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恶毒女配》 一、一尸两命 枕溪扶着积满灰尘的扶栏,踩着楼梯,笨重地,把自己的身子一点点地往楼上挪去。 终于,她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口,门上贴着一个鲜艳的“囍”字,算是这个阴冷楼道里唯一有点人气的东西。 再三犹豫,枕溪还是敲响了面前的这扇门。 没让她等多久,门就打开了,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她的丈夫,饶力群。 对方看见她,眉头就皱了起来,说了声: “你怎么在这?” 还未等枕溪说话,屋里头就传来一个清脆的女人声音,说: “老公,谁啊?” 男人看了一眼面前的枕溪,冲屋里人说道: “你姐来了。” 这会儿从屋里走出来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看见枕溪,笑着说了句: “姐,你怎么来了?你预产期快到了吧,这会儿怎么不在家里好好呆着。” 枕溪张了张嘴,到了也没说出话来。 她觉得自己窝囊至极,丈夫和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勾搭上了,妹妹和自己差不多时间怀孕,比自己先一个多月生下了一个孩子。 她今天来,是想来找回自己许久未回家的丈夫,顺便以正宫的姿态,来探望枕琀这个恬不知耻的小三顺带示威的。 毕竟枕琀曾经作为一个万众瞩目的少女偶像,再怎么意气风发盛气凌人,如今也只能以小三的名义,被饶力群安置在这个鼠蚁遍地,窗柩漏风的破落小区里。 可是现在枕琀站在她的对面,昂头挺胸,没有半点的颓落。她满脸春光眉目带笑,站在那里的样子,还是当日那个在总选举上扬言要夺桂冠的骄傲模样。 枕溪看看她,再看看自己,笑了。 当年她枕琀是少女偶像,她枕溪也是,大家同为三线团体里的三线成员,说起来谁也不比谁要落魄几分。 如今,她枕琀依旧意气风发,她却早已经被生活磨光了所有的棱角。 枕溪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肥肿粗糙,上面全是老茧和冻疮留下的痕迹。 自己这些年跟着饶力群,实在是吃了不少的苦。 这只不过是自己嫁给他的第三年,就出了这样子的事。 当年饶力群骗她私奔退出组合退出娱乐圈时许给她的诺言,如今全是扇在她脸上的响亮耳光。 “我来看看孩子。” 除此之外,枕溪再说不出别的话。 这个孩子从胎里就带了病,一出生就进了特护病房,到了前几天才出院。 “丹丹,琀琀和孩子的身体都不大好,我想把她们接回家。” 难得的,饶力群带着商量的口吻和她说话。 枕溪没有应声,随口接了一句:“孩子什么病?” 下一秒,枕琀已经把孩子递到了她的面前,枕溪伸手抱住,正准备低头打量的时候,就听见她头顶的饶力群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 “先天性梅毒!” 枕溪一低头,顿时脚一软,手不可控地就想把怀里那个包裹给丢出去。 枕琀大叫着抢过了孩子,顺势还推了她一把,尖叫道:“你做什么!” 枕溪像个皮球般从楼梯上滚落下去,这里的楼梯又高又陡,她能明显听到自己哪里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她在血泊中看着枕琀在跟自己丈夫抱怨: “力群,我不是故意的。是姐姐,是姐姐她想摔死我们的孩子,她好歹毒的心。” 饶力群就只顾着安抚他怀中的孩子,对已然半死不活的枕溪视若无睹,就好像,就好像枕溪不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枕溪肚子里怀着的不是他饶力群的孩子。 这会儿的枕溪实在是说不出话来,否则她真要学着枕琀的样子叫上一句: “饶力群,你看着怀里的那个孩子不会恶心吗?” 就那个孩子,就那个恐怖的,满脸长满红斑的孩子,畸形地看不出人类本来面目的孩子,你们是怎么可以抱着他做出一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模样的? 枕溪就这么摔死了,连同她肚子里已经足月的孩子,一起死在了这个鼠蚁遍地的破落小区里。 她的身边突然就多出了许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面目可憎的,鲜血淋漓的…… 催促她前往地府的钟声越来越近,她耳边响起了枕琀温柔安抚饶力群的声音: “力群,姐姐死了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未来的日子还长……” 他们的日子还长,自己却已经死了,死得时候还不满三十。 回想自己这一生,和枕琀,和饶力群,岂是冤孽二字就能概括。 她到了落得了一个惨死的下场,还有她的孩子,未出世就要和她一起共赴黄泉。 当初周边人的劝诫和枕琀她妈的挑衅还言犹在耳。 旁人说:“你二十二岁跟着饶力群私奔,他到了你二十七岁才肯娶你,他如果对你是真心,怎会让你陪着他白白浪费了一个女孩儿的最好光阴。娶你的时候没有聘礼,没有婚礼,你究竟为什么要嫁给他?” 枕琀她妈却是说:“枕琀比你年轻比你漂亮,比你学历高,如今饶力群的事业蒸蒸日上,他比谁都懂得自己身边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他平日生意上的应酬那样多,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从来不带你出去?” 当初饶力群把枕琀带来她面前时,枕琀面上亲热地喊着姐姐,转过头就对自己说:“我怀了饶力群的儿子,他很高兴,说孩子出生后一定好好教导他,把他培养成最优秀的接班人。姐姐,我要是你,就现在跟饶力群离婚把孩子给打了,说不定饶力群看你可怜还能给给你一笔钱。跟我斗?你凭什么?” 是,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抢走了自己的丈夫,她名义上的姐夫。对外还说得一派冠冕堂皇,她和饶力群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自己恬不知耻上赶着倒贴抢走了自己妹妹的男朋友。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两人生了一个带有先天性梅毒的孩子。 真是报应! 如果有来世…… 不!不要有来世,就叫她化作厉鬼伏在这对狗男女床头,让他们再过不得一天安生日子! 二、重生 “丹丹!” 枕溪的身子被人摇晃,先于她意识清醒过来的,是嗅觉。 烟卷汗臭和劣质脂粉混杂在一起的,带着热气的恶心味道钻进了她的鼻孔里。 她在瞬间睁开眼,然后打开了旁边的窗户。 八月的风狂妄得很,带着傲人的戾气吹了枕溪满脸的黄土灰尘。 她看着眼前这条破落又颠簸的黄土路,心里头极度不舒服。 “再忍忍,马上就到了。”旁边人温声安慰道。 “丹丹外婆,这是要带丹丹去找她爸爸啊?”邻座有人问。 “是的啊,马上就要上初中了,咱村里没有中学,得让丹丹去跟着她爸爸,方便读书。” “她爸是不是重新娶了一个媳妇?” 被问话人沉默了片刻,才回了句:“是的啊” “哎呀,那就是后妈了,对方生了小孩没有?” “生了。” “那丹丹后妈能对她好?丹丹过去了那可就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枕溪的手在袖子下蓦地绞紧,身体也跟着绷紧了起来。 旁边人忙转过身来跟她说:“丹丹,你别担心,当初你妈死得时候你爸和林慧可是跪在我面前发誓说会对你好的。” “外婆!”枕溪哽咽了一声,然后扑进了旁边那个满头白发慈眉善目的老人怀里去。 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现在发生的一切,她从几天前醒来就成了这幅模样。 皮肤黝黑,头发枯黄,小胳膊小腿,指甲缝里还钳着黑色的污垢。 她好像一夜之间,就回到了她十二岁的那年,在村子里无忧无虑招猫逗狗和小男孩打架的年纪。 她惊慌失措了几天,寝食难安了几天,才终于开始接受自己重新活过来这个事实。 前尘往事一瞬间浮上脑海,将她的脑袋塞得快要爆炸。可她还没有把这些事情理出个头绪,外婆就带着她坐上了去往镇上的汽车。 上辈子她的命运,就是从坐上这趟汽车时开始改变的。 枕溪握着外婆枯燥又温暖的手,想说,那对夫妻不会对她好的。 她从小跟着外婆长大,外婆住在距离镇上有三十公里的村子里,她也就在那长大。 眼下小学毕了业,外婆为了让她继续读书,就想把她送到她父亲身边去。 这是枕溪上辈子悲剧命运的开始。 汽车已经停止了颠簸,窗外喧嚣的尘土渐渐平息下来。 枕溪心里头所有错综复杂的情感也跟着慢慢平复下来。 既然重活一世都逃不开和这家人的纠葛,那就来吧!看她这辈子是不是还是那个任人欺凌逆来顺受的乡野丫头。 车子开进了汽车站,远远地,枕溪就看到了那个铁灰色的身影。 个子不高但肩膀宽厚,长得浓眉大眼看上去就踏实可靠的男人,其实心里最冷漠最凉薄不过。 枕全,她上辈子叫了三十年父亲的人。 外婆牵着她下了车,枕溪的牙齿咬了又咬,才小声对着面前的男人喊了声: “爸!” 男人接过了外婆手里的包裹,伸手摸了摸枕溪的头,说:“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有七八年没见了。”外婆在一旁说道。 枕全脸上一下子就没了表情,他单手搂过枕溪,对着外婆说:“丹丹我就接走了,您老早点回去吧,再晚了可就没车了。” 外婆愣住了,估计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大老远地过来一趟也没得到枕全一顿饭的招待。老人家反复看了枕溪好几眼,叹着气点了点头,说:“小荀就这么一个闺女,你对她好一点,她是你闺女,以后出息了也会孝敬你的。” 枕全眼神看着周围的来往人群,嘴上说着:“您放心,丹丹是我亲女儿,我怎么可能不对她好。” 外婆抓住了枕全的袖子,说:“丹丹的成绩很好,读书很争气,你一定要让她好好读书。” 枕溪用力地握住了拳头,好像要把指甲都嵌进肉里去。 原来外婆心里都明白…… 枕溪深吸了几口气,把外婆又送回到了返程的客车上。 背过枕全的面,枕溪就哭了,上辈子这是她和外婆见得最后一面。 她拉住外婆的手叮嘱:“您有高血压要好好吃药,想吃什么买什么不要省,等我放假我就回来看您。” 这会儿一切还没发生,外婆还好好地活着,只要林慧后面的那些歹毒心思没法得逞…… 枕溪看着客车走远,才转身跟着枕全回家。 一路上,枕全一直唠唠叨叨地跟她说: “林慧是你妈,你要尊重她。枕琀是妹妹,你要让着她。林征,你和他好好相处,不要吵架,不然你妈会很难办。” 枕溪慢慢地跟在枕全身后,嘴角一直挂着笑。 枕全的这番话已经坦白地把她在这个家的地位告诉她了,上辈子听不明白对这个家有憧憬真是她蠢,怨不得别人。 枕全在一家仪表厂里做电工,他们家现在住的房子,就是厂里给安排的生活宿舍。 刚刚建起来没多久的房子,六层楼的格局,从外面看上去倒是敞亮,用藏污纳垢来形容,真是再贴切不过。 枕全掏钥匙开门,冲着里头喊了一句:“人接到了!” 厨房的位置噼里啪啦就是一通响,然后打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个子不高,皮肤很白,刚过耳后的短发,系着朴素的围裙。眼距有点窄,不笑的时候看上去不好相处。 枕全拍了枕溪的肩膀一下,指着对面的女人说:“这是你妈,林慧。” 枕溪看着对面的女人,对面的女人也在看她,盯着她的眼珠子一直咕噜噜地转。 “丹丹好像不喜欢我。”女人笑了,冲着枕全说道。 “妈,您长得可真漂亮。”还是小女孩的嗓音,如今枕溪说起话来又清又亮。 一模一样的场景,上辈子就是因为她在这会儿死都不肯开口,因此被枕全狠狠地训斥了一通。 从此挂了一个不尊重长辈没教养的标签在身上。 枕溪想得很明白了,不就是管这女人叫一声妈吗?她亲妈死了都快十年了,只要她林慧不嫌晦气就行。 林慧笑着把枕溪往餐桌拉,嘴上说着:“来了就好,先吃饭吧。” 枕溪手里被她塞进了一碗饭,听她说:“肚子饿了吧,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胡乱地弄了一些。” 枕溪把碗放回到桌子上去,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见林慧小声地跟枕全说:“丹丹这丫头是不是嫌弃我做得饭不好,你看我辛苦准备了这么一大桌,她连尝都不尝。” 枕全看着枕溪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冲她说:“你妈为了这顿饭一大早就去了菜市场,都是捡着最新鲜的买,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枕溪闻言瘪了瘪嘴,声音有些颤抖,说:“爸,我不是。我只是想等哥哥和妹妹回来一起吃。” 枕全的嘴巴动了动,冲着林慧说:“琀琀和林征怎么还不回来?这玩得也太野了,他们不知道枕溪今天要来?” 林慧看了枕溪一眼,说:“这不是不知道丹丹什么时候来吗?这会儿差不多该回来了。” 大门就在这会儿被打开,一个着短袖短裤的少年,带着浑身的汗水和热气,抱着篮球从外面冲了进来。 “妈,饭做好了没有,我饿了!” “征征,你妹妹来了。”林慧冲着他喊了一声。 “枕琀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刚才不还见她在球场那跳皮筋。” 少年风风火火地冲进房间里,一眼没往厨房这边看。 “你没跟林征说枕溪今天要来吗?”枕全问道。 这林征是林慧跟她前夫生的,既跟枕全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姓枕。林慧嫁过来的时候林征已经懂事了,一直都跟枕全不亲昵。 对于枕全来说,这个拖油瓶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比枕溪她妈的死和枕溪的出生更来得让他心烦。 “说了,但是小孩子嘛,忘性大,他昨天还跟我说特别欢迎丹丹过来呢。” 枕溪的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林慧的心思打自己进门起就一直特别活络,逮着机会就想往枕全心里贴一个她枕溪不懂事没教养是个野丫头的标签,好早日把她给撵出这个家。 枕溪很纳闷,林慧把枕全的性子拿捏得这样通透,这个家基本上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怎的就偏偏就看不清楚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 果然,下一秒林征就站在门口指着枕溪问: “妈,这个又丑又土的丫头是谁?” 枕溪拉开椅子站了起来,冲着对面那个皮肤黝黑,一脸青春痘的三角眼少年喊了一句: “哥哥!” 正值变声期,林征的嗓音又沙又哑,活像生锈的锯子在烂木头上摩擦。 他语气夸张地冲着枕溪说:“你谁啊?管谁叫哥哥呢?” 林慧闻言狠狠地拍了他背脊一下,小声说:“你忘了,妈之前跟你说过,这是你另外一个妹妹枕溪。” “哦~”林征的尾音拖得特别长,仔细听还能听到里头的笑意。 “你就是那个死了妈从小被养在村子里的枕溪啊,难怪我看着又丑又土来着。” 三、别来无恙 枕全和林慧的脸色骤变,枕溪紧紧抿着唇低下了头。 林征蠢得完全不像是林慧生得,不争气又莽撞,脑子里跟塞了棉花似得。 “你说什么?”枕全的声音突然拔高。 林征的这番话无疑是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让他立刻就想起别人在背后议论他的那些话。 “那个电工枕全啊,简直是不要脸。在媳妇怀孕的时候跟人有夫之妇勾搭上了,活生生把媳妇气得难产,生下孩子没多久就气死了。他倒好,转头就娶了那个破鞋,把自己亲闺女丢给外婆带着,几年都不回去看上一眼。那破鞋带着一个拖油瓶嫁给他,他倒是把人当亲儿子待,那头上帽子绿得啊,简直没眼看。” 枕溪很清楚,枕全这个人,良心是真的一点没有,但面子上的事情,他倒是看得别谁都要重。 “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枕全的嘶吼的嗓门已近破音。 林慧一惊,立即又往林征背上拍了几巴掌,说:“你胡说八道什么,枕溪也是你妹妹,以后要跟我们生活在一起的。” 林征“切”了一声,斜着眼把枕溪从头扫到尾,说:“她看着那么脏,身上不会有跳蚤吧?” 语罢大大咧咧地往餐桌上一坐,端起饭碗就自顾自吃了起来。 枕全瞥了林征一眼,鼻子里哼哧了一声。 林慧的眼神不断在枕全和枕溪身上巡梭,像是要看出点什么来。 枕全站在门口等枕琀回来,枕溪也站在旁边陪着,期间林慧一直在催促枕溪去吃饭,但枕溪没搭理。 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林征已经吃完饭开始掏牙,大门才被打开,一个轻灵的女孩子声音响起: “爸,妈,我回来了。” 下一秒,一个洋娃娃般漂亮的女孩儿出现在枕溪面前。 洁白的肌肤,蓬松柔软的头发,水汪汪的大眼睛,因为跳皮筋显得特别红润的脸蛋。穿着精致漂亮的小洋裙,有着超出当下时代的时髦和美丽。 现今10岁的枕琀,漂亮地出类拔萃夺人眼球,尤其是在自己这个又丑又土的乡下丫头的衬托下。 枕琀看见她,偏着头问了句:“这是?” 枕全立即笑着把她拉到枕溪面前来,说:“琀琀,这就是你姐姐,枕溪。” 被扯到枕溪面前来的枕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她迅速地打量了枕溪一番,把原本想要伸去捂住鼻子的手用来拉住了枕溪,笑得特别明媚灿烂: “原来是姐姐,前几天就一直听说你要来,今天可算是见到了。” 枕溪满脑子都是别来无恙四个字,她死前枕琀高高在上的得意嘴脸和面前这个水灵灵的幼稚面容重合在了一起,最后扭曲拧巴成了那个满脸红斑的畸形孩子模样。 枕溪手里全是汗,心脏跳动的频率也有些不正常。 她同样笑着握住了枕琀的手,说:“妹妹可真漂亮。” 听着枕溪这么奉承的一夸,枕琀立即笑着抿了抿嘴,那模样直白袒露地就是在告诉枕溪: 你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就好。 林慧乐开了花,她闺女的样貌才情一直都是她引以为傲和炫耀的资本,尤其是站在枕溪面前,都不需要用更多的辞藻来赘述她闺女的优秀。 枕全笑得眼睛都不见了,拉着枕琀去洗手,嘴里一直热络地问着:“热不热?累不累?” 林慧热了菜,一家人这才在餐桌上坐下来。 吃饭的期间林慧不经意地提了一句,说: “邻镇新开了一家纺织厂,正招工人和学徒呢,我看好多家都想把闺女送去当学徒。” 枕溪脑子里“叮”地响了一声,咀嚼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她知道,这才是林慧今晚的重头戏。 林慧接着说:“现在这个社会啊,有一门手艺才是要紧事,读书最是没出息了。” 林慧欣喜地拍了拍枕全的手臂,说:“人家现在只招12至16岁的女学徒,超过这个年纪的都不要呢。现在时代好了,当学徒还有工钱拿,不像我们那会儿,跟人学本事还要交学费。” “X镇?”枕溪轻声问了一句。 “是的啊,丹丹知道那个地方?”林慧热切地盯着她看。 枕溪急忙把手里的碗放到了桌上,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会把这碗饭砸到林慧脑袋上去。 X镇,现在还只是一个不知名的乡镇,再过上几年,它就会因为一次规模浩大的扫黄行动而闻名全国。 它能成为在全国都闻名的*交易中心,靠得就是未成年女孩儿提供的*服务。 枕溪死死盯住林慧的脸,想试图从她脸上寻出一些端倪。 她知道林慧不想让她读书,所以一直挑唆着枕全让她辍学打工分担家用。 但对于X镇所从事的这些龌龊交易林慧心里到底有没有谱,枕溪也不敢妄下判断。她一直觉得,林慧这个人,阴毒卑鄙下作,但也没到丧尽天良的地步。 如今以自己三十岁的心智再来看待林慧这个人,恐怕还真没有那么简单。 林慧见枕溪没有说话,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接着说: “丹丹,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家只有你爸爸一个人在工作,家里的所有收入都是靠你爸爸每个月那点死工资。” 枕溪愣了愣,问道:“那妈你怎么不去工作?” 林慧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过了一会儿,她才不缓不急地说了句: “这一大家子的生活都得靠我操持呢。” 枕溪也笑,说:“那妈辛苦了。” 林慧看着她动了动嘴,没说出话来。 林征在这会儿说了一句;“那就让这个死丫头哪来的滚回哪去,她又不是我们家的人。” 枕溪闻言忙低头掩嘴咳嗽,林征好像每时每刻都会给她意外的惊喜。 这话一出,枕全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皱眉道: “你说什么?谁不是这个家的人?” 林慧拉着枕全,频频地给林征使眼色,止住他到了嘴边的话。 等枕全重新端起碗,林慧才接着说:“丹丹啊,我和你爸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妈,你说。”枕溪放下碗,眼睛牢牢地看着林慧。 “你一直在村子里大概不知道,现在读书已经不是什么有前途的事了。家里有关系有门路的,早早地就把孩子给送出去学本事了,只有没出息的,才让孩子读书。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X镇那个纺织厂不是要招学徒吗?我们托点关系送点钱,让你去学手艺。” “去打工?”枕溪反问了一句。 “是去当学徒,等手艺学出来,你后半辈子就不愁吃穿了,我和你爸也算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 枕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本来是打算心平气和地跟林慧周旋的,可她偏偏要用自己的亲妈来恶心自己。 她妈当初是怎么死的,这对夫妻心里没点数? 枕溪看向枕全,问:“爸,是这样的吗?” 枕全放下碗筷,看着枕溪,说:“我和你妈也是为你好,与其读三年初中浪费时间和金钱,没什么前途。不如去好好的学一门手艺。” 虽然早就知道枕全的态度,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枕溪还是觉得自己在寒冬被人丢进了冰窟窿里。 读书是浪费时间没有前途,这种话,也亏得他枕全能说得出来。 枕溪很想知道,这对夫妻到底商量了多久,才能面不改色地来哄骗她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枕溪的手指紧紧绞在了一起,她在林慧和枕全的隐约期待的目光下,慢慢地说: “爸妈,我虽然从小没和你们生活在一起,但我一直都知道你们对我好。这样子的好事还是留给哥哥和妹妹吧,我去读书,没出息我也认了。” 林慧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难看,但她还是迅速地调整了过来,说: “你哥哥和妹妹的事以后再说,不为你谋一个好前程我怎么都睡不着。” 是怕我妈来找你索命吧! 枕溪在心里冷笑。 老实说,就林慧这颠倒是非黑白,混不要脸的本事她还真没什么应付的良策,所以她只好转头跟林征说: “哥哥,这个机会还是留给你吧,我就不去了。” 林征立马就炸了,三角眼竖成了一条直线,说; “打工那种下贱的事我怎么可能去做?我是要读高中考大学的人?让我去给人打工?做梦!” 林慧急得一直去拉林征的衣袖。 枕溪在心里笑了一下,就林征这种小瘪三能考的上高中? 做梦! “那这个机会就留给妹妹吧,妹妹长得这样好看,师傅肯定喜欢。” 林慧的眼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扫到枕溪身上的目光像要把她的骨头给剜掉一样。 林征拍着桌子大叫:“我妹妹以后是要当大明星的人,怎么可能去给人打工当学徒,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下贱?” “所以打工是下贱的事情,读书才是最高尚的。”枕溪红着眼眶看着枕全,问:“爸,我这样理解对吗?” “打工是下贱的事。”枕溪絮絮地念叨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四、人与畜生 “啪!” 枕全手里的水杯擦着林征的头发摔到了墙壁上,一片粉碎。 “你胡说八道什么?给你妹妹道歉!”枕全拍着桌子,冲着林征吼道。 “你干嘛呀,林征也不是故意的。”林慧也冲着枕全吼,然后转过头来跟枕溪说: “丹丹,哥哥不是那个意思,你不会跟他生气是不是?” 林慧这人,嘴上把她给哄着,眼里可全不是那么回事。 枕溪点了点头,再抬头,一大颗眼泪就顺着脸颊掉下来砸在桌子上。 她看着枕全,说:“爸,你是不是也和哥哥一样,觉得我是下贱的人?” 枕全的眼神闪躲,他说:“你别听他瞎说。” “可哥哥说去当学徒去打工是下贱的,只适合我这样子下贱的人。” 林慧走过来把枕溪抱在怀里,给她擦眼泪,说:“你哥哥胡说八道呢,你别放在心上,他知道什么呀。” 枕溪抬起头看着林慧,目光灼灼,问: “那哥哥和妹妹为什么不去?” 林慧低头看着枕溪,枕溪的眉眼和她那个死去的妈一模一样,瞳孔又大又黑,把她整张脸都给映了进去。 当年白荀也是这么看着她,说:“林慧,勾引别人丈夫是会遭报应的!” 林慧急急忙忙松开了枕溪,往后退了几步,好一会儿,才说:“他们的年纪不合适。” 枕溪无视了她的话,冲着枕全说:“哥哥和妹妹去我就去,我不想只有我一个成为下贱的人。” 枕全叹口气,到嘴边的话被枕溪打断,枕溪望着他,说: “爸,我不明白,读书为什么是没出息的事?我妈妈以前是老师,所以我也想要当老师,我不想去打工,也不想去当学徒,我就想去读书!” 枕全没说话,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起身离开了桌子,说:“随便你吧。” 林慧急促地叫了声;“老枕!” 枕全摆摆手,说:“先让丹丹安顿下来吧。” 林慧把枕溪的行李扔在地上,指着面前狭小阴暗的空间说:“你先在这歇息吧,咱家实在太小,只能委屈琀琀跟你住一间了。” 枕溪缓缓地看着面前的角落,窄小的床,脱漆的书桌,摇晃的椅子。这是她上辈子睡了几年的地方,阴暗,潮湿,腐朽的霉斑和刺鼻的灰尘味道,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这原本是枕琀的房间,因为她的到来被隔板隔走了三分之一,枕琀那边靠着窗,有阳光洒落,明亮又温暖。她这边本来也没那么差,是枕琀背地里总往她床上洒水,林慧也从不给她换被褥棉絮,久而久之,就发了霉落了灰,肮脏阴暗,连枕全都不愿意踏入。 顶上的一盏电灯,被隔板完全地划入了枕琀的地界,到了晚上,她这边只有从隔板缝隙里漏出的一点点光亮。 枕琀笑嘻嘻地站在一旁跟她说:“姐姐,以后我们两就住在一块了,真开心。” 枕溪也笑,说:“是啊,真开心。” 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当晚,枕溪和衣睡在了那张潮湿的小床上,现下虽然天气不冷,但她还是觉得寒气逼人像躺在冰块上。 她一直睡不着,她不知道林慧接下来还有什么动作,上辈子林慧让她去当学徒她就傻乎乎地答应了,后来被外婆知道了,急匆匆地赶来,才制止住了她被送走的命运。 当时她不在家,不知道林慧拿她读书的事要挟外婆,说枕全的收入支持不了枕溪读书,狮子大开口地跟外婆要了一万块学杂费,后来又多次以枕溪读书的借口找外婆要钱。 外婆起先为了凑那一万块钱卖了地,后来把省吃俭用的钱交给林慧,让林慧拿着这笔钱给枕琀买各种漂亮的衣服,去各种昂贵的兴趣补习班,最后拿着外婆的救命钱把考不上高中的林征塞进了一所技校里。 枕溪想到这,就恨不得拿刀往自己身上扎几个口子。 外婆死于脑梗,死在家里几天才被人发现。上辈子她被人从课堂上叫回去给外婆送终,丧葬费都是村里人给凑得,当时村长看着她就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 “你外婆早就有高血压,前些年一直吃着药,后来你读书她就连药都不舍得买了。每日的三餐都是兑了水的稀饭和邻居给的一些咸菜,你那个妈还三天两头的找她要钱。” 村长指着已经透光的屋顶跟枕溪说:“这屋顶漏雨很久了,你外婆都拿不出钱来修。枕溪,你外婆死了,从此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了。” 当时枕溪还不服气,跟村长叫嚷着说:“我还有爸爸妈妈哥哥妹妹,我怎么会是一个人?” 村长的话在不久后应验了,外婆一死,这家人对自己的态度都懒得应付了,林慧没收了自己的家门钥匙,只要枕全不在家,她就得在门外等上好几个小时,等到饭点了,需要人做饭了,才会有人来给她开门。 所以后来中考时枕溪以高分考上了高中也被迫辍学,林慧给她的直观理由就是: “没钱!” 然而她辍学没多久,林慧和枕全就商量着把外婆乡下那点破破烂烂的房子给卖了。 枕琀生产的时候,一家人全都守在产房前给她祈祷,盼她生出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好以后继承饶力群那点微薄的家业。 枕溪死得时候,门口只有那对狗男女在憧憬未来,大有一副她枕溪这个最大绊脚石终于滚蛋的喜悦。 村长说的没错,她枕溪在这个世上的亲人,只有外婆一个。 这家里的四个,全是噬人血肉的白骨精,面上披着人的皮,实际上已经是在黄土里埋了千百年的烂骨头,泛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就凭这幅皮囊,鬼知道活着的时候究竟是人还是畜生。 第二天周末,枕全没去上班,一家人围在一起吃早饭。 吃饭的途中林慧再次开口,说:“丹丹,我昨晚和你爸商量了一下。” 枕溪一听她这话就放下了碗筷,她想不通林慧为什么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说话,上赶着来恶心她。 “你想读书我和你爸也不能拦着,但是咱们家的条件实在困难,初中三年的开销实在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枕溪看着林慧,暗自猜测着她的目的。 “初中开学有一个分班考试。七中在整个Y市也是数得上名的中学,你爸打听过了,这次考试会划分出两个实验班来,你要是考上实验班了,咱就读书。” 林慧笑了笑,接着说:“要是没考上,我和你爸就觉得没有必要再去浪费那么多的时间精力和金钱了。” 枕溪的嘴角不可抑制地抽搐了一下,枕全和林慧还不如直接说让她辍学来得痛快。 从小在村里读书的枕溪,怎么能和那些从小补课接受精英教育的孩子们竞争实验班的名额?实验班,对村里的孩子来说就只是听在耳朵里的传说。 不得不说,林慧的这个算盘确实打得好,既阻断了枕溪读书的可能性,又安慰了枕全那点可笑的自尊心,真是冠冕堂皇地很。 林慧就没想过枕溪会有考上的可能,到时候枕溪还是得去打工赚钱,至于给她找份什么样的工作,全凭她说了算。 枕溪小心地观察着枕全和林慧的表情。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考进实验班然后去读书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了。况且,考一个小升初的实验班于她再简单不过。 问题的关键是,就算她考上了实验班,林慧和枕全会兑现承诺让她去读书吗? 枕溪心里的预感不大好,林慧和枕全都不是言出必行的人,他们夫妻两扯得谎话怕是能补天。 枕溪心里头非常不痛快,既然她不痛快,其他人也别想痛快。 “哥哥现在是在实验班吗?好厉害啊,我不会的功课可不可以去请教哥哥?” 林慧的笑容一下子没挂住,林征没说话,枕全晦气地说了一句:“他怎么可能考得上实验班。” “那为什么哥哥考不上实验班也可以读书?哥哥是爸爸的孩子,难道我不是吗?”枕溪说着,又是一副欲哭的模样。 枕全的脸色由白转黑由黑转绿,林征的存在,好像就是为了提醒他他这个人有多荒唐。 枕琀在桌子底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手,说:“姐姐你就少说两句吧,待会儿爸爸妈妈又要因为你吵架了。” 枕溪立即转头冲着枕琀说:“妹妹,要是你以后考不上实验班爸妈不让你读书可怎么办?难道也要让你去打工?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可以去打工?” 林征果然又炸了,拍着桌子冲着枕溪叫: “我妹妹怎么可能考不上实验班。” 枕溪见恶心枕全的目的已经达到,也知道见好就收,她往心里沉了沉气,说:“爸妈,我会努力的。” 枕全看着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模样好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枕溪完全心寒了,枕全果然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她去读书,他所有看似通情达理的妥协,全都是无奈下的权宜之计。 五、破釜沉舟 星期一的时候,林慧要送枕琀去学钢琴,把林征和枕溪也给带上了。 枕溪一路上都很沉默,她脑子里一直在琢磨,怎么再给枕全加点码,彻底把自己读书的事情给确定下来。 林征一直在旁边叽叽歪歪地说话,枕溪扭头看他,他当即瞪了回来,说: “你个死丫头看什么看?” 枕溪想自己的突破点还是得放在林征身上,毕竟这家里真正蠢的人,也只有他一个。 林征在一家品牌店里看上了一双球鞋,要两百多块,他央着林慧买,林慧没答应,说: “你爸的工资不多,现在又来了枕溪……” 林征叫嚷着:“枕琀一节钢琴课就80块,你给她买条裙子也是一两百,怎么给我买双鞋就说拿不出钱来?” 枕溪笑,想这个家里真正受宠的,果然只有枕琀一个。 不知道怎么回事,林慧和枕全就是盲目地相信枕琀以后会成为大明星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从小就把她当公主养,打扮地各种光鲜夺目。枕全把每个月工资的大头都花在了给枕琀上补习班上面,钢琴舞蹈绘画,全是烧钱的艺术,全家人为了成全枕琀的明星梦,一直都过得紧紧巴巴。 林慧说枕全的工资供不起三个孩子读书,枕溪是信的,要是以后枕琀还想学个什么烧钱的艺术,那他们家可能连吃饭都困难。 “妹妹学的钢琴那么贵啊?”枕溪这话一出,林慧当即瞪了林征一眼,说: “本来是要这么多钱的,但是你妹妹天赋好又招老师喜欢,所以就少收了。” 可拉倒吧!枕琀有艺术天赋?这是她两辈子听过最荒谬的笑话。 就凭她长得不错会钻营,为人自私又恶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但凡有点艺术天赋,当初也不会只在彩虹女孩那种三线团体里混成了一个三线成员。 枕溪直勾勾地看着林慧,说:“为什么妹妹能学钢琴我却不能读书呢?” 林慧的脸色立马就不好看了,说:“只要你考得上实验班自然能去读书。” 枕溪转头看向林征,旧事重提:“那你凭什么能够读书?” 林征一听,怒了。把手上的篮球往地上一砸,伸手就把她给推到了地上。 这动静不小,街面上和店铺里的人都够头出来看。 林征指着她的鼻子骂,说:“我看你就是个贱胚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跟你那个死了的妈一模一样。我们家能赏你一口饭吃你就该跪在地上磕头感谢了,你还想读书?” 林征走过来往她小腿上踢了一脚,说:“我警告你,你要么滚蛋,要么去打工给家里赚钱,不然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枕溪躺在地上仰面看他,林征这会儿的暴虐模样和他上辈子犯毒瘾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要钱的样子实在不像,但都是枕溪最恶心的嘴脸。 枕溪越过他的身子看见站在树荫下躲凉的林慧和枕琀,她们够头看着这边,脸上全是笑模样。 心里估计都在乞求上天就这样让林征把自己打死算了。 枕溪闭了闭眼,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仰头看着林征,问:“你说谁的家?” 枕溪直视着他,小声地说:“我叫枕溪,你叫林征,究竟这是谁的家?谁才是外人?说什么给一口饭吃就算施舍,你最好掂量掂量自己,你现在是谁养着?你和我爸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你现在没饿死,才算是施舍!” 林征脸色大变,伸手就要来抓她,枕溪往后退了几步避开,接着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说: “我是我爸的亲生女儿,他姓枕,我也姓枕,你呢?”枕溪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 “拖—油—瓶!不要脸!” 林征冲上来就对着她肚子狠踹了一脚,枕溪当即捂着肚子跪在了地上,林征还欲动手,被前来围观的大人拉开了。 林慧见事情不对,这围观的人里头有好多都是认识他们夫妻两的人。她从人群外围挤进来,惊叫了一声; “丹丹,你这是怎么了?” 语罢伸手就来扶她,一只手绕过她的脖子想要捂她的嘴。 枕溪偏头避开,用稚气的嗓音带着哭腔大喊了一句:“妈!哥哥想要打死我!” 林慧惊慌地隔着衣服掐她的腰,说:“你胡说什么,哥哥怎么会打你呢,那是和你闹着玩。” “林慧啊,这丫头是谁?从来没见过,怎么管你叫妈?”旁边有人问道。 林慧还未说话,就听见人群里头有人大喊道:“枕全前头有个媳妇,生完孩子没多久就死了,孩子一直跟着外婆长大,恐怕就是这个吧?” 有人问枕溪:“孩子,你爸是不是枕全?你妈妈呢” 在林慧骇人的眼神中,枕溪虚弱地开口,说:“叔叔你认识我爸?我亲妈已经去世了。” 周围人神态各异,目光不断地往林慧枕溪和林征身上巡梭,有人说: “林慧啊,孩子她妈虽然死了,但也是老枕的亲闺女,你怎么就能容着你儿子这么往死里打她?” 林慧扯着嘴,皮笑肉不笑地说:“说哪的话?哪里打她了,那是他哥哥跟她闹着玩呢。” 林慧这话刚说完,枕溪哀嚎出声:“妈,我肚子疼。” 林慧想要把她拉起来,嘴上说着:“我们现在就回家。” 旁人说:“别啊,赶紧送医院看看吧,冲着肚子踹了那么狠的一脚,别伤到内脏了。” “哪就那么严重?小孩子闹着玩罢了。”语罢拎着枕溪往回拽。 枕溪偏过头,用手背狠狠揉了一下鼻子,一抬头,一行浓稠的鲜血就顺着鼻孔流了出来。 她鼻孔里的毛细血管一向脆弱,这会儿又正是干燥的季节,根本禁不住她这么狠地一下。 “哎呀,流血了,赶紧送医院,耽误不得,耽误不得。”周围有妇人大叫,之前一直问枕溪话的那个男人挤开了林慧,抱起枕溪就走,嘴里嘱咐道: “老枕还在厂里上班,你们谁去通知一下他。” 托这群咋咋呼呼的大人们的福,枕溪进了急诊室,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在这过程中,枕全到了。 医生大概也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直接绕过林慧跟枕全说; “倒是没有伤到内脏。” 林慧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医生接着说:“但是也不能这么打孩子啊。” 医生拉着枕全往医护室里拽,掀开了枕溪肚子上的衣服,说:“你看看!” 枕全看了一眼就别过了眼去,枕溪的肚子上已经有了一大片开始泛紫的淤青,看上去十分的吓人。 医生撩开枕溪的裤腿,指着上面斑驳的淤青说:“怎么打成这样!” 女医生面目严肃,从镜片下看着枕全的眼神充满了鄙夷,说:“难怪人家都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 枕全低着头,从耳后根到脖子泛起了莫名的红。 医生叮嘱完让枕全带着枕溪回家,临走前说了一句:“你闺女还小,经不起正在长身体的大小伙子那么一通踹,今天恐怕是孩子她妈在天上保佑着没出事,下次就不会有这么好运了。” 枕全还是低着头,说:“不会有下次了。” 枕溪窝在枕全的怀里,鼻头一阵阵的发酸。上辈子她在这个家过得极为艰难,整日胆战心惊看人眼色,极度缺乏安全感,养成了一个懦弱窝囊的性子。 这辈子她为了日后不再受气,能够安心地读书,故意刺激林征,引着林征来打她,是十足十的蠢办法,但是她没有办法。 她也恶心枕全,比恶心林慧更甚,上辈子自己从出生到死亡,他没有尽到半点做父亲的责任。但是她没有办法,她现阶段在这个家里能够依靠的只有枕全,她只有利用枕全对林征的厌恶来换取他对自己的一丝丝怜悯,好让自己有在这个家里和林慧对抗的,那么一点点的微弱的资本。 好事的大人们嘴里嚷着要跟枕全一起送枕溪回家,林慧各种借口都使尽了,也没拦住他们。 不得已,林慧只好跟枕全说:“我先回去备着茶,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别怠慢了。” 枕溪知道林慧在想什么,她想提前回去把枕溪那寒酸磕碜的房间拾掇一下,担心被人抓着一个虐待继女的罪名。 这世界岂能按着她林慧的想法转。 枕溪冲着林慧张开手,说:“妈,爸的背脊膈得我肚子疼,要不您来背我吧。” 林慧站在原地蹬着她,说:“我和你爸的背脊有什么不同,别是你这个孩子矫情吧。” 这话让周围人听见了,忙说:“男人的脊背本来就是要硬一些,她肚子被你儿子那么狠地踹了一脚,觉得不舒服也是应该的。” 林慧咬了咬牙,把枕溪背在了身上。枕溪亲密地挽着她的脖子,说:“妈,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惹哥哥生气,您回去帮我问问他,我做错了什么,我今后一定改!” 林慧走着的步子一下顿了下来,说:“是你哥哥不对,回去我一定好好收拾他。” 六、见招拆招 林征和枕琀不知道去了哪里,家里没有一个人。 林慧把枕溪背到卧室,转身就把她往枕琀的床上放。 枕溪死死把住她的肩,说:“妈,这是妹妹的床。” 林慧小声说:“今天你就睡这里。” 跟着来的大人们一窝蜂地涌了进来,还没来得及对这间房间评头论足,就听枕溪说了一句: “妈,我身上全是尘,别给妹妹的床弄脏了。”枕溪指着隔板的另一边,说: “我还是回我自己的床上去吧。” 话音刚落,就有人绕过林慧往隔板那边去,接着一声充满讶异的惊叫: “哎呀!” 那人扯着枕溪的被褥气冲冲地冲着林慧走来,把被褥拎到了她的面前,说: “林慧,你怎么就给孩子盖这个?这被褥都能拧出水了,你是生怕这闺女不感冒不生病是吧?” 林慧想要辩解,伸手一摸被褥,顿时说不出话来。 给枕溪睡觉用的铺盖是她亲手准备的,当然她不可能准备地十分用心,但也不至于落一个苛待继女的名头,现在被褥潮成这样,肯定是被人往上面洒水了。 枕琀! 林慧闭了闭眼,伸手摸了摸枕溪的头,说: “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还尿床。” 枕溪真想为林慧当下的表现拍手叫好,但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不给她机会,她们把枕全叫到了面前,直截了当地问: “你媳妇是不是想弄死你闺女?” 枕全面色通红,林慧百口莫辩,旁人十多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他们俩,像是在看当代陈世美。 这事不知道怎么就惊动了镇上的妇联,妇联主席兴冲冲地冲到了家里,冲着枕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临走前丢下话: “你们要是再虐待闺女,我就直接跟你领导说。” 这关系到一家人的生计问题,枕全和林慧低头哈腰,好话说尽把人给送走了。 关上门枕全就冲着林慧吼;“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这个家没用处了,你才这么可了劲糟蹋我闺女?由着你儿子对我闺女又打又骂,还闹得人尽皆知,你不嫌丢脸是不是?” 林慧哇啦一声就哭了出来,捶着枕全的胸口大叫:“你个死没良心的,结婚之前你跟我说,以后会把林征当做亲儿子看待,现在你亲闺女一来就容不得林征了?我看我们也别碍着别人的眼,我这就带着林征和枕琀跳河去,省得有人嫌我们活着碍事。” 林慧这么一闹,枕全先前的怒气瞬间弱了下来,冲林慧说话的口气也渐渐平和下来,到后来已然开始哄着了。 枕溪背过身揉了揉还疼着的肚子,她原本也没想着经过这么一出就会让枕全彻底厌恶林征,和林慧生分,毕竟他们是已经相处了几年的家人。 枕溪把要出框的眼泪给揉了回去,她被林征这么揍一回,想换取的,不过是读书的权利和好一点的生活环境。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她还能怎么办? 大人们一走,林慧胡乱地这么一闹腾,这事就算过去了,之后林征带着枕琀灰扑扑地回来,枕全也只是口头训诫了几句。林征背过身冲着枕溪笑得十分猖狂,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事没完!这是林征在警告她。 但好算林慧谨记妇联主席的教诲,稍晚一些来给她换了铺盖被褥,枕全也像是讨好般地给她带回来一张七八成新的书桌和一盏明亮的台灯。 和枕琀房里的当然不能比,但枕溪已经满意了,现阶段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踏实地去读书,晚上能睡一个安稳觉。 躺在温暖被窝里的她也在想,立足的关键还是要经济独立。 她要怎么在不让其他人知道的情况下有一笔自己的存款。 外婆临走前给了她500块钱,为了不让林慧发现,她每天都得小心翼翼地换地方藏钱。事实上,打她进了这个家门,林慧已经几次借口帮她收拾东西来翻她的行李了。什么都没找到的她还直接来问过枕溪: “你外婆走得时候没给你什么?” “没有啊。”枕溪眨巴着眼睛说谎。 林慧当然不信,但她也没有办法。 眼下马上就要入学分班考试,不管枕全和林慧再怎么反对出幺蛾子,她都必须要读书。但是这一上学,花钱的地方就来了。就拿每天必须在学校解决的早餐午餐来说,林慧绝对会想尽办法苛刻。 怎么悄无声息地赚上一笔钱,是枕溪当下另一烦恼的事情。 “姐姐,你睡了吗?”隔板那头的枕琀突然开口。 枕溪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好装作睡意正浓地哼了一声。 “你才来没多久爸爸妈妈就因为你吵了几次架。” 枕溪没有接话,枕琀接着说: “妈妈心里很疼你的,她今天不给哥哥买鞋的原因是想把那钱用来给你买新衣服。哥哥虽然不是爸爸亲生的,但他也是我们家的人,你不应该说他是拖油瓶的,不然他也不会出手打你,你明天去给他道个歉吧,大家今后还是一家人,我们……” “妹妹!”枕溪打断她的话,说:“你说的什么话?我不知道拖油瓶是什么意思。再有,哥哥没有打我,连妈妈都说了,我和哥哥只是闹着玩,你切莫再说这种让我们一家人生分的话了。” 枕溪翻了个身,用被褥包裹住自己的全身,说:“早些睡吧,很晚了。” 枕琀之后没再说话,枕溪在温暖的被窝里踏实地睡了过去。 过了几天,林慧突然说要带她去买新衣服。 她单独带着枕溪出门,亲热地拥着她,一路上都说着嘘寒问暖的贴心话。 枕溪见过往行人频频往她们身上打量,也明白林慧此行的目的。 路过昨天和林征争吵的那家店面时,枕溪突然就止住了脚步。 林慧看到那家店的招牌,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说: “丹丹,这家店的衣服很贵。” 枕溪没理会她,拔腿就往里走,绕过前来招呼的老板,直接拿了一双鞋提在手里,冲着林慧笑,说: “妈,你看这双鞋。” 林慧走过来看了看价码,说:“丹丹,这鞋要两百多块。” “可是很好看啊,穿在脚上肯定很舒服。” 林慧看了看老板,苦笑着跟枕溪说:“丹丹,两百多块的鞋对我们家来说太奢侈了。” 这会儿店里突然进来了几个人,和林慧打了招呼,看上去平日里就关系不错的样子。她们的目光落在了枕溪身上,问: “这就是老枕一直养在乡下的闺女吧。” “嗯,刚接回来没多久,这不,带着孩子出来逛街,一下子就看上这双鞋了。” 林慧从包里翻出皮夹来,跟其他人说:“孩子喜欢能有什么办法,我们受些苦不要紧,可不能委屈了孩子。” 说着把钱递给了老板,小声地说:“两百多块钱的鞋子,够我们家用上许久了。” 这声音虽小,但也够旁边人听清了,当即就有人跟枕溪说: “闺女啊,你妈可真疼你,这么贵的鞋说买就买了。” 然后转头跟林慧说:“你也别太娇惯了,现在的孩子可惯不得,今天要两百多的鞋,明天指不定就找你要更贵的东西呢,你还真买给她啊?” 林慧叹着气说:“你们也知道,这孩子不是我亲生的,都说后妈难当,我这是怎么做都不合适。这不,昨天和她哥哥闹着玩没个轻重去了医院,回头就有人说我虐待她,这可怎么办啊?我真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生怕她有半点的不高兴不如意,回头又有什么难听的流言传出来。” 枕溪在背后把她这番话听得一清二楚,感叹林慧真的会算计,两百多块,就在别人那里买了一个后妈难为的形象,还顺带告诉别人,枕溪这孩子娇惯难伺候,是个顶顶作怪的孩子。 枕溪把包好的鞋子往林慧手里一塞,说:“妈!这鞋子你拿回去给哥哥吧。” 林慧迅速回头看她,问:“你什么意思。” “哥哥不是很喜欢这双鞋?我不买新衣服了,给哥哥买新鞋吧。” 林慧一下子伸手遮住了她的嘴,说:“你这孩子尽胡说,这鞋子不是你看上的,怎么能说是买给哥哥?” 枕溪仰头看她,眼神清澈,说:“这鞋子就是哥哥昨天看上的那双。” 枕溪把鞋盒打开给她看,里面躺着的,是比枕溪的脚要大上很多的球鞋。 林慧不记得林征前几天看上得是不是这一双,她只知道,这绝对不是枕溪刚才提在手里的那一双。这明显的男孩子球鞋,她要是一早看见了,绝对不会答应给枕溪买。 “不是鞋码拿错了吧,你都不知道你哥哥穿多大的鞋。” 林慧想让老板把鞋子换回来,枕溪笑得特别明朗,说:“我知道,我今天出门之前悄悄去看了哥哥平时穿的鞋,就是这个码数。” 老板笑意盈盈地说:“就是这双鞋。那天这小闺女在我家店门口被那来看鞋的男孩子打来着,敢情是她哥哥啊。被打成那样了还想着给哥哥买鞋,您这闺女可真懂事。” 七、意外 在询问过老板鞋子不能退后,林慧灰溜溜地拉着枕溪离开了。 枕溪笑嘻嘻地问她:“妈,这双鞋哥哥会喜欢吧,他以后不会再生我的气了吧。” 林慧低头看她,分明脸上没有笑模样,却还要摸着她的头说着亲切的话: “你这孩子,以后不要再擅作主张了。” 这天正好是镇上赶集的日子,林慧牵着枕溪走过拥挤的人群时,枕溪甩开了她的手,极快地消失在了人群里。 她得四处去看看,找找看有没有赚钱的机会。 她在这个镇上生活了四年,在被这家人关在门外的日子里,她的活动就在这一亩三分地。这哪块地砖上长了青苔,哪里生了野草,她比谁都要清楚。 穿过小巷,走过街道,甚至再三经过她上辈子打了两年工的皮革加工厂,她也没有进去看上一眼,那位老板的刻薄嘴脸,一直都是她记忆深处最厌恶的画面之一。 兜兜转转,她还是回到了和林慧分手的地方,集市已经散了,街面上除了垃圾也没剩下些什么。 她刚想要提步回家,就听到有人叫她,一回头,是一家精品店的老板。 对方冲着她招手,管她叫小姑娘。 枕溪朝着对方走去,问:“您叫我有什么事?” “我见你在这附近走了很久,是不是迷路了?” 还未等枕溪说话,她就兀自说:“还是说不想回去。” 枕溪迅速地抬头,狐疑地打量她,她同样低头看着枕溪,说: “那天你就在我家店前面挨打,我都看见了。刚才你和你妈去买鞋,我就在隔壁吃饭呢。” 枕溪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那人急匆匆地拉住她的手,说: “阿姨没什么恶意的,就是看着你可怜。” 枕溪用力地想甩开她的手,但是没甩开。那人抬头看了看天,再低头,眼泪就出来了。 她抚摸着枕溪的头发,说:“我女儿要是没死,现在也跟你一般大了。” 因着她这句话,枕溪挣扎的动作没了,她任由那人把她拉到店里,给她倒了杯水,给了她块鸡蛋糕。 枕溪饿了整整一天,盯着面前的鸡蛋糕,喉咙一直在滚动。 那女人笑出声来,说:“吃吧,我没理由害你。” 枕溪没动作,对方接着说:“满打满算,我认识林慧也有10年了。你亲妈以前和我是同班同学,当年去世的时候我还去吊唁过。林慧这个人,别人不知道我可清楚得很,虚荣又刻薄,你亲妈和你一直都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她平日里肯定不会对你好的。不然你不见了,她也不会随便在附近走了圈就回了家,估计巴不得你就这样被人贩子拐走。” 说到这,女人突然止住了话头,伸手擦了擦眼泪,又把鸡蛋糕递给了枕溪,说: “他们肯定不会等你吃饭,你这会儿不吃可要饿到明天了。” 枕溪心里也明白,她这会儿回去,饭菜肯定都没了,以林慧的德行,肯定会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藏起来,说不定还会指使她去洗碗。 就着水,枕溪把鸡蛋糕小口小口地咽了进去。 “还要吗?”那女人问她。 枕溪摇了摇头。 那女人摸着她的头,说:“你是真的可怜,亲妈死得早,亲爹是个软耳朵,后妈又是个恶毒的。你之前在乡下呆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过来?” “读书。” “林慧会让你读书?”那女人有些惊讶。 “不让。” 女人再次伸手抚摸她的头,嘴里还是重复着可怜二字,然后说: “要不要我联系你外婆,让她接你回去?” 枕溪一下子站了起来,直视着她,一字一字地说道: “我要读书!” 女人叹口气,拍拍她的肩,说:“以后要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就来我这,大事我也帮不了,要是饿肚子或者回不了家,我这里总还是个小地方,吃的东西也是有的。” 枕溪点了点头,心里头是感激的。她能感觉得到,这个有些神经质的女人对她没有恶意。毕竟正如这女人说得,她枕溪惨得不能再惨了,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可以给对方惦记的东西,或许被人贩子卖到山里去都会比现在活得容易, 临出门前,枕溪随便扫了一眼这家店铺。 这家店开了许多年,印象里她最后离开这里时,这家店面比现在还要大上许多。这家店开在七中的半道,因着络绎不绝的学生,生意一直都红红火火。 枕溪看到一*作台上放着未完成的泥塑,还有一些绸带夹子粘胶,随口问了一句: “您是在卖手工制品吗?” 女人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说:“没错。现在的学生追求新潮,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手工制作的成本低,卖出去的价格倒是要比批发的贵上一些。” 枕溪的脑子里电光火石地窜出了许多上辈子的记忆,成为了彩虹女孩的成员后,每两年公司都要举办成员大选,为了拉票,所有人都想尽办法花样百出。枕溪在这上面不开窍,也想不出什么别致的主意,加上也实在没什么钱搞夺人眼目的抽奖,只好自己做些小手工送粉丝。 精致的小发卡,用毛线钩成的钥匙扣,刻了可爱图案的印章,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反倒落了一个对粉丝用心的名声。 枕琀还因为这事讥讽过她,说她见天的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平时看着痴傻蠢笨,敢情是全副身心都用在讨好粉丝上了。 这会儿看见那些熟悉的玩意儿,枕溪脑子里倒是有了个想法。 “你这招人吗?”枕溪问道。 “什么意思?你想来打工啊?我这小店铺我一人看就够了。” 枕溪指着那些材料,说:“我帮你做那些东西,你付我手工费。” 女人诧异地看着她,问:“你会?” 枕溪径直地走到工作台面前坐下,随手就拿起了一个发卡和一根丝带。 女人就那么看着,看着她的手熟稔地拉着丝带穿插打结,不过几分钟,一个别致的蝴蝶结发卡就成型了。 女人把发卡捧在手里,对比了自己做的,又对比了批发的工艺,不由地赞叹出声:“你这手艺真好,一点没有手工的粗糙,比工厂流水线做出来的还要精致。” 枕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可不就是这样,上辈子没有通告在宿舍抠脚的日子里就整天钻研这个了。 “这发卡最少能卖五块,抛去成本费,我给你一块钱的手工费怎么样?” 枕溪点了点头,女人当即就给了她两块钱。 “多预付你一个的钱。这种东西你能做多少?一天二三十个能有吗?” “可以吧。” 这种东西熟悉了之后实在不费事,关键是技术和脑子里的构图。所以枕溪也不怕别人学,她脑子里装了上千张这种发卡钥匙扣等小玩意的设计图纸,都是来自十年后的时尚,现在的人,知道了技术要领也没办法仿造。 拿着这两块钱,枕溪在路边摊买了块蒸糕,然后回了家。 开门的是林征,看见她的脸当即夸张地叫了一声,说: “你还知道回家啊?”然后弯下腰小声地冲她说了一句:“你个死丫头怎么没让人贩子拐走啊?该不是你又脏又丑连人贩子都看不上吧。” 枕溪笑着点头,说:“是啊,枕琀长得漂亮,你们可得看紧一些。” 林征的手立马就抬了起来,眼看就要往她脸上抡来。枕溪不闪不避,只定定地看着他。 林征只觉得面前小丫头的眼神委实骇人,这一巴掌是怎么都扇不下去。 这会儿枕全气冲冲地从屋里出来,指着她就骂道: “你死哪去了?你妈一个没看住你就跑远了,你知不知道你妈找了你多久?担心地晚饭都没吃。” 枕溪只觉得手脚发麻,一颗心沉了又沉,眼前是看不见的黑暗。 她抽抽噎噎地哭出声来,说:“爸,对不起……集市上的人太多,我被人挤着挤着就和妈走散了……我也不认识回家的路,顺着大路走不知道就走到哪去了,要不是被认识的人看到了,我都不知道我现在在哪。” 枕溪哭着从包里掏出路上买的蒸糕,捧到了枕全面前,说:“爸,你别生气了,我在路上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蒸糕。” “你哪来的钱?” 枕溪一抬头,就见林慧倚在门框上看她,眼珠子黑得吓人,像要把她给吸到里面去似得。 “我在路上捡了一块钱。”枕溪把裤包翻开,把剩下的两毛递给了枕全,说:“蒸糕八毛钱。” 枕全看着她裤包里大大小小的洞,明显短了一截的裤腿,全是毛球的上衣,向林慧问道: “今天不是说带她去买衣服吗?怎么还穿成这样?” “孩子不是走丢了吗?”林慧回了这么一句。 “我让妈把给我买新衣服的钱给哥哥买了球鞋。” 枕溪无视林慧朝她投来的眼刀,转身盯着林征的脚看,问: “哥哥,这新鞋子你还喜欢吗?我就跟妈妈说了,两百多块钱的鞋子,不可能穿着不舒服。” 八、老师来了 枕溪死死拽住林征的手,边哭边说:“哥哥,你别再生我的气了。你那天说因为我的到来家里才没有钱给你买鞋,今天我就让妈妈给你买了。你别生我的气,以后不要再打我了。” 林征飞速地甩开她的手,往后蹦了几步,指着她大叫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让你给我买鞋了?” “是我自己想买给哥哥的。”枕溪说道。 枕全的脸色一沉,直视着林慧,问道:“这鞋要两百多块?” 林慧支支吾吾没开口,枕溪倒是从衣包里翻出了买鞋的*递给枕全,说: “哥哥可喜欢这鞋了,昨天看见就央着妈妈买。” 枕全把*递给林慧,说:“去把这鞋给退了。” “退什么退,我都穿上了,一会儿还要穿着去打球呢。”林征叫出声来。 “这鞋太贵,退了!”枕全严肃地说道。 “不退!这鞋本来就是我的。”林征顶嘴道。 “你妹妹连件体面的衣服都没有,你好意思穿着两百多块的鞋?”枕全问道。 “那是她穷酸下贱,关我什么事?” 枕全指着的手指都在颤抖,声音好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他说: “你给我滚!” “今天这鞋要是买给枕琀的你会让她退了?说白了,还不是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 撂下这句话,林征摔门就走了。 枕全指着大门看向林慧,说:“你看看你儿子说得都是什么话?” 林慧伸手抹眼泪,说:“孩子委屈了还不行?不过一双鞋,穿在他脚上就是糟蹋了?枕全,我真是看错你了,要知道你连双新鞋都舍不得给我儿子穿,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 语罢哭哭啼啼地回了房,枕全搓了搓手也追着过去,留下枕溪一人站在客厅。 枕琀站在卧室门口幽幽地看着她,说: “姐姐,爸妈又因为你吵架了,你真是,太不懂事了。” 枕溪看了她一眼,转身去了厨房。 果真,半点吃的都没有,林慧把所有能吃得东西都藏得严实,铁了心要让她今晚饿肚子。 半夜的时候林征回来了,因着饥饿,枕溪一直没睡着,她听见林慧小声地在跟林征说话。 枕琀睡得正酣,呼噜声此起彼伏。枕溪赤脚下了床,摸着黑走到了门口,透过狭小的缝隙,她看到林慧和林征坐在沙发上说话。 林征说:“那个死丫头就是个祸害,她没来之前,你给我买再贵的东西爸也没发过火。” 林慧说:“她和她那个妈一样,活着就是遭人嫌弃。” 林征说:“要不我找我那帮兄弟收拾她一顿,让她赶紧滚回乡下去。” 林慧说:“不行,现在厂里你爸那些同事都跟看热闹似得盯着咱家,那丫头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你爸的工作就困难了。” 林征说:“那怎么办?我真是一天都容不得那个贱人。” 林慧拍着林征的肩膀说:“你放心,等考完入学考试我就让她到X镇去打工赚钱,我让她赚钱供你和琀琀读书,到时候咱家宽裕了,你要什么妈都给你买。” 林征说:“那死丫头会答应去?她要是去了再偷跑回来怎么办?” 林慧说:“我让她去她必须去,等去了就由不得她了,她一辈子都别想回来。就算哪天偷跑回来了,你爸也不会让她进门。你爸那样好面子的人,绝对容不得家里出一个残花败柳让别人戳他脊梁骨的女人。” 枕溪一听到“残花败柳”四个字,整个脑子就炸了! 林慧是知道的! 林慧是知道X镇即将要从事的勾当! 从一开始,去纺织厂当学徒就是她的幌子。她的根本目的,就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枕溪给送进那个吃人的漩涡里去。让她用皮肉钱供林征和枕琀读书,让枕全和她彻底划清界限,让她死去的妈都因为她蒙羞。 真真是杀人不眨眼! 林慧好歹毒的心肠! 上辈子是因为外婆的及时制止她才躲过了如此阴毒的算计,那今生呢,她要怎么才能避得过? 枕溪扶着墙,一步一步,慢慢地回到了床上,她使劲用被子把自己裹紧,可就算这样,她还是忍不住地打颤发抖,浑身哆嗦。 她在想,她上上辈子是不是撅了林慧家的祖坟,才让林慧和枕琀如此作践她的一生。 还好,一切重来了,她还活着,枕琀还没长大,一切都来得及。 第二天吃过午饭,枕溪跟林慧说想要出去走走。 林慧巴不得她整天在外面瞎玩没时间复习,立马就答应了。 枕溪在街面上转了半个多小时,才悄悄地钻进了精品店里。 老板说她姓徐,让枕溪管她叫徐姨。 枕溪今天一去,徐姨说枕溪昨天做得发卡已经卖出去了,她已经把所有材料都准备好了。因着枕溪说不要太张扬,她把工作台搭到了休息间里,锁上了门,就由得枕溪自己在里面折腾。 一个下午,枕溪做了18个发卡,从徐姨手里领了18块的酬劳。枕溪担心林慧会翻她的包,于是把钱寄存在了徐姨这里。 晚饭的时候回家,林慧也没跟她说多余的话,枕琀和林征把她当做透明人,半句话不和她说,倒是枕全跟她说: “你才来没多久,是该多出去走走,和同龄的小朋友在一起跳跳皮筋什么的,显得人活泛些。” 枕溪没应声,没有哪家的父母在孩子即将考试之际会鼓励她整天出去玩的。说到底,枕全和林慧的想法是一样的,根本不想让她去读书。 接连几天,枕溪的午后时光都是在精品店的小黑屋里度过,从徐姨手里领了小几十的酬劳,加上外婆之前给的五百块,枕溪一起交给了徐姨。 不是她对这个人全心全意的信任,是她实在没别的办法了。不仅是林慧,现在连枕琀都成天在翻她的东西,这钱是彻底藏不住了。 这天结束后,枕溪跟徐姨说:“这两天我就不来了。” “怎么了?家里有事?” “嗯,家里有事。”枕溪强忍住心里的悸动说道。 她今早去撕日历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差不多就是这两天,她村里的小学老师就该来家访了。 枕溪想了又想,怎么把家访能达到的效果最大化。她把干燥温暖的被褥上重新洒了水,赤身裸体地躺进去,一晚上就成功感冒发热。 她挺着发热的身子,在林慧的指使下洗衣服煮饭,跪在地上擦地板。 来家访的老师推开门看见的,就是她单薄身躯跪在地上的模样。 “丹丹!”戴着厚重眼镜的斯文老师惊讶地叫了一声。 “李老师?您怎么来了。” 枕溪刚从地上站起来,身子一歪,立马就摔到了地上去。 老师把她抱在怀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叫道:“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枕溪摸了摸额头,虚弱地说:“是吗?我感觉不到。” 李老师抱起枕溪就往外走,眼睛瞪着林慧,说:“孩子烧成这样了还让她跪在地上擦地板,你真狠得下心。” 枕溪歪在老师的怀里,闻着她身上温暖的皂角和阳光的味道,脑子有些不清醒,真想就这么睡过去。 可是她不可以,她还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跟老师说,她狠劲咬了一下舌头,让自己迷糊的脑袋清醒过来。 老师把她送到了医院,跟她说:“我来镇上办事,你外婆知道了,就托我来看看你。你现在这个样子要我怎么跟你外婆交待?” 林慧站在旁边,笑着说:“老师来家访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提前打招呼让你们做好准备吗?不这样我都不知道你这样虐待孩子。” 林慧还想辩解,老师制住了她的话,说:“你把丹丹她爸给我叫来,我跟她说。” 林慧没有动作,说:“丹丹她爸正在上班呢,老师有什么话跟我说吧。” 老师一下子怒了,站起身来直视着林慧,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村里来得就可以不把我当一回事?我告诉你,我是正经大学毕业的,去村里教书是支教,我的同学在哪里上班的都有,你是不是要我直接去找派出所说你们夫妻俩虐待孩子?” 林慧一听,忙出去给枕全打电话。 老师拉着枕溪的手,说:“你别怕,凡事有老师在呢,有什么委屈跟老师说,老师给你做主。” 枕溪死死咬住嘴唇,可还是在偏头的时候哭了出来。 老师摸着她的头,说:“怎么还哭鼻子了呢?之前你整天和村里的小男孩打架也没见你哭。马上都是要读初中的人了,假期有没有在认真准备?” 枕溪深吸了口气,说:“妈说,我考上实验班就去读书,考不上就去邻镇打工。” 老师摸着她头的手一顿,但语气还是故作轻松地说:“她说了不算。现在是义务教育的年代,没人有权利让你放弃读书。你好好准备,就是考不上实验班也可以去读书的。” “老师,我困了。”枕溪说道。 老师摸了摸她的脸,说:“你睡吧,没事,老师在呢。” 九、枕琀的示好 李老师等了许久才等到枕全的大驾光临。期间她听来换针水的护士说起前些天的事,这一仔细打听,越发地让她火冒三丈。 枕全笑着来和她握手,李老师没理会,直白地问: “听丹丹说,她要是考不上实验班,你们就不让她读书了?” 枕全看了林慧一眼,搓着手说:“老师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家的经济条件实在不宽裕,丹丹这孩子……” “丹丹外婆知道这事吗?”李老师打断枕全的解释。 “这事我们之前就跟丹丹外婆商量过。”林慧接过话茬说道。 “胡说八道!”李老师的声音突然拔高,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丹丹外婆要是知道你们夫妻俩不让丹丹读书,怎么可能把丹丹送来你们身边?” “不是不让丹丹读书,只是说……”林慧看着李老师,眼里尽是为难的欲言又止。 “只是说考不上实验班就不读了?”李老师笑了一下,说:“你们都去打听打听,问问你们周围的同事,那些假期里给孩子补课的家长,他们敢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家孩子就一定能考上七中的实验班?” 林慧和枕全四目相对没有开口,李老师死死盯着枕全的眼睛,说: “你知不知道义务教育是强制性的,不管丹丹考不考得上实验班,这个书必须读下去。你们不让孩子去读书,就是犯法!” 枕全一听犯法两个字,整个身子都跟着抽搐了一下,他说:“怎么还能犯法呢?我们自己的孩子,读不读书我们自己说了不算吗?” “对,你们说了不算。我今天把话放到这了,丹丹开学那天我会去学校看她,她要是没有踏踏实实坐在教室里,我就直接上教育局说理去。” “劳烦老师操心了,您放心,我就是去卖血卖肾也会供丹丹读书的。” 林慧声音突然放大,来往行人都将她的话收入耳中,他们的目光不断在对峙的三人中来回巡视,想要探究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来。 李老师深深叹了口气,说:“虽说丹丹从小没了妈妈,又是跟着外婆长大,但这孩子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她外婆真真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的。不求你们把她当做亲闺女看待,虽然她本来就是你亲闺女,但也不能糟蹋成这样啊。” 李老师抹了一下眼泪,说“别看孩子小,其实她心里都明白的。” 枕溪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枕琀,小姑娘穿着粉嫩的裙子,正坐在她的床上看书。 见她醒来,枕琀笑着说了句:“姐姐的老师走了。” 枕琀点点头,撑着身子坐起来,问:“妈呢?” “妈回家去煮饭了,刚才护士来说你的烧已经退了,姐姐要是走得动就跟我一起回家吧。” 枕溪点点头,跟着枕琀出了医院。枕琀亲切地来拉住枕溪的手,仿佛两人是最亲密无间的小伙伴。 枕溪瞬间毛骨悚然脊背发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没有把手给抽出来。 “我其实一直盼着姐姐来的。”枕琀主动开始说话,说:“打我知道我有个姐姐那天起,我就一直盼着。” 枕溪点点头,安静地听着她说。 “我虽然从小和林征一起长大,但他毕竟是哥哥,平时也总欺负我着。所以我一直都羡慕那些家里有姐姐的小朋友。我也想和姐姐一起玩一起上学一起做功课。” 枕琀的眼睛生得极漂亮,她认真看着枕溪的时候,眼里的纯真和美好实在让人动容。可惜这眼神底下藏着什么,枕溪全都明白。 枕溪笑着,说:“我也羡慕那些家里有妹妹的小朋友。” 枕琀双手握住枕溪的手,说:“姐姐,我们会成为最好的朋友是不是?” “是,我们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枕溪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她,庄重地说道。 …… “妈,上次之后我再也没往她被褥上洒过水。”枕琀站得笔直,眼前是丢在地上的,枕溪的被褥。 “她被褥湿成这样,不可能是受潮,绝对是往上面洒过水。”林慧盯着枕琀,说:“你真的没做过?” “没做过。”枕琀坚决地否认,然后说:“你问问林征,是不是他做得。” 林征否认地同样干脆,他说:“我要是动手就直接烧了她的被子,干嘛往上面洒水。” 林慧低头看着地上的被子,说:“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水是她自己弄得。” 林慧突然就笑了,说:“咱们家这个亲戚还真不简单。” …… 李老师家访达到的效果比枕溪预想得还要好上一些,她原本只是想通过李老师警告一下枕全和林慧,让他们别整天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想方设法地阻止自己读书。 李老师具体和枕全说了一些什么枕溪不知道,但是自那天过后,枕全对待她像是变了一个人。 给她买了几套全新的衣服,上书店给她买了全套的小升初复习资料,每晚睡前亲自给她们兄妹三煮牛奶,周末还会骑着自行车单独带着枕溪四处去转悠。 枕溪坐在单车后座,看着眼前的,宛如山脊一般宽阔坚实的后背和肩膀,恍恍惚惚地有了,这个男人是她父亲的真实感。 她一方面享受着这种被人珍重着的幸福,一方面又胆战心惊地害怕这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 枕全这个人,曾经的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如今却是愈发看不透了。 距离入学考试没剩多少时间,枕溪往精品店跑得愈发频繁,一方面是在那里可以安静地复习读书,一方面也是抓紧这最后的时间挣钱。 徐姨不理解,问她:“你爸不是已经答应让你读书,你还在害怕什么?” “我的名字一天没有刻入学籍,我就一天踏实不下来。” 枕溪看着徐姨,难得地露出了小孩子的胆怯,她说“徐姨,我只有读书一条路。” 越临近考试,枕溪越发不安,她知道,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希望她去读书,但凡有机会,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地阻止她。 枕溪丝毫不敢懈怠,她精神紧张到杯弓蛇影的地步,坚决不在家里喝水,饭菜要看着别人吃下第一口才放心。绝对不和他人起冲突,无论林征怎样明里暗里的挑衅和侮辱,她都当做听不见看不见的样子。 这场考试有多重要,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把所有的阴损计量都给考虑到,却唯独算漏了林征的明目张胆。 她以为经过上次的事情后,林征是绝对不敢在外面对她动手的。所以当枕溪被一群人堵在巷子的角落时,她真的慌了。 五六个牛高马大的少年,将她包围了起来,一脸稚气地做着凶狠的表情。 枕溪越过他们看向林征,第一次带着哀求地叫他: “哥哥!” “呸!”林征往地上啐了一口,说:“你管谁叫哥哥呢?” 枕溪不管他,兀自地说道:“哥哥,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不然爸妈会担心的,我明天就要考试了,今晚要早点休息才行。” “呵呵!”林征笑出声来,说:“就是知道你明天考试才赶着今晚来堵你,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能够去读书吧?” 枕溪强压下心底的颤意,冲面前的几个少年说道:“这几位哥哥不会以大欺小吧。” 站在枕溪最前面的一个少年笑着说:“我们也没对你怎么着啊,只是请你今晚暂时到我们一个同学家去住一晚,明天吃完午饭就送你回去。” “我要是不愿意呢?”枕溪问道:“你们还想绑架我不成?” “哎哟!”面前的少年笑嘻嘻地来摸她的头,说:“什么绑架不绑架的,就是请你到同学家去玩,还是个女同学,你怕什么?” 林征站在人群外点燃了一支烟,说:“你愿意不愿意今晚都甭想回家,你听话些就少吃些苦,不然就把你衣服扒光丢马路牙子上,看爸知道了还会不会让你回家。” 枕溪闭了闭眼,林征不是在吓唬她,他是真的做得出来,而且这样的事如果发生了,枕全也是真的不会再让她进家门。 第一次,枕溪痛恨自己小女孩的身份。 “就算我不参加考试,我还是能够读书的。”枕溪冲着林征说道。 林征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碾碎,说:“又想拿义务教育说事?你不去参加考试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是你自己不想读书,教育局再有本事也不能逼着你去读书吧。七中管着几千个学生,你以为人家会浪费时间来操心你一个小丫头读不读书的事情?到时候你那个老师也没话说。” 原来是打得这个主意。 就林征的那个猪脑子绝对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节,难怪林慧最近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原来一早就算计着这个。 一本万利,林慧这是要把她所有能够读书的路都给堵死。 枕溪把放在胸前防备的手放了下来,说:“那就走吧。” 面前的少年狐疑地看着她,说:“突然这么听话了?不是在打着什么歪脑筋吧?” 枕溪歪头看着他,说:“我还没有你肚脐高,能动什么歪脑筋。” 十.林征的恶意 两个少年一人钳住她的一只手,拖着她往前走,比铜墙铁壁还要牢靠。 枕溪一路上都在想她要怎么办,她好像只有逃跑一条路,要是真的到了那个同学家,她就再也没有逃走的机会了。 枕溪一直在祈祷,只要路上遇到一个大人,只要随便遇到一个,她都有逃跑的机会。 可是他们带她走得路十分偏僻,没有哪个正常人夜晚会在这样的路上流连。 随着时间的流逝,枕溪心里开始慌了,她不知道那个同学家住在哪里,他们是否即将到达,每走一步,就意味着她逃脱的机会小上一分。 路过熟悉的路口时,枕溪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她只要跑过这个街口,前面就是卖烧烤的地方,那里人多,只要到了那里,他们就拿自己没办法了。 她蹭着两只鞋子走路,终于在到达路口时把一只鞋的鞋带给踩了下来。 “哥哥,我鞋带散了。”枕溪冲身旁人说道。 对方松开她让她系鞋带,幸运的是,在她蹲下的时候另外一个少年走到了后面点烟,她的旁边只有一个人。 枕溪飞快地系好了鞋带,在起身的时候用后肘狠狠撞了旁边人的肚子,如离弦之箭一般蹿了出去。 她以为她只要拼命跑就有很大的机会,烧烤摊离这里的距离实在不算远。可她错估了12岁女孩儿和16岁男孩儿的生理差距,她几乎没跑出十米,就被人从背后勒住了脖子。 林征愤怒的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下一秒,一个响亮的巴掌就掴在了她的脸上。枕溪只觉耳朵轰鸣鼻子一热,地上立马就有了血滴。 “小贱人!”林征怒骂着,巴掌再次高高扬起。 身旁人拦了一下,说:“没跑不就行了,你打她做什么?” “你不知道,这小贱人心眼忒多。”林征狠狠地瞪着她,说:“你再跑一个试试。” 枕溪心一狠,尖锐的声音刚从喉咙里撕裂出: “救命!” 她的嘴就被人捂住了。 她拼命地在人手底下挣扎,却只遭到了更加用力的禁锢。 终于,枕溪忍不住哭了出来。 身后人慌了一下,说了句:“怎么还哭鼻子了?” 林征按着她的头逼迫她往前走,嘴里威胁着:“你再耍花样我就扒光你衣服给你丢人多的地方去。” 枕溪停止了挣扎,步履蹒跚地走着。 他们走进了一条幽深的巷子里,窄小地只容两个人并肩通过,枕溪落在中间,前后的路全被人给堵死。 这里没有什么灯光,她的脑子一片空白,眼前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完全是让人推着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视野越来越模糊,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随即喊了句: “谁在那?” 有人? 枕溪的心里蹿起了一颗微弱的火苗。 透过前面点亮的火光,她看到打拐角处走出来一个人,逆着光看不清脸,只隐约觉得对方个子很高肩膀很宽,站在那就极富压迫力。 枕溪死死咬着牙齿,准备着一有机会就求救。 “谁?”前面的人又问了一遍。 “咔哒”一声,前方又一簇火苗燃起,那人的面貌也在火光里露了出来。 “阳哥!”林征急促地喊了这么一句。 林征这么一吼,枕溪立马就知道了面前这人是谁。 眭阳,林征的精神偶像,很长时间里,他一直为了成为这人的狗腿子小跟班努力着。 枕溪之前对他的印象是,七中的风云人物,家里有背景,人长得帅,喜欢他的姑娘能组成好几个班。虽然因为打架斗殴没少惹事,但也顺利地毕了业,成了七中经久不衰地传说。 他和林征同年级但是不同班。 现在站在枕溪面前的这人,整张脸笼在打火机的光圈里,显得特别不真实。 “做什么?”说话的声音很低,显得威严。 林征笑着给面前人递烟,嘴上说着:“送我妹妹回家呢。” 枕溪心头一震,抓着机会咬了捂住她嘴的手,尖叫着喊了声: “救命!” 和林征警告眼神一起投过来的,还有那人的探究。 身后人还想捂她的嘴,那人说了句: “一小姑娘,你好意思吗?” 身后人住了手,枕溪抓着机会又说了句:“救我!” “你哪位?” 莫名其妙的这句话,枕溪到了嘴边的话没说出来。 “我妹。”林征说道。 那人把已经开始烫手的打火机塞到林征手里,眼睛盯着枕溪,问: “你是他妹?” “不,我不认识他。” “那你们这是做什么?玩呢?”那人说话的语气里有了笑意。 枕溪甩脱桎梏着她的手,跑到那人面前,仰头看着他,说: “他们想要绑架我,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家?”说着就开始哭。 那人的眉头皱了起来,说:“打住,我可不喜欢看人哭。” 枕溪一秒钟止住了眼泪,死死咬着下唇克制住自己的生理反应。 “你一小屁孩,他们绑架你做什么?” “他说要把我扒光衣服扔到闹市里去!”枕溪指着林征控诉。 “你给我闭……” 因着那人看过去的一个眼神,林征住了嘴。 “知道怎么回家吗?”那人问她。 枕溪急切地点头,估计样子滑稽,那人笑出声来,说: “那回去吧。” “阳哥,这真是我妹,她叫枕溪,我爸叫枕全,我还有一个妹妹叫枕琀,这你都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那人反问道:“你爸你妹叫什么关我什么事?” 林征走过来死死抓住枕溪胳膊,说:“走吧,哥哥带你回家。” 枕溪又开始挣扎,嘴里大叫道:“放开我!” “这是干嘛呢?欺负小姑娘?” 林征松开了手。那人问道:“你叫枕溪?” “我不叫!” “那你叫什么?” 枕溪脑子瞬间短路,这一磕绊,那人就说道:“你叫枕溪啊,那他是你哥哥没错了。” 枕溪一把抢过林征手里的打火机,忍着要烫掉人皮的温度,把火光凑到了自己面前,指着自己的脸给对方看,说:“这是他刚才打的,他不是我哥哥,他想要打死我!” 明晃晃一个巴掌印,鼻子附近还有干涸的血迹,眭阳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没了,他伸手拍掉了小姑娘手里的打火机,打开了手机的电筒,问了句:“家在哪?” 面前人快速地报了一个地址,口齿清晰不慌不忙。 眭阳低头看了她一眼,说:“顺路,走吧,捎你一程。” 身后人都让开了道,林征喊了一句:“阳哥!” 眭阳转过身,看着他,问:“你有意见?” 林征用舌头舔了舔牙齿,说了句:“没有。” 枕溪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冷风一吹,鸡皮疙瘩此起彼伏地冒了出来。 走出了一段路,那人跟她说:“接下来的路你自个走吧。” 枕溪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这是干嘛?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要送你回家吧。” 枕溪抬起头来看着他,说:“我不回家。” 那人楞了一下,说道:“那你想去哪就去哪吧,我们就在这拜拜了。” “哥哥!”枕溪喊出声的时候抓住了他的袖子。 那人倒是也没把她的手打开,只是笑着说了句:“你别得寸进尺啊。” “哥哥,你明天早上能不能送我去考试?这场考试对我特别重要。”枕溪死死抓着他的袖子,带着哭腔说:“求你了。” 她不敢回家,计划被打断,林征肯定不甘心,她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的阴毒计划在等着她,她明天就要考试,她实在分不出太多精力来应付他们,所以她不能回家。 这下子那人拍开了她的手,含笑低头看着她,说:“我凭什么?” “我给你钱。”慌乱地,枕溪说了这么一句。 “你要多少钱,我给你。” 面前人含了口气在嘴里又慢慢吐了出来,问:“所以我看起来像是窘迫到要找小学生要钱的人吗?那请问这位妹妹,你能给我多少呢?五块还是十块。” 枕溪把头深深埋了起来,她目前攒下来的钱都买不了面前人的一件T恤。 她真是糊涂了,才动了这样的脑筋,说好的只靠自己,却还是期望别人的援手。 枕溪朝着面前人鞠了一躬,说:“今天谢谢您。” 说完转身就走,那人叫住她,问:“你不回家要去哪?回头被人贩子拐走了我也好跟派出所交待。” “东街那有个布拉格精品店,我今晚住那,希望您别把我的地址告诉其他人。” 枕溪又鞠了一躬,然后跑走了。 徐姨开门看到她的时候十分惊讶。 “你明天不是要考试?这什么时候了还不回家?” 枕溪把事情经过一说,徐姨就说要带她去派出所。枕溪拦住她,说: “只要我明天能够顺利考试,比去哪都管用。” 带着疲倦和不安,枕溪躺在了徐姨身边。 第二天徐姨焦急地叫醒她,说:“门口站着一小伙子,看上去年纪跟那林征差不多大,是不是来堵你的?” 枕溪心里一惊,透过窗缝往外看。刚刚亮透的天际,清清冷冷的街道,枝繁叶茂的榕树下,笔挺地站着一个俊朗少年,双手插在黑色的运动外套里,嘴里叼着一支烟,不耐烦地一直盯着这边。 十一、吔屎吧,饶力群 枕溪擦着嘴角的牙膏渍跑到对方面前,低头说了一句: “早上好!” 眭阳低头看她,想这丫头瘦成这样,头发也像团枯草,和林征另外那个以漂亮闻名的妹妹比起来。 实在是,天差地别。 “你!”眭阳盯着她,说:“考试都不背书包的吗?” 枕溪把掌心摊开给他看,上面躺着一个笔袋。 “带了。” 眭阳晃了晃脑袋,转身走了。 枕溪小跑着跟上,小心地说:“谢谢您。” “先说好,我把你带到学校就算完事,以后可别烦我。不就是七中的入学考试嘛,干嘛说的跟要参加高考似得。” 枕溪殷切地点着头,满口说着谢谢。 “话说,林征为什么……”眭阳眯着眼睛,在想要用什么词汇来表达昨晚经历的那些莫名其妙。 “他为什么要绑架你?” “他不想让我今天去考试。” 眭阳扭头看她,一脸的不理解,说:“为什么啊?” “他不想让我上学。” “不上学多好啊,我还不想上学呢,我也希望有个人能在我考试前把我给绑架走。” 很幼稚的说法,但是以这个人的出身,确实上学读书于他只是锦上添花。 枕溪不想再多说下去,她转移了话题,问:“我们要怎么去学校?” 眭阳个子高腿又长,没走出几步就把枕溪给甩在了后头,他说:“坐车去啊,难不成还走路?学校那么远。” “坐车?”枕溪小小地叫了一声,说:“可是我没带很多钱。” 那人突然止住了步子,回头盯着她,许久,说了句:“你还真把我当找小学生拔毛的流氓了。” 之后他再也没说话,枕溪跟在他后头走,最后坐上了他家的小轿车。 眭阳吩咐司机开车,枕溪把背脊挺得笔直,小声地说:“谢谢您。” 那人看了她一眼,把头扭向了窗外的风景。 …… “你那妹妹昨晚真没回家?” 林征蹲在花台上,闻言烦躁地把烟头按在了地上,说:“没回,不知道死哪去了,昨晚我爸妈找了她半宿。” “不是,你要真在这堵到她,还能真把她给带走?这可是学校门口,周围都有老师的。再说你干嘛不让人家去考试啊?” “那个死丫头绝对不可以读书,虽然说她考了试也读不成,但是不考最好。一会儿你们看我眼色,她只要一出现,咱们拖了人就走。今天的事只要办成了,我就有钱带哥几个去happy。”林征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时,身旁人推了林征一下,说:“你妹来了!” “咦?”那人紧接着疑惑了一句,说:“你妹下来的那辆车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 林征迅速从花台上跳了下来,吆喝着:“那个小贱人居然有钱坐车来,看来她确实藏了钱。兄弟们,干活了,回头搜搜她藏了多少钱,咱烟钱有了。” 枕溪一抬头,就见林征狰狞地笑着站在她面前,嘴上说着:“妹妹,昨晚怎么没回家?爸妈可是找了你好久呢。哥哥带你回家跟爸妈交待一下吧。” 枕溪往后退了几步,回头看着那辆还没离开的车。 林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觉得那辆车眼熟得很,他一手抓住了枕溪的胳膊把她往回拉,说:“走,跟哥哥回家吧,今天可没人帮你了。” 说话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捂住了她的嘴。 枕溪牢牢盯住前面的车子,看见车门打开时才松了一口气。 林征只见一只洁白的球鞋从车里迈了出来,那是他在杂志上看到的,喜欢了很久的,昂贵的款式。 眭阳把半张脸藏在了立领外套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和红红的鼻尖,他走到他们面前,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橡皮递给了枕溪,说:“还愣着干嘛?不去看考场?” 枕溪甩开林征接过橡皮的动作一气呵成,她转身往学校跑,跑出几步又转回来给眭阳鞠了个躬。 “考试,只有今天一天是吧。”突然地,眭阳问了这么一句。 枕溪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眭阳又把下巴藏进了衣领里,冲着枕溪随意地摆了摆手。 看着枕溪进了校园,眭阳才把目光移到面前这些人的身上来。 “阳哥,你跟我妹妹怎么会?”林征一字一字地,小心地问了这么一句。 “今天没事吧。”眭阳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 几个少年默契地点了点头。 “那行,跟我回家做点事吧。”语罢坐上了副驾驶。 一群人面面相觑,好似没明白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直到车子驶到了他们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了眭阳的脸,他抬眼看着他们,说了句: “还不走?” 五个少年窘迫地钻进了车子后座,紧紧地挤在了一起。 枕溪走进考场的时候距离考试开始还有一刻钟,坐到了座位上,她一直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她把刚才眭阳给她的橡皮摊在了桌子上,那不是一块全新的橡皮,上面全是无聊幼稚的涂鸦。 正面写了四个大字“读书很烦”,背面画满了猪不像猪,狗不像狗的生物。 “同学,你有多余的橡皮可以借我一块吗?” 枕溪把橡皮握在了手心里,抬头看向跟她说话的人。 清清俊俊的少年,穿着干净的纯白衬衫,说话的语气很温柔,拿着铅笔的手指勾勒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枕溪的嘴角嘞到了耳后,眼睛弯弯带着笑意。 “不借!”说着脸色一变把对方搭在她桌子上的手給挥了下去。 “你!”对方惊讶她的举动,但碍于监考老师的入场没再说什么,只是迅速拉开椅子在她前面坐下了。 枕溪看着面前人发梢和衣领中间的那段脖颈,手痒地想拿圆规扎进去。 监考老师开始点名,第一个就叫到了他面前的少年。 “饶力群!” “到!” 前面人把试卷传了下来,小声说了句:“多余的橡皮借我一块。” 枕溪依次把试卷往下传,闻言说了句:“我管你。” 那人恼怒地转回了身去,枕溪动了动嘴,无言地说了句: “吔屎吧,饶力群!” 分班考试只考语文数学,为了准确地把实验班和平行班划分开,考试的内容其实是超纲的。 做题的过程中枕溪能一直听见小声哀叹和反复翻试卷的声音。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林慧才敢提出考上实验班就让她读书的条件吧。 想必七中入学考试的难度,她也是提前打听过了的。 检查过两遍后,还剩半个小时的时间,枕溪开始拿橡皮把草稿纸上的演算过程擦除。 稿纸要上交,她作弊地用了高阶的演算公式,要是被发现了可解释不清。 两门考试一早上就结束了,枕溪走出考场的时候被人叫住了。 一个圆脸圆眼睛的小姑娘朝着她跑来,两个马尾在身后摆出好看的弧度。 青春又元气,像是沾了露水的青苹果。 但是枕溪并不认识她。 对方跑到她面前,气喘吁吁地说:“同学你好,我叫卢意,和你在同一个考场,就坐在你斜后方。” 枕溪歪头看着她,估计是探究的意味太明显,让这个叫卢意的姑娘脸颊有些泛红,她说:“我看你试卷做得很快,我们可不可以对一下答案?” “不可以。”枕溪转身就走,卢意跟在她身后,焦急地说:“你就跟我对一下吧,有好几道题我一点把握都没有。” 枕溪止住步子,看她,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答案就是标准答案?” 语罢转身又开始走,卢意从背后拉住了她的手,枕溪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她的手给甩开了。 小姑娘委屈又受伤地看着她,枕溪叹口气,说:“知道了答案多糟心啊,距离成绩宣布还有一个星期,这个星期你就不要有压力地玩儿吧。” 小姑娘立即又欢天喜地地凑了上来,有些唠叨地问枕溪的名字,住址,年纪,生肖星座等一些只有小姑娘感兴趣的问题。 枕溪时不时地应一句,和她一起往外走。 她现下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陪小姑娘玩,她满脑子都是一会儿回家要怎么应付枕全和林慧,她始终没想出一个万全的计策来解释她昨晚一晚没归家的事实。 徐姨那边是绝对不能吐露的,否则以后再也别想去她那。 “妈!” 卢意高叫了一声,蹬蹬蹬地朝着前面一个女人跑去。女人把卢意拥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问:“饿了没有?” 枕溪看着这一幕,鼻子有些发酸,心里羡慕地不得了,要是她亲妈没过世,她现在不会活得这样艰难吧。 在家庭问题上林征和她半斤八两,可他就能肆意妄为开开心心地长大。林慧虽然不配做个人,但却是一个好母亲。有她的庇护,林征和枕琀一直都是幸福的。 “阿姨好。”因为卢意强硬的介绍,枕溪不得不和她妈妈打招呼。 “哎呀,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卢意妈妈轻柔地抚上了她还红肿着的脸,语气里的心疼和惊讶再次让枕溪鼻尖发酸,以至于掉下泪来。 “别哭别哭。”对方把她抱进怀里,说:“谁欺负你了你跟阿姨说,阿姨去告诉你爸妈,绝对不让你受委屈。” “阿姨,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枕溪问道。 十二、告状 枕溪抬手敲响了大门,应了里头的询问后,门立即就打开了。 林慧的脸出现在门后,似笑不笑,幸灾乐祸地说:“枕溪?你昨晚去哪了?” 紧接着看见枕溪身后的人,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枕溪推开门往里走,没走出几步,一本书就擦着她的头皮飞过撞在墙上,和他那时用杯子打林征的情境一模一样。 “你还知道回来?”枕全怒气冲冲地出现,指着枕溪大骂:“你昨晚去哪了?小姑娘胡玩胡混一晚上不回家,你还要不要脸?” 枕溪原本想要演戏的心情因着枕全的这番话变得真情实感起来。她一下子哭了出来,说:“爸,你听我解释。” 枕全拉开椅子坐下,喘着气说:“你解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就给我滚,我们家没有这种没教养的孩子。” 枕溪仰着头,连着深呼吸了几口气,也没让情绪舒缓下来。 还是跟着她一起来的人先开口,说:“您就是枕溪的爸爸吧。” 枕全这才发现他们家多了一个女人,穿着颜色温柔的套装,头发盘起,看上去保养得很好的模样。 “这是?” “初次见面,我女儿卢意和丹丹是好朋友,昨晚上丹丹在我家住了一晚,孩子说记不得家里和你们的电话号码,所以没有及时通知到。到了今天考试结束才来跟你们赔罪,真是不好意思了。” 枕全立即回头看向枕溪,怒斥道:“谁准你去别人家过夜的?” 枕溪低着头,卢妈妈接着说:“怎么不见丹丹的哥哥?” “您找我儿子做什么?”林慧问道。 卢妈妈握住了枕溪的肩膀,把她带到枕全面前,冲着面前的人说:“您看看丹丹哥哥都把丹丹给打成什么样了。” 卢妈妈把枕溪的脸给抬起来,上面红肿的迹象在她用心的化妆后越发显得瘆人。 “这是?”枕全一下子站了起来。 这才是让枕溪觉得心寒的地方,她进门了这么会儿,这么明显的伤痕,她亲爹也要通过别人的提醒才看得到。 “丹丹哥哥威胁要打死她,小姑娘害怕才不敢回家,可怜巴巴地来找我们,我们能怎么办,总不能把她给送到派出所吧。” 枕全盯着枕溪,问:“真是林征打得你?” 枕溪点头。 “他为什么打你?” 枕溪一下子抬起头来,直视着枕全的目光,说:“他不想让我今天去参加考试,考不了试我就没法上学。” 枕溪抓住了枕全的手,说:“爸,我想读书有那么困难吗?” 枕全往后退了几步,不着痕迹地拿开了枕溪的手,冲着林慧大叫道:“林征呢?” 林慧立即走过来,说:“林征怎么会打她?你别听她……” “也不是没打过,上次不还进了医院。”枕溪喃喃的一句话,让林慧到了嘴边的后半句再没说出来。 枕全把桌子拍得震天响,说:“你去把林征给我叫来,我倒是要问问她,为什么打我女儿。” 枕溪见事情糊弄地差不多,就说送卢妈妈离开。 下楼的时候卢妈妈一直在摸她的头,说:“你都是住在一个什么地方啊?可怜的孩子。” “你也是的,只跟我说因为哥哥打你不敢回家才在一个阿姨家住了一晚,要不是我听你说你妈妈早就过世,我都猜不出你们家情况那么复杂。” “那个阿姨是我妈妈生前的朋友,我怕继母知道了不高兴所以拜托您,非常感谢。” 卢妈妈一直在唉声叹气,临走前给她塞了一张名片,说:“欢迎你到我们家来找卢意玩,随时随地。要是在家里受了委屈就直接过来我们家,卢意爸爸也算是你爸爸的领导,他不敢说什么的。” 枕溪点点头,送走了对方。 回到家,林慧就坐在沙发上,见到她,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考得怎么样啊?” “试卷很难。” “所以说七中的实验班不是那么好进的。” “我在平行班会努力的。”枕溪说道。 林慧的脑袋一下子转了过来,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在燃火。 “不是说进不了实验班就不读了?” “我听李老师说,我到了年纪不读书是犯法的,爸爸妈妈会被抓起来。妈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读书。” 枕溪见林慧的手都蜷了起来,心满意足地回了房间。 枕琀去上绘画课没在家,家里一片寂静,到了下午饭点的时候林征才回来。 枕全等大门一关上就拎着扫帚指着他,问:“你昨晚打枕溪了?” 林征的眼神有片刻慌乱,随即又挺直背脊说:“怎么可能,她昨晚都没回家我上哪去打她。” “她说是因为你在外面打她她才不敢回来的。” “瞎扯!谁看见了?说我打她,谁可以作证?小小年纪怎么满嘴胡话。”林征叫嚣道。 “你的同学都看见了。”枕溪倚在门框上,悠悠地说道。 “哪个同学?你倒是叫来问啊。”林征的脸上有了笑意,他觉得枕溪异想天开,他的那群同学兄弟怎么可能帮那个死丫头作证? “还是问清楚,别冤枉了孩子。”林慧哭啼啼地跟枕全说道。 “眭阳。”枕溪突然开口,说:“那是你同学吧,昨晚他亲眼目睹我被你打,也是他把我从你手里救了出来。你不是要人证吗?可以问问他。” 林征的眼神开始四处乱瞟,嘴巴张了几次也没说出话来。要说昨晚眭阳的行为算是多管闲事,今早他亲自送枕溪去考试就让林征摸不着头脑了。 谁知道眭阳会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管他们家闲事,要是这个死丫头真和眭阳有什么交情,那他就完了。 被枕全厌恶甚至被枕全打都是小事,得罪了眭阳就麻烦了。 “不是要人证吗?你就把你那个叫……叫什么眭阳的同学给叫来,我当面问问。”枕全说道。 林征歪着嘴角笑了一下,说:“你以为自己是谁?人眭阳你想叫就叫了?你们厂长都叫不动人家,你凭什么?” “眭?”枕全念叨了一下这个姓,立即就明白了过来。 所以他也立即确定了枕溪陈述的事情,手中的扫帚降落在了林征身上。 林慧也迅速扑在了林征身上替他挡着,嘴里哭哭嚷嚷地叫着要跟枕全离婚。 枕溪静看了一会儿,回屋关上了门,把这家人的闹剧给隔在了门外。 干打雷不下雨,这种事她在上辈子的时候就习惯了。 …… 林慧用手指戳着林征的脊梁骨,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枕溪再怎么说也是你妹妹,你跟她动手被眭阳看见了,他会怎么想你。” 林征摸着手臂上被枕全抽出来的红痕,疼得龇牙咧嘴。 “别提了,谁知道会在那个地方遇上眭阳。” 林征抓住林慧的手,说:“妈,那个死丫头撒谎了,她昨晚绝对不在她那个什么同学家。我今早可看见了,她是坐着眭阳家的车去得学校。” “她怎么会坐着眭阳家的车去学校?”林慧惊讶道。 林征摆摆手,说:“甭提了,今早要不是因为眭阳,那个死丫头绝对进不了学校。本来都给人堵门口了,结果遇上眭阳,我们几个就被叫到了他家。” 说到这,林征一下子兴奋了起来,手舞足蹈地跟林慧说:“眭阳家可真大啊,带大花园的别墅,这在咱们这是独一份吧。里头那些花花草草可漂亮了,比公园里的还要漂亮。不过,他家那么有钱他为什么还留在这?七中虽然是好学校,但比这好的学校也不是没有。” “听说是他爷爷奶奶念旧不愿意离开,再加上他父母工作忙,所以他就留在这里陪着两个老人。” “那他父母到底是做什么的啊?”林征好奇道。 “谁知道呢?镇上传什么的都有。反正像眭阳那种背景的孩子,你多跟他交往肯定是有好处的,你要是能沾上他们家的光,以后读书工作找对象都不用愁了。倒是今天早上的事,还是得找机会问问那个死丫头。对了,你们今天去眭阳家干什么了?” 林征一听,脸色立即愁苦了起来,说:“他说他家那些花花草草需要修剪了,给了我们一人一把剪刀,我们一整天就搁他家给他拾掇那些花草了。” 说着,林征又喜笑颜开地把手伸进了兜里,说:“不过我们离开的时候他给了我们一人两百块,真大方啊。” 林慧的眉头皱了起来,说:“这钱你找个机会退回去给他。” “为什么啊?这是我辛苦换来的。”林征十分的不乐意。 “你傻不傻!”林慧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说:“你就说那是哥们间互相帮忙,是兄弟间的情分,谈不上钱不钱的事情。你得把自己往眭阳身边的兄弟哥们靠拢。眼界放宽一些,别得了人两百块钱就跟一傻子似得。跟他关系处好了,以后好处多得是。” 十三、试探 枕全推门而入坐在了枕溪的床边,抬着眼睛四处打量,突然间,好像看什么都不顺眼。 “这台灯是不是暗了些?晚上睡着冷不冷?有没有蚊子咬你……” 枕溪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听他说着前后矛盾的话。 等枕全把她屋子里所有的毛病给挑完了之后,终于开始说正题。 “丹丹,你是不是在心里恨着爸爸。” 枕溪努力克制住脸上扬起的微笑,忙低头掩饰自己的情绪,没有说话。 “你妈妈过世得早,你长这么大,我也没有尽过什么做父亲的责任。” 枕全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说:“但是爸爸一直都是挂念着你的,爸爸……哎!” 枕全的话戛然而止,只留下一声深沉的叹息。 估计是编不下去了吧。 “你受委屈了,爸爸今天狠狠教训了林征,他以后绝对不敢再欺负你了。” 枕溪抬眼看着他,枕全和她的目光接触了一小会儿,便飞快地挪到了其他地方去。 “怎么样?今天考试怎么样?” “很好。”枕溪终于露出了个笑模样,昂着头,意气满满地说:“那些题目我全都会做。” 枕全呆呆地望着她,好像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良久,他才说:“会做不一定是对的。” 顿时,枕溪全部的骄傲化为了令人恼火的尴尬,她前一秒钟的炫耀变成了马戏团里被人用鞭子驱赶着跳火圈的笨熊,可怜又可笑。 “丹丹。”枕全再次呼唤着她的名字,然后说:“咱们不读书了好不好?” 枕溪感觉自己开始喘不上气。全身那种撕心裂肺地疼不比她摔死时来得好过多少。 “爸爸实在是供不起你读书。” 枕溪揣在衣兜里的手狠命地掐着自己腰间的皮肉,她拼命克制,她想克制住自己涌上来的,不争气的泪意,可还是在喊出那声“爸”后肆意地滚落了出来。 “爸,我不去读书的话,是犯法的。” “你自愿不读书的话,没人逼得了你。” “我自愿吗?”枕溪重复道:“爸,你要我怎么自愿?” 枕溪用手背狠狠把脸上的泪水擦去,说:“爸,你知不知道,我的成绩很好,非常好,我努力把书读下去的话,我能考上一个很好的大学。” “你还小,不太明白现在的世道。现在的大学生也有太多找不到工作的。去学一门手艺,你永远都不会饿着。” “枕琀,明年就小学毕业了吧。”枕溪把泪意收了回去,她冷静地看着枕全,问:“那她是不是也不读初中了?” 枕全避着她的眼神,不说话。 “那为什么枕琀可以我就不行?我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吗?今天但凡我亲妈还活着,您也能说出让我不要读书的话?” 枕全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地说:“怎么又说起你妈来了?都过去多久的事了。反正我是为你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推门出去了。 枕溪仰躺在床上,好久都没法让自己的心情平和下来。 她应该要以一种置身事外的态度来面对这一切的,她应该自私一些,不要在这些早就习惯了的事情上浪费感情。 呵,说得轻巧,枕全是她亲爸,她希望在他身上获得一点点认同和怜悯都是妄想吗? 的确是妄想。 在他们家,她和林征都像是赖上门让人头疼的亲戚,只有林慧和枕琀才是他的家人。 他们才是一家人。 但林征有妈妈,她没有。 枕溪借口头疼没去吃晚饭,少了她,餐桌上的气氛倒热络了起来,枕琀咯咯笑着说今天绘画课上的事,旁边是枕全和林慧或称赞或鼓励的话。 这些听在枕溪耳里,越发让她反胃犯恶心。 吃过饭,枕琀来看她,坐在她的床边,一脸担心地看着她,问:“姐姐,你好些没有。” 枕溪无力地挥挥手,想让她走远一些。 平日里眼力见满分的枕琀却在这会儿看不懂她的意思了。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说:“我听哥哥说了昨天和今天的事,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可恶,我代他给你道歉,你如果不想原谅他也没关系,谁叫他做错了事情。” 枕溪从床上撑起身子看她,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听说昨晚是眭阳哥哥把你给救出来的,今早也是眭阳哥哥送你去的学校。所以姐姐,你昨晚上是住在了眭阳哥哥家吗?” 枕溪一个纵身从床上跃了起来,大惊失色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昨晚住在哪里你可以去问问你妈。我并不认识什么眭阳,只是昨晚林征欺负我的时候被他看到了,顺手送我去了朋友家,这种荒谬的话你不要再说了。” “那他今早为什么送你去学校?这个姐姐你要怎么解释呢?” 枕溪一句“关你什么事”都到了嘴边,却在瞟见枕琀打量她的目光时住了口。 老实说,打重生回到这个家以来,她对于枕琀这个人都没有什么实感。一是她现在的精力都集中在了林慧林征和枕全身上,二是枕琀现在的年纪确实太小,会让她有时候忘记这个小丫头就是把她推下楼梯害她和她未出世孩子一起死亡的凶手。 直到看到这个熟悉的眼神,那种不屑蔑视又戒备提防的眼神。曾经只要有男粉丝当着她的面给自己送礼物或者表达心意时,她就会用这种眼神盯着自己。后来自己说要跟饶力群结婚,她也是这样看着她。 一瞬间,枕溪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她大概明白了枕琀今天来探病的原因。 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枕琀10岁了,已经隐隐约约开始明白男女间的一些事情了,何况她的心智本来就比同龄小女孩儿成熟。 像眭阳那种人,说好听点叫大众情人,其实说是红颜祸水也不为过。喜欢他的人多了去,多一个枕琀也没什么稀奇。 只是,枕琀小眭阳多少岁来着?五岁还是六岁? 再说了,人眭阳认不认识她都还成问题。 或许也谈不上喜欢,枕琀只是单纯地仰慕人家身后的荣华富贵,做着这个年纪小女孩儿应该有的,灰姑娘嫁入皇室的美梦,金光闪闪亮瞎人眼的那种。 枕溪笑了笑,说:“路上遇到了,人家看我是林征妹妹才顺便捎我一程的。” “真的?”枕琀盯着她的眼神透着狐疑。 枕溪一摊手,说:“不然呢?” 枕琀又把她从头打量到脚,笑着说:“姐姐长得像你妈妈吧,大家都说爸爸英俊帅气,我就长得挺像爸爸的。” 枕溪等她离开,才朝天翻了个白眼,抓过桌子上的镜子来看。 现在的模样的确是磕碜了些,自打来到这个家,吃不好睡不好,脸色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眼睛底下也有圈青晕,显得两只眼眶像是被人揍得凹了下去,衣服一撩开,手臂上的血脉都清透可见。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她现在活得还不如棵草。 哎…… 自那日和枕全争吵不欢而散后,这事就像翻篇了一样,关于她读不读书的事情家里再没一个人提过。 暑假到了末期,林征和枕琀整天只有吃饭的时候才看得到人影,枕溪也跟着这股胡玩的风气,整日在徐姨那发了疯地做手工。 她必须要读书,要想过上和上辈子截然不同的生活,有一个崭新的人生,读书是她目前唯一仅有的一条出路。 一晃眼一个星期过去,到了七中入学考试放榜的日子。 难得的,周末的日子,全家谁都没出门。 “姐姐,今天七中放榜了吧,你不去看看自己的成绩吗?” “太远了,我让卢意帮我看了。” 餐桌上五个人,她反倒是今天最轻松的一个,试卷一做完,能考得多少分她心里再清楚不过。 再看看枕全和林慧,皆是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脸,严肃且沉默,像是在祭祖。 一整天,全家人都心照不宣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直到晚饭时间房门被敲响。 卢意和卢意妈妈喜气洋洋地站在门口,都没顾及和家里的大人打招呼,拉着枕溪就说: “丹丹,你真厉害,考了年纪第一呢。” 枕溪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枕全,他嘴巴微张,偏又板着脸,一副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的样子。 “她能考年级第一?别是看错了吧。”林征说道。 “会是重名吗?”枕琀问道。 卢意妈妈脸上的笑容敛了起来,目光缓缓地扫过屋内其他人,说:“前三名单独写在了一张大红纸上,比我巴掌还大的字,怎么可能看错。我家卢意排在了第一百零三名,我是一个一个名字找过去的,并没有重名,况且准考证号也是对得上的。” 说到这,卢意妈妈又笑了起来,搂着枕溪的肩膀说:“你和我们家阿柠在一个班呢,以后就是同学了。” 卢意笑得见牙不见眼,拉着枕溪说:“我爸说要庆祝呢,咱们两家一起去吃饭吧。” 卢意妈妈看着枕全,说:“我看你们家还没煮饭吧,正好了,一起下馆子去给孩子庆祝庆祝。” 十四、要钱 卢意妈妈塞了张名片给枕全,笑:“说起来你和卢意爸爸还是同事呢。” 枕全低头一看那名片,忙拿起衣服招呼全家人出门,嘴里嚷嚷着:“哪能让卢总请客,今天这顿饭我请。” 然后悄悄地戳了戳林慧:“多带点钱,她老公是我直属领导的领导。” 两家人找了家环境不错的餐馆,卢意爸爸坚持让枕溪点菜,说:“今天两孩子是主角,随着她们高兴吧。” 枕全尴尬地笑着应和。 “你们家也太低调了,孩子考第一都不去看榜。100的数学和98的语文写在大红纸上真是风光,第二名,也就是饶厂长家的公子和你们家枕溪总分差了有十分呢。公告栏那密密麻麻都是人,都在打听枕溪是谁家的孩子。”卢意爸爸拍着枕全的肩膀,说:“老枕啊,我真是羡慕。” “我都不知道姐姐学习那么好,不是说村子里就一个老师胡乱教吗?姐姐怎么连这个也要骗我” 枕琀嘟嘴看着枕溪,一副枕溪瞒着她天大事情的样子。 林慧瞪了她一眼,觉得枕琀这话不合时宜。 “这样啊?”卢意妈妈小小惊呼了一声,说:“七中的入学考试很难得,为了这次考试我们家卢意可是整个暑假都在补课呢,请得还全都是七中的老师。丹丹这样了还能考第一名,那肯定是平时就努力再加上有个聪明的小脑袋瓜。” 卢意妈妈拉着枕溪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丹丹啊,我们家卢意笨得很,以后你们俩是同学又是好朋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但我们家卢意这个惹祸精你也得多多包容了。” 卢意整个人缠在枕溪身上,和她脸贴着脸,说:“你之前跟我妈说你小名叫丹丹,你为什么叫丹丹啊?” “因为我妈喜欢画画。你呢,小名为什么叫阿柠?” 卢意嘟了嘟嘴,说:“因为我妈喜欢吃柠檬。” 两个孩子对视了一眼,然后龇牙咧嘴地笑了出来。 枕溪很羡慕卢意,像她这样善良天真又可爱的性子,肯定是特别温馨有爱的家庭才养得出来的。 如果她妈妈还活着…… 枕溪忍不住地想,但又不敢想。 林征快速吃完饭就找借口离场了,枕琀也想走,被林慧死死按在了座位上。这顿饭吃到很晚,到后来,枕全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卢意爸爸说:“老枕这是高兴啊。” 枕溪心里倒是清楚得很,枕全这是在借酒浇愁,他和林慧之前打得所有算盘,落空了。 回到家,枕溪说要休息,林慧叫住她,开门见山地说:“虽然你考上了实验班,但家里还是拿不出钱给你读书。” 枕溪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这事你和我爸商量吧,要还是坚持让我辍学去打工,那我就去吧。” 第二天枕全一早去了厂里,到了晚上才回来,林慧这才能跟他聊枕溪读书的事。 “怎么可能让她辍学!你知道今天厂里人见到我都在说什么?都在恭喜我生了一个会读书的女儿。我这会儿说让她别读书了,去打工,别人知道了会说什么?我在这里还混不混了?” 林慧板着脸一摊手,说:“那她读书的钱从哪里来?” 枕全一叹气,哼哼道:“那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不是说有补助吗?她学习好的话奖学金也应该有的。” “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林慧讥讽地笑着说:“枕全,我跟着你不是为了跟你过苦日子的。就算我能忍,那琀琀怎么办?林征怎么办?他们做错了什么要因为枕溪过苦日子?” 枕全搂着林慧,说:“琀琀是我的心肝宝贝,我怎么舍得让她过苦日子,从小她要什么给什么,我从来没有委屈过她。至于林征,我对他很不错了,你看他对枕溪又打又踹我也没怎么样啊。” “反正这个钱我们家不能出。”林慧坚决道。 “那怎么办?” “你去找她外婆要。就说家里拿不出钱给枕溪读书。她不是一直盼着枕溪读书上大学吗?这钱你跟她要她一定会给。” “她又没有退休工资,哪里来得钱?” “不是说还有点地吗,卖了就有钱了,虽然值不得多少。” …… 枕溪一整晚心神难安,虽然眼下最大的问题,读书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可她总觉得遗漏了什么。距离正式的开学还有一个星期,枕溪想了又想,打算趁还有时间回去看看外婆。 枕全知道她要回去,特意来跟她说:“你跟你外婆说你读书需要一大笔钱,看看她那能不能凑一点出来。” 枕溪大惊失色,问道:“一大笔是多少?需要她凑多少?” “先拿一万块吧。” 枕溪捂着脑袋,说:“爸,现在学费免了,听说我考了第一学校还有奖励,书费也不用出,你找我外婆要的这一万块钱要花在哪里?” 枕全的嘴角向下撇着,说:“什么叫我找你外婆要,那是给你读书的钱,本来就该大家平摊。虽然不出学费,可你平时的生活费呢?这些不是钱?” 枕全不耐烦地摆手,说:“你别管那么多,你就把我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你外婆听,她能明白的。” 枕溪看了他许久,问:“这是您的意思还是林慧的意思?” 枕全哗啦一下子拉开椅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什么林慧不林慧,那是你妈,怎么一点教养都没有。” 枕溪扯着嘴角无言地笑了笑,用最短的时间收拾行李坐上了回村的车。 几个小时颠簸的疲惫,在看见熟悉的房子熟悉的人时才一扫而空。 外婆事先不知道她要回来,一时间看见她高兴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枕溪只说自己这次考了第一名,对于在那个家的状况,一直都顾左右而言他。 外婆一看,就全都明白了。 “你只管好好读书,其他的事情不用理会,我听说有些城里的学校能住宿,你们学校要是能住宿的话你就去住,省得整天呆家里看他们的眼色。” 枕溪想了想,七中的确有住校条件,不过好像只提供给初二以上的学生。她要是能去住校就好了,只要是能远离那个家,哪怕只有一天,她的寿命都能多长一年。 在乡下呆了五天,枕溪就该回去了。 临走前,她问外婆: “我爸之前是不是管咱家借了两万块?” 她记忆里是有这么回事。 “你怎么知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你妈和你外公都还活着,他说借钱去做生意,后来就赔了,我们都说算了,是你妈一点点又还上了。” “借条还在吗?” “在。” “您把借条给我吧。” “你要那个做什么?”外婆这样说着,还是把借条给找了出来。 枕溪一看,确实是枕全的字迹,写了借钱的金额和五年内归还的限期,上面盖着他的手印,还有他身份证的复印件。” 简直是借条的样本,在法律效率上没有差错。 枕全和林慧不是找她要一万块吗?得,现在还有得找呢。 枕溪在路上把这份借条复印了几份,将原件藏到了徐姨家,然后回了家。 全家人都在,枕全不等她把行李放下来就问:“你把话给你外婆说了没有?她给你钱了吗?” “给了。”枕溪说着,就弯腰在行李包里找东西。 林慧频繁地给枕全使眼色,眼里的笑意简直藏不住。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枕溪掏出了一张白纸放在枕全面前,说: “我外婆说她现在没钱,不过您要是把这钱还上就有了,到时候拿出一万块给我读书还能剩下一万块再盖间屋子。爸,你看,这钱你什么时候还?” 林慧一把抢过借条,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钱不是早就还上了吗?”枕全皱着眉。 枕溪一脸不解道:“钱还上了怎么借条还在?” 枕全解释不清,这事在他记忆里早就不存在了。 “事情不是这样的,钱早就还了,当初你妈——” “怎么又说起我妈来了?”枕溪打断他的话:“我看这借条上的归还期限是五年啊,我妈死了都快有10年了。” 枕全哗啦啦把那张借条撕得粉碎,生气道:“这借条早就不算数了。” “怎么就不算数了?”枕溪无奈道:“这复印件您撕了就撕了吧,我外婆说了,这钱您早些还上,不然闹到法院不好看。” “哗啦!”枕全一巴掌把水杯挥到地上,大声嚷道:“她还能去告我不成?这借条早就不算数了。” “爸,现在是法制社会,您不是和你们厂法律部那秘书关系好吗?赶明您去问问他,看这借条是不是真的作废了。”枕溪又掏出一张复印件给他,心想自己还是得去住校,再跟这家人呆下去自己能被活活恶心死。 到了,枕全有没有拿着那张借条去问人枕溪也不知道,反正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提过要枕溪管她外婆要钱的事。 倒是临近开学,又有一件烦人的事需要枕溪自己去解决—— 上学的交通问题。 十五、开学了 她家离七中不远不近,没有直达公交也没有校车。开车十分钟,骑自行车二十多分钟,步行就要超过一个小时了。 目前家里有三辆自行车,分别是枕全林征和枕琀的,枕全和林征的都是用作上学上班的交通工具,枕琀的就纯粹是玩具了。 开学前一天枕溪问枕全,可不可以把枕琀的自行车给她用作上学的代步。 枕全的拒绝十分干脆,拒绝的理由让枕溪说不出话来。 “那车买的时候挺贵的,回头你把车给弄坏弄旧了怎么办?琀琀该不高兴了。” 枕溪就差给他鼓掌歌颂一句“您真棒”。所以她也没有自取屈辱地问枕全她要怎么去上学的问题。 晚上临睡前枕溪去跟林慧要明天的早饭和午饭钱。 林慧只给了她三块钱,说:“家里有面条,早餐你就自个弄吧。中午在食堂打五角钱的饭,再打两个素菜,足够了。” 林慧根本不相信枕溪手上一点闲钱都没有,就她外婆宝贝她的那个劲,林慧就不信她没背着他们给枕溪塞钱。不过枕溪藏得好,她一直没找到。 小孩子最经不得饿了,只要她枕溪能拿出多余的钱来吃饭,她就能寻着由头把她手里的钱给要来。 对此枕溪也没说什么,笑着就收下了。 第二天开学日,她早上五点就起床,洗漱收拾做早餐6点出门,要走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去上7点半的早自习。 她出门的时候,街边卖早餐的摊子都没支起来。整条路清清冷冷,显得她一个人越发形单影只孤零零。 她还是在想住校的事情。再过上一两个月,天会亮得越来越晚,天气也会越来越冷,到时再像这样走路上学,那可真是活受罪。 提前十五分钟,枕溪进了教室。一眼,就看到了笑出大白牙的卢意在冲她招手。 枕溪在她旁边坐下,问她怎么来地学校。 “我爸开车送得我,说第一天开学,不放心我骑自行车。不过以后我们俩可以一起来上学,我每天早上来你家叫你。” “恐怕不行,我可没有自行车。”枕溪说道。 “啊?那你今早怎么来的?”卢意的小脸一下子皱了起来。 “走路。” 卢意瞪着眼张大嘴,滑稽的表情把枕溪逗得呵呵笑。 枕溪笑着去拍她的脸,一转头,就看到讲桌前站着一人正往下看。 穿着白衬衣的翩翩少年,清瘦俊秀一脸的书生气,非常能够迷惑人的外表。 “你看你看,就是他就是他。”卢意用手指戳着枕溪的腰,小声地说:“就是他,厂长的儿子,考了年纪第二的那个,之前就听说他和我们分在了一班。” “厂长的儿子?”枕溪重复了一句。 她有些年没听过别人这样称呼饶力群了,后来大家叫他,都说他是“贪污犯厂长的儿子”。 说话间饶力群已经往下走了,他越过枕溪和卢意,把书包放在了他们后排的书桌上。 枕溪就看着卢意在饶力群走过来的这几步里笑得像个红苹果。 她觉得好笑,这少女心事跟首诗似得,陶醉陶醉也应该。 不过这饶力群不是个好东西,她可得提防着些。 卢意拉着枕溪回头跟饶力群打招呼,饶力群淡淡地点了点头,跟枕溪说:“你就是知道我会跟你争第一名才不借我橡皮的吧。” 哎哟喂!这人怎么一如既往的清高臭屁假正经啊?她以前是有多瞎才觉得这人是不一样的烟火! “你想多了。”枕溪也学着他,要死不活地说:“你对我来说有什么竞争力?什么时候考满分了再说吧” 饶力群的脸色当即一变,看着枕溪的眼里透了一股冷意。 卢意急忙扯她的衣袖,小声说:“班长考了第二呢,我才考了103,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笨啊?” 枕溪去捏她肉嘟嘟的脸,说:“我故意逗他的,你没看他气成那样。这次题目难得很,我们阿柠很棒了。” “丹丹,你说话可真像我妈。” 枕溪简直哭笑不得。 第一堂课英文课,英文老师也是他们班主任,姓周。周老师穿着古板严肃的套裙,站在讲桌前就是一派的*肃穆。 “先选班长。”说话的声音也十分冷硬,听着有点不近人情。 “有谁毛遂自荐么?” 话音刚落,教室里那手就跟雨后春笋似得,蹭蹭蹭全冒了出来。 第一个竞选发言的就是饶力群,从幼儿园就是班长的他,说话极具煽动力,哄得底下的小女生全把票给了他。当然,也可能单纯是因为长得帅。 竞选结果出来班主任倒先问了一句:“枕溪是哪位?举手我看一下。” 班主任锐利的目光向着枕溪扫来,害得她都有些紧张。 “你愿意当班长吗?” 枕溪摇了摇头。 “那我们以热烈的掌声祝贺我们一班的班长饶力群同学。” 枕溪心想自己的脑袋要是能扭转180度就好了,她这会儿特别想看看饶力群的脸色,不知道他有没有从刚才班主任的话里听出点别的意思来。 之后陆陆续续都是班委的竞选,枕溪没兴趣只好坐着发呆,只在卢意竞选文艺委员时举手给她投了个票。 竞选的最后,班主任说:“还剩下我这科的科代表,就你吧,枕溪。这次考试没考英语,也不知道你实力怎么样。做了我的科代表后要继续努力。” 完全没给枕溪拒绝的余地。 下了课饶力群跟她说:“班主任的科代表,也跟班长差不多了。” “不不不,差得还挺多的。”枕溪望着他:“我可不用跟站岗似得,每天上下课带头喊起立。” …… 从前自己把他放在心里顶顶重要的位置,跟在他身后看他的眼色做人做事,到了落了一个说起来都会惹人发笑的悲惨大结局。 如今一切从头来过,真是—— 好走不送吧您嘞! 接下来的几堂课都是各科老师在发表各种有关初中生涯的深思和劝诫,有的同学听得津津有味,对未来充满憧憬,例如卢意。 但枕溪已经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了。 她自己明白这次的年纪第一是怎么来的。相较于同龄的孩子们来说,她所倚仗的,不过是上辈子打下的基础。 可她之前的最高学历也就是初中毕业了,渐渐地,这种优势和差距就会被缩小。如果和其他优秀的孩子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枕溪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具备竞争的资本。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玩命学习了。 “放学我们去书店吧,我想去买些教辅资料和练习册。”枕溪跟卢意说。 卢意冒着星星眼看她,说:“你还要买练习册啊?学校发得这些都做不完了。” “随便看看。” “大言不惭。”打身后传来了这么一句。 枕溪回头,想这人是狗耳朵还是压根喜欢听墙根,自己和卢意说话这么小声都能让他听见。 “要去书店是吗?一起去吧。”身后那人低着头,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枕溪想直接无视过去,卢意却是满嘴的欢天喜地: “好啊好啊好啊。” “班长,和你前面的女同学说什么?笑得那么开心。”老师看着卢意,粉笔在指尖转悠。 枕溪低头去扯卢意的衣袖,示意她乖巧地认错。 “我们和班长约了放学去书店买书。” 枕溪捂着脑袋,心想完了。卢意这话一出,教室里不知从哪刮起了一阵邪风,吹得她全身都凉飕飕。 枕溪把身子绷得像座石碑,挡住了全班女同学来自四面八方的眼刀,也遮住了卢意还挂在脸上的开朗笑容。 到底是年轻又纯真,才能坦坦荡荡地说出这种话。 “下面跟大家讨论一下有关早恋……” 前一秒钟还在讲学习压力与动力关系的德育老师,突然就转变了话题,听得枕溪脑仁一阵阵抽疼。 饶力群真是个祸害! 星期一要升旗,下了课的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往操场集合。 卢意挽着枕溪下楼梯,后头有结伴的女同学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着:“我妈妈跟我说,女孩子家最重要的就是矜持,但是有些人的脸皮真是太厚了,显得特别没家教。” 枕溪回头看了一眼,见说话那人也是她们班的同学,长得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打扮地也很精神,看得出家境不错。 那人见她回头,别过了眼去,说:“以为和年纪第一坐同桌就了不起吗?笨蛋永远是笨蛋。” 这下子卢意也明白过来了,她回头,直截了当地问:“你是在说我吗?” “我说谁自己心里有数。” “你在说我是笨蛋吗?”卢意锲而不舍地追问。 枕溪拉着她的手,说:“你是考进了实验班的人,怎么会是笨蛋?” “实验班也有笨蛋啊,你不是一班女孩儿里的倒数第一吗?数学才考了73分。” 卢意停下步子不走了,站在低一级的楼梯上仰头看着她,说:“你要是考得比我好,说我是笨蛋那我承认,我妈说了,聪明人就是该有点骨气,不过我不会因为你说我是笨蛋而生气的,因为我们家枕溪也说了班长是笨蛋,但是班长也没生气不是。” 十六、受欢迎的人渣 对方小女孩儿瞪着眼像是要哭了,饶力群站在最后面的脸色也不好看,枕溪僵在原地,真是说什么都不是。 卢意这孩子是个直肠子,年纪小家人保护得又好,不大明白人际交往中的弯弯绕绕。有些话,明摆了就是枕溪说出来膈应饶力群的,可是卢意会当真,她是真的相信枕溪说饶力群是笨蛋的话。 枕溪扯着卢意,说:“升旗要开始了,赶紧去排队。” 卢意可怜巴巴地问她:“她干嘛无缘无故地说我是笨蛋?我又没有得罪她。” 枕溪手欠地又去揪她的肉脸蛋,说:“你长得可爱又漂亮。” 卢意立马笑嘻嘻,问:“可那有什么关系?” 枕溪特别不想承认,那饶力群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但也是个受欢迎的人渣。长得帅,学习好,家里还有钱,大概每个青春少艾的女孩儿心目中都有个这样子的少年形象。 这才开学第一天,卢意就约了她们的男神放学逛书店,这听在别人耳里,就是直露的炫耀。 小女孩儿生气的点总是莫名其妙,而且也只有小女孩儿怎么懂得气小女孩儿。 卢意的外貌家境都出挑,别人想找茬,也就只有揪着她稍微薄弱一点的学习了。 “你以后离饶力群远一些吧。”枕溪提醒道。谁知道以后还会因为这么个祸害招出多少事? “为什么啊?班长长得多帅啊。” “长得帅能当饭吃吗?”枕溪对于卢意的颜控属性很无奈,“比饶力群长得帅的也不是没有,你把眼睛擦亮一点吧。”枕溪苦口婆心地劝,活像当妈的操心自己闺女的早恋问题。 好在,升旗的时候卢意一直激动地在枕溪耳边对着旗手小哥哥犯花痴,全然忘了她刚才还挂在嘴边的班长。 一早上的课程结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七中三个食堂,密密麻麻全是学生。枕溪一看那阵势就头疼,吃饭都没了胃口。 她如林慧希望的那样,用三块钱打了饭和两个素菜,以及一碗免费的汤。 她把汤都喝完了,卢意才端着满满当当地餐盘过来。 枕溪往里一看,大鸡腿,红烧肉,糖醋排骨,清蒸鱼,一个素菜都没有。 她和卢意都惊讶对方的菜色。 “你吃这些不会腻吗?” “你就吃这个啊?” …… “我不爱吃蔬菜。” “你这些花了多少钱?” 卢意挠挠头,说:“我也不知道,我妈给我办了餐卡,我是直接刷卡的。” 枕溪点点头,开始动筷子。 卢意把一个大鸡腿压在了她的饭上,说:“你尝尝这个,我最爱吃的鸡腿。” 枕溪想把鸡腿还回去,卢意已经把她餐盘里的菜划拉了一半过来。说着还从枕溪碗里捡走了一片胡萝卜,说:“蔬菜里我唯一爱吃的就是胡萝卜了,不过我刚才没看见。” 说完呼噜呼噜地开始吃饭了,枕溪看着她吃饭的香甜模样,这才有了饿的感觉。 “你下次别把你的菜分给我了。”枕溪说道。 “为什么啊?好朋友本来就应该互相分享和帮助的。”卢意看着她,表情隐隐有点受伤。 枕溪叹气,这段时间她在徐姨那里赚的钱已经够她吃个不错的午饭了,她之所以这样子可怜兮兮地委屈自己,还不是想让别人看看,最好让来吃饭的老师们看看,看看她的狼狈模样。 要真跟着卢意胡吃海塞,用不了几天她就得成一圆润的胖子,到时候跟人说她家庭贫困后妈虐待,谁会相信? “我有自己的主意,你不懂就回去问问你妈,她肯定不让你给我饭吃。” “那我吃你的也不行吗?”卢意问道。 枕溪憋不住笑了出来,把餐盘推到了她面前,说:“吃吃吃,小胖子。” 下午上课的时候班主任推门而入,说有人找枕溪。 枕溪跟着班主任出去,发现来找自己的是李老师。 她就站在粘贴红榜的公告栏下,一派喜气地看着枕溪。 “你是老师教过最好的孩子,能读书真是太好了。” 枕溪强忍着泪意,说:“劳烦您那样子挂心,真的很谢谢您。” 李老师把她抱在怀里,说:“可怜你小小年纪就要受这么多的苦,现在好了,你好好读书考一所好的大学,走出这里,从此再没有人能欺负你。” 枕溪捂着眼睛,哽咽地说:“我会的,我一定好好读书,一定考一所好大学。” 李老师只呆了一小会儿,临走前给了她一堆的学习资料,嘱咐她好好学习。 枕溪在外头擦干了眼泪平复了心情才重新回到教室。 看,身边恶心的人那样多,艰难困苦的事情一踵接着一踵。但总有人举着火把在黑夜里独自前行,只要分给她一点微弱的火星,她就能燃起对明天对未来的信心。 开学第一天最后一堂课结束,枕溪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一抬头,就看见饶力群站在她前面,盯着她正在收拾的动作,说: “抓紧一些,不是说要去书店吗?” 这人真是! 卢意从枕溪身后挤出来,推了她一把,挂着一张笑脸,说:“走走走。我爸来接我们放学,班长,你怎么回去?” “我骑自行车跟在你们身后。” 枕溪被卢意扯着往外走,招惹了不少小姑娘们“善意”的目光。 她被卢意塞进车里,嘴上嚷着:“干嘛要和他一起去书店啊?” 卢意妈妈回头看了一眼,当即‘哟’了一声,说:“跟在咱家车后面的那个小帅哥是谁啊?” “我们班的班长,这次考了年纪第二。” “哇,长得帅学习又好。” 卢意妈妈频繁地回头望,把饶力群的外貌从头夸到了脚,最后看见枕溪的脸色才住了口。 “咱们丹丹好像不是很喜欢他,也对,你们是竞争对手嘛,有*味是正常的。要是能在竞争中共同进步就更好了。” 共同进步个鬼啊,她走她的阳关道,饶力群在独木桥上崴了脚最好。 …… 下了车见到饶力群,卢意妈妈拉着他又是一通夸,说话时候的眼睛就没往人脸上移开过,跟卢意犯花痴时一模一样。 一进书店卢意就去了小说漫画区,枕溪和饶力群倒是直奔教辅。 她手上的闲钱不多,决定了她只能挑着最需要的买。 所以枕溪扫了一眼,拎了本数学的《中考模拟》就走。 饶力群看了眼她买的书,跟在她身后的嘴巴就没停过。 “你疯了不是?这种试卷你现在能做?里面可是囊括了初中的所有知识点,没有老师辅导你能看得懂?还是说你有请家教补课?” “我请没请家教你不知道?” 饶力群绕到她面前拦住她,问:“你什么意思?” “别跟我说你之前没调查过我。我父母是谁,我小学在哪读得书,我有没有请家教补习,要是请了得话请得是谁?在成绩出来那天你就都知道了吧。” 饶力群眼睛瞪着,看她的眼神像在看鬼。 “怎么样?调查的结果可还满意?接受我这样一个草根出身全靠自身的天才对你来说不容易吧,我敬爱的班长大人。” 对方一只手横在她面前,说:“你是不是也调查过我。” 枕溪扯了扯嘴角,绕开他,走了。 他饶力群是个什么德行她再清楚不过,自诩天才,可拉倒吧。 他和真正的天才之间,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枕溪的心里突然就像被压了块石头似得,站在第一的滋味,她现在也明白了。 这才第一天,来自各方的压力的和目光就压得她止不住地焦虑和烦躁,年纪第一要承受的竞争和冲击比她一早预想得还要严重。 可是那人,好像永远都是云淡风轻,自信到让人不能理解的模样。 如果他的学业没有中断,如果当初那件事情没有发生,或者那时没有碰到她,那—— 还好! 枕溪摸着自己跳动的心脏想,一切重来了,老天不仅给了她重新为人的机会,也同样给了那个人。 还好…… 回到家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开始吃饭了,看见枕溪,枕全皱着眉头说了一句:“林征说看见你坐着卢总的车回来的,你不是早就应该到家了?有的事我得提醒你,你虽然和卢意关系好,但整天占人家的便宜也不行,回头别人该说我们家的孩子没教养了。” “陪卢意去了趟书店买书。今天开学第一天她爸爸才开车接送的,以后我走路她骑车,不会有交集了。” “你买书了吗?”林慧的目光落到她身上,隐约期待着什么。 “我哪有钱买书。”枕溪笑笑,坐下吃饭。 真是逮着机会就查她的零用钱。 “开学第一天还适应吧。”枕全说:“听说我们厂长的儿子和你在一个班,你和人家好好相处,不要惹麻烦。” 这话您可说晚了,她已经把人得罪了。枕溪暗地里吐了吐舌,心里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开心感。 “你这次考了年级第一,学校有没有说给什么奖励?”林慧问道。 “书费学费全免,这您不是知道吗?” “就这个吗?不是说有奖学金?” “那是半期和期末考了第一才有的奖励,我今天刚上学,哪来的奖学金。” “真的?” “哥哥也在七中读书,不信你问问他。” 林征打鼻子里发出一冷哼,说:“年纪第一哪有那么好考?运气好考了一次就偷着乐吧。” “哥哥说的是,年级第一和年级倒数第一一样,都是需要运气的。” 十七、枕琀的心思 吃过饭,枕琀拿着她的课本过来说:“姐姐,我明年也要小升初了,我也想考进七中的实验班,姐姐你学习那么好,就多教教我吧。” “就是,多帮帮你妹妹,她聪明着呢,肯定一学就会。”枕全在旁边应和着。 “我做完作业教你可以吗?” “你教完她再做作业,耽误得了你多长时间?”枕全接过枕琀的课本放在了枕溪面前。 “暑假作业?”枕溪一看那课本的名字,就明白了。 枕琀一个暑假都在疯玩,她的暑假作业根本没有做完,不知道今天报道时她怎么糊弄的老师,老师答应让她补做作业。 枕琀把那本数学题册翻开,“这本题册明天就得交。” 枕溪随便一翻,里头有四十多页都是空白。 枕琀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说:“有点多是不是?但是没办法,有些题目太难,我不会做,只能麻烦姐姐了。” 枕琀拉着她的手撒娇:“老师同学们都知道我姐姐是这次七中入学考的第一名,要是这么简单的题目都做错的话我会被同学们笑话的。” 她是怕自己随便乱写糊弄她吧,小小年纪,心思真不少。 “你好好给她检查检查,争取让我们琀琀也拿个一百分。” 呵呵! 说是教枕琀做作业,实际上是枕琀在一旁玩着,让枕溪帮她把所有答案算出来,然后自己再填上。 小学的数学是不难,但是各种计算特别多。枕琀把计算机藏了起来,逼着她只能用心算口算和笔算。 到了晚上九点,这本题册还剩下十多页。枕全来叫枕琀去睡觉,说:“我让琀琀先去睡觉了,作业你帮她做完就放桌上吧,回头她有什么不会再问你。” 枕琀乖巧地去睡觉,枕溪继续帮她做作业。到了十点钟,枕溪终于结束了小学生让人心烦的数学题拿出了自己的作业。 她的英语刚写两行字,就听见枕琀在呼唤枕全: “爸,姐姐那边的光太亮了,我睡不着。” 枕全绕过来跟她说:“琀琀的作业做完了就关灯休息吧,明天还上学呢。” “可是爸,我的作业还没做。” 枕全犹豫了一下,还是理所当然地跟她说:“你就跟老师说忘做了,你学习好,老师不会说什么的。” 枕溪乖巧地点头,收书包洗漱上床睡觉。 第二天她四点钟就起床,出门的时候五点还差一刻,天还暗着,路灯也还亮着,马路上只有她一个,到了学校,天色才刚刚亮透。 六点刚过,门卫室的门就被人敲响。门外大叔披着衣服出来,就见门口站着一小姑娘。 “老师,能让我进去吗?” 门卫大叔板着脸,“学校七点才开校门,你来那么早干什么?赶紧回去。” 小姑娘隔着大门往里头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那能让我去门卫室呆一会儿吗?” 门卫大叔想拒绝,就听小姑娘糯糯地说了句:“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 枕溪进了门卫室,里头还有个五十来岁的阿姨,和门卫是夫妻。 枕溪在桌子前坐下,掏出作业就着窗外的亮光开始动笔。 阿姨把桌子上的灯给她打开,说:“注意眼睛。这么早来学校就是为了赶作业啊,昨晚上胡玩了来着吧。” 枕溪礼貌地笑笑,阿姨站在她身后看她写作业,嘴里一直念叨:“你字写得真不错,难得呀,那么小年纪写字就有笔锋了。” 初一的作业不难,但需要抄写的东西挺多,枕溪再想提高效率,这作业还是写了一个小时。 七点过后,学校陆陆续续开始来人,枕溪做完作业,收拾书包道谢离开。 门卫大叔笑着回屋,说:“现在的小孩儿真是越来越贪玩了。” 门卫阿姨摇摇头,“那小孩儿可不是贪玩的孩子,你猜猜,我刚在她作业本上看到什么了?” “什么?” “那张大红榜上的状元是叫枕溪吧?你说巧不巧,那小孩儿也叫这个名。” …… 卢意刚在座位上坐下,就把枕溪昨天买的书给了她,同时还给她一大盒巧克力。 “这是?”枕溪不明所以。 “我妈说了,让我不要再管你吃饭的事情。但是她让我把这盒巧克力给你,说还在长身子,别太虐待自己了,偷偷吃没人看见的。” 枕溪摸了摸卢意的头,把巧克力小心地收进了书包里。 开学第二天,各科老师开始正式进入紧张的教学,一整天的课程都很紧凑。枕溪一心两用,借着老师的讲解复习以前的知识,同时开始提前预习之后的课程。 因着昨晚上的那一出,她根本不敢再把家庭作业留到放学,下了课,大部分同学都出去放风休息,枕溪忙着做作业。 吃过午饭大家都选择趴在课桌上午休,枕溪还是在做作业。 饶力群从她面前路过,说了句:“用不用那么拼,又不是要拿诺贝尔奖。” 话是这样说,他也不休息,枕溪做作业他也做作业,枕溪复习预习功课他也复习预习功课,十足十的跟屁虫。 只是苦了卢意,她就不是一个闲得住的孩子,下了课总想往外跑,喊不动枕溪,她就只有自己出去。 自己出去了几次后便再不动弹了,愁眉苦脸地跟枕溪说:“她们干嘛不搭理我?” “谁?” “咱们班的女同学,我跟她们讲话她们都不理我。” 这会儿枕溪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忍不住地又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饶力群。 “做什么这样看我?我招你惹了你?” 枕溪放下笔,拉着卢意出去绕了一圈,发现大部分人还是愿意跟她打招呼说话的,就是有点刻意无视她身边的卢意。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全班女同学孤立卢意的情况,枕溪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知道了事情的源头还是在昨天和卢意起冲突的那个小姑娘何媛身上。 解铃还须系铃人,枕溪拉着卢意主动去找了何媛。 开学才第二天,小姑娘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圈子,几个女同学围在一起叽叽喳喳。 枕溪拉着卢意,说:“何媛,英语要组学习小组,咱们一起吧。” 何媛可纠结了,她是真的讨厌卢意,也是真的想跟年级第一在一起玩耍,纠结了半天,她也没拿住一个主意。 “这边不组的话我们就去找班长了。”枕溪适时扔下一颗*。 “那就一起吧。”这下子答应地可干脆了。 枕溪硬着头皮陪了几天,发现卢意和何媛开始尴尬地交往,这才松口气,脱离小屁孩儿们的社交圈,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过了几天,卢意就悄悄地来跟她说:“跟你说个秘密,何媛告诉我的,你猜是什么?” “她喜欢咱们班长?”枕溪云淡风轻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卢意捂着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然干嘛那么针对和饶力*好的卢意,看不清小女生的这点子猫腻她也白活那么多年了。 饶力群顶顶是个祸害,以后年轻多金事业有成,所以有漂亮姑娘围在身边不奇怪。可他现在好才多大,顶多就学习好点长得帅点,就有漂亮小姑娘为他争风吃醋了? “你们和好了?” “她居然以为我也喜欢班长,我妈妈说了,不可以早恋的。” “所以让你离饶力群远一点。” “可是班长长得那么帅。” “你有空去看看眼睛吧,学校里还有更帅的。”枕溪还是那句话。 …… 试过一次之后,枕琀越发得寸进尺,把放学后的作业全丢给了枕溪。 枕溪跟枕全提了一嘴枕琀让她做作业的事,枕全完全不以为意,不认为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成绩退步了怎么办?” “你妹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退步。” 得,话已至此,您且看着吧。 托福,枕溪过上了和小学生枕琀同作息的日子,只不过早上越起越早,忙着去门卫室读书预习复习功课。 枕全知道了她每天早上五点钟出门,也只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一周的课程结束,周五下午专门空了半天时间进行开学典礼。 校长和老师的发言还是没什么新意,之后就是惯例的学生代表发言。当司仪说出有请时,枕溪总觉得会从幕布后头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高瘦的身子,穿着挺括的黑色校服,细致到上面没有一丝褶皱。踏着满场的热烈掌声走到讲桌前,微微鞠躬,起身,扶着话筒,然后说: “大家好,我是高一一班的学生代表……” “大家好,我是初一一班的学生代表,饶力群。” 枕溪眨了眨眼,才发现站在讲台前的人是饶力群。 也对,现在那人还不知道在哪呢,距离他成为七中的传说还有得几年。 “班长可真帅啊!” 枕溪闭着眼侧过身,对卢意的花痴模样不忍直视。 “咦?学生代表不应该是你吗?怎么变成班长了?”卢意疑惑道。 “他做得挺好的,我不适合这种。” “我怎么觉得你说这话并不是真的欣赏班长的魅力?” “敬佩还是敬佩的,你看他脸上标准的资本主义微笑,我就是再练一个世纪都赶不上。” …… 十八、拔毛 “七百五十块。”枕溪把钱反复数了两遍,从中抽了五百递给徐姨。 “这钱还是您给我收着吧。” “溪溪啊,你做得那些小玩意儿是真的卖得好,这些天那些学生总来问,什么时候补货。” “上学后时间不是很充裕,没法像假期那样一天几十个几十个地做了。” 徐姨有些小失望,但也说:“还是学习重要,这赚得都是小钱,读书才是要紧事。” 枕溪的手在玻璃板上敲,许久,她问:“您认识做这些玩意儿的工厂吗?” “认识啊,有些批发商本身就有个小作坊。” “您看看能不能找家靠谱的合作,我们出版型,他们加工。” 徐姨有些为难道:“这些发卡头绳太零碎,价格也不高,应该不会有人收得。” “这些玩意儿的利润确实薄了些。”枕溪想了想,问:“那包呢?您能找到箱包的代工厂吗?我们卖版型。” 徐姨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问:“什么包?” “单肩包,双肩包,挎包,各种包,时髦又新潮的。” “你那有版型吗?有多少?” 枕溪想了想,抓过笔在纸上勾勒出了一个图样,几何形状的剪裁和大胆的撞色,是当下市面上都没有的样式。 徐姨紧紧地捏着那张纸,问:“参数呢?有吗?” 枕溪哗啦啦在上面写下各种具体的参数,高宽窄和参考的料子,颜色也给出了几种搭配。 “您也别去找小作坊了,您直接去问品牌店,把版型卖给他们,拿到的钱咱俩再分。” “咱们自己做不好吗?收益更大呢。”徐姨说。 “不不不。”枕溪摇着头:“这需要耗费大量的心血,前期的制作,后期的运营和销售,这不是我们现在能操纵的东西,这里头的水太深。” 枕溪看着徐姨的眼睛,想要制止住她脑子里的宏大构图。 “有个稳定的合作渠道比什么都重要,卖版型也能赚不少钱了,要是前面的成绩好,您以后还可以跟他们谈销售分红。但是,你要是自己投资工厂,保不齐前期的打版就能让您赔得血本无归。” 徐姨掐了掐她的脸,“鬼灵精,我还用你教我,我的养老钱我可得紧紧攥在手里才行。赶明我就去问问,这包的样式真漂亮,不可能卖不出去。” 把事情交给徐姨,枕溪就放心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学习上。 周一放学的时候班主任叫住她,让她去办公室。 “老师找你做什么啊?”卢意担忧道:“看她的脸色不大好来着。” “估计有事吧,你不用等我了,和何媛先走吧,谁知道班主任要把我留到什么时候。” “枕溪,单词很难背吗?”周老师把枕溪的听写本摊在桌子上,问:“50个单词很难背吗?全班60个同学,一百分的就有43个,你是我们班的最低分。你让我明天发作业的时候怎么说?说枕溪同学这次听写不过关,下次继续努力?” 班主任扶了扶她的眼镜,看着枕溪说:“你还是我这科的科代表,你让我的老脸往那搁?” 枕溪低着头,绞着手指,说:“对不起。” “我听其他老师说,最近早上总看见你从门卫室出来,所以我去问了,门卫大叔说你每天早上都去那做作业。” 班主任敲着桌子,问枕溪:“你晚上都去干什么了?为什么每天的作业要早上到门卫室赶?” 枕溪低着头,嘴里念叨的还是“对不起”。 班主任深深叹了口气,说:“这次入学考试的题目很难,你看第二名和你差了十分就知道。你知不知道学校的领导和老师对你抱有了多大的期望?枕溪,你为什么不认真读书?” 为什么不认真读书? 这话一出,枕溪真是委屈得差点哭出来。 没人知道她有多渴望读书。 上辈子,外婆为了让她读书把看病吃药的钱都省了下来,住在漏雨的屋子里,最后梗死在家。 这一生,她为了读书,忍受了林征一次又一次的殴打,夜晚躺在潮湿冰凉的被褥里,发着高烧跪着擦地板,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进了两次医院的急诊。 “对不起。”枕溪的眼泪掉了出来。 “哎……”班主任叹口气,拿出了英语课本,说:“把单词重新背了听写,我就在这守着你,什么时候全部背完背对了什么时候回家。” 枕溪走出校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她一个人走着路回家,街面上飘荡着的都是诱人的饭菜香。 来往的人行色匆匆,露出一股急迫的懈怠,这一天的繁忙将以回家画上句号。 但是枕溪想到回家,就只有止不住地摇头。 “枕溪!” 面前突然漂移过来的一辆自行车截住了她的去路,林征就龇牙咧嘴地坐在上头,他身后跟着的就是上次堵她的那几个人。 “小贱人,终于让我堵到你了。你平时不总跟那个卢意穿一条裤子,怎么,今天怎么不一起回家了?” “什么事?”枕溪问他。 “什么事?”林征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说:“哥哥没烟钱了,所以想让妹妹赞助点。” “关我什么事?”枕溪锐利地看着他,“没钱了,要不就不抽,要不就捡地上的烟头抽,你总是有办法的。” 林征大怒,喊来了他的女朋友,说:“给我搜,我就不信她身上没钱!” 那个女孩儿个头要比枕溪高,站在她面前,垂眼看着她,说:“妹妹,你自己把钱交出来吧,不然一会儿我们动手就难看了。” 枕溪越过她看着林征,“你妈一天就给我三块钱的伙食费,巴不得我饿死,我哪里来得钱?没钱。” “那就不好意思了。”面前的女孩儿推了她一把,把她的书包从肩上扯下来,把她的书本课本文具全抖落在地上,用脚扒拉着说: “听说你学习还不错,那应该挺爱惜这些课本的。你把钱交出来,不然这些书就遭殃了。” 枕溪看着已经被她踩出脚印的课本,心疼地直抽抽。 她的目光顺着对方的鞋子一直往上,经过她洁白光裸的大腿和极短的裙子,最后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现在还看不出什么,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她知道了吗? “呵!”枕溪笑了一声,“不是学习还不错,是学习非常好。” 枕溪看着她,说:“好到什么程度呢?好到你再长出一个脑子都达不到的程度。” “啪!”手起手落,那人利落地给了她一巴掌,随即抓起了一本书就给撕得粉碎,嘴里叫嚷着:“我撕了你的书看你怎么办。” “撕吧。”枕溪就这样看着她,“我都记脑子里了。” 女孩儿的手又扬了起来,周围全是男孩子们看好戏的哄笑。 “你们做什么?” 又是一声刺耳的急刹,打人群外,传来了另外一个男孩子的声音。 饶力群扔下自行车过来,看着吊儿郎当的这群人,又问了一遍: “你们在做什么?” 林征把他从头打量到脚,眯眼不屑道:“哪来的小屁孩儿,识相的滚边去。” 旁边立马有人凑到他耳边说话,林征变了脸色,招了招手,说:“今天就放过你,以后少管闲事。” 与来时的嚣张跋扈不同,他们走的时候,是慌张又急切的。 饶力群看着她的脸,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说:“我不是已经叫住她了,你这巴掌印哪来的?” “你来之前就打过了。”枕溪应了声,蹲下身开始捡书。 饶力群也蹲了下来,用手帕给她擦书上的灰尘和脚印,自己气得不行。“她打你你不会打她啊?都是女孩子你怕什么?” “话说得轻巧。我要是打了她就得被群殴了。” “啪!”饶力群把捡起的书又摔到了地上,嚷嚷着:“我不是来了嘛,看谁敢打你!你平时不挺嚣张跋扈的,今天为什么就那么窝囊?感情脾气全发我一人身上了是吧?” 枕溪抬眼看他,扯了下嘴角,没搭话。 饶力群连叹了几口气,还是忍不住问: “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啊?” “找我要钱。” “拔毛?” 饶力群把她从头看到脚,说:“你看上去哪里像是有钱的样子?” 所以说那群人欺软怕硬啊,学校里真正有钱的人他们谁都不敢得罪,见了面还得装得跟孙子一样。 “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回头我去跟老师说说。” “打小报告吗?” 饶力群恼怒道:“怎么是打小报告,就是警告一下。不找老师也行,我让我爸直接去找他家长。” 枕溪把书包背了起来,说:“去吧,其中有一个就是我爸。” “你爸?”饶力群看着她,突然有些明白了,试探着问:“刚才那群人里头有你继母带过来的儿子啊?” 的确是调查得清清楚楚了,脑子也够活泛的。 枕溪没理她,兀自往前走。 十九、班主任的训斥 饶力群推着车跟在她身后,叨叨着:“你为什么每天早上要到门卫室去赶作业?” “是你跟班主任打得小报告?” 饶力群脸色涨得通红,说话也不利索了。 “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是我刚才听见班主任问你来着。” “你听墙角?” 饶力群的脸彻底成了猪肝色。 “我就是……就是好奇班主任单独找你做什么?” 枕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以为班主任单独给我开小差?饶大公子不是吧,以你们家的条件找什么样的家教老师找不到,比班主任优秀的多得是,做什么跟我这样斤斤计较。” 饶力群定定地看着她,问:“你跟我说话一定要这么尖酸刻薄吗?” 枕溪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把头转了回去。 “你家住哪?你怎么走路上学?” 饶力群叽叽喳喳地在后面追问,枕溪全做没听见。过了一会儿,饶公子不高兴了,骑上自行车来到她前面,说:“好心当做驴肝肺。” 然后扬长而去。 回到家吃过晚饭后,枕溪照例给枕琀做作业,第二天同样早早到了门卫室。不过和往常不同的是,她从门卫室出来时正好撞上了神情肃穆的班主任,她带着一身寒气站在那看她,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你真是,不知悔改!” 这下子不叫家长是不行了,两节课后,林慧被叫到了办公室。 班主任说话半分不客气,拍着桌子跟林慧说:“你们家长是不是不上心?是不是以为孩子考了次第一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得问问你们家长,枕溪每天晚上干什么来着?为什么不做作业?” 林慧的眼神四处乱瞟,最后小心地说:“她说作业已经做完了,所以我们——” “她说做完就做完了?你们家长不检查的吗?” “这孩子的学习一向不用我们操心。” “那就真的不操心了吗?我看我们当老师的比你们家长还急。那么优秀的一个孩子要是学废了我看你们就找地哭去吧。” 枕溪低着头,心想老师这话说错了,林慧巴不得她学废了。 班主任口干舌燥地送走了林慧,刚坐下来喝口茶,办公室里的另一个老师就过来说:“枕溪的事你还是找她父亲吧,那位是她后妈,谁知道会不会对她的事情上心。” “你怎么知道?” “她儿子林征是我们班学生来着,要不是看见她我也不敢相信。一家出来的两孩子,一个年级第一,一个混世魔王,都叫什么事啊。” 晚上枕全来跟枕溪说:“今天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说你这段时间的学习状态不好。以后你别去学校做作业了,早上起早一点在家做完了再出门。” 那就得熬到林征和枕琀起床,他们的早餐自然也就落到了自己头上。真是—— 白日做梦! 枕溪依旧我行我素地去门卫室复习功课,光明正大地生怕不被人看见,然后就这样,迎来了开学第一次的全年级数学测验。 她原本以为要等到期中考的机会,提前来了。 这张试卷枕溪考了83分,年级排名50开外。 年级主任亲自拎着试卷来找枕溪的班主任,质问枕溪成绩倒退的原因。 数学老师捋着自己的胡子,把枕溪的试卷颠来倒去地看,说:“不应该啊,压轴题全年级只有她和另外三个同学做对了,可人家的分数都在95以上,你看看她,错得全是基础题。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孩子读书有灵性,就是平时不用功。” 班主任老师如坐针毡,当天又把枕全和林慧叫到了学校,问得还是那句话。 “枕溪放学回家都在做什么?” 枕全和林慧支支吾吾的样子让班主任看了生气,她挥挥手,送走了夫妻两。 她打算从枕溪身边的人开始调查,是不是上课讲小话不专心?还是和谁早恋分了心? 首先被叫来办公室的,就是和枕溪穿同一条裤子的卢意。 卢意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不等班主任发问,就咕噜咕噜地把所有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卢意含着眼泪说:“老师,您可得帮帮枕溪,她每天中午就吃那么点东西,下午饿得都没精神了,晚上回家还得教她妹妹做功课,大清早赶着来学校做功课都吃不了早餐,谁知道晚上回到家有没有吃饭。这要是一天只吃一顿可怎么办?” 班主任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沉重地送走了卢意,喊来了坐在枕溪后面的班长饶力群。 “她现在都在做《中考模拟》了,读书怎么可能不用功。” 然后把那天看到的事情添油加醋地给说了。 班主任整理了一下心情,把枕溪叫来了办公室,说:“你家的那些事我都听说了,知道你不容易,但这不是你懈怠学习的理由。” 枕溪低着头,良久,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老师,我想住校可以吗?” “你想住校?”班主任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 “算了。”枕溪摇摇头,说:“学校规定初二才能住校呢,再说,我家里不会同意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事你放心,老师会处理好的。” 班主任雷厉风行,当天就跟年级主任把枕溪住校的事情敲定了。 他打电话通知枕全,完全不是商量的语气。 “住宿是学校要求的,为了更好的督促学生学习。住宿费学校这边给免了,你们家长负担生活费就行。怎么?要是生活费也有困难的话学校这边再想办法。” 枕全死要面子地说:“哪能让学校这么操心。” “那行,一日三餐都在学校的话,一个星期100的生活费不多吧。” 枕全咬着牙齿:“不多。” “那行,这钱您就一个月一次地给我吧。孩子住了校就归学校管了,我们会帮您看着的。” 班主任本来没想插手到这么细致的地步,是同一个办公室的老师带她去看了林征。 和枕溪有同一个父母的林征,穿的是干干净净光鲜亮丽,从头到脚没有半点家境困难的模样,哪里像枕溪,面黄肌瘦像是活在解放前的劳工。 “这孩子私下还抽烟呢,你说有钱给这个孩子买烟,没钱给另一个孩子吃饭,说出去谁信啊。” 住校从下个星期开始,枕溪还有几天的走读。 “这几天放了学你就在学校呆着吧。初一也没有晚自习,你就跟着初三的学长学姐一起上吧,反正都是自己复习,也感受一下中考的紧张氛围。下了课我让和你顺路的学姐捎你回去。”班主任如是说。 这周的最后一天,下了晚自习,枕溪同几个初三的学姐一起回家,对方用自行车后座驮着她,到了半路时接了一个电话,抱歉地跟她说: “我们有点事。” 枕溪立马会意:“我自己回家就成,您去吧。” “一个人没问题吗?” “这条路上都是宵夜摊,没事的。” 枕溪一个人往家的方向走。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汽车鸣笛的声音,她以为自己挡了人家的道,往里让了好几步。 这下子汽车直接停在了她旁边,车窗摇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 “我就看着有点像你,这么晚了还在路上瞎混,不怕又让人绑架了?” 枕溪吃惊着对方那头金黄色的卷发,许久都没将这人和那日站在树下抽烟的英俊少年联系在一起。 “回家吗?”那人问他。 枕溪点头。 “上来吧,捎你一程。” “不用了,不用了。”枕溪往后退了几步,她一直记得对方之前跟她说的话。 “啧!”那人不耐烦地揉着自己的头发,说:“让你上来就上来,哪来这么多事?” 枕溪拉开车门坐到了他的旁边,那人一直侧脸看着她嘻嘻地笑,笑得枕溪汗毛倒竖。 “公告栏上贴着的那大红榜,那第一名,是你吧?” 枕溪点头。 “你学习那么好啊?” “还好。” “虚伪。”那人转过了脸去,说:“我们那数学老头也教你们班,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他那口音你是知道的,他一直在说沈虚沈虚,我还说谁家给孩子取名叫肾虚呢。” 这会儿连枕溪都笑出声来。 “后来看见那大红榜才知道说的是你。难怪你拼了命也要考试,这样的孩子不读书的确可惜了。” 那人又开始打量她,说:“林征长得就是一副智障样,他那个妹妹看上去也不像是会读书的样子,怎么到了你这就基因突变了?” 枕溪低头,说:“那天谢谢您了。” 要不是他把林征和他那群狐朋狗友一起叫走,谁知道中间还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你也别谢我,我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上次就是看你小丫头哭得太可怜。不过我在大红榜上看见你名字真挺高兴的。我跟李明庭说这军功章有我一半的功劳他还说我吹牛,什么时候得带你去见见他。” 今天这人表现出的唠叨嘚瑟劲和他上次给枕溪的印象完全不一样,再三犹豫,枕溪还是问了句: “你喝酒了?” “嗯?你闻出来了?就喝了一点。明天周末嘛,开心。” 枕溪点点头,没再说话。 那人兀自说了一会儿又把话题转到了她这,问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大马路上瞎晃?” “刚下晚自习。” “吹牛,你才初一,初一哪里来得晚自习?” “我跟着初三上的,初三一班。”枕溪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你好像就是一班的学生吧,我这几天在晚自习上都没看见你。” “晚自习不就自己做作业看书嘛,没意思透了,我和李明庭在生物实验室打扑克来着。” 枕溪看着他,问:“你这头发,学校不管吗?” 眭阳又开始捯饬自己的头发,没一会儿就给抓成了鸡窝。“管啊,让我星期一给染回去。正好,我也不喜欢这头发,看上去忒傻了。” 枕溪仔细盯着看了看,这发型说不上难看,但把眭阳整个人的气质都改变了。 她不敢说,眭阳这发型把他衬得脸圆,垂眼的时候莫名有些无辜,像是某种易炸毛的大型犬。 比起之前的威风凛凛,稚气的感觉完全出来了。 二十、特大新闻 眭阳把她送到小区门口,远远地,就看到林征一伙人蹲在树下抽烟。 眭阳也看见了,问她:“林征那家伙还打你吗?” 枕溪摇摇头。 现在不敢明着打了。 眭阳眯了眯眼,问:“林征旁边那女人是他女朋友?” 枕溪也眯着眼睛细看,确实是那天打她那个女孩儿。今天一如既往地穿着超短裙,露出光洁的大腿。 “是吧。” 眭阳笑了一声,“那林征可真够傻的。” 枕溪暗道有猫腻,好奇地看着对方。 兴许是喝了酒,眭阳今天的话格外多。 “那女人追李明庭来着,上次被我撞到她在学生会办公室脱光了衣服。” “那李明庭喜欢她吗?” “呵。”眭阳像是捧场般地笑了一声。“怎么可能,躲着还来不及呢,跟一狗皮膏药似得。再说了,李明庭有女朋友。” “李明庭的女朋友,是谁?” “你认识吗?一班的那个文艺委员。” “不认识。” 枕溪从林征面前走过,被他给叫住。 “你又是坐谁家车回来的?” “好奇吗?好奇自己去问去。” 林征马上就朝着那车走去,可还没等他走近,那车就掉头走了。 上次打她那女孩儿整个人挂在林征身上,说:“我想回家了,今天身体不舒服,上课的时候差点吐了,肚子也疼。” 枕溪停下脚步,侧头看她,女孩儿鼓着眼瞪了过来,说:“看什么看?丑八怪。” “身体不舒服的话,还是及早去医院看看吧。” “要你管。”对方扭过了头去。 事已至此,该说的她都说了,剩下的,就尽人事知天命吧。 第二天枕溪去找徐姨,徐姨喜气洋洋地拿出一张合同和2500块钱。 “你上学没空,我就自己做主了。你那个包的版型我卖给了一家服装店,他们说这个版型从没生产过没法估计销售,所以只能给到这个价格。” 枕溪把合同从头看了一遍,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家品牌枕溪也知道,现在还名不见经传,十年后是一家全国著名的,以学生群体为目标对象的服饰快销品牌。 不得不说徐姨的眼光真是不错,像这种有发展潜力的品牌确实比那些已经做出名气和主打商品的大牌子来得更合适他们。 枕溪给了徐姨1300,徐姨拒绝着不肯收,说:“点子是你的,我就是跑跑腿,哪里能拿这么多钱。” 枕溪把钱强硬地塞给她,说:“本来就该平分,你到处跑也挺辛苦的。以后再有这种事情,无论赚多少我两都平分,要是这次做出来的包包卖得好,下次你就可以和他们谈销售分红,到时候赚的钱我们也平分。” 枕溪拉住徐姨的手,认真地说:“我也不瞒你,我需要钱,特别需要钱,但是我知道自己的斤两,没有您的帮助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您也别推辞了,您拿着这钱,我心里才安心。” 枕溪用徐姨的身份证在银行开了一个户头,将这段时间攒下来的钱存了1500进去,自己留了几百块备用。 周日那天她将行李搬到宿舍,正式结束了她走读的生活。 枕琀拉着她的手,说:“干嘛去住校啊,姐姐去住校我就只有周末才能看见你了。” 枕溪不着痕迹地拉开她的手,说:“周末也不一定见得着,要是学校有活动的话就回不来。” “早知道要去住校我们干嘛还费那么大劲布置房间?好好的一间屋子生生被隔成了两间,结果根本没住多久。”林慧说道。 这是打算让她放假了都别回来。 “走了也好,省得整天在家碍手碍脚看着心烦。”林征说道。 这算什么啊,真正让你心烦的事马上就来了。 “爸!”枕溪朝着枕全张开手,“一个月的生活费。” 枕全避着林慧的目光,说:“拿四百块钱给她。” “什么?”林慧叫出声来,“怎么要四百块钱,不说学校包了吗?” “学校包的是住宿费,生活费不得自己出?” “那别去住校了,住什么校啊,花费比在家里还高。” 那当然了,在家一天就给3块,一个月下来一百块都不到。 “学校领导说,因为枕溪学习好才让她去住校,方便老师随时监督功课,为此破了不让初一学生住校的例子,住宿费也给免了,就让我们出个生活费,我能怎么说,总不能说家里拿不出这四百块钱吧。” 林慧抱着手臂坐在了沙发上,说:“没有,这四百块钱拿不出来。” 枕溪看了看枕全,又看了看林慧,说:“爸妈,要不就算了吧,老师说如果家里拿不出钱的话学校会想办法的。” 枕全一听这话就炸了,不顾林慧的挣扎阻挠抢走了她的钱包,打里面抽出了四百块给枕溪,“你把钱交给你们老师,我会打电话落实的。” 枕溪一出门,林慧立马就坐在了地上,哭着打枕全的腿,说: “你把钱都给了她,我们吃什么啊?枕琀怎么办,林征怎么办?” “我就不信少了四百块我们会饿死。” “学校说想办法你就让学校想去啊,操这份心做什么?” 枕全指着大门,说:“林征,枕琀,你们俩出去玩去,我有话和你妈说。” 两人刚走,枕全就大怒道:“你这是要我在同事面前丢进脸面啊,平时我们一家人出门都是体体面面的,从来也没说过生活艰苦什么话。同事们都知道琀琀每个星期都在上钢琴绘画的补习班,到了连大女儿的生活费都给不出来,同事会怎么想我?” 枕全拍着自己的胸口,说:“枕溪和厂长的儿子就在一个班,平时也没少发给我工资,逢年过节还有奖金,优秀员工也评给了我,这事要是闹大了,我工作还干不干了?” “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咱家养着三个孩子本来就困难。” “困难枕琀还上各种兴趣班?困难林征还每个月买双新鞋?困难你还时常买新衣裳?是,枕溪和我是不亲,我也说不上喜欢她,但她毕竟是我亲生的闺女,平日里凡事紧着林征和琀琀我也没说什么,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得收敛些吧。总不能让人戳着我老枕的脊梁骨骂吧。” “那我家就这么紧紧巴巴地过日子了?” 枕全叹口气,把林慧从地上拉了起来,说:“她要是下次考试考得好,那就有奖学金,有了奖学金我们就不用给她钱了。” “那要是考不好呢?”林慧问。 “要是考不好我就说住校耽误她学习,让她回来,到时候学校也没话说。” …… 因着初一没有学生住校,枕溪被班主任安排了和毕业班的学姐住在一起。 “看着她们每天为了中考兢兢业业地学习你就不会懈怠了。”班主任嘱咐道。 她的班主任也是初三一班的英语老师,所以枕溪的晚自习也被安排在了初三一班。 估计是因为年纪最小吧,初三的学长学姐对她都挺照顾的,邻座的学长在复习的空隙还会帮她检查一下作业,也亏得这样的先天条件,枕溪有了可以提前接触初三课本的机会。 不过在初三一班上了一个星期的晚自习,枕溪也没见到眭阳的身影,包括他挂在嘴边的李明庭,和李明庭那个文艺委员的女朋友。只知道靠窗空着的那三个座位是他们的。 学长见她一直往那边看,以为她好奇,就给她解释:“保送了我们学校直属的高中部,还是实验班,不用像我们一样玩命地学习。” “三个人都保送了吗?” “眭阳和李明庭是确定保送了,钱蓉不清楚,不过跟着李明庭也不用操心太多。” 晚自习的铃声一响,教室里的同学们拎着书包就往外跑,为了赶着去自习室占位子。 枕溪留到最后一个,打扫了卫生擦了黑板,然后才关灯离开。 第二天七中出了一个爆炸性新闻,初三某班的女同学在做课间操的时候晕倒,送到了医院一检查,发现是宫外孕导致的输卵管破裂,差点在医院就没救过来。 女生的父母炸了,学校也炸了,这事毫无疑问给了以严谨治学闻名的七中一记响亮的耳光。 学校一方面忙着封锁消息,一方面忙着调查这事情的原委。 怎奈那女生不知是出于羞愧还是恐惧,始终不肯透露出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事在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初一年纪还好,大家谈论地都比较隐晦。晚上枕溪去上晚自习,教室里一直被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郁氛围笼罩着。 晚自习快要结束前,教室的大门突然被人拉开,走进来一个穿着篮球服的高个少年。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他走到了讲桌前,把手里的东西拍在了上面,压着声音问: “谁给钱蓉桌子里塞了这么一张纸?”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闹得哪一出。 枕溪眯着眼睛看,他手里拿得那张纸背对着他们,完全看不见上面是什么内容。 “我再问一遍,这张纸是谁塞钱蓉桌子里的?现在不说,那是要我自己去查咯?” 二十一、事情败露 教室门再次被打开,走进来了两人。 打头那个白衬衫黑西裤的正是眭阳,他后头跟了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儿,枕溪猜测她就是钱蓉。 那女孩儿揉着眼睛坐在了窗边空着的座位上,眭阳则晃着步子到了最后一排,枕溪的座位前。 “做人光明磊落一点,对我有意见就明着来,往我女朋友桌子里塞小纸条是什么龌龊的勾当?”上头的人看上去十分生气了。 这下子枕溪明白了,正在讲话的这个少年就是眭阳挂在嘴边的李明庭。 枕溪看看他,又抬头看看站在她前面,挡住了她大部分视线的眭阳。 他把头发剪短染回了黑色,正好介乎于少年的英气和男人的成熟间,有点暧昧的气质。 “你还真在我们班上晚自习啊?” 枕溪点点头,小声地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眭阳拉开她旁边的空椅子坐下来,环着手看着上方,“小孩子别管那么多,做你的功课去。” “不说是吧?不说我自己去查,要是查出来你也就别在七中呆了!”上头的人笑容满面地看着下方,但眼里的警告意味特别明显。 “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不清楚吗?关别人什么事?” 他的女朋友,那个叫钱蓉的姑娘突然开口,语气带着颤抖的哭腔。 “我做什么事了?我行得正坐得端。倒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地来这么一出,你几个意思?” 两人突然就吵了起来,周围同学的眼睛不断地在两人之间来回,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候响起的下课铃,无疑缓和了这种紧张的气氛。 李明庭拍了拍桌子,说:“耽误大家一会儿,先别急着走。” 大家收书的动作一滞,枕溪也僵在一旁。 全班只有眭阳一个人有动作,他拎起了枕溪的书包,把她桌子上的东西哗啦啦地全扫了进去,推了她一把,“走吧,小孩儿!” 然后拉开门就把枕溪给推了出去。 后来的事,枕溪是听回寝室的学姐说的。 李明庭一直坚持钱蓉书桌里的字条是班里人放得,一直在追问,但是没人承认。 关于字条的内容谁也不清楚,但她们猜测是跟今天出事的女孩儿有关,因为之前就一直有传言说那个女孩儿在倒追李明庭。 然后话题毫无疑问地就延伸到了,那个女孩儿肚子里的孩子跟李明庭有没有关系。 她们会做这样的猜测,别人也会。 事情发酵了一天,越传越烈,最后说什么的人都有,难听至极。突然间,李明庭的篮球男神形象一下子就跌落成了渣男。 班里的女同学都在扼腕叹息,说怎么也没想到李明庭会是这种人,然后又有别的女同学替他辩解,说:“先别急着盖棺定论,说不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情呢。” 果然—— 卢意一脸震惊地跑来,拽着枕溪的胳膊就往外拉,嘴上说:“你哥出事了!” 枕溪随着她到了公告栏前,那里密密麻麻围满了人,正交头接耳说着什么,枕溪能从那气氛中察觉到大家对于什么东西的期待。 枕溪蹦跶了几次,也没看见里头到底有什么。 “前几天出事那个女生,就是初三的那个学姐。”卢意喘着气跟她说:“被爆出来是你哥,也就是林征的男朋友。” “那又怎么样?这事不是很多人知道吗?” 这件事一出,林征第一个就接受了学校的调查,后来不知道怎的,这股风刮到了李明庭身上,林征自然就被无视了。 “不是,公告栏里贴了很多照片,都是他们俩在一起的照片。”卢意着急地说道。 “那又怎么样?”枕溪还是那句话,虽然说早恋是被禁止的,但也没违法不是。 “不是!哎呀,你要我怎么跟你说。”卢意急得直跺脚,“那些照片是你哥和那个女生抱在一起的。” 卢意急得脸红,小声地说了句:“赤身裸体的。” 嚯!铁证如山。 这会儿学校的老师也赶了过来,驱散了围观的学生,然后迅速消灭了公告栏里的那些东西。 到了,枕溪也没看见那些劲爆的照片长什么样。 卢意挽着她往回走,问:“这事要是落实了,你哥会怎么样?” “估计会被开除吧。” “啊?这么严重吗?” “严重吗?”枕溪反问了一句:“听说输卵管破裂,那个女孩子可能再也不能生育了,毁了人家一辈子,只落了一个开除,算是便宜了。何况,他也不喜欢读书。” 晚上枕溪去上晚自习,难得的,整个教室满满当当,一个人没少。 她刚坐下,眭阳就走了过来,敲着她的桌子。 “你跟我出去!” 瞬间,好像全班所有人的视线都戳在了她的身上。枕溪硬着头皮合上了书,跟在眭阳身后出了教室。 一时间,又回到了上次那样的情况,眭阳在前头快速大步地走着,她小跑着跟在身后。 眭阳打开了学生会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枕溪站在门口,没往里踏。 “要我请你?” 他在沙发上坐下,没开灯,屋子里仅有的光亮是窗帘里漏进的一抹月光,模模糊糊地洒在了眭阳半个身上。 枕溪朝着他走去。 “关门!” “咔嗒——!” “枕溪,你想死吗?” 门刚阖上,枕溪就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 枕溪攥起了手,小心翼翼地开口: “哥哥?” “事情是你做的吧?”黑暗里,枕溪只得听到对方的声音,充满了尖锐的棱棱角角。 “钱蓉桌子里的纸条是你放的吧。” 枕溪的心脏像是被人拿锤子钉了一下,她掐着手,极力保持冷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教室里有监控。”眭阳打断了她的话,把一个什么东西丢在了枕溪脚边。 完全看不清,但她知道那应该是个U盘。 “嗯,我做的,你去告诉李明庭吧。” 突然地,枕溪也不紧张了。 “呵!”对方笑出声来,说:“你还真是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啊。” “你还知道把报纸上的字裁下来拼贴,要不是教室里有监控,谁都不会想到这事是你做的吧,初一的小屁孩。” “为什么?”眭阳问她:“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枕溪沉默着,不说话。 “你不说我就把监控资料给李明庭,他说得话你应该还记着。” 查出来是谁就别在七中呆了! “我很讨厌林征。”枕溪开口。 “你讨厌林征为什么要算计李明庭?” “我没算计李明庭。”枕溪急切地说了一句,“我知道林征的女朋友怀孕了,我原本只是想把这件事情抖露出来。” “但是你没想到塞了纸条的第二天那女孩儿就晕倒在操场,事情就这样暴露在了太阳底下。” 她确实没想到,上辈子这事发生的时间还要往后推一个多星期,她原本只是想让这个谣言发酵一下。 “我以为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钱蓉姐姐,她私下会去查的。我的目的只是想把林征抖露出来。” “你没想到事情发生地特别凑巧,钱蓉还没来得及调查,就选择相信纸条上的内容跟李明庭大吵一架然后分手。” “我不想这样的,我之前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但事情还是照你预想的那样发展了。李明庭因为被诬陷很生气,原本应该由钱蓉根究的事情由他来接手完成了。” 眭阳撑着身子看她,“李明庭动手比钱蓉来得更果决迅速,那些裸照他不到一晚上就找到了,甚至他还准备了林征的DNA做鉴定。这下子林征说什么都解释不清了。” 这样最好,虽然事情的发展跟她预想的有了差异,但确实往更好的地方发展了,得罪了李明庭,比引来钱蓉的猜忌更加让林征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告诉我,这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那天你告诉我,她追过李明庭,但李明庭有个女朋友。” “你连我都算计进去了。”眭阳说话的声音是笑着的,但语气让枕溪寒颤。 “对不起!” “李明庭和他家里人都对这次的事情很生气,因为这个,林征就算完了。怎么样,你高兴吗?” “高兴。”枕溪语气无波无澜。 “为什么?就因为上次林征绑架你不想让你考试?还是因为他打了你一巴掌?” “我不想说,可以吗?” 眭阳站起了身,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东西,说:“那你去跟李明庭解释吧。‘初三9班的陈欣怡怀孕了,具体的情况去问问你男朋友吧’。李明庭现在提起这字条就恨不得生吃了那人。” 说着,绕过枕溪就往门口走。 “林征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枕溪泄气地带着愤怒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是我继母带回来的儿子,我是我爸死去的前妻生的孩子。我以前跟我外婆生活在乡下,这次为了读书,才来跟他们生活。” 枕溪深吸了一口气,“我继母厌恶我,我父亲也不喜欢我,我来这个家的第一天,睡得是潮湿冰凉的被褥。而他们居然告诉我,不要读书了,去邻镇打工吧,赚的钱继续供哥哥和妹妹读书。” 二十二、求人 “我来这个家的第三天,林征在外面把我打到进了医院的急诊室,我爸知道了,只是口头警告了几句。考试的前一晚,他想把我囚禁在哪个女同学家里让我去不了考场,绑架我的一路上,对我又打又踹。” 枕溪捏着拳头,继续说:“前几天放学,他们一伙人把我堵在路上,问我要钱买烟,他分明知道,我上学的时候,他妈每天,只给我3块钱的零花。我拿不出来,她的那个女朋友就撕了我的课本,还打了我一巴掌。” “我又有什么错呢?我只是想读书而已。我很害怕啊,我不知道我每天上学放学的途中还会遭遇到什么,今天只是打我一顿撕了我的课本,以后呢,会发生什么,我会死吗?” 枕溪回头,发现眭阳一直侧身站着,一点动作没有。 “没有人给我撑腰的,我能靠得只有我自己。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呢?我没办法了。” “你想让林征怎么样?”对方问她。 “我想让他退学,在我读书的时间里,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枕溪仰头盯着眭阳,“而且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他做错了不是吗?我只是想让大家都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这本来就是他应该经受的惩罚不是吗?” 上辈子这事就是因为那个女孩儿死都不开口,她父母碍于脸面将她转了学,这事就不了了之了。枕溪也是后来听林征跟人家吹嘘才知道有这么回事。 凭什么做错了事不用受到惩罚? 眭阳低头看着她,说“你有没有想过,林征退了学之后更有大把的时间来对付你?” 枕溪说不出话,这次她确实考虑地欠妥,她只知道,一个难得的机会来了,她迫切地想要抓住它。 “这事就这样吧,以后的事情你不要再掺和了。监控是我去看的,原件已经销毁了,我不说李明庭就不会知道。” 眭阳把U盘塞到了她的手里,“以后把你那聪明的脑袋用在读书上。” 眭阳一走,枕溪一下子就坐到了地上,心脏快速跳动后留下余震还是让她浑身不舒服…… 虽然正式的通报还没下来,但林征退学的事情已经在七中成了人人皆知的事实。 枕溪结束了一天的学业,傍晚的时候,被找到学校来的枕全和林慧叫走。 “林征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枕全的开场白就是这个。 林慧拉着枕溪的手,说:“你哥哥绝对不可以被退学,一会儿我们去厂长家求情,你和厂长的儿子是同学,一定要多帮着你哥哥说话啊。” “怎么会去求厂长?这是学校里的事。”枕溪纳闷。 “也不知道该求谁了。”枕全如是说。 回到家,林征丧着张脸躺在沙发上,看着林慧打屋里拎出来大包小包的东西,挺不屑地说:“有钱买礼物不如把钱给我,求人干嘛呀,不读书也挺好。” 林慧哭着拿拳头打他,嘴里嚷嚷着:“不读书你想干嘛?这个年纪,不读书你还能干嘛?不读书你就废了!” 说着突然抬头看了枕溪一眼,住了嘴。 他们几个人,包括枕琀,提着满满当当的礼物往厂长家去。 路上的时候枕琀问:“姐姐,你和厂长的儿子是同学,关系好吗?” “不好。” 枕溪看着她,她好像一点没受林征这件事的影响,脸上没有半点的焦急忐忑,一路左顾右盼,好像就是到朋友家做客一般。甚至在见到饶家的复式小洋楼时,脸上还露出了羡慕兴奋的神情。 枕全按了门铃,开门的阿姨听说是找厂长,就直接回了很忙没空。 林慧殷勤地拉住了对方,说:“我们家闺女和厂长的儿子是同班同学。厂长要是很忙的话我们就不打扰了,让我们家闺女跟饶公子打个招呼就行。” 枕溪沉着脸闭上了眼别过了头去,心里像被石头梗了一道。 阿姨进去了一会儿,出来的人就变成了饶力群,他隔着门栏看枕溪,“你不是住校吗?” 林慧笑嘻嘻地挤到了枕溪面前,冲着饶力群说:“这就是厂长的公子吧,真是一表人才。” 饶力群尴尬地看着她,问:“您是?” 林慧把手里的礼盒一股脑地塞到他怀里,说:“我是枕溪的妈妈,今天突然拜访真是不好意思了,感谢你对我们家枕溪一直以来的照顾。” 饶力群开门把他们迎了进去,枕溪和枕琀落在了最后,枕琀瞪着圆圆的眼跟在饶力群身边,说:“哥哥,你家真漂亮。” 这会儿枕溪的脑子里跟放烟花似得,红橙黄绿青蓝紫齐上阵。她是真想拿相机记录下这一历史的一刻,渣男贱女的第一次见面。 彼时他还是一个俊秀儒雅的少年,彼时她也还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 谁知道十八年后这两人会狼狈为奸地勾搭在一起,生出一个浑身红斑的畸形孩子。 报应! 饶力群他爸饶厂长正站在玄关,兴许也知道他们今天来的目的,直截了当地说:“力群带着你同学去书房玩吧,我们大人说会儿话。” 枕溪和枕琀一前一后地进了饶家的书房,枕琀看着铺满一整面墙的书架惊讶出声:“哥哥你家书真多,真豪华。” 可不是,贪污了那么多钱,可不得买点书装饰装饰门面。 饶力群见枕溪的目光往他书桌上看去,迅速地抽了本书压在了上面,但枕溪还是看见了。 “《中考模拟》啊,你看得懂吗?” “要你管。” 枕溪和枕琀在沙发上坐下,阿姨给她们一人送来了一杯果汁。枕琀开心地团团转,开朗地跟饶力群借书看,围着他的样子像是蜜蜂簇拥花。 枕溪捡起了之前放在沙发上的一本《东方快车谋杀案》看起来,同时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饶力群就一直爬上爬下给枕琀找书,那副任劳任怨的样子和后来一模一样。 枕溪的书看到了一半,讲到了那个穿猩红色绣龙和氏睡衣的女人,突然就听见外面骚动起来。 她放下书,把书房的门拉开了一条缝隙,看见客厅那里突然多了几个人,枕全,林慧,厂长,还有陌生的一男一女。 林慧这会儿正跪在地上,抱住那个女人的大腿,哭喊道:“我们错了,我家林征知道错了,是她对不起欣怡,只要你们肯放过我家林征,要我当牛做马都可以。” 那个女人说:“我们家欣怡大出血,差点在医院没抢救过来。” 林慧立马抓起了桌上的水果刀递给那女人,说:“我们错了,你捅我一刀吧,只要你能消了气,你捅我一刀吧。” 说着抓起那个女人的手就往自己的肚子上捅,被另外那个男人拦住了。 枕溪心头大震,她从来没见过林慧这个样子,这样子歇斯底里的,低三下四的,卑微到极致的模样。 林征是她亲儿子,她为了林征,真是什么都肯做。现在的她,跟一头发了疯的母兽没有半点区别。 “真是,丢脸死了。” 枕溪回头,就见枕琀站在她身后,目光直直看着前方跪在地上的林慧,幽幽地,说了这么一句。 “林征好像要被退学了。”枕溪说道。 枕琀回头看了一眼饶力群,见他的注意力不在这边,笑着跟枕溪说了一句: “他退了学不是正好,把他的学费省下来,就可以给姐姐读书,给我买新衣服了。” 枕溪也笑,说了句:“沾着血的馒头我可吃不下。” 她关上门,把林慧丑恶的嘴脸隔在外头,枕琀也立马回到了天真少女的模样,她跟饶力群说: “哥哥的学习那么好,我真羡慕。我明年也要上初中了,我也想像哥哥一样考进实验班。” “你要羡慕还是羡慕你姐吧,她的成绩可比我好。” 枕琀回头看了眼枕溪,说:“是啊,姐姐的学习是好,可是她太忙了,没时间教我做功课,好多难的题我都不会,哥哥可以教我吗?” “你忙什么?”饶力群看着她,说:“忙得连你妹妹的功课都没时间教。” “忙啊。”枕溪杵着脸笑,“第一名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 枕全来叫他们回家,不知道后来林慧跟人说了什么,走的时候,她拉着那女孩妈妈的手一直在道谢。 那家人说:“这事情牵扯的有点广,我们可以不追究,但是学校那……” 林慧忙点头,“学校那边我们再想办法。” 饶力群抱着一摞书送着她们出来,把书递给了枕全。枕琀笑着说: “谢谢哥哥,这些书看完我会尽早还你的。” 枕溪的肩膀被人拍了拍,她回头,发现是饶力群她爸。 上辈子她和饶力群在一起的时候他爸已经因为贪污进去了,到她死得时候都没放出来,所以枕溪对这个人的印象实在不深。 “孩子,好好读书。”他说:“等你长得高看得远了,有些腌臜污秽的事就进不了你的眼了。” 枕溪一头雾水的点头道谢,跟着枕全和林慧一起离开。 二十三、计划失败 “爸,你看,力群哥哥借了我这么多的书,他还说以后我功课有问题可以去问他呢。” 枕全笑得鱼尾纹皱成五线谱。 “我家琀琀就是招人喜欢。你以后多跟你力群哥哥来往,不会的功课也可以去问他,让他教教你。” 这是枕全现在说得话。再过上几年,他就会跟枕琀说:“你离饶力群那个丧门星远一点,省得平白沾了一身晦气还惹人闲话。” 枕全看着松了一口气的林慧说:“再过上几年你还真让林征娶她闺女啊?” 林慧给人许了这么个条件?也是,闹出这样大的事几乎人人都知道了,那女孩儿还有不能生育的危险,以后找对象结婚确实困难。 “做梦!”林慧哼了一声,“现在说着哄她罢了,再过上几年谁还记得这事,她闺女那个破鞋,还是个不会下蛋破鞋,能配得上林征?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就知道是这样。在林慧的眼里,林征那个收破烂都嫌磕碜的垃圾比天上的星星都来得珍贵。 “学校那边你怎么办?”枕全问。 “他们自己管不好学生还有理了?他们要是敢让林征退学,我就把这事嚷嚷出去,看校领导拉不拉得下这个脸。” 人不要脸鬼都害怕,枕溪在衣兜里给林慧竖大拇指。只是可惜了,这次林征招惹的可不是学校和女方家长。 枕溪浑身跟被跳蚤咬了似得,一秒钟都不想和这家人呆在一起,她借口作业没做,回了学校。 第二天林慧和枕全就来了学校,具体的事情经过枕溪也不清楚,大概就是林慧在校长办公室狠闹了一出。下午她去办公室的时候,那些老师都看着她在叹气。 枕溪笃定林慧回天乏力,林征这次势必会被退学,而被七中退学的学生,也没有其他学校敢收。 然而下午的时候卢意来跟她说:“我刚才去办公室听见其他老师说,说给林征的最后通报下来了,是勒令转学。” “勒令转学?”枕溪脑子里一片空白。 感情林征闯了这么大的祸,到了还是能接着念书? “怎么可能?”他得罪了李明庭怎么可能只落到一个勒令转学的下场? “听说是上头有人求情。” 枕溪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饶力群他爸,但是七中夹杂的势力一向鱼龙混杂,区区一个厂长,还不足以和李明庭家的势力制衡。 枕溪转身就往教室外面跑,卢意在身后叫道:“马上就上课,你去哪啊?” 她气喘吁吁地推开了初三一班的后门,熟悉的学姐看到她,问:“马上就要上课了,你来做什么?” 枕溪的眼睛一扫,眭阳并不在教室里。 “我找眭学长有事。” 对方的神情有点古怪,说:“你找眭阳啊,他现在估计有点忙。” 学姐伸出手指指了指天花板,说:“要不你到天台去看看吧,不过要是有其他人在就不要打扰了。” 枕溪蹬蹬蹬地就往天台跑,她必须弄清楚是什么搅乱了她的计划。 天台门没关,她用力一推,那门就摔在了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枕溪一抬头,就见两个还抱在一起的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枕溪僵直了一秒,然后飞快整理了目前的事态。她耳朵发烫,低着头,伸手去拉门把,嘴上说着:“对不起。” 她真的太冒失了,刚才学姐分明提醒过她天台可能会有其他人的。 枕溪捂着脑袋,十分想一拳锤死自己。 “你站住!”眭阳把挂在他身上的女生拉了下来,指着枕溪,“在那呆着。” 那女生的目光也跟着打量过来,看了枕溪许久,说:“学妹么?多大了这是?” “刚上初一。”眭阳答。 “认识?” “认识。” 那女生朝着枕溪走过来,说:“学妹好啊。” 枕溪这才抬头看她,真是,漂亮极了。 大眼睛高鼻梁,深棕色的大卷发,偏欧美的长相,穿着七中高中部的校服,身材好得让人抓狂。 “学姐好!” 那人摸了摸她的脸,给了她块巧克力,说:“今天的事别说出去哈,小不点!” 然后走了。 眭阳挠着的头发走过来,说:“她自己扑上来的,我……” 然后突然止住了话头,有些生气地说:“我跟你说这个干嘛,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啊。” “马上要上课,你到这来做什么?” 枕溪抬起眼,问他:“林征的处分是勒令转学?” “你听说了。” “凭什么?”枕溪问他:“凭什么闹出这么大的事只落得一个转学的处分?” “本来是开除的,李明庭也不想再在学校看见他,是我跟李明庭说,把处分改成了转学的。” 枕溪直愣愣地看着他,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为什么?” 她筹谋了这么久的事,冒着露陷被发现在学校待不下去的风险,不就是要把林征这个暴虐的神经病给踢走,让林慧一直心心念念让他上高中考大学的美梦破裂。 到头来,林征还是能继续读书?她做得这一切都白费? 眭阳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面前的人还是年纪太小太稚嫩了。 “你不就是害怕林征欺负你?他转学去了荒郊野岭,你一年也见不到他几面。” “不是这样的。”枕溪看着他,说:“不是这样的。” 只有林征彻底沦落成一个瘪三,林慧那点高高在上的虚荣心才能被瓦解。 “他转学去了别处,他还是能继续读书,还是能上高中,或许还能考上一所大学,他这样的渣滓,他配吗?” 枕溪盯着他,问:“他这样的人渣,配吗?那我这样子辛苦努力地读书是为了什么?我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 眭阳把手放到了枕溪的头上,叹了口气,“他考不上的。” 枕溪挥开他的手,“他妈会花钱把他送进学校的。那这笔钱从哪里来?” 枕溪颤抖着,说:“她妈会想尽办法从我身上克扣。” 就像上辈子那样狠心地拿走外婆的救命钱。 “眭阳哥哥,眭阳学长。”枕溪深深地叹气,语气艰涩,“我现在已经过得很艰难了。” 上课铃声响起,枕溪飞快整理起情绪,朝着面前的人说:“感谢您这么关心我,希望以后不要再费心了。” 眭阳看着枕溪一溜烟地跑没影,一阵烦躁窜上心来,他一脚把面前的饮料瓶踢飞,嘴里念叨着: “不知道脑子里装了些什么,好心没好报。” 枕溪的心情down了一整天,谁跟她说话都打不起精神来。晚上去上晚自习也带着怨气,安静的教室就听她一个人把书翻得刷刷作响。 前面的学长一直回头看她,说:“小溪啊,题目做不出来不是什么大事,休息一会儿吧。” 枕溪把书一合,扑在桌子上闭目养神,她到现在都没法接受林征这件事被囫囵了过去。 桌子被敲响,枕溪抬头,发现站在她面前的人是李明庭。 她飞快往眭阳的位置看了一眼,对方一整个人趴在桌子上,隐约能看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李明庭的个头好像比眭阳还要高,也不知道自己站起来能不能够到对方的肩膀,枕溪现在看着他,需要把头后仰到一个夸张的弧度。 “学长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在不确定对方的目的前,先乖巧地问好总不会有错。 她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姑娘,人总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自己动手动脚吧。 “状元妹妹啊。”李明庭说话带着鼻音,莫名地有点吊儿郎当。 他往枕溪手里塞了一张纸条,说:“你可真治人。” 然后摇头晃脑地走了。 枕溪把手里麻将大小的纸条拆出了一张A4纸,上面用丑陋的字歪七扭八地写着:“我跟你保证,你哥那个混账王八蛋绝对考不上高中(包括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学校),可以了吗?” “不用你保证他也考不上,就凭他那个智商。”枕溪小声地说着,把纸条重新叠好塞到了书包里。 …… 周末的时候枕溪回家,刚到家门就听见林征大嚷着跟林慧吵架。 “那是个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地图上找不找得到都是问题,我为什么要去哪里读书?” “那是你们学校指定的地方,你不去是想被开除学籍退学是不是?”林慧的嗓门也扯得很大。 学校指定的地方?枕溪心里一动。 “那我不读了可以吧?说得跟我多稀得读书似得。” 林慧哭天抹泪地趴在地上,“你不读书是不是想我去死?你不读书还能做什么?你的前途不要了是不是?” 见枕溪推门而入,林慧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擦着眼泪,说:“丹丹,我和你爸爸星期一要送你哥哥去读书,也不知道要去多久。家里只有你妹妹一个,你就回家住几天。” “要去哪里?哥哥要去哪里读书?”枕溪问道。 “远得很,在和临市的接壤处,连直达车都没有,来来回回地别说多折腾人了。”枕全显得特别不乐意。 二十四、灰姑娘的恶毒姐姐 林征瞪着她,说:“你别以为我走了这个家就没人管你,敢欺负枕琀你试试看。” 枕溪背着书包往卧室走,多余的一眼都没给他。 “管好你自己吧。” 星期一一早,林慧和枕全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去送林征读书。临走的时候,林慧留了两百块钱,让她们自己解决这几天的一日三餐。 这钱全到了枕琀手里,枕溪分文没拿到。 “姐姐,你能给我做晚饭吗?”枕琀问她。 “我不会,自己在学校解决了再回来吧。” 反正枕溪是在学校吃完晚饭才回得家。刚到家,枕琀就吵着要去找饶力群还上次借的书。 “我作业还没做,等爸妈回来你再去吧。”枕溪拒绝。 枕琀看了她一会儿,说:“那我自己去吧。” 说完抱着书就出了门。 这会儿的天色已经黑了,路上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虽然说枕溪巴不得来个人贩子把枕琀拐走,但她要是丢了,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枕溪暗骂了一声,抓起外套跟着出去。 来应门的还是饶力群家的阿姨,枕琀抱着书,乖巧地站在门口,说: “阿姨,我姐姐是力群哥哥的同学,来还上次向力群哥哥借的书。” 为什么要以她做主语开场? 枕溪明白了,为什么枕琀非得在今天过来还书。她是害怕自己一个人或者和枕全林慧一起来的话进不了饶家的大门吧。 饶力群的同学真是一个不错的借口,枕溪又被人当枪使了。 饶力群讶异地看了看表,又看了看枕溪,“这个时间点你都不做作业的吗?” “她说要来还你书,我有什么办法。”枕溪没好气。 “不用那么着急的,我不在家的时候也可以来还的。” “呵呵”枕溪翻着白眼,心想这话你自己跟枕琀说去。 饶家这会儿只有饶力群和阿姨两个人,枕溪让枕琀放下书就走,但枕琀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缠着饶力群问: “哥哥,这本书我有个地方没看懂,你能跟我讲讲吗?” 枕溪够头一看,灰姑娘,还是插画版,这有什么看不懂的? “你说,真的会有王子爱上一个一无所有的女孩儿吗?不管那个女孩儿的家里有没有钱,有没有地位,他还是愿意娶她吗?” 枕溪真想敲开枕琀的脑子看看里头装得都是什么玩意儿。她才多大啊,就知道暗戳戳又直接地说出这么一段内涵丰富的话。 有心机又会钻营,她果然打小就这样。 枕溪抬头想去看饶力群的反应,却正正撞进对方的眼睛里,他飞快地扭过了头,咳嗽了几声,说: “那是因为灰姑娘本身也很优秀吧。” 啧啧啧,这对痴男怨女难道在这个时候已经珠胎暗结了?要是之后饶力群家不破产,说不定枕琀和饶力群真能有一个大团圆的结局。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她重新活过可不是为了看这对渣男贱女成为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和公主的。 “我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挺像故事里的灰姑娘的。”枕琀继续说道。 枕溪听闻,刚入口的果汁没来得及咽下就喷了出来。她咳嗽不止,又好气又好笑地问:“所以我是故事里灰姑娘的那个恶毒姐姐吗?” “你挺像的。”饶力群肯定道。 枕溪毫不在意地摊摊手,“OK!那这位公主,我们可以回家了吗?我的作业还没做呢。” “回家姐姐能给我做饭吗?我很饿了。” 枕溪还没说话,饶力群先开口了,“你没吃饭吗?” “爸爸妈妈出门了,我又不会做饭。”枕琀说得一派委屈。 “那你呢?”饶力群看向枕溪。 “我也不会做饭,我都吃食堂的。” “所以你就让你妹妹饿着?” 看吧,这都八字没一撇呢,就开始兴师问罪了。她枕琀身上装着两百块钱的现金,她要是想吃饭谁能让她饿着。再说了,她饿不饿着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饶力群叫阿姨给枕琀炒个饭,然后语重心长地跟枕溪说: “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人饿着啊。” 他的下句话是,本来在那个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怎么还不对唯一和自己亲密的妹妹好一些。不过因为枕溪翻到脑后的白眼没说出口。 枕琀开始吃饭,枕溪想走也走不了,饶力群做题的时候她就站旁边看着,把答案都记脑子里。 饶力群看见她,用手挡了一下课本,说:“想抄作业啊?” “拉倒吧,抄你的我还怕做错呢。” “你……” 枕溪拨开他的手,继续往下面看题。 饶力群在稿纸上写了一大串演算,问她:“这题换这个法子做对吗?” 枕溪看了一眼,说:“对不对的,我也不可能告诉你啊,我们两是竞争奖学金的人。” “你……”饶力群气得嘴都抖了,说:“怎么这样小心眼。” “你知道就好。” 我们两的账还有得算呢。 临走的时候,枕琀甜甜地笑着跟饶力群道谢,“谢谢力群哥哥招待晚饭,要不然我今晚可得饿着了。” “你明天可别让你妹妹饿肚子了。”饶力群一副叮嘱的口吻,十足地恶心人。 “她有钱有手有嘴的,饿不着。” “你!” “姐姐!” 两人同时开口,那语气跟声讨旧社会地主似得。 “你姐明天要还不管你吃饭你就来我家。” “不用麻烦了,饿不着。” 枕溪一把拽过枕琀就走。 第二天,枕溪放了学就赶着回家,路上买了两桶泡面,想和枕琀一起将就一下。 结果她在家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看见枕琀的身影,她打电话去枕琀的学校,人家说她早就回家了。 枕溪气得差点骂脏话,一边说着最好就这样被人贩子带走好了,一边又担心她这会儿丢了林慧会拉着她同归于尽。 死丫头跑哪去了?电光火石间,枕溪脑袋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她问别人要了饶力群家的电话打去。 接电话的是饶力群,枕溪开口就问:“枕琀在哪?” “你还知道啊?你妹妹说没带钥匙回不去,等了半天也没见你身影,所以只好来找我了!” 枕溪气得直喘气,她万万没想到枕琀会有这么厚的脸皮,小小年纪为了攀高枝真是什么都抛得下。 “你怎么又让你妹妹饿肚子啊。” “我管他饿不饿肚子,我还饿着呢。枕溪龇牙咧嘴,表情凶恶。 “这个点了你还吃饭?你来我家吧,我让阿姨给你做鸡汤泡饭,可好吃可香了。” 枕溪不等他说完就摔了电话,草草吃了泡面就去做功课。 挨晚一些的时候房门被敲响,枕琀和饶力群站在门口。 枕琀给他们开了门就回了屋,她一句话都不想和这两人说。 枕琀来敲门,说:“姐姐,力群哥哥给你带了吃的,是鸡汤饭哦。” “让他滚!”枕溪声音不大,但同在一屋子的饶力群听得清清楚楚。 他把手里一直提着的保温桶往桌子上一放,说:“不吃就扔了吧,我先回去了。” 等饶力群走了,枕琀才过来跟她说:“姐姐,那我就把保温桶里的东西倒了?” “枕琀,我一放学就回家了,大门一直都开着,所以你跟饶力群说家里没人是哪里的家里没人?” 枕琀的脸色变了变又突然笑起来,说:“我这不是怕姐姐又在学校里吃了饭吗?你知道的,我还在长身子,饿不住。” “你爱在哪里吃饭在哪里吃饭我不管,但是你别连累我。你要去饶力群家吃饭,是不是应该跟我打声招呼?” 枕溪回头看她,“要是被人贩子拐去了山里,看你怎么办。” 枕琀完全没被吓到,脸上神色不变,说:“知道了,姐姐。” 第二天上学,饶力群臭着一张脸来跟她说:“虽然你昨晚说的话很过分,但是吴敬跟我说,你是因为我没把你妹妹在我家的消息知会你才生气的。我仔细想了想,是我考虑的不周全,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你,我跟你道歉。” 枕溪一本正经地翻着书,没有理会他。 “我都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枕溪把书一合丢在了抽屉里,拿出笔开始默写课文。 “枕溪,你别得寸进尺啊。” 卢意胆战心惊地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氛围,赔着笑说:“消消气,大家都消消气。班长没及时通知是他考虑不周,但的确是害丹丹担心了。那丹丹你,既然班长都道歉了,你也别生气了。” “谁担心了?” “丹丹是谁?” 两人同时开口,话题集体跑偏。 饶力群低头看着她,试探性地喊了声:“丹丹?” 这一声让枕溪反胃到极点,上辈子他只有有事求着自己的时候才这么叫。 “滚!” 饶力群的脸色黑如锅底,手上的书被他摔在桌子上,说:“不知道谁惯的臭毛病!” 二十五、来自上层人士的羞辱 “你等我一下,我回去要是枕琀不在,你就跟我到饶力群家找人去。”枕溪拉着卢意叮嘱,经过今天白天这么一闹,她彻底不想再和饶力群说半个字了。 卢意没等多久,枕琀就跑着下来朝她一挥手,两人蹿上自行车就往饶力群家去。 “班长家就住这啊?好漂亮的房子。” 同样是赞美,卢意就是真觉得这房子漂亮,跟赞美一公园没什么区别。枕琀的神色和语气就完全是一副想住进来的样子。 她们到的时候阿姨就跟枕溪说:“你妹妹刚到,但力群还没回来。” 真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还有,太太今天回来了。” 枕溪站在玄关后面,听见一浑厚的女声带着探究地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们家?” 枕琀的声音响起,“我姐姐和力群哥哥是同班同学。” “你姐姐又是谁?” “枕溪。” “哦~~”那人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声音,“就是那个亲妈死了,跟着继母讨生活,寄人篱下的孩子啊。” 卢意一把抓住了枕溪的手,看着的目光全是担心。 “那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姐姐让我来还力群哥哥的书。”枕琀说道。 “书呢?”那人问。 枕琀从书包里翻出一本书递过去,那人看了一眼就说:“是力群的书没错。你姐姐为什么要找力群借书?家里买不起吗?” “爸妈对姐姐挺好的。”枕琀应着。 “那就奇怪了?不是买不起,就是有别的目的。” 枕溪觉得万分刺耳,那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拿着蜂鸣器在刺激她的耳蜗。她拉着卢意默默地退了出来,朝着门口的阿姨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出了门卢意才问:“不把枕琀带走吗?” 谁知道她还会说出多么荒谬的话。 枕溪摇摇头,她真是不想见那个女人,于兰萍,一个刻薄到极致的女人,她上辈子的婆婆。 “她怎么那么说你,你们根本不认识不是吗?” 岂止?在于兰萍的心里,她儿子跟皇帝没什么两样,所有接近他儿子的女人都在垂涎皇上隆恩。枕琀岁数放在那让人没法多心,所以枕琀的姐姐,那就是有目的接近她儿子的人。 上辈子饶家败落成那样了她都极度看不上自己,现下还一片大好,她眼睛更恨不得长到天上去。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饶力群和他的死党吴敬,吴敬眉开眼笑,频频给饶力群使眼色,说: “枕溪,来找力群啊?” 枕溪没说话,载着卢意把自行车蹬得飞快。 卢意回头冲着饶力群喊:“班长,枕琀就麻烦你了。” 晚上饶力群送枕琀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了返家的枕全和林慧。 林慧一脸的疲倦在看到饶力群和枕琀同时出现的时候一扫而空,她热情地邀请饶力群到家里坐,问: “饶公子怎么和我家琀琀在一起啊?” “阿姨叫我力群就好。这几天叔叔阿姨不在,所以让枕琀在我家吃了晚饭。” 枕全眉头一皱,问:“你怎么去厂长家吃饭了?你姐姐呢?她没管你吗?” “姐姐读书挺忙的。”枕琀小声地说道。 枕全也顾不得饶力群还在了,大声地喊着枕溪的名字。 “你给我说说,你怎么不管你妹妹,让她到别人家吃饭?” “不是的……”饶力群想解释,但枕全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你是她姐姐,琀琀才多大。我们不在家你就不给她吃饭?” 枕溪面无表情地倚在门框上说:“爸,妈临走的时候留了200块给枕琀,她怎么可能饿着,楼下到处都有卖吃的地方,她有钱,想吃什么吃什么,绝对饿不着。倒是我,因为担心枕琀,下了课就赶着回来,我身无分文,倒是两天没吃晚饭。” 枕溪拿起书包,说:“既然你们回来了,那我就回学校了。” 林慧拉住她,说:“那钱本来就是给你们两留得。” 枕溪拉开她的手,郑重道:“您放心,那钱我一分没花。” 枕溪下楼,听到林慧的声音在上面响起,“力群,再玩一会儿吧……那行,欢迎你下次再来找琀琀玩。” “你今晚吃饭了吗?”饶力群在她后头问。 枕溪加快脚步,饶力群依然跟在后面,说:“我带你去吃点吧,你总不能饿着肚子回学校吧?” 枕溪停下步子,问他:“饶公子这是做慈善呢?” 饶力群疑惑地看着她。 “我们家每个人吃饭的问题您都要操心?” 饶力群脸色一变,说:“你这人说话怎么那么尖酸刻薄啊。” 枕溪用手臂在两人面前一划,“不好意思,我就是这样子尖酸刻薄的人。您瞅好了,这是您的阳关道,这是我的独木桥,各走各的吧。” 饶力群笑,“你这人怎么这么幼稚。” 枕溪掉头就走,饶力群又追了上来,嘴里叨叨着:“你书包挺重的吧,要不我帮你拿?” 枕溪瞪着他,他挠了挠头,“枕琀的事,不是因为她是你妹妹嘛。” 可拉倒吧,喜欢人家就喜欢人家呗,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惯会拿她当借口。上辈子两人滚一个被窝里时也说,琀琀是你妹妹,我看她太可怜才花心思照顾她。 虚伪! 做作! “你冷不冷啊?我看你挺瘦,不保暖吧。” “你估计很暖和吧。”枕溪笑着看他,“你那么厚的脸皮。” …… 枕溪后来就不说话了,饶力群一直跟着她,直跟着她进了学校。 枕溪环着手,上下打量,“你是打算跟我去女生寝室?” 饶力群搓着手,说:“到了啊,那我回去了。” “班长!”枕溪叫住他。 “怎么了?” “半期考试就要来了,上次数学测验比我考得好很开心吧?” 枕溪插着衣兜歪头看他,“这次不会那么好运了。” “我凭实力赢得你。” “笑话!要不要赌一把?” 饶力群朝她走近,低头看着她的头顶,笑着问:“赌什么?” “赌这次半期考试,我们两谁是年级第一。” “可以。”黑夜里饶力群的眼睛很亮,他说:“赌注呢?” “我要是赢了,你给我买一个月的早餐。” 班主任把那四百块钱给了自己支配,她得想办法节省开销,早餐真是里头开销最大的一笔。既然饶力群那么喜欢做慈善,那就让他做个够好了。 “可以,那要是我赢了呢?” 枕溪摊手,无所谓地说:“随便你咯!” 想赢?做梦去吧! …… 临近半期考,实验班里的气氛都不一样了,中午的时候都没人午休了,个个埋头苦干。枕溪嫌教室里又吵又闷,自己拿着书去了天台。 一连几天天台都只有她一个,空气又好又安静。 这天她正窝在水箱后看书,突然就听到一女人在说话。 “金誉恩是怎么回事?她空间里发的你两的照片是怎么回事?你们在一起了?” 咄咄逼人的质问 “你是不是喜欢她?” 看样子女孩子要哭了。 枕溪竖着耳朵仔细听,她这是撞到渣男出轨被抓包的现场了? “我怎么就喜欢他了。”那男生终于开口了。 这个声音? 枕溪够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地撇嘴,这人怎么这么喜欢在天台上谈恋爱? 不对,这女孩儿不是上次那个! “眭阳,你只可以跟我在一起。” “凭什么啊?你谁啊?” 那女孩儿突然就扑了上去,捧着眭阳的脑袋就把嘴唇凑了过去。 枕溪捂着眼睛,有点不好意思看,但又把手指掰开了一条缝。 男孩子俊朗无敌,女孩子朝气美丽,真是很养眼的一副画面。 女孩子闭着眼睛垫着脚,双手环在眭阳的脖子上,表情羞涩又甜美。眭阳被她挂着微微弯了腰,不过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表情。 哎呀呀呀哇咔咔,要是有特效的话,枕溪现在的脑袋周围肯定都是粉红泡泡。 可是耳边一直有嗡嗡声响个不停是怎么回事? 枕溪垂眼,一只巨大的马蜂就在她鼻子底下飞舞,眼看就要往她衣领里钻去。 “嘶!” 枕溪摆动身子避着,整个人歪在了地上。 三双眼,六只眼睛就这么彼此看着,连阳光下的粉尘都看得特别清楚。 枕溪拿书遮着脸往出口跑,嘴上说着:“你们忙,你们忙,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枕溪!”眭阳叫了一声,“你站住!” 枕溪伸手去开门,嘴里还是反复念叨:“我什么都没看见。” 眭阳揪住了她的后衣领,往后一扯,她就站住了。 “怎么又是你啊。”对方的口气无奈又好笑。 真好笑,这话该我说才对。 那女生走了过来,盯着枕溪看,“这是?” “在我们班上晚自习那小孩儿。” “哦!”女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红榜上那状元啊。” “不敢当不敢当。”枕溪谦虚道。 “虚伪!”眭阳松开了手,跟旁边的人说:“脑袋瓜子是长得好,不过整天就琢磨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要是一心一意扑学习上的话都可以去研究*了。” 这话说得枕溪就不高兴了,她看着旁边的女生甜甜的笑,“姐姐,上次你给的巧克力真好吃,不过你怎么换发型了,上次的棕发也好看。” 二十六、一场电影引发的血案 面前两人的脸色太难看,漂亮小姐姐阴沉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空气一时静谧地有些吓人。 枕溪一个激灵,拿书遮着脸就想走。 小姐姐一把抓住她,伸手在包里翻了一会儿,找出一支某大牌的唇彩塞给她,说: “告诉学姐,上次你都看到什么了,那个棕发姐姐,是谁?。” 枕溪注意到眭阳一直在背后给自己使的眼色,虽然不喜他这种朝三暮四的纨绔作风,但也清楚人家的事轮不到自己多管。 “我开玩笑的。”枕溪抽出自己的手,“眭阳学长刚才不说我来着,我一时气不过才说话气你的。” “他说你你气我做什么?” “我以为你是他女朋友来着。” 眭阳捂着后脑勺仰头望天,像是对枕溪机智的回答表示不满,但小姐姐脸上倒是笑开了花,“嗯,你眼光不错。真没有棕发的学姐?” “没有。”枕溪甩开对方的手,一溜烟跑没了。 回去的时候在走廊上撞到了卢意,小姑娘一脸懵的和一清清秀秀的小男生站在一起,看见她,那小男生飞快地往卢意手里塞了东西,然后跑走了。 枕溪满脑子的好奇,问卢意:“怎么回事啊?那男生是谁?” “我也不认识啊,他说他是隔壁二班的。刚才午休的时候让人把我给叫了出来,说这周末有部好莱坞的大片上,问我想不想去看电影。” “你答应了吗?” “我还没说话呢,你不就来了,他就把东西塞给我了。” 卢意摊开手,枕溪见里头躺着两张这周六的电影票。 陌生的小男生请看电影? 哎哟哟哟哟哟…… 枕溪有点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和脸上的老母亲笑容,问:“那你去吗?” “我又不认识他。”卢意还是一脸懵。 “那你要拒绝人家吗?” “拒绝好像又不大礼貌。”卢意皱起了鼻子,看上去非常的苦恼。 “丹丹,你说我去不去啊?要不然我们一起去吧,这部电影我也想看。” 枕溪疯狂地摆手,说:“人家邀请你又没邀请我。回去打听打听吧,要是学习好品行端正的话你就去呗,跟你妈说一声。” 懵懂时期的青涩感情,要是错过了会非常可惜。 卢意这个小姑娘,值得这个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 卢意在班里的好朋友,除了她,就是饶力群和何媛了。还没到放学的时间,她就把这事嚷嚷给了其他两个人知道。 何媛和饶力群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何媛红着脸,一直拿眼睛去瞄饶力群,说:“这部电影我也想看,怎么没人找我啊?” 所以打听那男孩子的事情就交给了饶力群,饶大班长去隔壁班晃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就什么都知道了。 “秦易安,隔壁班的学习委员,入学考试年级第13名,好像学校附近那家最大的书店就是他家开的。” “书香门第啊这是。”枕溪拍着卢意的肩膀,“你回去问问你妈妈,她要是不反对的话你就去吧。” “班长,一起去吗?听说这部电影很好看来着。”何媛问了一句。 “一起去吗?”饶力群转头看着枕溪。 “忙着呢,没空。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得慌。” …… 卢意妈妈不反对,只是某天放学来接卢意的时候让枕溪指了人给她看,看完了之后,说: “眉清目秀的小男生,看着家教很好的样子,听说学习也不错,你们看完了电影还可以去喝杯饮料讨论一下功课。” 这是?枕溪有些拿不准卢意妈妈的意思。 “有个这么帅的男同学陪着我家卢意读书,估计她自己也会上点心吧。” 原来是这个意思。 卢意妈妈和枕溪都把这事想得太过美好和梦幻,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事会引起的事端。 卢意周末和人去看了电影也去喝了饮料,不过回来跟枕溪说得全是电影的内容。 枕溪旁敲侧击的问起:“那个叫秦易安的男同学,帅吗?” “还行,没有我们班长帅。” 这饶力群是给她灌了迷魂汤了? “和他一起去看电影,开心吗?” “那部电影真是太好看了,要是是你和我一起看得就好了。” 得,这就差不多是没戏的意思了。 但是小男生很执着,每天都等着卢意一起放学,然后和她一起骑着自行车回家。一路上有个这样子的人看着卢意,枕溪也放心。 不过事情发生得的确实突然,何媛拉住她说卢意被人带走时她还没反应过来。 “带走?带哪去?谁带她去?” “一群女生,看上去很不好相处的样子。拖着她就走了。” “秦易安呢?”枕溪问,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卢意被人给带走吧。 “被老师留堂了,让人带话给卢意说不用等他。” 枕溪一下子就炸了,怒道:“你来找我了,卢意身边有谁?” “班长跟着过去了,让我来找你,毕竟都是女生,他不好说话。” 枕溪扔下手里的东西就跟着何媛跑,绕过她们学校,到了后头一家即将拆除的老旧俱乐部。 远远地,枕溪就看见一群人窝在那里。 粗略扫了一眼,大部分都是她们学校的女生,年龄层横跨初一至初三。 她挤过人群,看见人群中央站着几个人,卢意被两个女生架着胳膊拉扯着,饶力群挡在她前面,他对面又站着一个女生。 “怎么回事?” 枕溪跑到卢意面前,仔细打量她,衣服干干净净,外露的皮肤上面也没有什么伤痕,就是一张小脸哭得可怜极了。 “你们干什么,放开她!”枕溪去掰那两个女生的手,反倒被人推了一把,差点坐到地上去。 枕溪四周扫了一眼,马上就明白过来站在饶力群面前的女生才是这里的“头”。 “这位同学,有什么话好好说,这是做什么?”枕溪问道。 对面那个女生,穿着时下非常流行的破洞牛仔裤和铆钉皮衣,头发披在脑后,看上去就非常不好惹的样子。 “我要是不想好好说话呢?” “那我请老师过来了?有什么问题我们当着老师的面解决吧。” 对方笑了一下,非常趾高气昂地看着枕溪,“你以为你学习好老师就都围着你转是吧?你倒是叫一个试试,看看今天这事老师敢不敢管。” “什么情况?”枕溪发觉事情的不对了,立马转头问饶力群。 “马子瑜,隔壁二班的。” “我管她是谁!今天为了什么事要把卢意带到这里来?” 饶力群的脸色不大好看,说:“好像是因为秦易安。” 枕溪迅速整理情况,迅速明白过来。难怪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赶着秦易安今天被留堂来这么一出。 想必是计划好久了吧,结果秦易安天天和卢意一起放学,一直没找到机会。 现在的这些小女生,真不知道脑子里都装的是啥。 “你想怎么样?”枕溪问她。 “就是看不惯卢意,今天想打她一顿出出气,让她以后离秦易安远一点,否则我见她一次打她一次。” 枕溪侧身拦在卢意面前,小声问:“你怎么回事啊?你就这样看着卢意被人欺负?” 他饶大公子怎么窝囊成这样了? “估计家里挺有背景的,我把我爸搬出来了人家也没当回事,说明完全不在乎。我能怎么办啊。” 饶力群苦着张脸跟枕溪说:“大不了一会儿动手的话我替卢意扛了吧。” 这个主意好,反正打死你我不心疼。 枕溪这样想着,可人家不给这样的机会,那个女生使了个眼色,就来了几个牛高马大的男同学把饶力群给架走了。 饶大公子挥动着他的胳膊腿挣扎,那叫一个窝囊啊。 “怎么着?你是自己识相闪一边还是我连着你一起打?” 枕溪还是死死挡在卢意面前,冷静道:“你仔细想想哈,要是秦易安知道你私下里是个这种……这种暴力的人,他会怎么看你?” 马子瑜的脸色完全阴沉了下来,“他早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在乎了,反正他不喜欢我也可以,但也不能喜欢其他人。尤其是卢意这种惯会装纯的*!” “你怎么说话呢?”枕溪怒了。 “还有你,以为自己学习好就特别了不起是吧?装腔作势的想要教训我?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你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让你在七中待不下去?” 枕溪盯着她的眼神毫不动摇,闻言笑了,“我真是不信,一句话让我在七中待不下去?你可以试试。可是,你说的话真的有人听吗?你别是说大话吓唬人吧。” 连饶力群家都看不上。这死丫头背景到底是什么啊? 前有眭阳李明庭,现在又来个马子瑜? 她就不信了,这学校里会有那么多藏龙卧虎的人。 二十七、衔笔报恩 左不过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被枕溪的话一激,立马上当,一脸激动地说:“我把我哥叫来还不吓死你。” 原来有个哥? “那你叫来啊,叫不来你就是小狗!叫不来你就是在说谎骗人!是个谎话精!” 对方的哥哥应该会懂事一点吧,不会跟她们两个小姑娘一般计较吧。枕溪只能这样期望着。 “你等着!” 对方转过头就打了电话,叽里呱啦说了起来,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小姑娘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 枕溪和旁边的人四目相对,心想这到底是谁受了委屈? “丹丹,我会挨打吗?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卢意小心地说着。 “不会的。有我在,不会的。”枕溪坚定道。 “我哥马上就来了,你等着,明天我就让你从七中滚蛋。”小姑娘挂了电话,又恢复成了张牙咧嘴的跋扈模样。 人这会儿真说到做到,没让枕溪等太久,马子瑜就张牙舞爪地冲着人群外招手,嘴里喊着: “白杨哥,我在这!” 枕溪够头一望,来人是个五大三粗的寸头汉子,就外表看上去,绝对跟学生沾不上边,一副社会打手的模样。 完了,不认识。 “谁怎么着你了?在电话里哭得跟死了人一样。” 马子瑜抱住对方比她腿还粗的胳膊,立马哭出声来,指着枕溪和卢意,“就是她们两。” 对方的目光紧跟着看过来,说:“你们俩小丫头欺负她做什么?赶紧道个歉,这就算完事了。” 枕溪和卢意同时摇头,不知道是在否认欺负对方的事实还是在拒绝道歉,反正这给了马子瑜继续发作的由头。 “你看她们!” “确实有点恼火,那你说,你想怎么办?” “我气不过,今天不给她们一点教训,回头该骑在我脖子上拉屎了。” “那行,去吧。”对方云淡风轻地说了这么一句。 马子瑜笑着就朝着她们走来,有了人撑腰,她越发肆无忌惮了。 得,今天这顿打是躲不过了。 枕溪转过身,把卢意抱在了怀里,把自己的背脊留给了对方。 卢意狠命推着她,说:“丹丹,你别挡着,她要打就打好了,我不怕疼的。” 说着就开始哭,一点没有她话里的英勇样子。 “行了!”枕溪小声说:“一会儿就过去了。” 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没有落在身上,枕溪迟疑着回头,发现马子瑜被她那个白杨哥给钳住了双手,嘴巴也被捂住了。 “散了,都散了吧,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今天的事管好自己的嘴巴,要是被老师知道了有你们好看。”那人威胁着。 见围观人群散开,那人接着说:“马子瑜,你真是越来越了不起了,你哥怕你出幺蛾子让我来看着你,你还真的打算动手打人啊?谁惯得你这臭毛病?” 马子瑜从对方手里挣脱开,气冲冲地问:“我哥呢?我不跟你说话,我要去找我哥。” 那人指了指一片大树荫,“在那呢。” 眼见马子瑜要走,那人又说了句:“你眭阳哥也在呢,你去吧,去了准被骂。” 马子瑜站在原地不动了,转过身冲着那人吐舌头,说:“告嘴婆告到太阳落。” 枕溪把卢意眼里的泪水擦净,叮嘱道:“回去吧,没事了,今天的事别跟你爸妈说。” “那你呢?”卢意可怜巴巴地问。 “我去跟人道个谢。”今天亏得人家才能躲过这一出。 枕溪把卢意交给饶力群,叮嘱着:“你看着她上楼再走哈,别让她这么哭哭啼啼地回家。” 饶力群古怪地看了她好几眼,还是和卢意骑上自行车走了。 那个叫白杨的一直在等她,看见她走过去,语焉不详地说了句:“状元妹妹哟,你怕是和我们八字犯冲!” 枕溪一头雾水,还是跟着他往小树荫走去。 和她猜得一点没差,在树荫下站着的人是眭阳,旁边是他穿同一条裤子的好哥们李明庭,而马子瑜乖巧叫哥哥的人正是他。 “我还以为你眼里只看得到自个儿呢。” 才看见枕溪,眭阳就说了这么一句。 “我眼睛没畸形,在正常情况下当然看不到我自个儿。” “哈哈哈!”李明庭笑出声来,“我就说吧,八字犯冲。” “都会顶嘴了,真了不起!枕小溪,你又欠我一人情。今天要不是我,你就得被马子瑜按在地上揍。你说说,上哪找我这么善良的人去,整天被你埋汰算计还不计前嫌地照顾你,我自己都要感动了。” 马子瑜的眼神来回惊慌地乱瞟,小声地问:“认识啊?” “马子瑜,闭嘴,你的问题一会儿再说!”李明庭呵斥道。 “我什么都没有,没什么可报答的。”枕溪昂着头,一脸正气。 李明庭笑得都喘不过气来了,大力拍着眭阳的肩,说:“我就说吧,这丫头真治人。” 眭阳给了他狠狠一手拐,看着枕溪,说:“也对,你除了会读书之外一无是处,那就这样吧,我的作业你就包了吧。” 说着把手里的书包甩到了枕溪脚前,“每天的作业都写在黑板上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语罢招招手,打了个哈欠,“吃饭去了,一会儿还上晚自习,烦得很。” 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枕溪,说:“‘我认识眭阳,或者我认识李明庭,你们敢欺负我一个试试看。’这种话会说吗?你是个哑巴吗?不知道脑子里整天都装得什么。” …… 李明庭单手挂在眭阳的脖子上,嬉笑着:“一小丫头,和你无亲无故的,干嘛这么照顾啊?就因为上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送她登上红榜状元圆了你做好人的慈善梦?” 眭阳甩下他的手,小声道:“真是见鬼了……” “人小姑娘也不容易,简直都快成励志典型了,哪是你们这种纨绔败家子弟能够理解的?” “纨绔败家子弟?眭少爷这话说得有失偏颇吧。” 眭阳把目光转到了跟在他们身后,一直低头走路的马子瑜。 “看看你们家都养得什么闺女,打扮地跟个扫帚似得。” …… 枕溪做完自己的功课,打眭阳的书包里把他的课本一本一本地拿出来。上头连名字都没写,一个字迹没有的书,却腌臜地像是被腌了百十年的泡菜。 她对照着黑板上的作业安排,开始给眭阳写今日的作业。 也亏得这人本身的字烂得可以,她鬼画符似地写字倒还有几分相似。 初三比初一多了两门物理和化学,这是枕溪之前想提前预习都无从下手的,这下子借着给眭阳做作业,倒是把上辈子的知识给捡了起来。 不过她做这些题也实在费劲就是。 李明庭路过看到了,吹着口哨一脸的同情,“你还真帮他做啊?意思意思行了,他可从来不交作业的。再说了,他都保送了,做不做也没关系。” “答应了不是?答应了就应该做好。”枕溪是这样回答的。 李明庭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嘴里念叨的还是:“八字犯冲,不是八字犯冲就是星座不合。” 第二天作业交上去,老师心里门清得很,但看破不说破,还是认真地批改修正了。 作业发下来,眭阳翻了翻,其他科目都没问题,就是化学物理有点见鬼。 “看来那鬼灵精也没多了不起。” “得了吧,你让人初一给你做初三的作业。初一还没开始学化学物理呢,能做成这样算是天才了。” “枕小溪的字可真丑。”眭阳吭哧吭哧地笑。 李明庭一脸惨不忍睹,“她不是模仿你的字迹吗?一模一样你没觉得吗?” …… 晚自习还没正式开始,教室里还没几个人,眭阳正低着头看漫画,就见自己桌子上被扔下几个作业本。 “这几道题错了。”枕溪翻开作业本给他看。 “我没瞎,这大红叉叉我看得到。” “为什么错了呢?” “我怎么知道,作业不是你做得吗?” 枕溪一脸无奈,问:“老师上课没校正答案吗?” “校了好像。” “那你为什么不改正?校正的过程呢?” “我为什么要校正?”眭阳一脸的理所当然。 “不校正的话我怎么知道哪里做错了?” 眭阳挑着眉毛看她,“这是我应该做的事吗?” “不然呢?”枕溪笑着,“校正的时候我不是不在吗?这就麻烦您了,以后我做错的题,麻烦您在老师校正的时候记录下来,拜托了。” 就连旁人,也能听出枕溪语气里的忍耐。 眭阳把自己的脑袋抓成了鸡窝,看着一脸憋笑的,李明庭的女朋友,问:“这是我该做的吗?” “不然呢,你自己的功课你不操心谁操心?人家枕溪这是负责任的表现,你就上点心吧。” …… 第二天枕溪再接手眭阳的作业时,见自己被打叉的题目旁多了用红色笔写得校正过程,虽然字丑得一塌糊涂,但也勉强能看个大概。她就利用着这晚自习的时间,一边准备着自己的半期考试,一边提前学习着初三的知识。 二十八、半期考试 上次的事情还是让秦易安知道了。他怎么想马子瑜这个人不得而知,可他从那天后倒开始躲着卢意了。 这样子倒引得卢意愧疚了,说:“也不是他的错。但是我又有什么错呢?” “嗯,你们俩都没错,是马子瑜太过分了。”枕溪得出结论。 “可是认真想想,要是我喜欢的男孩子喜欢另一个女孩子,我也会很难过的。” “但你并不会做伤害对方的事情是不是?” “对方没有错啊。”卢意一派天真。 “这就对了,这就是家教的差距。所以马子瑜是个家教不好的孩子。”枕溪替卢意把所有事情总结好,说:“你要是觉得秦易安是个不错的朋友,那接着来往也挺好。要是觉得他影响了你的生活,那就还是当做隔壁班的陌生同学来相处吧。” 卢意犹豫了几天,于这个周末邀请了秦易安去看电影。 “总觉得太尴尬了,你跟我一起去吧。” 和卢意可怜巴巴的眼神一对视,枕溪没什么出息的妥协了。 那天到了电影院门口一看,饶力群和何媛正抱着爆米花站在太阳底下,外貌很打眼的两个人,引得过路人一直回头看。 枕溪也在仔细打量,何媛这天打扮得很漂亮,及膝的格子裙,长发用缎带系上,是枕溪一直很喜欢的,安静的女生的打扮。 至于旁边的饶力群,长得再帅都看着膈应。 “平时没注意,你这头发是染过吧?”饶力群问。 枕溪把自己头发抓起来对着太阳看,确实是干枯颓败的焦黄颜色,看着就没什么生气。 还是那句话,没妈的孩子像棵草哟。 “要你管!”枕溪说了这么一句,挽住了旁边何媛的手。 一行五人往电影院去,她们也没迟到,但影厅就是一片黑。一走进去何媛就松开了枕溪的手,这一松,枕溪就崩溃了。 她都不知道她还有夜盲症。 上次被林征绑架着走那条昏暗小道时,之前就几次在昏暗的环境里看不清东西,她还以为是光线太暗的问题,这会儿在电影院真是什么都看不见了,明明头上就有照明用的小灯亮着,可对她完全没用。 “卢意!何媛!”枕溪小声叫着,“你们在哪?快来拉我一把,我这有些看不见。” 听见身后有动静,枕溪往旁边让了让,这一动可不得了,连方向感都没有了。 这会儿的枕溪确实有些慌了,看不见东西给了她强烈的心里负担。她都在想,一会儿电影屏幕亮起,只有她一人傻站在这,可别提多滑稽。 “卢意!”枕溪又小声喊了一句。 这回有人应她了,她的手被人拉住往一边带。 “卢意?” “这边。”说话的是个男声。 “饶力群。” “是我。” 枕溪开始动作,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对方却越拽越紧,嘴里说着: “卢意她们都坐下了,我现在松开你你确定能找得到座位?” 枕溪还是不安分地在挣扎。 “别闹了,你瞎了别人没瞎,都看着这算怎么回事?” 枕溪把牙齿咬得咯咯响,饶力群这话算戳中了她的命门。 “那你别抓着我的手,你把袖子给我,我拉着你袖子走。” 饶力群没反应,拖着她就往前走,“你烦不烦!” 嘶! 这人拉着她的手有些过分凉,是刚敲开棺材板爬出来的吗? 饶力群的手一直都是这样的吗?枕溪想不起来了。 也对,上辈子他俩从来没牵过手来着。 电影屏幕亮起的时候枕溪在座位上坐下了,借着前头明显的亮光,她看清楚了饶力群坐在她和何媛中间,卢意和秦易安坐在了她们前面一排。 这是一部以怪兽为主打的大片,有些镜头让10年后的枕溪都写有吃不消。 “你能和何媛换个位置吗?”枕溪问。 “为什么?” “不是,你一大男生坐在我们两小姑娘中间算怎么回事?” “你管我。” 枕溪长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你害怕啊?” “谁害怕了?”枕溪把双手环起来抱在胸前。 “那就好。” …… 特效十分逼真的电影,虽然镜头已经删减了不少,但有些还是血腥了些,观影的过程中枕溪都能听到旁边大人的抽气,更何况她们这些三观尚未健全的小朋友。 卢意一小只地蜷在座位上,身子骨缩的都看不到了,何媛紧紧抱着饶力群的一条胳膊,估计之后能留下几个鲜明的手指印。 枕溪咬着牙齿强撑,实在熬不过去就闭上眼,然后她就听见饶力群在旁边笑得特别讨厌。 130分钟的电影,让枕溪有种折寿几年的感觉。 电影放映结束,影厅亮起了灯,枕溪站起身想往外走。 背在身后的手又被人拉住,枕溪愤怒的回头,饶力群低着头说: “我带你出去!” 这回枕溪毫不客气地甩开,“我是夜盲又不是瞎,这么亮的灯,我看得见。” 出了影厅枕溪就说回家,饶力群在背后说:“半期考试加油。” “管好你自己吧。” …… 半期考试正式来临,整个学校都笼罩在一股威压底下。 为期两天的考试,让大部分学生寝食难安,其中以饶力群最甚。 “不就是一次半期考吗?你干嘛紧张地跟要高考似得。”吴敬无言道。 他实在搞不清楚这些优等生脑子里的构造,他们这类人,再怎么考差都出不了年级前十,不知道究竟在紧张些什么。 “我不想输。” “那人家枕溪的确厉害嘛,你又不是第一次输给她了。” “这次有赌约。” “不就是给人买一个月的早饭嘛,对你而言又不算什么。” “所以我想赢。”饶力群目光灼灼,其中透着一股狠劲。 “那你赢了要枕溪做什么?” 饶力群仰头看着天花板,良久,笑了出来,“还没想好。” 事实是,这次枕溪毫无意外地又考了初一年级第一名,没给饶力群接着往下想的机会。 分数出来后饶力群气得戳烂了几支笔,他总分就比枕溪低了1分,估计就输在作文比她多了一个错别字的程度。 “我输了,但只是一分而已。”饶力群垂着头,难得的露出了挫败的模样。 “这次的题目不难,分数完全拉不开,你看,第三名也就和你差了1分不是?难说是因为人家没你字写得好,所以扣了这1分的印象分。” “……你说话不那么欠打会死吗?” “会死。” “你明早想吃什么?” “随便。” 枕溪的心情好到飞起,其中压榨饶力群只占了很小的一个比数,更让她高兴的,是这次第一名的奖励金足有一千块钱。 “可不人人都说七中大方嘛。” “这钱你打算用来做什么?”卢意问。 枕溪苦恼了,她考第一名的事估计枕全和林慧都知道了,这钱保不保得住都成问题。 “你说,要不我捐给贫困山区吧。”枕溪认真的考虑,总好过便宜那对吸血虫。 可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她这半学期读书多刻苦啊。枕溪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把钱拿给卢妈妈让帮忙汇给了外婆。 拿到奖学金的当晚,林慧和枕全就带着枕琀来学校看她了。分明前天才见过,这家人就一副挂念她挂念得不得了的样子,手里还提了几个蔫蔫的苹果。 “丹丹啊,听说你这次考了年级第一。”枕全搓着手,笑得十分开心。 “住校之后确实精力更集中。” 枕全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接着说:“听说七中给的奖学金挺丰厚啊。” “第一名一千,第二名五百,第三名三百。” “那这钱你打算怎么花啊?你还小,也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不如我们先帮你保管着。” “姐姐,我看中了一双溜冰鞋,两百块都不到,你买了送给我好不好?”枕琀拉着枕溪的手,笑得特别可爱。 枕溪把头从书里抬起来,看着她,“你半期考的成绩也快出来了吧,虽然奖学金比不得七中那么丰厚,但买双溜冰鞋是足够的。” “什么?”枕琀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妹妹,你不会连个年级第一都考不到吧,小学的功课那么简单来着。”枕琀拍着她的肩,“我就不要你给我买东西了,你考得好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枕琀脸色古怪地去扯林慧的衣袖,林慧立马说:“丹丹,你装着那么多钱在身上也不安全,这钱我看……” “这钱!”枕溪打断她的话,“这钱就不劳爸妈操心了,我都安排好了。上次回去时发现外婆家的屋顶都漏雨了,这钱刚好可以给外婆修修屋顶,这马上天气就冷了。” 枕琀咬住嘴唇,死死地盯着林慧,林慧又去看枕全,枕全也不笑了,摆正了脸色,说:“你把钱给我,我帮你寄给你外婆。” “不用了,卢爸爸邮局认识人,说这样带过去更安全,我已经拜托给他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寄出去了。” 想要钱?要不抢邮局要不找我外婆要去,看你是有这个胆还是有这个脸! 二十九、家长会 刚一出校门,枕琀拉着枕全的手就开始哭,特别委屈地说: “你说了姐姐会给我买溜冰鞋的。” 枕全面色尴尬,安抚地摸着枕琀的头,“谁知道你姐姐是这么个白眼狼,别哭了,溜冰鞋爸爸给你买。” 林慧在旁边揶揄:“你这闺女是你亲生的又不是你亲生的,找你要钱的时候倒是一口一个爸叫得亲热,等手里有了钱,回头打发你就跟打发叫花子似得。” “从小跟着她外婆长大,养出了一身臭毛病。这下也好,她有了奖学金也用不着找我要钱了,那一千块钱,省着点够她这个学期花的了。” 林慧挽住了他的手,说:“这下子知道谁才是你亲闺女了吧。” 枕全笑着背起了枕琀,“琀琀永远都是我的心肝宝贝,谁也越不过她去!” …… 周五放学枕溪回家,刚推开门就听见枕琀在屋里哭,旁边是枕全温言细语的安慰: “这一次考不好有什么了不起的?下次再努力就是了。” “她们都笑话我。” “谁敢笑话你啊,那是她们嫉妒你,嫉妒我家琀琀长得漂亮可爱,还会弹钢琴画画和跳舞。” “怎么了这是?”枕溪问了一句。 枕全看见她像是看见了救兵,说:“你问问你姐姐你笨不笨?你姐姐是年级第一,你怎么可能笨呢?就是这次没发挥好而已。” “期中考试没考好啊?”枕溪终于把握了事情的动态。 “不就是一次考试嘛,下次一定考得好的。”枕全给枕溪使眼色,意思让她也说两句。 “就是,一次考不了第一也没什么,第二第三也不错,再努力努力,下次肯定就是第一了。” 枕溪这话一说,枕琀哇啦一声哭得更带劲了。 枕全扭头看他,眼里跟冒了火似得。 “你会不会说话!”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枕溪委屈地拿起了枕琀放在床头柜上的成绩单。 “数学58,语文65?”枕溪念叨出来,惊叹地吼了一句:“怎么这么低?别是老师算错了分吧。” 枕全把试卷从她手里抽出来,“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呵!这样最好,她可不愿意做这种阿谀奉承的事情。 “爸,我们明天早上9点要开家长会。” “没空。”枕全干脆利落地回绝:“明天琀琀的舞蹈班有表演,我和你妈都得去看。” “老师要求所有的家长都必须到场。” “你跟老师说你家长没空不就行了?开个家长会多大的事?感情所有人都得丢下手里的事耗着啊?” 枕琀从枕头里探出头来,想笑偏又使劲憋着地打量枕溪。 “行!”枕溪说:“那您给我们班主任打个发条短信吧,别回头她又给您打电话,多麻烦。” 星期六,七中全校各个班召开半期考试家长会,初一一班班主任周老师打扮地十分肃穆站在讲台前,扶了扶厚重的眼镜,冲着底下说: “今天饶厂长也来了,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厂的工作到底有多忙,周末的时间都不让人请一两个小时的假给孩子开家长会。” 枕全接到电话的时候,枕琀正在为表演做最后的准备,她甜甜地笑着,说: “爸,一会儿表演结束我们就去买溜冰鞋。” 枕全也笑,“知道了,一会儿结束就去给你买。” 林慧提醒说:“你电话在响。” 枕全一看来电人是组长,忙接起了电话。组长炸炸咧咧地在那头问他今天有没有上班。 “没有啊,今天不是周末嘛?” “那你为什么不去给你闺女开家长会,还跟老师说因为工作忙请不了假!”组长压着火意,“你不知道你闺女跟厂长儿子在一个班?刚才厂长秘书直接把电话打我们领导那了,问是不是我们背着厂里给你额外安排工作?” 组长说话又急又快,那种喷薄而出的怒意让枕全一个字都不敢说。 “现在家长会还没结束,你最好赶紧过去!” 枕全挂了电话,慌张地擦了擦额头的汗,跟林慧说:“你陪着琀琀吧,我要赶紧到七中去?” “为什么啊?我马上就表演了。”枕琀叫出声来。 “琀琀乖,那边确实有急事,一会儿爸就回来,回来带你去买溜冰鞋。” 枕全把自行车蹬得飞快,到达学校的时候已然汗流浃背。他推开教室门,低着头说:“不好意思,家里有事,来晚了。” 周老师看了他一眼,说:“虽然您孩子成绩好不用太操心,但也不能完全不管啊,我们老师只是起到一个辅导教育的作用,你们家长才是关键!” 枕全低头应是,向着枕溪的座位走去,走近一看,发现他旁边是卢总,后面是饶厂长,这发现让他瞬间手足无措,僵在原地。 “成绩单都发到各位家长手里了,这次考试的排名和入学考试时有很大出入,有上升的也有下降的,但年级一二还是在我们班,这说明什么?说明成绩好的孩子并没有因此懈怠骄傲,他们平时的努力完全反映在了这次的成绩上。” 接下来,就是长达十几分钟的表扬,这是枕全替枕琀开过五年家长会都没得到过的待遇,周老师天花乱坠般的夸奖,让枕全一直颓着的脊梁慢慢直了起来。 家长会结束,卢意爸爸跟枕全说:“真羡慕你啊,我家卢意考了班级五十三,几乎是倒数了。” 枕全忍不住地想笑,嘴里还是谦虚道:“哪里哪里,是枕琀运气好。”然后转头还要拍一拍饶厂长的马屁。 “还是饶厂长家的公子有本事。” “力群那孩子心高气傲脾气还倔,以前谁都不服气的,这次我跟他说起枕溪,他倒是说了,你闺女确实聪明又努力,考个第一是应该的。我让他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多多跟枕溪讨教,希望枕溪不要嫌烦才好。” “饶厂长哪里的话,应该的,应该的。这马上就中午了,要不我们一起去吃个饭?”枕全顺杆邀请到。 “枕溪爸爸,枕溪下个月的生活费您该给我了。”周老师板着张脸,一点没有跟人要钱的不好意思。 枕全真是一分钱都不想给,她枕溪分明有奖学金却还要找他吸血。 “对了,丹丹给外婆的钱我找人带到了,您就放心吧。”卢意爸爸顺嘴提了一句。 “什么钱?”饶厂长也顺嘴问了一句,这才引出枕溪奖学金的事情。 “你这闺女真孝顺啊,我那儿子拿了奖学金两天没到就花光了。” 枕全苦笑着,打钱包里掏出了四张一百递给周老师。饶厂长看到了,问了句: “枕溪住校是吧,这是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吗?” “一个月。”周老师一本正经。 “那这算下来一天才二十啊,孩子一日三顿都在学校,这会不会少了点?平时可能还买个文具资料什么的。” “我也觉得少了,但枕溪坚持说四百块足够了。” “枕溪懂事,平时吃饭什么的都很节制,其他东西也都不舍得买。现在用的教辅资料都是一起上晚自习的初三的学长学姐们找出来给她的。”周老师看了一眼枕全的脸色,补充道:“现在用得字典都是眭阳给她的。” 这话一出,在场三个大人的脸色都不对了。枕全着急地往钱包里又抽出两张一百递给周老师,说:“我们家枕溪住校期间就麻烦您了。” “去吃饭吧。”卢意爸爸说:“真是孩子学习好了,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 因为担心着周老师有什么要嘱咐给家长的事,枕溪一大早就来了学校,等家长会开始就窝到了天台去看书。 然后见鬼地又在那里遇到了眭阳。 这次只有他一个人,窝在那个大水箱底下,用书包垫着脑袋,旁边摞了一大沓漫画,还有一个巨大的零食桶。 听见动静,眭阳抬头看了她一眼就专注于手里的漫画了。 “你怎么在这?”这天台怕不是有魔咒吧,她每次来这都能遇到这人。 “这七中初中三个年级,高中三个年级,几十的班,几千号人,恐怕就只有你不知道这天台是我的地盘吧。” 有这么回事吗? 眭阳指了指自己脑袋旁边,说:“你来这站着!” 枕溪不明所以地过去了,问:“怎么了?” “太阳辣眼睛,你给我挡着。” 枕溪想笑笑不出来,“今天不是开家长会吗?你来学校干嘛?” “大姐,初三星期六也要上课的,开完家长会就要上课。” “你家里人来给你开家长会了吗?”枕溪有点好奇这人的背景,又怕这么问太突兀急忙补充了一句:“我家都没人来给我开家长会。” “我比你惨,我们家一向不开家长会,都是老师和校长直接来家访的。”眭阳嘴里含着东西,说话含糊不清: “没人来开家长会不是更好,成绩那点破事就没人知道了。哦,不过你跟我不一样,你的家长会估计全是表扬吧。” “枕小溪!”眭阳用书戳了戳她的手心,说:“你这次又考第一了吧。” 三十、下岗 “嗯,不出所料地又考了第一。” “你这人,一点都不谦虚。你应该说,都是运气好。” “运气好可考不了第一。”枕溪陈述道。 那人歪头想了想,说:“也是。李明庭上次运气好把化学选择题蒙了个全对,结果还是考了个倒数。” “倒数不应该是你吗?” 眭阳的手机响起,他看了眼短信,丢下漫画站起身来,“初三年级是有单科成绩排行榜的,你有时间去溜达一圈长长见识。” 他伸个懒腰,说:“又要上课了,真烦人。” “我以为上课这种事,你不想去的话也是可以的。” 眭阳笑了起来,阳光把他的脸都照得有些通透。 “你还真是不了解我,我这种好学生,除了无聊透顶的晚自习,可从来没逃过课。哪怕发烧烧到60度,我都乖乖在教室里头坐着呢。” “难怪烧傻了!” …… 对方拎着书包慢悠悠往门口晃,嘴里念叨着:“你别动我的零食,我记得里头还剩多少东西的。” 枕溪也说:“这天台没挂牌,我可不知道是谁的地盘。” 等眭阳走了,枕溪才耐不住好奇地去翻了翻他的宝贝零食桶,一大桶东西还剩下三分之二,全是糖,软糖硬糖夹心糖棒棒糖,各种糖。 “这么吃该不会满嘴蛀牙吧。” 这么一想,枕溪把自己给恶心到不行。 …… 半期考试结束,距离放寒假也没剩多少时间了。 枕溪周一去上课,她的抽屉里已经被塞了很多东西。她一件件抽出来看,豆浆牛奶八宝粥,包子馒头窝窝头,精致的小蛋糕,丰满诱人的煎饼。 “你这是把早点摊搬来了吧。”枕溪侧过头朝身后小声说道。 “鬼知道你爱吃什么。” “你买什么我吃什么呗。这么多是想撑死我?” “能吃多少吃多少呗,吃不完扔了就成。” “行,您大款!我吃多了替您操心!” 其实当初这个赌约一立下来枕溪就有点后悔,当时脑子发热没把事情想清楚,要是饶班草每天给她带早点,这用不了几天,她就得成为女生公敌。 还好,还好,饶班草比她懂得避嫌,每天都是第一个来学校,把早餐扔她桌子里,也没引起什么别样的关注。 时间长了,枕溪的戒备心也逐渐放了下来,没人打扰生活富足的学习生活真是太棒。 “还好你住校了,这天气好像突然就变冷了,早上出门能把人冻死。” 时间好像过得特别快,经何媛这么一提醒,枕溪才发觉冬天已经到了,这一年也快到了要收尾的时候。 都说年关难过,这对于枕溪来说越发的艰难。 卢意跟她说枕全即将下岗的消息时,她第一反应就是对方在开玩笑。这好么生生的,枕全怎么可能会下岗! 上辈子就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枕溪不信! 可卢意咬着下唇要哭不哭的样子,还真让枕溪心里生出了一丝烦乱。 “因为工作时间玩忽职守,导致电线短路烧坏了一台机器,厂里说赔钱就算了,但是开除是免不了了。”卢意说:“我求我爸帮忙了,但他说这事情牵扯太大,他也无能为力。” 卢意拉住枕溪的手,说:“要不我们去求求班长吧,他爸的权力大,说不定能帮帮叔叔。” “求饶力群做什么?”事到如今枕溪倒是冷静下来了,“本来就是他的失误,没让赔钱就不错了。” “可是,你爸下岗了你可怎么办啊?你们家三个孩子在读书,你后妈又没有工作。”卢意急得都要哭了。 “无所谓啊。”枕溪摊开课本继续做题,“本来我也没有靠过他,你看看我,我像是有父母管的孩子吗?我有时候也在想,凭什么就我一个人过这种苦巴巴的日子,这下好了,我和枕琀林征一样了,我心里暂时平衡了。” 卢意的小脸皱皱巴巴,脑子里的千头万绪在枕溪的这番话下什么都说不出来。 “算了。”卢意妥协地挽住了枕溪的手,说:“反正还有我呢,但凡我有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你。” 枕溪笑了,伸手呼噜她的脑袋,说:“又是哪里看得这种苦情狗血肥皂剧,放心吧,我饿不死。” …… “我仔细问过我爸了,枕叔叔这事的结果是改不了了,但我爸说,等这事的风声小点,他会给枕叔叔介绍份新的工作,你别太担心了。” 枕溪很烦躁,饶力群神神秘秘地把自己叫来小花园,居然就为了跟她说这件事。 “知道了,谢谢。” “你要是有困难的话。”饶力群叫住想走的枕溪,“我会尽量帮忙的。” 枕溪头也不回,心想少来添乱就成。 赶着来给她添乱的,除了多管闲事的饶力群,就是怎么也不肯放过她的枕全和林慧。 枕溪又在放学后被枕全给叫走,和上次一模一样,他和林慧手里都提了不少的东西,只是枕全的愁色比上次要严重许多。 “一会儿一进门你就开始哭听到没?你和饶公子是同学,我看饶厂长也挺欣赏你,你就哭着说爸爸没了工作你也活不下去知道了吗?” “枕琀呢?”枕溪问:“她和饶公子的关系也挺好,平时不还互相借书来着。” 今天这么一大出戏怎么不见她的身影。 枕全重重的叹口气,说:“琀琀年纪太小了,自打这事情发生以来她整天都在哭闹,担心爸爸下岗了之后全家人会活不下去。而且这样的事让她抛头露面也不好。” 她是担心她今后的补习班,漂亮裙子没办法再维系了吧。枕溪在心里冷笑,枕琀今天不肯来,是她觉得丢脸,毕竟她之前一直都在饶公子面前维持着她骄傲的灰姑娘模样。 枕全一副心疼的样子说:“你妹妹终究是太小了,从小没吃过苦,一直都活得很单纯很天真,这次的事确实对她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你作为她姐姐,应该要多关心她一点的。” “是的啊。”枕溪也沉重地说道:“明年哥哥就该考高中了,妹妹也该小升初了,到时候可怎么办啊?” “你什么意思?”林慧突然开口,语气像是枕溪要对她两孩子怎么样似得。 “哥哥读高中和妹妹读初中的钱妈您得提前准备了。可是现在爸爸又出了这样子的事,我还真是有点担心。到时候您不会让妹妹去打工吧,她还那么小。” “我怎么可能让你妹妹去打工!”林慧死死盯住枕溪,眼里的火苗都快把她自己给烧死了。 “所以为了你妹妹和哥哥,这事你得尽力,一会儿你看我眼色行事,我让你哭你就哭。”枕全好似完全没注意到林慧和枕溪的剑拔弩张,他现在满心都是,怎样保全自己这份工作。 到了饶力群家,来给他们开门的还是那个阿姨,饶力群他妈就站在台阶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说: “阿姨,让他们换了鞋再进来,别把家里给踩脏了。” 枕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鞋,眼里的屈辱一闪而过。 饶力群他爸还是站在玄关,对枕溪说:“力群好像在功课上遇到了什么难题,枕溪,你去帮他看看吧。” 又把枕溪和饶力群给支到了书房。 枕全焦急地说:“饶厂长,我们家枕溪有事想跟您说。” 饶厂长冲着枕溪挥手,说:“去吧,去吧。” 然后转过头看着枕全,“大人的事别让小孩子掺和,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读书。” 枕溪走得慢,把这句话原原本本地收入耳中,她心头蓦地一震,回头只看见饶力群他爸坚实的背影。 “我爸要是能帮忙的话一定会帮的,你别太担心了。”刚进门,饶力群就说了这么一句。 枕溪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我爸好像挺喜欢你的。”饶力群突然开口,就说了这么一句。 “是吗?”她一直以为饶力群他爸对待她比较平和,是因为他们之间阶层上的差异,来自于上位者对弱小的同情。 但是对方最后说得那句话,确实让枕溪感受到了自己被尊重。 “我爸说你跟他年轻时候挺像的。” 像吗? 她脑子里对饶力群父亲的印象,还是来自于上辈子那张模糊的全家福照片。 “为什么说……” 枕溪的好奇被突然推门而入的饶母给打断。 她环着手,站在门口,眼睛从枕溪和饶力群身上扫过,“不是要讨论学习吗?怎么还在这聊天?” 饶母走过来把饶力群往书桌拉,说:“坐那么近干什么?你们年纪也不小了,男男女女的,应该要保持一点距离。” 说着还不断打量着枕溪,其中的意味很明显。 饶母一向看不起她,这枕溪在上辈子就已经习惯了,眼下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饶力群埋头露出的耳朵简直红得不像话。 三十一、看不透的饶厂长 接下来在饶母的监督下,他们俩真的开始一本正经地聊起学习。因为给眭阳做功课的缘故,枕溪已经接触初二初三的知识有一段时间,这就导致,一道复杂的运算难题,她可能画个函数就能解决。可这些东西饶力群还没学到扎实的地步,两人交流起来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饶母在旁边听得晕头转向,却还是要强打精神盯着他两的一举一动。 抓着中间休息的空当,饶母摆弄着她花枝招展的指甲跟枕溪说: “我们家力群从小就招小姑娘喜欢,你们班有没有小姑娘给他添麻烦啊?现在多得是癞蛤蟆想当天鹅的人,一逮着机会啊,就钻头觅缝地往上爬,这种人给我提鞋我都嫌她手脏。”然后饶有兴致地看枕溪一眼,问: “枕溪以后想嫁个什么人啊?” 枕溪完全受够了她这种旁敲侧击的逼问,直截了当地说:“大概不能比我笨吧,不然交流起来太费力,以后生得孩子也容易拉低我的水平。” 枕溪笑嘻嘻地看着饶母,“什么都讲究门当户对,当然智商也是,对吧。” 饶母爽快地点头,说:“对,门当户对最重要。我绝对不允许那些歪门邪道进我家的门。” “妈!你在胡说什么?”饶力群叫了一声,面色不虞。 饶母被阿姨给叫了出去,饶力群立马说:“我妈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不是那个意思。” “我觉得你妈说得很对啊。”枕溪翻着书,“确实该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当然门当户对指得不只有家世,还包括了等等等等。” “等等等等?” “智商啊,学历啊,包括脸蛋啊,这些都算是门当户对吧。” “可你不觉得爱情可以冲开这一切的束缚吗?” 枕溪终于抬头看他了,认真地打量他,打量地不能再仔细,把饶力群看得都别过了脸去。 爱情能冲开得何止家世学历智商,还有三纲五常和伦理,不然你也不能和自己的小姨子搞到一起去。 “小枕,你爸妈要走了。”阿姨来敲门叫她。 枕溪偷偷打量着枕全和林慧,他们的脸色不像来之前那样天崩地裂,但仍然乌云笼罩,想必饶厂长给他们的答复和饶力群一早知会给自己的一样。 开除避免不了,后续的工作可以尝试着给枕全安排。 饶厂长送他们到门口,轻轻拍着枕溪的肩膀说:“以后你爸妈再找我有事,你就让他们自己来,大人的事你个小孩子总跟着添乱做什么?不过你要是想来找力群玩或者讨论功课,我们家随时欢迎你。” 这话说得声音大,周围的人全能听见。枕溪只见饶母面色难看,一副满肚子怨气没处发的样子,至于枕全,倒是难得地羞红了脸低下了头,大概也能听明白饶厂长话里的含义。 “我也是村子里出来的,那时候读书的条件可比不上你们这会儿,就这样我也算熬出了头。所以枕溪,你要努力,你比我那会儿有出息。” 枕溪看着饶厂长的眼睛一动不动,此刻她的心里已经呈翻江倒海之势,她有点猜不透饶厂长跟她说这番话的含义,是警告?警告她离饶力群远一些,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 还是单纯的惜才,联系起饶力群说她和饶厂长年轻时候相像的话…… 枕溪搞不明白,她更费解的是,既然今天的这一切来之不易,既然如此珍惜现在的生活,那为什么还要贪污犯法呢?一时间的欢愉难道值得拿后半生的自由做赌注吗? 枕溪搞不明白。 在饶厂长那里没有达到目的的枕全和林慧明显不甘心,尽管饶厂长承诺会给枕全介绍工作,但林慧很排斥,说: “现在的工作哪那么容易,咱们家附近待遇福利好得工厂就这一家,要是给你介绍的工作地方离家远怎么办?你要是不在家,我一个人怎么带三个孩子啊?” 枕全也说:“我和同事的关系都不错了,组长他们对我都很客气,平时请个假翘个班什么的也方便,要是去个新的地方,请假肯定不会那么容易了。” 枕溪从这两人的话里听出,林慧的担忧是枕全离了家她管不住,万一到时候勾搭上了别的女人心不在家里了可怎么办,毕竟她当初也是这样勾搭走得枕全。 枕全的担忧是,因为种种原因,他现在在同事中得到了比较体面的待遇,以及由此衍生出的福利,但要是离开了这个地方,他所有可供吹嘘的资本就都没有了。 “饶厂长的权利还是不够大,要不再往上面找找人?”林慧说道。 “要不,找一找眭家?林征好像和他家少爷的关系不错。” 枕溪一趔趄差点摔倒,林慧还真的不知天高地厚,她究竟以为自己是谁,她儿子是谁,可以劳动人眭家关心枕全的工作问题。 “你和那个叫眭阳的也认识对不对?”枕全突然看向她,眼睛发亮。 “不认识,我怎么可能会认识人家。”枕溪连忙否认。 “我听你们老师说,你现在用得字典都是人家送你的。” “没有,字典是他丢在垃圾桶里被我捡回来的,我是什么人,人家是什么人,我怎么可能会认识人家。”枕溪急忙打岔:“不是说哥哥和人家关系不错吗?就让哥哥去试试吧。” 前提是他能跟人眭阳说得上话。 枕全和林慧真的打心里觉得这是一个可行之策,回去的一路上都在讨论着怎样把这件事情落实,说到后来,好似枕全会有非常敞亮的未来似得。好像他们家和人眭家是熟的不能再熟的老友关系。 对于他们的种种妄想,枕溪还是那句话—— 白日做梦! 刚到家,枕琀就从屋里冲了出来,眼里充满希冀地看着枕全,问:“爸爸,事情怎么样?你不会被开除是不是?” 枕全不敢看她的眼神,只说:“厂长这边不大帮得上忙,但是我们有更好的法子。” 枕琀哇啦一声哭了出来,嚷道:“这么说你还是会被开除是不是?我不要你被开除,这让我在同学间怎么抬得起头来?她们会笑话我的。” 枕溪回屋关上了门,她才懒得听枕琀叽里呱啦的哭喊,更不想听枕全温柔的安抚。 临睡前,枕琀摸来她的床前,说:“姐姐,妈妈打电话给哥哥了,让他最近回来一趟,说是要让哥哥去找眭阳哥哥帮忙,听说眭阳哥哥的家特别漂亮,到时候我也让哥哥带着我去。” 你亲哥就是被眭阳给发配到边疆的,他能让林征进他家的门,好笑!枕溪看着枕琀跃跃欲试充满野心和希冀的眼神,心里快活地不知怎么形容才好。 第二天中午在天台碰到眭阳时,枕溪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提个醒。 “我爸下岗了!”枕溪站在眭阳面前,因为背着身,她也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表情。 “我表示很遗憾。” “但是我挺高兴的。”枕溪自顾自地说道。 “但是你家的收入来源没有了,你还要读书。” “我爸下岗消息出来的当天,我老师就替我申请了优秀学生贫困补助,只要我维持优异的成绩,我每个月就有600块钱的补贴,比我爸给得还多两百块,你说好不好笑?” 对方没说话,枕溪接着说:“你认识枕琀吗?” “林征一直在吹嘘的那个漂亮妹妹?远远地见过一次还是两次吧,怎么了?”眭阳用书脊戳她的手心,说:“挪一挪,太阳晒到我眼睛了。” 枕溪往后退了几步,接着说:“她得知我爸要下岗的消息后,整天都在家里哭闹,好像天塌了的感觉。” “所以你心疼了?”眭阳试探着问:“你好像没有提过你这个妹妹?她是那个家里除你爸之外唯一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吧,应该是个可爱的孩子吧?” 枕溪突然笑出声来,说:“前10年都没有见过的,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吗?你知道性恶论吗?” “不知道。” 对方坦荡的无知让枕溪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 “那就算了。我只是想跟你说,万一林征带着枕琀去你家找你的话,希望你拿出你纨绔恶霸少爷的姿态来。” 眭阳也没说什么,他以一个古怪的表情把他的糖桶塞给了枕溪,说:“心里苦的时候多吃点糖吧,小小年纪活得跟沙漠里饿了百十年的瘦骆驼一样。” “然后像你一样长满一口的蛀牙?” 眭阳回头,朝着她把一口白牙呲了出来,“我牙齿好着呢,简直都可以去拍牙膏广告了” “嗯,假牙应该不怕虫蛀。” “你果然是活得很苦,所以说话才那么恶毒。” “你活得甜,甜得跟得了糖尿病似得,见天的傻乐,脑子也不灵光,怕不是假牙里的蛀虫钻脑子里去了吧。” …… 三十二、林征回来了 林征回来了! 枕全把电话打到了班主任那,让枕溪放学回去一趟。 一个多月没见,林征彻底褪去了身上原本那份独属于学生的稚嫩青涩。如今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的他,彻底是一副社会人的模样。 当着枕全和林慧的面,他也大大咧咧地抽起了烟,满屋子都是呛人的味道。 “先拿三千块出来吧,找人帮忙总不好空着手去,更何况是眭阳家,三千块还不一定够呢。” “要那么多啊?”枕全很为难。 “你早说你舍不得这点钱,何必我费那么大力气赶回来。” 林慧急忙把要发火的枕全拉到屋里去,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信封。 “这事你得多上点心,你明年要读高中,你妹妹要上初中,你们俩的前途可都指着你爸的这份工作呢。” 林征不耐烦地把钱塞衣兜里,说:“我和眭阳的关系好着呢,我开口他没有不帮忙的道理,您就放心吧。” 大言不惭! “哥哥,什么时候走?”枕琀从屋里出来,穿着毛茸茸的红色披风,粉嫩嫩的小脸被包裹在容貌的衣领下,真是说不出的可爱漂亮。 林征站起身来,“这就走呗。” 枕琀笑嘻嘻地拉住了林征的手,回头看向枕溪,问:“姐姐一起去吗?” “我就不去了,我也不认识人家。” “去去去!一起去!”枕全在背后推她,说:“你和眭阳是一个学校的,之前和人家也有交集,算是有情分。多一个人去就多一分机会。” 枕溪被枕全给推出了门,刚下了楼,枕溪就说:“我就不去了,别给你添麻烦。” 林征直视着她,笑得怪里怪气,“你必须得去!你这个丑丫头脏丫头不去怎么能显出我妹妹的漂亮来。” 枕琀低着头拉着林征的手晃啊晃,说:“哥哥尽胡说,姐姐也是漂亮的。” “她哪里漂亮?”林征笑得十分夸张,“你不觉得她长得特别像生物实验室里的人体标本吗?白骨骷髅被绷上了一层皮,大概就长她这样了。” 枕琀过来拉她的手,说:“姐姐就一起去吧,说不定眭阳哥哥还记得你。” 林征也说:“你敢不去我就告诉枕全你半路偷跑还抢走了我的钱。” 枕溪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叹了很久很久。 她跟在他们身后晃。听说眭阳家离这挺远,林征骑自行车带着枕琀,跟枕溪说: “你在后面跟着跑,跑快点,他们马上就下晚自习了,去晚了人该睡觉了。” 林征把自行车蹬得飞快,枕溪就在后头慢悠悠地晃着,要是瞧不见了林征的身影她就站原地不动,到头来还是得林征回来找她。 一路骂骂咧咧,还是到了眭阳家的地盘。林征把车停在了一扇铁门前,说:“到了!” 枕琀把眼睛杵在了铁门的缝隙间,惊叹道:“这就是眭阳哥哥的家吗?好大啊。” 林征也兴奋,说:“里头更大,像花园似得,还有喷泉和池塘,上次我去的时候他们家那个大池子里开了满满一池子的莲花,甭提多漂亮了。” 枕琀“哇”了一声,“眭阳哥哥家比力群哥哥家还要大吗?力群哥哥家可是有2层楼,还有一间超级大的书房。” “2层楼算什么,眭阳家可是有三层,顶楼还有一个巨大的天台。对了,他们家还有露天游泳池。” 枕琀拍着手,笑得特别开心,“一会儿能让眭阳哥哥带我去参观参观吗?” “肯定行,到时候我跟他说。” 两人越说越兴奋,枕溪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见鬼的,她觉得自己就要冻死了。 住校的时候,就是宿舍教室两点一线,她都不知道外面的天气这么冷的。立冬之后她也没有一件冬装,平时外套套外套也足够了。现在站在眭阳家门口,她真是觉得自己要被冻死了。 “挺冷的,要不我们进去等他吧,说不定他已经回来了。”枕琀也冷得直跺脚。 “也对!”林征按了门铃,扩音器里立马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眭宅,你好。” “你好,我找眭阳。”林征把嘴凑到了扩音器上。 “少爷没说过今天有访客。” “我是他同学,找眭阳有事,我叫林征,你帮我跟他说一声。” “少爷还没回家。” 林征一摊手,“得,还没回来,得等着了。” “我们不能进去等吗?”枕琀焦急道。 “那是他们家管家,主人不发话他不会让我们进去的。” 枕琀的焦点马上就被转移了,惊奇地说:“他们家还有管家吗?我一直以为这是童话书里才有的人。” “嗯,还有一个阿姨和一个花农,总共三个人。” “哇,力群哥哥家才有一个阿姨来着。” “可拉倒吧,饶力群那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跟眭阳比。” 我的天啊,眭阳怎么还不回来?枕溪就差双手合十许愿了,让眭阳赶紧回来吧,把林征羞辱一顿让他们早点回家,在这么等下去她就该冻死了。 一道刺眼的强光亮起,枕溪抬手遮了遮眼,就听到了发动机的轰鸣声。 可算是回来了。 一辆通身漆黑的汽车在他们面前不远处停下,车门打开,率先蹦出来的是李明庭。 他看见枕溪,刚想打招呼,就见枕溪在嘴巴前面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紧接着,他就看见了让他恼火的林征。 接着从车里出来的是李明庭的女朋友,钱蓉学姐,她一句“我们小……”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眭阳推了一把。 眭阳略过枕溪,直接朝着林征走去,问:“什么事?” “阳哥,好久不见。” 枕琀也开口,说:“眭阳哥哥你好,我是林征的妹妹,我叫枕琀。” 枕溪远远地看着,感叹枕琀在如此黑暗的环境里也能笑得明亮灿烂。 “林征,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你惹得那点破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李明庭挤上前来,一把抓住了林征的衣领。 “庭少,谁给你抽屉里塞得纸条我真是不知道啊。你看我也被学校开除了,被家里送到鸟都不拉屎的地方,买包烟得走几里路,您就消消气吧。我今天找阳哥确实有事。” 眭阳按响了自家的门铃,说:“你的事跟我无关,我也帮不上忙。” 铁门被打开,眭阳转身就往里走。 林征心一急,伸手就想拉眭阳的胳膊,李明庭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威胁道:“说了帮不上忙,就是帮得上也不会帮,你以为自己是谁啊?赶紧走,以后别再来了,不然我这新账旧账就得一起算了。” 枕溪呼地松了口气,像这种纨绔恶少还是李明庭演得比较像。 “眭阳哥哥。”枕琀突然开口,“你上次不是还救过我姐姐吗?” 枕琀指着枕溪,说:“你不记得她了?” 眭阳停下脚步,回头瞟了一眼枕溪,说:“在一个教室里上晚自习,算认识吗?”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进了门,李明庭走过枕琀,低头看了她一眼,说: “这位妹妹啊,没事别跟着你哥瞎掺和事,有那点时间多读书。” 枕琀瘪着嘴,一副强忍着不哭的模样。 钱蓉蹬蹬蹬地跟着他们跑了进去,大门就在她们眼前关上。 “回家吧。”枕溪哆嗦着开口。 “哥哥!”枕琀一下子就哭了出来,“你不是说跟眭阳哥哥关系很好吗?他为什么对我是这个态度?” 林征面色难堪地说:“我怎么知道!有钱人家少爷的脾气本来就阴晴不定。本来上次还好好的,怎么会……” 林征眼睛一瞪,突然冲到枕溪面前,抓着她的衣领,大叫:“是不是上次你跟眭阳说了什么?你到底跟人胡说八道了什么?” 枕溪使劲掰着他的手,无力道:“人家刚才都说了,和我不熟,我能跟人说什么,你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吧?我倒是想问问你,你究竟为了什么得罪李明庭?” 枕琀也问:“对啊,刚才那个哥哥为什么那么讨厌你?” 林征不自在地松开了枕溪,还是那句话:“我怎么知道。” “吱呀——”一声在她们背后响起,三人同时回头,见大门重新被打开了。 枕琀连忙抚弄自己披风的衣摆,林征也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枕溪的肩膀。 钱蓉的头探了出来,喊了一声:“枕溪!你给我过来!” 枕琀立马抓住了枕溪的手,拽得死死的,用气声喊了一句:“姐姐。” “你给我写得作业怎么回事?怎么错成那样?老师今天罚我抄写了,你来给我写,写不完不准回家!” “学姐,我得回家了,我明天再帮你抄吧。” 枕溪没搞明白钱蓉这是闹得哪一出,但她确实是想回家了,这天气真是见鬼的冷。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作业明天就要交你想明天再写?我数三秒,你不过来就自己看着办。” 枕琀松开了枕溪的手,推了枕溪一把,说:“姐姐你就去吧,别让人等着了,今晚回不去就算了,我会跟爸妈解释的。” 三十三、好像有哪里不对了 枕溪只能朝着钱蓉跑去,大门刚关上,钱蓉就凑上来揉她的脸,“干嘛让我演这种恶毒的女人。我可是品行优良的好学生,作业都自己做得。” “枕溪,你以为自己是企鹅吗?这么冷得天敢光着身子四处溜达,也不怕冻死。” 眭阳就翘着二郎腿坐在花台上,头也不抬地玩着手机,活像是身上安了个古板的复读机。 钱蓉把一直揣着的暖袋塞枕溪手里,说:“你也是的,这么冷的天怎么才穿这么点啊?你等了多久啊?” “没多久,一个小时不到吧。” 眭阳突然抬头,看着枕溪的脸色森冷,说:“你不会提前给我发个短信?” “鬼知道你的手机号码,让我摩擦发电吗?”枕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体温太低导致得脾气暴躁,这话一出,她也有些后悔。 “哎呀哎呀。”钱蓉急忙开口,“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忘了把我们手机号给你了。走了走了,你今晚跟我回家睡吧,反正都跟你家里说了不回去了,明早就跟你蓉蓉姐一起上学。” 语罢朝李明庭使了个眼色,拉着枕溪就坐上了车。 李明庭坐在副驾驶,频频回头打量枕溪,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你才是真勇士。敢正面和眭少爷呛起来的,你是第一个。” “不过眭阳刚发火真吓到我了,平时也从没见过他这种急赤白脸的样子啊。” “平时谁敢惹他发火。” 枕溪跟着钱蓉回了家,她们家没住在镇上,是旁边一个小区的电梯房。房子又大又亮堂。 钱蓉的爸妈都是老师,戴着眼镜一副斯文知性的模样。得知枕溪今晚要住在这,钱蓉的妈妈忙安排着枕溪洗漱。 枕溪穿着钱蓉的睡衣和钱蓉一起躺在了床上,屋里是暖色的灯光,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有种昏天黑地的感觉,早上钱蓉把她叫醒,说要准备去上课了。 枕溪只觉得自己鼻子塞得喘不过气,一落地,头重脚轻的感觉差点让她没站稳。 钱蓉的妈妈一看就说:“该不是感冒了吧?” 一摸头,果然! “要不请假吧,你在钱蓉床上睡一会儿,不行的话我带你去看医生。” 枕溪虚弱的摆手,真是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了。 早餐过后她嘴里被塞了一堆药,退烧的,消炎的,总共有七八颗。枕溪囫囵地就水吃完,又被钱蓉妈妈拿钱蓉的衣服给裹了几层,才跟着钱蓉摇摇摆摆地出了门。 等车子都开了出去,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坐在副驾驶上的是眭阳。 “李明庭说他家车不在,我还以为今早要打车了呢,难为眭少爷这么体贴地来接我。” “她怎么了?你两昨晚去做贼了?”眭阳从后视镜里看着明显已经睡着了的枕溪。 “感冒了,有点发烧,估计是昨晚冻着了。”钱蓉把枕溪的手揣自己兜里,说:“希望吃了药能好点吧。” “她身上的衣服是你的吗?”眭阳突然问道。 钱蓉回头,枕溪身上穿得是她的毛衣外套,米白的颜色,她现在穿着有点小了,但罩在枕溪身上正合适。 “我们小溪妹妹穿这种颜色好看哎,本来平时人就清清冷冷的,也不爱笑也不爱热闹,再穿深色的衣服更显得人不活泛。现在打扮成这样倒真的有年级第一的气势了,看着就是有知识的样子。”钱蓉问他:“这样子打扮是好看的吧。” 眭阳哼了一声,“瘦得跟鱼干似得,穿什么能好看。” “刻薄鬼!”钱蓉吐了吐舌头。 “这衣服就让她穿着吧,回头我把钱给你。”空气静谧了许久,眭阳突然开口说道。 “我也没想过让她脱下来啊,我成什么人了,我还怕她嫌弃呢。我说你也太抠门了,昨天不分青红皂白地损人家一顿,今天就买件我的衣服给人赔罪?你倒是去商场买件上档次的啊。” …… 枕溪又是一觉睡到了学校,中途耳朵旁边一直有人在嗡嗡地说话,但就是听不清楚在说个啥。 车子停在学校门口前几百米,钱蓉叫醒枕溪,说:“小溪妹妹啊,我们得在这下车了,不然回头被其他同学看见了眭大少爷的尊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枕溪点点头,跟着她下了车,经过车头时,眭阳突然叫住她,从车窗里伸出只手来往她兜里塞了什么东西,然后用指节敲了敲太阳穴, “多动动脑子,里面是养了鱼吗?” 枕溪意识还没转过来,就让钱蓉给拖着走了。 勉强支撑上了两节课,枕溪还是跟班主任请了假。 “不用上医院吗?不用通知家长吗?”班主任反复确认道。 “睡一觉出出汗就好了,早上吃过药了,这会儿应该是药效发作了。” 枕溪回到宿舍往床上一躺,彻底地睡了过去。 她平时读书真挺刻苦的,早上天还没亮就起床背书背单词,晚上也要复习到熄灯时分,今天这一生病,倒是难得地睡了个懒觉。虽然睡得过程中不大舒服就是了。 “枕溪。” 好像有人再戳自己的脸,枕溪费力的抬起眼,发现和她四目相对的正是钱蓉学姐。 对方把手搁在了她的脑门上,说:“烧好像是退了点,已经中午了。我给你买了粥,起来喝点吧。” 枕溪真是浑身没有力气,也没有半分的胃口,她摇摇头,“我不想吃。” “怎么能不吃呢?发烧本来就耗体力,你得吃点东西再吃药这病才能好。” “可我真的吃不下。” “你不吃学姐可生气了啊,这粥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买到的。” 枕溪晃了晃脑袋,勉强地撑起了身子,“你怎么来了?” “之前下课就去你们班看过你,你同学说你请假回宿舍休息了,这不,中午一放学就过来了,要是还烧着就得带你去医务室了。” 枕溪很感激,迷迷糊糊地接过了对方手里的饭盒,温度还很高,想必是刚买到就拿过来了。枕溪打开饭盒,一闻那个味儿就觉得不对。 “这是什么粥啊?” “蟹黄粥。” 学校有卖这玩意儿的吗? 枕溪把饭盒重新塞回到钱蓉手里,说:“学姐你吃吧,我海鲜过敏。” 说完往后一倒,眼一闭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同样没睡多久,枕溪又被人叫醒,不过这次站在她床边的是卢意。 “食堂阿姨给你煮了点素面,炖得烂烂的,你起来吃点吧。” 枕溪挪到桌子前,用小勺挖着面条一口一口地塞嘴里,宿舍门在这会儿又被人推开,站在门口的还是钱蓉学姐。 “瘦肉……哎呀,你吃上了?” 枕溪见她手里又提了一个饭盒,心里特别过意不去。 钱蓉拦住想要起身的枕溪,“你能吃得进去东西就好了,有东西垫垫肚子就可以吃药了。” 看着枕溪吃了药重新回到床上,钱蓉和卢意才一起离开。 “平时总见你和枕溪在一起,你们是同学吗?”钱蓉问了一句。 “我们还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卢意昂着头,一脸稚气。 “哎哟,可爱鬼。”钱蓉掐了掐她的脸,走了。 …… “你怎么又把饭盒提回来了?她总不能吃猪肉也过敏吧。”李明庭一脸的苦不堪言。 “她朋友给她带了面条,我去的时候她都已经吃上了。”钱蓉把目光挪向另一边的人,“我就说食堂里买点热乎乎的就可以了,生病的人也吃不出什么味道来,干嘛非让司机从家里送过来。” 李明庭把钱蓉手里的饭盒接过来,“那正好便宜我了,火急火燎的,我中午饭都没吃好。” 钱蓉用脚去踢他,说:“你刚喝了一大碗海鲜粥,你是猪吗?” 李明庭吧嗒着嘴,“也就是咱小溪妹妹年纪小又貌不惊人,不然让你身边那些自诩女友的莺莺燕燕知道了你对她这么上心,非得活剥了她的皮不可。” 眭阳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乜了李明庭一眼,“你懂什么?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脑子里一半是水一半是面粉,走路的步子都不敢迈大了,一不小心就能和成浆糊。吃了两海碗粥都不能堵上你的嘴,没救了你。” 李明庭僵立着目送眭阳走远,委屈巴巴地问钱蓉:“我怎么了我?我也没说什么啊,他哪根筋不对了这样损我?” 钱蓉杵着下巴,一脸地深不可测,“好像有哪里不对了。我记得你说,眭阳和枕溪认识是因为入学考试那天眭阳在路上撞见了差点没赶上考试的枕溪,所以顺带送了她一程是吧?” “没错,后来枕溪考了大红榜第一名眭阳还挺高兴来着。” “你信吗?”钱蓉问他:“眭阳什么时候喜欢乐于助人了?再说,入学考试那天他一大早去学校做什么?” 李明庭认真想了想,说:“那他也没有理由编瞎话骗我啊,他和枕溪如果不是因为那次考试根本不可能有交集的。” “想那么多做什么。”李明庭无所谓地摆摆手,“枕溪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啊。” 三十四、关于朋友 到了下午些的时候枕溪的发热就退了差不多,身上也有了力气,她就坐起来看书,想着今晚再吃吃药,明天就可以去上课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卢意和钱蓉又来了,钱蓉确认她退烧后就离开了,卢意倒是一直陪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班长挺担心你的,中午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给你买什么吃的,是他找食堂阿姨给你煮了面。” 枕溪有略微的不舒服,但卢意毫无察觉,依旧在说:“我从你这回去之后,班长一直在问我你生病的情况。你走了之后的课堂笔记都是班长给你做得呢。” “他应该盼着我大病不起吧,我多耽搁一天的功课,他超过我的机会就要大上一分。” 卢意一巴掌拍到了她的大腿上,有些生气地说:“丹丹啊,我不知道你和班长是怎么回事,可能因为我没有竞争对手的关系。但是你能不能别总把人想得那么坏,你们俩的竞争跟他关心同学又没有关系。” 枕溪附和着点头,“是是是,班长是个好班长,热爱集体团结同学,奋发图强乐于助人。那在你眼里咱们饶大班长和秦易安同学谁才是优秀少年的代表啊?” 卢意真的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想了好一会儿,告诉枕溪:“不能这么比较的。每个人都有自己身上的闪光点的,你看,班长责任心很强,交际能力也很好,读书又很好,咱们班没有谁不服他的。至于阿秦,人很有礼貌,读得书多出口成章。还有你啊,人又聪明还刻苦,很正义又讲义气,为人特别特别善良。” “正义,讲义气,为人善良?你确定你是在说我吗?”枕溪很疑惑。 她分明自私恶毒又工于心计,是那种会往落水人身上砸石头的恶毒女人来着。 “当然。你看上次马子瑜要打我,你就死死地护住我,一点都不怕自己受伤害,我妈说你是这个世界上除我家人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还有就是,平时同学间有个什么事你都帮忙的,大家学习上有问题都喜欢问你,每次你都认真回答的,我听阿秦说,他们班成绩好的人都不愿意搭理别人的。” 枕溪摸着她的头,说:“因为我愿意教别人功课,所以我就是善良的人吗?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对我好,除我外婆之外,你和你妈妈就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你教别人功课也要花费自己的时间的,你看,就算你和班长是竞争对手,他问你功课的时候你也没有敷衍过他。” 我愿意教他是因为我喜欢站在台阶上往下俯视他的感觉,跟我善不善良没有半毛钱关系。 “好吧,希望我在阿柠心里永远永远都是善良人的模样。” …… 枕溪病好了没几天,紧跟着的就是七中一年一度的冬季运动会。班主任要求除特殊情况外,班级里每位同学都必须报项目。 跳远跳绳铅球这些容易糊弄的项目一早就被瓜分了,最后摊到枕溪头上的,只剩下1500米。 何媛有些不高兴,说:“体育委员是跟咱们有仇吧,给你和我安排了1500米,给阿柠安排了800米和400米。给她的那些朋友和班级里长得帅的男孩子安排的就全是轻松的项目。” “这些项目本来也要人做,我们不做别人也要做得,尽力就行了。”枕溪倒是看得很淡然。 “听说项目才拿到手的那天她就先去问了班长,想给班长安排铅球或者标枪,结果班长直接选了最难的3000米和跳高,把她给气得不行。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你说她是不是因为我们和班长走得近才这么为难我们?”何媛问道。 “不是。”枕溪坚决地否定,说:“是你们俩和班长走得近不要拉上我,全年级谁不知道我和饶力群针尖对麦芒互相看不顺眼,恨不得对方掉水里马上往人身上扔砖头,对方摸电门马上往上泼盆水,是雷雨天要往对方脑袋上插电线的关系……卢意,你掐我做什么?” 卢意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地说:“班长,枕溪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嘴欠。” 枕溪回头,见饶力群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全身透出了一股死气沉沉的泥土味,眼睛里的光像是防贼用的镭射线。 枕溪飞快把头转了回去,若无其事地说:“所以我们两现在还能好么生生地活着,实在是运气太好了。” 饶力群把手里的一沓作业本摔在枕溪桌子上,“英语科代表,班主任找你。” …… 七中横跨初高中六个年级的冬季运动会盛大开始了,整整四天的时间,简直是所有学生放肆玩耍的最佳理由。 枕溪前两天都没有项目,寻了个机会就溜到天台去看书,然后又撞到了抱着糖桶子窝在那惬意地看着漫画书的眭阳,估计因为不上课的缘故,他心情好得脸颊都嘟成了桃子的形状。 “你都没有项目的吗?” “有啊,最后一天的篮球赛。像你这种好学生应该不需要在绿茵场上为班级争光吧。” “我比你惨,我后天得去跑1500。” 眭阳诧异地抬头,把她从上到下琢磨了一遍,满脸的不理解,“你这胳膊腿不会跑着跑着散架了吧。” “应该不会吧,老师说重在参与,到时候我比走路快一点就成。我学习都那么好了,总不能要求我德智体全面发展吧,总要给别的人留点活路。” “别的人是指我这种学习不那么好的吗?” “不是,你是另一个世界的。” 眭阳来了兴趣,放下漫画书好整以暇地看着枕溪,问:“另外一个世界,是什么世界?” 枕溪想了想,认真地说:“像你这样的人去代表班级参加篮球赛,老师和同学都会觉得你是在造福全人类普度众生吧。她们看你应该跟看活佛一样。” 眭阳一口可乐喷了出来,打湿了他面前的漫画书,自己也呛得直咳嗽,等他终于缓过气来打算找枕溪算账时,一抬眼,就看到了枕溪恶作剧得逞的笑模样。 眭阳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然后问:“很开心吗?” 枕溪非常真挚地点头,眼睛亮堂堂地说:“我前几天在公告栏看到我们学校的校草评选了,你得票那么高简直见鬼了。” 眭阳的脸色有点不自在,“那是什么鬼的校草评选,听上去就傻里傻气的。” “对啊,校草哪里会有活佛来得体面。” 眭阳瞬间往地上蹿了起来,把手里的可乐用力晃了几十下,把充满泡沫地瓶子对准枕溪,手里做着扭瓶盖的动作。 枕溪被迫绕着天台跑,眭阳就拿着饮料瓶在背后慢悠悠地晃着,时不时地还传来恐怖的,汽水呲溅的声音。 “我跑不动了。”枕溪一瘫坐在了地上,用手挡住自己的脸,说:“你要拧开了肯定也溅你一身,得不偿失,何必呢?。” “你这人!”眭阳蹲在她面前,“说话一套一套的,刻薄又阴损,怎么当初被林征欺负的时候只知道鬼哭鬼叫呢?” “因为他是真的会打我。” 眭阳把汽水瓶放在了地上,换了只脚蹲着,用手指蹭着地上的灰, “你就知道我不会打你。” “要打早就打了,上次在学生会办公室的时候,或者再远一点,当初我求你帮忙的时候。” “你那个……妹妹,对你不好吧。” 枕溪嘻嘻地笑,“你去查了性本恶的意思吗?” “那天你们仨在我家门口,你那个妹妹打扮地跟棵圣诞树似得,你就像旁边卖火柴的小姑娘,她要是对你上点心,也不会不提醒你出门的时候多穿一点。” 枕溪低头看着地上,眭阳也低头看着地上,两人面对面蹲着,比起聊天,更像是自言自语。 “其实你现在一个人已经可以活得很好了,你是我见过最坚强最独立的小姑娘。” “不!”枕溪否认道:“我的监护权还在我爸身上,只要我没成年,他有的是空间和借口指点我的生活。义务教育只有9年,我的前途是不确定的。你看我现在那么拼命努力的读书,可我仍然有可能上不了高中。我们是朋友我才跟你说的,我现在仍然很害怕?” “我们怎么就是朋友了?” 眭阳诧异地抬头,枕溪也抬头,表情隐隐约约有些委屈,“我们都分享秘密了怎么还不是朋友?” “秘密是你单方面跟我说的,我又没跟你分享我的。” 枕溪从地上站起来,低头看着他,“你的作业都是我做得,你的周记和作文也是我写的,你的生活都是我编撰的。再说了,我还知道你脚踏两条船同时跟两个女孩儿交往!” 眭阳也站了起来,枕溪的视线不可控地跟着上移,变成了弱势的仰视。 “我什么时候脚踏两条船同时跟两个女孩儿交往了?” 三十五、栽赃 “欲盖弥彰的诡辩。” 眭阳巴啦啦说了一大堆,得了枕溪这么一句简洁的总结。 眭阳顿觉无力,“你不相信就算了。” “不过你眼光是不错的,那两个学姐都是顶顶漂亮的。” “都跟你说了……”眭阳叹口气,说:“算了,漂亮也没用,脑子不知道开发过了没,成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鉴定别人的脑子?不过这段时间怎么没在这再见过她们了?” “mydearfriend,都跟你说了,这天台是我的地盘,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知天高地厚地整天大摇大摆出出进进?” “要不是找不到其他安静的地方你以为我愿意来这?到处都是糖纸和糖渣滓,蚂蚁蜘蛛蟑螂都在这开篝火晚会了,呆一会儿我都身上痒。” “你说真的?” 眭阳的脸色立马不对了,他不断用眼神扫视着周围的地上,眼睛里透露出一股大难临头的末日来临感。 枕溪突然反应过来,拍着手说:“你不是怕虫子吧?” …… 七中四天的运动会占了周末两天,枕溪跑1500的那天正好是周六,意外地,她在人群中看到了枕全林慧枕琀和林征的身影。 枕琀打扮地像只花蝴蝶,由林征带着去和他以前的那些同学打招呼。 枕全看见她,走过来说:“琀琀说想给你加油所以我们全家都来了。” 可拉倒吧,枕琀哪里知道她运动会有没有报项目。 “我们琀琀明年也能在这个学校读书了,真好啊。”难得的,林慧笑得特别真诚。 “我要跑步,先走了。”枕溪打了声招呼,就火速消失在他们眼前。 领了号码牌,随着一声枪响,枕溪和何媛就从起跑线奔了出去。她们两人原本说好慢慢跑重在参与,结果枪声一响,周围人都像离弦之箭一般,枕溪不可控地也跟着提了速。 这一圈还没跑完,她就觉得自己不舒服了。 打来到这,天天吃不好睡不好忧思过度瘦得不成样,住了校之后天天玩命读书前几天又生病,枕溪自己都清楚这身体经不起折腾。 这不,她已经开始喘不上气了。 何媛小跑着跟在她旁边,看着她煞白的脸色,说:“你刚才怎么冲那么猛啊?现在岔气了吧,深呼吸,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马上好像是个特别遥远的词,枕溪现在就想放弃。 “枕溪,加油啊。” 旁边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枕溪撇头过去,发现是慢悠悠跑在内道的饶力群。 “你行你上啊。”枕溪不大满意地说了一句。 旁边的何媛满是一副心花怒放的模样,小声地跟枕溪说:“班长刚跑完3000米就来陪跑了。” “怎么没把他累死。”枕溪咬着牙齿强忍着浑身的不舒服,觉得自己的步子越来越重。 在何媛喋喋不休的唠叨和饶力群宛如催命般的激励下,枕溪以最后一名死撑到了终点。 她脚一软,刚想往地上坐就被人从身后拉着胳膊推着后背往前带,身上的号码牌也被扯走。 剧烈运动后的骤停会引起猝死,枕溪忍了,步履阑珊地往前挪动。 走了小半圈后枕溪说:“可以了,同学,我就走到这吧,太累了。” “除了学习你真是没什么优点了。” 枕溪猛地回头,当即嚎出声来:“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啊?” 饶力群甩下枕溪的手,“狗咬吕洞宾,我当时就该让你猝死在那。” “我猝死了不正和你意,你没往我身上扔石头已经是你良心好了。” 饶力群瞥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枕溪自己慢慢地往班级集散地挪过去,看见卢意就上去掐她的脸,说: “不是说了你在终点等我,刚才我一回头看见饶力群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我是要扶你来着,我手都够到你的号码牌了,被班长一巴掌给挥开了,那我只有去搀何媛了。” “姐姐!”又是一个背后灵的声音响起:“你什么时候和力群哥哥的关系那么好了?” 枕溪拍着胸脯回头,卢意说道:“我们班长一向很乐于助人的,又是一个班的同学。” “是吗?”枕琀盯着枕溪看。 “不然呢?”枕溪摊手,一脸的莫名其妙。 “人家现在怕是正拿84消毒液洗手呢吧。”林征凑了过来。 “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好事。”枕全笑呵呵的,林慧却不这么想。 “姐姐怎么跑了个倒数第一啊?”枕琀拉着枕全的手说道。 “是的啊,怎么跑了个倒数第一呢?”枕溪笑了起来,“学习成绩已经够好了,总不能什么事都做得十全十美吧,总要给那些脑子不聪明的,普通的孩子留条活路不是?” 枕琀的脸色瞬间不好看了,她晃着枕全的手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身后传来一声尖叫,然后声音传来的地方迅速围了一小撮人。 卢意也被吸引蹦跶起来往人群聚集的地方看,嘴里念叨着:“怎么回事啊?” “好像是谁来了?谁啊?” 林征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说:“怕是眭阳吧,这群花痴,跟几百年没见过男人一样。”这话一说,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及时住了口,然后拿眼神打探枕全。 枕溪看他的模样,也觉得古怪。 眭阳一行人被小学妹簇拥着往他们面前过,枕全搓了搓手,在人路过的时候叫住了人家,说: “眭少爷,我的事就麻烦你了。” 枕溪看了眼旁边忐忑不安的林征和枕琀,瞬间明白了过来。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眭阳停下了步子,礼貌地应着。 枕全有点恍惚,但还是说:“就是之前林征去您家跟您说得那件事,劳烦你上心了。” 眭阳还是礼貌的笑,“林征上次来得时候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这事我帮不上忙,可能他没跟您说清楚吧,不好意思。” “不是。”枕全明显急了,说:“这钱……” 林慧紧急拉住他,低声说:“这事我们回去再说。” 眭阳点点头,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了。 枕全蹬着林征,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在外面,这么多人看着,我们回家再说。”林慧一直劝着。 枕全只好立马带着枕琀和林征回家,枕溪在心里想,林征这次死定了。 下午运动会结束的时候班主任来通知她,说枕全叫她回家有事。枕溪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往家赶,结果才进家门,枕全就拍着桌子冲她吼: “跪下!” “怎么了?”枕溪问。 “枕溪,你爸爸赚点钱不容易,你怎么能这样?”林慧在一旁说着。 “究竟什么事?我怎么了?”枕溪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 “好,我问你。”枕全拎着皮带过来,手一抬就抽在枕溪的胳膊上,带着飕飕的风声,“你跟林征说这事你能解决,所以从他那拿走了那3000块是不是?我现在问你,那钱去哪了?” 枕溪捂着被抽疼的手臂看向林征,“你是这么跟爸说得?” 林征看着她的眼神不闪不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像是根本不怕枕溪揭穿他。 “我全都跟爸说了,你赶紧把钱还回来,不然你就死定了。” 枕溪看向枕全,咬着牙齿说:“那钱我没拿。” “啪!”枕全一抬手,这次那皮带直接落到了枕溪的脸上,一条红痕立马就显了出来。 “你还撒谎!” 枕溪疼得眼泪砸在地上,结果换来的又是枕全一皮带,这次枕溪偏了脸,被抽在了脖子上。 “我没拿那钱。”枕溪还是这句话。 “小小年纪,满嘴的胡话,不知道是跟谁学了这一身的臭毛病。说什么书香门第,我看简直是个笑话,一家子的龌龊人,装得倒是一副正经模样,实际上最狡猾最奸诈。” 枕溪感觉自己的心脏都骤停了,她抬起头,强忍怒气问他:“你在说谁?” “说得就是你妈和你外婆,从小不教你好,尽教你些说谎骗人的把戏。书读得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偷钱的社会垃圾一个。” “好好好!”枕溪点着头把泪意收了回去,“你觉得我偷钱,那就报警好了,我倒是要问问,林征说我拿了这钱,他有什么证据?” “枕琀看见了。”林征有恃无恐。 “姐姐,你就早点认错吧。”枕琀善意地劝说。 “你何时何地给得我钱,你倒是说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眭阳家门口,你跟我要钱我就给了,之后你就被钱蓉叫走了,我和枕琀也就回家了。” 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因为她没有人证,所以他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栽赃给自己。 枕溪把座机的话筒扯起来冲着枕全,说:“既然这样,那就报警吧,说我偷了钱,让警察把我抓去。” 枕全一皮带就抽在她的手上,话筒立即就掉在了地上,他怒火冲天地说:“你还嫌我不够丢脸。哪有父亲把亲女儿给送进警察局的?”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亲女儿!”枕溪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滚,她低头看着地板,说:“所以你宁愿相信林征一个外人的话。” 三十六、自投罗网 “你说谁是外人?”林征暴跳如雷,这话一直都是他的雷点,随踩随炸。 “枕溪,我真是太寒心了。我一直对你不错,原来你这样看你哥哥。”林慧捂着脸呜呜哭着,“我一直为这个家做的一切算是什么,原来我儿子在这个家是个外人!” “不是的,妈妈,我们是一家人。”枕琀一只手拉着林慧,一只手去牵枕全,也跟着哭,“爸爸,我们是一家人是不是?” 枕全紧紧握着她的手,“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是!所以这个家只有我这一个外人。”枕溪点着头,终于承认这个早已认清的事实。 “我再问你一遍,钱呢?”枕全用皮带指着她。 “丹丹,你哥哥和妹妹明年一个要读高中一个要读初中,现在你爸又没了工作,3000块对我们家来说真的是一笔很大的数字了,这钱你快还回来吧。”林慧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 “说了这钱我没拿!那钱到底在哪你还是去问你女儿和你儿子吧。他们俩联合起来这样子栽赃我也不怕遭报应!我……” “啪!”枕全扬起降落的一巴掌打断了枕溪的话。他揪着枕溪的衣领把她往门外推,说:“你还敢诅咒你妹妹!小小年纪怎么这样子恶毒?你给我滚出去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把钱还回来了再回来。” “丹丹,你一直读书都很成器,这次虽然偷得是家里的钱,但说出去也不好听。这要是被抖露到了学校里,你看你老师和同学们会怎么看你,我听说七中一直都是很注重学生的品德教育的。” “你跟她说这个做什么?你看看她哪里是有品德的样子。”枕全把林慧往屋里推,随即大力地甩上了门,把枕溪给关在了外头。 枕溪哆嗦地没法喘气,喉咙好像收缩到了只有针孔大小。她把自己整个人贴在墙上,冰凉的墙壁让她的情绪渐渐舒缓下来,然后她慢慢走下了楼。 “哥,不会有什么事吧?要不我们跟妈说一声?” 枕全还在客厅里大动干戈,把枕溪的母亲外婆外公给数落了个遍。背过他们,枕琀把林征叫到了房间里。 “能有什么事?她又没有证据证明她没拿钱,只要我两咬死了钱在她那。你看你爸那样子,摆明了不喜欢她,根本不会听她解释的。这事千万不能跟妈说,你要是说了她肯定会把钱给要回去。”林征嘿嘿笑,“你不是一直想要溜冰鞋,还想买漂亮的衣服和鞋子?等这事的风头过去一点哥就给你买。” “可枕溪要是还不出钱怎么办?” “能怎么办?你爸不是说要把她赶出去不认她这个女儿。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她分走你一半的房间,上次半期考试还奚落你?” “她要是被赶出去会不会饿死?” “你管她呢?”林征痞里痞气地叼着烟,“要不是因为她你爸早给你买溜冰鞋了,要不是因为她,咱家现在能过得这样紧紧巴巴?” “反正她也不是我们家的人。”枕琀握着拳头,看着隔板那头的枕溪的房间,说: “养她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 “老枕我跟你说,这钱枕溪要是还不回来可不能就这么算了。3000块啊,这够咱们家用多久了?她要是不把钱还回来,你就去找她外婆要,最少也得拿一万块回来。” “她要是不把钱还回来就让她在外面冻死饿死算了,我枕家没有这样的闺女!”枕全喘着粗气,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林慧用手遮着嘴强忍笑意,说:“我看枕溪这书也是白读,一点道理没学到,我看当初还不如送她去隔壁当学徒,有师傅管着难说还懂事一点。” “嗯。”枕全点头:“这书不能再读了,完全就是浪费钱,我马上让她退学打工去。” “我说……咦?是不是有人敲门?”林慧意外地看了看时钟,说:“这个时候谁会上门?不是枕溪回来了吧?” “要是那个死丫头回来了绝对不要给她开门,不让她长长记性谁知道她以后还会偷什么东西!” 林慧看了枕全一眼,提着嗓子问了句:“谁啊?” “警察,开门!” 林慧和枕全面面相觑,敲门声还在继续,枕琀和林征从屋里探出头来,问:“怎么了?” “有个小姑娘来派出所报警,说家里丢了钱你们怀疑是她偷得,浑身都是伤,所以我们来调查一下。” 才开门,站在门口的警察就说了这么一句。 枕全面色通红,结结巴巴地说:“这是我们的家事,就不劳烦派出所的同事了吧。” “我们本来也不想管你家的家事,但是现在那小姑娘的老师来了,强烈要求我们把事情调查清楚,我看你们两位就跟我走一趟吧。” 枕琀颤抖着,牵着林征的手走在最后,嘴里一直在反复反复地询问:“不会有事吧?她都报警了,她怎么敢报警?” 林征也有点惧,说话的语气难免有点虚,“她没有证据,报警又能怎么样?吓唬人罢了!” 枕全一踏入派出所,就看见枕溪捧着个纸杯站在角落,她身边围了几个人,卢意和卢意的父母亲,还有她的班主任,那个姓周的老师。 “枕溪!”枕全怒气冲天地大吼:“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还要不要脸?还不快跟我回去!” 说着就朝着她径直走来,枕溪往后缩了缩,卢意的爸爸立即挡在了前面,说:“你们说她偷了钱,说拿不出钱来就不让她回家,这大冷的天,孩子能有什么办法?只好来了派出所。” 卢意妈妈红着眼眶,说:“怎么能把孩子打成这样?” “这是我们自己家的家事,跟卢总没有关系吧。” 反正也不是厂里的人了,如今的枕全无所顾忌。 “我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七中绝对不能容忍品行不端的学生!”周老师看着枕全,一字一字地说:“当然,也不能容忍别人诋毁我们学生的品性。我是支持派出所的同志调查的,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总会大白天下的。” 这会儿的时间里派出所的同志已经询问了这事的另外两位当事人林征和枕琀,他走过来蹲在枕溪面前,说:“人总是避免不了会犯错,只要之后改正了就是。听说你学习成绩很好,你有大好的前途,不要在这种事情上犯不可挽回的错误。” “这位同志,你说得什么话?”周老师突然开口:“你这意思是,确定这钱一定是枕溪拿的了?你有什么证据?” 派出所的同志起身,无奈地说:“那个小姑娘,枕溪的妹妹亲眼看到了枕溪从林征手里拿了钱,这还不算证据吗?或者说枕溪如果有证据证明她撒谎的话……” “我有证据!”枕溪抬头,越过警察看向人群外面的林征枕琀和林慧,又重复了一遍:“我有证据!” …… 派出所仅有的两辆警车全部出动,后面还跟着卢意爸爸的车。卢意抱着枕溪坐在后排,眼泪一直没停过。 “你真的有证据?”前排的警察问道。 “警察叔叔,如果等会儿证明了我是被诬陷,我可不可以申请我爸移交出我的监护权?” 对方认真想了想,说:“恐怕不行,你家里人可能会说这是你们兄妹闹着玩引发的矛盾,不至于到要他交出监护权的地步。” “那他打我呢?”枕溪撩开袖子给他看,上面一条一条交错的红痕和青青紫紫的淤痕。 “他都把我打成这个样子了也不行吗?万一哪天他想杀了我呢?” 对方不说话了,良久,叹口气,说:“你要是证明了你的清白,这事我会给你想办法的。” 警车在枕溪的指引下开入了一条僻静的小道,前面的警察问:“这是去哪?” “眭家。” “别开玩笑了,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对方震惊的语气太明显。 “他不是说我在眭家门口收的钱吗?要证明我的清白当然要去那种地方。” 三辆车子停在了眭阳家门口,枕溪盯着林征,问:“你确定我是在这里从你手里拿得钱?” “当然!”林征的嗓门很大。 “在哪里?你指给我看!” “装模作样。”林征说着,走到了路灯底下,跺了跺脚,说:“就是这,枕琀也看见了,对不对?” “嗯,哥哥就是在这把钱给了姐姐。” “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我是在这收了钱?不是别的地方?你当着派出所这些叔叔阿姨的面,把话给我说清楚。”枕溪咄咄逼人地靠近他。 “我确定,就是在这!” “好,各位派出所的叔叔阿姨们,你们可听清楚了。” 枕溪突然笑了起来,压低声音冲着林征说:“你死定了。” …… “我的天!怎么来了那么多警车,眭阳,你家出什么事了?”一个聒噪到极致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回头,不知何时,侧面拐角处停了一辆车,车面前站着三个人。 三十七、真相大白 眭阳眯着眼慢慢往坡上晃了下来,李明庭的嘴巴在他后头一直没停过,把脑子里那点浅薄的侦探刑侦画面都给猜了个遍。 眭阳也很好奇,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才让那么多人明目张胆大摇大摆地聚在他家门前。 等走得近了,才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 “枕溪?”钱蓉大叫一声,啪嗒啪嗒地顺着惯性冲了下去。 “我的妈呀,你这是怎么了?” 脸上脖子上的伤痕有种皮开肉绽的感觉,像是薄薄的皮肤里裹了一层淤血,轻轻一碰就能瞬间绽开溅出来。 “嘶!”随后过来的李明庭也忍不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打得你?”眭阳站在几步外的地方,除了一张脸白得像幽灵,其余所有地方都像笼罩在压抑的黑雾里。 枕溪弯腰,九十度鞠躬,抬起头,看着他,“学长,请你帮我一个忙。” 警察这会儿也把握了事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眭阳,说:“小姑娘说她有证据就带着我们来了这,我们也不清楚,您看……” “你们不是吧,为了3000块钱就把人给打成这样!再说了,枕溪怎么可能会偷钱?” 钱蓉怒了,警察这一番看似客观实际已经有了结论的陈述让她的心都跟着拔凉起来。 “掉地上都不会捡的。”李明庭补充了一句。 “你要我怎么帮你?”眭阳看着枕溪,说:“把头抬起来,你没做错事,大大方方的怕什么?你说,要我怎么帮你?” 枕溪忍着鼻尖的酸气,抬起头小声地说:“我怕吓着你。” 眭阳闭了闭眼,走到了林征面前,看着他,“你怎么不说那钱是我收了呢?这样你不是更稳妥,反正你爸妈也不敢来找我要钱,一本万利。我从很早之前就看不上你,重利轻义,欺软怕硬,成天只会拿小孩儿和小姑娘出气。上次你打你妹妹的时候我就说过吧,为什么只会欺负小姑娘?” 林征低着头,不出气。 李明庭凑上来,用手指戳他的脑袋,“你真是皮痒了!上次开除的事对你没影响是吧?这才好过几天又敢回来嘚瑟。你他妈什么时候能像个男人一样敢作敢当?” “不是的,我哥哥不是这样的人。”枕琀突然哭了出来,拦在林征的面前,抬头仰视着两个伟岸的少年,说:“你们别欺负他。” “呵!”眭阳笑了一声,看着面前的小不点,说:“你和林征,不愧是亲兄妹。” 枕琀僵在当场,眼眶里含着的一大颗眼泪,恍恍惚惚地掉了出来。 林征咬着牙,瞪着眼睛盯着枕溪,“枕溪,你说得证据呢?” “姐姐,你就认错吧,别再惹是生非了。” “惹是生非?你们还真是笃定我没有证据啊。可惜了,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枕溪用手指了指天上,“我死去的妈可在看着你们呢!” “枕溪,你又在胡说八道……” “爸,你急什么啊?是不是怕我妈回来找你们夫妻两索命啊?刚才没打死我你挺后悔吧?” 枕溪深吸一口气把泪意给憋回去,冲着眭阳说:“学长,请你把那天的监控录像借我用一下。” 枕溪指着藏在黑暗角落的摄像头,说:“你们自己去看吧。” 眭阳站在门口,歪头看着面前的警察,说:“刚买的家伙,带红外线夜视功能,连脸上有几颗痣都看得清楚。” 警察跟着眭阳进了家门,林征和枕琀还站在刚才的位置,脸上的惊恐惧怕一直没消下去。 林慧走到他们面前,抬手就给了林征一巴掌,含着眼泪说:“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蠢货!”然后瞪着枕琀,“我和你爸,从小把你当掌上明珠,省吃俭用送你上艺术班,一年到头都舍不得买件新衣服,从来都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体体面面。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希望你出人头地有个好出路。3000块钱很多吗?是,对于我们家来说的确是笔天文数字,但对于你的名声来说,它一文不值!” 枕琀慌了,抓着林慧的手嚎啕大哭起来,说:“妈,我错了,我不敢了,你别让警察叔叔把我抓走。” “先去看看情况吧。” 枕全一行人走到了门口,被眭家的管家拦了下来,说:“眭家不欢迎你们。” 枕全面色难堪,涨得通红,鼻子里不停地喘粗气,偏又没有半点法子。枕琀晃着林慧的手,哭哭啼啼一直没停过。 派出所的同志想把录像带拿走,眭阳不让,让他们就着自家的机器找证据。 钱蓉带着枕溪找了间房间,说:“看得见地方都打成了这样,身上还有多少伤也不知道,用不用去医院啊?” 卢意和卢意妈妈,枕溪的老师以及一个女警察也在,让枕溪把衣服脱下来看看身上的情况。 枕溪穿着一件小背心站在她们面前,钱蓉看了一眼就别过了眼去。 身上还好,虽然看着伤势比较重,但绝对没有手上和腿上那种纵横交错的棋盘感来得触目惊心。 “怎么打成这样啊?也太狠心了。”女警察惊叫出声。 “阿姨,我明天可以去验伤吗?我可以向妇联告我爸虐待吗?我可以申请把我的监护权移交给我外婆吗?” “先去验伤,我们会帮你想办法的。” “还有之前我哥哥把我打进医院急诊,在镇上医院里都是有记录的,我再在那个家呆下去会死的。” “我们会想办法的。” 钱蓉抹着眼泪出去,眭阳和李明庭就站在门外,一看钱蓉这阵势,就知道枕溪的伤势绝不仅有脸上和脖子上那么简单。 “身上被抽得跟棋盘一样。我们平时还私下说她冷冷清清跟个玉娃娃似得,要我在那种家庭我也笑不出来。她跟警察说林征之前就经常打她,有一次在外面街上就把她打进过急诊室,她后妈对她也不好,之前发烧还让她跪着擦地板,没住校的时候每天只给她三块钱的饭钱,难怪瘦得风一吹就要倒了,真是可怜。” “警察有没有说林征那个残废会判多少年?”李明庭咬牙切齿地说道。 “说了,说这事如果枕溪的父母不追究就立不了案,枕溪她爸打她,最多也就是让在派出所里教育几天,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的?她现在在问可不可以把她的监护权移交给她外婆,她担心自己哪天就被打死了。” “那这就算了?枕溪这顿打白挨了?” “怎么可能白挨?”眭阳幽幽地说了一句,转身走了。 最后这件事的结果,和之前那位警察推测的一模一样,就算警察已经有明确证据证明枕溪没拿过那钱,而且那钱明确在林征手上,可是因为枕全和林慧不追究,林征只被拉去派出所教育了一顿。 而且他认错态度诚恳,认错的时候反复强调这事跟她妹妹没关系,她妹妹是因为受她蒙骗相信他这个哥哥才帮她说谎的,所以到了,枕琀除了惊吓一场,什么都没损失。 枕溪跟着卢意妈妈回了家,准备第二天去指定医院验伤。 临走前,眭阳叫住她,说有话单独跟她说,然后带她去了书房。 刚关上门,眭阳一把就把枕溪给摔进了沙发里,被鞭打的皮肤火烧火燎地疼,枕溪放射性地弹起,被眭阳用膝盖压住双脚给禁锢住。 “嘶!”枕溪倒抽一口凉气。 “你还知道疼啊!”眭阳掐着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带着威压的气场,“我以为你的皮肉都是铁做的。” “你知道了?”枕溪泄了对抗的力气,软软地倒在了沙发间。 “你估计不知道男人打人是什么样吧?只有女人,才会不依不饶。” “是!”枕溪认可地点头,“我爸确实没打我几下,剩下的都是我自己用柳条抽得。所以我身上没伤痕都在胳膊和腿上,因为身上我够不到。” “为什么?就为了从他手上移走你的监护权?” 枕溪看着他的眼睛。 “眭阳,我说过,我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我的明天是什么样的?” “你不疼吗?枕溪,你都不会疼得吗?” “疼只是一时的,那种时时刻刻担心着自己的未来和前路才是让我崩溃的,你不懂。” “疼只是一时的吗?”眭阳抬手抚上了她脖子上的红痕,枕溪当即疼得缩了身子。 “‘我认识眭阳,你敢打我一个试试!’这种话,我是不是教过你?你为什么不会说?” “没用的,他是我爸。” “他打你你不会躲吗?我有没有给过你手机号?遇到这种事都不会打电话求救吗?你早说林征诬陷栽赃你,我就能当着你爸妈的面撕烂他的嘴。” 眭阳松开她,站起身,把衬衫上的褶皱抹平,“枕全要是再敢对你动手,你就跟他说‘你信不信我让枕琀进不了七中的大门?你信不信我让林征这辈子都找不到工作!’” 三十八、阳哥威武 枕溪当晚住在卢意家,卢意妈妈小心翼翼地给她洗了澡,把她安置在了卢意暖和和的被子里。 卢意还是一直在哭,仿佛被打的人是她一样,无论枕溪怎么安慰都没用,所以她也在心里埋怨自己把自己抽得太狠,也难怪吓着了卢意。 第二天,枕溪在卢意妈妈和派出所女同志的陪同下去了指定医院验伤,验伤的结果派出所的同志留了一份,说等明天妇联上班就把相关资料移交过去。 枕溪只能在心里祈祷,祈祷这一次真的能把她的监护权转给外婆。 七中的运动会进行到了最后一天,枕溪借口想看热闹回了学校,主要是呆在卢意家,卢意妈妈呵护备至的嘘寒问暖让枕溪极度不适应,大多数时候,她还是喜欢一个人呆着。 卢意知道她回了学校就来宿舍找她,说何媛已经占了位,拉着枕溪去看初三年级的篮球赛决赛。 七中的室内篮球场很大,平时观众席根本坐不满人,结果决赛的这天,里面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楼梯上都坐满了人,脸上露出欢呼雀跃的笑容。 “这是什么情况?” “你不知道啊,今天决赛,眭阳学长要上场的。”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之前眭阳提了一句来着。 “我不去了,这人挤人人踩人的,回头蹭到我的伤。” “也对,你身上本来就不舒服,咱们还是回宿舍聊天吧,一会儿我给何媛发条短信。”卢意拉着她往回走,一转身,就遇上了钱蓉和几个同学。 “小溪溪,来看球赛啊?走,你蓉蓉姐带你去VIP!”说着作势就要来揽枕溪的肩,结果这手都要搭肩上了,突然想起枕溪那一身的伤,忙又把手收了回去改为拉住枕溪的爪子。 “学姐,上次谢谢你的衣服了,等晾干了我就还给你。”衣服她早就洗好了,但是这段时间天气不好,一直都晾不干。 “别啊,你穿着挺好看的。那衣服我只穿了一两次,现在完全不合身了,穿着特别滑稽。你不是嫌弃吧。” “没有啊,可那毕竟是你的衣服。” “什么你的我的,拿你蓉蓉姐当外人是吧?我们两都是睡过一张床的关系了,你再跟我这么生分我就该哭了。” 枕溪笑了笑,挽住了钱蓉的手。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这观众席的安排实在不对劲,视野好的前三排空得没几个人,除了替补球员外就是她们了,后面的座位却挤得像是春运,估计一会儿散场能留下好几只鞋。 枕溪带着口罩围巾遮伤,只露出一双眼睛,就这样,眼尾处都还有条痕迹。 “你爸也真是的,这要抽偏一点就伤到眼睛了。”钱蓉盯着她看,说:“你眼睛长得多好啊,眼珠子又黑又亮,眼眶和鼻梁又深邃又立体,一点都不像亚洲人,和你爸也不像,应该长得像你亲妈吧。” “不知道,我没见过她。” 钱蓉摸了摸鼻子,发现话题进行不下去了,还是旁边的卢意接过了话茬子,问:“学姐,这怎么都没人坐的啊?” 尴尬的气氛稍稍缓解,钱蓉又开始活络起来,兴致勃勃地说:“你们那个校草学长啊,是个特别麻烦的人,古怪又机车。说前几排做得人多了,打扮地五颜六色会分散他注意,要是再喷了香水,那连空气都不对劲了。所以这里一般都没什么人的。” 这话才说完,旁边就走过来两个女生,打头的那个棕发大美女枕溪认识,正是上次在天台撞到给她巧克力的那个,后面那个她就不认识了。 那两人坐在钱蓉旁边,偏头看了一眼枕溪和卢意,问:“这两小丫头谁啊?” “学姐好!”枕溪先问好。 那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了出来,“是你啊,上次在天台的那个小学妹。” 枕溪蹬蹬蹬地点头,“谢谢学姐给得巧克力。” 枕溪见对方笑眯眯地去翻包包,忙说:“不用了,不用了。” 对方还真在包包里又翻出了两颗糖,刚打算递给枕溪,一抬头,脸色就变了。 枕溪随着她的目光回头,发现身后又走来了几个女生,为首的那个她也认识,正是上次和眭阳在天台接吻的那个。 这是眭阳的两条船撞到一起了? 枕溪平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地观摩这两人一见面就呲起的,噼里啪啦的强烈火花。 “安桃沙,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巧克力学姐拨弄着自己的大卷发先开口了。 “学姐也真是奇怪,这是初三年级的篮球赛,你一个高中部的来凑什么热闹?”那个叫安桃沙的学姐笑得特别甜美。 “你喷那么浓重俗气的香水,一会儿路过的人闻到了怕是要过敏的吧。”巧克力学姐继续开口。 “过敏总好过长针眼,金誉恩,你不嫌你的头发颜色刺眼吗?这是哪个村口发廊染出来的颜色?” “好了好了,球赛要开始了。”钱蓉及时开口止住了这场马上要蹿天的硝烟。 在全场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欢呼中,这场篮球比赛的两支首发队伍出场了。 枕溪一眼就看到了眭阳,他确实特别打眼,穿着篮球服,肩宽腿长,露出来的皮肤白得像是曝光过度。健康肤色的李明庭站在他旁边像是从非洲来得。 “他头上的发带好像是我送得。”因为安桃沙的话,枕溪也注意到了眭阳额头上带着的发带。 他们队伍的球衣是黄白相间,所以眭阳带了条黄色的发带,有种属于少年的暖洋洋。 随着一声哨响,眭阳高高跳起抢球,在满场的加油声中,他带着英姿飒爽的气势把球扔进了篮筐里。 骤起的尖叫回响在整个篮球馆,这一刻的画面是交织着热情的红阳光的黄和充满荷尔蒙的亮紫。眭阳转身,回防,神气活现。后来,枕溪不止一次回想起这个画面。 半场球赛结束,一班领先了10分。眭阳和李明庭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全身浸着汗往场边走。 安桃沙和金誉恩一人拿了一瓶水过去,同时杵在了眭阳鼻子面前。 枕溪兴奋地不行,就差吹口哨表态度,旁边的钱蓉一直在念叨:“要打起来了,要打起来了。” 枕溪看着也是有这个架势。 突然地,钱蓉往枕溪手里塞了一瓶水,说:“你去!不然这台阶难下了,喝了谁的水眭阳都得被挠花脸。” 那是他活该! 枕溪一把被钱蓉学姐推了出去,好在她后背没伤,否则她当时就能跪在地上骗人。 她硬着头皮,在全场学姐学长的见证下,飞快地往眭阳手里塞了瓶水,然后跑走。 钱蓉学姐安慰她:“你放心,你包得跟粽子似得,没人认得出你。” 眭阳哗啦啦喝了半瓶水,剩下半瓶浇在了自己头上,他跟李明庭说:“反正我是尽力了,下半场这比赛要是能输也不怨我。” “咱都把差距拉成这样了,要还是输了,我就……我也没什么办法了。” “下半场你们不上场了吗?”安桃沙问。 “有事,先撤了。”李明庭代为回答。 眭阳抓起自己的包往外走,路过枕溪的时候说了一句: “瞧你那有出息的样!” 李明庭紧跟着也说:“我们状元妹妹哟~” WTF? 枕溪看向钱蓉,钱蓉朝她摊着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情况。 眭阳她们一走,这篮球馆顿时就空了大半,两位差点打起来的学姐也带着自己的班子走了,第一排只坐了她们三个。 一班领先的优势被一点点追平,最后还是输了。 “眭阳学长和李明庭学长为什么只打半场啊?”枕溪非常好奇,这都打到决赛了,再坚持坚持就是冠军了,为啥打一半就走了? “谁知道呢,眭阳任性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 林征怀疑派出所的那些警察是故意整他,本来早就可以结束的教育非拖到了下午。饿了一整天,林征感觉自己走路都打飘。 他蹭着墙往家走,还不知道一会儿回去要面对什么呢,不过他把所有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没连累枕琀,又有自己亲妈护着,枕全应该不会怎么着他。 雷声大雨点小,也不是第一次的事了。 走进巷子的时候,他听见了有人喊他,一回头,看见巷子的尽头站着李明庭。 骤起的警觉让他拔腿就往前跑,然后在巷子的出口处又被人给堵了。 牛高马大肌肉都结块的少年,被他们私底下叫做黑熊的季白杨,站在那仿佛都能挡住余晖的光。 “你倒是再跑啊。”这会儿李明庭也从后面赶了上来,手里拎着根棒球棍在手里上下颠着。 “庭少,上次的事我真知道错了。”林征连忙告饶。 “得,你别跟我说,今天这架不是我约的,虽然我非常想把你的头按臭水沟子里去,但也不能喧宾夺主不是。” “季哥!”林征激灵地连忙转身。 “也不是我。” “是我!” 打季白杨身后走出来一人,腿上还穿着黄白相间的篮球裤,脑袋上绑了根明艳的黄色发带。 “我早就警告过你,你不会以为我是说着玩的吧。” 三十九、庭少的恋爱讲堂 “阳——” 话音未落,林征已经捂着肚子跪在了地上。眭阳走上前来,冲着他的肩膀又是一脚。 林征杵着身子往后退,被身后的李明庭用脚抵住了背。眭阳把书包扔下,打里面掏出了一根细柳枝,蹿起来的新芽还挂在上头,却随着眭阳手腕的动作,全部摔碎在了林征的皮肤上。 季白杨上前扒光了林征的衣服,大面积暴露在外的皮肤都不需要眭阳刻意去找角度。林征拼命挣扎着用手臂去挡,到最后手臂内侧都看到一块完好的皮肉。 这场少年人的打架持续了十多分钟,其中柳枝划破空气和落在皮肤上的脆响比林征嘴里发出来的惨叫更加让人惊悚, 眭阳把沾了血的柳条扔在地上,掏出了湿纸巾擦手。 “这一身伤,是眭阳打得,你大可以回去跟你爸妈说,或者直接报警,我等着。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你可以当做我是在威胁你,以后,也别以后了,就打这秒钟开始,如果再让我看到枕溪挨打,甭管是你还是你爸你妈,反正她只要挨打,我就找你。” 扔下这句话,眭阳捡起书包,走了。 “出气了吧。”季白杨小心地打量着眭阳的神色,说:“之前我看你那阵势还以为要把林征浸猪笼,结果就拿那小柳条一点一点抽?那磨蹭劲,我看着都着急。要我说费这个劲做什么?直接打一顿麻袋一套给他扔坟地里去,我保管他以后见你都绕道走。” “你懂什么?”李明庭呛回去:“你是没看见我们状元妹妹那可怜样,以前是皮包骨头,昨晚简直是皮包着血,感觉风刮大点都能给她的皮给吹破了。” “那也用不着我们眭大少爷亲自出手啊,您吩咐一声有的是人给林征苦头吃,犯得着球赛都不打了亲自来堵他?状元妹妹是个优秀的小孩儿没错,但咱们学校优秀的小孩儿还少啊,用得着你这么费心?”这是季白杨一直没想清楚的问题,他说:“你想罩着她直接放话出去不就行了,别说七中,就是整个Y市也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动她。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瞻前顾后的,你这是为了什么啊?” “感情不是你们班孩子你不心疼?枕小溪天天跟我们一块上晚自习,搁一班那就是吉祥物的存在,我女朋友把她当亲妹妹似得,哪有别人想欺负就欺负的道理?”李明庭梗着脖子跟季白杨叫道。 “是这样吗?”季白杨看着眭阳,“要你们班其他女孩子挨欺负,你也这样给人出头?” “你什么意思啊?都说了枕溪不一样。”李明庭鼻子都皱了起来。 “哪里不一样?是对一班不一样,还是对你眭阳不一样?” “这是我自己的事。”眭阳把手插衣兜里,看着季白杨身上的校徽,说:“我刚才不让你们动手也是这个原因,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们想看看热闹也行,但是别掺和,我也没有跟你们解释的必要。” 李明庭目送着眭阳走远,没好气地锤了季白杨一拳,“你看看你,胡说八道什么,眭阳本来心情就不大好。” “大家都是哥们,我好奇不可以吗?今天要是马子瑜被打,你李明庭替她出头,我半个字都不会说,不用你吩咐,我当头就能把林征废了。” “说什么呢,马子瑜是我亲表妹,我能容得别人欺负她?” “那就是了。可眭阳和枕溪什么关系?非亲非故连同学都算不上。眭阳也从来没有跟别人表过态说枕溪他罩着啊。林征虽然和枕溪没血缘关系,但也挂着一个哥哥的名头,人两兄妹自己的家事,眭阳上赶着给人出头,这算怎么回事啊?” “再换句话说,枕溪要是眭阳的女朋友我也就不奇怪了。” “你说什么呢?”李明庭大惊失色,“虽然说没有什么纯洁的男女关系,但他两真不可能!往难听了说,眭阳身边围着的都是些什么女生,他真看不上枕溪。再说了,你看枕溪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模样,谈恋爱这事她开不开窍都是问题。她和眭阳,估计,估计——” 李明庭挠着头皮想了半天,最后给了季白杨一个他自己都觉得扯淡的答案—— 互相欣赏。 运动会在所有学生的眷恋不舍中结束了,紧跟着的第二天,就是繁忙的新一周的开始。 晚上枕溪窝在宿舍看书,被别个寝室的学姐告知,外面有人找她。 “一个挺帅的男孩子。”学姐笑得意味满满,“我们小溪溪的春天要来了。” “估计是我们班长,我学习上最大的竞争对手,我们两对于成绩和排名的执念已经可以抑制住荷尔蒙的发散,并且在对方掉进水里的时候用理性控制住自己拉对方一把的手。” 学姐瞪大双眼,说:“你们这些好学生脑子里装得东西真是超乎想象。” 枕溪走下宿舍楼,站在乒乓球桌面前的,果然就是饶力群。 “为什么捂着脸?害怕被学校其他女生追杀?” 枕溪把围巾往上扯了扯,说:“莫名其妙。” “枕溪,我一直以为,你起码有一点点的羞耻心。” “你有病啊!有病回去吃药。”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顿训。 饶力群抓住想走的枕溪,嘴里还说着:“所以你想要什么?虚荣的尊贵?衣食无忧的生活?其他女生羡慕嫉妒的目光?枕溪,这些东西哪里比优异的学习成绩更重要了。” “松手!我不比你更清楚优异学习成绩的重要性?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讨论这个?你有一次成绩是超过我的吗?”枕溪开始烦躁。 “那你为什么还要接近眭阳?腆着笑脸给他送水会让你觉得兴奋?你以为你把脸包得严严实实别人就认不出来吗?” “你管——!” 脸颊处突然地刺痛让枕溪说不出话,她看着饶力群手里拿着的,她的口罩,愤怒地当即踢了对方小腿一脚。 “你脸怎么回事?”饶力群愣了几秒,忙追在枕溪身后,“谁打得你?” “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饶大班长!”枕溪推了他一把,从他手里抢走了自己的口罩,然后飞快地跑进了女生宿舍楼。 …… 七中新一周的爆炸新闻,不是哪两个班级因为运动会上的摩擦约了放学后的群架,也不是金誉恩安桃沙两高中部和初中部的校花在篮球场上的剑拔弩张。而是初一年级的年级第一,被众多同学视为考试之神的枕溪,传出了被亲父家暴,后母虐待的事情。 自从妇联的人来学校找了枕溪一趟,她可怜的家庭背景和遭遇就成为了七中一周讨论的焦点。 虽然说这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但对于自己像是旅游景点一样被络绎不绝的人群参观,枕溪还是感到很烦躁。 再加上新一周座位的重新调整,枕溪的贴心小棉袄卢意被调离,换来了让她头疼欲裂的饶力群,枕溪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 好就好在,经过学校,派出所和妇联各方势力的帮忙,再加上天时地利人和的枕全下岗,枕溪监护权移交的事情有了很大程度的可能。 只要监护权交到外婆手里,枕溪就可以和那家子人彻底划清界限。她要是愿意也可以改个名,从此老枕家的生老病死婚丧嫁娶都和她无关。 枕溪第一次感觉自己好像伸手就能摸得到天。 事情到了最要紧的地步,只要法院判决枕全没有抚养能力,枕溪就可以和他脱离关系。然而,爬得越高跌得越狠,现实又给了枕溪狠狠地一巴掌。 打枕溪有记忆以来从未见过的枕全的父母,上辈子在她有限的记忆里微末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她的爷爷奶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既然枕全没有抚养能力,那可以把抚养权交到他们手上。 外婆是个村里的农民,看天吃饭,收入完全不稳定。爷爷奶奶是工厂正经的退休职工,每个月有固定的退休工资,他们要争取枕溪的抚养权,完全没有失败的可能性。 “尽力了,本来所有的关节都打通了,谁知道她爷爷奶奶会在最后跳出来。这事没辙了,就算检察长是我亲爹,也不可能把抚养权判给她外婆。”李明庭无奈地说道。 “好歹是亲孙女,应该不会对她太差吧。”钱蓉安慰道。 不知道,枕溪完全不知道。她自己都是懵的,不明白怎么突然之间抚养权就到了爷爷奶奶手里,这让她感到害怕,毛骨悚然地害怕。因为相比了如指掌的枕全和林慧,这对爷爷奶奶完全就是陌生人,这等于把她的未来前途交给了两个陌生人? 周老师来通知她这个事情,说:“你爷爷奶奶看上去是明事理的人,他们一再表态会支持你读书,你可以放心了,好好读书比什么都重要。” 放心?枕溪怎么可能放心! 四十、送礼的哲学 事情尘埃落定,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枕溪忙活了这么一大圈,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甚至于,她像个缩头乌龟一样,都不敢去见见她的新监护人。 “你爸打了电话来,说这周六是你妹妹的生日,让你回去一家人聚聚,你爷爷奶奶也在。” 躲不过了,但枕溪又不知道怎么面对,得知这个消息的整整一天,她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进去。 饶力群越过她的胳膊给她翻了一页书,“已经讲到这了。” 枕溪的笔在手指间飞速转动,饶力群知道她的心思完全没在课堂上。 “听卢意说你这个星期要回家了。” 放在她面前的草稿本上写了这么一行字。 枕溪动了动笔,在上面打了个“√” “你害怕吗?” “×” “那为什么之前不敢回去?” “你管呢!” “我送你个东西吧。” 饶力群往她桌子里塞的是部未开封的手机,新潮又偏贵的款式。 “你什么意思?” “我把我手机号输里面了,你要是觉得害怕就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就来救你。” 枕溪呵呵笑,把盒子扔还给他,“你以为你是太平洋警察吗?” “什么意思?” “管得那么宽!我害不害怕关你什么事?有危险我不找警察找你做什么?有病!” “你这人!”饶力群把盒子往书桌里一扔,说:“好心当做驴肝肺,不领情就算了。” …… “明天你要回家?” “这事是被新闻联播报道了吗?为什么谁都知道。”枕溪很疑惑,同一天,这已经是第二个人问自己了。 “卢意跟钱蓉说得。” “这个大嘴巴!” “怎么样?有没有把你的杀敌的金甲圣衣和刀枪剑戟准备好?” “他们的嘴脸我已经看得透透的了。” “人性哪那么容易看得清。你这次回去他们对你的态度肯定不一样了。” “托您的福,我后妈估计觉得我和你关系不错。以后表面上的功夫肯定会好好做了。” “哼!现在才知道我的好有什么用?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明明多句嘴就能搞定的事,非要自己抹干净脖子上前去跟人拼命。” “‘你别打我,我认识眭阳。’我要是在我爸打我的时候跟他这么说,肯定会被揍得更惨,他肯定觉得我在吹牛,感情这方圆几十里谁不认识你似得。再说了,他肯定觉得亲爹教训自己闺女由不得外人插嘴。” “他不在乎你也得顾及你妹妹不是?我太知道你爸和你后妈在想什么了。”眭阳撑个懒腰,说:“他以后也不敢打你了,你就放放心心回去吧。” “得!”枕溪点头,“那小的就撤退了,您继续在这晒太阳吧。” “帮我把垃圾带走!” 枕溪接过垃圾袋,一眼,就看到了上面躺着的,屏幕四分五裂的手机。 当下最流行的音乐拍照手机,小几千的价格,怎么被糟蹋成这样? “这手机怎么成这样了?” “摔得呗,还能是让人给啃得?” “你就不要了?” “屏幕都裂成蜘蛛网了,还要了干嘛?” 枕溪打开了手机,发现除了屏幕碎裂,其他一点问题都没有。 “换个屏幕就可以了。” “麻烦死了,我新手机都买来了还留着干嘛?” “那就这样丢了?”枕溪反复确定。 “你要觉得那蜘蛛网不碍眼你拿着用呗,虽然说像素不好能把人拍成鬼,但听个歌查个单词上个网还是可以的。” “要不你卖给我好了。” 眭阳瞪她一眼,拿起汽水瓶就开始快速摇晃,“你有病啊,本来就是要丢的东西,你不要就扔掉。打第一次见面就一直拿钱来寒碜我,你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特别穷酸啊?” 枕溪无奈地笑,说:“那我一定好好保管,你什么时候想要了我就还给你。” 眭阳不耐烦地挥手,“拿着走,拿着走!我一看见它就全身起鸡皮疙瘩,快恶心死我了。” …… “通信录里存得那个一串数字就是我的电话号码,你装了电话卡后给我发条信息。” “你存自己的电话号码在手机里做什么?” 眭阳一愣,特别烦躁地把枕溪往天台大门推,“你管呢,我记不住自己电话号码不行?我警告你,你可别把我手机号给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枕溪本来也是打算买个私人手机的,一个是方便跟外婆联系,二就是徐姨那边有个什么事也不用等到她周末休息再商量,白白错过商机。再者就是为了保命,下次在遇到个什么紧急状况,她也方便报警不是。 买了张电话卡,枕溪就给通信录里唯一的联系人发了信息。 “我买了电话卡了,谢谢你的手机,我会好好保管的,我下次请你吃饭吧︿( ̄︶ ̄)︿。” 对方回复的很快,但内容让枕溪非常无语——“别装可爱,少恶心人了!” 呵呵 枕溪把手机静音藏在了书包夹层里,慢慢地往家走。 距离家还有几十米,她就看见楼底下站着两人,其中高个的是枕全,旁边一杵着拐棍的老头是她爷爷。 “丹丹!”枕全看见她叫了一声,然后就扶着旁边人朝她走来。 枕溪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朝自己走近。 “丹丹,这是你爷爷。” 枕溪看着他,不说话。 枕全面露尴尬,“怎么不叫人呢?” “她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她,不认识也正常。” “爷爷。”枕溪乖巧地叫了一声。 “哎!”老头过来拉枕溪的手,说:“回来了就好。” 他牵着枕溪的手往家走,说:“以后有爷爷给你撑腰,这个家谁也不敢欺负你。” 枕溪默默地听着,没搭话。 对方说得话她信吗? 当然不信! 活了十二年才第一次见到的人,一张嘴就是天花乱坠的承诺,早干嘛去了! 枕溪真是非常厌恶揣度别人的心思,如果可以,她真想开诚布公地问:您到底打着什么算盘?您有什么目的?有任何条件都可以提出来,只要我能接受,都可以商量。 但对方拿她当小孩儿,可能想着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 回到家,餐桌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在摆弄碗筷,林慧还在厨房忙活。 “这是你奶奶。” “奶奶。” “哎哟。”对方过来捧着她的脸,说:“长得多俊啊,和你妈一模一样。” 枕溪能听到林慧炒菜的动作停了下来,心里忍不住地发笑。 “姐姐,你回来了!” 枕琀笑得特别开朗地朝她跑来,伸手就想拉她。枕溪避开,侧身站到了老头身后。 枕琀要哭不哭地说:“爷爷,姐姐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已经知道错了。” 老头把枕溪扯出来,说:“琀琀也是受人蒙蔽,她知道错了之后就一直想跟你道歉。你们俩才是亲姐妹,不能有隔夜仇,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了。” 趁枕溪一个不备,枕琀冲上来就抱住了她的腰,把头埋在她怀里就开始哭,嘴里念念叨叨都是对不起,烦得枕溪鬼火冒。 枕溪一边扯她一边说:“我不怪你,你别哭了!” “姐姐真的不生我的气?都是我不对,哥哥说把钱给了姐姐我就相信了,害得姐姐被冤枉,我以后绝对不会了。” “嗯,知道了。” 枕琀笑嘻嘻地拉着她,说:“姐姐回来了就好了。对了,爸爸妈妈给你重新布置了房间,我带你去看看吧。” 枕溪被枕琀拖到了房间,原本隔板那边的阴暗角落简直焕然一新。温暖明亮的光线,粉嫩干净的床上用品,一只毛茸茸的玩具狮子卧在上面,看上去确实温馨得很。 “不用那么麻烦的,我平时都住校,也回来不了几天。” “姐姐也不能一直住校啊。” 枕溪心里咯噔一下,问:“什么意思?” “我和你奶奶打算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在这里买个房守着你读书,争取过段时间就让你回来住。” “不用了,不用了!”枕溪慌慌张张地说:“我住校挺好的,还能上晚自习。自从住校之后我的成绩也越来越好了,再说了,是学校要求得我住校。” “哪能一直麻烦学校?学校哪里会有家里好?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等回头爷爷奶奶给你补补,身体好了才能好好读书不是?到时候我去跟你们学校说,你不用担心。” 枕溪一个心凉得透透的,她好不容易才从这个家脱离出去,这开心了还没多久又要回来了? 那她之前那么辛苦是为了什么?纯粹作践自己? 还有时间,还有时间,她一定要趁着还有时间弄黄这件事。 “吃饭了!”枕全在外面叫道。 “等等,我还有客人没到呢。”枕琀笑着说。 “谁啊?你不是说这次不请同学了。” “是力群哥哥。” 四十一、生日会 一家人的晚宴,饶力群一个外人坐在里头,枕溪都替他尴尬。 林慧坐在他左边,枕琀坐在他右边,把他包围在中间,一直热络地给他夹菜,那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模样仿佛女婿第一次上门。 饶力群一直拿眼神偷偷瞄枕溪,大概是想让她打个岔转移走林慧的注意力。但枕溪看着他这幅坐立不安食不下咽的样子,心里别提多痛快。 “难为你还记得我们琀琀的生日。”林慧又是一筷子顶肥的红烧肉夹在饶力群碗里。 “枕溪最近提了几次。” 枕溪抬头看了他一眼,心想饶力群这胡说八道的功夫见长,她什么时候提过今天是枕琀的生日了?要不是老头儿打电话去学校,你看她会不会回来! “丹丹是琀琀的姐姐嘛。”枕全接了一句嘴。 “枕溪虽然嘴上不说,但她真的挺关心在乎枕琀的。”饶力群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枕全交流。 “吃饭吧!”枕溪越过三个人给饶力群碗里甩了一截鱼尾。 “姐姐,鱼尾刺太多了。”枕琀说了一句,接过手给饶力群挑刺。 就是要刺多才好呢,最好让饶力群被鱼刺卡了喉咙,彻底闭嘴!这都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听说力群哥哥和姐姐现在是同桌了?”枕琀问了一句。 “嗯,最近刚换的位置。”饶力群应道。 “是吗?”林慧看了枕溪一眼,说:“这位置安排得真好,第一名和第二名坐一起了,以后也能互相督促学习。” “这座位不是老师安排得。” 枕溪瞪着饶力群,想叫他闭嘴。但饶力群就是睁眼瞎,完全不会看其他人的眼色,他兀自说着: “座位是按照名次自己选的,是我想和枕溪坐同桌。” “为什么啊?”枕琀也意识到自己这话太突兀,忙又补充了一句:“力群哥哥怎么会想和姐姐坐同桌?” “当然是因为我学习好!放眼整个实验班,谁不想和我坐同桌?要是排队能排到喜马拉雅去,是他运气好,考了个第二。” 饶力群抿着嘴端起了水,枕溪成功地止住了这个话题。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谦虚?”林慧看了看饶力群的脸色,嗔怪地说了一句。 “实话实说而已。” 也亏得枕溪说了这么一句,饶力群后半程都没怎么说话,让枕溪安心地吃了顿饭。 等林慧把饭桌收拾干净,枕全就把枕琀的生日蛋糕给端了上来。 很精美的奶油蛋糕,中间有个穿红衣服的小人,枕全说:“这是我让蛋糕师傅按着琀琀的照片做得,多可爱啊。” 可拉倒吧,蛋糕师傅眼里你家琀琀就长这样?头发还是胡子分不清地糊了一脸,戴着顶红帽子,还有个怪异的红鼻子,怕不是往做废了的圣诞蛋糕上抠下来的吧? “姐姐,这蛋糕好看吗?” “挺应景的,刚好圣诞节快到了!” 枕琀歪着头没明白过来,饶力群倒是给了她腰上一拐头,枕溪忍着疼转头看他,饶力群把嘴鼓成了个包子,一副憋笑快憋不住的样子。 “神经病!” 枕全点上了11根蜡烛,林慧关上了灯,一群人就围着枕琀给她唱生日歌。 “许愿吧!琀琀今年有什么生日愿望?可以说出来一个。” “我有话单独和姐姐说。” 枕琀跑过来抱住她,踮起脚在她耳边小声说:“姐姐你不要再生我气了,上次的事情是我错了,你会跟眭阳哥哥解释清楚的吧,我真的是年纪太小太不懂事了,不是故意不相信你的。” 说完,双手合十地又跑回了蛋糕前,说: “我希望——” 透过影影绰绰的烛光,枕琀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枕溪,说: “我希望,姐姐不要生我气,我和姐姐永远永远都是好朋友好姐妹!” 毫不夸张地说,那一刻,枕溪的身上好像被人扎了千万根针,浑身都疼,动弹不得。 枕琀吹灭蜡烛,开灯,切蛋糕,在这整个过程中,枕溪都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 饶力群端了块蛋糕给她,枕溪不敢伸手接,她觉得里面藏了刀片,一吞下去,开膛破肚。 “你妹妹的生日蛋糕。”饶力群小声提醒。 枕溪抬眼,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和她面前那块蛋糕。 “我就不吃了,我吃不来奶油。” 饶力群动作迅速地把蛋糕上的奶油抹干净,只剩下蓬松柔软的点心。 枕溪还是推拒,说:“我牛奶过敏。” “那就不吃了。”饶力群看枕溪脸色不对,自己把那块蛋糕吃了下去。 枕溪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看着他把整块蛋糕吃下去,问:“好吃吗?” “还行。” 奇怪了,他记得之前送早点的时候给枕溪买过不少牛奶啊,有奶油的蛋糕也买过,她也吃了,不也没事,怎么现在就一副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模样? 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大家都在埋头吃蛋糕,没人说话。这时候饶力群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枕琀,说:“送你的生日礼物,希望你喜欢。” 枕琀瞬间开心了,丢下蛋糕就过来拆礼物,林慧笑着站在旁边,说:“你能来给琀琀过生日她就够开心了,还准备什么礼物啊?” “哇!是手机!”枕琀开心地叫出声来。 枕溪够头看了一眼,和之前饶力群说要送给她的那个,是同一个款式。 “这——太贵重了,怎么好意思?”枕全说道。 “也不知道送什么,想着枕琀可能需要一个手机。生日礼物,贵重一点也没事。” 枕琀已经开开心心地开机,翻了翻里面的内容,又高兴了,说:“力群哥哥,你把你的号码都输在里面了?” 饶力群看了一眼枕溪,说:“嗯,以后你姐姐忙得时候,功课上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枕琀开心得全身都冒着喜色,现在的她,和蛋糕上那个喜气腾腾的圣诞老人倒真有几分相似。托饶力群的福,枕琀这个生日过得非常开心。 “力群哥哥,我没事的时候可以到你家去找你玩吗?你家的书真多,我真是太羡慕了。” 时候不早,枕琀和枕溪送着饶力群下楼,枕琀自然地挽着他的胳膊,仰着头跟他说话。 “可以啊,让你姐姐带着你一起来。” 枕溪用指腹蹭着墙壁往下走,闻言只想呵呵两声表态度,你两要郎情妻意珠胎暗结就悄悄地呗,做什么拿她当挡箭牌。 突然地,饶力群止住了步子,回头看她,说: “这楼梯间的灯光是不是太暗了?” 枕溪闻言抬头望了望,说:“是有点。” 说完这句话,她的手就被饶力群抓住了,死人一样冰凉的温度,比铁栏杆还要冻人。 “你放开!” “你不是夜盲吗?小心点,别摔了,这里楼梯有点高。” “关你什么事?”枕溪大幅度地甩手,说:“我看得见!” 饶力群拽她的手越收越紧,耐着性子说:“别逞强了。” “我他妈看得见!”这回力气大,甩开了,但是空气也凝固了。 枕琀捂着嘴瞪大眼睛,说:“姐姐,你怎么说脏话?” 枕溪一把推开他两,咚咚咚地往楼下跑去,身后是饶力群的声音在喊:“枕溪,你慢点!” 饶力群是怎么回事?圣母光环笼罩大地,心怀天下乐于助人的烂好人性子发扬到她身上来了?他是哪根筋不对会认为自己和他是互帮互助团结友爱的同学关系? 下了楼,饶力群跟枕溪说:“我有话想单独跟枕琀说。” 求之不得! 丢下这两人,枕溪快速回了家里,拿着藏起的手机钻进了卫生间。 “你说,生日愿望会实现吗?” 编辑好内容,枕溪就发送了出去。 对方这次也回复地很快,说:“你妹妹许了个什么愿望?” “和我永远都是好姐妹好朋友。” “那不算!藏着谎言的愿望传不到上帝那里去。” 枕溪松口气,想把手机收起来出去,然后她见屏幕又亮了一下。 “你要是不放心,你也许个愿望,说希望你妹妹彻底滚出你的生活。” “我的生日早过了。” “那我先借你一个,我的生日快到了,下个月10号。” 枕溪回房的时候,枕琀就坐在床上,旁边放着饶力群送她的手机。 “姐姐,你为什么和力群哥哥坐同桌?”枕琀望着地,问了这么一句。 枕溪看着她的表情,明白了她的意图。 这人脑子里又在猜些什么?她乱七八糟地又在猜测些什么?她该不是以为和饶力群坐同桌是自己设计来的吧?她脑子里究竟想些什么? 枕溪心里闹腾地不行,还是耐着性子说:“按照班级排名自己选择位置,我的座位没动过。放眼我座位的周围,紧紧地被班级前十围绕了。人太优秀了也不好,我多想和卢意坐在一起啊,但她排名太靠后了。” 丢下这句话,枕溪就回了自己的地盘,直到她睡前,枕琀那边的灯都一直亮着。 四十二、谈生意 第二天大早,趁着全家人都没起床,枕溪火速地出了门去了徐姨那里。 徐姨看见她非常高兴,搂着她就不松手,“我都多久没见你了,又没个联系方式,也不敢去学校找你,怕耽误你学习。” “有什么事吗?” “就上次卖出去的那个包你还记得吧?随着他们这季的衣服新款一起上市了,我去店里看过,卖得特别好,随时都没货,虽然他们老板不承认。” “哎呀!”徐姨拍着她,说:“正好了,今天那负责人说请我吃饭,你跟我一起去,去看看情况。” “我去做什么?这事你去谈就好了。” “我猜着是上个包卖得不错,所以找我们谈下一步的合作,你当然得去看看了,看他们开得条件怎么样,回来我们再商量。我就说你是我闺女,不会怎么样的。” 枕溪抬头看面前的豪华大厦,笑了,说:“吃饭请在这种地方?看来那个包确实卖得好。” 负责人给徐姨打电话,说他立马就下来,让她们稍等,徐姨和枕溪就在一楼随便逛。 一楼有个超级大的玩具店,枕溪一路过橱窗,就走不动道了。橱窗前陈列了许多模型,个顶个的精致又华丽。她从上辈子就喜欢手工,收集的手办模型也不少,但面前摆放的这些,还是让她移不开眼。 “你喜欢啊。”徐姨咯咯笑,“你都多大了还喜欢这个,不过这些玩具卖得可真贵,等咱们有钱了也来买几个放家里。” “这些都是要自己拼装的,少的有几十个零件,多得数百上千个,你以为你有钱人家就卖给你啊。” “徐总!”一个洪亮的男声在她们背后响起,徐姨转头,也笑着喊:“陈总!” 两人热情地一握手,算是接头完毕。 “这位是?”做精英打扮的男人打量着枕溪。 “我女儿。”介绍也完成。 陈总带着她们去往顶楼的港式餐厅,一进门,枕溪就暗自估算着这顿饭的花费以及对方到底从那个包上赚了多少钱。 豪华的配料,精致的做工,完美的味道,这是一顿非常奢侈的饭局,但枕溪真没吃出滋味来。她装作沉浸在美食里的样子,实际一直竖着耳朵听徐姨和那个陈总打太极。 陈总说:“上次您卖给我们的那个包好巧不巧地符合我们这季度的服饰主题,马上这下一季就该着手准备了,如果你这里还有合适的版型的话,希望我们继续合作。” 这话说得稀奇,说是要符合主题的版型,但他又不说这季的主题是什么,也不给相应的配色或者设计,所以枕溪猜,他所谓的符合季度主题,估摸着就是围绕着那个包设计了对应的服装配饰和其他一系列的东西。 那枕溪就不高兴了,敢情她2500不仅卖了个包,还给人设计师提供了整季主题的idea?哪有这样好的事? 徐姨也说:“听说那包上市我就想着也买一个留作纪念,但是去了你们门市那几次也没买到。听你说卖得一般所以供货量小,所以我现在手里有版型也不敢随便卖了,回头影响你们业绩怎么办?我现在手里攒了几个样式,打算自己去联系工厂看看。” 对方一听,急了,差点要拉着徐姨的手表态度。对方开始说,说徐姨自己做肯定赔得血本无归,然后又吹嘘他们品牌明年的计划,全国又有多少家连锁店要开业,请了哪个大明星做代言人,说要争取明年成为全国第几第几。 徐姨也应和着,最后为难地说:“我再仔细考虑考虑吧。” 实际上就是枕溪一张版型没画,想卖也没没法卖。 对方恋恋不舍地送她们离开,临走时,对方从身后掏出两个大袋子递给枕溪,说:“初次见面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漂亮的小玩具,希望你喜欢。” 等对方一走,枕溪打开盒子一看,好嘛,一副拼图,一套乐高,都是上千的价格。 “我刚看见他给助手打电话,估计是看见我们在玩具店门口才有了主意送你这个的。” 利益关系,互惠互利,不拿白不拿,正好了,卢意的生日要到了,这幅公主主题的拼图拼好了正好送她,至于这个游乐园主题的乐高,就留着自己玩吧。 卢意的生日有点紧,她原本是准备买个毛茸茸的玩具给她的,但总觉得没什么心意,这下好了,为了这个拼图,她课余的时间全花在了上头。 “这是做什么?多大了还玩这个?” 眭阳一到天台,就见枕溪盘着腿坐在地上,面前摆满了小盒子,里面是分类好的拼图碎块。 “送人的生日礼物。”枕溪挥挥手,让眭阳站边去别挡她的光。 “这主题——这主题会不会太娘气了?谁会喜欢这种啊?” 对方没动作,枕溪烦躁地抬头,扒拉着他的腿给他扒一边去,说:“给小姑娘送小公主哪里不对?我总不能给她拼个变形金刚吧。” “小姑娘?” “卢意啊,后天就她生日了,我赶时间,你可别烦我!” “回你宿舍拼去,你占着我地盘了,我没地方看书。” 对方作势就要来收拾她的东西,枕溪朝着伸来的那只爪子拍了一巴掌,说:“你看书哪里不能看,什么时候不能看,再说了,你那智商看了也没用。我这赶时间呢,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 …… 紧赶慢赶,紧赶慢赶,枕溪还是在卢意生日当天把这拼图送了出去,装裱的漂漂亮亮的拼图,卢意一打开,就收获了周围同学满满的惊叹和羡慕的眼光。 卢意高兴地不知怎么是好,恨不得把这拼图放书桌上给大家瞻仰,但还是碍于老师的警告没敢太张扬。 为了给卢意过生日,枕溪请了一天的晚自习假,和卢意一起抱着那副拼图得意洋洋昂首挺胸地走在同学中间。 “作孽啊!”李明庭趴在走廊上哀叹出声:“我们拿去给她装裱的时候,真是小心了不能再小心,那捧着的模样像是捧着自己的心脏,为此季白杨笑话了我们整整两天。你看看她,你看看她那高兴的样子!”李明庭指着楼底下笑得满面春风的枕溪,说:“她手里拿着的哪里是副拼图啊,简直是她考了全国状元的奖状。” “眭哥!”李明庭一巴掌拍在眭阳背上,说:“要是咱们过生日的时候咱状元妹妹不给同样的待遇我可不高兴,我的生日反正还早,你的马上就到了,可以期待一下的。” “她?”眭阳哼哧了一声,说:“她能有那良心?她要是能记得住是哪天就算我祖上积德了” …… 卢意笑嘻嘻地把蛋糕捧给了枕溪,枕溪刚把上面的樱桃拎嘴里就被饶力群整个端走了。 “你……安森么?” “你不是奶油过敏吗?” “你才奶油过敏!”枕溪把自己的蛋糕抢回来,挖了一大勺就塞嘴里。 “那你上次——哦,你是不想吃你妹妹的生日蛋糕。” “你管我!吃你的吧,哪来的那么多话。” “枕溪,你怎么那么小心眼啊?枕琀都跟你道歉了,上次的事情也不是她的错。” 枕溪把蛋糕盘子往桌上一放,卢意就来拉她,挡在了她面前,说:“今天我生日咱们不说别人。” 枕溪喘口气,又把蛋糕端了回来,打岔般地问了一句:“卢意,你生日愿望是什么?” “不是不可以说出来吗?” “可以说出来一个的。” “希望我们几个永远都是好朋友。我和丹丹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是吗?” “当然……丹丹,你哭什么啊?” 枕溪低着头把卢意抱怀里,把脸埋在她的肩上,说:“我也希望这样。” 丢人地说,她上辈子活了三十年,一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甚至于,她死了之后,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真心为她掉个泪。 这辈子活得是艰苦了些,但好在,好在前行的路上还有几个为她点火把的人。 饶力群看着枕溪抱着卢意压着声音呜呜咽咽地哭,心里太过震惊。他还记得很清楚,也是前几天,枕琀的生日,相似的生日愿望,可枕溪的反应就像见了鬼,连对方的生日蛋糕都找借口不肯吃。 朋友真的能比亲妹妹还亲密吗? 饶力群完全不知道枕溪在想什么,尽管他和枕溪已经成为了同桌,每天有将近8个小时呆在一起,可他还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枕溪回学校的时候正好遇上了下晚自习的眭阳等人。 “过生日挺开心吧,头发都还沾着奶油。”李明庭拿手指头戳着枕溪的脑门,说:“这个周日把时间空着哈,别回头又找不到人。” “什么事?” 李明庭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旁边的眭阳冷着脸扯了他一把,说:“还不走,你打算跑着回去?” 李明庭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地跟在眭阳后头走了。 “小没良心的。”钱蓉也用手指戳枕溪的脑门,说:“周日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啊?” “周日?”枕溪掰着手指,“12月……9……10号。12月10号?哦——我想起来了。” 四十三、生日礼物 “枕溪,明天一起吃个饭。”临睡前,枕溪收到了这么一条短信,后面还附了一个地址。 “你不来接我吗?” “你是鬼吗?见不得光走不动道,自己打车来!” “那你的生日礼物我就不带了,拿不动。” “来你家吗?” “学校。” …… 眭阳看着面前四五个被纸盒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强忍着心里的失望说:“就这么几个破盒子你说你拿不动?” “你的生日礼物当然得你在自己来拿,我凭什么给你送过去啊,我又不是搞快递的。” “我也拿不动。” “正好了!”枕溪把他往宿舍门口推,说:“我也舍不得送你。” 眭阳用手撑着门,枕溪就怎么也推不动了。到了,他还是抱着那几个盒子往外走。 “你的书包为什么要我背?”眭阳动作着,想把枕溪挂在他肩上的书包甩下去。 “为了给你准备生日礼物,我的作业都没做呢。” 眭阳不说话了,驼着背往外走,也亏得周日学校没人,校草大人的这幅尊荣才没人看到。 车子没往眭阳家的那条路走,倒是驶向了市中心。眭阳带着她七拐八拐,到了一栋复式的公寓。 推开门,立马已经有人了,李明庭,钱蓉和季白杨。 “其他人呢?”枕溪问。 “生日礼物呢?”李明庭够着头瞻仰。 眭阳把那几个纸盒放在沙发上,说:“什么其他人?” 这是回复枕溪。 “关你什么事?” 这是回复李明庭。 “吃饭叫你,做作业去吧。” 枕溪就背着书包去了他家的书房。 眭阳环着手坐在沙发上盯着哪几个纸盒看,李明庭也凑过来,问:“就这些啊?这能是个啥?” 李明庭比划着,问:“难道能拆出个千手观音?或许是几节自家种得藕?几个土豆和地瓜也有可能。” 眭阳一巴掌拍开他伸向盒子的手,说:“关你什么事?” 季白杨也皱着张脸凑过来,说:“少爷,你确定生日就我们几个过?我的手机都快被人打爆了,都在问你在哪。” “你把手机关了不就成了?” “我要是敢关机,回头见着金誉恩和安桃沙,她俩还不活刮了我。您就行行好,给她俩打个招呼,不然我这手机立马就得没电。” “还好我换了手机号她两不知道。”李明庭搂着眭阳的肩,问:“话说这也小半年了,您到底相中了谁也没个准信。” “本来就八字没一撇的事。” “怎么就没一撇了,枕溪可是看见你和金誉恩抱在一起,和安桃沙接吻来着。”钱蓉这话一出,李明庭和季白杨当即贱笑着吹了个口哨。 “那是她跟你说的?”眭阳起身,迈着大步子就往书房去。 钱蓉看情况不对,忙说:“我问了好几次她才跟我说的,也不是多大的事,你干嘛啊,别吓唬孩子。” “枕溪,你眼睛有问题啊!”眭阳一把推开书房的门,“我跟你说了多少次,那是——” 枕溪吓了一跳,取下耳机,面色不虞,问:“什么事?” 眭阳一把把钱蓉推了出去,锁上了门。 钱蓉站在门口拍门,嘴里嚷着:“你冷静点啊,枕溪有什么错,她只是实话实说。” “他不会跟枕溪动手吧,你两倒是去劝劝啊。” “你想太多!”李明庭扯着她往客厅走,说:“他怎么可能跟枕溪动手,枕溪多治人啊。” “什么事?”枕溪拧上了笔帽,看着面前的人,“鬼吼鬼叫的,什么事?” “来看你一眼。” 眭阳把手插兜里,看着枕溪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声音也小了。 “没事我就出去了。” “这题我做不出来了。”枕溪把笔往桌上一扔,仰靠在了椅子上。 “做不出来……做不出来那就不做了。”眭阳看着她,说:“你都做不出来,那肯定是特别特别难的题。” “刚才我差一点就想出来了,如果不是你大嚷大叫地开门吓着我。” “对不起啊……谁让你跟钱蓉乱说了,我都跟你说了,那是她们自己扑上来的,我没有——” “我可以借用一下电脑吗?” 枕溪脑子里被各种公式运算塞成了一团毛线,而能理清这些的那根线头也随着刚才那个转瞬即逝的灵感消失了,她迫切地,需要一个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否则她能活活把自己烦死。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得了强迫症。 “你刚才说什么?” 刚才眭阳一哩哇啦跟她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眭阳把电脑给她打开,说:“你玩吧,一会儿吃饭叫你。” 眭阳回头看了一眼沉浸在电脑里的枕溪,出去了 枕溪打开搜索引擎,在键盘上敲出“RainbowGirls”,然后回车。 跳出来的第一条链接是——“Melon公司全新企划,打造国内第一个大型养成系偶像女子团体,现发布RainbowGirls一期生招募条件。” 顺着链接点进去,就是Melon公司的官网,充满粉红气泡的页面设计,不知道引诱了多少怀揣明星梦的少女朝着娱乐圈这个大深渊跳下去。 例如上辈子的枕琀,和自己。 说起来做偶像这事,是她上辈子一直努力但都没做好的事情,可就算这样,成为彩虹女孩成员的那几年,也是她上辈子最光彩的一段日子。在聚光灯和粉丝的簇拥下,她也是可以闪闪发光的人,如果她那时候没有跟着饶力群私奔退圈…… 枕溪清除了浏览痕迹关闭了电脑,趴在桌子上喘息。 都说人死前会闪现整个人生,她死前看到的,她用三十年生命所经历的,绝大部分都是像裹了煤烟的阴霾,不仅令人窒息而且散发着恶臭。只有那短暂的几年,她站在舞台上,宽敞的舞台能同时容下一百多人的表演,但那时,只有一束聚光灯打在她的头顶。她的面前,是由荧光棒汇成的星河,遥远地,仿佛根本看不到边。但呼唤她名字的声音又很近,闭上眼听,脚下的舞台都跟着震动。 她最后一次参加总选,在133名彩虹女孩儿的成员里,排名27。 “小溪,来吃饭了。” 眼前的画面碎成了微尘,枕溪睁眼,她面前站着的人是钱蓉。 这顿饭吃得异常迅速,如果不是那丰富到桌子都堆不下的菜肴,枕溪会觉得这是一顿极其简单的快餐。 吃过饭才是生日会的重头戏,精致的生日蛋糕被推了上来,裹了满满一层让人垂涎的巧克力,散发着让人愉悦的甜味。 点了蜡烛熄了灯,大家伙一块唱了生日歌,本来挺温馨的一场面,因为季白杨的荒腔走板,沦落成了滑稽戏。 “许愿吧。” 眭阳手插兜里,歪着头一副拽上天的模样闭了闭眼,就算结束了。 “你得双手合十,这愿望才灵。”李明庭提醒。 “我才不要,肉麻死了。” 得,他是寿星公,所有人都依着他。 然后就到了送礼物环节,其他三人你争我抢,刻意地把枕溪的礼物留在最后。 李明庭和季白杨默契地送了新上市的游戏机,只不过型号和品牌不同。钱蓉送了条价格不菲的围巾,说让眭阳戴着去学校招摇,省得见天的有女生给他织围巾。 “我们状元妹妹给准备了什么。”李明庭期待地搓手,眼珠子一直围着那些纸盒咕噜噜地转。 枕溪坐地上开始拆纸盒。 第一个纸盒拆开的时候,大家只能看出那是乐高的一部分部件,再拆开第二个,还是乐高的部件,知道全部拆完,还是乐高的部件。 眭阳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说:“我已经不玩积木了?” “什么啊?”枕溪看了他一眼,开始动手把散落的部件一点点拼起来,逐渐地,一架过山车的模样出现了,再一会儿,一座摩天轮架起来了,最后,一个完整的微缩游乐园矗立在地板上。 “怎么样?”枕溪一拍手,回头去看众人。 眭阳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身边,不知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地上的乐高。 “我在买玩具的地方见过这玩意儿,卖得可贵了,枕溪你真大方。” “你买的?”眭阳的眼神一下就凝了起来。 “瞎说八道!这东西哪里能买你给我买一个。关灯!”枕溪命令道。 屋里一黑,不知道枕溪碰了哪,那摩天轮就缓缓转了起来,上头还有小灯泡在闪烁。 “真漂亮啊。”钱蓉捧场地一直拍手。 “开灯!” 枕溪按了开关,仰头看着眭阳,脸上满满都是得意。“怎么样?漂亮吧。” “这是你自己拼得?”眭阳定定地看着她,“枕溪,这是你自己拼得?” “当然!” “我不信。” 枕溪急了,一下子从地上蹿了起来,说:“怎么就不是我装的了?你去外面看看,外面卖得成品顶多只有摩天轮会转,那小灯泡都是我自己装上去的,你知道那些电路——” “我周六没回家都在寝室弄这个呢。”枕溪觉得特别委屈,“算了,跟你说了也白说,这礼物我不送了,我自己稀罕着呢。” 枕溪伸手想把面前的东西拢在怀里,眭阳在后面推了她一把,把她整个人四脚朝天地推在了地上。 他用手指小心地拨弄着摩天轮的转盘,仔细打量的眼睛又圆又亮,毛茸茸的头发翘起来一撮,露出粉白粉白的耳朵。 李明庭丧着脸跟钱蓉说:“我打赌,他肯定不记得我给他送了什么。” 四十四、初雪 “回家还是回学校?” 枕溪坐在车上,哈欠连天。 “回学校,明天还上学呢。” “那摩天轮挺漂亮的,我原本以为只有卢意有这种待遇。” “我们也是好朋友嘛。” “每个好朋友的生日你都这样上心?” “主要是我也没有几个可以上心的好朋友。” 眭阳那边没了声气,枕溪转头望着窗外,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你——”眭阳突然戳了她肩膀一下,把她给戳激灵了。 “我之前跟你说,借你一个生日愿望。”眭阳从包里掏出个东西放到她面前,借着外头晦暗不明灯光看,是刚才烧了一半,写着“16”的生日蜡烛。 “生日愿望我只许了两个,留了一个给你。” “不用了,我已经不怕了。” “让你许你就许,你这人怎么那么麻烦?” 眭阳把蜡烛点亮捧在手心,“赶紧的,我拿着烫手。” 枕溪闭上了眼。 “要双手合十,你会不会许愿?” 枕溪笑了笑,双手合十放在了胸前。 “好了。” “吹蜡烛吧。” 蜡烛一熄,车里又只有窗外的霓虹灯光落进来。很长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你现在的同桌是你们班长?” “嗯。” “长得挺帅吧?” 枕溪皱着眉转头看他。 “那么古怪地看着我做什么?”在枕溪打量的眼神里,眭阳摸上了自己的脸。 “年纪轻轻长得也挺帅,怎么眼神不大好?” “怎么?”眭阳笑,“你同桌不帅吗?不是有好多小姑娘喜欢他?” “我又不是只看脸的小姑娘。”枕溪笑,“再说了,饶力群长得也没多好看啊,狐狸脸,细长眼,脸色白里泛青,不是长寿的长相。” “你还会看相?那你看看我能活到多少岁?” 枕溪真的认真打量起眭阳的面相来,三庭五眼都很精致,骨相也端正,是娱乐圈常挂在嘴边的故事电影脸。 这孩子是真长得好,也难怪招漂亮小姐姐的喜欢。 “放心,能活到死。” “那你觉得我长得帅吗?” “你帅不帅你心里没点数吗?”枕溪翻个白眼别过头去,长得帅有什么用,眼睛瞎脑子笨,胆还小。 “我挺有数的,就是随便问问你。” “呵!” 一进入12月份,枕溪就忙得不可开交。她把花了很多功夫弄出来的新季包包版型交给徐姨后,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学习中。 一晃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年底快到了,圣诞也来了。 今年的圣诞节正好撞上周末,卢意从很多天前就兴奋地不得了,一直在筹划着这个圣诞怎么过。 “看电影,吃饭,逛街。” “嗯,随你安排。” “但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感觉不大热闹。” “你可以叫上何媛和阿秦同学。” “还有班长。” “班长就算了吧。” “为什么算了?”饶力群又跟背后灵一样从后面伸出个头,说:“人家卢意邀请我你反对什么?” “行,卢意高兴就行,我没意见。” 眭阳也顺嘴问了句枕溪圣诞的安排,说:“和一堆小姑娘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玩的?” 枕溪也问:“你圣诞节去约会吗?” “我能和谁约会?” “女友甲,女友乙,看您翻牌子高兴。” “打住,没有的事。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翻牌子。” “那提前祝你圣诞快乐。” 圣诞节的前一天平安夜,大家还在学校念书,枕溪收了一堆的苹果,其中最为浮夸土豪的,是来自卢意同学的,不知道她包了多少层包装纸,枕溪抱着的时候,能把自己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其他的就是来自班里的同学,饶力群和何媛都送了,隔壁的阿秦也送了个简单大方的,就连钱蓉也抱了几个来给她。 “这是你蓉蓉姐的,这个最丑的是李明庭的,这个第二丑的是你大熊哥的,这个最贵的是眭阳的。” 枕溪拆开眭阳的包装,里头是个装在水晶球里的苹果,手一晃,就会有亮亮晶晶的小星星落下来。 “他可真少女心。” 晚上枕溪回家,枕琀也正搁那一个个拆苹果跟枕全和林慧炫耀,这是谁谁谁送的,这又是谁谁谁送的,听得枕全和林慧一直合不拢嘴。 看见她,枕琀问:“姐姐,今天平安夜你没收到苹果吗?” “嗯。” “饶力群哥哥和眭阳哥哥也没送给你吗?” 见枕全和林慧的目光都黏在自己身上,枕溪笑笑,说:“人家为什么要送苹果给我?” “平安夜送苹果不是祈福平安吗?这是一种美好的祝愿吧。” “那你就当没人祝福我吧。” 第二天枕溪起床,枕琀已经准备好在那等她了。 “姐姐,你快点,力群哥哥马上就来了。” “什么意思?”枕溪一头雾水。 “一起过圣诞啊,你忘了?” 饶——力——群! 枕溪的好心情消失干净,一点出门的欲望都没有了。 “力群哥哥,你今天穿得可真帅。”枕琀咯咯咯地笑着,跑到了饶力群身边。 枕溪乜了一眼,今天饶力群穿了一件驼色的长款大衣,里头是件淡色的针织毛衣,一副即将出差或者出差回来的模样。 这种类精英的打扮,他痴迷了十多年。 枕溪一手挽着何媛一手挽着卢意,和她们一起走在前面。 “她这又是怎么了?”饶力群侧头看枕琀,问:“怎么又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可能……可能是不喜欢我参与你们的活动吧。”枕琀嘟着嘴委委屈屈,“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回头姐姐又不高兴。”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的。”饶力群说:“脾气阴晴不定,一会儿就好了。” 他们一行人去了市中心,这天人特别多,天也特别冷,到了中午,天上已经零零星星飘起了雪花。 “这是今年的初雪吧。” 枕溪抱着胳膊,看着天,有雪花落在眼帘上,冰冰凉凉。 “太冷了,太冷了。”枕琀捧着双手放在嘴边哈气,一直在原地跺脚。 饶力群把外套脱给了她,枕琀穿着,垂到了膝盖下面。 “力群哥哥,衣服给了我你怎么办?” “我一会儿去重新买一件。” 何媛就咬着唇站在旁边,看着她们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枕溪淡淡地别过眼,卢意突然就冲过来抱着她,把脸贴在了她的脸上,呵呵笑着说:“这样抱着就不冷了。” 枕溪看着她鼻尖上粘着的一片小雪花,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什么戾气都没了。 无视了枕琀和饶力群,枕溪的圣诞节行程还是开心的,和卢意一路吃吃吃逛逛逛,再吃吃吃逛逛逛,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让秦易安给她们拎着。 饶力群进商场去买衣服,枕琀和何媛陪着进去了,枕溪她们就在外面等。 等人无聊,枕溪就在那逗秦易安,说:“秦同学,听说下初雪的日子跟喜欢的人告白就一定会成功。” 秦同学真的是一个特别容易害羞的男同学,立马就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什么也不是。 “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可得抓紧啊,过了今天就不灵验了。” “有这种说法吗?” 枕溪回头,又是背后灵饶力群! “下初雪的日子告白会成功吗?”何媛也问。 枕溪尴尬了,这事她也是后来听别人说得,灵不灵验她怎么知道,她又没下雪的日子跟人告白过。 “姐姐,力群哥哥给我们买了礼物。”枕琀晃着手里的包装袋,开心地全身冒泡。 “我们?所有人都有吗?” “不是,就我跟你。力群哥哥给我们俩一人买了一条围巾。” 枕琀把东西拿出来给她看,纯黑色的围巾,摇摇晃晃的吊牌上写着价格,两百多。 枕溪偷偷看了一眼何媛,她的脸色十分难看,是接近于委屈和生气之间的难过。 “非常非常暖和。”枕琀指着自己脖子上的围巾,一脸笑嘻嘻。 “平白无故得,为什么收人礼物?” “姐姐?”枕琀去扯饶力群的袖子,喊了声:“力群哥哥。”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 “哦。”枕溪点头,“那随便你吧,你回去跟你爸妈解释清楚就行,别牵扯到我。” “你什么意思?”饶力群的眼神一下就变了,嘴里哈出的寒气都没他眼里来得重。 “你送礼物给枕琀我没意见,不过这事跟我没关系。” “姐姐,你怎么这样,这是力群哥哥的心意。” “你——!”饶力群抢过礼物袋,说:“你不要就扔了吧。” “你的东西你想怎么处理都行,我没意见。” 饶力群一转身,东西就精准地被他扔进了垃圾桶里。 卢意和秦易安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姐姐!”枕琀一开口,哭了出来。 “打住!你哭什么?” “丹丹,我们走吧。”卢意在后头小心地拉枕溪的手指。 “嗯,走吧。” “姐姐!”枕琀上前来拉她,枕溪退后甩手一气呵成,枕琀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嘴嘤嘤地哭,嘴里还是在喊:“姐姐!” 枕溪捂着额,叹气。 “我们谈谈。”饶力群扯着枕溪就往一边拉,转头对想要制止的卢意说:“你们等一会儿。” 枕溪一路挣扎,还是被他扯到了一条巷子里。 四十五、圣诞劫 被雪浸湿的巷子,湿漉漉地映着路灯的光。 “干什么?”枕溪大力扯出自己的手,看着他,问:“你想干什么?” “枕溪,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哦?请问我哪里过分了?” “枕琀是你妹妹,亲妹妹!” “呵!”枕溪笑了一下,说:“你也知道枕琀是我妹妹,那请问我们饶大班长,我们两姐妹的事用得着你一外人指手画脚?” “枕溪!”饶力群突然掐着她的肩把她推到了墙上,用手肘抵着她,说:“你以为我喜欢多管闲事?我这是为了谁?你说我这是为了谁?说我是外人?你心到底怎么长得?你有没有良心?” “我管你是为了谁!”枕溪发力打开他的手,指着他的鼻尖,压着声音说:“饶力群,你恶不恶心?” “我恶心?” 枕溪的手腕被死死钳住,饶力群用的劲越来越大,掐得她生疼。 “是,我是恶心。我真是疯了才会喜欢你!你这个人,除了脑子好,其它地方都坏透了!” 枕溪愣住了,耳朵嗡嗡响,看着饶力群好像在看望远镜那头的人。 “喜欢我?你说你喜欢我?”枕溪念叨着,慢慢地笑了出来,越笑越开心,连肺都扯着疼。 “你不会说你对枕琀好是因为我吧?” “不然呢?我和她之前又不认识,也没交集。” “饶力群!”枕溪连名带姓地叫了他一声,在对方左右恍惚的眼神中,一字一字地说: “你——恶不恶心?” 一模一样的话,上辈子他也是这么说得,然后就背着他跟枕琀滚上了床。 “就当做你真的喜欢我好了。”枕溪的情绪突然松缓了许多,语气也从咄咄逼人中跳脱出来。 “不过我恶心你是真的,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希望你离我远远的,少出现在我面前,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你——!” “丹丹。” 卢意小心翼翼的声音在巷子那头响起,“电影要开始了。” “班长?”她又喊了一句。 “班长有事,不和我们一起看电影了。”枕溪说道。 “我没事,走吧。”饶力群走到枕溪身边,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你以为自己是谁?之前喜欢你是我眼瞎,以后不会了。” “那你很棒哦,称赞你!” …… 卢意挽着枕溪走在人群的最后头,一直上下左右地打量着她,“我们都以为你们两要打起来了。” “他敢?” “我悄悄问了何媛,那围巾是枕琀一直拿在手上跟班长说好看,然后班长才买的。” “人不要脸鬼都害怕。” “本来只买了枕琀戴着的那条,是结完账都准备出来了,班长又自己回去买了另外那条黑色的。” “估计是只给枕琀买显得太突兀,所以拿我当挡箭牌吧。他俩真是绝配,恶心到一处了。” “那你也太狠了,说不要就不要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点都不给班长留情面。” “他以为自己是谁,全世界的女孩子都得围着他转?我稀罕他的一条围巾?我自己又不是买不起。” “好了好了,不气了。”卢意拍着胸口给枕溪顺气,说:“以后咱们自己出来玩不带班长了,你好像真的不喜欢他。” “他不也是你好朋友吗?”枕溪叹气,“算了,也别因为我闹得你们俩也不愉快。我见到他装作看不见就是了,反正我们两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圣诞节上映的电影,烂俗煽情的爱情片,开场不过半个小时,何媛和卢意就开始哭天抹泪,枕溪一个人的哀叹在其中显得特别怪异。 电影放映了一半,何媛说要去卫生间,枕溪就让她把自己也给牵出去,在那个黑暗的空间里,到处都是抽噎压抑的声音,搅得她特别心烦。 “丹丹,你妹妹和班长——” “怎么了?” 面前小女孩的眼睛里还藏着没抹干净的泪,楚楚可怜地,就这么站在枕溪面前。 “你妹妹是不是喜欢班长啊?” “你是不是也喜欢班长啊?” “嗯。” 对方承认地很干脆。 “你为什么喜欢他啊?” 完全的废话,她自己也喜欢过饶力群,太知道这个人讨人喜欢的点在哪里。 何媛现在算好的,她当年可是鬼迷心窍地跟着一无所有的饶力群私奔来着。 “班长很善良啊。” 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在枕溪看来,饶力群身上的优点很多,但里头绝对不包括善良。 他饶力群但凡有点良知,能让她大冬天摔死在楼梯间里?那天好像比今天还冷来着。 “有一次,下大雨,还刮了特别大的风,我坐车回家的路上,看见班长一个人穿着雨衣站在路边。我觉得奇怪,就过去看了。原来他是撑着雨衣给地上瑟瑟发抖的小猫遮雨。猫妈妈不知道去了哪里,小猫一直在叫唤。他就站在那一边给小猫挡雨,一边等着猫妈妈。可是我们两等到雨停,天完全黑了下来,猫妈妈都没回来。” “后来那几只小猫呢?” “班长用衣服包着给带走了,后来我问他小猫的下落他也没说,可能是送人了吧。” “在他家养着呢。” 养得跟狗一样,一只比一只胖。 枕溪没再回放映厅,她说里面太闷,她在外面等她们。 电影院旁边有个伸出去的空中花园,下着雪的寒冷天气也没人,枕溪自己窝在那倒也舒坦。 在寒冷的天气中冻了半个小时,电影也算结束了,卢意过来抱着她,一行人打道回府。 枕溪以为饶力群会申请调换座位,可星期一去上学,饶力群还是坐在她旁边,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 最尴尬的是,枕溪的座位靠窗,她每天进出都得主动跟饶力群搭话:“请让一下……麻烦让一下。” 她要是不说话只在那杵着,饶力群能一直装作没看见她。 到后来枕溪也烦了,主动跟老师申请调换座位。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跟她很好说话的班主任,在想了一节课后,给枕溪的答复是—— 驳回! 得,她也只能这么死皮赖脸地跟饶力群耗着,好在,期末考试很快就到了。 在考试前,枕溪已经把行李收好,打算结束考试的第二天就回外婆家。 “你就这样走了?家长会怎么办?”枕全特意来问了她这么一句。 “您看着办吧,愿意去就去,不愿意的话就跟班主任请个假。” 交待好这些,枕溪就坐上了回村的汽车,当天晚上,她就和外婆睡在了一个被窝里。 之后找人重新修缮了屋顶和窗户,这个冬天可以在屋里暖暖活活地度过。 过年前,外婆特意带着枕溪去剪了头发准备过年,及腰的长发被一剪刀剪刀了后颈,枯黄分叉的头发落在了地上,枕溪整个人也像期待春天的绿枝,透着股勃勃的生意。 “看着精神多了,我家丹丹出落的越来越漂亮了。”外婆笑得合不拢嘴。 “您是眼睛里装了万花筒,怎么看我都漂亮。” 两个人的春节不太复杂,但别人家该有的都得准备,外婆很迷信,觉得平时敷衍些也就罢了,春节是千万不能马虎的。 买年货,贴春联,准备年夜饭,枕溪忙得团团转,辛苦也幸福着。 大年三十当天,枕溪一大早就去赶早集,买点最新鲜的小菜用来准备晚上的年夜饭。 回去的时候,就见家门口停着一辆陌生的面包车,枕溪心里顿时就有许多不好的预感。 还没进门,她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说:“大年三十本来就该一家人团聚的,哪能把你和丹丹留在这啊?” 枕溪进门,一副老友姿态拉着她外婆话家常的正是她那个奶奶。旁边还站着枕全和她爷爷,枕琀正好奇地够着头四处打量。 他们来做什么? 心烦! 看见她,老头一张沟壑纵横的脸笑得愈发紧凑,说:“丹丹回来了,正好!我们来接你和外婆一起去过年?” “什么事?” 太不近人情的一句话,立马让枕全黑了脸。 “什么什么事?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是你爷爷奶奶觉得你和你外婆自己过年太可怜,所以来接你们回家去吃年夜饭。” “怎么就可怜了?”枕溪晃着手里的东西,说:“鸡是好鸡,鱼也是好鱼,比城里的新鲜又没污染,哪里可怜了?” “你——!” 老头拦住发怒的枕全,跟枕溪说:“你爸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过年得一家人在一次才行,所以赶着今天来接你们。” 不知道老太太在她来之前怎么忽悠了外婆,外婆也接着话茬说:“丹丹,你跟他们回去吧。” “我回去了那您怎么办?” “自然是要一起回去的。”老太太生硬地把外婆从炕上搀起来,枕溪急忙过去接手,让外婆靠在自己身上。 最后,枕溪准备了许久的年夜饭没吃成。家里的那些小菜,但凡可以带走的,都被枕全装上了车,美其名曰放在家里浪费了。 可枕溪就是宁愿它们生霉发臭,也不想最后果了这家人的腹。 坐在车上,枕全说:“你这次又考了你们年纪第一。” “嗯。” 枕溪早就知道了,成绩出来的当天卢意就短信通知过她了。她还知道,枕全和林慧去给她开家长会,变着法的跟班主任要她的奖学金。 四十六、欺人太甚 “你们班主任怎么回事?她不是想私吞你的奖学金吧?我问她要了几次,她都说没发下来,听说其他年级的早就发了。” “下学期有初三和高三年级的动员大会,估计要等到那会儿吧。” “你不能跟你们班主任说说提前发吗?咱们家这段时间的情况——” “枕琀这次考得怎么样?”枕溪当机立断地截住枕全的话,生怕他不知死活地恶心到外婆。 “还行。”枕全哽了一下,这么应了枕溪一句。 那就是不好了,说不定还及不上半期成绩。 “下个学期结束就小升初了,听说这次七中打算完全按成绩排名,A班B班这样的排着下去。妹妹觉得自己能进哪个班?” “怎么可能?”枕琀眼睛瞪得很大,心里害怕但又不肯承认。 “其他私立学校早就这样了。A班是尖子班,B班是精英班,大家都是这样称呼的,越到后头的称谓就越难听。妹妹你得加油啊,你要是进不了A班,我在同学老师面前都会很难堪。” 枕溪温柔地用手给她理着头发,说:“你可千万别让姐姐丢脸。” “怎么会?我们琀琀那么聪明,区区一个实验班,肯定是考得上的。” “那姐姐提前祝贺你考个好成绩。” 大白天做梦! 外婆从车上下来,抬着头看了看面前的房子,说:“你们现在就住这啊?” “嗯。” “很敞亮的房子,当年你妈妈生你的时候,还住在小平房,那屋子又黑又冷。” 枕溪用牙齿咬着舌尖,感觉心脏的哪根管子被人通了气,又凉又涩的风直往里刮,弄得她一阵咳嗽,鼻子里呛着一股劣质的煤油味儿。 回到家,林征正四仰八叉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林慧在厨房里忙活。 看见林慧的那一刻,外婆的脊背就佝偻了下去,说了句: “你好像没怎么变过。” 林慧没怎么变过,她的阿荀却已经死了快十年。 枕溪死死抓住外婆的手臂,想把她扯离这个家,她真是疯了才会答应带着外婆回来。她和枕全,面上再怎么不和,始终还是有血缘关系的至亲。可是外婆…… 在外婆的眼里,枕全和林慧就是杀害她宝贝女儿的凶手。 她要怎么和杀人凶手坐在同一桌吃饭? 枕溪已经有点不记得她重生回来后第一次见到枕琀和饶力群的感觉了。对于她来说,见到他们的窃喜,是要多过心里对她们的憎恶的。 可外婆和她不同,她知道自己还有怎样光辉灿烂的一生,她知道只要她努力,枕琀和饶力群不过是她生命中恶心人的一个过客,和不小心被人在街上吐了一口痰在鞋上没什么两样,丢了那双鞋之后,她就会连吐痰的人也渐渐忘记,无非就是以后想起这件事时心里恶心一下。 但是外婆,她亲生女儿死了是事实,害死她亲生女儿的这对夫妻还好好活着是事实,她亲外孙女要仰仗这对夫妻的鼻息生活是事实,所以她心里的愤怒怨恨都只能搁浅,因为生活在继续,枕溪要长大。 外婆看过了枕溪的住处,脸上才露出进这个家的第一个笑容。 “挺漂亮的,以前你妈妈怀着你的时候,就说了以后要给你布置一个这样的房间。” “也挺暖和的。” 这是她用冰凉的被褥把自己捂热换来的。 和着春节联欢晚会开始的音乐,一家人坐在了一起吃饭,家里三个男人推杯换盏,其他人都欢欢喜喜的吃饭。 只有外婆和枕溪,吃的很少,也不怎么说话。 酒过三巡,枕全和老头举起了酒杯对着外婆,说:“敬您一杯。” 然后终于开始说他们这次吃饭的真正目的。 枕溪全身戒备放下碗筷,从一开始的面无表情到后面乐出声来,真真觉得这对父子是个活宝,讲得相声比电视上演得还要来得搞笑。 枕全和林慧要开早点铺,为什么要她外婆拿钱出来? “你们——是活在梦里吗?”枕溪直接问出声来。 “枕溪,大人说话小孩……” “你们跟我外婆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这样理所应当地找她要钱?” “枕溪!”枕全怒目而视,左手在桌上握成了拳。 “只是暂时借钱周转周转。”老头说。 “爷爷!”枕溪喊了一声,说:“有句老话,叫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找我外婆借钱也不是不行,那我爸是不是应该先把之前借得两万块还上?” 老头看向枕全,估计是不知道有这回事。 枕全眼神躲闪,说:“都说了那借条不算数。” “怎么就不算数了?您可是在那上面盖了手印的,也说了五年内归还,现在都过去十年了,算上利息也不少了。” 枕全一拍桌子,嚷道:“你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 “亲家母,你看,现在枕全没了工作,丹丹还在上学,她的学习非常好,老师一直都说她绝对可以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可这家里要是没了经济来源……” “我们班主任说了,只要我每次考试保持在年纪前十,直到我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不用我操心。要是考上好大学,大学的学费也由学校给我出。”枕溪看着老头,说:“爷爷,我在这个家,是读书最不需要操心的一个。我的学费和生活费,你们完全可以不用操心,我有学校补助和奖学金,足够了。” 又想拿她的学业要挟外婆? 老头眼里的利光一闪而过,脸上的怒容也迅速被他修补回来。他说:“是,你学习好,不用太操心。可是你妹妹呢?她还小,也没你聪明。” “枕琀和我外婆有什么关系?” 枕溪一点情面不想留了,最好今天撕破脸大家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那是枕琀的外婆需要操心的事!” “林慧家里只剩下她姐姐了,她姐姐还自己带着一个儿子。” 是,所以她姐姐刚被汽车撞死,她立马就拿了人儿子的监护权,也理所应当地拿走了人家的全部赔偿抚恤金。 老实说,这个家里多得是可怜人,以她和林岫的身世,写张纸跪在地上靠讨饭为生都比在这个家活得容易。但是,林征和枕琀一直是幸福的,不用和草芥般的她和林岫相比,就是比这个世上千千万万家庭圆满的孩子,也是比得过的。 她林慧一直靠吃人血馒头为生,但这辈子,别想把这个主意打到她头上。 “没有钱,家里的屋顶都没钱修,哪里有多余的钱。”枕溪如是说。 “乡下不还有几块地,平日里也没人耕种,不如……” “那几块地签了租赁合同,开春就租给人家了。”枕溪抢答。 “胡说八道,那几块破地谁看得上?” “您不就看上了。”枕溪晃着玻璃杯里的饮料,眼睛根本不往他身上看。 “总之,没有钱。现在没有,以后……”枕溪想了想,“以后,或许等您什么时候还了那两万块,就有了,到时候您再来借。” 枕溪太强势,强势的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她如老母鸡般张开双臂,将他们所有的试探商量讨好等等全部拦在了铜墙铁壁之外。这顿饭不欢而散,没有人说她和外婆今晚要怎么安顿的问题。 “没事了吧,没事我就跟外婆出去找旅馆住,趁现在还不晚。” “怎么出去住呢?你和你外婆在你床上将就将就吧。” “算了,我外婆认床,在这里睡不着。” 没人问认床的外婆要怎么在旅馆安顿,他们本来就是要一个台阶,既然枕溪给了,他们也就顺着下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街面上冷冷清清没几个人,偶尔能听见几个爆竹在响,声音很远也很近。 枕溪搂着外婆在外面走,踩过爆竹炸裂后留下的红纸,踩过别人家窗户传来的嬉笑声,踩过阵阵飘香的饭菜味道。 大年三十的晚上,天气冷得让人生气,枕溪等了许久,也没有一辆出租车从她面前驶过。 她想带外婆到市区去,找一家好的,温暖的酒店,舒舒服服踏踏实实的睡一晚。 她现在有钱了,这一季的两个包包卖了两万块,再加上各自搭配的三个配色,一共是五万块。她和徐姨一分,到她手的就有两万五。 老天给她补偿的运气好得不像话,在这之前,半年前,她的一个版型加三个配色才卖了2500块,现在,同样的一个版型加三个配色,价格翻了整整十倍。然而这还不是终点,她以后会越来越有钱,越来越有钱。 林慧和枕全亏欠外婆的所有,她会在物质上狠狠地偿还。 而这个物质,也是他们最想要的。 “您冷吗?”枕溪抱着外婆,用搓热的手暖着她的脸。 “枕溪?” 一声不确定的,探究的语气在身后响起。 四十七、滴水之恩 枕溪回头,身后停了一辆轿车,车灯笔直地打在她们身上,逆着光,枕溪什么都看不清楚。 车门打开,打驾驶位下来一人,穿着暖和厚实的大衣,脖领处围了一圈毛茸茸的皮草。 “饶叔叔。”枕溪叫了一声。 “我就说看着有些像你,你怎么在这?今天不大年三十吗?” “嗯。”枕溪只应了一声,没想多做解释。 “这位是?” 对方的目光挪到了外婆身上。 “我外婆。” 对方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连饶力群都知道她家里的那堆破事,这位只怕更清楚。 “大晚上的站在这干嘛呢?” “等车。” “要去哪里?” “市区。” “正好了,我们也要去,顺路,一起走吧。” 枕溪思考着怎么拒绝,她是真的不想再看见饶力群和他妈那张脸。 “天太冷了,又是过节,可能打不到车,你总不能让你外婆跟着你挨冻吧。” 枕溪妥协了,拉着外婆上了车。 副驾驶坐着饶力群他妈,没用正眼看她。后面坐着饶力群,只看了她一眼。 “丹丹,认识的人吗?”外婆问。 “嗯,这是我同学。”难得的,枕溪用了开朗的语气。 饶力群诡异地看了她一眼,也笑着喊了句“奶奶好。” 外婆立马从包里掏出一百块塞给饶力群,说:“孩子,给你的压岁钱,希望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饶力群推辞着,不断拿眼神瞟枕溪。枕溪点头,让他把钱收下。 饶力群他爸跟于兰萍说了句什么,于兰萍也不情不愿地打包里掏出个红包给枕溪,说:“也祝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枕溪尴尬地笑着应谢,饶力群也把压岁钱收了起来。外婆这才高兴了,喜气洋洋地跟饶力群打听枕溪在学校的情况。 饶力群也礼貌地应着,就是一直不断地拿眼神扫枕溪,这让她十分不安。 她掏出手机给饶力群发了条短信,“热情开朗一点,捡着好听地说,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当做不知道。拜托你!!!” 饶力群默默地看了短信,给她回了一条,“什么时候买的手机?” “捡得。” 枕溪背对着外婆冲他晃了晃手机,给他看四分五裂的手机屏幕。 “我凭什么说你好啊?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坏东西。” “报答你。” “怎么报答?” 枕溪咬着牙齿,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滑动,一字一字地敲下—— “随便你。” 饶力群在黑暗的车厢里笑出了一口白牙,把手机收了回去,开始一本正经又胡说八道地敷衍她外婆。 枕溪只能敷衍地笑,礼貌的笑,尴尬又不失客气的笑,最后彻底笑不出来。 饶力群就是在XJB吹,把她吹得天花乱坠她自己都听不进去,于兰萍在前头一直往回看,饶厂长也时不时地笑两声。这样拙劣的谎言,也只有外婆才会相信。 到了市区,枕溪掺着外婆下车,老人家还一直抓着饶力群的手不舍得松开,嘴里一直念叨着让他去乡下玩。 枕溪不着痕迹地掰开两人的手,跟他们一家人道谢,同时找话题转移走外婆的注意力。 “枕溪。”饶力群在背后叫住她。 枕溪回头,不言语,只静默地看着他。 饶力群这才发现枕溪的头发剪了,短到后颈的头发好像特别细碎,风一吹就能洋洋洒洒地落在她脸上。他第一次觉得,枕溪这个人特别干净,从里到外,特别特别的干净,甚至于,干净中,带着点他从未见过的纯真。 像小女孩儿一样。 不对,她本来就是小女孩儿, “枕溪。” 饶力群又喊了一声,这种愚蠢又欢喜的感觉他从来没有过,有点难堪,但又幸运地如此真切。枕溪很少,或者说从来没有这样子平和地看过他,很安静也很温柔。这让他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好像把对方的名字从自己嘴里吐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这本来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怎么了?”枕溪抑制住了自己想要皱起的眉头,若是平时,她肯定头也不回地离开,但此刻外婆还在。 “记住你说的话。” 枕溪点点头,终于如她所想的那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枕溪找了家温暖又干净的旅馆,和外婆在市区呆了几天,逛了逛商场和花园,然后才送外婆回家。 临走前,她给了外婆邻居一个寡妇500块钱,让她平时多看顾一点外婆,定期带她去量个血压,每日叮嘱她吃药。她给人留了电话,叮嘱对方每周四晚上给她打电话汇报外婆的情况。并且承诺,只要外婆健健康康的,她每个月都能给她500块。 对方答应的很爽快,这笔钱,于天上掉下来的无异,而且不犯法很干净,没人会拒绝。 距离新学期开学三天,枕溪回了家。 枕全和林慧的早点铺已经到了最后的筹备阶段,为此,老头老太太提前卖了房子,把钱给他们租铺子和做其他乱七八糟的准备。 这样也好,手里没了闲钱,他们就不会说在这附近买房子,让枕溪搬回来住。 老两口搬进了林征的房间,林征只能天天睡沙发,最后受不了,距离开学还有半个月就提前回了学校。 枕琀倒是异常烦躁,她特别反对林慧和枕全开早点铺的事,她打心里觉得只是一件特别特别丢脸的事情,会让她在同学之间抬不起头,“卖早点的女儿”,她不喜欢别人这样称呼她。为此,她哭闹了好几天。最后,枕全和林慧只能把早点铺开得远远的,早出晚归,成天见不到人,连老头老太太都整天搁那帮忙。 他们之前可能预想过开店的辛苦,可没想过会辛苦到哪种程度?时隔半个月枕溪再见到枕全和林慧,两人老了十岁不止。林慧原本白皙的脸上有了两坨高原红,保养得当的手因为整天泡在水里变得又粗又肿还长了冻疮。枕全也是,两鬓生了白发,脊背也一点点躬弯下去,指甲缝里经常都有污泥,靠近了人,能明显闻到他身上洗涤剂的味道。 枕琀好像突然长大了,再不要他抱了,也不要他背了,原本小棉袄般的女儿突然就说出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话来。 枕溪看着他们,觉得可怜又可笑,就这样了,枕琀依然雷打不动的上着她每周的课外辅导班。 新学期开学一个月,枕琀她们学校迎来了校庆,她要做钢琴演出,学校邀请家长去看。 枕全正和林慧商量是不是把早点铺关门一天时,枕琀说:“姐姐来看吧,正好是周六,我也跟力群哥哥说一声,到时候你们两个一起来。” “没——” “你姐姐去也好!”枕全把手放在围裙上搓,带着讨好地说:“你姐姐学习好,力群也是个体面的孩子,去了肯定让你在同学中间有脸面。” 枕溪看着枕全那副窝囊样,到了嘴边的拒绝最终也没说出来。 校庆那天她还是去了,和饶力群一起。 自大年三十过后,她和饶力群一直尴尬地相处着,饶力群好像全然忘了他两在圣诞节的硝烟弥漫剑拔弩张水火不容,新学期一开始,待枕溪就跟从前一样了。 其实也不一样,从前他还有跟枕溪一言不合呛起来正面刚的时候,现在完全就是一副团结友爱和谐共处的三好学生模样,但凡枕溪有点躁动的迹象,他立马就能偃旗息鼓快速避开,这让枕溪好几次想借着发火再和他撕破脸也没撕成。 而且因为上次他的帮忙,枕溪心里多少有点膈应,这让她怎么跟饶力群相处也不合适。 就一般同学吧,他们俩可是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当仇人相处吧,她又跟人撕不下脸来。偏偏饶力群又是个招人烦的性子,不断让枕溪在生气——熄火——生气——熄火中流连徘徊。 倒头来,枕溪也只能自己生自己的气。 “一会儿要是别人问起,你说你是枕琀的姐姐,我怎么说啊?” “不会有人问的。”枕溪敷衍着:“要是问起,你就说你是来凑热闹的,或者直接说你是邻居家的哥哥不就行了。” “别家小孩儿的家长会不会以为我是你男朋友啊?” 枕溪正低着头找座位,闻言就是一通烦躁,最近饶力群这种推推拉拉的试探真不少,起初枕溪还能打起精神应付,后来次数多了,她也就当饶力群在说梦话。 “不会有人那么眼瞎的,你放心。” 枕琀的节目被排在了后面,这种儿童汇演,不是充满爱心和热情的学生家长,其他人还真打不起兴趣。 “枕琀好像会得才艺挺多的?钢琴,舞蹈,绘画?我听她说过。” “嗯。学得多但不精,都是半桶水的程度。” “你怎么这么说你妹妹?你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 “我学习好就行了,还要啥自行车啊?我要是再有点才艺,别人还活不活了?” 饶力群兴许还想为枕琀打抱个不平,可等枕琀真的开始表演了,他反而不说话了。 枕琀一曲演奏完,饶力群问:“她钢琴学了多久?” “反正好几年了。”枕溪看着他的脸色,笑,“我就跟你说她是半桶水的程度,你干嘛一脸失望的样子?” “钢琴弹得不好可以练嘛,但是格局小就……” 枕溪越发开心了,说:“你也觉得她的演奏非常小家子气是不是?” 四十八、巨星阿眭 这不是枕溪带着个人恩怨对枕琀的评价,说她小家子气,是上辈子西瓜公司的舞蹈培训老师说得。 “你也不是没有自信,也不是畏畏缩缩,但就是显得小家子气。” 这是人家对她的评价。 “不说这个了,七中的校庆也要到了,你有准备什么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 “每个班级都要出节目的。” “这是你要操心的事,我的班长大人。” “跟我也没多大关系,这是文艺委员的任务。” 枕溪一捂脑袋,得,麻烦来了。 枕琀结束完表演,像只花蝴蝶似得,强硬地拉着她们去给她同学介绍,主要是强硬地拉着饶力群,枕溪只是个陪衬。 枕溪陪了半个小时,借口去洗手间,给饶力群发了个短信就溜了。 挨晚一点饶力群送枕琀回来,看着枕溪的目光简直像是裹了闪电的乌云。 “她是我妹妹吗?” “我也不是她妹妹啊。” 他跟着枕溪进屋,略过了枕琀的地盘,站在隔断门口有些紧张地往里打探。 枕溪就窝在椅子上看书,也不招呼他。 “这是你的房间啊?和你一点都不像。” “那我的房间该是什么样的?” “黑白灰,粉红色不大适合你。” 以前确实是这些颜色,发白的书桌,湿漉漉的灰色被褥,暗黑的灯光,那才是她应该呆的地方,现在这种明亮温暖的颜色她也不习惯,总觉得里头藏了些她想不明白的东西。 “我坐哪?”饶力群打量了一周,发现除了枕溪的床,再没有可以落座的地方。 “客厅沙发,你杵这干嘛?” “那你出来。” “我不出,我搁这看书呢,你出去陪枕琀玩呗。” 饶力群伸手就来拉她,枕溪烦躁地挥着书挣脱,嘴里喊着: “你这人烦不烦?你烦不烦?” “你说我烦不烦?” 嘶—— 这调情的语气? 枕溪诧异地抬头,发现饶力群双手撑在了她的椅背上,正弯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睛有点发红,气息也不大寻常。 “嗯?你说我烦不烦?”声音也完完全全哑了下来。 枕溪往后靠,闭着眼睛笑了出来,下一秒,一本硬壳书就挥在了他的头上。 “力群哥哥?” 饶力群往旁边倒,背后是枕琀的惊叫。 枕溪抓起书又想往他身上砸,枕琀过来抱住她,惊叫:“力群哥哥,你没事吧。” 枕溪被枕琀整个人抱着,仍然不死心地伸脚去踹他,嘴里嚷着:“滚你妈,你个死变态。” “姐姐,你怎么又说脏话了?” 枕溪气喘吁吁地挣脱枕琀,自己去沙发上坐着,胸膛里那股翻腾的怒火久久没有平复下来。 饶力群来告别,他刚出门,枕溪就收到了一条短信,上面写—— “枕溪,我今天发现你是好看的。” 枕溪抓起桌上的旧杂志,拉开门就朝着底下有光的地方扔,嘶吼的声音在楼梯间不断回响—— “饶力群,你去死——去死——死!” 新一周七中最爆炸的新闻,就是即将到来的校庆。 班主任准备节目的命令一下达下来,卢意就疯了,枕溪随后也跟着疯了。 作为文艺委员的卢意,无疑要扛起这次文艺汇演的大旗,她每天都焦虑地在枕溪耳边念叨文艺汇演的事情,没过几天,枕溪也崩溃了。 她给卢意出主意,“就全班来个大合唱好了。” “会不会太普通了?” “实验班的学生嘛,学习好就可以了,总不能样样都拔尖吧,还是要给别得班级留点活路的。” 最后敲定下来,充满了浓浓革命色彩的多声部大合唱。 等节目单报上去之后,枕溪差点为自己的这个提议去校长室静坐。 作为文艺委员的卢意,舞蹈跳得是好的,长笛吹得也是极优秀的,人长得也漂亮可爱,可谁能想到这么个青苹果般的小姑娘是个五音不全的? 枕溪只能寄希望于饶力群,然后发现他们仪表堂堂的大班长,一点乐理都不懂。 “谁出的主意谁想辙呗。”到了,绕班长把烫手山芋甩在了枕溪身上。 没办法,枕溪只有硬着头皮上。好在,上辈子学得乐理知识还没丢,打起全部精神来,倒也能应付。 枕溪就天天放了学带着大家伙练声部,连做梦都是咪咪咪嘛嘛嘛。 “丹丹,你唱歌很好听哎。”卢意给了嗓音已经沙哑的她,这么一句带着慰藉意思的评价。 上辈子毕竟也是出过道的人,不说鹤立鸡群吧,那矮个子里拔将军也是拔得出来的。 前后折磨了个把星期半个月,一首歌总算能全须全尾地唱完了。然而,学校的评审团来初选时,还是皱着眉头一脸惨不忍睹地给她们画了个×。 那也行,淘汰了也好,淘汰了就能安心的当个吃瓜群众了。 晚上上晚自习,枕溪悄悄地摸到钱蓉身边,问:“姐,你们班文艺汇演准备了什么节目?” 钱蓉也是文艺委员来着。 “我们班的节目啊?”钱蓉饶有意味地笑,“打从初一起就不用我操心。” “为什么啊?” 钱蓉朝前排呶呶嘴,说:“我们班有巨星撑着呢。” 钱蓉小声跟枕溪说:“学校给了眭阳一个演出名额,可以代表班级参加也可以不代表,甚至不用参加初审。以往我们班都是直接问,如果有同学有意愿表演节目就报名,没有就用眭阳的节目抵上去。” “啊?他表演什么啊?”枕溪一脸懵,眭阳能表演什么啊? 钱蓉也是一脸惊讶,“你不知道?我们学校校庆的文艺汇演可是重头戏,往年都有特别多外校学生过来看,一到那时候,咱们学校的学生证都能炒个特别高的价钱。她们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来看咱们眭少爷的压轴表演。” 有这回事吗? 也对,上辈子的校庆她都没去过,因为参加的同学都是要抽签的,她一次也没被抽到过。 “是不是进场还要抽签啊?” “要抽的啊,不然全校那么多学生,礼堂怎么塞得下?还得留出一部分给兄弟学校的人。” “眭少爷今年表演什么节目?” “跳舞吧。”钱蓉用笔戳了戳眭阳的后背,“巨星阿眭,你今年是跳舞没错吧?” “巨星阿眭?”枕溪跟着念了一遍,问:“和瞎子阿炳有什么关系?” 然后脑门上就挨了一脑嘣,直到第二天红印才消下去。 七中的校庆有两天,第一天是文艺汇演,第二天是学校各社团组织的游园会。 枕溪对第二个比较有兴趣,因为参加游戏可以赢奖品。 但是第一天的阵仗就惊得她不敢出门。 那阵仗,真的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本来她们学校的学生就够多了,还有外校的同学,把礼堂门口挤得像演唱会现场。 上辈子她做明星时有这种待遇吗? 好像没有。 这次抽签进场枕溪又没抽到,但她有后门,别人在那排队呢,她顺着后台就溜进去了。 “哎呀,这种资本主义的腐败作风,真的是在荼毒我们小年轻一代。” 眭阳把宣传册卷起来打她,说她就活着一张嘴了。 “你怎么不化妆?不是跳舞吗?” 枕溪看他穿得也特别简单,宽松的上衣和裤子,略微花哨的球鞋。 “这是要跳HIP-POP啊?” “看得出来?”眭阳有点小惊诧,估计没想到整天只会死读书的枕溪懂这个。 “你的大金链子黑墨镜呢?”枕溪够着头四处看,“哟哟切克闹,sker-sker!” 眭阳笑出声来,从后面把她的脑袋给呼噜成了乱毛。 “B-BOY带大金链子黑墨镜?恐怕能活活把我自己弄死在台上。” 枕溪往后退了几步,竖着眼睛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你?B-BOY?” “怎么了?不像吗?” “你这长手长脚的转得起来吗?或者说,转起来的时候不会打到自己吗?” 她印象中的B-BOY都没有大高个来着。 “转不转得起来,你到时候看吧。” 然后枕溪就被从后台推了出去。 托福,她和卢意都捞到了一个视野极好的位置,就是演唱会除公关票外卖得最贵的那种。她身边还杵着李明庭和钱蓉。 “你们都没有节目吗?” 她以为钱蓉作为文艺委员得上去露个脸的。 “初三的学习忙死了,哪有空闲准备节目。” “不都保送了吗?”枕溪问。 “那也得考个像样的分数啊,我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钱蓉说着,还看了好几眼李明庭。 李明庭给嘴上拉上拉锁,不说话了。 文艺汇演正式开始,七中六个年级的节目,分为了上下两部。 上部的节目比较符合老师和学校领导的取向,都是诗朗诵话剧合唱什么的,看得枕溪一直在打瞌睡,周围充斥的,也是同学们小声聊天的声音。 到了下半场,气氛才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起伏,只见幕布一黑,灯光一暗,一个穿着超短裙黑网袜的大美女出来了。 四十九、关于梦想 “轰——”的一声,大概类似惊雷炸响在山谷的动静,枕溪感觉整个会场都沸腾了起来,坐在前排的校领导频频回头望。 枕溪挺直脊梁跟着挥手,嘴里嘶吼出的声音简直不像自己的,她还妄想把手指放嘴边吹个口哨起哄,可半天都没发出声音来。 卢意和钱蓉一人抓住她一只手,把她按在椅子上。 “丹丹,你冷静点。” “这孩子怎么回事?疯了吗?” 说话的这会儿,舞台上的人已经开始表演,合着节奏,身子慢慢地摆动起来。这是枕溪一直都非常喜欢看的,jazz舞种。 枕溪眯着眼睛仔细看,问:“台上那大美女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能不眼熟吗?那是安桃沙!” “哇塞!”枕溪先是捂着嘴惊呼,然后一脸惋惜地说: “我可真羡慕眭阳啊。” “什么?”李明庭以为自己听错了,够过身子来又问了一遍。 “我可真羡慕眭阳啊,有个这么漂亮又会跳舞的女朋友。” “不都说了不是女朋友。” “我眭哥听到你这话得哭。” 钱蓉和李明庭同时开口,导致枕溪什么都没听清楚,也实在是舞台上的女孩儿太吸引人眼球,她完全没有多余的精力分散给其他人。 仔细听,满场的起哄声中,她一个女生的尖叫夹杂在其中十分明显且突兀。 “她什么情况啊?”钱蓉哭笑不得地看着卢意,心想枕溪不是哪根筋搭错了吧,还是说状元的神经和她们长得不一样。 “我们家丹丹……”卢意有些丢脸又有些为难地开口:“是一个很肤浅的人,她好像特别喜欢,长得好看又可爱的小姑娘。” 卢意叹口气,接着说:“我妈跟我说,如果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当时我去跟丹丹搭讪,她根本不会搭理我。” 李明庭对卢意的话充满质疑,在他的世界里,就没哪个小姑娘不喜欢长得帅的男孩子。 直到真切实感地感受到枕溪对于男女同学表演的差别对待。 后来出来表演的同学,也多的是长得帅有人气的男孩子,可枕溪就是能安安静静地看人表演,然后再一本正经地点评几句,活像选秀现场的评委。倒是只要有女生出场,枕溪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挺直脊梁眯着眼,像是要一帧一帧地把人家的表演保存在眼里。像安桃沙出场时的癫狂倒是没有了,不过也确实比平常要兴奋得多。 “她上次看我和眭阳打球不这样吧?”李明庭还是不甘心地问道。 “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啊?”钱蓉回了一句。她觉得枕溪这样的态度非常好,谁说漂亮姑娘间就非得是王不见王针锋相对的架势啊,单纯得欣赏漂亮小姑娘跟欣赏一幅画有什么区别。 “压轴表演了,压轴表演了。”李明庭突然兴奋起来,一脸期待地搓手手。 卢意也捅了捅没精打采的枕溪,估计是前半段跳舞的小姑娘太多耗完了她所有的精力,接下来的几个男生表演她都提不起兴趣。 “哦,瞎子阿炳,哦不!巨星阿眭要出来了。”枕溪敷衍地拍了拍手。 “你再这样小心我眭哥打你哦。” 李明庭从包里翻出东西递给他们。枕溪之前还奇怪,李明庭来看表演背那么一大个包做什么。 现下一打开,简直让枕溪闪瞎了眼。 荧光棒,灯牌,毛巾,反光手幅,全都印着眭阳的名字,简直演唱会应援的全套装备。 “你是眭阳的后援会会长吗?” 钱蓉也掏出了相机,往台上拍了几张做调试。 “呵呵,连站姐都有了,你们可真是肝胆相照好朋友。” “哪那么多废话。”李明庭给了她和卢意一人一个戴头上的荧光棒发夹,然后把一一米多长的反光手幅让她们举着。 “这样子好傻。”枕溪说。 “你回头看看,显得你多稀罕似得。” 枕溪回头,后排好多人都打开了手机电筒,点缀在黑暗的礼堂,倒真有荧光棒闪烁的效果。枕溪仔细看,举了写着眭阳名字A4纸的人也不少,只不过没有他们专业。 “这样显得我们像是眭阳花钱雇来的。” “小爷是花钱能雇到的人吗?”李明庭不乐意了,说:“我们应该是团结友爱互帮互助的好朋友。要有一天你站台上去表演,我也在底下给你举灯幅,带头喊口号给你应援。” 一语成戳,未来的某一天,李明庭还真在舞台下给枕溪举灯牌应援。 枕溪成功闭嘴,把手幅高举过头,一副我是水军我骄傲的样子。 眭阳的压轴舞台不算华丽,既没有绚丽的灯光,也没有彩片丝带做衬,他就伴着满场的尖叫出来,在音乐鼓点响起的一瞬间,手杵地板来了一个精彩绝伦的大风车。 瞬间的尖叫几乎掀破屋顶,枕溪都有了耳鸣的迹象。她终于明白,她上辈子站在场馆外听到的尖叫嘶吼是怎么回事。 “眭哥!”李明庭撕着嗓子叫,阵势和后头疯狂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 枕溪是服气的,场馆里的尖叫不是一阵阵间断性的,从眭阳出场到现在,她就没听见这些尖叫有歇气的时候,大概他们喝彩的时候,用上了体测吹肺活量的力气。 枕溪也跟着叫了两声,实在是眭阳跳舞时整个人都在发光,让人片刻不能移开眼球。她想说她错了,高个男孩儿跳breaking才好看,长手长脚动起来像是量角器又像是圆规,每一帧画面都是艺术。 三分多钟的舞蹈,枕溪却感觉实际时间只有三十秒,大概就是,哎呀哎呀好好看,咦,音乐怎么停了? 现场观众也有和她同样感受的,不知道谁带头喊了“安可”,顿时全场的“安可”不绝于耳。 但巨星就是巨星,朝底下挥挥手就退场了,任学校领导和主持人一直维持躁动的秩序也没再出来露个脸。 第一天的文艺汇演结束。说是校庆的重头戏,其实也就重在了最后的那几分钟。就是枕溪再喜欢安桃沙小姐姐,在看过这场表演后,记得的,也只有眭阳的手脚在舞台上唰唰飞舞。 表演结束了,外校的同学却没有离开,她们还在七中的校园里徘徊,可能在期待着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浪漫偶遇。 而偶像剧的男主角,正窝在天台嗑花生,那邋遢的样子和在舞台上的他完全不是一个人。 枕溪内心的那点小雀跃也瞬间幻灭了。 “你是想当明星的吧?” 他在舞台上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迫切感和欲望都太熟悉,曾经站在总选举舞台上的一百多个彩虹女孩儿,每个人眼里都燃烧着这种欲望,也包括她。 眭阳的手指一打滑,圆滚滚的花生就掉在了地上。 枕溪把它们捡到手里,轻轻一搓,薄薄的红皮就脱落下来。 “你是想当演员,唱跳歌手,还是偶像?” “偶像和前两个有什么区别?” “偶像是什么都做得好的人。”枕溪仰头想了想,补充道:“至少在粉丝心中是这样的。” “偶像和前两个不能混作一谈吧。” “嗯。演员和歌手展示的艺术都很成熟了,代表了大部分观众的审美取向。”枕溪的手指在地上画圈圈,“偶像就不同了,粉丝应该是希望在她们身上寄托什么,例如梦想执念之类的。我觉得是这样。” “你觉得?”眭阳笑,伸出手指戳着枕溪的肩膀把她推了一个大马趴。“你懂什么啊?” 我做过偶像你做过吗?枕溪怒了,拍着手上的灰想要教训她,结果一抬头对上他的眼神…… “其他人都说,这不现实。” “怎么就不现实了?”枕溪想不通,“你长得帅,跳舞好,在起跑线上就已经领先其他人太多了。” 她当初要是有眭阳这个条件,她能让枕琀骑在她头上拉——那什么。 “李明庭说,当个兴趣玩玩就行了,难不成还真当做个正经职业?” “你听他瞎说,他又没做过明星,就他那粗里粗气的傻大个,他想当明星也没经纪公司要他啊。” 眭阳看了她一眼,说:“我会跟李明庭告状的,你在背后说他坏话。” “说去呗,他能怎么样?他还能来捶我两拳?少吓唬人了。” “枕小溪。” 眭阳又在摸她头,打从她剪了头发以后,这人就特别爱摸她的头,从下撸到上,跟撸猫撸狗似得。 “你现在真是出息了,李明庭都敢不放在眼里了。” “托你的福。”枕溪晃着脑袋,想把他的手给晃走。 “你以后想做什么?或者说得俗气一点,你的梦想是什么?你学习这么好,应该想考个好大学吧,那以后呢?” “我也想当明星。”枕溪看着他,嘻嘻笑,“站在舞台上,跟肥五花下油锅似得,听着底下观众沸腾得呐喊和尖叫。” “你?” “怎么?我不行吗?”枕溪嘟着脸,不高兴,“反正我觉得,人生在世,想做什么就去做。不就是出道做个偶像吗?就算荒废了五年十年,打我能活到一百岁,我还有九十年的光景。花费人生十分之一的时间去追梦,血赚了好吗?” 反正她是这么想的,再过上几年,要彩虹女孩儿还招人她就去报名,一边读书一边做偶像,要实在不行就算了,她踏踏实实地找个工作,安安分分地过完一生,谁叫她上辈子不长眼跟着饶力群私奔,到死都留了这么个遗憾。 “活一百岁,花了十年时间追梦,还有九十年的光景。枕小溪,你现在是在你妈肚子里跟我说话吗?” 五十、鬼屋历险 校庆第一天就耗光了枕溪所有的热情和体力,第二天的游园会,她是真的抽不出多余的力气,可卢意仍然怀着满腔的热情,把枕溪从宿舍给揪了出来。 “听说这次游园增设了鬼屋,是学生会跟学校申请了很久才批准下来的,你不想去看看吗?” “我不想去。”枕溪苦着脸,“我怕鬼来着。” “你又看不见!那里面乌漆嘛黑的,能看见什么啊?你就当闭着眼睛陪我走一趟?” 信了她的邪! 才进去没多久,卢意就不知道被人还是被鬼给吓傻了,鬼喊鬼叫地不知蹿到了哪去,枕溪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鬼屋里,连方向都辨不清。 还好,万幸,她啥都看不见。可越是这样,其他感觉愈发灵敏,例如她的脖颈就总感觉有股不知道从哪吹来的邪风,激得她鸡皮疙瘩掉一地。 “有没有人啊?各位学长学姐?能不能帮帮忙把我带出去?我有夜盲症,什么都看不见。” 枕溪往前伸着手摸索,像个傻子一样四处找寻一块墙或者任何一个能让她依靠的地方。 “有没有人啊?有鬼也可以啊。”枕溪小声的呜咽着,“只要你能把我带出去,你也是一只好鬼,可以早日投胎的。” “呵!” 一声短暂且诡异的笑,仿佛大冬天的冰锥子扎破了枕溪的头盖骨,一捅到脚底,让她腿弯都跟着哆嗦。 “急急如律令,阿弥陀——” “陀个鬼,你傻不傻?” 枕溪一手往前继续摩挲,一手捂着脸嘤嘤地假哭,“眭少爷,不,眭大爷,在这里见到你,不,听到你的声音真是太好了。” “卢意在外头花枝乱颤地鬼叫,说把你落里面了,自己又不敢再进来找你。” “非常感谢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人活一张嘴。” 眭阳像是小朋友去春游一般牵住她的手,说:“你手真凉,吓惨了吧。” “吓惨了,吓惨了,麻烦您老赶紧把我捎出去,我都快忘记太阳长什么样了。” “你平时不挺嘚瑟的,今天怎么怂了?” “我能抱着您的手吗?这样子走路我真是没有什么安全感。” 也不等眭阳答应,枕溪就把另一只手也紧紧缠在了他的胳膊上,用脑袋抵着他的后背往前走。 眭阳闷笑,整个胸腔都跟着震动。 “再拐两个弯就到了。” “这话您自己知道就行了,跟我说没用,我也看不见。” “你——” 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打断了眭阳的话,枕溪听见他压低声音说了句“烦人。” “我们找个地方躲一下,别回头那些妖魔鬼怪把你撞地上当球踩。” 枕溪让他牵着不知道去了哪,只能听见朝他们越靠越近的,急促的脚步,很多人的。 眭阳说得对,这里头乌漆嘛黑的,回头再让人给踩上几脚就不好了。 “这里是不是太挤了?” 枕溪被塞进了一个角落。她伸手摸了摸两边,一边是冰凉凉的墙,一边是具有金属质感的汽油桶之类。 “我都没嫌挤呢。”眭阳把她往里推,自己也跟着缩了进来。 枕溪以一个窝囊的姿势蹲在里头,四面有三面是冰凉的坚固物体抵着她,正前方是眭阳散发着香水味的胸膛还是背脊不清楚。 枕溪想把对方往外推一点,这人身上那不近人情的香水味太重,有点让她喘不过气。可是一抬手,她就打到了对方的下巴。 眭阳倒抽了一口气,一只手钳住了枕溪的两只手腕,小声说:“你安静一点,回头把他们都给招过来了。” “我喘不过气了。”枕溪委委屈屈地说,她加大呼吸的频率想摄取新鲜的空气,这声音在本就局促的空间里,算是不小的动静。 眭阳捧着她的脸把她的下巴往上抬,然后自己又往里挤了挤,整个下巴都搭在了枕溪肩上。 终于,进入到枕溪鼻腔的不再是窒息的香水味,换成了眭阳柠檬香的洗发水味道。 枕溪大呼一口气,深觉自己活过来了。 可是她也发觉,她和眭阳靠得太近了,对方的头发就蹭在她的侧脸,一手握着她的下巴抬着脸,一手从她的腋下穿过,贴在她的后心上。心脏也贴在了一起,震动的时候都不分不清哪颗是自己的。 “大哥!”枕溪喊了一声。 “你别动!”对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音响只开了重低音,比起音量,震动传达的意思更明显。 “我要死了。” 眭阳放在她下巴上的手绕过了她的后颈摸上了她的头,还往下按了按。 “我才是要死了,你闭嘴。” “他们走了吗?我没听见声音了。” “你聋了。” 眭阳的下巴搁在了她的头顶,骨头嗝得她生疼,自己的鼻尖也戳到了对方的脖颈,能感觉到他的喉咙在上下滚动。 枕溪抿着唇,觉得现在的情势不大好。 他们俩的姿势太暧昧了,她要不是鼻梁长得好,这会儿贴在对方脖颈处的就该是自己的嘴了。 眭阳的鼻息也打在自己的头顶,透过一层发丝,传达到自己的头皮。枕溪只觉得,那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热,像是开了高档吹风机正对着她的头皮在吹。 灼人! “大哥!”枕溪伸手去掐他手臂上的皮,“再不出去我就要骨折了,我现在的脚已经麻了。” 这话说完过了好一会儿,眭阳才开始慢慢地动作,他把自己一点点地移出去,又把枕溪给拖出来。 “用不用我背你?” “我又没瘸。” “不是脚麻了吗?” “那也没瘸啊。” …… 和之前的叽叽歪歪唠唠叨叨不同,眭阳一直没再说话,就安静地牵着她往前走。 “不是说拐两个弯就到了吗?怎么走了那么久?” 打那个角落出来,她们可能走了快10分钟,却是一直没见到出口。这个鬼屋有那么大吗? “你有时间观念吗?你个瞎子。” 枕溪闭嘴,得,人现在是大爷! 又走了许久,磨得枕溪都快没脾气了,这才见到出口的光亮。 “出口在那,自己出去吧。” “你呢?”枕溪问。 “我在这呆一会儿,要不然眼睛受不了。” “矫情。” 枕溪拉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口去。 “怎么这么久才出来?”李明庭问。 “你去问眭阳吧?眭大爷该不是个路痴吧,带我在里头绕了这么大一会儿。” 李明庭看了她一眼,撩开帘子进去了。 没走多远,他就找到了倚在角落里抽烟的眭阳。 “我的哥?你在这干嘛呢?要抽烟也到外头去啊。” “她走了?” “谁?枕溪啊?走了,和卢意蹦蹦跳跳地走了。” “没什么不一样的反应吧。” “不一样的反应?好像不大高兴来着,说你是路痴,带着她在里头瞎绕。不过她平时做不出来卷子也这样。” “没心没肺。”眭阳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地吐了出来,霎时间,空气里充满了尼古丁的焦味儿。 “你才知道啊,之前我就跟你说,你直接送她个手机没关系的。你非担心人家自尊心受挫不肯要,把新手机丢地上踩了再送人,这不多此一举吗?有这点闲工夫做什么不行?” “你懂什么?” 丢下这么一句充满玄学的话,眭阳推开李明庭走了。 “学姐,你看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枕溪穿着睡衣在同寝室学姐面前转圈圈,迫切地需要一个肯定或否定的答案。 “什么味道?香皂和洗发水的味道啊,你不刚洗完澡吗?” “你没闻到我身上有股要死不活的香水味吗?” “什么香水儿要死不活的?没闻到。” 枕溪拍拍胸脯,安心了。 从鬼屋回来的一路上,她总觉得眭阳身上的那股子香水味还在她鼻尖萦绕。那股像是烧香拜佛几十年的老和尚突然去了北极,在冰块上打坐了几年再回来的味道,又冷又涩,充满了不近人情,简直要死不活。 眭阳这人,其他方面都是好的,就是眼瞎脑笨胆小,现在又加一个,香水品位差,或者说嗅觉不灵敏。 这都挑得什么香水? 校庆之后就是半期考,枕溪天天披星戴月的学习,总算获得了和付出等量的成绩,没让自己从年级第一的位置滑下来。 考完试她回家,却见枕全和老头老太太都呆在家里,只有林慧不见人影。 今天早点铺不营业? “妈呢?” “她姐姐出车祸去世了,她过去帮忙处理后事。”枕全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些看不明白。 “丹丹,咱们家可能还会来一个孩子。” 枕溪把手蜷进了袖子里,指尖狠狠地抠着掌心。 她原本以为自己能沉着应对的,可心里的那点情绪,不知是恐惧忐忑还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就像沉寂了千百年的火山,突然因为一个惊雷就迸发了,带着滚滚的浓烟和炙热的温度,从她的心脏流过,逐渐侵蚀了她的大脑。 她闭上眼,面前是林岫冰冷的脸,死寂的目光从镜片后透出,他说: “枕溪,我没做过。” 五十一、黑色塑料袋 “她姐姐死了,留下来一个儿子,年纪比你大一些,听说成绩很好。” “什么时候?”枕溪张开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这事又提前了,和林征那事一样,提前了。原本,这事还得往后推个小半年。 起码,她还能安逸一阵子。 “不知道,得看吧,他也马上中考了。” 枕溪点头,转身回屋,关门,倒在床上,抱头*。 那些尘封的记忆蜂拥而至钻进了她的大脑,像一个不断膨胀的黑色塑料袋,里面裹满了让人致命的有毒气体。 枕溪跟学校请了病假,窝在床上消化心里的那些负面情绪。短信和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来自卢意的,来自饶力群的,来自眭阳的,来自许多许多和她有交集的人。 枕溪有些感动,上辈子她身边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她有些乐观的想,或许和上辈子相同的事情不会发生,或许发生了也可以制止,只要那天晚上林岫不出门…… 她不欠他什么,只要事情可以被制止…… 晚上放了学,卢意和饶力群过来了,给她带了功课和作业。 “你这是怎么回事?说病就病了?”饶力群插着腰,一副教导主任抓到穿超短裙学生的模样。 家里其他人都不在,枕溪也就有什么说什么。 “没病,就是不想去上学。” “啊?”卢意一脸惊慌。 “我不可以有懒惰懈怠的时候吗?我就非得每天头悬梁锥刺股地在教室里拼命?” “你应该早跟我说的,我一直很担心来着。” 枕溪叹气,伸手把卢意揽进了自己的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我错了,下次想逃学一定提前跟你说。” 卢意马上又焕发了活力,兴奋地问她:“丹丹,你生日想要怎么过?” “不想怎么过啊,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就当做平凡的一天就行。” “那怎么可以?”卢意气鼓鼓的,说:“我有好多好多的想法呢。” “那随便你吧,你开心就行。” 枕溪的生日,5月23日,正好是周五,第二天不上学的大好日子。 卢意之前的种种提议都因为枕溪不大热情的态度给否决了,最后决定大家放学后去路边摊吃麻辣烫。 一块钱两块钱一串的麻辣烫,被裹在沾满芝麻的红油里,或许不大干净,但枕溪很喜欢。 眭大爷坐在那种脚都伸不直的小板凳上,反复拿着纸巾擦桌子,问:“怎么非得来这啊?” 枕溪十分看不惯他这德性,敢情平时天台上那个邋遢大王不是他一样,这会儿在这装什么爱干净呢? “我生日我做主,你管呢。” 卢意和眭阳他们已经算是熟悉,旁边人像何媛秦易安都是第一次见这位传说中的学长,本来就急促地不知道把手放哪,再听枕溪这么放肆地跟人说话,顿时全身就只有眼珠子会转了。 李明庭倒是一副麻辣烫老板家儿子的样子,半点没有违和感地在那嗑瓜子,眼睛一直来回地瞄枕溪和她同学。 “状元妹妹啊,你怎么回事?我平时也没觉得你特别矮啊,怎么这会儿坐着跟断了腿一样?” 枕溪也纳闷,她现在一米五几的个子在同龄人中不算矮了,甚至比何媛和卢意还要高一点点,但是一坐下来,她看着就要比她们矮上半个头。 “你才知道?我早就发现了,我们小溪没有腰,上半身像是没长好似得。”钱蓉说道。 枕溪站起身来插着腰给她看,“怎么就没有腰了,那这是啥?” “肋骨吧估计。”眭阳淡淡地看了一眼。 枕溪的脸颊鼓了起来,像是要吐他一脸。 钱蓉来拉她的手,半哄着说:“没腰才好呢,不长腰就长腿了,以后你肯定是个大长腿。” “嗯,脑袋下面就是腿,学过鲁迅没,他描写的那个圆规女人就是以后的你。” 枕溪看着眭阳,气得笑了出来,卢意见状忙打岔,说:“班长呢?我放学还见他来着。” “接枕琀去了。” “啊?你怎么还叫了枕琀?”卢意很担心,本来开开心心过个生日,回头看见枕琀又该不高兴了。 “那是我愿意的吗?她爸从一个星期前就叮嘱我。我要是过生日敢不带上她,明年我的坟头就该长草了。” “呸呸呸!”卢意来打她的嘴,“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怎么还能自己咒自己啊?她来就来吧,你当做没看见她就行。” “姐姐!” 白天莫说人晚上莫说鬼,这不,刚提了一句这人就站门口了。 饶力群跟在她身后,往里看了一眼,脸色就不大好。 一群人总算坐了下来,桌子不大,人和人之间都紧挨着,她左边坐了卢意,右边坐了眭阳,眭阳还是个左撇子,这两人无论谁抬手,都能打到她。 枕溪夹在中间,窝囊地像个童养媳。 “姐姐,你过生日怎么在这啊?”枕琀朝四周打量了一眼,不大满意这里的环境。 “我就喜欢这里。”枕溪赌气道。 为啥就觉得这里不好啊?是比不上高档的餐馆和干净的家,但也没差到无法落座吧。 “我是怕几个哥哥姐姐不习惯这样的地方。”枕琀看着饶力群,问:“力群哥哥,你以前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吃饭吧。” “这地方怎么了?”枕溪问。 这枕琀真是她的克星,天生就具有一句话惹她生气的本事。她这会儿就觉得脑袋里的神经绞在了一起,呲呲呲地往外冒火星。 “看着比你家的早点铺还要大一些呢。” 枕琀的脸一下就红了,双手绞扭在了一起,像两只无毛动物在打架。“姐姐,那也是你家。” “就是,比我家还大呢,有什么可嫌弃的。” 眭阳往她碗里扔了两片肥肠,说:“吃你的吧,哪那么多废话。” 枕溪还在气,说:“把你的下水给我拿走!” “今天你生日你就是大爷,这会儿你就是说要去垃圾场搭火锅咱们也得奉陪不是?”李明庭隔着老远给她倒水,说:“这麻辣烫的意头多好啊,红红又火火,咱小溪就是吃了这个才次次考状元的。” 枕溪一口水差点没把自己呛死,哭笑不得地说:“那您回头去门口捡两炮仗塞嘴里,说不定能上天!” 也亏得枕琀后半程没怎么说话,枕溪的好心情才能一直保持到点蜡烛吃蛋糕。 蛋糕是钱蓉买的,但那农家乐的品味一看就是出自李明庭之手。 钱蓉不好意思地说:“我说了要买个漂亮的,李明庭非说你喜欢这种。” 四四方方的红色蛋糕,顶头写了大大的黄色“奖状”二字,再下面是她的名字。 “是挺喜欢的。” 眭阳仔细打量枕溪的神色,发现她说这话没有半点的讽刺嘲笑或者其他的意味,就是真的挺高兴挺开心。 这辈子能因为学习成绩而获得别人的尊重和认可,这对于枕溪而言是真的非常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13岁的生日蜡烛被点燃,枕溪在生日歌的祝福中把手交叠在胸前许愿。 “一愿所有自己珍重的人和珍重自己的人都能平安喜乐。” “二愿所有的付出不会白费,踏出的每一步都能在地上留下坚实脚印。” “三愿……” 枕溪忍着泪水,欣喜又感激地吹灭她两世人里最幸福的一次生日蜡烛。 “拆礼物咯!” 不知谁喊了一声,枕溪的面前立马被一堆包装漂亮的礼物给塞满。 “先拆我的吧。”卢意把一捏起来就毛茸茸的礼物塞枕溪手里。 不用拆,枕溪都知道里头是个毛绒玩具。但是真的打开,她还是欣喜了,礼物是个毛茸茸的小熊不错,但小熊的腿上套了一条红底黄边的毛线内裤,上头还有一个歪七扭八的“S”。 “你不是怕黑又怕鬼吗?以后有超人小熊保护你你就不怕了。” “这是你自己弄的啊?” “我让我妈教我的,不过她只是教我,没动手。好像是难看了点,比不上你送我的公主拼图。” “没有啊,很漂亮啊。” 枕溪只有不断说话分散注意,才能缓解心头澎湃的热气和眼里的泪意。老天真是对她太好太好了,给了她重新活过的机会,给了她卢意这样一个善良的朋友。 “姐姐!”枕琀在这会儿不合时宜地叫了她一声,把众人的视线全吸引到了她的身上。 “爸打电话来,说家里来客人了。” “谁?” “表哥。但爸说,我们可以晚一点再回去。” “表哥?”枕溪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称谓,以为是枕全的什么亲戚,直到她开始拆第二个礼物。 “表哥?”枕溪突然反应过来,“林岫?” “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枕溪站起身,着急地跟旁边人说:“不好意思,家里有事,得先回去了,谢谢各位的礼物,我会好好珍藏的。” “不是说可以晚一点回去?”卢意问。 “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有事要先回去。”枕溪假模假样地抱了个拳,“对不起了诸位,我得先走了。” 五十二、表哥 眭阳说送她回去,帮枕溪把那些礼物盒子都搬上了车。枕溪没推辞,和枕琀上了车。她是真的有归心似箭的感觉。 “给你的东西我没带,挨晚一点再给你。” 枕溪杵着下巴往车窗外看,闻言点了点头,实际心思完全不在这车里。她在想,林岫来干嘛?他现在应该在准备中考才对。 这是上辈子没发生过的事,枕溪一时想不明白,焦虑得不行。 “眭阳哥哥,你家的车真大真暖和。” 眭阳把目光从枕溪身上移开,看向一脸纯真可爱的枕琀,问:“那个表哥,是你爸那边的人,还是你妈那边的人。” “是我妈妈亲姐姐的儿子……”既然眭阳问了,枕琀也就竹筒倒豆子般把所有自己知道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以后要和你们生活了?四个孩子同时在读书不会有负担?要住在你们家?” “听说是这样,毕竟我妈妈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枕溪的脑子在飞速转动,这究竟是什么情况?难道林岫要提前转学过来? 可他现在来了住哪?林征的房间住着老头老太太,他要是去住校的话。 不行!枕溪摇摇头,林岫不能去住校,他得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才行。 “到了。”眭阳推了她一把,也把她越跑越远的神志给拉了回来。 “谢谢。”枕溪点点头,推开门就下了车。 “你的礼物。” “哦,对,谢谢。” “枕溪。”眭阳叫了她一声,“你没事吧?看上去不大健康的样子?” 岂止是不健康,简直像失了魂魄,整个人都是虚浮着的。 “没事,能有什么事?” 枕溪扶着墙踩着楼梯上楼,心跳和她踏出的步子一致,沉重的闷响在楼梯间回绕。 “姐姐,你现在和眭阳哥哥很熟了吗?” “还行。” “只是认识关系的话他应该不会来跟你过生日吧。” “你想说什么?”枕溪耐性耗尽。 “我想你应该明白,以你的身份,和眭阳哥哥就是天上和地下,希望你不会生出什么奇怪的想法。” “我也希望你明白,我的身世也是你的身世。” 枕溪转头就走,枕琀的声音在后头响起,“还是不一样的,我有妈妈……” “我妈妈是人民教师,虽然已经过世多年,但是生前是老师这件事不会变。你妈妈呢?”枕溪回头看她,“早点铺的洗碗工还是摘菜工?” “你——!” “琀琀吗?”楼上突然传来枕全的声音,抬头往上看,还能看见从门里漏出的光。 “听着声音像你们俩。不是过生日去了吗?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不是说家里来客人了?” 枕溪把门推开,第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人,他刚好听到动静转过头来,枕溪立马就怔愣了一下。 她们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节能灯泡,落在这人身上的光又冷又薄。他穿了件很白的衬衫,脊背挺得很直,纽扣一直扣到了最上面一颗,衣服上一点折痕没有,像是刚从衣架上摘下来。 侧头过来的肩颈弧度很好看,五官很俊秀,但脸色苍白,气质冷冽。 她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她死前两三年前,她在电视上看到过他,他那会儿已经是云氏集团最年轻的总裁,坐在皮质高档的沙发上,穿着挺括的黑色西服,整个人锋利的像把刀。她以前就听圈里人说,云氏新总裁脾气古怪性子阴沉,不知道有过多么变态的童年才会养出这样狠戾的脾性。 可她那会儿已经想不起他少年时候的模样。时间倒退回十多年前,如今再见,他也只是个刚失去至亲的少年,身世悲惨但也没到变态的程度,身上还有青涩的稚气,人很冷,却没有那么尖锐。 他后来狠戾阴沉的古怪性子,怕是跟自己有很大关系。 枕溪还没回过神来,枕全先开口了,“这是林岫,你们表哥。” “表哥好!”枕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初次见面。”枕溪说。 他站起身来,点了点头,说:“初次见面。” “小岫,吃饭吧。”林慧在厨房里叫道。 “你们回屋去吧。”枕全说。 枕溪点头,回屋放了书包后便来饭桌前陪着,枕琀倒是再没动静。 林慧准备的很简单,一碗素面,上面卧了个荷包蛋。 林岫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他默默地坐下,等林慧吃了第一口后才拿起筷子。枕溪装作不经意地看了几眼,这人吃饭时候的脊梁也是挺直的,全程一点声音没有,筷子不会碰到碗壁,喝汤也是拿小勺一勺一勺地挖着,先放在嘴边吹凉,然后再送入嘴里。 那时候林征就特别见不得他吃饭的这幅德行,说他是个娘娘腔,磨磨蹭蹭又叽叽歪歪。她那会儿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讨厌林慧,也就顺带着讨厌和她有血缘关系的林岫,所以对于这人的所作所为,她也坐井观天地觉得这是矫揉造作。 后来做了偶像,被逼着重头学各种礼仪,跟着网络上的短片,东施效颦般地学习做一个优雅精致的人,那时候她才知道,气质涵养这种东西真不是能学得来的。 他们那时候为什么会觉得林岫他爸是街头上的地痞流氓呢? 这个秘密现在在她看来,浅显的简直昭然若揭。 反正像她这样的家庭,是不会费心教一个孩子怎样体面优雅地吃饭。 “学校那边一直请假没关系吗?”吃完饭,林慧问道。 “没关系。” “你决定要把姐姐安葬在这座城市吗?那里毕竟是你们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 “她说过不喜欢那个地方,换个新环境也好。” “这里的风水是不错。” 林岫这次来是为了她妈妈下葬的事?不知道墓地选好了没有。 “这里有几个不错的公墓,这两天我陪你四处看看。” “谢谢。” 看来还没选。 “七中也是市重点,你妹妹丹丹的学习也很好。”枕全说道。 枕溪一听这话就不自在了,而且林岫还真的冲她看了过来,她是恨不得把头埋桌子底下去。这枕全说什么不好,当着这人面夸她学习好,不就等同于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她区区一个小喽喽,和学神不敢比,不敢比。 “林岫?岫是哪个岫?”枕全问。 “山由。” 枕全用手指在桌子上比划了半天,说:“这字我不认识。” “山洞的意思。”那人答道。 “山洞?你妈怎么给你取这么个名字?” 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枕溪突然觉得很悲凉,林岫她妈当初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他有一天被认回去能改名吧。毕竟他亲爸姓云。 上辈子他做了云氏总裁后,倒是把名字改成了云岫。 “可能觉得我是一个像山洞一样的孩子吧。” “唉——”枕溪不自觉地叹出声来,而且动静还很大,两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枕溪正尴尬地不知说什么的时候,枕琀叽叽喳喳的叫声适时的响起。 她咚咚咚地冲着枕溪走来,手里举着一个东西,厉声质问:“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枕溪定睛一看,她手里握着的,正是自己的手机。 “你翻我书包?”枕溪板着脸,声音也沉了下来。 “爸,你看!”枕琀把手机递给枕全,说:“这手机要几千块呢,姐姐哪来的钱买这个?” “枕溪,这是怎么回事?”枕全也厉声质问道。 “捡得。”枕溪云淡风轻。 “骗人!这手机哪里捡得到,刚上市没多久的款式呢。” “你看看屏幕上的裂缝,这手机我要是自个儿买的我能让它摔成那样?再说了,我哪来的钱买手机?我吃饭都成问题。” “谁知道你外婆有没有给你钱?或者……或者你从哪里偷偷找来的钱也不一定。” 枕溪“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抢过自己的手机,“先不说我外婆没钱给我。她就是给我钱,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偷偷找钱?你不如直接说我偷钱好了。” 枕溪扯着嘴角笑,“枕琀,我劝你有点出息,不就是一个破手机,就算它是个全新的,也还是个手机。你做什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饶力群不也送了你一个,价格也不比我这个差多少,你干嘛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怎么?许你伸着手找别人讨,不许我运气好在大马路上捡一个?” “那是力群哥哥自愿送我的。”枕琀瞪着眼睛,愤怒不甘的眼泪在里面打转,看得枕溪通身舒畅。 “你那手机原本是送我的,是我不要,他才给你的。”枕溪笑,“还有那条围巾,你宝贝得不行的那条,他也送我了,我要了吗?现在还在垃圾桶里躺着呢。你喜欢吗?想要吗?不如去翻翻垃圾桶,说不定还能捡得到。” “枕溪!”枕琀尖叫着,手掌高高扬起。 枕溪一动不动地望着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敛下去。 “你碰我一个试试。” 枕琀的手僵在半空微微颤抖,枕溪翻着白眼别过了脸,然后就见林岫正看着她,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下山看戏了。 哎呀,怎么忘了这个人。 枕琀这个该死的惹祸精! 五十三、教训 枕溪是真的怕给这人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导致他从一开始就讨厌她。 她原本想了很多,要怎么样如沐春风地对待人家。这下好了,人肯定觉得她是个骄纵又野蛮的孩子。 “枕溪,你怎么跟你妹妹说话呢?”枕全勃然大怒,那模样像是枕溪甩了枕琀几个大嘴巴子。 “爸!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您这个宝贝女儿,上次圣诞节出去的时候直接开口跟人饶力群要了条两百多块的围巾。是,人饶力群家大业大不在乎这点钱,但说出去丢脸是不是?显得一点家教没有是不是?” 枕溪干脆破罐子破摔,野蛮就野蛮吧。今天还是她生日呢,枕琀上赶着来找晦气。 枕全一拳头捶在桌子上,把上面的碗筷都震地抖了抖。 “你胡说八道什么?” “现在枕琀年纪小,其实也不小了,再过几个月就该读初中了。到时候进了初中的大门,就没人把她当小孩儿看了,到时候说枕琀没脸没皮喜欢伸着手跟人讨东西,您不嫌丢脸我都嫌。我枕溪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地做人,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读书,到时候就因为枕琀我抬不起头来?我找谁哭去?” 枕溪余光瞄见一直作壁上观的林岫,心里不大平衡了。 “听说表哥也要到七中读书是不是?到时候就因为枕琀,人称呼我们都说是那个没教养的枕琀的姐姐和哥哥,那我考多少次第一都没用,到时候因为她在学校里都没法把头抬起来。” “你说因为谁在学校里没法把头抬起来?”林慧站在门口,全身带着寒气。 “妈,咱是一家人我有什么说什么。您要是有时间,多管教管教枕琀,钱没了可以再赚,孩子养废了就完了。” “你说谁把孩子养废了?” “那您觉得您把林征养得很好吗?他的那些事迹现在在七中还广为流传呢。说到这个!”枕溪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和林征顶多算个半路兄妹,就这样,因为他我都在学校受歧视。马上他亲妹妹枕琀就迈入七中了,到时候她会被其他同学怎么对待你们心里也要有个谱。要是都这样了还没有个好性子,我看你们趁早给她找所别的学校。” 枕琀叽里呱啦地大哭,把桌子上的东西全甩到了地上,那模样像是要疯。 枕溪绕过林慧往屋里走,走进去还没有半分钟,她又出来了,手上拎着许多四分五裂的包装纸和盒子。 “你把我的礼物拆了?”枕溪把东西甩在枕琀面前。 “拆了又怎么样?” 枕溪闭眼深吸了几口气,指着卧室,压着声气,说:“你现在回去,给我把东西全都还原回去。我拿进门时什么样,我就要看到它们是什么样。” 枕溪完全形容不出她看到包装纸被撕得四分五裂,几个盒子被踩扁在地,她的礼物就歪七扭八丢在地上的感觉。还有她的书,全被从书包里抖了出来,丢得到处都是。 她今天要是能忍就见鬼了。 “你做梦!” “行!”枕溪点头,掏出手机,“我这就给李明庭和钱蓉打电话,说他们送我的生日礼物被你给弄坏了。” 枕琀叫着冲上来抢手机,枕溪侧身避过,把手机高高举起。 “你今天不给我把那些东西弄好了你试试看。” “你以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呵!”枕溪无言地笑出声来,“他们不相信我难道会相信你吗?那些礼物不是他们送给我的是送给你的?今天他们不是来给我过生日的?枕琀,你在想什么?” “妈!”枕琀大叫道。 林慧从背后拿走她的手机,警告枕溪:“你不要太过分了。” 枕溪环着手,看了这对母女两几眼,说:“枕琀,你哥哥林征和李明庭本来就有矛盾,他和眭阳本来就不待见你。他们马上就直升七中高中本部,可以说,未来还有三年的时间,七中还是他们说了算。你说你还没进七中大门就把他们得罪个遍有什么好处?” “你威胁我?”林慧在背后说。 “不敢。”枕溪咳嗽一声,“我之前就说,大家是一家人,有什么说什么。今天枕琀做得不对,我作为她姐姐,有责任教给她怎么改正。你现在回去,把我的礼物全给我包好,把我的书一本一本地给我好好收到书包里,这事就算过去了。” “不可能。”这话是林慧说得。 “那行,那些礼物我不要了行了吧,我回头就照实跟人说,说枕琀弄坏了我所有的礼物,不能用了。” “你敢!” “我敢不敢的——” 枕溪的话被突然震动的手机打断,林慧看了眼屏幕,念出了来电显示的名字—— “眭阳。” “你可以挂!”枕溪拦住她想按挂断的手,说:“反正我张了嘴会解释的。” 林慧的手指从红色按钮上挪开,接通了电话,也开了免提。 “来你家楼下拿你的生日礼物。” 眭阳的声音在听筒里显得失真。 “我回来时要你还没有动作,我就当你一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有了。” 枕溪把手机收进衣包,抓上外套就出了门。 她刚关上门,就听见枕琀在里头歇斯底里地哭。 “走远一点。” 才见到眭阳,枕溪就带着他往远处走。 “谁知道有没有人拿着个望远镜在阳台偷窥。” 眭阳回头看了一眼,笑了一声,“你家里人可真糟心。” “他们现在应该不敢招惹你了吧?” “他们敢?我威胁枕琀,说她要是再惹我生气我就让你修理她。” “修理她?我要怎么修理她?”眭阳笑。 “往她铅笔盒里放蜘蛛,把她的鞋带绑椅子上,把青蛙扔到她水杯里。你们小男孩儿不都这样修理小女孩儿的?” “小男孩儿?”眭阳的尾音飘了起来,“你说我吗?” “哦,我忘了,你不是小男孩儿。你比小女孩儿更怕蜘蛛和青蛙。” “枕小溪,你找死呢吧?”眭阳的手掐上她的后颈,伴随着他的警告还使劲捏了捏。 枕溪往下缩脖子,嘴里讨饶:“你这人怎么一点玩笑开不起?” 确定完完全全走出了监视的视野,枕溪才停下步子来,朝着眭阳摊开手。 “啪!”眭阳往上拍了一巴掌。 “我的礼物呢?” “你要不要脸?哪有人主动要礼物的?” 枕溪才不跟他废话,自己上*了他手里的袋子,当着人的面就把礼物拆了出来。 是个很漂亮的音乐盒,上面有个笨拙的姑娘在跳舞。 枕溪把发条扭上,轻缓的音乐倾泻而出。 她原本以为会是《献给爱丽丝》一类耳熟能详的曲子,可这首她听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听出个头绪来。 “这歌真好听,是什么啊?” “《DreamComeTrue》” 枕溪给他竖大拇指,心里特别特别暖。 “小眭哥你真贴心!” “这曲子特别冷门来着,没什么人听的。”眭阳这么说着。 “是吗?我觉得很好听来着。” “你没觉得……”眭阳话说到一半,自己泄了口气,“算了。” “对了,我也有礼物送你。” 枕溪扯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到一个避风的地方,从包里掏出个东西,献宝似得捧到他面前。 “你这是?” “上次你生日不送了我一个生日愿望吗?今天我生日也送你一个。” 枕溪把那“13”的生日蜡烛握在手里,一手去翻眭阳的包。 “你带打火机了不?” 眭阳抓住她的手,低头看她,“你确定是送,不是还?” “还什么还?我又不欠你。” 枕溪终于翻到了打火机,伸手把蜡烛点燃,捧在手心里。 “许愿吧。” 眭阳隔着烛光看了她一眼,缓缓地闭上了眼。 “要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不然许的愿不灵。” “你烦不烦?”说是这样说着,双手还是慢慢合在了一起。 “好了没?我快冻死了。” “嗯。” “吹蜡烛吧。” 枕溪把烫手的蜡烛塞给眭阳,说:“留个纪念。” 眭阳把还没凝固的蜡烛塞包里,居高临下地圈住枕溪的脖子,把她整个人给抱怀里。 “枕小溪,你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我当然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枕溪脑子还有点懵,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眭阳一段时间没说话,枕溪冻得直跺脚。 “你剪了头发后漂亮多了。” “我本来就漂亮。” 然后又是一段时间不说话,枕溪拍了拍他的背,问:“大哥,矫情够了没?” “你就是嘴太贱了。” “彼此彼此!” 眭阳松开她,又把她的头发从下撸到上,在路灯的光影下炸裂地像拖把。 “你可快点长大吧。” “你也快点长大吧。这么大人了还矫情。冬日矫情是病,简直无药可医。” “回去吧。”眭阳把她的衣服帽子给拉头上,说:“觉得你快冻死了。” “你知道就好。”枕溪挥挥手,立马小跑着回去了。 “没心没肺。”眭阳注视着她始终都没回头的身影走远消失。 回去的时候那一家三口正坐在卧室的地上给她包礼物,枕溪目不斜视地从他们面前走过,自己抓了本书去了客厅。 五十四、鬼迷心窍 一直到将近十二点,枕全才过来问她:“你看看行不行了?” 枕溪丢下书回屋,还行,礼物都给她重新包上了,但还是让人看着生气。 “没有下次了,枕琀。” 枕琀哭得眼睛都肿了,手指绞在胶带纸上,仿佛她死死拽着的,是枕溪的心脏。 枕溪当做没看见,一头钻进被窝里,睡觉。 第二天枕全起床的时候,枕溪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她旁边坐着同样在看书的林岫。 “你怎么在家?”枕全觉得讶异,枕溪讨厌这个家,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平时周末在家里几乎看不见她的身影,今天…… “不是要陪表哥去看墓地吗?”枕溪翻过了一页书,专心地看着上头的文字。 倒是林岫从书里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你也去吗?”枕全问。 “也去看看吧,早晚用得到的。” 枕全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大清早地站在客厅里大动肝火,“你什么意思?盼着我和你妈早点死是不是?” “我没这个意思。”枕溪头疼地杵着太阳穴,“再说了,你和妈的事肯定用不着我操心,你们估计也嫌我晦气,枕琀会好好服侍你们的。” 枕全捂着气红的眼睛去洗漱,枕溪转头,就看见林岫认真地在打量她。 枕溪呆愣愣地摸上了自己的脸,问:“怎么了?” 对方收回目光集中到书里去,枕溪恍惚地对着镜子倒腾自己的脸,一脸的傻气。 Y市是个风水宝地,很是有几个上档次的公墓,但林慧给林岫推荐的,全然不在这当中。 枕溪一听她说的那些位置就皱眉头,地方偏远不说,合不合法还成问题。 “那地方正规么?别回头政策下来不合法还得迁坟。” “胡说什么呢?”林慧瞪了她一眼,看着林岫,说:我之前问过大师了,Y市最好的墓地风水就在我跟你说得那。” “多少钱一个墓地啊?”枕溪问。 “有你事没你事?大人说话你一个小孩子插什么嘴?”枕全呵斥道。 “多少钱?”这回问话的是林岫。 林慧迅速报了一堆价格,最上档次的也没高过一万。 “这么便宜吗?”枕溪问。 “哪里便宜了?你这孩子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我妈埋在X山,十年前的价格就是两万多了,您找的这地怎么这么便宜?” “你妈的墓地花了两万多块?”林慧用眼神去瞟枕全。 “听说是我外公外婆卖了家里的几块地给凑上的。”枕溪面无表情。她难道以为这钱是枕全给出的?可拉倒吧,她妈的身后事要是交给枕全来办,他可能会随便找块山旮旯就给埋了吧。 “X山那是近几年炒作出来的,风水其实不好。我问了大师,他说了,我找的那个地方有文曲星庇佑,保管你今后的学习会越来越好。” 枕溪真是打心底恶心林慧,人家母亲刚刚事故身亡,她接手了人家的全部赔偿金,结果连好一点的墓地都不舍得给人家买。 她吃了这么多的人血馒头,也不怕哪天就给噎死了。 “去看看吧。”林岫突然开口。 “好啊,我这就带你去看,就跟你说那地方的风水好。” “不是。”林岫抬起头来看着她,“我是说X山,枕溪她妈妈下葬的地方。” “小岫啊,你听小姨跟你说,那个地方实在……” “我想去看看。”林岫打断她的话。 林慧皱着眉瞪了枕溪好几眼,不甘地说:“那就去看看吧,都跟你说了不好。” 事实就是,X山就是本市最好的公墓,无论比什么,它都是最好的,除了价格。 “最基础的也要四万块?你们这抢钱呢?”林慧嚷道。 “事实上,这种基础型的墓地您想买也不一定排得到队。”工作人员耐着性子解释。 林慧一下子雀跃了,说: “小岫,你看这……” “我去趟卫生间。”丢下这句话,林岫就离开了。 枕溪听着林慧和枕全掰扯了好一会儿,心烦地说:“我去洗个手,刚才摸了人家的墓碑。” 一出宾客大厅的门,她就见林岫笔直地站在回廊上看她。 枕溪本来都绕过他走了,结果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是开口: “如果基础型墓地难买的话,你不如看看那些七八万左右的,肯定不用排队。” “你觉得她会答应吗?” 就在枕溪将走之即,林岫突然开口了。 “肯定不会。”枕溪实话实说。 “那你建议的意义在于……” “没有意义。” 枕溪提步就往前走,结果走了几步又绕了回来。她深深叹了口气,绵长的气息仿佛有一个冬天那么长。 “这是她第一次试探你,你如果让步了,以后就什么都争取不到了。如果你连你母亲的墓地都可以妥协,她就会认为你所有事都可以妥协。” “所以?”对方又问她。 我是百晓生吗?长了个这么好的脑子不会自个儿想吗? “关我什么事。”甩下这句话,枕溪就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她去了卫生间,认真地洗了手,可是回来的时候,林岫还站在那里,看见枕溪,淡淡地笑了一下。 林岫是一个笑起来非常好看的人。只是他这时的笑容带酸,像是能够预知自己悲惨和无法逃避的命运—— “枕溪,我没做过!” 枕溪晃了晃头,把脑子里那些突如其来的念头晃走,她低着头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拿着那笔还算丰厚的赔偿金好好生活?你可以不用来这座城市的。” 如果不来这座城市,之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那是一笔丰厚的赔偿金?” “看林慧对你的态度咯。我如果是你……” “枕溪。”对方打断她,说:“我和你不一样,我在这个世上,没有亲人了。” 林岫说他还需要考虑,墓地的事先不着急。林慧乐得他看不上这里的天价墓地,忙哄着林岫回去。 回去的一路上枕溪都很沉默,她满脑子的复杂思绪交织成一个找不到线头的毛球,在她脑子里越滚越大。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最后,在林岫说出那句话后,会鬼迷心窍地给对方应下一句: “林慧会掏钱给你妈妈买块好墓地的。” 第二天林岫就离开了Y市,枕溪也回了学校准备上学。 林慧和枕全把早点铺转让了,前后开了还没半年的铺子,听说已经开始赔钱。林岫母亲的赔偿金,对于这两口子来说,无疑是天上掉下直砸脑门的财富。 老头老太太在楼下租了房子,把林征的房间腾出来给以后的林岫住。 初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以枕溪又考了年级第一告终。 家长会那天,枕全林慧老头老太太连带着枕琀都来了,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坐在教室里,枕溪完全看不出他们的意图。 结束了家长会,饶力群他爸过来跟枕溪说:“这个假期厂里组织了职工子女的夏令营,到外省去看看名胜古迹,给你和你妹妹报个名,一起去吧。” 枕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职工子女的夏令营关她什么事?枕全不是早被开除了吗? “姐姐,一起去吧,听说要去看大熊猫呢。”枕琀笑嘻嘻地过来拉住她的手,饶力群也站在后面望着她。 这两人早就知道了? “我就不去了。”枕溪拉开她的手,跟饶厂长解释:“得回去陪我外婆,我一年里能见到她的时间不多。” “也就去一个星期。”饶力群在后头说。 “我能陪我外婆的时间也没几个星期。你们去吧,好好玩。” “姐姐不去多可惜。” 枕溪望向枕琀,她的眼神里可半点没有可惜的意思,心里这会儿应该正为她的拒绝欢呼鼓掌。 “你马上就分班考试了,出去玩没关系吗?你这次期末考……” 枕琀急忙地捂住了她的嘴巴,说:“劳逸结合嘛,我一定会好好用功复习的。” 枕溪笑了笑,转身出了教室。 “枕溪!”饶力群在背后叫住她,说:“那我也不去了。” “你为什么不去啊?” 饶力群仔细端详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好像不喜欢我跟你妹妹呆在一块。” “没有的事。”我是压根打心里讨厌你们两人,跟你们有没有呆一块没有半点关系。 “骗人,你分明就是不喜欢。每次我跟枕琀在一块你的脸色就不对,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搭理她就是了。” 说着,饶力群就拉住了她的手。 “昂?”枕溪眉头皱了起来,心想饶力群这又是抽得什么疯。 “枕溪。”身后又有人叫她。 枕溪回头,站在楼梯口的正是眭阳一行人。 “哎,我正要找你呢。” 枕溪应了一声,转身就想走,可这一转身,手臂就被扯得一疼。 “你拉着我做什么?”枕溪挥手,想让饶力群把爪子松开。 饶力群紧紧地抓着她,眼神越过她落到了对面的眭阳身上,气势莫名地,就有些,居高临下。 五十五、细末补偿 眭阳径直地就朝着他们走来,身后跟着李明庭和季白杨。 走近了他也不说话,直接动手把饶力群的爪子给掰了下来。 “别动手动脚的。”眭阳如是说。 枕溪跳起来勾住了他的肩,带着他往一边走,“我有事跟你说。” 李明庭跟着走了几步,被季白杨一巴掌给扯了回来。 “凑什么热闹啊你?” “不是。”李明庭的眼神像快速转动的彩票机,不断地在枕溪离开的方向和季白杨身上徘徊。 “小白脸,胆子挺大啊。”季白杨把饶力群从头到脚地扫视了一遍,说:“以后离枕溪远一点听到没。” “关你什么事?”饶力群退后了几步,目光才和壮如牛的季白杨平行。 “嘿!你这孩子怎么?” “算了,算了。”这下子换李明庭扯着季白杨走,低声说:“你怎么了?那是枕溪的同桌,又不是大街上的地痞流氓。” “枕溪喜欢他吗?”季白杨竖着眼睛。 “喜欢?”李明庭笑了,说:“你想什么呢?枕溪能喜欢谁?我觉得她眼里的这些男孩子跟门房的大爷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眭阳不喜欢他。” “眭阳不喜欢谁?刚才那小男生?怎么会?他俩总共才见过几次面?” 季白杨看着他直摇头,说:“有些时候觉得你挺聪明的,有些时候又特蠢。” 李明庭的表情严肃了下来,说:“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不可能。” “上次你说不可能,现在你还是觉得不可能吗?你看看眭阳的上心程度。”季白杨差点没控制住咆哮出声。 “那也是他们俩自己的事,我们就别操心了。”一转脸,李明庭又恢复成了嬉皮笑脸的模样。 “你刚才和饶力群怎么回事?”眭阳打开了天台的门,拎着她的胳膊往里走。 “什么怎么回事?” “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 “拉拉扯扯?饶力群有病啊!跟我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喜欢他吗?” “怎么可能?”枕溪只觉得这个问题毛骨悚然。 “那他喜欢你吗?”不等枕溪说话,眭阳就接着说:“他好像挺喜欢你的。” “我学习好,性格好,为人大方,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 “少装傻。”眭阳特别不耐烦,说话的语气也比平时快,“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枕溪,他要是追你的话,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不会。” “那如果是……” “你就是太闲了。”枕溪打断他的话,“所以才有时间一天到晚想这些有的没的。我那么忙,为了每次保持年级第一我恨不得一天当做两天来用。谈恋爱对我来说简直是浪费时间,别说谈恋爱了,对人生出好感都是多余的事。” “全天下就你忙。”因为话里的怨怪意味太重,枕溪特地瞪大眼睛去打量对方埋着的脸。 “那可不是,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可以有时间同时跟两个女孩儿交往。” “枕溪!”眭阳突然就气了,气得莫名其妙,气得吹胡子瞪眼。 “我最后跟你说一遍,我没有跟两个女孩儿同时交往过,从来没有。” “好吧。”其实认识眭阳这么一段时间,她大概也能了解这人的秉性,说这话也完全是为了逗他玩。 “而且我现在也没有女朋友。” 对方这会儿还委屈上了。 “哦。我表示同情。” “你这人?算了。”眭阳哼哧了一声,“你找我什么事。” 枕溪回去的时候饶力群还没走,饶厂长正提议两家人一起去吃饭。枕溪一看时间,她一会儿约了徐姨见面呢。 “我有点事。”枕溪有点抱歉,饶厂长一直对她都比较热情和客气,反倒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拒。 “什么事?”饶力群冷着张脸,看她的眼神带刺。 “约了人。” “谁?” 枕溪一句“关你……”都到了嘴边,却在饶厂长和其他人的注视下咽了回去。 “我母亲生前的同学,前几天从外省过来,因为我参加竞赛的原因一直没见到,她明天就走了,所以约了今天吃饭。” 她家那些人的脸色都不大好,饶厂长倒是很理解,让她赶快去。 “既然都是吃饭,那一起吧。”饶力群说道。 枕溪抬头看他,宛如在看一个智障。她亲妈的同学和林慧枕全一起吃饭,不怕当场打起来吗? 手机在包里震动,枕溪打开来看,是徐姨询问的短信。 “谁给你发的?” 饶力群直接从背后抽走了她的手机,和着他爸“力群,不许没礼貌!”的声音。 发件人:徐姨 短信内容:我已经到餐厅了,你到哪了? 饶力群听到了枕溪用力磨后槽牙的声音,这才发觉他冒失了。他总觉得枕溪在敷衍和欺骗他,她有很多很多的秘密,是自己根本触及不到的。 饶厂长把手机抢回来给她,跟她道歉,亲自拍着她的肩把她送出了教室,嘴上说着: “力群太任性,回去我说他,你别生他气。” 枕溪强忍着翻腾的怒气,走了。 徐姨把全新的合同放在她面前,这是枕溪签了8个季度,每个季度三款包包设计版型的合约。 “丹丹,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很尊重你的决定。只是……”徐姨忍着可惜和心痛道:“你那个表哥,是你后妈那边的人,你这么帮他……” 枕溪理解徐姨心里的所有可惜和不甘。因为上一季合作款式又大卖的原因,这一次徐姨是准备直接和品牌商谈盈利分成的。但因为枕溪的请求,放弃了。未来8个季度的合同,都是已经明码标价好了的。 “实话说,看林慧和她两个儿子女儿的品性,我不认为你那个没见过几次面的表哥会是什么善类。别回头你出钱又出力地弄出个白眼狼来。” “那我也认了。” 交待完所有的事,枕溪回了村里。 夏天的乡村可比城里有意思多了,圆滚滚的大西瓜,冰凉清爽的小溪,甜鲜肥厚的鱼和大虾,枕溪天天都在傻乐,功课都没心思做了。 但也因为中考成绩的放榜勉强收了心。 那几天,隔壁地方电视台关于中考的报道都指向一个人——林岫。 他非常争气地考了他所在那个市的中考状元,铺天盖地的媒体前去采访他,顺便带出了他悲惨的身世。 在人们对天才报以同情的时候,突然有电视台接到爆料,天才的母亲因事故所拿到的全部赔偿金全交由了天才的小姨代为保管,而小姨也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天才的监护人。 但问题是,天才小姨曾因为苛待继女成为当地的焦点,于是有媒体质疑天才小姨的目的。 枕溪捧着西瓜坐在电视机面前呵呵笑,想林慧和枕全这会儿肯定烦得焦头烂额。本来以为天上掉得一块免费馅饼,哪成想里面带了满满的石头,咬一口能把牙齿都给磕掉几颗。 林岫接受记者的采访,整张脸和声音都做了马赛克变声处理,说在Y市给母亲看中了一块墓地,要七万块钱。 这话一出,相关公司立马就说打折,简单粗暴的报道简直是逼着林慧拿钱出来。那几天,天天都有媒体给林慧和枕全打电话,让他们给出一个回应。 最后,林慧咬着牙买下了那块墓地。 下葬的那天,枕溪回去了。 她看着少年跪在地上,小心地把自己母亲的骨灰放在坑里,然后再一点点地捧土盖上去。 她想起了前世的自己,不知道自己死得时候,有没有人这么仔细地处理自己的身后事。很大的可能,她的尸首被烧成灰后,就被饶力群和枕琀随便找了个地方扔掉了。 也对,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后人,不需要墓地,也不会有人来扫墓。 林慧不知道为枕琀和林征找了什么借口,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们俩都没有露面。所以来参加葬礼的人,只有林慧枕全和她,加上林岫,单薄的四个人。 就连帮忙算黄道吉日的师傅,也在做完自己的事情后陪他们呆到了所有流程结束,让氛围显得不那么冷清一些。 “谢谢。”所有事情结束后,林岫跟枕溪说了这么一句。 枕溪弄不清楚林岫感谢的原因,他是猜到了什么?还是单纯感谢她的参加。 毕竟她用两年死合同换取媒体资源大幅报道林岫身世的事情,她没跟他说过。 但是她觉得他应该猜得到。他是市中考状元又不是全国高考状元,哪就值当那么多媒体去采访他。 枕溪也说不上来,她是希望他知道,还是不知道。 她怕他不知道她对他的好,以后还会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讨厌她,不肯听她话。但她又想他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操心,好好地读书,清清白白地长大,千万别长成上辈子那种阴沉狠戾不近人情的模样。 “不客气。”纠结了半天,枕溪还是只应了这么一句。 能怎么办呢? 就当上辈子因为我个人仇恨和偏见导致你学业尽毁的一点细末补偿吧。 五十六、夏日冰淇淋 葬礼结束,一群人坐车回家。林慧嘴角长了几颗水泡,愁眉苦脸地一直拉着枕全在问: “我们林征可怎么办啊?” 枕溪这才知道,林征中考考了一个罕见的低分,完全没有上高中的可能性。 但是林慧望子成龙的念头并不会打消。 眭阳告诉她,林慧正到处找人打听,想出赞助费把林征塞进高中。 上辈子这笔钱是从她外婆身上克扣出来的,这辈子这个倒霉的差事,就落到了刚刚丧母的林岫身上。 林母的赔偿金拿出一部分,就可以将林征送进一所不错的高中。 枕溪侧头,看从窗外打进的炽烈阳光落在林岫的侧脸上,勾出了一个恍恍惚惚的光晕。 这位才是真可怜。 回到家,枕琀和林征果然呆在家里,电视声音开得很大,零食丢得到处都是。 “你们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学校的事要弄到晚上吗?”林慧避着林岫的眼神,忙动手收拾桌子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姐姐,你回来了。”枕琀冲着她跑来,临近了却捂着鼻子后退,“你身上都是什么味啊?熏死了。” “表哥的母亲今天下葬,我帮忙去烧了纸钱。”枕溪把袖子抬起来闻了闻,确实有一股烟熏味。 “那是我的表哥!”枕琀突然地就不高兴了,板着脸,像是枕溪抢了她多重要的东西。 “你不是没去吗?”枕溪也不高兴了,感情她还是多管闲事了? “我……我那是因为学校有事。”枕琀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忙冲着林岫安慰道:“表哥辛苦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又来了一个拖油瓶。”林征把薯片咬得卡蹦响,流里流气地说了这么一句。 枕溪忙去看林岫的反应,可他背着身,她只能看到他绷得很直的脊背。 “听说哥哥没考上高中,以后要怎么办呢?” “关你屁事,我的事用得着你管?反正你就看着吧,我就算考不上高中,也能进去里头坐着。” “是吗?听说妈给你准备了一笔不小的赞助费,正到处打听送礼的门路。不过我就奇怪了,家里的早点铺不是因为赔钱转让出去了吗?那这钱哪里来的?” 枕溪一抬眼,就见林岫转过了身,正看着他们这边。 “关你什么事?” 枕溪笑,“那我祝你美梦成真。” 枕溪在家里歇了一晚,第二天就准备回乡下,距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她可不想呆家里和这群恶心人干瞪眼。 枕琀拖着她不让她走,枕全也板着脸教训她:“你妹妹马上要分班考了,你不给她复习功课你要去哪?” “家里不是有一中考状元吗?还用我干嘛?” 她说这话的时候,林岫就站在房间门口,闻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枕溪感到一阵莫名地心慌,急忙甩开枕琀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 回乡下安逸了几天,到了八月中旬,整个暑假最热的时候,她接到了饶力群的电话。 那天是8月15日,台历上特地注明了忌出门远行的日子。 “今晚我过生日。” “哦,生日快乐。”吃过午饭,正是最困得时候,枕溪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我在KTV定了包厢,到时候我来接你。” “哦……哦?我不去了,我在乡下呢。” “说了我来接你。” “不用了,多麻烦啊,你们好好玩呗。”枕溪把电话拿远,扯着嗓子叫:“喂!喂?哎呀,我这里信号不好,先挂了。” 把电话一关机,枕溪就安逸地靠在贵妃椅上午眠,等她被叫醒的时候,就看见了站在她家门口的饶力群。 外婆推着她的背,说:“你同学来了,说请你去过生日呢。” “我不去!” 外婆用手掌拍她的屁股,说:“同学之间就是应该团结友爱,人家大老远地来找你,可不许没礼貌。” 外婆抓过枕溪的外套,一股脑地就给她塞车里了。 从城里来这的公路还没修好,饶力群家漂亮的小轿车上,敷了一层厚厚的黄灰。 枕溪抱着头靠在车窗上,嚎:“这是干嘛呀?都说了我不去了。” 饶力群让司机开车,转过头来跟她说:“我的生日你怎么可以不去?” 枕溪抱着胳膊偏过头,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把你叫醒了你不高兴吧,车还要开一会儿呢,要不你再睡会儿?” 枕溪把耳机塞耳朵里,眼睛一闭,头就靠在了椅背上。睡是睡不着了,但也实在不想和饶力群聊天说话什么的。 可她每次想切歌,一睁眼,就能看到饶力群在看她。 这让枕溪心烦得不行。 好不容易捱到了市区,不用和饶力群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相处。刚下车,饶力群就拖着她往一个相反的地方走。 “干什么?” “你看上去要炸了,我给你买个冰淇淋降降火。” 这是家刚开起来的冰淇淋店,从装潢到装饰全是粉嫩嫩的颜色,里头坐着的,多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 枕溪没吃冰淇淋,她买了根晶莹剔透的大冰棍含着,这才觉得心里的怄气纾解了一点。但是饶力群要吃,非逼着枕溪陪他搁那坐着。 总共两个球的冰淇淋,饶力群像是要吃一个世纪的感觉,枕溪都快把桌子上的树轮给数清了,才听到其他的动静。 不过这动静不是来自她面前的饶力群,而是正杵着门外,十分扎眼的——眭阳。 换个发型等于换个人,说得就是这人了。 大哥把头毛染成了银灰色,站在太阳光底下,像是顶着圈光晕,看上去非常的善良。 枕溪充耳都是小女生的叽叽喳喳,在询问门口站着的大帅哥是谁。估计因为他今天显得有些平易近人,马上就有胆大的女生上去搭讪,不过都被她旁边的大美女挡住了。 棕发大眼,那个给她巧克力,叫金誉恩的学姐。被安桃沙一直取笑说不是有棒子血统就是脑残韩饭。 枕溪低头用手遮脸,她每次同时遇到眭阳和金誉恩都没好事。但人眼尖还是看到了她,也可能是因为先看到了同样扎眼的饶力群。 金誉恩一指,眭阳就朝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枕溪就见他的眉头越扭越紧,眼睛也渐渐眯了起来,整个脑门写着“烦躁”二字。周围的小姑娘马上就噤了声。 但枕溪知道,这眭阳是个近视眼,脸上出现这种凶神恶煞的表情,估计是因为他看不清。 就在眭阳快把眼珠子给挤出来时,枕溪招了招手。 “你怎么在这?”这死丫头早上还说在井里镇了西瓜准备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吃。 枕溪摊手,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 “力群。”金誉恩熟络地喊了声。 “姐。”饶力群也熟络地应了声。 “姐?”眭阳和枕溪异口同声。 “堂姐。”饶力群说。 “这世界真小。”眭阳哼了一声。 “就是,这地界一广告牌砸下来能砸死你三前女友。” 枕溪紧张地攥手手,这是什么情况?金誉恩这说话的口气,和眭阳吵架了? “没有的事。” 眭阳没什么情感起伏地说了这么一句,付了账打店员手里接过了冰淇淋。 枕溪原本以为他是给女朋友买的,结果大哥自己挖了一大勺就往嘴里送。 枕溪没忍住地啧啧出声。 “你次不?”眭阳问她,嘴里还往外冒冷气。 枕溪在金誉恩和饶力群的注视下胆战心惊地摇头,“我不次,我妈说了,爱次甜食的男人最没出息了。” 饶力群在背后给了她一拐头。 …… 到了饭点枕溪说回家,饶力群不让她走,嘴上说:“请你过生日难道会饿着你?” “我不喜欢吃蛋糕。” “骗人,上次卢意过生日你一人吃了半个呢。” 枕溪在原地叹息,苍老地仿佛追不上明日的朝阳。 “你说你会报答我。”这是饶力群的杀手锏。 枕溪一听这话,肩膀就坍塌了下来,垂头丧气地跟在饶力群后头走。 “你欠他什么了?”眭阳问。 “人情。” “什么时候能还请?” “快了。” “以后别做这种蠢事了。”眭阳给她理帽子,说:“要欠就欠我的,我人好,不威胁你。” “你还没威胁我?”枕溪拍他的手,怒道:“你这小一年的作业是谁给你做得?” 眭阳呵呵笑,手里的冰淇淋化得到处都是。 “哎呀,手脏了。”他说。 枕溪呆若木鸡,问:“然后呢?要不擦手要不洗手,你难道还想舔干净?” “枕小溪,你怎么那么恶心。”眭阳接过金誉恩的手绢,仔仔细细地把手指擦干净,说:“一股子草莓味,还有点黏。” 金誉恩立马倒矿泉水给他洗手。 枕溪瞠目结舌地在一旁看着,说:“当你女朋友真要有耐性,换做脾气不好的可能会打你。” “我没女朋友。”眭阳瞬间抬头,急促地说着。 金誉恩动作一大,整瓶水全浇了出来,浇湿了眭阳的鞋鞋袜袜。 “嘶——!”眭阳一咕噜站了起来,跺了跺脚,说:“枕小溪,我鞋子湿了。 枕溪翻着白眼苦呵呵地笑,说:“我表示同情。” 五十七、真心话大冒险 饶力群说其他人差不多该到了,催着枕溪赶快走。顺嘴,客气又疏远地邀请了眭阳和金誉恩。 人金誉恩还没说什么,眭阳倒是一口答应了。拽着枕溪去了旁边的一家精品店,说给饶力群挑个礼物。 “你给他送什么啊?”眭阳问。 “我才不送呢,我又不是自愿来的。要不是因为他,我现在就该吃着冰西瓜在看‘飞翔吧!少女’。” “‘飞翔吧!少女’?那是什么?” “最近最火的一档选秀节目,即狗血又好看。你真落伍,连这个都没看过。” 眭阳敷衍地点点头,更加敷衍地抓了个汽车模型去付钱。他把东西递给饶力群,说:“生日快乐。” “谢谢。”话是说了应眭阳的,眼睛却是看着枕溪。 枕溪东张西望避着他的视线,说:“我可没有礼物准备给你。” “早知道了。你没有良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眭阳哼哧笑了一声,说:“估计是时间太紧了没法准备礼物吧。你就该提前跟她说,你看卢意生日和我生日送得礼物就挺体面的。” 这人? 枕溪斜眼去看眭阳,心想他今天怎么这样嘴欠。 饶力群的表情彻底垮了,要不是眭阳横插在他们俩中间,他就该朝枕溪大吼大叫了。事实上,他确实吼了。 “你送了什么?” “自己拼得乐高,游乐园的模样,还有个会转的摩天轮。主要是有点太大了,不然我带学校里给你看看。” 枕溪隔着衣服去掐眭阳的腰,示意他闭嘴,因为不关是饶力群,这会儿连金誉恩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枕溪,你可真行!” 枕溪以为他说完这句话会生气地拂袖而去,那她就打道回府去看狗血选秀。可饶力群揪着她的袖子,生生把她从眭阳后头拖了出来。 “枕溪!”饶力群喊得这一声带了满满的怨气,眭阳一听,嘴角就吊儿郎当地勾了起来。 “不是说大家都到了,你还去不去?不去我回家了。” “去!” “眭阳,你生日我送了你什么?”金誉恩突然开口。 “我怎么知道?我生日你又没来。好像是条围巾吧。” 枕溪转过身,无奈地说:“围巾是钱蓉学姐送的。” …… 到了KTV,里头确实已经有不少人。枕溪一眼看到的,就是卢意和何媛。谢天谢地,还算有几个能说话的人。 “可算是来了啊。”吴敬看着她,笑得别有意味。 枕溪是真想问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每次看见他和饶力群在一起就这样古里古怪地笑,好像知道她什么秘密似得。 “还以为你不来了。”何媛说。 “本来我也不想来,我好好在我乡下家里呆着可舒服呢。” “你可以拒绝的。”何媛说。 “你以为我没拒绝过啊。我午觉一睡起来就看见饶力群站我家门口,二话不说就把我抓上了车。大中午的又热又闷,我差点中暑。” “嘶!”枕溪倒抽了一口气,回头看着卢意,用眼神问她为什么掐自己。 卢意面色古怪地摇摇头,那意思是叫她闭嘴。 枕溪急忙去看了何媛一眼,发现她丧气地低着头,脸上没有一点笑模样。 得,是她记性不好忘记了,何媛不仅是她枕溪的朋友,同时也是饶力群的爱慕者。她刚才说的这番话听在对方耳朵里,怕就是她枕溪刻意在炫耀吧。 枕溪叹口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热热闹闹的氛围里,她们三个人杵在那像是三尊冰雕。好在,眭阳及时到了。 大哥一进门就非常不客气地把包厢里的灯全部按亮,让所有因此而愤怒的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又不敢说话。 “吃蛋糕吧!” 没人去追究为什么生日party的第一项流程就是吃蛋糕。反正眭少爷就这么一说,大家就自发地点蜡烛唱歌切蛋糕了。 这也是枕溪希望的,吃完蛋糕就可以散伙回家了。 趁着饶力群忙着拆礼物无暇顾及其他,枕溪悄悄地摸到了门边,打算闪人。 “枕溪,过来玩游戏吧!”有人喊了这么一声。 枕溪就见在不大亮堂的空间里,饶力群的眼睛像是装了探照灯,直直地打在她身上。 饶力群也不拆礼物了,亲自过来揪她,嘴上威胁着:“礼物你也不送,游戏你也不玩,原来你说的报答就是这么敷衍。” 枕溪被夹在卢意和饶力群中间,看着桌子被清空放上了一个啤酒瓶。 真心话大冒险。 又是真心话大冒险!这么土掉渣的游戏为什么能兴盛那么多年? 为什么大家对探究秘密和恶搞别人有这样经久不衰的兴致? “眭阳,我们走吧。”金誉恩提议。 很好,还有一个头脑清醒的人。 “不是要玩游戏吗?” “你一高一的跟初一的小朋友们凑什么热闹?”枕溪问。 “那就玩吧。”金誉恩突然改了主意,拉着眭阳坐了下来。 瓶子咕噜噜地转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精会神地集中在那上头,看着它的速度渐渐慢下来,然后停下。 “何媛!” 第一个倒霉鬼就是何媛。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有调皮的男生起哄,问:“你想谁来问你问题。” “班长。” ‘哄’地一下,氛围就热了。枕溪就是眼神再不好,也能看见何媛红得像要滴血的脸蛋。 现在的小男生小女生哟! “问什么呢?”饶力群看上去很纠结的样子。 “何媛跟饶力群告白了没有?”枕溪小声地问旁边的卢意。 “没有。”卢意贴着她耳朵小声说:“一直没什么机会,她今天跟我说,如果时机合适……” “你……”饶力群想了好一会儿,问了一个非常无聊的问题: “你中午吃的什么?” 骤起的埋汰声震得桌上的酒瓶都在抖,大家一直决定罢免饶力群的提问权,改由另外一个男生问:“这里有你喜欢的人吗?” “有!”坚定而果断。 又是‘哄’地一声,炸得枕溪的耳朵都在泛疼。 酒瓶子咕噜噜又转了起来。接下来的几轮,被选中的倒霉蛋都选择了真心话,被问得问题也是换汤不换药,青春期男男女女的那些事儿。 无聊又平庸,还不如回家去看狗血选秀。 这次瓶子又咕噜噜转了起来,最后瓶口指向了枕溪和卢意中间的位置。 “你们俩谁来?”有人问。 “我。”枕溪举手,“那提问就由卢意来。” “为什么啊?谁不知道你们俩是好朋友。” “那不如你来?吴敬同学。” 吴敬又露出那种让枕溪满脑子疑惑的古怪笑容,问:“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没有,下一个!”枕溪伸手去拨弄瓶子,但是被饶力群按住了,他说:“这是真心话,不可以说谎。” “我怎么就说谎了?非得我说个人名才行是吧?那行……”枕溪看着他,说:“所有无产阶级的精神领袖,马克思先生,我最仰慕他,行不行?” 不知谁噗嗤地笑了一声,饶力群才把手撤了回去。 倒是卢意面色古怪地来扯她的袖子,小声说:“丹丹……我有个问题。” 枕溪看她为难又尴尬的样子,觉得莫名其妙。 “你不喜欢男生,是不是喜欢女生啊?” 这说话的声音很小,可旁边的眭阳还是把嘴里的一口酒全给喷了出来。 枕溪厌恶地别过脸,问:“阿柠,你最近又看什么奇怪的小说了?” “没有啊。”卢意着急地说,吐出来的字一个叠着一个,像是脱口之后,就会逃之夭夭。 “你对男生和女生真的很不一样。尤其是漂亮又可爱的小姑娘,你说话的态度都要好太多。你连班长这么帅的人都看不顺眼。我看书上说,有的女孩子是会喜欢女孩子的,你要是喜欢女孩子……” 卢意像是做了一个天大的决定,脸上出现一种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的正义感,“那你别怕,我一定支持你。” 金誉恩捂着嘴笑得喘不过气,眭阳脸色古怪,“枕小溪,你不会……” “你听她瞎扯。”枕溪瞅了他一眼去掐卢意的脸,“我是喜欢跟小姑娘玩没错。男生多邋遢啊,又不爱干净又不爱洗澡,整天在太阳底下晃,晒得黑漆漆像是煤炭,大夏天教室里都是他们的汗味。哪像小姑娘,永远都打扮地漂漂亮亮,走近了还能闻到宝宝面霜的味道。” “你这么说也没错。”卢意很是认同。 “也不是所有男生都那样啊。我就不邋遢爱干净,我天天洗澡还喷香水。” 你还不邋遢爱干净?你可瞅瞅天台上的糖纸堆吧。还喷香水?就你那老和尚的香水味…… 枕溪的埋汰都到了嘴边,却在望见金誉恩的眼神时改了口。 “是,你娘炮你骄傲!” …… “你们在说什么呢?” 兴许是她们这边的氛围太热络,引得另一边的人一直往这看。 “时间不早了,散了吧。”枕溪提议。 “最后再来一把。”饶力群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瓶子咕噜噜转起来,最后一把落到了寿星公身上。 “大冒险!”不等人问话,饶力群就先开口了。 “那行,你去亲我们年级第一一口。” 提议的人是吴敬。 五十八、绝交 枕溪的嘴角忍不住勾起,然后笑出声来。 “适可而止。”眭阳也不傻呵呵地看热闹了,他往后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饶力群。 “枕溪,这是游戏的规则,大家都要遵守的。再说了,亲一口也没什么的,我们力群长得多帅啊,你也不吃亏。” 周围人又开始起哄,饶力群“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枕溪抬头仰视着他,问:“你想干嘛?” “遵守游戏的规则。” “你可以拒绝啊。” 惩罚就是喝酒而已嘛。 “我不喜欢惩罚。”饶力群说得理直气壮。 “枕溪!走了。”眭阳也站了起来,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枕溪的胳膊。 枕溪拉着卢意起身。 “枕溪,你今天要走了,我们就绝交。” “你威胁她?”眭阳看着他,表情森然。 “不过是一个游戏。”金誉恩劝道。 “那就绝交好了,希望你这次有骨气一点。” 枕溪拉着卢意出了门。 “枕溪,你真的很无耻。求人的时候说得冠冕堂皇天花乱坠,背过身,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枕溪走路的步子顿住了,她回头,定定地看着饶力群。 “别理他。”眭阳把他的头掰了过去。 “饶力群。”枕溪缓缓地开口,“我从来没有看错过你。你真的,从始至终,一如既往的——恶心。” 枕溪松开卢意的手,朝着饶力群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微微抬头看他。 “你——” 枕溪垫脚,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拉下他的头,在他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饶力群勾住了她的腰,侧过脸来看他,上头惊喜震惊不敢相信的表情交织在一起,精彩纷呈。 下一秒,枕溪就被眭阳从后头给扯开了,她的步子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班长,上次的事还是要谢谢你。希望我们大家都有骨气一点,做到老死不相往来,嘤——” 枕溪拍开眭阳蹭在她嘴唇上的手背,那力度给她感觉像是要把她的皮给蹭下来一层。 眭阳拽着她快步往外走,枕溪回头看了一眼,饶力群还愣在原地。 好了,解决掉一个大麻烦。 “你的湿纸巾呢?”眭阳一手扯着枕溪,一手跟金誉恩要东西。 湿纸巾刚接过来,眭阳就往枕溪嘴上招呼,用力之大像是要把那玩意儿塞她嘴里。 “你嫌不嫌脏?” “嫌。” “那你还亲他!” 眭阳把手上的纸巾扔在地上,往上踩了几脚,呼哧呼哧地喘气。 “就当被狗咬了。”枕溪小声说着。 “你那是被狗咬吗?你那是自己发疯去咬狗。” 眭阳把揣包里的酒掏出来,递到枕溪嘴面前,“喝一口。” 他说:“喝一口。” 枕溪仰头就灌了一口,眭阳拍着她的后脑勺,“漱漱口,吐出来。” “这酒浓度太低,我得去买瓶医用酒精给你漱漱口。” 枕溪把辛辣的酒吐出来,呼吸不稳地说:“你要毒死我?” “你怕什么?饶力群他今天要是敢碰你我就废了他。” “废了他?你是什么地痞流氓吗?” 这人怕不是有毒吧。 枕溪叫住了路边的出租车,眭阳跟着挤了上来。 “你干嘛?我要送卢意回家!” 眭阳把车窗打开,看着外头的金誉恩和卢意,“你们在这等一会儿,我让司机来接你们。” 枕溪抱着手,生气,不说话。 眭阳也抱着手,生气,不说话。 空气静得连路边店铺叫卖的声音都异常清晰。 “你干嘛亲他?” “他不说我说一套做一套?我的确也是欠着他人情,这次就算还了。以后绝交,老死不相往来。反正我看着他也恶心。” “你欠他什么人情了?” 枕溪随便说了点除夕夜的事。 “那你不会给我打电话吗?” “我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 眭阳就这么看着她,脑袋上的头发被风吹得散落在眼睛前。头发耷拉着,眼睛耷拉着,嘴角耷拉着,肩膀也耷拉着。 “我们不是好朋友吗?”这话说得极小声,带着嗡嗡的声气,像是从鼻子里挤出来的。 枕溪飞快地别过眼,掐了自己手心一下。 “知道了,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一定跟你说。” “你撒谎!”眭阳还是嗡嗡嗡地用气音在说话:“下次遇到这种事你还是会自己扛的,你还是没有把我当你的好朋友。你的什么事情都告诉卢意,但是从来不告诉我。” “你干嘛和卢意比啊?卢意一小姑娘,你一牛高马大的壮汉。” “难怪卢意说你对男生和女生的态度不一样,你就是有性别偏见。你对金誉恩的态度都比我好多了。” “那是,金誉恩多漂亮啊。” “我不漂亮吗?” 枕溪瞬间毛骨悚然,像是听到指甲盖划过黑板的动静。 “眭阳,你一一百八十多公分的壮汉,为什么要撒娇?” “你不是吃这套吗?” “我什么时候吃这套了?” “我见卢意就这么跟你说话,还要晃着你的袖子。”说着,就朝着枕溪的袖子伸手。 枕溪一巴掌拍开他,身子惊恐地往后退,叫道:“你为什么要跟卢意比?” “好像在这个世界上你就只喜欢她一个人。” 枕溪无言以对,卢意确实是个意外。她既是和枕溪心灵相通的好朋友,同时她身上也寄托了枕溪所有对未出世女儿的幻想。 车子到了家门口,枕溪下车,眭阳跟在后头。 “回去吧。” “我看你进了家门我就走。” “千万别,回头被我后妈和枕琀看到了又会有些稀奇古怪的猜想。” “让她们误会好了,要以为我是你男朋友不更好……” “得得得!”枕溪打断他的话,推着他走,“我行得正坐得端,从来都只靠脑子不靠男人,您可行行好吧。” “枕小溪!”眭阳止住了步子,枕溪再也推不动了。 “你要记得你跟饶力群绝交了。” “当然绝交了。” “你要记住你今天说你没有喜欢的人。” “本来就没有。” “哎!”眭阳叹气,脸上露出可怜的表情看着她,说:“学习好其他方面是会迟钝一点。不过也好,哪个小男生敢来勾搭你就告诉我,看我不我打断他的腿!” “呵呵!您放心,不会的,不会有小男生这么眼瞎的。虽然我的确非常优秀。再说了,比起小男生我不是更招小姑娘喜欢?” “也对。不过要是有哪个小姑娘……” “你这个人有病吧!”枕溪忍不住地踹了他一脚,“烦不烦啊你?赶紧滚!” 好不容易送走了眭阳,这人今晚喝了点酒,整个人都不正常。 枕溪往家走,一转身,就看到了树荫下站着的林岫。那人站得跟树一样直,完全被树挡得死死的,不走近根本看不见。 枕溪回头望了一眼,正好可以看见他们刚才站的地方。 枕溪朝他走近了几步,风一吹,就闻到扑鼻而来的味道。 “你抽烟?” 估计是她话里震惊的意思太明显,那人看了她一眼,说:“不可以吗?” 不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抽烟没什么稀奇的,但是林岫…… 枕溪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一遍,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死板又老派的打扮。洁白的衬衫扎进了黑色的裤子里,每一个褶皱都显得特别规整。头发不长不短,整个人干净整洁得超乎寻常。站在那里抽烟的样子,已然是个成熟的大人。只不过他一笑,这种成熟的形象就崩塌了,还是个少年人模样。 “比起早恋的话,抽烟应该还好。” “不是,只是好朋友。” “哦。”一个简单到没有任何意义传达的感叹词。 枕溪词穷。有种想认认真真地解释,但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的茫然。 “你要回去了吗?” “过一会儿。” 枕溪猜想他是怕身上的烟味被家里的大人闻出来。 “林征也抽烟的,家里人对这件事和这个味道已经习惯了。” 所以你没必要躲的。 “但是我不喜欢。” 枕溪再度词穷。 搞不懂,搞不懂。 讨厌还抽,简直有病。 枕溪回到家,枕琀刚听见她声音就够头出来看她,“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饶力群今天过生日。” 枕琀咬着下唇,“你可真有心啊。” “有不有心的也就这么最后一次了,反正以后绝交了也不来往。” “绝交?” 枕溪抬头看她,“我和饶力群绝交你很开心吗?” “没……没有啊。” 口是心非,没有才怪。 哼。 第二天刚起床,就听见房间门就被人敲响。 这个家里只有一个人会敲门。 枕溪没多想,打开门,第一眼看见的,居然是饶力群。 “枕——!” 她摔上门,把饶力群的声音和脸都给隔绝在外头。 “枕溪!”饶力群敲门,“你出来,我们好好聊一聊。” “力群哥哥,姐姐说你们绝交了。”枕琀探出头去。 “她这么跟你说的?” “是的啊。还说以后不让你进我们家的门。” 房间门被一把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不小的声响,枕全站在门口,冲着她吼: “你出来!客人来家里哪里有躲着不见的道理。” 五十九、我做错了什么 “你喜欢的那个悬疑推理作家来本市签售了,一起去吧。”饶力群说。 枕溪的目光落在手里的抱枕上,不说话。 “你哑了不成?人家跟你说话呢。”枕全开口。 “去吧去吧,去看看那个什么签什么的,琀琀也去,跟着你姐姐和力群哥哥去凑凑热闹。”林慧笑着说。 喜欢的作家好不容易来签售,她凭啥要跟自己恶心的人一起去? “赶紧的,收拾出门!”枕全完全就是命令的口气。 枕溪回了屋,枕全随后跟着进来,关上了门。 “你和饶公子有什么矛盾我不管,但是你不可以得罪人家。你妹妹马上就要进七中的大门了,你要考虑清楚这一点,人家给脸你就兜着,哪学来的这幅装模作样的样子?” 不是! 枕溪真想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因为枕琀的关系不能跟饶力*恶?枕琀跟饶力群有什么关系?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枕溪站在客厅,左边是枕琀,右边是饶力群,像是两座大山,挡住了她所有的阳光。 “去吧。开开心心地玩,回来再想功课的事。”林慧跟枕琀叮嘱道。 “表哥一起去吧。”枕溪突然开口。 林岫从书里抬头看她。 “那个作家你也喜欢吧。” “我不……” 枕溪把他从沙发上拽起来,说:“一起去吧,那个作家你也喜欢的。” “你可以把手松开了。” 到了公交站台,枕溪还是死死拽着林岫的袖子。 正好公交车来,枕溪又把林岫给拽了上去,像是生怕人跑了一样。 她找了个双人座,落座。 饶力群和枕琀就坐在他们后头,饶力群喊她,还是那句话。 “枕溪,我们聊聊。” 枕溪把耳机掏出来,问林岫:“你听不?分你一只耳朵。” 然后也不等对方回应,就强硬地塞了一只耳机给对方。 “这歌不好听。”过了一会儿,枕溪说道。 林岫偏头看了她一眼,把枕溪看得低下头去。 她根本没把手机带出来,这耳机的插孔就握在她的手心,耳机里头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们就这么尬坐了十来个站。 等到了商场,远远地,枕溪就看见了排起的长队。 “怎么这么多人?这要排到什么时候去?” 的确是太多人了,估计没两个小时下不来。 “要不然我们先去看场电影再来吧,听说最近有部动画片上映。”枕琀提议。 “那排队的事情怎么办?”枕溪问。 枕琀原本想说干脆别排了,但看枕溪的脸色,改了口,说:“要不让表哥在这排队?我们去看电影。” “好啊。”枕溪答应地干脆,“你们去看电影吧,我和表哥在这排队。” “排队吧,一会儿人更多了。”饶力群率先站到了人群里头去。 排了没半个小时,日头就毒辣地让人心烦,枕溪烦躁地一直左右脚互换,枕琀也满嘴喊热,只有林岫,从头到尾站得像棵白杨,连膝盖都没弯一下,不过额头也浸出了些汗。 枕溪说要去卫生间,再回来时候手里提了两杯冷饮,一杯给了林岫,一杯自己端着。 “姐姐,我和力群哥哥的呢?” “我的钱只够买两杯。” 有多余的钱也不给你们买,吸血鬼! 日头越来越毒,冷饮没一会儿就见底了,枕溪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因为炎热而烦躁。 人越来越多,枕溪被挤得整个人都快贴到前头林岫的背上。这人也被热得出了一身汗,衬衫都黏在脊背上。但奇怪的是,枕溪靠得近了,也没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反倒是烟味和洗发水的味道更清晰一些。 看来这个世界上还真是有爱干净不邋遢的男孩子。 终于排到了他们,枕溪买了两本书,递给林岫一本。 “我没看过他的作品。” “那你过后看不就行了。” 终于轮到林岫,作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问他的名字。 “林岫?哪个岫?” “云无心以出岫的岫。”枕溪把头从后面够了出来,她是真的害怕再听到林岫管自己叫山洞。 林岫低头,就见枕溪的脑袋以一个古怪的姿势支棱着。 到了枕溪的顺序,林岫在一旁等着,枕溪把手里的书递上去,巴拉巴拉地跟作家说了一大堆。什么哪部书的凶手,哪部书的证人,哪部书的伏笔,话赶着话,像是一出单口相声,完全不给人插话的余地。 “希望您以后写出更好的作品。” 枕溪小心地捧着书,笑得五官全都舒展了开。林岫看着,觉得这是他第一次见枕溪发自内心的笑。 “里头太热了,我们在门口等你们。”兴许是偶像带来的兴奋还未完全消散,枕溪跟枕琀和饶力群说话都还带了笑模样。 “好。” 枕溪又拽上了林岫的袖子,在绕过排队的人群后,急忙加快了步子。 “赶紧走,赶紧走,别让他们看到了。” 枕溪按了电梯,看着逐渐往下降落的数字,着急地一直跺脚。 好不容易电梯到了,枕溪一把把林岫推了进去,按了商场最顶楼的按键。 商场顶楼是电影院,枕溪拉着林岫往售票处去,说:“请你看电影,你想看什么?只要不是枕琀想看的那部动画片就行。” “为什么要看电影?” “甩掉那两个跟屁虫啊。还是说你想现在回家?这会儿正是最热的时候,电影院还有空调呢。” 林岫往电子屏扫了一眼,指着一部影片给枕溪看。 “夜半心慌慌2?你确定要看这种?” “不是说天气热?你害怕?” “不怕。”枕溪梗着脖子咬着牙,买了票。 信了邪!大中午根本没有人会来看鬼片。整个影厅除了来蹭空调的他两,就只有一对小情侣。 直到整部影片结束出场,枕溪走路的脚都有点软。 “你要笑就笑吧,做什么这种怪表情?”打自己在影厅叫出第一声起,这人看自己的表情就不对劲。 枕溪抬头看他,从他一贯平淡无奇的眼睛里,居然看出点无理取闹的意思来。 无理取闹? 她吗? “回去了。”枕溪说。 夏天的时候天暗得比较晚,等他们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可枕溪还是在自家沙发上看到了饶力群的身影。 “你们去哪了?” 终于,他收起了之前唯唯诺诺带着讨好的模样。这种浑身傲气居高临下的姿态,才是枕溪所熟悉的那个饶力群。 “枕溪,你怎么把琀琀一个人给丢下了?”等着兴师问罪的,还有枕全。 “本来说好在书店门口等他们的,但我和表哥遇上了搞化妆品传销的,被他们给生生拉走了。” “化妆品传销?”林慧不信。 “你问表哥啊。” 她自己也好奇,在林岫看来,她们之间有没有到了可以互相保守秘密的程度。 “嗯。”林岫简单地应了一声,回了屋。 “为什么不接电话?”饶力群翘着腿,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那副运筹帷幄自信满满的样子让枕溪当即就想起了那时候的他跟自己说: “我和枕琀在一起了,她怀孕了,你是她姐姐,对她好一点。” 没有解释,毫不客气,就像在说天气的阴晴。 其实不对,饶力群有时候的心情也会被天气左右。 枕溪定定地看着他,笑。 她上辈子被奴役惯了,下意识地会对饶力群的每句话做出回应。 可是现在…… 他算老几? “枕溪,我们聊聊。”这时候的饶力群简直和枕溪印象里的一模一样。不是那个平日里和她相处得还算不错的同桌,不是那个尚且青涩带着懵懂的少年,而是那个满心带着算计,不爱她偏又娶了她,给了她种种海市蜃楼般的承诺,却最终一个都没实现的——丈夫。 “不想聊。”枕溪笑着摇头。 她突然就释怀了。她未来还有那么长那么长的路要走,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未来会是什么样。 或许她会成为一个比上辈子出息的偶像,也或许她就这样碌碌无为地过完一生。她上辈子所有的苦难都是来源于这个家庭和饶力群,可是—— 现在的他们已经不能再桎梏她什么了。她已经对父爱母爱家庭的温暖不报任何期望,她这辈子也不再爱饶力群。她现在有钱,有朋友,有前途,有未来。 她或许可以因为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流泪,因为溅在白球鞋上的泥巴而烦恼。也或许她某天会对哪个少年产生了少女的爱恋和悸动,她可能会谈一场简单平凡的恋爱,也可能瞬间失恋。 这一刻,枕溪甚至都不想再对这些人抱有怨恨了。比起自己广阔浩瀚的未来,讨厌他们真的是一件太浪费时间和精力的事。 油盐不进的枕溪让饶力群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先离开。 枕溪把今天没带出门的手机充电,开机的瞬间就被毫无间隙的震动弄到手指发麻。 上百条短信和未接来电,都是出自饶力群。 枕溪随便挑了几条,最开始他还在询问枕溪的去处,然后是大动干戈的怒火和威胁,到了最后,他只是反复在问: “我做错了什么?” 那她又做错了什么? 她在年少的时候就爱慕他,看到他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模样会忍不住脸红心跳。可她做得最过分的事,不过是把他的脸烙印在心里,悄悄得把他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一起写在千纸鹤上,带着羞涩幻想他娶她的情境。 她没有伤害过他! 可有一天,他说他要娶她,她开开心心含着热泪地嫁了,仅仅幸福了一瞬间,之后就是无穷无尽的痛苦。 还有她肚子里已经足月的孩子…… 那个孩子,她又做错了什么? 六十、新学期 暑假一晃即逝,开学的日子来了。 这段时间里让枕溪高兴的事情有两件。 第一件,枕溪入学考试考了一个丢人的分数,而这个分数仅仅只能让她以吊车尾的身份进入初一G班。 第二件,无论林慧使出了什么解数,送钱送礼求爷爷告奶奶,也没有任何一家学校愿意接收林征。林征彻彻底底地,沦为了一个地痞流氓小瘪三。他跟林慧要了一笔钱,说要去沿海投奔哪个表兄,反正还没等到开学,他就走了。 “高中为什么不普及义务教育?”林慧拍着桌子生气道。 就是为了不让林征这种社会的渣滓混入学校影响到那些一门心思只读书想考大学的孩子。 枕溪把碗一放,说:“我去上学了。表哥,一起走吧。” 新学期开始,枕溪放弃了住校,重新开始辛苦奔波的走读生涯。 枕琀往嘴里咕噜咕噜地灌牛奶,说:“等等我,一起走。” “姐姐,一会儿你和表哥送我去教室吧。”枕琀一脚跨上她新买的自行车,笑嘻嘻地跟枕溪说道。 “没空,我得带表哥去高中部,他不认识路。”枕溪如今的自行车,便是枕琀淘汰下来的,之前她跟枕全说要借用被拒绝的那辆。 “你们俩把我送进教室再去呗。” “你确定?”枕溪说道:“表哥是市状元,又是这次高一年级的年级第一。我上个学期也勉强考了个第一名。我们两跟你进教室你的同学不会怀疑你的智商吗?” 这学校门还没进呢,倒是先想着怎么充场面搞虚荣的小动作了。也是难得,自己居然有一天会成为她枕琀眼里的靠山和用来吹嘘的资本。 枕琀捏了一下刹车,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不去就算了,我让表哥送我去。” 林岫骑着林征不要的自行车,回头看了一眼,脚上一用力,整个人如一道疾风奔了出去。 到了,枕溪和林岫还是被枕琀生拉硬拽着给拽到了教室。 他们到的时候教室还冷清着,拢共也没几个同学。枕琀往里看了几眼,说:“先送表哥去教室吧,然后再过来。” 总得来说就是现在人还太少,达不到她想要的炫耀效果。 枕溪被迫当导游,带着这两个初入七中的人走了一圈。 七中的高中部和初中部隔了一个足球场,平时几乎就没有什么互动,枕溪在这读了一年书,这也是她第一次迈入高中部的地盘。 高中部的气氛都不一样,一眼望去,都是整整齐齐的统一黑色制服。男生是白衬衣黑外套黑裤子,女生是黑外套内搭格子裙,简直洋气又漂亮。不过这是高中才有的待遇,初中的豆芽菜们只有统一的运动文化衫。 “这校服可真漂亮。”枕琀说。 “可不是,将近1000块一套呢,你以为?” “这么贵?”枕琀小声惊呼,林岫也看了她一眼。 “不过表哥学杂费全免还有奖学金,校服肯定不用出钱。所以说,学习好就是赚钱这话一点没错。”枕溪拍了拍枕琀的肩,说:“你得加油啊,我们家读书最费钱的就是你了。” 把枕琀给气得不轻。 枕溪带着林岫找到了高一A班,才到门口,他就听到里头有熟悉的声音在叽叽喳喳。 “那校服可真丑,黑得跟乌鸦似得,全校那么多人一起穿,简直像要去奔丧。” “校服这种东西最挑人。好看的人穿着更好看,难看的人穿着更难看。”枕溪接了一句茬。 那人拧着眉转头,然后光速笑出来:“我们状元妹妹哟。” 枕溪打量过去,还是靠窗的三个座位。李明庭和钱蓉坐一起,眭阳单独坐在最后一排。 暑假的后半程这人出国去玩了,这也是枕溪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见到眭阳。这人把头发染成了栗色,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又松又软,刘海刚刚遮过眉间,阳光下一副好相处的善良人模样。不过耳朵上挂了几个乱七八糟的耳钉,怎么看怎么另类。 “你来这做什么?”眭阳问她话,眼睛却是越过他看向身后的林岫。 “我表哥第一天来七中,不认识路。” 说话间,林岫已经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了。 “表哥?”钱蓉够着头打探,“和我们一个班?” “你们都在A班啊?”枕溪哀哀怨怨地说道。 “你这口气什么意思?我们在A班怎么了?”李明庭问。 “不是按成绩分班吗?我以为在这的都是年级前60来着。你们就占了人三名额。” “怎么就占了人家名额呢?”李明庭一本正经地和她理论,“我是体育特长生,我眭哥和我媳妇是文艺特长生,这班里还有其他特长生呢,你知道现在的特长生有多珍贵吗?你表哥又有多了不起?” “我表哥也没多了不起,市状元而已,年级第一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李明庭瞪着眼,连眭阳也往林岫身上多看了好几眼。 “你们家的人都这么会读书?” “没有啊。”枕溪一把搂过打进门起就一直微笑着装温雅的枕琀,“这位小姐这次入学考试考了个年纪倒数。我到现在也没想通,那么简单的题为什么能考成那样。” 枕琀在背后掐她的腰,说:“姐姐,上课铃要响了,我们该走了。” 走过林岫时,枕琀喊了一声:“表哥?” “来来回回那么远,别折腾他了。”枕溪推着枕琀,把她推出了教室。 最后,枕溪借口要去卫生间,也没送枕琀去教室。 掐着上课铃响,枕溪走进了教室,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她旁边的饶力群。 她都忘了这回事,应该提前跟周老师说调座位的。 枕溪绕过饶力群,在全班同学的瞩目眼神中,从前排爬了进去。 饶力群的眼睛里慢慢聚了火,忍了又忍还是给她写了张小纸条: “你没必要这样,我不是厚脸皮。” “你知道就好。” 得!枕溪期望了许久的调座位,终于成功。 饶力群去了她对角线的位置,再也不用抬头不见低头见。而她的同桌,换成了何媛。 原本好朋友的到来是让枕溪非常开心的一件事,可是一天下来,何媛没有跟她说一句话,甚至无视了枕溪所有的问候和试探。 “何媛怎么回事?”枕溪问卢意。 “她很喜欢班长嘛,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为什么不理我?” 卢意小心地抬眼看她,“上次班长生日的事……” 刻意被枕溪遗忘的记忆纷至沓来,像是有人在她脑袋顶点了炮仗,炸得她满脑子金光四闪。 “打住!”枕溪顿时就觉得自己嘴唇上浮了一层蜡,满满的都是劣质塑料的味道。 “你和班长真的绝交了?” “本来也没多少交情。不过是你喜欢他嘛。” “我以后也不和他来往了。”卢意梗了一口气。 “为什么啊?”枕溪看她,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和别人有了矛盾就会要求身边的人一起孤立对方。 “他上次确实过分了。本来朋友之间互相帮忙就是应该的,班长把所有东西都算得清清楚楚,我不喜欢这样。” “也是。”枕溪摸摸她的头,说:“还是我们秦同学比较好,你以后别跟饶力群玩了。” …… 初二年级开始有人住校,班里也开了晚自习,除了住校的同学外,其他同学上不上晚自习全凭自愿。 卢意心心念念都是她八点档的偶像连续剧,她不愿意上晚自习。事实上,除了住校的同学外没人愿意上晚自习。但是枕溪报了名。 也不是说她热爱学习到笔耕不辍的地步,她上晚自习的唯一理由,就是林岫要上晚自习。 除了呆在学校和呆在家里外的其他时间,她得时时刻刻盯着他。 这辈子事情发展的顺序和时间完全和上辈子错乱了,她不敢保证在下一秒钟会不会就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高一年级九点半下晚自习,老师收了教案,刚一打开门,枕溪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出来,钱蓉挽着李明庭站在她面前,说:“你不走读了?为啥还上晚自习?” “我爱读书,读书使我快乐。” “走吧,我送你回去。”眭阳伸手就来拉她的书包。 枕溪往后退了几步,说:“我骑自行车来得。” 她垫着脚往里看了好几眼,自言自语一般地说:“林岫什么情况?现在还不出来。” 李明庭嘻嘻嘿嘿地笑,说:“被大美女困住了。话说这么多年我是第一次见哈,有美女放着我们巨星阿眭不惦记,去纠缠一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只会读书怎么了?我也只会读书。” “是是是。”李明庭拍着嘴巴讨饶。 “林岫……”眭阳突然开口,“和你是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关系吧?” “是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关系啊。” 枕溪说话的这会儿,林岫正背着书包从她面前过,他身边还跟了一个顶顶漂亮的大美女,长得特别像某位港星,气质冷艳挂的。 “林岫,你站住!”眼看林岫马上要下楼,枕溪赶忙开口。 她颠了颠书包,推开李明庭朝着对方跑去。 “我跟你说,我也是要上晚自习的人,以后下课你得等着我知道吗?我们得一起回家。”枕溪背着沉重的书包,气喘吁吁地跟在他旁边。 “为什么?”对方突然停下来,挑了挑眉,无声地看着她。 “你不是我表哥吗?” “我们不是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亲戚吗?” 她的尾音还没落下来,对方的这句话已经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