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园似锦》 第一章 半块馒头引发的血案 林小婉的意识昏昏沉沉的,鼻间嗅到海滩独有的腥咸,耳畔隐隐约约传来海浪拍打沙滩的“哗哗”声。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的!她的老家在内陆地带,这辈子就沾了在滨海城市读大学的妹妹的光,平生唯一那么一次看见过大海,怎么会听到海浪的声音? 林小婉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却始终被那粘稠的黑暗缠绕着,好似梦魇时的感觉——意识似乎是清醒的,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二姐,二姐!呜呜呜……二姐你不要死呀!石头不饿了,石头不吃馒头了!二姐你醒醒啊……”林小婉感觉有个小小的重量,扑在自己身旁,拼命地摇晃着自己的胳膊。 二姐?不对吧?她明明是家里的老大,在初中时父母相继去世,作为大姐的她,辍学打工拉拔两个弟弟妹妹成人。被叫了二十多年的大姐,怎么突然之间变成二姐了?一定是认错人了! “作孽哟!这孩子不就捡了块馒头吃吗?竟将人往死里打!小草这孩子身子本来就不结实,今儿被撞得头破血流的,不会没气了吧?” “还是孩子的大伯娘呢!一块馒头又不值几个,居然把孩子拿孩子的头往船上撞,没见过心这么狠的!” “小草她爹,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捕鱼好手,又会打猎。老余家里的五间新房子和新船,全靠着他才张罗起来的。孩子吃块馒头又怎么了?” “我看着孩子不怎么好,赶紧把小草她娘叫回来,迟了只怕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 “李桂花,果然刀子嘴斧头心,连自己的侄女都下这么狠的手,咱们可得离她远点儿,免得哪天不小心得罪她了,被从后面捅了刀子还不知道呢!” …… 林小婉耳中嗡嗡地,充斥着各种陌生人的声音。意识渐渐清晰的她,感觉到自己躺在软软的沙地上,额头上传来阵阵疼痛,周围似乎围了不少人。 奇怪的梦,什么时候能醒来啊! “你们瞎胡沁什么!不知道不要乱说!!这个死妮子偷我从娘家带回的馒头,我不过熊了她几句,轻轻推搡了两下,谁知道她就倒船上了!我这不是叫我们家黑子去请大夫了吗?哼!小姐身子穷人命,跟她娘一样,病秧子一个,只会浪费粮食!”一个尖锐的妇人声音,破锣一般地嚷嚷着。 “二姐没有偷馒头,这块馒头是黑子哥掉地上嫌脏不要的!二姐看我饿,就捡起来了!二姐不是小偷!”那个稚嫩的童声,抽抽噎噎却异常清晰。 “你个小崽子,年纪小小,就学着说瞎话!你黑子哥明明说馒头是你二姐偷的,还不承认!我就轻轻搡了她一下,说不定她故意撞到船舷上,用苦肉计逃避责罚呢!”那妇人尖酸的语气中,透露出出了心虚的味道。 “大山媳妇,你这话就不地道了!孩子头上撞了个大血窟窿,连气儿都没了,还诬赖孩子用苦肉计!才多大的孩子,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中,隐隐含着怒气。 就是,就是!这个妇人可真够极品的,一块饼子把孩子打得头破血流的,还亲戚呢!林小婉想睁开眼睛,看看这个极品妇人到底有多“极品”,可是眼皮好像有千斤重,怎么也张不开。 “草儿——”这是个疲倦的声音,带着焦急和心疼。林小婉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一双瘦弱的臂膀抱了起来,几滴带着温度的泪水,低落在她的脸上。 好温暖的怀抱,有妈妈..的味道。多久了?自从十四岁时妈妈车祸离世后,就再没感受到如此温暖安适的感觉了。即使在生活中咬牙学会了坚强,林小婉还是有种想哭的冲动。 “小妹……流了好多血!娘,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快去请大夫!”这是个小女孩的声音,顶多十多岁——不过,她在叫谁妹妹?不会是我吧?林小婉心中突然涌上一股不妙的预感——怎么这个梦境,越来越真实了? 嘶——额头上好痛,还有被人抱在怀里的感觉……这绝对不是梦!可是,她明明做了二十九年的林小婉,怎么会突然间成了“草儿”? “让开,快让开,尤大夫来了!” “尤大夫,救救草儿,求你救救我的女儿!”搂着她只知道一味哭泣的妇人,终于抬起头颤抖地恳求着,声音软弱又无助。 “把孩子放平,我先帮她止血……”林小婉感觉一双手轻轻地擦去她额角的血迹,清理伤口时的剧痛,让她的身子猛的一抖。轻轻掀开眼帘,刺目的光线让她不得不重新闭上眼睛。 “醒了,醒了!小草醒了!!”周围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尤大夫一边轻柔地帮小女孩包扎伤口,一边道:“醒了就好,不过她身子本来就弱,又流了那么多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弄点有营养的给孩子补补。” 林小婉把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渐渐习惯了眼前的亮度。当她看清身边的一切,不由大吃一惊——她身边怎么围了一圈古装打扮的人?回想起刚刚耳畔的声音……难道狗血的穿越情节,降临到她的头上? “草儿,你醒了?头疼不疼?告诉娘,还有哪儿不舒服?”林小婉循声转过头,望进一双布满关心和心疼的眸中。呃……这是她娘?也太年轻了吧,看起来不比自己大多少的样子。 “妹妹,谁把你打成这样?我帮你去骂他!!”这个瘦瘦小小,看起来不足十岁的小萝莉,是她姐姐?林小婉睁大了眼睛,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小小的手掌,小小的身子——她心中苦笑了下,难道上苍怜悯她前世少年持家的艰辛,让她重新找回残缺的童年? 不过老天爷,你好歹也选个条件好的家庭吧,看着一家子穿得破破烂烂、面黄肌瘦的,连别人扔的半块破馒头都捡起来吃,也忒惨了点儿吧? 林小婉渐渐从穿越的震惊中恢复平静。既来之则安之,前世的弟弟妹妹都有了自己的工作和家庭,也是该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只是不知道,远在异时空的弟弟妹妹,此时是不是在为她的突然“离世”而伤心悲泣? 一时间,林晓婉意识有些恍惚,遥想起自己十五岁刚升初二那一年,爸爸妈妈照旧赶早集卖菜,却在半路出了车祸双双去世。叔叔伯伯帮着草草料理了父母的后事,就匆匆离开,生怕走慢一步,就要被孤苦伶仃的三个孩子沾上似的。 身为长姐的她,自动辍学,用单薄幼嫩的肩膀,挑起了照顾弟弟妹妹的重任。那年,妹妹十二岁,弟弟刚满十岁。 十四年来,她不光要料理家中的三亩田地。为了凑齐弟弟妹妹的学费,她不得不四处去打工。怕老板嫌她年纪小,就谎报岁数说自己已经十七,只是看着显小而已。 她贩过菜,帮人卖过水果,当过服务员,在工厂里做过工……后来,一个卤菜店的老板娘,看她吃苦耐劳诚实厚道,又同情她的遭遇,把她留在店里帮忙。 卤菜店的待遇还不错,包吃住,工资也比别的店给的高。老板娘还把她那手卤菜的绝活,毫无保留地教给她。后来,老板娘打算回老家,把这个口碑不错生意兴隆的卤菜店,低价转让给她。就是靠着这个小小卤菜店,让她得以供弟弟妹妹读完了初中、高中……。 妹妹懂事,心疼她起早贪黑的工作供她上学。高中毕业后,瞒着她未曾参加高考,偷偷跟着村里的女孩们一起,踏上了南下打工的路程。 为了这事,林晓婉狠狠地哭了一场,恨自己没本事,耽误了妹妹的前途。以妹妹的成绩,虽说考不了名牌学校,考上本科应该是没问题的。 弟弟从小成绩就在班里名列前茅,小学和初中时,还各跳了一级。十五岁还在高二的时候,就缠着班主任帮他在高三报名参加高考,志愿表上除了第一批录取的军事院校,其他都填了空白。 军校不但免学费,还发基本的津贴,成绩优异的毕业后分配到地方军队,还是副连级军官呢!她知道,弟弟这是为了减轻她的负担呀! 一转眼,十四年过去了。妹妹一边打工一边自学,取得了本科文凭,并且熬成了一个小白领,也收获了自己的爱情。 弟弟在军校里,表现一直很优异。十九岁毕业,分到了金陵军区,成为军区年纪最小的军官。后来,高大英俊,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弟弟,被金陵军区副司令看中,介绍给自己小孙女。两人一见钟情,情投意合。 结婚时,妹妹也带着她的白领老公和一岁多的儿子来参加婚礼。看着弟弟妹妹都有了幸福的家庭,她实在是太高兴了,所以就多喝了两杯…… 酒席散后,她在下台阶时,不小心踩空,从楼梯上栽了下来……再醒来,就成了从小体弱的渔家小萝莉…… 第二章 极品后奶 “你……是我娘?”林小婉脑中并没有留存本尊的记忆,不过她恰巧碰到了头,给她一个装失忆的大好机会。穿越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吗? 那瘦弱妇人苍白的脸更白得像张纸,她身子晃了晃,满脸不可置信:“草儿,你怎么了?怎么连娘都不认得了?尤大夫,我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尤大夫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他捻了捻颌下的胡须,皱着眉头沉思片刻,道:“我年轻时候,看过一本医书,上面有个案例,是说一个人从山上滚下来,撞坏了脑子,把以前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小丫头,你再仔细想想,看能想起些什么吗?” 林小婉——现在的余小草皱着小脸,认真地做思考状。良久,果断地摇了摇头,道:“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苦命的女儿……尤大夫,草儿的病能不能好,不会有什么危险吧?”余小草这一世的便宜娘亲,抓着她的手,默默地流泪。 围观的乡邻们,咂着嘴摇头叹息:柳氏也够苦的,婆婆尖酸刻薄,妯娌懒惰自私。她自己在生小儿子的时候,月子没做好,落下病根,却依然被婆婆使唤得一刻不得闲。可婆婆还是看她不顺眼,成天挑刺儿。 男人虽然是个能挣钱的,可柳氏一个铜板摸不到,都被她婆婆张氏把在手中。小女儿一出生就病病歪歪,都说养不大,现在脑子又摔坏了,唉…… 尤大夫安慰道:“放心,只要没有其他症状,对孩子的身体是没有什么影响的。说不定,过些日子,她又能把以前的事想起来呢。先把孩子抱屋里吧,可别受了风。” “多谢尤大夫,又要麻烦尤大夫您了!”余小草的娘亲柳氏,用衣角擦了擦眼泪,弯下腰想要去抱女儿。 她旁边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抢前一步把余小草抱起来,道:“二嫂,还是我来吧!” 余小草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高大单薄,浑身透出斯文劲儿的小伙子。心理年龄已经二十六岁的她,被个小伙子抱在怀里,还真有些别扭呢。 小伙子冲她露齿一笑,道:“二丫头,还记得三堂叔不?” “不记得了!”余小草老实地摇摇头,却扯痛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小伙子连忙紧走几步,抱着她朝不远处一座带院的房子走去。余小草很想有骨气地自己走,可因为失血过多,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只好老实地窝在三堂叔的怀里,不停自我暗示:我是小孩,我现在是小孩…… 她的眼睛可没闲着,不着痕迹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心中有了底儿——这是个不大的渔村,离海不远,村子里大多是破旧的茅草屋,像她们家五间房子带个大院子的,在村里也算中等偏上的人家了。 可……她家条件看着不错啊,为什么还为了块没鸡蛋大的黑面馒头,送了本尊的命呢? “这是怎么了!?”一个头发斑白,有着深刻唇边纹的老妇,从主屋里出来,看到媳妇怀里满身血迹的余小草,眉头紧皱,嘴里叨叨着:“早上才出的门,上哪淘去了?摔破了脑袋,不得花钱治?一家几个药罐子,再多的家底早晚被你们败坏光!!老二媳妇,你是怎么看女儿的??” “二姐不是自己摔的,是大伯娘推的!”小正太石头,口齿伶俐地挺直腰板,维护自己病弱的姐姐。 老妇人眉心皱起深深的纹路,三角眼中的怒火射向了后面那个畏缩的痴肥身影,冷喝一声:“老大媳妇,这是怎么回事?” 老大媳妇李氏眼睛骨碌碌转了转,避重就轻地道:“我不是听黑子说,小草丫头偷了我屋里的馒头,一急没收住手嘛!” 小草的双胞胎姐姐余小莲,可不像娘亲那么好性,冲着躲在李氏身后肥胖的黑子嚷道:“黑子哥惯会说瞎话,他的话也能信?” 宝贝儿子被编排,气势已经弱下去的李桂花,又像皮球似的弹跳起来:“臭丫头,你说谁说瞎话呢?偷东西还死不承认!这年景谁舍得把大馒头往地上扔?黑子,过来!快给大家说说,你怎么看到小草那个死丫头偷咱家馒头的?” 又黑又胖的余舸小名黑子,是家里小字辈中的老大,被他娘惯得上天。别看平时在弟弟妹妹们面前称王称霸,胆子却只有一丁丁大。小草因为他随口一句话血流满面,随时都有可能断气,说不心虚是不可能的。 他躲躲闪闪地吭哧吭哧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恨得李氏用手拍了他几下。终于鼓起勇气想要把谎言进行到底,却被小草的哥哥余航一句话堵住了。 “黑子哥,还记得咱们听‘冤魂索命’的故事吗?还有十八层地狱的传说?刚刚大伯娘也说了,说谎害人是要下拔舌地狱的!”已经十岁的余航平时虽寡言,心中却是有成算的。 黑子心虚地朝着被婶娘抱在怀里的小草看了一眼:瘦弱苍白的余小草瞪着空洞的大眼,幽幽地盯着他。没有一点肉的小脸,衬得眼睛大得吓人,乌黑的瞳孔几乎布满整个眼珠子,再加上满脸暗红的血迹,不正跟故事里锁魂的厉鬼没啥两样吗? 差点吓尿的黑子,不敢再看,把头埋在李氏的怀里,杀猪般地叫嚷着:“不是我害你的,不要来找我!!刚刚说的不算,馒头是我掉地上脏了不要的!哇……不要拘我的魂,我不要下拔舌地狱……” 真相大白,李氏再想狡辩已是枉然,气得在儿子背上捶了几下,不得不在众人谴责的目光中放软身段:“这死孩子,叫你乱说话!!弟妹啊,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你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跟过来的余立春,此时开口了:“孩子都伤成这样了,还计较那一角馒头!弟妹,赶紧把医药费给尤大夫!” 余立春是小草爷爷老余头的大哥,因小草奶奶张氏的缘故,两家关系一般。 张氏一听又要为这个赔钱货出钱看病,登时瞪圆了眼睛,从牙缝中挤出:“他大伯,你说得倒轻巧。付医药钱?每年花在这臭丫头和她娘身上买药的钱都够一家子吃饭的了。家里哪还有什么钱?家里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禁得起这样折腾!一点小伤,用草木灰捂上就行了,还抓什么药!” “不是自己亲孙女,当然舍不得花钱!”跟来的乡邻摇头叹息着。 这张氏是余海娘死后老余头娶的填房,嫁过来后生了老三余波和小闺女余彩蝶。老大余大山是张氏带过来后改了姓的。 余立春气哼哼地替侄子打抱不平道:“三弟妹!大海这孩子,每天天不亮就出海捕鱼,还隔三差五地上山打些野鸡野兔,到镇上换钱补贴家里。村里人的眼睛都亮着呢,这个家如果要没大海,能盖上这五间大房子,你们家能换上新船?现在,他闺女受伤你就舍不得花钱,能不让他寒心?” 张氏听了余立春的话,不乐意了:“他大伯,照你这话,我们家过得好全靠他余海一个人了?告诉你吧!这钱,我还真不掏!!谁造的孽谁还,谁打伤的谁掏!”说着转身进了屋,把门摔得震天响。 李氏肥肥的身子瑟缩了一下,小声嘟囔着:“钱都在娘手里掌着呢,我哪有钱……”她拉了一把儿子,也钻自个儿屋里了。 柳氏苦笑着对尤大夫道:“尤大夫,诊费和药钱等孩子爹回来,让他给您送去……对不住了!” 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柳氏送走了尤大夫和乡邻…… 第三章 奇异的彩石 被放在炕上的余小草,看着目露慈爱的柳氏,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时隔十四年,她终于又有娘疼了,虽然这个娘过于柔弱,看着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余航摸了摸小草的头,对柳氏道:“娘,小妹从小体弱多病,这次又遭了这么大的罪……尤爷爷说,要给弄点好东西补补。” 房子里陷入了短暂的宁静,想到婆婆的抠搜,柳氏带着苦涩的神情出了门。小石头凑过来,用冰凉的小手,抚上了她的脸蛋,用稚嫩的童声,在她耳边小小声地道:“姐姐,你好好养伤,明天我给你掏鸟蛋吃……” 余小草收拾好心情,冲这个大脑袋的小萝卜头笑了笑。跟可爱的小家伙说了一会儿话,一阵疲倦袭来,在陷入昏睡的那一刻,耳畔传来院子里柳氏忍气吞声地道:“娘,大夫说小草的身子弱,要补补。她早上就喝了两口稀粥,我想给她炖个鸡蛋羹……” “吃,吃,吃!再厚的家底,也不够你们几个病秧子折腾的!请大夫、抓药,哪样不要钱?鸡蛋下一个集市的时候,还要拿去换钱呢。罐子里还有些白米,你抓一把熬碗粥对付着吧……” 余小草这身子本来就弱,又失血过多,最终抵不住睡神的召唤,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了好久,就连中途的喂粥、灌药,都没能把她惊醒。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粘稠的黑暗中,拼力挣扎却挣脱不出那种死寂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要认命放弃的时候,黑暗中却亮起了一丝光点,一个气急败坏又甜美声音,出现在她的脑中: 【糟了!怎么误打误撞之下,跟一个弱小人类认主成功了?怎么办?怎么办?要不……不管她,她死了主从关系就解除了——可是,下一次重见天日,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了!】 该死的灵祖娘娘,居然把它这个伟大的补天神石,封了大半灵力,丢弃到不知道哪个空间的人界,整整等了八百年,才被一个人类女人给捡去。还没等认主呢,就又死翘翘了…… 要不是它拼尽残存的神力,把那人类女人的灵魂,带到另一个空间,找到契合的身体重生,估计又要经历一个八百年,它才能现世。 唉……弱一点就弱一点吧,总比让它躺在无尽的黑暗中强。只是她头上的伤……看来少不得,又要消耗它残留不多的灵力了…… 余小草正为这个会说话的啰嗦光球感到惊奇时,突然感到额头上的伤口一片清凉,不再火辣辣地疼了。周围的黑暗渐渐散去,她缓缓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室内点着昏暗的油灯,隐约可以看到瘦弱的柳氏趴在炕边,静寂中她的呼吸清晰可闻。 余小草想起那个离奇的梦,抬起胳膊,摸了摸额头,果然不疼了。难道刚刚不是在做梦?那个自称补天神石的金色光球真实存在?还治好了她头上的伤? 余小草被捂在被子里感到一阵燥热,把胳膊从被窝伸出来,却看到自己枯瘦的手腕上,系着一条带着五彩石头的红绳。这不是她平生唯一一次出去旅游,在布达拉宫附近山涧中捡到的小石头吗? 石头只有玻璃弹珠大小,被溪水冲击得光滑圆润,当时她觉得这块石头五颜六色挺好看,便捡回去让人打个孔,配根红绳子戴在手腕上。后来,她嫌做卤菜的时候碍事,就随手一扔不再管它了。怎么会同她一起穿越重生了呢? “草儿,你醒了!你昏睡了整整三天,再不醒,娘就要带你去镇上看大夫了。”趴在炕边的柳氏觉察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正在研究彩色石头的她,惊喜地喊出声来。 余小草定定地看着柳氏,给她的第一感觉就是——瘦。秀丽温和的容颜,却清瘦而苍白,帮她盖被子的手,布满了粗糙的茧子,手指上还有几处伤疤。一看,就知道这是双长期劳作的手! “娘……”柳氏虽然比她前世大不了多少,目光中满满的母爱,却让她心头一热,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来。自从十四岁双亲去世后,就再没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过她了。余小草鼻头酸酸的。 “草儿不哭,伤口疼吗?娘帮你吹吹……”柳慕云轻轻在女儿包着纱布的头上吹了两下,又赶紧转过头去,用袖子抹去眼角涌出的泪滴。 在怀双胞胎的时候,她在洗衣服时不慎落水而早产。小莲还好,体重稍轻却健健康康的长大。只有小草这孩子,刚生下来连奶都不会吃,还三天两头生病,好几次差点撑不过去。 孩子需要长年吃药,可家里没分家,她爹捕鱼打猎赚回来的钱,全部都要交到婆婆手中。每次向婆婆要买药钱,婆婆总是不情不愿,说上一大堆难听的,还有大嫂在一旁冷嘲热讽地帮腔。 为了孩子,她都能忍下来。她万万没想到,这次女儿差点死在大嫂的手中,大夫明明说要给孩子补充营养,可婆婆却连一个鸡蛋都不舍得。 柳慕云看了眼窗外沉沉的夜色,眉梢写满了无奈。她嫁到余家已经十三年了,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猫迟,累死累活地承担了家中大多数家务。 累,她倒不怕,就是无论她怎么做,都得不到婆婆的欢心。时时承受着她挑三拣四的目光,和尖刻的冷言冷语,连带着几个孩子,都不受待见。 家里其他人也是指不上的。小草因大嫂而受伤,孩子睡了三天,大哥一家连面都不露一下。只有小姑子和公公来屋里看了一眼…… “草儿,饿不饿?你小姑送了个鸡蛋,我用热水帮你焐着呢。”柳慕云帮女儿剥了鸡蛋,看她小口小口地吃下去,满意地笑了笑。 又道:“乖女儿,你再睡会儿,娘去做饭。睡醒了,有你喜欢的白米粥哦。娘给你熬得浓浓的,配上腌菜,给我们家草儿盛上一大碗!” 余小草想到陷入昏睡前,娘问这具身体的奶奶要只鸡蛋,都被拒绝,猜到她们家肯定很少吃上白米白面这样的细粮。 为了这碗白米粥,柳氏不知道要承受什么样的冷言冷语呢,便有些心疼地道:“娘,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别单给我准备了。今天不是已经吃了个鸡蛋了吗?” 第四章 老爹不算渣 004 老爹不算渣 柳慕云推门出去的动作停顿片刻,掩藏好笑容中的无奈,道:“没事,大夫说你这次流了好多血,得补一补……你爹知道你受伤,心疼的不行,今早天没亮就约了你赵大伯去打猎,这会儿也该回来了。中午,草儿就能喝上浓浓的野鸡汤,还有你喜欢的鸡腿……” 吱呀一声,门又关上了,屋子里恢复了宁静。余小草支着身子摸了摸头上的伤口,想起了那个梦,便把拴着五彩石的手腕,从被子里伸出来。 她轻轻晃荡着没什么特别的彩色石头,自言自语地道:“我明明是灵魂穿越,怎么把这块石头也带过来了?刚刚一定是我在做梦,一块破石头,怎么可能是什么神石?” 【你才破石头,你们全家都破石头!!】突然,一抹光点从五彩石头上晕开,余小草的脑中,出现一个恼羞成怒的童声。她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手上的石头给甩出去。 渐渐的,那抹光点,氤氲成了小儿拳头般大小的金色小光球。光球上一对圆碌碌的大眼睛,小小的嘴巴,悠悠地飘在空中。此时小光球正鼓着圆圆的小脸,气呼呼地瞪着小草,那样子还挺萌挺可爱。 余小草伸出手,想捧起小光球,那小东西却飞快地躲开了,表情傲娇又有趣。 “别生气了,我向你道歉还不行吗?你真的是补天神石?你真的有疗伤的功效?我头上的伤口是你治好的?”余小草连声问道。 傲娇补天石“哼”了一声,道:【本神石是唯一一块由女娲娘娘特别熔炼过的补天石,你说厉害不厉害?不过,我的大半法力,被灵儿那个臭家伙给封住了,要不然怎么会沾了你这个弱小人类的血,稀里糊涂地认主了呢?】 “法力被人封住了呀!那还吹嘘自己厉害?什么弱小人类不弱小人类的!既然已经认主成功,那就我是你的主人了。我还不高兴呢,一块被封了法力的石头,饿了不能当饭吃,渴了不能当水喝的,有啥用?” 余小草本以为自己能像小说中那样金手指大开,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闻言失望地撇撇嘴。 小光球化作一只小小炸毛的金**儿,一瞬儿冲过来,小爪子差点挠到余小草的脸上,尖声道: 【谁说我没用?你头上的伤口谁治好的?如果不是我,你脑袋上那么大一窟窿,没有十天半个月,别想起炕!怎么可能力气跟我唧唧歪歪?别看我大部分法力被封住了,我可是经过女娲娘娘淬炼的神石,光我的洗澡水,就能延年益寿、包治百病,还能美容养颜呢!】 呃……洗澡水?余小草眨巴几下眼睛,小光球似乎看出她的疑问,道:【我被女娲娘娘选中之前,是山溪里的一块五彩石。所以喜欢泡在水里洗澡,我在泡澡的时候,身上的灵气散发到水中,有意想不到的功效。你这具身子太弱了,多喝几次我的洗澡水,包你身强体壮百病不生……】 小光球用短短小爪子,拍拍胸膛,一副卖狗皮膏药架势。余小草本来有三分相信的,现在也减到了一分。 【不信?你居然不信我!哼哼,非得让你这个凡人瞧瞧我的厉害不行!】小光球暴跳如雷,在房子里横冲直撞地飞了几圈,冲着她脑袋上的伤口扑过去,释放出淡金色的光芒,隔着纱布把她的伤口包围其中。 片刻之后,余小草解开纱布,本来好了三分的伤口,此时已经快能脱痂了,怕换药时没法交代,她就没把干痂弄掉。 小光球得意冲她哼了一声,不料乐极生悲,法力耗光的它,一头栽下来,消失在那颗五彩的鹅卵石中。 消散的那一刻,余小草听到小家伙微弱的声音传来:【记得把我泡在水里,有利于灵力的恢复……】 “草儿醒来了?我去看看!今儿猎了只山鸡,赶紧给我宝贝女儿炖上。”院子里传来个男人的声音,算不得好听,听着却很温暖。 余小草赶忙把头上的纱布重新缠上,前儿还血呼啦的伤口,三天就痊愈了,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刚缠好纱布,门吱嘎一声开了,风调皮地从门缝钻进,和那茎昏黄的灯草嬉戏着。一个高大壮实的身影,出现在余小草的视线中。 “爹?”余小草恍惚中听到这个便宜爹很能干,很是好奇为啥能干的他,让自己的妻子儿女过得这么惨。 男人三两步来到炕边,借着昏暗的光线中,依稀看出他的轮廓:黝黑健康的皮肤,浓眉大眼,鼻高嘴阔,很有男人味。 “爹的宝贝闺女!你可吓死爹了,幸好上天有眼,虚惊了一场。睡了大半天了,饿了吧?一会有你最喜欢的鸡汤!” 余海仔细看了女儿的脸色,比早上时候好了很多,眉开眼笑地扶着她坐起,背后塞了枕头让她靠着。 听着他哄孩子般轻柔的语气,余小草嘴角抑制不住地抽了抽。老娘已经二十九岁的人了,还被当三两岁的孩子哄着,太不习惯了有木有。 余小草轻轻地道:“我已经吃了鸡蛋,还喝了粥。鸡汤给娘和弟弟喝吧。娘身子弱,该补补。弟弟年纪小,今天又吓得不轻……” 余海蒲扇般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脑袋,小心避开她的伤口,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家小草懂事了,知道心疼娘和弟弟了。放心,都有份儿。剩下的给我们小草煨着,等饿了再喝。” 余小莲闻言撇着嘴进来了:“爹,别哄我们玩儿了!你这山鸡刚拎进院子,东屋的就盯着了。光黑子哥自己,就能耗去一半鸡肉,等轮到咱们屋,能剩点渣渣就不错了!” “没了爹明天再去打。”余海好脾气地冲她笑笑。 “别——”双胞胎姐姐余小莲偷偷翻了个白眼,“猎物多了,更落不到我们嘴里。您没见付医药钱时奶奶那个心疼劲儿,她肯定会想方设法把损失加倍补回来。” “去去去!哪有小孩子这么编排长辈的?”余海并不严厉地斥责了一句,又笑眯眯地对小草道,“放心,爹去灶上看着,鸡汤少了谁的也少不了我们小草的。” 余小莲冲他背影吐了吐舌头,笑着对妹妹道:“咱爹什么都好,如果再硬气一些更好了。唉!上头有奶奶压着,爹又是个孝顺的,娘性子太软和……” 余小草刚穿过来,还没怎么理清家里的情况,只能听着笑笑。低头看到手腕上的彩石,忙道:“呃……小莲,能给我打些水过来吗?血沾到石头上了……” 唉!前世当惯了老大,面对一个八岁的瘦小萝莉, “姐姐” 二字还真心难叫出口。 第五章 睁眼说瞎话 晨曦悄悄点亮初春的夜空,院子里的鸡开始扯着脖子啼鸣。余小草的双胞胎姐姐余小莲,便轻手轻脚地穿起衣服来。 白天睡得多了,姐姐刚有动静,余小草就醒了。她揉了揉眼睛,隔着窗纸看到外面天色尚早,蒙眬地说了句:“怎么起这么早?” 余小莲打着哈欠套上布满补丁的外衣,看了一眼大炕上熟睡的柳氏,压低声音道:“吵醒你了吗?昨天娘睡得晚,我多做点活儿,让娘多休息会儿。天还早,你再睡会儿吧……” 小草望着这个八岁小萝莉瘦小的背影,这个现代还在父母怀中撒娇耍赖的小学生,在这个家庭中,已经顶的上大半个劳力了。 院子里,奶奶又咋呼开了:“都几点了?还没做饭!家里有人受伤就有理了,可以什么都做了?” 这人,也是看盘子下菜,瞅准了柳氏软弱,余海又听话,把大的小的都紧紧拿捏在手中。男人们在家的时候好一些,大概是有些顾忌老余头吧。 听到张氏一大早又扯着嗓子嚎开了,余小草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头。偏心的奶奶,整天挑刺的大伯娘,还有又馋又懒还总是欺负他们的大堂哥……前世,她一个人带着弟弟妹妹生活,虽说难了点儿苦了点儿,可也从没这么憋屈过。 这几天,柳氏除了做沉重的家务,晚上还不合眼地守在女儿的身边。本来瘦弱的身子,熬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色更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下是浓浓的青黑。 听到外面的叫骂,柳氏匆忙起身,下炕时却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了。 余小草赶忙下炕扶住娘亲,让她在炕边坐下,道:“娘,您的身子也不太好,休息一会儿吧。少做一天饭,也饿不着他们!您要是累病了,爹还不得心疼死……” 据观察,余海这个便宜爹,不但宠孩子,还是个疼媳妇的。只要在家,总是抢柳氏手中的活儿干。可惜,他每天打渔卖鱼捕猎,在家的时候太少了。要不,柳氏的身子不会这么破败。 “死丫头,跟谁学的这怪话!”柳慕云黄瘦的脸上,染了一层胭脂色。 “小莲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去看看吧……”柳慕云抬脚就要往门外走,却被女儿拉住硬按在炕上。 “别理奶奶,她更年期综合症!她骂什么,你左耳进右耳出,别往心里去……”余小草顿了顿,突然拔高了声音,尖声叫道:“娘,娘!你怎么了!!奶奶快来,我娘晕倒了!!” 柳慕云坐在炕沿上,愣愣地看着女儿,没反应过来。余小草忙压低声音道:“娘,您累晕了。还不躺下去?” 小女儿受伤醒来后,人灵巧了,性子也精怪了不少。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柳暮云点了点她的小脑门,配合地躺下了。 柳慕云刚闭上眼睛,张氏就推门进来了,嘴里叨叨着:“怎么回事?一家子没一个省心的,小草,你娘怎么昏倒了?” “娘为了照顾我,已经整整几天没合眼了。刚刚奶奶喊没人做饭,娘起得急了,一下就栽倒地上人事不省,我好不容易才把她扶到炕上……奶奶,请尤大夫来看看吧。我好害怕娘也一睡不醒,呜呜呜……”余小草捂着脸假哭。 张氏皱着眉头,看到瘦得没二两肉的老二媳妇,心中忍不住嘀咕:这个病病歪歪的老二家的,不会真病了吧?要真累病了,又得花钱! 她对余小草道:“请什么大夫,你娘是太累了睡过去了,少一惊一乍的。别吵你娘,让她多睡会儿!” 出门听到老大媳妇还在指手画脚地说没人做饭,张氏终于忍不住了:“吃,吃,吃!少吃一顿也饿不死你!!看看这个家乱成什么样子,还嫌不够啊!!一大早就吵吵个没完,想早点吃就自己动手,没看小莲正忙着吗?” 小姑余彩蝶默默地从自己屋里出来,从柴垛抱了一捆柴,就要进厨房生火。张氏哪舍得女儿做饭,便顺手抄了一个笤帚头,朝靠在墙上晒太阳的老大媳妇胳膊上抽了一家伙:“你个没眼力劲的,还不去做饭!让你十几岁的小姑伺候你啊?” 余小草听着特无语,感情你女儿是女儿,别人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余小莲才八岁,比你女儿小多了,从早忙到晚你看不到,你女儿就抱了一捆柴就心疼了? 老大媳妇捂着被打的胳膊,咕咕哝哝地进了厨房,心不甘情不愿地升了火,骂骂咧咧地开始做早饭。 余小草见娘躺炕上没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便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小心地把门带上,拿了盆子帮小莲喂鸡。 余小莲忙一把抢过去,看了眼她头上的纱布,低声道:“你的伤还没好呢,哪能让你干活?饿了吧?你坐会儿,早餐一会儿就好!” 这老大媳妇好多年没沾过灶台了,让她张罗一家人的早饭,还真难为出一身汗来。这时代每天只吃两顿饭,一般是上午十点和下午四点左右。这都快中午十二点了,早饭才端上来。 喝着带糊味的豆羹,还有干得几乎能噎死人的杂面饼,打渔回来的老大余大山忍不住发火了:“这饭让人怎么吃啊?还有面饼,硬的跟石头似的,还让人吃不?” “问问你媳妇!让她做个饭,从巳时初(早上九点)就进厨房了,折腾了快两个时辰,就弄出这么个玩意儿出来!”张氏掰了一块面饼在嘴巴里努力地嚼着,喝了两口豆羹才硬噎下去。 余家的豆羹,是用黄豆面粉,掺着少量黍面熬制而成。本就带着一股豆腥味,再熬糊了,那味道很是酸爽。 “老二媳妇呢?怎么没来吃饭?”老余头皱了皱眉头,把手中的面饼放下,问了一句。 余小草忙抢着道:“我娘累晕倒了,在炕上躺着还没醒呢!” “什么?你娘晕倒了??我去看看!”余海饭也不吃了,急匆匆大步朝屋里冲去。 第六章 赶海儿 “怎么就晕倒了?大夫咋说的?”二媳妇衣不解带地照顾小孙女,老余头是看在眼里的。 “奶奶没让请大夫,说我娘只要睡一觉就行了!”余小草瞅准时机上眼药。 “胡闹!一会吃过饭,把尤大夫请来给老二媳妇看看,别小病拖成大病。”老余头皱着眉头,硬把豆羹喝完,抹了抹嘴道。 张氏不情愿地嘟哝着:“请大夫不得花钱啊!老三马上要参加县考了,要到县里、府城考试呢!钱都花老二他们家,凑不齐盘缠,老三能不怨你……” 老余头眉头皱得死紧,把筷子拍在桌上,道:“咱家哪有你说的那么困难?每年光老二打猎赚来的钱,也得有十几两。更别说每天打渔的收入了!老三考了这么多年,连个童生试都过不了。我看还是别读了,省下钱买几亩地,下来种田得了。” 以老余家的条件,如果不是十几年如一日地供着老三读书,即使每天精米白面敞开着吃,都绰绰有余。先生的束脩,镇上的房租和吃用,足以拖垮一个中等农家。 “什么?老头子!算命先生可说了,咱家有出官老爷的命啊!我还指着老三给我挣诰命呢!就是砸锅卖铁,我也要把他供出来!!”张氏虽说有些怕老头子,为了儿子的前程、自己的荣耀,决定抗争到底! 老余头瞪了老伴儿一眼,倒也没再继续说下去,把手里的碗一扔,瓮声瓮气地道:“我去收拾那三亩旱地去!对了,小莲,给你娘下碗白面条,埋两个荷包蛋。这几天她也累得够呛!” “哎!谢谢爷爷!”余小草响亮地抢着答应,笑眯了眼睛。 “小莲——小莲你个死丫头,在屋里磨叽啥呢?没看到变天了啊?赶紧把晾的衣服收了!!”每天,余小草都是在奶奶尖利的叫骂声中醒来。 被婆婆奴役惯了的柳氏,习惯性就要起身。被余海阻止了:“你歇会儿!我看看!!” 今天风浪比较大不适宜出海,余海难得闲在家里。 收了衣裳的他,重新进来,对小石头兄弟道:“今儿六月初二,这个时辰正是大退潮的时候。我刚刚出去看了,阴天、西南风,潮水退得快,海货比较多,正是赶海的好天气。走!爹带你们去寻些海蛎子、螃蟹鱼虾,幸运的话,还能见到鲍鱼呢!” “赶海?爹,我还从来没有赶过海呢!我也要去,带我去吧!!” 前世,林晓婉的老家在内陆地带,活到二十九岁就沾了在滨海城市读大学的妹妹的光,平生就那么唯一一次看见过大海。 穿到这个海滨渔村已经五六天了,柳氏拘着她在家中养伤,门都没出过,更别说去看海了。一听有赶海的机会,余小草决定哪怕打滚哭闹也要跟着。谁让她现在是小孩呢?有权利任性胡闹。 柳氏也是被吓怕了,忙好声好气地哄着小闺女:“今儿风大,你伤还没完全好透。再过几天,任你想上哪儿,娘都不会拦你。” 小草不依,她在家都快捂得发霉了。今天机会难得,有老爹这个捕鱼好手陪着,肯定收获不小,哪里肯错过这个良机? “娘!尤爷爷都说我的伤无碍了,身子也大好。我现在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尤爷爷说了,多活动活动对我的身体有好处。您就让我跟着去吧!”说着,余小草把恳求的目光,投向了那个疼宠孩子没下限的老爹。 余海对小闺女向来没有什么抵抗力,直接倒戈投降:“慕云,小草有我看着,你就放心吧!你在家安心歇着,等我们捡到鲍鱼给你煮粥补身子!” 说着,对小女儿挤挤眼,示意她赶紧出屋。余小草笑嘻嘻地推门出去。 院子里,余航已经拾掇好赶海需要的用具。小莲和小石头拎着小桶和铲子,兴高采烈地等爹爹出来。在孩子们心中,老爹是无所不能的,还没出门就预感今天肯定大丰收。 六月时节,阴云笼罩的东山村,空气闷热而潮湿。只穿着一件单衣的余小草,拎着小竹篮,努力跟上老爹的脚步。 余海又高又壮,目测怎么着也得一米八朝上。八岁的余小草,因长期病弱,跟比她只早一刻钟出来的余小莲相比,还矮半个头。小短腿已经尽力往前赶了,还是很快被落下一大截。 不时关注着孩子们的余海,发现了小女儿的窘况。哈哈一笑,单手把她抱起来,搁在肩膀上扛着。 余小草初时有些紧张,又略显窘迫。她心理年龄都快赶上余海了,还被当孩童似的对待,就连五岁的小石头都没这待遇。小草忍不住脸红了。 身为大哥的余航,也在默默地观察着体弱的小妹。见她脸红红的,便把竹篾编的小草帽递到她手中,关心地道:“小妹,虽说今儿是阴天,你长年不见太阳,还是很容易晒伤的。看,脸都红了。” 古时候都是农历计时的,六月天也算盛夏了,海边即使是阴天,紫外线强度也不低。不过,余小草的脸色可不是晒出来的。 大潮汐对于靠海吃海的东山渔村人来说,是难得的增加创收的机会。有经验的老渔民,早就摸清了退潮的时间。今天最低潮在午时左右,滩涂上已经布满了赶海的男女老少。 余海一家来的晚了,好的位置都被其他人占去了。小石头有些失望地嘟哝着:“要不是大伯娘做饭迟了,那些好位子肯定是我们的。” 余海摸摸他的小脑袋,笑着道:“别泄气!爹知道一个好地方,那儿保证没有人!” 余海说的好地方,是一片临崖的海礁石。这片礁石地势较险,平日里被海水覆盖,涨潮时海浪滔天。只有大潮汐的时候,才会显露出来。而且,此地距离村子比较远,一般人想不到往这边来。 这片海礁石看着险恶,其实就从崖边进来的那一点地势不好经过而已。但对于余海来说,却如履平地。他帮着孩子们一一通过难走地带,绕过一段山崖,眼前豁然开朗。 第七章 救了一只小美男 一大片礁石呈现在孩子们的面前。小莲和小石头姐弟,欢呼着跑过去,踩起一朵朵洁白的浪花。余航略显稳重些,看到礁石缝中丰富的海产,也忍不住弯下腰,加快手中捡拾的动作。 余小草静静地立在礁石上,润湿的海风吹拂在脸上。眼前一片蔚蓝,海和天都蓝的那么纯净,蓝的那么透明,即使种水最好的蓝玻璃翡翠,也抵不上海天的清透润泽。 这才叫海!没有经过一丝污染的大海!!余小草几乎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草儿,来!穿上鲨皮靴子,你的脚可不能跟哥哥姐姐们比,他们在海滩礁石上跑惯了的。你这脚,要是在礁石上走一圈,脚底板就不要要了。”没想到五大三粗的余海还挺细心的,能想到小女儿白嫩的小脚丫经不起摧残。 余小草从眼前的美景中醒来,她乐呵呵地穿上靴子。有点大,还是能穿的。她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弯着腰,瞪大了眼睛在礁石缝中努力寻找。 果然是没被发现的处女地!余小草很快发现了一种黑黑的贝类,她小心地捡起,献宝似的拿到余海面前,兴奋地道:“爹,我捡到一种贝壳。你看能吃吗?” 余海定睛一看,笑着道:“这叫海红,肉质鲜美还很补,有‘海中鸡蛋’之称。尽量捡,捡多了晒成干,冬天拿到府城能卖个好价钱呢!” “海中鸡蛋”?那不是很有营养??家里人都该好好补一补,嗯!是该多捡些。不卖,留着自己吃!想想前世吃的辣炒蛤蜊,那个鲜美呀!小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我捡,我捡,我捡捡捡! “咦?哥,你敲那个做什么?也能吃?”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余航身边的小草,凑过去一看,他正用铲子敲灰白色石灰一样硬硬的东西,便好奇地问。 对于这个第一次出来赶海的小妹,余航充满了耐心:“这个叫马牙。你看,它形状像不像马的牙齿?马牙看着不起眼,里面的肉用清水氽汤鲜吃,十分鲜美可口。” 余小草接过哥哥手中的铁铲,用力敲下去。果然在破碎的外壳里,找到了软软的肉,喜滋滋地捡起,放进一个小竹筒里。 “啊!这个是生蚝吧?烤着吃听好吃的!!”不久,小草又惊喜地发现了一种海鲜,惊叫着把它从礁石缝中撬出来。 小石头狠狠地笑她没见过世面:“二姐,那是海蛎子!城里人叫它牡蛎。晒干了,有药店收的。” 生蚝又叫牡蛎,好不?叫法不同,都是一种事物。余小草怨念地瞪他一眼,继续她礁石中的寻宝之旅。 小钉螺?小了点,能吃就行!收了!! 海星?看着挺漂亮!能吃不?不管了,照收不误! 海胆?长得跟刺猬似的,也能吃?收收收!! 哇!瞧她发现了什么?石头缝里居然有只小章鱼,哈哈!哪里逃!! …… 余小草在礁石上忙得不亦乐乎。不知不觉中,小竹篮满了。她依然乐此不疲地撬着,捡着。 余小草兴致勃勃地进行着她的首次赶海之旅,丰富的收获让她乐此不疲。慢慢的,在她自己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她远离了爹爹和兄弟姐妹们。顺着礁石,来到了山崖边。 咦?那边海水里是什么?好像是个人?余小草一激灵,难道是溺毙的死尸?太晦气了!! “爹!爹~快来呀!!”余小草声音都变了,有着自己没觉察的紧张和恐惧。 余海循着声音马上过来:“怎么了?怎么了??没事吧,闺女?” “爹,你看那边,是不是死人?”余小草指着不远处飘着的物体,高声喊道。 余海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难道是附近村子的渔民翻船了?中午就起风了,海上风浪更大,很有这个可能! 他当机立断,脱了上衣,一个猛子扎进海浪之中。风,似乎更大了,海浪冲击着山崖和礁石,发出巨大的吼声。 余小草紧张地朝着她爹大喊着:“爹,你小心点儿!下面礁石多,别伤了自个儿!!” 余海浮出海面时,已经距离小草有几丈远,听了女儿担心的话语,朝她挥了挥手,继续向着海上漂着的人影游去。 余航兄妹顾不上捡海货,全都聚拢过来,看着爹爹朝那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影越游越近。 当余海顶着风浪,拖着溺水的那人回到礁石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余航和小莲,帮着爹爹把人拉到礁石上。 这是个身着黑色劲装,年龄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此时,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般贴在眼底,丰润的唇没有一丝血色。 “好像……还有气!”余小草把手指放在少年高挺的鼻下,“咦”了一声,惊喜地叫道。 还没缓过劲儿来的余海,把少年头下脚上地扛在肩膀上,肩头顶着他的胃部。少年的嘴里涌出一股海水。余海又颠了颠,直到他口中再也吐不出水来,才重新把他放下。 “爹,他还有救吗?”见俊美小少年依然没有醒来的意思,余小草担心地问道。 余海看看少年的手脚,肯定地道:“他溺海应该没多久,没有意外的话,还有救。你们谁带水了,喂他喝一点。” “爹,他不是溺水了吗?肚子里都是水,为什么喂他喝水呀!”余小草从腰间解下装满灵石水的皮袋,不解地问。 “我知道,我知道!!”小石头拍着手道,“海水是咸的,咸的喝多了,当然会渴,渴了当然要喝水。” 小弟的童言童语逗乐了余小草,她捏捏小家伙的脸,笑道:“就你知道的多!” 余海疲惫地坐在礁石上,笑呵呵地看着儿女们,道:“喂水,是防止溺海的人脱水。小石头说的也没错,海水喝多了,对身体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余小草让余航扶住溺海少年,让他半躺着。她小心地捏开少年青紫的嘴唇,把灵石水小心地喂进他的嘴里。 第八章 来历非凡 小补天石那天逞强治愈了她的伤口,却灵力耗尽再也维持不住灵体的形状。已经好几天了,小草每天用山泉水浸泡彩石,依然没见到补天石灵体的影子。 真让人担心哪!不过,小补天石展现出的神奇魔力,让余小草不再怀疑。泡石头的山泉水,都被小草煮开给自家人喝了。目前看来,还是有效果的。至少她自己的身体,不再是刚穿来时那么破败了。 “醒了!他醒了!!”小莲的叫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循声望去,少年浓密的睫毛,轻轻地扇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一双幽深如海,亮若星子的双眸,是那么的耀目,夺人心神。 “是你们……救了我?”少年的声音十分干净,带着些微的淡漠和冷冽,如深山中万年深潭里的泉水,清冽异常。 余小草冲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轻声道:“我们在这赶海,看到了你。我爹水性好,把你救上来。你……没事就好!!” 朱俊阳淡然的目光聚焦在眼前的小姑娘身上,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年纪,(老娘八岁了,八岁!!)肤色比冬雪还要洁白,还要无暇,头发略显枯黄,双唇是那种淡淡的,如同淡粉色花瓣般娇嫩柔软。 明明是瘦弱贫穷的农家女,却给他淡定柔和、如沐春风般的感觉。这跟那些见了他如恶狗见了骨头般,明明想扑上来,却又矫揉造作得令人呕吐的世家贵女很不一样。至少,不让人讨厌! “多谢了!不知道……有没有见到其他人?”朱俊阳非常后悔没有听有经验船长的话,选了这么个天气试航,结果…… 不过也验证了船厂新一批船只,不适合远洋航行。这么点风浪就禁不起,如何通往皇叔所说的新大陆? “其他人?那些算不算??”余海指着远处风浪里一条两层高的坚固海船,又是惊叹又是艳羡地问道。 这绝壁是远洋航船哪!比他们家新渔船不知高大上多少倍。如果他也能拥有这么一条……咳咳,还是别做白日梦了! “主子,我的小祖宗!您在哪,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呀!!”船只失事后被救上来的成王府大总管,恨不得拿条绳子把自己给勒死。早知道的话,他就是拼死也要拦着小郡王不让他上船哪! 船翻后,几乎所有人都被救起来了,唯独不见阳郡王。这是要他老命的节奏啊!! “快给我找!给我继续找!!”大总管尖着嗓子命令着。 试航前就试图阻止的老船长,看着越来越近的崖壁,犹豫着道:“大总管,前面暗礁比较多,风浪又大。再过去的话,恐怕会毁掉第二艘船!” “别说毁掉第二只,哪怕毁掉二十只、三十只,也要找到小郡王。否则,这船上所有的人,一个都别想活命!!”大总管发威,不找不行哪,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放几个救生艇过去吧!”老船长做出了最有利的抉择。 远远的礁石上,余小草打量着少年湿透了的劲装,料子绝对不是普通老百姓能穿得起的。这小帅哥来头不小! “应该是来找你的!我爹说,这边海域底下暗礁多,船只很难进来。你要是有力气的话,最好是游过去!”余小草理性地分析着。 朱俊阳此时浑身软绵绵的,连站都难以站起,哪里有力气游过去? “咦?二姐快看,那个大船放出了许多小船呢!”小石头指着远方大声叫道。 十来个小船,离开大船后,在风浪中朝着不同的方向驶去。有一条,由大总管带队,老船长亲自掌舵,朝着这边而来。 “哎——这边!你们要找的人在这边!!”余小草从礁石上捡了几条海带,拎在手中拼命地挥舞着。小船似乎看到了她的动作,速度更快了。 “大总管,前面真的不能再去了。否则的话,非但救不了小郡王,还很有可能船毁人亡!”船上所有人看到礁石上挥舞着绿色长带子的小人,满怀希望的划过来,却被海底的礁石困住了。 大总管焦急地搓搓手,向划船的水手道:“你们谁水性好,过去看看小郡王是不是在那儿。如果在的话,就带他游过来。” 水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这样的风浪里下水,还要带个人游过来,不是找死吗?大总管说了好几遍,许以重金也没一个人下去。 礁石上已经歇过劲儿的余海,见小船停下了,便明白了他们的境况:“这片海,船过不来。还是我带你游过去吧!!” 不愧是东山村水性最好的,余海带着少年,在风浪中努力地游着,很快就游过礁石区,接近了救生船。 “是小郡王,快!快去迎一迎!!”大总管看清海浪里的人影,激动得老泪纵横。脑袋终于保住了,不容易呀! 当水手七手八脚地把阳郡王拉上救生艇,大总管扑过来哭道:“我的小主子啊,老奴可找到你了……”然后又是一阵表忠心的哭诉! 余海见船上一阵忙乱,又惦记着礁石上的儿女,没顾上打招呼就往回游去。当小郡王阻止了大总管的聒噪,想起他的救命恩人时,余海已经回到了礁石上。 朱俊阳朝着礁石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脑中那个瘦弱苍白的小脸儿,萦绕不去…… 短暂的插曲后,余家爷几个继续在礁石上捡取海货。 咦?这是什么??一朵透明晶莹的大蘑菇?海底的礁石上还长蘑菇??真奇怪! “小妹别动!!”无比庆幸自己朝小妹这边看了一眼的余航,此时几乎吓出一身冷汗。 他快步跑过来,中途差点被不平的礁石绊倒。余航拉开小草干瘦的小手,长舒了一口气,道:“这个是海蜇,有毒的。被蛰到的话,很有可能没命的。你等着,我收拾好你再拿。” 说着用手中锋利的铁铲,铲去海蜇下部的须须,并叮嘱道:“以后看到这个,千万别碰它的须子,毒性大得很呢。” 第九章 满载而归 余小草摸摸鼻子,表示内陆妹子不懂海洋的危险。明明一朵乳白色,像水晶一般的“蘑菇”,却是足以致命的。涨姿势了! “哗啦!”兄妹俩不远处传来水声,两人扭头看去,正巧看到余海从海水中钻出。他没有穿上衣,露出精瘦结实的胸膛。 “草儿,看看爹弄到什么了!!”余海咧开嘴巴,露出洁白的牙齿,趁着脸更黑了。但黑得有味道,特有男人味儿! 小石头“嗷”地一声冲过来,口中叫着:“鲍鱼,是鲍鱼!!爹,你摸到鲍鱼了!” 小草忙好奇地凑过去。只见余海两只大掌中,分别躺着四五个深绿褐色的贝类,每个都足足有十几厘米。这看着挺不起眼的东西,就是颇受追捧的鲍鱼? “这么大的鲍鱼,拿到镇上卖一只至少也得几百文。爹抓了九只,卖到大酒楼里,二三两银子应该有的!”余小莲也凑过来,惊喜地叫道。 二三两银子?以小草了解到的物价,二三两银子能买上等粳米三四百斤,上等猪肉一百多斤,肥肥的活鸡七八十只……她们家老少十来口人一年的口粮也就二三两的样子。 鲍鱼的营养价值,余小草还是知道的。本来盘算着,用鲍鱼给家人补身子的计划,因为鲍鱼的价值被打乱了。 据她对那个便宜奶奶的了解,谁要提出把鲍鱼吃掉,她能生撕了你!要是拿回家,绝对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余小草眼珠子转了转,用自己感到恶寒的撒娇口吻道:“爹,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余海犹豫了片刻,就点头道:“一开始就说了,捡到鲍鱼的话,就给你和你娘补身子。今天比较幸运,一顿吃不完的话,晒干了以后慢慢吃。” 余航、余小莲兄妹,用不信任的眼神看过来。他们早就知道自己的老爹是什么样的人:任劳任怨,从不反驳张氏的要求,哪怕那些要求很不合理。 五岁的小石头都知道,这些鲍鱼拿回去,他们连边儿都摸不着,还慢慢吃呢! 余海被孩子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假装咳嗽了两声,弯下腰小心地把鲍鱼放进桶中。 余小草眼珠子转了转,道:“爹!这些鲍鱼交给我吧。” 余海二话不说,把价值二三两的鲍鱼,塞到女儿的手中。他站起身来看了看天色,道:“不早了,今天收获不错,回去吧!” 余小草把自己篮子中的海鲜,倒进老爹的大木桶中,然后把鲍鱼小心地放进去。她往四周看了看,跑到崖壁附近,捡了些海带和海白菜,将鲍鱼严严实实地遮盖住。 今天的收获真不小!余海拎着的木桶足足有小石头那么高,里面满满的海货。余航、小莲手中的小桶,所获也颇丰。就连小石头拎的小篮子,也满满当当都是海鲜。 回来的路上,村里相熟的,都艳羡地打招呼:“还是大海有本事,去的比我们晚,收获却比我们多多了!” “大海哥,你这海红可足足有二三十斤啊,晒个三五斤出来肯定没问题。大海哥出手,从来没落空过!有什么诀窍没?教教我呗!”说话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矮墩墩的,长得听方正,就是黑。 村里人赶海,为了发生纠纷,都有各自固定的地方。收获的多少,全凭运气。余海却不同,他赶海的次数不多,却次次满载而归。 村里多少人想跟他学这手,却碍于面子不好开口。毕竟是人家吃饭的门路,你学了,不跟从人家嘴里夺食一样吗?也就李栓子跟余海关系铁,换个人早翻脸了! “栓子叔,山崖那边有不少礁石没人,你大退潮的时候可以过去看看!”余航知道李栓子是爹最铁的哥们,也不瞒着他。不过自家那块赶海福地,他却留了一手没透露。 李栓子看看周围支棱着耳朵探听的村民,大声笑道:“小沙,你当我们都跟你爹似的,攀岩走壁,上山下海,都不含糊?山崖那边多危险,刘四叔就是在那边没的!你栓子叔还想多活几年呢!” 扬帆嫂子带着自己闺女过来,问道:“大海,你媳妇呢?” “她今天身体不舒服,在家歇着呢!扬帆大哥腿好些没有?”李扬帆是余海另一个好兄弟,前些日子归航遇到风暴,船撞到岸边礁石上,伤了腿,正在家休养。 扬帆嫂子关心地问了柳暮云的身体,才道:“没事,他的腿只是皮外伤,就是家里的船撞得不轻。大海,你得空来帮着看看能修不?” 附近渔村都知道余海是个能人,论出海打渔,一般人三五个都比不上他。远的不说,今年开春,老余家拖回来一条鲨鱼,少说也有二三百斤,光鱼翅就卖了好几两银子。不是村里人看扁人,没有余海,老余和他继子喂鲨鱼都不够料,更别提猎鲨了。 除了捕鱼打猎的本事,余海在修理船只上也无师自通,一般渔船的大小毛病几乎没有能难倒他的。这也是东山村那么多眼红他的本事,却只敢背后说说闲话,不敢得罪他的原因之一。 “行!明个从山上下来,我就过去看看!扬帆嫂子,这是马牙肉,扬帆大哥就好这口,你带回去些给他下酒。”小石头篮子里满满的都是敲下来的马牙肉,余海想也不想就慷慨相赠。 扬帆嫂子笑着摇摇头,看向一边安静不语的小草,道:“留着给孩子们吃吧!小草,身子好些了吗?头还疼不疼?” 余小草礼貌地朝她笑笑,应道:“不疼了,尤爷爷说这两天就可以拆纱布了。” 余海又跟两人寒暄了几句,便领着孩子们回家了。一进门,看到本该在屋里歇着的媳妇,正从厨房里往外端晚饭,脸上顿时布满阴云。 “哟!今天赶海捡到不少好东西呢,明儿我们可有口福喽!”身后传来李氏母鸡被捏住脖子般的声音。 余小莲气得把桶往地上一扔,冲着一脚踏进门的大伯娘道:“大伯娘,奶奶不是说让你在家做饭的吗?你串门子到现在才回来,不想给大家吃了是吧?” 李氏斜了她一眼,没把她这个小丫头片子放在眼里,撇撇嘴道:“就许人装病偷懒,就不能我有事出去?你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第十章 小私心 余小草不乐意了:“大伯娘,你说谁装病呢?我娘昨儿都晕倒了,你没看到啊!你好手好脚的,让个病人帮你干活,你还有理了?是不是装病,请尤爷爷一看便知!” 窝在屋里的张氏闻言坐不住了:“李桂花,你个懒婆娘!一到做饭的点儿就不见人影,这会儿倒知道回来了!叽叽歪歪做什么呢?还不赶紧去厨上帮忙?” 请大夫,那不得花钱啊! 张氏走到厨房门前,对里面忙乎的柳暮云阴不阴阳不阳地道:“赶紧回屋歇着,你闺女心疼你呢!” “哪有做闺女的不心疼娘的?娘,你坐着,我帮你盛饭端菜!”小姑余彩蝶出来,家里也就她和老三余波,能安抚住老太太。 张氏一扭头,看到余海父子几人手中的海货,脸上阴转晴,登时笑眯了眼:“把桶给我吧!这些海货挺新鲜的,养上一夜,明天早上让你大哥送镇上的酒楼,也能换些银子。” “奶奶,留点海蛎子咱蒸着吃呗!我想尝尝啥味的!”余小草故意道。 张氏脸顿时拉下来,不悦地道:“你没吃过的多了!海蛎子镇上卖几文钱一斤呢,吃了也不怕糟心!” 也是余海在旁边看着,要不张氏说得更难听。她招呼闺女过来,连余航兄妹手中的小桶也不放过,全都拎她屋里去了。凡是能换钱的东西,必得死死攥在自己手上。 一回头,看到余小草手中的竹篮,朝着努了努嘴,道:“还有你手上的,也给我拎进来。” 小草撅起小嘴,委屈地道:“奶奶,海鲜你都收走了,我这就半篮子海带和海白菜,也卖不几个铜板。就留着晚上给爷爷弄样凉菜下酒呗!” 张氏伸头看了看,果然是绿油油的海带,开恩似的道:“就这么一次昂!以后家里的一切都得过我的手,不许自作主张!” 余小草答应着,等张氏进了正屋,冲小莲使了个眼色,拎着小篮子进了西屋。 余小莲心领神会地从厨房角落拿了一个破旧的瓦罐,里面装了些水,跟在小妹身后悄悄进了屋。 姐妹俩把海带下面藏着的鲍鱼,小心放进瓦罐中。今天是没法拿去卖了,余小草不太放心地往里面加了些灵石水,把罐子塞到炕角一个隐蔽的地方,才拿着海带重新出来。 余海跟着进来,看到姐妹俩的小动作。以前家里小莲就是个小刺头,急了连张氏也敢顶,为这没少挨骂挨揍。现在小草的性子也不遑多让,不过鬼点子更多,胆子也大,几两银子的鲍鱼说昧下就昧下。 厨房里,柳氏已经把晚饭做得差不多了。余小草进去,麻利地拌了个蒜泥海带丝,又弄了个海白菜汤,晚饭比往日丰富了许多。 吃饭的时候,余家男女依然是分开坐的。女的这边,一人一块巴掌大黑乎乎的饼子,只放了些盐的水煮菜,一碗豆羹。 男人那边主食则是白面、黍面、薯粉掺在一起做成的三合面大馒头不限量,用荤油炖的菜,喝得倒是跟妇孺那边一样。跟男尊女卑没啥关系,男人干的都是力气活,不吃饱吃好怎么行? 余小草亲手烹制的那盘咸鲜微辣的蒜泥海带丝,和一盆原汁原味的海白菜汤,都赢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尤其是老余头,对蒜泥海带丝狠狠地夸了一通。 张氏看不得二房有一丝丝的得意,一边大口大口吃着海带丝,一边道:“二丫头是挺能干的,又能跟着赶海,又能帮忙做饭。尤大夫都说她的身子已经好了,我看以后的小灶可以停了。” 小草正捧着自己香喷喷的米粥,跟小石头你一口我一口喝得正欢,闻言拉长了脸。以后她也要吃纯粗粮拉嗓子的饼,还有难以下咽的豆羹。唉!痛苦的折磨啊!幸好那几只鲍鱼没有充公!! 小草的表情,似乎取悦了张氏,吃起粗粮饼来都显得津津有味。那盘海带丝也被她吃了大半。 李氏和她同样肥胖的儿子,只顾着往嘴里扒菜,另一半海带丝和海白菜汤,都进了这娘儿俩的肚子。等盘子见底了,她拉起想往男人桌凑的儿子,偷偷摸摸地回了屋。 小草知道,这娘儿俩又吃独食去了。 李氏刚嫁过来那会儿,她家里是穷,要不也不会嫁给同样穷得叮当响的余家继子。前些年,她娘家兄弟做小买卖赚了钱,家境就好起来。李氏是幼妹,又是老两口唯一的闺女。所以每次回家,爹娘兄嫂都会贴补些。要不,以余家的伙食,能养出这娘俩的一身肥肉? 晚饭后,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西屋余海一家就起炕了。 余海跟赵猎户约好上山打猎。余航余小莲兄妹,往日都是这个时辰,到山脚打猪草、捡柴禾。柳氏已经在院子里,拿着扫帚清理鸡圈猪圈了。 家里人对于余小草起这么早,都感到奇怪。余海摸摸她的小脑袋,笑着道:“再睡会儿,天还没亮呢!” 余小草心中惦记着一件大事,哪里睡得着,她笑眯眯地对老爹道:“小石头都能帮着干活,我这个当姐姐的,怎好偷懒?爹,你赶紧的,别让赵伯伯久等。” 余海不再耽搁,接过柳氏递过来包着两个三合面馒头的纸包,把水袋别在腰间,拿着一张自制弓和猎叉出了门。 余小草从炕底取出昨天藏的瓦罐,里面的鲍鱼在灵石水的滋养下,更加鲜活。 这种品相的鲍鱼,只有拿到大酒楼里,才能卖出好价格。可是她刚穿过来不久,村子都没离开过,哪里知道进城的路? “哥,咱们村离镇子远吗?”余小草抱着瓦罐,趁正屋和东屋的都没起炕,跟在余航兄妹身后出了门。 余航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挺远的,走路要一个多时辰——你问这干啥?不会是想把这拿到镇上卖吧?”说着,指了指她手中的瓦罐。 一个多时辰?那不得至少两个小时啊!余小草低头看看自己的小短腿,叹了口气,道:“那咱村有去镇上的马车牛车啥的没?” 第十一章 店大欺客 “马车?那可是金贵玩意儿,除了镇上有钱的老爷谁能买得起?咱们村耕地少,也没有养牛的。不过,隔壁村马大伯家有架驴车,忙时帮人拉货,闲时往镇上拉人。”余小莲叽叽喳喳说了一通。 余航似乎明白了她要做什么,想了想道:“家里柴火还够烧一顿的,要不我陪你到镇上走一趟?” 余小草当然乐意了,她忙不迭地点点头。她是想自己去呢,可不知道路呀。 余小莲见哥哥要陪妹妹去镇上,心里也是想去的。不过,她知道如果自己也跟着的话,家里所有的活计都会落在娘亲的身上。 看了看小妹苍白的小脸,小莲放下手中的镰刀,悄声道:“你们等我一会。”说着,跑进了院子。 不一会儿,在兄妹俩迷惑不解的目光中了,小莲重新飞奔而出,神秘兮兮地取出一个小布包,从布包的缝隙中抠出几个铜板,笑着道:“小妹还是第一次去镇上呢,还是坐驴车去吧!” “你怎么会有铜板儿?”余航很是诧异。家里的所有收入,必须上交,由奶奶统一保管。以奶奶死抠的性子,神仙也别想从她手中抠下一个铜子儿。 小莲故作神秘地笑笑,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尤大夫不是教咱们辨过草药吗?我打猪草的时候,看到草药就挖起来攒着,卖到药铺里,也能得几个铜板。本来是打算买些糖,留给小妹喝药后改改味道的。” 余小草手中捧着六个铜板,心中很是感动。她也不磨叽,收起来道:“这几个铜板算我借你的,以后有了银子,一定加倍还你。” “自家人,说什么借不借的!天不早了,再不出发赶不上邻村的驴车了。你们早些回来,要不奶奶又要骂难听的了!”小莲爽利的性子不知道随了谁。不过,余小草挺喜欢她这样的。 余航接过妹妹手中的瓦罐,两人快步朝邻村走去。不到两刻钟,就看到马大福赶着他的驴车,出了村口。 虽说坐车一人只两个铜板,这年头愿意出钱坐车的还真不多。驴车上,只两个带了鸡蛋或青菜赶早市的妇女。箩筐、篮子倒是摆了不少。 “马大伯,我和妹妹要去镇上,带我们一程呗!”余航跟爹爹去镇上卖了几次猎物,曾经坐过马大福的驴车。 有生意上门,马大福自然不会把人往外推,他笑着道:“是大海兄弟家的小沙啊!这是你妹妹小莲吧?快上来!” 车上的妇人,不好意思地把箩筐挪一挪,腾出一块不大的地方。余航托着妹妹的腋下,把她抱上车。自己坐在马大福旁边的车辕上。 余小草嘴角抽了抽,被一个十岁的孩子抱起来的感觉,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小毛驴“得得得”地往前跑着,本来一个多时辰的路程,缩短了近一半。 兄妹俩在辰正时分(上午8点左右),终于到了镇上。这个不大的镇子唐古镇,是一个普通的海滨小镇。从镇东走到镇西,要不了半个时辰。因着是海港到津卫府的必经之地,镇子虽然小,却很繁华。 小镇入口赶早市的人们川流如织,小草兄妹谢过马大伯,付了四个铜板车费。马大福很热心地告诉他们回去的时刻,依然在城门处汇合。 告别了马大伯,兄妹俩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街道挺宽,可以容两辆马车并行。不时可以看到从码头装满货物的马车,在街道上匆匆而过。这里也是海运去京城的必经之道,难怪如此热闹。 街道两旁的店铺一个接着一个,看得兄妹俩目不暇接。余小草急着把手中的鲍鱼卖出去,扭头问余航:“哥!你知道镇上最大的酒楼在哪吗?我们直接去那!” “镇上的大酒楼有两家,一处叫‘福临门’,一处是‘珍馐楼’。爹爹打到的猎物也先紧着这两家送的。福临门离这边近些,要不我们先去那儿问问?”余航毕竟来过几次,对镇上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福临门是一座两层的大酒楼,看着已经有些年头,给人一种古朴厚重之感。 兄妹俩在酒楼前站了片刻,还不到开门揽客的时间,只有个年轻的伙计,拿着扫帚一边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一边散漫地扫着地。 看到兄妹俩身上带补丁的衣服,伙计不耐烦地把灰往两人这边扫,带着鄙夷的表情咋呼道:“去,去,去!这里是你们来的地方吗?要饭也要找对时候!赶紧走,赶紧走!!” 被人当叫花子撵的遭遇,余小草还是第一次遇到。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她忍了又忍,秉着和气生财的原则,挤出一丝笑容:“这位小哥儿,你们家掌柜呢?我这有些新鲜的海货,不知道你们收不收?” 那伙计抬起眼皮扫了她手中的破瓦罐,一副看不起的模样:“我们福临门的海货,都是有固定渔家送的。就你这穷酸样,能有什么好货?滚吧!我们掌柜哪有工夫见你这小瘪三?” “你怎么骂人哪!”余航竖起眉头,上前一步要跟他理论。 伙计把手中的扫帚一扔,叉腰嚷道:“骂你怎么了!臭要饭的,想骗钱怎么滴?还见我们掌柜,你多大一张脸?” “吵什么!一大早的?”余小草正要发飙,一个四旬左右掌柜模样的中年人,从大门中出来,喝道。 伙计马上换了一副嘴脸,一脸巴结地笑着:“刘掌柜!小的打发要饭花子呢!” “你才要饭花子呢!刘掌柜,我这有几只新鲜的大鲍鱼,不知道你们店收不收?”余小草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不再跟他纠缠,冲刘掌柜道。 刘掌柜打量了兄妹俩一眼,并未放在心上:“鲍鱼嘛!如果货好,我们还是收的。” 余小草抱着瓦罐上前,道:“我这可是上等的鲍鱼,每个都有超过五寸。要不,您看看?” 街道上,一位锦衣华服骑着神骏马驹的少年,闻言勒住了缰绳。超过五寸的鲍鱼?如果属实的话,绝对是鲍鱼中的极品。今天中午,吴县令在珍馐楼做寿,不就缺一样镇得住的大菜吗? 第十二章 珍馐楼三少爷 那边,刘掌柜已经验了货,对鲍鱼的成色暗暗惊奇,心中早有成算,却对兄妹俩道:“就这么几只鲍鱼,还劳驾我这个掌柜的?算了,看你们也不容易,八百钱我破例收下了!” “八百钱?”余小草跟余航对视了一眼,撇撇嘴,从刘掌柜手上抢回装着鲍鱼的瓦罐,“刘掌柜,你真打发叫花子呢?” “这话怎么说的?”刘掌柜老奸巨猾地捻了捻下颌的胡须,冷笑一声道,“这样的鲍鱼,给你们八百已经不少了。别的地方,能卖六百算你们会卖!” 余小草见他一副笃定的模样,心中也没底。她也不知道鲍鱼的行情啊!她不由把目光移向了余航。 余航丝毫不被刘掌柜影响,对妹妹安抚地一笑,道:“买卖嘛,图个你情我愿。既然刘掌柜的价格,不能让我们兄妹满意,那就打扰了!” 刘掌柜本来觉得两个小孩子还不好糊弄,准备连哄带吓,用最低的价格把鲍鱼拿下。可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一句多余的话没有,转身就走。心中有些急了,忙出声拦住兄妹俩,道: “你们可想好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我们福临门不收的东西,还有谁敢收你们的?” “呵!”一个略带稚气的笑声传来,“刘掌柜好大的口气,莫不是你们福临门成了街头一霸不成?” 刘掌柜猛一抬头,眯了眯眼睛,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说是谁呢!原来珍馐楼的三少爷啊!怎么?珍馐楼还管到我们福临门头上喽?” “管到你们头上?本少可没那闲工夫!还是留给你们主子伤脑筋吧!”珍馐楼周三少周子旭淡淡一笑,道,“本少就是看不得有人打着童叟无欺的名义,却廉价强收别人的珍品海货!” “你——”看着越围越多的人群,刘掌柜知道不能再口舌下去了,他对余小草兄妹道,“你们俩先进来,本掌柜自会给你们一个合适的价格!” “恐怕是你认为合适的价格吧!”周三少俊美中略带稚嫩的脸上,现出一抹淡然的笑,“唐古镇临海,海货的品相和价格,只要是本地人,几乎没有不懂行的。小妹妹,麻烦你把手中的鲍鱼,给大家伙儿品鉴一番,看看我们童叟无欺的福临门,给的是不是‘公道’的价?” 围观者好些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经周三少这么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福临门的掌柜欺负人家小兄妹俩人小式微,仗势欺人想要以低廉的价格拿下人家的珍品海货。 今日唐古镇大集,街上走动的当然不缺附近渔村的渔民。渔民们最恨的,就是那些恶意压价的奸商,纷纷应和着,要给小兄妹俩当鉴客。 余航虽性子沉默,心中却是有成算的。以往跟随爹爹来送野物的时候,就听说珍馐楼这个新兴的酒楼,跟老牌酒楼福临门,一直在打对台。 这周三少明面上打着为他们好的名义,未必不存着打击福临门的意思。两强相争,何必要殃及池鱼呢? 余航拦住了小妹的跃跃欲试,有礼地道:“买卖讲究两厢情愿。卖家开价,买家坐地还价,这是天经地义的。买卖不成仁义在,刘掌柜看不上我们的海货,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打扰了!” 说着,拱手屈身一礼,拉着余小草挤出了人群。 本来被周三少挤兑得一脸猪肝色的刘掌柜,也不好再惦记那些珍品鲍鱼了,借着这个台阶,冷哼一声甩袖进了酒楼大门。心中却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要知道,珍馐楼虽说只是开了不到一年的新酒楼,背后却有全国四大商家的周家做后盾。周家的祖宅又恰恰在唐古镇,这样一来福临门更不占什么优势了。 福临门毕竟是老牌酒楼,还是有几个名声不错的招牌菜的,也有一批忠实的老主顾。 可近两个月,周家排行老三的小少爷回祖宅,不知从哪捣腾出几个新鲜菜式,很是对了县令老爷的胃口,也拉走了不少福临门的客户。 因为这,主家对他已经很是不满了。若是今天再坐实了仗势欺人的名头,他这个福临门的掌柜也做到头了。 刘掌柜暗自警醒,虽惋惜那几个鲍鱼珍品,却也不敢再动其他歪脑筋了。 “哥!为啥不趁势给那个狗眼看人低的刘掌柜一个教训呢?”余小草对这件事依然愤愤不平,挥了下小拳头,不高兴地问道。 余航见小妹鼓着小脸,神情很是生动,忍不住捏捏她的小脸,笑道:“福临门背后有衙门的人撑腰,民不与官斗。咱们如果把那刘掌柜得罪死了,以后这镇上就不好呆了。” 余小草愣了一下,作为“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新世纪公民,第一次接受“人有贵贱之分”的再教育,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余航见小妹停下脚步,表情怔忡,以为她吓到了,忙安慰道: “小妹别怕,只要我们行得正,那些有钱人、当官儿的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爹说皇上圣明,治下的官员,还是比较公正廉明的。别的不说,咱唐古镇的县太爷,那可是有名的赵青天呢!” 余小草定了定神。小说中、电视里,视贫民如草芥的有钱人、当官的,在古代比比皆是。便暗自提醒自己今后行事要低调些。 “哥,咱们的皇帝真这么厉害?能把那些大官都治得服服帖帖的?”余小草穿来这么久,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朝代呢。 “嘘——”余航差点捂住她的嘴。什么叫治得服服帖帖,幸好他们是在唐古这个海滨小镇,若是在四品官满街走的京城,早就被有心人治个不敬罪了。 “哧哧——”就在余航暗自庆幸没人听见这些话时,耳边传来少年人独有的笑声。 兄妹俩一扭头,见刚刚那个华服小公子,正牵了马不紧不慢地走在他们身后。 余航脸色为之一白。他不知道这富贵小公子有没有听到妹妹不敬的话语,暗自一咬牙,上前道:“方才多谢小公子替我们兄妹说话……” 第十三章 凌乱不已 周三少掸了掸华服的衣襟,笑道:“其实,我并不是单纯地为你们说话!作为珍馐楼的少东家,任何打击福临门的机会,本少都是不会放过的!可惜……” 一听少年是珍馐楼的小老板,余小草从哥哥身后探出头来,笑得一脸灿烂:“你是珍馐楼的少东家?能做主吗?” 余航很清楚小妹的心思,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 周三少俊美如玉的面容,稍稍带了少年人独有的傲然:“珍馐楼是我们周家专门给我练手的,自然我说的算。” 不知不觉间,一行三人已经来到珍馐楼所在的那条街。远远的,珍馐楼高大辉煌的门楼跃然眼前。 余小草不禁咋舌:“这足以媲美五星级的大酒店,居然是给家里小孩子练手的。这周家,果然财大气粗呀!” “三少爷,您怎么这时候来了?”珍馐楼的大掌柜,是周家家主给儿子配备的得力助手。 周家家主三个儿子,到了一定年龄,都会到周家的产业下去历练。而最小的这个儿子,却选择了回祖籍新建了一座酒楼练手。这种气魄,是两个哥哥所没有的。 珍馐楼从一年前的门可罗雀,到现如今的一座难求。大掌柜对这个年少的东家心服口服,下定决心跟着三少干一番事业出来。 周三少对这个能干又忠心的掌柜,还是比较满意的。周家人成功的第一步,收服人心。他做到了!以后,他还会做得更好!让那边的人仰目相看!! “蒋掌柜,吴县令的寿宴准备的怎么样了?” “一切准备就绪,这是菜单。三少看看有什么需要删减的吗?”蒋掌柜亲自拿了寿宴菜单给周三少过目。 吴县令向来注重自己的官声,这次寿宴不打算大办,只是单纯的家宴。所以,客人满打满算也不足十人。 吴县令出身官宦世家,其妻更忠义侯的**,一般的菜肴未必能入他们的眼。珍馐楼能在唐古镇立足,吴县令这尊大佛,可得侍候好了。 宴席上的菜肴,是周子旭亲自和厨上仔细斟酌后定下的。大多是店里特色菜和招牌菜中的精品,可周三少依然不太满意。独缺一样,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顶级菜品。 “我要跟这对兄妹谈笔生意,给准备个清净的地儿。”周三少并不接菜单,吩咐了一声便回身招呼余航兄妹俩。 谈生意?跟他们俩??蒋掌柜微微打量着这对穿着破旧、年纪幼小的兄妹俩。眼中并无轻视,只有好奇——这俩小家伙,有什么让自家小主子看重的本钱? 余小草跟在周三少身后,好奇地打量着珍馐楼的陈设。不愧是能跟福临门这样几十年老店争锋的后起之秀,果然处处显示出磅礴的大气,又在细节处让人感到温馨舒适。 小草心中暗自赞叹,她的一举一动却落在周三少的眼中。这对小兄妹,激起了他的兴趣。哥哥年纪虽小,却能理性取舍,当机立断;妹妹身在豪华高端的珍馐楼,眼中只有好奇和欣赏,却丝毫不见局促和怯弱。 难道这二人并不是贫寒渔家子弟出身,而是另有隐情?周子旭心中有些拿不定了! 见余航眼中依然有些防备,知道他还在为小姑娘刚刚的无心之言而提防。 周子旭笑笑,道:“我们大明朝,并非前朝的‘防民之口如防川’。尤其是当今圣上,大开言路,倡导言论自由。你家小妹也没说错,圣上治下有方,何来不敬之嫌?” 倡导言论自由?这个词出现在古人嘴里,余小草觉得颇为怪异。不过,终于知道自己身在大明朝了。 在她印象中,明代人在吃的方面还是比较幸福的,很多食材和调料都从海外引入。对于一个做卤味的高手,哪能少得了这些? “现在是建文帝朱允炆当政吗?”余小草嘴贱,不小心把自己知道的历史脱口而出。刚出口,她便知道完蛋了,古代直呼皇帝姓名,会不会被杀头? 周子旭看了她一眼,用略带诧异的口吻道:“当今的确年号建文,不过……朱允炆是谁?” 余小草仔细看了看周三少的表情,直觉自己小命是保住了,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句:“现在不是明朝第二个皇帝吗?” 在渔村里她恍惚听说当今圣上是第二任皇帝,明代第二个皇帝就是朱允炆呀!难道她把历史搞错了? “是呀!太祖皇帝把皇位禅让孙子,自己游山玩水去了。这都编成评书,说遍整个大明朝了。不过,咱们的皇帝虽然也姓朱,可不叫朱允炆。建文帝的名讳,上君下凡!” 大明朝君王的名讳,并非一定要避讳的。建文帝以身作则,言论自由。据说,朝堂上有大臣在谏言时太过激动,直呼皇帝名讳。皇上非但没有怪罪,还称其“堪比魏征”敢于直谏呢。 朱君凡?明代有皇帝叫朱君凡吗?好像没有吧?明太祖传位给孙子,而孙子不是朱允炆?她穿的这个大明朝是不是历史上的明朝? “太祖皇帝的名讳……”余小草大着胆子追问一句。 “皇太祖朱怀庸马上天下,建立了大明朝,举世皆知。你到底是不是大明朝的人啊,这都不知道!”周子旭一脸看外星人的表情,不可置信。 余航马上帮妹妹解围:“我小妹从小病弱,一直卧炕,最近才渐渐康复……” 周子旭视线停留在余小草苍白的小脸上,微微点头道:“我看余家小妹对大明朝挺感兴趣的,我就好人做到底,给你讲讲吧!” 周三少接下来的话,给余小草带来很大的冲击。尽管明朝推翻的也是元朝的统治,尽管登上皇位的也是朱姓皇帝。这个明朝,却和她熟知历史中的明朝并不相同。 推翻元朝最后一个皇帝的,并不是朱元璋,而是当今的太上皇朱怀庸。身为贫民的太上皇,据说少年时期碌碌无为,在二十二岁的时候,突然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第十四章 肥羊 原本胆小怯懦的他,在元朝的暴政下揭竿而起。他计谋超群,雄才大略,很快成为义军的领袖,战场上战果辉煌,不到十年的时间,就颠覆了元朝的统治,建立了大明朝。 后来,又用了近十年的时间,平定了国内的战乱,又把周边虎视眈眈的外族,远远地赶出关外,打得他们抬不起头了。 明太祖朱怀庸,算得上是百年难遇的将才,在治国方面却逊色了许多。建国之初,征战连连,致使“耕稼失时,田畴多荒,加之饥馑,谷价踊贵。”人民生活十分困苦。 当今圣上是太祖的嫡长孙,他少年天才,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带领一群船工,就倒腾出远洋航船。还亲自出海,带回了番椒、番薯和花生等作物,也把茶叶、瓷器和丝绸运往新大陆与当地的土著交易。 高产的番薯,让饱经战乱的国民,有了能填饱肚子的粮食。百姓所为不过生存,粮食有了保障,社会也渐渐安定下来。 在他二十岁及冠的时候,太祖皇帝退位让贤,把皇位让给他,自己过起了游山玩水的悠闲生活…… 建文帝即位后,展开了一系列改革,轻徭薄赋,鼓励农桑,支持工商业的发展,才短短五年,就把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历史上称为“景天之治”…… 余小草凌乱了,她到底是穿到历史的支流中,还是恰巧有同样历史的架空世界? 唉!纠结这干啥?既来之则安之,先想法子解决温饱问题再说! 余小草把目光投向俊美小正太周子旭,或许这头小肥羊就是她改善生活的第一步。 三伏天里,周三少突然感到一阵寒气逼人,双臂上寒毛立起。心中暗自纳罕:烈日当空却有寒意阵阵,莫非得了风寒之症? “那个……周少爷,这珍馐楼是你负责的吧!鲍鱼你收不收?”余小草开门见山。 周子旭在讲古期间,眼睛早就装作不经意,朝她手中破瓦罐看了好几次,就等恰当的时机开口了,见机忙道:“如果是上好的鲍鱼,我们珍馐楼绝对会给你们一个合理的价格。能……先给我看看吗?” 余海此次捕捞到的鲍鱼,品相的确难得,再加上用灵石水滋养了一晚上,似乎又长大了些,而且分外新鲜水灵。 周子旭对海鲜研究不深,就把蒋掌柜和后厨王大厨请来。两人看后啧啧称赞,王大厨烹制海鲜二三十年,这么大这么新鲜的鲍鱼,跟五年前有幸见到的鲍王有的一拼,更难得的是这几只鲍鱼个头都差不多,肥美异常。 “这就只鲍鱼,珍馐楼要了!”周子旭果断下决定,“多少钱,你们开个价吧!” 从蒋掌柜和王大厨的眼神表情中,余小草已经约莫知道自家鲍鱼很难得,思忖了片刻,道:“九只鲍鱼,一只一两,不二价!” 余航睁大双眼看着自家小妹,一只一两,那就是九两银子。本来他觉得,只要能卖个二三两已经到顶了。九两!小妹也敢开这个口!! 蒋掌柜眉头微微皱起。鲍鱼在京城,或者一些内陆府城,价格居高不下,也是能理解的。毕竟物以稀为贵嘛!可是,在唐古这样独独不缺海鲜的海滨小城,一两一只的价格,的确很少有。 在他刚想开口压低些价格的时候,他那少东家已经手一挥,爽快地答应了:“蒋掌柜,付钱!!” 王大厨早已急不可耐地连破瓦罐带鲍鱼一起抱走了。对于一代名厨来说,还有什么比好的食材更令人高兴的呢? 蒋掌柜不好再说什么,拿了两锭五两的小元宝,心底嘀咕着:“周三少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两银子一只的鲍鱼,整个唐古都找不到这样的价!唉,还是太年轻……” “蒋掌柜,我们没有银子找……”余航望着桌上泛着银光的元宝,偷偷咽了口唾沫,不敢伸手去拿。 周子旭搞定了中午的镇桌之菜,心情大好,很豪爽地道:“不用找了!以后你们家有好的海货,记得优先送珍馐楼来!价格好商量!!” 余小草笑得眼睛弯成小月牙,喜滋滋地把两锭元宝揽在怀中,闻言道:“没问题!我们余家可是捕鱼的好手,以后有鱼翅海参什么的,肯定先紧着珍馐楼!” “余家?是东山渔村的余大海家?”对于余海猎鲨的传闻,蒋掌柜略有耳闻。对于大酒楼来说,山珍和海味,同样难寻。 看来,三少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如果能跟余家结一段善缘,倒也不吃亏。 余航刚刚从不可置信的震惊中醒来,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来。十两银子!是他们家好几个月的收入了!! 好不容易把情绪稳定下来,他接下蒋掌柜的话头,道:“嗯,余海是我爹。这些鲍鱼,就是他潜入礁石丛中获取的。不过鲍参鱼翅这样的海中珍品,可不是那么容易得的。别听我小妹瞎说!” “不容易得,并不是没机会得!只要如令妹所言,有什么好的海货,尤其是珍品,先想着珍馐楼就成!”周子旭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余小草摆弄着两锭元宝,笑得如山花一样灿烂:“就是嘛!回去我就跟爹说。周三少,谢谢了啊!” 看着小姑娘只差没咬上一口的财迷样儿,周子旭笑得更加开怀。 突然,小姑娘抬起头来,郑重而严肃地对蒋掌柜说:“掌柜大叔,你能帮把这锭银子换成碎银吗?” 蒋掌柜觉得小姑娘有趣,故意逗她:“你可想好了,换成碎银的话,就只给你九两了?” 这个余小草并不纠结,九两银子是自己开的价,剩下一两本来就是计划外所得。不换成碎银的话,待会儿上街买东西,她和余航两个穿着破旧的孩子,拿着五两元宝,不明摆着招贼嘛! “九两就九两!如果不麻烦的话,最好再给换些铜板!”一两银子够买多少精米细面了,余小草说舍弃就舍弃,让余航有些接受无能。 第十五章 调味极品 蒋掌柜笑着拿了那锭银子出去,不一会儿又重新进来,手中拿了一个素面粗布荷包,还有几串铜板: “荷包里是四两五的碎银,剩下的都给你们换成铜钱了。可得拿好了,别落入贼人的眼!” “谢谢掌柜大叔!”余小草把银子小心放入怀中,铜板跟余航分着拿,准备一会儿逛街用! 余小草到后厨取自己的破瓦罐时,看到一桶桶牡蛎从外面运进来,心中微微一动,道:“哇!你们珍馐楼生意可真不错!这么多海蛎子,一天能卖完?” 王大厨苦笑一声,道:“海蛎子对于咱们海滨小城来说,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怎么可能一天卖完?不用说了,肯定是三少爷采买的!这玩意儿也不好养,大热天也不好放,只有找人做成牡蛎干了……” 跟过来的周子旭,看着大筐大筐的海蛎子,也知道自己买多了,略微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呃……看在周三少这么爽快的份上,我就帮你个忙吧!你们这有糖和料酒吗?”余小草卷了袖子,一副大干一场的模样。 周子旭目光在小草芦柴棒一样的胳膊上扫了一眼,立即移开,道:“当然,哪个酒店的后厨少得了这些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牡蛎?” 余小草给他一个故作神秘的笑容:“等做成了,你就知道了。就算是我送给你的一份礼物吧!” 周子旭跟蒋掌柜互相对视了一眼,闹不懂小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现在离吴县令预定的午时寿宴时间颇为富余,且看看小丫头玩得什么花样吧! 前世,余小草的小弟极爱蚝油烹制的菜肴。因为超市里买的蚝油,添加剂高达几十种,长期吃肯定对身体不好。她就从网上找了方子自制蚝油。 经过反复实验,终于做出了鲜美又健康的蚝油。小弟说,她制的蚝油比超市买的还要鲜香,原汁原味。就是保质期短了些,这也难怪,没加防腐剂嘛! 余小草自信满满地指挥着后厨的伙计,把所有海蛎子都开出来,肉都放进一个木桶。她选了厨房里最大的锅,稍稍估算了下比例,倒入适量的睡煮开。 水沸后,把牡蛎肉放进水中,用锅铲不停地搅拌,一面粘到锅底有焦糊味。开出来的牡蛎肉,在桶中产生粘粘的液体,也被她一股脑地倒进去。这种粘液可以增加蚝油的出产量和鲜度,丢了实在可惜。 “那个谁,你来帮着搅拌!”余小草人小力薄,搅了几下就力不从心了。 “我来!我来!!”王大厨用肥胖的屁.股挤开被点名的伙计,屁颠屁颠地道,“是不是一直朝一个方向搅和?” 浸淫厨房数十年的王大厨,对于厨艺和新鲜菜式有着莫名的狂热。虽然偷师可耻,可人家并没有清场保密的意思,王大厨怎能错过这个机会? 余小草点点头,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大约二三十分钟后,牡蛎肉中的胶质最大限度溶出后,便捞出牡蛎肉。这些牡蛎肉可以烹制其他的菜肴,也可以制成牡蛎干,一点不会浪费! 余小草把锅内的牡蛎壳和其他杂物捞净,滤取汁液,再加清水二次熬制。熬制前锅里要涂上一层植物油,防止粘锅。 二次熬制过程中,余小草依次加入糖、料酒和一些酱料,小火慢煮。直到前堂开始来客人,午饭时间就要到了,她才宣布蚝油熬制完成! 经过浓缩的蚝油,眼色鲜艳亮莹,整个厨房飘着一股股浓香。王大厨迫不及待地试了试味,眼睛登时瞪得老大,闪烁着狂热的光彩:“好!好!!这个什么什么?味道鲜美香味浓郁,浓度适中细腻香滑!!” 余小草尝过后,笑道:“缺了几味调料,要不然会更鲜。不过还好,胜在原汁原味!!” 周子旭和蒋掌柜也纷纷尝了尝,齐声问道:“这是什么酱?能不能烹制菜肴?” 余小草点点头,道:“这叫蚝油。蚝油有‘海底牛奶’之称,用它烹制食物,能起到提鲜的效果。” 她目光在厨房里巡视了一圈,指着鲜嫩的青菜道:“我先做个蚝油青菜给你们尝尝,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哦!” 王大厨颠儿颠儿地亲自把青菜洗好。余小草烧了些开水,把青菜在里面汆熟,沥干摆盘,淋上蚝油,又加点香油。完工!她示意大家尝尝! “这就好了?”所有人都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她,这不就是煮青菜嘛! 王大厨倒是一脸郑重,越是简单的菜式,越考验功夫。他取了筷子,夹起一根青菜,放入口中。蚝油的鲜香跟青菜的爽脆融为一体,是王大厨从来没有过的味觉体验。 周子旭这个小小少年,见王大厨一脸陶醉,很是不解。王大厨是他好不容易挖来的名厨,什么美味没见识过?一盘水煮青菜,不过多了点酱料而已…… 思忖间,周子旭也夹了根菜叶,慢慢放入口中,仔细的品尝着。生在富贵人家偏好肉类的他,从小到大娘亲为了让他多吃点蔬菜,费尽了心思。 家里的厨娘,更是烹制青菜的高手。京里的王公贵族,曾多次提出买下他们家的厨娘,都被婉言拒绝了。 尝过那么多烹饪高手烹制的青菜,都及不上今日贫家小丫头随手一盘水煮菜!!其中的秘诀,不言而喻!! 周子旭跟王大厨,此时表情绝壁同步。目光炯然,散发出狼一样的青光。 “余家小姑娘,你这……什么的方子卖不卖!!”周三少王大厨异口同声步调一致。 “你说蚝油的制作方法呀!说什么卖不卖的!制作的时候又没瞒着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就是了!”余小草本来就没打算拿这个卖钱,只不过顺手人情,结个善缘吧! 唐古镇第一酒楼的幕后小老板,又是四大商家之一周家的少爷,以后指不定有求到他头上的时候。做生意嘛,和气生财,多个朋友多条路! 第十六章 逛街 出身厨艺世家的王大厨深知,但凡有些名气的厨子,谁不把自己拿手招牌菜藏着捂着,深怕被人学去。眼前这小姑娘却眼睛不带眨的,把秘方传授出去。他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道:“余小姑娘,要不……你回家问问家里的大人,再做决定?” “不用问了,这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家里人还不知道呢!不信,你问我哥!”余小草摆摆手,没当回事。 周三少在余航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想了想,道:“好!那我就收下你这份大礼了。以后你若是遇到什么事,尽管到镇上周家老宅找我!” 余小草咧嘴一笑,心道:小子儿,就等你这句话呢! “对了!现在天气比较热,这蚝油最好放冰窖里储藏,而且不能超过一个月!”余小草摸摸怀里的银子,叮嘱一番,准备告辞。 “放心啦!这些蚝油看着多,以珍馐楼的客流量,能用上十天八天算不错了!”王大厨把蚝油装进罐中,仿佛抱着绝世珍宝似的抚摸着,久久舍不得放下。 此时,珍馐楼客人逐渐多了起来,后厨也开始忙碌起来。周子旭吩咐把蚝油青菜加入吴县令寿宴菜谱中。 王大厨取出鲍鱼,斟酌着如何把这品相顶级的鲍鱼,做成能够震慑人心的美味。 余小草忍不住提醒一句:“可以做成‘蒜蓉蒸鲍鱼’,如果客人吃不得蒜味的话,还可以用蚝油代替鲍鱼!蚝油可以烹制很多美味,王大厨慢慢琢磨吧。” 兄妹俩在周三少和蒋掌柜亲自相送中,出了珍馐楼。此时,恰巧吴县令的公子从学上直接过来,看到这一幕。 在许多名门公子中都不卑不亢的周三少,居然对一双衣衫褴褛,比乞丐好不了多少的兄妹如此有礼。他极为诧异,不禁问道:“周三少,那两位谁啊,得你如此另眼相看?” 周子旭拱了拱手,恢复了往日的云淡风轻:“吴兄,今儿散学挺早的啊?走,走!我新得了几两极品云雾,香浓味甘,汤色清澈。很是难得!” 品茗是吴公子唯一的雅好,闻言马上把对小兄妹的好奇忘在脑后,跟周子旭相携进了雅间。 “哥!我们去逛街吧!!你想吃什么,我请客!”余小草有钱在手心不虚,腰板挺得直直的,一股财大气粗的气势。 余航好笑地点点她的脑门,继而略带落寞地道:“家里没分家,所有收入都是要上交的。这么些银子,要是被奶奶知道了,肯定又不得安宁。我看还是……” 余小草捂住胸口的荷包,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不悦地道: “咱爹打猎捕鱼赚的钱上交的还不够多呀!咱这一大家子,还有镇上读书的小叔一家,不都是爹养着?养家的事,有大人们就够了!咱们这些小小外快,就不必让他们知道了!” 余航还想说什么,余小草跳着脚打断他:“上交!上交!!奶奶都是你们惯的!!你算算,爹上交的钱,有多少用在我们身上?这些银子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否则你就不是我哥!!” 见小草态度坚决,余航不再说什么,只是再三嘱咐道:“那你可千万收好了,别让奶奶和大房的人知道……” “我办事,你放心!!”余小草拍着胸脯打包票。只要银子在手,小草万事大足,开开心心地拉着哥哥展开古代第一次逛街之旅。 余小草一边逛,一边就物价做了调查,就拿粮食店来说,黍面、薯粉等粗粮,要两文一斤;精面粉要五文一斤,大米北方种得少,要7文一斤呢。 上等的猪肉,要二十文一斤;活的肥鸡,要四十文一只…… 尽管有朝廷在平抑物价,刚过了几年安生日子的老百姓,大都跟东山村的渔民差不多,过着紧紧巴巴地日子。 余小草越逛心中越感慨:还是新社会好啊!小时候再苦,也苦不过现在的日子啊!当惯了长姐,习惯把事都扛在身上的她,开始默默盘算如何闷声发大财,让家人过上吃穿不愁的生活。 “大肉包子!香喷喷的肉包子!!”小贩洪亮的吆喝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咕噜咕噜噜……一大早出来,粒米未进的兄妹俩,肚子不约而同唱起五脏歌。 余小草摸摸干瘪的肚子,嗅着空气中飘散的包子香味,挥了挥小拳头,大声道:“走!吃包子去!!” “来四个大肉包子,两碗鸡蛋汤!”小草走到路边的矮桌旁坐下,不忘招呼余航过来用餐。大酒楼咱没钱去,路边摊可以随便吃! 余航跟爹进城,从来不舍得花上一文钱。小妹一挥手,就十几文钱出去了。要知道,十几文快能买两斤白米,三斤精白面了…… “我……我吃个三合面馒头,喝点水就行……”余航打算一文钱搞定早餐。 余小草知道他平时节俭惯了,便不动声色地数了十二个铜板,悄悄递给卖早点的小伙子。小伙子机灵地取了四个包子,又让他浑家给盛了两碗汤端上来。 “呶!东西也买了,钱也付了!赶紧吃吧!!”余小草拿了一个包子,硬塞进余航的手中。自己咬上大大的一口。 嗯——古代的肉包子就是实惠!皮薄,馅儿多,一口下去满嘴鲜香!或许是饿狠了,小草觉得再也没包子更美味的食物了。 一口包子一口鸡蛋汤,两个包子一碗汤下肚,小草美美地打了个饱嗝。好饱啊!穿来好几天,从来没吃这么滋润过!!有钱就是好啊!!小草更加坚定了存私房钱的信念。 余航毕竟还是十岁的孩子,见妹妹吃得香,忍不住悄悄咬了口包子。吃了第一口便再也停不下来,不知不觉间所有食物全下肚了。摸着鼓鼓的小肚子,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家包子太好吃了!给爹娘和小石头他们买些吧!”余小草可没有吃独食的习惯。小石头,姐姐有好吃的还想着你,够意思吧? 余航好看的眉皱了起来:“买了爹娘和弟弟妹妹的,自然不能漏了其他人!可是,奶奶知道了,肯定会追问钱的来历。倒时候不就露馅了吗?” 第十七章 爹疼娘爱 余小草瞪了他一眼:“哥,你傻啊!干嘛让奶奶知道?咱不能学着大伯娘,偷偷摸摸地吃?” 她们的大伯娘李氏,每次回娘家都不空手回来,带来的好吃的,总是偷偷摸摸地藏在东屋里,趁没人的时候跟儿子一起偷吃。 余小草让卖包子的小贩,用油纸包了十个包子,塞进破瓦罐中。瓦罐来的时候怕被人看到里面的鲍鱼,是用破布头蒙上的,现在也是如此。 两人来到城门外,看到马大福已经等在那里了。卖菜的大婶,箩筐全空了,一脸喜色。 “小沙,小草!快点,就等你们了!”马大福站起身来,招呼兄妹俩。 “卖鸡蛋的大婶呢?还没回来?”余小草跳上驴车,随口问了句。 卖菜的大婶笑着道:“她呀,鸡蛋早卖完了,让我把篮子给她捎回去,她自己先走了!小草,你这罐子里装的什么呀?分量好像没怎么减呢!” 余小草长叹一口气,哭丧着小脸道:“里面是我娘晒的酱,本来是看能不能卖些铜板买几斤粗粮回去,谁知道一文钱没卖,还倒贴了四个铜板的车钱!” 一听是晒的豆酱,大婶没什么兴趣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靠着板车假寐了。 余航看着小妹满嘴跑马,不由有些瞠目。小妹跟谁学的,谎话张嘴就来?不行,回去一定提醒娘,好好教教她,别长歪了。 兄妹俩回到村口,就看到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在小路边焦急地等待着。 “爹?爹——我们回来了!!”余小草捧着瓦罐,跌跌撞撞地朝着余海跑过去。 余海放下手中的猎物,迎了过来,一把抱住飞奔过来的小闺女,板着脸教训儿子:“你胆子挺大,啊?不声不响地带妹妹去镇上。看把你给能的!!两个小孩子没大人跟着,要是遇上拍花子怎么办?” 转过来对小女儿的时候,声音温柔了许多:“草儿,以后想去镇上告诉爹爹,爹爹带你去。都过了饭点了,肚子饿了吧?爹给你留了三合面馒头,还热乎着呢。快吃吧!” 得!妥妥的重女轻男,女儿奴一个! 被老爹抱起来表情羞答答的余小草,扭着身子要下来,脚接触到地面后才道: “我和哥哥在镇上吃过了,吃了两个大肉包子,好饱啊!爹,我也给你买了包子,带着路上吃吧!” 余小草很清楚奶奶抠门的性子,老爹把馒头省下来,自己肯定在饿肚子。一大早就上山打猎,一会还要到镇上送猎物,空着肚子怎么行? 硬塞了三个大肉包给老爹,余小草看向地上血肉模糊的猎物,心猛然一动:“爹,我想吃烤野鸡肉了,这猎物能给我留一只吗?” 余海今天只收获了几只小型猎物:两只山鸡、三只野兔、还有两只肥肥的不知道叫什么的野鸟。 余航拉拉她的衣袖,小声道:“今天爹打的猎物已经过了奶奶.的眼,能卖多少钱她心中都清楚着呢!要是带回去的钱少了,她又该闹翻天了。咱今天不是吃了肉包子吗?以后再吃野鸡肉吧!” 余海表情依然笑呵呵的,口中道:“给你留只山鸡是没问题!不过你哥哥有一点说得不错,草儿你大病初愈,肠胃还弱着呢,可不能吃烤野鸡。再过几天,你身子全好了,爹一定给你留只肥肥的野鸡,随你怎么吃!” 尽管余小草认为自己的身体已经棒棒哒,可架不住家里关心她的人不信哪!看来,还得用时间去证明啊!! 接下来,两人跑遍全村,打听到娘和小莲姐弟的去向。娘在溪边浆洗被单,小莲带着小石头在西山脚下捡柴禾。 西山脚下人烟稀少,正是坐地分赃——咳咳,分包子的好地方。兄妹俩分头行动,余航去溪边叫柳氏;小草抱着装包子的瓦罐去西山。 “娘!娘!小妹她……您过去看看吧!”溪边洗衣服的妇女不少,余航不敢直说,这老实孩子又不会编瞎话,只好说了半句留半句。 柳氏一听,急忙站起身来,手中的被单落入溪水中,差点随波而去。 余航见状,很是内疚,忙道:“娘,您别急!小妹没事的!” “你又不是大夫,怎么能断言小妹没事?不行,我得去瞧瞧!福田婶子,你帮我看下被单,要是我回来晚了,麻烦帮我捎回去。”柳暮云擦干手,匆匆跟着儿子,向西山而去。 “唉……一定是小草又病了!大海媳妇,也是个苦命的……”溪边洗衣的妇人,似乎习惯了柳氏没洗完衣服就离去。每次,十有八、九都是因为她那个药罐子女儿。 余小草这边找小莲和石头可就没那么顺利了。西山那么大,可以捡柴的地方多了去了。幸好小莲姐弟俩人小力单,不敢往山里去,只在山脚下徘徊。虽然费了些功夫,倒也被小草找到了。 “哎呦!可累死我了,你们俩可让我一阵好找!!”见到小莲她们,小草便一屁股瘫到草丛上,累得直捶自己的腿。这小身板儿真需要锻炼了,才都多远点路,就撑不住了。 跟着儿子过来的柳氏,远远地看到了,焦急地一路小跑过来,把余小草揽进怀中,连声问道:“草儿,哪儿不舒服?娘带你回家……小沙,快去请尤大夫。” 余航没动,只是关切地问了句:“小妹,你真不舒服啊?” “什么真的不舒服?难道还有假的??赶紧去请大夫!!”柳暮云弯腰就要抱起小女儿。 见柳氏急得脸都白了,余小草赶忙一骨碌爬起来,原地跳了两下给柳氏看,道:“娘,我好好的呀!谁告诉你我不舒服的,我帮你打他!!哥,是不是你吓唬娘了?” “没有不舒服?”柳氏把女儿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一番,见确实不像生病的样子,便放心地啐了儿子一口斥道,“那你叫我过来干啥?跟着捣什么乱啊?我被单还没洗呢!” 余小草赶忙帮哥哥解围:“娘,我们今天不是去镇上了吗?我做主买了几个肉包子,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第十八章 山野小帅哥 “肉包子?二姐,二姐!是那种白面肉馅的大包子吗?”小石头流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她。 小草捏捏小家伙的脸颊,笑着道:“你以为肉包子还能是什么样的?放心吧,也买了你的份!” 说着,把剩下的七个包子全分了。柳氏三个,两个小孩子一人两个。 小石头把手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接过二姐递过来的包子,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清香的精白面,浓浓的肉香,小家伙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吞了,噎得直伸脖子。 柳氏爱怜地帮小儿拍拍后背,并不去吃包子,而是嗔怪地对两兄妹道: “你们两个呀!招呼不打一声,就跑镇上去了!特别是你,小沙!你小妹身子弱,怎么能带她走这么远的路?要是磕着累着怎么办?” 余小草忙接过话头:“娘,我们坐邻村马大伯的驴车去的,一点没累着。快吃吧,包子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你们哪来的钱坐车、买包子?”柳氏才想到这个问题,表情严肃地盯着小女儿。 小莲在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包子,闻言道:“娘,坐车的钱我给小妹的。是我挖草药攒下的铜板,因为少,就没上交。” “那包子钱呢?”柳氏没有去吃包子,一个劲儿的追问道。 “我知道,我知道!”小石头已经啃完一个大肉包,挥着小拳头道,“我们昨天赶海弄了几只鲍鱼,二姐收起来了。一定是卖鲍鱼得的钱!!” 余小草捏住小家伙的腮帮子往两边扯,笑着道:“我们小石头多聪明,猜的一点没错!娘,您放心吃吧,买包子的钱绝对来得正!” 柳氏不知道昨天孩子们的小动作,微微叹了口气道:“你这丫头,也是个胆大的!可是,瞒着你奶奶,这……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娘,你和爹就是太老实了。你看看大伯和小叔,谁能没点儿私心?小叔在镇上房子租着,白米饭吃着,小婶还买了小丫头伺候着。”小辣椒余小莲一边吃着包子,一边抱怨着。 “还有大伯娘和黑子哥,整天躲在屋里吃独食。看看她们娘俩的体型,再看看娘和小妹……都说是娘家贴补的,她们娘家又不是没兄弟,都贴给外嫁的女儿,谁信!!” 听了大女儿的话,柳暮云看了看孩子们瘦小的脸庞和如柴的身板儿,深深地叹了口气,把手中的包子小心用油纸包好。 “娘,你怎么不吃呀!”小石头已经在啃第二个包子了,有了一个大包子打底,他也能细细品味包子的鲜美了,“包子很好吃的,里面肉好多呀!要是能天天吃上就好了!!” 余小草听着有些鼻酸,小家伙太容易满足了,在他看来最大的幸福就是每天能吃上肉包子。前世那些小皇帝小公主,大鱼大肉吃着还嫌这嫌那。再看看还是小学生年纪的余航和余小莲,唉!果然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 柳氏摸摸小儿子略显枯黄的头发,微笑着说:“娘不饿,留到晚上你和二姐一人一个……” 余小草忙道:“娘!以黑子哥那狗鼻子,拿到家还能轮到我们吃?要是被奶奶看到了,追问买包子的钱哪来的,你怎么说?” 柳氏想想也是,重新拿出包子来,朝着小草递过来:“娘吃不了这么多,草儿再吃一个。” 小草拍拍圆鼓鼓的小肚子,笑道:“这么大的包子,我可是吃了两个呢,还喝了一碗蛋汤。再吃,小肚子就要胀破了。我和哥哥都吃过了,娘,你快吃吧。小心让人看见!” 余小莲本来打算省下一个包子,晚上给小妹改善伙食的,听她跟柳氏的对话后,毫不犹豫地把另一个包子也吃了。哼哼!绝对不能便宜余黑子那个死胖子!! “咦?柳婶子,小沙、小莲还有小石头?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啊?”母子几人刚刚把包子分吃掉,一个干净的少年声音,不远处林子里传来。 众人扭头望去,一个穿着利落短打衣服的少年,背着一张弓,从幽暗的山林中快步走来。一双俊朗的浓眉,一对黑亮的大眼,挺直的琼鼻,方正的下巴。即使粗布衣衫,掩饰不住少年耀眼的风采。 哇!古代出美男,小说诚不欺我!!落海的不知名少年,镇上俊美的酒店小老板,眼前的俊朗小帅哥,还有自家哥哥和弟弟,要不是太瘦的话,绝壁养眼小正太! 余航把手中捡的木柴扔在地上,很是兴奋地迎上去:“晗哥,你是来查看陷阱的吗?” 赵晗略显好奇地看了小草一眼,笑着颔首道:“上午有点事没能过来,这会儿空闲,到山里走走。这是……你的二妹妹?” “嗯!我家小妹,叫小草。她出生的时候比猫还弱,我爹说贱名好养活,希望她能像小草一样顽强生长!小妹,这是赵大伯家的晗哥哥,快叫人~”余航像摸小狗一样,抚摸着余小草的脑袋。 余小草把他的手从自己头上甩下来,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样当着我的面编排我的名字,真的好吗?咱有这么个“草根”名字就够憋屈了好么? 赵大伯的儿子,就是那个打猎特别厉害的赵猎户?爹的打猎技巧还是人家教的呢,还是给他儿子个面子吧。小草挤出一抹笑容,叫了声:“赵大哥!” 赵晗哈哈一笑:“大海叔称我爹赵大哥,你也喊我赵大哥,这‘赵大哥’到底是喊谁的?小草,你还是跟小石头一样,叫我‘晗哥哥’吧!” “晗哥哥!二姐,跟着晗哥哥有肉吃!!”小吃货石头舔舔嘴唇,做了个鬼脸。 余小草认命地喊了声:“晗哥哥……” 声音很是有气无力,要不是赵晗耳朵好使,几乎听不见这声称呼。 赵晗像刚刚余航摸她一样,摸摸她的小脑袋,道:“身体还没恢复?好像没什么力气……一会儿要是陷阱里有收获,晗哥哥请你吃烤肉!” 第十九章 跟着晗哥有肉吃 “还有我!晗哥哥,还有我!!”小石头一听有肉吃,马上跳起来,很是谄媚地围着赵晗转来转去。 赵晗捏捏他的小脸,笑着道:“是,是!当然少不了我们小石头!!” “晗哥哥,你怎么跟我二姐一样,喜欢捏人家脸?”小石头捧着脸跑开一些,活泼地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孩子们开心地笑闹着,柳氏看看天色,道:“你们玩吧,被单还没洗好,我到溪边去了。别玩疯了,记得回家吃晚食。” 从太祖皇帝开始,就畅行一日三餐。镇上的大户人家和酒楼,几十年来也都养成了早、中、晚一天三顿饭的习惯。不过,很多平民百姓,由于家境问题,还延续着早食和晚食的两餐习俗。这令余小草很不习惯! “娘,有我看着弟弟妹妹,您就放心吧!”余航虽然很想跟着晗哥去查看陷阱,但还是惦记着捡柴的大任。 他刚刚已经从小莲口中得知,早上因为没看到他,奶奶已经发了一通火。要让她消停些,只有多做些活才行。 赵晗很清楚他们兄妹的境遇,只是对小草和小石头招招手,道:“你们愿意跟晗哥哥一起查看陷阱吗?” “好啊!好啊!”小石头毕竟年纪小,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余小草看看努力弯腰捡柴禾的余航兄妹,一时有些犹豫不决。余小莲见状,笑着道:“小妹,你那点力气,能帮多点忙?就别留在这里添乱了!” “二姐,我们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也能帮着捡柴禾呀!”小石头脑子转得飞快,想竭力说服余小草。 余小草前世家住平原,对山上打猎什么的很是好奇。她迟疑了片刻,终于好奇心占了上风:“哥,小莲,等我下来再帮你们捡柴。我很快就回来了!” 赵晗的陷阱,都设置在山林的外围,没有什么猛兽,就连大型的猎物都很稀少。这也是他敢带姐弟俩进来的原因。 大伏天,外面烈日炎炎,能把人晒出油来。密林中,却阴凉如秋,让人很是舒爽。余小草心中盘算着,天再热些,要不要进来避暑? “小心!小草妹妹,你前面有个陷阱,别掉下去!!”赵晗见小姑娘东张西望,对什么都好奇,根本不往脚底下来。多危险哪,他忍不住出声提醒着。 陷阱?余小草弯腰仔细看了看,果然发现了一处不一样的地方。还别说,这赵小哥布置陷阱的技术还不赖,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在这设陷阱,不怕误伤进山的村民吗?”余小草有些担心地问道。 小石头却笑嘻嘻地替他回答了:“二姐,全村除了你,连三岁小孩都知道赵家陷阱的记号。你看那边树枝上的绳结,看到这就说明附近有陷阱,要注意了!” 余小草此时也看到了小树上,草绳编制的绳结,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头。 赵晗帮她解围道:“这边陷阱没被破坏,我们再往里面看看吧。小草,你要是累了,记得要说啊。” 余小草答应着,跟在赵晗是身后,向密林深处而去。林子越来越幽深,地上的野草灌木,也越来越茂密。好在林间有踩出来的小路,还不算难走。 小石头拿了一根长长的树枝,不停抽打着茂盛地灌木丛,有驱赶蛇虫的作用,偶尔有不知名的野鸟,从中惊惶窜出。 “等一下!”赵晗小帅哥可能发现了什么,让姐弟俩等在原处,自己几下消失在灌木丛中。 山林上空,密密层层,枝丫交错,阳光很难射到地上,偶尔从缝隙中漏下一两点阳光,在草丛里、灌木中留下点点光斑。不知什么鸟儿,从头顶扑着翅膀飞过,传来声声悠悠啼鸣。不远处的矮灌木,繁杂的枝叶摇晃了几下,似乎有什么经过…… “二姐……你怕不怕?”小石头偎过来,拉着她的手,大眼睛警惕地四处逡巡着,声音中略带颤抖。 余小草故意打趣他:“胆小鬼!你晗哥哥不是说了吗?这是山林外围,大型猎物不多,更别说猛兽了!你嘴上不整天挂着‘保护姐姐’吗?怎么自己先怂了?” 小石头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摘了片草叶撕扯着,小声道:“等小石头长大了,一定会保护二姐的——晗哥哥回来了!!” 小草朝着赵晗消失的方向望去。果然,一阵枝叶摇晃后,赵晗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看!这是什么?”赵晗把手中捧着的东西,展示在姐弟俩面前。 小石头一下子蹦起来,声音在山林里回响:“山鸡蛋!二姐,是山鸡蛋!!山鸡蛋可香了,还大补呢!” “拿着,一会我们烤鸟蛋吃!”赵晗笑着把五枚野鸡蛋放进姐弟俩的手中,继续带头往前走去。 他设下的陷阱,有的在茂密的灌木丛中。他时不时离开小路去查看,让姐弟俩等在原地。十几个陷阱查看完,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可把小草累惨了。 好在并未落空,捡到了一只刚死不久的野兔。赵晗还用弓射了一只肥肥的斑鸠。 “累了吧?饿不饿?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我们到那烤野物吃!”赵晗一直在注意着姐弟俩。 小石头还好,经常跟村里孩子到处疯跑,精神头挺足。余小草可就差远了。也难怪,大病初愈,能走这么远的山路,已经很难得了。 赵晗对这片山林了如指掌,他带着姐弟俩拨开草丛,在林中绕了大约一刻钟左右。余小草顿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美丽的山谷,呈现在眼前。 两旁山壁上的枝叶绿得如同翡翠,山谷仿佛披了一层绿色的绒毯,溪水潺潺绕谷而出好似流动的翠色锦缎,就连空气也仿佛如水晶般清透。 “哇!太美了!!真是一个好去处!!”余小草深深吸了一口清鲜的空气,陶醉地感叹着。 赵晗笑吟吟地看着小草扑向齐脚踝深的草丛,在上面舒服地打着滚。好似一只可爱的奶猫,撒娇耍赖呢。 第二十章 补天石再现 “这片山谷比较隐秘,除了我还没有其他人发现呢!我查看过,山谷里没有什么危险。你们姐弟在这等会儿,我回去拿些调料,咱们在这里烤肉吃!” 虽然赵家住在离东山村比较远的山脚下,赵晗也听过余家老太太节俭到抠门的性子。余家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荤腥,鱼也是卖不掉才偶尔吃上一次。 “去吧,去吧!快去快回!!”在山林中穿梭了两个多小时,余小草早上吃的两个大包子消耗得差不多了。在这么一处美景如画的山谷中野餐,别有一番情趣。 “二姐!这溪水中有鱼呢!!”小石头在山溪边洗手,看到石缝中穿梭的巴掌大的小鱼,忙脱了鞋子用手去抓。小鱼在水中灵活地游动着,他怎么抓都抓不到。 余小草手中一直抱着那个破瓦罐,闻言立刻兴致勃勃地跑过来:“看我的,我来用罐子舀……” 咦?那些鱼儿好生奇怪,看到罐子过来,非但不跑,反而像看到鱼饵似的围聚过来。 小石头也很诧异,自作聪明地道:“哦!我知道了!!瓦罐装过包子,里面有肉包香香的味道,小鱼们肯定是饿了,所以才被引过来了。我们多抓点,回去炖汤喝!” 瓦罐附近的小鱼越来越多,在周围游来游去,仿佛罐子里有极其吸引它们的东西。难道……小补天石的灵气,还有充当鱼饵的功效? 余小草把手腕上的五彩石,放进罐子里。瓦罐被放进较深一些的溪水中,小鱼们更迫不及待地往罐子里挤。不一会儿,瓦罐中密密麻麻都是小鱼,跟沙丁鱼般挨挨挤挤。有挤不进来的,在罐口处徘徊。鱼儿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好你个余小草!居然把本神石当鱼饵用!!你,你……实在是太过分了!!】沉寂了几天的声音,又在余小草耳边响起。 渐渐的,一个金闪闪的小光球,从罐口徐徐升起。成型的小补天石,又是一副炸毛小金猫的形象,朝着余小草龇牙咧嘴、瞪眼挠爪翘尾巴。 “咦?小补天石,你终于醒了?灵力恢复了吗?”余小草惊喜万分地轻叫道。 小石头看着她眨眨眼睛,不解地问道:“二姐,你说什么?你在跟我说话吗?” 小草这才想起,别人是看不到小补天石灵体形态的。她摸摸鼻头,略显尴尬地道:“我自言自语呢,没跟谁说话——你把小心把罐子取出来,里面的小鱼够多了!” 【你可很笨,连跟我用神识交流都做不到。这样吧,你想说什么,就在脑子里过一遍,我就能听到了!】小补天石见她出糗,在空中翻了个筋斗,毫不留情地取笑着。 余小草不以为意,继续问道:“你灵力全恢复了?” 【哪有那么快!上次为了治你的伤,本神石几乎耗尽所有灵力。要不是刚刚你把我放进山溪中,这边溪水中的灵气又没有遭到破坏,我才能勉强现形。这个空间,灵气太弱——不过比起你过来前的那个世界,要好上一百倍。】 【不行了!我现在灵力还是太弱,只能显形一小会儿。我走了,记得把我本体多在溪水中浸泡一会儿!】小补天石金色的光芒闪烁了几下,又消失在小草的视线中。 “哎呦!二姐快来,这小鱼也太多了些!不如用草绳穿上带回去?”小石头看着瓦罐中的小鱼,笑得合不拢嘴。这么多小鱼,够烧上一大锅鱼汤的了。有了它,奶奶会少唠叨些了! 想着鲜美的鱼汤,小草也咧开嘴笑了:“先放罐子里,天气太热,死了的话放一会儿就臭了。你先选几个大一点的,一会儿我们烤着吃!” 说着,她来到山溪边,把五彩石放进溪底的鹅卵石中。还好,小补天石醒来了,灵力不会胡乱外放。要不,把溪水里所有的鱼,或者其他动物给吸引来,可就糟糕了! “晗哥哥,看我们抓的鱼!”小石头挑出几条半尺来长的小野鱼,朝着匆匆赶过来的赵晗炫耀着。 赵晗看到罐子里这么多余,惊讶万分:“这溪里的鱼最是灵活,我试了好多次,半天才抓上一条两条。你们这一会儿工夫,居然抓了那么多?有什么秘诀吗?也教教晗哥哥。” “我要说,是小鱼自己游进罐子的,你信不信?”小石头忽闪着大眼睛,一脸调皮地问。 赵晗哈哈一笑,把他举起往上一扔,又在小家伙的尖叫声中接住,口中道:“觉得你晗哥哥好糊弄,是不是?你不如说,野鸡飞进饭锅里,我说不定还会信你一下。好了,我们烤肉吃!” 赵晗回趟家,带来的调料听齐全的,就连孜然这种香料居然也有。余小草翻看着他带回来的作料,对那个熟悉的黄褐色粉末低头嗅了嗅。 “那个是孜然,你没见过吧?是早年建文帝还是皇太孙的时候,下南洋带回来的。还有辣椒,据说建文帝无辣不欢。孜然和辣椒,不是所有人都能吃惯的,我吃着还成。你们要是吃不惯,可以不加。”赵晗和他家老爷子,都是没有辣吃不下饭的。 此时辣椒还没普及开来,余家饭桌上的菜,都是菜园子里出产的,自然没有辣椒。没油没辣只放了些盐的水煮菜,如果不是饿狠了,余小草真吃不下。 看到红艳艳的辣椒粉,还有孜然、八角、桂皮、小茴香等香料,小草不得不佩服赵晗还真是个大吃家,能集齐这么多调味料。 赵晗责无旁贷地揽过收拾野兔和斑鸠的活计,小石头旁边叽叽呱呱地看着。余小草则自动自发地捡起柴火,不时扭头朝两人看上一眼: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小少年,扒兔皮,剖内脏,动作颇为娴熟,一看就是做惯了的。 很快,火点起来了,野兔抹了盐巴和各种调味粉,被架上火烤了起来。斑鸠肚子里塞满香料,裹了一层泥巴,扔火堆里烤着。野鸡蛋防止高温爆裂,也滚了一层湿湿的泥巴,在火苗旁烘烤着。 第二十一章 会烤肉的人最帅 余小草虽说做了十几年的菜和卤味,收拾野味并不是她的专长,只能在一旁打打下手,配配调料什么的。不过,好多天没见荤腥(肉包自动被屏蔽?)的她,对着散发出浓浓香味的烤野兔,很是缺乏抵抗力。 赵晗用衣襟擦了擦脸上的汗珠,看着小草姐弟俩眼巴巴的表情,不禁笑了:“别急,很快就能吃了。今天抓的野兔挺肥,味道肯定不错!” 烤野兔的油脂滴落在火堆中,发出滋滋的声响,火苗向上窜着,浓浓的烤肉香,飘荡在山谷上空,勾引着姐弟俩肚子里的馋虫。 就在余小草嘴里的口水都要滴落下来的时候,烤得焦黄的野兔终于出炉了!面对热腾腾的烤野兔,姐弟俩不知如何下手。 赵晗俊朗的脸上挂着笑意,轻轻摇了摇头,拿出一把锋利的短匕。刚刚剥野兔用的就是它。 他把短匕在溪水中仔细洗干净,给姐弟俩一人割了一只兔后腿,那里的肉最鲜嫩。 因为有两个小孩子,赵晗在烤肉的时候,并未放多少辛辣的调料。分给姐弟俩足足有半斤重的兔腿后,他又重新调了辣椒粉和孜然刷在上面。 余小草很是眼馋,也缠着晗哥哥给她刷了些。尽管只有薄薄的一层,却把烤野兔的味道提升了一个台阶。小草吃得满头大汗,嘴巴红艳艳的。吃辣,也是要慢慢锻炼出来的。 小石头一边吃着不加辣的烤兔腿,一边看着二姐嘶啦嘶啦地吸着凉气,眼泪都辣出来了。心中很是奇怪:既然辣椒让人如此痛苦,为啥晗哥哥和二姐还要放呢?真是搞不懂他们,明显自虐嘛! 小家伙大口大口吃着香喷喷的野兔,感叹今天比过年还快活:中午吃了大肉包,下午还可以放开肚皮吃烤肉。这种滋味,确实不是在做梦? 吃完烤兔腿,“叫花斑鸠”也熟了。摔开厚厚的泥巴,斑鸠的毛全都粘在泥壳上,一剥全部光不溜秋。色泽枣红明亮,肚子里香料的香味,跟野生斑鸠的肉味交织在一起,芳香扑鼻,板酥肉嫩,入口酥烂肥嫩。 干掉一个兔腿的小草姐弟,面对如此浓香的野味,也忍不住又尝了几口。一不小心吃多了,揉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叫唤着。 赵晗好笑地看着他们,摘了几个大叶子,用水洗净,把剩下的兔子肉和斑鸠包起来:“这些烤肉你们带回家分给小沙和小莲吃,小心让黑子看到。要不,可就没你们的份了!” 余小草见他没吃几口烤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晗哥哥,你忙乎了一下午,不多吃点?” “这些野味,我都吃腻了。在我看来,还没青菜豆腐好吃呢!”赵晗半真半假地道。其实,普通人家一年能吃上两顿肉就不错了。即使猎户人家,也不可能天天吃肉,哪存在吃腻肉的可能? 小草知道他是想把烤肉都省下来个余家兄妹,心中很是感动。眼角瞟到豁了口子的瓦罐里,鱼儿翻身跳出,眉眼带笑地道:“晗哥哥,尝尝我的手艺——秘制烤鱼!” 说是“秘制”,毕竟烤鱼不是小草的强项,在调味料有限的情况下,能够把一条条巴掌大的小野鱼,烤得外焦里嫩,已经实属不易。外面撒上一层孜然和辣椒面,闻起来还挺香的。 “尝尝味道怎么样?”自认烹饪技巧还不错的余小草,对于第一次明火烤鱼,还是颇有信心的。 一根木棍上串了两条小白鱼,赵晗凑上去嗅了嗅,没有什么怪味,壮着胆子咬了一点点鱼肉。 嗯?味道还真不赖呢!本来还怀疑长期卧炕,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草,烤的东西能吃吗?没想到香酥入味、咸鲜微辣,倒是非常难得。 “怎么样?怎么样?”小草一边烤着另一串小鱼,一边目露希冀地连声追问。 “好吃!!手艺不错!!”为了证明自己的评价,赵晗大口啃着烤鱼串。 这野生小白鱼,肉质细腻,味道鲜美,还没有什么小刺。哪怕只用清水加盐煮汤,也是十分美味。 小石头虽然肚子鼓得跟皮球似的,依然眼馋地盯着赵晗手中的烤鱼流口水。 余小草好笑不已,从刚烤好的鱼串上撕下一小块鱼肉,安抚道:“你可不能再吃了,小心撑破你的小肚子。只能尝尝味道!” 赵晗见小石头细细品尝口中的烤鱼,舍不得咽下去的小馋猫样,笑出声来:“这片山谷现在只有我们三个知道,想吃烤鱼了,晗哥哥再带你们来就是了!” 赵晗吃了几串烤鱼,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便接过小草手中的瓦罐,带着依依不舍的姐弟俩回到了东山渔村。 回来时,不用绕道去查看陷阱,比去时快了一倍左右。即便这样,他们还是错过了吃晚食的时间。 余家的惯例向来是:谁在外面野得错过饭时,那就只有饿肚子份儿。想单独开小灶,门儿都没有! 不过,那干巴巴的饼子,腥气十足还拉嗓子的粥,余小草才不稀罕呢!手中有钱心不慌,怀中九两多银子,可是她以后赚钱的本金,得好好藏起来。 赵晗本打算把姐弟俩送回家的,可刚到村口就看到余航和小莲两兄妹等在那。 “哥哥,大姐姐!晗哥哥抓到了野兔和斑鸠,烤熟了味道可好吃了。我给你们留了好些烤肉呢!”小石头卖乖地跑过去,把手中叶子包裹的兔肉,分给余航和余小莲。 余航用手轻轻擦去他脸上那道脏痕,敲了他脑门一下,道:“你倒会做人情。既然是晗哥的猎物,你有没有征得他的同意啊!” 小石头摸摸脑门,嘿嘿笑道:“是晗哥哥说给你们留的。他都没怎么舍得吃呢!” 余航更不愿意接他手中的烤肉了:“晗哥,你拿回去给赵爷爷还有婶子吃吧……” 赵晗瞪了他一眼,脸一板,道:“怎么?你们叫我一声晗哥,请你们吃顿烤肉算什么?看得起你晗哥,就把它吃了!” 第二十二章 拦路 村里的孩子们,除了那个读书特别有天分的钱文,余航最佩服的就是身手好,又会打猎的赵晗了。闻言,不好再拒绝,分了一大半烤肉给妹妹,又对小草姐弟俩道:“你们俩再吃点吧?” 小草连连摇手:“我都快撑到嗓子眼了。你看看石头的肚子,都快赶上气蛤蟆了。” 小石头配合地摸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憨笑不已。 “好呀!你们在这偷偷吃肉!!我要回去告诉奶奶,看她不打死你们!”余黑子从路旁的旱沟里跳出来,眼睛死死盯着小莲手中的烤兔肉,嘴里威胁着。 除了余航兄妹四个,赵晗跟村里孩子来往不多,不过也听过黑子的“恶名”。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上前一步道:“烤肉是我给他们的,你有意见?” 胖墩墩的余黑子,看到面前比他高了一个头,健壮魁梧的赵晗,胆怯地退了两步。不过,他不打算放过吃肉的机会,老鼠眼骨碌碌转了转,色厉内荏地叫嚣着: “我不管!你们只顾自己吃肉,不管爷奶和我们,就是不孝!我要是告上一状,你们非得挨揍不可。除非……” “除非什么?”赵晗早就看清他的目的,不动声色地问道。 黑子用黑乎乎的袖子擦了擦口水,理直气壮地道:“要想我不告状很简单,把肉分我一半!!” 赵晗抿着漂亮的薄唇,冷笑一声,道:“分你一份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不可能一半。这些烤肉,你们三人平分。如果你不同意的话,烤肉我收回,你们谁都别吃了!” 余黑子一听,再讨价还价连骨头渣都舔不到,收起自己的小心思,爽快地同意了 赵晗取过缺了两只后腿的烤兔子,把两条前腿和周围的兔肉撕下来,分别递到余舸余小莲的手中,兔子的肋排和背部肉比较少的地方,递给了余黑子。 余黑子很想抗议,可被赵晗眼锋一扫,不得不消停下来。他分的这份肉是少些,块比较大。很久没见荤腥了,啃啃骨头也能解解馋! 等黑子抱着烤肉走开后,余小草把藏到背后的半只烤斑鸠拿出来,也给余航兄妹分了。本来在家只吃了半饱的兄妹俩,有这烤兔烤斑鸠,吃得直打饱嗝。 孝顺的余舸,内疚地说:“可惜不能拿回去给爹娘尝尝……” 小石头从兜里掏出几个泥蛋子,笑嘻嘻地道:“没事,我们还有烤野鸡蛋。晚上偷偷拿给爹娘吃!” 吃个鸡蛋,还要像做贼似的偷偷摸摸。赵晗目露同情地摸摸小石头的脑袋,心中暗自感叹。 回到家,对于一天都没着家的余小草,张氏那里自然少不得一顿唠叨。不过,小草在家不是主要劳力,张氏对她也没多关注。只要赔钱货别生病花钱请医抓药,就阿弥陀佛了! “小草,还没吃晚饭吧?小姑这有个鸡蛋,还有半片馒头,你拿去和小石头分吃吧——小心点,别让你奶奶看见。”小姑余彩蝶趁张氏没注意,悄悄把小草拽到一边,塞了个鸡蛋在她手中。 虽然小草肚子好饱,却不能明说,只是小声推辞道:“小姑,不用!要是奶奶知道了……” “快拿着,别让我娘知道,不就行了?其实,你奶奶是刀子嘴,人不坏的……”余彩蝶性子柔柔的,说话轻声慢语,让人听了很是舒服。 余小草不再推辞,心中领了她这个情。来日方长,对她好的,她定然会回报! “二丫头!你手上抱的什么?不会偷摸藏好吃的了吧?”李氏抖着身上的肥肉,从屋里跑出来,一对老鼠眼死死盯住小草手中的破瓦罐。 余小草对这个大伯娘一点好印象都没有,瓮声瓮气地道:“是什么,你不会自己看呀!大伯娘,你可别又冤枉我偷东西!” “二姐才不会像黑子哥那样,整天到人家屋里翻东西呢!罐子里是赵大伯家的晗哥哥帮忙抓的小鱼,二姐说留炖汤给大家喝!” 小石头已经趁大家注意力都在哥哥姐姐们身上的时候,溜进自己屋把烤野鸡蛋藏好。见大伯娘抢夺二姐手中的瓦罐,嘴里还污蔑二姐偷藏东西,忍不住帮腔道。 李氏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怒冲冲地瞪着小石头,肥厚的手掌朝他耳朵拧去:“你这小兔崽子,瞎咧咧什么?你黑子哥什么时候进别人屋翻东西了?看我不撕裂你的嘴!” 小石头灵巧地躲开李氏的魔爪,大声分辩道:“我没胡说!上次小叔他们回来,带的糕点没偷吃了,黑子哥被发现的时候,嘴巴上沾着糕点碎屑呢!” 老太太张氏从屋里出来,扯着嗓子道:“瞎吵吵啥?不怕别人看笑话!彩蝶,把瓦罐抱我屋里。你三哥捎信回来说明儿要归家住几天。家里没啥好东西,这些小鱼崽子明天也算个菜!” “奶奶,这些鱼还都是活的呢!还是养在水缸里吧。要是死了的话,大热天不好保存。”余小草把瓦罐递给小姑,多说了一句。她可不想明天喝到发臭的鱼汤。 “嗯!”张氏脸不脸腚不腚(形容脸色不好)哼了一声,亲自看着小女儿把鱼放进水缸,又数清数量,才返身进了屋。 难怪奶奶明知道小草去了镇上,却很“仁慈”地没有骂上半个时辰,原来是小叔一家要回来了呀! 今天余小草可真累狠了。藏好今天赚来的银子,在柳氏帮她洗澡的时候,就已经磕头打盹儿的。澡是什么时候洗好的都不知道,迷迷瞪瞪中被她娘抱上炕,沾了炕就睡得呼天倒地的。 第二天日上三竿了,小草还哼哼唧唧地不愿意起来。腿好酸,脚好疼!这个身体,真是欠锻炼啊!以后可不能老待在屋里,看比她小了三岁的小石头,天天上山下地的,休息一夜又生龙活虎了! 余小草穿上带着补丁的外衣,到院子里漱了口,正准备洗脸。拿了笤帚满院子转悠,不见扫上一下的李氏,唆着牙花子又没事找事了。 第二十三章 小叔归家 “真是小姐身子丫鬟命啊,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炕,这满村的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吧!还真当自己的宝贝蛋子呀!”李氏扯着鸭嗓子在那指桑骂槐。 小草多少知道些这肥婆娘的性子,你若是理她,她更来劲儿。整个东山村谁不知道,老余家的大媳妇,只要你一搭腔半天别想停下来。是个走哪跟人说到哪的主儿。 “哎呦,我的宝贝孙子!来,奶奶抱——小心门槛儿——我的乖孙可真厉害,这么高的门槛儿都能跨过去!”在家老天第一我第二的张氏,居然耐下性子,柔声细语地说话,还带着些微讨好的味道。 余小草循声望去,张氏正弯着身子,虚扶着一个两岁多的胖娃娃过门槛儿。她身后是一对年轻夫妇。 男的白净斯文,继承了余家的好相貌;女的长相一般,皮肤却白皙细腻,一白遮三丑,倒也不难看。两人后头还跟着个小丫头,十二三岁,手上抱了个大包袱。 我说院子里怎么这么清静呢,原来都去接小叔小婶去了。余小草撇撇嘴,对张氏的差别待遇已经习以为常。 “二丫头,别站着跟橛子似的了,赶紧去把你娘叫回来做饭。都什么时候了,净偷懒!”张氏面对小草的时候,又露出颐指气使的姿态来。 余小莲从厨房里出来,木着张脸道:“我娘去洗衣服了。一大家子的衣服,哪那么快洗出来?” “就你话多!顶撞长辈,你能耐了?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张氏粗俗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儿又咽了下去,拿眼角偷偷看小儿媳妇的表情。 老三媳妇儿赵梅兰自进了院子,就一句话没说,脸上神色淡淡的,不笑也不怒。 余小莲嘴巴也是不吃亏的:“奶,我说的是大实话,怎么就成顶撞您了?我娘明明端了满满一盆衣服出去的嘛!” 余小草进了厨房又出来:“奶奶,小叔小婶大老远从镇上回来,也该累了。赶紧让他们进屋歇着吧!小莲,快去把鱼收拾出来,不是说要给小叔小婶加菜的吗?” 小婶赵氏闻言,这才拿正眼看了她一眼,轻声道:“这是……二伯家的小闺女?” 小叔余波这才注意到这个苍白瘦弱的女娃,笑着道:“可不是嘛!小草,你今天精神不错,出来晒太阳了?” 余小草对小叔小婶没什么恶感,回以一笑:“小叔,我身子已经好了!七八天都没犯病了!” “果然是病好了,性子活泼了,话也说的利索了!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小叔上前摸摸她的脑袋,笑呵呵地道。 余彩蝶从正屋西面的一间房出来,笑着对余波夫妇道:“三哥,三嫂。屋已经给你们收拾好了,赶紧歇歇,一会儿该吃饭了。豆豆,还认得小姑吗?” “我们豆豆回来了!来,让大伯娘抱抱!我们家豆豆咋这么稀罕人呢?”李氏语气中的巴结和讨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小名豆豆的余舷被她抱了个正着,小脸被埋进李氏满身的肥肉中。李氏人懒,不喜欢洗澡,身上总有股馊掉的汗臭味。小余舷什么时候被这么对待过?“哇”地一下哭了出来,蹬着小腿拼命地挣扎。 赵氏脸一寒,对身后的小丫头吩咐道:“还不把小主子给抱回来?!” 小丫头把手中的包袱,往看热闹的小草手上一塞,忙去抢救小主子,嘴里呵斥道:“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们小主子!!你这人怎么这样?” 被推了一把的李氏,面带尴尬地松开小余舷。得!马屁拍马腿上了!! “不让你抱!不要你!!”两岁的小豆豆哭得脸都红了,他推开小丫头,不让爹抱也不让娘抱,扎开小手踉跄着跑几步,偏偏抱住了余小草的腿。 咦?这是什么节奏??余小草手中还抱着小丫头递过来的大包袱,几乎整个上身都埋在一座包袱山里,腿上又扒着树袋熊似的小奶娃。 小丫头很有眼力劲地又把包袱接过来,看着她暗示地朝抱腿求安慰的小主子努了努嘴。 唉!没办法,咱自带女主光环,连两岁小奶娃都逃不过她的女主魅力!余小草心中美滋滋地歪歪着,弯下腰想去抱哭得一脸可怜的小家伙。 小豆豆看着小,却颇有分量,她努力了一把,才摇摇晃晃地把小家伙抱起来。余波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张开手护在两人身边。 人都说小孩子五感最灵敏。余小草喝了几天灵石水,又每天贴身带着五彩石,身上自然带了些许灵气。 小豆豆被李氏臭烘烘的味道熏过之后,跟随本能自动自发地,寻找让他感到舒服的灵气之源——余小草。 被余小草摇摇晃晃地抱着,小豆豆也不哭了,瞪大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奶声奶气地道:“你是谁,我没见过你!” 他老爹一脸焦急地打断他:“豆豆,这是二姐姐——你快下来,二姐姐抱不动你,小心摔了!” “不嘛,不下来!豆豆喜欢二姐姐,她身上香香的。”小豆豆胖乎乎的胳膊搂着小草的脖子,小狗似的一阵乱嗅。 面对儿子,赵氏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她颇为无奈地道:“豆豆,你二姐姐身体不好,要是累坏了,就不能陪你玩了。下来吧,娘抱着你!” 小豆豆看看小草,又看看他娘,一时难以取舍。 余小草前世一对弟妹都是她带大的,对付小盆友还是很有一套的:“我们豆豆这么可爱,二姐也喜欢你呢!豆豆饿了没?二姐给你做好喝的鱼汤,要不要?” “要!豆豆要喝!”每一个小盆友都是一只小吃货。小吃货豆豆这会儿很干脆地从余小草身上下来,巴巴地等着喝鱼汤。 张氏一直想吸引宝贝小孙孙的注意力,不想却被那个死丫头给骗去了。她狠狠地剜了小草一眼,带着笑对小儿子和儿媳妇道:“快进屋歇着吧!我去割些肉,中午做你最喜欢吃的肥肉炖白菜!” 第二十四章 巴结 余家的伙食向来缺少油水,只过年和寄托全家人希望的余波回来,才能吃到一丝荤腥。肥肉炖白菜,是余波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一道菜。 在镇上吃惯了炒菜的余波,早已改变了口味。可面对一心为他的娘,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 赵氏斜了他一眼,目不斜视地进了西间。身为秀才独女的赵梅兰,对余家这一大家子都看不上眼。婆婆吝啬小气,大嫂粗俗懒惰,二嫂懦弱无能,家里的孩子也都上不得台面…… 如果可能的话,她是一刻钟也不想在余家呆。可这毕竟是她相公的家,男人的面子还是要顾及的。 等张氏在隔壁村屠户那割了半斤肥肉回来时,柳氏也洗好衣服回来了。没容她歇口气儿,张氏对还拿着笤帚在院子里转悠的李氏道:“你来晾衣裳,老二媳妇去做饭!” 柳氏做饭的手艺,家里人都承认的。 张氏亲自洗了肉,在砧板上切好,数了数片数,对柳氏道:“三儿最喜欢吃你做的菜,好好做了,别偷懒。你们几个,帮着打打下手!!” 张氏不说,余小草姐妹也不可能让娘一个人忙活。等她出去以后,小草笑着道:“我看哪!小叔小婶未必喜欢肥肉炖白菜。娘,不如你让我做两个菜试试。我脑子里有好几个做菜的方子,都没机会尝试呢!” “做菜可以,不过可不能动这些肉。你奶奶心中有数着呢!”但凡好点的食材,张氏都是有数的,怕做饭的偷吃了去。 北方农村大多时兴大锅炖菜,不是什么食材都适合一锅乱炖的。余小草早就想炒菜吃了,可是没有油。张氏抠门得连植物油都不舍得买。 小草看着肥花花的肉片,撺掇着娘把其中的油靠出来一些。肉用来炖菜,有了剩下的猪油她就有发挥的空间了。 柳暮云想了想,肥肉靠油虽说会缩水一些,只要掌握住度,用来炖菜也不会太难看。今日三弟三弟妹回来,只一盘荤菜,其他都没有油水的话,真不够看。便自作主张地靠出小半碗油来。 余家人多,平时都是两个灶孔做饭的:一个灶孔煮豆粥,一个灶孔炖菜贴饼子。今天张氏高兴,大发慈悲地“恩准”饼子可以掺一半白面。 她宁可勒紧裤腰带委屈自己,也不舍得小儿子委屈一口。更不想镇上秀才家出身的小儿媳妇看轻她。她还指着小儿子给她挣诰命,享老儿子福呢! 余小草见她娘和往日一样,把猪肉片和白菜一起下锅炖,怕白瞎了一锅荤菜,忙阻止道:“娘,这个菜让我来做吧。我保证比娘做的好吃!” 柳氏怕她做不好被老太太骂,起先不同意。后来禁不住小草和小莲轮流说情,才松口。不过,她要在一边看着才行。 小草早就吩咐弟弟跑去赵家借些辣椒过来,猪肉炖白菜没点辣味,味道肯定逊色很多。 她抛弃的炖菜的方法,借着油锅把姜丝、葱花、辣椒和花椒爆香,然后把肉放下去翻炒着,又放了盐和酱油,然后放入白菜贴了饼子,想了想又兑了些灵石水。小草发现,灵石水有提鲜的效果呢!依然是白菜炖肉,可烹制的方法不同,味道自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好香啊!今天有肉吃?”在外面疯玩半天的余黑子,长了一副狗鼻子,闻着香味进了厨房。 没等他对菜“下黑手”,便被跟进来的张氏扯着耳朵拎出去了:“吃,吃!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说你还能干啥?去,东屋呆着去!敢偷吃剁了你的爪子!” 说完,用眼睛警告地瞪着厨房门口晃悠的李氏。这奸懒馋滑的李桂花,赶紧低头扫两下地,一步三回头地晃悠开去。 张氏看了一眼白菜炖肉,轻嗅了几下,不咸不淡地留下一句:“嗯,手艺见长啊!以后菜都这样做!!” 小草一旁接了句:“奶,你打些豆油回来,就能天天这样做了。没油的话白搭!” 张氏心疼买油钱,却有顾及面子,转身离去留下一句骂语:“打油?不如我这把老骨头,撕吧撕吧炼油给你们吃!” 小草撇撇嘴,小声嘟哝:“你愿意炼,我们还不乐意吃呢?你那干瘦养,能炼出几两油……” “草儿!这么能这么说家里的老人呢?传出去你还能有好名声?以后可不能这样。”柳氏一边刷锅,一边教女儿。 余小草不吭声了,心中愤愤不已:孝敬老人,也不能愚孝啊? 小草化悲愤为厨艺,嗖嗖嗖!很快,蒜香茄子、干锅豆角、青菜蘑菇,再加上白菜炖肉,四个大菜就完成了。 另一个锅里,鲜美的鱼汤飘着诱人的香味。就连西间小憩的赵氏,也暗暗诧异余家的“猪食”,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好味道? “开饭喽!”一直乖巧地帮烧火的小石头,兴奋地嚷嚷着。二姐的手艺真棒,他口快控制不住自己的口水了。 早食依然是男人一桌女人一桌。今天女人桌上的饭菜,跟男人桌并无不同。冒着香味的四盆菜,很快端上了桌。是的,余家人多,菜向来是用盆装的。 “有肉吃,有肉吃喽!!”余黑子吸着黄脓鼻涕,不时用发黑的袖口擦上一下。李氏也把黑乎乎的手,往看不出什么颜色的衣襟上抹了抹,代替洗手了。 赵氏看了一眼,恶心地差点吐出来。对着这埋汰的娘儿俩,哪里还有胃口吃得下东西。 一直关注着小儿媳妇的张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皱了皱眉,拿了一个碗,每样菜拨了一些出来,对李氏娘儿俩道:“桌子上太挤了,你们娘俩回东屋吃吧!” 李氏直盯着白花花的肥肉,很没有眼色地道:“多了两口人,是有些挤。没满十岁的小崽子,上什么桌呀!还不赶紧腾地方?” 说着,再也忍不住了,举起筷子朝最大的一片肥肉夹去。半途却被张氏拦住了,她狠狠地瞪了不识相的大儿媳妇一眼,加重了语气道:“让你们回屋吃,哪那么多废话!!你不上小孩子上桌,是挤兑谁呢?” 第二十五章 夸赞 李氏看到小豆豆正一本正经坐在桌子旁,等喝二姐姐做的鱼汤,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混话。三弟以后可是当官的命,她得好好巴结巴结三弟妹,好让她沾沾官老爷的光。 “看我这张嘴,笨嘴拙舌的!三弟妹,我不是说你家豆豆,别往心里去……桌子是有点挤,我带着黑子回屋吃去!”李氏终于接收到婆婆的暗示,心中虽不情愿,却也要拉着儿子离开。 余黑子只要有吃的就成,不过这狡猾的家伙,却趁机讨价还价:“让我腾地方也行,再多给我几片肉。要不,我就在这吃!” 张氏无法,口里小声骂着“讨债鬼”,给他夹了两片肥肉,又用威胁地眼神看向李氏,让她带着儿子走人!! 最埋汰的两人离席了,剩下的,柳氏母子五人不用说。无论多累多忙,柳氏总把自己和家人打理得干干净净。小姑余彩蝶本就是爱干净爱漂亮的年纪,张氏也是个干净人。 赵梅兰勉为其难地在儿子身边坐下,在张氏热情地招呼中,抬手夹了一根青菜,慢慢地放进嘴里。咦?这道看起来很普通的青菜香菇,吃起来倒也爽脆可口。 赵氏细细嚼了嚼,缓缓地咽下去,抬眼看了二嫂柳暮云一眼,对她点了点头道:“二嫂的厨艺几个月未见,进益了不少。” 柳暮云笑着看了小女儿一眼,用颇为自豪的语气道:“今天的菜啊,都是草儿做的。我只帮着洗洗菜,刷刷锅,炒菜的事半点没伸手!” 赵氏难得露出淡淡的笑意:“没想到小草还有这样的天分……” 张氏不甘小儿媳注意力被她人分走,夹了一片厚厚的肥肉,就要往赵氏碗里送:“三儿媳妇,这肉啊,我特地选肥的割的。吃在嘴里满嘴流油,快尝尝。” 赵氏看了看张氏油乎乎的筷子,上面不知道沾了多少口水,胃里顿时又翻涌起来。 她的小丫头见状,赶忙把肥肉接过来,道:“老太太,我们夫人不喜欢吃肥肉。奴婢代主子谢谢老太太了!” 张氏见自己都舍不得吃一块的肥肉,被一个丫环截走吃掉了,顿时脸就拉得跟鞋拔子似的。 她一拍桌子臭骂道:“你个奴才秧子,也配跟我们一桌吃饭?你有多大脸啊?还吃肉!咋不吃死你啊!!老三媳妇,你得好好治治这奴才……” 赵氏手中的筷子放在木桌上,发出“啪”的轻响,丰润的红唇抿成一条线。张氏一点都没意识到她强忍的怒气,嘴里还在骂着难听的话。 “婆婆,打狗还得看主人面呢!她有什么不对,我来教训她!你当着面儿骂我的丫头,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赵氏看着泪汪汪的小丫头,依然用柔柔的语气轻声问道。 张氏叫骂声戛然而止,一张菊花似的老脸涨得通红。想要像教训老大老二媳妇一样,骂赵氏几句,却又怕她在老儿子面前吹枕头风,老儿子跟她离了心。 愤愤中,筷子在白菜炖肉这道菜中使劲翻找几下,把又大又厚的肥肉挑了好些在自己碗中——你不是不吃吗?老娘吃!! 余小草趁着奶奶埋头吃肉的当儿,眼疾手快地帮柳氏、哥哥、小莲和石头,分别夹了一块肉。她不喜欢吃肥肉,不代表其他人不稀罕啊!对于常年难见一回荤腥的余家人来说,还是肥肥的猪肉片解馋。 柳暮云见小女儿自己舍不得吃肉(你想多了,人家是不爱吃),却冒着被奶奶骂的危险,把肉夹给了自己。这口肉,怎么也咽不下去。要是把肉推回去,又怕婆婆看到不依不饶地叫骂。 犹豫间,小草在她耳旁轻轻道:“娘,不想我挨骂,赶紧把肉吃了……” 见张氏从饭碗中抬起头来,余小草忙往她碗里夹了一些干锅豆角,笑着道:“奶奶,这是用猪油干煸出来的豆角,不比肉的味道差多少。您老多吃点儿!” “你这个奸猾货,咋不让着我多吃些肉?这满院子挂得都是的豆角,有什么稀罕的?”张氏嘴里根本就吐不出象牙来,话咋难听咋说。 此时,柳氏和余航几个,已经匆忙吃下了过年都很难吃到的肉。余小草打掩护的任务完成,自己夹了一筷子干锅豆角,就着一面带锅巴的饼子,咯嘣咯嘣吃得欢实。 翠绿的豆角泛着油光,喷香的猪油浸入豆角中,吃在嘴里既香且不腻。就连赵氏也多夹了两筷子。 小豆豆小大人似的坐在桌子旁,长着嘴巴等投喂。煮得汤水白如牛奶,香味浓郁的鱼汤,鱼肉细腻无刺,汤汁鲜美浓郁。小家伙嘴巴吧唧吧唧吃得可欢了。 这小家伙可挑嘴了,赵氏为了能让他多吃一口,费尽了心思。要是儿子乐意吃,哪怕割她身上的肉也甘愿。 见儿子一口接一口吃得香甜,如果她手慢了一会儿,还长着嘴巴“啊,啊……”的催促。赵氏这心里啊,别提多高兴了。 对煮了一手好鱼汤的余小草,赵氏态度也好上不少。余小草有幸成为整个老余家,除了余彩蝶,唯二能让赵氏主动说上几句话的。 张氏看着小孙孙,笑得满脸菊花褶子:“奶的乖孙,喜欢喝鱼汤啊,奶奶这碗也留给你……” 赵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柔声道:“豆豆平时吃得少,不敢给他多吃,恐积了食……” 张氏不再劝,只笑着看小豆豆吃鱼肉,自己的饭也忘记吃了。 小草看了一眼身边呼噜呼噜喝鱼汤的小弟。小石头不过比豆豆大上那么一点儿,同样是孙子,却如此差别对待,真替小弟感到心酸。 小石头却习以为常,只顾吃自己的。今天的菜难得的丰盛,二姐的手艺比娘强多了,又没有黑子哥争抢,他得可着劲儿多吃点! 男人们桌上也吃得一片火热,就连老余头也多吃了俩饼子。余海肩负小女儿交付的使命,趁机脱口道:“这些素菜做得可不比肉味道差多少。爹,你说对吧?” 第二十六章 名声 老余头又夹了一筷子蒜泥炒茄子,他的牙齿开始脱落了,这种绵软透烂的茄子,正对他的胃口。不知不觉半盆茄子被他一人消灭的差不多了。 经余海这么一提,吃得非常顺心的老余头,当然不吝惜夸奖的话语:“嗯,嗯!味道的确不错!咱们家小草出息了,菜做的比她娘还地道。小草娘教得好,有句话叫什么来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三,是这么说的吧?” 老余头拽了一句成语,自以为很有水平,抚着胡须喝了口酒,砸吧砸吧嘴。咱老余家也是很有文化的! “爹,你说的不错。小草做的这些菜呀,其实就用油炒了炒而已。咱家平常都是水煮菜,只放盐,没啥油水,当然没炒菜好吃了!以后,咱家都这么炒菜吃吧!” 终于在家里吃了顿顺口顺心的饭菜,老三余波心情不错,替爹又满上一盅。 老余头闻言,摇了摇头,道:“你娘.的性子,你还能不了解。要是每天都买猪肉炼油,比割她的肉还心疼呢!” 余海接着道:“不用猪油,菜油也可以。咱家不是有去年剩的豆子吗?去油坊换些豆油回来炒菜,味道也不会差的。” 用豆子换,不让老伴儿往外拔钱?老余头认真思考着其中的可能性。 余波见家里吃口有油的菜,都斟酌再三,忍不住哽咽地放下了筷子,低声道:“爹,如果让别人知道,为了我读书,家里连罐豆油都舍不得换,我这学还能上下去吗?不被人戳破脊梁骨?爹,你劝劝娘,别让她那么抠搜。学里都有人背后说儿子了……” 读书人最看重自己的名声。余波已经听到关于自己不好的传闻了,说什么“自己在镇上住大房子,吃香的喝辣的,老娘和哥嫂却连快粗粮饼子都算计着吃……”之类的。 他老丈人也找他深谈了一次。这次回来,他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劝劝娘,让她老人家别在背后给他抹黑,让他丢人。可张氏的性子,身为儿子的他,很是清楚,只能迂回着让通些情理的爹帮他说道说道。 平日里老太太一个铜板恨不得掰两瓣儿花,对自己对家里人都俭省再俭省,还一再地苛刻女人孩子的吃食。看看老二家的孩子,一个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走路都打晃……为了小儿子的能够读得起书,老余头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可因为这,影响了儿子的名声,那可不成!小儿子可是有当官命的,千万不能因为老伴儿的抠搜折腾掉了。老余头下定决心,要跟老太太好好谈谈。 晚上的时候,老两口在灯下这么一说。为了儿子,张氏自然没有二话。第二天,便亲自拎了半袋豆子,换了满满一罐子豆油。家里黑面粗粮饼子,也不敢再限量了。 一这么敞着吃,家里的粮食自然下得快了。张氏心疼得直哆嗦,心里暗骂不已:“哪个糟瘟碎嘴的,成天瞎逼逼,咋不叫耗子叼了舌头去!!” 这么一来,得益最多的,自然是余小草他们二房了。一家大小至少能混个肚儿饱,再加上余小草隔三差五地截留一些老爹手上的猎物,二房大人和孩子身上脸上眼见着长肉。 是的!在余小草撒娇卖萌打滚儿下,宠女儿的余海没几下就投降了。每次打猎回来的时候,小草都会在山脚无人的地方,把她爹拦下来,挑选一只最肥的猎物留下来,到那个隐秘的山谷里或烧烤、或用瓦罐炖汤,弄熟了一家人分吃。 有时候赵晗陷阱里得了猎物,也会贡献出来,给几个小的加餐。溪水里的小白鱼,也没少被他们祸祸。 对别人来说滑不留手的野鱼,在余小草这儿轻而易举地被捕获。赵晗虽然心中感到奇怪,却也没有试着打探。 半大小子,吃垮老子。在靠海吃海的渔村,十来岁的男孩女孩,除了赶赶海,伺候伺候房前屋后的菜园子,再没有其他大用处。 为了小儿子的名声和前程,张氏心中滴着血,给家里妇孺增加食物定量。两个月下来,家中开支比往常增加了一倍还多。 打那以后,张氏如进入更年期般,看谁都不顺眼。男人们出海后,她在家不是骂大人,就是打小的,嘴里根本没有闲着的时候。 吃饭的时候,张氏虽然碍于男人们的面子,嘴巴勉强闲了下来。眼睛却像下刀子似的,谁多拿一块饼,都能被她瞪出筛子来。她当然希望儿媳妇和家里的兔崽子们,能够识相地自动少吃一些。 可惜,老大媳妇向来是个没眼色的,饭桌上眼中除了吃,根本没别的。大孙子更是得了他娘真传,吃起饭来如狼似虎,凶猛得很。 老二媳妇虽然还是那么软弱可欺,两个丫头片子却一点也没随了她们娘。任她把眼睛瞪得要脱眶,脸都快掉到地上去了。两个丫头跟没人事似的,不是给她们娘拿一块饼子,就是给兄弟夹一筷子菜。 有了油水的菜,无论是炖还是炒,味道都要好上不少。每次吃饭,有老大家的带头,吃菜都跟抢食一样,手慢一点就连菜汤都不剩了。 两个丫头片子,筷子耍得跟飞了似的,只看到残影一道道。残影过后,她们不敢夹菜的娘、温面的哥哥、年幼的弟弟,面前饭碗里都多了不少菜。而她们自己,也没少吃。看得张氏心中一阵霍霍的疼。 以前,只一个小莲还好办,不听话打一顿就老实了。现在又多了个余小草,轻不得重不得,别说打了,就是吼她一嗓子,也能“吓”得厥过去。 就拿老三一家没走那次说吧,三合面大馒头一端上来,那死丫头就给她娘一手塞了一个,哥哥弟弟都没落下,全都分了一个,就好像她是这一家之主似的。 她实在气不过,没忍住脾气,当场就摔桌子打板凳地发起火来。结果,她还没咋说难听的呢,死丫头两眼一翻仰过去了。 第二十七章 学徒 一家人顿时人仰马翻,又是请大夫,又是拿药的,花去她上百个大钱。钱花出去不说,她老伴儿背地里把她好一阵说叨。还有小儿媳妇,直到回镇上那天,也没给她个好脸色。 张氏心中那个郁闷呐,差点憋出一场病来。打那以后,她就当小草那死丫头是空气,无论做什么,她都当没看见。好在那丫头,除了吃饭的时候只顾着自己一家外,倒也没有什么让她难以忍受的事情。为了银子,她忍了! “娘,娘!”李氏痴肥的身影急匆匆从外边回来。在跨过门槛的时候,差点被绊了个跟头。 她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做贼似的把张氏拉进屋子,神秘兮兮地道:“娘,最近咱们家开支不小吧?我都替您心疼!!老二一家太能吃了,四个孩子,吃起饭来顶两三个大人呢!” 张氏心中的火又被拱起来,附和道:“可不是嘛!一袋子粗粮,没几天就见底了。银钱如流水,哗哗地直往外淌。我这急得哟,满嘴都是火泡。老二那个媳妇看着老实,咋就一点都不知道替家里分忧呢?” 张氏一边说,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满脸的不满。 李氏一副感同身受地道:“可不是嘛!老二那个媳妇,只会做表面功夫。她还在外边说,家里的活都是她一个人干的。外面谁不夸她贤惠?我还好,只不过被人说声懒。就是婆婆您,却成了苛刻媳妇的恶婆婆了!” 张氏一阵咬牙切齿,恨道:“这可恶的婆娘,原来是个内毒的。我倒是看错她了!!” 李氏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把目的说了出来:“娘,她这样不把您放眼里,不就仗着儿女多,将来有人给她撑腰吗?我倒是有个法子,能够消减她的锐气。” “人家儿女多,是人家会生。哪像你,只下了一个蛋,就没动静了!!”对于老大媳妇只生了黑子一个,张氏早就不满了,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的时候,她追问了一句,“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我娘家哥哥说,镇上的木器店招学徒。老二家的小沙也不小了,当学徒管吃管住,家里省了一个人的口粮不说,将来学到了手艺不也是个营生?”李氏口沫翻飞地说着。 张氏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木器店?是那个章记吗?听说那章记的掌柜很残暴,店里的伙计一茬接一茬的换。有的还落下残疾,要是……” 李氏胖手摆了摆,道:“传言而已,我娘家哥哥跟章掌柜认识,那人平时挺和气的,要不生意也不会做那么大。就是对学徒要求高而已。您想,谁挑学徒,不想挑个能干活儿的?” 张氏想想也是,老二家的小沙也不是个懒的,出去当学徒,三五年回来,做木匠可不少赚银子。 当天傍晚吃饭的时候,张氏趁着人都在,便宣布了这个消息,并且道:“小沙是个勤快懂事的,学东西又快。说不定没两年就能出师赚钱了。有个手艺,总比以后风里来浪里去的,要安全得多。人家木器店只招一个学徒,要不然,也把黑子送去。将来兄弟俩自己揽活,或者开个店,不比什么都强?” 一家人听着,都没什么大意见。只余海有些犹豫:“娘,听说木器店学徒,一进去要做很长一段时间粗活。小沙年纪小,扛木头的活,只怕做不了。” 张氏一听,顿时脸拉下来,把碗往桌子上一顿,不高兴地道:“都十一了,还小?过两年都能娶媳妇了!!老二,可不能这么惯孩子!娘这也是对你们好,我娘家村里的王木匠,每年帮人打家具,吃的穿的,可都比咱们强多了!!” 余小草有些担忧地看着刚被养出点肉的哥哥,心中腹诽:别说王木匠了,村里比咱家吃得好穿得好的多了去了。不是咱家没钱,是奶奶你太抠门,光偏心小叔去了。这么小的孩子,就要送出去当学徒,这是有多狠心哪! 她用力戳了戳碗里的豆羹,小声嘟囔一声:“那么好的事,为什么不让黑子哥去?他比哥哥大三岁,个头都赶上大人了,还在村里惹猫打狗的,不更应该出去学点啥?” 李氏一听,立马炸毛了:“大人说话,哪有小孩子的事?老二,你看看你们把孩子惯成啥样了?” 张氏想说什么,又强忍着咽下去了,只是道:“黑子那脾气能干啥?送去没两天也给退回来了。要说学手艺,大海从小就手巧,人家编筐子,看两遍就学会了。小沙这点随了他爹,也差不到哪去的。” “娘,我也没说不让他去。只想着等两年孩子再大大,身量长成了,再去……”余海还是不放心,看着才到自己腋下的儿子,好脾气地道。 张氏打断他的话,嚷道:“你当木器店是咱家开的啊?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谁家孩子去学徒,不是从小送过去的?大了,学东西就慢了,谁还要?” 余海还要说什么,沉默了半晌的余航,沉稳地开口了:“爹,奶奶说的是,我也不小了,学点手艺对我没啥坏处。邻村的二栓也当过学徒,说只要眼神头活络点,手脚勤快点,也没啥罪受。我去!” 余海知道大儿子平时看着闷声不吭,主意大着呢。他想了想,觉得让儿子试试也没啥不好,不行的话,花俩钱把孩子领出来就是。 余小草见大伯娘如此积极地促成大哥去当学徒,说其中没有什么猫腻,她是不信的。可是到底有什么不妥,她也说不准。只能眼看着哥哥收拾个包袱卷,被送去镇上的木器店了。 转眼,炎热的夏天过去,凉爽的秋天姗姗而来。地里的大豆高粱正是收割的季节,到处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余家是典型的渔民,重渔猎轻耕种,家里就三亩沙土地,种了高产的番薯。收获的话,还要等上个把月。 秋季,猎物正是肥美的时候。每到这个季节,余家人就不再让余海出海捕鱼,留他在家里专职捕猎。几乎每隔一天,余海就上山一次。有时候跟赵猎户结伴,更多的时候是自己上山。 余小草仗着老爹的宠爱,缠着余海带她进山。可考虑到山里蛇虫猛兽较多,小女儿又体弱,余海说啥也不同意。只哄着她,答应每次回来都给她留只野物。 天天吃野味,久了也会腻。家里人能吃饱饭后,余小草不再把目光放在吃喝上了。她要赚钱,手中有钱心不慌。可惜现阶段,她只能偷偷地进行。如果能分家,她就可以敞开手脚的干了。可惜,古代向来是父母在不分家的,希望甚是渺茫啊! 不过,以余小草八岁的年龄来说,能够赚钱的门路实在少得可怜,再加上要偷偷摸摸的干,可真难为她了。 无奈之下,她把目光投向了手腕上的五彩石。小补天石被她看得心中发毛,腾地跳出来:【休想再拿我当诱饵,吾乃堂堂补天神石,岂能做如此下贱之事?】 余小草略带不好意思地道:“小汤圆,这不是没办法吗?你也说了,每次帮了我这个主人,吸收灵气的速度和纯度,都会有所提升。当鱼饵诱饵神马的,也是帮忙的一种嘛!要不然,我们全家现在的身体都棒棒哒,你哪里有机会大显身手发挥作用呢?” 被弱鸡主人强加上“汤圆”这个名字的小补天石,曾气得好几天没理余小草。后来见她死不悔改,无奈之下,只好顶着这个不威风也不神气的名字,深深地郁卒着。 听余小草这么一说,小补天石有些动摇了。自从它发觉自己每帮一次余小草,灵祖娘娘的禁锢就松了一咪咪,因而它吸收灵气速度和纯度都有所提升。要想快些打破灵祖的禁锢,破碎虚空回到女娲娘娘身边,就必须多帮主人多做好事。 以它现在的状态,能帮上主人的机会少之又少。虽说给主人当鱼饵引野鱼很损它补天神石的颜面,可跟加快灵气吸收,早日回到女娲娘娘身边一比,当诱饵就当诱饵吧。 余小草在小补天石纠结的时候,已经准备好绳子。今天,晗哥哥答应教她设绳套抓兔子。如果有小汤圆的帮助,每天肯定不落空。 【要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小补天石依然圆嘟嘟金色小奶猫的形象飘浮在空中,它此时耷拉着尖尖的小耳朵,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样,【你要每天到那个捕鱼的山谷里打水给我洗澡,那里的水灵气更纯粹些。】 “好!成交!!”小草伸手想要摸摸它,乒乓球大小的金色迷你猫,实在可爱到让你的心都融化。可小补天石却傲娇地从背上伸出一对光翅,忽闪一下躲开她的爱抚,小脑袋扭向一旁不理她。 “二姐!你怎么不叫我?差点睡过头了!”小石头衣服穿得歪歪扭扭,胡乱地抹了一把脸,随手拿起一个背篓,跟着余小草出了门。 第二十八章 攒钱 清晨的空气,清冷而新鲜。余小草深深地吸了口润湿的空气,带着小尾巴——小石头,朝着西山缓缓而去。 “小莲,这么早!打猪草去啊?”自从有了小补天石,小草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健康,又经常偷偷在外面加餐,小脸和身上都长了些肉肉,外形和双胞胎姐姐也越来越相似,村里经常有人认错她们。 小石头乐呵呵地冲着又一个认错二姐的少女道:“玲珑姐,这是我二姐!” “二姐?小草?嘿!不愧是双胞胎,长得太像了。”周玲珑抿嘴一笑,不住地打量着余小草。 小草笑而不语。小石头又替她介绍了:“玲珑姐家离西山不远,在咱家老宅附近。周家婶子跟娘处得不错,你生病的时候,没少吃周婶子送来的鸡蛋。” 原来是娘闺蜜家的女儿,余小草冲着周玲珑甜甜地一笑,左边面颊上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玲珑姐姐好,改天得上门谢谢周婶子。要没有婶子家的鸡蛋,我还不能好这么快呢!” 周玲珑盯着她的酒窝看了一会儿,笑道:“几个鸡蛋而已,不值什么的——我知道你们姐俩有啥不同了。你有酒窝,你姐姐没有……” 余小草又笑了笑,对她道:“玲珑姐姐,我们跟晗哥约好上山摘野果子,你去不去?” 周玲珑亮了亮手中的镰刀,摇头道:“我得割些猪草回去,家里的两头猪,还饿得嗷嗷叫呢。你们去玩吧,小心点!” 余小草冲她挥了挥手,牵起小石头,朝着赵家所在的小山坡走去。 东山渔村的村民们世代打渔为生,赵家是二十多年前搬来的外来户。赵家居住在西山脚下的一个小山坡上,三间石头砌成的房子,被高高的石头院墙包围着,四周树木环绕,房前屋后种着蔬菜瓜果,很有深山隐士的感觉。 “晗哥哥,晗哥哥——”小石头轻手轻脚地推开虚掩的木门,小心地探头进去。 在院中喂鸡的赵家伯娘郑芳音,扭头看到小家伙探头探脑的模样,露出慈爱的笑:“是小余舷啊,快进来!” 郑氏不知是不是生儿子时伤了身子,生下赵晗后,再没有怀孕。这几个月,长了些肉肉的小石头,虎头虎脑,一副伶俐的模样,让喜欢小孩子的郑氏母爱爆棚。 “伯娘,晗哥哥说今天教我们下套子逮兔子,二姐急着想学,所以来早了……嘿嘿!”小家伙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把他姐给卖了。 余小草跟着在弟弟后面进了院子,悄悄戳戳他的后背,秀美白皙的小脸却露出灿烂的笑容:“赵伯娘,早上好!” “小草啊!”郑氏放下手中装着鸡食的盆子,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爱怜地摸着小草瘦瘦尖尖的小脸,轻叹一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生病比什么都好!还是有些瘦,你那个奶奶……以后想吃什么,到伯娘家来。伯娘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谢谢伯娘,那我以后就不客气了哦!!”对于真心实意的关怀,余小草当然不会生硬的拒绝,而是还以更灿烂的笑容。 “石头,小草!这么早?早饭吃了没?”赵晗挑着一担水,从门外进来。看到姐弟俩,颇为诧异地招呼着。 小石头抢在姐姐前面道:“我们家辰正时分才吃早饭,谁等得到那时候呀!不如留着肚子吃烤鱼呢!” 郑氏一手一个牵着姐弟俩,走进自家堂屋,口中不赞同地道:“进山要走好远的路,你们这么小,不吃早饭怎么能坚持住?伯娘早上煮了粥烙了饼,一起吃了再上山。” “赵爷爷!”一进屋,就看到白发长须的赵子雄正襟危坐,虎目中不时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威严,两个孩子不禁有些拘谨。 老爷子抬眼看到两个穿着虽破旧,却粉嫩可爱的孩子,露出一抹微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可惜跟着你们立不起来的爹,受苦了!” “我爹挺好的!会打渔会捕猎,还会编些简单的竹器,也很疼我们!”余小草在外人面前,当然要维护她爹的名誉。 赵老爷子挑了挑浓密的眉毛,笑呵呵地道:“你倒挺护着你爹的!可惜你爹护不住你们几个兄弟姐妹和你们的娘!连自己最亲的人都护不住,算什么男子汉?” “公爹!别在孩子们面前说这个了,吃饭吧!”郑氏怕姐弟俩尴尬,忙打住话头,给老爷子和孩子们送上粥和饼。 赵家一直保持着一日三餐的习惯。早饭是浓浓的大米粥,饼也是白面烙的,还炒了两个菜——醋炝白菜和咸肉炒蘑菇。 能吃上大米粥白面饼,就已经感到很幸福了,居然还肉!小石头盯着眼前丰盛的早餐,拘谨地不肯动筷子。还是郑氏给他用薄薄的面饼卷了咸肉蘑菇,送到他手上,才略带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二姐。 赵晗见状,也卷了一个面饼,送到小草面前,笑着道:“吃吧!今天我们走远点,不吃饭哪有力气?到时候我可背不动你们姐弟俩。”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每天粗粮饼子吃着,豆羹喝着,余小草早就怀念白面精粮的味道了。她接过饼子,冲弟弟点点头,咬了一大口。 她从来没觉得白面烙饼会如此的香,再加上咸肉的鲜味,简直就是无上的美味。 郑氏一边给两个孩子夹菜,一边对儿子道:“你带着两个孩子,可不要深入山林,里面有野猪、狼之类的野兽,小心伤了姐弟俩。” 赵晗剥了个鸡蛋,放进小草的粥碗中,点头道:“娘,你放心吧!那里我去过很多次了,见到的最大的动物就是狍子野羊之类的。安全得很!” 早饭后,赵晗带着一不小心吃撑了的余小草姐弟俩,沿着羊肠小道朝着山上去了。 “下套,首先需要看兔子经常出没的路径,野兔一般会有自己经常经过的一些小路……你看这儿,草丛里有兔子经过时留下的痕迹!”赵晗指着一片稍稍凌乱的草丛,对姐弟俩耐心地讲解着。 余小草跃跃欲试地道:“那我们就在这下个套子吧!说不定回来的时候,就有兔子上钩了!” 赵晗笑着道:“这里太靠近外边,兔子不会太多。要不我们再往里面走走看?” “我们先拿这儿练练手,套子应该怎么下?晗哥快教我!”余小草不肯放过任何一次机会,咱毕竟是有秘密武器的! 赵晗舒展开浓密的眉,脸上挂着笑,带着纵容的语气道:“好!咱们带的绳子多,就在这下个!” 他四处看了看,折一根叉状的大树枝,把树枝中间分叉出来的的枝桠周围的小枝都修剪干净。一边道:“选的树枝,必须确保能承受起兔子的重量,否则无法将它困住。” 余小草点点头,默默地记在心里。 赵晗把修剪好的树枝放在兔子走过的轨迹上,确保修剪干净的树杈处在道路的正中央。这样兔子就会钻到修剪的干净的大树杈里面去了。 “再加个套子就可以了吗?”小石头兴致勃勃地看着,觉得挺简单。 赵晗摸摸他的小脑袋,道:“还要在陷阱两边插点小树枝。插小树枝的目的是防止兔子钻到套索的旁边去,把套索两边的去路堵住,兔子就只能乖乖钻进套索了。” 接着,他又把带来的绳索做成套索系在树杈上,套索离地大约十几公分的模样。余小草用自己的手量了量,用心地记着。以后,这可是自己赚钱的门路呢! “晗哥哥,套子这么大,兔子会不会逃走啊!”小石头天真地看着赵晗,担心地问道。 赵晗看看他,又看了一眼目不转睛的小草,回答道:“不会,看到这个绳扣了没?当兔子跳进套索中的时候,越挣扎套索就会收得越紧。要是做大点的话,别说是兔子,就是野猪也休想挣脱。” 姐弟俩点点头,目露崇拜地看着这个小小少年。 十三岁的赵晗,虚荣心得到大大的满足,他得意地一挥拳头,道:“走!里面的猎物会更多!!” 余小草趁他转身的空档,打开水囊,在套索前后洒了些灵石水。然后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臭小草,坏小草!你这是暴殄天物,你知道不?本神石的洗澡水,比人参灵芝还要大补。你居然用来引兔子!】 小补天石从彩石中钻出来,以金色迷你小猫的形象,趴在余小草的脑袋顶上。不过,此时除了它的主人,谁也看不到它罢了。 小草在心中安抚着傲娇的补天石:“小汤圆,等逮到猎物,我奖励你深山竹根水。你不是说那里的水,更有助于你灵力的恢复吗?” 其实,帮助主人,换得主人的感激之心,才是最快的灵力恢复渠道。小补天石没有说出口,怕它的主人,会派给它更多令人鄙视的任务。 见傲娇补天石,终于消停了。余小草脚步变得轻盈起来,她可以专心学下套了。 第二十九章 下套 因为用心,余小草学得挺快。到中午的时候,已经能够独立设索套了。不知不觉间,他们也进入了山林外围的最深处。 啪——一个坚硬的果子落下,砸在小石头的脑袋上。 “哎呦!谁扔我?”小石头抱着脑袋,仰起头来四处寻找罪魁祸首。 啪……又一枚果子砸到他的脑门上,一只灰色的小松鼠,从叶子间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三个人类。 “臭松鼠,敢砸我!!”小石头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用力朝树上扔去。那只小松鼠,手里抱着摘到的果子,飞快地在树枝间蹦跳着。 余小草弯腰捡起地上的“凶器”——一枚榛子,笑着道:“石头,咱们有口福了!这棵是榛子树,炒熟了可香呢!咱们绳套也下完了,不如打些榛子回去,冬天也能多样零食吃!” 小石头不感兴趣地道:“不打!咱们费劲弄回去,不知道便宜谁呢!反正也吃不到咱们嘴里!!” 赵晗脑筋一转,想出一个办法来了:“你们若信得过晗哥,就把果子放我们家,什么时候想吃了,让我娘炒出来。你们在我家吃!” 这个主意不错!余小草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有灵石水,以后逮到的猎物肯定不会少。这些野物绝对不能拿回家,否则就没她什么事儿了。她正愁着没地方藏猎物呢!真是瞌睡遇上枕头了! 赵晗蹭蹭蹭地怕上了高高的野生榛子树,把上面已经成熟的果子,一个个摘下来,扔到地上。余小草见速度挺慢,便拿了一根棒子,往榛子上敲打,倒也被她连枝带叶打下不少。 这株榛子树也有些年份了,结的榛子不算大,数量却不少。不一会儿,三人已经摘了满满一筐。 “幸好晗哥哥背了筐子过来,要不然这些榛子还真不知道怎么弄回去呢!!”小石头一双大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在原路返回的途中,余小草睁大眼睛寻找他们设下的套索。赵晗见状,笑着道:“哪能这么快就套着兔子……” 他的话音未落,余小草已经惊叫出声:“快看!这是什么?小鹿吗?好可爱!” 这是余小草亲手弄的绳套,里面套着一只明显是幼兽的生物。浑身灰黄色的毛发,尖尖的耳朵向上翘着,黑黑圆圆的鼻头,修长的四肢,屁股上的毛居然是白色的,就跟穿了开裆裤似的。 这小家伙,被套住了一点也不挣扎,傻傻地站在那儿,啃着附近的青草。 赵晗过去,一把抓住了傻傻呆呆的小家伙,笑道:“不是小鹿是只傻狍子。这家伙的确够傻的,落入绳套也不知道挣扎,还顾着吃东西。” 小孩子都是喜欢小动物的,小石头上去摸摸小家伙的耳朵,开心地道:“二姐,这只狍子是个小吃货!” “小吃货”这个词,当然是石头从她二姐口中听来的,现学现卖用在了小狍子身上。 余小草心中也十分高兴,却用略带嫌弃的语气道:“这么小的猎物,身上没几两肉,卖也卖不上价格!” “二姐,我们可以带回去养!等养大了,就有肉吃了!”小石头不改吃货本色,用自己小小的身板儿,挑战抱起小狍子的艰难任务。抱是抱起来了,踉跄着走了几步,连狍子带自己,都摔在了地上。幸好地上野草厚,没伤着他俩。 余小草拆下绳套,拴在小狍子的脖子上,又采摘了一把枯黄了一半的青草,把水袋里最后一点灵石水浇在上面。她一手牵着小狍子,一手捏着带灵气的小草。那只小狍子,睁大乌溜溜的眼睛,傻傻地跟在她后面,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二姐,这只小狍子不会是人养的吧?怎么一点都不怕人,还主动跟人亲近。”小石头蹦蹦跳跳地走在小狍子身边,时不时地摸上一把。 赵晗哈哈一笑,道:“这深山里,看不到一户人家,哪里是谁饲养的?我看呀!这小家伙一定是和它娘失散了,把你二姐当成自己的娘了!” 余小草满头黑线,她这身衣服虽然也是灰不溜秋的,跟狍子的颜色差远了。这只小狍子得多近视,才能认错娘呀! 令赵晗惊讶的是,回来的路上,他们设的绳套,一大半都套住了猎物,另外一小半也不知被什么动物给破坏掉了。细心的他,注意到绳套周围的草,都被啃得七零八落的。 “今天山里的动物都挺活跃的。难道是提前准备过冬了?”从来没遇过这种情况的赵晗,深感迷惑。准备等老爹打猎回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余小草却为自己找了个生钱的门道,而惊喜不已:“晗哥!今天的收获可真不少呢!” “是呀,是呀!不但有兔子,还有野鸡呢!有好多都是活的,爹说了,活的猎物更好卖呢!”小石头雀跃不已。 赵晗也不得不承认:“今天运气是不错!猎物太多,咱们吃也吃不完。下午,我爹和余叔不是要去镇上卖猎物吗?要不,让我爹捎过去卖掉?” “我也想跟去镇上看看!”余小草看着地上十来只猎物,以晗哥的性格,怎么着也得分她两三只吧! 赵晗知道她家的情况,想了想道:“镇上我去过不少次,路挺熟的。要不,我带你们姐弟俩去镇上?” 余小草闻言喜出望外。自家那个老爹,虽说能藏下一两只猎物给孩子们打牙祭,可从来不会做出藏私房钱的自私自利的行为。 在他看来,倾一家之力供出个秀才或者举人,对于孩子们的将来,也大有益处。这也是他心甘情愿上交所赚银钱的最大原因。 要是让他知道自己闺女有小金库,平时嘴上未必会说,可遇到她奶叫穷的时候,难免会露了口风去!余小草更加坚定了瞒着父母赚点小钱的意念。 她看看天色还早,便让赵晗先把猎物和榛子带回他家,自己领着小石头跑回家去取破瓦罐。 “哎呦!”一进门,就跟她奶奶张氏来了个面对面,差点没把老太太顶个跟头。 张氏三角眼吊起来,眉心几道深深的沟壑显露出来:“你个死丫头,一大早就跑个没影,也不知道帮着干点活!” 余小草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的道:“奶,我也想帮着打猪草,砍柴火什么的。可是您也知道我身子一向不太好,万一要是累病了,不得花钱请大夫呀!我呀,还是别跟着添乱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张氏被她的话堵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见她抱着个大瓦罐出来,眉头微微舒展开来,点头道: “你这是去抓鱼?上次带回来的鱼虽然小了点,味道挺鲜的。你小叔家的小豆子,吃得挺香的。多抓些,赶明儿我给你小叔送去。” 余小草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笑呵呵地道:“何必等明儿,今天赵大伯家的晗哥,抓了几只野兔,想到镇上去卖掉。要不,我抓了鱼跟着一块儿过去,今天晚上小叔就能吃到香喷喷的鱼汤了。” 张氏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就答应了:“你这罐子太小,能装几条鱼?家里腌菜的坛子你带上,抓够你小叔吃几顿的。” 余小草想起那个半米高的腌菜坛子,有些无语地看着她奶奶:“奶,你觉得我的小身板儿,有力气抱得起那个大坛子吗?再说了,那些小鱼也不是那么好抓的,我这个破瓦罐都不一定能装满呢!奶,我先走了,再迟晗哥就不等我们了。” 没等张氏说什么,她把瓦罐塞进小石头的怀里,窜入厨房,把刚刚蒸出来的三合面大馒头拿了两个,用油纸包了,放进小背篓中背在肩上。 “哎!你这个败家的丫头,馒头是给你爷他们蒸的……”张氏紧跟着进来,心疼地直叫唤。 余小草已经牵着弟弟的手跑出门去,声音传回来:“走到镇上要一个多时辰呢,不吃饱哪来的力气?奶,放心吧!保证晚上能让你的宝贝孙子喝上鱼汤……” 张氏想追已经来不及了,气得在院子里敲敲打打、破口大骂。 等小草姐弟去山谷捉了鱼回来,已经快到辰时末(上午九点)了。来到赵家那个小山坡下,就看到赵晗背着个大背篓,远远地朝她们示意别上去了。 十三岁的少年,个子已经超过一米七了,再加上常年练武,十几只猎物对他来说,不过小菜一碟。赵晗迈开有力的长腿,背着猎物,很快就跟姐弟俩汇合了。 赵晗很自然地接过小草手中的瓦罐,笑着道:“我看你们姐俩挺喜欢那只傻狍子的,就做主留下来。是带回去养,还是养在我家,你们自己决定。” 小石头眼睛亮亮的,嘴角含着笑:“二姐,咱们带回去养吧?小狍子没几两肉,奶奶应该不会杀了吃的。” “行!”小狍子的确可爱,有了灵石水应该会很乖。余小草不假思索地决定了。 “要是怕你家人祸害它,就说是我抓的,让你们帮着养些日子。”赵晗一边走,一边扭头跟姐弟俩说着话。 第三十章 招牌 一行三人在说话间,迈上了通往镇上的路。经过山下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一个背着小包袱的瘦削背影,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 小石头眼神挺好使,老远就看出谁来了:“二姐,前面好像是钱文哥哥。一定是休沐结束,返回镇上的。” “钱文哥哥——钱文哥哥——”小家伙没等姐姐反应,就把小手拢在嘴边,扯开嗓子喊上了。 那身影闻声停住了脚步,转身朝着这边看过来。 渐渐走近了,余小草看清眼前小少年的面貌: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举止斯文,好一个白净俊美的小正太。 “赵大哥,小石头……这位是你二姐?”钱文嘴角微微翘起,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白肤大眼的小姑娘。小石头和他弟弟钱武玩得比较好,最近两个月,小家伙口中提的最多的就是她二姐了。 小石头咧嘴笑着道:“是啊,小文哥哥。我二姐跟大姐长得像吧?经常有人认错呢!你怎么一下子就认出来呢?” 钱文牵起小家伙的手,一边赶路一边道:“你大姐我虽见得也不多,但渔村的孩子,长年吹着海风,肤色一般都多少有些黑。你二姐因很少出门,所以要白上一些。” 小石头仔细看了看二姐的肤色,重重地点头道:“嗯!二姐的身体一定是还没调养好,脸这么白。” 小家伙听人说,生病的人一般都脸色苍白。他对苍白什么的没啥概念,以为脸白就是不健康。 余小草心中一个大写的“囧”字!钱文,尼玛还是个读书人呢,公然讨论淑女的肤色,真的好吗?还有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姐脸白是因为每天用灵石水洗脸好不,你哪只眼看见姐身体不好的?咱这是白里透红,健康得很! 那边,她那无良弟弟,已经和别人聊开了:“小文哥,你这是要回镇上念书吗?我们跟晗哥哥去卖猎物,咱们一起走吧!” “镇上要走好远呢,你这小家伙能坚持吗?” “能!我可厉害了,二姐都没有我厉害!”得,又中了一箭。 “石头,你要是累了就说,小文哥哥背着你。” …… 余小草万万没想到,最先坚持不住的不是五岁的小石头,而是自己。小草这具身子,从小到大没走过远路,虽说最近有灵石水的滋养,身体好了许多,可没走多久的路,便感到双腿酸软,浑身无力了。 这才走了不到四分之一的路,余小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小脸泛白,摇摇晃晃地咬牙坚持着。 不说高大健壮的赵晗了,就连看起来文弱的钱文,也是脸不红气不喘,健步如飞地走在前面。小石头打会走路就上山下海地跑着,这点路根本难不倒他,他一路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地像个快乐的小麻雀。 耳边听到仿佛拉风箱般的喘气声,钱文扭头担心地看了小草一眼,道:“小草,你把竹筐给我,我帮你拿着吧?” 背上只装了两个馒头的竹筐,好像有人在有意向下拉扯似的,腿酸胀得抬不起来。钱文自己背上的包袱看着不大,里面都是书本墨砚之类有分量的。再说,跟人家有不熟,小草哪好意思让他帮着拿? “不用,我歇会儿就好了!”小草摇摇头,抹掉额头上的汗水,坐在路边大口地喘着气。 小石头咬着大拇指,道:“二姐,照你这个速度,天黑前不一定能赶回来了呢!” 小草咬牙逼着自己站起来,点头道:“那赶紧走吧!别耽误了小文哥上课……” 这时候,一辆牛车从远处吱吱呀呀地走过来。定睛一看,赶车的是西山村的老张头,看到他们三个,老张头憨厚地笑了笑,道:“这不是东山村钱家的小子嘛,你们几个去镇上啊?” 老张头每隔两天,就要往镇子上送一车木柴,据说是铁匠铺定下的。一车木柴五十多文钱,只要家里人出些劳力,对于有牛车的张家来说,也是个不错的买卖。 “张爷爷,小草她身子弱,没走过这么远的路,您能让她坐在车杆上吗?”钱文见牛车上堆得高高的木柴,实在没有坐人的地方,便把主意打在前面的车把上。 “这是余家的小草啊!听你姥爷说你撞伤了头,现在都全乎了吧?你爹娘怎么放心让你们两个小家伙去镇上?”老张头跟柳氏的娘家住得不远,爽快地答应了,用粗糙的大手,把小草拎上了车。 尽管背上不注意就会被木柴戳得生疼,比起徒步走路来,是轻松多了。小草见弟弟被老张头放在了牛背上,小家伙正兴奋地赶牛呢。 “晗哥,筐子挺重的,我拿着吧!”十几只猎物加起来好几十斤重,赵晗毕竟只有十三岁,走了那么久,额角已经见汗了。 他看了眼坐在车辕上摇摇晃晃的余小草,嘴角动了动,摇头道:“不重,我背得动。” 搭着牛车,一行人在巳时(上午10点半左右),终于到了镇上。和上次来一样,唐古镇还是那么热闹。 小草姐弟谢过老张头,老张头很热心地跟她们约好了,傍晚时分在城门处汇合,姐弟俩还搭他的牛车回去。 告别了钱文,赵晗把瓦罐重新塞进小草的怀里,一手一个牵着小姐弟俩,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可以容两辆马车并行的街道上,不时可以看到从码头装满货物的马车,匆匆而过。这里是海运去京城的必经之道,在小草看来,这里是个很有发展前途的小镇。 “下午菜市没多少人,要不我们去‘福临门’问问?”赵晗跟着爹来卖过几次猎物,知道他爹跟镇上两大酒楼都有联系,便征求姐弟俩的意见。 余小草想起上次卖鲍鱼的不欢而散,便提议道:“我看,咱们还是先去珍馐楼吧!” 珍馐楼比福临门远一些,这也是赵晗选择福临门的原因之一。听小草这么一说,赵晗挺诧异: “小草,你也听说过珍馐楼?的确,珍馐楼这几个月生意远远超过福临门,需要的野味一定不少。我听说这珍馐楼,好像是因为从什么人手中学到用海蛎子熬油的方子。用那什么油炒出来的青菜,都比荤菜有味道!” “蚝油!海蛎子在南方又叫生蚝,所以熬出来的油叫蚝油!”听说珍馐楼因为蚝油而生意兴隆,余小草心中得意不已,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眉飞色舞起来。 “对!就叫蚝油!!”赵晗低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小草,你怎么知道的?是余叔告诉你的?” 余小草当然不会跟他解释蚝油是从自己这儿传出去的,只是含含糊糊地点点头。 又走了大约一刻钟,珍馐楼那气派的招牌,映入三人的眼帘。 “哇!好高的房子!!”小石头张大嘴巴惊叹不已。小家伙一路走来,还没见过三层的楼房呢。珍馐楼那恢弘的气势,豪华的装饰,给小家伙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中午时分,正是酒楼最忙碌的时候。珍馐楼前,一位位穿着绫罗绸缎的客人络绎不绝。不远处,停着一辆辆光鲜的马车。一匹匹高头大马,卸了鞍鞯,悠闲地吃着草料。 “二姐,咱们……还是等人少的时候再过来吧。”小石头见酒楼出入的,都是穿着光鲜亮丽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的,有些自卑地看看身上打着补丁的衣服,有些却步不前。 赵晗却拉着他的小手,从容淡定地道:“小石头,咱们不偷不抢,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们在这等着别乱跑,我去问问。” 少年英挺的背影,让余小草觉得似乎一个少年将军,正准备迎接他的第一场战斗…… 赵家从赵老爷子,到十三岁的赵晗,给她的印象都不应该只是猎户而已。猎户身上,不会有他们那种不自觉中流露的气势和军人气质。 英挺少年跟迎宾的小伙计搭上话了,他把背上的背篓放下来,拎出一个蹬着腿的野兔,向伙计说着什么。一开始,那伙计不住的摇头,似乎不打算收下他们的猎物。 其实,大的酒楼都有他们自己的供货渠道,都是入口的东西,自然不会谁的货物都收的。 “小哥,我们这些猎物都是早上刚打的,绝对新鲜。你看这兔子,还活蹦乱跳的呢!”赵晗竭力推销自己的猎物。大老远的,不能白来这一趟。 小伙计为难地摇摇头,道:“对不住了,我们家不缺野味。现在天还热着呢,多了不好保存。” “我们带过来的,大多是活物,养上一晚上,明天卖也是很新鲜的。我和弟弟妹妹来一趟不容易,请小哥通融通融。”赵晗朝着小草姐弟俩站着的方向比划一下。 “我们真的不收……”小伙计顺着他手的方向看了一眼,拒绝的话戛然而已。 他看清不远处小姑娘的模样,眼睛一亮,绕过赵晗快步走过去,堆着笑道: “余小姑娘,终于又见着你了!自从上次你走后,我们少东家都问过好几次了。这不,怕你再来送货被不长眼的人错过,特地调小的过来当迎宾……” 第三十一章 又一枚小美男 余小草终于认出眼前的小伙计,他本来是在厨房打杂的,上次她熬制蚝油的时候,就是他给打的下手。 “是李小哥儿啊!难为你还能认得我!!”余小草手捧瓦罐,露出浅浅的酒窝。 小伙计很有眼色地接过她手中颇有分量的瓦罐,眼睛笑成一条缝:“认得,怎么会不认得!!上到我们少东家,下至厨上的王大厨,一天都念叨您好几遍呢。想忘都忘不了——您这是……又给送鲍鱼来了?” “鲍鱼哪是那么容易得的?这是我们山里的一种野鱼,无论熬汤还是油炸着吃,都鲜美无比。难得来次镇上,给你们少东家尝尝鲜。”既然人家这么惦念自己,礼尚往来,余小草把本来要卖的小野鱼变成了送。 小伙计笑呵呵地道:“说也巧了,今儿中午我们少东家宴请几位好朋友,正说缺一样新菜式呢。余小姑娘真是雪中送炭呀!” “小草,你以前来过?”赵晗看着小伙计态度前倨后恭,心中颇为诧异。 小伙计接过话头,道:“来过,当然来过!我们店的招牌菜‘蚝油菜心’‘蚝油鲜菇’‘蚝油闷蛋’,都是余小姑娘的手笔呢!小哥原来是跟余小姑娘一起的呀,快请进,快请进!” 小伙计领着小草姐弟俩,从旁边的侧门进了珍馐楼的后院,赵晗忙背起装着猎物的背篓跟上去。 “师父——师父,快看谁来了!!”小伙计还没进后厨就嚷开了。 王大厨洪亮的声音伴着炒勺的叮当声传来:“臭小子,瞎吵吵啥?没看师父正忙着吗?还不赶紧进来帮忙!!” 小伙计嗓门丝毫不逊色:“师父,余小姑娘来了!还带了不少野味和一罐子小鱼!” 话音刚落,王大厨胖胖的身影,像炮弹似的冲过来,在余小草身前来个急刹车,肥肥的手掌,拍拍小姑娘的肩膀,用洪钟似的嗓音道: “可把你给盼来了!!你知不知道因着你那蚝油,我们珍馐楼彻底把福临门踩在了脚下。小姑娘,你那还有什么新鲜菜式,给老王说叨说叨。” 余小草被他熊掌似的大手拍得龇牙咧嘴,一连退了好几步,到达安全距离才道:“上次的蚝油,是作为我平生第一笔生意的附赠品,才教给你们的。私家菜谱,概不外传!” 她话中的意思很清楚:要新鲜菜式,咱不是没有。但要是想她白白送给你们,没门儿! “嘿!余姑娘,又见面了!上次忘记问你是哪里人氏,真是失礼!”今日周家小正太,穿了一身月白色锦袍,头上戴着白玉冠,脚蹬锦纹软底靴。好一个翩翩美少年! 余小草微微一笑,道:“三少别来无恙?早上新猎了一些野味,不知贵店收不收?” 如雪似凝脂般细腻的肌肤,乌亮亮的大眼睛,浓密卷翘的睫毛……身上衣物虽破旧,却掩饰不住她散发的自信光彩。周子旭心中暗暗觉得,镇上富贵人家的小姐,未必能及得上眼前渔家女娃的风采。 “收!当然收!!今日生意不错,正愁着野味不够呢!李强,还不赶紧地给结算一下?”周子旭冲旁边傻站着的小伙计示意道。 赵晗放下背篓,从里面把猎物一只只拎出。九只肥肥的野兔,六只野鸡和锦鸡,其中八只兔子和两只锦鸡还活蹦乱跳的呢。 周三少示意小伙计李强道:“市面上野兔二十文一斤,野鸡五十文一只。不过活的野味,价格更高些。这样吧,都按斤计算,每斤二十五文。” 十五只猎物,一共七十八斤,小伙计也乖觉地给凑成了八十斤的整数。这样一来,十五只猎物总共卖了两千文。 小伙计把两锭一两的银元宝,递给了赵晗。赵晗转手又塞进跟周三少叙旧的余小草手中。 “晗哥,这些猎物都是你下套捉的,银子给我做什么?”要是给个一二百文,余小草倒也拿得心安理得,毕竟咱也出力了不是?可都给了自己,她虽然爱钱,却绝不会收下别人的劳动成果。 赵晗见她把手背在身后,死活不接银子,不好硬塞,只好解释道:“今天要不是教你们下套子,我是不打算进山的。每次下套子,能收获多少,我心中有数。今儿也算是沾了你们姐弟的运气。这些猎物本该属于你们……快拿着!” “不拿!今天大多数套子都是晗哥你下的,你能教会我们抓兔子的本领,我已经很感激了。平时吃你的猎物就不说了,哪能再要你卖猎物的钱呢?”余小草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执意不肯收下这两锭小元宝。 【你傻啊!没有本神石的洗澡水,别说十五只猎物,就是有三两只就该偷笑了!这全是本神石的功劳,银子本来就该属于咱们!!】 主人现在这么缺银子,替主人赚取银钱,应该也能加快灵气的吸收吧?小补天石仗着别人看不见它,在余小草眼前飞来飞去,急得团团转。可惜,直接被余小草无视了。 赵晗真拿这个固执的小东西没办法,寻思了片刻,又道:“今天后来的绳套,几乎都是你下的。大概估算起来,这些猎物也有你一半的功劳。你都不愿意占我便宜,我这个当哥哥的,还能厚着脸占你们的便宜吗?” 【谁说只有我们一半功劳?全都是本神石的功劳!大胆凡人,竟然跟本神石抢功,看本神石怎么收拾你——】小小金**儿,炸着毛龇牙挥爪的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余小草一边在心中悄悄喝止它,一边又要忍住想把它捏在手中揉搓一番的念头,还要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要露了馅儿。脸上的表情给人很是纠结之感。 周子旭不愿看两人为区区二两银子推来挡去,便出言道:“我看你们谁也都别推辞了,既然都有功劳,就对半分好了!” 一两银子虽不多,却大大超出余小草的预料。今天最大的收获,是学会了下绳套,以后赚钱的机会还能少了吗? 见两人没有什么异议,周子旭刚想说什么,一个清朗温文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子旭,吴兄、杨兄他们已经来了,你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余小草闻声望去,不由得惊呆了——好一个精致美少年,肤色胜雪,容颜如画,一袭雨过天晴蓝的儒生袍,把他衬得更加脱俗。仿佛再细致的工笔画,也难能描摹出少年的容颜。 哇!古代的水真养人,眼前三个少年别的不说,单说样貌,都各有千秋,货真价实的美少年呀! 或许她的目光太过火热,绝美少年眼风淡淡扫过,俊秀的眉微微蹙起,别有一番风情。 袁允曦的教养,让他说不出伤人的话。可一个小姑娘,这么大喇喇地盯着自己看,实在有伤大雅。再看看对方身上带着补丁的衣衫,和六七岁模样的年纪,又稍稍有些释然——贫苦人家的女娃,不懂礼节也情有可原。 “曦弟,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把蚝油制作方法无偿送给我们的余姑娘。你最喜欢的蚝油菜心,就是用她传授的方子做的。”周子旭热情地跟自己的至交好友介绍余小草。 余小草也从刚刚地惊慑中恢复,冲小美男含蓄地点点头。 袁允曦自带吃货属性,闻言心中的不悦已散去大半,微微颔首道:“难怪爷爷常说‘高手自在民间’,果然如此。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竟有如此手艺和心胸,确实可敬可佩啊!” “好啦!你就别酸了!!看到余姑娘手中的瓦罐没?里面肯定有好东西,你先去帮我招呼客人,待会儿就等着一饱口福吧!”周子旭跟他的交情,自然不见外,把他打发去了酒楼的雅间。 余小草低头看了看罐中鲜活的小白鱼,无奈地看着周三少,道:“这些山中野鱼,口感的确鲜美。可是,我好像没说要卖吧?” “你大老远带过来,不卖,难道打算自己吃呀?”周子旭一听口感鲜美,就差没上去抢过瓦罐了。 余小草摇头道:“不是我要吃!是我家小堂弟喜欢吃!我奶让我今天给送些过来。要是完不成任务,回家非得挨一顿骂不可!” 周子旭面带失望,伸头瞧了瞧里面鱼的数量,语气里带着恳请:“这里面鱼不是有不少嘛!你就匀一半给我吧!你看,我这话都说出去了,要是不能兑现,在朋友们面前失了信用多没面子?我高价买,还不成吗?你奶奶见到银子,应该不会再骂你了。” 说着,他套出一块五两的银元宝,直接塞进旁边四处打量的小石头手中。一筐猎物才卖了二两银子,几条小鱼,五两银子应该不少了吧? 余小草眼睛一亮,却故作为难地低头想了想,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他。 周子旭吩咐小伙计拿来盆子,倒出一半的小鱼,让厨下的人给收拾出来。又舔着脸提要求: “你看,王大厨他们也没做过这种鱼,你就好人做到底,帮忙给做出来吧?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一会儿,让厨房张罗一桌席面,大中午的,你们也该饿了!” 第三十二章 吃货 哇!有免费大餐吃喽!!余小草低头看看自家小弟,又征求了晗哥的意见,爽快地答应了。不过,做小鱼的方子,可不像蚝油似的公开了。她要求清场! 周三少本就没打着占她便宜的念头,把她领进一个独立的小厨房里,自己亲自在门前守着,防人偷窥。别人不说,王大厨早就跃跃欲试,想要打着帮忙的名义,看能不能学点什么。 其实,小白鱼自身的鲜味,即使没有多余的调料提味,也能让人欲罢不能。烹饪起来,没有什么难度和秘密可言。可她就是要营造一种‘高手’的神秘感,将来或许还有合作的可能。 余小草采取最简单的调味,只放了盐和葱姜,为了让汤的味道更爽口,她特地打了一瓢水,让小汤圆在里面扑腾几下,把补天石的“洗澡水”当做汤底。 汤浓白如牛乳,鱼肉入口即化,味道鲜香爽滑……在座的少年们,几乎为了能多喝一口鱼汤而打起来。 就连斯文儒雅的袁允曦,抢起鱼汤鱼肉来,也变成了凶猛的小怪兽。没办法,他受老饕爷爷的影响,成为名副其实的小饕。 而罪魁祸首余小草,却在珍馐楼的VIP包间里,领着弟弟品尝着穿越以来最丰盛的午餐——三个人六菜一汤,四荤两素,都是王大厨亲手做的拿手好菜。其味道自然可想而知。 即使见过世面的赵晗,也难得吃撑了。小草姐弟俩更是吃了个肚儿圆。小石头捧着圆圆的小肚子直哼哼,吓得小草赶忙帮他揉肚子。要是撑出病来,可就糟糕了。 【没事!喝点洗澡水,健胃消食,百病不生……】小补天石在三人吃饭的时候,围着香喷喷的菜肴转来转去,眼睛冒金光,差点没趴菜里去。可惜,看得到吃不着。 哼!等本神石灵力恢复一些,能够以实体示人,一定吃个过瘾!! 余小草想无视它都难,悄悄往它身上一弹指,小家伙被弹了跟头,竖毛龇牙亮爪子。 小草把壶中的凉茶,换成灵石水,给赵晗倒了一杯,又喂小石头喝了些,自己也喝了几口。 看着桌上剩下的半只人参炖鸡,余小草当然不会浪费,向小伙计李亮要了个盆子,把鸡汤打包,还笑着对弟弟说:“正愁没带啥好东西给哥哥补补呢!” 用完午饭,余小草跟掌柜寒暄几句,问明“章记”木器店的位置,便带着赵晗和弟弟离开了。 大街上,小贩的叫卖声,顾客讨价还价声,还有熟人大声寒暄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首热闹集镇曲。 “卖糖,卖糖喽!甜甜的麦芽糖!”挑着担子的卖糖小贩,大声地吆喝着,从姐弟俩身边走过。小石头扭头看着担子上裹着一层白白面粉的粗制麦芽糖,眼睛好像被吸住一样,拔不出来。 农家的孩子,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回糖。去年过年的时候,他们爹打到一头鹿,卖了个好价钱,做主给孩子们撑了一斤麦芽糖。奶奶张氏却骂骂咧咧地说他们老爹会惯孩子,不过日子,整整念了一个时辰。还把糖拿走藏起来,说是来客人的时候招待客人。 最后,爷爷发话了,才给姐弟几个,一人切了一块指甲大小的糖块,说什么也不愿多给了。后来,那些糖不知道落进了谁的肚子里。那种甜甜的,有点粘牙,有嚼劲又不腻的味道,让小石头一直回味至今。 看到小弟如此模样,小草感到一阵心酸。她叫住卖糖的小贩,拿出两个铜板,道:“麻烦给切十文钱的麦芽糖。” 姐弟俩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却很干净。小贩并为因此而看不起姐弟俩,笑眯眯地大声应道:“好嘞!” “不用,不用!”小石头吞了吞口水,懂事地摆着小手,道:“二姐,别浪费钱,我不喜欢吃糖。” 小草心疼地摸摸他的脑袋,笑着道:“是我想吃糖了,还不行吗?咱今天不是进钱了吗?不差这十文钱!小掌柜,称吧!” 这声“小掌柜”叫得买糖的小哥儿心花怒放。他每日挑着担子走街串巷,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开一间卖糖的铺子,自己当老板。他下刀的时候,往里稍稍侧了下,切下的糖自然多了些。 小草又麻烦买糖的哥儿,把麦芽糖切成拇指大小,先取了一块在手上,其余的用油纸小心地包好。她故意使坏地把麦芽糖在小石头眼前晃了晃,再送到自己鼻子下,轻轻嗅了嗅,大声称赞着:“好香,吃起来一定很甜。可惜,弟弟你不喜欢吃,这些糖,可都是我一个人喽!” 小石头舔了舔嘴唇,眼珠随着姐姐拿着麦芽糖的转动着,脸上露出小狗狗想吃肉骨头一样的可怜巴巴的表情。不过,却忍着不向她吵着要糖吃。 小草不再逗他,把麦芽糖塞进他的口中,将这个招人疼的小弟,揽在了怀中:“小石头,姐姐以后天天给你买糖吃,还有好吃的点心……” “不,有钱了,先买棉花做棉被,爹娘盖的棉被棉花都跑出来了。还有姐姐们的衣服,都短了一大截,不能穿了。小石头不吃糖,也没关系的!” 小家伙把麦芽糖含在嘴里,舍不得咬碎,只用舌头舔过来舔过去,甜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小家伙幸福地眯起眼睛,好像一只飨足的猫儿。 “嗯,嗯!等咱们分家出去,给家里每人做一身衣服,再买几炕被褥,天天给我们石头做白米饭,蒸白面馒头……”小草拉着弟弟的小手,朝着木器店走去。 小石头笑得更开了:“天天吃白米白面,有点太浪费了吧?不如存起来,等将来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赵晗走在姐弟俩身后,默默地听着两人的对话。这就是兄弟姐妹间的亲情吧?他家就他自己,又很少与村中同龄人来往。看着姐弟之间的情谊,心中涌上一种莫名的情绪。 小镇有三条纵横的街道,小草的大哥余航所“打工”的木器店,跟珍馐楼,都在最繁华的那条街道上。说着,说着,姐弟俩看到了“章记”木器店的招牌。 前世小草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穿来后对着繁复的繁体字,她几乎成了文盲。连猜带蒙,能认上几个而已。 木器店大师傅的手艺不错,掌柜的又经常到京城去“取经”,镇子及周边有条件的人家,都喜欢到这个名为“章记”的木器店定制家具器皿,生意自然不错。 姐弟俩手牵手进了铺子。小二听到动静,堆起笑转过身来,看到两人身上的穿着,顿时晴转阴。他拉长着脸,喝道:“去,去,去!穷鬼,这可不是你们来玩的地方,赶紧滚蛋!” 余小草皱了皱眉,心中虽然很气他狗眼看人低,还是忍住了,问道:“小二哥,我们的大哥是木器铺里的学徒,叫余航。麻烦小二哥帮忙传句话,就说他弟弟妹妹来看他了,好吗?” “余航?上个月才有人看过他,怎么家里又来人了?舍不得的话,就滚回去好了,进进出出的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伙计一副不耐的表情,说话的口气中满是鄙夷之态。 小草忍住气,柔声道:“小二哥,我们姐弟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请小二哥行个方便吧。” 伙计把手上的抹布重重地扔在桌子上,走到铺子的后门处,朝着院子里扯着嗓子喊道:“余航,余航!!有人找!” 也不管里面有没有人应声,就又重新回到铺子里,拿起抹布像赶苍蝇似的,把姐弟二人轰出去:“去去,外边等着去!别耽误我们做生意……方大人,里面请!您订做的屏风已经打好了,快进来看看!” 一个锦衣华服的翩翩公子,带着小厮在木器店门前下了马车,伙计看见了忙堆起谄媚的笑容,殷勤地把人迎了进去。 余小草耸了耸肩,哂然一笑:人哪,就是那么现实。 那公子淡淡地扫了姐弟俩一眼,目光因她唇边自嘲的笑,而停留了两秒。刚刚伙计的做派,方荀都看在眼中,本以为被那样对待,这对明显是穷苦人家的姐弟俩,会委屈、会难过、会躲闪…… 没想到姐姐却淡然地笑了笑,神态间一片坦然。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似乎昭示着她将来的不凡。方荀的脚步,并未因此而停留。本以为彼此只是生命中一闪而过的过客,没想到不久的将来,他和她再次有了交集…… “二妹,石头,你们怎么来了?”余航跛着脚从铺子里走出来,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欣喜。 “大哥,你的脚什么了?还有脸……”小石头瞪大了疑惑的眼睛,心疼地问道。 余小草定睛一看,余航清秀的脸上,两道红肿的印子清晰可见,刚刚走出来的姿态,也仿佛忍着痛苦。 余航摸了摸脸上的伤痕,装作没事地道:“没啥,干活的时候,没注意被木头绊了一跤,脚崴了一下,脸被木头上没弄干净的枝丫刮到了。一点小伤,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二妹,你最近身子还好吧?家里都还好吧?能不能吃饱?” 第三十三章 挨打 余小草见他说话间眼神有些闪躲,便知道他的伤并没那么简单。想起小时候学的《凡卡》,学徒就是免费的劳动力,平时照死里使唤,一不如意还要遭到毒打。 望着十一岁的大哥瘦得跟竹竿似的身子,面带菜色,便知道他在木器店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她一一回答了余航一连串的问题,取出包着荠菜包子的布包,道: “家里一切都好。我跟晗哥学会了下套子捉野兔,今天逛卖猎物就分了一两银子。哥,你别担心。如果在铺子里做得不开心,就回家吧,咱家也不缺你的这口饭……” “我在这里好着呢!大师傅经常夸我干活实在,学手艺努力,还说过几天,就教我刨木头呢!等过两年,我学成出师了,就能拿工钱补贴家用了。对了,你们干什么来了?”余航暗暗揉了揉被打疼的腿骨,赶紧转移话题。 小石头从捧着的油纸包里,取了一块糖,硬塞进哥哥的嘴巴里,笑眯眯地道:“珍馐楼的少东家还留我们吃了饭!满满一桌子菜,就我们三个人吃。哥,我给你留了半只鸡,里面还加了人参呢。你快尝尝。” “晗哥,多谢你带弟弟妹妹来看我。太远了,小草身体不好,走步得远路。以后别过来了。”余航不接小草递过来的鸡汤,谢过赵晗,又叮嘱小草姐弟俩。 小草摇摇头,道:“没事。路上遇见到镇上送木柴的张爷爷,搭他的牛车过来的。这盆子是从珍馐楼借来的,你赶紧把鸡汤喝了。鸡肉吃不完,用油纸包了,搁到晚上不会坏。还有馒头,我来的时候刚出锅,给你拿了两个……” 小草看出哥哥在木器店过得并不好,打定主意以后勤送点吃的过来。 “我在这里有吃有喝,每天馒头包子都吃腻了。馒头还是你们带回去自己吃吧?以后别给我送吃的了,店里的伙食很不错的!” 余航掩藏了他每天啃冷硬的豆面饼配凉水的事实,不愿意让家里人替他担心。 余小草要真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肯定被他骗过去了。她心中深深的叹了口气,佯装生气地道: “怎么?是不是吃惯了好东西,就不屑吃家里的杂面馒头了?店里的伙食再好,也比不上家里的心意。快拿着,要不,我可生气了哦!” 余航想说什么,却哽咽住了。他默默地捧着妹妹强塞过来的布包,心中流淌着家的温情。出来做学徒快三个月了,每当店里的伙计和师傅打骂的时候;每当饿得头昏眼花手脚无力,却做着最重的活儿的时候;每当夜里浑身酸痛,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他总会想起娘亲温柔的笑,爹爹鼓励的眼神,弟妹们可爱的笑脸…… 家人,是他支撑下来的唯一信念! “余航!死在外面了吗?你要偷懒到什么时候?店里进的木料来了,还不死进来干活?白养活你们这群懒鬼……” 木器店的老板章掌柜,探出头来,打量一下姐弟俩的穿着,嫌恶地撇了撇嘴,然后凶恶地朝余航吼着。 余航抱紧了手中的布包,强笑着道:“我们掌柜面恶心善,平时对我们可好了……我要进去干活了,你们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以后别给我送东西了,我好着呢……” “还不进来!不相干就给我滚蛋,只会浪费粮食的东西!”章掌柜不耐烦地呵斥着,好像在驱使一只召之即来的牲口。 余小草看着哥哥踉跄着跑进去的背影,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早把余航接回去。学徒,没有自由,没有人权,甚至连自尊都要任人践踏。她的家人,由她来守护! 小石头捧着包着糖的油纸,似乎手中的糖都失去了它的甜味,小家伙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情绪,抬起头来,看着二姐,道: “二姐,要是有办法让人快快长大就好了。我要是长大了,就像爹一样打很多猎物,挣钱养活大家。咱们就不会被人看不起了,哥哥也不会任人欺负……” 余小草摸摸他的小脑袋,想给他一个赞许的笑,却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姐,晗哥哥,我们现在去哪儿?”小石头低着头走在大街上,早已失去了来时昂扬的兴致。 赵晗见姐弟俩情绪都不太好,想了想便道:“现在还早,我们去给你小叔送了鱼,就在街上随便逛逛吧。” 三人很快找到了余波租住的房子,他去了学堂不在家。小草谢绝了小婶赵氏的热情挽留,拉着赵晗和弟弟开始逛街。 唐古镇的三条街道,主干道上酒楼、客栈鳞次栉比。现在最大的酒楼和客栈,都是首富周家的产业。 一些从海路过来的有身份,有地位,有钱的富人,在这里上岸后,都会在塘沽镇停留休整。街道上随处可见鲜衣怒马的贵公子,跟着丫头婆子的精致马车也不鲜见。 姐弟俩一边走一边看,倒是大饱了眼福。 小石头一手拎着二姐给买的糕点,一手拿着串糖葫芦啃得满嘴糖屑,乌溜溜的大眼睛仿佛不够用似的,觉得镇上的一切都新鲜。 “咦?二姐,那是不是赵伯伯和咱爹?”小石头用举着糖葫芦的手,朝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指了指,眨巴两下眼睛终于确认了,“真的是爹!二姐,咱们快点过去……” 余小草一把拉住自家弟弟,不赞同地摇摇头,道:“过去干啥?让爹知道咱们卖了猎物,还能存上私房钱吗?银子要是进了咱奶的荷包,冬天咱还得挨饿挨冻!” 小石头看看手中的糕点和糖葫芦,要是银子被奶奶没收了,他哪还能吃上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和甜甜的麦芽糖? “二姐,你说咋办呀?”小石头心中特崇拜二姐,自从二姐摔了头,整个像换了个人似的。 跟着她不但能吃上肉,还会挣钱、敢存钱,就连奶奶都不敢治她。二姐人又大方,这么贵的糕点都舍得给自己买。他决定了,以后坚决拥护二姐的一切决定,三十年不动摇! 余小草没想到,十几文钱的粗制糕点和糖葫芦,就把自家小弟给收买了。难怪是小吃货一枚! 她正拉着小弟,扯着赵晗的衣袖,躲避进一个巷子内。要不是她动作快,非被自家老爹逮住不可。 “这么了?”赵步凡扛着一头公鹿,扭头看见余海兄弟不时往身后张望着,不由问了句。 余海高大的身躯上,挂着几只小型猎物。他此时眉头稍稍皱起,嘴抿成一条线,略带迟疑地道:“我刚刚……好像看到草儿和石头了……” “你家二闺女和小子?不可能吧?她们一个体弱,一个只有五岁,怎么可能走几十里路到镇上来?或许身形相似,你看错了吧?”赵步凡万没想到是自家儿子,带着俩小家伙,到镇上卖猎物来了。 他口中体弱的小草,胆子大得能通天,躲过老爹后,依然不紧不慢地逛她的。 【主人,主人!我捕捉到一股灵气,就在你右手边,快带我去看看!】小补天石急切之下,忘记心中发下的“不承认小草是它主人”的誓言。这股灵气颇为浓郁,如果吸收了,那可是要比泡上十天澡还要有用。 余小草忙往自己右手边望去,这不是间药铺吗?难道这药铺里还卖修真的灵草灵药? “同——仁——堂……二姐,这几个字石头都认得呢!”小石头糖葫芦已经吃完了,小脸吃得跟花猫似的。他扬起笑脸,一副求表扬求爱抚的模样。 小弟居然认得字?这当然值得夸奖,余小草不吝赞美的语气:“不愧我余小草的弟弟,居然能认字!告诉姐姐,从哪学来的?” 小石头笑眯了眼睛,得意洋洋地道:“二姐,大哥跟着小叔学了不少字,他教过我们三个。我都能认两百多个字了呢……你撞坏了头,应该不记得了!” “我虽然有些事记不清了,但是这几个字还是认得的。”原来本尊也能认几个字啊,挺好挺方便。 小石头摇头晃脑地道:“二姐,要说认字,我们三个就属你快!小叔说你可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你要是男娃,家里肯定供你念书。” 小草见他口中带着羡慕的语气,摸摸他的小脑袋,道:“我们小石头也很聪明,才五岁就能认这么多字。放心,姐手里有钱,明年也送你去学堂。你学了字,回来再教姐姐,也是一样的!” 小石头想起那个有钱的少爷,给了二姐一锭大元宝,应该够交一年束脩的。想到自己读书有望,小家伙更是笑开了花。 一直跟在姐弟身后默默保护她们的赵晗,见余小草抬脚进了药铺,不由纳罕:“小草,你不舒服吗?有病就要治,千万不能拖,别怕花钱……” 你才有病呢!不过,村里那个赤脚医生尤大夫的医术,余小草颇有些质疑。这副身子,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破败成那个样子,别落下什么病根。既然手中有钱了,让城里的大夫诊诊脉,有病治病没病安心。 第三十四章 学医 这座同仁堂药铺,是镇上最大的药铺,也是生意最好的。因为据说坐诊的孙大夫,出身前朝太医世家,医术很高,就连京城的贵人,也曾来这请他看诊。 余小草一进门,就看到一位须发皆白,颇有些仙风道骨风貌的老大夫,正细细帮人诊脉。 【灵气,好多的灵气!!】小补天石急不可耐地扑向那一排药柜,扒在灵气最浓的那个药柜上不下来了。 “小姑娘,哪儿不舒服?”老大夫为病人开了药方,令小徒弟给人抓药,这才腾出空来招呼余小草。 小石头略带怯怯地道:“老爷爷,我二姐三个月前撞了头,几乎没了气。醒来后,好多东西都不记得了。老爷爷,您帮我二姐看看吧?” 孙老大夫见小家伙长得精气,又懂礼,便和颜悦色地道:“坐下,老夫帮你诊诊脉。” 要说余小草以前的身体,的确是让人堪忧。刚出生不久一场大病,就请了孙老大夫上门看诊,才得以保存一条小命。可孙老大夫也断言,如果不好好养着,估计活不过十岁。 不过,每天有灵石水的滋养,小草身体里的沉疴早已被洗涤殆尽。也就是说,她此时的身子,除了缺乏锻炼,其他什么毛病都没有。 孙老大夫毕竟太医出身,诊了脉,又看了她头上的伤口,然后道:“你出生时胎里带病,不过有高手用灵药给养好了。身体很健康,只是小孩子要多跑跑跳跳,别整天闷在屋里。 至于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老夫以前看过类似的病例,应该是摔伤时,头颅里存了淤血,压了脑里的神经。脉象上看,确无大碍。时间久了,淤血散尽,自然会记起来的。” 赵晗一听脑子里有淤血,紧张起来:“老大夫,有没有什么药,能加快淤血发散?” 孙老大夫看了看姐弟俩破旧的衣衫,笑着摇头道:“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药,还是不要吃药的好!” 再说了,那药可不便宜。吃的时间短了,没啥效果;时间长的话,不是小姑娘这样的家庭能够负担的起的。总归没有什么大事,小丫头才多大年龄,以前的事记不记得,又有何妨? 余小草也猜出三分老大夫心中所想,颇为感激地道:“老爷爷,多谢您了!有您这句话,我和我的家人都可以放心了。请问我们应该付多少诊金?” “没开药,是不收诊金的。小姑娘,能告诉老夫,给你调理身子的,是哪位国手吗?”孙老大夫对如此杏林高手,难免产生惺惺相惜之感。 听闻二姐没事,小石头提着的心彻底放下来,他恢复了活泼的本性:“老爷爷,二姐的病一直是我们东山村的尤爷爷给看的。他的医术可好了。我二姐额头上那么大的血窟窿,用了尤爷爷的药,没几天就好了!” “东山村?尤勇??”孙老大夫不由摇头而笑。铃医出身的尤勇,曾跟他学过一段时间医术,有几斤几两他比谁都清楚。要说尤勇那两把刷子能治好胎里带的毛病,他第一个不信。 不过,他也是识趣的,人家不想说,又何必强求呢? 小补天石已经吸收完了最浓的那团灵气,打了个饱嗝,贪得无厌地想要再去吸收别的灵气。蚊子再小也是肉,至少比泡澡要容易提高灵力得多。 余小草见它从写着“人参”二字的药柜上离开,又想去“灵芝”那,嘴角及不可见地抽抽着。天哪!人家老大夫仁心仁术,再因为她损失一些贵重的药材,那她可就成地地道道的白眼狼了。 严厉喝止住小补天石的行为,余小草再三谢过老大夫,拉着弟弟急匆匆出了药铺。 【你火烧屁股啦?就不能等我吸收完灵气再出来?】小补天石不乐意了,如果它有实体的话,一定狠狠挠她一爪子。它的灵气,它的灵力恢复…… 余小草目不斜视,心中跟无理取闹的小家伙交流:“你祸祸人家药材,你还有理了?” 【我怎么祸祸人家药材了?无知愚蠢的人类!难道你以为我吸收了那些灵气,药材就报废了?荒谬!对本神石有用的灵气,岂是你们这些弱小的人类能使用的。留着也是浪费!】小补天石开启毒舌模式。 “你再叽叽歪歪,小心我永远不带你踏进药材铺一步!”身为主人,还治不了你?小样! 小补天石呆愣了一下,能屈能伸地开启卖萌程序:【主人,你是伟大的主人!万能的主人!!你比灵祖还要神通,你比玉帝还要无敌……】 “停,停!什么乱七八糟的!能说人话不?连拍马屁都不会,咋当人宠物的?”余小草跩得二五八万似的。 宠物?你才宠物,你们全家都宠物!小补天石瘪瘪嘴,小声嘟囔着:【拍马屁?马的屁股多脏多臭,拍它做什么……】 一路默默跟小补天石斗嘴,余小草很快到了跟老张头约好的地点。 老张头的牛车早已卸了柴等在那儿了。余小草甜甜地招呼一声,并且奉上另一包糕点,对老张头道:“张爷爷,多亏遇上您了。要不然,指着我这两条腿,不知能不能走到镇上呢。这是我们的一点小小心意,请收下。” 这一小包点心虽然不贵,老张头却知道自己卖了这车柴火,也买不来几包糕点。孩子弄点钱不容易,他说啥都不愿意收: “我一个老头子了,吃什么糕点?留着你姐弟俩打牙祭吧?草儿,现在还喝药不?喝过苦药后吃上一块,能该改味儿!” 牛车一摇一晃地启动了。余小草不接老张头递过来的糕点,指了指弟弟手中的另一包,道:“张爷爷,我早就不喝药了。您瞧,我们还有呢!您带回去给小孙子吃吧!” 推让了一会儿,老张头无奈之下,只好把糕点收起来。老柳这外孙女真不错!人机灵,又大方。老天有眼,保佑孩子长命百岁。 “草儿,张爷爷这牛车每隔上两天,就往镇上送一车柴。你要是哪天想进城了,就在岔道口等着,我都是吃过早晌饭出发的。” 一包粗制的糕点,换来以后免费车蹭。值! 告别了老张头,又走了不短的一段路。天擦黑的时候,一行三人才抵达村口。 古代人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此时,村中已经看不到几个人影了。 “前面好像是尤大夫。”赵晗的眼睛好,老远就认出不远处的黑影。 三人紧走几步,余小草热情地招呼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尤爷爷,您这是从哪儿来呀?” “小草呀!你们这是从镇上回来?”尤大夫和蔼可亲地看着姐弟俩,笑呵呵地道,“我啊,刚从山上下来。” 赵晗也搭腔道:“尤大夫,今天怎么这么迟?不是告诉您老了吗?山上野兽多,晚了不安全。” “今天是为了找一株草药,耽搁了一会儿。以后不会了。”尤大夫对赵晗言语间颇为客气。 “尤爷爷,您需要什么草药跟我们说!我们和晗哥经常进山下套子,遇见了就给你采回来!”小石头卖乖道。 尤大夫抚须大笑道:“小家伙,你认得草药吗?别采了野草回来。” “不会,尤爷爷可以教我们呀!二姐都夸我聪明,我都认得二百多个字了!”小石头挺着小胸膛,一副自信的模样。 余小草联想到自己手中有灵石水,或许可以过了明路造福自己在乎的人。她沉思片刻,道:“尤爷爷,我跟您学医术吧?” 尤大夫可以说从小看小草长大,对自己的孙子孙女都没对这小丫头上心。在他心中,余小草就跟自家孙女一样,他没带犹豫地就答应了:“行!只要你不嫌枯燥,就先跟着学认药吧!” 他的医术,虽然自诩是同仁堂孙大夫的弟子,其实有学了皮毛。人家祖传的医术,是传子不传女,更不会传给外人。 所以,尤大夫学到的,不过是一些最基本最普通的,也没有什么敝帚自珍的价值。谁想学,他都不会吝于指导的。 余小草姐弟惦记着那只呆萌的傻狍子,告别尤大夫后,先跟着赵晗去了他家。文雅秀美的赵伯娘,已经炒好了榛子,给姐弟俩兜了满满一衣襟,并道:“先吃着,带回去多了,不知便宜谁呢!伯娘这还多呢,想吃明天再来!” 余小草响亮地答应着。在她心中,赵大伯一家分量比某些所谓的亲人,要重多了。自己人自然无需客气。 余小草一手兜着榛子,一手塞嘴里一颗榛子嘎嘣咬开外壳,香喷喷地吃起来。不时,咬开果壳把榛子仁往弟弟嘴里塞一颗。 至于那只小傻狍子,根本不用过问,只要裤腿上洒一些灵石水,小家伙就亦步亦趋地跟上来,比小石头都乖。 “草儿,石头!怎么玩到现在才回家?晚饭还没吃吧?”远远的,通往自家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老爹居然比她们先到家,脚步挺快的嘛! 第三十五章 萌宠 余小草欢悦地奔过去,被老爹弯腰抱起来,她略带不好意思地往老爹嘴里塞了一颗榛子,笑眯眯地道:“爹,我学会下套了!我下的套子,还捉了一只大野兔呢,活的!” 余海不吝夸奖的话语:“我家草儿真能干,以后爹就擎等着吃我家闺女抓的野兔了。” “爹,爹!我们还抓了只小狍子!看,不牵着也不会乱跑,可听话了!”石头拉拉老爹的裤腿,指着在他脚边转来转去的傻狍子,用甜甜的声音道。 余海低头望向脚边的小动物,刚刚黑乎乎的没看清,还以为谁家小狗跟过来了呢。没想到是只狍子幼崽儿。 余海放下女儿,弯腰去看那只小狍子。小家伙睁着懵懂乌黑的眼珠,不错眼地看着自家女儿,还拿头在女儿的裤腿上蹭了蹭……嘿! 还真没见过不怕人的狍子呢。不会是因为和母兽失散,而把自家孩子当成同类了吧?傻狍子,傻狍子,既然有个“傻”字,那可聪明不到哪儿去。 “草儿,是你还是赵晗小子抓到的?咱可不兴占人家便宜的! ”余海感念赵步凡赵大哥平日里对自己多有照顾,自己还跟着人家学了不少打猎的本事。怕自家闺女和儿子不懂事,问人张口要东西。 余小草笑着摇头道:“我才学会下套,能瞎猫碰着死耗子抓到一只野兔就不错了。这只小狍子,是从晗哥那借来帮着养几天玩的!等过段时间就给送回去。” 余海点头道:“嗯,玩几天就给送去!不知道这玩意儿好养活不,你们要精心着点儿,别给养死了!你们姐弟要确实喜欢,爹明儿给你们用猎物换回来。可不能平白要人家东西,知道吗?” “放心吧,爹!”余小草把兜着的榛子,分一些给自家老爹,“尝尝,这是我们发现的,赵伯娘帮忙炒了,可香呢!” 余海见小儿子衣襟里的榛子掉落几颗,忙接过来,问道:“你们一整天儿都在赵伯伯家?没耽误人家的事儿吧?” “我们去镇上了。看!二姐给我买的糕点!!”小石头早把答应二姐的事忘脑后去了,在自家爹面前把她给卖了。 余海眉头缓缓皱起,看看油纸包的糕点,又看看自家女儿。买糕点的钱哪儿来的?难道是上次卖鲍鱼剩下的? “爹,晗哥今天套到的猎物多,就拿到镇上去卖。我们俩在家闲着没事,也跟着去了。我不是也套了只野兔吗?跟着一起卖了一百多文钱,买了些糖和吃的,就剩这么多了!”余小草当然不会把大头亮出来,只掏了一小串铜板,大约五六十枚的样子。 余海领着俩孩子往家走去,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你们仨也够胆大的,最大的才十二三岁,敢一起去镇上。也不怕拍花子给拍走!以后想去镇上,等着爹送猎物的时候一起。走累的时候,还能背你们一阵儿。” “不累!我们搭西山村张爷爷的牛车过去的!二姐还送他一包点心呢!”小石头对那包糕点耿耿于怀。 “你二姐做的对,人情往来,人家帮了咱们,咱们就要从别的方面补偿回去。只想着占别人的便宜,以后真有困难了,谁还敢伸手?”余海开始教导起孩子来。 不多时,爷仨就进了自家院子。此时,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北方的秋夜,还是有些寒意的。余家老少,除了二房其他人早早就进屋休息了,只东屋隐隐透出些亮光来。 “草儿、石头,饿了吧,你爹还给你们留了个馒头。娘给你在小泥炉上烤烤,你们姐俩分着吃吧!”这时候就显示出娘温婉柔弱性格的好处来。要是她前世的娘,在外玩晚了回来,也会帮着准备吃的,骂一顿是免不了的。 小石头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然后飞快地关上门,把糕点包打开,开始给家里人分起糕点来。小家伙虽然稀罕甜甜软软的糕点,却没有吃独食的习惯。 油纸包里有六块糕点,他给家里每个人都分了一块后,看着最后一块犹豫了半天,才道:“这块给大哥留着。” 听了小儿子的话,余海夫妇脸色暗淡下来,屋子里陷入了沉默。好久,余海才叹息着道: “别留了。你哥不知道啥时能回来,这糕点放不太久的。你们姐弟三个分着吃了,等爹下次去镇上重新给你大哥买。” 余小草想到自家哥哥瘦弱疲惫的身影,心中酸涩无比,小声道:“爹,咱把大哥接回来吧?在哪都不如待在自家舒服,不是吗?” “我也想接你大哥回来,可是……”接回来后呢?迎接他们的,将是一场更大的风暴。 余小莲气哼哼地道:“我奶和大伯娘是嫌咱家吃闲饭的多!可我们又没吃她们挣的。我爹卖一次猎物,能够我们吃几个月的!” 小草一屁股坐在炕上,嘟囔着:“咱们要是能分出去过,就好了!” 小莲眼睛一亮,马上又黯淡下来,摇头道:“我奶是不会同意的!她就指着咱爹赚钱供小叔读书呢……”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父母在不分家!你爷你奶可都在呢,谈分家不怕人家戳脊梁骨啊。可不能在外边瞎说啊!”柳氏把馒头烤的焦脆,掰开夹了咸菜,递到小草姐弟俩手中。 她把分到的糕点,重新放进油纸包,给孩子们留着明天再吃。却被余小草趁她没留意,塞进她的嘴巴里。 “吱呀——”木门开启的声音,让热闹的气氛为之一凝。柳氏飞快地咽下嘴里的糕点,手往嘴巴上欲盖弥彰地抹了一把。 一家五口目光出奇一致地朝着房门望去,木门开了一条缝却不见有人进来。目光又齐齐地往下看,发现一个竖着两只耳朵的小脑袋,好奇地伸进来打量着屋里的一切。 乌亮亮的眼睛看到余小草后,小巧灵活的身子彻底挤进来,颠儿颠儿地凑到小草身边,拿脑袋顶顶她的脚脖子,好像一只讨要骨头的小狗。 “哇!好可爱!!”余小莲爱心爆棚,弯腰把小家伙抱在怀中,用手摩挲着它的小脑袋瓜,又用脸蹭蹭软软的皮毛。 “赵晗那小子套到的!小石头看着喜欢,就带回来养几天。小家伙应该是饿了,要不也不会找进屋来。”余海替闺女儿子解释着。 余小莲抱着比满月小狗大不了多少的小狍子,不舍得放下来:“院子里还有今天打的猪草,我去拿些过来喂它。这小家伙真乖,一点都不怕人!” 可惜,她表错情了。等小莲捡了最鲜嫩的猪草拿进来,人家小狍子只微微嗅了一下,就傲娇地转开了脑袋,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小草,小身子开始挣扎着要下地。 小莲怕摔着它,就把它放了下来,手中依然拿着青草逗它。可惜,小家伙看不上,只往它心目中的目的地——小草身边凑。 小莲有些失望地道:“到底是小妹带回来的,只跟小妹亲!” 余小草接过她手中的青草,笑着打趣道:“或许是这小狍子跟小莲爱干净,嫌弃这青草没洗不肯吃吧!” 说完,她从装有灵石水的罐子里倒出一些,青草往里面蘸了蘸,又拿到小狍子的嘴边。小家伙像见到亲娘似的,巴巴地冲过来,大口大口吃得香甜。 “还真是一只爱干净的狍子!”小石头笑得嘎嘎的,也拿了一撮草,在水中涮了一下。吃完小草手中青草的小狍子,感应到比奶水还要诱人的味道,又颠儿颠儿地跑过来,吃石头手中的草。 小莲学乖了,把剩下的灵石水都用来洗青草了。余小草看得一阵心疼:这败家的丫头,祸祸了足足有两碗灵石水。那可切切实实是好东西呀! 自从有了灵石水,小草每天都会有意识地让家人喝上一碗。效果自然杠杠的。不说自己了,她娘柳氏的身子一直不好,喝了两个多月的灵石水,虽然看着依旧瘦,可身体好多了。上次淋了一场秋雨,要是以前的话,早大病一场了,而这次喝了一碗姜汤后连个喷嚏都没打。 余海也说最近力气大了,以前上趟山背一百多斤猎物,再去镇上卖掉。回来就累得浑身无力,在炕上躺好久都歇不过来。现在呢?跟没事儿似的,再加三五十斤都没问题。 想起灵石水的好处,余小草默默抱起坛子,去厨房舀了满满一罐凉开水,小心解下手腕上五彩石的红绳,把石头投进坛子里。小补天石的灵体,从五彩石中钻出,在水里尽情地游泳。 如果屋里其他人能看到的话,一定很诧异,自家水坛子里怎么掉进一只金色小奶猫,还不停地扑腾着,莫不是快要溺水了? 小补天石却不满地嘟哝:【抗议!灵气太少了!!没有人参灵芝就罢了,破井水谁稀罕?本神石要竹林山泉水!!】 “你就知足吧?灵石水对我们有用,你最终不也能获利吗?再吵吵,把你扔山溪里不捞上来了!”余小草一边喂着小狍子,一边在心中威胁着傲娇的补天石。 第三十六章 天分 山溪里虽然也有灵气,可没有帮助主人来得实惠。这么说吧,吸收十天山溪中的灵气,不如泡出一罐灵石水,对增加它本身的灵力有效呢。 居然被一个弱小的人类给拿住了!等本神石身上的禁锢解开后,看你还拿什么威胁我?有你求我的时候呢!!小补天石的灵体气呼呼地在水坛里扑腾得更厉害了。 反正除了自己,没人能看到它。余小草直接无视它,跟小莲姐弟一起把家里的新宠——小狍子给喂饱了。 “二姐,夜晚外面凉了,小不点太小了,万一冻病了怎么办?”小石头蹲在地上,抱着有了自名字的小狍子不舍得撒手。他跟小狍子两双同样清澈幽黑的眼睛,萌萌地看着余小草。 余海捏捏儿子长了些肉肉的小脸,笑着道:“不睡外面,你把被窝让给它呀?” “我搂着小不点睡,它又占不了多少地方。”小石头嘟着嘴,想竭力说服屋里的其他人。 小莲虽然也喜欢可爱乖巧的小狍子,却不同意把它留在屋里:“我可不让它睡咱们的炕,要是半夜拉得倒到处是屎,明天娘还得洗炕单。” 余小草也不想把狍子养在屋里,时间久了会有气味。不过,她更担心放院子里明天起来,小狍子被人宰吧宰吧炖了。虽然没有几两肉,炖汤也是很鲜很补的。 她到外面抱来一些软软的枯草,在靠近门的角落里给小家伙铺了 一个窝,郑重地点着它湿漉漉的小鼻子,叮嘱道: “小不点,要想便便的话,就到门外去。要是把屋里弄埋汰了,就把你宰了烤着吃!” 小不点用信赖的眼神暖暖地盯着她,还在她伸过来的手指上舔了一下,好像听懂了小草的话似的。 小石头略带失落地声音,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道:“小不点是被二姐从套子上解下来的,所以跟她最亲。” 余小草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笑着道:“下次再有这样的好事,二姐一定让你先去。” 小石头闻言又重新高兴起来:“嗯,嗯!再带回一只小狍子给小不点作伴!” 或许是余小草的威胁起了作用,又或是灵石水开启了小狍子懵懂的灵智。这只看起来没满月的小狍子,自从进驻西屋后,从未在屋里大小便过。哪怕门被不小心关紧了,它也忍到屋里人起来,才急匆匆地冲出去便溺。 它的身上也没有狍子那种膻腥气味,即使是夏天也清清爽爽的,余小草姐弟三人可稀罕它了。就连柳氏也说这是一只成精了的狍子,要不人说的话,它咋都好像能听懂似的呢? 自从余小草兴起跟尤大夫学医的打算,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实施了。接下来的日子,她变得忙碌起来。 每天早晨,她早早地起炕,跟赵晗汇合。两人分配好下套的地盘,就各自分头去设置套索。在林子里转了一圈,有灵石水做诱饵的套子,总会有不小的收获。 余小草统计好两人的猎物,有时候由赵晗背着走两个多小时,去镇上卖掉。有时候就干脆拜托赵大伯,顺捎着一起带去镇上。 好在珍馐楼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火爆,新请的处理野味的师父,烧烤的手艺是一绝,所需的猎物也渐渐多起来。所以,余小草和赵晗猎到的活猎物,根本不愁卖。 有时候一不小心猎到的猎物多了,哪怕没有余小草这层关系,珍馐楼也会先收他们的。毕竟现杀的野味,和死了有一会儿的,味道上还是有区别的。 余小草下午的时候,一般都会去尤大夫家学认草药。不知是灵石水的作用,还是余小草本尊智商就高。认草药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达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 尤大夫本对她不抱什么希望的,可是看到她在这方面有天赋,惜才的他,几乎把她当做弟子,手把手的教授起来。上山采药的时候,也不忘带上她,时不时地实地考校她认草药的本领。 渐渐地,尤大夫发觉自己认得的所有草药,余小草都记得滚瓜烂熟了,就开始教她一些药理知识。 这样一来,余小草明显感觉到自己时间不够用了。很多时候,她一大早就跟着尤大夫上山采药了,自然没有工夫下套逮兔子了。 在她心中,钱,什么时候都可以挣。而有实用价值的药理和医学知识,早学会早得益。她自觉天分不错,将来说不定还能混个女医当当呢! 以后的日子里,余小草跟尤爷爷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还多。尤大夫三十年前独自落户东山村,醉心医学却苦无求学门路,一生未曾娶亲,至今孤独一人。 有余小草这个外表小萝莉,内心成年人的小家伙作伴,尤勇觉得日子变得有滋有味起来。以前,一研究起新药方来,他就忘记了今夕是何夕,三两顿饭不吃是常有的事。 现在,家里多了个小管家婆。你不吃,她还要吃呢!她会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就懂事地做好饭菜,端到他的面前,用饭菜的香味引诱他。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吃货的潜质,小丫头的手艺又何止不错能形容。简简单单的青菜萝卜,她也能变着花样做出好几道可口的菜式出来。 小丫头实在是太聪明了,他交给她的医学药理知识,她不仅能全盘接收,有时候还能举一反三提出自己很有建树的设想,让他茅塞顿开。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小丫头独立开些简单的药方已经没问题了。 尤大夫已经把小草当成自己正式弟子教了,出门行医的时候,也不忘带着小徒弟。日子久了,十里八村的都知道,尤大夫收了个小丫头当徒弟,还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就在余小草觉得自己对平常所见的一些病症,都能确切地诊断和开出对症的药方时,她恩师尤大夫留下一封书信,匆匆离开了东山村。 信中说他打听到战乱时失散亲人的消息,要出一次远门。叮嘱余小草万万不可荒废了自己的天分,每天都要复习他教的知识。如果身边人有个小病小灾的,可以伸手帮上一帮。当然,如果别人不信,也不必强求…… 余小草又从忙碌中解放出来。不过,她隔上两天就会去尤爷爷家,帮着收拾收拾屋子,照看照看药材。她还尝试调配一些外用药,例如止血化瘀之类的药物,里面添加了稀释过的灵石水,效果比尤大夫调配的还要好。不过,没几个敢用她制的药罢了! 也难怪,毕竟是不到九岁的孩子,说自己会治病,人家肯信才怪。她只把自家老爹上山时随身带的金疮药,换成自己制作的。没想到她的无心之举,后来救了她爹的一条命…… 这一天,闲不下来的余小草觉得无事,对院子里喂小不点的小石头道:“小弟,咱爹出海这时候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小石头头也不抬地道:“早呢!二姐你这段时间老往外跑,连爹啥时候回来都不记得了。打渔回来,船要先到码头靠岸,把鱼卸下来给人送去。有时候剩的多了,还要在码头的鱼市上卖掉……” 码头?余小草眼睛一亮,笑得如同引诱小白兔的狼外婆:“石头,你想不想到码头看看?听说那里卖什么的都有,好吃的,好玩的……” “二姐,你要去吗?你去我也去!不过,我们也带上小不点吧?”小石头不舍得自己的宠物,走哪儿都要带着。 这也不怪他,可怜没二两肉的小狍子,曾经被李氏余黑子娘儿俩举刀按在地上,如果不是小石头和小莲回来及时的话,早就成了人家的盘中美餐了。 后来,还是赵晗拦着余黑子,小小教训他一顿,说“小不点”是他借给石头玩几天的,要是他知道黑子还打小狍子的主意的话,就敲掉他满嘴的牙! 赵猎户家在东山村也算是有些名声的,据说有年冬天,饥饿的狼群进村,不但祸祸了不少家禽,还伤了人。危机时刻,人家祖孙三代齐上阵,就连表面秀雅文弱的赵伯娘,也能拉弓射上几箭。那十几头狼,根本不够人家看的。 赵家四口人也成了村里敬佩,却有疏远的对象。自己几斤几两还能不知道,不够人一个指头碰的! 余黑子被“小小”教训,鼻青脸肿回到家,就连平时一点小矛盾就蹦跶得欢实的大伯娘李氏,也只敢在院子里色厉内荏地嚎上几嗓子。有余黑子这只“鸡”被“杀”在前,骇得余家二房以外的其他人,再也不敢打小狍子的主意了。 不过,小石头亲眼见到余黑子把自家小不点按在石头上,手里的菜刀都举起了。后怕不已的他,打那往后,无论走到哪儿,都会带着小狍子。 东山村由此以后出现一个奇景:一个小小孩童在前面走着,一只小小狍子亦步亦趋地跟在脚边。两只萌物任谁见了,都不自觉地露出会心一笑…… 第三十七章 码头 说去就去!余小草从自己藏钱的地方掏了一角银子出来,想了想又拿出一串钱塞进怀里。初冬的北方,已经寒意阵阵,许多人都已穿上臃肿的袄子。所以,余小草怀里塞了一串百文的铜板,外面也看不出什么来。 余小草兴高采烈地拎着一个大篮子,带着同样兴奋的小石头,朝着码头的方向而去。东山村距离码头,虽说比镇上要近些,如果步行的话也要一个多钟头呢。余小草心情不错,没觉得多累就走到了。 此时,正是码头最热闹的时候。打渔的出海满载而归,码头的西南角,形成了天然的鱼市。 前来采买的大户人家管事,挑选着自家主子喜欢的海鲜和鱼类。镇上各大酒楼、饭馆儿和客栈的采买,也都等在这里,等待最新鲜的海鱼。 码头上,几艘货船刚刚靠岸,码头工人们在工头的组织下,有条不紊地往马车上卸着货物。叫卖声、吆喝声、号子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熙攘喧闹的码头晨景图。 小草感受着这浓郁的生活气息,心中被深深地触动着。 “二姐,那边是卖早点的地方。石头以前跟爹来过一次,爹在那儿给我买了个大白馒头呢。白面馒头最好吃了!” 小吃货小石头指了指码头外靠路边的地方,那儿搭了几个简易的棚子,在晨风中飘散着暖暖的热气。 码头工人和渔民,或许可以带干粮过来。可带着寒气的早晨,还是要喝上一碗热汤,暖暖身子的。 有需求就有市场。那排低矮的棚子里,有卖粥的,有卖汤面的,有支起炉子卖馒头包子的。还有一些趁着农闲,拎着篮子卖些家里做的小菜,或者是咸菜的附近农家人。 小草盘算着,以自己前世的卤菜手艺,在这里应该能争得一席之地。可是,这里人多嘴杂,传到她奶口中,恐怕连本钱也会给搜刮过去…… “小莲……还是小草?”小草没想到在码头还能遇到熟人,一扭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孔。 这是一个面色微黑的少年,身材挺挺高大,十五六岁年纪,浓眉大眼的,眉宇间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这……谁啊? 她手边的小石头给了她答案:“大表哥,你怎么在这里?是跟大舅母一起来的吗?” 原来是二舅舅家的儿子,十四岁的柳志伟啊。这小子虽然才十四岁,看起来却很壮实有劲儿,长得嘛,不像二舅也不像二舅母,倒是像大舅舅居多。 柳志伟憨厚地嘿嘿笑道:“嗯,我是跟大伯母一起过来的,还有大伯,看能不能在码头上找到活……大伯经常来,跟工头熟识,已经去卸货去了。人家嫌我年纪小,不愿意用我!” 少年说着,一脸愤慨。他年纪虽然不大,力气还是有的。平日里跟着爹下地,没少干力气活。凭什么不用他! “小草,石头!你们怎么来码头了?”大舅母韩氏拎着篮子走过来,温和地招呼道。 小草姐弟俩很有礼貌地叫了声“大舅母”。小草被打破头,沉睡三天那会儿,外婆、外公和几个舅舅舅妈曾来看过她,还给带来一只母鸡和半篮子鸡蛋。毫无意外地被张氏没收了。 在张氏看来,柳氏三天两头身子不好,余小草又是个大药罐子。亲家带的东西再多,也填不满这两个无底洞! 小草对于自己外家,印象还是不错的。从小莲口中得知,大舅母敦厚实在,对他们家挺热心的,果然如此。 正说着,码头工人们休息吃早饭的时间到了,在工头的一声令下,百十口子工人,有的手中拎着布包,有的空着手,朝着这边过来了。 卖早点的立刻热情地招揽生意:“热汤,卖热汤,热腾腾的白菜汤,萝卜汤……” “热粥,热粥!热乎又便宜,一文钱一碗……” “卖汤面喽!小伙子,来碗汤面吧!一碗包你吃得饱饱的……” “咸菜,好吃的咸菜,一文钱几个人分着吃,大哥,买点咸菜吃,一会有力气干活……” 大舅母见状,忙对姐弟俩道:“现在正是卖吃的的机会,我得赶紧招揽生意啊。你们还没吃早饭吧,志伟,这是五个铜板,买几个馒头跟弟弟妹妹分着吃吧。” 说话间,已有头上冒着汗气,身上散发出浓重汗味的码头工走过来,朝着大舅母笑道:“嫂子,一文钱的大酱,还有咸菜疙瘩!” “好嘞!”大舅母麻利地接过他手中的几个饼子,往上面抹大酱。咸菜切得细细的,用猪油炒过的。一文钱,包了一油纸包。 那汉子接过饼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嘴里道:“嫂子,别说,还是你家大酱下得有味道,咸菜也腌得咸淡适中。吃惯了你家的,再吃别家的,真不对味儿!” “那是!也不看是谁媳妇?”一个身材高大健美,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俊朗的中年男子,从后面拍了拍汉子的肩,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小石头欢脱地扑上去,抱住中年男子的小腿,口中叫道:“大舅舅,您好久没去我家了,小石头都想你了!” 柳沛弯腰把小家伙抱起来,在手中掂了掂,惊喜地看着小家伙肉肉的小脸,笑道:“你们家单开伙了?你这家伙长了不少分量啊!” “不是!二姐会捉鱼捉兔子,烤着吃可香了!下次给大舅舅带一只……”若是以前的小石头,可舍不得把肉当人情。现在隔上几天就能吃上一顿烤肉或炖肉(拿了猎物到赵伯娘家,用她家的灶做熟),一两只猎物对他来说,真不是稀罕物件儿。 柳沛仔细打量着余小草的脸色,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小草真本事了,能捉鱼捉兔子!你们有这个心,大舅就很高兴了。你家奶奶能舍得你们把肉往外拿啊?” “跟孩子们说这干啥!”大舅母瞪了自己当家的一眼。小草可以看出她的生意并不好,毕竟咸菜疙瘩大酱什么的,家家都有,能从家带的都自己带过来了,谁还花钱买啊。 小石头却咯咯地笑着,道:“我们都是在山里烤熟了,自己一家人分着吃的。不让我奶知道。” “别忘了私下多给你娘吃点,你娘这些年挺不容易的!”柳沛对于自家唯一的妹子这些年的苦,都看在眼里,却有爱莫能助。 爹那时候就不该把妹子嫁给那样的人家,有后娘就有后爹。以前看着还好,等他们家老三进学后,就连余老头的心也跟着偏一边儿去了。 “嗯!小石头给娘留了鸡腿还有兔子腿,那上面肉多!”小家伙挺会卖乖的。 余小草跟着小石头叫了一声“大舅”就微笑不语了,此时却开口道:“石头,快下来!让大舅舅歇会儿,吃点东西。” “没事!五岁的孩子能有多少分量?”这么说着,柳沛还是把小家伙放了下来。工头说待会儿有官家的船要装,可不能马虎了。 周围都是吃东西的码头装卸工,不少都在议论这官家的船。余小草听了个囫囵,得知是京里的某个郡王爷出海远洋,到很远的地方淘换新物种去了。 从大家的闲谈中,余小草得知当今圣上在还是王爷的时候,也喜欢远洋航行。这些能出海远行的大船,就是当今圣上十几岁的时候捣腾出来的。 登基前,建文帝多次出海,到达南洋、西洋,甚至更远的地方。带回了番薯这种高产作物,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香料调料。譬如:辣得人嘴巴都肿起来的辣椒啦,吃起来脆脆的黄瓜啊,夏天吃着特爽特解渴的西瓜…… 余小草恍惚记得前世初中历史,也提到明朝航海事业发达。不过,历史中下西洋的是三宝太监郑和,而不是什么王爷,更跟建文帝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莫非开国皇帝和这建文帝,都是穿过来的? 唉!穿越有风险,劝君须谨慎哪!很多宫斗宅斗小说中,同为穿越同仁,惺惺相惜的少,相爱相杀的多。咱小小百姓,拿什么跟人家皇帝斗啊!还是夹着尾巴,低调做人吧! 姐弟俩并没有让大舅母买馒头,谎称早上吃过来的。她们又在码头上待了一会儿,就有官差过来清人了。王爷出行,闲杂人等退让回避。 被清出来的,不止余小草姐弟俩,就连那些拎着篮子做买卖的,也给赶出码头。棚子里的商户,倒是幸免了。 小石头吵着要看郡王爷。不得已,余小草只好抓紧他的小手,被官差衙役阻隔在路边,从人缝中看热闹。 就在那么一刻钟的时间,嘈杂的码头顿时安静起来。一辆辆拉满货物的马车,数量多得几乎看不到尾巴。前面几个服饰简约中带着贵气的人物,骑着高头大马,簇拥在一位华服少年身边。 “二姐,那位大哥哥,就是郡王爷吗?”小石头的声音不大,却在静得只剩下马蹄声的路旁,显得尤为清晰。 第三十八章 小郡王 余小草见华服人群中,有人朝这边看过来,忙捂住自家小弟的嘴巴。谁知道这些官老爷啥脾气,若是冲撞了,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华服少年身边,一个白面无须的老者,眼中精光一闪,低头对少年说着什么。少年勒住缰绳,远远地朝这边看过来。 余小草这才看清少年的样貌:那双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眼眸,闪着逼人的英锐之气。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搭配那张宛如雕琢般轮廓深邃的英俊脸庞,更显出逼人的气势。有那么一瞬间,余小草恍惚间觉得,眼前仿佛一只扑向猎物的老虎,而不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不过……单看这张脸,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或许……前世看的明星多了,美男都有共通性…… “二姐,我记得他!”小石头掰开她的手,小声地叫道。周围的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过来。 余小草嘿嘿干笑着,偷偷冲小家伙摇了摇头,对扭头看过来的衙役点头哈腰着:“小孩子瞎说的,童言无忌,嘿嘿,童言无忌……” 那位英挺贵气少年,已经策马朝这边来了。他的身边,依然被人群簇拥着,抑或是保护着。 完蛋!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余小草大眼睛寻找着逃跑路径。可惜刚刚为了能让小弟看清楚些,两人挤到最里面。身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别说跑了,就是挤出去,也好费好大的力气。 御林军左统领方荀,被圣上委以重任,贴身保护阳郡王的安危。此时他打马亦步亦趋地跟在这个被皇上亲封的郡王爷身后。他诧异地发现人群中姐弟俩的身影。 姐姐那双灵活的大眼睛,让他感到一阵熟悉。是了,一个月前,在唐古镇的木器店门口,似乎遇到过这姐弟俩。姐姐那种不卑不亢,超乎年龄的淡定,给他留下了一丝印象。 阳郡王胯下的马儿,停在余小草姐弟俩两步外的地方。朱俊阳盯着那张白皙细腻的小脸,和似乎有些熟悉的大眼睛,似乎陷入了回忆。 他就这样在马上沉默着,嘴巴抿成紧紧的一条线,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地打量着余小草姐弟俩。 余小草被他看得一阵心慌——是杀是剐给个态度呗,别这么盯着咱,咱又不是绝世美女。 “福总管,你确定她们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朱俊阳终于开口了。 自从出事以来的这几个月,他一直被母妃拘在家里休养。原定九月出航的日子,也被往后拖了一个多月。 他也一直惦记着寻找救命恩人的事,不过出事地点附近的渔村不少,他又不想大张旗鼓的找人。毕竟那天执意下海试航,被海浪掀翻差点丧命,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可知恩不报的事,他朱俊阳却做不来。刚刚要不是大总管看见了提醒自己,他就要跟自己的救命恩人擦肩而过了。 “二姐,他就是那个我们赶海的时候,从海上捞起来的那个人。你看他耳朵上的那个红痣,我印象可深了。”无知者无畏,小石头还在兴致勃勃地跟余小草说着他的发现。 朱俊阳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右耳上的红痣,小时候经常被取笑是胭脂痣,还说他上辈子是女人托生的。不经意看过去,还真像带了耳饰似的,他一直引以为耻。被封为郡王后,就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提红痣的事了。 余小草察觉到眼前贵公子的不悦情绪,恨不得把自家小弟的嘴巴给封住。这熊孩子!贵人的样貌,是咱们能议论的吗? 正处在青春尴尬期的阳郡王,傲娇的情绪上来,也顾不上报恩不报恩了,扭转马头又回去了。从身后看,他的背挺得笔直,身子绷得挺紧。 “给她们些银子!”傲娇小郡王,突然又停了下来。想到姐弟俩衣着破旧,比京里那些叫花子好不了多少,又干巴巴地对福总管吩咐着。 福总管微微弓腰颔首,得了令返回来。他往四周看了看,吩咐衙役把姐弟俩带到他身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高大的人影,冲破官差的重重阻拦,把姐弟俩拦在身后,噗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两个孩子不懂事,冲撞了贵人。养不教父之过,请大老爷放过我这两个孩子,余海愿意以身相替。” 原来,余海卖完鱼,听说有贵人出海,也来凑热闹了。刚刚的一幕,他都看在了眼里。舔犊情深,爱子之情让他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爹!”余小草眼睛红红的。一直以来,她对这个便宜爹,心中并不是没有怨言的。一个大男人,又不是不能挣钱,让妻子儿女过成那样。护不住妻女的男人,算不上好男人。 今日便宜爹的举动,彻底改变了她对他的看法。为了年幼的儿女能够不顾性命的举动,不是所有当爹的都能做到这一步的。在小草的心中,爹的分量又加重了几分。 福总管也对余海这个慈父,有了几分敬重。他亲手扶起这个高大健壮的男人,白生生的脸上带着笑,略显尖细的声音柔和地道:“不知恩人还记得洒家吗?” 洒家?这不是太监的自称吗?眼前这个白面无须的老者,原来是宫里的太监呀。听到“恩人”两个字放松下来的余小草,好奇又隐晦地瞻仰着太监总管的风采。 不知道这位大总管,会不会像《龙门客栈》里的那位总管太监,身怀绝世武功呢?只能说,小草童鞋,你真相了!想想,被圣上委以出海重任的小郡王,身边怎么可能不跟着几位高手呢? 余海顺势站了起来,身子更显挺拔。他仔细看了眼福总管,又低下头想了想,才微微点头道:“身为渔民,无论谁遇到当日的情景,都会出手相助的。‘恩人’的称呼,实在当不得。” 自家老爹不错嘛!在总管太监和一干贵人面前,丝毫不露怯,这话说的,挺有水平的。余小草略带崇拜地看着自家老爹。 福总管笑着点头道:“或许对恩人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可恩人毕竟救了我们家郡王的命,也等于救了洒家,和整个郡王府上下的命。请受洒家一拜!” 别说这么好听,谁稀罕你拜不拜啊,来点实惠的,行不?余小草目光闪闪地看着大内总管,急得心中仿佛有二十五只老鼠——百爪挠心。 余海怎么可能让人家大总管拜下去?人家可是拜天拜地拜皇亲国戚,自己算哪根葱?他赶忙扶住了福总管,连声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福总管却轻轻抖落扶过来的手,郑重地弯下腰去。表达完自己的谢意后,又朝着身后的小太监示意了一下,继续道: “今日事出偶然,未曾来得及准备谢礼。区区礼物,不成敬意,还请恩人笑纳。待我们小郡王从西洋归来,洒家定亲自登门拜访,再备表礼感谢恩人。” 只见他从小太监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双手递到余海手中,不容他有推辞的机会,又道:“船要开了,洒家告辞了!” 待余海要追上去归还包袱的时候,几个衙役客气地拦住了他。他们可不管什么恩人不恩人,保护贵人,杜绝一切危险萌芽,是他们的职责。 “爹,我看看大总管给了我们什么礼物?”被老爹领着返回人群的余小草,迫不及待地接过老爹手里的包袱。喝!分量不轻哪,她差点没拿住。 余海刚来得及说句“财不外露!”就见到老余头和余大山爷俩,拉长着脸过来了。 余大山看着憨厚的脸上,一副愁苦的模样,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怒火:“大海,你这儿女太能惹事了。那些可都是京里的大官和贵人,还有王爷啥的,是咱能惹的吗?还有你!你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冲上去,要是惹怒了贵人,来个连坐啥的,咱家可就被你带累了!” 余小草一听,不乐意了:“大伯?我们咋惹事了?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京里的贵人也是通情达理的,好吗?人家不就把我们叫过来问句话吗?我们咋就带累你了?” 余大山瞪着跟张氏一样的吊梢眼,不高兴地道:“大海,看看你把孩子惯成啥样了?怎么跟长辈讲话的?人家贵人大人大量,不跟你们一般见识罢了。要是惹恼了,诛个九族啥的。我们老余家不都被你带累了?” “诛九族?那是谋逆的大罪!说我们俩孩子谋逆,谁信呀?大伯,你是听说书的听多了吧!”余小草被他的无知逗乐了。刚刚那样的情形,顶多算个不敬之罪,诛什么九族啊?大伯,您想多了。 余海看着自家爹和大哥,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对待他们。刚刚俩人死拽着自己,不让他冲进来救孩子。那可是他的至亲骨肉啊,豁出自己的命,也要救上一救。 他沉沉地看了大哥一眼,对一直沉默不语的老爹,道:“爹,不是草儿石头他们惹恼了贵人,是人家认出他们姐弟,叫过去问问话的。” 第三十九章 谢礼 接着,他又把上次赶海,怎么救了人家郡王爷,怎么把人送过礁石滩的,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老余头听了,一直耷拉着的眼皮,终于抬起来了,缓缓地点头道:“嗯!你说的对,救落水之人,是咱们渔民的本分。难得贵人还记得这事,咱们可做不出挟恩图报的事。以后,这茬就别在提了。” 没想到自家老爷子还有这番见识,余小草对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却在家里享有最高话语权的爷爷,有了新的认识。 余大山脸色终于转晴了,语气缓和下来:“二弟啊,没想到你还有这福气,赶个海都能救个王爷。咱虽不图贵人回报,但人家的一番好意,也不好拒绝不是?快看看,王爷给了你啥好东西?” 老余头的目光,也朝着余小草怀中的包袱看过来。 这是人家大总管给我老爹的谢礼,有你们什么事儿?余小草心中很是不满,但又充满无奈。再好的东西,过了俩人的眼,还能有自家什么事儿? 她暗暗地叹息着,打开了手中不大却颇有分量的包袱——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十锭白花花的银子,还有一块随手摘下的玉佩。看来,这谢礼也是匆匆准备的,玉佩的质地虽说不错,却也不是什么顶级货色。估计是平时用来打赏体面下人的。 “贵人到底是贵人哪,一出手就是百两银子。瞧瞧这玉佩,至少也值个百八十两的。啧啧!老三今后十年的束脩都有了!” 余大山被这白花花的银子闪花了眼,还有这如脂膏般的玉佩,可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能见到的。 余小草撇撇嘴,这些银子是她老爹冒着风浪和危险救人换来的好吗?咋到这些人口中,就变成小叔的十年束脩了呢? 老余头用粗糙的大手,抚摸着羊脂玉佩,看了二儿子一眼,做出了决定:“这玉佩,可不是有钱能买来的。以后,家里再困难也不许拿去卖了。就当做传家宝,传给老余家的长子嫡孙,给子孙留个念想。” 余大山脸上的表情僵住了。老余家的长子嫡孙?可没他什么事儿!家里谁不知道,他余大山虽说改了姓,却不是余家的骨血。 这张氏,是老余头的填房,跟余海过世的亲娘是表姐妹。当年张氏新寡被婆家哥嫂赶出来,是余海的娘好心收留了她。后来,余海的娘生病过世后,老余头便续了张氏做填房。 这老大余大山是张氏带过来的,只比余海大两个月。 长子嫡孙?绕过他不就是余海为长了吗?这么好的一块玉佩,最后还不是落在老二手上? 余大山满心不甘,却又没有立场说什么。玉佩落谁手上,都比落在跟他没有任何血亲的余海手上好。可他心中很清楚,老爷子做出的决定,哪怕是他那个厉害的娘张氏,也不可能更改。 余小草此时心理平衡了许多,老余家的长子嫡孙,那不就是她大哥嘛!这好事至少没白做,好歹有个玉佩作为安慰。 可惜了那一百两雪花银啊,要是她手快一点,拿上一两锭出来就好了。余小草心中小人儿咬着小手娟儿泪目:一百两银子哪,可不是小数目。 回到家中,余小草看到白花花的银子,落入了便宜奶奶.的腰包,心疼得提不起精神来。柳氏看着孩子发蔫儿的模样,忍不住摸摸她的额头,生怕孩子又发了病。 要说这三四个月来,是柳氏这七八年来,过得最舒心的日子了。虽然家里的活计一样没少,虽然每天挨的骂一分没减。可一直病病歪歪的女儿,这几个月来一次病都没发,跟村里其他孩子一样能跑能跳还跟着尤大夫学了医术。 现在,别管吃得好赖,总归能填饱肚子了。孩子们学会下套子捉猎物,偶尔能捉到一两只,在外烤肉吃能打打牙祭。孩子们也是孝顺的,总不忘偷偷摸摸地给她和她们爹留上一口。 看着孩子们日渐红润的小脸,和洗澡时长了肉肉的小身子,她觉得日子越来越有奔头了。 “大山媳妇,大海媳妇。今儿都下霜了,明天该把番薯起出来窖上了。”张氏收好那百两银子,脸上终于有了丝笑色儿。 余海心疼媳妇,放下饭碗道:“要不,明天咱们不出海了,几个老爷们一天就能把番薯起回家。” 张氏闻言脸色顿时又拉下来:“家里就那三亩旱地,我年轻那会儿,一个人就能收拾出来,哪还用耽误出海捕鱼的正事儿?趁着上冻之前,抓紧多出几次海。” 余小草看了便宜奶奶一眼,心想:这老太太是有多爱钱哪!有那 一百两,就是一年不出海,也饿不到呀!这抠门的本事,快赶上严监生、葛朗台了。 第二天一大早,余小草就在张氏尖锐的嗓音中,哆哆嗦嗦地穿上打满补丁的花棉袄。才十月(农历)的天儿,已经下老厚的霜了,早晚不穿棉衣,都觉得顶不住这寒气。 “小妹,你再睡会吧,我去帮娘挖番薯。”余小莲麻利地起身,见她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忙又把她塞进被窝里。 被窝里的温度真让人留恋,可人家货真价实的八岁小萝莉都起来下田了,她这个内芯奔30的人,还真没脸赖炕。 洗了脸、漱了口,哈欠连天的余小草,没精打彩地跟在自家娘亲身后。扭头看看一脸眼屎,同样打着哈欠的胖伯娘李氏,她顿时心中平衡了不少。看吧,又不是咱一个赖炕起不来的。 沿着一条狭窄弯曲的小道,走了大约两刻钟的时间,才看到自家铺满绿油油红薯藤的天地。满眼的深绿,衬着湛蓝的天空,再加上一阵阵泥土的气息,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余小草顿时精神了许多。 “大山嫂子,二嫂,来起番薯啊!”一张朴实的面孔,带着热情的笑意,冲着一行人招呼着。 “三堂叔,早上好!你也是来挖番薯的吧?”余小草对大爷爷家的三堂叔印象挺好,她刚穿来那会儿,还是被人家抱着回家的呢。 余河笑呵呵地摸着她的脑袋,看着她手中的小锄头,打趣道:“哟,我们家小草也能顶个小大人用了。三堂叔家的番薯已经起完了,再找一遍就过来给你们帮忙。” “不用,就三亩番薯,一天就干完了。她三叔,你去忙你的。”柳氏在李桂花前面婉拒了。小草大爷爷家地可不少,这时候都正忙着,怎好耽误别人? 李氏狠狠地瞪了妯娌一眼,有现成的劳力不使,活该累你。你说你受累就罢了,干嘛还连带着我? 余小草看到路旁堆着的别人挖出来的红薯,想起前世烤红薯、红薯丸子、红薯饼的香甜,不由跃跃欲试起来。她拿起自己老爹特地准备的小镢头,准备开工喽! 趁着娘和三堂叔说话的空档,她拨开番薯的绿藤,专找粗藤的地方下手,一镢头下去,果然看到半拉子红薯。余小草那个激动呀,前世虽说家里也有地,都是种麦子大豆,从来没种过红薯啊。只偶尔到人家起过红薯的地里,翻找一些漏网之鱼。 余小草小心用镢头把番薯周围的泥土挖空,下面越挖越深,越刨越大,为了怕破坏到红薯,她干脆放弃了镢头,用手去刨土。终于,她感觉到那红薯有了丝松动,便抱着那颗足足有排球那么大的番薯,猛一用力,像拔萝卜似的,就把大番薯给拔出来了。 余小草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在有番薯藤当垫子,屁股倒没怎么摔疼。她顾不上拍去屁屁上的泥土,抱着亲手挖出的大番薯嘚瑟着:“娘!快看!!我挖到一只很大的番薯!!” 三堂叔也跟着看过来,不似做伪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哟!小草可真有本事,第一镢头就挖出这么大的番薯。还别说,这个头能称上是番薯之王了” 余小草抱着自己的“战利品”乐不可支的当儿,小补天石拽拽地声音,又出现在她的脑中: 【嘚瑟啥?你忘记了?前两个月天有点旱,你拿了我的洗澡水稀释了,浇了一遍田。没有本神石的功劳,这么贫瘠的沙地怎么可能长出这么大的番薯?】 “原来灵石水,能够促进农作物的生长啊!”农民出身的余小草,心中一动。以后要是种点儿反季蔬菜啥的,不是能大赚一笔? 【反季蔬菜?那是什么?】接收到她脑中信息的小补天石,语气中充满了诧异。 余小草一边挖着红薯,一边道:“就是……冬天也能种出春天的蔬菜。” 【这不难!只要不下大雪,本神石十来天就能催熟一批青菜。】小补天石如果有尾巴,早就翘上天了。虽然笨神石的法力只恢复了一米米,加快植物生长还是绰绰有余的。 余小草把那颗大红薯周围的小红薯一一挖出,强压住心中的喜悦,道:“冲你这句话,尤爷爷家药材中的灵气,紧着你吸。” 第四十章 高产 【我说过多少回了?我吸的是你们人类无法吸收的那部分灵气。根本不影响药材的效果。你非不信!尤老头家的药材,灵气少得可怜!还是哪天带我去镇上,同仁堂倒是有不少好药材!】小补天石开始讨价还价。 “行!下次去镇上,一定拐进同仁堂,让你吸个够!!”余小草又发现了一个大红薯,憋足了劲儿对付它,随口敷衍着小补天石。反正下次去镇上,不知是啥时候呢。 柳氏干活从来不丢奸耍滑,她弯着腰不停地挖着番薯。心中暗暗称奇:往年这块沙土地,最大的番薯不过巴掌大,今年雨水并不好,这么反而番薯长得像吹了气似的,一个赛过一个大。 本以为刚刚小女儿挖出的已经算是极品了,谁知道几锄头下去,挖出来的并不比那个逊色多少。甚至有的超过了“番薯之王”的个头。 “娘!今年的番薯,个头普遍比去年大得多。产量估计会比去年增加不少!”余小莲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地是一样的地,番薯也是去年留下的种,怎么今年产出的番薯像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大呢? 李氏挖了没两下,就坐在低头上抹汗,她看着自家田边的番薯个头,笑得脸上的肉挤成一团:“弟妹,今年番薯必定高产。你说娘会不会留些给我们烤着吃?” 往年番薯年成不好的时候,出产的番薯都打成薄片晒干,磨成粉配着其他粗粮吃上一个冬天。红薯粉做成的饼子,口感味甜,又有嚼头,比粗拉拉的黍面和泛着豆腥气的豆面做的饼子,味道要好上许多。 每年剩下不多的小个番薯,偶尔会煮上一盆,吃起来软软甜甜的。可惜不能多吃,容易胃里泛酸水。烤红薯,那味道更香了。可惜,张氏嫌烤着吃太浪费,因为烤糊的皮必须扔掉一部分。 “大伯娘,你已经歇好久了,赶紧起来挖番薯吧。这么多番薯,咱今天要是挖不完,我奶一生气,别说烤红薯了,就连红薯皮都吃不上!” 余小草看不上这个又懒又馋的大伯娘,自己和小莲都挖了一堆了,她倒好没挖两个就坐着不起来了,让人忍不住拿话埋汰她! 李氏从地上拿起一根不大的番薯,用看不清什么颜色的袖子擦掉番薯上的泥土,大嘴咔呲咔呲啃掉外皮,大口大口地啃起来,一边还不忘替自己开脱: “不就五亩地嘛!今天肯定能挖完,歇会儿再干也不耽误。你还别说,今年的番薯不光个大,味道也甜,比以往的番薯好吃多了。” 余小莲瞪了她一眼,知道每年起番薯李氏都是个指望不上的。她抬头看了双胞胎妹妹一眼,忍不住道:“小草,你歇会儿再干,别累坏了。” 柳氏直起腰来,轻轻拂去额角的汗滴,也关心地道:“草儿,你没干过农活,还是在地头坐着玩吧。这点活,娘跟你姐姐干就行了。” 前世余小草也是干惯了农活的,家中虽然没有种过红薯,但挖番薯也没啥技术含量,不一会儿就上手了。她的身体,经过四五个月的调养,和上山下海的锻炼,早已不是当初走两步就腿软的余小草了。她冲娘笑笑,手中的活一点都不耽误。 “哟!二嫂!你们家地今年上的什么肥料,番薯一个比一个大。瞧瞧!这个头,不得七八斤重啊!”余江自家地里番薯收完,过来帮忙时,望着地上一个个足球大小的番薯,不由得惊呆了。 柳氏摇了摇头,笑着道:“肥料跟往年一样,都是自家沤的粪肥。或许是今年风调雨顺,收成比往年要好些。” 余江自动自发地捡起被李氏丢在地上的镢头,熟练地挖起番薯,嘴里道:“那我家收成咋跟去年差不多呢?肯定不是这个原因。二嫂,有啥高产的秘方,你可别瞒着掖着啊!” 余小莲知道三堂叔爱说笑,便接口道:“三叔,咱家要有啥秘方,还能瞒着自家人?今年施肥是我和娘一起施的,确实跟去年一样。至于产量咋这么高,我们也不清楚。” 你们不清楚,我清楚啊!余小草低下头,一边干活一边道:“娘不是说种田就是靠天吃饭。或许老天看我们家顺眼,所以给我们多产些粮食。” “嘿!没想到咱们家小草随了你三叔我,爱说笑话。这老天还看人下菜呀!不过也是,老天看你们娘几个总是不饱饭,所以多给你们些粮食,也说得过去。” 余江对于二叔的继室,早就不满了。作为小辈,还是隔一个房头的,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有平时帮着可怜的二嫂和孩子们干干重活,尽量能帮就帮点儿。 “你们家这亩产,少说也有两千多斤,比人家春薯产量都高!我们家,亩产能有你们这一半,就偷笑了!”余江嘴里羡慕着,手中的活儿可没停下。的确是一把干活的好手,一个人的速度,比小草娘儿仨都快。 有了三堂叔这个免费高效的劳动力,下午又有打渔回来的余大山和余海帮忙,天没黑,五亩地的番薯都起出来,用独轮车一车车运回家了。 看着院子里堆成山的番薯,成天拉拉着脸的张氏也笑开了花。估摸地算了下,今年的番薯亩产居然达到了三千斤,比往年多一倍还多。 面对大丰收,张氏终于松口,留下一部分个头小点儿的窖起来,留冬天蒸着或煮着吃。剩下的,都要切成片,趁初冬太阳好,晒出来等需要的时候磨成薯粉。 “托当今皇上的福,”余老头看着堆积如山的番薯,一副手中有粮心不慌的满足感,“我年轻那会儿,闹饥荒时连树皮草根都得吃,饿急了土都往肚子里装,没少饿死人!” 老余头停了片刻,似乎陷入对往昔的回忆中,接着又道:“打从番薯从海上运来后,也闹过一次饥荒。产量高,耐贮存的番薯和番薯面粉,甚至地瓜藤,帮助我们撑过了可怕的三年饥荒,免于我们被饿死。” 张氏也点了点头,道:“是啊!番薯确实是好东西。不过一天两顿地瓜、地瓜面粉把人吃的肚子鼓鼓的,胃里泛酸烧心,还放屁,好难受。要是有高产又不烧心的粮食,就好了!” “别不知足了!有的吃,还嫌东嫌西!”老余头瞪了婆娘一眼,继续看着她们把番薯切片。 家里菜刀少,就连镰刀和锄头的铁片都用上,也不够人手一把的。而且切片的速度也慢,这一万多斤的番薯,啥时候能切完呀! 余小草想起前世邻居家切番薯用的锼子,是一片单面开刃的刀片,固定在木头板中间,拿着一个大红薯往刀片上按住往下使劲,红薯就被切成一片一片,还不容易切着手。 小草跟她老爹叨咕了一阵,第二天老爹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就带回了几个符合要求的刀片,经过心灵手巧的老爹一下午的捣腾,几个番薯锼子胜利完成。 余小草用家里破得不能穿的衣服,做了几只厚厚的手套,有了这个就能确保手不被锼子割伤。 柳氏带上破手套,把锼子的木板架起来,拿了一个大番薯,按在上面一用力,一片薄厚适中的番薯片就掉落下来。 张氏也拿着试了试,难得夸了句:“这锼子用起来真挺方便的,切番薯快不说,还省力。真不错!” 李氏趁着新鲜劲儿,也难得勤快了一两天,切出几百斤的红薯。 有了番薯锼子,本来一个月都难切出来的一万多斤番薯,被家里的女人男人齐上阵,不到十天就切完了。 中间有来串门的乡邻,看到余家的番薯锼子,也向余海打听了,到镇上铁匠那打了几个刀片,让余海抽空给做成锼板。谁家在外村没几个亲戚?很快,番薯锼子就在以东山村为中心,向外扩散开来。 以后每到番薯收获季节,都会有人叨念东山渔村余家的好儿来。 余小草没料到,自己为了方便家人的一个盗版小发明,让余家在附近村子声名远播。她正一门心思地琢磨着,如何用番薯面粉做出可口的食物呢。 她结合前世的微薄经验,再加上自己瞎琢磨,本着粗粮细作的原则,捯饬出不少吃法呢。 比如说,光地瓜面条就有好几种做法。 最简单的做法就是用把揉好的番薯面团,用大号擦铳(就是擦丝器,也是小草央求老爹在镇上铁匠那弄来的)擦在烧开的锅里,这样的面条比较粗,粗细跟小孩的手指差不多。 不过说句良心话,那黑乎乎的一大碗,不打卤,不加油盐,喝了也不顶时,吃的肚子鼓鼓的,一会儿就饿了。 最好吃的是打卤面。用面箩筛出最细的番薯面,温开水和面揉成团,用最细的擦铳就着滚开的锅擦出面条落在开水里,锅灶下的柴火还噼噼啪啪的烧着,铳面的人要尽量快的把面团铳完,否则面条会融化在开水里。 这是个力气活儿,一般都是她老爹在家的时候才能做,即便余海力气大,每一次铳面都累得满身大汗,余家老少十几口人,每一次都要煮一大锅面条才能够吃。所以,冬季来临余海的衣服也会被汗水湿透了。 不过,煮熟的面条晶莹透亮,吃起来滑溜很有嚼劲,浇上蛤蜊汤韭菜沫儿鲜卤,那叫过瘾,堪称地瓜面的经典吃法。 也可以将和好揉好的面,擦成面条放在案板上,锅里添水就开煮,煮熟后可以马上吃,甜甜的,味道不错。也可以加鲜汤做成打卤面,但不如直接在开水里擦成面条煮了吃滑溜,口感稍差。 还有一种粗细搭配的吃法。就是用白面团包住地瓜面团,做成手擀面,切开以后,黑白分明,吃起来极有白面的韧劲又有地瓜面的滑润细腻,随自己的口味配上鲜卤汤,那也是很上得台面的美食。不过,家里有抠门老太坐镇,除非小叔一家回来,轻易不让祸祸白面的。 除此之外,地瓜面可以烙饼,可以贴饼子,可以蒸窝窝头,也可以包素包子包饺子等等。有了小草的这手做番薯面粉的手艺,余家冬天很少再出去买粮食。 第四十一章 急病 尤大夫一走就是两个多月,附近连同东山村的村民们,短期还没觉得怎么样,日子久了就觉出其中的不便。以往村民们有了小病小灾的,到尤大夫这儿花上十几二十个铜板,拿副药吃吃就可以了。 尤大夫离开后,大多数村民生个小病,扛一扛就过去了,实在扛不过去,才到镇上求医。镇上哪怕最小的医馆,没个几百文是出不来的。 大家伙儿也知道老余家的孙女,跟尤大夫学了一个多月的医术。可毕竟是八岁多的黄毛丫头,学医的时间又短,宁愿硬扛着,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小命,交到一个小丫头手里。没准儿小病给治成大病呢! 因此,学医颇有天分,被尤大夫认为快没什么可以教她的余小草,三个月来没迎来一个病人。小草并不放在心上,她学医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在某些时候掩饰灵石水的功效,有没有病人对她并不重要。 平日里,尤大夫有炮制药丸,和配制一些普通病症(例如受凉、发烧之类小病)药包的习惯。东山村的村民,大多都知道。 每隔一段时间,余小草就会被造访,取尤爷爷配制好的药包或药丸,给对症的乡亲。作为尤大夫的亲传弟子,她唯一的作用就显示在这儿了。 悠闲下来的余小草,趁着初冬大雪没封山之前,每隔几天就上山下些套子。有了灵石水这个万能诱饵,每次的收获自然不会少了。她的私房小腰包也越来越鼓了。 银子多了,她的烦恼也来了。以前一两锭银子,随便找个犄角旮旯就能藏住了。现在整银碎银鼓鼓囊囊一小包,放哪都觉得不安全。毕竟家里有个喜欢翻人家东西的余黑子。 不是小草冤枉他,黑子可是有前科的。余海柳氏每天总有忙不完的活计,余小莲也一刻不得闲,小草下套子的时候,又带上小石头。基本上西屋除了吃饭睡觉的点儿,是看不到人的。 有一次,余小草从镇上卖自己套到的猎物回来,看到西屋的门大敞着,急忙进去看。里面被翻的乱七八糟,旧箱子里的破衣服被扔的到处都是,就连炕上的被子也乱成一团。 她急忙去看自己放银子的地方——炕和土墙之间的缝隙处,幸好她放了银子后用碎土块给封住了,否则难逃黑子哥的黑手。 小草气得把这件事告诉了大家长——张氏,偏心眼的老太太,只象征性地询问了几句。由于没有证据,只好不了了之。打那以后,小草藏私房钱更小心了。 最终,她想了个万无一失的藏钱方法,那就是她在墙的土坯上,挖了一个四方形的小洞,又弄了个能衔接起来的小土坯。把银子放进洞中后,再把小土坯塞进去,弄些泥土把缝隙填满,就天衣无缝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北方的冬天,终于显示出它的威力来。这一天, 天气阴沉,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 东北风呜呜地吼叫,肆虐地在旷野地奔跑,它仿佛握着锐利的刀剑,能刺穿严严实实的皮袄,更别说小草那暴露在外面的脸皮。一出门就被它划了一刀又一刀,疼痛难熬。 黛色的苍穹散下片片洁白的花瓣,似乎还带着淡淡的清香。鹅毛般的大雪悠悠地飘着,瞬间将天地渲染成白茫茫的一片。 前世余小草居住在华中地带,即使有雪也是小打小闹。像这般如撕棉扯絮似的大雪,她还真是头一次见过。 身上旧棉絮的破旧棉袄,根本不足以抵挡北方的严寒,自从寒冬来临,余小草就不太肯出门了成天在炕上窝着。 “今年的第一场雪,就下这么大!看来,这个冬天不好过呀!家里的粮食,存够了没?”晚饭的时候,老余头坐在炕上,看着外面纷纷扬扬下了一天的大雪,叹了口气。大雪成灾,以他的年岁没少见。 张氏想了想仓房堆积如山的番薯片,再一次感受到手中有粮心不慌,点头应道:“粮食肯定够,就是没磨成粉呢。等雪停了,老大和老二去磨上千把斤番薯粉存起来。” 老余头眉头皱了皱,道:“光番薯面粉,吃一冬天不说腻不腻的,就怕胃受不住。还是要买些其他粗粮备着,还有细粮也要预备些,若赶上过年连天下雪,粮价肯定上涨。” 正谈论着,余家的大门被拍得震天响,风雪中传来带着哭腔的叫门声。 “我去看看!”余海放下饭碗,穿上自己的破棉袄,拉开门没入了风雪中。门一开一合的瞬间,几片雪花挤进来,落入地上化作点点泥水。 李氏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菜,嘴里不忘嘟哝着:“谁呀!大雪天,能有什么事?还这个点儿过来,这不耽误人吃饭嘛!” “草儿!你尤爷爷那退烧的药丸子还有么?你栓柱叔发高烧,急用!”一阵刺骨的寒风钻进门来,余海匆匆推门而入,身后跟着眼睛红红的拴柱媳妇。 余小草咽下嘴里的薯饼,急忙道:“尤爷爷配好的药,早就用光了。栓柱叔烧得严重不?要不我去看看吧?”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去了有什么用?别耽误人家的病情,还是送镇上医馆吧,别怕花钱。”张氏怕余小草给自家招事儿,忙截断她的话语。 栓柱媳妇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当家的昨儿受了点凉,今天一起来就不太舒服。以为不严重呢,往常都扛一扛就过去了。谁知道烧得越来越狠,刚刚手脚都抽抽了!退烧的药又没了,这可咋办呀!” 李氏在一旁说风凉话:“哎呦!烧得都抽筋了?那可了不得,我娘家隔壁邻居,就是烧得狠了,烧坏了脑子,都快四十了还没找到媳妇呢!你家栓柱都烧一天了,不知道咋样了呢!” 拴柱媳妇被她说得眼泪再没忍住,急得没了主张:“那可咋整呀!这么大的雪,也没法往镇上送呀!小草,真的没有药了吗?” “人命关天,有药的话我说啥也不能藏着掖着呀!栓柱婶子,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我陪你走一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栓柱叔这么烧着吧?”余小草决定接收平生第一位病人。 张氏急眼了:“你八岁的毛丫头能干啥?看病能是别的事吗?那可是要命的呀!你才跟尤大夫学了几天?也不怕耽误了你栓柱叔——她婶子,你还是赶紧去镇上请大夫吧!” 现在即使冒雪去镇上,一来一回也得三四个时辰,到镇上天也黑透了。这破天气,人家大夫愿不愿意连夜出诊,还两说。 栓柱媳妇也是病急乱投医,她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余小草的身上:“小草,你栓柱叔跟你爹可是过命的交情,一起在海上斗过鲨鱼的。你医术学的咋样啦?别瞒着婶儿。” 余小草目光坚定地回视着拴柱媳妇,实打实地道:“栓柱婶子,尤爷爷说他的本事我已经学了七八分了,剩下的两三分就差经验了。风寒发烧之类的病,只要尤爷爷能治,我就绝对没问题!” 栓柱媳妇慌乱焦急的心,在她沉静的目光中,渐渐镇定下来。她牙一咬,做出了艰难却正确的决定:“好!婶儿信你!!你栓柱叔的命,可就交给你了!!” “哎呀!栓柱媳妇,我们家小草才八岁,小孩子的大话也能信?要是给你们家栓柱治出个好歹来,我们可赔不起!!”李氏此时吃饱喝足,看大戏似的看了会热闹,这时却担心起事情的后果来。 拴柱媳妇又咬咬牙,顿足道:“治好治坏,不会让你们担任何责任!小草,咱们得赶紧的,你栓柱叔还烧着呢!!” 余小草顾不上自己吃了一半的饭菜,匆匆走进西屋,取了尤爷爷留下的药箱,检查里面的药材,还算比较齐全。想了想,找出珍藏的补天石的泡澡水(高浓度的灵石水),倒入一个空药瓶子里。又把自己所有能防寒的衣服套上,才跟着拴柱媳妇出了自家门。 余海不放心,饭也不吃了,跟在自家闺女身后,帮着拎沉重的药箱子。还不时地扶闺女一把,雪天路滑别摔了。 本来不到五分钟的路程,由于风雪的阻挡,三人足足走了一刻钟。刚推开门,就听见刘家的两个孩子尖锐而凄厉的哭声:“爹!爹你醒醒!爹你不能死呀!” 拴柱媳妇一听,腿顿时软了,坐到地上大哭起来。 余小草两步并作两步冲到炕边,翻开栓柱叔的眼皮看了看瞳孔,镇静地道:“别哭了!栓柱叔没死,只不过高烧休克过去了!婶子,赶紧预备些温水,给栓柱叔物理降温。” “啥?屋里降温?这大冷天的,你叔还病着,屋里要是再降温,你叔的病不得更重呀!”栓柱媳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心中对自己让余小草给男人看病的决定动摇起来。 余小草哭笑不得地道:“栓柱叔烧得太厉害了,需要赶快把体温降下来。光指着药的话,效果会慢些。所以,需要婶儿用温水帮栓柱叔擦身子,体温会降得快些。” 第四十二章 雪灾 “好!好!!锅里就有热水,我这就倒些来!!”拴柱媳妇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心中的希望又升起来,忙不迭去厨房准备热水。因为心急,在院子里差点摔一跤。 余小草给栓柱叔细细地诊了脉,从药箱里称了些散热解表治疗风寒的药材,一刻也不耽误地在屋里煎起药来。 “小草妹妹,我爹真的不会有事吗?”栓柱家十岁的大女儿**芳,抽噎着蹲下来,帮小草煎药,寻求安心般地又问了句。 余小草把药材放进煎药的药罐后,又往里面放了几滴灵石水,自信而坚定地道:“放心!吃两副药就会没事的!” “热水来了。小草,你看看这个温度行不?”拴柱媳妇端着木盆进来了,里面放着擦脸的布巾。 余小草试了试温度,往里面加了半瓶灵石水,才点点头,道:“行!赶紧给我栓柱叔擦擦,重点擦擦脖子和胳肢窝,散热比较快!” “小草姐,你往水里放的什么呀?我看着不像是药材呀?”刘家老二是个小子,跟小草同年,月份上小了点儿。 余小草一边指导**芳煎药,一边跟小名铁蛋儿的刘家老二掰扯道:“这是我尤爷爷独家秘方,能够加快病情痊愈。这可是用七七四十九种药材提炼而出的。尤爷爷五十年才炼出两瓶来,你说珍贵不珍贵?你们可别往外说啊,不是看在栓柱叔跟我爹的关系,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拴柱媳妇信以为真,感激涕零地道:“草儿,为了我们当家的,你这一下子耗去了半瓶,尤大夫回来会不会冲你发脾气啊!” “不会!尤爷爷说了,药炼出来就是用来救人的。栓柱叔的病挺紧急的,再拖肺就烧出个大窟窿了,不用这药还真危险了!” 余小草知道要凭自己的真本事,栓柱叔的病她还真棘手,有了灵石水治愈他就易如反掌了。 在做出决定过来治病之前,她也是有顾虑的。毕竟这是她学医以来的第一个病人,如果有什么闪失,她以后别想给人治病了,说不定还得顶着“庸医误人”的名头,在村里抬不起头。 犹豫间,小补天石窜出来了,用不屑地口吻道:【不就受了点风寒嘛!本神石虽然灵力被封,治愈区区小病还是不在话下的。拿去!本神石的泡澡水,再给你加点口水——呸呸,肯定万无一失!】 小补天石的泡澡水加口水,果然效果非凡。栓柱媳妇帮男人擦了几遍身子,就明显感觉到自家男人的体温降了不少,高烧昏迷的栓柱,也渐渐醒了过来。 这时,药也煎好了。拴柱媳妇把药给男人喂下去,不到一个时辰,来势凶猛的高烧,就在这一副药中,药到病除了。 “哎呀!大海哥,你这闺女的医术,都要赶上尤大夫了。难怪尤大夫夸她是个学医的天才呢!”烧退了还有些虚弱的刘栓柱,靠在被子上,不住地表达他的感激和夸赞。 栓柱媳妇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布包,从里面取出几串铜钱,每串一百文左右,感激不已地道:“余海大哥,今天多亏了你家草儿。尤大夫这药恐怕不便宜,不知道八百文够不够。不够的话,雪停了,我再去娘家借些过来。” 如果那瓶灵药和药材是自家闺女的,凭着他和栓柱兄弟的关系,余海是万万不肯收钱的。可闺女说了,这瓶药是人家尤大夫的,听起来挺珍贵的,他就不好做主了。余海把目光移向自家女儿。 余小草话已经说出去了,不收钱的话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迟疑了片刻,便道:“栓柱婶子,尤爷爷这人你也是知道的。他给人看病,家里有困难的,能不收钱就给免了。” “可不是嘛!附近这十里八村的,哪个不夸咱们东山村尤大夫是个心善的,不少人都称他是活菩萨呢!”拴柱媳妇感慨不已。 余小草继续道:“要是尤爷爷在的话,也不会看着你们借外债付药钱的。这样吧,今儿我就做这个主了,婶子就给二百文吧。栓柱叔的身子还要养几天,这又马上过年了……” “二百文?那也太少了吧?要是开春尤大夫回来,不得骂你啊!草儿,这些钱你拿着。我们今年也是买了艘新船,手头才紧了些。放心吧,你栓柱叔打渔虽说比不上你爹,在村里也是一顶一的好手。有了新船,还怕有几个外债吗?”栓柱媳妇硬要把布包塞进小草的怀中。 给栓柱叔用的药,加起来不过十几文,起了关键作用的灵石水,又不用花钱买,几乎等于无本生意了。收人家八百文,良心上实在过不去。余小草推让着,坚持只收二百文。 栓柱媳妇也是认死理的,小草越不收,她越要给。推搡了半天,栓柱叔看不过去了,咳嗽了几声后,道: “你们都别再推来推去的了。小草,就算叔占你便宜了,五百文你收下。我们过年是在铁蛋爷爷家过的,剩下的三百文,有菜有粮的也能对付着过冬了。” 小草见推不过,便不好意思地接下了那五串铜钱。她又留下几包草药,叮嘱栓柱婶子每天煎一副给栓柱叔服下,巩固一下。 灵石水太有效了,以后得斟酌着用量,免得引起别人的怀疑和觊觎。 回来的时候,雪下得更大了。纷纷扬扬的雪片,几乎可以称之为小雪球了。地上的积雪,已经有小草腿弯深了,她深一脚浅一脚,有时候脚陷在雪里,拔起来可费劲了。 牵着闺女小手的余海,发现她的窘状,呵呵笑着把她抱起来,扛到背上,大踏步地朝家中走去。 余小草仰天翻了个白眼——小短腿伤不起呀! 鹅毛般的大雪,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院子里的雪把门都给堵了。余海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院中的齐膝深的雪清扫出去。 “大海兄弟,你听说了吗?村里王二愣子家的三间破房,被雪压塌了两间半。昨儿半夜,王二愣子一家五口挤在摇摇欲坠的半间屋子里,差点没冻出个好歹来!”隔壁赵大扫好雪已经在村里转了一圈,分享着这个消息。 老余头背着手,皱着眉头从外面回来,在自家门前跺掉鞋子上的雪,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道:“这才入冬第一场雪,就这么大,只怕这个冬天,别想消停了。” “大雪成灾,村里不少人家房子都或多或少受了些损失。还有几户家里的老人,没有挨过昨晚。听说早上起来,人都冻得僵硬了!”赵大摇摇头,走进自家老爹的屋子里,往炕洞里又塞了些木柴,把炕烧得暖暖的。 北方的冬天,几乎每年都有身体病弱的老人或幼儿冻死病死。像今年这样入冬不久就压倒房子冻死人的现象,却极少见。 门前扫雪的人越来越多,嘴里谈论着谁谁家的儿子不孝顺,老人自己单过,雪把房子压塌了,早上起来的时候,老人在雪里埋着,不知道死多久了…… 余小草听着越来越难受,她想起了尤爷爷,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孤身一人在这个偏僻的渔村。不知出门在外的他,身边会不会有人照顾?会不会独自在外孤苦无依? “爹,不知尤爷爷家的房子怎么样样了,我们去看看吧!”余小草见外面的积雪实在太厚,不是她小短腿能承受的,便向老爹寻求外援。 “好!爹陪你去看看。”余海一手拎着扫雪的工具,一手拎起闺女扔到背上,艰难地踏着学朝村西头走去。 背后的张氏追了两步就放弃里,嘴里却咋呼着:“自家房顶的雪还没扫呢,还有工夫去管别人家的闲事!吃饱了撑的咋地?” 搂着自家老爹脖子的余小草,回过头来对她奶喊了一嗓子:“奶!家里又不是只我爹一个男人!大伯和小叔,不都在家吗?尤爷爷可是十里八村唯一的大夫,他的房子要是有什么意外,等开春尤爷爷回来的时候,还能住咱村吗?” 东山村有尤大夫坐镇,那可是让附近十里八村羡慕不已的事,给东山村的村民们,也带来了许多方便。尤大夫除了那两间房子别无牵挂,他不在照顾好他的房子,也算是东山村的责任。 余海和小草到的时候,村长已经组织了几个壮年,在尤大夫院子里忙乎开了。 尤大夫的两间房子,屋顶也被雪压塌了一间。好在那间房子是放杂物的,倒也没啥损失。 余小草急急忙忙地走进完好的那间,里面除了一张大炕外,就是成箱子的药材。她仔细地检查了放药材的箱子,发现里面的草药完好无损,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村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须发花白,身材高大,看起来挺有威严。见了余小草,打趣道:“哟,我们的小大夫来检查药材了?放心吧,村长爷爷保准把这两间屋子修得结结实实的,雪再大也压不坏这些药材。” 第四十三章 凉薄 东山村就这么大,村东放个屁,村西都能听到。昨晚栓柱媳妇冒雪请余家小丫头看病的事,早就在村里传开了。今天一大早,就有人去刘栓柱家打听。 打那以后,余小草隔三差五地被请去给人看病。她也学乖了,不是什么重病,就只开药方抓药。只有没把握的病症,她才在药材里,洒上一两滴灵石液。经她看过的病人,没有不药到病除的。渐渐的,她“东山村小大夫”的名声,传遍了附近的村子。 大雪整整下了七天,才渐渐停了下来。整个东山村笼罩在一片茫茫白雪之中,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黑白二色。 在这场大雪中,东山村有二十户人家受了灾,房屋或多或少受到些损失,其中三家人的房子全部被大雪压塌,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上的伤亡。 可是,还是有不少老人和孩子,没能熬过这突如其来的严寒,在风雪中悄无声息的死去。 严寒和大雪,也给身体瘦弱的百姓们带来了饥饿和病痛。连日大雪,使得镇上的粮价物价疯长。 粗粮从两文一斤涨到了跟雪前精粮一样的价格,精粮则从五文涨到了十文。尤其是唐古镇附近不产的大米,更是涨到了二十文!各种肉类,也因家禽和牲畜雪中病死冻死,而价格翻上数倍。 日子一天天过去,新年一天天逼近,物价却一直居高不下。这对劳作了一年,打算过年时改善改善生活的百姓们,无异于沉重的打击。 一连几天,余家的饭桌上,气氛都异常沉闷。张氏嘴里的牢骚和抱怨,几乎让人无法下咽。 “吃!吃!吃!!就知道吃!!老余家的家底,都被你们吃空了!!我们老余家咋就让你这个病秧子进了门,真是个丧门星!”张氏见余小草又给她娘拿了一块薯饼,又开始摔摔打打地叫骂起来。 这场大雪,也让底子亏空严重,身体一直不太好的柳氏病倒了。剧烈的咳嗽,时常让柳氏喘不过气来。小草不用号脉,也知道自己的娘得的是支气管炎。配了几副药,又在柳氏喝的水里加了几滴灵石液,往年要缠绵数月的咳喘就痊愈了。 因为生病不能受寒,柳氏身上的活计,就分担到李氏和家里其他人身上。李氏干活向来是只做个虚架子,这么一来家里的活就落在了小姑子余彩蝶,和小婶赵氏带回的丫头身上。 张氏不舍得小闺女干活,又不太敢使唤小儿媳妇的丫头,只有自己上手干。干活干急了,就骂骂咧咧地不消停。 “奶,我娘这次生病又没花咱们老余家的一文钱,不就歇了几天吗?家里就那点活,十几口人一人伸把手也做完了。娘的身子还虚着呢,可不能饿着。养不好要是把小病拖成大病,我这点医术哪够看的?不还得从镇上请大夫?” 余小草该吃吃该喝喝,把张氏的叫骂左耳进右耳出。跟这个偏心的更年期老妇女一般见识,不自己找罪受嘛! 张氏被堵得不知道说啥好,干脆筷子一放,拍着腿哭喊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摊上这么一群不省心的东西!!我老天拔地的供一家人吃喝,还要听一个小丫头数落。老天哟!你咋不开开眼,把这些不孝顺的东西给收了去哟——” 李氏狼吞虎咽地吃饱后,用黑乎乎的袖子抹了抹嘴,幸灾乐祸地道:“我说小草,你咋跟你奶说话呢?看把你奶给气的,还不给你奶磕头道歉?” 余海赶忙拦去话头,安抚张氏:“娘,草儿还是不懂事的孩子,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我知道,今冬物价高,您为了这个家着急上火的,我们都看在眼里。放心吧,等雪化化,我就进山打些猎物,一半留着过年吃,一半拿镇上换些精米白面。” 张氏一听过年吃的问题解决了,停下哭嚎,却一脸恶狠狠地盯住一再挑战她权威的余小草,对余海道: “老二,你这闺女叫你惯得都没祖宗了,看看她咋跟家里的老人说话的?你还不甩她俩耳刮子,教训教训这个没大没小的东西!” 余海哪舍得沾自己宝贝闺女一个指头,他内心并不觉得自己闺女说的有啥过分的。不过,他很清楚老太太是面子上抹不过来,要是不给她台阶下,今天一整天是别想消停了。 犹豫间,就见自家闺女手上的筷子突然落地,她紧紧地皱着眉头,捂着自己的胸,一脸痛苦的表情:“爹……我,我喘不过气来……”话没说完,白眼一翻,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就在她皱眉的时候,余小莲已经放下筷子准备着。等她往后倒的时候,小莲眼疾手快地在她落地前一秒接住她,使她的脑袋免受磕碰之苦。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小草微张一只眼,对小莲做了个点赞的手势。 “草儿!草儿你怎么了?”柳氏煞白着脸,搂着闺女的小身子,带着哭腔地呼喊着。 余海忙不迭地抱起闺女,就要朝外面走去:“爹,娘!草儿这是又犯病了!!尤大夫说了,这孩子的身体亏得狠了,再犯病随时有生命危险。我去大伯家借爬犁,这就送草儿去镇上……” 老余头也顾不上吃饭了,忙拿了自己的皮袄给孙女裹上:“穿暖和点,别冻着孩子。老婆子,还不拿银子出来,镇上的大夫是不赊欠的!” 张氏气得浑身哆嗦,蹭地站了起来,冲着老头子嚷道:“拿什么钱?那死丫头一看就是装的!!早不犯病,晚不犯病,专等我让她赔礼的时候犯病。这是拿犯病要挟我呢!!都不准动!!哪个敢从这屋里出去,就不要再踏进老余家半步!!” 老余头火也上来了:“你这婆娘!一点点大的孩子,哪有那么多心眼?人家尤大夫不是说了吗?孩子要少受刺激,你刚刚又是要打又是要罚的,把孩子吓犯病了还说这话。有你这么当长辈的吗?快拿银子,别耽误孩子看病!!” “一个赔钱货,看什么看!!要钱我没有,我这把老骨头砍吧砍吧拿去抵债吧!”张氏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滚刀肉模样,一家人都拿她没办法? 李氏撇撇嘴,阴阳怪气地道:“你们家小草不挺有本事的吗?能给人看病挣钱了!她赚的钱可是一文都没上交呢!” “那些钱,都是尤大夫的药钱!妹妹给人看病,都只收药钱的!!”余小莲看着奶奶和大伯娘的嘴脸,忍不住辩解道。 张氏仿佛抓着她们的小辫子似的,扯着嚷嚷道:“你说只收了药钱?谁信?吃我的,喝我的,还有私心存私房钱!!可不能让人都跟着学,赶紧把钱交出来!”说着,就要亲自动手到西屋翻找。 余海抱着闺女小小的身子,咬牙看着张氏的所做作为。闺女发病昏迷不醒,当奶的拦着不给治病不说,还要搜屋子找闺女帮尤大夫收的药钱。 “爹!小草手里的钱,可都是尤大夫辛辛苦苦挖来的草药钱!要尤大夫知道自己的辛苦钱被咱家给拿了,咱家以后还有脸请人家来给看病吗?要是被村里人知道,咱家还有脸见人不?” 余海见他爹没有要拦着的意思,沉痛而悲愤不已。人常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果然没错。平日里张氏对二房极力找茬打压,爹只有在看不过去的情况下才说句公道话。今日涉及到家里钱财问题,他居然默许了。 老余头也有自己的考量,毕竟家里要供个读书人,以后花钱的门路多了。如果人人有私心,就指着他渐渐老去的身躯,这个家还如何支撑下去?存私房钱的事,绝对不能姑息。 不过,孙女手中的药钱,他们老余家还真不能动。这年头,谁家能没个小病小灾,得罪了十里八村唯一的大夫,他要是在药材上稍稍动动手脚,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尤大夫的药材钱,谁都不能动!孩子他娘,你的老寒腿以后还指不指着人家尤大夫给治喽?还有大山的咳症……”老余头终于开口了。 张氏捧着翻找出来的钱匣子,里面大多是铜板,满满当当的少说也有个几千文。要是这些都归公的话,哪怕过年时物价居高不下,余家也能过个肥年。 老余头的话,让她拿钱的手顿了顿。在张氏心中,余小草有几斤几两她自认为很清楚,人家请小草去看病,还不是冲着尤大夫的药材? 张氏的老寒腿困扰她十几年了,前几天大雪时又犯了,还是余小草拿出尤大夫配制好的药材(其实是小草自己配的),才免受病痛的折磨。要是得罪了尤大夫,她的腿不得去镇上治?那得多花多少钱啊! 衡量了半天,她终于忍痛放下钱匣子,气哼哼地进了屋,饭也不吃了,往床上一躺,谁说都不理了。 余海低头看了看怀中脸色苍白的闺女,对老余头道:“爹,我就是借钱,也得给草儿看病。” 第四十四章 寒心 “借钱?谁还啊??”李氏又接了句。 余海瞪了她一眼,话语间带了丝火气:“我自然借了,就能还!这个不用大嫂担心!!” “二弟,你别忘了,你挣的钱,可都是要上交的!”李氏撇撇嘴,不咸不淡地道。 “怎么?!我挣的钱,还不能给我闺女看病了?我这个当爹的,就得眼睁睁看着我闺女病死不管喽?那样的话,我还配当爹不?我还挣这个钱干什么?我以后还捕什么鱼?打什么猎?不如坐家里,跟闺女媳妇一起饿死病死算了!!”老实人终于爆发了,露头鸟李氏成了出气筒。 李氏不干了:“你挣的钱,我又没捞到一文,你冲我喊啥?” “好了,你就少说一句,没人把你当哑巴!!”余大山见二弟真火了,赶忙上来把自家婆娘拉回东屋。 余海充满悲哀的目光,投向了他爹老余头,用泣血般的声音道:“爹,草儿是您的孙女,也是余家的骨血。难道您忍心就这么看着她……” 老余头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去你大伯家借些银子,以后你打了猎物,再还给人家……” 他的话音还没落,里屋的门咣当一声开了,张氏脸拉老长,凶狠的吊梢眼瞪得滴流圆,冲着老头子就嚷嚷开了: “人家又能捕鱼又能打猎,面子比拟这张老脸宽多了,还用你跟着去借?今冬物价高,又没个进项,照这么吃下去不把家底给吃穷了?以后早饭喝稀的,晚饭饼子定量。” 说完,又咣当一声把门给甩上,震得房梁上的灰都扑扑地下落。 闺女生死未卜,孩子的奶奶却只关心怎么省钱。余海心灰意冷地看了这个家一眼,抱着孩子出了门,步履匆忙地朝大伯家走去。 余海的大伯余立春,家里养了两只体型庞大的土狗,下雪的时候是拉爬犁的一把好手。前两天雪大,要光靠他抱着孩子徒步走到镇上,没个大半天是到不了的。他这次登门,不光要开口借钱,还要借爬犁用用。 余海带着木然的表情,敲响了大伯家的大门,开门的是小草的三堂叔。 余江诧异地看着堂哥,目光接触到他怀中的小小身影,登时声音都变了:“这是咋滴啦?小草又犯病了?大哥,大哥……赶紧把爬犁架上,二哥要用!!” 余立春家里两个儿子仨闺女,老大比余海大五岁,老二比余海要小,余海排行老二,所以被称为二哥。 余立春一家都在家里猫冬,听小儿子喊这么一嗓子,都匆匆从屋里出来。余立春连大棉袄都没来得及穿,就快步走过来查看小草的情况。 余海一句废话没多说,直接说了登门的目的。余立春二话没说,冲着余江他娘孙氏不容反驳地道:“家里还有多少银子?都给大海拿上。” 老太太一点没含糊,进了屋拿出一个灰色的布包,连打开都没打开,就直接塞进余海的怀中,叮嘱着:“都拿着,给孩子看病要紧!” 老大余溪媳妇嘴巴动了动,小声咕哝着:“钱都给大海了,咱们过年吃什么?孩子们就等着年节吃口白面呢!” 套好爬犁的余老大听到媳妇小声嘀咕,瞪了她一眼,道:“是吃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老大媳妇不吭气了,心中却腹诽不已:人家亲爷亲奶手里钱比自家多多了,哪轮到他们隔了个房头出钱给小丫头看病?她那个婶子,还真是只进不出的抠货! 对于大伯,余海一直心存感激。他亲娘刚过世那会儿,大伯和大伯娘对他和姐姐照顾有加。如果不是有大伯的支持,他都不知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 余海朝着大伯一家,深深地鞠了一躬,多余的话没说,拿上装着银钱的布包,坐上爬犁,朝着村口的方向一路疾驰。 刚出村口不久,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的小草,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对紧紧抱着自己的余海,叫了声“爹”。 余海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他扯了一抹笑,对被裹成球的宝贝闺女,轻声细语地问道:“草儿,你醒啦?告诉爹,哪里不舒服?” 余小草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用力地摇了摇头,道:“没觉得哪里不舒服。爹,别担心。我刚刚是被奶吓了一下,所以厥过去了。现在没事了,咱回去吧!” “还是到镇上让大夫给看看,别落下病根。”余海摸摸闺女的小脸,坚持带她去看病。 对于余海的执拗,余小草又感动又无奈,她继续劝她爹:“爹!我真没事!我怎么说也算半个大夫,还能不清楚自己的身体?” 余海一边控制着爬犁,一边敷衍地道:“爹知道我们小草的能耐。不过,古人说:医者不自医。让同仁堂的大夫看看,爹才能放下心。” 余小草无奈,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爹,要不这样吧!我们先顺道去山上下几个套子,说不定能套住些猎物。这么一来,我看大夫的钱也有了。大过年的,欠钱不是个好兆头。” 余海见闺女脸蛋红扑扑的,说话也挺有活力的。见闺女一再坚持,便妥协了。他呵斥着两只狗狗调转方向,朝着山林的方向而去。 大道上的积雪,这两天已经被行人车马踩得硬邦邦。山林里可不比大道上,积雪松软齐膝深,两只狗狗进去只能露个脑袋出来,行走起来极其艰难。 余海干脆把爬犁从狗狗身上卸下来,自己拉着闺女进了山。他可不放心把闺女一个人留在天寒地冻的山路上。 大雪初晴,山林中许多饥饿的小动物出来觅食。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一只野鸡,扑棱着翅膀,从他们不远处飞过。 余海有些惋惜地道:“可惜没把打猎的工具带过来。” “没关系,爹!往左边去,那儿有我和晗哥哥藏的下套的绳子。”余小草坐在爬犁上,感觉挺新鲜,东摸摸西碰碰,还不时团一个雪球,砸向树枝,看枝上的积雪纷纷落下,咯咯地笑个不停。 余海见闺女精神头不错,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不多时,爷俩便找到了绳子。余海折了一些枯枝,大大小小的绳套下了十几二十个,才停下来。 余小草在后面不停地做点小动作,要不在绳套旁的积雪上洒一些灵石水,要不扯一把枯草沾上灵石水放置在绳套周围。自从腾出俩药瓶装灵石水,余小草就一直随身携带一瓶以防万一。为了防止山林动物暴动,小草还拼命用雪水稀释过灵石液,才敢洒出去。 一圈绳套下完,已经一个多时辰了。余海毕竟是打猎的老手,绳套下得可比她高明多了,专捡动物们的路径下手。等下完最后一个绳套原路返回,发现不少绳套已经有了收获。 “哇!角鸡!鹧鸪!!还有蓝背!!”余小草兴奋地哇哇叫。鲜活的山禽,在这样的大雪过后,应该能值不少钱。 余海把这些小型猎物,用绳子捆了,放在爬犁上。接着又收获了几只野兔。 “爹!快看,那是什么??狍子吗?”余小草远远地看到他们下的不多的大绳套上,也有了收获。看起来跟自家小不点长得有点像。 余海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拼命挣扎的猎物扑了过去,一下子就把它摁倒在雪地里,拿绳子捆了四条腿。 “哈哈!今天收获真不错,在山林边缘居然也能猎到鹿!闺女,这不是狍子,是成年公鹿。鹿血、鹿肉可都是好东西,镇上的有钱人,最好这一口!”余海眼中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这头鹿少说也有一百多斤,卖掉的话,给闺女看病就不用欠债了。 等余海父女从林中出来的时候,爬犁上已经堆满了猎物。重新套好爬犁,父女俩乘坐狗拉的爬犁,一路朝着唐古镇而来。 到唐古镇城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父女俩把爬犁寄存在城门不远的一户人家,给了一只野鸡作为报酬。 大雪后,物价节节攀升,这么一只肥肥的野鸡,每个一两百文拿不下来。那户人家乐得合不拢嘴,一再承诺会好好照顾两只拉爬犁的狗狗。 “咦?这不是大海兄弟嘛!来给我们福临门送猎物来了?快,快!里面请!!”福临门的掌柜眼尖地看到余海父女,尤其是余海肩上背上扛的猎物,让一向傲慢的他,也忍不住热情地上前招呼着。 余海对他的殷勤,很是不适应。经常往镇上送猎物,余海自然很清楚福临门的刘掌柜的为人。这人势力的很,瞧不起穷人,对于他的猎物也是价格一压再压。 珍馐楼生意火爆,所需野味量随之增大,余海就很少跟福临门打交道了。今儿,这刘掌柜发什么疯,居然跟他兄弟相称。 拎着几只小猎物的余小草,对这个刘掌柜印象很不好。再加上以前跟周三少口头约定,有了猎物优先供应珍馐楼的,自然不想跟做生意不地道的福临门打交道。 第四十五章 发财 “这不是小草嘛!这么冷的天,你还上山下套子啊?”正犹豫间,周三少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余小草一扭头,看到一个身着宝蓝色棉袍的俊美少年,从一架光鲜的马车上下来。不正是周三少吗? “三少,这么巧?我正说把你预定的猎物给你送过去呢!今天套的猎物多,我自己拿不过来,就让我爹过来帮忙了!!”余小草推了推自家老爹,朝着周子旭的方向紧走了几步。 余海一脸歉然的笑:“刘掌柜,真的很抱歉!这些猎物,是珍馐楼跟小女预定的。下次有机会,再跟刘掌柜合作。” 刘掌柜脸皮狠狠地抽了几下,黑着一张脸,朝着余海的背影“呸”了一声:“一个打猎的穷鬼,还配跟爷谈‘合作’?伙计们听着,以后姓余再来送猎物,一只也不许收!让他去抱珍馐楼的大腿去吧!!哼!!” 刘掌柜嘴上痛快了,心里却很不舒坦。今年雪大,大雪封山猎户们少有冒雪进山的,镇上的各个酒楼饭馆儿,野味都奇缺。要不,他也不会拉下身段,去跟一个猎物套近乎。 刘掌柜看着猎物只能眼红,那边周三少却惊喜不已。看着余海肩上不时蹬一下腿的公鹿,周子旭喜笑颜开: “余大叔,您可是雪中送炭呀!年末,县令和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珍馐楼订了桌。我正愁着没有能拿上手的菜肴呢!有了这头公鹿,我们珍馐楼的名气定会再上一层楼!!” “旭儿,这位就是你口中咱们珍馐楼的大救星吗?”马车内一个温柔淑婉的声音传出。 周三少冲余小草笑了笑,对马车内道:“娘,这位小姑娘,就是送给我们蚝油配方的余小草。咱们就凭着蚝油特色,把镇上的老字号压得抬不起头来。说她是珍馐楼的救星,的确不为过。” 周夫人因有外男不便露面,只好在车中道了声谢:“多谢余姑娘不吝传授秘方。旭儿,改日请姑娘来府上做客,娘要当面好好谢谢她。” 余小草忙道:“夫人太客气了。那蚝油配方在我这儿,不过一家品尝。在珍馐楼却能让更多的人领略它的美味,无论是菜谱还是配方,只有在懂得欣赏它运用它的人手上,才能体现出它的价值来。不是吗?” 周夫人闻言,对这个山野小姑娘不禁另眼相看,这谈吐、这胸襟,就是镇上某些闺秀,也是不及的。 “娘,您先回去吧!我去酒楼安排一下。”周子旭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猎物。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还关系着酒楼的声望。 在别的酒楼都拿不出上得了台面的野味时,珍馐楼打出全鹿宴的名头,定然能够让酒楼再创高峰! “小草,你真是我的小福星!雪前储存的野味,早就卖空了。几个有身份的熟客,这两天吵着要吃点新鲜的,我这头发都快愁白了。年底菜式太单一,真拿不出手啊!”周子旭接过小草手中的猎物,跟她肩并肩地走着。 跟在后面的余海,心中很是纳罕:自家闺女什么时候跟珍馐楼小东家如此熟稔了? 到了珍馐楼,周三少让伙计把猎物搬到厨房去,把父女俩请到自己的雅间里,把火盆生的旺旺的。看着小草红扑扑的小脸,不禁关心地问道: “冻坏了吧?赶紧烤烤火暖和暖和。林子里的雪这么厚,猎物可不好抓啊!余大叔,您这手打猎的本事可真绝了!” 余海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取暖,目光投向了雅间华美中带着风雅的装饰。心中暗暗感叹:来珍馐楼卖过无数次猎物了,可从来没享受过这等待遇。这可都是沾了他闺女的光呀! 从周夫人的口中,珍馐楼特色之一的蚝油,竟然是从闺女这学去的。他从来不知道自家小闺女有这样的本事,心中不禁涌上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听到珍馐楼小东家客气的问询,他忙坐直了身子,略显拘谨地道:“周三少爷谬赞了,今天也是运气,我也没想到光下套子就能有这样的收获。” “余大叔,还是叫我子旭好了。小草下套的本事,我是领教过的。没想到是余叔你们的家学渊源呀!”周子旭让人给煮的姜汤已经上来了,他亲手给父女俩端到手中。 余海见闺女很自然地接过姜汤,也不客气了,趁热把姜汤喝了下去,被冻透的身子终于有了些热度。他带着笑意地道:“谈不上家学渊源,我打猎的本事,还是跟一同来送猎物的赵大哥学的呢。说到打猎,赵步凡大哥才是真正的好手!” “我们珍馐楼多亏有余大叔和赵大叔照应着,为表谢意,今天中午我做东,望余大叔赏脸……”不说生意上的往来,就单单说人家闺女对他的慷慨与帮助,周子旭觉得也理应盛情款待这对父女。 余海忙婉拒道:“周少爷不必破费,我们还急着去同仁堂请孙大夫给草儿看看。” “小草,你身体不舒服?同仁堂的孙大夫医术的确不错,要不我让人请孙大夫过来一趟?”周子旭忙细细打量着余小草,见她并不像生病的样子,提起的心就又放了下来。 余小草苦着脸喝完难喝的姜汤,对他随意摆摆手道:“没事,早上受了点惊,现在已经没事了。是我爹太紧张了!” 余海心道:早上都昏过去了,怎么是我瞎紧张呢? 余小草又道:“不过,这天气骤寒,不知我哥有没有保暖的衣裳。周三少,这附近有卖成衣的吗?我想给我大哥买些棉衣。” 周子旭脸上略带不满地道:“说多少次了,别叫‘周三少’,多外气?我怎么说也比你大个五六岁的,让你叫声周大哥不算过分吧?买什么棉衣啊,我家里许多棉衣没上身就小了,不嫌弃的话拿去给你哥穿吧。” “别,千万别!我哥在人家店里当学徒,穿你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像什么话!买些粗布棉衣,不打眼!”余小草往他身上的宝蓝色暗纹锦布棉袍瞄了一眼,这哪是她们穷苦人家能穿的。 周子旭那个跟影子似的毫无存在感的贴身跟班,这时候开口了:“少爷,小的娘年初给小的做了件棉袄,前几天拿出来穿,发现短了一大截。那件袄子是妇人赏的棉布做的,一次都没穿过。如果余姑娘不嫌弃……” “去拿来我看看!再顺道从家里搬两床被子来。天这么冷,别冻坏我们家余航兄弟!”周子旭吩咐完,知道余小草不肯留下吃饭,便吩咐伙计把猎物上秤称了。 伙计不一时就从厨房回来,道:“公鹿二百六十斤,各种小猎物加起来三十五斤。” 周子旭自然不会亏待他们,沉吟片刻道:“往年,鹿肉是六十文一斤,按今冬物价的话差不多要一百文,你这头鹿是活的,鹿血、鹿鞭可都是好东西……这样吧,整鹿我给你算一百二十文一斤。其他小猎物价格也翻倍,你看怎么样?” “鹿肉能卖上一百文,我们这鹿称的是毛重,哪能要您一百二十文呢!一百文我们就已经占了你们的便宜了。”余海的性格,做不来占人便宜的事。 周子旭哈哈笑道:“要说占便宜,应该是我占你们的便宜。这头鹿,到我手里至少能卖上十倍的价格。如果大叔不看着我们老交情的面上,给我们珍馐楼送来,我们拿什么赚钱?余大叔,不是我说你啊,你这脾气可没你闺女爽快。” 余海见闺女一派心安理得的作态,心中更是诧异:看两人的表现,这明显不是头一次交易啊。自家闺女啥时候跟珍馐楼做起买卖来了? 二百多斤鹿,卖了三十一两又二百文。各种小猎物1750文,周三少结算的时候给凑了整数,总共三十三两。 “鹿皮可是好东西,你们要不要?”鹿皮的价格可都是单算的,一张完整的鹿皮,少说也能卖个十两银子。 余海想了想,对小闺女道:“要不,咱把鹿皮留着。这东西硝好了,柔软结实,还耐水。给你们兄妹一人做两双鹿皮靴子,以后天凉去赶海,不会弄湿脚。” 如果这人不是自己爹,余小草准会回他一句“你傻啊!”十两银子做几双鞋,还去赶海的时候穿——赶多少海货能抵一双鹿皮靴子啊? “鹿皮我们不要,你给折成银子吧!”余小草直接自己做了决定。她这个爹吧,疼儿女那是没说的,就是有时候太磨叽。 周子旭二话不说,从荷包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没容余海推辞,余小草就伸手把银票接过来了:“哇!这就是传说中的银票呀!没有什么限制吧?不会过期吧?” 周三少翻了个不雅的白眼,笑着捏捏她的脸蛋,道:“放心吧!大明首富桑家开的老字号钱庄,不会倒闭的!再说了,咱俩的关系,即使钱庄倒了,不还能找我兑现银子吗?” 第四十六章 托词 “那就谢啦!”余小草把银票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了很久,好奇心得到满足后,她才把银票小心地折叠起来,塞进自己棉袄中的暗兜里,又满足地拍了拍。 五十两银票耶!加上以前卖猎物所得,至少有七八十两银子。咱也算小有积蓄了! 周三少看着她小财迷似的,大眼睛弯成一对小月牙,红润润的唇微微翘起,身上满是补丁的棉衣,也掩饰不住她的可爱。 自家闺女毫不客气地把银票塞进自己怀中,余海表示颇为诧异。小闺女主意咋这么大呢?五十两的银票,也面不改色地塞自己兜里了。她是不知道五十两到底能买多少东西吧?在东山村起五间瓦房,也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余海欲言又止地看着小草不打招呼就收了银票的举动,周三少自然瞧在眼底。不过余海最终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把足够普通人家生活好几年的银票没收。 周子旭微微一笑,冲余海道:“余大叔真是一位疼宠女儿的好父亲。” 余海满是疼爱地看了正在吃点心的小女儿,想到女儿昏迷时手中没有一文钱的窘迫,想到家中孩子们瘦弱身体,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沉重和自责:“不,我不是个好父亲……” “爹,你如果不什么都听我奶的,多为咱们这个小家打算一分,您就绝对是个名副其实的好父亲了!”余小草喝着热腾腾的红糖姜水,对老爹进行思想教育。 “我娘……也是草儿你的亲奶奶,去世的时候,你爹我的年纪还小。你奶能够把我拉拔长大,这份情意咱不能不记。等你小姑出嫁,你小叔考上秀才,家里没什么负担了,咱们就分出去单过。到时候,爹多上几次山,多下几次海,赚多多的钱,给我们小草买新衣服穿,买头花带……”余海摸摸闺女略微枯黄的头发,心中微微有些酸楚。 余小草偷偷地撇撇嘴,自家爹可是家里经济的主要来源。小叔考了秀才,自然还会想考举人、考进士……她奶就是个吸血虫,不榨干最后一滴血肉,绝不会放过她们的。想要分家,希望渺茫哪! 周三少另一个小厮抱着一个鼓鼓的包袱,敲门而入。贴身跟班斯墨接过来,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表情,道:“这身棉衣,确是小的没上身穿过的。余姑娘如果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不嫌弃!”唐古首富周家少爷的贴身小厮,穿得可比镇上一般人家体面多了。身上那身棉衣,布料可是三四十文一尺的细棉布! 接过包袱一看,果然是全新的深蓝色细棉布棉袄棉裤,里面絮着厚厚的棉花,松软异常,不用摸也知道用新棉花套的。这么一套棉衣下来,少说也得要几百文。 人家当下人也不容易,余小草自然不会占他的便宜,一边朝老爹伸手,一边道:“这位小哥,这套棉衣算我们买下来的。爹,给钱!” 小丫头怀中揣着五十两银票,却还理直气壮地让她爹付钱,看得周三少心中一阵好笑。更可乐的是,那个十三孝老爹,在闺女的一声令下,乖乖地掏腰包…… 斯墨忙推拒着余海塞过来的钱串,连声道:“棉衣是我穿不上的,放着也没什么用,丢了也可惜。难得余姑娘不嫌弃,哪能要钱呢?” 其实做棉衣的布料,是夫人看他伺候少爷尽心,赏赐给他的。觉得儿子给她长脸的斯墨娘,高兴地熬了两夜把棉衣给做出来,结果天气转热,没机会穿了。等一入冬拿出来,穿身上已经短了一截了。 由于珍馐楼的原因,自家少爷在周家的身份也水涨船高,大老爷不止一次当着其他少爷的面夸赞自家少爷。他这个贴身小厮,也被高看一眼。 自觉身份上来的斯墨,阻止了他娘要给棉衣接袖子裤腿的行为。笑话,堂堂二房唯一继承人的贴身小厮,怎么可能穿那样的棉衣出来,不惹人笑话吗?于是,好好一套崭新的棉衣,就这样闲置起来。 余姑娘那是谁?珍馐楼短短半年就成为唐古第一酒楼,至少有她一半的功劳。连自家少爷都高看她一眼。难得她不嫌弃这套棉衣,他怎么敢收她的钱? 余小草见再塞钱,人家小哥就恼了,便不再坚持。向小跟班再次表达了自己的谢意,余小草把棉衣塞老爹手中,跟周三少告辞。 周子旭惋惜地道:“王大厨又琢磨出一道新菜,本想今日请小草你品尝品尝给点意见的,看来只好改天了。对了,小草你家住哪儿?留个地址,以后有事好能找到你。” “我家住东山村,就在镇子东南方,大约五十多里地,是个小渔村。”余小草闷声发大财的计划,可离不了这个周财神,自然不会拒他这个面子。 从雅间出来,顶头遇上步伐匆匆的王大厨,见余小草要走,脸上略带失望之色。听她说要去看她当学徒的哥哥,王大厨也是从学徒出来的,自然知道当学徒的苦。他让小伙计从厨房包了一包刚出锅的肉馒头,非让小草给她哥带上。 余小草甚为感激,再三谢过。王大厨呵呵笑道:“谢啥!我这是借我们东家的花,先给你这尊小菩萨!余姑娘,以后有机会,咱切磋切磋厨艺。” “我这点厨艺,在王大叔你手上根本不够看的。不过,如果我在做菜上有新的想法,一定找王大叔你帮忙指点。” 余小草终于从王大厨的热情中脱身而出,还没容她松上一口气,却被她爹的一个问题给难住了。 “草儿,珍馐楼的金字招牌——蚝油,是你传给他们的?你咋会做蚝油的?珍馐楼牛气哄哄的王大厨,怎么对你这么尊敬和热情?”余海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余小草顿时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爹啊,你闺女已经死了,我是异世界一缕幽魂,那些都是前世就会的——这么说,不被当做妖魔鬼怪烧死才怪。 迟疑片刻,她鼓足勇气问道:“爹,你相信人能死而复生吗?” 余海脸色一变,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道:“人死了,哪还能活过来?除非他阳寿未尽,阎王爷不收他!” “如果我说,我去过阎王殿见过阎王,爹信不信?”余小草仔细地盯着余海脸上每一个表情。如果他表示出极大的抗拒和反感,她就会以开玩笑为借口,不再往下编了。 能够重新享受父母的疼爱和关心,是她来到这里唯一的安慰。她不想再次失去父亲的疼宠母亲的关爱…… 余海停住步伐,弯下腰定定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是痛苦和自责,他缓缓地道: “草儿,是你撞破头那次?你大爷爷说,当时你都没气了。还好尤大夫来得及时,又给你救回来了……爹真没用,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爹不配做你爹……” “爹!虽然你愚孝了点,性子软了点,但你是草儿最最喜欢的爹爹。爹,你不必自责。女儿虽然到鬼门关转悠了一圈儿,却因祸得福,获得一些生财的法子呢!” 既然便宜爹不排斥鬼神之说,余小草便信口开河,继续忽悠下去。她前世毕竟是个快三十的人了,虽然她竭力装嫩扮小孩,可不经意间肯定会透出些许异样来,还有她的发财大计,是肯定瞒不过至亲之人的。古代人不是敬畏鬼神吗?希望她编的这套说辞能糊弄过去。 一想到自己小心呵护了八年的女儿,差点枉死,余海心中就感到一阵阵后怕,他紧紧搂住女儿瘦瘦的身子,哽咽地道:“再多的银子,都不如我闺女健健康康地活着。草儿别怕,跟爹说说到底咋回事?” “其实,我也说不太清楚。那次受伤昏迷后,我迷迷糊糊中看到一个穿白衣服和一个穿黑衣服的,把我带到一个地方,又见了一个很威严的官儿。后来好像说什么阳寿未尽,抓错人了,还说要补偿我。醒来后就觉得有些东西,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的脑子里。蚝油,也是醒来以后就会的,只是家里条件不允许,从没试验过。” 余小草尽量说得含糊些,毕竟原主过了年才九岁,被带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肯定会害怕,有些事情不会记得那么清楚。 “草儿别怕!上屯村有个张百岁,据说在地府游荡了一圈,阎罗王发现是误判,补偿了他的寿命,活到一百零八岁才寿终正寝。我们草儿以后肯定也会长命百岁的!” 余海不敢想象,自己娇娇弱弱的女儿,在阴森恐怖的地府里游荡了一圈儿。本来就胆小的闺女,得怕成什么样? 余小草很是诧异,自己随口乱编的说辞,居然现实中有类似的例子。这样倒好,至少可信性增加了不少。 父女俩并排走在冬日空荡荡的街道上,余海的大手,紧紧地牵着女儿的小手,生怕一松手闺女就被抢了去似的。 第四十七章 惩罚 小草的心暖暖的。尽管她的说辞是那么的荒谬可笑,可疼爱女儿的爹爹,却选择无条件相信她,一如既往地关心她。这是多么令人感动和幸福的事。 在余海看来,自己的宝贝女儿从出生到撞破头之前,几乎足不出户,每天大部分时间都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单纯得如同深山中清澈透明的泉水,怎么可能会拿这种事情来骗人? 再说了,一个八岁的孩子,哪知道黑白无常、判官阎王,以及阎罗殿是什么样?不是亲身经历的话,哪能说得如此头头是道?他不由得攥紧女儿的小手,为了呵护闺女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他心中默默下了决定…… “爹,木器店到了!”余小草见爹爹心不在焉地拉着自己,差点就错过木器店的大门,不由得扯了扯老爹的手提醒他。 余海从自己的思绪中醒来,看到靠在木器店门旁手揣袖子里的伙计,上前道:“麻烦小哥帮忙叫下余航,我们是他的家人,来给他送件棉衣。” 这个伙计明显比上次那个和气,他看了一眼父女二人,只是略微有些不耐地道:“等着,几个学徒正在受罚,掌柜的不一定放人!” 他边往后堂走口中边小声嘟囔着:“看着不像是过不下去的人家,干嘛狠心把孩子虎口里送?” 余小草身体经过灵石水的洗礼,五感比普通人要敏锐许多。她隐隐约约听到伙计的话,想起上次哥哥脸上身上的伤痕,充满不安地道:“爹,咱把哥哥接回去吧?做木工还不如跟你学点打猎的本事呢!” 余海经常到镇子上来,也隐隐听说章记木器店的掌柜脾气不好,一喝酒就拿伙计和学徒撒气。他皱紧了眉头,轻轻叹了口气,道: “等过了年再说吧。今日借钱给你看病的事,你奶肯定会找借口闹腾几次,要是没问她的意见,就把你哥接回去。这个年一大家子都别想过好了!” 父女俩在寒风中等了好久,才见到侧门处余航小跑而出的身影。余小草也有快两个月没见到哥哥了,眼睛酸酸地把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儿,虽没发现新的伤口,脸色却不大好,而且瘦的很。 她心疼地问道:“哥,你瘦了好多,你们掌柜的都不给你们吃饭的吗?” 余航把手拢在袖子里,脸上竭力保持住笑容,轻轻摇头道:“我这是长个了,光吃不长肉。小妹,你放心吧!这里伙食跟咱家差不多!” 只是跟他们家以前一样不管饱,而且活又重。这些话,向来懂事的余航,是不会当着家人的面说出来让他们担心的。 余海轻轻抚摸着儿子枯黄干涩的头发,孩子的确瘦了不少。哪怕是孩子的奶奶定量分配食物时,儿子也像现在似的,双颊都凹进去了。闺女说的不错,是得尽快把儿子接回去了。 余小草努力把眼中的泪花眨回去,她从怀里掏出几个热乎乎的肉馒头,塞到哥哥手中:“哥,这是刚出锅的肉馒头,快吃吧,还热着呢!” “不是给你说,不要给我买吃的东西了吗?要是让奶知道你乱买东西,肯定又要拿咱们家出气了!”余航看着白胖胖香喷喷的白面肉馒头,嘴里忍不住悄悄咽了口唾沫。多久没吃过精面做成的食物了? 店里的窝头,都是最此等的粗粮掺着糠做成的,吃着都拉嗓子,就这一顿还只能分到一个小孩拳头大小的窝头,汤里除了几片碎白菜几乎都是清水,一滴油星都找不到。菜,根本不可能有! 本来收了七八个学徒,光饿就饿走了一半。其他的,要不是家里穷得实在养活不了那么多孩子,估计早就剩不下几个了。想到刚刚自己和另外两个比他大点的学徒,跪在雪地里,举着满满一盆冷水的残酷惩罚。余航的眼睛不由得暗淡下来。 “这馒头是珍馐楼王大厨送的,没花钱。你赶紧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余小草说着,突然看见哥哥捧着肉馒头的手,不停地颤抖着,不由得急切地问道,“哥,你的手怎么了?” 余航轻描淡写地道:“我们干活没完成任务,被掌柜罚了。没什么的,歇会儿就好了。爹,小妹,你们吃了吗?” “我们吃过了。小沙,店里活辛苦吗?你再忍几天,我回去跟你奶商议商议,等过了年就把你接回去。”余海一听自己听话能干的儿子都被罚了,更坚定要把孩子接回去的决心。 余航终于忍不住了,取出一个热腾腾的肉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嘴里白面馒头松软的口感,和肉馅鲜香浓郁的味道交织在一起,香得他几乎流下泪来。 听爹这么一说,他犹豫了片刻,轻轻摇头道:“爹,奶是不会同意的。咱们家孩子干再多活,她都看不到。她是不会允许我回去吃闲饭的!再说了,要想拿回学徒契约,还得拿钱给掌柜的。爹,你觉得咱家除了小叔谁还能从奶手中抠出钱来?” 这半年的学徒生涯对于余航来说,无异于噩梦一般。吃不饱睡不好就不说了,无止尽的打骂,变态的惩罚,让他心力交瘁。想想方才,如果不是爹和小妹来看他,只怕他举着水盆的手,再也无法坚持下去。 坚持不下去的下场,就是冷水淋满身。同是出身贫寒人家的学徒,能有件御寒的衣物已经不错了,要了被淋了水,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再没个替换的衣物。这不是要人命的节奏吗? 所以,向来善解人意的他,却没说出不需家人来接他的话,只是道出了他的担忧。 余海心中某种坚持更加坚定,他拍了拍儿子净是骨头的肩膀,眼圈红红地道:“放心吧!钱的问题,爹会解决的。你再坚持一段时间……这串铜板,你拿好,饿了就买点馒头包子填填肚子。过年的时候,爹再来看你。” 余小草看着那串铜钱,心中对老爹的转变颇为满意。看来,老爹并不是愚孝到不可救药嘛。 “哥,这套棉衣,是周三少送的。挺厚实的,你回去记得穿上。”余小草看到哥哥手上流脓的冻疮和带血的裂痕,十来岁的孩子,手却像几十岁老人似的,不禁心疼不已。下次一定得给哥哥配些冻疮膏,加多多的灵石液,不信治不好! 看着余航一连吃了三个肉馒头,余海出言阻止了他:“别吃了,小心撑着。回去喝点热水,剩下的明天再吃。天不早了,我和你小妹得回去了。好好照顾自己。” 余航把剩下的肉馒头重新包好,塞进装棉衣的包袱里,不舍地跟爹和小妹告别。但愿,爹能说服奶奶,早点把自己接回去。要不然,他早晚要跟小木一样,病得只剩一口气才通知家人领回去。 余海父女一路沉默无言,路过同仁堂的时候。余海一再坚持,让孙大夫给闺女看看脉。 【哈哈!灵气,又可以吸灵气喽!】小补天石“嗖”地飞向放珍贵药材的柜子,像只壁虎似的扒在上面舍不得下来。反正除了主人又没别人看得到它,形象神马的都是浮云。 孙大夫对余海父女都有印象,捋着长胡子问小丫头:“哪儿不舒服呀?” “没有不舒服……”小草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爹给打断了。 “孙大夫,我闺女今天早上晕过去了。请您给看看,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小草以前动不动就犯病,给余海心中留下深深的阴影。有几次尤大夫都无能为力,还是这孙大夫把闺女的小命给救回来。 余小草知道自己瞒不过医术高明的孙大夫,忙道:“爹,我那是被我奶给吓的。我都说我的病早就好了,你咋不信呢?” 孙大夫仔细摸了摸脉,又看了小草的脸色,微微笑着道:“放心,小丫头的痼疾确已痊愈。以后注意些,小孩子不经吓,有时候能吓出大毛病来。” “多谢大夫,请大夫给开些定神的药物……” “孙大夫都说我没什么了。开什么药啊?”余小草才不想喝那苦苦的药汁呢。 “是药三分毒,小丫头精神头还不错,不需要吃药。”孙大夫的话语如天籁般,劝住了固执的余海,然后给了小草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余小草讪讪地笑了笑,这个孙大夫倒是个有趣的老头呢。突然,她想到自家娘亲的沉疴,就把前些日子娘亲发病时的症状和脉象,细细地跟孙大夫说了。 “小丫头还懂医理?”孙大夫面露诧异。 余小草嘿嘿笑着道:“算不得懂,跟我们村的尤爷爷学了几天医术,连皮毛都没学到。不敢在孙大夫面前班门弄斧。” 孙大夫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他思忖了片刻,写下药方,让药店的伙计给照方抓了几副,嘱咐道:“从你所说的脉象中,能看出是陈年旧疾,再拖下去有可能演变成肺病。先照方喝上几副药,过些日子最好来面诊一趟。” 第四十八章 转变 父女俩抓了药,再三谢过了孙大夫,便到城外取了爬犁。小草从路边买了几个肉包子,把两只出了大力的狗狗喂得饱饱的,又在它们喝的水里滴了些灵石水。 两只狗狗立刻生龙活虎起来,回去的路上拉着爬犁一路飞奔。就连赶着马拉爬犁的汉子,也惊叹这两条狗的速度和力气,他家的马儿居然都赶不上。 五十多里地,两只神勇的狗狗,不要一小时就跑完了。在进村前,父女俩又到他们下了套子的地方看了看,小草毫无意外地看到大半套子上都有收获。 两只大套子,一个被破坏掉了,一个套住了一只肥硕的狍子。可能是时间久了,狍子已经死去多时,冻得硬邦邦的了。其他的小套套住的大多是野兔、野鸡,还逮着一只狗獾子呢! 小草不认得獾子,好奇地戳戳它。余海脸上终于又有了丝笑容:“獾子的毛可暖和了,回头爹硝好了,让你娘给你做件毛背心。獾子肉鲜美可口,很补身子,咱留着自己吃。獾子油你留着,等尤大夫来了,能配些治烫伤烧伤的药。” “这獾子少说也有二十多斤,也能卖几百个铜板呢,我奶能同意留着自家吃?”余小草不抱什么希望地随口道。 “獾子是咱爷俩猎到的,爹说留自家吃,就留自家吃!”余海的语气中比往日多了些坚决和肯定。 套到的猎物的确不少,加起来也有个二三百斤。余海把猎物堆在爬犁上,自己在旁边步行,时不时地询问闺女冷不冷饿不饿。 被包成巨大棉球的余小草,除了鼻孔和眼睛露在外面,心中不由得感叹:自家老爹对女儿,那真是没的说啊! 父女俩先来到余海的大伯父家,把爬犁还了。小草在路上已经说服自家老爹,暂时不把借的钱还回去。有了欠债,以后就有了卖猎物不上缴的理由。自家也是该有小金库的时候了! 经过这次,余海也清楚地认识到手中有积蓄的重要性。孩子娘自从生了石头后,身体一直不好,有几次还咳出血来。小女儿这次虽说没什么大事,可他还是不放心。手中一个铜子儿都没有,要是妻儿再有个病啊灾啊什么的,难道他一个老爷们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受罪吗? 因此,小闺女把那五十两银票收起来的时候,他一句话都没说。当小闺女提出暂时不还债务的时候,他也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以后,他依然会为了这个家而辛苦、努力。但他不会再不顾小家,盲目愚孝了! “大海,快带孩子进屋上炕暖和暖和。大冷天的,冻坏了吧?小草怎么样了?看着没什么精神啊!”余立春弯腰把小草连被子一起抱起来,快步走进屋子。 屋内温暖的气息迎面而来,小草没来及看清屋内的摆设,就被塞进暖炕的被子里。热乎乎的被窝,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 “大夫怎么说?”小草三堂叔余江,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姜汤,递给二哥一碗后,小心地哄小侄女喝姜汤。 余家的姜汤,是只用生姜熬出来的,浓浓的姜味,还辣嗓子。余小草苦着一张脸,想要逃避喝姜汤的酷刑,却被三堂叔捏着小嘴给灌下去了。身上虽热乎了,嘴巴一直到喉咙都难受不已。 余海一气儿把姜汤喝完,看着闺女苦哈哈的模样,无良地笑了:“同仁堂的孙大夫给看了,开了几副药。没什么大事!” 他当然不会说孩子一点事都没有。余海熟知张氏的秉性——钱是她的命根子!不让她出点血,她永远不知道疼。以后她再想对闺女动手的时候,得好好想想! 孙氏拿了几个烤得香喷喷的红薯,剥了皮塞进小草的手里:“吃吧,改改嘴里的味儿!没事就好,这孩子,这些年可没少遭罪哟!” “谢谢大奶奶!”小草对烤红薯情有独钟,可惜在家里有张氏那个老妖婆管着,很少能有机会吃上。香香甜甜的烤红薯,瞬间治愈了被姜汤伤害的心。 余海跟大伯和兄弟唠了会嗑,见吃过烤红薯的小女儿,揉着眼睛开始打瞌睡,便起身道:“大伯,你的钱我年前一定还上。您的恩情,侄儿永远记在心底。” 余立春忙道:“自家人,说什么恩不恩情的!你也别怪你爹,他向来是个不掌钱的,你那个后娘……唉,不提也罢!钱的事,你也别搁在心上。咱家也不急着用!” 余海给女儿穿上自己的厚皮袄。宽大的皮袄几乎拖到地上,小草一副迷迷瞪瞪的小模样,跟在老爹身后走得磕磕绊绊。余江看着不是事儿,就把小家伙抱起来,准备送爷俩回去。 余海从一堆猎物里,拎出一只肥兔子和一只野鸡,对大伯道:“去镇上前,我拐去山里下了几个套子。或许大雪封山食物难找,倒是套到不少猎物。这只兔子和野鸡,让大伯娘收拾出来冻上,过年的时候添个菜。” 余立春哪里肯收:“大海,天寒地冻的,你打猎也不容易。小草药喝完了,说不得还得去抓。你还是拿回去,明儿去镇上换成银子……” “大伯,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侄儿!今天如果不是您借银子给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是侄儿孝敬您的,请您一定要收下!”余海态度十分坚决。 余立春也知道这个侄子向来是倔脾气,再不收的话,恐怕就要急眼了。 从大伯家出来,已经黄昏时分。余海踏着冻得硬透了的雪,朝着自家方向而去,心中却渐渐被冰冷所覆盖。 紧闭的房门,冰冷的锅灶……听到动静,只有西屋的门急切地打开,他的妻子儿女匆匆迎上来。他以前真是太傻了,只会让妻儿一再地忍耐,却拖垮了妻子的身子,女儿差点丧了命。 正屋的房门,依然紧紧地闭着,里面隐隐传来敲打和低骂声。东屋的窗,悄悄开启一条缝。里面的那双眼睛接触到他的视线,又突然缩回。关窗的声音在静寂的傍晚,显得尤为清晰。 余江微微皱了皱眉,他把睡的磕头打盹儿的小草,放进西屋的炕上,就告辞出来了。奶奶不是亲的,难道爷爷也不是?二叔这两年做事越来越没有章法了! 这回余江可错怪老余头了。吃完晚饭,老余头见儿子孙女还没回来,就披着衣服溜达着出去,想要去迎一迎。不过,跟在山里收猎物的爷俩,错过去了。 余海正在屋檐下煎药的时候,老余头从外面进来了。一进门,他就奔西屋去了,进去看了眼睡着了的小草,关心地问了几句,又道:“你们爷俩还没吃饭吧?叫你媳妇给你们擀碗面,再给小草打个荷包蛋。” 余海看了眼正屋,摇摇头道:“家里白面也不多了,还是留着过年包顿饺子吧。今天套了只獾子,一会收拾出来,给煮碗肉汤喝。” 老余头见儿子对猎物的处置,没有再用征询的语气,想要说的话语顿了顿,才接着道:“也好!獾子肉补人,多给孩子吃点。” 说完,就背着手,缓缓地往正屋走去。老余头敏感地察觉到儿子细微的变化,心中充满感叹——看来这次,真的伤了儿子的心了! 余小草是被香喷喷的肉味给勾搭醒的。獾子肉本就鲜美,再加上柳氏的手艺,煮出来的肉汤,简直要把人的馋虫勾出来。 一家人围坐在炕上,享用着美味的肉汤。余海看着碗里的肉,沉默片刻后,道:“我去给正屋送两碗去!” 柳氏喝汤的动作停了片刻,继续低头喝汤,没有说什么。小石头却撅起了小嘴,不甘不愿地道:“二姐生病,奶都不愿意出钱。干嘛还给她送肉汤啊!” 小草把嘴里的肉细细嚼了咽下,捏捏小家伙的脸,道:“她毕竟是家里的长辈。她不仁,我们却不能不孝。” 余海看了小闺女一眼,心中暗暗点头。的确,“孝”字大于天。小辈们吃肉,不给长辈送去,传出去他们这一房的名声可就完了。再说了,家里可有个喜欢嚼舌根子的李氏在。给她抓了小辫子,不宣扬到天上去! 余海端了肉汤从厨房出来,就看到李氏在东屋门口,伸着脖子朝厨房张望。她那馋儿子在她身后嚷嚷着:“肉汤!我要喝肉汤!凭什么西屋能偷喝,却不给我们吃?” 余大山把娘俩给硬拉回去,正要关门,看到余海,脸上带着憨憨的笑:“大海,你侄子就是给他娘惯的。你别搁在意上……” “厨房还有肉汤,想喝自己去盛。”余海端着肉汤进了正屋。 张氏斜着眼睛看过来,一脸尖酸刻薄:“哟!我老婆子可没那福气,年景不好,还喝汤吃肉的,也不怕折了寿!” 老余头瞪了她一眼,道:“你少说句!獾子是我同意杀的,二媳妇和小草身子都不好,是该补一补。自己猎的肉吃了有什么折寿不折寿的。你要是不吃,我可全吃喽!” 第四十九章 心思 “吃!吃!吃!!这又是吃药,又是吃肉!日子还过不过了?我这么老天拔地的,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是为了谁?捞不到好不说了,反而惹一身埋怨!我的——老天哪——,你咋不收了我这老婆子呀——,也省的碍了某些人的眼哪……”张氏坐在炕上,拍着腿儿拉着腔,哭嚎了半天,半滴子眼泪都没见。 这样的戏码,在余家隔三差五地就要来上一场。心力交瘁的余海,没有精神再去配合她的“表演”了。他默默地放下手中的汤碗,转身出了屋子,背影充满的萧瑟和沉重。 他一出门,张氏仿佛被关了电源的唱片似的,顿时没声了。她眉头紧锁,倒三角眼死死地盯着房门,嘴角向下扯了一个弧形。 她见老余头手中的肉汤喝完,又要去端另一碗,忙抢过汤碗,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一边对老余头道:“他爹,我怎么觉得老二今天很不对劲啊?这是要造反啊?” “什么造反不造反?要是你闺女病得不行了,当爹妈的不出钱还添乱,你这暴脾气还不反了天?甭当别人都是没脾气的,老二倔脾气一上来,三头牛都拉不回来!” 老余头意犹未尽地抹抹嘴,砸吧着獾子肉的味道。明明家里有个能打猎的,却闹得几个月都尝不到丁点儿荤腥,这日子过的! “你咋说话的?谁闺女病得不行了?我闺女不是你闺女啊!哪有咒自己闺女的?赶紧给我往地上呸几口!菩萨莫怪,一时出溜了嘴,莫怪莫怪……”张氏神神道道地合掌左右拜拜。 睡觉的时候,张氏在炕上像翻煎饼似的,颠过来倒过去,怎么都睡不着。她捣了捣呼噜轰天的老余头,忧心不已地道:“老头子,你说老二的丫头,这次到镇上让同仁堂的大夫给看病,还抓了那么多药,花了不少钱吧?” 老余头不耐地翻翻身,瓮声瓮气地道:“我又不是同仁堂的大夫,我哪知道贵不贵!你瞎叨咕啥,你不睡觉别人还得睡呢!花再多的钱,也不会从你手中出一个子儿!” 张氏使劲拍了他一下,道:“钱怎么不是从我手中出了?我刚刚出去看了眼,今天老二逮到的猎物可不老少,少说得有几百文的进账。要是外面没有欠钱的话,卖猎物的钱可不都得交到我这?” 眼看着一堆堆猎物,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张氏这心啊,好像揣着只猫儿似的,抓抓挠挠的。 老余头心中有气,一骨碌坐起来,披着棉袄瞪她,道:“今天这事到底是谁闹的?要不是你这臭脾气,把孩子吓着了,能有向老大借钱的事?当爷奶的手里有钱,却眼睁睁地放着重病的孩子不管,你要我这张老脸往哪搁?我以后还咋出门 ?” “咋啦?谁在背后嚼舌根,看我不骂上门去!你这张老脸,还有能有银子值钱?还能有三儿的前程值钱?”张氏愣是掰扯出一套歪理来。 “三儿的前程!我看啊,老三的前程早晚毁在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娘身上!!”老余头气哼哼地重新躺下。 张氏却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下子蹦跶起来,用力扯着老余头身上的被子,又是拍又是打的,口中还叫骂着:“你这老不死的!咒完了女儿又咒儿子!三儿的前程,怎么就毁我手里了?你不给我说清楚,今天别想睡消停!!” “你大半夜的,发什么疯?”老余头见张氏疯婆子似的,啥都不管不顾了,有些胆怵地用手挡住她的撕打。 “死老头子!我早看透了,只有朱秀云的儿女是你的心头宝,我们小波和彩蝶,就不是你们老余家的种了?为了个半死不活的丫头片子,你又是咒女儿重病又是咒儿子的前程。往后下去,这个家还有我们娘几个的活路吗?”张氏这次是动真格的了,一边跟老余头撕扯着,一边哭嚎不已。 向来沉默寡言的老余头,哪里是她的对手,只得裹着被子蒙着头任打任骂。 隔壁西间里,三媳妇赵氏听着动静,紧蹙着眉头,轻轻拍着睡得不太安稳的儿子,对挑灯夜读的余波道: “瞧瞧,又闹起来了!你娘这是一天不闹上个两三次,心里不舒坦是不是?吵成这样,你还能读得下去?照我说啊,明儿收拾收拾,咱们还是回镇上,等年二十七八再回来。” “唉!算了。大冷天的,孩子又小,就别来回折腾了。明儿我跟娘说说,大年下的消停消停吧!”余波烦躁地丢下书本,在赵氏旁边坐下,拉着她热乎乎白嫩嫩的手,就要把人往怀里带。 赵氏娇嗔地斜睨了他一眼,轻轻把人推开,道:“小心让隔壁听见,又该说我勾搭你不学好,耽误你读书了。” 灯光里,赵氏娇妍如花,媚眼如丝,余波心头震颤不已,低下头来衔住那粉色娇唇,手底握住那柔软的丰盈……就在情动之时,谁在旁边的小家伙“吭吭”哼唧了几声,俩人乍然分开。 赵氏双颊飞红,狠狠地瞪了夫君一眼,把儿子抱起来把尿。突然想起早晨的一幕,轻轻叹了一声,道: “余郎,不是我妄议公婆是非。今日之事,你娘做得却是过了。人命关天,做奶奶的,居然能狠心看着孙女重病而不愿花钱给看。那可是活生生一条命啊!” “唉……也不怪我娘,小草刚生下来,大夫就断言长不大。这几年来,没少在她身上花银子。我娘也是为了我,为了将来的前程!”余波由于他娘的原因,对于这个小侄女没多大感情。 赵氏眼珠转了转,道:“余郎,在外面可不敢这么说。你想想,为了你这个当叔叔的前程,竟然枉顾侄女的性命。要是传出这样的话来,你就是考上秀才举人的,也别有进一步的可能了。读书人,最怕身上有污点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二哥去大伯家借钱的事,只怕已经在村里传开了……” 余海对于秀才家出身的娘子,还是比较尊重和信服的。闻言,登时浑身出了一层冷汗,不停地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别急,容我想想……”赵氏低头思索片刻,看向自家夫君道,“明儿,你去给二哥送些银钱,让他先把大伯家的账给还上……算了,还是我去吧!睡吧,明儿妾身一定把事给你办稳妥了。” 余波看了宝贝儿子一眼,见他睡得安稳,忙抱住娘子柔弱的身子,在她脖子上狠狠亲上一口,道:“我的好娘子,真是我的贤内助。能娶到你,真是三生有幸……” 第二天,冬日的暖阳尽情地洒下它的光辉,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当余海起身去山林里查看昨日下的绳套,把收获的猎物拿去镇上卖的时候,余小草却只能窝在床上装病人。 装病也是个技术活,她有些后悔了。叮嘱小莲卖猎物的钱一定要攥在她手上,千万不能让正房和东屋知道卖了多少银钱,等等…… 柳氏在门前煎了药,端进来准备凉一凉再喝。昨儿父女俩自作主张,给她花了近一两银子抓了几副药,让她心疼不已。药抓都抓来了,不喝钱也回不来了。煎药,得以闺女的名义,药还得偷偷地喝。唉,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过到头啊! 喝完药的柳氏,拿着脏衣物,去山脚的水潭里破冰洗衣服。小石头抱着小狍子坐在炕头上,陪二姐聊天。 这时候,小姑余彩蝶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才悄悄地溜进了西屋。她手中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糖水,里面打了个荷包蛋。 余彩蝶见小侄女没精打采地坐在炕上(其实是百无聊赖地坐着),柔声细语地道:“小草,小姑煮了糖水鸡蛋,快趁热吃了吧。” 余小草朝碗里看了一眼,知道每到小姑生理期前三天,奶奶都会让小姑煮碗糖水鸡蛋喝下去,说是补血补气,对女人很好。张氏对于自己的儿女,还算比较称职的娘。 “小姑,要是我奶知道二姐喝了给你补身子的糖水鸡蛋,又该要打我二姐了。你快端回去吧!”小石头板着脸,小大人似的说 余彩蝶捏了捏他的包子脸,把装着糖水的碗塞进小草的手中,道:“别担心,我娘去镇上帮我买针线去了。快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余小草犹豫了片刻,在小姑殷殷的目光中,小口小口地喝着糖水。 余彩蝶脸上这才有了些微的笑意,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小草,昨天你奶正在气头上,你也知道你奶的脾气,别人越劝火头越大。你不会怪小姑没替你说话吧?” “不会的,小姑。谢谢你的糖水,真甜!”对于这个性格温吞柔弱,在家里跟隐形人似的的小姑,余小草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也不打算和她有过多的牵扯。谁对她好,她将来会加倍还回去的。 第五十章 送钱 余彩蝶摸摸小草的头发,笑意又加深了三分:“没怪小姑就好。好好休息,明天小姑再给你送糖水鸡蛋来。” 小姑这人,性子面得很,一看就是很好拿捏的。也不知道将来到了婆家,会不会被欺负。张氏这么泼辣的一个人,怎么会养出小姑这样软弱善良的女儿? 余小草表示:难道是抱错了?咳咳……这年代,生孩子都是在家找接生婆接生的,根本不存在抱错不抱错,好吗! 余小草百无聊赖地逗弄着小不点狍子。这小狍子说也奇怪,都养了几个月了,不少它吃不少它喝,还时不时用灵石水给它改善一下,怎么就不长个头呢?还是这么小小的一只,看起来萌萌哒。却让存着“长大杀了吃肉”念头的某些人,很是失望了一把。 不过,作为宠物来说,这么迷你的小狍子,的确可爱到爆。再加上小家伙爱干净,又充满灵性,从来不在屋里大小便,身上没有动物的腥膻气味,反倒有种淡淡的青草气息。 小石头总爱把它抱在怀里,走哪都带着它,村子里的孩子们都羡慕得要命。跟小石头最要好的武子,好说歹说劝通了石头,把小狍子借他玩两天。小不点死活不跟他走,即使硬抱回家,它总能成功“越狱”跑回家来。 有一次,家里门关得紧,小家伙愣是在雪地里冻了一晚上,早上的时候都快成冰雕了。把小石头心疼的,以后再也不舍得把小不点借出去了。 小狍子此时温顺地趴在小草旁边,对她在它头上肆虐的手丝毫没有恼怒的意思,反倒时不时伸出热乎乎的舌头,在她手上舔上一舔。 前世养过的小狗比这家伙还爱舔人,小草倒没觉得什么,她手腕上的补天石却不乐意了:【我说,你能不能把这家伙弄开,本神石的本体,岂容这种低等小兽玷污的?】 余小草不理它,故意把戴着五彩石的手腕,放到小狍子的嘴边。五彩石不经意间逸散出的灵气,让敏感又机灵的小狍子喜出望外,更是舔个不停。 【走开,快走开!】小补天石又炸毛了,那金猫儿形状的灵体,直飞到小狍子脑袋边,不停地磨着爪子。却因灵力不够难以凝成实体,而报复无能,气得毛都炸成刺猬状了。 “小汤圆呀,小汤圆!你怎么就学不乖呢?你现在的命运都掌握在你主人我的手中。所以,对你主人要恭敬些,客气些!知道吗?”余小草也是无聊透了,故意逗弄着傲娇的补天石。 【不许叫我小汤圆!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威风!请叫我神石大人……哇!快让它走开,弄得本神石满身口水,恶心死啦!】 小补天石是虎落平阳,拿眼前恶劣的人类和弱小的动物,一点办法都没有。要是在以前,根本不用动小指头,都能搞定她们! 【好啦!主人,亲爱的主人!我认输,你赶紧把它弄走,帮我洗洗澡吧!】作为女娲娘娘身边最爱干净的补天神石,小汤圆表示被某个恶趣的主人打败了。 小补天石咬着小手绢:女娲娘娘,你最宠爱的小石头,正在这个不知名的空间受苦,你知道吗?快来救救小石头吧! 虽然小补天石很不想承认,可女娲娘娘给它起的名字,跟现在主人弟弟的小名撞名啦!这也是小草问它有没有名字时,它没说的原因。堂堂一个天界神石,居然跟流着鼻涕的弱小人类一个名字,补天石表示很丢脸。(小石头抗议:人家很小的时候就不流鼻涕了,好么!) 余小草无聊到快要睡着的时候,西屋的门又再次被推开了。一个肉嘟嘟矮墩墩,穿得跟球没两样的小身影,从门缝中挤进来。后面小丫头连声说着:“小公子,你小心点儿门槛儿,别摔着!” “小不点儿!小不点儿,豆豆要跟小不点儿玩!”小豆豆童鞋见小狍子在炕上,着急慌忙地就要往炕上爬。可惜,他的小短腿不给力,小手扒在床边,蹬快半天,也没能如愿。 小草很无良地嘿嘿笑着,一点帮忙的打算都木有。小豆豆眼里含着两泡泪,控诉地看着她。 余小草眼角看到门口又进来一个婀娜的身影,忙用力地咳嗽几声,装作无力的模样,轻声道:“豆豆,姐姐病着呢,你别上来了,免得过了病气。你要是喜欢,把小不点抱你屋里玩去……” 小豆豆还没来得及答应,就被他娘的咳嗽声打断了:“没事,让豆豆跟石头在炕头玩,婶娘想跟你说说话。” 小丫头弯腰把小公子抱上炕,在赵氏的示意下走出西屋,出了门还顺手把门给带上。 “小草啊,昨天你奶奶正在气头上,我们做媳妇的,哪能忤逆婆婆的意思?”赵氏坐在炕边,拉着小草的手,语气里充满了诚恳。 小草心里暗暗撇撇嘴:谁不知道老太婆最怯的人,就是你赵氏了。你放个屁,老太太都觉得是香的。昨天,赵氏要稍微在东间弄出点动静,张氏都会收敛许多。小婶啊小婶,你哄小孩呢!(你可不就是小孩子嘛!) 小草茫然的眼神(其实心中在吐槽),让赵氏有些无力,她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道: “小草,我和你小叔在镇上,又要租房子,又要交束脩,还得给你小叔买笔墨,这吃的喝的动步都得要钱。我和你小叔省了又省,才攒下了这一两二钱银子。你爹从大伯家借了多少钱?先拿这些还上吧!” 余小草轻轻地咳嗽几声,表示“我很虚弱”,她垂下眼眸看着赵氏手中的碎银子,心中不由得冷笑:这是真把别人当傻子啊!张氏每个月都给儿子媳妇充足的生活费,据李氏酸话中透露,给小儿子一个月的钱,足够一家人半年的费用。 短短三年,夫妻俩不但衣食无忧,还买了小丫头伺候。剩下的银子,居然在镇上一条稍微有些偏的街道,买了一个小铺面,做杂货生意。 对外声称铺面是赵家陪嫁的!说是陪嫁,怎么成亲那会儿没带过来,三年后才陪送?哄憨子呢! 不过,面对小婶的“善意”,小草自然不会揭穿她,而是很委婉地拒绝了:“婶子,豆豆还小,小叔又要上学堂,你们用钱的地方也不少。小草多谢婶子的好意,这些银子你还是拿回去吧!” “姐,姐!银子,给你看病!”小豆豆从炕头爬过来,一把抓起母亲手里的碎银子,塞进小草的手中,然后努力站起身子,小脑袋凑上来,抵住她的额头。小家伙生病的时候,他娘就是这么对他的。 孩子的关心,是不打任何折扣的,小草的心软软的,她捏捏小家伙肉嘟嘟的小脸,柔声道:“我们豆豆真乖,姐很快就好了。等山里雪化开,姐去山里捉小鱼,熬豆豆最爱的鱼汤!” “好哟,好哟!”小豆豆在炕上拍手又跳又叫,不小心被被子绊了一下,一头栽到软软的被子上,哼哧了半天没爬起来。还是小石头帮了把忙,将小家伙解救出来。 “姐,你快点好!捉鱼鱼,煮汤给豆豆喝!”小豆豆顾不上摔疼的小屁屁,忙腻过去,趴在小草的被子上,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小草,就跟小狍子渴望灵石水似的,表情神同步。 “好,好,好!煮鱼汤给豆豆喝!” 得到小草保证的小豆豆,咧着嘴巴,注意力又被在炕上灵活奔跑的小狍子吸引去了。胖胖的他,四脚着地,跟在小狍子后面追逐嬉戏。 余小草把小家伙塞过来的碎银,又递回去,道:“婶婶,虽说这次借的钱不少。不过,听爹说因为大雪的原因,镇上猎物奇缺,也能卖上价。若是最近没雪的话,爹多跑几次山上,在年前差不多能把账给还上。你看,这一两多银子拿去给大爷爷,也抵不了欠下的债务,不如卖猎物凑够了,一块还上好了。” “开的什么药,几副居然要一两多银子?”赵氏一听一两二钱银子居然还不上债务,语气里不由得带了几分质疑。 余小草轻轻叹了口气,道:“孙大夫说我身体底子太差,本该好好养着,营养又跟不上。所以药里加了补身体的参须什么的,所以贵了些。还说喝完这几副药,再让我爹带我去复诊,如果没养好,可能还要继续喝药。” 说着,她皱了皱眉头,一副讨厌吃药又不得不吃的无奈相。 吃完这些,还要继续抓药?难怪婆婆说这丫头是药罐子呢!赵氏不着痕迹地收回手中的银子,口中道:“小草,你别担心钱的问题,身子重要你好好休息,。我回去跟你小叔商议商议,看能多凑些银子不?豆豆,咱回去了,别影响姐姐休息。” “不嘛!豆豆要跟小不点玩!”因大雪被关了好多天的豆豆,难得出趟门,哪里肯回去。 赵氏劝了几句,见小家伙快要哭出来了。不得已之下,同意豆豆留在西屋,自己先回屋去了。 第五十一章 生意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晴日当空,没有一丝风。余小草做出虚弱的样子,让石头扶着她到院中晒太阳。做戏要做全套嘛! 冬阳晒在身上,暖暖的感觉好似母亲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你的脸蛋。余小草舒服得快要睡着了,就连隔着窗子窥视的李氏,也不觉得那么讨厌了。 日头刚刚西斜,余海和小莲就回来了。从小莲灿烂的笑容中,足以看出今日收获不错。 余海把小闺女从有些凉意的院子抱回屋里,摸摸炕上的温度,又往炕洞里填了些木柴,笑着看越长越像的姐妹俩咬着耳朵说悄悄话,便道:“你们姐妹俩聊着,爹去山上砍些柴回来。村里有经验的老人说,今年是个寒冬,多储备些柴火肯定错不了。” “爹,我跟你一起去!”在家闷了大半天的小石头,带着他的小跟班——那只叫小不点的狍子——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爹后面。 等余海出了门,小莲探头探脑地在院子里看了看,小心地关上房门,这才脱鞋上炕,凑到小草身边,从怀里掏出一锭五两的元宝,飞快地塞入妹妹的手中,小声道: “快收起来,别让奶奶和大伯娘看到!今天套到的猎物可真不少,加上昨天的,足足卖了五两银子呢!结账的时候,珍馐楼的掌柜居然不把银子给咱爹,反而让我收着,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以往跟珍馐楼做生意,小草都是把钱收到自己腰包里的。上次五十两的大单,也不例外,何况是五两的小钱? 小草很自然地把银子收起来,随口问道:“小莲,就为了这几两银子,值得那么高兴吗?” “什么叫‘就这几两银子’?今天以前,过我的手的铜板加起来不超过十个。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哪!五两的银元宝!!”小莲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些,忙捂着嘴透过窗户往外看。 “大伯娘真烦人,又想偷听咱们屋说话!不知道刚刚我的话,她听到没。要是学给咱奶听,估计又要鸡飞狗跳了!”小莲见李氏拿着一个扫把,越扫越靠近西屋。似乎看到这边窗户打开了,便又掩饰似的往鸡圈方向去了。 余小草浑然不在意地道:“听到就听到呗,又能怎么样?咱可是欠着大爷爷几两银子呢!而且我的病,还得抓几次药,好好地调养调养才能不落下病根!这点钱,能够什么?” 她这几句话,故意放开了音量,显然是说给院中李氏听的。 李氏等西屋的窗户放下后,才直起身子,朝着西屋的方向啐了一口,道:“呸!一个赔钱货,还当宝似的。几两银子,足够娶房媳妇的了,现在倒好,都填了二房的那个 药罐子了。简直就是个无底洞,生下来就该扔南坡去,养着也是个祸害!” 南坡在西山的南面,是个乱葬岗。附近村里有孩子夭折,或者横死不能入祖坟的,都埋在那里。 李氏背后叨咕人,当然不敢大声,西屋的两姐妹自然没听到。小莲正兴致勃勃地讲述着她跟珍馐楼小东家见面的情景。 “小妹,你不知道有多好笑。那周家少爷,见了我就拉着我,叫我 ‘小草’,还说有项生意问我感不感兴趣。当时我就蒙了。我正想装成你的时候,咱爹就很老实地把我给卖了!周家少爷听说我跟你是双胞胎,满脸惊异,直说‘像,太像了!’你都不知道,当时他的表情有多好玩!” 余小草等她叽叽喳喳说了个尽兴,才道:“小莲,周三少说有生意要跟我谈?有没有提是什么生意?” “这倒没有!估计发现我不是你,怕跟我说也白说。对了,小妹!珍馐楼的蚝油特色菜,真的都是从你这学去的?爹说,是阎王收错人给你的补偿。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来我听听!” 余小草知道自己编的那段,早晚要被最亲近的人知道,便把自己杜撰的阎王地府又加以润色后,讲故事般说给小莲听。又叮嘱小莲不要往外说,免得别人拿她当怪物。 小莲鼓起嘴巴,竖着眉毛道:“你受伤刚醒来那会儿不是不太记得事了吗?咱们的好大伯娘,在外面到处说小妹你被小鬼拘了灵魂,魂魄不全才会忘记过去的。还说魂魄不全的人,最容易招小鬼了,吓得村里好多女孩子都离我远远的……” 柳氏在门外气得浑身发抖:好个李氏,到处嚼舌根败坏二房不算,这次居然编排出这么恶毒的话语来。这要是传出去,以后二丫头还怎么说婆家?她可怜的闺女,居然被错抓到阴曹地府,当时得多害怕多无助呀! 就听屋里余小草不屑地撇撇嘴,道:“大伯娘那张嘴,就是破鞋底拍过的!也不怕死了进拔舌地狱!小莲,别听她的!我记不得以前的事,可能是因为好奇,尝了口孟婆汤的关系!” “小妹,阎王殿可怕吗?阎罗王是不是有四只眼睛,两个嘴巴?”小莲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对新奇的事物,还是充满了好奇的。 小草捏了她凑过来的小脸一下,笑道:“阎王不过是阴间掌管生死的神而已,长得跟咱们差不多,只不过看上去威严一些。阎王殿是金碧辉煌的大殿,不过光线暗了些,显得阴森恐怖而已。不过,十八层地狱确实可怕,我只看了三层,就不敢看下去了……不过不用怕,那都是惩罚恶人的。” “嗯,嗯!”小莲信服地用力点着小脑袋,心中却想着:大伯娘和黑子哥老是欺负娘和她们,将来肯定是要下地狱的。 余小草见小莲深信不疑,眼睛转了转,接着道:“我在阎王殿里,还看到财神爷呢!穿着红红艳艳的袍子,头戴财神帽,脸上总是笑眯眯的,在跟阎王下棋。听说我是被错抓过去的,就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是给我的补偿……我脑中有时候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说不定就是财神爷给灌输的?” 小莲突然“啊”了一声,小声叫道:“妹妹以前从来没进过厨房,连海蛎子都很少见,居然能做出蚝油来,是不是也是财神爷教给你的?那……妹妹不是成了财神爷的徒弟了?” 余小草笑而不语,在小莲看来她这是默认了。 “那……财神爷会不会给我们带来财运?小妹,以后我们有钱了,就能天天白面馒头,天天买肉包饺子了!”小莲略带夸张地故意吞了吞口水,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柳氏忍住心酸推门而入,她一把抱住小草姐妹两个,叹了口气,道:“娘也不求能够发财,只要草儿不再生病,你们都平平安安的长大,娘就心满意足了!” “娘,你都听见了?”余小草有些沮丧,她本不愿意让这个善良又疼爱她的母亲担忧的。 “傻孩子,以后有事不要都闷在自己心里,要跟娘说。娘虽然没啥本事,但是哪怕拼了这条命,也会护住你们兄弟姐妹的!” 柳氏清楚地感受到小女儿怕她担忧,不愿意让她知道这段往事,忍不住热泪盈眶。自己最柔弱的小女儿,哪怕生病了都还时时为她着想,她这个做母亲的,是不是太不称职了?不行,她一定要坚强起来,成为孩子们可以依靠的好母亲! 好嘛!家里三位主要成员,都接受了她略显荒谬的说辞。主要还是因为她年纪小,阴曹地府里的情景又说得活灵活现,让人不得不信。 自然,柳氏又一番叮嘱。怕两个孩子不知道轻重说出去,给二女儿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日子不知不觉中,又过去了两天。这两天里,被限制出门的余小草,一直在惦记着周三少所说的生意的事。能够跟皇商周家的三少爷做生意,不能说绝对稳赚不赔,但也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小草的心哪,好似揣了个小猫崽子,不停地挠啊挠的。好在这周三少没让她等多久,第三天就登门来了。 骑着高头大马的华服小少爷,后面跟着穿着体面的小厮,还有看起来很有派头,但很显然也唯那华服小少爷马首是瞻的五旬老者。一行人奔马入村,使冬日的东山村沸腾起来。 “谁啊,这是?” “我哪知道?又不是找我的。” “找你?就你那样儿,给人家端尿壶人家都不要!” “拿为首的小少爷,长得可真俊哪!还是有钱人好啊,他身上那料子,估计够我们一年的花销了!” “绝对是镇上的达官贵人!你看人家的随从,都比邻村的王财主穿的体面。就是不知道来我们东山村,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他刚刚打听的谁家?余海家?这几天余海一直往镇上送猎物,不会是得罪某个贵人老爷了吧?” “别瞎咧咧,大海哥脾气好着呢,怎么可能随便惹事?看人家少爷的表情,也不像来找事的。都别瞎琢磨了,等人走了,去打听打听不就行了?” …… 第五十二章 临门 小石头正蹲在门前,正用小手帮小不点梳毛。听到“得儿……得儿……”的马蹄声,他抬头循声望去,发现为首的少年挺眼熟,忍不住眯起眼睛仔细辨认。 “少爷,前面那五间带院的房子,就是余大叔的家了。奴才打听过,全村有这么大房子的没几户,只是……”周三少的贴身小厮斯墨略带迟疑地停顿了片刻。 “只是什么?”周三少远远地认出门前蹲着的小家伙,正是小草呆萌的弟弟。应该就是这里了! 斯墨也看到那个穿着满是补丁破棉袄的小男孩,似是叹息地道:“以余大叔的本事,和这几间房子来看,余家家境应该还不错啊。怎么几个孩子穿的,还不如村里其他家的孩子。 您看,那不是小草姑娘的弟弟吗?棉袄破的,早该扔了。这些日子,珍馐楼给结算的猎物钱,少说也有六七十两了,这都快过年了,也不舍得给孩子做件新棉袄……” 周子旭微微皱了皱眉,道:“余叔看着也不像是刻薄孩子的人啊,难道有什么隐情?” 亲身经历过家族中的争名夺利、尔虞我诈,周子旭遇事总会深想几分。自己家不也这样吗?要不是上面有老太太老太爷压着,自己这两年又在经商上显露出天赋,二房只怕早被那些贪婪的亲族给吞噬了。余叔,估计也有他的难言之隐吧? “我记得你!你是周家的三少爷,对不对?”小石头站起身来,仰着小脑袋,一脸灿烂地笑着。 周子旭翻身下马,摸了摸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一脸和煦地道:“小石头,什么周三少爷?叫我‘周三哥’!下次再叫错,就要罚你了!” “罚什么?”小石头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了句。 “罚你……”周子旭从斯墨手中接过装着糕点的食盒,笑眯眯地道,“就罚你不许吃周三哥带来的糕点!” 小石头眼巴巴地盯着周三少手里精致的食盒,一字一顿地读着上面的招牌:“连……记……点心铺!是镇上铺面最大,点心最贵的‘连记’的点心?这一盒得好多银子吧?” 周子旭微微有些诧异地道:“哟,小石头才多大,就认字了?” 小石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在武子家玩的时候,跟文哥哥学了几个字……” “小石头真聪明!听说你二姐生病了?”周子旭问道。 “嗯!病得很严重,要不是大爷爷借我们银子,我二姐说不定就……”小家伙垂下头,心情很低落。他和姐姐都很听话,为啥奶奶就不喜欢他们呢? “石头,跟谁说话呢?还不趁着天气好,捡些柴火回来,就知道玩!一天天的,只张着嘴吃饭不干活,还得供着个药罐子!我这是欠你们的!”张氏刺耳的叫嚷声传来。 周子旭忍不住皱起眉头:才多大的孩子,就使唤着干活? 正寻思着,一个面相刻薄、目露凶光的老太太,从门内出来,手插在腰上,做出泼妇骂街的架势。 看到门前气势不凡的三人,张氏快要出口的叫骂声,被她强咽下去。对于显然出身富贵的周子旭,本来气势汹汹的张氏,顿时萎了下来,塌肩缩头弱弱地道:“你们……找谁?” 斯墨看不惯这老妖婆眉高眼低的模样,板着脸臭臭地道:“这里是余海家吗?” “余海?余海他得罪贵人们了?这死东西,就知道给家里惹祸!这位少爷,他上山打猎还没回来。他做的事,跟我们可没有任何关系啊!”见斯墨脸色不好,张氏吓得语无伦次,又是骂又是撇清关系的。 斯墨更是不悦,不耐地打断她的话语,道:“余海不在家,余小草应该在家吧?” “小草?也有她的事?我就说这死丫头牙尖嘴利,早晚要惹事。这不……惹祸精,净给家里添乱……”张氏手足无措地小声叨叨着。 “到底在不在!?”斯墨见自家少爷眯起了眼睛,这是他发怒的前兆,脸色更加难看了。 “在……在西屋呢!”张氏被他这突然拔高的声音吓得一哆嗦。贵人发怒了,不会牵连到她们身上吧? 周子旭把缰绳扔给斯墨,带着自家管事,目不斜视地走进了院子。目光环视片刻,就拐进了低矮憋仄的西屋。 “周三少,你终于来了!”屋内光线阴暗,周子旭眼睛还没适应里面的光线,就听见小草惊喜的声音。 周子旭瞥了一眼屋内简陋的陈设——一铺大炕,炕上的被子虽破旧却收拾得很干净,炕头上是一个有了些年份的藤箱。炕下一张快要散架的木桌,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周家最低等的下人,也比他们住的好。 周子旭眉头紧锁,不悦地道:“你赚的银子呢?都花哪去了?就这被子都硬成什么样了,还能盖不?你家卖猎物也没少挣钱啊,别不舍得花……” “嘘……嘘……”小草忙拉住周三少的胳膊,如果不是个矮,她早下手赌他嘴了! “三少,我这身子不争气,家里为了给我看病,借了不少银子。这几天我爹打猎赚的银子还不够抵债的呢!怎么有闲钱置办新被褥?”余小草放大声音,朝着房门的方向说道。 周子旭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院内面相刻薄的老太太和一个身材肥硕的妇女,不时朝这边张望着。 他朝斯墨使了个眼色。斯墨便出了西屋,大马金刀地站在门前,黑着脸像门神似的,朝着两个鬼鬼祟祟的婆媳虎视眈眈。 婆媳俩都是窝里横的,在斯墨不善的目光中缩头缩脑地回了正屋。 李氏小心地朝着院子里张望着,压低嗓子道:“娘!这些是什么人啊!看着像是要债的!老二不会是借了印子钱吧?那可是驴打滚儿的利,借一两要还十两的!” 张氏不由得慌了神,骂了一句道:“小草那死丫头的药钱,老二也不肯透个实数。听三儿媳妇说,药方里有人参,肯定不能少了!一个赔钱货,卖了也不值人参的钱啊!这祸害,早知道一生下来就掐死扔南坡去!” “娘,那咋办呀!他们下来三个人,肯定老二欠的钱不少。要是老二还不起,不会拿咱们屋里的东西抵债吧?不行!我得把值钱的东西藏好喽……”李氏有些坐不住了,就要往东屋去。 张氏心中也焦躁不已,她一把拉住李氏,斥道:“你屋里有啥值钱的?老大不会背着我藏私房钱吧?” 李氏脸一僵,忙道:“娘,哪能呢?大山最是孝顺了,哪能有那小心思?我前儿不是回娘家了吗?我娘给我带了一块布,还塞了几个她存的私房钱。娘,您最通情达理了,不会连媳妇娘家给的私房钱也要上交吧?” 其实这样的事,张氏并非没做过。老二媳妇娘家每次来人,拿的东西和银钱,最终都落入张氏的腰包。就那还落不了好,说二房两个药罐子,要不上交以后别想她出钱给看病。 不过,李氏娘家硬气,张氏倒也不敢把对待儿媳妇的一套,用在她的身上。对于李氏三天两头从娘家往这倒腾东西,反正一半吃的用的都落到她孙子身上,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好了好了!你那几个铜板,人家能看在眼里?不放心你就去吧,小心点,别惹怒了贵人!”张氏也只等着李氏出去,把柜子里的银子找个隐蔽的地方转移了,免得给老二填无底洞。 见院中终于素净了,周子旭看了余小草一眼,在炕上坐下来,道:“好了,人都走了,别哭穷了!” “我这不是没办法嘛!我们家的情况,你不知道!老太太最忌讳儿女藏私房钱,尤其是我们二房,整天跟盯贼似的!要是她知道我手中有银子,还不把二房闹得天翻地覆?”余小草也不忌讳谈自家情况。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周子旭摇摇头,轻声道:“这么说来,你那些银钱在你手上,早晚要惹祸端。不如拿出来,一起做生意得了!” 他也是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余小草就等着他这句呢:“我听小莲说了,什么生意你周三少爷还搞不定,非要拉上我?” “嘿!我搞不定?还有我周三少搞不定的?”周子旭斜斜地看了她一眼,道,“我是看在你帮了我的份上,想拉你一起发财罢了。既然你这么说,那还是算了吧……” “别啊!”余小草见他作势要走,忙把人拽住。刚刚她也是说的玩笑话,要是皇商周家都搞不定,她一个渔家女能帮上什么? “好啦!你周三少大人大量,别跟我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到底是啥生意,说来听听!”余小草陪着笑,连连作揖。 周子旭哪里是真跟她置气,笑着点点她的额头道:“你呀!少做这怪模样!我是想开个蚝油作坊,销往周边几个城市的大酒楼。只是,你也说了,蚝油的保存期不长,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法子。” 第五十三章 入股 余小草想了想道:“要开蚝油作坊,蚝油的保质期的确是个问题!冬天还好,北方温度低,放个仨俩月的倒也没问题!要是夏天的话……可就有些棘手了!” 前世,延长食品保质期的法子有哪些?余小草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周子旭虽然心中着急,却忍住不去打扰她。 余小草自言自语地道:“延长食物保质期,一般采用低温的法子。可是,这里又没有冰箱……” “冰箱?装冰的箱子吗?”周子旭带来的周管事,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呃……对,就是装冰的箱子?”余小草这才察觉到自己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又不好解释啥是冰箱,只能顺着周管事的话说下去。 周管事沉吟片刻,道:“用装冰的箱子运输,冬天还好。夏天的话,只怕花费会很高。再说了,得多大的冰窖,能储存够一年用的冰量?” “还有个法子,就的多糖多盐,也能延长保质期。不过,这么一来,蚝油的口感,肯定会大打折扣!”余小草自己都摇头否定了这个办法。 皇商出身的周子旭,自然清楚“品质”对于商品来说,是多么的重要。他忍不住道:“还有其他的法子不?” “再有,就是用蜂胶防腐了!不过,蜂蜜都那么贵了,更别说蜂胶了。成本比用冰运输保存,也低不了哪去!” 蜂胶?蜂蜜周子旭倒是听过,娘亲不知听谁说喝蜂蜜水能美容养颜保持身材,从去年开始就每天喝上一杯。却不知道这蜂胶是何物? “要是……夏天也能制出冰来就好了。”余小草一想心事就自言自语的毛病,从前世就有了。 冰不是温度低自然形成的吗?还能制出来?这小丫头太异想天开了吧?周管事对于自家少爷要跟一贫家小丫头合作开作坊的主意,心中并不赞同。 “三少,你听过硝石吗?”余小草突然想起自己前世看过《古人土法制冰》这篇文章。貌似,从唐朝末期,人们生产火药时,就开采出大量硝石。 从那开始人们就有夏天制冰的先例了。以后逐渐出现了做买卖的人,他们把糖加到冰里吸引顾客。宋代,商人们还在里面加上水果或果汁。元代的商人甚至在冰中加上果浆和牛奶,这和现代的冰淇淋已是十分相似了。不知,这个被改写的年代,会不会有硝石制冰的例子呢? “硝石?知道啊,药店里就有卖的。难道……硝石能制冰?”周子旭也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又见她提到硝石,自然而然地联想在一起。 余小草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硝石溶于水,会吸收大量的热量,使水温降低,甚至结冰。” “真的假的?你从哪知道的?”周子旭半信半疑。 余小草愣了一下,板起小脸,道:“你管我从哪知道的!不信的话,你回去买些硝石一试便知!” 周管事抚了抚下颌的胡须,沉吟片刻,开口道:“我倒是在整理二老爷生前的古书中,好像看到过关于硝石制冰的例子……” “哦?这么说,硝石果然能制冰喽?周管事,你继续说!”周子旭颇为感兴趣地追问道。 周管事苦笑着摇摇头,道:“二老爷藏书那么多,我也不记得哪本书上提了这么一句。具体如何操作,还是听余姑娘怎么说吧。” 周子旭眼睛亮亮地看着余小草,就仿佛讨要糖吃的孩子一般:“小草,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你可以在作坊里挖个池子,取一大缸,放半缸水,把缸放置池中,往池中放硝石后,再倒水入池即可。至于放多少硝石多少水,我也没做过,你多试几次便知。”余小草给出一个大致方向,具体实施还看周三少的操作了。 周子旭点点头,盘算着回去怎么实验。周管事又开口了:“听你这么一说,所需硝石数量亦不少。硝石的价格,也不低啊!” 硝石制冰,本来是用来降低成本的。这么一来,成本不比冰窖储冰低上多少。 果然是周家的外管事,还是有眼光和远见的。余小草点头笑道:“周管事所言不错!不过,硝石是可以重复使用的。溶于水的硝石,是可以用蒸发结晶法,重新提出来再使用的。” 周管事抚须微微颔首,心中不由纳罕:这小丫头小小年纪,怎么会如此博闻强记?把他这个自诩博览群书的大管事都比下去了。难道余家,有着他不为所知的底蕴? 也难怪他会如此怀疑,在前朝末期,战乱纷呈,许多底蕴丰富的世家大族,都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莫非这小小渔村,安住着前朝没落世家? “周管事,你就别琢磨了!我跟小草有约定,除了生意不会追问她的其他一切。她为什么会硝石制冰,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别把事情想复杂了,我可不想失去一个强有力的合作伙伴!”周子旭收起脸上的笑意,淡淡地道。他的身上,自然流露出大家少爷的威严与气势来。 周管事心中一凛,心中似洪钟巨响振聋发聩。他收起心中的杂念,恭敬而又郑重地躬身道:“少爷提醒的是!老奴汗颜!” 面对余小草时,周子旭又恢复了温和与友善:“既然解决了蚝油保存和运输上的难题,蚝油作坊开春的时候,就能破土动工了。你看,作坊选在什么地方好呢?” “生意上,周三少肯定比我一个八岁的小丫头有眼光。这你就看着办吧!”刚刚周管事探究的目光,余小草并非没感觉到。好在有周三少这尊大神压着,才不至于出什么纰漏。她心中暗暗警醒,以后还是尽量低调,少做出头鸟。 她隐隐的戒备,周子旭岂能察觉不出?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小丫头,就像一个未被发掘的矿藏,里面的宝藏只有慢慢深挖才能重现天日。至于这“宝藏”是如何形成的,又何必去深究呢?他可不想因为一时的好奇,让他追悔莫及。 “我觉得吧!把作坊建在码头附近挺不错,无论陆路和水路,交通都很便捷。又临海,采购原材料也比较方便!”周子旭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让余小草给参谋参谋。 学乖了的余小草,只是微笑着点头不语。 周子旭眼睛转了转,知道怎么让小丫头开口。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小草,问了句:“这蚝油作坊,你愿不愿意入上一股?” 入股?这不是现代名词吗?怎么会出现在周三少的口中?难道……这周三少也是穿来的?余小草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周子旭误会了她的意思,笑着道:“怎么?不知道‘入股’的意思?这可是当今建文帝还是皇太孙的时候,弄了个远洋船舶有限公司,拉了不少达官贵人参上一股。‘入股’这个词,才在商界流传开来。入股,其实就是参上一份子的意思。” “哦……”余小草虚惊一场,差点吓一身冷汗。不过听说自己能在蚝油作坊参上一股,登时就来了兴趣。 “不过……我手中钱不多,只有不到一百两……”余小草从墙角把自己的私房钱扒拉出来,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周子旭看着摊在炕上的零散银子,都是从他这赚过去的,他能不知道小丫头的家底?本来就打算送小丫头一股的,此时他兴起了逗弄她的意思: “咳咳!这熬制蚝油的方子是从你这学来的,本来我是打算作坊建成了,送你一股的。既然你觉得过意不去,那这些银子……我就收下了!” 余小草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银子,被那个无良的“黑心”商人给掠走,心在滴血呀! 不行,她余小草吃什么都不吃这个闷亏! “周三少!”她咬牙切齿地道,“偌大的一个作坊,只经营生产蚝油,是不是太单调了些?” 周子旭眼睛一亮:我的小祖宗诶!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怎么?小草有别的建议吗?”周子旭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我这还有两种调味的秘方!不知周三少感不感兴趣!”明眼人都能感觉到余小草在说“周三少”时,明显加重的语气。哟,小猫儿亮出爪子了呢! 周子旭却笑嘻嘻地凑过去,道:“感兴趣,当然感兴趣!快说来听听!!” “哼!”余小草傲娇地一扭头,道,“想要我这两份秘方,拿股份来换!” 说起来,作坊建起来的话,无论是蚝油的秘方,还是小丫头口中那两种调味秘方,都是从余小草这得去的。周家只出了资金和人工而已。 周子旭自然不会为眼前的蝇头小利,而放弃一份源源不断的宝藏,他很豪气地道:“如果这两份调味秘方,都跟蚝油一样的价值的话,作坊的股份算你一半!” 一半?余小草本来只打算要两成的红利的,这么一来倒是远远超过她的预想。 第五十四章 宣传 不过,自己只出了九十多两银子,就占了一半的股份,是不是有点太……狮子大开口了?虽然不是自己提出的,但以后两家合作的机会多了去了,咱得放长线钓大鱼。 “一半就免了,我占四成好了!先说好了,我只负责把方子教给你们,其他的我一概不管的!”有了这蚝油作坊四成分成,以后在家不动不摇就有钱赚,还能有比这更舒服的吗? 周管事心中暗暗点头,自家少爷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余家小姑娘,虽出身贫寒,却不是个贪婪的。 “好!成交!!”周子旭大悦,“回去我就把合作契约拟好。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吧?这次合作,算你单人的,还是算余家的?” “我们家情况你也看到了!如果让余家掺和进来,我们二房一个铜板都别想拿到!这次合作我希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便可!”余小草就指着这赚私房银子呢!银子只有攥在她的手中,才不至于被正房的老妖婆昧去! “好!作坊就算是咱俩的合作!”周子旭一拍定音。 谁也没想到,若干年后,名动大明的“鲜而美”系列调味品,是在一个十三岁少年和八岁小女孩的只言片语下,就这么应运而生了…… “不过……另外两种调味方子是什么,能不能透漏一下?”好奇心人人有之,又何况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呢? “一个是‘豆豉’,一个是‘蚕豆酱’。豆豉可以用来做豉汁排骨、豆豉鲮鱼,焖鸡、鸭、猪肉等,味道都不错的。而蚕豆酱,可以用来炒茄子、豆角、蘑菇等……” 余小草越说,越让周子旭觉得这趟是来对了。不但解决了心中的难题,还有意外的惊喜。当下,周子旭、周管事和余小草,就调味作坊的命名和实际操作,细细详谈起来。 不知不觉间,时间悄然溜走。“咕噜噜……”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一直听得昏昏欲睡的小石头,突然坐直了身子:“呀!二姐早上还没吃饭呢!饿得肚子都咕咕叫了!!” 周子旭看着余小草捂着肚子,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忍住笑道:“我带了些糕点过来,你先吃这垫垫!具体的事宜,等我拟好合约,再来拜访。” “不用,过些日子趁着年前采购,我央爹爹带我去镇上,到时再细谈。你看我家的情况,就不留三少你用饭了!”余小草怕周子旭再次登门,她奶会察觉到什么。 “行!那我就先告辞了!”周三少满面春风地出了西屋,余小草打算亲自送出院子。 恰在这时,余海从外面进来,看到锦衣华服的周三少,先是一愣,继而带着热情的笑,道:“周少爷,您怎么来了?” 周子旭见正屋和东屋都有人探头探脑,只得编个小谎言:“余大叔才从镇上回来?今日天气不错,我带着随从到西山打猎,路过东山村过来看看。” “这天不是打猎的好时候!三少爷要是有兴趣,可以秋天过来,那时候猎物多,而且肥!”余海也不是个愚钝的,他见三人并未带捕猎的工具,便知对方见自家说话不方便,找了这个借口。 周子旭又道:“余大叔最近两天送的猎物不多,我家珍馐楼的掌柜,都给我抱怨过好几回了!” 余海满脸抱歉地道:“山里的雪还没化不好打猎,只能在林子外围下套子。前几天还好,每天能套到不少猎物。这两天不知怎么回事,猎物大大减少。耽误楼里使用了,真是抱歉。” “这也怪不得余大叔。现在镇上我们珍馐楼的野味可是独一份,这可都亏了余大叔照顾我们!”因着余海是小草的爹,周子旭态度上颇为和气。要是换了别家猎户,根本连周三少的面儿都见不到。 余小草听着也颇为着急。别人不知道什么情况,她可知道呀!没有她的灵石水,天寒地冻的,猎物肯出来才有鬼!逮不着猎物,就没钱赚。她手中的银子,都被周三少那家伙拿走了!偌大的一个作坊,哪就差她这几十两银子?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绝对的!! 看来,得找个机会溜出去,给几个下套的地方,再洒些灵石水才是! “咦?这只小狍子好肥呀!肉一定挺嫩的,镇上的有钱人就喜欢嫩羊、乳猪这样的,不如卖给我吧!”周子旭见小狍子在院子里撒欢儿,注意力被吸引去了。 没想到本来在院中跑来跑去的小狍子,仿佛听懂他的话似的,来个急刹车,慌慌张张地躲到余小草的身后求庇护。还不时把脑袋伸出来,用乌溜溜的大眼睛朝着周三少窥上一眼。见周三少在看它,哆嗦了一下又缩回脑袋。 “有趣!这小狍子挺有灵性的,当宠物养也不错!要是拿到京城,那些大家闺秀肯定喜欢,卖个好价不成问题!”周子旭也诧异于小狍子对小草的亲近和依赖。 小狍子可是弟弟心尖子上的宝贝,又养出感情来了,余小草自然不会因为几两银子把它给卖了。她弯腰摸了摸小狍子的脑袋,笑着道:“它叫‘小不点’,是别人寄养在我们家的。卖不卖的,我们当不了这个家。” 周子旭也没放在心上,随口道:“你们要是想卖个好价钱的话,我过些日子去京城,可以帮你联系买家。好了,你身子还没好,赶紧进屋去吧。” 周子旭去京城,是跟名义上的大伯,实际上的爹参加一个商界的聚会。现任周家家主嫡出的有两子,要说经商天赋,还数二儿子高一些。二儿子还未及冠,就在商界闯出一番成就。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二儿子周家根本拿不了皇商这个位置。 可惜,二儿子年纪轻轻,就在一次走商中遇劫匪丧了命。要不然,这家主的位置,不定落在谁头上呢。 二儿子死的早,没来得及娶妻,更别说留后了!古人对于身后事很重视的,周家老家主怕自己百年后,二儿子没个拜祭的,就做主让老大肩挑两房,又娶了没落商人之女给二房传宗接代。 也就是说,周三少虽是老大的种,却算是二房的孩子,只能叫他大伯。周家老大每次见到周三少,心情都很复杂。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心思不在经商上,一个志大才疏根本不是经商的料。 而继承二房的周子旭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经商天赋,把酒楼打理得红红火火不说,还要搞什么调味作坊。将来,只怕家主的位置,会旁落到二房的头上。不甘呀! 周子旭不知道自己的经商天分,让大伯又爱又恨。他跟着大房参加了京城商界的聚会,却获得意外的收获。 京城酒楼的老板,对于周三少手中蚝油的配方,可以说是觊觎已久。碍于皇商周家,倒是没有敢下手强取豪夺的。趁着这次聚会,暗中打探的,不在少数。而周家,除了周三少,也没人知道蚝油配发啊。于是乎,周三少一不小心,成了聚会的焦点。 周家老大心中暗自着急,自家“侄子”年纪小,哪里能够玩过这帮老奸巨猾? 谁知,人家周子旭正等着那帮老狐狸开口呢! 等又一个有意无意间提及“蚝油”的世伯开口时,周子旭见时机到了,便抬高声量道: “方世伯,这蚝油的方子是一位朋友的,小侄跟人有约不能透露。不过,小侄年后会筹建个调料作坊,蚝油是主打产品。除了蚝油,还有两种全新的调味品。各位世伯要是感兴趣的话,请多多支持小侄的作坊!” 一干正竖着耳朵打探消息的商界巨贾闻言,先是一愣,马上又有人上来询问:“世侄,你的意思是要生产蚝油往外出售?” “正是!”周子旭不顾自家大伯焦急的阻拦,点头确认了。 周家大伯心中那个气呀!他已经筹备在京城开个大酒楼,主打就是蚝油菜式。相信凭着蚝油这个独家秘方,他的酒楼肯定能在京城占稳一席之地。 今日他才知侄儿要办的是蚝油作坊,要是早知道的话,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地阻拦。可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他做什么都已经迟了! “好呀!真是无父无犬子,周家老二那时候就是敢闯敢干,又有眼光见识的,没想到他儿子小小年纪就有此等魄力!贤侄,等你那蚝油作坊开起来,伯父一定支持!”聚贤酒楼的方老板,拍着周子旭的肩膀,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了。 “听说,还有另外两种调味品?也是同一个人给的方子?”得到肯定答案后,方老板很豪气地道,“那绝对不会错的了!关于这三种调味品的合作,咱叔侄俩回头仔细聊!” 其他家中有酒楼生意的商贾,自然不会让方老板一家独大,纷纷表示跟周子旭合作的意愿。这“鲜而美”调味品,还未上市,就在京城掀起了一股热潮。 周家大伯看着二房的周子旭,成为本次聚会的焦点,又是骄傲又是悔恨,心中百感交集。 ———————————— 重感冒一周了,头疼、鼻塞,睡觉老被憋醒!怎一个惨字了得…… 第五十五章 过年 成为未来调味品龙头企业股东之一的余小草,接下来的日子都在琢磨,怎么能让父母同意她出去放风,这样的话她就有机会溜到爹爹下套的地方动手脚了。唉!父母太紧张,有时候也是一种麻烦! 不过,最终她未能如愿。并不是因为爹娘不同意,而是又一场大雪纷然而至。这场雪比第一场初雪毫不逊色,整个山村,都笼罩在厚厚的洁白之中。 余家的老房子,房顶都被雪压塌了半边。余家三兄弟,在老余头的坚持和带领下,顶风冒雪忙活了三五天,才把老房子修好。 余家的老房子,还是老余头小的时候,跟父亲逃难而来,在东山村村民们的热情帮助下,修建起来的两间土坯茅草房。其中饱含着老余头对去世父亲的思念,和童年的回忆。余家兄弟姐妹四个,都是在这座老房子里出生长大的。 所以,即使余家搬进新盖的五间新房子里,也没有把老房子扔下。老余头经常去老房子看看,每年也都会维修个一两次,要不早成一摊废墟了。 雪太大,进山捕猎是不可能的了。余小草想在年前靠猎物存点小钱的想法,就这么搁浅了。而年前的物价,又攀升到一个新的高峰。张氏每天都唉声叹气地计算着家里人的口粮。 好在一家人都在家里猫冬,不需要做什么体力活。余家的一天两顿,便缩减到只吃早食一顿干的,晚上只吃一碗难以下咽的豆羹。早食的粗面饼子,也不是放开量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的。 巴掌大的饼子,男人们一人两块,女人只能分一块,而孩子们就更少了。就连余彩蝶私下里的加餐——鸡蛋,张氏也给停了。一家十几口人,一冬天都分文不进,冬天家里的鸡下蛋都不勤了。这么坐吃山空的,得多少钱往里填哪! 张氏恨恨地瞪着余海父女,要不是给那死丫头看病欠下饥荒,老二雪前卖猎物的银钱,足够一家人过个肥年的了!何至于像现在这样数着粮食下锅? “老二啊!这还有两天就过年了。正好今天雪停了,趁着这个空档,你去镇上置办些年货吧!别的就不说了,黍面不多了,多买些回来屯着。还有,过年怎么说也得包顿饺子,再买些白面,割两斤肉……” 张氏拉拉杂杂说了不少,就是不见往外掏钱。 余海刚想答应下来,却被小女儿拉了拉衣袖。视线转过去,发现女儿正给自己递眼色。余海秒懂了女儿的意思,毕竟二十多年对张氏的顺从已经成为了习惯,这使他陷入了迟疑之中。 可看到女儿可怜巴巴的眼神,想到不久前自己立下的决心,终于开口道:“娘,我这就去大伯家借爬犁——可是,这置办年货的钱……” 一提钱,张氏的脸顿时拉得比驴脸还长:“前些日子,你不是每日都去镇子卖猎物吗?一定赚了不少吧?手头有钱还问我要!老二,咱家可没存私房钱的先例啊!这个口子,说啥都不能开!” “奶!前阵子山林积雪还没怎么化,打到的猎物有限。也就那么一两天收获还能看!能卖多少银钱,你老心中还能不清楚?这都要过年了,赚的钱当然要先还外债了。还了大爷爷家借给我看病的钱,连买药的钱都不够了!还是人家孙大夫可怜我,才准许爹赊欠药材!爹!开春后,你可得多进几次山,把人家同仁堂的十几两银子给还上。以后,咱家还指着人家孙大夫给看病呢!” 小草很清楚,她爹能够开口跟张氏要银子,就是很大的进步了。所以就接过话头,把该说的都给说了。 十几两银子?张氏倒抽一口冷气,看向小草的目光跟刀子似的,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把这个丧门星给剐了! “嘶!一场小病就要十几二十两银子,咱们家还真出了个娇小姐命的。可惜呀,托生错了人家,有那身子没那命!!哎呀,这二十多两银子,都快够一家子省吃俭用过上一年的了!啧啧……”李氏在一旁唆着牙花子,不停地拱着火。 余海想起女儿危在旦夕之际,家中人的冷漠。女儿的病,没花家里一文钱,却还要听那些冷言冷语。他的脸登时寒了下来,瓮声瓮气地顶了一句:“我闺女是啥命,不用大嫂你来说!我闺女生病,可没花你一文钱!” “哟!这跟我急起来了!!你闺女生病是没花我一文钱,我李桂花也没吃你的没喝你的,你凭啥跟我嚷嚷啊!当我好欺负咋地?”李氏可不是吃亏的主儿,她插着腰连蹦带跳地喊上了。 余海本来就是个不善于跟人争吵的,看着李氏把泼妇的那一套拿出来,无计可施了。 余小莲可不干了:“大伯娘,就许你夹枪带棒地说别人,别人就不能说你一个字喽!这到底是啥道理?我爹说错了吗?我妹妹看病是花了不少银子,当爹的挣钱给闺女看病,谁还能拦着?别说二十两银子,就是二百两,也没我妹妹的命重要!!” 张氏三角眼一瞪,顺手拿了扫炕的把子,朝着小莲的方向就扔去了,口中吼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掺和什么?老二,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 余小草哎呀一声叫了起来:“奶,你这是要干啥?把我惊得大病一场不算,这还要打我姐呀!奶,你可想好喽,要是把我姐打出个好歹来,你可别心疼银子!” 一提及银子,张氏即便满肚子火气,也不敢再朝几个孩子发了。大年节的,要真再有个好歹来。以余海那疼孩子的劲儿,哪怕欠再多的饥荒,也会给孩子看病的。这么一来,明年整个春夏,她都别想从老二身上刮银子了。 在一旁闷声不吭的老余头,终于开口了!“都给我消停点儿!大年下的,也不怕被人笑话!他娘,你手里又不是没有银子,就别想着老二手头那点了!赶紧掏钱买年货要紧!” “我手里这点银子,哪够他们扑腾的?”从张氏手中抠钱出来,比剜她的肉还难受。 老余头不耐烦地道:“整天钱钱钱!一个钱看得比大碾盘还大!等开春近海解冻,出几次海钱不就回来了吗?开春,我跟老大出海,让老二进山。还能填不上冬天的开销?” 张氏见躲不过去了,嘴里咕咕哝哝,十分不情愿地用钥匙打开柜子的锁头,从里面掏出一串铜钱,还几粒小指甲盖那么大的碎银子。生怕余海乱花钱似的道:“现今物价贵,就少买点粮食。家里又番薯粉,虽说吃多了烧心,也能挡饿!白面和肉,只买够一顿饺子的就成……” 余小草看看她手中的银钱,撇撇嘴,心道:就那点钱,想多买也不够呀!还需要反复叨念? 余海拿了钱,沉默不语地出了家门。难得一个大晴天,虽说地上的积雪有小腿那么厚,去镇上采办年货的人还是不少。连日大雪,大多数人家都没来得及办年货,都想趁着老天歇空的机会,抓紧把该买的买了。 余海的大伯本来也打算今日去镇上的,见大侄子来借爬犁,看看天不像只晴一天的模样,便改次日去了。 余海多的东西也没敢买,直奔粮食店买了五十斤黍面和五斤白面,又去肉铺割了两斤肉。张氏给的钱还不够呢,他又用自己的钱贴补了几十文。 在街上,遇到了珍馐楼的大掌柜。大掌柜知道自家少爷对余家小姑娘的重视,自然对余海十分热情。看他采办的年货如此简单,便从点心铺买了些糕点和糖,非让余海收下不可,说是在京城的周三少特地嘱咐下来,买给余姑娘和弟弟吃的。 余海又买了些肉包子,拐到木器店去看儿子,还给儿子留了些铜板。他哪里知道,他和小草给余航的钱,余航不舍得花都存起来,却因此而惹下祸端,差点送了命。 新年的脚步悄然而至。年三十一大早,柳氏便跟两个闺女在厨房忙活起来。余海买回的两斤肉,大多都是肥膘。柳氏便切了一些炼猪油,剩下的油渣,留着晚上跟白菜一起做馅儿,包成饺子。 冬天的菜,除了萝卜就是白菜。余小草早就预见到家里过年菜不够,便在炕头生了些豆芽,又用红薯粉做了些手工粉丝。 有了粉条,年菜就不那么单调了。白菜萝卜炖粉条、醋溜白菜、红烧萝卜、素炒黑木耳大白菜、凉拌爽脆萝卜、干煸豆芽头……又切了几片肥肉,和豆芽粉条一起,做了个家常菜。汤是白菜豆芽汤。 等菜端上来的时候,就连挑剔的张氏都目露惊讶。没想到萝卜白菜,还有几把豆子,竟然能做出这么多的菜式来。 至于味道怎么样,看大家顾不得说话,闷头苦吃的模样,就是对这些菜最大的肯定了。 老余头难得喝上一杯,他给三个儿子也一人倒了一杯,满意地道:“老二媳妇的手艺,又长进了!” ———————————— 很快就要分家了哦,耐心等待 第五十六章 灾年 “儿媳不敢居功,这些菜式都是小草想出来的。”柳氏自豪地看着自家闺女,给她夹了一筷子粉条。自家闺女就是有办法,居然能够用番薯粉做出这么好吃的粉条来。作为奖励,闺女多吃点! 年菜的分量做得都多,张氏吃着好吃的菜肴,对于柳氏给儿女夹菜的行为,倒也没说难听的。本以为会过个扣扣搜搜的年,没想到如此简单的食材,也能做出丰盛的年菜。 李氏一边大口往嘴里扒菜,一边道:“小草想出来的?家里也就她有这闲心捣腾吃的。” 余小草瞪李氏一眼:这肥婆娘嘴里没一句好话,说得她好像多馋似的,一门心思都在吃上了!! “不会说话就少说一句,吃都堵不住你的嘴!”余大山察觉到二弟的不悦,忙斥了自家婆娘一句。 难得跟余家人一起入席的赵氏,跟前放了几个小盘子,里面的菜式跟众人一般无二。张氏知道小儿媳妇吃饭讲究,不喜跟大家伙儿吃一盘菜,而专门给她们母子准备的。 小豆豆努力往嘴里吸着一根粉条,笑眯眯地嚼着,给小草一个大大的笑容:“二姐做的饭最好吃!豆豆喜欢这个长长的东西,好吃!” “这个是粉条!我们豆豆喜欢啊,等你们回镇子前,二姐给你多做些带去!”余小草对于萌萌的小孩子,向来没什么抵抗力。做粉条虽然费力些,但可以多样菜改善改善,也不错。 “对,对!今年番薯产量高,薯粉足够吃到秋收的,就多做些粉条,冬天也能多盘菜!这豆芽炖粉条,味道真不赖!”李氏用嘴巴嗦了一口筷子上的油,又在家常菜里翻抄了几下,找到一片肥肉片,一口塞进嘴巴里。 坐她旁边的黑子更是站起身来,用黑乎乎的袖子抹了一把鼻涕,筷子在菜盆里翻过来挑过去,不找到一块肉决不罢休的架势。 看着娘俩埋汰的样儿,哪怕那盘家常菜再好吃,余小草也绝不对再动第二筷子。她守着面前的干煸豆芽头,闷头苦吃,再往那娘俩多看上一眼,她就要吐出来了。 干煸豆芽头,是用刚发了一两厘米的豆芽做的。热锅把猪油烧热,下入干辣椒爆香,再放入豆芽头,加上佐料,放入些青蒜翻炒。豆芽的鲜香,加上荤油做底,味道自然不会差了。 李氏母子吃相太难看,首先开口的居然是张氏:“你们挑来捡去,别人还怎么吃?再这样,就滚回你屋吃去,别在这膈应人!” 说着,还朝着小儿媳的方向看了一眼。原来,一直对小儿媳母子关注有加的张氏,发现赵氏不时用嫌恶的目光瞟向老大媳妇,本来吃着挺香的,却撂下了筷子。她这才出言阻止李氏母子的。 李氏见家常菜里的肉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闻言就停下了翻找的筷子,但是吃起菜来依旧狼吞虎咽,好像有人跟她抢似的。 大年三十的午饭,在这一小插曲里度过了。这顿饭,张氏倒也没限制分量,哪怕主食依然是粗面饼子,一家人还是吃得异常满意。主要是菜比往年还要丰盛。 饭后,张氏心疼粮食下得快,嘴里叽叽咕咕地念个不停。直到老余头骂她“过年都不消停”时,才耷拉着脸停止碎碎念。 过年晚上是要吃饺子的,本来余家买的肉就不多,哪怕是剁馅子的时候掺了不少白菜,也不能让每个人当饱的吃。 余家的饺子有白菜猪肉馅的,还有白菜油渣馅的。三十晚上,男人们每人分了二十个饺子,女人只分了十个,孩子们的是女人的一半。 五个不大的饺子,就连三岁的小豆豆都吃不饱,更何况余小草她们?余黑子吃完自己的,觉得不过瘾,趁小石头不注意抢了一个飞快地填入口中。不顾小石头气得哇哇直叫,又向余小草和小莲姐妹俩靠近。 余小草乖觉地拉着小莲姐弟,跑去她们爹的那桌,赖在老爹旁边不走了。有老余头和自家老爹镇着,余黑子自然不敢造次,只得舔着脸去问自己娘去讨要饺子吃。 李氏这个馋婆娘,对自家孩子都舍不得分出自己的饺子,只没脸没皮地央求婆婆:“娘,你看黑子都半大小子了,饭量能顶个大人。五个饺子不够他塞牙缝的。娘,媳妇也不要求给他分男人的量,就再给他补上五个,跟咱们一样吧!” 张氏抬起眼皮,看向柳氏,不咸不淡地道:“要是你能保证没人提意见说我偏心,大过年的,娘也不是不舍得这五个饺子。” 柳氏向来不喜与人争什么,她低声应道:“黑子是半大小伙子了,多五个饺子谁还能说什么?只是,下手抢弟弟妹妹的,就做的不地道了。” “小孩子知道啥,弟妹何必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娘,我这就去把饺子给黑子送去。”李氏不但不教育儿子,还嫌柳氏多事。唉,真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孩子啊! 柳氏默不作声地出了厨房,把自己分到的十个饺子,拨了四个在小儿子碗里,剩下的六个准备给俩闺女一人三个。 余小草死死地捂住自己的碗口,道:“娘,我饭量小,五个饺子就足够了!你把饺子都分给我们,晚上就要饿肚子了。这饺子,你就是给了我,我哪能吃得下去?” 小莲也跟着附和道:“娘,一年到头你也难得吃次饺子。忙活了一下午,自己包的饺子都尝不上一口,你说我们当儿女的还能吃得下吗?” “娘,饺子还你,我不要!”小石头忙把碗里的饺子往回拨。 “你们吃吧!娘中午吃多了,现在还不饿呢!”柳氏说着夹起饺子往儿女碗里放。 娘四个在这推来挡去的,余海端着自己的饺子出来了,看到这副情景,又是心酸又是感动。最后,他做主,把二房分到的饺子平均分下午,孩子们一人八个,他和孩子娘一人十个。 “你一个大男人,十个饺子能到哪里?我晚上吃惯了稀的,饺子吃多了肚子不舒服。来,再给你几个,一会我多喝点饺子汤……”柳氏心疼男人,不舍得吃分到的饺子。 “就十个饺子,哪能吃多了?赶紧吃吧,都要凉了!”余海端着碗进了厨房,让张氏给舀了满满一碗饺子汤,呼噜呼噜地喝起来。先喝上一碗汤,把肚子撑起来,再把饺子吃掉,倒也落个软饱。 大年初一,村里都知道张氏死抠的脾气,倒也没几个孩子前来拜年。除了大爷爷、赵猎户和几个关系近一点的人家,余家二房也没脸带孩子到别人家拜年。 余小草姐弟三人没在自家爷奶手中收到红包,倒是大爷爷一人给了她们两枚铜板当压岁钱。到赵家的时候,赵家娘子很讲究地用自己绣的荷包,装了一钱左右的银花生,发给每个孩子。 余小莲看着荷包上的绣花,喜欢得不得了。赵家娘子见她满脸羡慕,便应下教她绣花的差事。 一家人回来的路上,柳氏轻声跟自家男人到:“赵家嫂子通身的气派,一看就不是咱们普通人家出身的。你看,别说村里,就是镇上的普通人家,也不会讲究地用荷包给孩子发压岁钱。” “不光是赵家嫂子,赵大叔和步凡大哥的身手,也不是普通猎户人家能有的。赵大叔一家隐居山林,其中肯定有隐情。不过,这不是咱们该打探的。咱们该怎么走动,还怎么走动,不必刻意为之。” 余海早就觉察出赵家无论饮食起居,还是举手投足,不自觉间总流露出大户人家的做派。赵家的男人,都散发出行伍之间的利落和威严。前朝后期,朝廷荒淫无道,不少朝中有志之士都归隐,赵家——或许就是其中一例。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个冬天注定是个灾年。正月里,雪几乎没断过。许多粮食储备不足的人家,一天只对付着吃一顿稀的,保持不饿死就万幸了。 但是,因为接连的大雪而冻死饿死的,也不在少数。更有甚者,一家人无一幸免。就连城里,也出现了饿死人的现象…… 好在东山村,除了个别偶尔体弱和年迈的没能熬过寒冬,倒也没有出现大批饿死人冻死人的现象。不过,村里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此时,张氏无比悔恨自己年前抠门,没让老二买更多的粮食屯起来。家中的黍面早已见底,唯一能充饥的,就是地窖里的番薯,和能够磨成番薯粉的番薯片了。 每天,除了番薯粥就是番薯窝窝头,有时换个花样,也是番薯干直接煮成粥。老年人胃不好,每天吃番薯会烧心。可不吃,又面临饿死的危险。余小草只能用仅有的草药,搭配着灵石水,去给家人调养肠胃。 接连的大雪,阻断了的道路。镇上的粮食,也因为调度问题,而面临危机,粮价更是居高不下。白米白面都炒到了跟肉类一样的价格! 第五十七章 大祸 好不容易“熬”到了开春,雪终于停了,久别了近两个月的太阳终于露面了。山上的积雪慢慢融化,海风阵阵,寒冷刺骨,近海的滩涂和礁石上,却出现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坚持赶海的渔家人。 “夏夜,冬白”是一句地道的赶海话,由于受退潮大小和气温的影响,夏季的夜晚和冬季的白天是赶海的最佳时节。冬天主要是赶海蛎,冬天气温合适,海蛎很肥,收获多的时候一次赶的海蛎能吃上好几天。 对于刚刚经历了缺粮少食的冬天的东山村村民来说,大海的恩赐无异于雪中送炭。赶海的人们各自带着一个竹篮或一只小竹篓,或套在脖子上,或跨在手臂上,手里再握上一把小铲子,在礁石上寻找自己的“猎物”。也有村民不顾海水的寒冷,在浅水里网鱼,一片繁忙景象。 “小草,你这靴子看着倒暖和,隔水的吧?”约了余家姐妹一同去滩涂捡海货的周珊瑚,羡慕地看着小草叫上的鹿皮靴子。她虽认不出靴子的面料,却也知道不是一般人家能买起的。 余小草见大家都穿着破旧的棉鞋,有的怕唯一的鞋子被沙滩的海水打湿,甚至光着脚穿草鞋。春寒料峭的时节,小脚丫被冰冷的海水冻得通红,有的都起冻疮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脚往后缩了缩,小声道:“年前,我爹猎了只鹿卖给镇上的酒楼。我身子不是不好吗?我爹就少收了些鹿皮的钱,让酒楼的老板给做了个靴子。今天出来赶海,我爹非让我穿上……” 周玲珑悄悄拉了拉妹妹的后襟,笑着对小草道:“年前你的那场大病可把柳婶子给吓坏了,你可得穿暖点儿,免得家人担心。珊瑚,别盯着别人的脚看了,等爹这次回来,也让他给你买双靴子。” 周玲珑姐妹俩是柳氏最要好的闺蜜方婶子家的闺女,方婶子的男人周大年是个货郎出身,家里又养着几十只鸡,家境在整个东山村都是数得着的。 周珊瑚只比小草大一岁,却也是个懂事的:“姐,我就是看看。靴子太贵了,咱家的棉鞋也挺暖和的。一双靴子的钱,能买多少粮食呀!” “那边有网鱼的,咱们去看看!”余小草不想在靴子上再做纠缠,就转移了话题。 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三堂叔余波,和村里的打渔好手栓柱叔,冒着严寒用渔网网鱼呢。有人负责在岸上拉住渔网的一头,余波和栓柱轮流在另一头缓缓走入水中,走到齐胸深的水里后按半圆形弧线走回岸上,其余的人则接过网齐心协力往上拉。 这一网下去,并没有太多的收获,除了几条一两左右的鱼外,只有几条巴掌大的小鱼粘在网线上。两个下海的男人一上岸,他们的媳妇就送上滚烫的姜汤。裹上厚厚的棉衣,喝上几口姜汤,再下海拉网。 “我知道一处礁石听隐蔽,不过过去的时候得小心些,咱们去那边看看吧!”这是开春以来的第一次大潮,赶海的人太多。就连镇上有些人家,也拿了工具试试运气。礁石上的人,比海货还多,几个孩子搜寻了半天,也没多少收获。 余小莲知道妹妹说的那个地方,去年夏天在那赶海的时候,还救了一个人呢。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去了朝那片悬崖绝壁而去,果然那边的海货不少。 “海蛎的壳很锋利,有时和皮肤有轻微接触,皮肤就会被海蛎的壳给划伤,你们可得小心点儿。小草,你跟石头力气小,就捡其他的海货吧?”周玲珑毕竟是大姑娘了,很会照顾弟弟妹妹们。 几个人就在礁石上闷头撬海蛎,不一会儿篮子、小桶全都满了。周珊瑚笑嘻嘻地道:“今天收获可真不少,要是天天都这样的话,就不怕青黄不接的春季饿肚子了!” “我爹说了,这边只有大退潮的时候,礁石才能显露出来,每月只有两次大退潮,哪能天天来。再说了,天天吃海蛎子,不怕吃吐啊?”余小莲心中也很高兴,寻思着妹妹会用这些海蛎做什么美味的菜式。 经历了缺粮少菜的冬天,余小草变着花样做饭做菜,又省粮又好吃,家里没有不称赞的。普通的萝卜白菜都能做出各种花样来,何况是海鲜呢?小莲对她的手艺,充满了期待。 余小草想到开春自己跟周三少的生意,便对周玲珑姐妹道:“听说,镇里的周家有意在码头建个作坊,会收大量的海蛎子。以后你们姐妹有空可以撬海蛎去卖,赚点买针头线脑的钱。” 周玲珑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这消息可靠吗?平时那些收海货的,不太乐意收海蛎,价格总是一压再压。乡亲们都不太爱捡海蛎,但愿周家作坊收的价格不会太低。” 负责捡其他海货的小草和小石头的篮子也已经满了,小草对今天的收获很满意:除了马牙、海红、钉螺等小海货外,她还捡到了十来个海胆,准备回去炖汤喝,又鲜美又滋补。令她惊喜的是,这次居然捡到了一只大海参,“鲍参翅肚”可是山珍海味呢,海参绝对是好东西。 姐弟三人和周家姐妹说说笑笑地走在软软的沙滩上,朝着东山村的方向一路而来。 还没进村,就见栓柱婶子急匆匆地朝海边疾奔而来,看到小草姐妹三个,她更是加快了脚步迎上来:“小莲、小草,你爹出事了,你们赶紧回去!” “我爹?他出什么事了?”余小草攥紧了手中的篮子,心中一阵慌乱。 家里拮据了一个冬天,这几天好不容易等到山林解冻,张氏就催着余海进山打猎。今天一大早,余海就约了赵猎户上了山。都说开春不是捕猎的好时节,许多野兽进了发情期会特别的凶猛,莫非…… “你爹被熊瞎子咬了,浑身血淋淋的,一条腿都快咬没了……你们赶紧回家看看吧!”想到余海的惨状,栓柱媳妇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小石头一听,登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丢下篮子就往家跑去。余小草姐妹强忍住内心的恐慌,顾不上手中的海货,双双朝家中飞奔而去。 周玲珑姐妹腾出手来,把余家姐弟的篮子拎在手上,也急匆匆地往余家而去。 拴柱媳妇跟在余家姐弟身边,不住地安慰着孩子们:“你们别急,你三堂叔和栓柱叔已经借了隔壁村的驴车,去镇上请大夫去了。或许你爹的伤势并不是像看起来那么严重!” 余小草强忍住心中的惶恐和悲伤,脚步越迈越大,跑得飞快。这半年来,余海对她的宠爱和包容历历在目。日子虽然清苦,但父母的疼爱浓浓的亲情,给了她在这个陌生世界生存下去的勇气。 余海虽说有些愚孝和迂讷,却在不知不觉间成为小草的主心骨,是二房的顶梁柱。她真不敢想象,如果爹不在了,二房在余家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地。 爹,你千万不能有事!等我来救你!!余小草手心紧握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五彩石。既然它能够用残存的法力,把她一个异世的灵魂带到这个世界重生,那它一定有办法救回爹爹! 【主人,你别担心!只要你爹有一口气,本神石就能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小补天石似乎察觉到她彷徨的情绪,收起平日里的骄纵和傲气,满怀自信地向她保证。 由于大雪封山,整个冬天,小补天石都没机会泡山泉浴。不过,它察觉到雪里蕴含的灵气,并不比山泉水中的少,便让小草每天采集竹叶上的雪,融化了给它泡澡。经过半年的养精蓄锐,它积存的灵力足以挽救垂死人的性命。 有了小补天石的保证,小草那颗不安的心,终于落了地。请各方神明保佑,让爹爹一定要坚持到她回家啊! 回家的路,显得如此漫长。由于剧烈的奔跑,使得余小草的胸口仿佛要炸开使得,她长大了嘴巴,努力地呼吸着。在别人眼里,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余小莲带着哭腔地道:“小妹,你慢点儿!爹爹出事了,你可不能再有事啊!我先回去看看,你在后面慢慢走……” “不……呼呼……不用!我……我是平时不太运动……呼呼呼……才会这样的!放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呼呼……”余小草上气不接下气,两条腿像灌铅似的那么沉重,却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意思。 好不容易来到了自家门前,她用尽残余的力气,推来了沉重的大门。院子里挤满了前来帮忙的乡亲们,看到余小草姐弟三个,便自动自发地让出一条路来。 “爹!”余小草冲进西屋的门,用力推开大伯娘肥硕的身子,扑到炕边。 余海惨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身上满是补丁的棉袄上,沾满斑斑血迹,凝成了一片片的 硬块。他的右裤管已经只剩下几根布条,露出了血肉模糊的右腿。 ———————————————— 努力存稿中,防止过年忙碌断更——所以,目前只能维持一更哦! 感谢一直支持姽婳,支持农园的亲们!感谢评论,感谢打赏! 第五十八章 截肢 不!那几乎不能称之为腿了!腿上的皮肉,几乎全部剥落,露出里面血糊糊的肌肉组织,和白森森的腿骨。最严重的是大腿,被活生生撕下一块肉来,血从动脉中涌出止都止住。要不是赵步凡撕了布条扎在大腿根部,只怕没到家余海就因失血过多而丧命了。 “小……小草,”柳氏哭得气都喘不过来了,如果不是吃了一冬天的药,估计这会儿早晕过去了,她紧紧抓住小女儿,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对了!小草你不是跟尤大夫学过医吗?快救救你爹吧!” 余小草两世都没见过如此惨烈血腥的场面,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下手。 【主人,先给你爹止血吧!这血要是流干了,神仙都救不回来!】小补天石见主人一副吓坏了的模样,忙出言提醒。 “我,我该怎么做?”余小草记得前世的外科手术,可以通过缝合来处理大型的伤口。可爹的腿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她该怎么办? 【把我的本体靠近大腿的伤口,便于我释放灵力!】小补天石只能一步步指引着主人。 余小草从药箱中把所有的外伤药都取了出来,用高浓度的灵石水混合,搅拌成泥状,小心地敷在爹爹的伤口上。在敷药时,她尽量让手腕上的五彩石贴近伤口。 淡淡的金光,从五彩石上氤氲而出,缓缓地笼罩了余海的整条腿。肉眼虽然看不到任何的变化,可余海腿上断裂的筋脉和撕伤血肉,都在不知不觉中被补天石的灵力滋养着。说的明白点,就是表面看着依然惨不忍睹,可是以后的恢复会事半功倍。 金光一直持续了半个钟头,耗尽最后一丝灵力的小补天石,不忘跟余小草讨价还价:【下次去镇上,记得带我多进几次同仁堂。好不容易积攒的灵力,又一朝回到解放前了!好累,我得睡会儿!】 话音未落,最后一丝金光飞进了五彩石中,再没有一丝动静。余小草虽也很担心小补天石,却更关心爹爹的伤势。 炕上,余海的脸色依旧苍白,气若游丝。他的腿上糊满了外伤药泥,倒也不那么吓人了。 “哎呦喂!伤这么重,就是救回来,那条腿恐怕也废了!啧啧……”李氏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是摇头又是咂嘴。 老余头一肚子火气,终于有了个喷发的途径:“人都成这样了,你还说风凉话!给我滚!!” 李氏脸皮再后,也禁不起被公公当众呵斥,她忍不住小声咕哝:“又不是我让他上山的,冲我吼什么呀!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不小心……哎呦!” 李氏话没说完,就被小石头撞了个踉跄。小石头充满悲伤和恨意的大眼睛,死死地盯住大伯娘!爹是为了这个家而受伤的,大伯娘居然还说那样的话!爹伤得不值呀!! 看着如受伤小兽般的小石头,向来刁钻跋扈的李氏,竟有些心虚地后退了几步,在一众人不满的视线中,灰溜溜地出了西屋。 身边发生的一切,似乎都跟余小草没有关系,她一门心思都放在了自家爹爹的身上。她取了药箱中那瓶高浓度的灵石水,让柳氏帮忙撬开爹爹的嘴巴,小心地喂他喝下去。 万幸,灵石水一滴没浪费地被余海无意识地吞咽下去。要是水都喂不下去,小草会更觉无望。以她对灵石液的了解,她有信心爹爹会撑过这一关。 栓柱媳妇看着她手中的药瓶,欲言又止。她男人冬日里那场大病,要不是小草拿出这种救命药,恐怕早就凶多吉少了。这药可是尤大夫倾尽一生心血的结晶,应该能够保住大海兄弟这条命吧? 余小草又给摇摇晃晃死撑着的娘,喝了几口灵石水。娘的旧疾才刚刚好一点,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又犯了。 “二姐,爹会不会死,我好怕!”不到六岁的小石头,已经意识到“死亡”的可怕,含着两泡眼泪,依偎在家中唯一镇静的成员——余小草身旁。 此时,张氏躲进屋里不沾边,老余头在西屋门前走来走去,只会唉声叹气地没个主意。余大山杵在西屋里,一点忙都帮不上。余彩蝶哭得梨花带雨,看着就是指不上的。而小叔一家,早在开春路上能走人的时候,就租了驴车回镇上了。一大家子,除了余小草还冷静地帮着爹爹处理伤口,没一个有主心骨的。 时间在焦急中似乎过得尤为缓慢,无论是余家人还是与之交好的乡邻,都望眼欲穿地等待着镇上大夫的到来。 终于,一辆驴车从村口一路飞奔而来。赶车的老马,听说伤势的紧急,也顾不上顾惜自家牲口了,把驴车当马车赶。紧赶慢赶的,终于在一个多时辰后,把镇上的大夫给请来了。 来的正是同仁堂的圣手孙大夫,他一下马车就背着药箱,急匆匆地进了院门:“伤者在哪?快带我过去!” 乡邻把孙大夫领进了西屋。西屋光线本就不怎么明亮,一堆人挤在门口,屋内显得更为昏暗。 “你们都到院中等待,这屋里除了至亲,不要有其他人打扰!”孙大夫对于屋内的嘈杂,感到十分不满,皱着眉把人都赶了出去。 看到余海的伤势,孙大夫倒抽了一口冷气。行医这么多年,这么严重的伤势还真是罕见。他急忙在炕边坐下,右手搭在余海的脉搏上。 良久,他才深深地叹了口气,对着眼巴巴看着他的柳氏母女,表情沉重地道:“伤者脉搏甚为微弱,浮大中空,如按葱管。主失血,伤阴……” “大夫,孩子爹还有没有救?”柳氏此时的心情七上八下的,焦急而关切地询问着自家男人的情况。 孙大夫又慎重地检查了余海的伤势,眉头皱得更紧了:“伤口用的止血药效果不错,如果伤口未止血的话,肯定撑不到老夫过来。不过……” 望着孙大夫沉重的表情,柳氏的心越来越沉,几乎要坠入深渊:“孙大夫,您可是镇上有名的神医啊!请您一定要救救孩子爹,求求您了!!” “不是我愿不愿意救,而是能不能救的问题。伤者创面太大,而且整条腿几乎所有的肌肉和筋脉都撕裂脱落,我就是想救也无从下手呀!”孙大夫很久以前也遇到过类似的病人,他倾尽所学去救治,却最终没能熬过感染后的高热而死去。 柳氏闻言一口气没上来,昏倒在炕边。三个孩子哭喊着,把娘扶到炕上躺下。 余小草强忍住内心的焦急与悲痛,强自镇定地询问道:“孙大夫,难道就一点救治的希望都没了吗?” 孙大夫看了眼血肉模糊的腿,叹息道:“为今之计,只能截掉这条伤腿,才有保命的机会。不过,配合我的用药,只有三成把握保住性命。” “不截肢不行吗?”对于上山下海无所不能的余海来说,失去一条腿无异于鸟儿断了翅膀,他会痛苦一生的。 孙大夫摇了摇头,道:“伤口创面太大,长期曝露在空气中,感染的几率会大幅度增加。若是起了高热,只怕大罗神仙也难救回了。怎么选择,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余小草手中灵石液虽不多了,可灵石水还有满满一罐子呢,她有信心保持伤口清洁不被感染。她依旧不放心地追问了句:“如果伤口不被感染,是不是就不用截断这条腿了?” “唉!截断右腿,还有三分存活的机会;不截的话,就只能期待奇迹了……我先开药方,先吃几副药,聊胜于无!” 二十多年了,孙大夫从来没今日这么无力过,要想保全这条腿,除非华佗在世。不过,他也在期待一个奇迹,像余小草那样连胎里带的病症都能痊愈的奇迹! 孙大夫把药方递给老余头,再一次征询他们的意见:“这条腿到底留不留,你们要早做决定!” 他的话音刚落,张氏就从正屋窜出来,拉住老余头的胳膊,大声道:“老头子,大海这条腿不能截啊!先不说三成的希望有多低,就是大海侥幸存活下来,失去腿的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老余头顿时不乐意了,冲自家婆娘吼道:“什么叫活着有什么意思?古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当然是保命要紧!人命关天,你就只顾心疼你的银子!!” “我哪里是心疼银子……我不是想着等大海醒过来,让他自己做决定嘛!我担心我们好心,到最后却落了埋怨!”几十年了,张氏头一次见老头子发这么大的火,吓得赶忙解释。 她心中的真实想法,只有她自己知道。以前,家里很大一部分的经济来源,是大海打猎所得。现在他受了重伤,眼看一条腿就要保不住了。没了一条腿,还怎么上山下海?只能躺在床上,成了干吃闲饭的废物。他家孩子又多,媳妇身体还弱。要是真截肢不能下床了,一家子不得都靠她养着?她哪里有那么多闲钱去养这么多白吃饭的? ———————————— 每天10点更新哦! 第五十九章 往事 院子里的乡邻,要么是余海和他媳妇交好的人家,要么是住得近的左右邻居。对于余家老二伤重被抬回家,张氏就躲起来,一提及诊费药钱张氏就哭穷的行为,他们已经屡见不鲜了。 栓柱媳妇心中不由有些心酸。她听家中长辈说起过张氏。张氏乃是老余头的填房,她跟余海过世的亲娘是表姐妹。当年,张氏新寡被狠心的婆家哥嫂赶出来,还是余海病卧在床的娘好心收留了她。后来,余海的娘生病过世,老余头见张氏照顾余海姐弟还算尽心,便续了她做填房。 老大余大山是张氏带过来的,只比余海大两个月。老三余波和女儿余彩蝶则是张氏跟老余头亲生的。 余海娘在的时候,张氏假惺惺地对余海姐弟,比对自己亲儿子还好,余海娘临死的时候,才会把一儿一女托付给张氏。可余海娘刚过世没多久,张氏的本来面目就暴露出来了。 借口家里情况不好,每天只给余海姐弟喝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粥和一小块豆饼。在老余头的面前,装作大家吃得都一样,却留着好东西,晚上偷偷摸摸地塞给自己的孩子开小灶。 因为肚子饿,余海小时候爬树掏鸟蛋,摘野果子,到海边捡小鱼小虾……再大点儿,无师自通学会了捕捉山上野鸡野兔这样的小野物。 他纯良孝顺,逮到野鸡野兔从来不自己独享,拿回家让爹收拾出来一家人一起吃。张氏却把鸡腿兔腿挑出来给自己的儿女吃,那些没多少肉的地方,才能轮到余海姐弟。老余头说她的时候,她还振振有词:老三和小女儿年纪小,老二应该让着弟弟妹妹…… 十几岁的时候,余海就跟着老余头出海捕鱼,没两年便成为村里数得着的捕鱼好手,每次出海余家都比别家捕到的鱼多,而且经常捕到珍贵鱼种,镇里的大户和酒楼,都喜欢买他家的鱼。 余海还经常和村里的赵猎户一起上山捕猎,每次都能带回一些猎物。大多数的时候,张氏不舍得自家吃,大都拿到镇上卖掉换成银子了,自己收在腰包里捂得紧紧的。 渐渐的,余家从山边破旧的祖屋搬出来,在距离海近的村东头盖起五间泥瓦房,近两年又把破渔船换成新的。因着余海的能干,余家从村里有名的贫困户,一跃成为了颇有些富余的中上人家。 张氏掌着家里的银钱,谁都别想从她手里抠出一个铜板来。就连家里的菜钱,也是算了又算,每天粗粮饼子豆粥就咸菜,要不就是自家菜园里种的菜,用水煮一煮,连油都不舍得放。除了过年,家里见不到一丝荤腥。 就连村里劳力最少,最贫困的人家,都比他家吃得好穿得暖。村里谁不知道余家的老太太,是耗子钻油壶——有进无出的主儿。 大媳妇李氏娘家离得近,家境又不错,又是张氏几乎把所有家底都掏出来做聘礼,给大儿子求来的。李氏隔三差五地带着孩子回娘家打牙祭,回来的时候总是大包小包的,偷偷摸摸往自己房里拎。张氏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因此,母子俩都吃成了一个体型——球形,哪像二房的媳妇和孩子们面黄肌瘦的模样? 柳氏是余海自己相中,求了他爹请人说的媒。那时候,镇上杂货铺老板又肥又丑还一脸麻子的女儿,看中了高大俊朗又能干的余海,已经请人来给张氏透话说不要聘礼,还陪嫁三十两银子。 渔村里像余家这样的普通人家来说,一年也不过三五两银子的花销。虽说每天打渔收入还不错,可老三余波要交束脩,还要准备将来县考府考的银钱。最小的女儿,也要开始存嫁妆……三十两银子,对于当时的余家来说,可是不小的一笔钱财,张氏当然动心了。 正当她要做主答应这门亲事的时候,那边余海和柳氏的亲事已经定了下来。柳氏家境一般,几个哥哥的亲事刚办完,好不容易才凑了几两银子的嫁妆,自然比杂货铺老板的三十两陪嫁差远了。到手的三十两银子,就这么飞了,张氏自然怎么看柳氏怎么不顺眼。 柳氏过门后,家里做饭洗衣、割草捡柴、喂鸡喂猪,和收拾两亩沙土地的担子,都落在她的身上。即使是怀孕的时候,张氏也没让她闲过,还整天骂骂咧咧地挑她毛病。 在最小的儿子石头没出月子的时候,就使唤她去结了冰的河里去洗衣服,落下了病根。每到冬天和阴雨天的时候,就咳嗽个不停,有时候都咳得喘不过气来,憋得脸都发紫。有几次,都差点没了命。 柳氏的病情,每年都要看大夫吃药,花上一笔钱,再加上余小草生下来病弱,三天两头生病,每次张氏掏钱给母女俩看病的时候,都像被挖了祖坟似的。老太太每天指桑骂槐,说养了柳氏和小草两个药罐子、无底洞…… 往日,看在余海能挣钱的份儿上,张氏虽然嘴里唠唠叨叨,到出药钱的时候也不敢不拿。 可今日余海是在张氏的催促下,跟着村里要好的猎户赵步凡去西山打猎,不小心惊动了山洞中冬眠苏醒的熊瞎子。为了救赵猎户,余海的腿被熊瞎子咬得稀烂,背上也被抓得血肉模糊,眼看着只有出气没进气了。 他也算是命大,血管要断了都能撑到从镇上请大夫来,本以为镇上最有名的大夫会给大家带来好消息。可是人家同仁堂的孙大夫看了,都连连摇头说“尽人事儿听天命”,药也是勉强给开的,说是药开了也未必能有作用,求个心安吧。 一副药要近一两银子,还不一定能救回余家老二的命。张氏如何肯让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银子打了水漂?想想如果余海醒不过来,一家子弱的弱,病的病,今后都是余家的负担。若是余海截掉腿,侥幸活下来,失去一条腿的他只能成为家中的负累。 栓柱媳妇早就看透了:要是张氏能做主的话,不用说她肯定恨不能立马把余海一家扫地出门,只是上有老余头压着,外怕村里人说嘴,她不敢明目张胆地提出来而已。 唉!余海这一房以后该怎么在张氏手下讨生活?拴柱媳妇不由得替他们感到担忧! 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血腥味道,床上躺着的余海面如金纸,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上次山至少能赚四五百文的他,身上盖的却只是一床洗得泛白,缝满补丁的破旧棉被。 西屋里阴暗又憋仄,一张炕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床头摆着有些年份的藤箱,床边放着一张已经用许多木条加固的桌子,如此而已。作为家里主要劳力的余海夫妇带着几个孩子,都挤在这一间房子里。 余海还在呢,二房都被如此对待,要是…… “赶紧给人孙大夫结药钱!”被张氏拉进正屋的老余头,声音突然大了起来。院子里的乡邻面面相觑——难道这张氏连最后一点脸皮都要撕开,连药都不给余海抓了? “这可是五两银子啊!大夫也说了,吃着未必管用!!小草那不是有尤大夫的药箱吗?从里面抓些要吃,求个心安不就行了?五两银子,够三儿一个月的笔墨了!”张氏低吼的声音像护崽儿的母兽。 余老头的声音再次传来:“你手上有多少银子,我还能不清楚?但凡有一线希望,咱也要尽最后的努力。要不然,你良心上能过去不?你就不怕小草、石头她们怨你?” 张氏也不甘示弱:“不是我见死不救,人家大夫都说了,吃药也没多大作用,干嘛要花那冤枉钱?咱不如省些银子,替老二把孩子 养大……” 老夫妻俩在屋里争执不休,院中乡邻们同情地看向西屋,纷纷摇头不已。 “余叔——”余家的院门走进一个虎背熊腰,浑身散发血气的英武男子,他——便是今日被余海救了的赵步凡赵猎户。 张氏听到他的声音,“嗷”地一声从屋内窜出来。瘦小的她,力气倒不小,一把揪住赵步凡的衣襟,声嘶力竭地吼道: “好你个赵猎户!今天要不是你,我们家余海怎会躺在炕上生死不明?我不管!我们家老二是为了救你受伤的,这药钱理该你们赵家付!还有,若是老二有个万一,二房孤儿寡母的,你们赵家也别想撒手不管!” 说一千道一万,张氏从来没有关心余海的死活,她唯一关心的只有钱,钱,钱! “婶子放心!余海兄弟是替我挡了这一劫,如果不是他,我恐怕早就没命了!我赵步凡顶天立地,绝不会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来!伤了余海兄弟的熊瞎子,已经被打死,我拖到镇上卖掉了……” 赵步凡话没说完,就被一脸贪婪的张氏给打断了:“他赵兄弟,有话到屋里说,快请进!” 一只熊瞎子,不说皮毛熊胆了,就说熊掌和熊肉,卖到镇上也不能少了 第六十章 昏迷 这只熊瞎子,可以说是她们家老二用性命换来的,怎么说也不能让姓赵的独占喽!张氏一面急吼吼地拉着赵步凡进屋,一面心中盘算着能分到多少钱! 赵步凡轻轻甩开她的拉扯,阔步走到余老汉面前,把手中沉甸甸的包袱摊开在他面前。 白花花的银子立刻闪花了张氏的眼,她那吊烧三角眼瞪得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十两的银元宝满满当当一包袱,少说也有二三百两! 张氏攥钱攥得那么紧,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又有余海这个免费劳动力没日没夜的赚钱,除去日常开销和供余波读书的费用,这十几年才不过攒了一百多两。一只熊瞎子,居然卖了两三百两银子!! “这是我们老二该得的那份?哎呀,没想到熊瞎子这么值钱……”张氏老脸笑成一朵菊花,眼睛眯得都看不见瞳仁,嘴巴里参差的大黄牙尽数露在外面。 赵步凡避开张氏想要接包袱的手,把所有的银钱递到余老汉面前,郑重地道:“余叔,这三百两是卖熊的全部所得,是余海兄弟应该得到的!如果不是他,现在躺在炕上的那个人就该是我了!” 余老汉不去接银子,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你们俩处的跟兄弟似的,相信要是今天遇险的是大海,你也会像他一样出手相救的!你们往日捕猎所得都是对半分的,今天也这样吧!” “老头子!咱们大海可躺在炕上等着银子救命呢!这是咱老二用性命换来的,人家赵猎户要是拿了,不被村里人讲究死!”张氏见自家老头子嘴皮一动,一半银子送出去了,登时不干了!对半?那可是一百五十两银子呀!一般人家存个十几年也没这么多啊!! 赵步凡仿佛没看到张氏在身边蹦跶似的,硬是把包袱塞进老余头的怀里,道:“余叔,我只有一个要求!婶子也说了,这钱是大海兄弟不顾自己安危换来的。我希望至少有一半能用在大海兄弟和他的妻儿身上。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当……当然!这些钱都给老二治伤,他要是有个万一……就用在他四个孩子的嫁娶上!”老余头毕竟是余海的亲爹,血脉亲情还是在的! 张氏一把从自家老头子手里抢过银子,喜滋滋地抱在怀里,连声应道:“赵猎户,你就放心吧!余海是我们老头子的亲儿子,还能亏待他不成?你看,我们请来的可是镇上有名的大夫,开的药方一副药就要一两多银子!我先去把药钱结了,你们再聊会儿!” 有三百两银子打底,张氏不再纠结于五两银子的诊费和药钱的,顺顺当当地结了账,又请余江雇驴车把人给送回镇上! “都回吧!大海需要静养,等人醒来的时候,会告诉你们的!”院子里人多眼杂,这三百两银子可不能落了有心人的眼!钱财一旦进入张氏的手中,那绝对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西屋里,柳氏已经醒来,守在自家男人身边默默地垂泪,小莲和小石头姐弟俩陪在娘亲的身边,哭得眼睛红肿不堪。只有小草不时地查看余海的情况,并在门外用小泥炉煎药。 日薄西山,错过了早食和晚食的余家人,除了二房没有任何食欲外,其他人早已饥肠辘辘。有了余海换来的三百两银子,张氏近期自然不好意思再折腾二房,只得扯着嗓子朝东屋吼着:“李桂花,你个懒婆娘!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赶紧做饭,想饿死咱们吗?” 李氏和儿子在屋里偷偷吃了些点心,闻声不甘不愿地从屋里出来,磨磨蹭蹭地生火做饭。余彩蝶眼睛红红地看了西屋一眼,默默地进了厨房帮忙做饭。 这一天,西屋里二房一家人彻夜难眠,守在余海的身边,生怕一错眼,家里的顶梁柱就塌了。 晨曦初露的时候,本来呼吸已经稳定的余海,突然起了高烧,本来惨白无血色的脸,烧得跟烙铁似的通红通红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一夜未眠的柳氏,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下是浓浓的青黑。本来瘦弱的身子,显得更加摇摇欲坠。 看到自家男人烧得潮红不已的脸,柳氏的眼泪又止不住地落下来。昨日孙大夫的话犹在耳边:若是感染起烧的话,只怕命再难保住! “好烫!爹发烧了!我去找爷爷,给爹请个大夫来!”小莲抹去腮边的泪水,敲响了正屋的门。不多时,余大山被叫起来,去镇上请大夫。 一夜没敢合眼的余小草,头重脚轻地给爹爹煎第二副药,里面多加了两滴灵石液,心中却在焦急地呼唤着小补天石:“汤圆,汤圆你在吗?” 【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本神石汤圆,太有失我补天神石的身份了!】小补天石懒洋洋地回应着。 “你不是说经过你的治疗,我爹就没事了吗?为什么又起烧了呢?”余小草不安地问道。 【起烧很正常啊!灵石液吃多了呗!!早就跟你说了,灵石液浓度大,身体健康得人吃了,顶多精力旺盛、龙精虎猛。可要是你爹受了严重的伤,一时难以承受灵石液中高浓度的灵气,可不就发烧了嘛!】 小补天石很不在意地回答,心中盘算着这次救了主人的老爹,会不会从中得到好处呢?要是禁锢它法力的桎梏再松动些,或许它就可以…… “那我爹现在会不会有事啊!”在余小草的认知中“过犹不及”的道理还是懂得的。药吃多了有副作用,灵石液喝多了,会不会也造成不好的后果? 小补天石被打断思绪,不耐烦地道:【能有什么事?大不了多睡几天!有本神石人品保证,你还担心个啥?杞人忧天!本神石要休眠一段时间,别来打扰我!】 有了小补天石的保证,余小草那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她盯着自己正在煎的药纠结不已:这药里也有灵石液,要不要给爹爹服下呢? 既然小补天石已经保证没啥副作用,只是睡上几天罢了,那……多睡上几天也无妨吧?不是说,睡觉更有利于伤口的恢复吗? 到孙大夫再次被请上门的时候,余海的烧已经退了,却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孙大夫仔细地给他复诊一番,又看了他的伤口,依然不容乐观地道:“如果两天内,病人没醒过来的话,只怕以后醒来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即使醒过来,这条腿,恐怕是保不住了……不过,烧退了也算是一种好现象!药还得继续吃着,有事再去镇上找我!” 又是几天过去了,余海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家里人几乎都不再抱有希望了。只有余小草很清楚,被大夫判了死刑的受伤老爹,在小补天石耗尽灵力治疗后,伤势不再恶化。又有每天喂食灵石水,即使粒米不进也能维持最基本的生存。余小草坚信,只要多喝上几碗灵石水,爹爹的伤早晚会渐渐痊愈的。 自从那天小补天石耗尽灵力,帮她爹疗伤后,这都第三天了,才恢复灵体模样。 瞧,这个金色的小光球,在山泉水中扑腾得可欢实了,并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如果不是你喂的灵石液过量,你爹早就醒过来了。】 又听小草说,大夫说她娘亲的腿保不住了,小补天石不屑地道:【别听那庸医的,本神石大发慈悲再消耗点灵力,你爹的腿一个月后走路绝对没问题!不过……他毕竟是伤了筋脉骨骼的,以后走起路来或许有点不利索。】 瘸了就瘸了吧,只要人在就行!这几天,余小草看清了,爹爹就是她们二房的主心骨顶梁柱,要是倒了二房也就散架了。 消停了两天的张氏,对余海恢复早就不报什么希望了,这时又扯着嗓子嚎开了:“这都什么时辰了,猪没人喂,柴没人捡,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不干活,就给我滚!家里不养闲人!!” 这几日总在担惊受怕的柳氏,听到张氏的叫骂,急忙从炕边站起身。连日来的担忧和操劳,使得柳氏的脸色比炕上躺着的余海还要苍白。 余小草见状赶忙道:“家里的活我跟小莲做就行,娘你躺着歇会儿吧!放心吧,爹的情况不再恶化,就是最好的消息。爹爹肯定不舍得这么贤惠的妻子,和我们这些懂事的孩子。我爹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一定能度过这次难关的!娘,你对爹要有信心!!” “小丫头!有你这么夸自己的吗?”柳氏假意瞪了小妮子一眼,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这个家里虽说有做不完的活,听不完的吵骂,可孩子他爹是真心对她好。只要自家男人能够平安度过这一劫,再苦再累她也无怨。 柳氏低头静静地看着余海,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这样细细地看着他。整整五日人事不省的他,好似睡着了一般,神态那样安详。仿佛下一刻,他就能睁开眼睛,对她憨憨的一笑,称呼她的闺名——慕云。 但愿如小草所言,他能够挺过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