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哪里跑》 第一章 奸滑小道士 九阴有座山,山上有颗树。树上坐着个,嗯,小道士。 小道士正盘膝静坐。 山上有风,风吹大树。树枝轻晃,小道士的身子也随风轻晃。但衣诀飘飞中,他的眉眼手指等处却纹丝不动,显已进入“无我”之境。 这功夫,端地了得! 半晌后,小道士缓缓收功,从树枝上一跃飞下。 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小道士一笑。 他不笑时,眉清目秀,看上去还有几分女相;他静坐时,神色肃穆,望之竟有几分宝相**;但他一笑时,那眉眼挤动间,却明明有七分奸滑。 哎,真是生生浪费了那张好脸皮! 学兔子蹦几下,学猴子跳几下,这小道士折腾了一会,待身子舒爽了后,看着那大树长叹一声:“哎,师父说,等什么时候我能在最高最细的那根树杈上,静坐满两个时辰,就准我出山。” 愁着张脸看着那棵大树,片刻后他忽然跳了起来,指着大树骂道:“您个老糊涂的,小爷我今年十八了,十八了啊。您是要我守在这破山上,再坐十八年?” 骂完了,他的脸又垮了下来:“可怜啊,谁叫我是没爹没娘的苦孩子,没人疼没人爱也没人要。好不容易多了个便宜师父,师父还是个超级懒鬼,连内裤都要我洗。现在就连师父都死翘翘了。” 掉了两滴泪,他无限寂寥地看着苍天,幽幽地说:“小爷我,寂寞啊!” 寂寞了片刻后,这小道士把头一甩,甩去了腮帮上的那滴泪:“奇怪了,都晌午了,小石头怎么还没送饭来?哼,敢饿着小爷我,今晚得派大头去,生生地吓死他!” 再等了半个时辰,见还是没人来,小道士等不急了,压着肚子气呼呼地下山去。 才走到半山腰,就听见一阵乱七八糟的叫声传来,叫得都是:“道士哥哥。” 叫声中,七八个半大小孩喘着大气围了上来,个个争着抢着要向他说什么,一时叽叽喳喳的一句都听不清。 “停!”小道士大叫:“排好队,一个一个说。” 这帮小孩脚步移动,从高到矮迅速地排好队,动作纯熟之极。 “道士哥哥,山下来了一群大坏蛋。” “将虎子哥哥打来了猪头。” “还调戏秋娥姐姐。” “什么!”小道士跳了起来,大怒道:“还敢调戏秋娥姐姐!你们有没有报上我的名号?” “报了。” “说道士哥哥武功盖世!” “说道士哥哥法术通神!” “说道士哥哥一定会找他们算帐!” “呵呵呵,”小道士阴森森地笑了几声:“他们死定了,走。” 他大手一挥,当先行去,一群小屁孩捏着拳头跟在他身后。 山口,有一大群父老乡亲正等着。看到小道士过来,立马将他簇拥在中间,痛诉着那帮“坏蛋”的恶行。 小道士一马当先,后面跟着几乎全镇的居民,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如来客栈。 一见到客栈的门,乡亲们哭诉的声音渐渐小了,终于息了,一个个的都犹豫着不敢靠近。 “不对啊,连最大胆的二狗都没出现,这帮家伙看来不好对付啊。”小道士想道,他有心就此打道回府,无奈身后无数双眼睛正殷切地盯着他。 咬着牙,小道士猛地一脚踢去,那如来客栈的门,顿时打横着飞了出去。 小道士大喊道:“你们这几个恶贼,竟敢在九阴镇闹事。也不打听打听,这里是谁的地盘!” 客栈光暗,这喊完了,小道士才渐渐看清,对着门摆了两桌,围坐着五六个大汉。个个左手拿剑,右手端酒,正拿着碗要往嘴里倒。想来是喝酒喝得正高兴,被他突然的一脚给惊到了。 一时,客栈内外一片死静。 寂静中,那几个大汉忽然大笑。 “笑死人了,这细皮嫩肉的,还说武功盖世。” “披了件破道袍,就敢说法术通神?” 小道士大怒,他挺起胸膛,向左跨了两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几个大汉喝道:“小爷我,” “小爷个屁!”当先的大汉怒喝一声,把手中的酒碗一放,“砰”的一声后,再“砰砰”数声中,他叫道:“出剑!” “铮”,只有一声清响,却有六道剑光。 小道士只觉身上一凉,定晴一看,只见六把长剑正紧贴着他的肌肤,差之毫厘地将他“定”在了客栈的墙上。 “我的天啊,惨了,这下惨了。高手,顶尖的高手。倒,这么厉害的绝顶高手跑到九阴镇这种,鬼比人多的破地方来干嘛?” 浑身直冒冷汗,小道士丝毫不敢动弹。那六把长剑将他固定的死死的,剑上的锋寒告诉他,自己稍不小心,真会丢了小命。 看他眉眼皱得要滴出苦水的滑稽模样,那六个大汉哈哈大笑。 笑声中,小道士苦着脸,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没办法,最下面的那把剑刃正正地挨着他的小蛋蛋,不踮起脚尖,这蛋黄可得出来了,就那么保持着一副一手叉腰,一手直指的怪异姿势,一点一点地挪了出去。 他这搞笑模样,惹得那几个大汉笑得直拍桌子。 终于脱身后,小道士长吁了一口气,使力拨出墙壁上长剑,一把把的抱在怀里,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站在一个大汉的面前,小道士讨好地一笑,手一动,怀中的一把长剑便“铮”地一声入了大汉手中的剑鞘内。 如是“铮铮”六声后,将剑物归原主后,小道士退后几步,可怜兮兮地站在那,手指还勾着衣角,那模样活像一个做错了事,在家长面前等着受处罚的小屁孩。 那帮大汉又是大笑,当先的一个勾了勾手指,小道士就乖乖地走上前,还乖巧地低下了头。 大汉大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嗯,真乖。这手功夫也不错,有几分火候,是下了几年苦功。小屁股,跟叔叔说说,叫什么名字?” 小道士谄笑道:“小爷,不,小的叫张天一。几位大侠是哪派高手?” 那大汉自豪地说道:“我们,是青城剑派门下。” 小道士大惊,夸张地叫了起来:“哇,竟然是堂堂青城剑派门下。那几位必定是,是……” 他在那“是”了半天,有个大汉终于忍不住说道:“是青城六剑。” “对,”另一个大汉接着说道:“青城六剑。是刀剑的剑,不是下贱的贱。” 小道士如梦初醒般一拍大腿:“是极!” “正是,青,城,六,贱!” 第二章 有鬼 小道士一把握住当先那名大汉的手,瞬间热泪盈眶:“猿粪啊!竟然在这等偏僻的地方遇见六位大侠,小的,小的死了也瞑目啊!想当年,想当年……” 他一拍脑袋,在那冥思苦想,一位大汉忍不住说道:“当年我们六个,六剑齐上黑风寨。从此,黑风十六煞就在江湖中除名!” “正是,”小道士叫道,他一把抄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满了杯酒:“今日得见大名鼎鼎、侠肝义胆、侠义心肠的六位大侠,小子我,我。不说了,我干。” 举杯敬酒,他一口干下。 “好。”六位大汉叫道。 “大侠,请。”他给右手一位满上酒,举杯先干为敬,只是道袍大袖招展中,那酒却全进了袖子内。 一连敬了六杯,酒壶就空了,有大汉叫道:“美女,拿酒来。” 门帘声响,出来一位美娇娘。二十三、四岁,粗衣木钗,却掩不住几分艳色。 “天一。”那美女一见小道士大惊,急急跑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她的手急切地抓住小道士的手,向外用力晃了晃。 “秋娥姐,没事,这几位都是当世大侠,堂堂青城剑派的顶尖高手,个个侠肝义胆、侠义心肠。这等名门正派的绝世大侠,怎么可能会欺负姐姐这等弱女子?正派人士最重声名、侠字为先,姐姐多虑了。” “就是,我们能拿你怎样?老三不过是摸了下你的小脸,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听这话,小道士眼睛一眯,那好看的眉眼顿时化成了一柄利剑。 待转身时,他的眼里又满是笑意。抢过秋娥手中的酒壶,他笑道:“秋娥姐,去,你里屋呆着,我陪几位大侠喝喝酒。” “来,六位大侠,我们今日不醉不归。我一个毛头小子敬酒,你们可不能弱了青城六贱的名头。” “切,兔崽子,谁怕谁。来,喝酒。” …… 好久后小道士才出来,出门时东倒西歪的,似马上就要醉倒。 可才拐了个弯,他就直起身,眼神清明,哪有一分醉意。 “哗啦”一下,在门外等着的乡亲们围了上来,个个争着问:“天一,你没事吧。” 小道士手一举,众乡亲齐齐噤声。 他双手负于身后,抬头看天,冷森森地说:“天,要黑了。” 众乡亲齐齐抬头,见日正西沉,又齐齐打了个寒颤。 一个乡亲幽幽地说道:“是啊,天要黑了。” 他这话一说,众乡亲又“哗啦”一下,齐齐走了个干净,临走前看过来的眼神里,满是敬畏。 只有胆子最大,最没人管的小石头留在那,他一脸崇拜地看着小道士:“天一哥哥,你最厉害了!” “哼”,小道士冷哼一声,回头看向客栈时,眼里寒光闪烁:“九阴镇的天,白天是你们的天,晚上,就是我张天一的天!” 说完,他负手向山上走去。那姿势,大是潇洒从容。 才走了几步,身后小石头叫道:“天一哥哥,你尿裤子了。” 小道士大怒:“你才尿裤子,那是酒,是酒。” “哦,是酒啊!不好,天一哥哥,你裤裆裂了。” 小道士身子一僵,条件反射似地往裤裆下摸去,一摸之后一愣。 然后他直起身,继续潇洒从容地往山上走去。 小石头眼里直冒红心:“哇,天一哥哥太帅了,连裤裆裂了都能走得这般潇洒!” “天一哥哥,我也要学。不过,那样会不会冻坏小鸡鸡?” “会不会嘞?会不会嘞?” …… 子时时分。 夜正黑。 青城六剑走在山道上。 “老大,不对啊,我怎么感觉这周围阴森森的,吓人啊!” “剑三,就你那怂样,我们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阳气十足,鬼怪不敢近身。亏你练剑十八年,就这老鼠胆子。” “老大,这地方的确邪门。我第一次杀人时,心里都没这么慌。” 剑一大怒,抢先几步,指着几个师弟问:“我们是大名鼎鼎的青城六剑。告诉我,青城六剑怕鬼吗?” 那五剑站定,互相看了看,一咬牙,齐刷刷的点头。 剑一气急,抽剑就要打:“你们几个混蛋,师父他老人家现在被厉鬼缠身,性命危在旦夕。青城弟子正倾巢而出,到处寻找江湖高人。我们六个负责找天云真人,本来就耽搁了好些时日。好不容易得到了确切消息,你们在这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 “老大,师父号称天下第三剑,剑术通玄。连他老人家都被厉鬼缠住,可见厉鬼有多厉害。我们这个时候上去,万一要是也遇上了厉鬼,那怎么办?” “是啊,老大,要不明天晌午时分再上去吧。这山,真吓人!” 剑一怒道:“你没听那小道士说吗?天云真人就是他师父,现在正在闭关,就今天晚上子时时分会醒来下。下次再醒来就得十五天后。十五天,你们等得了啊。” “老大,那小子会不会是在骗我们?” “骗个毛线,要不是真是真人的徒弟,那小道士能把他师父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说得活灵活现,还说得全对?” 那五剑无话可说,长叹一声,继续往前走。 再走一会。 “老大,怎么这路越走越黑,这风越吹越凉,这鸟越叫越吓人?” “我去,你举着火把子,还怕个屁啊。龟儿子你真要怂了胆,就抽出剑来。” 他话音刚落,“刷刷刷”,五把长剑出鞘。 “龟儿子的。”剑一骂道。犹豫了下,他骂骂咧咧地也抽出剑。 长剑在手,青城六剑的胆子大了不少,继续前行。 “我去,明明天上有月亮,怎么这儿还这么黑?” “是啊,明明买得是上好的火把,怎么这光怎么暗?” “不好,我的火把灭了。” “见鬼,没风啊,我的火把也灭了。” “有鬼啊!” “鬼你个头!”剑一大喝:“亮剑阵。” “唰唰唰”,六人迅速走位,顷刻间剑阵摆成。 好一会儿后,什么事都没有。 “老大,我要尿尿。” “去你的,剑六,关键时刻,你吊什么链子,憋着!” “憋不住了,老大,今儿个喝了太多酒,要不我就地解决。” “滚一边去,你的尿最骚了。快点去。” 剑六走到一边,哆哆嗦嗦地拉开裤子。因为害怕,他这尿也撒的哆哆嗦嗦的,不少还撒到鞋子上。 剑六叫了声“倒霉”,正要拉起裤腰带,却见他前方两尺处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小孩。 那小孩脑袋大的出奇,正趴在地上,好奇地看着他那条用来撒尿的事物。 剑六笑道:“你个小屁孩,大晚上的到这鬼地方来,不怕被鬼捉去吗?” 说到这,他那喝蒙了的脑袋才反应过来:这荒山野岭,伸手不见五指,阴风阵阵之地,哪个小孩敢过来? 不是小孩,那就是? 剑六伸手指着那小孩,张大嘴,全身颤抖着,想说却说不出话来。 那小孩朝他诡异一笑。这一笑后,小孩的两只眼睛、两个鼻孔和一张嘴巴里不停地流出血来。血,暗红暗红的,无止尽地,流下。边流着血,小孩的嘴边张开,越张越大,越张越大。 剑六终于大喊了出来:“鬼,鬼啊!” 第三章 好多鬼 那鬼猛地向剑六扑来。 身子留在原地,只一个大大的脑袋飞来。那大大的脑袋上,还有一张大张开的,比脑袋更大的嘴。那嘴里,是一团浓郁的黑暗。 剑六整个人都吓蒙了!直到那张嘴飞到他面前,一口向他咬来,他还是蒙的。只是武者的本能让他的剑,一剑刺去。 就像刺破了一个大水袋,水袋里的黑水“哗啦”都向他倒来,浇了他一头一脸。 那黑水极臭,极致的臭。浇到他脸上后,剧痛,极致的痛。剧痛中,剑六的手条件反射似地一摸。他看到,手上沾了黑水的地方迅速地融化了,也化成了黑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剑六茫然地看了下自己的脸,几个呼吸间,他的鼻子没了,他无法呼吸。再几个呼吸间,他的嘴巴没了,他喊不出。再马上,他的眼前一黑,眼睛也没了。 …… 剑六一声大叫,那五剑齐齐扑过来,刚窜出几步,剑一大叫:“不好,摆剑阵!” 可已经晚了。 剑一只觉眼前一黑,已不见了五个兄弟的身影。他大叫一声,提气纵去。可连续几次飞跃,眼前都是一片无止尽的黑,耳边都是兄弟们那凄惨至极的厉叫。 剑一汗出如浆,他嘶哑着嗓音大叫道:“什么鬼?” “吊死鬼!”一个女声在他耳边幽幽说道。 剑一迅速回头,眼睛猛地睁到极致:就在眼前,紧贴着他脸的,是一张惨白惨白的女人的脸。那女人的嘴里,伸着一条老长老长、通红通红的舌头。 长剑“啪”地掉在地上,剑一喉咙“咕噜”了一声,他想叫声“有鬼”,却叫不出口。 那条老长老长、通红通红的舌头卷了起来,狠狠舔了他一下,从下巴一路舔到额头。同时一股极致的冰寒也从他的脸,传进他的心,再传遍他的身! 剑一木然地睁大眼,本能地转了个身,可那舌头跟着一动,还是贴着他的脸,又是狠狠一舔。 剑一猛地闭上了眼。可没用,那条冰凉的舌头极其清晰地、慢慢地,翘开了他的嘴,然后点点地,裹住了他的舌。再深深地,深深地,和他来了段极致缠绵的,舌吻! …… “有鬼。”剑三拼命地想大喊、想尖叫,可他张不了嘴。 他的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那恐惧化成了一个极大的漩涡,正狠狠地将他吸进去。他用尽全部力气还有全部意志地去挣扎,想挣脱开。可没用,他的身体化成了石头,完全无法动弹。 极度的恐慌,极度的难受,他只能无力地睁大眼,盯着眼前的黑暗。 黑暗动了,从中慢慢地走出一个老太婆! 这老太婆柱着拐杖,一走一点头地来到他身边,裂开嘴,笑出一口残缺的黄牙:“后生仔乖,请奶奶吃豆子。” 说完,老太婆伸出一只枯瘦的手。 更深的恐惧袭来,剑三拼命想避开,却连闭上眼睛都没办法做到。 剧痛,剧痛中,那双手伸进了他的胸腹,左搅右搅后,从他的身体里扯出一片,鲜活鲜活的肝! 那老太婆流着口水,将肝放到嘴里,闭上眼,细细吃了起来。边吃,边有鲜红的血、鲜红的肉沫从她嘴边流出来。 “好吃!好吃,后生仔乖,再请奶奶吃花生。” 那老太婆将手又伸进他的胸膛里。这次,掏出来的是一片心,一片正活蹦乱跳着的心。 心没了,自己要死了。死了好,早点死,剑三想道。 最后的意识消失前,剑三看到,那老太婆将他的心,放进了嘴里。 …… “有鬼,有鬼啊!” 青城六剑猛地醒来,各个使劲地叫着,睁开了眼。 然后再一阵尖叫。眼前,赫然站着那几个恶鬼:大头小孩、吊死鬼、老太婆,这几鬼的后面,还有密密麻麻无数的鬼。 一时阴风阵阵,鬼号声声。 那老太婆凑过头来:“好啊好,一个、二个,有六个后生仔。吸完了你们六个的阳气,我鬼婆白天也能现身了。好啊好,这一天,我等了太久太久。” 那大头小孩叫道:“鬼婆,不要啊!” 鬼婆大怒,霍地转身:“谁敢拦我?”盛怒之下,她身后忽地窜起几根黑柱,如触手般扭动着,极是吓人。 “我敢!”一个声音答道。 于是,阴风,停了;鬼号,没了;那无数密密麻麻的鬼齐刷刷地退向两旁。 一个道士,潇洒从容地踱了过来。 他头戴红色九梁巾,身披褐色八卦法衣,脚踏云鞋。左手三清铃,右手铜钱剑,胸前八卦镜,身后拷鬼棒。 正是小道士张天一! 小道士走到鬼婆面前,手中的铜钱剑朝她点了三点:“怎么,想造反啊?嗯。” 这最后的一声“嗯”,他拉长了声音。那还显稚嫩的嗓音里,透出几分威严。 随着铜钱剑,鬼婆的身子明显地抖了三抖,她那张皱巴巴的脸立马笑成了菊花:“哪能嘞,九阴山哪个鬼不知道,张爷才是这儿的天。” 小道士不再理她,径直走到青城六剑面前,啧啧叹道:“果然是武林高手啊,这阳气足,十足。寻常人被鬼这么一折腾,不死也得发疯。六位倒好,只是身子虚了动不了。” 剑一挣扎着说道:“是你,竟然是你!我们青城六剑哪里得罪你了?你驱使恶鬼这么害我们。” 小道士跳脚骂道:“哪里得罪了?这九阴镇里男的数虎子哥对我最好,结果被你们打成了猪头;女的数秋娥姐对我最好,结果被你们那样调戏。” 说到这,他气得直转了几个圈,才戟指骂道:“秋娥姐那张水嫩的小脸,我想了三年都没敢摸一下,你们这几个贱人就那样摸了,我去!” 见他盛怒,旁边鬼婆低头哈腰地凑了过来:“张爷,生这个气干嘛?把这几个交给我们,我保准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死了魂魄还永不能超生!” 鬼婆这么一说,群鬼顿时大叫,连那大头小孩也提着自己的大头,高兴的直跳。 青城六剑彻底地崩溃了。 剑四虚弱地叫道:“张爷,你是我的亲爷爷。我给你跪下了,我给你磕头了,你行行好,一剑杀了我,别让恶鬼折腾我们六个。我受不了了,实在受不了了。” 说着,他挣扎着就要跪下。 第四章 剑在脖上 那小道士吓了一跳,双手乱摇:“别,别,你们江湖中人最要面子。你若真给我跪下了,我就真不敢放你们走了。” “原来他只是吓我们。”剑四脑中灵光一闪,可接着灵光再一闪:“江湖中人宁死不跪!我要真跪下了,和这小道士那就是不死不休。现在我们六个命可是悬在他手上,糟了!” 他想直起身,可这身子实在是太虚了,他身不由己跪了下去。 关键时刻,左右两边的剑二和剑三猛地一拉他。剑四一头往后仰去,脑袋正正撞在洞壁上,他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六人齐齐吁了口气。 小道士心中暗想:“那么豪爽的江湖侠客竟吓得要跪地求死。这个,自己好像做得过火了。” 他讪讪一笑:“那个,我只是想吓吓你们。真不能怪我,是你们先惹我的。” 看着五人眼里齐齐射来的无比悲愤的目光,小道士大觉不好意思:“我哪知道,你们堂堂青城六剑这么经不得吓?一报还一报,我们扯平了,以后再不,哦不,永不再见!” 说完,小道士狼狈而逃,那无数的鬼跟着他往洞外跑去。 看看他就要出洞了,剑一拼尽了力气喊道:“小道士,你师父在哪?我们恭请他老人家出山。” 小道士停住了脚:“我师父一年前就仙逝了,他老人家哪都去不了了。我也不可能陪你们去,我胆子小,怕你们六剑齐出,将我劈成六半。明天你们就离开九阴镇吧,就当没来过这。不然的话,呵呵。” 剑一正要劝说,小道士已走得没了影。 走在最后的鬼婆和吊死鬼忽然齐齐转身。 鬼婆嘴“吧唧”了一下,剑三只觉五脏六腑处一疼,眼珠子一翻,整个人软倒在地。 吊死鬼更是长舌一卷,做了个亲吻的动作,剑一一见,“呃呃”两声,跪倒在地,伏地大吐。 两鬼“咯咯”怪笑,出洞不见。洞中立马一片清静。 一切,就如一场噩梦般,梦醒后,再无踪! 第二天中午。 阳光正好。 九阴山,一山洞内,小道士正呼呼大睡。 正与周公下棋时,山洞外忽然传来小孩的大叫:“天一哥哥,天一哥哥。”声音很是急促。 小道士应了一声,就见小石头大哭着跑了进来:”天一哥哥,快去救救我哥,秋娥姐姐,里长爷爷他们。” 小道士大惊:“他们怎么了?”然后他反应过来:“是那六个恶人?” 小石头流着鼻涕使劲点了点头。 所有的睡意不翼而飞,脑子清醒了的小道士马上想到一事,大急问道:“小石头,那六个恶人不会跟在你身后吧?” 小石头摇了摇头:“没有啊!” 小道士刚松了口气,就听小石头天真地说道:“只有三个恶人跟在我身后。” 小道士眼前一黑,都顾不得去骂人了,翻身就去拿铜钱剑。 已经晚了! “铮”的一声,两道剑光擦着他的脖子刺进地上。小道士立马一动不动,他知道,若自己再敢动一下,第三剑必定穿心而过! 洞口闪身窜进三条大汉,一个腾挪后团团围住小道士,一把长剑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小石头大叫:“就是他们!天一哥哥,你快快一拳把这三个恶人打上天去。” 小道士心里苦得跟黄连似的,小心翼翼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之后,他忍不住骂道:“小石头你个猪脑袋,这个山洞就你知道。九阴山那么大,要不是你带路,这三个恶人,哦不,这三位大侠哪里能够找得到我?” 小石头分辨道:“他们说要是找不到你,就割了我哥的鸟蛋,脱了秋娥姐姐的衣服,敲了里长爷爷的牙齿。” 小道士气道:“你这头猪,他们是这么说,他们真敢这么做吗?要找不着我,晚上之前他们必须乖乖地离开九阴镇。要不然,呵呵。” 旁边剑四笑道:“小道士果然聪明。” 剑六笑道:“这小弟弟也真乖。”说完剑六摸了摸小石头的脑袋。 小石头头一偏:“不许碰我,你们是恶人。天一哥哥,快快打他。” 看着小石头那气愤的脸、那坚信不疑的眼神,小道士直想大哭:这就是盲目崇拜惹得祸啊!因为小石头那般信任他,平日里小道士里才最喜欢他,连这个极隐秘的藏身之地也跟他分享了。可结果…… 剑三大笑道:“哈哈,你个臭道士,昨晚把爷们几个吓得要死。没想到,这报应来得这么快吧。臭道士你猜猜,爷们几个会怎么玩你?” 小道士白眼一翻:“猜个屁!不就是有事求我吗?你们那师父被厉鬼缠身,性命危在旦夕,你们不要我去捉鬼?” 剑三的笑声戛然而止:“呦,还这么嚣张啊!你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个捉鬼的?” 小道士看着他,正色说道:“是,天底下捉鬼的不止我一个,但天底下最会捉鬼的,就是我天一派。” “天一派只有我师徒二人,我师父仙去了,就只剩下我。要不是你们心里存着请我下山的念想,你们六个还敢留在这九阴镇?” 剑三大怒,还想再说什么,剑六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这小道士鬼的很,你唬不住他。小道士,你要是真聪明,就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小道士长叹一声:“剑都架在脖子上了,我还能怎么做?” “好,我这就和你们下山。” 收拾妥当后,一行五人下了山。小道士当先而行,走得依旧潇洒。只是脖子左右各架着两把长剑,后心处抵着一把长剑,捉鬼用的诸般法器被剑三提着,身上穿得道袍云鞋被剑六提着。 来到如来客栈,剩下的三剑一见他大喜,“唰唰”几声,小道士的胸前又多了三把长剑。 小道士苦笑道:“拜托,麻烦把剑挪开下,一把就够了。我就要走了,跟乡亲们说几句话。” 九阴镇的乡亲们团团围了上来。 小道士朗声说道:“我们师徒二人在九阴山上一住十年,多亏了乡亲们每日里送饭吃,天一在此多谢了。” 有个男人闷声说道:“若不是你们师徒拿鬼来吓我们,谁会跑那么远给你们送饭?” 他旁边婆娘打了他一下,骂道:“你个憨货!要不是老神仙和小神仙镇住了山上的鬼,这九阴镇谁还敢呆?那几年闹鬼死的人还少吗?这么多人分担点饭菜算得了什么?” “就是,就是。”乡亲们吩吩附和。 第五章 道士下山 里正排众而出:“天一啊,你要是走了,这山上的鬼怎么办?” 小道士答道:“乡亲们放心,我师徒二人早就在山上布下了法阵,那些恶鬼是绝对跑不下来的。但乡亲们切记,土地庙以上,那些石柱千万不要乱动。再一个,晚上万万不能上山。” 众乡亲连连点头。 人群中又挤上来一男一女,正是秋娥和虎子。 虎子握着小道士的手,眼睛发红,不知道说什么。秋娥直接就哭了,眼泪断线珍珠似地往下掉。 小道士长叹一声,心里满是感伤:“秋娥姐,虎子哥,这几年来多谢你俩的照顾。” 虎子紧了紧他的手:“天一,我会想你的。我们等你回来。” 小道士想了想,一咬牙说道:“虎子哥,我走了之后,你就娶秋娥姐为妻吧!” 他这话一说,这一男一女大惊,彼此飞快对视了一眼,齐齐低下头去。 小道士叹道:“你俩就别装了。虎子哥,你天天晚上抱着秋娥姐给你织的手帕睡觉,晚上做梦都在念她的名字。” “秋娥姐,好几次虎子哥在你家屋后走来走去时,你都偷偷地开了后门。” “啊!”这一男一女惊叫一声,彼此飞快对视了一眼,又低下头,脸都通红。 “天一,我是喜欢秋娥,可我是个粗人,她那么漂亮,我哪配得起她。”虎子低声说道。 “天一,我是个寡妇,还带了个两岁的娃。我要嫁给虎子,虎子会被乡亲们骂死的。”秋娥低声说道。 “这有什么?”小道士说,然后他拍掌叫道:“各位乡亲,听我说。” 众乡亲齐齐看来。 “我现在宣布一件事,虎子哥会娶秋娥姐为妻。择了良辰吉日后,就会举办酒席。” 众乡亲大哗。 小道士正色扫视一圈,双目间透出几分威严:“我视秋蛾姐为亲姐,视虎子哥为亲哥,谁要是敢对他俩说半句闲话,做半点错事。呵呵,等我回来了,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这是好事,我们哪会说什么?”众乡亲纷纷表示赞同。 小道士还是不放心,手一抬,里正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小神仙,你还有什么吩咐?” 小道士冷哼一声:“我走了,你最开心,以后这里就是你为大。你这人,我不相信。” 里正叫屈道:“哪里哪里?我一向与人为善。” 小道士冷笑道:“告诉你个秘密。从五年前起,师父为了让我了解人情,每天晚上都会派大头鬼来镇里转转,回去说给我听。” 里正大惊:“真的?” “你不信,好,前天晚上你做了什么?” “我,我没做什么啊!” “哼,大头鬼说,前天晚上半夜时分,你缠着你婆娘要做什么,你婆娘起先不肯,后面逼不过答应了。” “你压在你婆娘身上做种很奇怪的事。当时狗叫了七声,你狠狠地动了七下。当狗叫了第八声的时候,你大叫了一声,不动了。” 里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小道士,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脸迅速地变红。 身后用剑指着小道士的剑三和剑四愕然。 “你不信。好,我再说。你婆娘就骂你,你个软龟,再这么没用,老娘让你变成绿毛龟。我说的是不是?” “对了,这软龟和绿毛龟是什么意思?”小道士好奇的问。 身后剑三和剑四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身前里正的脸由红变青,“哎呀”一声跪倒在地,抱着小道士的脚哭道:“小神仙啊我的爷,求你别说了。” 小道士前后看了看,茫然地想道:“奇怪,我说了什么,他们怎么那么大反应?” 临别时刻来临。 小道士挥了挥手,向乡亲们挥手告别,然后面朝九阴山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啊,不是徒儿我不听你的话,学艺未成就擅自下山。实在是徒儿被六把长剑指着,逼不得已的啊!” “师父,徒儿走后,你老多保重。过不了多久徒儿就会回来,到时再跟你老人家好好说会话。” 再磕了三个响头后,小道士依依不舍的被剑三“押”上了马。马蹄声响,飞驰而去。 蹄声远处,空中传来了小道士的大叫声:“哈哈,小爷我终于出山了。江湖上的黄金宝贝,美酒美人,等着我。我来也!” 太平县。 一行六骑进了县城。 小道士“哎哟哎哟”地爬下马:“剑三,我去你的,跑那么快干嘛?后面有鬼追你啊。小爷我又没骑过马,这腿磨得,哎哟,疼死我了。” 那六剑彼此对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跑了那么久,离那鬼地方这么远了,我去,终于安全了。” 七人进了太平客栈。 掌柜的连忙迎了过来。 这掌柜的明明是个男的,却穿着身大红衣,手里拿着块绿手帕,跑来时,竟还带起了一阵香风。 连说话的声音都娇滴滴的:“几位爷,请进。” “哇哦,这六位爷可真够壮实。奴家,奴家好喜欢哦!” “哇哦,这位小爷,长得好俊,好俊俊哦。不行了不行了,奴家受不了了。” 见掌柜的扯着个兰花指就要往脸上摸来,小道士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暗道:“妈呀,这是个什么东西?到底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 剑一一把打开那兰花指,喝道:“摸什么摸,赶紧好饭好菜伺候。” 那掌柜的“哎”了一声,含情脉脉地看了小道士一眼,忽然“噗嗤”一声抿嘴一笑,那脸上竟飞起了一朵红云,然后送了个飞吻后,才风摆杨柳般地离去。 七人怔怔地对视了一眼,齐齐打了个寒颤。 天字一号房。 小道士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似在练功。 他不得不这么做。 以他为中心,他的身边盛开了一朵菊花,每片花瓣就是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 “天黑了。” “天黑了,鬼就要出没了。” “怎么办?我好怕。” 这“怕”字一说,六把长剑齐齐颤动了一下,顿时小道士“哎哟”一声惨叫。 他睁开眼,哭丧着脸说:“六位大侠,六位大哥,六位大爷,用不着这样吧?我现在被六把长剑给顶着,屁都不敢放一个。法器也都在你们手上,我浑身上下清光光,你们还怕什么啊怕。” 他这话一说,那六剑彼此对视了一眼。 剑三说:“他说他身上清光光的,你们搜了没?” 五个脑袋齐摇头。 剑四道:“对,符篆,道士会画符。这符就是一张纸,好藏的很。” 六剑对视一眼,齐齐点头:“好,脱光他,我们搜!” 第六章 菊花残 小道士眼前一黑,哪怕被六把长剑顶着,他的身子也不由地晃了几晃。 他气急败坏地叫道:“这符篆画好后必须精心收起来,贴身藏着,岂不被身上的浊气污了灵气。” 剑三、剑四不听,就要脱他衣服。小道士正想挣扎,却听剑一说道:“且慢。” 小道士期待地看着剑一。 “江湖手段,有些用毒高手隐秘处可藏有毒粉,那样就算脱光了搜也没用。非得……” 六剑相互看了一眼,齐齐点头。 小道士晕了、傻了,一股极大的恐惧袭上心头: “我是道士,我不是江湖高手。我身上藏不了毒。你们想干什么,不要这样,不要,不要啊!” …… 天字一号房外,掌柜的躲在树后。六条大汉,只一个“美人”,这般情形叫一向“惜花”的他,怎能放心? 一开始倒还安静,掌柜的吁了一口气,正准备回房睡觉时,天字一号房里传来了凄惨的叫声:“你们想干什么,不要这样,不要,不要啊!” 掌柜的花容失色,一手捂心叫道:“他们下手了?不,不会的,六条大汉,整整六条大汉啊,可怜的美人儿,你怎么消受得了啊!” “天,残忍,太残忍了啊!不,不会的。” 可事实,就那般的残忍。 大笑声中,掌柜的看到,烛火摇曳时,一件外衣抛了出来,打在了窗户上,然后顺着窗纸,无力地滑下…… 再是中衣,再是内衣。 “啊啊!混蛋,畜生,你们敢这么做,你们不得好死,我饶不了你们。”那“美人儿”叫道,声音悲凄,如杜鹃啼血。 “哈哈,哈哈,这细皮嫩肉的,摸起来真舒服。” “你叫啊,大声地叫啊,我们青城六剑在这,看谁敢来救你?” “哟,看不出,这话儿还不小啊,比老四、老三你们的都要大。” “不对吧,哪能啊!我要摸摸,看是不是真的。” “天杀的,你们这般混蛋,我要杀了你们。救命啊,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对不起,我不敢去救你。”掌柜的心如刀绞,他哭着唱道:“菊花残,满腚伤,你的哭泣多悲惨!花开人断肠,我在旁多心伤。北风寒,夜未亮,你的哭声剪不断,独留我在树后更加悲怆!” 哽咽着唱不下去了,掌柜的不敢再听,翘着兰花指,“嘤咛”一声跑了。空中,留下了一滴同情的泪。 …… 半个时辰后。 小道士光着身子,裹着被子,在那抹着眼泪:“太过分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 剑三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什么啊,不就是帮你洗了个澡?都是大男人,用得着叫的那般惨。” 小道士大怒,就要站起来,无奈身上的被子要滑落,吓得他赶紧坐下。 “不就是洗了个澡?我去,六人大男人,四个按住我的手脚,两个脱了我的衣服,把我丢进浴桶里,然后围成一圈看我洗澡。” “可怜我那话儿,自从十岁以后就再没被人看过。可现在,我未来的老婆都没来得及看,就被你们六个大男人给看光光。” “尤其是你,”小道士的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指着剑四,气急败坏地喊道:“你还摸了一下,我去,你还摸了一下。” 剑四眼白一翻,就要说出番狠话,话要出口似想到了什么,语气就软了下去,讪笑着说:“一时手痒,见谅,见谅!” 小道士更怒,正想恶狠狠地控诉一番,剑一不耐烦了:“行了行了,差不多就得了。睡觉,明天还得赶路。” 他手一指:“剑三、剑四、剑五,你们几个上半夜,其他的下半夜。记住,剑搁在小道士的脖子上,万万不能移开分毫,听到没。” 再半个时辰后。 小道士光着身子,裹着被子,抬头望着屋顶。 床上,剑三一把利剑搁在小道士的脖子上,真真的没有移动分毫。床下,剑四和剑五手执长剑,一左一右地正襟危坐。 小道士苦着脸说道:“我说三爷,你老千万别打瞌睡啊。你手这么一抖,我的小命就没了。” 剑三大咧咧地说:“没事,三人轮换,每人最多持剑半个时辰。这算什么,想当年我们练剑的时候,那是……” 天亮了。 太平客栈。 楼梯上下来一行人。 青城六剑个个打着呵欠,显见得没有睡好。 被六人围在中间的小道士,更是,两眼发直,失魂落魄。显见得,被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 楼梯口的掌柜的一见,立马心疼的捂住了胸口:“天!好惨啊。六条大汉,一个晚上,看把美人儿折腾的。怎么可以这般残忍,怎么可以啊!” 小道士下了几步楼梯,忽然身子一软,往下摔去。掌柜的尖叫声都还没出口,旁边的大汉就一把抱住了他。 小道士摇摇晃晃地站好,然后不自禁地伸手往大腿根处一摸,那脸疼得都皱成了一团。显见得,那处有多么的受伤。 一滴眼泪,从他的脸上慢慢地流了出来:“你们,欺负的我好惨啊!” 此情此景,让掌柜的心疼的直摇头,眼泪流下,他凄声唱道:“菊花残,满腚伤,你的哭泣多悲惨!花开人断肠,我在旁多心伤。北风寒,夜未亮,你的哭声剪不断,独留我在树后更加悲怆!” 在这悲歌中,眼看着这一行人就要出了门,掌柜的一咬牙,忽然叫道:“等等。” 他风摆杨柳地走了过去,恨恨地看着青城六剑,鼓足了勇气说道:“这天下间的同道之人才有多少,遇见了,便是缘分,便要珍惜!有花堪折是没错。可,也要做个惜花的人啊!” 他心疼地看着小道士,递过去一个布袋:“真苦了你。这是我一早吩咐厨房用红糖水熬得鸡蛋,补血大好。对不起,我救不了你,只能,只能为你做这个了。” 说完,掌柜的再也忍不住,翘着兰花指,“嘤咛”一声跑了。空中,再留下了一滴同情的泪。 一头雾水的小道士抓着布袋,和青城六剑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七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这人,好恶心啊! 第七章 阳鬼 七天后。 沧州府。 客栈里。 剑三“咕噜咕噜”地干完一大碗酒,大声叫道:“爽,好爽。几天没喝酒,这嘴里都淡出个鸟了。掌柜的,再上一坛酒。” “是啊!一连六天都马不停蹄急着赶路。这到了沧州,再有两天就可以回青城。赶的这么急,应该不会耽误事。” 剑一问:“小道士,你还好吧。” 小道士苦笑道:“还好,还活着。” 这几天他一直安安分分,半点乱子都没闹,一闲下来就刻意讨好青城六剑。他嘴皮子灵活,几天下来,青城六剑对他亲近了不少,看得也没那么紧了。 只是小道士从没这么急地赶过路,一路上苦头真吃了不少。仗着年轻,还有点功夫底子,好不容易才熬了下来。 酒上来了,剑三满上酒后,说:“光喝酒没味道。小道士,来,跟哥几个讲个鬼故事。” “好,话说十年前,我师父天云真人路过青州城……” 故事讲到正精彩处,剑六大踏步的走了进来,端起酒坛几口喝了个底朝天。 “怎么样?联系上了沧州府中的师兄弟没?”剑一问道。 “联系上了。老大,师父的情况不妙啊!” 剑一皱眉:“青城弟子倾巢而出,到处寻访江湖高人。我们六个是晚了,但别的师兄弟总该请了几个高人。” “高人个屁。那几个家伙个个牛皮吹上了天,本事稀松的很。要是他们能有天一小兄弟一半的本事,我们都不用赶回去。” 自亲眼见识了小道士的本事,又天天听他讲些天云真人的神奇传说,青城六剑对天一派捉鬼的本领,那是深信不疑。 “哦,去的是哪几个?” “那些神婆法师啊什么的不说了。有点本事的,一个是个和尚,叫什么念真禅师。天一兄弟,你听过这名号没?” 小道士端起茶杯,吹去了上面的浮茶,轻轻抿上一口,晒然笑道:“我无父无母,自出生起就跟着师父修习。直到十五岁时,师父才带我去捉了第一只鬼。” “鬼,有那么好捉的吗?这世上沽名钓誉的人太多,真正有这本事的,能有几个?” “这世上厉害的捉鬼高手,我师父都跟我讲过。那念真禅师,呵呵,不提也罢。” 剑六一拍大腿:“瞧瞧,还是天一兄弟厉害,这等风范,了不得。” “这第二个有些本事的,自号守真子,据说师从王什么卿。这什么守真子跟那厉鬼恶斗了半天,结果身受重伤逃了回来。回来后勉强布了个金罡阵,就叫弟子送他回去养伤了。天一兄弟,这个守真子想来也是个沽名钓誉的人。” 小道士的嘴抽搐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在心里,他狂叫不妙:惨了惨了,大意了,这次太大意了。 之前都没问过那厉鬼有多厉害,以为有天一派弟子出手,那必定是手到擒来。可看情况,不妙啊! 那守真子可是神宵派的正统传人,他的师祖正是神宵派的开派祖师爷王文卿。论捉鬼的本事,这守真子不一定比得上自己。可论道术修为,守真子必定在自己之上。至少金罡阵单靠自己,是一定布不出来的,可人家重伤之后都能布出此阵。连他都不是那厉鬼的对手,我上就能行? 堂堂天一派的唯一真传弟子,别捉鬼不成,反被鬼捉啊! 要不?撤! 小道士正犹豫间,却听剑二问道:“连那守真子都受了重伤,派里的其他师兄弟有没伤着?” 剑六笑道:“那厉鬼倒也奇怪,逮着师父不放,别的人理都不理。不过有个神婆就惨了,大白天正中午的在那跳大神,跳着跳着就惨叫了起来。等师兄弟赶过去时,真惨啊,连肠子都被掏出来了。” 其余青城五剑听了大笑,可小道士只觉得一道晴天霹雳当头劈下。 鬼是至阴之物,白天属阳,所以鬼不能在大白天出现。白日见鬼的故事听了可以笑笑,上下数千年都碰不上多少回。正午时分是午时,午时是至阳之时,若是至阴的鬼真的能在至阳之时出现,那就说明这鬼已经修为极高,已修炼至阴极阳生。 这种鬼,俗称阳鬼,极凶极恶。若有人信他,供奉以香火,就能修成邪神。若没人信他,进入黄泉后,也可修成鬼神。 天!师父不是说,五十年来都没出现过阳鬼。他老人家找了一辈子都没找到,临死前还在自叹“天下无鬼不可捉”,可怎么他徒儿我刚出山就遇上了? 不行,绝对不能遇上,不然自己必死无疑! 撤,必须得撤。 小道士在心里面打定了主意,可表面上,他依旧说说笑笑,神情丝毫没有异样。 一天后。 深夜,篝火旁。 小道士碰了碰剑一的手:“喂,老大,我要是赶跑了厉鬼,你们师父会奖励我什么?堂堂青城剑派的掌门,出手不会太小气吧。” “那当然不会,我们师父可大方了。你要钱的话,最少千金。” “哦,如果我不要钱?” “如果不要钱,那就是要人。要人嘛?”剑一停顿了下,和五个师弟一起说道:“有,青城派大姐大!” “青城派大姐大?”小道士想了想,打了个寒颤:“那必定是有三四十岁,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胳膊都比我腰粗,说话声音像铜锣。” “错!”青城六剑齐齐说到:“我们青城剑派的大姐大,” “她,是我见过的容貌最美的女人!” “她,是我见过的武学天赋最好的人!” “她,是我们青城剑派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 “有那么好,那追她的人岂不是很多?”小道士问。 青城六剑彼此看了看,忽然齐齐打了个寒颤,慌忙摇头。 “咦,你们好像很怕她。” 青城六剑沉默了,片刻后,剑三和剑六狠狠地点了点头。 “那我不要人,我要钱。” “钱啊钱,一千金是有多少钱?” “沧州府里的大白包子,内里有肉馅,一咬很多汁,味道可真美。一千金能买多少个?够买一百个吗?” 剑二和剑四奇怪地看着小道士,下了个结论:土鳖! 第八章 逃脱 土鳖浑然不知自己被鄙视了,还在那继续憧憬着:“师父说,山下的世界是个花花世界,诱惑太多太多。我若是不能守住自己的本心,那就容易被红尘迷了眼,就此失了道心。” “师父老是吓我。别的不说,沧州府的大白包子多好啊,一口咬下去,那肉汁美的,比秋娥姐炒得小炒肉都要好吃。早知如此,不说十八岁,八岁时我就该偷偷下山。师父那个大骗子!” “不行了,想着想着要流口水了。”小道士一把抓住剑一的手,用真诚的、热切的目光看着他:“老大,我们继续赶路吧。早点去青城山,早点除了恶鬼,早点回沧州府买大白包子。” “不行!”剑一一口拒绝:“都跑了一天了,我都累了。小道士,在路上你哭死哭活的说要休息,才歇了多久,你就休息好了?” 小道士站了起来,两眼发光,正气凛然地说道:“我等修道之人,降魔除妖为己用。些许累算得了什么?早日为民除害,就早点还一方正气。为了天地正道,我等宁死也绝不退缩。” 说着,他还一手叉腰,昂首望天。那架式,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英雄气概! 青城六剑面面相觑,道了声:“虚伪。” 这两个字化成了一根利刺,轻易地泄去了小道士浑身上下弥漫着的英雄气概。他整个人都垮了下来,蹲在地上划起了圈圈。 片刻后,他跳了起来,紧握住剑二的手:“二哥,我们早点出发吧!早点完事,就能早点去买大白包子。” “不去。” “三哥,” …… 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烦得青城六剑都要拿剑砍他了,小道士才消停下来。 世界清静了,众人立马睡去。 子时。 貌似熟睡的小道士睁开了眼。 左右两边,剑四和剑五正分别拿把长剑搁在他胸前,睡得都正香。剑四还打起了呼噜。 小道士不敢乱动。事实证明,只要他一动,这两位高手便会立即惊醒。 怎么办? 小道士左手掐了个法诀,凝神调息,嘴里默念咒语,然后伸手一指。 包着法器的包裹里,一阵清脆的铃响。 青城六剑惊醒过来,正纳闷间,又一声铃响。 剑四连忙推醒小道士:“天一兄弟,怎么了?你那法器又没人动,怎么自己就响了?” 小道士大惊:“法钟自鸣,有鬼夜袭。” 他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包裹那拿出一个罗盘。青城六剑看见,那罗盘指针果然在动。 “壬位、坎位、癸位,不好,都集中到了坎位。不好,它们过来了。” 匆匆穿上道袍,小道士拿起铜钱剑,捡起包裹:“六位大侠,你们人太多,我照看不过来。万一有个闪失,你们就惨了。不如这样,你们在这呆着别动,我去除鬼。去去就来。” 剑六大惊:“万一有个鬼他不跟你斗,偷偷摸过来了,我们怎么办?” “哎,烦躁!”小道士跺脚急道,他用铜钱剑划了一个大圆圈,再抽出几张符篆贴上,嘴里念念有词,铜钱剑点三点后说道:“呆在这圆圈内,千万别动。有这个法阵保护,鬼一时半会儿伤不了你们。若是有鬼来,你们一定要大声叫我。” 说完小道士匆匆往正北方位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中。 马上,正北方,隐隐传来小道士的怒喝声,还有火光在闪耀。 “哇,斗得好厉害啊。老大,怎么办?” “呆在这圆圈内,谁都别动。有法阵保护,咱怕个屁。若是你们还担心,兄弟们,摆剑阵。” 半个时辰后。 “老大,好久没动静了,什么情况?” “无声无息处才见风险,好好呆着。天一兄弟在为我们拼命,我们不能自乱了阵脚。听好了,剑阵不许乱。” 再半个时辰后。 剑三举手,弱弱地说道:“老大,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也有。”剑四也举手:“那个小道士会不会跑了?” “是啊是啊,东西他都拿走了。” “跑个屁,”剑一跳了起来,怒骂道:“那小道士那么贪心,几个大白包子就把他馋得跟恶死鬼似的。一千金啊,打死他都不舍得跑。你没看他一个劲地催我们早点出发!” 又半个时辰后。 “老大,我觉得,我们应该分头去找他。”剑二说道。剑三到剑六猛点头。 “找,找个屁啊,都差不多两个时辰了,那小兔崽子要是真跑了,我们上哪找?万一他真的没跑,你们出了这法阵,遇上鬼了怎么办?去找?说得好听。你们谁去,你去,你去,还是你去?” 那五剑齐齐摇头。 天朦朦亮了。 圆圈内,青城六剑还在摆着剑阵。 只是,那长剑都柱在了地上,拿剑的人,更是个个站得摇摇晃晃,神情疲惫至极,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地。 几声鸡鸣。 剑三勉强睁开了眼:“鸡鸣鬼不现,好了,现在安全了。” “我去,那小子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哎,我们六个摆着剑阵,像傻子一样的在这站了一个晚上。” “是啊,活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就是个白痴。” “都闭嘴!”剑一大喝,拨起长剑,他挥剑乱砍,激得地上一时飞沙走石。 剑一声嘶力竭地喊道:“王八羔子,小兔崽子,敢耍老子。下次再让我遇上,我非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剑三喃喃自语:“完了,小兔崽子跑了,师父该怎么办啊?” …… 天,亮了。 迎着朝阳,小道士伸了个懒腰:“哇噻,自由的感觉,真爽!” 回头看了看,小道士自言自语道:“青城剑派的那六个贱人,被小爷我那么一说,那么一吓,就全信了。真是六个白痴!” “那六个白痴不会真在我画的圈里,一站就是一个晚上吧?不至于吧,谁会那么傻?” …… 一天后。 “咦,这是哪?小爷我不会迷路了吧。” “算了,迷什么路?本来就不知道去哪。天到地大,走到哪算哪。” “就是身上的干粮吃完了,肚子饿了。哎,失算失算,当时应该多骗点干粮的。现在身上半个铜板都没有,怎么办?” 正发愁间,只见两个老农说着话经过。 “听说东村的李秀才家的儿子撞鬼了?” “是啊,一时好一时坏。不知道撞得是什么恶鬼。” 撞鬼?小道士眼前一亮。这捉鬼,不正是自己的本行吗? 走,捉鬼去,顺便搞点铜板花花。 第九章 小骗子 东村,李秀才家。 一个中年妇人正坐在地上大哭:“哎呀我的崽啊,宝贝崽啊,你怎么就撞了鬼了啊。你要出了事,我怎么办啊,老李家怎么办啊。” 旁边围了一圈乡亲,正纷纷劝他。 木门“吱呀”一声,一个穿着秀才袍的削瘦男人走了出来,怒道:“坐在地上干嘛?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那妇人大怒,腾地蹦了起来,指着秀才骂道:“嫌弃我是不?想休了我是不?你休啊。” 她正骂得高兴,耳边有个声音怯怯地说:“这位大婶,请问?” 妇人猛一回身,怒道:“问,问你个头啊!” 她这般忽然的回头,忽然的大吼,吓了小道士一跳。小道士不由地后退了几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道:“请问,这家是不是撞鬼了?” 那妇人更怒,挺起胸脯逼了上去:“怎么,你个小兔崽子想看咱家笑话啊。撞鬼了又怎么着?” 小道士一拍掌,大喜道:“太好了!” 太好了?那妇人怒极,就去找趁手的东西。小道士见机不妙,就想逃跑,无奈肚子里“咕噜”一声叫。在这犹豫间,却见那妇人举起了一把大长凳,啊啊叫着举过了头顶,就要砸过来。 大急之下,小道士叫道:“我是个道士,我会捉鬼。” 那妇人一愣,把长凳一丢,指着小道士哈哈大笑:“哪来的龟儿子,瞧你长得细皮嫩肉,跟个女人似的,你说你是个兔相公老娘我还信,说你是个捉鬼道士,我呸!” 周围的乡亲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道士又羞又怒:“我真是个道士,我道号天一子,师从天一派,我师父是青云真人。” 那妇人大手一挥:“管你什么子不子的,滚,哪来的哪去。” 小道士气急:“我真是个道士,我们天一派专门捉鬼,天下知名。” 那秀才排众而出:“小兄弟,你说你是个道士,可有凭证?” “有!”小道士想了想,从包裹里拿出铜钱剑递了过去。 秀才接过细细一看:“这铜钱是真正的古铜钱,每枚都大有年头。这剑值不少钱啊。小兄弟,我信你。只是我们家已经请了青诚道长。算算时辰,他也该到了。一事不烦二主,就不麻烦小兄弟了。” “啊!”小道士傻眼了:“秀才老爷,要不你让我试一试。” 旁边那妇人说道:“试试就试试,有用给他几文钱,没用呵呵,我用扫把赶他走。” 秀才想了想,于是一大群人进了小院。小院中间太阳底下躺着他的,正是他的儿子。 小道士竖起剑指,默念法诀,往眉心处一点,定睛一看,顿时大失所望。 哪是撞了鬼,不过是碰到了些阴邪之物,小问题而已,一个破邪符就能搞定。 破邪符这种简单的符,哪用得着朱砂黄纸,小道士直接凝神运气,虚空化了个符,往秀才的儿子额头上一拍,然后拍了拍手掌说道:“好了。” “好了!”那妇人大怒:“你不开坛不请神,就这么画几下,就说好了。你个龟儿子的,敢耍老娘。” 小道士见周围的乡亲个个面露嘲笑,连秀才都摇头叹气,不由大急:“真的好了。最多半个时辰,你儿子必定会醒来,绝对没有后患。要是半个时辰不行,你用,你用扫把打我的头。” 那妇人正要开骂,听到外面一声喊“青诚道长过来了”,于是她狠狠地瞪了小道士一眼,扭着个大肥屁股小跑出去。 呼啦啦,满院的人一下子跑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小道士独自站在那,委委屈屈地说道:“真的好了啊!” 不一会儿,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个道士进来。那道士一身道袍,手握拂尘,左右还伺候着几个年轻的道士,想来必是那青诚道长。 青诚道长看到小道士,冷哼一声:“年纪轻轻的到处招摇撞骗,丢不丢人?” 小道士大怒,就想反驳下,却没人理他。人群如潮,不一会儿就把他挤到了最边缘。 青诚道长毫不耽搁,忙乱了起来,又是开坛,又是请神,又是作法。一时只见,香烟缭绕,钟钹声声,好不热闹。 乡亲们纷纷赞道:“这青诚道长果然名不虚传,一看就是有真本事的人。不像那个小骗子,用手点几下就说行了,骗人也不骗的好看点。” 足足热闹了半个时辰,青诚道长桃木剑一指,大叫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然后舒了一口气,说道:“好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秀才的儿子“嗯”了几声,茫茫然地坐了起来。 青诚道长明显地一愣,然后抚须微笑,状甚自得。 那妇人大喜,扑了上去抱着他儿子不放,扯开嗓子哭道:“儿啊,乖乖儿啊,你醒来了啊,你吓死娘了。” 围观的乡亲个个惊叹:“这青诚道长好生厉害啊!”“果然名不虚传。”“了得,了得啊!” 小道士再也无法忍受,他挤了过去,大声叫道:“这个道士就是个骗子,使得全是花架子,根本半点用都没有。那小子不是撞鬼,是撞了邪,被我施了破邪符唤醒了过来。” 那青诚道长只是看着他,冷笑不语。一旁的秀才赶紧劝道:“小兄弟,你别在这捣乱了,出去出去。” 小道士急道:“我之前说过的,最多半个时辰你儿子必定会醒来,恢复正常。现在半个时辰刚刚过去,他自然就醒了,跟这个什么道长,根本没半点关系,他不来一样会醒。” 那秀才说道:“你这后生好不地道,把别人的功劳占为己有。行了行了,我这还有半个馊馒头,你拿回去吃吧。” 说着秀才从怀里摸出半个黄黄的、干干的馒头,一把塞到小道士手中,推着他就要往外走。 小道士忍住满腔的羞愤,暗道:“乡野愚民,不与他们计较。”这般想着,心里好受了点,就准备离开此地。 不料青诚道长冷笑道:“年纪轻轻的,到处招摇撞骗,结果只能自取其辱。” 这句话,不啻于火上浇油,小道士一下子炸了。 第十章 天玄子 小道士一把推开秀才,冲到青诚道长的面前,指着他骂道:“你个神棍。你设坛,神坛错了;你请神,咒语错了;你走禹步,步法错了;你念经,经文错了;你画符,笔法错了。从头到尾你就没一样对过,你连花架子都不是,是假架子。这样能有用,那才是见了鬼。” 旁边一个年轻道士怒道:“大胆狂徒,竟敢污蔑我师父。” 小道士冷笑道:“污蔑?”他冲到那神坛前,指着神坛说道:“看这神像,你请得是道家三清。但在神像旁,你写什么‘阴阳八卦定乾坤,日月星象显天尊’。错,应该是……” 小道士正待好好解说一番,不料那青诚道长向旁边的年轻道士使了个眼色,就有道士叫道:“这小子在神坛前胡言乱语,是会触怒神灵,惹来灾祸的啊!” 有乡亲一听,触怒神灵,惹来灾祸,这还了得?于是高呼:“打跑他。” 众乡亲齐齐大呼:“打跑他,打他。” 小道士傻眼了。 眼见无数的拳头,还有几只臭鞋,数块碎瓦片都向他砸来,小道士再顾不得分辨,左手攫紧了包裹,右手握紧了馊馒头,“啊”地一声大叫,弯着腰,用脑袋直直地往外顶去。 他“啊啊”大叫着,不管不顾,一个劲地往外冲,中间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拳头。 这一逃好不狼狈,仗着年轻,又有点功夫底子,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顾不得衣裳烂了,头发乱了,身上疼了,小道士回身就要大骂,却见一阵犬吠,几只恶狗张着牙向他扑来。 “妈呀!”小道士惨叫一声,拼命地往外逃去。 无奈两条脚终究跑不过四条腿,一只恶狗凌空咬来,小道士啊地一声大叫,往前一窜,“嘶啦”一声,他的上衣被扯掉了一大块。 又再跑一段,又一只恶狗凌空咬来,小道士又一声大叫,往前一窜,“嘶啦”一声,他的裤子又被扯掉了一大块。 直跑得两眼发黑,正想停下来,跟这几只恶狗作生死一博时,小道士眼前一亮,发现了一棵大树。他鼓足最后的力气,啊啊叫着,奋力一跳,趴在了树杈上。恰巧有只恶狗向他扑来,正正咬在鞋子上,“嘶啦”一声,连最后的鞋子,也烂了。 小道士急忙一缩脚。好了,这下安全了。 那几只恶狗还不肯罢休,在树下转悠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小道士跳下树,上上下下打量了番自己,只觉得悲从中来,几欲放声大哭。 这怎一个“惨”字了得啊,分明连个乞丐都不如! 早知如此,自己还不如随那六个贱人去青城山。在那拼死拼活的,也好过现在这般受愚民误会,受坏人羞辱,受恶狗欺负。 还没伤心够,小道士就觉得一种强烈的饥饿感袭上心头。他本来就饥肠辘辘,又被恶狗追着跑了这么远,这一下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饿啊好饿,要饿死了! 那馒头在哪?只要可以吃就行。小道士右手连忙一摊,只见手中空空如也,那半块馊馒头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去了。 不行,好饿,要吃东西,必须吃东西。小道士睁着发绿的眼,四下看看,没有,什么吃的都没有。 两眼发花了,小道士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眼前忽然一亮。 馒头!不远处,正躺着那半块馊馒头。 小道士挣扎着跑过去捡起一看,馒头上分明地沾上了好些污泥。再一闻,一股浓浓的馊味。 这是人吃的东西吗?猪都不会吃。小道士扬手就要扔掉,手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来。 这不是人吃的东西,但的确能吃。自己不吃,真的会活生生地饿死。 看着手中半块黄黄的、干干的馊馒头,小道士的眼泪不由地流了下来。他抖擞着手,擦去了那些污泥。再抖擞着手,往嘴里塞去。 正待闭上眼睛咬上一口时,小道士忽然听到了一阵大笑声:“哈哈,哈哈哈。” 抬头一看,身前正站着一个道士。却见他长得长身玉立,朗眉星目。虽然年轻,但那道袍一穿往那一站,真真是仙风道骨,望之似神仙中人。 可现在这仙风道骨的道士,正一手拿着拂尘,一手指着他大笑。 小道士往身后一瞧,脸顿时红了。只见自己的屁股处一块破布正随风飘荡,话像一面旗帜在飘扬。而自己白花花的小屁屁,生生地露在外面,白得耀眼。 小道士本能地手往后一按,压住了那块破布,遮住了自己的屁屁。他这番动作,惹得对面的道士更是大笑,笑得都弯了下腰。 那道士大笑着,弯着腰,极是辛苦地走到小道士面前,然后手往背后的行囊处一摸,手中赫然便多出了一张白面烙饼。 小道士再顾不得遮屁屁了,双手抢过白面烙饼,一口就咬了上去。 香,真香啊,无比地香! 老白面发酵,素油煎成,咬上一口,快活似神仙啊! 小道士在这狼吞虎咽,却见那道士一边大笑着,一边弯着腰,极是辛苦地走到一旁的草地上,然后,开始脱道袍。 小道士愣住了:这人,不会是个神经病吧? 那道士脱完道袍后,大笑着倒在草地上。在地上笑得直打滚,左一个滚,右一个滚。按着肚子,滚得不亦乐乎。 自己丢人丢到什么份上,才让人家笑成这样?小道士的脸火燎火燎的,都顾不上吃那无比香的饼了,直接双手掩面,狼狈而逃。 躲在树后,顾不得有走光的危险,小道士从包裹里拿出道衣穿上。装扮完毕后,再从树后走出来时,又是一个头戴红色九梁巾,身披褐色八卦法衣,脚踏云鞋。左手三清铃,右手铜钱剑,胸前八卦镜,身后拷鬼棒的好道士。 那道士一见他,不敢看,转头就是一阵大笑。 直笑得小道士脑门生烟,恨不得一剑劈了他时,那道士才止住笑,上前一拱手:“福生无量天尊。道友慈悲,不才天玄子,见过道友。” 小道士拱手回礼道:“您老慈悲!后学天一子,见过师兄!” 第十一章 东行大吉 见完礼后,天玄子又忍不住大笑:“笑死我了,这辈子我笑的都没今天这么多。” 小道士叹道:“你笑吧,笑个够吧。这辈子我丢的脸都没今天丢得这么多。” 天玄子笑道:“你一个有大本事的真道士,被一个没本事的假道士欺负成这样,也算是天下奇闻了。” 小道士几乎热泪盈眶:“你也知道我是有大本事的真道士?” 天玄子正色说道:“破邪符虽然简单,但能以手指虚空画符,符还有大用的,普天之下,又能找出几人?” 小道士击掌叹道:“对啊,明明我是有大本事的,明明那家的儿子是我治好的,结果却怎么成了那样?” 天玄子又大笑,边笑边摇头:“道友道术的确精深,但对人心,却了解不深。落到这般下场,在不才看来,却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人心吗?师父每晚派大头鬼下去探听消息,然后说给我听,这样还不够吗?小道士疑惑了。 “道友一看就是久居山上,一味苦修的真正修道人士。这人心说它简单它也简单,说它复杂,却是世上最最复杂的。道友现在已经入了红尘,要是不了解这人情世故、人心人性,怕是以后的苦头,还有得吃。” 小道士拱手道:“师兄慈悲。后学还请师兄指教。” 天玄一叹道:“既然是世间最复杂的东西,三五句怎么可能说得清?你不妨跟我走上一趟,看下这鬼该怎么捉?” 小道士摇了摇头:“那个假道士,那帮子愚民,害我害的这么惨,我要回去找他们。” “你呀你,执念了!要说那帮子愚民,天底下的村民都这样,绝无分别。那个假道士的确是可恨,可要找他算帐,却不是今天,以后再来就是了。” “哦,为什么?” 天玄子高深莫测地说道:“今早我卜了一卦,问了下吉凶。利于东方,大吉!我一路向东走来,就遇见了你。再继续往东行去,一定还会有大好事。” 小道士还在犹豫,天玄子却从行囊里掏出了几个白面煎饼:“一个饼你肯定不够,这里还有几个,管你吃个饱。怎么样?想要不。” 哎,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小道士只能跟了上去。 小路上,两个道士慢悠悠地前行。也没什么目的地,只管一直往东就是。 路上,天玄子问:“道友师从何派?” “后学师从天一派,尊师天云真人。” 天玄子大惊:“天云真人?大名鼎鼎的天云真人!论捉鬼,令师可称天下第一啊,怪不得道友本事这般了得。” 这话一说,小道士只觉得一直郁结在心的烦闷一下子去了大半,他谦虚道:“哪里哪里。” 天玄子沉思了一下:“北宋末,祖师王文卿创建神霄派,在我朝非常流行。祖师之后,道法真传传于张、李、陈、白、萨、潘、杨、唐、莫诸师。其中张姓一支,再数代后,传于令师天云真人。” “令师所学很杂,但却只专于捉鬼。将道家各支派的捉鬼之术融于一体后,令师自创天一派。” “天一派主要传至神宵派,可按神宵派的字辈计算,不知道友是什么字辈。” 小道士想了想:“后学是真字辈。” 天玄子大喜:“不才师从萨祖派,也是神宵派支派。按字辈算,当是常字辈。神宵派的字辈道友可曾记得?” 小道士汗颜:“这个,应该是‘道德清高上,真常守太清’” 天玄子正色说道:“错!是‘道德清高上,常真守太清’。道友,我们道教中人最重师门传承,这字辈万万不能记错。” 小道士点头受教。 天玄子笑道:“不才是常字辈,道友是真字辈。不才刚好长一辈,请叫师叔。” 小道士看了看天玄子,见他不过比自己大个两三岁,同样青嫩的很,心里老大不情愿,很想含混过去。无奈天玄子一直在严肃地盯着他,只得拱手一礼,说道:“福生无量天尊。师叔慈悲。” 天玄子正色回礼:“福生无量天尊。师侄慈悲。” 小道士心中哀叹:这一来一去之间,自己就生生矮了一辈。哎,若是有天玄子那般可问吉凶的本事得多好?今早占上一卦,那必是,不利东行,东行大凶,大凶啊! 天玄子说道:“师侄,我即为师叔,少不得要指点你一番。你听好了。” “这世上愚昧之人太多,总是以为年纪越老,本事越大。你我年纪轻轻,哪怕再有神通,也少不得被人说上几句‘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事都还没开始办,人就凭空被看轻了几分。” “怎么办?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比如师侄你,之前要是一出场就穿着这身道衣,那是万万不会被那些愚民看轻,也就不会闹出后面的许多事。” 小道士迟疑道:“可我这身道衣,是师父每逢吉日就布下神坛,精心供奉十年之久,每一件都算得上是上等的法器。这平时怎么可以穿,要是不小心损坏了,师父他老人家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的。” 天玄子恨铁不成钢:“你呀你,不会买一套平时穿的上等道袍吗?” 大有道理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看看天玄子,从上到下,一身道衣样样都是上品。虽然年轻,看起来就是仙风道骨。 看看人家,连笑的在地上打滚前都要先脱了道袍。滚完之后再穿上一看,浑身上下依旧一丝不乱、纤尘不染,照样仙风道骨。 哎,相比起来,自己一身破衣上人家门,怪不得被当成是乞丐。 一路上,天玄子将各种门道一一说来。刚经过一番惨痛至极的教训,小道士听得极是认真,每每茅塞顿开,大有所悟,直感叹若是自己早一日知晓这些道理,今天又怎么可能会弄得如此狼狈! 自己说那青诚道长设神坛、念咒语、走禹步,从头到尾就没一样对过,可想想自己,从一开始的破衣,到接下来的施法,再到最后的恼羞成怒,又有哪件事做对过? 果真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丝毫怨不得别人。 这边行边讲,到黄昏时,两个道士来到一座茶舍前。 茶舍外有数匹马,围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天玄子定睛看了片刻,拍掌笑道:“这东行大吉,大吉原来应在此!师侄,你记住,呆会儿少说话,多配合下师叔。师叔让你见识下,这鬼,该怎么捉?” 第十二章 真神人 还没进茶舍,一个彪形大汉就拦住两人:“这茶舍我们包了,两位请回吧!” 天玄子正色喝道:“大胆!里面的贵人有急事,这事非得我俩出手才能解决。你要是误了大事,担当得起吗?” 那大汉正待说些什么,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赵二退下,让他俩进来。某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开口说这等大话。” 两人进去,见几个家仆再加一个管家正围着一位官人。那官人四十开外,面相端庄,气势威严。 那官人见是两位道士,眼睛一亮,当即站起,道了声:“两位仙长,请。” 天玄子一拱手:“贫道天玄子,见过官人。” 小道子也见礼:“贫道天一子,见过官人。” 分宾主坐下后,那官人说道:“某姓陈,现在致仕在家。这段时间以来某的确时运不佳,不知两位仙长有何指教?” 天玄子淡淡说道:“官人不久之后自会否极泰来。现在这大事可不是应在官人身上,而是应在令郎身上。” 陈大官人和管家对视一眼后,诧异地问道:“小儿近况是有不好,不知仙长能否算出是因为何事?” 天玄子说道:“可否将令郎的生辰八字说下。” 那管家一挥手,待几个家仆远远退开后,方才小声说出。 天玄子掐指一算,摇头叹道:“如贫道所料不差,令郎定是六日前撞了邪,现在情况大是不妙。官人官运亨通,福缘深厚,只可惜命中注定,膝下只有这一独子。令郎若是有了万一,哎……” 这话一说,陈大官人大惊,连手中的茶杯翻了都不管,霍地站了起来,就要抢上前去。好在他定力了得,又缓缓坐下,闭目不语。 旁边管家耳语道:“阿郎,这事两位道长怎会晓得,该不会是外宅中有人泄了风声。” 陈大官人缓缓摇头:“休得胡言,不许冲撞了仙长。某向来家教极严,麟儿撞了阴邪的事,内宅都没几人知道,外宅更不可能这般清楚。再说,某从府城赶回县里,一路匆匆,在这茶舍中歇脚也是临时起意。若是提前知晓,哪可能在此遇上,到某府里不是更好吗?” 管家应道:“是。”再不敢多言。 陈大官人起身,拱手说道:“两位仙长,我儿确实性命堪忧,还请两位仙长出手相助。两位仙长但有所请,某无不答应。” 天玄子正色说道:“道家讲慈悲。既然贫道遇到了,岂能袖手旁观。事情紧急,官人请。” “仙长请。” 陈大官人亲自相迎,请天玄子和小道士同坐马车。小道士第一次坐这等华丽的马车,耐不住地想东看西摸。好在他不傻,知道此时绝对不能露了怯,上车后就眼观鼻、鼻观心,不言不语,摆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 天玄子和陈大官人却相谈甚观。那陈大官人是饱学人士,虽然只是儒生,但现在儒生讲究三教合一,对道教自然也有所了解。这一路下来,从道家本源一直谈到诸般玄学,不管谈什么,天玄子都有精辟见解,其见识之广、见解之深,别说陈大官人,就连小道士都大是钦佩。 马车连夜赶路,到第二日上午方才赶到。小道士一问,竟又回到了沧州府附近。 下了马车,眼前是一大片连绵的屋舍。陈大官人说道:“这是某家老宅。某八日前从应天府辞官回归故里,没想到第二日夜里小儿就撞了邪,就此卧床不起。小儿那两日一直呆在老宅,绝没有外出过,也不知是怎么了?” 天玄子说道:“且让贫道看看。” 他施施然地转了几处,再登上一处高坡细细查看半晌后,说道:“官人,东南角后面新建有几座土屋,如贫道所料不差,令郎必定是在那,撞了阴邪。” 陈大官人皱眉说道:“那处是下人居住的地方,小儿怎么可能会去那?” 天玄子笑道:“去或者没去,一问便知。” 旁边管家听了,赶紧吩咐了下去。 陈大官人将两位道人引入正堂,下人奉上糕点。吃完糕点正品茶时,管家匆匆进入,对陈大官人耳语几句。 陈大官人大怒:“春桃这贱婢竟敢勾引郎君,害得我儿撞了阴邪。管家,你速去将那贱婢发放到娼寮,以解我心头之恨。” 管家答应退下。 陈大官人站起,恭敬一礼:“仙长果真是神人啊,料事如神。小儿有救了。” 他当先领路,领着两位道人来到后院。 来到一处大屋前,门口守着几个婢女,见到官人过来,连忙躬身行礼。 陈大官人往那窗缝里一看,眼泪就出来了:“我儿,我的麟儿啊,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样?” 屋门大开,便见到一个年轻后生,脸色青白,披头散发,状似疯癫地在地上打滚。那衣服上又是口水,又是鼻涕,又是汤汁,又是茶水,看来极是恶心。 小道士正要取出铜钱剑,天玄子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取出桃木剑,再一张宁神符,将符贴于剑尖上,天玄子脚踩禹步,嘴里念念有词,十几步后剑尖一指,宁神符正正贴在那陈小郎君的额头上。 陈小郎君“呃”了一声,睁开双眼迷茫地一看,身子便往后倒去。小道士早有准备,接住他,将他放在床上。 陈大官人急急奔来:“我儿怎么啦,怎么啦。” 天玄子笑道:“官人无需恐慌,令郎多日未睡,精力枯竭。贫道只是略施法术,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陈大官人过去一看,见他儿子果然睡着了,就这顷刻间已打起了呼噜。 他大喜:“仙长真神人,真神人啊!我儿已整整两日未曾休息得片刻,请了名医开了方子都没用。仙长这一出手,立马神效啊!” 陈大官人当先领路,将两位道人请出小院外,说道:“不知两位仙长要如何施法,驱除妖邪?有什么要某去做的,仙长尽管吩咐。” “正想有劳贵府,请拿笔来。” 接过纸笔,就着石桌写满一张纸后,天玄子将其交给陈大官人:“请按这要求准备各种物件,贫道和师侄今晚要开坛作法。” 第十三章 五术皆通 陈大官人大喜,叫过管家,将纸递给他:“速速前去,若是耽搁了,我拿你是问。” “且慢,”天玄子正色说道:“请务必按要求准备妥当。譬如朱砂,贫道写的是上等朱砂,就万万不能用劣质朱砂。朱砂年份需越久越好,有十年以上最好。” 管家看了看纸,脸上就有难色,陈大官人喝道:“全府人手,某随你调配。你再持某拜贴,求见通判大人,请他行个方便。” 管家这才应是,匆匆离去。 将两位道人引至客房,陈大官人恭敬告退。 喝退了伺候的婢女,小道士长舒了一口气,那脸上的表情顿时生动了起来。挤眉弄眼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叹道:“装正经装了这么久,这脸啊都快僵硬了。哎,难受,太难受。” 天玄子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开口说话,倒还有几分正经。这一开口说话,就是十分奸滑。不装还能怎办?被官人一棍子打出府去。” 小道士哀叹连连。 “别做出那副鬼样。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惑,你问吧。” “好。我先问你,茶舍外你只看了一眼,怎么就知道陈大官人家有急事?” “简单。看那马,马嘴边留有白沫,显见是跑的累了。看门口的仆人,神情疲惫,显见是赶路赶得急了。若没有急事,谁会赶的那么急?再看那马车,马车是官车式样,装饰华丽。马车旁边还另有几匹好马,显然这家的主人是当官的,并且有钱有势。有钱有势的人遇上了急事,这不正是我出现的大好时机吗?” “有道理,那你怎么看出是陈小郎君撞了邪?” “我精通相面。只一看就知道这陈大官人官运亨通,福缘深厚,但是有一点,他子嗣艰难,命中注定只有一个独子。我略通医术,看陈大官人有明显的郁证之状,应是遇到了大烦心之事,并且心忧了最少六七日。从面相上看,陈大官人近期平安,能让他这般心忧,几乎心伤若死的,自然是他的独子出了大事。” “陈大官人起先出声相邀时,语气大是不屑,待见到我俩,眼睛却分明一亮。这说明,他独子的问题我们道士可以解决。像他这般有钱有势的人,要求到我们道士身上,最有可能的,自然便是阴邪之事。根据这些,我就足以判断出了。至于后面要他儿子的生辰八字,装腔作势而已,我压根就没算。” 小道士大为佩服!同是道士,怎么他啥都没看出,而天玄子一眼看过去,一切却了然。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陈小郎君是在土屋那撞了阴邪?” “看风水,我精通堪舆之术。当年建这老宅时,陈家必定有请风水名家。这片宅子藏风聚水,气势当真绝佳!唯一不利之处,就是新建的那几座土屋。那儿阴气太重,易生阴邪。所以陈小郎君若是真没出过老宅,那他出事的地方,绝对不会有第二处。” 神人啊!小道士佩服的几欲五体投地,他愣愣地问:“你还有什么不懂的?” 天玄子傲然说道:“玄学有五术,山、医、命、相、卜,我五术皆通!不然,我怎么配做你师叔?” 小道士叹道:“五术皆通!哎,我只通一术。师叔高明,师侄佩服。”这声师叔,他叫得心甘情愿。 天玄子志得意满地点了点头:“那陈小郎君的情况,师侄怎么看?” 小道士晒然说道:“不过是撞了个小鬼,那小鬼都没能成气候。换成是身体健壮的人,顶多小病一场,大病都没有。也就是陈小郎君沉迷于酒色,身子被掏空了,才搞成现在这般模样。” 天玄子鼓掌笑道:“正是!那陈小郎君本来身子就极虚,胆子就极小,又刚好是在和那什么春桃欢爱之后,被小鬼给附上了身。若不是遇上了我俩,就他那情形,绝对活不过两天。陈家家大业大,但只有这一根独苗,他要去了,陈家的香火可真真就断了。” 小道士深表赞同:“我俩立下这般大功,陈家奉献点钱财,那是再应该不过的。” “是极,是极。” “对了师叔,师侄有点不明白,按你所说,驱鬼的时候是要装模作样。但那宁神符明明只要贴在陈小郎君的额头上就行了,师叔为什么还要搞出那么多花样?” “呵,师侄,道理其实很简单,你越是装得高深莫测,越是显得费心费力,这起效果后,别人就越会敬服你。别人越是敬服你,你做事施法就会越有效果,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势。” “师侄需知,所谓疑心生暗鬼,这世上的很多事,其实并不是鬼怪引起的,不过是世人自己的心病。所谓心病还得心药除,只要世人敬服你,那你随手下的一味药就是心药,心药到了,心病自然就除了。此其一。再一个,就拿今天的事来说,陈家的小鬼的确是用不着神坛,但真要遇到恶鬼要设神坛时,主家敬服你,办事自然会尽心尽力。主家若是不敬服你,该给的公鸡血给变成了母鸡血,那到时出了差错,倒霉的可就是你自己。” “所以我们在外行事,这势非常重要。师侄你且好好看看,师叔我是如何一步步地造这个势。” “好,师侄必然全力配合。” 夜晚,庭院中。 天玄子设一神坛,当中供奉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神像正前方按八卦位布八法旗,法旗内按八卦方位放三清铃、八卦镜、五雷号令牌、镇坛木、法螺、法尺、法印、拷鬼棒计八法器,法器内阴阳鱼位置,置桃木剑和拂尘。 法旗外,放水果、米酒、香烛等祭物。祭物外,又有上等朱砂一碟,雄鸡血一碗,雄黄一盏,上等黄纸十几张,朱笔一支。 天玄子先念神咒,让祭物和朱砂等带上神威后,再凝神屏气、清除杂念。待净心完毕,以清水净面、净手、漱口。 天玄子上香跪拜,祝告天地神祇。祝告完,即取朱砂,以雄鸡血相调,加入少量雄黄,边念朱砂咒,边细心调和成汁。然后取朱笔,用笔尖沾上朱砂汗后,正襟危坐,存思运气,一鼓作气画出所要画之符。画符同时嘴里念咒,左手再作天纲诀。 画符完毕,将笔尖朝上,笔头朝下,以全身之精力贯注于笔头,用笔头撞符纸三次,然后用金刚剑指敕符,最后将已画好的符纸,提起绕烛烟三次。如此,这张符才算真正完成。 第十四章 召神雷 小道士在旁念经不断,间或偷眼一看,却险些笑出声来:除了两张驱鬼符,两张镇鬼符在画符时有灌注内气,让符有了灵气外,别的符不过是黄纸一张,作用几近于无。 一切准备妥当,天玄子手持铜钱剑,走禹步,念拘魂咒,行走一周天后,用符数张。行走九周天后,甩出驱鬼符、镇鬼符。 小道士早就暗暗开了法眼,只见驱鬼符一出,那小鬼就从陈小郎君的身体里匆促逃了出来。镇鬼符一出,那小鬼立即被镇在原地,任凭百般挣扎,也挣脱不出。 天玄子将铜钱剑递给小道士:“师侄请施法,灭杀此妖邪。” 小道士情知天玄子是在为自己造势。他心中感激,暗自决定,管他这鬼是大还是小,自己定要使出全力,造出偌大声势,让陈大官人等人,不能小觑了自己。 从包裹中取出八张桃木符,并都天大雷火印、五雷使院印各一枚,小道士运气提神,口中念咒,用铜钱剑分别一点,待激出神威后,清叱一声“急急如律令”。 他大喝一声“乾”,铜钱剑虚点处,那剑下的桃木符“嗖”地一声飞了出去,正中乾位。 “乾”“震”“坎”“艮”分别四声大喝后,四枚桃木符飞出。四阳卦出现后,再喝一声“阴”,那枚都天大雷火印飞出。 “坤”“巽”“离”“兑”分别四声大喝后,四枚桃木符飞出。四阴卦出现后,再喝一声“阳”,最后的五雷使院印飞出。 于是庭院中,赫然现出一轮八卦。八卦中,还有阴阳鱼。正与神坛上的八卦阴阳鱼,彼此对应,遥相呼应。 在此过程中,场上的二十几人看得分分明明,小道士的铜钱剑离那符离那印最少相隔一寸远,只是虚空直直一点,绝没有挨着分毫。当真是,一声令下,符印自动飞出,方位丝毫不差! 这,真是神通啊! 别说管家、仆人了,陈大官人一样看得目瞪口呆,就连天玄子,那念经的声音都乱了。 小道士手掐变神诀,叩齿五通,存想自己身化雷神,再默念真言。 变神完后,他手掐天雷诀,调起体内的五脏之气,融合平日所采的雷电之气,化为五雷。五雷合一,从泥丸宫出,接于存想中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之身。 然后他左手左雷局,右手铜钱剑,脚下走集神罡,口中念五雷神咒,脑中存想自己足踏星斗,面谒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求其赐下神雷,除妖辟邪。 掐诀、念咒、禹步、存想,这四部相互配合,务必不能出丝毫差错,以前这套无数次使来时,小道士总觉得有所滞涩,总不得圆满。而今夜,他却出奇地觉得圆转如意,一切自然而然。 渐渐地,在小道士的法眼中,庭院中的八卦阴阳鱼与神坛上的八卦阴阳鱼连为一体,神坛上的八卦阴阳鱼与神像上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连为一体,神像上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与虚空中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连为一体,虚空中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与小道士自身连为一体,小道士自身再与庭院中的八卦阴阳鱼连连为一体。 当一切都连为一体,形成一个完整的环时,小道士只觉得脑中“轰隆”,响起一阵雷鸣。 他福至心灵,左手虚空画五雷总摄符,右手铜钱剑一指,口中大叱一声“急急如雷霆律令”。 剑指处,虚空中,蓦地一声雷鸣,然后一道刺眼的白光如闪电,电射在那小鬼身上。那小鬼本是无形,却在这电光中现了身形,又在电光中彻底魂飞魄散! 这一声雷鸣、这一道电闪,庭院中的二十几人,个个看得清楚,听得分明! 一片死静! 空间,凝固了;时间,停滞了! 足足片刻后,才有声音传来。 是天玄子。 天玄子的上牙齿不停地敲打着下牙齿,发出“的的”的声音,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的妈啊,妈妈啊,他,他真的召出神雷了。妈妈啊,他召出神雷了。” 这声音将小道士惊醒,他茫茫然地看看自己的左手,再茫茫然地看看铜钱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去,我真的召出神雷了?” “扑通”,第三个醒来的,是陈大官人,他跪拜在地,行三礼九叩大礼,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福生无量天尊”。只是,那声音抖得厉害。 他这一跪,如一杯清水倒进了热油锅,院子里一下子炸开了锅。管家、仆人争先恐后地跪下,个个磕头不止。 小道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见有人嘴里在念“无量天尊”,有人嘴里在念“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有人在大哭,有人却大叫,那场面一时热闹至极。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觉手一紧,被天玄子一把抓住,不由分说地被拉着就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竟虚弱至极,身子软棉棉地直往下倒。 自修炼五雷正法至今,小道士一直自觉精力充足,内气充沛,可此时,他体内空荡荡的,他的神识、精元、内气都统统消耗殆尽,只能是像木偶一样的被天玄子拖着,连撞到了柱子都不觉得疼。 进了客房,天玄子一把将小道士推倒在床上,然后自己开始在房间里猛转圈。 “天,你怎么可能召出神雷!苍天,怎么可能?”他一遍遍地说道,一遍遍地走着。 “告诉我,你怎么可能召出神雷?”天玄子抓着小道士的肩膀,摇晃着他的身子叫道:“我萨祖派最有天分的师叔,苦修雷法整整八十年,他都没能召出神雷,你怎么可能?” 小道士苦笑道:“我是午年午月午日午时出生,出生当日即克了母亲,一日后克了父亲,三日后克了祖父,五日后克了祖母,六日后被族人丢到河边,连狗都不敢靠近。后面被师父发现,救了回去。” “师父说我是至阳之命,又是至阳之体。天雷也是至阳之物,我天生最适合修炼雷法。在师父的棍棒威胁之下,我又保持元阳之身一直到现在,连欲念都不曾动过。” “这样苦修雷法十二年,唤出了天雷,想想也能接受吧!” 第十五章 活神仙 “屁,接受个屁。”天玄子叫道,毫无风度地在房里转了几圈后,他又抓着小道士的肩膀叫道:“这不对!我认识好多神宵派的正统传人,别看外面传得神乎其神,说的个个都能呼风唤雨,召唤天雷。可我知道,那几十个人好几十年来一个雷都没召出过。你怎么就可以?” 小道士叹道:“法器啊!集合了你我的全部家当,那布的个个都是真正的法器,其中上等法器都有数支。一般的道士设坛,哪可能会这么奢侈?” “不对不对。”天玄子叫道:“大型的道场我看得多了,上去了那么多的道士,用了那么多的法器,也没见他们召出半个雷。” 小道士终于不耐烦了:“不对你个头!我召出了神雷,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你要是接受不了,给自己一张静心符。” 天玄子剑指抵住眉心,就想涤神静气。片刻后放弃,叹道:“算了,还是用静心符吧。” 从行囊里取出张静心符,“啪”地一声,天玄子贴在额前。想了想,又取出张宁神符,再“啪”地一声,贴在额前。然后顶着两张灵符,他摇摇晃晃地爬上床,呼呼睡去。 还真听话啊!小道士看得目瞪口呆。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玄子醒来,跳下床后,一把抓起小道士的肩膀,正待开口说话。小道士急忙喝道:“打住,你要再啰嗦个不停,我送你几十张符,包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一直睡到棺材里都行。” 天玄子颓然地松了手,坐回床上,良久后叹道:“哎,师侄啊,你今年多大了?” “满十八。” “才十八啊。哎,那些白胡子的老道士,在你面前,可得羞死了。” “哦,那敢情好,白胡子的老道士都没了,以后谁要想捉鬼,不得都找我。啧啧,财源滚滚啊。” …… 正说着,敲门声响,陈大官人推门进来。他恭敬地立于门旁,竟连看都不敢看上一眼。 “两位仙长,休息的可好?” “还好。” “仙长布下的法场,某不敢妄动。这法场如此神奇,某想,” “停!”恢复了正常的天玄子出声喝道:“那些法器是贫道与师侄的师门所赐,样样都深具法力,万万不能给予别人。官人这打算就免了,再多钱也不行。” 陈大官人苦笑:“本就是某痴心妄想,仙长既然有了吩咐,某自然照办。只是那些法器,某家无人敢动。只有劳驾仙长,亲自去收拾一番。” “嗯,这是应该的。” 陈大官人弯腰恭立在一旁,待小道士经过时,长揖道:“不知仙长神威,昨日多有怠慢,万请仙长恕罪。” 被人如此恭敬礼对,还是个大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小道士措手不及之下,拱手说道:“没事没事,我被人怠慢惯了。不怪罪,不怪罪。” 前面的天玄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来到昨日的庭院那,天玄子和小道士彻底呆住了。 只见法场四周,四面八方地围了一大群乡亲,都在那点烛上香,烧纸祭拜。 天,才过了一个晚上啊。这要是多放几天,陈家老宅直接可以改做道观了。 见两位道士过来,有人大叫一声“活神仙来了”,“呼啦啦”一下,两位仙长的面前就跪了一大群乡亲,个个忙不迭地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有求发财的,有求平安的,甚至有求生子的。 天玄子和小道士惊诧地对视了一眼,吓得忙不迭地避开。开什么玩笑,这般架式,哪个活人敢消受? 见众乡亲们又要围着拜过来,天玄子和小道士顾不得其它,真真是以闪电般的速度收拾起地上、神坛上的法器来。 众乡亲不敢冒犯“活神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道人影闪去,诸多法器便消失不见。再两串人影闪去,两个道士消失不见。 “哇,这两个哥哥好厉害哦,还会分身。”有个小孩子说道。 “闭嘴,这是活神仙。活神仙能不快吗?”他父亲解释道。 这种情形下,天玄子和小道士哪敢多呆,坚拒了陈大官人的挽留。 大门中开,将两位仙长送至大门外时,陈大官人一挥手,管家便奉上一个银盘。管家绸布一掀,银盘上赫然放着十锭金元宝。 陈大官人拱手道:“仙长大恩,救小儿一命。某无以回报,奉上黄金百两,敬请笑纳。” 面对这笔横财,天玄子眼都不眨一下,表现的极是淡然。连小道士都毫不动容,视而未见。 果然是神仙风范啊!陈大官人赞道。 他却不知,不是小道士淡定,而是小道士完完全全地、彻彻底底地呆住了:“黄、黄金?还百,百两?我去,这可以换成多少个铜板?谁能跟我说下?天啊,我身上清洁光光的,连半个铜板都没,马上就有这么多、这么多钱了。这么多钱,可以买多少个小道士? 见天玄子淡定地收下金元宝,陈大官人谄笑道:“这次小儿被如此厉害的鬼附了身,现在想来,某心里还是大恐。某垦请仙长赐下一道灵符,以保家宅平安。” 小道士如梦初醒,应道:“灵符,有,我有,是极好的符。” 说着小道士解开包裹,取出一个玉盒。那玉盒通体竟是用一整块上等墨玉精心雕成,玉盒上还刻有符篆。打开后,里面有一小叠灵符。 天玄子初时漫不经心,再一看之后,眼睛蓦地睁大,慌不迭地挡住小道士面前,讪笑道:“灵符嘛,贫道这有。” 小道士不识货,陈大官人何等精明,只一看便知那墨玉盒必是稀世珍宝。这等神通的仙人用这等宝物收纳的灵符,有可能差吗?更不用说,面对十锭金元宝都毫不动色的天玄子竟然大惊失色。 陈大官人立马绕过天玄子,一把抢过小道士手中的灵符,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仙长厚赐,某腆颜受了。” 事已至此,天玄子也无话可说,他无奈苦笑:“官人,这灵符是我师侄的师长天云真人遗留下来的。天云真人捉鬼天下公认第一。这灵符极具神效,用一张世上便从此少了一张。官人万勿浪费,切莫让灵符沾上了污秽之物。” 陈大官人连声称是。 “哎,贫道再帮灵符选处宝地,好发挥下它的神效。” 天玄子左看看,右看看,选定后,亲自踩上梯子,细心贴好。然后小道士以铜钱剑施法,开了灵符的禁制。 灵符的神威激发后,站在符下,哪怕是隔了三尺远,也分明能感觉到如沐浴在日光下,暖洋洋的好不舒服。 这等神妙,常人都能感知! 第十六章 南辕北辙 天玄子正色说道:“有此符在,一年之内,包管贵宅绝无任何阴邪之事。一年以后,灵符灵效会慢慢消失,但也远好过寻常符篆。” 陈大官人连声道谢,然后一挥手,管家又奉上金元宝三锭:“些许谢礼,不足挂齿。” 天玄子收下后,和陈大官人依依惜别。 待走得远了,天玄子一指点到小道士额上:“你呀你,说你什么好?也太大方了,这等灵符也能随便送人。“ 小道士傻傻笑道:“怎会是随便送人?这么多锭金元宝。发财了,发财了,沧州府的大白包子,馅多皮薄,才十文钱一个。这么多钱,买几大屋子大白包子都够了,我吃十辈子都吃不完。这下赚到了,赚大发了。” 天玄子抚额叹道:“哎,有钱了就只会想着买十文钱一个的大白包子,还要买几大屋,这真是,没见过钱的土鳖啊!” 小道士叹道:“师叔啊,我那师父捉鬼的本事是极高,可赚钱的本事却极低。从出生到现在,我身上从没有过十个铜板。我师父他存了一辈子的钱,到走了连棺材都买不起,那棺材盖还是老板免费送的。师叔,说起来,一桩桩一件件的那叫惨啊!” 天玄子眼睛一瞪:“再没钱也不能卖。你那灵符很多是不,你这么大方,给师叔我几张?” 小道士犹豫了下:“不多,师父才给我留了十六张,现在送出去一张,只有十五张了。师叔要的话,我给你一张。” 见他去掏包裹,天玄子按住了他的手:“师侄,你切记,捉鬼是件极凶险的事。关键时刻,一张灵符就能保你一条命。只要学会了方法,凭你的本事,要赚钱太容易。但钱再多,命没了就真没了。” “你以前穷怕了,这次就算了。以后万万不可再作出这种蠢事!” 小道士点头应是。 “来,让你高兴高兴下。”天玄子拿出金元宝,分出八锭给小道士。小道士却不肯收。天玄子硬塞了过来:“那十锭我俩平分,后面三锭是你灵符换来的,我自然不能要。这样再公平不过。钱给我也没用。我出道两年多,最少赚了上万金。都是上午赚到了,下午就随手施舍了出去。” “师侄你记住,我们道士讲慈悲。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用来作些善事,给自己积点功德,才是钱财该有的作用。” “师叔说的是,我受教了。” 天玄子笑道:“你呀你,看起来奸滑的很,心底里却实在占不得别人半点便宜。你这性格,倒是有意思。” 小道士点头:“是啊是啊。没占便宜之前,我一心想着多占点便宜。可这便宜真占到后,心里又觉得大不好意思。” “你脸皮终究太薄了,师叔我教你个法子,每天早上起床后拿脸往墙壁上磨磨,磨出层老茧来,那就厚实多了。若是再上几层桐油,啧啧,说不定可以刀枪不入。” 两个道士说说笑笑,走了一段。 “师叔,我俩现在去哪?” “去太谷县。” “去那干嘛?师叔,你在那有老相好?” “我去,我一个道士,本心清净,那些情欲之事,跟我无缘。去太谷县,是因为那有恶鬼横行。前些日子有几个道士前去捉鬼,可结果,啧啧,死得好惨好惨!” “这么危险,不去不去。” “去你的,你一个道士,驱鬼除魔正是己任。你能召出神雷,区区恶鬼算什么?所谓除恶即为扬善,这等积功德的好事,你都不去做?” “师叔,我刚召出神雷,精元损耗太多,得休息下啊。” “嗯,有道理,你要休息几天?” “没几天。大概,一百二、三十天。” “你!好吧,太谷县开出赏金百两。” “哇!黄金百两。” “屁,白银百两。” “才白银啊,少了点。” “你!给句痛快话,去还是不去?” “去!” 两人商议妥当,即刻转向南行。 走了小半里路,天玄子忽然一拍脑袋:“糟了,都忘记占上一卦,问下吉凶。” 说着天玄子摸出三枚铜钱,小道士抢过来一摩挲:“妙啊!这三枚古钱竟然比我剑上的铜钱,年代还久远。特别是供奉了很多年,这古钱灵气十足,用来占卜起卦,必定灵验。” 天玄子得意地说道:“算你识货。我行囊里法器不少,但最珍贵的还数这三枚古钱,真心不比你的铜钱剑差。” 将古钱置于掌心,抵于额头,诚心默祷后,天玄子以特殊的手法,摇掌九下,再掷于地上。六掷之后,手掐指诀,计算片刻。 “怎么样?” 天玄子击掌叹道:“利于北,北平。不利于南,南凶。” 小道士傻眼了:“我们要去的太谷县,在南方啊。” 天玄子正色说道:“所以我决定,去北方。” “啊,我们要去南方,你往北方走?” “正是。师侄请相信我,我虽然玄学五术,五术皆通。但最灵验的,却是这问吉凶。卜卦说不利于南,那南行就绝对不行。” “这,这可怎么办?” “简单,这离沧州府不远,你先去那备些行头,然后赶去太谷县。我且去北方,慢慢的慢慢的走,等哪天利于南了,我再急急地急急地赶过去。太谷县有一太谷客栈,我俩谁先到了,便在那先等着。” 小道士愕然:“师叔,要是哪天你成亲了,去接新娘子的方向大凶,那你该怎么办?” “简单,换个新娘子。” …… “好吧,你赢了。你这南辕北辙的家伙。”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目的地虽一致,一个往南去,一个向北行。 再一日后,小道士进了沧州府。 兜里有钱,他胆气就足,问明了全沧州府最好的成衣铺所在,直接杀了过去。 一进门,小道士就大大咧咧地叫道:“掌柜的。” 没人应。 “掌柜的。” 还是没人应。 “我去,这有没活人啊!” 一个店伙计拿了把扫把跑来:“哪来的乞丐,敢在这瞎嚷嚷?” 小道士傻眼了。 我去,这跟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我怀惴金元宝八锭,竟然被人当成了乞丐用扫把赶? 第十七章 遇凶 小道士低头一看,才明白过来:陈小郎君的衣物他穿不了,现在身上穿着的,不过是下人的衣服。这一路走来后,实在是不堪入目。 到哪都有以衣取人的势利眼啊! 就在那扫把要打到头上时,小道士手一张。 一道金光闪过。 “啪”,扫把掉在地上。 小道士手往上一抬,那伙伴直着眼,头也往上一抬。那手往左一转,那头也跟着往左一转。那手往下一按,“啪”地一声,有团好大好大的唾沫掉在了地上。 “金,金元宝,好大好大的金元宝。”伙计痴痴地说着,伸手就去拿。 “啪”,小道士打开他的手,喝道:“这是什么?小爷我没钱吗?” 伙伴如梦初醒,擦了擦嘴巴:“有,阿郎太有钱了。请,这边请。” 他点头哈腰地张手一邀,然后极是眷念地看了眼小道士手中的金元宝,终于狠心地一摇头,一溜烟跑回内堂。 不一会儿,掌柜的亲自迎上来,恭敬地请小道士进了内堂,奉了上等的好茶。 “敢问郎君想做什么衣服?”掌柜的问。 “上等的道袍两身,一身斋醮时穿,一身平日里穿,尽给小爷我挑最好的。”小道士豪气地说道。 “这个,上等的道袍,可不便宜!” “没什么,小爷我有的是钱。”小道士大手一挥,豪爽的一塌糊涂。 看掌柜的眉飞色舞地答应下来,小道士小家子气发作,他一拉包裹,露出那铜钱剑:“知道这金元宝是怎么来的吗?小爷我是个道士,除了个恶鬼后,这主人赏下来的。掌柜的你要是敢眜我的钱,呵呵,少不得,有恶鬼找上门。” 掌柜的擦了把冷汗,干笑道:“哪敢哪敢,沧州城里谁不知道,我们的价格最最公道。” 这家是成人铺,量好尺寸后,便有大师父专事修改。小半个时辰后,小道士就崭新的道袍穿上了身。 他淡定的在店小二的点头哈腰之下出了门,一出门脸就垮了下来: “我去,两身道袍就去了我二十两纹银,二十两啊,十足的纹银,这掌柜的是不是吃了黑心钱。要不,今晚上吓他一下?” 正这般考虑时,小道士忽然觉得心中一颤,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他虽然不会占吉凶,但道家讲究“天人合一”, 这十几年苦修下来,有不好的事发生,他心里经常会有不妙的感觉。 来不及多想,小道士撒脚就跑。 他这一跑,身后就传来一声大喝:“那小肥羊跑了,兄弟们追啊。” 小道士回头一看,见身后有两条大汉,握着亮闪闪的刀,正向他追来。 我去,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有歹徒当街行凶啊! 小道士大叫一声“救命啊”,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地往前跑去。 身后竟传来了哨子声,然后身前左右,竟全是一片哨子声。 不会吧!小道士吓得魂飞魄散:这帮歹徒竟如此凶猛,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竟敢以哨子相联络。 还叫什么“救命”,跑啊! 好在小道士多少练过些功夫,平日里又是上山下山惯了,这腿脚实在了得。一撒开了脚丫子跑路,速度着实不慢。左右不断地有人从巷子里窜出,想拦住他,却连人都没看清,就被甩在了身后。 此时若从高处看,便见一个小道士“啊啊”大叫着,如风般地奔跑着。遇树绕树,遇水跳水。他身后,足足十几个大汉拿着刀剑、棍棒,嘴里怒骂着,在狂追。 跑啊跑啊,耳边忽然听见了嘈杂的声音:有救了!是沧州府府城大街,全府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段。 小道士本已力竭的身体里,蓦地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力量。他“啊”地一声大叫,脚踩一截烂树,身子腾空而起。 这一跃,飞得真高啊!自己好像正飞向那太阳。小道士感叹道。 就在这感叹间,一声大吼,他身前的一扇木门忽然四分五裂,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子伴着破门直直地飞了出来。然后“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这一摔,地都似乎震了一下。 小道士飞在空中,根本无法控制身形,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脚踩去。 那大汉摔得狠了,只觉眼前一黑。他晃了晃头,吐出口中的脏水。他眨了眨眼,看见了天边的太阳。再眨了眨眼,却见一团黑影向他飞来,便在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这一脚,软中带硬,硬中有软,踩得真爽啊!小道士叹着,然后惊觉自己的身体因为那一脚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前倒去。 他拼命想稳住身子,却终究倒在地上,整个身子如利箭般,向前刺去。 小道士闭上眼,只觉得“嘭”得一声,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他睁开眼,刺眼的日光中,只见眼前面粉飞舞,如大雪飞扬。雪中,还有好些白面炊饼在翻滚。 一阵剧痛传来,小道士想张口惨叫,却见一块炊饼翻滚着,正正掉进他的嘴里,将他的惨呼生生地打回了肚里。 一个小女孩的头,出现了在他的正上方,好奇地看着他,奶声奶气地说道:“哥哥在哪冒出来的,怎么撞翻了我家的炊饼担子?” 小道士用力一吐,吐出大半块炊饼。他转了个身,刚想站起来,眼前又蓦地出现了另一张大脸,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赔,钱!” “好,好。”小道士含糊地应道。他起身翻动包裹,想拿锭银子。 “不就是些钱吗?跟逃过了一劫相比,钱算个屁。话说,他家的炊饼还真好吃。”嘴里咀嚼着,他心里想着。 拿了几块碎银子,小道士递了过去。却见那大婶好奇地往他“飞”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忽然脸色大变,别说银子了,连那炊饼担子都不要了,她拉起小女孩就跑。 小道士伸着手,愣在了那:奇怪,这人真是的,给她银子都不要? 他挠了挠头,把银子收回怀里,心满意足地看着府城大街那繁华那热闹的情形:热闹好啊,那帮歹徒再怎么胆大,也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在这等繁华之地行凶吧! 他正这般想着时,却见,从街的那头,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第十八章 侠女救道士 那喧嚣声,就像海浪似的,一阵一阵的传来。 那海浪所过之处,席卷了一切:那斯斯文走着的书生,扇子一丢,火烧屁股似地跑了;那富家小姐跳出了轿子,拎着裙子,扭着屁股跑了;那卖糖葫芦的老爷爷,把糖葫芦一丢,颤颤巍巍地跑了;那杀猪的屠夫,一扯钱袋子,骂骂咧咧地跑了;那卖杂货的大婶,探出头一看,然后“吱呀”,门关了、窗关了。 小道士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脑海里只一个念头在转悠着:怎么了,大家都见鬼了? 只片刻间,原本沧州府最繁华、最热闹的府城大街,就变得,安静的跟坟场一样! 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道士左看右看,却在前面茶摊前,发现了一个人影。 谢天谢地,还有活着没跑的人! 小道士急急地走了过去,劈头就问:“怎么了,怎么人都跑完了?” 那人慢悠悠地说:“因为他们怕了。” “啊,怕什么?” “青龙帮!” “你怎么没跑?” “因为我在等,等人送钱来。” “啊,为什么别人会送钱来?” “因为我是捕头!” “你是捕头!太好了,大人,刚刚有歹徒在追杀我,他们好凶好凶啊!” “我知道。我还知道,他们来了!” 那人伸手前后一指,小道士定晴一看,街头,出现了一帮人,个个提刀挎剑;街尾,也出现了一帮人,个个提刀挎剑。 这两帮人,将他包围在中间,沉默着,慢慢地,一步步地逼近。 小道士一把抓住那捕头:“大人,他们来了,那些歹徒来了。大人快吹口哨啊,多叫些公人过来,将他们一个一个给逮到牢里去。” 那捕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身上到底有多少钱,值得他们搞出这么大的声势。” 小道士不敢置信地看着这铺头:“大人,你是公人啊,你领着朝廷的俸禄啊!你就这么看着,这般歹徒光天化日之下在堂堂府城行凶?” 那捕头悠悠说道:“所谓‘民不告,官不究’,只要没人告状,这府城大街上,就什么事都没发生。” 怎么会没人告状?小道士正想反驳,可看着那玩味的眼神,他忽然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头顶直窜到脚下。 这时,两帮人已到了近前。有人排众而出,朝两人走来。 “张捕头。”那人叫道。 “燕堂主。”张捕头伸出手。 燕堂主丢过一个钱袋,张捕头掂了掂,满意地一笑,起身就走。 “等等。”小道士叫道,他从包裹里掏出两锭金元宝:“我有钱,我有七锭金元宝,我全给你,你带我走。” 燕堂主没吭声,玩味地看着这一幕。 张捕头沉默了下,摇了摇头:“拿了他的钱,我有命花;拿了你的钱,我没命花。对不住了。” 看着张捕头扬长而去,小道士彻底绝望了。 呵呵,我会捉鬼,那又如何? 恶鬼害人的事,天下少有;可这恶人害人的事,随处可见啊! 只恨自己苦学十五年,学会了捉鬼之术,却没学会杀人之术。只会捉鬼,又有何用! 师父啊,你误我! 苦笑着,小道士后退了几步。 两帮人合拢,将他包围在中间。 “七锭金元宝,八锭银元宝,所有的钱我全给你,留我一条命。我马上离开沧州府,绝不告官!”小道士对燕堂主说道。 燕堂主笑了笑:“我倒没意见,就看这帮兄弟答不答应。” “不,不答应!”一个大汉走了出来,只见他左脸一个大大的刀疤,右脸肿了老大的一块,上面还浮起一个清晰的脚印。他开口说话,张嘴就看出少了满口的牙,残留的两三个牙齿上,分明地沾上了泥巴:“我要杀了他。” 一个瘦子笑道:“大刀疤,你现在该改名叫,没金牙了,哈哈。” 这话一说,一众大汉大笑。 “没金牙,你是要往他心口捅上一剑,还是要往他屁股上捅上一剑。” “这小子长得挺俊,我先往他屁股上捅上几剑。”大刀疤狞笑道,他一挥手:“这等货色那不常见,兄弟们都有份啊,慢慢玩,慢慢玩。” 众人哄堂大笑! 小道士不明白“往屁股上捅上几剑”是什么意思,可那投过来的,道道淫秽的目光,却让他感觉到了比死还更难受、更可怕的危险。一咬牙,他抽出铜钱剑,叫道:“要钱拿去,要别的没有。逼急了,小爷我拼一个算一个。” “去你奶奶的。”大刀疤往地上吐出一口带血的痰,拎起鬼头大刀,就朝小道士逼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马嘶,马蹄声响,青龙帮众人一阵大乱。 一匹高头大马,竟嘶鸣着,硬生生地撞出一条路,直冲到小道士面前。 那般的横行霸道,蛮不讲理! 马上的,竟是一位女侠。 被撞得七倒八歪的青龙帮帮众大怒,大骂声中,就有六人提刀砍去。 一声龙鸣,寒光一闪,铮铮数声中,六截刀身铛铛掉落地面。 只一剑,前后角度完全不同的六把长刀,便齐齐从正中断去,相差不了分毫。 这等剑术,神乎其技! 只一剑,便震惊全场。数十名穷凶极恶的青龙帮众,都不敢吭声。 死一般的寂静后,那大金牙怒道:“臭娘儿们就一个,兄弟们一起上,搞她!” 那女侠扭头怒斥道:“你敢骂我!” 大刀疤大笑:“我不止骂你,我还要……。我去,这娘们真漂亮,看一眼,老子就硬了。” 那女侠不理他,回头狠瞪了燕堂主一眼。 这一眼,目光如电,电如利剑,哪怕瞪得不是自己,小道士全身也不禁狠狠一抖。 这娘儿们,真真好大的杀气,好大的威风! 那燕堂主浑身也是一震,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不知大小姐芳驾光临,燕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懒得跟他废话,女侠纤指一点小道士:“这人,我要了。” 燕堂主笑道:“既然大小姐要,某等这就走。” “慢,”女侠看也不看,手往后一指,正正指向大刀疤:“你们走,他,滚!” 大刀疤跳起来骂道:“臭娘儿们,老子干死你!” 女侠再不二话,双眼一凝,盯着手中的剑鞘。长剑,缓缓出鞘! 第十九章 姿容绝世 长剑,缓缓出鞘,青龙帮众齐齐后退一步。 人影一闪,燕堂主闪到没牙疤身前,手中长剑晃动。惨叫声中,没牙疤的双手双脚竟被齐根斩断。 燕堂主飞起一脚,没了手脚的没牙疤就像一团肉球般,在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中,远远地滚了出去。地上,只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燕堂主一抱拳:“大小姐,他已经滚了。” 女侠微一点头。 燕堂主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不敢再多停留,一挥手,青龙帮众帮众,潮水般地无声退去。 不片刻,空旷的府城大街上,只剩下一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女侠,和一个茫茫然如在梦中的小道士。 小道士茫然地想着:刚刚发生了什么?一个活生生的大汉,就在自己眼前,被几剑砍去了双手双脚,成了一个人球,被一脚踢飞。 好血腥啊!好残忍啊!好可怕啊!妈妈啊,山下的世界好危险,我还是回山去。 “小道士”,一个很好听很好听的声音温柔地叫道。 小道士抬头一看,刺目的阳光下,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向他走来。 那马来到了他面前,挡住了阳光,于是,小道士看清了那人。 是那女侠,那一剑断六刀,一瞪退堂主,一喝要人命的女侠。 好一个威风的女侠! 好一个美丽的女人! 刚刚生死关头,小道士哪有心思细看。这下乍然看清了,却觉得,自己继续茫茫然在梦中。 是在梦中吧!不然,这世上怎会有这般美丽的女人。 以前在山上时,他觉得秋娥姐美的很。现在见了这女人,他竟不敢拿秋娥姐来相比。因为,那样做是对美的亵渎! 看她啊,那脸儿似瓜子,却多了几分圆润;那眉儿纤细,此时温柔时,如妙笔画成,方才生怒时,却似利剑破天;再看那鼻子挺直、秀美,大小形状真真恰到好处;那嘴儿,更是如樱桃般,微闭时,可爱的让人想咬上一口,微张时,让人恨不得身化成线,一头钻进那无边的诱惑中去! 她身着翠烟衫,骑在黑色的高头大马上,于是更显得身量儿高挑、身子儿纤细。正是,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此时安静的她,恰如一副婉约的画。连那纤长的、白玉似的手中握着的长剑,也给这画,加上了一点柔情,增了一分蜜意。 这世间,怎会有这般美的女子! 小道士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地乱跳,脑海里只一个念头在转着:要死了,要死了,狐狸精来勾我魂了。她好美啊美惨了,我死了就死了。 看着他那痴呆的模样,美女轻轻一笑。这一笑,唇边弯起的微弧,生生地勾得小道士不由自主地上前了一步,身子都挨上了马肚。 “我美吗?”她温柔地问。 小道士傻傻地点了点头。 “那你跟我走,好吗?”她再温柔地问。 小道士一愣,疯狂地点头。 美女手撮在唇边打了个唿哨,马蹄声响,竟又跑来了一匹大黄马。 小道士心疼的几乎无法呼吸:打什么唿哨?静静地坐着,温柔地说着,多好啊!就像一个美梦似的,明知不可捉摸,却让人骨子里欢喜。这一动,哎,那意境全破坏了。 “会骑马吗?”美女问。 小道士羞涩地摇了摇头。这时他心中不免怨恨师父,哎,怎么这般懒,只教了他捉鬼,别的啥都没教。 “你个笨蛋,这都不会。我教你。”却听美女说道。她干脆利落地跳下马,一拳打在小道士的肩头,打得小道士直晃了几晃:“骑马再简单不过,当年我看一眼就会了。你要是一下子学不会。哼,你就是个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好吧,淑女变回女侠了。 女侠左脚前半部踩蹬,稍一用力,整个人便稳稳地坐在马鞍上。再小腿膝盖一夹马,身体微向前倾,马儿便跑了起来。下马时,左脚脚尖内蹬,松开右脚,一翻身便稳稳地站在地上。 很简单嘛!小道士自信满满地走到大黄马跟前,左脚踩在马蹬上,刚一用力,那马却向前走了几步。小道士大惊,用力一拉马绳。那马一声嘶鸣,抬脚就跑。小道士一只脚拖在地上,啊啊惊叫着,眼看就要被马拉倒在地。关键时刻,女侠一声唿哨,大黄马乖乖站住。 女侠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他身边,伸手往他衣领处一拉,小道士便蓦地飞起,落在了马鞍上。 “坐稳了。” “啊,不要啊!”小道士的惊呼声刚出口,一条马鞭“嗖”地一声打在大黄马身上。大黄马一声长嘶,撒开四腿。 官道上,一骑当先。大黑马上坐着位女子。虽披着面纱,看不清容颜,但只看那丰隆的胸,那细细的腰,那娇俏的臀,便让人觉得,那马蹄后扬起的灰尘,都成了如意斋的香粉,非得要细细地吸上一口。 在大黑马旁还跑着匹大黄马。那大黄马上坐着的却位小道士。那小道士死死地拉着马绳,嘴里大呼小叫着。整个身子时而前倾,时而后倒,时而左歪,时而右斜。看着惊心动魄,似乎随时会倒下,却偏偏死撑着不掉下。让人看了,恨不得飞起一脚,将他远远踢飞。 “要倒了。”小道士惨叫一声。瞬间一条马鞭像蛇般地窜了过来,在他手上就是一拉,小道士一声痛叫,身子又正正地坐直了。 “要吐了。”小道士又一声大叫,瞬间,那马鞭又窜了过来,狠狠地击在他胸口上。小道士再一声惨叫,到了喉咙口的东西生生地被打落到了肚里。 “要死了,停,停啊!”再也撑不住了,小道士大叫。 一声唿哨,大黄马停了下来。 小道士从马上滚了下来,踉跄着走了几步,趴在地上“哇”的一声大吐。这一吐,直吐得天昏地暗。 吐完了,小道士一翻身,看着头顶的天空,感觉自己死去了一回。 “张嘴。”女侠走到他面前说。 小道士张开嘴,头顶上一个水壶打开,一股清水倒下,打进他的嘴里。 喝了几大口水,小道士终于好受了很多。 站起身,小道士看着面前的女侠。对方容颜依旧,依然姿容绝世。可莫名地,小道士竟不敢再看。 摇了摇头,似要将这个可笑的想法甩出去,小道士一拱手:“贫道天一子,俗家名字张天一。敢问女侠尊姓大名?” “哦,我姓许,名若雪。许若雪。” 第二十章 青城剑派的大姐大 “许若雪,这名字好啊!想象一下,雪花轻柔、洁白,片片地从空中飘落。用嘴轻轻一吹,便悠悠地飞了出去。这意境真是美。许若雪,这名字好美丽,好有诗意!” “嗯,是很好。大雪一下,天地间就这一种颜色,好威风、好霸气。雪看上去很美,实际上却能冻杀万物,好有杀气。这名字,我也很喜欢。” 小道士听得目瞪口呆。细细一想,好吧,他承认,这许若雪静静的化身淑女时,的确好美丽、好有诗意;一拨剑化身女侠时,确实好威风、好霸气、好有杀气! 果然人如其名! “小道士,你这名字又有什么含义?张天一,听起来是不错。” 小道士的脸垮了:“我师父姓张,所以我就姓张。我师门是天一派,所以我就叫张天一,道号就叫天一子。张天一这名字没什么意思,它只说明了一点,我师父是个大懒鬼,是个连名字都懒得想的超级大懒鬼。” 感受着小道士言语中那浓浓的怨气,许若雪“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虽然这笑,不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对淑女来说,豪爽的实在有点过分。可在小道士的眼里,此时笑靥如花的许若雪,美的让他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浑然忘了,就在片刻前,他被这笑靥如花的许若雪,折腾的死去活来。 “你武功这般高明,师从何派?”小道士问。 “不告诉你。再过两天,哦不,再过一天多,你就知道了。” “你家住何处?” “我从小就在师门中长大,我的爹、母亲都是师门中人。” “啊!这,这么说,你是要带我回你师门,去见你父母?” “这个啊,嗯,算是吧!” 似是被重锤击中,小道士踉跄着退后了几步。这个情窦似开未开的纯洁少年,只觉得一颗心“怦怦”乱跳的似要从口中蹦出来,心中充盈着的欢喜似要将胸膛炸了开来。 会不会太快了?这就见女方父母了?我就有这么大的魅力,让这般绝世的美女,只见了一面,便许了终身?嗯,自己的确有这么大的魅力,秋娥姐都说了,九阴镇上那么多乡亲,她最喜欢的就是我。 现在的问题是,我要不要从了她?从,必须得从。她可真真地救了我一命啊,这救命之恩用金元宝来报答,也太俗了。唯有以身相许,才能聊表我的诚意! 许若雪,我从了。从今往后,请你怜惜我。哦错了,从今往后,我必怜惜你。 小道士在那痴痴地想着,傻傻地笑着。 正当他遐想翩翩时,前面的官道上走来两个老农: “这离青城山还有多远啊?” “没多远了,走路的话四五天,骑马的话,最多两天。” 青城山?骑马两天? 脑中灵光一闪,小道士忽然想起了,那天深夜篝火旁青城六贱说的话: “我们青城剑派的大姐大,” “她,是我见过的容貌最美的女人!” “她,是我见过的武学天赋最好的人!” “她,是我们青城剑派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 小道士猛地跳了起来,指着许若雪叫道:“你,你是青城剑派的大姐大!” 许若雪依旧笑靥如花:“到现在你才明白过来,那六个贱人说你鬼精鬼精的,我看啊,你是痴傻痴傻的,就是个傻道士。” 小道士不敢相信:“不对,那燕堂主不是叫你大小姐吗?你那么年轻,怎么可能会是青城六贱的大姐大?” “是啊,我爹是青城剑派的掌门许一笑,我自然就是青城剑派的大小姐。我剑术无双,青城剑派中没几人是我的对手,我自然就是青城剑派的大姐大。” 小道士彻底傻眼了:“你,你原来不是带我回你师门去见你父母,你是要抓我回青城去捉那恶鬼。” 许若雪一拍掌:“正是。”然后她奇怪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回我师门去见我父母?你长得很帅吗?你的武功无敌吗?” 小道士颓然地说道:“这么说,在沧州城你也不是刚好路过,一时好心,救了我一命。” “当然啊!如果不是要抓你回去捉恶鬼,我干嘛非要救你。你长得又不帅,武功又不高。” 小道士呆呆地站了片刻,忽然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叫你自作多情,叫你自以为是。” 许若雪左手马鞭,右手长剑,噼哩啪啦地就是一通数落: “明明知道我们青城剑派在四处找你,你在沧州府城消失了,竟然还敢大摇大摆地在沧州府城出现?你个傻道士。” “明明武功稀松平常的很,你还敢手里拿锭金元宝到处乱晃,生怕别人不来抢你。财不露白的道理你懂不?你个傻道士。” “明明见机的快,已经跑到府城大街了,你就不会往府衙那跑啊。青龙帮再是势大,也不敢围攻府衙吧。才相距不到百米,你傻站在那干嘛?等着别人来堵你啊!你个傻道士。” “明明有一身捉鬼的本事,面对青龙帮众人,你就不会扯着虎皮做大旗,说自己认识什么什么达官贵人。再不行,随便丢几张符篆,摆点奇怪的姿势,吓唬住他们啊!拎着柄铜钱剑就去拼命,你拼得过谁啊!你个傻道士。” 小道士被打击得羞愧欲死:“这么说,你一直在跟着我。” “是,你拿出那锭金元宝的时候,我就躲在一边等着看你的笑话,这一路看过去笑得半死。要不是你的脑袋马上就要开了花,我还真不会现身去救你。” 许若雪左手马鞭,右手长剑,长剑直指着他,下了最后的结论:“说,你是不是一个比猪还笨的傻道士。” 小道士颓然道:“是,我就是一个比猪还笨的傻道士。” 他抬起头,看着许若雪,哭丧着脸说:“女侠啊,我一个比猪还笨的傻道士去了青城,遇到了那恶鬼,那还不是死路一条。女侠你大慈大悲,就放我一马吧。” 许若雪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行!哼,我痛打了那六个贱人一顿后,就一人双骑马不停蹄地赶到这。好不容易你自投罗网,送上门来了,我哪可能会放过你。” 小道士哀求道:“女侠啊,我要是能除那恶鬼,我直接就去了,还用得着跑吗?赏金千两,谁不想要?那恶鬼我除不了,你怎不能非逼着我去送死吧!” 许若雪冷笑道:“这天下谁人不可以死。我可以死,你干嘛就死不得?” “听清楚了,你只有两个选择。一,现在就去死。二,跟那恶鬼斗上一场,看会不会死。” “傻道士,你选哪个?” 第二十一章 美女凶猛 小道士气急:“哼,我就不信,你堂堂名门正派的大小姐,会在这一剑把我给杀了。” 许若雪不答话,双目凝视长剑,长剑缓缓出鞘。 一股煞气,迎面扑来,小道士激泠泠地打了个寒颤。 手指虚空化符,点在额头,小道士开了法眼定睛一看:只见这剑的煞气极浓,如红色的烟雾般上下翻滚。那红烟张牙舞爪,幻化成各种奇形恶状,直欲择人而噬! 天,如此浓烈的血煞之气,根本是闻所未闻。天!这剑下得死了多少人! “剑名血海,是当年血魔的随身宝剑。血魔天生嗜杀成性,不分正邪,狂性一发就要杀人。死在这血海剑下的,足有一千六百多人。” “血魔杀戮太盛,最后被武林人士围攻,死在我青城剑派剑下。这血海剑从此便供在剑堂,无人敢用。直到我,拔出此剑。” “此剑在我手中,不过是再取了四十五条人命,实在对不起它的赫赫威名。傻道士,我不希望你成为,死在这剑下的第四十六人。” 天,年纪轻轻,取了四十五条人命,这魔女怎能说得这般轻描淡写。 小道士几乎要崩溃了!这山下的世界,怎么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这山下的江湖,怎么跟师父嘴里说的完全不一样。 不行,我要回山! 我想九阴镇了。 指着许若雪,小道士颤抖着声音说道:“你好狠!杀了那么多人,你就不怕折了阴德?” “折了阴德?”许若雪冷笑道:“这世上可杀之人太多。就比如那青龙帮,帮众百五十多人,可杀的,该杀的,必须杀的,最少六七十人。” “傻道士,这江湖中仗着有些功夫就为非作歹的人太多,官府制不了的话,就会请我们这些名门正派出手。我杀了四十五人,官府赠了我两面锦旗,一面上书‘行侠仗义’,一面上书‘替天行道’” “我杀人即是救人,杀得越多,救得越多。这是积功德的事,损什么阴德?” 小道士指着自己:“那我嘞?我与人为善,驱鬼除魔,未曾作过半点坏事。你若杀我,不怕问心有愧。” “你若与我毫不相关,今日的情形我撞到了,还是会去救你。只可惜,”许若雪正色说道:“我的身体发肤,都受之父母。现在爹有难,我这作女儿的,敢不救他?为了救我爹一命,我杀了你又怎样?大不了,多杀些该杀的人,赎这罪过就是了。” 长剑一点,剑尖直抵住小道士的咽喉。那刺人的杀气、那冰冷的煞气,直激得小道人心里发冷,全身发凉。 这个魔女她是来真的!小道士清楚分明地知道,自己若再拒绝,她真会毫不犹豫地一剑洞穿自己的咽喉! “我去。”他举手投降。 这有得选择吗?不去的话,现在就得死。去的话,跟那恶鬼斗上一场,还真不一定会死。 许若雪一笑:“这还差不多。” 她收剑回鞘,瞬间就从魔女变回了女侠。 “哎,怎么办?又生气了。刘姐姐又该说我,太没有淑女形象,太没有女人味道了。”许若雪微蹙着眉头,烦恼地说。 好吧,从女侠瞬间又变回了淑女。 “走吧。驾!”暂时定格为“侠女”的许若雪左手执辔,右手持剑,剑尖对准小道士。两人双骑,为青城山行去。 这一路疾驰,傍晚时分到了一处县城那。 刚下马,小道士就瘫倒在地。他发誓,这辈子能不骑马,他绝不再骑马。 骑马速度是快,可骑在马背上,颠簸的厉害啊! 哎,那大腿根处,前些日子的伤疤还没好,这下血淋淋的撕得更开了。 许若雪手一挥,立时不知从哪窜出两个大汉,抬起小道士就走。小道士也懒得理,这会儿就是把他下油锅活煎,估计他也没力气挣扎。 那两个大汉把小道士抬进一间大屋里,“哗啦啦”一下,又挤进来二十几条大汉,把整个屋子挤得满满的,真真是密不透风。 小道士这下大惊:“喂,许大小姐,你要干嘛?别过分啊,你爹那还得我出手。” 许若雪晒道:“你这傻道士,人傻了还胆子又小。你都答应去了,我还能拿你怎么着?那六个贱人说了,晚上绝对不能让你独自离开,你身上的法器绝对要拿得远远的。” “他们说你道术通神,我看看,你能不能变成苍蝇飞出去?我有三十条大汉围着你,有三十把长剑指着你,呵呵,你就算真变成了苍蝇,也飞不出我的手掌心。” 小道士听得直想哭:天,有三十条大汉围着,有三十把长剑指着,我还怎么睡觉啊! 明天还要赶路啊! 许若雪一挥手,就要离开。到门口时却转身,一只手娇俏地顶着下巴,眼里满是不怀好意的笑。 小道士有了大祸临头的不祥预感。 “傻道士,那六个贱人说了,要将你脱光衣服好好地洗个澡,再不穿衣服的放在床上,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我觉得他们说得大有道理,谁知道天一黑,你会搞什么妖蛾子。可是啊现在的风气不太好,你长得又跟个女孩子似的。要是这里有人动了什么恶心的心思,哎,三十条大汉啊!” “傻道士,你说我要不要那么做?” 小道士气得直欲吐血,他跳起来怒道:“你要敢那样,我就敢这样。” 说完他咬着牙,一头往身前的长剑撞去。他去势又慢,那大汉见机也快,这一撞只觉得撞在了一堵肉山上,被“啪”的一下反弹了回来,脑壳子生疼。显见得那大汉,练得一身横练功夫。 许若雪无聊地打了个呵欠:“真是的,吓你一下你还当真了?你个傻道士。” 呵欠打完了,她眼睛一瞪:“一个一个的给我听好了,这么多人在要是还跑了这傻道士,呵呵,小心我的云淡风轻。” 她这话一说,三十条大汉齐齐地身子一震,然后个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许若雪满意地一笑,翩翩然远去! 留下了,三十个大男人中间围着的一个小男人。 被三十条大汉盯着,小道士哪可能睡得着?翻来覆去之后,他索性问道:“喂,那个云淡风轻是怎么回事?怎么你们一个个的怕得要命。” “哎,小兄弟,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说说吧,长夜漫漫,反正无聊。” “这事是我亲眼所见。小兄弟实在要听,我就讲讲。在听的时候,请小兄弟记住,捂紧裤裆。” 这大汉颇有当说书人的本事,一开口讲起故事来,当真是娓娓动听。 “话说一年前,华山派的掌门之子无尘剑来青城求娶大姐大,在山门那刚好碰上她。那无尘剑也不是个好东西,见大姐大长得那般漂亮,就起了色心,狠狠地调戏了几句。” “大姐大也不生气,说道,看你拿剑的姿势,显然也是剑道高手。正好,我新练了一招,名叫云淡风轻。我演示一番,请你指点一下。” “说着,大姐大手一引,从无尘剑手中夺过他的长剑,再一点,正正指着无尘剑身边马儿的那处。” “那处是哪处?”小道士问。 “就是那处,俗称马鞭,吃了壮阳的那个话儿。” “剑指着那话儿,大姐大深吸了一口气,手腕晃动。在方寸之间,无声无息中,剑光一层一层的像塔一样地叠了上去。最上面的一层削了出去,最下面的一层剑光还没消失,果然真真的是云淡风轻。” “云淡风轻之后,那马儿的话儿便化成了片片的肉片。每片肉片都跟纸一样薄,还带着血,放在开水里一滚,准是极品美味。” “那剑太快了,使完了之后,那马儿才知道疼。马性刚烈,它低头一看,就是一声长嘶,从青城山跳了下去。” “青城山得有多高?这一摔下去,做饭的大师傅直接提了个水桶下去,用勺子舀了桶肉酱上来,给我们做了顿马肉饺子。” “这,就是大小姐的云淡风轻。” 太、太凶猛了吧。小道士听完只觉得裤裆一凉,忍不住地用手往下一兜。等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不觉脸上一红。可再一看,他身旁左右上下人人竟都做了同样的动作。 不动声色地把手移开,小道士干笑道:“那个什么无尘剑怎么样?吓坏了吧。” 那大汉一拍大腿:“岂止是吓坏了啊!当场二话不说,用手捂住裤裆,转身扭着屁股就走。据说从此以后这心里就落下了毛病,只要见到我们大姐大,不管在什么场合,都是一手捂住裤裆,转身扭着屁股就走。” “哎,可怜的人啊!”小道士同情地叹了口气,和身边围着的大汉对视了一眼,齐齐打了个寒颤。 “你们大姐大这般,这般厉害,那有谁敢娶她?”小道士问。 “对啊!”那大汉用力一拍大腿:“按理说,我们大姐大长得那叫一个漂亮,美得跟仙女似的。江湖中有个自称百晓生的无聊的家伙,弄了个什么‘江湖群芳谱’,我们大姐大从来就没有跌出过前三甲。” “江湖中的年轻俊杰不少,自然会慕名而来。可惜风流侠少来了,刚准备吟诗一首,大姐大就一剑劈去,将人家劈成了滚地葫芦。北地刀客来了,这刀还刚拔出,只见剑光一闪,那刀就断成了两截,那剑就抵在了额头。终于有武当少侠来了,大战了二十回合,刚准备说声承让了,却发现自己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刻上了一条桃花。” 第二十二章 当街祼奔 “啊,不会吧,江湖中年轻俊杰这么多,难道就没一个是你家大姐大的对手吗?”小道士问。 那大汉摇头叹道:“难啊!号称年轻一辈第一高手的李慕白,大战五十回合后,终于打掉了大姐大手中的血海剑。当时许大掌门大喜,第二天就主动上门去提亲。没想到那李慕白竟然连夜跑了,只在他房里发现了一滩鲜血,想想也知道他当时也受了伤,压着没吐。这李慕白号称年轻一辈第一高手,那是何等骄傲的人。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自己竟然在一个女子的剑下,受伤吐血。” “哎,这两年来,上门提亲的少侠有二十三位,狼狈回去的少侠也刚好二十三位。到后面,青城剑派的大小姐威名远播,再也没哪个少侠敢上门提亲了。” “许大掌门这气得啊,头发都白了一大截。没办法了,三个月前大姐大满十八岁那天,许大掌门找了个借口将大姐大支下山,第二天便在山上贴了张招婿榜,言明只要人品端正,凡青城剑派人士,哪怕只是区区杂役,谁若是揭了榜,许大掌门必定将爱女许配给他,绝不食言!” “整整十日,招婿榜下来来去去足足站了有近千人,竟没一人敢揭榜。” “不怕你笑话,当时我也站了有半天。一想起大姐大的美,恨不得马上就伸手揭了那榜。可一想起大小姐的凶猛,那手就怎么也伸不过去。哎,大姐大再美若天仙又有什么用,她要是对你没那意思,你敢去一亲芳泽?一招云淡风轻,呵呵,这辈子也就完了。” “十天后,许大掌门撕了那张招婿榜。自那以后,他绝口不再提大姐大的婚事,想来是彻底死心了。” 看着旁听的一众大汉默然的样子,小道士也心有凄凄然,卿本佳人,奈何凶猛啊! 一夜再无话。第二天看到许若雪英姿飒爽地出现时,小道士便觉得她有几分可怜。当然,他是万万不敢把这几分可怜,表现在脸上。 想到她的凶猛,小道士彻底熄了逃跑的心思,当下说道:“许大小姐,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 许若雪一挥手,豪爽地说道:“帮什么忙?交给我就是了。” “我跟我师叔约好了,在太谷县的太谷客栈里会合。我要去青城,太谷那是去不了了。麻烦你安排个弟子,帮我传个口信,请我师叔稍等几天。” “好,没问题。” 两人上了马,在一众大汉的恭送之下,扬长而去。 这一路,小道士安分的很。再大半天后,便到了青城山下的青城县。 进了县城,却见一群群的道士个个拎着包裹,正往城门外走去。 啊!发生了什么事? 许若雪拦住当先的一群道士:“真风道长,怎么了,你们都要离开?” 那真风道长见是许若雪,大怒:“你们青城剑派就这等霸道,连我等离开都不让?这天下,还是大宋的天下,不是你们青城剑派的天下。” 许若雪柳眉一竖,立时如利剑出鞘:“真风道长,你这话怎讲?我们青城剑派立派数百年,一直和山上的各道观相安无事,你怎敢说出这种话?若是今儿个不讲出个道理来,哼哼,少不得,我许若雪要霸道一下。” 许是想起了青城剑派大小姐的赫赫威名,那真风道长语气立马软了下来:“大小姐,非是我等要走,是不得不走啊!前些日子齐云观的观主柳真人见贵派掌门被恶鬼困扰,就提议说,集合青城附近所有有修行的道士,布下三十六天罡除魔大阵。大阵在昨晚布成。没想到,那恶鬼端地厉害,竟直接冲破了大阵,在众目睽睽之下生生击杀了柳观主。” 许若雪说道:“你们布的什么大阵不顶用,因此死伤了人,我们青城剑派自然会做出补偿。可这和你们离开青城县有什么关系?当今官家崇尚道教,我们青城剑派就算真的霸道,难道还敢赶你们离开不行?” 真风道长神情一滞,返身问后头的道士:“你们说,青城剑派要硬留各道观的道士在山上,布那七十二地煞除魔大阵,这话是青城剑派的人说的吗?” 那些道士面面相觑:“我等也只是听说,青城剑派的人好像是没当面说过这话。” 许若雪冷笑道:“你们害怕那恶鬼找上门来,一个个的自乱阵脚,就想着赶快逃跑。也不想想,那恶鬼除了逮着我爹爹不放外,什么时候害过派中其它弟子的性命。死伤的几个,都是要捉它的和尚道士。你们不去招惹它,怕什么?再说了,我爹爹有守真子布的金罡阵护着,又有青城剑阵守着,这些天里安稳的很。他老人家平平安安的,干嘛要平白得罪你们这些道士,硬留你们布那什么大阵?你们要走便走,休得败坏我青城剑派的名声。否则,哼,别怪我许若雪翻脸。” 真风道长脸一红,无话可说。 许若雪骑马扬长而去,小道士却留了下来,偷偷地问真风道长:“师兄慈悲!贫道天一子,师从天一派。贫道请教下,那三十六天罡除魔大阵需要有三十六名有修行的道士,尤其阵眼处的六神,要求必须道行精深。贫道敢问,昨晚的除魔大阵威力究竟有几分?” 真风道长叹道:“威力十足。我等早知那恶鬼凶狠,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么肯在柳真人的召集下,布下此阵?只可惜,哎,功败垂成啊!那恶鬼的凶恶,简直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啊!”说到这,真风真人脸色仓皇,大白天的都直往后看,显然是吓破了胆。 小道士还待再问,前面的许若雪喝道:“傻道士,还不快快跟上,在那磨磨蹭蹭的干嘛?” 小道士无奈跟过去。自两天前召出神雷后,他一时自信心爆棚,只觉得天下之大,自己无鬼不能除。青城山上的恶鬼又能怎样,不过一道神雷的事。正是自觉大有把握,他才没怎么想着逃跑。此时被除魔大阵的事一打击,冷静了下来后,便觉这性命着实难保。 哎,那神雷是想召就能召的吗?自己苦修道术十二年,机缘凑巧之下,也就召出了那一道。再说了,现在没了师叔的法器,光靠自己,法器远远不够啊! 那恶鬼当前,十有八九,自己是召不出神雷的。那样的话,真元子都重伤了,三十六天罡除魔大阵都被破了,自己还能有活路吗? 不行,得撤啊!必须得撤。 可是,师门的法器还在那魔女身上。 算了,法器先不管了,那魔女拿着也没用。等那恶鬼走了,或者她爹挂了,自己再想办法拿回来。 计较已定,小道士就故意磨磨蹭蹭的,只推托山路崎岖,自己骑术不行。 许若雪急着要上山去看他爹爹,大不耐烦。走了一段后,远远看见前面有几个青城弟子,她大喜,拍马过去。 有此良机,小道士怎敢错过?他翻身下马,撒腿就跑。 许若雪反应何等之快,她立即一勒马,大黑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顾不得等马掉头,许若雪提起轻功,在马上一点,人如老鹰般向小道士扑来。 可她实在离得有点远了,几个纵身之后,待赶到时,小道士已窜进了街上的人群之中。许若雪一声冷笑,手往腰上一摸,掌中就现出几柄柳叶飞刀。 可那小道士奸滑的很,身子泥鳅似的在人群中窜来窜去,许若雪怕误伤了他人,飞刀哪敢出手。 好不容易觑到一个空当,许若雪刀出如电,电闪而去,正正对准那贼道士的大腿。 万万料不到,街上不知有谁丢了个烂苹果,小道士一脚正踩在那苹果上,身子顿时倒地。 刚好飞刀过去,正正割断了那道袍的系带。在小道士翻滚中,道袍散开。 许若雪的速度何等之快,小道士还没站起,她就飞身闪到,一手抓去。 这一抓,正正地抓在小道士的,嗯,亵衣上。 只听“嘶啦”一声,那亵衣分成两半。 许若雪忽见眼前白花花的现出一大片,本能地,她朝下看去。 乱糟糟的一蓬黑毛里,那软绵绵,上面粉红,下面肉色,似乎不长,但也绝对不短,正在左右晃荡的一根条状物是什么? 好奇怪哦!那是什么? 许若雪正在愣神间,却听耳边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来人啊!有女人当街脱男人的裤子啊!” 天!条件反射似地,许若雪反转了身,用手捂住了脸,蹲在了地上。 天,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用一柄飞刀,割断了男人的衣服系带,再用力一扯,把男人的亵衣撕成了两半,然后,然后看到了男人的那个,玩意儿? 天,这事是我做的吗?天地可鉴,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只是想抓住他。 蹲在地上的许若雪只听见整条街上一片哗然,无数的人围了上来,无数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哇,这女的谁啊,凶猛,真凶猛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这也太饥渴了吧!佩服、佩服啊。” “啧啧,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比青城剑派大小姐更彪悍的女人,厉害,厉害啊!” 第二十三章 桃运师叔 一团火,从许若雪的脸上,直烧到她的心里,再烧遍了她的全身。这一刻,许若雪直恨不得自己被烧成一团灰,灰再落到地里,被大水冲走。那样,就不会有人知道,做出这等惊世骇俗、惊天动地的丑事的人,就是她,堂堂青派剑派的大小姐。 再一个声音传来:“这把剑,啊,是……”,那声音变成了呜呜声,显见得是被人捂住了嘴。 直到这时,许若雪才想起一件事:那个死道人嘞?使出这般卑鄙、无耻、下流、下贱手段的死道士嘞? 他肯定跑了! 我去,那个杀千刀的死道人,自己怎么可能让他就此跑了。就算自己羞愤的要自杀,在死之前,也必须得先抓住他,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再挫他的骨扬他的灰,以泄心头之恨! 许若雪再顾不得害羞,一拔血海剑,长身而起,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看什么看,滚!” 整片街道,刹那间寂静了。再一下后,几声惊呼,“是大小姐”,然后“轰”得一声,狼奔鼠窜,街上的人散得一干二净。 那几名青城剑派的弟子也很想走,非常、无比地想走,可在许若雪冰冷目光的逼视下,只能齐齐低头,心里叫苦连天。 “你,你们几个,立刻,马上,召集青城派的所有弟子,都给我去找一个死道士。一个外表长得跟女人似的,内心却卑鄙、无耻、下流、下贱的死道士。去,马上去,若是半个时辰集合不了六百弟子,小心我的云淡风轻!” 那几名青城弟子吭都不敢吭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 大街上,只留下许若雪一个人,在那咬牙切齿:“死道士,进了青城县,就进了姑奶奶我的地盘。想逃出去,做梦吧你!” 几个时辰后。 天已黑。 一大圈火把中,站着许若雪。 四周站满了人,足足上百人。那么多人,可每个人都像木桩子似的,连呼吸声都没有。 火把的燃烧中,只有血海剑在慢条斯里地飞舞着,将一株枝繁叶茂的小树,削成了根小儿手臂般粗细,上下相等,光洁溜溜的,木棍。 再一会儿后,一人满头大汗地跑来,低着头,颤抖着声音说:“没找,没找到。” “还有别的组吗?”许若雪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没,没了,我们这组,是,是最后一队。” “哦,这么说,那个死道士真的跑了。”许若雪淡淡地说。 那人不敢答话。 手一抖,血海剑直直地对准了那木棍。然后,许若雪深吸了一口气。 云淡风轻! 火把的照耀中,木棍的两边飞起了一片片的木片。无数大小相等,薄厚相同的木片连成了两条圆润的弧线,优美地连在了地上。而那木棍迅速地在消失着,在那消失的地方,却又生出了一条剑光组成的,新的长棍。 显见的,大小姐的云淡风轻,使得更是纯熟! 火把的照耀下,这情形大是美丽。可在这样的美丽面前,在场的上百弟子,身子齐齐矮了一截。 剑光消失了。 许若雪“铮”地一声收回血海剑,淡淡地丢下一句:“我去太谷,找那死道士。” 太谷县,太谷客栈。 天玄子手中端着杯茶,“哧溜”一声后,叹道:“那家伙怎么还不来,这都几天了?我先往北行,再往东行,最后才往南行,这样都到了。那家伙竟然都还没赶到,难道他不是用走的,是用爬的。” 说着,天玄子看了客栈门口一眼,那眼里,满是望穿秋水的幽怨:“眼看着,这占卦提示的凶兆,一天比一天明显。再留在这,必定凶多吉少。要不我不等那家伙了,先溜之大吉?” 正这般想着,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在客栈门口停下,店小二连忙迎了出去。 不一会儿,进来一位女子。 天玄子只一看,浑身便一震。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可生平所见的最美的女子,竟不及这女子风韵的一半。 美,太美了,美极了! 那美女四处一顾,便坐在了天玄子右手的座位上。 离她如此之近,天玄子只觉得一颗道心,在那般的美丽面前,悄悄地融了,悄悄地化了。 “小娘子请了,贫道天玄子,这厢有礼了。”天玄子上前一拱手。 “哦,某许若雪,不知仙长有何贵干?”许若雪淡淡说道。 “贫道见小娘子这剑大是不凡,不知可否借来一观?” “这家伙有点道行啊,不知道是不是那死道人嘴里的师叔?这家伙这般年轻,看来不像啊。”许若雪心里想着,将剑递了过去。 接过血海剑,天玄子拔出一看,全身便是一阵冷颤。 “好大的煞气!这剑至少夺去了上千条人命。这么浓的血煞之气,别说人了,鬼见了都得怕啊!” “哦,道长是说,这剑鬼见了都怕?” “正是,血煞之气可夺生机,所以人见人惊;可摄魂魄,所以鬼见鬼怕。” “来这的路上,我听说太谷县有恶鬼,有几个道行精深的道长遭了殃。不知我这血海剑,能不能斩得了那恶鬼。” “呵,小娘子有这剑,天下大可去得。一般的小鬼,被这剑一斩,立刻魂飞魄散。鬼术精通的恶鬼,有这血煞之气在,也万不敢伤害小娘子分毫。” “这么听来,道长很善于捉鬼?” “呵呵,”天玄子自得地一笑:“玄门五术,山、医、命、相、卜,贫道样样皆通。这捉鬼之术嘛,贫道有一师侄,能召出神雷,用来驱鬼除魔,易如反掌。贫道不才,正是他的师叔。” 听到这,许若雪在心里得意地一笑:“成了。这天一派到底是什么门派?那死道士自投罗网,他师叔也乖乖地自己送上门。这天一派,本小姐喜欢!” 许若雪莞尔一笑:“道长这般了得,小女子大是钦佩。以茶代酒,小女子敬道长一杯。” 得美人青睐,天玄子喜上眉梢,欢欢喜喜地饮了这杯茶。 “道长的捉鬼之术厉害,不知这寻人之术又怎样?” “这寻人嘛,只要小娘子手上有那人随身携带的事物,贫道自然能施法,指出他的方位所在。” “哦,给。”许若雪从背上解下那死道士的包裹。 天玄子一看那包裹,眼皮就是一跳。解开后一看,心中更是狂跳。他不动声色,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不知道小娘子找这人有何事?”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顺便再挫骨扬灰。”许若雪淡淡地说道。 天玄子干笑两声:“小娘子说笑了。” “道长以为,我是在说笑吗?”许若雪柳眉一挑,挑出那破天的一剑,再手一按,“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三分。 一股惊人的杀气和煞气迎面刺来,天玄子只觉得心中一凛,胸口一麻,那笑就僵在了脸上。 “我的好师侄啊,你傻不拉几的,怎么就惹上了这杀神。这杀神长得是美,但要一剑宰了你,那真是吹口气的事。”天玄子心中暗暗叫苦。 强装镇定,天玄子以铜钱剑为引,以三枚古钱为器,装模作样地卜卦了一番后,说道:“有了,那人正在东南,正往南而去。” “哦!”许若雪嘴里品着茶,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天玄子,眼里分明地泛起了几分寒意:“我怎么觉得,那人正往此地赶来。” 天玄子自诩心性了得,在那些达官贵人面前,也能侃侃而谈,真真视权贵如走狗。可在许若雪的这番逼视之下,他只觉得背心冒汗,手中的茶水,出晃起了一圈圈的涟渏。 真是见了鬼了,这双眼睛片刻前还柔和如春水,怎么此刻,就肃杀似寒冬? 天玄子干笑一声:“既然小娘子不相信,那贫道也无话可说,贫道这就告辞。” 天玄子一拱手,转身就要走。明知此地危险,以他的秉性,自然不会久留。 只可惜,送上门去是简单,想出得门去,呵呵,哪有这么容易。 “铮”的一声,许若雪依旧端坐不动,血海剑的剑鞘却已拦在天玄子身前。 “小娘子拦住贫道,不知有何用意?” “也没什么。我爹爹被恶鬼缠身,危在旦夕。道长这般了得,就随本小姐前去一趟。” “哦,若是贫道不从嘞?” “道长方才也说了,我手中这剑,夺去了上千条人命。” “小娘子说笑了。贫道出山以来,认识的权贵不知多少,个个都将贫道待为上宾。小娘子这么做,不怕留下后患吗?” “道长见笑了。我这人行事向来这样,想做便做了。后患什么的,那是以后的事。道长还是跟我走一遭吧!不然的话,恐怕以后就再用不着担心什么后患了。” 说完许若雪长身立起,提起了那包裹,道了声:“道长请。” 天玄子没动:“请问小娘子,你家的恶鬼到底有多凶?” 许若雪淡淡说道:“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不过就是在正午撕碎了一个神婆,半夜重伤了那个守真子,哦,前几天还破了个什么三十六天罡除魔大阵。” 第二十四章 阴损主意 天玄子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身子一软,坐倒在凳子上:“我总算知道那小道士是怎么得罪这凶婆娘的了。我去,阳鬼啊,几十年没出现过的阳鬼啊!那般穷凶极恶的鬼,连小道士的师父天云真人都不一定能除得了。我去了,那绝对是必死无生!不行,得学那死道士,溜,赶紧得溜!” 主意打定,天玄子干咳一声,起身大义凛然地说道:“驱鬼除魔,正是我辈本分!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有如此恶鬼行凶,我天玄子怎能坐视不管。小娘子请领路,贫道这就和你走这一遭。” 许若雪一拱手:“道长请!” 自那次“裸奔”事件之后,她苦闷了好几天,心中最烦躁时,恨不得一剑自我了断。直到这时,她终于高兴了一点:“哼,跑了一个傻道士,又抓到一个比他更厉害的臭道士。先去除了爹爹身边的恶鬼,至于那傻道士,有他师叔在,还怕找不到他。哼,所谓山不转水转,且让他先逍遥几天。反正我和他的日子,还长着!” 如前几日般,一个女侠一个道士,一匹大黑马一匹大黄马,在官道上飞驰。只是跟小道士相比,天玄子的骑术很是了得,和许若雪跑了个并驾齐驱。 跑了半个时辰,天玄子“啊哟”一声:“小娘子,贫道这肚子有点不舒服。小娘子稍等,贫道去,那个,那个一下。” 许若雪皱起眉头,终于没说什么。 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天玄子装模作样了一番后,撒脚就跑。 跑了一程,天玄子笑道:“这小娘子手里拿着宝剑,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可江湖经验实在是稚嫩的很。这么容易就骗过去了,真傻!” 他话音刚落,头顶就传来一声冷哼:“是吗?” 天玄子吓得魂飞魄散,抬头看时,眼前衣诀飘动,许轻雪从天而落,飘飘然如九天仙子。 “天玄子,你这逃跑的速度跟你师侄相比,真差得不是一点两点。” “原来她早就知道。”天玄子在心里大骂:“你个小道士,你个臭道士,你跑就跑了,干嘛把道爷我拉下水。苦也,这下被你害死了!” 表面上,他照样大义凛然地说道:“跑,跑什么?只是贫道刚刚想到,之前答应了刘府君,要为他家祈福禳灾。我等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诚信。既然贫道先答应了他家,就得先了结了那事,才好跟小娘子去你家。” “哦?”许若雪不置可否。 天玄子正气凛然地往前走去,走了两步,没事。第三步,“铮”一声,眼前白光一闪。天玄子只觉得,自己咽喉处一凉,再是一疼。 一阵剧疼。 天玄子眼前一黑:我死了!这小娘子竟真敢下手,一言不合,她就真割了自己的喉! 天!我不想死,我大好的人生才刚开始。我不能死! 耳边,传来了那恶婆娘的声音:“道长,此路不通,请回吧!” 我,我还没死。天玄子大喜,他一摸自己的咽喉,再一看,手上连半根血丝都没。 方才那一剑,贴着他的肌肤而过,那剑气让他生疼,却又没真伤到他分毫。这等手段,神乎其技! 天玄子只觉得脸上发烧,二话不说,原路返回。 上了马,天玄子想着:“有马在,等下跑快点,抽个冷子变个方向,她就追不上我了。” 主意刚打定,就听许若雪说道:“道长,我请你看个戏法。” 她脚一踢,一颗石头发出破空声,如利箭般飞去。飞到一半时,只见许轻雪手中白光一闪,那白光后发先至,真真疾如迅雷,追上了那石头,将它击得粉碎。 “道长以为,你的马快,还是我这刀快?” 天玄子彻底死心了,他哭丧着脸,长揖道:“小娘子,求你放过贫道。实不相瞒,贫道捉鬼的本事稀松平常的很。去了,也只是浪费小娘子的时间!” 许若雪皱眉:“刚刚是谁说,玄门五术,山、医、命、相、卜,他样样皆通。” “是,玄门五术,贫道的确是样样皆通。但是,同样样样都不精通。” “哼,刚刚是谁说,他有一师侄能召出神雷,用来驱鬼除魔,易如反掌,而他是师叔。这师叔能比师侄差吗?” “若论捉鬼之术,贫道的确不及师侄的十分之一。贫道那师侄是天一派,天一派专事做鬼。而贫道是萨祖派,以祈福禳灾为主。要贫道去捉鬼,没什么本事的孤魂野鬼还行,那般凶险的恶鬼,贫道去了就是个死啊!” 许若雪气结:“说行也是你,说不行也是你,你要我信哪个?” “信现在这个,贫道立下毒誓,若……” “我不需要你发誓。太平县不是有恶鬼吗?你这就随我去除鬼。生死当前,我看你有没那本事。你有那本事,就随我去青城山。你若没那本事,就叫你师侄来救你。” “啊,这个!小娘子,贫道有道术护身,去那凶险之地还能保得几分周全。小娘子你是姑娘家,去那不妥当吧!” “有什么不妥当的。我许若雪天不怕、地不怕,区区恶鬼,怕什么?再说,你刚说过,我有血海剑,天下大可去得。一般的小鬼,被这剑一斩,立刻魂飞魄散。鬼术精通的恶鬼,有这血煞之气在,也万不敢伤害我分毫。既然有这宝贝在,我有什么不敢去的。” “这,”天玄子瞠目结舌,他此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自投罗网、自找苦吃、自作自受。 “走。”天玄子被剑指着,只得往太谷县走去。 太谷县闹鬼之处,人称祭天山。这一路行走,天玄子只觉得心中警兆大生。他停住,取出那三枚古铜钱,抵于额头,诚心默祷后,摇掌九下,掷于地上。 只这一掷,那三枚古钱竟然不倒,直直竖起,颤动个不停。 天玄子惊得跳了起来:“大凶,大凶,我这一去,必死无疑!你看看,看到没,大凶,大凶,不能去啊,去了你我都得死。” 许若雪冷哼一声,血海剑出鞘,往那古钱处虚空一斩。似斩断了什么,那三枚古钱倒在地上,不甘地动了几下,再也动弹不得。 “天大地大,我就不信,这世间还有我许若雪不能去的地方!恶鬼又怎样,看我一剑斩了它。” 天玄子大叫:“要去你去,我绝不会去。你就算现在杀了我,我也不去。死在这,怎比死在恶鬼手上,好上十倍。” 许若雪冷笑道:“由得你吗?” 她欺身上前,一指点出。天玄子身子一软,倒在地上。许若雪将他一提,像拎包一样的,放于大黑马上。 任凭天玄子怎么哀求,怎么怒骂,许若雪一概不理,只是拍马上前。 越近了,就要到了,天玄子终于崩溃了,他叫道:“放我下来,我们回太谷县。我有办法,逼得我那师侄现身。他捉鬼的本事胜我十倍,有他出马,好过我百倍。” 许若雪勒住马,问:“你说的当真?” “是,我真有办法,他一定会出现,乖乖束手就擒。” 许若雪想了想,答应了。她看得出,这天玄子是真得害怕,也是真得没那本事去捉鬼。既然这样,不妨让他一试。 太谷县。 县衙附近,人山人海,密密麻麻地不知围了多少人。 场地中央,用丝绸悬着一些物件。那丝绸是最上等的蚕丝,那物件更是最上等的道家法器。 道衣一套,在神坛前精心供奉十年之久,样样可比上等的法器。 铜钱剑一柄,用古钱一百零八枚,其中有开元通宝十八枚,枚枚可算稀世奇珍。 墨玉宝盒一具,用整块上等墨玉精心雕成,玉盒上还刻有符篆,玉盒内另里有灵符十七张。 还有三清铃一枚、八卦镜一副、拷鬼棒一根、罗盘一副、法印两枚、桃木符八张。 而在这些物件之下,正正放着的,竟是一张大瓮。瓮里放着的,竟是粪便、黑狗血、月经带等等污秽之物。那颜色,让人看了想吐。那气味,迎风臭十里。 虽然这阴损主意就是自己出的,但天玄子看到这一幕,心里还是一阵抽疼:师侄啊师侄,你千万要现身啊!你本事那般大,去和那恶鬼斗,大有可能不死。但这些道家法器若是真这样被彻底给毁了,我不心疼死,也得被师父、师伯们活生生打死。 身边许若雪撑着花纸伞:“你这道士,为了自己的一条小命,生生地卖了自己的师侄。卖就卖了,还偏偏作出这副假惺惺的模样,真是做了**还要立牌坊。” 这话损得,天玄子脸胀得通红,却无话可说。 “时辰,要到了。”许若雪看了看面前的沙漏,冷冷地说道。 “不行啊,小娘子,不能暴殄天物啊!那道衣你卖我,我出纹银二百两。” “是啊,小娘子,不能这么做啊!那铜钱剑你卖我,我出纹银五百两。” “万万不可,都是稀世奇珍啊。那墨玉宝盒我要了,我出纹银,六百两,哦不,八百两。” …… 许若雪身边围着的一众人,立刻争先恐后地报价,不一会儿,价格就直加到纹银近两千两。 咬了咬牙,天玄子说道:“你放我走,再把这些法器给我。三个月内,我给你纹银四千两。” 纹银四千两,这个价格让那围着的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这能让多少人,富富贵贵地过上一辈子? 许若雪丝毫不为所动:“抱歉了,跟我爹爹的性命相比,金山银山算得了什么?” “铮”一声,血海剑出鞘,许若雪剑化惊鸿,一剑斩去! 第二十五章 束手就擒 千钧一发之际,蓦地响起一声大喊:“不要!” 这声乍起,那血海剑一偏,堪堪避过系着那些丝绸的粗麻绳。 人群分开,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道士,正是小道士。 顾不得那熏人欲呕的恶臭,小道士一个“扑通”跪在地上,扯开嗓子干号道:“师父啊!” 大哭了几声,他抬头狠狠地瞪了许若雪一眼。人猛地站起,腰杆儿挺得笔直,拳头紧握,沉声喝道:“放开这些法器,你要的人是我。我来了。” 许若雪轻轻击掌:“啧啧,束手就擒啊!这法子果然厉害。”她回头想夸奖下天玄子,却见那道士已经消失不见,想必是实在没脸见他的师侄。 许若雪勾了勾手指。小道士一步步地登上台来,那身影大有一番“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概:“法器还我,我跟你走。要生要死,我自随天意!” 许若雪手一扯粗麻绳,那些法器如鸟儿般投入她怀里。将包裹一丢,她道了声:“收好。” 小道士拿起那些法器,每拿一样,便在手中细细摩挲一番,表情大是心疼,也大是悲苦。 收好后,他本想背到自己背上,可看看许若雪那微微挑起的眉尖,他只能一叹,无比心疼地递给那凶婆娘。 身旁的众人立即七嘴八舌地说道: “小道士,那道衣你卖我,我出纹银二百两。” “小道士,那铜钱剑你卖我,我出纹银五百两。” “小道士,墨玉宝盒我要了,我出纹银八百两。” …… 小道士大怒,他武功虽远不及青城剑派的大小姐,但对付这些脑满肠肥的大肉球,那是绰绰有余,他怒道:“吵什么吵,这些都是师门法宝,比我的性命都重要十分。卖什么卖,都给我散了!” 太谷县。 小道士牵着大黄马,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城门口,脸上的苦水都要滴了出来。 许若雪长叹一声,极难得地柔声说道:“我知道,这些时日里我的所作所为是很过分。可我爹爹被恶鬼缠身,危在旦夕。我打小就没了娘亲,是爹爹他一手把我拉扯大的。他老人家出了这等事,我心中焦急,只想着早日除了恶鬼,还他一份平安。别的什么,我真的顾不上了。” “死道士,你上次在青城县城那般羞辱我,当时我恨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但现在想想,你本来就是无辜的,那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我知道此去危险。若是你能救了我爹爹,我们江湖中人恩怨分别,到时青城剑派必定会有所重报!” 听了这番话,小道士对她的恶感大减。但心中还是不甘,问道:“用污秽之物毁我法器的主意是谁出的,实在是太过阴损,我心里好恨。” 许若雪本想说出天玄子,转念一想,自己用生死逼得他出了这种主意,害得他没脸见他师侄,早早就逃之夭夭。自己要再供出他,那真不是侠义中人所为。这么一想,她改口道:“是在客栈里,听和尚道士闲聊时知道的。” 小道士不疑有它,恨恨说道:“你也不多给点时间。我当时远在百里外喝茶,听到路人在传这消息,连忙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还是差一点点就晚了。这些法器真要毁了,我一身捉鬼的本事废了七八成不说,以后死了都没脸去见师父。” 许若雪脸上讪讪:“我以为你就在太谷县。对了,当时你是怎么逃脱的,我封了城门都没找到你。” 小道士得意地说道:“你一蹲在地上,我就赶紧往城门那跑。刚好看到有个老农拖了一牛车马料往外赶,我就翻身躲了进去,在里面藏了好久。等我出来后,那老农都没发现,嘴里还在嘀咕着,怎么这车一下子重、一下子轻的,会不会是撞了邪?” 原来如此!许若雪想起当日自己的窘状,手痒痒的直恨不得拔剑在那死道士的身上刺上几个窟窿。无奈先前已经说了“不计较”,这时自然不好反悔。 “城门口那么多人,就没人看到吗?”她问。 小道士嘴上说“没人看到”,心里却暗自得意:“哼,怎么可能会没人看到?真风道长等一干道士就看得一清二楚.不过他们谁都没说,还好心地用身体遮住了别人的视线。” 许若雪不再深究,掉转马头,扬鞭就要走。小道士急忙叫道:“等等,方向错了,去青城山不是这边。” “谁说回青城山,先去祭天山那除鬼?” “干嘛去那?” “哼,你们这些道士,一个一个的就只会骗人。嘴上说得本事比谁都大,真要用到时,却跑得比谁都快。祭天山那有恶鬼,你若是能除了那恶鬼,我待你为上宾。若是除不了那恶鬼,呵呵,回青城山后我再另请高人。到时你就做那诱饵,钓恶鬼出来。” “呦,这小娘皮竟然不相信我。”回想起这段时日里遇到的各种憋屈,小道士傲气发作,朗声说道:“哼,管教你知道小爷我的厉害。” 许若雪嘴巴一撇:“只希望你不是瞎吹牛,不然,呵呵。” 豪言放出,小道士顿时遐想联翩:自己左手灵符,右手铜钱剑,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的英雄模样落入这凶婆娘,哦不,这绝色美女的眼中,必然会激得她眼泛桃花,娇滴滴地说上几声:“道爷好生厉害哦!”“小女子好好崇拜哦!”“且让奴奴宽衣解带,好好侍奉下道爷。” 这要怎么宽衣解带,再要怎么侍奉,小道士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纯洁的他只感觉到那必是一件极刺激、极舒爽的事,但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刺激、舒爽法,他却茫茫然不知。 只看那死道士眼泛桃花,许若雪便知道,这臭男人心里不知在转着怎样龌龊的念头。对这情形她也懒得生气。从少到大,一见到她便这副急色模样的男子,她不知遇到过多少。若是个个都计较,早十年前,她就一命呜呼了。 只是,在了解到她的性情之后,还敢这般瞎想的男人,真心没几个。 这死道士,看着长得跟女人似的,这色胆还真真不小。 原本想理解下这死道士,谁叫自己长得实在是美。但无奈这死道士,渐渐地眼神越来越火热,那眼神也越看越向下。许若雪终于按耐不住,冷哼一声,血海剑出鞘,一声清叱:“云淡风轻。” 小道士“啊”地一声大叫,下意识地屁股一抬,一手兜住自己的,嗯,裤裆。 许若雪大笑。 小道士明白过来,脸胀得通红,二话不说,扬鞭策马,当先而行。 祭天山是西南夷(即今彝族)毕摩(类似于祭司)主持祭天地的场所。太谷县的祭天山位于县西南,是座三台形状的小山。 西南夷风俗,祭天山以三台山为佳,不然,只能以人工筑成三台祭坛。太谷县不是古西南夷聚居之地,但因为这山在,附近寨子的西南夷会在此地聚集,祭拜天地。只是近百年来,西南夷南迁,这祭天山便荒废了。 一路行来,日近黄昏,举目所见,尽是荒凉。 登上山时,夜,已经黑了。 “拿来。”小道士伸手要道。 “给。”许若雪毫不犹豫。 接过包裹,小道士愣住了:啊!我还准备以驱鬼为借口,好好地说上一个时辰,看能不能要回几样法器。可这恶婆娘怎会这般好心?现在是晚上,她把法器全部交还给我,这不是往老虎身上插上了翅膀,生怕我跑得不够快吗? 正疑惑间,许若雪蓦地喝道:“张嘴。” 不假思索,小道士张开了嘴。待反应不对想闭上时,却已经晚了。 一粒小药丸,散发着浓浓的腥臭味,从他的喉咙口一直滚到了肚子里。 小道士大惊:“你这恶婆娘,给我吃得是什么?” 许若雪微笑道:“一夜断肠丸。要是六个时辰后没有解药,你就等着肝肠寸断,慢慢死去吧!” 小道士大怒:“你!你好恶毒。” “我什么我!”许若雪竟比他还生气:“要不是你这傻道士实在不让人省心,我犯得着让你吃这个?这一夜断肠丸,很贵、很难得、很有用的好不?还有,你再叫我一声‘恶婆娘’试试,看我不割了你的舌头。” 这,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苦啊苦!小道士无可奈何,只得忍了。 找了个偏僻角落,小道士换上法衣。偷眼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许若雪,他心里一下子转过了无数个念头,最后终究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那恶婆娘的身边。 那恶婆娘有血海剑护身,自己的道术万不能做到一击必杀。若她生了警觉,以她的轻功,自己是追不上的。到时得罪了她,这一夜断肠丸发作了,再指望恶婆娘好心饶自己一命,那还不如指望老母猪能上树。 许若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这傻道士,总算是聪明了一回。那毒医说,这一夜断肠丸痛得能让人活生生地把自己的肠子挖出来,我还想着可以见识一番,只要不让你真个死去就行了。” 小道士白了她一眼,拿出罗盘,施了法诀一点之后,便见指针晃动,不一会儿稳稳指向西南方。 “跟我来。” 第二十六章 女侠除鬼 跟着罗盘指针,小道士指着一面山崖:“在这个位置,你击上一掌。” 许若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伸出纤纤玉手,温柔地一按。 小道士正想提醒她,需用尽全力时,却听一声闷响,那山崖崩得一声塌了进去。 两人齐齐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一个是想不到,这温柔的一击竟然有如此大威力,这恶婆娘的功夫果然了得。 一个是想不到,这毫无异样的山崖背后竟真的另有天地,这傻道士真的大有本事。 站在山洞口,小道士指着罗盘上疯狂跳动的指针:“里面阴气极盛,鬼绝对不只一个,必然很多,还极可能有极凶的恶鬼。你确定你要进去?呆会儿要是斗起来,我可不一定能顾及到你。” 许若雪一按血海剑,“铮”地一声,剑出鞘三分:“有此剑在,天下我可去得。区区恶鬼,我怕什么?” 小道士见劝她不听,也懒得再说,当先钻入洞中。 身后许若雪说道:“傻道士,先跟你说明白,你若是力有不济,不能救我。我不怪你,就当自己找死。你若是能救我而不救,甚至故意害我,呵呵,在临死前,我必定将一夜断肠丸的解药拍成粉末,让你也陪着我一块儿去死。” 小道士脚下一个踉跄:这个恶婆娘,怎地如此精明?我没想到的她都想到了,真真是,不给人半点机会。 进洞越深,便越阴寒。时有阴风阵阵,在缝隙中穿梭,带来阵阵尖嘶。尖嘶声中,渐渐地,有鬼哭泣。 来到一处空地,空地上横七竖八、很有规律地排着九具枯骨。有男有女,皆是被一刀断头。那掉下的头颅就放在脖子边,眼眶都朝向正前方。这番情形,看得大是骇人。 可这两个,视若未暏。 小道士早开了法眼,便看见那堆枯骨旁,正有九个鬼魂,在空中毫无目的地飘来荡去。 “有鬼。”小道士指着那处虚空,正色说道。 他捂住耳朵,做好了听到一声尖叫的准备。却万万料不到,许若雪满脸兴奋地叫道:“有鬼,真的?鬼在哪,在哪,我要看看。” 小道士目瞪口呆! 他长叹道:“我说许大小姐,这天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你怕的?” 许若雪一笑:“还真没有!” 她一闪身,来到那处虚空下,毫不在意一具枯骨在她脚下化成了粉末。 她拿着火把,睁大眼睛,左看右看,就是看不见。她不死心,伸出手在空中捞来捞去。 一只鬼魂从她的手中穿过。 许若雪大喜,叫道:“傻道士,傻道士,我感觉到了,好冰冷,冷得我心里抖了一下。还有一种,微麻的,有什么东西被吸走的感觉。” 小道士深感钦佩:想当年,自己第一次接触到鬼时,那吓得。这人比人,算了,这许若雪还算是人吗? 许若雪兀自在那叫道:“傻道士,等天大热的时候,你捉几只鬼放进我房里。让它们给我吹吹阴风,再带来阵阵冰凉。那感觉,肯定舒服的不要不要的。” 呃!? 小道士佩服的直欲五体投地。 看着枯骨边,鬼魂旁,那如天真可爱的小女孩般,在那雀跃不已的许若雪,小道士莫名地觉得,这阴森恐怖的场景里,多了份凄迷的美! 小道士手掐法诀,往许若雪身上一指,那九个鬼魂便绕着毫无所知的美人,转起了圈圈。 于是这份凄迷的美,变得更加的,美丽起来! 有一只鬼魂,转着转着,不小心撞到了许若雪手中的血海剑上,刹那间便如冰遇上了火,一下子便消融了一大块。那鬼毫无感觉,还是在转着圈。只是那魂体淡了很多,飘飘欲散。 “停!许大小姐,你过来。”小道士连忙叫道。 许若雪走了过来,眼睛一瞪:“干嘛?” 小道士解释道:“你那血海剑,血煞之气太盛,这些鬼魂碰到了,会魂飞魄散的。” 许若雪大是不解:“魂飞魄散不正好,我们不是来这除鬼的吗?” “你有所不知。人死后,魂魄就去了阴曹地府,在合适的时候,轮回往生。这滞留在人世间不去的鬼魂,其实很少。这中间的绝大多数,对人并无威胁,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赶去冥界。” “就像眼前的九个鬼魂,他们只是祭品,被毕摩通过某种仪式强留在此地,不得离开。他们生前是无辜之人,死后是无害之鬼。这种鬼,我们怎能让他魂飞魄散,从此彻底消失,不得进入轮回?” “小道士,看不出来啊,你倒有几分善心。” “废话,我是道士,我们道士是讲慈悲,积功德的。你在这呆着,我超度下他们。” 上前作了下揖,小道士小心地将那九具残骸收拢,归于一旁。然后他将铜钱剑收于包裹中,一手持三清铃,盘膝而坐,念净天地神咒九遍。每念一遍后振铃一声,九声后,施法完毕。 那九个鬼魂慢慢地变淡,化成丝缕,终于消散无形。 看他起身,许若雪嘴一撇:“我看别的道士超度,又是设神坛,又是念经文,又是跳大神,折腾个半天都没完。怎么轮到你三五下就解决,你这人,好不老实。” “去,别拿我跟普通的道士相比,小爷我不一样。还有,那个不叫跳大神,叫走禹步。不懂就别乱说。” 许若雪气结,“铮”地一声,剑出鞘三分。 许是见到了她活泼可爱的一面,许是现在身处于自己的战场,小道士竟完全无视她的威胁,施施然转身就走。走了一段后,回头皱眉喝道:“还站着干嘛,赶紧跟上。” 许若雪手中的剑抽了三抽,终于闷哼了一声,气冲冲地跟了上去。 再走了一段,小道士一伸手:“前面这段路,阴气极盛,并且戾气也极盛,必定有恶鬼。许若雪,你确定,还要继续往前走?” 许若雪眉尖一挑,拔剑出鞘,当先而行。 “哎,这恶婆娘竟不知道怕是怎么写的,也不知道死是怎么写的。”小道士叹道。他不敢大意,左手拷鬼棒,右手铜钱剑,紧紧跟上。 眼前出现一个洞口,前面路蓦地变得狭窄。许若雪刚刚探身过去,忽地一阵极寒袭来。她不假思索,血海剑一剑刺出。那剑尖处竟似不是刺在虚空,而是刺透了一层薄纸,陷在一段粘稠的空气之中。 小道士在旁看得清楚,一个恶鬼从洞壁闪出,晃身向许若雪扑去。他刚想大喊一声,却见那恶婆娘已经一剑刺去,刺入恶鬼体内,其势快如破竹。那剑上的血煞之气像条蛇般,倏地钻进了那团浓浓的黑暗中,肆意地厮咬。 那恶鬼披头散发,戴着皮护颈,身着皮甲,手持弯刀,正是古彝族战士的装扮。 此时,那可怜的恶鬼放声嘶叫,双手用力地在胸腹处扒着,想把那血煞之气拿出去。可那手碰到那血煞,立时像冰放进了热水中,慢慢地消融。他只能扭曲着脸,鬼号着,渐渐消散,最后散于无形。 小道士看得目瞪口呆。 感觉到剑上传来的粘稠感消失了,许若雪极兴奋地叫道:“傻道士,那恶鬼是不是死了,我是不是杀了他?” 小道士木然地点了点头。 许若雪大喜,一剑劈天,那洞顶的岩石被剑气所击,“唰唰”地掉下些碎石:“本小姐真是太厉害了。恶人杀得,这恶鬼也杀得!” 小道士连连点头。 凶猛,这美女好生凶猛啊! 杀了第一个恶鬼,许若雪兴趣盎然,直恨不得来上千百个恶鬼,让她一次性杀个痛快!她提剑在手,凝气屏息,但觉有阴寒处,便一剑刺去。那剑真真是疾如迅雷,快如闪电。只是,接下来的七八剑,她都落了个空。 小道士正看得出神,冷不防洞壁处现出一只恶鬼,狠狠扑来。小道士只来得及将身子略偏了偏,那恶鬼一爪子抓来,正中他胸口的,八卦镜上。 八卦镜蓦地放出一阵毫光,罩在那恶鬼身上,恶鬼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鬼叫,便在毫光中消失。 与此同时,另一只恶鬼从右侧现身,持刀砍来。小道士铜钱剑一招,那刀碰到剑,滋滋声中消融了一大半。那铜钱剑再一转,使砍在了恶鬼的头上,轻松写意地将他断了首。 除了这两只恶鬼,小道士这才来得及看向许若雪,却见也有两只恶鬼正围着她飞转,那鬼飘忽不定,速度极快,许若雪功夫再是了得,但毕竟眼睛看不到,每每血海剑击去,都击在空处。 还在她身法了得,腾挪闪移中,两只恶鬼也扑不中她。 见许若雪形势危急,小道士当即解开三清铃,默念缚神咒。铃声一响,恶鬼身形便是一滞。再一响,再一滞。 有些良机,许若雪清叱一声,血海剑刺入左侧恶鬼身中,剑一转,抖出数个小圆。那鬼凄厉一叫,就此消失。 身形一转,血海剑丝毫未停,划出一个半圆,再中右侧恶鬼。又是一声清叱,那柄剑瞬间化成了无数柄剑。剑光闪耀中,恶鬼被切成了丝。 第二十七章 长魂 许若雪持剑而立,双目电闪,左右环顾,真真如,武神在世! 还是个,美的让男人见了全身都软,独有一处强硬的,女武神。 武神仗血海剑当先而行,小道士持铜钱线紧随其后。 哎,好像反过来了吧。她才是女人,我才是道士。心里大不是味道,小道士感叹道:“这女人如此凶猛,连鬼都怕。若是哪个男人敢收了她,那个男人必是盖世英豪,比唐太宗、宋太祖什么的牛气多了。” “哦,也有可能是绝世软毛虫,脱了裤子,翘着屁股,流着眼泪,天天被女人拿鞭子抽得那种。” 再穿过一段狭窄弯曲的洞穴,见这洞里阴寒逼人,直欲滴水成冰,小道士和许若雪多加了十二分的小心。 谁知过了这段,啥事都没有。见眼前宽敞,两人刚刚松了口气。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几乎眨眼间,十几只古彝族战士鬼魂就从四面八方扑了上来。这一扑,真真是水泄不通。 不好!小道士运足全身内力,一振三清铃,嘴里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一圈白光过去,扑上来的鬼魂齐齐一滞。小道士再持剑一扫,登时斩了四只恶鬼。 他身形一动,就要往许若雪那扑去。她那边恶鬼的数量更多,情势很是不妙。 哪知正在这时,一声尖叫穿云而来,刺得人耳膜生疼。小道士措不及防,一口气没提上来,“啪”地一声往地上摔去。 他抬头,正看见许若雪飞起,那荡起的裙摆,如荷花般盛开。 本能地,小道士的眼睛迅速睁大,死死地盯着那飞扬着的裙摆,和那乍然出现的,直直的、白白的、嫩嫩的,大腿。 那白白的,还在不断地往上延伸,直延伸到,最幽深处! 那最幽深处,便要在他眼前,显现出,它的神秘。 可在这关键时刻,小道士下巴剧疼。眼前一黑,他的额头狠狠地撞在地上,撞得生疼。 顾不得擦鼻血,小道士第一时间抬头一看,却见那裙摆在开到最盛时,已荡了回去。 苍天啊!我本来可以看到的。就差那么一点点,只那么一点点。小道士直想大呼,苍天不公,时运不济。 擦了下鼻血,小道士才想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这般凶猛的恶婆娘发出了,如小娇娘般的尖叫声。 火把已掉在地上,时暗时亮的火光中,许若雪右手持剑,左手抓住洞顶上的怪石,脸上阴晴不定。 那些恶鬼猛然间不见了人,茫茫然在地上、空中转了一圈,然后齐齐抬头,看上洞顶。 小道士暗叫不好,赶紧站起,正要杀将上去,却听许若雪在头顶上喃喃地说道:“摸我屁屁,他摸我屁屁。” 啥?女武神被鬼摸了屁屁。小道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稳住身子,就要大笑。 大笑声还没出口,许若雪蓦地一声长啸,左手用力,身子一翻,脚在洞顶上一顶。 刹那间,她身化利剑,那剑尖处,一篷剑光蓦地炸开,就像有千剑万剑,从那一点,往下迸射。 剑啸声大作,瞬间切割了万物。在即将刺到地上时,那无数的剑瞬间消失,化为一柄,在地上一顶。 血海剑立即弯成了一个圆弧,“铮”地一声后,许若雪身子弹起,人还在空中时,就是一个翻身,同时手中血海剑撒出一片剑光。 剑光还没散去,人已落地。她身子闪动间,便走了一个大圈。那剑光死死地裹住了她的身子,就如一大团光球,在场中倏地转了一圈。 剑光收敛。 七八只恶鬼,便在这剑山剑海中,被斩成了无数的碎片。 女武神持剑默立。小道士在旁胆战心惊,肚里的那声长笑,早就化成了冷汗,从额头流出。 凶猛,女侠凶猛啊! 女侠蓦地抬头看了小道士一眼。这一眼,如万千利剑穿心而来。小道士顿时“噔噔噔”连退数步,还没站稳,便见眼前剑光一闪,血海剑已正正抵住他额头。 “许大小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小道士干笑道。 “说,刚刚你有没看到什么?”许若雪冷冰冰地问。 看着她眼里凛然的杀气,小道士大急,口不择言地说道:“我,我是想看,结果摔了一跤,什么都没看到,我发誓!” “你想看?”许若雪那剑一动,顶在了他咽喉上。 小道士直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这说的什么话啊! 咽喉被血海剑抵住,他哪敢再开口,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许女侠,希望用自己眼中的真诚,来表达下自己的忏悔。 逼视了他片刻,就在小道士额前的冷汗都滴到了血海剑上时,许若雪撤了剑,转身离去:“哼,谅你什么都看不到。我们江湖女侠动不动就在空中飞来飞去,内里都穿了亵裤。” “亵裤是什么?我只听过亵衣,没听过亵裤。”死里逃生的小道士随口问道。 “哦,你想看吗?”许若雪停住身。 “不,不要。”小道士吓得捂住嘴,头摇得跟拔浪鼓似的。 自此以后,小道士再不敢吭声,乖乖地跟在许若雪身后,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渐行渐深,眼前出现了一个祭坛。 祭坛上,放着一个牛头。牛头周围,有十几个盘子,内里有乌黑的残渣,显见是些祭品。在祭品周围,摆放着的,竟是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数十具骸骨! 所有骸骨,正面跪地,头朝祭坛,双手捧心。背上,都插着根石矛,石矛透心而过。 所有的骸骨,都戴皮盔,披皮甲,身边放着弯刀。虽然在岁月的侵袭下,这些装备都已破败不堪。但可以看出,这些战士生前都是装备精良的战士。 两人行走在骸骨之间,哪怕许若雪胆大包天,看到这般情形,也觉得大是诡异、恐怖,以及,**! “这是种仪式!古代巫师的祭祀仪式,名叫,长魂!” “古代彝族的毕摩往往就是一族的首领。有极少部分掌握了某种神秘力量的毕摩,会在自己临死前,举行这种仪式。让族里最忠诚、最勇敢的战士,和最美丽、最纯洁的少女,在仪式上奉献出自己的生命和灵魂。从此生生世世地跟从于他、服侍于他。”小道士说道。 指着这个宽敞的大厅,小道士的声音幽幽响起,在这片空旷的寂寥中,似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从前:“在那一天,族里有身份、有力量的人,都会聚集在这。他们会在大厅周围燃起篝火,吹起葫芦笙,敲起铜鼓。英勇的战士和美丽的少女围着篝火翩翩起舞,那些长者会大笑着,举起手中的酒碗,大口大口地喝酒。” “当跳舞跳到最高兴、喝酒喝到最尽兴时,战士们会牵上一头黑牛。那牛必须刚满六岁,必须乌黑发亮,必须躯体健壮。然后由毕摩亲自切开那黑牛的喉咙。再由族里最好的战士,也就是现在跪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持刀,将牛头整个地割下,摆在祭台前。” “牛心、牛肺和牛肝做为祭品,这是首祭。再加上黑羊、黑猪、黑狗的心、肝、肺,这是次祭。计十二盘。” “剩下的牛肉,由参与仪式的少男、少女们分。这是种荣耀,只能由他们吃,连长者都不能。” “当牛肉吃完后,所有的歌舞都停了,所有人跪在地上,听毕摩在祭台上,念诵着咒文。” “咒文念完后,四个战士绑来童女童女一对,由毕摩持刀一刀捅穿童男童女的心,将他俩心口处流下来的血,盛进玉碗里。再用黑牛尾毛做成的笔,沾着童男童女的心血,在地上画上符文。” “符文画好后,葫芦笙吹起,铜鼓敲起,所有人都疯狂地呐喊着。在呐喊声中,最后排的战士跪在地上,就像这样,头朝祭坛,手捧掌心,再由前面一排的战士,用特制的石矛刺进他们的心脏。然后,前面一排的战士跪下,由更前面一排的战士,用石矛刺进他们的心脏。最后,由毕摩亲自用石矛,刺穿最前面的,那个最英勇的战士的心。” “这些战士,就用这种仪式,将自己的灵魂永远地留在此地。在死后,依旧守护着自己的毕摩。直到天荒地老,或者魂魄彻底灰飞烟灭!” 山腹中,火把的光芒投在洞壁上,映得洞中怪石的影子在那狂舞中,就如同多年前的那个,狂乱的夜。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那些影子,长长地叹了一声。 他这口气才叹到一半,就听“铮”的一声清鸣,然后许若雪人朝后退,手中长剑飞舞。剑光飞去,地上骸骨碎裂,骨粉、骨屑漫天飞。 小道士的眼蓦地瞪得滚圆,他失声叫道:“不要!” 可许若雪不听,疾退间,背后如长了眼睛,连一具骸骨都不放过。 小道士一跺脚,发力去追,都不顾漫天的骨粉扑在了他身上,甚至钻进了他嘴里。无奈这女侠速度实在是快,他这往前跑的竟赶不上人家往后退的。等小道士追到她时,她已收剑完事,双手抱胸,正得意地看着她。 小道士恨不得往那张得意的脸上狠狠地轰上一拳,他怒道:“许若雪,你个恶婆娘,你闯了大祸,会害死很多很多人!” 第二十八章 小道士的绝招 许若雪眼睛一瞪:“死道士,你敢直呼我名。我的闺名是你能叫的吗?” 小道士急道:“你闯大祸了!” 许若雪长剑出鞘:“还敢叫我‘恶婆娘’,好胆你。” 小道士用力叫道:“你闯大祸了!” 许若雪剑抵在他额头:“你敢朝我大喊!” 顾不上剑正抵着头,小道士跳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你闯大祸了!” 许若雪一伸手,一把拽住还没落地的小道士,往地下就是一摔:“你敢跳起来朝我大喊!” 这下摔得生疼,小道士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无力地**道:“许大小姐,许女侠,许姑奶奶,麻烦听我说,你闯大祸了!” 许若雪收剑回鞘:“哼,这天底下什么祸事,是我手中的血海剑解决不了的!” 小道士叹道:“我知道你牛,但这一次,你会害死很多很多人。” 许若雪这才正色看了他一眼:“到底什么事,把你吓成这个熊样。” 小道士咬牙切齿地说道:“在长魂仪式下,所有彝族战士的凶魂都不能远离他们的骸骨。你现在把这些骸骨给毁了,那些恶鬼将不再受任何限制。他们尸身被毁,就失去了服侍毕摩的资格,必然会怨气冲天,到处杀人泄愤。到那时,死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啊!” 许若雪嘴一撇:“这有什么?把他们全杀光了就是。” 小道士正要反驳,忽然一怔,然后苦笑道:“是啊,全杀光就是了。问题是,会是你杀了他们,还是他们杀了你。” 许若雪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却见小道士拿出一个罗盘。那罗盘上的指针正在转动,东转一下,西转一下。越转越激烈,越转越疯狂,最后竟然如同般,风车,转的都看不见针影。 与此同时,许若雪只觉得一团团阴寒从四面八方团团逼来。那般的阴冷,让她的血,都冷得成了冰。 许若雪脸色终于大变:“好多恶鬼,他们、他们都来了?” 小道士狠狠地看了她一眼:“是,都来了。许女侠,你慢慢杀吧!” 说完小道士转身就跑。 许若雪大怒:“你个死道士,把我一个女人丢在恶鬼堆中。” 小道士反唇相讥:“你个恶婆娘,你还知道自己是女人。” 他飞快地来到祭坛处,从包裹中丢出两枚法印:“我用印镇住地面,恶鬼不会再从底下钻出来,其它地方就交给你。许姑奶奶,你拼了命都给我守上片刻,我要点时间准备放绝招。” 说完小道士大喝一声,从包中甩出八张桃木符,正正落在八卦方位上。然后他左手掐剑诀,抵住眉心,嘴中先念净心神咒,再念净口神咒,次念净身神咒,最后念金光神咒。 许若雪哪顾得上他神神道道地在念些什么,正有无数的恶鬼如潮水般齐齐向她扑来。 许若雪娇叱一声:“八方不动。”手中的血海剑一剑化万剑,幻成了一道圆形的剑幕,将她和小道士牢牢地护在圆心中。 在此生死关头,许若雪不敢有丝毫保留,全力施为之下,别说连苍蝇,连风都透不进! 这般绝技,自然大耗内力。几十个呼吸间,许若雪便觉得体内真元不济。她一咬牙,发出了一声大喊,剑势更快了几分。 再没几十下,许若雪就觉得体内经脉疼痛欲裂,真元实在运转过快,消耗过大。她暗暗叫苦,再这般下去,真会损了经脉,坏了根基。 可她毫无办法,现在只希望那个傻道士的那个什么绝招能起作用。不然,这么多恶鬼扑上来,她必死无疑! 可那个死道士,怎么还不行?这个混蛋,是不是想活活地累死本小姐,然后从我的尸体上捡解药?许若雪这般猜道,从没有一刻,她觉得,时间是这般的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长的像一年。 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一只恶鬼从她的剑网中窜了过去,一刀向小道士砍去。 “完了!”许若雪闭上眼。 小道士看得分明,一把刀正向自己砍来。可在这施法的关键时刻,他万不敢动弹。不然咒语只要出现了些微波动,那就前功尽弃。 小道士不管不顾,依旧大念金光神咒。 那刀直直地,砍在他胸前。 小道士身上的八卦法衣,蓦地发出一阵白光。那白光射在那恶鬼身上,恶鬼只来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消失不踪。 见身后的那团阴寒彻底消失,许轻雪诧异地看了小道士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她的剑光一缩,紧紧地护住自己。至于小道士那,那个死道士不是有手段吗?犯得着姑奶奶我在这拼死拼活的。 小道士气得直欲吐血,他本想保留几分,这下全顾不得了。 眼见四五只恶鬼狠狠地向他扑来,小道士嘴里大念一声“急急如雷霆律令”,瞬间,他身上金光环绕,间有雷光闪烁,直如雷神附体。 左手拷鬼棒,右手铜钱剑,小道士把手中法器往空中一丢,左手捏扭诀,右手捏天罗地网诀,小道士口中大喝一声:“八卦起,阴阳转,急急如律令。” 许若雪肉眼所见,那正落下的拷鬼棒和铜钱剑忽然一滞,然后滴溜溜一转。这一转,那原本放在八卦方位的八张桃木符也跟着一转。再齐齐一转后,蓦地飞了回来。 每一张桃木符飞来时,小道士剑诀就是一点,那桃木符便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去。 有一只恶鬼正正撞在一枚桃木符上,许若雪只觉得身前一暖,那团阴寒消失不见。 八块桃木符各归其位后,小道士大喝一声“急急如太上老君律令” 许若雪亲眼所见,一层白光如张开的大网,笼罩了四面八方,然后白光猛地一亮。一切,归于平静! 都平静了!那呼啸的阴风声,没了;尖利的鬼叫声,没了:无处不在的阴寒感,没了。整个大厅,刹时一片死寂! “都死了,消灭光光了?几十只恶鬼,就这一下,全没了?”许若雪不敢置信地问道。 小道士得意洋洋地点了点头:“那是,区区些许恶鬼,小爷我的绝招一出,那还不都魂飞魄散。” 许若雪一个纵步捡起地上的桃木符,左看右看,左摸右摸:“这上面真得没有细线哎。哇,傻道士,你怎么做到的,凭空就让这些符动了起来?说,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御剑术?” 小道士白眼一翻:“御个屁,这是小爷我的道术。天底下道士虽多,能做到这一点的,没几人!” “哟,看不出来,你这傻道士,还真有几分真本事!” “那是,以后你自然会知道,道爷我的本事大着嘞。” “是吗?”许若雪微笑着说。她笑时,那眼里,竟然有秋波流转。小道士看得呆了,在心里大叫道:“乖乖个隆冬,小爷我肯定看错了。这恶婆娘,怎么这下子看起来这般的迷人。不对,一定是火把的光太暗了,小爷我没看清楚。” 他正想细细看下时,却见许若雪眉尖一挑,血海剑即刻就顶在了他额头上。 哎,刚果然是看错了。那恶婆娘,怎么可能会有妩媚的时候! “姑奶奶啊,又怎么了?好好地我得罪你了?麻烦你老翻脸前,给点提示行不?”小道士哀嚎道。 “哼,你个狡猾的傻道士,明明身上有诸多保命的手段,却哄得姑奶奶我拼了命地在那护着你。说,你打得什么主意?” 小道士叫屈连天:“许姑奶奶,你以为我身上的道衣是神仙宝贝,随便恶鬼怎么着都没事?同一个地方,像那样的恶鬼最多碰两次,那一块的法力就没了,成了破布一块。非得要在特定的时刻布下神坛,请神附身后,才能弥补法力。你一下子放了四五只鬼进来,用不了多久,我就死翘翘。” “哼,我不放鬼进去,你那绝招得什么时候才会发?依我看,是得等到我死了以后吧。” “许女侠,那八块桃木符是我师父赐下的法器,我现在还没那般道行制出那样神效的法器。那桃木符上灌注的法力很有限的,像刚刚那样的大招,最多再使两次。你若是不放鬼进来,再坚持片刻,我就能念完九遍金光神咒,到时不动用桃木符上的法力,我也能除了这些恶鬼。你坏了我的大事,好不?” 许若雪想了想,收剑归鞘:“哼,算你说得有点道理。下次若让我发现你耍小心眼,小心你的狗头!” 小道士苦笑。 半个时辰后。 “我说许女侠,你确定是往这个方向走吗?这个洞穴我们刚刚好像来过。” “这儿这么多洞,七拐八拐的,谁能分得清方向。慢慢找就是了,急什么?” 一个时辰后。 “我说许女侠,我确定,以及肯定,这个地方我们来过。要不你跟着我,由我来带路,行不?” “哼,你的意思是,我许若雪是个路痴?” “啊,不敢不敢。” “不敢就乖乖地闭上你的鸟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是个男人不?” 再一个时辰后。 “许女侠,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你是不是一个路痴,但我可以确定天已经亮了,我们不用再找了。” “天已经亮了啊,正好,本女侠累了。我记不得回去的路,你,给我带路。” …… 小道士:“你牛!” 第二十九章 侠肝义胆许女侠 出了洞来,天竟已大亮。 看着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小道士热泪盈眶:这就是让一个女人带路的下场啊!鬼知道东绕西绕的,她能把自己给绕到哪去。 找了个地方换下身上的道衣,小道士递给许若雪一包干粮:“给,吃点东西,填下肚子。” “不要,干干的,要喝水。” “水壶里不是有水?” “要你管,我现在喝不得冷水。” 喝不得冷水?你一个行走江湖的女侠,别说冷水了,前几天,我看你连溪水都喝得有滋有味。 但既然许女侠说了“要你管”,小道士自然也不敢管。他翻身上了马,说道:“请吧。” 许若雪玉手向他一伸。小道士一愣,叹了口气,乖乖地把诸般法器收进包裹里,将包裹递给许若雪。 许若雪纤指一弹,一粒药丸钻进了小道士的口中。 “哎,你我好歹也并肩战了一场,是共过生死的人,你还信不过我?”小道士叹道。 许若雪白了他一眼:“当我跟你一样傻啊!” 看着大黑马,许女侠却不上马,皱起了眉头,表情很是不情愿。 小道士这才想起,回来的后半程,这凶猛的女武神一句话都没说过,现在又做出这样的小女儿态,莫非是…… “你身体不舒服?” “要你管,滚!” 这好心的安慰,却惹来许若雪的一道怒骂。小道士气极,再不理她,扬鞭策马,当先行去。 片刻后。 小道士无奈地勒住马,等着身后的许若雪。 “我说许大小姐,你到底行不行啊!我这骑了几天马的人,比你这骑了十几年马的人,都要跑得快。要是身体真不舒服,你大可以停下来,休息下再走。我们不急。” 许若雪白了他一眼,也不说什么,依旧慢慢而行。 和许女侠并驾齐驱,小道士偷瞄了几眼,见她微蹙眉头,时不时地按下小腹,身子骑在马上也扭扭捏捏的,似乎好不难受。 小道士细细一想,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他凑过头去:“你是不是,想方便?” 小道士发现,自己实在是善解人意。 “再是侠女,出门在外,也有不方便的时候。想方便你就说嘛,人有三急,我懂得。” “这荒郊野岭的,方便的地方处处都是,只要蹲下来就行了。简单、直接、有效。” 许若雪再忍不住,“铮”地一声,长剑出鞘。 小道士大举双手:“别冲动,我不说了。” 然后他幽幽一叹:“人有三急啊!再是绝世女侠,我还真就不信,你能忍得住。” 再走了一段后,许若雪终于勒住马:“你等下,我去去就来。” 小道士看她脸绷得紧紧的,却绷不住那一片红云。他心中窃笑,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你去吧!我帮你看着,保管你安全。。” 说完不待女侠拔剑,他就拍马跑到一边。等许若雪消失不见,他再绷不住,在马上放声大笑,笑得前俯而仰。 好一会儿,许若雪还没回来。小道士等得大不耐烦,心里想着:“哎,这女人就是麻烦。哪像我们男人,一掏、一射、一收,三步就完工。简单、直接、有效!那用得了这么久。” 再等了一会儿:“不会吧,别说小解,这时间出恭都够了。要不,我去看看?说不定,女侠方便的时候,不小心被毒蛇咬了屁屁?” 这去嘞?还是不去嘞? 正在犹豫时,忽见许若雪气冲冲地走了过来,当头就是一剑,抵在他咽喉上:“好你个死道士,敢趁本姑娘不注意,偷偷地把你的法器都拿走了。说,你有没看到什么?” 小道士一愣,看了看许若雪空着的双手,跳起来大叫道:“我去,你,你个恶婆娘,你把我的法器弄丢了?” 许若雪大怒:“你贼喊捉贼。” 小道士更怒:“就我那三脚猫的功夫,我摸过去你不知道啊!” 许若雪一想,也是哦,立即飞身往回赶去。 两人找了半天,最后一无所获。 小道士气冲冲地盯着许若雪,若不是明知自己的功夫差得实在太远,他必定会冲上去,一把扒了她的裤子。 扒了她的裤子后,再狠狠地打她一顿。 真真气死道爷了! 许若雪想着自己昨天才以这些法器为饵,逼得小道士不顾生死,闭着眼睛往火炕里掉。现在才过去一天,自己就把人家视为生命的东西给弄丢了。这,怎么好意思啊! 于是许大女侠很难得地、极难得地,甚至很可能是开天辟地有史以来第一次地,羞红了脸,嗫嗫地说道:“找得到的。” 小道士眼一瞪:“找得到个屁,你去找啊。” 许若雪就要发怒,终于忍住,解释道:“这儿地处偏僻,又什么都没有。除了太谷县本地人外,谁会来这?所以偷走这包裹的,必定是本地人。” “当时我生怕有人来,一直有注意外面。能瞒过我的警觉,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包裹的,必定不是无名之辈。要么就是江湖高手,要么就是他擅于隐踪匿迹。” “有了这两点,我们花点时间定可找出那人。” 说得大有道理。 “可要是那人得手后,马上就销了赃,那我们找到了人,又能怎样?”小道士问。 “不会的。”许若雪很是肯定:“你那些东西一看就大是不凡,稍有点见识的人都会想到是些法器。法器谁出的价格会最高?必然是有修为的和尚、道士。这类人别说太谷县,整个沧州府能有几人?所以那人得手后,必然不会马上出手,会自己留着,等个好机会。” “嗯。”小道士点头赞同,心中焦灼之意大减。 见他不那么生气了,许若雪又嚣张了:“哼,不过是些身外之物,瞧你紧张成那副熊样。” 小道士大怒:“我问你,你会掌法不?” 许若雪傲然道:“一套无极掌,怎么?” 小道士气势一滞:“你会腿法不?” “几十式霸王腿,怎么?” 小道士气势全消:“呃,你会暗器不?” “十二柄柳叶飞刀,怎么?” 小道士气急败坏:“我是说,假如你,不对,你是绝世女侠。假如有个高手,只精于用剑,别的拳法、腿法、暗器等等都不会。若是有一天他的随身宝剑被人偷走了,又不巧遇到被敌人围攻,那他会怎样?” “自然是死翘翘。” “对啊!”小道士一拍掌:“我的法器被偷走了,就如那个高手没了剑,一身本事十成里面去了九成,我还怎么捉鬼?我还能不紧张敢不焦急?” 许若雪晒道:“那个高手平时不用功,一没了剑就没了用,他自己找死,能怪得了谁?” 嗯,说得好像好有道理哦!小道士再转念一想,反驳道:“你们江湖高手除了剑自然可以再学些拳啊掌啊,我们道士那一身道法必须得借助外物。道法产是传说中的仙法,念几句口诀,就有一道霹雳砸下。再手指一指,又有一团火球炸出。道法要有那么厉害,早就一统天下了。哪用得着被你拿着剑,逼着做这个、做那个。” “好啦,小道士,这事是本小姐的错。我这就赶回太谷县。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非得让那蠢贼,知道死字有几种写法?” 许若雪杀气腾腾地翻身上马,小道士却拦住她:“我说许女侠,咱俩现在万万不能回太谷县。待我布置一番后,我俩回沧州府,离太谷县越远越好。” “为什么?” “因为恶鬼啊!不要忘了,你毁了所有古彝族战士的骸骨。你我身上都沾上了那些骸骨的骨粉,天一黑,那些恶鬼必定前来。要是还呆在太谷县,搞不好就有性命之忧。” 许若雪皱眉:“那些恶鬼不是都被你消灭了吗?” “消灭个屁。昨天出现的恶鬼实力都差不多,我可以确定,至少祭祀仪式里最厉害的那个战士的鬼魂,绝对没有出现过。” “我俩一走了之后,那些恶鬼找不着我们,会怎样?” 小道士叹道:“还能怎样?” 许若雪冷笑道:“你就准备一走了之?” 小道士叫道:“怎么可能?我会用自己的鲜血布阵,找个偏僻的离这远点的地方画个聚阴阵,再将你的衣物置于阵中,这样恶鬼必定会吸引过去。等它们找不到我俩再返回时,时间就去了很多,这样拖到天明就没事了。待回沧州府后,我们再请些有修行的道士困住这些恶鬼。等我准备妥当了,自会过来除掉它们。” 许若雪问:“你用自己的血布个大阵,将那些恶鬼一网打尽就是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小道士叫屈:“聚阴阵极是简单,我才敢说用鲜血来布阵。别的高级点的阵法,我手上没有任何器具,布不布得成还两说,就算布成了,我的血估计也流完了。” “你有几分把握?” “引开恶鬼,当有十成把握。要恶鬼不害他人,这个得看天意。” “哼,你要有十成把握,也不会说跑回沧州府,离这越远越好。” 小道士语塞,恼羞成怒:“那你要我怎么做?祸是你闯的,法器也是被你弄丢的,我已经尽力了,难不成你还要我留在这等死?” 许若雪沉默了会,淡淡说道:“不错,你说的对,祸是我闯得,责任自然得我来承担。我留下,会会那些恶鬼。” 小道士大惊:“你疯了,你会死的。” 许若雪沉默着,而那眼神,却越发坚定。渐渐地,坚如铁石! 第三十章 女侠的坏毛病 小道士再劝道:“你那血海剑,对付一般的小鬼没问题。对付昨晚的那种恶鬼,多来几只你就抵挡不住。更不用说,要对上他们中间最厉害的恶鬼。许大小姐,你真会死的,必死不疑!” 许若雪沉声说道:“我意已决,你不用再说。” 小道士看着她,看了很久,眼里满是敬佩。 终于,他一抱拳:“女侠大义,天一大是佩服。女侠走好,过后我自会为你报仇!” 说完,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才走了几步,小道士就觉得腰间一紧。低头一看,腰上竟多了一条白绫。 白绫一紧,小道士“啊啊”大叫着,身不由己地后退了几步,身子往后便倒。 关键时,一双手扶住了他。小道士抬头,正看见一张比玉更润、比花更娇的脸。 “傻道士,我有说过,让你离去吗?” …… 荒山上,枯树旁。 一个美女,悠悠然地坐在篝火旁,不时地用手中的小勺,搅着火上的小汤锅。偶尔还用樱桃小嘴,轻轻地抿上一口,再微微地一皱眉。 这荒山,不见几许绿意,遍地尽是枯枝,看着好不凄凉。可若有路人,一眼望去,眼中的,必然只有那,“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美女。至于这荒山,自然是看不见的。即使看见了,也只会说上一句:这山,大有古意! 当然,在此刻的小道士的眼里,这山是凄凉的,这美女,更是凶猛的。 “姑奶奶,求你了,放我下来。我浑身上下除了这身粗布衣服,再没别的半点器物。遇上了那恶鬼,帮不上半点忙不说,只会白白地丢了性命。” “傻道士,这话你都已经说过三百遍,没用的。” “哎!”沉默了会,抬头看了看天,小道士叹道:“许女侠,你放我下来吧。天色已晚,我就算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 许若雪想了想:“傻道士,你总算说了句聪明话。”说完,她款款走来,解开了白绫的绳结。 实在是绑得太久了,从树上解下来,小道士就直接跪倒在地。活动了几下手脚后,他踉踉跄跄地来到篝火旁,拿起小勺就要吃。 一把剑鞘抵住了他下巴。 小道士苦笑道:“姑奶奶,我今天一整天就吃了几口干粮。你要我出力,总得让我吃点东西吧。这死囚行刑前,都能吃顿饱饭。” 许若雪说道:“有道理。不过那勺是我用的,你用这个。” 看着她从行囊里再拿出一把小勺,小道士不由在心里叹道:“瞧瞧,人家这才是大小姐。出门在外,什么勺啊、筷啊、碗啊、调料啊、干粮啊统统放进一个小汤锅里,刚好吻合,真真是一点空间都不浪费。哪像我,拿块铁板就是锅子,捡根树枝就是筷子。” 接过汤勺,小道士尝了一口,大皱眉头:“我说许女侠,这女人会做的事,除了生孩子,你哪样会做?就算是生孩子,凭你那凶猛的模样,又有哪个男人敢要你?估摸着,这唯一会的事,这辈子你也浪费了。” 这话刻薄至极,许若雪哪里能忍受。“铮”地一声,血海剑抵在了小道士的咽喉处。 小道士全然不管,依旧施施然地喝了一口汤。哪怕那锋利的剑锋,已割破了他的肌肤,有血已流了出来。 喝了口汤后,他淡淡地说道:“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怕什么?俗话说,‘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死在你手上作个风流鬼,总比死在恶鬼手上,作个孤魂野鬼,要强上十倍百倍。” 许若雪默认,收回长剑后,叹道:“这祸是我闯的,本与你无关。我自己闯的祸就该自己负责。我为了挣条活路,强拉你下水,让你冒这样的生死危险,实在是大不对。你心里有气,要骂便尽管骂吧。” 小道士满肚子的脾气,有心要狠狠地骂她一顿,可看着眼前这张人比花还娇的脸,却实在是狠不下心里,只得叹道:“哎,你那还有调料没?这一锅好汤被你做成这样,我是喝不下去的。” 许若雪脸一红,找出调料,递了过去。 小道士接过一闻:“啧啧,上等的陈酱,正宗的花椒,细白的食盐,都是好东西啊!” 许若雪得意地说道:“那是,刘家秘传九制香酱,陈家特产特供花椒,山西精制雪花食盐,样样都是上等精品。” 小道士回了她一句:“可惜落在你手上,那真真是明珠暗投,纯属浪费。” 许若雪气结,习惯性地一按血海剑。犹豫了下后,终究放下,气鼓鼓地瞪着那死道士。 哪曾想死道士压根就不在乎她那直欲杀人的目光,只是慢条斯理地往汤锅里加调料,加干粮,加肉干。不一会儿,一股诱人的香味,就从汤锅中飘了出来。 小道士陶醉似地闻了一闻:“啧啧,真好,看来不需要做个饿死鬼了。” 说完,他拿出小碗,给自己装上一碗,美美地喝了起来。 许若雪本不想吃这臭道士煮得臭东西,可终究抵不住那香味的诱惑,也拿了碗。在尝了一口后,眼睛大亮。 见小道士又要去盛汤,她手一挥,用剑鞘打开那只手。 小道士怒道:“你干嘛?” “得我先吃饱了,你才能吃。” “凭什么?是我煮的汤。” “凭所有东西都是我的。” 半个时辰后,许若雪吃的大饱,揉着肚子在那极不淑女地“哼哼”,而小道士只吃了个半饱,怒气冲冲地在那洗碗。 许若雪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傻道士,我今天情况,嗯,有点特殊,就多吃了点。下次让你多吃点。” 小道士不理她。 “我说你傻里傻气的,想不到竟然有这么好的厨艺。你们男人不是都不下厨吗?” 小道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长叹了一声:“谁叫我有个超级懒的师父,你若不去做饭,他真的可以十天半个月的不吃不喝。至于你会不会饿死,关他屁事!” …… 夜,深了。 许若雪仗剑而立,威风凛凛。 片刻后,威风凛凛的许大小姐打了个呵欠:“我说傻道士,那些恶鬼会不会找不到我俩,我在这等得都要睡着了。” 小道士大惊:“姑奶奶,你老千万别睡。现在你老是绝对的主力,我就一个打酱油的。你若睡着了,我俩就死定了。” 许若雪沉默了下后:“傻道士,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哎,说吧,我就不信,能有什么坏消息,比我上上下下清洁光光的站在这还要糟。我说姑奶奶,之前你准我回趟太谷县,找些朱砂黄纸,画些符篆也好啊!” “前话不提。傻道士,老实告诉你,我这人有个坏毛病,那就是想睡觉的时候,神仙都挡不住。睡着了之后,鬼都叫不醒。那个不好意思,昨晚一夜没睡,我现在真的好想睡了。” 小道士惨嚎一声:“姑奶奶,你没开玩笑吧。” 许若雪坚定地摇了摇头。 小道士一蹦三尺高,急得团团转:“姑奶奶,关键时候,你能不能可靠点?不行,我得想想办法。我想想,有了。” 小道士眼前一亮,蹦到许若雪面前:“许大小姐,我给你讲个笑话。” 许若雪打了个呵欠:“我讨厌别人给我讲笑话。你若讲得好,我赏你一个笑;你若讲得不好,对不住了,我直接赏你一剑。” “嗯,好,我保管你笑破肚皮。” 有个吝啬鬼,觉得自己不够吝啬,于是决定向传说中的吝啬王讨教。 他带了两件礼物:两条鱼,——是用纸剪出来的;一瓶酒,——是用空酒瓶灌的水。不巧,吝啬王出门了,只有他老婆在家。吝啬王的老婆满脸笑容地挽留吝啬鬼说:“吃了饭再走吧,我刚烙的饼。”说着用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吝啬鬼心中佩服,这才是真正的吝啬到家。 晚上吝啬王回来以后,他老婆对他讲了这事。不料吝啬王大怒,用手指着老婆说:“你可真够大方的!”说着用手在空中画了四分之一的圆:“他一个人,给他一角饼就够了!” 笑话讲完了,小道士眼巴巴地看着许若雪,却见许大小姐大大地打了个呵欠,上眼皮开始撞击下眼皮。 小道士急道:“你笑啊!你倒是笑啊。这个笑话每次我一讲,秋娥姐、虎子哥他们都笑死了。” 许若雪勉强睁开眼,朦朦胧胧地看着他,想了想,忽然“咯咯”娇笑起来。 深夜里,这笑声突如其来,分外恐怖,真把小道士吓了一大跳。 “我的妈呀,我去,我讲个笑话没把你笑死,倒差点把自己给吓死。” 许若雪笑声忽然一顿,然后又继续上眼皮撞击下眼皮。 小道士大急:“别啊,姑奶奶。我继续给你讲,麻烦你老赏脸再笑一个。” 新上任的知县是山东人,因为要挂帐子,他对师爷说:“你给我去买两根竹竿来。”师爷把山东腔的“竹竿”听成了“猪肝”,连忙答应着,急急地跑到肉店去,对店主说:“新来的县太爷要买两个猪肝,你是明白人,心里该有数吧!” 店主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懂了,马上割了两个猪肝,另外奉送了一副猪耳朵。离开肉铺后,师爷心想:“老爷叫我买的是猪肝,这猪耳朵当然是我的了……”于是便将猪耳包好,塞进口袋里。 回到县衙,向知县禀道:“回禀太爷,猪肝买来了!”知县见师爷买回的是猪肝,生气道:“你的耳朵哪去了!” 师爷一听,吓得面如土色,慌忙答道:“耳……耳朵……在此……在我……我的口袋里!” 第三十一章 那温柔的一捏 小道士讲完了,自己笑得前俯后仰:“这个师爷,太有意思了。哈哈,耳朵在口袋里。” 他笑了片刻,没得到回应。定晴一看,天,许若雪的上眼皮不跟下眼皮打架了,那两个没羞没躁的东西,已经痴缠在了一起了。 小道士大叫一声“喂”,没反应。 手在许若雪眼前晃了晃,没反应。 壮着胆子捅了下她的头,没反应。 小道士大急,这可怎生是好。这许女侠,平时看着可靠的很。但每到关键时刻,她怎么就不行了。 灵机一动,小道士大喝一声:“淫贼来了!” 许若雪那紧闭着的眼,猛地一睁,手中剑“铮”地一声出了鞘:“在哪,大胆淫贼,速来受死!” 小道士见她眉眼间杀气腾腾,扫视间威棱四身,哪还有半分睡意,不禁大喜,暗赞自己果然聪明。 那许若雪扫视了一圈后,见不着半分人影,那目光就投注在小道士身上:“你是淫贼,好胆,吃本姑娘一剑。” 小道士吓得手乱摇:“姑奶奶,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自幼修行,从来都清心寡欲。这十八年来,别说当淫贼,我连欲念都不曾动过。这世上,可再找不到一个比我更纯洁的男人了。” 许若雪晒道:“不过是只小雏鸡,亏你还有脸皮说。” 小道士气结,指着她,却说不出半句话。 也不知道许若雪想到了什么,看小道士时,竟然明显地开始紧张、开始害怕。 小道士大是稀奇:苍天!这凶婆娘竟然也知道害怕?她连恶鬼都不怕,她还会怕什么? “你个死道士,给我滚远点,站在那别动。” 被剑逼着,站得远远的小道士才反应过来,这真是把他当淫贼防了。 小道士欲哭无泪,我真是好纯洁、好纯洁的纯情青年,好不? 被“淫贼”给吓到了,这次许若雪真是瞪大了双眼,手中血海剑半出鞘,站得笔直笔直的,在那防备着。 小道士一开始还乖乖地在那动也不动,这时间久了,就奇怪了:这恶婆娘生性好动,怎么会老老实实地在那保持着一个姿势这么久? 他试探地叫了一声:“许姑奶奶。” 没反应。 “许女侠。” 还是没反应。 “恶婆娘。” 照旧没反应。 奇怪了,小道士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近了,看到许若雪那双大大的、黑黑的眼睛正正地直盯着他,他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退了回去。见许若雪依旧一动不动,他又小心翼翼绕到后边,紧张兮兮地凑近。 近了,近了,奇怪,怎么还是一动不动。 小道士再叫了声:“恶婆娘。” 没回应。 小道士大急,跳到许若雪的面前,伸出右手,在那双大大的、黑黑的,瞪得滚圆的眼睛前晃了几晃,完了,还是没反应。 确定了,小道士哭了。 苍天啊!天底下还有人,竟能瞪大着双眼、站的笔直、手中长剑半出鞘,就那样的,睡着了! 她,睡!着!了! 听着那均匀舒缓的呼吸声,小道士大怒:我去,她竟然睡得很香。 死了!死了!这下死定了! 自己一身的法器全丢了,唯一的指望睡死了,这下真真死定了。 生死关头,小道士再顾不得其它,大叫道: “恶婆娘,淫贼来了!” “女武神,我要动手动脚了。” “许女侠,小爷我要亲你了。” “小美人,大爷我要摸你了。” 啊,还不醒。 咬着牙,小道士的头凑了过去,凑近了那樱桃小嘴。 他本来是想吓吓这个“睡美人”,好让她醒来。可当真靠近了,小道士发现,事情大不对。 女人身上那不知道是什么,却份外好闻的体香,像蛇一样的钻进了他鼻中,挑动了他的心弦。 女人嘴里那淡淡的、柔柔的、暖暖的气息,柔了他的脸,柔了他的心。也烫了他的脸,更烫了他的心。 近了,就要挨到了。 小道士忽然惊醒了过来,他闪电般地退开,脑子里一时乱乱的,乱成了一锅粥。 有一个白色的小人,在他的脑海里大喊道:“你怎么能这样!你是道家子弟,要清心寡欲。你怎么能趁人之危,对人家姑娘,做出这等恶事!” 另一个黑色的小人,也在他的脑海里大喊道:“这恶婆娘害得你如此之苦,你都要死了,还在乎那么多干嘛?不过是亲她几下,这惩罚太轻。” 白色的小人反驳道:“道家要讲慈悲,要积功德。你学道这么多年,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十八年修行,万万不能毁于一旦!” 黑色的小人不屑道:“今天要是死了,那就完了。今天要是能活下来,功德什么的要多少有多少。不管用手段,活着最重要!” 白色小人大怒:“居心不良,你是淫贼!” 黑色小人大喝:“我是自救,也是救她!” 白色小人怒极,就是一剑砍去。 黑色小人怒极,同样一刀砍去。 然后,白色小人被黑色小人,一刀给砍死了。 死得干脆利落,死不暝目! “我是自救,也是救她。我若不这样做,我和她都会死。死了什么都没了,活着才最重要。”像失心疯似的,小道士嘴里喃喃自语着。慢慢地,他吻了过去。 这一吻,是什么感觉? 没感觉。 肉体上,他真没感觉。 可在精神的世界里,有一道闪电,一道贯彻了整片天地的闪电,伴随着一声天崩地裂般的雷鸣,狠狠地击打在他的神魂上。 他的神魂,在那瞬间被击的粉碎,又在另一个瞬间,重新组合成形。 在这一碎一合之间,小道士知道,他变了,心里很多的东西,永远地被改变了! 那个心思纯洁剔透,不恋红尘、不贪富贵、不求美人,一心只求道的小道士,死了。 小道士睁开眼,在不知不觉中,他已退后了一大步。 他伸出舌,舔了舔自己的唇。那唇上,分明地留着那一丝柔腻,和那一丝香甜。 毫不犹豫,小道士欺身上前,吻住了,那双红唇。 这一回,他细细地品着,品着唇下的,柔嫩、香甜和甘甜。 十八年里,几乎未曾动过的欲念,在他苦苦的压抑之下,一直潜藏在他内心深处。而在此时,所有的欲念都排山倒海般地淹来,彻底吞没了他。 小道士疯狂地直想汲取更多,完全忘记了,这般的疯狂会不会惊醒那“睡美人”。 当小道士的舌,无意中含住了美人舌时,他全身猛地一震,一股极致的酥麻,在刹那间粉碎的他的身心。 近乎地贪婪地,他一把抱住“睡美人”,在她的口中翻江倒海,拼命地追寻着那极致的销魂。 吻够了她的唇,吻遍了她的脸,然后,他的眼,看向那张脸。尽管是在睡梦中,那脸也灿若桃霞,便是不动,也妩媚诱人。 他的眼,再看向下。 一直都知道,她的胸很大。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大的真是,无边无际,彻底地占据了他的眼,和他的心。 颤抖着,他的手,解开了那绳带,穿过了那罗衫,摸进了那肚兜,攀上了那对高峰,越攀越上。 当手,摸到了那粒突起时,小道士觉得,自己的体内有股气,在膨胀,要将他炸成碎片。自己的体内有团火,在燃烧,要将他烧成碎片。 受不了了,实在受不了了,小道士正想不顾一切,彻底化身成禽兽时,一股阴寒,极致的阴寒,透体而过。 就像是一盆烈火,突然间被浇上了一桶冷水,小道士全身一抖,满身满心的欲念,都化了冰。 他这才清醒过来,定睛一看,就在眼前,一只恶鬼和他相对而立。 小道士是至阳之身,恶鬼刚刚穿体而过时,并没有伤到根本。相反地,那恶鬼的魂体摇摆不定,显是被他的阳气所伤。 可正当那情形,被惊醒后,再看到近在咫尺的恶鬼,小道士再是胆大,也情不自禁地惊叫出声。 他“啊啊”大叫着,手上不由地用力一捏,捏紧了,那粒突起。 蓦地,他的耳边响起了更大、更尖、更厉的,尖叫声。小道士回头一看,正对上,那一张大张着的嘴,和那一对极致睁大的眼。 两双眼睛,正正相对。 所有的尖叫停止了。 他和她,齐齐往下一看,看向那只,正深入衣内,还在捏着那粒突出的手。 齐齐一颤,两个人闪电般地分开。 完全来不及思考,小道士侧身一避。 完全来不及思考,许若雪抬手就是一剑。 她大恨、恨极了、恨得心要爆了,头要炸了。所以这一剑有失准头,近在咫尺的一剑,竟然被那死道士一避,给避开了。 这一剑,正刺中那魂体摇摆不定着的恶鬼。 手上的粘稠感告诉许若雪,她刺中了什么。连恶鬼都来凑热闹,许若雪气疯了,她“啊”地一声大叫,手中剑气全力爆发。 那恶鬼,在瞬间灰飞烟灭,连渣都不剩。 瞪着双通红的眼,许若雪看向小道士,浑身杀气冲天。 生死关头,小道士大叫道:“停,有恶鬼,我是为了叫醒你。” 许若雪身形一滞,再一想后,怒火更是冲天:“我的舌,被你吸得发麻;我的脸,布满了你的口水;我的胸,被你捏得生疼!” “你做了那么多,现在你告诉我,你是为了叫醒我?” “死淫贼,拿命来!” 说完,许若雪一剑化虹,再不留手。 第三十二章 阴鬼 千钧一发之际,小道士大叫:“停,你爹爹!” 那剑停住了,抵在他额头。 机会只有一次,小道士深知,自己只有一次解释的机会。 “你爹爹被恶鬼缠身,危在旦夕。我张天一对天发誓,过了今天,我必尽我所能,不计生死,去除了那恶鬼,救你爹爹性命。” 那剑,终于没刺穿他脑袋。 小道士松了口气,继续劝道:“你现在杀了我,除了出口恶气外,于事无补,反倒坏了大事。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你剑术通神,我万不敢冒犯你。一开始我的确是想吓你,想叫醒你。后面怎么叫也叫不醒,就不知道怎么的,做了那样的错事。我是犯了大错,但你不要忘了,我是被你用剑逼着,用白绫绑着,强留下来的。” “现在大敌当前,你我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哪怕你心中再是不平,哪怕你不顾及你爹爹的性命,你和我也只能暂时联手,先过了眼前这关。” “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 许若雪眼睛冒着火地瞪着他,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但终究还是将剑移开。 小道士的心刚落回肚里,却见眼前寒光一闪,额头两缕发丝已纷纷扬扬落下。 “暂且将这狗头寄存在你的脖子上,若你能救我爹爹,这狗头我还你。若你本事不济,不好意思,这狗头本姑娘要了。” 说着,许若雪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拔剑乱斩:“我许若雪自十岁后,就再没被男人碰过分毫。没想到,竟被你这三脚猫功夫的死道士占了大便宜。真真气死我也!” 清醒过来后,想到自己竟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小道士也大是羞愧。从前十八年的人生中,他自问行事端端正正,未曾做过半点坏事,可如今…… 哎,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悔恨之下,小道士恨不得抢过许若雪手中的剑,一剑剁了自己的右手。 哎,自己这捉鬼的,怎么就被鬼迷了心窍,变身成了一个色鬼? 小道士不敢看暴怒中的许女侠,讪讪地走到一边,开了法眼,警觉地察看四周。 既然有只恶鬼现了形,那别的恶鬼自然不远了。 不一会儿,不远处,有恶鬼现身。 小道士大喝道:“乾位八步,再兑位四步,出剑。” 正没处发泄的许若雪一听,纵身向前。先正南,一纵八步,脚尖一点地后,折向东南,一跃四步,血海剑“铮地”出鞘。 “震位二十步外,艮位三十三步外,有各恶鬼一只。” “两只恶鬼妄图夹击。退乾位六步,再退巽位十步,转离位十三步,出剑。” “坎位前八步,出剑。” …… 片刻后。 “还有没?”许若雪杀气腾腾地喝道。 “没,暂时没了。”小道士干呕了口唾沫,只觉得口中发干。自己对这女武神做出那等事,竟然还能活下来。实在是,祖宗保佑,道君显灵! “哼,算你这死道士还有点用。”许若雪收剑归鞘。这翻厮杀,在小道士的指点下,她有如亲眼目睹,杀起来大是顺手,好不畅快。 发泄了番的许若雪来到小道士身边,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总算没再将剑架在他脖子上。 “啊,等等,你受伤了。”小道士指着许若雪身后的一滴血惊叫道。 许若雪回头一看,脸就是一红。 “不好,那最厉害的恶鬼还没来,你就受了伤。赶快包扎好啊,你们江湖儿女不都随身携带着,上等的金创药吗?” 许若雪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不是伤!我没受伤!” 小道士急得跳了起来:“把金创药给我,我帮你敷下。” 一柄长剑架在了脖子上,小道士呆了一呆,恍然大悟:“你那处受伤的地方是不是不方便我看到。没事,我转过身,你速度处理好。” 许若雪又气又羞:“我说了没受伤就没受伤。我那是,那是天葵来了。是好事不是坏事。” 小道士一愣:“是好事?好事怎么会流血?” 许若雪气极:“你个死道士,没见过女人啊你!” 小道士想了想,竟然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一直和师父生活在一起,真没见过几个女人,接触最多的女人就是你。奇怪了,我有没见过女人,跟你流血有什么关系?” 许若雪想死的心都有了,她颤声说道:“死道士,我发誓,你再敢提什么受伤什么流血的事,我一定会一剑割下你的狗头。” 小道士乖乖地捂上了自己的嘴。 这嘴是捂上了,可他那眼,还滴溜溜地往她身上直打转。显见得这死道士还不死心,还想找出,她到底哪受了伤。 片刻后。 小道士忽然呆呆地看着前方,眼发直,嘴里大叫道:“走,快跑。” “怎么了,跑什么?” 小道士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快,这鬼修了鬼术,是阴鬼。你绝对不是他对手。快跑。” 在他眼里,前面缓缓行来的那鬼,浑身黑气弥漫。那魂体有如实质,眼里竟腥红一片。 这是他目前所见过的,最厉害的鬼!是第一个修了鬼术,鬼术还大是不弱的恶鬼! “跑啊!”小道士回头叫道。 可许若雪不听,朝小道士看过去的方向,她提剑冲了上去。 “你个傻女人,你不是他的对手,你真会死的,快跑!”小道士停住脚步,大喊道。 许若雪已经剑化长虹,一剑斩去。 剑落处,空洞无物。 小道士急叫:“退。” 许若雪急退,却惊觉,她剑劈去时,那原本空洞的虚空中,蓦地泛起一种极致的冰寒。 那冰寒是如此的寒,许若雪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僵。 就在这一瞬间,那冰寒中似有一把冰刀迎面斩来。那刀锋利无匹,才刚斩出,那带起的冰寒之气,就割得她肌肤生疼。 生死关头,许若雪猛提全身功力,在旧力已尽的关头,强行生出一点新力,身子急速地往后一倒。 那冰刀擦胸而过,竟割裂了她的外衫。 许若雪倒在地上,她强提功力,全身气息混乱。更有一股阴寒之气如附骨之疽,透体而入。让她一时之间,竟动弹不得。 许若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暗中,有一团更深更浓的黑暗,凝聚成了一只狰狞的手,向她的脖子抓来。 她只能看着,却一动都不能动。 关键时刻,小道士一声大喝,手中的灵符打到,正中那阴鬼的胸口。阴鬼全身弥漫的黑气一阵抖动,被打得后退了几大步。 那灵符,是小道士咬破了自己手指,以血为引,画得驱鬼符。 小道士赶紧上前扶起许若雪。许若雪问:“这鬼是什么鬼,怎么这么厉害?” 小道士没好气地说:“我说了是阴鬼,鬼术有成的恶鬼。阴鬼的身体可虚可实,你的武功再厉害,也绝不是他的对手。你血海剑上的血煞之气再浓,也绝破不了他的鬼阴气。这下被你害死了,你个恶婆娘。” 许若雪怒道:“要你管我啊,你自己跑就是了。” 小道士气道:“是啊,我就是傻,跑回来救你干嘛?这鬼的速度必定比我快,这下子我想跑都跑不了。” “你画符啊,你那符不是很厉害。” “我是至阳之体,以血画的符是厉害。但那样太伤元气,我最多只能画四次。四枚驱鬼符,肯定灭不了他。” “那怎么办?” “拼了。” 小道士猛地起身窜出,左手左雷局,右手右雷局,口中大喝一声“急急如雷霆律令”,双指点去。 那阴鬼冷哼一声,也是一拳击来。 拳指相交。 小道士浑身一僵,只觉得一股冰寒冲进体内,三转五转之后,被他体内的至阳元气化解。生生受了这一击,小道士只觉通体发冷。这是生平第一次,他感觉到冷。 自己,再受不得这样的一击了。 但他的攻击,也起了作用。 小道士辛苦采集的雷电之气,融合体内的五雷之气,齐齐灌注进阴鬼体内。那阴鬼如遭雷击,一时浑身颤抖,身上弥漫的黑气明显淡了不少。 趁此良机,小道士脚踩禹步,手掐铜帐印,口念迷魂咒。 那阴鬼终于稳住身形,仰天一声咆哮,狠狠地扑来。小道士闪身急退,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 然后他拉着许若雪就跑。 许若雪急道:“你不是说跑不过鬼吗?” 小道士解释道:“那阴鬼陷进了我布的迷魂阵中,被迷了五官,一时走不出来。这时不逃,更待何时?” “你那阵能坚持多久?” 小道士回头一看,苦笑道:“坚持不了多久。那阴鬼好生聪明,知道自己已陷入阵中。他用蛮力破阵。我那阵匆促中布成,又没法器做阵眼,困不了他多久。” 小道士停下,叹道:“算了,不跑了,浪费力气。我想想,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好办法?” 许若雪不敢打扰,眼巴巴地看着他。面对着自己根本没办法伤害到的强敌,这女武神终于露出了几分柔弱之态。 “舌尖符!我可以以血为墨,用舌尖来画符。舌尖符威力无穷,必能绝杀。但是速度却太过缓慢,要是打不中那阴鬼,你我必死。不行,得想办法,让那阴鬼的身子停顿几下。” “有什么办法?冷静下,必定能找到办法!” 第三十三章 女侠的除鬼神器 “办法,有了!” 小道士对许若雪大喊道:“你说的天葵,是不是女子的月事?你来月事了,对不对?” 许若雪紧张兮兮地看着他,正向从没求过的漫天神佛祈求,求这傻道士能不傻,至少聪明这一下。 万万没料到,当此紧要关头,这死道士竟问出这般羞耻的问题。一时之间,她傻了,愣了,呆了。 小道士大急,喝道:“我问你,是不是来月事了。” 被他这一急,许若雪傻傻地应道“是”。 “那你用了月经带,对不对?” “对。” “太好了!我师父说,女人来月事时的月经带,极能克制恶鬼。等下你把你身上的月经带,砸在阴鬼的身上,必能让他停滞片刻。趁那机会我再发出舌尖符,必能灭杀这一恶鬼。你听明白了吗?” 许若雪傻傻地回答道:“明白了。” 等真正明白过来后,许若雪直接跳了起来:“你,你叫我用那,那般羞耻的东西,去砸恶鬼?你,你疯了啊。我,我死都不用,死一百遍一千遍都不用!” 小道士大怒:“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是我的童子尿管用,我直接脱了裤子就尿尿。叫你用你就用,你想死,我还不想死。” 看那迷魂阵已经摇摇欲坠,小道士再不敢耽搁,他用力一咬自己的舌尖。 血流了出来。在画符前,小道士大着舌头,不忘叮嘱了下:“月经带,砸准啊!” 许若雪羞得脸通红,眼泪都出来了,她大叫道:“休想,休想,我死都不会,死都不会。” 她手里舞着剑鞘,跳着,叫着。浑不知,身后的阴鬼已破了迷魂阵,向她扑来。 当感觉到恶寒逼人时,许若雪大叫一身,闪身急避。 她抬头看去,小道士的舌头正灵巧地转动着,舌尖上淌下的鲜血在空中凝滞不去,构成了一张符的雏形。口不能言,小道士正用无比焦急、无比肯切的目光喝令着她、哀求着她:“月经带,砸啊!” 许若雪呆了一呆。蓦地,她“啊啊”大叫着,撕心裂肺地尖叫着。尖叫声中,她转身开始往,嗯,罗衫的里面和下面,掏东西。 眼前的猎物忽然消失,那阴鬼刚从迷魂阵中出来,五官还没恢复,一时茫茫然地四处转了两圈,才发现许若雪。它猛扑了过去,一爪抓去。 “躲啊,快躲啊。”小道士在心里焦急地大喊道。 可许若雪疯了似的,明明阴鬼已扑到她身前,她还是不管不顾,只是一个劲地抬头尖叫着,往罗衫的里面和下面,掏东西。 那阴鬼的利爪眼看就要击中她的胸,忽然硬生生停住,转头看向小道士。 “完成了!”小道士大喜。他的唇边,一枚精致的、鲜血画成的驱鬼符已经完成,在黑暗中散发着**、神圣的光。 确定了那边的威胁更大后,阴鬼毫不迟疑,放过了全不设防的许若雪,向小道士扑来。 它的路线飘忽不定,小道士大惊,如果这样,他的舌尖符不可能击中那恶鬼。 “月经带,砸!”小道士大着舌头叫道。 来不及了,阴鬼已一爪向他抓来。 “哎!”小道士长叹了一口气,咬了咬牙,不闪不避。他运气一吹,体内的内力连系着那舌尖符,慢悠悠地向阴鬼飞去。 只盼着,自己能和这阴鬼同归于尽,一人死总比两人死要好多。待到下辈子投胎,自己务必记住,绝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女人身上。临死前,小道士感叹道。 感受到舌尖符带来的致命威胁,那阴鬼双目中蓦地红光大盛,浑身黑气爆涨,竟于不可能中,它的身子生生地向左横移了一截。 眼看舌尖符就要落空,小道士惊得直欲魂飞魄散:不会吧,这下死了,都死了! 千钧一发之际,还在撕心裂肺尖叫着的许若雪,发出了更尖利的一声尖叫。然后,一条白色的带状物狠狠地砸了过来,正中阴鬼的身躯。 那阴鬼浑身一震,再动弹不得。它大吼着,挣扎着,眼看就要移动开,可已经晚了。那舌尖符缓缓地飞来,正正印在它右胸上! 阴鬼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它的身躯开始不停地扭曲变形,然后“嘭”地一声,化成了漫天的黑气,消散不见。 小道士大喜:“师父果然没骗我,这月经带真是除鬼的神器。” 阴鬼消失了。那白色的带状物也从空中掉落。掉落时,洒下了淋漓的鲜血。 这触目惊心的鲜血惊艳了小道士的眼睛,他上前一看,不由叹道:“啧啧,流了这么多血的女侠还是这般凶猛,天一子实在佩服得很。” 话音刚落,小道士心中警兆大作。同时一股冲天的杀气,在他身边爆发,直刺九宵。 毫不犹豫,近乎本能地,小道士大叫道:“你爹……” 这两个字刚出口,他只觉咽喉一疼,血海剑已刺入一分。 小道士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血海剑,他发誓,若自己反应慢上一丁点,这柄剑必定会穿喉而过! 小道士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了看许若雪,这恶婆娘脸胀得通红,红得要滴出血。她的脸上还有泪,泪还在不停地从她眼中涌出。她的全身在颤抖,那拿剑的手也在不停地颤动,似在犹豫,是要一剑杀了小道士,还是一剑杀了自己。 很明显,她很委屈,她很悲愤! 你委屈个屁,你悲愤个屁啊!不顾喉咙那流出的血,小道士跳了起来:“疯了啊,你!我刚刚才除了阴鬼,救了你一命,你就想要我的命。你,你这恶婆娘,你这疯女人。” 小道士不敢骂了,许若雪通红着眼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清楚分明地告诉他,再多说一个字,他的身体绝对不止多出一个洞,他的身体会四分五裂。 小道士抱头蹲在地上,流泪了。 苍天啊!大地啊!这还有没有天理啊!这好人,真真的做不得啊!自己拼着同归于尽,也就救这恶婆娘一命。可结果,恶婆娘竟然想要我的命。 恩将仇报啊,恩将仇报! 半晌,许若雪终于冷静了下来。她不声不响,牵了马就走。小道士默默地跟在她身边。 “今天的事你必须忘掉,忘得干干净净。以后一生一世,永不能再想起一分,更不能提上半句。不然,死道士,我必杀你。” “好!我惹不起你。我们现在去哪?” “回太谷县。” “回去找我的法器吗?” “不,回去杀人,杀很多很多的人。” “为什么忽然想着要杀人?” “因为我不杀人,就会一剑杀了你,再一剑杀了自己。” …… 太谷县。 起雾了。 守门的老张打了个呵欠,然后看到,雾中走来一个女人。 不,不是女人,是仙女。他老张在城门口守了一辈子,有见过无数的女人,女人怎么可能这么漂亮,这么漂亮的一定是仙女。 那仙女破雾而来,雾在她身体左右翻滚着,竟似不敢近她的身。 老张直直地看着这仙女,口水不由地流了出来。 仙女近了,老张正要抓紧机会仔细看上一眼时,他心中忽然一寒。 那种寒意就像是,上次他在东边林地里脱了裤子方便,看到了屁股下一条毒蛇时,感受到的那种从心底深处发出的冰寒。 老张忙不迭地让开,如受惊了的老鼠,离那仙女远远的。 等醒过神后,他看到,雾中又走出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手中牵着两匹马,向他歉意地一笑。 许若雪持剑而行,来到一间酒楼。 她进来前,酒楼里人声鼎沸。她进来时,酒楼里先是一静,然后更是人声鼎沸。她坐下后,酒楼里的声音渐渐小了,终于消失了。 不一会儿,有客人结帐。再过一会儿,所有的客人竟都匆匆走了。偌大的酒楼里,只剩下许若雪和小道士。 许若雪慢条斯理地吃完早点,到柜台前丢下一小锭碎银:“掌柜的,问你件事?” 掌柜的哆嗦着手接过银子,连头都不敢抬:“姑娘请说。” “太谷县方圆十里内,有哪些人可杀?” 掌柜的声音都哆嗦了:”姑娘,是,是要杀人吗?” “是,我想杀人。我会分别问三个人,有哪些人最该杀。如果得到的答案不一样,我会先杀了你。” 掌柜的哀嚎一声:“不要啊!” 许若雪拔剑。 掌柜的哆嗦着身子叫道:“是青狼帮!青狼帮是太谷县唯一的帮派,帮主据说跟青龙帮大有关系。青狼帮在太谷县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帮中人个个都该死,个个都该杀!” “青狼帮在哪?” “在东街,整条街都是青狼帮的地盘。” 许若雪转身,出了酒楼。 来到一间商铺,她向商铺老板问了同样的问题,得到的回答同样是:青狼帮。 出了商铺,一直牵马跟在她身后的小道士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要问三个人?” 他本以为许若雪不会回答,可没想到许若雪回答了:“五年前我去剑堂选剑,看中了血海剑。我爹爹不准,说这剑不祥,杀气大盛。用它的人,必会被剑所迷,变得嗜杀成性。” “我坚持。爹爹拗不过我,就要我发誓,若是很想杀人时,就问下自己,这人该不该杀。若是自己不清楚,就最少得问三个不相关的人,问这人可不可杀。如果三人都说可杀,那就杀。” “我一直在这么做。” 第三十四章 死亡之舞 听了这话,小道士才发现自己错了。 他一直以为,许若雪说杀人,不过是气话。人不是猪不是狗更不是鸡,怎么能说杀就杀? 可他现在知道了,许若雪说得是真的。她真的想杀人,想杀很多人。 小道士很不忍心,可他不敢劝。 他现在相信,许若雪说的另外一句话也是真的,“我不杀人,就会一剑杀了你,再一剑杀了自己。” 所以他只能默默地跟在许若雪身后,东转西转,直到来到一条破旧的小巷中。 选了间破烂的茅屋,许若雪进去,问那个满脸愁苦的男主人:“大公,问你一事。” 那男子一看是个长得天仙似的,衣着富贵的年轻女子,当即大惊,深弯下腰:“小老不敢,小娘子有什么事,尽管问。” “太谷县方圆十里内,有哪些人该杀?” 那男子大惊:“这个我真不知道。” 许若雪眉尖微挑,淡淡地说道:“如果我一定要你说。” 那男子脸苦得似要滴出水:“小娘子,太谷县一向太平,真没人该杀。” “哦?那青狼帮怎样?” 那男子浑身猛地一震,一会儿后才苦涩地说道:“青狼帮众位好汉个个侠肝义胆,都是大好男儿,为太谷县百姓做了好些好事。小老儿一向很佩服他们。” 许若雪皱眉,转身离去。 小道士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大喜道:“问了三个不相关的人,有人说青狼帮不该杀,那就不可杀。许女侠,你可是答应过你爹爹的。” 他话音刚落,就听茅屋内有个声音大叫道:“青狼帮的人该杀,个个都该杀,杀一百次都该杀。” 一个妇人蓬头垢面从里屋冲了出来,尖叫道:“女侠,杀了他们,杀了那般畜生。” 那男子大恐,一把从身后抱住那妇人,捂住她的嘴,就往里屋里拖。 妇人拼命地挣扎,挣不开,张嘴往男子手上咬去。男子吃疼放手,大怒,一个耳光打过去,妇人的脸上立刻现出五个青肿的手指印。 他还要上前追打,一把剑鞘抵住他额头。 那妇人嘶声叫道:“你从来都只敢在家里横,出了门你从来都是窝囊废。好,你不敢说,我来说。” 男子大叫:“不要说,说了会死。我们都会死,全家都会死。” 妇人大笑:“死,死了好啊,这样窝窝囊囊地活着,我比死还更难受十倍。” 她转身,跪倒在许若雪面前“蹬蹬蹬”地磕了三个响头。待许若雪扶起她时,额头已是青肿一片。 她嘶声叫道:“女侠,青狼帮的人,都是畜生啊!” 她大哭:“我女儿才十三岁,长得如花似玉,被他们堵在巷子里,生生地给糟蹋了。糟蹋了一次还不够,还跑到我家里,再糟蹋了两次。可怜我那如花似玉的女儿,受不了疯了,彻底地疯了啊!” 那男子瘫倒在地:“完了,完了,你个死婆娘。你说出去了,我们会死的。” 妇人猛转身,一手指着他:“我告诉你,窝囊废,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就在里屋的床上,那班子畜生糟蹋了我女儿不够,还糟蹋了我。整整十几条大汉,折腾了我们母女俩两个时辰。窝囊废,你除了抱着头往外跑,你还会做什么?你敢放个屁吗?你敢吗?” 男子抱头痛哭:“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可好死不如赖活啊!你想一想,我那侄子仗着学过几年功夫,跟青狼帮对着干。可结果怎么样,被砍成了几十块。尸体是我收的,我吐了三天三夜啊。他那三岁的孩子怎么样,被活生生地摔死在墙上啊。他那婆娘,就那样光着身子死在大街上,整整四天,都没人敢上去盖件衣服。我好恨,可我好怕,骨子里怕,怕死了,我怕啊!” 那妇人大哭:“天啊,这就是我的命啊!遇上了那帮子畜生,嫁给了这个窝囊废。天啊,我死了算了。” 许若雪和小道士再听不下去,转身离开。在离开前,许若雪对那妇人说道:“女人,你不该如此软弱。世上最难的,莫过于死。生都不如死了,你还不敢反抗,将一切说成是命运。这只说明,你,不过也是个窝囊废!” 出了小巷,许若雪身上的杀气更浓。如果说之前她身上的杀气只是有形,那现在,就是有了质。她整个人,都分明化身成了一柄杀气冲天的利剑,就如同她手中那柄,杀人一千六百多的血海剑! 她停步,看着小道士。小道士明白她的意思,他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再握紧,终于嘶声说道:“他们,该杀!” 东街。 两个青狼帮众正守着街口。 远远地惊呼声传来,人群四散开。然后,走来一个女人。 “我去,这女人太、太、太漂亮了,她跑到这干嘛,是想让我们哥们乐呵乐呵吗?” 一个帮众大笑,可笑着笑着,他的嗓子似被堵住了。他迟疑不定地看着那平生仅见的美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他脚底直窜到他头顶。 “你,你想干嘛?”他惊惶地叫道。 回答他的,是一道剑光。 剑光起,他的咽喉处,多了一条血线,鲜血狂涌而出。他“呃呃”地叫着,手无力地向前伸着,慢慢倒地。 “赵三死了,来人啊!”另一个帮众仓促逃去:“有人来挑场子了,兄弟们上啊!” 这声大喊后,整个东街,沸腾了。 许若雪依旧缓缓前行,毫不在意脚下的鲜血,更不在意东街里的喧嚣。 小道士牵着马,看着地上死不瞑目,还在向外流着鲜血的那帮众,只觉得肚中一阵强烈的反胃。他跑到一边,干呕了起来。 十八年来,他看到的恶鬼真不算少,但这样新鲜的死人,还是头一个。 许若雪站在原地等着,等他恢复了。她抬腿,踏进东街。 东街,此时一片寂静! 在长街尽头,有一把大师椅。大师椅上,端坐着一位大汉。大汉赤着上身,身上画着颗狼头。 那狼头,竟画得大是传神,于是那本就狰狞的大汉,更显得狰狞。 长街的两边,此时每隔一步就站着一对大汉,手中都拿着刀剑,个个一脸狞笑。看许若雪的眼神,直欲将她生吞。 密密麻麻的大汉,笔直地站成两排,直通向长街的尽头,那气势,竟大是惊人! 许若雪,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后,离她最近的两个大汉,左侧那个一声大吼,一刀砍来,带起虎虎风声。 他吼声未落,有剑光起。那剑光如半月般斩来,割了他的咽喉后,化满月,再从右侧大汉咽喉处掠过。 两具尸体,倒地! 后面四个大汉,大叫一声。前面的两个扬刀逼来,后面的两个脚踏墙壁,飞身掠来。 许若雪微眯眼,血海剑闪电般地劈出两道圆弧。那四个大汉还未近身,便捂着咽喉倒地,手中的刀剑不能阻挡分毫。 “点子扎手,并肩子上。” 十几名大汉冲来。许若雪不退反进,悠忽间已闪到那群人中间。在她身后,有四人惨叫着倒地,腰腹各中一剑。 许若雪一声清叱,血海剑化成无数梅花。当梅花落时,有鲜血飞起,那十几人齐齐中剑。 所有的喊杀声,在这瞬间,都消失不见。 所有人看着绿裳飘飞、身上不沾染丝毫鲜血的许若雪,眼里齐齐露出了恐惧。 那首领大叫道:“这位女侠,我青狼帮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女侠包涵。我青狼帮愿奉上黄金百两,解开这个梁子。” 许若雪冷声说道:“我杀你们,只是因为你们该死!” 那首领大怒:“真当我们怕了不行?兄弟们,上,她只有一个人。谁若在她身上砍上一剑,我赏黄金三十两。谁若是杀了她,我赏黄金百两。谁若是能活捉她,我准她先上。这么美的女人,还是个雏啊!哈哈、哈哈。” 重赏之下,那帮亡命之徒啊啊大叫着,疯狂地冲了过来。 许若雪依旧绿衣飘飘、缓缓而行,她神态悠闲的,如豪门贵女,在郊游踏春。 她扬剑,剑光闪,当先的两人咽喉各一道血痕。她闪身,避开两刀一剑,同时还以三剑,三人心口处中剑。她脚点地,飞身而起,还末及落地,转身时洒出一片剑光,又有好几名大汉背心中剑。 东街,小巷,有绿衣女侠,在翩翩起舞。 这是死亡之舞! 那声声的惨叫是她的音乐,那溅开的鲜血是她的烛光,那飞洒的剑光是她的舞步,那消逝的生命是送给她的掌声! 她在起舞,舞一曲优美而又华丽的死亡之舞。她在起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身如天外飞仙,飘然来,悠然去! 这绝色的女人,用她绝世的剑法,将死亡,化成了一种优雅的艺术! 鲜血,不断地在流淌! 小道士跪在地上,跪在满地的鲜血上。他的眼前,是两具死在一起的尸体,那眼睛还在瞪着他。他不管、不顾,只是吐,撕心裂肺的吐。可再吐得死去活来,他的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许若雪,连眨都不舍得眨一下。他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这恶婆娘,真的,凶的吓死个人,可也美的,吓死个人! 第三十五章 血街 当舞曲告终时,长街上,已是遍地尸体。 敢冲上来的,全部死了。剩下的,是十来个全身发抖,在不断后退的青狼帮众。 这帮恶狼,在得意时,亮开了獠牙,长嚎着扑上簌簌发抖的猎物,疯狂地嘶咬着。而在此刻,他们也成了簌簌发抖的猎物,无助地等待着,那抹剑光的光临! 有几人受不了了,大叫着,四散奔逃。 许若雪身子一动,脚下连踢,“铮铮铮”五声中,五柄长剑飞上空中。同时她手中剑光一闪,在每柄长剑上分别一点。瞬间,那五柄长剑化成利箭,呼啸着刺去。 “扑哧”五声,五具尸体滚落在地! 上前杀,是死!向后逃,也是死!剩下的几人终于崩溃了,个个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许若雪依旧绿衣飘飘,持剑缓缓而行。 “女侠,饶命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孩,女侠饶我一命。我必定退出青狼帮,离这远远的,从此洗心革命,重新做人。” 他不停地磕着头,不停地哀求着,当看到一双绣花鞋踩在他面前时,他哭得更厉害了,哭得直欲催人泪下。 可剑光一闪,他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许若雪淡淡地说:“你太吵了,我不喜欢。” 跪在地上的几人,齐齐地捂住了嘴。 许若雪再缓缓而行,来到第二人面前。那人不敢吭声,用无比恳切、无比哀切地目光看着她。 许若雪淡淡地说:“你太犟了,都不求饶,我不喜欢。” 剑光又一闪。 第三人又哭了,他哭着说:“女侠,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许若雪淡淡地说:“你不知道吗?你太傻了,我不喜欢。” 剑光又一闪。 许若雪继续缓缓而行。 她来到第四人面前,问:“知道为什么要杀你们吗?” 那人拼命点头。 “你知道的太多,我不喜欢。” 剑光又一闪。 她来到第五人面前,问:“我长得漂亮吗?” 那人拼命点头。 “你敢偷看我,我不喜欢。” 剑光又一闪。 她来到第六个人面前,那人不等她问,就捂着眼,拼命地摇头。 “你眼睛瞎了,我明明很漂亮的。” 剑光又一闪。 剩下的两人互相看了看,惨笑着说:“原来你怎么都不肯放过我们,好,好。” 惨笑声中,这两个捡起地上的大刀,狠狠地砍在对方的脖子上,一起倒地。 许若雪继续缓缓前行。 “只剩下你了。”看着头狼,她淡淡地说。 头狼的身子不停地发抖,可他的语气,竟能保持着几分淡定:“他们明明都已经求饶了,你为什么还要杀光他们,不给他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这就是江湖侠客所谓的风范吗?” 许若雪淡淡地说:“一句重新做人,就能洗清他们曾经犯下的罪孽吗?恶人得不到惩罚,这天底下作恶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求饶要有用的话,被你们侮辱过、虐杀过人谁没有求过饶,你们有没有放过他们?” 那头狼沉默了下,苦涩地说道:“不错,我们的确没放过他们,我们的确也该死。女侠,我知道自己远不是你的对手,我不会反抗,你要杀便杀。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哦,问我是谁吗?” “那不重要。就算是变成了恶鬼,我也不敢找你报仇。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要杀光青狼帮上上下下?要是替天行道,你不会下手这般狠。我们一向只在太谷县这一亩三分地上混,我实在想不出怎么会得罪你?” 许若雪沉默了一下:“昨天上午,祭天山外西侧小路旁,有人趁我不注意偷了我一个包裹,里面是些上等的法器。” 头狼叫道:“猴三儿,定是那王八蛋。那家伙在密林中行走时,可以不发出半点声音,定能瞒过女侠的耳目。” 说完他惨笑道:“猴三儿不过是个小混混,我青狼帮还看不上他。呵呵,可笑啊实在可笑!只要你说明来意,再亮一手剑术,我自会将猴三儿的事一一告知。我犯得着为了一个帮外小混混,得罪你这种绝世剑客?” 许若雪淡淡说道:“我只是想杀人,而你们青狼帮最该杀,仅此而已。” 头狼闭上眼:“说得极是!谁都知道,坏事做尽了自然会有报应。可在得意时,谁会想着以后的报应。这就是我等的报应,谁都逃不掉。 “猴三儿家在西街第十间,门口有棵槐树的就是。麻烦女侠费点力,一点一点地切碎他。我们青狼帮三十二人竟毁在他手上,我心里大恨。话已至此,女侠动手吧。” 许若雪没动:“你们青狼帮为非作歹这么多年,手上总有些积蓄。告诉我,我赏你一个痛快。” 头狼睁开眼,眼里满是讥诮:“我都要死了,干嘛让你这么得意?你若想折磨我,有什么手段尽管使来,看我会不会哼一声。” “我是女人,江湖上的那些逼供手段,太过血腥,并不适合我。所以我们刑堂的长老只教了我一招,保证使来能让人生不如死,却又见不到半点血腥。那一招名叫,分筋错骨手。” 分筋错骨手!这个名字一说出来,原来还算淡定的头狼脸色大变:“黄金两百两,在我床下左起第三块青砖下。” 许若雪在他身上一点,头狼就软倒在大师椅上,然后她闪身离开。 不一会儿,许若雪回来,手里多了个包裹。 在头狼身上再点了几下,解了他穴道后,许若雪转身离开。 小道士刚好也吐完了,挣扎着起身,牵了两匹马,默默跟在她身后。 眼看就要出了东街,小道士忍不住想问,为什么留下首恶不诛?话还没出口,就听身后一声惨叫。转头一看,头狼心口上插着柄长剑,已死得不能再死。 许若雪解释道:“青狼帮在太谷县为非作歹多年,早就惹得天怒人怨。他手下的帮众全部死光,武功又被我废了。若是还想苟活着,只怕到时连死都是一种奢望。” “他这一死是痛快了。只是他死后,有些人心中的怨气无处发泄,恐怕会发泄到他妻儿身上。” “我原本以为他勉强算是条汉子,结果也是孬种一个。” 小道士欲言又止,许若雪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他妻儿不一定就无辜。你要知道,这天底下不平之事太多,若样样都要管的话,就算化身万千也不够。我已经累了,不想再横生枝节。” 小道士点了点头。 猴三儿的家很好找,小道士一脚踢开那木门,就听屋内传来一阵女子尖叫声。 进去一看,一个精瘦精瘦的少年正在穿衣服,嘴里还骂骂咧咧。待一看到许若雪,那少年就是一怔,然后直接跪下:“女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女侠,请女侠饶小的一命。” “包裹在哪?” “在这,”猴三儿从床底下扒拉出一个包裹:“全在这,我还没来得及出手,东西一样都没少。” 看着许若雪抽出血海剑,猴三儿大叫:“东西都给你了啊,求女侠放过小的。小的是青狼帮帮众,女侠杀了小的,怕是出不了这太谷县。” “青狼帮吗?”许若雪淡淡说道:“他们全帮三十几人,已经全被我杀了。他们是被你害死的。” 说完,剑光一闪。 收剑回鞘,许若雪看都不看躲在被窝里簌簌发抖的女人,转身离去。 …… 太谷客栈。 开了两间上房,许若雪先回了自己的房间。在关门前往木门上一拍,一块黝黑的铁牌陷进门框里。 铁牌上雕着一座山,和一柄剑,上面还有隶体浮雕出的四个字:青城剑派! 天大亮。 小道士从床上坐起。 昨天的一切,就像个噩梦一样。梦醒了,那恐怖的感觉就淡了很多。 看了看枕边的包裹,小道士心情更是多好了几分。法器一样不少,就是银子少了一点,这个倒无所谓了。 开了门,却见门后摆着好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小道士此刻肚子饿极,也懒得管,叫过小二,递过银子,叫他上等的酒菜先拿好的上。 吃饱喝足后,再等了好久,对面的房门才“吱呀”一声响,只见许若雪头发蓬乱地走了出来。 一看到小道士,许若雪脸上就是一红,“砰”地一声又关上了门。 小道士莫名其妙。他再叫了一桌上等酒菜,在屋里放着。这一等等到酒菜都要凉了,许若雪才开了门,走了进来。 这一次,她不止有精心梳洗过,甚至还化了淡妆。别的小道士看不出,唇上的口红那必定有涂的。 小道士心中暗笑:再是女侠,再是武神,也是女人。师父说过,女人就没有不爱美的。 看到满桌的酒菜,许若雪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坐下来大吃大喝。 好吧,这下子就不像女人了,又变回女侠了。 等她吃完,小道士正想叫小二收拾一下,只听“铮”地一声,血海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又怎么了?”小道士苦笑。 “刚刚肚子太饿了,一时忘了,我现在在生你的气。”许若雪正色说道。 小道士白了她一眼,用手指将长剑挪开,大叫了声:“小二。” 许若雪奇道:“咦,傻道士,你好像不怕我?” “哦,我为什么要怕你?” 第三十六章 阴神 许若雪说:“见过我杀人的人,还没谁敢不怕我。傻道士,你看起来胆小,没想到胆子倒挺大。” 小道士苦笑:“其实我这不叫胆大,是叫心大。我天生就这样,这天地间,本就没多少事能放在我心上。” “记得六年前师父第一次带我去捉鬼,当时我吓得,是真正的屁滚尿流。师父见了直叹气,怕成这样,以后我这鬼肯定是捉不了的,白白浪费了上天赐下来的好天赋。可不曾想,第二次再带我去时,我就敢对着鬼做鬼脸。师父当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只叹我果然是天地间的一朵奇葩。” 一听这话,许若雪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可随即她想到,自己正在生气中,立马又板上了一张脸。 小道士问道:“昨天睡觉前,我还在想着,睡的时候是躺在床上,醒来后必定是在县里的大牢里,说不定还是死牢。可没想到一睁开眼,我竟然好好的,连噩梦都没做上一个。请许女侠指点一下,这究竟怎么回事?你昨天杀的可是三十好几个人,不是三十好几头猪。” 许若雪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上一口:“其实很简单。你觉得,川蜀地区最大的帮派是哪一家?” 小道士想了想,一指对面门框上陷着的那枚铁牌:“是青城剑派。” “正是我们青城剑派。如果是一个普通的江湖游侠灭了青狼帮,说不定就得扣上一个‘故意杀人’的大帽子,被与青狼帮相勾结的官员给抓到死牢中去。但若是是我们青城剑派出的手,呵呵等着吧,要不了多久,我的闺房里又会多出一面‘行侠仗义’的锦旗。” 小道士问:“既然青城剑派如此了得,那沧州府的青龙帮就在青城山附近,你们为什么就不干脆灭了它。” 许若雪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若是以我的脾气,十个青龙帮都给灭了。但是我爹有我爹的考虑,身为掌门人,他不得不考虑青城剑派的百年基业。那青龙帮虽然作恶多端,但它跟大宋朝廷的某些高官联系颇深。这天下毕竟还是大宋的天下,灭青龙帮是容易,灭了之后嘞?” “哎,我们正派人士行走江湖,虽然是多了不少助力,可也着实多了几分束缚。想要快意恩仇,呵呵。” 小道士叹道:“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江湖。” “是啊,这才是真正的江湖!鲜衣怒马,快意恩仇,说得好听,可做到的,江湖中又有几人?表面光鲜的背后,其实是无数的恩怨和无尽的杀戮!” 说着,许若雪拔出了血海剑,抚摸着它:“这剑一拔出来,沾上血,从此就沾上了丢不下的恩怨。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能够在这趟混水中做到洁身自好、安然无恙的,江湖中人虽多,有几人能做到?要不是我是青城剑派掌门人的掌上明珠,我的剑术再高,又怎么能挡得住那层出不穷的阴诡手段?怕是早就成了某人的胯下之物了!” 许若雪叹了一口气,意兴萧索,不再提这话题。 又闲坐了片刻后,小道士问:“我们什么时候回青城山?” 许若雪答道:“灭了祭天山的恶鬼后。” 小道士大皱眉头:“那些可能出来伤人的恶鬼,都已经魂飞魄散了。剩下的就是最厉害的,那个彝族部族中的毕摩。连他手下的第一勇士都修炼了鬼术,那毕摩自然不用说,他生前可就掌握了某些神秘的力量。既然那毕摩不会主动出来伤人,我们又何必冒着偌大的风险去招惹他?” 许若雪反问:“祭天山的恶鬼跟缠住我爹爹的恶鬼相比,哪个更厉害?” “自然是你爹爹惹上的恶鬼更厉害。我给你讲解一二。” “就像我们道士能通过口诀、步法、心法、符篆等手段,使出道术这种神奇的力量一样,有极少数灵智未失的鬼在机缘巧合之下,也可修炼鬼术。根据它们鬼术的高低,大致可分为三种。” “第一种叫阴鬼。就像前几天的那个彝族武士,身体可虚可实,浑身阴气逼人。” “阴鬼之上叫阴神。阴神跟阴鬼相比,多了好些奇妙莫测、威力惊人的玄妙手段。” “阴神之上,即是阳鬼。鬼本是至阴之物,若修炼到巅峰,就可以阴极阳生,便成阳鬼。阴神再是厉害,也只能在晚上出现。而阳鬼,大白天就可现身。” “阳鬼之上,为鬼神。这种鬼,已修炼成了神,跟我们道家所说的神仙一样,法力无边。好在鬼神不可能在阳间出现,因为阳间的阴气不够,不足以让阳鬼再修炼至极致。” “你爹爹惹上的,就是阳鬼,阳间所能出现的最厉害的鬼。那阳鬼能在午时出现,午时可是至阳之时,是一天中阳气最足的时候。由此可见,那鬼修为之深,简直是闻所未闻!” 说到这,小道士眼巴巴地看着许若雪,只盼着她能说上一句“既然那阳鬼如此厉害,你就不用去青城山了。我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句话来。 可他终于失望了,许若雪没事儿一样喝了杯中的茶,转身回房睡大觉去了。 祭天山。 站在那洞口前,小道士脸愁的跟苦瓜一样:“哎,我说我们没必要招惹这毕摩,你不听。我说你不能跟过来,太危险了,你还是不听。许姑奶奶,麻烦你不要这么犟,好不?” 许若雪眉尖一挑:“你个傻道士,长得跟个娘们似的,这性子怎么也跟个娘们似的,啰里叭嗦的你烦不烦啊。” 小道士气道:“我是为你的安危着想!一个阴鬼就打的你毫无还手之力,现在要对上的大有可能是阴神。你自己找死没关系,到时可别拖累我。” “前几天你不是丢了法器,一身道术施展不了几分。现在你法器在身上,昨天又装神弄鬼了一整天,又是设神坛,又是行祭礼的,画了好几十张符篆。若是这样你都保护不了我,我一剑砍死你算了,省得拿出去丢人现眼。” 小道士气急,正要再说些什么,许若雪手一挥:“行了行了,进去之后我后果自负。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认了,绝不与你一般计较,这样怎行了吧?” 小道士一跺脚,丢下一句:“这话你说的。”当先钻进洞中。 彝族战士古凶魂都已被驱散,一时洞里再没了那种刺骨的阴寒。一路很是顺利,半个时辰后就来到上次迷路的地方。 “停!”许若雪叫道,施施然地走到最前面:“现在轮本姑娘带路。” 小道士心中直叫“苦也,苦也”,他好言劝道:“我说姑奶奶,你就别瞎搅和了,行不?上次你在这整整困了半个晚上。若不是你迷了路,说不定那天晚上这祭天山的恶鬼就被我除尽了,也就不会生出后面许多事。” 许若雪眉尖一挑:“我说傻道士,你是在怀疑本姑娘?哼,区区迷宫,能奈的了我如何?真要惹恼了我,我一剑把这些山洞给削平。” 小道士正待继续理论一番,不料许若雪的双眼毫不扭捏、更不羞涩地盯着他的裤裆处,嘴里轻轻地念出四个字:“云淡风轻!” 小道士立马举双手投降,乖乖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若雪大获全胜,得意洋洋地在前领路。 再转了两圈后,小道士确认,这恶婆娘压根就不记得路。她是想那就走那,走得那叫一个随心所欲。 小道士不由庆幸,那次由她带路,最后竟然能活着走出了洞穴。这足够说明,那天自己的运势,实在是吉、大吉。 再转了一圈,小道士终于忍受不了。他抢前两步拦住许若雪,指着前方问道:“姑奶奶,请问这是什么方向?” “东?” “错。” “南?” “错。” “我去,不就是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四选一,大不了我走四遍就是了。”许若雪眉尖一挑:“怎么着,傻道士你走不动了?要不要本姑娘背你?” 小道士冷哼一声:“从现在开始,我带路。” 一把长剑搁在他脖子上。 小道士看着许若雪,毫不避让地和她对视。 阴暗的山洞里,燃烧的火把下,一男一女相对凝视,久久、久久地不动。 就在小道士以为自己和许若雪,就这样对视到天荒地老时,许若雪冷哼了一声:“死道士,我让你带路。要是一个时辰内找不到那见鬼了的毕摩,哼哼……” 这恶婆娘,竟然退让了?小道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瞬间,他心里欢喜的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片刻后,小道士就找到了正确的路。看着前方那明显未曾见过的宽大洞穴,许轻雪白了他一眼:“算你这个傻道士还有点用。” 我去,难道自己看花了眼?我怎么觉得,这恶婆娘刚一眼看来,竟很有点妩媚的味道,竟像是在,打情骂俏? 嗯,一定是自己看错了。这恶婆娘除了身子是女人,浑身上下哪能再找出半点跟女人相似的东西来?小道士想着。 出了这洞穴,一转弯,小道士和许若雪齐齐一怔: 眼前,赫然再是一座祭坛。祭坛上躺着的,赫然正是那毕摩! 第三十七章 岁月 岁月流逝,已不知过去了几个百年的时光。就连那曾经热闹的祭天山,现在也已荒无人烟。 可躺在祭台上的毕摩,身上的衣物竟然光洁如新! 小道士的法眼看来,那毕摩身上黑烟如墨,浓得,如最深最沉的夜。在这团暗夜里,又分出十二根“黑索”,牵连着祭台下的十二名少女。 “退,快退回去。”小道士紧张地说道。 见到这般诡异的情景,任是许若雪如何胆大包天,也只觉得心里发麻。她性格是要强,但却不傻。自然明白,什么时候万万不能逞强。 许若雪转身就走。可不知不觉间,她见到回去的路上已多了一层黑幕。那黑幕似只有薄薄的一层,一穿就能穿透,却也似直接通向那,无穷尽的黑暗之中。 走,还是不走?正犹豫时,小道士一把抓住她的手:“是障碍法,走!” 小道士手掐紫微诀,口中默念破障咒,铜钱剑就是一劈,那层黑幕便如纸般割裂。 临走前,小道士回身一看,见那毕摩身上本来静止不动、如有实质般的黑气,已如流水般缓缓流动了起来。他心中大是懊悔:哎,早知如此,当初就万不该对这胆大包天的恶婆娘吐露这毕摩的存在。这下惨了,惊醒了沉睡了数百年的阴神。这一趟,搞不好真是自寻死路! 小道士拉着许若雪急急逃跑,才没走几步,许若雪就嫌他跑得太慢,反手抓住他,纵身飞奔。 任小道士腿脚如何灵便,在真正的江湖高手面前,还是慢得如同蜗牛。这一回,他只顾埋头全力奔跑,直跑得心都似要跳出来。 跑了好一会儿后,许若雪终于停住。小道士头都顾不上抬,弯着腰一个劲地喘气。好不容易缓和点了,他问:“出,出来了吗?” “没有,很抱歉,我迷路了。” 如晴天霹雳当场砸来,小道士一看,苍天啊!这跑了老半天,竟然还是在迷宫处打转。离那毕摩的直线距离,估计有,嗯,三四十步吧。 小道士气得直想吐血,他手哆嗦着直指许若雪:“明知道你是个路痴,我还让你带路。我也是一头蠢猪。” 许若雪反驳道:“我才不是路痴,一般的路我当然认得。这儿七弯八拐的,谁记得住?” “记不住,记不住你不会跟我说啊!” 许若雪终于羞涩地低下头:“我,我以为只要自己用心,就什么事都会。” “生孩子你会不?” 许若雪毫不迟疑、坚定不疑地答道:“会!” 小道士嘲讽道:“真会吗?你一个人也能生得出孩子?” 这意思是,本姑娘没男人要?许若雪大怒,就要拔剑。可那拔剑的小手一把就被小道士抓住,她刚想挣脱,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大喝:“走!” 她脑中一迷糊,莫名其妙、身不由己的被这个死道士拉着,向前走去。 走了一段,走在前面的小道士忽然停住,许若雪问:“怎么了?” 小道士没回答,长长地叹了口气。 许若雪挤开他,往前一转弯,一眼看去,就是一怔。 她面前的,正是献祭彝族战士的那个大厅。在大厅中此刻正站着一个人。不,不是人,是鬼,是那个古彝族毕摩。 这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的肉眼,看清楚一个鬼! 岁月并未曾在毕摩的身上留下丝毫痕迹,他依旧头戴法帽,手持兽骨杖,身着五彩法袍,那左手上,依旧有法扇,右手上,还有签筒。甚至连他的面目,都栩栩如生,依旧苍老,照样慈祥! 毕摩出神地看着地上那堆堆的骨粉,长叹了一声:“哎,岁月啊!” 这一声叹息后,他身上的法帽散了,兽骨杖散了,五彩法袍散了,法扇签筒散了。他身上所有的衣物、配饰,都在一瞬间变了颜色,迅速地变成了灰,变成了粉,纷纷扬扬地洒落。 再然后是他的手、他的脸、他的身,他所有的肌肤,都在缓慢而坚定地枯萎,就如同方才还停滞着的岁月,又重新恢复了流动。然后,一瞬千年! 眼看着就要成为一具骸骨,毕摩的身上忽然冒出大团大团极黑极浓的黑气,将他的身形,彻底地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岁月啊!”他再叹道:“果然是天地间最伟大的神力!” 眼睁睁地看着这诡异而神奇的一幕发生,许若雪只觉得口中发苦、浑身发麻,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不知道恐惧是何物的她,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真真切切地恐惧。 下意识地,她抓紧了小道士的手。 小道士果然没让他失望,他的心果然很大,他竟然神色如常,似乎平时就司空见惯。 他上前,手抚胸,腰深弯,恭敬地说道:“见过神的使者,尊贵的毕摩。” 毕摩点点头,指着地上一堆堆的骨粉,用生硬的汉话一字一顿地问:“勇士,成灰。岁月,多久?” 小道士答道:“已过数百年,具体多久,小子实在不知。” “慕扯勒部,何处?” “小子不知。”想了想,他加了一句:“祭天山此地,现已荒废,再无人烟。” 毕摩先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后,忽然大怒,浑身黑气爆涨:“罗罗,纳苏祖灵之居,家神之地,不可弃。尼莫何在?” 这话小道士就完全听不懂了,只能垂首候在那。 毕摩长叹了一声,忽然用古老的语言唱了起来,他似在唱歌,又似在念经,边唱还边跳着奇怪的舞蹈。跳了足足半个时辰后,他五体投地,对着祭坛跪拜一番。 折腾了好久后,毕摩才起身。他说:“长魂,不长生。聂苏毕摩,骗我。” 这话小道士懂了,他答道:“尊贵的毕摩,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在追求长生。可无数年来,又有谁能真正不死?生死,本就是天地间不可逾越的法则。就如太极图上的至阴和至阳,虽然相对相生,但永不能相合。” 毕摩大概听懂了他的意思,又是长叹一声,然后手指着许若雪:“她的魂,祭祀家神,换我,”他指了指洞穴顶:“离开。” 一种极不祥的预感笼罩上心头。许若雪大惊:“他什么意思?” 小道士长叹了口气:“这个麻烦了。这毕摩神志完好,我一直在想办法和他避免冲突。这下看来,哎。” 他解释道:“传说中,长魂仪式能让人在死后复活。可那毕竟只是传说。据我师父说,长魂仪式最多能让人的灵魂陷入无尽的沉睡之中,根本就实现不了长生。像这毕摩,躺在祭坛上一睡数百年,其实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被我们打扰后,这毕摩醒了过来。但要保持神智不失,生活在这阳世间,他就需要人们通过祭祀仪式,源源不断地向他奉献出自己的灵魂。” “因为长魂仪式的限制,毕摩不能离开这洞穴。不离开他就没办法找到他的族人,也就找不到愿意奉献自身的人。所以他想通过祭祀你的灵魂,让他换取离开这的力量。” “啊,那被祭祀后,我会怎么样?”许若雪问。 “你当然会死的不能再死。肉体死了,连灵魂都会彻底消失。” “傻道士,你,你不会真这么做吧?”许若雪抓着小道士的手,紧张地问道。 “我当然不会。不管他生前多么尊贵,死后就是一个鬼。我是天一派的道士,专门捉鬼,又怎么可能会帮着恶鬼,来祭祀活人?”小道士说道。 “谢谢你,傻道士。” “哎,叫你不要来你偏要来,来了尽给我添乱。”小道士叹道。 “嗯,以后这鬼神之事,我,我都听你的。”许若雪柔声说道。 尽管身处危险之中,听了这话的小道士还是不由地大喜:奇迹啊,这恶婆娘,现在竟然变得越来越温柔了! 他这边在解释,那毕摩等得大不耐烦,问道:“她,给我;你,侍从。怎样?” 小道士俯身作礼:“尊贵的毕摩,她是我的,那个朋友。我愿带你的族人来这,祭你为祖灵。” 那毕摩大怒:“你,忤逆我?” 哎,谈判破裂!小道士嘴一撇:这有权有势的人就这样,总以为天下的生灵都应服从他。却也不想想,就算你是毕摩,是那什么慕扯勒族的君王,可我又不是你部族中人,我凭什么听你的?更不用说,你早就死了,一身的权势早就化成了烟云。 小道士直起腰,正色说道:“她是我朋友,我不会允许你祭祀她。既然你已经死了,就好好地留在这,让你的追随者,永远地随侍你。” 毕摩怒道:“勇士魂,已玷污,不能,侍奉。你们,该死。” 说着,他大叫了几句奇怪的话,刹那间,洞穴中阴风大作,黑气四处弥漫。 开打了! 小道士从胸前取下八卦镜,嘴里念念有词,掐指一点,口中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那八卦镜发出茫茫白光,一时黑气远离。 将八卦镜挂在许若雪胸口,小道士吩咐了句“小心”,就左手拷鬼棒,右手铜钱剑,急急向毕摩冲去。 毕摩口中的经文此时已经念了一段,一声大叫后,用手一指。 小道士头一晕,身子一沉,便觉得自己浑身无力、昏昏入睡。他眼里,这黑暗忽然变得无比地可爱起来,让自己好想纵身一投,投入黑暗的怀抱。 小道士大惊,好厉害的诅咒。要知他可是至阳之体,一般的诅咒根本近不了身。并且他心思单纯,苦修道法十二年来,道心已定。可他,竟然就这样被诅咒了! 头,越来越重,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回响着:臣服吧!让自己的灵魂归于先祖的灵前。臣服吧!将自己的灵魂奉献给毕摩大人。 小道士无力地跪倒在地,他眼角的余光看到,那毕摩,嘴里念着经文,右手摇着签筒,正缓缓向他走来! 第三十八章 谁生谁死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小道士嘴里急念净心神咒。 眼见情势危急,许若雪飞身纵来,提剑就砍。哪知毕摩看都没看她,左右弥漫的黑气蓦地化成一条噬人的大蛇,一口咬来。 弧月一闪,血海剑正中蛇头。隐隐有“嗤嗤”之声,黑蛇顿时小了不少。许若雪正待发力击破蛇头,却见一股黑气随剑而上,消失在她手中。 她手臂一麻,血海剑顿时重若千斤。许若雪急忙闪身欲退,脚下却动弹不得。低头一看,几股黑气已经缠住了她的脚。 她低头时,那黑蛇一旋身,脱离了血海剑,一口向她咬来。 关键时刻,许若雪胸前的八卦镜大放光明,那黑蛇遇到这光,便恢复成了本来的黑气,团团围在她身周。于是许若雪发现,她的双脚像是被绳索给绑住了,她的身子像是陷身在泥潭中了,她再不能向前移动半步。 这时,毕摩已走到小道士面前,张开了手,手中黑气如柱,他朝小道士的天灵盖抓去。 许若雪嘶声叫道:“不要!” 这一声,叫得如此凄厉,连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叫声中,小道士忽然睁眼,抬头,然后手中的铜钱剑,猛力劈出。 毕摩想急退,可毕竟离得太近,退之不及,正正被劈成两半。两半之间,有骨屑纷飞如雨。 毕摩发出一声嘶吼,吼声入耳,小道士只觉得脑中刺痛,手中的铜钱剑都差点掉在地上。 趁此良机,毕摩分成两半的身体齐齐后退,在不远处又合在了一起。黑气一阵翻滚后,重新变成一个完整的“人”。只是身周原本那浓不见底的黑暗,明显淡了许多。 刺痛感消失,小道士毫不迟疑,左棒右剑,直接杀了上去。 毕摩叫了声“乔克”,手中法扇一扇,签筒再一指,他浑身的黑气立时化成一条巨蟒,嘶吼着咬来。那蟒嘴张开,越张越大,顷刻间就塞满了半个洞穴。 小道士手往腰间一抹,口念“急急如雷霆律令”,手再一甩,四张五雷符丢了过去。 五雷符是上等符纸所制,本轻飘飘的毫不受力,被小道士这一甩,竟如石块般直直地飞了出去,速度竟然还很快。 五雷符瞬间飞到巨蟒嘴边,小道士左右手掐雷局,嘴口大喝一声:“炸。” 虚空中,似传来一声雷鸣,四张五雷符齐齐爆炸,将蟒首炸得粉碎。 小道士毫不停留,再甩出四张五雷符。又一炸之后,那黑蟒崩成碎片,现出毕摩真身。此时毕摩的身上,黑气已极是淡薄。 这就是破了防了。小道士大喝一声“打邪灭巫孟元帅”,一扬左手的拷鬼棒。那棒中随即甩出一条白色的法鞭,在一声“打”之后,法鞭远远地打中毕摩。 毕摩又是一阵大吼,浑身魂体散乱,显见受伤不轻! 小道士大喜,手往腰间一抹,一张张驱鬼符如雪片般齐齐飞去,各凝立在空中不动。他口中急念金光神咒,那驱鬼符上便带上了一层金光。金光彼此之间呼应连接,渐渐有金线连在一起。 毕摩被困住,左冲右突,可只要他身体碰到那金光金线,嘴里便是一声惨叫。 吃了几次亏后,毕摩静立不动,几声古怪的咒语后,他浑身的黑气又涌了出来,护住自身。在黑气包裹中,毕摩口中大念经文。 以符结阵,是为符阵。小道士现在所布的,正是三十六天罡除魔大阵。此阵若成,配以金光神咒和驱鬼符,这阴神再是厉害,身受重伤之后也必定绝无幸理! 三十六张符飞出,三十六天罡除魔大阵,布成。 以小道士的心性,在即将大功告成的这一刻,也不禁心中大喜。他正待发动大阵,诛杀此鬼时,变故忽生! 他脖子猛地一疼,一柄剑出现在他眼前,却是,血海剑。 小道士猛地回头,见许若雪正站在他身后。眼中,黑气弥漫。 是摄魂术!该死的,刚刚博杀太过激烈,他一时大意,竟将许若雪给忘了。这摄魂术对他自然起不了作用,可要是用来对付许若雪,哪怕是有八卦镜护身,她也坚持不了多久。 原来,毕摩嘴里一直在念的经文,根本不是用来攻击自己的。那毕摩眼光老到,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弱点。自己道术就算通神又能如何,被一剑斩杀,道术再神也没用。 这一回头,小道士发现自己脖子处并没流血。他稍一想就明白,许若雪意志何等坚定,哪那么容易被夺了魂?终究在最后致命的一瞬间,她意识清醒了一下,硬生生地让血海剑偏离了一分。这一分,留了他一条命。 还有机会!小道士猛冲了上去,就要将一张宁神符打在许若雪额头。 没想到毕摩口中的经文声蓦地加大,许若雪眼睛一直,直直地飞身后退。 她速度何等了得,小道士追之不上。正要从包裹里取出三清铃时,许若雪已经一剑惊鸿,只取他心脏。 小道士一声怪叫,拼了命一闪身,堪堪避过。还没等他站稳,许若雪又是一剑刺来。没几剑,小道士就狼狈至极。好在许若雪还保持有一分清明,拼命地克制着自己,这样小道士才能在血海剑下,捡回一条小命。 在险险地再避过一剑后,小道士已确定,再这样下去自己必死无疑,这恶婆娘的剑刺得越来越准,出剑越来越快,显然已渐渐失去对自身的控制。 这情形下再无选择,只能拼死一博! 小道士一咬牙,闭上眼,不再看那剑。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取出三清铃,用尽全身的功力,猛地一震。 剑锋袭面,铃声乍响! 小道士睁开眼,全身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那剑,竟直指他的眉心,相距不过三分。 “若雪。”莫名其妙、鬼使神差地,小道士用他这一生中最温柔的声音,用自己都觉得肉麻的语气,喊出了这个名字。 这一声,竟比什么灵咒、什么符篆、什么法器都管用。许若雪全身猛地一颤,原来黑气萦绕的双目中,明显地恢复了几分清明。 小道士手迅速地一伸,在许若雪额头上贴上了一张宁神符。 成了,小道士正待以三清铃配合清心神咒,去除那摄魂术时,毕摩口中蓦地发出一声怪叫。 怪叫声中,许若雪双目一迷,一个晃身,远远地闪了开去。 不好!小道士心中大叫,她离去的方向,竟是毕摩那边。 小道士急忙想追上去,可惜,已经晚了。 毕摩的手,已经压在了许若雪的咽喉上。 “住手!”毕摩喝道。 小道士立马乖乖停下,还极配合地将手中的铜钱剑丢下,并且无比讨好地举起了双手。 “屈服!” 小道士立即单膝跪地,单手抚胸,嘴里念道:“尊贵的毕摩大人,你是神的使者,你是先祖的回灵,我愿屈服在你的膝前,献上我毕生的忠诚。” 他这话貌似说得无比真诚,可别说自己了,连鬼都不信。 毕摩冷哼道:“魂誓。” 小道士犹豫了。他知道彝族中的毕摩,掌握着某些神秘的知识。如果只是单纯的发誓,他自然不怕。可若是魂誓…… 见他犹豫,毕摩喝道:“你,魂誓,或,她裂魂!” 我去,裂魂,这等恶毒至极的手段他也会。不会吧?师父不是说,这种手段不容于天地,早就失传了吗? 见小道士不信,毕摩念起了咒语,听了几句后,小道士叫道:“停。” 以师父的博学,这裂魂也只会几句。毕摩念得,正是这几句。 我去,他还真会啊!这下真正惨了。 此时,许若雪已清醒了过来,骂道:“你个傻道士,婆婆妈妈地站在这干嘛啊!一剑砍了这个死毕摩就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还是不是男人!” 小道士大怒,跳起脚来骂道:“你个恶婆娘,都怪你。我说了不需要来,你偏偏要逼着我来;我说了你不许跟进来,你偏偏要跟进来。这下好了,你害死我了。” 许若雪叹道:“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任性,不该这么自不量力。傻道士,进来之前我就说过,一切后果由我自负。所以死就死吧,你帮我报仇就行了。” 小道士苦笑:“如果只是一死的话,我还真不舍得把自己给搭进去。可他说的是裂魂。裂魂是什么?就是把人的三魂六魄彻底地分裂开。” “神魂之疼是天地间最无法忍受的疼。把灵魂分成九块,那种疼会让你觉得,无知无觉其实是最幸福的一件事。不止如此,裂魂后的人,因为灵魂太过残缺,死后无法进入阴间,从此永世不能轮回。只能在这天地间,忍受永无止尽的,灵魂撕裂般的疼!” “相信我,若雪,这应该就是天地间最残酷的刑罚!” 许若雪沉默了下,问:“那魂誓是什么?” “魂誓就是以灵魂起誓。如果只是口头上发誓,那没什么。可要是配合上一些诡异手段,起誓之人的灵魂就会永生受制于人。甚至弄不好,在他死后,他的灵魂还是逃脱不了奴役!” 许若雪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已泪流满面:“傻道士,我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认。所以,请你动手吧!” 第三十九章 你的抉择 小道士跳了起来:“我当然会动手啊,我自然不会把自己搭进去。那可是魂誓。我不想成为一具被人操纵的傀儡,别人叫你吃屎,你不会吃饭。别人叫你断头,你不会割手腕。那样太可怕了,不行,我死都不要。” 毕摩冷声说道:“你会!我能,看透,人心。” 说完,毕摩开始大声地念诵起经文。 小道士哈哈大笑:“好笑,太好笑了。我师父说,人心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连他老人家都看不透,你会看透?” “许若雪,我告诉你,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可能救你,因为你对我不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救了我,可那是因为我对你有用,我不需要领你的情。后面一路上,你明明是个恶婆娘,却偏偏装出一副淑女的样子,骗得我傻不拉叽地跟着你跑。” “在青城县你更是可恶,一剑就割断了我的裤子。害我辛辛苦苦保存了十八年的清白之躯,没被未来的娘子看见,先被你看了个精光。” “在太谷县,你用我师父留下的法器威胁我,逼得我自投罗网,来到这该死的祭天山,捉这更该死的鬼。” “你还把我的法器给弄丢了。我不想跟那阴鬼斗,是你硬生生地把我绑在树上。虽然那天晚上我是做了错事,可你也惩罚了我。你用,用什么,哦对,你用杀人来惩罚我。你杀了满街的人,害我吐了个半死。” “这回,这回你更可恶。你不听我的话,硬是要跟毕摩斗,硬是要跟进来。还有,你要是不迷路,我和你早就逃出去了。再有,要不是你在这碍手碍脚,我早就打赢了毕摩,哪会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 “所以我不会去救你。你个恶婆娘,你个坏女人,我才不要牺牲自己去救你!” 说着说着,小道士哭了,真真正正地哭了,泪流满面。 他真的不想许若雪落得个裂魂的下场,他也真的不想自己发下什么见鬼的魂誓。 师父已经逝去了,没人指点他。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选择。这十八年来,他从来就没这样为难过,从来就没这样纠结痛苦过。 他以为痛骂一顿那恶婆娘后,自己就会作出决定。可骂完之后,他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这么纠结,为什么自己还要这么犹豫。可毕摩已不给他时间了。 毕摩口中的经文已念完,他手一挥,两枚黑气组成的,奇形怪状,阴气森森的咒文就分别飘到了小道士和许若雪的面前。 “你,她,选一个!” 要逼着做选择了吗?小道士脑中乱成了一团麻。这一瞬间,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他听到自己用嘶哑的声音问:“我发了魂誓后,你一定会放过她吗?” 毕摩回答道:“必定。她,一个。你,带来,很多个。” 怎么办?天啊,该怎么办?小道士流着泪看向许若雪,他刚刚一直不敢看她,这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许若雪也泪流满面。 然后,许若雪向他眨了下眼。 眨了下眼?这是什么意思?她是要告诉自己什么吗? 她要告诉自己什么?小道士乱成了一团麻的脑袋完全想不出,可莫名其妙地,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看向毕摩,正色说道:“你必须放过她。要是你违背了我最后的心愿,就算有魂誓在,你也控制不了我。” 毕摩点头:“自然。” 哎,小道士长叹了一声,闭上眼:“我该怎么做?” “念。” 毕摩嘴里叽里呱啦地说出了一大段奇怪的话。这段话听起来别扭,说起来更是别扭,小道士说了整整五遍,才算完整地说完。 当他吐出最后一个字符时,身前的咒文更是黑气大作,自动向他飞来。 “张嘴!”成功在望,毕摩兴奋得声音都在颤抖。 小道士最后深深地望了眼许若雪,张开了嘴。 那咒文,向他嘴里飞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在这一眼看去时,小道士发现,被毕摩挟持着的许若雪忽然动了。 许若雪的整个身体,在刹那间似化成了细砂,就像她本来就是由无数的细砂粘和在一起。她整个的身体,在那刹那间软了下去,又滑了下去,就那样神乎其技地脱离了毕摩的掌控。 然后,她手中的血海剑,蓦地血煞之气大盛,狠狠地,插进了毕摩的心脏。 同样在这刹那间,完全没有经过思考,小道士手往腰上一抹,甩出了两张符。 这两张符,是他师父遗留给他的,两张驱鬼符。 这两张驱鬼符,如闪电般地,电射进毕摩的额头。 毕摩的身体剧烈一抖。 他发出了一声嘶吼,向急退中的许若雪,喷出了一股黑气。 然后在凄厉的惨叫声中,他的身子不断地膨胀,膨胀,然后“嘭”地一声,化成了漫天的黑气,消散不见。 而同时,许若雪正正被黑气击中。她身子猛地一僵,嘴里吐出句“我去”,然后缓缓倒地! …… 黑暗,无穷的黑暗。 黑暗中,许若雪做了无数的梦。 在梦里,她似乎重温了下她的一生。 当最后的梦里,那毕摩向她喷出一股黑气,正正击中她的身体时,许若雪一声大叫睁开了眼。 眼前,出现了一张眉清目秀,有点女人像的脸,正是那可恶的道士。 “你醒了。”那傻道士问。 第一眼就能看见这张脸,许若雪心里一阵莫名的高兴,可她嘴里说出的话,却很不高兴:“你个死道士,是不是希望我就这样死了算了。” “哪里?”小道士傻傻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发,傻笑着说:“不就是鬼吗?有我在你死不了的,想伤着都不容易。” 许若雪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硬得像石头。她大惊,明明自己的感觉都在,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怎么这身体就僵硬僵硬的。 似看出了他的疑惑,小道士解释道:“你中了阴气。那毕摩修炼成了阴神,阴气极是纯粹。我用了很多方法,才勉强驱除了你体内的阴气。” “死道士,话说的好听,那我怎么动不了?有本事你现在让我动起来啊!”许若雪怒道。 “没事没事,最多再过两个时辰,等天一亮,你就能动了,半点事都不会有。”小道士信誓旦旦。 这家伙,虽然傻里傻气的,但从不会空口说白话。他说没事,那就是没事。这心一放下来,许若雪登时就想到,傻道士之前说得那段话。于是,她的眉尖慢慢地立了起来:“死道士,你刚刚骂我。骂我恶婆娘,还骂我坏女人。你,在找死!” 她的语气冰冷,冷洌如刀。 小道士果然被吓了一跳,立马后退了几步,慌张地摇着双手解释道:“我那不是为了救你。” 听到“为了救你”这四个字,也不知怎么的,许若雪就觉得自己强装出的怒气,一瞬间烟消云散。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是复杂,太复杂了,她根本理不清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是感激、是感动、是害怕,还是…… 分不清,也就懒得分清。许若雪直接说了句:“谢谢你。” 她本来是想很强硬、很傲娇地说出这几个字的。因为她一直都是很强硬、很傲娇的。可这几个字说出口后,她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就在这短短的三个字间,变得很柔软、很温柔。 这不像是自己啊!于是许若雪在说完“谢谢你”这三个字后,又特别恶狠狠地再加上了三个字“死道士”。 那傻道士果然没听出前后三个字之间有什么区别,他只是有点羞涩地回了句“不用谢”,似乎对别人感谢他,大是不习惯。 一问一答之后,这一男一女就陷入了沉默。 许若雪不喜欢这种沉默。她隐隐觉得,沉默中有种她不喜欢,或者说,她还没准备好的东西,在慢慢地生长。 于是她问:“傻道士,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有刺出那一剑,你会做怎么的选择?是选择让自己从此变成一个听话的木偶,还是选择让我的灵魂裂成九块?” 问完后,她直接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哎,也许在自己心里,这就是最想问的吧。 小道士犹豫了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不知道。如果你没刺出那一剑,我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 真是个傻道士啊!许若雪在心里叹道。女孩子在这个时候问你这种话,你的回答永远只能是那一个。哄得女孩子高兴了,说不定,说不定就有意外惊喜哦?说什么“不知道”,傻,傻到家了。许若雪鄙视道。 可在心里,对这回答,她莫名地觉得很喜欢、很高兴。 也许是因为,这回答够真实。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换了自己是那傻道士,自己压根就不用想,直接一剑就劈了过去。 开什么玩笑,成为一个傀儡,拥有着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感觉,却一切身不由己,对方想让自己干什么就干什么,对方想对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在死后,灵魂还可能会受到对方永恒的奴役,这种情形哪怕只是想想,也让自己害怕得浑身发抖。 至于那傻道士,他灵魂裂成九块关我屁事。别说九块了,十九块她都不心疼。他又不是自己的什么人。 所以,自己一定不会为那傻道士,发下什么魂誓。 一定不会的,肯定不会的,应该不会的,可能不会吧? 第四十章 一痛一红再一肿 也许是知道自己的回答比较愚蠢,小道士又加了一句:“如果,如果只是生死的话,恶婆娘,我想我会不计生死的去救你。可是魂誓,”他全身狠狠地一抖:“魂誓太可怕了,比死可怕太多了。” 会不计生死的去救我?他,真的会不计生死的去救我?他说了我想,那就肯定是了。这个傻道士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说些好听的,来骗骗女孩子。 这么一想,许若雪就觉得,自己很高兴,非常的高兴。用一个词来形容,高兴的“心花怒放”,再用一个词来形容,高兴的“百花盛开”。那朵朵盛开的,还都是心花。 于是许若雪的语气,再次温柔了起来:“我眨了下眼,你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傻道士,其实你不傻,你很聪明。” 小道士老实说道:“其实我一开始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就那么做了。但等到你一剑刺过去的时候,我不用想就明白了。” 明白了,果真是个傻道士,就不会说上一句好听的话吗?比如说,心有灵犀一点通。 去,我才不会跟这个傻道士心有灵犀。许若雪为自己忽然冒出来的“不雅”想法感到脸红,为了一扫心中的一丝“旖念”,她恶狠狠地说道:“听好了,你个死道士,下次我使个眼色,你若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哼哼,小心我的云淡风轻!” 云淡风轻这四个字落入小道士的耳中,他立马像中了箭的兔子似地蹦了起来:“喂,喂我说恶婆娘,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想什么我怎么知道?” 许若雪冷哼道:“你就应该知道,你必须得知道。” 小道士叫道:“你这恶婆娘,好不讲理。奇怪了,”说到这,他忽然一怔,喃喃说道:“对啊,奇怪了,我为什么要怕你?你现在不是动不了吗?” 你现在不是动不了吗?这话落入许若雪的耳中,她就是一愣:对啊,我不是动不了吗?那我嚣张什么?哎,都是平时嚣张惯了惹得祸。 再转念一想:糟糕!野外、山洞、孤男、寡女,一个能动的男人,和一个不能动的女人,那他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天! 想到这,许若雪心中狂跳,她不由向小道士看去,小道士也刚好看向她。两人,四目相对。 小道士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很邪恶的笑容:“恶婆娘,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贼贼地笑着,贱贱地说着:“野外、山洞、孤男、寡女,一个能动的男人,和一个不能动的女人,那我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许若雪大急,脱口叫道:“不许,不要!” 小道士贼笑着,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逼近:“你叫啊,大声叫啊,你叫破喉咙都没人听见。” 许若雪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她怕了,真正地怕了。因为从没有任何一刻,她像此刻这般虚弱这般无力。就连先前对战阴神时,她都能拎着血海剑往前砍。可此时,她只能乖乖地躺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她精湛的内力、绝世的剑法、显赫的身世,这些她所倚仗,因此无所顾忌的一切,在这一刻再发挥不了丝毫作用。 她现在不过是一条砧板上的鱼,等着被男人,痛快淋漓地,吃个干干净净! 所以,许若雪真得慌了,真得怕了,她想大声地呵斥这个男人,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你想干什么?你,你不要过来?” 小道士笑得更贱了:“恶婆娘,自从三年前,我和秋娥姐做了那事后,我就深深地爱上了那种感觉。你不要怕,我告诉你,真的很好玩的哦!” 三,三年前,王八蛋,三年前他才多大,就和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做了“那事”,该死的,我都不敢做“那事”。许若雪很生气。可随即醒悟过来,我去,现在是想这事的时候吗? 她颤声说道:“你,你不许做坏事?” “呵呵,不用怕,真的没什么。不过就是我一用力,你一痛、一红,要是我力气再大一点,你还会一肿。一痛、一红、再一肿,你忍一下,一下下就好了。” 许若雪气得要死,同时也羞得要死:这色胆包大的混蛋,说得这是什么浑话?还一痛一红再一肿,我,我要杀了他!不行,就算他能力不行,“一下下”就“好了”,我也万万不能忍这一下。 这一下之后,我还能是原来的那个我吗? 不行!绝对不行! 许若雪狠狠地瞪着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所有的仇恨瞪着他。可她这仇恨却无力的眼神,明显地刺激到了小道士。 这个混蛋干脆俯下身子看着她,极其下贱地说道:“我,开始了哦!” 天杀的!许若雪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她唯一能做的是,就是狠狠地瞪着他。她发誓,就算他真的让她痛了、红了、肿了,她也要这样瞪着他。她就是要让他知道,自己始终不曾屈服过! 在她的逼视中,小道士缓缓地伸出了手,伸向她的脸。 这是,要摸我吗?这是,要开始了吗?混蛋啊,你就不能快点啊,这般折磨人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了,一下下就好?许若雪心里大恨,更大怒。 在她的逼视中,小道士慢慢地曲起了手指,在她的额头上,狠狠地弹了一下。 弹,弹额头? 那个“一痛一红再一肿”的事,竟然只是,弹,弹额头? 许若雪发誓,这是她这一辈子,遇到的最匪夷所思,最让人哭笑不得的事! 于是她笑了,她嗔道:“你个傻蛋,你说的做坏事原来就是弹额头,真是吓死我了。” 小道士指着她大笑道:“哈哈哈,你个恶婆娘,你想到哪去了?不是弹额头,那是什么?” 然后他笑得更厉害了:“你脸红了,哈哈,你的脸竟然红了。” 许若雪的脸的确红了,不止脸红了,她保证,自己的全身都红了。 丢死人了,真真的丢死人了,人家明明想的是弹额头,可自己,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想到哪去了? 不行,我没脸见人了,我死了算了。大羞中的许若雪,只觉得自己的脸烧得滚烫,烫得就要将她的整个身子烧红了、烤熟了。而小道士的大笑声,更是让她恨不得,天上降下来一道霹雳,将她劈成万千片。 可小道士的笑声忽然戛然而止。就像笑到一半时,有人往他的嘴里硬生生地塞了个拳头。 许若雪睁开眼,看到小道士脸上的表情很是不对,他喃喃地说道:“奇怪,你的脸,为什么就红了。” 然后,他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许若雪。 在暗淡的火光中,小道士从头到尾、一丝不漏地,将躲在地上一动都不能动的许若雪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于是,他的脸也红了,他用一种颤抖的声音说道:“奇怪,你,你想到哪去了?不是弹额头,你想的是什么?告诉我,你想的是什么?” 危险!很危险!如果说,之前的威胁不过是许若雪臆想出来的,那这一刻,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真真正正的威胁! 她颤声说道:“我想的就是弹额头。” “不对,”小道士烦躁地站起,在地上走来走去:“你想的绝对不是弹额头。” 他站定,蹲下来,看着许若雪,眼里开始出现危险的光芒:“你还骂我傻蛋!我不是傻蛋,我不是!” 他说着,声音渐渐地坚定:“我会证明给你看,我真的不是傻蛋。” 如果可以动弹的话,许若雪一定会打自己几十个耳光,再用针线缝住自己的嘴。 该死的,该死的,这个小道士久居山上,向来心思单纯,根本就没想要拿她怎样。可是她,可是她,硬生生地,提醒了他! “你,你不是傻蛋。小道士,你是个好人,还是个道士。好人不该做坏事,道士更加不能做坏事。”许若雪竭尽全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柔声劝道。 小道士跳起来大骂:“不,我就是个傻蛋,天下第一号大傻蛋!野外、山洞、孤男、寡女,一个能动的男人,和一个不能动的女人,我只想着弹额头。我不傻,天底下还有谁傻!” “小道士,”许若雪喝道:“你不傻,你要是做了坏事,那才是真的傻!你知道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们青城剑派也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一定会死的,死在我的剑下。” 这话一说,小道士就是一怔,他怔怔地看着她,清秀的脸上忽然现出了几分狰狞。 许若雪一呆,一阵极浓极浓的悔意又浮上了她的心头,淹没了她。 我就是一个笨蛋,就是一头蠢猪。今晚我要是一句话都不说,还真什么事都没有。我再这么一说,这么一逼,他还能做什么? 深更半夜,荒山野洞,正是杀人灭尸的最好时机、最佳地点啊! 甚至,这死道士若聪明些,在占有了自己后,再用道术害死自己。然后回青城剑派一说,就说我被阴神所害,他帮我报了仇。那样的话,他不但能脱得了罪,还可以得到一笔厚赏! 毕竟,谁都不会去检查,一个黄花大闺女在中了阴气后,临死前有没被恶人破了身。 那,死道士会这么做吗?在占有了自己后,再害死自己吗? 他,会这么做吗? 第四十一章 许我两件事 “在得到了我以后,你会怎么做?”许若雪问。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这么问,或许是因为自己今天已经傻的够多了,再多一次也无妨。也或许是因为在自己的心里,比失去清白这件事更能让她在意的,是这个男人会不会狠得下心来,杀她灭口。 “我,我会离开大宋,逃得远远的。我本就是孤身一人,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天大地大,我走到哪就算哪。大理、西夏、吐蕃、金国、蒙古、西域,我哪都能去。我就不信,你能找得到我。” 原来,他宁愿被我追杀,从此亡命天涯,也不愿杀我灭口。这么想着,许若雪就觉得自己满腔的悲愤,如雪花遇到了热水,一下子就消融了大半。她甚至还有闲心暗暗鄙视道,有简单的办法不用,偏偏用最难的法子,真真是个傻道士! 心情好了很多的她劝道:“傻道士,其实,其实,今天晚上你要是放过我,说不定,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哪怕她再是大胆,也说不出口。 所以她的这番情意,注定浪费了。对一个连女人都没怎么接触过的男人来说,想要他了解女儿家的这点小心思,实在是太过奢望。 所以小道士理所当然地说道:“其实,其实这事很刺激,很,很好玩的。你没试过你不知道。我本来也是不知道的,十八年来我从来就没动过这样的心思。可那天晚上我,我亲了你一下后,我就知道了。恶婆娘,我,我亲你一下,你尝尝这种味道。说不定,说不定你就喜欢了。” 这,这是什么浑话啊!许若雪羞愤欲绝,刚想意正严辞地呵斥他。他的手,已摸上了她的下巴。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地给咽下去了。 那只手,恋恋不舍地在她那小巧的下巴处滑了一下,稍一用力,许若雪的唇,就不由自主地张开。 一张脸,红红的,喘着粗气,慢慢地压了下来。 …… 在最意乱情迷、最情不自禁、最危险也最关键的时刻,许若雪猛地清醒了过来。 用尽所能用到的全部力气,许若雪咬住了刚好在她口中肆虐的那条舌头。 于是剧痛之下,小道士“啊”地一声,捂住了嘴。 “放过我。”许若雪哭道。 “不,我不。”小道士通红着眼、通红着脸叫道:“我不。不发泄出来,我会死的。我知道你也很喜欢,你也很舒服,对不对?” 许若雪流着泪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一片坚定:“好,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我不会再反抗。但麻烦你在做完以后,答应我两件事。” 看着她眼里的坚决,小道士忽然感到害怕,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一件,麻烦你在完事后,一剑把我杀了。我许若雪,绝受不了这种屈辱。” “第二件,麻烦你赶往青城山,帮我爹爹除了那恶鬼,就当是,就当是在赎你的罪。” 小道士颤声问:“你,你是认真的吗?” 我是认真的吗?许若雪问自己。 就这样的,用这种方式,被人夺去了贞操,自己必定是会恨的。 那如果有机会,自己会杀了他吗?必然是不会的。心里再有恨,可终究舍不得。 那事后,自己会含恨自杀吗?应该也是不会的。 也许,自己最可能会做的,就是从此远离这个死道士,再不与他相见。然后独自一人,孤独终老! 如果自己因此有了孩子,那就把孩子生下来,抚养他长大。然后告诉他,他的父亲是这片天地间最卑鄙、最无耻、最下流的死道士! 心里是这么想着,许若雪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小道士颓然坐倒在地:“原来你是认真的啊。” 他抱着头,想了好一会儿后,终于说:“恶婆娘,说真心话,我不舍得你死。” “虽然你一直都很凶,对我也很坏,可我真的舍不得你死;虽然现在的你很诱惑,让我极想极想发泄g 下,可我真的舍不得你死。” “恶婆娘,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今晚过后,你不许因为这事骂我、打我,更不能一剑杀了我。你说怎样?” 许若雪一愣,然后拼尽全力地点了下头。 小道士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后,终于长叹了一口气,苦着张脸,开始给许若雪穿衣服。 许若雪震惊地看着他,这个男人,竟然真的肯放过她? 他竟然能忍得住?就连自己,也差一点点就没能忍住。他能忍得住? 可他的确在给自己穿衣服。虽然那眼里射出的炽热的光芒,让自己很是怀疑,在下一秒,这个男人就会将他刚刚穿上的衣服给撕成碎片,再将自己给撕成碎片。可他真的极辛苦、极艰难地帮她穿好了衣服。然后踉跄着走向一边,盘膝坐下,开始静坐。 微微侧过头,看着在微弱的火把光芒下,一下子变得神情淡然、颇有几分飘然之姿的小道士,许若雪无声地笑了。 然后她就睡着了,睡得很熟,很安心。 …… 小道士也睡得很熟,很安心。 在梦里,他都在暗赞自己,心真的够大!一个及时悬崖勒马,欲求极度不满的男人,竟然还能够睡着,竟然还能够睡得很香,真真是,实在让人无话可说。 睡的时候,是很香。醒来的时候,却很不愉快。 “铮”的一声,一个冰凉的物体搁在他脖子上,小道士立马惊醒,还没等眼睛睁开,他就忙不迭地屁股蹭地,往后挪了几步。 那剑自然还是稳稳地架在他脖子上。 睁开眼,小道士苦笑道:“许姑奶奶,早上好,昨晚睡得可好?” 许若雪眉尖几欲倒立,整个人和手中的剑一样,向外散发着狂暴而又疯狂的杀意:“死道士,你还敢开玩笑?你当真以为,我不敢一剑杀了你?” 小道士苦着脸:“许姑奶奶,你当然敢杀我,你也有足够的理由杀我。但是姑奶奶,请别忘了你说过的,进洞以后后果自负,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会认。” 心里直打哆嗦,小道士却紧咬着牙,坚定地站了起来。他义正言辞、正义凛然地说道:“江湖儿女,说话算数。说一就是一,哪怕吃了再大的亏,也得认!” 看着剑架在脖子上,却一脸正义、恍如这天地至理就握在他手中的小道士,许若雪的眼睛蓦地睁到极致,似见了鬼似地盯着小道士,一眨不眨。 对不住啊,吓到人家姑娘了。好吧我承认,这理由找的极差,差极,连我自己都给恶心到了。哎,仓促之间,实在想不到更好的理由啊!小道士无奈叹道。 可万万没想到,许若雪死死地盯着他半晌后,冷冷地丢下句“你的下贱击败了我的长剑”,然后,她就那么收了剑,转身离开。 她,她就这么离开了?这个杀人杀成了一种艺术的恶婆娘,就这么离开了?在他昨晚做了那么多,自己都觉得禽兽不如的事之后,她就这么离开了? 天啊!自己不是在做梦吧。小道士狠狠地掐了下大腿,嗯,的确不是在做梦。 这么说,那恶心到了自己的理由,真的说服了她? 苍天有眼啊! 这江湖儿女,个个都是傻蛋! 小道士站在那胡思乱想着,直到前面的许若雪停下来,他才如梦初醒,屁颠屁颠地,一脸讨好地跟了上去。 …… 出了山洞,看着外面那灿烂的阳光,小道士有种流泪的冲动。 那个路痴在自己饿死前成功地找到了洞口,这实在是件很值得庆祝的事情。 太不容易了! 有无数次,小道士想告诉许若雪:小娘子,你走错了,这边请。可在感受到女武神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凉寒意后,他理智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憋得辛苦啊!明明都已经出了那段迷宫,直接走一程就是了,那女武神竟然又返身主动踏进了迷宫,在里面一转就是两个时辰。 不辨东西南北到这种程度,实在堪称奇迹! 另外一个奇迹是,犯了这么一个低级加明显的错误后,这恶婆娘竟然都不脸红,连身上散发出的杀气都未曾少过。难道,她就不会脸红吗? 哦,不对,她昨晚明明脸红过,还红得很销魂、极诱人。 想到昨晚的精彩处,小道士的脸上就很是精彩。他正想得入神时,走在前面的许若雪似脑后长了双眼睛,猛哼了一声。这声冷哼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小道士立时记起,自己现在还是待罪之身,搞得不好的话,不待秋后,就得问斩。 于是他赶紧牵了马过来,恭敬地请许若雪上了马。 拍马跟着许若雪,见她往天上看了看,小道士立马凑趣道:“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真是个……” 是个什么?小道士一时说不上来,他肚里的墨水实在有限。那个便宜师父只负责教会他识字,至于别的嘛,不好意思。 他正着急时,却听前面的许若雪接道:“是个放风筝的好日子。” 然后许若雪转过头来。那脸上,竟然笑靥如花:“死道士,你放过风筝没?” 第四十二章 放风筝 当许若雪笑靥如花地说出那句“你放过风筝没”,小道士心中立即警钟大作。危险!危险!脑海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大喊着。 可危险在哪?他茫然不知。 正当他迷惑时,许若雪对他一笑,然后一扬鞭,那大黑马立时放开了四蹄。 啊,什么意思?难道憋了半天后,这恶婆娘对我的惩罚就是,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荒郊野岭? 哇,这惩罚好恐惧啊,我好怕怕啊! 事实证明,他想得太美。 许若雪手一扬,一条白色的、长长的东西向他飞来。 正是那条白绫。 还没等小道士反应过来,那白绫就扎扎实实地捆在他身上,把他绑了个结实。 然后许若雪脚踩马镫,在马上立起,一声清叱后,手用力一扬,小道士的身子就在“啊啊”的大叫声中,凌空飞起。 在“啊啊”的大叫声中,小道士的身子落了地,直直的站在地上。身不由己地跟着那快马跑了几大步后,许若雪在马上又是立起,手又是用力一扬,小道士又在“啊啊”的大叫声中,凌空飞起。 “我去,原来这就是放风筝啊!啊,我不要当风筝,当风好危险的啊!”明白过来的小道士在心里大叫。 可他身不由己! 马蹄声声,越跑越快,小道士惨叫声声,越飞越高。那情形,真真的像是在放风筝。放得是,活人风筝! 路上,有马疾奔,跑得正欢。马上,有女骑士,笑得正欢。马后,有小道士,叫得正惨。 许若雪越跑越开心,她开心地笑着,嘴里“呦呵”地叫着,手上的马鞭欢快地舞着。而小道士越来越悲惨,那马蹄扬起的灰尘打在他脸上,将他打成了一个泥人。在空中时,任凭耳边风声呼呼,他也得睁大眼睛看着地面,然后在落地的那一刹那,忍住脚上传来的剧痛,发出一声惨叫后,拼尽全力地快跑上几步。然后在惊呼声中,又高高地飞上空中,再滑出一个优美的半圆后,往地上掉去。 身子被白绫勒得生疼,双脚被地面撞得生疼,这些小道士咬着牙都能忍受,让他魂飞魄散的是,他的身体已渐渐失去了控制。落地时,他身子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要死了,要死了,真要死了!我会一头撞在地上活活撞死,我会被马拖在地上活活拖死。我去啊!就知道这恶婆娘不会放过自己,必会活生生地折腾死自己。好后悔啊!昨晚真应该吃了这恶婆娘,将她吃得半点儿不剩。牡丹花下死,总比死在马蹄下强啊!小道士心里大悔。 不好!他脚上踩到一颗石子了,顿时已经半倒了的身子,完全往地上栽去。看着黄土地在自己眼前迅速地放大,小道士只来得及将自己的眼睛睁到极致,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就在头碎了的那一刹那,他的身子猛地高高飞起,打横着在空中翻滚。这一回,他终于来得及叫出两个字:死!啦! “啦”字还在空中,小道士就往地上撞去。他的身子在空中旋转着,而他的头正正地往一块大石头上撞去。 眼看着那石头的尖角闪电般地朝自己刺来,小道士心中发出了一声长叹:死了! 他闭上眼。 就在这一刹那,他耳边听到许若雪的一声清叱,白绫一紧,然后他的身子被猛地拉起。那石头的尖角,从他眼前滑过。 他的身子翻滚着,在“啊”的尖叫声中,再往地上撞去。 这时白绫又是一紧,他在空中转了个方向,在落地时,身下的,不再是泥土地面,而是绿草地。 小道士“啊啊”尖叫着,闭着眼睛,身子急速地翻滚着。不知道滚了多久,不知道滚了多远,才终于停了下来。 小道士趴在地上,挣扎着吐了几口血。这血,也不知是他嘴里的血,还是他体内的血。他只觉得浑身剧痛,没有一处地方不痛,也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刮掉了几块肌肉。那清秀好看的脸上,也不知道多出了几条大大的血口子。 可他顾不得这些了。他只知道,自己还活着。 “傻道士,傻道士。”耳边传来了许若雪焦急地呼唤声,然后那恶婆娘跑了过来,蹲下身子,检查起他身上的伤势来。 等发晕的头、发花的眼,终于能让出眼前的人脸时,小道士一把抱住许若雪的腿,哭着说:“姑奶奶,我求你了,你一剑杀了我,好不?别再折磨我了,求你给个痛快,行不?” 许若雪嗫嗫地说:“我,我没想折磨死你。只是心里太不痛快了,这一下子玩的高兴,忘了分寸了。” 说完她柳眉一竖:“你昨晚那么过分,今天我过分了又怎么着!” 小道士软瘫在地,好了,捡回一条命了。 可随即,他心里又一阵害怕:就算许若雪的确不想杀死自己,可刚刚的速度如此之快,除非她是神仙下凡,不然再是女武神,一个闪失也救不了他。他能活着,还真真是三清天尊保佑啊! 小道士惨兮兮地说道:“姑奶奶,麻烦你检查下我身上少了哪些部件?重要的都在就行了,零零碎碎什么的可以不用管。” 许若雪眼睛一瞪:“哪那么胆小。我检查过了,算你运气,只是脚脱了臽,还有一些刮伤。上了我的药后,没几天保证屁事都没有。” 小道士挣扎着一把抱住许若雪的大腿,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姑奶奶,我俩扯平了,是不?” 许若雪怒道:“开什么玩笑!我、我的清白都毁在你了手上。扯平?做梦吧你。” 小道士抱着她的大腿摇了几摇:“姑奶奶,扯平吧。不然呆在你身边,不被你害死,我自己也得吓死。” 许若雪犹豫了下,终于叹道:“好,扯平吧。” 小道士大喜,他打蛇随棍上,躺了下来:“姑奶奶,你心真好。请好心的你再帮我上下药吧,我疼死了。” “你!”许若雪气坏,狠狠地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可看着小道士那般凄惨的模样,她又叹了口气,还是拿出了药。 于是,阳光下,草地上,有一个躺着的男人和一个忙碌的女人。 “我说你个傻道士,我发现你知道的挺多的啊!说,是不是以前在山上找了几个相好的。” “哎哟,姑奶奶,麻烦你下手轻点,疼,疼啊!山上就我跟师父两个大男人,哪来的半个女人。母野兔倒有十几只,那个算不算。” “别贫嘴!山上没,那就是山下有了。” “哪,山下的都是一些乡亲。要么太老、要么太小,年纪差不多的,就一个秋娥姐长得还可以。” “哦,跟我比起来,那秋娥姐长得怎样?你那些东西是从她那学来的?” “秋娥姐怎么能跟姑奶奶你相比,那差得是天上地下啊。我那些东西是无师自通,我天生英才嘛。再有一些,是晚上偷听乡亲们闲聊时知道的。我跟你说,别看乡亲们个个都老实巴交的很,其实啊……” …… 五天后,沧州府。 客栈里,小道士推门出来,伸了个懒腰。这一路辛苦跋涉,总算是睡了个好觉。 出了门后,他左右看了看,生怕楼梯处窜出一条大汉,手持钢刀大喝道:“青龙帮帮众在此,小命拿走,钱财拿来!” 没办法,上次留给他的阴影,实在太大了。 敲了敲对面的门,只听许若雪叫道:“进来,门没关。” 小道士暗赞道:这恶婆娘不生气的时候,声音还蛮好听的。嗯,其实她生气的时候,声音一样好听。 他推门进去,就是一愣:许若雪正在化妆。 小道士在山上长大,并不懂得多少礼节。人家姑娘在化妆,他毫不客气地搬了张圆凳坐下,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许若雪白了他一眼,见他依旧厚着脸皮,也懒得理他。 哎,还真别说,这许大小姐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啊。这一安静下来,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透出来的神韵,直让人恨不得一把给抱在怀中,轻轻地吹上一口气。美,美翻了。小道士心里大赞。 他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痴迷。这一入了迷,就觉得许若雪那挑起的手指,是在挑动他的心弦;那翘起的一缕长发,是在撩动他的心弦。 当许若雪微张小嘴,含上一条艳红的香纸,再轻轻一抿时,小道士再忍不住了,他情不自禁地凑了过去,就要一口吻住,那此刻更显娇艳的红唇。 就要吻到了,他停住了。 许若雪笑着问他:“你,确定要亲吗?”这一笑,她笑出了十分妩媚。 “咕噜”一声,小道士狠吞了下口水,他无比艰难地摇了摇头:“不亲。” 小道士依依不舍地远离了那红唇,眼睛还死死地盯在那艳红上。 在他的脖子下,赫然多出了一只纤纤玉手。那手儿纤细、洁白,宛如上等的白玉雕成。那手指儿还弯成兰花,于是更是勾人心魂。 只是那兰花指中,捏着的赫然是一柄锋利的柳叶飞刀,飞刀尖儿正抵在小道士的咽喉上。 许若雪再妩媚一笑:“算你识相。” 然后她眼睛一瞪,柳眉一竖,喝了一声:“滚!” 小道士立马屁滚尿流地滚了。 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小道士的身体无力地滑下。眼前,又出现了方才那绝美的一幕。 小道士舔了舔唇,蓦地哭丧着脸,自言自语地说道:“哎,怎么办啊?明明知道那就是一头母老虎,可我为什么想着去抱她、去亲她?这老虎屁股摸不得,这老虎嘴更是亲不得啊!” “难道天天被人骂作‘傻道士’,我真变傻了不成?” 第四十三章 张小仙 酒楼里。 小道士正焦急地等待着,这家的“麻香豆腐”据许若雪说,是天下难得的美味。这大小姐是豪富出身,连她都赞之为天下美味,味道不问可知。 好不容易,那麻香豆腐上来了。小道士一看,洁白的豆腐上点缀以艳红的花椒,再洒上些嫩绿的白葱。他再一闻,果然是麻中带香,香中含辣。 小道士美滋滋地舀了口麻香豆腐,正要送进嘴里,忽然“啪”的一声,一根筷子打来,那豆腐掉在了桌上。 小道士诧异地看向许若雪,正想问她在发什么神经时,他屁股下的凳子猛地一倒,于是饭桌翻了,他人倒了,那碗麻香豆腐正正地扣在他胸前。一时他衣服上红的、白的、绿的乱成一片,大是妖娆。 小道士大怒,跳了起来。许若雪直接飞起一脚,踢在那饭桌上。饭桌高高飞起,落在他身后,桌上的筷子噼里啪啦地打了他一脸。 顶着筷子雨,小道士冲到许若雪面前,就要破口大骂。没想到那恶婆娘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用力往下一拉,他的腰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这下牙齿咬到了舌头,出血了。 小道士不屈不饶,捂住嘴巴站起身,就要发飙。那料想许若雪抓住他的手猛力一扯,于是他的头撞在了酒楼的墙壁上,在那木板上留下了一条鲜红的血迹。好了,鼻子也破了。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小道士一手捂住嘴,一手捂住鼻,看了看两手的鲜血后,他“啊啊”大叫着,冲到许若雪身后,一脚就要踢去。 许若雪一闪身,小道士踢了个空,还没待站稳,他就看到,一把飞镖正正地直往他脑门上扎来。 我去,飞镖啊,死了死了。小道士正吓得魂飞魄散时,只听“铮”地一声,剑光一闪,那飞镖在他鼻子前生生地被斩成两半。 “刺,刺客啊!”小道士这才扯开喉咙大叫。 “猪!现在才知道。”许若雪狠瞪了他一眼。 我去,小道士觉得很冤枉。一早知道了你就说啊,叫出“有刺客”这三个字很难吗?把自己像木偶一样甩来甩去,很好玩吗?你是江湖女侠,我只是小道士,我哪有你那么快的反应。 “怎,怎么办?”第一次遭遇刺杀的小道士结巴着问。 “跑啊,当箭靶子很好玩吗?你个碍手碍脚的傻蛋。” 许若雪一把抓起两人的包裹,提剑就跑,小道士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 “许女侠,我身手可以的,才不是傻蛋。”小道士逃命中不忘维护自己的尊严。 “哼,你以为这是江湖毛贼啊!若不是要保护你,我早就提剑杀了上去,才不会傻站在那当箭靶子。” 小道士正想反驳,耳边却听到一声大叫:“小心。”他定晴一看,只见有十几枚五花八门的暗器向他飞来,有金钱镖、飞镖、掷箭、飞蝗石,里面竟然还夹着对乾坤圈。 小道士大叫一声,就要往旁边一闪。不料许若雪抓住他的手就是一拉,他的头就势撞在了一处软软的、柔柔的、香香的所在。小道士瞬间明白过来自己撞到了什么?那天晚上,他可是手口并用,没少折腾这。 真是,飞来艳福啊! 顾不得与他计较,许若雪闪出一圈剑光,挡住各式暗器后,一把提着小道士的后衣领,就往后面拖:“去马廊那。” 小道士跌跌撞撞地跑到马廊,沿途也不知道遭遇了多少暗器的袭击,好在许若雪剑术实在了得,一柄血海剑硬生生地护住了两人。 万幸,马无事。 两人骑上马,匆匆逃离。 跑了没多远,小道士就发现身下的大黄马越跑越慢。正奇怪时,却见前面的大黑马屁股一翘,拉出一坨好大好稀的,马粪。 许若雪翻身下马:“这马被下了巴豆,不能再骑了,不然马会死的。” 两人牵着马,来到左近的树林里。将马系在树上后,许若雪道了声:“走。” 小道士傻眼了:“这马怎么办?” 川中多山,少马,像这种善爬山的高头大马,更是稀罕。骑了这些天,小道士已经深深地爱上了策马扬鞭的感觉。 “不用管。江湖中人最好宝剑、最爱宝马。好马千金难求,谁都不舍得伤害。” “那要是被人偷了?” “小毛贼不敢偷,有点本事的都认得青城剑派的标志,不敢偷。”解释了几句,许若雪不耐烦了:“你是要命,还是要马?” 当然是要命啊! 跑了一段后,许若雪停下脚步:“不行,你跑得太慢了,这样我俩都会被追上的。” 小道士苦着脸:“女侠,你不会丢下我吧。” “嗯,丢下你,这个主意很好,就这么办。”不待大惊失色的小道士出声抗议,许若雪手一挥:“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先把一路留下的痕迹清除,再去截杀那帮子歹徒。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狗胆!” 许若雪杀气腾腾地纵身掠去,小道士胆战心惊地找了个自以为安全的角落躲好。 四周一片寂静。一开始小道士还乖乖地在那等着。等得久了,他就无聊地数起树上的树叶来。当然,没敢发出声。他只是心大,不是傻缺。 “数完了没?”一个声音忽然在身后问道。 “还没。”小道士随口答道,然后他惊醒过来,回身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他身后多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 那大汉狞笑一声,提起手中的鬼头刀:“没数完,那就下辈子再数吧,我要送你上路了。” 危急关头,小道士眼前闪过一副画面: 九阴山上,小道士向面前一位三络长须、长得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哀求道:“师父,你就教我武功吧!” “徒儿啊,不是为师不教你。你既然学了我们道家的五雷天心正法,就万不能再学江湖上的各门内力心法。没了心法,你再怎么苦练,最多也就能学个十人敌。遇上了真正的武功高手,还是没什么用的。” “师父啊,徒儿不贪心,能一只手教训虎子哥就行了。” “荒谬,为师不教!”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师父,良久叹了口气:“师父啊,你是不是怕我学了后,武功高过你?” 中年道士更良久地沉默后,更长长地叹了口气:“正是!你生性奸滑,油嘴滑舌。这讲,我是万万讲不过你了。若是打还打不过,你若不听话,我拿什么去教训你?” 小道士哭丧着脸:“那要是遇上了真正的武功高手,那我该怎么办?” 中年道士拂袖而去:“用嘴啊,你嘴皮子不是很厉害吗?” 画面到此为止。 与此同时,小道士脸上的惊恐,不动声色间就转化成了惊讶。他愕然地瞪大了眼,张大了嘴,脸上的每一丝每一毫表情,都清晰分明地在说着同一件事:我,非常的不理解;我,极度的惊讶! 他甚至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手指着那大汉叫道:“为什么?” 这三个字,他叫得声泪俱下,如泣如诉。 那大汉举到一半的鬼头刀停住了。看着小道士那极度惊讶、十分委屈的表情,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下:“你碍了我们的事,所以我们要杀你。” “为什么?”不等他提刀再砍,小道士急急说道:“我只是一个看风水,算姻缘的江湖道士。我不曾害过人,更不曾参与过江湖争斗,我怎么可能会碍了你们的事?” “咦,不对啊!你不是一个捉鬼的道士吗?青城剑派的那许老贼遇上了恶鬼,性命危在旦夕。青城剑派遍请天下捉鬼高手,要救那老贼一命。你是老贼的宝贝女儿亲自领上山的,必然是高手中的高手。我们跟那老贼仇深似海,怎么可能允许你去救他?” 小道士大是惊恐的后退几步:“捉,捉鬼?我的妈啊,那么可怕的事我才不要去做,打死我都不做。我只是一个算姻缘的小道士,鬼什么的,我最,最怕了,我怕死了。”说着他还狠狠地哆嗦了一下,果然是怕极了。 那大汉疑惑地看着他:“当真?” “当真!”小道士蓦地挺直了腰,一副很骄傲、很傲娇的样子:“江湖上谁不知道我张小仙算姻缘最最准,人送外号‘张月老’。再嫁不去的娘子,再娶不到婆娘的汉子,只要请我用秘法调下风水,改下气运,哼哼,我包他一年内得偿心愿。若有半点不准,” 小道士正气凛然地扬起头,用手割了下自己的脖子:“若有半点不准,尽管把这头拿去。” 那大汉奇道:“堂堂许大小姐,她爹爹被厉鬼缠身,她不去请个捉鬼的道士,请个算姻缘的道士干嘛?” 小道士说道:“我听许大小姐说,她爹爹被厉鬼缠身已有大半个月。那么久都没死,自然也不在乎这几天。她请我过去,自然是有大事。” 说到这他脸色一变,换上了一副很贼的表情:“我且问你,许大小姐漂亮吗?” 那大汉眼露色光,狠狠地吞了口口水:“漂亮,漂亮死了。” “对啊!”小道士双手一拍,问:“我再问你,许大小姐家世差吗?” 那大汉瞪起了双眼:“差?差个屁。江湖中能有几人像她那般,出身那等名门正派。” “对啊!”小道士再双手一拍,再问:“那她为什么还没嫁出去?女子十六出阁,她今年可十八了啊。” “是啊,她怎么还没嫁出去?”那大汉奇道。 第四十四章 骗死人不偿命 “许大小姐在‘江湖群芳谱’名列前三,芳名远播。这几年来,上青城山求亲的英雄侠少数不胜数。就连号称年轻一辈第一高手的李慕白也亲自登了门。可结果怎样,许大小姐嫁出去了没?这事,大不对劲啊!” “嗯,的确不对劲。这里面有问题,很有问题。”那大汉摸着络腮胡子若有所思。 “贫道告诉你啊,”小道士亲热地凑了上去,指着自己的眉毛说:“许大小姐虽然长得是极美,但她那面相,有碍姻缘。” “你看她眉毛,细而浓密,聚却不宽,高而不扬。这种眉相的女人,一生幸福美满,旺夫宜子,是清贵格局。但是,许大小姐有个坏处,她动不动就喜欢眉尖一扬。这一扬啊,不得了。就像一把利剑,刺向这个部位。来,你看看,就这。” “这个部位面相中称为天仓,也叫夫妻宫或妻妾宫,也就是俗称的鱼尾和奸门。这夫妻宫被剑给刺了,呵呵,门道可就大了。来来,贫道跟你解说一二。” 小道士就细细地解说了起来,那大汉听得云里雾里的,却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的很,完了还大赞小道士果然高明。 小道士最后总结道:“所以说,许大小姐这一世的姻缘,麻烦,大麻烦啊,必须得找贫道这样的高人出面化解一二。不然的话,呵呵。” “想她堂堂青城剑派的大小姐,要是嫁不出去,这丢的可是青城剑派的脸。就连大小姐自己,身为江湖群芳谱上前三的美人,一身剑术通神,竟然找不到一个如意郎君。试问,她心里能好受、能不急吗?再有一处关键就是,” 小道士勾着那大汉的肩,给了一个“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眼神:“许大小姐芳年十八,十八了哦,这个,呵呵,你懂的。” 那大汉和他对视了一眼,双双露出了很**的笑。 “所以兄台,你觉得,许大小姐请贫道上青城山,该还是不该?” “该,绝对应该!” “正是。所谓相逢即是有缘。你我之间虽然是因为一场误会而相识,但这也是一种缘份。要不要贫道帮兄台批下八字?” “八字就免了,我这有急事。”那大汉这下没上钩,脸上阴晴不定的看着小道士,若有所思。 小道士心里暗叫糟糕:这人必是黑道中人,杀起人来眼都不会眨一下。这会儿他心里转着的念头,十有八九就是‘宁杀错,莫放过’。 眼珠子一转,小道士大叫道:“等等,兄台。贫道看你这面相,有一桩大好的姻缘在等着你啊!” “哦,什么姻缘?” “正是许大小姐。” “许,许大小姐?”那大汉都结巴了。 “是极。想那许大小姐长得如此貌美,家世又如此富贵,竟然跟兄台你有缘。这真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小道士,你不会是在寻我的开心吧?”那大汉怀疑道。 小道士皱眉想了一下:“这姻缘之事,七分天注定,三分靠人为,中间变数实在太多,一时之间贫道也不敢说看得分明。这样吧,兄台请将你的姓名、生辰八字说下。面相是没问题了,如果八字能够合得上的话,那就,呵呵。” 那大汉将姓名、生辰八字告知后,小道士说:“原来是龙二哥,龙二哥请稍等片刻,待贫道算一算。” 他蹲在地上,随便乱写出许若雪的所谓“生辰八字”,再写上龙二哥的生辰八字,嘴里念着什么“水命怕南火怕西,金命怕东土不北。木命不宜本村的,相生比和最为宜” 在地上东划西划地写了一大堆,最后小道士猛一拍掌,兴奋地大叫道:“中啦!” 龙二哥凑过头来,紧张地问:“我和许大小姐,八字相合吗?” “合,正合,合得不得了。面相相合,八字相合。这正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啊!。缘份缘份,这缘字一字,妙,妙不可言!” 小道士大赞,只恨不得手上无酒,不然的话,当饮三大杯! 龙二哥也极是高兴,可高兴中又带些忐忑:“可是,可是张小哥,实不相瞒,我和那许大小姐之间相差太远,可以说是天差地远,我和她真有可能吗?” “呵呵,贫道刚刚就说了,姻缘之事,七分天注定,三分靠人为。这人为嘛,”小道士得意洋洋地指了指自己。 龙二哥惊喜交加:“是小哥你?” “正是。贫道张小仙,算姻缘最最准,人送外号‘张月老’。师传秘法‘红线牵’,可调风水改气运。别说龙二哥已有七分天定,就是五分天定,呵呵,贫道保管能变成十分。” “好,那就一切拜托小哥了。” “且慢高兴。龙二哥,贫道这秘术施展开来,浪费多种珍宝不说,心神耗费更是巨大。所以你我虽然一见如故,但这礼金嘛,呵呵。” “应该的,应该的,不知我该奉上礼金多少?” “不多不多,黄金五百两。” “啊,这么多,你,你比我还黑啊!” “多吗?不瞒龙二哥,贫道这礼金是看人收钱的。这许小姐值多少钱?五百两黄金真的多吗?” “不多不多。只是我们江湖中人,这钱来得快,去得更快。一时之间,哪能凑出这么多钱。” “没关系,你我一见如故。贫道先收你黄金二百两,哦不,就收五十两。后面的,等你跟许大小姐洞房花烛夜之后,再慢慢给,怎样?” “小哥爽快!好,你我一言为定。” 两人并肩而行,一时亲热无比。 “对了,龙二哥,你之前和那许大小姐照过面没?” “还没。她未曾见过我。” “好,贫道这就带我去找她。就说刚有坏人想杀贫道,关键时刻正是龙二哥你挺身而出,救了贫道。如此一来,那许大小姐必然对龙二哥你心生感激。到时贫道再邀请龙二哥沿途护送一下,许大小姐想必是不会拒绝的。这样一来,呵呵。” “小哥说得极是!走走,我这就带你去找我未来的娘子。娘子,为夫来了,哈哈哈。” “等等,要是有坏人要来害贫道怎么办?不行,贫道还是躲在这,这安全。” 龙二哥胸脯拍得“嘭嘭”响:“没事,包在我身上。我手中的鬼头刀,可不是吃素的。” 两人更是亲热,勾肩搭背地往外走去。 没走几步,许若雪焦急的声音就传过来:“傻道士,躲好,别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三角眼的汉子冲了出来,看到小道士大喜道“来得好”,一刀就要砍来。 可注意到小道士身边的龙二哥,那三角眼猛地停住,一双狐疑的眼睛在两人间转来转去。 没说迟哪时快,小道士低声喝道:“杀了他,别让他开口。” 龙二哥一听这话,浑身就是一抖。待看到冲过来的许若雪,那比花更美上十分的娇容时,头更是一晕。大喝声中,他箭步向前,一刀砍去,在三角眼完全不敢置信的惊诧中,一刀断了他的头! 大事已定!小道士迎向许若雪,大笑道:“许女侠,来来来,贫道为你引进一位大侠,这位龙二哥,龙大侠。” 走了几步,背向龙二哥时,他张嘴,对许若雪无声地吐出三个字:杀!杀!杀! 转过身来,他仍旧笑得亲热:“许女侠,贫道差一点被奸人所害。若不是这位龙大侠舍身相救,贫道可就误了许女侠的大事了。” “哦,”许若雪也笑了,笑得很甜,很很美:“青城剑派许若雪,谢过龙二哥。” 说完,她持剑,抱拳行礼。 龙二哥笑得眼都眯起来了,他抱拳说道:“不客气,不用谢。” 这“谢”字刚出口,他就见眼前白光一闪,然后一柄剑,穿了他的心。 他诧异地看向许若雪,却见这绝色女侠眉尖一挑,淡淡地说道:“不,我一定要谢。” 他再看向小道士,却见那道人,笑得好贼、好贱、好开心。 “我去,上了那贱人的恶当了。可怜我一身武功、一世英名啊!我不甘心,不甘心!” 亲手杀了同伴,最后却死得如此窝囊,带着无尽的悔恨和不甘,龙二哥离开了人世。只留下了,眼角的几滴泪。 …… 一株大树。树下一男一女主席地而坐。 “许女侠,都解决了没?” “嗯,都解决了。总共三个人,我杀了一个,这倒了两个。” 一听这话,小道士跳了起来,大喝道:“许若雪,你知罪不?” “怎么着?”许若雪的手,抚上了血海剑。 小道士气急败坏地说道:“总共才三个坏人,我这就来了两个。这出的什么主意啊你!” 这话一说,许若雪大是不好意思:“这个,我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有坏人要害我,直接杀过去就是。所以这隐踪匿息的本事,不免就差了一点点。以为把你我一路上的痕迹都清除干净了,没想到落在内行人的眼里,随随便便地就找了过来。” 见她服了软,小道士也不敢乘胜追击:“哼,要不是本道爷还真有几分本事,这一回,真真是被你给害惨了。” “是哦!”许若雪的脸凑了过来:“傻道士,你用了什么神奇的法子,不但逃过了追杀,还让那坏人自己送到了我的剑下?” 小道士头一扬:“我不说。” “说嘛!” 这两个字轻轻落入小道士的耳中,立刻让他身子一酥:乖乖个隆冬,这恶婆娘、女武神是在撒娇吗?错觉,一定是镜觉。 美人儿如画,在耳边软语相求,小道士身子一酥之后,心就是一软,正待全盘告知,却灵机一动: 呵呵,且让小爷我,再骗骗这恶婆娘! 第四十五章 聪明的傻道士 小道士站起身,昂首向天,双手负于身后,一派“独孤求败”的姿势。 “那是因为,我领悟了师门秘术‘迷魂大法’” “迷魂大法?没听说过。光听这名字,似乎很了不得。” “自然!我们天一派专事捉鬼,派中门人个个都修习了五雷天心心法,这一门道家的无上绝学。所以,我们天一门人无法再学习江湖各门派的内功心法。这样一来捉鬼是不在话下,可若是遇上了真正的武林高手,那必然不是对手。怎么办?好办!用迷魂大法。” “这大法有什么神奇之处?” “迷魂大法,神奇之处就在于迷魂二字。它能在无声无息之间,控制对方的神魂,端得是厉害无比!” “啊,迷了魂后会怎样?” “呵呵,还会怎样?自然是,我叫对方怎么样,对方便会怎么样。叫他往西,他就不会往东。叫他唱歌,他就不会放屁。”说得兴起的小道士盯着许若雪那稍嫌夸张,但极是诱惑的身材,情不自禁地再加上了一句:“我叫她脱衣,她就不会穿衣。我叫她躺下,她就不会站起。” 许若雪自然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于是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满嘴胡说的死道士,有这么厉害的绝招,之前怎么就不见你使出来过?” “哎!”小道士叹了一口气:“师父临终前才将这一绝招传授给我,我苦练了许久,还是不曾练成。直到刚才,” 小道士抬头望天,眼中含有热泪:“就在刚才,在那个坏人要砍下我脑袋的时候,我的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光。那道白光中,我的师父,他正微笑着,向我念那迷魂大法的口诀。‘神之所寄,有形有意;魂之所托,无意无形’。于是莫名其妙地,我就悟了,就会了。终于在那最关键的时刻,使出了迷魂大法。” “我知道,这是师父他老人家在保佑我。虽然他又懒又不肯教我武功,但他的确是个好师父。谢谢你,师父!” 小道士说的真情流露,差一点点就哭出声来。 “这样啊!”许若雪一晃手中的血海剑:“傻道士,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骗我?我这人有个坏脾气,特别不喜欢别人骗我。所以我很生气,很想杀你。这样吧,在我拔出血海剑之前,如果你能用迷魂大法迷了我的魂,那你想怎么样我,就随你怎么样我。若是迷不了我的魂,那你死了,呵呵,也休得怪我!” 小道士大惊,双手乱摇:“许姑奶奶,这迷魂大法对意志不坚定、脑袋不灵光的人才管用,就像刚刚的那个傻蛋。许大小姐你心比铁坚、人比鬼灵,怎么可能会被我迷了魂!这迷魂大法不是无敌的,对你无效、无效啊!” 许若雪不听,慢慢地拔出剑;眼里的杀气,也渐渐浓郁。 明知道许若雪是在吓他,小道士还是怕了。身为一个自认为心够大、胆也够大的大男人,对这个小女人,他从心底里有种惧怕。 自那次相见,在他最倒霉、最绝望、最危险的那一刻,许若雪骑着高头大马,横空出世。只凭那气势,就压得青龙帮众不敢动弹。再用一句话,就轻飘飘地断了那恶汉的性命。自那刻起,小道士的内心深处对许若雪就多了几分敬畏。 这种敬畏,在太谷县看到许若雪舞着轻灵的剑光,踩着优美的舞步,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时,自然而然地达到了一个巅峰!因此在她面前,小道士始终有些畏手畏脚。 直到那个晚上,许若雪在他的魔掌中无助地娇羞着、轻吟着,小道士就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再怕她。平时再强悍的女人,在他这个男人的身下,不过也是一个等待被征服的女人! 可事实证明,他错了。面对着这如有实质的杀气,他还是胆战心惊。 于是,小道士干脆利落地举起了双手:“姑奶奶,我认输,我的确不会那劳什子的迷魂大法。” “去。”许若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收剑回鞘:“就知道你个傻道士不会。” 杀气消失了,小道士松了口气。这心定下来了,嘴皮子就又活过来了:“许女侠,那你觉得我是用了什么绝招?” 许若雪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想了一下后叫道:“我明白了,你一定是耍得两张好嘴皮子,生生地害死了那个坏蛋,再骗死了那个傻蛋。哼,瞧你刚刚说得那么好听,连我都差点信以为真。要不是打从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知道你又傻又怂,说不定还真被你给骗了。” 小道士跳了起来:“我从来都不傻。我只是,只是没经验。八岁那年我就定居了一座破山上,从那时起,就再没出过那个小镇。若换了你是我,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嗯,说得有道理。不过傻道士,什么都不知道不就是傻吗?” 小道士气急败坏:“那不叫傻。就比如沧州府的那次,我是表现的很蠢。但只要你告诉过我一次,下次同样的错误,我就绝对不会再犯。所以我不傻,我师父都夸我聪明绝顶。” 许若雪嗤之以鼻:“相处了这么久,你什么时候在我面前聪明过?” 小道士看着她,叹了口气:“我说许大小姐、许女侠,扪心自问,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从我和你见面的第一天起,你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许若雪很认真、很仔细地想了想,然后很严肃地点了点头:“不错,从我和你见面的第一天起,我的确就没讲过道理。” 小道士傻傻地看着她,能把“不讲道理”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是这个女人特别神奇,还是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很神奇? 叹了口气,小道士说:“在一个完全不讲道理,动不动就喜欢拔剑的女人面前,我除了装傻,还能做什么?” 许若雪很赞同地点了点头:“说得极是,除了装傻,的确是不能做什么。这么说来,傻道士你不傻,傻道士你很聪明,对不对?” “对极!”小道士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吧,聪明的傻道士,天色已晚,我去休息了,你自便吧。” 呆呆地看着潇洒离去的许若雪,小道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就地躺了下来。 小道士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中,有个女鬼穿着白衣,披着长发,从一口枯井中,慢慢地、一点点地,爬了出来。 那女鬼抬头冷冷地看着他。但见她,青白的皮肤,大而诡异的双眼。鼻中两行血,口中一滩血。那血不是红的,是黑的。 流着黑血的女鬼,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慢慢地爬了过来。 小道士很恐惧,强烈的恐惧笼罩住了他。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动都不能动。 奇怪,自己不是捉鬼的吗?为什么会怕鬼啊?在梦中,小道士想着。 那鬼冷冷地看着他,竟然慢慢地,爬上他的身,还在向他的头部,爬去。 一股冰凉的感觉,伴着一股更浓的恐惧,从他的腿,升向他的腰,再升向他的胸。 小道士猛地惊醒! 他睁开眼。在皎洁的月光下,他的眼对上了一双,小如圆豆,却冰冷、残忍的眼。 天!这,这是竹叶青。是毒蛇,剧毒的蛇! 这一刻,小道士吓得连呼吸都要停滞了。他满脑子只转着一个念头:惨了,惨了,那恶婆娘应该有毒蛇的解药吧?她若没有的话,我就死了、死了。 遇到毒蛇怎么办?对,师父说过,不要动,千万不要乱动。我不动,一定不动。可是它爬上来了,它、它缠到我脖子了。天啊!我恶心死了,害怕死了,怎么办?怎么办? 不能坐以待毙啊!等着这竹叶青什么时候不高兴了,给自己痛快地来上一口。小道士全身尽力维护着僵硬,那放在地上的右手摸起一块石头,用力地向许若雪那投去。没反应,我去,许女侠睡得太死了。再弹,好了,谢天谢地、苍天有眼,许女侠醒了。 醒了后,许若雪就是一惊,手中的血海剑就要出鞘。可仔细看了一眼后,她忽然笑了,笑的开心而又得意。她干脆盘膝坐起,手撑着下巴,幸灾乐祸、冿冿有味地看起热闹来。 小道士气得啊,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这一刻,他直想跳起来,扒光那恶婆娘,狠狠地打她个一百遍啊一百遍。 可他不敢动。他张开嘴,无声地说道:“救我。”“救我。” “什么?”许若雪用嘴型回道,还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很明白地表示出,姑奶奶我没听清。 小道士额头的汗啊,像泪一样纷纷落下,他再用嘴型说道:“救我。”“救我。” 可许若雪还是表示,本姑奶奶继续没听清楚。 小道士气死了,气炸了,气昏了头的他,做了件很傻很傻的事。他大叫道:“救我!” 寂静的夜里,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叫,把他自己吓了一大跳。当然,也把缠在他脖子上的竹叶青给吓到了。 受了惊的竹叶青昂起了蛇头,向眼前的,那张忽然张大开的,冒着热气的大口,一口咬了下去。 天!电光石闪间,小道士想都不想,用力地一口咬了下去,正正地,把那蛇头咬在了嘴里。他“呃呃”大叫着,用力地、死死地咬住蛇头。生怕稍一松口,那竹叶青就会狠狠地“亲”他一口,送他去见三清道尊。 那蛇大疼,蛇身拼命地缠住了小道士的脖子,那蛇信子慌乱地在他的嘴里直钻。 细细长长的蛇信子,扫过小道士的舌,还使劲地往他的咽喉那处窜。那种恶心,极度的恶心,完全地压住了对死的恐惧!小道士彻底崩溃了,他一把抓住蛇身,疯狂地叫着,疯狂地跳着,疯狂地甩着。甩在树上,打在地上,砸到石头上,直到那竹叶青碎成了几滩肉泥,他才颓然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而他身旁,许若雪已经笑得直在地上打滚! 第四十六章 你若离去 许若雪软瘫在地上,一手压着肚子,一手指着那傻道士,笑得都出不了声,只是身子在不停地一抽一抽着,跟发了羊角疯似的。 虽然她生性豪爽,可也从来没有这般“豪爽”过,若是刘姐姐看到她此刻的模样,非得活生生地给气死! 可她就是忍不住。太搞笑了,十八年来,她从来没遇过这么搞笑的事,她从来就没有这般放肆地笑过。 要笑死了。不行了,真要死了。这死道士一定是故意的,对,就是故意的。他在用这种离奇的方法,在报仇雪恨。 啊,谁来救救我。许若雪心里叫道。 就在许若雪笑得无法呼吸时,小道士终于缓过神来,然后他用一种冰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许若雪。 在那种冰冷目光的逼视下,许若雪笑不出来了。就像有一坨很大的冰块,把她肚子里那些一下子太多,而挤不出去的大笑声,给硬生生地压没了。 许若雪连忙爬起身,匆忙整理起自己的衣着来。她的脸有点发红,是羞的。哎,在一个男人面前,自己实在是太不注意了,怪不得刘姐姐老发脾气。 还没待她整理好,小道士就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转身,直接离开。 许若雪愣住了。她忽然觉得,刚才的事其实一点都不好笑。 她一个纵身掠上枝头,对着脚下的小道士喊道:“傻道士,生气了。” 小道士不理她,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 许若雪一个飞身,拦住他。手一抖,血海剑架在他脖子上:“不许走,你得陪我去青城山。” 小道士冷冷地看着她,那眼里,竟然只有深深的厌恶。 许若雪的心,猛地一窒:他竟用这种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他真的这般讨厌自己。不,不会的,上次放他风筝差一点失手害死他时,他都没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不过是一个玩笑而已,他就真这么生气? 许若雪忽然很后悔,这个玩笑好像开得太大了!大的,超出了他能接受的范围,超过了他能容忍的底线。 “不许走。”她强硬地说道。 小道士的眼里露出一丝讥笑。他没说话,只是坚定地,继续往前走。哪怕那无比锋利的血海剑,正硬生生地抵在他脖子上。 感受到剑上传来的力道,许若雪迅速地撤去了剑。可尽管如此,小道士和她擦身而过时,脖子上还是在流血。 他流了血,可他不管,继续坚定地离她而去。那速度,竟然没有一丝丝、一毫毫的改变。 这一刻,许若雪信了,若是她不撤剑,他真宁可断了头,也会离去。 许若雪蒙了,傻了。 她原本以为,这小道士又傻又怂,所以心里对他,总存有几分轻视。 可今天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她对他的印象! 只用三言两语,就活生生地骗死了两个黑道高手,这样的人,谁敢说他傻? 明知道往前走是死,还是坚定不移地往前走,这样的人,谁敢说他怂? 看着小道士一往无前的绝决身影,许若雪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不做点什么,今生今世就将和他永无瓜葛! 想着要和他永无瓜葛,许若雪的心,就是一阵疼,一阵排山倒海、撕心裂肺的疼!那就像是自己的心,被硬生生地给挖去了一大块,并且是最重要的那一大块。从此以后,她的心将不再完整,将永远空虚、永生孤独、永世疼痛! 直到小道士的身影即将消失,许若雪才从茫然、悔恨中惊醒过来。她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她提气纵身追了上去,还在空中时就大喊道:“傻道士,那条蛇没毒。” 小道士的身体猛地一晃,差点就摔倒在地。稳住身形后,他终于没再往前走。 许若雪落在他身后,急急解释道:“那条蛇叫翠青蛇,长得跟竹叶青很像,但其实是没毒的。不信你可以回去看下,翠青蛇的眼睛大并且是黑色的,竹叶青的眼睛小,并且是红色的。” 小道士缓缓转身,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奇怪,似乎很想笑,似乎又很想哭。 “傻道士,翠青蛇性格温驯,极少咬人的。就算被咬了一口也没事,它又没毒。上一点金创药,用不了一天准好。” 小道士眼里渐渐浮上一层怒意,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原来你是在看我笑话。” 生气?生气就好了。自己害得他差点被吓疯,生气是再应该不过了。只要不是那种冰冷的、厌恶的眼神就好。那种眼神,这一生看过一次就够了,自己绝对绝对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于是,心里被挖空了的那一大块,又被补了回来。 再失而复得之后,许若雪的心便软了下来,软得像一滩泥,又像一滩水。 她柔声说道:“傻瓜,真要是毒蛇,我怎么会不去救你。你个大傻瓜。” 听着这似嗔似怨的话,小道士满腔的悲愤顿时极不争气地溜走了一大半。想到自己出的丑,他摸了摸鼻子,大是不好意思地说道:“原来你只是开我玩笑,可比我给吓得。” 许若雪觉得大是不好意思。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是自己嘴里咬住一颗活生生的蛇头,那蛇信子还在嘴里扫来扫去的,自己恐怕会恶心的,一剑断了自己的头。 所以她更温柔地说道:“对不住了,以后我,我再也不敢这样开玩笑了。你若不信,我可以对剑起誓!” 她这样的温柔,明显地吓到了小道士。可小道士的心的确是够大,一转眼间他就接受了这种良好的改变。所以小道士正色说道:“恶,哦不对,许女侠,你这次真的吓死我了。不行,我得给你点惩罚。” 惩罚?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许若雪,有点害怕了:“什么惩罚?傻道士,可不许过分。” “许女侠,你看这树林里蛇很多。这次出来的是条无毒的,下次出来的,可能就是条有毒的。今天晚上我是被吓破胆了,实在是不敢一个人睡。所以,我要罚你,搂着我睡。” 什,什么?罚我搂着他睡?他叫我,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搂着一个臭男人睡?又羞又气的许若雪,那软成了一滩泥似的心,又硬了起来。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行,绝对不行!打死你都不行!” …… 半个时辰后,“铮”一声,长剑出鞘:“你个死道士,离我远一点,好不?说好了一尺远、一尺远。你再敢靠近一点,小心我的云淡风轻!” …… 再半个时辰后,许若雪几乎要哭了:“傻道士,死道士,臭道士,你别搂着我行不?我还没嫁人啊!你再怕,最少也得给我保持一个拳头的距离。不然,我一定会使出云淡风轻!” …… 天亮了。 小道士醒了。 还没睁开眼,他就在心里大骂:我去!猪啊猪,张天一你就是一对猪,还是傻猪、蠢猪、笨猪! 苍天啊!自己错过了多么好的机会。 昨天晚上,也不知道那恶婆娘吃错了什么药,忽然变得,无比温柔,温柔无比。哪怕自己提出了那个任谁都觉得非常过分、无比过分的要求后,她都没一剑杀来。反倒是在自己不怕死、不怕苦、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死缠烂打之后,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地退让。退让到最后,自己已经可以放心大胆地搂着她。 而那时,这美丽的女侠,已经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只要再坚持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凭许女侠“睡着了之后鬼都叫不醒”的德行,那还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可结果,也不知道怎么了,在闻到这绝色美女身上的极品体香后,自己竟然先睡着了! 先!睡!着!了! 苍天,大地,这个是男人都不会犯的错误,自己竟然犯了?? 懊恼中的小道士睁开眼时,就一下子,不懊恼了。 许若雪,正如一只小兔子般,依偎在自己的怀中,睡得正香。 那绝美的脸上,分明挂着一丝满足而恬静的微笑。 真美啊!小道士感叹道,要是真禽兽不如的话,醒来时,想必看到的是一张愤怒的脸吧! 就为了这丝满足而恬静的微笑,就为了这种依偎在他怀里的信任和依赖,小道士就庆幸,幸好自己先睡着了。 他正这般痴痴地看着时,却看到那张绝美而满足的脸上,飞过了一丝红云。 哦,许女侠醒了,在装睡。呵呵,我让你装。小道士促狭地笑着,头,慢慢地低了过去。 许若雪张口惊呼:“不要。” 这“不”字刚出口,她的香舌,就被一张大嘴含住了。 不得不说,小道士的确聪明绝顶。每次亲吻,他都进步神速。 于是,许若雪意乱情迷。 等她清醒过来时,才发现,就这小会儿,那死道士的贼手,竟然已经伸进了她的衣内。看她发现了,还作死的一捏。 于是,许若雪发出了一声**。 这声**,在寂静的树林里,分外响亮! 这声**的尾声,还在空气中转悠时,寂静的树林里忽然响起了一连串的“扑通”声。 小道士和许若雪如遭雷击,两人齐齐抬头一看: 四周的树上,站着许多身着青色劲装、腰挎长剑的汉子,正目瞪口呆死死地看着他俩,一个一个不管不顾下饺子似地,往树下掉! 第四十七章 青城剑派的大姑爷 许若雪和小道士面面相觑。 “我去,那,那不是,那不是大姐大吗?” “那,那个男的,亲了她。” “嘴,嘴对嘴亲的。” “岂止亲,亲了,还,摸了。” “伸,伸进去,摸的。” “大,大姐大,还发出了,声音。” “那,那种声音。” 七、八个声音,同时结结巴巴的响起。 然后林中忽然一静,所有的声音齐齐大叫道: “我去,这不是真的吧!” “英雄啊!” 许若雪和小道士的身子齐齐一抖。 然后小道士的手,闪电般地从许若雪的衣内,缩回。而许若雪的脸,闪电般地,变得通红、艳红。 再然后,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在小道士的耳边炸起。瞬间,似有无数的针狠扎了过来,他的耳朵嗡嗡直响,他的头刺刺生痛。 待回过神时,小道士才发现,佳人已杳,彻底地消失不见!他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可那不是梦啊! 他闻了闻,空中还留有她的体香。他手指撮了撮,指间还残着那份柔酥。我去,这恶婆娘竟然真就那么消失了,连她的包裹都不要了。只留下自己,面对着几十个虎视眈眈的青城剑客。 几十个青城剑客团团围来,个个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或惊讶、或羡慕、或嫉妒,大是复杂。 小道士感觉,自己就像是掉入了一群饿狼中的小白兔。这一刻,他很想说上一句:“不要啊!你们人太多,奴奴消受不起啊!” 人群分开,挤来六条大汉。 小道士一见,恰如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六位兄台,好久不见。” 来的,正是青城六贱。 剑三上前,叹道:“英雄啊,不过才十二、三天,你怎么就拿下了我们青城剑派的大姐大。” 剑四握住他的手:“恩人啊,请教我几招。才十二、三天,连我们青城剑派的大姐大都能拿下,这天底下,还有哪个女人你不能手到拿来?” 剑五崇拜地看着他:“连我们青城剑派的大姐大都敢拿下,我平生不服人,今天我服你。” 只有剑一大喝道:“青城弟子,见礼!” 礼字一出,“刷刷刷”衣袂飘飞声中,数十名青城剑派弟子一忽间结成了六个圆阵。每个阵中各有六人,按特定方位持剑肃立。 剑一再喝:“剑!” “铮”,数十声如一声,所有青城弟子长剑出鞘。皆左手持剑,屈臂使剑身贴小臂外侧,剑刃微朝下。 剑一三喝:“礼!” “刷”的一声,数十弟子右掌侧立,以掌根附于左腕内侧,抬于锁骨处,目视小道士。 然后,所有人齐声大喝:“我等见过青城剑派大姑爷!” 这声大喝,惊得林中飞鸟无数,惊得小道士眼前一黑! …… 官道上,一行数十人齐齐按剑而行,个个步伐矫健,身姿挺拔,秩序井然。才数十人,就走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唯一的例外是,众人团团围着的那个,牵着大黄马,一脸苦相的小道士。 “剑一,请教一下,这青城剑派的大姑爷是什么意思?” “大姐大是青城剑派的大小姐,你是她夫君,自然便是青城剑派的大姑爷。” 小道士叫道:“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可问题是,我跟许大小姐没什么啊!” 这话一说,齐齐而行的队伍就是一滞,然后“刷”的一声立时散开,再“铮”地一声,所有长剑出鞘,剑尖齐齐指着他。 所有人怒目以对。有人大喝:“兀那小子,我等亲眼所见,还能做得了假?吃完了就想跑,我呸!” 另一人冷声道:“真当我们青城剑派没人?我们六百弟子一人一剑,就能将你碎成六百片。” 还有人怒喝:“还说个球!割了他上面的大头,再割了他下面的小头,提着去见大姐大。” 小道士瞬间汗如雨下,我去,这翻脸真比翻书还快。怪不得那恶婆娘动不动就喜欢拔剑,原来是一脉相传。 他不敢怠慢,急忙团团一礼,朗声说道:“是小子失言了。” “各位兄台,并非小子不识抬举,实在是,这事太过于匆促。” 他苦笑道:“小子在山上学艺,一学十年。下山这才半个月,认识许大小姐不过十二天。这么点时间就要决定这等终身大事,小子实在是,实在是措手不及啊!还请各位兄台体谅小子的一时失言。” 这话说得极是在理,青城众人彼此对视后,好些人便点头。 剑一大手一挥:“行了行了,别动不动就拔剑,吓着大姑爷怎么办?都给我收起来。从今天起给老子记住了,大姑爷是道士不是江湖中人,以后在大姑爷面前,大伙儿收起那套江湖习气。” 说完,剑一当先收剑回鞘。“铮铮”声一片后,数十人又齐齐而行,浑似什么事都没什么过。 只是小道士,万万不敢再提“没什么”这三个字。 沧州府离青城县并没多远,快马的话,小半日即到。步行的话,一天也可。一行人上午天刚亮时动的身,晚上天刚黑时便到了。 一路无聊,小道士被缠不过,只得满足下众人那强烈的好奇心,大讲特讲了一番,他和许若雪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自然在讲的时候,会主动省略掉那些丑事、糗事,很是鲜明地突出了,自己的英明神武、光正伟大! 世间之人对鬼神之事,莫不深感敬畏。更别说,现在堂堂青城剑派的许大掌门,剑术通玄的天下第三剑,被恶鬼逼龟缩在金罡阵里,不敢动弹。在这个时候,再听小道士讲他如何大灭阴鬼,大战阴神,众人听的那叫一个惊险刺激、心惊肉跳。 小道士口才实在了得,一路走下去,一路讲下去之后,众弟子无不对这个他们轻松一剑,便可刺死的年轻道士,敬若神明! 到得青城县,见小道士实在体力不支,众弟子便纷纷告辞,只留下剑三陪同。 客栈里。 这客栈本就是青城剑派的产业,掌柜的自然不敢怠慢,安排了最好的房间,还有专人服侍。 洗去了一身的疲倦后,小道士和剑三在大堂里闲坐,一人喝酒,一人品茶。 小道士好奇地问:“你们怎么找到我的?”怎么就那么巧,好死不死地在那个时候出现,搞得自己骑虎难下。 剑三答道:“方圆数百里内,我们青城剑派的消息自然灵通。知道有人要对我们不利后,在各处都安排了人手。沧州府那边正是由我们六人负责。你和大姐大一进城我就知道了,只是见你俩神态举止很是亲密,大伙儿不敢去打扰,怕惹得大姐大生气。” “大姐大不知道我们就在附近,遇袭后直接就往城外跑,等大伙儿反应过来时已见不到人。直到后半夜时我们才在树林那找到你俩,见你俩睡觉的姿势,嗯,比较香艳,就没人敢瞎嚷嚷,怕被大姐大直接杀人灭口。等到天亮时,却看到了那出好戏。呵呵。” 看剑三笑得**,小道士只觉脸上发红,讪笑着岔开这话题。 两人正闲聊时,见到一个苦哈哈的汉子走了进来,低声下气地向那掌柜的说着什么。 掌柜的怒道:“我说刘大郎,你都告了五天假了,现在还要再告三天。你当自己是来这的客官,想走就起,想留就留。” 那刘大郎不敢大声说话,只是一个劲地低声哀求。 小道士一看,眉头就是一皱,起身走了过去。 他并非天生阴阳眼,未开法眼前,也看不清鬼魂。但他修习道术多年,更是在九阴山上与鬼久打交道,这有没有问题,他是一看便知。 那刘大郎浑身有阴气环绕,眉心处更有淡淡黑气,显见得,他身边有亲近的人中了阴邪。 掌柜的见他过来,连忙点头哈腰:“贵人有何贵干,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亲自过来。” 小道士向他点了点头,问那刘大郎:“你家是不是有人忽然重病,或者得了疯颠?” 刘大郎浑身剧震,慌乱地摇摆着双手:“没,没有,我家安好,都好。” 自那日承蒙师叔指点后,小道士已不再是那个不通人情的傻道士,当下转身就走:“你既然不说,那就随你。再拖得几日,你的家人会一一死去,到时你自己也活不了。” 刘大郎大恐,抢前几步,当头跪下,一个劲地猛磕头:“高人救我,救我全家啊!” “你起来,等我一下。” 小道士自回了房,换回法衣,拿上法器。再下楼时,刘大郎一见便拜:“小的眼瞎了,不知是仙长驾到。求仙长开恩,救我全家。” “你带路吧。” 刘大郎当先领路,剑三和一群看热闹的跟在后面。一群人行到刘家附近,都畏缩着不敢上前,但又好奇地不肯离去。 刘家漆黑一片,刘大郎叫道:“怪了,怪事。我离开前,明明有点着灯的。” 他大叫道:“婆娘,二丫。” 屋里没人应声。这座小屋,阴沉、死寂的如坟墓。 小道士算了算,叹道:“此刻是阴日阴时,怪不得这恶鬼如此猖狂。刘大郎,你祖先保佑,及时离开了。不然的话,今晚上你全家真会死绝。” 本就怕得要命的刘大郎一听这各方面,更是直接软瘫在地,上下牙齿撞得“得得”大响,吓得围观的群众又后退了几步。 剑三叫道:“大姑爷,要不要我安排些祭品,好布下神坛。” 小道士摇头说道:“区区恶鬼,不用那么麻烦。今天我走了一天路,实在是累了,早些完事早些回去睡觉。” 说着,他甩出八张桃木符,并四张慑鬼符,绕着刘家,布下了两个简单的六合阵。然后开了法眼,独自一人推门进去。 第四十八章 鬼珠 屋内,一团漆黑。 黑暗中,小道士分明看到,卧室那有一团浓郁的阴气,附身在一个人的身上。感知到他进来,那阴气蠢蠢欲动,似欲扑来,又本能地畏惧。 小道士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起,点燃了桌上的油灯。顿时一豆灯火,点出了一屋子的光晕。 鬼魂厌光。那恶鬼大怒扑来,小道士铜钱剑一劈,正中恶鬼身体。滋滋声中,恶鬼发出一声鬼号,穿墙而逃。 小道士不急不忙,缓缓出了刘家,果见那恶鬼正到处乱窜,每每要逃出时,便被六合阵所阻。 见到小道士,那恶鬼怒极,一声鬼号,刮起一阵阴风。 那声鬼号传去,人群中便有小孩放声大哭。那阵阴风刮起,离得近的人便看到,暗淡的月光下,无风的月夜里,有树叶、灰尘忽地离地而起,扑向小道士。 小道士手往腰间一抹,飞出一张驱鬼符。符如利箭般飞去,正中恶鬼身体时,忽地“篷”的一声爆出一团大火。然后又是第二张驱鬼符,再是第三张。 三团大火,明明地烧出一个人的形状。那人形的“火人”明显地挣扎了几下,被烧得不见。 于是,火,没了;风,停了;叶,落了。 一片寂静后,那人群轰的一下,哭着喊着四散奔逃。坐在地上的刘大郎嘴里叫着“妈呀”“妈呀”,屁滚尿流地往外爬。 小道士哭笑不得,朗声叫道:“别跑了,不用怕,恶鬼已经被灭了。” 人群迟疑着,慢慢收拢,围了上来。 叫过刘大郎,再加上剑三,三人进了刘家。 刘大郎先去看他床上的婆娘。恶鬼离身后,他婆娘已醒了,只是神情一时恍惚,认不得人。再去看他女儿,还是昏迷不醒。 刘大郎迟疑地问道:“仙长,这鬼不是除了吗,我女儿怎么还没醒?” 小道士苦笑:“鬼是已经除了,但你婆娘和你女儿被这鬼附身多日,亏损了太多的阳气。要不是那鬼太过贪心,先后附着在两人身上,怕是你女儿早两日前就没了。哎,这灭鬼容易,善后麻烦啊!” 说完,小道士强打精神,手施杨柳诀,脚踩净坛罡,口念净天地神咒。在一番施为后,取出镇宅符一张,贴于正堂神龛上。 这一通忙下来,小道士已是疲惫欲死。好在效果明显,那婆娘神智已然回复,那女儿也已醒了,双双挣扎着过来磕头。 小道士连忙避开。他正色说道:“刘大郎,这恶鬼不会无缘无故地找上你家。现在没有别人,你可以说了。” 刘大郎迟疑着不肯说。 小道士再劝道:“所谓有因必有果。这因不去,那鬼自然还会再来。你婆娘和你女儿的身体已经大亏,再有下一次,谁都救不了了。” 刘大郎还在犹豫,他婆娘冲上去指着他大骂:“你个贪财鬼!我说了,那古坟里面的东西不要拿。你偏偏不听,惹出这等祸事。你再留着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不放,是不是要害死我们娘俩,好让你再娶个婆娘?” 刘大郎急道:“哪能哪能。” 然后他叹了口气,终于说道:“六天前,我小女去山上玩,不小心陷进一个小洞里。我把她挖出来后,发现这洞明显是人工开出来的。我一时好奇顺着挖了过去,找到了一座古坟。” “在古坟里,我发现了好些金银财宝、首饰佩饰。也怪我贪心,明明知道死人的东西不该拿,还是拿了回来。结果,哎,就成了这样。” 说完,刘大郎从里屋拿出一包金银,果见锈蚀斑斑,明显年代久远。 “全在这。”刘大郎望着这包金银,眼里满是不舍。 小道士用法眼一看,见这些金银首饰样样阴气逼人,已成鬼物,明显得是被不只一个的鬼经常把玩。他心中奇怪,人死后身体生机全无,阳气尽去,灵魂化成鬼。正常来说,鬼在几日后自会进入冥府。偶有滞留不去的,会有鬼差前来锁拿。留在这阳世间的鬼,其实少之又少。其中的绝大部分,还是些孤魂野鬼。别说伤人了,连靠近生人都不能。再看刚刚现身的恶鬼,未曾修习过鬼术,并无鬼通,只是呆的年代实在久了,吸收的阴气一多,才能附身伤人。 这就怪了,一座古坟中,诞生出一个那样的恶鬼已是稀罕,诞生出好几个的鬼,一般来说不太可能,必有其原因。 有了这怀疑,小道士用法眼在屋内各处转了一圈,然后指着厨房的一角说道:“刘大郎,你这人好不贪心,都到这帮地步了,还不知悔改。你这藏得是什么?” 刘大郎汗如雨下,颤抖着扒开那土层,取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珠子,小如鸽卵。 在油灯下,那珠子发出乳白色的光芒,极是迷人。 小道士叹道:“这玉看似是和田美玉,外层乳白,极有灵性,看上去价值极是不菲。但这玉叫鬼玉,这珠叫鬼珠。” 拈起那鬼珠,凑近油灯:“仔细看下,和田白玉是通体莹白。而这玉在最里面处有一团黑,一团漆黑,很是明显,一看就知。” 刘大郎急急问道:“那这玉还值不值钱?” 小道士嗤笑一声:“你还真是要钱不要命。这鬼珠的作用,就是养鬼。对鬼来说,它是无价之宝。对人来说,呵,它就是催命符。你若是带着它在外面转上几天,鬼珠里必定会多上几只鬼。再多转上几天,必然会有恶鬼来要你的命,夺这珠。” 刘大郎吓得大叫,又瘫在地上。 “明天正午时分,你把所有的财物都放回原位,再带上小三牲,香烛、黄纸等敬下鬼神。那古坟里的鬼绝对不只一个,你若再贪心这些财物,我不会再救你。” 那婆娘叫道:“仙长放心,他若不去,我拿把柴刀劈死他。” 想了想,小道士说道:“这鬼珠还是我拿去吧!这物天下罕见没几人认识,要是再被人从坟中带出来,只怕会惹出大麻烦。” 这边事已了,小道士出了门。那刘大郎跟在身后,欲言又止。他婆娘看不下去了,使力推开刘大郎,上前骂道:“你个贪财鬼,只肯进不肯出的混蛋。仙长救了我一家三口的命,你一句话都没有。生怕一张嘴就要出钱,一出钱就要了你的老命。” 说着她看向小道士:“我们贫苦人家,也拿不出多少钱。家里凑一下,邻里借一点,二十几两银子还勉强凑得齐。请问仙长住哪儿?麻烦说下,明天我送过去。” 一听二十几两银子,刘大郎就是一声惨叫,瘫倒在地。却听小道士淡淡说道:“我用了三张驱鬼符、一张镇鬼符,再做了场法事。若要算钱的话,最少也值五十两银子。” 那婆娘牙一咬:“好,我找娘家想下办法。” 刘大郎这次却是连叫都叫不出声,手按在心口上,他的身子如死鱼般在地上抽搐。 小道士摇了摇头,对他婆娘说道:“你们是贫苦人家。你和你女儿身子大虚,需要买些好东西补补,这钱我就不收了。你也不需谢我。我们道士讲慈悲、讲积功德,这就是我积的功德。” 刘大郎一听这话,一个死鱼翻身,从地上爬起。他钱给的极不爽快,头磕的却极是利落,当下就是几个响头:“仙长慈悲!仙长大恩,我刘某来世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 小道士摇头一笑,在他婆娘和他女儿千恩万谢声中,告辞而去。 一夜无话,第二天,小道士和剑三上了青城山。 沿途风景优美,可小道士却无心欣赏。不知道怎地,他总感觉自己这次是羊入狼窝,那叫一个有去无回。 这预感,很快被证实了。 刚进山门,守门的两名弟子就是抱拳一礼:“见过大姑爷!” 小道士愕然,仓促间一回礼。等走远了,还听到那两个弟子在背后议论道: “这就是大姑爷,长得也,太好看了一点,有点像娘儿们。感觉跟大姐大的霸气对不上啊!” “废话,这就叫一刚一柔。两个人都霸气那日子还怎么过?天天提剑一决生死吗?” 一刚一柔,刚的是女武神,那柔的会是谁? 我去,我是男人啊,男人才是阳,男人才是刚!小道士很想大吼上这么一句。 一路行去,遇到的青城弟子无不抱拳行礼,口称“大姑爷”,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待他刚转过身,便迫不及待地议论起来。就连一位长老行来,不等小道士行礼,他就先点了点头,叫了声“姑爷”,然后翩然而去。 “哎,这才一个晚上,一个晚上啊,难道这消息就长了翅膀,自己能飞了不行?”小道士叹道。 “嗯,我确定,青城剑派上到掌门人,下到杂役,七百来号人,人人都已清楚。要知道,凡大姐大的一点一滴都是青城剑派讨论的重点。更何况,这次的事实在是太神奇了,太劲爆了,太让人不敢相信了。” 剑三站定,双手摊开,举过头顶,用梦呓般的声音**道:“啊,就像做梦一样!” 小道士很有一种踢上一脚,让他滚下青城山的冲动。 第四十九章 霸王硬上弓 谈兴大发的剑三每走上一程,就指着一处叫道:“这儿,当年崆峒派的六名高手借切磋为名,上山挑战。结果我们大姐大持剑而出,连败六人。然后丢下一句‘连我青城剑派的一个小丫头都打不过,还好意思说切磋,有多远就走多远吧’,再仗剑而出。那年她十五岁。” “这儿,剑派大比武。大姐大当先立在场中,扬声说道‘谁能败我’。然后一日之内,连战十三场,场场大胜。第二日,再无人敢挑战。于是公认为,青城年轻一辈弟子中,剑术第一。那年她十六岁。” “这儿,有仇家夜入青城,想在水中下毒,被大姐大发现。一场恶战。等我们赶到时,贼人十四人,尽数被诛,没一人逃脱。那年她十七岁。” “这,就是我们青城剑派的大姐大。” “江湖无数侠少公认,若大姐大是男儿身,往后三十年江湖,尽属我们青城!” 一脸自豪的剑三说得那叫一个豪情万丈,直听得小道士也大是心怀澎湃,不由叹道:“许大小姐,果然是非一般的巾帼英雄!” “正是,”剑三两眼发光的看着他,在他肩上重重一拍:“所以能把这样的巾帼英雄拿下的大姑爷你,更是英雄中的英雄。” “看这,这儿,华山派掌门之子无尘剑当年调戏大姐大,被大姐大一招云淡风轻,生生地将他胯下马儿,那一尺多长的马鞭给削成了几十片肉片,生生吓得无尘剑尿了裤裆!” “这儿,号称要‘睡遍江湖群芳谱’,自命风流实则下流的李轻狂,放言要大姐大作他的妾。大姐大一剑飞来,那李轻狂堪堪一挡,飞出一丈远。再一剑,同志飞出三丈远。大姐大连出十一剑,将那李轻狂从山顶打回到山门。自那时起,李轻狂双臂经脉尽废,连筷子都提不动。” “这儿,号称年轻一辈第一高手的李慕白,与大姐大大战几十回合。当时看着是赢了,回去后就吐了一滩子的鲜血,连夜灰溜溜地给跑了。从那以后,若有人再称李慕白为第一高手,他必定当场翻脸。” 说到激动处,剑三一把抓住小道士的双肩,表情狂热地说:“能把这样的英雄拿下的英雄,才是真正的英雄。大姑爷,我,服,你!” 看着剑三崇拜的目光,小道士只觉得心里发苦、嘴里发苦,感觉就像是,生吞了两个黄莲。 两人来到正气堂。 一人当先而行,领着一群道士。那人长得剑眉星目,很是俊郎。虽近中年,风度依旧潇洒、从容。显见得,年轻时必曾惹得一众江湖侠女尖叫发痴。 那人见到小道士,当下告了声罪,迎了上来。剑三急忙拜道:“参见掌门!” 这,这就是青城剑派的掌门人,许若雪的爹爹,传说中的天下第三剑?小道士的心就是一惊、一乱。果然长得好俊啊,怪不得能生出那般美丽的女儿。 小道士向前见礼后,许掌门捻须微笑,微眯着眼,细细地他。从左再看到右,从上直看到下,也不知道是怎么看的,他越看脸上的表情越是满意。 这哪会是,傻女婿见老丈人,相看两相厌。这分明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连连点头后,许掌门一把拉起小道士的手:“贤婿,哦不,贤侄,来来来,我帮你引见几位道家高人。” “这位是玉线派掌教真人李真人。得知我遭此大难,李掌教仁义,率一众高徒前来相助。玉线派是源远流长、道术精深的道家大派,李掌教等一来,那恶鬼望风而逃,根本不敢露面!” 那李掌教微笑不语,状甚自得。 什么?那恶鬼跑了?小道士心中大喜,很想问上一句:“那是不是没我什么事了?我能不能从哪儿来再回哪儿去?” 这话他当然只能闷在心里。凭小道士的聪明自然清楚,这上山容易,下山,可就难了。 当下,小道士上前拱手:“贫道天一子,见过李掌教。您老慈悲!” 李掌教淡淡点头:“道友好。” 明显得,不把他这名不见经传、更且年纪轻轻的小道士放在心上。 旁边剑三一拍掌:“那恶鬼跑了,太好了。” 李掌教身后一个年轻道士倨傲地说道:“不过区区阳鬼,我们一来它不跑干嘛?留下来等着魂飞魄散吗?” 不过区区阳鬼,小道士不由看了他一眼。这话说得,真真是,癞蛤蟆打吹欠——好大的口气! 李掌教嘴角也一抽:“我儿不得妄言。我们道家讲究虚怀若谷,谦虚本分,方是正道。” 那年轻道士应了声“是”,然后看向小道士。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方才眼里的不屑,这道士当下挑衅道:“既然知道青城山上有如此恶鬼,还敢独自前来,这位道友必定有所凭仗。不知道道友尊师是何人,师从何派?” 小道士答道:“在下师从天一派,家师天云真人。本派专门捉鬼,颇有点心得,所以敢独自前来。” 那年轻道士晒道:“贫道自小跟随父亲左右,可从没听说过有哪家道家门派叫天一派,想来是个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的小门小派。那天元道士的名号贫道也不曾听说过,想必不过是在街上骗吃骗喝的野道士。” 小道士大怒,这是辱及师门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正待反唇相讥,却听李掌教喝道:“闭嘴。无知小儿,不得胡言。” 说完李掌教看向小道士,这才才正色看了他一眼:“原来是天云真人的高徒,失敬失敬!天云真人号称‘天下无鬼不可捉’。若此番他能出马,合我二人之力,就算是阳鬼现形,也必定灰飞烟灭!” 既然李掌教都说了,那嘴上长刺的“小儿”是“无知”,小道士自然不好抓着这话题不放,只能说道:“可教仙长知晓,恩师早在一年前就仙逝了。” 李掌教大叹:“哎,不曾想天云真人竟然仙去了。这世上,终究又少了一个可堪匹敌的对手。哎,往后的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 他在那不停地唏嘘,一副“独孤求败”的模样,小道士在这心里鄙视: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也只有你这般自恋的父亲,才能生得出他那般自大的儿子。 见场上的气氛有点不对,一旁的许掌门笑道:“各位请见谅!这被困在金罡阵中多日,派中积压了太多的俗事,我这俗人只能失陪一下。李掌教,我明日举行盛宴,以答谢真人的援救之恩,还请真人及一众高徒赏个脸。” 李掌教笑道:“许掌门客气了,那贫道就厚着脸,在贵地多打扰两日了。” 许掌门再看向小道士:“贤侄,你不远千里来相助,这份盛情某领了。还请贤侄在青城山上多留些时日,某一有空闲,就找贤侄喝几杯茶。” 小道士应允:“长者有命,小子敢不听从。” 许掌门拱手而去,小道士和李掌教也告别。分别时,那年轻道士冷哼了一声,明显对他大是不满。 小道士大惑不解:奇怪了,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小爷我又没得罪他,他怎么老针对小爷?难道这人长得太帅也是一种罪。 旁边剑三解释道:“不要理他。这人是李掌教的儿子。他爹人称‘大宋钟馗’,他就自号‘小钟馗’。其实没什么本事,不过是一个沾了他爹爹面子,被宠坏了的浪荡公子。” 领着小道士来到客房,剑三告辞而去。 等他去远了,小道士一头栽倒在床上,望着房顶,默默发呆。 不是这客房不好,有檀木桌椅、名家字画,处处见奢华,处处显典雅。也不是这环境不好,屋前有花树数枝,屋后有流水绕屋。更不是人家交待不周,门外竟有杂役垂手恭立,随时等待他的召唤。 不是不好,是太好了啊! 这青城上上下下所有人等,分分明明地把他当成了青城剑派的大姑爷! 问题是,有人问过他的意见没? 都没人说上一句:“天一子,你乐意不?” 哎,也只有这样霸道的门派,才能培养出那般霸道的许若雪! 怎么办?就这么从了吗?留在青城当这个大姑爷? 小道士很茫然,非常茫然,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之前他一直呆在一座破山上,这才下山半个月。山下的世界,对他来说终究还太过于陌生。 在这个世界里,他没有亲人,半个亲人都没有。没有朋友,不知死哪儿去的天玄子勉强可算半个朋友。遇到这种大事,他根本找不到人来商量。 这是大事,真正的人生大事,关乎他一生的大事。在两天前,小道士做梦都没考虑过这样的事。可现在,成亲,这个人生大事,就突如其来地摆在他面前。并且,他似乎没有反对的余地! 怎么能这样啊! 成亲哪能这样啊,这分明是,山上的强盗头子领着帮强盗闹哄哄地下了山,拿着刀剑砸开一家大户的大门后,指着一个娇嫩的小娘子说道:“走,就她了,扛起。马上成亲,今晚入洞房,以后她就是我的压寨夫人。” 成亲,哪能这样啊! 第五十章 自作孽不可活 如果非要这样,那自己愿意不?跟那恶婆娘成亲。 愿意不?小道士回答不了。 为了保住元阳之身,在师父的棍棒威胁下,前面的十七年,小道士根本就不曾动过欲念。再说了,天天和一个老道士生活在一起,平常一个月里连母兔子都见不到一只。一天到晚勉强算是女性的,就是一群女鬼。在那样的环境里,小道士想动些欲念,确实也难。 等到他五雷天心正法大成,不用再保持那见鬼的元阳之身时,师父也仙去了。没了约束的小道士每隔几天就下山一趟,总算是能接触到真正的女人。就算那样,心思单纯的他动过的最下流的念头也不过是:秋娥姐的脸真嫩啊,要是摸上一摸,肯定是很舒服的。 这样,在某些方面无比纯洁的他,自然在另外一些方面同样无比纯洁。比如情啊爱啊什么的,根本就不曾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过。 所以不懂情爱、不知男女大防的小道士,行事自然就少了诸多顾忌,自然是想亲就亲、想摸就摸、想做就做。于是剑术通神的许若雪落在他手上,真真地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便宜被占了个遍不说,差点被就地正法! 所以现在的他,也根本回答不了愿不愿意的问题。情爱本就是人世间最复杂的事,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如此单纯的小道士。 纠结了来,纠结了去的小道士,在头疼了半天后,终于确定了一件事:若是不娶那恶婆娘,坐看她嫁给别人,他张天一会一辈子不爽快;可若是就这样娶了那恶婆娘,他心里也会很别扭,同样不痛快。 好吧,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实在想不明白的小道士干脆不想了,盘膝端坐,练起功来。 第二天,上等的酒席摆了四桌。青城剑派设宴答谢玉线派一干人。 正席上,许掌门并青城派五大长老,陪着李掌教及两位长者。 下首并列三席,坐着的是玉线派九名年轻弟子,并小道士。陪客是剑派年轻一辈弟子中的佼佼者。 “来,大姑爷请。”剑一敬道。 小道士以茶代酒,回敬。 其它五剑一一敬酒,小道士一一回礼。然后一桌七人,坐在那不动。 都坐在那,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一桌子的美味,嘴里口水翻滚,没谁动筷。 小道士:奇怪了,怎么他们还不吃。不是长者为先吗?我年纪最小,自然最后。虽然在那破山上一呆就是十年,可我曾经也是吃个酒席的,懂得礼节的。 青城六剑:奇怪了,这大姑爷怎么还不动筷?客人不吃,我等做陪,哪敢先吃。我们虽然是江湖人士,也是懂礼节的。 再坐了一会儿。 小道士:哎哟,这一桌子的好菜,十有八九都没见过。这味道,真香啊。惨了,口水忍不住了。 青城六剑:我去,馋虫上来了。好久没吃过这等好菜,好久没吃过这等好酒。只是光看不能吃,可怜。我等借着与大姑爷相识的机会,有幸上了桌,没想到却只能坐着流口水。哎,早知如此,这早饭就不能省。这下好了,饿死了。 这桌诡异的情形,正席众人也注意到了。心里个个纳闷,却不好问。 直到剑一实在忍不住了,口水流了出来。他急急吸去,然后偷偷一看。正看到小道士的口水也流了出来,也偷偷一看。 两目相对,剑一才恍然大悟:我去,这大姑爷不是守礼不吃,而是不知礼节,不知道应该由他先吃。 想明白了,剑一再不迟疑,拿起筷子,说了声“吃,吃,都吃”,然后一筷子夹中了早就看中的一块红烧肉。那速度真真是疾如闪电。 他这一动手,立时,这一桌子上筷来筷往,没谁说话,个个都埋头苦吃,一时只听见吃喝的声音。 许掌门见了,眼皮直跳:哼,不知礼节的六个家伙,散席后非得罚他们拔剑一千次。 说来奇怪,这满桌的美味小道士看着极想吃,吃到口中也觉得很美味。吃了几口后,便不想吃了,只管夹那些素菜。青城六剑恰恰相反,一个劲地往大鱼大肉上招呼。于是风转残云,片刻间,满桌子的酒菜消灭了七七八八。 吃饱喝足了,青城六剑停下筷子,不好意思地相互看了看,就请小道士讲起鬼故事。 这时席上都热闹了起来。闹腾的最厉害的,正是自称“小钟馗”的小李道士,他嘴里滔滔不绝,大讲特讲他如何大发神威、斩妖除魔,一时整个厅堂里就听见他的声音。 小道士听了半天,灭得不过是些孤魂野鬼,恶鬼一个都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练出来的厚脸皮,把那点儿破事吹得是天地无双。 一会儿后,吹得高兴的小李道士端着杯酒过来,说要敬“道友”一杯。这酒还没干完,他就问道:“不知道道友的天一派建派多少年,祖师爷哪位,派中弟子多少,派中有没供奉什么道家经典?” “哦,天一派是我师父自创,源自神宵派,目前就我一人。” 小李道士露出一个“早知如此”的表情,下巴一扬:“好教道友得知。我玉线派建派上百年,祖师爷樵阳真人,传有樵阳经。我派中共有门人二十八人,个个道术精深。那般底蕴,不是那些小门小派能比的。“ 说完,他招呼都懒得打,直接转身离去。 小道士恨得牙痒痒的。 酒席散去,宾主正惜别时,有一弟子进来,行礼后,说道:“禀掌门,山下出了件大事。有一姓刘的跑堂昨天晚上被恶鬼所害,据说死得极极凄惨。现在县里人心惶恐,百姓推出长者数名,请求在青城做客的大姑爷,哦不,天一道长下山去除鬼。” 小道士和剑三面面相觑,这说得定是刘大郎。 小道士上前一步:“许掌门,那刘大郎擅自盗取古坟中的金银财物,惹来恶鬼上门。前晚贫道已经除去了那恶鬼,当时再三叮嘱刘大郎,务必要将财物归还。现在想来,那刘大郎贪心,还是不舍得,结果送了自家性命。这人死就死了,就怕恶鬼害人后,生了厉气,再去害人。贫道这就下山,彻底了结此事。” 小钟馗抢先说道:“做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干净。留下些尾巴做什么?害得别人丧了命,自己也损了阴德。” 小道士淡淡说道:“前天贫道赶了一整天的路,本就累极。除了那恶鬼后,实在再没精力去那古坟中一趟。那刘大郎只要不起贪心,必然就没事。贫道稍有空闲了,自然会去净化那古坟。再说,贫道在刘家留下了镇宅符,就算刘大郎不肯归还财物,只要好好呆在家里,也不会生事。大晚上的他非得拿着不洁之物到处乱跑,自找死路到了这个份上,死了怪得了谁?” 小钟馗无话可说。冷哼一声后,对李掌教说道:“爹爹,我们玉线派以除鬼驱魔为己任,山下既有恶鬼,身为玉线派门人的孩儿我义不容辞,这就请爹爹恩准,孩儿下山除了那恶鬼。” 李掌教说道:“也可。” 一行人下了山,浩浩荡荡。 真是浩浩荡荡。小道士本以为那小钟馗会孤身一人下山。没想到临走前,这家伙竟理所当然、毫不客气地叫了玉线派所有的年轻弟子随行。就算这样,他那当掌教的爹爹还不放心,还请了一位姓李的长老贴身保护。 哎,多大的事啊! 到了山下,一大帮人正翘首以待,当中的正是刘大郎的婆娘,一见到小道士,就领着女儿跪地大哭。 那刘大郎,果真死得极惨极惨。 他用一根粗绳,把自己死死捆在树上。然后用右手的黄金步摇,生生地,刺瞎了自己的眼,刺穿了自己的鼻,刺透了自己的嘴。 他用那根黄金步摇,将自己的整个脸,扎的稀巴烂。再把自己身体,扎成了马蜂窝。 血,暗红的血,流了整整一地。再配上他全身上下无数的窟窿,和那虽然被扎烂了,但还是清晰分明地表现出来的极致的恐惧,这种种,让整个场面,血腥至极、恐怖至极。 小道士很想吐。尽管他胆子的确很大、心也的确很大,但他差一点点就吐了。 之所以是差一点点,是因为他看到玉线派的一干年轻弟子,尤其是那个小钟馗,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于是他心里舒爽了很多,也就终于忍住了。 “到底怎么回事?”小道士问刘家婆娘。 “仙长啊,我是真按照仙长的吩咐,昨天用柴刀压着那天杀的去了古坟那,摆了三牲,设了香烛,将财物还了回去。可结果,结果,”那婆娘又大哭。 好一会儿后,她才哭着继续说道:“我知道那天杀的舍不得,我是真的一直死死盯着。可那天杀的,竟然早就藏好了一根步摇,还打磨的跟新的一样。昨天晚上,他听说有个富商在客栈那住着,就想拿去卖。我不准他晚上出去,他硬说有事,硬是出了门。他满以为能赚一笔大钱,结果,结果就真的变成了贪财鬼。天杀的,你死的好惨啊!” 哎,小道士叹道,这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第五十一章 你有法器没 小道士要刘家婆娘带路去古坟那,小钟馗一听,不顾吐得正欢,擦一嘴,手帕儿一丢,嘶声叫道:“走,我们也去。” 那帮弟子面面相觑,大是犹豫。 小钟馗一见大怒:“我和李长老都在,你们怕什么?” 众弟子看了看李长老,终于点头。李长老一声长叹。 那婆娘领路,指着一堆新翻的土堆说道:“就在这。” 有汉子挖开那土堆,露出那洞口,见里面黑黝黝、阴森森的,个个吓得丢下锄头,跑得远远的。 李长老上前查看:“果然有恶鬼,应该还不只一只。” 走了这一段路,小钟馗又恢复了神气,依旧趾高气昂地说道:“天一派的道友,你有法器没?要不要我们玉线派分你一件。”那神情语气,好像刚刚跪在地上吐得死去活来的人,不是他。 小道士说道:“不劳费心,贫道这有。” 小钟馗嗤笑一声:“你那所谓的法器,不会是一张黄纸符吧。真正的法器,是这样的。”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张桃木符:“要知各种符篆,黄纸符最次,没多大用的。看到没,这是桃木符,这符是我玉线派上派掌教精心供奉的法器。全派只此一张,我爹爹赐给了我。就算是阳鬼,一沾到此符,呵呵,我也管叫它魂飞魄散。” 小道士一瞧:“哦,贫道这有。” 小钟馗大笑:“笑话,你一个野道士这种法器也有?我告诉你,不是所有桃木做成的符,都叫桃木符。” 他大笑着,似乎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然后忽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看到小道士往道袍里一掏,真得掏出了一张桃木符。 呵呵,他干笑两声,正想说点什么,找回那飘去的面子时, 他的眼大睁,有第二张。 他的嘴大张,是第三张。 他的手发抖,是第四张。 等到第八张掏出来时,小钟馗不抖了,他整个人都麻了、木了。 看着小道士那似笑非笑的脸,小钟馗觉得那张脸上,满满的都是对他的嘲讽。 呆了片刻后,小钟馗跳了起来,大叫道:“我看下,这些一定是假的。不是所有桃木做成的符,都叫桃木符。” 旁边李长老喝道:“不要看了,这符都是真的,灵力不比我派中祖传的差。” 小钟馗又呆了一呆,然后更大声地叫道:“你有符,有符了不起吗?我们玉线派法器众多,不止有符,还有桃木剑、铜钱剑、法印、拷鬼棒。你光有符,顶着屁……” 这“用”字还没出口,他所有的声音又戛然而止。他看到,小道士慢条斯理地再拿出把铜钱剑。 李长老一见两眼发光,跳过来惊叫道:“这,这,一百零八枚古钱,枚枚都年代深远。天啊,这有十几枚开元通宝。这,这竟是枚明字刀,是先秦时代的古刀币。天,千年前的古钱币是怎么保留下来的,你又是怎么得到的?” 李长老双手颤抖,就要去抢这铜钱剑。小道士手一收,他才反应过来,老脸不由一红,极艰难地,移开了目光。 李长老看了看手中的铜钱剑,这件他花费了偌大心血,耗时十五年才完成的法器,现在看来,不过是根烂木根。只看了两眼,他就心头无名火起,狠狠地把这平时爱若性命的宝贝丢在地上,再高高地抬起一脚,就要踩去。脚踩到一半,他顿住,呆了一下后,长叹一声,捡起铜钱剑,拂去了上面的泥尘。 这时,李长老听到小钟馗发出一声见鬼似了的尖叫声,他定睛一看,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看到那平凡无奇,就是长得很好看的小道士,从随身背着的包裹里,慢腾腾地取出一样又一样的法器,有法衣、三清铃、八卦镜、拷鬼棒、罗盘。一时之间,那小小的包裹里,似乎能从中拿出无穷无尽的上等法器! 李长老叹道:“够了够了,道友一人所带的法器,竟超过我玉线派上百年的积累。贫道等人服了,服了。” 小道士一笑,收拾好法器。左手三清铃,右手铜钱剑,胸前八卦镜,身后拷鬼棒,连法衣都懒得换,进洞而去。 等他身影消失了,那小钟馗移到李长老面前,咬牙切齿地说道:“不就是有个好师父吗?传下了这么多上等的法器,关他屁事。他得意什么?又不是自己的本事。” 李长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暗道:“真是马不知脸长。比起你,人家不知好了多少倍。若不是被逼得太狠,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轻浮自大,惯拿鸡毛当令箭?” 小钟馗只觉得自己一辈子,丢得脸都没今天这么大。他心中恨极,压低了声音说道:“他只一个人,我们十几个人,他身上有好多上等法器。” 李长老一看小钟馗脸上狰狞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有心不要管,但怕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惹下大祸,祸及自身。当下只能提醒道:“他是青城剑派的大姑爷,这里是青城山。” 小钟馗一怔,明白了过来。随即想了想,狠声道:“我就不信他一辈子呆在青城山。财都露了白,想安然无恙,做梦!” 李长老叹了一声:“他现在一个人进了古坟,坟里有恶鬼,还不只一只。” 小钟馗这次想了好一会儿后,才恍然大悟:“是极,是极。古坟中有那么厉害的恶鬼,就连我爹爹也要设坛请神,才能除去此恶鬼。他一个人就这么硬生生地闯进去了,那是自寻死路。他死在恶鬼手中,跟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他一死,呵呵,那么多上等法器,那不全都是我的?” “全都是我的”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李长老,再懒得理这纨绔子,他回头吩咐道:“你们呆着干嘛,还不设下神坛,请道君附身?” 众弟子应命,各自忙碌去了,只有小钟馗守在洞口,脸上的神情,一会儿是怨毒,一会儿是兴奋,就像变脸儿似的。 神案摆好,神位敬上,小三牲都还没买回来,就听那洞口一阵脚步声响,小道士施施然地走了出来。神情惬意的,不像是去除鬼,倒像是去春游。 小钟馗大惊,指着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出来了?” 小道士奇道:“恶鬼除了,野鬼超度了,不就完事了。呆在那干嘛,跟一大堆枯骨聊天吗?” 小钟馗跳了起来:“不可能!我堂堂玉线派要消灭这等恶鬼,也要设下神坛,请下道君,陈好法器,布下法阵,再经过一番苦战,才能宣告成功。你,你明明在骗我,那恶鬼还在里面。” 小道士晒道:“不信,不信你自己进去看看。” 说完,他扬长而去。 小钟馗大叫着:“不可能,你个骗子。”他大叫着,往洞里冲去。才走了几步,被阴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就此站立不动,两手负于身后,抬头看着洞顶,摆出一副高人姿态。 李长老熟知他禀性,长叹一声,从他身边挤了过去,去探个究竟。 片刻后,李长老出来,向小钟馗点了点头:“那恶鬼的确已经灭了,剩下的孤魂野鬼的确也已经被超度了。” 那小钟馗大叫:“不可能,你骗我。连我爹爹,人称大宋钟馗的玉线派掌教真人,都没这等本事。他一个比我还年轻的野道士,怎么可能?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他正生怒时,有个弟子手里抓着一只大公鸡,一路小跑过来:“我买到了一只大公鸡,羽毛发黑,羽冠通红,正是做祭品的上等好鸡,我……” 话还没等他说完,小钟馗就一个转身,手中的桃木剑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他声嘶力竭地叫道:“叫什么叫啊,声音不会小点啊。不知道这里有鬼啊,想吓我啊。” “鬼都没了,你还布什么神坛,是不是自己想吃公鸡肉,是不是!” 李长老懒得理身边这一幕,定定地看着小道士离去的方向,良久后他嘴里吐出两个字:“高人!” 青城山上,小道士正一人独行。 月色大好。在这样的月色下,小道士心情很是舒爽。再一想到,那个自称小钟馗的家伙,那张讨厌的脸上,从趾高气扬到目瞪口呆,最后是不敢置信的种种表情,小道士心情更是大爽。 于是,很爽大爽的小道士,就想吟诗一首。 停下脚步,小道士学着传说中的才子那般,抬头看明月,手负于身后,脸上满是感伤,就这般前后踱了几步,朗声吟道:“床前明月光。” 这句一出,他浑身一抖,只觉得自己如文曲星附身,瞬间从小道士,化身成了才子道士。 才子道士张口欲吟出下一句,却猛地哑口无言:嗯?下一句是什么? 是什么? 才子道士想了一下,终于脱口而出:“床下鞋两双。” 这句一出,他自己倒愣住了:奇怪,我为什么要说鞋两双?一双是我的,另一双是谁的? 这么想着,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一张人比还花娇的脸:一双是我的,另一双,自然是那恶婆娘的。 这么一想,才子道士脸上露出了一丝**的微笑。瞬间,从才子道士又变回到了俗人道士。 第五十二章 夜中仙 小道士拾阶而上。 心情不再舒爽。 他又想起了那个问题:被霸王硬上弓了,自己是该躺着享受嘞?还是该拼命反抗嘞?哎,两难啊! 正纠结时,小道士耳边听到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叫道:“道士哥哥。” 这声音很柔,柔得就像夏夜里的一缕清风;这声音很软,软得就像是沾上了红尘,便化成了水。 像是被迷了魂般,小道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然后,他浑身剧震! 明媚的月光下,青葱的树林边,盈盈站着一个,绝色的少女! 在九阴山上时,小道士觉得,天底下秋娥姐最美;下了山后,他觉得,天底下许若雪最美;待见到了这少女,他才知道,这天底下,竟还有比许若雪更美上半筹的美人! 竟有如此美人! 似数千年来,天地间最有才气的书画大宗师,用最精细的工笔画,用尽了他百年时光,一点一滴地勾勒出了,那副绝世的姿容。再由天上的神仙,往那副画里,吹上了一口仙气,吹进了天地间数千年来蕴含的钟灵毓秀,终于造就了这个美人! 这个美人儿,是如此的柔。音如清风,是柔的;眉目如画,是柔的;身段似柳,是柔的。 她站在那,羞中带怯,娇娇俏俏,似随风而来,又似乘风而去。让人见了,就想一把儿搂在怀里,细细地保护她、呵护她;在一把儿搂她在怀里后,是更想细细地保护她,更想细细地呵护她! 小道士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几步,待近了,又倏地止步,就似生怕吓着了眼前那羞怯的美人儿,然后她便就会轻飘飘地融于这明媚的月光中,从此消失不见。 他喃喃地叫道:“神,神仙妹妹。” 美人儿一惊,脸上倏地飞起一朵红云,随即低下了那娇容,羞怯怯地说:“奴奴才不是神仙。” 小道士再痴痴叫道:“那就是,美人儿妹妹。” 美人儿低垂蛾眉,幽幽地叹了一声。这声轻叹,叹得小道士的心都化了:“奴奴也不是人。” 啊!不是人。 小道士这才注意到,那美人儿的身子轻的、柔的、淡的,似要消失在月光中,分明地,就不是实体。 大惊之下,小道士说话都结结巴巴了:“啊,女,女鬼妹妹。” 美人儿抬起头,小嘴儿轻嘟起,嗔怒:“奴奴更不是鬼。” 小道士大奇:“你不是神仙,不是人,更不是鬼,那你是什么?” 美人儿秀眉紧蹙:“是啊,那奴奴是什么?” 小道士好奇地绕着她走了几圈,见她真的既不是肉体,也不是灵体,更不是鬼身,极是奇怪。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美人儿被他这么看着,很是紧张和羞涩,身子都在微微抖着,却不知为什么,强忍着没有逃离。待他说出“我明白了”这四个字时,顿时大喜,她叫道:“真,真的?道士哥哥,你知道奴奴是什么了?” 小道士拍掌笑道:“知道,知道,你是生魂。” 美人儿螓首微侧:“生魂是什么?道士哥哥,奴奴不懂哦。” 小道士双手负于身后,一副饱学居士的模样:“但凡活人,都有三魂七魄。魂可离体,魄不能离体。人体本身阴阳平衡,魂魄本身也是阴阳平衡。人死后,三魂七魄离体,不再受肉身滋养。魂魄中属阳的一面,就此消散不见,只留下一点本源。而魂魄中属阴的一面,受天地间阴气所感,凝聚成鬼,下到冥府。” “凡人的三魂极少离体,七魄不能离体。七魄若有一魄脱离了肉身,人身必定会出大问题,轻者重病、疯癫,重则死亡。若有两魄离体,人身必死、死后还必不能进冥府,也就无法转世重生。” “但是在特殊情况下,比如有极高明的道士可通过种种手段,拘出人的三魂七魄,那拘出的三魂七魄就成了生魂。生魂就是还活着的人出体后的魂魄。因为人还活着,所以三魂七魄中属阳的一面还没有消散,因此生魂就成了有阴有阳的一种特殊存在。” 那美人儿凝眉沉思了一小会儿后,欢喜地叫道:“奴奴好像有点明白了。道士哥哥好好厉害哦,奴奴想了好些天的问题,道士哥哥一下子就知道了。这么说来,奴奴还活着,是不?” “自然还活着。魂魄跟肉身之间存在某种神妙的联系,若肉体消亡了,你也就变成鬼了。”小道士解释道:“不过肉身那样活着,跟死了其实也差不多。不能说话,不能动弹,不能思考,就只存在一口气息。” 美人儿娥眉又紧蹙起来:“那奴奴是不是要赶快回到肉身那?” “当然。生魂只是三魂七魄。没有依附在肉身上,就不能受肉身的滋养,三魂七魄中的阳气还会受到天地间阴气的侵袭。这样时间久了,阳气自然会慢慢消散。阳气散完了,生魂也就变成了鬼,肉身自然也会死亡。” 美人儿一听这话,都要哭了:“道士哥哥,那怎么办?奴奴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不知道家在哪里,不知道爹娘是谁!道士哥哥,你帮帮奴奴。” 小道士奇道:“不对啊,生魂跟肉身之间必然会有感应。你怎么会找不到你的肉身?” “道士哥哥,是有感应的。可是,”美人儿说着,浑身止不住地打了个颤:“可是有一个很凶很凶的女鬼在追我。她很厉害的,我很怕她。我若是往肉身那儿赶,定会被她追上的。我只能到处乱跑,跑得越远越好。” 美人儿有难,那自然该英雄出场。小道士一拍胸脯:“那就对了。贫道是天一派唯一嫡系传人,道号天一子。天地之间,天一派最擅长捉鬼。贫道连堂堂阴神都能灭,区区恶鬼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几张符的事。” 美人儿一脸惊恐:“不要,道士哥哥,那女鬼好厉害的。奴奴是什么事都不记得了,但就是知道她很厉害,非常非常的厉害。奴奴还知道她一定不会放过奴奴,要是被她追上了,就会有很恐怖、极其恐怖的事发生。” “道士哥哥,你万万不是那女鬼的对手。要不是那女鬼只能在晚上现身,奴奴在白天也有两个时辰可以出现,奴奴早就被她追上了。道士哥哥,你要是遇到那女鬼,你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 小道士不以为然:“没事,我就在这等她。这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些玉线派的道士,里面也有几个是有真本事的。合我们之力,只要不是最厉害的阳鬼,什么鬼都不怕。她不来也好,来了更好,我管叫她魂飞魄散。灭了她之后,我再抽些时间,护送你找到你的肉身。” 美人儿感动的都哭了,哽咽着说道:“道士哥哥,你真好,你太好了。这些时日里,我每天害怕的不得了,害怕的都要死了。我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好像随时都要散掉了。只有道士哥哥你对我好了。谢谢你,道士哥哥。” 美人儿轻泣,柔声道谢,小道士顿时觉得自己,真真是,天塌下来了,一手可以撑得住;地裂开来了,一脚可以跨得过。当下他大手一挥:“既然你叫我一声哥哥,那万事就包在哥哥身上。你且放宽心,不要再哭了。你哭了,哥哥心里也难受。” 美人儿点了点头:“那奴奴不哭,道士哥哥是好人。奴奴不舍得让道士哥哥难受。” 这话直说得小道士心中怜意大起,直恨不得一把就把她搂入怀里,轻怜薄爱。却又怕再怎么轻怜,都会让她化成一滩水,从怀里淌走。 “可是,”美人儿说到:“道士哥哥,你还是不要跟那女鬼斗。她好厉害的,奴奴不想道士哥哥出事。” 小道士奇怪了:“你找我,不就是要我帮你除掉那恶鬼吗?” 美人儿摇头:“不是的。奴奴找道士哥哥,是因为哥哥身上有样东西。那样东西就像一座房子一样,奴奴觉得自己可以躲进去。那样的话,看能不能躲过那女鬼。” 小道士先不明白她所说的东西是什么,再一想后,从怀中掏出鬼珠,一扬手问:“是这个吗?” 美人儿连连点头,脸上大是雀跃。 “好,没问题,不就是一颗鬼珠吗?对我没什么用,送你都可以。”小道士这会儿大方的那叫一塌糊涂。 要知这鬼珠极能养鬼,对他没用,对鬼来说却是至宝。并且这世上总有些修炼邪术的妖人,也是将这极能养鬼的鬼珠,视为天地奇珍。 美人儿欲步又止:“道士哥哥,你能不能将这鬼珠放在地上,离你远远的。道士哥哥身上有些东西,我害怕。” 小道士明白,这是因为她离开肉身已有了些时日,三魂七魄已被阴气侵袭,越来越偏向于阴性,自然就会害怕他身上的法器。想到这,他心中怜意更是大起,将鬼珠置于地上,离开几丈远。 美人儿盈盈向他一拜,微微一笑,就要钻进去。 小道士急忙叫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嘞。” 美人儿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她一叹:“奴奴真的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道士哥哥,你是奴奴这些时日里相处的第一个人,要不哥哥你给奴奴起个名字。你说叫什么,便是叫什么?” 起个名字啊!小道士顿时觉得极是荣幸,更是欢喜。他有心想起个很文雅,很好听的名字,无奈肚中墨水有限,想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你看起来柔柔的,就叫柔儿吧!” 美人儿笑靥如花:“多谢道士哥哥赐名。奴奴以后就叫柔儿了。” 说完,她身化轻烟,一缕烟钻进鬼球里,就此消失不见。 第五十三章 女儿心的女侠 美人儿,就是柔儿,消失了。 就在她消失的地方,小道士呆呆地站着。耳边,似还回响着她柔如水的声音;眼前,似还有那柔如烟的身影。 一切,皆如梦如幻!若不是地上那鬼珠,明明地放在那,小道士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这月夜里,喝醉了,然后做了个梦。在梦中,遇到了一位夜的仙子。 一位夜中仙! 直感叹了片刻后,小道士才上前捡起鬼珠,将心神浸入其中。这两天无事时,他把玩过鬼珠几次。感觉得到,鬼珠里有一团极浓极浓浓如墨石的阴气。若是心神在这团阴气里沉浸久了,还会有种莫名的感觉,那阴气其实很浓很宽很广,似自成了一方小天地。而这回柔儿进去后,他再细细体会一番,便发现,那片纯粹的阴气之中,多了一点别样的存在。 那自然便是柔儿。 原来自己真的没有做梦啊! 回到客房里,躺在床上,本想用下功的小道士,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他总会想起柔儿的一言一行,一蹙一笑。 哎,自己这是怎么了?师父从前老说自己道心清净,本质单纯,自己原本也是这么觉得。可现在才发现,这道心哪里清净了,这本质又哪里单纯了。想想下山才多久,就和那恶婆娘纠缠不清。今晚更是与柔儿初次相见,并已念念不忘。 怪不得那些得道高人,喜欢隐居在山中。身处红尘中,果然诱惑处处不在啊!若是被这红尘给迷了,乱了本心,污了纯真,又怎么能够领悟大道,修炼至那不灭不生的至高道境! 要不,这就下山去?什么恶婆娘,什么柔儿,都不要管了。重回九阴山,做回那个无忧无虑,一心问道的小道士。 这么一想,心里说要走了,身子却纹丝不动。小道士长叹一声,明白自己已惹了红尘,再不是那个无牵无挂的小道士。 哎,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红尘中会厮混成什么样? 也不知道,那柔儿能不能找到自己的肉身? 也不知道,那恶婆娘现在怎么样? 说起来,自那天早上一吻一摸,恶婆娘飞身而没后,来青城山一天多了,她都没再出现。连今天晚宴时,都没现身。 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气得,想一剑零碎了自己? 许若雪现在很不好,非常不好,极度不好。 那天大羞大躁大悔大怒中,她狼狈逃离,匆匆拍马而回。 在马上,她一下子羞得浑身滚烫,衣服都似要被热得着了火;一下子又躁得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在马背上缩紧了自己的身;一下子悔得恨不得一剑割了自己的脖子,当时是怎么个鬼迷心窍法,才让自己就那样接受了那个死道士的亲吻,还发出了那般要死的声音;一下子又怒得恨不得提剑杀了青城六贱那帮子贱人,明明都已经到了不知多久了,也不发出点声音,一个个的就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这般大羞大躁大悔大怒中,许若雪都不知道身处何处,在做什么?万幸那大黑马老马识途,认识回青城的路,并且还乖巧地避开了路上的行人。 于是等许若雪心绪终于平静下来后,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回到了青城。 就要回家了,那大黑马都欣喜地发出了一声嘶鸣,许若雪却倏地勒住了马绳。 她不想回去。 回去干嘛?她敢发誓,等青城六贱那帮子贱人回青城后,用不了半个时辰,全派近七百人,人人都会知道,堂堂青城剑派的大姐大被一个男人搂在怀中,睡了整整一夜,然后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几十号人的注目之中,被那个男的,又亲又摸。 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堂堂青城剑派的大姐大不但没有半点反抗,反而还很享受。不但迎合了,还发出了一声极羞耻极不要脸的叫声! 天啊!这个消息传开后,这岂止是自己有没有脸继续做大姐大的问题,这分明是自己有没有脸苟活在人世间的问题。 这般情形下,自己回去干嘛?被七百人取笑、嘲笑、耻笑到受不了后,再拔剑自杀吗? 不行,得离开这,躲的远远的,远的别人都找不到;再躲的久久的,久的别人都忘了这事。 这么想着,许若雪拔转马头,就要扬长而去。可马儿刚跑起,她又勒住马绳。 不行啊!这么一逃,得逃到什么时候?爹爹现在被恶鬼缠身,虽然暂时性命无忧,但谁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事?这万一要是有个好歹,自己不在身边,怕是要悔恨终生。 再说了,若真的远离了青城,那就,就再也见不到那个死道士了。那个死道士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无亲人,真真的是四海为家,走到哪儿家就在哪儿。这要是错过了他,错过了…… 哼,自己怎么报仇雪恨!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是亲又是摸的。想我许若雪什么时候出过那么大的丑,大姐大的尊严怎么可能那么被人践踏! 不行!自己非得抓住他,然后当着剑派数百人的面,当众给他来一招,来招,云淡风轻! 想像着那一幕: 死道士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求饶,嘴里大叫着:“不要啊,我错了!大姐大,饶命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而自己,露出邪恶的微笑,一步步地,慢慢地逼近他。然后,在他的哭泣挣扎中,慢慢地抽出血海剑,然后大喝一声:“云淡风轻!” “刷刷刷刷刷” 鲜血,像雨点儿一样溅着;肉片,像雪花儿一样飘着。 自己,淋漓着鲜血,持剑大笑! 而那死道士,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往胯下一掏,再一看:“啊,怎么只有血,我摸不到,我摸不到我的兄弟。兄弟,你在哪,你在哪啊!” 他再一掏、再一看,终于仰天惨呼:“啊!兄弟,还我兄弟,还我的兄弟,啊!” 那凄惨的叫声,远远传去,惊飞了青城山上所有的鸟。 想到这一幕,许若雪开心地笑了。 哼,竟然惹我,就得让你太监! 都太监了,看你还有没那心思招惹女人,还有没有那本事去祸害女人! 我许若雪在什么地方跌倒了,就得在什么地方爬起来,再把害自己跌倒的人,割得七零八碎。这,才是我青城剑派大姐大应该有的作派。 想着想着,许若雪不禁大笑。大笑声中,她大叫一声“驾”,扬鞭就是一打,身下的大黑马一声长嘶,四蹄疾奔。 真真是,马如龙,人如剑,持剑直上青城山! 果然是,大姐大的威风,大姐大的霸气! 回山后,许若雪先去见了爹爹,见爹爹无恙。父女俩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她就回到了闺房。 理都不理迎上来的丫鬟,许若雪直接躺在床上,定定的望着床顶发呆。 上山时积累起来的豪气、霸气,这会儿功夫里,已经消耗殆尽。小女儿的心思于是又泛上来了。 要不,趁夜溜走?许若雪刚这么想,马上又否决掉。 开玩笑,要么找个借口不上山,这回都回来了,再趁夜溜出去。我去,我又不是李慕白那个年轻一辈中的第一软蛋。 咬着牙,许若雪就这么呆在床上。一会儿后,她终究放心不下,叫道:“小黄,进来。” “是,娘子。”一个年轻美貌的丫鬟应道,小心翼翼地掀帘进来。显见得是见大小姐心情不好,心中忐忑。 “我问你,刘姐姐现在在哪?” “刘姐姐在西厢那,说是要填一首新词,可能要两天时间。” “太好了。”许若雪一拍掌:“听着,你去盯着刘姐姐,务必不要让她知道我已经回来了。再叫小绿去山门那守着,青城六贱那般子贱人回来后,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明白了不?” 小丫鬟犹豫了下,应了声“是”,轻轻退去。 叮嘱完了这事,许若雪心情好了一些,她一招手,叫道:“小白,来。” 一只洁白的波斯猫,“喵”地一声轻叫,轻巧地跳进了她的怀里。 “哟,小白,才十几天没见,就变得更漂亮了。再这样下去,都跟我一样漂亮了。” 逗弄了波斯猫一会儿后,许若雪自言自语道:“小白,我跟你说啊,姐姐我一向都欺负别人。没想到这回下山,竟然被一个死男人给欺负了,还欺负的好惨。姐姐决定,到时一逮到那死男人,就一招云淡风轻,去了他的坏根。” “外面那帮糙汉子说,男人没了坏根,就做不了那坏事。到时候你就睡我左边,他就睡我右边,我就睡你俩中间。你俩谁不听话,我就打谁。哼!” 下午,还在吃晚饭,小绿来报,那帮子贱人回来了。 一听这话,许若雪的心情就烦死了,把筷子一丢:“不吃了,关门。谁来了,都不要叫我,更不准他进来。包括我爹爹,还有刘姐姐。” 躺在床上,许若雪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觉得自己好烦,烦得直想一剑挖了自己的心,再一把掏了自己的肺。 实在睡不着了,许若雪起身,推开窗子,望着窗外的一轮圆月,一声长叹。 这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剑术无双的江湖女侠,只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女人。 第五十四章 刘姐姐 第二天一早,还没起床,许若雪就觉得青城山上的味道,变了。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别样的东西。 许若雪长叹了一口气,那消息,想必早就传遍了青城山。 呆坐了半晌后,心烦意乱的许若雪叫道:“小黄,漱口。” “是。”帘外应了一声。一会儿后,小丫鬟端着热腾腾的洗脸水进来。 取过毛巾,洗完脸后,许若雪才反应过来:“我不是说漱口吗?你端洗脸水进来干嘛。” 小丫鬟低头说道:“对不起娘子,我马上去拿柳枝和青盐来。” 待漱了口后,许若雪看小丫鬟心神不宁地站在那,问道:“外面是不是传了很多疯言疯语,说我怎么怎么了?” 小丫鬟大惊:“没,没有。” “真的没?”许若雪眉尖微竖。 小丫鬟是从小服侍她长大的,见了哪能不知道大小姐真的动怒了,当下吓得浑身一抖:“是,外面是有些疯子传了好些疯话。都是些疯话,小黄绝对不敢信的,那些人也绝对不敢在娘子面前胡说八道的。娘子不听就是了,不需要理会。” 许若雪就要发脾气,想想不能迁怒于人,她无力地一挥手:“你下去吧。” 丫鬟弓身后退,待到帘边时,却听许若雪说道:“你去盯下刘姐姐,如果她问起,就说我还没回来。” 她话音刚落,帘外传来一个声音:“不用了,我已经来了。” 一人掀帘进来,是一个三十来许的丽人,相貌端庄,神情端正,浑身上下衣饰,一丝不苟、一丝不乱。 许若雪一见,匆促起身,叫道:“刘姐姐。” 刘姐姐先福了一礼,礼仪完美,无可挑剔,她叫了声:“娘子。”连声音、语气都恰到好处。 许若雪连忙回了一礼,她心里发虚,这一礼便不甚标准。刘姐姐见了,眉头就是一皱,但是没说什么。 两人坐下。刘姐姐问:“娘子,今天一早我在外面听到了不少传言,事关娘子清白,就特地过来一问。” 许若雪连忙说道:“都是些疯言疯语,刘姐姐不必要信。听了就算了,只当个笑话。” 刘姐姐不说话,正色看了她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是吗?” 许若雪不由地低下了头,芳心那叫一个乱跳。说来奇怪,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青城山里,别说她爹爹了,就连那些长老,见了她最多也是摇头叹气,却无可奈何,真真是一个横行霸道惯了的人物。唯独对这从小教导她长大,对她呵护备至,却要求甚是严格,从来都是表情端庄,做事永远一丝不苟的刘姐姐,她打心眼里,有十分敬,也有几分畏。 刘姐姐看了她良久,轻轻一叹,语气柔和了些:“若雪,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性情脾气如何,我一清二楚。青城剑派众人对你如何,我不傻,自然也很明白。所以,那传言是传言吗?” 许若雪没答话。 刘姐姐坐过来,拉着她的手:“你我相处多年,我的为人,你是清楚的。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女人有些话,不好对外人说,不好对爹爹说,更不好对后娘说,却可以对姐妹说。” “我知道你遇到了一些事,现在心中一定很困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你不妨跟我说说,我毕竟是过来人,总会帮你出些主意。” 许若雪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说实话,她现在心里真得很困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说要逮住那死道士,来一招云淡风轻,去了他的坏根,那不过是一时的气话。冷静下来后,她便知道,自己绝对下不了这个手。 所以明知道在这件事上,这刘姐姐一定不是一个好的倾诉对象,但正像她所说的,全青城山上上下下,再也找不到比她更适合倾听的人。 于是许若雪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等她说完了,刘姐姐淡淡地问:“就这些吗?” “就这些了。” “哦,这么说,你被他抱了?” “嗯,是的。” “你被他亲了?” “是的。” “你被他摸了?” “嗯。” “你和他睡了?” “不是。只是睡觉,还没,没有那,那个……” “都这样了,那你还犹豫什么?” “我,我不该犹豫吗?” “不该!”刘姐姐正襟危坐,正色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必须,马上,嫁给他!” 你,必须,马上,嫁给他!这句话,就像一道晴天霹雳,炸得许若雪那叫一个魂飞魄散。呆呆地怔了片刻后,她猛地跳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嫁给他?” “不,我死都不愿意!” “我堂堂江湖群芳谱上的女侠,剑术无双的青城剑派大小姐,怎么可能嫁给那个家伙?” “我想要的男人,必须英俊潇洒、年少风流。那个家伙长得跟个女人似的,还偏偏不懂女儿心,压根就是个土包子。” “我想要的男人,必须武功盖世,一身豪情。那个家伙连剑都不会使,随便两三条大汉,就能打得他屁滚尿流。” “不行,绝对不行,他跟我心目中的江湖侠少相差太远,我就算一剑阉了他,也绝对不会嫁给他!” “若雪,”刘姐姐叫道。看着她,刘姐姐的眼里、话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若雪,我说过很多次,女人的清白是最重要的。女人的身体只能自己的丈夫才能碰,他都对你都那样了,你的贞洁就已经给了他。女人的贞洁在哪,她的心就必须在哪,她的身体就必须属于哪!绝对容不得二话。所谓‘生米煮成熟饭’,饭都已经煮熟了,就由不得你反悔。” “可我从没想过要嫁给他。”许若雪大叫。 “若雪,”刘姐姐柔声说道:“女人可以有梦,但总不能活在梦中,终究是要面对现实。” “现实就是,全青城剑派上到你爹爹,下到扫地的杂役,都已经叫他‘大姑爷’,每个人都已认定了他。” “现实就是,你和他的事已被传开。众目睽睽之下当众和别的男人亲热,试问还有谁敢娶你?你除了嫁他,再无人可嫁。” “现实就是,两年了,那么多的江湖侠少,包括号称年轻一辈中第一高手的李慕白都铩羽而归,你想等的英雄,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若雪,认请现实吧,女人总是要嫁人的。而你,只能嫁他了。” “我不,我又不爱他,我怎么会嫁给他。”许若雪叫道。 “哎,若雪,那些情啊爱啊,对女人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再说了,扪心自问,若是你不爱他,你会允许他这般放肆吗?” “相处十年,我很了解你。你虽然看似豪爽,却绝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青城上下数百号男人,什么时候你允许过哪个男人近过你的身?” “你刚说过,他不是你的一剑之敌。凭你的脾气和禀性,若你不爱他,他那般对你,你早就一剑杀了过去,哪还能容得了他活到现在?更不用说,你还,还在那么多人面前,迎合了他。“ “若雪,姐姐知道你一向心高气傲,从不肯屈居于人。可若雪,听姐姐的话,不要让你的骄傲蒙住了你的心,错过了你一生的姻缘。” “不行,再怎么说都不行。我怎么可能嫁给那个卑鄙无耻、下流下贱的死道士。打死都不行!”许若雪气得在屋里团团转。 “话都说得如此清楚,这般明白了,你还是这么犟。这么说,你是真不愿意?”刘姐姐也站起,正色问道。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怎么都不愿意!”许若雪叫道。 “好!”刘姐姐郑重一礼:“十年前,我随先夫去京城赴任,不料遇上劫匪,可怜我先夫全家上下九口,被那般天杀的歹徒斩杀殆尽!只有我一个弱女子,因为长得貌美,被留下一条残命!当时我心中的恨,恨不得天塌,恨不得地裂!” “我知道那般贼子的居心,怎么可能会让他们碰我一根手指头?正当我要以死捍卫清白时,你爹爹许掌门路过,见状大怒,拔剑杀光了那帮子劫匪,救了我一条残命,帮我报了这天大的仇。” “那晚你爹爹问我,以后要去何处时,我答道,自嫁入夫家三年,我未生一子。现在夫家全家尽去,我实在无颜再回娘家,也已回不了娘家。我愿随许掌门上青城山,做牛做马侍奉于他!” “你爹爹见我出身官宦世家,就说,我有一爱女,今年八岁。她出生不久娘亲便去世,自小就随我长大。青城剑派上下极少女子,我那爱女跟着一大帮汉子长大,整天舞刀弄枪的,全没半点儿女人样,所以我想将她托付于你。” “就在那晚,我郑重答应你爹爹,许我未亡人这余生,必将你教导成端庄娴雅、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以报你许家大恩。” “刘姐姐,好好地,你说这些干嘛?这些年你对我怎样,若雪心里是明白的。若不是你要为先夫守节,我爹爹是千肯万肯愿娶你为妻的。你我虽然年纪相差不大,但你做我后娘,我是愿意的。”许若雪眼睛发红,拉着刘姐姐的手,动情地说道。 “哎!”刘姐姐抚摸着许若雪的一头秀发,长叹道:“想我未出阁前,也是名满江南的才女。琴棋书画不敢说样样精通,但词之一道,琴之一道,自问也大有心得。本以为教导你,不过是小菜一碟。没想到,正所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你的性子已经定了,想将你培养成端庄娴雅、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呵呵,我得等下辈子了。” 第五十五章 猛鬼夜袭 许若雪脸一红:“刘姐姐,不是你学问不精深,更不是你不尽心,实在是我,是我天生对这些不感兴趣。那些武学招式,我看一遍就会了,根本就不需要学第二遍。可那些诗啊词啊琴啊棋啊,我一听就头疼。更不用说什么女红了,我可以舞上一天的剑,却绝对拿不了片刻的绣花针。” 刘姐姐正色说道:“当年我曾许你爹爹一个端庄娴雅、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现在十年过去,端庄娴雅这四个字,你静下来的时候,倒还有几分神韵;你一动起来,那就是青城剑派的大姐大。你天性好动不喜静,能够这样,我也勉强可以接受。” “知书达礼这四个字,知书还可以,算交待得过去。礼节这块,平常看你也马马虎虎,但是……” 说到这,刘姐姐声音渐转严厉:“但是,女子礼节,首重贞洁。贞洁不顾,就是不知礼节、不知廉耻!身为女人,可以不端庄不娴雅,可以不知书不通礼仪,但,绝对不可以不知廉耻!“ 说到这,刘姐姐声色俱厉:“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我虽情同情妹,但有师徒之实。你犯下如此大错,就是你自己、你爹爹还有我三人的过错。” “我从来贞洁自持,绝对容不得这等大错。你许家对我有大恩,我不忍心责备恩人,所以你的错,所结的果,就由我来承担!” 刘姐姐言毕郑重一礼:“娘子,以后请多多保重!” 说完,她淡淡转身,淡然离去。 许若雪呆了、傻了,直到刘姐姐掀了门帘,她才惊醒过来。一个纵身,她挡在刘姐姐面前,颤声道:“刘姐姐,你、你这是要去干嘛?” 刘姐姐答道:“你现在长大了,已不需要我陪在身边。未亡人犯此大错,再无颜面苟活于这天地之间。这就回去一根白绫,随我夫君而去。” 许若雪惊得倒退几步,惶恐之下,连眼泪都出来了:“刘姐姐,你、你是说笑的吧?” 刘姐姐淡淡说:“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许若雪深知,自己的这个刘姐姐虽然只是一介女子,但意志之坚,天下少有。她即说了回去用一根白绫,那用得就绝对不会是一根黄绫。 一把抱住刘姐姐,许若雪哭道:“我不许。你我即是姐妹,也是母女,你若因此而去了,我还怎么活啊!” 刘姐姐长叹一声:“傻瓜,你拦得了我一时,还能拦得了我一世?” 抱着这柔软的身体,感受着这身体里那比铁还硬的决心,许若雪心神大乱。刘姐姐以前的教诲,刚刚说的话,还有她此刻的决然,凑在一起,终于生生地击溃了许若雪心中,那不知从何而来、因何而起,却很浓很重的不甘不愿! 她抬起头,哭着说:“刘姐姐,你不要这样,我从了,我嫁!” “我许若雪以剑为誓,今生今世,我必嫁给那死道士,不离不弃,永无二心!” …… 伏在刘姐姐怀里,许若雪哭了很久。 她心里清楚,刘姐姐说的是对的。现实就是如此,她再别无选择,只能嫁给那死道士。 其实,自那天晚上那个死道士趁她睡着了,做出那些事之后,她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所以那次,她真得差一点就杀了他。虽然最终因为爹爹的缘故,没能痛下杀手,但也在太谷县杀了个尸横遍野。后面在山洞的那一晚,她气的是那死道士竟敢趁人之危,强迫于她。至于他做的那些事,她倒不甚在意——反正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好气的。 正是心中模模糊糊地有了这样的觉悟,所以在树林里,她才一时情迷,没有拒绝,且还迎和了他。 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许若雪才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她的感情经历跟小道士一样,完全是一片空白。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爱不爱那死道士,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愿不愿意嫁给他。 若说不愿意,她心里已经默认了,自己将是他的妻。 若说愿意,可为何又这般的心有不甘,为何又这样委屈? 哎,真的要嫁人了吗? 难道从此以后,自己就不再是谢女侠,而是张家妻。只能像身边所有嫁了人的女人一样,教子持家,从此困在宅中,轻易不得外出。 那个自己等了很久,很期盼的,英俊潇洒、年少风流,武功盖世、一身豪情的江湖侠少,确定将永不再出现了吗? 那个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有着牵扯不清的恩怨情仇,让她有时生恨,但却能无比自由轻松、潇洒快意地活着的江湖,终于不许再踏入了吗? 哎,感觉自己今后的人生,就如一只被锁上了金链子的雌鹰,从此只能呆在金笼子里,仰望天空! 那样的生活,自己能忍受得了吗? 真想死了!早知如此,当初真真的该一剑劈了那死道士。借他一死,万事皆了! …… 刘姐姐陪了她一天,直到天色已晚,才告辞而去。 坐在床头,许若雪看着窗外的明月。心里想着,也不知道那死道士,在这样的月色下,现在在做些什么? 被人称为“青城剑派的大姑爷”,这死道士肯定很得意、很高兴吧! 她却不知,同样的月色里,就在相隔不远的地方,他也同时想到了自己。他俩的心情,在此时,都一模一样: 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纠结,分不清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委屈,都觉得大是不甘;愤怒,感觉都被霸王硬上了弓! 第二日,青城剑派再设宴。 内堂设了一桌,算是家宴,请了李掌教、小钟馗和小道士。 许掌门是江湖人。江湖儿女没那么大规矩,女眷也有出席。除许掌门和一个小男孩外,座中的还有许掌门的夫人,和一个艳丽少女。可许若雪,却没有出现。 许掌教介绍后,小道士才知道,那小男孩是许若雪同父异母的弟弟,今年不过六岁。而那艳丽少女,却是许掌门的义女。 没有看到许若雪,小道士有点失望。他不怎么懂礼仪,就在人家父亲面前,流露出了见不到他女儿的遗憾。许掌门却毫不生气,解释道:“小女今天有些不舒服,等稍好些后,自会与贤侄相见。” 小道士看他神色,便知许若雪哪有什么事?必定是害羞了,不敢来见自己。可惜了,那恶婆娘害羞起来,还是极好看的。 酒过三巡,许夫人和那艳丽少女便告退。看着那道姣好的身影渐渐消失,小钟馗极是不舍,眼里的情丝都似要化成铁线,将她生生地给牵住。 这也怪不得他,“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那艳丽少女虽比许若雪差了几分,但绝对是个美人。并且,还是十足十的大家闺秀。一说起话来,那叫一个轻言细语。吃起饭来,绝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连喝茶时,都得先用袖子遮了面。她很端重,在座的两个年轻男子,她从始至终都没看过半眼;她很细心,照顾起许掌门和那小男孩来,正正恰到好处。 这样的女子,连小道士都大是心动,只觉得极适合娶回家去妻子,就更不说那纨绔子了,眼珠子压根从没离开过。 这次相见,李掌教对小道士的态度截然不同。回敬了他酒不说,还硬逼着小钟馗敬了他一杯。显见得,是从李长老那知哓了他的本事。见他年纪轻轻道术就如此了得,又是孤身一人。这久经世故的李掌教自然舍得放下身段拉拢一番,一时大是亲热。 好在小道士向来心大,从不怯场,别人有问,他就有答,看起来倒有几分从容。当被问起下山后的经历时,他更是如说书般,讲得跌宕起伏,极是生动,一时听的那小男孩神往不已。 宾主尽欢时,小道士心中忽生警兆。他停杯皱眉,闭上眼睛,用心体察一番,见不远处隐隐约约的,有一团极浓极浓的阴气正向内堂扑来。 小道士大惊:“不好,有猛鬼来袭!” 他起身,跑到门口叫道:“剑三,快去取我法器来,快!” 剑三应声而去。 他这番举动,惊了众人。许掌门大急:“该死,莫非是那恶鬼去而复返?” 李掌教也闭目,凝神感应了下,奇道:“没有啊,一切正常,附近哪有猛鬼?” 小钟馗听了大笑:“笑死人了,我爹爹都没感应,你谁啊你?竟然能比我爹爹先行发现。这一惊一乍地,扫了大家的兴致,好不烦人!” 他话音刚落,却听李掌教迟疑地说道:“好像是有点不对,凡事小心为妙。玉线派众人听令,速速去取法器,布法阵。” 小钟馗的大笑戛然而止。 看着门外闹哄哄的一片,自觉又丢了颜面的小钟馗怒道:“慌什么慌!你们许掌门大度,花了重金,请我们玉线派在此地布下了重重符篆,今天申时已经完成。现在这里固若金汤,别说一个阳鬼,就是一群阳鬼,我们玉线派也包管他们进不来!” 这话他自觉说得很威风、很是时候,说完后就看向他爹爹。却看到,他爹爹脸上的表情,竟是从所未有的凝重! 而小道士,已经两腿发软,正东张西望地寻找退路。 我去!惨了惨了,还真以为那阳鬼就此退去,永不再来。没想到,该死的,它竟是杀了个回马枪! 这下惨了! 第五十六章 鲜血凄迷 那阳鬼似确定了许掌门的所在,毫不停留地杀来。 在小道士的感应中,上次的阴神,那古彝族的毕摩,浑身上下黑气弥漫,身躯更是由阴气凝成,恍如实质,已经是极难对付。而这次的阳神,那阴气已经完全凝成了实质,并且聚而不散,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外泄。 这,得要厉害多少啊! 上次就搞得惊险万分,这次,自己能逃过一劫吗? 若不是法器都不在手边,小道士必定拔腿就跑,管他什么许掌门。自己虽然舍不得那恶婆娘,但恶婆娘的老爹,毕竟暂时还不是自己的老丈人,是不? 见到他爹爹的神色,小钟馗也知道大事不妙。他强装镇定,大笑道:“慌什么慌,恶鬼还离这远的很。最外层我们布有玉鹤符,恶鬼一来,那符就会自燃。” 他话刚一说,就见五十米外,有四张符无风自燃,化成灰烬。 小钟馗大惊,仓皇说道:“慌什么慌,它来了更好。在外层我们布有足足八张慑鬼符,管叫那鬼远远避开。” 听了他的话,青城剑派众弟子刚缓了下神,却看见,又有左右各四张黄纸符,忽然化成两条火蛇,几乎同时自燃。 小钟馗大恐,颤声道:“慌什么慌,前面还布有十八张镇鬼符,定能定住那鬼,让它寸步不能前行。” 这话音刚落,众人便看到,最前面的三张镇鬼符忽地自燃,然后,是其后四张,再是五张,最后六张。显然是那阳鬼施施然地穿行在十八张镇鬼符之间,哪曾被阻滞半分! 小钟馗身子一僵,猛地跳了起来,嘶声叫道:“慌什么慌,门口布有我们祖师爷樵阳真人,独传下来的天罗地网阵,以符化阵,有整整三十六张驱鬼符,绝对绝对能够灭杀那恶鬼!” 一听是独门真传,小道士对这天罗地网阵,便多了几分信心。 果然,那一直直线前行,毫不停留的阳鬼,在那大阵前却停住。想了一下后,才迈步踏入。 刚一踏入,六张法柱上,前后上下左右各三十六张驱鬼符,同时射出一条白光。白光相连,组成一张天罗地网,正正罩住阳鬼。 阳鬼被死死绑住,用力一挣,却挣不开;鬼爪一划,却划不断。那白光淡淡,看似柔弱,却是由极纯正、极有杀伤力的纯正阳气结成,正是它这纯阴之体的克星! 小道士见了大喜。这驱鬼符结成符阵之后,果真了得,不愧其天罗地网之名。只是那驱鬼符中蕴含的阳气毕竟有限,再是在阵中循环往复,也支撑不了多久。要是此刻自己有法器在身,自可趁那恶鬼不能动弹之时,给它来几下狠的。这下倒真真可惜了,坐看良机丧失。 哎,谁知道好好的一场夜宴,变成了一场除鬼法会。 他正叹可惜时,却见阳鬼那凝练成黑衣,遮在身上的阴气之中,倏地分出六根黑索。鬼索薄如刀,一闪而没。只听“哗啦”一声,那六根法柱竟齐齐而断。断口处,光滑似镜! 法柱即断,附在柱上的驱鬼符自然便乱。驱鬼符一乱,天罗地网阵自然便被破。阵法即破,阳鬼自然轻松脱身。 真是,好高明的眼力,好高明的手段! 小道士不由庆幸,幸好法器不在身边。不然自己趁那恶鬼不能动弹之时,上前想给它来几下狠的,可就糟了,那就叫送菜上门。服务如此周到,想必阳鬼会笑纳。 小钟馗一见,发出声刺耳的尖叫,神经质地叫了几声后,他嘶声叫道:“慌什么慌,正门上贴了两张神像,左黑帝,右黑杀,都是在我派中供奉了近百年的神物。那恶鬼再厉害,难道还能胜得了神灵?” 众人皆慌,唯独李掌教镇定地施法。只见他剑诀向门上那神像处一指,口中大喝:“弟子恭请黑帝大将、黑杀大将下凡,斩妖除魔。急急如律令!” 他并无法器在手,只凭自身,这番全力施为之下,可见法力激荡,便见那两张神像上开始闪出金光,显见是请神成功。小道士见了暗赞,这大宋钟馗果然有大本事,怪不得能稳坐掌教之位,任凭他儿子胡作非为。 那金光迅速凝成两道金色的、模糊的人影,左刀右鞭,齐齐向阳鬼杀去。 小道士刚松了一口气,却见阳鬼一闪身,黑影还留在原地,被刀鞭打散,真身却已出现在金影身后。 小道士大叫“不好”,却已来不及。 那金影只是借神灵神念,以香火为引,聚天地阳气而成的神灵幻身,自然不具备神智。这一击落空之后,还保持着出击的姿式不动,被阳鬼双手,轻轻松松地插入后心。 一时金光大作,黑光大盛,相持不过几下,那金光忽地炸开,金影消散不见,正门上的两张神像“啪”地一声碎成了满天纸屑! 所有人,目瞪口呆! 最先反应过来的,竟是小钟馗,他不再说“慌什么慌”,他嘴里蓦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竟直接软瘫在地,一把抱住他爹爹的大腿,大哭着叫道:“爹爹救我,爹爹救我,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李掌教正要咬牙施法,不提防腿被抱住,念到一半的咒语即被打断。他又急又怒,踢了一脚,纹丝不动。正想下点狠心时,旁边许掌门一伸手,在小钟馗身上一按,再一提,将他丢到一边。 此时阳鬼已进了门来,冷冷地看着一众人。 小道士看得分明,这阳鬼尤如墨玉雕成的人像,全身漆黑,五官模糊,看那身形,竟是女的。 它那一双眼睛并非红色,而是黑色,是脸上的两团比纯黑更黑的漩涡。被这双鬼眼所过,厅中所有人无不遍体生寒。要知能进的这厅,参加这宴的青城弟子,无不是一众弟子中的精英,个个武功高强,杀人如杀鸡。可在这双鬼眼的注视下,只听“铛铛”连响,有一多半的弟子,手中的长剑竟掉在地上。 阳鬼扫视一圈后,最后死死地盯住小道士。小道士只觉浑身汗出如浆,心里一个劲地叫苦连天:我去,我又没招你惹你,你盯着我干嘛,难道长得帅也是我的错? 阳鬼盯着小道士,向前迈出一步。小道士和玉线派一干人等,齐齐后退一步。青城剑派众人都是肉眼,自然看不见那鬼,见他们后退一步,哗啦一下,散开一大圈。 厅中,一时只能听见,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正在这紧张的关头,一声长啸,一人仗剑而来,几个飞跃间,已在近前,正是许若雪。 小道士一见,吓得肝胆俱裂:姑奶奶,我正想拼命地往外跑,你倒好,还不要命地往这里冲。 情急之下,小道士嘶声叫道:“恶婆娘,不要过来,跑啊!” 他突如其来的这声,叫得极是惨烈,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许若雪哪里肯听,“铮”一声,血海剑出鞘。 阳鬼身子未转,背后倏地射出一条鬼索。鬼索如箭,迅如闪电。鬼索无形,于无息中刺去!这一下,在场众人中能看清的,不过只有李掌教和小道士两人。许若雪浑然不觉生死就在一瞬,依旧一剑刺来,眼看就要难逃一死! 来不及多想,小道士大叫一个“艮”字。话音刚响,许若雪来不及思考,本能地往西北方位一挪,便感觉一股极致的阴寒,如利锥般擦身而过。哪怕没挨着,也觉得右半身一麻,神情就是一个恍惚。 许若雪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借力稳住后,只觉得胆破心寒:这恶鬼,竟比上次遇到的阴神还要厉害许多。它的攻击悄然无声,又犀利无比。自己看不见它,再冲上去,必死无疑! 就这样逃跑吗?许若雪恍惚中,看了眼那焦急地看着自己,挥手叫自己快跑的两个男人:他的爹爹和那个死道士。 那两个男人都在这,自己能跑吗? 能跑吗? 许若雪一咬舌尖,血腥味散开,剧疼让她的神智一清。她脚猛力一点,再次仗剑飞去,向小道士和李掌教之前目光所视的位置,斩去一道惊鸿。 小道士吓得两腿发软:姑奶奶,我求你了,你不要那么凶猛行不? 阳鬼一击不中,顿时大怒,转过身去,一声厉嘶,胸前飞出六根鬼索。 小道士急叫:“坎二、离一。” 好在许若雪冰雪聪明,知道这坎二指的绝不是正西二步,而是正西二尺。她闪电般地一点地,身子由前冲改为斜退,退了二尺后,再在墙壁上一点,往正东一个翻身,堪堪避过五根鬼索。 但鬼索有六根,前五根直取许若雪的心脏和四方。第六根,却停滞了下,待许若雪翻身时,电射而出。 小道士嘶声叫道“巽”,可许若雪已无任何借力之处,任她轻功再怎么了得,也避无可避。 关键的一瞬间,一张长凳神乎其神地出现在她脚下,许若雪一点,身子堪堪挪开。 是许掌门! 小道士大赞,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三剑,这眼力、这反应,神! 见许若雪连续逃过两次,青城剑派弟子士气大振。有三个最悍勇的一声大喝,提剑杀去。 阳鬼一旋身,旋出一片漆黑如刀,成环状,倏忽斩去。 小道士大叫:“退!” 许若雪反应神速,身子还没落地就点地急退。那三名青城弟子也想后退,只觉腰间一麻。 于是后退中的许若雪看到,那三个熟悉的人,那三具悍勇的身,悄无声息中被割成两半。下半身正在倒地,上半身却向她飞来。 一时,鲜血凄迷! 第五十七章 命悬一线 那凄迷的鲜血,迷了眼,更乱了心。 刹那之间,整个大堂就是一静,只有那淋漓的血幕,在寂静中,悠悠地张开、缓缓地罩下! 寂静之后,是炸开了的锅! 青城派弟子崩溃了。哪怕再厉害的敌人,这群血性汉子都敢提着剑往前冲,哪怕是死,也要在敌人的身上咬下一口肉!可现在这敌人,是看不见、摸不到、无影又无踪的阳鬼。他们不怕死,他们怕白白送死! 有弟子嘶声大吼:“保护掌门,冲啦!” 有弟子放声尖叫:“这鬼我们打不了,跑啊!” 有弟子颤声大叫:“这鬼不是不伤他人的吗?天啊!” 众弟子正乱成一窝蜂时,许掌门大喝:“传我掌门号令,众门人速速后退,保存实力!妄敢向前冲者,逐出门派!” 这声呼喝如定海神针,青城门人齐齐后退,打碎窗户,飞身出去。有些弟子大叫着“掌门”,还想提剑上来,却被一旁的门人一掌打昏,抱着离去。 见状,许掌门一声长叹:“何苦枉杀人命!” 从众道士的包围中走出,他朗声喝道:“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得罪你的。你要我的命,这条命就此拿去。遂了你的意之后,还请你就此离开。其他人与此事无关,你若大开杀戒,必会遭天谴!” 阳鬼自那一击后,便站立不动,对四散奔逃的众青城门人,更是看都不看。听到这话后,它还是没有吭声,一双眼睛只是直直地盯着小道士。 小道士发誓:若不是见到了长街的那次血雨,这次自己必定会吐得天昏地暗。这时的他虽然吓得脸色惨白,浑身上下发麻,可毕竟没有软趴在地。 看着阳鬼那极致浓黑的眼,小道士很想说上一句:“郑重声明,本道士与此事无关,此是路过,这就离开。你想咋地就咋地,我俩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可看着许若雪,这话到了嘴边几次,又莫名其妙地溜了下去,小道士心中叫苦不停,表面上,却依然极有英雄气概地守在许掌门的身边,纹丝不动! 于是许若雪看他的眼神,大是欣慰。 见他不走,阳鬼的墨手缓缓抬起。 小道士暗叹了一口气,伸出中指,用力一咬,以血为引,虚空画符。 阳鬼身上探出六根鬼索,如毒蛇般在空中乱舞着。然后,鬼索倏地一静,如蛇扬头。 就在这一刹那,蓦地响起了一声大喝:“法器来了!” 是剑三。 剑三快逾奔马,几个呼吸间就已近在眼前。他看不见恶鬼,埋头就要冲过来。 感受到那些法器散发出来的淡淡威压,阳鬼心中大是忌惮,那原本要往前的三条鬼索,如毒蛇般向剑三咬去。 许若雪恰在这时一声大喝:“惊龙步,法器丢,快逃。” 剑三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大姐大有话,他不假思索地展开惊龙步,同时手中用力,包裹向许若雪丢去。 在说话同时,许若雪就已飞身闪去,正正接过包裹,瞬间她脚点地,在空中一个翻身,又恰恰避过向她扑来的两条鬼索。脚再用力在屋顶一点,许若雪如箭般往下疾冲,冲向小道士。 可她毕竟看不见阳鬼,那身子竟然直直地撞了过去。小道士一见,吓得魂都没了,大叫道:“贴地!” 许若雪也感到前方阴寒如刀,情急之下,她长剑往地上一顶,剑弯成了半月,疾冲的身影就此倏地止住。不料阳鬼一声闷哼,一转身间,闪出一片刀环。刀环锋利,腰斩而来。 好个许若雪,身子竟在瞬息间,像上次一样,如一团沙子般泄地。在间不容发之际,刚好避过了被腰斩的命运。然后左掌再往地上猛力一击,她借力身子脚前头后,往小道士滑去。同时右手用力,那包裹直直地飞向小道士。 小道士刚松了一口气,却见阳鬼身周那飞舞着的最后一根鬼索,如电般刺下,正正刺向许若雪的咽喉! 感受到锋芒逼人,许若雪此时已竭尽全力,再没办法避过分毫,她心中只有苦笑:这下死定了! 生死关头,许若雪唯一的反应是,勉力抬起头,看向那死道士。 然后,露出了一个很灿烂、很开心的微笑! 情势危急,小道士根本来不及考虑,手上的驱鬼符打出,正中阳鬼后背。他刚刚情急之下发出声,这符差点儿散去。万幸他是至阳之体,血中阳气十足。那符打在阳鬼身上,阳鬼浑身就是一僵,飞出的鬼索也如被打住了七寸的毒蛇,在空中一滞,离许若雪的咽喉处,仅仅一寸。 就这一滞,许若雪捡回了一条命,滑到了小道士身边。 于是,小道士看到了,那个很灿烂、很开心的微笑。 虽然只一瞬,却似永恒! 上次的那一吻,如闪电,劈开了他情欲的世界;这次的微笑,也如闪电,劈开了他情感的世界。 于是小道士懵懵懂懂的心中,忽然就明白了一个字,这个字叫,爱! 朦胧中,小道士有了明悟,终其一生,终这一世,他再忘不了这个人,再忘不了这个微笑。 他心中嘀咕:真是的,这恶婆娘干嘛笑得这么美。搞得我的心里全是她。这下惨了,她不肯逃,我又丢不下她,只能拼了。 阳鬼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许若雪逃过,终于盛怒。它一声鬼号,胸前黑气大盛。 危险!小道士像狗吃屎般,一头扑到地上。那包裹被许若雪丢出时,就被她以神乎其技的手法解开了绳结。此时各色法器,正四散在小道士身边。小道士这一扑,刚好抓到那墨玉宝盒。玉盒盖子已散到一边,小道士随手抓起两张符,看都不看,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那两张符就如利箭般甩去。 阳鬼鬼胸前六条鬼索猛地窜出,就要取了小道士和许若雪这两人的性命。恰在此时,那两张符正中它胸口。阳鬼猛地一声凄厉鬼号,凝固如实质般的黑气就是一阵起伏不定,刺出的鬼索在半空中如六条死蛇,颓然倒地,显见受了伤。 趁此良机,小道士一把抓起六张桃木符,随手一洒,再抓起铜钱剑,虚空一点。那六张桃木符就如被无形的大手控制着,正正地摆出一个六合阵。 六合阵,善困鬼! 几个呼吸间,阳鬼鬼浑身的波动就已平息。可此时,小道士已脚踩禹步,口念神咒,全力运转开六合阵。 阳鬼鬼怒极,一声鬼号,全身黑气暴涨,六条鬼索,一双鬼手,一起向六合阵击去。 六合阵白光大炽,如六条边的星星,将阳鬼困在正中。任凭这阳鬼如何冲撞,一时也逃脱不得! 这时,厅外有李长老大叫“法器来了”。李掌教一听大喜,朝小道士叫道:“道友,请务必挺住二十息,待我等布下诛邪阵,必斩杀此恶鬼!” 之前玉线派众人没有法器在手,又没带上符篆,除了李掌教外,一干人等竟然束手无策,浑然帮不上半点忙。现在法器在手,一身所学,终于有了有武之地。 玉线派此次全派精英尽出,明知对方是几十年未曾现世、厉害无比的阳鬼,还敢前来一斗,所凭仗的,正是这诛邪阵!众人深信,诛邪阵一出,天下无鬼不可诛。哪怕是阳鬼,在此大阵下,唯一的下场也只能是灰飞烟灭,绝无半分幸理!待此战过后,玉线派必定一举扬名,天下皆知。 一时众人斗志激昂,脚步移动间,迅捷至极地布好大阵。但,十二人中少了一人,却是小钟馗。 小钟馗竟还是躺在地上,双眼呆滞,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此时大厅安静下来,众人听他念得是:“好怕,好怕”“爹爹救我,爹爹救我” 李掌教气得直欲吐血,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光。对这个儿子,他从来都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照顾的、保护的那是无微不至。平日里别说打了,那是连骂都舍不得骂上半句。可在此时,生平第一次,他用力地挥出了这记耳光。 小钟馗被打醒,他也不看形势,说得第一句话竟是:“爹,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李掌教一把抓住小钟馗的衣领,急道:“布诛邪阵,快,快。我儿不要怕,速速布阵。大阵一成,恶鬼必死!” 小钟馗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爹,我不要,我怕,我们回去,我们回家去!” 李掌教气得七窍生烟,再一个耳光打过去,扯着小钟馗的衣领骂道:“诛邪阵必须要十二个人,缺一不可。没了你,这阵布不成啊!我儿,你想害死你爹,想害死所有的人,是不是?” 小钟馗还是直摇头:“我怕,我会死的,我不想死,我要回去。” 此时,李掌教深深地、深深地后悔了,自己实在是对儿子照顾的太好、保护的太过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部的意志,柔声说道:“我儿乖,我儿最乖了,听爹的话,你闭上眼,什么都不要看,什么都不要想,只管照着阵图走就行了。我们所有人的性命现在都掌握在你的手中,你一定行的,闭上眼睛就可以了。” 小钟馗闭上眼,终于点了点头。 这边再耽搁着,那一边,小道士已命悬一线! 第五十八章 功败垂成 那阳鬼神智远甚常人,自然知道自己此刻性命堪危。情急之下,全力冲撞。 阵阵反震之力透过法阵,传入小道士的心神。小道士只觉得心神剧震,一时恍惚,只能勉力维持,他心中大骂:“我去!不是说好了二十息吗?现在三十息都不止了。苦也,那帮子混蛋在干嘛?怎么这么慢,想害死小爷我啊。” 许若雪看他眼神都涣散了,大是心疼。只是在此刻,任凭她剑术无双,也无计可施。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死死压抑自己,不将那畏畏缩缩、磨磨蹭蹭的小钟馗,一剑给分成六块。 见诛邪阵阵法开始运转,阳鬼停了下来,浑身弥漫的黑气忽地都缩回体内。它闭上眼,再猛一睁眼,合身直接撞上六合阵。 这一下,小道士心神剧疼,“啊”地发出一声嘶心惨叫。疼极之下,他倒也光棍,竟然步法不乱,咒语不停,指诀不断。六合阵一时白光大炽,硬生生地将阳鬼给逼了回去。 阳鬼再不顾自身被白光“烫”得“嘶嘶”作响,又是合身猛力一撞,小道士这下更疼,张大嘴,连叫都叫不出来。精神上的疼传递到了肉体上,一时他七窍都流了血,浑身上下通红一片,似被血洗过了似的。这下子他再也维护不了,六合阵摇摇欲坠。 阳鬼再一停,就要再一撞。神魂剧疼中,小道士已无法思考,明知这一撞之后,自己非要被活活疼死,却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他“嗡嗡”作响的耳中忽地听到一声大喝:“阵成!” 本能地,小道士撤去了维持六合阵的法力。六合阵忽然消失,阳鬼收势不及,竟然从小道士身边窜了过去。许若雪急忙一把抱住小道士,拖到一边。 阳鬼正要追击,李掌教一声大喝:“哪里跑?” 李掌教手中桃木剑一指,一轮圆月如刀,散发着肉眼清晰可见的白光,急急向阳鬼斩去。 阳鬼一个瞬闪,消失不见,待出现时,已在小道士身后,朝他后背心处就是一爪。许若雪察觉背后阴寒逼人,情知不妙,极力向前一窜,堪堪避过。阳鬼正待追击,不料那轮闪过去的圆月似有神智般,微微地掉了个方向,再次向它斩来。 阳鬼再一个瞬闪避开,待现身时,还没来得及反应,却见李掌教桃木剑再一指,又一轮新的圆月显形,再向它斩来。它刚闪开,又是一轮。 圆月只三轮,却灵动无比,不离阳鬼左右。任凭它身法了得,瞬间即告消失,但现身时,总会有那么一丁点的凝滞。就这一丁点的耽搁,便再摆脱不得。阳鬼无奈,一声鬼号,六根鬼索飞出。圆月如刀,只一滞后,便将鬼索齐齐切断。阳鬼一声闷哼,显是吃了大亏。 趁圆月一滞的几个呼吸间,阳鬼一个瞬闪,出现在李掌教面前。李掌教丝毫不乱,一声大叫“临”,一门光盾现身在他胸前,正正挡住阳鬼一击。他闷哼一声,又一声大叫“定”,顿时定住那阳鬼。 阳鬼情知不妙,正想挣脱开,那三轮圆月已齐齐斩到,正正斩在它身上。阳鬼一声厉啸,那凝实的身体差点儿被彻底打散。它鬼号连连,浑身黑气翻滚,将击入它体内的至刚阳气,生生地消磨掉。 这一击,阳鬼虽然身形未散,但有清晰可见的三条裂缝前后贯穿,其中黑气四溢,显然受创很深。 李掌教这般全力施为,也承受不了,嘴边鲜血隐隐。他含住鲜血不吐,咬紧牙关,趁阳鬼不能动弹的这会儿功夫,又唤出三轮圆月,正待一鼓作气,诛杀此鬼时,变故忽生! 小钟馗听到鬼号凄惨,近在耳边,禁不住地睁开了眼。这一眼看去,正看到阳鬼那双漆黑的眼。眼如漩涡,轻易地吸去了他所有的勇气。 小钟馗一声鬼叫:“鬼啊,好怕,我好怕,爹爹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大叫声中,他撒腿就跑! 在这般紧要关头,在这即将大功告成的关键时刻,他竟然,竟然撒腿就跑! 诛邪阵十二人,缺一不可! 于是,诛邪阵,不攻自破! 这一变故,惊呆了大堂里所有的人!许掌门傻了,许若雪傻了,正在调息的小道士傻了,正在运转阵法的玉线派一众道士更傻了! 李掌教首先反应过来,嘶声叫道:“畜生,回来,布阵!” 一干玉线派道士大叫道:“回来啊,布阵,布阵!” 小钟馗才明白过来,正犹豫着,是先逃命还是先回去布阵时,已经晚了。 阳鬼已经勉强恢复过来,就是一个瞬闪,出现在两名玉线派弟子身前,一双鬼爪探出,正正穿心而过。 可怜那两名弟子,口中鲜血狂涌,还在挣扎着叫道:“回来,布阵,布……” 鬼爪抽出,两名弟子颓然倒地,死不瞑目! 阳鬼狂性大发,一声鬼号,六条鬼索窜出,直直扑向六人。 李掌教一声长叹,叹息中,有无尽的遗憾、无尽的悔恨和无尽的自责!他长喧一声:“无量寿福。”桃木剑一引,挡住了射向他这边的两条鬼索。 可也只能挡住两条。 一条鬼索,直刺向不能动弹的小道士。眼看就要取他性命时,许若雪横身挡在身前,一声清叱,舞出无数落英。 落英纷纷中,血海剑血煞之气大作。无奈阳鬼的阴气极盛极纯,血煞气抵挡不得。但好在许若雪剑术无双,一片落英消失了,无数的落英就重重叠叠地扑上去,竟然就在这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刺出了不知道多少剑,生生地将那鬼索,削木片一样的,削了个大半。 阳鬼一声闷哼,又吃了一个大亏。李长老见得,大叫了声“好”! 再一条鬼索,被另一名长老手持八卦镜挡住,还有两条,却穿过两名来不及反应的玉线派弟子,将那两人提至空中,在空中挣扎惨嘶! 李掌教见了心中大怮:“罢了,罢了,贫道拼了这命不要,也会拖住这阳鬼。你等各自逃生去吧!快去。” 李长老嘶声叫道:“掌教!” 李掌教惨笑:“哈哈,我玉线派今日遭此大难,全因贫道平时太过宠溺痴儿。既然贫道种下了这恶果,就该承受这恶罪。你等不要管我,快逃,逃啊!” 惨笑声中,李掌教全身法力涌动,他再无丝毫保留,只一人、只一剑,便生生地拦住了阳鬼。 小道士看在眼里,直恨不得提剑上前,与李掌教并身抗敌。无奈他之前心神受创甚重,这一时半会儿的哪能恢复过来?别说动用法力了,此时就连站都站不了。少了他,大阵即破,玉线派真的再无丝毫机会! 许掌门几个腾挪,捡起地上的法器,和许若雪一起挟着小道士,往后堂退去。李长老和另一名长老相顾一看,一跺脚,挟起地上瘫成烂泥似的小钟馗,跟着退去。 待出了后门,耳边还听到李掌教的大笑声:“哈哈,来啊,贫道就算下了冥府,也得让你永世不得超生!来啊。” 众人心中惨然,面面相觑,不知该逃向哪里。 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去金罡阵那。这阳鬼深受重伤,定然破不了那阵。” 有弟子迟疑,李长老说道:“道友说得是!那阳鬼穷凶极恶,定然不会放过伤害过它的我等。若是分散逃跑,只会被恶鬼一一击破。全力一博,说不定还会博出生机。” 计议一定,众人就往金罡阵那赶去。正在此时,一直痴痴呆呆的小钟馗忽然猛力一挣。他这下用力极大,两位长者哪能拖得住他,被他挣扎着下了地,踉跄着跑去。 李长老大惊:“回来,危险!跟我们跑。” 小钟馗不听,嘴里叫着:“爹爹,孩儿好怕,爹爹救我!” 李长老正待追上前去,许若雪再忍不住,提剑拦住:“那么一个废物,生生地坏了大好的局面。他自己找死,还救他干嘛?嫌他捣的乱还不够大?” 李长老一声长叹,终于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离去时,还听到小钟馗的哭声:“爹爹,孩儿来了,爹爹救我。” 然后是李掌教的叫声:“你回来做什么?我儿快跑啊,跑啊!” “恶鬼,休得伤我儿!” 众人匆匆逃到许掌门的居室那,推门而入。 万幸的是,金罡阵还算完好。法器十二枚,符篆三十六张,样样法力隐隐。布下这阵的守真子,果然名不虚传! 金罡阵若无人主持,只靠法器和符篆上附着的法力,抵挡不了阳鬼的几次攻击。好在玉线阵长于法阵,金罡阵只是寻常阵法。当下由最熟悉此阵的李长老主阵,另一位陈姓长老、小道士和剩下的四位玉线派弟子辅阵,将许掌门和许若雪保护在阵中。 刚刚安排妥当,却听门外传出小钟馗的哭叫声:“李长老、陈长老,救我,救我啊!” 两位长老急急打开大门冲了出去,李长老抢先问道:“你爹嘞?” 小钟馗大哭:“我爹爹死了,他死了,天啊,我爹爹死了。” 陈长老大怒:“胡说八道,你都逃了出来,掌教真人怎会仙去?” 小钟馗哭得撕心裂肺:“是真的!我爹爹为了保护我,遭了那恶鬼的暗算。他老人家临死前,用鲜血布下法阵,困住了那恶鬼。他叫我快逃,可他都没了,我能逃到哪儿去啊,我又能逃到哪儿去啊!” 第五十九章 博命 陈长老一声痛呼:“惨也,惨也!” 他眼中流泪,手颤抖着指向小钟馗,恨声说道:“你关键时刻坏了大事,害了我玉线派不说,还害死了你爹爹。你爹爹都死了,你这个草包还活着干嘛?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啊!” 他怒极、痛极、恨极,不顾自己已然年老,冲上去就是一脚将小钟馗踢倒在地,骑在他身上扬拳就打。 小钟馗不敢反抗,只是抱住头,哭喊道:“李长老救我,陈长老救我,我爹爹叫你们救我。” 李长老上前拉住陈长老,劝道:“他再是不肖,可毕竟是李掌教唯一的血脉。李掌教待我等恩重如山,这能救总得救啊!” 陈长老住了手,冷哼道:“怎么救?” 李长老沉默不语。 陈长老冷笑道:“我问你怎么救?这个草包连练了整整七年,练熟练烂了的诛邪阵都给败了,你要他掺和进从没见过的金罡阵?是嫌他害我们害得还不够吗?” 李长老迟疑道:“金罡阵内……” “金罡阵内最多塞得进两人,你还想塞进三个人?或者说,你要把能顶上大用的许女侠换下,让这个草包上?好,就算让这个草包上,你敢保证,那阳鬼一到,这草包不会再到处乱跑,冲了阵法?” 李长老沉默,长叹了一口气。 小钟馗见机不妙,哀求道:“李长老,求你救我!等日后我当上了玉线派掌教,我必封你做太上长老,由你掌管玉线派。” 这话说的,连不谙世事的小道士听了都直摇头,陈长老更是大怒。他怒极反笑,指着小钟馗笑道:“哈哈,哈哈,天下竟有这样的草包?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想着掌教之位?李长老,你若再为这草包求情,休怪我不念多年的同门之情!” 李长老再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小钟馗一声哀嚎,就要往门内冲去。不料一枚铜钱分出,正正击中他膝盖上的足三里。小钟馗只觉得腿一麻,摔倒在地。 却是侠肝义胆许女侠出手! 大门关上。门外传来小钟馗的哭喊声,他一边疯狂地拍着门,一边拼命地哀求着,听来很是凄惨、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屋内众人虽然不忍,可终究没人开门,放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子进来。 小道士心地到底善良,朗声说道:“小钟馗,我指点你一条生路。那阳鬼只会追着我等不放,别的人,它是不会管的。你看先前青城剑派众门人逃就逃了,有谁被阳鬼伤到过?你现在赶快离开这,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小命。再耽搁下去,真真是来不及了。” 门外小钟馗的哭声一滞,然后继续哭道:“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我爹爹困不了那阳鬼多久,我现在才跑的话,会被阳鬼抓住的。你们放我进去,金罡阵能够护得住我。李长老,我是玉线派门人,是李掌教的独子,你们怎么可以放着我不管,却护着那外人?我爷爷、我爹爹前后两代掌教,都为玉线派付出了生命,你们怎么能对这李家唯一的血脉,都不管不顾啊!” 李长老不由回头看了看许家父女,许若雪狠瞪他一眼,手按血海剑,眉尖一挑。李长老苦笑,对门外的哭喊声,就此充耳不闻。 没过一会,小钟馗忽然尖声叫道:“它来了,恶鬼来了,放我进去,放我进去!” “不要,不要过来,爹爹救我,李长老救我,不要,啊……” 隔着木门,听着门外的惨叫声、肉体撕裂声、鲜血流淌声,屋内众人只觉得心有戚戚然,只是硬着心肠,运转起金罡阵。任凭重伤后狂性大发的阳鬼,慢慢地、一点点地在两步外,生生地折磨死了小钟馗。 门外的惨叫声,终于停歇了! 李长老嘶哑着声音喝道:“注意了!集中精力,感受天罡阵内法力流转的方向,缓缓输入自己的法力。切记松驰有度,万万不能乱了节奏。” 他话音刚落,阳鬼已穿门而入。依旧如墨玉雕成的人像,浑身上下竟滴血全无。 它冷冷地注视着小道士,然后,踏阵而入。 天罡阵顿时白光大盛,结成一个圆桶,将众人护在阵中。 阳鬼大怒,浑身黑气缭绕,它伸出鬼爪,探出鬼索,疯狂地攻击着天罡阵。 小道士只觉得自己的法力在不停流失,他心中暗暗叫苦:“这拼得就是消耗了!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奇怪了,按理说阳鬼的智慧还要胜于常人。现在明明它已身受重伤,理智的做法自然是先回去养好伤,等休整好了再来一战。要知道玉线派这次死伤惨重,必定不会再护着许掌门。就我一人,哪怕许掌门真成了老丈人,拼了命也不会是它的对手,它有必要在这拼到最后吗?能使出回马枪的它,不应该是个傻子啊!” 他心中疑惑,此时却也无法可施,只能期盼阳鬼先坚持不住。 可先坚持不住的,却是他们。 不是小道士、两位长老的问题,是四位玉线派弟子的问题。有弟子修行不够,不过短短片刻,那输出的法力就渐渐滞涩,明显地跟不上。其它三位弟子,输出的法力也不再圆转,显然坚持不了多久。 这般情形,阵中的众人自然一清二楚。小道士大急,这样坚持有什么用?看那阳鬼,虽然浑身黑气乱窜,明显地气息不稳,但每一击依旧犀利非常,明摆着比他们能耗得更久。到时大阵一破,他们法力又消耗的太多,那真真是必死无疑! 情急之下,小道士一咬牙,拼了! 他退出大阵。 其它六人顿时压力大增,陈长老大怒,勉强吐出两个字:“运阵!” 小道士说道:“两位长老,这样下去我们绝无幸理。你们先维持大阵,帮我争取点时间,我借法器、法阵之力,召唤出神雷,一击灭了此鬼!” 陈长老怒极,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伙子,竟敢妄言召唤出神雷,开什么玩笑!他正想不顾一切地痛骂小道士一顿,却听李长老吃力地说道:“信他,拼把!” 看着李长老眼中的坚持,陈长老终于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全力维持大阵。 小道士松了口气。昨晚他除鬼时举重若轻的表现,赢得了李长老的信任,在这个关键时刻,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小道士迅速地将桃木符、法印等各色法器按八卦、阴阳鱼的方位摆好,依着上次唤雷成功的体悟,运起体内的五雷之气,口念神咒,召唤神雷。 此刻受限于阵中,脚下不能走集神罡,小道士只能手掐请神诀来代替。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要知上次是在场地宽阔、法器充裕、时间充足,心态悠闲的诸多条件下才凑巧成功的,而这些种种,他现在一样也不具备。唯一算有点优势的,是现在天罡阵正全力运转,周围天地阳气充足。 小道士毫无把握,可在拼死一博和坐地等死之间,他还有选择吗? 也许是他的心的确够大,大的没边;也许上正如师父所说的,他天生具有道心,总之,在这危急万分的生死关头,小道士竟然迅速地入了静。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九阴山山顶大树上入定时,外面风吹大树,他的身子也随风而动,而他的心却能平静如湖,不起丝毫涟漪! 此刻的小道士,口中在念神咒,手中在掐神诀,心中在存想神灵,而他的心境却通透平静。他的灵魂就像脱离了肉体,在空中冷静地注视着,自己的肉体所做的一切。 哪怕他的身外,已是狂风骤雨! 少了小道士这个主力,天罡阵哪能坚持得了多久?哪怕玉线派的四位弟子已经汗出如浆,也无能为力。 不过一下子,有位弟子法力耗尽,颓然倒地。然后,是第二位、第三位。 不过片刻,当第四位弟子口喷鲜血,软倒在地时,李长老和陈长老已无法再维持法阵的运行。 天罡阵,破! 阳鬼见状一声鬼号,全力一击。五张符篆,裂。再一击,又六张符篆,裂。再一击,又十张符篆,裂。 最后一击,天罡阵,碎! 阳鬼傲然而立,身边,是躺在地上的四位玉线派弟子。身前,有许若雪、李长老、陈长老持剑护住小道士。 阳鬼上前一步,胸前飞出四条鬼索,正正插进四位弟子的咽喉。两位长老连动都没动,既然都要死,早死晚死片刻,有何区别? 阳鬼再上前一步,李长老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手持铜钱剑杀上。陈长老手一扬,三张驱鬼符飞来。 鬼索扑出,只一击,就打开李长老的铜钱剑,剩下三条,直取他咽喉、额头、心脏。李长老惊得魂飞魄散,幸好许若雪清叱一声,血海剑抖出“梅花落”,洒出无数落英,封住了前方一丈,在连退三步后,终成功拦下鬼索。陈长老再手持桃木剑,口念金光神咒,一剑及时刺去,逼退了阳鬼。 那三张驱鬼符尽数打在阳鬼身上,阳鬼竟全无反应。它一晃身,鬼索张扬,鬼爪齐出,又是杀来。 这阳鬼已然重伤,可李长老、陈长老、许若雪三人联手,竟处于下风。好在阳鬼只是一味抢攻,便没有绕过三人,去攻击现在毫无还手之力的小道士和许掌门。 片刻后,激斗中,阳鬼忽然一个瞬闪,出现在陈长老身右。之前它只是强攻,这一下突如其来,三人措手不及。李长老大急,飞身来救,情急之下,胸前空门大开,就见四条鬼索飞来,他一声惨叫,竭尽全力只挡住了三条,最后一条,透腹而过。 许若雪反应神速,又是一招“梅花落”,不料阳鬼又是一个瞬闪,竟闪到陈长老背后,鬼爪轻扬,陈长老后脖颈处撕开偌大一条口子,鲜血狂涌中,颓然倒地! 就此,可堪一战的,只剩许若雪! 第六十章 阴差阳错 阳鬼毕竟身受重伤,连续两次瞬闪后,就退到一边,冷冷地盯着许若雪。 许若雪看不见阳鬼,自然不敢追击。她持剑守在小道士身边,赶紧调息凝气。“梅花落”这招虽然威力极大,抖手间挥出的剑幕,水泼而不能进,但对真元的损耗实在太大。哪怕她再天纵奇才,练得又是最上等的“天罡神功”,可毕竟年纪摆在那,这会儿,只觉得真元不继。 自己,挡不了多久啊! 留恋地看了小道士一眼,许若雪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一把吻住那张正不停张合着的嘴:和这死道士亲吻的滋味,真的,很让她迷醉! 再深深地看了最后一眼,许若雪闭上眼,用全部的灵觉,却捕捉那阳鬼。 来了! 几股极寒、极锐的冷风袭来,许若雪清叱一声,梅花落。 她别无选择,既然看不见阳鬼的攻击,她只能用这一招,封住前方所有的空间。 然后,再一次,梅花落。 当落英散去时,许若雪只觉浑身经脉寸寸欲裂,她知道,这已经是极限。 可她咬牙,坚持,哪怕头晕眩的,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又一次,梅花落。只是,在无尽的落英中,却多了无数的血丝。 许若雪终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那口血刚喷出,就被剑气,割成了无穷片。 于是,白色的剑幕,红色的鲜血,交织成了,血梅点点。血梅点点中,有绝色的美人,置身其中! 这一幕,无比的凄艳,无比的绝美! 最后一次,梅花落。 “叮”,血海剑脱手。 许若雪无力地跪倒在地,然后立即,她拼尽最后的一丝力气站起,张开双手,护住小道士。 她这般的骄傲,怎么可能会跪着死?她这般的执着,怎么可能会允许,想要守护着的人,死在她之前! 阳鬼已没了人性,它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然后飞身,扑上。 它也差不多达到极限了,所以选择了最省力的方法,鬼爪探出,剖心一爪。 感受着死亡的极致威胁,许若雪闭上了眼。闪过她脑海的最后的念头竟然是:我还没和那死道士拜堂成亲嘞! 就在香消玉殒的这一瞬间,许若雪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大喝:“急急如雷霆律令!” 她睁眼,正看到一双修长的手掐着剑诀,如剑般刺入她身前一尺处。然后那手指中,蓦地响起一声雷鸣,亮起一条闪电。闪电中,有漆黑如墨,被崩成无数碎片。甚至她的耳边,隐隐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嚎! 这一切,在刹那间开始,又在刹那间结束。许若雪分明地看得清楚,却分明地觉得如在梦中。 她吃惊地看向那人。 小道士扭头,向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个微笑,清澈如清泉,明亮如星辰。 这个傻道士,笑得可真好看!许若雪想着。 然后她就看到,那傻道士一边微笑着,一边干脆利落地,栽倒在地! …… “啊!” 小道士一声惊呼,从床上坐起。 他做了个噩梦。在梦中他看到,恶婆娘正挡在他身前,手中无剑,却大张双臂,死死地护着他。 那阳鬼狠狠地向恶婆娘扑来,探出鬼爪,剖心一爪。 他大急,平静如波的心境顿时碎成无数片,他大吼一声“急急如雷霆律令”,手掐剑诀,如剑般刺向阳鬼。 可他,竟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鬼爪剖开了恶婆娘的胸,掏出了她的心。 小道士曾经以为,恶婆娘的心一定是黑的。可其实,她的心是红的,鲜红艳红的。 看着那颗红心,小道士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这声惨叫,惨烈竟不似人声。 他心中大疼,疼极。这疼,把他从梦中惊醒。 坐在床上,小道士一时搞不清,刚刚的梦是真实的,还是他的记忆是真实的。 在记忆中,他手掐剑诀,在阳鬼的利爪抓到恶婆娘之前,如剑般刺向阳鬼。然后他指诀中,神雷炸开! 不像上次那么水到渠成、自然而然,这次他是在情急之下,用尽了所有的意志,用最虔诚的心祈求了道君、雷神。他其实,并没多少把握。 幸好天可怜见,他召出了神雷。 于是,那阳鬼在他指间,灰飞烟灭! 这是他的记忆。 天,到底哪个是真实的? 是梦吗?他真的做了梦吗?自道术小成之后,有四年多了,他再没做过梦啊! 是记忆吗?这记忆一定是真实的吗?会不会是像师父说过的那样,他因为太过于害怕面对现实,所以自己为自己编造了一段记忆? 分辨不清,小道士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他急急跳下床,拉开了门。 门外,有个青城剑派的弟子正守在那。 小道士一把拉住他的手,急切地问道:“许若雪,许若雪她还好吗?” 那弟子见他醒了,大喜:“大姑爷,你醒了,你都睡了整整三天。大姐大很好,一个时辰前才来看过你。” 一颗心落回了原地,小道士傻笑道:“好,她好就好。” 那弟子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贼兮兮地说道:“大姑爷,我偷偷地看到的,大姐大在你房里呆了半晌,压低了声音和你说了好多。临走前,大姐大竟然,竟然偷偷地在你额头上亲了一下!大姑爷,你厉害,你太厉害了。” 小道士傻兮兮地笑道:“是吗?呵呵。” 他笑着转身。那青城弟子在身后大叫道:“大姑爷,现在我们青城剑派上上下下个个都服你。不但征服了大姐大,连那么厉害的阳鬼,都败在你手下。大姑爷,你厉害,你太厉害了。” 小道士躺在床上,得意洋洋地一撇嘴:那是,小爷我可是天一派的唯一传人,堂堂天云真人的爱徒,捉鬼我不厉害,谁行? 摸了摸额头,小道士叹道:“哎,被人偷吻了,这保留了十八年的清白之身,就这样没了。那恶婆娘也真是的,想亲我就明着来,偷着来干嘛?小爷我才不会羞涩地拒绝嘞!” “不行,吃亏了,下次非得狠狠地亲回来。” …… 夜,渐深。 盘膝入定的小道士睁开眼。 这次急切之中召出神雷,他身体哪能负荷得了?好在他根基着实扎实,又是纯阳之体,这才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自下山后近一个月,他极少有时间这样静坐练功,法力修为几乎停滞下来。但历经几次生死大战后,他的实力进步实在明显。果然是,生死之间才最磨练人! 不过这般磨练不要也罢,太过凶险了。这小命可只有一条,他又不是道君的儿子,祖上积的福德想必也不会太多。再这样玩几次,运气一个不好,那就呜呼哀哉,后悔都没地方去。 正这般感叹着,小道士忽听得耳边传来一声轻细的叫声:“道士哥哥。” 小道士回身一看,身前,正盈盈俏立着那个夜中仙,正是柔儿。 柔儿一见他,就是眼睛一红,那泪珠儿就滚了下来。 小道士心中一疼,连忙安慰道:“柔儿,好柔儿,你哭什么啊?” 柔儿哭道:“对不起,都是奴奴的错。道士哥哥帮了奴奴,奴奴还害得道士哥哥差一点就丢了命。对不起,对不起!” 小道士奇道:“你犯了什么错?” 这话一说完,他脑中灵光一闪,猛地跳了起来,指着柔儿,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阳鬼,原来不是那阳鬼。” 那阳鬼原来不是那阳鬼?柔儿抬起泪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表情极是娇憨。 小道士大叫道:“那阳鬼原来不是找许掌门的啊,是来找你的!” 柔儿点头:“嗯,它是来找奴奴的。对不起,都是奴奴的错。”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后,才长叹了一口气。 阴差阳错,竟是阴差阳错! 所有人都以为,那恶鬼是来找许掌门的,可谁都不知道,那恶鬼竟是来找柔儿的。 怪不得,它理都不理许掌门,只是死盯着小道士不放。 怪不得,之前的“它”绝不乱伤人,而这次的“它”,手段竟狠毒至极。 怪不得,能使出回马枪的“它”忽然变傻了,只是一味强攻,不死绝对不休。 原来,这个“它”竟不是那个“它”! 错了,全错了! 哎,可怜青城剑派,损失了数名弟子,许若雪也几番博命,没想到却是,代人受过! 哎,更可怜玉线派,全派精英尽出,法宝尽出,最后竟落得个,全军覆没!连道行那般高深的堂堂掌教真人,都命殒于此! 原来,全都错了! 原本以为,在关键时刻是自己力挽狂澜,以天纵之资召出神雷,救下了恶婆娘和许掌门。却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的根源竟在自己身上。所有的人,不过是城门失火,殃及了池鱼! 呆呆地看着柔儿,小道士只觉得世间阴差阳错之事,莫过于此! 柔儿见了,心里更是难过,那泪珠儿掉得更欢。她颤声说道:“奴奴明知那鬼厉害,却还留在道士哥哥身边,结果害了哥哥。奴奴是不祥之人,这就离去。道士哥哥的大恩,请容奴奴日后再报!” 说完,她深深一福礼,毫不贪恋那鬼珠,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