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档一九七八》 第一章 一梦百年 李默做了一辈子好人,可是命运不佳,晚年孤身一人,加上他傲气重,几乎没有人过来看望他了。这次感冒来得很突然,发起高烧,昏昏沉沉的,都没有办法爬起来去医院。 外面似乎在下雨。 “秋风秋雨……正好与我这时处境相吻合啊,”李默迷迷糊糊地想着。 “如果重活一次,我一定不会象这一辈子活得这么窝囊。” 轰隆! 一道炸雷声传来,李默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有人在说话。 “谁来了?”李默心中奇怪地想。 李默艰难的睁开眼睛,进入眼幕的是一个涂着暗红色漆的老式立柜,一个中年人走过来,说:“你们看,小默子醒了,应当没事了。” 中年人既熟悉又陌生,“陈医生?”,李默睁大眼睛,看着侧面悬挂在墙上的日历,上面清晰的注明了日期:1978年6月12日。 又有一对中年人走过来。 “爸,妈……”李默不相信的爬起来。 “小默子,不要动。” 李默只好重新躺下,看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难道我真地回到了小时候? “1978年啊……” “小默子,乖,我给你量一下体温。”陈医生用哄骗的语气说道。 李默啼笑皆非。 一会儿陈医生拿起体温表,说道:“广平,小梁,高烧退下去了,你们回去吧。” “麻烦陈大夫了。”李默父母客气地说着,作为方圆数里七八个村庄,两百多户人家唯一的赤脚医生,即便儿子没生病,也要给予足够的尊重。而且未来不改变的话,体弱多病的少年时代的李默,还是李医生家的常客。 李父李母走了。 李默继续呆在病床上想着心思。 “我怎么回来了?” 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难道是‘刚才’我死了,有俄罗斯的科学家说灵魂是一种类似量子的能量体,但能载有各种信息。” “于是我的灵魂与刚才那道炸雷闪电产生了某种反应,回到了几十年前?” 李默想不明白,转过头看着外面。 外面是一株榆树,虽过去了几十年时间,因为小时候是李医家的常客,李默对这棵槐树还能记得,好像几年后,李医生为了盖新房子,将它伐掉了。现在这棵槐树正是枝繁叶茂时刻,有几只小鸟呆在上面唱着歌。 隔壁又有人说话,又传来婴儿的哭声。 又是那家的小孩子生病了。 李默看到房里没有人,拖着针管爬了起来,来到立柜的边上看着镜子。 一个小孩子在镜子的那边看着他。 李默笑了,那个小孩子也笑了。 “看来是真的回到了几十年前。”李默攥起拳头,回到病床上,又想道:“不知是上天,还是未知的原因,让自己重新回档,那就要好好谋划了。” 但不管谋划什么,马上自己面对的就会是极度的贫困,连几十年后偏远山区百姓都难以想象的贫困! 他所在的村庄小李村还算是好的,有的地区还要更惨。 因为贫困,饥一餐饱一顿的,李默小时候营养不良,这才成了陈医生家的常客。几年后这种情况导致他时常流鼻血,到了秋天天气干燥之时,三两天便要流一次,身体便越来越差。 可这时候连生病都看不起,父母哪里还顾得上他流鼻血。 直到二十几岁,他有一个卖药的东北朋友送给他一斤多灵芝,嘱咐李默用它泡茶喝,这才治好了这个流鼻血的病,鼻血不流了,李默身体也慢慢健康起来。 既然重新回档,再也不能过以前的生活。 但想要稍稍改善生活,自己会面临三大难题。 第一大难题便是“家暴”。 父母亲老实又勤奋,但老实的另一面则是木讷、粗鲁、不讲理,以及他们一生的遭遇,便将希望放在自己身上,望子成龙。前世的自己哪里能达到他们的要求?于是皮带、棍棒、麻绳成了李默整个青少年代的家常便饭。 说老实话,父母亲也是好心,也有爱,只是这个爱爱得太“深沉”了,以至李默感到他的整个青少年时代是灰蒙蒙的一片。 自己说得好是好,说得不好,棍子又上身了,李默可不想还像上一世那样,被父母亲一次次的痛揍。 第二大难题便暧昧不明的政策。 不过这没有关系,虽然政策也是灰蒙蒙的,但这个灰蒙蒙的是黎明,而不是黄昏,到了明年,就开始完全好转了。 第三大难题便是地理位置。 李默家所在的地区曹镇乃是巢市八大重镇之一,李默家所在的村庄离曹镇只有三里路远,这是便利之处,但也是不便利之处。周边除了一个孤零零的曹镇外,离县城整整六十里路,在交通不便的情况下,六十里路就仿佛隔了天堑一般。曹镇向南拉成直钱四五十里便是长江,长江的南岸则是晚省著名的城市鸠城。 现在不可能有那么多大桥,隔着一些河流,想要到达鸠城只能兜啊兜,能兜出一百多里路。要么顺着曹河乘小轮去鸠城,十分地不方便。 总之,周围除了一个曹镇外,全部是农村地区了。 想要稍稍改善生活,还是从泥里抠,从水里刨! 就是这样,还得要考虑到父亲的拳头。 “怎么办?” 李默躺在床上,苦思冥想,眼睛也在胡乱地转动着,便看到北边有许多书。李默想起来了,陈医生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小儿子还有几年才会出生。 大儿子与二女儿此时正在上学,如没有记错的话,二女儿才开始读小学一年级,比自己大一岁,大儿子大约开始上初中了。他这个大儿子叫什么名字,李默已经记不起来了,只知道自己在小时候每次看到他,都尊敬地喊他一声大哥。 陈“大哥”与他前世一生很相似,小时候成绩很好,还考上了大学,在八十年代考上大学,不论那一个大学,作为一个农村孩子都是很了不起的。但这个陈大哥后来入了坏伴,似乎与几个同学偷了什么东西,这是好玩性质的,不巧的被人抓住,然后被学校开除,后来一事无成了。 自己也差不多,虽然没有被学校开除,可一生碌碌无为,于是两个人成了乡里“读书无用论”的最好榜样。 现在自己父母亲与陈医生肯定不知道他们孩子未来的情况,而且从去年起,国家又重新重视教育了。 “从这些书开始吧,然后……然后……怎么办呢?“李默看着哪些书,忽然说了一名:”《JurassicPark》!” 想法有点无耻,但确实是回档的好处。 第二章 家 “二伯,能将大哥这些书借给我看吗?”李默问。 李医生在家排行老二,于是李默称呼为二伯。 “你能识字吗?”陈医生惊讶地问。 “我认识不少字呢。”李默装嫩地说。 “真的吗?”陈医生来了兴趣,拿起陈“大哥”小学的课本,翻开,指着上面的字问李默。 小学课本上的字,李默岂能不认识? 陈医生越问越惊讶:“小默子,你从什么地方学来的字?” “我家原来在河港村时,舅公在大队当干部,他认识很多字,家里还有很多书呢。” 李默曾祖父是一个小地主,因为吃鸦片烟败光了家产,自己也死了。爷爷迫于生计,只好带着奶奶投奔李默姑奶家,从李潭村搬到了十里外的渡口村,靠打渔为生。 大炼钢铁时,生产队没收了爷爷的渔船,用来炼钢炼铁了。五八年灾害到来,不擅长农活的爷爷想逃到干省找活路,被干部抓了回来,不久后活活饿死。奶奶带着姑姑从渡口村搬到了十几里外的河港村,奶奶的娘家。 但李家的前辈们灾难还没有结束。 河港村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村子,解放前一村子人都种大烟,于是一村子人划分成份都成了富农。****开始,只有李默一家子是两代贫农,开什么会的,只好派李默父亲作为代表发言。 若是李默父亲识两个字,可能李家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李默舅舅原来是干省一个工厂的干部,后来犯了错误,被工厂开除。至于什么错误,李默一直不清楚,反正那个年代,也讲不出所以然来。李默舅舅带着一家人又回老家了,这身份很不好。 李默母亲年青时很漂亮,不过这时候漂亮没有用,于是经人说媒,李母嫁到了李家。其实两人十分般配,一个勤快能干,一个聪明美丽。但都不识字,也不擅长处理人事关系与交流沟通。往深里说,就是智商高,勤奋,情商差,这还遗传给了李默。李默读书时成绩很不错的,不过因为情商差,注定了一生崎岖坎坷。 李家真的很穷啊,想一想,奶奶作为一个寡妇能将父母拉扯大,就已经很不错了,那能积累出什么财产。可是李母心中一直不甘,于是吵啊吵,一直吵到白头之时,换作几十年后,一家早散了。不过这时候大家对婚姻对家庭都十分看重的,就是吵架罢了,但前世的李默哪里能明白这个道理?每次看到父母吵架,便吓得憟憟发抖。 儿子结婚了,奶奶也给女儿找了一个好对象出嫁了。 确实是一个好对象,姑夫长得一表人材,还是一个大队干部。但因为李家条件太差,姑姑的公公婆婆看不起姑姑,时常摆脸色给姑姑看。姑姑又是一个极要强的人,受了气不敢回娘家诉讼。日积越久,喝农药自杀了。 李父带着一班人马大闹了一场,可人都死了,于事无补。但姑姑丢下了两个孩子,奶奶舍不得,时常去看望,为此,李母时常与奶奶吵架。各有各的道理,李默两个表弟表妹也是奶奶的孙子,又死了母亲,真舍不得啊。可李家穷,忙得天昏地暗,奶奶作为一个正常的劳力,“不顾”自家,到处跑,李母心中更不甘了。 去年政策开始松动,李村的生产队长找到了父亲,对李父说,我们都是李姓的,五百年前一家人,李村离曹镇近,条件好,你就搬到了我们哪里吧。 李村原来有五户人家,一个很小的村庄,三户是三兄弟,两户是两兄弟。他们早先都是李潭村人,因为李潭村大,太过拥挤,五户人家搬到了圩心,才出现了一个很小的新村庄。 李父听了他的话,又从河港村搬了过来。 这是李家的一大转折,往近里说,后来李家确实是因为这次搬家变好了。往远里说,这次搬家对李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李家的亲戚、至亲好友都不在这边。 作为一个普通人家,不管做什么事,都得要鱼帮水,水帮鱼,也就是所谓的人脉关系,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单枪匹马发展起来的?然后李家就那样了。 此河港村就是彼河港村。 陈医生知道李家是从河港村搬过来的,但李家在河港村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李默又有意混淆了,李默这个舅公家确实有很多书,但李默舅公在那个年代,哪有心思教李默读书识字? “小默子,你真是一个天才。”陈医生感慨道。 李默故作骄傲地抑起了小脑袋。 “你看什么书,自己挑去。”陈医生又说道。 后面都是他儿子小学时的课本,他儿子上了初中,这些课本不需要了。这也是陈家,李默上学时才可怜,因为单门小姓,年龄又最小,经常便同学欺负。在班上是班长,放学后则是可怜虫,老师们又经常用李默作为别人家的孩子,教育其他同学。这些同学更恨李默,于是李默的课本与作业本时常被同学抢走打四角了。一个学期没有结束,李默一本书也没有了,只好强行默听硬背。 李默抱着一大堆书回家。 李家才搬过来不久,十分简陋,说句不好听的,连牛棚子都不如。二十几平方,两张床,李父李母挤在一张床上,奶奶带着李默,与三岁的小妹挤在另一张床上,外面则是小堂屋,摆了桌椅与坛坛罐罐后,什么空间也没有了。 而且墙壁还开了缝,一到冬天,那个北风吹,雪花飘……还有下雨,不得不到处用盆子接雨水。这光景,放在生产力极差的汉唐宋,都能算是贫下中农。 不过几年后李家盖起了瓦房,十几年后,李家又盖起了楼房,李家的变化,正好见证了未来二十年国家的变化。 “小默子,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奶奶担心地大声问。 “奶奶,奶奶,”李默激动地看着眼前这个老妇人。 前世他这一生穷也好,富也罢,不能怪别人,自己种的什么花结什么果,但扪心自问,自己不欠别人什么,唯独欠的就是奶奶的恩情与亲情。 “奶奶,我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你。” “你这孩子说什么话,你病好啦?” “好啦。” 也没有好,是李默强行回来的。 前世不懂,只看到父母棍棒的一面,没有看到父母劳心的一面。就像他小时候,看了多少回病,花了家中多少钱,这也是负担。能省几毛钱是几毛钱吧。 奶奶又用手摸李默的脑门,看李默的烧有没有退。 ………… “小妹,别闹。”李默端着稀饭说。 李庄现在的伙食是两稀一干,早晚吃的是稀饭,只有中午才能吃干饭。副食多是腌制的辣椒,或者是臭咸菜。 至于鱼肉,一年罕见到几回,也不是真心吃不起,肉是真心吃不起的,但还有鱼。 曹镇地区是鱼米之乡,不仅圩外傍依着大河,圩内更是沟塘交错。 沟不是下水沟,有的沟能宽达四五十米,深达近十米。 塘也不是巴掌大的池塘,有的大池塘面积能达到上百亩。 但一个大集体,好像使得农民一起变成了黑蜀黍,智商整下降了三十个点,鱼就在哪里,没有人去捕,沟塘在哪里,没有人想到养殖。 几年后大家伙食稍稍改变,实际也没有改变多少,以至于李默到了发育之时,一顿能吃四五碗干饭,还是那种大碗。那时李默成绩开始下降,父母亲看到他饭量大,便惩罚他,轻则打骂,重则不让他吃饭。于是李默心里产生更大的抵触,成绩越来越差。不识字,只好用这种粗暴的手段了。 不但如此,吃水更是问题,现在农村到处都在用六六粉、敌敌畏,然后这些农药一起流到沟塘里。农民吃的就是这些沟塘的水,许多人便生了癌症,就像李默所在的生产队,四个小村子,三十几户人家,在李默记忆里,就有四个人得了癌症或肿瘤死了。直到几年后,大家条件好了起来,家家打了水井,食用水经过泥土层层过滤,十几年后,又通上自来水,这种情况才得到改善。 对于这种极其糟糕的生活,李默抱着书从陈医生家回来时,便准备好了。 他现在是回想着前世所能记得起来的大事件,这些事件不是信息,而是财富,记得多少事件,很可能意味着他未来能获得多少财富。 但被调皮捣蛋的妹妹打断了。 吃过饭,父母亲与奶奶带着小妹下田劳动,现在还是……大集体! 家中只剩下李默一个人了。 至于六岁的李默安不安全,没有人操这个心的。现在孩子多,不稀罕,也没有功夫去管,家家都是这样。即便时不时传来有小孩子被淹死的消息,也没有引起任何人警惕。 李默瞅了瞅,便离开了家,也不关门。 这是一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年代。不是大家道德上升到了这种高度,而是路上没有什么可拾的,家中也没有什么可遗的…… “改变命运,从今天开始。”李默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心中想道。 第三章 考试 李默前世读小学经历有点复杂,若继续按前世发展,下半年他就要上一年级了,至于幼儿园……见鬼去吧。然后他小学一年级二年级时是在李庄前面孙村读的私塾,老师姓王,是一个女老师,姓王,说话温声细语的,不过隔了很长时间,李默已经记不起来王老师的样子了。 到了三年级四年级时,李默又转到了马路边上的南岗小学,离他家有将二里多路远。这时候可没有什么多好的道路,天晴还好一点,一到下雨天,道路泥泞一片,来回的几里路就成了李默的恶梦。 等他上五年级时,则变得更远了。因为师资力量不足,南岗小学取缔了五年级编制,李默只好去三里开外的镇小学读书。每天来回两次。得走十二三里地。 李默这次去的就是南岗小学。 走了一段路,他还看到父母亲在劳动。 大集体嘛,劳动是开心的,是轻松的,一边劳动,一边扯蛋聊天。 有人看到了他,但没有人注意,多数孩子在他这年龄段,都玩疯了,到处瞎跑。 这时候他还小,身体又不好,一口气来到南岗小学,李默都有些气喘吁吁。 他看了看日头,心想:“还好,来得及。”他直接找到了办公室,就一间办公室,几个老师全在这间办公室里改作业,批试卷。 “几位老师,你们好,我要参加二年级期末考试。” 几个老师全懵逼了。 过了一会,吕校长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默。” “你是那一个村子的?” “李庄。”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李广平?” 吕校长扭过头看着郑老师,他是镇上人,对方圆各村庄的百姓不是太熟悉,而郑老师则是本大队人,家就在南岗小学边上,对周边几个村庄的人比较了解。 郑老师想了一下说道:“是李庄人,去年从河东那边搬过来的。” 吕校长又问:“李默,你今年多大啦?” 其实问了半天,这才是重点嘛。 “七岁。” 实际李默是六岁,按照周岁则是五岁,不过农村与城里不一样,一出生,那怕是除夕,也要算上一岁。 但六岁七岁重要吗? 前几年,老百姓根本不将读书当成一回事。只有少数一些有远见的人,比如陈医生,才会让孩子上学。从去年起,政策扭转过来,才渐渐有越来越多的家长让孩子上学。于是造成一个局面,李默读一年级时,班上还有十一二岁大的孩子。岁数大未必读书好,反而很小的李默十之六七占据着班上的第一名。可是他们大,打架就厉害了,李默悲催了…… 上镇小学时,他被打得走投无路,气愤之下,拿起一个蔑片,将他班上的大同学鼻子刺穿。老师不问情由,不问大小力量的差距,只知道农村来的土八路居然打了镇上的宝贵孩子,立即将李默父亲叫过来,一顿狠批。 李默老实巴交的父亲不听李默解释,反而相信老师的话,赔了医疗费后,将李默打得死去活来。这件事给了李默一个深刻的教训,上初中时知道“抱团”自保了,这样,成绩哪里能好得起来。 老师也是人,有好老师,有坏老师,有势利眼,有辛勤的园丁,但当时的李默,怎么可能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李默才决定跳级。 比普通人略微聪明一点,没有人害怕的,但天才,会让同伴畏惧的。 如果不是害怕表现太妖异,又担心他读书识字无法解释,李默都打算直接来一个四年级期末考试,下半年直接上五年级,明年直接上初中,省得浪费光阴。 正是这种情况,听到李默要参加二年级期末考试,几个老师都有些懵逼。 “你为什么要参加二年级期末考试?” “二年级的知识我全会,我下半年就要上学了,想上三年级,怕各位老师不同意,所以今天我考给各位老师看看。” “考给我们看到……你都会了吗?” “三年级的我都会不少呢。”李默拿起三年级的语文书,翻开,大声朗诵其中的一篇课文。 “还真会啊……” 几个老师更懵逼了。 吕校长问:“郑老师,他父亲是什么来路?” “贫下中农。” “贫下中农啊……李默,你从哪里学来的读书识字?” “我有一个舅公,他是河东那边的大队干部,认识不少字。” “这样啊,那你就考考看吧。” 作为老师,不管好的,坏的,九成九都希望自己的学生很聪明,最好像李默这样了。 “徐老师,有没有多余的卷子?” 徐老师是一个女老师,这几个老师李默全认识,而且全对他不错,但现在李默只能装傻了。 “正好多了一份。” 这时试卷还是油印版,经费超级紧张,都舍不得浪费,多是数着学生人头印的。不多,问题也不大,只是李默一个人,老师可以在前面写,李默在后面写答案就是了。 吕校长看了看手表,到上课时间……不对,是到考试时间,他敲响了上课铃,外面一片人慌马乱的,一百多名玩耍的孩子纷纷向各个教室跑去。 “李默,你随徐老师到二年级班上考试去,对了,徐老师,搬一个凳子给他。” 这时学校环境也很差,同样是土墙草屋,只是比李家宽敞一点罢了,另外一南一北各开了两扇玻璃窗户,但窗户也不大,一到下雨天,光线昏暗,坐在后面的学生视力又不好,连黑板上的粉笔字都看不清楚。 另外就是每一个上学的孩子必须在开学时自己带上板凳,到期末考试结束,再将板凳扛回去。 对此,李默也早有了心理准备。 他说道:“能不能给我一支铅笔。” 真的没有笔,好生生地向他父亲要钱买笔,那是要挨揍的。 吕校长是一个爱惜人才的人,他说道:“徐老师,给他一支铅笔。” 徐老师一手拿着试卷,一手提着板凳来到教室。 一教室的学生都奇怪地盯着李默看,李默也看着他们,差了两个年级,而且李默上小学时,又不在一个学校,肯定不认识他们了。不过有的人长大了,相互也有往来的,只是样子变化大,李默只依稀地确定了两三个人。 无所谓了,也许十几年后,大家坐在一起喝酒聊天侃大山,但现在,那有什么共同语言? 徐老师找了一个空位,将板凳放下来,说:“李默,你就坐在这里考。” “徐老师,谢谢。” “这孩子,还真懂事。”徐老师摸了他一把头,开始发放考试卷。 上午考的是语文,拼音解词造句的什么,李默是不用担心的,但还有填空题,填的是语文课上的选文,所以李默才向陈医生借来他儿子小学课书,这几天迅速充电,不然真填不出来,早忘记了。 另外还有一道作文题,要求一到两百字,当然,只写了几十个字也不怪,甚至还有学生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李默拿起笔答写试卷,徐老师就站在边上观看,越看越惊讶。 她在看李默答卷子,其他学生来了精神,各种作弊,徐老师不得不大声喝阻。 但一会儿她又转到李默身边,因为李默开始写作文了。 《早晨》: 今天天气真好,早晨的天空蔚蓝一片,就像一颗蓝宝石。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蓝宝石,但想,即便蓝宝石,也没有现在天空这般美丽纯净。 天气好,空气新鲜,鸟儿便来了精神,在门口梧桐树上一边唱歌一边跳舞。 天气好,父母亲心情也变好了,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带着满脸的蜜糖般的微笑。 至于奶奶,则在忙碌地替大家准备早餐。晨风吹来,扬起了她丝丝缕缕半白的头发。 天气好,调皮的小妹也变得活跃,缠着我用竹杠去敲邻居家的乌桑果。天啊,现在乌桑果还没有成熟呢,半青半红,想一想,就让我酸掉大牙了。 爸爸说:“小美,你一天天长大了,不能对哥哥胡闹。” 是啊,我们一天天地长大了,但我看着奶奶灰白的头发,分明看到奶奶一天一天地变老了。 第四章 甲鱼 前面的还好,其实前面几句也不简单,最少不是一个小孩子能写出来的。 但看到最后一句,徐老师差一点跪了。 李默检查试卷。 前世自己小的时候一直缺少耐心,一般试卷写完了,也就交上去了,整个读书时间,往往都是班上交卷最快的人,也没有人提醒,其实这是错误的。 特别到了中考高考之时,往往一分,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徐老师才清醒过来,问:“你这个字怎么练出来的?” 就算有天才,可这个字写得也太老练了。 “徐老师,听说过欧阳修小时候家里很穷,用树棍在沙地上练字的故事吗?” 实际不仅是欧阳修,古代因为生产力落后,纸贵墨贵笔贵砚贵书贵,可能连小地主家的孩子为了节约读书写字成本,都时常用树棍在沙盘上写字。但在这个严重缺少各种信息交流的时代,徐老师哪里知道? “哦,哦。” 不能说自己没有听说哉。 ………… “奶奶,给我四毛钱。” “小默子,你要四毛钱做啥?”奶奶睁大眼睛问。 1978年的四毛钱可不是小数字,或者这样说吧,一斤猪肉只有七毛钱,一斤大米只有一毛钱,一斤大白菜只有两分钱,低的时候只有一分钱,四五千块钱就可以在京都买上一套象样的四合院子。镇上工人工资每个月只有十几块钱,最高的不过二十几块钱,就足以让他们凌视所有农村人了。将李家所有家产变卖,包括锅碗瓢盆、衣床棉被,加上手中所有的人民币与各种粮票布票债券,合在一起,也没有两百块钱。 “奶奶,是借,四天天后就还给你。”李默撒着娇,解释不清楚啊。 “你借钱干嘛。”奶奶担心地问。 李家才搬来不久,门户单薄,她害怕别人家的孩子欺负李默。 李默使尽了手段,才从奶奶手中要来四毛钱。 至于父亲,则不要想了,不但要不到四毛钱,十之八九会挨一顿板条炒肉丝。 他拿着四毛钱,十分小心地装在口袋里,比他后世拿着四万块钱还要郑重。 然后来到曹镇街上。 其他地方李默不知道,不过曹镇总体是位于长江中下游沿江一带,人们思想观念转变得比较早。 1978年的曹镇开始略有一些商业气氛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到了明年,已经出现了喇叭裤,后年则会出现一大群穿着喇叭裤、烫着头发的小青年,让大家胆战心惊。 不过大多数还是要票,粮票布票,这是乡镇的,城里的票还会有更多票,粮票、布票、肉票、油票、自行车票……许多东西,用钱都买不到。 但在曹镇,李默今天所买的两样东西不需要票据。 第一是一包绣花针,必须是五号锈花针,一号太长,甲鱼吃不下去,九号太短,卡不住甲鱼的咽喉。 第二是一捆尼龙线,线也不能太细,太细了则不结实,也不能太粗,太粗了能让甲鱼牙齿将线咬断。 李默打的主意就是钓甲鱼。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了。 因为这时候还没有人重视,曹镇圩区内沟塘有不少好东西,包括甲鱼、如基尾虾般的大河虾,至于后来那种买三四十块钱一斤的河虾,现在当成大白菜价都未必能卖掉,还有黄蟮,鳜鱼,不是后来农贸市场所卖的那种花鲫鱼,而是大眼鳜,全身黄色,大者能达到五六斤重,这种鳜鱼才是张志和诗中所写的桃花流水鳜鱼肥,其味道比鲈鱼还要鲜美。 到后来各种手段捕捞,严重的直接将沟塘用水泵抽干,大小老嫩全部抓上来了,然后这些好东西渐渐就看不到了。 李默带着这两样东西,又跑到了纪村。 李庄所在的生产队是由四个小村庄组成的,塘湾村最大,不到二十户,李庄、纪村、于村只有几户人家。 纪村有一个篾匠,李默在他家门口抱起一根毛竹就跑。 不是不能讨要,一根毛竹不值钱,值钱的是手艺,关键是解释不清楚。 就是抓住了问题也不大,我是一个小孩子,不懂事,怎的。 扛着这根毛竹,李默回到家中,用斧头将它劈成一个个篾片,还要用菜刀将它修成桠状,是用来做钓桩的。 其实还有一条更好的发财路子。 曹镇水产品丰富,不值钱,只要将这些水产运到省城,就能赚取一大笔差价。 问题是几年后还有一次严打,其中有一条罪名叫投机倒把罪。这种贩买贩卖算不算投机倒把,在法律制度不健全的情况下,并且还是在各地分配犯罪分子名额的情况下,那就说不清楚了。 万一有人眼红举报,李默家在这边又没有多少得力的亲人亲戚,弄不好父亲就可能被送去做劳改,自己也有可能送到少管所。 李默在做着钓桩,隔壁两个小孩子喊他出来玩,一个叫小青子,一个叫小明子,与他同龄,就是月份大一点。 正好,李默忽悠着这两个孩子,一道替他做着钓桩。 对于他这个年龄,做钓桩还是一个力气活。 做完了钓桩,接下来就是上线,甲鱼一般呆在沟塘中间,所以钓线得有十米长。钓线的另一端则是锈花钱,锈花针上穿上猪肝,用泥团抱着,一下子扔出去,然后等着甲鱼来吃,一吃就被钓住了。 李默又让小青回家拿来老虎钳子,李家才搬来没有多久,穷啊,穷得连一套象样的工具都没有。 用老虎钳将针鼻挟掉,系上尼龙钱,甲鱼钓子就做好了。 “小默子,你做这些干嘛?”小青好奇地问。 “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 前世这种方法,是他父亲从河东哪边学来的,看到李默父亲每天都有一些收入,结果整个生产队都有许多人跟着做,连十来岁大的孩子,包括李默自己,都用蓝子装着甲鱼钓到处跑,只是现在李默将它提前了三四年。 看了看日头,一会儿父母亲要回来了,李默立即将它们藏在床底下,暂时还不能让父亲察觉,否则父亲一怒之下,能将它们一起扔掉。 现在政策不明,这种行为多少有点儿打擦边球。 想说服父亲,自己必须要表现出“不同之处”,这才是他匆匆忙忙参加考试的原因。 李默接过了小妹。 小妹三岁,按农村的算法则是虚四岁。 一般孩子虚三四岁,农村人就不管了。不过李默在河港村掉在水里,差一点被溺死,一家人害怕了,又以为李默岁数小,于是干活时,将小妹带到田头,他们在干活,让小妹一个人自己与自己玩。好在现在大集体,劳动量不大。但说不苦吧,想着法子让你一年四季绑在了田间,春天播种耕耘插秧,夏天畎亩耨草,秋天收割,冬天兴修水利,真闲得慌,则让你将沟塘里的淤泥捞上来用之肥田,反正不能让你息着,怎么折腾怎么来。 所以鲁迅说,中国人最容易变成奴隶。 这话说得有些偏激,但站在后来人的角度,李默看着现在种种的怪状,觉得很瘆人。 第五章 奖状 “爸,妈,我下半年要上学了。”李默说。 “那就上吧。” 现在读小学要交学费的,虽然学费低,但对李家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不过关系到儿子的前程,父母亲不会阻拦,只是他们一些教育手段让人无法接受罢了。 “我参加过南岗小学二年级考试了。” “那就考呗……什么时候考的?”父亲回过神,立即惊讶地问。 “就是前几天。” “前几天,二年级?” “是啊。” “你怎么参加二年级考试?” “我在河港村舅公家就看了书,又借来陈医生儿子的书看,一二年级的书我都读过了。” 在河港村儿子有没有看过书,李广平真的不知道,他们下田做事了,儿子与一群小孩子在家中整天玩,天知道玩了什么,或者看了什么。不过儿子从陈医生拿些课本,他们是知道的。 “你看看就会啦?” “嗯。” “真会还是假会?”母亲以为李默撒谎。 “今天发成绩单,我让爸陪我去领成绩单。” 这是一个好办法,父亲向生产队长请了半天假,请假还是可以的,但是要扣工分的。 “爸,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小风与小瑕比我和小美更可怜。”走在路上,李默说道。小风与小瑕就是李默姑姑留下的两个孩子小名。 有妈的孩子也未必像个宝,比如李默自己。李家的矛盾也不仅仅是奶奶时常看望这两个表弟表妹,而且父母亲也可怜这两个孩子,有时候也几乎当成了半子。 主要原因还是一家人都不会沟通交流,其次以母亲的家庭背景与相貌,一直认为嫁到李家来太屈。所以父亲与奶奶必须要迁就母亲,否则一家平衡点马上就会崩溃,能引发一系列不可想象的后果。 问题也不大,母亲屈的原因,主要是一家太贫穷,贫到穷困潦倒的地步,若是能让她看到一家会有一个重大的希望,大半矛盾则可以解决了。 马上就能看到“重大希望”了。 父子俩来到学校。 吕校长亲自迎了出来,握住李广平的手说:“你就是李默父亲啊,你教育的孩子很不错。” 李默心中啼笑皆非,如果全面执行父亲的教育方法,钱学森能教成傻子,袁隆平能教成呆子,一万个孩子也未必有一个能成材的,最少爱迪生是绝对不可能成为发明家。 父亲拘束地站在哪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师,在他心地位是极其崇高的。 吕校长亲自将李默带到班上,李广平不能进入教室,不过吕校长让他站在外面观看。 徐老师开始发放暑假作业与成绩单,发完了成绩单,大声说:“各位同学,你们这次考得很不好。” 她话音一转:“但有一个同学考得不错,李默同学,数学考了一百分,语文考了九十七分。” 李广平知道一百分就是满分了,也知道儿子这个分数比较高,但还不明白这个分数的意义。前世时,李默小学数学也偶尔能考一百分,是偶尔。语文更差了,基本维持在七十几分与八十几分之间,但就是这样,大半时间成为班上的第一名,成为别人家的孩子。 至于其他同学的成绩更差,往往平均两门课分数还达不到一百分,及格能成为六成学生的奢念。 毕竟这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乡村小学,教育水平就那样了。 两门课达到了一百九十七分,不是高分,而是一个让人震惊的分数,在教育水平都十分落后的情况下,这分数甚至在全县也能位居第一。 更不要说李默的年龄以及“自学成才”。 当时改出来这个分数时,几个老师一起欢呼着:“捡到宝了。”“捡到宝了!” 李默神情很平静,让他参加高中考试,恐怕成绩会很差,所学的基本都忘记了。 让他参加初中考试,能勉强凑合,但绝对考不出来好成绩。 至于小学,二年级与五年级有区别吗? 只要给他一两个月复习时间,即便到五年级去考试,成绩也不会差。 一群“大同学”一个个瞪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李默这个小布点。 ………… 李默做着暑假作业,虽然简单,两本暑假作业想做完,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其实做这个暑假作业,对他根本没有帮助。不过必须得做的,而且在这几年,也必须做一个好学生。 不然老师稍稍对父母提一提,老师是好心了,可他们不知道李家的情况,那么李默必然会被父母惨揍一顿。 父母的皮带、竹条、木棍、拳头,成了李默前世一生的阴影,即便成年后,李默能理解父母良苦用心了,也不能忘怀…… 但也不是父母亲一个人,也不是这个年代,那怕二十年三十年后,那些学生高考没有考好,一个个站在楼顶上跳水,当真是他们心理素质差,当真是他们父母没有责任? 当然,不是严爱不好,溺爱过头了同样是坏事。 其实简单,两个词就可以了:分寸、尺度!外向的适度加压,性格内向的适度减压。 不过与父母能沟通吗? 还是老实一点吧。 母亲回来问:“真考了。” 父亲点头,他们的性格,是从来不喜欢夸奖子女的。 但也有办法对付,李默说道:“考了第一名,学校还给了我一张奖状,下半年我就要上三年级了。” 奖状让父亲贴在墙上了,母亲站在奖状下面看着,虽然她不识字,脸上也有些欢喜,一会问:“三年级,是不是太小了。” 父亲还是不说话。 “不小,不小,科大有一个少年班,里面的大学生只有十二三岁,十三四岁。” “这么小的大学生啊。” “人家才是真正的天才。” “可是南岗小学很远哪。” “没关系,学校边上有一个养老院,我早上带着锅巴,中午不回来了,给他们几个钱,讨一碗开水,一天一个来回,就不远了。” 母亲沉思。 主意行,可人家都是孤寡老人,活得更不容易,不能占他们的便宜,讨开水是要给钱的,可得给多少钱? 李默心中暗笑,知道金钱的压力,那就好。怎么办呢,开门见山行不通,那就来一个曲径通幽吧。毕竟这是一九七八,父母胆子小,到了明年一切就好了…… 第六章 第二天李默到镇上菜市买了二两猪肝。 回到家后,李默匆匆忙忙地将它切成小长条丁,穿在甲鱼钓的锈花针上,再将甲鱼钓子装在蓝子里,向后面出发了。 后面有几条大长沟,属于李潭村的,塘湾生产队也有一些沟塘,但父母在哪边劳动呢,未看到收获之前,若是让父母发现,自己准得悲催。 来到大沟边上,李默放下蓝子,团起泥巴包着线头,将线头扔到塘中间。傍晚时再将尼龙线顺着钓桩的桠口绕着收起来,放在蓝子里就结束了。或者不收,将线头收起来,换上猪肝重新扔到水里,若是猪肝没有被小鱼小虾啄掉,连猪肝都不用换。到下半夜,将它们收起来,这样收获会更大。不过李默岁数小,家里又没有手电筒,就是有,李广平夫妇也不可能让他下半夜在水边乱跑。 其实钓甲鱼是一个辛苦活。 它不像钓鱼,坐在哪里不动弹,需要很多钓子,为了节约成本,每张钓子需间隔一百来米。就像李默这次准备了五十多张钓子,仅是在水边一放一收,就得走十二三里路。 前世小时候,李默父亲李广平更辛苦,上午做事,下午出发,早晨回来。因为钓的人多起来了,不得不提高钓子的数量,往往要带一百张钓子出去,走到二三十里地外去钓甲鱼黑鱼,也就是在这十几个小时内,来来回回得走上六十多里路! 不过这时候人真的能吃苦。 田里有人在劳动。 李庄村就是从李潭村搬下来,头顶着一个李。 看到李默在下钓子,有人好奇地问。 在这近十年间还好了,往后去,各个沟塘都被人承包了。有人讲道理不问,毕竟黑鱼是吃小鱼的,至于甲鱼冬天藏在泥底,寻常方法也抓不到。但不讲道理的,将所有鱼钓一起没收。还有的人贪婪,将自己从其他鱼塘里钓来的甲鱼黑鱼也“没收”了。 李默记得那年他一晚上钓了四十多斤的黑鱼,高兴哪,结果两个人从油菜田里窜出来,大喝一声,你凭什么偷俺家的鱼。吵了半天,才给了李默两条最小的黑鱼。 到了这时候,没办法钓下去了。不久李默毕业,在城里开始飘泊,然后对农村越来越陌生…… 几十张钓子下完回来,已经是晌午时分。 小妹吵着要吃乌桑果,也就是桑葚。 “乌桑果还没有熟呢。” “熟了,红了。”小妹噘着嘴巴说。 村子现在只有一株桑树,位于村子最后面李义家的塘边上,有好几十年历史,一人都抱不过来。 李默带着小妹来到李义家后面,抑起头看着这株大桑树。 大多数乌桑果还没有熟,星星点点的洒落在碧叶间,不过有极少数乌桑果开始半红半紫,又是在树上面的。 “竹杠敲不到啊。” “我要吃嘛,我要吃嘛。” 这是一个极度缺乏物质生活的年代,小孩子都嘴馋,李默前世也嘴馋,实际大人都嘴馋,只是他们毅志力强,能控得住。 李默继续看着大树,说:“小妹,你回家拿一个篮子与晾衣绳子过来。” “好来。”小妹回到家中,拿了一个竹篮子与一捆晾衣绳子,又跑到这棵大桑树下。 这株桑树很是高大,主干又粗,滑溜溜的不容易抓,直到六七米高处才出现了树桠,前世小时候李默一次没有爬上去。到了能爬上去的时候,曹镇所在的柳叶圩破掉了(于湖泽中圈堤便是圩,春夏秋三季圩外河水往往比圩内高,有时候河水冲垮圩堤,圩内所有田地会倾刻间淹成湖泽,这叫破圩),这棵桑树也淹死了。 不过现在的李默,无疑会许多爬树的技巧。 他将绳子搭在肩膀上,向手心吐了吐唾沫,抱着树向上爬去。 爬到树顶上,李默抱着树枝,将篮子用绳子提上去,开始摘成熟的乌桑果。 小妹嘴角滴着口水,大声叫着:“哥哥真厉害,哥哥真厉害。” 李义的妻子听到了,从家中跑了出来,大声喊:“小默子,危险啦,快下来。” 实际呢,李默有贫血症,以及其他原因,反正身体不好啦,便导致李默有轻微的恐高症。站在这里,离地面已经有八九米高了,李默虽在摘乌桑果,为了自身的安全,也用一只手死死抱着树枝,绝对不可能掉下来的。不过李义妻子也是好心,万一出事呢? “大妈,我马上下来。”李默说道。 不过李义老婆这一吼,李默父母也听到了,他们从屋中跑出来,李广平拿起竹条,向李默身上抽了起来。 李默也不吭声。 他父母亲也是好心,但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悲伤的童年……”李默心中无语地想到。 酷热的下午到来,真热啊,即便将小桌子放在树荫下写作业,李默身上还不住地滴着汗珠,时不时地有汗珠滴在作业本上。 “再忍几年吧。” 太阳渐渐西下。 李默找了一个蛇皮袋子,提着篮子出去收钓子。 收钓子也快,不过钓子钓到甲鱼那就慢了。就这么一根尼龙线,得万分小心,不然就能扯断掉了。首先得站在水边,这是第一难,因为有雨季,防止庄稼被水淹没,一般沟埂离水面很高,得小心地顺着沟埂滑下去,再将甲鱼提上来。 另外甲鱼吃痛,会拖着尼龙线到处挣扎,有时候绞在浓密的水草上,有时候绞在掉落在沟塘的枯树枝上,特别是往后去,大伙都开始养鱼了,害怕有人用渔网偷鱼,还故意伐了许多大树枝,坠在沟塘里。 那就要下水、游泳、潜水,慢慢顺着线头,将甲鱼理出来。前世有一次,李默钓到了一条两斤多重的桑根蛇,学名叫赤链蛇,绞在树枝上了,站在岸上是看不到的,李默潜下水理啊理,一把抓住了这条桑根蛇,让他恶心的大半天。 但现在还好,一般沟塘里枯树枝不多,因为经常捞淤泥,连带着水草也捞了上来,水草也不稠密。 前后钓了四只甲鱼,都是站在水边上,就抓上来了。 李默一手提着装满钓子的篮子,一手背着装着四只甲鱼的蛇皮袋回到家中,这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你跑到哪去了!”李广平拿着竹条子喝问。 李默脸色陌然,平淡地说:“我钓甲鱼了。” 当然,这时候李广平肯定不知道钓甲鱼的意义,一竹条子抽下来,同时又说道:“不好好做作业,钓什么甲鱼。” “做作业是干嘛的?是不是为了成绩好?想成绩好仅仅是做作业就能实现吗?要看很多书,要做很多复习题,要买许多作业本,要买许多笔,家中有没有这个钱?” 好了,李广平提着竹条的手垂了下去。 第七章 推销 “它真的能卖钱吗?”李广平狐疑地问。 甲鱼与乌龟很相似,不过乌龟有光滑的腹部,有美丽花纹的龟壳,至于甲鱼,如果对它陌生则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了。 现在也没得卖,至少李默上街时在菜市上没有看到有人卖。 因此这成了李默第二个任务,价格定位! 记得父亲是1980年从河东那边学来的技术,才开始卖的时候,几乎与猪肉价格差不多,第二年涨上来了,是一块五毛钱一斤。能记得这么清楚的原因是那一年李默在读小学四年级,一只甲鱼在稻田里爬,李默捡了上来,整整三斤八两重,卖了五块多钱。不过七两重以下的甲鱼又不值钱了,只有几毛钱一斤。 但这时候责任田已经实施了两年,农村情况也渐渐改善,包括物价也略略开始上涨,如猪肉价,涨到了一斤一块钱左右。 至于在78年能一斤能卖多少钱,还真的不好说。 或者贱卖,比猪肉还便宜,李默自己也不甘心,这可是真正的野生的没有什么污染的甲鱼! 若贵卖,大家能不能接受? 父子两来到菜市。 菜市上有人卖鱼,不过是渔业大队的。 有人卖菜,但是生产队的。 有人卖猪肉,是公社的。 聪明的人看到这里,马上会想到两个字:猫腻。 其实怎么说呢,上哪儿有绝对的平均?包括美国哪边,当真是人人民主,人人平等?且看比尔·盖茨与他的微软在上市前的种种。 不过到了78年,已经出现了一些私人买卖。 李默将四只甲鱼放在篮子里,有人卖就会有人买,至少有货物了,就会有人好奇地问价钱。 “多少钱一斤?”一个妇女问,看穿着,是镇上人,而且家里的情况应当不差。 “一块二毛。” “这么贵?”妇人吓了一跳。 “大姐……” “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不是你大姐。” “你这么年青,我不喊你大姐喊什么?”李默问。 这时候根本就没有这一套,李默只一句话,妇人乐得嘴张开了合不拢。 李广平退后两步,为儿子的无耻臊的。 “大姐,为什么卖这么贵,是有原因的,”李广平臊了,李默可不会害羞,他大声说道。声音大了,这时可没有多少娱乐节目,立即有不少人来围观。 李默继续说:“首先甲鱼美味,具有鸡、鹿、牛、羊、猪五种肉的味道,素称美食五味肉。” 这不夸张的,现在全是野生甲鱼,味道鲜美,那怕是清炖,腥味也不重,不像后来养殖的甲鱼,即便放了黄酒葱姜,烧得不好,也腥得不能入口。 “其次它营养价值高,肉质能含有百分之二十的蛋白质,另外还含有大量脂肪、钙、磷、铁等。知道钙的作用吗?” 妇人摇头。 “骨头的组成主要就是钙,为什么有人下田做活,只弯了一会儿腰腰就痛?就是因为缺钙。特别是老年人,因为缺钙,骨质松软,这才一碰就会断掉骨头。” 反正是忽悠了。 妇人与大伙听得一愣一愣的。 “知道铁的作用吗?” 妇人又摇头。 “这个铁不是做铁锅的铁,是活性铁分子,有很多人贫血,贫的不是血液,而是铁,不相信,你们可以问医生。” “啊。” “除了这些,甲鱼还富含有各种微量元素,李时珍知道吗?” “写《本草纲目》的那个古代人?” 看来这个妇人家庭不简单,还知道李时珍……李默又说道:“就是他,明朝的一个大神医,他在《本草纲目》里刻意写了一句,鳖可补痨伤,壮阳气,大补阴之不足。这是一本有名气的书,各位不相信,也可以回去查一查。但这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它能益智。知道益智什么意思吗?就是能让你们的孩子更聪明。” “真的假的?”不但妇人问了,其他人也问了。 “你们不相信啊,现在就有一个最好的例子,就像我,因为经常吃甲鱼,就很聪明。” 李广平又退后几步,儿子太不要脸了,有这么夸自己的吗? 其他人也是一脸鄙视,许多人更是大笑狂笑。 不过这个小孩子是很有意思。 “你们不相信啊,我是很聪明的,我今年七岁,二年级考了全班第一,聪不聪明。” “成绩单呢?” “忘了,没有带来,不过没有关系,我可以当场做证明。” 大伙有些犯傻,这个聪明如何做证明哉。 这就是李默的大招了,他用更大声音说道:“我先背一首诗给大家听,这是诗仙李白写的一首长诗。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大家更傻了,有的孩子聪明,但不过能背上两首绝句罢了,可这首诗有多长啦? “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吗?” 谁知道! 李默又大声地将它翻译了一遍。 “原来川省哪边这么困难啊。” “也不是有这么困难,那边有一个盆地,自古以来就是富饶之地。在唐朝时称为一扬二益,天下最好的地方,第一是扬州,第二是益州。这是诗人用夸张手法写的,他还有一首诗,叫《梦游天姥山吟别》,开始几句是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说天台山高达四万八千丈,一丈三米多,十几万米高。我们国家也不用火箭发射卫星了,直接派一队人马拎着卫星,登上山顶,就可以让卫星直接上了太空。” 哈哈哈…… 还是有懂的,一起又狂笑起来。 “实际这个天台山在浙省北部,好像有一千来米高,当然也很高了,不过离这个四万八千丈差距太远。各位,我没有说假话吧?想要你们的孩子聪明,那就多吃甲鱼吧。” 第八章 新华书店 大伙更是笑得不行。 现在他们不得不承认李默“很聪明”,但这个孩子也太不要脸了,太会耍宝了。 李默又说道:“各位,我不但记性好,算数更好,不相信你们买一只甲鱼,我算给你们看。” 不能光看着我表演哉……但只要有一个人买了,其他人就会跟着买。这也是销售心理学,眼下这些老百姓是不懂了。 “好唉,”那妇人果然动了心,指着一只甲鱼说道:“就是它。” 李默嘴甜地向隔壁借来一杆称,称起篮子里所有甲鱼,然后说:“大姐,你看,总共是六斤二两。” “不错。” 李默拿起她挑选的甲鱼,又称了起来说:“现在变成了四斤九两五钱,六斤二两减去四斤九两五钱,这只甲鱼重一斤二两五钱,一块二毛钱一斤,正好是一块五毛钱。” “如果是一斤六两五钱呢?” 有人用树枝在地上算,好奇啊,看李默算得对不对。 还没有等他们算出来,李默一口答出来了,说:“一斤六两五钱,一块六毛五加三毛三,一块九毛八分。” “真厉害。”许多人纷纷赞道。 有更多人就动心了,难道吃了甲鱼真的能使人聪明?关系到自己的孩子,宁可信其有,也不能信其无啊。四只甲鱼眨眼之间就被哄抢了。 李默开心地数着钞票。 其实一块二毛钱一斤,这个价格已经不低了,普通农村人是吃不起的。但问题也不大,作为巢市地区三县一市八大古镇之一,仅是镇上就有好几千人,普通农村人吃不起,那些公社干部、大队干部能吃得起吧,曹镇辐射了周边六七个公社,想一想有多少干部? 今年罢了,从明年起情况渐渐变好,一旦自己成功地将甲鱼与益智定位到一起,那么价格会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也就是自己成功地将甲鱼推销出去了。 但是李广平看着儿子手中的钱,两眼茫然。 现在是工分制度,村子大打铃,村子小生产队长叫,一大早起来出去做活,晚上回来。做一天活,男劳力一般男劳力一般记9—12分,女劳力一般记6分—10分,小孩比照大人的一半开始记分。小孩子不是非法童工吗?连饭都吃不上了,还说什么非法童工! 然后到年大队“分红”给各个生产队,各个生产队再根据各家各户的工分分配钱粮。不过落到实处更复杂,因为各家各户经济都紧张,一旦有事必须向生产队借钱借粮,就像李默生病了,家中没有多少钱,必须向生产队借钱看病。因此往往分红下来了,因为各家各户提前支取了,什么也分不到。 另外为了维持这套复杂的制度,各个生产队必须有队长、副队长、记工员、保管员、会计、出纳,往往一个生产队仅有数十人、一百来人,吃闲饭的人却不下十几个,他们不劳动,却可以拿到生产队里最高的工分。 这种情况,如何能好得起来? 因此一个工分往往只有几分钱,也就是李广平干一天活,都挣不到一毛钱。 而儿子仅是一天功夫,便挣了七块一毛二分钱,对李广平产生了多大的冲击。 “小默子,没关系吧?” “爸,没关系。” 之所以李广平带着一家搬到李庄,是因为这里离曹镇近,政策更加松动,百姓能打一些擦边球,找点外路财,工分也比河东(河东边的圩叫河东)哪边高。 但是也不大好说,如果李默教会了父亲钓甲鱼黑鱼,父亲能利用业余时间,一年挣上四五百五六百块钱,这个收入会让人眼红了。 当然,与几个月后小岗村那群人不好相比的,土地是大集体的根本所在,他们直接是分田到户了,所以这十八个农民才以托孤的方式,按上血手印。即便李默知道政策走向,也不敢这么做,不确定因素太多了。弄不好,真能被“打靶枪毙”的。 李默想了想说:“爸,一年后说不定政策会更松,回到五十年代初那个光景。” 五十年代初李广平也还小呢,不过奶奶时常说一说那时候的故事,李广平脑海里有些印象,他说道:“日子会更好。” “是的,国家也像人一样,偶尔走一走弯路很正常,不过国家这么大,有的是人才,早晚会带到正轨,国家也越来越好。” “你听谁说的?” “书上看来的,报纸上也有一些报道。” 李广平不识字啊,只好听儿子忽悠了。 “不过这些你千万不能对外人传扬啊。” “我知道。”李广平绷着脸说。 “此外也确实要小心一点,最好天不亮就上街,不要让熟人看到。回来后明明挣了五块钱,不能说挣了五块钱,只能说挣了五毛钱。” 李默买了二两猪肝,又来到新华书店。 几年后,中国会有无限商机,不过总体政策变动大,法律不规范。 打一个比喻,就像要开一家商店,或者办一个小工厂,需要各种手续,不送礼,一辈子都未必能办好,一送礼,犯了贿赂罪! 不思进取求一个温饱,小打小敲的就可以办到了,那个没关系。 想要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又不触犯任何律法,实在太难了。于是有一些胆子大的人,开始走歪门斜道,只要敢走歪门斜道,脑子又活泛,那么富得会很快。所以二十年后那个胡润富豪榜成了杀猪榜。 也不能说不好吧,在这些人的带动下,国家经济确实变得越来越繁荣。 李默躺在陈医生家里病床上回想规划了一下,想到这段历史,先是否定,然后再否定,不参与也可以,但不参与,错过了这段跑马圈地的大好时机,以后想进入就困难了。 因此想来想去,想到了八个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那么英语就很重要了。 李默眼睛在书架上扫来扫去,国家拨乱反正先从教育开始的,包括英语,书架上已经出现了好几种英治字典词典。 “《简明英汉词典》?” 他看到一本大部头词典了,让售货员拿下来翻了翻,心中感到好笑,这本大部头英汉词典整整一千六百多页,放在曹镇能卖掉?不过现在新华书店是国家单位,不会有人管的。 而且正好适合于李默,他看了看后面的定价,3.55元。 现在的钱值钱,可物价真的很低,包括书,这么厚的书只有三块几毛钱。 “你买得起么?”女售货员不客气地问。 “我买了。”李默付钱。 女售货员愕然,然后担心地问:“你看到得懂么?” 现在的商店是国有企业,一个个服务态度极差,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也是好心,三块几毛钱,对于农民乃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不能让这个小孩子糟蹋了。 “能看得懂,”李默翻开书,还读了几个单词,发音虽不标准,也将这个女售货员震得皮焦肉嫩。 “还真懂啊。” 李默也不顾她有什么反应了,时间宝贵,马上还要回去下钓子。他继续看着书架,寻找相关的美术书,或者说相关的素描书。油画、粉彩画、水墨画的什么,他不会学习的,主要是素描。 以后会有很多用场,想一想以后自己将能记得起来的各种工业产品、电子产品的外形画出来,申请专利,然后、然后……那个画面想要有多美就有多美。 第九章 笔记本 学好素描还有很多作用。 最后是音乐,与装逼无关,李默从来也没有想过。但想要平安,最好不要碰政治。不碰政治,又缺少庇护,因此得在媒体界、娱乐界扩大影响,那么音乐会变得极其重要。 南岗小学也有美术课与音乐课,可能指望在南岗小学学到什么美术音乐知识?音乐老师先唱歌不跑调再说吧。 音乐可以放一放,不过美术得从现在抓了。不可能下半年真的认真学习小学三年级知识哉。 但是李默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一本好的素描书籍或教材,最后心中叹道:看来只好于冬天去鸠城想办法了。 不得己,找了一本美术书凑合着用。 随后李默又买了一个笔记本,二十卷大白纸,裁成小纸张,正反两面都可以书写,能大幅度地节约成本。 又买了两支圆珠笔,二十支笔芯,二十支铅笔,一块像皮擦,一块削铅笔的小刀,一个文具盒。 还有几毛钱,得还给奶奶,也就是说,几块钱,让李默全部花完了。 李广平感到肉痛,但这个钱是儿子挣的,他不好意思阻拦。其实也是那个奖状的功劳,否则李广平早就会怒了,你挣的钱?你人还是我的,不要说钱了!统统得上交。更粗鲁的时候,能吼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老子有权利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臭小子! 成绩特别好,购买的似乎都关系到学习方面的东西,尽管他不懂,钱用得多,他也就不吭声。 父子两迅速往回赶。 李默又做了讲解。 钓甲鱼有许多窍门的。 甲鱼喜净,现在镇上也没有多少工厂,不过有一些水浅的、腐败物多的臭水塘臭水沟,这种塘沟就不要下钓子了,不然浪费成本不说,还会耽搁时间。 甲鱼喜静。 各个圩区基本都有一条或数条主沟,用来排水的,或者干旱时,打开排水站的闸门放水进来。83年柳叶圩破圩,似乎就是与放水时不小心有关,具体的因为制度要和谐,作为普通的黎民百姓,不知道真相了。 这种大水沟沟水经常流动,甲鱼少,又不适宜下钓子。 其次是外河,柳叶圩外面一东一西是曹河与其汊河,上沟巢湖,下沟长江,河水流动性大,同样不适宜下钓子。不过柳叶圩后面还有一条后河,水流缓慢,能下钓子碰碰运气。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外河的三角湾地带,这样的水面水流更缓慢,往往甲鱼比圩内各个沟塘还要多,又可以下钓子。 “你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书上有一些知识,有的是我想的,”李默答道,不能说这些知识是我前世跟你学的…… “爸,都不是傻子,只要我家钓,顶多明年,就会有人学着钓,钓的人多了,收获就少了。这些窍门千万不能告诉人,那么不管有多少人钓,你还会继续有收获。” 同样的一百张钓子,一个是有效的一百张钓子,一个是有效的六十张钓子,那情况是两样的。 “行,但你就不能钓了,在水边很危险。” “我会游泳。” “会游泳也不行,你必须要好好学习。” 其实在前几天李默的计划中,李默还需要替自己准备几十块钱。但李默不敢再辨了,辨下去,马上拳头就要上身,他说道:“就今天一天吧,我就在家门口钓,你抽空过来看着学着,你还不会呢。” 上午李默下钓子,李广平抽空过来看。 抛开那几个关键的窍门不提,其实学起来真的很简单。家中还有不少尼龙线与锈花针,李默上次买回来的,没有用完。 中午时,李广平又做了几十根钓子。 李默心中暗暗叹气。 也不全是好事,现在无论是农村里干活,或者是工厂里上班,大家都在混日子,但准许你混日子,准不准许你白天打瞌睡? 李默继续趴在笔记本上写字。 不是作业,而是他能记得的未来所有大事件,否则时间一久,有的记忆就会淡忘甚至彻底忘记。 也不是用汉字写的,而是将所有汉字转成了五笔输入法的字母,有的记得不大清楚的,则用一个问号。比如9月23日,李默只能记得起一个九月,具体日期记不起来了,则写上09?。 比如这一句:微软于1986年3月13日于纳斯达克上市,开盘时每股21美元,收盘时每股28美元,为微软募资6500万美元。次年每股涨到九十多美元,最高时涨到一百余美元,然后进入平稳阶段。1990年5月22日,微软发行视窗3.0版,股票开始暴涨,到了1999年7月16日,微软公司的股票市值已突破5000亿美元的大关,一度逼近六千亿美元。随后因为垄断案,导致涨势跌落。几个月后,也就是2000年3月14日,美国互联网股灾,一直延续到2002年3月14日结束。 到了笔记本上则变成了这样: TMTLQW198603132128|198790-110|199005?pympwat3.0tak!|199907?5000-6000wnrdxfonpvsojawv|200003?-200210?gxbumqqemcpo 当然,若是它被有心人得到了,还是能翻译出这些关键字关键词。不过在这十年内是没有关系,五笔输入法还有八年多时间才能发明出来呢。 但是这些信息极其贵重,贵重到如果让索罗斯得到了它,能在几十年内构建一个资金达到几万亿美元的超级金融帝国。放在李默手中,他不大可能拥有索罗斯手中的资源,可足以让他这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花了两天功夫,李默才整理出五百来条信息,随后他又陆续地补充了两百多条信息,然后将这本笔记本藏了起来,成了他最大的秘密。 傍晚,李默起钓子。 李广平也过来帮忙。 李默说:“爸,以后摊到你钓,最好不要在家门口钓,甚至都不要在本大队钓。”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明年秋后曹镇开始分责任田,但到了夏天,各种各样的风声已经传来,那时候“人心思乱”,也不会有那个来管了。 不过今年还不行,这个收入多少会让乡亲们眼红,家门又单薄,然后天天在大家眼皮底下转悠,不久大队干部就会找上门谈心了,尽管他们早就属于进入温饱阶段的那个群体。 李广平点头。 今天一共钓了六只甲鱼,没有昨天的大,六只加在一起只有五斤重。 不过已经让李广平感到欣喜,大约账都会算,按照今早的价钱,这六只能卖到六块钱,成本是二两猪肝,一毛钱。一晚上就挣了五块多钱,得相当多少工分哪? 但对前途,李广平抱着更悲观的态度,他甚至都做好被游街的打算。 这一夜,李广平躺在凉床上,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 第十章 较真 “来了,来了,”有人说。 这年代说不苦,还真苦,人人都几乎等于软禁起来,困在了田头与工厂。但能困住还算好的,马上一大群知青想困都没有人给你困的机会。 说苦吧,还真不苦,工作的时间还没有聊天的时间长。 有的人又闲得慌,而且又缺乏娱乐活动,无聊的人很多,甚至还有附近居民专门等在这里看李默耍宝。 “小朋友,背诗,背诗。” 李默也不排斥,有影响才能传得广,才能让更多的人对甲鱼认可。 他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咳嗽一声,还没有说话呢,一起就笑了。但现在大家的笑点确实很低啊。 “各位,我今天就不背诗了,而给大家背一段赋。什么叫赋?” 说诗有人知道,说赋,还真没几个人知道,甚至还以为他讲的赋是富裕的富。 “各位,中国古代有几大著名的文学体裁,春秋战国为经、义、策、论,秦汉为赋,接下来才是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如果全面地诠释,还要加上春秋战国的楚辞,汉朝的乐府,魏晋的玄学,唐宋的古散文,主要就是这些了。我说的赋就是秦汉时的赋,它是从楚辞演变而来的,介于诗与散文之间,也讲对仗与押韵,不过比诗更活泼自由。” “写赋最有名的是西汉大才子司马相如,他写了一篇很有名气的赋,叫《子虚赋》,我背的就是其中一段。” “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则盘纡茀郁,隆崇嵂崒……其西则有涌泉清池,激水推移,外发芙蓉菱华,内隐钜石白沙。其中则有神龟蛟鼍,瑇瑁鳖鼋。其北则有阴林,其树楩柟豫章,桂椒木兰,蘖离朱杨,樝梨梬栗,橘柚芬芳;其上则有鹓雏孔鸾,腾远射干;其下则有白虎玄豹,蟃蜒貙犴。” 这一段,李默背错了不少,但谁会计较,都没有人能听得懂呢。 背完了,李默又大约地翻译了一下,然后说道:“神龟和蛟大家都知道了,鼍,就是扬子鳄,瑇瑁就是一种大海龟,有美丽的龟壳,肉质鲜美,鳖,是甲鱼,鼋则是一种很大的甲鱼,现在很少了。各位,这几样水生动物,要么是稀罕的神物,要么就是美味的水生动物。他没有写任何鱼虾,说明他经常吃瑇瑁鳖鼋,其美味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才写进了《子虚赋》里。为什么司马相如成为西汉的第一大才子?” “因为他经常吃甲鱼,”有人说道。 不过又有人笑得弯起了腰。 这时围观的人很多了,其中有一个戴着眼镜的人冷不丁地说:“小朋友,甲鱼名声很不好,它又叫王八。” 李默眼睛瞪圆了,看着眼镜。 甲鱼是叫王八,叫什么其实不重要,可弄不好,李默这两天的表演将会前功尽弃。 他脑子里转了转,说:“大叔,曹镇外面就是曹河,据传是曹操下江南时派人开挖的,对不对?” 曹镇的人都是这么传扬的,甚至以讹传讹记载于县志,但是真是假,眼镜还真不知道。 “其实是不对的,曹操下江南,是从中原省直接南下鄂省,赤壁就在鄂省境内,与晚省无半点关系。不过后来孙权北上淝城,载着水军的船队确实是从曹HB上的,在淝城被张辽打得落花流水。不过曹操确实与孙权在曹河僵持过,可能曹操也派人疏浚了曹河,但是疏浚,而不是从无到有挖出来的运河。那时候也没有那个人力开挖这条庞大的运河,三国打来打去,男女老少加在一起总人口不过一千来万人。而且那时的曹河也不是现在的曹河,那时的曹河还要往西,入江口则在铜市与鸠市交界的江对面处。到了王安石变法,大兴水利,江东、也就是长江中下游一带修建了许多圩田,包括柳叶圩这些大圩。曹河被拘束到东侧,也就是现在的曹河。” “柳叶圩是宋朝修建的啊?”有人问。 “是北宋修建的,北宋也是古代相对比较重视民生的王朝。在北宋之前,无论柳叶圩周边地区,还是鸠城,都是一片湖荡沼泽,所以伍子胥想要下江南,必须过昭关。因为翻过了太湖山,全是湖荡沼泽,根本不能到达大江的彼岸。” 太湖山就在柳叶圩的北面,相隔了四十里地,太湖山最北的末端处就是鼎鼎大名的昭关。 “传说是传说,史实是史实。名字是名字,与实际效果并无半点关系,姓高的人以后全部能高高在上吗?姓王的人以后全部会迅速死亡吗?就说这个王八,它的意思大家懂的。” 围观的人又是笑。 “司马相如喜欢吃王八,他就是王八吗?错了,因为司马相如经常吃王八,所以他很聪明。早先他是梁孝王的文学侍从,后来梁孝王死了,他落魄回到川省老家。川省有一个大富翁叫卓王孙,卓王孙有一个女儿叫卓文君,长相美丽,又有才学。无意中就被司马相如得知了,卓文君漂亮有才情,关键她有一个有钱的老子啊。司马相如便动心了,通过他朋友的关系时常来到卓王孙家做客。那天卓王孙不在家,他有意弹了一首《凤求凰》,通过琴声告诉卓文君,小姑娘,俺们喜欢你啊。” 围观的人又笑得不行。 至于李广平早闪到了后面,儿子不要脸皮,自己还得要脸皮呢。 “卓文君就被他勾上手了,卓王孙不同意,司马相如继续勾引,让这个小姑娘神魂颠倒,与他私奔。但这不行啊,俺看中的不仅是你,还有你家的钱。老丈人不给钱是不行的,司马相如就在卓王孙家门口开始了一个酒肆,让卓文君亲自卖酒。卓王孙被这个不要脸的女婿弄得无辄了,只好给他们许多钱,让他们购买田地屋宅,从此司马相如过上幸福的日子了,后来还做了汉朝的大官。” 前世李默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看书,后来又写网文,写网文必须要查看许多资料。 也许没有精的知识面,但论博杂,整个柳叶圩数万人也不及李默,眼镜哪里能辨过他? 这一辨就辨过来了。 但李默还没有停下,继续说:“知道油条来历吗?秦桧与王氏害死了岳飞,临安城中人人痛恨,又不敢说,于是有人捏两个小人放在油锅里炸,渐渐流传开来,捏人太麻烦了,人变成了两根面条,成了现在的油条。难道吃油条的人都是奸臣吗?难道司马相如是王八吗,如果这样算是王八,我也想做啊。” 刘兰芳的《说岳全传》还没有开始,不过民间开始有了一些说书人,说《三国演义》、《杨家将》、《隋唐演义》、《薛仁贵征东》、《岳飞传》……等评书。 司马相如没有多少人知道,不过岳飞、秦桧、王氏,那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大伙又是笑。 眼镜被他一套一套的说法,弄得惭愧抱头而走。 其实呢,他是认为吃甲鱼与益智没有关系,正义感刚刚的,这才站出来指责。 李默就反感了,这是卖一块两毛钱一斤,不是卖十二块钱一斤,不是指责,而是较真,吹毛求疵! 一块两毛钱贵吗? 以后猪肉卖到十几块钱一斤,野生甲鱼则卖到一百多、两百多块钱一斤,问题是你花了两百多块钱未必能买到真正的野生甲鱼。 无论从美味的角度,还是从营养的角度,野生甲鱼也不止是猪肉的一倍半。 “真厉害。”有人赞道。 他们不知道李默这些知识从哪里学来的,但这么小的年龄,懂得这么多,是小天才啊。 不管有没有效果,几只甲鱼又抢完了。 李默带着父亲在街上买了一个手电筒,任务转到父亲手上了,父亲只能晚上钓,晚上钓效果还要更好一点,但就需要照明的手电筒了。 然后又买了一杆称,时常买卖,没有称是不行的。 但李默又花了三毛六分钱买了一包大江香烟,将它拆开,扔了一支给菜市边上的早点铺老板,将称寄放在他家中。 李广平有些不解。 李默做了解释。 现在是大集体,家中有事,偶尔旷工是没关系的,可是为了钓甲鱼,时常旷工,麻烦必找上门来了。 白天出去做活,是不可能让你打瞌睡的,傍晚出去下钓子,然后在野外找一个地方睡上一觉,在野外能睡得好吗?所以睡眠成了难题,能多睡一会是一会。背着甲鱼回家拿称,多走了不少路不说,还耽搁了休息时间。或者向别人借称,借一次没有关系,借两次也没有关系,天天借,人家就会不高兴了。放在早点铺,钓完了甲鱼直接上菜市,从早点铺将称拿出来,卖完了,再重新放在早点铺,大不了偶尔给两支香烟,宝贵的时间就节省下来了。 同理,李默又买了一瓶蚊子水。 在野外睡觉,不提睡不好,一个蚊子就让人头痛。 在家里涂上蚊子水是不行的,几个小时后就失效了,必须带上蚊子水。 至于露水湿气重,对身体不好,先将饭吃饱吧! 若是下雨怎么办?那就淋了。这一代人多是这么过来了,不是那一个。 李广平只是教育方法很粗鲁,但不是不讲道理,或者说他认为儿子是自己生出来的,养大的,不屑与儿子讲道理,但儿子懂事,他也感到开心。 到了下午,李默合上了笔记本。一下子回想这么多事,让他头昏脑胀。 他站了起来,替父亲将猪肝穿在锈花针上,得替父亲节约时间。 穿好了猪肝,他拿出裁好的大白纸,想了好一会儿,用圆珠笔在上面写上一行大字:《侏罗纪公园》。 第十一章 领导 “钓了多少,卖了多少钱?”李母紧张地问。 “七只,卖了十块七角钱,”李广平兴奋地答道。 十块钱,即便对于各个生产队长来说,也是一个大钱。 李默在心中说,收获一般般。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李默不仅讲了钓甲鱼的种种窍门,这些窍门可以李广平前世反复才摸索出来的,有的还是李默后来写书查的资料,综合而成的。同时李默还用了一些胡说八道的理由,指出了各个出产甲鱼的区域,就差一点指出具体的沟塘位置了。 十块七角,不过九斤甲鱼,李默记得前世父亲最多的一晚上曾钓到过二十多斤的甲鱼,那时钓的人已经多了。 并且因为自己炒作,从起点处,就将甲鱼价格炒了上去。 当然,这些李默不会说出来了。 不过李广平也有许多没有说,他一大早背着甲鱼上菜市,许多人问他儿子呢。 他只好回答,我儿子在家中读书,学业重要,不能让他荒废了。 也是。 于是又有人问他儿子读几年级,考试如何。 李广平如实地回答。 一个个更听傻了,然后艳羡地看着李广平。 李广平心中也有些小自豪,但以他的性格,不喜欢夸奖儿子。李默前世整整一生,也没有记起来父亲夸奖过自己几回。李广平又从篮子里拿出一刀肥肉,这是后世的人反复嘲笑的地方,这时代肥肉比瘦肉卖得更贵。实际真的错了,换李默去买,也会买肥肉,因为大伙肚子里都严重缺少油水! 看着这刀肉,小妹都差一点又要流口水。 但李默分明看到父亲宿了一夜后,略有些风霜之色。 吃得好,不如睡得好,虽然李默替父亲做了种种安排,当真在野外能睡好?一夜熬过来,精神肯定变得很差。 “再苦三年吧,”李默心想。 三年后,不是他这本书能卖掉,而是那时候更宽松的环境,以及李家可能拥有的财富,李默可以用其他方法,使一家人生活变得更好。 但依然是苦得不能再苦的辛苦钱,希望还是在他这本书上。 前世时书与电影他都看了好几遍。 书只有两本:《侏罗纪公园》《失落的世界》。 电影有四部,但从第三部开始,因为缺少原著的帮助,情节出现了许多漏洞。第四部电影票房高得吓人,可情节漏洞更大,远不及第一部与第二部。 李默打算抄袭出这两本书,再根据电影情节,编出第三部。 至于第四部,则不需要了。 可有一个问题,前世时李默英语不大好。 但问题不严重,李默智商远不及科大少年班那群天才了,不过也属于高智商的一群人。之所以英语差,不仅是在语言天赋上,也是那时候他学习兴趣下降之故。 学外语也像学手艺一样,慢慢磨,就会熟能生巧了。况且不是考试,真遇到不懂的单词与语法,可以查词典。 而且这是畅销书,非是世界名著,对文字要求比较宽松,只要能达到流畅就可以了,要求的是故事情节。比如《哈利·波特》,真论文笔恐怕就是中学生水平,但人家就是火啊。 再如这两本书,他没有看到过英文著作,不过想来文字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吧,之所以畅销,一是故事情节,二是奇思妙想,三是科普知识。 李默先打算将第一部的汉语版写出来,冬天央求着奶奶带着他到鸠城,去图书馆查找相关的科普知识,再记录下来,毕竟他只是记了一个大概,不可能将原著完全记住的。 然后再将汉语版完善,完善后一句一句翻译成英语,最后进行反复润色加工,这本畅销书就变成他的了…… 一家人还在兴奋中,一晚上挣了十块钱,那么一个月岂不是要挣三百块钱。即便不能天天出去,也能挣上两百块钱吧。有了两百块钱,就算被抓到街上批斗也值得了。 哪里会? 不会麻烦还是找上了门。 时光一天天地过去,随着父亲这笔收入,李家情况渐渐好了,李广平还替李默买了一个书包。 二十几天过去,村子里来了两个中年人。 李默认识,一个是大队的吕书记,一个是大队的袁队长。 两人来到李家,对李广平说:“广平,听说你这段时间在钓甲鱼?” 李广平脸色立即变了,都吓得不敢回答。 李默从屋中跑了出来,拦在父亲前面说:“两位伯伯,你们是大队领导吧?” 不能说我认识你们哉。 “我们是大队的书记、队长。”吕书记笑咪咪地说。李默两次卖甲鱼在街上闹得大,以至周边都有些传闻,他们是领导干部,“不信邪”,传闻嘛,都会严重偏离事实的,不过李广平家这个儿子可能确实很聪明。 “书记领导好,队长领导好,听我说一说,我读书还有点聪明,就在家里看看书,然后看到其他孩子上学了,我一个月前去南岗小学参加二年级考试,考得还不错。” “小默子,你胡闹什么!”李广平喝叱。 “爸,听我说完。”李默反过来声音更大,这可不是开玩笑,事情说大,也确实能让父亲喝上一壶。但说得好,事情也会瞬间烟消云散。 “书记领导,队长领导,这是我的成绩单,还有奖状。只要我以后继续认真读书,相信大学不成问题吧。” 两个领导无话可说。 一是年龄,二是自学,更关键的是李默父母亲不识字,所以李默是真正的自学。一旦上学后,成绩岂不是更好。但他们是有见识的,就是能持平,这个分数也高得怕人。 难道那些传闻是真的?两人心中茫然地想。 “两位领导,上了大学,我就能报答D,报答各位领导关怀了。可是你们看看我家的情况,连上学的钱都没有,爸也是没有办法,才钓甲鱼,给我挣一个学费钱,应当没错吧,国家也会准许吧。” 这是讲道理。 但话背后则有深意了。 他们是领导,比普通百姓见识更远一点,多少也能察觉到政治风气的动向。 现在也不可能像李广平夫妇所担心的那样兴批斗游街了,顶多说李平广违反大队规定,带着一班人马抄掉李广平的家,将李广平这段时间挣的钱罚没,还能怎的?能不让李默上学读书吗? 但这个梁子就结下了。 现在大学生可是很了不得的,他们能做得出初一,李默有出息后,能不能做出十五! 第十二章 盖房子 文、革才过去没多久,两个领导真有些疑神疑鬼。 这是时代的产物,就像李默动不动喊着D与领导,不会有人觉得肉麻,反而认为李默是早熟懂事。 李默从家中将那包大江香烟拿出来,递了两支给两个领导,然后拿出火柴替他们点上。 “广平,不错嘛,还抽大江香烟。”袁队长说道。 “领导,我家没人抽烟,这不是感谢D与各位领导嘛,我家才能从河东搬过来,刻意买了一包烟,看到领导了,散一散。”李默一边解释,一边又散烟给村里的李大富、李大政、李大光、李义与李大友,他们都站在边上围观着。散烟,散一个人不散一个人,最是得罪人不过。 李默表现越是出色,两个领导越是犹豫,最后吕书记说道:“广平,你家这个儿子很是不错,一定要培养好……不过得注意一下影响。” “是,是。” 两个领导走了。 李广平却有些发愣,注意一下影响,是什么意思,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吃苦李广平是不怕的,又刚尝到了甜头,让他放弃真舍不得。 其实这句话才是领导所说的话。 如果政策继续松动,这件事现在就揭过了。如果政策紧起来,我们说了什么?也可以正大光明来一个秋后算账。 但李默也不解释,否则弄不好父母也疑神疑鬼了。 他说道:“领导的意思简单,就是不要太过分,农活忙的时候就不要出去下钓子,耽搁了农活大家都不开心。不过农闲时,可以打一下擦边球。” “好像是啊。”母亲说。 是个鬼!不过正好,省得父亲没昼没夜,结果家里条件还没有变好,身体就累垮了。 李默想了想,又说:“爸,买一刀肉,两瓶酒,两包烟,送给李大富,让他准许我家在前面秧田盖一间新房子。” 对村子的人的性格,父母现在还不大清楚,即便时间久了,他们也不会去分析那一个人的性格,但李默最清楚不过了。 李大富就是村子里的生产队长,说多坏那夸张了,现在农村人再坏能坏到哪儿?不过此人略有些小心眼,贪便宜。 村子太小了,多一户人家也会热闹一点,所以李大富才邀请父亲将家搬过来。去年李庄村的条件也确实比河港村好,李大富也确实是好心。 但李家好起来了,李大富就会有些不舒服了,说不定这次惊动大队,正是李大富告的密。 若是站在旁观者角度看,不是李大富,有许多人都有这种心态,农村还好一点,城市里更严重。 一点小礼物,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吹,李大富也就不会作声了。 现在这个破草棚就在李大富几户人家边上,有什么动静都能看得到,搬到前面,不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又会好得多。 确实也要盖房子,这个破草棚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前世到了明年,父亲就是这样盖起新房子的。 但不是什么砖墙瓦房,还是草房,不过成了三间草房,虽是草房子,居住环境得到了大幅度改善。 “盖房子?” “是盖房子。”李默说出自己的计划。 先请乡亲帮忙,担泥填秧田,然后夯土为墙,担上木梁、竹椽,铺上芦席,稻草,新房子就盖起来了。 花费不过是买一根梁木、一些竹料钉子芦席,还有请乡亲们帮忙,得买一些酒肉回来招待。说不定说服李大富打着生产队的名义,用互相帮助的口号,鼓动乡亲们过来帮助。 十几天就可以完成任务,花费顶多一百来块钱,正好家中有这个钱。 前世父亲盖这间草房子,为了节约成本,那是自己一担泥一担泥硬挑起来的,几十块钱就搞掂了。 不过李默可不想父亲继续这么做,太过辛苦。 因此说了一个借口,乡亲们过来帮忙,减少了父亲的负担。不过反过来吃好了喝好了,大家也会很高兴。不然钱挣得多,陆续有人眼红暗中到大队,甚至到公社打小报告,那就不好了。 父亲有些舍不得,不过思来想去,最终点了点头。 大家下田干活了。 李默开始码字。 村子大有村子大的好处,热闹。不过也有其坏处,一到下雨天,人的脚印、牛粪猪粪混成一团,又脏又乱,而且村子大田地范围必然大,最远的田地能离家两三里。想一想到了收割之时,两亩地产量一千多斤,一担担地慢慢往回挑吧。 所以李义他们的父辈才将家从李潭村搬了下来。 村子小很冷清,不过干净安静。 要的就是安静,写什么东西没有人围观,如果放在大村子,时常有人过来串门或看热闹,看到自己写的东西,如何解释? 不过李默正苦逼着。 前世做过很长一段时间写手,如果有电脑,这本书只有几十万字,不用一个暑假,就能轻松码完了。可能情节有所改动,文笔也会略有些粗糙,但保证紧张刺激度不会比原著差多少。 但现在用手写嘛…… 特别天黑后,屋子热得不能呆,又有蚊子,只好在白天写,尽管用行草书书写的,一天只能码出五六千字。就是这样,食指被笔压出一道深深的痕迹,隐隐作痛。 可电脑,暂时这几年是不要想了。 梁木竹料等材料就买回来了,现在也没有马路通到家门口,那还是到三十年后了,所以买卖重量大的东西,必须用船运回来。借用的是生产队的木船,运到后面大沟边上泊好,再请村子里的劳力抬回来。 这就得要招待人家了。 按照李默的意思,烟酒不能太好,但得有烟有酒。 菜也不能太好,只要有肉有鱼,再来几个蔬菜就行了。 招待得太差,乡亲们不开心。招待得太好,乡亲们还以为李广平钓甲挣了很多钱呢,一旦产生这个想法,在这段政策暧昧不清的时候,又会有不好的后果。 或者是民谚的那一句,升米恩,斗米仇。不给米肯定不好,但给了一斗米又不好。 听着儿子夸夸其谈地讲着这些大道理,李广平夫妇目瞪口呆。 但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因为李广平的性格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对客人也十分大方,但弄不好,反而成了坏事情。 第十三章 走亲戚 李广平散烟。 实际这时候有烟瘾的人很少,虽然许多香烟只有一毛几分钱一包,可没有几个人能抽得起。 不过许多领导们经常抽烟,许多百姓便仿佼之了。 看着这些乡亲在美滋滋地吸着香烟,李默不知说什么好了。 母亲与奶奶将竹凉床抬出来,没有象样的大桌子,便用凉床做桌子,将酒菜摆在凉床上,然后借来小板凳,大家围着凉床就可以吃吃喝喝了。 而且这时候也是盖房子的好时光。 曹镇一般雨水多的时季,一是秋天,得从秋分时算,受台风影响,往往雨水很多,二是黄梅天,农历算法一般从端午节开始,到农历五月结束。黄梅天过后开始入伏,也到了“双抢”的时候。 将早稻抢收下来,再将晚稻秧苗移载下去,这必须得快,错过了季节,寒流到来,晚稻不能饱米,则会影响产量,所以用了一个抢字。 不过早稻米味道极差,卖得贱,后来许多人算算账,种双季稻虽然划算一点,太累人了,只种植一季单季中稻了。 但现在的单季稻少之又少。 因此夏季,只有这段时间略有些清闲,不然生产队也不会同意的。 菜一般般,不过有了肉,有了鱼。穷啊,没得吃的,都嘴馋,包括李默在内,似乎都闻到了肉香味。 一个个开始划拳吃酒吃菜。 李默将母亲拉到一边说道:“妈,马上盖房子,人来人往,家中不得清净,我去沈山王吧。” 柳叶圩一镇二乡,现在乡叫公社,近六万亩耕地,算是一个比较大的圩区,属于包岭县管辖,往北则是几个小圩区。东西两边也是圩区,基本都是宋神宗时筑建的,并且是更大的圩,西边的圩区属于D县管辖,东边的圩区属于A县管辖,曹镇的百姓称之为HN河东。 沈山王村就在河东,李默有一个表姨在沈山王村。 现在没有执行计划生育,有许多兄弟姐妹,因此姑舅姨表之类的亲戚比较多,关系好的亲戚时常走动,这叫走亲戚。 李母担心地说:“太远了。” “妈,我认识路。” “你让你奶奶带你去吧。”李母说道。 儿子学习不好拉倒了,学习好,不能耽搁了学习,这是李家的未来。 “妈,家里盖房子,忙,奶奶就不用去了。”李默说。现在说得好听,真去了,回来后,母亲又要吵,吵着吵着,不但奶奶受气,自己也会倒霉。前世自己小时候不懂事,许多争吵就这样发生了,但现在不同,尽量地避免这些争吵吧。当真是床前打架床后和?吵得多,多少会伤害大家的感情,一家人的亲情。 李母想了想说:“要么让你奶奶将你送到沈山王,明天回来,到房子盖好后,再将你接回家。” “好。”李默开始收拾东西。 主要就是他写的那些东西。 李默父母不识字,不过村子里还有许多人识字的。 小一辈子有李大富的长女,下半年上初中了,还有李义的大儿子,下半年上四年级了。 老一辈六个丁壮除了父亲外,个个都识字,就是文化程度不高罢了。 马上盖房子,又要搬家,看到李默写的这些东西,解释不清楚。因此李默将它们放在箱子底下,叮嘱奶奶将它们看好,不要让外人翻动。 随后奶孙两去了河东。 有点远,十六七里地。 到了黄昏时,才到了沈山王。这个村子离闸镇很近,几百米就上了街,到菜市场不过一里来路,边上又有一个大型砖瓦厂,因此表姨家的经济条件也比李默家好。 不过李默去沈山王,可不是为了走亲戚,也不是为了学习。当然,他带了暑假作业过来,暑假作业只做了一点点,正好这段时间将它们做完,但这是副带的任务。 主要任务还是钓甲鱼,在家里父母亲不会同意他钓甲鱼了,即便同意了,卖甲鱼的钱也要上交。 那不行的,李默还需要筹集几十块城去鸠城呢。 但沈山王村不是一个钓甲鱼的好地方,有一个山字,不真是山,而是一片高亢的小丘陵地区,这意味着沟塘少,即便有沟塘,门前那条大沟还是排水的主沟,没有几只甲鱼。 可前世放暑假时,李默在这里亲自钓过甲鱼,哪里有哪里没有,他十分熟悉,其次离街近,买卖方便。正好借着盖房子为理由,过来钓甲鱼,筹备一点钱。 一次有计划的行动。 这个表姨是奶奶的亲侄子,也就是奶奶哥哥的儿子,关系不外。 他有四个儿子,大儿子也在读书,比李默大得多了。二儿子没有上学,十年后似乎生了一种难治的眼病,不久就死了。三儿子也上了学,还有一个小儿子,比李默小一岁。 李默在钓甲鱼,表姨以为他在闹着玩,便让他的二儿子三儿子时不时陪着他,以防他掉到水里。李默无奈了,于是当着两个表哥的面,下了水塘,当着他们的面游了好一会儿泳。 表姨一家人才放了心。 但不久后,二表哥看到李默钓甲鱼卖出来钱了,也要学着钓。 那就教吧。 现在沈山王村也是大集体,一天两三块钱收入算是很高得不能再高的高收入。但到了明年,恐怕表姨一家人就不会将这个钱放在眼里,一是这附近甲鱼少,收获不会太高,二是他们离街近,种蔬菜就可以得到不菲的收入。 但同样,一家人包括读初中的大表哥在内,看着李默在做着二年级的暑假作业,而且没有做错,都感到万分惊讶。 表姨大半天后才说:“你们李家又要兴盛了。” 他指的是李默的祖辈,李默太祖父会经营,这才成了地主,到了高祖手中,家里有几百亩良田,曾祖不争气,吃鸦片烟败了家,爷爷也不弱,搬到渡口村时一无所有,但凭借一条小破渔船,迅速使一家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五八年饿死了,那不能怪爷爷,也就是李默父亲稍稍弱一点。 李默笑了笑,方圆几十里地区,以后有一些人书读得不错,考上了大学,但多就那么一回事,相反的,有许多只读了初中的人,在二三十年后成了百万富翁千万富翁。 李默家在李庄门头子单薄,又才迁来,根基浅。 但李默表姨家不是,二表哥钓甲鱼,不会有人上门找麻烦的,即便上门也是自找没趣。 十几天平安无事,甚至表姨根本就没有拿它当一回事,李默闻着东南风,心里隐隐说道:“春天就要来了。” 曹镇的春天还要到明年秋天才能到来,不过李默家的新房子盖好了。 奶奶接他回去。 李默将三十五块钱放在奶奶口袋里,说:“奶奶,冬天带我去鸠城吧。” 奶奶老家就在河港村,以前是一个大家族,有不少兄弟与堂兄弟,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有的人也搬走了。现在河港村几个舅公应当是李默的堂舅公,也就是奶奶的堂兄弟。但因为时常来往,关系一直不错。 奶奶还有几个亲兄弟,陆续搬离了河港村,比如沈王村表姨的父亲,但表姨父亲早过世了。 还有几个兄弟,搬到了鸠城,品性不是太好,因为李家没落,不但瞧不起李家的人,说话还特难听。反正从李默前世记事起,一次也没有来过李家。 因为这个过节,一提起这几个舅公,母亲马上脸色就变得阴沉。但奶奶不同,毕竟是亲兄弟唉,所以奶奶先后去了两三回。 奶奶一死,等于两方彻底中断了来往。甚至以后李默与他妹妹搬到鸠城,都没有拜访过这几户人家,当然,那时候他这几个舅公也早死了。 “去鸠城啊……” “我不是去看望舅公,而是想去鸠城买一些书,不能对爸说,否则我又要挨揍了。而且这钱也不能让爸知道,不然又要全部上交了。” 怎么办呢,父母是天,自己只好采取种种迂回战术了。 第十四章 鬼故事 李家一共盖了三间半房子,三间是正房,半间是一个简陋的厨房。 李默开心转了转。 依然是草房,但酷热的夏天不再挤在那个破棚子里了,到了下雨天,也不用到处用盆接漏下来的雨水。 东边是奶奶与李默兄妹住的,在农村东边为大,那怕以后盖起平房,东面还是让奶奶住着,虽然平时吵架打架,说明父母内心处依然保留着一些传统的东西。 对这个李默无所谓,住东面与西面有区别吗?平常少吵一嘴,少揍自己一顿才是真格的。 他又转到了东厢房的后面,这是他的要求,于东厢房北面单独隔一间小房子,于墙壁上再开一个较大的窗户,四周刷上石灰。不是浪费,而是要保护好眼睛。 现在家家户户没有通电,晚上照明就用菜油倒在一个小碗盏子里,再用草纸捻成灯芯,一盏光线不明的小油灯就出来了。这无疑会伤害到眼睛,李默前世就是这样,小学未毕业,就成了近视眼。这一世,他再也不想顶着一个近视眼镜出门了。当真多了一个眼镜少一个眼镜没有区别? 他写的东西与那个笔记本依然藏在奶奶的箱子里,但可以将书拿出来了。 看到儿子忙完了,李广平说:“小默子,二保也开始钓甲鱼了。” 二保也姓李,塘湾村人。 李默轻描淡写地说:“钓就钓呗。” “钓的人多,会卖不掉的。” “明年不会有多少人钓,太苦,不勤快的人不会去钓,胆子小的人不会去钓。” 这不是勤快,是叫拼命。 白天忙了一整天,捞不到休息,晚上还要跑几十里路,一般人必然吃不消。 胆子大,则有些搞怪了。 虽然这么多年搞了不少破除迷信的活动,但农村迷信的人依然有很多。 比如以前,附近有一个村子,一个病人未死,不过休克了。他家的人以为他死了,将他放在棺材里下准备安葬。当天晚上四人一边守值一边在打雀牌。 这个病人活了过来,便推棺材盖。不过病了许久,力气不大,推不开,只能将棺材盖顶得晃动。一下子将四个守值的人吓得鬼哭狼嚎,回到村子,叫来村子里的人,说是此人变成了僵尸,连同棺材与大活人一起烧掉。 几年后,后面村子一个木匠到前面村子做事,晚上回来,天已经黑了。正好在他路上有几座坟墓,坟墓边上则是一块秧田,秧田边上插着一个稻草人。关键是秧田主人心细,这个稻草编得就像真人一样。 木匠走到这里,四周没有人家,又有几座坟墓,心中发虚,然后就看着前面有一个人悬在半空中,飘飘若飞。晚上没有神仙了……木匠拨腿就逃,过了好一会才壮着胆子重新回来。还在哪儿飘着呢。 木匠抱头一下子跑回了做活的人家,对主人说,我今天晚上遇到了邪祟,在你家住一晚上吧。第二天早上他回来发觉真相了,不过这件事不好说啊,不能说我被一个稻草人吓尿了。于是从做活的人家嘴中传出来,木匠那天晚上遇到了鬼,几年后还是他自己将真相公开的。 但也不仅是信迷信的人多。 农村现在又不通一个电,一到夜晚乌漆墨黑。 若是四周没有什么人家,再有一些稠密的植被,或者一群坟墓,走到这里,确实人内心里有点瘆得慌。 李默自己就遇到了两次。 那天晚上他钓黑鱼,下半夜将鱼钓子拔起起抄近路回家,沟塘多,又起了雾,有点迷路了。然后走到一个大沟埂处,这里有一大长排坟墓,还长着许多老树。 走到中间时,一个老太太在烧纸钱,大约她心情难受吧。不过这时是凌晨三四点钟时,火光又印得她脸上绿旺旺的。看到了李默,老太太用眼睛盯着李默看,也不吭声。 李默胆子真的大,可那天晚上也被那个老太太吓坏了,小心地走过去,也开始拨腿就逃了。一直逃到两里路外,一颗卟通卟通乱跳的心才平息下来。 这是人吓他,还有一次是他吓人。 那次是钓甲鱼,白天时他穿着白色衬衫,戴着一个大草帽子。到了晚上下起小雨,他去起钓子。在一个小十字路口,两边都是比较高的杂交稻,他巧不巧与一个同样打渔的老头撞到了。 李默身高一米七五,在沿江一带,又是在八十年代营养不良的情况下,他算是个头比较高的。 老头没有他高,几乎一下子撞到他怀里,他看了看,没有理睬老人,然后往前走了,前面就是一群坟墓,正中一个池塘。哪里他下了几个钓子,还真让他在那个池塘里钓了一只小甲鱼。起完了钓子,还将甲鱼提上来,这就耽搁好一会儿了。 然后他看到前面有一团阴影,打开手电筒一照,还是那个老人,站在哪里动都不动,只是浑身洒糠一般地直哆嗦。他不好意思地走过去,说了一声:“大爷,我是人。”然后就跑走了。 但这是安慰话。 现在是大集体,白天将人一起困住了,即便到了明年,也不会普及。 至于后年,曹镇开始出现鱼贩子,将这些鱼往鸠城贩运,有鸠城这个大市场,再多的甲鱼黑鱼也不瞅卖不掉。 但实际说明大家信息仍闭塞,贩到鸠城还不如贩到省城呢。 虽然鸠城近,不过这时没有长江大桥,必须乘轮渡过江,那得多麻烦啦?而且鸠城就在长江边上,水产品价格不高。 不过与李默无关了,李默也根本没有打这个主意。 规模小,赚不到几个钱。规模大,几年后那次严打弄不好就会出事。 记得那年他才上初一,全校师生前往闸镇,观看审判大会,其中有几名犯罪分子正是犯了投机倒把罪,几年后陆续被平反释放。但不管平不平反,人已经进去关了好几年。 而且从明年秋后起,田是自家的,想要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到时候连甲鱼黑鱼,他都不想父亲钓了。这个钱挣得太辛苦。再往后去,那怕一家人不干活,他也能将一家人养得好好的。 但李广平不高兴的原因,还有一条,那就是二保山寨了李家的“创意”。 李默想乐,这就不高兴啦?那么以后那些外国公司股东还不得活活气死,气得死了再死。为什么死了再死,死一回还不能泄去心中的怒气,想要完全消气,最少得死上四五回、七八回。。 李广平依然怏怏不乐。 李默继续安慰道:“本来一个人挣这个钱,大家都眼红,有二保分担着,对我家还是好事。” 二保的大哥就是塘湾村的生产队长,原来塘湾村是一个生产队,后来改了,分为两个生产队,塘湾村一个生产队,余下三个小村子又合成一个生产队。但大伙在心中,依然将四个村子当成了一个老生产队。 大约看到父亲没有事了,连房子都盖了起来,上面也没有人问,二保这才开始钓甲鱼的。 当然,作为这时代的农民,有远见的人能看到政策略略松动,但没有人能料到后来的变化。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转眼就快到了开学时间。 这天,李家来了几个人。 李默看着其中的一人,脑海里有些蒙:难道上天让我来一个再续前缘? 第十五章 青梅 于村有三户人家,准确说是三兄弟。 老三叫于得胜,在东镇陶瓷厂上班,连户口都转走了,不能算是曹镇人。 老大叫于得财,一家全部在于村。责任到户后,于得财开始养鸭子,巢市麻鸭是颇有名气的。 正好农村在鼓励百养勤劳致富,寻找万元户的典型。但包岭县这时候那来的万元户,于是找来找去,找到了于得财。 于得财有些傻了,俺家产那来的一万元。 县里的记者就说,你多养些鸭子,不就成了万元户嘛。还有这种道理…… 所以从明年起,各种意识都开始出现了混乱,政策也不明朗。 比如最早的万元户,是79年鲁省的黄新文,靠参加生产队集体劳动与养猪为副业,全年收入达到了一万元,纯收入达到了五千九百元。若是再细想,这可以大集体唉,勿用置疑,这个万元户里面猫腻太多了。不过猫腻不重要,重要的是需要用他来做典型向大家传达国家的风向。 责任田还在考虑当中,但副业从现在起就放开了,你们大胆养猪养鸡养鸭吧,因此也不用较真。 但另一方面呢,贩买贩卖,以及个体实业的合法性,还没有确定下来。比如鸠城的风云人物,傻子瓜子的老板,总设计师刻意提到了两次,91年还是被抓了起来,还是总设计师保护着,92年才得到释放。也就是这一年,坊间开始流传着总设计师那句有名的话:“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大时代从这才真正开始,不过被后人曲解,那与总设计师无关了。 于得财到处借贷,从信用社借,从私人手中借,也向李家借了一百多块钱。 鸭子还没有长大,记者就按照长大后的鸭子算毛收入,万元户了,还去了县城开会。结果没多久,柳叶圩破圩,几千只鸭子满大圩的飘,于得财欲哭无泪。 彻底破产了,那就跑路吧,跑到干省。 家人还在于村,债主上门要债,老婆说不是我借的钱,你们向我老公要去。真要得紧,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债主们拿她与她几个孩子无辄了。 十几年后,长子带着一家人也去了干省。 后来他的长子还替于得财还了一部分欠债,没有还清,但大伙也就算了。难不成为了几百块几十块钱,跑到干省去追债? 老二叫于得贵,也在东镇上班,不过是在水泥厂上班。 作为工人阶级,肯定比农民收入高了,因此他与老三于得胜还在于村盖了几间土墙瓦房。在这个时代,沾到一个瓦字,就是很好的房屋。 但是老婆连续生了四个女儿,整将于得贵生懵逼了。 直到第五个才是儿子,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 于得贵是车间主任,收入还可以的。不过六个孩子,哪里能养得起? 因此明年分责任田,他让他老婆带着几个孩子回农村了。 第五个孩子叫于青泉,与李默同龄,小名叫呆丫头,前面连续生了四个女儿,终于有儿子了,所以有了这个小名字。 第四个孩子叫于青梅,小名叫四凤,比李默大一岁。 若是按照前世发展,今年她就在东镇上学了,责任田分下来后,80年转到了南岗小学,与李默关系不错,是前世李默心中爱慕的对象。当然,那时李默还小,这个爱慕青涩得比青梅还要青。 破圩后,于青梅又转到了东镇上学,初中毕业后到水泥厂上班,两人便罕有来往了。 不过于青梅成亲后似乎婚姻不圆满,后来夫妻俩离了婚。 因为李默,导致于得贵一家回到农村提前了一年。 从大哥嘴中听到李默一家的事迹后,于得贵就产生了一个想法。自己六个孩子,生活困难,不如让老婆回去。老婆、大女儿、二女儿都可以挣工分,三女儿可以做一些家务活。于村只有三户人家,老三又搬到了东镇,空间大,李广平钓甲卖了那么多钱都没有关系,养一些鸡两头猪,大约也没有关系吧。 另外李默学习成绩好,于得贵不知道孟母三迁的故事。但农村也有一句话,跟好学好,跟坏学坏。 如果让四女儿与大儿子随李默一道去南岗小学上学,以李默为榜样,成绩也不会差。 他抢在报名前,刻意请了假,带着一大家子回到老家。 于得贵看着贴在墙上的奖状,立即递香烟给李广平,委婉地将他的来意说了出来。 李默能听得懂,并且一下子就想清楚了与前世不同的原因。 但他也不排斥。 前世两家关系一直不错,于得贵的老婆与李母时常走动。后来李母患癌症死了,三个女儿出嫁了,余下几个孩子去了东镇,两家就没有怎么来往了。 可人生本就是如此,它像一班列车,不停地有人上来,也不停地有人下去,真正能陪伴到列车走到终点的,不会有几个人。 而且于青梅去了东镇读书,于青梅这个弟弟于青泉仍留在于村,是李默青少年时代好伙伴。 李默便看着于青梅。 自从她结婚以后,两人只见了一面。 隔了许多年,于青梅的相貌,李默都快忘记了。因为是朦胧的初恋,有时候会想一想,便以为于青梅是仙女般的模样。 其实不是。 一个包子脸。 于家四姐妹,脸型最好看的还是三凤,标准的瓜子脸,最不好看的是二凤,一张苹果脸,扁扁圆圆的,再配上一对鸡豆般的小眼睛,侥幸水色好,使得长相还能凑合。 包子脸还行,若是五官搭配得当,也能出美女,比如后来那个天仙姐姐。 当然,于青梅相貌肯定赶不上天仙姐姐,不过还可以,一对丹凤眼,虽然脸上略有几粒小雀斑,可是皮肤水色不错,雪白干净的。不能说是一个标准的小美女,但能说长相清秀吧。 她小时候又是在东镇长大的,不像农村的孩子要么野,要么羞涩,相对而言,举止算是落落大方,这才成了自己小时候的爱慕对象。 李默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小时候她与自己同桌了很长一段时间,有一次她可能没有准备好,自己做试卷,她就在边上抄。结果自己数学考了一百分,她也考了一百分。老师看到了分数,懂的,但一个女孩子能说什么?况且那时候她的大姐与郑老师订了亲事。 现在隔了两个年级,不可能再同桌了。 看到李默用眼睛看着她,于青梅也瞪着眼睛看着李默。 李默笑了笑,又看着他小时候的发小于青泉。 这时候于得贵夫妇与李广平夫妇话也说完了,今天是九月一号,正是报名的时间,两家人带着孩子去南岗小学报名。 李庄村几个与李默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报了名。不过不在一个学校,余下几个孩子还与前世一样,在孙村私塾报的名。 南岗小学几个老师正等得焦急,看到李默来了,全部站起来,就差一点到门口来一个热烈欢迎。 吕校长亲自翻看李默做的暑假作业,然后问:“你知道司马相如?” 李默两次炒作甲鱼,他没有看到,不过他就是镇上的人,听到了一些传言,而且李广平也将儿子考试的学校名字与成绩说了出来,这一对,便与李默合上了。 但这个问题,真的不好回答啊。 将李默家所有亲戚,包括鸠城的几个舅公、铜城的大姨夫家的书一起翻出来,也未必能找得出来司马相如的《子虚赋》。 第十六章 上学 李默答道:“我在亲戚看到过的,还看过《红楼梦》。” “《红楼梦》啊。” 李广平在边上说:“他舅公家是有一本《红楼梦》。” “你能看得懂吗?” “不是很懂,只知道林黛玉很可怜。” 看懂是能看懂的,如果非要往深里解释,不要说李默,那么也没有几个人能看得“懂”。 前世李默是看过《红楼梦》,还看了四遍,有三遍看到一大半处便放弃了,没有耐心看下去。而且也是他看的第一遍长篇小说,是四年级时看的,当然,那时候他肯定看不懂了。论长篇小说,真正第一次看完,并且还能将大半内容复述出来,是半文半白的《说岳全传》,五年级时看的。随后又看了一些演义,大多数是在亲戚家找来的书。上初中时,开始看武侠小说了,特别是《射雕英雄传》,看的时候都忘记了吃饭。 这一打岔,便搪塞过去。 也还好,当时炒作时,吕校长没有亲眼看到,否则又不好解释。 背出来一段《子虚赋》,只能说明记性好,并且还有不少地方背错了。 但翻译出来可不容易的。 赋为了琅琅上口,因此要求对仗押韵。 可它从楚辞的骚体发展而来的,多借用楚辞里的“香草美人”比兴手法,着重词藻与用典,因此白话文的后世中国人,很难看懂古赋。比如《子虚赋》里中的一段: 于是郑女曼姬,被阿緆,揄纻缟,杂纤罗,垂雾縠。襞积褰绉,郁桡溪谷。衯衯裶裶,扬袘戌削,蜚纤垂髾。扶与猗靡,噏呷萃蔡。下摩兰蕙,上拂羽盖。错翡翠之威蕤,缪绕玉绥。眇眇忽忽,若神仙之仿佛。 似乎能看得懂唉。 但让你一句一句翻译过来,看看有多难。 况且这是七十年代末,不可能有度娘给你做参谋。 虽是塘塞之语,几个老师也惊诧了,那可是《红楼梦》唉,他们是能看懂的,但李默才多大点? 其实《红楼梦》有《子虚赋》阅读难度高吗? 吕校长亲自给李默系上红领巾,红领巾也要钱的。然而天才是有许多“优惠政策”的,一条红领巾算什么?若是李广平耍赖,几个老师能主动替李默交学费。 但这时候上学,会有一个麻烦。 几个老师也想到了。 开学后第一天,徐老师任命李默为班长。 班长在后世可能会有许多任务,不过在这时,只是负责发作业本与收作业本。 然后说道:“各位同学,李默同学岁数最小,你们是他的大哥哥大姐姐,一定要照顾好他。如果我发现你们有人欺负他,学校必会给予严厉处罚。” 这时候老师威信比较高,动不动用教尺打学生的手掌心,家长们不但不反对,反而给予支持。 都是一群“野孩子”,打架很正常不过,李默在班上能打过谁? 还有其他的照顾。 一般上午放学后,几个老师将门锁上,学生们各自回家。 但李广平提出要求,说儿子中午就在学校读书自学,不回去了。徐老师立即将钥匙交到李默手上,让李默中午时在班上自学。 ………… “小默子,你不读书,怎么画画?”青梅问。 李默中午在学校留读,于得贵也学样,给了养老院几个老人两块钱,将陶瓷缸放在养老院。不能天天背着陶瓷缸上学哉。 早上上学时带着一袋锅巴,到中午时向养老院讨来开水泡锅巴,中午饭就算解决了。然后到后面池塘里将陶瓷缸洗干净,重新放回养老院。 后来养老院变了性质,有的老人家中有子女,但嫌老人老了碍事,也将老人送了过来。但现在没有变性质,几个老人都是孤寡老人,实际他们也喜欢孩子。 条件也比较差,几间破草屋,然后每年从大队挤出来一点钱,买一些生活用品,发放给这些老人,让他们自己照顾自己。 边上则是一间小店,规模小得可怜,里面卖一些学生用品与零食,还有一些连环画,这些连环画则是前世李默小时读书的最爱了。有一次为了看连环画,从家里偷了五分钱粮票,被父母打得七死八活。 现在李默不可能被这些小人书吸引,零食也不馋。 而且这三四年的苦,他还必须得熬过去。 至于上课时,他还是尽量地用心听讲。为什么有一个尽量一词,内容太浅了。放学也认真的将作业做好,努力做一个听话的三好学生。 然后利用下课时间,或者中午这段时间,也就是碎片的时间,学学素描。 晚上回来后,则是写作业,写那本小说。 但就是这些碎片时间,若是利用得当,三年小学读下来,至少能保证他画的素描能略略过得去。 其实说起来,无论小学计划中的素描,或是上中学时打算学的音乐,可能对他以后的帮助作用更大。 李默答道:“青梅,我读书聪明,只要上课认真听讲,下课认真做好作业,考试一定就是第一名。你能不能做到?” “耶!”青梅姐弟两同时不服气地叫了一声。 “我讲一个故事给你们听。”李默讲了一个乌龟与兔子赛跑的故事。 “资质不好问题也不大,但一定要努力之。就像你们,上课时有没有认真听讲?” 在前世这对姐弟成绩不大好。其实只要上课认真听讲,成绩就不会差,但几个学生能做到上课注意力集中地听老师讲课? “青梅,青泉,如果你们期末考试总分能达到一百六十分,我买十果小糖给你们吃。如果达到一百七十分,我买二十颗小糖给你们吃。如果达到一百八十分,我买四十颗小糖给你们吃。” 于得贵家是半工人阶级,外表看上去很风光。 但内里也就那么一回事,不比现在李广平家好多少。 小糖就是水果糖,现在仍是小孩子嘴馋的零食。 “拉钩。”青梅不信邪地说。 你能考一百九十七分,不信我考不出来一百六十分。 “拉钩。”李默伸出手指,两人拉钩。 李默又摸了摸她脑袋:“想要我们以后走得远,你必须要认真学习。” 好几年后于青梅才听懂了,不过现在她是不懂的,愤怒地说:“别摸我的头。” 现在大伙的作风还不像后世那么开放,小青年谈谈恋爱的什么,顶多拉拉手。于青梅不懂,但隐约地知道“男妇授受不亲”。 第十七章 开伙 李广平这几天心情很不好,开始李默没有察觉,直到有一天,李广平又莫名其妙地将李默骂了一顿,李默一拍脑袋,才想了起来。 骂就骂吧,最少比板条炒肉丝好吧。 他说道:“爸,是不是这几天甲鱼钓得少。” “说什么呢。”李广平又怒道。 甲鱼比乌龟性子稍稍活泼,不过总体上差不多。天气稍稍一凉,便不愿意动弹。因此到了秋天后,钓甲鱼的收获便不大了。 前段时间,李广平多的时候有几天一晚上钓了十几斤甲鱼,少则也能钓上三四斤。但这几天收获越来越少,有一晚上一只甲鱼都没有钓到。其实李默也讲过了,只是父亲没有记住。 但不能说我没有本事,钓不到甲鱼,拿儿子撒气哉。 李默摇头。 也不是他一家,农村现在孩子多,往往长子都会悲催。 教育方式同样很粗鲁,也不是李默父亲不识字,比如李默的舅舅,原来工厂干部,岂能不识字?可教育起李默的几个表兄表姐,手段同样十分残暴。 这方法显然是不对的。 严教子女是好事,不过严得有一个尺度,不得动不动就打骂,更不能动不动用别人家的孩子教育自己子女,而是要适当的鼓励。最好的例子,就是自家未来的弟弟,与舅舅家的三表姐,因为得到父母的爱护,时不时地鼓励,长大后虽然读书不好,不过都先后有了出息。 特别是内向的孩子,更要去鼓励、松压,而不是打骂,种种施加压力。 当然,这个道理是说不通了。 李默便说道:“以前我就说过,天冷了,就钓不到甲鱼了,不过到了钓黑鱼的时间。” “钓黑鱼?” 方法也简单,就是砍来小竹子,这个不稀罕。 曹镇是圩区,后面则有一些丘陵地带,长着许多野生的竹林。 但竹子不能太粗,否则背着七八十张竹钓累加在一起,太囊肿了,而且得走十几里地,同样会累着人。 也不能太细,黑鱼又叫乌鱼、鳢鱼,力量凶猛,能一下子将钓子拽走。 鱼线也换成更结实的多股麻丝,将竹子烤成竹弓状,麻丝系在竹子前端,另一端则系上鱼钩。鱼钩不能大,否则黑鱼察觉便不会进食,也不能小,否则卡不住黑鱼的咽喉。 再买来泥鳅。 这时鳝鱼还值一点钱,大者与猪肉价略仿佛,小者比猪肉贱。 不过泥鳅不值钱,大的两毛几分钱一斤,那个不需要。因为太大,意味着需要的泥鳅数量多,成本高,而且稍小的黑鱼一口吞不下。小者只有一毛几分钱一斤,买的就是这种小泥鳅。当然,也不能太小,太小了钩在鱼钩上容易死亡,招不来黑鱼。 带着竹钓与泥鳅,到选好的沟塘边,将鱼钩穿着泥鳅的脊梁,放在水中。不能太深,太深了泥鳅只是游动,没有响声。必须与水面相齐,泥鳅在鱼钩上挣扎,发出打水的声音,便能将黑鱼引来。 有时候偶尔还能钓到一些鲶鱼、鳜鱼、昂公(黄颡鱼,又叫黄牯头、黄角丁)、大参鱼。 有人说,这样太残忍了。 想不残忍简单,个个做不吃荤腥的和尚吧。 这是钓黑鱼的基础知识,还有许多窍门,李默一一说了出来。 而且黑鱼还有一门好处,现在就有人卖了,也有不少人吃了。记得几年后计划生育,大队干部将妇女们拖到医院里做结扎手术,忽然传出一股传言,说是吃黑鱼对伤口有好处,结果黑鱼卖疯掉了。现在没有这说法,不过黑鱼价格还可以。 虽没有甲鱼贵,但胜在数量多,李默记得前世父亲最高时一晚曾钓到六十多斤黑鱼,以至背回家都快累得趴到地上。 李广平认真地听着。 但讲不行的,正好第三天是星期天,李默让父亲做准备。星期天上街买来泥鳅,然后陪着父亲就在家门口几个沟塘下钓子。 不过钓黑鱼很是辛苦,下完了钓子,必须要巡钓子。否则一些黑鱼大,便挣逃掉了。但这种钓子最大的限度便是四五斤重黑鱼,四斤重以上的黑鱼能成功钓上来就算是幸运的。记得前世李默钓黑鱼,前面下完钓子,后面听到黑鱼挣扎的啪啪响声,跑了过去,看到一条六七斤重的黑鱼挂在钓子上。用钓子拉肯定不行了,他一下子跳到水中,准备用手捉,但人刚跳到水中,黑鱼挣逃掉了。他只好站在水里,一声声郁闷地叹息。 这就意味着夜晚休息的时间更短,而且到了秋后,蚊子毒,一咬就是一个包。 但李家情况进一步变好。 手中有了余钱,李广平替李默兄妹买来布料,做了两件新衣服。 偶尔买回一刀肉,让一家人解个馋,自己呢,也会偶尔买几斤散装白酒,过一下酒瘾。 但还是舍不得烹饪下酒菜。 不管怎么说,终是自己的父亲,李默看不下去,便教导父亲做两种美食。第一是炒花生米,用文火炒,炒好后洒上细盐就可以了。切莫大火,否则花生米外面炒焦了,里面还没有炒熟。同时还要将盐研磨一下,因为现在吃的盐都是大颗粒粗盐。 或者直接将花生扔到锅里,来一个盐煮沸花生。 既经济美味,又富有营养。 有人说李广平这么大人,不能连这个都不会。对不起,还真不会,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想过美食。 不过钓黑鱼也有时间限制的,随着地面秋霜始重,李广平不得不休息了。 晚稻也渐渐收获上来,两个生产队合在一起,在纪村东边的晒谷场上开伙。 也就是生产队拿出一些钱,置办一些伙食与酒,几十户人家聚集起来,到这里吃吃喝喝。 “这是最后一次开伙了。”李默看着热闹的乡亲们,心里想。 大集体的农村也不是一无是处,最少有两条还是不错的,第一条就是这些年修建了不少用来蓄水、灌溉、排水的水库、沟渠,几十年后,有的水利工程还在发挥着作用。 第二条就是很热闹,特别是干活时,往往几十人凑在一起,嘻嘻哈哈,有说有笑。 这种热闹的场景以后就不要想了,特别责任到户后,各家各户为了收成,往往披星戴月般地在劳动。 “小默子,这次期中考试考得怎么样?”塘湾村的李实布问。 姓李,但不是一个宗家的李。 李广平一家搬来后几次,情况开始变好,整个老生队的人产生了两种心态,一种就是眼红加轻视。眼红的是李家的收入,轻视的是李家是外来户,门头单薄。 还有一种是佩服。 李实布就是后者,而且他力气大,块头很大,一米九,在沿江地区,这样的块头算是很罕见了,所以在村子里说话颇有威信,二十几年后,还将他的小女儿嫁给了李默的弟弟。 李默老实地答道:“数学一百分,语文九十八分。” 语文很难考一百分的,那怕是李默,以后若没有意外,基本就在九十六分与九十八分之间徘徊了,运气好,顶多考一个九十九分,运气不好,九十四五分也正常。 “我家小勇就不如你了。” 小勇就是他的大儿子,比李默大一岁,在上一年级。 “老姨,成绩好不代表着未来就一定有出息,宋朝开国宰相赵普只读了半本《论语》,连读书人都算不上,但却是宋朝有名的宰相。” “这孩子……”李实布咧起嘴笑了起来。 其他孩子一起在顽皮,但对此李默是不感兴趣的。他坐在哪里想心思,也不是胡思乱想,而是在想那本小说中的情节。 塘湾村有一个姓颜,叫三丫子的小青年走了过来,说:“小默子,听说你家今年收入不错啊。” “一般般吧。” “你家得感谢李大富,不是他喊你家搬过来,你家哪有这个日子。” 李默脸色一下子就挂起来了。 第十八章 冬 “三哥,你这话说得就不中听了。不错,我爸不要命的日夜劳动,是挣了几个小钱。但黑鱼与甲鱼在闸镇卖不掉吗?”李默不悦地说。 河港村离闸镇有点远,足足七八里路,不过问题是父亲的黑鱼甲鱼不都是在家门口钓的,有的在柳叶圩河子口公社钓的,有的在HN也就是在D县境内钓的,一大早先去镇上卖掉再回家。 柳叶圩两个公社一个镇,曹镇、黄岭乡、河子口乡。李庄就属于黄岭乡,但正好位于圩中间。 也就是李庄的地理位置帮助作用不大。 李默又继续说道:“而且这门手艺是我教给我爸的,我原来没有上过学,为什么会知道?是从书上看来的。在哪里读的书,是在河港村。只是去年我还小,什么也不懂,看了也不大明白,才没有教给我爸,与李庄有什么关系?” 前世暂时的未来几年,李庄的地理位置确实对李家有所帮助。 即便今年,还是有帮助,毕竟离镇上近。在河港村离得远,多少会有些麻烦,可这个帮助作用十分有限。 但李家在李庄日子并没有想象的那般好,因为门头单薄,多多少少受了不少的窝囊气。而在河东哪边,虽然父亲只是兄弟一个人,可亲戚多,谁敢轻视父亲? 这是搬过来了,若是去年李默回到过去来,父亲要搬,李默还不同意李家搬了。 当然,农村人一般比较淳朴,不过也有人心态确实不大好,并且这个三丫子说话语气,很是有些阴阳怪气。 “小默子,难道李大富还害了你家。” “那你说怎么办呢?是不是我爸每卖一块钱,将五毛钱交给李大富,余下三毛钱再分给你?” 一句话戳中了重心。 眼红呗。 “这孩子,就是成绩好,未来出息也就那样了。”三丫子气得一挥袖子,走到远处。 李默摇了摇头。 他以后的出息会比成绩更好,但这个三丫子,若是没有意外,未来真就是那样了。 “小默子,别较真,他说就说呗。”李实布在边上说道。总之,李广平挣这个钱有点儿说不清楚,因此王实布规劝李默,不要得罪人。但他以为李默小,所以也不会说什么道理了。 “老姨,其实我也承认李大富是好心,不过说实话,我家搬过来了,不是我家是幸事,而是李庄是幸事,塘湾是幸事。就像明年开春后,我还会传授大家一个办法,找一点小钱花花,不是我家,而是整个塘湾村老生产队。” “哦?什么办法?” “老姨,你明年就知道了。” 办法多。 比如劝说大家养上二三十只老母鸡,鸡蛋就可以卖钱,或者再养两头猪,而且不需要花费多少精力照拂,那么一家最少就可以获得一些零花钱。但政策不明情况下,李默不打算这么做。 是另外一种方法。 李广平就在边上,一直没有吭声。但这事儿引起他警觉,当晚回到家中,将前段时间积攒的两百八十几块钱,留下一些家中的零花钱,余下的用油布层层包着,放进一个瓦罐子里,再将瓦罐子密封起来,埋到地下。 信用社是不敢存了,怕被没收。家中箱子也不敢放,怕被抄走。 那有这么危险,不过李默也没有劝说,埋就埋吧,顶多一年,就可以正大光明拿出来。 冬天就到来了。 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沿江一带冬天很冷。 每天早上起来,都能看到屋檐下挂着厚厚长长的,闪着光怪陆离光芒的冰棱。 李广平手中有了几个闲钱,于是替儿子置办了厚厚的棉衣棉袄。 但儿子身体长得快,为了省钱,棉袄棉裤都有点大,不贴身,冷风便一个劲地往身上钻。 特别是胶鞋,这时胶鞋有点贵,一家人共同用着三双胶鞋,李文平便穿着奶奶的胶鞋,比李广平的脚大上两码。一到雪后放晴,冰雪融化之时,道路泥泞一团,连路都走不好了。 好在李广平中午不回来,清晨到学校,冰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到了傍晚时,路面也干得差不多。 不过还是冷啊。 上午上学,教室里好几十个学生,仅是吐出来的热气也让教室变得暖和了。但到了中午,仅剩下他们三个人,李默就觉得整个教室在刮着冷嗖嗖的阴风。 没有多久,李默手上就多处长起了红红的冻疮。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李默说道:“爸,我不上学了,你替我请半个月假吧。” 大巴掌伸了过来。 “爸,且听我说,我就在家里读,保证期末考试还是第一名。” “不行。” “那你给我将棉袄棉裤改小,还给我买一双新胶鞋。” 李广平犹豫不决,改小容易,但明年怎么办?这不是糟蹋钱吗?也不是他小气,这个钱来得真的辛苦。 一家人坐下来商议。 母亲也拿不定主意,奶奶是赞成李默想法的。 李广平想了许久,说道:“我替你请十天假,看看天气会不会好转。另外你也要保证你的成绩,两门课如果没有一百九十几分,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李默有时候不知道父亲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两门课那么容易能考出来一百九十几分。 要知道这是农村学校,各方面跟不上来,包括教师的水平,教室的环境,学习的气氛,以及现在落后的教育方法。 不过一百九十几分,对他来说不难,至少在小学这个阶段,他的数学基本能保持一百分的,就是语文不大好说了。 “行。”李默承诺道。 请了假,在家里好多了。虽然现在这个家还是很寒酸,不过有了炕窝。 炕窝是用稻草编制的,然后将牛粪和着稻草、米糠壳,贴在墙上晒干,再于炕窝时放上一个陶瓷脸盆,将这个牛粪干放在瓷盆里慢慢烧。瓷盆上再置两块木板,人围着炕窝坐着,脚搭在木板上,上面盖上被褥,身体就暖和了。 李广平还替儿子刻意编了一个小炕窝。父爱嘛,大爱无声,只是李广平爱得深,人家是大爱无声,他是大爱有皮鞭…… 这一来,李默舒服了,但有人急了。 第十九章 请求 于得贵的老婆兰花来到李广平家,问原因。 李默不去学校了,钥匙也交还给了徐老师,于青梅姐弟两中午只好回家。其他孩子也一样,就是于村离南岗小学有点远。 但这样一来,姐弟两遇到不懂的,就不好问李默了。 人都有自私心,只是这个自私心不是以伤害别人为代价,也不算是丑陋的行为。 李默指了指自己肥大的棉袄与棉裤。 兰花笑了,不能说李广平夫妇的做法很荒唐哉? 其实李默小时候除了掉在水里淹得七死八活外,还生了两场大病,加上营养不良,身体差得可怕。不但李默,连同小妹也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身体差得要命。 他教父亲提前钓黑鱼甲鱼,家中条件稍稍改善,然而李广平一心想着盖一个土墙瓦屋,也就是用正规的土坯砌墙,上面铺青瓦的房屋,因此还是舍不得吃喝,咸菜稀饭萝卜干继续成为李家的主要伙食。 李默又不好说,你将这些钱花掉拉倒吧,身体才是重要的,至于房屋,我以后替你盖。说了也会挨抽,在父亲心中艰苦朴素才是美好的品德。 这是许多农村人的现状,既可恨,又可怜。 可又不能怪父亲,要怪就这个大环境。 几年后父亲难得说了一句颇有远见的话,幸好******打倒了,政策渐渐调整过来,不然那几年很危险,弄不好又成了五八年的状况。 因此他估计着,这副身体最少得到后年,才能完全抗得住现在冬天的寒冷。 但青梅姐弟两不会有这情况了。 李默又说道:“老婶,青梅与青泉如果功课上不懂,过来问我,反正两家离得不远。” 期末考度到了,李默考得不错,数学一百分,语文九十八分,比第二名整高了三十五分。 看着成绩单,吕校长叹息道:“李默同学在我们学校读书,是浪费人才。” 但他也打听到李广平家里的情况,凭借李广平的家庭,放在县城小学寄读那是不可能的,尽管这个成绩会让县城各小学,那怕是最好的小学哄抢李默。 他心里面,有些惋惜,也有些窍喜。 奖状肯定会有了。 不过这次于青梅姐弟考得也不错,于青梅考了一百六十二分,是班上的第二名。 这分数就能第二名了? 其实这时候的南岗小学,能考到一百六十分总分,基本上就是前三,甚至能争第一第二名了。 于青泉考了一百四十一分。 前世这对姐弟成绩不大好,于青梅中等偏上,于青泉基本上是中等偏下。 之所以考出好成绩,确实是李默做了好榜样。中午时,三人在一块自学,不懂的,姐弟两就问,李默也耐心教着,等于多了一个十分用心的补课老师。 于青梅伸手要糖,拉过钩的。 李默笑了笑,拿出二分钱,买了十颗水果糖,说:“不要对你妈说,否则她对我爸妈说了,我会挨揍。” 于青梅只是一个小屁女孩子,哪里懂什么,只知道有吃的,连连点头。 李默又说道:“这个成绩也不能骄傲,看看我的分数。上初中功课更多,难度更高。若是你没有进步,是考不上大学的。” 他不可能与于青梅来一个娃娃恋。 未来的事也不大好说,但考不上大学,说不定从他读初中后,于青梅就从他车子上下来了。 随缘吧,他心里想。 三个孩子扛着凳子回家。 看到成绩单与奖状,李广平夫妇很开心。 这时李默说道:“爸,妈,现在正式放寒假了,我想让奶奶带我去鸠城。” 马上李默就看到母亲脸上腾起阵阵乌云闪电。 其实也不仅是几个舅公,这是整个城市与农村两个群体的撕裂。就像他铜市的大姨夫与大姨娘,也就是母亲的亲大姐与大姐夫,在发电厂上班。******,不用说条件相当好了。 母亲未嫁到李家之前,在铜市替他们带了很长一段时间孩子,不亚于免费保姆。 李家穷,大姨夫家给予了一些支持。 对此,李家上下一家几口人都很感恩的。 大姨夫家几个孩子长大后十分有出息,大女儿念叼小姨娘的好,想带几个弟弟妹妹下乡来看望李母,被大姨娘阻止了。我们上辈交往没关系,但到你们这一辈,就狗头拜吧。 为什么不让他们来往呢,是害怕李默他们以后沾几位表姐表兄的便宜。 其实那可能,李默三兄妹,一个比一个骨气硬,宁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沾你什么便宜! 区别就是大姨夫一家做法多少还碍着一些情面,几个舅公直接连脸皮也抓破了。 往后去,城乡概念慢慢模糊了。不过抛开农村极少数有钱人外,实际上两个群体差距不是在缩小,而是在拉大。 种种福利不说了,比如教育,于青梅考了一百六十二分,就是第二名,仅比第一名差了两分,这个成绩若是放在城市里的小学,恐怕只能算是一个中等分数。 李默前世有一个朋友曾说了一句牢骚话,中国江山是一群农民打下来的,又是一群农民用血手印吹响了改革开放的号角,但农民却是中国最失落的群体。 这句话说得偏激了。 相对而言,一旦到了战乱时,农村比城市安全。一旦国家安定,城市必然比农村繁荣,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多少人能放下架子,不论贫贱,都能交上朋友?但这个道理,父母亲显然是想不到的,他们心中的好坏十分简单,看得起我对我好的就是好人,看不起我对我坏的就是坏人。 “妈,你听我说,南岗小学如何?” “什么如何?” “就是与城里的学校比起来如何?” “你是怪我们没本事了?”李广平在边上忽然说。 看到父亲的巴掌,李默说:“停,能不能让我好好地说话?我说过你们没本事了吗!我是说两相有差距,比如说有的城里小学开始教英语了,但曹镇到初中才教英语。一个从小学学,一个从初中学,两边能不能同步起跑?是有差距,但考大学时,人家可不会考虑你这些差距。” 79年曹镇小考还是语文数学两门课,成绩差得怕人,第一名才一百五十来分,不过前世李默正在读私塾,就不知道了。 到了80年,渐渐变成了二百七十分制,语文数学各一百二十分,自然三十分。 但整个国家也没有统一教育制度,有先进的地区不仅开始普及英语教育,还恢复了解决初的小学六年制,可曹镇小学五年制实行了很长一段时间。 上面也不管,就像明后年责任田一样,大集体可以,责任到户也行,各地方自己看着办。 李广平有些茫然,一会问:“什么英语?” “就是这种文字,方块字你们知道的,就是中国汉字,这种拼音字就是英语。” “中国人为什么学习外国的语言?” 第二十章 舅公 “我们国家十分落后,想要发展,必须向外国学习,学习人家的科技,那就必须会人家的语言。”李默含糊地答道。 要不要学英语,他真答不上来。 确实学了英语,对极少一部分的精英产生了帮助。 但大多数学生,包括大多数大学生在内,则成了这个过程的牺牲品。 “我们国家很落后?” “爸,打一个比喻吧,宋朝是不是很差。” 李广平点了点头。 他喜欢听评书,梁山那群英雄好汉们就是官逼民反的,包公断案,是因为朝中奸臣太多,杨业残死,潘仁美害的。 其实各个评书里奸臣的原型未必真的是坏人,比如潘仁美的原型是潘美,庞太师的原型是庞籍,狄青就是狄青,即便童贯也比其他六贼好得多,只能说他错估了当时宋朝HB河东的形势,好心办了坏事。 不过李广平哪里知道? 按照评书里说法,宋朝得有多黑暗哪。李庄小,没有广播,河港村大,有广播,天天接近洗脑般地教育,以前生活差啊,看看黄世仁与白毛女。 “爸,鼎盛时的宋朝,卖炭翁一天卖一两百文钱,还不能养家糊口,说明一些繁荣城市一个劳力一天能挣两百文以上。贫困地区可能在五十文到一百文之间,平均一下,打算一百文吧,一百文在宋朝值多少钱呢?大米在宋朝东京城每斗是七十到一百文钱,一斗十二斤半,也就是在京城能买到十二斤到十六斤大米。在产米的东南地区,比如我们这里,则能买到二十斤到三十斤左右的大米。再平均一下,往少里打算是二十斤大米,也就是人家做一天活,一天最少挣二十来斤大米,也就是一天最少挣两块多钱。” 按米价计算有些片面。 当时宋朝的物价,是一千文钱一匹精美的丝绢,一斤麦子是两文半钱,盐一斤平均起来是四十几文钱,普通的茶叶一斤是五十文钱,猪肉一斤是二十几文,羊肉是七十文钱,炒一个小炒是十几文钱。 如果将这些全部折算起来,一百文钱能相当于现在的三块多钱。 但1978年还有1978年的算法。 各种隐形的补贴,比如现在读书与看病收费便宜,是上面暗中补贴了。 大集体不需要农民额外交税了。 城市工人月工资平均能达到二十块钱,既然要算,也要将这个广大的群体拉进去计算。 另外大家一起穷,即便各个大队干部,顶多就是温饱,而不是小康,没有明显巨大的贫富差距,大家感觉就那样了,也不会有所报怨。 所以八十年代一些留学生去了外国,看到差距后,十之八九都不愿意回来。 其实他们不知道,从今年起,一场震惊世界的波澜壮阔的大潮即将到来。 全面的综合起来,宋朝鼎盛时人均收入大约相当于现在人均收入的三倍以上,不足六倍。所以不能轻视地用阶级、剥削等词语形容古代,若是有现在的生产力与科技,在古代大治时还不知道得创造出多大的财富。 不过追赶起来也快,到了1995年,中国的人均收入基本上就能与宋朝鼎盛时相仿佛。进入二十一世纪,则会将宋朝的人均收入大幅度拉开。 李默说得不清不楚,李文平就在心中算啦,算来算去,黑暗的宋朝人均收入居然是现在人均收入的十几倍。 哪里错了? “连古代都不如,是不是很落后,是不是要学习人家的经验与学问?所以得学英语。” “那你去了鸠城也学不到英语。” “我去鸠城是学不到英语,不过能买到各种我需要的书回来自学。不但是英语,上了初中后,还要学习物理、化学、生物,不从现在就打好基础。现在我在南岗小学是第一名,上了初中则会变成第五名,上了高中甚至能变成中等,还能不能考上大学?” 这一说事情就严重了。 而且李默确实有“自学”的本事,正是自学,今年夏天才参加二年级考试,还考了第一名。 李默又说:“我只是让奶奶带我去买书,不是向舅公们借钱,买好了书就回家,不求人,丢什么面子?” “那你就去吧。”母亲在边上说道。 这一年年末,按阳历算法是1979年年初,小岗村一群农民正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李默却如同小轮船一般慢悠悠地踏出他重要的一步。 前者更伟大。 但两者的行动,都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李广平给了十五块钱。 现在的书便宜,不过李默要买的书多,十五块钱是不够用的,但李默夏天就积攒了几十块钱“私房钱”,合在一起,差不多够用了。 去的是三舅公家。 前世82年李默随奶奶去过一次,那时还小,他看不出来大人的表情。 现在知道了,有的话确实说得很难听,特别是这个三舅公评价李广平时的语气。 说就说吧,权当呆在一个受气的客栈里了。 除了这个三舅公,还有一个二舅公,但李默两世都没有去过,也不想去,不知道他家在哪儿,只知道有一个女儿嫁到了江北濡须口。 李默带着这种抵触的情绪,也注定这是一次不愉快的旅行。 否则他将寒假作业带来,再说出自己的成绩,也许会让三舅公一家高看一点。 但是没有,只是奶奶说了一些,又说得不清楚。 三舅公心中耻笑,一个农村破学校第一名有什么了不起的,而且还是跳级。何谓小学,小学是打基础的,基础打得不牢,上了中学,还会有什么好成绩?当真自己是科大少年班里那群天才? 其实他真想错了,以李默真正的实力,现在仅是从小学三年级起读,这才是真正的打基础。只要以后略用一点心,不仅是小学,上了初中高中,成绩还是不会差。 奶奶着急地想替孙子辨解,李默也不言语,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爬了起来,用水壶灌了一壶水,放在书包里,书包里没有书,没有作业本,但有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以及一叠薄薄的宣纸,然后说:“奶奶,舅公,我去图书馆,中午就不回来了。” “去吧,知道坐哪一路公交车吗?” “知道,我问过四表姑了。” 三舅公家也有不少孩子,有的成家了,有的没有成家,李默得称呼表姨表姑。 “那就去吧。” 李默买了几个馒头,坐上公交车,来到图书馆,它坐落在鸠市镜湖的湖心岛上。不过还有一个头痛的问题,这个图书馆里有许多书,但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进去的。 第二十一章 卖萌 “小朋友,你有证吗?”一个青年妇女将李默拦住问。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家是江北农村的,跟奶奶来到鸠市走亲戚,我平时喜欢读书,成绩可好啦。”李默一边说着一边拱手,样子有点搞怪,虽有礼貌,但后面那一句…… 几个值班人员一起乐了起来。 “你成绩有多好?” “我是72年出生的,还是快过年时出生的,但我上了三年级,上半年我两门课考了一百九十七分,下半年考了一百九十八分。” “乖乖,真的假的?”一个中年人惊讶道。 不提年龄吧,就是这个成绩,放在整个鸠城各小学也是数一数二的。 “不相信你们看。”李默早准备好了,他从书包里拿出那两张成绩单。 “真是三年级,真是一百九十八。” 几个人咂咂惊奇。 “各位叔叔阿姨,行行好吧。” 面对这样又聪明又可爱又懂礼貌,还有一点小骄傲的孩子,谁能拒绝? 鸠城图书馆开国就建立了,不过前几年混乱时,许多图书毁掉了,尽管这两年补充了许多书籍进去,仍不能让李默满意。 不过也没有关系,李默还有其他办法。 他开始抄录许多资料,甚至将薄宣纸蒙在一些图画上,将图画拓摹下来。 图书馆还有其他人,有一些人好奇地看着这个孩子在忙来忙去。 中午李默就着水壶里的水吃了馒头,继续抄写。 直到傍晚时,他才出了图书馆,几人检查他的书包。 上午说话的青年妇女奇怪地问:“小朋友,你为什么拓摹这么多图画?” “阿姨,我不仅拓摹了图画,还抄写了许多资料呢,你看。”李默大方地打开笔记本,反正是资料,谁也看不出来什么。 “咦,你为什么这么做呀?” “阿姨,我想写一本有关恐龙的小说。” “写小说,你这么小,能行吗?”青年妇女一边说一边乐。 “一定能行的,这是我的理想之一。”李默拍着瘦骨嶙峋的小胸脯大声说道。 青年妇女又乐,但这是人家的理想,不好阻拦的。 笑完后,又摸了摸李默的脸蛋说:“人小鬼大的孩子,回家一定要当心车子啊。” “谢谢阿姨,我知道的。” 李默又转到不远处的新华书店,买了几本英语小说。 没有全英文的英语小说,多半是半英文半汉语翻译,有的长篇小说直接简择了其中一部分,然后再加上翻译的中文,就出版发行了。 这种形式不是让大家直接看英文小说的,而是为了帮助大家学习英文,不过对李默也有帮助,他现在同样也不能流利的阅读全英文小说。 回到舅公家,就很晚了,舅公不悦地斥责:“你跑到哪儿去了,不知道你奶奶担心?” 两家关系恶劣,除了三舅公嫌弃李家穷,怕李家这群穷亲戚上门沾光外,还有一段往事。前几年李母与李默奶奶吵了一架,不知道三舅公从什么地方听说了,气势汹汹的来到李家,以居高临下、极其藐视的态度训着李广平夫妇。 本来中立的李广平也恼了,你们家条件是好,可我们没有沾你家的光,凭什么高高在上地教训我们?你是我舅舅,不是我老子,若真关心你的姐姐,我家困难时,你跑到哪儿了? 于是双方大吵了一顿,不欢而散。 或者说三舅公是为了他姐姐好,但还有一个证明。就算李广平夫妇不孝吧,与李默无关,他可是奶奶最痛爱的孙子,也是三舅公的亲外甥孙。 但三舅公对李默抱着什么态度?那次吵架李默记不起来了,可他相信,若是三舅公真是来调解的,父母不会对这个三舅公恨之入骨。 这是大人的事,与李默无关,他平静地说:“三舅公,我识字,若是有一张地图,我去了石头城,也能回来,你们就不要担心了。” 鸠城是晚省重要的城市,晚上自然有电了,李默靠在床上看书。 单词的什么不重要,主要看人家如何使用语法的,以及如何用词造句的。 他的英语不太好,不过多少有一些底子,而且是成年人的灵魂,无论智慧、耐心、毅力与注意力集中,不是一般少年人可以拟比的。 用了心思,学起来也快。 第二天一早,他又去了图书馆。 几天后,则换了地方。 鸠城有几所大学,各个大学也有图书馆,不及市图书馆全面,但专业性知识书籍比较多,这正是李默所需要的。 继续卖萌、耍宝、卖嘴甜、出示成绩单,一个个门卫都让他弄得哭笑不得,放了进去。 而且各个大学正好大学生放了假,环境安静,利于李默翻找抄写资料。 十一天后,年关就快到了。 奶奶察觉不到,不过李默分明看到三舅公脸色越来越阴沉。 想想也是,马上就要过年了,奶孙两都没有动身的迹象,难不成在他家过年?过年,无疑各个亲戚来走动,两个穷亲戚在他家丢不丢脸?自己还有两个儿子未成亲呢。 李默资料也搜集得差不多了。 即便缺,也缺得不多,而且这不是写论文,只是小说里的一些科普知识,缺得少,是可以避开不写的,并不影响整个小说的流畅性。 并且与迈克尔·克莱顿不同,他能看到几十后科技的进程,因此打算添加一些私货。 在第一部里添加DVD、光盘与无线手机。 在第二部里添加诸多互联网内容。 在第三部里添加智能手机。 到时候这些东西每出来一样,这几本书就会重新轰动一回。 并且因为这些东西,它的份量也会变得很重,成为名副其实的科幻小说。 李默便对奶奶说:“奶奶,后天我们回去吧。” “马上就要过年了,是要回去了,可我没有看到你买什么书。” “我都找好了,明天一下子买。” 第二天,李默开始大肆购买各种书籍,几十本参考资料书,十几本英语书,还有几本素描书,一共合起来达到了六十多本,直到他带来的五十块钱几乎花得差不多了,李默才停下购买的步伐。 书很重的,其中一半书还很厚,为了将这些书搬回舅公家,李默前前后后跑了五趟。 三表姨感到诧异,问:“你买这么多书干嘛?” “看。” “看得懂吗?” “没事,看不懂以后慢慢看。” “你这不是在糟蹋钱吗?”三舅公在边上责备道。 第二十二章 拜年 三舅公也是好心,李默买这些书他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但想来不会少。 农村一天工分才多少钱? 恐怕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外甥一年所争的工分,不吃不喝,也买不起这些书。 但他也许是好心,可是说话语气怎么听怎么不中听。 根本还是他的心态问题。 其实现在城市情况也不大好,像三舅公家,一大家子挤在一栋老宅子里,孩子一个个大了,成家立业都得花钱,并且还担心着几个孩子未来的工作。 不过无论怎么说,比农村强多了。 奶奶辨解:“这些钱大多数也是他钓甲鱼挣来的。” “那就能乱花啊?” 到是三表姨心中产生了一些疑惑,第二天他送李默奶孙两走。 书多,又重,奶奶只好向三舅公要来一根扁担,将书分成两堆打成捆,准备挑着走。不过奶奶也老了,李默又拿下十几本书,另外打成包裹,准备背在身上,以便减轻奶奶的负担。 怎么着,也是自己的亲姐姐,三舅公便让还没有成亲的三表姨送奶孙两到小轮码头。 路上三表姨便问:“那些书你有看得懂吗?” 昨天晚上他有意翻了翻,许多书内容都很深,连他也看不懂。虽然因为鄙视,这十来天,他也没有多关心自己这个农村的侄子,但李默一些早熟的表现他是看到的,他不大相信李默敢用几十块钱买一堆无用的书回家去读。 “表姨,大半能看得懂,但我不仅是为了看得懂,有特殊的用场,几年后你就知道了,并不是像舅公所担心的那样,胡乱花钱。” “真能看懂大半?” “这有什么好撒谎的?而且表姨,告诉你一件事,我每次考试两门课分数都不低于一百九十五分,不仅如此,小学的课程,我即便不上学了,也基本懂了。” 李默说完,在三表姨一脸愕然中,扛着书进了检票口。 回到家,李广平夫妇也产生了怀疑:“小默子,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书?” “爸,妈,你们放心,这些书几年后就会派上大用场。” 但李默在心中说,幸好父母不识字,不然真不大好解释。 两天后,除夕就到了。 父母狠狠心,买了许多菜回来。不过两人回到家中,数着瓦罐里的钱,唉声叹气。 虽然埋在地下,今天拿一点,明天拿一点,只剩下一百五十块钱了。 漫长的贫困生活,导致他们对金钱十分重视,不是他们两个人,很多人都有这个心态。所以政策一放开后,渐渐的,许多人彻底地拜倒在金钱的脚底下。 李默很想说一句,钱是好,可人更好。 新年到来,要拜年了。拜年也有很多讲究的,如有的地方初初一不出门、初二拜新灵,初三拜母舅。初四拜丈人、初五拜姑妈、姨妈。还有的地方是初一拜叔伯,初二拜舅舅,初三四拜丈人。各地有各地的风俗,所以后来夫妻两若是异地的,若没有沟通,往往会因为这个拜年的次序而产生矛盾。 曹镇的风俗是初一拜舅舅,初二拜丈人。 大年初一,李母说道:“小默子,你去梁村拜年吧。” 梁村也是由四个村子组成,但村子很大,一百多户人家,李家有四个重要的关戚在哪边,两个堂舅,一个亲舅舅,还有一个二姨夫。 堂舅“堂”得不远,与李母共一个爷爷奶奶,也就是仅隔了一代。 二姨夫就是李母二姐的丈夫,是大队一个小领导。是领导,那怕是一个不重要的领导,就会有许多或明或暗的福利。不过二姨娘死得早,农村收入很低的,死了一个重要的人,无论二姨夫是什么领导,也就那样了,况且他一条腿还有些残废。 二姨夫家有两个孩子,可能因为他们死了母亲,李默前世对二姨夫家这两个表姐表哥,对姑夫家两个表弟表妹,十分看重。 有的贫困家庭的孩子为了金钱,什么事都敢做。还有的贫困家的孩子,会产生极度仇富的心态。 李默读了许多书,不会有这两种极端的心理。 但李默的心态也有些不对,越穷越要面子,铁骨铮铮,不攀富贵不求人,固然气节有了,可是在未来如何吃得开?同情弱小更是美德,可关键你得有那能力,没有那能力,谈个鬼啊。 重生以来,李默也做过深刻的反思,但以他的脾气,固然这一世能让他稍稍折一下腰,可让他跪下,恐怕还是办不到。 舅舅脾气不好,始终认为母亲嫁给父亲委屈了母亲,因此前世李默对这个舅舅既是畏惧,又不亲近。 现在无所谓了。 李母主要看儿子比较懂事,因此让他单独拜年,当然,也是向她娘家几个亲戚亮一亮,我这个儿子有出息了。 李默提着拜年礼物出发,有点远,足足十里路开外,还要过一道河。 他气喘吁吁地来到梁村,第一个得拜舅舅家的年。 所有亲戚中,舅舅为大,摆酒席时,舅舅必须坐在首桌首席,否则就是这家人不懂礼数。 李默来到舅舅家,立即看到熟悉的一幕,舅舅正在打四表兄。原因还与李默有关,李默比四表兄小一岁,上三年级了,成绩还那么好。但四表兄大一岁,才上一年级,成绩还差得一塌糊涂。大过年的,舅舅教训四表兄,说着说着就来气了,于是直接开打。 李默放下了拜年礼物,连忙说:“停,停。” “大舅,你知道朱元璋吧,小时候替地主家放牛,十六岁做和尚,兼职要饭,二十四岁造反,从未读过书。书读得好未必有出息,书读得不好也未必没有出息。” “小默子,你说的是什么话。”舅舅不悦地说。若不是李默成绩好得吓人,不是不悦,而是要喝斥。 “舅舅,我替两个表哥两个表姐算一下命,未来必然是三姐最有出息。” 算命是假的,但没有大的意外,他这个三表姐将来出息会十分地大,与表姐夫共同创业,最后拥有亿万家产。 不仅三姐有才,还有貌,年青时长相不亚于明星,即便现在只有十二岁,虚岁是十三岁,已经是一个小美人胎子,在李默家所有老表中,她长相是最好看的。 三表姐咯咯地笑。 她什么都好,就有一门不好,特别要面子。 不过心地不错,即便以后发达了,也从来没有看不起各个穷亲戚们。 “大舅,知道为什么吗?我再说一个故事,爱迪生小时候最喜欢问老师,老师们都不喜欢,数次责问爱迪生的母亲。他母亲一怒之下说,你们教不好我儿子,我自己来教,于是爱迪生成了最伟大的发明家。原因简单,信心。打着打着,就没有了信心,成绩变得差不说,将来做人也不会成功。” 好了,三表姐未来有出息原因出来了,舅舅也偏心,偏爱这个古怪机灵的三表姐,因此三表姐信心最强,这个信心最终变成她成功的源泉。 当然,溺爱过头了,比棍棒教育法还要坏。 但因为自身的经历,李默对棍棒教育法比对溺爱教育法更痛恨之。 舅舅更不悦,说:“那你意思是你爸爸经常揍你,还揍坏掉了?” 第二十三章 春(一) 李默心想,我前世就差一点被父母打残了。 他还好一点,这个四表兄才叫糟糕。 四表兄后来去了鸠城做临时工,谈了一个对象。女方家长来到舅舅家看,那时三表姐离发达还早着呢,舅舅家也贫穷。女方家长一看,不行,女儿不能嫁到这样的人家,不过四表兄长得高高大大的,又勤快老实,女儿非得要嫁,怎么办呢,于是中和一下,让四表兄入赘到女方去。 若是在农村,一旦入赘,要么居住在一起,要么临近居住,会发生很多事。 但城里有什么区别,早晚还得分开住。况且女方家庭不错,那个少女长相也不错。 舅舅认为丢了面子,不同意,反而追着儿子打。 某些方面,舅舅的性格与李默父子十分地相似,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英雄。 眼看这门亲事就要毁掉,四表兄一急之下,脑袋出现了问题,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不用说凶多吉少了。 小时候这个四老表与他十分要好,听到这个消息后,李默十分惋惜。 但让李默怎么说? 愣了愣,李默说道:“舅舅,请相信我,为什么我要跳级读书,是想早点上初中,只要我努力了,必然会进市一中或县二中,那时就可以寄读了。我同样也被爸妈打寒了心。或者这样说吧,你原来也是干省一个大厂的领导,应当听说过这两个成语,恩威并用,刚柔相济。” 其他的就不说了,说得多,舅舅发起怒来,能将他撵出去。 然后转过头,向外婆施礼:“外婆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外婆拉着他的手,关爱地说。 是亲外孙子,作外婆的都会痛爱。 所以在这上面,母亲做得是极不对的,将外婆心比奶奶心。外婆放心不下自己兄妹三人,奶奶又岂能放心姑夫家两个表弟表妹? 道理他能讲得出来,可敢不敢与父母讲道理? 舅母拿出来两个茶叶蛋,这时候茶叶蛋真是比较奢侈的东西……后来海峡那边一群人说起茶叶蛋,确实有来历的,敢情他们以为中国还是活在七十年代。 李默夹起一个,放在外婆的碗里,说道:“外婆,我祝你健康百岁。” “这孩子,我不吃。” “外婆,以后日子越来越好,我有吃茶叶蛋的时候,但你越来越老了。” 漂亮的三姐在边上眨着美丽的大眼睛,然后努力地挠头发,怎么这个小表弟说话就那么中听?她想不明白了。 舅舅脸色也转平和。 懂事的孩子,都喜欢。 李默看到他心情变好了,才说道:“舅舅,关于四哥,你就不要担心了,能读好书最好不过。若是读不好,以后我带着他混。” 这一世,他必然比三表姐提前发达,甚至用不了几年,就能发达。 “你说什么呢。”舅舅责怪道。 李默也不解释,放下碗,说:“我去其他两个舅舅家拜年去。” 接着拜两个堂舅年,二姨夫年。但都没有要压岁钱,四户人家,户户都苦哈哈的。几个长辈非要给,李默拼命地不收。 然后李默回到家,就没有再出去了。春节人来人往,李默没有写小说,始终解释不清楚的,而是借着这辰光,将寒假作业抢着做完。 春天不知不觉地就到来了。 有一个人注意着李默,李实布,他在等着李默那个好方法呢。 这天星期六,这时候星期六也上学的,不过下午只有两节课,放学早。 李默从各村庄再到田头,一个个叫,凡是十五岁以上的青年,他都叫了一遍。 有的人未来,李默只叫一遍,不来拉倒。 有的人来了。 毕竟都知道李广平钓黑鱼钓甲鱼的本领都是李默教的。 甚至来了一些大人,包括李实布,塘湾村生产队长李强。 什么方法哉? 李默拿出一些东西,开始讲解,其实就是钓黄蟮的两种方法。 第一种找来树枝,将它切成筷子一般长,系上棉线,另一端将大头钉折弯做钩,再将蚯蚓切成断做铒,插在水田田埂上,裹着铒食的钩子放在水田里。 优点是成本很低,轻便,那怕八九岁的孩子,也可以用这种方法钓黄蟮,贴补家用。 缺点也明显,收获少。 黄蟮死亡率高,被钩住后黄蟮拼命挣扎,有时候绞在秧苗上,或者绞在其他地方,绞着绞着就绞死了,或者头闷在水里活活闷死。 第二种方法不能称为钓黄蟮,应当称为张黄蟮,非是张开的张,而是张网的张,与捕意思差不多。 先做一个长圆锥形的竹篾笼子,笼子筋条一定要结实,不然用不到一年就会坏掉,结实的往往能用上两三年。 笼底有回须,再用一根长竹签,串上整条蚯蚓,放在篾笼里,笼顶用一个木头塞子塞往。 到了水田或池塘边,迎风放下笼子。笼子的上面必须浮在水面上,防止黄蟮闷死。闻到蚯蚓味道,黄蟮来进食,进来就出不去了。 有缺点,成本高,沉重。 但优点更显著,收获大,若是肯吃苦,带的笼子多,运气又好,一晚上能张到十来斤黄蟮。 另外黄蟮不会死。 为了做示范,前几天李默还刻意画了几张素描图,让纪村那个姓陈的篾匠编织了三四节黄蟮笼子,自己又做了十几张根钓子。 不多,终是要成本的。 并且李默不会钓黄蟮,非是他懒,而是他时间根本就不够用了。父亲在吃着苦,这几年李默同样在吃着苦。除了学习,余下碎片时间一起利用起来,到晚上九点多钟才睡觉。只不过他这个苦,外面人看不到的。 也与父亲无关,钓黄蟮的时候,也到了钓黑鱼的时候,后者收入会更高一点,没有必要抢这个食。 可李默绝对是好心,不仅是大家有了一些收入后,不会眼红,他心里也想同村子的人生活变得更好一点。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这些财富就在这儿,李家一家是吃不完的。 有了实物,加上李默的讲解,不用做示范,大家也基本明白过来。 李强古怪地问:“小默子,你从那本书上看来的这些知识,我怎么看不到?” 第二十四章 春(二) “老姨,黄蟮冬天是不是要冬眠?这个书上有没有写过?” “这个好像有。” “春天来了,黄蟮苏醒,但一个冬天能量的消耗,它们是不是要猛烈的进食?黄蟮吃什么?” 书上没有写如何钓黄蟮,可根据它的特性,就能推出钓黄蟮的方法。 李强拍着脑门子说:“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小默子,你真是妖孽啊。” 李默可不是妖孽,实际上李默不说,三四年后就有人用树棍钓方法钓黄蟮了,五六年后则出现了更高明的黄蟮笼张黄蟮方法。只不过李默将它提前了数年。 但从来没有人解释过这两种方法的原理,李默也是没办法,才顺便说一说。 李默亲自带着这群人到田边下钓子,或者埋放黄蟮笼子。 到了晚上九十点钟还要巡查一次,特别是钓子上的黄蟮,必须及时捉上来,放在竹篓子或者蛇皮袋里,否则到了第二天早上全部得死翘翘。黄蟮笼子里的黄蟮还好一点,不过也要及时倒出来,重新穿上蚯蚓,收获才会更多。 不要小看了它,从农历二月半开始,一直持续到五月底结束,这几个月若是能吃得辛苦,其收入不亚于养了三四头肥猪。 至少乡亲们手中的零花钱能挣来了。 第二天早上,真的钓了一斤多黄蟮,不多,不过李默准备的钓子与笼子数量也很少。 李默将钓子与笼子分给大家,让他们做样品,提着黄蟮回家。 到了快中午时,李默用剪刀剪开黄蟮的肚子,去掉肚肠,用石头砸扁,剥了几个蒜瓣,再用菜油爆炒,一盆香喷喷的爆炒黄蟮就完成了。 李广平又是骂,说他不知道钱稀罕,炒一个菜居然放了这么多油。 但真的很好吃啊,连带着一家人吃饭都变得香起来。 不久,两个生产队变得热闹万分。可有人不高兴,李大富找到了李广平,十分不满地说:“你家小默子聪明不错,但不要将聪明用在歪门斜道上。看看两个生产队的人,在你家小默子带领下,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都没有心思生产劳动了。” 他这一说,真将李广平吓着。 李广平问李默,李默说:“爸,你放心,没关系。” 不过第二天李默来到学校,找到吕校长说:“吕校长,能让我看一看你们的报纸吗?” 在李庄,连一个广播都没有,整处于完全封闭状态,外面什么形式,李默仅凭借可怜的记忆判断,那是不行的。 吕校长古怪地看着他:“你看报纸做什么?” “我爸在钓黑鱼,我看看国家的政策。” 吕校长卟哧一下乐了,你一个小孩子看什么国家政策,不过随即正襟危坐,别以为好笑,弄得好还真不好笑。 他说道:“你看吧。” 然后就在回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读到过有用的信息。 李默翻着报纸,没有看到责任田的消息。 实际晚省很早就开始搞责任田了,60年曾希圣戴罪立功已经在晚省推广责任田试点。罪是大罪,功也是大功,至少他给了后辈种下一颗沉甸甸的种子。 62年总设计师第一次提出猫说,就是用来支持责任田的,但不久后被当成毒草统统打倒。 去年小岗村暗中实行包产到户,但这是瞒不了的。 第二年就被其他人察觉,上报到省里,省里那个老革命家省委书记过去察看,也快到了夏收之时,两边的庄稼长势截然不同。 他又报告给上面,不过这时总设计师的形式十分微妙,还有一个化老人家在继续推广着两个凡是呢,因此没有作声。其实不表态就是一种支持,于是省里的那个省委书记便于晚省率先推广责任田,也就是这个省委书记与一群农民,最少将改革进程加快了三到四年。 直到九月,看到晚省的成功,国家才发出通报,默认了这种做法。明年五月,总设计师发表了《关于农村政策的谈话》,进一步肯定了包产到户的做法。明年九月,国家又印发了《关于进一步加强和完善农业生产责任制的几个问题》,这才有了明确的结论。到了81年,基本上全国开始全面实行责任田制度。 可能这时候,县里的领导已经接到了省里面的通知,不过六二年发生的事,大家多少还存着一些担心。 这些消息,李默休想从报纸上看到了。 土地乃是大集体最大的根本,看不到具体的新闻,李默是不敢乱说的。 他继续翻着,各个报道主要是讲了两件大事,中美建交,对越自卫反击战,这两条消息极其重要,但对李默没有用。于是继续翻下去,翻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一篇新闻。 “有了。”李默高兴地说道:“吕校长,能不能将这份报纸送给我。” “你看到了什么?” “这篇文章,《靠辛勤劳动过上富裕生活》。”是二月份,人民日报报道万元户黄新文事迹的新闻。 “还有争执啊。” 这时上面的声音还没有完全统一,所以各大咽喉媒体,包括人民日报、新华日报、光明日报、文汇报时常出现不同的声音,甚至各个报纸内部都会出现不同的声音。 那些杂音无所谓,这个声音才是顺应天时、民意与人性的声音,一旦它露出头来,就会立即茁壮成长。 为什么孟子与荀子看着重人性? 因为儒家是讲出世的,讲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不了解人性就没有办法治国。 不过两人都有其片面性,荀子以为人性是恶的,自私的,孟子以为人性是善的,大公的。 这两种说法都很武断。 过高地估计了人性恶的一面,自私的一面,就像秦朝那样,以苛法治国,只会迅速走向灭亡。 过高地估计了人性善的一面,大公的一面,理想化治国,同样会带来沉重的后果。 而且人性自私的一面,若是疏导得当,反而会为国家带来进步与发展。 人性大公的一面,疏导不当,说不定还会阻拦着国家的发展。比如靳辅,眼看河工要竣工了,黄河汛期到来,掘堤泄洪,大清官于成龙往河堤上一睡,想掘堤,先从我身上挖过去吧,靳辅无辄,结果河工功亏一篑。 当然,大道理、纸上谈兵人人都会讲,轮到实际,一个个都不行了,仅是一个利益关系的平衡,就没有几个人能处理得好。 李默也不行。 况且国家那么大,当真想治好它有那么简单? 李默也没有想过要做一名政治家,而且上面有那么多能人呢。 他说了一句:“春天来了。” 放学后,将这份报纸带回家,一字一句读给父母听。 李广平夫妇听傻了,李广平准备今年拼命,从春天钓到秋后,计划也不过打算积攒六七百块钱,一万块钱,那得是多少钱哪?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二十五章 春(三) “这不是搞资本主义吗?”李母问。 “妈,像我家高祖那时租长工短工种地,那叫搞封建主义,像以前一些工厂老板雇佣工人干活,那才叫搞资本主义。这是劳动致富,富裕得很光荣,与资本主义无关。” 雇人种地,就是搞封建主义吗? 雇人干活,就是搞资本主义吗? 那么以后中国算什么主义? 其实后来的中国制度与新加坡十分类似,或者叫它集权民主制度,糅合了社会主义集权与资本主义民主分权两者之长的一种新制度。但与新加坡的制度也不完全相似,下层的民主不及新加坡,但上层更开放,新加坡上面不是集权,而是独裁了,不是新加坡,而是李加坡。 这种制度呢,意欲保留了集权的高效性,再注入一些民主机制,用之对权利泛滥成灾的监控。 当然,想法是美好的,实行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请相信,再过一千年,这世上都不会出现真正完美无缺的制度。 “广平,那我们也养两头猪吧。” 养猪成本不高,平时喂此米糠淘米水就可以了,真不行,曹镇还有一个大酒厂,搭配一些酒糟,就解决了猪的饲料问题。若是养得好,两头猪也能赚上一百来块钱。 一百多块钱,得让李广平钓多少晚黑鱼甲鱼? “妈,这个头咱家不带。” “兰花已经养了一头猪。” “兰花老公是于得贵,人家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又在工厂里上班,别人都会给他面子。咱家呢?本来父亲挣了几个钱,就有人眼红了,再开这个头,会有什么下场?而且与钓鳖钓鱼钓黄蟮不同,养猪养鸡的什么,又更进了一步。不过妈,你放心,爸,去年我就对你说过吧,政策会渐渐放开了,再过两三个月吧。现在犯不着冒险与得罪一些小人。爸,妈,而且你们也不要眼红这一万元,一旦政策放开了,你们听我的,我没有能力使父亲一年挣上一万元,但有能力,一年让父亲挣上两三块钱,三四千块钱。” “你说得轻巧。”李广平喝道。 “爸,不相信,我们打一个赌,不用多久,明年我就可以让家里能挣上一两千块钱,甚至更多,后年就会有三四千块钱。若是我输了,以后你们怎么打我都没有关系。若是我赢了,以后好好讲道理,不要动不动就伸手打人。” “吆,你胆子到壮了。” 李默看到不妙,拨腿就逃。 但李广平放心了,人家挣一万元都没有关系,还是养猪的,已经实打实地碰到了大集体的墙角,自己只是钓钓鱼,又算什么? 不过两个生产队许多人麻烦来了。 这天李默放学,经过塘湾村时,被几个人堵住了,原因简单。 钓黄蟮张黄蟮与钓甲鱼黑鱼不同,它们不需要离家有多远,劳动回来,立即下钓子下笼子,再回家吃一个晚晚饭,然后巡查一次,可以在家里睡一个好觉。但是钓甲鱼黑鱼,一跑十几里地,基本就在外面餐风露宿一整夜了。 即便胆子小的人,离家近,也不会因为夜晚害怕。真怕了,可以三五成群地结伴出去。毕竟钓黄蟮张黄蟮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一块水田能下十几节笼子,大的水田能下二十多节笼子。笼子是有重量的,一晚能带上一百来节笼子就算是多的了,也就是几块田,顶多十块田就完成了任务,钓黑鱼甲鱼,即便到达目的地,还要跑很远,同时胆子也要大,那怕有许多坟墓,只要有塘,也要敢往里钻。 开始时不多,而且陈篾匠手艺不是很高明,编织笼子速度跟不上来。但曹镇不是他一个篾匠,那就找其他篾匠吧。都穷啊,有大人也参与了,能挑着上百节笼子跑。 李默又低估了现在水田里黄蟮的数量,因为没有人大规模钓过,数量多,往往一户人家,只要派上象样的劳力在张黄蟮,一晚下来,就平均能收获十来斤黄蟮。 曹镇辐射的范围不小,直接辐射的最少达到一万户,五六万人,间接辐射能达到三四万户,十几万人,包括HND县哪边的,河DA县哪边的百姓也会来曹镇购买东西。 但这时候出现了两个问题,一是对食物的观念。 有一句话,有肉不吃鱼,有鱼不吃虾子,有虾子不吃咸菜。不管河虾有多大,只是比咸菜略高档的食物。大肥肉还是千万户人家心中最好的美食。黑鱼蟮鱼算是中高档水产品,但在百姓眼中,现在仍不及猪肉,价格也比猪肉卖得便宜。 第二,在许多百姓心中,黄蟮是非正常食物。 什么叫非正常食物呢? 常见的是黄蟮、蛇肉、青蛙、猫胎衣。至于一些昆虫类与鼠类、猫肉,沿江一带的百姓更没有那么好胃口。 正常的肉食,则是鸡鸭鹅、猪牛羊、大多数鱼肉与狗。 怎么狗肉还正常了? 最好吃牛肉羊肉,但问题是中国自古以来,有多少牧场可供养牛养羊吗?在缺少营养的情况下,只好寻找其他食物了。比如西汉名将樊哙未起义前就是卖狗肉的。 或者说狗是人类最亲近的伙伴。 但牛不亲近吗? 前世李默家养了一头牛,李默骑在牛背上跑,一下子摔了下来,牛蹄子眼看就要踩到李默肚子上,只要踩实,李默准得一命呜呼。但那头牛及时地将蹄子收了起来,李默分明看到那头牛因此而踉跄了一下。后来这头牛老了,几户人家要宰杀,这头牛似乎知道,流下许多眼泪。 而且牛对中国人有多大的贡献?狗是好,可有多少人得了狂犬病而死,查一查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特别是这二十年内,家家户户的小孩子几乎都有被狗咬过的记录,李默前世小时候被咬过两次,用淘米水洗洗就好了…… 吃狗肉是环境造成的结果,因此棒子与中国,越南人吃狗肉。当然,偷别人养的狗吃是不对的,尽管偷狗现象现在很常见。 李默是吃狗肉的,也吃黄蟮肉,但蛇肉与青蛙肉一直不敢吃。还有猫胎衣,说吃了会大补。前世李默家养的老猫生了几只小猫,母亲将猫胎衣留了下来,与瘦肉剁在一起,搓成肉圆子下汤,让李默吃。只吃了几个肉圆子,小弟就告诉了真相,李默差一点跑到门口大吐一场。结果余下的肉圆子全让小弟吃掉了。 大哥,你吃不下,俺能吃得下。 小弟耍了小聪明,李默还表示了感谢。 这也无妨,有人信道教,有人信佛教,难不成因为自己信佛教,就要将道士全部抓起来剃光头?同理,西方人整天以营养不良的汉堡包、可食、薯条为主食,中国人也不用佼仿之,人家的长处是必须要学习的,但自己得做好自己,不要将自己的长处也丢失了。 柳叶圩出产黄蟮,但未必所有人都吃黄蟮,吃的人觉得肉味滑嫩可口,不吃的人会觉得恶心。 也就是曹镇市场不小,不过黄蟮的市场却十分有限。 塘湾李庄两个生产队许多人家在钓黄蟮了,一下子市场上每天多涌入两百斤黄蟮,渐渐卖不掉了,那只好贱卖,价格短短一个半月,就掉了一半,真的几乎与河虾鲢鱼价格相仿佛。 “你们没办法,让我一个小孩子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小默子,不是你聪明吗?”银保搓手道。 掉了一半价,等于平均起来,一早上各户人家损失了两块多钱,两块多钱得多少工分哪?不算不知道,一算整个人心情都不好了。 “好吧,你们将几个村子钓黄蟮的人一起叫到谷场上,我们开一个会,看看我能不能替你们想一个办法。” 看着李默说着老成的话,李实布喜欢地摸着他的头说:“小默子,以后我将我家三丫头嫁给你如何?” 那怎么可以! 未来不是我娶你家的三女儿,而是我弟弟娶你家的四女儿,不能乱来的! 第二十六章 春(四) “各位叔伯,兄长,我先说一件事,有一名话叫兔子不吃窝边草。但我看到你们都窝在家门口了,可是黄蟮数量是有限的,今年收获多,往后去收获就越来越少了。或者说明年我去更远的水田里张黄蟮,但这个方法简单,顶多到后年,周边各村子就有人学习了。到时候怎么办?因此最好的办法,是从现在起,将家门口的田保留下来,向远处发展,在邻近我们生产队耕地附近李潭村、甘村、蒋村、孙村、吕村、翟村、陈村田里张黄蟮,甚至用船渡过大沟,到大沟对面的郑村田里张黄蟮。”李默说道。 塘湾村的银保说:“小默子,你的是有道理,可现在的问题不是上哪里张黄蟮,而是黄蟮卖得贱,卖得贱事小,还卖不掉。” “这问题也不大,不过各位必须要听我的。” “那你说一说,”李强说完,却笑了起来,这场景太过搞怪,一群青年与大人们,居然听着一个小孩子在指挥着,在出谋划策着。 难怪那些古书上说那些天才,从小就不同,看来是真的呀。 “其实很简单,选出一两个人,带着大伙所捉来的的黄蟮到城里卖去。” “这个……”懂的人听到这一句,都有些迟疑。 “人民日报听过没有?” 这年头,人民日报的威名比后世还要大。 即便不识字的人,也隐隐听说了这份报纸。 “我给大家读一篇人民日报上的新闻。”李默将那份报纸拿了出来,读那篇万元户的新闻报道。 “一万元哪。” 所有人一起被这个数字震蒙掉了。 打一个比喻,将塘湾老生产队四个村庄三十来户百姓家中所有的人民币、粮票、布票、债券集中起来,总价值也没有一万元。 有人不相信。 “老姨,麻烦你再给大家读一遍。”李默将报纸递到了李强手中。 李强也重新读了一遍,一字不差。 “还是真的呀。” 一起议论了。 一万元得养多少头猪?那么自己养上两三头猪,几十只鸡没有问题吧? 再加上张黄蟮的所得,马上日子就变好了,全部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盘。 怎么说呢,没有李默推动,马上日子也渐渐变好了。就像李家去年总家产不过一百几十块钱,但到了87年,将房屋等固定资产与现金加在一起,也差不多就有一万元。 不过后来的日子,是现在老百姓不敢想象的。 李强也在心中合计着,自己可是生产队长,要不要站出来主动带领着大伙养猪养鸡。但又被他否定了。 政策再放开一点,自己这么做,有可能因为政绩到大队当干部了。 但政策一紧,自己则会悲催。这个赌,不划算。 李庄的李大友说:“养猪与贩卖性质是两样的吧?” 这个人做事不是太光明磊落,但李默志向也不是在李庄,尽量控制着家人不要与村子里的人发生严重冲突就是了,否则父母会很吃亏的。 “阿姨,说得对,公开贩买贩卖肯定有些不大妥当。但可以挂着生产队的名义,家家户户签名,按上手印,这是生产队的劳动所得,那就不是贩买贩卖了,也就没有关系了。” “这是一个好办法。” 大伙纷纷说道。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关了己,性质则不同。 李默摆手,让大家停止说话,道:“各位,不过我还要申明几件事。不管是谁来主持这个贩运,不能说贩运两个字,而是用互助组的名义,大家必须按上手印。另外,若是赔本了,大家不要嘲笑,赚钱了,大家也不要眼红。” “这是当然。” “各位,不是当然了,这确实是互相帮助。还有,贩运的人,比如李强老姨来贩运,只允许收购本老生产队四个村庄的黄蟮、黑鱼与甲鱼,或者其他农产品水产品,外村庄的一律不准收购,那怕未来政策放得更宽,实行了包产到户。” 包产到户的什么,大家根本就没有当真,不过有人还是弄不懂,六斤问:“为什么?” “六斤大哥,你酒量多少?” “六七两吧。” “好,这个六七两就是你的红线,过了你就会醉了。收购本生产队的水产品,数量不大,不会触犯政策的红线。又是互助的,性质也不同。但跨了本生产队,数量大,也变成了为赚钱为主的贩运,同样变了性质。你说,会不会有不好的后果?当然,如果非要这么做,以后出了事,与我无关,与各位乡亲无关。” 这也要说清楚的。 没有李默推动,明年塘湾村前面翟村就有人贩运了。 赚了多少钱,李默不清楚,不过通过他们房屋、衣着、伙食的变化,能看到他们变好了,但没有变得太好。也就是赚了一些钱,可没有赚太多的钱。因此几年后,大家平安无事。 其实今年全国各地都出现了许多商贩,有的商贩都将香江哪边的电子表、服装等香江或外国商品贩到全国各地。然而几年后,这批人中确实有不少人被抓了起来。 应当没有大的关系,大伙也没有多少闲钱来将生意做大。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得将丑话说在前面。 “这也是啊。”有人赞同道。 “最后我再给大家提供一个帮助,曹镇周边有几个城市,省城、巢市、钢城、鸠城与苏省省城石头城,还有我们包岭县的县城,不过太小了,不用考虑它。从曹镇到省城大约有两百来里路,到鸠城大约有一百来里路,到巢市大约在七十来里路,到钢城大约一百三十里路,到石头城则是两百里路左右。石头城也不用考虑,毕竟跨省了,可能会遇到一些想不到的麻烦。鸠城近,但长途汽车必须随轮渡过江,能耽搁时间,而且临近大江,水产品丰富,因此也不能考虑。钢城性质差不多。巢市最近,可是巢市临近巢湖,水产品更丰富,而且几个城市当中,巢市也最小,同样不能考虑。最好的选择就是省城。” 若不是李默提醒,几十年后都没有人想到过此节,所有水产品都是贩向鸠城的。 “此外,在贩运前,最好派人过去察看一下。比如李强老姨主持贩运,那么明天就要去省城,察看重点一是相关的水产公司,二是各个菜市场……城里面菜市场可能更麻烦,还是算了。” 这句话可能过三十年后,七成人听不懂。 第二十七章 春(五) 为什么麻烦呢? 因为现在的菜市场是国有的,农村还好一点,城市稍大一点,菜市场“国有率”能达到百分之百,于是出现许多古怪的情况。 比如盆菜,将几样菜荤素搭配,放在塑料盆子里,不买拉倒,但想买还要拿户口本来。 要吃啊,没得选择的情况下,那怕搭配烂菜根也要买,因此买的人还是人山人海。 区域限制,比如有一支渔业大队的渔船在海面上打鱼,捕了不少鱼,前面有人在收购,船一起开过去,结果渔民不敢卖,收的人不敢收,因为不是一个区域的,卖了会犯错误,买了同样会犯错误,于是只好往回去,结果运回去一起臭掉烂掉。 所以李默说最好不要去石头城。 在本省内还要好一点,跨了省,即便政策已经渐渐放开,确实会有许多不确定性。当然,从下半年起政策越来越宽。 冻鸡之哭,各菜市场偶尔也会发放一些福利,不用户口本就能买到了,像有一年京都西单菜市场,运来大批冻鸡,不用户口本就买到了,结果几万人涌过来,那才叫人山人海,天不亮就开始挤,排队……谁会排队?一会儿就卖光了,后面的人买不到,许从人委屈地当场哭了。 但有一门好处,菜价真的公道,那怕是京都这样的大城市,菜价与农村的菜价相差也不会很大。鲁省苹果收购价一斤近六毛钱,放在京都只卖四毛钱。不像后来,菜贩子在路边摆摊不行,强行用城管将你赶到各个菜市场,市场管理费来了,摊位费来了,各种杂税来了,再加上运费,二毛钱一斤的菜往往会卖到一块钱一斤,能不能怪菜贩子心黑? 这样好不好呢? 首先种植的人、养殖的人、捕捞的人,基本是悲催了,也就是农民、菜市、渔民,基本上都是牺牲品。 至于吃商品粮的人,会如何选择,就看各自怎么想了。 还有,不要说这时候没有农药,谁说的! 不但有,而且多是不合格,甚至国际上都禁止使用,毒性超强的农药,只是这时候连饭都吃不上了,还顾得上毒不毒? 这两年情况稍稍好转,转得快的是各个农村集镇,陆续出现一些私人买卖,李广平卖甲鱼不是带头人,前年就有了。可能也有一些农民开始进城,不过相对而言,大环境肯定不及农村,最少不及曹镇。 都是从这时代过来的,李默都不用解释。 “不过还有一个途径,虽然省城里的菜市场可能有些麻烦,但想来省城已经出现了一些私人小饭店,也可以联系一下。了解情况后,再与客运站长途司机说好了,才能将乡亲们手中的黄蟮收购上来,前往省城。” 看看,不要以为李默岁数小,想得多周全啊。 李实布感慨地说:“小默子,你家过来了,确实是塘湾村的幸事。” 他说的塘湾村是指整个塘湾老产生队四个村子。 饿饭了,多一升米,吊着元气,人就活过来了,少一升米,人就立即见阎王。 日子好转过来,多一百块钱,则可以多做很多事,日子越来越好,少一百块钱,跟不上脚步,与别人悬差就会拉大。 塘湾村现在远远不能称为达到温饱境界,半饥半饱吧。 李默教大家捉黄蟮,再加上他带来的这条极重的消息,家家户户一年可以多收入几百块钱,马上就不一样了,一家人也会接近温饱状态,并且也有了闲钱,偶尔买一刀肉让一家老小解个馋,扯几块布新两件新衣服。 也许暂时地,对于大家来说,它就是好日子。 李默笑了笑说:“老姨,这才是开胃小菜呢,一两年后,我还会为大家带来一盆红烧肉。” “啊。” “天机不可泄露,恕我卖一个关子。你们自己儿商议吧,我要回家读书了。” 李默留下众人,回家去了。 几天后,李默就听到了消息。 谁来主持这个贩运,都不敢,毕竟前几年折腾得太厉害。最后还是纪村的六斤血气方刚,说,我去吧。 第二天就去了省城打探,然后收购黄蟮,没有钱简单,大家先将这些黄蟮赊给他,卖完了回来给钱。谁曾想,他老子听到消息,跑过来在边上大骂,想阻止他行动。六斤也不理睬他老子,继续将各家各户的黄蟮称好。他老子还在跳呢,被大伙生生架走了,别要坏我们大家的事。群众的力量是很大的,他老子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与其他人去了长途气车站。反正事情完了,整个生产队的人看着六斤老子阴沉着一张脸,都想笑。 六斤是怎么卖的,赚了多少钱,大家就不清楚了。但想来赚了一些钱,因为他父亲脸色开始转得平和,也不再生气。 不过暂时的,不管六斤赚多少钱,大家都不会贪的。不是李默申明的那段话,而是这时,其他人真的没有这胆量。 六斤又直接找到李广平与二保,说,你们将你们钓的黑鱼卖给我吧,我按市场价收购。 那更好不过了。 反正连万元户都出来了,自己挣这几个小钱不算什么。 但六斤为了表示感谢,刻意从省城带来一斤魔都名牌产品,大白兔奶糖。 李广平夫妇不收。 六斤动情地说道:“老姨,老婶,不但我,整个塘湾村大多数人家,都要带奶糖给小默子吃。” 李默有些动容。 前世六斤与自家关系只是一般。 但不管怎么说,能知道感恩的人,都是不错的。别以为感恩是理所当然,还真有一些人不知道感恩回报这四个字是怎么写的。 六斤非要送,女儿小美在边上流口水,李广平无辄,只好收下。 李默招了招手,将六斤喊到一边,说:“六斤大哥,有两条你要记住。不管怎么说,现在政策不是太明朗,你赚了十块钱,只能说赚了两块钱。另外,不能贪心,负责好本生产队就行了。大家都穷,外面可能有的人胆子大,生意买卖做得大,可能几年后上面会抓一批。” “啊!” “你不用担心,这么小的买卖,谁管你?但这么多年折腾下来,大家越来越穷,上面的人也会反思,他们心中也是希望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的。因此未来政策会越来越宽,六七年后,你生意做得再大,只要是合法生意,也不会有人管你了,得跟着政策走,不能超越政策违反政策。” “这确实是,我在省城里看到许多人在做生意,还有一些小青年,个个流着长头发,人不人,鬼不鬼,一副我是流氓的样子。” 对此,李默最清楚不过。 主要是一大群返城的知青找不到工作,游手好闲了,游手好闲罢了,许多人开始做坏事,导致社会风气变坏,这才有了几年后的严打。 虽然那次严打出现了许多误伤,不过对那次严打,李默还是支持的。 本来就穷,社会治安再恶化,那还了得? 但他也没有多做解释,只说了一句:“要是如此的话,你得将钱装好,防止扒手。” “嗯,对了,你说的那个红烧肉是什么?” “现在真的不能说,我也在等政策变。” “这些道理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书了。” 六斤万分郁闷,心想,我也看书,也看过报纸,乍什么也看不出来? 李默不说,他也不好再问下去,回家了。 李广平还在看着那袋奶糖,李默说道:“爸,他送了,你就收下吧。若是没有错,他挣的钱比你还要多。” “真的假的?”李母立即问。 “妈,你也不要眼红,虽然他挣的钱比爸挣的多,也比爸挣得轻松,但他挣可以,爸挣就不行。一是爸不识字,能不能去省城做生意?二是我家是外来户,无法抗压。” 说着,将奶糖分了分,包括奶奶,父母亲,一人分了一点。 “我们吃什么零嘴。”李广平又要怒。 “谁说这是零嘴,它是牛奶做的,营养价值高,不但小孩子可以吃,大人也可以做。” 主要李默对它不是太馋,而且他第二天还带了几块奶糖,分给了于青梅姐弟两。于青梅与于青泉一边吃着奶糖,一边笑逐颜开。水果糖都是好的了,况且是牛奶糖。 但几天后,李广平沉着脸对李默说:“你看你做的好事!” 第二十八章 春(六) 李默纳闷,这几天自己做了什么,上学绘画写作,没有做什么其他事啊,他就问:“我做了什么?” “还不是你多事。” “爸,说清楚一点。” 总体,因为成绩好,而且各方面表现出色,不是出色,几乎是妖孽,从去年起,李广平打得渐渐少了。 于是他耐心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六斤要贩黄蟮,但现在不是随便自由活动的,必须要请假。 纪村属于李庄生产队,队长就是李大富。 他不同意,说你工分怎么办? 六斤差一点说,工个头的分,再工下去,马上一家人就要饿死了。这话现在有些大逆不道了,但说话也不好听,就说,大伯,你必须同意,不同意,整个塘湾老生产队的人,都不会答应。 六斤下面还有两个兄弟,二弟也快成小青年了,加上父亲,都长得高高大大的,可不会害怕李大富。 李大富气得不行,回到李庄,将李广平斥责了一顿。李默早就对父亲说过,管他说什么,不要理他。李广平表面上唯唯诺诺,实际当成了耳边风。 但这事没有完,李大富又跑到大队反映情况,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不过都在大队干部眼皮底下活动呢,几个大队干部也知道实际情况,他们便向公社反映了,并没有像李大富那样添油加醋,而是如实汇报。 李大富这一回真弄错了。 若是早几个月,真说不清楚,但现在形势可不是几个月前的形势。 小岗村哪边不但冬小麦收割上来,连早稻也快要吐穗了,两相比差,差距大的吓人。省里那位老书记也是老革命,开国重要的功臣,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除了去世的太祖,他会害怕谁? 当年打江山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能使大家过上好日子。 于是进一步加快了步伐,甚至都有相关文件到了公社。只是下面老百姓不知道罢了。 下面必会有一部分干部会观望,毕竟六十年代初闹的那一出,大家多少会害怕。 另外就是现在暂时也不能动,要动也要等秋收基本上来才能动弹。不过有许多干部已经做好了承包到户的准备。 都准备承包到户了,钓钓鱼虾又算什么? 因此公社的答复就是,不处理,先观望。 大队的干部头痛了,观望后又会怎么办? 于是他们将李强叫来询问。 李强将李默那张报纸带到了大队,你们先看了这条新闻再说。 大队干部也看傻了,万元户都有了,搞一点小副业又算什么?当然,他们也清楚现在政策有些混乱,于是说了一句,你们尽量注意一些影响吧。 李强又将事情经过告诉了李广平,你得注意李大富。 所以李广平今天十分地不高兴,若是儿子不多事,那来的争议?好心办了坏事的例子还少吗? “爸,知道李大富为什么不高兴吗?因为这些副业需要劳力,劳力越多越沾便宜,但主要还是肯吃苦。” 劳力是次要的,就如六斤,似乎一家两个成年劳力,但六斤也要成亲了,一旦成亲,必然分家,不是不孝,新媳妇进门,上有公婆,下有姑叔,确实不容易能相处得好。一分家一户就等于变成了两户。 因此勤劳才是主要因素,比如李广平,能指望李默做什么事?但李广平能放下身体,那就可以了。李大富家有两个女儿,劳力不足。这是次要的,主要还是李大富不愿意放下身体。别人勤劳致富了,他懒洋洋的,那什么也得不到了,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 “他终是生产队长。” “爸,我说一件事,你不要对外人说,我们晚省有人从去年冬天开始实行包产到户。” “包产到户?” “就是责任田。” “谁这么大胆子?”六十年代初李广平在河港村,也实行了一段时间责任田,不久就被打倒了,而且那次牵连了许多干部。 “爸,你不管谁有那么大胆子,但这次是上面大多数重要领导支持的,不然那来的万元户。” 李广平想想也是,那可是一万块钱,放在几年前,弄不好就拉出去打靶了,还能上报纸? “这次再也不会当毒草打倒了,说不定几个月后,我们曹镇就开始推行包产到户,一旦包产到户了,生产队长还有什么权利?” 到时候大队干部还有许多权利的,不过生产队长只成了一个头衔,至于生产队的出纳、会计之类,统统狗头拜吧。 “即便包产到户了,我家单薄,也没有必要招惹他,他说归他说,你继续当耳边风。而且也不是我多事,你想一想,去年有许多人眼红你的收入,但今年还有多少人继续眼红你的收入。再说人缘,现在你人缘是不是比去年好得多,若不是我多事,李强能通知你吗?还有大用场呢……爸,你在听吗?” 敢情李广平沉浸在包产到户中。 “大农活怎么办?” “都承包到户了,还有什么大农活?” 大农活就是大集体。 当然,到时候李大富更加失落,也没有资格再对李广平指手划脚了。 也快,不过还要稍稍等上四五个月时间。 “爸,不要在外面说啊。” 其实这时候说不说也无所谓了。 而且因为李默的推动,塘湾李庄两个生产队已经率先迎来了春天的气息。 有了销路,还是省城这个大市场,大家再也不用担心黄蟮卖不掉了。有了收入,许多人家先后买回来小鸡崽子,小猪崽子,有的人只买了一头小猪崽子回来,有的人买了两头,李广平就买了两头小猪崽子回来,有两户人家人口多,还买了三头猪崽子回来养。 一时间,四个小村庄人欢马叫,一副欣欣向荣景象。 李大富更加不愉快,又找上了门,还是刻意等李默放学回家后找上的门,一进门就责问:“广平,你想要做什么,难道想要被打倒?” 打倒在前几年意味着什么? 我要打倒你,你怕不怕! “大富,有报纸呢。” “那也是反动报纸!” 李默有些晕,人民日报是反动报纸? 第二十八章 一分(上) 李默走了出来,拿起香烟,递了一支香烟给他。 “大伯,请抽烟。” 拳不打笑脸人,李大富做事虽有些过分,终要一个脸面的。 李默又说:“爸,茶叶呢。” 说话时却是背着李大富,向李广平挤了一个眼色,然后进了房。 “爸,在哪儿?”李默又大声喊道,其实茶叶就在房里的衣服箱子上面。 李广平走了进去。 李默小声地说:“爸,留他下来吃一顿饭。” “要不要送点东西给他?” 也就是像上次一样,买一刀肉,两瓶酒,两包烟。拿了手软,什么也就不说了。 “爸,吃吃喝喝与送礼性质不一样,上次是盖房子,征用了部分秧田,确实需要生产队同意,送礼是应当的。现在凭什么送礼?养成了坏习惯,以后慢慢送吧。那怕承包到户了,也能找出理由来,上门到我家找麻烦。” 李广平立即叫妻子炒两个小菜,又拿出酒,吃好了喝足了,李大富剔着牙走了出去。 但李广平夫妇脸阴沉着,好酒好菜招待着,可这家伙,在酒桌上不停地以老卖老地教训着李默。这是俺们的儿子,你有什么资格教训? 马上就带来了一个严重的后果。 就快到六月了,是农历的六月。 天热了,不再是张黄蟮的时间,张也可以,第一死得多,第二收获有限,不值得。 而且这个月是双抢,一年四季最重要的时候,大伙也不敢耽误。 李默拿了成绩单与奖状回家。 李母看着成绩单,问了一句:“怎么少了一分。” 去年放寒假的期末考试总分是一百九十八分,现在又变回到一百九十七分。 李默也没有太在意,便说了原因:“妈,数学考得好还能考一个一百分,语文想考一百分太难了,其实九十五六分就相当于数学的一百分。能有九十七八分,实际已经算是超常发挥。这是我的成绩,你知道第二名成绩是多少吗?总分才一百六十三分。他还算好的,一大半人都没有考及格。不拿南岗小学相比吧,这成绩放在包岭县所有小学里,也能排进前三名。” 话还没有说完呢,啪!李广平一个大耳光子扇到他脸上。 “你干吗打儿子,”奶奶说道,这一巴掌打得不轻,李默半边脸都红肿起来。 “今天少了一分能有理,明天少了十分,他还有理。” “这不是没有少十分吗。” “我们教训子女,你不要插嘴,惯下去,可没有好事,”李母说道。 奶奶不劝还好,一劝,李广平又要动手。 得,我还是逃吧。 乘着奶奶将父亲胳膊拉住时,李默逃了。 其实这就是李家搬到李庄所带来的副作用之一。 李广平教育李默粗鲁暴烈,有内部的原因,现在子女多,都不稀罕,许多人家都采纳武力方式来教育孩子。 父母想望子成龙,要求严格。但他们弄不懂要求严格的含义,以为要求严格就是用棍棒狠狠地抽打。 还有一个外部原因。 农村人也不全是坏人,好人还是有的,并且不少。就像前世,没有多久,李家与塘湾村老生产队四个村子许多人关系相处得不错,相互敬重,一有事立即互相帮忙。但问题是李广平后面是李大富兄弟三三户人家,不能算是绝对的坏人吧,可他们都有些持强凌弱的坏习惯,于是李广平夫妇偶尔就会受到一些窝囊气。 前几天李大富上门找麻烦,以前也找过几次麻烦,实际还好了,只是动口。 农村人淳朴,淳朴的另一就是粗鲁。 能动口就能动手,李母个头算是高的,李父的个头不高,块头也小,另外在李庄这边真的没有人,单门独户,李大富真动手将李广平揍一顿,向谁申诉冤枉。 闹到派出所,顶多赔一个医疗费,连营养费都不用赔。 这种环境下,李广平夫妇心情会越来越压抑。子女做得不好了,往往就成了最好的出气筒。为什么李默一直认为搬到李庄是坏事,就是此故。大人受气了,小孩子都跟着倒霉。 但在河港村不同的,几个舅公表姨,还有两个干亲家,父亲的干儿子、自己的干爹干娘都在哪边,谁敢欺负。前世五六岁的时光,李默记得不多了。只是依稀的记得那时家里虽穷,但一天到晚有许多人来玩闹,十分热闹。在李庄可不可能?可能是不及李庄条件好,日子过得穷一点,但人会很开心。 换一个比喻吧,就像有人认为美国富,立即移民,结果发现人家是富,但是白人的天堂,作为黄种人,岐视欺压排挤无处不在,怎么办呢,只好忍气吞声。 李默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跑。 不是离家出走,只是挨了一个大嘴巴子不算什么,前世他读中学时,成绩下降,父母那时打得才叫狠呢,用上皮开肉绽这个词,都不能说是形容词。 但这个理儿得说通了。 这是小学的,上了初中,不要说语文,就是数学也不能保证能考到九十八分。 可能那时他不在县二中就在市一中。 而且没有意外,到了初一下半年或者初二上半年,这本书就会有消息了。 可自己要不要回来过年?就是不回家过年,父亲找到中学,将自己暴打一顿,找谁评理去? 他找到郑老师,将情况说了说。 郑老师一听就急了,他也是农村人,知道许多家长教孩子粗鲁,不过考了这个分数也要打,还有没有天理? 他带着李默,来到李广平的家,与李广平谈心。 郑老师是老师,可是一个小青年,李广平阳奉阴违,根本没有听进去。 但李广平低估了他儿子在南岗小学各个老师心中的地位。郑老师一看,自己是说不通了,他起身,立即来到镇上找到吕校长,吕校长份量够重的吧。 其他孩子被家长糟蹋也就算了,不能将南岗小学这唯一的希望糟蹋了。 吕校长听后,同样急,不顾到了下午三点钟,急匆匆地与郑老师又来到李庄,在田头找到干活的李广平。 果然校长份量足够重,李广平要请他们回家喝茶。 “茶就不用了,我就在这儿说吧。广平同志,你是想要求你家孩子考全国第一?” “那会呢。”李广平讪讪道。 “那是全省第一?” “那会呢。” 想肯定想的,但想与要求不同。晚省有多少孩子在读书?谁能敢要求自家孩子一定要考全省第一?说出去,不是理想远大,要求严格,而是神经病。只有神经病才会提出这种要求。 “那为什么你家孩子考了一百九十七分,你还不满意。” “他不是掉了一分吗。” “这样说吧,一百九十几分,几乎是学生成绩所能达到的极限,到了这个分数,我们老师不会再提出任何要求了,因为再要求,不是好事,而是适得其反,并且上下浮动几分也是正常。” “有没有学生语文考过一百分?” “有,很少,而且也要运气,试卷难度低,又正好是这个学生所学过的内容,他成绩又好到了极点,作文还要写得好,那会有很小的几率能将语文考出来一百分。但这一次他考了一百分,说不定下一次又考成了九十分。让我在他们与你家孩子之间选择,我宁愿选择你家孩子。因为他成绩十分稳定,基本上都在一百九十七八分之间浮动。到了考大学时,想靠运气是不行的。” 不过吕校长忽然醒悟过来:“广平同志,你不是想你儿子每次数学考一百分,语文也要考一百分吧?真那样,我就送你一句话,你要求你儿子不是做人,而是做神仙。因为人类是不可能实现你的愿望。” 第二十九章 一分(下) 围观的几个乡亲一起笑了,说:“广平,你儿子考一百九十七分还打,我们是不是要将儿子用老鼠药毒死才成。” 李广平挠头。 吕校长郑重地说:“各位乡亲,不能乱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子女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打孩子不是好办法,也要给予适度的鼓励。特别像李广平这样,考出这样的成绩,还要打,那更要不得,弄不好适得其反,让他孩子产生逆反心理,成绩反而会迅速下降,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前世李默就是这样成绩变差的,但没有人剖析,李广平夫妇只是认为儿子学坏了,根本就没有产生过后悔。 “广平同志,而且越往后学习难度越大,想考高分也越来越困难。这样说吧,高考总分是五百几十分,去年我省录取分数线文科是300分,理科是320分,以一百分计算,平均连及格分数都没有达到。那么是不是考大学很容易?相反,很难很难,录取率只有6.6%,一百个考生只有六七个人才能考上大学。” 今年晚省录取分数线更低,文科280分,理科265分。还有更低的,贵省两年文理科分数线分别是:200、220,230、210,至于西疆,去年只有95、90,高的也不多,最高的省份不过三百六十分左右。但从明年起,分数线越来越高。 录取分数线低,主要是因为大家基础都差。 因此不能用录取率来分析各届大学生的含金量,当然,到了二十世纪后,录取率动不动达到百分之六十几,那个水份确实太多了。 暂时吕校长还不知道今年的录取分数线,只好用去年的录取分数线来比喻。 “如果你家孩子到高考时还能保证准确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八点五的话,那不是全中国第一,而是全世界第一。你认为可不可能?即便我们对李默同学抱着很大的希望,也不敢产生这种想法。广平同志,我说的你明白了吗?不能用五年级的成绩与一年级的成绩相比,而是要与班上其他同学相比,与其他学校同年级的学生成绩相比。你非要让你儿子成绩每门课平均起来不低于九十九分,我劝你一句,索性让你儿子不要读书了。因为无论是那一个学生,都不可能达到这个要求。要求严格是好事,但要讲道理,即便他是你的儿子。” “吕校长,我就是一个粗人,大字不识一个,不会讲道理。” 吕校长差一点咽着了,他也在心里面想,还有没有天理啊? 与郑老师的天理是不一样的天理,他是说李广平这么野蛮的家长,居然生出这样的儿子,因此才没有了天理。 不过他不是郑老师,都三十多岁的人了,社会阅历丰富,应变能力也强,立即说道:“那也没有关系,广平同志。你家孩子不仅是你的儿子,也是我们南岗小学的重点希望。你关心,我们同样关心。你不会教育,我们会教育。若有不对的地方,我们来教育他,甚至到你家来,请你配合我们教育他。可没有做错,我们就不能批评了。你也一样,他没有做错,你也不能打了,是吧?” 你不心痛,可我们真的心痛。 你不稀罕,可我们稀罕! “那我岂不是不能管孩子了?” “也不是不能不管,比如没有特殊意外,他成绩猛然下降,下降到一百八十几分,一百七十几分,你就要管了。其实不用说你管,我们也会来家访。比如他忽然变得贪玩,偶尔玩一玩无所谓,可平时不看书不写字,只顾着玩了,你不但要管,还要通知我们。” 儿子贪玩吗? 李广平有些讪讪。 “学习成绩好也不行,还要教他一些做人处理的道理,这也是你们要负责的。管的地方多了,比如他的身体状况,你看看你儿子多瘦?熬吃熬穿难道也要熬孩子?” 李广平更加讪讪。 “这样吧,我给你划一道分数线,上小学,平均九十五分以上,你不能打孩子。上初中,平均八十五分以上,你不能打孩子。上高中,平均七十五分以上,你不能打孩子。” 在这两年,高考时,平均七十五分,不论在那一个省,也考上大学了,并且还是重点大学。 往后就不行了,再过十几年,理科状元不考一个七百多分,好意思称状元吗?尽管那时总分变成了七百五十分。 当然,吕校长也不可能看得那么长远。 好了,说通了。 但是塘湾四个村庄所有在上小学的孩子倒霉了。 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为什么李默成绩好?就是打出来的,打得连小学的校长都惊动了,从镇上跑过来劝说。看看,考了一百九十七分,还得揍。 那么什么成绩合格呢?平均九十五分……好吧,整个曹镇十几所小学各个年级,也找不出来一两个合格的。 这一晚,许多孩子被家长揍得鬼哭狼嚎。 这些家长一边痛打着孩子,一边心里面还五味杂陈着。 李实布就对李广平说了一句:“广平,凭借你家的儿子,你还舍得打啊?” “实布,他是我的儿子,做老子的为什么不能打。”李广平被吕校长做通了思想工作,但还是硬着脖子说。 人家打他的儿子,自己是没有权利管,不过李实布不停地摇头,这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你家儿子那么妖异,也不知道心痛,让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有啥想法哉! 还没有完呢。 李默开始尝试将汉语小说翻译成英语。 仅凭查词典是不够的,还要看他买回来的英语书,看人家如何使用语法与用词造句的。 这个速度有点慢,不到明年暑期结束,恐怕都不能完工。 然后要仔细琢磨与反复修改,那可能要到后年夏天才能结束了,也有可能要到大后年才能结束,这得看他对英语领悟有多快。 不过这本书写完,以后再半抄袭其他的小说,就容易了,甚至直接跳过先写汉语小说这一环节。 但若按照他的计划,最好是后年年底,这本书的终稿必须写出来,因为错过了大后年,他将会错过一个最最重要的机遇。 时间紧急,他不顾夏天的炎热,那怕到了晚上,抹一点蚊子水,然后滴着汗,继续写作或看书,以至奶奶心痛的不时用扇子在他后面扇着凉风。但还好,有了新房屋,不是原来的棚子,不管是不是草房,至少能勉强呆下去。真热得不行,直接跳下家门口前面的池塘,洗一把澡。 可外面的人不知道啊。 他们都以为李默在用功学习呢,但看自家的孩子在干嘛?于是打孩子打得更狠,包括青梅姐弟两,也被他们的母亲狠揍了几下,然后乖乖地带着暑假作业来到李家,与李默一道做暑假作业或者一道自学。 看到这种种,李默暗中窍笑。 好了,这一回童少年,不是我一个人揍得惨了。 这样想……心态可是很不对的。 第三十章 鞭炮 “小默子,你写的是什么呀?”青梅问。 abcd……这些字母她是认识的,但不叫abcd,而是叫啊喔鹅衣乌鱼。 连在一起,更让她眼睛发花。 “英语,你现在不认识,以后就学到了。” 但这不是办法,李默便想了一条计策,将小妹在外面玩耍的小妹喊回家,让青梅姐弟教小妹读书写字,美其名曰,让他们姐弟两变相地自学。自学没有兴趣,教小美读书写字应当有兴趣吧,教的过程就是自学的过程。 可也没有害青梅姐弟,至少让他们做一个小老师,能培养他们的自豪感,自豪感有了,学习兴趣便有了,成绩就会跟上来。 同时不管小妹学了多少,至少能或多或少打下一些基础。 外面的形势就渐渐不同了。 随着双抢渐渐结束,就连普通的百姓也听到了不少风声,一个个关切地议论着。 暑假结束,又要上学了。 李广平扛着板凳,送李默上学。 “小默,有不少人在说了。” “爸,我听说了。” “今年能不能实行?” “爸,如没有意外,顶多一两个月就有相关通知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李广平道。 他已经走上半条“不归路”,一旦政策重新紧起来,不用说,李大富马上就会拿他开刀。尽管他请李大富吃了饭,李大富对他也“狠是”地照顾。 人家是生产队长,暂时生产队长还有一些实权的。 比如二十年前,确实是饿死了一些人,但有没有饿死一个大队干部或生产队长? 说好的公平呢? 去乌托邦的梦里寻找吧。 其实没有多久,上面就下达了通知,没有明确要求全国各地一定执行责任田,但认可了责任田。也就是后来人常说的双轨制度,继续大集体国家也不反对,改革大集体推广责任田,国家也支持。 不过普通百姓知道的人还不多。 与李广平一样,曹镇两个公社许多百姓每天怀着紧张、担心、忐忑、盼望等各种复杂的心情,等候上面的通知。 晚稻收割前,上面正式通知下达,曹镇两个公社晚稻收割后,开始实施责任田。不但曹镇地区,晚省这一年各县基本上都执行了责任田,但有极个别少数地区,仍是大集体。 前面通知下达,后面就有人喜悦地放起了鞭炮。 还是有人不开心的,李大富叫嚣道:“不要太高兴了,顶多一两年,还得要收回公社。” 那是不可能了。 但真有人相信他说的是对的,并且为数不少,最少占据了四成以上。可又如何呢,先快活一两年再说吧。 不过问题来了。 大规模争吵产生。 先是农业用具,原来是生产队的,责任到户了,那必须也要分给各个家庭,但不管怎么分,也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于是吵啊吵。 农业用具还好一点,耕地才是关键。 是耕地,必定有高矮肥瘦,都想要好田,因此无论怎么分,还是吵,而且吵得更厉害。所以两个生产队分到最后,反而分得很离谱。比如塘湾村离李庄一里路左右,在李庄的西边,可吵着吵着,塘湾村民竟然分到了李庄东面的一些耕地。而李庄呢,又分到了纪村后面的一些耕地,离李庄足足四百来米。 这样好吗? 还没有完,为了甄别各块田地在哪里,农民也会给它们取名字。 有三种方式起命字,一是有特殊意义的,如自留地。 二是就着当地沟塘或者土岗命名,如荡沟边上的田也叫荡沟。 三根据形状命名,如长田,长方形的田,大四亩,四四方方的大田,方田,正方形的田。 也就是现在农村的耕地多是方形,或是长方形,或是正方形。 原因简单,为了插秧株距行距的标准,当初切割一块块小田时,尽量让各块小田形成方形。大集体为什么要切割小田?这是干活时的需要,比如插秧前的抛秧把,田大了,真的很不方便。 实际上不可能那么标准,大集体了,有点误差无所谓,现在分到各家各户,那个肯吃亏? 李默记得这次分田,在丈量耕地时确实不标准,比如他家的几块地,差不多大的面积,差不多的长势,可收成就是不一样。 于是星期天,他刻意跑去看热闹,看出来原因了。 若真的是标准方田,长乘宽就行了,问题是各个方田实际不是那么方。 继续按照长乘宽来计算耕地面积,必然会有误差。 比如一块不标准的方田,从近乎直角的哪边量长度,从钝角哪边量宽度,那这块耕地面积则会量得小,户主则会占到便宜了。反之,这块地则会量得大,户主吃亏了。但又不知道错在哪里,于是拼命地吵。划算的也吵,不划算的更吵。 李默又看了看,好在有一个大直角尺。 他走了过去,对会计说:“老姨,我替你们量一块田试试看。” 会计李进喜看着李默,想了想,还真将皮尺与直角尺交给了他。 一是他被吵得受不了,二是李默以前的表现是有些妖异。 李默的方法也简单,不管你是什么四边形,都将你一切二,分成两个三角形来量,哪两边方便就从哪两边量。 先将两个三角形的底长量出来,田埂是直的,即便不直,皮尺是直的。再分别量出两个三角形的高度,底乘高除二,就是各个三角形的面积,两个三角形面积二合一,就是这块地的真正面积。 似乎是简单的道理,可问题几十年大集体下来,都不会思考了。就像宋朝的官兵一样,文臣指挥,武将们谋划不算数,因此发展到后来,各个武将都不会带兵打战了。 而且李默也损,他用分到李实布家的那块长田做例子,正好他也看到了这块地量得有些吃亏,重新量过后,一下子少了三厘。 少了三厘,等于原来多了三厘,不仅等于少分了田,以后还等于会多交农业税。 李实布是好惹的吗? 他用凶狠的眼光看着会计李进喜,说:“进喜,我有没有得罪你?” 一边说着,一边两只手握成拳头状,比划来比划去。 李进喜额头冒冷汗。 李默便劝了劝:“老姨,进喜老姨也不是有心的,但按照原来的测量法,确实有问题了。” 这种方法也不能对所有耕地管用,比如沟塘边的一些耕地,受沟塘地形拘束,沿着沟塘边的田埂往往会形成一些不标准的弧形,那就不大好量了。但百分之九十五的耕地,用这种双三角丈量法能标准地丈量出实际面积。 大伙都不笨,只是大集体,都不会思考,李默点醒后,立即察觉到这种方法的标准,也迅速采纳,这才让分田速度变得快起来。 眼后要分好田了,李默找到了六斤:“六斤大哥,能说说你黄蟮在省城是如何卖掉的吗?” 六斤立即变得紧张。 第三十一章 换田 “六斤大哥,我爸不识字,我也不会贪这个钱,相反的,我希望你赚得越多越好。之所以问……你还记得我说过上一道红烧肉吗?” “记得记得。”六斤连忙点头道。 一个黄蟮,在李默眼里仅是一道开胃小菜,不要小看了这个黄蟮,即便责任田后,它恐怕在每家依然占据着很大的收入。那么红烧肉会是什么样的大餐? 其实这是开始,虽然价格略低,但钱比后来的钱值钱,收获也多。往后去,收获会越来越少,而百姓的收入越来越高,在每家收入中占的比例也会渐渐下降了。 但除了李默,谁能看到几年后的事? 六斤就将他的情况详细地说了说。 开始他先是拿着生产队开的证明去了水产公司,一般水产品都归水产公司统一收购,再由水产公司调向各个菜市场或者外地。 不过这是国有部门,大家懂的。 六斤又不像李默会说话,于是水产公司的人态度恶劣的不行,要求也严格,小的不要,快要死的不要,死的更不要。 死的必然有了,天气热,虽然只有一百公里,但现在道路不行,特别柳叶圩后面是太湖山,公路在山上兜好大一个圈子,速度就更慢了。六斤不敢用蛇皮袋装黄蟮的,而是买了几只大木桶,木桶上蒙起密网,还刻意在桶柄上做了遮太阳的盖子,就这样,每当车子在半路上停下来,立即爬上车顶替黄蟮洒水,可一路颠到省城,还会有许多黄蟮死掉。 有点辛苦,但李广平钓黑鱼甲鱼岂不是更辛苦。 这个无所谓。 问题是经水产公司这么一挑,会剩下许多黄蟮,那怎么办? 不敢上菜市场卖了,实际有了生产队的证明,在菜市场上卖是没有关系的,但六斤是农村人,这是省城,他有一种天然的畏惧感,而且也怕误了下午回去的班车。不过李默说得很清楚,还有一条路子,那就是找各个私营小饭店。 可是几天后,六斤越想越不对,得,索性一起卖给私营小饭店吧,钱不少挣,又不会受气。 就是一个小生产队捕来的黄蟮,能有多少,登天了也不会超过三百斤,外加李广平与二保钓来的黑鱼,多时能有几十斤,少时两人加在一起也没有十斤,几家小饭店就瓜分了。 其实也很麻烦的,他就一个人,两百多斤货物,搬上搬下,还要找三轮车,就是三轮车,在这时候都不大好找,再一家家磨嘴皮子。 赚是赚了一些钱,可同样赚的是辛苦钱。 从内心上,他也感谢李默,若是没有李默的提醒,稀里糊涂地将黄蟮运到省城,有好戏看了。 “六斤大哥,你有没有去过菜市场?” “去过。” 卖得晚,会急匆匆的,卖得早,班车是不会提前走了,那就只好到处转了。 “说一说省城菜市场的情况。” 六斤大约地说了一说。 实际李默去年在鸠城也去菜市场转过,非是一天一个变化,瓜果蔬菜肉食到了八十年代初中期还是计划经济,八十年代中后期才出现了市场经济,但是双轨并行机制,九十年代市场经济才取代了计划经济。 他主要想做一个横向的比较,不执行则罢,一执行可不是开玩笑的。 应当能行。 他在心中琢磨着,到了明年,变化不大,不过政策相对会松很多。 他找到父亲问:“爸,你相不相信我?” “干嘛?” “相信我,我就做一件事,你不要管。” “什么事?” “换田。” 各家耕地是按人头多少来分的,李默家分了三块小秧田,六块大田,五亩一分来地。 但不是标准亩,曹镇一亩地是一百平方丈,D县哪边的亩更大,是一百二十平方丈。李默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出现这样的大亩。但一亩三十平方丈与三百平方丈是一个样,实际面积不会多也不会少,更不可能少交纳半毛钱农业税。 两块主田在李庄门前,不过一两百米,是很近的两块田。两块在于庄的西边,一块叫“四亩”,一块叫“土地庙”,也不远,不足三百米。还有两块在纪村后,这两块就远了,近五百米远。 李默拿出纪村两块田与陈篾匠家交换耕地,再用陈篾匠的地与于得财换地,再用于得财家的地换了李义家的四亩,也就是在李广平家四亩边上的那块田,正好是一亩四分地。 李广平急了。 两块田放在一起,是容易管理了,但这个四亩不算是肥沃的耕地。 纪村后面两块地虽离得远,但荡沟那块地边上有一条比较宽阔的沟埂,可以冬种小麦油菜,夏种黄豆高梁,大约有一分来地,并且它不在田册上。不在田册上,则意味着不用交农业税,也不用交大队的水电费。 换掉多可惜啊? 并且儿子为了完成这复杂的交换,还倒贴了两块地,一块是“大腐沟”的四厘多地,那块小田就算了,地势低,除了做秧田外没有其他作用,即便种稻,收成也不会高。 可是儿子又从门口两块秧田中的一块切出半分田,倒贴了出去。 这两块田就在家门口,虽小,全是膏腴之田。 能这样换吗? 若不是人多,李广平又要开打。 他想反悔,也来得及,还没有入大册呢,但被李默一把拉住,说:“爸,且听我说,种水稻一亩能有多少净收入?” 现在化肥严重不足,种子也就那么一回事,就连杂交稻也才刚刚推广,还没有普及呢。 种一季单季中稻,一亩地不过一千斤出头。记住,这是一百平方丈的一亩,而不是标准亩六十平方丈的一亩。若是种植粳稻,产量还会更低。 扣除农业税,水电费,以及其他的一些费用,还有种子、化肥、农药的成本,净得不会超过四百斤。 种双季稻好一点,两季合在一起,收成能达到一千五六百斤,但多种一季,无疑意味着会多用化肥、农药、以及种子,等于净得不过六七百斤。 也就是说,如果不找其他的门路,只顾埋在田头劳动,还是不能使一家人达到温饱。五亩多地,种双季稻是能余三千多斤粮食,要不要穿?要不要治办农具?有没有其他的费用,如婚嫁丧娶,看病,小孩子读书?这还是责任田的,想一想呆板的大集体有多惨吧。 执行责任田后,不仅仅是产量得到提高,而是整个政策的放开,比如塘湾生产队,马上就可以正大光明捕鱼捉虾了,养猪养鸭,机灵的人则去做瓦匠小工,还有的人种植经济作物,日子才一天天地迅速好起来。 “爸,还记得我以前说过,以后能使你一年挣两三千块钱,三四千块钱吗?” “记得。” “马上就可以了。” “胡说什么!”李广平喝道。 用现在的物价与与后世物价相比较,最划算的无疑是房价,多是单位房,买房子的人有,少之又少,多是租房子,一套两室一斤的房子,月租只有几块钱,不过若是有人想买房子,即便是在省城,一万块钱能买一套象样的房子,几十年后半个平方都买不来!至于京都、魔都与羊城更邪乎,能悬差一千倍。 其次是农产品与吃的。 工业产品就有点不划算了,一台洗衣机要四百块钱,一台双门冰箱要一千多块钱,一台小黑白电视机要四百多块钱,别急,眼下还未必有的卖,这是几年后的价,而且还需要票,有钱也未必能买到。 出行也比较贵,从曹镇到淝城不过两百里路,而且是本省内的,一张车票得要两块多。 李广平不知道了,他只知道以稻谷价算物价。明年米价会略略上扬,一斤米一毛四左右,稻谷则更贱,不足一毛钱。三四千块钱,相当于三四万斤稻谷。打算四成毛收入,得收成十万斤以上的稻谷,才能挣到三四千块钱。十万斤稻谷得种多少亩地稻?将一家人活活累死了,也无法种好近百亩地。 不是有一个万元户吗,那只是听听,当真啊? “爸,你听我说。明年肯定挣不到这么多钱,有本钱,还有,我家家底子薄。” 第三十二章 算账 论现金,李家似乎还是不错的,可问题家底子确实太薄。 李默也不怪父亲,并且用手一样样地算。 不算父亲有时候还真不往上面想。 首先是搬家,一搬三年穷,简单的,比如说是灶台,即便是土灶台,也需要一些成本,请师傅来建造,最少请人家吃几顿饭吧。搬家了,能不能将灶台搬走,损失出来了。 再如房屋,那怕是草屋,也需要一些成本的,一搬家,能不能将它拆掉,运到十几里外的李庄,况且中间还隔着一道河呢。 所以才出现了去年无比困难的辰光,整个家产加在一起不过一百来块钱,就连李广平钓甲鱼的手电筒、称与蚊子水还是李默那天卖甲鱼的钱买的,不然都拿不出这个钱。 去年略有些收入,盖房子,盖完房子后历历数数治办一些东西。 今年李广平雄心勃勃,准备攒上六七百块钱,实际现在手里的现金不过六七百块钱,不是达到目标了,因为还有一百多块钱是去年剩下来的。 论现金,李广平在整个塘湾老生产队四个村子算是比较多的,但别急。 家里就一张矮方桌子,吃饭时当饭桌,吃完饭当成了李默的书桌,要不要治办一张大桌子,几条长板凳? 要不要治办一个香房桌(类似茶几,比它更长更高,放在中堂画下,两边各有一个小立柜,上面置办香炉、水瓶、茶杯等器皿)? 还有其他的必备家俱器皿,这些都要摆上议程,一旦置办,还能剩下多少钱? 看似手中现金比较多,实际上论财富在塘湾老生产队四个村子里只能排在中下等,接近下等。 到了农业用具。 农业用具分为大小两种,小型农业用具包括镰刀、锄头、耨耙、挂耙、篾耙、连杆耙、铁锹、粪勺、木桶、木扬锹、木撑锹、各种筛子、筐子、扁担、稻箩……等等。 别看它们小,少一样都不行。 本来是生产队的,现在一起分给了个人,这一分就不齐整了。以后要么买,要么向有的邻居借用。 特别是李家才搬来没有多久,这是大集体历年来挣的,无疑李家则会少分很多,与欺负人无关,确实就是这个道理,但后面三户邻居比较强势的,借起来方不方便? 一旦治齐了,又要不少钱。 再到大型农具与水牛,水牛、掼谷桶、犁、水田耙(一种大型耙具,由镶着许多耙刀的两块长木组成,用来粉碎水田泥块的,不过粉碎泥块的耙具全国有很多种类,不同的地形则会有不同的耙具)、石磙子、水泵、电线等。 不是不通电吗? 不通电是指照明电,农业用电是有的,但想通照明电,必须得买来电线,接到各家各户,然后还要安上电表、闸刀、开关、电灯,生产队那有这个钱?就是有,大集体时农民也用不起六七分的一度电。不过两三年后,李庄就通上照明电了。但现在真的有一些地区,连农业用电都没有,是用水车在灌溉的。 这些必须几户人家共同拥有一份了,但到农忙时,家家户户都会抢着用,李家是“弱势群体”,能不能争过别人? 因此前世时,李广平气不过,将这些大型农具自家一家置办了,我一家的,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想不受人家的气,就必须从现在起,准备置办。 农业用具完了,还有,种子、农药、化肥,这又要不少钱。 李广平手中是有几个钱,但马上就不够用。 还有一样李默没有说,那就是母亲有了身孕,明年弟弟四月出生,到时候更需要用钱。 听着儿子一样一样的数落,李广平唉声叹气。 “爸,叹什么气,不是有我吗。” “你有什么好办法?” “大棚蔬菜。” “什么蔬菜?”是李广平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大棚。 “用塑料薄膜盖成一个棚子,在里面种植蔬菜,开春就能吃到茄子、辣椒、西红柿、黄瓜。” “能卖得掉吗?” “不但能卖得掉,而且卖得很贵。”其实曹镇上市菜,也就是早蔬菜,同样卖得贵,不过早的有限,价格悬殊也不大。 “在曹镇肯定卖不掉了,价格便宜不说,大棚蔬菜有棚子,会产生小规模的温室效应,二氧化碳浓度高……反正种得好,像黄瓜小亩子一亩弄不好也能收上六七千斤,辣椒四五千斤,西红柿五六千斤,茄子六七千斤,折成我们曹镇的大亩子,你算算有多少?” 实际大棚蔬菜真正亩产量,只要没有大的病害,比李默所说的要高得多。 现在各方面不成熟,李默只好压着说,说不定就连这个产量也达不到,但肯定比天然载种的蔬菜产量高得多。 “产量大,曹镇市场也吃不下,必须要往外地调运。实际六斤去省城卖黄蟮,已经开了一个头。” “万一卖不掉呢?” “爸,城里面人不吃菜吗?” “你去年就这样想过?” “是啊,我看到政策越来越松,然后就替你算账,算来算去,种水稻还是不划算的,那么种什么呢?便在以前的书上看到一些知识,想到了它。这才换了田。为什么换田,肯定种不了三亩田的大棚蔬菜,一亩园,十亩田,人吃不消,也没有那本钱。但种蔬菜与种水稻是两回事,有肥害、有药害、有虫害,最好每隔一年就换上一次,三年来一个轮换。可以不轮换,可现在技术还达不到。所以必须手中有几亩田轮换,但种植蔬菜地势必须要高亢,难道在低洼的荡田种蔬菜吗?你说我换得对不对?” “往外去卖,可我不识字啊。” “你识字也不行,还要能说会道。虽很挣钱,麻烦的狠。” “麻烦不怕。” “麻烦不怕,但不是你能解决的,因此我教大家钓黄蟮,马上就能看到它用途。” 李广平明白了,说:“还想搞大集体啊。” “这与大集体是两回事好不好?明面上可以借助互助组的形式所产生的种种方便,实际是各家各户多劳多得。” 对于李广平来说,有点绕,不过绕着绕着就绕好了。 李默做通了父亲的思想工作,站起身找六斤去叫人,请大家吃红烧肉。 不是塘湾村所有人,这个互助组可是真的互助组,如果相互关系处得不好,以后就是一个大麻烦。 李默只让六斤子叫了李强二保兄弟两,李实布,银保,纪村的陈篾匠,于得财,请假回家分田的于得贵,这几户都是前世与李家相处得不错的,加上六斤与李家,一共九户人家,人少了力量不足,人多了会乱,刚刚好。也正好,他们家在李家“四亩”附近都有田,能相互照应。 吃红烧肉啊,一起来了。 换去年,没有人相信的,但今年个个都相信了。也得从现在就要商议,否则油菜与小麦种下去,再商议就晚了。 第三十三章 红烧肉(上) 李默先是客气地打了招呼,然后说:“去年我与爸谈话时,曾经用宋朝的人收入与现在的人收入比较了一下,相差了好几倍。” “宋朝人岂不是活下去?”六斤问,现在够穷的了,再穷上好几倍,六斤都不敢想象。 李默不由乐了:“六斤大哥,你想反掉了,不是宋朝人更穷,而是我们更穷,人家人均收入是我们现在的收入好几倍。” 几个人一起愣住,那可是万恶的封建古代,怎么可能更富呢? 李默也不多做解释,继续说道:“宋朝一个小炒能卖上十几文钱,相当于现在的四五分钱,但上市菜很贵,有人便用方法,让瓠子提前一个月上市,一根瓠子往往能卖一贯钱,大约相当于现在的三十块钱。” 这个早瓠子真不算什么。 如果李默说北宋京城有一个酒楼叫樊楼,吃一顿饭需几百贯钱,折合起来,需现在的人民币好几千块钱,就是这样,到了晚上,五座飞楼坐不虚席,估计大家更不相信。 “这么贵,有人吃吗?”一起又震惊了。瓠子是农村常见的蔬菜,不值钱,一根不过两三分钱。 “我说过,人家比我们富,吃的就是上市那个味,真到了瓠子大规模成熟时,又不值钱。” “怎么才能提前一个月呢?”李强好奇地问。 “这就是我要说的红绕肉,其实是一门技术,说不定能让大家几十年内年年受益的技术,它叫大棚蔬菜。” 李默看史书,只知道宋朝早熟瓠子一根卖过一贯多钱,至于怎么催熟的,史书上没有记载,但可以用这个事例来说服大家。 他又将与父亲的谈话说了一遍,又说道:“但有许多困难的地方。” 几年后推广大棚蔬菜没有那么多麻烦了。 现在就想上大棚蔬菜,无疑会有不少困难。 首先是成本,现在农产品性价比高,可工业产品性价比极低。不是化肥,而是塑料薄膜,其次就是化肥。想要庄稼变成一枝花,必须肥料来当家。庄稼如此,大棚蔬菜想要长得好,所需的肥料更加惊人,这意味着成本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别看在座的几个人大多数比李家富,那都是固定资产,论现金还未必有李家多。 钱马上就会成为一个最大的难题。 李默也有办法。 大伙按一个手印,上报大队,再由大队上报到公社,成立一个真正的互助组。 正好这时候政策明朗化,公社急需要树立一个劳动致富的典型,与好心无关。公社里也许有心地不错的干部,但就是有,数量也比大熊猫稀少,反正李默记不得了。 说坏心,也没有几个,这也是这时代大多数干部的写照。贪就不提了,有什么可贪的?只能看他们是否真正关注民生,或者将百姓当成了鱼肉,两个极端的人都很少。 可能捞了一些油水,但捞得不多,大多数忙着开会,做表面工作了。 他们也不想做表面工作,没有真正的现实例子,只好做表面工作,但有了大棚蔬菜,等于有了一个现实的例子,他们会不会重视? 并且与贩买贩卖有所不同,这比养猪还要妥当,是真正从泥巴里抠来的钱,至于贩子,现在大家观念里,他们多少有着一些投机性质。 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呢? 若能转过这个弯,都不会发生一亩田产万斤粮的笑话。 而且大家的要求也不高,希望公社开一个证明,稍稍提供一些贷款,以及化肥上的便利,对于公社来说,是能办到的。 公社得知,必会一拍即合,马上同意。 有了贷款,再稍稍向亲戚们借一些钱,成本问题立即解决。 李广平听明白了,为什么需要互助组,仅凭借这一条,他自己就办不到,得要李强李实布出面。 岂止如此。 比如运输,连运输都是问题,这时候肯定没有个体户在开运货的汽车,如果没有公社,就是这一条也会让大家头痛了,不过有了公社出面,它连是一个问题都谈不上。 便利之处还有很多的呢,特别是在这个政策没有完全放开之时。 接下来就是种子问题,蔬菜种子是有的,可暂时没有适宜大棚种植的蔬菜种子。 其实就是这个种子将李默困住了,否则种上几年杂交西瓜,他的稿费也差不多到手了,也不用麻烦的搞东搞西。但是杂交西瓜还有好几年才出来呢。本土西瓜产量不高、味道不甜,也不好卖,更卖不上价,不适宜大规模种植。 这一条李默没有说,省得打消大家的积极性。 虽没有适合的种子,可以到相关的种子公司,根据说明书上的种子特性,寻找接近适合的种子。 李默说的第二个难题就是跨省。 推出反季蔬菜原因,主要还是想卖高价。 想卖出高价,省城都不行,必须去更富裕的苏省,省会石头城,锡城,苏城这些富裕的大城市。 其中石头城离曹镇不远,一百公里,但只要跨省就会有许多麻烦。 也许一些倒爷开始大包小包地贩运衣服、电子产品,但他们现在暂时还是不合法的,至少没有明确政策鼓励他们这么做。 一个是包,一个是车,后者才会引人注目。 一群是头脑灵活,能随机应变的倒爷,一群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如何好比较? 为了不出现问题,即便是蔬菜,需要那些手续,得要问清楚。当然,这是明年的,换成去年春天,想都不要想。 这可以谘询公社,真不行,去石头城问,反正要去石头城先行打探一下情况。 许多物资也需要在大城市里买回来,一些书籍,没有大棚种植的书籍,但会有各种蔬菜种植技术的书籍。 如果是西瓜问题不大,李家种了十几年的西瓜,躺在陈医生家的病床上,李默想着如何让家中迅速摆脱贫困局面,第一想到的便是钓黑鱼与甲鱼,成本低,见效快。第二便是西瓜,但一个种子就将他难倒了,这才转到大棚蔬菜上。 前世李家没有种过大棚蔬菜,不过83年A县有人尝试着种大棚蔬菜,第一年失败了。次年才成功,规模也比较小,后来迅速推广,成了华东七大蔬菜基地之一。但那时候市场经济也全部放开,菜农直接到指定地点卖给菜贩子,再由菜贩子用汽车运回各大城市批发给各个小菜贩子,根本不像现在这般麻烦。 前世时李家曾经动心,李默看过相关的书,也仔细地参观过。只是后来李默进了城,离开李默,李广平什么也不要想了。做过一番研究,虽没有亲自种植,不算太陌生,不然他也不会产生这个想法。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没有半点实践知识就想上马,弄不好就是笑话。 相关的理论知识还是要补一补的,况且大多数理论知识他都忘记了。 然后是化肥,曹镇有化肥,氮肥与磷肥,李默不知道现在中国有没有尿素,但曹镇还要过上好几年才出现尿素,至于复合肥,那更晚了。 可缺少一样重要的肥料,钾肥! 前世还是李默的提醒,李家率先使用了钾肥,庄稼获得丰收后,第二年才有更多的百姓重视了钾肥,许多蔬菜,比如黄瓜西红柿,更离不开钾肥。 那是好几年后了。 现在更困难,因为中国钾肥产量一直不高,特别是现在,可能全国一年总产量不过二十万吨,一个省分不到一万吨。 也就是苏省那么多农民,那么多蔬菜大队,能用的钾肥只不过十几万袋。 况且是跨省的。 想要从中抢出八九袋钾肥,是何等的困难。 还有更冷门的硼肥,油菜上也能用到它,大棚蔬菜更是离不开它,只好从石头城想办法。 以及一些罕见的农药与薄膜,别以为曹镇大,在曹镇连薄膜都买不到。 有专门的种子,只好根据产量、耐寒力等特征挑选将就了。 好了,困难又来了,不提跨省吧,虽到了大城市,物资齐全,关键现在买什么都要票,化肥有化肥票,农药有农药票,薄膜可能也有薄膜票,将公社的领导搬到苏省去,也弄不到苏省的票。 第一次去是考察,回来后各家得商议好,你家种一亩,我家种半亩,合计好总数量后,再计算所需的材料,然后再派人二次去省城,将各个材料买回来,省得浪费。但在第一次考察时,必须打听好,至于用什么方法来解决,只能到时候看了…… 第三十四章 红烧肉(下) 第三个难题就是市场行情,不是卖多少钱一斤,而是如何卖,不可能一斤斤地在菜市场卖了,还得要卖给各个国营收购单位,这必须要前往石头城摸清楚。若是难度太大,只好退回省城。省城人均月工资最少与石头城相差了五元钱,也意味着手头活动钱少,价格卖不高,价格不高,大家收入必然下降。 其实技术也是一个难题,毕竟前世李家没有种过。 虽然李默看到后世许多既科学又先进的种植方法,同样缺少实践经验。不过问题也不大,李默推出来的这种大棚蔬菜,属于早春大棚,难度要低不少。若是隆冬大棚,成本更大,难度也更大。 李默就更不能说了,一说,大伙准得丧失了所有的信心。 这个难题也是大家最关心的。 有产量还不行,得能卖出来价。 并且现在蔬菜便宜得怕人,比如大白菜只有两分钱一斤,韭菜芹菜只有三分钱一斤,辣椒黄瓜只有四分钱一斤,茄子西红柿土豆只有五分钱一斤,至于青菜往往五分钱能买一大堆。 所以后世李默看到许多人在网上怀念这段时光,李默十分地不耻。 是便宜了,往往城里的蔬菜可能比农村还要便宜。 但这些蔬菜不是大棚种植出来的,在缺少肥料、种植技术与精心照料下,能有多少产量?卖得这么贱,菜农还有什么活路? 农产品也是如此,便宜啊,五分钱能买一大袋花生,但看看农民的脸色,十人九人带着菜色!且看李默单薄的,比模特还要苗条的身材! 往后去好了。 虽然房地皮大半是搜刮先富起来的农民手中的羊毛,但只是用各种手段诱惑着你买,不是强迫你去买。可遇到奇葩的领导依然会悲催,我不想买房子,我丈母娘也不要求我在城里买房子,所以打算在老家盖房,不行!用无数个手续逼着你去城里买房子,不管你是富是穷,是死是活。 当然,几户人家可没有这么长远的眼光,他们正为这个蔬菜价担心着。 李强问:“能卖多少钱一斤?” 李默想了一想说:“三四毛钱一斤吧。” 只能这样了,即便四五毛钱一斤,恐怕都不要想。不过就是三四毛钱一斤,还是有许多赚头的,并且大家也不相信。 “不大可能吧?”李强又问。 这等于涨了数倍价。 “老姨,这种季节上市,正是菜荒之时,要么就是各种青菜,那倒是便宜,几分钱能买一大堆,就连过冬的老南瓜、大白菜到时也坏掉了。一旦出现了黄瓜西红柿茄子辣椒,不要说石头城这样的大城市,即便放在曹镇,也会卖出高价。” “就怕人家到时候不给高价。”李实布问。 买卖双方都被国营单位把持,买的百姓是弱势群体,卖的百姓也是弱势群体。 “实布老姨,这个你不用担心,去年我能将甲鱼卖出一块二毛钱一斤,这种早市蔬菜,也会卖出好几毛钱一斤,放心吧,至少我不会坑家里人吧。” 大家就在心里面算了。 打算一亩收五千斤吧,这是小亩子,换成曹镇的大亩则是八千多斤,三毛钱一斤吧,一亩田得挣多少钱? 虽然需要不小的成本,可想来一亩田成本不会超过一千块钱吧。 这一算,大家都吓着了。 不说几千块钱了,就是一千块钱,对于各人来说,那怕是在水泥厂上班的于得贵,也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其实第一年赚的还是有限,一亩田成本没有一千块钱,也差不多接近这个数字。但到了第二年则好多了,最少薄膜能用上好几年,也不需要治办一些工具,将这些钱省下来,第二年则全是净得的,那时候收入则才变得可观。 “是红烧肉。”李实布笑逐颜开地说。 “实布,不要高兴太早了,万一失败了呢。”李广平说。 “你不相信你儿子,我相信。” 李母也不高兴了:“广平,你说什么呢,还没有做,就开始乌鸦嘴,难道失败你开心吗。” “爸,不看其他,就看妈的肚子,没有十成的把握,我也不敢乱来啊。” “小梁,你有喜哪?”李实布问。 李母才怀了三四个月,不说,外面人暂时看不出来的。 “有了。” 这也不是丑事,而且这时候一家养四五个子女的彼彼皆是,也不会有人管,李母大大方方地承认。 “各位叔伯老婶,六斤大哥,银保大哥,也请你们放心。这只是红烧肉,红烧肉上面还有菜呢。” “上面还有什么菜?”银保好奇地问。 红烧肉对于他来说,就是最顶尖的菜肴了。 “山珍海味哪,等我长大了,应当本领更大,说不定也会带着大家吃上几顿山珍海味。” “哈哈哈。” 大伙一起大笑,也就同意了,又要说另一件事了。 九户人家成立互助组,名义是互助组,实际还是多劳多得,不过与责任田不一样,总要有一个人领头安排,还要有会计算账,另外还要有带头销售的人。 到时候李默肯定亲自上阵了,但他也只是带着大家跑两趟,熟悉了,还得必须交给各人处理。这几个人十分重要,因此一个月得拿出一些钱来补贴。先小人后君子,丑话得讲在前面,否则到时候不是互助组,而是撕逼组。 “你说怎么办吧?”银保笑着问,但它确实也是一个问题。 “补贴就按一个月五块钱补贴吧,反正它时间不是太长,前后几个月,吃亏占便宜的不会太计较。组长由实布老姨来当,会计由李强老姨来当,至于销售的人……六斤大哥,还是你来负责吧。” 李实布块头大,做事比较公正,当组长是没关系的。李强本来就是生产队长,识字,会算账,当会计也是没关系的。不过轮到了六斤,他沉默着不说话。 李默懂的:“六斤大哥,不是天天有的卖,即便去了石头城,黄蟮也可以照样卖,至少不会比省城价格低,这部分收入还是算你的。” 那还说什么呢。 也无奈了,实际六斤也不合格,但没有合适的人选,只好在矮子里选将军。 李强上报到公社,果然引起公社重视,居然派出张干事亲自陪他们去石头城考察。 但张干事在汽车站前,看着这几户领头的人…… 他就站在哪里彻底蒙逼了。 第三十五章 一顶一百 “你们这是儿戏!”张干事最后愤怒道。 “张干事,这是我们村的小神童,我们村钓黑鱼甲鱼黄蟮,就是他从书上看来的,而且学习成绩特别好,上四年级了,门门课几乎考了一百分。这个大棚蔬菜就是他发起来的,”李强说道。 “读书聪明,与种蔬菜有什么关系,他这么一点大,就算从娘胎里读书,又能读多少书?” 李默也头痛,咱们只想挣一个小钱,怎么弄来了一个大神仙。 也不完全是坏事,这说明公社比他想的还要重视。 他无奈地解释:“张干事,读书是为了什么?应用它们的知识。会读不行,读多少不行,还得会想会用,为什么大棚蔬菜产量高?” 张干事哪里知道? “知道光合作用吗?植被能将二氧化碳与硫化氢、水转化为自己生长的有机物,并释放出氧气或氢气,这个过程就叫光合作用。大棚有塑料薄膜笼罩着,等于与外界产生了局部隔绝,二氧化碳浓度高,利于植物光合作用,植物又通过光合作用,转为自己生长所需要的种种营养,因此大棚蔬菜产量比较高。书上没有写塑料薄膜做大棚,但写了光合作用。会想,就想到了。” 这个…… 张干事确实又蒙住了。 其实大棚蔬菜高产,还有一个原因,生长期延长,整个收获期能长达三四个月,但这一条李默没有说。 “我也没有那么聪明,古时候就有了反季蔬菜,大约汉朝就有了,唐太宗征高句丽,回来得晚,那时候没有棉衣,于是冻死了不少士兵,这让唐太宗感到很难过。正好易州司马陈元璹为了拍他的马屁,让百姓于地室蓄炎种植温室蔬菜进献,唐太宗一怒之下,将他罢了官。” 实际还有一个价值观的问题,唐太宗崇尚节俭,即便不是为了拍马屁,他也不喜这种反季蔬菜。 另一个例子就是宋仁宗,他下诏将巴蜀的桑树砍掉,以使大家少穿丝绸,恢复节俭的作风,而且他自己确实做到了。不过这种做法是违反市场规律的。 李默也不会多说,说多了,弄不好会被过度解读,反而成了坏事。 “有这回事?” “不相信,你去看《资治通鉴》。” “你能看懂《资治通鉴》?” “我还能写英语呢,不相信,我将这张证明翻译成英语,你到石头城拿给会英语的人看看,看我翻译得对不对?” 李默掏出笔,书写起来。 不管对不对,看着李默书写着流利的英语,张干事再次蒙逼,结果弄得他稀里糊涂地上了长途汽车。 蒙逼的还在后面。 曹镇没有直接到石头城的长途汽车,必须在A县转一下。 来到石头城,即便张干事也有些拘束,但李默却如鱼得水。 李默先买了一包烟,说:“六斤大哥,知道为什么水产公司为难你吗?” 六斤摇了摇头。 “出门办事,得带一包香烟,但香烟也不是乱买的。特别便宜的不能买,那散了还不如不散。特别贵的也不能买,会让人产生一些不必要的想法,两三毛钱三四毛钱一包烟就刚刚好。这是普通人的,一人散一支,若是领导,得舍得,有舍有得,不能散一支,而是给一包。那么就好办事了。” “小默子,不要乱说,”李广平急了,人家干部还站在边上呢。 李强几个人一起低下头闷笑。 李默开始表演。 现在收购蔬菜的单位有很多,多是蔬菜公司的各个经营部,还不是一个经营部,以及各个经营部置立的副食品公司,并且不在一起。石头城就更头痛了,有省里的,有市里的,即便是本地人都未必能搞得清楚。 李默先行打听蔬菜局在哪里,打算从上往下梳理。乘着公交车,来到蔬菜局门口,李默让其他人在外面等着,包括张干事在内,凭什么人家让你进去? 李默自己儿溜了进去,门卫也不在意,还以为是单位同事的那家孩子。李默在里面转了转,转到一个大办公室,看到里面有十几个人在开会。这时候会特别多,当领导的一半时间都在开会。 他闯了进去,先是鞠躬,说:“各位叔叔阿姨好。” 十几个领导一起莫名其妙,这是那家的孩子? 李默又是作揖,又是卖萌:“各位叔叔阿姨千万不要赶我走啊,你们为石头城绣了一幅天下最美丽的锦布,我听说后,替各位送一朵鲜花来了。” 十几个人一起笑了,不就是锦上添花嘛。但经过李默这一拆,一曲解,怎么听怎么舒服。 李默也无奈,不然真的派人将自己拎出大门外,这一行就无法完成任务。 其中一个中年人级别不低,是副局长。 怎么说呢,虽然现在的干部真正关心百姓的不多,大多数只顾着做表面工作,但十分恶劣的人同样也不多。 李默说得也有趣,至于开会,整天的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那个副局长便说:“小朋友,你说说你会给我们送什么花。” 好了,能给自己说的机会就行了。 李默将详细情况大约说了一下,时不时地卖弄一下自己的博学。 “小朋友,你懂得真多啊。”一个女同志爱心泛滥了。 “美丽的阿姨,那是当然了,我可聪明啦,现在读四年级,在班上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 女同志,谁不喜欢听人夸她美丽,一个美丽的阿姨让她笑得合不拢嘴。若不美丽怎么办,有气质的阿姨,没气质有学问有本事吧,想夸人岂不是太简单。局里的其他几个人看着她在发花痴、自恋,一个个哭笑不得,不过在座的几个真正的领导沉思了。 若真的能成功,开春时市场上就能出现黄瓜、西红柿、茄子、辣椒这样的时鲜蔬菜,想一想百姓会多开心多惊奇,这也是政绩。 不要问岭南的蔬菜,要知道这些蔬菜只有几分钱一斤,在交通极不发达的情况下,从岭南将蔬菜运过来,成本也不止五毛钱,而且说不定有一半会腐烂,最少不新鲜了,一般蔬菜还是就着附近各县城取材。当然,几年后默认了市场经济,价格也涨了上来,那时各方能人异士,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岭南菜也过来了。 “你们公社领导与互助组的村民呢?” “他们没出息,怯场,老的不行小的来了。” 十几个人又大笑起来。 副局长笑完后,说:“你将他们叫上来吧。” 成了。 李默将张干事与父亲他们叫上来,这也是必须的,不能听一个小孩子忽悠啊。但最后还是得听李默的,因为张干事与李强他们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李默仔细解释了原理。 “你怎么懂得这么多啊?”那个女同志问。 “美丽的阿姨,我记性可能有点好吧,但天赋好不努力学习不行的,我也很努力学习哦。” 李强他们立即做了证明。 在李默主导下,又时不时卖一个萌,事情顺利办成,再拿着局里的证明到各单位,李默继续卖嘴甜,卖萌,卖天真,卖天赋,卖成绩…… 几乎所有领导都被惊动过来看稀奇,有的女同志索性在自己单位里拿来大把大把的糖果、蜜饯等零食,塞给李默吃。 当然,也顺利地拿到了好几家单位的证明。 有了这些证明,即便跨省也没有多大关系。不要小看了这些证明,有了它们,在未来几年内会减少许多麻烦。当然,上面公开认可了市场经济的合法性后,则不需要这些证明了。 并且有的领导直接说要李默下回过来将成绩单带给他们看。价格未谈,但不用说,到时候好商量了。 张干事看着李默的表演,先是震惊,最后是麻木。 真的不能看人家小啊,一人能顶十个人,不对,是顶一百个人。一百个人过来,也未必能这么顺利地将问题解决。 第三十六章 礼物 就到了下午。 来不及回去,不是天色来不及,而是没有回去的班车。 大家只好找了一个小旅馆住下,找好后,几个人还要继续跑。 书不贵,得先买回来。 其他的材料,也要打听一下。 跑到天快黑了,大家才返回旅馆, 张干事对李广平说:“你家儿子是一条小龙啊。” “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一个早熟的孩子。” 张干事态度好,李默也高兴。 不管怎么说,在政策不是太明朗的情况下,有公社支持与无公社支持终是两样的。 李默又拿出一大袋糖果,现在蔬菜与副食品多不分家,几个单位能拿出来的,都是不错的糖果,大多数是在曹镇买不到的。几户人家都有孩子,包括张干事,李默一人分了一点,对了,张干事家的儿子,还是李默前世中学的同学。 不但张干事,公社还有一个干事的女儿也是李默的同学,因为老婆是回族人,所以她不吃猪肉,还让前世的李默不解了许久。申秘书的孩子同样是李默的同学,关系还不错,他办公室里开了一张床,有几晚上与他同学在他办公室自学,学完了就睡在申秘书的床上。 说恶也不恶。包括他们家的孩子在读书时,照样被大同学揍,也未见那个人到学校评理。但说作为也没有多大作为,可能没有发现那一个人带了头吧。后人有不少人发了财,但是在外地发财的,他们鞭长莫及了。 余下的则是李默自己的,但李默也没有吃,说带回家给奶奶小妹吃。大家更开心,连说李默人心鬼大,聪明懂事。 也必须得这样做,万事开头难,一切可能会让大家不齐心的阴影,皆必须扼杀在萌芽里。 第二天一行人返回曹镇。 李默说他们需要一个具体的实例,其实就是政绩。 几户乡亲需要钱,他们需要政绩,这才一拍即合。 但困难太多了,不过大方向已经摆平,张干事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李默在学校门口下了车,李母替他请了半天假,不过书包送到了学校。 张干事则是第一个下车的人,他得回到公社汇报,然后就说了李默妖异的表演。 十几个公社领导也听傻了眼。 有一个人想了起来:“曹书记,我是想起来了,据传镇边上有一个小神童,读书成绩好,能背许多诗,他父亲钓甲鱼,为了替他父亲卖掉甲鱼,他便说吃甲鱼会使孩子聪明,可怜我老婆也相信了,买了好几只甲鱼给我儿子吃,也未看到我儿子有多聪明。大约就是这个小家伙。” 几个领导听后,一起捧着茶杯笑了起来。 “就是他,而且这个钓甲鱼的方法,就是他从书上想出来的,又教给了他父亲。”张干事道:“你们不知道啊,石头城那些个大领导,都给他骗得滴溜溜地转。有的女同志爱心泛滥,就差一点想从他爸手中将他抢回家。” 主要是信息闭塞,大家更不知道卖萌一词。 “走,我们去他家看看,”曹书记大手一挥说道。 也不能说扰民吧,这也不是一件小事,领导总要表示适当关心的。 一大群人全部跑到李家看热闹,弄得李默不胜其烦,但有一门好处,看到李默表现妖异后,贷款迅速就拨了下来,九户人家,信用社共放贷五千块钱。 五千块钱,即便对于公社,也不是一个小数字。 资金问题解决了,如果有门路能借到钱,或者手中有一些余钱,也可以扩大规模。不过暂时还没有人敢这么做,说实话,未看到成果之前,大伙心里面还是有些发毛。 化肥也解决了。 这年头化肥是凭借化肥票限量供应的,即便有钱有门路,也未必能买到多少化肥。 想要蔬菜长势好,得需要大量的化肥,没有李默这一次惊动公社干部,还不知几户人家得费多少口舌,跑多少冤枉路。要么托人买黑市化肥,那得花多少冤枉钱? 九户人家又聚在一起商议。 有了资料,也有了相关材料的价格,能大约地计算出一亩成本会花费多少。 李广平家的最多,准备将换来的那块一亩四分地全部用来做大棚蔬菜,这也是李默鼓动的结果,李广平脑子一热便答应下来。 是李默提议的,李家也确实要先行带起这个头。他家都没有信心了,让其他八家如何有信心。 其次是六斤,得到卖黄蟮的好处,不但六斤相信李默,连他爸也相信李默,计划种植一亩二分地。 其他几家也打算种一亩地左右,不过银保、陈篾匠与于得贵三家种得少,只打算种七八分地。 银保与陈篾匠家太穷了,虽有了公社贷款,当真这个贷款不还? 其他几家亏了,用不了两年就能偿还清的,自己家亏掉了,得还到那一年? 于得贵家有些例外,他自己在上班,妻子带着几个孩子在老家,大女儿与二女儿算是半个劳力,妻子更能算得上大半个劳动力。不过都是一群女子,终是两样的,只计划着种了八分田。 正好,三家多出来的贷款,李默一起讨来了。不然李家经济马上就变得紧张。 “小默子,这件事若成了,大伙都要感谢你啊。”于得贵说。 其他八户人家还好一点,他家情况有些例外,一群娘子兵,若不是有李默,换其他人家,这件事肯定没有他家的份,所以于得贵十分感谢。 他们以为外部因素解决了,就没有问题了,余下的就是产量与价格。 实际想错了,那只是外部因素,蔬菜本身还会有各种瘟病、虫害,再加上它巨大的成本,若不小心,照样会亏本。 李默同样不能说了,现在是需要打气的时候,而不是说出种种困难的时候。 商议好了,还要准备去石头城。 李母说道:“你们要准备一些礼物。” 农村人朴素的观念,他们可不知道贿赂一词,只知道求人家办事,必须要送礼。 “是啊,送什么礼是好呢?”李强想道。 挂钩的是各个蔬菜单位,如今蔬菜与副食品没有分家,什么样的农村产品没有? 不要说农村的草鸡什么,都是草鸡! 李默也在想。 不能当真直接的送烟酒,如今干部还没有真的堕落到这地步,贪小便宜的领导可以收下一包烟,若是一条烟,不但不敢收,弄不好会骂人。 李默想了一下,说:“有了,这个礼物我来准备吧,你们不用管了。” “那怎么行?”几户人家一起不同意,这怎么好意思?说实话,这是没有看到收获的,否则大伙一起会内疚了。 “花不了几个钱,而且这礼物虽简单,你们还真弄不来。” “什么礼物?” “几天后去石头城,你们就知道了。” 李默喜欢卖关子,塘湾村的人也知道了,戏文上不是时常有一幕,来一个锦囊妙计,不到时候千万不能拆开…… 敢情是这样联想的。 但这种闭塞的环境,李默也喜欢,至少在这几年,甚至十年内,他不希望过度的曝光。若是放在几十年后,互联网发达了,弄不好他各种妖异表现就被人弄成视屏,传上网上引起轰动。真那样,李默反而不喜。 第二个星期天,大伙再度出发。 不能再耽搁了。 杂七杂八地,最少将播种时间耽搁了二十天,延迟了二十天,明年则可能意味着出现不小的损失。 这次不是每户都派一个人去的,毕竟现在出行成本太高,就像上次,车费、旅馆、吃喝外加香烟,每人花了近十块钱,太浪费了。 九户人家只派了李实布、李强与六斤与李默一道出行,同时还有张干事,不提政绩,就是那五千块钱贷款,公社也要随时跟进的。 李强问:“小默子,礼物呢?” “就在这里面,”李默拍了拍布袋子说道。 “什么礼物?” “几小时候你们就看到了,也许你们不稀奇,但它们可能会管用。” 第三十八章 干娘 李实布块头大,力气大,有震慑力。 李强识字,会算账。 六斤去省城卖过一段时间黄蟮,有见识。 至少在塘湾四个村子,他们是最优秀的人才。 事实上他们能完全领手后,李默就会退到幕后了。而且时间多宝贵啊,他已经为了这个大棚蔬菜浪费了许多时间。 加上张干事与李默,四大一小又来到石头城。 一行人直接去了市蔬菜局,主要是为了钾肥、硼肥、农用薄膜与一些稀缺的农药。他们也带了不少现金过来,问题是有钱不行,得有票。即便李默也未必有把握弄到这些物资,还得去蔬菜局想办法。 到了蔬菜局,李默先行打开布袋子,拿出成绩单,各个期中期末的考试卷,耳听为虚,眼见为识,得看看这个早熟的小家伙到底考了多少分? “哇,哇,”一大群领导看着绩单绩,出惊叹声。 这是苏省的省城,大城市,许多成绩好的孩子也经常考出来九十多分,数学考满分的孩子同样大有人在。 但他们都是领导,知道农村的教育水平,况且李默还跳了两级。 果然聪明的孩子成绩也必然好…… “张局长,你看他这个字写得多好啊。” “作文也不错,老气横秋的,果然是小大人写的作文……” “数学更好,次次一百分,竟然没有一回做错的。” 一群人越看越是喜欢。 李默又说道:“各位领导,你们都是大领导,承蒙你们不嫌弃我们这些农民,给了我们一次劳动致富的机会。互助组几户人家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于是画了一些画,送给各位领导。” 这就是李默准备的礼物。 画得也不算太好,不过李默本身就没有想当个画家。 虽不是特别好的画,但对于他这个年龄,这些画就不简单了。 不但画得萌哒哒的,边上还合着画意配上精美的温馨诗句或励志名言。 如“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如“少年不努力,老大空伤悲。” 如“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画好写好后,李默又让父亲锯了一些木棍,请木匠刨光,漆上漆,就着画子边缘的空白处,简单地裱了起来。 心意可能是有价的,也可能是无价的。 至少这些领导基本上都很喜欢,别的不说吧,将它们带回家挂在儿子的房中,无疑是替儿子树立了一个好好读书的最佳目标,用钱买都买不到。 那个美丽的黄阿姨更心痛,说:“李默啊,你现在小,不要忙着挣钱,要努力读书。” “美丽的黄阿姨,我知道的,岳飞就说过,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少年时候不努力,长大后想应用知识时,就后悔了。不过我家哪边的农村真的很穷,饭都吃不上,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营养不良的。今年还好一点,去年更惨,连衣服都没得穿。小时候可能我早熟吧,竟然很小时候就识了许多字,也读了书,许多书是能看懂的,不过有的书我还是看不懂,特别是高中以上的书,我看得头痛了。” “李默,你还看高中书啊?”李局长好笑地说,不过懂事,又乖又聪明又可怜,他眼中也闪过一丝怜爱。 “嗯,有时候也看的,就是看得半懂不懂,然后看到一家人生活贫困,包括乡亲们同样贫困,我就在想啊,学知识看书是干什么的?是学以致用,那么能不能从书本上找出使一家人生活变好的办法。去年我懂事了……” 去年你就懂事了? 大伙又是笑,不过美丽的黄阿姨笑着笑着,眼泪水就滴了下来。 想一想一个六岁大的孩子,过着极度贫困的生活,然后坐在家里,替家人想着过好生活的办法,能不让人伤心又难过吗? “美丽的黄阿姨,你别难过,一哭就不美丽了,我认为这还是好事呢,孟子不是说过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我记得不大清楚,好像是说苦难生活也不是坏事,能磨练人的毅志。” “你还孟子呢。”黄阿姨在他脑袋上打了一下。 “黄阿姨,孟子这话说得是不错啊。不过还真让我琢磨出来了,我利用黑鱼甲鱼蟮鱼的特性,明了几种钓它们的方法。但这还不是长久之计,钓的人多了,它们会越来越少,我就想出这个大棚蔬菜,用它来改善我家与乡亲们的生活。不过我学习真的很努力的,不但几门功课成绩还行,我还自学了英语。” “真的假的?” “各位领导,你们看。”李默随意拿起一张报纸,指着新闻说:“我用英语翻译它,就是有些单词记不住,不过大约的我能翻译出来。” 然后拿起笔,在纸上翻译着。 有一个青年人还懂得一些英语,趴在边上看:“还真是唉,大多数翻译对了。” “真是天才。” “他不但是天才,也很努力,夏天热得不行,又有许多蚊子咬,他就趴在家里看书写字,从来也不玩。语文考了九十七分,数学考了一百分,成绩不错吧。”李强在边上说。 “很不错了,”张局长说。 “他爸不识字,还以为考得差,将他打了一顿,连小学校长都惊动了,跑来劝说。你们不知道,看他奋读书的样子,我们都看得心痛。” 这一说,黄阿姨更是爱惜,问:“李默,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干儿子?” 这时候干爹干娘可是很认真的,不像后来,整变了性质。 黄阿姨想认李默做干儿子是好心,是想帮助李默。女人嘛,总是感性的生物。 但李默傻眼了,我只是卖聪明、卖可怜、卖同情,好来办事的,怎么卖出来一个干娘? 不但风向让他刮歪了,他已经有了一个干娘,难道能认两个干娘? 他在愣,黄阿姨说:“小默,难道你看不起干娘?” 张干事与李强几个人也急了,有一个在石头城蔬菜局的干娘,那以后得省多少事啊?最简单的,价格就好谈了。那怕涨几分钱,也是一笔大钱。 李强说:“小默,你在什么呆?黄领导在与你说话呢。” 第三十九章 家国(上) 李默反应快,立即说:“美丽的黄阿姨,你不要误会啊,我在想一个问题。? ? 干娘干娘,可不能乱认的。一个干娘等于半个亲娘,长大了也要孝敬。可你都是大领导了,我就是以后读书聪明,考上大学,顶多在城里分配一个工作,又有什么资格来孝敬你呢?” 这一转,就转过来了。 “这孩子,真懂事,”张局长说。 不是懂事,是太懂事了。 “我要你什么孝敬……你认不认,不认我就翻脸了。” “好吧,黄阿姨,你不嫌弃我,我就认了,我就喊了。” “喊吧,喊吧。”一起在边上凑热闹。 “干娘。”李默别扭地喊了一声。 好了,自己整有了三个娘,一个亲娘,两个干娘。 “哈哈,这回才像一个孩子吗,”一起又笑了起来,是指他别扭,是别扭了,就是害羞了。以前表现太过老成,整像一个小大人。 “好,好,”新干娘高兴地将手腕上的手表摘了下来,说:“李默,这是干娘的见面礼。” 李默又迟疑了一下。 他还弄不清这个干娘担任什么领导,不过岁数在这儿呢,想来官不会太大。 可能工资比普通工人高一些吧,不过这时候工人工资就这么一回事。只能说呆在蔬菜局,福利比较好。 而一块手表好一点的要一百多,普通的也要好几十块钱,对于干娘来说,一块表也不是一个简单的礼物。 李家还是在李默读五年级时,他父亲花了四十多块钱买了一块手表,也就是三年后的事了。 李默上初中时,李广平又将手表给了儿子。 可是李广平也弄错了,李默那时需要的不是手表,而是适当的鼓励。 这块手表并没有起到多大的激励作用。 当然,一个巴掌拍不响,李默“开窍”得太晚,严格说直到三十多几岁,经历过种种浮浮沉沉,才能称为完全开窍。他还继续保持着那种贫困可怜的骄傲心,不过什么道理都理解了。 因此他特佩服那些天才,特别是懂事早的天才。 怎么说呢,非是他智商不高,智商还是高的,也勤快,品性更不会差,问题差就差在情商了。不但他,他一家人多是如此。 新干娘说了,李默也就大方地收下来,并说:“干娘,我现在小,无以回报,但长大后一定会加倍报答干娘,最少给干娘买一条大大的钻石项链。” 大家又笑,又恭贺黄阿姨。 聪明未必有出息,必须能努力,聪明又努力也未必有出息,必须知礼懂事。 这三样占全了,别以为这个小家伙是农村孩子,以后出息会非常大,美丽的干娘收下这个干儿子,不吃亏。 但他们不知道李默是少年的身体,成年人的灵魂,智商不差,但也没有他们想的那么高。 不过性质一个样,虽然大伙高估了李默智慧,但以后李默出息是一样的远大,甚至比他们想的还要远大。 而且他说的也不是一句小孩子话…… 但也是应该的,滴水之恩,没有出息罢,有出息就应当涌泉相报。 黄阿姨又说:“各位老乡们,马上我们就要下班了,你们到我家吃一个饭吧。” 虽然因为一些知青找不到工作,导致治安变差,不过现在总体人们还是比较淳朴的。再过二三十年,即便认了干亲,她也未必敢将一群陌生人带到家中。 张干事暗中拉了一下李默衣袖,吃饭的不急,得办正事。 李默想了想说:“好啊,不过干娘,我们来还有一件事,求各位领导帮忙。” 他说出了此行的任务。 是干儿子,这几样小事还不得一句话。也不用黄阿姨开口,张局长就吩咐人去替他们办理了。 黄阿姨将几个人带到她家中,张干事要买礼物,被她强行阻止。 她家里有一个婆婆,刚刚退休,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很文静,似乎是一个知识分子。 丈夫也在上班,不过中午没有回来,还有三个女儿,最大的与李默差不多大小。 现在城市农村都是一个样,家家户户都能生,一生就是好几个孩子。 有的人家穷,孩子越多越穷。 “奶奶,”李默冲老太太喊了一声。 “奶奶”也有些蒙,不过听了儿媳妇介绍后,老太太脸上也立即绽放起笑容:“你就是那个小神童啊?” 看来干娘以前说过李默的事。 “好,好,”她又问了李默一些问题。 李默他前世读了那么多书,虽然门门学问不精,但不可谓不博杂,虽藏了一些拙,也让老太太惊讶了。到是张干事、李强他们脸色正常,因为早惊讶过了。 “绢儿,静儿,男儿,快过来叫哥哥。”她对三个小孩子说道。 三个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叫着哥哥,李默无语,好了,这趟事办得……不但多了一个干娘,一个奶奶,还多了三个妹妹。 不过老太太普通话真的很好,李默分明听出“男”,不是“兰”。 看来她家也想要一个孙子。 但想要孙子,自己这个干娘还得要抓紧啊,再晚几年,想生都没有机会生了。 “默儿,你还学了英语?” “奶奶,就是在家里自学的,能简单地看写,听读就不行了。” “你以后想出国?” 现在高考时也考英语,不过分数比较低,与高考无关了。也不能将李默当成七岁的小孩子看待,既然是媳妇认的干儿子,她问得就有些深入乡随俗。 “奶奶,你指简单地出国,还是指留学,还是指移民?” 老太太也有些蒙,问:“有什么区别吗?” “若是简单地出国,我以后可能会出国的。但是留学,我不会。” “那与移民有什么关系?” “奶奶,我听到消息,说派出一些大学生到外国留学。” “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们多半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不但她问,黄阿姨也奇怪了。自去年七月,上面就派了五十二名中青年学者去美国留学,今年留学的人数更多。但用意是让他们学有所成,回来后报效国家的。而且总设计师的夫子在白宫亲自将这五十二个人喊过去说了一句:国家派你们来不容易,你们学成后要回国,你们要是不回去的话,总设计师要着急的。 为什么说不容易,想一想这时候国家多穷吧,外汇多可怜吧。 “奶奶,干娘,我为了说服大家,曾用了宋朝收入与现在农村收入对比,结果与古代悬差了不知多少倍,况且一些科技达的西方国家。虽然我在封闭的农村,但心中猜想,两边的收入一定非常大。” “美国很富吗?”张干事问。 不要认为他是一个领导,只是一个公社的小领导,根本就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 第四十章 家国(下) “不但富,可能富得远过我们的想象,不过张干事,我们只是在私下里说一说哦。? ? ” “李默同学,我知道。” 不过都懂了,因为收入悬差太大,这些留学生多半不会回来了。 总设计师也估计一部分人会跑,说了一句话,不怕跑,一百个人跑掉十个人二十个人,还有八十个人。 但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到了二十一世纪初,公费与私费出国留学生能统计出来的,达到一百四十万,回来的只有四十万。看似比例不小,但要扣除一部分纯粹镀金的,一部分在外国混不下去的,还有后来看到国家变好,机会多才回来的。将这三类人扣除,余下的还有多少人? 特别是这几年,那些拿着国家可怜的外汇,公费出国留学的留学生们,也有不少人没有回来。当然,也不能一棍子全部打死,还有一些人心怀着国家是回来了,替国家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这些人真不回来,良心则是被狗吃掉了,默儿,你以后不能学他们。” “不会,没有国就没有家,一忠二孝是道德的最基本标准。就像我父母,有时候是打我,难道我就恨他们吗?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况且还有生养之恩呢。” 说是说,做到的人就不多了,特别眼下两国差距之大,只要看到了,甚至有人会以为一百年中国也追赶不上灯塔国。 但以李家这种别扭的又臭又硬的性格,说它好吧,真的很难,但确实很难与背叛国家产生联系。 黄阿姨听了两回,问:“李默,你爸经常打你吗?” “打,”李实布立即做了证明。 这才回归了主题,英语、留学、移民的什么,他听不懂啊。 “是经常打,但也要理解,主要还是一句话,贫贱夫妻百事哀。” “你还懂得什么夫妻,”黄阿姨不由又笑了,一笑两个小酒窝,李默夸她美丽,长相确实很漂亮。 “干娘,别看我小,也懂的,但这夫妻不是夫妻,而是指一家,一家人穷了,矛盾就多了。” 还有两个背景,现在孩子多,不稀罕,特别是农村人,家暴教育是很正常的。也不是李默一家,许多人家都有这情况,只是轻重不同。 一穷二多三不识字,算是时代的产物。 李家搬到李庄,看似离镇上近,实际环境是恶劣了,时不时受一些气,性格也多少会有些扭曲……原因还有很多。 父母婚姻也是时代的产物,母亲年青时心中的不平,也是家庭不和睦的原因之一。但李默又不说,你们离婚吧,做子女的能说这样的话吗?也不敢说哉,那还不得活活揍死。好了,他们吵到老打到老,感情越打越好了,但不知道做子女的,活在多少惊涛赅浪中了。也不是不识字,情商捉急,也是一个因素。 弟弟意外的降临…… 李默读书确实有天赋,想一想大半学期连教课书都没有了,还能时不时考一个一百分,大多数时候占据着班上的第一句,天赋差不差?父亲因为不识字,一生想如何,往往心有余而力不足,又不能怪奶奶,奶奶一个寡妇人家将他们拉扯大了就很不容易了。索性像弟弟妹妹没有读书天赋也罢了,有天赋,老子供养你读书,为什么不好好读书?他就从来没有问过李默因为岁数小,上学时被打成什么样子,更不去想李默成绩下降的原因。反正一下降,就开扁。他还以为自己是严格要求呢。 数条原因,终于形成了一个严重的恶性循环,否则,以李默的天赋,不敢说北大清华,一般的重点大学还是不存在问题的。 当然,父亲也有让人尊敬的一面,勤劳,肯吃苦,吃苦到让人无法想象的地步,有骨气……但李默还是不想家中吵啊,更不想自己时不时挨揍。 这诸多因素中,贫穷是主要原因。所以李默拼命地想迅使家庭变好,家境渐渐转好,大半问题都能解决,否则自己依然继续会受到池鱼之殃。 “怎么办呢?他们还是我的父母,难道以后就不孝吗?国家也是如此,难道因为穷就背叛他吗?而且我相信国家也会越来越好的,只不过稍稍走了一段弯路罢了。” 可能暂时移民美国,能过上比较富裕的生活,但不管怎么富裕,终是有色人种,地位连黑人都不如! 李默才不想做那受气包。 老太太问:“那你自学英语干什么?” “赚外国人的钱。” “有志气。” 几个人都以为李默仅仅是有志气…… 外国人的钱那么好赚吗?而且李默顶多算是一个十分聪明早熟的孩子,十分聪明早熟是形容,孩子才是核心,也许一个孩子做到李默这地步,罕得不能再罕见了,但终是一个孩子。 有志气是好事,大家鼓励吧。 李默也愿意,误会就误会,他也不想多说的。 吃过饭,张干事代表大伙代表公社,再三表示感谢。 有蔬菜局的帮忙,又是黄科长的干儿子……终于打听到干娘的官职了,事情办起来很快,甚至局里还调来一辆车子,将几大捆农用薄膜与八代钾肥,一些农药、硼肥送到了长途汽车站。 在a县汽车站还要倒腾一下,不过李实布力气大,六斤年青力壮,李强也是一个干活人,又搬上了到曹镇的车子。曹镇汽车站不远便是排水的主沟,李实布让六斤在汽车站将这些物资看好,可不是少钱,他与李强带着李默匆匆回去,物资有点多,一千多斤,得撑船过来,用船装回去。 这与李默无关了。 李默找到了在田间干活的父母亲,解下手表说:“爸,给你。” 去年李广平咬咬牙买了一个闹钟,李默也不出门,家里有一个闹钟就足够了。 但父亲时常晚上出去钓黑鱼钓甲鱼,摸不清楚时间,往往就不敢睡,于是李默将这块手表交给了父亲。 前世你给我一块表,这一世我给你一块表,望你们以后不要吵吧。 也许这是冥冥中一次交接,一个结束,一个开始。 李广平先是不解,奇怪,后是怒。 “从哪儿弄来的手表!” 这到不能怪李广平,李广平道德观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在这方面,他给子女带了一个不错的头。 手表现在多贵哪。 至少在这两年,李广平想都不敢想它。 “爸,还记得石头城蔬菜局里那个漂亮的女阿姨吗?” 在曹镇,大家往往会称呼比父亲小的人为阿姨,不论男女,当然,称叔叔婶婶也可以。 因此李默在前面缀上了一个女字。 才过去七天,李广平如何不记得,他说:“记得。” 李默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问:“认两个干娘不要紧吧?” 所谓的干亲戚,也就是两个家庭比较要好,让子女互结一个亲家。那么两家亲上加亲,关系会更亲密。农村还有一个迷信的说法,孩子时常生病,认一个干爸,会改命,那就更慎重了,比如父亲的干儿子,连沈姓都随父亲改姓李了。而且李默若到河港村拜年,第一个得拜干爹干娘的年,其次才拜舅公的年。 总之,李默这个新干娘,有些不合“手续”。 李广平也茫然了,农村孩子认干亲的有很多,但认两个干亲的一个也没有,要不要紧呢? 他就问奶奶:“妈,小默子认两个干亲没关系吧。” “有什么关系,一个在农村,一个在城里,还隔着两个省呢。”奶奶说。 “要摆酒吧。” “爸,这是农村的风俗,人家城里面不兴,也不好摆,你去石头城摆酒,或者请人家到我们这边吃酒?” “也是,但这表……我们得给什么回礼呢?”李广平又为难了,他一生都不喜欢占人便宜,况且是一块手表。 “人家家庭情况好,不亚于我大姨夫家,你用什么来回礼?人家稀罕吗?要回也不是你回,等我以后好好读书,有了出息,再回报人家。” 但李默心中说了一句,可怜的自尊心啊,也不知是说他父亲,还是说他前世的自己。 第四十一章 怕什么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材料种子一起买回来了,那就要开始了。 李默先让大家将菜田深耕暴晒三四天后,施下大量农家肥,用耙耙平,向其他村民买来陈烂的稻草或麦秸,这个原来是大集体的,责任田后也分给了各家各户。不过它用量很大,像曹镇这种大亩,一亩田往往得用上近三千斤,自家肯定不足,不足了,只好拿钱向其他人家买。 这个容易,不需要票,塘湾四个村不足,还有其他村庄呢。 先行洒下粪肥与饼肥,再将这些稻草麦秸切碎,洒在翻耕后的菜田间,再一亩地洒上六七十斤生石灰。 随后洒水,覆上小拱棚,再覆上大拱棚,盖上草帘子。 大伙一起不解,张干事问了一句:“生石灰不烧田吗?” “生石灰不是烧田,是烧庄稼,但现在不是没有移载吗,到移载的时候早就产生各种化学反应,不是生石灰了。” 李默顺便解释了它的作用。 这叫生石灰消毒法。 当然,也不能乱用的,得先用从石头城买来的ph试纸检测土壤的酸碱度。塘湾总体地势比较低洼,又是圩田,加上以前使用的化肥多是氮肥,因此土壤呈酸性。 不过以防万一,用试纸查一下,会更稳妥,酸性土壤可以用这个方法。若是碱性土壤,那千万就不能用这个方法了。 一是改良了土壤酸碱度,二就是消毒。 这些碎草碎秸沾了水后,会进一步加快腐烂,并且罩上了两屋拱棚,加上草帘子,密封保温,草秸腐烂度会变得很快,腐烂的过程则会放出高温。加上生石灰的作用,能迅将土壤里各种病菌与线虫杀死。 其实李默这种方法也不标准,准确地做法是六七月、七八月份,也就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施足腐熟的有机肥及饼肥,把地整平耙细,再洒下草秸生石灰,翻地、藻水、铺膜,密闭大棚半个月,基本就能杀死各种病菌与线虫。 但错过了这个炎热时间,李默只好做了一些改进,过了两天,他跑进去用温度计量了一下地表表面温度,与地下温度,让大伙送进去火盆子,强行提高温棚里的温度。 火盆子进去了,又要小心一件事,非是二氧化碳,而是一氧化碳,因此随后人进去前,必须将棚门打开一段时间,等到外面的空气流通进去后,人才能进去。 第三个作用就是草秸腐烂会产生一些有机物质,也会使土壤更加松软。 张干事学过化学书的,只是学了,不知道用了,听后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张叔叔,虽然公社拨了贷款,但是要还的,这些成本对于九户人家,都不是小数字,我岂敢胡来?各个肥料差不多备齐了,产量不用担心了。我担心的一是病菌引起的各种菜瘟,二是各种害虫,前者比后者更可怕,有的菜瘟察觉到了,也挽救不回来了。如果那样,我如何向父母交代,向几户乡亲交代。因此虽麻烦一点,必须将一切不确定因素扼杀在萌芽里。” 这只是第一步消毒。 到了移载前,再用药剂消毒,封棚五六天,随后移载菜苗,菜瘟的可能性则会无限性的下降。还有毒土消毒法、薰蒸消毒法,这两种方法更麻烦,也是针对积年棚田,李默便没有采纳了。 另外是轮种,现在各种落后,技术落后,化肥落后,农药落后,又因为化肥与农药用得重,两三年种植下来,会产生药害与肥害,又会导致产量锐减。 最稳妥的方法是种一年大棚蔬菜,必须息上两年,两年内经过庄稼的吸纳,药害与肥害则会完全消失,而且因为田底子跟上去,庄稼收成反而会增加。 李默也不藏拙,是当着张干事与几户人家的面讲的。 一起听明白了,难怪当初李默要换田。 四个村子的人又开始忙着换田,本来极普通的高亢之田,一下子成了抢手货。 但这是圩区的,不缺水,其他地方又是两样了,田高不是好处,旱害来了。 翻耕耙平大田的同时,苗田也同时开始。 大棚蔬菜分为两种,各个播种时间都不同,当然,南北的差异,也会造成时间的差距。 一般像沿江中下游一带,隆冬大棚阳历七月中旬播种,收获期为十一月下旬到二月份。或七月下旬播种,收获期为十二月下旬与来年四月。这个成本极高,对种子也有着极高的要求,眼下根本办不到。 早春大棚,播种时间一般在从九月中旬开始,一直到十二月末。 至于收获期不会相差三四个月,因为到了冬天,蔬菜苗生长会变得很缓慢。越晚成本越小,风险性也越小,不过与正常上市蔬菜仅只能相差三四十天了。 好吧,晚一晚,到时候卖几分钱一斤。 李默肯定不会选择很晚育苗的。 越早成熟期也越早,若是从九月中旬就开始育苗,弄不好二月末,蔬菜就可以上市,最少与正常的蔬菜上市时间相隔了**十天。即便过了八十几天后,蔬菜便宜,大棚里的蔬菜也到了尾声,影响不大。 这是好处,但越早成本越高,技术难度也会加大。 现在推迟了二十多天才育苗,则意味着能晚上市十天,与正常蔬菜上市冲突时间也更长,收入必然受到损失。 先在苗田里打营养钵。 前世时,李默最早接触到营养钵时,是李广平想种植杂交西瓜,李默在边上看说明书讲解,就讲了营养钵,糊一个纸袋子,里面装上营养泥。这一个一个纸袋子糊起来多麻烦啦,一家人没有采纳。 后来柳叶圩许多百姓载种棉花,有人带过来一样工具,一个类似活塞的铁筒子,往营养泥上一按,然后提上来,一个长长的圆柱形营养钵就出来了。再将芽的棉花籽种在上面,有好几门作用,有效地利用了肥料,棉苗会更健康,移载于大田后,须根向周边展吸收不到营养,植物则会自让主根继续向下生长。主根扎得深,成长以后无疑会吸纳更多的养份,根壮根深,无疑会有更多的收成。 它不但适用于西瓜棉花,包括所有有主根的瓜果蔬菜都适用,但没有主根,比如水稻与小麦,则不能适用这个方法了,适用了也不能这样玩,它们需要那么多种子,如果这样育苗,还不得将人活活累死? 营养泥是用肥沃的淤泥搀杂各种肥料而成的,包括酵后的粪肥、饼肥,以及草木灰,与一些化肥。 若不是李默教导,连这些农家肥,也没有人会酵,粪肥只能算是半酵,饼肥以前根本就不知道酵,那行吗? 而且没有复合肥的情况下,必须多施加饼肥来代替。 不要小看了这道程序,若是没有李默推动,直到十多年后,a县哪边才有人用营养钵育菜苗。 后来更多的人重视,还出现了一种塑料营养钵。 当然,到了那时,科技也变得更达。 打好营养钵后,再将小苗移载于营养钵内,置入苗棚。因为是过冬菜苗,定植到大田前还需要炼苗。 下了大田也很麻烦。 先是棚子必须要结实,否则一场大雪倒下来,将棚子压塌,所有蔬菜都完蛋了。现在不可能用钢筋棚,但必须用上许多粗毛竹做棚柱,两边再搭上竹弓。 所以第一年成本是惊人的,不仅是薄膜的本钱,这些竹料也需要不少本钱。 其次是肥料,像曹镇这种大亩,定植前必须施一万斤以上的酵后的农家肥,这显然是不可能办到了。只能说舍得的多施一点,不舍得的少施一点。 还有各种薄膜,大拱棚薄膜,小拱棚薄膜,围裙膜,三月中旬后,气温回升,还要准备遮阳网。 到了严冬之时,两层薄膜与围裙膜还不够,还要在拱棚上面蒙上草帘子,菜苗上洒向稻壳、草屑等,协助保温御寒,真不行,得升小火盆子加温。 平时浇灌、施肥、喷农药、耨草,一样少不了。特别是耨草,大棚里气温高,蔬菜长得快,野草长得更快,在没有除草剂的情况下,只好人工耨草,仅是这一条就会浪费大量的人力。 长大后,有的蔬菜还要搭架子,这还不是头痛的,头痛是必须要人工授粉,慢慢地将雄花找出来,往雌花上点。 各种蔬菜又对光照、通风、肥料、湿度、温度,有着不同的要求,病虫害的危害也各不相同,这又需要不同方式去操作。 李广平弄烦了,问:“你到底会不会?” 说会,李默还真做不到标准地种植,然而按照标准种植,黄瓜亩产是一万五千斤,换成曹镇的大亩则是两万五千斤,有几个菜农能做得到? 局部是有些误差,不过大方向还是没错的。 问题不是会不会,而是烦。也不是烦,而是苦。与种庄稼不同,它是一个细致的活,软苦,几户人家初种植蔬菜,都有些不适应,这才觉得很烦。 李默问:“爸,各位,你们是怕烦呢,还是怕穷呢?” 一句话就将大家问倒掉了。 李默又说:“一亩园,十亩田,这个园是菜园,况且还是大棚高产蔬菜,能不烦吗?” 几个人又默然。 “这才是开始,气温回转,蔬菜开花后,才叫烦呢。但爸,各位,我还想问一句,它是很赚钱,可想赚钱,又不吃苦,可不可能?” 后面两句不重要,重要的是前面,都穷怕了,与穷字相比,烦又算得了什么! 第四十二章 杀猪 “爸,它是繁琐,况且你们还不适应。不过这些繁琐,是人力能解决的,就是吃一些苦。但还有一个烦,麻烦!外部因素,人力都不能解决。可我替你们一起解决了,还要我怎么做?” 这真的让大伙哑口无言。 一把大雪纷飞而下,看着天地间瞬间白茫茫一片,大伙又开始提心吊胆。 下大雪了,意味着隆冬正式降临。 隆冬来了,是得要小心。 不过曹镇终属于沿江一带,算是标准的南方天气。尽管这几年冬天有点冷,但不是北方好相比的。 如果在北方种植大棚蔬菜,还得要在菜床上铺保温层,也就是在夏天整理大田里,先将厚厚的稻草等铺在地底下,再将垄畦泥土翻于稻草上,这样才不会冻掉蔬菜的根部。 在曹镇,则不需要了。 大家担心也正常,从未见过呢,那有冬天长辣椒黄瓜的? 李默便将几户人家又召集过来。 明面上李实布是互助组组长,实际这一年,组长是李默。 他将情况仔细地讲解一番。 当然,下雪了,是有些麻烦的,必须及时将棚盖上的积雪清扫下来,否则会将塑料棚压塌。还要注意排水沟里的水,尽量地将它们排干净,否则会浸入大棚里,冻坏蔬菜的菜根。雪后就冷了,升火盆子吧。也不是一定用盆子装粪饼煤球慢慢烧,于大棚里用土砖砌上一个简易的火坑就行了。 再用从石头城买来的温度计时不时测量一下棚内的温度,不仅是空气温度,菜床上地面温度,地表下层温度也要注意观察的。 余下的通风施肥等照旧。 李默自己则故伎重演。 上半年还好一点,三伏天到来前就放暑假了。到了下半年,有一个春节,一直持续到元宵节,时间无法错开。 于是下半年期末考试一般正好到了三九正中,也就是期末考试前那十来天,几乎是一年最冷的时刻。 去年请假没有妨碍学习成绩,李广平这回也同意了。 学校哪边同样也批准了,主要李默即便在家中,据说学习也很刻苦,不贪玩。确实是小了,学习成绩好,照顾自然无处不在。 李默心中窍喜。 今年不但请假父亲没有打没有骂,请得还比较长,足足半个月。 也不是他小心眼,时间对他来说真的很宝贵。特别为了这个大棚蔬菜,父亲弄烦了,自己也耽搁了太多的时间。 于得贵又从东镇回来。 他家要杀猪了。 这时候一般农村人都喜欢在冬天,特别是在年关前杀猪,家家都在杀,虽然快过年了,猪肉卖得就那么一回事。关键这时候杀,过年时有猪肉吃,也正好留下几十斤肉,将它腌制起来。开春后想腌,则很难了,弄不好猪肉就坏掉。 大棚蔬菜能获得多少收入,现在都不知道。 但他女儿在李默辅导下,成绩越来越好,儿子成绩不及女儿,也在逐步增加着。 谁都想望子成龙,不能像李默那般妖异,最少比普通人要优秀吧。 李广平嗜好喝两杯,杀完猪,于得贵提着半个猪头,来到李家。 李广平夫妇不收,推拉了许久,不得己才收了下来。于得贵回去后,李广平叹道:“小默,当时听我的,那时就养猪就好了。” 他指的是李默刚将那张报纸带回来的时候养猪,这时候勉强就可以宰杀。直到李默在谷场上与大伙“开会”,塘湾生产队养猪的人多起来,李家才养了猪,耽搁了两个来月时间,现在来不及杀。 李默又捂脑袋,又转不过弯了。 “拖到明年三月,家家户户插秧,要不要请人帮忙?那时候猪肉好不好卖?这时候杀猪与那时候杀猪有什么区别?想腌肉,买上两刀回来腌就是了,家里又不缺这个钱。” “那是家里的钱吗?是贷款。” 五千块钱贷款,九户人家分,一家五百五十块五,李广平又从银保、于得贵、陈篾匠三家匀来三百块钱贷款,再加上他手中的现金,家中经济确实比较宽裕了,尽管大棚蔬菜用了不小的花费。 不过在李广平心里面,他是欠了国家钱的,还是八百多块钱。八百多块,想一想去年李家的家产吧。 “爸,只是暂时欠着,蔬菜收上来了,也就还了。” “不是没有收上来吗?” “爸,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就算种庄稼,那么可怜的一点收入,还有种子化肥农药成本吧。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你认为可不可能?或者这样吧,你睡在地上,说不定从天下掉下来一块金砖。” “你,”李广平举起巴掌,又要开打,不过手伸到空中,又落了下来。 责任田后,李大富是很失落了,失去了手中的权利,也失去了许多福利。 但随着儿子的成长,李广平同样也感到了深深的失落。 李默暂时没有察觉,就是察觉了,难不成他对父亲说,老子,你难道还吃儿子的味?没出息,要开打,有出息,难道也要开打? 好吧,不管什么都不能过头,包括这个自尊心。 期末考试到了,不久李默拿到成绩单。 现在变成三门课了,数学还是一百分,语文又升了回来,九十八分,自然也是九十八分。 李广平问:“第二名是多少分?” “二百三十九吧。” “差了五十七分……怎么与你差这么多?” “也没有差多少,这不是多了一门课吗。不过爸,我也不能保证这成绩,在小学时,大约可能会产生三五分的浮动。到了初中后,虽然功课多了,恐怕没有一门功课能考成满分了。” “我知道了。”李广平不自然地说。 “跟我去菜田。” 父子两来到大棚里,一个寒冬下来,也有极少数菜苗冻死,不过各类蔬菜都准备了预备的菜苗,补上即可。现在没关系了,因为1979年有一个闰月,到李默拿到成绩单时,虽还是在大寒里面,但论“九天”都到了五九末。 一九二九不出手, 三九四九冰上走,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 七九河开、**燕来,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实际到了五九,气温已经开始暗暗回升,也就是大棚蔬菜应当没事了。看着蔬菜的长势,李广平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然不仅是他家的损失,其他八户人家也是儿子鼓动才种植的。不指望成功能让大家感谢吧,万一失败,全是儿子的责任。 李默无言,当然,寒温确实是大棚蔬菜最大的困难之一,但困难不仅是寒温,还有病虫害,特别是这种温室湿润的小空间,病虫害更严重。即便气温,还有一个倒春寒呢。 李清照词句写得优美:乍暖还寒时刻。 放在大棚蔬菜上,弄不好就是乍喜大哭时刻。因为收获在望,掉以轻心,好了,蔬菜一起冻坏掉,一家人马上从笑变哭。 但现在李默也没有多说,春天有收获时,那时候这些困难,这些注意事项,则会全部一一说出来。 除夕到了,李广平说道:“不知明年过年会是什么辰光。” 他只听着儿子忽悠,但庄稼他懂,蔬菜真的不懂啊,况且是这种反季蔬菜。若真的如儿子所说,一家人日子确实会迅变好。但若有半点差错,就会糟,特别那几百块钱贷款,这段时间一直让他难受着。 李默安慰道:“爸,你闻到了什么?这是春天的味道。” 李广平会不会吃他这一套文艺腔调?啪,一巴掌打在他头上。 第四十三章 压岁钱 大年初一,李默继续拜舅舅家的年。 李广平这个冬末的动静可不小,舅舅也听到了,他问怎么回事? 李默说了说。 “真的能赚到钱?” “今年成本有点大,到明年就好了,先毛竹竹弓薄膜的,明年不用买了,薄膜太贵……”薄膜属于化工产品,与后世相比,性价比不高,不过李默舅舅是听不出来的。除了薄膜,还有一些工具,以及其他一些开支,比如说草帘子,一个来月后将它们堆起来,秋后则可以随着生石灰下大田,不会浪费多少,但去年就得买,否则家里没有这么多稻草。七七八八的,要悬差不少钱。 “明年利润会更大,具体能赚多少,我也不确定,毕竟在曹镇是创了,没有借鉴对象。得看其收成与面积,与最终的销售价格。但想,一年两三千块钱能赚到吧。” “这么多……” “小默子,教教你大舅。” “舅母,不是不教,为什么我要弄这个互助组。有了它,确实会有许多方便,省却了不少麻烦。有了它,公社里会更加照顾,毕竟大集体刚刚结束,一些领导对大集体多少有些感情。我爸不识字,必须依附在这个互助组上,才能投资这份产业。还有一个原因,它最终是往石头城销售的,必须找汽车运输,得付给人家运费吧?一千斤也是拉,一万斤也是拉。拉一千斤仅是运费就会亏本了,必须要几家合伙,那么一次性摘菜,产量才能接近一万斤,将运输成本省下来。” 前世李默父子两一直犹豫不决的也与这一条有关。 a县那边形成产业规模了,大菜贩自动上门收购。曹镇这边没有人弄,自家种植了,难道为了一千斤菜,雇汽车去大城市批? 说明李广平脑子还没有转过来,李默那时还在读书,同样没有开窍,否则像现在这样,没有菜贩子上门,几家合伙起来,可以直接雇汽车去大城市批市场自己批。 就这么简单的一道弯子,当时将父子两卡了起来。 到了舅舅这边,会更加复杂,因为舅舅高傲,村子虽大,可他在村子里人缘极差,合伙啊,能有几个人真心与他合伙? 李默有时候到了舅舅,又想到了父亲,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李默又说道:“大舅,还有,我们哪边虽离公路远,可圩大,有水路相通,你们这边圩小,没有达的水路,离公路又远,即便蔬菜成熟,如何装上汽车?难道像交粮税那样用拖拉机拉?且不说蔬菜娇贵,经过拖拉机颠覆后,会产生大量撞伤。我就说春天时,雨水多,你们村上马路的大路有几天能做到干路面,方便拖拉机往来?” 整个八十年代,离镇子远,或者交通不达的地区,多数依然很落后,尽管实施了责任田。 舅舅眼中黯然。 李默心中慨叹:“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说得好听,可面对着贫困,有几个人能做到继续高昂起骄傲的脑袋?那怕是高傲的舅舅。” 再过几年吧,自己计划如果成功了,看看自己能不能像三表姐那样,帮一帮这些亲戚,不管怎么说,都是真正的血亲。 ………… “小老姨,小老婶,新年好。”大年初二,青梅姐弟两提着礼物来拜年。 不过不要多想。 于得贵夫妇两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 李广平夫妇也没有其他的想法,李默同样不会有其他想法。 就是在李默带动下,于青梅成绩越来越好,这是表示感谢了,顶多说是一种很郑重的感谢。即便没有李默的功劳,在前世,在兰花死之前两家关系也一直不错。再说,按照风俗,大年初二是女婿拜岳父年,而不是媳妇拜公公婆婆年。 “坐,坐,四凤,你考了多少分。”李母问。 “一百七十二分,第一名……不过没有小默子考得好。”于青梅说到最后,声音小了下去。 李默的成绩,无疑是在南岗小学一百多名学生面前,竖起了一座大山,无论是第二名,还是第一名,都统统压得透不过气来。也不是没有好处,极个别肯上进的,终于有了一个可供追赶的目标。 其实这个成绩,在教育落后的南岗小学,真的很不错了。但因为有了儿子成绩在,李广平夫妇同样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 人家来拜年了,不管是不是小孩子,都要招待的。 李母拿出点心,也就是茶叶蛋,甜糕,花生米,与炒米糖,沾了花生米,饴糖放得多一点,那就是相当高级的炒米糖了。 就是这些普通的东西,在小孩子眼中,也是极好的零食。 姐弟两吃了一些,跑到李默小房间玩,于青梅又翻起李默的书,然后着恼。 我又大了一岁唉,为什么还是看不懂。 她真是想得太多了…… 成绩不行,就用压岁钱来比吧。 于青梅骄傲地说:“小默子,我爸给了我一块钱压岁钱。” 李默乐了。 他忽然想起前世网络上流传的十九个笑话。 家长:压岁钱我给你存着。 小学老师,你跟我说实话,我不告诉你家长。 初中老师:这节课体育老师有事不上了。 高中老师:我就占你们一分钟。 学习好的同学:这次又没考好。 老师和家长:等你考完试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没人管你! 女生:其实你人很好,就是我们不太适合。 女生:我们还是可以当朋友的。 男生:就想抱着你睡觉,我绝对不动手动脚。 太太:(出门前化妆时)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老公:(一面盯着别的女生)她哪有你漂亮? 食品包装:绝不添加任何防腐剂。 售货员:我真的不挣你钱,我这是按进价卖的。 你人来就好了嘛,还带什么礼物嘛。 街边小店:跳楼大甩卖。 见到久别的同学,存下各自的号码:有空常联系。 饭店服务员:您要的菜马上就好。 老板上台前说:下面我简单的说两句。 改天请你吃饭! 第一个大笑话就是这个压岁钱。 李默差一点想摸她的头说:“傻丫头,这个钱是你的吗?” 他转过头问于青泉:“小泉,你爸给了你多少压岁钱?” “两毛钱。”于青泉沮丧地说。 “这样吧,如果你能两门课考一百六十分,青梅你能考一百七十五分,我则送给你们一个笔记本。” 李默成绩好得出奇,几个老师想奖励,不可能奖励钱了,于是从办公经费里拿出一点钱,每学期都会买一个笔记本当成奖励。几个老师对他的好,他记住了,以后报答。 不过暂时这几个笔记本没有大用场,最珍贵的那本与稿纸一起放在奶奶箱子里,但是在上学前买的。 写东西就在大白纸上写了。 难不成上个小学,还在笔记本上做笔记,再认真的一遍一遍地复习?那还不如一头撞在墙上撞死吧。要知道,他在前世一旦努力起来,也是学霸。 几个笔记本就留了下来,每每看着它们,于青梅姐弟都有些眼馋。 “拉钩。” “拉钩。不但这个,如果你能考上县中,我还答应你一个承诺,在你长大后,我会实现你一个要求。” 未来初中会分成四个级别,市中,县中,镇中学,公社初中,后来改成了乡,也就是乡中学。 成绩好,不写志愿,还是上镇中学或乡中学。但写了志愿,成绩不好,也休想进入二中与一中。 想进入县中,二百七十分总分,最少得考出二百二十多分。当然,到了二中后,不仅学习硬件好,老师水平也高,而且进入的都是尖子生,相互促进,以后六成以上都考上了大学。 于青梅想考上县中,还是非常困难的。不过与这个困难相比,李默的承诺可能会珍贵十倍百倍。 不说于青梅小,什么都不懂,实际懂得一些,又不全部懂,她睁着眼睛,用警惕怀疑的眼神看着李默。 李默有点儿想笑,也不解释,不过在心中说,我将铜钱抛出去了,是人的一面,还是地的一面,交给老天去决定吧。 第四十四章 上课 二月来了,大团大团的油菜花开始绽放,到处充满春的气息。? ? 李默放学回来,这时候天气长,还没有到黄昏呢,他就看到一大群人蹲在大棚前看。李默也没有在意,蔬菜早就在正月开始挂果了,现在有的蔬菜都快到了收获期,来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 不过他稍稍驻下了脚步,那群人也看到了他。 “小神童,快过来。” “各位领导好。”李默走了过去。 “小神童,还真成了。”一人说。 “领导,在落后的古代都种出来了,况且现代科技达。”但李默心中说,达个鬼啊。 “它能有你所说的那么高产吗?” “领导,我只是估计,不能当真的。但也有可能会更高,并且各种蔬菜产量也不一样。如黄瓜西红柿,若运气好,说不定亩产能过一万斤。辣椒与缸豆可能会很低了。你不要看这些挂果,大棚蔬菜产量高除了小温室效应,还有一点,生长期长,收获期更长。你看,这下面还有许多小花苞呢。若是管理妥善,能长到五月末,六月初,不过那时候不值钱,必须犁掉种水稻。” 真掉到四五分钱一斤时,往石头城运则很不划算了,当真不要运费?在曹镇卖,难道让老百姓不吃饭,天天吃辣椒黄瓜? 没办法。 其实也不要多,大米一毛四,卖上**分钱一斤可以吧?总比犁掉强。 但不要说城市百姓就开心了,是便宜了,关键你得能不能买得到。所以市场经济最终取代了计划经济,而且国家做得还不错,是稳妥的一步步放开,虽然出现了许多不好的现象,大方向没有出现严重失误。苏联看到中国的变化,也想学,一下子放开,好了……也是中国运气要到来了,否则这个国家压在上面,上面的领导人那一个不是亚历山大。 暂时非是几个公社领导所能想到的。 他们默然。 另一人则问:“既然知道辣椒缸豆产量低,为何要种植呢?” “两者辣椒产量要稍稍高一点,但它是空心的,则意味着需要更多的运输成本。缸豆产量更低,不过我也嘱咐过乡亲,少种一点,不能不种。原因简单,它们是销往石头城各个单位,种类少了,哪边的人则不会动心。因此种了六七个品种,搭配起来,哪边才会动心,也好谈价钱。” “想得蛮周全的。”那领导夸道。 这不是废话吗,不周全,万一失败,自己家不是变好,而是变差,自己这一番心血浪费不说,还要挨上许多板条炒肉丝,何苦来哉? 不过公社对他不错,大过年的,公社派人送来几本笔记本,一支钢笔,还给父亲了一张先进生产者的大奖状,将父亲乐得不行。 李默回到家,看到父亲放下了幺盆,边上还放着一包稻,奇怪地问:“爸,你要干什么?” “泡稻种。” 知道了,父亲又想不开,想种早稻。 “我也糊涂了。” 李默是指过冬作物的。 曹镇现在有两种过冬作物,一是油菜。 后来曹镇油菜分为三种,一种是乌油菜,学名甘蓝型油菜,沾着一些杂交性质,现在还没有出来。所以去年李广平种植黄油菜时,李默也没有想到。也不能怪他,将他的精力分成了十成,一成半用在学习上,二成用在大棚蔬菜上,余下全部用在写小说上了,根本就没有想到父亲是为来年种早稻打算的。 这种油菜产量几乎是黄油菜的两倍,再加上各方面的经济账,这才导致曹镇地区的农民渐渐抛弃了双季稻。 那个油菜不用考虑。 第二种则是黄油菜,学名油白菜型的油菜,这种油菜在起苔前可以炒着吃,也可以做咸菜的原材料,味道鲜嫩可口。起苔后也可以当成菜苔,当然,菜苔茁壮后则不能吃了,菜杆已经柴掉。另外生长期短,正好能接上插早稻秧。 农村一般在阳历三月中旬将早稻泡种,催芽洒入秧田,正好一个来月后,黄油菜成熟,割掉,插早稻的秧苗。 但缺点是产量极低,整与乌油菜相差了一小半,后来乌油菜开始单株移载法,都不到乌油菜一半产量,随后渐渐就没有人种植它了。 李广平去年种的就是这种油菜。 第二种是小麦,论经济价值比油菜略高,可是生长期长,只能接上中稻,早稻则不行了。 第三种是紫云英,曹镇人称为红花草,有的土地土质差,又因为化肥造成板结,没有办法的情况下,种一季红花草,春天长大时,将它犁掉,灌水沤烂,则能改善田地土质。 难怪种油菜。 “爸,你又不会算账了。” “我哪里不会算账?” “我就打算以后一季种一亩田大棚蔬菜,余下四亩地全部种双季稻,抛去化肥农药种子成本,顶多净得一千来斤粮食,一百块钱。还不止呢,还有小麦与油菜的悬差,那不是一百块,则成了九十块。” 既然要算账,这也要算的。 “爸,这不是大集体,属于我们自家的了,不种则己,一种必须将它们侍候好,多种一季稻会多忙人,你是知道的,我不说一家老小都要跟着忙。” “什么时候要你干过活?” “爸,真到了戴星披月劳碌时,我能不伸手吗?就是不伸手,妈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妈下田忙了,奶奶下田忙了,我要不要带着他,好了,学习也别想了。” 区别,去年是大集体,今年是承包到户。 去年李母没有怀孕,今年怀孕了,四月就要生产,正赶上忙碌的时候。其实蔬菜现在正是忙的时候,父亲没办法,带了两条烟,一斤茶叶,跑到舅舅家,将外婆请来,再加上奶奶,勉强将劳力问题解决。 以至李默有些后悔,暗想自己也有些想当然,低估了大棚蔬菜的忙碌程度。其实也是技术因素,比如除草,后来有了除草剂,一袋除草剂就将草解决了,但现在必须慢慢用人工去耨。另外就是陌生,大家干起活来,别别扭扭,影响了效率。 李默继续说:“到了载早稻时,外婆要不要回去?那时候蔬菜还要忙呢,浇灌、施肥、喷洒农药、摘菜、揭棚子盖棚子,一样也少不了。然后再割油菜、打菜籽、犁田耙田、拨秧载秧,难道你生了三头六臂?” “再说你自己也拖了下去,我打算少一点,一季稻耽搁你二十天钓黑鱼甲鱼,又能挣多少钱?” 这么一转,账算了过来。 “大伙都在种双季稻,我种中稻,别人会骂我的。” “你种了这么多庄稼,现在又搞了大棚蔬菜,蔬菜下市又要没有天没有夜的钓黑鱼甲鱼,他们凭什么骂你?你是一家之主,责任是带着一家人过上好日子,而不是活在别人眼中。万一你累倒了,好了,别人是说你傻呢,还是说你勤劳呢。” “你说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累倒了,这一大家子怎么办,还有妈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是家人重要呢,还是外面场的面子重要呢?再说,只要将大棚蔬菜侍候好了,不要说一百块钱,几百块钱也能多挣出来。” “那种田岂不是不重要了?” “我不清楚,但我有把握使我家三年后年收入过一万块钱,到时候种田重不重要?” “你胡说什么。”李广平喝道。 一万块钱得买多少稻谷,十万斤!足足轻松地将李广平家三间草房子全淹没了。 “你看我这一两年什么时候胡说过?就像大棚蔬菜,收成未上来,但长势你是看到了。” 李默有点儿偷梁换柱,他可没有能力促使父亲一年挣一万块,那怕是三年后,那是他自己挣,当然,不能说出来的,否则马上要挨揍了,另外也不是一万块钱,若顺利的话,还不知道有多少个一万块钱。 于是李广平误解了:“什么办法?” “以后你就知道了。” 又来了。 不过李广平茫然了,真的一年挣一万块,那种田还重要吗?可我是农民唉,不种田又能做什么?不过一万块钱深深地刺激了他,连早稻种也没有心思管它了,搁在哪里,直到第二天才放进堂屋边上的小谷仓。 第四十五章 学与用 “各位领导,干娘,这是我爸与各位乡亲们为了表示感谢你们的厚爱,亲自钓来的黑鱼与黄蟮。?”李默说道。 蔬菜局与各个水产部门是兄弟单位,也不缺少这玩意儿,如果真想吃,连长江刀鱼、银鱼、鲥鱼、肥头鱼都能弄到。 但怎么办呢? 现在农村有的,人家都不会稀罕。 因此只有自己亲自钓或张了,心意有了,又不是买来的,就不会俗气。总体,现在的人还比较朴实,再过十几年这么做,弄不好还要被骂一顿,以为弄污了办公室。 “干娘,这两条是我亲自钓的,用来孝敬干娘。” “小默,你不好好读书,钓什么鱼?” “干娘,你不用担心,而且这还是好事呢。” “这有什么好事?”黄科长问。 曹镇哪边与石头的农村差不多,沾到水,都很深,不提学习吧,即便会游泳,在水边跑来跑去的,也很危险。 “干娘,我以为人生学习共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学的过程,特别是像我们这时候,不努力学习,就考不上大学,没有大学有深造,以后前程就那么一回事。” “你知道了,还钓黑鱼啊?” “干娘,你听我说完,你就明白了。这是学的过程,以学为主。大学毕业后,分配工作,则是应用知识的过程,是以用为主。但是干娘,如果学了电子方面的知识,却分配到农业部门,那怎么办?” 这种情况,未来经常会出现。 黄阿姨愣住了。 “有人会迷茫了,但有人则会迅醒悟,毕竟他们是大学生,学东西会很快。既然分配到农业部门,还可以抽空自学,学习农业方面的知识,那么这些人将来会有很大的作为。所以伟人说过一句话,活到老,学到老。” 几个领导全部点头,这句话说得有道理啊。 “这一阶段,是以用为主,以学为辅,但不能不学。我再说前面的阶段,是以学习为主,但学的这些知识,是为了将来应用的,然而有的学生读书读成了书呆子,一个高中生,说不定连一个简单的电线都不会安装。这种人也许学习好,但走上社会,往往不会有很大的出息。除非他们呆在各个学校当教师。这一阶段,我认为是以学习为主,但适当地教育孩子会学会用,至少有一些动手能力。” “你还有理了,”黄阿姨笑了起来。 她也没多想。 实际越往后中国教育难度越高,初中的能当人家高中的,高中的能当人家大学的。 但有一个性质是一样,都是为了培养精英,余下的学生则成了牺牲品。 不同之处,人家做得更明显,直接用放鸭子方式上课,成材的自己努力,重点培养,不成材的也不管你。在中国,即便不成材,老师也用种种手段逼着你将学习成绩跟上来。 可人家也不落后,虽然在学习上管得松,却重视培养动手能力,至少那些不成材的学生也不会沦落成为书呆子,文不能测字,武不能舂米。 不能说那一种方式更好吧,各有优点,各有缺点。中国科技水平跟上去后,顶尖的科学家也越来越多,与诺贝尔奖无关,红色政权,黄色人种,凭借这两条,也不会有多少人获得诺贝尔奖了,如袁隆平。颁了,给几个汉奸叛徒颁了和平奖。直到中国真正强大之后,才捞了一个文学奖与医学奖。 “干娘,放心吧,我成绩一直很好的,去年三门课期末考试,考了二百九十六分。最少小考时,我能保证在全镇十几所小学中,能考上第一名。” “要努力做全县的第一名。”张局长在边上打着趣。 “全县第一名,有点难唉。” 大伙哈哈一乐,包岭县不大,但人口不少,学生同样也不会少。想在全县小考里拿第一名,不仅要成绩好,也要一定的运气了。 开始说正事。 六斤将几种蔬菜样品搬过来。 七样蔬菜,黄瓜、茄子、西红柿、辣椒,主要就是这四样,余下还有三样,丝瓜、缸豆与瓠子,这三样种得都不多,特别是缸豆。 但搭配起来则颇为可观,否则只两三样蔬菜,不会吸引人。 关于这一点,去年李默也再三说明过,还举了一个例子,就像炒青菜一样,油与盐用得少,但不能不用。 这才是农历二月末,这些水灵灵的蔬菜摆上来,多诱人哪。 张局长说:“好,好……就是少了。” 弄不好也是政绩,但种植的人只有九户人家,他还刻意问了面积,不足九亩地,换成标准亩也不足十五亩。 石头城这么大,一人分一两就没了,甚至连一两都分不到。 双方谈价格,主要就是蔬菜局定价,看李默与六斤子能不能接受。 商议了一会,张局长给了价,西红柿与缸豆是四毛钱一斤,黄瓜与瓠子是三毛钱一斤,余下的都是三毛五。 “李默,你看行不行?”黄阿姨问。 “干娘,你还能让我吃亏吗。” 黄阿姨将六斤与李默带回家吃饭,这次李默的“二干爹”回家了,也是一个斯文的中年人,姓乐,叫乐烝罩,来自《小雅·南有嘉鱼之什》: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李默看过《诗经》,但不会有这么好记性。 是一个小厂的技术员。 黄阿姨问:“小默,你对价格不满意?” “还行吧,毕竟是新事物,很难给它定价。” “你就美的么,工人辛辛苦苦上班一天,才一块多钱,一斤蔬菜就三四毛了。” 那好相比吗?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即便是干娘,李默也没有办法说得通的。 然而六斤很开心,一路上说了好几次:“真的三四毛钱一斤呢。” 好吧,可怜的孩子,恐怕长那么大,也没有见过几千块钱。 实际,这个价格真心地说,略有些偏低了。前世反季蔬菜价格李默记得不是很清楚,但与几年后的价格相比,整相差了两半倍,最便宜的批价,也有七八毛钱一斤了。虽然物价在上涨,但不能只隔了五六年,就上涨了两倍三倍?当然,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干娘的面子上,这也是蔬菜局给出的最高价格。 两人带着具体的价格返回曹镇。 也不能怪黄阿姨隐隐地嗔怪李默贪心不足,听到这个价格,几户人家一起乐疯掉了。 三四毛钱一斤,半斤肉钱呢,大胖头鱼(鳙鱼)一斤才三毛钱。 李强立即找到公社,价格也谈好了,望领导们给我们找一辆汽车。 也不能说领导只拿工资不干活,他们就像老师一样,坏学生就不管了,好学生还是会管的。 听说后立即跑到镇上,整个曹镇也没有几辆汽车。 车费钱得给的,也不贵,两百块钱,还是一辆五吨大卡。 九户人家从下午就开始摘菜、装筐。 李默记得前世a县哪边的大多数蔬菜是用尼龙丝网袋装的,那样难免会有磕磕碰碰的损伤。后来一些娇贵的蔬菜,则用塑料筐了,小贩子交了押金,卖完后用筐子去换押金。 网袋不可取,塑料筐成本太高。因此从去年起就6续准备了许多篾筐,运到石头城各单位,第二趟过来时,将第一趟卖完蔬菜的筐子取回来,有七八百个篾筐就足够周转了。 李实布还要去陈村借船。 塘湾两条木船,载重量大约在四吨,不够用,必须借一条船来。然后将一筐筐菜挑上船,到了子夜,大家撑着船出。 家家户户余下的人都出来相送,但估计他们回去后,也睡不着了。不要小看了这三船菜,好几千块钱呢。 第四十六章 还以明珠 三艘船来到公路边的人民桥下,还要从船上挑上岸,再搬到汽车上。但九个劳力干活,速度也快。略有些超载,大约装了一万一千斤蔬菜,不过这时还没有乱罚款现象。 担心的也不是乱罚款。 第一趟,李默请假跟过去了,还有李实布、李强与六斤。副驾驶只能坐两人,六斤只好坐在李强大腿上,李默只好坐在李实布大腿上。 挤得可怜,不过暂时几年内,不管你多挤,只要你自己能忍受得住,同样也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 来到苏省晚省交界处的乌镇,天才蒙蒙亮。 两个人将车子拦下,询问情况。 不能怪人家多事,沾到出省,即便是蔬菜,也有些说不清楚。 六斤拿出相关证明,李默在边上拿出香烟,一人给了一包烟,不知是香烟的威力,还是证明的威力,两个人手一挥,放行了。 李默松了一口气,担心的就是这一关,要知道仍有六成农村还是大集体呢。 到明年又会好些了。 来到蔬菜局,大家才刚上班。 李强从汽车上先拿下篮子,能装六七斤菜的小篮子,这是刻意在曹镇买来的。然后向每个篮子里放四五斤蔬菜,每人送一篮子蔬菜。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塑料袋,反正李默没有看到,只好这么做了,篮子也不浪费,以后这些人的家属买菜时还能派上用场。 不算贿赂,用意也不恶,互惠互利,并不是为了损害国家或他们利益而送的礼。 人家帮了忙,得表示感谢,这也是中国的国情,否则就是不懂礼了。不能真送香烟哉,再说还有许多女同志呢,于是李默想出了这条办法。 大伙嘻嘻哈哈地收下,然后派人调向各单位。 各单位的还得继续送。 送出了近千斤蔬菜,但也只是这一回了。 可是有这个见面礼与没这个见面礼,终是两样的。 李默就隐在后面了,由六斤来操办。 他又带着李实布,来到一个菜市场观察。 蔬菜讲究新鲜,调过来了,也很快分配到各个菜市场。 并没有加多少价,一斤只加了两三分钱,这是计划经济嘛,各单位也不想赚市民的钱…… 也不会亏本,这时候市民想挑剔的啥,那是不可能的,不买没关系,一买还要票,摊到好的就是好的,摊到坏的就是坏的…… 看着这种古怪的现象,李默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 可大伙认为再正常不过。 这些反季蔬菜摆上来了,有许多人揉眼睛,甚至以为这是玩具呢,不然这个天,那来的黄瓜西红柿?那来的辣椒茄子?那来的丝瓜缸豆瓠子? 但有许多机灵人,立即涌上去观看。 是真的哎。 而且价格不算太贵,若真的卖七八钱一斤,会有人犹豫的,只是三四毛钱一斤,虽贵,但也能想到,这个时季将这些蔬菜种出来,成本一定会很高的,许多人立即购买了。 其实一车子蔬菜,将送礼的近千斤蔬菜扣除下来,只有一万斤了,分配到各个菜市场,一个菜市场还能摊多点? 李默与李实布只看了一会功夫,这几百斤蔬菜就被市民抢光了。后面有人闻讯赶过来买,连毛也没得卖。 李实布叹道:“这可是几毛钱一斤,难道不是钱吗?” 他这想法有点儿不对。 首先石头城现在人均月工资能超过三十五块钱,而农村有许多人家往往在为十几块钱头痛呢,收入不同,价值观不同。 其次这些蔬菜是从他们手中慢慢弄出来的,虽稀奇,也就那么一回事,但放在80年的石头城菜市场,可想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有的人将这些蔬菜买回去后,还请邻居过来参观,然后瞎琢磨,它们是怎么弄出来的,有人说是从岭南哪边调过来的,有人说是从冷库里运出来的,但也不对,上面还有新鲜的蔬菜叶子。 那就是种出来的,但这时季,怎么能种得出来? 于是一时间这一万斤反季蔬菜成了这一天石头城最大的谈资。 到了第二天,连当时晚报记者都惊动了,跑到蔬菜局采访,蔬菜局领导只是含糊地说道,为了造福石头城市民,蔬菜局与各辖管单位联合一部分农民,成立互助组,用了新技术种出来的。 这样说,政绩就有了。但不能再说得具体,这个技术终不是他们想出来的,况且还隔了一个省。 李默想法则很简单,市民们哄抢,说明它们的价格定位偏低,但这个理儿,现在真的说不清楚。 只能说,哄抢了,不会积压,那就不会给各个领导带来压力。 几人拿了钱,一共三千四百二十几块钱,连李实布拿钱的手都哆嗦起来。 黄阿姨继续请李实布他们吃饭,当然,不是请李实布他们吃饭,是请干儿子吃饭。就这一回了,下回李默得学习,不可能次次都跟过来。 李实布几人也知道,但更知道李默干娘的帮助,虽然这些帮助他们没有看到,但能想到,大家为了表示感谢,买了一些水果。 乐家缺少水果吗? 然而买什么呢?连李默都不知道。 乐烝罩也在家中,他从房里拿出一个收音机说:“李默,我听说你们那几个村庄小,又住得分散,连一个广播也没有,但种植大棚蔬菜,需要掌握天气情况的,我便托人买来一个收音机。” 李实布不知道买什么礼物,乐烝罩同样头痛。 老婆认了这个干儿子,他也十分喜欢,其实李默将这个卖萌机灵劲在鸠城使出来,即便他的舅公,也会转变态度。但因为李默率先就抗拒了,那什么也不要说了。 黄阿姨叫黄小月,黄小月认李默为干儿子,是想帮助李默。 但如何帮助呢?学习成绩都这么好了,没办法帮助学习了。 或者物质上的帮助,如替李默置办几件新衣服,但通过交谈,别看李默人小鬼大,实际性格是外柔内刚,如果让这个早熟的干儿子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反而是弄巧成拙。 乐烝罩想得有点儿多,不过他真的帮助了,多少会给李默带来一些负担,那怕是他这个收音机。 李默迟疑一下,说:“干爹,干娘,这样吧,我正在写一本书,一共有三部,以后文字版费的一半,送给娟儿妹妹,静儿妹妹与男儿妹妹。”版权费还包括影像、游戏、漫画等,不过后面几者可能牵连太多,人是会变的,万一以后向不好的方向变掉,就扯不清楚了。不是多疑,这些情况真的不少,说清楚了,反而扼杀了反目成仇的可能。 “你还写什么书?”黄小月笑了。 “真的,可能会有不少钱呢。” “好吧,希望它能替你挣不少钱。” 乐烝罩也是笑,又说:“你想改变你家贫困的状况,用心是好的,不过现在得努力学习,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尽管你聪明,若是精力分得太散,以后必然会影响你的成绩。” 这可是金玉良言,若不是李默是重生的,真的会影响到学习。 几个人跟着汽车回去。 九户人家一起围了过来,还真有人眼睛红红的,恐怕从昨天晚上一夜都没有睡好。 不但九户人家,因为在塘湾村分的,塘湾村许多人也涌了过来,看他们分钱。 这个账说好算也好算,将所有费用,包括车费、香烟费、这次的篮子费以及其他费用扣除了,余下则是各家所得。 说难算也难算,因为各种蔬菜价格不同,各家各户产量又不同,并且不同蔬菜又有不同的产量,必须要公平地分清楚。 所以李默当时说要李强当会计。 不过真算起来,也能算得清楚的。 李强算好了账,开始分钱,李广平家的最多,分到了五百二十几块钱。真眼红了,有的人眼里都差一点喷火了。就像李默算的那个账,李广平如果种双季稻,将农业税农药化肥扣除掉,一年毛净得不过三千多斤稻谷,三百来块钱!当真不吃不喝不穿?而且不是一次所得,后面还有呢,还不知道得摘多少次。 第四十七章 弟弟(上) 六斤分别带着银保与于得财去了两次石头城。 轮流着随六斤去石头城,能相互监督,省得两三个人联合起来,将其他几户人家所得贪了,先小人后君子,最少比后来撕破脸皮强。 也必须两个人前去,现在司机可是一个高贵的职业,他能起早开着汽车来替大家装货,就算是很不错了,还指望他能在边上搬上搬下? 此外,大家都想去大城市见见世面,像石头城边上的长江大桥,百看不厌。往往城里发生的一件小事,就让他们回来说半天,也不能嘲笑他们,城里人偶尔去农村一次,不管是落后的还是稀罕的,同样会让他们感到稀奇。 实际比李默想得要好,石头城是省城,干部多。还有一些关系不错的兄弟单位要发放福利。此外,石头城有好几个星级饭店,有的饭店还会招待外宾。这三个群体都是要照顾的。 流通到菜市场的反季蔬菜就更少了,往往快成了一个传说,知道有反季蔬菜卖,可许多人连影子都没有看到。这种情况下,不提李默与他干娘的作用,结账也不会有麻烦了。 李家分了三次钱,李广平立即将贷款偿还。不能欠人家的钱,那怕是公家的钱!好吧,他这种心态让后来的那些创业者何以情堪? 但就是还了贷款,李家手中又重新有了许多现金,那怕不钓黑鱼,李家经济也变得宽松。 不过李广平渐渐愁眉苦脸起来。 油菜渐渐黄了,外婆也回去了,马上他就要头痛了。 不提油菜吧,一个大棚蔬菜就将自己与母亲拖了下去。它产量高,生长期长,收获期也长,因此还得继续施肥、浇灌,一样都少不了。而且大家现在都很穷,有的人偷鸡摸狗偷电线,也偷菜,别看几户联起手看守,若是不派人夜里过来看护,弄不好一夜过来,就让人偷掉好几百斤菜。甚至白天也要看着,有的熊孩子嘴馋,会跑到大棚里偷摘黄瓜与西红柿吃。吃就吃吧,弄不好这些熊孩子还在里面乱来。 这是蔬菜的,油菜活也不轻松。 它要一株株地割倒,好几亩田油菜,得有多少株。 割倒后晒干,还要将它抱到油布上,用连杆耙将菜籽慢慢打下来,再用筛子筛去籽壳。然后晒干它,扬去灰尘,运到粮站换钱换化肥交农药税,或运到榨油厂换油票。 还没有结束,不种早稻了,但田地得犁出来耙平,灌水浸泡。妻子快临盆了,不能干活了,就是这些活,也够自己与母亲喝上一壶了。 李默说道:“爸,请人吧。” “上哪儿请人,那家不忙?” “爸,只要你请人,就会有人过来帮忙。” “你说得轻巧。” “爸,你再想。” “你是说大棚蔬菜……?但是我家的技术。” 李默的技术就是李家的技术,而且石头城哪边的关系,全部是李默打通的。 “爸,公社领导都关注了,我们还能不能敝帚自珍?而且是乡里乡亲的,求上门,能不能不同意?” “人一多,准得乱。”大道理李广平说不出,不过质朴的道理他还是能明白的。李默精心地挑选这九户人家,一是对李家不错,二是相互之间没有恶劣的冲突。不过将整个塘湾老生产队几十户人家拢在一起,矛盾就多了。即便李实布,还与几家人闹疙瘩呢。 “爸,乱就乱呗,反正用不着你操心,操心的是李实布李强,甚至是大队与公社的领导,你还想带这个头啊?今年罢了,到了下半年,大家都学会了这种技术,你还能有什么话语权?也不能带这个头,要这个面子,我家赚了钱,得到了实在的好处,这才是真格的。” 也不是不能要这个面子。 在农村想要话语权,不是凭借能干的,除非你真的能干到极点,李广平肯定不行了。 不行,那只能凭借兄弟多与拳头大,李广平更不行。 另外,几年后市场经济开始,到时候也不用去石头城了,会有许多菜贩子主动找上门,没有石头城蔬菜局这层关系联系,政策再变得宽松,互助组失去了意义。也不用各自的矛盾,即便没有矛盾,自己儿也散掉了。 但不是没有好处,去年是李默的带领提议,也是李默的技术,更是李默打通了苏省哪边的门路。不过没有看到收获前,大家都担着风险的,皆属于创始人。 今年则不同,其他人是看到好处的,是属于来捡便宜的来沾光的。 无疑到时候会领李家的情义,最少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李家持强凌弱,更不会象三丫子所说的那样,你家幸亏李大富搬到曹镇来,才变好的。也许是变好了,但受了多少窝囊气。 外部环境多少会改善,家里收入也高了,一家人吵嘴的现象同样也会自动减少。 可能是有点儿不公平,但上哪儿找绝对性公平? 李广平还是有些不甘。 李默又说道:“爸,这是临时之策,钓黑鱼甲鱼是从水里刨出来的,大棚蔬菜里从泥里抠出来的,虽挣了钱,但是极辛苦的钱。只不过我想出这几种方法,让家里临时过渡一下。只要两三年,两三年……” “小默,你说那个养猪万元户,怎么可能挣一万块钱。”李广平忽然问。 想一想自己挣这个钱吧,不少了,也满足了,可挣得多辛苦啊。 “爸,人家可能是丘陵地带,有足够的面积养猪,养很多猪,另外又可以上山砍草回来,搭配一些饲料,就可以养很多猪了。养一头猪挣不了几个钱,十头呢,一百头呢,两百头呢。这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我们这里也没有多少水啊。” 曹镇是鱼米之乡,人烟比较稠密,因此人均土地资源与水面资源十分有限,但李广平可不是指这个。 “爸,过两三年你就知道了,现在你想着法子让我说,我说了,挣不到还是挣不到,能挣到一分钱也不会少,反而乱了心。难道现在这样,你还不满足吗?” 李广平听了儿子的劝,请乡亲们帮忙。 果然。 非是大家眼皮子浅,而是见识有限,别人不成功,自己真不敢做啊。 花了两天时间将油菜割掉,晒干好,又请人花了两天,将菜籽打下来。至于耕田,反正是中稻,不那么着急了。 到了李默弟弟出生的时候。 这时,有不少地方在孩子出生时是请接生婆接生的,偶尔就发生了不好的事。 李广平做得不错,喊来了陈医生接生。生孩子,人命关天的大事,如果再有什么男女之嫌,那不叫思想格调低下,而是叫愚昧。 外婆也赶了过来。 舅舅家的早稻载了下去,女婿家还在忙着呢,况且女儿要生孩子。 一大家子紧张地盯着房间,李默坐在门坎上,脸上表情有点儿复杂,有些喜,有些忧。 第四十八章 弟弟(下) 前世的李家肯定不如现在的李家,李广平一没有种植大棚蔬菜,二没有钓黑鱼甲鱼,而且也搬了新家,这意味着多少欠下一些债务。责任到户了,如李默算的那些账,都要许多花销的。 李广平夫妇一商议,就做了一个痛苦的决定,准备将孩子打掉,李母到去了巢市医院做了人流手术。但没曾想到她怀的是双胞胎,流掉了一个,还有一个,奇迹般地出生了。 结果家里的生活也渐渐变好起来,因此李广平夫妻二人越想越惭愧,李默掉到坑里了。读书多的人就会感到这故事有些熟悉,郑庄公杀共叔段! 夫子在《春秋》开篇就记叙了这件事,他不是八卦,而是通过这件事讲君臣、讲母子、讲兄弟、讲忠、讲孝、讲悌。 但事情很仿佛。 姜氏生郑庄公时难产,吃了许多苦头,于是不喜郑庄公,而是喜欢次子共叔段,这个偏心估计很严重了,不然郑庄公不会说出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郑庄公即位后有意纵容共叔段,导致共叔段谋反,然后将弟弟杀死,又将母亲囚禁起来。后来后悔,不管爱不爱,没有姜氏,那来的他。在颖考叔的劝说下,筑地宫母子相见,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遂为母子如初。“公”的乐估计是真的,姜的乐则很是勉强了。 李默没有郑庄公那样雄才大略,也不会做出那种偏激的事,就像这两年,他一直在化解着不利于李家的种种消极因素。 李默弟弟也没有那么桀骜不驯。 但弟弟出生了,李默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他在想,这一世……其实就是这一两年,父亲不会因为弟弟的出世,对自己野蛮的教育变本加利吧。 实际这近两年,李默与前世相比,要好得多了。去年他考少了一分,挨了一大巴掌,有点重,但现在农村有几个家长不打孩子的。特别去年认了城里的干娘后,李广平罕打儿子了,即便打,力气也不大。 然而李默心中真有阴影啊。为什么推出大棚蔬菜,再等两年,这个大棚蔬菜还重要吗?主要就是想使家里迅速变好,想使家里迅速变好,自己就会少挨揍……敢情是这个,还真是这个。 一会儿,屋子里传来婴儿的哭声。 弟弟出生了,李默跑进去看,随后拍脑门子。 想起来了,因为自己的改变,母亲没有做流产,所以母亲生下了双胞胎。 问题是两个皱巴巴的小人儿,那一个是自己的弟弟? 奶奶说:“小默子,端面去。” 曹镇八十年的风俗习惯,家中生小孩子,要煮面条,端给邻居吃,面条长,孩子长命百岁,大伙长命百岁。 从这时,李默虚九岁了,前世的事记得比较清楚。 那时候因为家中困难,端的面长只是素面,放一点猪油、盐与酱油,然后什么也没有了,甚至都没有洒葱花。 现在情况不同了,家里还刻意杀了一只老母鸡,奶奶在厨房里将鸡分开,然后放在碗里,一家一碗老母鸡汤面。 来到李大富家,李大富看着面条,有些厌恶地说:“现在笑嘻嘻,将来有的哭吧。” 这可是生孩子哎,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吧。 但真的正常,若是继续发展下去,不是用嘴,而是动手。 李默阴阴地说:“大伯,是啊,如果政策紧,我家哭,李实布李强家哭,大队领导公社领导也会哭。” 说完就走了。 自己儿慢慢想去。 敢诅咒李家,敢不敢诅咒李实布李强家,敢不敢诅咒大队公社的领导? 领导就来了。 他们刻意选择星期天来的,这一天李默会在家。 李默在家,正在带着两个弟弟。 弟弟出生了,情况并不象是李默所担心的那样,还是吵,这没办法了,有几户人家不吵架的。 但麻烦也来了。 两个弟弟,李默也弄不清楚那一个弟弟才是他前世的弟弟,即便另一个弟弟他也喜欢。问题两个人时常哭。 李默正在写东西,也不能说他完全抄袭,故事情节与构思是人家的,但细节是他的,甚至连故事情节,李默也有意做了一些小调整。 难的也不是故事情节,若是将他的第二稿中文版略加修改一下,虽然讲的是外国人的故事,能有九成出版的把握,并且“政治风险性”不高。 但出版中文顶多能拿四五千块钱、顶多七八千块钱搞费,管什么用?有这个心血,还不如稍等几年去倒卖国债券呢。 中文版故事全写完了,就是一稿二稿都一样,图速度快,字迹潦草,再加上修改,整个稿纸变成了一片鬼画符,这问题不大,反正自己能认识就行了。 难的就是翻译成英文,不求与原文一样修辞优美吧,最少得有《哈利波特》的文字水平,否则谁给你出版? 即便是这个要求,以他前世的英语基础,还是太难了。 两个弟弟躺在摇篮里一哭,李默写不下去,只好换了小妹来带,那正好,小妹跑出去玩了。 李默只好苦逼地唱着摇篮曲,哄着两个弟弟睡觉。 然而两个弟弟躺在摇篮里,瞪着大眼睛,听着大哥唱歌,越听越有精神。 李默与两个弟弟比赛着瞪眼睛,最后无辄地说:“好弟弟,你们快点睡觉吧,好让我将这本书快点写完,你们就可以过上蜜糖一般的生活。” 他们能听懂吗?不但听不懂,反而哇哇大哭起来,李默只好用力的摇着摇篮。 几个领导就是这时候来到李家的。 看着一对双胞胎,他们还开了几个善意的玩笑,这时候还没有刮起生划生育风暴呢。 李默给他们倒了茶,开门见山问:“几位领导,来我家有何指示?” “是这样的,责任到户了,家家开始变好起来。” 眼下还不能称为变好,不过确实有了变好的可喜迹象。 曹书记斟酌着用词,不能将这个小孩真当成小孩,那是有侮他的智商。但也不能将他真当成大人哉。 聪明的孩子也有麻烦啦,他心中好笑地想。 “李默同学,你家今年收入还可以吧?” 其实指的就是大棚蔬菜,已经拉了六趟进了石头城,不过第六趟已经过了五月节,这时候一些早熟的时令蔬菜已经上市,那不可能给原先高价了。李默不在,但经过几个领导与六斤的磋商,将价格压到了两毛左右。可能在李默心中,压得有点狠,但在蔬菜局领导心中,算是照顾的价。还能收获两趟,不过最后一趟没有多大意思了,说不定只是几分钱一斤,还不够车费的,但到了这时,大棚蔬菜也进入到了尾声,损失不大。其实从下趟开始,恐怕价格就会掉到一毛几分钱一斤。 基本收入,现在就可以估算出来了。 李默点点头。 “是这样的,公社想树立一个典型……也就是万元户。” 第四十九章 众乐乐 李默卟哧一下乐了:“曹书记,这样,我来替大家算一算我家的年收入,蔬菜过后,父亲还能钓甲鱼,外加几亩田庄稼,养了两头猪,但交了农业税、化肥、药水与种子之后,一家人还要吃穿,只能说这几项收入将我家开支勉强保住。大棚蔬菜赚的钱,大约是能攒下来的,一年两千来块钱。还有呢,去年责任田分农具,我家才搬来不久,分得不多,这些农具需一一治办。还有,比如说现在家中连一张象样的桌子都没有,这也要治办。七七八八地治齐了,能余下一千块钱就算是好的了,那来的一万元?” 李默也不生气。 万元户不是像他这样算出来的。 李默一家蔬菜毛收入三千多块钱,得算三千多块钱。 庄稼包括夏粮在内,也就是油菜小麦在内,毛收成六七千斤,得按照六七千斤庄稼来算。 养猪养鸡钓甲鱼黑鱼,也得按毛收入来算,那么也有近千块钱。 还不足一万元怎么办? 你家下一年种不种大棚蔬菜了?种,再将下一年的毛收入算进去吧,七算八算,万元户出来了。 也不能说领导坏心,树立一个典型,是鼓励大家劳动致富,领导们也有政绩了,则可以升官或被嘉奖。 李默索性直接了当地说:“各位领导,如果相差得不多,我不介意让父亲替公社带一个头,相差太多了,万一记者听到后,赶过来采访,发现大家弄虚作假怎么办?” 会不会呢? 如果记者是前世采访于得财那个记者,那才好玩了,无妨,你家一亩四分地能净收入两千多块,索性将几亩地一起种植大棚蔬菜吧,一年就可以收入一万块钱了,并且是净收入一万块钱。 至于李家万一当真听了他的话,活活累趴在田里,为什么趴掉,因为一个个活活累死了……连一口气都不会剩下。 那与他无关了。 于得财就是这样掉到坑里的。 即便没有破圩惨剧,以于村的地形,也不适宜养几千只鸭子。有人能养得出来,那是在大河边上,或者有大水库,也就是有足够的水面积,才能养得起几千只鸭子。 但几个领导显然不知道两三年后的故事了,听了李默的话,他们多少有些害怕。 李默对他们这个举动不排斥,不管怎么说,有作为比不作为好吧,他又说道:“欧阳修你们知道吗?” 都是领导,都读过书,欧阳修肯定是知道了。 “他写过一篇文章,叫《醉翁亭记》,最后一句是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什么意思呢,我开心不是因为游玩开心,而是看到你们开心了,我才感到开心。” 在爱民上,欧阳修也不是那么伟大,这个大伙开心,不是真正的百姓开心,而是一群乡绅,乡绅开心了管毛用?所以这一句比范仲淹《岳阳楼记》格调低多了。 但这个人众乐乐的众的区别,现在又有几个人能甄别出来?整个包岭县恐怕也没有第二人察觉出其中的区别。可是李默意思,几个领导都听了出来,那就是树立一个万元户,不如树立一大群千元户,这才是真正的政绩。 “小神童想法果然不一样啊。” “也不是,你们日理万机,可能想不到,我站在旁观者角度,可能反而想得更清楚一点。也不仅是大棚蔬菜,还有呢,我就拿后面这条大沟比喻吧。它属于李潭村的,水面积大约在五十亩左右,现在等于完全荒芜掉了。国家能将耕地承包到户,为什么不鼓励李潭村将它承包起来养鱼?这么大的面积,水又深,又有许多水草,随便放一点鱼苗,一年也能收上七八千斤鱼。若是精心一点,再投放一点饲料,说不定一年能收一万来斤鱼。李潭村像这样的大沟得有五六条,水面积能达到三百亩,利用起来,会产生几个千元户?而且承包后,这些承包费用或为村用,或分给村民,多少也能贴补一些家用。” 不但李潭村,整个公社许多大一点的村庄都有许多大的沟塘,利用得当,再加上大棚蔬菜,经济一下子就盘活了。 也不要认为它简单,就是这个弯子,绕了好几年,公社……那时是乡了,才绕了过来,并且还是各村村民自发组织起来的。那时候还好一点,大家情况都在转好。 但现在却是一穷二白,也就是几年后起的作用仅是锦上添花,现在起来的作用却是雪中送炭。 李默轻巧地说完了,却对几个领导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他们坐不住了,起身告辞,得回去开会商议。 李默看着他们的背影,低声说了一句:“还有救。” 他印象中的包岭县领导一直没有很好的作为,也不是不作为,是没有正确地给百姓带上一条发家之路。 有两个例子,后来有一年评县,包岭县为小K县D县则是贫困县,李默就站在河两边看,怎么看怎么两县百姓收入差不多。小K县了,有政绩了,可以升官了,百姓却要多交税了。 另一个就是这个大棚蔬菜。 A县最早的大棚蔬菜是五个农民发起的,似乎第一年遇到了麻烦,大雪将大棚压倒,没有获得什么收入。第二年五人不灰心,继续重来,也像李默这样,用毛竹做棚柱。 当然,那时候他们种植技术更落后,肯定没有钾肥硼肥,也没有营养钵,各种保温技术也不像李默发起的这次完善,甚至都没有二次消毒法。 面积种得也不多,不过人均收入达到了两千多块。 非是李默这次发起的种植产量低,实际有些蔬菜黄瓜与西红柿比他预估的还要高,主要那时市场经济已经到来,价格上去了。 随后县政府大力推广,导致一个蔬菜巨乡出现。 说政府大力推广才出现的,那多少是往脸上贴金,没有政府推广,大伙也会自动仿佼。就像现在,公社不问,难道种植户不增加吗?况且那时候各方面难度下降了。 但政府确实或多或少起了推动作用,比如资金,市场,似乎还派了专门的技术员来指导。然后全县从早春大棚向隆冬大棚进军,甚至出现了先进的钢架大棚,又出现了无公害蔬菜,种植技术也越来越先进,技术越先进,种植难度越低,往往有人一户能种二十多亩。若是像李默现在这种方法种植,一家人累得死翘翘,也种不过来。 也就是官员与百姓之间,正好产生了良性互动,造就了一个年价值十五亿的庞大产业。 两相对比,应当李默推动的这次大棚蔬菜技术更完善,可公社的领导想的不是如何推广到更多人家,不是派技术员过来让技术更成熟,而是想着万元户…… 李默能理解,不过几个领导格调也是低了。 放暑假,几个领导又下来了,要求李广平李默父子、李强、李实布与六斤前去公社的大礼堂,给各个大队干部开会。 李默指着自己地鼻子问:“各位领导,你们认为我上主席台开会,给大家上课象话吗?” “象话,象话,有志不在年少,是你发起的,你不象话谁象话?”曹书记说。他知道一个小孩子上去给大家讲话,是有些不妥,可他也无辄啊,开会目的,就是为了鼓励各大队有更多的人种植大棚蔬菜。但真正懂技术的人只有李默一个,连销路都是人家解决的,就不要说李默那个干娘。 小就小吧,别看他小,比大人还要聪明呢。 第五十章 盖房子(上) 李默也不生气,能转过弯了,还是不错的。 领导领导,率领、向导,不仅是大家的头,还要起着向导作用,带领着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这才是领导。当领导变成了官员官老爷,操蛋了。 问题是他能不能答应? 李想了想说:“各位领导,王安石知道吧?” 王安石肯定知道了,就连一些老百姓都知道,伟大领袖列宁同志夸奖的大人物。 “王安石写了一篇文章,说他老家有一个很聪明的叫方仲永的少年人,宋朝也讲虚岁的,方仲永家里与我家差不多,父母不识字,是农民。五岁时他忽然哭着要笔墨纸砚,这一点就不如我了,我没有向父母哭着要,就是在舅公他们家玩,偷偷地看的书。” 大伙一起窍笑,反正都一样,都是厉害的妖异少年。 “然而他许多地方都比我厉害,他要笔墨纸砚,父亲搞不清楚,便向邻居借来了,方仲永立即拿起笔,写了四句诗,奶奶的,我五岁时会写诗吗。” “不准说粗话,”李广平喝道,但心想,这个神童确实是比儿子厉害。 “这事儿就轰动乡里了,许多人感到好奇,整个县的人都请方家父子前去做客,还有人花钱请方仲永写诗。他父亲以为有利可图,每天带着儿子四处拜访挣钱,不让他学习。王安石那时候也不大,父亲做着一个小官,也不算小哪,做过判官知县知州,知州就是现在的区市市委书记,一把手。他随父亲回老家,王安石在舅舅家见到方仲永,立即请他写诗。那时方仲永十二三岁了,还会写诗,但诗就那样了。又过了七年,那时王安石父亲死了,他也中了进士,担任了扬州签判,官做得不错,朝廷将他转到浙省鄞县担任知县。王安石刻意兜了一下路,绕道回家,大约回家祭拜先父吧。方仲永比王安石小不了几岁,这么聪明,肯定是王安石小时候仰慕的对象,因此又问了他舅舅,方仲永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他舅舅叹息道,他才能完全消失了,如同平常人。” 《伤仲永》原文可不是这样。 但李默前世比较博学,也写过网文,考据过,所以一一将时间史推了出来。 并且这件事应当是比较真实的,因为有了时间史,也有了具体的姓名,还沾到了王安石的舅舅,以王安石的方正,绝对不会瞎写的。 其他人不大好说,但李广平夫妇是真紧张了。 看看人家,那才叫聪明,但就是这么一个聪明的孩子,生生给耽搁了。 几个领导搓手。 不能说王安石说得没道理啊,天赋再好,不努力学习,早晚得荒废。 以李默这份天资,不说以后清大北大吧,一般的重点大学,是跑不了的。 如果被自己几个人带歪了楼,以后弄不好就成了方仲永。 “但这个技术……销路……”另一个领导迟疑地说,李默也知道这个领导,还是一个强势的领导,他侄子也是李默前世中学同学。计划生育时,他老婆不肯结扎,这个领导一怒之下说,你不结我结,将自己结了,一下子升为副县长。不过到了县级别,对才能要求更严格了,似乎以后一直没有升。然后李默离开曹镇,对家乡情况不大清楚了。 “各位领导,这两个问题我也想过……”李默也无辄,去年时,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么麻烦。不过公社领导找上门,怎么办?人家或多或少,也起了帮助作用的。 “你们能弄来录音机吗?弄来一台录音机,我将相关的技术用录音磁带录下来,它也是我瞎琢磨的,肯定有许多缺陷。各位领导可以将它带到县里,请更擅长的相关技术员整理加工修改,然后印成小册子,发放给各个生产队。也可以用广播读出来,读给老百姓听。” 录音机在80年还是一个稀罕物,不过公社想弄一台录音机,岂不要太容易。 印小册子,不是正规的印刷,就像南岗小学印考试卷那样,用油墨印刷,就是耗人工,成本却会很低,几十块钱便搞掂了。 “销路更简单,产量一大,可能石头城哪边会产生其他的想法。不过除了石头城,向东还有许多大城市,如苏城、锡城,更大的魔都,各位可以拿着去年石头城的相关收据,前去谈价格。这是蔬菜,关系到城市百姓的菜篮子,没有一个不慎重的。如果石头城的领导没有其他说法,大家也不用吭声。如有其他的说法,各位可以拿出这些城市的收据,与他们谈判。” “舍己为人,做好事不留姓名,这个品德是美好的,但有几个人能做得到?别人做不到的,我也做不到。就算舍了我一人前途,造福全公社,你们看我这点大,而公社面积这么大,最远的下大圩离我家足足十几里地,我能过去指导技术么?” 也没有那么严重。 首先资金的掣肘,以信用社可怜的资金,能发放一百户贷款就不错了。 其次它成本大,不了解的人也不敢动手,今年即便公社有心带着大家推广种植,顶多不过塘湾周边几个村庄会有人种植。 明年秋后就不好说了,但到了明年秋后,李默不是在县中就是在市中,难道跑到县中市中将李默拖回来指导? 对塘湾生产队四个村子,李默也是这个态度。 等小册子印好了,李默替他们向公社讨要,一家一本,若是弄不懂,问李实布李强六斤他们,连李实布他们都弄不懂,才由李实布三人问李默。 不然屁大的问题也要将李默拖到大棚,李默也不要写东西了。 几天后,公社领导真的拎来一台录音机,还从县里请来一个技术员旁听。 那就听吧,李默让父亲通知一下村子老百姓,自己在讲了,愿意来听的快点过来,若有不懂的,也可以问。 一会儿挤来了四五十个乡亲与领导,人不算太多,可李默家堂屋太小了,结果挤得都快落不下脚。 李默便说:“我将几户收入平均了一下,一亩大棚蔬菜年收入在两千元左右,宋技术员,我说的亩是曹镇一百平方丈的亩。” 戴着眼镜的宋技术员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第一年收入要低不少,因为有许多成本,包括薄膜、毛竹竹弓、以及一些用具,因此第一年亩收入只有一千几百块钱,但第二年就会好了。当然,比种植粮食肯定要赚钱,我打算种三季,油菜外加两季稻谷,除去农业税化肥农药水电费等成本,毛收入不过一百几十块钱,这还算庄稼种得好的。” “它收入确实很高,也不用愁销路,即便整个公社家家户户种植大棚蔬菜,也满足不了石头城市场的需求,况且曹镇周边有那么多城市,我不说石头城、苏城、锡城、魔都这些特大城门,还有省城、鸠城、钢城、扬城这些中型或中大型城市。但我要提醒一句,它是赚钱,可入行需谨慎。它虽赚钱,可会很苦,不过苦大家皆不会怕了。” “除了很苦外,还有三个危险的地方,第一是虫害,大棚里是小规模的温室气候,温暖、潮湿,容易患上虫害,一旦来不及预防,往往就会造成严重减少。” “第二是寒害,不但寒冬,春初的倒春寒也要注意,一旦冻死了,颗粒无收。到了四月,有的蔬菜喜阴凉,还要撑起遮阳网。” “第三是瘟害,各种病菌引起的菜瘟,我将它列在最后一位,也是最危险的一位。因为它不像寒害,也不像虫害,能看到感受到,一旦察觉,往往都无法挽救。并且大棚温暖潮湿的环境,更容易引发各种菜瘟。” “或者说小心一点,小心一点都不行,因为它是新事物,技术都不完善,想要赚钱,也要做好亏钱的打算。” 这必须讲清楚的,万一哪家出现问题了,赚了钱未必感谢李默,亏了钱则会骂上门来了。现在可能还好一点,但往后这种情况不要太多,所以民间有谚,宁赠一丈布,不赠一条路。 你家穷,我送给几百块钱,反而会感恩戴德。 但指了路,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贫困,弄不好反而会引起诸多纠纷。 这也是李默的心态。 他心地一直不错,不过对人性是持着消积的态度。 李默这才开讲。 也有人问,李默做了详细的解答。 宋技术员也问了几个问题,有两个问题问得专业,李默答不上来。但李默也不以为耻,他非是农业专家,许多方面是不懂的。 其他也不以为耻,李默才多点大,什么都懂,那不叫妖异,而是叫妖怪。 一连说了三天,李默才讲完。 如何整理修改,与李默无关了。 父亲在打扫着乱七八糟的地面,李默说:“爸,下半年将土地庙与大四亩一切为二,种一亩田大棚蔬菜吧。” “怎么越种越少?” “爸,你想一想,耕牛多紧张哪?你也打算与几户人家买一头耕牛回来,那必须要有人放牛吧。小妹明年虚七岁,要不要上学?” 现在农村可没有幼儿园,上学的标准年龄就是虚七岁,上小学一年级。 “外婆与奶奶也老了,不但奶奶,外婆过来帮忙,帮完了回家还要继续忙,你忍不忍心?还有两个弟弟,这几年必须要有人照料,那个来照料?是让小妹不上学照料,还是让我不读书来照料?去年家里太穷,我也错估了劳碌程度,加上信用社放下贷款,才让你种了一亩四分地大棚蔬菜。但今年不能再这样来了。” 李默讲的这些,确实是一个问题。 特别是两个儿子的出生,家里子女多是好事,可这两年必然会分散可怜的劳力。 李广平沉默一会说:“小默,我还打算明年盖一个瓦房呢,不挣钱,如何能盖得起来瓦房?” 房子,房子,李默一听到这两个字,头就大了。 第五十一章 盖房子(下) 前世父亲就是这样,盖完了瓦房盖平房,盖完了平房盖楼房,熬吃熬穿,反正没有一年家里舍得用钱的,不提每次翻盖房子所产生的浪费,结果楼房盖好,子女一起出去了,除了过春节,都没有人住。后来还有人盖别墅了,不过父亲也老了,没能力盖别墅了,就是盖了,没有人住,有什么意义? 因为省,拼命地省,一家人都没有捞得好身体。 还有呢,现在盖房子会有什么下场,三年后洪水一来,什么瓦房也冲垮了。 就算自己以后能挣到钱,为了孝道,由着父亲喜欢折腾吧,只要一盖房子,家里会立即苦逼起来,自己上县中或市中得寄读吧,寄读得用不少钱,弄不好父亲都不会同意了。 这个房子怎么都不能盖。 他说道:“爸,盖了瓦房后又盖什么房子?” “盖好后还盖什么房子?” “政策放开,百姓富裕起来快,人家几年后又盖砖墙瓦房,你又怎么办?再过几年,人家盖楼房,你又怎么办?” “难道一辈子住草屋吗?” “不是住一辈子草屋,我不是说过吗,两三年,两三年,这时间不算久吧?所以我不让你多种大棚蔬菜,在一万块钱面前,多种几分田与少种几分田有什么区别?有了一万块钱,甚至几万块钱,我们一下子将楼房盖好,岂不是省了许多事?一次次翻盖,当真不麻烦,不浪费时间精力,不浪费钱?” “真有这一万块钱?” “真有,这样,给我三年时间,到83年秋后,你想怎么样盖就怎么样盖,行不行?这么多年草屋住下来了,你也不会在乎这三年吧。” 这是讲道理,虽说六斤家在盖瓦房,是六斤要结婚了,李家确实没有那么着急。 “一亩田有些少吧?” “爸,你怎么又绕回来了?我是不是在努力学习?你们是不是在供我上学读书?我现在才这么一点大,就想出了这些方法,再过两年呢?我还说那个王安石,他科举考得不错,是第四名,但他父亲却过世了。你现在年当益壮,不珍惜身体……等我们以后有了出息,想孝敬,然后找人,一起在黄土堆里了。当真烧了纸钱,死人能收到?” “你想咒我们早死啊,”李广平怒道,但没有打,说这话也要打,那真没有天理了。 “爸,大棚蔬田听我的,只种一亩,房子也听我的,三年后盖。如果连三年都等不及,那就到后年看,如果我还没有挣一万块钱的希望,你想怎么盖就怎么盖。真要治办,不是房子,而是船。” “船?” “去年用了老生产队两条木船,也偶尔向陈村借了一条船,次数不多,又是在下半夜用的,人家也就同意了。但今年,恐怕最少有二三十户人家种植,隔上三两天就要用船,人家借不借?” “这是互助组,不是我一家。” “是啊,到了那时候,大伙必然想办法,但那是大伙的办法。我说明年春天,三四月天里,早一天晚一天装到石头城问题不大,但到了五月,一天一个价格,早卖一天与晚卖一天,就会产生不小的差价。以我家在村子里地位,凭什么让我家早装?” “不是有你干娘吗?” “她只是一个小领导,能说动石头城所有蔬菜单位吗?况且明年弄不好,公社的干事还会带着大家去锡城苏城。治了船后,船就是我家的,再加上干娘,说不定一两年,仅是这个差价,就将船钱省上来了,还净落了一条船。” 这个船不是木船了,而是水泥船。 HND县哪边圩更大,沟塘更多,大集体,无人管了,责任田则不同,从今年起,对船的需要量大,于是出现了一个小型船厂,专门制造水泥船。 船不大,一两吨,质量更差得要命,就是用钢丝铺成一个网,上面浇灌水泥,晒上几天,一条水泥船出来了。 但在圩内的沟塘,无风无浪,速度不快,装载量就是这么一两吨,对质量要求并不高。关键它不像木船需要定期保养,又极便宜,两三百块钱便能买到一条船。 父亲可能为两三百块钱算一个小账,李默不会算的。 他担心的还是几年后的破圩。 前世破圩,李家还没有好起来,家里的东西不多。闻讯后,河东哪边许多亲戚一起赶过来,挑的挑,担的担,二姨夫又将他们大队的船划了过来,在洪水扑过来之前,家里能带走的东西基本都带走了。 但现在不同,经过李默的推动,到时候家里的财产肯定不会少。父亲穷怕了,弄不好到时舍不得丢弃,洪水到来时还在搬啊搬,那可不是开玩笑的,父亲与自己水性一样,游一个几百米不成问题,能不能游几里路?弄不好就会出大事。但有了一条船在手里,再有亲戚们的帮助,洪水扑过来之前,基本就能搬走了。 其实那次破圩后,塘湾村百姓得到了教训,随后几乎家家户户都买了船。 也不是没有作用,平时装装粮食上镇上,或者买一船猪饲料回来,有时候干活也能派上用场。 路路通后,放在哪里没有人管,几场雨下下来,水泥船一起沉到大沟里,沉就沉吧,船的使用才成为历史。 所以李默对中国的基建一直很推崇的,有路与没路,真的是两样。 “让我想想。” “不用想了,听我的,没错。” 李广平还是想了好久,这个弯绕得太大,本来打算盖房子的,房子没有盖起来,却准备买水泥船。 公社编写的小册子就下来了。 李默翻了翻,七八万字,他所说的话多经过了修改,不是修改了内容,而是修改了用辞,也就是更“具有文字价值”,并且出现了不少术语。李默无语地将它放下,难道就是你们会玩文字吗? 这是写给农民看的,越口语化才越好。 但主笔的人要卖弄自己水平,让他怎么办? 然后李广平、李强、李实布与六手四人去公社开会,公社还招待了一顿,送了一张奖状,一个陶瓷脸盆,一个陶瓷茶杯,父亲喜滋滋地捧了回来。 李默不客气地说道:“爸,开心吧。” 李广平一愣。 “人家李实布李强想当干部,六斤贩买贩卖,也需要公社宽容,这才去的。你去图个啥?脸盆,茶杯?钓一天甲鱼最少能买三四个脸盆吧。或者开会光荣,真回到几年前你时不时去开会的光景,我一家就惨了!” 李默老妈也醒悟过来,然后数落着嫁到李家的种种不幸。 “妈,你也不要说了,”李默直揉脑袋,又道:“爸,这场合咱家少掺和,一家人过得幸幸福福才是真的。就像这个脸盆,不管怎么说,公社多少欠了咱家的情。” 不仅是推广大棚蔬菜,李默还听说公社打算采纳李默建议,推广鱼塘承包。 一旦承包后,李广平则不好钓黑鱼甲鱼了,但问题也不大,真到了那时候,李家也不需要李广平从泥里从水里抠来的钱。 但一张奖状,一个脸盆,情就还掉了。 第五十二章 手术 李默有了第一个粉丝,不是他班上的同学。 李默考得这么好,李广平还照样揍,从塘湾传了出去,更要命的现在农村家长都相信棍棒教育法,于是一个个打孩子都打得更狠,考了第二名也得打,因为分数差得太远。这种情况下,除了痛恨嫉妒外,怎么可能成为粉丝呢? 李默的粉丝是六斤。 经过李默劝说,他父亲终于不参加开会了,也准备买船。 六斤听闻后,立即赶到李家问情况,为什么好好的买船?要知道现在一艘船,即便水泥船也得两三百块钱,在农村算是一个绝对的大家伙。 李默怎么说?难道说几年后柳叶圩会破圩? 或者算明年夏初的账? 李默含含糊糊地没有多说,但六斤听出来了,是李默的建议,跟着李默走吧。 也不怪他相信李默,公社干部找到李家,想树立一个万元户,实际论收入,不是李广平家收入最多,而是六斤,大棚蔬菜照种不误,贩黄蟮的收入是超过李广平钓黑鱼甲鱼收入的。今年收入差距更大,因为他家劳力多,又增加了大棚蔬菜面积。除非六斤结婚分家,一家变成了两家,否则差距会越来越大。 两人一道去了D县那个船厂才刚刚建设,不过想买船得先付订金,付了订金后才会替你造船。李广平与六斤也没有感到什么不对,付了订金,过了两个月后,喊来乡亲帮忙,得从船厂拖到河里,渡过曹河,还要翻一道高大的圩埂,进入内圩大沟,则可以到家了。 船不是太大,一吨半。实际前世塘湾后来打造的船更小,只有一吨,但放在一户人家足够用了。船大了,成本高,撑起来也慢。 也就是用一根长竹竿顺着沟岸撑着它跑,也可以摇橹,但摇橹是一个技术活,不会摇,摇一会儿手就能磨起血泡来。 还有一种更小的船,叫幺盆。 用木板镶嵌而成,外面包着铁箍,这个便宜,而且也轻,不足二十斤,一个半大的孩子就可以扛着它跑。 但载重量也小,三百斤,而且刁钻。如果不会,只要上去了,准得翻掉。 前世李默翻过,还在大冬天载人弄翻过一次,李家那年在荡沟,也就是让李默换掉的那块田边上搭了一个棚子养老鹅,农村沟塘多,塘湾村一个妇女要李默用幺盆载她过沟,省路。 李默那时候也不大,以为她是大人了,肯定没关系的。结果那妇女一上幺盆,不知道她在后面怎么弄的,两人一起翻到大沟里。幸好两人都会水,李默爬上岸,冻得七死八活,跑到被褥里爬不起来了,一大群老鹅没有人看管,开心了,张开翅膀大叫着游到沟对岸,将人家的油菜吃了好一大片。第二天,对岸村子好几个妇女跑过来,隔着大沟,指着李默鹅棚大骂。李默躲在鹅棚里不敢出来,捂着耳朵拼命地小声念叼,我听不到,我听不到…… 还有于得财家的小儿子,在李庄后面大沟放鸭,那年县里请了外地人来柳叶圩,协助乡里挑圩埂,有一个人走错了路,只要走错那会很糟糕的,圩心各个大沟也没有一个桥,他越兜越远,于是请于得财小儿子用幺盆载他过去。两人到了沟中心,也一下子翻掉了,那人水性还不大好,一下子掉到近十米深的沟中心,人整蒙掉了,一把将于得财的小儿子抓住,差一点两人全部被淹死。喝了许多水,于得财的小儿子上了岸,脸都吓白了。 也就是这种小小船是水乡产物,虽小,作用不小,可以下网捕鱼,可以养鸭养鹅,可以摘菱角,但不懂的人,千万别上去,水性不好的人更别要上去。 李默家有一个幺盆,是李广平从河东带过来的。偶尔李广平会下个网捉几条鱼回来,但是为了卖的,不是为了家中吃的,除非死了卖不掉,家里才拿它们打一个牙祭。 种李子的人吃不起李子,想吃只能吃卖不掉的烂李子……这是现在多数农村人最好的写照。 船到了家,李广平十分开心,不管怎么说,家里又多了一个大家伙。 李默也开心,重生以来,自己在前几年能做的,基本都做了下去。 冬天就渐渐到了,家家户户还在忙。 就连李大富原来想做最后的武士,坚持原则不动摇,但看到家家户户都在种大棚蔬菜,甚至塘湾周边地区几个村庄也有三四十户人家在种,他也忍不住了,种了几分田。原则重要,钱同样也重要啊。 李实布与李强更忙。 李默讲的那些录音经农科站的几名技术员修改后,文皱皱的,老百姓看得吃力。公社便请他们去周边村庄辅助。这也是功劳,弄不好会到大队里当干部的。 还真没有妄想,明年冬天两人就继续进入大队,各自当了一个小领导。 有时候两人也弄不懂,便来问李默。这正是李默让他们三人问的原因,他们对李广平父子都不错,至少不会产生恶心,那么多少会考虑到影不影响到李默的“学习”。否则一窝蜂来问,李默什么也甭想写了。 李家情况也渐渐转好了,既然不打算盖房子,李广平也不那么太吝啬了,治办了几件家俱,还替李默治办了合身的衣服,虽然个子长高后,又要换衣服,这不是有两个弟弟嘛,几年后两个弟弟又能穿了…… 这天上午放学,李默正在教室里画画。 于青梅姐弟说过,她妈问,李默也随便地回答,我以后想当画家。 想当画家,现在就得学习画画了,并且成绩一直未掉,还能说什么? 忽然间他感到肚子一阵阵绞痛。 “糟!” “青梅、青泉,你们赶紧回去,喊我爸妈过来,我要上医院。” 姐弟两搞不清,匆匆忙忙地回去,将李广平喊来。 李默说道:“我得了阑尾炎,要去巢市做手术。” “你胡说什么?” 在村农一听到手术两字,那无疑天塌了。前世时,这一年,但不在这时,而是在夏天,李默得了阑尾炎。李广平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反正儿子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将李默背到陈医生家。陈医生给了两个建议,一到巢市去做手术,二放在他家慢慢冶疗。李广平选择了后者。 一个月后,陈医生还真的将李默治好了。 但问题两年后,李默又再次发作,又花了近一个月时间才治好。这一次确实是真治好了,以至李默前世,屁股后面始终保留着那根没用的器官。 留不留这个器官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到陈医生家,弄不好还会二次发作。这次至少耽搁一个月时间躺在陈医生家天天挂吊水了,后年还得要动手术。 “爸,你不相信我?” 也不是李广平不相信他,隔着一道河,其他人不知道李默小时候的表现,就连李庄人都不清楚,李默去参加考试前才搬来几个月时间,也许这时李默就很聪明,只是大家未注意。 但李广平不同,看着儿子长大的,他有时候很是弄不懂,难道就如儿子所说的那个王安石的神童老乡,忽然开窍就开窍了。 “小默,你不能也医术也懂?” “阑尾炎,常见的病,有什么不懂的,但我这是急性阑尾炎,快点带我去巢市吧。” 不是人人都会得阑尾炎的,李广平就没有得过,或者说他得了,是轻微的,根本就没有看过医生。不过看着儿子痛苦的表情,连额外头的汗都冒出来了,应当很痛的,他急忙地说:“没有车子。” “上光岗,拦车子。” 曹镇到县城,鸠城到巢市的十字路口,就是光岗。 哪里有许多到巢市的车子。 李广平匆匆跑到郑老师家打了一声招呼,一是请假,二是请他向家里传达一下消息,背着李默上了三轮车。这时候李默痛得更厉害,他这个实际年龄是不会哭的,但腰得都痛得佝偻起来。 父子两来到巢市,已经临近黄昏,幸好医生还没有下班,其实这只是一个小手术,迅速替李默做了手术。 第二天,李默从病床上爬起来,隔着窗户,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 虽然曹镇眼下属于巢市管辖,但李默前世还真对巢市不大了解,也来过,只是经过,浮光掠影般就走了。然而弄不好,可能会在这个城市呆上六年时光…… 第五十三章 外婆 只是小手术,但在农村只要沾到手术二字,那就是超级大事了。许多亲戚与同村的乡亲们送来许多慰问的礼物,手头宽裕一点的一包红糖,据说红糖对伤口有恢复作用……还有一袋麦乳精,搭配一些其他礼物。 手头紧张的,则送二十个鸡蛋。 塘湾四个小村子家家户户都送了,可能有人不情愿吧,但害怕别人说闲话,至少没有李默,你现在就不能种植大棚蔬菜,只好也送了。 李默也正好,用这个理由来逃课。不然真的不大好说,毕竟又大了一岁,棉袄棉裤现在也合身了,再不上学则说不过去。 当然,呆在家里面写东西之余,他还是抽空自学了一番,虽然吕校长剖解了,但如果成绩掉得太多,还会挨上板条炒肉丝,李默也不能让成绩掉下去。别看小学,它确实是在打基础的。基础牢固,再加上自己前世还能记起来的一些知识,那么到了初中后,成绩依然会在学校名列前茅,尽管可能是重点中学。 这一年李默的成绩确实没有让李广平失望,李广平不失望了,学校老师更不会失望。 年关将近,李默来到自家蔬菜大棚观看。 李大友说:“小默,你认了干娘,也不过去拜年。” 李广平说:“他们在石头城,太远。” 能拜年,但不一定非得要拜年,那怕是舅舅,就像李默今年不打算拜一家亲戚的年,将时间节余出来。 至于石头城的干爹干娘,也不仅是太远,主要是现在家里条件依然比较差,可能在农村算是渐渐好起来的人家,但离乐家还是差得太远。 干爹干娘是好心,送手表送收音机,但李默不习惯,也十分地不自在。 这一点他的干爹基本猜中了,在气节上,李默达不到朱自清的高度,但略有那么一点味道。什么味道呢,就是我能给你好处,给你恩惠,但你千万不能给我好处给我恩惠,我落难了,都不需要人来同情! 这不是较真吗? 还真有点较真与犯傻,否则以李默的才干智慧勤劳,他前世也不会过得那么苦逼。重生以来,要稍稍好一点,不过总体上“骨气”不减当年,这股傻劲涔入到李家血脉里了。李广平是如此,李默爷爷也是如此,当年他饿得受不了,只想带着妻子与两个孩子往干省逃,其实求一下亲戚,当然那时候亲戚也不可能给予多少帮助,但稍稍救济一下,将元气吊住,也不会饿死。 干娘对他的好处李默是记住的,也不是不去看,而是想好起来以后再去看……不是同类的人,如果知道李默的想法,能活活气得咽死。 “广平,今年与去年不同啊,这么多蔬菜呢。” 与李广平父子相比,李大友正好成了与李家性格相反的人物。 前段时间,李大友时常跑来问,李默也淡淡答了几句。 李默一下田,李大友就将李默拖到他家大棚前,再反复地问。李默无奈,只好随便说了几句,立即回家。 李大友的老婆秀婶十分不开心,说李默如何傲气,如何地不认乡亲,被李实布老婆顶了一句:“人家有没有欠你家的,人家要不要学习?” 都说得那么清楚了,我要学习! 整个塘湾村几十户人家全部种了大棚蔬菜,个个天天跑上门来问,李默还要不要学习与写东西了? 但能说李大友多坏吗? 实际再好的人也生过歹心,再坏的人也生过善念。因此佛家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天使,一只魔鬼。 不能将人物脸谱化。 李大友更不能算是坏人,只能说他是一个自私的人,我种了大棚蔬菜,并且投入了这么多钱下去,不能出意外。 至于会不会影响到李默,不是我家的儿子,管他!但不是有心想坑害李默的学习,不是种植大棚蔬菜,他也不会打扰李默的学习。 眼下还是这个道理。 大棚蔬菜收入一是产量,产量最重要的便是种植技术,二是销路,真担心哪。至于李默到石头城有什么难度或者有什么考虑,他是不想的。 就是想明白了,也认为李默想法是白痴,人活一世,能不求人吗?人家是石头城的领导,求人家有什么可耻的?况且还认了干亲。 李默也不气,他淡淡说了一句:“阿姨,你放心吧,这是蔬菜,家家户户必须要吃的,我也让公社领导安排人去其他大城市洽谈,不会卖不掉,若是卖不掉或者对方压价,到时候我再出面不迟。而且阿姨,你想一想,我也要快小考了。考得好,能上市中县中,考得不好只能上镇中或公社的中学。一个好的学校对我会有何帮助?” 言外之意也就是李实布老婆的那句话,我要学习,我没有欠你。当真为了你家多挣上几百块钱,耽搁我一生? 只是李默说得极其委婉。 李大友悻悻地不说话。 李默也无所谓,闹也就闹在这一年,明年他走了,找谁去! 春节到来,李默没有出去拜年。 小考确实快到来了,李广平夫妇也不让他外出耽搁“学习”。 但大年初一,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小客人。 姑夫家的小表妹带着礼物来拜年,她还小,与小妹一般大,过年虚岁才七岁,而且姑夫家离李默家比李默家离舅舅家更远。 李母心痛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不停地诅咒姑夫的狠心。 怎么说呢,李广平夫妻两心地都好,就是不会说话,有时候说得好还好,说得不好,特别地不中听。 李默在边上说道:“妈,有时候想想外婆真伟大。” 说外婆好了,李母开心了。 “她对我与小美比奶奶对我们还要好。” 外婆对李默兄妹还是不错的,有时候硬塞钱给李默。李默哪里肯要,舅舅家一样,十分地困难,外婆能有多少钱。于是外婆以后便换了方式,买来许多零食,给李默兄妹吃。 后来舅舅家养的牛打架,她跑去拉,被牛带到塘里,大冬天的,人从塘里爬上来,生了重病,不久去世。 李默奶奶也是如此,父亲盖房子之前,挑了许多泥巴,将地基填得高高的。地基前面还有一片空地,夏天晒了稻谷。半夜里狗在叫,哪几年风气很不好。包括农用电线,一到冬天时,时常被人偷个净光。派出所来查,最后查了出来,在前面甘村抓了十几个小青年,偷鸡摸狗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这个偷鸡摸狗包括真的偷鸡摸狗,以及偷菜、偷稻谷,后来偷棉花。 奶奶就爬起来看,半夜里,头脑还不大清醒,一下子跌到地基下面。老了,骨头就脆了,结果摔断了骨头,想接都接不上,瘫在床上两年多后去世。 实际上,最苦的就是他们这一代人,什么好日子都没有享受过。 所以这两年他拜舅舅家的年,将蛋叶蛋捡给外婆吃,不仅是懂事,也是真情流露。 但说外婆对李默比奶奶对李默好,那是不可能的。可以说奶奶是李默前世灰蒙蒙的青少年时代唯一的光亮,外婆也比不上的。 这话外就有音了。 李广平低着头不作声。 李母拿起筷子就要抽李默。 “大过年的,不能打,一打那就不吉利了。前年舅舅就是过年打小四表哥的,结果成绩更差,不久休学。妈,你想不想我休学。”李默嘴就像开机关枪一般,噼里啪啦说完。 李母有点迷信,吓得将筷子放在空中不动弹。 “妈,姑姑死了,我家日子也越来越好,你作为舅母,也等于是半个妈妈,要多给一点压岁钱。” “还用你说。” 李母抽出十块钱压岁钱,这可是大大大钱,可怜李默的压岁数只有两毛钱呢。 小表妹知道十块钱的珍贵,很小心很快乐地将它装在小口袋里,奶奶充满皱纹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这样不是很好吗?李默心想道。 第五十四章 拜拜(上) 真的不用担心销路。 就这么几十户人家,总面积不过五十几亩,就是大亩吧,折成标准亩也不足九十亩,日产量不过五六千斤。不提分了一部分去了锡城,就是不分出去一部分,这个产量也满足不了石头城一个稍大菜市场的需求,不提整个城市了。 当然,人多了就会有点乱,听从李默建议,公社组织了互组社,下置四个互组助,不但设置了组长、会计与销售,同时还置立了质监小队长,去年只九户人家,李默说怎么做就怎么做了。今年不同,必须将不成熟,也不是有人将不成熟的摘下来,而是有的蔬菜虽没有成熟会因为各种原因掉果,另外则是畸形的,有虫害的,这些蔬菜必须挑出来。 在这两年必须如此。 到了84年或85年,那时候种植的户数会更多,有贩子来收购,也不用互助组互助社了,质量也会由贩子来检查了。 然而李默估计A县迟早还会超过包岭县。 因为有一条,今年略有些规模吧,公社里的领导确实起了推动作用,但还没有做到像A县那样,派技术员下来指导,就算曹镇离县城有些远,至少县里的领导应当出一个面的,一个没有。 李默也不抱怨,他的想法是我做了,我尽力了,成败就不关我的事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不是天上的天,而是上面的官。 还有一条也可以证明,那就是曹镇。 现在的曹镇乃是巢市四县一市八大古镇之首,巢市地理教科书上还刻意拿出一页多内容讲到了曹镇。 几十年后,曹镇虽然继续繁荣着,却成了曹操手下大将夏候惇,惇不是惇厚的惇,而是蹲下来的蹲,也就是一天比一天矮,一年不如一年。 ………… 但这半年,李默在学校里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打架。 李默前世被这些同学打惨掉了,这一世要好得多,跳了两级,本来岁数小,现在岁数更小,一般的同学打他有些胜之不武。 成绩特别好,老师一再关照,谁欺负李默就对谁不客气。 子女多,这时候家长对孩子比较心“狠”。 不像后来,老师打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能闹得全国人都得知。这时候老师不打孩子,家长还会逼着老师打孩子,我家孩子不听话了,你给我打,狠狠打。 所以小孩子都非常害怕老师。 也就是几个老师的一再庇护,李默得到了安全保障。 第三个原因与成绩无关,李默现在的智商不是前世小孩子的智商,他自己儿自动地避开了种种麻烦。 但这种平衡被即将到来的小考打破了。 81年的小考很困难的,也不是很困难,而是大家基础都很差,录取率更是低得怕人,勉强达到百分之五十,还不及后来高考的录取率。 这意味着教育基础更差的南岗小学,六成的学生将在小考被淘汰下去,但只要淘汰下去,一般家长认为让孩子识一个“人民字”就好了,以后再也没有上学的机会。 这时候李默成绩越好,越有些孩子产生了嫉恨。 这天上午放学,放学后会派学生轮流打扫卫生,轮到了孙铁柱打扫卫生,他拍了一下李默肩膀说:“李默,你替我将地扫了。” 说着,举了举手中的拳头。 他还有一个弟弟,在上三年级,皆比李默大了好几岁。 李默也不作声,更没有扫地。 扫一扫地问题不大,关键现在这些孩子比较顽皮,只要自己开了头,以后变本加利,弄不好前世的故事继续一一上演。 下午徐老师来上课,她看了看地面,问:“孙铁柱,你为什么不扫地下?” “徐老师,李默说他替我扫,我就没有扫了,”说着瞒着徐老师,用恶狠狠的眼神盯了李默一眼。 李默就当没有看到,站了起来说:“放学后,他拍着我肩膀说,你替我将地扫了,还用拳头比划了一下。扫一下可以,徐老师,我怕开了头,后面其他同学一一会找我的麻烦。” “孙铁柱,过来。”徐老师将孙铁柱叫到讲台边,用教尺打手心,然后说:“你以后敢再欺负李默,我保证将你开除了。” 放在以前,孙铁柱会害怕,但现在他不害怕了,反正他是考不上初中的。 放学后,李默与同村的几个小伙伴回家。 多是在读三年级,李默前世在孙村读书的那处私熟小王老师好像走了,有人说她就是石头城人,凭关系调回石头城了。前世王老师对李默也是不错的。她这一走,与前世一样,一起转到了南岗小学。 孙铁柱弟兄两将李默拦住,其实李默不一定非得走孙村这条路,这是他有意走的,也是有意将麻烦彻底解决。 看到弟兄两过来,李默飞快地跑着,两人就在后面追。 正好前面有一个大棚,大棚里有许多支撑架,各个支撑架皆不同,如西红柿支撑架比较矮也比较粗,以防果实将主干压倒。黄瓜、缸豆、瓠子、丝瓜则是用小竹子搭建而成的,高而稠密,以供各种蔬菜藤蔓攀援,但皆不粗。 李默抽的就是一个西红柿的支撑架,也就是一根粗树棍,不太长,但这个长度对他来说,刚刚好。抽起了这根树棍,将书包往大棚门口一扔,正好孙铁柱兄弟两追上来。 两人比李默大了好几岁,孙铁柱大了四岁,虚十四岁,已经正式开始发育,弟弟也比李默大了两岁。不但大,李默这一世可能比前世好一点,但依然长得很单薄,也就是力气比李默更加大。 然而李默却是成人的意识,没有这根树棍,今天弄不好就会被打惨,但有了这根树棍立即不同了,他拿起树棍,就在兄弟两看着这根树棍愣神的功夫,举起树棍狠抽起来。 李默有意地往他们身上抽,打人不打脸,一旦将脸打破就难看了,可这时到了春末,衣服都穿得单薄,这一棍棍抽打到身上,真的很痛啊。 乱战之中,李默也被揍了好几拳,但无论多痛,他都保持着自己不能让这兄弟两抱住,一旦让他们其中一人抱住了,这一架自己还会被打得更惨。 其实也很快,打着打着,兄弟两怂了,弟弟都被打哭起来,两人看到李默拿着棍子追,一起吓得逃跑。逃走了,李默是追不上的。 战争还没有结束。 只隔了两天,李默再次被拦住,是拦,不是追。弟弟提前逃课,躲在小麦田里,拦在了前面,大哥在后面追,正好将李默堵在一条小道上,并且兄弟两手中各持着一根粗棍子。 李默瞅了瞅,又放下书包,但从书包里拿出一样东西,二节棍。 他请陈篾匠做的,打了两根稍粗的小竹筒子,中间打眼串上绳子,然后向前面的竹筒里灌上泥巴,增加它的份量,于是成了一根简易的二节棍。 兄弟两都没有太在意,以为一寸长一寸强,迅速逼了过来。 李默瞅了瞅,孙铁柱的力气大,没有打主意,只能打他弟弟的主意,实际他弟弟也远比李默力气大了许多。李默扑了过来,一棍子就砸在李默身上,李默忍着痛,抓住了这根棍子,身体一转,转到了他的后面,抄起手中的二节棍,劈脸盖头打了下去,也不顾得打脸不打脸了,连鼻子也照揍不误。 关键这时候农村孩子打架,只知道凭借野蛮的力气打败对方,哪里会什么技巧? 孙铁柱的弟弟将手中树棍放下来,马上李默还会很惨,但他舍不得放,大哥是赶过来了,李默始终跟着他弟弟的身体转,隔着弟弟,孙铁柱力气大,还有棍子在手,但就是打不到李默。 抽了十几下,孙铁柱弟弟的鼻子抽冒出血了,脸也抽破了,这才想起丢掉棍子,但又被打哭了,蹲在地上,失去了战斗力。 继续打哉!但这些孩子那有这么英勇? 李默这才扑向孙铁柱,又被棍子砸了一下,李默忍着痛再次抓起棍子,用二节棍往孙铁柱身上抽。 主要这么两次一打,其他孩子也有了勇气,于青泉,还有他的堂兄,也就是于得财的小儿子于得伍,一把将孙铁柱抱着,力气大也不管用了,李默狠抽了几十下后,孙铁柱大哭着求饶。 李默还不解气,连抽了好几下,才放过了这对兄弟。 小的被打了,老的来了,也不是老的来了,孙铁柱父亲也是一个老实人,问题是两个儿子被打得太惨,不但身上到处被李默抽出血痕,有几处抽得青肿起来,甚至都抽破流血了,连衬衫都滴得斑斑鲜红。 小孩子在学校里是打架的,可不能将我儿子打得这么惨吧。 第五十五章 拜拜(下) 孙铁柱弟兄两回去后,肯定不会说被一个虚十岁的小孩子狠揍了,而是说李庄于庄几个孩子一涌而上,才将他们打惨的。 学校几个老师听了皆不相信。 因为李默这几年在学校一直很安静,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班长,但合不合格重要吗,重要的是成绩! 吕校长亲自将李默喊过来。 李默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确实昨天两个小村子的几个孩子在一起回家的,但只有于青泉与于青伍出了手,也不算真正的出手,只是将孙铁柱抱着。 原因很简单,李默凭借他前世的记忆,拉了八户人家入伙,带头搞起了大棚蔬菜,实际六斤都不是在这个名单上的,他那一袋奶糖起了作用。前世是前世,这一世是这一世了,当真全部混淆起来? 即便没有大棚蔬菜,这几户人家后来对李家一直不错,有了大棚蔬菜,更是锦上添花。 这时候几个在读书的孩子,说懂也不懂,说不懂也懂得一些。大人时常说了,小孩子则会认为李默对自家有恩。 后面入伙的,多少有些两样,包括李村几户人家的孩子,一直站着,连抱都没有抱。 李庄在东,塘湾村在西,塘湾村上学的孩子基本上走的是翟村道,不然弄不好王实布的儿子,李强的儿子,六斤的弟弟,也会出手相助。所以那天只有于得贵与于得财两个儿子相助了一下,就是这样,他们还是看到李默占据优势时才抱住孙铁柱的,只是抱住不敢出拳头,毕竟孙铁柱十四岁,整高了大半个头,心里面怵啊。 这个原因,李默没有多说,只说了一条,那就是人证。 现在天气长,放学时还没有晚呢,一打架,孙村与李村十几个孩子一起围过来看热闹。李默说出他们名字,谁在说假话,将他们喊过来一问就清楚了。 吕校长又将这些孩子喊来,真相迅速揭开。 孙铁柱的父亲嚅嚅道:“你也不能用棍子打。” “我得喊你一声大伯了,如果李实布打你怎么办?” 以李实布的块头力气,一拳能将孙铁柱的父亲打飞掉。 “他为什么打我?” “是啊,李实布力气大,也不能随便欺负人吧。他若就是不讲道理,偏偏来欺负你,应当如何?报派出所,但报派出所又来不及,你怎么办?” “你看看你儿子,像一个小大人,再看看我,像一根小豆芽,岂不是你比与李实布的块头差距更大?好笑的是,这么大块头,还两人打我一个人,还用棍子打。李实布不能打你,但你儿子就能打我?而且你家儿子还高人一等,他打我就行,我反抗就不行。大伯,有这个理儿吗?” 不要说孙铁柱的爸,就是公社书记,现在也不敢讲出这句话。 孙铁柱的父亲哑口无言,又看着站在一起的三个人,越想越气,当着几个老师的面,举起拳头,将孙铁柱兄弟两打得鬼哭狼嚎。 吕校长让他打,打完了,将所有学生集合起来,说出事情经过,又说道:“你们家长送你们来是读书的,不是送你们来打架的,我将他们记一次大过,留校察看。如果他们,还有你们,再欺负李默同学,我校一律开除。” 不要以为考不上初中,一个是考不上,一个是开除,性质整两样了。 吕校长也在暗中将李默狠狠批评了一顿,受了委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们,由我们来处理? 特别李默这种做法是极其危险的,为了打架,自制了“凶器”,现在是一个二节棍子,明天会不会是一把匕首? 也没有吕校长所担心的那么消极,第二场打架,如果不是孙铁柱兄弟两拿起大棍子,李默都未必会往他们脸上打。吕校长也是好心,在他眼里,李默始终是一个孩子,无论怎么聪明。 李默也不辨解,连连认错,此事也就算了结。 当然这两架打后,再也没有那一个冒失鬼,敢打李默主意。也不是这些孩子以后有多坏,主要农村现在比较淳朴,淳朴的另一面就是粗野,特别是这些孩子半懂不懂的,如果让他们产生他们的拳头能打击李默在班上的优越性,李默这半年休想读好书了。 接着发生了第二件事。 学校在修边上的杂货室,要求每一个学生从家里带几块土坯,也就是砖的雏形,将泥土揉出粘性后,放在模具里,让它形成一个长方体,这才送到砖窑里烧结。不过土坯又不同,它是直接用的,因此还要加上一些切碎的秸杆,增加其韧性。若是李广平不听李默的劝,想盖的那种瓦房,就是用土坯垒墙,上面青瓦顶,虽不及砖墙结实,但比夯打出来的墙壁牢固。 于青泉姐弟,加上他们的堂兄于青伍,李默,四人找来两条扁担,合伙抬着土坯去学校。 到了学校时,恰巧,是于青泉与于青伍抬着一条扁担,李默与于青梅抬着一条扁担。是真巧,绝不是李默有意的。 有学生大声喊:“不要脸,谈恋爱。” 李默茫然了,屁大的孩子,知道什么叫谈恋爱?再说,每天中午时,他与青梅姐弟在一块学习,看到他们成绩好了,一大群从孙村私塾转过来的同村,包括塘湾纪村的孩子,也留在学校里中午不回家。是不是比这个合伙抬土坯更亲密? 只能说快毕业了,有的孩子成绩不好,心也乱掉了。 于青梅委屈地哭着跑到她班里。 徐老师听到后,又将这些学生狠狠批评了一顿。 郑老师心想,真要谈恋爱又到好了。这时候他已经与青梅的大姐大凤订了亲。但他不会认为李默长大后,会娶自己这个未来的小姨子。 于青梅没有这么复杂的想法,到了中午,她继续委屈地说:“小默,我们不是在谈恋爱,是吧?” 就一句,李默心都差一点碎了。 没有那么严重,但他心中确实有些不是滋味。 女孩子对男孩子能迅速产生好感,有几个重要的因素,家里有权,家里有钱,本人有才,有长相,若是男孩子会打架,同样也会得到不少少女的青睐,尽管这一条可能许多女孩子家长不乐意。 至于性格嗜好,那是相处后的问题。 李默家里没权,钱嘛也不多,别看他打了两架,那是拿“凶器”打的,也不算会打架。 长相,李默一家人都不弱,但现在李默太瘦了,他说自己像豆芽,也确实差不多,瘦到这份上,那怕眼睛再大,眉毛再浓,皮肤再白,也就那么一回事。至于才华,暂时还不是很小的青梅同学能欣赏得来的。 然而不能说于青梅什么也不懂,至少懂得一些青涩的感情,暂时还没有她的白马王子,因为这几年他们基本都在一起,若是有暗慕对象,李默一定会察觉出来的,但说不定在她的梦里已经构思了她未来白马王子的形象。 这一问,说明于青梅对李默根本就没有产生那方面的感情。这是这一世,他很优秀了,那么上一世呢?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说爱呢,李默不可能爱上现在的于青梅,他牙口还没有好到这份上。 不过李默略略有些小失落,终是前世那段美好而青涩的感情。 还不急呢,自己必须要安慰青梅。 “我们这么小,会谈什么恋爱,别听他们胡说,要安心读书哦,我下半年就要上初中了。”也不知道他乱七八糟地安慰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画纸上写上几行字: 前世,你在天上 看都看不清 今世,我在河这边,你在河哪边 但这条河啊,却是银河般地浩瀚 看得清 还是不能相见 是用英语写的,写完后,过了一会,连同画纸,一起撕碎掉,扔了出去。 看着碎纸随着夏风吹得纷纷扬扬,李默心想道:拜拜,我的铜钱。拜拜,我的小学! 第五十六章 守护 小考结束。 于青梅姐弟偶尔也来请教,李默还会解答,但热情度显然不如以前了,实际李默自始至终是抱着听之任之的态度,否则想掳获一个萝莉的心,岂不是太容易?虽然那样有点儿无耻。 李默将两张空白稿纸放在桌子,也不是稿纸,就是他裁成小张的大白纸。 一张稿纸上全是天书般的英文字母。 为了速度快,休想工整了。 写完后一遍又一遍地修改,最后完全成了鬼画符。不过李默自己能认识就行了。 李默进行做的是誊抄,也不完全是誊抄,抄的过程也等于重写了一遍,许多地方又进行了大规模的修改。每一行之间继续留下空白处,以便进行再次修改。 但二稿修改幅度不会像一稿这么大,三稿则是定稿。 进度也比他预想的,要慢上近半年,不过还来得及。 正在写作时,张干事带着几个人走到李家。李默收起稿纸,站起来替他们沏茶,张干事说道:“他们是县招生办的老师。” 李默愣了一下,他只填了一个志愿,那便是市一中,县里面怎么来人了? “李默同学,你小考时写了一篇作文。”一人说。 “老师,你是指那篇《守护》?” 小考成绩还没有下来,县招生办的老师已经知道成绩了,当然,他们关心的就是哪些高分成绩,普通的数分,他们不会看了。然后看着成绩,都有点不大相信,因为第一名是266.5分。 后来包岭县小考也会时不时出现惊世骇俗的高分,但现在只是81年,看看高考的录取分数线吧,小考能超过250分的就是凤毛麟角了。 更让他们郁闷的是,人家填的志愿是市中,并且就这一个志愿。 怎么可能考出这个高分,不说其他,一个作文就能轻松地扣掉3.5分,别要以为扣得多,就是扣掉这个分数,作文还依然是高分作文。 有的学生作文写得惨不忍睹,连改卷子的老师都读不下去,随便赏了几分算了。几个老师找来李默的试卷,其实还是志愿惹的祸,若是填写县中,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了。 先是看语文,李默就是在语文上扣掉了三分,自然0.5分,数学还是满分。不过他们仍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语文试卷,不要以为语文考了117分,比数学考满分难度往往还要大。 马上就看出问题了,作文是满分的。 满分作文? 可能吗? 请作家过来做作文,也要将你扣掉半分。 作文试题是我的家乡,李默试卷上的题目是《守护》,这问题不大,只要主题写家乡就行了。 几个人围着试卷看下去。 作文字数并不多,小考也不可能要求学生写多少字作文。 但这篇作文也不算短: 《史记》里记载孔子生而首上圩顶,因名曰丘云。圩顶,意孔子额头四周高中间凹陷。圩,又可以拆成土于,音同土淤。古代人在湖荡里填堤围田,正好四周高中间低,故他们将这种水利工程称为圩。 我的家乡就在一个大圩里,形似柳叶,故曰柳叶圩。有圩就有河,河曰曹河。 三国时魏吴于此相持数十年之久,由是有名,时常成为家乡人的谈资,不过我还知道另一段历史,另一段关系到一个王朝兴起的历史。 朱元璋囤兵和阳,城中乏粮,与诸将谋渡江,然苦无舟揖。正好赵普胜、俞通海拥众两万,船千艘,据巢湖结水寨。因他们与庐州左君弼有隙,惧怕为左所袭,派使来请求投附朱元璋。朱元璋大喜地与徐达击掌说:“方谋渡江,而巢湖水军来附,吾事济也。” 但船队到达柳叶圩时,赵普胜听说前往和阳的河水浅涸,恐于此进退失据,为元军察觉,心生犹豫之下,率众投奔了陈友谅。正在这关键时候,天降大雨,川谷流溢,朱元璋立即派人将余舟接到和阳,轰轰烈烈的采石矶战役也拉开了帷幕…… 柳叶圩有镇,名曰曹镇,东南高西北低,故东南称为东山头。据传东山头原先有一响铃塔,上面挂满了铃铛,风儿一吹,清脆的铃声能风传十几里地。现在这个塔不在了,这让我惆怅了许久。不过还有一处名胜古迹,那便是东山头下面的响石街,人走在上面,石板会发出好听的声响,因此在古时候有好事的文人出了一副对联:响石街街响石石石皆响。听说有人对出了下联,但我不知道了。 我走出了响石街,到了码头。 码头边上有一些渡船,船上载满了对岸过来买东西的老百姓,或去或来,时不时谈笑着,笑声都仿佛让清澈的河水荡起了道道喜悦的漪涟。 我看着河水,在想,当年赵普胜正是顺着这条河投奔陈友谅的,似乎他后来颇是让朱元璋感到头痛。如果当时他不做出这个决定,以他的能力明朝是不是又多了一个开国大将?但就是成了明朝的大将,后来又会落得什么下场?河水并没有告诉我答案。 我又看着河两岸,两岸是长龙一般的圩埂,千百年来,不论朝代起朝代兴,不论河水涨河水落,它一直默默无声地守护着圩内无数生灵,看着他们一天天变老,看着一个个婴儿带着啼声出生…… 几个老师都看傻眼了。 而且这种文体他们似乎都没有看到过。 其实是李默摸仿余时雨写的一篇散文。 有人称它为文化散文,前世李默则称它为碎文。 特点就是着重历史、自然与人文气息,有一种独特的文人风格,李默这一篇远不及了,但李默也无辄,一是时间太短,二是限于篇幅,或者细写,往哪儿写去?难道写到卷子的反面?当然,水平确实比人家差了不少。 感情细腻内敛而悲郁,这与其他散文不一样的,比如《白杨礼赞》最后一句:让那些看不起民众,贱视民众,顽固的倒退的人们去赞美那贵族化的楠木(那也是直干秀颀的),去鄙视这极常见,极易生长的白杨罢,但是我要高声赞美白杨树! 再比如《落花生》,它语言够朴实的吧,但中间也有一句。爹爹接下去说:“所以你们要像花生,因为它是有用的,不是伟大、好看的东西。”我说:“那么,人要做有用的人,不要做伟大、体面的人。”爹爹说:“这是我对于你们的希望。” 虽然有些道理,不过总让人觉得或多或少有些肉麻,余秋雨散文里却罕见这样的语言。李默这篇作文里细腻度也远远不行,不过有那么一点浊郁的味道。 另外就是碎,一般散文虽散,但是形散而神不散,中心思想是明确的。 余秋雨的文章似乎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 当然,不真的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它也有中心思想与主线的,只是很隐晦。 李默这篇作文也是如此,似乎很碎,先写圩,后写河,又扯到了朱元璋身上。随后写古迹,再写渡河的人,又扯到了赵普胜身上,只有最后一句写了守护,圩埂。 非要说中心思想明确,这篇作文是太不合格了。但当真如此? 最最关键的是,李默有了好几个典,但不是强行用典,典故也是作文正文! 也许它确实很碎吧,但几个老师读到最后一句,都滋滋地倒吸冷气,全身起了一层层鸡皮疙瘩。 “是不是有些跑题?”一名老师问道。 “没有跑,他说的守护不是圩埂,但说的是什么呢?” 它才是这篇小作文的奥妙之处,与前文联系在一起,这个守护可就大了海去,能多种解读,可以解释成祖宗留传下来的精神,可以指整个种族的韧性,也可以指其他……并且整篇作文也立即鲜活起来,有了精神。 几个老师也没有过多解读,毕竟是一个小孩子写的东西。 “不对,一个小学生,怎么知道这么多?”另一个老师不服气地说,然后找资料。 那还能有错吗? 这可是李默前世写网文时,曾经翻查过的一段资料,又沾到了家乡,不但查了,还记得很清楚。 几个老师还是古怪地看着这篇作文,还是不对啊,凭借这篇文章那隐隐的沧桑郁浊感,也不会是一个小孩子写的。不要说小考,就是放在高考,这篇作文出来,也会给高高分。 第五十七章 这也抢啊 几个人就来到曹镇,也不是完全不相信,万一遇到天才呢。 先来到公社,公社几个领导听完,一起笑了起来,有什么神奇的事发生在李默身上,太正常了。他们挑了几件事略略说了一说。 当然,还有一些疑问。 张干事带着他们来到李家。 “就是那篇作文,你在里面用了几个典故,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 “响铃塔、响石街的对联,是听老人说的,孔子的圩顶是我看《史记》看到的。” “你看《史记》?” 李默稍稍迟疑,如是一般书还好解释一点,这些史料书,如《史记》、《资治通鉴》、《续资治通鉴》还真不大好解释,因为他家所有亲戚好友,包括老师家中,都不会有这些史书,顶多可能有一本《史记》罢了,但有没有《续资治通鉴》? 他愣了一下说:“鸠城我家有亲戚,曾随奶奶去过鸠城,他们都在上班,我无聊,便整天跑到鸠城图书馆看书,看过一些史书。有的地方确实不是很懂,也多是走马观花看了一遍,包括《史记》。但有了一个圩,我家就在圩区,于是我关注了一下,才知道孔子的额角太过古怪,便记了下来。还有赵普胜俞通海那段也是如此,我是看《续资治通鉴》时才看到的。那套史书琐碎,更看得头痛,不过沾到了我的家乡,所以也关注了,并且记了下来。” 这样一说,就讲通了。 “李默同学,我们也查过这本史书,里面记载是万余人,万艘船。为何你改成了拥众两万,船千艘?” 原文是这样的:时和州西南民寨,次第铲平,而城中乏粮,元璋与诸将谋渡江,无舟楫。有赵普胜、俞通海者,拥众万馀,船万艘,据巢湖,结水寨,与庐州左君弼有隙,惧为所袭…… 李默坦然答道:“各位老师,你们应当知道两本资治通鉴的区别,《续资治通鉴》虽然记载了不少史实,不过与前者相比,它叙事不清晰,语言散乱。按理说古文越往后越好理解,越容易读懂。但因为语言绫乱,虽是清朝人写的,还不及《史记》容易让人懂,里面也有许多错误。” 这段背景是朱元璋已经在和州打下了一片基业。 提起朱元璋,则会想到他杀功臣,杀大臣,不知道杀了几万官员,往往疏忽了朱元璋爱民。杀功臣,确实是为了他的子孙,即便李世民,也担心儿子压不住李绩,说了一句,儿子,我将李绩放到外地,如他有怨言就将他杀掉,没有怨言立即提拨他,他则会感谢你,忠心你。 沾到皇位,确实说不清了。 但杀官员,主要是为了反贪,所以明朝才出现一件怪事,人皮登闻鼓,只要官员贪污五两银子,立即杀掉扒皮,做成登闻鼓放在县衙前,让百姓击鼓鸣冤。 朱元璋做得太暴烈,效果也不好,官员薪酬少,又高度集权,官员手中有着很大的权利,如何不贪?结果是杀得越多,贪官也越来越多。 当然,也不能怪朱元璋,他毕竟有着时代的局限性,并且已经做得不错了。自古以来由南向北,统一国家的只有他才做到了,真正驱除鞑虏也只有他才做到了。杨坚也不行,他是胎里生,用“道心种魔大法”从鲜卑政权里胎生出来的。孙蒋二人更不行,军事才能不足,又没有能力将派系问题解决,甚至还没有安定国家,内部就出现严重腐败。 和州是鱼米之乡,可那时朱元璋手中将士已经不少了,以他的性格,又不想危害百姓,为了三军供给,只好将眼光转向了江南,想渡江,一个船就难住了。 左君弼、赵普胜、李普胜原先都是弥勒教主彭莹玉的门徒,赵李二人还是师兄。彭和尚被杀后,左君弼据庐州力量最强,赵李二人、以及其他的一些英雄好汉如廖永安、廖永忠兄弟,俞廷玉、俞通海父子,赵伯仲、赵庸、叶升、桑世杰、华高,以巢湖为中心,活运在巢湖到裕溪口一带,也包括李默家乡曹镇。 左君弼派使招降这些人,当然,大伙不乐意了。左君弼于是发兵相攻,廖永安数次迎战,皆败,连巢湖大本营都被左君弼占据。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才被迫打算依附朱元璋。 先是廖永安派韩成面见朱元璋,后是俞廷玉派其子俞通海面见朱元璋。 确实那时朱元璋在和州做得不错,名声也好,最少比被迫投降左君弼强吧。 大家带船带人投奔朱元璋,到了曹河的后河,也就是李默家的北面,不远,只有五六里路,他们遇到了一个难题。不是下长江,而是去和州,河道皆不大。 元兵用大型楼船将马场河等渡口扼守住,只有一条小河到达和阳,但干涸了……也有可能本身就很浅。这时候很危险了,一恐元军察觉来袭,更恐左君弼乘胜追来。 本来赵普胜也有些看不起朱元璋,毕竟当时朱元璋只是一股中等力量,远不及陈友谅、张献诚等人,情况又不大好,于是将属于他的兵马带着,顺曹HN下,投奔陈友谅。谁知他前面一走,后面天降大雨,朱元璋立即派使将这群人接到和州。 但是《续资治通鉴》写得极其凌乱,往往事件多了,大家就读不清楚,错误更多。 比如原文,万余人,万艘船,难道一人一艘船?难道是李默家那个小幺盆? 这些都是在大江大河大湖里活动的船,更是朱元璋用来渡江的战船,怎能小? 况且这群人是干什么的,好听的说法是一群结水寨反抗元朝的义军,不好听的说法就是一群水匪,如何能筹得一万艘战船? 李默前世看到这里时,于是考证了一下。放在作文里,当然不能引用原文里的错误数据。 “这才是更接近真实历史的说法,但我那是小考的作文,时间有限,篇幅有限,只好草草写了,若是再给我多一点时间,多一点幅篇,加上一千五百字,将一些细节描写出来,略略添加一些修辞,那篇作文才能更丰满。没有办法,只好写成那样。” 这是事实。确实,因为篇幅有限,原先的作文略有些挤……但有一个关键的因素,年龄啊! 几个老师苦笑,草草写了,都写成那样……不是你写成那样,是你想要搞成那样。 “为什么你选择如此一个吃力的写法?” “题目是我的家乡,那写什么呢,田,农民,土地,庄稼,都写烂掉了,因此我当时有意选择了一个新颖的写法,将历史与现实猱合起来,然后就有了那篇《守护》。” “那你能不能将它扩写一下。” 李默无奈,确实那篇作文写得过于老成,多少会让人生疑。 那就写吧。 他将英语稿纸收起来,重新拿出一张白纸,在白纸上一边想一边写,用行书写的,没有“草”,虽是行书,勉强也能称为工整。 李广平夫妇听说家里来了客人,也从田头赶了回来。 听说县里的老师在考儿子,立即张罗着重新给几个老师递烟沏茶倒水。这一写就是三个来小时,所以李默怀念电脑呢。 即便行书,一分钟能写十几个字?但以他的手速,若是用电脑码字,一分钟能码一百多个字。当然,写文章不可能一分钟能码一百多个字,还要想的。算是他速度快了,三个多小时,才勉强写出两千九百来字。若是草书,只写给自己看的,又会更多。改成了楷书,甚至两千个字都弄不出来。但这一扩充,这篇文章更加有阅读价值。 还怀疑吗?这可是当着大家面写的。 几个老师看着这篇扩充后的新“作文”,又滋滋地吸冷气。 不要说李默只是一个小孩子,换作他们来,也未必能写得出来。 扩充后果然不一样,更细腻更丰满,特别是历史与现实时不时地交错着,那种时空转换,那种人文气息,那种“酸骚感”……酸文人,骚客,所以说是酸骚感,都让他们怀疑自己所看到的不是真的,它应当出自一个穿着长袍,古风凛然的中年文人之手。 张干事看着他们的表情,心中只是一个劲的笑。 也轮到你们震撼了。 一个老师反递烟给李广平,说:“广平同志,我们今天来是这样的……” 他说出他们一行的来意,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李默立即将志愿改掉,改C县中。 天才啊,要抢了。 而且开出一些优厚的条件,李默进了县中后,所有学杂费一律免掉,并且保证让县中的老师对李默重点载培。 李默也有些蒙,现在就出现了免学费的说法吗? 这只是小考哎,前世自己听说过高考各个高校抢人的,但小考就开始抢生源了吗?你们这几个老师,要搞那一样哉? 第五十八章 动心 李广平看着儿子,在他心中,市中肯定比县中好,可几个老师一句重点培养,也让他犹豫不决。 李默没有作声。 一个老师又劝:“李默同学,到县中更近,来回也方便,但到市中则更远了,来回不方便,你是小天才,应当懂的,这一条你也要考虑。” “老师,让我好好想一想。”李默说。 其实他们所说的这三条,皆不能让李默动心。 论教学质量,市中与县中对李默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他的学习方式与其他学生是两样的。但就是不能去镇中与乡中,上中学了,孩子又长大了几岁,打架闹事现象比小学好多了。 不过总体环境还是很乱的,特别李默想学一学乐理知识,那更不可能。 县城到曹镇六十里,所以李默在乡下折腾,县城里面的人还不知道,一是现在的信息闭塞,二就是太远。巢市离曹镇有七十多里,并且还要经过一大段山路。但反正是做长途汽车了,又有什么区别? 免掉学杂费,李默更不稀罕。 前世李默读初中时十分艰苦,正好家里积攒了一些财产,一场大水到来,财产糟蹋了一半,至少房屋全被冲垮,秋收也没有了。因此李默上初中寄读时,每一个星期从家里带上一罐虾子烧黄豆,里面又放上一些辣椒酱、豆腐干,还有大量盐,比咸菜还要咸,不咸不行,得吃上五六天呢。这种超级的虾子烧黄豆,再用饭票从食堂里偶尔买一回菜,便成了李默读初中时的主要伙食。为什么要有一个寄读呢,因为有一个晚自习,离家又有三里地,晚自习结束后,已经没办法回家。 到了县中或市中,开销更大。 县中与市中就是有宿舍,李默也不会住,要租房子,当然,现在房租也便宜,自己也不要多大的房子,一个月两三块钱就够了,但也是钱。 到了县中或市中,不可能从家里背米到食堂换饭票,什么都要买,现在物价低,但一天的伙食费也得要三四毛钱。 来回的车费,学校其他的支出,比如举办一些活动,购买复习资料等等。 自己身体不大好,小病小灾的以后还会有,到了城市里,看病更贵。 反正怎么节省,一年两个学期也得要一百二十三块钱。 换成前世的李家,无论自己考再多的分数,仅凭借这个支出,也别想进县中与市中了。所以李默前年急着让父亲种了一亩四分地大棚蔬菜,不迅速将经济扭转过来,马上就会成为一个大问题。其实对于现在的李家,这同样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当然,能承受得起了。 相比于这些支出,还在乎学杂费? 重点培养不是帮助,而是起了反作用。 以李默成熟的思维能力,前世所学来的知识,即便没有重点培养,只要他不写东西,而是专心学习,在中学的成绩依然会高得怕人,即便那些超级学霸,继续统统压在身下。但学生时代学习是干什么的?考大学,考大学又是干什么的?可以找一份好工作,或者利用所学来的知识从政经商。从政,以李默性质是别想了,经商或找好工作其实就是赚钱,养家糊口。那为什么不写东西,从现在就赚钱? 一旦老师盯上了自己,是好心,重点培养了,自己还能不能写东西,甚至学音乐都别想了,学音乐对考大学有帮助作用吗? “也行,”几个老师做梦也没有想到李默一眨眼功夫,想了这么多心思。 一人又好奇地问:“你不想问一问你考了多少分?” “二百六十分以上吧,应当在全县前十名之内。”李默淡定地答了一句。 你们都来抢人了,名次还会差吗? 啪! 李广平在他脑袋上打了一下:“小默,胡说什么,不能骄傲。” “别,别,广平同志,他这个脑袋你真的不能打,”有一个老师心痛地说,李默不仅是你家的孩子,弄不好以后就是县里的骄傲,这一巴掌下去,得打死多少脑细胞啦:“广平同志,教育孩子可以,有的地方真的不能乱打,特别是这个头部。他成绩好就是这个头部脑细胞发达……” 然后说了一大顿道理,李广平也不大听得懂,但生生将他吓得脸上出现懊悔之色,儿子从小到大,自己在脑袋上打了多少回?若是不打,是不是更聪明? 李母问:“老师,考了多少分?” “数分是满分,语文是117分,自然是29.5分。” “语文是117分,是不是相当于平时的97分?”李广平问。 “差不多吧。” “也没有考好嘛,他平时语文成绩也在97分到98分之间。”李广平说。 几个老师愕然,小考与平时考试一样吗? 只能说没文化,真可怕。 可怜自己几人出发前还以为李默父母是知识分子呢。 几个老师无语了,天色不早,也走了。 李默也低估了他这次考试成绩的惊艳,分数也到了市里。 市里也有招生办,除了从本市招纳生源,也从下属几县招纳一部分优秀的学生,其实这就是精英教育的一种表现方式,从小考到中考到高考,尽可能地让优秀的学生享受到最好的教育资源,以便国家未来出现更多的精英人才。 几个老师看着李默的分数不大相信。 也不是不相信这个分数,放在市里,四县一市,妖孽学生数量就更多了,主要是李默的学校,南岗小学,这是什么鬼学校?于是查了查,竟然是一个大队的小学,连镇小学都不是。 这样的小学,怎么可能有学生考出如此高的分数? 试卷又到了他们手中,卷子改得是没有问题的,对的就是对的,就像数学,一题也没有做错,难道强行将李默分数扣掉? 错了也就错了,并没有照顾。 一大伙人便将注意力又盯在作文上了,满分作文? 好吧,瞧瞧什么样的作文是满分作文?看到最后一句,大伙也呆若木鸡。看似跑题,实际并没有跑题,只是这个主题十分隐晦,不亚于李商隐那首《锦瑟》,灵魂也就是这最后一句,否则不可能给满分的。但有了这一句,不说满分,加上一两分,都不会有人有异议。 但大家也不相信啊,这中间弄不好就有问题。若是那样则不能招了,市一中不是县中,那是全国重点中学,出过好几个大人物,一个不诚实的孩子,无论成绩再好,也不能让他进入到一中。 当然,也不能一棍子打死,于是过来了三个老师,与抢生源无关,我们是市一中,至于要与县中抢生源?县中又有什么资格与我们抢生源? 主要就是查一下这篇作文的来历。但到了李家,看着李默的年龄,三个老师不知是惊叹,还是更不相信。一个老师用委婉的语气说出来意,李默心中叹了一口气,早知如此麻烦,不如当时写得幼稚一点。这是他想一想了,不敢真这么做的,报考的是市一中,那需要相当的高分才能进去,谁敢藏拙?只要写得幼稚,马上准得扣分。 “几位老师,前几天县里面的老师也来问过这件事,我无奈,只好将这篇作文扩写了一下,”李默简单地将前两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将他扩写的文章拿了出来。 想了想,李默又进去将这三年来写的作文,以及考试卷上的作文一起找了出来。 这些作业,作文,考试卷,李默一起保留下来了。基本上李默都做对了,也基本上可以当成了参考答案。妹妹下半年就要上学了,几年后,可能教课书会有些变动,作业更是不同,但这些作业考试卷,对小妹学习还有着帮助作用。怎么办呢,明知道小妹与弟弟以后读书成绩不好,可自己确实抽不出空辅导他们。 李默指着一张卷子说:“这是我七岁,按你们城里面的说法是六岁,下半年要读书了,但我在家里看了许多书,认为读一二年级浪费时间,便偷偷跑到南岗小学参加二年年期末考试,其中有一篇作文,就是这篇作文。” 这篇《早晨》李默尽量地用了一些幼稚的语气写的。 也不简单,前面是各种鲜艳的颜色,各种喜悦……还有童趣,忽然最后来了一个灰白的头发,这种强烈的对比,隐隐地让人感到更加心酸。 想一想一个星期两堂作文课,李默都要写作文的,三年下来,共写了多少篇作文,由不得三人不得不相信。一个老师说了一句:“李默同学,能不能将这些作文交给我们,我们替你找出版社结集出版。” 能不能出版呢? 若李默是一个成年人,也就那么一回事,甚至连出版的要求都达不上。但作为一个小孩子,小学生的作文,大半作文都达到了出版要求。 当然,也不可能指望会得到多少稿费,现在中国的书多便宜啊?就算挑选了六七十篇作文结集出版,一册能卖一毛几分钱还是几分钱,又能抽得多少版费?说不定人家连版费抽CD不给,给一个两百块钱,便将版权买下来了。但是这个小小的帮助,却让李默心动。 第五十九章 “能出版吗?”李默小心地问。 “能出的,特别是你这个年龄,你也要相信市一中的力量。不仅学校环境、设施,学生的质量,师资力量,方方面面的资源,远不是县中所能相比的。” 县中,县中是那一旮旯的学校,居然敢与市一中抢生源?三个老师一想到此节,心中都有些愤怒了。 “年龄啊……老师,万一有记者来问,最好不要让他们问,我还要专心学习,作文只是学习成绩的一部分。” 问,就是采访。 “李默,说得好,我们同意。”三个老师肃然起敬。 “好,我不改志愿了。”李默说。 “我代表市一中欢迎你的加入,”几个老师说道,他们也没有久留,得立即带着李默的作文稿回去,然后将录取通知书寄下来。 只要通知书下来,李默就不能改志愿了。 不问那一条法律,这时代中国人还是比较遵守承诺的,甚至以为签订文字协议反而是看不起对方,因此吃了小RB鬼子许多亏。 三人走了,李母有些不满地说:“市里对你的态度没有县里的好。” 看人家县里的老师多客气啦。 “妈,不同的。我的志愿是市一中,县里面想我改志愿,态度必然放低一些。而且市中教育水平高,好学生更多,态度肯定有些区别。不相信,将我放到镇中学,镇中学里的老师态度会更好。” “县里说重点培养你。” “妈,只要我成绩好,不管在市中还是县中,都会重点培养。我成绩下降,即便在县中,也不会重点培养。” “人家承诺免了学杂费的。” “妈,无论在县中或市中,都要寄读,都要花很多钱,还在乎这点学杂费?”李默耐心地劝D县中更近。” “能近多少里路?反正一学期只来回一次,有什么区别?” “什么一学期来回一次?” “妈,你想一想啊,我在小学只学了三门课,都学成这样。上了初中功课更多,语文、数学、英语、政治、地理、历史、生物,到了初二还要学物理,初三还要学化学,九门功课,想要继续保持成绩优秀,那有时间来回跑?再说,当真不花车票钱?” 三年来,学成这样……可不是真学成这样,是在写小说呢。 李母不知道啊,一个是三门课,一个是九门课,整相差了三倍,她又担心地问:“你衣服谁来洗?” “我自己洗啊,在县城,你们就能替我洗衣服了?” “你自己会洗什么衣服?” 李默听明白了,自己若是在县城读书,能隔三两个星期回来,顺便将脏衣服带回家让母亲或奶奶洗,但到了市一中,显然不可能了。 “妈,就是瞎洗洗,真洗不干净,到学期结束,带回家,让你一下子洗。” “瞎洗洗,一个月后那衣服还能穿吗?” “妈,想一想,镇上那一个学生考到了市一中,这机会难得,难道为了洗衣服就放弃了?一个好中学,则意味着成绩更好,以后能考更好的大学。大学也有区别的,重点大学与一般的大学,不论学习环境与分配工作,都会截然不同。” “就让他去市一中,也要磨练磨练了,”听到这里,李广平说道。 去了一中,确实关注会下降许多,但正是李默所需要的。 这件事也要迅速定落了,不然县招生办的老师又要下来劝,是好看哪,还是看猴哪?至于要这种虚荣面子吗? 李广平又问了一句:“那个出版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印成书。” “印书啊?”李广平哆嗦了。 “爸,不是你想的那个书,哪些书都是有名气的书,还有许多书没有名气,即便出了也就那么一回事。我这个书若是出了,就是后面的书。” “原来如此。” “爸,也不是没有好处,多少可能有几百块钱稿费,说不定我读初中这三年开支就有了。另外高考时,可能会有些加分作用。所以这个条件看似一般,实际是一个很优厚的条件。” 出一本作文小集子,高考会不会加分? 很难的。 除非这本小集子轰动全国,并且李默以后会连续出几本作文小集子,持续到高中,说不定就会加分了,甚至被直招。但那不大可能,这些作文放在高中,则没有那么惊艳了。 让李默心动的是……一个说法。 明年出书了,即便他这本书文字远不及原著,这个年龄依然是一个避不开的难题。现在有了这本小册子,看,我在国内小学,就出了书的,到时候则会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与解释。 奶奶说:“太远了。” “奶奶,不远,只七十几里路,想要学习好,怎么办呢?你也不想我以后像爸一样,在泥里抠几个辛苦钱吧。” 其实今年李家挣了不少钱,即便将所有开支扣除,还能余下一千几百块钱,即便一般城市夫妻两全部在上班,也未必能省出来一千多块,但是这个钱,来得真的很不容易。所以农村人想方设法要进城,种田太苦了,别的不说,不习惯的插半个小时的秧,那个腰就不是你的了,而且是在水田里,想趴都没办法趴。 也不是远,而是李默太小,月份更小,是冬月二十一的生日,再过六天,能跨过阳历年,但在农村不管的,那怕是除夕生下来的,也要算一岁,隔一夜,便成了两岁的孩子。 儿行千里母担扰,不管母亲与奶奶教育方式如何的不同,担心是避免不了的。 儿子考了县第一名,两个好中学争着来抢人……县里面抢人那到是真的,市一中至于从小考就抢人吗,人家学校里的学霸不要太多,今年还走了一个省理科状元。反正李广平是这样认为了,于是想着在摆酒。 李默无语地说:“爸,这是小考,两万五千里长征才走了五千里路,摆什么酒?怕不怕人家笑话?” “你是第一名,人家笑话什么?” “这是小学第一名,不算什么,如果兴师动众的,以后别人高考时比我考得好,会不会因为这次摆酒,成为别人的笑资?爸,你能不能保证以后整个公社高考成绩没有一个学生能超过我?” 别的不说,过几年,前面一个村子就考走了一个清大,而且他家庭情况远比前世李默家更恶劣。换李默现在来,也未必有把握考清大,除非他不写小说了,将精力全部用在学习上,但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也不需要这么做就是了。 李广平哑口无言。 “爸,该骄傲时我们骄傲,该谦虚时我们还得要谦虚。另外,我上学后,那个自留地真的不能种大棚蔬菜了。” 春天挣到了钱,塘湾四个村庄的百姓都疯掉了,并且适应了种植蔬菜的劳动,至少不会别扭,技术也大约模地掌握,又多察觉到两个大城市的市场之大,就如李默所说的,即便将柳叶圩几万亩田全部种上大棚蔬菜,凭借这两个城市,也能吃得下,柳叶圩近六万亩耕地能全部种大棚蔬菜吗? 一户户人家都计划着增加今年种植大棚蔬菜的面积,至于会不会累趴下,甚至都没有人想过。 这让李默忽然悟出一个道理,为什么往后社会风气迅速恶化,进入笑贫不笑娼的奇怪时光?因为这一代人真的穷怕了,特别是五零后、六零后,恰恰十几年后,到了这两代人主导的时间段。也不能说不好,正是这代人不要命地、甚至不择手段地赚钱,国家经济才迅速插上了翅膀,飞向青天之上。 其中的得与失,恐怕孔夫子来了,也说不清楚。 在这种风气下,李广平再次心动,准备在自留地也种上大棚蔬菜,这样,下半年大棚蔬菜的面积将会达到一亩五分田。 且不说人有多苦,小妹下半年是不可能上学了。 因为增加种植面积,必然更忙人,李默两个弟弟现在还很小,必须有一个专门的人看护,奶奶不行,大半个劳力,母亲不行,同样大半个劳力呢,父亲更不行。关键是双胞胎,若只是一个儿子,母亲背上在身上还能干活,但两个儿子,如何背?到时候小妹只能成为挣钱的牺牲品…… 李默劝了许久,才让李广平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默,你真有一年挣一万块钱的办法?”李广平问。 “爸,这样吧,我再说短一点,长则一年半,短则一年,行不行?” 不要小看了这一万块钱,若不是它钓着李广平的胃口,李默说什么也不管用…… 第六十章 新的开始 李庄终于通电了。 在李默印象里,曹镇农村有五个良性的变化。 责任田,它是开始,也是根基。 第二个变化就是家家户户开始通上照明电。 盖房子热潮,开始盖的都是瓦房,十几年后才渐渐兴起盖楼房。 打工潮的出现,也就是农民工,李默指的可不是真的农民工,包括农民工,也包括许多外出做生意买卖的,在家搞养殖业种植业的。 开始出现一些乡镇企业,路路通。 这也是未来中国大多数农村的变革,当然,哪些极个别比较好的农村不能算,偏远的贫困山区也不能算。 然而随着条件转好,暗下里却刮着一歪妖风,结婚时必须在城里、最少在镇上买一套房子,本来好好的结婚,那怕在农村盖一个差不多的楼房,十几万块钱就够了,二十万块钱基本能满足结婚的需求。沾到去城里买房子……这个结婚花费就离谱了,逼得许多青年去滇贵哪边买老婆,还成群结队地去,结果有一年将哪边的小伙子惹急了,将两人打得鼻青脸肿地逃了回来。 但通上照明电,肯定是一个良性的变化。 奶奶说:“通电了,小默去外地读书了。” 这几年油灯生涯将李默坑苦了,越是昏暗的灯光越是容易得近视眼,为了保护视力,不像前世哪样戴着一个讨厌的近视眼镜,李默只好端坐着看书写字,这无疑会更吃力。 李广平说:“妈,你怎么拿现在与过去比,日子总会一天比一天好,像他这般大时,我连饭都吃不上。” 说完又抱怨:“小默,你干嘛将这些书一起带走?” 也就是李默从鸠城买回来的哪些书,后来在石头城又买了几本英语书,别看它们叠起来只有几排,真打起包,份量可不轻。 “爸,这些书我上初中还有些用。” “小美不能看吗?” “不要说小美,让青梅过来看都看不懂。你还指望小美以后成绩也像我这样?千万别……”李默担心地说,如果父母邪乎起来,让小妹也要考九十多分,小妹就惨了。 “小妹,读书是要努力的,但真考不好也不怕,有大哥在。” “有你这样做大哥的吗?”李广平一巴掌差一点落在李默脑袋上,突然想到了县招生办老师所说的话,脑袋不能打的,于是换到了李默肩膀上。 李广平挑着一大担东西上路,有书,有被褥,衣服,还有其他的一些生活用品,主要书重啊,压得扁担都弯了下去。 李母也跟了过去。 前几天李广平父子二人先行,得将房子租好,李母是跟过去认门的,以后打算每月来一次,乘早班车过来,将李默的衣服洗干净,再乘晚班车回家。 李默自己也能洗,不过李力气小,确实洗不干净。 三人乘着汽车来到巢市,来到李默的租住屋,是老式房屋,也是私家房。一般老式房屋都是私家房,而小区楼房现在多是单位的房子,没有开发商,也没有中介商。 单位房同样也有人对外出租的,不过数量很少,极不好找,时间有限了,父子两也不可能去找单位房的出租房。 但房子环境不错,有一个院子,院子里还有一口水井,除了正房外,东西两边各有一套厢房,门口就是一条大河,也就是曹河的末端分出来的一段小汊河,不远处就是大湖了,离中学也很近,只有六七百米远,走得快,十分钟就到了。 房主有两个儿子,都有了工作,也成了家,搬到单位房子,因此东西两边厢房一起空了出来,西厢房做了厨房与杂货间,东厢房几乎是完全空着了,里面有许多家俱,包括床柜桌椅,还有一个小炉子。 主要是现在打工潮未出现,又不是大城市,房子不易租,房子便宜,房租更便宜。 李广平父子两找到这里时,一眼就看中了这个房子,环境安静,家庭情况也适宜……因为没有孩子会吵着李默学习,特别是那个炉子,让李广平很满意,冬天到来,在外面可没有炕窝,将炉子生起来,房间就会变得暖和。 李默想摇头,一个炉子值多少钱?炉子不会贵,贵的是煤球。 院门口有一个大门,到晚上能将门关上。李广平对城里面不是很了解,只听六斤说城里有点乱,有许多“小流氓”,他也去过两次石头城,确实是看到了许多小青年烫着头发,穿着喇叭裤,“不男不女”。 李广平心中也担心,毕竟儿子太小,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这个大门又让他满意了。 父子两问价钱,老两口看了李默成绩单后,二话不说,就将房租从每月三块五毛钱降到了两块五毛钱,弄得李广平都不好意思了。 夫妇两又对老两口说了一些客气话关照话后,替李默将行李放好,带着李默报名去。 “好大,”李母说。 李默就当没有听见,反正在母亲眼里,学校有几栋大楼房,面积又大,那肯定就是好中学。 一大群老师围了过来,甚至有的家长都围了过来。 虽然一中里学霸济济,但李默确实太小,就说初一吧,一般的孩子都有十一二岁,但李默只有九岁,或者将他那可怜的几天零头算上,才虚十岁。并且来自农村,李广平替他治办了几件新衣服,也是很土气的衣服。 人家是鹤立鸡群,李默往学里一站,整来了一个鸡立鹤群……但吸引人眼球的效果却是一样的。 大家在围观李默,李母却松了一口气,看来老师们对儿子不错,她刚刚被一中的面积与建筑震慑住了。 交了学费,然后领课本。 初一还好一点,数学,语文,英语,地理,历史,生物,但初一是叫植物,接着学动物、生理卫生,政治,但是叫思想品德,一个样。 前世初中九门课,如果以成绩划分,他地理最好,其次是历史、数学、生物、物理、语文、化学、英语与政治。 化学是意外,初三时他成绩进一步滑落,成绩只能说中等偏上,已经不再是尖子生,连带着化学成绩也下降。 真正差的是英语与政治。 英语现在肯定没问题了,政治估计还是一个难题。不是他不懂政治,而是对现在的政治课本真的不感兴趣……是政治吗?他理解的政治与书中的政治相差太大了。 他记得几年后,中考时,可能考语数外理化五课,三年后考什么,李默记得也不是很清楚,毕竟那一年他才在上初一。他眼光也不可能放在中考上,而是高考。 选文科有文科的优势,历史地理他前世成绩就好得可怕,几乎都是九十多分,但到时候政治必然拖分。 选理科,等于多了一门课,能将政治分数摊薄,他的理化生三门课都不是太差,也谈不上特别好,问题是八几年理科也必须考政治…… 看情况来吧,但到了初中,他成绩绝对不可能像小学那样特别惊艳,政治还会继续拖后腿,让他花很多精力死记硬背政治,那显然不值得的。 不过在初中,他仍有着许多优势。到了高中,这个优势就不大了,到时候会有许多同年级的学生成绩超过他。要么就是他成年人的思维,可能有助于对学习内容的理解。当然,他也不想考清大北大,更不想做高考状元,以他的智商与学习能力,考一般重点大学,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其实头痛的不是李默,而是各学校的老师。 如果一切为了考试服务,从初一就要分文理科,省得学生浪费精力与时间,老师也头痛。如果认为高一以前的副课必须要学习,就像理科生,同样必须要了解一些历史、地理的基础知识,文科生也必须要了解一些生物、物理与化学的知识,那么中考时必须门门课要考。 关键未来中考变化最大,各省有各省的玩法,各地区又有各地区的玩法,并且今年能这样动,明年能那样动。 中考不确定,分科不明确,老师只好门门课都教,学生只好门门课都学,这意味着李默想要成绩不难看,所分出来的时间会更少。 李广平夫妇不懂了,办好了报名手续,两人再三叮嘱,然后被李默送到了汽车站。 李母坐在汽车上哭了。 李默也看到了,并没有太在乎,母亲性格就是这样的,高兴起来能笑得哈不拢嘴,悲伤起来能大哭一场,生气起来,与父亲一样,恨不能将子女打死。 习惯就好了。 汽车走了,李默长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是自由了。 如果李广平知道他是这种心声,说不定能立即从长途汽车上下来,在汽车站门就给他来上一顿板条炒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