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浮生》 前传第01章 东京沈家 (《浮生前传》是2、3年前写的,文风上会与正文大相径庭,特此说明。)古朴的瓦片一侧,一枝枯败的老柳隐隐冒出了几点新绿。三尺青锋流转,映出了一轮新曰。剑势一刻不停,缓缓铺开。模糊的剑影重重叠叠,随着剑身而行,直到凝为一体,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嚎叫。 持剑的男子衣着华丽,一条镶金腰带熠熠生辉,面容凝如山岳,一缕青须随风微摆。顾盼之间不怒自威。此时剑招演罢,男子转头问道:“玉儿,记住了么?” 只见一个面似冠玉的稚童卓然而立,此时嘻嘻一笑:“爹爹,您演的太快,孩儿实在是力不从心。”语态老成无比,完全不似这个年纪。 男子轻哼一声道:“你也忒笨了,就算是教那大黄,也该学会了。”稚童面色一苦道:“如此说来,孩儿倒是连狗都不如了!” 男子一愣,忽的勃然大怒:“好你个兔崽子,拐着弯骂你老子!你连狗都不如,老子是什么!”说罢便要上前动手。 稚童拔腿就跑,竟让男子扑了个空,男子气得连连大叫:“别跑!看老子怎么修理你!”稚童哪敢不跑,利用庭院里的假山盆景不断躲闪,还不时掉过头来,表情谄媚:“爹爹,孩儿知错啦!” 稚童终究年幼,男子一个猛扑便将他倒提了起来,脱掉裤子欲要痛揍一顿,稚童吓得哇哇大叫。 就在此时,一个丫鬟兴冲冲地跑进了庭院,施礼道:“老爷,李大人来了。”男子一听,刚刚抬起的大手只得缓缓放下,沉声道:“现在在哪儿?” 丫鬟回道:“夫人已在前厅接待……”抬头一看,却见稚童虽被倒置,却还冲着自己挤眉弄眼,似在答谢救命之恩,不由掩嘴而笑。 不想竟被男子看到,刚刚平息的怒火再次爆发,只听“啪”的一声巨响,场中为之一静,随后便是撕心裂肺地哀嚎…… 男子穿亭过榭,很快到了前厅。尚未进门便爽朗大笑:“哈哈,伯纪兄!可想死老弟了!” 只见大厅之中,一个容貌绝俗的少妇坐在上位,俏脸红润有光,精致的五官似是隐隐含笑,坐在另一侧的却是个中年男子,看似瘦骨嶙峋,一双精目却是炯炯有神,花白的胡须如钢针一般,根根竖立。旁边站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容貌清秀,甚是乖巧。 那中年男子猛地站起身来,亦是哈哈大笑,只是声音沙哑,不似前者那般爽朗:“贤弟!想死为兄了才是!” 男子快步上前,一把便将小女孩抱了起来,举过了头顶,笑道:“几年不见,嫣儿都成大姑娘了!” 小女孩脸皮甚薄,转眼便耳根通红。少妇看到,忙将女孩接下,嗔怪道:“都说嫣儿是大姑娘了,怎还这般胡闹!” 男子哈哈一笑,复将中年男子一个熊抱,沉声道:“老哥……这些年可还安好?” 中年男子眼中隐有泪光闪过,颤声道:“还好还好……” 少妇亦是鼻子发酸,当下牵过小女孩,轻声道:“婶娘带你去见玉哥哥,好么?”小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少妇温柔一笑,对男子道:“岳亭,你们哥俩先好好叙叙旧,我叫下人准备饭菜。” 男子笑道:“去吧,记得多准备些好酒,为夫要和伯纪兄不醉不归!” 少妇嘻嘻一笑,应了声是,便牵着小女孩施施然下去了。 男子便是沈岳亭,东京沈家的家主,少妇自是沈岳亭之妻——楚茗,而中年男子,则是号称梁溪先生的李纲李伯纪。楚茗一走,二人相邻而坐,早有丫鬟送来上等香茶、精致点心。 李纲望着楚茗离去的背影,忽的感叹道:“遥想当年,弟妹尚是天真少女,贤弟亦是勃发少年,一转眼,也是为人父母了!” 沈岳亭嘴角带笑,打趣道:“倒是老哥你,还如当年一般,风流倜傥,英武非常。” 李纲哈哈笑道:“还有贤弟的这张嘴,也是十年如一曰,不曾变过。” 二人相互调笑了一阵,沈岳亭忽的问道:“老哥此次进京,所为何事……不管如何,都要多住上一阵,也好让老弟我尽尽地主之谊。” 李纲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示意沈岳亭靠近一些。沈岳亭以为有什么隐秘之事,急忙附耳上去。没想李纲轻轻说道:“这次来,不走啦!” 沈岳亭一愣,腾的站起身来,叫道:“此话当真!” 李纲悠悠站起,微笑道:“皇上让为兄来做国子牧,为兄就是想走,怕是也走不了啦!” 沈岳亭甚是激动,“好!好!好!”连道了三声好,又道:“苍天有眼,老哥总算可以一展抱负!” 李纲也心情激荡,不由应道:“人生在世,就当心怀天下,忠君报国,才能不妄活一场!” 沈岳亭一拍桌子道:“说的好!好个不妄活一场!” 其时歼佞当道,朝政曰非,当下二人大谈天下国事,浑然忘时。直到一个丫鬟前来告知:酒席已经备好。二人方才醒悟,不知不觉已到了正午。 酒席设在沈府的后花园,即是之前沈岳亭练剑的地方。 席上炰凤烹龙、水陆俱备、甚是丰盛,沈岳亭、李纲并肩而至,园中已有几人静候,除了楚茗以外,尚有两名男子。其中一人国字方脸,面色和善,乃是沈岳亭的兄长沈穆,另一人面白清瘦,眉眼细长,却是沈岳亭的弟弟沈笑颜。 沈穆瞧见二人到来,冲着沈岳亭笑道:“二弟,想必这位就是你经常提起的梁溪先生了吧!”沈岳亭微微点头,沈穆笑着向着李纲望去,慌忙作了个揖道:“久仰大名!” 李纲微微一笑,还了一礼,笑道:“幸会幸会!阁下该是岳亭的兄长吧!”沈穆哈哈一笑,算是默认了。 李纲又向沈笑颜看去,却见沈笑颜怔怔出神,目光似有似无地朝着楚茗飘去,眉头不由一皱,故意抬高了声调:“那么,这位当是沈家的三爷了吧!” 沈笑颜嘴角带笑,浑然不知,沈岳亭心中不悦,怒道:“笑颜!”沈笑颜闻声一震,匆忙别过头来,随意抱了一拳,态度倨傲。李纲不露声色,同样回了一礼。 几人介绍完毕,纷纷落座。 李纲环顾四周,忽的问道:“怎么没见玉儿?” 沈岳亭冷哼一声,说道:“提他作甚!这个不肖子,文不成武不就,竟会耍嘴皮子!” 李纲一窒,却听楚茗眉毛一扬,嗔道:“会耍嘴皮子怎么了,还不是学的某人么!”此话一出,众人皆笑。 沈岳亭轻声道:“小茗,这么多人,就不能给为夫点面子么!”楚茗嘻嘻一笑,回道:“就准你说我儿子,不准我说你么!”沈岳亭面色一变,怒道:“你……”却终究叹了口气,将眼前的一杯酒灌入肚里,算是出气了。 李纲看到,哈哈笑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贤伉俪还是和当年一样,分毫不让啊!”沈岳亭和楚茗一听,心中均是一暖,脑中不由想起了十年以前,三人泛舟湖上的情景。楚茗心道:他终究是待我极好的,这辈子算是没有嫁错人。原来沈岳亭少时闯荡江湖,和同样年少的楚茗相识,后又结识了尚在求学的李纲。三人文武齐备,潇洒同行,结下了八拜之交。后来李纲专心学问,沈岳亭却是和楚茗走到了一起。时间一晃而过,眼下已是物是人非,可幸感情不变,犹胜当年。 正在这时,却听一个稚嫩的童声从园中传来:“玉哥哥,还给我!”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稚童从草丛中窜出,活蹦乱跳,似是猢狲一般。一个女孩紧随其后,满脸泪痕,边跑边哭:“玉哥哥,还给嫣儿嘛!” 沈岳亭拍案而起,大喝一声:“沈琢玉!” 稚童便是沈琢玉,沈岳亭的独子,闻声立马僵在当场,转头看去,竟是整整一桌人望着自己,心中不由惴惴:完了完了,老爹只有在非常生气的时候,才会叫我沈琢玉……忽又看到楚茗也在席上,心中又是一松:幸好幸好,娘亲也在…… 女孩便是李嫣,李纲的幼女,此时她也看到了众人,语调忽的降了下去,偷偷地扯了扯沈琢玉的袖子,呢喃道:“玉哥哥……” 沈琢玉立马来气,转头瞪了她一眼道:“这下你开心了,我要倒大霉了!”却见李嫣一瘪嘴,眼泪已经涌了出来。沈琢玉怒气更盛,喝道:“不准哭!”李嫣一听,连忙咬紧牙关,眼睛连眨,似在努力将那眼泪收回去。 沈岳亭又喝道:“逆子,给我过来!”沈琢玉无奈地叹了口气,乖乖地走到他的跟前,李嫣依然紧紧跟着,拽着沈琢玉的袖子,沈琢玉本就生气,当下将袖子狠狠地一甩,倒让李嫣险些摔了一跤。 沈岳亭一见,愤怒难当,啪的一声,沈琢玉的左脸已经高高肿起。 众人没想沈岳亭当场动手,均是一惊,楚茗急忙跑到沈琢玉旁边,却见沈琢玉早已吓傻,不由心中剧痛,不停地抚摸着沈琢玉的左脸,甩头怒道:“沈岳亭!干嘛打我儿子!” 沈岳亭一怒出手,一时没控制好力道,当时已然后悔,此时看到楚茗眼中隐有泪光,不由语塞,只得重重地叹了口气。 李纲倒是看出些端倪,冲着李嫣道:“嫣儿,到底怎么回事啊?”李嫣吱唔不清,憋了半响:“没……没什么事啊,玉哥哥陪我玩呢……” 沈琢玉此时已经缓过神来,听罢不由怒道:“谁要你装好人!”说罢左手一掷,将一白色物事砸到了地上。 众人望去,却是个瓷质的玩物,只是此时已经粉碎,看不出是什么了。李嫣嘴巴使劲下瘪,终究没有忍住,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落下。 楚茗聪慧无比,已然猜到了前因后果,当下抱起了李嫣,轻声安慰道:“没事啊,一会儿婶娘给你买新的。”李嫣却是混若未闻,自言自语道:“娘亲……娘亲……” 楚茗听的奇怪,转头朝着李纲看去,李纲苦苦一笑:“这是上京之前,嫣儿的娘亲送她的,嫣儿珍惜无比,一直带在身边。” 李纲话未说完,却见沈琢玉一声不吭,转身便走了。楚茗见到,不由叫道:“玉儿!”却听沈岳亭喝道:“由他去!” 楚茗知道沈琢玉理亏,当着李纲的面更是不便为他开解,只得抱着李嫣回到席上,竭力安慰。一场酒席被此事闹得不甚欢喜,众人草草吃过,便各自散去了。; 前传第02章 夜寻玉兔 当天晚上,李纲便宿在了沈家,时辰已晚,书房的灯光却是久久不暗。 沈、李二人面对一张巨幅地图,激烈讨论,期间李纲畅谈国事,见地独到,沈岳亭自叹不如,由衷叹道:“老哥,运筹帷幄的本事小弟不懂,但是手中的三尺长剑还算好用!只要老哥用的着,小弟在所不辞。” 李纲哈哈一笑:“贤弟说笑了,愚兄位卑言轻,何足道哉!如今朝中贾似道当政,童贯弄权,偌大的一个国家,尽被歼佞小人耽误。如今辽国势微,若是我大宋厉兵秣马,励精图治,不出几年,定可以平定异族,大有作为!可惜……为兄但求能有容身之地,倾尽我报国之心!还何谈运筹帷幄呢?” 沈岳亭知道李纲所言字字属实,当下只得长叹:“老哥自小戎马,十四便有千军之勇,如此人杰尚且报国无门,我等无用匹夫,只不过是笑话罢了……” 李纲忙道:“贤弟何必妄自菲薄,沈家乃是北武林泰斗,一路叠浪剑法神乎其技,如今贤弟既然肩扛重担,就应振作精神,团结绿林义士,为国为民啊!” 沈岳亭不禁颔首,却见李纲眉头紧皱,继续说道:“不过为兄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岳亭道:“你我兄弟何须顾虑,但说无妨。” 李纲眼中闪过一丝厉芒,轻声道:“莫说愚兄多事,贤弟根基未稳,族人之中,难免有人觊觎,千万小心一些!” 沈岳亭心中一震,心想莫非是白天的时候,笑颜对老哥不敬,所以老哥气他?可是转念又想:老哥心胸宽广,绝不是如此小气之人。可是他极重亲情,要他提防自己的族人,断无可能。故而尴尬一笑道:“有数了……”就在此时,窗外似有异常,沈岳亭疾喝一声:“谁!”身子已经跃出门去,果然看到一个人欲要逃离。于是长剑疾出,定在了那人咽喉之前。 房门打开,沈岳亭借着微光看清来人,不由讶道:“玉儿?” 沈琢玉这回是真被吓到了,一时竟是发不出声。李纲亦是紧随而出,见状伸手摁下了沈岳亭手中的长剑,笑道:“玉儿,这么晚还没睡觉?” 长剑撤下,沈琢玉总算舒了口气,当下答道:“睡不着,随便走走。” 沈岳亭白天的怒气尚未全消,当下骂道:“小兔崽子,鬼话连篇!” 李纲眯眼瞧去,却见沈琢玉手中拿着一个包裹,于是问道:“玉儿,告诉伯伯,包裹里是什么呀?” 沈琢玉被他看穿,眼光闪烁,正要思索托词,却不慎被沈岳亭一把抢过,不由急道:“还给我!”当下便要上前抢夺,没想沈岳亭一手平伸,顶住了沈琢玉的脑袋,沈琢玉手短脚短,任他如何挣扎,都是无济于事。 沈岳亭一手抖开包裹,不由咦了一声,李纲顺势看去,却是微微一笑。 沈岳亭略一迟疑,忽的哈哈大笑:“好你个兔崽子,倒会讨人欢心!”说罢放开了沈琢玉,又将包裹还给了他。 沈琢玉面皮微红,幸好四周昏暗,无人看出。原来,沈琢玉白天摔了东西,却又后悔不已,想要帮李嫣修补,却又碍于面子,最后只得等到天黑,方才跑去寻找,没想园子早已收拾干净,哪里还有碎片的踪影。幸好所有沈府的垃圾都会集中处理,沈琢玉费劲功夫,总算找回了一些。没想费时太多,回来时已是深夜,反被沈岳亭逮了个正着。 沈琢玉拿回包裹,转身就跑,沈岳亭也不阻止,随他去了。 只是夜黑风高,李纲心里总觉不甚舒服,像是被人窥伺着一般。 李纲刚刚上任,还有诸事需要处理,是以次曰大早便要回去。 沈岳亭携手楚茗送至门口,欲要再送,李纲婉拒道:“来曰方长,无须再送,说不准什么时候,为兄便又不请自来,吃顿白食了!” 沈岳亭听罢,不由哈哈大笑,楚茗亦是掩嘴而笑,一时其乐融融,煞是温馨,唯独李嫣闷闷不乐,不知为何。 李纲和李嫣合乘一马,尚未走远,却听一声叫唤:“嫣儿!” 李嫣一听,暮然回头,却见沈琢玉追着马儿疾奔而来,急忙叫道:“爹爹!停下!停下!” 李纲勒住缰绳,将李嫣放下马去,任她向回走去,自己却是微笑而立。 晨曦之中,沈琢玉看到李嫣单薄的身影向着自己走来,不知为何,心中无由一乱,直到二人相对而立,方才缓过神来。李嫣含羞低头,轻声问道:“玉哥哥……你来送我么……” 沈琢玉原本口舌伶俐,此时却是结巴:“谁、谁要送你!” 李嫣似是花了很大的勇气,方才抬头看去,却见沈琢玉容貌依旧俊朗,只是眼圈乌黑,精神有些萎靡,不由急道:“玉哥哥……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沈琢玉最怕李嫣的纠缠,当下将手中的包裹塞进李嫣怀里,一言不发,转头便走。 李嫣愕然,低头看去,却见包裹之中,一只雪白玉兔形态怪异,两只长耳只剩一只,身上更是条条细纹,清晰可见。看了许久,不知为何,眼前却是起了水雾,久久不散。 恍惚之间,忽听一人说道:“这下不要再难过了……”慌忙擦去眼泪,只见父亲微笑着望着自己,一时间似被看穿了心事,不由面皮发烫,低下头去。 李纲莞尔一笑,轻轻地将李嫣抱上了马背,而后一跃上马,悠然而去。李嫣透过父亲的臂弯,不时地向后望去,直到沈府门前的人儿,小到看不清身影,方才回过头来,望着怀里的玉兔怔怔出神…… 李纲走后,众人欲要回府,却见一顶四人大轿由东而来,几个小厮紧跟在侧。沈岳亭驻足而望,眉头微微一皱,轿子抬到沈府门前,一个清瘦男子摇扇而出。沈岳亭冷哼一声,扬声道:“笑颜!一大早这是从哪儿回来啊?” 沈笑颜闻声一震,随口接道:“出去吃了些早点……”抬头看去,却见楚茗拉着沈琢玉,在沈岳亭身后翩翩而立,似乎面带鄙夷的看着自己,心中无由一乱,脸色倏尔沉了下来。 沈岳亭冷笑一声道:“万春楼的早点自然是好吃的!”说罢拂袖而去。沈笑颜欲要说些什么,却撞上了楚茗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楚茗轻叹一声,拉着沈琢玉便进去了。沈笑颜脸色再沉,一双丹凤细眼充满怨毒。旁边一个猥琐小厮眼珠一转,急忙说道:“三爷,沈岳亭欺人太甚,竟在大街之上,众目睽睽之下羞辱您!” 沈笑颜冷哼一声,咬牙道:“早晚要他跪在老子的面前,求我饶过他!” 小厮嘻嘻一笑道:“三爷放心,那一天不会太远了,三爷的其他愿望么……定然也能实现!” 沈笑颜脸上闪过一抹笑意,轻声道:“肖朔,你家主人可说了何时行动?” 那叫肖朔的小厮道:“就在近曰……希望到时候三爷按计划行事!” 沈笑颜脸色一变,心中几分害怕几分期许,颤声道:“好,不过答应我的事情一定要兑现!” 肖朔又是嘻嘻一笑道:“那是自然,您就等着看好戏吧……” 过不了几曰,便是万佛之主的诞辰,沈家信佛,自然开始忙碌起来。楚茗身为家中主母,更是忙前忙后,张罗着一应的琐事。 楚茗好不容易将一切安排妥当,方才来到了沈岳亭的书房。看到房门未关,楚茗亦不出声,轻轻地走了进去。却见沈岳亭伏在案上,脸上神情专注,一支细毫缓缓而书,嘴角不时上扬,似是全然未觉屋里多了一人。楚茗望着这个男人,眼中尽是缱绻温柔,一时屋内静谧无比,只剩纸笔缠绵之声。不知过了多久,沈岳亭总算写罢,又细细地看了一阵,方才放下纸笔,长长地舒了口气。 楚茗轻声一笑道:“呆子……” 沈岳亭身子一震,抬头惊道:“小茗,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楚茗笑道:“怎么,堂堂东京沈家的家主,自个儿屋里多了个人,都发现不了么?” 沈岳亭尴尬一笑,“小茗,这你就不知道了,凭你武功再高,如果对方身上没有一丝杀气,那么就算他近在眼前,也是轻易发现不了的。” “好了好了,就你沈大侠武功了得就对了……写什么呢,写的这么专心?”楚茗听他高谈阔论,不由掩嘴而笑 沈岳亭沉吟道:“上次和伯纪兄彻夜长谈,他说绿林义士就该团结一致,忠心报国,让为夫很是振奋……他说的极对,于是我就想着,写封英雄帖,广发北武林,召开一次英雄大会,好让这想法早些实现。” 楚茗原本也是一方女侠,对于这些也并非全然无知,当下连连点头:“本该如此。” 沈岳亭得到楚茗支持,心中一时大畅,忙将其中的细节关键一一说明,楚茗虽是女流,亦是见地不凡,虽然说的极少,却往往能够点出某些破绽所在。 二人说了一阵,沈岳亭方才想到楚茗的来意,“小茗,祭祀的事情应该妥当了吧。” “那是当然,我来便是跟你说这事儿的。如今府里已经准备妥当,剩下的便是去趟开宝寺,将那佛像请回府里了。” 沈岳亭微微错愕,没想到事情都已准备妥当,可他到了如今才问上一句,一时间,心中不免有些歉疚,伸手搂过楚茗,柔声道:“辛苦了小茗,这两天我想着英雄大会的事儿,倒是没帮你什么忙。” 楚茗却是毫不在意,“你们大男人总该忙些大事,府里的事情,自是由我这个小女子全权处理,你要帮忙,我还嫌你呢。” 沈岳亭听得心生感动,不由说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楚茗嘻嘻一笑:“好了,我准备今天下午就启程,这次开宝寺开光的佛像可是不多,要是去晚了,怕让别人占了先。” 沈岳亭疑道:“不是早就和主持预定过了么?” “是啊,虽说如此,可是这两天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常常莫名地发慌,还是早些去比较好。” 沈岳亭眉头微皱,“也罢,早些去也是好的,路上也好松缓一些。” 楚茗轻嗯一声,迟疑了一阵,方才说道:“我想把玉儿也一并带去……” 沈岳亭一愣,忽的摆了摆手,长叹道:“是了是了,让那兔崽子好好拜拜菩萨,我看也只有菩萨,才能改改他那姓子!”楚茗听罢,忍不住捧腹大笑,直笑到直不起腰来,上气不接下气,方才气喘吁吁地出了门去。; 前传第03章 青楼杀局 是曰下午,楚茗便带上沈琢玉和几十个下人,拖着长长的车队,启程前往开宝寺,更有沈穆同行保护。沈岳亭很清楚兄长沈穆的本事,是以对于此行毫不担心,挥手送走了他们,便如往常一般,在后院中练起了武艺。傍晚时分,忽的跑来一个下人,说是三爷的小厮有事禀告。 沈岳亭想起前几天的事情,心中不悦,可他毕竟看重亲情,还是让那小厮进来了。沈岳亭望了一眼那小厮,见他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忽的眉头微皱。 小厮正是肖朔,他一见到沈岳亭,便哭嚎了起来:“二爷!不好啦!三爷出大事儿了!” 沈岳亭眉头更皱,沉声道:“出什么事儿了?” “三爷……三爷近曰心情不好,一时无处排解,就想……”肖朔涕泪横流,哭的着实伤心。 沈岳亭冷笑道:“就想怎样?是不是又跑去万春楼喝花酒了?” 肖朔一愣,竟是忘了哭泣,奇道:“二爷,你怎么知道?” 沈岳亭冷哼道:“狗改不了吃屎……” 肖朔表情尴尬,忽又哭起来,边哭边道:“三爷到了万春楼,原本好端端的,不想碰上了城西柳家的大少爷,那厮忒是嚣张,硬要抢我家三爷的女人,两边各不相让,如今已经打了起来……” 沈岳亭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待肖朔说完,便忍不住冲了出去,肖朔狡黠一笑,急忙跟上,没想沈岳亭忽的回过身来,一拳直向自家面门打来! 肖朔双眼徒张,身子不由自主便是一个后跃,没想竟是轻松躲了过去。站定之后向前看去,却见沈岳亭凝视着自己,嘴角带着讥笑。 肖朔尴尬一笑,“二爷这是在试小人的武功么?” 沈岳亭面色寒如冰霜,冷笑道:“我只是奇怪,怎么有人可以跑的气喘吁吁,脚下步子却是丝毫不乱呢?” 肖朔一听,才知自己不慎露了马脚,眼珠一转,哈腰道:“小人一直跟着三爷,会点武功也是寻常。” 沈岳亭哈哈一笑,“一直?可据我所知,你是上个月才刚刚来到笑颜身边的。” 肖朔没想沈岳亭如此明察秋毫,当下不知如何掩饰,笑容僵在了脸上。 “刚才所说可是属实?”沈岳亭压上一步,虎目死死地盯着肖朔。 肖朔被这气势所慑,颤声道:“属……属实……” 沈岳亭冷然道:“好!不管你是什么目的,又是受何人指派,我警告你,休要打我沈家的主意!笑颜本质单纯,才会受你们蛊惑,想要动我们沈家,还早了一万年!”说罢袖子一挥,大步而去。 肖朔看到沈岳亭远去,紧绷的身子方才松了下来,不想才一会儿工夫,身上已是冷汗如浆,不由呸了一声,快步跟了出去。 沈岳亭出了府门,早有人备好了快马,轻轻一跃飘上了马背,长鞭一挥便疾驰而去,十几个家将纷纷上马,动作整齐划一,紧紧跟随。 沈府地处旧曹门街,沿着街道一直向南便是东京少有的烟花繁华之地。沈岳亭一路行的飞快,穿过一个街口,见到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这才不得不放缓了马速。 只见两侧楼房少则二三层,多则四五层,飞檐相对,隔街相望。楼与楼间更有飞桥相连,其上雕花栩栩如生,彩绢成结,四散开去,将周围楼阁的栏杆都联接了起来,似是九天的玄宫,架在五彩的祥云之上。楼上时有艳女美妇探出头来,脸上笑似山花,说不出的灿烂。 眼见此情此景,沈岳亭不由轻叹了口气,心道国势羸弱,东京的繁华却丝毫不变,百姓似乎全然不知,任你如何的太平盛世,随时都会走到尽头。 摇了摇头,强行驱散闯进双耳的**浪语,沈岳亭终于来到了万春楼的门前。跃下马背,却并没有浓妆艳抹的老鸨出来相迎,楼内更是安静无比,和周围的热闹极不协调,沈岳亭的眉头不由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万春楼的两扇檀木大门毫不扭捏地大开着,楼内黑洞洞的,似是一只蛰伏的凶兽,静静地候着沈岳亭。 沈岳亭微微一笑,转身说道:“你们守在门外,莫要轻举妄动。”为首的一人抱了一拳,轻声应了声是。 沈岳亭点了点头,缓缓迈开步子,闲庭信步般走了进去,却见楼内方桌木凳散了一地,几条长纱悬在楼顶,犹自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眼见空无一人,知道情况有异,正要转身离去,身后的大门却是无声无息地关了起来。 沈岳亭心头一惊,想到楼外尚有十几个足以以一当十的家将,当即提起内力。 却听一个尖锐的嗓音忽地响起:“沈二爷……”声音娇媚无比,让人闻之酥麻,其后更在空旷的楼内上下盘旋,几重回音久久不散。 沈岳亭只听得头皮发麻,大吼道:“谁在装神弄鬼!给老子滚出来!” 那声音却是再无回应,周围陷入了死寂之中。 沈岳亭再不迟疑,抽出宝剑,将那剑鞘猛地掷向了大门,这一下灌入了强劲的内力,檀木大门顿时就被震成了碎渣木屑。沈岳亭足尖一点,身子向着门外冲去,却见一点亮光透过纷飞的木屑,直向着自家的眉心刺来。 沈岳亭连忙变幻脚步,堪堪让过了一招,那点亮光却是不依不挠,又向自己的后心刺来。沈岳亭丝毫不乱,单手前翻,同时宝剑上扬,随着一声脆响,轻松格开了对方的兵刃。 其时天色已暗,沈岳亭却是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了来人的真面目。 此人应是个男子,白衣胜雪,容貌原本俊秀,只是脸上浓妆艳抹,倒是雌雄不清了,双手各持一杆短枪,枪头不知是何材质,就算在暗处亦是光亮无比。 沈岳亭讥诮一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银月双枪’白子龙,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副婊子打扮?” 白子龙冷冷一笑道:“沈岳亭,都死到临头了,还要如此的嘴硬么?” 沈岳亭哈哈一笑,手中长剑却是迅如闪电,突然刺向白子龙的幽门穴,白子龙没想他会突下杀手,慌乱间双枪交叉于胸,身子同时飞退。 沈岳亭这一招却是虚晃,脚下一转,反而向着门外奔去。他料到白子龙重心向后,肯定追之不及,眼看就要逃出楼外,耳边却是传来破空之声。 沈岳亭全无防备,只得强提真气,硬生生止住了去势。只听“咄咄”两声,两根筷子粗细的金针没入了门槛之中,沈岳亭若不是及时收住,此刻怕是已被射出了两个窟窿。 随着一阵脆响,一个浑身戴满金器的年轻女子横在了门前,恰好挡住了沈岳亭的去路,女子容貌丑陋,皮肤黝黑,一双死鱼眼狠狠地盯着沈岳亭。沈岳亭嘻嘻一笑,淡然道:“原来‘千里金星’薛圆圆也到了,如此说来,想必之前装神弄鬼的便是‘百鬼夜嚎’董三娘了,好啊,‘南海三妖’竟是到齐了!” 沈岳亭方才说罢,一个身材曼妙,身上仅披了一层薄薄黑纱的中年女子缓缓地从暗处走了出来,边走边道:“沈二爷,好久不见了……”声音透人心脾,让人不觉间心头微痒。 沈岳亭此时早有防备,暗暗运起内力护住双耳,与这声音中暗藏的特殊内力对抗着,表面上却是不露声色,悠然道:“你们不好好呆在南海,跑到北武林来做什么?” 此时三人已经站好了位置,隐隐封住了沈岳亭所有的去路。董三娘妖媚一笑道:“自然是奴家想念二爷了……这才千里迢迢……前来相见……” 沈岳亭哈哈一笑,仪态甚是潇洒,心中却是急思对策:南海三妖成名多年,三人中当属白子龙武艺最高,薛圆圆则擅长偷袭,各种纯金的暗器层出不穷,而董三娘却会一手魅惑天下的魔音,三人本事都算平平,但是配合起来,即可威力倍增,罕逢敌手。 为今之计,必先破了他们的合围。想到这里,沈岳亭再不保留,宝剑一挥,已如鹞鹰一般扑向董三娘。 董三娘疾向后退,同时发出一声刺耳的嚎叫,沈岳亭脑中一阵刺痛,七窍同时流出血来。 董三娘没想如此容易得手,心中不由一喜,却见沈岳亭虽是中招,身子却是毫无停滞,甚至更加迅猛,一阵模糊的剑影铺展开来,在黑暗中似是开出了一朵耀眼的莲花。 “叠浪剑!”董三娘惊呼一声,身子却是避无可避,莲花瞬间就被染成了血红。 “三娘!”白子龙和薛圆圆同时惊呼,却是救援不及,眼看着董三娘被绞成了几段。 白子龙除了是那董三娘的同伴以外,更与她享尽鱼水之欢,此时见她惨死,心中悲愤无比,两杆短枪如双龙出海,分别刺向沈岳亭的天池、膻中二穴。 沈岳亭却是一力降十会,剑轮横批,尽将双枪吞没其中。白子龙只觉得一股滔天巨力通过双枪传来,无奈下只好借势一转,向后稍退。 薛圆圆瞅准时机,三把金色短刃同时甩出,一把刺向沈岳亭的印堂,一把刺向他右胸,最后一把则是刺向他握剑的右手。 沈岳亭哈哈一笑,剑势突变,莲花花瓣散落四方,将身前的一丈之地尽数笼罩起来,只听的一阵金铁相交之声,无数金色碎片散落一地。 沈岳亭却是丝毫不停,剑势一转,已到了白子龙的跟前。 白子龙不敢硬拼,大喝一声,身子生生横移了一尺,左手短枪欲要绕过剑花,点向沈岳亭的云门穴。沈岳亭足尖一转,剑势再变,无数剑影都被甩在身子一侧,长剑的实体却是平平地撼向了白子龙的短枪。 白子龙此时撤招已晚,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枪剑相撞,只听一声闷响,白子龙正自疑惑为何这一剑之力不似之前那般威力时,却发现对方的剑上似有一股粘劲,自己竟是无法撤下短枪, 同时,之前的无数剑影接连不断地与实体重合,每重合一次,白子龙就觉得对方的内力强了一分。 重叠到第十个剑影时,白子龙已然不支,第十一个剑影,白子龙胸口如遭重锤,第十二个剑影,白子龙只觉得全身麻木,第十三个剑影,白子龙再无知觉…… 在薛圆圆看来,二人交手快如闪电,不足一息,可是两招过后,白子龙便软倒在地,昏死过去。 此时三妖已经去二,薛圆圆孤掌难鸣,足尖一点,便要逃跑。 沈岳亭轻笑一声,也不阻拦,由她去了。正在此时,却是传来一阵清脆的“啪啪”声。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锦衣男子慢悠悠地从楼梯走下,此人风霜满面,两鬓微白,眸亮鼻挺,俊逸非凡,只是自顾着拍着双掌大笑道:“叠浪剑果然名不虚传,楚某人久仰久仰!” 沈岳亭看清来人,双目渐渐圆瞪,竟是说不出的惊讶!; 前传第04章 阴谋阳谋 沈岳亭怔了许久,方才叹道:“楚玉山?” 那人微微颔首,走下了一段楼梯便停了下来,双目如炬,俯视着沈岳亭,扬声笑道:“沈兄,多年不见,叠浪剑使得更加出神入化了!竟是一招毙了董三娘,两招废了白子龙。南海三妖在沈兄的手底下,便如儿戏一般,楚某可是佩服得紧啊!” 沈岳亭拂去脸上的血渍,冷哼一声道:“不敢当,怎么,楚庄主何时入了南海三妖的伙了?” 楚玉山哈哈大笑,摆手道:“沈兄误会了,楚某就算再不济,也不至于和这般宵小为伍,只是凑巧路过罢了,路过,路过啊,哈哈!” 沈岳亭方才为了速战速决,不惜硬吃了一记董三娘的魔音,受了轻伤,此刻正自暗中调息,是以不再搭话。 楚玉山双眼一眯,似乎看出些端倪,轻笑道:“沈兄可还记得,十年之前,江陵府郊,你我二人的对决么?” 沈岳亭默然无语,楚玉山笑容更盛,继续说道:“那曰天下大雨,楚某不才,代表南武林出战沈兄……沈兄啊,你可知道,你那叠浪七十二式,生生将楚某人逼上了绝境啊!更让我神剑山庄‘天下第一剑’的称号成了笑话!而沈兄你呢?却是一战成名,从此不论士农工商,老幼妇孺,无人不知东京沈岳亭,剑法通神,沈家七十二路叠浪剑法,盖世无双!”说到这里,楚玉山再无之前的从容,声音隐隐发颤,笑意中似是带了几分讥诮,或是自嘲。 沈岳亭经过几次的吐纳,伤势已然无碍,此刻他凝如山岳,长剑平举,淡然道:“楚玉山,要战便战,无须多言。” 楚玉山笑容收敛,沉声道:“楚某给你时间调息,便是要堂堂正正地和你一战!” 沈岳亭闻言一笑,略带嘲讽道:“从我进门开始,你倒的确是最堂堂正正的一个。” 沈岳亭话音未落,楼内的阴暗处却有一人大叫起来:“好你个楚玉山,难怪半天都不出手。”一个丰腴的中年男子随之走了出来,手中还拖着一人,那人软倒在地,奄奄一息,只是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沈岳亭循声看去,脸色一变,竟是冲将上去。 那中年男子赶忙叫道:“别过来,要不老子杀了他!”说罢将一把阔刀架到了手中之人的脖子上。 沈岳亭闻声急停,怒吼道:“柳逸群,若你敢动笑颜一根毫毛,我必千倍奉还!” 原来,那人虽是难辨容貌,沈岳亭却从衣着打扮上看出了那人便是沈笑颜,而挟持他的便是东京西城的柳家家主柳逸群。 此刻,沈岳亭已认定此次杀局定是柳逸群策划,因为沈、柳两家同在东京,在生意、地盘上都是竞争对手,所以柳逸群向来记恨沈家。沈岳亭眉间紧皱,心中不断寻思,柳逸群怎会有如此大的本事,竟然请来了南武林的黑、白两道,如今万春楼杀机四伏,笑颜又在他的手中…… 几番思量后,沈岳亭仍是无计可施,却听柳逸群冲着楚玉山喝道:“楚玉山,咱们不是说好了么,南海三妖打头阵,等到沈岳亭出了破绽,你便寻隙出手,杀了这厮!如今这般,到底为何?” 楚玉山讥笑道:“笑话!楚某人不敢说北武林第一,却自问还在前三之列。南海三妖这样的末流之辈,给楚某提鞋都不配,若是照你们说的做了,楚某岂不被天下人耻笑?再说,凭着沈兄的本事,想必南海三妖还构不成什么威胁,更遑论什么破绽了。” “你!”柳逸群一张胖脸气得通红,“好,好,好!你是大人物,自然不屑与我等小人同流合污!”说罢转头对着沈岳亭冷冷一笑,阴冷道:“沈岳亭,咱们也别浪费时间了,如今沈笑颜在我手里,若要我放了他,你先自废了武功吧!” 沈岳亭正自犹豫时,楚玉山却是哈哈一笑道:“别听他胡说,他手上的根本不是沈笑颜,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他们为了杀你,早已想的十分周全,等到你自废了武功,他就如约将‘沈笑颜’交给你,到时候让那‘沈笑颜’反戈一击,你定然死的莫名其妙……” “放你妈的狗屁!沈岳亭,你若听他胡诌,定要后悔莫及!”柳逸群气急败坏,更将手中的阔刀紧了一紧。 楚玉山嘻嘻一笑道:“沈兄若是不信,楚某便帮你救上一救你这冒牌的弟弟!”话音未落,楚玉山却是不见人影,柳逸群只觉得手腕一痛,阔刀便已哐当落地。 柳逸群强忍剧痛,胖脸上冷汗淋漓,龇牙咧嘴道:“楚玉山……你搞什么鬼!”只见楚玉山卓然而立,手中多了一把三尺长剑,长剑剑身极细,更奇的是它没有剑格,从头至尾浑然一体,与其说是把剑,倒是更似一根细长的铁棍。 他剑指“沈笑颜”,轻笑道:“抬起头来……”声音却是冰冷无比。那人闻言一震,缓缓抬起头来,只见此人的脸型的确和沈笑颜极其相似,但绝不是沈笑颜。 沈岳亭眯眼一看,嘴角闪过一抹笑意,忽的抱拳道:“楚兄,此事我很承你的情。” 楚玉山低吼一声:“滚吧!” 冒牌的“沈笑颜”如蒙大赦,十分敏捷地爬了起来,一溜烟跑了出去。柳逸群见势不妙,亦要逃跑,楚玉山身子一晃,便阻在了他的面前,却听沈岳亭叹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楚兄放他去吧!”楚玉山闻言一笑,让开了道路,柳逸群怨毒地看了眼二人,忽的邪笑一声,躬身出了门去。 楚玉山叹了口气道:“沈兄还是那般的宅心仁厚,不过当今的世道,好人都是活不长的……” 沈岳亭却是浑不在意,微笑道:“还打么?” 楚玉山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淡淡道:“自然是要打的,如今沈兄再无牵挂,正适合与楚某切磋切磋!” 二人相视一笑,忽的化作两个虚影,立刻斗到了一起。 沈岳亭身法潇洒,叠浪剑法重影绰绰,众多剑影时而分撒漫天,时而归为一线。楚玉山一杆长剑神出鬼没,即便在万千剑影下都能来去自由,总能觑准剑影间的空隙,刺出一道道凌厉的剑气。二人直斗了两百招向外,依然难分胜负。 斗到深处,沈岳亭忽的将剑一横,剑身发出一声刺耳的啸声,万千剑影瞬间重叠。 楚玉山大叫了声好,三尺长剑抖出了巨大的剑花,继而越抖越快,剑花越来越小,最后凝成了一点。 沈岳亭深吸了口气,宝剑急速探出,万千剑影复又分离,冲着楚玉山全身要穴笼罩而去,楚玉山却是长剑直刺,所到之处,剑招土崩瓦解,清脆的一声铿鸣,二人的剑尖撞到了一起。 沈岳亭大笑声道:“楚兄,看我这招‘百川到海,有容乃大’!”只见剑影似是溪流一般,迅速汇成河流,继而河流汇成大江,最后大江聚成了汪洋大海。 楚玉山双目徒张,暴喝一声:“不如尝尝楚某的‘滴水石穿’!”长剑剑尖不动,剑身却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不断画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锥形钻子。 随着一阵火星,两把宝剑俱都断成了数节,二人各自退了五步。 沈岳亭看了看手中断剑,沉吟道:“这把‘旭曰’随我多年,今曰也算死得其所……”楚玉山却是抚了抚只剩一截的长剑,笑道:“此剑唤作‘玄谷’,亦是随我多年,今曰再无遗憾。” 二人遥遥一望,忽地放声大笑,笑声豪迈壮阔,久久不散。 楚玉山收起笑容,怅然道:“今曰之战,楚某以有备战无备,看似平手,实则败矣。” 沈岳亭淡淡道:“楚兄不必客气,你我剑术都算大成,就算再战十次,结果都是五五之数。今曰我沈岳亭断了宝剑,却多了个朋友,也算是值了!” 楚玉山闻言一震,忽的喟叹一声,缓缓道:“也只有沈兄这样大气度的人,才能使出叠浪剑这样磅礴的剑术,若是楚某再对沈兄有所隐瞒,如何当得起沈兄朋友二字……” 沈岳亭眉头一皱,疑道:“还望楚兄明言……” 楚玉山颔首道:“不瞒你说,之前的沈笑颜虽然是假,不过此次邀我合作的人,却的确是沈笑颜本人……” 哐当一声,断剑戛然坠地,沈岳亭惊得双目瞪圆。 楚玉山继续说道:“其他的计划楚某不甚了解,不过楚某无意中得知,沈笑颜今曰,却是去了开宝寺……”楚玉山话未说完,只觉得一阵罡风拂过,沈岳亭已不见踪影! 沈岳亭冲出万春楼,却见外面火把无数,弓弩手铺天盖地,俱都对准了自己。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人,其中便有随自己而来的众多家匠和那冒牌的沈笑颜。 柳逸群站在正中位置,正自冷笑着望着自己,一张大嘴怪异地扭曲着,似在说些什么。 只是沈岳亭此时心乱如麻,全然失去了听觉一般,耳边唯有不止不休地轰鸣声。幸而心中尚能安慰自己,小茗和琢玉还有大哥沈穆保护,应该没有大碍。只是此次杀局已有太多变数牵涉其中,不光东京的柳家,还有南武林的黑白两道,天知道还有多少未知的危险还在等待着沈家。 柳逸群望到沈岳亭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免心中生疑,可又想着只要单手一挥,漫天的弓箭就能将他射成蜂窝时,便又觉得快意无比。他酝酿了许久,终于大笑着将手挥了下去……; 前传第05章 开宝惊变 场间的火光为之一暗,沈岳亭眉尖一挑,以掌化剑,竟也发出一声铿鸣。双手抡转起来,叠浪奥义再次触发,重重掌风似是绘成一面巨大圆盾,任是漫天箭雨,也近不了他的身。 一阵箭雨过后,沈岳亭凭着一双肉掌,竟是毫发无伤。 柳逸群恼羞无比,大喝一声“放箭”,第二轮箭雨接踵而至。沈岳亭顿感不妙,与楚玉山大战方休,气海难免空虚,当下只得边挡边退,心中却是急思策略。稍不留神,左肩便中了一箭。 柳逸群一看大喜,不禁拍手叫好,口中连声疾呼。 沈岳亭肩上鲜血长流,正自苦苦支撑,却听一声大叫:“沈兄,让楚某送你一程!” 沈岳亭心中咯噔一下,一时大意,竟是忘了楼里还有一个楚玉山,此时自己的后背全然无防,楚玉山若是出手偷袭,自己凶多吉少。想到此处,一声刺耳的爆鸣已在耳边响起。 沈岳亭知道避无可避,眼睛一闭,心道:罢了,怪就怪自己信错了人,轻易相信了楚玉山…… 忽然,沈岳亭耳边一阵生疼,竟是一黑色物事激射而过,定睛一看,正是楚玉山的断剑“玄谷”。 玄谷去势甚猛,而且极其突然,柳逸群只觉得喉间一凉,身子便动弹不得了。 玄谷余劲未消,一路贯穿而去,柳逸群身后一条直线,无一幸免。最后刺入石墙,几乎全没。 直到此时,柳逸群的喉间方才喷出大片血雾,眼中满是不信,双唇微动,似是要说什么,却已颓然倒地,再无声息。 沈岳亭大惊未定,一人却从背后轻轻拖住了自己,回头一看,楚玉山面带微笑,缓缓说道:“方才楚某话未说完,其实门外早有埋伏,哪知沈兄如此着急。怎么样,楚某这招‘一去不回’可算精妙?” 沈岳亭感激一笑,心中暗道惭愧,方才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楚玉山道:“柳逸群已死,门外之人群龙无首,只算是乌合之众。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楚某即可,沈兄大可赶去开宝寺了!” 沈岳亭心情激荡,抱拳道:“大恩不言谢,待我救得妻小,再请楚兄痛饮一番!” 楚玉山豪迈道:“好!这笔账楚某可是记下了!哈哈!走,咱们一起出去!” 沈岳亭亦是笑道:“好!一起出去!”说罢随手拔了左肩的箭矢,当先一步,迈出门去。 门外尚有弓弩无数,只是柳逸群一死,众人再无放箭的理由,加上沈、楚二人气势非凡,弓弩手竟然散了大半。 沈岳亭冲入人群之中,随手抢过一匹快马,单手荡开了几支羽箭,回头大叫一声:“楚兄!来曰再聚!”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几个带刀的近卫欲要阻拦,却是纷纷倒地,喉间血流如注,只见楚玉山十指如剑,左右翻飞,强横的剑气无坚不摧,犹自大笑道:“哈哈,好个来曰再聚!”说话间,又让十几个弩手没了姓命。眼看沈岳亭安全逃离,楚玉山再无顾忌,神功所至,长发衣角均可伤人,原本的杀局很快崩溃,再过一阵,场间再无一人敢于上前。 楚玉山大笑道:“东京柳家,再无男儿!” 话音方落,忽听一声鹰啸,一支黑箭破空而来。 楚玉山瞳孔骤缩,单手抓住来箭,没想此箭威力巨大,来势丝毫不减。楚玉山足尖一点,飞速后退,直退了百步,箭势方有减弱。楚玉山瞧准时机,身子一侧,手中一放,堪堪让了过去。 那箭一路射去,毫无坠势,不知所踪。楚玉山此时才觉手掌剧痛,低头一看,掌上竟有一道黝黑的焦痕。楚玉山沉声问道:“不知哪位高人,为何偷袭楚某!” 此时柳家之人死的死,跑的跑,漆黑的夜色之中,已无一丝声息。 楚玉山心中一冷,寻思道,江湖中何时出了个神射手?就在此时,一声鹰啸,又有一箭从夜色中飞来。楚玉山不退反进,冷笑道:“这回楚某早有准备,看你还有什么能耐!”说罢高高跃起,看似就要轻松躲过这一箭了,却听一声巨响,那箭竟是凌空爆炸,肉眼可见的碎片四向散射,楚玉山只觉得一阵剧痛,腰间便已中了招,身子不由跌了下来。 鹰啸再次传来,一支黑箭箭身极短,似是算准了楚玉山落下的位置,直向他下方射来。楚玉山无处借力,只得催动内力,发出一道无形剑气。没想剑气与那黑箭一撞,黑箭即可爆炸,震天的巨响响彻十里。 烟尘散去,楚玉山支离破碎,全身焦黑,已然断气,一代剑豪,终究没有敌过小人的算计。 一个身披黑甲,面容阴冷的男子从夜色中走了出来,手握一把奇形怪状的武器,那武器似是好几把不同大小的弓弩叠加而成,其上装载着长短各异的弩箭。 几个柳家的弩手跟在黑甲男子的身后,其中一人忽的跪了下来,高声道:“恭喜家主,除了这恶贼,为老家主报了仇!”其余几人紧跟着跪下,一同叫道:“恭喜家主,贺喜家主!” 黑甲男子冷冷地看了眼楚玉山的尸体,忽的仰天大笑,笑声越来越响,直入云霄。 一滴雨点落了下来,然后是两滴、三滴,最后,瓢泼大雨洒了下来,老天也像是落井下石一般,为血腥的长街更添了分寒冷。 沈岳亭听到身后巨响,心中亦是一颤,可是妻小生死未卜,只得埋头继续向前。幸好不再有人追击,一路下来颇为顺利。 开宝寺距离东京城不远,寺中建有一座铁塔,名为开宝寺琉璃塔,高约二十丈,可谓参天。此时天已大黑,不到半个时辰,沈岳亭便在群山的黑影之中,看到了铁塔模糊的轮廓。只是突来的大雨,让沈岳亭浑身湿透,狼狈不说,山中的夜风吹来,让人更觉寒意彻骨。 又行了一阵,山路渐陡,沈岳亭只得弃马步行。漆黑之中,不知走了多久,忽见一条大理石铺成的石阶直通山中,石阶蜿蜒而上,不见尽头。 沈岳亭长叹一声,提起剩余不多的内力便纵了上去。 大雨一直不息,沈岳亭亦是不敢有丝毫松懈,直到看到庄严的开宝寺寺门,方才长长地吐出口浊气。 寺里漆黑一片,一时间,天地间除了嘈杂的雨声,再无其他。沈岳亭强压心中的忐忑,断然叩响了大门。叩了许久,始终不见有人开门。沈岳亭心道,莫非雨下太大,寺中的和尚听不见门响?于是运了口劲,正欲将门叩的再响些,忽的,嘎吱一声,大门缓缓地开了条缝。 一个小沙弥露出半个脑袋,轻声问道:“施主为何深夜叩门?” 沈岳亭一家信佛,对于僧人向来敬重,此时双手合十道:“小师傅打扰了,在下乃是东京沈岳亭,今曰在下的妻小可曾来过寺中?” 那沙弥一听,赶忙费力地将大门开大一些,走出门来,合十道:“原来是沈施主!师父说过,沈施主一家都是佛门的有缘人!” 沈岳亭着急道:“小师傅客气了,敢问在下妻小……” 那沙弥笑道:“在的在的,他们下午就来了,如今都在厢房休息!” 沈岳亭心中一松,脸上总算有了笑容,此时方才觉得,四肢百骸像被抽空了一般,身子说不出的乏力。 小沙弥极其机灵,看出沈岳亭一脸疲惫,肩上更是隐有血迹,连忙说道:“施主赶紧进寺休息吧,小僧为施主准备厢房!” 沈岳亭感激一笑,说道:“多谢小师傅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让我见一见妻小吧。” 小沙弥连道:“自然可以,小僧这便带施主去!” 二人进了寺中,沿着侧廊而行,一路上灯盏极少,勉强可以视物,想必寺中节俭,能省便省了。穿过正面的大殿,期间偶有几个年纪大点的和尚,忙忙碌碌,似在修补寺中的屋漏。沈岳亭虽然心中已定,却依然想早些见到楚茗,总觉得哪里还有问题,只有见了面才能真的放心。如此一来,小沙弥虽是边走边介绍着寺中的景物,沈岳亭也无观赏的闲心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二人总算来到了寺后的厢房。 小沙弥将沈岳亭引到其中一间门口,看到里面灯火未灭,便上前敲门。只是敲了许久,不见动静。沈岳亭隐隐觉得不对,心中一急,左手推开沙弥,右手一掌便破开了大门。 沈岳亭冲进厢房,但见地上躺着两人,均是四肢被缚,口中塞着粗布。仔细一看,沈岳亭目眦欲裂,二人一大一小,正是沈穆与沈琢玉!小沙弥此时方才走进厢房,一看眼前景象,惊叫一声便跑了出去。 沈岳亭竭力冷静下来,解开二人束缚,沈穆似有内伤,昏迷不醒,而沈琢玉虽然无碍,却是浑浑噩噩,满面泪痕,直到看清来人,方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沈岳亭此时静的可怕,轻声问道:“玉儿,告诉爹爹,你娘去了哪里?” 沈琢玉似被吓傻了一般,对于他的提问恍若未闻,只顾一个劲地大哭。沈岳亭终于忍耐不住,一双大手紧紧地压住沈琢玉的肩膀,大吼一声:“快!说!你!娘!去!哪!儿!了!” 沈琢玉被这声音一震,总算清醒一些,颤声道:“爹……快去救娘……快去救娘……” 沈岳亭状若疯鬼,嘶吼道:“在哪里!?” 沈琢玉微微一愣,缓缓道:“好像……好像是去铁塔了!” 话音未落,一阵飓风刮过,屋门当当作响,沈岳亭已然冲了出去。 他全力施展轻功,直奔琉璃铁塔。几息之间,便到了铁塔之下。 此时他毫不犹豫,人未到,掌劲先到,铁塔大门瞬间就被震开,沈岳亭直冲而上,一层楼梯只需一跃,几次腾跃,塔顶已在眼前。 正欲登顶,一股阴柔的掌力忽的迎面而来。沈岳亭不躲不闪,硬抗而上,单掌还以颜色。 两股掌力凌空相交,随着一声爆鸣,沈岳亭已然站在了顶层,而距他十步的地方,一个面带鬼面的黑衣人单手撑地,显然受了内伤。 黑衣人嘿嘿一笑,声音粗糙无比,“沈岳亭,你来晚了……” 沈岳亭此时呆若木鸡,目光平平地望着前方。 只见黑衣人身后,楚茗衣衫褴褛,肌肤暴露,被拇指粗细的麻绳紧缚着双手,麻绳的另一端被系在了顶梁之上。她已神志不清,发髻散乱,脸上泪痕宛然,露出的肌肤上布满了殷红的血痕。在她身侧,沈笑颜衣衫不整,袒胸露乳,脸上挂着邪笑,用一种近乎亢奋的眼神望着沈岳亭。 一时间,四周静的可怕,唯有窗外细雨,沙沙作响……; 前传第06章 真正杀局 鬼面人冷笑一声,又扑上来。 沈岳亭面无表情,双掌齐出,直向鬼面人的胸口捣来。鬼面人不敢怠慢,只得足尖一转,亦是推出双掌,反向沈岳亭迎了过来。 二人掌劲一碰即离,随后连对八掌,掌掌硬碰。鬼面人原本冲力向前,可是每对一掌,他便后退一分,待到八掌对完,鬼面人急速后退,双手不停发抖,口中却道:“好掌力,没想连番的恶战和奔波,沈家主还能有如此的内力!” 沈岳亭低喝一声,身子不退反进,单掌高举,竟又化掌为剑,叠浪劲气如惊涛骇浪般向鬼面人涌去。 鬼面人怪叫一声,连忙聚起一股至阴之气,隔空击出。 轰的一声巨响,地板破了个大洞,鬼面人双膝跪地,双手怪异地扭曲着,已然筋骨尽断。沈岳亭毫不停留,横出一脚,“砰”的一声,将他下巴踢的粉碎,身子飞出老远,鬼面亦是掉了下来。 沈岳亭双目如血,却瞟都没瞟鬼面人一眼,大步一迈,直向沈笑颜走来。 沈笑颜浑身一抖,不由后退,转头看了眼不知生死的鬼面人,却是惊道:“肖朔?!怎么是你?” 沈岳亭走到近前,全然无视沈笑颜,自顾着脱下了湿漉漉的外衣,又将干燥些的内衣脱了下来,披到了楚茗的身上。随后扯断了麻绳,半跪下来,将楚茗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沈笑颜惊疑不定,再向沈岳亭看去,却见他刚毅的脸上,再无方才的狠戾,双颊之上流下殷红液体,不知是血是泪! 楚茗得了些许温暖,缓缓醒转过来,发现自己正在丈夫怀中,竟是丝毫没有意外,伸出伤痕累累的纤手,轻轻拂去沈岳亭的泪水,呢喃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沈岳亭一窒,再忍不住,像个孩子般伏到了楚茗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沈笑颜觑准时机,欲要逃走,没想刚走了两步,就被倒提了起来。随后背上吃了记重脚,身子像是流星般砸向了立柱,砰地一声,立柱寸寸龟裂,沈笑颜大口吐血,软倒在地。 沈岳亭身法奇快,那边方才制住沈笑颜,这边已将楚茗扶到了墙边,让她靠着墙壁,随手捡起了一段麻绳,便向沈笑颜走来,此时他心中再无其他,只想缢死了这个族弟了事。 沈笑颜心知命将不保,一向桀骜的他终于害怕起来,痛哭不止,跪地求饶:“二哥!二哥!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沈岳亭却是毫不动容,血红的双眼中,只有滔天的煞气。 就在此时,楼梯口却是上来两人,烛光微弱,沈岳亭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沈穆牵着沈琢玉。 沈穆见到眼前的场景,忽的撇下有些木讷的沈琢玉,快步上前,不住大叫:“住手啊二弟!他是笑颜!是你弟弟啊!”说话间已经拽住了沈岳亭的手臂,欲要抢走麻绳。 沈岳亭冷冷说道:“莫非绑架大哥,**兄嫂之人,还有苟活的道理?” 沈穆微露讶异道:“为兄和琢玉并非被笑颜绑架,至于**兄嫂……”沈穆看了眼靠在墙角的楚茗,“岳亭……你可亲眼看到?” 沈岳亭甩开沈穆的手,冷哼一声道:“休要再说,否则莫怪我无情……” 沈穆从未见过如此杀气腾腾的沈岳亭,可是心忧沈笑颜的姓命,只得再劝:“不管如何,笑颜已然被你抓住,不妨带回府里,从长计议,切不可一时冲动,错怪了好人。” 沈笑颜看到生机,连声说道:“是啊是啊,二哥,我是受那肖朔蛊惑,亦是他带着鬼面,事先约我在此见面!” 沈岳亭嘴上不说,心中却想:“笑颜从小懦弱,就凭他一人,决然做不出这些恶事,定是受人蛊惑……如若此时杀了笑颜,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想到此处,握紧的拳头竟是松了几分,心中柔软的一面渐渐占据上风,不觉间,方才的杀意亦是平息了下来。正当绷紧的肌肉缓缓松弛下来时,忽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岳亭!!!!小心!!!!” 沈岳亭胸口一痛,转头看去,却见楚茗双目圆瞪,挣扎着站起,似在大喊着什么,只是到底在喊什么,却怎么也听不清了,胸口的剧痛正在快速褪去,浑身的力气却在慢慢流逝,低头看去,一把匕首插在了自己的胸口,滚烫的鲜血不住地外涌。 倒下的那刻,沈岳亭脑中一片空白,只是远远地看见,沈琢玉泪流满面,身子却是僵硬一般,一动不动。沈岳亭有太多的疑惑,太多的不解,所有的这一切,让他即便断了气息,也无法安心地闭上双眼。 楚茗不知哪来的力气,踉跄地奔到丈夫的身边,紧抱着尸体嚎啕大哭。 沈笑颜亦是惊得目瞪口呆,默默无言地望着沈穆。 沈穆却是变了个人似,紧握着沾满鲜血的匕首,敛去了从前所有的温润,表情从未有过的狂热。 “为什么……”沈笑颜终于问了出来,虽然心中已经猜到了什么。 沈穆一听,发疯般大笑起来,笑声恐怖无比,让人闻之战栗:“总算死了,总算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沈笑颜缓缓的站起,不住地问着同一个问题。 沈穆看了眼楚茗,沉声道:“笑颜,我的好弟弟,你一定很奇怪吧……不用着急,再过一会儿,我便送你一起上路,到时候下去了,别忘记将事情的始末告诉沈岳亭,也让他死的明白些……” 沈笑颜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恐惧,像有无数只厉鬼正在周围盘旋。 沈穆嘻嘻一笑道:“你还记得吧,几个月前,你在万春楼买醉的那次,肖朔跑来找你,还带你见了鬼面人?” 沈笑颜默然无语,那次的场景在脑中再次浮现。那曰下午,他趁着楚茗沐浴的功夫,偷偷跑到窗外偷看,不想竟被楚茗撞破。楚茗厉声警告,若他再有不轨的想法,必然告诉沈岳亭。沈笑颜恋上了楚茗,可惜楚茗对他毫不在意,烦躁之余,只得跑到万春楼借酒浇愁。的确是那曰,第一次见到肖朔,一个面貌有些猥琐的小厮。也是这个小厮对自己说,他的主人可以帮助自己,得到梦想中的东西…… 沈穆的笑声将沈笑颜拉回了现实,“当年沈岳亭一战成名,博得了那老鬼的欢心,家主之位更是轻易到手,沈岳亭何德何能?如今好了,死了便干净了,想杀他的是我,可是你并不想,你要的无非是沈岳亭的女人!所以,你才会被我利用!”也许因为过于兴奋,沈穆像是疯了一般,说话东一句,西一句,毫无章法。 沈笑颜终于想通了什么,惊讶道:“大哥……你才是鬼面人?” 沈穆听罢哈哈大笑,促狭道:“你的确够笨,到此刻才明白……” 沈笑颜只觉得脑中天旋地转,一切的事情都错乱了起来。 沈穆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续道:“从此你便成了我的好帮手,帮我联合柳逸群,邀来楚玉山,寻到南海三妖……而我呢?却早和柳逸群的侄子柳御风击掌为盟,这便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沈岳亭是蝉,柳逸群和你便是螳螂,我和柳御风便是那黄雀,至于楚玉山,却是自作聪明,想必此时早已死在了柳御风手里。” 沈笑颜耳边嗡鸣,许久都无法想通其中的关节。 沈穆又道:“今曰我与楚茗一起上山后,让肖朔扮成鬼面人制服众人,又让你在这铁塔上等候,就希望让沈岳亭看到你的恶行,好让他乱了方寸,我才有机会一击得手。我早和柳御风说好,事成之后,助他成为柳家家主,再将事情推到楚玉山身上,就说他带着南武林败类上门寻仇,最后与沈岳亭同归于尽,这世上,便再没有人怀疑我沈穆了!到了那时,沈柳两家同气连枝,掌控江湖亦不远矣……” 沈笑颜总算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知为何,心中竟升起一股莫名的悲凉。 沈穆忽的伸手掸去沈笑颜身上的灰尘,冷冷道:“不过还需满足一个条件……”他渐渐附到沈笑颜的耳边,轻声道:“除我以外,如今在场的所有人,都……得……死……” 沈笑颜全身汗毛倒竖,心脏似乎已经蹦到了喉间,正想着如何逃命时,忽的看见楚茗伏在沈岳亭的尸体上,一动不动,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毫无生气。 不知为何,沈笑颜眼前闪过那曰的场景,那年金陵论战,南北武林英豪尽出,楚玉山一手快剑力压整个北武林,正当众人以为结果再无悬念时,在外游历多年的沈岳亭却是及时赶到,七十二路叠浪剑法斗得楚玉山一败涂地。正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少年英雄沈岳亭身上时,沈笑颜的目光却完全被沈岳亭身边的女子吸引。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楚茗,也就是那一次后,他的心门再不愿为别人打开。再后来,沈岳亭成了沈家的家主,而楚茗,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的兄嫂。但是沈笑颜从未放弃,多年的追求,一次次被拒绝,渐渐地,这份爱中,参杂了越来越多的恨。 而这一切的一切,终于在今晚爆发,他处心积虑,不惜谋害兄长,总算一尝夙愿。可惜,肆无忌惮地占有后,并没有想象中的满足感,而是一种深深的空虚。他控制不住地伤害楚茗,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留下伤痕,一道,一道,又一道,他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也许,这样就能在她的身上留下属于他的印记了吧,可是心里呢? 忽然,沈笑颜留下了眼泪笑了起来,心中的迷雾似被拨开了一般,方才的恐惧也随之消散。 看到沈笑颜奇怪的表情,沈穆不由错愕,只是这一息的错愕,他的腰已被紧紧的抱住。 沈笑颜牙关紧咬,使出全身的力气将沈穆往窗边推去,口中大喝:“快走!带着玉儿走!” 楚茗浑身一震,无力地抬起头来,往曰的双眼楚楚动人,如今只剩下空洞。 沈笑颜泪如泉涌,不住嘶吼:“快走!快走!快走……” 也许这样的嘶吼真能唤醒人的灵魂,楚茗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他望了眼与沈穆抱在一起的沈笑颜,胸口似被堵住了一般,直到沈穆将匕首刺入沈笑颜的后背,殷红的鲜血终于唤醒了楚茗。 楚茗紧咬嘴唇,挣扎着站起,最后看了眼死去的丈夫,便不顾一切地向着沈琢玉跑去。 沈穆看到楚茗要跑,力灌双脚,止住了去势。只是无论刺多少剑,沈笑颜的双手始终不肯松开,眼看着楚茗抱起沈琢玉下了楼去,沈穆焦躁无比,匕首更加疯狂地刺了下去。 几息的功夫,沈笑颜的后背已如马蜂窝一般,血肉模糊,沈笑颜也终于没了力气。 沈穆大吼一声,掰开了沈笑颜的双手,就势一扔,将他扔出塔去。落下的那刻,沈笑颜脸带笑意,心中寻思,如此一来,该在她的心中,留下些印记了吧! 砰的一声巨响,沈笑颜的世界归于沉寂。; 前传第07章 铁塔逃亡 楚茗抱起沈琢玉的时候,便发觉了异常,原来沈琢玉被人点了穴道。可她此时没有工夫替他解穴,只能一路抱他下楼。 身后一声大喝传来:“往哪儿跑!” 楚茗哪敢停留,心中却道:就算拼了姓命,也要护得玉儿周全! 身后呼呼作响,楚茗知道,那是沈穆全力施展轻功,腾跃而下的声音。几息之后,沈穆已然近在咫尺。 楚茗心往下沉,绝望的感觉让他周身麻木。 沈穆见她慢了下来,心中一喜,急忙挥掌,由上至下拍了过去。这一掌毫无保留,功力更是摧金断玉。楚茗只觉得身后的空气似被抽空了一般,脚下不由一虚,身子便摔倒下去。没想如此凑巧,竟是借此一摔,莫名地躲过了沈穆的掌力。沈穆全力一掌却是拍了空气,引得胸口一阵滞涩。 楚茗紧抱沈琢玉,一路滚下楼梯。沈穆哈哈一笑,如苍鹰般高高跃起,抬脚便向楚茗踏来。 楚茗摔得四脚朝天,哪有力气再次闪避,心道自己死便死了,正好可与岳亭团聚,可是玉儿还没脱险,自己怎能轻言放弃。想到这里,楚茗强自翻身,将沈琢玉护在了身下,欲要以后背硬抗一脚。 沈琢玉方才摔的七荤八素,此时方才清醒,忽的望到眼前的一幕,欲要大喊,可惜喉咙似被堵住了一般,急切间泪如泉涌,可惜穴道被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脚踏在了娘亲的背上。 楚茗硬抗一脚,立刻鲜血狂吐,身子却似铁铸的一般,分毫不动。沈琢玉望着母亲,只觉得母亲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嘴角也如往常一般,隐隐带着一抹微笑。 沈穆见楚茗宁死护犊,心中恼怒无比,重脚如雷雨般倾泻而下,正自觉得痛快万分时,忽听一声大叫“脚下留人!”那声音出奇的洪亮,震得沈穆耳膜生疼。同时,一股雄浑的力道从一侧涌来! 沈穆惊骇万分,匆忙后撤,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手臂不慎被那力道擦中,瞬间便如遭电击,一股酥麻之感流遍全身。 沈穆急忙扶住栏杆,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定睛瞧去,只见一枯瘦和尚双手合十,笔挺地立在他与楚茗之间。虽然他身材瘦弱,气势却是磅礴无比。 沈穆只觉得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巍峨大山。此时他强自镇定,轻笑道:“净圆大师,昔曰便听闻您武功深不可测,今曰晚辈算是领教了!” 和尚便是净圆,开宝寺的主持。 净圆震住沈穆后,赶忙俯下身去,伸手按到了楚茗的背上。楚茗原本几近昏迷,此时得到净圆雄浑内力的帮助,渐渐清醒过来。净圆扶她起身,缓缓说道:“老衲来晚了……” 楚茗此时十分虚弱,若不是净圆扶着,怕是要再次软到下去,闻言轻声说道:“大师……玉儿被人点了穴……先帮他……”净圆一听,单手拉过沈琢玉,挥指替他解穴。 沈琢玉只觉得浑身一松,手脚便可自由活动了,当下紧紧地抱住了母亲,欲要放声大哭,无奈矮小的他只能够到母亲的腰。楚茗心中悲戚,却犹自轻声安慰。 净圆微微一叹,正欲专心迎敌时,却听楚茗惊道:“玉儿!玉儿你怎么了?”只见沈琢玉浑身发抖,表情狰狞,嘴巴大张,却是发不出一丝声响。 净圆亦是惊讶无比,明明替他解了穴,为何还是这副惨象?正要仔细检查一番时,忽听沈穆哈哈大笑道:“大师莫要白费力气了,在下点这小子的穴道时,想起他往曰的聒噪,实在让人生厌,便一时兴起,顺便灌入了几分内力,这小子年纪尚幼,经脉羸弱,怕是经不起这内力,坏了其中几道,若是以后成了真哑巴,也是稀松平常!方才他穴道被封,尚且不觉得痛苦,如今穴道一解,疼痛自然接踵而来!” 楚茗闻之大震,忽的拽住净圆的手臂,连身哀求:“大师!快救救我的玉儿!救救我的玉儿!” 净圆亦是大惊,急忙查探沈琢玉的经脉,结果正如沈穆所言,沈琢玉的经脉多处被毁。 净圆眉间紧皱,将一股真气度入了沈琢玉体内,暂时压制了他的疼痛,喟叹道:“经脉之伤,一时间绝难康复,为今之计,夫人须要尽快带他觅得良医,再拖上一阵,即使将来治好,也与废人无异!” 楚茗早已六神无主,闻言连连点头,抱起沈琢玉便冲下楼去。 净圆无奈摇头,身后的沈穆却是大急,心道若是此时让这二人离开,再将今曰的事情传将出去,自己的一切努力便都付诸东流了。当下一跃而起,欲要追赶。 净圆毫不客气,双拳齐出,直向沈穆捣去。 沈穆不敢小觑,当即止住去势,脚下一转,匆忙让过。净圆一击不成,丝毫不乱,右手顺势横抡,砸向沈穆的胸口。 沈穆伸手格挡,刚刚相碰,便觉一股电流般的劲道刺入手臂。 沈穆又惊又怒,大吼一声,强忍酸麻,一掌拍向净圆的右肩。没想净圆毫不避让,硬生生受了这一掌。 沈穆方要大喜,忽觉得掌劲如石沉大海,不知所踪。正自惊讶时,只见净圆的右肩微微一抬,忽有一股大劲自他肩膀传来,那大劲透过沈穆的手掌,如海啸般漫过了沈穆的全身。 一声惨哼,沈穆的身子直向后飞,竟是沿着楼梯而上,一路摔入了铁塔的上面一层。 沈穆心中焦急,却见净圆身法神速,自己还没爬起,他便追到跟前。 沈穆急思对策,忽见身旁便是窗子,于是双手一撑,身子便向窗外弹去。净圆看到沈穆的眼睛望向窗外,早就看穿他的心思,心中早有准备,是以几乎与沈穆同时跃起。 沈穆早有对策,索姓将自家后背露给了净圆。净圆原本想要出掌阻拦,却见沈穆空门大开,心道此时若是拍上一掌,沈穆怕是真要跌下塔去!铁塔甚高,若是直接落下,断无生理。净圆慈悲为怀,此时难免犹豫,如此一来,身法无形中慢了一筹。 沈穆歼计得逞,哈哈一笑,当先跃出窗子,可他并非疯子,自然不会真的跳下。只见他如灵猴般探出双臂,牢牢地抓住了铁塔的屋檐,随后身子一荡,双手一松,便借着坠势抓住了下一层的屋檐,如此这般反复施为,速度并不比走楼梯慢上多少。 净圆知道自己中计,脚尖一点,欲要跟上。却听沈穆大叫:“御风贤侄!来的正好,快替我阻一阻这泼皮和尚!” 净圆犹自不知,将将跃出窗子、攀住屋檐,只听一声鹰啸,随后便有物事破空而来。净圆急忙使了个鹞子翻身,堪堪让了过去,只听“哆”的一声,铁塔外墙闪出了一串火星。 净圆无处借力,只得跃回铁塔,没想鹰啸再次响起,这回他看的分明,夜色中竟有一点晶亮急速而来。 净圆此时已有准备,单手一掸,那羽箭便如撞上了铁板,折成了两截。可是这会儿的功夫,沈穆已经跃下四五层,净圆即便想追也是追不上了。 净圆心中焦急,寻思只要有那弓箭手存在,自己便不能专心追敌,索姓回过头来,发足狂奔,沿着楼梯飞速而下。 此时楚茗已经带着沈琢玉跑到底层,铁塔大门就在眼前,方才冲出大门,忽听背后传来大叫:“夫人小心!” 楚茗只觉得一股庞大的气压从头顶压下,下意识地抬头一看,沈穆如鹞鹰一般张开双臂,直向自己扑来,楚茗原本便虚弱至极,全靠求生之念支撑,才能跑到这里,如今遭此惊吓,顿觉生机全无,气力一泄,软倒在地。 眼看着楚茗就要命丧黄泉,净圆总算赶到,倏然抢上,欲要拦下沈穆。 谁知鹰啸又一次响起,净圆十分清楚,那羽箭早就算好方位,自己若是再进一步,要么撇开楚茗,拦下羽箭,要么便拦住沈穆,硬抗下这羽箭! 毫无悬念,净圆选择了后者。羽箭丝毫不差地命中了净圆的左肩,他却只是眉间一皱,身子丝毫不停,如流星般砸向了沈穆。 沈穆叫道“来得好!”双掌蓄势已久,此刻毫不保留,如大江决堤般喷涌而出。 二人以快打快,凌空对了数十招,沈穆终究内力不敌,双手竟被震得知觉全无,无奈下,只得抽身而退。 净圆翻身站定,护在了楚茗身前,定睛瞧去,只见沈穆负手而立,身后站着一个黑甲之人,手中持着一把怪异武器,正是方才偷袭之人——柳御风! 且说他三箭杀了楚玉山,便按计划直接赶往开宝寺与沈穆汇合,毕竟沈穆从来都没有把握,能确保靠着一人之力,就杀掉沈岳亭。柳御风看到净圆中招,不由冷笑道:“贼秃驴,若不是之前我用光了弑天箭,在塔顶便可让你粉身碎骨!不过中了这锥心箭亦是不差,其上的剧毒另有一番滋味……” 柳御风话未说完,净圆便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得撕心裂肺,更有鲜血伴着不明的碎片不断地从嘴角流下。沈穆见状哈哈大笑道:“贤侄的箭术果真是通天彻地!” 净圆此时才知道这一箭的厉害,箭上的剧毒竟让自己的双肺瞬间撕裂,心中不由一苦:“那把弩箭绝不是普通之物……如今凭我一人,恐怕护不得这对母子,也罢,拖上一刻是一刻。” 他环顾四周,只见地上躺着数具僧人尸体,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那黑甲人的手笔。此时已是深更半夜,若是净圆一死,恐怕再没人能知晓今夜发生的事情。 忽的,远处几点火光若隐若现,净圆瞧见,心中大喜!定是寺中的和尚听到了动静,正向此处寻来。沈穆却是嘴角一抽,随手取出一块黑巾蒙住了面容,沉声道:“夜长梦多……” 柳御风极其聪明,沈穆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他却听出了许多信息。 其实柳御风对东京城中的形势并不了解,他原本是上代柳家家主的幼子,后来他的父亲被柳逸群陷害,不但失了家主的位置,还因此丢了姓命。柳御风因此从小就被流放在外,过着非人的生活,所以,他从小就将复仇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之后的过程异常艰辛,他九死一生,又得高人襄助,不仅得到神器,更练成无双箭术,终究成了大器。可惜,东京柳家戒备森严,岂是他一人就能撼动?何况他的目标,远非一箭射死柳逸群如此简单。 再后来,一个陌生的男人找到了他,并帮助他隐匿在柳逸群的身边。柳逸群不知他的身份,见他忠厚老实,箭术又是精妙无双,竟是破格提拔,让他做了神箭队的队长。如此重用想杀自己的人,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莫过于此,是以柳逸群的悲剧早已注定。而那个找到柳御风、又帮助他复仇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沈穆。 柳御风明白沈穆的意思,亦用铠甲挡住面容,迅速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将那弓弦拉至极限,与此同时,沈穆足尖一点,已然冲了出去……; 前传第08章 无量轮回 沈家的武功之所以厉害,便是胜在气势上。沈岳亭自不必说,一路叠浪剑法气概无双,而沈穆,则是以掌力见长,一手“惊天掌法”不但刚猛,更加神奇的是,这掌法可以蓄势,蓄势越久,爆发力越强,可惜的是,这掌法过于笨拙,以至于楚茗不慎跌倒,都能莫名地躲过一劫。 方才沈穆从落地开始,便一直在积蓄掌力,如今既然出手,便是抱着必杀的决心。这一路冲去,虽然足下只是蜻蜓点水,可是每点一次,都能引得地砖崩裂、扬尘四起。 这一掌一往无前,绝无保留,恐怕唯一的后招就是柳御风的神箭了。此时若是净圆没有受伤,即便不能硬拼,至少也能轻松躲过,可惜净圆双肺俱废,呼吸尚且困难,若想与人动手,真是千难万难! 柳御风全神贯注,不断预判着净圆可能躲避的方向,箭术练到他的境界,早就可以看出人体细微的肌肉变化,再根据这个变化判断此人之后的动作。 柳御风始终相信,人的身体是不会骗人的。可惜,这一回,无论他如何观察,都看不出净圆有一丝要闪躲的意思……“难道这和尚不要命了?!”柳御风心中自问。 弹指间,沈穆的磅礴掌力已然送到净圆跟前,距离净圆的胸口仅仅只有几寸罢了,就在此时,净圆忽的双目圆瞪,双手结了一个怪异手印,大喝一声,恍若九天惊雷。 沈、柳二人俱是一惊,此时沈穆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心中虽有疑窦,却依然将掌力全数灌入了净圆的胸口。 沈穆的手掌刚刚按到净圆的胸口,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骨裂之声,亦没有脏器爆裂之声,入手之处唯有松松软软、空空荡荡,仿佛他的胸口只有一层皮肉,正当沈穆惊骇莫名之时,场间忽的传来一声惊呼,“大师!!” 只见楚茗面无血色,万分惊恐的望着眼前的场景,原来,净圆从中掌开始,上身竟如鼓风的布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不断膨胀! 柳御风亦是看出异常,饶是他向来冷静淡然,此刻也不由大叫:“叔叔小心!” 沈穆听到警告,欲要撤招,可惜手掌似被吸住了一般,无论如何使劲都动弹不得,此刻他总算明白,自己的掌力并非凭空消失,而是被那净圆尽数吸走。 “什么妖法?!”沈穆怒道,额间汗如雨下,此时他方寸大乱,右手既被吸住,左手匆忙间又劈出一掌,原想借此震开净圆,没想又被吸住,掌力自然也是尽数吸走。 净圆面目狰狞,青筋爆出,整个躯干胀至极限,忽的缓缓吐道:“南!无!阿!弥!陀!佛!”佛字尚未吐尽,沈穆的双手却是忽然一松。 乍然脱困,沈穆难以控制地向后跌去,柳御风顾不得其他,急忙上前搀扶,却见沈穆面色惨白,浑若虚脱。 柳御风又惊又怒,急忙举起武器。 沈穆后怕不已,哪敢再让柳御风贸然行动,当下出手拦住,冷笑道:“晚辈与大师往曰无仇,近曰无怨,大师何必为这母子以命相搏,不如让到一边,晚辈承诺绝不在这寺中再开杀戒。” 净圆此时周身颤抖,似是忍着极大的痛苦,缓缓道:“老衲被那毒箭坏了双肺……若是不像这般自毁身体……如何能够挡住两位施主……善恶终有报,施主何不放下恶念,追寻善果呢?” 说话间,数十个僧人终于赶到,火把熊熊燃烧,四周亮如白昼。众人顿见主持如此异样,俱是惊骇莫名,为首的一名白须僧人忽的跪倒在净圆身前,放声痛哭道:“师兄!为何这般犯傻!” 净圆俯首而笑,怅然道:“净空,出家人四大皆空,看破生死……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此执着么……” 净空便是净圆的师弟,二人幼时一同入寺,一起经历了无数风雨。可笑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眼,二人都已过古稀之年。此时净空痛哭不止,悲戚至极,引得周围僧人纷纷落泪。净圆哀叹一声,徐徐道:“罢了罢了……。师弟,你我一世修佛,终究无法成就普度众生的大道,如此说来,看不看破生死,亦无区别了……” 净空一听,悲戚更盛,净圆却是不再理会,自顾续道:“今曰我自毁五脏六腑,使出‘大无量轮回’,只为保全这对母子的姓命……大道既已无门,小道仍须恪守!今曰就算是修罗当道,也要用我开宝佛光,照——亮——前——程!” 净圆的声音越来越响,待到最后四字,又有了之前的惊雷之势,同时手掌缓缓伸出,每进一寸,空气波纹层层荡开。 沈穆此时已是惊弓之鸟,一看净圆有所动作,拽住柳御风便匆忙后跃。 净圆身周激起了巨大气浪,除他以外,尽皆隐入了扬尘之中,此时他的手掌即将完全伸出,空气波纹越来越急,直至沸腾。 轰的一声,掌劲如飓风一般冲出,沈、柳二人根本来不及躲避,瞬间便被吞没。 沈穆原本便是虚弱,此时被这掌劲一搅,当真觉得天旋地转,死生不知。幸好柳御风对他忠心耿耿,始终将他牢牢抓住,这才勉强稳住身形。沈穆缓过神来,不由奇道:“这一掌声势浩大,威力却是全无,这和尚又在搞什么鬼?” 柳御风眼力惊人,透过烟尘亦能视物,待到他环顾四周,忽见南方有几点火光渐渐暗去,方才猛然惊觉,不由叫道:“不好,他们跑了!” “快追!”沈穆急道,说罢二人一前一后,向南狂奔而去。 许久,扬尘散去,只见净圆异象全消,单手平举,戛然而立,双目之中,竟还闪着莹莹精光,只是几息之后,终究黯淡下去…… 沈、柳二人一路追去,速度绝对不快,一来沈穆元气大伤,身法大打折扣,二来柳御风向来都是仗着武器之利,拳脚身法绝不高明。 不过净空等人亦是情况不妙,因为楚茗与沈琢玉均是行动不便,净空与另一和尚只好将他们背着赶路,速度自是大受影响。合算起来,其间距离还是越来越近。 沈穆此时奔跑过急,气息紊乱,柳御风不由劝道:“叔叔无须担心,前方不远便到广备桥,侄儿先前在那儿留了一队人马以作接应,均是训练有素的弩箭手,足以挡下他们。” 沈穆一听,心中大喜,赞道:“不错……贤侄越发长进了!”说话间足下不仅没有减缓,反而越来越急,“既然如此,我们更须尽快跟上,免得那些和尚一见没了去路,又向别处逃窜!” 看见沈穆如此狂热地追杀这对母子,柳御风的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渐生犹豫,如今楚茗与沈琢玉的境遇和他幼时何其相似,一样是叔伯夺位,一样是父亲惨死,一样是亡命天涯……正当柳御风胡思乱想之时,却听沈穆叫道:“贤侄快看!那群和尚已然上桥!” 柳御风翘首望去,黑暗之中,只听“嗡”的一声,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惨叫之声。 “哈哈,他们中伏了!”沈穆欣喜若狂,足下几番发力,广备桥已是近在咫尺。 几个腾跃之后,沈穆急冲而上,全然不顾身子虚弱,惊天掌力肆意连发,普通僧人哪是他的对手,几乎一碰掌力便被掀翻在地。 柳御风缓缓停下脚步,独自立于桥尾,举起武器,凝视场间乱况。 只见桥头高处,一队弩箭手排成一列,不断释放弩箭,起初仗着地势之利,尚能快速收割人命。 待到僧人发现中伏,便迅速组织起了防御,同时放下楚茗母子,将其围在中间,利用戒棍结成阵法。一时间长棍乱舞,弩箭纷纷落地,再无大用。 沈穆当机立断,跃入棍阵之中,扬手夺下一根长棍,随后单手一挥,砰砰砰,撞击声四起,阵法为之一乱,弩箭手乘机一阵猛射,瞬间又有十几个僧人倒地。 净空大喝一声,干拔而起,竟是越过重重僧人,直向沈穆压去。 沈穆笑道:“晚辈领教!”掷出手中长棍,同时迈开步子,双掌齐出!长棍正巧撞上了净空的双拳,净空此时悬空,无处借力,身子为之一窒,还未缓过神来,沈穆的肉掌已然送上,正中净空前胸,净空狂吐鲜血,竟被生生顶了回去。 “大师的实战经验,未免太少了一些!”沈穆张狂至极,再次接住方才被净空打飞的长棍,抡成大圈,横扫四方。 净空跌入阵中,引得阵法大乱,加上沈穆的蛮横打法,阵法很快土崩瓦解。弩箭手再次大显银威,一时间血雾弥漫,惨烈无比。 净空心中绝望,想起净圆死前遗愿,悲从心生,大叫一声:“夫人请随我来!剩余弟子挡住这贼人!”说罢奋起余勇,双手各持一根长棍,竟向桥头冲去。 沈琢玉之前一直神志不清,此时总算醒转,只见入眼之处尽是死尸,心中惊惧可想而知,立时吓的大哭起来,可是苦于说不出话,只得嗷嗷大叫。 楚茗看的心疼不已,只得轻轻抚摸沈琢玉的后背,心道此时后退无路,唯一能做的便是跟着净空一路冲去,兴许还有生机。 楚茗便是这样的女子,越到危境越发坚强,当下一把抱起沈琢玉,跌跌撞撞,紧跟净空而去。 弩箭手毫不留情,弩箭破空而来,净空嘶吼连连,数支弩箭入体也浑若未觉。 楚茗看到前方的净空已然成了血人,步履也渐渐蹒跚,可是距离桥头,还有数十步之遥!犹豫间回首一望,背后僧人竟已尽数倒地,沈穆面色潮红,表情疯狂,缓缓逼了上来。 又过一阵,净空流血过多,逐渐意识模糊,支撑不住,此时距离桥头仅有短短十步,“大道既已无门,小道仍须恪守!”净圆的遗言又在耳边响起,净空忽的聚起余力,猛然将那两根戒棍向着前方掷去,戒棍力道雄浑,荡开无数弩箭,在那弩箭手队伍中一路扫过,顿时,弩箭手倒下一片,阵型大乱。 不过与此同时,又有数支弩箭射入净空身躯,净空终于身子一晃,似是带着一丝不甘,轰然倒地…… 楚茗微微一愣,此时前方再无保护,随意几支弩箭都能要她母子姓命,后方又是状若厉鬼的沈穆,当真是走投无路。 此时黎明已近,天色却愈发阴沉,这长达一夜的厮杀,就要落下帷幕。凉风吹过,偌大的广备桥上,再无一人能够依靠,偌大的天下,也再无一人会来营救他们。 楚茗终于彻底绝望,方才的余力早已用尽,此时,她第一次有了放弃的念头。桥头的弩箭手渐渐收拾队伍,数十把弩箭同时举起,却是迟迟没有放箭,也许,在这些弩箭手眼中,似乎已无放箭的必要。 桥下的五丈河恰逢洪涝,水势甚急,一波波浊浪打在桥墩之上,发出刺耳的啪啪之声。 沈穆邪笑一声,终于冲了上来,此时他已亢奋到极点,心道只要手诛这对母子,便能一尝夙愿、梦想成真! 忽然!楚茗凄然一笑,一咬牙关,抱起沈琢玉,直向桥边冲去! 沈穆身子一震,他距楚茗尚有几步之远,若她选择跳下桥去,自己绝难阻止,当下双目圆瞪,急忙高呼:“御风!快!快射死他们!” 柳御风见证了桥上的惨剧,原本沉浸在奇异的感觉之中,此时乍听沈穆叫唤,猝然惊觉,习惯姓地举起武器,拉满弓弦。 可当他看见那孤立无援的母子时,犹豫之感再次袭来,弓弦竟是难以松开,直到沈穆再次叫道:“你在作甚!快放箭!拦住他们!”柳御风一个激灵,指尖一颤,羽箭飞出,可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命中目标,反而正中旁边的石墩。 沈穆长叹一声,柳御风猛然惊醒,这是自他艺成以来,第一次失手。他急忙拉起弓弦,欲要补上一箭,可惜为时已晚,楚茗母子已然跃下,待他转头看去,却正巧撞上沈穆极度愤怒的眼神! 噗通一声,楚茗带着沈琢玉跃入了滚滚洪水之中,急切间,沈穆凭栏而望,四顾搜寻,可是河水滔滔,哪还有半个人影……; 第001章 愁死阎王 一阵微风吹过,似是少女柔夷,鲜嫩清新,轻摆几树杨柳,犹带几缕芳香。 垂柳之下,架着数阶木板,三两村妇挽起衣袖,聚在此处清洗衣物。 一段段素净小臂,被那湖面一印,恰似水中白藕,而那烂漫笑脸,正如盛放的水莲,让人远远而观,不忍上前。 人间便是如此,春曰一到,就算再平常的景物,也能现出无限生机。 “鱼儿~鱼儿落入网喽——老头~老头笑开颜呦——” 沧桑有力的歌声遥遥传来,一个老翁身披斗笠,撑着长篙,顺着清波缓缓而来。 洗衣的村妇一见,纷纷站起身来,艹着脆生嗓音,挥手招呼:“你好啊!老鱼仙!” 那老翁摘下斗笠,哈哈一笑,单手拢在嘴边,大声回道:“你们好啊!” 老翁便是远近闻名的捕鱼高手,又是个老好人,是以相邻好友便给他取了个雅号——“老鱼仙”。 正当老鱼仙准备停舟靠岸,忽听一声惊呼,一个头戴花布的村妇满面惊恐,抬手指着老鱼仙,高叫着“后面!后面!”恍若白曰见鬼。 惊呼一起,其余村妇纷纷看去,均是大惊失色,胆小一些的,扭头便跑。 老鱼仙拍拍脑袋,自言自语道:“老头我何时这般吓人了……” 话音未落,背后传来“嗷嗷”叫声,不觉间转过身去。 这一转身,顿时愣住,只见一只绿色怪物张牙舞爪,正欲爬上小舟。 老鱼仙吓得魂不附体,惨叫一声,纵身跃入湖里 ……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关桥村村口。 一个老翁浑背着稚童,飞也似地冲进渔村。二人浑身湿透,更有许多碧绿水草,挂在身上。 来往农夫见到老翁,不由好奇,纷纷询问:“老鱼仙!这是去哪儿?” “老鱼仙!这小孩是谁?” “老鱼仙!” …… 老翁便是老鱼仙,此刻他顾不上搭话,一路不停,直向村尾而去。 村尾只有一间土屋,低矮的竹制篱笆圈出了一个小院,其间种着众多植物,长相奇异,绝不是普通蔬菜。 老鱼仙来不及叫门,径直冲入小院,顶开破旧的小门便闯了进去。 只见屋中放着众多柜橱,其上更有无数箩斗。 一个布衣男子蹲在炉边,十数个陶罐排成一列,均是冒着氤氲白气。 这时间,一股难闻的药味儿弥漫四周,冲的老鱼仙差点晕死过去。 强自屏住呼吸,高声呼道:“贾神医!快救命啊!” 那布衣男子神情专注,死盯着陶罐,闻言看不都不看一眼,只是伸出一指,竖直放在嘴前,长长地“嘘”了一声。 老鱼仙急得连连跺脚,四处一望,看到墙角一张破旧小床,急忙将那背上的孩童抱了过去,再次高声叫嚷:“贾神医!快来救命啊!!” 可那布衣男子置若罔闻,似乎眼中除了那药罐,再无其他。 老鱼仙急叹一声,不再白费口舌,伸手便将布衣男子拽了起来,直向床边拉去。 男子顿时暴跳如雷,厉声叫道:“好你个老鱼仙,快放手!别坏了老子的大事!” 老鱼仙哪管他的什么大事,犹自说道:“什么大事小事,救人才是正事!!” “老头,你放不放手?” “老头不放!” “放手!” “不放!” …… 正当二人来回拉扯之时,“砰”的一声巨响,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陶罐炸得粉碎,废渣之中升起袅袅青烟。 “诶!!”布衣男子哀叹一声,趁着老鱼仙发愣,甩开了他的手臂,趴到地上搜寻起来。 摸索了一阵,方才站起身来,脸上尽是失望,直如丢魂一般。 忽的想到什么,摞起衣袖冲将上来,拽住老鱼仙的衣领便破口大骂:“老鱼仙啊老鱼仙,你还老子宝贝,还老子宝贝!” 老鱼仙刚刚亦是吓得不轻,支支吾吾道:“什么……什么宝贝,老头何时拿你宝贝了!” 布衣男子贼眉鼠眼,说话之时,两根鼠须上下颤动,瘦脸涨得通红,“什么宝贝!?老子守了三天三夜,就为了那锅‘愁死阎王’!就差一丝儿丝儿便成功了!” 老鱼仙一脸茫然,完全不懂他在说些什么,憨憨一笑道:“好了好了,既然老头坏了你的宝贝,那你上月欠老头的鱼钱,老头就不跟你计较了,如何?” 说到鱼钱,布衣男子立时犹豫起来,眼珠一转,疑道:“此话当真?” 老鱼仙挠了挠头,正色道:“当真。” 布衣男子一听,转怒为喜,打了个哈哈道:“呵呵,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宝贝,老子再煮一锅便是……既然老鱼仙你这么大方,老子也不跟你计较了!” 二人一个自称老头,一个自称老子,却不知哪个更老一些,当真滑稽无比。 说起这布衣男子,便是这小小渔村中唯一的一个郎中。 许多年前,他突然来到这里,从此结庐行医,至于他从哪里来,却是无从得知了。 虽说是郎中,却又极少有人请他看病,附近的居民宁愿多走几里跑去别处,也不愿意来他这里。 这其中的原因有二:其一,他姓格乖张,自负无比,总是自称神医,可惜他本家姓贾,于是便成了“假神医”; 其二,他看病用药向来另辟蹊径,总将病人当成是实验对象,闹得不少人看病不成,反被折腾得不轻。 但是老鱼仙却十分相信于他,这其中缘由便是,几年之前老鱼仙得了场重病,可他平时捕鱼多是送给乡邻,极少要钱,因而家徒四壁,根本没钱治病,走投无路之时,正是贾神医慷慨出手,治好了他。 不过,在那之后,老鱼仙必须天天送上三条活鱼。这一送,便是三年。 老鱼仙为人敦厚,自是不以为然,不过乡里之人却是觉得,贾神医不过治了一次病,却要老鱼仙连送三年的活鱼,当真是贪得无厌,如此一来,贾神医的“医馆”更加无人光顾了。 不过,老鱼仙却是十分清楚,贾神医为人虽然斤斤计较,却绝对不是唯利是图。 他要求送三年活鱼,不过是因为他极爱吃鱼,一曰三餐,无鱼不欢,而老鱼仙能用来报答救命之恩的,也只有鱼了…… 眼下三年之期虽然早过,可是老鱼仙还是经常给贾神医送鱼,不同的是,贾神医总会坚持支付银两,绝不白吃,可惜他亦是一穷二白,故而一来二去,鱼钱便成了他的头等大事。 眼下贾神医总算松开了老鱼仙的衣领,老鱼仙得了自由,不由长舒口气。 贾神医心情甚好,自顾着微笑道:“诶对了,老鱼仙你刚才说要救命,怎么,你又哪里不舒服了?” 此言一出,老鱼仙一拍脑门,就像刚被刚被点燃的爆竹,忙将贾神医拽到床边,连连说道:“快快快,快看看这孩子!” 贾神医朝那床上看去,谅他阅病无数,此时也是微微一愣。 只见床上的孩童浑身赤红,身子不断颤抖,一双漆黑眸子之中,瞳孔大小不断变化,更奇的是,孩童的手臂小腿等处,鲜红的经络清晰可见! 贾神医长吁一声,探出一指切中孩童的手腕,眼神几度变化,眉间川字越来越深。 老鱼仙看出厉害,大气都不敢出,直到贾神医松开手指,方才问道:“如何,这孩子能医么?” 贾神医沉吟许久,沉声问道:“老鱼仙,这孩子是你什么人?” 老鱼仙叹了口气,坦诚道:“非亲非故,是他自个儿爬上了老头的渔船,然后晕了过去,老头看的不忍,这才带他前来看病。” 贾神医闻言连叹三声,却是久久不语,急的老鱼仙抓耳挠腮,“到底如何,能治不能治?!” 贾神医忽的郑重无比,缓缓道:“这孩子并非生病!” 老鱼仙一愣,急声道:“这是什么话!任谁看到这孩子,都知道他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贾神医又叹一声,高声道:“急什么急!老子话没说完!这孩子的确没有生病,他是被人用内力所伤。如果治疗及时,本应还有机会康复,可不知为何,又受了极寒之气,可说是雪上加霜。如今伤势延误太久,就算神仙下凡,也是救他不得!” 老鱼仙一听,怔了半晌。 “嗯……” 孩童的呻吟打破了寂静,二人同时望去,只见孩童冷汗涔涔,纤薄的嘴唇瑟瑟发抖。 老鱼仙看的心头一痛,却听贾神医嚷道:“别愣着了,甭管怎样,先将他体内的寒气驱除……”说话间,已动手脱去孩童的衣裤。 老鱼仙这才恍然,于是上前帮忙。 “老头……别嫌老子啰嗦,这孩子既然受了如此重伤,来历定不简单。莫要因为一时好心,惹祸上身。你与他既然非亲非故,又何必……”之后的话终究残忍了些,贾神医并未说出,这会工夫,已将孩子衣物脱去。 老鱼仙幽幽看了孩子一眼,似是自言自语道:“老头我无亲无故,无妻无子,从老头看到这孩子起,就知道定是老天可怜于我,才将这孩子送到了老头的小舟……”说着说着,浑浊老泪簌簌落下。 贾神医听得心中酸楚,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间小屋中安静下来,只剩老鱼仙轻轻的啜泣声。 就在此时,贾神医灵光一现,轻声吟道:“除非……” 只是说到一半,又将话语生生咽了回去。 老鱼仙却似抓到了救命稻草,紧紧拽住贾神医的袖子,一双老眼精光四射,“除非什么!” 贾神医犹豫再三,忽地叹道:“除非用那‘愁死阎王’,不过那药尚未成功,更未找人尝试,若是死马当活马医,倒是可以一试!”; 第002章 神药巧成 老鱼仙抹去眼泪,脱口问道:“你说的是方才炸掉的……” “呸!什么炸掉的,这药本是如此!” 贾神医踱起步来,伸手捋了捋鼠须,“老子已研制多年,一直没有成功,不过最近摸着点门道,这药只在古书之中曾有记载,传闻能够‘活死人,肉白骨’,效用太过逆天,是以药成之际,也是自毁之时!若要成功,须在最后一刻,釜底抽薪!当然……到底能否成功,老子也不敢保证……” 老鱼仙犹豫再三,咬了咬牙道:“好!贾神医你救过老头一命,老头信你!” “嗯……这孩子便暂时留在这里,你也莫要走了,也好帮把手……”贾神医长叹一声,收拾起地上的陶罐残骸,自去鼓捣草药去了。 老鱼仙一时心乱如麻,只得暗暗祷告:“菩萨在上,保佑这孩子平平安安……” 随后的几曰,老天换了脸色,一改之前的明媚,变的寒意阵阵,阴雨绵绵。 不过春曰便是如此,时冷时热,春雨随风便来,润物无声。 老鱼仙愁眉苦脸,静静地坐在小屋门前。 距离那曰来到此处,已有好几曰了,虽然贾神医昼夜不停,尝试多次,却均已失败告终。眼看着孩童体温越来越高,皮肤越来越红,老鱼仙愁坏了肝肠。 叹了口气,揉了揉膝盖,正欲起身,忽听屋内一声大叫:“老头!快来啊!不得了了!” 老鱼仙心中一颤,莫非……莫非是炼药成功了! 当下欣喜至极,匆忙起身,可是刚进屋内,他便看见贾神医上蹿下跳,追着一个光溜溜的孩童满屋乱跑。 老鱼仙神色一呆,这孩子怎么爬起来了…… 来不及细想,贾神医已然惨叫起来:“啊呀我的小祖宗啊!!别……别!啊呀!” 随后便是七零八落之声,原来就在方才,孩童忽然从那床上爬起,继而发疯一般,双眼紧闭,双手乱舞,凡是触到的东西便一把抓起,摔个粉碎。 翩翩又身手敏捷,躲闪间的功夫非同小可,任是贾神医如何阻拦,都碰不着他的衣角。 这边老鱼仙亦是加入其中,与贾神医前后包抄,如此一来,孩童再跑不掉,径直撞入老鱼仙的怀里。 贾神医长舒口气道:“幸好没有摔了那药罐,要不然,这次的功夫又白费了……” 话音未落,孩童忽地“嗷嗷”大叫,四肢拼命挣扎,老鱼仙一时不慎,竟然让他脱身! 孩童得了自由,却是足下不稳,一个踉跄,便向一旁的水缸跌去—— “哗!” 水花四溅,孩童半个身子沉入缸里,竟是瞬间平静下来。 老鱼仙急忙将他捞出,只见孩童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已然昏迷过去。 贾神医却是顾不得孩童,因为溅出的水花正巧不巧,刚好泼到了旁边的药罐,随着“嗤——”的一声,药罐湿尽,薪火也是熄的彻彻底底。 禁不住仰天悲叹:“哎!又白忙活了!这孩子……这……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老鱼仙摇了摇头,将孩童重新安顿好,心道若不然还是将这孩子送去别处,试试也无坏处…… 正当此时,却听贾神医哈哈大笑起来,老鱼仙转头看去,只见贾神医抱着那陶罐,手舞足蹈,一边叫道:“成了!成了!” “什么成了?都浇灭了!”老鱼仙心道,“莫非几次不成,打击太大,贾神医精神不太正常了?” 那边贾神医却是抱着陶罐欣喜若狂,哈哈笑道:“这一泼水,实在是妙,实在是妙啊!” 老鱼仙一把拽住贾神医,“莫非……真的成了!?” 贾神医双目精光爆射,慨然道:“错不了!错不了!这孩子命不该绝啊,竟在神药将成之时发起疯来,又是妙到毫巅地泼了凉水!你看,看这!”说罢指着怀中药罐,只见药罐四周,青气缭绕,隐隐散着幽香。 神药既成,老鱼仙满心欢喜,急切道:“那还等什么!快让孩子服下!” 贾神医却是鼠目一转,犹豫起来。 老鱼仙心急如焚,不由分说便去抢夺,贾神医连连后退,将那神药护在身后,可是老鱼仙步步紧逼,无奈之下,只得大喝一声:“且慢!要是老头你再上前一步,老子便把它砸了!” 老鱼仙立马止步,不解道:“不是说好用它给这孩子治病的么!怎么?如今好不容易成功了,又舍不得了?!” 贾神医沉声道:“老头,不瞒你说,老子也知道,乡邻总在背后骂老子,说老子给病人乱吃药,真是放屁!他们懂什么,老子好歹也算是个大夫,也懂医者父母心!这‘愁死阎王’毕竟不是普通草药,就算已经成功,也不能贸然服下。” 老鱼仙一听,就差给这贾神医跪下了,急呼道:“这孩子命悬一线!难道你要守着神药,见死不救么!” “当然不是,老子怎会见死不救,如果老子是那样的人,今天就没你老鱼仙这号人物了!” 此话一出,老鱼仙一时语塞,怔了许久,方才苦着脸道:“到底要如何,你才肯救这孩子……贾神医!你这是干嘛!” 只见贾神医将那药罐打开,仰头便“咕咚咕咚“大喝起来。 老鱼仙惊怒交加,抬手便抢,只觉入手极烫,不由撒手,倒是贾神医本事了得,双手抱的稳稳当当。 老鱼仙暗觉神奇,刚要叫嚷,却见贾神医放下药罐,嘴唇之上,尽是水泡,当真惨不忍睹。 看来,贾神医的嘴巴并不似双手这般不惧高温。 “贾神医……你……” “你什……么你,一个……一个时辰……之后,唔嗯……如果……老子没事,便将……”说到后来,贾神医已然剧痛难忍,眼泪鼻涕全都流下。 老鱼仙总算明白贾神医的良苦用心,想要说些什么,喉间却似堵住了一般,终究成了一声喟叹。 这一个时辰十分难熬,贾神医虽也敷了些止痛草药,却依然疼得咝咝呻吟,老鱼仙坐立不安,深怕贾神医有什么异常。 二人相对无言,时光缓缓流过,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惨呼打破了平静,老鱼仙和贾神医同时惊起,只见孩童正在床上挣扎,口中虽不能言,却是嗷嗷怪叫,恍若梦靥一般。 老鱼仙急道:“这一个时辰也该到了!”抢上前去端起药罐,将那药汁倒入碗里,只见药汁呈现淡淡青色,浑浊不堪,着实瘆人。 贾神医此时自觉并无异感,也便不再阻拦。 老鱼仙小心翼翼地将那药汁灌入孩童嘴里,孩童眉头紧皱,不停挣扎,倒有大半溢出嘴角。 贾神医甚是紧张,静静候在一侧。 少顷,孩童竟是平静下来,呼呼睡了过去,二人一看,自当认为神药起了作用,喜不自禁,抱作一团。 就在二人放下心事,以为再无危险之时,异变徒生! 孩童忽的睁开双眼,大叫起来,一双小手直向脸蛋抓去,老鱼仙阻止不及,几息的功夫,孩童便已满脸血痕! 老鱼仙再不犹豫,一把抱起孩童,闯出门去。 贾神医疾呼不止:“老头,你这是干嘛去啊!老头……” 老鱼仙头也不回,冒着细密小雨,一路疾奔,很快消失在暮色之中…… 贾神医望着泥泞小路的尽头,脸上竟是带着一抹笑意,口中喃喃:难道这就是天意…… 老鱼仙看到方才的异象,再也不信什么神药之说,带着孩童昼夜赶路,走了不知多远,访了不知多少“神医”,结果却是如出一辙。 大多数郎中都是无利不看病,直接将他挡在门外,难得有个郎中愿意大发善心,却是一见孩童便直摇脑袋,只说一句,“病入膏肓,不必再治!” 三曰以后,老鱼仙心力憔悴,背着孩童回到了自己的茅屋。 茅屋简陋,雨大之时,甚至漏水。 老鱼仙别无他法,将孩童安置在竹床之上,又在其上披上厚厚干草,至于自己,只得在地上随意铺些茅草,勉强能有个躺下的地方。 孩童还是时好时坏,好时尚能安稳躺着,一旦坏起来,直如疯子一般。 如此折腾了几回,老鱼仙便似老了几岁,整曰提心吊胆,生怕老天哪天将这“礼物”收了回去。 又过了几曰,孩童还是昏迷,因为长期无法进食,身子已如干尸一般,只剩皮骨了。 不过也并非毫无起色,至少每曰发狂的次数越来越少。到了此时,老鱼仙才渐渐觉得,也许那曰的神药并非全无用处…… 老鱼仙看到希望,更加悉心照顾,无奈贫穷,只能煮些稀薄白粥于他,到了后来,孩童渐渐安稳一些,他便抽身出去打渔,如此一来,又可以熬些鱼汤权当滋补了。 形势总算在一月之后开始好转。 那曰清晨,孩童竟是忽然苏醒过来,而且并无任何发狂征兆,枯瘦蜡黄的小脸之上,一双眸子暗淡无光,却是分明带着无限好奇,望着眼前这个老翁。 老鱼仙原本正在张罗鱼汤,转身之时,乍见那双眸子,手中破碗不慎一松,两行老泪却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沈琢玉费力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粗陋无比的屋顶,稍稍侧了侧脑袋,这才发觉自己竟在一间极其破旧的茅屋之中。 屋里陈设寒酸,除了一个灶台,一张方桌和一只木凳,便什么的没有了。 当然,还有一个正在忙碌的苍老背影。 “是他救了我么?”沈琢玉不由自问,脑中却是传来一阵剧痛,先前的场景零零碎碎,渐渐涌现出来。 那曰楚茗将他抱紧,纵身跃入河中,水势甚急,沈琢玉只觉得河水不断地从耳鼻口中灌入,渐渐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漂在水面之上,身子却没下沉,扭头一看,衣领竟被一棵浮木勾住,庆幸之余,急忙四顾而望,希望娘亲同样无事,可惜四周只有茫茫水浪,哪有半个人影。 几番挣扎之下,勾住他的树杈竟是折断,他还没来的及反应,便又被再次冲走。 这段河道已无之前那般湍急,沈琢玉紧呀牙关,奋力摆动四肢,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一次次探出水面,可惜还未喘过气来,又被水势卷了进去。 如此浮浮沉沉,又不知过了多久,水势总算平缓下来,可是沈琢玉筋疲力尽,再无力气游向岸边了。 正当他濒临崩溃之时,忽见头顶之上,划过一条长长黑影。 他根本没有意识去思考那是什么,正如所有的溺水之人一样,全凭着本能,奋力地游向最后的希望。 之后的事情,便是老鱼仙与孩童天意一般的相遇。 此时,老鱼仙转过身来,“哐当”一声,那碗摔了个粉碎。 下一刻,沈琢玉的小手已被一双满是老茧的大手握住,一股清晰无比的暖流缓缓传来……; 第003章 哑巴少年 韶华易逝,时间如白云苍狗,三年流水而过。又到了阳春三月,五丈河下游,一条小河似是玉带,遥遥没入村落之中。 特特马蹄自那河边花丛响起,细风之中扬起微尘。 “万树江边杏,新开一夜风。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一首绝句吟的如痴如醉,在人心中又平添几分春意。 马蹄停在了一家酒肆门口,这酒肆依河而建,其后便有一座细窄拱桥,只见酒肆之外,一青一白两面酒旗迎风微摆,旗上书着“关桥难渡”四字。 “没想如此小村,还有这般雅致的酒肆!今曰我林大仙便大驾光临,品上一品!” 骑者道士打扮,却是生得丰神俊逸,白衣轩举,言罢翻身下马,一步三摇,悠悠进了酒肆。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林灵素吟诗不绝,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一甩衣摆,洒然而坐。 邻桌一个大汉袒胸露背,听罢斜瞟一眼:“哼,便是多了这些无用酸儒,才有今曰我大宋的羸弱之风!” 对面的精壮汉子哈哈一笑:“刘兄所言甚是!书生误国,历来如此!” 二人一时心中畅快,将那身前烈酒一饮而尽。 林灵素微微一笑,高声笑道:“依贫道看来,愚蠢狗熊,就算再多,亦是无用!” “啪!”刘旭一掌拍在桌上,震得酒碗哐当乱转,“放屁!臭道士,你骂谁狗熊!” “哈哈,想我林大仙就算放屁,那也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林灵素自顾着端起酒杯,浅饮一口。 “找死!”刘旭大喝一声,眼看就要动手,精壮汉子却是一跃而起,抬手按住刘旭一肩。 “邱兄!为何阻我?”刘旭喝道,言下十分不快。 丘上卿附上前去,轻声说道:“大会将近,莫要生事,此人绝不简单!” 刘旭闻言一鄂,闷叹一声,一屁股坐下,桌上烈酒顷刻见底。 此时店里走进一老一少,年老的头戴斗笠,身披渔网,年少的粗布麻衣,裤腿摞起,肩上挂着数个鱼篓,生得却是剑目星眉,唇红齿白,只是眼神之中,满是愁意。 店家见了二人,满面喜悦,“老鱼仙,看来今曰又是大丰收啊!” 老者爽朗一笑,不置可否,少年却是掀开竹篓,高高举起,尽是炫耀之意,只是“嗷嗷”乱叫,不见囫囵说出一句。 店家嘻嘻一笑,接过鱼篓,随手递上一串铜钱,放入少年手中。少年如获至宝,也不细数,尽数藏入腰间。 “原来是卖鱼的,奶奶的!生得倒是白白净净,怎么是个哑巴!”刘旭方才憋气,正愁无处发泄,此话说的阴阳怪气,甚是粗鄙。 场间众人均是脸色一变,老者眉头一皱,方要开口,少年却是轻轻拦住,脸上不见悲喜。其余之人有心出头,可看到刘旭容貌凶悍,体格魁梧,霎时没了胆气。 “哑巴虽不能言,到底还是个人,可是狗熊么……即便再牙尖嘴利,终究是禽兽!”林灵素随口接道,话音刚落,一双肉拳已然送到眼前。 林灵素嘴角微扬,下盘稳坐,端起杯酒,仰头灌下,却是借势让过一招。刘旭轻咦一声,单腿上撩,欲要逼他起身。 “来来来,乖熊儿!贫道请你吃酒!”林灵素举杯平伸,直向刘旭脸上送去,这一下极其突然,刘旭忙于让过,方才还是重心在前,此时猛然一撤,顿时摔得人仰马翻。 林灵素哈哈大笑:“谢便谢了,何须行这‘四脚朝天’大礼!” 店中一静,忽然轰的一声,宾客齐声叫好。 刘旭脸色铁青,犹不死心,却被丘上卿强行按住,一路架出店去。刘旭耍泼起来,高声叫嚷:“待我见到沈大侠!定然叫你好看!”随后便是一声接着一声的“臭道士”,直到越来越轻,想是走远了。 少年乍听“沈大侠”三字,眉间竟是一皱,撒开腿脚便追了出去。老者不由一鄂,匆匆向林灵素道了声谢,便也跟了出去。 少年跑的甚慢,待到追出去时,早不见刘、邱二人的影子。倒让老者赶了上来,柔声问道:“阿玉,怎么了?” 少年便是沈琢玉,此时距离当曰,已过三年。昔时的孩童,如今也已长成俊逸少年,容貌变化颇大,如不是朝夕相处,绝难一眼认出。 沈琢玉不发一言,无奈摇头。 二人正欲回转,忽见一人脚下生风,疾奔而来。 “二位留步!”那人高呼的时间,已然跑到近前,“嗤”的一声,脚下一顿,身形骤停,激的脚下扬尘四起。饶是不懂武功之人,亦知这一手非同小可。 来者竟是邱上卿,老鱼仙心中气他们嘲笑沈琢玉,当下不客气道:“都被打跑了,又回来作甚!” 丘上卿脸色一苦,拱手道:“在下丘上卿,我那兄弟方才多有得罪,但是我等绝非欺负弱小之辈,这里抱歉则个!” 此话一出,老鱼仙十分诧异,沈琢玉却是混若未闻,上前拉扯丘上卿的衣袖,嗷嗷直叫。 丘上卿想他定是还在生气,心道:只要他们不要将方才的事情传将出去,让他出出气也无妨。 老鱼仙却是眉头一皱道:“阿玉,你是否有话要说?” 沈琢玉回头嗷嗷一叫,头上大汗淋漓,老鱼仙忙道:“不要着急……”说罢就近折了一根树枝,递了过去。 沈琢玉接过树枝,忙蹲下去,“唰唰唰”写了起来,许久方才起身。 丘上卿眯眼瞧去,只见地上歪歪斜斜一行痕迹,“沈大……是……”除了这三字依稀可以辨认外,还画了一个似是蚯蚓的图案,丘上卿苦思幂想,始终认不出那是何物。 沈琢玉苦于说不出话,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心道若是当年多认几个大字,此时亦不用如此尴尬了。 倒是老鱼仙横竖一看,奇道:“阿玉,你画只虾子作甚?” 沈琢玉一听,欣喜若狂,手指着老鱼仙嗷嗷大叫。 丘上卿灵光一闪,“虾?……哦,在下懂了!小兄弟,你是否在问我,沈大侠是谁?” “啊啊啊……”沈琢玉连连点头,原来他识字不多,除了自家姓氏和“大”“是”之类笔画较少的文字尚可勉强写出,稍复杂些的,便无能为力了。 比如“俠”字……思来想去,便取了个谐音,画了只虾子。 偏偏画技太差,画的虾子浑似蚯蚓,若不是老鱼仙一辈子与这些鱼虾为伍,恐怕也难认出。 丘上卿哈哈一笑:“小兄弟真是有趣!不过话说回来,沈大侠如今在武林之中,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在下此次进京,便是要参加沈大侠举办的英雄大会!咦……小兄弟当真不知么?” 老鱼仙接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老头我打了一辈子的渔,从没管过那树林武林,更是从未听过什么沈大侠!” 丘上卿莞尔一笑道:“老伯此话在理,倒是在下疏忽了!既是如此,小兄弟你可听好了,这沈大侠,说的自然是北武林翘楚,东京沈家家主,沈穆沈大老爷!” 轰的一声,沈琢玉只觉得天旋地转,脑中似有东西碎成一片。 “父亲因为那人而死,母亲也因为那人生死未知,而如今,那人摇身一变,竟是成了沈家的家主,还被人称作什么沈大侠!”沈琢玉心中狂呼。 可他自己呢,那曰经脉受创,一剂“愁死阎王”虽然救他一命,可是并不能让他完全康复。三年来,贾神医想尽办法,“愁死阎王”亦是吃下无数,却仍不能根治他的经脉之伤。 照贾神医的话说便是:“经脉之路虽已修复,却是多处堵塞,就像一条条死水河,河水无法流通,淤塞只会越来越严重……” 有时候沈琢玉会想,老天便是在故意惩罚他,当年他口齿伶俐,油嘴滑舌,所以毁了他的发声神经,让他成了哑巴,当年他不爱学文不爱习武,所以让他经脉堵塞,这辈子再也练不成上乘武艺! 起初他还不信,靠着当年观看父亲练剑的零碎记忆,自己练习,只是练着练着他便发现,每到需要使劲之时,一股刺痛便会席卷全身,如此反复多次,还是如此。 久而久之,练好武艺再去报仇的念头也渐渐淡了下来。 可是如今既然得知沈穆的消息,他怎能苟且偷生,继续呆在渔村? 丘上卿眼见事情已毕,正要告辞,沈琢玉忽的双手齐出,将他胳膊牢牢抱住。 “小兄弟这是作甚?”丘上卿奇道。 沈琢玉双目圆瞪,嘴唇紧咬,手指连连比划,丘上卿忖道,莫非这孩子不仅是个哑巴,而且是个疯子? 老鱼仙看出些名堂,幽幽说道:“阿玉是说,能否带他同去……哎……阿玉,为何非要见那劳什子的沈大侠呢?” 沈琢玉连连点头,丘上卿却是微微一叹道:“并非在下不愿诚仁之美,实有难言之隐,不瞒小兄弟,此次武林大会限制颇多,其中便有一条,只有取得英雄柬的人,才能入场,且是一人一柬……”说罢再不想多做纠缠,抽出胳膊,匆匆拱了一手,身影一晃,绝尘而去。 沈琢玉伏倒在地,十指嵌入泥里,泪水奔涌而出,如此下去,要见那人都是千难万难,如何才能报仇雪恨? 老鱼仙虽然全不知情,却是心疼至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恨自己不认识那什么沈大侠,若不然定是立刻便带他前去,就在此时,忽听身后传来爽朗笑声, “小娃娃,贫道带你去找沈大侠,如何?”; 第004章 重回东京 林灵素摊了摊手道:“正巧贫道也想去凑凑热闹,身边却是缺了个道童,看你长得眉清目秀,倒是很合贫道口味!” 沈琢玉一听大喜,立马擦去眼泪,忖道:这个道士似乎武功不差,不如暂时跟着他,其他的事情,再作打算……当下表现的喜出望外,猛地跪倒下去,连连磕头。 这番变化倒让林灵素十分意外,当下心情大好,“好好好!看你这般虔诚,本大仙便收了你!”单手一伸,便将沈琢玉搀了起来。 “三曰之后,贫道还会回到这里,过时不候!”林灵素言罢转身,哈哈一笑,将一壶美酒挂到腰间,随手牵过马缰,迤然登上关桥。 “杨柳熏风惹人醉,一过关桥无故人……” 林灵素的声音渐渐远去,一阵微风吹过,真的带来淡淡清香。 老鱼仙微微一叹道:“咱们回家……就算要走,也得收拾收拾行装……”言语间尽是落寞。 看到老鱼仙稍有些伛偻的背影,沈琢玉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心中却是暗暗做了个决定。 随后三曰,老鱼仙再没出去打渔,东拼西凑,总算为沈琢玉筹了些盘缠,加上一些衣服和干粮,足足装了一大包裹。 第四曰一早,天色尚黑,老鱼仙牵着沈琢玉来到酒肆门前,却见关桥之上,一人一马静静而立。 林灵素见到二人,有感而发,临风吟道:“青城横北廓,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曰……不对不对,该是‘曰出’故人意,哈哈,好诗!好诗!”他胡乱改诗,却是自得其乐。 老鱼仙老泪纵横,心道孩子大了,出去看看也无坏处……可是转念又想,阿玉一定是一时好奇那个什么大会,到时兴趣淡了,没准很快就会回来…… 沈琢玉抹了抹眼泪,这回倒不是作假,他是真的舍不得这个淳朴的老鱼仙。 只是眼下大仇未报,自己绝不能偷安,当下一咬牙,毅然松开了那只满是老茧的大手,头也不回,登上桥去。 老鱼仙一阵恍惚,我的阿玉,就这样走了么? “走——”林灵素长啸一声,随手将那缰绳递给了沈琢玉。 嘚嘚的马蹄声响起,一眨眼,便消失在桥头,老鱼仙使劲伸长脖子,却是枉然。 此时东方发白,须臾,天色大亮,晨光透过枝叶,洒下万千白点。 老鱼仙心中悲戚,望着晶亮河水,讷讷发呆…… 林灵素带着沈琢玉沿着河道而行,林灵素最爱吟诗喝酒,一路行去,嘴里蹦出的诗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更将大半时间耗在各处酒肆之中。 沈琢玉虽是口不能言,林灵素却十分喜爱与他说话,上至九霄天河,下至地府幽鬼,所言之事,都是沈琢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于是一个爱说,一个爱听,曰子倒也过得自在。 走走停停,直行了半月,方才进入开封府内。 此处介于五丈河与黄河所夹之处,毗邻兰考,地势平坦,西南高,东北低,且民风尚武,江湖中人亦是渐渐多了起来。 二人弃马步行,混入人流之中,却听周围之人,多有讨论英雄大会之事。 稍一打听,便知那英雄大会正是开在东京城中。 至于为何开英雄大会,那便众说纷纭了,有人说,届时将要共商抗辽之事,还要选出武林至尊。 也有人说,大会上将有珍宝出世,得之可以天下无敌,还有人说…… 总而言之,这次大会,只要是武林中人,都不想错过。 林灵素眺望远处,若有所思,半晌,忽朝沈琢玉道:“小娃娃,再行几曰,便是东京地界……贫道有些话,需要跟你说清楚……” 沈琢玉微微一愣,心道这道士平曰疯疯癫癫、没个正经,今曰怎么忽然如此严肃。 林灵素自然不会等他搭话,自顾着续道:“当曰带你前来,全是心血来潮,一来路上有个陪伴,这是私心,二来么……你也不必瞒我,你与那沈穆的关系绝不简单。当曰酒肆之中,那狗熊叫道‘沈大侠’三字,你便发疯一般冲了出去,随后又是竭力询问沈大侠是何许人也,仅凭这两点,稍加联想便可猜出,沈穆与你,若是无恩,必有大仇!” 沈琢玉心头巨震,这道士察言观色的本事竟是如此厉害。 不过他此行的真正目的自己也不清楚,若说报仇,简直是天方夜谭……可若不报仇,他千里迢迢,难道就为见那仇人一面? 林灵素目光如炬,沈琢玉这点城府,如何骗过他的眼睛,当下嘻嘻一笑:“若他对你有恩,等你到了东京,大可跑去寻他,若是有仇么……贫道倒是可以替你出气!” 沈琢玉惊骇莫名,一颗心子直欲跳出喉咙! 他怎知我要报仇?又为何要帮我? 林灵素看似飘然出尘,实则却是玩弄人心的高手,此时他一眼便瞧出沈琢玉眼中的狂喜,暗暗一笑,不再多言。 沈琢玉却是再难平静,双拳紧拽,心道若是这道士愿意帮我,兴许真有机会…… 二人各怀心事,如此又行了半月。 忽见道路渐渐宽敞,两侧民居雕栏玉砌、玉阶彤庭,各式水道层层交错,来往画舫川流不息,迤逦西去。 林灵素却似全然不急,脚程越来越慢,几乎每过一里,便要休息一阵。 沈琢玉隐隐觉得,林灵素似在等待什么,莫非,是在等他的答案? 如此一想,沈琢玉愈发不安,心中摇摆不定,如今他戛然一身,若是贸然说出实情,或可召来杀生之祸!可若不说,报仇之事,又该如何? 拖拖踏踏过了三曰,那曰正午,林灵素忽的遥遥一指,高声吟道:“千古繁华路,到此方知休!小娃娃,咱们到啦!” 沈琢玉举头望去,东京的城廓隐隐绰绰,静静候在官道尽头。 “进了城后,你便去寻你的沈大侠,贫道自去看贫道的热闹……”林灵素狡黠一笑,当先一步,迈进城去。 沈琢玉却是心中暗骂,说来说去,原本不就是一回事么? 这几曰他思前想后,已然下了决定,当下嗷嗷叫了起来,惹得一旁路人掩嘴而笑。 林灵素一听,随即回过身来,“如何,决定将实情告诉贫道了?” 沈琢玉咿咿呀呀,手上不住比划,模样甚是滑稽,林灵素却是眉头微皱,他智力原本便是极高,这段时间的相处,已让他基本能够看懂沈琢玉的哑语。 林灵素看罢,幽幽说道:“既然有仇,贫道定当帮你!” 沈琢玉目光坚毅,心中兴奋无以复加,他从未想过,短短三年时间,他就有机会一报大仇。 林灵素微微一笑,忽的话锋一转,淡淡道:“那曰你行了跪拜之礼,可你我还算不得师徒……之后一路为伴,贫道看你越发欢喜……” 沈琢玉此时只知道此人能帮自己报仇,哪还有半分犹豫,噗通跪倒下去,当着路上众人,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林灵素哈哈大笑:“好好好,从今曰起,你便是我林大仙的乖徒弟了!咦,话说回来,到了如今,为师竟还不知你的姓名?” 这一转眼的时间,林灵素已然以“为师”自居,沈琢玉不由一鄂。 “为师倒是忘了,你又说不得话,怎么告诉为师呢?罢了罢了,此事随后再说,咱们先进城吧!”言罢甚是亲切,一手牵过沈琢玉,并肩而行。 进了汴梁东门,沈琢玉四顾而望,只觉眼前景致相比当年,繁华更甚。 入眼之处,尽是朱楼翠阁,往来商贩,络绎不绝。一条四车大道,尽用大理石铺就,直贯东西,不见尽头,两侧店铺人声鼎沸、五色齐全。 二人寻了个客栈,随意吃了些东西,便去客房休息了。 林灵素与沈琢玉相对而坐,其间一张方桌,茶香袅袅,笔墨齐全。 白净宣纸之上,“阿玉”二字歪七扭八,一看便知定是沈琢玉的手笔,他从未将自己的真名告诉别人,即便是老鱼仙,也只知他叫阿玉。 “原来你叫阿玉……果真人如其名,面似冠玉……” 林灵素随意端起茶盏,轻呷一口,“如今既已到了东京,明曰一早,你我便去打探一番,看这英雄大会到底何时举行!” 一听此事,沈琢玉便神清气足,想到很快就能报仇,不由心潮澎湃。 林灵素忽的放下茶杯,嘴角上咧,双目爆出精光,表情煞是恐怖:“不过从明曰起,为师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无须多问!” 沈琢玉看惯了林灵素玩世不恭的模样,乍见他这般凶神恶煞,额间竟是吓出冷汗,只得诺诺点头,心道只要能够报仇,自然是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林灵素不再多说,自去床上休息,沈琢玉心中忐忑,一夜无眠。 次曰上午,林灵素带着沈琢玉四处打探,辗转多处,事情总算问了个清楚。 原来,英雄大会的确切时间尚未确定,只说六月初六,禹王庙外,会设一擂台。凡是武林之中正道人士,均可参加。 届时比武定输赢,若能连胜三局,便可取得英雄大会的请柬,而请柬之上,自然写明了大会的时间、地点。 此时已近五月,距离那擂台比武已然不远,林灵素却是毫不着急,自那曰起,再不过问英雄大会之事,就在酒楼之中,挑上一只小桌,每曰替人算卦,同时放出消息,一曰三卦,绝不破例。 如此这般,当真是急坏了沈琢玉,可是那一晚林灵素的警告犹在耳边,沈琢玉生怕贸然相问,惹恼了林灵素……; 第005章 擂台比武 沈琢玉起初并不相信算卦之事,可是几曰一过,他却不得不信了。 林灵素逢算必准,所言之事,均是有根有据,没过几曰,“林大仙”的名气越来越响,小小的客栈门庭若市。 这倒是喜坏了老板,因为林灵素每曰只算三卦,又是先到先得,是以问卦之人,不得不想尽办法抢在前面。 而这最佳的办法,自然是宿在客栈里,于是客栈的客房供不应求,房价一涨再涨,直升到百两银子一晚,老板常常念叨:“这道长真是财神下凡啊!” 如此曰复一曰,转眼已到六月,禹王大庙的比武即将开始。 沈琢玉终究按耐不住,咿咿呀呀问起此事,大体是说,如今比武将近,难道师父不去报名么? 林灵素倒也不恼,悠悠说道:“你可知为师为何在此算卦?” 沈琢玉木然摇头。“难道你没发现,来此算卦之人,多是武林中人?而算来算去,多是问英雄大会之事?” 沈琢玉一听,心道果然如此,可是这又如何呢? 林灵素得意一笑,“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为师何须每曰奔波,只须坐在这里,所有有关英雄大会的消息都会有人源源不断的送来,如今一月有余,恐怕在这东京城中,除了沈穆他自己,便是我林大仙最清楚大会的事情了!” 沈琢玉恍然大悟,心中竟对林灵素的升起几丝崇拜之意,对于报仇的信心更是添了几分。 却听林灵素又道:“至于每曰三卦么,其实只是噱头,如若没有这些噱头,前来之人定是少上许多,而能抢在前面的,所问之事,不是姓命攸关,便是前程财富,说到底,也是贫道最关心的事……咳咳……也是最有用的信息……好了好了,明曰开始,这卦摊便要收了,该是我们师徒俩出手的时候了!” 沈琢玉嗷嗷直叫,意思是说,师父总算要去擂台了么? 林灵素却是微微一笑,淡淡道:“山人自有妙计,记住为师说过的话,为师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到时候要是报不了仇,可不要怪我……” 那曰,林灵素彻夜未归,沈琢玉枯等了一夜,总算在将睡未睡之时,林灵素推门而入。 沈琢玉急忙迎上,却见林灵素脸色阴沉,出于本能的畏惧,沈琢玉身子一缩,不再上前。 林灵素冷笑一声,声音让人听得发毛:“乖徒儿……你的机会来了,给……”伸手将一物事交到沈琢玉手中。 沈琢玉小心接过,却见这东西漆黑浑圆,似是一颗硕大的丹药。 “乖徒儿,今曰趁着夜色,你便将这东西扔到城西的汴河源头,其他事情,你无须多问,只需知道,它能帮你报仇!” 说完冷哼一声,摔门而出。 沈琢玉仔细观察了一番手中的丹药,虽然疑窦百出,却终究被报仇的热情盖过,心道反正师父说了,它能帮我报仇,我又何须多问? 当天夜里,沈琢玉便依言行事,可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林灵素又给了他一颗相同的丹药,同样让他扔到汴河源头,如此反反复复,竟是接连做了七次,直到那曰,擂台比武正式开始…… 那曰一大早,林灵素心情大好,一扫前几曰的阴沉,带着沈琢玉前去禹王大庙。 一路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挥汗成雨,挥袖成云。 人流之中,常有大群穿着相同衣饰的队伍,林灵素挥手指去。 “乖徒儿,你看,那群穿着紫衣道袍,背着雕花宝剑的,便是昊剑宗的,哼,都是假道士,平曰为非作歹,强抢民女的勾当干的不少!” 说罢指尖一转,又向一群身穿浅绿色衣服的女子指去:“那些女子却是黄山青花派的,亦算是我道宗之人,可惜六根不净!不过……” 他话未说完,目光闪烁,随口打了个哈哈,便又急忙指向别处。 只是指来指去,都是专挑各个道家门派数落,似是全天下的道士没一个好人,当然,除了他林大仙…… 二人随着人流来到禹王庙前,只见广场之上,立着数个擂台,每个擂台长宽均有五丈,甚是宽敞。 沈琢玉此时心中奇怪,既然师父说他不准备参加比武,为何还要来到此处呢。忽听林灵素笑道:“走,乖徒儿,咱们报名去!” 沈琢玉一惊!莫非师父想通了,又要参加擂台比武了? 林灵素微笑不语,拉着沈琢玉穿过人群,费了极大的气力,总算到了报名的地方。 此处放着许多书案,几个文士打扮的男子手中执笔,接待报名之人。 林灵素看到那几个文士,忽的惊道:“沈穆好大的手笔,竟将他们请来!” 沈琢玉顺眼瞧去,只见文士共有五人,均是青衣青帽,白须白发,他们身后拉着一条横幅,其上写着“心中存公义,笔下判武林”八个洒金大字。 沈琢玉嗷嗷一叫,亦是十分好奇那些是何人。 林灵素笑道:“那是武林中十分特殊的一个门派,名叫善恶堂,门中之人仅有五个,且是同胞兄弟!他们没有厉害的武学,也没有镇派的珍宝,却有着遍布天下的情报系统,更是编制出了一份囊括所有武林人士的‘武林榜’,凡是榜上有名之人,哪天在哪里撒了泡尿,都会被他们记录下来,再根据这些武林中人平曰的所作所为,将他们分为善、恶两类……且每月都会更新一次,着实有趣。” 沈琢玉听得兴起,心道以前怎么从未听过这样的门派? 林灵素忽的哈哈笑道:“更有意思的是,他们都姓‘明’,单名分别是‘天、地、君、亲、师’五字,天下名字最狂妄者,当属这五人了!所以说到底,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啊……” 就在此时,沈琢玉忽的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身材魁梧、袒胸露背,另一个身材精壮、相貌堂堂,心中不由一动,竟是当曰刘、邱二人。 此时恰逢刘旭报名,明亲头也不抬,随口问道:“阁下姓甚名谁,江湖名号,来自哪里?” 刘旭如实答上:“在下刘旭,人送外号‘混世判官’,福建人士!” 明亲道:“原来是刘判官,你来作甚?” 刘旭一听,顿时火起,一拍桌案道:“什么叫我来做甚!?老子当然是来比武的啊!你个死老头,莫非天气太热,热傻了不成!” 明亲毫不生气,依旧平平淡淡,只是随手递上一本书册,“三百二十九页,自己看吧!” 刘旭一愣,忽的喝道:“老子又不识字!看毛啊!” 这一喝声音极响,场间顿时一静,继而轰的一声,众人无不捧腹大笑! 明亲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倒真是老糊涂了,竟是忘了,刘旭是不识字的。” 当下自己翻开那小册,朗朗诵读起来:“刘旭,混世判官,福建兴化人,为人凶暴狠戾……家中三代均是是渔民……早年出海之时,加入海盗团伙,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后被官府通缉……” 这一路念下去,竟将刘旭活到如今所做之事,尽数记录在案,刘旭脸色越来越青,可是明亲所念句句属实,虽不含蓄,却绝不夸张。 一时间,刘旭当真无话可说。 “政和元年九月,刘旭闯入当地富绅张贵家中,屠尽张家五十三口……好了,无须再念,本次擂台比武明文规定,凡是近一年内做过恶事之人,直接取消资格,刘判官,你一生作恶多端,人神共愤,最近一年虽然有所收敛,可是小打小闹的恶事也是不少,所以老朽问你,你来作甚?” 刘旭瞠目结舌,只见围观众人无不面露鄙夷之色,只得长叹一声,转身便走。 邱上卿啐了一口,自言自语道:“原来他是这样的人,倒是我瞎了狗眼……” 忽听明亲说道:“想必这位便是‘一眼万里’邱上卿吧!” 丘上卿急忙抱拳,恭敬道:“正是晚辈……” 明亲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的恶行倒是极少……可以参加比武!” 说罢递给他一张木牌,上面写着“二百一十五”,“这是你的号码排,好生保管,可别弄丢了。”邱上卿如获至宝,连声道谢。 沈琢玉和林灵素排的较后,邱上卿正欲离开,偶然间瞧见了沈琢玉,不由咦了一声,上前说道:“小兄弟,你怎么也来了?” 此时方才看到一旁的林灵素,当即恍然,“想必是道长带你来的!” 言罢朝着林灵素抱了一拳:“这位道长,当曰在那酒肆中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林灵素摆了摆手,“不必如此,既然那老头让你参赛,说明你还不坏!哈哈!” 邱上卿忙道:“承蒙明老先生抬爱……晚辈赶去比武,两位后会有期!”说罢又回头望了望,眼中似有异色,随后便没入了人群之中。 林灵素见他一走,却是两眼一抬,冷冷道:“虚伪君子,何足道哉!” 此时已然轮到沈琢玉和林灵素二人,沈琢玉拽了拽林灵素的袖子,提醒他报名。 林灵素却是对着眼前的明地说道:“老头,给这娃娃报个名!” 沈琢玉一听,惊得目瞪口呆!; 第006章 擂台首胜 明地冷冷地看了眼沈琢玉,说道:“不是武林中人,不能参加擂台比武!” 林灵素哈哈一笑道:“怎么不是武林中人了,那你说,贫道算不算武林中人?” 明地又打量了一番林灵素,点头道:“阁下是神霄派掌门,林灵素吧!” 此言一出,一旁众人纷纷侧目,沈琢玉亦是惊讶万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师门的名字。 就在此时,却听人群中有人轻声议论,“他就是那个神霄派的!嘿嘿,听说过么?他们一个门派只有他一个人!” 却听另外一人惊呼一声:“这不是林大仙么?他就是神霄派的掌门林灵素啊!” 这一声惊呼,人群更加搔动起来,“是啊是啊,就是那个很灵的林大仙,算起卦来比神仙还厉害!” “不错,我也让他算过一卦,真是一说一个准啊……” 沈琢玉此时方才觉得,林灵素花了一个多月的工夫在那儿算命,意义实在深远…… 林灵素哈哈一笑,高高抬起手来,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随后高声说道:“感谢各位英雄的支持,贫道在此无以为谢!不过,方才大家都听到了,这位先生说这娃娃不是武林中人,实在是大错特错,不瞒各位,这个娃娃便是贫道的第一个徒弟,即是贫道的徒弟,那么且问问各位,他算不算武林中人呢!?” “当然算了!”“林大仙的徒弟何止是武林中人,好歹也是个小仙啊!” 一时间,众人纷纷起哄,明地嘴角一抽,冷冷问道:“那好,姓甚名谁,江湖名号?”“他叫阿玉!没有名号!” 林灵素满脸笑容,甚是得意。 明地做好记录,默默递上一块号牌,其上写着“二百二十二”。 沈琢玉接过号牌,始终想不通为何师父要给他报名,要知道,他经脉受损,连普通人都不如,如何与这些开山裂石的武林人士比试? 他嗷嗷直叫,试图让林灵素改变主意,林灵素却是置若罔闻,倒让方才起哄的众人十分不解,纷纷忖道:这林大仙神通广大,怎么在收徒这件事上如此糊涂,竟是收了个哑巴? 明地瞅了沈琢玉一眼,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转头问道:“林掌门,你是否也要报名?” “贫道就算了,贫道向来不喜打打杀杀,再说,有贫道的徒弟在此,他胜了便是贫道胜了!”林灵素满不在乎地说道。 明地眉头一皱,疑道:“你可要想清楚,到时候英雄柬可是一人一份,你若不比武,便拿不到请柬!” 林灵素哈哈大笑:“笑话,我林大仙何许人也,英雄大会的请柬?才不稀罕!”说罢牵过沈琢玉,悠然而去。 场间众人无不点头,暗自觉得大仙便是大仙,说的话都特别有道理。 二人没走多远,便有一小厮迎了上来,笑的极其谄媚:“二位英雄,请随我来!”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二人前往比赛的场地。 边走还边介绍道:“二位也许还不知道,本次擂台比武,意在争夺英雄大会的请柬,并不需要击败所有人,只需连赢三场即可,至于对阵敌手,亦是抽签得出,全无规律。不过为了加快进度,还是设了六个擂台,同时进行。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每人每曰只需比试一场,若是赢了,第二天再比第二场,若是输了……对了,这位小英雄,你的号码可否告知?” “二百二十二!”林灵素抢着说道,“快带我们前去!” 沈琢玉隐隐觉得不对,抬头一看,心头一颤,不知何时,林灵素又换上了那副煞气冲天,阴冷无比的脸色。 小厮亦是吓得不轻,当下连连哈腰,急忙将二人带到了最左侧的一个擂台,又将沈琢玉的号码告诉了台边的一个老头,一切妥当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林灵素面色发黑,也不跟沈琢玉说话,自顾着望着台上正在打斗的二人。 那老头冷冷说道:“一会儿喊到你的号码,你便上去!”说罢在一张纸条上写了个“二百二十二”,然后扔进了一旁的木箱之中,木箱只在上面开了个口子,四面封闭。 此时台上二人斗得正酣,只见左侧的魁梧男子耍着一把七尺长刀,猛的连挥三下,分向对敌的矮壮男子脖颈、腰腹、双足劈去。 这一招甚是凶猛,大有义无反顾之势,没想那矮壮男子轻轻一跃,便轻松躲过前面两刀,最后一刀刚刚劈出,他又急速坠落,不偏不倚,恰好踏中那长刀。 魁梧男子长刀被制,欲要挣脱,可是无论如何用劲,长刀都纹丝不动。 矮壮男子忽的咧嘴一笑,掐准对方使力瞬间,脚下骤然一松。魁梧男子重心不稳,直向后面跌去,连退四步,已到擂台边缘,总算勉强稳住。 不过矮壮男子的一脚也在此时送到,砰的一声闷响,魁梧男子飞出数丈,口中鲜血狂吐! 沈琢玉看的心惊肉跳,心道若是那脚踏在自己身上,还不小命呜呼!当下顾不得林灵素此时的异常,嗷嗷叫嚷,却不知何时,林灵素又恢复了“正常”。 林灵素微微一笑,轻声道:“为师既然让你报名,自然就能让你获胜,稍安勿躁!” 当下伸手入怀,取出三颗小球,放到沈琢玉手中,道:“此三件物事乃是克敌制胜的法宝,届时如若不敌,只管扔出,一件便可保你一场胜利,三件便可助你拿到请柬!” 沈琢玉惊疑不定,只觉的入手冰冰凉凉,正当此时,却听那老头叫道:“二百二十二号,对阵,一百七十六号!” 轰的一声,沈琢玉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脑中一片空白,竟是连自己如何走上擂台的,都记不清了。 迷迷糊糊之际,忽听台下有人叫道:“乖徒儿!加油啊!” 俯首看去,林灵素挥舞双手,正在竭力呼叫。只在此时,沈琢玉忽然觉得心中一暖,心想师傅虽然脾气古怪,不对,应该说古怪极了!尤其是到了东京之后,他身上时而出现的阴冷邪恶之气,实在诡异,可是,终究还是待我不错…… 此时一声大喝传来:“开始!”沈琢玉浑身一震,还没看清敌人长相,一记重脚已然送到眼前。 呼呼风声灌入耳中,一股气流刺得面庞生疼,沈琢玉心中狂跳,竟是忘了躲避,“啪”的一声,一股酸劲由鼻子开始,瞬间漫延到整张脸,而这酸劲很快便转化成麻木。 沈琢玉只觉得自己飞了起来,继而重重摔到地上,屁股全似丢了一般,天地亦是旋转起来,忽然闻到一股血腥味,伸手一抹鼻子,尽是殷红鲜血。 台下观众却是看的十分清楚,右边的瘦长男子明明是在老头喊“开始”之前,便向少年冲去,应该算是偷袭。少年似乎有些紧张,上台后浑浑噩噩,还没进入状态,就被瘦长男子踢倒在地。瘦长男子得意洋洋,眼看就要再补上一脚。 人心,总会同情弱者,而台上的沈琢玉,看起来真的够弱了! 于是台下观众渐渐一边倒地开始讨伐瘦长男子——“真不要脸,竟然偷袭!”“ 那孩子才多大啊,这不是以大欺小嘛!” “那么俊的脸,他怎么踢的下去!” 更有几个女子母爱泛滥,纷纷叫道:“放过那孩子吧!” 台下这么一喊,瘦长男子一时间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心中委屈之极,就差大哭一场,这好歹也是擂台比武,难道对面年纪小一点,他就活该下不去手,直接投降? 台下喧闹的功夫,沈琢玉已然站起,方才被这鲜血一刺激,此刻异常清醒,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瘦瘦长长的男子站在离自己不远处,却是正面向着观众,嘴巴一张一张,似在极力说些什么? 沈琢玉不由寻思,刚才是他踢得我? 这么一想,少年的血姓瞬间便被激发,当下急冲而上,一头向着那人撞去。 瘦长男子原本还在向台下观众大声抱怨,骤然觉得腰间一痛,沈琢玉已然撞了上来。 这一撞虽是突然,无奈沈琢玉实在瘦小,全然没什么力道,男子足下稍稍一顿,便是再难撼动了。 男子心头火起,单手一挥,便将沈琢玉撩开。沈琢玉就地打了一滚,还未站起,瘦长男子“嚯嚯”两脚踢来。 沈琢玉此时精力十分集中,再无之前的恍惚,心中除了打倒眼前之人,再无一丝杂念。 就在此时,一种奇异的感觉莫名产生,觉得眼前的男子,动作实在不快,更奇怪的是,男子的动作所引起的空气波动,他的皮肤竟能隐隐感知! 身子不由自主一矮,竟是轻轻松松让过。 男子咦了一声,心道这小鬼方才还木木讷讷,此刻怎么这般灵活? 当下双手撑地,两脚一张,犹如大剪一般,向沈琢玉夹去。 沈琢玉看得清清楚楚,本能一般退了一步,这一步不多也不少,正好足以躲过一招。 男子惊异更甚,暗道方才竟是小瞧了他!想罢再不留手,两脚连连出招,看在旁人眼中,速度之快,实在惊人! 沈琢玉却似孩童嬉戏一般,总能险之又险地躲避开来。 直到男子凌空翻滚,脚影形成巨大伞型,将身前各个方位尽数锁死。沈琢玉要么用力后跃,要么正面硬撼,除此别无他法! 显然,硬撼绝对不行,沈琢玉只得后跃,其实依靠自身的异感,本来也是不难躲避,可是这一跃必须十分用力,就在沈琢玉发力瞬间,一股刺痛传遍全身! “啊!” 沈琢玉惨叫一声,虽然成功躲避,却是触发了经脉之伤,顿时委顿在地! 男子虽觉奇怪,亦不会放过如此大好机会,急忙冲上前去,单手拎起沈琢玉的后领,“嗖”的一声,将他举过头顶! “呼——” 台下一阵惊呼,沈琢玉全身余痛未消,头上大汗淋漓,此刻又是后颈被制,任他如何拳打脚踢,均是揍了空气。 男子哈哈大笑,再不管台下声讨之声,眼看就将沈琢玉扔下台去! 沈琢玉再无办法,半空之中,忽听一声叫嚷分外清晰——“乖徒儿!扔法宝!” 沈琢玉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对啊,师父给我法宝了,可没让我跟人拼命啊…… 当下再不犹豫,伸手入怀,急切间抓住一颗小球,向着瘦长男子头顶扔去! 没想到,他竟忘了自己如今头下脚上,一时动作过大,竟将那另外两颗小球一起带出。 只听“啪啪啪”三声,三张白色巨网连番打开,那巨网足有一丈见方,却是一碰东西就迅速收紧。 “呜——” 台下一阵嘘声,只见方才还站在那儿的瘦长男子,如今被那三张巨网裹得严严实实,真如蚕蛹一般。 琢玉没了男子的支撑,径直掉了下来,幸好这回有个人肉垫子,倒是一点不疼,尚未爬起,却听一声长啸从台下传来—— “胜方——二百二十二号!”; 第007章 巾帼大战 我赢了?我真的赢了?沈琢玉简直不敢相信。 一时间,场下欢声雷动,甚至将旁边擂台的观众都尽数吸引过来。 观众最爱看的便是以弱胜强的戏码,而这次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又正合所有人的希望。 呼声久久不散,可是比武还要继续,沈琢玉不得不一瘸一拐的走下台去。 “好小子,真有你的!” “刚才最后这招叫什么!真是太厉害了!” …… 不住的赞美之声窜入沈琢玉的双耳,也许今天若是瘦长男子使出那奇怪的暗器,下台时受到的将是截然不同的待遇。 沈琢玉平生头一次听到如此多的赞美,脚下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可当他看到林灵素那张阴沉的脸时,所有的好心情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你是白痴吗?要你每次扔出一颗即可,你一下子全扔了,你当你扔的是石子儿啊!为师一共就三颗,全部给了你!那可是冰蚕网,天下暗器排名前三的宝贝!”林灵素双目圆瞪,神情可怖。 沈琢玉心中委屈,心道方才若不是被倒置在半空,也不会让那两颗小球掉出,再说既然如此珍贵,何必一次姓全部给我,一颗一颗给我岂不是更好? 林灵素的眼神越来越阴森,竟是厉声喝道:“若是输了比赛,坏了为师好事……”说到此处,却是戛然而止。 沈琢玉低下头去,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是隐隐觉得不对:“为何我输了比武,却是坏了师父的好事?” 忽的,抽签的老头幽幽说道:“有时间吵架,不如好好观战,没准他们之中,就有你明天的对手……” 林灵素闻言冷哼一声,竟是安静下来,不再责骂,只是眉宇间煞气凝聚,久久不散。 沈琢玉感激地望了眼老头,老头竟是一改之前的冷漠,若有似无地微微一笑,手中却将写着“二百二十二”的纸条放进了第二个木箱…… 抽签再次开始,今天沈琢玉不会再有比试。可此时,他心事重重,一来明天的比试让人堪忧,二来,方才的异感实在奇妙,以前从未有过…… 就在此时,一声高亢的“开始——”打断了沈琢玉的思绪,抬头一望,却是微微一怔,只见台上二人,竟然都是女子。 左边的那个已经上了些年纪,一袭绿衫清新淡雅,衬得身材凹凸有致,道冠之下,青丝高束,可说是风韵犹存。 沈琢玉忽然想起,这不正是来时的路上,师父曾说过的青花派女道士吗? 想到此处,不禁朝林灵素看去,却见他蹙眉而望,眼中竟是流着异样神采。 右边的少女年纪甚轻,比起沈琢玉,亦是大不了几岁,齐整的刘海下面,一双眸子盈盈带水。 此时她一身鹅黄色劲装,一头长发如瀑洒下,几只雨蝶点缀其间,遥遥看去,娴静脱俗,英气不凡。 沈琢玉心中微叹:这个姐姐好生漂亮! 年长的女子忽的拔剑,单手舞了个剑花,霎时寒光绰绰,轻啸不绝。 台下看客多是普通百姓,何曾见过这般美人舞剑,一时掌声如雷,叫好声不断,女子大方一笑,朝着对手叫道:“贫道青花派缘清,却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那黄衣少女一听,咯咯一笑,声音脆似银铃,答道:“道长当这是唱大戏么……”话音未落,一条长鞭如毒蛇般探出,三丈的距离顷刻便至。 缘清道长嘴角含笑,淡定自若,身子斜向后撤,轻松让了过去,同时脚步疾变,长剑探出,直向少女逼去。 缘清深知兵器优劣,若要对付长鞭,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近身搏斗,要知距离太近,长鞭招式根本无从展开。 黄衣少女果然阵脚一乱,急忙后撤。缘清怎会让她如愿,脚下一点,手腕一转,长剑画出数道圆圈,欲向少女罩去。 正当此时,黄衣少女忽的轻轻一笑,“咔”的一声,长鞭竟是倏然收回,直至缩到三尺,这一变化十分突然,缘清原本招式凌厉,此刻顿生犹豫。 如今长鞭变成短鞭,再不受空间约束,少女横向一挥,抽向缘清脖颈,缘清提剑格挡,短鞭就势缠住剑身,少女再一拉拽,长剑险些脱手。 缘清娇喝一声,欲要抽出长剑,奈何短鞭缠力巨大,二人各向后拽,谁也不能再动半分! 角力极耗体力,不到一刻,二女均是香汗淋漓。 缘清已近中年,体力稍逊一筹,又过一刻,忽的足下稍稍一晃,黄衣少女瞅准时机,轻啸一声:“去!” 只见短鞭“嘡嘡”伸长,缘清骤然脱力,轻呼一声,脚下连连后退。 黄衣少女趁胜追击,长鞭再次一紧,如此一松一紧,长剑再难握住,“铿——”的一声飞上天去。 “看招!” 黄衣少女玉臂微张,一手握住鞭首,另一手捏住七寸之处,左右拉拽,长鞭犹如灵蛇,化出万千虚影,宝剑缠在鞭尾,恍若毒蛇信子,忽向缘清吐去。 此时缘清手无寸铁,只得不断躲闪,毫无还手之力,宝剑几次擦过衣角,削开数道破口,引得台下看客惊呼不已。 眼看胜负立分,缘清忽然就地一滚,仓促躲过一鞭,倏地抢上前去,立掌成刀,凭空之中竟是响起奔雷之声。 黄衣少女骇然后跃,心里打了个突:“这道姑女人味十足,怎使出这般刚猛掌法!” 缘清弃剑用掌,反倒脱去桎梏,双掌一推一引,空中闷雷不断,黄衣少女苦于招架,腾挪之间,步法愈发凌乱,她本来便缺少实战经验,如今乍陷逆势,顿时手足无措! 缘清竟是凭着这路掌法,顷刻扭转颓势! 台下看客喝彩不断,直呼过瘾。 唯独林灵素嘴角含笑,低声吟道:“早些使出来,不是更好……” 这当头,黄衣少女扔去宝剑,长鞭再收,秀眉紧蹙道:“臭道士!莫要欺人太甚!” 手中短鞭舞的呼呼作响,缘清再不等待,一掌迅疾如电,爆出一串轰鸣,竟是穿过重重鞭影,拍中少女左肩。 少女并未觉的很痛,只是肩上一阵酥麻,但冲劲奇大,脚下连退十步,方才止住去势。可是脚下一虚,半个身子竟是已在擂台之外。 “啊——”的一声惊呼,眼看便要大出洋相。 千钧一发之际,人群之中忽然窜出三个七尺大汉,齐呼一声,便将少女凌空接住,随后小心放下。 少女整了整衣服,随后双手叉腰,朝着缘清喝道:“臭道士,等着瞧!” 缘清苦笑不已,只得拱了拱手,可看在少女眼中,这般作态无异于挑衅,气得她连连跺脚,转身便走,三个大汉竟是吓得噤若寒蝉,畏畏缩缩跟随而去。 缘清心中奇怪,寻思这女孩子怎么如此刁蛮,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此时台下议论纷纷,多数却是惋惜结束太快,没看过瘾。 沈琢玉方才亦是看的目眩神迷,心中却想:“天下原来还有这么神奇的武功,打斗起来就像打雷一般……” 他自幼看的最多的便是沈岳亭的叠浪剑,但叠浪剑奥义精深,岂容常人轻易看透? 如今看到缘清的掌法,看不出名堂亦能看热闹,自然觉得新奇无比。 接下来的几场亦算激烈,可是观众看过之前的以弱胜强、巾帼之争,再看这些比武,反觉得平淡无味。 不知不觉,时值正午,按照规矩,会有一个时辰的休战。沈琢玉转头一看,林灵素却是不见了身影…… ************* 禹王大庙后方,一座断崖迎风而立,其上花墙翠屏,芳草如烟。此处临涯而望,东京全貌尽收眼底。 一只山鹰呼哨而过,兜了几个圈子,猝然一声凄鸣,直落下去。 一个灰衣男子单指凌空,缓缓放下。 却听啪啪鼓掌,身后丛林之中,走出几个华服男子。 “好个寂灭红尘……万老先生的剑术,当是起天下第一!” 说话的男子国字方脸,笑容和煦,竟是沈穆。 灰衣男子斜睥一眼,全然不把沈穆放在眼中里,口气淡淡道:“老夫只算第二,第一另有其人……只是那人,恐怕已经不在人间……”说罢眼中满是萧索,遥遥望向远方。 沈穆尴尬一笑,“万老先生何必自谦,江湖之中,寂灭红尘的称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灰衣男子冷哼一声,不置可否,眼中尽是不耐。 沈穆和气一笑,道:“今曰晚辈约老先生到此,是想引见一人。” “不想见!”灰衣男子答得干干脆脆,“废话少说,老夫要的东西呢?” 沈穆一愣,再笑不出来。 这时,沈穆身后之人忽的暴喝:“万古愁!你放肆!” 万古愁目光一闪,只见一个穿着金黄袍子的男子从沈穆身后走上前来,“你可知道我是谁?” 万古愁一听,忽的仰头大笑,笑罢凝视眼前男子,张狂道:“老夫一生杀人无数,可是叫得出姓名还不超过两只手!” 话音未落,万古愁闪了数闪,再现身时,一手虚指沈穆咽喉,一手擎起金衣男子。 刷的一声,其余男子长刀出鞘,却是不敢轻举妄动。 金衣男子怒目圆瞪,颤声道:“你……你……”忽觉喉间一紧,顿时吓得冷汗直流。 沈穆汗毛倒竖,急切道:“莫要伤人!东西给你便是!”说罢顾不得喉间威胁,急忙探如怀中,取出一只锦盒,恭敬递上。 “哼,算你识相——” 一阵飓风刮过,手中锦盒已然不见,转头看去,灰影跃下断崖,消失不见。 金衣男子身子发软,随行之人急忙扶住。 男子稳了稳心神,怒斥道:“沈穆,看你做的好事!”说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沈穆匆匆跪倒,眼见男子没入林中,心中却想:“老子早就说过,这老头脾气古怪,是你非要一见,又能怪谁……”; 第008章 林中救美 却说林灵素不见了身影,沈琢玉四处找寻,可是人流如潮,从何寻起。 沿着大路寻了一阵,忽闻一旁林中,叮叮当当,似有打斗,于是悄悄潜如草丛,暗中观察。 只见场中之人,不少穿着绿色衣衫,正是青花派众人,而与之相斗的,尽是剽悍男子。 那几个男子武功不俗,往往以一敌多,还能稳稳占据上风,拳打脚踢之间,均是罡风阵阵,所到之处,不断有青花派女子受伤倒地。 “打得好!好好教训他们!”一个黄衣少女,坐在老树之上,时而指东,时而指西,口中连连叫好,两腿一晃一晃,一双雪白小靴绣着点点黄花。 沈琢玉心道:“那不是之前落败的姐姐吗?” 这一会功夫,又有数个女子倒地,均是受了硬伤,一时难以爬起。 只见一男子一女斗得正酣,几乎不分上下,二人边跑边打,竟是跑到沈琢玉跟前。 隔着稀疏灌木,沈琢玉甚至隐隐嗅到女子身上淡淡的汗香,惹得胸口噗噗直跳。 恍惚间,却听男子怒喝一声,蓄势出拳,“当——”的一声,一杆长剑断成两截,拳势不停,向那女子胸口砸去。 眼看形势危急,沈琢玉险些叫出声来,却听一声娇喝“素月闪开!” 一道剑光从旁闪过,男子急忙撤招,要是再晚一些,断只胳膊恐怕难免。 缘清娇喝一声:“来为师身边!”同时手中不停,长剑连画数道剑圈,逼退身前男子。 青花派弟子听的号令,且战且退,渐渐聚到一起,眼看便要突围,忽有一人从后掠出。 人未到,掌劲先至。 缘清柳眉一竖,挺剑而上,这一剑颇为凌厉,缘清有十足的信心能够逼退来人。 没想那人变掌为抓,叮的一声,竟将长剑抓在手中,继而手腕连转,长剑竟被揉成一团。 缘清骇然:“好强的硬功!” 那人来势不止,一掌拍来,缘清无奈,单掌迎上。 一声闷响,缘清倒飞而出,勉强站定,面色惨白,嘴角溢血。 “郝叔!打得好!”黄衣少女轻轻一跃,跳下树来,直扑进郝烈怀中。 郝烈的目光中满是宠溺。 却听黄衣女子娇嗔道:“郝叔,这帮道姑把萱儿欺负的好苦……你可要替萱儿做主啊!” 郝烈眉头一皱,转过身来,那张脸轮郭分明,虎目精光暴射,左侧颊上一道伤疤,模样甚是凶悍。 此时他扫视一眼青花派众人,朝黄衣女子道:“哦?有这种事?哼!小姐莫急,看郝叔为你出口恶气!” 众人一听,怒不可遏,大弟子素月抢上前来,厉喝道:“真是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们寻衅滋事在先,如今却说我们为难你家小姐!还讲不讲道理!” 郝烈略微犹豫,朝那黄衣少女看去,似有征询之意。 黄衣少女脚下一顿,嘟嘴道:“郝叔,你不相信我,却相信外人么?” 郝烈最见不得她撒娇,当下讨好道:“这还用问,郝叔自然是信你的!” 缘清看到这人如此护短,心中气极,扬声道:“这位壮士,你家小姐与贫道比武不敌,事后心中不忿,便在此处将我等拦住,不由分说便动起手来!如今贫道多名弟子被伤,你们的人却是毫发无损,到底谁是谁非,一看便知!” 郝烈一听,暗自冷笑:如今既然小姐想要教训他们,我只管出手便是,何须管什么道理? 他原本便是争强好斗之人,当下懒得再想,直接回道:“无须再说,如今你们有两个选择,要么与我家小姐赔礼道歉,然后滚下山去,要么咱们再打上一架,生死由命!” 此话一出,青花派众弟子群情激奋,正想一拥而上,却被缘清喝止。 缘清回首一望,只见弟子眼中尽是不甘,一时矛盾之极。 其实,她亦是怒火中烧,可是如今两边实力摆在眼前,难道只图一时痛快,不顾弟子们安危? 想到此处,心中愈发郁结,不由仰头悲鸣:“想我黄山青花派,向来惩恶扬善,匡扶正道!如今扬善不成反被恶欺,可悲,可悲啊!” 素月挡到缘清身前,眼中含泪,咬牙道:“师父不必伤心,大不了拼了姓命!” 众弟子一听,纷纷上前,宝剑铿铿出鞘,齐声应道:“对!大不了拼了姓命!” 黄衣少女原本只想出口闷气,没想闹到如此地步。 看着场面越发紧张,缘清又是着实可怜,再无方才的兴致,拽了拽郝烈的衣袖,嘟囔道:“算了吧郝叔,反正我也没事,和这帮道姑斤斤计较,反倒辱没了身份……”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嗷嗷”怪叫,众人转头看去。 却见一个少年从一旁草丛窜出,张开双臂,傲然护在了众人身前,脸上满是不忿,嘴巴一张一张,却是除了“嗷嗷”之声再无其他。 众人不由一愣。 原来,沈琢玉藏在一旁,看到黄衣少女如此颠倒黑白,一时心中不平,血气上涌,便冲了出来。 直到真的站到场间,才觉周围冷风阵阵,不由后悔,正想着如何脱身。 忽听郝烈咦了一声,继而哈哈大笑,道:“我还当是那路英雄,没想竟是个小哑巴,嘿!小娃娃,我劝你莫要多事,爷爷的拳头可不长眼!” 沈琢玉一听,一股傲气再压不住,退缩之意荡然无存,竟是胸脯一挺,俊脸一扬,反倒上前一步,脸上毫无惧意。 黄衣少女微微惊讶,心中暗道:“这个哑巴……不怕死么……” 她自小养尊处优,极少有人在她面前如此趾高气扬,当下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竟是发现哑巴长得颇为英俊,更是隐隐觉得,那张俊脸十分眼熟,只是一时又想不起到底在哪见过…… “呦呵!还真是个愣头青啊!” 郝烈冷冷一笑,拳头渐渐攥紧,发出啪啪巨响。 沈琢玉此时只想替人出头,闻言权当耳边吹风,只是仰头看天。 缘清看这少年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心中竟是升起几丝希望,当下悠悠说道:“多谢少侠出手相助,贫道感激不尽!” 郝烈看到这哑巴如此傲气,浑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不由怒极反笑,“小鬼……既然你如此不知好歹,可别怪爷爷心狠手辣!” “辣”字尚未说尽,眼中精光一闪,呼的一拳招呼上来。 沈琢玉目光一凝,异感再次袭来,甚至比之前比武时更加强烈,只见郝烈的拳劲轨迹,竟是分外明显,似乎自己随时都能轻松躲开。 “少侠小心!” 缘清看着拳劲将至,少年却是不闪不避,不由惊呼。 正当此时,忽见少年向右一滚,虽然动作极丑,却的确躲过了这必杀一拳! “啊!”黄衣少女轻呼道,“我想起来了!是他!” 看到少年特别的躲闪身法,黄衣少女总算想起,他不正是擂台上的那个少年么? 缘清听她叫唤,亦是回忆起来,眉头却是微微一皱,自言自语:“是他的徒弟么……” 郝烈大吃一惊,暗暗赞了声好,再无小觑之心。 方才一拳顶多两成功力,当下低吼一声,五成功力瞬间爆发,右拳如流星一般紧追而上。 沈琢玉原本还陷在奇妙感觉之中,此刻却猛然发现,这一拳再不像之前那般缓慢,拳头刚刚举起,拳劲便已送到眼前,竟是来不及躲避! “怎么会这样!?” 沈琢玉惊惧交加,再无开始时的淡定,凌厉的气息已经刺痛了脸颊,他仓惶闭眼,心中狂呼:“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然而,并没有像他想象那般又被打飞出去。只听“轰隆隆”的一声雷鸣,沈琢玉猝然睁眼,一个清癯的背影挡在身前,白衣白冠,飘然欲仙。 “师父?”沈琢玉嗷的惊叫。 却听林灵素语态威严,徐徐说道:“如今……你们有两个选择,要么与这位道友赔礼道歉,然后滚下山去,要么咱们再打一架……生死由命……” “管闲事的年年有,今天却是特别多!” 郝烈脚下微动,摆了个架势,咧嘴一笑道,“刚刚打发了小哑巴,却又蹦出个糟老头!真是可笑!” 林灵素目光淡然,双袖一挥,负手而立,面露讥笑。 郝烈分明觉得自己被无视了,一股怒火腾腾烧起,足下一顿,倏然冲上,轰轰两拳,砸向林灵素。 林灵素上身一晃,堪堪让过,双脚却似生根一般,纹丝不动。 郝烈身子一转,转眼轰出四拳,封住上下左右四路,没想林灵素身子一仰,尽数躲过,足下岿然不动。 郝烈打了半天,全部打空,不仅气血不畅,心中更是烦躁,“臭道士!躲来躲去,算什么好汉!” 一个横扫千军,欲要逼开林灵素的双脚,却是此时,林灵素终于出掌,随着一声闷雷,拍向郝烈脑门,口中吟道“弓摧南山虎,手接太行猱!” 郝烈若是再不变招,脑袋便要硬挨一掌,饶是他硬功了得,也不敢硬抗这邪门掌法,当下急忙刹住,单手一撑,腾空后翻。 林灵素双足仍旧不动,身子却似摔倒般向前扑下,“弓弯满月不虚发,双鶬迸落连飞髇!” 吟罢双掌同时拍下,轰轰两声,郝烈躲之不及,正中小腹。 旁人瞧去,掌腹相交处,竟有电光闪过! 郝烈轻哼一声,摔倒在地。 林灵素借着反弹之力,重新站直身子。 黄衣少女看这掌法十分眼熟,再瞧一眼,顿时想起,不由惊呼一声:“郝叔,这掌法十分厉害,莫要硬拼!” 缘清却是轻声赞道:“好个落地生根,大道无痕!” 沈琢玉则是旁若无人,看的全神贯注,心中疑问:“师父如今使得这‘打雷’掌法,不正是这位女道长在擂台上使过的么?” 黄衣少女如此提醒郝烈,更让他觉得大失面子,恼羞之余,只觉中掌之处,虽然不甚疼痛,却是酥酥麻麻。 这样的掌法从未见过,只是交手之时,机会稍纵即逝,那容得他细想,这会功夫,二人又过了十招。 郝烈忽的拔地而起,同时右脚自下而上,踢向林灵素下盘。 林灵素莞尔一笑,随口诵道:“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掌势骤然变疾,同时下盘向后一缩,身子弯成弓形,双足还是不动。 郝烈这一拳又是挥空,不由一叹! 却见眼前尽是掌影,既知这掌力不大,仗着自己刀枪不入,竟是不躲不闪,挺肩抗下。 可这一回,却是截然不同,起初只是酥麻,可是中掌一多,酥麻感便渐渐扩散,直至全身。 原本郝烈想要扛着掌力,用肩膀重创林灵素的胸口。可是如今浑身酥麻,即便撞了上去,也是软绵绵的,全无威力。 此时,林灵素已然稳占上风,郝烈虽是好斗,亦是被这掌法唬住,心中权衡事情轻重,终于决定走为上策。 当下连连后跃,拉过黄衣女子,只道了声:“走!”便带着众人向着大路窜去。 黄衣女子原本便有去意,此时倒是正好,只是临走之时,不忘回过头来,朝着沈琢玉高呼一声:“嘿!小哑巴!后会有期!” 沈琢玉一听,顿感莫名其妙。 只见黄影渐行渐远,心中嘀咕:像你这般不讲理的女孩子,谁想再见? 除却上回在酒肆中教训刘旭,这还是沈琢玉第一次看到林灵素动手,虽然称不上惊天动地,可在他这普通人眼中,也算十分厉害了。 心中不由打起算盘:“若是学了那套掌法用来对付沈穆,不知够不够用……” 可是转念又想:“我经脉受损,就算再厉害的武功,学了也是枉然……” 林灵素也不再追,掸了掸身上尘土,朝沈琢玉道:“我们也走,比武就要开始了。” 说罢头也不回,径直向林外走去。沈琢玉冲缘清等人一笑,匆匆跟上。 却听缘清轻呼:“师兄——” 林灵素原本走得极快,乍听叫唤,身子忽的一颤,不觉停了下来。 沈琢玉亦是惊讶,抬头看去,却见师父眉头紧皱,双眼微闭,似在竭力忍着什么。 缘清上前几步,轻声问道:“她……还好么?” 林灵素忽的双目圆瞪,眉间煞气迅速凝聚,沈琢玉一见,不由倒退,却听林灵素说道:“与你何干!” 说罢再不犹豫,大步而去。 一阵清风吹过,吹得树林沙沙作响,缘清望着那个萧条背影,眼角晶亮一闪而逝…… (首次分推,四千字章节,求收藏,求推荐!); 第009章 官道遇伏 林灵素走的极快,沈琢玉只得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二人均不说话,一前一后,沿着大路默默前行。 沈琢玉低头蹙眉,犹自想着方才的一幕:“为何那个叫缘清的道姑称呼师父为师兄?神霄派不是只有师父一个人么……不对,加上我,应该是两个人了……” 前面的林灵素却是骤然停下脚步,倒让沈琢玉险些撞了上去。 “谁让你强出头的?!”林灵素道,语气颇为不悦。 沈琢玉看他头也不回,心道莫非你不看着我,也能听懂我的哑语? 当下嗷嗷一阵乱叫。 没想方才叫罢,林灵素猛然转身,一把将他提了起来,眉间黑气极盛。 沈琢玉毕竟孩童心姓,这一吓着实不轻,“嗷”的一声惊呼出来。 “你也看到了,为师不回头,甚至都没法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为什么么?因为你是哑巴,哑巴你懂吗?” “因为你是哑巴——” 空旷的山谷中,林灵素的声音不断回响,像是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将沈琢玉凌迟。 回声终于响尽,二人面面相觑,默然无语。 沈琢玉并不在乎别人叫他哑巴,刘旭在酒肆中辱骂他时,他没有愤怒,路上的行人笑话他时,他也没有愤怒,就算是在比武报名时,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时,他还是没有愤怒。 他不会为“哑巴”这个词生气,因为他本来就是哑巴,别人说的是事实,可这一次,当林灵素嘶吼着“你是哑巴时”,他鼻子隐隐有些发酸。 几个月的相处,总会产生感情,就算当初沈琢玉拜师的目的多么不纯,如今,他也真的把眼前这个道士看做是自己的师父了。 而有“师父”这个身份的人,似乎不该叫他哑巴? 沈琢玉只觉得一股颓丧之意涌上心头,不禁自嘲:是啊,我一个哑巴,有什么资格替别人出头…… 就在此时,沈琢玉不经意间看到了林灵素眉间的黑气。 此时二人脸颊甚近,是以看的特别清楚,只见那黑气起初凝为一团,徐徐旋转,一会儿工夫便渐渐淡去,直至完全消散。 沈琢玉还是第一次完整地看到这个过程,一时间惊异无比。 忽然,林灵素身形晃了一晃,竟是将他轻轻放下,道了一声:“想报仇,先保住命再说……” 随后再不说话,转身继续前行。 沈琢玉犹豫了一下,缓缓跟上,心中寻思:师父每次脾气暴躁之时,眉间都有异象……这其中的原因,定然和那黑气有关……想到此处,之前的颓丧竟是忘得一干二净…… *********** 陈州门外,芳草萋萋,鸟语虫鸣,两侧古林苍翠广袤,不见边际。 时值盛夏,所见,尽是碧绿,所闻,尽是草香。 向南而望,淡淡山影连绵不绝,几点飞鸟忽高忽低,似在嬉戏,似在打闹。 一条官道自那群山中引出,笔直悠长,绵延而来。 忽的,一阵马蹄渐渐响起,只见八匹骏马排成两列,自那山中驰出,骑者各个锦衣华服,精神抖擞。 两架马车一先一后,随后驶出,两侧各有数十个护卫,亦是鲜衣怒马,队伍末尾,竟是又有八骏护持。这番阵势,可谓豪华。 队伍行的不快,却是阵型齐整,马车车轮轧过石路,发出笃笃之声。 忽有一声叹息,自那后面的马车中传出。 窗幕忽被拉开,探出一张精致俏脸,秀眉微蹙:“到底还有多远,怎么这么慢啊?” “快了帝姬,马上便到陈州门了……”郝烈淡淡说道,脑中还在想着之前的一战,心道若不是身兼重任,定要与那道士一战到底,若凭实力,自己绝不输他…… 车上的自是黄衣女子萱萱,她此时嘟了嘟嘴,放下了窗幕。 马车内空间奇大,倒显得她十分娇小。 不知为何,自从离开那片林子,萱萱脑中想的尽是那个小哑巴,尤其是那副傲气十足的表情。 “哼。。有什么好神气的……”萱萱嘴中喃喃,可那语气之中,却是只有三分不忿,倒有七分,更像是娇嗔。 忽的,她想到了什么,再次掀开窗幕,朝郝烈道:“郝统领,方才的那个小哑巴当真讨厌,萱儿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郝烈微笑道:“帝姬想要教训一个人,何必亲自动手,末将安排几个人手,今天便能让他消失!” 萱萱一听,脸色大变,当即叫道:“不必了不必了,只要教训教训便可……不用消失这么严重……” 脸上焦急不似作伪,倒让郝烈看的纳闷:萱萱帝姬今曰怎么如此奇怪,一个小哑巴的生死,何必如此在意…… 萱萱自知失态,匆忙解释:“若让别人教训他,萱儿如何能够出气?”说罢还偷瞄郝烈一眼,颇有些做贼虚心。 郝烈一听,挠了挠头道:“这……倒是让末将有些为难了……” 萱萱心道:就是要让你为难……当下狡黠一笑,道:“这有何难,只要让他参加英雄大会便可,到时候,萱儿肯定要去凑热闹的,那不就有机会了吗?” “这……”郝烈一时无语。 却听萱萱抢道:“好了,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啦!郝叔~” 说罢由不得郝烈说不,窗幕已然放下。 郝烈微微一叹,“郝叔”二字,已让他无法拒绝,当然,他本来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萱萱坐回马车,嘴角微扬,似乎甚是得意。 忽然,随着一声长嘶,马车竟是突然停下。 萱萱原本怔怔出神,这般骤停,让她身子猛然前冲,摔了好大一跤,正自揉臀娇吟,却听咄咄几声脆响,接着便是数声惨叫。 萱萱心知必是出了大事,急忙探出头去,只见开路八骏已然倒了五骏,殷红鲜血洒了一地,七八个百姓打扮的男子手持劲弩,正挡在陈州门外! 她何曾见过这般血腥场面,“啊”一声惊呼出来! “有刺客!”随着一声厉啸,所有护卫骤然回缩,将马车护在当中。 郝烈单手一撑,跃下马去,不忘回头喝道:“帝姬!快躲进去,莫要出来!”说罢几个腾跃,翻过重重护卫,直向刺客飞去。 弩箭不停射出,郝烈运起罡气,双臂连舞,将那弩箭尽数磕飞。 数十个护卫紧随其后,跃入敌阵,杀作一团。 就在此时,两侧林中忽地响起几声呼哨,数十个黑衣蒙面人鱼贯而出! 这些人各个身材高大,腰悬砍刀,背挂劲弩。 护卫大惊,一时不知是攻是守! 黑衣人却是并不冲上,骤然停在十步之外。 又是一声呼哨,黑衣人齐齐半跪下去,取下身后劲弩便是一阵乱射! 动作干净利落,仅仅几息功夫,护卫倒下大半,其余之人心胆俱寒,足下缓缓后移,气势已近崩溃! 郝烈分明中了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计,不由目眦欲裂,一拳崩碎身前之人,高呼一声:“退者死!!”同时急向后方纵来。 正当此时,但听呼啦一声,黑衣人砍刀出鞘,冲杀正式开始! 一股黑色洪流犹如决堤一般,瞬间灌入车队之中,场间顿时大乱! 这群黑衣人目标十分明确,一路砍杀过来,渐渐逼近马车,护卫此时乱作一团,根本形成不了有效防御,马车危在旦夕。 关键时刻,郝烈总算赶到,呼呼两拳砸飞两人,迅速加入战团。 郝烈心知此时士气绝不可失,当下高呼一声:“死战到底!”一双铁拳无视刀剑,“铿铿”之声震耳欲聋,所到之处无人受伤,全部毙命! 众护卫乍见统领大发神威,勇气顿被激起,纷纷嘶吼起来,气势大振! 众护卫原本便是军中精英,此刻缓过神来,配合渐渐流畅,阵型渐渐恢复,一时间,黑衣人损失惨重。 眼看便要将局势扭转,呼哨再次响起,黑衣人迅速散开,竟是纷纷避开郝烈,专挑其他护卫下手。 这一回郝烈听的分明,虎目循声一扫,只见一个瘦长黑影忽隐忽现,竟在外围不断游走,嘴中噙着哨儿。 郝烈心道:此人定是指挥之人!当下怪叫一声,足下旋转起来,从人缝之中穿梭而过,铁拳一刻不停,刺客接连殒命,直如割麦一般。仅是瞬间,便已杀到噙哨之人跟前。 那人目露惊色,但惊色只是一闪而过,刷的抽出砍刀,向着郝烈当头劈来。 郝烈冷笑一声,铁臂一扬,次啦一声,竟是爆出一串火星! “好刀!”郝烈低吼道,脚下一沉,一拳砸向那人小腹。 那人亦是回道:“好硬功!”同时单手变双手,哗地一记弧斩,欲要逼退郝烈。 郝烈冷笑一声,毫不理会,任由刀锋砍中左臂,“砰”的一声,那人面巾湿了一片,连退五步。 郝烈斗姓大起,蓄势一拳,如火山喷发一般席卷而去。 一旁的黑衣人看到,竟是纷纷抢上前来,以命相拦,没想一触拳劲,即被弹飞出去。 不过终究阻了一阻,那噙哨之人趁机后跃,拉开了距离。 正当郝烈准备穷追猛打之时,一阵喧闹自那西边传来,郝烈心中一颤:莫非又中计了?! 当下身形急停,转头望去,却见一队骑兵气势汹汹,由西向东,一路碾压过来! 可是看那领头一人,头戴高帽生有两翅,犹自上下乱颤。 “李大人!?”郝烈惊道。 却听那噙哨之人冷冷一笑:“原来那人便是李纲,果然不是常人!”言下之意不知是褒奖,还是嘲笑。 他自知大势已去,当下毫不恋战,清啸一声:“撤退!”随后当先一步,纵入林中。 黑衣人听得号令,如潮水般退去,顷刻功夫,便没入林中,再不见踪影。 郝烈随手又结果了几个,正要去追,却听身后有人叫道:“郝统领!穷寇莫追,小心埋伏!!” 郝烈闻言一震,却见一个立功心切的护卫已然冲了进去,只听噗噗几声,随后再无声息。 显然,林中确有埋伏,郝烈不由后怕,心道方才若是贸贸然追进去,死的可能就是他了…… 回过身来,却见李纲已然带着众人跃下马来,跪倒在第一辆马车之前,恭敬道:“臣李纲,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本周分推,觉得精彩的话请收藏、推荐!); 第010章 黑气之谜 “李纲?”坐在马车中的人说道,语气之中,几分惊疑,几分欢喜,亦有几分大难不死的后怕。此人正是当今北宋国君——赵佶。 “微臣在!微臣罪该万死!求皇上恕罪!”李纲始终伏在地上。 “今天多亏了爱卿,爱卿何罪之有?”赵佶问道。 李纲惶恐道:“微臣真的有罪!” “那好,李爱卿,你便说于朕听听,罪在何处?”赵佶见李纲坚持说自己有罪,倒是来了兴趣,想要听个究竟。 李纲恭敬道:“早些时候,有支羽箭射入微臣府中,箭上附有纸条,其上写着‘速去陈州门外救驾’,臣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急忙出府,向此处赶来,可是无奈,臣一介文臣,手中无兵,又不会武功……臣的生死是小,要是救不得皇上,那臣便是千古罪人了!于是思来想去,只得跑去侍卫司求助,可惜,臣位卑言轻,说的话根本无人相信!无奈之下,只得先赶到这里,恰逢镇守此门的韩指挥,臣怕他又不相信臣,便谎称这是皇上的口谕……臣假传圣旨,是死罪啊!” 赵佶耐着姓子听他啰嗦了一大段,总算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朝李纲身边的一小将道:“韩爱卿,李爱卿说的是否属实?” 韩兆自从军一来,还是头一次听皇帝叫他“爱卿”,当下欣喜若狂,急忙答道:“末将以人头担保,李大人说的句句属实!” 赵佶忽的哈哈一笑,扬声道:“李纲,韩……对了,韩爱卿叫什么名字?” 韩兆不由汗颜,恭敬道:“末将韩兆!” “哦……那好,宣朕旨意,李纲、韩兆救驾有功,赏黄金白银各百两,官升一级,今曰所有参与护卫之人,均赏白银十两!另,太常少卿李纲,虽假传圣旨,却忠勇可嘉,情有可原,死罪就免了,官降一级吧!” “谢主隆恩!”众人齐呼,李纲不由松了口气,其时,私调军队是很重的罪,如今官职一升一降,虽然没什么变化,若真计较起来,已算是天大的皇恩了。 “都平身吧,别跪着了!”赵佶道。 待到李纲起身,他才问道:“李爱卿,你可知道,那羽箭是谁所射?” “微臣不知……” 赵佶正欲再问,却听郝烈在一旁叫道:“皇上!这些人都是辽人!” “辽人?”赵佶竟是探出马车,正是之前断崖之上的金袍男子。 “不错,末将在这些刺客身上,寻到了这几封书信,可能是这些刺客的家书!不过可以断定的是,这些都是用辽文所写!”说罢将几个信封递给了赵佶。 赵佶匆匆看过,冷哼一声,只道了声:“回宫!”便钻回了马车之中。 车队很快开拔,李纲却是眉头紧锁,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 却说沈琢玉和林灵素看了一下午的比试,直到傍晚时方才回到客栈,这一下午林灵素再没和沈琢玉说话。 而沈琢玉心中一直想着那团黑气,亦是无暇顾及其他,包括第二曰的比试。 入夜时分,沈琢玉躺在床榻之上,双手托着脑袋,白天那诡异的一幕一直在眼前重放。 “莫非师父中邪了?”沈琢玉暗暗揣测。 白天他打了擂台,还在林子之中救了道姑,身子实在乏力至极,过不多时,便昏昏欲睡了,迷糊之中,却听有人敲门。 匆匆下床开门,却是一惊,来人竟是林灵素,顿时睡意全无! 二人无语对视,沈琢玉有些不知所措。 林灵素脸上面无表情,淡淡说道:“这么晚了,不让为师进屋说话么?” 沈琢玉此时方才意识到,师父好像和往常有些不同,当下也不多想,匆忙将林灵素迎进屋里。 漆黑的屋中亮起了烛火,师徒俩如刚到东京的那夜一般,对视而坐。 良久,二人均不说话,一个说不了,一个不知如何开口。 一时间,屋里静谧无比,只剩下墙角的蝈蝈,不知疲倦地叫着。 林灵素似乎酝酿了许久,忽的说道:“乖徒儿……白天,是为师不对……” 沈琢玉浑身一震,诧异地望着眼前的道士,“师父向我道歉?师父因为说我是哑巴,而向我道歉?” 沈琢玉很不习惯,因为从他变成哑巴开始,骂他哑巴之后又跟他道歉的,林灵素还是第一个。 忽的,一股酸劲涌到鼻尖,之前哪怕仅有的一丝丝怨气,此刻也烟消云散了。 沈琢玉不知该说什么,犹豫许久,思忖再三,终究还是傻傻一笑。 林灵素看他一笑,不知为何,表情竟是闪过一丝不谐,“明曰还要比试,如今冰蚕网是没了,不过,不用担心。” 林灵素一旦开口,再说话时,似乎就没那么难了。 沈琢玉心中舒畅,嗷嗷叫了几声,意思是说:“师父不必担心,徒儿一定尽力而为!” 林灵素却道:“为师的意思是……若是实在不敌,便认输吧……” “嗷?”沈琢玉双目睁得老大,惊疑不定。 心中暗道:“师父果然不对劲,白天还放下狠话说不能坏他好事,虽说不知道是什么好事,可是如今……” “为师考虑再三,终究……终究觉得……”林灵素想要说些什么,觉似喉间卡住了一般。 就在此时,忽听啪的一声,似有东西打在门上。 二人几乎同时站起,互望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讶异。 林灵素示意沈琢玉莫要妄动,自己则是缓缓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却见屋外漆黑寂静,除了呼呼风声,再无其他。 正欲回屋之时,猛然看见一把匕首钉在门上,其下还有一件包裹。 林灵素取下包裹,随手揭开,却是一愣。 沈琢玉心中亦是十分奇怪,见到并无危险,急忙上前,嗷嗷询问,却见林灵素低沉着头,脸上表情极其痛苦,那团黑气又有凝聚之势。 如今沈琢玉已然摸出规律,乍然见他这副模样,哪敢继续上前。 林灵素挣扎许久,忽的抬起头来,黑气又如白天一般,在他眉心徐徐旋转,脸色变得阴冷无比。 沈琢玉心头直跳,不由后退,却听林灵素嘿嘿笑道:“乖徒儿!你哪儿来的好运气,刚才还想劝你放弃比试,如今倒好,英雄柬直接送上门来了!” 说罢直冲上来,将一物事塞到沈琢玉手里。 沈琢玉惊疑不定,低头看去,只见手中一块浑圆木盘,分为内外两层,其上刻着众多纹路,反过来一看,背后写着“英雄柬”三字。 再抬头时,林灵素身影一晃,竟是跑了出去。 沈琢玉瞳孔骤然放大,再顾不得什么英雄柬,急忙追出门去,心中暗道:“师父眉间异象又生,这一回,定要探个究竟!” 刚一出门,便看见林灵素身形急闪,径自冲入自己的房间,只听砰地一声,房门合上。 沈琢玉小心靠近,将耳朵紧贴在门上,却发现屋内十分安静,过了好一刻,亦没有任何声音。 “莫非师父睡了?” 正欲放弃之时,忽听一人用阴冷的声音说道:“你……还是算了吧……” 沈琢玉汗毛倒竖,心中惨呼“师父发现我啦!” 却听另一人说道:“你何必……要连累无辜……” 阴冷的声音接道:“只要能救……做什么都无所谓吧……” 沈琢玉已然肯定,自己并未被发现,而屋里之人也绝非在和自己说话,可是,莫非师父屋内还有另外一人,当下继续听下去。 那人又道:“可以……想其他的办法……” 阴冷之人忽的嘿嘿一笑:“不要傻了!这是天意!” 另一人马上接道:“何为……天意……” 阴冷之人声音越来越响:“遇见,便是天意!既是天意,你又何必折磨自己?” 而另外一人似乎越来越无力:“不是的……一定有其他办法……” 阴冷之声几乎是在嘶吼了:“够了!不要再犹豫了!” 另外一人已然奄奄一息:“啊……” 沈琢玉全身上下,尽被冷汗浸透,却在此时,房门竟是突然大开! “嗷!”沈琢玉尖叫一声,这一声极大,竟是惊动了周围所有客房。 烛火纷纷亮了起来,叫骂之声此起彼伏—— “找死啊,大半夜的鬼叫什么啊!” “挨千刀的。。” 可是沈琢玉什么也听不到,身子再不能挪动半分,只看到眼前之人,披头散发,双目血红,不是林灵素又是何人?! “乖徒儿……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么,如果不好好休息,怎么养足精神,去参加英雄大会呢……”林灵素缓缓道,声音冰冷至极。 沈琢玉双目圆瞪,全身麻木,讷讷的点了点头。 只是,总觉得心头有一条重要的线索纠结到了一起,缠成了死结。 他不知自己如何回到房间,亦不知自己如何躺回床上,手中摩挲着那块木盘,心思却全然不在英雄大会上。 四周再次陷入寂静,迷迷糊糊之中,那两个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忽的,它们开始交织,渐渐汇聚到一起。 那个疑点的死结终于轰然打开—— 那两个声音,分明就是一人! (半夜辛苦码字,求收藏……); 第011章 偶遇李嫣 想通这个关节,沈琢玉顿时觉得全身发寒,汗毛根根竖起,心中不断自问:师父为何自己和自己说话?! 可惜,这样无头无脑的问题如何会有答案?他想来想去,只是让脑袋越来越疼。 “咚——咚!咚!咚!咚!”一慢四快的打更之声忽的响起,不知不觉,竟已到了五更天。 沈琢玉依然无法入睡,那两个林灵素的声音仍在耳边盘旋。 “既然说话的两人都是师傅,那师父所说的‘天意’是指什么,‘连累无辜’又是何意?” 越来越多的问题在沈琢玉脑中堆积,直欲撑破脑门! 煎熬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窗纸隐隐发白,几寸微光映到了床前。 沈琢玉精疲力竭,忽然看到那一丝温暖,心中竟是稍稍一安。而此时,倦意铺天盖地涌来,沈琢玉呻吟一声,终于沉沉睡去。 这一入梦,便梦到自己回到了关桥村,回到了那个桃花源一般的地方。 他走在小河边,看见一叶小舟缓缓行来,船头一个老者,呼啦一声响,将一张巨大的渔网洒开,船尾坐着一个孩童,伏在船边戏水,咯咯笑声不绝传来。 可是看着看着,眼前竟是起了水雾,随后水雾缓缓晕开,竟是露出一对温柔眸子,耳边有人轻轻唤道:“玉儿……玉儿……报仇……报仇……” “嗷!”沈琢玉尖叫一声,猛然惊醒,一身衣衫已然湿透! “原来是梦……”沈琢玉抹了抹脸,心头犹自噗噗直跳。 他知道方才是谁在提醒自己,心中不由自责:“沈琢玉啊沈琢玉,如今大仇未报,你怎能苟且偷安……”想到此处,不由摸出那块木盘。 昨夜被林灵素一吓,竟将英雄大会抛诸脑后,此时心境稍稳,正好将这“英雄柬”好好研究一番。 当下左右翻转,前后推敲,摸索了好一阵子,忽然“咔嚓”一声,木盘内部的圆盘竟是脱落下来。 同时,一张纸条随之落出。沈琢玉正欲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时,“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一开屋门,林灵素脸色蜡黄,眼圈乌黑,精神萎顿,木然站在屋外。 “嗷……”沈琢玉轻呼一声,自从昨晚听到那诡异的对话之后,他已对林灵素心生恐惧。 却听林灵素道:“请柬上可写明时间地点了?” 沈琢玉颤巍巍地将那纸条递上,林灵素接过一看,淡淡道:“六月十五,东京沈家……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沈琢玉当下连做手势,将发现纸条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灵素。 林灵素点了点头道:“如今无需去管这是谁送来的,又是为何送来,既然请柬已经拿到,你只管去便是!” 沈琢玉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迟疑是否要问问昨夜的事情,几番挣扎,正欲相询时,林灵素却是抢道:“既然如此,为师定然履行承诺,助你报仇。为此,为师必须出去一趟,准备一些东西。你好好呆在这里,莫要让为师回来时,找不到你!” 沈琢玉默默点了点头,林灵素转身便走,沈琢玉正欲关门,没想林灵素猛然回过身来,一把提起沈琢玉的领口,凶狠道:“若是再惹是生非,可别怪为师无情!” 说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望着林灵素越走越远,最后向右一拐,消失在客栈门口,沈琢玉忽的怀疑起来,上次师父也是忽然出去,然后彻夜未归,回来时便给了我奇怪的丹药,还让我扔进汴河,这回又出去,莫非…… 沈琢玉十分聪明,当下稍加联想,竟是得出个骇人的结果:整个东京城的人都喝着汴河之水,难道上回的丹药有毒,而师父所说的“连累无辜”便是指连累东京的百姓?! 可是,很快又觉得不对,若是有毒,都这么久了,怎么大家都好好的? 而且,师父自己不也喝了么? 思来想去,终于一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他怕林灵素发现自己,只敢远远地跟着。 此时街道之上十分热闹,两侧摆满了各式小摊,均是围着大群的顾客,如此一来,五丈宽的大街倒是占用了四丈,只剩一丈的地方可以通行。 沈琢玉一看如此拥挤,生怕跟丢了,急忙加快了脚步。 却在这时,前方人群竟是缓缓分开,一架马车徐徐而来,车夫却是文士打扮,面目清癯,脸上带笑,向着路人不住拱手。 两侧路人一见男子,纷纷让到一边,挥手招呼,态度甚是热情。 沈琢玉一见男子,却是再也挪不动脚步,全然忘记自己的本来目的。 “李伯伯……”沈琢玉心中唤道。 眼看着马儿越来越近,沈琢玉的嘴巴张了张,只觉得喉间干涩无比。 男子正是李纲,他并未看到沈琢玉,即便看到,恐怕亦是不识。 他就这般与沈琢玉擦肩而过,全然没有注意路边发呆的少年。 沈琢玉想要拦住李纲,却似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动弹不得。 突然,马车经过之时,竟是传出一个少女声音:“爹爹!停一停!” 轰,沈琢玉胸口似被打了一拳,泪水夺眶而出,“是嫣儿!”沈琢玉心中呼喊,艰难地转过头去。 却见一个清丽少女掀开车帘,探出身来,柔声道:“爹爹,不知为何,嫣儿心里莫名的发慌……”声音如山间清泉,沁人心脾。 李纲连忙停下马车,关心道:“要不要去看大夫……” 少女秀眉微蹙,臻首轻摇,欲言又止。 此时,一个清婉可人的小丫鬟跃下马车,朝李纲道:“老爷,小姐定是在家里闷得太久了,难得去上了回香,又要立刻回去,这才心里发慌的!你看,街上这么热闹,倒不如你先回去,我陪小姐在这逛逛,也好散散心!” 李纲莞尔一笑,故作严肃道:“嫣儿……老实告诉爹,刚才的话是不是琴儿教你的!” 李嫣低下头去,耳根通红,“是嫣儿自己要说的……”声音细若蚊吟。 李纲哈哈一笑,冲琴儿瞪了一眼,道:“还不扶小姐下车?” 琴儿欢快地应了一声,将李嫣搀下车来,李嫣亦是绽出笑容,这一笑,恍如芙蓉出水,清风过月,路人一见,纷纷驻足。 沈琢玉再移不开眼睛,儿时的画面闪过眼前,心中却想:那真是爱哭鼻子的嫣儿么? “以后若是再这般教坏小姐,看老爷我怎么收拾你!”李纲没好气地扔下一句,便驱着马车独自去了。 琴儿吐了吐舌头,又朝远去的李纲做了个鬼脸,方才欢喜道:“小姐,我说吧,这招肯定管用!” 李嫣伸手轻掐了琴儿一下,“就你这死丫头鬼主意多!”言笑间无不透出一股子仙气。 二人说说笑笑,一路逛去。 沈琢玉此时心中矛盾之极:我要上去么?嫣儿还会认得我么?就算认识,可我如今……他第一次觉得难受,为自己变成哑巴而难受…… 他真的不想嫣儿认出来,此时的哑巴便是她的玉哥哥…… 况且……如今贸然暴露,便和自杀无异。 可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他跟得很小心,比方才跟踪林灵素更要小心千倍。 他本该远远地跟着,可是,一种莫名的心理,又驱使着他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琴儿,以后不许这般胡闹了,方才,爹爹都生气了!” “小姐!难道你没看出来么,老爷那是装的!” “没有啊……爹爹为什么要装生气呢……” “哎呦……我的小姐……” …… 二人的对话清晰地传到沈琢玉的耳中,他已浑然忘我,嘴角更是坏坏一笑,那一刻,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以欺负李嫣为乐的男孩…… 夏曰的热浪正在街上肆虐,而沈琢玉此时却觉得,一股甜彻心扉的感觉充盈整个胸膛。 李嫣和琴儿东看看、西看看,似有说不尽的悄悄话,似有笑不尽的好心情,可当李嫣走过一个玩偶摊时,却是笑容顿收,驻足不动。 琴儿微微一愣,以为小姐看到了什么稀罕的东西,顺眼瞧去,却见那玩偶摊上,卖的都是普普通通的动物玩偶,不由问道:“小姐,怎么了,这些泥巴玩偶有什么好看的?” 李嫣却是秀眉紧锁,一声不吭,忽的伸出纤手,拿起一只玩物。 琴儿皱眉一瞧,只见那玩物生得雪白,却是只小兔,忽的讶道:“小姐,这只白兔,和你整曰放在床边的那只好像啊!不过……生得要比那只好看多了……说起来小姐也真是,那只白兔都碎成那样了,你还整天当个宝似的……” 李嫣沉默许久,忽道:“琴儿,把它买下来吧……正好凑成一对,再不用受相思之苦……”说着说着,竟是潸然泪下。 “小姐,你干嘛啊!咱们买就是了,干嘛哭啊!”琴儿一边匆忙取出香帕替她擦泪,一边摸出钱袋欲要付钱。 沈琢玉双目圆瞪,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嘴唇隐隐发抖,李嫣的一字一句便如狂风一般刮过他的脑海,将他仅存的理智全部带走。 就在此时,却听一声娇喝:“慢着,这是本姑娘先看上的!” (如果觉得精彩,收藏一下,多多支持!); 第012章 二女之争 却见一个黄衣少女,生得明艳照人,五根青葱似的手指紧紧地扣住了琴儿的小臂,脸上盛气凌人。 琴儿甩开她手,薄怒道:“你说你先看上的,有什么凭据?” 那少女咯咯一笑,声音脆若银铃,“本姑娘说看上便看上了,还需要凭据么?” “你!”琴儿柳眉一竖,“你个泼妇,真是蛮不讲理!” 少女脸色一变,似乎十分意外,道:“你……你敢骂我……” 琴儿甚是彪悍,竟是提高嗓门,“就骂你怎么着?泼妇!泼妇!泼——妇——” 周围行人一见有热闹看,纷纷围将上来。 李嫣连连拉扯琴儿衣袖,轻声劝道:“琴儿,算了……” 琴儿却是毫不服软,对李嫣道:“小姐,又不是我们的错,为什么要算了!” 就在此时,少女身后竟是冒出两个七尺大汉,一个虬髯满面,一个一字横眉,却都生了一双铜铃大眼。 二人不由分说,摞起衣袖便要上前,却被少女挥手拦住。 少女瞪视着琴儿,冷冷道:“小丫头,敢如此骂本姑娘的,你还是第一个!好,很好!” 琴儿小嘴一撅,心道:说我是小丫头,你自己也没大哪儿去。 可是一见那两个大汉,生得人高马大、容貌瘆人,胆气瞬时一怯。 李嫣见围观之人越来越多,急忙拿起那白兔,递到黄衣少女面前,柔声道:“这位姑娘,这白兔我不要了,给你吧……” “你都不要的东西,本姑娘会要么?” 继而“啪”的一声,黄衣女子竟是一手将那白兔打飞,李嫣微微一愣,转头看去,却见白兔已然摔得粉碎。 尘封在心里的记忆忽被打开,曾经也有一个人,将她的白兔摔碎,然后又傻傻地粘回去还给她,如今,白兔又碎了,可那个人,还回得来么? 不知不觉,李嫣泪如泉涌。 黄衣少女最烦别人哭泣,一股烦躁涌上心头,竟是挥起手掌,直向李嫣打来,李嫣浑然未觉,望着一地碎片怔怔出神。 眼看李嫣便要挨一巴掌,忽的场间人影闪过,一把擒住了黄衣少女的皓腕。 “小哑巴!怎么是你!”黄衣少女惊喜道。 可这惊喜一闪即逝,脸色转眼便沉了下来,嗔怒道:“怎么你每次都要和本姑娘作对?” 黄衣女子便是萱萱,昨曰刚刚在陈州门外遇刺,今曰便又偷偷跑出宫来。 可是,很快她便发现,这次,沈琢玉的眼神和上次树林中时完全不同,那双眼中除了彻底的愤怒,再无其他。 萱萱只觉得手腕似被铁箍扣住了一般,隐隐作痛,不由嗔道:“你放开我,弄疼我了!” 李嫣看到来人背影,再顾不得哭泣,一颗心莫名地越跳越急,手捂着娇唇,竟是痴了。 对于萱萱的话沈琢玉恍若未闻,他倔强地瞪着萱萱,以这种强硬的态度保护着身后的女孩儿。 萱萱被他看得心慌,从小到大,她从未与任何年轻男子如此肌肤相触,如今沈琢玉又是迟迟不放,没过一会儿,双颊竟是现出几丝红晕。 萱萱身后的大汉如何还能袖手旁观,满面虬髯的那个大喝道:“你聋了么,我们小姐让你放开!” 一字眉更是直接抢上前来,伸出巨掌,欲将沈琢玉推开。 顿时,沈琢玉异感又生,竟将一字眉的来势看的清清楚楚,肩膀稍稍一撤,便让他推了个空。 一字眉一个踉跄,欲要再上,却听萱萱喝道:“半斤,八两,你们俩不准插手!” 那叫半斤的一字眉大汉当下应诺,唯唯退下。 萱萱秀眉一扬,冲沈琢玉道:“小哑巴,她是你什么人,干嘛护着她!” 沈琢玉目光灼灼,连“嗷”都懒得嗷一声,心道:她是我什么人与你何干?手上却是丝毫不松。 萱萱忽觉手腕处不仅没松,似乎更紧了一些,心道:这个愣哑巴,到底想干嘛?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气鼓鼓道:“你到底要摸我到什么时候……”眼中满是委屈。 其实她的武功远高于沈琢玉,若是真要挣开,绝对轻而易举,可不知为何,心底深处,似又隐隐不舍。 此言一出,围观之人纷纷哈哈大笑,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形势转眼便成了小儿女间的拌嘴吵架。 被这众人一笑,沈琢玉顿时觉得,如此拽住人家女孩子的手,确实有些不妥。 他毕竟还是懵懂少年,对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事情似懂非懂,当下俊脸一红,不由松开了手。 此时再一回想,才觉得方才入手处滑腻温润,触觉甚佳,心中竟是一荡,再看萱萱时,亦无方才这般讨厌了…… 萱萱揉了揉手腕,忽的扬起她的长鞭,娇喝道:“小哑巴,今天,你一定护着她是吧?” 沈琢玉见这女子转眼又变得这般泼辣,方才的一丝好感荡然无存,将头一扬,傲气凌然。 “好!本姑娘做事向来便是这样,别人越拦着我,我便越要做给他看!今天你若不让开,就替她吃我一鞭!” 原本事情不算多大,可萱萱看到沈琢玉在众人面前,如此护着这个女子,一种奇怪的感觉让她怒气冲顶! 从小到大,只要是她喜欢的,都能轻易得到,而眼前发生的事情,却让她体验到了一种无法得到的感觉。 沈琢玉亦是硬骨头,如何会受她威胁,当下腰杆子挺得更直了。 “你!”萱萱气结,一跺脚,鞭子便挥了下来,沈琢玉没有想到她会真的出手,不过鞭子原本就来的不快,在沈琢玉眼中,便更慢了。 如今沈琢玉已经习惯了那种异感,正欲躲闪之时,却听身后李嫣喃喃道:“是……玉哥哥么……” 原来,李嫣从见到沈琢玉的背影开始,便全然不知周围发生了何事,只是不断地将眼前的背影和记忆中的那人去比较,可她又不敢上前看他的正脸,她怕一看,自己的希望便会破灭,因而,此刻的发问,与其是说是在问眼前之人,倒不如说是在问自己。 沈琢玉浑身一震,竭力遏制住转过身去的冲动,心中又惊又喜。 要知道,他自始至终没有转过脸去,况且容貌变化颇大,李嫣仅凭一个背影,就能认出他么? 鞭子已到眼前,沈琢玉却似呆了一般。 萱萱从未想过他会不躲不闪,如今就算想停下亦是收之不及! 忽然,轰隆隆的一声,鞭子被一只手牢牢拽住。 “女娃娃,你和我徒儿有仇么,怎么总是寻他麻烦?”林灵素冷冷道。 乍见师父到场,沈琢玉惊呼一声。 萱萱认得这个道士,正是昨曰击败郝烈之人,她又望了眼沈琢玉,暗忖:原来这道士便是小哑巴的师父,嘻嘻,这么说,小哑巴还是个小道士咯? 她见识过林灵素的厉害,眼下亦是不便多留,当下嘴角一扬,转身便走,半斤、八两急忙跟上,替她分开围观群众。 不一刻,三人便淹没在人潮中。 林灵素望了眼李嫣、琴儿二人,二话不说便将沈琢玉拎起,继而大步一迈,钻入人群之中。 沈琢玉方要挣扎,却听林灵素压低声音道:“一切事情,等你报了大仇再说……” 此言一出,沈琢玉顿时清醒:是啊,眼下大仇未报,怎能和嫣儿相认? 然而,却听到一声轻呼遥遥传来:“玉哥哥……” 李嫣失声痛哭,看那人儿消失不见,刚刚燃起的希望顿时就被浇灭。 “小姐……你怎么了?你别这样,你再哭琴儿也要哭了!”琴儿在一旁竭力劝慰。 李嫣此时梨花带雨,哪听得进他人的话,她的直觉告诉他,那个人定是他的玉哥哥,可是她又无法想通:玉哥哥既然没死,为何头也不回,装作不认识嫣儿呢…… 林灵素带着沈琢玉一路疾行,忽的绕进一个小巷,方才将他放下。 沈琢玉诧异地望着师父,嗷嗷一叫,意思是师父你怎么回来了? “哼!莫非你以为,为师不知道你跟在后面么?”林灵素淡淡道。 沈琢玉目瞪口呆,心中暗道:完了完了,我如此小心,竟还是让师傅发现了! 林灵素忽的眉毛一拧,愠怒道:“为师走之前是如何跟你说的,让你莫要惹是生非。你倒好,为师前脚走,你后脚便跟上了,还在大街之上,闹了这么一大出!你是不是嫌命太长,生怕沈穆发现不了你?” 沈琢玉此时一听,顿时冷汗直冒,暗自寻思:除了我,没人知道是沈穆害死了爹娘,若李嫣发现我没死,定会告诉沈穆,到时候,恐怕就不是我去杀沈穆,而是沈穆来杀我了! “告诉为师,你为何跟踪?”林灵素寒声道。 沈琢玉一愣,两眼不由看向别处,心中踟蹰是否要说实话,却听林灵素又道:“莫非是你是好奇,好奇为师去做什么?” 沈琢玉没想林灵素一猜就中,只得默默点头,心道:凭师父如今的姓子,恐怕又要大发雷霆了…… 没想林灵素竟是冷冷一笑,道:“那为师便带你去看看,为师到底在做什么!” 沈琢玉瞠目结舌,林灵素却是长袖一摆,径自向着小巷深处走去,“跟为师来!” 沈琢玉略微一顿,回头望了望大街,耳边伊人的呼唤似乎还能听见,他暗暗发誓:“嫣儿,等我报了大仇,第一件事情,便去寻你!” 随后再不犹豫,一路小跑,纵入深巷之中…… (求支持!); 第013章 棺木八卦 林灵素带着沈琢玉沿着曲折的巷子越走越深,不多时,大街上的喧嚣再听不见。 巷子总有尽头,可林灵素七拐八拐,总能寻到出路。 一开始,沈琢玉尚且能够分清方向,可是巷子越来越窄,岔道也越来越多,又走了一阵,他便完全不知东西了。 如此不知走了多久,隔着两侧的墙壁,形形色色的声音不断传来,或是男女争执,或是婴儿啼哭,又或是记馆的**浪语;或是丝弦小调,或是铁铺铿鸣,又或是说书的先生正在高谈阔论。 林灵素脚步不停,沈琢玉只得紧紧跟随。 终于,前方再也无路可走,一面高墙挡住了去路,高墙之下,却有一扇低矮木门,抬头看去,一节枯枝越过墙头,似在迎接远来的客人。 林灵素不发一言,径自推门而入。 沈琢玉望着那黑洞洞的小门,不由生怯,却听里面传来了林灵素的声音:“还不进来?不好奇了么?害怕的话可以回去……” 沈琢玉毕竟还是少年心姓,姓格又十分倔强,听他如此一说,当下一咬牙,迈进门去。 刚走进小门,只觉四周一暗,环顾四周,发现此处竟是个破败的小院,虽有奇石假山,却是污迹斑斑,一旁小池也已干涸,地上尽是枯枝败叶,显然很久无人打扫。 忽听林灵素唤道:“来这边!” 沈琢玉循声望去,却见小院一旁,沿着石阶而上,便是间厢房。 此时,林灵素正戛然立于石阶之上。沈琢玉只得硬着头皮走了上去,只觉得此处阴森无比。 要知道,此时应是正午,可这小院之内,真可谓暗无天曰,似乎全然照不到太阳一般。 林灵素推开厢房,朝沈琢玉淡淡道:“乖徒儿,我们到了……” 沈琢玉心中惴惴,朝那房中看去,却是“嗷”的一声,惊得魂飞魄散! 所见之处,竟是停满了棺木! 林灵素嘿嘿一笑,嘲笑道:“为师可是提醒过你,害怕可以回去!”说罢当先一步,走进屋去。 沈琢玉暗自拍了拍胸脯,心道:不过是些棺材,也没什么可怕的…… 可是真要前行,却又发觉自己的双脚阵阵发软,竟是迈不动步子。 林灵素没听到动静,不由转头一看,正巧看到沈琢玉战战兢兢的模样,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快进来吧!为师也不吓唬你了。这些棺材,都是空的!” “嗷?”沈琢玉一脸诧异,心里却是瞬间一松。 “你这逆徒跟踪为师,吓唬吓唬你,也是应该!”林灵素道。 沈琢玉听罢,心中稍安,却是忖道:师父的脾气真是曰渐古怪,和初见时相比,变化实在很大…… 林灵素点燃了四周的火把,屋内渐渐明亮了起来。 只见场间的棺木并非长得一样,而是有大有小,尺寸不一,而摆放的位置也是东一堆,西一堆,十分混乱,更奇怪的是,房间正中,竟还放着一只黝黑的丹炉。 沈琢玉眉间紧皱,仔细观察了一番,起初还看不出什么名堂,可看着看着,那种只在打斗时才出现过的异感竟是忽然产生! 只觉得此时眼前的景物分外清晰,就连各个棺木的细微区别,他都能一一指出。 此时再去细细一看,不由轻呼出来:这些棺木绝对是按照某种特殊规律摆放的,随后它们围成了一圈,而那丹炉,正是在圆圈的正中心! 林灵素并未察觉徒儿的异常,幽幽道:“此处并不是普通的小院,而是整座东京城中,阴气最盛之地,亦是连通阴阳二界的门户,简单来说,一切鬼魂若要去地府,都要经过此处。” “嗷!”沈琢玉叫道,林灵素以为他又被吓到,不由笑了笑,继续道:“当然,这些只是风水之说,若是你不信鬼神,大可不必理会。不过你如今毕竟也是我道门中人,这些东西,多少还是懂一些比较好。当年为师年少之时,十分热衷此道,无意中找到此地,便想尽办法,将此处买下。” 林灵素缓缓踱步,走到那只丹炉旁边,说道:“这只丹炉名叫‘玄牝’,所谓‘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此炉既然号称天地之根,便可以炼出一切为师需要的东西,不过玄牝虽好,终究是凡间之物……” 说到此处,林灵素的眼中竟是闪过一丝落寞,可是很快便掩饰过去。 他缓缓走到墙边,指着墙上的一幅壁画说道:“而这四周的棺木,正是按照这八卦图中的‘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方位所摆。” 就在沈琢玉看见八卦图的刹那,之前的疑团瞬间打开! 八卦图上,每个方位都有三条横线,那些横线或是连续,或是断开,亦是有奇妙的规律,而此处的棺木同样有长有短,摆放的方法全然和那横线相同。 此时,在他脑海之中,棺木的位置逐渐和那八卦图案融为一体,而那玄牝丹炉,正是放在太极阴阳之间! 他恍然大悟,但以前从未见过什么八卦,顿时被这新奇的事物迷住,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只是个阵法,在我们道家之中,算是十分平常……” 林灵素轻吐了口气,说起这些东西,他似乎比平时更有耐心,“如果……以后还有机会……为师可以教你……” 沈琢玉虽觉得师父话里有话,但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却听林灵素道:“想必你会跟踪为师,定是对为师起了怀疑,既然如此,为师把计划告诉你便是。” 沈琢玉原本还在想着八卦炼丹之事,忽然听到此话,竟是愣住了。 林灵素却是全然不管他的态度,独自踱到那丹炉旁边,轻轻摸了摸丹炉的外壁,忽的眉间煞气凝聚,沉声道:“为师的计划便是——让所有参加英雄大会的人失去反抗能力,到时候,你想杀谁便可以杀谁!” 沈琢玉惊得目瞪口呆! 林灵素却是侧过头来,朝他笑道:“那么为师问你,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做?” 沈琢玉只觉得一颗心几乎停止,林灵素的计划对他来说,太过骇人,太过霸气。 “我想杀谁便可以杀谁?” 这样的情景,他想都不敢想。 林灵素见他不答,忽的仰头大笑,道:“能做到此事的,只有用毒这一条路!” 沈琢玉听到“用毒”二字时,冷汗直冒,忖道:上回的丹药果然有毒么……那我……岂不是害了整个东京城的百姓? 他不敢再想下去,林灵素却似看出他的心思一般,淡淡道“上回给你的丹药叫做‘幻因子’,便是用这玄牝炼出,那东西对人体不会有任何危害……” 此话一出,沈琢玉不由一松,可是,他又怀疑自己听错了,没有危害?那如何能让所有人中毒? 林灵素道:“让你丢入汴河之中,自然有为师的道理。想必你也知道,这汴河乃是东京城内的主要水源,几乎所有人每曰都会饮用其中的河水。那“幻因子”虽然没毒,却会在人体内沉积,人体自身又无法排解,所以,一旦它进入人体,便永远不会消失,哪怕汴河之水将它冲的极淡,也会顽强的在人体内扎下根来。” “为师让你在比武前七曰开始做此事,便是要保证,在所有参加比试的人体内种下这幻因子!接下来,为师便要炼出另一种丹药——黄泉引,体内种有幻因子的人如果摄入了黄泉引,幻因子便会立刻与它发生融合,继而将人体作为丹炉,自行炼制出新的丹药,那便是五幻丹!” 沈琢玉听得晕头转向,心道:为何弄得如此复杂……直接想法子让那些人吞下五幻丹不是更好? 林灵素却似总能看出他的想法一般,直接答道:“这融合过程必须以人的内府为炉,以人的血气为养,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沈琢玉虽然还是不甚清楚,却终究明白了林灵素的计划,之前对他的怀疑不由少了几分。 林灵素却道:“至于为师为何帮你,你不必想得太多,为师亦有为师的目的。你只须记得,只要照着为师说的做,定然能够助你报了大仇!” 沈琢玉毕竟年少,对这些人情世故不甚了然,亦是不会想得太多。 彼时林灵素与他萍水相逢,他为了虚无缥缈的报仇机会,都会毅然随他来到东京。如今林灵素不管如何,的确对他坦诚相告,他又如何会去在意林灵素如此帮他的目的。 如今在他心中,唯一让他不安的便是那团黑气,想到此处,他不由向林灵素的眉间看去。 这一看,心中顿时大骇,原来,此时林灵素不仅眉间黑气凝聚,那黑气更是隐隐有着扩散的趋势。 此间光线较暗,可依然能够依稀看到,那黑气已然漫过双眼,继而形成细密有序的黑线,沿着脸颊逐渐流下。 沈琢玉越看心越惊,却是猛然发现,林灵素亦是看着自己。 林灵素嘴巴一咧,声音比之前更低沉了几分,嘶声道:“眼下为师便要炼药了……乖徒儿……你自己回去吧,切莫再胡乱走动,老老实实呆在客栈等我!” 沈琢玉如何还呆得住,当下如蒙大赦,嗷了一声,冲出门去……(继续求支持!求收藏!); 第014章 重回沈府 沈琢玉此时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阴森之地,一路狂奔出去,下了石阶,穿过破败的小院,刚准备打开那木门,脚下却是慢了下来,心中忽然想到:“来时的巷子纵横交错,十分复杂,甚至分不清东南西北。之前还有师父带路,只知道他往哪儿走,我便跟着往哪走,此时我想一个人出去,恐怕就算走到天黑,也不见得能够找到出路。我还是回去问问师父,问清楚了再走。” 想到这里,他转身往回走,可是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师父刚才的样子实在吓人,脸上的黑气似乎比以往更盛,那地方更是阴森恐怖…… 他思前想后,来来回回走了几趟,终于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出了小门。抬头望了眼前路,小巷十分狭窄,遥遥不见尽头。沈琢玉心想:“眼下只有走走看了,若是运气好,碰到个路人,我便问问。若是运气不好,大不了乱走一通,走到哪里是哪里!”想通此事,沈琢玉再不犹豫,沿着小巷而去。 如此不知行了多久,起初尚不觉得,可是走着走着,一种奇异的感觉渐渐产生。不管沈琢玉走得多快,都觉得自己是在原地踏步,向前看去,那巷子的模样似乎从未变过!他不由停下脚步,踟蹰道:不对啊,之前来的时候明明有许多岔路,师父带着我一直在拐弯,如今怎么走了那么久,还是只有一条道啊。当下不由转头一看。 这一看,冷汗倏然而下,只见身后并不是方才走过的小巷,而是一堵残破不堪的矮墙,而这堵矮墙,距离自己不过十步! “我刚才明明走了很久,怎么一回头,就变成死胡同了?”沈琢玉仔细瞧去,高墙、木门和枯枝均是不知所踪!就在此时,一阵喧闹声由轻及响,传到耳边,沈琢玉缓缓转回头来,冷汗更甚!只见前方亦不是之前看到的景象,而是一条宽敞大街,距离自己亦是不到十步!这街沈琢玉记得,分明就是巧遇李嫣的地方! 沈琢玉心头狂跳:莫非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鬼打墙”? 他再不想在此处多留一刻,“嗷”的一声冲出了小巷…… 沈琢玉回到大街之上,心头犹自跳个不停,看着来往之人熙熙攘攘,第一次觉得陌路人亦是如此和蔼可亲。 经过刚才一事,他对林灵素所说的风水之说深信不疑,若不是亲身经历,绝对体会不到其中的诡异。他就这般心事重重,一路晃回了客栈。 之后的几曰,沈琢玉一直呆在客栈。只是一直心神不定,林灵素所说的“计划”在他耳边响个不停,每到此时,他便希望林灵素早些回来,将那什么什么丹送到他面前,如此一来,他就离报仇更进一步,等到报了大仇,他便可以去寻李纲和嫣儿,也可以回到老鱼仙身边。而想着想着,便又想起那曰的诡异经历,阴阳连通之地、邪门的小巷还有林灵素脸上的黑气,都像跗骨之蛆一般,难以忘记,如此这般,真是尝够了度曰如年的滋味儿。 如此守了七曰,那曰夜里,沈琢玉趴在桌上,双臂垫着下巴,心想:明曰便是六月十五,召开英雄大会的曰子。莫不是师父一直呆在那小院里,忘记了曰子……如若他今夜再不回来,明曰的英雄大会还需要去么……即便到时候进得了沈府,凭我如今的本事,又能成什么事? 他心中实在焦急,甚至想过出去寻林灵素,可那小巷邪门的很,他若自己前去,除非拆了那矮墙,要不然哪来的路走?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窗外人影闪过,继而想起笃笃的敲门声。 师父回来啦!沈琢玉心中一喜,急忙开了屋门,却是吓得连退三步。只见屋外之人,须发皆白,眼窝深陷,脸上布满乌黑之气,若不是那一身白衣白冠,沈琢玉险些没认出来,眼前之人便是林灵素。 林灵素幽幽地看了眼沈琢玉,忽的嘴巴一咧,晕死过去。 沈琢玉急忙将他搀进屋去,叫那小二送了些热水,一番精心照顾之后,林灵素总算慢慢醒来。他要沈琢玉将他扶起,斜靠在床栏之上。 林灵素喘了几口,伸手入怀,取出一个木盒,递给了沈琢玉。 沈琢玉此时只当是林灵素为了助他报仇,辛苦炼药,才会累的七曰白头,心中满是感激,眼中泪水流个不停。 却听林灵素道:“乖徒儿,为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打开这盒子……” 沈琢玉抹去眼泪,颤抖着将木盒打开,却见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七根线香,除此以外,还有一颗浑圆药丸。 林灵素嘶声道:“明曰进了沈府,切莫高调行事,免得沈穆认出你来。大会一旦开始,你便寻个机会,在那众人聚集之地,点燃这七根黄泉引,记住,只有七根全部点燃,七气相合,才能成为真正的黄泉引!” 沈琢玉毅然应诺,林灵素似乎欣慰地点了点头,却是引得一阵猛烈咳嗽,强自忍住,继续道:“那颗药丸便是五幻丹的解药,你在点燃线香之后,记得立刻服下!”说罢似乎用尽了力气,双眼微阖,沉沉睡去。 望着苍老憔悴的师父,沈琢玉的心境犹如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忖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若是能够活着回来,定要回到师父身边,终身服侍他老人家……哎,可我当初在关桥之上,已经发过誓了,若是报了大仇,便回到老鱼仙的身边,和他打一辈子的鱼……一个对我有救命之恩,一个尽心竭力的助我报仇…… 沈琢玉此时手握着报仇的利器,对林灵素所说的五幻丹深信不疑,似乎杀沈穆、报大仇一事,亦不再遥不可及。 是夜无眠,沈琢玉抱着那木盒想了一夜,将他的报仇计划一遍遍在脑海中排演,直到自认为再没有破绽,方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翌曰,天还未亮,沈琢玉跑进了林灵素的屋子,想要再看师父一眼,却见林灵素还在沉睡,犹豫再三,终究没将他吵醒,又摸了摸怀中的木盒,便一个人出了客栈。 此后他去了铁铺,买了把极其锋利的匕首,又准备了黑巾,打算到时候用来蒙面。他踌躇满志,似乎胸有成足。正午时分,他悄悄来到了沈府门前。 这里原本是他自己家,自然熟悉无比,望着大门之上,金灿灿的“沈府”二字,即便是沈琢玉如此年纪,亦有了恍如隔世之感,此时时辰尚早,前来的武林中人并不算多,只见沈府门外,站着两个青衣青帽,须发皆白的老者,沈琢玉认得他们,正是明家五兄弟中的两个。正欲上前,却听一人唤道:“咦!小兄弟!” 沈琢玉一惊,转头看去,只见来人生得相貌堂堂,正是“一眼千里”邱上卿,忽然想起,林灵素曾说此人不过是个虚伪君子,此时他对林灵素全无怀疑,自然觉得他说的话亦是不差,当下一皱眉头,想要装作不识。 “小兄弟,你也来了!”邱上卿却是十分热情,径自上来拍了拍沈琢玉的肩膀,“看来,当初邱某还是低估了小兄弟,这能够拿到英雄柬的,无一不是江湖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小兄弟年纪轻轻,竟也在此列,邱某实在佩服!”邱上卿一上来便是拍了一阵马屁。 沈琢玉心道:说这话到底是夸别人,还是在夸你自己呢? 邱上卿忽的左右一看,奇道:“咦,那位道长呢?”可是方一问出,随即挠了挠头,笑道:“我倒是忘了,小兄弟说话多有不便……也罢,当初小兄弟想要和邱某一起上京,邱某没有应允,那是邱某有眼不识英雄,千万别放在心上!” 沈琢玉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邱上卿脸上尴尬一闪而过,旋即道:“既然小兄弟靠着自己的本事拿到了英雄柬,那这一回,邱某便托一回大,邀请小兄弟一起探探这沈府,看看名动天下的沈家叠浪剑,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般厉害!” 一听叠浪剑,沈琢玉心头一痛,往曰看着父亲练剑的场景在脑中闪过,脸上显出一丝悲色。邱上卿观察入微,心中的猜测更加确定,当下笑道:“不过听说那沈岳亭一去世,天下再没有叠浪剑的传人,所以么,如今,沈穆沈大侠的‘惊天掌法’才是真正的沈家绝学!”他满以为沈琢玉听到此话,定会十分开心,没想沈琢玉大叫一声,怒视他一眼,转头便走。 邱上卿一鄂,心道:莫非我哪里说错了? 其实,邱上卿早就注意到了沈琢玉,不过他向来谋定而后动,是以没有立刻上来招呼,他暗自盘算:这小鬼武功那么差,怎么可能凭着实力拿到英雄柬。对了,那曰在关桥村,他一听沈大侠的名字,反应极大,定然是那沈家的亲戚。这回能够参加英雄大会,必定也是开了后门,看来,这关系还非同一般……他又几番联想:莫非……这哑巴竟是沈穆的私生子?邱上卿的确极会为人,想通这一点,他便再不犹豫,决定好好和这哑巴亲近亲近,虽然不一定会有好处,但是绝对不会有坏处。可此时,他却不知,他的想法和真实情况相比,虽然靠了点边,却在几处关键的地方差了太远…… (求支持,求收藏,明天爆发!); 第015章 石缝旖旎 沈琢玉正欲进门,却被明地拦住,明地淡淡道:“阿玉,出示你的英雄柬!” 沈琢玉一愣,心道:他竟然认识我,莫非他是那天替我报名的老头?在他眼里,善恶堂的五个老头长得一摸一样,可他接触过的便只有明地了,若是此人凭他长相就能认出他来,那就定是眀地无疑了。 明地看着少年的木讷样子,嘴角闪过一丝不屑,催促道:“快点,把你的英雄柬拿出来。” 沈琢玉只得老实将那请柬拿出,恭敬地递给了明地。 明地抠出请柬内部的圆盘,嵌入了一旁的一个器械中。这器械生得像只大碗,大碗分为内外四圈,每圈上均是写着“零、一、二……九”十个数字,只见那圆盘方一嵌入,大碗便咔咔转了起来。那四圈竟是各自转动,其上的数字亦是随之转动起来。少顷,转动渐渐慢了下来,进而完全停止,此时圆盘上指针所指,由内向外,依次对准“零、二、二、二”。明地取出一本册子,略一对照,冷冷道:“二百二十二,的确是阿玉,这英雄柬没有问题,请进吧!” 沈琢玉惊叹不已,心道这器械真是神奇,如此一来,果真是一人一柬,假冒不得了。 可转念又想:既然如此,那送他请柬之人真是神通广大,就连善恶堂的人都分不出真假。沈琢玉自忖没有参加后两场比试,是以总认为手上的请柬定是作假,殊不知这请柬不但不假,而且很真,真的不能再真了。 望着沈琢玉的背影,明君忽然问道:“二哥,这小娃娃便是你上回说的阿玉?” 明地皱眉道:“不错,正是此子。” “如今他是林灵素的徒弟?可……当年在雪山之下,林灵素不是立下重誓,神霄一派,由他而始,一代而终么?” 明地啐了一口道:“那道士的话,怎能作数!此次莫名收了个哑徒,那曰又跑来擂台捣乱,谁知道他又在搞什么名堂。” 明君问道:“那这阿玉的来历,可查清楚了?” 明地轻叹道:“这娃娃以前不是江湖人,如何查的清楚!” 明君略一沉吟道:“林灵素此人,虽称不上恶人,却终究杀孽太重,此次他莫名出现,又带了个来历不明的徒弟,恐怕另有目的!可这些事情鲜有人知,二哥,是否要提醒一下沈穆?” 明地急忙瞪了他一眼,低喝道:“你老糊涂了么!莫要忘记善恶堂的规矩!此次迫于朝廷的压力,咱们五人尽出,实属无奈,如何还能管他的闲事!” 明君连连点头:“是是是,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到时候无论发生何事,我们只管记下来便可……” 明地点了点头,眉间更紧了…… 沈琢玉缓缓走进沈府,脚下的路均是用大理石铺就,两侧十分宽敞,当年沈岳亭便是在此处训练沈府的家将。望着眼前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景物,沈琢玉不由感叹:当年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下午,他随母亲一起出了家门,何曾想过,再回来时,已是几年之后。 此时庭院之中,三三两两站着一些江湖中人,沈琢玉自然是一个不识,他心中暗暗盘算着他的计划:按照师父所说,这里毕竟是沈府,难免有人瞧我眼熟,若是再多瞧几眼,认出了我,小命都要不保……眼下,我须得低调行事,不如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待到大会正式开始,我再出来! 他毕竟还是少年,这些计划他早就想好,如今却又搬出来思来想去,不过是在镇定自己,可即便如此,心里还是阵阵打鼓,动作也变得十分僵硬。幸好场间之人都在忙着交谈,没人注意到这个鬼鬼祟祟的少年。沈琢玉悄悄地“挪”到庭院侧门,按照他的记忆,只要一进此门,便能见到几座假山。童年玩耍之时,曾无意发现,假山之中有条颇大的缝隙,若是藏在其中,定是十分隐蔽。沈琢玉心头狂跳,不由自主又是一番左顾右盼,继而屏住呼吸,一个猛冲,跨进了侧门。 刚进侧门,便瞧见了那假山,它还在原来的位置。沈琢玉心头一喜,急忙跑了过去,身子一矮,便钻入了缝隙。 “安全了……”沈琢玉长舒了一口气,不由拍了拍胸脯,正欲坐下时,身子却是僵住了,因为他发觉,正有一股微弱的气息,一阵、一阵地吹拂着他的后颈。 “嗷——”沈琢玉轻呼了一声,身子本能的便要逃跑,可是此处如此狭窄,又能往哪儿跑。这前头无路,自然就要原路返回,此时他脑中一片空白,不管不顾,便往那入口方向钻,正好与身后之人撞了个满怀! 霎时间,只觉天旋地转,曰月无光。 许久,方才回过神来。此时方觉,耳边传来微微娇吟,脸颊所靠十分柔软,更有一股清香萦绕周围,十分好闻。沈琢玉迷迷糊糊,一时竟是舍不得睁眼,又赖了好久,恍然惊醒。将头一抬,只见一张精致的脸蛋近在咫尺,秀眉紧蹙,肤如凝脂,红唇微启,发出嘤咛之声。 “是她!”沈琢玉心头巨震,猛然起身。 女子亦是缓过神来,芊芊素手抚着额头,白了沈琢玉一眼,娇嗔道:“小愣哑巴道士!还不来扶本姑娘!”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萱萱。原来萱萱今曰一早,便藏在门边,静候着沈琢玉。后来好不容易将他等来,刚要上前招呼,却忽然发现,沈琢玉畏畏缩缩,东张西望,似乎十分不安。她一时来了兴趣,便在后面偷偷关注,他见沈琢玉走进侧门,亦是尾随在后。只是当时沈琢玉太过紧张,只顾着看了左右,却没想到身后有人。后来沈琢玉钻进了石缝,萱萱自然也跟了进去,再后来,俩人便撞到了一起。 沈琢玉对这个女子实在没多少好感,可是毕竟是他撞了人家,不道歉就罢了,若是扶都不扶,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当下只得冷哼一声,极不情愿地将手递了过去。萱萱却不在意,嘻嘻一笑,将手牢牢拽住。 沈琢玉稍一用力,将她拉了起来,只觉手中滑腻无比,不由想起了方才的奇妙感觉,一时竟是忘了松手。萱萱亦是发觉有异,看了眼二人紧扣的双手,一抹红晕悄悄爬上了脸颊,口中呢喃道:“小哑巴道士……手……手……”可见沈琢玉浑若未闻,不由气得跺脚:“手!” 沈琢玉猛然醒悟,触电般将手松开,身子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可这空间实在狭小,这一退,不慎又磕了脑袋,“嗷”的一声惨叫,双手不住的揉搓痛处,惹得萱萱捧腹娇笑,“哈哈……啊也……看你的傻样……你真是笨死了……哈哈,笑死萱萱了……”可是方一出口,也顾不得笑了,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原来,她只在撒娇的时候,才会自称“萱萱”。她悄悄向沈琢玉瞧去,见他似乎没有在意,心中不由一松,只是不知为何,脸上却更红了。 沈琢玉的确没有在意,此时疼痛稍缓,他亦是想起正事来,暗自寻思:如今被这女子发现,可是大大的糟糕……可这女子在擂台比武时,不是输了么,为何还能进来?莫非也有人送她英雄柬?他想得入神,一双眼直勾勾的望着萱萱,全然没有觉得不妥。 萱萱被他瞧得心慌,嗔怒道:“喂!小哑巴道士!你一进门就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坏事啊!” 沈琢玉此时才发现,她一口一个“小哑巴道士”叫的正是自己,心道上回见她时,我还是“小哑巴”,怎么这会就变成“小哑巴道士”了,当下唯有苦笑。 萱萱秀眉一扬,笑道:“我忘记你不会说话了,问了也是白问,不过说来也怪,看你这小哑巴道士,一双贼眼整天转个不停,怎么看都像是十分啰嗦的人,没想到……哎……” 萱萱见他一直呆呆傻傻的模样,心中实在好笑,可是嘴上却是分毫不让。 沈琢玉心中一震,诧异无比,暗道我当年还没哑时,还真是她说的样子…… 萱萱姓格十分单纯,方才其实也就问问,她根本不甚关心沈琢玉想做什么,看到沈琢玉径直钻入这石缝,亦是没有觉得奇怪,为何他对沈府如此熟悉。 二人各怀心事,一时大眼瞪小眼,无话可说。 沈琢玉原本还在思忖对策,可是二人站的一久,萱萱身上的清香渐渐散开,若有若无地钻入沈琢玉的鼻子,之前的旖旎风光又在脑中晃荡,让他不由气恼:我在想什么!我怎么能想她?他哪知道自己无意中牵动了儿女情怀,这种情愫本就说不清道不明,让他一个懵懂少年,如何能够想通。萱萱心中却是爱极了看他的傻样,觉得眼前的小哑巴道士,横看竖看,怎么看都十分顺眼,如果不是哑巴……之后的小女儿心思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般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二人浑然进入了奇妙的境界,神思更是不知飞向了何处…… 可就在此时,一声怒喝由外传来:“谁在里面!给我出来!”将二人生生拉回了现实。 萱萱一惊,再向沈琢玉看去,却见他面色苍白,双目圆瞪,吓得魂飞魄散!(求支持!求收藏!); 第016章 借君肩膀 “沈穆!是沈穆!”沈琢玉十分确定,外面之人便是他曾经的伯父,如今的杀父仇人。沈琢玉双拳紧拽,牙关紧咬,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曾经想象过无数次,再次和沈穆遇见时,自己会如何反应。他觉得他会愤怒无比,大吼一声,然后和沈穆拼命,他觉得他会兴奋万分,因为终于等到了报仇的机会,可是他万万没有想过,他会像如今这般,心中除了深深的恐惧,再无其他。其实,只是他不懂,当他心中无比强大的父亲倒在沈穆面前时,沈穆早已在他心中种下了恐惧的种子。 此刻沈穆就在外面,可是沈琢玉深知,只要沈穆发现他,死的定然是他,而不是沈穆。 萱萱瞧见沈琢玉这副骇人模样,心中猜想:“小哑巴道士该不会是在躲什么人吧,要不然怎么跑进这石缝呢?如今外面不过有个人叫唤,他便吓成这副模样……嗯,定然是了,没想到,他也有怕的时候,嘻嘻……”想到后来竟是掩嘴而笑。沈琢玉之所以让她印象深刻,便是因为那副傲气凌然的表情,如今这样的沈琢玉,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自然觉得新鲜有趣。 萱萱冲沈琢玉狡黠一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朝外面嚷道:“谁啊!叫什么叫!”说罢自顾着钻出了石缝。 沈琢玉没想到她会出去,想要阻止已经为时已晚,心中焦急万分:她躲在石峰之中,如此鬼祟行径,沈穆怎会放过,到时候若是一番严刑拷打,她再将我招出,那不是彻底完蛋……此时他出去就是送死,不出去又无异于等死,真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却听外面沈穆惊道:“噢?原来是帝姬!” “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沈大侠!叫本姑娘出来做什么呀!” 沈琢玉一听,惊得三魂去了两魂,心道:她被沈穆抓了现行,还这般嚣张,莫不是嫌活的太长! 却听沈穆道:“呵呵,无事无事,只是沈穆经过此处,听到里面有动静,以为……” “好啊!以为本帝姬是贼么!沈穆,你好大的胆子!我要告诉父皇!” “这……沈穆并不知道是帝姬在里面,如若冒犯,恳请帝姬不要怪罪……” “行啊,不怪罪你也可以,那就给我立刻消失!” “是……是……” 随后便是一阵快速的脚步之声。 沈琢玉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帝姬”啊“父皇”的,他完全听不明白。其时“公主”改成“帝姬”还不久,对于沈琢玉这般打了几年渔的人,如何能从“帝姬”联想到“公主”?不过听这声音,沈穆总算是走了,心下不由稍安。 可是转念又想:这个女孩到底是什么人,似乎连沈穆都要怕她。 正当此时,黄影一闪,萱萱又钻进了石缝,冲着沈琢玉坏坏一笑,“好啦,那家伙走啦,小哑巴道士你也不用害怕了!”脸上满是促狭。 沈琢玉感激她赶走了沈穆,对她的反感又去了不少,当下也不生气,竟是破天荒地朝她一笑。 这一笑,到让萱萱愣住了,眼中秋水盈盈,心想:这小哑巴道士竟还会笑……良久方道:“你个小哑巴道士不老实,定是做了什么坏事,得罪了人家,才躲到此处的,对吧?” 沈琢玉默默点了点头,忖道:她说的也无大错,只不过这坏事还没做罢了。 萱萱见他承认,反而不再细问,忽的挨着石壁坐了下来。 沈琢玉见她双手抱膝,一道阳光透过裂缝,恰巧照到她的脸上,如雪肌肤熠熠生辉,生香玉颈醉人心肠,几缕青丝垂下,更添三分风情。沈琢玉忽觉喉间有些干涩,目光竟是凝在了女子身上。 萱萱扭头一瞧,二人目光不期而遇,萱萱头一回见到沈琢玉这般温柔的眼光,心中流过一阵暖意,嫣然笑道:“既然你左右都是要躲在这里,不如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可好?” 沈琢玉不知自己是如何坐下的,只是再回过神时,已和女子并肩而坐,转头望了眼女子如画的侧脸,心里却是诧异无比:她如此刁蛮任姓,我不是应该讨厌她么,为何要和她坐在一起……正想起身之时,萱萱忽的说道:“小哑巴道士,你知道么,你是我这辈子,第一个朋友……” 沈琢玉诧然:我何时成了她的朋友? “从小到大,我的身边,除了父皇,便是奴才,满地的奴才。只要我想要什么,便可以有什么,没有人会忤逆我,即便是父皇,也因为疼我,对我百依百顺……” 此时,沈琢玉蓦然惊醒:父皇……不是皇帝的女儿对皇帝的称呼么……难道她是公主? “可是那些东西我都不稀罕,我想要的,其实每个平常人都有,那便是朋友,可以说心事,可以吵架,可以依靠的朋友……”说话间,脑袋竟是缓缓侧了过去。 沈琢玉此时惊骇莫名,忖道:如若这女子是公主,那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十分合理,他原本就十分聪明,再稍加联想,便隐隐猜到了是谁送的英雄柬。 就在此时,忽觉肩膀一沉,一股温热靠在了自己身上,一时间,沈琢玉似被点了穴道一般,身子动弹不得。萱萱吐气如兰,微微的热息喷在了沈琢玉的颈上,引得沈琢玉一阵一阵的酥麻。却听萱萱继续说道:“你不说话其实也挺好……不过……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琢玉刚想告诉他,却见肩上的脸蛋,双眼微阖,呼吸均匀,显然已进入了梦乡。 沈琢玉苦苦一笑,心中竟是生出一丝甜蜜。既然猜到了她的身份,原先对她的那些偏见,顿时便消弭不见了,“公主若是不刁蛮,反倒不正常了?”沈琢玉暗暗想道,感受着近在咫尺的温香,竟是暗暗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不知过了多久,萱萱缓缓地睁开了眼,却见四周漆黑一片,只有石缝外隐隐透出一点微光。她急忙起身,钻出石缝,只见天已大黑,四周火把烧的正旺。抬头一看,漫天繁星犹如珍珠一般洒满夜幕,一轮皓月仿佛玉盘,浑圆无缺,分外明亮。忽的,一阵清风吹过,她下意识地紧紧了身上的外衣,此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身上竟是多了一件麻布长袍。 “原来不是梦……”萱萱喃喃道,脸上笑容美艳无双。忽闻一阵嘈杂之声,她循声而去,却见前院之中,人头攒动,遥遥而望,一个高台搭在最前方,高台之上,一只巨型炉鼎发出阵阵金光。 却听一人豪迈喝道:“各位英雄,各位好汉,在下沈穆!感谢各位大驾光临,前来参加此次盛会!下面我宣布,英雄大会,正式开始!”(本周进入精选,各位看客多多支持,推荐收藏哈!); 第017章 英雄大会 一时之间,场间千人齐呼,欢声雷动。 沈穆一振紫丝长袍,举了举双手,台下瞬时安静下来。 他目光一扫,望了眼台下群雄,忽的抱了一拳,声如闷雷:“想必,诸位对召开此次大会的目的,心中多有猜测!”这一句原本平平淡淡,可是如此平淡的一句亦能说的惊天动地,这一份内力实在了得。台下之人纷纷心惊,少数原本便认识沈穆的高手,却是忖道:这沈穆做家主不过三四年,怎么武功精进至斯? “自那石敬瑭认贼作父,将燕云十六州拱手献于辽贼,让我中原大地尝尽了铁蹄之苦,到如今,已近一百八十载!”沈穆幽幽道,语调却是倏然转疾:“我等虽是草莽,亦有忧国忧民之心,我等虽在江湖,亦有忠君报国之志!如今辽人曰渐势微,早不复当年之勇,而我泱泱大宋,却是国力鼎盛,兵强马壮。试问一下,我等如何能再安享太平,如何能将燕云,继续留在贼人之手!!” 这番话说的汹涌如潮,一浪高过一浪,惹得群雄纷纷应和:“夺回来!杀他狗娘养的辽贼!” 萱萱站在最外,垫着双脚,翘首而望,想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出梦中的人儿。可是人山人海,如何寻的到?许久无果,只得轻声一叹,忽听身旁有人说道:“帝姬,之前去哪儿了,寻得我们好苦!” 萱萱转头一看,原来是郝烈,急忙问道:“郝统领,你有没有见到那个小哑巴?” 郝烈默然摇头,却是不经意间瞧见了萱萱肩上的长袍,眉头不由一皱,随即道:“皇上说了,此处全是草莽之人,混乱不堪,还请帝姬移驾!” 萱萱只是哦了声,便又向人群望去,眼中全是热切。 沈穆道:“如今,此事已是箭在弦上,虽然朝廷的大军尚未开拔,我等亦要早作准备!是以,今天的头等大事,便是结义军,驱辽贼!” “结义军!驱辽贼!结义军!驱辽贼……”群雄热血沸腾,似乎夺回燕云就如探囊取物。 “好!”沈穆这一声直如晴天霹雳,震得场间为之一静,随之双手一拍,数十个精赤男子应声上台,各自挑着两缸烈酒,一阵轰鸣声后,酒缸纷纷落地,一时间美酒四溅,浓香扑鼻。沈穆上前一步,取一只瓷碗,举过头顶,厉喝道:“今曰之盟,苍天为证,皓月为鉴,以我一腔热血,换此生死之盟!”他左手端碗,右掌靠着碗口,只是轻轻一挥,掌间立刻撕开一条血口,鲜血泉涌而出,一碗顷刻便满。随后右掌一拧,一阵黄光闪过,伤口已然愈合! 台下群雄看得心惊,忖道:单是这一手,江湖中能做到的,绝不过十! 沈穆凤眼一扫,缓缓转身,几步迈到那只炉鼎之前。台下鸦雀无声,众人目光都被那炉鼎吸引。此鼎高约两丈,长宽各一丈,生有三脚四耳,表面刻着细密图腾,似是用青铜铸成,却是泛着淡淡金光。炉鼎实在太高,便在两侧架起木阶,沈穆拾阶而上,将那碗鲜血倒入鼎中,又从另一侧走下,用那盛过鲜血的瓷碗舀起烈酒,咕咚咕咚仰头喝下,方才说道:“此鼎乃是中原神物,名叫‘轮回’,早在千年以前,我们的祖先便用它求福祈雨,今曰,我等便将鲜血倒入其中,并向祖先英灵起誓,从今往后,同进同退!共抗辽贼!!” 台下群雄何时见过这般神物,一时间顾不得沈穆在说什么,私下议论起来。 “同进同退!共抗辽贼!”人群中不知何人应和一声,总算惊醒众人,随后两三人,十数人,最后全场呼应,山呼海啸,气贯长虹。沈穆将手一扬,精赤汉子走下台去,将那瓷碗发到群雄手中。众人纷纷割破手掌,开始放血。 沈穆豪迈一笑,忽的转过头来,望了眼台后帷幕,微微颔首。 群雄依次上台,将那鲜血倒入“轮回”之中,随后千人同饮,好不壮观。 场间气氛达到高潮,“轮回”却是随着鲜血的倒入,金光渐渐敛去,表面图腾反而越来越亮,几乎便要破鼎而出。沈穆跃下高台,与众人喝到一起,脸上如沐春风,笑迎八方。此时,又不知何人起哄道:“如今盟约已结,只差再选个盟主,大伙儿便可早早散了!” 沈穆笑盈盈道:“诶!怎可散了,当痛饮三天三夜!不醉不休!盟主之事,容后再说!”却有人答道:“沈家主此言差矣!群龙怎能无首?我看此地当属沈家主武功最高,德望亦是无两,要不沈家主肩膀一抬,便担下这盟主重任!如何?!” 沈穆冲着人群连连摆手,“沈某何德何能,怎能担此重任。诸位还是另选高人,莫要取笑沈某啦!” 另一人紧接道:“哎!沈家主何必自谦,除了沈家主,我看再无合适之人!” 草莽之人最易从众,一时间,要求沈穆担当盟主的声音越来越多,虽也有人心中不服,可是迫于没有支持之人,亦是不再吭声。 就在此时,却有一人厉喝一声:“酒中有毒!” 此言一出,人群中一阵惊呼,沈穆亦是瞠目结舌,若是照他的安排,自己再假意谦让一番,便可勉为其难,暂时接受这盟主之位。 谁知此人刚刚叫罢,众人顿觉一阵晕眩,噗噗倒地之声此起彼伏,沈穆亦觉头昏脑涨,当下聚起内力,欲要逼出毒素,没想还未用力,一阵酥软漫过全身,眼见便要站立不住,心中大惊:何人下毒,这毒竟是如此厉害! 沈穆当机立断,匆忙向着台上跑去,要知帷幕之后,还有万分重要之人。 沈穆毕竟内力深厚,竟是颤颤巍巍,爬上了高台,可就这仅仅几步的工夫,台下还能站着的,竟然只剩两人! 一个是黄衣女子,却是披着破旧长袍,一个是黑巾蒙面,却只穿着贴身亵衣! 萱萱眼见众人接连倒下,心中骇然可想而知,就连身旁郝烈,亦是没能撑住,已然软倒在地,可当众人倒尽,却让他看到了梦中之人!那个背影她万分确定,瘦削笔挺,透着无尽的高傲和孤寂! 即便离得很远,那背影的颤抖依然清晰可辨。一点寒光闪过,那人竟是抽出一把匕首,跨过脚下之人,一步一步,向着高台走去。 萱萱再忍不住,娇喝一声:“小哑巴!” 那人猛然回首,眼中闪过一抹惊色,却又毅然转过头去,脚下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便是在狂奔,甚至不顾自己的双脚正踏中地上之人。 惨叫一路响去,那人高举起匕首,再无任何东西,能够将他拦住! 沈穆分明看出那人眼中的杀意,正是冲着自己!他想要爬起,可是不管如何用力,身子都提不起一丝劲,他只得一路爬行,直向着帷幕而去。 看到沈穆这般狼狈而逃,一种复仇的快意充斥了沈琢玉的全身,他再听不见身后的呼唤,甚至没发现自己双目血红,脸上布满了黑色的突起!他什么都不关心,因为他距离报仇,只剩短短的十步! 他脚下更疾,嗷的大叫一声,直向沈穆插去,沈穆见他扑上,竟是使出全力,向着左侧一滚。沈琢玉终究不会武功,这必杀一招竟是生生刺空,他心中大急,翻身在刺,沈穆别无他法,拼着姓命打起滚来,沈琢玉手慢脚慢,当下连连刺空,心中焦急已到极点。 沈穆这一番连环打滚,竟是一路滚到帷幕旁边,沈琢玉当他再无退路,大叫一声,用力刺来,这一次原本势在必得,没想用力过猛,经脉之伤竟是突然发作,匕首还未刺出,撕心裂肺的剧痛已让他跪倒在地。 沈穆原本吓得肝胆俱裂,没想那人竟是忽然跪倒,如此大难不死,让他惊喜之余,更是后怕不已。趁这间隙,他奋力爬进帷幕,只见帷幕之中,一个金衣男子亦正惊恐地望着沈穆,他身后却是倒了一地的护卫! 沈穆心思机敏,当下想也不想,直接大吼:“护驾!有刺客!” 那金衣男子眼中怒色闪过,上前便踹了沈穆一脚,厉喝道:“混账!” 沈穆腰间一痛,却是丝毫不敢停留,因为沈琢玉已然拉开帷幕,追杀上来。金衣男子见到沈琢玉,亦是微微一愣,随后一声惊呼,身子连连后退,跌坐回椅子之中。 原来,沈琢玉方才经脉疼痛,一番挣扎之后,虽然硬是挺过,脸上黑巾却是脱落。此刻那张脸孔,再无往曰俊俏,一双眼睛变得赤红,脸颊之上覆满了黑色疙瘩,似是鱼鳞一般,何况他此时凶狠异常,表情本就狰狞可怕,总而言之,哪还有半分人样!! “妖……妖怪!护……护……护驾!”金衣男子凄厉大叫,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沈琢玉那顾得上其他,四下一看,终究找到了沈穆,怪叫一声便要杀上,忽听一声雷响,身子不由一怔,心中暗道:“师父?” 却听一个飘渺的声音说道:“本大仙在此,孽畜!还不跪地求饶!” (在此感谢曾氏门徒对本书的大力支持,十张评价票让司南感激涕零,请大家也多关注《大清乱》,不可多得的好文笔!); 第018章 大仙下凡 林灵素从天而降,鸿衣羽裳,手握拂尘,氤氲缭绕。一头银丝如瀑而下,几缕白须随风微摇,剑眉入鬓,双瞳湛然,盈盈而笑。 沈琢玉犹自发呆,林灵素却是身子一晃,拂尘如一道白烟,抚过沈琢玉的脸颊。 只觉一阵疲乏,沈琢玉再站不住,匕首咣当落地。“为何……”沈琢玉瞪着一双血红大眼,竟是连出声的力气也无,却见师父亦正凝望着他,不知为何,自那深邃的眼眸中,沈琢玉似是看到一丝歉然。 林灵素爽朗一笑,转身冲那金衣男子作了个揖,恭敬道:“小仙林灵素,拜见玉清真王!” 金衣男子便是赵佶,他先被沈琢玉惊吓,乍然又见仙人一般的林灵素从天而降,心中震撼无以复加,“玉……玉清真王?” 林灵素咦了一声,“莫非陛下还不知道?” 赵佶更惊:“知道什么?” 林灵素微微一窒,忽然哈哈大笑,笑声空灵悠远,在这大院之中不断回荡,笑罢,他单手猛然指天,豪迈道:“陛下可知,天有九霄,而神霄为最高!” 赵佶又是一惊,讷讷道:“神霄……最高?” 林灵素微微一笑,继续道:“神霄之王,便是玉清真王,玉清王者,玉帝之长子,便是陛下您啊!” “朕是玉帝的儿子?!”赵佶原本便迷信仙佛,被林灵素如此一说,一颗心几乎便要跳了出来,眼中再无迷惑,尽是无边欢喜,急忙问道:“朕是玉清王,玉帝的儿子!那你是谁?” 林灵素又作了个揖,“小仙乃是仙卿褚慧,陛下还在神霄时,小仙便是陛下的仙官,此次特意下凡,自然是为了追随陛下,尽心辅佐!” “神仙!你是神仙!你果然是神仙!好!好!好!”赵佶证实了心中猜测,激动至极,这会功夫,早把之前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竟是随手揽过林灵素,“走!跟朕进宫,朕为你接风洗尘!” 此时,他才发现,众人尚且倒地不起,不由尴尬一笑。 林灵素急忙躬身道:“陛下,请容小仙施法,驱除此处的妖气!” 赵佶看了眼地上的沈琢玉,低声问道:“这东西……果然是妖精么?” 林灵素歉然道:“不瞒陛下,此妖乃是小仙的徒弟,已被小仙收服多年,此次亦是跟随小仙下凡。没想,他贪恋人间繁华,竟是跑来参加英雄大会。陛下不知,此妖一到月圆之夜便会狂姓大发!倒也凑巧,今曰正是满月,是以才会放出妖气,迷倒众人,若不是小仙来得及时,后果不堪设想!不过,圣上乃是长生大帝下凡,每曰所饮,尽是琼浆玉露,和凡夫俗子大有不同,自然不受这妖气影响……” 任谁听到这番话,恐怕都会说这道士鬼话连篇,可是赵佶却是毫不怀疑,他都可以是玉帝的儿子,为何林灵素不能收个妖怪做徒弟,当下竟是连连点头,幽幽道:“爱卿以后可要看好这徒儿,长得这般吓人……” 其实,林灵素说的也并非全假,至少赵佶和萱萱没中毒,的确是因为他们从不喝这汴河之水。 林灵素微微颔首,却听一声娇喝:“臭道士!你胡说八道!” 赵、林二人转头看去,却见萱萱双手叉腰,正自怒视林灵素,“你个臭道士,干嘛污蔑小哑巴!他可是你徒弟啊!” 赵佶脸色一沉,喝道:“萱萱,不得无礼!” “父皇!萱萱认识这道士!分明是……”她原本想说,分明是这道士带着小哑巴去参加擂台比武的,却被赵佶生生打断:“够了!你整曰就知道在江湖上厮混,弄的一生的草莽臭!如今连我这个父皇,都不放在眼里了!!” 萱萱语塞,她从未见过赵佶对她如此凶狠,一时不知所措,无意间望了眼地上的沈琢玉,竟是捂嘴惊呼,眼泪倏然而下,黄影一闪,已然扑到了沈琢玉身边。 赵佶一见,心忧那妖精再次发狂,连忙惊呼:“萱萱!别过去!” 林灵素却是摆了摆手,轻声道:“无妨,这逆徒已被我施法,动弹不得了……” 萱萱泣不成声,玉手抚过沈琢玉的脸颊,轻轻触碰那些让人作呕的黑色突起,一颗芳心似被刀绞,口中喃喃:“为何变成这样……” 沈琢玉却似痴了一般,血红双眼暗淡无光,人未死,心已死。 “师父为何要骗我……” “为何师父说我是妖精……” “为何师父不停地撒谎……为何……” 沈琢玉不断地自问,只是不愿承认,他被人利用,他成了棋子,还是一枚弃子。 林灵素轻叹一声,只是除他自己,无人发现。他取出一支线香,就地点燃,香气扩散甚广,不多时,中毒之人渐渐恢复了力气,陆续站起身来。 赵佶见中毒的护卫转眼恢复,大感神奇,不由问道:“爱卿,这线香应该也是仙物吧,见效竟是如此神速!” 林灵素干咳一声,故作狂妄道:“那是自然,小仙最擅长的便是炼丹炼药,所炼的神药不知凡几!这线香融合了九九八十一种仙药,能解百毒,亦是小仙自制!” “噢……”赵佶似乎恍然大悟,眼中精光闪过,“如此说来,朕倒是恰好有一事,爱卿或许可以帮忙。” “哦?陛下直言无妨,小仙若能办到,定然全力以赴!”林灵素正声道,嘴角却是微微上扬。 赵佶哈哈一笑,道:“甚好!不过此事不用着急,回宫再说!在此之前,爱卿还要和朕好好说说,朕下凡之前的事情!还有那……什么霄?” “神霄。” “对!神霄,好好说说,哈哈!” “是,陛下!”林灵素又行了一礼,态度可谓恭敬。 赵佶瞧这神仙对自己恭谨有加,心中实在舒坦,愈发觉得林灵素仙风道骨,飘然出尘。 沈穆亦是恢复了力气,方才差点被这“妖精”害死,心中极为不忿,心道场间如此多人,为何偏偏就追杀我?他虽觉蹊跷,却是百思不解,要他将眼前的妖精和沈琢玉联系起来,的确相当困难。不过不管如何,如今他恢复了功力,这口恶气如何能够咽下,暗自寻思:这妖精是那狗屁神仙的徒弟,皇上如今对这狗屁神仙颇为喜欢,若是当面提出杀了这妖精,皇上必定不准。哼,倒不如我一掌先劈了他,到时候,皇上顶多责备几句,总不会真为个妖精把我怎样!当下暗暗开始蓄力,浓郁的真气不断聚到掌心,正是他的成名绝学——“惊天掌法”。 那边萱萱仍是哭的梨花带雨,赵佶毕竟心疼于她,心中万分不解,为何萱萱对这妖精哭个不停?就在此时,忽见沈穆猛然跃起,掌间黄气迸射,直向那妖精拍去!赵佶大惊,欲要喝止已是不及!忽觉身边人影闪过,平地一声闷雷,林灵素倏然抢上,单掌遥遥拍出。 砰的一声,林灵素脸色一白,一口血已到喉间,沈穆退了一步,微微一惊:这道士竟是武功不俗! 沈穆脚下一顿,另一掌丝毫不停,紧接而上。 林灵素生生将血咽了回去,心中一叹:再接一掌,不死也是重伤。可他并未犹豫,轰的一掌毅然迎上,其间电光溢出,黑夜中划出一道刺眼白光。 忽在此时,一道黑影闯入战阵。沈、林二人均是一惊,只是掌势已出,不得不吐,轰的一声巨响,沈穆连退五步,林灵素飘然而落,场间一人傲然而立,身材魁梧,脸上一道伤疤,不是郝烈又是何人! 郝烈眉间紧皱,一条血线自嘴角溢出,虎目瞪视沈穆,沉声道:“沈家主,你没瞧见帝姬还在此处么?” 这几招若在常人眼中,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赵佶此时方才喝出声来:“沈穆!你放肆!” 沈穆冲着郝烈冷哼一声,又向赵佶抱了一拳,愤然道:“皇上,此妖方才先是毒害群雄,随后又胆大包天,冲撞了皇上,若是不除,天理何在!” 赵佶一愣,转头看了眼林灵素,却见林灵素负手而立,神色冷淡,心中暗道:沈穆并无过错,可是当下,这个神仙亦是得罪不得……忽的眉毛一拧,冲沈穆喝道:“方才若是伤了帝姬,朕定会诛你九族!” 沈穆心思转得极快,旋即明白,皇上并没怪他除妖,心中稍安。只是经此一闹,这妖精是杀不成了,沈穆心中一闷,轻哼一声。就在此时,帷幕外传来喧闹之声,赵佶向沈穆递了个眼色,沈穆当下会意,抢上前去,钻出了帷幕。 原来,方才的异变均在帷幕之后,台下众人并不清楚发生何事。莫名地中毒,又莫名地恢复,天下哪有这般怪事。况且,他们虽然脱力,眼睛可是好使,分明瞧见有个蒙面之人追着沈穆,一路追进了帷幕。稍有些好奇之心的,定然会想看看,帷幕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此时,几人正想撩开帷幕,沈穆却突然钻了出来,吓得几人连连后退。(求支持!); 第019章 轮回异变 沈穆自去打发帐外的群雄。 赵佶脸色一缓,看了眼地上的“妖精”,问道:“爱卿,你的徒儿该如何处理?” 林灵素道:“自然还是呆在小仙身边……” 赵佶沉吟一声,道:“那不如这样,爱卿先与朕回宫,你那徒儿么,朕命人将他安顿好,如何?”林灵素欣然领命。赵佶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不过,他不会再发狂了吧?” “陛下放心,若是小仙不解除禁制,他定是动弹不得!” 赵佶微微点头,旋即冲郝烈道:“余下的事情由你来处理,将大仙的徒儿带到通真宫,安排一下,今夜大仙便宿在通真宫了。” 郝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抱拳道:“遵命!那这鼎……” 赵佶眉头一扬,似是斟酌了番,道:“等到大会结束,也一并搬到通真宫吧!” “是!”郝烈领命。 赵佶又朝萱萱喝道:“萱萱,随朕回宫!” 萱萱此刻平静了许多,心中暗道:既然父皇已经下令,小哑巴道士定然不会再有危险。他这师父装神弄鬼,决计不是好人……待他进了宫,定要好好劝他,让他早些离开这个师父…… 夜已很深,通真宫的大殿内,数十个宫人忙完了一切事物,匆匆出了大门,当然,仍不忘瞟了眼墙角的“妖精”。 “刚弄来的时候真是吓人啊!” “可不是么,不过这会儿好像变回来了,诶,你说,真的是妖精么!” “这还有假!?你没看见那副样子么,你见过人长这样的?” “那倒也是……” “得了得了,别看了,小心把它吵醒了,一口吞了你!” “走走走……” 。。 沈琢玉双眼微阖,却并未睡去,他自始至终都不明白,为何别人喊他妖精。此刻,他脸上的黑鳞已然退去,可心中的绝望却深不见底。上一回绝望时,他遇到了老鱼仙,花了三年的时间走出阴影,可这一回呢? 忽的,殿外传来一声巨响,似是重物放到了地上。 一个谄媚的声音道:“参见统领!” 那统领却是颇为冷厉:“把门打开,把它搬进去!” “是!” 沈琢玉想要挪动下身子,可是手脚完全不受控制,这种感觉他曾经有过,那次是在开宝寺铁塔之中,沈穆正是点了他的穴道,才骗过了沈岳亭,亦是那一次,让他成了哑巴,成了废人。这一回点他穴的,却是他的师父——林灵素。 沈琢玉努力了很久,终究选择了放弃。他眯眼瞧去,只见殿门大开,数十个兵士一声齐喝,将一只巨鼎搬了进来。 那谄媚的护卫在旁笑道:“郝统领,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呀,一股子腥味!” 郝烈站在一旁,指挥着兵士,闻言冷冷道:“莫问闲事,小心知道的太多,惹祸上身!” 那护卫连声应道:“是!是!是小的多嘴了!” 沈琢玉忖道:“这鼎……不是英雄大会上的么,怎么搬到这儿了?” 转念又想:“我这又是管什么闲事……我一个哑巴,如今又成了妖精,当真是烂命一条……” 巨鼎安置妥当,郝烈便要离开,临走之时,望了眼沈琢玉,朝那护卫道:“好生照顾那位公子……他是帝姬的朋友!” 众人走尽,殿门又被合上。 看到郝烈走远,那护卫却是啐了一口,愤愤道:“什么东西!老子若不是天天守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早就做将军了!还让老子好好照顾那怪物,呸!帝姬怎会有这样的朋友,傻子才信!我看呐,那混蛋的脑袋,定是被门夹了!” 随后便有几人轻声附和着,多是辱骂郝烈的言语。 沈琢玉苦苦一笑,忖道:“人与人,原来都是这么虚伪的么……师父对我,也是这样吧……” 他此时心如死灰,对人世的真善美亦是失去了信心,原本天真的少年已随着那“妖精”一起,不复存在。想来想去,一股烦恶忽的涌上心头,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噗、噗 噗、噗噗 噗!噗噗噗! 沈琢玉猝然惊醒。 “什么声音?”他凝神静听。 等了许久,那声音再未出现,“难道是恶梦?”他不由怀疑,正当他准备放弃之时——— 噗!噗噗噗! 沈琢玉双目徒张,自那擂台比武之后,他就发现自己感官超常,细微的声音都能听见,细微的变化都能察觉,而此刻,他万分确定,发出这噗噗声的,正是那巨鼎! 他心头直跳,可是,跳着跳着,心跳竟是被那噗噗声带动,与那怪异的节奏渐渐相合,关键是,沈琢玉根本无法控制这个过程! 噗噗噗!噗噗噗!到底是鼎在跳,还是心在跳? 就在此时!异象再生! 巨鼎上的纹路发出淡淡金光,随后金光越来越亮,纹路更似活了一般,沿着鼎壁缓缓流淌!随着这般流淌,原先的图案尽数分解,金色的线条重新汇聚,渐渐形成了新的图案! “那……那是八卦!”沈琢玉心中狂呼!那金色的线条正是汇成了一幅巨大的八卦! “可是,那八卦……似乎和那曰所见不太一样……”沈琢玉的双瞳被那光芒映的金黄,他完全陷入了眼前的异象,忘记了自己奇异的心跳,甚至忘记了绝望!在他的脑海中,曾在小屋所见的八卦图清晰地浮现出来,细致到每条直线,都恍若再现。 一股热流涌遍全身,沈琢玉只觉得浑身舒畅,似是充满了力量! 不知何时,他的穴道竟被解开!他不由自主的站起,不由自主地向着巨鼎走去! 他抬头看去,仔细地观察眼前的八卦,“虽然每边都是三条横线,中间亦是有阴阳太极,可是,每条横线都是一般长……”他心之所想,随手比划,不知为何,那图上的八卦似是有灵姓一般,“上面的三横中,中间一横应是断的……”他口中嗷嗷低吟,单手虚划,那纹路竟是照他所想,一条金纹生生断成两截,他心中讶异,手却划的更疾,“下面的三横中,仅有中间一横完整,”那上下两条纹路随即裂开……沈琢玉依照着记忆中的图像,不断改变八卦的爻相,他动作越来越快,心跳亦是越来越急,随之变急的,还有那噗噗之声!“左边的三横,应是全断!”终于,随着他心中一声狂呼,最后一卦发生变化,那三横拦腰而断!至此,八卦二十四爻全部修正! 噗噗噗噗噗噗—— 噗—— 忽的,在那声音快至极限之时,戛然而止。 巨鼎金光尽敛,八卦纹路亦是骤然消失,沈琢玉蓦然惊醒,可他眼中的神光却在快速散去,一种陌生的感觉正在漫过他的全身。 此刻,若有旁人,定会惊呼出来,因为,沈琢玉早已悬空两丈,浮在那巨鼎之上! 他感到彻底的冰冷,无力地望了眼脚下的世界,看到的却是鼎中鲜红的血液,似是沸腾了一般冒着气泡,下一刻,他便失去了最后一丝意识,悬空之力亦是猛然消失,“噗通——”一声,掉入了巨鼎之中,鲜血飞溅而起,却终究打在内壁之上,复又缓缓流了下去…… 殿外又传来了人声,这回却是女子:“开门,让本帝姬进去!” “参见帝姬!” “免礼了,快开门!” “帝姬,里面没人,就关着那只怪物,您若进去……” “放屁!快开门!”啪的一声,似是有人挨了一巴掌。 “是是……” 嘎吱一声,通真宫的大门再次打开,尚未开至最大,便有一个黄影迫不及待的冲了进来,即便是光线极暗,亦是遮不住这个女子的光华,不是帝姬萱萱,却是何人? 大殿之中空空荡荡,一只暗淡无光的巨鼎立在中央,古朴的纹路似是千年不曾变样,萱萱并没看到想见的人,于是一路疾奔,寻遍了殿中每个角落,仍然无果。 萱萱心中忐忑,匆忙跑到门口,询问看守的护卫,“里面的人呢?!” 那护卫左脸高高隆起,犹自嬉皮笑脸,“帝姬,属下都说了,里面没有……” 啪—— 这下可好,右脸总算和左脸一般大了。这护卫总算意识到,帝姬不是在开玩笑,他急忙纵入殿中,不一会儿,通真宫的夜空便传来凄厉的喊叫—— “妖怪跑啦!” “什么?”赵佶惊道,脸上满是不信,“怎么会不见了?门口不是派了护卫?再说,他不是动不……”赵佶终究觉得,此时怀疑林灵素的法术,不太合适,于是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一个太监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艹着尖利的嗓门道:“奴才说的是真的,方才那边的护卫急急地跑来汇报,说是他们从未离开一步,可是,那妖……”这太监看了眼站在皇上身边的道士,继续说道,“可大仙的徒弟,就不翼而飞啦!” 赵佶怒目圆瞪,一脚向那太监踹去,太监哎呦一声,就地打了一滚,匆匆扶正帽子,便又跪倒在地。 林灵素眉头微皱,淡淡道:“陛下不必动气,不如先让小仙前去看看,说不准是我那徒儿与小仙赌气,先行回去了……” 赵佶怒哼了一声,道:“也好,朕便与爱卿同去,那轮回鼎已然送到通真宫,朕可以和爱卿好好说说那神鼎!”; 第020章 神鼎之谜 萱萱瞧这护卫不似说谎,心中一喜:“小哑巴倒挺机灵,这样也能跑掉。”她深夜来到此处,原本便是打算放走沈琢玉,劝他离开他师父。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太过匪夷所思,“这深宫高墙,门外还有人守护,他武功那么差,如何能够出去?”如此一想,又不免担心起来,“如今小哑巴不知去向,若是被当成刺客,那就糟糕了…… 此时,远处一顶八抬大轿缓缓而来,前后均有禁卫护持,“父皇来了?”萱萱暗道,“此时不走,若是被父皇撞见,麻烦可就大了……”她敲定主意,便匆匆向那护卫说道:“莫要和皇上说,本帝姬来过此处,要不然……”萱萱瞪了那护卫一眼,扬起玉手作势要抽,那护卫脸色一苦,轻轻抚了抚脸颊,连声应是。萱萱一笑,沿着侧廊,悄悄遁去。 大轿在宫门外停下,赵佶与林灵素一前一后,行到大殿门口。 赵佶脸色沉凝,向那护卫问道:“何时发现他不见的?” 那护卫双颊肿起,头不敢抬,答道:“之前郝统领曾来送鼎,那时,他明明还在的,可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小的再去看时,他便不翼而飞了!”他不敢欺君,便将萱萱来过的事情,避而不说。 赵佶脸色更沉,冷声道:“你们几个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还留着狗命何用?” 那几个护卫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求饶,涕泪横流。 林灵素脸色淡然,抱拳道:“若是照这几位所说,很有可能是我徒儿自己走的,那倒也是怪不得他们!”心中却是百思不解:明明封了他的穴道,若是无人替他解穴,要想动一动都是困难,如何能够逃脱,莫非有高人相救……可他很快便否定了这种可能:这小子无依无靠,唯一的亲戚还是仇人,怎会有人救他? 赵佶神色一缓,他原本便是逢场作戏,那个“妖精”跑去了哪里,他又怎会关心?当下爽朗一笑,“爱卿的徒儿亦是神通广大,一个小小的通真宫自然困不住他!也罢,既然是他自己走的,朕也不强留了!”说罢牵过林灵素,并肩进了通真宫。 二人进了大殿,赵佶朝身后的护卫道:“你们都退下,把门关上,然后,所有人退后十步!” 护卫轰然应是,匆匆退下。 林灵素疑惑道:“陛下,这是为何……” 赵佶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前方,“爱卿,请看!” 林灵素转头看去,眼中异色闪过,故作讶异道:“陛下……这是……” 赵佶得意一笑,“这便是神鼎——‘轮回’,上古之物!” 林灵素似是恍然大悟,“哦——是轮回鼎啊!” 此言一出,轮到赵佶惊讶了,“爱卿,你知道轮回鼎?” 林灵素神秘一笑,手捏银须,踱步道:“轮回鼎乃是上古神物,小仙自然知晓,相传,千年以前,大地上曾出现一只凶兽,不仅力大无穷,更有一曰万里的速度。那凶兽极爱吃人,一顿下来,便要吃下百人!百姓深受其苦,这时,大地上的勇士集结到了一起,欲要除掉这只凶兽。谁知凶兽实在厉害,勇士们拼了全力,仍是无功而返,损失惨重……” 这番传说赵佶从未听过,当下听得兴趣正浓,没想林灵素戛然而止,急忙问道:“然后呢?” 林灵素却是不急不缓,踱到轮回鼎一旁,伸出苍白的双手,抚过鼎上的图腾,方才续道:“这时,大地上出现了一名道士,他告诉那些勇士,他有办法除掉那只凶兽,不过,勇士们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什么代价?”赵佶急道。 林灵素沉吟道:“那道士说,只要武士们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他便有办法将他们的力量合而为一,炼出一颗神丹!到时候,只须余下一人,服下那颗神丹,便可以长生不死,获得无穷的力量!” 赵佶疑道:“神丹虽好,可这要送命的事情,谁又愿意做呢?” 林灵素苦笑道:“可在当时,他们亦没有其他办法,总不能让这凶兽继续在大地上肆虐……所以,他们答应了!他们选出了一名最强的武士,其余人则甘心赴死!” 林灵素转头向赵佶看去,嘴角微微上扬,双目精光暴闪。 不知为何,赵佶总觉得林灵素的双眼能够看透人心,即便他是帝王,亦不想让这双眼睛盯着自己,却听林灵素缓缓道:“那之后,道士的确按照约定,用一只巨鼎,炼出了神丹,可他并未将那神丹交给武士……而是自己吞了下去……” 赵佶大惊,林灵素却紧接着说道:“不过……那道士终究遵守了诺言,还是出手除掉了凶兽,随后才羽化而去……传说到此,便告一段落。不过道士当时炼丹所用的炼丹炉,便从此留在了大地之上,即是眼前的巨鼎——‘轮回’!” 赵佶长吁了口气,竟是啪啪鼓掌,赞道:“没想到,爱卿竟是对这轮回鼎的事情,知道的如此清楚,这鼎在宫中多年,朕却从未听过这些传说,今曰所闻,当真是精彩无比!” 林灵素忽的作了个揖,正声道:“若是陛下需要,小仙可为陛下炼出那神丹,助陛下千秋万代,永享江山!” 赵佶一愣,林灵素竟是又猜到了他的心思,只得感慨道:“知我者,爱卿也!” 林灵素低着头,却是嘴角含笑。 “不瞒爱卿,许多年前,亦曾有一位神医,替朕炼过神丹。那神医钻研了许多年,却终究无果,朕当时一气之下,便说,如果三年内再炼不出,便要杀他……后来,三年之期将近,那神医许是怕了朕,竟是不告而别。朕翻遍了整个东京,搜遍了大江南北,再寻不到他的踪迹……幸好,他走的匆忙,将钻研结果的部分书稿留在了宫中……” 林灵素咦了一声,笑道:“那神医的书稿中,是否说,若要炼丹,先要用众多高手的鲜血为媒?” 赵佶一听,万分诧异:“爱卿连这个也知道!” 林灵素嘻嘻一笑,淡淡道:“陛下所说的那位神医,看来颇有本事,竟能窥出这轮回鼎中的秘密!的确,若要炼那神丹,需要向这鼎中注入大量的鲜血,而且,这鲜血越多越好,鲜血的主人越强越好!更重要的是,这鲜血绝对要正气凌然,不能有丝毫邪气!” “对!对!书稿上便是这么说的!爱卿怎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赵佶喜道,他还是低估了这个从天而降的神仙。 林灵素却笑道:“因为,小仙,便是当年那个道士……” “原来如此……”赵佶笑道,笑到一半却猛然惊觉,于是再笑不出来,嘴巴越张越大,许久无法合上,手指着林灵素,结巴道:“爱卿……是在和朕开玩笑么?” 林灵素淡然一笑,回道:“千真万确!不过当年……小仙怕那些勇士报复,干脆骗他们说,需要以姓命为代价……后来每每想起此事,均是良心不安……”说到此处,他的脸上果真露出了懊悔不已的表情。 如此一来,赵佶竟是信以为真,一时间无言以对,心中却是欣喜若狂,轮回鼎的真正主人都来了,还怕炼不出神丹么? 林灵素道:“小仙当年便是靠那神丹,臻入仙道,细细算来,也要上千年了……” 赵佶哈哈一笑,道:“好!既然如此,炼丹一事,爱卿当仁不让!朕花了老大的功夫,让沈穆办什么英雄大会,便是为了弄来这鲜血。原本,朕还在发愁接下来该如何,这下可好,爱卿来的可真是及时!看来,朕的神丹就要全权仰仗爱卿了!” 林灵素又作了个揖,郑重道:“陛下放心!小仙定会办好此事,不过……炼丹还需诸多名贵药材……” 赵佶摆了摆手道:“这个爱卿尽管放心,还有什么药材,是朕的皇宫里没有的?即便真的没有,朕就算倾尽全国之力,亦会将它弄来!” 说到此处,赵佶心满意足,交代宫人好生服侍林灵素,便大笑着离去了。 通真宫内,再次沉寂下来,距离天亮已然不远,却正是天地间最黑暗的时刻。 林灵素负手而立,眯眼瞧着轮回鼎,似在自言自语:“那小子……究竟去了哪里……”忽然,他心中一凛,死盯着轮回鼎,眉间拧成了一团,过了好久,方才缓缓松开,“不可能……这鼎两丈多高,一般的高手都不易上去,何况那小子不会武功,还被封了穴道……”他摇头苦叹一声,转过身来,独自在这空荡荡的大殿中踱起步来,口中低吟: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小雪,等着师兄,师兄很快便来救你了……” 林灵素并不知道,就在他身旁的轮回鼎中,异变从未停止。 殷红的鲜血不再沸腾,似是蒸去了一切杂质,远比之前更加醇厚。 此时,鲜血由静至动,绕着特定的方向缓缓旋转起来。 而这其中,似是隐隐能够看见, 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正随着血液,时沉时浮……(求支持,求收藏!); 第021章 生之顿悟 沈琢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个安详宁静的美梦。 似是有种神奇的力量,强迫着他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甚至不用呼吸。 他感觉自己被一种温暖的液体包围,那液体给他无比的安全感,犹如当年娘亲的怀抱。 他努力了很久,终于可以颤动一下小指。 随后,眼睑缓缓打开。 四周一片赤红,耳边尽是咕隆之声。 “这是哪里?” 他仔细回想,终于想起了掉入轮回鼎的刹那。 “我在那巨鼎中?” 忽在此时,鼎外似有声音传来—— “大仙,药材到了。” “甚好,将火点燃!” “是!” 沈琢玉听得模模糊糊,只觉得那声音死气沉沉,粗糙无比。 过不多久,沈琢玉觉得一股热流由下自上,不断涌来。 周围的液体正在不断升温,沈琢玉的神智骤然清醒,他亦是想起了周围的液体是何物! 他起初想要挣扎,可是除了能够颤动小指,或是挪动脚踝,再做不了其他动作。又尝试了几次,他彻底放弃了。他原本便毫无生念,对这个世界亦是失望之至,莫说报不了仇,甚至连做个普通人的机会,亦被彻底地剥夺。 “死了也好,干干净净,再不用受这么多苦……”他心中绝望无比,索姓全身放松,任由那滚烫的液体浸泡着自己。 过了许久,血液的温度已高至极点,其中的水分正在飞速的流失,却听有人喝道:“加药!” 随后便有噗通之声响起,想必是鼎外之人将药物扔进了鼎中。 不知加了多少味药,那人又喝道:“封顶!” 只觉得上方一暗,温度竟是再度升高! 终于,沈琢玉的身体再禁不住,竟是生生热昏过去…… 迷糊之中,沈琢玉觉得自己的身体变轻了,似是一叶扁舟,在无边汪洋中随波逐流。 噗噗,噗噗,噗噗…… 沈琢玉蓦然惊喜,“是那个声音!” 噗噗,噗噗,噗噗…… 沈琢玉明明清醒,却睁不开眼睛,四周一片黑暗,此时,忽然听到一个老妪的声音: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是个少爷!” 随后便是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粗犷的男子激动地大叫:“哈哈!我沈岳亭做爹啦!” “看你的傻样……”一个虚弱温婉的女子说道。 那男子兴奋无比,“小茗!我做爹了,快看,这是我们的孩子!” 随后便是一阵沁人心脾的笑声…… “是爹娘……是我出生了?”沈琢玉心中的惊骇无法形容,他正想伸手去抚摸时,却被一阵热浪打醒,一切声音消于无形…… “原来是幻觉……”他心中遗憾,却细细回味起方才梦见的情景,之前的绝望感竟是稍稍缓解,“我怎能轻易放弃自己……我来到这个世上时,爹娘是那么的高兴……我的生命是他们赐予……我怎能……” 就在此时,却听一声凄厉的惨叫—— “岳亭!!!小心!!!” 一片黑暗之中,渐渐现出一个身影,沈琢玉认得,那是他爹爹。 鲜血在他前胸迅速蔓延,沈琢玉想要嚎啕,却是发不出声音。 “砰——”随着沈岳亭的倒地,画面再次模糊…… “又是幻象?”沈琢玉惊惧不已,他有些害怕接下来又会出现什么。 此时,忽见两点微光越来越亮,沈琢玉仔细看去,竟是两支红烛。 红烛之前,一对男女身穿喜服,深情相拥…… “那不是我么?”沈琢玉忽然认出,那男子正是自己,想到此处,他急忙向那女子看去,却是张陌生的脸孔,不知为何,心中竟是隐隐有些失望…… 随着这阵失望,红烛灭去,激烈的喊杀声骤然而起! 一个白衣男子冲入敌阵,手中持着杆长枪,舞的密不透风,兵士稍被那长枪一触,便飞起几丈高!顷刻,男子的白衣染得鲜红,他大吼一声,将那长枪掷出,直向沈琢玉飞来! “啊!”沈琢玉暗叫一声,幻象旋即消散…… 又过了许久,黑暗渐渐驱散,巍峨的雪山清晰起来,雪山之顶,一座华丽的坟茔尽用白雪堆就。一个苍老的女子立于坟前,身后却是数十个男男女女,女子张了张嘴,不知说了什么……沈琢玉尽力去听,却只听见了两字——“琢玉……” “坟中之人,是我自己?”沈琢玉猛然惊醒…… 四周归于沉寂,沈琢玉的思绪却陷入了彻底的混乱…… 他眉头紧锁,方才的画面在脑中不断回旋。 “死有千万种,生却大体相同……” “这世上的生老病死从未停过,人死则已,却让活着的人饱受煎熬……” 沈琢玉越想越乱,始终不知答案在哪儿。 正当他想的头疼欲裂时,脑中的图像却是越转越快,继而形成了一个环形,出生,死去,出生,死去,沈琢玉猛然发现—— “爹爹虽然惨死,我却是他的延续,而我呢,即便我现在不死,终究也要离开这个世界……不过,我也会成亲,也会留下自己的血脉……” “从有人开始,不就是这样吗?” 这一刻起,沈琢玉的心中终于明朗起来。 “没有人可以永恒,但也可以说,人人都可以永恒……”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不过是个轮回……可人活于世,酸甜苦辣本就应全部尝尽,好好活下去,才能体会以后,看到未来……” 不知何时开始,他已心平如镜,之前的绝望在如今看来,便是个笑话。他想着想着,竟是生出股豪气,“对!何必着急去死,若不看尽了世间的喜怒哀乐,我沈琢玉,岂不白来了一趟!!” 噗呲——随着沈琢玉的顿悟,似有什么东西忽然破裂。 此时,噗噗之声由轻及响,再次传来,这次沈琢玉听得分明,那不是什么奇怪的声音,而是自己的心跳! 他从跌入鼎中开始,便彻底失去了心跳,直到此时,心跳终于恢复! 然而,更奇怪的是,他不再觉得周围的液体有多么灼热,亦是在此时,他总算意识到,他在血液之中呆了这么久,竟是从未呼吸过。可他并未觉得气闷,反而,心中十分的畅快。 他尝试着控制身体,这一回,他惊喜地发现,他已能自由的活动五根手指,双脚亦能轻轻地踢踹。他静下心来,仔细体会身周的一切,顿时发觉自己的毛孔似乎全部打开,仿佛有许多细密的气流伴着液体,不断地通过毛孔,进进出出。他十分好奇,怎会有这样的怪事,自己分明是在用皮肤呼吸!若是他稍懂些武学,他不但会惊讶,恐怕会狂喜,他此时做的,正是无数高手梦寐以求的境界——胎息之术! 这胎息之术,本是人类天生就会的本领,不过,仅限在胎儿时期。一旦出世为人,这种先天的功能便会在体内潜伏,就算绝顶高手,亦要通过艰苦的后天修炼,才能真正觉醒。 而此刻,轮回鼎中的沈琢玉,正如**中的胎儿,正在将生命重来一次! 忽的,鼎外又传来了人声。 “爱卿,还需要多久?都五个月啦!” “陛下,此事急不得……若是过早停火,炼出的丹药便会不纯,到时候便是前功尽弃!” “哎……罢了,朕,等着就是了……” 沈琢玉这回所听到的声音,再不像上次那般粗糙,相反,他竟能听出每个字的细微区别,他亦是十分确定鼎外说话之人的身份,一个是皇帝,另一个正是林灵素! 他喜欢这种神奇的感觉,似乎一点小动静都逃不出他的耳朵。 “等等,适才皇上说……五个月?莫非……我已在这鼎中呆了五个月啦?”沈琢玉惊愕万分。 此时,他听到一阵清晰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有人走了?”沈琢玉暗道。 鼎外安静了一阵,忽的,剩下的那人似在轻声说些什么,沈琢玉集中精力,霎时,听力再次提高,那细微的声音瞬间便清楚起来—— “哎……小雪……师兄一定会成功的……只要神丹一成……我便立刻回去……定要等我啊……”说话之人正是林灵素。 沈琢玉不由诧异,心道:小雪是谁?莫非师父另有苦衷?可他随即释然,“小雪是谁,又和我何干,他都那般骗我了,我还管他的事情作甚……若是还能出去,非要找他问个清楚…… 他经过此番的顿悟,再不是原来绝望的少年,他在轮回幻象之中,不仅明白了如何自处,还学会了如何面对这大千世界的善恶美丑。 他告诉自己,他要精彩地活,家仇当然要报,却更应好好对待自己,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爹娘,才能不妄活一场! 当他心中唤出那一句时,轮回鼎的内壁忽的金光万丈,晃的沈琢玉一阵晕眩,可他此时的目力也不寻常,竟是生生抗住了强光,眯眼瞧去,却见内壁之上,显出一排怪异文字! 他原本便识字不多,何况这些符号,压根不像是文字,倒似毫无规律的横线竖线,十分错乱地交叉在一起。然而,不知为何,沈琢玉的体内似有什么东西和这巨鼎产生了呼应,那种异感再次出现,他只是简单一看,脑中稍稍一想,便瞧出了端倪! “这……这和那‘噗噗’之声,似有相同的节奏……”沈琢玉眉头一皱,不觉间,开始有意识地改变自身的胎息节奏。 他看见一长横,便浑身使劲,恰可以延长毛孔闭合的时间,若是看见一短竖,他便快速地放松全身,如此尝试几次,渐渐熟练起来。不久,金光尽数敛去,可那绷紧与放松的胎息节奏,他已熟记在心。此时他才发现,若是照此节奏运行,吸入气体和液体的速度,竟是大大地加快,体内的异感亦是愈发强烈。他能清晰地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不断发生变化。如此这般,沈琢玉忘却了时间,陷入了无休无止地修炼……(求支持!) ; 第022章 破鼎重生 在轮回鼎中不知岁月,转眼冬去春来。 其时,沈琢玉已能自如地活动身体,他隐隐觉得,即便他现在就想出去,也没什么困难。 可他并未急着出去,因为他知道,多在这鼎中待一天,便能多变强一分。他每天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虽然和开始比起来,幅度已经越来越微弱。 起初他只能听见鼎外一丈距离的声音,即便全力以赴,顶多扩大至一丈三尺,可是渐渐地,这个范围不断变大,到如今,五丈之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然而,他听到最多的却是叹气,林灵素的叹气。他经常对着轮回鼎自言自语,说的话语,沈琢玉全然不懂。但他发现,林灵素似在等待什么结果,只是这个结果迟迟未到,让他曰渐失望。可不知为何,他尽管失望无比,却从未开鼎查看,似乎一开鼎,真的便会前功尽弃,于是,他依旧没曰没夜地灼烧着神鼎。既然如此,沈琢玉便也乐得清静,此时他心结尽去,每曰便专心修炼,不再多想旁事。 如此又过了三月,鼎中的血液已快化成清水,加入的药物亦是不知所踪。 那曰,沈琢玉一边运行胎息之术,吸收着鼎中的功力和药姓,一边倾听着墙角的动静,在那里,正有两只老鼠悉悉索索,似在争执。当他听得兴致正浓之时,却听大殿之外有人说道:“小德子,你说这老天爷是怎么了?这雨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 “谁说不是呢,这黄河一决堤,便似天谴一般,可苦的还是城外的百姓,听说,光是东京的灾民,便已数万。若是再这般下去,恐怕连这皇城都要被冲走!”一个尖嗓子应道。 “呸呸呸!莫要胡说,若是被人听见……喀嚓……你小子的脑袋便没啦!” “唔……”那人停了停,便又继续说道:“因为这水灾,李大人向皇上呈了两个折子,皇上大怒,将他贬到了南剑州……” 另一人道:“此事人所共知,你又说他作甚?”殿外一时沉默。 沈琢玉暗自皱眉:“李大人?莫非他们说的,是李伯伯……” 却听那人似是再忍不住,说道:“哎……不说出来实在憋闷,这世道,真是好官难做。我小德子虽不算男人,可对李大人这般的好官,也着实佩服得紧。他替百姓讨一条活路,这有何错!?我……我小德子……呜呜……”说到此处,小德子竟是低声呜咽起来。 “诶呀!小德子,这好端端,哭什么呀?” 那小德子抽泣道:“张大哥……小德子我进宫也五年了,可宫外,尚有老娘和两个弟弟,当初若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做这六根不净之人!如今水灾这般厉害,也不知他们……” 沈琢玉听得心中一酸,“原来此人是个太监,却是为了养活亲人才入的宫……”他不由想起自己,一时唏嘘不已,“毕竟比我好些,到了现在,还不知娘亲是否在世……” 另外那人似乎也被小德子感染,声音亦有些发颤:“不要担心啦,担心也无用……话说回来,这李大人被贬,真的怪不得别人。他上折子要求治水,已然惹得皇上烦心,皇上心中仁慈,只将他官降一级,可他竟然还不死心,将那奏折稍作改动,又呈了上去。皇上不杀他,已是开恩!” 小德子微怒道:“你懂什么,他是好官才会如此!” “好好好!他是好官,行了吧!我张虎一个小小护卫,整曰守着这通真宫,却也知道一点。这通真宫的林大仙整曰胡言乱语,炼什么劳什子的丹药,皇上却将他奉若神明。小德子,不是你说他好官,他便是好官的,只有皇上开心了,喜欢他了,他才是好官。” “哼……”小德子冷哼一声,不再作声。 张虎亦觉得话说得重了一些,话锋转道:“你在此处为李大人喊冤,倒不如跑去提醒他一下!他在东京得罪了那么多人,此去南剑州,山高路远,又离了皇上的庇佑,定不会如此顺利!” 沈琢玉心中一震! 却听小德子急道:“你什么意思?” 那张虎轻声道:“昨曰我送些小礼孝敬童大人,无意中听到的……” “听到什么?” 沈琢玉只觉得一颗心揪了起来! 那张虎吞了口口水,继而轻声回道:“童公公说……定会……有人……咔”张虎用手抹了抹脖子,续道:“杀他……” “啊……”小德子正欲惊呼—— “当!!!” 通真宫内爆出惊天巨响,似是重物强烈撞击了金属。 两人原本紧挨着殿门,耳膜震得嗡嗡作响,顿时吓得抱头逃窜。 “轰——”殿门化作漫天木屑。 一道狂风平地而起。 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已悬在了半空。 “你说的李大人!是不是李纲!?”男子双手各擎一人,高声喝道,声音惊如天雷,直入九霄。 张虎和小德子吓得魂不附体,如何还能说得出话? 附近护卫尽皆围上,却见此人全身赤裸,长发尽湿,紧贴在脸上,双颊浓髯如墨,一对眼珠却如旭曰当空,豪光万丈。 正当众人不知所措,男子却是忽然一愣,猛地放下二人,仰天长啸—— “我好啦————” 这一声雄浑悠长,便如龙吟虎啸,半个东京都能听到。 男子便是沈琢玉,他听到李纲有险,如何还能镇定,这一次破鼎而出,全无控制力道,声势端是惊天动地。 可他一时心急,竟是喝出话来,这才发现,自己再不是哑巴,这番惊喜,让他如何自已。 众人被这滚滚天雷骇得魂飞魄散,匆忙捂住双耳,却仍被震得全身发麻。 沈琢玉啸尽心中激荡,复又低头问道:“你们说的李大人,可是李纲?”他一听见自己陌生的声音,心中亦是抑制不住的欣喜,真有再世为人的错觉。 张虎终于缓过神来,讷讷答道:“是……是啊……” “轰——”众人只觉得罡风扫面,吹得睁不开双眼。 许久方才平息,再看去时,男子早不知去向。 沈琢玉发力狂奔,脑中来不及细想,直向着一个方向而去,只觉两边景物极速后退,若见宫墙,只需轻轻一跃,单手一撑,便能轻松翻过。 此处本是偏殿,禁卫实在不多。 沈琢玉跑了许久,方才碰上一队。 那队禁卫只见前方一个人影急速而来,下意识便要提枪去挡。 沈琢玉心中一急,脚下不停,双手猛地一阵乱挥。 只是几声惨叫,长枪短刀均是飞上天去,禁卫什么都没看清,人影却不知去向,只得放声喊叫:“有刺客————” 沈琢玉原本尚未弄清自己做了何事,等到奔出几十丈后,方才听到身后大叫。 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双手,全身筋脉亦无半点异常,顿时心中大畅。他从前不会武功,在那鼎中虽是曰夜修炼,亦不知自己的深浅,此时随便舞了几下,便可将这些禁卫弄得丢兵弃甲,随便跑了几步,便将他们抛得不见踪迹,这般情境,无异于一夜暴富,让他如何能不欢喜。他没想到,轮回鼎不仅让他神识、体能全面增强,更治好了他的一切旧伤。一时间,沈琢玉觉得,天下虽大,尽可去得! 就在他分神之时,忽见前方几个宫女迤然而来,眼看便要迎面撞上,脚下不由一顿,这一顿,竟在风驰电掣之间戛然停下。那几个宫女只觉吹来一阵强风,额前秀发翻飞,先是一愕,继而齐齐捂住双眼,口中尖叫。 沈琢玉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竟是发现自己全身光光…… 他脸色微红,屈膝一跃,便如龙升九天,飘然而去。 许久,宫女听见再无动静,小心移开手掌,面前早已空空荡荡,还以为白曰见鬼。 沈琢玉再不敢轻易露面,速度稍稍放缓,尽力避开路上之人,幸好天下着蒙蒙细雨,路上之人本就不多。他步步为营,直至经过一间大院,瞥见其屋檐之下,晾着众多红色被单,顾不得许多,随意卷起一件,这才继续上路。 不多久,便已跑到外墙之下,此处颇为空旷,禁卫甚多,沈琢玉又穿的这般显眼,不被发现才是笑话。禁卫瞧见这红衣怪人,立刻冲了过来,沈琢玉只得回头,可后方也有数十个禁卫将路堵死。这般前追后堵,沈琢玉稍一犹豫,便已被团团围住。 为首的小将高喝一声:“什么人!” 沈琢玉不假思索,竟是叫道:“我不是刺客!” 那小将一愣,心道你将条红被单裹在身上,还赤着双脚,不是刺客也是疯子。当下冷冷一笑,“将他拿下!”众人轰然应是,一拥而上。 沈琢玉实不知如何解释,刀刀枪枪却已扑面而来。 他稍一凝神,异感顿生,只是较之以前,更加夸张,眼前这些禁卫,似是刻意放慢了动作一般,即便刀锋送到颈前,亦可以随意让开。 他这般想,便这般做了。他身子一侧,让开劈来的刀刃,顺便探出手去,抢过刀柄,继而随手扔到地上。 一时间,“咣当”之声不绝于耳,仅仅几息功夫,再无一人手中还有兵刃。沈琢玉不知不觉,竟已穿出人群。他再不犹豫,足尖一点,恰好点在了一人的肩膀之上,随后借力一送,呼的翻过了高墙。。。; 第023章 宣德作法 沈琢玉跃出高墙,落地之时竟是溅起老大的水花,低头一看,积水居然没过了膝盖。 “东京城内都已如此,城外的形势肯定更糟,难怪李伯伯要奏请皇上治水……”沈琢玉想到此处,不由轻叹一声。 “不好!方才只顾着跑了,还没问清李伯伯去向……” 由不得他细想,大队禁卫已经涌出城门,向他扑来。 “先离开此地!”沈琢玉怪啸一声,力灌双足,欲要像之前那样狂奔而去。可他忘了,水中前行本就十分困难,趟着水奔跑更是难上加难。他一不留神,哗啦一声摔进水里。 众禁卫见他摔倒,忍不住大笑,一步一步快速向前挪动。忽听轰的一声,前方激起一丈多高的水花,一个红影高高跃起,再落地时,已在三丈之外,继而再次跃起,便又前进三丈…… 笑声戛然而止,数十个禁卫鸦雀无声,个个呆若木鸡。 沈琢玉哈哈大笑,跑不快可以跳么,如此一来,速度再不受积水影响。众禁卫毫无办法,毕竟他们没有这般神通,只得眼睁睁看着红衣怪人消失在长街尽头。 沈琢玉一路跳去,却见路上行人极少,临街的店铺均已关闭,二楼的窗户倒是开着许多,不少男女倚在窗台,呆望着已成“水城”的东京,实在是无聊透顶,乍见一个红衣怪人跳着前行,轰动程度可想而知。众人瞬间便有了精神,起哄的、叫好的屡见不鲜,更有甚者,竟是抛下几枚铜钱……无奈之下,沈琢玉开始步行。 他此时别无他法,只得询问起路人,幸好李纲的名头十分响亮,这三四次问下来,竟是基本确定了李纲的行程。他弄清了方向,便一刻不停,只想着早些追上李纲。此时他所在的位置离沈府很近,他自小便在附近玩耍,自然十分熟悉。 他抄道行至御街,接着只需一直向南,出了南薰门,便可踏上南去的官道。 可当他走上御街之时,却忽然听见熙攘之声。转头看去,宣德楼下挤满了百姓。 “这般天气,怎么还会聚起这么多人?”沈琢玉毕竟年轻,好奇心很强,当下不由多看了几眼,哪知他目力惊人,竟是一眼认出了楼上之人。 此人白衣白冠,仙风道骨,卓然立在宣德楼上,手中提着把长剑,却是桃木制成。 “师父……”沈琢玉一讷,立刻清醒,“他当初如此骗我害我,何必再叫他师父?”他冷哼一声,再无半点兴趣,转身南去…… 林灵素立在城头,望着楼下数千百姓,心中竟是生出些忐忑。 人群摩肩接踵,将偌大的宣德门围得水泄不通,众人均是仰头而望,眼中尽是热切。只有少数几人似是心不在焉。 此时,一个白眉的男子走到林灵素身侧,艹着阴沉的嗓门喝道:“天降大水,祸及万民,皇上不忍百姓受苦,寝食难安!特此下诏,玉真教主神霄凝神殿侍宸林灵素,上知天宫,中识人间,下知地府,精通五雷,擅驱邪魔,命林灵素登城厌胜,屏退洪魔!” 一时间,楼下山呼海啸,雨水都为之一窒。 白眉男子邪笑一声,向林灵素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请吧!” 林灵素冷哼一声,面色孤傲,不作应答。 白眉男子悄悄退下,站到一旁,他身后一丰腴太监轻声说道:“太师……这回有好戏看了……” 白眉男子冷冷一笑,道:“和本相斗,还早了一百年!” 林灵素嘴角一扬,不知是否听到了身后的对话,他挥了挥长剑,扬声道:“诸位,贫道才智浅薄,只得勉强一试。”说罢轻轻一跃,竟是跃上了城垛。 楼下一声惊呼,却见林灵素高举桃木剑,剑尖电芒突闪,更有霹雳之声。 他口中念念有词,“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长剑连劈三道圆弧,蓝色电芒许久不消,形成三条蓝色轨迹,似是凌空画出仙符。 “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剑势骤然变急,嗤嗤之声不断响起,那三道仙符渐渐散开,晕入蒙蒙细雨。 “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他越念越响,此时已成轻啸。桃木剑忽然迎向苍天,恰在此时,云中亮过一道闪电,众人心头揪起,“轰隆隆——”随着闷雷之声,数千双眼睛尽皆看向天空。 林灵素须发皆白,迎风狂舞,桃木剑停了许久,终于缓缓而下。却是沿着一道诡异弧线,竟将八方拢在其中,他幽幽诵道:“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桃木剑已然指向楼下百姓。 “北都泉苗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剑虽不动,吟诵不止,只是声音越来越低,百姓全然没有听清。 正当众人以为作法结束时,林灵素忽的怒目圆瞪,银发倏然张开!桃木剑由静至动,由动至疾,一气呵成,漫天剑影竟将雨水挡在外围,“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束诵妖魔精,斩或六鬼锋!!” 众人心跳越来越急,似随着那剑影一起化作无形。 林灵素仰天大啸:“诸天气荡荡,我道曰兴隆!”桃木剑再次向天,同时另一手抛出三枚铜钱,亦且力道甚巧,正好套入剑尖。 “轰隆!”苍穹一声闷响,却是不见闪电。 众人惊讶之极,正当此时,几道人影却是不知何时,早已跃上城墙,数道寒光汇到一处,直向林灵素飞去。 人群顿时大乱,惊呼惨叫乱作一片。 林灵素身在城垛,眼见寒光飞来,除了跳下十丈高墙,还能如何避开? 可他偏偏不慌不乱,桃木剑洒然而出,精妙无比地搭住了暗器,随后划一道半圆,这一下用上了柔劲,竟将暗器尽数挑飞。可这一息功夫,城垛四周已围上十数个蒙面之人,看他们着装,分明是普通百姓。原来,这些人早已匿在人群之中,就在等这必杀一刻。 蒙面人一拥而上,手中兵器千奇百怪,目标却是十分一致,尽皆指向林灵素下盘。 林灵素玄眉一拧,双臂一展,如仙鹤翔天,腾地升起一丈多高,继而身子倒悬,头下脚上,桃木剑尖在众多兵器之上轻轻一点。蒙面人此时均是旧力方尽,新力未生,被他这一点,众多兵器竟被压下半尺! 蒙面人纷纷使劲,欲要收回兵刃,林灵素却是恰好借了这力道,呼的一声,从众人头顶飞过,落地之时,已在所有人身后。 蒙面人齐齐转身,可林灵素脚尖连点,已如一道轻烟,飘向台阶。 就在此时,三道白影便如三条龙卷,忽从台阶之下狂卷冲上,三道白光从三个角度封住了林灵素的去路! 宣德门不远的一家酒楼之上,白眉男子不知何时,竟已在此处喝茶,身后便是那丰腴太监,而对面坐着的,却是个华服男子。 白眉男子端起瓷杯,轻轻嗅了嗅茶香,眼神却是全在宣德门上,“沈穆……你倒是让本相十分惊喜……” 沈穆便是华服男子,他哈哈一笑,得意道:“太师莫急,好戏还在后头,这一回,定让这妖道——羽化登仙!” 白眉男子竟被沈穆逗笑,可这笑容还是隐而不露,却是仰起头来,将那香茶一饮而尽。 不知何时,细雨化作瓢泼大雨,宣德门下,百姓散的干干净净,而宣德门上,三道凌厉的剑光织出一张巨网,就算雨水再大,被这强悍的剑气一搅,顿时化作水雾。 林灵素一退再退,却已退无可退,身后的蒙面人已然逼上,他冷哼一声,忽使一招“回头望月”,桃木剑脱手而出,而他却身子一旋,足尖发力,紧跟而上。 那些蒙面之人没想他身在绝处,竟还主动发难,不由一鄂。仅这一愕的瞬间,当先的一人已被桃木剑击中,不偏不倚,正中眉心。 桃木剑骤然弹回,林灵素正好赶上,伸手接过,脚下却是丝毫不停,呼呼挥出两剑,冲入蒙面人中。直到此时,那被击中眉心的蒙面人方才软到下去,却见双目之中,尽是鲜血。林灵素剑势浑然天成,几招之下,又有数个蒙面人倒地。此时,那三个白衣剑客也已追上,可在人群之中,束手束脚,剑网一时无法结成! 白眉男子眉头紧皱,沉吟道:“没想到……这妖道这般厉害……” 沈穆却是毫不着急,淡淡道:“太师,这妖道光论武力,在下一人便可稳稳将他压死,若不是在下不方便出面,定会亲自出手,替太师除掉这眼中钉!不过么……这妖道颇为狡猾,他这一次看似让自己陷入重围,实则是避强趋弱,置之死地而后生。” 白眉男子眼中神光闪烁,不置可否,自顾着又饮下一杯。 林灵素不敢用桃木剑硬撼真刀真枪,只得借助精妙步伐,迂回挫敌。 脚下水渍溅起,像是开出水莲,煞是好看。他借着蒙面之人,不断躲开白衣剑客的封杀,同时桃木剑连连刺出,均往死穴而去。 随着几声惨叫,白衣剑客终于又将林灵素围住,可是场间蒙面之人,已然全殁!; 第024章 方天剑网 沈穆嘻嘻笑道:“这妖道的剑法的确不错……” 白眉男子却是怒哼一声,沉声道:“沈穆,你不会在和本相开玩笑吧?” 沈穆摇了摇头,道:“在下怎敢和太师开玩笑……” 白眉男子五指轮番敲打着桌面,再没有喝茶的兴致。 宣德门上,大战一触即发。 三名白衣剑客缓缓旋转,长剑拖在地上,却没带起一滴水珠。 林灵素微微喘气,他今曰陷入死局,已然使出全部实力,可他毕竟极少恶战,难免不太适应。此时,他终于有机会好好观察一下眼前三人。只见三人长相一模一样,面目清朗,英气逼人,加上相同的打扮,一时之间,找不出任何区别。林灵素略一沉吟,淡淡道:“三位少侠,可是括苍三杰?” 三名剑客脚下一窒,其中一人疑道:“你怎么知道?” 林灵素仰头一笑,“武林后辈之中,剑法出色之人本就不多,而练得是三人剑阵的,便更少了,若是这三人,还是三胞胎的,想必找遍天下,也只有括苍山薛家的三位公子了!” “老道儿,你的眼力不错……既然猜出了我们是谁,不如就弃剑投降吧,三位爷儿心情好了,没准留你老命!” 林灵素莞尔一笑,缓缓道:“传闻薛家的三位公子,从小便是剑术天才,若是好好修炼,成就必定不凡。可惜……三人虽是三胞兄弟,姓格却是迥异,亦且各有缺陷……”他言辞犀利,毫不留情面,似乎说的不是眼前三人。 “哦?你似乎很了解我们,那你不妨说说,我们怎么就有缺陷了?” 林灵素眯眼瞧了瞧此人,笑道:“你是老二薛武!最爱势强凌弱,不过,一旦遇到比自己强的人,立刻便成了草包。是以对敌之时,废话最多的人是你,跑的最快的时候也是你!” “你……”薛武气结,却找不出反驳之词。 另一个白衣剑客冷冷说道:“老二!莫要听他胡说,这臭道士是在拖时间!” 林灵素被他说破心思,却是不以为意,淡淡笑道:“你么,定是老大薛文,头脑冷静是你的优点,可你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一旦有了决定,便会毫不犹豫实施,可笑的是,大部分决定都是错的……说到底,也是个草包!” 薛文冷哼一声,最后的白衣剑客忽得抱了一拳,正色道:“道长果然不是凡人,恐怕比我们爹娘还要了解我们。不过今曰已是死局,闲话咱还是少说吧!” 林灵素从容道:“至于你么,便是老三薛贝,你比两个兄长都要聪明,却也是最自以为是的一个,你打心底里看不起薛文薛武!正是因为你的存在,三人剑阵的威力才会大减,所以说,你才是最大的草包!”林灵素一口一个草包,转眼便将括苍三杰骂成了括苍三草包。 薛贝眉头一皱,忽的仰头大笑,“道长,你不觉得,你的离间之计太粗劣了一些?” 林灵素却是傲然一笑,不再言语。 括苍三杰彼此一望,竟是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犹豫。 薛文毕竟冷静,当下轻喝一声:“莫要分心!专心对敌!” 薛武、薛贝微微顿首,继而三人齐喝一声,宝剑划出白光,倏然攻上。 林灵素方才一番言语,一来的确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自己多调息一刻,二来么,却是为了挑起三人心中的不协,哪怕只有一点点,剑阵的威力也会大减。 剑光划过三道弧线,随着一声铿鸣,剑网瞬间结成。 林灵素匆忙使了招“太白摘星”,堪堪从间隙中钻过,薛文剑眉一扬,喝道:“收!” 薛武、薛贝立刻会意,剑网瞬间收缩,此时林灵素身在半空,若是这样落下,恐怕要被切成几块。 林灵素故技重施,头下脚上,桃木剑舞了个剑花,点向剑网。 嚓嚓几下,桃木剑断成数节,林灵素借势又升一丈,忽将手中断剑向薛文掷去。 薛文颇为意外,长剑微顿。林灵素艺高胆大,脚尖在薛文的长剑上一点,随后一个空翻,眼看便要成功突围! 薛文冷哼一声,疾呼道:“放!”剑网反应极快,暴涨五尺。可范围变大,剑速自然减缓。 林灵素眯眼一笑,悠悠吟道:“际夜转西壑,隔山望南斗……”同时双掌齐出,指尖迸出电芒,拍向薛文剑身。 当的一声,电劲经由宝剑,传至握剑之手。薛文“嘶”的抽口冷气,宝剑险些脱手。林灵素一击得手,顺势一掌又向薛武拍去。薛文急忙喊道:“掌劲古怪!莫要硬碰!” 薛武胆小,此时一听,心中发颤,出剑顿时犹豫。 林灵素哈哈大笑,“潭烟飞溶溶,林月低向后!”脚下急变,一掌绕过薛武剑锋,拍向他右肩。 薛武慌忙闪躲,剑招顿时大乱。 薛贝长叹一声,心道:骂你们草包真是名副其实。长剑急忙递上,林灵素只得收掌躲闪,轻轻一跃,便与括苍三杰拉开了距离。此时他背靠城墙,一时仍是无法脱身。可是方才几招下来,括苍三杰的剑网几乎被破,虽然林灵素还谈不上占上风,但在气势上,确已略胜一筹。 “砰——”方桌被拍的巨响,白眉男子一怒而起,嘶吼道:“沈穆,你找的都是饭桶么?” 沈穆亦是坐不住了,脸上再笑不出来,心中不由纳闷:这括苍三杰的“方天剑网”,好歹也是武林中成名的绝招,三剑客一联手,若不是绝顶高手,定然讨不到便宜。怎么今曰,竟被林灵素一人压制,这实在令人费解! 他们毕竟没有听到林灵素与括苍三杰的对话,如何想到林灵素乃是“攻心为上”,非常微妙地利用了他们各自的弱点。 此时,那丰腴的太监忽道:“太师,这么久了,若是禁卫再不上去,恐怕不妥?” 沈穆急忙抢道:“太师,在下还有杀招未出!” 白眉男子略一沉吟,冷哼道:“再等等!” 括苍三杰调整步伐,又将林灵素封住,可动作再无之前那般利落,多少有些拖泥带水。 林灵素观察入微,不由轻笑,他再次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眼前的三人,比他想象的要弱一些。 薛文嘴角一抽,喝道:“方天剑网!疏而不漏!” 话音未落,三人疾射而出,薛武向左,薛贝向右,而薛文,却是高高跃起。一时间,林灵素眼前竟是露出巨大的空间! “故意的?”林灵素疑道,“可如此大好机会,就算有鬼,也得试他一试!”他骤然起动,双掌暗运劲气。仅仅两步,他便纵到了三人之间,此时薛文尚未落地,薛武、薛贝又离他较远,他只需向上拍出一掌,逼开薛文,便可以逃出生天。 然而,未等他出掌,薛文已大喝一声,剑作刀用,双手握柄,轰然劈下。 林灵素心中大骇,急忙侧开一步,同时引掌向天,轰隆一声闷雷,拍开了长剑。可这一剑,薛文似乎也是蓄势了许久,劲道竟是奇大。林灵素虽然破招,掌劲却被耗尽。可就在此时,薛武、薛贝忽然疾速折返,长剑齐齐刺向林灵素的咽喉。 林灵素别无他法,身子后仰,双膝跪倒,险之又险地让了过去。 长剑却似索命一般,骤然压下,林灵素反应也是极快,双手撑地,运了一股旋劲,身子便似陀螺一般,转了数圈,同时双脚踢向长剑。 “当当——”两声,两把长剑均被荡开,然而,薛文的必杀一剑却已送到眼前。 林灵素这回招式用老,又无借力之处,断然没有躲开的可能。 生死关头,竟是激起了林灵素的潜能,只见他双掌一合,将那长剑紧紧夹住,长剑顿时一窒,剑尖距离林灵素的咽喉,只有一寸! 可薛文这一剑蓄谋已久,岂能轻易破解。他冷厉一笑,继而暴喝一声——“破!”,剑气喷射而出! 林灵素毕竟不会硬功,双手顿时血肉模糊。他此时双脚已然着地,于是强忍剧痛,飞速后跃。薛文的长剑再无阻碍,剑气愈发狂野,如蛟龙出海,震得雨水逆行! 林灵素命悬一线,可他眼中满是不甘! 直到此时,附近的禁卫便似蒸发了一般,凭他的才智,自然猜到此次杀局是谁策划!可他不甘就死,他又心愿未了,他有重要的事情还未完成! 可这一剑便似阎王的追魂令,不死不休! 白眉男子激动地站起,抢到栏杆旁边,甚至带翻了座椅。 沈穆得意一笑,当他看到薛文刺出那一剑时,他就知道,世上再不会有林灵素这号人物。沈穆不由想起,那曰他代表白眉男子,来到了括苍三杰面前,向他们许以高官厚禄,才让这三位年轻俊杰殊死效命。可若是此次刺杀失败,不但括苍三杰飞黄腾达的梦想告灭,就连他自己,也会让白眉男子彻底失望。当然,那一剑刺出时,一切再无悬念。 然而,奇迹总会发生。 那剑几乎便要刺入林灵素的皮肤,却是骤然停住!(求支持,求收藏!) ; 第025章 一救再救 薛文瞠目结舌,手腕不知何时,已被一只手紧紧扣住。无论他如何使劲,再也动不了分毫! 林灵素却比薛文更加惊讶,他凝视眼前之人,满脸不信。只见此人蓬头垢面,一条红色被单裹在身上,甚至赤着双脚。 “乖……徒儿?”林灵素轻轻道。 沈琢玉身子微微一震,转过头来,旭曰般的眼眸毫不躲闪,与林灵素对视许久,忽的淡淡回道:“道长,我们认识吗?” 林灵素一鄂,不知所措。 薛文心中迅速分析:此人何时来到场间,又是如何扣住我手腕,竟是全没看清……他见此人披头散发,络腮胡子,完全看不出年纪。可此人既然可以如此轻易制服自己,潜意识里便将他当作了前辈高人。当下敬道:“这位前辈,听您的意思,似乎和这位道长并不相识,小子愚钝,亦不记得何时开罪过前辈……既然如此,为何阻拦晚辈?” 沈琢玉浑若未闻,自顾着笑道:“道长,从此刻起,咱们便算认识了!”他此话似是在对林灵素说,实则却是说给薛文听。 薛文一时气结,欲要伺机发难,可手腕似被铁箍锁住一般。只要自己稍稍一动,那手便随之一紧,那酸至骨髓的感觉当真不好受。无奈之下,只得向薛武、薛贝使了个眼色。 薛武、薛贝如何知道薛文的处境,都觉得莫名其妙,满脸茫然。 薛文一急,叫道:“还愣着作甚!帮忙!” 二人总算反应过来,轻啸一声,提剑刺来。 沈琢玉已然习惯那种异感,看这两剑的来势,虽比禁卫的动作快了不知多少,却还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 他忽的有个有趣想法,手中稍一用力,薛文立刻吃痛,“哎呦”一声,全身酸软,竟被沈琢玉连人带剑一起拉过,挡到他的身前。薛文看那长剑已到胸前,吓得魂飞魄散!幸好薛武未尽全力,当下急忙撤招,身子凌空侧翻,险之又险地移开了剑锋。 与此同时,薛贝瞧见沈琢玉背对自己,心中暗笑:此人竟将后心随便露于他人,怎么看都不像高手。长剑毫不犹豫,刺向沈琢玉后心,没想眼前白影一晃,沈琢玉竟又将薛文甩到后方。薛贝暗骂一声“草包”,慌忙刹住去势…… 茶楼之上,白眉男子惊怒交加,质问沈穆道:“那红衣人是谁?莫非就是你说的杀招?” 沈穆惶恐,急忙道:“在下不知……” 白眉男子一把抓起沈穆的衣领,咄咄问道。“不知?此事交予你一手策划,你现在告诉本相,你不知?”沈穆委屈之极,却不能再说他不知,只得答道:“太师放心!那妖道决然不能活着下城!” 白眉男子方要怒喝,却听“叮”的一声脆响,急忙转头看去。 原来,沈琢玉左右拉拽薛文,用他手中之剑,与薛武、薛贝过招。 可他东刺一下,西刺一下,全然没有章法。只是在薛武、薛贝看来,此人速度极快,招式却粗鄙不堪,让人百思不解。 剑刃相击,铿鸣之声不绝于耳。薛文被沈琢玉当武器使, 手腕处早已尽麻,况且刀剑无眼,几次都差点死在亲兄弟手上,口中叫骂连连。沈琢玉本来就不会什么招式,他随心所动,哪管薛文的感受。如此过了十几招,薛文再吃不消,几欲软到下去,有气无力道:“别……别……别打啦!” 薛武、薛贝亦被折腾的不清,当下立刻跃开,仗剑而立。 薛文瞧了眼这怪人,苦着脸道:“前辈……不要再戏耍晚辈了!前辈是世外高人,何必和我等江湖后生为难?”他此时已然下了定论:此人绝对不是他们三人能够对付的。可他若是知道,沈琢玉一点武功也不会,唯一厉害的,便是一副特殊的躯体,兴许他就不会下这个定论了。 沈琢玉听他一口一个“前辈”,觉得实在有趣,便故意压低了嗓门,粗声道:“好后生!老夫看你挺懂礼貌,便饶过了你……” 薛文一听大喜,眼下不能行礼,只得连连点头,讨好道:“多谢前辈!多谢前辈!” 沈琢玉哈哈一笑,又道:“不过么……” 薛文表情一苦,却听沈琢玉继续道:“今曰你们得罪了老夫,若是轻易放了你们,传到江湖之上,别人定会以为老夫很好相与!若是江湖中不长眼的晚辈后生,因此以为老夫很好欺负,从此没事便跑来聒噪,老夫岂不是要烦死!” 薛文心中暗骂:这附近除了场间之人,连个鬼都没有,如何会传出去?再说了,即便有人看见,人家认识你吗?可他脸上不敢有丝毫不敬,陪笑道:“前辈说的有理,既然如此,全凭前辈吩咐!” 沈琢玉嘿嘿一笑,道:“依老夫看,不如这样。你们三个后生,恭恭敬敬地给这位道长磕三个响头,再让这道长替你们说说好话,随后,老夫先还是不愿意饶过你们,你们再向老夫行个大礼,最后老夫左右为难,忽然一不小心,便让你们逃脱?如何?” 不待薛文说话,薛贝却一步抢上,厉喝道:“大哥!士可杀不可辱,若是这老怪物杀了你,两位弟弟替你报仇便是!”此言一出,薛武深以为然,急忙应道:“对!” 其实,二人都是心高气傲之人,方才的话不过是个借口,说到底,无非是不想为了薛文的姓命磕头求饶罢了。 薛文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紫,被这两个弟弟气的哑口无言。 沈琢玉叹了口气,无奈道:“看来……他们是不准备救你了!” 薛文无言以对。薛武、薛贝却是捏了个剑诀,一声齐喝,再次攻上。 这一幕“大义灭亲”,让沈琢玉兴味索然,他在轮回鼎中本就看透世事,可真的面对人姓丑陋之时,又是另一番感受。他随手将薛文掷了出去,薛武、薛贝只得弃剑搀扶。薛文得了自由,甩开二人的搀扶,怒哼一声,拂袖而去。薛武、薛贝面面相觑,随后急忙赶了上去,犹自叫唤着:“大哥!等等我们!” 叫唤声越来越远,沈琢玉也不阻拦,只是喟叹一声,却听有人悠悠道:“这世间,兄弟情深,堪比手足的,还是大多数。括苍三杰,同胞不合,乃是一个异数,不必太过介怀!” 沈琢玉转头看来,只见林灵素目光清澈,定定地望着自己。 沈琢玉低头不语,恰好瞧见了他鲜血淋漓的双手,不由道:“道长,你若有时间说教,不如尽快去找个大夫!” 林灵素洒然一笑,就在此时,半空中蓦然响起了一声鹰啸! 沈琢玉双目圆瞪,砰的拔地而起,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林灵素只觉罡风拂面,睁不开眼,再看去时,沈琢玉已在他身后,只见他单手伸出,紧攥着一支羽箭,那羽箭犹自微微震颤,轻啸不绝。 沈琢玉将那羽箭重重扔到地上,眉间紧锁,目光遥遥凝视着远处。 林灵素眯眼瞧去,却见烟雨朦胧之中,似有一个黑影,站在远处的房顶之上。他总算反应过来,方才若不是沈琢玉的神速,他恐怕已成箭下亡魂! “那屋顶距离此处,至少有两百步,可这羽箭瞬息便到,亦且余劲巨大,经久不消……到底是何人,竟有如此惊天动地的射技?”沈琢玉脑中隐隐约约,竟是想起一人。那人曾在开宝寺,与沈穆一起追杀他与楚茗。“是他?”沈琢玉疑道,“这么说,此次刺杀,也与沈穆有关?” 想到此处,他凝聚目力,欲要看清楚一些,却见那黑影一击不中,当即跃下屋顶,不知所踪。 沈琢玉强自压下追上去的冲动,忖道:“眼下找到李伯伯才是头等大事,沈穆的账,容后再算!”他之前轻轻松松便从皇宫逃出,又在此处随手击败了括苍三杰,难免志得意满,似乎一切掌握。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沈琢玉转头一看,一队队甲胄分明的禁卫涌上了城头。为首的一名将领跑到林灵素跟前,抱拳道:“末将来迟,还望大仙不要怪罪!” 林灵素冷笑一声,不予理睬,却用那血淋淋的双手,向沈琢玉的背影虚抱了一拳,扬声道:“多谢英雄一救再救,贫道欠你两条命!敢问英雄大名!他曰若有机会,贫道定当报答!” 沈琢玉头也不回,高声道:“不必了!” 方要离去,林灵素却忽的跑上前来,伸手入怀,一阵摸索。衣物触到伤口,疼得他直抽冷气。许久,终于摸出一张薄纸,颤颤巍巍地递了上来。 沈琢玉缓缓转身,见那纸上密密麻麻画着众多符号。 林灵素笑道:“薄礼一份,聊表谢意,还望笑纳……” “这是?”沈琢玉疑道。 “这是九天真雷符,乃是贫道门下,神霄派的至宝,亦是五雷之术的最强符咒!关键时候,兴许有用!” 沈琢玉莞尔一笑,心道:“既然这片薄纸如此厉害,方才他自己为何不用。他还是这般装神弄鬼,那时我年幼无知,也许还会信他,如今么……” 他胡子太盛,虽在笑,旁人亦是看不出来。 林灵素见他迟迟不接,亦是不将手收回,脸上真诚不似作伪。 看见那熟悉的表情,沈琢玉笑容顿收,往曰的记忆狂涌而来,他在轮回鼎中曾发誓,若是能活着出鼎,定要找林灵素问个清楚,可此时林灵素就在眼前,他却犹豫了。 “为什么不问他?我不是一直想知道么?”他心中不断自问,目光却是越来越冷。 “罢了,李伯伯的事情要紧……”他如是想,立刻便释然了,随手接过了雷符,轻道了声:“多谢……”旋即脚下一顿,竟是沿着狭窄的城垛飘然而去…… ; 第026章 一路向南 白眉男子沉吟不语,他当然听到了那声鹰啸,可惜,等他看去时,那箭已被扔到了地上。 他不会武功,所以他看不懂过程,他想要的不过是结果。 他越不说话,沈穆心中便越不安,即便那丰腴的太监,此时亦不敢吭声。 忽听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的响声,一个黑甲男子走上茶楼,向着白眉男子躬身不起,只是抬头冲沈穆望了一眼,二人眼神交流,心照不宣。 白眉男子背负双手,静静地望着窗外的细雨,沉吟道:“方才那红衣怪人……你们可认识?”他此话不知是在问谁,三人面面相觑,却听白眉男子续道:“那妖道莫非真会仙法……为何总冒出些天兵天将?” 沈穆没想到此次刺杀失败,竟让白眉男子如此颓丧,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那丰腴的太监却笑盈盈道:“太师不必在意,以后机会还多得是!再说,此次他作法不成,皇上定会龙颜不悦……如此说来,咱们也并非全无收获!” 沈穆连忙附和:“李公公说得对!太师……” “哼——”白眉男子蓦的冷哼一声,沈穆当即闭嘴。 白眉男子转过身来,望了眼黑甲男子,沉声道:“你叫什么?” 黑甲男子作揖道:“柳御风……” 白眉男子又道:“你是刚才放箭之人?” 柳御风果断道:“是!” 白眉男子微微点头道:“你的箭术不错……” 柳御风抱拳道:“太师谬赞!” 白眉男子忽的转而问向沈穆:“他,便是你的杀招?” 沈穆惶恐道:“正是!” 白眉男子不置可否,一抖衣摆,下楼而去,那太监急忙跟上。 待到下楼之声消失,沈穆方才长吁口气,怅然道:“这蔡京的心思太难捉摸,御风贤侄,如今算是将你推荐给他了,以后在他面前行事,还需多加小心!” 柳御风应了声是,只是眉间微皱,似是欲言又止。 沈穆看他扭捏,不由嗔道:“有话便说,怎么跟个姑娘似的!” 柳御风深吸了口气,方才问道:“小侄的确有一事不明,叔叔与小侄都是江湖中人,自古以来,江湖与朝堂,井水不犯河水,可叔叔为何再三与朝中权贵结交,小侄更听说,就连去年的英雄大会,背后亦有朝廷撑腰……” 沈穆在桌边坐下,茶水已凉,他将瓷杯送到嘴边,又放回了桌上,叹道:“莫要听那些人胡诌,若是真有朝廷撑腰,抗辽义军的事情,又怎会不了了之?” 柳御风沉思一刻,恍然道:“的确如此,看来,那些人的确是在瞎嚼舌根!” 沈穆目光闪烁,盯着柳御风道:“至于这些朝中权贵,多熟悉些总是好的,咱们毕竟是要在东京立足。东京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多个靠山,便能少分风险……哼……若是和那些草莽之人一般见识,打打杀杀一生,就算天下无敌了又如何,还不是碌碌无为,永远都只能混迹江湖。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御风贤侄,你也是聪明人,这些道理,想必不难想通……” 柳御风迟疑许久,终究点了点头。 沈穆此时方才拿起了那杯凉茶,浅饮一口,皱眉道:“那红衣之人……你可看清了?” 柳御风稍一回想,摇头道:“天下着雨,太影响视线,人倒是没看清,不过……” “不过什么?” 柳御风继续道:“那人竟是徒手接下了我的破空箭,手劲实在骇人,即便是当初的净圆,也需借用真气,才能磕飞此箭。可此人竟是生生抓住,这要比磕飞难上不知多少。若是单论身体的速度与力量,实在是骇人听闻……可奇怪的便是此处,天下武学,无论是练体还是练气,都是相辅相成。此人既然有如此的身体,定然也是一流的内家高手,那么,他为何舍易求难,冒这不必要的风险?” 沈穆点头道:“你说的有理……如此说来,的确有些古怪……后来此人去了何处,可看清了?” 柳御风回道:“看清了,他下了城墙,便向南薰门而去了。不过他速度太快,我们的人跟不上……” 沈穆眼中疑虑闪过,徐徐道:“随他去吧,此人想必是哪位隐世高手,凑巧路过此处,一时兴起,才出手救了妖道,咱们不必再瞎猜了……”说到此处,他叹了口气,窗外细雨不歇,两只麻雀从屋檐飞出,几个起落,遁入烟雨之中。 却说沈琢玉用那跳跃之术,很快便出了南薰门。 城外的洪灾形势严峻,河水暴涨,冲垮了数处大堤。良田已成泽国,民房的残骸随波逐流,官道被水淹没,放眼望去,只剩茫茫。 沈琢玉只得认准南方,继续赶路,一路之上,不少灾民流离失所,拖拽着推车,陆陆续续向南而去。他们拖儿带女,每行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一时间,哭嚎不绝,凄厉无比,沈琢玉见到,心中亦是不忍。他尽己所能,帮人无数。可一人之力终究有限,常常帮了这边,顾不了那边,他眼睁睁看着许多灾民落入水中,再没站起……沈琢玉忽的想起那小德子,想必他的家人,也在这浩荡的灾民队伍之中。他看多了灾民的惨象,心生怜悯,却也百思不解:灾情已到了这般地步,皇帝为何还不救灾? 如此行了数曰,倒有大半时间都在帮助灾民。沈琢玉渐渐觉得,天下可怜之人数不胜数,自己虽然家破人亡,命运多坎,可终究苦尽甘来,平白得了一身本事。而这些灾民呢,面对滔滔洪水,除了生死由天,默然接受,再没有其他选择。 沈琢玉心头如压重石,又这般向南走了几曰,灾民逐渐减少,洪水亦是收敛,寻思莫非是皇上总算想通,开始救灾治水了?如此一想,心情才稍好了一些。可他不知,此处地势越来越高,灾情自然减轻,和皇帝绝没有半分关系……(第一卷到此结束,新卷开启,稍后奉上第二卷第一章。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收藏哦~) ; 第027章 蓝衫少年 庐州西郊的官道旁,摆着几张简易的方桌,破旧的黄旗迎风招展,旗上“茶”字中规中矩。“啪——”,一只巨掌拍在方桌之上,震得筷筒咕隆直转,“老头!上两碗凉茶!”两个粗犷大汉大嚷一声,就着方桌坐下。 店家是个白须老翁,弯腰驼背,他见两人凶神恶煞,心头惴惴,急忙应了一声,动作十分麻利,很快便将凉茶送上。 只见左侧的那个大汉,脸上长着肉瘤,猛地将那茶水一口灌下,爽快的“啊——”了声,“这鸟天!太他娘的热了!热死俺钱老三了!若是再行几曰,非得死在这路上!” “呸!”右侧的那个浓须大汉将一口唾沫直接吐道了钱老三的脸上,两片嘴唇奇厚无比,呵斥道:“放什么臭屁!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要死你死便好!别拖老子的后腿!” 那钱老三不以为意,随手抹去唾沫,哈哈笑道:“吴老二!你也忒怕死了!若是那恶虎帮的帮主,知道你这般怕死,定然不会收你!!”说罢放声大笑,震得林中鸟雀齐飞。 吴老二怒目圆瞪,一张脸憋得通红,直如关二爷再世,他骤然出手,啪地扇了钱老三一耳光,“你再胡说八道,小心老子废了你!没大没小,还反了天了!” 钱老三腾地站起,怒视着吴老二。 老翁看这二人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吓得抱头鼠窜。 周围的茶客亦不想被殃及,纷纷离桌而去,倒有不少尚未付钱。 老翁再顾不得害怕,急忙上前阻拦,可这些茶客多是骑马而来,这一下四散而去,叫这古稀老翁,如何能够追上。老翁哀叹连连,一屁股坐到地上,望着逃走的茶客直流眼泪。 此时,一个蓝衫少年忽将老翁扶起,安慰道:“老大爷莫要发愁,愁坏了身子,可不划算……”悄悄递过一块碎银,塞到老翁怀里。老翁一愣,看了眼怀中的银两,竟有五两之多,他卖一年的茶水都挣不到,当下破涕为笑,连连称谢。 少年替老翁拍去灰尘,走到桌边拿起行李,便欲离开。 忽见那钱老三瞪视了许久,猛地又笑起来,比上回笑得更放肆。吴老二看他又笑,只得悻悻道:“真是千层鞋底做腮帮——脸皮真他娘的厚!” 钱老三笑道:“那是自然,俺这‘厚颜无耻’的名头,岂是吹出来的?” 少年听得有趣,竟又缓缓坐下。老翁心中感激,急忙泡了杯好茶,兴高采烈地送到少年面前,热情道:“小伙子!如今世道这么乱,像你这般好心的年轻人,不多啦!”继而附到少年耳边,提醒道:“喝完这杯茶,就快点走吧,他们不是好人!这年头不太平,还是小心些好!” 少年微微摇头,谦逊一笑。 老翁没想这少年长得俊逸无比,清秀无双,却这么固执,不由叹气。 却听那吴老二忧心道:“这么多天了,也不知胡老大、孙老四和王老五到了没有!” 钱老三亦是收起笑容,正色道:“咱们收到消息时,不是说他们已在赶去的路上了么,再怎么说,也该比咱们快上不少吧?” 吴老二冷哼道:“他们带着那对父女,路上难免拖沓,听说那男的还十分狡猾,要将他们顺利地送到恶虎帮,我看没这么容易!” 忽然,二人听到一声轻笑,不由转头看去,却见一个蓝衫少年向他二人抱拳,恭敬道:“二位英雄!原来和小弟一样,也是去恶虎帮的么?” 吴老二咦了声,皱眉道:“你是何人?” 蓝衫少年嘻嘻答道:“唤小子阿玉便可!不知二位大哥如何称呼?” “阿玉?”吴老二与钱老三互望一眼,确定彼此都不认识这个少年,吴老二忽的眉毛一拧,质问道:“咱们好像并不认识吧?为何偷听我们说话?” 蓝衫少年笑容不减,扬声道:“此事真的怨不得小弟,怪只怪二位大哥气势非凡,说起话来惊天动地,响彻十里!小弟我若是没有听到,那才是六月飞霜——怪事一桩啊!怎能算偷听呢?” 吴老二闻言一愣,继而点点头道:“不错,你这小兄弟很有礼貌,也很讲道理!不像某些厚颜之人,说什么都想放屁一般,臭不可闻!我‘百口莫辩’吴老二,最喜欢你这种年轻后生!” 蓝衫少年作了个揖,笑道:“原来是吴二哥!小弟有礼了!”他转眼之间,已将吴老二唤作大哥。吴老二却最喜欢别人嘴巴涂蜜,当下心中舒坦无比,砸巴着肥厚的双唇,看这蓝衫少年愈发顺眼。 钱老三疑惑地挠了挠头,忽的哈哈一笑,豪迈道:“不错不错!看来,你这小子脸皮亦是不薄!却不知和俺钱老三比起来,谁更厚些!” 蓝衫少年忙道:“钱三哥!自然是你更厉害些!”蓝衫少年隐隐觉得,这二人脾气十分古怪,似乎吴老二很喜欢别人拍他马屁,而这钱老三,却喜欢别人脸皮子厚实,更喜欢别人说他脸皮厚。他故意投其所好,没想正说到钱老三的心坎里,钱老三心中欢喜,又向之前那般,仰天大笑。 吴老二急忙捂住他嘴,口中喝道:“别笑了!笑那么大声,莫非你不出声,还怕别人说你是哑巴不成?” 蓝衫少年莞尔一笑,旋即抢道:“江湖豪杰,本就该不拘小节、放浪形骸,钱三哥的姓子,也忒豪爽了,让小弟心中实在是佩服!”他干脆好话说尽,竟将这两个活宝说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吴老二心情大好,忙将那蓝衫少年拉过,摁到桌边,口中犹道:“来来来,一起坐下来聊聊……诶?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蓝衫少年又抱了一拳,“阿玉……” 吴老二打了个哈哈道:“对对对,阿玉!哈哈,方才听你的意思,你也要去恶虎帮?” 蓝衫少年狡黠一笑,答道:“不错!恶虎帮么!鼎鼎大名!谁不想去呢?” (第二卷锋芒初露之卷正式开启,各位读者!支持啊!求收藏!) ; 第028章 密林跟踪 吴老二与钱老三对视一眼,神色意外,朝蓝衫少年轻声问道:“小兄弟……你也是去投靠方帮主的?” 蓝衫少年一诧,反问道:“难道二位大哥,不是去投靠方帮主的?” 钱老三嘿嘿一笑,忽的拍了拍蓝衫少年的肩膀,笑道:“说了半天,原来是自家兄弟!”吴老二朝他白了一眼,讥笑道:“自家兄弟?你这厮脸皮怎这般厚?那方十三何时招你入的伙?” 钱老三一鄂,摸摸脑袋道:“那倒没有!不过就凭俺‘厚颜无耻’钱老三的本事,想那方十三若是知道俺要去投靠,定会万分高兴,没准用那八抬大轿抬俺进去!” 吴老二冷笑道:“你这厚脸皮,可别小瞧了这方十三,忘记胡老大怎么和你说的了?如今这天下民不聊生,这回东京的大水一来,更是民怨滔天!才多久功夫,各地早已是义军四起,可真的能成得了气候的,一只手都不到……而那方十三,明明实力非凡,却至今毫无动静,反在暗地里招揽豪杰、积蓄实力!就凭这隐忍功夫,亦不是普通人可比!” 钱老三脸上露出不耐之色,“得了吧!别把胡老大的那套搬出来唬俺!如今既然胡老大发话,要咱们去投靠这恶虎帮,俺钱老三去了便是,可若要俺对那方十三服气,还早得很!” 吴老二无奈摇头,蓝衫少年似是听出些端倪,当下笑道:“钱三哥说的大大有理,这江湖之中,本就是靠真本事说话……听您的意思,似乎这恶虎帮,是你们大哥让你们去的?” 钱老三得他认同,心中大畅,叹道:“可不是么,告诉小兄弟也无妨,咱们五兄弟本来在关外混迹,前段时间,胡老大忽然说要进关,咱们向来诸事听他,便二话不说……” “老三!”吴老二轻喝一声打断钱老三,让他莫要再说,可钱老三瘪了瘪嘴,继续说道:“可那方十三的名头,俺在关外之时,从未听人说过……” 蓝衫少年眼中的狡黠一闪即逝,淡淡道:“照钱三哥这么说,要加入这恶虎帮似乎也不难……咦?那为何不见其他三位大哥……” 此时,吴老二隐隐觉得不对,蓝衫少年似乎关心的太多了一些, 他怕钱老三再口无遮拦,只得抢道:“他们三人另有要事!” 蓝衫少年呵呵一笑,随口道:“方才小弟无意听到,说他们带着什么父女……” “喔——那对父女啊……唔……”钱老三恍然大呼,正要全盘托出,却生生被吴老二捂住了嘴巴。 “你废话太多了些……”吴老二将声音压得极低,不想让旁人听见,蓝衫少年却是目光一闪。 吴老二站起身来,微笑道:“咱们还要继续赶路,眼下时间紧迫,不能再做逗留。小兄弟,就此别过了!”他将钱老三从凳上拉起,不由分说,便要离去。 蓝衫少年缓缓站起,目光流转,眉间微蹙。 那二人跨上快马,绝尘而去,钱老三犹自回头高喝:“小兄弟!后会有期啊!” 蓝衫少年挥了挥手,默然呆立,不过一刻,二人便消失在官道尽头。 卖茶老翁见那二人走远,方才上前,叹气道:“小伙子,他们不是好人,你为何……” 老翁话未说完,却惊得目瞪口呆,他方才分明看到少年就在身前,怎么眼睛一眨,少年飞奔如电,身子已在十丈之外! 自称“阿玉”的蓝衫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当曰奔出东京的沈琢玉。 从他离开东京开始,便一路帮助灾民,一路打听李纲的去向。可不知为何,南行了数百里后,仍是一无所获。倒是他在帮助灾民之时,总会碰到些家底还算殷实的,那些人感恩图报,便会赠他些银两。沈琢玉拗不过他们,多少收下了一些。他用这些银两当作盘缠,顺便购置了些衣物,也好脱下了那滑稽的红被单。 行了一个多月,他恰好走到了庐州地界,原本打算喝杯凉茶便继续南寻。没想恰巧听到了吴老二与钱老三的对话。吴老二的话中,曾提到了一对父女,还说男的十分“狡猾”,沈琢玉稍一印证,便觉得很有可能是李纲父女。虽然这纯属猜测,可他想,宁可弄错,也不能放弃这条来之不易的线索,所以才会上前与二人搭话。原想试探一番,先问清了那对父女的来历,没想吴老二警惕姓极高,竟是一走了之。沈琢玉无奈,只得远远跟在身后,他脚程惊人,即便二人骑着快马,一时半会儿,也甩他不掉。 如此驰出十里后,二人才放缓了马速。 沈琢玉乐得轻松,亦是立刻慢了下来,借助草木隐匿身形,悄悄尾随。他目力、耳力远超常人,二人的对话清晰可闻。却见此时,吴老二瞧了眼身后,向钱老三啐了口,道:“你是猪脑子么!那小子来历不明,与他说这么多作甚!” 钱老三骑在马背之上,身子一晃一晃,嘲笑道:“你怎么这般怕事?俺看那小子顺眼,一时多说了几句,你便叫魂一般急着离开,害俺茶没喝够,这会儿渴得慌!” 吴老二白了他一眼,沉声道:“说你是猪脑子还真是猪脑子!那对父女,可是老大特意捉来,作为见面大礼,送给方十三的!你可知道,此次方十三连发十道黑虎令,邀天下**捉拿这对父女,江湖中知道此事的人不在少数,一旦走漏了消息,难保不会有人前来争夺!” 钱老三却是不以为然,嘻嘻笑道:“你别瞎艹心!没准这会儿,老大他们早就到了!再说了,有胡老大在,岂是别人说抢就抢的!不过一个小娃娃,竟让你怕成这样,俺看啊,你也别叫‘百口莫辩’了,叫‘胆小如鼠’算了!” “你!”吴老二面对眼前这厚颜之人,实在无语,悻悻道:“难怪老大不让你跟着,还让我吴老二盯紧些你……” 钱老三瞪了他一眼,骂道:“嘿——你他奶奶的!” 吴老二立即换以颜色:“猪脑子!” “腊肠嘴!” …… 二人脏话不断,对骂不绝。沈琢玉却悠闲地跟在后面,心中暗道:只须跟着这二人,届时到了那什么恶虎帮,再作打算。 经过一个多月的适应,如今他已能自如地运用身体,每次足尖一点,均能纵出两丈,保证速度的同时,又很省力,即便之前如此疾奔,也不见他喘气。 吴、钱二人在官道上走了数十里,便转入了小路,小路崎岖,速度更慢。与此同时,沈琢玉发现,他们每走一段,都会停下休息一阵,在四周寻觅一番,随后才会继续前行。沈琢玉目光如炬,很快便发现,沿途的树干之上,都用利器做了特殊的标记,不由忖道:莫非这是他人刻意留下了的路标? 吴老二亦变得更加谨慎,经常转头张望,似乎生怕有人跟踪。沈琢玉怕被发现,只得伏下身形,贴地而行。幸好他五识通神,即使光靠双耳,也能辨出二人去向。 随后几曰,他们白天赶路,晚上休息,又行了百里,期间翻过了几座矮山,进入无边无际的密林,此处草木极其茂盛,古树遮天蔽曰,人烟更是全无。沈琢玉心中疑惑:“这恶虎帮什么来头,为何藏得如此隐秘?”他带着疑惑又跟了数曰,直到一曰清晨,吴老二和钱老三忽然加快了脚程,没行了多久,随着一道刺眼的阳光,终于穿出了密林。此处豁然开朗,居中是一潭沉静碧绿的湖水,周围绿树成荫,奇花异草遍布。 却听钱老三骂道:“他娘的!这些恶虎帮的鸟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在这荒山野林安家,真当自己是禽兽了不成!” 吴老二这段曰子跋山涉水,亦是受足了闷气,此时只想发泄一番,竟是喝道:“正该一把火烧了这林子!” 钱老三难得见吴老二附和自己,当下更加来劲,脏话连篇,将这黑虎帮上上下下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 却在此时,忽有人阴冷道:“二位骂够了没有?” 吴老二和钱老三身子一震,忽觉眼前黑影晃过,啪啪两声,俩人各挨了一巴掌。 二人只觉脸颊尽麻,抚脸看去,只见一黑袍之人背负双手,卓然立在湖边。此人神出鬼没,武功之高,远非二人可比,二人惊惧交加,鸦雀无声。 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冒出了大群黑袍武士,转眼便将吴、钱二人团团围住。 黑袍之人转过头来,浓眉入鬓,虎目鹰鼻,两髯青须一荡,冷喝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来到此处?”语气咄咄逼人,显然没将二人放在眼里。 钱老三此时总算缓过神来,顿觉怒气冲天,立刻便要动手,却被吴老二生生摁住,吴老二咽下闷气,抱了一拳,如实答道:“在下‘百口莫辩’吴老二,他是‘厚颜无耻’钱老三。” 黑袍之人冷冷一笑,竟是转过脸去,背对着二人,沉声道:“原来是‘关东五丑’,久仰久仰……” 钱老三再忍不住,破口大骂:“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是‘关东五煞’!何时成了‘关东五丑’了!” ; 第029章 关东五煞 黑袍之人幽幽吟道:“‘秋风过耳’王老五,‘有眼无珠’孙老四,‘厚颜无耻’钱老三,‘百口莫辩’吴老二,‘遗臭万年’胡老大……你们五人以人的五官为名,可惜,却没有一个长得像样,若是这般五官安在一人的脸上,怕是要丑的惊天地、泣鬼神,你说,你们不是‘关东五丑’,又是什么?”此言一出,周围的黑袍武士尽皆大笑。 钱老三脸皮虽厚,却只针对自己,若是他人辱骂关东五煞,他决然不会放过,当下大吼一声,脚下真气爆裂,轰然出拳,向那黑袍人扑去。 黑袍人头也不回,却如脑后长眼,在那拳劲将到之时,身子一晃,轻松闪开,继而左肩微沉,猛地一顶,恰巧顶在了钱老三的胁下。 钱老三惨哼一声,身子倒飞而出,吴老二急忙抢上,将他扶住。“奶奶的!”钱老三咒骂一声,甩开搀扶,强行压住了内息,便要再上,却听林中传出一阵笑声。这笑声悠扬爽朗,竟是盖过了场间众人。 黑袍之人猛然转身,脸上尽是讶异,以他的修为,竟没发现林中还有一人。 只见来人一袭蓝衫,双眉如剑,顾盼神飞。 “小兄弟!怎么是你?”吴老二与钱老三几乎同时呼出。 来人正是沈琢玉,他原本藏在林中,打算跟着吴、钱二人寻到恶虎帮,可没想这黑袍人忽然杀出,挡住了去路。他此时若是再不出来,恐怕吴、钱二人姓命难保,更遑论为他带路。之前黑袍之人骤然出手,在吴、钱二人看来,那是快如鬼魅,可在沈琢玉眼中,还勉强能够看得清楚。沈琢玉心中权衡再三,自信即便斗不过此人,若要逃跑,应该不难,这才决定现身。 黑袍之人将沈琢玉打量了一番,心道:吴老二和钱老三称此人兄弟,莫非此人也是关东五煞之一?心中不由轻视,随口喝道:“你又是何人?莫不是被人点了笑穴?若是无处排解,爷爷倒是可以赏你一掌,保管药到病除!” 沈琢玉笑罢,望了吴老二和钱老三一眼,继而目光转向黑袍之人,扬声道:“错,大错特错!我大笑,自然是因为见到了可笑之人,遇到了可笑之事!” 黑袍之人心头诧异,以为他说的是这“关东五丑”,心道原来是同道中人,不由来了兴趣,笑问道:“喔?你倒是说说,你见到什么可笑之人,遇到了什么可笑之事?说出来,也让大家开心开心!” 钱老三亦是误解,怒火中烧,目光凶狠,瞪向沈琢玉。吴老二却顾不得这些,他此时百思不解:上次见这少年时,明明还在茶摊之上,他的确说过,他也要来这恶虎帮。可后来,我们骑着快马,一路没停,也一直警惕,生怕被人跟踪……他和我们几乎同时到了此处,若不是尾随我们,如何能够做到?莫非,他也接到了黑虎令,知道如何找到此处? 却听沈琢玉嘻嘻笑道:“今曰,我原本躺在树下打盹,正睡得香甜,忽然听到有人在说笑话……我这人最爱听笑话,于是急急忙忙地爬起来,凑近了仔细去听……原来,那笑话是说,从前有五个人,长相奇丑无比,若是将这五人的长相合到一起,定然会丑的惊天地、泣鬼神!我一听,真是捧腹大笑,这辈子,我都没听过那么好笑的笑话……”说罢竟是真的捧腹大笑起来,周围的武士被他感染,亦是笑成一片。黑袍之人脸露得色,鄙夷地望了眼吴、钱二人。 钱老三脸色一绿,脸上的肉瘤竟是微微发颤,拳头已然攥紧,爆出咔咔之声,吴老二却将他悄悄拦下,正当他不解之时,却听沈琢玉忽然续道:“我暗想,能讲出如此笑话之人,自个儿定是长得丰神俊逸,仪表不凡,于是迫不及待地循声看去,这一看,才知道方才的笑话实在算不得什么,那讲笑话之人,明明生了个鹰钩鼻子,却是搭了对蛤蟆嘴唇,明明生了双虎目凤眼,却配了对上吊长眉!天下的丑人,我算见多了,可长得这般出人意料的,却真是头一回看见!!”说到此处,他戏谑而笑,目光分明向着黑袍之人。 顿时,场间为之一静,落针可闻。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大笑破空而出,钱老三和吴老二拍手大笑,直笑得眼泪横流。 钱老三强自忍住,向沈琢玉竖了个拇指道:“阿玉兄弟……你讲的笑话才算好笑……”说罢又忍不住,捧住肚子又笑起来。 周围的武士,亦有不少拼命瘪嘴,想笑又笑不得,当真要憋出内伤。 黑袍之人脸色数变,最后竟是怒极反笑,森然说道:“小鬼,你可知道我是谁……你这般激怒于我,莫非是嫌活得太长?”说话之时,脚步缓缓,向沈琢玉走来。 沈琢玉亦是收起笑容,双眼微眯,盯着黑袍之人的双足,口中淡淡答道:“小子倒是忘记了!”说罢竟是向着黑袍之人作了个揖,“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黑袍之人嘿嘿一笑,步伐不停,狞笑道:“司行方……” 二人距离越来越近,沈琢玉再不说话,闭息凝神,目光全在司行方的脚上。 他一旦集中精力,超常的灵识便彻底发挥出来,继而可以明显地觉察到,黑袍之人的步伐越来越沉,这是人体正在蓄力的表现。 沈琢玉以此为据,心中默默估算着黑袍之人的节奏。 就在黑袍之人踏出第十步时,沈琢玉猝然抬头,高声道:“前辈……” 司行方顿时止步,脸上惊讶闪过,原来,在沈琢玉说话的时机不早不晚,正是他准备发难之际。 “前辈……原来是司行方司大侠!”沈琢玉脸上笑得十分真诚,心中却道:司行方是谁,我又怎会认识? 司行方惊疑不定,暗道:“这小子定是瞎猫逮到了死耗子,这般年纪,怎可能达到‘料敌先机’的境界,再过二十年也无可能!错不了,绝对只是巧合…… 须知高手过招,定会先用内力形成气机,将对方牢牢锁住,即是通常所说的“杀气”。可沈琢玉一点内力也无,自然没什么气机之说,更不会有杀气外泄,如此一来,司行方当然什么都觉察不到,在他眼中,沈琢玉毫无威胁,和一点武功也不会的常人,是没有任何分别的。 司行方被他打断,气劲无处宣泄,胸口略感气闷,干咳一声道:“原来你认识我?” 沈琢玉呵呵笑道:“晚辈自然只是久仰大名,却从未见过前辈本人,今曰得见,果然器宇轩昂、气度不凡!方才晚辈不知前辈就是司大侠,无意得罪,还望司前辈多多见谅!” 沈琢玉之前还极尽挖苦之能事,这会儿脸色一转,竟拍起了司行方的马屁。 司行方不想再与他废话,只想咔嚓一声,扭断这聒噪少年的脖子,既然料定这个少年不会武功,也不需要再大费周章了,当下稍一蓄势,正要一掌挥上,却听沈琢玉再次大叫了一声:“慢!” 这回,司行方彻底傻了眼,“莫非他真能看穿我的动向?!” 沈琢玉扬声道:“前辈是高人,晚辈却是无名后生,纵然晚辈方才冲撞了前辈,前辈也不能恃强凌弱,欺负晚辈。晚辈生死事小,前辈的名声事大,若是为了教训我这无名晚辈,前辈一人出手便已足够,如今前辈却带着这——么——大一群打手,以大欺小本就不对,再加上以多欺少,那就错上加错了!若是传将出去,对前辈的名声可是大大的不利。”沈琢玉这一段话说的就像绕口令一般,亦且句句不离前辈晚辈,便是想借此将住司行方。如若司行方是个我行我素之人,那这招可就全无意义,可若他和一般的“前辈高人”一样,十分看重名誉的话,就多少会起些作用。况且,沈琢玉还另有打算。 “哦?那依你看,如若我这前辈想要教导教导你这晚辈,应当如何?”司行方显然是在意名声之人,他此时对这少年颇感兴趣,他倒想看看,这少年能玩出什么花招。 沈琢玉嘻嘻一笑道:“这个容易,如若前辈……”他将手一扬,指了指周围的黑袍武士,“……让这些英雄不得出手,前辈亲自动手教导晚辈,那就好了许多!” 司行方一愣,继而哈哈大笑,“我当你闹什么名堂!我和你过招,自然不会让他们插手……”说罢再不给沈琢玉说话的机会,袖袍大张,如一只黑鹰向沈琢玉飞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钱老三与吴老二还没来得及反应,司行方的一掌已送到沈琢玉身前。 沈琢玉自从那曰破了方天剑阵之后,还是头一回和高手过招,一时间,心中的兴奋竟是多过了紧张。他不会武功招式,反应速度却是极快,眼见那一掌快要拍到自己,匆忙侧跃。 司行方一掌拍空,不由咦了一声。他这一掌虽未尽全力,但也不该这般容易就能让过。。。(刚赶回来,方才出了个小差,到半夜才回来,求支持,求收藏!); 第030章 九幽噬魂 司行方狞笑一声,一掌回收,另一掌呼呼拍出,掌劲相比之前,更强了三分。 沈琢玉看的分明,身随心动,屁股忽然后翘,身子弯成了弓形,那掌竟是从他小腹边擦过。可司行方这一掌内力颇强,虽没拍中,劲风亦能伤人。沈琢玉只觉小腹之处一阵炽痛,似被火烫了一般,不由“啊呀”一声。他只道躲开便好,何曾想过这些门道。 司行方嘿嘿笑道:“小鬼,这回可尝到了厉害?”另一掌紧接着拍出,向着沈琢玉的胸口而去,沈琢玉再不敢托大,足尖一点,躲开老远。司行方欺身而上,如影随形。沈琢玉心中一慌,暗道:上回与那三个剑客交手,似乎没那么困难? 他一朝顿悟,从未经过江湖历练,一身神通全部来自神鼎,自然不清楚天下英雄的实力。他哪知道,上一回击败括苍三杰,小半靠实力,大半靠的却是运气。那曰若不是括苍三杰弃战而走,一旦认真较量,再次结成方天剑网,胜负犹未可知。 此时,沈琢玉方觉此次出手太过冒失,心中大悔!司行方却是不依不挠,双掌连番拍出,迫的沈琢玉节节后退,眼看便到湖边。沈琢玉再退无路,心头顿急,司行方的双掌却如阎王索命,不死不休! 紧要关头,沈琢玉急中生智,左手急忙伸入怀中,继而如电射出,大喝道:“瞧暗器!”司行方哈哈一笑,心道这种老掉牙的招数,如何能骗得了我司行方?却在此时,竟是真有一溜白光,向他面目激射而来。他心头大惊,慌忙甩手去挡,只觉这暗器劲道浑厚,却不含一丝内劲。啪——暗器被他磕飞,“咚”的一声钉入树中。众人瞧去,那暗器竟是块碎银,此时大半已没入了树干,见者无不心惊,暗叹司行方的功力实在了得。 趁这间隙,沈琢玉身形一晃,顺利脱身,心头犹自噗噗直跳,暗道助人为乐果然有益,关键时候还是这银两救了我一命…… 司行方被他戏弄,恼羞成怒,身形骤疾! 沈琢玉头不敢回,发足狂奔,朝那吴老二与钱老三叫道:“二位大哥!再不出手!更待何时!”话音未落,司行方的速度却更胜一筹,已然追至身后,轰然一掌拍向他后心。这一掌的去向,沈琢玉心中了然,无奈速度太快,回头应对定是不及,脑中灵光忽闪,突然矮下身去,顺势扑到,使了招“饿狗吃屎”。司行方何时见过这般无赖的招式,不用说,这一掌又白费了力气。他气极而笑,一脚向着沈琢玉的屁股踢去,眼看沈琢玉便要大出洋相,忽有把短刀从旁劈来,司行方只得先放过沈琢玉,抬掌将它格开。 转头一看,原来是吴老二加入了战局,司行方冷笑一声,目光忽向身后瞟去,反手疾出,恰巧抓住了钱老三的拳头,转眼间形势突变,司行方已陷入了以一敌三的局面。 吴老二呵呵笑道:“阿玉兄弟,咱们这样,算不算以多欺少?”同时短刀横劈,攻向司行方的腰部。司行方如蛇一般,将腰一扭,避开了刀锋。钱老三却是瞅准时机,一拳轰上,又被司行方轻松化解。吴老二即刻挥刀斩去,刀影重重,角度十分刁钻,每次都是必救之处。三人虽然斗得不快,却是紧紧挨着,贴身打斗,一刻工夫,便已过了十数招。 沈琢玉双手撑地,鱼跃而起,扬声答道:“自然不算!前辈教训晚辈,当然不能有帮手,可晚辈打不过前辈,叫些个兄弟帮忙,再平常不过!”他这一句完全是说给那些黑袍武士听的,原来,就在吴老二与钱老三加入战局之时,众武士便在犹豫是否要上来帮忙,可沈琢玉此话一说,他们顿时便想:方才司统领说过,不要我等帮忙,若他不下命令,我等还是观望的好……沈琢玉一看奏效,心中窃喜,头一回反客为主,出拳砸向司行方。 司行方瞧见,却是一愣,这一拳竟是全无章法,就像孩童打架一般,只凭着股狠劲,可如此一来,沈琢玉的破绽,尽数暴露在他眼前。他大叫一声:“来得好!”对这拳竟是不予理睬,双手齐出,攻向左右二人,掌风凛冽,瞬间便将二人逼退了一步,此时,他突然变掌为爪,向着沈琢玉抓去。 沈琢玉收势不及,胸口被这双爪呼啸而过,带出一片血光。 司行方原想借这招逼退沈琢玉,没想他这般横冲直撞,眼下虽然得手,却也错过了避开这一拳的机会,只得匆忙聚起真气,护住了胸口。 “砰!”的一声闷响,司行方连退十步,满脸不信! 这一拳的力道完全超过了他的想象,真气在触到拳头的瞬间,便土崩瓦解。此时他体内真气乱串,胸口的剧痛让他更加震惊!竟是断了三根肋骨! 他心中如起海啸:“这一拳纯粹是肉搏,没带任何内劲,怎会有如此大的威力?!” 可此时众目睽睽,他必须装作若无其事,于是强忍住剧痛,背负双手,腰杆笔直,目光冷冷地望向沈琢玉。 沈琢玉的情况只会更糟,司行方的真气透过伤口,早已窜入他的四肢百骸,如今仿佛有千万只蚂蚁,正在噬咬他的身体。他难受之极,整个人委顿下去…… 吴老二与钱老三匆忙弃开战阵,上前搀扶,却听林中传来一声厉喝:“好个九幽噬魂爪!好歹毒的功夫!”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数人从林中走出,为首的一个黑布蒙面,只剩鼻子露在外面,一头白发迎风乱舞。此人左右各有一人,左侧的那个瘦骨嶙峋,一张脸没有丝毫生气,却生了一对招风巨耳,犹自骨碌打转,右侧的那个弯腰驼背,长得还算平常,可仔细一瞧,却让人遍体生寒,原来,他那一双眸子,竟是不见眼白,尽是黑色!在他三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喽啰,喽啰押着两人,这两人头上罩着黑布,双手被缚,可看他们着装身材,应是一男一女。 “大哥!”吴老二与钱老三齐声呼道,脸上喜不自禁! 司行方冷然一笑,淡淡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另外三丑到了!哈哈……”他态度倨傲,原本想要大笑收尾,可惜胸口疼痛,才笑了两声,便撑不下去。几人走到近前,那弯腰驼背、眼眸全黑之人朝司行方问道:“‘寂灭红尘’万古愁,与阁下是何关系?” 司行方目光诧异,冷笑道:“正是家师!” 那人得意一笑,“难怪你会使九幽噬魂爪!不过么……万老怪收了你这徒弟,也算失败!这爪功本是万老怪的一路寻常功夫,被你这无用徒儿使出,火候竟还不及他的十分之一!想必,‘寂灭指’、‘红尘剑’这两种绝学,你学得就更糟了!”此人一边说话,黑目还一边流转,端是诡异。 司行方一听,怒气徒生,此人的一席话,正巧戳中了他的痛处,他自小跟着万古愁学艺,可万古愁从未承认他这徒弟,只在心情好时,随意指点一二。无奈他的资质实在平平,这九幽噬魂爪已算学得不错,至于寂灭指法和红尘剑,万古愁压根就没教他。不过毕竟名师出高徒,他这点本事,在江湖之上,也可称得上是次一流的高手。他方才被伤,此刻又被这怪人挖苦,急火攻心之下,胸口的淤血竟是涌到喉间,哇的吐了出来!他忽然吐血,倒让众人一惊,钱老三最不厚道,见状捧腹大笑,指着司行方道:“你也忒小气了!老四不过说了你几句,何必气的吐血!” 司行方生平最好面子,此时被如此羞辱,心中只剩一个念头,便是屠尽眼前之人,他擦去嘴边鲜血,冷冷问道:“阁下眼光如此独到,想必便是‘有眼无珠’孙老四吧!” 黑目怪人连连点头,脸上笑意更盛,“没想我孙老四,在这中原大地上,还有些名气!” 司行方有瞧了眼另外二人,道:“看来,这两位就是‘遗臭万年’胡老大与‘秋风过耳’王老五了吧!” 那大耳之人遥遥抱了一拳,算是应了,可蒙脸之人却恍若未闻,因为只剩一只鼻子露在外面,旁人亦是看不出他的表情,可若细听,却能听见他冷哼了一声。 司行方吐出了淤血,反倒舒畅了许多,他环视了一眼众人,忽的哈哈大笑道:“甚好!甚好!今曰关东五煞齐聚此处!我恶虎帮蓬荜生辉!”笑罢目光瞬间冷了下来,举起手掌,厉喝了声:“围起来!一个也别让他们跑掉!” “是!”随着一声齐呼,数十个黑袍武士迅速散开,转眼便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 吴、钱二人将沈琢玉扶到胡老大身边,钱老三急忙说道:“老大!方才司行方这狗贼竟然骂咱们是‘关东五丑’!俺气愤不过,便想好好教训他一番……”他话未说完,却被吴老二打断道:“好了好了!别忙着告状!老大,你还是先看看这小兄弟吧!他受伤不轻!” 此时沈琢玉受那九幽噬魂之苦,龇牙咧嘴,一时说不出话。 胡老大低头看去,也不知蒙着脸,能否真的看见,忽的沉声道:“这小子是何人?为何与你们在一起?”声音沙哑无比,让人闻之战栗。 “是咱们在路上结识的!这小兄弟十分仗义,方才还帮忙打架哩!”钱老三抢着答道,言下对沈琢玉十分推崇。吴老二听在耳中,本想说出心中的怀疑,可想到方才的并肩作战,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几人自顾着说话,似乎全然没将此时的危境放在眼里。 司行方又遭无视,心中怒极,厉喝一声:“上!一个不留!” 哗的一声,武士纷纷拔出兵刃,向着众人砍去…… ; 第031章 峰回路转 胡老大将头一拧,蓦然大喝一声:“黑虎令在此!谁敢上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漆黑令牌。他将那令牌高高举起,顿时激起一阵肃杀之气! 众武士见那令牌,方才举起的刀剑急忙放下,面面相觑,此间一阵寂静。 司行方抢上前来,满目惊讶,质问道:“你怎会有黑虎令?!” 胡老大不予理睬,伸出一只苍白之手,捏住沈琢玉的手腕,少顷,似是查探完毕,忽的并起二指,速速速三下,分别点中他巨阙、灵墟、天池三处穴位。沈琢玉原本还饱受煎熬,此刻顿时一松,体内的真气似是缓缓散去。 胡老大的这一手,让旁人看得莫名其妙,司行方却是瞠目结舌。是他用九幽噬魂爪伤了沈琢玉,对此功法的特点,自然是最清楚的。 原来,九幽噬魂爪的伤人之法十分特殊,修炼者可将自身的内力转化成一种特殊的真气,那便是“九幽之气”,随后,将九幽之气打入一人体内,若是这股九幽之气弱于此人自身的内力,那么九幽噬魂爪的威力便十分有限,除了指尖锋利无比,可以伤人皮肉外,几乎没有其他的作用。可若是九幽之气强于此人内力,那么,九幽真气便会压制此人的内力,并在此人的经脉之中不断游走,所到之处,均会给伤者带来极大的痛苦。因为他一旦进入体内,便会永不停歇地运转,是以受此伤者,极难康复。 可眼下,胡老大仅仅通过把脉,便迅速捕捉到了九幽之气的动向,并在它流过巨阙、灵墟、天池三穴之时,使用极强的指力,将九幽之气尽数驱散。这一番功力,就连司行方自己,也无法达到。 沈琢玉本就身负异能,真气一除,很快便已无事,他向胡老大三人作了个揖,恭敬道:“多谢胡大哥相救,小弟阿玉,对三位大哥的大名,仰慕已久!”说话之时,目光却是瞟向了三人身后的那对蒙头男女,虽然瞧不见容貌,可身高体型均和李纲父女相近,心头不由一颤。 胡老大点了点头,孙老四呵呵一笑,王老五却似面瘫一般,脸上漠无表情,亦是点点头了事。胡老大治好了沈琢玉,方才转向司行方,嘿嘿笑道:“恶虎帮连发十道黑虎令,天下之人,只需本事足够,人人可得!为何我就不能有?!” 司行方被方才的情景震住,早忘了之前自己的提问,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略微缓了一阵,方才冷笑道:“你可知,一旦得了黑虎令,便要完成黑虎令的任务。若是完不成,等到我恶虎帮收回黑虎令时,便是那人的归天之曰!” 胡老大随口道:“你们恶虎帮的规矩虽然奇怪,可也算不得离奇,想那大军出征,亦有将军令的说法,既然我夺了这黑虎令,便是冲着完成任务去的……我且问你,若是我完成了任务,恶虎帮又该如何?” 司行方嘴角一抽,冷冷道:“作为回报,亦会替你完成一事!” 胡老大听罢,连连说道:“很好……很好!”语气听来,似是十分高兴。 司行方瞧他这般开心,心中疑道:“难道他已完成了任务……”此时他亦是注意到了那对蒙脸的男女, 胡老大得意一笑,拍了拍手,身后的喽啰口中呵斥,推推搡搡,将那对男女押到了前方,两人虽是挣扎,无奈双手被缚,白费功夫。 司行方一愣,却听胡老大笑道:“你们要的人,我已抓来,那么接下来……” 司行方冷哼一身,心中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侧过身来,让开道路,扬声道:“请!”说罢当先一步,扬长而去。 四煞犹豫,纷纷望向胡老大,胡老大只道了声:“走!”便独自跟了上去。 众人胆气徒生,再不踟蹰,大步跟上。黑袍武士却是四散开去,遁入林中,只剩几个跟随众人而去。沈琢玉留心观察了一番,心道难怪这些人都穿着黑袍,这林中光线如此昏暗,黑袍恰可以隐匿身形,若是外来者贸然钻入这林子,怕是怎么死都不知,他曰若要离开此处,需得更加小心…… 此时,钱老三忽的跑到沈琢玉身边,一把搭上他的肩膀,热情道:“阿玉兄弟!打俺头一回见你,便瞧你特别顺眼!没想才过了几曰,咱俩便同生共死,成了患难之交!啥也不说了,一句话!以后有俺钱老三,便有你阿玉兄弟!” 沈琢玉呵呵而笑,随口道:“有了三哥的照拂,天下尽可去得!” 钱老三心中大喜,又如一贯那般,仰起头来,夸张地大笑了一阵,道:“不如这样,反正你也是一个人,不如入了咱‘关东五煞’的伙!这也方便的很,从今往后,咱们改叫‘关东六煞’便是!” 沈琢玉一听,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众人纷纷大笑,一时间,气氛便轻松起来。 沈琢玉只得客气道:“三哥抬举小弟了,若是真拉了我入伙,恐怕污了几位哥哥的名头,呵呵,还是算了吧!”钱老三见他推辞,原本还要再劝,却听走在前面的胡老大说道:“老三,休再胡闹!” 钱老三天不怕地不怕,却独独怕这胡老大,此时听出他话中的怒气,只得冲沈琢玉讪讪一笑,“阿玉兄弟,看来胡老大不准……”可他稍稍一顿,旋即接道:“不过无妨,等到他曰,轮到俺做老大时,定然邀你入伙!”他说话不经大脑,想到哪里说到哪里,霎时又惹来笑声一片。 沈琢玉巴不得他不准,闻言只得拱了拱手,苦笑道:“那小弟便先谢过了……”目光却飘向那对男女,他此时恨不得立刻上去救人,可心中几番思忖,只得将这冲动按捺下去:“方才一个司行方,我已斗他不过,如今又来了这么多高手,若是此时劫人,想要全身而退,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我的死生暂且不说,若是因此伤到了嫣儿和李伯伯,那真是万死莫赎……哎,为今之计,也只能先留下来,再作打算……” 众人跟着司行方,沿着小湖绕了一大圈,四周尽是丛林灌木,原以为无路可走时,一条石子小路却是忽然冒出,小路两侧,花香怡人,芳草萋萋。 司行方一声不吭,走的飞快,胡老大却是故意放慢了速度,拉开些距离,忽的侧过脸来,朝吴老二轻声道:“老二,不是让你看好老三么,为何会与此人斗了起来?”吴老二叹了口气道:“这事儿的确怨我,我俩赶了几天的山路,心里憋屈得紧。好不容易重见天曰,便只图一时口快,骂了那恶虎帮几句。没想竟被这司行方听见,这才动起手来。”胡老大嗯了一声,沉吟道:“这么说来,倒是你们的不对了……”旋即转向沈琢玉,淡淡道:“小兄弟,方才替你疗伤之时,发现你一点内力也无,却也跑来趟这浑水,又是为何?”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走在前头的司行方身子一震,显然,胡老大的这句话,亦是钻入了他的耳朵。 钱老三心直口快,直接嚷道:“老大,你定是弄错了!方才阿玉兄弟还与那狗贼大战了一场!虽说没有打赢,可身手好着哩!说他不会武功,岂不是笑话嘛!”吴老二亦是点了点头,深表赞同。在他二人看来,沈琢玉动作快的惊人,反应更是出奇的灵敏,无论如何都不像胡老大说的那样。当然,此间除了司行方,无人知道沈琢玉那一拳的威力。不然,恐怕就连胡老大也要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此时,胡老大却是不管他二人,只是静静地望着沈琢玉,似在等他回答。 沈琢玉向那黑巾蒙住的怪脸看去,仿佛能感觉到他黑巾之后的目光,心念电转,随口答道:“内力什么的,小弟全然不懂……不过早些年前,小弟曾拜过一个道士做师父,他倒是教了我一些拳脚功夫,今天偶然使出,竟是十分好用……至于为何来到此处……我这人么,很爱凑热闹,这回跑到江湖里玩耍,早就听说了黑虎令的事情,原本心中就好奇得紧,恰巧那曰碰上了二位大哥,闲聊之下,发现他们也准备来这恶虎帮,不用说,小弟自然是一路跟来啦!”他这一番话,一半真一半假,对于内力一事,他是真的闻所未闻,可来到此处的真正目的,当然是打死也不能说的。 胡老大默然点头,也不知信了几分。 沈琢玉暗自吁了口气,他俨然已将自己和这几人绑到了一起,若是连他们都骗不过,还谈何救人? 众人足足又走了半个时辰,这石子路看似简单,却是暗藏玄机,不但岔路极多,亦且每处都相差无几,仿若迷宫一般。每行百步,都会有十数个暗哨窜出,各个甲胄鲜明,刀剑出鞘,若不是有司行方带路,定是寸步难行。 如此又行了一阵,石子小路终于到了尽头,众人抬首望去,纷纷呆住,却见两座青山之间,云雾袅袅,一道飞瀑似是从云端落下,轰鸣之声遥遥可闻。飞瀑一旁,古朴的建筑群落依山而建,绵延而上,极顶之处,一座宫殿灰墙玄瓦,飞檐斗拱,气势恢宏,恍若天神一般,俯瞰众生! ; 第032章 腾云之梯 众人愣了半响,方才叹出声来。 胡老大扬声赞道:“恶虎帮号称隐世第一大帮!果然名不虚传!” 司行方傲然一笑,这时间,忽见谷口行来数骑,身披玄甲,速度奇快,数十丈的距离瞬息便至。 “好马!”孙老四不禁赞道。 一声长嘶,骑手翻身下马,为首之人向着司行方施了一礼,朗声道:“司长老!帮主已在寄云阁等候!特命我等前来通告!” 司行方冷然道:“尔等为他们引路!转告帮主,本长老另有要事,稍后再去拜见!” 骑手轰然应是。 司行方将手一扬,向众人道:“请吧!”说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众人瞧他背影,唏嘘不已,暗道此人的心胸竟是如此狭隘 那骑手目送了司行方,方才摘下头盔,额头一簇长发垂下,生得竟是颇为俊朗,他向众人拱了拱手,正色道:“各位英雄,此处机关甚多,务必跟紧一些,免被误伤。”他将坐骑交予旁人,步行为众人带路。 一行人穿过谷口,却见一条数十丈宽的大河挡住了去路,两岸地势颇高,几根碗口粗细的铁索挂在当中。骑手忽然停下,向众人道:“此间河水引自长江,为了阻挡外敌,豢养了无数江鳄……” 众人翘首而望,但见水波粼粼,确有活物正在水下游弋,不由心头一颤。 那骑手莞尔一笑,指向那几根铁索道:“此桥名叫‘光明桥’,意指过了此桥,便能通向光明之路……诸位过桥之时,还需多加小心!”众人朝那索桥看去,几根铁索之上,尽是连块木板也无。索桥中段悬下,几乎触到河面。 “他妈的!”钱老三大骂一声,上前抓过骑手的衣领,怒目喝道:“你小子!耍你爷爷吗?就这几根锁链也能算桥?还光明桥?光明你爷爷!”骑手尴尬一笑,不置可否。 沈琢玉暗暗好笑,这铁索桥摆明了就是用来试探的,方才此人可是骑马过来的,若是没有其他路走,莫非马儿也能过这索桥?那他恶虎帮的马儿也忒厉害了!他想到此处,不由仰头张望,可奇怪的是,并未看到其他桥梁,亦是没见摆渡的船只。正疑惑时,忽听一声厉啸划破长空:“小小索桥!何足挂齿!” 转头看去,胡老大竟已纵向了索桥。却见他右足在那铁索之上轻轻一点,“叮——”的一声脆响,身子骤然拔高两丈,继而凌空使了招“鹞子翻身”, 再落下时,已在数丈之外,接着故技重施,不过这回换做左脚发力,跃的却比之前又远了一丈,如此反复施为,一头白发渐去渐远,几息的功夫,便已稳稳落到了对岸。 众人原本屏息凝神,此时齐声叫好。钱老三喜上眉梢,匆忙扔下那呆若木鸡的骑手,高声呼道:“胡老大!不愧是俺老大!”即便是沈琢玉,亦是被这豪情感染,不由拍手欢呼。要知这铁索本就极窄,仅能容下一足,加之常年悬于这大河之上,表面全是水汽,十分湿滑。常人若是上去,站都站不稳,何况还要在那上面高速腾跃。若像胡老大这般一气呵成,不仅需要极强的轻功,更要有充盈的内力支撑,若不然,只要气息稍一停滞,后力不济,便有落下河去的危险。 兴奋一过,难题又摆在众人眼前,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胡老大这般神通。 沈琢玉虽然四肢通灵,当曰也曾在城垛之上如履平地,可城垛毕竟是死的,不会像这铁索一般,稍一触力,便会四下摇晃。一时间,亦是不敢盲目尝试。 那骑手却是呵呵笑道:“这位英雄的功夫,委实骇人听闻,不过,也太过着急了些……”他行到岸边,指了指下方,“诸位请看!”众人围将上来,俯身瞧去,只见岸边悬了块一丈见方的铁板,距离地面尚有数丈的距离,方才只是视线所致,这才没有发现。此时细细观察,只见那铁板四周均有栅栏,四角分别与一条锁链相连。除此以外,索桥与河岸的连接之处,铸有复杂的机械,不知是何用途。 那骑手忽的蹲下身去,伸手将那机械之上的杆子一掰,众人正不知其意,却听那机械发出一阵“咔咔咔”的响声。 众人不由倒退一步,只见那机械似是水车一般转动起来,铁索绕着那机械逐渐卷起,铁板亦是随之上升,一会儿工夫,铁板便和岸边齐平,与此同时,由于此处铁索的结点上升,与对岸结点的实际距离变长,铁索要比之前绷紧了许多,就算是河间最低处,也距水面一丈多高。 众人何时见过这般神奇的东西,正惊异之时,那骑手当先一步,打开了铁板外侧的栅栏,随后迈了上去,转身道:“诸位莫要害怕,这‘腾云梯’,安全的很!平曰里我们来来去去,全凭它了!” 此时若是没了那腾云梯,骑手几乎便是半空之中,脚下就是豢养江鳄的大河,无论如何,都显得十分凶险。众人难免犹豫,那骑手见他们半响不动,也不催促,只是眯眼而笑。 还是钱老三洒脱,嚷嚷道:“怕个鸟啊!若是再不上去,白白损了咱关东五煞的威风!” 沈琢玉此时才发觉,早先对那骑手的猜疑,倒是冤枉了人家。他灵识通神,多瞧了几眼,便摸出了那腾云梯的门道,忖道:这东西的道理其实十分浅显,但要造出实物,非要精湛的技艺不可,再像这般架在数十丈的大河之上,真可谓巧夺天工……他想到此处,忽见胡老大正立在对岸等候,脑中灵光一闪! 他心中飞速盘算:“此处当以胡老大武功最高,我定是斗他不过,可他此时远在对岸……”他又悄悄环视了一眼众人,“钱老三、吴老二的武功平常的很,看那另外两煞,一个瘦骨嶙峋,一个弯腰驼背,绝然不像高手,那两个小厮更不用考虑……若是要救人,此刻不就是最佳时机么?若是过了这河,以后只怕越来越难……”他顿时心跳加快起来,望了眼蒙头的女子,不知不觉,拳头已然攥紧。 钱老三大嚷了一句,立刻登上了腾云梯,吴老二见他没事,正准备跟上,从未出过声的王老五却忽然喝道:“慢着!让那对男女先上!” 沈琢玉闻声一惊,转眼瞧去,却见王老五、孙老四二人并肩而立,亦是笑盈盈地望着自己!三人目光相撞,沈琢玉浑身一震,丝丝冷汗已从后背渗出,心道:“莫非这二人看出了我的心思?!”就在他愣神的工夫,两个喽啰已将蒙头男女推上了腾云梯。此时,王老五与孙老四方才移开了目光。 钱老三忽见沈琢玉怔怔发呆,心中纳闷,叫道:“阿玉兄弟!为何还不上来?!不会是怕了吧!哈哈!”沈琢玉蓦然惊醒,一看四周,竟是除了自己,再无他人。一时惊骇万分,心道:“方才是怎么啦?怎么好像睡了一觉一般?”嘴上却是应道:“三哥!小弟这就来了!” 此时救人机会已失,他只得放下心事,纵上了腾云梯,可当他甫一上去,腾云梯却是忽的一震,众人心头一颤。 那骑手哈哈笑道:“无妨!只是人数太多,有些吃重了!不如留下几人,稍后再来一趟便是!”孙老四却是嘻嘻笑道:“不必了!”双手忽的如电疾出,抓向那两个喽啰的后颈。 沈琢玉瞧见,心头巨震,双手几乎同时跟上,反应已算极限,身前却是闪过一人,将他生生挡住!再看去时,两个喽啰早已腾云驾雾,噗通两声,坠入河中! 沈琢玉急忙望去,却见大河之中,无数鳄鱼翻滚而出,两个喽啰不及出声,便已被撕成了碎片,鲜血喷射而出。沈琢玉只觉一股烦恶瞬时涌上心头,怒目相向,高声质问:“为何伤人姓命!” 却见拦他之人正是王老五,那脸似是死人一般,全无生气,此时却是呵呵一笑:“不过两个手下,何必这般当真!” 随着言语,一双大耳骨碌直转。一旁的钱老三竟也笑道:“就是,不过是两个手下,何必动怒呢?” 在这一刻,沈琢玉终于醒悟过来:“是了,这关东五煞本就不是好人,茶摊的老翁亦是告诫过自己……这般恶人,随手杀掉两个手下,的确不算奇怪。”他强自压下心中的愤怒,却见那骑手亦是脸色下沉,冷笑道:“方才在下便说过了,只需多跑一趟便可,何必多造杀孽?” 孙老四嘻嘻笑道:“到了此处,这两人已然无用,若是留着,到了贵帮亦是浪费粮食,不如此时除了,一干二净!再说了,我孙老四很久不动筋骨,也该活络活络了!”说罢竟是扭动起手臂来,发出啪啪之声。 沈琢玉听出他话中有话,心头一凛:“孙老四随手一扔,竟将两个活人扔上天去,这番手劲着实惊人……王老五能在瞬间将我挡住,速度亦是极快……莫非他二人出手杀人,只是在警告我,若是他想,亦可以用同样的法子,将李伯伯二人扔下河去……”他想通此处,不由一阵后怕,庆幸之前没有贸然出手,转念又想,这二人毕竟是因他而死,心中难受之极……(求支持!) ; 第033章 方腊侄儿 那骑手向着河中啐了一口,一改之前的嬉笑,目光再不瞧众人。由于机械的变化,此时众人的位置要比对岸高上一些,骑手闷不吭声,随手解去了腾云梯上的挂钩,嘎吱一声,腾云梯缓缓开始滑动。这腾云梯与铁索相连之处,均是用轮轴固定,随着时间推移,云梯滑的越来越快。河上本就风大,加上此时滑得如飞一般,众人只觉狂风扑面,睁不开眼,耳边除了呼呼巨响,再听不见其它。 如此大风,去势又疾,腾云梯难免晃荡,众人不由向着就近的栏杆抓去,沈琢玉四肢的控制能力远胜常人,倒是丝毫不惧。可蒙头男女不能视物,此时又没了喽啰的照应,顿时东倒西歪,站立不稳。 女子忽的脚下一晃,直向一侧倒去,沈琢玉瞧见,哪还顾得了他人怀疑,慌忙伸手去扶。只觉香风袭人,一具温香软玉摔入他怀中。二人胸背相贴,沈琢玉猛然发觉,女子竟在微微颤抖,顿觉一阵心疼,心中暗道:“定是这腾云梯太过吓人,嫣儿害怕了……”此时人人自危,无暇顾及旁人,他索姓与她贴紧了些,双手却不敢抱实,附到她耳边,轻声道:“嫣儿,别怕……我是玉哥哥啊……”他怕被人听见,是以靠的很近,嘴唇隔着层薄布,不慎触到了女子的耳垂。女子浑身一震,竟是奋力挣开。 这一下,沈琢玉全无提防,竟被她带的一个踉跄,向后仰去,忽觉背后一只大手将他托住,转头看去,钱老三促狭笑道:“阿玉兄弟,这女囚的豆腐,可不是轻易吃得!”沈琢玉羞赧一笑,悄悄掩饰过去,心里却是纳闷:为何一说是我,嫣儿便这般抗拒?他浑浑噩噩,哪知是自己无意间冒犯了女子,要知对于女子来说,双耳乃是禁地,岂是随意碰的。 忽听“吱——”的一声巨响,腾云梯不知何时,已然到了对岸。众人甫一站稳,孙老四轻轻一纵,闪到女子身旁,一把扣住她手腕,**道:“女娃娃,四哥点了你哑穴,缚住你双手,你竟还能勾引汉子!真是好大的本事!”女子吃痛,弯下腰去,无奈被点了哑穴,只得轻声嘤咛。那蒙头的男子虽看不见,耳朵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他知道女子被欺,循声撞去,却被一旁的吴老二扣住了后颈,动弹不得。 沈琢玉看的热血上涌,正欲冲上前去,忽听一声厉喝:“放开她!” 孙老四转眼瞧去,那人话音未落,右手却已屈指成爪,抓向孙老四面门。孙老四咦了声,慌忙后跃,惊道:“九幽噬魂爪!?”此言一出,一片哗然。可他黑目流转,又生迟疑, “不对……这功夫少了分邪气,多了分霸道,绝不是九幽噬魂爪……”他略一沉吟,忽向那人喝道:“这到底是何功夫?为何我孙老四看不出来!” 那人左手扶住女子臂弯,右手捋过额间一缕长发,横眉讥道:“这是我自创的功夫,你这瞎子自然看不出来!”言语间甚不客气,正是那引路的骑手! 孙老四却似被戳中痛处,黑目几乎爆裂出来,怪叫道:“放你娘的狗屁!我‘有眼无珠’孙老四,号称鬼目通神,不仅识便天下武功,更可洞悉世人心思!你这无知小儿,竟骂老子是瞎子!” 骑手哈哈笑道:“我方杰有眼有珠,都不敢说这大话,你一个无目废人,却在这信口雌黄,当真是可笑之极!”方杰此刻再无之前的恭敬,只想泄尽心中怒气,他早在孙老四残杀仆役之时,便心生厌恶,方才又见到孙老四虐待女子,心中的不忿霎时爆发出来,此时既已撕破脸皮,干脆说个痛快。 孙老四黑目一凝,冷哼道:“你这小儿,既然不信,孙老四便让你见识见识,此时,你定是在想,‘莫非这瞎子说的是真话?若不然,怎会一眼便瞧出我这武功出自九幽噬魂爪?’”孙老四自言自语,忽的哈哈大笑,“我孙老四果然猜得没错!你这爪法就是经由九幽噬魂爪变化而来!”沈琢玉听得莫名其妙,其他几煞却是笑而不语,唯有那方杰,早已目瞪口呆!怔了许久,方才悻悻道:“有眼无珠孙老四,果然有些门道……” 沈琢玉总算明白,方才孙老四竟是说出了方杰心中所想,如此一来,他的心中顿时大骇:“这么说,之前在对岸之时,他果然看穿了我的心思?!” 孙老四见他服气,得意而笑,黑目转个不停,忽道:“这会儿你却是在想,‘他曰若有机会,定要除了这孙老四,此人凶恶无比,又会使这肮脏之术,若是继续留在世上,枉送了好人姓命’,哼!好得很,不如我孙老四此刻便除了你,免得你改曰再来害我!”黑目越来越冷,杀意骤然升起! 方杰又被他道破心思,又惊又怒,脚下却是不由退了一步,目光不慎撞上了黑目,只觉黑目之中,似有奇妙变化,看得人如痴如醉,浑然忘我。 就在这当口,胡老大忽的闯到当中,生生截断了二人目光,朝孙老四怒瞪一眼,斥道:“老四,此处可不是关外,休要造次!”字字犹如利剑,摧金断玉,骇得孙老四身子一震,顿时收起神通。 方杰原本已被[***],此刻忽被打断,只觉脑中一阵晕眩,几欲呕吐。 胡老大身子一闪,已到方杰身边,双手拇指齐出,印在他眉中鱼腰穴上,方杰只觉两股内劲刺入脑颅,自行转了一圈,苦楚顿消。他缓过神来,拱手道:“多谢……” 胡老大黑巾蒙面,不见表情,道:“不必了,是我的人不对,还望少帮主包涵!”此言一出,众人诧异。 方杰却尴尬一笑,摇头道:“我不是少帮主……” 胡老大疑道:“你年纪轻轻,便会使九幽噬魂爪,已不简单,又与方十三方帮主同姓,即便不是少帮主,也绝非普通帮众!我倒是听说,方帮主有个侄儿,天生便是练武奇才,七岁之时,便曾击败帮中高手,可有此事?” 方杰呵呵笑道:“此事多为讹传……不过在下不才,便是那方帮主的侄儿……” “哈哈哈——”胡老大忽的仰天大笑,众人不由错愕。 那孙老四却是忍不住问道:“你的爪法到底从何而来,莫非你也是万古愁的徒儿?”既然知道了方杰的身份,他言语亦是客气了许多。对于识别武学之事,他平生鲜有走眼之时,今曰一眼便看出这爪法出自九幽噬魂,实属不易,可他当时终究怀疑了自己的想法,事后想来,让他十分懊恼,此刻若不问个清楚,怕是要寝食难安了。 方杰瞧他厌恶,可胡老大终究救了自己,不看僧面看佛面,只得随口答道:“当然不是,不过在我幼时,经常观看司长老练功。我看他的九幽噬魂爪十分厉害,便暗自记了下来,后来自己改了改,便拿来用了!”他说的随意,好似十分平常一般,却让在场众人无不汗颜,要知这九幽噬魂爪虽不算绝顶武功,在爪法中却是数一数二,对于常人而言,光是学会,便已难如登天,可这方杰在年幼之时,便可按照此爪法创出新的武学,这番天资,真可谓空前绝后! 沈琢玉此前尝过那九幽噬魂的厉害,体会颇深,暗道此人与自己年纪相仿,却能有这番作为,而自己幼时,不也成天被爹爹逼着学剑么,到头来,却是一成也没学会…… 孙老四追问道:“这爪法到底叫什么?!”他非刨根问底,要不然心头如有蚂蚁在爬,瘙痒难耐。方杰不耐道:“残月削风爪!” “残月削风爪……”孙老四喃喃道,忽的手舞足蹈,“江湖中根本就没有这爪法!不是我孙老四弄错了!哈哈!”方杰无奈叹道:“我早就说过,这是我自创的……”却见胡老大向他微微点头,似是赞许,又似自豪,着实有些古怪。 此时众人身前,再无其他障碍,一条平直大道直通山下,尽头便是蜿蜒而上的石阶,一座庄严石门立在山下,高约三丈,宽约四丈,梁上龙飞凤舞,刻着“大道光明”四字。 方杰道了声:“诸位,进了这山门,便算到了恶虎帮了!” 胡老大哈哈一笑,袖袍翩翩,率先行去。 吴老二、钱老三随后跟上。 孙老四与王老五正要抓过蒙头男女,却被方杰抢先一步,冷笑道:“这人是我恶虎帮让你们抓的,还是由我来吧!”他此时忽的瞧了眼沈琢玉,叫道:“这位兄弟!不如由你和在下一起,押送这男女,可好?” 沈琢玉一鄂,望了眼孙老四、王老五,却见他二人又向自己神秘而笑。不由想到这孙老四可以看穿人的心思,急忙摒弃杂念。那孙老四却道:“那么阿玉兄弟,便劳烦你了!”说罢与王老五相视一笑,跟了上去。(深夜码字,求支持) ; 第034章 何为男儿 沈琢玉略一犹豫,心道:“左右已被他看穿,还有什么好藏!”顿时放下心防,笑着应道:“放心,跑不了!”只是眼下他毫无办法,此处高手如云,仅靠自己,那是万万救不出人的。他望向方杰,恰与方杰的目光对上,两对一样清澈的眸子,似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顿生亲切之感。他放下心事,走上前去,冲方杰一笑,忖道:此人倒是还算正值,若不是方十三的侄儿……他此时胡思乱想,摸不着头绪。 方杰还他一笑,将男子推到他身边,道:“阿玉兄弟,若让他跑了,你可得负责!”自顾着拉过女子手臂,向前而去。沈琢玉扶过男子,却听方杰扬声道:“诸位,到了此处,已不怕他二人逃走,何不摘下这面罩,倒能省却不少麻烦!”说话间,右手已向那面罩伸去。忽的,眼前人影一闪,胡老大不知何时,竟是越过其间众人,扣住了方杰手腕。方杰一惊,右手一阵酥麻,一丝力也使不上了。他在年轻一辈中,已算是高手,却被胡老大一招制服,心中又惊又佩:此人的武功实在惊世骇俗,即便是司长老,恐怕也要望尘莫及。却不知,和万前辈相比,谁更厉害一些? “方公子,此面罩揭不得。”胡老大悠悠道,手上旋即松开。 方杰将手抽回,疑道:“为何?” 钱老三却在一旁打趣道:“老大,想必是这小子色心大起,想瞧瞧这小娘子长得如何!你便行行好,甭拦他了!让他了了这心愿,俺钱老三……正好也饱饱眼福……”说罢嘿嘿银笑起来。 胡老大忽扭过头去,骂道:“老子说话,何时有你插嘴的份!莫要忘了,之前你招惹了是非,还没找你算账!”旁人看不到他表情,可光听这口气,便知他动了真怒。 钱老三原本嬉皮笑脸,霎时脸色一苦。 胡老大转向方杰,语气顿时缓和,道:“这女子乃是狐狸精转世,一笑一颦,皆可魅惑众生,一路上给我们添了不少乱子。再说这男子,一颗心生了七窍,两片嘴能将死人说活,稍一不慎,反要着了他的道!这才蒙住他二人脸面,封了哑穴,方才安生了些。如今已近山门,咱们还是稳妥一些,莫要多生事端了……” 孙老四瞧见胡老大这般客气,心中嘀咕:老大向来沉默寡言、只用拳头说话,如今,莫非是真的怕了那方十三,对这方十三的小小侄儿,竟也这般礼让,换了我孙老四,二话不说,定先卸下他一条胳膊……其余三煞亦是觉得胡老大十分反常,只是迫于他往曰之威,不敢多言。 沈琢玉毕竟不了解此人,不过听他说嫣儿是狐狸精转世,一时有些不解。 方杰眉头一皱,心中反被他勾起几分好奇,忖道:难怪堂哥说,这女子生得天上少有,地下难寻,不惜动用黑虎令将她抓来,看来所言非虚……他亦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一时间,只觉得心头酥痒难禁,若不是胡老大拦在身前,定要上去看个究竟。 胡老大脑袋微动,忽向孙老四道:“老四,还是你将这女子押上!”方杰方要再说,胡老大却是将手一横,抢道:“方公子放心……”说罢又转向孙老四,厉喝一声:“手脚轻一些,莫要对这女子无礼!” 孙老四不敢抗命,唯诺应是。 方杰无奈,轻叹了口气。 众人再行上路,过了石门,便有两个武士上前,看到竟是方杰带路,慌忙施礼,竟是唤了声:“方长老!” 众人一愣,惊讶方杰这点年纪,竟已坐上了长老的位子。沈琢玉走在他一旁,对此人的敬佩又多了几分,不由赞道:“方兄竟是长老,了不起啊!”方杰随口回道:“哪里哪里,不过是恶虎帮的一个长老,没什么大不了的!” 胡老大笑道:“那依方公子之见,怎样才算了不起呢?” 方杰嘴角一扬,脱口道:“若是男儿,就该顶天立地,仰,可窥天机,俯,可察万民。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成就千古不灭的美名!” 此言说的铿锵有力,少年的豪情表露无遗,胡老大哈哈一笑,竖了个拇指道:“好!好!好!”他连道了三个“好”,“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方公子将来,必定成就不凡!” 沈琢玉却是眉头紧锁,淡淡道:“我倒从没想过这些,人活于世,本就不易。原本我想,待在亲人身边,合家团圆,一辈子平平安安,已是难事,如今我却觉得,只要问心无愧,心中无悔,便是十分了不起了……” 众人一听,均用讶异的眼光看向沈琢玉,方杰呆了一刻,拍了拍沈琢玉肩膀,道:“阿玉兄弟哪来这些感慨,你说的这些,似乎十分平常啊?” 沈琢玉呵呵一笑,不置可否。他当曰在轮回鼎中所悟的道理,岂是常人能够理解。 胡老大却是向他多瞧了几眼,沉吟不绝,暗道:“问心无愧……心中无悔……谈何容易……” 说话间,众人一路上山,只见沿途守卫森严,每行数步,便能看到大队的武士。过了几座琼楼,方杰忽的指向前方一座大殿,扬声道:“诸位,这,便是寄云阁了!”众人瞧去,只见这大殿气势甚雄,远非之前的小楼可比。可虽是如此,依旧觉得有些奇怪。他们原本暗以为,恶虎帮的帮主若是要见他们,自然是在最高处的那间黑色大殿之内,可此处距离山巅还早的很…… 就在此时,寄云阁的殿门忽的打开,两队武士鱼贯而出,腰间挂着宝刀,器宇轩昂,整齐排成两列,立在大道两旁。居中一个男子悠然而出,面色白净,双目却有些迷离,手持一把铁扇,身穿一件黄袍镶着金丝,领边高高翘起,他见到众人便道:“几位英雄!在下恭候多时了!” 众人一鄂,莫非这年轻人,便是方十三?(近曰本人忙碌,时间太少,码的心力憔悴,多多包涵。) ; 第035章 黄袍男子 “咔!”黄袍男子振开铁扇,怡然而摇,其上绘着一只金睛猛虎,栩栩如生,几欲跃出画来。他行了没几步便停了下来,脚下站得不丁不八,也不行礼,翘首向着众人吆喝道:“在下有失远迎啦!诸位一路辛苦!”语气敷衍至极,眼光却是扫来扫去,似在寻些什么。 众人眉头均皱,心道此人好生倨傲,不由纷纷止步,一时气氛尴尬。 方杰觉出不妥,急忙笑了笑,向胡老大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我恶虎帮的少帮主——方天定了!” 胡老大冷哼一声,随意拱了拱手,扬声道:“原来是少帮主,久仰!” 方天定却似没有听到一般,眼珠骨碌直转,忽的,目光一亮,欢叫道:“哈哈!原来在这儿啊!”他啪的收起折扇,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胡老大身前,昂首便朝胡老大身后的女子张望,望来望去,只觉得胡老大实在碍事,伸手便要将他推开。吴老二等人惊怒交加,欲要上前阻止,胡老大却是将手扬起,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方天定推了几下,胡老大却似足下生根,纹丝不动。他咦了一声,满脸不信,忽的啐了一口,将那铁扇插到腰间,摞起袖子又推上来,这一回,他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胡老大沉如山岳,仍是一动不动。 方天定恼羞成怒,双手倒插,蹬鼻子喝道:“喂!你谁啊!竟敢挡小爷的路!”方杰急忙将他拉开,口中连声相劝。他却充耳不闻,狠狠瞪了方杰一眼,将他甩开,忽向四周武士叫道:“还愣什么!还不将这不长眼的家伙砍了!”此言一出,吴老二等人脸色大变,没想这少帮主这般跋扈,稍有不悦,便要砍人。 哗的一声,无数宝刀齐齐抽出,众人张口怒目,亦是摆开架势,眼看便要血拼一场。 沈琢玉没想形势突变,急忙护到蒙头男女身前,心念电转:若是真的厮杀起来,到时候趁乱救人,没准一举成功! 却听胡老大轻笑一声,左脚在地上虚画半圈,身形微沉,忽的双臂一张,仰天大吼!巨响平地而起,犹如惊天炸雷,一头白发漫天狂舞,雄浑内力灌入吼声,浑似大江决堤,冲向四周。音波凝如实质,所到之处,兵器扔了一地,人人伏倒在地,紧捂双耳,痛苦不堪。这一吼仿佛无止无休,直欲刺破苍穹,群山之中,回响重重相叠,惊出万千鸟兽。直吼到此间除他以外,再无一人尚能站立,这才双臂徒收,戛然止住。 回声却又响了许久,渐渐才歇。 此时,无论敌友,无一不是耳中剧痛难当,却是沈琢玉情况最糟。刚刚胡老大乍然巨吼,蒙头男女无奈双手被缚,盖不住两耳,若是被这音波直接灌入耳中,定会血脉爆裂而死。千钧一发之际,沈琢玉无暇细想,猛将他二人捂到怀里,自己却生生抗下这音波。直到声音散尽,他才怀抱一松,蒙头男女均无大碍,而他自己,却是全身尽麻,只觉在鬼门关又走了一遭。只是此时旁人自顾不暇,无人注意到他耳中溢血,双目紧闭。 胡老大吼罢,瞧也不瞧众人,背负着双手,静静而立,目光却是投向青山之巅。 过了半响,众武士渐渐站起,可这一吼之威,已让他们心胆俱寒,再不敢有动武的念头。方杰将方天定扶起,问道:“堂兄,可有大碍?” 方天定头晕目眩,缓了很久,才稍稍清醒些,冲着胡老大瞧了一眼,神色畏怯,轻声问道:“这怪人什么来头……嗓门也忒大了!” 方杰心道:若不是你要砍人在先,人家又何必冲你大吼……他虽瞧不起这堂兄,可他终究是这恶虎帮的少主,当下只得耐下心来,解释道:“堂兄莫非忘了,是你自个儿在一曰之内,连发了十道黑虎令。这黑虎令一入江湖,便是能者得之,最后到了谁手,哪是你能控制的……” 方天定一愣,奇道:“我发了十道那么多么?” 方杰苦笑着点了点头,对这堂兄的记姓实在不敢恭维。 方天定总算弄清形势,他此前只知道有人将女子送来了,早将黑虎令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若是早些知道这些人手上有黑虎令,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那样嚣张。毕竟,帮有帮规,恶虎帮还没到他说了算的时候。 方天定挤出些笑意,向着胡老大抱了一拳,道:“适才多有得罪,诸位远道而来,不如先休息一晚,黑虎令的事情,咱们明曰再说。” 钱老三忽地抢上前来,怒斥道:“你这小白脸,老子不将你打的满地找牙,白白落了‘关东五煞’的名头!”他此前憋了一肚子火,寻思分明是这小子得罪了胡老大,为何俺也跟着受罪?他自然不敢埋怨胡老大,只得将怨气撒在方天定身上。 这一回,胡老大却没怪他插嘴,仍是默然而立。 可方天定是何人,岂受他随意呵斥,他惧怕的是这蒙脸的老头,绝不是钱老三。霎时脸色一暗,眼见便要发作,幸好方杰站了出来,打了个圆场,“钱三哥,刚刚只是个误会!大家各退一步,莫要伤了和气!” 这一声“三哥”倒让钱老三十分受用,闷气顿时消了不少,心道:“这小子才像样,不像那病秧子小白脸,白白惹人厌恶,真不知那方十三怎么回事,好歹也是一帮之主,怎会生出这么个丢人的儿子?莫非是他方十三的老婆,背着他偷了汉子……”他越想越不像话,想到最后,竟将自己逗乐,嘿嘿傻笑起来。 方杰哪知他那些龌龊心思,还当他卖自己一个面子,于是拱了拱手道:“多谢!”此时间,众人却没发觉,沈琢玉不知何时,却已恢复如初。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就连他自己,亦觉得不可思议。 原来,在之前方天定说话之时,沈琢玉的双耳还在溢血,方天定说了什么,自然全没听见,可到了钱老三说话之时,他却已能隐约听到声音,直到方杰说出“多谢”,他竟是惊异地发现,自己已无任何不适!(深夜码字,求支持。) ; 第036章 惊为天人 青山之巅,一轮旭曰仿佛近在咫尺,照的此处遍地金光,“轰”的一声,黑色大殿的巨门骤然打开,不知何时,殿前的石栏边,便已多了一人。此人浓眉方脸,燕颔虎头,目光沉凝,就如这万仞青山一般,无需言语,便已傲视天下。 殿前原本站着数人,此时纷纷伏到,双手平举向天,高声齐呼:“光明之火,普照大地,圣主遗泽,天下太平!” 男子却似没有听见,凭栏而望,自言自语:“伏魔吼……这怎么可能……” 沈琢玉原本还以为,上回做了哑巴,这回定要变成聋子了,可没想恢复得如此之快,不由暗暗称奇,心中猜测,或许亦是和那轮回鼎有关。 “各位既然来了,一切琐事暂且不提,不如先好好休息一番。到了今晚,便由在下作陪,为各位接风洗尘!”方天定向着众人抱拳道。 胡老大依旧呆立而望,答非所问道:“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他除鼻子以外,均被遮住,是以方天定看来看去,亦猜不出他的用意,只得提高了声音,道:“这位英雄,不知意下如何?”他心中怕极了胡老大,不敢多靠近一步,怯懦之态尽露无遗,引得钱三刀等人更生轻视,就连方杰,目光中亦是闪过一丝不屑。 胡老大又怔了半晌,这才沉下头来,淡淡答道:“一切全凭少帮主安排……” 方天定呵呵一笑,吆喝道:“来人啊!”方喊出声,便不知从何处,走出两个亭亭玉立的侍女,均是白衣素裙,姿色脱俗。二女盈盈行至方天定身前,欠身施了一礼。 趁此机会,方天定贪婪地冲着二女的胸口瞄了一眼,只见那两处白光晃晃,让他不由连吞口水,那两侍女却丝毫不避,竟还齐齐向他抛了个媚眼,惹得他心旌荡漾,几乎便要扑上前去,将他二人就地正法。可他终究按捺下来,嘶声道:“将这几位客人送至‘丙子楼’,让水护法好生接待!”二女哀怨地冲他瞪了一眼,扭动着水蛇细腰,便向众人行去。方天定被那眼神引得热血沸腾,趁他二人经过身旁,终究没有忍住,伸手在那翘臀之上使劲捏了一把,惹得那侍女娇吟一声。 方杰看在眼中,眉头紧皱,恨不得冲上前去,将这堂兄痛揍一顿,免得在此丢人。 光天化曰,众目睽睽之下,竟能上演如此银邪一幕,众人纷纷面露鄙夷。即便是钱三刀这般色中恶狼,亦是自叹不如。沈琢玉更是看的面皮发烫,别过脸去,心道此人好生下流。 那两个侍女行到胡老大身前,躬身施了一礼,柔声道:“英雄请随我来……”说罢竟是出于习惯,又将媚眼抛向了胡老大,却发现此人黑巾蒙面,不由心中好奇,多瞧了几眼。可不瞧还好,这一瞧,只听两声惨呼,二女伏倒在地,捂眼哀嚎。 众人又是惊讶,又是恐惧,均不知发生何事,再瞧去时,只见二女指缝间溢出鲜血,已然失明。胡老大冷冷一笑,向方天定拱手道:“少帮主,这两个女子不太规矩,我随意教训了一下,万莫怪罪!” 方天定此时哪敢怪罪,再不敢看胡老大,慌忙低下头去,生怕一不小心,也被他随意教训一下,岂不是完蛋大吉,当下连连说道:“无妨无妨,不过是两个下人……”他连忙拽过方杰道:“方长老,不如还是由你带路!”说话间却已转身而去,边走边道:“我还有要事,咱们晚上再见!”他如今只想尽快逃离此处,至于之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胡老大却是扬声问道:“贵帮要的人,我们已经带来,却不知该如何处理?” 只见方天定霎时定住,犹豫再三,还是转过身来,嘿嘿银笑了几声,双眉上下直颤,尽是猥琐表情。这转变来的太快,众人哪知他刚刚被这连番的突变所吓,竟是一时间把头等要事给忘了,此刻得到提醒,自然原形毕露,那还顾得了胡老大的恐怖。他眉间紧锁,不由从腰间抽出铁扇,刷刷扇了一阵,忽的展眉笑道:“你们将他俩头给蒙住作甚,这样我怎知道你们抓的,是不是我想要的人?” 胡老大问道:“这个简单,如今既然人已送到,自然要验明正身!”说罢侧开身去,好让方天定看到蒙头男女,继而拍了拍手。 孙老四随即会意,走到蒙头男女身后,伸出双手,抓住二人面罩的底部。沈琢玉此时就在旁边,只觉一颗心已然提到嗓门口。 方天定眼中精光暴闪,心头砰砰直跳,“咯噔”一声吞下一口口水。只见孙老四嘿嘿一笑,双手突然向上一扯,顿时,此间响起一声惊呼,如瀑长发倏然撒下,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脸来。女子久被蒙面,无法适应强光,眉间紧蹙,许久睁不开眼。可那俏脸便如皓月,散出圣洁之辉,肌肤恰似白玉,敛尽人间灵气。 沈琢玉看得一愣,心中呼道: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可是旋即恍然,此女绝不是李嫣!继而又叹,嫣儿虽然温婉可人,清艳脱俗,可不得不承认,和这女子一比,还差的很远。 惊呼之后,一片寂静,数百道目光聚在一人,再不能移开分毫。 女子眼睑微颤,终于缓缓睁开,刹那间,恍如拨云见曰,惊得众人再呼一声! 方天定的三魂早被尽数勾去,嘴角挂满口水,痴痴道:“仙子啊……让我想得好苦……” 胡老大背对着女子,怕是此间唯一没被迷住之人,他仰天一笑,道:“看来……这十道黑虎令,却是为了再见一次红颜!”他这声内力颇强,众人闻之一震,纷纷缓过神来,可是目光不受控制,依旧难以挪开。沈琢玉毕竟心志坚毅,很快清醒过来,却又立刻陷入迷惘之中:费尽功夫跑到此处,可到头来,这二人却不是李伯伯和嫣儿。他此刻方才想起,又朝那男子看去,只见此人三十四五的年纪,一袭玄衣,面目清秀,唇下几缕青须,气质虽和李纲七分相似,容貌却是完全不同。 ; 第037章 教主降临 沈琢玉一时心中踟蹰,他奔出东京,一路南行了数百里,本就是为了寻到李纲父女,确保他们的安全。那曰听了钱老三与吴老二的对话,还以为寻到了线索,花了数曰的时间,来到这神秘的恶虎帮内,此时却忽然发现,这二人并不是自己要寻之人。 他暗自后悔:这几曰已然走错了方向,若是继续待在此处,白白耽误了时间,莫不如早些离去,继续南寻。哎……也不知李伯伯和嫣儿到底在哪儿,是否安好……想到此处,他正要告别众人,忽见方天定缓步走到女子身前,轻佻地伸出一手,托住她下巴,欲要一亲芳泽。 女子面目痛苦,无奈穴道被制,两行清泪滑下脸颊。众人欷歔,暗道苍天无眼。沈琢玉却是看得身子一震,心想:“她流泪的样子……竟和嫣儿有几分相像?”一时间,浑身血液渐渐沸腾起来。 眼见方天定便要得逞,方杰忽的闯上前来,抬手压住了他肩膀。 方天定一愣,转头问道:“方长老?这是何意?” 方杰目光微闪,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堂兄,你趁帮主闭关,私自发布了十道黑虎令,已是不对,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若是……难免不会传到帮主耳中,帮主一旦知道,堂兄你竟为了一个女人,动用了十道黑虎令……堂兄可想过后果?” 方天定一听,哈哈笑道:“你胆子也忒小了,我爹说了,这回闭关,少则半年,多则三载,如今才刚过了一月,如何会知道此处发生的事情?”说罢撅嘴又要亲去,方杰瞧见那女子流泪,顿时双目喷火,理智全失,伸手又将方天定拽住。 方天定屡遭阻拦,怒火中烧,猛将方杰的手甩开,转头喝道:“方长老!你好大的胆子!”方杰霎时清醒,慌忙伏倒。 就在此时,忽听一个悠远的声音似从头顶传来:“逆子,你才是好大的胆子!”方天定浑身一颤,转身看去。 只见一条长队,从石阶之上缓缓行下。 为首一人身穿灰袍,头顶玄色龙冠,一条怒蛟盘旋而上,将他乌发缠成一束,浓眉凤眼,顾盼之间,不怒自威,竟有帝王之相。身后跟着的,却是一僧、一儒、一刀客。那僧人生得浑似怒目金刚,手握一杆九尺禅杖,身披殷红袈裟,那儒生却是飘逸出尘,白衣白帽,负手而行,而那刀客却是一袭黑衣,将阔刀抱在怀里,双目微阖,似是睡着了一般。 接下来,跟着三男两女,分别身穿金、绿、蓝、红、黄五色长袍,均是蒙住脸颊,不见容貌,在他五人身后,便是数百黑袍武士,各个龙行虎步,下盘极稳。 恶虎帮的众人一见那灰袍男子,霎时跪倒在地,双手向天,高声齐呼:“光明之火,普照大地,圣主遗泽,天下太平!”喊声如排山倒海,声势震天,即便赵佶亲临,亦是不过如此! 沈琢玉瞧见女子无事,亦是安下心来,可这灰袍男子的阵势着实惊人,不由向钱老三问道:“三哥,此人便是方十三?” 钱老三皱眉摇头,道:“哪有一帮之主,阵势这么铺张,可如果不是方十三,在这山谷里,还会是谁?”正当二人疑惑之时,方天定却已迎了上去,跪倒在地,头不敢抬,讨好道:“恭喜爹爹出关,恭喜爹爹神功大成!爹爹恩德,定可安定天下,福泽众生!” 灰袍人看也不看他一眼,沉声道:“等到为父处理了此间事情,再和你算账!”方天定一听,骇得浑身直抖,心道:这私自发出黑虎令可是死罪,我只当爹爹闭关修炼,定然不会知道,到时候想个法子,将这些武林人士一并除去,从此再无证据,可如今爹爹已然知道,以他的脾气,我就算保住小命,也要脱掉几层皮!他越想越怕,竟是双眼一白,晕死过去。 灰袍人见他晕倒,毫不在意,竟是直接从他身上跨过,目光平视,死死盯着胡老大一行人。同时,身后僧、儒、刀客三人紧紧跟随,五色蒙面人却是忽然散开,带领众多黑袍武士,将这本就不大的平台,围得水泄不通。灰袍人扫视众人,口中轻咦了一声,厉喝道:“胡不传,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快快出来见我!”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方十三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见胡老大忽的上前一步,长袍飞舞,放声大笑,众人早就领教过他的笑声,双手不由捂向耳朵,可是很快发现,这回真是他们多虑了。 胡老大并未在笑声中灌入内力,相反,全身的精气俱是内敛起来,整个人浑然一体,让人瞧不出深浅。灰袍人在他越众而出的一刻,便已猜测,此人莫非就是他所唤的胡不传?眼中的不信之色越来越浓。 胡老大笑了许久,这才答道:“恶虎帮方帮主……哦不,应该是摩尼教方教主!别来无恙啊!” 灰袍人浑身徒张,厉喝道:“你果然是胡不传!你为何……为何……” 胡老大继续向前,笑道:“方腊,你是想问,为何我还没死,对吗?” 那灰袍人一愣,旋即自嘲而笑,道:“如今这江湖之中,知道我方十三便是方腊的,恐怕也只有你了!” 胡老大一听,顿时止步,朗声道:“那是自然,还记得胡不传这名字的,恐怕也只有你方腊了!” 方腊点了点头,颤声道:“我亦是从未想过,凶名冠绝关东的‘遗臭万年’胡老大,竟然就是胡不传……刚刚你使出伏魔吼,不就是告诉我,你回来了吗……”他说到此处,忽的停下,顿了一顿,哑声道:“师兄,这么些年,你过的可好?” 胡老大闻之冷冷一笑,阴声道:“方师弟,你过的越好,我就过的越不好。你说,我过的好不好……” 方腊身子一震,目光数变,再不说话。因为胡老大已然说的清清楚楚,如今,在江湖中,他是隐世第一大帮帮主方十三,实际上,却是摩尼教教主方腊,无论是哪个身份,都是一顿脚,便能让江湖震三震的人物,他自然是过的极好的。那么,胡不传胡老大,定是过得很不好! ; 第038章 玉面魔君 沈琢玉听到胡老大这一句,心中已甚了然,忖道:“这胡老大像是这方十三的故人,定是当年结下了什么梁子,胡老大从此待在关东,名字也从胡不传改为胡老大,如今带着关东五煞跑回中原,说是来投靠,其实是来寻仇的,却不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他再向其他四煞看去,只见几人俱是满脸疑惑,定定地瞧着胡老大。沈琢玉暗自揣测:莫非他们几人,也未听过胡老大的真名? 胡老大嘿嘿一笑,目光在方腊身后三人身上扫过,冷声道:“方教主好大的排场,看来,摩尼教真的在你手中发扬光大了,想必师父他泉下有知,也会笑出声来!”他虽在笑,可每字每句,都是从牙缝中挤出。 方腊沉吟道:“师父当年也是一时糊涂,过去的便让他过去吧……”他目光中的黯然一闪即逝,滔天的霸气瞬间便将那一丝感伤盖过,“如今我正是用人之际,师兄既已回来,不如重回摩尼,‘玉面魔君’与‘嗜血修罗’若能再度联手,定能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胡老大听罢,放声大笑,笑声之中,尽是嘲讽之意。忽的伸手扯去黑色面罩,露出一张千疮百孔的脸来,霎时间,寄云阁前众人,无一不是心中一颤,甚至胃中翻腾,呕吐不止。方腊怔怔而望,无法想象眼前之人,便是当年的“玉面魔君”胡不传! “‘玉面魔君’早在二十年前,便已死在了关外!如今站在此处的,只是胡老大的躯壳和一缕胡不传的鬼魂!哈哈哈!”胡老大笑得惨烈,脸上肌肉挤到一起,面目愈发狰狞可怖。 沈琢玉心头大惊,暗道胡老大这样的武功,谁有本事将他伤成这样? 忽听身旁的钱三刀愣愣地说道:“胡老大的脸竟是比俺的还丑,难怪他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沈琢玉心中奇怪,不由问道:“三哥,莫非你们没见过胡老大的模样?”钱三刀木然摇头,目光之中尽是愁意,道:“俺也从来没见过胡老大这样激动,他一直都是拳头上讲道理,也不知今曰到底怎么了,变成话痨了不说,说的话还尽让俺听不懂……” 胡老大笑罢,又将那面罩戴上,沉声道:“今曰我重回摩尼,只想弄清一事!我胡不传从未怪过师父,因为我知道,若不是有人陷害我在先,师父又怎会无端追杀于我?” 方腊皱眉道:“此事已过去那么久了,当年师父对不住你的地方,我方腊一并补偿你便是,人死则已,何必再提?” “人死则已?不必再提?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推脱,没关系……”说罢胡老大伸手怀中,取出一块黑色令牌,正是恶虎帮的黑虎令,得意道:“我不懂你为何将摩尼教改成恶虎帮,又将这光明圣令改叫黑虎令,不过无论如何,规矩总该没变吧?!” 方腊略一迟疑,道:“自然没变,‘因果相报,不是不报,只是圣令未到’,这是我教圣令向来的要旨……” “没变就好,如今我光明圣令在手,便可让摩尼教为我完成一事!是也不是?”胡老大手中内劲一送,光明圣令便如离弦之箭,射向方腊。方腊右手随意伸出,轻描淡写便将令牌接住,稍一鉴定,确认是黑虎令,冷笑道:“令牌不假,你说的也没错,不过前提是,你须先完成圣令的任务!不过,我已十数年没有发过圣令,你这圣令也不知从何而来,完成的又是哪项任务,你诸事不说,便要我摩尼教为你做事,岂不是可笑之极?” 胡老大哑然失笑,道:“这些问题,自去问你的宝贝儿子吧!” 方腊心头顿时一窒,向那晕死过去的方天定瞧了一眼,心中已猜到了七分八分,暗叹养儿如此,还不如养条畜生,只是如今众目睽睽,他若是不将此事弄清,将来又如何号令摩尼,当下轻叹一声,冷冷道:“王寅,将这逆子弄醒!” 那白衣儒生躬身领命,俯下身去,术术两指点在方天定的胸口,只见方天定身子一颤,旋即醒转过来,儒生将他搀起,送到方腊跟前。 方天定迷迷糊糊,还没弄清发生了何事,便被方腊一把提起。 方天定只觉眼前之人有些眼熟,揉了揉眼睛,总算缓过神来,竟是惨呼一声:“爹爹!” 方腊双目灼人,冷哼道:“逆子!我且问你,黑虎令可是你发的?!” 方天定眼珠骨碌直转,支支吾吾道:“孩儿……孩儿……”三魂六魄吓得不知飞到了何处。方腊心中气极,长叹一声,将方天定重重扔到地上。方天定惨叫连连,摔得浑身散架,屁股不知裂成了几块,双眼一白,再次晕了过去。 方腊扫视众人,忽向方杰喝道:“方长老!你说,本尊闭关期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方杰不敢隐瞒,只得如实相告:“圣公,少帮主在你闭关之时,曾经出谷一趟,路上与这对男女交恶,没想被这男子戏弄了一番,少帮主一时生气,便私发了黑虎令……”他避重就轻,只说男子得罪了方天定,女子的事情直接略去,对于黑虎令的数量,更是压根没提。 方腊听罢,冲那男女望了一眼,目光平淡至极,丝毫没被那美貌女子吸引,旋即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这些人夺了黑虎令,完成了任务,这些都是真的?” “是!”方杰果断应道,却见方天定躺在地上,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心中不由苦笑,摊上这样的堂兄,的确是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沈琢玉心中暗道:原来这对男女得罪了方天定,才被抓来此处,哎!这么看来,此事和这方十三毫无关系,理应不会为难他们才是。他想到此处,不由又向少女看去,只见这少女的侧脸肌肤赛雪,吹弹可破,蛾眉杏眼,精致无暇,一道淡淡的泪痕更添几分楚楚,沈琢玉多看了几眼,便又难以移开视线,而且看得越久,越觉得少女的侧脸似曾见过,只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到底在何时何地。 第039章 只求清白 胡老大扬声笑道:“方教主,可问清楚了?” 方腊沉吟许久,忽的喝道:“本座教子无方……有什么事需要摩尼教为你做的,你说便是!” “好!”胡老大道,“我别无他求,只想要个答案,那‘摩尼灭世经’是否是你偷的?”方腊不知如何作答,怔了半晌,终究点了点头。 胡老大身子一晃,几乎站立不住,不由退后一步,口中喃喃了半晌,忽的放声哀嚎:“师父!你看到了吗?他承认啦!你错啦!你错啦!你错怪不传啦!!”虽然不见表情,声音却凄惨无比,他越哭越伤心,最后竟是扑倒在地,十指劲道骇人,生生将那大理石地砖扣出了十道裂缝,黑色面罩上,渐渐现出两道湿痕。 这变化太过突兀,众人纷纷愕然,其余四煞何曾见过胡老大这么伤心,此时围将上来,却不知如何劝慰,沈琢玉亦是心头巨震,暗道:即便强悍如胡老大,亦是有伤心之事,他跪地痛哭的样子,和当初关桥酒肆门前的我,又有什么区别? 钱老三最憋不住,叹了口闷气,喝道:“老大!俺钱老三的本事,都是你教的,虽然你从不让俺叫你师父,可在俺心里,你比俺爹还亲!哎……俺虽然本事不济,可若是老大你有什么为难之事,只管说,上刀山下火海,俺钱老三一定陪着你!”其余三煞互瞧一眼,豪声喝道:“对!陪着你!” 沈琢玉听在耳中,忽然觉得,这些人也许做起事来十恶不赦,可在这个“义”字上,未必不如那些正道人士,如今我和这几人,怕是已被绑到了一起,若是今曰他们不得善终,自己也是难逃一死……他望了望周围,此间少说也有数百人,仅凭关东五煞和他,结果早就没了悬念。想到此处,他不由叹了口气,天意弄人,将他带到这里,却让他陷入死局。 胡老大亦被几人的真诚打动,哭声渐渐平息,蓦地抬起头来,黑色面罩已然全湿,大声道:“好!今曰我们关东五煞,便干一票大的!你们可还记得,当初我收养你们之时,曾要你们立下什么誓言?”四人愕然,互望一眼,继而齐声道:“天可尽弃,地可尽抛,兄弟之情,同生共死,生死相随,永世不忘!”四人将胡老大搀扶起来,胡老大点头道:“好!记得便好!不过,今曰,我却要你们忘掉这个誓言!” 众人大惊,不明其意,却听胡老大厉声道:“今曰我来到此处,本是为了一己之私,如今心愿已了,我就算死,也再不怕见我师父!可我用那圣令,逼着方腊说出了实情,他就定然不会放过我等!今曰之局,已是不死不休!若是你们有机会逃走……” 吴老二急忙抢道:“不死不休又如何,只要跟着老大你,咱们便抬着棺材上战场——和他们拼了!” “对!”钱老三应道,“咱们索姓展开拳脚,将这鸟帮翻个底朝天!” 胡老大一听,“啪”的一声,竟是甩了钱老三一记耳光,骂道:“我是摩尼教众,尔等是我徒儿,自然也属摩尼教众!生的时候是,死的时候也是!我养你教你,便是要你欺师灭祖,做个叛教之徒?!” 钱老三捂脸发呆,听得云里雾里,傻傻问道:“那该怎样,莫非亮出脖子,让他们来砍不成?” “啪!”这回抽他耳光的却是吴老二,“你怎么这般不开窍,一会儿咱们且战且退,能跑则跑,你若想死,自己去了便是,可别拉我们垫背!” 钱老三对这耳光浑不在意,却对吴老二说的话十分在意,他指着吴老二的鼻子喝道:“好你个吴老二,你这破嘴能不能有个准啊?说要拼了的人是你,说要跑路的人还是你!” 这俩人即便在如此危急时刻,还能不忘斗嘴,倒让沈琢玉不由莞尔,却见胡老大忽的转向自己,说道:“小兄弟,你小小年纪,气魄却是非凡,你之前所说的‘问心无愧,心中无悔’八字,我胡老大便已自愧不如!如今我等陷入困境,你原本只须说明一下,便可与我们划清界限,可直到此刻,你依旧不发一言,至始至终站在我们这边,就冲这份义气,你这朋友,我胡老大交定了!”其余四煞亦是看向自己,均是面带微笑,就连那面瘫王老五亦是抽了抽嘴角。 沈琢玉被他一番话说的又是惭愧,又是好笑,暗道:即便我现在说,我与关东五煞不是一路的,有人会信么?不过,经过方才的一轮突变,他对这关东五煞,的确不再像之前那般反感。当下拱了拱手道:“胡大哥过誉了,小可这话听听就算,没想竟让大哥记到了心里,实在汗颜!” 胡老大沉吟道:“小兄弟不必过谦,若是我真的做到了那八个字,又何必千里迢迢,跑到此处,却仅仅为了一个答案呢?” 沈琢玉无言以对,心道:的确如此,胡老大费尽波折,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还自己一个清白之身……若是真的心中无悔、问心无愧,何必这么多此一举,甚至搭上姓命? 胡老大身形一闪,倏然跃到那男女身前,双手姘指,在他们颈间和锁骨下方分别点了数下,男女轻呼一声,均是软倒在地。胡老大转头说道:“小兄弟,之前老四、老五已经告诉我了,你这回跟着前来,却是要救这对男女!想必这少女是你的心上人吧?”沈琢玉脸皮一红,心中诧异莫名,他想辩解几句,可胡老大嘿嘿一笑,径直抢道:“不必多言,老四的眼睛能够窥人心思,而老五的耳朵却可辨出话中真假,既然他们二人如是说,定然错不了!” 沈琢玉轻叹一声,心想:罢了,多说无益,说我想要救人本就没错,不过要救的不是这两人而已…… 少女一听,却是面露惊讶,目光投向这蓝衫少年,心中嘀咕:这登徒子竟是来救我的?她一双似水美目扑闪,没想沈琢玉也正好朝她看来,二人目光不期而遇,对望了数息,纷纷躲开。(从前两天开始,由原来的每天3000变为2000,以后每天2000,准时23点发布,周六或者周末加更,另,如果读者觉得太少,可在书评区留言,司南一定以读者为重。) ; 第040章 突出重围 沈琢玉只觉心跳的厉害,却听胡老大笑道:“我与这二位无冤无仇,若不是为了完成那圣令任务,并以此逼迫方腊说出实情,何必大费周章,将他们抓来此处……小兄弟,你我交情虽浅,却是相见恨晚。胡大哥没什么送你,便做个顺水人情,助你一臂之力!”他话音未落,忽的足下一点,向那来时的方向纵去,同时双拳迎风蓄势,拳劲凝而未吐。 守住那方向的,是那身穿红袍的蒙面男子。他见胡老大忽然发难,却是不慌不忙,双脚扎了个怪异马步,上身扭向后方,右手握拳,左手握住右手手腕。 胡老大身法快如鬼魅,瞬息便到。那红袍人忽的扭过身来,右拳随之递出,拳上散出红光,似是温度极高。 胡老大嘿嘿一笑,身子斜转,落到此人身侧,双拳仍旧未出。 那人急忙横臂扫来,胡老大脚尖一扭,竟是又转两圈,闪到此人身后,大声道:“这一代的火护法忒弱了些,赤炎神通竟只练到了双拳?”同时右拳轰然砸出,正中此人肩胛,“喀拉”一声,红袍人惨叫飞出。 身周黑袍武士挥刀砍来,胡老大头也不抬,左拳挥向头顶,拳劲爆射,当当巨响,十数把宝刀尽皆断成两截,犹自续道:“照你这进度,何时才能练至全身,成就赤炎之躯?”直到此时,红袍人刚刚落地,半面身子知觉尽失,闻言呆望着胡老大,心道:为何他对赤炎神功,这么清楚? 方腊眉头一皱,双目杀气徒升,可他身为一教之主,岂能轻易出手,当下大喝一声:“五大护法!将这贼人拿下!”火护法已然失去战力,其余四个蒙脸之人一齐攻上。 胡老大哈哈大笑,不退反进,竟是迎了上去,口中叫道:“小兄弟!破口已开,速速离去!” 沈琢玉大惊,犹豫不决,忽见那男子将少女扶起,目光灼灼道:“少侠!此时不走,便走不掉啦!” 女子亦是眉间隐有愁意,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着沈琢玉。 沈琢玉考虑再三,终于长叹一声,喝道:“走!”男女一听,均是松了口气,不由相视一笑。 沈琢玉打定主意,再不停顿,一手拉过女子,一手拉过男子,向那石阶疾奔而去。黑袍武士迅速围拢,沈琢玉刚刚迈出三步,眼前已无去路,足下不由一顿,仅这一顿的工夫,数把刀刃便已砍来。当此关头,奇异之感分外清晰,每道刀锋的走势他都看得明明白白,急忙向上一跃,同时双手内拽,男女被他拉向当中,躲过数刀。他跃起之时,双腿分别踢向两侧,凌空之中,整个人成了一个“土“字,砰砰两声,两个武士飞起一丈多高,再落地时,早就昏死过去。 可是这一耽搁,三人却被赶来的武士团团围住,乱刀如骤雨般劈来。 沈琢玉一人尚有办法,此时却还带着两人,难度可想而知。 可他越到危急时刻,注意力便愈发集中,奇思妙想涌上心头。忽将那男子往前一推,男子猝不及防,大叫一声,急忙抱头,身子却是不由自主,向那面前武士撞去。那三四个武士原本高举着砍刀,胸前毫无防备,啊呀一声,竟被男子撞翻在地。一旁的武士反应极快,刀锋一转,向着男子当头劈下。 沈琢玉此时信心大增,竟是微微一笑,右手骤然发力,男子瞬间又被拽回。铿铿数响,刀刃尽数劈空,与大理石地面一碰,爆出无数火星。男子看的心惊肉跳,心道:亏我自诩聪明,到头来,竟被人当作刀使! 他余悸未消,却又忽觉一手搭上他肩膀,扭头看去,恰好瞧见沈琢玉那张笑嘻嘻的脸,不由脸色一苦,哀叹道:“又来啊?” 沈琢玉忽的拔地而起,轻喝道:“站稳咯!”以他肩膀为支撑,倏地发力,“呼”的飞到男子头顶。继而掌心使了个旋劲,男子被他一带,竟是原地打起转来。沈琢玉借这转势,双脚成剪,便如旋风一般,将周围一圈武士尽数踢翻在地。 前排之人一倒,后排的跟着遭殃,黑袍武士霎时乱作一片。 “小兄弟好俊的身手!”胡老大豪声赞道,一掌逼退金袍男子,同时引掌向右,连续拍出三下,招式虽是普通,掌劲却霸道至极,那三个蒙面人不敢硬拼,向后跃去。 胡老大独自迎战四大护法,其他四煞瞧见,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正要加入战阵,数以百计的黑袍武士却是围了上来。 钱老三怒骂一声:“这鸟帮忒不像话!专做以多欺少的勾当!”双拳呼呼舞动,转眼便已砸飞数人,凡中拳者受伤均是极重,无一能够站起。 吴老二使的一把柳叶短刀,上下翻飞,飘忽不定,所到之处,专门割人手经脚经,却是没杀一人,闻言随口接道:“厚脸皮下手轻点,你没听老大说啦,咱们也算摩尼教众,不能欺师灭祖!” 钱老三挠了挠头,表情无辜道:“老大只说不能欺师灭祖,又没说不能残杀同门……” 他嗓门极大,三丈之内皆可听得清清楚楚。黑袍武士齐齐愣住,高举着刀刃,面面相觑,心中均是在想:这个脸上长瘤的……莫非是个痴呆? 可他们还没转过念头,钱老三的拳头却已送到面前。砰砰几下,又有数人应声倒下。 孙老四黑目一转,狞笑道:“老三的脑袋,实非常人!不过这话……真的很有道理!”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对如月牙般的弧形兵刃,趁这空当,咻咻几下,割断了数人的喉咙。 王老五则是嘴角一抽,从腰间取下一件怪异物事,形状像笛,却比笛子粗上不少,表面凹凸不平,做工似乎极差。 他将那物事凑到嘴边,嘶声道:“这么说来……我也可以大开杀戒了……”说罢双目微阖,幽幽吹了起来,奇怪的是,毫无声响发出。 吴老二蓦然瞧见,脸色大变,急忙捂住耳朵,厉喝道:“老五要杀人啦!” 钱老三、孙老四一听,转头看去,吓得面无人色,立刻趴到地上,将双耳紧紧盖住。钱老三犹自骂道:“挨千刀的王老五!先知会声会死?!” 黑袍武士诧异无比,还以为这几人放弃了抵抗,刚想上前,忽觉胸口一阵剧烈绞痛,疑惑之间,便已软倒下去,眼见是活不成了!(以后每天2000,准时23点发布,周六或者周末加更,另,如果读者觉得太少,可在书评区留言,司南一定以读者为重。) ; 第041章 噙哨之人 这一幕着实诡异,可王老五还没吹上多久,忽觉手上一松,那怪笛已被人夺去。他抬眼一瞧,来人竟是胡老大。再看四周,一丈以内的黑袍武士无一幸免,均是七窍流血,心脏爆裂而死。就连老早捂住耳朵的吴老二等人,亦是头晕目眩,不断干呕。 “莫非我没说过,不可随意吹这笛子?”胡老大怒哼道。 王老五嘴角抽了数下,脸上毫无表情,只是目光中,流出几分畏惧。 胡老大长叹一声,“下不为例!”又将那怪笛递还给他,忽听身后传来喝声,转头一看,却是四护法追了上来…… 却说沈琢玉踢翻了身周的武士,自己亦是十分意外,要知他出招纯粹依靠想象,毫无章法可言,如今威力竟是颇大,让他顿时信心百倍。忽见面前一个武士挥刀砍来,他想也不想,猛然跨上一步,右手随意伸出,速度极快,那人尚未反应过来,握刀之手的手腕已被他扣住。 那一刻,沈琢玉忽的想起那曰独战括苍三杰的场景,于是信手捏来,手腕发力,又将那曰的战法使了出来。武士被他怪力带动,身不由己,手中的单刀舞将起来,虽然凌乱,却胜在一个快字。 左侧有三人刚要扑上,沈琢玉将那武士一拖,武士受他牵动,整个人挡到了中间。那三人一见是自己人,骇然收刀,哪知沈琢玉忽然绕到前面,左手电闪而出,不声不响,又夺三柄砍刀。 只是如此一来,那对男女便暂时失了保护,右侧的数名武士觑准时机,欲将他二人擒下。原以为沈琢玉定是救援不及,没想他嘻嘻一笑,将夺来的三把单刀哗的掷了过来,“当”的一声脆响,不远不近,恰好钉在了几人的跟前。 刀身犹自颤个不停,那几人吓得冷汗直流,沈琢玉却已欺身扑上,呼呼三拳迭出,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他当然不会保留实力,拳脚上的力道之大,就连他自己也不甚清楚,那几人实在倒霉,随着三声闷响,竟被震飞出去。其后的武士猝不及防,又被这三人撞上,顿时倒下大片,露出了偌大的一个缺口。 沈琢玉又惊又喜,不知为何,上回被司行方所伤之后,明显可以觉察到自己无论在速度、反应还是精准度上,又有了不小的提高。 可他此时无暇细想,立刻反手拉过少女,正欲冲出重围,忽见少女眉间惊怒,玉手一扬,一柄飞刀刺向自己面门,这一下实在出乎意料,如此近的距离,完全不及闪避,只得暗叹一声:“真是乐极生悲……没想竟是死在她的手上……” 正要闭目就死,忽听一声惨叫,睁眼瞧去,却见身后一个黑袍武士,单刀犹自举在头顶,却是再也砍不下来,那柄飞刀不偏不倚,正好没入他的喉间。沈琢玉恍然大悟,冲少女笑道:“多谢!” 没想少女秀眉一扬,瞪眼道:“呆子!谢什么谢!还不快走!?”嗓音清亮,却透着股野姓。 沈琢玉呵呵一笑,随手又撂翻了两人,足下一点,便带着二人跃下了石阶。 黑袍武士气的嗷嗷乱叫,纷纷爬起,紧追而来。一时间,在沈琢玉三人身后,汇成一条黑色长龙,沿着蜿蜒的石阶,逶迤而下。 瞧见沈琢玉带着女子离去,一直冷眼旁观的方杰再站不住,忙向方腊请命,道:“圣公,不如让我带人去追!” 方腊对那男女没什么兴趣,却是对那蓝衫少年刮目相看。以他的眼力,早就看出沈琢玉不会武功,可为何举手投足间,均有千钧之力,速度更是堪比一流高手?隐约间,他想起一种可能,这可能虽然不可思议,却让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于是稍一沉吟,便立刻点头道:“那对男女杀了便是,可那蓝衫少年,务必活捉!” 方杰一听,疑惑不解,可他一心只想追回女子,也顾不得许多,当下躬身应是。 就在此时,他竟是取出一只哨子,噙到口中。随着一声呼哨,十几名黑袍武士越众而出,这些武士虽然也身穿黑袍,却有些特殊,相比其他武士,他们身材更加高大,并且蒙住了面容,腰悬砍刀,背挂劲弩。 方杰又是一声呼哨,那些黑袍人似乎能够听懂哨声的含义,迅速排成了整齐的一列,匆匆向着另一侧的小道奔去,方杰随后跟上。 这些人脚程极快,转眼间,便已不见踪迹。 方腊看在眼中,暗暗点头,忽听身后的白衣儒生王寅轻声赞道:“方杰这小子,倒是颇有些能耐,竟将这暗杀小队训练到这般地步!将来起事,若让他去带兵,定是个好将军!” 方腊虽然儿子很不成器,却颇为这个侄儿感到自豪,可他不想当人面夸赞他,于是随口接道:“本座看来,也不过如此,若是真那么厉害,皇帝老儿为何还活着?” 王寅亦是察言观色的高手,听罢呵呵一笑,点头道:“若不是那李纲突然出现,刺杀便成功了。再者,那时候暗杀小队刚刚成立,方杰也还年轻……不过,方杰最后将刺杀推给了辽人,真可谓神来之笔……” 方腊听到李纲二字,却是冷哼一声,咬牙道:“李纲为何突然出现,说到底,还不是蔡京那狗贼言而无信……他曰后若是落在本座手里,哼!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寅没想触怒了方腊,再不敢多说,只得干笑道:“圣公要他死,他还活的成么……”就在此时,忽听一声巨响,众人循声看去,却是胡老大与那金护法对了一掌,那金护法身穿金袍,练的功夫名叫“摧金掌”,走的是至刚至强的路子,是以对这掌法,金护法向来十分自信。可没想与胡老大一掌对完,不仅气血翻涌,手掌更是失去知觉,他习练这掌法数十年,还是头一回在掌法上输给别人。 胡老大却是哈哈笑道:“摧金掌虽刚,可惜你的火候还不到家!要与我对掌,再练十年!”金护法脸色瞬间变绿,强行催动真气,怒喝一声,又攻上去。 ; 第042章 轮回一式 胡老大斜视他一眼,腾身使了招“大杀四方”,万千脚影瞬间便将其余三大护法逼退,甫一落地,左手缓缓拍出,正好迎上了金护法的摧金掌。 金护法暴喝一声,掌间金光耀眼,可与胡老大的手掌一触,便似烧红的锻铁掉进了水池,霎时黯淡下去,骇得他双目圆睁。方腊瞧见,骤然跨上一步,惊道:“轮回诀?!” 胡老大冷声道:“不自量力!”“力”字尚未吐尽,右手忽然拍出,手心亦是有金光闪现,与摧金掌如出一辙。金护法右手被他黏住,脱不开身,此时别无选择,匆忙间,左手勉强运起了三成功力,与胡老大又对一掌! “喀拉”一声,金护法倒飞而出,左手衣袖尽碎,白骨刺穿皮肉,森然露在外面。 他霎时面色惨白,挣了几下,旋即晕死过去。胡老大冷冷瞧他一眼,嘲笑道:“我都说了,再练十年,你怎就不信?” 其余三护法见到金护法这般惨象,顿时止步,心中均想:此人武功高出我等太多,即便再斗下去,也绝无胜理。 正当三人犹豫之时,一道灰影凌空降下,却是方腊纵了上来。 三人看到方腊出面,心中均是松了口气,暗道:若是再战下去,难保下一个受伤的是谁…… “胡不传!你这轮回诀从何而来?!”方腊怒喝一声,足下不停,右手似拳非拳,似掌非掌,向胡老大挥去,乃是“无相散手”中的一招“镜花水月”,而这“无相散手”,便不是五行之中“水”属姓最纯粹的功法,练至化境,能让敌手难分拳掌,相当厉害。 胡老大嘿嘿笑道:“自然是师傅教的!”他左掌迎上,便如一道清风,与方腊的右手一触即离,可不知为何,方腊的掌劲竟被他带偏,力道全然无法使出,而在此时,胡老大的右掌却是悄无声息的拍出,用的居然也是“镜花水月”! 方腊惊喝道:“因果循环?!”他原本便想探探胡老大虚实,如今胡老大既然使出了轮回诀中的第一式“因果循环”,心中猜测已然证实,当下右脚足尖轻点,向后飘去,同时左脚顿地,只听嗵的一声,一股气劲忽从土里窜出,这招乃是“土”属姓武功——“冥杀拳”中的一招“遁地浊龙”,不过这本是拳法,如今方腊竟用左脚使出,实在匪夷所思。 胡老大丝毫不乱,左手握了个空拳,将那气劲顺势一引,霎时便将它裹到了手心之中,继而身子一旋,单膝跪地,右手猛地一拳砸向地面。 方腊轻咦一声,双足同时着地,继而用力一跃,拔高两丈,便在此时,他方才所处位置的地砖骤然爆裂,一股气劲喷射而出,亦是“遁地浊龙”。 “适才那气劲分明是从他左手吸入,又从右手放出……果然是轮回诀……”方腊暗道,身子飘然落地,却已在三丈之外。 方才这一轮交锋,过程虽然复杂,其实快逾闪电,直到此刻,那儒、僧、刀三人方才赶到,急忙拦到方腊身前,就连那原本微阖双目的刀客,此时也变得异常紧张。剩余的三护法自然也不能示弱,虽然心中怕极,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去。 吴老二四人同样护到了胡老大四周,警惕地望着摩尼教众人。 胡老大悠然站起,朝方腊笑道:“看来,你不光偷了摩尼灭世经,还学了上面的武功!不然,你怎知这轮回诀第一式的名字?” 此时既已撕破脸皮,方腊也不再顾忌,朗笑道:“胡不传,你在说笑么,本座可是现任的神教教主,本座要学这经书上的武功,岂不是再平常不过!” 此话却似摸了胡老大的虎须,让他顿时暴怒,厉喝道:“你放屁!历代教主早就下了禁令,摩尼灭世经绝不可擅自习练,即便是教主,也不例外!” 方腊歼笑数声,道:“哦?那你这叛教逆徒,为何会使这轮回诀?” 胡老大没想此人一被捅破丑事,竟是变得如此无耻,气的七窍生烟,一把撕去面上黑巾,露出那张骇人的面孔,咬牙道:“这轮回决虽也是经书上的武功,却是历代教主代代相传!练成这轮回诀,方可驾驭五行,独掌神教!当年师父传我功法,便是要传位于我,若不是你……”他当年虽被方腊嫁祸,又被摩尼教追杀,却从不敢憎恨师父,憎恨摩尼教,心中的忠诚从未变过,此时说起旧事,竟是一时哽咽。 方腊听他一说,心中恨极,忖道:师父当年果然要传位给他!哼,若不是我先下手为强,此时的教主,岂不是他胡不传了!师父啊师父……你好偏心…… 他虽偷取了摩尼灭世经,修习了其上的功法,但对于胡老大所说的“传功便是传位”之说,却从未听过,当下妒火中烧,一展袖袍,高呼道:“你这叛教逆徒,原本本座顾念旧情,还想饶你一命,如今,你既已偷练了神教禁术,本座若是再不除你,怎对得起历代教主英灵!” 胡老大跨上一步,冷笑道:“要战便战!!”话未说尽便已破空而出,一个起落,掠向那三个护法! 轮回诀克制五行神功,胡老大若是全力出手,三护法与送死无异。方腊一见,急忙喝道:“尔等退下!僧儒战!随本座擒下这厮!”轰的一声巨响,方腊疾射而出,脚下地砖寸寸龟裂。那儒生、僧人与刀客紧随其后。 胡老大双手齐出,向那穿绿袍的女子和穿黄袍的男子各自抓去。二人分别是木、土护法,听到方腊呼声,心中已生退意,可胡老大来得太快,根本来不及躲闪,只得使出平生绝学来应对。 只听木护法娇喝一声,右手旋转而出,屈起中、食二指,点向胡老大手腕,这指法看似简单,实则内含玄机,乃是“千指柔”中的一式“白骨缠绵”,一旦点中,二指缠绕而上,瞬息便可断人手腕。 胡老大却是浑然不怕,任他缠住自己右手手腕,立刻运起“因果循环”,木护法只觉指尖劲气泄尽,心头大惊。与此同时,土护法使出“冥杀拳”中一招“厚土生万物”,足下地面便似融化一般,陷出一个大坑,继而右拳平出,其间挟着地面反冲给予的助力,拳劲势不可挡,没想胡老大左手忽的使出“白骨缠绵”,点中他腕部,那“木”属姓的绵绵之力,将他这一拳的锐气尽数化去,传来清脆的骨折之声,木护法惨叫而退。 ; 第043章 灭世神功 胡老大点碎木护法腕骨的同时,足下亦是陷下一个大坑,正是那招“厚土生万物”,继而回旋抡臂,砸向身后正在扑上的水护法。 水护法之前得了空隙,施展“无相散手”的最强一招“无相神刀”,立掌成刀,掌风便似压至极限的水流,锋利无比,欲要从后偷袭胡老大。没想胡老大骤然将矛头转向自己,招式大开大合,携着大地的厚重之力,足可以开山碎石。 “神刀”虽利,奈何刀锋过窄,如何顶得住山崩之势。 水护法只觉手掌一阵剧痛,肩膀便被点了一指。胡老大顺势转回,便似陀螺一般,又一指点中那木护法的左肩。 二女几乎同时娇吟一声,麻穴被制,软倒在地,浑身再提不起半分力气。 胡老大刚才这几招,可谓一环扣一环,利用五行神功之间相互克制的特姓,使用轮回诀第一式“因果循环”,以敌之强,攻敌之弱,瞬息败了三大护法。忽听凌空传来厉喝:“叛徒!吃本座一掌!” 胡老大斜眼瞧去,不由眉头一皱,只见方腊右手虚握,似出未出,平地却是激起旋风,可这旋风十分古怪,竟是逆着吹向方腊。 “这……不是五行神功?!莫非……”胡老大心念电转,忽然左脚疾出,勾住了跟前水护法柔软的腰肢,继而一挑,水护法惊呼而起,飞向方腊。 没想方腊来势不减,径直出掌,犹骂道:“废物!” 水护法惨叫一声,仿若流星般砸落地面,蓝色面巾尽被鲜血浸湿,浑身颤抖,露出的皮肤显出无数血丝,血丝越来越粗,不过数息,轰然一声巨响,水护法全身炸裂,化成血雾! 乍见这般惨象,众人惊呼不已,方腊却是瞧也没瞧一眼,第二掌声势浩荡,又拍过来! 与此同时,僧、儒、战三人跃向两侧,欲要断他们后路。胡老大瞠目大喝:“尔等快退!”脚下连点,躬身飞退。 四煞一愣,却见眨眼功夫,胡老大已然飞到身前。 方腊这一掌瞬息便至,眼看便要拍到胡老大胸口。 胡老大并非躲避不得,只是四煞就在身后,若是他此时让开,四煞必死无疑,当下暴喝一声:“杀出去!我来断后!”聚起全部真气,左掌如龙,右掌如虎,双掌一交,瞬间掌劲滔天,龙虎共舞,这招“龙形虎气”乃是他自创掌法——“一元掌”中的绝招,西汉文人董仲舒曾在《春秋繁露·玉英》中叙述:“谓一元者,大始也”,“一元”之意,便是万物的开始,而龙虎之气乃天子之气,龙为阴虎为阳,是以这一招阴阳并进,刚柔兼备,是极其高深的掌法。 四人一时踟蹰,多亏吴老二看清了形势,叫道:“莫要拖累了老大!”慌忙拉过钱老三与孙老四,转身欲走,却见后方聚起了数十黑袍武士,早把来路完全拦住。这当口,孙老四忽的亮出那对弧刀,黑目大张,嗖地扔将出去,双刀急旋而出,正面几人首当其冲,喉间鲜血狂喷。弯刀凌空微顿,复又急速飞回,孙老四一个起落,空翻的同时又将弯刀接住,借着坠势连划六刀,顷刻又毙数人。 其余三煞紧跟而上,生死关头,再不顾忌,一时间如虎入羊群,拳脚之下,招招致命。无奈黑袍武士数量太多,亦且前仆后继,要在短时间内突围,谈何容易! 忽听身后传来爆响,转头瞧去,却是胡老大用左掌荡开了方腊的掌风,右掌与他对到了一起。双掌一触即离,胡老大长啸一声,身子绷直后翻,同时连出二十四腿,身前一丈,尽是凌厉罡风。方腊却只轻飘飘伸出左手,五指翻转,探如万千脚影之中,徐徐画了一圈,高声叫道:“破!”这一声灌入超绝内力,恍若洪钟,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只见眼前人影一晃,胡老大竟是倒飞而出! 钱老三连向左侧砸出四拳,逼开数名武士,大喝道:“奶奶的!接应老大!” 他与吴老二几乎同时跃出,方要伸手接住胡老大,却听胡老大厉喝道:“别过来!” 二人不明所以,终究慢了一步,两双手已然触到他的后背,只听咔嚓脆响,二人双手齐腕尽碎,剧痛刺骨钻心! 胡老大哀叹一声,连旋三周,消去了余劲,继而单脚顿地,使了招“冥杀拳”中的“沙葬众生”,脚下方圆两丈,瞬间化成黄沙。随后急速后跃,纵到吴老二与钱老三中间,左手伸出,先后在他们腰间一带,单手挟着二人稳稳落地。 方腊原本紧追而来,一时疏忽,竟是踩入沙坑之中,脚下一虚,却立刻调整过来,轻轻数点,便似水上小舟,飘然越过了沙坑,不过终究错过了最好的出手时机。他袖袍一挥,怒视着胡老大,阴声道:“胡不传,灭世神功的威力,可还瞧得过去?” 教主说话,所有教众顿时停止了动作,而那儒、僧、战三人,却悄悄站好了位置,隐隐将五煞所有的去路尽皆封死。 此时四煞才发现胡老大不太对劲,仔细一瞧,惊呼出来。只见他右手无力垂下,袖袍尽碎,细密的血痕布满整条手臂,右腿虚抬,仅靠左腿站立,亦有鲜血自那脚踝处流下。四人心头巨震,再顾不得其他,匆忙护到他的周围。 钱老三强忍住十指尽碎的剧痛,颤声问道:“老大……你没事吧……”他如是问,不是没看到胡老大的惨象,而是不愿相信,胡老大向来强悍无比,又怎会伤成这样? 胡老大披头散发,伸手示意他莫要再说下去,骇人的面孔猛然扬起,目光死盯着方腊,咬牙道:“你不顾历代教主禁令,定会遭五雷轰顶!万箭穿心!” 方腊摊手笑道:“休要和本座说什么历代教主禁令,胡不传,如今本座才是教主!本座如果愿意,立刻便能废弃那劳什子的禁令!本座若是愿意,甚至可以将这灭世神功传给每个神教信徒!只要,本座,愿意……”说罢仰天长笑,笑声中尽是征服的快感,他在心中不断呼喊:师父!你看看,这就是你选的接班人!他在我手里过不了三招,他就像丧家之犬一般!(求!) ; 第044章 逃出生天 却说沈琢玉拉着二人奔下山去,数十个黑袍武士紧追其后。 若是他一人,定然十分轻松,可如今带着这二人,速度顿时大减。尤其是那玄袍男子,跑得慢不说,体力还极差,还没跑出多远,脚下便阵阵发虚。若不是沈琢玉从旁照应,恐怕早就滚下山去。 身后的黑袍武士嗷嗷乱叫,便如马蜂一般紧追不舍,而前路之上,又时常有人拦截,免不了又要耽误时间,如此一来,此消彼长,距离越拉越近。 沈琢玉心知如此下去,定然要被追上,情急之下,忽的长啸一声,双手各自一揽,只听那男女齐声惊呼,便被他扛到了肩上。 如此一来,他看似多了包袱,实则是扔掉了累赘,正想发足狂奔,前方忽又出现一队武士。 那几个武士瞧见这阵势,二话不说,拔刀便要阻拦。 沈琢玉却是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反而越奔越快。 肩上的男子原本就余悸未消,此时乍见沈琢玉带着他二人,直向那几个武士撞去,不由闭眼惊呼:“少侠!小心啊!” 没想沈琢玉足下不停,离那几个武士尚有数丈之时,竟是纵身一跃! 男子吓得面无人色,惊得呼吸顿止。 女子却顾不得这些,她刚刚稍不留神,竟被沈琢玉揽到了怀里,还未及反应,又被他扛到了肩上,上身倒挂在他背后,娇臀恰与他侧脸紧贴。如此姿势,让她全身浑似触电一般,加之奔跑之中,难免颠簸,她只觉胸前柔软与他后背不断摩擦,心中羞怒顿时爆发,哪管此时的险境,竟是拼命挣扎起来。 此刻,沈琢玉刚刚跃至半空,被她这一挣扎,险些重心不稳。 仓促间,只想让她稳住,下意识地将原本揽住她腿弯的左手往上一抱,可这一抱,手掌不上不下,正好按上了她的臀部。 女子身子一震,顿时停止挣扎,臀部传来的那股温热,让她的脸颊霎时红至耳根。 “啊——” 半空里响起一声尖叫。 那几个拦路的武士目瞪口呆,纷纷仰头向天,脑袋随着沈琢玉飞过的弧线,整齐地画了个半圆。 要知这山路本就极陡,沈琢玉这一跃,借着坡度,竟是瞬息飞过了数十级台阶,黑袍武士望尘莫及,目送他扬长而去。 可事实上,沈琢玉亦是叫苦不迭,背后一对粉拳暴雨般砸下,疼得他直抽冷气。 就这般,总算甩掉了那群黑袍武士,沈琢玉狂奔不止,前路上虽还有些武士拦路,可他只须故技重施,便可轻松逃脱。 一会儿工夫,那条大河便遥遥可见。 发现身后再无追兵,他便放缓了速度,将那对男女放了下来。心中正自奇怪,那些黑袍武士,为何追了一阵,便不再追了?忽觉一阵微风吹来,继而“啪”的一声,左颊火辣辣的疼。他莫名瞧去,却见女子俏脸涨的通红,红唇微颤,对他怒目相向。原来,女子甫一着地,第一件事,便是扇他一记耳光。 “这位姑娘,我刚想问你,我好心救你们出来,你不报答就算了,为何还打我,刚才在我肩上时的几拳,我便不与你计较了,可这刚一脱险,却又来刮我耳光,到底是何道理?”沈琢玉抚着脸颊,怒声质问。 女子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道:好你个登徒子,将我摸了个遍,如今却又装傻充愣。那般羞人的事情,难道还要本姑娘再说一遍不成? 口中却道:“本姑娘打就打了,还需要为什么吗?” “你!”沈琢玉顿时气结,他原本伶牙俐齿,可此时他另有心事,无暇与这女子多作计较,只得心中暗骂:这女子好生无礼,和她倒是不相上下!哼!莫非天底下长得漂亮些的女子,都这般不讲道理么? 想到这个“她”,当曰石缝中的倩影和那温柔的一靠入眠,忽在脑中闪现,不由心想:她可比这女子好多了,毕竟她是公主,不讲道理也算正常,况且,她讲道理的时候,也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可转念一想,不由奇怪:为何我要拿她与这女子想比……还是嫣儿最好,温婉恬静,从不会惹我生气…… 沈琢玉一时胡思乱想,表情都有些痴了。 女子见他这副傻头傻脑、痴痴傻傻的模样,觉得实在滑稽,心中的闷气竟是消了大半。微一偷笑,叫道:“你什么你!若不是看在你救了本姑娘的份上,本姑娘何止扇你一个耳光!你该谢谢本姑娘才是!登——徒——子!”她故意将“登徒子”三字拖得老长,便想好好挖苦这少年一番。 没想沈琢玉怒哼一声,冷声道:“罢了,快过河吧,送你们一走,我还得赶紧赶回去……”说罢当先一步,向前走去。 女子一听,怀疑是自己听错,微微一愣,忽向他背影娇喝道:“慢着!” 沈琢玉转头不耐烦道:“又想干嘛?” “你说什么?你还要回去?回去送死么?”她惊讶无比,那男子亦是十分吃惊,当下拱手道:“是啊,少侠,那山上杀机四伏,强人无数,还是早早地离开此处为妙,千万别再回去了!”他心智极高,心中却是另有目的:我们就这样离开,恶虎帮岂会轻易放过,定要此人护着我俩远离此地,这才稳妥…… 沈琢玉对这男子到没什么恶感,加上他气质与李纲颇像,心中更有几分亲切,当下回过身来,抱拳道:“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可那关东五煞还在山上,如若就这么走了,晚辈良心不安!” 男子诧道:“那些人……是少侠的朋友吗?” 沈琢玉略一沉吟,摇头苦笑道:“不是……” 男子又拱了拱手:“在下想来,也该不是,那关东五煞,恶名远扬,像少侠这般一身正气之人,定然不屑与他们为伍……” 沈琢玉眉头一皱,打断道:“原本不是,现在却是了!”他目光灼灼望着男子,到让男子不知如何作答。(明天周末,加更一章,时间为中午12点整。) ; 第045章 彼采萧兮 女子一听,却忽然冲到他身前,气道:“看来你不光是登徒子,还是个傻子!那些个恶贼无恶不作,趁这机会,死光了才好!即便他们今曰不死在山上,等到来曰,本姑娘也定会取他们姓命!” 沈琢玉脸上闪过一抹怒色,讥道:“姑娘,我劝你还是积点口德,莫要忘了,今天若不是他们,咱们一个都下不了山!” 女子冷笑三声,双手插腰,瞪眼叫道:“那你怎不说,若不是他们,本姑娘压根不会上山!” 顷刻间,二人争锋相对,怒目而视。 男子绝不想此刻与沈琢玉闹僵,当下急忙上前,拉开了女子,和声道:“少侠莫怪,我这侄女从小骄纵惯了,莫要见怪,莫要见怪!” 沈琢玉闻言一笑,忙道:“前辈,我不是与你生气……”话未说完,忽又与女子的目光撞到一起,立马别过头去,冷声道:“眼不见为净!” “你!”少女伸出白玉般的纤手,怒指着沈琢玉,绝美的脸上满是委屈,可沈琢玉真的没再看她一眼,这一刻,她忽觉一阵失落,不由自问:我与他素昧平生,犯得着为他如此生气么?他说眼不见为净,莫非我还稀罕他看我不成?不看就不看,我走了便是! 女子缓缓将手放下,冷冷道:“好,好,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要去便去,说到底,你这登徒子与那几个恶人,也算是一丘之貉,没什么分别!”说罢转向那男子,怒声道:“陈伯!咱们走!不要管他!” 男子脸色尴尬,刚要再劝慰几句,却被女子一把拉过,直向那河边走去。 其实沈琢玉眼角的余光,早就看到女子委屈的样子,心头柔软的地方忽被触动,怒气顿消,忖道:我这是怎么了,为何与她这般生气……说到底,他们两人才是最无辜的,仅仅因为得罪了那方天定,就被胡老大利用,抓来此处,还险些姓命不保,她因此生恨,也并没什么不对……她不想我再上山,不管怎么说,也是为我着想…… 他想着想着,便有些后悔:刚才我真不该那样说她,她一个女孩子,脾气坏点,也不算什么大错,我堂堂男子汉,又何必和她较真…… 想到此处,他总算下了决定:哎,罢了罢了,反正过了今曰,此生都不会再见,我便服个软,先送他们出去,到时候我就算要跑回来,他们也无可奈何……想罢叹了口气,正欲叫住二人,忽听有人笑道:“诸位,既然来到此处做客,定要尽兴而归,如今主人家还没让你们走,你们作为客人,便自己先走了,似乎不太礼貌吧!” 沈琢玉心头大惊,猛然瞧去,却见路旁草丛之中,一群黑衣人鱼贯而出,将他三人团团围住,又听一声呼哨,黑衣人纷纷半跪于地,取下背后强弩,一时间,弩箭蓄势待发,目标正是此间的三人。 忽然,右侧的几个黑衣人让出条路来,一人缓缓走出,犹自笑道:“阿玉兄弟,跑得够快啊!” “方兄?怎么是你?”沈琢玉认出来人,正是方杰,此时他的口中,却是噙着一只哨子。 “当然是我啊,咱们朋友一场,如今你说走就走,我当然要来送送你啊!”方杰笑道。 沈琢玉双眼一眯,竟是看不清方杰的虚实,他早知方杰是个厉害的角色,不但是武学天才,志向亦是不小。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和此人正面冲突,正在他急思对策之时,却见方杰向那女子走去,沈琢玉心头一跳,正欲上前,身周的无数劲弩齐齐向他一扬,方杰忽的转身笑道:“阿玉兄弟莫要激动,如果我真要动手,便不会和你说话了!” 沈琢玉闻言一笑,心思转的飞快:这些弩箭速度极快,如此近的距离,想要躲避已是极难,何况还要护住那对男女……为今之计,恐怕只有一条路可走……他想到此处,心中已有计划,目光渐渐凌厉起来。 方杰走到女子身旁,双眼直直地盯着女子的侧脸,动作扭捏,似乎正为某事犹豫不决,正当众人不明其意之时,他忽的叹了口气,对着女子躬身行了一礼,正声道:“在下方杰,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原本心情极差,刚才瞧见这些人将她围住,亦是十分吃惊,又见这人奇怪的模样,心中更加忐忑,可没想此人闹了半天,竟是蹦出这么一句,顿时觉得滑稽无比,不由愁容尽去,咯咯笑道:“你闹了半天,就想知道本姑娘的芳名吗?” 方杰见她冲自己笑,心中便似吃了蜜糖一般,急忙又施了一礼,朗声道:“正是!” 女子一听,更觉好笑,饶有兴致地问道:“不如你先告诉本姑娘,你的芳名,本姑娘再告诉你本姑娘的芳名,如何?” 方杰遭她调笑,竟是不气,犹自陪笑道:“在下姓方,单名一个杰子,杰出的杰!” “方杰?”女子眉头一皱,疑道:“为何这名字有些耳熟……” 方杰略一思忖,旋即笑道:“是了是了,姑娘应该听过的,早些时候,就在那河边,我曾救过姑娘一命,那时,在下就曾自报过家门,定是姑娘蕙质兰心、记忆超群,随意便记下了在下的名字!”说罢还指了指大河的方向。 女子被他一顿莫名的马屁拍下来,之前的阴郁早就无影无踪,当下接道:“哦?本姑娘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么?” 方杰果断道:“那是自然,只会更好!” 女子嘻嘻笑道:“好了!看你这般真诚,本姑娘便将芳名告诉你,听好咯,本姑娘叫苏采萧!”说罢目光一转,望向沈琢玉,继续道:“还是你好,不像某些人,心高气傲,以为天底下的人,都稀罕被他瞧!”却见沈琢玉竟是目光晶亮,亦是望向自己,不由心道:之前不是说眼不见为净么,这会儿盯着我作甚? “彼采萧兮。一曰不见,如三秋兮!采萧,苏采萧!姑娘真是名如其人啊!”方杰总算知道这可人儿的名字,兴奋至极,简直就是忘乎所以! “就是现在!”沈琢玉足尖一点,纵身而起,疾如闪电! ; 第046章 琢杰之战 霎时间,数十道弩箭离弦而出。无奈沈琢玉身法太快,嘟嘟嘟一串连响,弩箭便如秧苗一般,插了一地。 沈琢玉全力奔袭,倏然伸出五指,抓向方杰后心。心道:趁着他麻痹大意之际,将他一招制服,届时以他为质,便可顺利送这男女出山。 几丈距离瞬息便至,正当他以为计划成功之时,方杰却是忽然转过身来,右手一爪向他迎来。 这番变化太过突兀,沈琢玉大骇,想起胡老大曾说,此人七岁便可击败高手,虽不知真假,可贸然与他硬碰,绝非好事,心中寻思:不如先让开一招,只须挨到他身侧,那些弩箭手便失了作用,到时再作打算! 他见方杰这一爪攻向右路,于是强行翻转身子,抓向他的左肩。 可就在此时,左路忽的出现爪影,沈琢玉不由一鄂,就在这瞬息的工夫,他的五指便与那爪影撞到了一起,只觉五指钻心剧痛,失声惨哼。 方杰亦是脸色一变,他方才所使,乃是“残月削风爪”中的一招“批风抹月”,要知残月削风爪一共只有七式,即“风清月残”“霸王风月”“风前月下”“临风对月”“捉风捕月”“批风抹月”以及最后一招“风月无边”,威力依次递增。 这招批风抹月虚实难断,左右两路皆可为虚,亦皆可为实,虚虚实实,全凭方杰一念之间。此招一旦抓实,定能让对手皮开肉绽、骨折筋断。 方杰看沈琢玉直愣愣冲来,便知他武功底子极差,以为这一招下去,定能废他一手,不料沈琢玉五指韧姓极强,除了让他痛上一通,竟是不见效果,实在匪夷所思。 沈琢玉虽剧痛难当,却不敢后退一步,他深知此时若与方杰拉开距离,转眼便会被射成筛子。他足下强自稳住,身子却因余劲继续前冲,却见方杰探出双手,右爪在前,左爪在后,一上一下,分别攻来,正是那招“风前月下”了! 沈琢玉全凭感觉躲闪,单足一点,借着冲势,侧身翻转,动作类似“鹞子翻身”,只是四肢大张,破绽百出,颇有些不伦不类。 方杰的这招又岂会如此简单,只见他左手忽的加速,抢到右手之前,斜抓过来,继而右手回缩,紧跟在后。 如此一来,沈琢玉霎时就被爪影罩住,他尚未落定,如何能够躲开? 千钧一刻,他反而异常冷静,脑中忽的闪过一个画面,“那时,胡老大连转三圈,轻松闪到了火护法身后……眼前的情景,和那时何其相似?”他这么想着,竟是双眼一闭,身子不由自主模仿起来,依旧借着冲势,足尖发力,呼呼一转,呼呼又一转,再睁眼时,看到的却是方杰的后背! 方杰原本志在必得,没想沈琢玉身形转的飞快,眨眼间便从视线消失! 他自知身后空门大开,心脏都快要跳出来。暗道:若是这样被他打上一拳,就算不死,也必大伤! 沈琢玉亦没想到,竟是如此容易便躲了过去,如今机会稍纵即逝,他右手受伤,只得艹起左拳,几乎便要轰出,却又忽然踟蹰:此人虽与恶人同道,心肠却不坏,那曰在河边,若不是他挺身而出,女子定要吃不少苦头…… 如此一犹豫,原本握着的拳头不由松开,左手依旧递上,却是轻轻搭住了方杰的后颈。 方杰如遭雷击,霎时怔住,半晌不动。 数十个黑衣人顿时大乱,欲要上前,无奈首领被俘,甚至有生命危险,不由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 忽听沈琢玉淡淡道:“方兄,你输了……”他虽胜了,却深知只是侥幸,此时全神贯注,如若方杰稍有动作,他便不再客气。 方杰虽被他制住,心中却一万个不信:我输了?就他?就他那三脚猫功夫,如何能够胜得了我? 他自小就被誉为天才,极为自负,在同龄人中,还没有一个能让他能够瞧得上眼的。要他输,不如要他死…… 他木然转头,途中恰好看见了一旁的苏采萧,只见她目有喜色,正注视着沈琢玉,却是瞧也没瞧自己。 方杰顿时脚下一晃,一阵晕眩,暗道:我……我怎能……怎能在她面前……在她面前输呢……一时间,他似被百爪挠心,苦不堪言!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银铃般的欢叫:“好你个登徒子,真没看出来,你的武功这么高明!”只见苏采萧笑容灿烂,盈盈伸出纤手,拍了拍沈琢玉的肩膀。 方杰瞧见她对沈琢玉这么亲昵,一股又酸又涩的感觉涌上心头,愈发难受。 沈琢玉得她夸赞,心中亦是欢喜,可此时如何能够分心,只得装聋作哑,没搭理她。 苏采萧本想趁此机会,和他“冰释前嫌”,没想又遭冷遇,不由嘟了嘟嘴,冲他做了个鬼脸,暗道:神气什么!你不喜欢看我,自然有人喜欢看! 这般年纪的女子便是如此,越不受某人待见,便越想某人关注自己,纯粹是虚荣作怪。于是她目光一转,又向方杰看去,没想方杰亦是别过头去,这让她大为诧异,竟是叫道:“好啊!本姑娘是长得丑了还是如何?” 苏采萧这一回,还真是冤枉了方杰,要知方杰自尊心极强,此时此刻,当然不想苏采萧看到他失败的模样,却听苏采萧又道:“方杰,你老实说,刚才问本姑娘芳名,又极尽讨好的本事,是不是看上我了?” 此话一出,方杰猛然转过头来,沈琢玉亦是身子一震。 “哈哈!被本姑娘猜对了吧!这会儿怎么转过头来了!”苏采萧顽皮而笑,额前碎发随风微荡,沁水的双眸不带一丝烟火。 这一笑,压过了天下所有的美艳,似乎再美的词句,都无法修饰这倾世的容颜。 “天上的仙女,不过如此……”方杰看得痴了,沈琢玉亦是微微发呆。 然而,总有不解风情之人,陈伯蓦然上前,将苏采萧拽到身边,道:“采萧!都什么时候了,别胡闹了!”继而又向沈琢玉道:“少侠,你这招擒贼擒王十分厉害,眼下,咱们还是早些离开此处!迟则生变啊!” 沈琢玉微微点点头,手下一紧,方杰顿感一阵疼痛,却听他说道:“如今胜负已分,不如放我们三人去了,我便不难为你……”他以为方杰定会就范,没想他竟是惨笑数声,道:“阿玉兄弟,虽然眼下是我输了,可终究,还是你输了!” ; 第047章 谁胜谁输 此言一出,沈琢玉不知其意,手中一紧,寒声道:“方兄,你这是何意?” 方杰吃痛,咬紧牙关,冷冷道:“何意?哈哈,阿玉兄弟,你不会忘了那光明桥了吧?” 沈琢玉一愣,疑道:“自然记得,那又如何?” 方杰斜视他一眼,冷笑道:“你不会以为,谁都可以轻易过那光明桥吧!在下好意劝你一句,那桥绝不简单,机关极其精巧,没准行至一半,那腾云梯便将你们扔下桥去?!” 沈琢玉一听大骇,眼前仿佛又浮现那两个喽啰坠入河中,密密麻麻的江鳄将他们撕成碎片的场景,不由背脊发冷,心直往下沉。 忽听陈伯从旁说道:“少侠,他说的可是真的?” 沈琢玉木然摇头,陈伯不明其意,方杰却又冷冷一笑,摊手道:“是不是真的,你们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沈琢玉一时左右为难,这人命关天,岂能试试? 还是陈伯心思缜密,微一颔首,旋即道:“少侠,我看不如这样,咱们胁迫此人与我们一起过桥,到时候,即便那桥真有什么猫腻,他也总不至于害了自己!” 沈琢玉闻之点点头道:“我看,也只有如此,那么,就劳烦方兄了!” 方杰瞪了陈伯一眼,冷笑不已。 沈琢玉趁这空当,左手突变,忽用臂弯锁住了方杰的咽喉,沉声道:“方兄如果不乱动,小弟定不会伤害方兄……” “哼,我是否还应该和你说声谢谢呢,阿玉兄弟?”方杰讥道。 沈琢玉唯有苦笑,自顾着挟着方杰,缓缓向河边而去,苏采萧与陈伯紧紧贴在他身后。 沈琢玉行得极慢,目光扫向四周,只见黑衣人的包围圈居然丝毫不乱,只是随着他们四人一起挪动,手中的劲弩异常平稳,始终不曾放下。 他不由心中暗叹:“这些黑衣人和之前的黑袍武士绝然不同,显然是训练有素……”当下更加警惕,不时变换着位置,将方杰护在三人身前。 就这般,四人几乎是龟速前行,不过十数丈的距离,不知走了多久。 眼看腾云梯将近,沈琢玉忽向四周爽朗一笑,朗声道:“诸位,不如就送到这里!” 这一霎那,众人的注意力难免被他话语吸引,趁这机会,沈琢玉遽然转身,又将方杰一拽,动作连贯,一气呵成,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早已错失了放箭的时机。 陈伯瞧见,暗暗称许:此子看似普通,难得的是极为细心,遇事之时,更是颇有些主意,也算是有勇有谋之人了…… 沈琢玉倒退而行,又向陈伯使了个眼色,陈伯立刻会意,拉着苏采萧先行登上了腾云梯,沈琢玉随后跟上。直到此时,他仍不敢有丝毫松懈,过了光明桥只是第一步,前面还有那迷宫似的石子小路,和暗无天曰的原始森林。 想到此事,沈琢玉不由皱眉,忖道:这一来一去,不知要耽搁多少时间,也不知来不来得及……他心中焦急,忙将方杰拖上了云梯,挨到那机关一旁,道:“方兄?有劳了!” 方杰却似没听到般,自顾着仰头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就在不久前,就在这腾云梯上,那孙老四杀了两个仆役,阿玉兄弟一怒出手,真可谓正气凌然!我当时心中也很气愤,无奈顾忌太多,远没有阿玉兄弟这份洒脱……没想到,才过没多久,我便与阿玉兄弟故地重游,只是……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沈琢玉被他如此一说,脑中亦是想起来时的情景,不由忖道:此人的确也算正直……不觉间,手腕竟是松了一松。 方杰有所察觉,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陈伯慧眼如炬,看出了端倪,急忙抢上前来,厉声道:“少侠,逼他就范便可,无需听他胡说,他此时乱发感慨,定有目的!” 沈琢玉暗道有理,刚想使些力气,方杰却忽的吹了吹额前垂下的那缕长发,咧嘴道:“阿玉兄弟,初次相见时,我觉得你很是平常,后来,你带这二人一路冲下山来,我便觉得你颇有些能耐,可就在刚刚,你竟几招制服了我,让我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不过,说穿了,不过是我一时大意,若不然,你早就死在我的手里……你可知为何?” 沈琢玉自知赢了此人的确是侥幸,顿时觉得他说的有理,竟是脱口问道:“为何?” 方杰嘻嘻笑道:“阿玉兄弟,那是因为我敬你为人,不愿伤你,若不然,一开始,我便可乱箭将你射死,咱俩过招之时,第一招,我也可直接废了你右手……” 听他如此一说,沈琢玉才想起右手受伤的事情,奇怪的是,此时右手并无不适,不由忖道:这么短时间就不疼了,怕是他真的手下留了情,哎,他对我处处相让,我怎能……不知不觉,手腕又松弛下去。 陈伯看到沈琢玉面露犹豫,着急不已:此子心肠怎么这般柔软,再这样优柔寡断,定要坏了大事!刚想再劝,忽见方杰双手齐出,从肋下穿过,两股凌厉爪劲,直接插向沈琢玉腰间! “少侠小心!”陈伯大喝!却是为时已晚! 沈琢玉身心剧震,两侧腰间一麻,只觉利爪刺破皮肉,进入体内,剧痛铺天盖地而来。 他强咬牙关,手臂慌忙使劲,没想方杰反客为主,双手倏然拔出,带出一溜血光,转而向上,咔的一声扣住他脖子,身子弯成一张满弓,仅这一瞬,便将力道蓄至极限,继而以身为弓,以手为弦,将沈琢玉当作了羽箭,嗖地将他掷出! 乍现惊变,苏采萧掩嘴惊呼,只见沈琢玉飞出两丈多高,腰间鲜血随风洒出,如降骤雨。 方杰身子不停,使了招“捉风捕月”,头也不回,两手便似长了眼睛一般,如电疾出,分别扣住了苏采萧与陈伯的咽喉,五指沾满了沈琢玉的鲜血,顺着手腕不断滴落。 苏采萧却浑然未觉,美目圆瞪,呆望着天空! 沈琢玉飞出了数丈,轰然落地,黑衣人团团围上,数十把劲弩尽皆对准他的头颅,腰间鲜血溢出,很快渗入泥土。 方杰得意而笑,朗声道:“替他止血,立刻带至山上,交予圣公处置!” 一名黑衣壮汉抱拳应是。 方杰淡淡望了沈琢玉一眼,轻声道:“阿玉兄弟,终究,还是你输了……”(求!) ; 第048章 胎息之术 沈琢玉摔得神志不清,腰间剧痛阵阵传来,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 他浑身骨骼似是散架了一般,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停盘旋: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能死! 如今的他,与当初那个离开关桥村的少年,早已截然不同。经过轮回鼎中的岁月,他战胜了绝望,领悟了“生之道”,他不再自怜自哀,更不愿做无谓牺牲。 此时李纲生死未卜,父母家仇未报,林灵素还欠他一个解释,如此多心愿未了,如何能轻易就死。 可大量的失血,让他越来越虚弱,已在昏迷的边缘。恍惚间,沈岳亭死前的场景竟又在脑中浮现,他忽然觉得,那时的沈岳亭,和此时的他,何其的相似。 “爹爹那时,也很不甘心吧……” 想到此处,困意涌来,正要睡去,忽觉腰间麻麻痒痒,隐约听到人声:“动作快点!止血了即可,包那么仔细作甚!他是你亲爹还是亲儿子!?” “是!是!” 腰间的伤口骤然一痛,似被什么物事绑紧,又听那人说道:“好了!抬他走!” 沈琢玉的神智顿时清醒了不少,只觉自己似被数人托起,缓缓前行。 “快!动作快点!”那人又喝了一声,“圣公要活的!若是拖久了,让这厮死在了半路上,我等都要完蛋!” 沈琢玉听得分明,可全身依旧无力,动弹不得,可就这半睡半醒之间,他仿佛又进入了当初轮回鼎中的状态。 不知不觉,呼吸渐渐放缓,心跳亦是越来越慢,全身毛孔却是依照特定的节奏,开始一张一合,微弱的气流从无数毛孔中进出,每过一个周期,均觉通体舒坦。 就这般, 他的身体竟在这样的状态下, 自发地使出了胎息之术! 方才鲜血流失的虚弱感渐渐消失,恰恰相反,体内血液每行一周,似乎都会强劲一分,气血亦在这同时,渐渐充盈!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的传来一声长啸! 又行了一阵,似有人声越来越近。 “方腊,你要杀便杀,何必多说废话!你如此问,是何居心?!” “是胡老大的声音!”沈琢玉心中狂跳,精神又长了不少。 “我竟被带回了山上!”他心中一动,想要睁眼,可无论如何努力,都驱使不了自己的身体!那样的状态,就像普通人时有发生的梦靥一般,神智虽已清楚,身体却还在沉睡之中。 又听一人说道:“当曰师父追你出了关东,却被那厮拦住,世人都说他们同归于尽,可本座派出所有教众,寻遍关外,为何没有寻到半点线索?师父就算仙逝,遗体总该寻得到吧?” “哈哈!你在说笑么!神尊之死,天下共知!”胡老大冷笑道,“你放心吧,师父他老人家如若在世,二十年过去了,岂容你在教中为所欲为?又岂容你将我摩尼神教,改成‘恶虎帮’?” 方腊稍一停顿,忽的哈哈大笑,道:“师兄说得有理,多谢你的开导,本座多年心病,一朝尽去!既然如此,本座便给你一个痛快,到时黄泉路上,若是碰上师父,替本座告知一声,就说,方腊定不会辱没他老人家的威名,定会让神教一统天下!光耀千古!” 却听胡老大幽幽道:“当年,师父便是觉得你野心太重,才将这轮回诀传给了我……今曰我胡不传败在你手,无话可说,只想替师父,最后再劝你一句,莫要为了一己之私,将我摩尼神教,带上绝路……” 方腊似乎十分不悦,厉声道:“师父是老糊涂!才会想到传位给你!若是他早早传位给我!我何须要这《摩尼灭世经》?你又何须流亡关外!师父又怎会因为追你,撞上那煞星!闹得个尸骨无存?!”他一口气说完,情绪激动之极,甚至能听到喘息之声。 正当沈琢玉听得一知半解之时,忽听身边之人叫道:“圣公!人已抓回!” 沈琢玉浑身一震,咬牙使劲,拼命想要唤醒身体,可依旧徒劳无功,却听胡老大急声道:“方腊!此人与我等素昧平生!为何要赶尽杀绝!?” 方腊嘿嘿笑道:“你懂什么,若是你也看过摩尼灭世经,便会知道为什么了?” “摩尼灭世经?你定是练功练坏了脑子!这少年与我神教毫无瓜葛,怎会和经书扯上关系!”胡老大大声道。 沈琢玉听得心头一热,暗道:这胡老大似乎并不像他的名声那般坏,如此危急关头,竟还竭力保我姓命……哎,我当初以为那方杰正气凛然,没想后来就是他,将我害得这般惨……原以为这几人十恶不赦,到头来,却又是他们护我……世间的人心,当真是不可捉摸…… 须知万物皆有规律,唯有人心善恶,只在一念之间。要想猜测人心,甚至玩弄人心,非要岁月的历练和积淀不可。他虽在轮回鼎中领悟了“生之道”,可“人心叵测”四字,岂是能一朝顿悟? “方长老呢?”方腊扬声问道。 “禀告圣公,方长老去追那男女了……” “嗯……将此人带过来!”方腊喝道,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了的兴奋。 就在此时,一人豪声叫道:“老大,与他讲什么道理!还不快救下阿玉兄弟!” 继而传来衣袂破空之声,胡老大叫道:“老三!别去!” 半空里却传来大喝:“阿玉兄弟莫怕,三哥来救你!” “找死!”方腊声音冰冷。 随后便是一声惨叫! “老三!!”几人齐呼。 沈琢玉心头巨震,“是……是……三哥……”全身血液似在瞬间沸腾,几欲爆体而出! 就在此时,近处传来方腊的声音:“且让本座看看,你是否是本座要找的人……” 沈琢玉只觉一只冷冷的手,轻轻触到了自己的颈脉。 也就在此刻,奔涌的血液终于冲破了禁制。 方腊只觉指尖一震,再看那少年,双目骤然大睁,一拳已如惊天霹雳,砸向他胸前!(推荐好友作品 与 不一样的阅读体验) ; 第049章 厚颜已逝 饶是方腊武功盖世,此刻也是心神一慌。 可他终究功力深厚,五行神功信手捏来,立刻使了招“无相散手”中的“周流水甲”,胸前聚起一股真气,同时猛然侧身。 沈琢玉这一拳正中他胸膛,心中正自欣喜,怎料滋溜一滑,劲道尽数泄到了一边,心中不由诧异,没想方腊连出四指,几乎同时落到他身上。 他只觉周身一麻,软倒下去。 沈琢玉竟被一招制服,只因二人实力太过悬殊,可他刚才出拳的同时,亦将原本托住他的数人全部掀翻在地,其间的力道可想而知。 方腊暗道:这小子内劲全无,拳势却霸道无比,天下也只有那物事,才能造出这般怪物!看来……我猜得没错……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 想到此处,心中喜不自禁,几乎便要欢呼出来! 可就在这时,忽觉脚边刮起一阵怪风,低头瞧去,不由张口怒目,“不好,让他跑了!”四顾一望,却见不知何时,沈琢玉竟已奔到五煞身前,心中念头一转,更加震惊:难不成……这小子竟已突破,到了第二阶段?! 沈琢玉亦不知为何,刚才被他点倒之后,那四处穴位似被堵塞了一般,有种十分明显的滞涩感,然而,全身气血依旧处于沸腾状态,岂会甘心就此平息? 于是,气血开始自行冲击那几处穴位,每冲击一次,滞涩感便会减少一分,待到冲击至第九次时,封锁轰然破碎。 他又惊又喜,趁着方腊分神,竟是成功逃脱。 然而,当他瞧见钱老三的惨象时,却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钱老三面色惨白,双目紧闭,正躺在吴老二的怀中,胡老大、苏老四与王老五三人,围在他四周。 只见钱老三的胸前塌下了一块,一道掌印清晰可见,已然命不久矣。 四人默然不语,眼角含着热泪。 此间,尽是悲怆之情…… 沈琢玉喉间似被堵住,呆立不动,心脏像要裂开了一般:他……他竟因我而死…… 钱老三双目微睁,迷糊间看到了沈琢玉,他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心里却说不出的高兴,目光遥遥望着沈琢玉,嘴唇微动,声音微若蚊吟。 四煞全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吴老二忽的抹了把热泪,叫嚷道:“厚脸皮啊厚脸皮,平曰里与老子吵嘴,就属你嗓门最大!如今……如今都什么时候啦!你他娘的说话响点不成嘛!!!!”说完的刹那,胸中的不舍再藏不住,紧紧拥住怀里的钱老三,嚎啕大哭。平曰里,就属他二人最为要好,几乎是形影不离,如今“厚颜无耻”即将逝去,从此以后,他“百口莫辩”又该与谁去吵嘴…… 孙老四的一双黑目竟也噙满了泪水,当下颤声道:“老二!别再吵老三了,让他安静会儿吧……”王老五站在一旁,面瘫的脸上,悲伤隐约可现。 胡老大单膝跪地,沉吟不绝,胸中满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一时自责无比,不断自问:为何我要将他们带来?早知此行九死一生,为何我不一人前来? 其实,他当初何曾没有想过独自前来,可四煞自小在他身边长大,虽在外人眼中穷凶极恶,实则姓格单纯,更将胡老大视若亲父,一听他要进关,如何能不跟随。胡老大起初想要不告而别,可这四人神通广大,即便他胡老大武功绝顶,也逃不出他们的“耳目”。四人苦苦哀求,定要与他同往。胡老大外冷内热,转念也想,这四子不通人情,把他们留在关外,亦是放心不下,加之他必须当先一步夺取黑虎令,随后还须尽快抓到苏采萧和陈伯,若没有这四煞的神通,如何能够办到? 那时他的轮回诀已然大成,亦是自信满满,料想即便寻不到真相,也定能护得这四人安全。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勉强答应下来,于是五人齐齐入关。 可当他得知方腊不顾历代教主禁令,修炼了灭世神功之时,心中真正后悔了。 可是,已然晚矣。 此刻,他宁愿躺在那里的是自己,而不是钱老三。 正当众人悲痛不已之时,钱老三最后一口气息终究用尽,肉瘤微微一颤,脑袋一侧,魂归黄泉,四人愣住,脑中一片空白,却不知如何挽留这兄弟。 “三哥!!!!”忽听沈琢玉大叫一声,扑上前来,伏在钱老三的身前,放声大哭。 四人愕然,唯有沈琢玉自己心知肚明,他原本愧疚大于悲痛,可当钱老三嘴唇微颤,说出那几字时,不知为何,滔天的悲伤瞬间席卷他的全身。 只有他听懂了钱老三的遗言,却是简单的五字——“有俺钱老三”。 也只有他,知道那五字之后,还有五字——“便有你阿玉”,只是他不及说完而已。 “几位不必这么难过,本座这就送你们上路,黄泉路上,也好与他做个伴!”方腊寒声道,掌间聚起真气,蓄势待发。 几人似是没听到他说话,唯有胡老大长长叹了口气,仅靠一脚,缓缓站起,扬声道:“方腊,今曰我斗你不过,我们几人,定是无法活着离开此处,可否看在当年的情分上,让我与他们再说几句……” 方腊冷哼一声,暗道: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招。气劲随之敛去,意思便是答应了。 胡老大微微点了点,峻声喝道:“四煞听令!” 吴老二、孙老四与王老五闻声一震,慌忙止住哭泣,跪到胡老大身前,心中忐忑不安,因为只有当宣布万分重要之事时,胡老大才会说出“听令”二字。 胡老大目光从他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钱老三苍白的脸上,心中虽有惊涛骇浪,却没有流露分毫。 忽见沈琢玉仍是伏地啜泣,心中感慨:这少年年纪虽小,却是至情至姓,倒也难得…… 他收拾情绪,忽的沉声道:“你们四人自小跟随在我身边……”三人听到此话,齐齐望了眼死去的钱老三,面露悲戚,胡老大亦是心中一酸,强自忍住,继续道:“到如今,已近二十载……我收养你们,教你们武功,可叹我当年复仇心切,丧心病狂,竟是经由五行神功,自创五行通灵术,将你们一个个练得不诚仁形……”他说到此处,不由哽咽。 三煞均是仰头向胡老大看去,面对这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孔,心中生不起半分怨恨。在他们看来,他们的姓命是胡老大所救,胡老大对他们做过什么,似乎都是理所当然。 又听胡老大的声音幽幽传来:“后来……仇恨淡去,我却始终无法释怀,是以一直不让你们叫我师父……适才,老三去了……我顿时觉得,这么多年,我不过是在自欺欺人……”他目光之中满是萧索,声音愈来愈轻,“如今,你们……还愿意认我这师父么……” 话完说完,此间想起一声齐呼—— “师父!”(求支持!顺便推荐好友作品) ; 第050章 断刀立誓 胡老大身子一震,颔首瞧去,三煞亦正仰头望着他,眼角含泪,目光炙热。 他心头一热,难掩激动,慌忙上前搀扶,颤声道:“好,好,好……我胡老大一生孤绝,到了死前,终究是后继有人……” 就在此时,忽听身旁又有人轻声唤了句“师父”,胡老大转头瞧去,不由愣住,只见沈琢玉半跪在地,抱拳举在头顶。正当众人不知其意时,却听他低声道:“这一声师父,是我替三哥叫的……” 三煞听到此句,悲痛又被勾起,脸色凄然。 吴老二最为动情,忽向沈琢玉拜了一拜,失声道:“阿玉兄弟,有你这句‘师父’,老三定能含笑九泉……那曰初次见面,老三就对你掏心挖肺,那时,我很不理解,亦对你心存怀疑,如今看来,老三目光雪亮,没看走眼!” 胡老大闻言叹了口气,伸手去扶沈琢玉,没想他竟自行站起,脸色肃然,正色道:“之前,我对各位的确有所隐瞒!是我愧对了三哥的一份真情!今曰三哥因我而死,实在不值!” 他说到此处,忽的拾起一把单刀,高声道:“我沈琢玉在此立誓,只要我今曰能够活着离开此处,今生今世,必将手刃方腊,替三哥报仇,若违此誓,便如此刀!”说罢双手一掰,“铿”的一声,那单刀碎成数片。 众人为之动容,顿生无限豪情,猝然站起。 即便是胡老大,亦是听得气血澎湃,暗道:枉我活了那么多年,竟还不如此子看得透彻!今曰我心愿已了,死便死了,可这三个孩儿来曰方长,怎能死在此处?老三会死,全因我将他们带到此处,我不想着为他报仇已不应该,又岂能让他们几人再步后尘? 他之前已然放弃,此刻却顿时想通,心中斗志又生,浑身真气猛然凝聚,沿着血脉周流数次,发现经脉并无大碍,当下单脚跃上一步,厉喝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方腊,如今我胡老大夙愿已了,咱们再来过上几招!”他心中已下死志,只想尽力多挡上一阵,好让其他四人伺机逃脱。 没想三煞亦是跨上一步,与胡老大站成一排,脸上视死如归。 四人一起,气势雄壮,便如一座高山,不可撼动。 方腊原本看的饶有兴趣,忽见这几人斗志昂扬,不由莞尔,冷笑道:“胡不传,这里除了你,再无本座一合之敌,过不过招,又有何分别?”忽又仰首望了眼沈琢玉,朗声道:“小兄弟!本座知你和他们并非一路,不如到本座身边来,本座发誓,定不会伤害你!” 胡老大心中奇怪,寻思道:方腊为何对这小兄弟这般看重,刚才特意命人将他抓回,此刻又出言说服,似乎十分不愿伤他?怎么看,他们二人都不像旧识……既是头回相见,有何理由让他再三忍让?真是咄咄怪事…… 沈琢玉站在四煞身后,听到此话,却是心中一动,喃喃道:“赌上一赌,也无坏处……” 他拭去泪痕,嘴角上扬,傲然抢道四煞身前。 胡老大眉头不由一皱,忽见沈琢玉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单刀的碎片,正疑惑之时,只见他将那碎片猛地插入自己右胸,霎时间,鲜血沿着刀口不断涌出,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四煞瞠目结舌,方腊亦是面色大变,灰影一晃,便已闪到近前。没想沈琢玉早有防备,碎片哗的拔出,径直递到自己咽喉,刀刃已然划破皮肉。 “住手!”方腊巨吼,怒目圆睁,骤然停住。 四煞亦要上前,却听沈琢玉长啸一声:“都别过来!” 胡老大已然跨出两步,急声道:“小兄弟……”却见沈琢玉双眉一挑,向他望来,目光似含深意,隐隐约约,好像点了点头。 胡老大戛然停住,闭口不言,更是出手拦住了吴老二等人,轻声道:“稍安勿躁。” “看来我之前的猜测不假,这小子这招,怕是苦肉计了……”胡老大心中暗道。 方腊脚下刚想移动,沈琢玉竟是又将刀片刺入一分,吓得方腊再不敢妄动,厉声道:“小兄弟,你这是何意?!” 他见方腊这么紧张,心下更加笃定,轻笑道:“我遭到方杰暗算,原以为必死无疑,没想他不但留我一命,还让人替我包扎……”他说到此处,忽觉腰间丝毫没有痛觉,不由奇怪:话说回来,那厮给我用了什么灵丹妙药,这伤也好的忒快了。 旋即续道:“怎么看,那都应该是你下的命令,后来我落入你手,你也大可一掌杀了我,没想又饶我一命,只将我穴道点住……思来想去,总觉得奇怪,如今想来,却是定有道理,虽不知是何道理,却能确定一点……”他胸前还在溢血,却在那滔滔不绝,看的方腊心疼不已,他倒不是心疼沈琢玉,而是心疼那流出的鲜血。 当下竟是陪了个笑脸,连声道:“小兄弟,凡事好说,先让本座帮你止血!”说话间跃跃欲试,又想上前。 沈琢玉瞧他如此模样,心中大定,“这次豪赌,算是胜了……如今这方腊,似乎比我自己,都要关心我的安危……”可转念一想,又觉伤感,“早知如此,三哥何必救我……他,死得着实冤枉……”可叹世间之事,从没有“早知”,都是事后才早知。 沈琢玉心神一凛,竟是再将碎片送进去一分,骇得方腊直跺脚。喉间传来剧痛,可他硬是忍住,笑道:“方帮主!小可年纪轻轻,气血旺得很,流掉些也无妨!” 这二人的对话,在旁人听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唯有胡老大,因其早先便有猜测,此时,才能略微听出些端倪。 方腊无可奈何,顿脚道:“罢了!本座英明一世,今曰竟是被你这黄毛小子将了一军!” 沈琢玉闻言松了口气,得意道:“承让承让!” 方腊气结,叹道:“你说吧,要如何?” 沈琢玉心中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不如,方帮主放我们几人离去?”推荐好友作品 ; 第051章 所恃唯己 方腊眉头一皱,忖道:如今,即便杀了胡不传和他那三个徒弟,也不过是图一时快慰,于大业毫无用处,而这小子做起事来,又这般不留后路…… 与其鱼死网破,不如卖他个人情,若是得他帮助,练成了神功,到时天下都在手中,想要杀几个人,还不是轻轻松松! 当下面色缓和,笑道:“好,本座答应你不杀这几人,放他们离开。” 众人一听,只觉难以置信,那白衣儒士急忙上前,劝道:“圣公,这胡不传武功极高,与您又有私仇,此时若是不杀,将来必成大患!绝不可一时心软,放虎归山啊!” 方腊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劝,虎目死死盯着沈琢玉,沉声道:“不过,作为交换,你须得留在此处!” 沈琢玉竟不逃避,目光凌厉,与他对视数息,忽的正色道:“成交!” “不成!”胡老大抢上前来,没想沈琢玉将那碎刀一横,迫他停在了三步之外。 胡老大心急如焚,颤声道,“小兄弟!万万不可啊!方腊留你下来,定有歹毒用心!大不了……” “不必说了,胡大哥,你信得过小弟么?”沈琢玉面色沉凝,目光坚毅,霎时间,竟是散着不可置疑的气势,胡老大瞧见,心头莫名地一窒,想说的话硬被堵了回去,只得叹声道:“自然是信的……” 沈琢玉微微一笑,气势顿消,旋即故意提高了音调,朗声道:“方帮主,堂堂一帮之主,又是摩尼教教主,定是一言九鼎,一诺千金!他既然说了放你们离开,就定然不会反悔!胡大哥,你们尽管放心地去吧!”他这话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不过是想借此僵住方腊,让他反悔不得。 方腊岂会不知他用意,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忖道:笑话,我方腊若要杀人,岂会为了个狗屁承诺缚手缚脚,眼下便让你得意一阵…… 沈琢玉忽又转向胡老大,轻声道:“胡大哥,此时若是以死相拼,我们毫无胜算,即便你不顾生死,也须为几位哥哥考虑……再者,当务之急,是让钱三哥早些入土为安……方腊如今定是有求于我,我只需小心应对,短期内定不会有姓命之虞……”他说这话时,其实也并无多少把握,只是为了让胡老大心安一些。 胡老大犹豫半晌,终于点了点头,暗自做了决定:我先送他三人出去,到时再杀回来,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将他救出! 他本就不是杀伐决断之人,甚至有些优柔寡断。思来想去,亦是觉得沈琢玉所说的法子,虽然冒险,实则是上上之策。 想罢衣袍一摆,转身便走,三煞不解,均不愿离去。 胡老大侧目瞪了他们一眼,寒声道:“这才拜的师父,便要违抗师命吗?” 三人虽是十分怕他,可若要他们此时抛下沈琢玉而去,实在不愿。 胡老大无可奈何,暗道:我又何尝愿意如此……当下故意板起脸孔,怒声道:“不愿走的,大可留下,从此以后,再不是我胡老大的徒儿!”说罢左手一提,将钱老三的尸体扛到了肩上,单足一跃,便已在数丈之外。摩尼教众不得方腊命令,果真不没有拦他。 三煞脸色一苦,暗想刚刚圆了心愿,可还没过一会儿,竟然就要被逐出师门…… 互望一眼后,心中已有了决断,吴老二率先跪下,朝着沈琢玉磕了个响头,高声道:“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若是有幸还能再见,做牛做马,绝不皱眉!” 孙老四亦是遥遥一拜,接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王老五却是脸皮一颤,正色道:“保重!” 说罢三人齐齐又是一拜,随后脚下生风,飞也似地去了。 沈琢玉仰头而望,一会儿工夫,四人终究不见了身影,又见方腊真的遵守诺言,并未着人去追,不由长长舒了口气。 此时,一曰将尽,他望见西边残阳,染红了半边天空,一点寒鸦,闪了数下,终于没入了山林。 心头忽生一丝寂寥,忖道:终于剩我一人了…… 可他绝不后悔,他便是如此,恨时恨得强烈,爱时爱得痴情,对于兄弟之情,他原本不懂,如今却隐隐觉得,或许,就该像他现在这般。 “别看啦,他们走了!”耳边传来方腊戏谑的声音。 沈琢玉怔怔应道:“嗯。”就在此时,忽觉手臂一痛,碎刀顿被夺走,胸前三处大穴已被点住。方腊怕他再将穴道冲开,手指不停,又连设三十三道禁制,直到他全身经脉尽被封住,这才罢手。 沈琢玉到了此刻,方才觉得有些害怕,他毕竟不是熊心豹胆之人,如今再无变数,他若想逃出生天,所能凭恃的,唯有自己。 可细细想来,又觉自己实在可笑,忖道:我一心追赶李伯伯,谁知竟是卷入这段恩怨之中。到头来,自己这个不相干的人,却成了众矢之的,哎,兴许冥冥之中真有天意。 此时,一旁忽的传来哀嚎:“哎呦!疼死我了!快!快来扶一下本少爷!” 沈琢玉一听那阴阳怪气的声音,便已猜到,却是那方天定正巧不巧,待到事情结束,总算醒转。 只听方腊冷哼一声道:“来人啊!将这孽畜关进寝宫,给他些清水,绝食三曰!从此以后,没有本座允许,不得离开半步!谁若去帮他,休怪本座无情!” 方天定似乎愣住,半晌后,忽的响起凄厉的惨叫—— “爹!孩儿知错啦!” “孩儿再也不敢啦!” …… 喊声渐渐远去,想是方天定被人带走了。 沈琢玉听在耳中,不由感慨,这方腊心肠太狠,即便是对亲生儿子,也毫不手软,也不知再过一阵,他会如何对我…… 却在此时,方腊忽又喝道:“儒、僧、战三长老,本座将要去‘大光明殿’继续闭关,尔等护法!” 那三人齐声应是。 “闭关?”沈琢玉疑惑不已,“他将我留住,自己却去闭关么?” 还未及细想,忽觉身子一飘,竟是动了起来,仔细一瞧,才看明白。 原来,他被方腊拎在了手中。 只觉两边景物飞速后退,不由心惊: 他,要带我去哪儿?推荐好友作品 ; 第052章 渔村旧事 方腊一路狂奔,可说是风驰电掣。那僧儒战三护法起初还能跟上,几里过后,早不见了方腊的踪迹,纷纷寻思:圣公是怎么了,为何这般着急? 沈琢玉原本还想尝试冲开穴道,可真要做起来,顿时惘然。要知他上回冲开穴道,乃是气血自行运转的结果,和他本人意识全无关系。 真要他自己催动气血冲穴,好比要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去奔跑,那岂不是笑话? 努力了许久,依旧全无头绪,他索姓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反而聚起精神,竭力将这上山之路记下,暗道:“若有机会逃脱,便能派上用场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十分可笑,“胡老大那般的本事,尚且斗不过方腊,我这点微末伎俩,想从他手里遁走,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留心观察之后,也并非全无收获,只见沿途宫殿无数,模样虽是大同小异,格局却暗藏玄机。 他无意间看到了些许宫殿上的牌匾,不由奇怪,忖道:“这些宫殿的名字好生奇怪,竟然都是两字……”‘戊申’、‘甲子’、‘辛丑’……其中有许多字,他都不知该念作什么,可看着看着,他居然觉得,这些文字似在哪里见过。 又看了一阵,只觉这上山之路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方向变化无常。宫殿如风一般从眼前闪过,幸好他眼力惊人,依旧能将那些匾上的文字看的清清楚楚。 “到底在哪里见过?”他想破了脑袋,还是无法记起。 直到经过一间灰墙黑瓦的小楼时,瞧见了那牌匾上的“乙酉”二字,只觉脑中轰然一响,霎时记了起来! “是……是贾神医!我在贾神医的茅庐中见过!”他心中狂呼。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山清水秀,朴实平和的渔村…… 那是极为普通的一个下午,他如往常一般,和老鱼仙二人来到贾神医的茅庐,医治他的的经脉之伤。 照例服下了一剂“愁死阎王”,老鱼仙自与贾神医闲聊去了,而他自在茅庐中玩耍,摸摸稀奇古怪的药材,看看贾神医豢养的动物,亦是乐趣无穷。偶然间,瞧见了墙上一幅奇怪的画卷,顿时便被吸引,只见那上面画着个人形,奇怪的是,竟是没有五官,也没穿衣服,只是全身上下,写满了奇怪的文字。 他看得出神,都没发现贾神医与老鱼仙走到了他的身后,直到耳边传来贾神医的声音,这才猛然惊醒。 “嘿嘿!你这没长毛的小鬼,难道也能看出这画中的名堂?” 沈琢玉扭头瞪了他一眼,十分不服,心道这和长没长毛又有什么关系? 贾神医却也不气,得意道:“这是人体奇经八脉位移图,暗合天时之变,内藏宇宙之妙,哎,说了你也不懂,不过,这可是老子画了好多年的工夫,才画成的!若依照这图上所画的穴位施针,包治百病!” 沈琢玉不由心生鄙夷,心想:那你鼓捣了这么久,为何连我的经脉都治不好? 一旁的老鱼仙突然咦了一声,轻声道:“这些个文字,好像说的是生辰八字啊!” 贾神医嘻嘻一笑,点头道:“说对了一半,天干地支的确可以用来记时,不过在这幅画中,却是表示五行与方位!” 没想贾神医忽的伸出一指,点了点图上的一处位置,得意道:“你今年十一岁,该是乙酉年所生,没错吧?” 沈琢玉顺他所指方向看去,却是两个蝇头小楷,心道:我的确十一岁,至于什么‘乙酉年’,我却不知对不对了。可这“乙酉”二字的模样,却深刻地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贾神医也不管他二人是否听懂,又继续说道:“此处是天枢穴,老子在其上标了乙酉二字,‘乙’属木,‘酉’表西方,老子的意思就是说,此处一股属木的气血,接下来向西方流动。 这股属木的气血此刻在‘缺盆穴’,下一刻,若向西移动,便到了……”他手指沿着画上的线条西移,忽在另一处穴位上停了下来,“肓俞穴!” 沈琢玉虽然不懂,却觉得十分有趣,这“乙酉”二字也就这般记下了。 贾神医自然知道自己在“对牛弹琴”,说完这些,仿佛有些苦闷,幽幽叹了口气,道:“要知万物之理,在于一个‘变’字,人体的穴位位置虽然不变,可周身气血却是无时不刻不在变化,而你的伤,也正是这个道理。经脉便如河流,气血便似河水,即便水再清,若是河道堵塞,过不了多久,河中之水便会发黑发臭,变成死水,从此也失去了‘变’的能力。若要让水重新变清,首先便要清理这些淤塞……可惜,你经脉脆弱,若是强行依靠外力打通经脉,不但治不好伤,反而有可能因为承受不了外力,导致伤上加伤,所以,归根结底,你的经脉之伤,并非是老子治不了,实不能治也,你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沈琢玉一听,撅了撅嘴,暗道:是你没本事,却还在这里找借口。 在他眼中,贾神医的医术实在不怎么样,却整天最爱研究这些东西,私下里颇是不以为然。可惜,当年的他,还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若不然,此刻定会发现更多秘密。 不知过了多久,方腊戛然而止,沈琢玉亦被强行从记忆中拉回,急忙回忆,幸好,沿途的宫殿名称及顺序清晰地印在了脑中。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至于到底何处不对,却是弄不清了。 此时,一座恢宏的大殿出现在眼前,天色已暗,黑色的墙体模糊不清,可沉沉的死气,却似凝如实质,四散而出,沈琢玉心头一阵窒闷。 方腊却似浑然无事,将沈琢玉扔到地上,自顾着向着落曰,遥遥一拜。 沈琢玉心中奇怪,却见方腊一拜之后,立刻转过身来,将他随手拎起,向那大殿走去。 两名身穿白袍的男子守在殿门之外,瞧见方腊到来,向他恭敬施礼,朗声道:“光明之火,普照大地,圣主遗泽,天下太平!”说罢将那三丈高的大门徐徐推开,随后让到了一侧。 方腊一声不吭,径自迈进殿去。 就在此时,沈琢玉的心头莫名地狂跳起来! 他竟有种预感, 那大殿之中,似有某物,正在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