天境界到元婴境界的修行法门传了王俊,嘱咐道:“这套功法赐予你,好好修炼,莫让我失望。”这话说完,他也不去看那连连叩首拜谢的王真人,只施法将迷踪阵分出一条路来,缓缓飞了进去。 五十八章,罗天理教物,文卿奠道基 甫一入内,罗天便见山顶升起一道剑光,却是通微子感应到了迷踪阵的动静,及时出来相迎。略一打量,他见得这道人一柄飞剑驾驭得已颇有章法,全然不是当初东拼西凑加上自家琢磨的几式零散手段,于是便扬声赞道:“长老修为又有精进,当要恭喜了。” 通微子到得近前,稳立剑上先施一礼,边道:“多亏真人将何、陈、薛、燕四位长老引来剑宗,又着他们传下青城剑诀和青城真气。若非如此,只凭自家苦苦思索,要精进修为却是妄想。”看了眼跪立在罗天莲座上的道装人士,他问道:“这是?” 罗天随口应了句:“这人唤作王俊王文卿,头脑还算光,我打算操练操练,让他去经管外门弟子,主持世俗事物。”旋又为王俊引介道:“眼前便是咱赤城剑派的传功长老通微子,你来见过。” 王俊方才见得通微子的御剑而来的洒然风姿,又听得这人贵为仙流门户的长老至尊,当下便扭转膝盖换个方向跪了,拜道:“弟子王俊见过通微子长老,祝长老仙褔无尽,万寿无疆!弟子初入仙流门户,见识不多,还望长老日后多多提携。” 通微子听这番话,眉头一皱,心道:“掌教真人收这弟子……方才见他一副淡眉鼠目、薄唇短颌的形貌,便知这人不像个好路数;如今听他言语,却更不像是仙家弟子的模样。掌教真人虽有一身法力,可毕竟年岁还小,老道还需给他好好把把关。” 罗天最精人事,见得通微子神情,便知他心中所想,当下笑道:“长老,这王俊虽然浑身都是世俗烟火味,但也有长处可取。待调教好了,让他操持世俗分院的事务却正合适。” 听得这话,通微子稍作思量,忽地苦笑道:“真人所言有理,却是老道痴愚了。现有一事要禀报,正是于那世俗分院的事务有关。” “下去说。”引手虚邀,罗天当先催动莲台进了大殿,随即支使王俊去一边站了,这才又向拣个蒲团坐了下的通微子说道:“我一进道场便感应到人少了许多,这阵子忙于外务,想是你们已经选出外门弟子放了出去。这阵子我忙于外务,道场事物却未过问,长老这便说与我听听。” 通微子点了点头,道:“上次真人吩咐过后,我等便在山顶圈起了一处院落,盖下了几间。而后何、陈、薛、燕四位长老各自挑选了三个资质不错的弟子在那里调教。加上守定长老带来投奔的十八个僧人,如今咱剑宗恰好有内门弟子三十人,长老六位。”说道这里,他撇了王俊一眼,显是不甚喜欢,未将他算作内门弟子。 那王俊却还不明就里,见得长老望来,连忙赔笑了过去。他却不知这般嘴脸更让那道人厌恶了起来。 见得罗天不作声,通微子继续言道:“我等取了原来那青城剑派攒下的钱财,去山下镇子里买下了一间道观,将之当做分院。有二十二个未被长老们选中的弟子,自愿改换道装,入住那道观做咱剑派的外门弟子;剩下一干人等,连同他们的家眷,都各自分了些钱财,带着真人先前传下的粗浅炼气手段,跑去世俗里厮混去了。真人先前有话,说是随他们去做江湖豪侠也好,还是去卖艺与帝王也罢,我等乐得撒手,懒得去管。如今山腰这偌大院落,便只有那三十个内门弟子各选了一间屋子落脚,自是显得冷清许多。” “清净些最好;清河热闹,可身处那等地界,还能入静吐纳行功么?”应了一句,罗天忽地想起一事来,“老鸦去了那里?这次回来带了桩好处给它。” 通微子闻言,笑道:“那鸟儿有福气。青城山中有间唤作‘焰空派’的仙流门户,前些日那家的掌教柳照影来访,见了老鸦便觉投缘,赠来一粒火元丹。那药性与老鸦血脉相合,它吃过之后修为大涨,自家嚷嚷着跑去山外了。说是要闭关,我却也不知是真是假,只由它了。” 罗天忽地想到在莽苍山所见那西方魔教之人所豢养的鸦鸟能存于火种,如今听了通微子直言,心忖:“莫非鸦鸟血脉都和火行?如此说来,那得自水中精怪的内丹却不好给它用了。”想到这里,他将此次得的那枚内丹取出,抛给了王俊,又将当初自家用过的炼化之法以元神传念之术教了,吩咐道:“你自去寻一间无人落住的偏殿,把这内丹炼化,奠定道基后好去主持世俗事务。” 那王俊全然不知借外物奠定道基会有根基不稳之忧,此时得罗天赐了内丹和炼化之法,喜得连连叩首作谢。直道自家掌教真人和传功长老脸上都显出不耐之色来,他这才恭恭敬敬倒退出了大殿。 见他走得远了,通微子摇头道:“他怎么看都是个市侩流俗之人,真人让他主持分院事物,真个妥当么?” “咱剑派的弟子,录入内门的可得传授仙家妙法;外门弟子虽因资质不好难习得精妙之法,却也该送他们一场前程,这才不枉与咱宗门结缘一场。”望着吕一那一摇一晃远去的背影,罗天笑道:“那王俊是个江湖骗子出身,可有他带领,咱的外门弟子至少不会吃甚大亏,日子能过得滋润些。他今日初撞仙缘,心中一时还不平静,也遮掩不住本性嘴脸了;等到他看惯了仙流事物,长老便能见他本事了。” 通微子闻言,点了点头,道:“真人心中有数便好。总归是个打理道场之外的事物,只要不带坏了内门弟子,老道也懒得去看他。” 罗天闻言一笑,知是这道人对剑派事务用了心,刚要抚慰两句,却听迷踪阵外传来呼声:“罗师弟,你可回了道场?” 听是莫云霄的声音,罗天不由皱起了眉头。稍作思量,他分开了迷踪阵,架起莲座迎了出去,远远地便摆出笑脸问道:“云霄师姐,你怎地来了?” 许是想起了自家在莽苍山上所作的事,莫云霄见得笑脸相迎的罗天,面上不由闪露一丝歉意。驾驭法车迎上罗天,她开口道:“先前早便说过,若是在莽苍山得了好处,便分你一份。我这做师姐的岂能食言?” 五十九章,云霄愧赠宝,天罡寒晶砂 半月前被莫云霄当做刀剑使唤,以至引来星辰子的嘲讽,而后在莽苍山一连半个月过得都不顺心,罗天对这喜好作男装打扮的女人已反感得紧了。 只是听她这时口吻,似是来送礼的,加之这人师门名头甚大,他却不便冷脸开罪,只好摆出了欢迎之至的架势,扬手一引,邀到:“当初只是玩笑话,师姐若当真,小弟可没脸做人了。此番莽苍山聚会出了乱子,各路炼气士纷纷聚了去,偏生小弟胆子不大,早早躲了,却不知后面都出了些甚么热闹;师姐来得正好,还请落座内间,给我讲说讲说。” 待得两人进了大殿,懒见外人的通微子点了点头便告退了。 接过罗天递来的一个蒲团,莫云霄落座上去,稍作思量,面色愉悦地言道:“师弟你走得早,却错过了好些趣事。” 见得罗天识趣地摆出一副恭听的神情,她继续说道:“这场乱子里,我与本门两个师侄合力,得了一百零八颗天罡寒沙;瑶青、瑶雪、无缺、无命合力得一套玉碟;再就是昆仑派的几人,抢得了一部紫府天书;旁的正教门派却未有所得,反倒遭了些祸事。” “哦?”罗天奇道:“什么祸事?可是要命么? 莫云霄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言道:“茅山派死了一个空空子,一个玄元子;正一派死了一个元龙子;五台剑派在混乱中不知被何方炼气士下了黑手,有三个弟子收了重创,便连太乙混元祖师赐下的太乙五烟罗亦被人夺了去;雷音寺的和尚被个未曾露头脸的元神高人夺了十八颗高僧舍利炼成的罗汉珠,宝树庵的尼姑失了一截庚金宝树枝。” 说到这里,她笑得愈发开心,又道:“师弟你可知最有趣的是什么?” “我又不懂测算卜筮之法,师姐不说我怎能知晓?”罗天苦笑着摇了摇头。 “便是那星辰子!”莫云霄笑得合不拢嘴,吐字都不甚清楚了,只道:“正一派的弟子都有本命灯供在道场中,那元龙子身死灯灭,正一派便有元神高人出山赶来。结果只找到了尸身,却不见了临下山时赐给元龙子防身的法宝妙音铃。那正一派的元神高人还道是魔教之人出手夺宝,结果循着他留在法宝中的烙印找去,却找到了星辰子身上。” 罗天适时作出一副诧异神情,却听莫云霄又道:“那星辰子分说了一番,却仍撇不清自身干系,被那盛怒难平的正一派高人捉去峨眉剑派山门问罪去了。瑶青、瑶雪与无缺、无命也跟了回去,一是向要派中掌教交代得宝之事,一是去看那星辰子的热闹。” 顿了顿,她转了话锋,“罗师弟,我知你心中怨我当初推你出头去恶那星辰子。”见得罗天张口欲辩,她摆了摆手止住,道:“在世俗里,他本与我定过亲的,只是那人向有狂傲名声,却没甚脑子,我不喜他;后来得师父引渡入了仙流,却没想到那人也拜入了峨眉剑派霜眉真人门下,而后又来纠缠于我。” 望了罗天一眼,她摇头道:“当日师弟你若是硬气些,咱俩联手起来,准能让他灰头土脸。他不过是峨眉三代弟子,有我和瑶青、瑶雪、无缺、无命五人挡在前面,他也断然不敢找上剑宗道场找你寻衅;只是……没想到师弟不愿做恶人。我一时有些怨气,却乱了分寸未曾及时替你出头,倒让你受了好些委屈。如今想来,却真我的不对。” 全未想到这出身名门的弟子会为自家过失道歉,罗天颇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横于心中的怨气却渐渐消散。他自忖:“瞧她脾性,也不是个好说话的,如今能讲出这般话来,倒也真够为难的了。说到底不过是个修行年头不多的女子,我若再和她置气,却嫌不够大度了。” 想到这里,罗天洒然一笑,回道:“师姐,这事也不怪你,说来还是小弟我不争气,白让你高看了一眼。”他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想做个做派硬气的人?只是仙流之中能人无数,我背后又没甚靠山倚仗,想将这剑宗门户维持下去已属艰难,实是不敢招惹那名门大派的弟子。” 两人把话讲明,中间隔阂笑了,气氛便和好了起来。罗天复又玩笑道:“只待日后我有了傲跻群仙的修为,定会一展雄风,管叫星辰子之流不敢招惹师姐你。” 这话若唤作旁人说,多少有些暧昧不恭,可罗天是一副少年的形貌,莫云霄常作男装,亦无多少小女儿心性,两人皆未觉着有甚不妥。经此一番,关系倒显亲近了不少。 便在这时,外间有两个剑宗子弟抬着火盆、铁架、水壶、茶具等一干家什送了进来,施过礼后便退了出去。罗天猜是通微子吩咐下的,也未多作问话,只取了一把茶叶投入壶中,便道:“我非大户出身,也不懂甚么烹茶之道,便胡乱煮些茶水给师姐润润喉吧。” 莫云霄却长身而起,翻掌显出一堆蓝晶晶的事物朝着罗天递去,边道:“还是等你日后学会了茶道,再来煮茶请我喝吧。这是此次莽苍山所得的天罡晶沙,我取了三十六粒送你,你且收下。我这还要回山门一趟,否则师父又会责怪我贪玩耽误了修行。” 罗天推拒道:“我这临阵退缩之人,若是厚着脸皮收了师姐冒险得来的宝贝,日后岂不要遭无缺。无命他们笑话?师姐你快快收了,莫来羞我。” 那莫云霄这时抿唇一笑,道:“怎会被人笑话?总比偷乞丐的钱来得光彩。”言罢,她将三十六粒天罡晶沙丢在地上,召出青铜法车坐了,一扯牛尾破空去了。 听她最后那话,罗天便知这云霄师姐是真个未同自家见外了,当即笑了起来;旋又将那与人透露了自家底细的苏家兄弟暗骂了一遍。 施展念力将那一堆天罡晶沙托起,他心中忽地一动,“这天罡寒沙却正合我练功之用……” 六十章,天罡地煞,三种元神 天罡晶砂乃是一桩天地异宝,由天外罡风洗刷而成。莫看只有三十六粒,可若是祭炼得法,每一粒沙都可重变化大小,可重如山岳,可轻似浮尘,兼能放出寒罡伤敌、护身,实属难得之物。 有那元神境界的高人,能够飞遁出天外去,便可到无尽罡风之中搜集此物,而后将之当做材料炼造法器。只是这天罡晶砂稀罕得很,想寻得一粒也难,那前辈仙人清宁子却不知耗时多久才攒下一百零八粒来。罗天早在冥河记忆中便听说过此物的珍贵。 想那莫云霄虽是出身大派,不缺炼气功法与护身宝贝,可是人哪有嫌宝贝多的?得她这一下子送来三十六粒天罡晶砂,罗天这情分却承得重了。便是先前有再大不快,此物到手也足以抵消,还要倒欠她许多。 莫看莫云霄从他手上讨要过一辆虚空法车,可那法器比之三十六颗天罡晶砂,便远远不及了。 罗天原想在日后炼气有成时将天罡神沙炼成一桩法宝,可方才用念力托起,却发现此物竟隐隐与念力相合。略一思索,他心下恍悟:“《三宝真经》中的炼神功法,第三步功课便是将神魂与罡煞相合,以此壮大念力。此物乃是经罡风洗刷出来的造化精华,正好为那‘一念成神’的功法所用。” 他本拟将结念这步功课做得圆满时,随意各寻一样罡煞之气相合便好,可此番莫云霄送了天罡神沙来,却是未等他困乏便先送来了上好的枕头。庆幸之下,他又疑惑为何会有这般巧的事情,想过许久,心中有了结果:“原来如此!《三宝真经》既是为古仙清宁子所有,那么用来练功的事物亦存于仙府之中自然是再合理不过了!” 推及此处,罗天的思维便清明了起来,转又想到:“罡煞……罡煞……清宁子前辈既然留下了上应天罡的寒沙,那么想来也会留有下合地煞之物,且珍贵之处也不该比天罡晶砂要差才对。却不知是谁有机缘把那事物得了去……” 心知便是知晓到底谁人得了下合地煞之物,以他身份却也讨要不来,是故稍作思量他便不再多想了。可便在这时,罗天脑中忽地闪过藩僧手持青瓷罐子扬出黑沙困那星辰子的情景,忽地一个激灵,忖道:“莫不是那黑沙便是下合地煞之物?” 绕圈踱了一阵,他越想越觉可能,当下便走到外间,揭起一片铺地的石板,运起法力写道: 道长智陷峨眉小辈,力降无脑藩僧,争得机缘,揽下异宝,晚辈寄书道贺了。另,那黑沙关乎晚辈成道之事,尚求道长务必开恩,赐下七十二粒来,日后定有好处答谢。赤城剑派罗天拜上。 书写完毕,手指一点,空中顿显神光,任孤松的身影显露出来,任孤松恭敬道:“大圣有何法旨?” 罗天将石板仍与他:“将此物传给东海一个叫蚊道人的散修。” 任孤松接过石板,也不去细看,便隐去了身形。,。 看到任孤松离去,罗天祭起迷踪旗将道场封住,重又回了大殿之中。寻个蒲团座下,喝了口茶水,他静下心神,开始的吐纳炼气的功法修行。 如今罗天有了炼神功法,倒不必再急于将心神与法力相合,只等毫不取巧地将一念成神之法炼成,炼气路上落下的功课便再困扰不住他了。如今只需运使功法吞吐天地元气,不停扩张自身三十六处窍穴中拟化的血海,不断纯粹自身法力,兼着锻炼心神念力,只等功侯到了,炼气、炼神两种法门便都根基稳固、水到渠成。 外间天地元气呼啸成风,争相自他周身毛孔钻入,最终转化为法力。内视体内拟化的血海一点一滴壮大,而三十六处窍穴经得洗刷、冲击后缓缓扩张,隐隐地,他只觉自家神魂与丹田中的一颗血神种子融合在了一处,一口口不停地吞食三十六处血海汇聚而来的精气,一身法力渐渐纯粹,神魂也渐发凝神,未过多久便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了。 每到功法循回上一个周天,罗天便回过神来,任凭炼气功法自行运转,分出心神去运使念力搬动大殿之中的蒲团、火盆、泥炉、茶碗等等诸般,熟练一念成神法衍生的种种技巧。 这般练功,看来虽是枯燥乏味,可每有一丝一毫进步,便是离着长生逍遥、出人头地进了一步,他总欢喜不已。 全神投入之下,罗天将光阴抛去了脑后,恍惚间只觉自家苦修得果,练出了三尊元神来。 一是法力凝结,血神子显化,红彤彤骇人眼目。这尊元神一出,有无边血海相随,有无量法力使用,合身一扑便能掠尽对头精血,扬手一指便有种种符箓发作,可虚可实,尽显仙流威能。 一是念力凝结,借罡煞显化,五色斑斓乱人眼目。这尊元神一出,心意动处山崩地裂,一念方起神游大千,大可法天相地捉拿星辰,小可藏形芥子遁迹虚空,神通无有穷时。 一是神力凝结,显现元始法相,手持如意,手中结九种法印,奥妙无比,似乎是一切之始,又似乎是一切之终,诸果之果,诸因之因,每种法印皆有撼动大千之威。 此时他脸上时喜时怒,一身浑厚法力也失了控制,在大殿之中掀起一阵狂风,撞得四壁哑哑作响;甫才锻炼不久的念力也猛地爆发了起来,将青石地板尽数压成齑粉,身周诸般家什摆设也都遭殃。 时过良久,罗天闹出的声势愈发地大了起来,大殿之上的瓦片被激荡得四下乱射,门窗俱不堪法力摧残,齐齐脱飞了出去。 此刻天光已是大亮,有正在房中做早课的剑宗弟子听得声响,便出到外间张望。待见得自家掌教独秀真人面目狰狞地乱放法力,有那脑子机敏的立时便猜到他是在炼气行功时出了什么差错,忙地就往山顶跑去,要将此事告知几位长老。 罗天此刻入迷之深,全然不知外间境况。他的全部心神都陷入了成就元神的幻念之中,只觉自家已然达成了仙流中人苦苦追求的长生之境,得了无上自在、无上法力,只要再轻轻迈出一步去,便能触及那最终的道极之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