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制奴才》 分卷阅读1 《终身制奴才 上》 定价:190元 作者: 梅八叉 绘者: lei 出版日期: 2012/03/20第 1版 1刷 宽度: 130公分 长度: 210公分 高度: 13公分 重量: 2500公克 isbn书码: 9789862962008 材质: 封面全彩印刷 文案: 作为一名影卫,除了忠诚服从, 必要时还得顺从主人的各种欲望。 为保性命,温若庭不得不手刃挚友, 成为芮大堡主的专属影卫──「卫十二」。 所有身体发肤、冷暖伤痛皆属于主人, 虽渴望自己成为人,最终却只能是个奴才…… 原以为只要恪守本职、听令行事便是尽责, 未料主子却对他表现出无穷的兴趣, 甚且在危机来临时,不惜以命相救…… 《终身制奴才 下》 定价:190元 作者: 梅八叉 绘者: lei 出版日期: 2012/03/20第 1版 1刷 宽度: 130公分 长度: 210公分 高度: 13公分 重量: 2500公克 isbn书码: 9789862962015 材质: 封面全彩印刷 文案: 为了一探江湖上出现的另一名芮家堡堡主, 亦为了完成逍遥山庄逍遥侯的心愿, 卫十二藉温大公子的身分,与芮铭赶赴武林大会。 未料途中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使主子遭擒至无量山,身处险境,性命关天。 卫十二只得压抑心下慌乱,决心拚死救主, 现下惟有早到一日,方能搏得一线生机! 兵荒马乱之际,卫十二的心绪却渐渐清明, 心里只想着还有许多话,想对那人讲── 我的命归你所有,从今以后,只属于你一 序一 天底下,究竟有没有影卫、死士之类的东西? 天底下,有没有谁奴性大发,甘心去做这样的物件? 天底下,又有谁能养得起这样万里挑一,又损耗极大的凶器? 然而,却似乎是真的有的。只是能养得起的人实在太少太少,而这些来无踪去无影、忠诚冷血的杀手只有当临死之前才能见到。当然,那时候已经迟了,因为死人永远不会告诉你,真正的影卫究竟是什么样子。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人一旦走上了这条路,便再不能回头,一生不能自由。 还真真称得上是,终身制奴才。 序二 但凡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无人不知芮家堡的「青衣十二骥」。 那一套「青水流云」的马上战术、那惊若霓虹的十二柄名剑、还有那虽为侍从却生的飘飘若仙的十二个少年……无一样不让人向往无一样不让人嫉妒,不知道羞煞多少闺中少女也不知道激荡了多少儿男胸襟。 然而却很少有人知道,芮家堡的十二骥,除去「青衣」,还有一套「黑衣」。 比起「青衣」,这「黑衣」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事迹,那旁人知道的更是少之又少。偶尔有两个零星猜测的,也会估摸着想上一想。 「谣传那不是芮家大堡主的贴身影卫吗?」 「哼,听说芮家表面上是干净着呢,暗地里的肮脏勾当,都是『黑衣十二骥』所为。」 「哈哈?影卫?就是那些个无悲无喜无爱无恨,只知道杀人的怪物吗?我看天下也就芮大堡主有钱财养这群东西。」 事实究竟如何,恐怕也只有芮铭芮大堡主才知道了。 第一章 「壹陆三。」 他没有名字。自十岁那年开始,在芮家堡的暗西厂里,血腥搏杀十六余载,方才得到了「壹」字开头的编码。虽然他只是「壹」字头里的第六十三人,却并不代表他比上面的六十二名影卫弱了几分。只是他不想那么早早的出去送死,每年的搏击会上都留了那么一两手。 于是从他十六岁那年起,他就站在一群黑衣中,目送「壹」字头的其他兄弟们,出去送死……不,是保护堡主。这一送,就是又十年。他眼见着一批批的小娃子进门、喂蛊、洗脑……接着长大、拼命、杀人,先杀了自己的兄弟朋友、再出去杀了堡主的仇敌。 每年都有旧的、新的,十几二十几人从这里出去,然而再也不曾回来过。十年间,人数太多,他已统统不记得那些个长相,只是每个人都是一张淡漠的脸。 偶尔他会觉得,看多了会作噩梦的――不过前提是他若还能作梦的话。暗西厂里的几位总管都十分懂得如何把人训练成机器。如若他也和其他人一样,还在婴儿时期就进了厂子,恐怕现在也如其他人一般,麻木冷淡,或者早就死在某个荒地,被同伴们的化尸水化到连骨血毛发都找不到一根。 就算对以前的事情都已经模模糊糊,就算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甚至下意识的会去遵循每一个命令,在夺取别人性命的时候上到九十岁老人下到三岁孩子,他都能毫不手软的夺走性命。他偶尔还是有一些清醒的意识的,在他所有的意识里面,最强烈的只有一点:忍下去、走出去、离开这里。 若是得了鞭子了、或者受了罚了,身上痛的时候,他往往就会记起这点。他往往还会记得,自己似乎是一个人,而并非工具。 因此他从十六岁开始的时候,便掩盖实力,努力保重自己的性命,因为他知道,被正式选出去的那些人,直接作了死士的,死得很快。若是被选入了「黑衣十二骥」成了主人的贴身影卫的,那会死得更快。因为死士只要卖命,不用脑子,生死都靠硬抗。而影卫则更多的要去应付主人的各种刁难,保护主人的命,费脑子的事情更容易要命! 然而,他就算再拖,也还是「壹」字头的影卫,留厂十年已经是个太久的年数。最近江湖十分不太平,光是今年「贰」字头以上的都被挑了两拨。除去替补芮大堡主损耗的影卫,更多的布置在了芮家堡和各地分家。这导致还在厂内的高手,人数急速锐减。 直到有一日。 他那间小黑屋的铁门被人推开。 「壹陆三。」 他面无表情的缓缓抬眼,看着门外拿着「提人令」的总管。心里知道再也躲不过去。 也罢,该来的总是要来。 「你随我来。」总管冷冷地道,不等他答应,便转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的站起来,将自己的被褥抚平了,仿佛有些留恋般地扫视不到五步见方的黑屋,什么也没有收拾,毫不犹豫地踏了出去。 训练场上的太阳很毒。 他与其他两个「壹」字头的已经在场上站了两个多时辰了。影子从西边开始,逐渐变短,接着直到看不到为止。 此时如果从远处看,就只能看到三个黑衣人,对着远处的看台,站在热浪之中,汗流浃背,一动不动,连表情都没差过分毫。 怪渗人的。 又过了一会儿,几个总管都走了出来,站在他们三人上首。接着他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上了看台,衣襟摆动后便似乎坐了下来。 「属下等叩见堡主。」几个总管上前两步,抱拳半跪。 他与其他二人,连头也不敢抬起,双膝叩地,重重跪了下去,将头紧埋于双臂之间。从头到尾不曾发出半点儿声响。 看台上的人,似乎说了什么话。「壹」字头总管上前听了,半晌后回来,喝道:「壹肆柒、壹伍玖。你二人先。」 身边跪着的一男一女抱拳道:「是。」接着迅速起身,跃至场子中间。 他继续跪在毒辣的太阳下,一动不动。 训练场内接着便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偶尔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他跪在那里,仔细辨别着强弱差距。终于在某一次交错后,全场没了声音。 他在心里叹了一声。 壹肆柒胜。 「壹陆三。」总管唤道。 「是。」他起身应之,缓步走入了场子。那断了半边脖子,睁着茫然的眼睛的壹伍玖被人从他身边拖走的时候,流下了热气腾腾的一路血迹。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脸上的表情,就跟要去充当花肥的伍玖一模一样。 接着便对上了双手持着短金钩的肆柒。 她头发凌乱,胸脯急速起伏,肩膀处还被划开了口子,露出了里面白嫩的肌肤。若不是那一张死寂的表情,陆三恍惚时总会把她与外面的那些大姑娘们弄混。 「开。」总管一挥手。 两人便如箭一般的飞了出去,在空中急速碰撞,又瞬间分开,还未等落定地面,又一下子拼在一起。 几起几落之间,只见得金光缭乱。 「陆三!出刀!」耳边传来肆柒没什么起伏的声音。 他在急速交手中,缓缓抬眼看了她一下。 肆柒眼神一冷,挥手撒出十几枚飞刀,他在空中转身,那飞刀便险险从他身前擦过,最后两枚在他脸上划了一道血口。 「出刀!」肆柒的呼吸乱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以为你不动手,便能护得了我么?」她还是冷冷的声音。 壹陆三在远处落地,擦去脸颊上的血,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比匕首长不了多少的短刀。 在肆柒冲上去的那一刹那,陆三消失了,又一瞬间,他鬼魅一般的在肆柒身后出现,毫不犹豫地一刀插入了肆柒的心脏。短刀从肆柒的胸膛刺了出来。 壹陆三还是淡着那张脸,看着壹肆柒的挣扎减弱,最终软倒在训练场的白石子上。 看台上响起了几下不算热烈的掌声。 他转身,急忙跪了下去。他听见身后有人将肆柒拖出了场子,却不敢回头去看。只垂着脑袋,跪得笔直。 「肖大,你这厂子里的人,越来越有出息了。」声音由远及近,直到他的面前。 跪着的壹陆三看到了一双极奢华极漂亮的鞋。鞋子上的衣摆,殷红色上缀着各式金银线丝绣出的花卉,刺得他睁不开眼。 「连排名陆三号的死士,武功都比我的黑衣十二骥高!」话音刚落,陆三的脖子就猛然被人扣住,一下子将他整个人都抬高了一尺。 白毒白毒的太阳,耀得他双眼发花,卡住脖子的手,几乎一丝余地都没有给他留。他艰难的咽动着喉咙,半晌才能看清头顶那个控制着他生死的主人。 真真是好一张富贵傲慢的脸。 旁地几个总管都吓得跪了下去,浑身发抖,不敢多说。期满是芮家堡的头等一大罪。更何况是隐藏武功这样的事情?芮大堡主不愧是芮大堡主,只消这一会儿,就看出了端倪。 壹陆三被卡得眼前发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掐住他的主人却微微一笑,道:「你可有什么话要讲?」 他艰难的摇头。 「哼。」芮大堡主冷笑了,抬手将他甩了出去。 陆三撞到看台前的石狮子,吐出一口鲜血方才掉落在地。他不敢犹豫,立即跪好,爬回了芮大堡主脚下。 便是不曾抬头,他也能感觉到从上而下的那个主人盛怒下的目光。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压力突然撤去,接着他便听到主人发话:「拖下去,二百鞭,不准上药。没死就给我带到院子里去。让他顶十二骥的位置。」 跪着的总管连声答应,没等他有反应,已经有人拴了他。他站起来抬头看时,那穿着红衣的芮大堡主,早就走远。 待他低头又走了两步,看到地上那滩半干不干血迹。 心里没来由的一痛。 哎,肆柒…… 窗外下着这闽南地区夏日特有的湿雨,不大不小、不急不躁。 「……江南衡家最近似有异动……江州三处分家陷落,疑似有关……」 「已是夏末秋至,属地内夏麦皆已收起……」 「金羽令再现江湖,少林玄慈大师召武林大会,邀诸家共议。」 芮铭靠在屋檐下的躺椅上,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雨,一点一滴的滑落,心不在焉地听着堡内几个阁主厂主的禀报。七日一报,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个纷杂乱事,芮大堡主仿佛有些无聊一般。 诸位下首的阁主该说的都说完了,却一直没有听见堡主发话。几个人互看了一眼,肖冬青便出列道:「堡主,自上月您出巡遇袭以来,青衣十二骥只剩八骥。最近江湖不太平,芮家堡已是树大招风,金羽令又现,青衣十二骥怕是补齐了才好。」 芮铭没有说话。 肖冬青硬着头皮道:「属下知道这十二名青衣乃是陪伴堡主从小长大的,情同手足,但堡主的安危才是第一,还是尽量……」 「哦?」一直没有搭理人的芮大堡主笑了一声,回过头来,目光如炬地看着肖冬青问道:「那依肖阁主之见,我是该从何处补这跟了我十余年的兄弟呢?」 「时间仓促,属下斗胆请堡主从黑衣十二骥里挑选四名――」 「冬青。」芮铭打断肖冬青的话,眼神里暗了几分,「此事休要再提。」他站起来一挥衣袖,「如无他事,便散了吧。」 台下站的几位,就一愣神的工夫,芮铭已经走了出去,肖冬青连忙跟上妄图继续说服芮铭。 「堡主,这……」 芮铭却在走到转往内院回廊的时候,瞥到了远处堂前雨地里跪着的一个人,顿了一顿,转身走了过去,站在台阶之上。 那雨打得不急,却一直未停过,算下来自昨夜起似乎都未曾停过。跪在台阶下青石板路上的人,黑衣短衫早就湿透,整个粘在身上,雨滴落下,在他身旁形成了一滩水洼,有血迹,顺着水流,从那人衣服里渗透。应是跪了极久的。 芮大堡主突然有了兴致。仔细打量起此人来。 年龄么,似乎是有些大的,约莫在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五官生得不算精致,看了却很舒服。跪在雨地里的身材也是极好,跪得笔直一丝不动。如果不是生人无近的冰冷气息,再加上一张毫无表情的脸,恐怕被当作哪家的公子哥儿也并非不可能。 「冬青,这是?」他问赶上来站在身后的肖冬青。 肖冬青低声问了一下左后,上前恭敬回话:「堡主,此人乃是前日里您去暗西厂里挑出来的影卫,受了二百鞭刑,未死,前来复命。编号是壹陆三。」 「壹陆三是吧?」芮大堡主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是,主人。」跪在地上的壹陆三听见了堡主的话,双手撑地,移前一步,接着便在雨地里深深拜了下去,头叩到青石板上,还发出声响。 芮大堡主脸上那抹笑更深了几分:「你怎个还能活了下来?难道那二百鞭掺了水吗?」 壹陆三没敢抬头:「不是。」 「不是?不是什么?」芮大堡主又问。 「……」台阶下没了回声。 一时间只有雨水哗啦啦落地的声音。 「堡主,暗西厂的影卫,除去『是』与『不是』,其他话是不能多说的。」肖冬青凑到芮大堡主耳边低声提醒道。 芮铭方才记起此事,失笑。 什么叫「不能多说」,根本是不准说罢?为了彻底洗脑,造出忠心不二的死士,暗西厂里出的人,在出来之前,都被禁止交流私谈,更是不允许多说一个字。那些管不住嘴巴的,早就消失了。 「准你说话。」芮铭用手指拂过微笑的唇角道。肖冬青看得分明,那是芮大堡主心情好的证据。 「谢主人。」跪着的壹陆三又重重的叩首。 带着血的代价的禁令,只消主子一抬手,就统统没有。足可见他们这群影卫是如何的低贱卑微。 壹陆三不能去想自己胸口那块子闷堵是从何而来,接着便用许久没有使用过的声音,沙哑又生疏的回答起主人的问题:「回主人的话……属下挨的鞭子,是赤龙钩,暗西厂刑罚……从无宽松。」 所谓赤龙钩,其实就是浸了红桐油的带倒刺的鞭子,一鞭子下去,普通人伤筋断骨。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位都愣了一愣,饶是芮大堡主也没想到挨了二百赤龙钩的人,第三天早晨就能爬的起来,还在雨地里跪了些许时辰。 「脱衣服。」芮大堡主突然道。 跪在雨里的壹陆三毫不犹豫,伸手便把上衣两下脱了下来。 「裤子。」芮大堡主又道。 跪地之人僵了一下,芮铭便微微皱起了眉头。然而还未等他发作,跪地的陆三已经开始解着腰带。 主人在上,他并不能站立脱下裤子,然而命令同在,亦由不得他有丝毫犹豫。他低垂的眼睛底下暗了暗,一用力,整条裤子就被他撕了下来。 此时跪在雨地里的人,浑身上下只有一条亵裤。雨打在他古铜色皮肤上,劈啪作响,那一身毫无赘肉的健硕身体,犹如一件上好古玉一样,透着些别样的优雅。 芮大堡主的眉头松开了,他抬脚走进了雨里。后面立即有下人撑了伞跟了上来。 壹陆三的背上腿上,密密麻麻一层一层,叠加了无数未曾愈合的鞭伤,大部分的伤都没有好,也果然没有用药,伤口在雨里往外渗着血。青红紫汇成一片,仿佛是哪家的染房倒了,颜色交杂在一起。惨不忍睹。 芮铭看着这伤,渐渐想起了当时为什么要罚这奴才。 他脸上最后一丝笑纹消失了。 「你可知错?」他问。 跪地的壹陆三转过来叩首道:「属下知错。」 「何错?」芮铭挑了挑眉。 「期满罔上,心存侥幸,畏战惧死,十分之错。」壹陆三的表情还是那么淡漠,说着堡内一等一的大错的时候,连一丝害怕都没有,就跟块石头一般。 「那我饶了你的狗命,你是不是要感谢我?」 跪地的壹陆三又重重叩了一个响头:「谢主人不杀之恩。」 芮铭低头看着他,眼神漆黑漆黑的,也瞧不出情绪,过了一会儿道:「甚好。那你便在这儿跪着吧。」 「是,主人。」 恭敬有礼,应对分明。 芮铭甩袖,转身往内院走了一会儿,见那影卫还是木头一般纹丝不动地跪在雨地里,又有些不忍。 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走回去道:「下去洗了澡、上了药、穿了衣物,再过来领罚。」 跪地之人情绪似乎轻微波动了一下,轻微的让芮铭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接着那人道:「多谢主人慈悲。」 芮铭摸摸鼻子,觉得滑稽。 慈悲? 芮大堡主走后,陆三在议事厅外跪了整整一夜。经历鞭刑没有休息,又在雨地里淋了许久,再在这石板地上跪了三四个时辰,陆三觉得自己浑身都跟沸水煮了一样,滚烫的快熟了。浑身无一处不在疼痛难受。只是旁人看了,却是一丝异样也看不出来的。 然而他却觉得运气还算不错。 若是还在厂子里,说不定这会儿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待着,不能听不能语不能看。哪里比得上这外面的风景,不但能听见鸟雀叫声,远处偶有丫鬟侍卫走过,聊天的声音传来,都分外的好听…… 陆三目不斜视、纹丝不动、面无表情地跪在那里,心里却在想着些有的没的。 说是领罚,壹陆三再见到芮铭已经是第二日早晨。 芮大堡主手里正拿着一个册子翻看,陆三不敢说话,进屋了便归于距离堡主最远一处。过了半晌,芮铭才放下手里的册子道:「你过来一些。」 壹陆三起身,走了几步,跪倒在芮铭案几前。 「属下叩见主人。」 芮铭点了点头道:「你可知我手里这是什么?」 「属下不知。」陆三头也不抬地回答。 芮铭失笑:「你看都未看,就怎么不知?」 陆三于是抬头迅速的扫了一眼芮铭桌上的册子,眼神几乎完美的没有抬高,又立即俯首下去道:「属下斗胆,主人手中的应是壹陆三的行录。」 所谓行录,就是档案,只是比档案更加详细。暗西厂的行录将此人的来龙去脉,练功明晰,擅长领域,弱点优点,搏击经历……――记录,仿佛是一本指南册一般,让主人能牢牢地把握住手里的影卫。说起来是暗西厂管理有方,可真个剖析下去,却是真真的把那些个影卫当成了物件工具,未当作人看。 「行录里记载道,你十六岁已是入了『壹』字头的,按理当年就可以直接录入黑衣十二骥,你却败了,只得了陆三的位置。」 「是,主人。」 「十年来,你在这陆三的位置上,竟然变都没变?」芮铭一笑,「若不是今年壹字头只剩下十五人,只有三人是五年以上的老人,你是不是还能继续当你的壹陆三。」芮铭的语气倒也不算狠,不知怎的,听起来却有如刀剐一般的寒栗。 壹陆三重重叩头道:「属下贪生怕死,屡违厂训,请主人赠死。」 芮铭原以为他会求饶,没想到干干脆脆的承认,反而有些愣。他想到之前的鞭刑,叹气道:「罢了,该罚的已经罚了,揪着你这一处不放,反而显得当主人的小气。」 「多谢主人。」壹陆三又叩首道,声音平平淡淡、无气无落,一点也不似刚在鬼门关打了个来回的。 芮铭看着壹陆三,有些不爽的感觉,咳嗽一声道:「且说说,我选你出来是要干什么的?」 「属下斗胆,应是入黑衣十二骥,作主人的贴身影卫。」 黑衣十二骥这个位置相对于其他工作,确实有些特殊。黑衣影卫只有十二人,死则由暗西厂补入。一般乃是暗西厂壹字头中的精英,才可能被选中。而这筛选过程就更是残酷,不同于取得壹字头的排位赛,乃是以命相搏。如若选中,只能进不能退,退则死无葬身之地。 一旦入选,则区别于其他影卫,有对应的名字――赵大、钱二、孙三、李四、周五、吴六、郑七、梅八、冯九、陈十、褚十一、卫十二。姓名以入黑衣的时间为准,如有人死,则后位依次填补。 芮铭上次出堡,遭了伏击,不仅折损青衣四骥,还连带着折了黑衣一骥。损失不可谓不大。青衣因了从小的感情作祟,不肯添人,黑衣则是势必要补齐的。 毕竟无论是在谁的心目中,那些个影卫,不都是些消耗品吗? 芮铭从桌上拿起一块儿黄铜牌子,随手扔下案几道:「拿着,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堡主的黑衣影卫了。」 那牌子扔的地方,距离壹陆三不远不近,他非得往前挪动才能够得手。 壹陆三低垂着头,往前跪爬两步,将那黄铜牌子放在手里,牌子似是经了许多人的手,已经被磨得锃亮,有些磕磕碰碰的痕迹,里面黑黑的,仿佛是凝固的血,壹陆三不敢细看,翻过来,那牌子上面刻着三个字,他摸了摸。 「忘记影卫都不识字了。」芮铭的声音轻飘飘的从头顶传来,带了许多上位者的俯视,「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字。卫十二。」 壹陆三只能把脊椎弯得更低,头埋得更深:「谢主人赠名。」声音里没有丝毫欣喜,仿佛泥雕木刻的一般。 芮铭似乎有些厌倦了,拿了本书看了,过了一会儿心不在焉地挥手:「你出去候着吧,一会儿赵大会来接你。」 「是,主人。」壹陆三……哦,该唤作卫十二了。卫十二从议事厅里恭敬的退行出来,在外面站着,默默等待来接他的赵大。 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块儿黄铜牌子,低垂的眼底里漆黑漆黑的,看不出情绪。 他其实是识字的…… 第二章 「若无主人吩咐,则府内影卫一切听我指挥,我若战死,则由老二指挥,如此类推。你可明白?」来接他的赵大年岁约过了三十四五,一张口就说了这句。 卫十二也不惊讶,只鞠躬道:「是。」 「堡内影卫有一百零三人,大半分散居住在各处,只有我们黑衣影卫十二人住在一起。每人又各负担堡内一支影卫。四、六、七、八等都在分堂里带着,最近也回不来,老二老三在暗西厂里有事、老五、老九、还有老十、十一今日轮值保护主人。待他们回来,再介绍你们认识。」赵大边走边道。 「是。」 「你与『贰』字头的影卫共用一室,手边杂事,由他代劳即可。我已经吩咐他为你取了一些基本的衣物用品,若是不够,再吩咐他去拿就是。」 卫十二的脚步停了下来。 赵大自然是懂得的,回头看他:「黑衣十二骥本就是影卫中的精英,原也是暗西厂里『壹』字头的死士,之前吃得百般苦才有了今日的身分,长幼尊卑自有规定,你无须质疑太多。」 「是。」卫十二这才答道。 说是因为黑衣影卫算是影卫中较为尊贵的,莫若说从上到下对这群影卫也并非全然放心,那贴身侍候的「贰」头影卫,监视大于随侍。卫十二心底清楚的分明,默默地跟着赵大往前走。 「平日因为轮值,并无厂子里那番急凑。若无聊之时,也可告假出去游逛,堡内会支钱给你。」走了一会儿赵大又说。 「是。」 「喝花酒,逛窑子也行。」赵大补充道。 「……是。」 走了不久,就转入一个幽静的小院,院落内四面屋子被整齐的隔成了十二间屋子,中间是一个堂屋。整个成一个「回」字形。阳光明明耀眼,从里外两层房子的屋檐间射下来,却变得惨白惨白,再加上这院子明明间间屋子都应该有人住,却是一幅没有人气的景象,院子便怪异的呈现出渗人的鬼气。 「此处与在厂子里的时候并不太同。」赵大最后道,「你日后便会知道。」 「是。」 「最后,如无要事,平日里与其他兄弟间,尽少接触。」赵大道。「刀剑无情,待哪一日失了谁,你便不会因当初情谊而伤心流泪了。」 卫十二听着,想起了肆柒,他呼吸顿了顿道:「是……」 他们两人无起无落的对话在一间房门前停止。 「此处便是你的房间了。」赵大说完转身就走。 卫十二看见房门上挂着牌子,上面用朱砂笔写着「卫十二」三个大字。他推门进去,里面倒是很长,里面是张大床,外面是一小榻,小榻上的褥子一看都是被使用过的,应就是之前提及的「贰」字头影卫。 里面的大床上摆着一套黑色劲装,柜子里也放了两套薄薄的衣物,房子里基本没有窗子,唯一一扇窗子还是极小的,在最里面的墙上。 卫十二脸上淡淡的,也看不出是什么情绪,走进去,关上门,仔细检查了屋内用品,确定安全了,方才往床上一躺,背上伤口剧痛也毫不在意。 回想起这几日种种,比在暗西厂子里最严酷的训练,更加折磨意志。 精神体力,早已耗到极致,浑身滚烫、眼前已经发黑。若是再多一会儿,他恐怕就已经在赵大面前晕倒。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累。 胡思乱想中,一会儿想到刚刚认识的主人、一会儿又想到肆柒,迷迷糊糊的扯了被子,就这么昏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卫十二突然惊醒过来。 屋内有人。 他手指微动,一柄锋利的小刀就划入了掌心。还不待那人有动作,身体一动,已经从床上窜了出去,与对方在空中交错两次,便已经制住对方。 刀锋压住对方的动脉,他低声问道:「何人?」 「哎哎哎哎……卫哥,卫哥饶命。小的贰三肆,是您的同居人啦。」对方发出假哭,他听了眉头一皱。 「掌灯。」他道。 「嗤」的一声,火折子燃了起来,然后点了桌上的油灯。那人方才回头,脸上刻意挤得皱皱的,冲着他喊冤:「卫哥,我冤枉啊!」 他一松刀,退了一步。 对方立马飞扑上来。卫十二像是早有预料,身形一错,那人就一下子受不住,扑倒在地。接着就只听得那人趴在地上,假惺惺的呜咽道:「哥哥哟……你是真个儿无情啊……」 饶是卫十二这样一等一淡定的人,那石板一样的表情也不由自主的出现了一丝裂痕。 「三肆,你真丢脸。」卫十二收了刀子,在旁坐下道。脸上虽依旧是淡漠的表情,声音却已绷得没那么紧,若是仔细去听,还能察觉出一丝笑意。 「能讨得您老人家万年一笑,叫我怎么地丢脸也成啊。」三肆从 分卷阅读2 上爬起来,展颜一笑,「卫哥,三年没见啦?」 「嗯。」卫十二盯着面前的少年看了半天,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扭过头去。 「我就知道你迟早还是得出来的,肯定是入了黑衣。啊,卫哥卫哥,肆柒她呢?如何了?有托你带话出来吗?」少年上前笑着急问。 卫十二怔了怔道:「不曾。」 「不曾!?」三肆不满道,「这个死女人,就仗着比我品字高,从来就压着我。我都攒着钱等她出来结婚,她竟然连句话都不带给我!?」 偷偷闭起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气,卫十二方才开口道:「她在厂子里很好。只是时常担心你……怕你惹了大麻烦……」 「我?大麻烦?」少年拍拍胸脯,「开玩笑,你别小看我,我好歹也是个看家护院的影卫吧?」 少年在夜里缠着他絮絮叨叨。 卫十二看着少年依旧稚嫩的脸,恍然出神。 三肆说的累了,在外面的小榻上睡了。他躺在里面的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看着夜色简单、繁星隐匿,他似乎想哭,但是眼眶却干得发涩。 暗西厂十几年时光,走马灯般在卫十二的眼前匆匆掠过,最后汇聚成一滩肆柒的血迹,半干不干地,浓在一处。心口那一团莫名的痛愈发尖锐了起来。 卫十二的影卫生涯就这么磕磕碰碰的开始了。 没有暗杀、没有训练,也不用为了争一块长了青毛的馒头而拼得你死我活。工作比他预料的轻了百倍。黑衣四人一组,每组两日当值保护,芮家堡的护卫做得周全,没几个人能触得到芮大堡主的一片袖子。自他当值以来,除了想办法如何不被察觉的跟随堡主移动之外,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工作。难怪赵大会特意提及无聊的时候如何消遣。 只是他既不喜欢喝花酒,也不喜欢逛窑子,无事的话也就是在屋子里睡觉而已。 黑衣十二骥的影卫,他到现在也只见到两三人,一个是赵大,自第一次送他过来就跟蒸发了一般。后来换班的时候,见了十一和老九。两人只是冷冷的冲他点头便擦肩而过。他也不在意。 总的来说,这日子真是轻松的难以想象。他有时候还十分后悔为什么不早一点从暗西厂里出来享福。卫十二有一小段时间,过得有些太过悠哉,以致于三肆还跟他抱怨最近芮家大小姐回家省亲,他负责保护大小姐的儿子。 那大少爷似乎十分闹腾,三肆经常回来就直接瘫倒在床上,愤愤然的诅咒自己这个临时的主人。 卫十二只是听过就算,也没想的太多。 初九,阳光正好。芮大堡主陪着已经嫁入王府的芮大小姐在院子里晒太阳。 「金羽令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芮红姝突然问道。 本眯着眼睛享受阳光的芮铭睁眼看她,一笑:「二姊,你都当了王妃许多年,何必操心这江湖闲事。」 「武林大会,你去是不去?」芮大小姐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又问。 「你看我外甥多活泼,二姊不如多放心一些心在他身上?」芮铭看着远处正在爬假山的朱振梓道。 朱振梓发现二人正在打量,回头冲他们招手:「大舅!母亲!」脚下一空,差点掉了下来。 芮铭看那半大不大的小孩儿在假山上摇摇欲坠,忍不住哈哈大笑。 「芮铭!」芮红姝的脸色沉了下来,「芮家堡三百年基业不易,你若是肯多操半分心,便不至于要我事事管制。」 芮铭收了笑容道:「我本就没想当什么堡主。你要是觉得我这个堡主做得不好,就把大哥放了,让他从一夜风雨楼里出来。他定能给你一个――」 「够了!」芮大小姐愤怒打断他的话,「你还叫他大哥?」 院子里二人正在争执。远处树杈上,卫十二和三肆隐在一处,正认真地看着。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三肆倒有些震惊,回头用唇语问卫十二。 卫十二抿着嘴摇头。他今日正好当值,保护芮铭来了院子,就正好遇见了护着朱振梓的三肆。两人便凑到了一处。 『主子们的事情,还是莫要多嘴。』他用唇语回了三肆的话。接着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影卫牌子。手里却什么也没摸到。 他吃了一惊。细细回忆起来,似乎是忘记在了屋里。难怪早晨出门时,有些心神不宁。 『怎了?』三肆凑上来问。 卫十二摇头。『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我将腰牌遗漏在屋里了。』 三肆瞪大了眼睛,倒抽一口冷气。『啊!?你、你可知道如不带腰牌,被发现的话,可以直接视作刺客,乱刀砍死。』他咬牙。『卫哥,你等着,我回去给你拿!』 卫十二一把抓住他的手,『胡闹!你的主人还在此处,怎可擅离职守?』 三肆翻了个白眼。『卫哥!这个小少爷能怎么样啊?就算是有人行刺,也得过五关斩六将。我就离开一炷香的时间,出不了事儿。若是被人看到你没有腰牌,才会出大事儿呢!』 话已至此,卫十二也不好多说,他松了手,三肆便影子一样的消逝在树木之中。 然而愈指望无事之时,却愈是多事。 三肆才走一瞬,就听见一声惊叫从假山处传过来。 芮铭与芮红姝正争吵得入神,回头两人都变了脸色。朱振梓失了平衡,从院子里的假山上一下子头朝地栽了下来。 「振梓――!」芮红姝的尖叫因了恐惧哽在喉咙里没有出来。然而距离太远,芮铭正要飞身过去救人。 正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树林中一道黑影,飞鸟般地蹿了出来,抓着朱振梓在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轻巧的落在二人面前,将朱振梓放下扶稳后,恭敬跪于一旁。 「啊――!」芮大小姐这才缓了一口气过来,一把抱着有些吓傻了的宝贝儿子呜呜地哭。 芮铭松了口气,回神看清了跪地的影卫是谁,一把本就旺盛的郁气猛地烧了起来。一抹冷笑浮出嘴角,他缓缓道:「我依稀记得,保护小王爷的人,并不是你吧?卫十二!?」 卫十二面无表情,叩首道:「主人,保护小王爷的应是贰三肆。」 「他人呢?」 「回主人的话,属下的腰牌遗漏在房中,三肆代属下去取腰牌过来。离开了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卫十二仿佛没有感觉到芮铭的怒火,依然不急不缓不高不低的陈述道。 瞧着卫十二那张万年面瘫脸,芮铭的火气又盛了几分:「十一!」 「属下在。」褚十一从藏身处跃出,跪于芮铭身后。 「去把那个叫做贰三肆的奴才给我捆到思过堂去!」 「是,主人。」褚十一叩首飞了出去。 「二姊,你带振梓去压压惊。」芮铭道,回头又冷冷地盯着卫十二,似乎恨不得就这么把他钉死,「至于你……」 「属下在。」卫十二道。 「跟我去思过堂!」芮铭说话之间已经有些咬牙切齿。 「是,主人。」卫十二淡淡的应道。 卫十二跟着芮铭一路去了思过堂。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十多年来,那对于上位者的服从和不服从之后的恐惧,深深的印在每一个暗西厂出来的影卫身上。 卫十二的表情似乎依然无动于衷,然而他自己却清楚得很,在心底某个地方,那团恐惧无论如何掩饰都不会消亡,只会越滚越大。 思过堂里,早有人在等着他们。 几人见了芮铭进来,齐声道:「堡主(主人)。」 赵大、褚十一行的是跪礼,跪下后再不敢起身。肖冬青和一个年轻男子则只是抱拳鞠躬。卫十二走了几步,便在堂屋中央被捆绑在地的三肆身边跪下。 芮铭「嗯」了一声,走到主位上坐下,回头冲着那年轻男子道:「芮夕,你回来了?」 「是,堡主。」被唤作芮夕的男子笑道,「几日不见,已是十分想念。没想到正让我凑上这番热闹。」此人生得仪表堂堂,身穿一袭青衣长衫,腰间别着一把古剑。旁边是一块上好的玉佩,上面雕着几个字,若仔细去看,就能看清乃是写着「青衣十二骥」几个大字。 芮铭点了点头,转头一看到跪地的卫十二,刚消了点儿的火气就「腾」的燃了起来:「赵大,根据家规,影卫擅离职守以致于让主人遇险,该受何等刑罚?」 赵大本已起身安静站着,此时听到芮铭的话,上前俯首道:「主人,根据家规,影卫擅离职守应挑断双手双足经脉,废去全身武功后,敲碎四肢骨头,固定于高台之上,曝晒致死。」 赵大每说一句话,贰三肆的脸色便惨淡一分,待赵大语毕,他已是抖如筛糠,若不是捆得结实,早已瘫软在地。 「贰三肆是吧?」听得如此残酷的刑罚,无论是芮大堡主还是站着的几人,竟无一人觉得不妥,「你可有疑议?」 「主、主人……属下……属下……」三肆挣扎了半天,才抖着嘴唇道,「属下有罪,甘、甘愿受罚……」说罢,面上已全然死灰。 「那――」芮铭开了口,话没说完,就被人抢了话头。 「主人,此事全因属下疏忽而致,应由属下承担家法。请主人明察。」卫十二向前挪了两步,跪在芮铭脚下道。 芮铭皱了眉头:「你以为自己是免死金牌么?卫十二,你的帐,我们一下子再算!让开。」 「请主人明察。」卫十二埋首执拗道。他扣着青砖的掌心,已经全是冷汗。 芮铭看着跪地之人,冷冷的笑了:「卫十二,究竟是谁给了你这个胆子,敢在我的面前胆大妄为?还是说,我之前的表现都太过仁慈,让你觉得我是个好欺负的主人?」说话之间,已丝毫不掩饰浑身的戾气,任凭怒气肆虐于思过堂内,众人顿觉呼吸困难。赵大、褚十一更是跪倒在地。 「赵大、褚十一,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个擅离职守的奴才拖下去!」 「是。」二人抓了贰三肆便往外走。 卫十二变了脸色。 「主人!」他的声音第一次有了起伏,「忘了带腰牌的乃是属下……命三肆去拿的亦是属下……不听号令、擅自现身的还是属下……求主人、求主人饶了三肆,让属下以死谢罪!」他连连叩头,只叩的「砰砰」作响,那青砖之上,不消两下便有了血迹。 芮铭撑着下巴,眼神淡漠,看着下方狼狈失措的人,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卫十二已是浑身冰冷,心更是沉到了谷底。除去哀求,他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做之事。自失了自由、当了影卫、冷了鲜血后,他便觉得自己处处无力,然而如今日般无力到卑微,以致于几乎绝望的感觉,却是第一次。 正在恍惚中,下巴突然被死死捏住,剧痛立即传来,似乎马上就要被捏碎了一般。接着往上一提。他就对上了芮铭那双锐利冰冷的眼睛。卫十二愣了一愣,连忙低垂下眼睛,不敢直视。 芮铭缓缓打量着这张脸,半晌突然才冷冷的哼笑了一声,悠悠道:「卫十二,能在你的脸上看到如此狼狈的表情,当真是不容易的事情。」 卫十二听着这样的声音说出这样刺人的话,忍不住微微颤抖:「卫十二再怎么样,亦不过是主人的一个奴才,身家性命都是主人的,更莫论情绪。主人便是能让属下笑,属下得笑,让属下哭,属下也只能哭。」 「好。」芮铭两指一松,放开了卫十二的下巴,他摸了摸嘴角的笑纹,下了一个此时而言极其残忍的命令,「你便笑给我看。笑得好了,我就答应你的请求。」 卫十二一僵,随后抬头,露出一个笑容。 「啪――!」带着内力的手掌狠狠地甩上了他的右脸,打得他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太假。」芮铭高高在上,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他跪好,顾不得火辣辣的痛,又一个笑容。 「啪――!」这次是左脸,口腔里已经有了血腥味儿。 「虚伪。」 卫十二再次跪好,咳嗽了两声,再露出一个笑容。 「啪――!」 「谄媚。」 劈啪的耳光在思过堂里很是持续了一会儿,卫十二的脸被得一片青紫。 「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芮铭不耐烦道。 跪着的卫十二定了定神,有些绝望的想起了肆柒,又想起了三肆。他想起了当初刚入暗西厂的时候,这两人是如何把杀人得来的干粮分给自己吃,又是如何护着自己让自己学会了保命的手段。他已不会笑多年,但是那时候,肆柒和三肆都还在的时候,他们三人都还是孩子的时候,他似乎也是笑过的。 『阿庭,我要活着,以后要娶肆柒当老婆呐!』他还记得自己名字的时候,三肆咬着草根如是说道。 『好啊。那我要当媒人。』他笑答道。 卫十二仰头,露出了一个极其干净纯粹的笑,璀璨的恍如启明星,闪耀在天际,辉煌的如梦似幻,一瞬即逝…… 芮铭被这个笑容吸了魂魄,半晌不曾回神。直到他反应过来,卫十二又变成那个木然的影卫,跪在地下,一动不动。 饶是芮铭,这时候也有些下不了台了。 本就答应了卫十二的条件,对方已经做到。自己这个当主人的,定不能言而无信。但是之前话说得太满,就这么简单免了刑罚,以后这个家法就没了威信。 「呵。」正在不上不下之时,只听得芮夕轻笑了一声,「主子,我瞧这二位也并非有意为之,全是无心之过。现今青衣、黑衣大部分都去了分堂,一时半会儿也是回不来的。堡内正缺人手,您的安危也十分要紧。便将卫十二和贰三肆的过错记了下来,待迟些日子再作发落。您看如何?」 芮夕这番话听起来顺理成章,给了芮铭一个大大的台阶下,芮铭不由得满意的看了他一眼,道:「那便如此吧。」 三肆听了连忙道:「多谢主人开恩!多谢夕公子求情!」 卫十二亦叩首道:「多谢主人慈悲。多谢夕公子求情。」声音里一丝感激之情都没有,仿佛之前的情绪激动、委曲求全、恐惧哀求都是假的。 芮铭只觉得一盆冷水「哗」的泼了自己一头,满嘴的不是滋味:「不过,卫十二,你处处挑衅,公然抗命,这个又该怎么办?」 「属下知错,任凭主人处置。」卫十二道,说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事情。 「……」芮铭半晌没有说出话来,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往外走,「先关在思过堂,等我有兴致了再说。」 说罢也不顾旁人是什么表情,已经出了思过堂。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从中午折腾到了黄昏,太阳都落山了,西边一幅红蓝映衬的晚霞,空气中也掺入了些凉意。远处的一夜风雨楼被夕阳衬托的,只露出一个剪影。 芮铭望着那不起眼的三层小楼,眼睛里起了淡淡的蒙,竟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里面。 身后传来脚步声,芮夕已是跟了上来:「主子,我已命人在云台亭准备了晚宴,可要请大小姐和小王爷一起用餐?」 「不了。」芮铭回头,那些略带了脆弱的眼神已然不见,又恢复成了平时那副傲然平静的模样。「久不见你。一会儿与我说说分堂收租的情况吧。」 「是。」 两人便往云台亭走去。 芮铭似有心事,一路走着也没说话。 芮夕在他身后默默跟着,走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芮铭拉回了思绪,回头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芮夕上前两步,与芮大堡主并肩而行,「就是觉得,那个卫十二么……」 芮铭听到这三个字,眉毛就是一跳:「怎的?」 「主子似乎对此人的态度有些特殊。」 「这话怎么讲?」 「我听说此人在暗西厂的时候,就为了躲避筛选,隐藏武功。主子只赏了他两百鞭了事。这次也是大大的夸张了,竟然『一笑解百罚』。」芮夕调侃道,「不留情面、赏罚分明,好像到了这个人的面前都统统无用了……」 芮大堡主眉角抽得有些厉害了,瞪了芮夕两眼:「几日不见,你挖苦人的本事倒是见长。」 「惭愧啊惭愧。」芮夕道,「就不知道这个影卫,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让我家大堡主偏心至此?」 芮大堡主一时被问倒了,想了一会儿才答道:「这个卫十二,态度恭敬,举止得当。说话做事,都与其他影卫无有不同。行录里关于他的记载,亦能看出此人的卓越不凡之处。出暗西厂前,他已经执行三十七次刺杀任务,无论对方实力如何,都不曾失手过。在厂子里的各种记录,都算得上是优秀。断不会是那种蠢的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人。」 「哦?」 「可是偏偏是这么个人,不停的自砸自脚。砸了一次还不够,硬是要犯下大错,直到砸得自己伤筋断骨才行。你说,我能不注意他吗?」芮铭道。 「那还真是有点儿意思。」芮夕点头赞同。 「况且……实在是太过无聊,就算是那个上蹿下跳、情绪丰富的不似影卫的贰三肆,也没他有意思。难得遇到这么有趣的事物,一次就折腾坏了。下次哪里去找呢?」芮铭似是有些无聊的叹了口气。 芮夕愣了愣,苦笑道:「前面冠冕堂皇那么许多,其实这才是主子你的真心话吧?」 芮铭笑而不答,扫过在芮家堡无论哪个地方都能看到的一夜风雨楼,眼神暗了下来。 也许只是真的百无聊赖吧? 他被扔到暗西厂里的时候,已是比同期的孩子大了三四岁了。 那些小孩儿们,个个面黄肌瘦,浑身脏污,眼神泛着恶狼的绿光。看到他穿的整整齐齐,就扑了上来。开始两个,他使了浑身的力气把他们推开。后来的十个、百个,他竟然都应付不过来,没一会儿的工夫,浑身的衣服都被撕成了碎片,塞入了不知道那个小孩儿的肚子里。娘亲绣的香囊,父亲给的糯米团子,统统填入了其他人的腹中。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因为很快的,小孩们就开始啃咬他身上的肉,他吓得尖叫,缩在角落浑身发抖。 直到两个人冲了出来,冲那些小孩咆哮,然后带着刀子,捅烂了几个孩子的肚子,那群比狼还像畜牲的孩子们才慢慢退缩。那两个杀了人的过来把死掉的小孩儿身上的衣服给他披上的时候,他才回神,冲着面前站的明显比自己小的一男一女,没种的哭得昏天暗地。 那是他最后一次流泪。 因为很快的,他就跟那些小孩儿一样了。 饥饿和鞭子驱使着所有的孩子互相残杀,他是个新来的,总是打不过,往往千钧一发的时候,有一男一女护着他。 「我叫温若庭。」他私下里也很感激对方,「你们叫什么名字。」 那两个孩子茫然的看着他,小声说:「没有名字。」 后来他才知道,暗西厂里的孩子,都是从两三岁的时候便捡了回来训练的,从小就是在厮杀里摸爬滚打出来,几乎磨灭了人性,只有兽性。像他这般,十岁了才被扔进来的,几乎没有过。虽然他面对的都是一群五六岁的孩子,但是他那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的经历又怎么比得上已经有三四年杀人史的野兽? 至于为什么两个没有名字的小孩要救他,他也问过原因。 女孩儿冷冷的回答:「他说要救你。」 男孩儿笑道:「我们横竖看不得新人受欺负的。而且……」摸着他一身嫩肉道,「你身上肉嫩,万一饿得不行了,还能凑合吃个七八天的。」 就算如此,他还是很感激。偷偷把自己学的不算熟练的武功心法,都教给了二人。三个人就这么挣扎着,竟然都奇迹般的活了下来,穿上了暗西厂的黑衣。 他在入厂前的例行检查中,被拔光衣服,浑身赤裸。 「这个。」有个冷淡的男人指着他右臂上的胎记道,「消了。」冷冷的声音中陈述的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于是一个被烧得通红的「芮」字就烙上了他的胎记。连带抹杀了「温若庭」这个人存在的全部证据。 他也奋力挣扎过,尖叫过,咒骂过。但是一切都没办法改变。 坐在漆黑的屋子里,等待入厂的时候,右臂还在刺痛着。他抱着双腿,似乎要哭,却什么也没有流出来。 「阿庭。」有人小声说,在黑夜里握住了他的手。 他知道那是救了他的男孩儿的手。 「没事儿,还有我。」对方说。「我还记得你,还记得你叫温若庭。你也要记得我。」 他张了张嘴,半天才能抖着回答:「好……」 接下来的时间,恍惚的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每个人被分入了黑暗的房间,被隔离、被禁止、被限制。他亦如此,以前的一切,都在一次次反复折磨中,被抛光消除,脑子里只剩下「主人」二字,以及这个两个字蕴含的「忠诚、服从」…… 三个人再见面的时候,已过去了八年。 他已是壹陆三。那个不会笑不会哭,永远没有表情的壹陆三了。 每年的搏击会后,他也见到了变成了壹肆柒的女孩,以及贰三肆的男孩。 「阿庭,我已经过了。我就先出去赚老婆本儿了。你和肆柒可要加油。」难得的放风,三肆跑来告诉他这个喜讯。 「嗯……」他看着已经长得跟他差不多高的少年的时候,发现这些年的训练在他身上一点痕迹没有留下。看着三肆,他才知道自己心里这些年,唯一还有念想的,就是这个人。他很想说点什么,说自己的思念、说自己的感激……情绪澎湃着,一时间他竟然无语。 「你可要,帮我照顾好肆柒啊。」三肆走之前说。 「……嗯。」他认真地作了承诺。 于是他就这么一直陪伴着肆柒,又是许多年。 暗西厂里,很少有女人,更何况是「壹」字头排名前五十的女人。按理来说肆柒早就能够离厂,可是总有原因让她滞留了下来。 看着她体态丰腴、看着她脸色逐渐憔悴、看着她脖子肩膀有不明的牙印……偶尔还能听见一些污秽的闲言碎语。 他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儿,却无计可施。 直到那一天晚上,肆柒冒险来见他。 「陆三,明日堡主亲自来选人,我你都已经入选。必有一场血战。我请你杀了我。」肆柒说。 「……三肆让我保护你。我答应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 「陆三,你不要傻了。这些年,我总是出不去,你难道不知道是总管们做的手脚?我已经……并非完璧。就算三肆在外面惦记着我,我又有什么办法?你不杀我,我便要杀你,杀了你,总管们也有办法扣着我不放人。何苦呢?」肆柒一向冰冷的声音已经有了凄绝的腔调,「若庭,请你务必要答应我的请求。」 他听到那个久违的名字,浑身一震。 「好……」他听见自己说。 卫十二陡然惊醒过来。 肆柒的血,在梦里糊了一片。 他睁着眼睛,看着窗子透进来的月光,半天才平缓了呼吸。缓缓从地板上坐起来,靠着冰凉的墙壁……他竟然在思过堂的刑房里睡着了。 「原来是梦。」他喃喃道,抚上满是冷汗的额头。「若一切是梦……该多好……」 若一切都从未发生过该多好。 没有陆三、没有三肆、没有肆柒……一切都没有。 一枕黄粱一场梦。 究竟是哪枕黄粱才换了现在这场荒唐梦? 第三章 接下七八天,事情十分之多。一来二去,芮大堡主就把被关在思过堂里的影卫给忘得一干二净。直到有一天他想起来了卫十二才出声去唤。 「卫十二,卫十二!」半天过去,出来的人却不是卫十二。 「主人。」褚十一在堂下行礼。 「怎么是你?卫十二呢?」芮铭怔了怔。 「主人,初九那日,卫十二被您关在了思过堂中。已有八日了。」褚十一小心翼翼的提醒。 「啊……」芮铭这才想起来,他抚额道,「我还真忘了。便放了他,明日回来当值吧。」 「是。」褚十一说完,还站着不走。 「还有事?」芮大堡主问。 「……属下暂退。」褚十一似是有什么话要讲,最后却欲言又止。 「卫十二。」 模糊之中,似乎有人唤他。 「卫十二,醒醒。」接着嘴角滴了几滴清水,他急促的去舔,「卫十二,快点醒来!」 「水……」几乎是呓语般的出声,声音却沙哑的难听。 冰凉的瓷碗很快凑了上来,先是一小口,接着是一大口,卫十二抖着手捧着那瓷碗大口大口的往下咽。 「你慢些。」褚十一在旁看着,淡淡地说,也不阻止。 话音未落,卫十二就茬了气,猛烈咳嗽着,喝下去的水被咳了出来,咳得衣襟湿透。然而却还不见停,一直咳着,直到咳出了血,却依然不停。他双手紧紧攥着,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仿佛在经历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在思过堂里被关了八日,无人送食物饮水,他还可以忍受。然而却错过了每月十五日例行发放解药的日子。 卫十二不知道主人是忘记了还是故意。 他们自小就被喂了定期发作的毒药,每月十五都得吃下解药才能确保暂时不发作。那毒药没什么名字,也没什么恐怖之处。 只是发作起来,会很痛。 痛得人撕心裂肺、肝胆俱裂、功力尽失。 痛得人恨不得了却残生。 他记得曾经有一次违纪,便迟了一日给他解药……第一个时辰过去他便犹如丧家之犬,跪地求饶。那日的痛苦,他不敢去想。 然而这次已经过了三日了……他究竟是怎么熬过这三日的? 那阵子痛,一浪接一浪,过了许久才好了一些。 「主人让你明日当值。」褚十一开口道。 十二靠在墙上,努力让自己的每一分思绪都尽量集中,好半天才明白这短短一句话的意思:「明日……当值?」 「当值。」褚十一知道他的意思,「主人未曾提及赏你解药的事情。我还多等了一会儿,主人其他的都没有吩咐。」 「嗯。」卫十二已是痛得钻心,平淡的脸上连眉毛都微微皱起,嘴角还带着血,却道,「我犯下大错,怎敢奢求解药?」 褚十一不知道他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觉得他脸色苍白、面容消瘦,分明是受尽了折磨,心里也有些不忍,迟疑了一会儿勉强安慰道:「你,好自为之。」 「多谢。」卫十二回道。 褚十一走后,十二并没有离开思过堂。他一是没有力气起来,二是怕被三肆看到了难免互相又是一番难受。 胡乱逼自己又喝了几口水,哪怕是吐了血,他亦和着血咽了下去。食物是一点都不想吃的。他也没力气去附近的膳房找吃食。还是在刑房里和衣躺着,卫十二逼迫自己一定要入睡。否则明日当值不知道还能不能持续下来。 幸好的是,这痛苦,并非一直持续,而是一波接着一波。他便在空档里,自己拂了睡穴,昏睡过去。饶是这般,半夜竟也痛醒了四五次。每次都是忍过了之后,再继续睡。迷迷糊糊睡到了四更,便从思过堂出去,跌跌撞撞的翻了几个院子才回了房间。 三肆已睡得熟了。 他悄悄拿了套干净衣物,出去换了。 便去顶了冯九的岗。冯九本身在暗处,看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竟然也难得的现身:「你若不行,我今日代你可好?」 卫十二却是不敢的。今日乃是主人亲点他当值,万一查出来他又是奉命不遵,罚了他事小,再拖累旁人,便说不过去了。 这一日,熬得分外难受。 卫十二只觉得这辈子也没有经历过如此漫长的一天。每一刻都十分难熬,每一次随着主人在暗中移动都能要了他的命。 中途晕倒过一次,褚十一还给了他一粒提气的丸药。就靠着这粒丸药,他坚持到了傍晚。眼见着天黑了,上灯了,再过两个时辰就能换岗。 因芮铭喜爱温泉,芮家堡里便早就通了暗道,将泉水引入,沿着那一洼温泉,修了个大院子。里面设计亦是别有洞天,富有情趣。芮铭经常带着情人小妾来这里沐浴。至于沐浴后干了什么……那却无人知晓了。 因而芮铭从不许影卫进入这个院子,连一般的丫鬟侍 分卷阅读3 从也只能在大门等候传唤。唯一能够畅通无阻的,恐怕就只有青衣十二骥中的几人。其中一位,便是芮夕了。 因此目送芮大堡主进了温泉沐浴后躲在院子外面的卫十二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就看见芮夕手里端着一个翠玉托盘,上面放着白玉壶杯一套。那翠玉盘子衬托白玉壶杯,煞是好看。在芮夕青葱一般的手掌上,显得特别的灵动。酒壶里也似乎是盛了好酒的。连卫十二都远远的闻到了酒香。 芮夕从卫十二藏身之处,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转身一笑道:「卫十二何在?」 十二犹豫了一下,从屋檐上跳下来,鞠躬道:「夕公子唤我?」 芮夕撑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接着将手里的托盘递过去:「拿着。」 卫十二接过托盘,不明所以:「这是?」 「我突然想到有些事情未办。你将这酒,先给堡主送过去。」 「可……」卫十二微觉不妥。 「你拿了我这腰牌,便不会有人拦你。」芮夕将腰间的玉牌取下来,一并放到翠玉盘子里,言语之间却没有让卫十二拒绝的余地。 卫十二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屈服:「是。」 一路果然无人阻拦,掀开层层幔帐,透过许多雾气,卫十二端着酒壶方才走到温泉池边。老远的便看见芮铭裸着身体,靠在岸边,头发散了一地,正闭着眼睛享受。 「芮夕,我的酒来了?」芮铭已察觉有人进来,闭眼问道。 卫十二不敢向前,端着盘子,就在远处跪下:「主人,属下是卫十二。」 芮铭似是没有料到,睁开眼睛看他,带了些莫名的含义:「怎么是你?」 「夕公子说有事未办,先遣了属下过来送酒。」卫十二解释道。 芮铭双手浇了浇水,突然一笑:「你过来。」 卫十二鞠躬,起身,陡然一阵眩晕,身子一歪,翠玉盘子里的壶杯碰得「当当」直响。 「怎的连个盘子都端不好?」远处传来芮铭轻声调笑。 卫十二浑身剧痛,已经无暇寻思芮铭这声音里与平时不同的轻浮。他所有的思绪都在控制自己的身体上。勉强站了起来,手里的托盘还在发出轻微的「咔嗒」的晃动声。他勉力走到池边,重新跪倒。 「请主人恕罪。」他端着盘子,平静的说着套话。就算是面对面的芮铭也无法看出他正忍受着常人难以抵挡的痛苦。 话音未落,手里的托盘,就被芮铭轻巧的接了过去,放在水面,任其漂浮。再然后,芮铭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卫十二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芮铭一下子拽入了水中。待他自水里站定,便发现整个人被芮铭自背后抱了满怀,芮大堡主的手,一只轻搂着他的腰,另一只已经深入衣领,暧昧的在他胸口摩挲。 「主人?」卫十二不解。 「呵呵……」芮铭的声音,轻轻缓缓,在他耳边响起,主人的气息随着声音一路烧着了他的耳尖脖颈,「这温泉池子,只有我的姬妾男宠能畅通无阻,芮夕也是其中之一。卫十二,你当真不知道吗?」 卫十二的脑袋「嗡」的一下子大了。「属下去请夕公子过来。」卫十二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句得体的话来。 芮铭被他逗得低笑,松了手道:「十二,把衣服脱了,给我擦擦背。」 卫十二僵立了一下,伸手宽衣。 不消片刻,已脱了个精光。前些日子的鞭伤都结了疤了,衬着笔直健挺的身材,是一幅十分的美景。芮铭靠在池边,暗自欣赏。 卫十二默默地跪在芮大堡主身侧浅水台阶上,真个仔仔细细的给他擦起背来。浑身沾了热水,并没有觉得十分的暖和,身体里的痛和温泉一对比,就更冰凌子一般的难受。卫十二一面明白芮夕不知处于什么原因把自己哄来顶替,另一方面疼痛让他忍不住又想指望芮夕解脱眼前这困局。 只是他这一番天人交战,却是谁也看不出来的。饶是芮大堡主如此近的距离,也只看到一张比前些日子消瘦苍白的脸,面无表情的十分不合时宜。 雾气袅袅之中,芮铭只觉得这样有些柔弱无力的卫十二让他有些蠢蠢欲动起来。想到刚刚拥入怀里的卫十二,木头一样不解风情,只有手里刚触摸到的肌肤,仿佛带了琼脂般,让他的指尖到现在都滑腻的肖想。 浅水台阶上跪着的卫十二,高度正好跟芮铭的腰部齐平,于是他便将手抚上了卫十二的大腿。卫十二的手轻微的抖了一下,旋即继续专心致志的给芮大堡主擦背。 那只不规矩的手,轻薄的从他的大腿缓缓上移,描绘着臀部的曲线,接着勾勒着他股沟的弧度,数着他后庭处的褶皱…… 卫十二几乎要恼羞成怒了,若不是他的主人,恐怕早就被他一掌劈出了脑浆。而现在,他只能紧紧攥紧了手里的皂荚,僵硬的给芮大堡主擦背。 那手突然抓着他的臀瓣猛地一收,卫十二整个人就被扯入了芮铭的怀里,抬头就是芮铭的脸,还能听见芮铭略微急促的呼吸。 十二双手无处可放,浑身都僵硬起来:「主、主人?」 芮铭却全然未听到一般,抱着他,已经开始调戏一般,用舌头勾勒着他的耳朵。顺带的,用手逗弄着卫十二胸前小巧的乳头。随即,便满意的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无法克制的颤抖起来。 「主人……属下……」卫十二已经有了推拒之意,慌乱之间,双手已经万分逾矩的放在了芮铭身上,似乎要推开他。 「卫十二。」芮铭早就察觉,在他还未推开之前,已经开口,脸上带着一抹笑,然而语调之间已经有了不满。 「属下在。」卫十二手底一顿。 「把你那日在思过堂里说的一番话,再重复一次。」芮铭没有指是哪些话,只命令道。 卫十二怔了怔,眼前浮现了些许茫然,然后飞快地闪过许多的疼痛和卑微,芮铭虽未明说,然而他却无比笃定的知道主人想让他说些什么,他呆呆的开口道:「卫十二……亦不过是主人的一个奴才,身家性命都是主人的……主人便是能让属下笑,属下得笑,让属下哭,属下也只能哭……」 芮铭并未错过他那变幻不定的表情,但是正是这难得一见的情绪,极大地刺激起芮铭的征服之欲。试想一下,若有这样一人,从身到心都皆属于主人,小心侍奉、恭敬听话,又怎能不让人蠢蠢欲动呢? 他轻轻啃咬着卫十二的皮肤,满意于卫十二的驯顺。甚至在他张嘴含住卫十二那被自己蹂躏的发肿的乳头,肆意吮吸时,卫十二都只是僵着一动不动。 芮铭有些兴奋了,将卫十二一把推倒在台阶之上,「哗啦」一声,卫十二撑着池沿,献祭般的半身露出水面,下身挺健双腿间的私密之处,在水面之下,若隐若现。芮铭伸手便覆了上去。 卫十二的身体猛然一颤。 芮铭低头看去,卫十二眼神正湿润无措。 「以前做过么?」芮铭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卫十二张了张嘴,却没有回答。 芮铭伸手,揉着卫十二身下未曾精神的阴茎,大拇指冲着铃口掐了下去,又问:「以前做过么?」 卫十二并不是没受过这等的疼痛,身上现在的痛苦,早超过了芮铭的小惩。然而被人仿佛器具,亵玩于掌股的羞辱感早已胜过了那切实的痛苦。 他难堪的闭起眼道:「属下不曾。」 虽说分明是掩耳盗铃的动作,芮大堡主却还不打算放过他。 「眼睛睁开。」毫无回旋余地的命令在卫十二耳边响起。他只能睁开眼睛,只是不敢看着芮铭,只能斜视。 芮铭看着他这小动作,忍不住要继续调戏,遂在卫十二耳边道:「谅你是第一次了。但是要认真看着、学着如何好好的服侍主人。」 「多谢、多谢主人……」卫十二只觉得自己胸膛发酸,快要被羞辱得无法抬头,然而前些日子的惩罚,还历历在目。身上不曾解的毒,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的身分地位,最终还是只能如此回答。 水在十二的身边,淡淡荡漾着,他因了命令,只能认真注视着身上主人的动作。芮铭的手与唇,在他的身上轻轻落下,仿佛品尝着饕餮盛宴一般。 卫十二还未曾如此仔细的打量过芮铭的模样。此时近了,眼神又无处可放,只能盯着本不该直视的面容。他心里虽明知道,这样子是大大的冒犯,怎知只消瞧了一眼,却舍不得移开目光。 那确实是一张养尊处优的脸。然而年纪却并不算大,应也在二十五六上下,只是气势上早就沾染了当家人的魄力。眼神漆黑,看不清楚。却因带了情欲,泛了难以描述的神情……无论怎看,都是一副十分俊俏的模样。 胸前传来尖锐的痛,卫十二回神。 芮铭有些不满的咬着他的乳头道:「我这个当主人的,功夫真有这等不济么?」 卫十二竟然不知为何,手足无措,「腾」的一下子红透了脸,连说话都有些磕绊:「主、主人恕罪。」 芮铭刚才那春心荡漾的调戏之意已经降了下来,现在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给这个影卫胆子了。 「起来。」芮铭遂松开卫十二道,「立到池中,扶住沿岸。」 卫十二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没有犹豫的照做。 芮铭存心要折腾他:「屁股翘起。双腿打开。」 卫十二那还未褪下的红晕,又克制不住的红了两分。然而却还是没有犹豫的翘起臀部,把双腿打开到最大……接着芮铭的手指就着温泉,顶入了他的后庭。 十二顿时浑身僵硬。 「放松……」芮铭似是轻微叹气,「你这般紧张,便是要受伤的。」 「多谢主人关心。」又是一句不合时宜的套话扔了出来。话刚说完,入了后庭的手指就猛然在里面恶劣的勾了几下。把十二下面的话都憋了回去。 「什么话什么时候说,莫要随便乱讲。」芮铭不耐道。 「多谢主人教诲。」卫十二却还是只有一成不变的应答。 芮铭的兴趣顿时又失了两分,只觉得此人毫无情趣至极,又想不透自己何必要去上一个本身就没什么情绪的影卫,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好道,「以后我若招你侍寝,便要像这般将这里清洗干净。」他用两只手指,在卫十二的后庭里逗弄,时而将那里撑到最大,引得温泉灌入。 卫十二并不觉得有多痛,只是羞辱和难耐。随后听见「以后……侍寝」几个字,心里便痛了一痛。 以后还有侍寝? 还未回神之前,芮铭已经离了池子上了岸。之前那满眼轻浮春色早就淡了。在岸上一站定,边冲还在池子里发怔的卫十二冷冷的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来侍候主人出浴?」 十二以为逃过一劫,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岸,从旁地拿了浴巾,给芮铭细细擦净,又跪下去,为芮铭擦干双脚,服侍他穿上木屐。方才低头去收拾地上的东西。 却被人猛然从背后推倒。 卫十二一晃神,一柄剑一般的东西,便从他被迫叉开的大腿之间,刺了进来。 「……」他痛的几要大呼,却硬生生被他压抑了下去。双手扣的凹凸不平的地面,在硫磺结成的软层里,划下几行歪曲丑陋的痕迹。 很痛,这痛,又就着体内未解的毒,一起痛。 两种痛,交相呼应,十二只觉得从内到外,都要被残酷的痛劈成一片一片了。眼前不停的发黑,却又因了痛而清醒。因清醒,更感着不同的痛,仿佛身上强暴他的不是芮铭,而是种种不同的痛。 芮铭在他身后,亦是无声的律动。只抓着他的腰,提高了,就着自己的方便。然而他本打算两下解决了回去就寝。结果却发现,身下这个石头一样的家伙,味道还真是该死的美味。竟然停不下来。 芮大堡主之前的兴致,又一下子被点燃。这次竟比之前还要旺盛许多倍。他就着这样的姿势,伏身压住十二,在他耳边低喃道:「你在厂子里,可学过侍候人的课程?」 卫十二已痛得迷迷糊糊,只凭了一丝本能回答:「回主人……早些年学过,后来厂子里……只有女子才学……属下年纪大了,不能以色惑敌……」他回答的断断续续,然而声音却一点不像正在合欢之人。 「那还是学过的吧?」不知怎地,芮铭现在去听他那古井无波的声音,反而觉得异常的刺激,恨不得马上就逼了此人在身下失了常态,淫声荡喘,哀求他饶命…… 「是。」卫十二虚弱的回答。 「那怎地不呻吟?」芮铭又问,接着猛的一个冲刺,直把十二痛得浑身痉挛。 也因了这痛,十二才勉强清醒了几分。他咬了嘴唇,直咬得那里几乎出血,才抖着唇,张了嘴,在芮铭下一次挺进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惊喘:「啊――!」 接着,那喘息哀叹,便再也没有停过。 「痛……主人,啊……呃……痛……」十二后来已经失了神,下意识的唤着痛。 芮铭在他身后,听着卫十二平日里绝不会发出的媚叫,更是勇猛无比。泉水有些还残留在里面,随着芮铭一次又一次的挺进,竟然发出「噗哧噗哧」的淫靡不堪的暧昧之声。而十二的后庭,亦是初经人事,在芮大堡主的蹂躏下,红肿娇嫩,含着他那胯下青紫之物,单单看上两眼那处,芮铭都觉得浑身兴奋得发紧。 在种种刺激下,芮铭一次次深入未被窥探过的幽深之地,直冲到最里处,下身猛然一挺,泄在了十二的身体之内。 「痛,好痛!」十二还在下意识的喊着。 芮铭这才回神,觉察出了不对。卫十二浑身僵硬,还在发抖,脸色青白,眼睛半开半闭,绝不是因为遭了猛烈性事导致。 他去把了把脉,时断时续,断多续少。芮大堡主自己都没察觉的微微拧了眉头。也顾不上两人都浑身赤裸,随意披了件衣服,又用浴巾将卫十二裹了,抱起来,就踹了温泉外的大门。 「来人!给我把大夫找过来!」 卫十二再醒来之时,身上的疼痛,只有隐隐的些许。芮铭正坐在床边,眼神半明半昧的瞅着他,意味不明。 卫十二一惊,掀开被子就跪了下去。 「属下中途晕倒,未能侍奉主人尽兴,请主人责罚。」他小心翼翼道。 芮铭却半晌未有说话。 「……请主人责罚。」卫十二不得不硬着头皮道。 「未服解药之事,为何不说。」芮铭的声音,冷冰冰的在头顶响起来。 「属下罔顾上命,擅离职守,耸动同伴……主人未行体罚属下已经感激不尽。不敢奢求主人赏赐解药。」卫十二惶惶道,不清楚为何芮铭突然追究起此事来。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 「为何多日不曾进食?」芮铭又问。 「……」卫十二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受罚期间,不进食水不是家法规定吗? 「说话!」芮铭低声喝道。 「受罚时,不进食水――」 「我问你为什么出了思过堂已经两天,怎么什么都没吃!?你不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吗!?」卫十二刚张了嘴,芮铭便怒气冲冲的打断了他的话。 「属下、属下……」卫十二呆了呆,随即叩头道,「属下知错,请主人责罚。」 「责罚责罚,除了责罚,你还知道什么!」芮铭似是气极,挥手就把案几上瓶瓶罐罐一下子扫落在地。小瓷瓶子摔碎了几只,还有两只,砸到十二的额头掉到地上,才幸免于难。 芮铭那一下,带了点儿内力,虽没什么准头,那两只瓶子便砸得让虚弱的卫十二差点又晕了过去。 「卫十二,别人想糟蹋自己芮家堡管不着。你想糟蹋自己,也先想想究竟是谁烧了大把的钱,孕了多少年,才得了你这么个黑衣影卫。」芮铭道。 这话一拳砸到卫十二的心上,他浑身一颤,轻声道:「是,主人。属下记得了。」 「捡起来。」芮铭道。 卫十二便伸手去捡地上那堆混了瓷片渣滓的药丸。也不管会不会伤了自己的手,只在地上拢着,只两下,手掌里就见了血。 芮铭一脚踩在他的手上,忍着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火气道:「你真记得了?刚让你不要糟蹋自己,你便这般随意。使性子给谁看?」 「主人,属下……」卫十二刚说了几个字。芮铭的脚就使劲踩了下来。卫十二不敢抽手,半躬着身子,让芮铭肆意碾压他那在瓷片之上的右手。那些碎片刺得他手掌生痛,有几枚还刺入了手腕上的血脉,血就渗着速度流了一地。他已痛得厉害,却不敢乱动。 「要说什么?」芮铭冷冷地问。 「属下知错了。属下再不敢如此胡来。」卫十二忍痛道,已有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哀求,「属下的身体发肤,皆属于芮家堡,属于主人。冷暖伤痛,全由、全由主人决定……」 芮铭心中的怒气这才消了几分。 「你多日未曾进食,已大大伤了脾胃,这些丸药脏了,让大夫再给你送来。你一样一粒,每日饭前服用。不可耽误。」 「是,主人。」 芮大堡主收了脚,看地上跪着那个说一句动一下的木头,只觉有些头痛,「解药已经给你服下。下次不经允许,不可将自己的身体当作儿戏。你身体血肉,都是芮家堡养的,哪里能由得你胡闹。」 「是,主人。」卫十二声音轻微,好像失了魂儿似的。 「你身体刚承了欢,又虚弱,回床上躺着吧。」芮铭道。 「是。」卫十二叩首,却不起身。 芮铭知道自己不走,他是断不敢回床休息的,遂站起出门,走到门口时,又道:「你这两日好生休息。身体养好了,再来当值。」 「多谢主人。」 芮铭一出去,就看见那个叫做贰三肆的影卫,红着眼圈进了屋子。他无奈摇头,也不追究,一会儿就出了黑衣影卫住的那个小院。 肖冬青正在外面等着他,他径直走了过去。肖冬青连忙跟上,看看他的脸色,不确定道:「怎么了?脸色一片灰黑。」 芮铭将刚才之事说了一遍,皱眉道:「冬青。为何要将暗卫训练成这般,心里想什么不知道。却跟木偶傀儡一般,动不能动,言不能言。」 「你难道想身边待着一群可能暗杀你之人么?」肖冬青道。 芮铭摇头:「若非心甘情愿,早晚还是会出事的。又何苦召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出来。」 「……那你还召了这怪物欢好。」肖冬青低声嘟囔。 「……」芮铭脸色一红,想到自己刚才惊慌失措的冲了出来,实在是如何都说不过去,「我本来是召了芮夕的。」他低声道。 肖冬青脸色一沉:「芮夕?」 「嗯。」芮铭点头。 「他最近的异动似太过明显了吧?」 「嗯……」芮铭若有所思。 「堡主千万当心。」肖冬青又道。 「我知道。」芮铭不在意的挥挥手。 「万万当心!」肖冬青强调。 「……冬青……」芮铭无奈道。 「堡主?」 「你能像刚才那样说话吗?别把我当堡主。小时候那样多好?」 「万万不能。」肖冬青认真道,「伴君如伴虎。」 「……」芮铭无语。 回了自己的悠然居,芮夕住的偏卧还亮着油灯。他负手在门外站了一下,沉着脸,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便突然推门进去。 芮夕似是已经沐浴,头发散在身后,有些潮意。他穿了水蓝色的对襟薄衫,胸前随意敞开,侧着身子,品着酒,读着书。听见响动,抬眼见芮铭进来,只是抿嘴笑。 芮铭将之前芮夕给了卫十二的牌子放在桌上。 芮夕看到那牌子就忍不住耸着肩膀嬉笑起来:「主子,那石头影卫的滋味如何?」 芮铭却似全然变了一个人,进屋之前沉着的脸色,若有所思的表情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情欲之色。他俯身就推着芮夕靠在了软榻之上,暧昧又带了些许色情道:「好你个芮夕,上上次是丫鬟,上次是冬青手下的红人,这次竟然找了影卫。你当真觉得我生冷不忌不成?」 芮夕那眼睛,盯在芮铭身上,顾盼生辉,波光异彩,只听得他缓缓地道:「我只是想讨主子你的欢心啊,你可真是大大的错怪我了。」 「欢心?」芮铭双手已是撕了芮夕的衣服,将芮夕的双腿折于胸前,「要讨人欢心,也是应该这样子来的吧?」 芮夕吃吃的笑:「你折腾卫十二到昏厥,还心急火燎的去找大夫。虽然才是几个时辰的事情,全庄子里可是都传遍了。现在又要我讨欢心?你可真是……勇猛啊……」 芮铭听了他那挖苦调侃又暧昧的话,脸上那点急色的表情差点装不下去,几乎就要功亏一篑。算得上是掩盖的,连忙扯了腰带,插了进去,便听见芮夕那下半截话哽在了呻吟之中,才微松了口气。芮铭只觉得这辈子脱了裤子还没有如此狼狈过。 然而既然作戏,又不能不作的像一些。 芮铭平日里看着芮夕,也都觉得是个十分的好对象。今日却不知怎的,全然提不起兴趣。就算芮夕分外配合,脑子里来来去去全是卫十二跟挺尸一样的僵硬,以及非常不自然的呻吟。 一夜红帐乱三分,逍遥梦里荒唐人。 芮铭做了几次后,似是累了,便在一旁睡得深沉。 蜡烛烧的将完不完,屋内一片恍惚的昏暗。本身一动不动的芮夕却突然悄悄下了床。伸手拿了什么东西出来,又从地上芮铭胡乱扔下的衣裤里找出一方雕刻精美的印章。在早就准备好的拓泥上拓了印后,又悄悄地放了回去。 芮铭在床榻上,听得分明。 待芮夕别无二致的躺到芮铭身边的时候。芮铭的心,往下沉了两分。 果然…… 第四章 芮红姝后又待了些许日子,便打算回京。 「二姊,也快要中秋了,不如在家里多待几日吧?」芮铭道。 芮红姝笑道:「皇亲国戚,都是规矩。我离京小月余,已是违了皇家训典,中秋势必要回去过的。总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 芮铭便不再多说。他知道二姊在王府内过得并不算如意,然而为了芮家堡,芮红姝却不能不如此过下去。 立秋过后,她便带着朱小王爷上路,芮铭一路送到了芮家镇里,直到上了官道为止。 「阿铭,那就走了。明年再见。」芮红姝在马车内道。 「嗯……」芮铭笑道,「若是在京城过得不如意,就休了那个老王爷吧,芮家堡的姑奶奶,谁敢给你脸色使!」 芮红姝却突然叹气,握了他的手道:「阿铭,为难你了,这许多年。」 芮铭有些不耐道:「干什么突然婆婆妈妈的。要走便走。芮夕,送大小姐到城关,我在镇子上等你。」 「是。」一路来的芮夕笑道,「堡主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跟着马车走了几步,他又牵着马回来道:「主子,我想起来了,芮凌之前来信,说是已经到了芮家镇,就在祥莱酒楼。你要是实在不耐,就先去找他解乏。来去城关,估计也得些许时辰。」 「哦?他已经回来了,这么快?我知道了。」芮铭点头,「你快去快回。」 「是。」 待芮夕走后,芮铭才轻声叹气。 说什么为难不为难…… 「冯九。陈十。」芮铭唤道。 「属下在。」不远处,有两黑衣人自树林之间纵身跃出,跪于芮铭马下。 「你们暗中护着大小姐,到黄集县,过了黄集县关,确保小姐无恙,再来回报。记着,非万分危急,不可现身。」芮铭吩咐道。 「是!」二人抱拳鞠躬后,追着芮红姝的车马离去。 「褚十一。」 「属下在。」亦是极快的,褚十一自藏身之处跪于芮铭马下。 「你跟着芮夕,看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无论巨细,回来一一向我禀报。切不可败露了行踪。」 「属下明白。」 待几个影卫都走之后。芮铭顿时又恢复成了那副百无聊赖的神情。 「卫十二!」他唤道,未曾察觉自己嘴角已经露了个弯弯弧度。 「属下在。」卫十二一如前面几位黑衣影卫般,恭敬跪于芮铭马下。甚至声音语调,面部表情都与前几位无有二致。但是芮铭却偏偏觉得有趣。 「至于你么……」芮铭暗自坏笑,「跟本堡主去逛街。」 逛街? 卫十二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停滞。 芮铭本就只是说出那话来,存心作弄卫十二。不出预料,便看到了卫十二有些茫然的神色。只是卫十二一身黑衣,配着冰冰冷冷的脸色,浑身都散发出「生人勿近」的煞气,怎么敢随便带出去乱溜达? 最终两人其实只是在官道上走着。 卫十二牵着马跟在芮铭身后。 都没有说话。 芮铭突然想到,他与卫十二难得如此平静。每次两个人若是面对面,卫十二总是卑躬屈膝,无论什么原因最后都定折腾的浑身是伤。 芮铭停了下来。 身后的卫十二亦随即停了脚步。 「十二,你说我这个主人怎么样?」芮铭便问。 卫十二躬身道:「属下不敢妄然议上。」 「我准你评价。」 卫十二单膝跪地:「属下不敢。」 「……」芮铭瞪着跪地之人,半晌没了言语。 不怪卫十二总是浑身是伤,跟他如此死板的石头相处,任谁都想直接把他劈成两半。 「十二,你走在前面。」芮铭无奈道。 卫十二果然没有异议,说了声「是」,便牵马前行。 他本想两人并行,又懒得向卫十二解释为何一定要并行,不然卫十二一定是一副冷脸直接回答一句「属下不敢」。本来温顺恭敬、尊卑有序的家伙,细想起来,在某些方面,也是执拗的可怕。 走了一刻,已渐渐有了行人,到了镇子上。 「主人,请准属下暗中保护。」卫十二躬身请示。 芮铭已经懒得在这些问题上和卫十二纠缠,挥挥手,卫十二便再跃至树林中,身影一闪,消失了。 翻身上马,芮铭很快就到了祥莱酒楼。 酒楼大掌柜老远就看见了芮铭,连忙殷勤的出来牵马接待:「东家,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芮铭点头笑道:「我听说芮凌回来了,可在店里?」 「在呢在呢。凌公子昨夜子时过了才到,刚起来不多会儿。我去请他过来。」 说话之间,掌柜已经扶了芮铭下马,一路恭敬又热情地引着芮铭入了酒楼。左右许多人,吃饭的也好,楼里的伙计也好,见了芮铭,都连忙起身问好。这芮家镇子,地皮皆是芮家堡的,来去芮铭都是东家。 芮铭也不拘束,只左右点头几下,算是应付,便随了个机灵的小伙计上了楼。茶水刚沏上,笔挺的青衣就站到了他的面前。 「主子早。」面前一别着古剑,身挂玉牌的俊朗男子,正是青衣十二骥的芮凌。 「都什么时辰了,早什么早?」芮铭轻斥,说完就笑了,「来坐。」 芮凌大大方方的坐在芮铭左侧,开口第一句话就语出惊人:「听说主子您前几日召了黑衣影卫在温泉乡里行了禽兽之事。把那影卫操晕了过去?」 芮铭本在优雅地喝茶,一口水就喷了出去:「咳咳咳……什么叫禽兽之事!?」 「不是禽兽之事,何必那么心急火燎的抱了人出来,还请了堡里最好的大夫去给他瞧?」芮凌振振有词。 「……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芮铭头痛道。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芮凌突然神秘的凑过来,问,「主子,敢问那个初承雨露的倒楣影卫,还活着吗?」 芮铭无奈的叹气:「卫十二,出来给芮凌瞧瞧。」 卫十二从房梁跃下,轻轻落地,跪于阴影处道:「属下见过凌公子。」 芮凌夸张道:「呀,竟是活的。」 卫十二神情冷静,毫无起伏,跟芮铭的脸色形成了鲜明对比。芮凌左看右看,一个人「噗哧」笑个不停,肩膀一直微微耸动。看得芮铭十分窝火。 芮铭叹气,又端了茶,看似不经意道:「芮城呢?你二人不是一起出门收租么?怎么只得你一人回来?」 「哦。」芮凌嘿嘿一笑,「下面村子有 分卷阅读4 个漏交的,芮城追去了,说了要迟点回来。约莫中秋左右,总能到的。」 「那就好。」芮铭转着手里的杯子,若有所思,「我还怕都回不来了。中秋会寂寞。」 「必定不会。中秋说不定还有佳人现身呢。」芮凌状似随意道。 芮铭抬眼看了他一下,又道:「你呢,昨日不是就到了镇子上吗?怎的不直接回去,还让芮夕通报?」 「我可是看上一个姑娘了,想要结识……说到这个……」芮凌眼睛一转,凑到芮铭耳边碎言碎语。 芮铭脸色变幻莫测,不时抬头看了一眼始终安静跪在墙角的卫十二。 「不行。」芮铭坚决摇头。 「唉,主子何必小气,不就是个黑衣影卫嘛!难道比我的终身幸福来的重要?」芮凌施压。 「……绝对不行!」 「而且不就是……」芮凌又是一阵耳语。 卫十二跪在那里,只觉得莫名其妙。又隐隐担心会不会有什么折腾人的事情发生。 「行了行了。知道了。」芮铭最终不耐烦地把耳边的「苍蝇」挥开:「不就是这么点儿小事吗?我帮你!」 「十二。」芮铭唤他。 卫十二躬身道:「是,主人。」 「你……」芮铭狠狠瞪了芮凌一眼,「会易容术否?」 易容术?现在既不需要潜伏,又不是暗杀,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卫十二有点儿茫然,遂小心翼翼答道:「乃是暗西厂基础训练之一。属下只会些粗浅活计。」 「会就行。」芮铭蹲在他面前,如此这般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下去。 卫十二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听完了为止,甚至有点儿发呆。 芮铭看着卫十二难得一见的表情,终于找到了点儿幸灾乐祸的乐趣,觉得稍微牺牲下卫十二也是值得的了。 「听明白了吗?」芮铭问道。 「听、听明白了,主人!」卫十二竟失常的磕巴了一下。 「那你去准备准备。」芮铭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道。 「……是。」消失前回答的一个字,也大失卫十二平日毕恭毕敬的属下风范。 有趣有趣! 要不是碍于堡主的身分,芮铭早就跳起来鼓掌高呼了。 时间匆匆,不消一会儿,便日上三竿,祥莱酒楼内的生意,愈加火爆了起来,除了芮铭所在雅室,以及窗边一个预留的空桌,其余位置竟然均已满座。 又过了一阵子,外面响起一阵马蹄声,一辆漆黑马车停了下来,前面两匹黑马,四蹄踏雪,矫健膘壮,整个马车宽大平稳,上面以金丝刺绣。驾车之人乃是一年过四旬的老妇,止车之时声音洪亮有力。车子刚刚停稳,站于车后两名劲衣女子跳下来,放了脚蹬,恭敬地掀开帘子,便有一女子弯腰出了马车,这女子生的圆润,皮肤洁白如瓷,眼角含媚,鼻子微挺,十分美丽。周围之人,立即便注意到了此人。 那女子似是已经见怪不怪,走下车来,却不急着进酒楼,躬身冲着车内道:「小姐,已是到了芮家镇了。」这一声,把众人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仆人已是这般出类拔萃,那小姐又是怎番沉鱼落雁? 一只纤纤玉手,先伸了出来。 接着内里的主人亦行了出来。 一抬头,只看到一张平淡无奇的脸,身上穿了一件棉布襦裙。原来不过是个十五六岁大小的孩子。 失望之极,众人一哄而散。 芮铭却在看到那女孩将手中的笛子交予了旁边站的女仆的时候,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芮凌,你喜欢的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娃子?」芮铭道。 「什么不起眼!这小姐气质多好啊!?」芮凌倒是愤愤反驳。 「然后你就为了跟这小姐碰面,玩命的赶了两天的夜路,在芮家镇里等着她。接着来一个假装偶遇?」芮铭哈哈笑起来,回头看芮凌,锐利之色已经全然不见,「你个色胚子,原来喜欢的是幼龄少女。」 「哼。」芮凌明显是顾不得芮铭的调笑了,只焦急的看着楼下街道,「卫十二怎么还不见来?」 芮铭往远看了看,哈哈一笑道:「你别急,那不是来了么?」说罢,遥手一指。芮凌顺着看去,只见几里外一个骑着白马,脚踏白靴,身着白衫,腰间别了白玉腰带,上面挂着白色剑匣,手上拿着金边白底的纸扇,连头顶都戴着一顶白色燕屯冠……总之白的一塌糊涂的年轻男子,晃晃悠悠地过来。 「他真是卫十二?」芮凌有些目瞪口呆。 芮铭只笑不答。 两人正在探究之时,二楼传来声响,那小姐带着几个女仆已上了二楼,在靠近窗边选了一个位置――自是芮凌特地留了出来的。小姐刚刚坐定,上了茶水。卫十二已是到了楼下。 刚才远了看不清楚,近了才发现,卫十二面容已有改动,虽然只是挺了鼻梁,垫了额头,似又在脸颊处擦了些暗粉,整个人就变得公子哥儿般的轻浮浅显。再无之前那四平八稳的感觉。 他脸色再不紧绷,盈盈带笑,眼角亦弯弯,嘴唇红润,也笑开着,漫不经心沿路观望,若有哪个女子看他入了神,他便抛个媚眼过去,逗得人家羞涩移步,便自得其乐的轻笑。手里那扇子半开半合,绕着手指转来转去。又因重梳了头发,配了装饰,穿了与平日不同的缎子长衫,竟然有了几分养尊处优的贵气。 芮铭倚栏看去,也不由得心里一动。 这样的卫十二是他不曾见过的。想到若是这样的卫十二,待撕了衣服之后,婉转呻吟之时,该是何等的无边艳色。 「路上的少女见了他是怀春,主子您都快发春了。」芮凌在一边看的清楚,挖苦道。 芮铭不自然的咳嗽一声:「真不知道他这么点时间里,从哪儿配齐了这套行头的。」 「唔……」芮凌却十分不配合,「行头好了有什么用,得看效果。」 「调戏良家妇女还要什么效果。是个男人都会。」芮铭忍不住要头痛。「我真是惯得你们胡闹……」 卫十二慢吞吞的下了大白马,手指一晃,从碧绿的扳指和金光灿灿的戒指之间,递出二钱碎银子给那牵马的伙计:「好好伺候着爷的马儿。」 那伙计连忙作揖:「多谢大爷打赏!多谢大爷打赏!」 只见卫十二一脸得色,趾高气昂的就进了酒楼。 楼上二人已经笑的差点断气。 果然不到一会儿,就在楼梯口传来声音。 「大爷,楼上真是没有空座了,您看还是在楼下拼一桌?」 「我堂堂徐州卫家镖局的少爷,还要跟人拼桌?让开!」卫十二的声音由远及近,已是上了二楼。 眼神看了一圈,卫十二仿佛突然瞅上了靠窗的那桌人,走了过去,下巴抵着扇子,轻佻的打量着那小姐,突然笑道:「芙蓉失新艳,莲花落故妆。好好,小姐真是生的一副好容貌。」 芮铭暗笑,这小姐相貌平平,身边随便站着的一个仆人都比她好看一百倍不只……芮凌不是瞎了狗眼就是另有图谋。 这两句诗词本就十分无礼,卫十二还那副神情腔调。小姐身旁的女仆已经「唰」的一下将配剑都抽了出来。 「你是什么人?」之前从马车下来的华服女仆喝道,「竟敢对我家小姐不敬。」 卫十二一看,又道:「这位姊姊也是秀色可餐。难道是急了我只看你家小姐否?莫怪莫怪。我这儿还有诗词送你呢。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这本是当时有名的「十香词」,这两句乃是露骨的形容女子乳房之语句,那华服女仆听了顿时暴怒,一剑就刺了过来。卫十二合了扇子,轻轻一拍,便将那剑锋拍开了几分,身形闪错之间,他还在得意的吟诗:「长是夜深,不肯便入鸳被,与解罗裳,盈盈背立银g……」 诗未吟完,便已将几个女仆全部制住,顿身之时,已经是贴在了小姐的耳朵上,卫十二轻浮一笑,缓缓道出诗句的最后一句:「却道……你先睡……」 那小姐饶是再淡定,银眉也竖了起来,抬手就拿起了桌上的笛子。 芮铭看的不舒服了,踢了芮凌一脚,怒道:「还不出去。再迟了你还英雄救个什么美!?」 芮凌应声闪了出去。 芮铭已经没了兴趣再看,倒了杯茶水喝下,还十分不是滋味。外面说了什么没仔细去听,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卫十二从楼上撞飞了窗框,摔倒了大街上。如同所有纨裤子弟那般狼狈不堪的爬起来,指着二楼臭骂:「你等着,待我叫了人来与你再打!」接着灰头土脸的上了马,忙不迭的跑了。 自然是惨不忍睹。 芮凌那档子破事儿成与不成,他也不操心。转身就下了楼,骑了马直追卫十二而去。 直奔出了三里多地,快回了芮家堡的时候,芮铭才看到大树下拴着的白马。 「十二,人呢?」芮铭口气并不算十分之好。 只见一袭白衣的卫十二从树后走了出来,跪地道:「主人,属下在此。」 「你演的不错。」芮铭上前一步道。 「多谢主人夸奖。」卫十二回道。 「可有什么发现?」芮铭站定在卫十二身前。 「似不是本地人。」卫十二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把话说清楚。不要吞吞吐吐。」 「……马车上所用木雕工艺,似是苗疆一带特有风格。她们几人汉话虽然流利,华衣女子气极之时,还是捎带了外族口音。且属下与那几个女仆交手之时,偶然、偶然……」卫十二不自然的垂了眼睛,「偶然看到她们的内衫刺绣应是苗疆风格。」 还有心思注意女人的内衣!芮铭阴沉着脸想到。 「那你觉得是哪门哪派的武功?」芮铭压着声音问。 卫十二又欲言又止。 「快说。莫让我再重复。」芮铭不耐烦道。 「属下妄言。」卫十二重重的叩头道,「几名女仆的功夫倒是平平,未有路数。那小姐的功夫刚要施展,属下便被凌公子踢下了楼……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凌公子在为这几位打掩护的感觉……」 芮铭听到「踢下楼」三个字,眼前又浮现起刚才肆意公子模样的卫十二。低头方才仔细去看,他脸上的妆已是擦去了,又回到了那个四平八稳,面无表情的卫十二。身上的衣服却还来不及脱,直接开了腰带,长衫在山林的风间被吹得飞起。让芮铭有一时的恍惚,以为卫十二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名流公子。 他心里有什么开始暗暗流动。 卫十二许久不曾等到芮铭的回答,刚抬头,便一下子被芮铭扯起来,压在树干上。十二的背在树干上撞得生痛,他微微拧了眉,茫然问:「主人?」 「十二,你武功不错,易容又十分精妙,连侦破都能如此细致入微……」芮铭一手压着十二,一手粗鲁的在他的嘴唇上揉压,直到卫十二的嘴唇又红又肿。芮铭低声说出来的这些话,沙哑的也有如情话般,让卫十二忍不住要别过头去。 「你真的是……存心要让本堡主迷恋你不成?」 卫十二一惊,回头正要张了嘴解释,芮铭已经捧着他的脸,死死的亲了上来。嘴唇纠缠嘴唇,牙齿磕碰牙齿,舌头勾引舌头。卫十二一时间几乎要被那带着无比霸道的气息刺激的晕了过去。 直到他无法换气,芮铭才松开他。他张着嘴,有些懵的喘着气,眼神一片迷蒙。 芮铭轻笑,用拇指擦去他嘴唇上自己留下的湿润,用沙哑的声音低而坚决的道:「十二,我想要你。」 话音未落,他便一把撕开了卫十二的衣服。压着卫十二的手,弯腰咬着十二胸前的乳头。空着的手,顺着十二的胸肌摸下去,解开裤链,抓住十二身下的阴茎,粗鲁揉弄起来。十二浑身一颤,却没有动作,只是柔顺的配合。 这大大激起了芮铭的情欲。 他只逗弄了几下,便抓着卫十二的双腿,顶在自己胸口,十二整个被挤压在树干和芮铭之间,悬空屈膝。他衣襟大敞,露着湿亮亮的胸,裤子刚褪到膝盖,弯曲起来后,竟然像是孩童小解的姿势。敞开的双腿之间,正好抵着芮铭身下硬挺的阴茎,滚烫还微微抖动的大家伙,让十二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脸上神情未变,只是游移看着远处的眼里抹上了浓重的羞辱之色。 芮铭抬眼便看到的是这样一副淫乱献祭般的十二的姿态。 他心里一激,向前猛的挺腰,就刺入了还未拓展的十二。 「啊……」十二发出一声急促的呻吟,整个人猛的一僵,双手便推上了芮铭的肩膀,低垂的脸上是难耐的神情,眼睛里有了些许的无措,水润润的,看得芮铭欢喜。 芮铭抽插着,让十二很快不得不适应了这种不适的违和感。 「啊……啊……」十二是有许多痛的,声音好像是被芮铭的剧烈挤压,被迫的叫着。 然而芮铭并不会因此放过他,反而愈来愈快。十二身前那话儿,在与芮铭近距离接触中,竟也摩擦着有了感觉。 以致于芮铭来回之间,十二忍不住的发出带着媚态的声音:「不……啊,呃……主人……嗯嗯……主人……」 他抖着手,去安慰自己的阴茎,却被芮铭喝止:「十二,不行。还未到时候。」 「我……不……」虽然脑子里有些眩晕,十二却依然遵照芮铭的命令,艰难的移开了手,搭在芮铭的肩膀上。 然而那里的感觉却分外的难耐,十二忍不住扭动着去寻找更多的接触摩擦。芮铭差点就此泄了出来。 「骚货。」芮铭咬牙切齿道,更是深深顶入十二的深处。那也是极痛的,十二因了前面的欲望和后面的疼痛,呻吟间已经带了些许哭腔。 「主、主人……饶了属下吧……」十二忍不住要去求饶了。 「十二,想要?」芮铭喘着粗气问,又是一次狠狠的深入。 「啊――啊……要……」十二的意识还算清醒,说完这个字,便觉察出自己说了多么放荡的一个字。本已情动的脸上,又加了两分红晕。 那表情看的芮铭内心激荡,他一手扶着十二的腰,一手得空抓住了十二的阴茎,一阵撸动。一时间只剩下十二零碎的呻吟,以及芮铭撞击时,所发出来的「啪啪」的声音。 又过得一阵子,芮铭身体猛然一挺,便将精液全数射入卫十二的深处。于此同时,十二亦在芮铭手里泄了出来。 芮铭抱着十二,就地一滚,两人衣衫狼狈的倒在草丛里。喘息了好一阵子,才慢慢恢复了精力。 芮铭是极满足的,他那物件,还含在十二的小穴之中,包裹在一片微微张合的温暖之中,慢慢又快有了精神。想了半天,芮铭才十分不舍的将自己的阴茎拔了出来。 届时已是黄昏,风有些凉,吹着他十分不舒服。 站起来看着自己身下的一片狼藉,芮铭皱了眉,刚想随手用衣摆擦净。一旁的十二便已经将自己那白衣扯过来,跪在芮铭双腿间,仔细帮他清洁干净。卫十二的裤子只是草草的系了绳带,长衫依然大开着,似乎全无所谓。 芮铭看着额头带汗,唇角艳红,媚眼如丝的十二,已是有些看呆了。 「事出突然,未曾准备,只能使用衣物擦拭,请主人恕罪。」卫十二的声音已恢复往日的平淡,然而声音里的沙哑,却提醒着二人刚刚发生了什么。 半晌,芮铭从恍惚中回神,才惊觉自己竟然被一个影卫吸了神智,掩饰的咳嗽了一声。 「回堡吧。」他道。 「是,主人。」卫十二一如既往的恭敬回答。 两人默默的上路,芮铭也无了一日中嬉笑调笑的神色。 卫十二亦垂着眼帘,只是抓着缰绳的手指,已经因了愤怒羞辱,紧得发白。 只有那团压倒了断了根的草丛,方才提醒着二人,刚才在荒郊野岭之中,做了什么荒唐事。 于此同时,天边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乌云,已遮了夕阳。 冷风中,压抑的阴暗,渐渐笼罩了远处的芮家堡。 是夜。 昙花已孕了骨朵,正待开放。夜来香的香气悠然传来,似要迷醉众生。 芮铭站在廊前看着院内一番景色,安静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空气中有一阵隐隐的异动,接着衣襟一闪,院子里,已有人跪于廊下。 「主人,褚十一任务完成,前来回报。」 「等你许久了,说吧。」芮铭在躺椅上坐下。 又是一阵衣服o之声,褚十一已恭敬立于躺椅旁边,端起旁的珐琅彩瓷壶倒了杯温热的龙井茶,小心呈上,方才道:「属下奉命一路跟踪夕公子。待主人走后,夕公子又送了大小姐两里多地,就找了个由头,折返回芮家镇,在南礼巷内进了一户院子,夕公子武功不弱,属下不敢靠近,只知道夕公子将一个紫檀木方盒子交了出去。」 褚十一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能一路追踪不被青衣十二骥之一察觉,还能清楚探到递交出去了一个颜色、形状、质地都十分清楚的东西。褚十一的功力,恐怕与青衣不相伯仲。 「夕公子出来后,便径直去了祥莱酒楼。属下料想那盒子里应是个关键对象。便斗胆不再跟踪夕公子,擅自跟了那接了盒子的人去。」褚十一道。 芮铭听到这里,突然笑了一声,问道:「十一,你说若是我派了卫十二去,他会怎么办?」 褚十一没料想过这么个突兀问题,怔了怔道:「十二定会死板严谨,来去都跟着夕公子,决不会违背主人的命令,哪怕一点。」 「不会违背?他哪里是不会违背,根本就是一分都不肯多做。」芮铭有些咬牙切齿,「他连主动倒个茶都不会。」 「……」褚十一只能装做没有听见,沉默起来。 「接着说。」芮铭拉回了神智。 「是。那收了盒子的人,乃是当地的一个寡妇,其貌不扬,过了大概半个时辰,便从后门出了,交给城隍庙里的老乞丐,那老乞丐一路行讨入了黄集县关,在银杏林子里头,把这盒子递给两个穿黑衣的江湖人。」 「江湖人……可看的出武功路数?」芮铭沉吟道。 「两人相貌平平,未带兵器,黑衣上也无明显派别标记。属下于是便乔装打扮,和那两人斗了一场。」褚十一道。 芮铭听了便想到了装了纨裤子弟的卫十二,微微一笑:「结果呢?」 「路数诡异,虽有意掩饰,但是属下觉得,似乎是……」褚十一弯腰压低了声音,在芮铭耳边道,「无量魔教的路数,恐怕还是武尊一脉的……」 话未说完,芮铭已经「唰」的站了起来。他负手在廊下走了两圈,突然道:「若真是无量教的话,我今日在祥莱酒楼也碰到一位。」 褚十一愣了。 芮铭将白天遇见那位拿笛子的少女说与褚十一听,说完之后他道:「根据卫十二的描述。那小姐恐怕正是魔教四尊者之一的乐尊南宫飞燕了。」 说罢,他抬头道:「十一,有场大戏正要上演,你我皆是剧中人。」此时的芮铭,脸色冰冷,然而双眼却燃烧着带了血腥的兴奋。与平日里百无聊赖的芮铭全然不似,反而有一种入了魔魅的怪异感觉。 褚十一却似乎见怪不怪,单膝跪地道:「属下为主人之愿,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芮铭朗声大笑,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叹了口气:「十一,你说我这个做主人的怎么样?」他已是还原成那个状似十分无聊的大堡主神情。 褚十一抬头看他,道:「主人待属下等极好。公正不阿、赏罚分明。」 「抽你鞭子,也算好?」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身为芮家堡之人,自然要遵循家法。若家法有失偏颇,可改。然而规矩万不可废。」褚十一顿了顿补充道,「正是因为主人立了规矩,决不会无缘无故乱施于手下众人。才让属下心甘情愿誓死追随。」 「……心甘情愿……誓死追随吗?」芮铭一震,走到院子里,看着月亮,无比落寞道,「怪不得卫十二那副循规蹈矩的模样。他从来都不曾打心里想要奉我为主……」 「主人,兴许有一日,十二是会明白您的……心的……」褚十一有些接不下去话了,「主人若无其他事情,属下先行告退。」 芮铭在院子里,静了一下,随后道:「五日后乃是中秋。十一你找个事由,顶了卫十二的岗。让卫十二在屋子里好好睡一觉吧。」 「是。」 「你自己也要多穿一些。」芮铭抖了抖袖子,面色冷了下来,「中秋那日,风恐怕很大呢。」 第五章 八月十一日,夜。 卫十二当值回来,推开院门,便看见冷冷站在中间天井下的黑衣人。那人身材强壮,表情冰冷,轮廓深邃,丹青眼鹰勾鼻柳叶眉,正盘臂而立。见人回来,一双冷眼猛地盯向卫十二。 十二只觉得霎时间被那人的气势压得有些难以呼吸。 「老七,自己人。」冯九从屋子里走出来,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那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感,顿时消失。 「这是郑七。」冯九简短道,「老七,这是小十二。」 两人都只是颔首一点,算作招呼。 郑七随后便跟冯九进了房间。卫十二这才注意到,平日里算是冷清的院落,已然有七八个屋子里亮了灯。 赵大、钱二、孙三……这些人似乎都已回来了。 怎的突然…… 卫十二只觉得奇怪,回到房间时,三肆已是兴奋地抓着他的手道:「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不?」 「唔?」卫十二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声。 「郑七啊!还有钱二、孙三……」三肆兴奋得要死,「黑衣十二骥,竟然已经聚齐八骥了。真是难得。」 「很难吗?」卫十二却不清楚。 「你难道以为黑衣影卫是一直留在芮家堡的吗?在暗西厂的时候,卫哥您有好好听过训吗?」三肆鄙夷道。 「……」卫十二没有回他,只脱了那黑衣,穿了宽松的衣物,盘腿坐于床榻间,开始运功。 三肆也不奇怪,径自讲道:「青衣、黑衣,堡内最多留不过六人,其他人都分散在各郡州分堡内,便于堡主处理一些秘密事宜。只有每年中秋乃是例外,如身上无事之人必须全部回堡。」 卫十二开始默念内功心法。 三肆继续絮叨:「不过今年黑衣虽然回来了八人,可是青衣却是异常的少啊。到今儿,似乎只有芮夕、芮凌两人而已。」 两人? 不就是说外面待着的青衣未有一人归么?卫十二不由思索。 「哦,还有一个事情。中秋那天,我被分到『一夜风雨楼』当值!」三肆依然很开心的模样,「卫哥,你没听说过『一夜风雨楼』的事情吧?那楼是三层小楼,别看它黑漆漆不起眼,其实是玄铁打造,精钢铁股,水火不摧。这小楼里,还关着一个人。你知道是谁?你猜猜,猜猜?」 三肆本没想过卫十二会接他的话头,没想到卫十二听到此处,却缓缓睁开了眼,问道:「是谁?」 三肆咳嗽一声故作神秘道:「乃是芮家堡上任堡主,我们主人的亲大哥,芮惊涛!」 「芮惊涛?」卫十二一愣,「你是说武尊芮惊涛。」 「对对,就是他!」三肆对自己制造出来的震撼效果相当满意。 「若我记得不错。十五年前获得金羽令,入漠北得金羽剑,参悟无量神功,成为无量教四尊者之一,后因杀戮太重,被武林人士追讨,终不得其踪。你说的乃是此人?」卫十二追问。 「就是此人。」 卫十二将最近诸多怪异之事串联,已预感到了一些蹊跷,低声道:「三肆,你还是推了中秋这岗。恐有祸事。」 三肆苦恼道:「主人已是下了令,侍卫、仆从大半都告假回家了。影卫人力也不足以支撑巡逻之职,我这恐怕推不掉的。更莫说抗命还有二百鞭子等着我。」 卫十二沉默。三肆的话并非无有道理。抗命的鞭子抽完,中秋那日连爬也爬不起来,万一有事,连自保恐怕都成问题。 「那你记得若是有事,定要求助。」卫十二最终勉强退让道。 「好。」三肆浅笑,突然问,「卫哥,你知道吗?听说主人的爹娘,就是被芮惊涛十五年前在中秋节的时候杀死的。」 卫十二浑身一震:「什么?」 「芮惊涛练成了无量神功第七重,已经绝情绝爱,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还把当时只有几岁大的堡主囚禁于『一夜风雨楼』的地牢里整整三年。听说若不是大小姐当时早就嫁入王府,一样会遭难的。」三肆感慨道,「我也是听人谣传的,说是当日芮家堡一片火海,大部分人都死绝了。连芮惊涛的贴身青衣也只剩下了一人而已。」 「那……后来呢?」卫十二问道,不知怎的,想到芮铭竟然受过这样的苦,他就觉得心里有些酸软的痛。 「后来啊……」三肆眼睛一转,笑嘻嘻道,「听说后来芮铭不知道是从哪里偷了半部无量神功,也练成了这妖功,找到机会烧风雨楼,逃到了京城王爷府内。直到十年前,他才以弱冠之龄回到芮家堡,以玄铁重铸『一夜风雨楼』,合着武林几大高手,将芮惊涛锁了进去。只是我们当时被囚禁于暗西厂内,全然不知道外面的血雨腥风罢了。」 卫十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月光照在上面,铺上了一层银光。他缓缓地握掌成拳,低声问道:「当时那唯一活着的青衣是谁?」 三肆挠挠头发:「似乎是……似乎是叫做芮夕。啊,对了,听说就是夕公子!」 八月十五日,夜,玉兔东升,月满西楼。 芮家堡上上下下早早就掌了彩灯,然而因了惯例,下人们都回家探亲,只有些丫鬟和长工,偶尔走过,发出些声响。 隐隐中有凉风袭来,那些灯笼纷乱的随风摆动。 不知为何,总有一种阴森的不似人间的感觉。 铭雅居内的邀月堂,早已灯火通明,两张偌大长餐桌上摆满了各式精致的糕点菜品,却总共坐了不到十人。左侧桌上乃是笑着私聊的芮夕和芮凌。右手桌旁则是闷声不吭的五位黑衣影卫,分别是赵大、钱二、孙三、郑七、冯九几人,陈十和褚十一因了今日当值,故隐在暗处并不现声。 一时间除了上菜动筷之声,再无其他杂音。屋子内安静的有些要命。 月升至顶,天色全暗时,芮铭才穿着滚着金边的黑色敞袍,内着亮缎子料的黑色交领长衫,身后跟着肖冬青出现在邀月堂内。随后陈十,褚十一也从隐身处现身,站于芮铭身后。 在座诸位同时立座,拜倒:「属下等恭祝堡主身体康泰,和气满堂。」 「都起来吧。大过节的,这么拘束做什么?」芮铭兴致倒是很高,「刚在外面应酬阁主和分堡的主事,让诸位久等了。来,我敬大家一杯。」 酒过三巡,气氛便松动了一些。芮铭坐在上首,青衣黑衣便按着规矩一次给芮铭呈上各种礼物。芮铭笑着评价两句,便让身边的褚十一收了去。 轮到芮凌献礼的时候,他笑嘻嘻的拿着一锦绣长盒子,鞠躬道:「主子,芮城与我有一份大礼要交了给您。愿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哦?芮城这小子还没回来,就托你一起上礼了?打开我看看。」芮铭笑道。 「是。」芮凌解开上面的丝带,打开盖子,双手将那盒子呈递至芮铭的面前。芮铭看了一眼,道:「也难为你这些天来辛苦保存,没至于烂掉。」 芮凌恭恭敬敬的说:「这也算是芮凌的一片苦心。」 芮铭突然冷笑一声:「十一,收了。」 褚十一上前接礼,看清楚了里面装的什么,脸色不禁一凛。 那是一只断臂,断臂的主人死前必定猛烈挣扎过,断臂前段的手掌里,还紧紧攥着一本帐簿,被血染了个透,时间久了,血已发黑。整个断臂都呈现出青色的腐烂,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味。 与此同时,屋内的整个气氛已经大变。 芮凌、赵大、钱二、孙三已移至芮夕身后站定。剩下郑七、冯九二人,则向芮铭靠近了几分。屋子里不多几人,瞬间被划归成了两类。 芮铭靠在椅子上,嘴尖微微翘起,来去打量了芮夕等人,道:「若没料错,前次我出堡遇袭,死了四个青衣,是芮夕、芮凌你们牵 分卷阅读5 谋划的吧?」 芮夕笑道:「只要泄露一两个模糊的消息出去,死几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芮铭又问:「芮城、芮华、芮月……三人已死?」 芮凌挺身道:「芮华、芮月死的早了,刚出堡我便已经结果了他们。因此未曾留下断臂送给主子。」 「然后芮夕盗了我的私印,伪造了手谕给远在京城的芮霄、芮云和芮支三人?」芮铭又问。 芮夕脸色微变:「主子那日夜里已经知道了?」 芮铭没有答他,却径自问下去:「我待你二人不薄,以兄弟之态相处。今日你们要反我,又是为何?」 芮夕张口还未说话,芮凌已经盛气凌人道:「因为你不配当芮家堡堡主!自你任堡主以来,胸无大志,无所作为,芮家堡江湖地位一落千丈。怎么比得上芮惊涛,我芮凌也只尊他一人为堡主――」他话未说完,芮铭突然从座位上消失。 又如同魅影一般,出现在芮凌的面前。完全来不及躲闪,芮铭已经猛然伸手掏穿了他的胸腔。芮凌只听见自己骨头崩碎的声音,再然后就发现自己的心脏位置,穿了个从前到后的大洞。他张口想说什么,喉咙里只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泛出一堆血沫。 而芮铭却已经坐回了堡主之位,若不是手里那颗冒着热气滴着血急速跳动的鲜红心脏,决不会有人敢说他离开过座位。 这一切发生在极快的一瞬,快到在场没有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快到所有人脸色顿时惨然。芮夕等人看着站在屋子里留了洞的芮凌,再去看淡漠如初的芮铭,只觉得一阵恶心。 芮铭惰懒的靠在椅子上,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托着那颗心脏。 「冬青。」他声音很冷漠,「凌公子怕是被我惯久了,规矩都忘了,给他立立规矩。」接着手指收拢,那心脏顿时被挤得稀烂,烂泥一样的从芮铭的指缝间散落到台阶上。 「是。」肖冬青上前一步,朗声道:「芮家堡家规十一条:以下犯上者,死;残害同盟者,死;不听管教者,死……」 他的声音平静得很,然而每说一条,就好像在众人的心上敲了一记。屋子里死寂一片。只有褚十一掏出湿巾,半跪于芮铭身边,仔仔细细将他右手的血污擦了个干净。 「……妄为是非者,死。」肖冬青语毕,芮凌的身体方才倒地,在地上抽了几次,再没了动静。 芮铭带着那个没有温度的笑,抬眼看着芮夕问:「芮夕,你呢?为何犯上?」 芮夕袖子下面的拳头,因了紧张,紧紧攥着,脸上却带着于平时别无二致的表情,道:「忠仆不侍二主。」 芮铭嗤之:「愚忠。」 「今日便是死,也要救得大堡主出楼。」芮夕坚决道,似是有了十足把握。 「可以。你去救吧。」芮铭道。 芮夕一愣:「什么意思?」 「芮家堡兴衰、芮惊涛死活……我通通不在乎。」芮铭仿佛讽刺他一般,「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直放纵让你在堡内翻云弄雨?当初留你在旁,只是无聊。这十年里,你东奔西走执着愚笨的模样,勉强也算得上有些意思。」 芮夕脸色陡然白了:「芮铭!难不成放了大堡主,引起又一场武林浩劫,你全然无所谓?」 「死多少人,灭多少族,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芮铭道,「你不要忘了,我和大哥一般,练的是无量神功……」 芮夕浑身一颤,不由自主道:「那绝情绝爱的魔功。」 话未说完,远处陡然传来一声巨雷,整个地面晃了几晃,从屋梁下震下了许多细沙瓦砾。然后是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响声,桌上的器皿被震碎了大半。 「啊,用了炸药?好办法。」芮铭看着一夜风雨楼的方向,那边已是渐渐起了两三团火光。庄内也有人拿了锣鼓到处响警。 芮夕突然笑道:「我突然想起来,今日在一夜风雨楼值岗的,似乎是和卫十二一个屋子的那个影卫。卫十二仿佛很紧张此人……」 芮铭那淡漠的神情陡然一变,眼神里射出冷光:「冬青,影卫归你号令,堡内所有参与犯上的人,统统杀尽,一个不留。」 「是。」 肖冬青话音未落,芮铭已经推门施展轻功掠了出去。 外面院子已有影卫将这里层层围住,再远处,也有侍从来回拼杀。芮铭却统统不顾,只快速的往一夜风雨楼而去。 卫十二在第一声爆炸响起之时,就已经推开房门,朝一夜风雨楼奔去。 爆炸之声越来越响,接连几下,在远山之间回荡,震耳欲聋。炸上天的土木,在空气里形成了一片黄雾,绕着青灰色的烟子,连呼吸嘴里都是一把灰尘。 「砰――!」又是一声巨响。 刚到了风雨楼围墙外的卫十二被震得晃了几下。勉强眯着眼睛,找到了被炸的七零八碎,堆满石块的大门,从旁的豁口里跳进去,漆黑色的一夜风雨楼,就突兀的出现在眼前。周围散落着青砖黄土,木材都被炸烂烧着了,绕着依旧安静的风雨楼。 「三肆!三肆!」卫十二一手挡着泥土,一手往前摸索,边走边喊。 「砰――!」又是一声,从风雨楼后面,红光一下子炸上了天。卫十二的耳朵都要被炸懵了。 「卫哥!」身后有人喊了声。 「三肆。」卫十二回身,有人已经扑入他怀,乃是三肆。他略放下了心,「你快随我走。这里已经不安全――」 卫十二的话戛然而止。 一道凉意,极其迅速的从三肆的袖子里滑到十二的面前。十二猛地往后一翻,抬手拍了出去,本要落在三肆胸前的手晃了晃,拍上了他的肩膀。 三肆被拍倒在地。 然而已是慢了慢,三肆的匕首,在卫十二右臂上拉下了一道伤口。 「三肆,你这是做什么?」卫十二翻身落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困惑的问。 「呸。」三肆吐了口血沫,捏着手里的匕首踉跄的站了起来,嘴上带着恶狠狠的笑,「我做什么?卫十二,你先问问自己做了什么吧?」 「我?」卫十二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我做了什么?这里不安全,你快走……」 「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三肆冷笑道,眼睛里全是厌恶的神情,「我问你,肆柒是怎么死的?」 卫十二的脑子里「嗡嗡」作响,愣愣的道:「你、你说什么?」 「你还装?哈,骗我什么肆柒还好,肆柒未死。其实是你为了出厂,杀了肆柒吧?」三肆的脸因为厌恶和仇恨,狰狞的扭曲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老子听了当时就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了你那张虚伪的脸!」 卫十二的脸色惨白道:「你为何会知晓?」暗西厂里的事情,从来不会外泄。除非是有人故意走漏。 「我当然知晓。」三肆狞笑,「为什么不知道?连我配你一屋,都是早就设计好的。我又怎么能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肮脏事?」 「三肆,你不懂,并不是如此。」卫十二声音微微发抖,只觉得浑身都已冰冷,三肆那种将他当作最仇恨之人看待的眼神让他无法承受,「三肆,三肆你要信我。」 「信你?难道不是你杀了肆柒!?」三肆质问。 卫十二浑身一颤,低声道:「是我。」 「既然是你杀了她,又还有什么可以信的?你就是杀人凶手。」 卫十二颤声道:「三肆,你听我解释。肆柒她――」解释什么呢?解释肆柒已遭总管玷污,解释他就算死了肆柒也不能出来,解释其实是肆柒求死? 「肆柒她怎么了?说啊?」三肆冷笑。 卫十二缓缓攥紧了拳头,身上的颤抖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最后他道:「没什么好解释的。是我杀了肆柒。」 三肆听了这话,眼睛一下子充了血:「卫十二!你全然忘记了当初我与肆柒救你的事情!为了自己,你杀了肆柒。你就是一条贪生怕死的狗!」 「你若要,我把命给你便是了。」卫十二道,「你先随我离开此处之后,你想什么时候杀了我都可以。芮惊涛并不是善类,我怕你……」 「怕?怕什么。要怕的也是你。大堡主一旦出了风雨楼,芮家堡还不顷刻陷入他的掌控之中。芮铭那扶不起的阿斗,能做什么挣扎。」 「三肆!」卫十二隐隐焦急,还要再劝,却陡然停住。 「啊哈哈哈哈哈――」一夜风雨楼里,突然传出一阵朗声大笑。那笑似自异界而来,响声上达天庭下至地府,刹那之间响彻芮家堡内。因那声音带足了真气,近处之人竟无一不被震得五脏六腑移位。三肆更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三肆!」卫十二连忙上前,却被三肆眼神中露出的狂热和崇拜钉在了原地。 「武尊……是武尊!武尊出世了!」三肆每说一个字,血就一直往外狂涌,然而他就如中风了一般,浑身兴奋的打摆子。 卫十二顺着他所看的方向看过去。 风雨楼前黄烟渐渐散去,风中突然响起金属摩擦之声,「嗡――」的一下,一样东西迎面扑来,卫十二屈膝后仰,方才险避过去。那物件随后「腾」的一声,插入了倒了一半的围墙之中,深了足有一尺,因了阻势还在不停抖动。 那竟然是一扇被炸的扭曲的玄铁大门! 接着有人从漆黑的楼内走了出来。 那人衣衫褴褛,头发披散,活脱脱一个乞丐。本是闭着眼,似乎在适应强光。却感觉到了什么,猛然睁眼,眼内神采变换,最终溶为一处,沉淀下来,归于虚无。正是无量神教武尊芮惊涛。 他看到站着无损的卫十二半晌,面无表情道:「何人?」 卫十二抱拳,却已是起了防御之姿:「芮家堡堡主属下黑衣影卫,卫十二。」 未料话音刚落,芮惊涛抬右手,夹杂着巨大真气的一掌排山倒海般逼了上来。卫十二急速后退,欲躲过这一掌。芮惊涛却不慌不忙,抬左手,顺力叠加与前掌力之上,一刹那,凶猛的真气翻倍扑上,压迫得卫十二胸口生痛,喉咙里一呛,已是泛上了血味儿。 接了这一掌,必死。 然而身后便是三肆,已是退无可退。 卫十二勉强站定,咬牙去接,果不其然,双掌刚碰,芮惊涛那真个犹如惊涛拍岸般的内力仿佛利剑一般,将他从里到外刺了个透穿。 接着从背后腰间,猛然传来一下巨痛。 卫十二「哇」的一口,吐出血来。勉强扭头去看,三肆拿着的那把匕首,正刺穿了自己的腰部。三肆正阴狠狠地笑着。 「三肆!」卫十二踉跄了一下,扑倒在地。 前面芮惊涛已收了掌,只冷冷的看着他。 三肆笑着道:「你这条贱命,怎能污了武尊的手。要杀,也应该是我亲自解决。」他边笑边说,边说边吐,吐的已不是血,乃是成块的内脏。他本可站在一旁,等芮惊涛一掌解决了他,再来慢慢凌辱。然而三肆却冲了上来,将武尊大部分内力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三肆!」他声音已经发抖的厉害,「三肆……」 三肆瘫倒在地,呛了血:「卫哥……我、我还是不忍心……」 「我、我知道。」卫十二想要抬手去摸他,却发现右手已经失去知觉。刚芮惊涛那一掌,自己只受了三分,便已经断了右臂。 「你把这个……送给肆柒……」三肆将一块沾满了血的银锁掏出来,想要递给卫十二,却半天没有成功。卫十二用左手一把抓住,抑制着哭声道:「我知道。」 「告诉她……来年开春……我娶……」三肆睁着眼睛看着天,声音断断续续,然而他的眼睛里却闪过许多绚烂的光芒,似是看到了不曾存在过的未来。 「肆柒……」少年最终停止了呼吸。 卫十二紧闭着眼,捏着手中银锁,浑身发抖。冰凉的寒意从脚尖蔓延到胸口,那是撕心裂肺的痛,刺激着他的每一分神智。 「儿女情长。」背后始终冷冷看着的芮惊涛道,「既然如此,我当回好人,送你一程。」说罢,真气猛然又盛了起来。 芮惊涛这一掌速度极快,如离弦之箭,划破苍穹,直奔卫十二眉心而来。 十二半跪在地上,体内的内力几乎被芮惊涛拍散,右臂已断。在芮惊涛矛隼般的一掌下,无一分生还之机。 此时的卫十二也并未想过要继续活下去。他依旧捏着三肆的手。放弃一般的,闭起了双眼。 芮惊涛便在他闭眼的一霎,袭近面前。掌风从卫十二的脸颊飞过,刺的生痛。 突然听见一声巨响。 声音响亮,竟尤胜于之前的炸药。 石子皆被震飞,随后劈啪落在四周的泥土之上。 预料之中的巨痛并未到来,卫十二睁眼一看,芮铭身着黑衫,背对自己,单手抬起,已是与芮惊涛对了一掌,四周看起来仿佛陨坑般深陷四射,然而芮铭的身形却巍然不动。 正诧异芮铭之力竟似与芮惊涛不相伯仲之时,芮铭已回头,冷冷的看着他,满眼的怒火:「谁许你寻死的!?卫十二,你莫不是又忘了自己的身分!」 卫十二却竟似没有听到一般,只低头紧握住三肆开始冰凉的手。 「芮铭。」芮惊涛已辨认出面前是何人,然而语气却淡漠的仿佛在唤不相识的人。 芮铭回头,抬眼看着面前的人,低声道:「大哥,好久不见。」 「你长大了。」 「已过十年。」 「你不是自封经络,为何无量神功似有大成?」 「你被少林掌门一掌打入风雨楼后,为了芮家堡不倒,二姊耗尽全身功力,重开了我的经络。」 两人分明是至亲兄弟,一来二去的对话却无一丝起伏,毛骨悚然到可怕的地步。又因两人声音相近,轮廓相似。听久了,竟然觉得似乎只有一人说话,来去都是回音。 「第几层?」芮惊涛又问。 芮铭眼也未抬道:「我练到了第几层,你试过不就知晓吗?」 芮惊涛冲着卫十二微抬下巴道:「你很在乎他。」 「我的东西,自是不能让旁人碰。」芮铭却无反应,漠然回答。 「旁人?」芮惊涛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只是那笑容既僵硬又冰冷,让人看了能活生生的打上几个激灵。 「我偏要试试。」芮惊涛鬼魅般的移了过去,右手已袭至卫十二的额头。芮铭在旁边看的清楚,抬手已是挡了下来。 「打狗也得看主人。」他手掌一翻,猛然挺进,直击芮惊涛的肘部。 芮惊涛哈哈一笑,凌空跃起。 两人顿时斗到一起。 此时子时刚过,燃烧起来的芮家堡,与月光交相辉映,将天空照得通亮。同习了无量神功的二人,在火光之间,时隐时现,所到之处,莫不是一片废墟。凶猛的真气四溢,将四周之物悉数毁灭;普通人完全无法看清的招式套路更是集百家所长。无论是少林拳还是武当腿,平凡无奇的招式,都能在二人的交手中,因了无量神功的原因,发挥出极大的威力。 这一场百年难遇的对决,若有人能在旁地近观,定能受益匪浅。 只可惜,现场唯一一位旁观者,却垂眼而坐,完全不关心他们的恶斗。 正在此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传来一阵隐隐的笛声,缓慢而宁静,似一条流淌的河流,要把人的魂魄勾走一般。 芮铭自空中落地,发丝已有了两分乱。再抬手避过芮惊涛的一招,已到了卫十二身边。 「卫十二,捂住耳朵!」他道。 卫十二却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出窍。 芮惊涛两招杀记袭来,芮铭就地一滚,怒喝道:「卫十二,你傻了么!捂住耳朵!」 那笛声陡然一扬,竟然配合起芮惊涛的节奏而动。一瞬间,芮惊涛的功力似乎高了不止数倍。 芮铭看着纹丝不动的卫十二,额头已出了薄薄冷汗。心下一横,猛然一招将芮惊涛逼开数丈,回手就是一记手刀砍上了卫十二的后脑勺,卫十二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这是一个破绽。 芮惊涛又怎么会失了这个机会。 待芮铭回身迎对,芮惊涛的惊涛拍岸掌随着诡异的笛声已袭至他的胸前。这一掌,芮惊涛是带了十二分内力的。几乎要将自己这三十余年来的所学精华全部运用到自己的双手之间。 芮铭的发髻,因为真气溢满,竟被挣断。 这一掌,极其凶险。 世间有谁能躲得过? 你? 抑或是他? 谁能避开这仿佛阎王索命般的一击? 芮铭仓促间大喝一声,双掌重叠,一掌拍了出去,直迎上芮惊涛那几乎可以毁天灭地的一击。 笛声戛然而止。 接着「轰」的一声,两人四周的围墙全部齐腰而断,连玄铁铸造的一夜风雨楼似乎都承受不住一般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芮惊涛一跃而起,落地之时,往后踉跄了五步,方才停住。 他的脸颊被飞溅的石子划出了伤口,双眼中充满了极其诧异的神色。接着他缓缓抬手,蹭下了血迹,不敢相信般的看了又看。 芮铭长发披散空中,冷面负手而立,如地狱修罗般。 「你……」芮惊涛无法相信的开口,「你竟伤了我。」 「总有人能伤你。」芮铭冷然道,「大哥以为我已练至无量神功第几层?」 「你……」芮惊涛渐渐平静,接着疯狂大笑,「好好好!哈哈哈哈――!果然是我芮惊涛的弟弟!」 「还要再试试吗?」芮铭无视他的笑声,只问道。 「好好,再来!」芮惊涛刚说完,远处又响起了笛声,只是缺了几个音节。芮惊涛听见,眉头微皱道:「芮铭,今日先走,来日再战。」说罢,也不等芮铭回话,转身就掠出了院子。 芮铭皱眉闭眼,站在那里,听着远处脚步消失。他眼前一黑,一下子就滑倒在地。撑着旁边的碎尸勉强坐了起来,连忙去探卫十二的鼻息。直到感觉到卫十二还在轻微出气,方才真正松懈下来。 他「哇」的一声吐出两口黑血,痛苦不堪的靠在石头上,抚着胸口,急速喘息。芮惊涛第一掌就伤了他的心脉,后面全是靠了一口真气强撑。最后那一掌,他已是强弩之末,故作镇定而已。负手而立,只是不想让芮惊涛发觉他右手掌心已是被伤的可见白骨森森。 眼前忽明忽暗,阵阵的发黑。 芮铭只觉得已是快要失去意识。 然而周围的火势越来越大,开始往两人一尸所在之处蔓延。他都能闻见自己头发被烧焦的味道。不想死,就得拼命。 芮铭只能使劲掐着自己掌心的伤,勉强才被巨痛刺醒。 周围只剩下风雨楼乃是玄铁所铸,不怕水火,芮铭便抓住卫十二的双臂拖着走,未料卫十二却是左手紧握住三肆的右手,死死不肯松手,芮铭使尽全身力气也不能分开。他只能连带一人一尸往风雨楼拖,才走了几步,便累的气喘吁吁,又是几口血吐了出来。 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十二脚下。再这么下去,两个活着的也只会葬身火海。芮铭当机立断,从卫十二怀里摸出他随身携带的短刀,一挥手,便斩断了三肆的手腕。只留下一只手被卫十二紧紧捏住。 他艰难的把卫十二拖进了风雨楼内,毫无形象的坐在大门边,咬牙切齿地狠狠捏着卫十二的脸蛋道:「你这个奴才,平时看不出来,重的跟头猪似的!看你醒了,本堡主不好好收拾你!」 第六章 芮惊涛起落几次,已是飘出了芮家堡主院落之外。 天色已经微明,身后的芮家堡深陷一团熔火之中。 笛声渐渐清晰了,他顺着那个方向,又是一会儿,远处隐隐的便看见几个人影,近了,才发现竟然是之前在祥莱酒楼被调戏的那小姐与众仆。 那着灰色襦裙,面容普通的小姐,正手持半枝笛子,闭眼吹着。待芮惊涛落于她的身前,方才缓缓收音。 「南宫飞燕!十几年没见,你怎还是这副幼龄之姿。」芮惊涛问。 那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姐,正是无量神教四尊者之一的乐尊。她缓缓抬眼,眼中只有手里的笛子。扬起那半枝笛子,看了看,道:「断了。」接着似乎才看到芮惊涛,「芮铭震断的。你弟确是练武奇才。」 「哼。」芮惊涛倒有些闷闷不乐,「他竟然伤了我。」 「你若悟了无量神功第九重,又怎会被伤?只是你杀戮太重,恐怕难办。」南宫飞燕将半枝笛子仔细收藏于怀中,转身上了马车,「走吧。」 「去哪里?」 「你不是一直想见无量天尊吗?金羽令再次现世,这次,也许你能有缘与天尊见上一面。」南宫飞燕道。 芮惊涛的眼神里一下子充满了狂喜:「好好好!」说罢跃上了马车,随着南宫飞燕一起离开。他全然不曾注意从远处追赶而来的芮夕一行人。 「夕公子!堡主他――」 芮夕看着远处绝尘而去的马车,紧握住袖下的拳头,突然道:「赵大,我……真不知道,我们这番动作,是对是错……主人他已不是二十年前的少年剑客了。他已拜入无量天尊座下,乃是魔教武尊。」 赵大在他身后躬身道:「夕公子,听主令从主命,并无对错。」 芮夕苦笑:「希望如此吧。」 随后朝着芮惊涛一行的方向跟了上去。 芮家堡后门菜地池塘附近,有三个人跌跌撞撞的从里面爬了出来,对面的火势已影响不到此处。互相看看,都是一身菜色。 「不知主人安危。」褚十一身上有大小不等二十余处刀伤,但并非致命,他担忧的望向火海。 「应该没事的。」肖冬青吐了吐嘴巴里的烂菜叶子道,「他自己早有安排。」 「这就是他的安排?」郑七指着火海质问,「死了七十多影卫,连带四五个黑衣影卫,两百多属下,三个阁主……这个安排甚妙,主人真是诸葛妙计。」 「唉,老七!不可在肖阁主面前无礼。」十一急忙道。 「无妨。」肖冬青皱着眉头道,「堡主这次确实过分了。但是……他亦是有打算的……」这话说得有些心虚了,「我们便去之前约定好之地点等待,安顿好了再来寻他们吧。」 「只能如此了。」最终三人达成一致,便转身要走。 身后不时传来楼宇崩塌的声音。三人回头。 只见芮家堡的火势越来越大,似乎不会停了一般烧上了云霄。 三人虽不表露,然而看着这猖狂的火,却都忍不住隐隐担忧。 这样的火海里,谁人还能存活? 一夜风雨楼外,火舌如龙卷风般将三层小楼裹入了风眼。 屋内变得干燥窒息,玄铁打造的墙壁发烫,隐隐透露出红光。 芮铭并没能喘息多久。 密不透风的火海很快会烧光屋内的氧气,二人刚才没被烧死,但是立即就要窒息而死了。 然而芮大堡主似乎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将卫十二拖到了祭台之下,接着在角落某个不起眼的位置按了按。 「嗖」的一声,祭台下出现了一人见方的大洞,卫十二整个人掉了进去,芮铭随后跃入洞内,接着洞门关闭,火舌和火海内的喧嚣顿时被隔绝在远处。 芮铭呼了口气,朝四周望了望。 此处似乎是风雨楼早有的地下暗室,四周乃是青石砖砌出。暗室很矮,不到一人高,芮铭需弯腰下蹲方才不至于碰头。面积也不大,三个人若是平躺便刚刚好,再多一个人,就无处下脚了。 芮铭将十二放置于一面潮湿的墙壁下,从墙上沾了些水珠喂予十二。十二发出一声呻吟,却又很快陷入更深的昏迷之中。 芮大堡主似乎对于疗伤十分熟悉,知道这样一时半会也无法醒来,便给卫十二处理了伤口,腰下那刺穿的匕首也拔了出来,用自己的衣物撕扯几条,给卫十二捆绑止血。又从屋子里唯一一件布满灰尘疑似床榻的东西上劈下一块木板,给十二的右手正骨后固定住。这中间,卫十二反复呻吟,紧皱眉头浑身冒汗,却始终未曾醒来。 待一切处理完毕。 芮铭才放任自己瘫倒在地,试着运气行走,却发现不仅内伤严重,体内的内力竟然已经不到三成。 「唉……」他看着头顶的黑暗。 为了个影卫…… 真是犯傻。 卫十二感觉嘴唇触到了柔软的东西。 有些温暖,还有点儿痒。 「三肆……」模糊地唤了一声。 另外一个灵巧的触感,从胸口开始,往身下游走,一直到…… 他猛然睁开眼睛,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人,往后跃了一步,撞上后面的墙壁,才发现自己浑身巨痛,要散架了一般。 对面那个被推倒的人,正在昏暗中撑着墙咳嗽。 卫十二打量了一下:「你……」是芮铭? 怎么如此狼狈? 芮铭抬头看他:「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扶我。」 这时候,先前的记忆才一点一点浮现出来,接着,卫十二低头看见了手中只剩下残掌的三肆。他的眼神暗了暗,接着迅速燃烧起一种他之前从未表露过的神情。 愤怒。 芮铭见他一动不动,微皱了眉道:「卫十二!」 「三肆呢?」卫十二却再一次出乎意料的回应了芮铭。 「死了。」芮铭的脸色沉了下来。 「尸体呢?」卫十二声音却扬了起来,里面泛着无法克制的怒火。 「扔了。」芮铭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冷冷的甩出两个字。 「你――!」卫十二急促的喘息着,腰部和右臂的巨痛,让他还能稍微保持理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三肆已经身死,为何连全尸都不可留?」 「卫十二,注意你说话的语气。」芮铭靠墙盘腿而坐,漠然置之,「怎么处置三肆,我说了算。」顿了顿,又道,「更何况当时情况危急,要救你一人已实属不易,我……」 「处置?」卫十二语气怪异的重复了一次这两个字,「处置?哈哈……」他嘲笑了两声,「对,您是芮家大堡主。我们都只是您座下奴才,要生要死,也不过是您一句话而已!」卫十二竟是全然不曾听见芮铭最后那句类似解释的话。 芮铭从未见过这般义愤填膺激动的失了常态的卫十二,不禁一愣。 「在你眼里,影卫死了,总还是有的。不过是些听话的狗。」卫十二勉强弯腰站了起来,将外衣脱下,将三肆的残掌用左手仔细包裹在内,放在角落。他在做着这些动作的时候,眼神悲哀而又温柔。 看的芮铭好不舒服。 仔细想来,卫十二两次失态都是因了这贰三肆而起…… 「你喜欢他。」芮铭得出了这个结论。 岂料卫十二却猛然一震,动作僵了僵。 芮铭一下子不知道什么滋味儿就泛了上来,冰冷刻薄道:「没有我的准许你竟然敢喜欢――」 卫十二缓缓回头:「闭嘴。」 芮铭又一次因了他的反常失去了话语。 「死者为大,莫要再说了。否则……」卫十二抬头,毫无畏惧的直视芮铭,「便是担上弑主的罪名,卫十二也在所不惜!」他一字一句道。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掷地如有声。 卫十二虽然是半跪于地,但是身体笔挺、高昂着头、眼神里的目光锐利无比,虽然浑身狼狈不堪,腰间还有一大块血污。但是在这昏黑的屋子里,在旁边盘腿而坐的芮铭看来,却该死的英俊。 芮铭这个人,从小养尊处优,虽然多有磨难,却一向是肆意妄为之极。他能为了救个影卫,甩手置芮家堡化为灰烬而不顾,甚至搭上自己的七成功力。因此明知此时的卫十二犹如一头刚被伤到的狼,伸长了爪子露出了牙齿。却还是因了心里那点儿激荡,一下子扑了上去。 「芮铭!」被扑倒在地的卫十二发出一声忍无可忍的怒吼。 芮铭却已经开始撕扯他的衣服,抵挡之间,他已经抚摸着卫十二赤裸的胸膛,撕咬卫十二的嘴唇。 「别……」恼羞成怒的卫十二张嘴一口咬到了芮铭的嘴唇上,顿时血腥味染上了两个人的舌头。 「请恕属下无礼。」卫十二毫无诚意道,甚至带上了讥讽的表情。 他的表情和行为,最终激怒了芮铭。 想也没想,芮铭扬手一个耳光就甩上了卫十二的左脸。 「啪――!」的一声。 卫十二摔到了墙上,咳嗽了两声。 芮铭揪着他的衣服,扬 分卷阅读6 又是一巴掌高高扬起,却在看清了十二浮肿的左脸后,停在了半空。 然而迎接他的是卫十二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到了他的胃上。芮铭整个人被踹到了暗室的对面。躺在地上,痛到半天没爬起来。 两个人跟刚斗完的野狗似的,瘫在地面,急促喘息了许久。 卫十二更是痛苦不已,尤其是右臂。 「咔哒。」一个药膏瓶子,从芮铭所在的阴暗角落扔到了他的面前。 接着听见芮铭冷漠的声音:「把你那张猪脸抹上药。本堡主看见就上火。」 又过了许久,卫十二方才从地上捡起那药膏,打开来,涂到肿痛的脸上,冰凉的感觉顿时缓解了他的疼痛。 「……多谢。」卫十二犹豫了很久才轻声道谢。只是这次,却没有了「主人」二字。 这之后许久,二人都没有说话。 芮铭一直在角落里调理内伤。 卫十二却因了身上的严重伤势,浑身发热,开始半梦半醒,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才从昏睡中转醒。 此时的芮铭正在仰头看着暗室顶部,见他醒来便道:「火灭了。」 火? 卫十二有些困惑,随后才反应过来,应是之前的爆炸造成的大火。他虽未亲眼看见,却隐隐预估到了是何等伤亡惨重。 芮铭站了起来道:「你躲开。」推了推顶部的暗门,还未等十二反应过来,抬手便是一掌,「轰」的一声,暗门便被击飞,光亮中夹杂着泥土石块涌了进来。 卫十二被呛出了几声咳嗽。 接着身体一轻,还未看清楚旁边的东西,竟然就已经被芮铭打横抱起,跃出了暗室。双眼许久之后才适应了,明亮的环境。卫十二方才知道自己之前竟然一直处于风雨楼下的暗室。风雨楼内因高温烧烤,非玄铁锻造之物都已经烧得走样崩塌。楼里一片狼藉。 芮铭将他放下,转身就走了出去。 卫十二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突然猜想,当年芮铭小的时候,是否就是囚于刚才那个暗室之内? 只是却不待他细想,走出风雨楼抬眼一看,卫十二整个人都震在了原地。方圆五里之内,皆是一片焦黑,断墙残壁处处皆是。各类狰狞之物中隐隐夹杂着烧焦的尸体。荒凉的风一吹过,夹杂了无比腥臭的余味。 「这……」卫十二茫然走下了石阶。 偌大一个芮家堡,昨日那些个青砖高墙、木雕石山、绿树红花……竟然朝夕之间,统统荡然无存。 又走了两步,不出所料,在风雨楼前,找到了一具烧焦了的尸体,断了掌。卫十二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三肆啊…… 芮铭本已经走了些许远,却发现卫十二并没有跟上,转身去寻,便看到卫十二又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跪在院子里,面前是之前死掉的影卫,没来由的就一阵心烦。 「卫十二,你……」他说着就去拍卫十二的肩膀。 卫十二猛然回头,恨意在阳光下清晰可见:「滚!」 芮铭呼吸顿了顿:「你说什么?」 「我让你滚!」卫十二道。随后,十二伸手,将三肆烧焦的尸体,扛上了肩膀,仿佛尸体并未散发出可怕的气味一般,站了起来。 他回头冲着芮铭道:「卫十二入芮家堡十六载,先杀挚友以求保命,后害兄弟死无全尸。卫十二欠芮家堡的已悉数偿还。从今日起,再不是黑衣影卫!」 说罢,从腰间扯下刻着卫十二的牌子,扔在芮铭脚下,转身就走了出去。 芮铭竟然怔了半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捡起那牌子,随即追了上去。 卫十二背着三肆,走到了芮家堡后山林中一处空地,将尸体放置在旁,便开始用左手挖坑,也不管身后跟上来的芮铭。芮铭也有些知趣,只在远处看着,并不上前打扰。 他本已身受重伤,虚弱至极,又只剩下左手可以动。那坑挖起来十分艰难,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方才将三肆的尸体和残掌一起掩埋进去。封土之前,卫十二掏出三肆最后给的那把银锁,放在三肆的耳边,低声道:「三肆,恕我无法让你与肆柒死同穴。但愿你二人能在地府相会。」 他又刻了墓碑放到墓前,便整个人怔怔的跪坐在林间,一动不动。 天色渐渐暗了,又开始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芮铭看着卫十二,心下不耐,最终忍不住上前道:「卫十二,避雨。」要他屈尊降贵去劝一个影卫小心着凉,注意身体,应该避雨……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卫十二却只给了他一个背影。 芮铭又上前一步:「卫十二!」这一次,声音里带了浓重的威胁。 然而卫十二却纹丝不动。 芮铭突然发现,当卫十二决意不再认自己为主之后,他的自我便突出的鲜活生动起来。从在暗室醒过来后,一直冷漠僵硬的是自己,一直神采变换,情绪跃然的方才是十二。 芮铭知道,那个冷漠僵硬没有血性的,方才是真实的自己。就恰恰好像卫十二才突然活了起来一般,之前那个芮铭却突然死了…… 不,之前那个芮铭,一直都是假的。 调笑也好,开心也罢,漫不经心、兴高采烈,故作矫情……都是假的。 芮铭脸上那些表情,渐渐的被雨水抹去,最后只剩下了淡漠,不……最后连淡漠都没有了,什么都没剩下。 雨越下越大。 天色也暗了。 卫十二却不动,没有办法,最终,芮铭只好抬手往卫十二的后颈击去。 没想到卫十二却突然动了,他在雨中就地一转,左手突然如空中抚琴一般,急速击上芮铭手臂几大穴位。芮铭始料未及,痛哼了一声,退了两步。 他扶着肩膀,看向雨中的卫十二。 对方正用防御的姿势半跪于三肆的墓前,急促的喘气,在雨中形成了一片水雾。他的左手扬起,拇指小指微屈。 「拂情指……」芮铭认出了那个招式,「你会拂情指?」他仔细打量着对面已经几乎支撑不住的卫十二。 「逍遥侯温如玉……是你什么人?」芮铭问。 这是卫十二在清醒的时候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接着他便昏了过去,耳边却想起了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仿佛熟悉的歌谣: 「逍遥山庄逍遥侯,仗剑江湖爱风流。 少时习得拂情指,一曲温柔断前仇……」 逍遥侯温如玉。 此人没有武尊芮惊涛的武功高强,逍遥山庄也不到芮家堡这般财大气粗。但是江湖上行走的,却没有几个不知道他。 他是中原武林里,唯一有爵位的贵族。虽然只是个侯爷,家道也在数百年间中落,然而温如玉却因了这贵族血脉,而显得与众不同。 抛开血脉不说,温如玉这个人,也十分的与众不同。二十年前武林大会与当时的武林盟主一战而胜,但是却并未接任前盟主的职位。更是因了那一战,赢得武林第一美人阮青魂的青睐。而他最终却娶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的帮派女头子。当时武林之中一片哗然。 这么个不合常理,风格怪异之人,会是卫十二的什么人? 芮铭看着昏迷中的卫十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卫十二因了伤口发炎导致的高烧,几日都未醒来。朦朦胧胧中,会有人帮他脱了衣物,帮他擦拭身体,喂他饮水喝粥…… 再醒过来,他睁眼便看到了岩石,才恍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躺在岩洞中了。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可以听见远处小鸟的叫声……卫十二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勉强坐了起来,已经是一身虚汗。 浑身的伤口都被包扎完好,带着浓浓的草药味道。岩洞里不远处有一堆养着的篝火,上面架着的锅里熬烂的粥正冒着泡,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自己身下是一块烧焦了边儿的白虎皮,卫十二摸了摸,似乎有些熟悉。 依稀记得议事厅堡主椅子下就铺着这么一块。那熬粥的锅也熟悉得很,像是先烈厅里的香炉…… 卫十二正在困惑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他抬头,就看见芮铭换了一身浅蓝色短打,背着一个麻袋进了岩洞。 芮铭看他一眼:「醒了?」他走到篝火旁,将那麻袋放下,从里面掏出一套白玉碗筷,用旁边的帕子擦了擦。「宅子里还是有不少好东西没烧坏的。」 卫十二没有说话,紧紧观察芮铭的动作。 芮铭也不在意,用那白玉碗给卫十二盛了碗粥,放到卫十二面前的地上。自己拿了一个金色的大碗也盛了一碗吃起来,卫十二看的分明,那是皇上御赐的金玉满堂碗。待他吃完,卫十二却根本没有动过地上的粥。 芮铭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吃饭。」 卫十二却转身躺下,背对着他。 空气一下子僵滞了。 过了一会儿,芮铭过来,将那碗里的粥端出岩洞,倒在旁的草丛中,把碗洗干净后,整齐并排摆放在篝火旁的石头上。随后背起麻袋,转身出了山洞。 这一次,芮铭并未怒骂卫十二,也没有命令他。然而背对着的那双眼让卫十二感觉到身后仿佛被烧出了一个大洞。直到他离开,卫十二才能轻微的松一口气。 卫十二醒来第二日。 芮铭按照一日三餐的时辰,端了粥与清水给卫十二。最后都丝毫没动的端出去倒掉。 卫十二醒来第三日。 一切照旧。 芮铭终于意识到,卫十二不是在和他置气。卫十二根本就是想死! 卫十二醒来第四日。 「啪!」重重的一下,冒着热气的粥放置在卫十二旁边的地上。芮铭一如既往道:「吃饭。」 卫十二转过身去。 「不吃,我便掘坟鞭尸。」芮铭的声音从卫十二的背后传来,如前几日般毫无起伏,声音淡漠的仿佛在说天气一般,然而却让十二无比清楚地感觉出,他绝对说到做到! 卫十二猛然坐了起来,怒道:「你――!」 「吃饭。」芮铭看着他,缓缓吐出两个字。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狠狠纠缠了半天,最终卫十二垂下了头,伸手去端地上那碗粥,因了许久不曾进食,连手指都在发抖。接着,粥便已经被芮铭端了起来。 芮铭蹲在卫十二的面前,舀了一勺粥递到十二的面前。卫十二眼神十分抗拒,却不得不张嘴喝了下去。 接着…… 芮铭看着卫十二怪异的表情:「怎了?」 卫十二把那口差点吐出来的粥艰难的咽了下去道:「没什么。」 究竟要什么样的力量才能把一碗粥煮的连几天都没有进食的人都觉得难吃的恐怖?卫十二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咬牙喝完了芮铭手里那碗粥。 接着是水。 接着换药。 末了…… 「吃了,我背你去看三肆。」芮铭道。他将碗拿出去细细洗了,收好,便转身蹲在卫十二面前,「来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突然好像这山间清亮的阳光,细细的慰温了卫十二的心脏。卫十二不由自主地伸出左手勾住芮铭的脖子,芮铭便已双手托着他的臀站了起来。 外面的风很凉。 卫十二难得的脸上发烫,低了头,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而芮大堡主手指动了动,面无表情的想到:嗯,弹性不错。 接着许多日,便就是这么过了。 疗伤吃饭、休息养病。 开始时是芮大堡主亲自「下厨」,来来去去都只有稀粥,只是每次待卫十二吃过后,便背他去三肆的坟前。卫十二就在那里,能安静的坐上一整天。到下午吃饭的时候,芮铭又将卫十二背回岩洞里。吃了粥,换了药,让卫十二睡了,芮铭自己才开始盘腿疗伤。 他的伤并不见得比卫十二轻几分,只是伤在内,又没有卫十二这样大悲大喜的情绪起伏,反而好的快一些。这几日,芮铭已经明显感觉自己的内力开始缓慢恢复。 不过他也向来不在乎这些东西。 实际上,这个世上能让他在乎和感兴趣的东西很少。 两个人在这山洞里住着,竟然默默地形成了奇怪的默契。在芮家堡里的种种争执,再未曾发生过。 卫十二的伤,在这样安静的气氛中渐渐好转了,右臂也能略微使力移动,只是要待骨骼完全长好,恐怕也还需要三五个月。在卫十二能自己行走之初,就立即接下了芮大堡主的「主厨」一职。虽然也做不出什么太好吃的,但是烤野鸡,煮碗野菜汤,那还是会的。味道,那自然也是不会吃死人的。 但是除此之外,卫十二整个人都跟失了魂一般,依然每天都在三肆的坟前待上许久。芮铭偷偷的从远处看过,卫十二在那里待着,就真的是在发呆,偶尔回神,也是满脸的茫然。 那表情,其实芮铭很熟悉。 许多年前,他曾无数次的在铜镜里看到过露出这般神色的自己。死无所惧,生无所念,浑浑噩噩,犹如行尸走肉般。 在卫十二第四十七次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芮铭有了想法。早在芮铭站到卫十二身后之前,十二便察觉到是他,然而却一动未动。 芮铭站了一会儿,突然道:「你怎不奇怪我为何要放弃芮家堡?」 卫十二并没有接话。 芮铭早就料到,径自说了下去:「大哥十五岁时,便被称为练武奇才。为了荣耀芮家堡,冒险修行了无量神功,却人性丧失,让双亲致死。二姊十四岁便是武林中公认的美人,为了巩固芮家堡的江湖地位,早早的便嫁入年长自己十多岁的朱王爷府里。我自己……」他似是要说什么,却跳了过去,长长的停顿似乎一笔勾消了许多年,「……继承芮家堡之初,便要撤了暗西厂。此处训练灭绝人性不说,常年的严酷训练和筛选是芮家堡极大的一笔负担。然而包括我身边最亲近之人全部不赞同。最终未能实施。芮家堡家规上下四百三十三条,乃是百余年间十八任堡主陆续增加之结果。家规严苛之极已到骇人听闻地步,这许多年来,却纹丝不动。我屡做修改,都不曾触及根本。」 他负手往前走了几步,山丘下焦土一片的芮家堡便呈现眼前。焦黑中,只有一夜风雨楼屹立不倒。 「卫十二,不管你信与不信。芮家堡于你是囚笼,于堡内之人亦是囚笼,于我……更是金刚不破的囚笼!」 卫十二一震,抬头不由自主地看向芮铭的背影。 「与其如此,不如推倒再建罢。」芮铭淡然道。「芮惊涛出世,却只是凑巧罢了。」 卫十二怔怔的看着他,脸上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芮铭回身,问道:「十二,我问你……你恨我否?」 芮铭这样问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些虚的。他已是极难得的将自己的想法告知,若卫十二不回答,他亦再无他法让卫十二敞开心扉。 卫十二听了他的问题,极茫然,双手紧握,内心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许久许久,久到芮铭都已经放弃的时候,最终他方才开口道:「造了我们这样怪物的,乃是暗西厂。制了规矩的乃是芮家堡。杀了三肆的人,是我与芮惊涛。我对你,本就是迁怒,我只是……」只是太需要在那样一个绝望的时候,狠狠地把自己的恨与痛发泄到其他人身上罢了。 芮铭在这些天里,对他的关照,他并不是没有看到。 「我并不恨你。」卫十二最终冷静的回答。「只是……」 只是杀了肆柒,却未能保护好三肆的自己,该怎么办? 没有了暗西厂的自己,算是什么? 脱离了黑衣十二骥的自己,还能自称卫十二吗? 短短几个时辰,便让他多年为之努力的希望和念想统统粉碎。这样的他,活着又能做些什么? 卫十二低垂下了眼睛,他的眼神徘徊茫然,甚至还带了些许的恐慌。 他听见芮铭抬脚转身离开的声音。 卫十二顿时死死攥紧了拳头,脸色苍白的好像快要溺死的人一般。 然而很快的,芮铭又回来了。 「说来说去,你只是缺少一根救你的稻草。」芮铭一抬手,空中银光一闪,「嚓――」的一声,卫十二那柄短刀便磨擦着摔在他的面前。 十二抬头,不解的看着芮铭。 「卫十二,站起来比一场。」芮铭挑着眉道,「赢,我便帮你了却残生。输,你这条命便归我所有!」他伸手一划,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桂花花枝,随风而动。 「为何?」卫十二倒也不去拿那短刀,只问道。 芮铭道:「莫要问我,问你自己。」 卫十二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我已非芮家堡影卫,生死不由芮家堡决定。」 芮铭道:「十二,你虽如此说,心里应比我清楚。芮家堡暗西厂内死士,生死早已不由自主。芮家堡亦不是你决意要走,便能离开的地方。今日芮家堡虽毁,然而中原十四省内皆有分堡,你又能逃得多远?」 卫十二道:「要死,还是能死的。」 「你只要在我身边一日,我便不会让你死。你若有一日不在我身边,我总有办法让你死不得。」芮铭平静说道,仿佛在说着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亦知道,便是我不管你,只要芮家堡还在,你到时候恐怕只能落得个生死两难的境地。」 卫十二沉默了。 他知道芮铭说的都是实话。 芮家堡便是这么一个地方。一旦身属芮家堡,便终身不可解脱。 「十二,我是在给你机会。」芮铭循循善诱,「你只要赢了,我便放你身心自由,是死是活你自己决定。你若输了,便将命交与我,我定善待之。」 「赢或输,生或死……」似乎倒成了不错的选择。赢,便往前一步。输,也不过是回归原点。横竖他卫十二都不亏。 卫十二看着芮铭,最后默默地捡起那柄短刀,站了起来,走开两步,便站到了与芮铭针锋相对的位置。以行动给了芮铭明确的答复。 「你有伤在身,我用左手,无量神功亦不用。」芮铭将右手背后,左手执着那树枝。 卫十二点头道:「多谢。」 「来吧。」芮铭手里的树枝一抖,在空中挽了个剑花,便刺了过来。 卫十二斜里挡下,空隙间,亦直攻芮铭胸前。 两人错身而过的刹那,芮铭的发梢从卫十二的耳边拂过,让他忍不住抬眼去看芮铭。 他从十岁起,就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整整十六年。时时刻刻,这个人的喜好厌恶,都被迫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初见时,他已二十五六,亲手杀了挚友,接着这个人便狠狠地赏了他二百鞭刑。他不是不恨,只是那份负罪感,却因了这肉体的痛,得到了短暂的释放。 再见面,这人便扒光了衣服,任由他在雨地里带着满身的伤跪着。他不是不觉得羞辱,然而这人却让他去疗伤,还被上了药,那伤口反而好的快了些。 再然后,他成了卫十二…… 他见过这人肆意妄为的任性。 亦见过这人不顾旁人的浪荡。 还曾见过这人的刻薄、愤怒、开心、生气……以及种种冷硬下难以察觉的心软和关心…… 这时候的他,才了解,之前那十六年所认识的人,都是假的。他一直抗拒的、厌恶的、抵触的那个主人,并非芮铭这个人。 而是粉饰捏造了「主人」,并用这粉饰捏造的假人将他无情压制直到成为无悲无喜、无情无恨的怪物的,三百年屹立江湖而不倒的芮家堡。 此时的卫十二倒赞同起芮铭的话来。 『与其如此,不如推倒再建。』 前事种种,皆无法挽回。与其浑浑噩噩、消沉低迷,不如……不如重新来过吧…… 「登――」的一声,卫十二手里的短刀,被芮铭极快速的一个翻转,挑飞了手去,插入旁的树干中。 芮铭的树枝,抵上了卫十二的喉咙。 卫十二不用低头,便能闻到从那树枝上隐隐而来的桂花香。 芮铭正看着他,手里的树枝又压进了几分,卫十二感觉呼吸有些不畅了。 「我输了。」他道。 芮铭撤了回去,看着他。 卫十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刚刚想到的那些,纷乱错杂,在他的脑子里搅得乱七八糟。他张了两次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芮铭等了许久,见十二那副为难的样子,心里便觉得烦躁,最后转身道:「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没了的还会再有,但是得留着命才行。我原本就没想收你。」他将树枝一扔,抬脚就走,「心不甘情不愿的,我留下来何用。」 面子话酸溜溜的说完了,他也走了老远,这才觉得跟吃了自己煮的粥似的,后悔的想呕。 进了岩洞,就开始收拾东西。 越收拾越乱。 心里烦了起来,抬脚就把那金玉满堂碗踹出洞去。 却半晌没听见落地的声音。 抬头,就看见卫十二手里攥着那碗,站在岩洞门口。 芮铭漠然道:「你要走就走,要死就死,放心不会有人拦着你。」 卫十二却紧张得攥着碗,手指都发白了,牙齿也狠狠地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走过来,将碗递与芮铭。 芮铭看都没看,转身去卷那白虎皮:「我这个人一诺千金。你赶紧滚蛋,免得我后悔。」 卫十二便将碗放在了旁边。 接着突然跪倒在芮铭身后,叩首道:「主人!」 芮铭动作顿住了。 卫十二跪地俯首,心里正是打鼓般的紧张,见他不答,便觉得是自己诚意不够,又道:「主人!卫十二……我……属下……」 他先自称「卫十二」,却突然想到,之前自己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再不是黑衣影卫,那自然不能再做卫十二。又自称「我」,便立即觉得不妥。最后才用了「属下」二字。 然而说完之后,脸上便先烫了。 比起那日被芮铭背出岩洞,还觉得不自在了几分。 「属下……」卫十二的声音都紧张的发抖,「自今日起,鞍前马后出生入死,皆听主人之令。必矢忠不二,全心侍奉主人。属下自知冒犯主人良多,请主人责罚……」 话未说完,头便被强硬的抬了起来。 芮铭的手指,捏着他的下巴生痛。 芮铭的眼神深处,在发着明亮的光。 「主……」卫十二张口不安唤道。芮铭低头,便使劲吻了上来。 就好像要在卫十二的身上盖上属于自己的烙印一般…… 那个吻,很狠很狠。 第七章 那个吻,粗鲁而血腥,揉碎了唇咬破了舌头,唾液和着血,混淆了卫十二的味觉。待芮铭离开他的嘴巴,他已几乎软倒,只勉强撑着地,急促呼吸着,眼神一片迷茫。 「十二,你可想好了。今日你一旦决定,我便不会再给你反悔的机会。」芮铭的声音里充满了霸道的威胁。 卫十二哪里还有思绪去想那些,只打定主意道:「主人,属下不悔。即便有一日主人再不需要属下。属下也会寸步不离,在主人身边尽忠职守。」 他发此誓之时,已是对芮铭抱了十分的信任。只是,世事无常,卫十二哪里知道未来之事,竟既不操纵在自己手中,也无法让芮铭把握。到了那时,这句话便如一根缰绳,将奔腾的野马拴于圈中;又若森森铁栏,把荒漠之狼囚于笼里。便是遍体鳞伤,亦无法挣脱。 「好。你自己说的话,自己记住了。」芮铭点头,「卫十二,伸出手来。」 卫十二伸手,与额头齐平。 一件冰凉润滑的东西,便放入他的手里。 卫十二放下来一看,那是一块深绿的玉牌,周围花纹繁琐,恍如祥云,绿色祥云中又点缀些许紫色,中有白玉为明珠。玉牌中间,狂草行书刻着一个斗大的「芮」字。整个玉牌晶莹剔透,雕工更是卫十二前所未见的精美。 「主人,这……」卫十二不解道,「主人为何不赏属下影卫的腰牌?」 「你忘记我们的赌约了?输,你的命归我所有。并非归芮家堡所有。」芮铭道,「这是我随身携带之物,送你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从此芮家堡种种规矩、命令,都不用再听。」他蹲下来,直视卫十二道,「你只属我一人所有。」 卫十二捏紧了那牌子,不由十分感激:「多谢主人。」 「你要怎么谢我?」芮铭问。 卫十二还在愣神,芮铭便已经勾着他的衣领,滚上了白虎皮,将他压于身下。 「主人……」 芮铭坐在他的身上,已解开了他的腰带,听见他唤,看了他一眼,见到他那张羞得发红仿佛在期待着什么般的脸,伸手温柔的摩挲着,突然笑了。 芮铭低声道:「十二,我要你。」 这是埋了三肆那日起,芮铭露出的第一个笑容,亦是第一个表情。 卫十二看着那个许久未见的既熟悉又陌生的表情,觉得以前的芮铭回来了,突然眼里有些湿润。 「主人……」他又轻唤了一声。 芮铭已经扯下他的衣服至肩,狠狠咬着他的脖颈、锁骨、乳头。边啃咬着,边撕开了卫十二的裤子。 十二的身体,在芮铭来回抚摸啃咬下,变得通红,仿佛煮熟的虾子。芮铭一个轻微的动作,都让他轻颤不已。细小而压抑的呻吟,再不用芮铭去说,便不由自主地泄露了出来。挠得芮铭的心发痒。 「自己把腿抱起来。」芮铭坏心眼地在十二耳边说。若是往日,卫十二可能早就愤怒的跳了起来。可是今日,十二却只是闭上眼睛,扭过头去,接着双手放在大腿下,慢慢的抱着腿置胸,叉开来。 轻颤的睫毛、红透的身体,都在说着卫十二有多不自在,然而邀请一般的自抱双腿呈现于芮铭眼前的风景,却让芮铭一下子血都涌到了下腹。 他低吼一声,便掏出阴茎扑了上去。 「啊……」卫十二浑身颤抖,再维持不了那个姿势,双腿被芮铭压着,在芮铭腰侧打开,左手已勾上了芮铭的脖子,脖子后扬,头发散乱在白虎皮上。 芮铭抬着十二的臀,已经缓慢又毫不犹豫地插入了那个狭小温暖的地方。那里的感觉,让他急不可耐的动了起来。 卫十二便如线末端的木偶,也随着芮铭的动作,浑身颤抖,嘴里还发出急促又甜腻的呻吟。整个人,柔软又顺从的,为芮铭展开。 「十二,睁开眼睛看着我。」芮铭又亲又咬。 卫十二急促喘息着,无力抬头,只微微张开了眼睛,看着芮铭。那眼睛里的情欲,蒙妩媚的仿佛刚才那束桂花香般。 芮铭从未见过这般的卫十二,整个人都要被刺激疯了,动作越来越快,身下的人的反应也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双腿盘住了他的腰,主动配合着浪荡的大声叫喊起来:「主人……啊……别……不要……」 芮铭乐了,狠狠一个进入,问:「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卫十二被刺激得浑身发抖,燥热的脑子早分不清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只顺着本性道:「要。」 芮铭便顺了他的心愿,剧烈的抽插,恨不能将身下的人捅穿,让这个人从里到外,为他所有。 疯狂的交合,最终以芮铭和卫十二同时达到极乐结束。 两人躺在虎皮上喘息的时候,芮铭突然道:「下次一定要在床上做一次。」 细细想来,第一次在温泉、第二次在山间、第三次在岩洞……两人似乎从未正经上过床榻。 芮铭想到这里,刚要去跟卫十二说,转身,卫十二便已离开了白虎皮。 芮铭看他去拿了盆子,盛了水,接着过来跪于侧面,帮他清洁干净,又盛了一杯温水,恭敬的递给芮铭道:「主人性事激烈,应口渴了吧?」 芮铭僵硬的把杯子接过来。他是曾抱怨过卫十二不肯给他倒茶,但……现在这种情况似乎也太过诡异了一些。 卫十二头也不抬道:「主人先小睡一会儿,属下清洁一下,再来服侍。」 按道理来说,卫十二才是那个承欢之人,理应多多歇息。 卫十二继续恭敬道:「不知道主人晚饭想吃些什么,属下尽力而为。」 芮铭只觉得乌云罩顶,他干巴巴的问:「十二,我与你欢好。你是不是不情愿?」 卫十二抬头否认道:「怎么会!」芮铭还没来得及放下心来,只听见卫十二又道,「身为属下,自然要殚精竭力为主人分忧。为主人侍寝,乃是分内之事。」 「嘎巴!」芮铭捏碎了手里的杯子,挫败的躺了回去。无力看天,他只觉得前路一片灰 分卷阅读7 。 次日上午,岩洞门前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府上可有人在否?」此人站于岩洞门口双手拢于袖内,恭敬有礼道。甚至还装模作样的敲了敲岩壁,仿佛在敲大门。 卫十二早已察觉有人近了,便出来迎接,上下打量了一番:「阁下是?」 「哦,在下萧方,乃是武林盟主身边一仆役。」此人身穿大红色长袍,对襟内衫,头发随意缚于脑后,身材挺拔,仪态潇洒。说话之间微微而笑,丹凤眼内波光流转,配了那眼角一颗泪痣,倒显出几分奇异的妖性。 这样的人若只是一个下人,卫十二是万万不信的。 「萧公子有何贵干?」 「奉了主人之命,恭请芮家大堡主参加武林大会。」萧方自袖子里掏出大红色请柬一封,双手承上。他声音柔和低沉,听上去十分舒服,仿佛是一张刚晒过的羊毛毯子般。 「武林大会八月二十六便在嵩山少林应开了。堡主已赶不上。况且萧公子如何找到此处?」卫十二又问。 萧方也不见怪,只笑着说:「主人之命,萧方自要不遗余力完成。主人曾说,芮家堡乃是现今武林中至关重要的一方支柱,万不可缺席。因此萧方只好请少林玄慈大师缓上一缓了。」 「这怎么缓得?」卫十二自然不信。 萧方道:「这个简单,我打断了玄慈大师的腿,毒瞎了他座下三个徒弟,又偷了三四本少林秘笈。少林寺住持自然赶不及的给各方侠士下了延期信。」 少林寺乃是武林北斗,这其中一项但凡做了都能掀起武林内轩然大波,萧方却只笑着,用他那低沉柔和的声音娓娓道来。仿佛真的只是「请」玄慈大师一样。 卫十二已皱了眉头。 武林盟主沈灏听说是一极正派的人士,手下仆役怎么如此血腥毒辣? 「这请柬,还烦小兄弟转交芮大堡主。」萧方又将请柬躬身递上来。 卫十二正要去接,斜里猛然一根枯枝,将他打开,他回头一看,芮铭皱着眉头将他拉到身后,开口说了几个字:「毒尊萧无凌。」 那被叫了毒尊的人,倒是始终平静如初,他躬身道:「芮大堡主别来无恙。」 「你何时成了武林盟主家的走狗?」 萧方抬眼望了芮铭一眼,眼角的泪痣倒显得那一眼风情万种似的。随后,萧方道:「主人说,我这般的武林败类,自然还是锁了项圈家养,总比放出去乱咬人来的好。」 「……你倒是一副忠犬模样。」芮铭半晌也被这厚颜无耻之姿弄得没了言语。 「多谢大堡主夸奖。还请大堡主收了这请柬,也免得萧方回去受主人责罚。」萧方躬身递上请柬,大有芮铭不接,他便决不甘休的意思。 芮铭拿起树枝,往请柬上一点,那请柬就似被树枝粘住一般离开了萧方的手里。芮铭将树枝在空中划了几划,请柬便顺势打开,落于芮铭脚下。 萧方掩袖一笑道:「芮大堡主担心我下毒?我怎敢给盟主大人丢了面子?」 「哼。」芮铭显然不信。萧方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之名素来已久,谁敢相信他半句,那真是不要命了。 请柬里,自然是武林大会相关日程,地点。 已整整被推后了一个月,地点自然也不在嵩山,改在了郴州。 郴州? 芮铭心里微微一动。 逍遥山庄似乎就在郴州地界。若是此次在郴州召开,逍遥侯温如玉作为当地侠士,定是跑不了的。卫十二的身世,现下想来有些扑朔迷离。顺势去查探一番,说不定能找出些头绪。 此时,芮铭已经隐隐动了要去参加的念头。 「芮大堡主可是受了内伤?」萧方的声音突然响起。 接着听见卫十二喊道:「主人,小心!」 芮铭抬头,萧方竟然已经欺身近前,大惊,欲要后退,萧方右手食指,便急速点上芮铭肩井三穴。 本被死死压下的真气猛然四窜,芮铭一掌挥出,逼退了萧方,接着脚下不稳,靠在岩壁上,黑血已经从嘴里流了出来。 萧方倒有些诧异似的,丹凤眼也睁大了些,似是自言自语道:「咦?原来如此……」 卫十二已扶了芮铭,焦急道:「主人!」 芮铭摇头:「我没事儿。你别急。」 「怎么没事。」萧方上前两步,双手照旧拢在袖里,看不清楚,「你本已身受内伤,未得及时治疗,又强行运功击我……真是不想活了。」 芮铭怒道:「你既然知我身受内伤,逼我出手,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 萧方笑着,落落大方道:「因为我之前想杀你啊。」 「……」芮铭一时无语。 这世上能把诸如此类的阴暗事宜说的如此理所当然的人,约莫也只有毒尊萧无凌了。 「不过,我刚试了你的内力后,倒改变想法了。」萧方又道,「虽然留着你,长久必是主人的劲敌,但是想到以后那些有趣的事情,这次就饶了你吧。」随后他扭头对被芮铭死死拦住的卫十二,「喂,小子。」 卫十二抬头看他:「何事?」 「用此药给你家堡主吃了,能缓上一缓。」萧方扔了个盒子给他,「赶紧找个大夫看看吧。你们在这荒山野地里也太久了,该出去看看了。」接着眨眨眼睛,「还不谢谢我?」 卫十二不理,只转身将那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丸药,塞入已经快要昏迷的芮铭嘴中。 「你倒是信的过我。」萧方一愣,笑了出来。 「我听得出那些是真话。」卫十二淡淡回答,「今日知道自己绝不是你的对手。但总有一日,我会把今日之仇讨回来的。」 萧方微笑:「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说罢,他整理整理大红色长袍,悠闲十足的走了。 卫十二将芮铭抱到虎皮上躺好,摸了摸他的脉搏,知道芮铭万万没有脱离险境。这许多天来他竟隐瞒伤情…… 「你早就应该召人过来。」他懊悔道。 「那你怎么办?」芮铭声音已低了下去,咳嗽着,眼睛都睁不开。 此地已经万留不得,芮铭的伤情也不容再拖…… 卫十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心底懊悔,恨自己当时根本没有留心。但却已经下了决心:「主人,你等我。」 卫十二从芮铭捡回来的东西里找出一枝爆竹,那乃是芮家堡转达资讯专用之物。他知道此时烧了这爆竹,便立即会有人找过来。他断逃不脱护主不力的惩罚。 然而卫十二却丝毫没有犹豫,走到山间空旷之地。 「咻――」的一声,爆竹便飞上了半空,炸成了礼花。 卫十二看着那飞天的烟花,心乱如麻。 芮铭,你一定要撑住! 芮家堡的人,来得极快。 不到小半个时辰,卫十二便已听得远处有一队人马近了林子。 芮铭已经昏睡了过去,脉搏并不算稳定,额头冷汗直冒,身体应十分不舒服。 岩洞外传来脚步声,十二抬头,便看到褚十一正奔入岩洞。褚十一见到他,明显一愣。接着后面两队侍卫便依次入了岩洞,中间有两名行军大夫,只上前看了一下,便已确定芮铭的情况,连忙施针救治。随后,三名劲衣侍女端着保暖之物覆盖于芮铭身上,并拿了安神的暖炉于一旁站立。这一切井井有条,方显得芮家堡平日训练有素,不愧为天下第一大堡。 卫十二早在这些人进来的时候,便退到了一旁,默默看着。 此时,后面才有两三人快步入了洞口。前头的乃是肖冬青,后面跟着的乃是一青衣人,腰间如芮夕一般,佩着古剑玉佩,应是剩下的几位青衣十二骥一人。再往后是郑七、冯九,两人见到卫十二,也是一愣。 肖冬青脸色已十分不好,看了卫十二一眼,却并没有发作,先上前问了芮铭的情况,又安排了人去驾车尽快将芮铭送回分堡,这才到卫十二面前:「卫十二,你跟我出来。」 卫十二跟着肖冬青出了岩洞,剩下褚十一等人也随后跟了出去。 肖冬青道:「这是怎么回事?」 卫十二便将那日一夜风雨楼之战,以及岩洞内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肖冬青。 肖冬青是越听越怒,待卫十二讲完,抬手就是一个巴掌甩到卫十二脸上。卫十二也不躲闪,硬生生地受了,单膝跪地。 「护主不力,反叛出门,又不曾及时察觉堡主身受重伤。卫十二,你可知罪!」肖冬青气问。 「属下知罪。」卫十二眼也不眨道。 肖冬青气得踱步,半晌道:「郑七,褚十一,把这叛奴捆了,回去发落。」 二人听了肖冬青的命令,也没犹豫,上来便反剪卫十二双臂。只是这一弄,倒让卫十二挂于腰间的那块玉佩突显了出来。 肖冬青脸色一变,上前就要瞧个仔细,没想到卫十二竟然躲了过去。再一挣扎,十二已脱离二人之手,站于旁地。 「卫十二,你要反了不成?」肖冬青问。「把那玉佩拿来。」 卫十二后退一步,躬身道:「肖阁主,这是主人赏与属下的腰牌。不可随意把玩。」 肖冬青明显不信,冷笑道:「卫十二,你真是会说谎话。这乃是芮家堡堡主贴身腰牌,可调动芮家堡上下一半财力。芮铭会将它赏你?许是堡主昏迷之后,你偷来的吧?」 卫十二浑身一震,他万万没有想到,芮铭竟然将如此重要之物交付与他。 「速速拿来。」肖冬青见他不答,以为心虚,欲要上前去夺。 卫十二却已经跪了下去:「阁主!属下之言无一丝虚假。未能保护好主人,卫十二甘愿受罚。但这腰牌确是主人亲手赠予,如无主人之令,属下决不会交于他人之手。」 他说的斩钉截铁,大有「人在牌在」之意,肖冬青反倒一时不好再硬抢。 又多看了两眼跪地之人,肖冬青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马车已经备好,他亦不打算多在此处纠缠。 命郑七将卫十二双手锁于马匹后,将芮铭仔细安顿在马车内。肖冬青方才带着众人迅速撤离。岩洞之内所有痕迹已经被带来的侍卫清理的一干二净。 而这前前后后,时间竟不曾超过一炷香的工夫。 卫十二腰间本就有伤,内伤也恢复的不算很快。 一路被疾驰的马队拖着被迫前行,很快腰间那伤口就开裂了。待到了黄集县郊区的分堡时,整个衣服前后都是大块的血迹。 还未歇气便被侍卫拖着双手,锁在后院假山旁的石柱上。芮铭也被人小心翼翼的送入了内屋寝室,接着便立即有种种不同分工的人,在这院子回廊之间进出了。 卫十二已是痛的发晕,未曾长好的右臂也在拉扯下剧烈的痛着。他却硬挺着,一声不吭。然而那些来去众人探究又鄙视的眼神,却让他有些无法抬头。 接着有人踏着石子路走至他的面前道:「肖阁主决定待堡主醒来之后,再发落你。」 卫十二抬头一看,乃是之前的青衣十二骥。 这人十分年轻,约莫不到十六七岁,脸生的白嫩圆润,很是养尊处优之态。 「在下芮云。」这人蹲下后道。随即又掏出伤药来给他涂抹在腰间。 「多谢云公子。」卫十二有气无力道。 「不用多谢。我只怕你撑不到堡主醒来之时。」芮云道,「主子既然能将贴身玉佩送你,便是对你青睐有加。你觉得主子醒来后,会对你额外开恩吗?」 卫十二突然想起了芮铭的话。 从此芮家堡种种规矩、命令,都不用再听…… 可是真能不听吗? 卫十二心里一片雪亮,只要芮铭还是这芮家大堡主一日,便不可能有法外开恩的可能。面对芮云的疑问,卫十二发现自己竟然心虚的无法回答。只能低下头,挡住自己颓然的脸,任了那对于芮铭的愧疚,疯狂生长。 「卫十二呢?」芮铭睁眼看见肖冬青的第一句话。 肖冬青皱了眉头:「在外面院子里拴着。」 「他腰上有伤,手臂还没长好。赶紧放了。」芮铭又道。 「不行。」肖冬青道。 芮铭掀开被子摇摇晃晃就要下床,肖冬青连忙按住他:「堡主!规矩不可废!」 「冬青,袖手旁观看芮家堡化为灰烬,就是为了废掉以前的规矩。你忘了吗?」芮铭道。 肖冬青被芮铭说到哑口无言。 「快把他放了吧!」芮铭叹气。「他之前陷入茫然,无了念想,我才能抓了机会好不容易让他重新认我作主。若这般对待他,不出几日待他醒悟,便会离开。」 肖冬青无语:「你不是绝情绝爱吗?我怎么看都没看出来呢?」 芮铭低声道:「正是因此,才绝对不能让他离开我身边。」 肖冬青一愣,倒突然变了脸色:「你、你之前认识他?」 「……冬青,你也知道,无量神功只是绝情绝爱,并非让人无情无爱。在练至第九层前,并不会没有情绪。」芮铭沉默了一会儿道,「只是这些情绪,都只停留在开始修练无量神功之前。」 「我知道。」肖冬青道,「所以你才对以前的故人诸多照顾,对新认识的人毫不在乎。就比如说,你用了芮惊涛的旧部芮夕担任青衣,赵大等担任黑衣。那日你杀了芮凌,却连芮夕一根头发丝都没动。还真是偏心啊。」 「你倒是了解我。」 「那是,多少年的兄弟了。」 芮铭又陷入沉思许久,半晌才继续说:「你应记得十几年前,曾有一个着名的案子未破。就是一时之间武林各大门派掌门人之子,不到十五岁的陆续失踪了七八个,再无人找到过。」 「这个肯定记得。六扇门为此可是焦头烂额了一阵。」 「那是大哥所为。」 「什么?」肖冬青吃了一惊。「他为什么要……」 「他杀戮心太重,修练至第五层,便进展缓慢。当时南宫飞燕找到他,提过一个解决之法。就是找一名根骨俱佳的男孩练习无量神功,待需要之时输入大哥身体,以冲破第九层之辖制。于是大哥便听从了南宫飞燕的鬼话,开始四处寻找合适的男孩。」芮铭叹气道,「这其中,最为明显的,必定是武林名门之后。从小受薰陶,父母也定是侠士。练功自然事半功倍……抓了男孩来,不合适的就杀了灭口……这种事情,也只有大哥能做的出来了。」 「这……你怎之前没和我说过?」肖冬青脸色已是大变。 「我当时不过六七岁,怎么晓得那么多。时间长了,到处查来查去,慢慢才拼凑起来。」芮铭道,「当时是过年前后,我找大哥去后山玩。远远就看见大哥和一个少女在争执什么东西。两人神色,现在想起来应是狂喜居多吧。那少女正是南宫飞燕,所以她这次一出现,我便知道她是谁了。这些年来,她容颜竟然从未改变,依旧维持在十几岁的模样。」 「他们争些什么?」肖冬青问。 「不太记得了。」芮铭缓缓地继续说道,「我只记得当时从远处看到他们二人中间地上躺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公子。大哥似乎在说此人合适,南宫飞燕似乎觉得还不足够好。我当时也是蠢,看到那小孩儿不动,就赶紧跑过去,让大哥给他加衣服。没想到南宫飞燕见到我之后却两眼放光,抓着我的脉搏不肯放。指着我道:就是他!就是他!」 肖冬青脸色白了白,后来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 「当时大哥便过来握我的手,脸上似乎有些挣扎。他问我:铭儿,若是大哥让你帮大哥,你帮不帮。我便说好。他便将那小公子扛在身上,要带走。我问他:大哥,风雪太大,别让他受冻?大哥看我,最后道:好,大哥答应你。」 芮铭似乎陷入记忆不可自拔,默然的口气叙述着一个惊心动魄的秘密,「再后来,你也知道。大哥偷偷教我开始练无量神功,被爹妈发现斥责后,他一气之下杀了他们。并将我囚禁,逼我继续练下去……」 肖冬青默默叹气。 「你应记得那一系列惨案,最终停止在郴州逍遥山庄。」芮铭眨眨眼,回了神,「最后失踪的那个人,也就是我见过的那个小公子。应该就是逍遥候的儿子温若庭。大哥可能当时真是内疚于我,没杀了那孩子,把他扔到了暗西厂里。阴差阳错,这小孩儿没死,反成了我的影卫。成了卫十二。」 「原来……如此……」 「冬青。」芮铭低头,看着双手道,「你试过不开心吗?」 「自然。」 「那你想下,无论我在干什么,都没有开心的滋味。只有怨恨悲愤能尝到……那是什么样的感觉?」芮铭的声音仿佛低得染成了黑色,又仿佛恍惚的要漂走了一般。 肖冬青突然不寒而栗。 「所以……」芮铭紧握了拳头,「这是他欠我的。」他抬头看着肖冬青,平静的语调仿佛在陈述一个真理,「我救了他的命,顶了他本要做的事。他便要一刻不离的留在我的身边。他要代替我去高兴,也要代替我去快乐。温若庭欠我的,这是他的命。」 「我知道了……」许久之后,肖冬青才低沉的回答,「我这就去放了他,为他疗伤。」他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冬青。」芮铭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把眼泪擦一擦。我都没哭你哭什么。丑死了。」 肖冬青僵了一下,抹了一把脸,哽咽道:「是。」 卫十二在外面拴了许久,秋夜寒气逼人,已让他有些不适。一日未曾进食,更是折磨人三分。 天色暗了后,方才见肖冬青从芮铭的卧室里出来,却没有去别处,反而走到他的面前。 肖冬青才一停下,卫十二便已抬头看他。 「主人可曾醒来?」卫十二问。 肖冬青此时刚平复了心情,总还有几分微妙,看着卫十二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心下暗叹。 一个根本没有情爱之心,只要拴了人在身边。 一个被调教的无悲无喜,只想找个主人作为依靠。 两人性格皆有残缺,偏执怪异却又固执异常。乍一看一个是主一个是仆,内在却又十分相似。活脱脱的物以类聚了…… 「阁主,主人他……」卫十二见肖冬青不答,又催促道。 「他醒了,无事。」肖冬青回神道。 「卫十二,芮铭对于你来说,是什么人?」肖冬青突兀的问了一句。 卫十二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属下的主人。」 果然…… 只是芮铭眼里早早印入了卫十二这个人,而对于卫十二来说,芮铭却并非特别,只是「主人」的另一个代号而已。换了别人在那时那么对待他,他亦会不管不顾的俯首听命。 对此,芮铭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卫十二心里执着的念想,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一旦消失,任何人只要给他一根绳子,他皆会不管不顾的往上爬,就算是把绳子另一端的人拽了下来……说白了,此人恐怕也是毫不在乎。 十六年摧残,虽没磨掉了此人的光华,却也让一些东西根深蒂固,无法改变了。 肖冬青转念一想,便又释怀。 谁人活在世上,不都图了个「念想」二字么?谁人又不是为了这两个字,一直苟活呢? 肖冬青掏出钥匙,来给卫十二解锁。 「你去房里候着吧,明日早晨过来伺候。」他道。 卫十二站起来,迟疑问道:「阁主,主人不责罚属下么?」 「堡主之前许诺了你什么?」肖冬青问他。 「……芮家堡的规矩不再作数。」 肖冬青颔首:「这便是了。既然堡主许了你这个,那么便无责罚。」 卫十二仿佛不相信般,半晌才鞠躬后退,到了院子门口,突然又被肖冬青叫住。 「卫十二,既然你又重新认芮铭作主,便记着要信他的话。我从未见他轻易说过什么骗人的假话。」 「属下明白。」卫十二在门口又抱拳鞠躬,方才转身离去。 芮铭身体本就没好,听见外面的响动,知道卫十二大约已被解了锁链,便转身躺下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肖冬青又入了屋子。 「你这经脉,万万不能再封着了。」肖冬青在床边道。 芮铭翻身,眯着眼睛看他:「我说肖冬青,你今天是没事儿干了么?定要来管堡主我的事情。」 「芮惊涛那两掌,差点要了你的命。倘若再不开穴疏通,再这么下去,真气乱窜,恐怕就要走火入魔。」肖冬青担忧道。 「现在不是还活着么?」芮铭却有些不在乎,挥手道,「我睡会儿,让卫十二明早过来伺候我起床。」说罢,只装做睡觉。 「我已经吩咐了。」肖冬青道。「另外,武林大会的事情……」 「明日,明日再说吧。」 肖冬青也不为难,突然笑了起来:「我看了卫十二那个木头。你若要真让他心甘情愿,恐怕很是要下一番苦功。」 「慢慢磨吧。」芮铭不耐烦道,「你到底走还是不走?」 肖冬青在床前站了许久,又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只能无奈躬身退了出来。 芮铭睁开眼睛看着幔帐。 如果可能,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用无量神功。 出了内院大门,卫十二倒觉得身后有什么恐怖之物跟着似的,越走越快,最后竟然一运功,飞身翻墙出了分堡,掠过两片树林,方才在一个山坳中找了一棵大树停下。 坐在树杈上,头顶是发亮发白的月亮。凉风自耳边刮过,卫十二的肺起伏着,贪婪的呼吸着仿佛自由的空气。 从未想过芮铭竟然真为他开了特例。之前他始终不信的,芮铭能做到哪一步,他本都打算心甘情愿的接收。然而这个特例,却好像挂在他腰间的玉佩似的,出乎意料的沉甸甸了。也让他出乎意料的烦乱起来。 他抬头,静静的看着天。 脑子里一片喧嚣方才慢慢平定了下来。 挣扎、伪装、不甘,都应该忘了…… 从今日起,便只有忠心不二的卫十二。 再无其他念想吧。 卫十二想到。 只是……真的甘心吗…… 山涧清澈,晚风婆娑。 却无人为他解惑。 第八章 一夜无事。 芮铭被外面的阳光耀醒,睁开眼睛的时候,卫十二已经在床边站了不知多久。 「主人,您醒了,待属下唤侍女为您梳洗。」说完这话,卫十二就要退出门去。 「等等。」芮铭打了个呵欠坐起来,撑着脑袋看他半晌,「不是让肖冬青转话给你了吗?今日你来伺候。」 卫十二低着头道:「是。」接着抬头,一脸茫然问:「主人想属下伺候什么?」 「……」芮铭被哽了一下,咬牙道:「更衣,洗脸,梳头,早点!」 「是。」卫十二恭顺地将芮铭身上的被子掀开,跪下把软鞋放于床边榻上,道:「请主人准许属下为主人更衣。」 芮铭也没说什么,穿了鞋站起来。让卫十二为他更衣。 一边和卫十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伤都包扎了吗?」 「昨夜十一已经给属下上了药。多谢主人关心。」卫十二系着腰带低首道。 「嗯。早晨几时起来的?都干了什么?」 「平旦(注)晚些时候便起床,去林子里练了会儿剑,不敢耽搁太久,卯时刚过便过来了。」卫十二有一说一,刻板平淡的态度,跟在芮家堡里一模一样。让芮铭忍不住生出什么事情都没变过的感觉。 卫十二便上前解下他的睡袍,整齐叠起,又从旁拿起纯白内衫给芮铭穿上,一层一层,连内外束带,都松紧合适。他动作迅速完美,倒似做过千百次似的,比那些侍女做的还要让芮铭满意。 芮铭有些飘飘然了,心道果然是把主人放在心里做起事情来便真是不一样。接着抬头便看到肖冬青手里拿着之前萧方送来的红色请柬,跟了芮云,两个人站在门外,正候着等待接见。想到昨日肖冬青提及的武林大会一事,不觉头大,心情顿时就糟糕了。 「进来吧。」最终也只能怏怏道。 肖冬青一面进来,一面看着卫十二的动作叹气:「堡主,用影卫当侍女用。你真是大大的奢侈了。如果大小姐看见,少不得要训你一顿。」 「如果你不多事告诉她,她又怎会知道?」芮铭倒不进套子,就着卫十二端着的铜盆洗了脸,笑道,「若是哪天我被她抓住训,到时候你也别想逍遥快活。」 「……」肖冬青被他的威胁弄到说不出话。 芮云却突然开了口:「卫十二,梳头之事还是由我来吧。」 芮铭本正在被卫十二梳头梳得龇牙咧嘴,听了这话,脸就沉了:「芮云,我让你在大小姐身边待着,你却跑回来做什么?」 「主子,大小姐也是人,自然也会担心你的安危。你这么说就太过分了。」芮云说话十分狂妄,连肖冬青听了都忍不住皱了眉头。 「啪」的一声,芮铭打掉芮云想要去接梳子的手,冷冷道:「卫十二,接着梳。」 芮云摸着红红的手背,似乎有点儿委屈:「主子……」 芮铭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对肖冬青道:「有什么事情,你说吧。」 「哦,也没什么其他的。就是武林大会……」 「不去。」芮铭道。 肖冬青眉头皱得更明显了:「芮家堡被毁,江湖传闻纷纷。近期郴州已经出现了一个自称芮家大堡主之人。闹得一片沸沸扬扬。你若再不去郴州辟谣,难道真要置芮家堡于不顾吗?」 「假堡主?」芮铭未曾料到。 「是。」肖冬青叹气,「我已派人去探过了。乃是芮夕装做你的模样,在郴州招摇撞骗。」 芮铭乐了:「啊,那倒正好。芮夕既然已自觉承担,我去干嘛?堡主也有了。你再过去给他撑撑场面,这不就能安抚人心了吗?」 卫十二好不容易把芮铭的头发惨不忍睹的梳好,刚松了口气,便感觉到屋子里的气压低了下来。抬头一看,肖冬青脸色铁青,额头血管都凸了出来,分明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只是芮铭却还不自知,继续去触肖冬青的底线。 「堡主,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肖冬青捏着拳头问,那可怜的请柬被他揉成一团。 「我反正不想当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分两趟呢?」芮铭又满不在乎道。 肖冬青缓缓抬手,捏着拳头,关节劈啪作响,语气危险:「你自己说自己不是堡主了?」 「嗯。让芮夕当吧。」芮铭转身躺到坐榻上,闲情逸致道。 「正好。」 「嗯?」 「正好,我可不想揍了堡主受罚。」肖冬青阴森森笑着,上前猛然就是一拳。 接着「嘎查」一声,然后「轰隆」一声。 肖冬青那拳头从芮铭脸边擦过,捶碎了后面的椅背。 整个坐榻,左半边被这拳击打得粉碎,让芮大堡主整个人不雅的坐在一堆废木头碎块上。 芮铭一脸铁青,眼角还在微微抽动:「肖阁主好功夫……」 肖冬青倒是一脸舒爽道:「惭愧惭愧,不然怎么人称肖铁拳呢?」 芮云倒是见怪不怪。卫十二本要上前阻拦,也僵在了一边,默默站着。 「所以,大堡主。」肖冬青揉着拳头,威逼意味十足地笑道,「你去还是不去?」 芮铭瞪着他,半晌心不甘情不愿的咬出一个字:「去!」 芮家堡一贯财大气粗。哪怕是一把火烧尽了,还是一样不知收敛。 肖冬青好不容易逼了芮铭答应去郴州,自然要上下好好的收拾收拾,光是随侍的人马,前后就有五十余骥,再加上旁的一些人,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后二十丈长。 待到出发那日早晨,左等右等也不见芮铭出现。 「阁主!不好了!」肖冬青座下侍卫从院子里出来,脸色讪讪,「堡主与云公子都不见了。」 「什么!?」肖冬青怒了,一把抓住他的衣服,「那剩下的影卫呢!?」 「啊?」侍卫茫然。 寻常侍卫哪里知道黑衣影卫的存在?既然芮大堡主不在了,那其他人肯定也不在。 肖冬青气得几乎头顶冒烟,挥手一拳就揍到了旁地马车上。 听见马匹嘶鸣倒地之声。 自此以后芮家堡堡主的马车,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改由一黑一白两马拉了。 「你跟来干什么!?」芮铭沉着脸问身后的人。 芮云在后面讨巧一笑:「主子去哪里,芮云自然是要去哪里的。」 「赶紧滚回京城去 分卷阅读8 」芮铭的语气十分不耐烦。 「大小姐担心主子安危,命小人随身保护,不可出了差错。」芮云道,「所以主子您的话,恕难从命。」 芮铭深吸一口气,道:「你既然要来,也行。为什么抢了卫十二的马?」 「这可不是我抢的。乃是十二让给我的。他说他是影卫,暗中保护才是正途。」 芮铭冷笑,唤了一声:「卫十二。」 卫十二便应声从旁的树林里掠出来,单膝跪于马前:「属下在。」 「你真的让给他的?」芮铭问。 卫十二听言,抬头看了芮云一眼,也不辩解,低声道:「算是吧。」 芮铭自然已由此语中听出了芮云之前是如何胡搅蛮缠霸占了马匹。 「你回不回去?」芮铭又问。 「不。」芮云十分坚持。 「这是命令!」 「主子的安危,在命令之上。」芮云道。 「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郑七,褚十一,把他给我捆起来。」芮铭话音未落,暗藏于附近的二人便已掠出来,直袭芮云身侧。 芮云在马上已经是拔剑抵挡,使出的正是青衣十二骥的「青水流云」剑,那古剑芳华大盛,又因了芮云本就在制高位置,一时间黑衣二人竟奈何不了芮云几分。 卫十二此时已退至一旁,突然道:「主人,若二人上下分攻,可胜。」 攻击中的郑七、褚十一哪还需要芮铭发话,听了此言,已迅速配合,上攻芮云肩颈,下攻马匹小腹。 卫十二又道:「云门,中府,天突,华盖。」 褚十一由掌变指,虚晃一下,便按着位置攻击上去。芮云挥剑险险避过。 「太冲,然谷,昆仑。」 然而此时郑七却已按着卫十二的指点,急速直攻足上三穴。芮云只觉得左腿一麻,整个人从马背上一下子就栽了下去。在空中被郑七、褚十一接住,反手按跪在地上。 芮云抬眼,恶狠狠地瞅着卫十二。 卫十二却并不在乎,上前两步,伸手于芮云颈下,果然摸到了微小缝隙,指甲一勾,那粘于芮云脸上的人皮面具便被撕了下去。 「小王爷。」卫十二恭敬鞠躬道。 假扮芮云之人,竟是芮红姝之子,世袭平南王长子,朱振梓。 芮铭扶额无奈道:「你究竟是回去不回去?」 朱振梓见伪装已被戳破,索性放开了耍赖:「偏不!」抬头看卫十二,「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芮云?」 「殿下之前对主人之态,不似主仆,反而似主人欠了你许多。言语间多次提及大小姐与京城之事。年纪体态又与之前类似。再者,肖阁主也由得您胡闹,处处忍让三分。自然不难猜到。」卫十二分析道。 「哦?这么说我破绽百出啦?」朱振梓冷笑,「你很好,我记得你了。」 「小王爷谬赞。」卫十二鞠躬,不卑不亢回道。似乎完全不把朱振梓的威胁放在心里。 郑七与褚十一已松开手站在旁边,两人目不斜视,听见朱振梓对卫十二的威胁,暗暗松气,幸得不曾惹火烧身。 朱振梓小魔头的整人手段,在芮家堡内,也是赫赫有名的。 「振梓!」芮铭听了他的话,眉头都皱了起来,「此去凶险,你快些回去,省得二姊担心。」 「我若回去,定要把你让影卫给你洗衣梳头的事情告诉娘亲。」朱振梓威胁。 「……那好,这次出门,你自力更生!」芮铭说罢,一扯缰绳,扭头就走。 黑衣三人便立即跟上。 朱振梓在原地愣了一下,也连忙跟了上去。 自力更生?这还不容易? 朱小王爷盯着卫十二的背影,哼哼两声。 又过了两个村子,天色渐晚。 本可以在前一个村子里找个农家落脚,芮铭却有意要赶那个小混蛋走,专程赶路,一直到夜色漆黑,才在不知名的林子里沿着河边的石头滩歇了下来。 卫十二他们几人动作倒快,芮铭刚捡了个石头坐下来,十一便已经找了树枝叠了简塌,上面放上防寒的皮衣。郑七那边三两下就已找了干树枝生了火。接着二人便进林子打野味去了。 卫十二这边支着架子于篝火之上,待芮铭坐定后,便将已温热的水递了一杯过去。芮铭舒舒服服的坐在软榻上,喝了口热水。 十分惬意。 却看得朱小王爷艳羡不已。 卫十二看着缩在远处灌着冷风的小王爷,低声问:「主人,可要给小王爷……」 「不用。」芮铭道,「我还怕他不走呢。」 「夜里风大,小王爷娇贵,要是受了风寒就不好交代了。」卫十二又道。 芮铭哼了一声。 卫十二立即消音,不再多嘴。 一会儿,郑七和褚十一便拎着一只野鸡一只兔子回来了。两人在河边清理干净,着了两个树杈固定于架子上翻烤。 卫十二便从随身行李里拿出盐巴撒上。 不消一会儿,便传出阵阵肉香。 他一抬头,便看见朱小王爷正灼灼的看着烤肉,两眼发光,巴巴地憋着嘴。 十足可怜样。 褚十一咳嗽一声。 卫十二回神,便见十一偷偷指着芮铭的方向。他扭头去看,芮铭正一脸阴沉地盯着他,许是看了许久了。 「我说卫十二。」芮铭手里那杯子被捏的「支支」直响,「你若是觉得朱振梓挺好,去做他的影卫如何?」 这话说的卫十二一惊,连忙转身跪下,叩首道:「主人,属下万万不敢做此想。」膝盖下的鹅卵石,硌着卫十二生痛,却不敢移动。一时间只听见柴火劈啪作响声,那肉,似乎是烤的差不多了。 「郑七,切肉。」芮铭道。 「是。」郑七便掏了腰间的匕首,割了块兔肉,用之前顺手摘回的芭蕉叶包着,递给芮铭。 「你们都吃吧。不用拘束。」 「多谢主人。」郑七听了命令,便三两下将兔肉分好,递了块给褚十一。见依然跪着不动的卫十二,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褚十一开口道:「主人,小十二他……」 「你给振梓送块兔肉过去。」芮铭对卫十二道。 卫十二万万没有料到,吃惊抬头看芮铭。芮大堡主脸上十分平静,也看不出什么迹象。 「主人,这……」 「去。」芮铭又说了一个字。 卫十二万般无奈,只得端起一块兔肉,给朱小王爷端过去。 芮家大堡主真个是阴晴不定难伺候的主儿。 郑七与褚十一看着卫十二为难的样子,都不由自主想到。 岂料一山还有一山高。 只见朱小王爷把头一扭,将卫十二晾在一边。半晌后,卫十二又端着那凉透了的兔肉走了回来。 「小王爷说,他不吃嗟来之食。」卫十二倒不算在意,回报道。 「哦?」芮铭失笑,「嗟来之食。」 「小王爷还说……」卫十二又补充道。 「他说什么?」 「小王爷说,若是让卫十二跪地给本公子认错,他便勉强吃了也可以。」卫十二将朱小魔头的话一字不漏的传达到位。 芮铭刚还和缓一点的脸色又绷紧了:「跪地认错?勉强吃了?很好,很好……」最后几个字倒似乎有些寒意,芮铭冷笑起来,「他还当他在王府里吗?除非他跪地认错!不然谁也别理他!」 褚十一听了,心里有些不解。 说让小十二跪地认错,还算有些道理。让小王爷跪地认错,这算哪门子规矩呢? 「卫十二,你自己吃了吧,不要理睬他。」芮铭吩咐道。 「是。」卫十二似乎早已预料到,便在旁坐下,将冷掉的兔肉吃了。 一只兔子,一只野鸡,四个男人几下便吃了个精光。 洗了匕首,压了火苗,郑七与褚十一二人便隐身黑暗中,不再显身。 卫十二却又被留了下来,侍候芮铭入寝。 「明日若路过城镇,你便去买马,随我左右。」 「是。」卫十二低声应道。 「然后,把你这些黑衣都换了。买两套浅色的袍子穿穿。」芮铭又道。 「是。」卫十二面无表情,状似面瘫。 「这一路恐怕也有凶险,不如你我乔装打扮,掩人耳目如何?」芮铭又兴致勃勃道。 「是。」卫十二声音平淡无比,与芮铭形成鲜明对比。 芮铭一愣,抬手捏起卫十二的下巴,仔细端详了许久,奇怪道:「在岩洞里时,你表情十分多姿多彩,怎么下了山了又成了这副晚娘脸?」 正在为芮铭解腰带的卫十二一顿,慢慢抬眼,脸上带着几乎看不出来的笑意道:「当时主人表情倒似万年冰封,如今却变得精彩纷呈了。」 芮铭难得见到卫十二露出这般自然的情绪,调笑道:「你既然已经是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我若再整日垂着脸,周遭的人还不都得无趣死。」 卫十二也不接话,安顿了芮铭在榻上睡下,轻声道:「主人请就寝吧。属下就在附近,唤一声便来。」 「十二。」芮铭却不准他走,抓了卫十二的手扯到面前,搂着他的腰,便亲了起来。 「原来还是男宠啊?」很煞风景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卫十二迅速退后一丈,低头站着,脸色还微微泛红。 芮铭压制着怒气,转头看那个已经躺到了榻上的朱振梓。朱小王爷闲闲的撑着下巴看着芮铭:「早知道是这样,小舅你借我玩玩嘛!」 「朱、振、梓……」芮铭忍无可忍,「你给我,立即马上迅速滚回平南王府!」 然而说归说,朱小王爷还是一如既往的紧跟左右。 只是这次变了话了。 每日只念叨着:「小舅,你把卫十二送我吧?你送我,我就回京城。」 芮铭的脸色黑的跟锅底似的,每天玩命赶路,遇见城镇,从不歇息,专门挑些个荒郊野外下榻。无论是狂风暴雨,还是露宿乱坟岗,芮铭眉头都不皱一下,且专挑了最差最乱的地方。 朱振梓是被他折腾的面带菜色,脸颊消瘦。只是他自己也是娇生惯养,什么时候受过这等苦? 在这种「损人一千,自伤八百」的速度下,去郴州本得八九天的行程被缩短至四日。九月初十,几人就已踏入郴州界内。 原本沿着官道直奔郴州城内,即可到达武林大会召开之地。芮铭却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硬是从官道下来,绕着郴州走一个大圈子,引着一干人等入了永州范围内。 随行几人,也见怪不怪,皆以为芮铭是为了折腾朱小魔头故意为之。 芮铭早有打算。 进了永州郡城内,难得找了一家客栈入住。 卫十二已在屋里摆了晚饭,正等着芮大堡主回来。芮铭笑着坐下,心情倒似十分之好,看他还站着,便道:「十二,来,坐。」 卫十二后退鞠躬:「于礼不合。」 芮铭的笑容微僵:「你不是没吃饭么?一起吃吧。」 卫十二单膝跪地:「属下不敢。」 芮铭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我命令你坐!」 「……是。」卫十二起身,在芮铭下首坐下。 「来来来,多吃肉。」芮铭夹菜给他。 「多谢主人。」卫十二拘谨道。 「再吃点青菜。」芮铭乐在其中。 「多谢主人。」卫十二不自在回道,他不敢坐全,微微斜着身。心里倒十分纳闷芮铭的想法。 又是买衣服,又是同桌吃饭,仿佛是在对自己献殷勤一般。只是又有什么难处需要对影卫献殷勤? 他倒不明白芮铭的心思了。 「十二,你是十岁入的暗西厂吗?」芮铭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卫十二的思路。 卫十二回神,不懂为何芮铭突然起了此话题:「是,属下十岁入的厂。」 「那倒是和其他人不同。」芮铭又道。 卫十二微微怔了怔,想起厂内那些个不满周岁的孤儿们,低声道:「是的。」 「你是怎么会来到芮家堡的?家里还有什么人?这些都记得否?」芮铭又问道,有些探寻之意。 卫十二抬头,看着芮铭。 如何入的芮家堡,行录上早有记述。家中有谁,又有什么关系? 探寻此事作何? 半晌后,他垂下眼睛道:「属下当时似乎是被人牙子拐了的,之前的事情都是零零碎碎,不太清楚。醒来就已经在暗西厂内了。」 腊八下雪,父母带了他上街买些年货裁剪新衣,被人寻得,搏斗后,父母都挂了彩,他被人掳走。 「至于家人么……」卫十二摇头,「都不记得了。」 家里有爹爹娘亲,亦有一弟。母亲爽直,父亲潇洒,弟弟小了许多,当年仅三四岁而已。 芮铭脸色变得阴沉,又哑着嗓子问:「卫十二,你识字吗?」 识字? 卫十二摇头:「属下不识字。」 芮铭正在夹菜,筷子在空中一顿,接着放下碗,「啪」的一声放下筷子。 卫十二连忙放了碗筷,躬身站起来:「主人……」 「你撒谎。」芮铭缓缓地吐出三个字。 卫十二心里一惊,跪地道:「属下不敢欺瞒主人。只是影卫等皆不应识字……属下怕受责罚……」 「只有这一句谎话?」不用抬头,芮铭的怒意已让卫十二感觉头皮发麻。 「是,属下不该欺骗主人,属下识字。」他只能硬着头皮道。 「十二,你真不记得你的家人否?」芮铭又问。 「……是。」犹豫久久,卫十二最终只能道。 「很好,很好……」芮铭喃喃两句,站起来往寝室走了两步,道:「既然如此,你便跪着直到想起来为止罢!」 「是,主人。」卫十二跪的笔直,恭敬回答。 又惹得芮铭怒气涨了几分。甩袖挥灭了厅里的灯,转身就进了寝室,反手还把门狠狠地关上。 十二也不敢抬头,听着芮铭关门的声音,心下有些惶然。 影卫皆是孤儿弃子,尚有亲人在世乃是大忌。一旦发现,势必斩草除根。 他怎敢如实回答。 父母姓甚名谁本不记得,连样貌都模糊不清。时过境迁十六年,家中亲人都已经忘记他,他又怎能让无妄之灾毁了家人的幸福。 天色渐渐黑暗。 卫十二盯着地上青砖的纹路,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疲惫不堪。 芮铭躺在床上,许久没有睡着。直到外面打更的敲了梆子,他那口恶气才消了一点儿。 明明已经让影卫去查了卫十二的身世,温如玉十六年前确实丢了个孩子,样貌形容也与卫十二极其相似。 按理,他就应该直说让卫十二了解清楚。 但是他偏偏选了最刻薄的方式,旁敲侧击的去问十二。暗西厂内的规矩他并非不知道,那规矩与芮家堡的规矩还不一样,乃是训练死士时根深蒂固植入他们心里的信条。卫十二不敢告诉他实话,他亦早早料到。 受了十六七年非人折磨,卫十二不记得,也实属情理之中。 他却偏偏乱了方寸。 一边不想让十二知道自己的身分,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亲人是谁。怕他知道了真相,就再回不到卫十二的壳子里了。 一面又看了这样的卫十二生气,恨不得让他知晓父母兄弟,让他变得鲜活动人,一如在风雨楼下那个小暗室里,又如在岩洞里…… 借了机会去罚卫十二。 不为别的,只为让他记住他的身分。 让他知道,究竟谁才是他能依靠的。 芮铭在床上翻来覆去,种种思绪扰着他无法入睡,卫十二还在外面跪着,安静极了,他又是矛盾又难受,直到天色发白,才恍惚的睡了。 醒来之时,太阳都升了老高,许是快到正午。 芮铭连忙站起来开门,就看见卫十二还跪在那里,眼圈发黑,笔直的肩膀手臂正在微微发抖,嘴唇已经发白发紫,心里就钻心一痛:「你……」 卫十二听见声音,抬头看了芮铭一眼,哑着声音疲倦道:「主人。」 因受罚时不可运功护体,这一夜对卫十二来说十分难熬。一片漆黑中,连屋顶梁上老鼠啃食的动静都一清二楚。走廊里脚步声,漫长的似乎永远不会有下一次的打更声,还有夜里起夜的声响。 膝盖,一点一点的发痛,接着如针刺般的疼痛发麻,再然后膝盖骨好像要被压碎了般的难受。一切都被缩小,只有那两个着地的膝盖被无限的放大,在那扭曲狰狞到无以复加的痛苦中伴随着僵硬的身体所带来的疲惫酸痛,最终变成为不正常的痉挛。 在几乎不会流动的光阴里,卫十二被折磨的仿佛回到了曾经的暗西厂内。 最早进去的时候,就是每天练习跪姿。膝盖下的东西永远在变,今天也许是青砖,明日也许是石子,后日就可能是锁链、碎瓷片,钉子渣……一跪就是六七个时辰,跪出了血,跪瘫了腿,也得跪着。跪不住的拖出去就永远消失了。后来还加了背诵死士训条,条条都是教人如何忠诚和服从自己的主人。背的越快越好,受折磨的时间也就越短。少时「只有主人方才能拯救自己」的想法,就烙入脑海深处,无法抹杀了。 他只有在脑海里不停地搜刮那些可怜的回忆,方才能慢慢熬过时辰。疼痛的冷汗,浸透了十二的衣背。他庆幸自己依旧穿的是黑色短打,若是浅色深衣,恐怕只能跪烂了衣袍汗脏了后背。 果然还是黑衣短打才是好装扮。 正想着,头顶传来芮铭的声音:「你知错了吗?」 卫十二听了此话,差点再跪不住,芮大堡主似不打算放过他一般了,不知道再这么跪下去会是什么下场? 卫十二垂下头,半晌后道:「属下知错了,属下不该欺瞒主上,谎称自己不识字。」 芮铭眼神一暗:「再无其他?」 卫十二磕头道:「再无其他。」 芮铭心里暗暗叹气,低声道:「你起来吧。」 卫十二吃惊:「主人?」 「帮我更衣。」芮铭道,又仿佛抹不开面子似的加了一句:「剩下的一并攒着。以后再罚。」 听了此话,十二忍不住松了口气:「多谢主人。」 边说着便要站起来,刚一抬腿,剧烈的麻痛让腿一下子失去了知觉。眼看就要栽倒,「砰」的一声扶住桌子,卫十二头顶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身后突然被人扶住,再然后整个人被打横抱了起来。卫十二抬头,连忙挣扎:「主人,属下不敢。」 芮铭沉着脸抱着他进入寝室道:「闭嘴。」 卫十二脸色微窘,轻咬了嘴唇。刑罚刚过就被主人抱入寝室,倒似他在主人面前装柔弱讨巧一般了。 芮铭将他放在床上,自己在一边坐下看着十二。怔怔的,突然伸出手指,在卫十二的嘴角摩挲着,似乎在想着什么。 「十二,你随我去一个地方。」他道。 注:寅时,约早晨三~五点。 第九章 两人出了客栈大门,依旧沿着之前行走过的大路,过了锦绣坊,又往前拐了个弯,进了酒肆,上了二楼,捡了个临窗的位置。 芮铭独自坐下,也没再让卫十二入座。 「十二,你来瞧瞧。」他道。 卫十二顺着他的手指往街对面去看,对面乃是一个不大的庭院,墙内景色被郁郁葱葱的树枝挡住,看不真切。庭院大门上有块牌匾,上书「别有洞天又一居」,与锦绣坊的牌匾题字,应是出自一人之手。 这个庭院,还有那牌匾,以及这酒肆。 与记忆中的什么重合了起来。 卫十二心中惊惧,扭头去看芮铭,却不料芮铭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这是何意? 卫十二以眼神回应。 芮铭却装做没看到,只让掌柜温了壶小酒自己一个人独酌。 时间缓缓流逝,过了未时,太阳已经开始往西下了。芮铭方才放下杯子,起身从酒肆里出来。卫十二跟在他身后,见他在街道上悠闲踱步的背影,眼神漆黑,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正走过那「别有洞天又一居」门前,正巧大门打开,自里面走出几个侍女来。卫十二没工夫多打量,只跟着芮铭打算转弯回客栈去。 此时便听得身后有人「咦」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都还不曾有什么反应,便立即感觉身后有人来袭,速度已是极快,卫十二下意识转身就护了芮铭在身后。 「你……」才说了一个字,手推出去,触到对方的肩膀,卫十二整句话便说不出来了。 抓着的肩膀,乃是属于一位年近不惑的妇人。那妇人身形不高,微微发福,头发挽在脑后,没什么特别的首饰,只在圆润的耳垂上戴了一双珍珠耳环。那妇人的脸庞一如珍珠般珠圆玉润的,十分贵气。 这妇人的脸庞,卫十二似乎见过。 他惶惶的松开了手,后退一步。身后便被一双手掌抵住往前推。 「十二,好好认认。」芮铭在他身后道。 妇人一看就是个直爽火爆的女人,见他退却,就怕他跑了似的,一把抓住他两只手扯到面前,踮起脚尖,瞅着他的鼻子眉毛眼睛,猛劲儿的看。 卫十二被看得大为尴尬。 「夫人,男女有别,您……」 话没说完,那妇人却突然一把抱住他,扯着嗓子哭起来:「哎哟!儿子!若庭啊!娘可想死你了。」 卫十二瞬间石化。 芮铭似乎在他身后发出吃吃的笑声。只是他却管不了那么许多。妇人的眼泪来的十分凶猛,仿佛洪水一样,一下子渗透了他本厚实的黑衣布料,那眼泪还带着滚烫的温度,一直渗透下去,直渗透了卫十二的肌肤骨肉,渗入了他的心窝里。 他的手垂在大腿两侧,紧紧地攥了一次两次三次…… 「夫人,您许是认错了。」卫十二有些茫然的开口。 「呜呜呜……儿子啊……」那妇人还在哭。 芮铭在后面看的不耐烦,上前问道:「夫人,您是不是认错啦?谁大街上抓着人就叫儿子的?」 卫十二浑身一颤,伸手毫不留情的将妇人一把推开。 那妇人抬头,用泪汪汪的大眼睛狠狠瞪了芮铭一眼道:「老娘怀孕十个月生的儿子,我不认识你认识?难道你生的!?」 卫十二又是一僵。芮铭最见不得人反对他的意思。妇人这么讲话,芮铭定要暴怒。 哪知道芮铭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也不以为意,嘻嘻笑道:「在下倒是没有这个本事。就是这儿啊娘的,真真是要慎重才对。没有证据不好乱说。」 妇人擦了眼泪,哼了一声,对旁的侍女道:「去!把那个风流小侯爷叫出来。」 身后的贴身侍女应了声是,随即便去唤人。 卫十二已越来越不安,周围已有许多人聚集围观,他瞧瞧半开的院门,低声对芮铭道:「主人,属下并不认识这妇人,也不认识院子里的人。恐怕有诈。时间不早,不如早回客栈吧?」 芮铭「嗯嗯」点头,末了笑吟吟道:「不。」 「……」卫十二被他弄得气哽,一时也再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二人便听见有人使了轻功从院子内往这里赶来,紧接着,就见一人一下子从那围墙后树丛中一跃而起,在空中打了个转身,翩翩如仙的飘落在几人面前。仪态优雅让围观百姓不由得拍掌叫绝。 那妇人上前就是一个巴掌拍到那人肩膀上,把还未站稳的「仙人」拍得一个踉跄。 「娘子,为夫这点风流倜傥全被你毁的一丝不剩。」来人苦笑道。 「废话那么多,赶紧看看那是不是你逍遥侯的儿子?」妇人才没有那么多的耐心,指着卫十二就问。 来人正是逍遥侯温如玉,那妇人便正是逍遥侯夫人柯小缎。 温如玉已经近前打量起卫十二。却只看了一眼,他便笑道:「怎的不是?这定是我温如玉的儿子了。」 那温如玉竟与卫十二长的几乎别无二致。连眉毛唇角竟都是相似之际。唯有不同乃是温如玉已经年近半百,有了些微年长之态,只是若不注意,还真以为是两兄弟。 「我说小子,就这张脸,便足够证明了吧?」柯小缎冲芮铭道。 芮铭早就知道温如玉的模样。此时已经铁板钉钉,自然就打算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而已。刚想答应,没想到卫十二却突然插了话。 「侯爷,夫人。」卫十二恭敬施礼道,「在下出身低贱,只容貌与侯爷相似而已。天下相似者甚多,更有从小改变容貌以求达到形似的办法。二位身居高位,断不可因此下定夺。」 「是吗?」柯小缎一见他不承认便急了,「那身上记号可做证据吧?你右臂靠近肩膀处有一痣,可证明。」 「小缎!」温如玉喝了一声。伸手去拦。 芮铭心道不好,抬手便要去阻止柯小缎的动作。 只是那柯夫人速如闪电,两人心念刚起,她已一把将卫十二的右臂袖子扯了个稀烂。 「你看,明明――」柯小缎的话在看见那个右臂上斗大的「芮」字烙印的时候,堵在了喉咙里。接着泪一下子落了下来,「我的儿啊……」 「小缎……」温如玉叹气,已伸手过来扯她,柯小缎只捂着嘴呜呜的哭着。 「如夫人所见,我身上没有什么痣。」卫十二的声音冷冰冰硬邦邦,他用左手捂住了那个狰狞的烙印,低声道:「我只是主人身边一个下奴而已。」 卫十二的话,毫不留余地。 温侯爷僵在了当场,脸上神色变换,带着许多懊悔和痛苦。连柯夫人都忘了哭,只看着他。 十二垂着眼睛,低敛着的睫毛阴影下,看不清他的眼神。 芮铭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碰面。他本以为就是个简单的事情,瞧着越来越多的围观百姓,他知道这事儿恐怕不是一时能解释清楚的。十二的心结,他亦得花功夫解开才是。 「如此看来,二位恐怕是认错人了。」心里打定主意,芮铭上前抱拳道,「此人名叫卫十二,乃是在下的贴身侍卫。」芮铭对卫十二道,「天色不早,回去吧。」 「是,主人。」卫十二还捂着右肩,低声应道。 温氏夫妇疑虑重重的对看了一眼,温侯爷便上前道:「今日场合不便,不应再多做纠缠。不知公子名号,住处。可否请教之?待得闲暇,我再与内人登门拜访。」 「在下芮铭,现在暂住福山客栈。」芮铭道。 双方行礼后,芮铭便带着卫十二转身离开。 一路上两人无话。卫十二更是如同没了生气一般,静默无声。待入了客栈,早在楼下等候的朱小王爷,头上手上缠满了绷带,见到卫十二进来,正要过去打招呼,接着便看到了跟着进来的芮铭,顿时「嘤嘤……」几声,跟没胆的猫儿似的躲了起来。 没料到这两人根本没理睬他,径直上了楼。 「奇怪啊。」他在楼下,怔怔道。 芮铭走到耳室外,突然停下来,扭头对卫十二说:「十二,你先回房去换套衣服吧。待我唤你你再过来便是。」 卫十二本就垂着眼帘,此时动了一动,缓缓抬起来,露出一双恍如死水的黑眼珠子,半晌才有了一丁点儿生气。 「是。」他鞠躬退出去,左手依然紧紧捂着那块烙印,不曾松手。 房门在外面合上,芮铭深深叹了口气,推开客厅大门,便瞧见一人坐在主位上,喝着他特地带的一点儿荔枝酒。 「这岭南荔枝,泡酒味道果然不同凡响。」温如玉端着杯子品味道,接着「啪」的放下杯子,沉声道:「把我的儿子还回来。」 他今日就是要带温侯爷的儿子去跟他相认的。结果画虎不成反类猫,搞得芮铭是措手不及,里外非人了。明明是卫十二不肯认,结果弄得好像他不肯放人似的。现在在这里伸手讨人,早点做什么去了? 芮铭一面关门,一面在心里腹诽。 「侯爷怎么确定他就是你儿子?」芮铭勉强翘了翘嘴角,坐在温如玉对面,又给他加了杯酒。 「我的儿子我当然知道,难不成是你养的吗?」果然是夫妻,语气如出一辙。 芮铭心道还就是我养大的,一面假笑道:「证据已无,侯爷莫不是要抢人了?」 温如玉倒不怒,把玩着手里那只玉杯,轻声道:「就算是抢人吧。若是你硬不放手,便是请旨踏平芮家堡十六省分堡,我也是做得出来的。」逍遥侯素来按照江湖规矩办事,此次已经直说要朝廷插手,必是下了十二分的决心。 芮铭知道此人断非吹嘘,也失了调笑之心,正经道:「侯爷也许不信。此次我本是想让你们父子相认的。」 接着便将自己 分卷阅读9 的想法说了出来。中间自然略去了卫十二罚跪,朱小王爷如何轻薄卫十二等等细节。 温如玉听了,略略沉思,然后叹气:「孩子不认我……」 「侯爷,在下斗胆提个主意。」芮铭道,「十二的心结,我自慢慢解开。但是武林大会将至,时间较为仓促,二位定忍耐不住。不如以侯爷的名义邀请我上庄园小住,美其名曰武艺切磋。这样一来,十二便要同我前往,二位就可与他朝夕相处,增进感情。」 温如玉一听,喜上眉梢,连声道:「好办法,好办法,我怎么没想到!?」 芮铭一笑:「侯爷本是敏锐之人,只因爱子心切,一时失了方寸而已。」若是肖冬青在此定会惊讶芮铭竟然会拍人马屁,而且还拍的优雅之极。 温如玉微微笑道:「芮堡主,若是此次成功,我定要谢你。」 芮铭点头:「侯爷只要答应在下一件事情即可。」 温如玉道:「说来听听。」 芮铭如猎人瞧见猎物落入陷阱般笑了:「请侯爷准许待卫十二认亲后,他的身分去留由他自己决定。」 逍遥山庄距离郴州郡城很近,不到百余里,四面环山,中有山路蜿蜒而入。山峦起伏平缓,山间多有珍奇花草,涧有溪水潺潺,偶有鸟儿空谷幽鸣。行走期间,恍若画中美景,一时分不得天上人间。 也难怪温如玉敢自称逍遥侯了。 不是住在此处,又怎能体会逍遥二字的真切含义呢? 芮铭与温如玉前做了约定,温侯爷最后自然是答应,从窗子匿走后,不到半个时辰就有管家模样的仆人送了请帖过来。 因了如此,芮铭等一行五人便于第二日早早上路,待到晌午时分已经见到了逍遥山庄的屋檐在远远山丘之上。 郑七与褚十一自然是隐了身形,朱小王爷昨天被芮铭狠狠教训了一顿,今天难得乖巧一回,一言不发。芮铭瞥了瞥骑马走在最后的卫十二。面色与平日无异。只是仿佛比平时更加沉默三分。 这一行人,竟诡异的寂静起来。 「主人。」郑七现身单膝跪地道,「前去三五里便到了逍遥山庄。属下等已经在周边探查过,未见暗哨等。安全。」 芮铭点头:「好,你辛苦了。」 郑七也无欣喜,只是站起来鞠躬,转身又退入旁的树林中,转眼不见了。 「十二。」芮铭掏出帖子,叫道。 没料卫十二却半天没有动静,怔怔的发呆。 芮铭心里没来由的酸麻,叹气:「卫十二,发什么呆!」 「是。」卫十二这才回神,恍惚了一下,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错,连忙下马上前跪地道:「主人……」 芮铭也不骂他,把帖子递到他眼前:「你前去通报,免得逍遥山庄仓促,到时候反而失了我们的礼数。」 卫十二双手接过那帖子,低声应了声「是」,便往逍遥山庄而去,连马也不骑。 朱小王爷扯了扯手上的绷带,奇怪道:「没瞧出来,卫十二还是个傻子,过去还得五里地呢,连马都不骑了,真是――」抬头正好对上芮铭刀子一样的眼神,后面的话吓得没说出来,委屈的缩缩脖子,哪儿还有小王爷的一丝纨裤风范? 芮铭哪儿顾得看他,只神情复杂的注视着已经行了老远的卫十二。 十二,你当真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头上太阳已经是秋老虎般的不得劲儿,一点都不热。 卫十二抬头看到已经逐渐清晰的深红大门,摊开手上的请帖,温如玉那手俊美洒脱的草书便呈现在眼前。 『今日一见,方觉少俊。 望君不吝移步,切磋指点。 武林大会日近,届时结伴而行,岂不妙哉? 见好。祈复。 逍遥侯,温如玉』 人如其字,人如其语。 逍遥复温柔,温柔复逍遥。 幼时父亲抚摸头顶时,掌心的温度和耳边谆谆的话语,与这帖子里的字句,似乎一一重叠。幼时父亲那温和的面孔亦与温如玉的全然一致。 卫十二鼻子一酸,差点托不住那薄薄的请帖了。 只是父亲还是那个父亲,儿子却早不是当年的稚儿了。当父亲的还是人人仰慕的逍遥侯爷,当儿子的却已经低贱黑暗早成了见不得光的野兽。当父亲的还是那个仗义执侠的江南大侠,当儿子的却是个不分善恶杀人无数的黑衣死士。 昨日柯夫人撕了他的袖子,那烙印被阳光一照,火辣辣的痛起来,仿佛又重新烙了一次。十多岁时他为了这个烙印,受了多少鞭子做了多少挣扎,如今看起来都已成了笑话。 便是挣扎如他。 不也最终还是做了不该做的,受了不应受的吗? 就算是要逃,要走,他与其他死士其实并无不同。 神仙眷侣般的父母,让卫十二突然惊觉自己仿佛浑身乌黑,无论如何也清洗不净。 幼年时父亲似乎曾经说过:「若庭,知道为什么要当个好人吗?因为人人皆有孽业。人死了,便要算孽业,应报应。就算是跳进忘川饮了忘川水,孽业还是孽业。」 站在大门前,逍遥山庄的大字在他头顶晃眼,卫十二指尖颤抖,闭起眼睛深吸口气。 孽业还是孽业。 逍遥侯还是逍遥侯。 卫十二……终归只能是卫十二…… 如此而已。 卫十二跟随在芮铭身后入了逍遥山庄。 眼前一切建筑,既陌生又仿佛熟悉。假山后自己似乎曾躲过猫,池塘里似乎也曾捞过鱼,偏院偶然闪过的仆人的排房仿佛还住着熟识的丫鬟…… 他不敢再看。 他怕多看一眼,就多难受几分。 人就怕知道。 不知道的时候,便不痛,知道了什么有过什么不曾有了,便会痛得万分难受。他现在虽是自愿随侍芮铭身侧,然而之前整整十六年间失去的那些,已经足足痛得让人发狂。 「听管家说,那便是大公子的寝室。」芮铭不知道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低语道。 卫十二惶然抬头,瞧着那紧闭的庭院和院墙上镂空的窗花,似乎瞧见了当年十岁儿童正好奇的朝外看。 芮铭已经轻轻抚上了他的肩膀,声音依然低低沉沉的:「刚刚不骑马,这会儿就累了吧?」 卫十二本已经失神发冷,芮铭这一扶,一股暖流便进了卫十二的经络。让他顿时定了神智。转头去看旁边站着的芮铭,神色似乎如常,但是十二却仿佛已经看出了芮铭的意思。 参加武林大会。 绕道永州。 偶遇逍遥侯夫妇。 巧入逍遥山庄。 芮家堡已毁,芮家规矩都废。芮铭前后教导的废旧立新……卫十二不是傻子,若此时还不能明白芮铭的心意,那真枉费了这些年的历练。虽然并不想换掉卫十二这个身分,也不愿换。但是作为主人如此费尽心思的为他操心…… 肩膀处那股温和的暖流还在传递着。卫十二心里突然有了一些稳固,他不由得冲芮铭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只有嘴角微翘,眼角含暖。却是猛地柔和了卫十二那张冷峻的脸。 芮铭一下子呆了。半天没有合拢嘴巴。 前面领路的老管家捏着胡子回头笑道:「几位客人,真是怠慢。老爷和夫人已经在后花园里习武,几步便到。」 「咳。」芮铭回神,掩饰的咳嗽了一声,声音里却有了三分雀跃,「那就先把行李送到客房,我们直接去找侯爷和夫人吧。」 老管家倒不介意他这般不当自己是外人,点头称是。 说罢,让跟随的仆役带着行李往内院深处再走,自己领着几人,过了几个回廊,又过了两处院子,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几十步见方的练武场安置在枫树之间。旁边放了一张石桌,温侯爷正在旁饮酒。柯夫人换了身短打,手持一把斩马刀,在练武场内舞得霍霍有声。 「听说当年温如玉娶了青龙帮的新任帮主。」芮铭道,「夫人难道使得就是青龙刀法。」怪不得有那般彪悍的脾气。旁的女子恐怕三五个人一起也抬不起这刀,在柯小缎手里就跟一根绸缎似的,飞舞的煞是好看。 「哦?芮堡主,来了?」温如玉瞧他们进来,也不起身,意思意思抱抱拳,早有仆人上前加了杯筷,安排芮铭与朱振梓坐下。 卫十二站在两人身后,已是提了酒水,为二人斟满。芮铭那杯,更是端起来,在手里放了放,那杯中酒被内力温了温,才弯腰恭敬地递了过去,低声道:「主人请用。」 卫十二站着,温如玉的眉头已经挑了挑。 卫十二斟酒,温如玉的眉头又挑了起来。 卫十二躬身奉酒,温如玉的眉头差点拧在了一处。 芮铭却装做没有看到,笑嘻嘻道:「侯爷,请。」 「……请。」温如玉不情愿的喝了这酒,眼睛却盯着卫十二不动。卫十二垂着头,站在芮铭身后,状似面瘫,亦是不动。 朱小王爷动了,他那酒倒不喝,往前推了一下,道:「十二,你没看到我被小舅打伤,怎能饮酒,快去倒些茶来。」 卫十二应了声「是」,刚要去拿茶壶。朱小王爷又嫌不够似的火上浇油:「你去把我的云雾毛尖拿来,在我马鞍旁边那个皮囊里。」 「啪」的一声,温如玉已经放了杯子,脸上的笑差点维持不住:「小王爷莫非是喝惯了平南王府的好茶,我这明前龙井入不得口?」 朱小王爷不知死道:「明前龙井虽好,却是不如云雾毛尖来的珍贵。」 芮铭用杯子挡着嘴角,差点一口酒喷出来,俨然幸灾乐祸之极。 接着朱小王爷说:「去年小舅去京城时,便是这么说的。对不对,小舅。」 温如玉瞥了芮铭一眼,似笑非笑道:「哦?真的?不知道芮家堡内的云雾毛尖有何等珍贵,定要烦劳这位小哥去跑一趟拿才行吗?」 芮铭那个笑便僵在了脸上。 朱小魔头分明是故意栽赃陷害! 几人之间的火药味正浓着,空中「嗡――」的一响,八尺八寸长的大刀「腾」的一声就斜插入了石桌心内。然后柯夫人就跳了过来,怒道:「我儿子在这里站了许久,你们几人就知道说风凉话,许叔,快去搬个凳子过来。」 老管家在一旁笑眯眯道:「是。」 几人俱僵。 芮铭低声道:「家有悍妻,如有一宝啊。」 温如玉强笑道:「惭愧惭愧。」 且不看几人在这里明争暗斗,卫十二心思已经出了窍,一路走来,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思来想去,突然省了。犹豫了一会儿,在芮铭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芮铭点点头,回头状似不经意的问温如玉:「侯爷,不知怎不曾见到您家二公子呢?」 温如玉微微诧异:「二公子?」 「是啊,莫非游学去了?」 温如玉奇怪的看他:「我夫妻二人膝下独子。逍遥山庄只有一位走失的大公子。哪儿来的什么二公子?」 温家没有二公子吗? 温如玉的神情不似作伪。温侯爷也不需要骗他芮铭。 这许多年,他自己也没有听说过温侯爷有过二公子。 「你记得自己有过弟弟?」回客房的路上,芮铭小声问道。 卫十二跟在他身后,低声道:「属下依稀记得,温大公子……是有个弟弟的。」他没否认,亦没有承认自己就是温若庭。 可是真的没有。这府内失踪十六年的大公子还留着庭院,却不曾为二公子留过。 那温若庭的弟弟,又能是谁? 芮铭和卫十二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都浮现出这个疑问。 《待续》 《终身制奴才 下》 定价:190元 作者: 梅八叉 绘者: lei 出版日期: 2012/03/20第 1版 1刷 宽度: 130公分 长度: 210公分 高度: 13公分 重量: 2500公克 isbn书码: 9789862962015 材质: 封面全彩印刷 文案: 为了一探江湖上出现的另一名芮家堡堡主, 亦为了完成逍遥山庄逍遥侯的心愿, 卫十二藉温大公子的身分,与芮铭赶赴武林大会。 未料途中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使主子遭擒至无量山,身处险境,性命关天。 卫十二只得压抑心下慌乱,决心拚死救主, 现下惟有早到一日,方能搏得一线生机! 兵荒马乱之际,卫十二的心绪却渐渐清明, 心里只想着还有许多话,想对那人讲── 我的命归你所有,从今以后,只属于你一 第一章 夜半时分,月亮刚上树梢。 「叮当。」自梦里听见一个响动。 「叮当……」飘渺的仿佛来自异境。 芮铭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众人都在熟睡,卫十二已退下不知在何处。窗外明月皎洁,映得世界一片银白。依稀有些虫叫草动之声。 万籁俱静。 「叮……当……」声音幽幽的从门缝里飘进来,轻忽忽。 芮铭掀开被子,披了件外衣,推开门,循着那声音而去。 夜里的逍遥山庄显得十分陌生,白天多姿俊秀的各类假山树木,反而狰狞了起来。芮铭七转八转之后,那声音已经大了。 待他走到白日那练武场内时,已经能分得清,那「叮当」之声应是铜铃所发。 月光明媚,照得练武场内一片清晰。 只见有人半躺在石桌上,撑着头,跷着二郎腿,左手里捏着个海棠果大小的东西,向上一抛。 接着,便发出「叮当」一声脆响。接着那人扯着连着的丝线上,那物件才重新落入他的手里。 「这夜色迷人,芮大堡主可是也睡不着呢?」那人早就察觉他的到来,嘻嘻笑问道。手里的东西在月光下晃了两晃,正是一个金光锃亮、斗大无比的铜铃。 「阁下何人?怎能在逍遥山庄内自由来去?」芮铭上前两步问道。 「唔……我啊。」被问到的男人想了想,一撑桌子,盘腿坐了起来。月光一照,芮铭看清了眼前这人的模样。 年纪不过二十来岁,打扮仿佛稚儿。头发不曾束起,似乎没有行过冠礼,一身装束仿佛童子,半臂齐膝短裤,粉白相间。脖子上挂着一块琥珀的长命锁。穿着双红色软布鞋。手臂上,贴着肌肤缠着许多许多红线,左右各接着两个斗大的金色铜铃。他一动,那些铃铛便叮当作响。刚刚他手里抛着的只是其中之一。 芮铭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照理说,你应该很熟悉我才对。」那童子打扮的少年人抿嘴笑道,「当年若不是我装做温若庭的弟弟,骗了他出府,你怎么又能和他有这段好姻缘?」 芮铭皱了眉:「你莫非是……」 那人点头:「嗯。你要谢谢我呢,就叫我一声月老。不过,我本名叫做方斩儿。只是大家都喜欢唤我情尊。」 无量神教四大尊主。 手持四方盘古铜铃锁,善蛊。 情尊方斩儿。 「怎么样?」情尊眨眨眼睛,在桌上站了起来,一抬左手,两条红丝垂着铜铃直垂到地,铜铃在空中急速转动,发出「叮叮当叮叮当」的急促声音,「今天该给我些谢礼了吧?」 话音未落。 铃声已至耳边。 「嘿。」方斩儿轻笑,手臂一扬,那已飞至芮铭身后的铜铃撞上树干,反弹过来。 芮铭侧身避开,刚一站稳,「叮当」之声又到了耳边。 情尊手指勾着红线一动,此时铜铃后若隐若现的红丝线已经绕上了他的袖袍。空中一丝冷光。 芮铭半截上好的缎袖已被红线切断。断袖飘落在地上,那断口仿佛是用剪刀裁过般,没有一丝脱线。 「谣传情尊手里的兵器,乃是西疆邪神所用之物。看似月老红线,却是由陨铁打造成的刀链。片片锋利,伤人瞬息。」芮铭倒不惊惧,看着地上的断袖说道。 方斩儿已经将铜铃握于掌心,抿嘴道:「天下最伤人的,可不就是情字怎的?」 「伤人的不是情,而是人心。」芮铭道。 方斩儿吃惊笑道:「芮大堡主,你不是练了无量神功?听说前两日还毁了芮家堡,掏了青衣十二骥的心,当日眉头也不曾皱过。怎么突然说这番有血有肉的话来了?」 芮铭面色漠然的看他。 「哈哈。」方斩儿一抛手中的铜铃,「我知道了,与芮惊涛一战,你受的内伤根本没有痊愈对不对?封了经脉,不能自行走大周天,你那些损了的真气,根本没办法回来了。别人内力都是生生不息,你的内力是用一分少一分。萧无凌之前没能伤你分毫,我还以为是你已经精进。没想到……哈哈哈……你竟能说出这样血肉的话,让我猜猜你现在还有几成功力?三成?两成?」方斩儿乐得发疯,毫无顾忌的开心大笑。 「不劳你费心。」芮铭依旧冷淡的答腔,「就算功力尽失,我也能致你于死地。」 「你?就现在这样的你?」方斩儿的笑冷了下来,「那我倒要试试了。」说罢,抬手一挥,那左腕上的两枚铜铃又飞了出去。 芮铭站在原地不动,心里暗暗着急。方斩儿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底。他功力大失,已经不是方斩儿的对手。 铜铃迎面飞来,后面的红线在月色下泛着血光。 半空中,突然横飞来两枚石子,「当」的两声,将铜铃打偏。接着便有人落于芮铭面前,单膝跪地道:「属下来迟,罪该万死。」 正是卫十二。 「背对本尊?」卫十二的动作,极大地触怒了方斩儿,「温若庭,你真是找死。」双手一震,四只铜铃全部闪电般飞了出去,一时间只听得参差烦乱的「叮当」之声响彻逍遥山庄。 卫十二也不回话,只低头对芮铭道:「请主人暂时歇息,属下便是以命相搏,也要护得主人周全。」 芮铭被卫十二这副从未有过的样子语气,弄得震在了那处。 直到卫十二转身迎着铜铃而上,他才猛然醒悟。 卫十二怎么敌得过情尊! 「十二!」他抬手要去抓卫十二的肩膀却扑了个空。 卫十二已如箭般飞了出去。 四只铜铃仿佛空中蚱蜢般,窜了上来,眼见着就要绕上卫十二,瞬间将其撕成碎末。卫十二在空中一个转身,极速几脚踢了出去。几个铜铃被他猛然打翻了方向,散落四处。 方斩儿冷笑,双手一扬,铜铃便如有生命一样,已经又回到了空中。 只是这一瞬,卫十二已经落入练武场中,从场内抓了一把石子入手。 第一只铜铃已到面前。 卫十二扬手,已经迎了上去。 「你不要手臂了?」方斩儿冷笑。 眼瞧着那红线已经缠上,卫十二的手却灵巧一动,竟从那团红线中解了出来,捏着石子划过铜铃,那铃铛便突然哑了,失了重量,掉落在地。 刚那一瞬,卫十二竟已将一把石子塞入了铜铃的缝里。哑了铃铛。 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铃铛已至。 卫十二跃身半空,动作仿佛抚琴挥墨,那铃铛各个都被塞了石子,哑了声音,掉落在地。 「拂情指?」方斩儿脸色沉了下来,「你竟然还记得。」 再落地之时,卫十二又近了方斩儿三丈。 两人之间只剩下不到二十尺的距离。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卫十二竟用了极短去对抗这极长。 极险之处,芮铭远远看着,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 还有二十尺。 再有二十尺,那四方盘古铜铃锁就失了作用,他才能一展拳脚。 只是这二十尺,却比刚才的七八丈,要来得远的多。第一跃,他借了情尊的愤怒,让对方轻敌冒进。第二跃,他以柔怀柔,用了拂情指,堵了铜铃,让情尊措手不及。 但是接着二十尺,只有肉搏。 卫十二脸上毫无表情,警惕的注意着方斩儿的举动。手心早就全是兴奋的冷汗。 与实力相当的人切磋比武,固然是幸事。然而若能以下克上,以少胜多,背水一战更是让人兴奋难耐。 方斩儿双臂一甩,四只铜铃撞在一处,震碎了石子,统统化成粉末,再一动,蛇信子般的四方盘古铜铃锁便又活了起来。 他黑色短打下,现在还有四枚飞刀,三枚毒针,两把匕首,以及一颗跳动的心脏。 接着卫十二便冲了过去。 四只铜铃扯着红丝从他脑后袭来,卫十二在空中转身,抬手射出了四支飞刀。四只铜铃被齐刷刷的钉入了旁边大树。 方斩儿大喝一声,猛然一扯,竟然将大树劈成两半,毫无损伤的铜铃锁再次袭来。 还有十尺。 卫十二放了毒针。 两根射向方斩儿的双臂,一根飞向方斩儿的眉心,瞬间便被方斩儿撤回护身的铜铃锁绞得粉碎。 还有五尺。 红丝飞扑到卫十二的身侧。 他掏了两把匕首,奋力抵挡,只见到火光四射。匕首瞬间便出现无数的豁口。 还有三尺。 卫十二弃了匕首,伸出手臂,向方斩儿的脖子抓去。红丝已经绕上了他的大腿、手臂、脖子。他每前进一分,那锋利的微小刀锋便深入他的肌肤一寸。血已经飙了出来。他却毫无表情,依然闪电般的抓了上去。 方斩儿脸色突变。 卫十二抓住了他的咽喉,仿佛锐利的鹰爪捕捉了自己的猎物。狠狠地扣死,把情尊压倒在石桌之上。另一只手,一把戳上了方斩儿的心窝,戳破了肌肤。 「别动。」卫十二说了这惊险万分决斗中的第一句话。 方斩儿知道他是认真的。 电光石火。 胜负已分。 卫十二冷冷的打量着这张依稀熟悉的面孔,许久后道:「我不是温若庭,我叫卫十二。」 卫十二其实早就察觉了异动。他几乎与芮铭同时到达练武场。方斩儿的话,他在一旁听的真切。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从来不在人前出现的弟弟。面容与方斩儿有依稀相似的地方。 『大哥,你记得求爹爹带你出去。我想吃乔大娘家的糯米团子。』被掳走前一日,弟弟对他道。于是他便哀求父母带他出去。硬要买了团子,却没来得及拿给弟弟。 那些过往来来去去。 诸多世事变成看不太清的东西,苦了舌尖,哑了喉咙……最终都慢慢的融化在卫十二那张冰封般的表情下。 褚十一和郑七在他身旁站着,然而他却不敢去看他们的表情。 怕看到同情,亦怕看见怜悯。 冲出去的那一刹那,是怀着恨抑或是痛,他统统不愿去想。只恨不得把方斩儿的铜铃全部敲碎。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究竟是不是和他一般的模样。 待将方斩儿扣押入温家地牢,他才随着芮铭,在温侯爷那担忧的眼神中回了房。 刚关了房门,卫十二就跪倒在地:「属下救驾来迟,请主人责罚。」 芮铭没料到他突然请罚,愣了愣:「只是断了袍子,与尔何干?你倒伤得厉害,来,我给你包扎。」芮铭欲去拿了伤药和绷带出来。 卫十二却突然拽住他的袖子,低声道:「主人的功力……是因为属下。属下有罪,请主人责罚。」 芮铭看他,慢慢地冷笑两声:「原来你是因此才这么忠心耿耿,誓死搏击情尊?」原来只是这个原因。 卫十二愣了愣。 是?抑或不是? 说是……细细数来,他几时把芮铭的安危放到过心里。次次都有人早他救援,再不然就是芮铭救他。哪里忠心耿耿誓死护主过。 说不是……他听了芮铭已内力丧失,心里便一片内疚。当时为了救他,芮铭才会去和芮惊涛拼斗。那时瞧着方斩儿便无论如何也要保护芮铭周全。 想了半天,低声道:「主人对属下呵护关爱,属下心里倍怀感激。」 芮铭冷笑出声了:「感激不用了。我倒要感激你。不是内力受损,我能尝到如今这情绪纷乱的滋味儿吗?」 哪知道卫十二根本没听出他的讽刺和百般酸味儿。 「这样很好?」卫十二抬头怔怔问了一句。 芮铭的火气再压不住,抬手就甩了卫十二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让卫十二眼冒金星。 「你痛吗?」芮铭咬牙问他。 「回主人,痛的。」卫十二低声答道,心里不知怎的竟比火辣的脸颊还要痛了两分。 「倘若我将你万箭穿心,是不是更痛?」芮铭又问。 「……是。」 「假如无论如何也不痛呢?」芮铭再问,「无论是掌殴、鞭刑、穿心、凌迟,你都不痛。只瞧得见自己被伤,却再无可痛。那是什么感觉?倘若是该笑的时候不开心,该乐的时候你不高兴。亲人死了你不伤心。家财散了你无忧虑……那是何种感觉?」 卫十二似乎懂了芮铭在说些什么。 倘若人如树木,对一切皆无动于衷。 那又何苦做人? 但偏偏做了该哭该笑该悲该喜的人。 那是何种感觉。 「那身体上何种感觉,属下并不知道。」卫十二抬头看他,认真回道,「但属下想,就算无动于衷,旁人皆不知晓……那人一定十分心痛难过吧。」 芮铭浑身一颤,从卫十二手里猛扯了袖子出来,转身进了内屋,冷声道:「快止血。你是想血尽而亡吗!?」 「……是。」最终卫十二只能随了芮铭回里屋。 卫十二的身上,多处被拉出了血丝,有几处深可见骨。脖子上亦有伤口,幸好不算太深。 芮铭拿来清水,道:「将衣物脱了吧。」 「是。」毫不犹豫的,卫十二已将衣物脱了下去,背上的伤口粘着肉,也被他连肉扯了下来。 「你――!」芮铭气极,连忙抓着他的手,「你这是做给谁看?」 卫十二不答腔。 两个人之间突然没了话。 芮铭瞧着卫十二半边红肿的脸,心里隐隐有了悔意:「卫十二,你可想过,为何我宁愿废了功力也要救你?」 为何? 卫十二被问住了。他竟从未想过究竟是为了什么。 芮铭是主,他是仆。 为了收买人心?为了保存实力? 如此种种,竟然都说不过去。卫十二一脸迷茫,无语可答。 芮铭瞧着他半晌,最后叹气。 扔下帕子,转身出去,唤了褚十一进来为他上药。自己到偏房去睡了。 只是这夜,两个人竟都不曾再睡着。 卫十二是因了百思不解。 芮铭却是因了难言之欲。 早晨卫十二早早起来了。他没敢在芮铭的房子里睡,就在林子里找棵大树,凑合了半晚。 天刚亮,便听见有人走过来的声音。 卫十二低头看去,温如玉正端着一盒早点站在树下,笑着望他。 「侯爷。」卫十二跳下树,行礼道。 「卫公子这么早就出来练功?」温如玉瞧着他那身露水明知故问。 「卫十二不敢称公子,侯爷叫我本名即可。」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可敷了药?」温如玉又问。「逍遥山庄有些药膏十分管用,我迟些命人送来与你。」 卫十二道:「多谢侯爷关心,昨日主人已经命人为我上过药了。」言下已是拒绝之意。 温如玉似乎已经料到,并不介意,又问:「我瞧你昨日与方斩儿搏斗,乃是用了拂情指?」 卫十二抱拳道:「乃是从芮家堡的藏书里学得。如有冒犯,还请侯爷恕罪。」 「我也不是顽固不化之人,怎么会因为你用了逍遥山庄的武术便生气?」温如玉道,「只是我瞧着你昨日那几招,似乎有些粗糙,乃是入门之术,若是你一肩带肘,用力自下而上,速度定有提升。」 接着温如玉也不忌讳秘密,便详尽仔细的将拂情指的奥义口诀,指导了出来。 「只是奥义虽好,若不能亲身领教,怕还只是表面功夫。」 卫十二眼睛亮了亮道:「那请问侯爷,如是遇见四象掌,如何以对?」 温如玉道:「走肩井,阻气血,力止,自泄。」 卫十二又要张嘴问什么,温如玉将早点往他面前一递:「陪我一同吃了早点再说如何?」 说罢还笑吟吟的望着他。 清风淡淡的吹抚着温如玉的面容,就仿佛回到了某个不曾在意的曾经,卫十二没有拒绝也不忍拒绝。 他不由自主的道了声:「好。」 早点很清淡,但是十分精致,两碗清粥,配了咸菜和一些白面花卷,还有两三样水果。 「如何?」温如玉问他。 「很爽口。」卫十二点头。 「小缎听到了会很高兴的。」温如玉点点头,端了温茶给十二。 分卷阅读10 是柯夫人亲手下厨所做。卫十二只觉得心里某个角落塌了一些。 「你这些年过得如何?」温如玉不经意的问。 卫十二看了看他,最终道:「挺好。」 「可受过委屈?」 委屈?「不曾……」卫十二答道。 「身体一直都好吗?」 「还算不错。」除去被鞭打责罚之时。 「可曾交到过知心好友?」 「有一位。」被自己手刃了。 「可有什么喜欢的人?」 「曾有过。」卫十二闭了闭眼睛,贰三肆的面孔飞快闪过。 「唔……」温如玉从草坡上站起来,拍拍袍子上的碎草,「倘若你一切都好,如今为何不敢认爹娘?」 他回头看被说中心事的卫十二,忍不住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你可知道,但凡是父母,总不会为难孩子。若庭,不要怕。我不是你的主人,也不是当初欺负过你的那些人。我不会因为你犯了错,就责罚你。」 卫十二抓着茶杯的手,忍不住颤了颤。 「若庭,你终究……还是我们的儿子啊。」温如玉伸手抱住卫十二的肩膀,温柔的说。 熟悉的味道和体温,让卫十二差点迷失在父亲的怀抱里。然而一瞬间,他脸色苍白的推开温如玉,站的远远的,低声问道:「侯爷,不是要指点我的武艺吗?」 温如玉的膀子在空中维持着那个拥抱的姿势一会儿,颓然放下。 「侯爷……」卫十二知道自己伤了他,低声又唤了一句,透露了些许的关心。 温如玉回神,脸色好了一些,勉强笑笑:「罢了。以后再说那些。你知道拂情指的由来吗?」 卫十二摇摇头。 「拂情指,其实并不是武功。」温如玉道,「其实只是我将抚琴的动作加入了点穴而成。拂情指只阻进攻,不能伤人。所以才有歌谣说『一曲温柔断前仇』。久而久之,大家都以为逍遥山庄最厉害的武功便是拂情指了。」 「难道另有其他秘笈?」卫十二问。 「我本擅长的并非指法。乃是鞭法。」温如玉道,说着一伸手,从腰间扯下系着的红色腰绳,扬手往空中一甩,「劈啪」一声脆响,那竟是一条长约七尺的红色蟒皮长鞭,平日随身携带,竟无人能看出个分明。 「若庭。」温如玉笑看眼里发出光耀的卫十二,「今日便让为父教你这柄『红箭』鞭法!」 温如玉的鞭子在空中甩得凌厉,招招狠毒,几乎不留任何余地。连带着他的脸色也阴了下来。 那仿佛不是温柔逍遥的温如玉了,而是另外一个人。 那套鞭法,极其精妙,卫十二看的浑然忘我,直到温如玉使完许久,他才回神。 「如何?」温如玉问他。 「很妙。」卫十二答道。 温如玉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样,笑道:「这套鞭法,竟然有二十余年不曾使过了。你若是想学,我便教你。」 「这……恐怕不妥。」卫十二摇头,「这乃是侯爷家传的秘技。」 温如玉失笑:「若庭,真不知道你执拗个什么劲。且不说你就是我的儿子,就算你不是,我瞧着你舒心,教你又如何?反正这套鞭法,我再使不得了。」 卫十二心下奇怪,却不说什么。 谁知道温如玉早就看出了他的想法,继续道:「你也许不知道。其实我和小缎不想认你的心思颇大。」说完又连忙解释,「不是说我们当父母的没心。只是,我这个侯爷,不过是个囚犯罢了。」 卫十二静静的听着,并不插话。 「我温家本不是世袭侯爵,你祖父乃是开国功臣,被封了王,待到我上北疆建功立业之时,倒惹了非议。老皇上健在之时便降了温家爵位,但是改为世袭。圣旨里写着封地永州,世代不可离。而且我那身绝学武功,不得天子允许,再不可随意使用。所以我自娶了你母亲来了永州后,不曾踏出过永州半步。」温如玉还是温和笑道,「你道我当时为何要争那武林盟主的位置?只是穷极无聊,得过且过,能迟入永州,做什么都是好的。」 「先皇已逝。」卫十二道。 「先皇虽逝,新帝却比先皇当年还要阴隘三分。」温如玉摇头,「他喜怒不定,登基不足一年羽翼未丰,一旦根基打牢,我们这批开国氏族还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下场。我与你母亲,难道真见得你做人仆从低人一等吗?若是照了她的性子,早就乱刀砍了芮铭了。可是她也知道,你只要认了爹娘,便再走不出这永州城半步,兴许再过两年就要跟我们一同共赴黄泉。她怎么舍得?早晨为你熬粥时,还哭了一会儿。」 卫十二明了,低声道:「原来如此。」 「认则囚,不认则仆。」温如玉苦笑,「皇上和芮铭二人,倒给我出了好大一道难题。」 卫十二突然问:「侯爷不曾怨恨过吗?」 「怨恨?」温如玉想了想,「早年是有过的。」 跪在阴森大殿上,听着那人不容置疑的旨意,一夜之间被驱逐出京城之时,是怨恨不已的。温如玉想道。 「只是后来有了小缎,再有了你,我便没了怨恨。」但是他接着笑道,「再有什么能比你二人更为珍贵?如今你又失而复得,虽不能相认,能相处这许多日,我也没什么遗憾。」 温如玉用那种淡淡的语气,说着这话,反倒像是交代遗言一般。 卫十二心里听了极度的酸涩,忍不住安慰道:「以后若侯爷不嫌弃,若得空,我便来看您和夫人。」 温如玉顿时笑眯了眼:「如此甚好,甚好!」 一脸的满足和幸喜,让卫十二微微不习惯。 只一句空头承诺,就这般的满足。 心头不知道为什么便想起一句话,又在暗地里叹了口气。 原来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温如玉瞧着卫十二主动了许多,也不再逼他,笑道:「这都天亮了,你随我去找小缎。她做了早点,请朱小王爷和芮大堡主用餐。现在过去,人定是都在的。」 「嗯。」卫十二点头,却不肯跟温如玉并肩而行,执意跟在他身后,去寻柯夫人。 两人一前一后到的时候,朱小王爷正坐在院子里和柯夫人说话,两人不知道讲了什么,只听见柯夫人一直在笑。温如玉已是笑着上前,与两人招呼。倒显得三人仿佛是一个家庭般。晨曦照在三人身上,仿佛一幅水墨淡描画卷般美不胜收。 卫十二远远地看着,眼神里充满了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艳羡。 年幼时,依偎父母膝下,撒娇耍赖。 年长时,依偎父母身旁,彩衣娱亲。 对他来说,过去的已经逝去。未来的,似乎就算他现在肯,也再没有机会实现。 「那小混蛋看着碍眼吧?」芮铭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门外面进来了,瞧着卫十二的模样,低声在他耳边说,「我去把他拎开。」说着还真卷袖子要上前去。 卫十二连忙拦住他:「别。」 芮铭一笑:「好。」 昨夜那么一番暧昧不明的话听了,今日再见仿佛有什么不同了一般…… 卫十二被自己的心思吓了一跳,连忙又去看院子里三人。 芮铭抿着笑,一会儿突然道:「待武林大会结束了,我们再来逍遥山庄作客吧。」 卫十二听了这话,缓缓回头看他,微微笑了:「多谢主人。」 「不知道方斩儿,温侯爷打算如何处理?」芮铭去见温如玉。 温如玉瞧瞧跟在他身后的十二,反问道:「你觉得我待如何处理?」 「此事恐怕黑幕重重。」 「哦,怎么讲?」温如玉又问。 「若方斩儿之前所说没错。他三四岁时便被人设计匿藏于逍遥山庄内,接着诓了温大公子被掳。又恰巧在主人来贵庄之时特意出现。不得不让人深思。」 「一个武尊是我的哥哥,一个乐尊倒成了人贩,一个情尊变成了温大公子的弟弟。若说巧合,也没人信吧。」芮铭道。 「还有更巧的呢。」门外传来悠悠一声笑。接着缓缓踱入一人。那人双手拢在大红色长袍里袖中,却正是毒尊萧无凌。 「萧公子乃是昨夜赶至。邀我去武林大会。」温如玉道。 「不仅如此。」萧方微笑道,「还想请侯爷放了方斩儿。让他回无量宫反思不当言行。」 「毒尊大约是醉了,怎么说些胡话?」芮铭问他。 「我问的是侯爷,又不是你。」萧方把芮铭晾了一下,恭敬行礼道:「侯爷,我乃是奉了我家主人之命,请您放了情尊。」 「他骗我家若庭走失,身陷囹圄这许多年。我怎么会放他?」温如玉脸色冷了,「莫不是要救你们魔教教众,你竟敢说是奉了盟主之命?」 萧方不慌不忙道:「魔教众人作恶多端,我见一个杀一个,又怎么会救他?盟主这番救人,乃是别有深意。为了是要救武林于水火之中,免得再有血光之灾。」这番话萧方说的不慌不忙,不吁不喘。真是将厚颜无耻练到了极限。 「你说来听听。」温如玉道。 萧方抬了他那双丹凤眼,在几人身上转了转,笑问:「侯爷和堡主定在疑虑方斩儿的阴谋。」 「你知道?」 「是。」萧方笑了一声,「无量神功之功力可以转于他人。无量宫内有俗规。历代天尊现世之前,若有人能击败了天尊,吸走他的功力。便可以取而代之。」 芮铭脸色陡然一变。 「你是何意?」 「芮大堡主果然人中龙凤,一猜就中。没错……」萧方笑吟吟的点头,眼角那颗泪痣妖孽十分,「你也许就是下任无量天尊了。」 「荒唐。」芮铭皱眉。 「荒唐不荒唐,大堡主走着瞧。我是不忍心瞧着武林毁于一旦才好心提醒。您若不在乎便算了。只把方斩儿交出来就好。」萧方抬起左手,手指还藏于袖下看不清楚。「方斩儿本就是要碰碰运气,若真能杀了你,他就能当天尊,可惜这个小笨蛋,从来不认真学武,尽使些花里胡哨的招数。」 「盟主大人打算用他做什么?」温如玉问。 「金羽令再世。此物乃是进入无量宫的钥匙。无量宫殿九重门,最后一扇直通天尊殿,只有四大尊主才知道开启办法。这番武林大会,若方斩儿不在,怎么是好?」 「哼。那不若就请你毒尊来说不就行了吗?」芮铭冷笑。 「呵呵。芮大堡主太抬举小的了。」萧方连忙躬身,但是倒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我不过是盟主身边的小小家奴。这种令啊门啊的,小的能懂多少?而且……」萧方敛了笑,声音也突然正经了起来。 「方斩儿不过只是一颗棋子。你们若想揪出害得这愣头青当了这许多年影卫的幕后主使人,就应该让他走。」 温如玉似乎被他说动了心,低头敲着椅子扶手,问:「你知道幕后是谁?」 「知道又如何?」萧方道。 温如玉抬头看他:「好,我便放了他。待找出幕后之人,将这些人一起碎尸万段!」 芮铭刚要开口,却被温如玉阻止。 「以侯爷的实力,自然不在话下。」萧方双手又拢在了袖子下面,似乎极赞成的附和道。 萧方把方斩儿捆到马屁股上拖走时,离武林大会召开,不到五日。这期间,卫十二一直跟随温侯爷练习鞭术。 在厂子里时,曾经学过鞭法,因此在挥鞭上问题倒不大,记住了口诀招式,倒还真略微有了几分温家人的样子。 从此处去郴州郡城,不过两日即可到达。芮铭一行,也就不曾着急,只待九月中旬方才开始收拾行李。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走前一夜,温如玉携带柯夫人前来找卫十二。 卫十二抬头,看了芮铭一眼,见他并不介意,方才答道:「侯爷请讲。」 温如玉将武林大会的请帖双手奉上:「我二人不能离开永州,但这次武林大会却至关重要。想请十二暂且充作逍遥山庄大公子,代我二人参与此次大会。」 卫十二躬身后退,面无表情道:「侯爷,请慎重。此事恐怕不妥。」 柯夫人已经红了眼圈,温如玉连忙抚慰她,然后轻声道:「若庭,做父母的不敢正式认你归宗。只有借机告诉其他人你乃是逍遥山庄尊贵之人。以后你再闯荡江湖,也好有几分靠山。你可体谅父母的一片苦心?」 卫十二刚要再拒绝,芮铭却开口了:「接过来吧,十二。这次我们去武林大会,本就没有名目,正好凑巧使上一使。」 卫十二看着那红色请柬,犹豫了许久,方才恭敬地双手接了过来。 柯夫人顿时抽泣着跑了出去。 温如玉欲要去追,又不放心十二,回头道:「若庭,你莫往心里去。你娘那是,高兴……是高兴。」他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追了出去。 卫十二摸着手里那帖子,心里突然有了淡淡的喜悦。 就算是假装也罢。 之后几日,他竟可装做自己是温若庭了? 「多谢主人成全。」卫十二低声谢道。「之后几日的行程,恐怕无法一起出行。主人还请注重安全……」 「为何不能一起?」芮铭奇怪的看他。 「芮家堡大堡主和逍遥山庄小侯爷走在一起,还是不妥的。」卫十二认认真真的回答。 「这个简单。」芮铭似乎早就想好了对策,一脸坏笑道,「你忘啦,芮大堡主也有人当了。这次你当你的小侯爷,我当你身边的小爷。专门伺候小侯爷起居……饮食……」最后几个字,拖得老长老长。 末了,还暧昧的往卫十二的耳朵里吹气。搞得他左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十二。」芮铭伸手入他内衫,极具情色的上下游移,「这次,你可要好好享受着啊。」 第二章 芮大堡主起了玩兴。 先是让卫十二穿了之前的种种深衣,又想起他之前变装时玩扇子的潇洒风度,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把「雪斗梅香扇」。此扇乃是象牙扇骨,扇面乃是上好的苏杭锦缎,精心刺绘了踏雪寻梅图。扇背上雕着枝梅花,七八颗红宝石镶嵌其中,仿佛雪地里绽开的红梅似的。卫十二拿在手里,一路上还真是惹尽了目光。 再者让朱小王爷当了贴身小厮,一身的奢侈装扮全部拔了,扔了身粗布衣服给他。还振振有词道:「反正你当时不是扮过芮云,自然很熟悉怎么当小厮了。乖乖当着,不然……」说着还捏捏拳头。朱小王爷顿时吓得缩了两缩。 接着郑七装做车夫,赶着马车倒十分有架势,光那两声吆喝,就让人无法怀疑。 褚十一么,倒还是侍卫。 往那里一站。 芮铭点头:「好,很好。真是像。」 「废话,他本身就是影卫!」朱小王爷愤愤不平道。 褚十一微微笑道:「多谢夸奖。」 「褚十一你笑了!」朱小王爷吃惊的大叫。 褚十一无辜的摸摸自己的脸,道:「现在小人是温大公子的侍卫。世人皆知逍遥山庄自由散漫,我这个当侍卫的当然也不能死板着脸了。」 郑七甩着马鞭,赞同点头。 「……」朱小王爷没了言语,以前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这群主仆喜好果然是一脉相承。 「小竹。」芮铭唤了一声。 朱振梓半天才明白他在叫自己,眼角抽搐:「小竹?」 「小褚。」芮铭指着褚十一道。 「是。」褚十一一脸温和的笑,倒比温如玉还像温如玉了。 「小七。」芮铭指着郑七道。 「嗯。」郑七点头。 「我嘛……」芮铭想了想,突然嘿嘿笑了,「在下就叫做瑞夕好了。」 朱振梓只觉得乌云罩顶,浑身不得劲儿。他欲哭无泪道:「小舅,我想回京城了。」 「迟了。」芮铭嘻嘻笑道,还捏了个兰花指戳了朱振梓一脑门儿。「我们温大公子缺人侍候呢。你这个小厮,想跑也跑不了。」 朱振梓正在那里哇哇乱哭,卫十二已经换了蓝白色深衣出来,手里捏着那柄「雪斗梅香扇」,真恍如人中龙凤。 朱小王爷也愣了。 卫十二……或者暂时可以称之为温若庭之人,走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一块儿丝质白巾递给他,微微一笑:「小王爷擦一擦,莫哭花了脸。」 「啊……哦……」朱振梓何时见过这般的卫十二,痴痴傻傻的接了过来,还没挨着脸,就被芮铭一把抽走,接着一个爆栗敲到朱振梓的脑门上,声音大的几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朱振梓捂着脑袋蹲在地上。 芮铭挥了挥手里的手帕,一脸无赖道:「就你这傻不拉几的小厮也配用咱们家公子的帕子?」芮铭刻薄尖酸的讽刺,倒不曾因为乔装男宠减了半分。 朱振梓怒瞪他。 芮铭拉了拉身上那收身窄腰的袍子,窄袖不是窄袖,深衣不是深衣,不伦不类至极。接着转身上了马车,然后回头道:「都走啊。愣着干嘛?」 「是。」卫十二应了一声,便扶了哭的一塌糊涂的朱振梓上车。褚十一和郑七并排坐在外面。 若论演技,芮铭倒是十成十的像个得宠了的男宠…… 几人不约而同的想到。 自出了逍遥山庄,几人便换了挂了逍遥山庄标志的马车而行。 只是……芮铭所谓的享受…… 卫十二倒一点都没有觉得。 原因有二。 第一,芮铭实在是太过入戏。 明明是给外人看的。他却坚持「倘若不融入细节之中,定被人戳穿」。以致于这乔装打扮,倒成了十二个时辰了。卫十二、褚十一、郑七表面上是没有破绽,但是心里约莫早就腹诽。站不能站,坐不得坐,吃不敢吃,说不可说…… 朱小王爷则更加惨。 所谓贴身小厮,自然是主人吃着他看着,主人喝着他渴着,主人要买东西了他跑腿,主人要住店了他打尖。芮铭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处处折磨他,两天下来,朱振梓就被折磨的憔悴不堪了,惨绝人寰。 芮铭时常掏出那块白帕子,解气道:「看你再耍可怜!」 第二,芮铭坚持要「服侍」温大公子的饮食起居。 卫十二自然消受不起,每每芮铭去端茶倒水,他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时而端上的茶没泡开,或者水过了。又或者端来的菜不合口味……这些倒还能忍了,至多不过是舌头烫麻、胃偶尔痛痛。比起暗西厂里的日子好过多了。 只是这晚上侍寝…… 卫十二第一夜回房,才打开门,就看到一片熏香中,芮铭散了头发衣衫半裸,半躺在床上,妩媚的唤道:「爷……」 卫十二浑身打了个激灵,仿佛屋里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砰」的一声就合上了房门。 望着被自己关上的门。 他一边摸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一边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芮铭的情绪,似乎越来越明显越外露。 他的内力,究竟还有多少残留? 卫十二在门外犹豫了许久,方才又推门进去。 芮铭正躺在那里看本艳情小抄,一手提着葡萄往嘴里送。优哉游哉。 卫十二在床边看他,脸色倒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起伏,接着猛然伸手,一掌向芮铭脖子劈去。芮铭竟然不去抵挡,理都不理卫十二。 十二的手掌在抵达芮铭的脖子前面停了下来,接着他道:「十日前,你还能接下我这掌。」 芮铭放下手里的书,似笑非笑道:「我说公子爷,春宵苦短,还是早早歇了吧。」瞧卫十二还在发呆,芮铭呵呵一笑,翻身下了床,站到卫十二面前,小声道:「莫非公子爷您是在等小的为您更衣?」说着,他已经环抱着十二,开始解他的腰带,手已经不规矩的在十二下半身摸来画去。 「主人!」卫十二一把压住他的手,语气有些微急躁,「功力尽失并非什么美妙的事情。」 芮铭一挑眉毛风情万种的贴到卫十二的胸前:「可是我现在这般孱弱无力,岂非最是公子爷你欺负回来的好时机?」 分明芮铭在开玩笑,卫十二却慎重其事的答道:「属下不会这么做。」 「为何?」芮铭挣脱了十二的手,三两下将卫十二脱得半裸。 「刚才我使掌攻击,乃是出了全力,若中,你必死。你却不慌不忙、纹丝不动。你已经将信任全部交付给我。我又怎么能辜负了你的信任?」卫十二道。 卫十二这段话,没有「主人」「属下」,然而芮铭听了,心里却突然激荡起来。瞧着这个自始至终都什么太多表情的家伙,突然真的有了欲念。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好。」他笑道,「那今儿,就换我来伺候你吧。」一把将卫十二推坐在床榻上,又暧昧的在他耳边笑道:「公子爷您放心,保管让您欲仙……欲……死……」 那几个字,说得卫十二面红耳赤。 第一次乃是在温泉之中,他本是被迫,心中厌恶,无奈此人乃是芮家堡主,只能权当自己被狗咬了一口。 第二次乃是在山野荒草中,他自己都不曾料到,芮铭本就不把他当回事,他却竟然些微动了情。 第三次乃是在岩洞认主之后。那时候心里充满了对主人的效忠,主人是生是死都可决定,何况只是睡睡觉而已? 自那之后,芮铭再未做到最后一步。 「十二,你不专心。」芮铭轻咬了他一下,些微的刺痛感让卫十二回神。 他抬头怔怔的看他:「为何?」 芮铭狡猾一笑,把这个问题抛回给了卫十二:「你说呢?」又想了想,「算了,你别说了。每次都说不出什么好话。」 只让人产生想要劈开他的念头。 他吻吻十二略微干涩的唇,笑眯眯道:「公子爷您好好感受着,就能明白。」说完,便在卫十二的身体上抚摸亲吻游走。 从来没有如此这般的温柔过。芮铭的每一个吻,都让卫十二烫得发颤,每个吻里又夹杂了轻微的啃咬。微微的疼痛挑逗着卫十二的神经。 芮铭在挑逗着他的身体。 小到每片肌肤都逃不开这充满了柔情的烙印。 芮铭那双手,缓慢的跟随其后,抚摸每一片被亲吻过的肌肤,揉捏着,温暖着。 卫十二身体里仿佛有一把火,是芮铭放的火。他擦着了火,又在他身上四处放火。让他浑身滚烫,干涸难耐。十二忍不住双手勾住了芮铭的脖子。 芮铭笑了,一连串的吻从他的胸前移下去,双手抓住了隐藏在草丛中的阴囊,左右挤捏,卫十二那声舒服的喘气,还未出来,芮铭便突然含住了他的阴茎。 「啊……!」卫十二讶异的连忙要起来,然而芮铭却用手把他牢牢按在床上。含着那家伙的芮铭,还在笑,冲卫十二眨了眨眼。接着便用自己的口腔,紧紧的包裹住卫十二的阴茎,大力抽插起来。 「主……」卫十二拘谨的带了些意料之外的感动。 他是主,卫十二才是仆。究竟是多大的决心,才能让芮家大堡主,心甘情愿做这般的事情? 好好感受…… 卫十二闭起了眼睛。那快感一阵阵袭来,他再不压抑欲望,任了芮铭带他攀上极乐高峰。 急促的呻吟后,身体猛然一僵,精液便射入了芮铭的嘴里。没料到芮铭抬头,竟然就咽了下去。 「主人你!」卫十二吃惊至极。 芮铭把嘴角漏了的那滴白色擦掉,伸手涂在十二的后庭周围。那手指还极其暧昧的在那处打圈。 他翘着嘴角望着卫十二道:「十二的味道,真是不错。」 「……怎会有人那些味道不错。」卫十二板着脸忸怩道。 「若是十二的,我倒很喜欢。」芮铭撩开袍子,抓着卫十二的手放到自己的身下,让他握住自己坚硬如铁的阴茎,「十二,你喜欢我的不?」 十二,我喜欢你。 十二,你喜欢我不? 也不知道卫十二听懂不曾,只瞧他忸怩的脸上稍微露了半个笑,然后双手自动握住了那个大家伙,微微的往自己那边扯了扯。 「来吧。」十二低声道。 芮铭毫不犹豫的进入了他。 强硬的充满了不可描述的独占欲。他亲着十二身上那些淡去的疤痕,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捣碎穿透。他深入到前所未有的地方,那里滚烫的让人叹息。 卫十二整个人都仿佛融化了,眼神变得o茫然,透着水气,急促的喘息着,甚至微微在迎合着芮铭的动作。 从遥远的某处缓缓地飘来隐约的箫声,时有时无的渗入房内。 芮铭突然皱起了眉头,低声「唔」了一下,接着猛地插到最深处,粗暴的让卫十二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里那抹迷乱已经不复存在,明亮清晰的看着身上驰骋的芮铭。 「主人?」 有什么事情不对。 「十二。」芮铭似乎极其痛苦,忍不住伸手抚上额头,闭着眼睛呻吟了一声,「十二。」 箫声由远及近,转身就已到了周围,呜咽低哑的箫声,仿佛泣血杜鹃般吟唱着。透露出妖冶的歌谣。 卫十二此时已觉察出不对,身上的芮铭双手抱头,额头上已经出了冷汗。他翻身欲下床。 「主人,外敌来袭,属下出去御敌。」卫十二心知芮铭这模样恐怕就是那阵箫声所致,只有先制敌方才…… 身形还未动,肩膀便猛然被抓住,一下子拽回了床上。肩膀上那手掌仿佛铁钳一般,扣在他的肉里,掐在骨头上,狠狠将他压倒在床榻之上。 「小十二,主人还未曾满足。你倒先走了。这怎么行……」芮铭一只手抓着卫十二压在床上,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身下的人,眼内一片漠然,无悲无喜。 「主人?」卫十二抬眼望着芮铭,一时竟然愣了。 这是堡主么? 不,这是堡主。那个许久之前站在看台上瞧着他与肆柒搏斗的时候,便是这副模样。 ……定是那箫声! 卫十二抓住芮铭的手臂,急道:「主人,外面箫声会诱你神智。千万莫听……」话未说完,只觉得抓着他肩膀的手掌里猛然传来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内力,撞到他的五脏六腑上,体内真气翻腾,「哇」的一声,一大口血就吐了出来。那口血未吐完,胸口便好像被人揪住一般,钻心的剧痛着,让卫十二眼前发黑。 芮铭漠然的瞧着在身下挣扎浑身赤裸的卫十二。仿佛自己在折磨的不是个朝夕相处的活人,而是卑微如尘埃的蚍蜉蚁蝼。 「咳……咳咳……主人……」卫十二声音都痛得发颤,他却依然不肯消停,挣扎着死也不肯放开芮铭的手臂,「芮铭!」他咬着牙喊了一声,「那是南宫飞燕的忘尘箫音!你放开我!」 「忘尘箫音?」芮铭轻笑了一下,「忘尘箫音能让人恢复功力吗?」 卫十二一怔。 芮铭的功力似乎……恢复了? 「小十二……」芮铭低头,用鼻子嗅着他的头发,双手缓而有力的把他的双腿抬高,折压在他的胸前,「我许是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了面对主人的态度。」 卫十二扭着头,闭眼咬牙忍受着他的抚摸,胸口急促喘息,听到这里,只觉得万般屈辱,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芮家堡,再无法忍受。猛然睁开眼睛,抬掌就挥了过去。 芮铭凌空一指,便化解了他的招式。卫十二空中变掌又拍了出去。芮铭冷笑着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记得,你这右臂还未曾全然长好吧?」 话音未落,「咔」的一声,芮铭已经将他的右臂整个卸了下来。硬生生被人卸掉伤臂的痛,几乎让卫十二喊了出来。他却死咬着嘴巴,浑身发抖也未曾出一声。 然而芮铭并不因了他这副惨样便停了动作,撩开下袍,便就着这般的姿势,一下子捅了进去,剧痛让卫十二以为自己几乎被捅穿。 接着,芮铭并不停下来,也不想让卫十二休息喘气,他一进去,就开始简单直接粗鲁的深进浅出。他的眼睛里在闪烁着冰冷的光亮,仿佛极北之星,没有一丝情绪。 芮铭的动作,仿佛冰块刺入般,刺入卫十二的深处,卫十二的后庭,在这过程中,被撕裂开来,血变成了润滑之物,辅助着芮铭的进出。 这不是一场欢爱。 甚至不算一场性交。 这只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侮辱。 是芮铭作为主人,对所有物最简单直接的占有。他看着卫十二的眼神,仿佛在估算,这件器物究竟能承载多少的欲望和痛苦。 那阵箫声,又响 分卷阅读11 起来。 声音断断续续,仿佛蚊子般,让芮铭恼火。 他头痛的无法专心操弄卫十二。 「郑七!褚十一!出去迎敌!」他对着空中唤了一声。 「是!」 「是。」 空中有人应道,接着两个人影,已经从屋檐下,飞了出去。 对方是南宫飞燕。 无量神教的乐尊。 半支曲子就让芮铭失了神智。 他们二人去,简直就是送死。 郑七知道,褚十一也知道。 但是他们两个人还是毫不犹豫的就听从了芮铭的话。 两个人都不曾说话,只是在起落间看清了不远处站着的南宫飞燕后,互相看了一眼。 若是现在的芮铭,定不会这般视他们为无物。 这一点,二人也同样清楚。 所以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出去迎敌。 不是因为命令。 而是因为感情。 屋内,卫十二在芮铭的冷笑中,颤抖翻腾着。 屋外,郑七和褚十一已经飞速往南宫飞燕的方向飞去。 南宫飞燕正在吹着手里的古箫。 她站在月下的屋檐上,衣摆随风而动,真有几分瑶台仙子的意思。只是她那箫音太过狠毒。 自高俯冲而下。接着猛地飞出无数暗器,直向南宫飞燕而去。 这铺天盖地的暗器中,南宫飞燕能否躲开? 她却依然专心致志的吹着箫,眼也未抬一下。似乎就打算这么等死。 眼瞧着那暗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突然有人哈哈大笑,接着一阵猛烈的掌力横扫所有暗器,一下子将它们全部扫落在地。 有人从南宫飞燕身后闪出,双眼烁烁,袍子缕缕,头发凌乱。 正是当日砸烂风雨楼,毁了芮家堡的武尊芮惊涛! 两人下落的速度,因了芮惊涛的掌力,在空中顿了顿。 郑七一声轻啸,就这阵阻力,两人便猛然窜起,冲芮惊涛袭去。 郑七已经将十枚霹雳珠捏在了手心,抬手就抛了出去。接着,褚十一的伤心小箭也滑入了手里,他空中转身,搭弓,拉弦,七寸长的伤心小箭便如流星般飞射了出去。 霹雳珠,一枚震八方。 伤心箭,一箭伤人心。 何况是十枚霹雳珠,五枝伤心箭。 芮家堡把这些利器找来,分了下去。 青衣乃是十二柄古剑。 黑衣则用十二件利器。 郑七和褚十一毫不犹豫,第一下就使出了最厉害的绝学。 谁的武功,能强过芮家堡前任堡主,无量神教武尊芮惊涛? 只有奇袭。 亦只有一击。 霹雳珠在黑夜里发出巨大的爆炸之声,千里外仿佛都能听见,遥远的还能听见蔓延远去的回声。 伤心小箭接着飞入了那团黑雾之中。 却有去无回。 黑烟散去,那屋顶被炸出了个大洞,还在霹雳啪啦的往下掉着砖石。 哪里还有南宫飞燕与芮惊涛的影子。 二人脸上变色。 那箫声又响了起来,铺天盖地,不知所在。 只有一击。 一击不中,死。 褚十一猛然吐出一口鲜血,从房顶上栽了下去。 「十一!」郑七吼了一声,跳下去抓他,刚抓着十一的膀子,自己气血翻腾,也吐出一口血来,两个人竟一起跌了下去。他强撑着意识,在空中抱着褚十一打了个滚,护着已经失去意识的十一跌落在地。 被炸毁的瓦砾,顿时刺伤了郑七的后背。他忍着痛,抱着十一挣扎着单膝跪了起来。 烟灰后,有人飞落在地。 箫声竟已经到了耳边。 芮惊涛与南宫飞燕,缓步走了过来。 郑七挣扎着将霹雳珠紧紧攥于掌心,低头看了看怀里昏迷的褚十一,咬牙逼自己抬头,直视面前二人。 芮铭在卫十二的深处泄了出来,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活感觉。他不顾床上之人的狼狈姿态,翻身下床。 「救他们……」 芮铭正穿起衣服,却听见卫十二无力的呻吟。 「救……他们……」卫十二拼着最后的力气,挤出话来,他只觉得自己被人掏了心般的痛,「救他们!」 芮铭嘴角翘着冷笑瞧他。仿佛在讥讽他的不自量力。 「救他们!」卫十二勉强抬起身体,瞪着他,「他们为你出生入死,随侍左右,俯身为奴而无怨言。」 「好啊。」芮铭轻浮地答应了下来。「你若能站起来,和我同去。我就是顺手救救又何妨?」 卫十二听了此话,扶着床栏,就要下床。 右臂剧痛,真气乱窜。 他闭着眼睛忍受一波波的眩晕来袭。 现在的芮铭,并非真的芮铭,他被南宫飞燕的箫音迷了神智。卫十二不停的提醒自己。时间少一刻,郑褚二人生还的可能性便少了一刻。 他得站起来。 他必须得站起来! 身体重创,又被强暴,右臂脱臼,卫十二的脸上却除去苍白再无其他表情。用极快的速度穿上黑衣,虽然站在芮铭身后晃晃悠悠,仿佛随时都有晕倒的可能。但是竟然却没有倒地。 芮铭轻浮的笑隐了,他一把抱起卫十二,从窗口飞出去。 「多、多谢主人。」冷风都能让卫十二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说出来的话都不顺溜。 芮铭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你以为,就算我救了他们,他们还能活?」 卫十二一愣。 芮铭低声在他耳边道:「十二,还要我说多少次?你是我的,身体发肤皆是。容不得其他人一点触碰。就是思想……也只能有我一个人。再多的人,只要你敢想,就要付得起代价。」 危险又迷人的话。 让卫十二心里,又凉了凉。 这个人是芮铭。 只是芮铭最无情的时候,也不曾将独占欲发挥到这般。 南宫飞燕的箫声,究竟把芮铭怎么了? 箫声慢悠悠,寂寥寥的响着。 郑七目光如炬,面对武林中最可怕的二人丝毫不畏惧。 「死到临头居然不怕。」芮惊涛道。 郑七并不答话,褚十一在他的怀里,他抱着的手臂又紧了紧。 芮惊涛看穿了他的打算:「你以为几颗霹雳珠,就能拖着我与南宫飞燕同归于尽。」 「总要试一试。」额上有血流了下来,郑七用手背擦掉,无畏无惧的笑了一声。 「南宫,你说我要不要杀了他?」芮惊涛回头去问南宫飞燕。南宫飞燕眼里却只有掌中的箫,她垂着眼睛,不急不缓的吹着箫。 「那好吧,我就杀了他吧。」芮惊涛也不在乎,似乎早习惯了南宫飞燕的态度,转身道,「小子,我们就比比,你的霹雳珠快,还是我的掌风快。」 话音刚落,芮惊涛的掌就劈了出去。 瞬间便到了郑七的眼前。 眼瞧着就要郑七的命。郑七双手一紧,手里的霹雳珠捏碎了蜡封,再一下,就能炸平这条大路。 第三章 此时突然听见一声轻笑。 夜空中一道剑影飞了起来,恍如闪电,惊若霓虹。 剑影在月光下仿佛游龙,瞬间封住了芮惊涛的攻势,芮惊涛措手不及,已被这空中翻滚的光影逼退两步。 与此同时,暗中红光翻滚,一条红绫奇袭,直取南宫飞燕命门。 南宫飞燕退,以箫抵挡。 箫声戛然而止。 夜色恢复寂静。 郑七惊讶。究竟是谁竟然能在转瞬逼退武尊、乐尊二人? 南宫飞燕几个起落已经站到了芮惊涛的身边,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只盯着空中漆黑一点道:「萧方,何必藏头露尾的。快快现身。」 那红影在空中翻滚,最终缓缓展开,竟然只是一条水袖。接着有人从空中一跃而下,大红色的袍子在空中仿佛飘零的梅花。 那站在郑七前面,双手拢在袖子里,丹凤眼角一颗泪痣,笑吟吟地面对芮惊涛与南宫飞燕二人的,可不就是毒尊萧无凌么? 「同是无量教中人,你为何阻拦我们行事?」南宫飞燕冷冷地问道。 萧方抿嘴一笑:「南宫姊姊,您真错怪我了。并非我想阻拦。乃是奉了主人之令,要救了这二人而已。」 「主人?」南宫飞燕道,「除了无量天尊,还有谁是你的主人?」 萧方嘻嘻一笑,退后一步,显出他身后站着的男子,弯腰毕恭毕敬道:「自然就是这位,第二十一任武林盟主,沈灏沈大侠。」 仗剑站在萧方身旁的人,身着一身发白的蓝色深衣,面容柔和,轮廓深邃,气质和蔼,一看就仿佛正义之士。 江湖中没有几人被称作大侠。 但是沈灏却是公认的正义侠士。 天山剑痴、黑池剑狂两位世外高人的关门弟子。也难怪与武尊芮惊涛竟能斗个不相伯仲。 天底下有四样东西,很难见到,倘若你见到了也就离死不远了,因为但凡见过这些的人,活下来的极少。 这四件东西乃是―― 沈灏的剑。 萧方的手。 逍遥侯的怒。 芮惊涛的笑。 如今除了逍遥侯的怒,其他几样东西全部呈现眼前,再加上南宫飞燕的忘尘箫音,倒成了莫名的制衡。 不知道沈灏的剑法能否抵挡住武尊的掌风,也不知道萧方的三丈红绫水袖能否阻挡住南宫飞燕的忘尘箫音? 四人静如止水,互相对望。 天地间一时安静了下来。 远处隐隐有人急速赶来。 南宫飞燕古井无波的眼神,略微动了动。她抬手又端起了箫。 郑七在后面看的分明,竭力道:「箫!莫要让她吹箫!沈大侠,我家主人他被――」 话音未落,远处人影已至。 南宫飞燕的箫,才出了一个音,一道鬼魅般的黑影跃至,接着她的箫从手里消失。她还未曾反应,喉咙便被人掐住,整个人被扯上了半空,背后撞到青砖墙壁上。 她吃惊,睁眼才瞧见了面对的一双黑红色眼眸。 接着,那支白玉般圆润剔透的短箫,横穿她的肩胛骨,将她整个人硬生生钉入了墙里。 「啊啊啊啊――!」南宫飞燕在黑暗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众人皆变了脸色。 「南宫!」芮惊涛脸色亦变,身形忽闪,已经与对方拆了两掌,转身救了南宫飞燕跃上屋顶。 那鬼魅般的身形,也落在了地上。 他单臂抱着卫十二,冷峻漠然的脸抬起来,望着屋顶的芮惊涛。 竟是芮铭。 「芮铭。」芮惊涛捏着拳头,兴奋的睁大眼睛,「好……好!」正要飞身下去再战,怀里的南宫飞燕扯住他的袖子,虚弱摇头。 「今日目的已达,就这般吧。」南宫飞燕小声道。 芮惊涛遇见强者的激动,被硬阻了下来,他瞧瞧怀里的南宫飞燕,几乎是不舍的看了弟弟一眼,转身抱着她便消失在夜色中。 郑七惊魂不定。 这个仿佛厉鬼般气息的人,是芮铭? 是……他的主人,芮家堡大堡主……芮铭!? 『阿涛,你怎可教你弟弟如此的邪功!?』 随后,爹娘的血流了一地。 『大哥,我求你放过阿铭……他不过几岁,练了这功,你让他以后活的与野兽无异吗?』 曾经,姊姊跪地苦苦哀求。 『芮铭,你要是恨我,就继续练下去,不然我就把你困在风雨楼里一辈子。』 因了此话,他整整三年不曾见过阳光。 「无相无为,无缚无脱。无爱无厌,无诸无别。无希无求,无离无舍……知一切法,悉皆空寂。一切菩萨,禅定智慧。诸佛密藏,究竟明了。」 《无量寿经》本是佛家瑰宝,不知从何人之始,衍化出无量神功……无量神功,是一门邪功。 一旦开始练习,就绝不可能停下,身体仿佛自动自发般的渴求着更高深的武功,从此之外再无其他欲念。 无量神功远远没有无量佛那般慈悲。每一句话莫不是把人逼上了绝路。从此「无缚无脱,无爱无厌」。 只剩下满腔的恨,成了天地间唯一的感觉。 人命与他再无所谓,道德也成了百无禁忌。 甚至是自己,都可以满不在乎。又过三年,他以身为饵,邀了武林诸位元老埋伏,将亲哥锁压在一夜风雨楼后。 清凉寺戒嗔大师曾问过他:『小施主还有什么愿望?』 那时他方才练到无量神功第四层,想了想道:『请大师以真气堵塞我体内经脉,让我从此武功不能精进。』 清凉寺五位高僧同时作法,耗费十年功力,方才封了他的经脉。 从此,他武功再不精进。 内力亦因了经络不通,用一分仿佛就要少一分。 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无量神功只是在体内某个地方蛰伏,待到他神智放松,便会阴影般壮大。戒嗔大师等只是让无量神功增长的速度缓了下来。 来年春,抵不过二姊百般劝说,他以芮家堡唯一嫡传子身分接任芮家堡主一职。彼时他的无量神功已入第五层。情绪就好像被西北风刮得凌乱,往往分不清何对何错。 力排众议,启用芮惊涛一干旧部担任青衣与黑衣中的关键人物。他并非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但是他就跟饿疯了的狗似的,闻到一些熟悉的味道就饥不择食。 芮夕、赵大是如此。 肖冬青也是如此。 卫十二……更是如此。 《无量寿经》里说:人有五恶、五痛、五烧,致使从乐入乐,从明入明,从苦入苦,从冥入冥……从此善恶报应,祸福相承。只是似乎他无论如何努力向善,五恶仍在,五痛常伴,如入无间地狱,忍受业火煎熬。 南宫飞燕的忘尘箫音,就是勾起这团业火的最好引子。 「主人……」 耳边传来一声呼唤,将他从过往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眼前逐渐恢复清明,芮铭低头,瞧见了无力站着脸色苍白的卫十二。十二的右臂垂在身侧,形成一个怪异扭曲的姿势。 芮铭心里骤然一痛。 「十二……我……」他缓缓放开了卫十二,声音有些发抖。 「主人,你可恢复了神智?」卫十二明明面无血色,却急急上前扶住了他。 「恢复神智……」芮铭嘲讽的笑了一声,有些苦涩道,「十二,我根本就没有失了神智。」我根本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量神功将心里最肮脏污秽的欲念放大再放大,让人再逃不脱它的控制。 芮铭推开卫十二,摇晃着转身,看到昏迷不醒的褚十一,还有身负重伤的郑七。他只觉得那五恶蚀骨的烧了起来。捂着气血翻腾的胸口,望向持剑的沈灏。 「沈盟主,芮某请你帮忙。」他眼前发黑。 「主人!」卫十二连忙上前要扶他,却被芮铭避开。 「芮堡主请讲。」沈灏道,「在下定为你做到。」 「请盟主为芮某属下疗伤……」体内的真气不受控制的四窜,芮铭咬牙咽下血腥,「请盟主帮我找到戒嗔大师,他应随了清凉寺众来参加武林大会。」 「沈灏定当办到。」沈灏义不容辞的应了下来。 芮铭松了口气,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主人!」耳边传来卫十二担忧的呼唤。 「十二,对不住。」昏迷之前他低声道歉。 卫十二怔了。 芮铭……竟然对自己说了「对不住」三个字。 不到半个时辰,从温情调笑到暴力侵犯,再到这「对不住」三个字…… 芮铭,你真是…… 真真是让人心痛。 再醒,可听见马车前行之声。 睁开眼睛,便看见卫十二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袍,手里拿着那把「雪斗梅香扇」正看着窗外。侧脸英俊潇洒,还带了几分忧郁公子的气质。只是袖袍下的右手缠的满满一圈绷带。让他想起了之前那晚发生了什么。 芮铭暗暗运气。 体内本身残存不多的几分内力,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哎……」芮铭仰天长叹。 卫十二回神,脸上虽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眼睛倒亮了亮:「主人,醒了?」 芮铭瞧着他这副不冷不热的模样,顿时心痒难耐就要去惹他。一把抱住卫十二,满脸凄然道:「大公子,小人功力尽失,若要再行那事儿,恐还要请你手下留情。」 没想到一句话戳到了卫十二的痛楚。他脸色一暗,已经收了手,低声道:「主人莫要再戏弄属下。」 芮铭也顿时僵了,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呸!男不男女不女,装什么装啊?」朱振梓掀了帘子看进来,冲他骂道,「三个影卫,两个重伤一个轻伤。小舅还好意思装?」 芮铭一愣:「怎么是你在驾车?郑七呢?」 卫十二在旁应道:「郑七和褚十一受伤,况且沈灏与萧方在旁,他们也不好露面,属下便擅自主张,请他们先疗伤了再暗中跟上。这会儿怕是已经出发了吧。」 话正说着,沈灏已经骑着马走到窗子边,笑道:「芮堡主,已经醒了?」 芮铭抱拳道:「多谢沈大侠担待。」 「惭愧惭愧。」沈灏回礼,又问,「芮堡主身体可好些了?」 芮铭叹气:「本就无几的内力,如今已经全无。之前我封了筋脉,南宫飞燕的箫声可催动经脉转动,激发体内被封之武功。只是待箫声停止,却好像大坝放了水闸,如今我的内力全部耗尽了。」芮铭本就难得说起自己的事情,说了这些已经觉得够了,转念想了一下,问:「沈大侠为何会赶到?……或者说,武林大会出了什么状况?」 沈灏一愣,随后笑了起来:「芮大堡主真是见识敏锐。昨日接到线报,武尊乐尊欲在半路狙杀芮家堡主。周围之人又敌不过这两个魔头。我便带了萧方前来。只是……今日早晨方才接到消息,昨夜方斩儿与金羽令一并从郴州消失。」他捏捏鼻梁叹气道,「沈某思虑不周,顾此失彼,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可是我倒不曾瞧见沈大侠惊慌担忧啊?」芮铭道。 「哦……那是因为……」沈灏刚张口解释,有人便插话进来。 萧方骑车马也到了车窗附近:「那是因为小的我有所预料,早便在金羽令上下了『十里香』,咱们放出柴犬顺香跟踪,很快就能找到敌人藏身之所,岂不更妙?」 沈灏的眼神沉了沉。 转眼又恢复了之前的正直温和。 但是芮铭却瞧得一清二楚。 他笑问萧方:「只是你家主人却似乎不知道的样子。萧方,你好大的胆。瞒着主人放了方斩儿,还让他带了金羽令逃走。是也不是?」 萧方眯着眼睛抿嘴一笑:「殚精竭虑为主人解忧排难,乃是家奴应有的本分。这点儿办法都想不出来也太枉费我这个家奴的身分了吧?」 厚颜无耻,一贯如此。 不愧是萧方,脸也未曾红上一下。 芮铭暗暗点头。 走走行行,终于在武林大会前一日到了郴州城内。 郴州城内,最有名的客栈,莫过于江湖客栈。此时此刻,最大牌的人,莫过于江湖客栈的老板,钱掌柜。 钱掌柜,姓钱名掌柜,年纪不大,二十出头。人长得帅气,就是留了两撇小胡子,再把绣了金钱的袍子一穿。活脱脱一股子市侩气息扑面而来。 金羽令本就放在江湖客栈的地窖内,派了少林高僧武当老道层层把守。 芮铭一行人刚安顿下来,便立即下了地窖查看。周遭都是血迹,把守的人早就不在,但是却依然可以看出当时战况何等激烈,屋子内处处是打斗的痕迹。原本放着金羽令的地方,现在空无一物。 沈灏正在问着情况。 卫十二眼尖的发现萧方正拢着袖子微笑的站在沈灏身后聆听。 桌子上有着一层烟灰,芮铭轻点了些到鼻尖嗅了嗅,并非迷香,也没闻出十里香,倒像是胭脂粉脂味道。墙上横七竖八的似乎像是铜铃砸出来的痕迹。 萧方说是自己放的人。 ……倒透露了些古怪。 卫十二此时已经来到他的身后:「主人。」 芮铭回神:「如何?」 「据守卫说,昨日寂静,几乎听不到声音。早晨起来,几位高僧道长都已经毙命。金羽令不翼而飞。但城门一夜紧闭,到早晨也未见类似方斩儿的可疑人士出入。因此情尊恐怕还在城内。沈大侠已经命全城戒严,进行搜捕。」 事情倒有些不对劲。 芮铭暗想。 若说大哥与南宫飞燕突然出现是要转移视线,声东击西……武林大会高手云集,就算走了个沈灏,就算萧方主动放人……方斩儿带了金羽令也难以逃脱。何况萧方根本不在现场。 沉吟一会儿,突然去问卫十二:「你见过萧方的手吗?」 这个问题没头没脑之极,只是卫十二已经见怪不怪,只就事论事道:「他双手一直拢于袖中。几次照面,属下都不曾见过。」 芮铭点了点头,上前对沈灏说:「沈大侠,我们便先上去了……」接着又补充道,「因近日局势迷茫,芮某打算隐了身分,还请沈大侠不要戳破。」 沈灏本就在忙,抽空点头:「你放心,我全当不曾看到。」 「多谢。」芮铭一笑,领着卫十二上了楼,朱小王爷正大包小包的提着东西往楼上客房里搬,瞧着他们了,立即张口要叫…… 「快瞧。芮家堡的人回客栈了!」有人突然喊了一声。 江湖客栈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且见芮堡主刚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二十多名随从,进了客栈前院,停在了门口。这一骑马队,赳赳而来,散而不乱,第一堡之威严实力自然显露,早震撼了众侠客的心。 一行人下了马,芮堡主带着两名青衣侍卫进了客栈,瞧那青衣挂着的剑柄,定是赫赫有名的青衣十二骥了。 「芮堡主。」 「芮堡主好。」 「芮堡主,早!」 客栈内外便传来一阵招呼声,管他熟人不熟人,便是瞧着了天下第一堡芮家堡的大当家,无论如何那是一定要上前熟络熟络,混个脸熟。 芮堡主脾气不错,一直含笑回礼,他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真是翩翩美公子一名。 人人都知道芮家大堡主自上任以来,从不参与此类武林聚会,外界谣传芮堡主性格冷僻怪异。如今这誓言定可不攻自破。 众人议论纷纷。 「后悔了吧?娘每次让你出来,你总是推却。不然怎么落到当了这么多年的堡主还没人认识你的地步?」朱振梓终于逮着机会冷嘲热讽。 芮铭摸了摸自己的脸皮。 没错,是自己的。 又看了看芮堡主的脸皮。 没错,是芮夕的。 之前说的好听,不在乎。但是瞧着芮夕一贯的可亲态度,倒一时真不是滋味儿起来。 「芮夕这个堡主至少面子上是比我显得有分儿。」芮铭颇酸的回了一句。 这话酸的连卫十二都忍不住侧目看他一眼。 「芮堡主」突然回头打量了他们三人一下,接着便更亲切的笑着走了过来。 「啊啊,芮夕过来了!」朱振梓慌了,「小舅,怎办,他认识我们。」 芮铭瞧着这没用的小孩,一把把他拖到楼梯口道:「回房去!」 「哦哦!」朱振梓拎着行李一溜烟儿跑上了楼。芮铭在楼梯口深呼吸一口气,整理整理他那套不伦不类的衣服,接着转身走过去。 卫十二已和芮夕对上了。 芮夕上下瞧了他两眼,有趣一笑,抱拳问:「我瞧这位兄弟气度不凡,应非寻常人士。不知可否请教公子大名?」 卫十二倒是镇定,露出温家的招牌笑脸,抬手回礼,那把雪斗梅香扇自然而然的显了出来。 「雪斗梅香扇!」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是雪斗梅香!是上上上任武林盟主的防身武器。怎么会……」 「听说二十年前盟主与温如玉一战,败北后便将此扇馈赠给了温如玉。这扇子应该是温家人在用!」 周围的声音此起彼伏,早压过了芮夕出现时的声势。毕竟逍遥山庄二十年不曾出过永州境内一步,逍遥侯也隐世多年。比起逍遥山庄的清高出尘,芮家堡倒似个暴发户了。 「在下乃是逍遥山庄庄主温如玉之子,温若庭。」卫十二柔和的道出了真相。 「哦?」芮夕笑吟吟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不是听说温如玉之子失踪许多年。如今难道是寻回了?」暗地指责卫十二乃是假货。 「逍遥山庄不喜出风头。外面误有这般谣传,倒不奇怪。」三两句话,不慌不忙拨开了芮夕的中伤。卫十二又道:「兄台是?」 「在下芮铭。」芮夕瞧见了从后面赶过来的正牌芮铭,还特地说大声了些许。 芮铭听完,瞪了他一眼。 「原来是芮堡主,久仰。」卫十二从善如流。 「这位公子是?」芮夕故意望着芮铭问卫十二。 卫十二回头看看,和气笑道:「哦,这位是……」 话未说完,芮铭双手已经蛇一样的攀附上了卫十二的肩膀,接着自以为娇媚地开口道:「小人瑞夕……乃是公子房里的人。」还特地把「瑞夕」二字咬得颇重。 倘若他这副人妖样,还有人不知道他是「公子屋里的什么人」,恐怕才是奇怪。周围遂传出了然的絮絮。 芮夕顿时脸色漆黑。 卫十二虽表面看起来正常无比,内心却是腹诽了芮铭诸多次。 「堡主。」身后青衣人凑到芮夕耳边说了什么。那青衣人瞧着眼熟,再仔细一看,竟是赵大。 芮夕抬眼笑道:「在下现有要事。改日一定找个机会宴请温大公子。」 「芮堡主请便。」卫十二回礼道。 芮夕与芮铭擦肩而过,互看了一眼。 待「芮大堡主」上了楼。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上了茶。芮铭笑嘻嘻的帮卫十二倒了一杯:「公子,请用茶。」 卫十二面无表情端起来喝了下去,放下杯子,暗地搓了搓被烫的发热的指尖。 好烫。 「你闻到了吗?」芮铭这才问道。 卫十二点头:「芮夕身上有药味。还是治疗刀伤的药味……虽然他很仔细,可是还是有一丝血腥味没有除去。」 「没有料错的话,昨天恐怕就是他们下的手。」芮铭赞同点头,「不然的话,单凭方斩儿那铃声,早就把整个客栈的人都吵醒了。」 卫十二点头,思索一会儿道:「主人,刚芮夕一行似是从城外回来。那么方斩儿怕是已经出城了。」 芮铭想到那带着胭脂味儿的烟灰,突然一笑:「方斩儿是走了。可是金羽令倒未必。」接着撑着下巴问:「我说公子啊,你说,萧方的手到底长什么样呢?」 第四章 萧方的手,到底长什么模样。 谁都不知道。除了萧方自己。 夜半时分。 江湖客栈三楼一扇窗子轻轻开了,有人从窗子里一跃而下,跳入花园,刚过了池塘,欲要走到后门的时候。 「毒尊请留步。」芮铭坐在凉亭里,卫十二换了黑衣短打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身后。芮铭抱着一壶酒,正有趣的看着那人。 那人僵了一下,回头走近几步,月光一照,竟真是萧方。 「咦?芮大堡主好兴致。」萧方被抓个正着,倒不慌乱,双手拢在袖子里,大摇大摆的走过来。 「那是,想到金羽令在你的手里,我自然是兴致好。」芮铭道,「把金羽令交出来。」 「我道世界上比我厚颜之人并无多少,没想到芮堡主您比我还要无耻。这血口喷人之事,我可做不出来。」萧方也不惊慌,那双丹凤眼微微笑弯了,泪痣一闪一闪的。 「血口喷人?」 「是,昨日我又不在场。你是知道的,我与我家主人在一起。」萧方道。「况且,这金羽令于我用处不大。倒是方斩儿多次挑衅,怕是他更着急要呢。」 「与你用处大你大,我倒是不清楚。只是防止金羽令的屋子里留下了一股子胭脂味。」芮铭道,「若没有记错。那是一味叫做昙花红的迷药留下的味道。」 「哦?」 「据说这种迷药,可以放置于一处,待月满枝头的时候,方才会散发药性。无色无味,前后不过片刻。就能迷倒许多人。药性挥发后,那迷药所在之处,便会留下一些带着胭脂的香味。」 「那大堡主也不能凭空指责是小人啊。」萧方缓缓道。 芮铭成竹在心,微微笑道:「你于前夜早些时候便已得了金羽令。后才追随沈灏过来救人。那些被迷晕的高僧道长,醒来之时还未来得及示警,便被芮夕、方斩儿袭击。接着以方斩儿逃逸为焦点,转移了众人视线。今夜,你便要带着金羽令走人。我说的对不对?」 萧 分卷阅读12 轻笑:「大堡主想的天马行空,妙。」 「今日沈灏已经命人搜查了客栈上上下下,我又料得方斩儿定没有带金羽令。想来想去,也只有毒尊你能藏下金羽令了。」芮铭垂了视线,看着萧方那拢在里袖里的双手,「那就是萧方的手。」 「哈。」萧方嗤笑。 「试问,谁人敢去搜萧方的袖子,谁敢去看萧方的手。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么?」芮铭道。 「很好很好。」萧方拍掌,只是那手还在袖子里,看不清楚,「可是就算您说的是真的吧。那又如何?芮大堡主这半残的武功,还能拿下我吗?」 「我不行。」芮铭倒是很干脆的承认了。 萧方笑着转身要走。 接着便听见有人落在他的身后。 回头去看。 卫十二已经在院子里站定。 双眼沉静如水。 「但是他可不一定不行啊。」芮铭端着酒杯笑道。 萧方的瞳孔瞬间缩小:「就凭他?」 卫十二缓缓开口:「就凭我。」 「你打不过我。」萧方摇头,「就算你打过了方斩儿,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卫十二不惊慌,缓缓从腰间抽出红色的鞭子,低声道:「当日在岩洞中,你对我主出手。我便说过,改日定要返还。你想必还记得吧。」 说话间,已抽出了缠绕在腰间的红色长鞭,长鞭缓缓垂地,随着卫十二的动作,在地上游移。仿佛蛇信一般,寂静又危险。 「咦?」萧方也不惊惧,只笑道:「这鞭子好生眼熟啊。」 「此乃红箭。」卫十二回答。「快如闪电,风驰电掣。」说着,抬手一挥,鞭子在院子里甩了一下,发出清脆明亮的「劈啪」之声。声音仿佛要抽打入人心上似的。 「好,那倒要看看究竟是你的红箭快,还是我的红袖厉害。」萧方脸上的笑隐了下去,倒似认真了起来。 芮铭依旧笑着品酒。 院子里一时静了下来。 萧方双手放于身侧,宽大的袖袍微微随风而动。 卫十二则低垂着眼,长鞭如蛇一般盘转在他的前方。 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风猛然一大,萧方突然动了。眨眼间他已从所站之地消失,接着卫十二便听见耳边传来衣袖随风飞动的声响,两只袖袍仿佛飞廉般朝他扑来。他并不惊慌,也不躲闪。手中长鞭一扬,摩擦着空气嗡嗡作响,已经绕上了萧方的袖子。萧方脸色一沉,双手一挥,那袖子仿佛水流一般,不知道怎么的就逃脱了鞭子的缠绕。 卫十二并不甘休,身形一动,已经追了上去,直朝萧方胸前袭去,霎时间已挥出一片鞭花,鞭鞭致命。 两人使得都是至柔的武器,远身攻击方占优势。 以致于一时间,两人在狭小的院子里飞来窜去,仿佛月下两只蝴蝶,一片红袖,一朵鞭花,只看的人眼花缭乱。虽然是极凶险的搏斗,但是在旁人看来,却恰似一场优美的舞蹈,每一个动作都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至极。 「啪――!」 空中传来一声清脆的鞭响。 接着两人双双落地。 只瞧见萧方的袖子层层叠叠、叠叠层层,与卫十二的鞭子,一圈圈绕在了一起。鞭子在空中被扯的笔直。 萧方这才笑吟吟道:「至柔至刚,小伙儿你可曾听过?可惜可惜,你输了。」 卫十二倒没什么反应,只抬眼看了他袖子一下,问:「飞廉水袖?」 萧方笑道:「正是飞廉袖。」 「可是我想看你的手。」卫十二平静的说,话音未落,手里的那鞭子猛然一僵,接着他竟举着鞭子仿佛挥剑般挥出,萧方的袖子瞬间被锋利的削成了几片。 「你……」萧方愣了愣。 「至柔至刚。」卫十二点点头,「你刚说的。红箭之所以叫红箭,便是因为它注入内力后,能变得像剑一般锋利、坚硬。」 「呵,原来『箭』是谐音『剑』啊。」萧方脸色渐渐沉了,没有了袖子的衣服显得十分滑稽,他两只苍白的手,暴露在了月光之下。左手无名指上,赫然戴着一枚硕大的金色戒指,衬托着他那双惨白的手,闪闪发光。 金羽令。 二十年一出江湖的金羽令。 引起无数血雨腥风的金羽令。 「果然在你这里。」芮铭道,「毒尊,这下子不说我是血口喷人了吧?」 岂料萧方根本没有理睬他,只紧紧地盯着卫十二:「你可知道……撕了我的袖子,是什么后果?」 他抬手一指。 这才在月光下看清他的手。 每一根手指都是惨白色,因了许久不曾外露的原因,布满了细细的血管。最可怕的是每一片指甲,都是漆黑色。将近两寸来长。 仿佛厉鬼的手。 他指着卫十二,眼角的泪痣血红血红的闪着,丹凤眼里再没了笑意,一字一句道:「你是在找死。」 声音还是那么低沉、温柔。 却听得人毛骨悚然。 芮铭脸色一变:「十二,小心他使毒!」 「迟了!」萧方已经朝卫十二奔去。之前不使毒,乃是沈灏的禁令。袖子一断,禁令即解。萧方哪里还会再有片刻犹豫,身形比之前还快了许多,闪动之间已经贴近了卫十二,那漆黑极长的指甲直向卫十二的额头点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一声喝令。 「萧方,住手!」 萧方的手,停在了空中。他的身形也顿了下来。 黑色指甲距离卫十二的额头,不到一寸。 再一寸,就挨了上去。 再一寸,便性命难保。 卫十二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芮铭却着实在地府里来回了一趟,只觉得连心跳都要停止了一般。 「萧方,退下。」沈灏走了出来,命令道。 萧方顿了顿,方才缓缓收回手,似乎极不甘愿。接着束手垂首立在一旁,恭顺的不曾反抗沈灏的任何一个命令。 沈灏走到二人身边,问十二:「你没事吧?」 卫十二行礼道:「多谢沈大侠援手。我无事。」说着,收了鞭子。 沈灏看了那鞭子一眼,若有所思,旋即又道:「属下无礼,乃我管教不严,还请芮堡主和卫侍卫担待。」 「沈大侠说哪里话。」芮铭回礼道,「只是萧方带着那金羽令欲要逃走,你是否知情?」 沈灏沉默了一下,接着开口:「实话实说,此事乃是我授意萧方做的。」 「哦?」芮铭兴味盎然的挑眉,「稀奇。」 沈灏也不直接辩解,转身对萧方道:「把金羽令给我。」 萧方听了话,便将金羽令从手指上脱下,放入沈灏的手中。自然而然沈灏便瞧见了他那黑色指甲。 沈灏微微皱了眉头,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道:「回去把你那指甲剪了。规矩都忘了?」 「……是。」萧方倒似乎十分为难,半晌才答了一个字。 沈灏再不理他,拿着金羽令,两步上了凉亭,在芮铭身边坐下,将金羽令递于他的面前。 那金羽令乃是一枚金色戒指,上面有个带盖圆盘。沈灏轻巧一挑,便把它打开,圆盘中乃是一枚金光闪耀的羽毛。无论沈灏如何转动,这只羽毛的尾巴,都直指一个方向。 「这……」芮铭好奇看着,「难道是司南?」 「并非司南。只是原理类似。」沈灏道,「所谓金羽令不过是用一种特殊金属制作的指南针,只是它不指南方,指的地方乃是无量宫的位置。按照这枚金羽令的指示,便能找到传说中的无量宫。谣传说无量宫内,遍地都是金银珠宝,还有各种武功绝学。更听说无量天尊吃了长生不老药,可以永世不老。」 芮铭忍不住好笑:「真是一派胡言,谁能长生不老呢?」 「可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数百年来,死人无数。」沈灏叹气。「这次武林大会,又要争夺金羽令,我都能预见,各大门派互相诋毁勾心斗角最终各损元气的结果。每次都是,还未能找到无量宫呢,武林各门派就已经死了一片。」 「沈大侠说的有理。」芮铭点头,「这许是无量天尊的计谋。待大家都不行的时候,他黄雀在后,分得一切。」 「因此,这次我思前想后,绝不能如以前一样,因此才出此下策。先放了方斩儿转移注意。又说金羽令被方斩儿拿走,让大家在武林大会上能够精诚合作,团结一致,直取无量宫。至于怎么找到无量宫的,借口自然是萧方识得去的道路。」沈灏缓缓道来,每句话都说的诚恳无比,不由得芮铭不信。 两人交谈之后,沈灏请他务必保密。 芮铭想了想,便答应了。 天色已经微微发白,再谈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金羽令自然是沈灏又交给了萧方。 芮铭瞧着那两个难伺候的主仆回了房,才伸了个懒腰:「啊,十二。我们也走吧。」 「……是。」卫十二闷闷的答了一声,似乎在忍耐什么。 芮铭困惑,回头一看,卫十二脸色嫣红,眼神水润,额头微微冒汗,还在压抑着喘息。 他大吃一惊:「你、你怎么了!?」 沈灏扶手走了一会儿,快进房的时候,突然问:「我刚走时,瞧那卫十二脸色不对。你是给他下了什么毒吗?」 跟在沈灏身后的萧方阴阴的笑了:「小的自然不敢违背您的命令。但是他撕烂了小的衣服,总得给点教训吧。主人放心,就是点无伤大雅的春……药……」说罢,很无辜的看着沈灏。 无伤大雅? 沈灏忍不住摇头。 毒尊手里出去的东西,能有无伤大雅的吗? 「属、属下……无碍……」十二艰难的扯回已乱成浆糊的神智,略微茫然的抬眼,回了一句。声音低柔沙哑,在芮铭听来,仿佛在细细呻吟一般。 况且他浑身滚烫,万不似没事的样子。 「属下……」卫十二往前走了一步还未到房间门口突然脚下一软,整个人滑了下去,手撑在门上,撞出老大的声音。 「十二?」芮铭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却没想到,自己只是刚刚碰到他发烫的手臂,卫十二的呼吸顿时又急又短,仿佛随时都要窒息了一般。 「主人……」卫十二那双眼睛,难得的出现一片迷蒙纯稚的神情,抬眼看着他。 芮铭觉得脑子一激灵,便已经被他这副模样,刺激的下体发胀。 这时候若是还不知道卫十二是怎么了,芮铭也枉当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他低声咒骂了萧方几句。已经将卫十二打横抱了起来。 卫十二稍微还有一丝清醒神智,连忙便要从挣扎下地。 「别动。」芮铭道。 「主人,这……于、于礼不合。」卫十二低低喘息道。 「闭嘴。」芮铭被十二的动作蹭得欲念直往上冒,不耐烦的说。 「我……」卫十二晕晕乎乎的闭了嘴,嗓子里却还是不停地发出压抑的喘息,待芮铭将他放置于被褥上时,他已辗转不住,蹭乱了发丝,蹭开了衣襟,也蹭出了芮铭的欲望。 十二的皮肤粉扑扑的发亮,眼角含媚,嘴唇嫣红,直勾勾的看着芮铭,散乱的衣襟下露出蜜色的胸肌,此时也在一层薄汗之下,妖冶无比。仿佛要诱芮铭去品尝。 芮铭一时看呆了。 风月场所里用的那些春药,他不是没有往别人身上使过。可是以前再吹的厉害的春药,也都是些情趣助兴之物。只不过半推半就的时候,让那「半推」变成「半就」而已。 萧方这春药。 真不能叫做春药。 应叫做淫毒。 芮铭知道不是冷水能解决的。 卫十二难受的不行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身下的话儿,似乎要炸了般难受不已。在褥子上蹭来蹭去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冰凉抚慰的东西,晕乎之间已经蜷缩了身子,带着哭腔低低喘息着,手已经缓缓摸到了身下。 芮铭一把将他双手拉住,丝毫没有费什么力气便压过了头顶。 「不……」十二哀求,「主人……属下……」声音都在发抖,只是那般的话,无论如何他都说不出口。 从未见过这般的十二,让芮铭怔忡了一下,他心里欲念亦起,但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更多的是想要好好的去怜惜这般的卫十二。 一只手温柔的抚上了卫十二的身下揉搓,卫十二便立即浑身紧绷发抖,还发出「啊啊」的呻吟。芮铭瞧着十二抿嘴笑,松开他的手臂,温柔的擦去十二额上的汗,整理整理他眼前的乱发,轻轻在十二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然而十二并不曾因此满足,芮铭头还未曾抬起,他便双手一下子抱住了芮铭的脖子,抬头急切又渴求似的吻上了芮铭的嘴巴,舌头还迫不及待的伸了过来,吸吮着,仿佛幼儿。 芮铭的头嗡的一下子大了。 明明他十分难得要去跟卫十二贴心,这家伙反而不领情。又是憋屈又是激荡,一把将卫十二推倒在床上,飞身上去,极快的脱了衣服,把他死死压在身下。手里抓着卫十二的阴茎,狠狠揉捏。 卫十二仰头喘息,露出脖子,口里还在不断呻吟。让他看起来孱弱不堪,有一种特别的美感。芮铭哪里能错过这等风情,低头已经一口咬上了他的肩窝,狠狠咬着那处敏感地带。身下的卫十二似离了水的鱼一般扭动着,嘴巴里还在凌乱的哼着。芮铭心中激荡。又是狠狠一口,直到那里出了老大一片青紫,身下的卫十二却仿佛不曾感觉到,反而更加激动,在芮铭手里的家伙,竟然又大了一圈。 「我、我要……」卫十二再忍不住,羞愧难耐的说了出来,「给我……我要……」 「你要什么?」芮铭瞧着他那样子,实在是忍不住要去勾他。 卫十二听了此话,咬牙闭嘴,竟然伸手去解芮铭的裤带。芮铭连忙握住他的手,心疼道:「慢些慢些。」 「主人……」 芮铭柔声道:「好好,我知道。」说话间,已经将卫十二的衣服脱了个精光,「这会儿,你来帮我脱衣服吧。」 说着移开距离,卫十二便半跪起来,去给芮铭宽衣。 芮铭瞧着如此柔顺的卫十二,心中欢喜。明知道他是因为中了萧方的毒,才这般姿态,却依然忍不住欢喜的心中舒畅。 待卫十二抖着手指给他解开裤子,芮铭便再不忍耐,压上去,掰开卫十二的腿,绕在自己腰间,便就这般抵上了十二的后庭。 那处地方火热滚烫,但是却又干又涩,分明不曾做过什么润滑。芮铭一时犹豫,想要去取些膏来拓展,免得伤了十二。 岂料卫十二却勾着双腿不肯放开,嘴巴里急急道:「进、进来……」 芮铭脑子里残存的一些理智全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低吼一声,就猛地插了进去,「噗」的一下便插入了小半。 「啊啊……」卫十二激动地抓着芮铭的手臂呻吟。 芮铭自是欢喜不住,又深入了两分。 卫十二舒服的哼哼。 「十二,还要多些么?」芮铭又问。 卫十二垂着眼睑,下半身微微放松,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嗯」了一下,芮铭嘴边的笑容加深,一下子直捅到底。 「啊――!」卫十二一声甜腻了拖长了尾音的叫声。也不知道他是痛得难受,还是极乐无边。 芮铭便开始肆无忌惮的抽插起来。他一边卖力的出入十二的后庭,边搂着十二,低头含着十二的乳头,舔弄啃咬。 卫十二发出嗯嗯的声音,似乎要推开芮铭,却不知道为何反而把芮铭使劲压向自己。 芮铭被他刺激的狠狠咬了几下。卫十二不停喘息着,却反而扭动着胸贴得更近。 嘴巴里也发出了平日里难以得见的媚声:「啊……啊……嗯、主人……」 末尾两个字,只让芮铭觉得自己快飞天了般的激昂。身下的阴茎,硕大青紫,在卫十二的后庭疯狂进出,速度极快,让卫十二几乎无力的随着他的频率而动。 芮铭伸手去撸十二的话儿。又听见卫十二发出一连串呻吟。芮铭低吼一声,手里速度加快。 「啊,主人……啊啊啊……」卫十二发出一连串叫喊。芮铭狠狠地将自己捅入卫十二身体的最里面,猛然挺直,射了进去。与此同时,卫十二的话儿也在他手里射了出来,射得他满手滑腻。 芮铭抱着卫十二躺下,半晌松了口气。用被褥擦了自己的手,摸着十二的额头,侧躺在旁。 然而还没过去半刻,卫十二却又骚动起来,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主人,主人……」卫十二低声叫着,已经侧开了双腿,将芮铭的手放在自己腰间,就着芮铭在他身后的位置,低声难堪道,「进、进来……」 芮铭料得一次必定不够,便抬高了他那腿,侧躺着插入了本就拓展得很开的后庭。接着便缓缓地抽动。 卫十二闭着眼睛,尴尬不已,但是浑身燥热难耐又由不得他,只能侧着身体,跟着芮铭的动作起起伏伏。 芮铭在他身后动,瞧不得他的表情,又能听得他压抑的「嗯啊」声,心里激动扭了他的头过来,咬着他的嘴巴,啜着卫十二的唾液。两个人仿佛郊外之野兽一般,淳淳相依,暧暧互哺。 不消一会儿,两个人便又到了两次。 然而卫十二那毒却甚为霸道,如此这般依然不够。 卫十二早就放了开去,只要他进来。 芮铭叹气,伸手插入十二的后庭逗弄问之:「此处痛否?」 卫十二闭眼只摇头。 「都肿了,歇一歇吧?」芮铭又道。 卫十二又摇头。 芮铭忍不住露出个坏笑,将自己的阴茎,抵在那里,道:「那如此我就进来了。」 卫十二被他言语调戏的有些气急败坏:「你要进来便进来――啊啊啊!」然而话没说完,就被他猛力的进入,痛得感觉,似乎身体都不存在了,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直接剜了那块肉去,连带着体内都好像着了火一般。 接着连声也不成言语,跟着芮铭在欲望之中起起伏伏。 萧方那淫毒甚为霸道。 两个人在床笫间弄了近两个时辰,卫十二还不曾好了多少,只哀求更多。饶是芮铭身强体壮,也有些吃不消。只是男人的面子放在那里,硬撑了几场。仔细算来,竟然也能叫做「一夜七次狼」。后来实在不行了,翻身下来帮卫十二撸着阴茎,十二却十分难到高潮。 芮铭瞧着手里的话儿,又红又肿连皮都破了,却还是硬着,射也没什么东西好射。知道十二开始的欢愉都变了痛苦,他心里也是难受。 只能加紧撸动,十二又射了几次,才逐渐好转。 直到天色发亮,十二沉沉睡去。芮铭才眼前发黑的躺倒在地。 这次激烈性爱几乎要把芮铭身体都掏光了。 一边担心接下来的武林大会。 一边在心里把萧方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芮铭哀叹:风流男人不好当啊! 第五章 天下英雄,尽聚郴州。 武林大会,气震乾坤! 郴州似乎容不下这许多的人般,整个郡城,不到中午,便熙熙攘攘起来。诸多身带武器的人,不知道是从何处全部冒了出来。 有南海诸岛岛主。 有西域苗疆邪神。 有中原少林武当。 沈灏坐在武林大会搭好的台子上,看着下面来往人群。萧方突然「噗」的笑了一声。他便顺着萧方所指之处瞧去。 前面走的乃是芮家堡的一队人马。 再远些隔了几个世家。 后面缓步前行的,不正是逍遥山庄温大公子一行么?只是挂在他手臂上的「男宠」,面色憔悴、双眼乌黑、走路艰难。再瞧瞧旁边温大公子领口上那个隐约可见的牙印。 可想而知,昨夜的温大公子是何等的肆无忌惮的「蹂躏」了身边的「男宠」。 沈灏也差点忍不住喷笑出来。幸亏记得自己还是个盟主。咳嗽两声压了下去。 只是这边他们还未曾打上招呼,芮家堡的人便在会场入口,与逍遥山庄对上了。 「哟。温公子好情调。」芮夕看着卫十二的领口意有所指。「只是我瞧您这贴身侍人精神不济,公子还是要心疼人才对。」 卫十二一脸「关爱」的扫了芮铭一眼,笑道:「多谢大堡主提醒。我素来粗心大意。光顾了自己。倒让您见笑了。」 「年轻人年轻气盛,也是理所应当。」 芮铭听着二人的对话,脸色漆黑。 他那张脸,自早晨醒来之时,就不曾亮堂过。两人的话,实在是听得不舒服的厉害,他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早晨出门之前。 芮铭醒时,恍惚许久。 只觉得腰酸背痛,浑身发虚。 突然想起来睡时自己似乎是躺在地上的,现下竟在床上醒来。回手一摸,旁边的被褥一片冰冷。 卫十二许起来很久了。 正想着,房门「吱呀」打开,卫十二穿着黑衣短打,端着食盘走了进来。似是心有灵犀,抬头瞧他。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对上。 胶着了半晌。 接着卫十二上前两步,跪倒在床前。 「主人,您醒了。」 芮铭翻身起来,皱眉看他。 卫十二面无表情的跪行两步,稍微举起手中的托盘,低声问道:「主人可要用早点?」 芮铭狠狠盯着他。不语。 卫十二便抬着双臂将托盘举在空中。一动不动。只是芮铭却舍不得他这般,郁郁道:「你放桌上吧。」 「是。」卫十二将托盘放在桌上,又跪行两步,行至床边,拿起鞋子欲要帮芮铭穿上。他才碰到芮铭的脚,芮铭突然发狂,一脚把他踹了出去,撞到后面的凳子桌子。 桌子上碗筷被震得叮当作响。 只是他功力几乎尽失,几乎伤不到卫十二。不消一刻,卫十二立即又恢复了跪姿:「此刻郑七、十一皆不在。属下粗手粗脚。主人请忍耐一下。」 「卫十二!」芮铭只觉得额头青筋不住的乱跳,他站起来来回走了几圈,气得要打要骂跪地的卫十二,又实在下不了手。「你今天在这里装什么模样!?我昨天是亏待了你吗?该说的我以为都说清了!你还这般低三下四做给谁看!?」 「属下……」卫十二抬头,匆匆看了他一眼,又连忙垂下,「属下昨日失态……多亏了主人……您……」他的话说起来分外艰难。 芮铭觉得自己断没有看错,卫十二的耳朵外轮,隐隐是一层粉红色。 芮铭的心情好了些。 「你是在害羞?」他问。 卫十二的头垂得更低了。 「是不是?」芮铭的心情好了不少。 可是卫十二什么时候让他顺心过。 接着卫十二结结巴巴道:「多谢主人恩宠。属下感激不尽。」 芮铭差点跳起来骂人。 他昨天夜里万般心痛,百种呵护,在卫十二看来倒是恩宠了!? 所以芮铭此时的心情非常不好。 看到芮夕后的心情,更加不好! 接着看到萧方闲庭信步的走过来,心情顿时变得极其不好! 岂料萧方根本懒得理他。只对着卫十二行礼道:「温大公子,我瞧您这身边之人,似乎极为虚弱。还请随我上坐。让他好好歇一歇。」 卫十二早就感觉芮铭有些精神不振,被芮夕拖在那里站着,心里其实暗暗焦急,萧方这么一说,感激谢道:「多谢体谅。」 妈的,昨天晚上究竟是何人让我二人如此这般的凄惨,你倒全忘了! 芮铭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在心中腹诽。 无奈他此时扮演的乃是无关紧要的角色,哪儿插得上话?瞧着芮夕、萧方与卫十二相谈甚欢,同行至一旁的棚子内。只觉得肺都要气炸了。 朱小王爷在后面小步跟着。 拉拉芮铭的袖子,万分同情道:「小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滚!」芮铭吹胡子瞪眼的回了他一个字。 众人落座,再得三刻,只听得三下金钟响。场内数百人皆渐渐静了下来。 沈灏起身,踱步至木台中央,抱拳道:「今日武林大会,得诸位英雄前来,沈某不胜荣幸。」后又说了许多客套话,接着沈灏话锋一转:「诸位皆是豪爽之人,沈某也不拐弯抹角。金羽令如今已现。」 台下传来一阵稀疏的低语。 金羽令现世早是众人皆知的秘密,大家都不奇怪。 「诸位也知道,金羽令二十年一现。每次现世都会引起血雨腥风。导致一场武林浩劫。金羽令本是直指无量宫的唯一引路物件,然而最终却总是让无量神教得了便宜。还望诸位英雄引以为戒,这次可齐心协力共灭魔教。」 「听说金羽令前日夜里已经失窃?可有此事?」台下突然有人高声问道。 沈灏道:「确有此事。」 「情尊因为盟主失察逃脱离去,此事最后是什么结果?」他话音刚落,又有人问道。 「此乃沈某安排不当。」沈灏道。 「沈盟主,本次武林大会本应于上月底在少林寺召开的。听说你的手下打伤了少林玄慈大师。此事又该如何追究?」这个问题实在惊心,场子里静了一静。 萧方垂眼双手拢袖立在沈灏身后,也不说话。嘴角倒是个颇有意味的笑。 台下瞧着沈灏不曾回应,萧方又不理不睬,胆子一下子都大了起来似乎得了势,顿时纷纷张口质问,句句指责仿佛沈灏亏欠了他们一般。 「对,你纳萧方为仆,究竟是什么居心?」 「你二人是否串通一气,欲图颠覆武林?」 「尔不配当武林盟主,尔应退位自裁以谢天下!」有人大吼。 萧方顿时抬眼,目光冷冷的射过去。那说话的人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呜咽一声,整个人都吓得缩回人群。 「哈哈哈哈……」正在此时,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嘲笑声。 众人皆仰头去看,只见一人已从围场周边,一跃而上,稳稳立于围场的柱子顶端。那人手里的铜铃,叮当作响,好不美妙。 「情尊!」有人认出了他,惊讶道。 方斩儿站在那里,冲萧方道:「无凌,你瞧瞧这些人。明明是你救了他们,他们反而不领情,把你和你家主子骂的猪狗不如。何必心慈手软?随我一起杀了他们便罢。」他说话之间,陆续有黑衣人跃上围墙,环绕站立,竟也有三四十人的模样。 萧方不语,后退一步,只垂首立于沈灏身后。 方斩儿瞧他的模样,鄙视的切了一声。 「不知道情尊走而复还,是为了何事?」沈灏问之。 「你刚没听见吗?」方斩儿仰首冷傲道,「我便是要杀了你们。」 静立于墙头的三十余人,猛然如掠水的燕子,俯冲人群而来。他们人数本不算多,只是会场之中聚集人数众多,武功良莠不齐,拥挤之间,便顿时有人慌乱四窜,本可自保之人也无了用武之地。慌乱顿时蔓延开来,除去各大门派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他人全部乱成一团。 那落地的黑衣人顿时混在其中,衣服瞬间脱散,露出了寻常衣物。一群混乱之中,拿出短刀,便一片砍杀。 「青龙帮杀人啦!」 「有人杀人啦!」 顿时有人开始恐慌尖叫。更有甚者,本就有宿仇的帮派与帮派,人与人间,立即想到了浑水摸鱼。 于是这本号称中原武林第一盛会的武林大会,竟然在三十余人的怂恿下,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见了血。 甚至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芮铭与卫十二在看台棚子里瞧得真切,已经是皱了眉头。 「十二,还得想办法制止才好。」芮铭道。 「是。」卫十二已经抽了鞭子出来,护在芮铭身前。 芮铭丈量了下与主看台之间的距离,道:「几个武林世家还未曾动。少林武当峨嵋天山都还在观望。我们先去主看台与沈灏会合。再想办法。」 「距离有些远。主人与小王爷务必小心为上。」卫十二看了外面那片混乱斗殴,已经万分警惕。 只是这一路过去,竟比之前想的还要艰难。 刀剑仿佛不长眼一般,莫名其妙的朝三人砍来。朱振梓只能勉强自保。卫十二的鞭子挥的再急,也挡不了全部。 毕竟两拳难敌四手。 正在此时,突然有两人从人群中跃出,直向芮铭袭去,皆是方斩儿所带之黑衣人。 分明是死士风范。 最最难以摆脱,定是要一番苦斗。 只是这混乱之中,倘若被纠缠苦斗,朱小王爷和芮铭定难平安通过。 「主人小心!」卫十二大急,挥手扬鞭去追 分卷阅读13 鞭子极快,已追上二人,鞭子在空中双响,两人背上出了翻肉的鞭印,如此狠力下,竟无一人停下速度,还是直向芮铭而去。 卫十二上前一挡,已做好贴身肉搏之准备。 突然听见空气中传来急速的摩擦嗡鸣声。 接着一枝仿佛天边流星般绚烂的小箭钻入了一人的胸膛。那人身体顿时栽倒在地。 与此同时,有人跃出挡了另一人的势头,急速挥打几拳,再一扬手,将对方抛掷于方斩儿所站之处下方。然后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那死士被炸的只剩灰烬。方斩儿所站的围墙也被炸的坍塌成一片。 「谁这么大胆子!?」飞身而起,落于看台大棚顶端的方斩儿怒道。 只见两人扫荡周遭人群直到一干二净,方才跪拜于芮铭面前,齐声道:「属下郑七(褚十一)救驾来迟,主人受惊了!」 朱小王爷呜呜扑上去冲着二人道:「我想死你们了!这小厮太难做了!」 芮铭瞧着他们,不知道为何,心里有些开心,仔细去捉摸,竟有些想念。只是此时不好多说,只点头道:「回来就好。起身专心御敌吧!」 「是!」二人齐声回答。 起身围绕在芮铭和朱振梓身旁。 郑七身旁是褚十一。 褚十一身边是卫十二。 卫十二又靠着郑七。 三人不曾开口,只相视一笑,对方所想便已心领神会。 兄弟情义,又何须多言费语? 血光四射。骸骨满地。诸多人仿佛以了他们几人为目标一般,直扑而上。 只是这三人维护之下,竟也在这纷乱之中,赢得了些寸安全之地。芮铭与朱振梓被他三人护得密不透风。 眼瞅着距离主台已经愈来愈近,沈灏与萧方亦受到众人围攻。 突然从围墙外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箫声。 南宫飞燕的忘尘箫音! 卫十二脸色猛变。 「老七,十一,你们护得主人周全!」说话之间,身形拔地而起,如燕雀般在人群中点水而过,跃过围墙,消失于围场之外。 卫十二离去的速度极快,恍如流星。几人还未曾明了,他便已经消失于视线之中。 便在此时,方斩儿动了。 他本站于看台棚顶。 却突然俯冲而下,身侧铜铃如雨打芭蕉般繁乱作响,直向芮铭所在之处俯冲而去。 「主人小心!」 郑七大喊。 卫十二寻觅箫声而去,那箫声却仿佛不能确定行踪,只是忽左忽右,仿佛要诱惑他前往一般。他追踪出去约莫三四里,到了城墙脚下一片竹林之中。 下午的风,吹得竹林一片萧瑟。 竹叶纷纷而下。 箫声从竹林中隐隐传来。 卫十二停下了脚步。如此藏首露尾,并非南宫飞燕的作风。 主人…… 他心里猛然一慌。转身要走。 面前突然有人飞窜而来,直取他腰间刻着「芮」字的玉牌。卫十二急速避让,手指凌空已经急速使出拂情指,点向那人周身大穴。 对方回身避过,急速已撤下他腰间的玉牌,跃至三丈之外。 卫十二看清了来人,失口道:「肖阁主!?」 对面迎风而站,手指勾着那芮家堡堡主玉牌的,不正是肖冬青么?只见他将玉牌仔细看了看,收归袖中,笑道:「这物品,你拿着真真浪费了。」 「你……」卫十二猛然顿悟,脸上已有了怒意,「你竟早已背叛芮家堡!?」 「呵呵。」肖冬青扶手微笑,「何来背叛一说。我只是顺了芮铭的意思,帮他拆了芮家堡。后来怂恿他参加武林大会。」 「那方斩儿突然出现在逍遥山庄,亦是你动的手脚?」 「何止呢?」肖冬青道,「连芮惊涛和南宫飞燕都是我请过来的。」他笑的好不自在,「芮家堡有人嫌弃,无妨。我自稀罕。总得有个人收拾烂摊子吧?」 「……亏他还当你作兄弟。」卫十二冷冷道。 「兄弟?他有感情吗?」肖冬青摇头嗤笑,「我不是三岁孩童。你当我与你一般愚忠吗?」 卫十二不应他的话,抬头与肖冬青对视,眼神仿佛三九寒冰,「让开。」 肖冬青嘲笑:「你想去救你那没了武功的主子?恐怕迟了。」 卫十二取下鞭子,不为所动:「让开。」 肖冬青的笑渐渐冷了下来,他摊开双掌:「先问过我这双铁拳再说。」 「啊呀。」远处突然有声音传来,接着七名身穿杏色短打的男子从竹林间飞身落于卫十二身后,当头的不过二十五岁,一张脸笑眯眯的,仿佛开了朵花,「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正想试试肖铁拳的滋味。」 肖冬青皱了眉:「何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 那领头笑道:「我等乃是逍遥山庄的七颗明珠。人称北斗七星是也。小侯爷说了,大公子出行,怎么能没有贴身侍卫呢?」 「你们是……七杀!?」肖冬青脸色一凝。 「什么七杀,多难听。我们逍遥山庄,既有温润如玉的小侯爷,又有谦谦君子的大公子,院内的侍卫,怎么会叫这么血腥的名字?我们乃叫七笑。我乃是温笑痴,他是温笑癫,那是温笑狂……」 卫十二已听不下去此人大放厥词,回头扫了他们七个一眼,最后停在了温笑痴身上:「如此就烦劳七位代我阻拦此人。死活不计。」 「是!公子放心。」七人齐声答道。 卫十二飞身离开,肖冬青正要追上,却被七人团团围住。 「哎,我说,肖阁主。」温笑痴笑弯了眼睛,「笑一笑,十年少啊!」 只是肖冬青此时颜色皆变,如何还笑得出来? 卫十二已知中了肖冬青调虎离山之计,心急如焚,可是待他刚回去,会场之中的斗争竟已经结束,尸体满地。 沈灏皱着眉头站在主台上。 萧方正在安排清理事宜。 褚十一正在为郑七伤口缠绕绷带。朱小王爷焦急的在一边看着。 却没有芮铭的身影。 卫十二窜到主台上,脚步一个踉跄,冲到郑七面前,狠狠抓住他的手臂,几乎是厉声急问:「主人呢!?」 郑七与褚十一对望一眼,都心虚的低下头去。 「方斩儿当时冲上来,我等尽力拼杀。没料到芮惊涛竟然出现,前后夹击,几乎不敌。最终……」郑七的声音小了下去。 「我等死罪。」褚十一道。 「……若说有罪。我放下主人的安危不顾,去追那箫声……我也死罪。」卫十二闭着眼睛努力压抑着心慌道。 「十二,现在怎么办?」朱小王爷问他。 十二睁开眼睛,看着郑七与褚十一二人:「要死的话……」 「也要等我们救出主人再死。」郑七接了他的话。 褚十一坚定点头:「对!」 「公子!」主台之上又飞入七人,正是逍遥山庄「七笑」,温笑痴手里拎着一枚血淋淋的人头,恭敬呈上,「我等已诛杀肖冬青。不知公子还有何吩咐?」 卫十二缓缓站起来,回首朝北方望去。 芮铭若是被俘,定是被掳去了无量宫。若是加紧赶路,兴许能够尽快在路途中拦截。 他扶起郑七,回首道:「去无量宫!」 芮铭感觉自己似乎作了一个悠长的梦。 梦里的每一个片断都混乱不堪。 有人在梦里撕心裂肺。 有人在梦中四分五裂。 还有人在梦里跪地求饶。 只是每一个梦的主角,他都看不清楚……明明每个梦都真实的仿佛身临其境,却又无从知晓前后事物。 这些梦压抑至极,让他无法呼吸。他在梦里挣扎着,叫喊着,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然后他瞧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十二――!」他猛然大喊,一头从床上坐了起来,急促喘息着。 有人扶住了他,将他身后的枕头垫起,温柔的让他靠了上去,他抓着那人的手臂道:「十二――」话音未落,身体猛然绷紧。 面前那温柔之极的人,竟然是芮惊涛。 芮铭浑身僵硬,警惕的看着芮惊涛。 没想到芮惊涛竟然恍然不知一般,只是伸手抚上了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方才道:「小铭,你又作噩梦了?」 「什、什么……」芮铭懵了,「芮惊涛你――」 「二爷您真是胡闹。才不见几日。就直呼堡主之名了?」有人掀开帐子,冲他调笑,竟然是身着青衣,腰别古剑的芮夕。 一切打扮和之前在芮家堡内,无有二致。 芮铭怔怔的看着芮夕。 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你说什么?堡主……他?」芮铭指着芮惊涛,吃力地问道。 芮夕道:「二爷。你难道烧的厉害,连你大哥是芮家堡堡主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芮家堡堡主……芮惊涛是芮家堡堡主!? 芮铭脸色顿时惨白。 芮惊涛和芮夕对望一眼,回头问芮铭:「小铭,你怎么了?前几日受了风寒是否还不曾痊愈?可要让大夫再来看看?爹娘昨日还在念叨周遭的人都伺候的不尽心。」 爹?娘? 不是早就死了吗? 芮铭恍惚。 芮惊涛的声音温和沉稳。芮铭朦胧的觉得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小的时候。被誉为武林青年俊杰的哥哥一向沉稳自持,虽才十五,方已隐隐有了领军大将的风范。 若不是为了突破极限,大哥又怎么会去练那不要命的妖功? 若是大哥没有练无量神功的话……定已是芮家堡的堡主,定有青衣十二骥追随,享尽武林赞誉…… 芮铭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仿佛虚构的芮惊涛,他虽然虚弱却还是笑了起来:「大哥,我没事。」 芮惊涛略略安心,叹道:「没事就好。」 是啊,倘若一切无事,那该多好。 就算是骗局吧…… 芮铭心想。 若能让自己这般看看不曾有过的东西,曾经肖想过的东西,就是个骗局又如何? 他在床上躺了三四日,方才能够下地,浑身虚弱无力。芮夕解释乃是因为他小时候练武走火入魔,导致经脉尽断,无法再习武所致。 「二爷骨骼奇佳,不能练武,还真是怪可惜的。」芮夕叹气道。 「……不能练功就不能吧。要是能这么过一辈子……不能练武又如何?」芮铭倒看得开,挥手淡然道,「大哥呢?」 「堡主这几日正是月末梳理堡内事务的时候,已经忙了几个通宵了。」芮夕道。 「哦……」芮铭缓慢的走到院子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找了个亭子躺下,晒着太阳,笑道:「那挺好的。跟大哥说,晚上我找他一起吃饭。」 「是。」芮夕答道。 第一次从这个院子里走出去的时候。芮铭又一次迷惑了起来。 这真的是梦么? 为何一桌一椅,一花一草,都与芮家堡一模一样。连他小时候在假山上刻下的小人都还在那里。 来往的丫鬟。 熟悉的阁主。 各厂的总管。 甚至青衣十二骥都与自己认识的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只是这些人叫自己「二爷」。 堡主已经另有其人。 这真的是一场梦? 还是说自己之前所经历的那些才是梦呢? 芮铭本明朗的心变得模糊起来。 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芮铭竟不想探究了。 怕梦。 更怕梦醒。 不知道在这里过了几个日夜。芮铭逐渐熟悉了自己的身分。 某日他去陪大哥用餐,刚进了大哥的院子――便是他曾经在「梦」里住过的那个――便听见了一阵鞭打声音。 走进了一瞧,有人被吊在花园树下,浑身赤裸,被施以鞭挞之刑,行刑之人瞧着熟悉,竟然是赵大。那人浑身全是鞭子印记,血水缓缓流下,在他身上编织成一张红色的大网。 芮惊涛却正坐于廊下,竟抱着芮夕亲吻。 芮铭顿时尴尬,欲要退下。 「二爷?」芮夕已经瞧见了他,连忙从芮惊涛身上起来。 这么一下,芮铭却不好再躲,咳嗽一声,上前道:「大哥……我瞧你这里正罚人呢。没好出声。」 「无妨,只是一个奴才犯事。」芮惊涛道。 芮铭遂走至大哥身旁,却瞧着吊起的人,似乎有些眼熟,迟疑问道:「大哥,这人……怎么从未曾瞧见过?」 「呵呵,你没瞧见过也是正常。他是芮家堡的黑衣影卫。除了我,其他人面前都不准现身。」芮惊涛道。 芮铭心里「咯登」一下:「难道是黑衣十二骥中的?」 芮惊涛奇怪道:「哦?你倒是猜得准。他便是黑衣十二骥中的老么。」说着他一挥手,「赵大,将他放下来。」 「是。」赵大道,给那人松绑。 那人无力倒地,却又得了狠狠一鞭,方才拉回神智,吃力的跪了起来。 「主人……」他声音沙哑的唤了一声。 芮铭一颤。那声音熟悉的异常心惊。 「抬起头来,给二爷看看。」芮惊涛道。 「是,主人。」那人低低应道,缓缓转向芮铭方向,抬头道:「叩见二爷。」 芮铭看着那张仿佛昨日才见过的脸,僵在当场。 他怎么在这里? 他也被捆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还是我出了问题? 芮铭脑子里急速转动。真实的质疑和虚假的质疑交织在一起。他不知道究竟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大哥的声音悠悠的穿破他的重重思绪而来。 「这是我的影卫。排行十二。按照规矩,叫做卫十二。」 卫十二! 一队人马,自远方急速而来。黄沙在马队后,形成滚滚的烟雾。 马蹄声、人语声,给寂静的戈壁滩带来一丝吵杂。 「吁――」卫十二喝住了身下坐骑,马队随着他的动作皆数停了下来。他牵马上前,领头的温笑癫与萧方二人正安抚着身下已经明显体力不济的马。 「公子,已急行半日,不如歇息片刻再行上路。」温笑癫瞧他走来,遂道。 「不行。」卫十二缓缓摇头,「主人身处险境,性命关天。早到一日,就多一分生机。」 萧方本正拿着金羽令对着地图钻研,此时头也不抬的道:「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只是这荒漠最是耗费精力,你策马扬鞭就算及时赶到,恐怕也没多余的力气救人。不如稍作歇息,养精蓄锐。」 卫十二却沉默无语。 「公子?」温笑癫又唤了他一声。 他最终道:「前面找些阴凉处休息一刻。」说完此话,不等温笑癫回复,已经驾马领头冲了出去。 又行得好一会儿,才找到半面土坡三五棵枯树挡了少许阳光。一行人便在此处歇了下来。 卫十二饮了两口水,将水袋挂于腰间时,碰到了一块冰凉的东西。他低头。那腰间之物,正是之前肖冬青抢走的「芮」字玉牌。 他动作一滞,接着将玉牌解下,放在左手中,静静看着。 那日温笑痴带着肖冬青的头颅复命后,将玉牌呈上:「公子,此乃肖冬青之前抢去的牌子。我料此物价值连城,或有大功用。请公子收回。」他这才想起来,肖冬青已经偷了那牌子去。 连温笑痴都如此细心,而他――则早将此物已被窃之事抛于脑后。 只是玉牌失而复得,那赠予玉牌的主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卫十二霍地死死攥紧了左手,接着仿佛怕那玉牌再消失一般,又将右手抱了上去,用力再捏紧一些。 回想起来,芮铭当日那般平常的将玉佩赐予他的时候,早已有了许诺,要让他与芮家堡主,平等上下,共进共退……只是后来知道了那玉佩的价值。他也蠢笨的从来不曾想到过。 再后来,芮铭功力减退,露出恶劣本性的时候,他又是怎般应对的? 芮铭作弄他又呵护他时,他是怎般感谢的? 芮铭唤着「十二十二」,为他争风吃醋、吹胡子瞪眼的时候,他是如何回应的? 卫十二想了又想。 他竟然全不记得。 或者说……他一如既往,恪守本分,从不曾回应? 「想你家情郎了?」萧方在他身边坐下,揶揄道。 「……」卫十二垂下眼睛,不理不睬。 「也罢,多想想吧。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想了。」萧方伸了个懒腰,然后长吁短叹道。 卫十二还是不答话,只是站起来将玉佩别回了腰间。 萧方瞧完了他的动作,「啧啧」感叹:「人为什么总是要到什么都没了,才去后悔当初不曾珍惜呢?」 卫十二一僵,扭头问他:「毒尊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芮铭对你宠溺纵容到了极点。」萧方道,「那玉佩,明眼人都知道非一般凡物。芮铭既然肯赏给你,定是当你非比寻常。」 「主人对我抬爱万般,我心里自明了。」卫十二冷冷答道。 「你真的明了?」萧方反问,「你若明了。那芮铭所要何物?你可能给他?你可给的起他?」 芮铭所要的? 卫十二心中突动。 许多日前,芮铭带他出堡送大小姐回京。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官道上时,芮铭懊恼的问他:『十二,你说我这个主人怎么样?』 十二,你觉得我怎么样? 十二,你的命归我所有,从此以后,你只属于我一人。 十二,你可喜欢我这般对你?你可欢喜? 十二,我以为我们已经说的清楚明白,你这般低三下四是给谁看!? 他的心好像被人戳开了一个洞,又好似开了一个天窗。许多的东西从那里流出、许多事情变得明明白白。让他的心又是痛楚又是明朗,又是难过又是欢喜…… 好多话都冒出了胸口。 要去找人说。 只是可以被说的那个人,此时此刻不在此处。 「后悔了?」萧方在他身边轻笑,「只是不知道芮铭是否还有机会听到你想说的话。」 卫十二垂下头,用手指温柔的摩挲着那块玉牌。抬头望向萧方,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清晰明显的暖暖的笑。 「有机会的。」他坚决道。 说罢,翻身上马,一拉缰绳,马儿嘶鸣。 「定是有机会的!」卫十二笃定道。 第六章 芮铭看着跪在面前的人,心里不知道是何种滋味。 跪地之人,身上只有一条亵裤。赤裸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全是鞭印。新旧交替,层层叠叠,不知道是多少时日下的积累。在鞭印之间,依稀可以看到右肩上那块被烙上了「芮」字的印记。漠然的面容上,那双眼睛,亦显得暗淡无光。 「你说你叫什么?」芮铭低声问。 「属下卫十二。」跪地之人的声音也仿佛没有温度一般。 卫十二…… 跪地之人长了一张与卫十二一模一样的脸,甚至是身材,身高……刚才在芮惊涛的院子里看到了他,芮铭便鬼使神差的问芮惊涛讨要了此人,带了回来。 只是待他沸腾的脑子冷静了些许后,方才逐渐打量出此人的些许不同。 此人与卫十二无异。却比十二更加冰冷,没有情绪。甚至可以说不像个活人。也似乎无人当他作活物…… 芮铭上前,伸手到他脖子下面,仔仔细细的摸索了许久,都不曾找到任何戴了人皮面具的破绽之处。此人若不是人皮面具做得巧夺天工,便是直接长了一张十二的脸…… 面前的卫十二垂着眼帘,微微仰头,方便芮铭在他脸上抚摸。他的睫毛修长,在脸颊上留下了扇子形的阴影,轻微动着。因看不见了他那双无神的眼睛,倒有了几分脆弱的感觉。 「你把你的事情,说来我听。」芮铭轻轻抚摸着卫十二的脸,一边道。 跪地的卫十二顺从的讲述自己如何进了暗西厂内,如何获得影卫资格,如何成为黑衣十二骥……他的声音僵硬而没有起伏。甚至说的词不达意。似乎许久不曾这般讲过话了。 芮铭想起了梦里的那个卫十二,那个属于自己的卫十二。 第一次和自己说话时,也是生硬磕碰,仿佛刚刚学会说话的稚儿。 卫十二平铺直述的讲述很快便告一段落。基本与芮铭从行录中曾获得过的资料一致。唯一不同之处便是卫十二的主人从芮铭变成了芮惊涛。 「你知道今日堡主把你借给我了吗?」芮铭问他。 「知道。」卫十二纹丝不动的跪着,声音僵硬漠然,似乎被送人的不是他,而是什么常见的器物。 「你没什么想法?」芮铭问。 卫十二露出一种极浅的茫然,回答道:「属下不懂二爷的意思。」 「我是问,你难道不觉得堡主这样对你不公平?」芮铭压着烦意又问了一次。 「主人如何对待属下,都属情理之中。属下万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念头。」卫十二如是回答。说完,还恭恭敬敬的叩了一个响头,匍匐在地,久久不曾起来。 芮铭靠在榻上,冷冷地瞅着地上的人,突然道:「那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地上的卫十二道:「知道。请二爷允许属下服侍。」 芮铭靠在那里,许久不曾有反应,最终微微的「嗯」了一下。跪在地上的人便爬到榻边去解他的腰带,动作灵活轻车熟路,仿佛做过许多次。 芮铭突然抓住卫十二的发髻,猛然扯了上去,凑近卫十二那张被迫仰起的脸。 「大哥……」他咬牙切齿的低问,「可曾上过你?」 「主人他……」卫十二突然说不出话来,脸色一点点的变红,最终呢喃道:「主人命令,不敢不从。」 不敢不从。不敢不从! 怒意嫉恨排山倒海的掀了起来,想着卫十二的种种羞媚姿态都被其他人分享,芮铭恨不得此时就能拧断芮惊涛的脖子。 低头,突然看到了卫十二的脸。 茫然的脸上,眼睛仿佛蒙了灰的珠子,没有一丝光彩。 这怎么会是自己喜爱的那个卫十二呢? 这并不是卫十二…… 芮铭心里突然说不出的厌倦疲惫,意兴阑珊的松开了手,低声道:「你下去吧。我瞧着你不高兴。」说完,翻身便睡。 卫十二在他身后道:「请二爷恕罪。」接着悄悄地跪行出去,在走廊上停下来,跪在走廊里,不再动弹。安静的仿佛这院内的花草树木一般。 过了一会儿,听见一阵脚步声。 「二爷呢?」芮夕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二爷在小憩。」卫十二低声道。 「哦……」芮夕的声音也压低了几分。 接着房门被人缓缓打开,芮夕轻轻走了进来。 「二爷,爷?」他唤道。 芮铭本就没有睡着,他听得真切,却不想理睬。 芮夕笑了一下:「我知道那个影卫不讨二爷喜欢。二爷消消气。喝了药再睡可好?」身后传来一阵药香。 味道朦胧恍惚,便是闻上一闻,似乎都能忘记世间烦忧。 芮铭叹气,翻身坐起:「放着吧。」 「二爷,这药,您可得趁热喝了。冷了伤胃。」芮夕端着药碗递过来,姿态恭敬有礼,却隐隐的透露着坚持。 芮铭最终只得接过药碗,却不着急饮下,只把玩着那瓷碗,过了一会儿忽道:「阿夕,我作了一个梦。」 「二爷作了什么梦?」 「怪吓人的梦。好像在梦里过了一辈子。在梦里我没了父母、丢了大哥、当了堡主,却得了个宝贝般的影卫……」芮铭抬头看他,「阿夕,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呵呵,二爷。梦就是梦,哪儿能当真?」芮夕轻笑应道。 「梦……就是梦……」芮铭怔怔重复了一遍,「你知道我从来不想当什么堡主。也不想练什么绝学。只想一家人和和睦睦。我醒来之时万分庆幸那些都是梦。我还是芮家堡无忧无愁的二少爷,大哥还是当初那个大哥,爹娘安度晚年,只是……」却失了卫十二。 「只是什么?」 芮铭抬眼看他,突然无奈苦笑:「你说的对。梦便是梦。就算是醉生梦死,贪恋虚幻。梦总还是有醒的一天……」 「二爷?」 「没什么。」芮铭摇头,抬手将那碗冷了的汤药喝得一干二净。 浓浓的忘川草的味道在周围四溢。 忘川草熬忘川水,三途河上,了前尘旧梦…… 他芮铭又怎么不知道这几日所饮的汤药乃加入了忘川草呢? 只是梦终归是梦。就算再留恋,那也只能是梦。 就算是父母健在、兄友弟恭,却没了卫十二……没了十二的梦,又怎么算得上是好梦。他还是太奢求了吧? 「芮夕,我想习武。」芮铭放下碗,缓缓说道。 「这是好事。只是你的身体……」芮夕有些迟疑。 「我想去清凉寺,找戒嗔大师。」芮铭道。「他与我曾有约定,会帮我调理好身体。你应该记得。」 芮夕怔了怔,笑道:「我许是忘了。只是你这身体恐怕不适合出府。」接着他想了想又道:「你可能不知,戒嗔大师就在芮家堡。我去请示堡主,若是无其他要事,便请大师过来一趟可好?」 「好。」芮铭点头,转身又躺下,「那我继续睡了。」 芮夕细心帮他盖好被子,退了出来,端着盘子走过卫十二的时候,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仿佛地上的只是这院内的一花一草一木般。 芮夕端着托盘出了小院,往芮家堡深处走了一会儿,地势逐渐偏远,许久后方才见到一个狭小的院落,推开久不曾修的院门走进去,转过弯,走到堂屋之中。 「主子,我回来了。」芮夕恭敬冲身在主位上的人行礼。 「情况如何?」 芮惊涛霍然坐于主位上问道,他两旁坐着的竟是南宫飞燕与方斩儿。 「回主子的话,芮铭喝了今日的汤药。」芮夕答道,「林林总总,已是饮了十余副药了。只是并不见他忘了以往多少事。今日去的时候,他还罚了那个假的卫十二跪在回廊里呢。」 「没有效果?」芮惊涛皱了眉,回头问方斩儿,「你那忘川草是否是假的?」 方斩儿不悦道:「怎得可能?忘川草十分稀有。我手里这些还是几年前用母子金蛊从毒尊的手里换来。萧方的东西,万没有假货。」 「忘川草的功效并不是让人忘却。」南宫飞燕静静的突然开口,「忘川草只是辅助。人可以选择记得哪些忘却哪些。大费周章,布了这般相似的府邸,重现当日场景,不就是想要芮铭去记那些他想记住的。把要逃避的,统统抛掷脑后。才能为我所用么?」 「哼!要我说,直接取了他身上无量神功的功力,岂非更好?省得这般折腾!」芮惊涛不耐烦道。 「他与你不同。你习无量神功虽然二十余载,但是前期有芮家堡之武功铺垫。并不纯净。芮铭则自幼习此功,又凑巧得了戒嗔的帮助,无量神功在他身体内,潜修练许久。正是精纯至极。他若不受控制,开了穴脉,你怕是难在他手里讨好。」 「那更好,我愁没对手!」芮惊涛道,「能与二弟好好一战,生死无关。」 南宫飞燕擦着手里的箫,回头看他,温和一笑,含义不明:「你放心,定有机会。」 「芮铭说他想习武。想见戒嗔。」芮夕突然道。 几人齐刷刷看过来:「什么?他想见戒嗔?」 「是。他说要去清凉寺。十分坚决。我无奈之下只好哄他说戒嗔便在府内。」芮夕道。 「荒谬,我去哪里给他找个戒嗔出来?」芮惊涛怒道,「你以为是假装卫十二那个小奴才吗?」说话之间,抬手掌风甩出,已是扫上芮夕侧脸。 芮夕被掌风扫中,往后踉跄了一步,接着又毕恭毕敬站于下首:「当时情况下,我只有此法可想。处事不当,主子罚我便好,莫气坏了自己。」 「说的统统都是废话!」芮惊涛扬手又要抽他,南宫飞燕已出手拦下。 「你这横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南宫飞燕无甚表情道,「芮铭身上穴脉,确实并非我可解开。」 「哦?你上次不是用忘尘箫音让他的无量神功激发吗?当时还让你伤了肩膀。记得否?」方斩儿奇道,「难道这还不算?」 「那日本就没打算早早激发他体内神功。一是为了看看我的忘尘箫音究竟练到什么威力。二来,若不是有人不顾劝阻,被卫十二擒得,又怎需要我去救?」南宫飞燕瞥了他一眼,讽刺道。 方斩儿脸上闪过狼狈神色,干笑了两声,不再接话。 南宫飞燕继续擦着手里的玉箫,仿佛自言自语般说:「芮铭体内无量神功藏匿太深。我上次在武林大会前那夜使出七 分卷阅读14 功力,也只激出一炷香的时间。箫音一停,他便恢复神智。这万万不可。要想让无量神功永远再现,定要戒嗔帮他开穴脉,我再以忘尘箫音引导之,方才有十分把握。」 「那……我要怎么去回复芮铭?」芮夕问道。 「这个倒不费神。」南宫飞燕微微笑着,「正巧,他就在府上……那日让武尊带了芮铭回来之时,我便去请了戒嗔大师。让他们见面便是了。」 「可是,就这么见面,我们设下的迷局,岂非不攻自破?」芮夕道。 「戒嗔十几年前帮芮铭封经脉时便武功尽失。怕他什么?只告诉他若不配合,芮铭便要陪葬。他敢不乖乖听话么?」南宫飞燕道,「对付一个老秃驴,阿夕你应还是有些手腕的。」 芮夕脸上表情复杂,低声道:「戒嗔大师乃是江湖尊长,如此对他,恐不合道义……」 「道义?」方斩儿冷笑,「芮夕,你还以为你是芮家堡的青衣十二骥吗!?」 这句话问得掷地有声。 芮夕浑身一抖,脸色一点点的苍白下去,他祈求般望向芮惊涛。芮惊涛的表情又让他再次失望了。 那般的不耐,一丝担忧、反省之色都无。 「还不快去!」芮惊涛不耐挥袖。 芮夕的心一点点的沉下去。 「是。」他用力咬咬下唇,躬身道。 身为人仆,为主尽忠。不过如此而已。 「若是沿着此路走,约莫再得五日,便能到无量宫了。」萧方比着地图上的路线,往远处的大峡谷指去,在狂风暴沙中冲身后几人大声道。 戈壁之上,疾风肆掠,开口三句不到,黄沙已塞满了口腔。便是包裹了层层布料去抵挡,也丝毫没有作用。 卫十二接过金羽令与羊皮地图,仔细看过后,方才点头道:「嗯!先去前面土丘后挡风休息,待日头落一些了,再出发。」 一行马队找了避风处,风声方才小了些。 温笑痴带着「七笑」几人去寻些野味干柴,方便起火做饭。萧方还在端详地图,待卫十二在他身边坐下,笑道:「我说温公子,你还真是不信我。」 卫十二沉默的看着郑七与褚十一已翻出青稞面来,支起大锅。 「温公子,卫十二?」萧方又唤他。 卫十二这才回头看他,思索了一下道:「萧公子。你乃四大尊者之一,倘若芮惊涛、南宫飞燕、方斩儿能不用金羽令识得无量宫所在,你为何不可?但是沿路你却是仔细对比,似乎生疏得很。倒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卫十二难以施予信任,还请见谅。」 萧方也不介意,他摊开手掌,那金羽令隔着袖子在他手掌之中。 「金羽令二十年一出。芮惊涛他们手中指引之物,乃是武尊二十年前打败群雄所得。而我,不怕见笑。自当了这毒尊以来,就不曾去过无量宫。」 「啊?」 「这些都是过往之事。不提也罢。」萧方摇头,「我已沿路留下记号,我家主人已召集了各大门派众人,不日则达。到时候便会有一场大战。」 「那在那之前,便得救出主人。」卫十二点头道。 「若救不出来呢?」萧方问他。 「救不出来,我便以死谢罪。」卫十二毫不犹豫的回答。 「若他受伤致残呢?」萧方又问。 「以吾肢体为其肢体。随侍身侧,自此不离。」卫十二亦坚定回答。 「呵呵,你倒是情深义重。」萧方轻笑,「可是万一芮铭被南宫飞燕的忘尘箫音所控,再发魔狂呢?」 卫十二一怔。 假如无论如何也不痛呢?在逍遥山庄时,芮铭曾经问过他。 无论是掌殴、鞭刑、穿心、凌迟,你都不痛。只瞧得见自己被伤,却再无可痛。那是什么感觉?倘若是该笑的时候不开心,该乐的时候你不高兴。亲人死了你不伤心。家财散了你无忧虑……那是何种感觉? 芮铭那愤怒无奈的神情至今还历历在目,清晰仿佛昨日。只是当时他不知为何,总觉得芮铭似是在哭一般难过…… 于是卫十二开口,缓缓道:「若是如此,我便要拼死抵挡……主人心慈,最烦练武夺权之事。若是受了操控而发狂,他自己定是难过不甘的。」 萧方一副欣慰的表情:「十二,你真是开窍了。也不枉费芮铭一番苦心。」 坐在篝火对面的郑七突然站起,走到卫十二身边:「十二,我有话与你说。」 「哦?好。萧方,多谢。」卫十二站起来时,对萧方抱拳行礼。 「客气。」萧方不在意的挥手。 「你随我来。」郑七脸色严肃,对卫十二道。 卫十二心里有些奇怪,但郑七处事一向稳重,定是有紧要的事情,也不多问,只跟着他走到附近偏僻之处。 郑七回头,看他久久,接着突然解下腰间吊牌,递给卫十二。 「十二,我的影卫牌子……你代我收着。」郑七郑重的说。 芮家堡家规,影卫腰牌生不离死方归。若有人去执行什么危险任务,早早解了腰牌请人代存,待死后,代收之人便交牌子回暗西厂内。 卫十二脸色一振:「老七,此事我万万不可代劳。生死在天,你怎可自断。」 「……我倦了。」郑七说了三个字,似乎真的疲倦不已,再张口,也说不出什么来。 「老七?」 「十二。你比我们兄弟几个都幸运。主人垂青你。又是逍遥侯的至亲……」郑七苦笑道,「你入黑衣时间尚短。又怎知道这十二块黄铜牌子上,浸了多少影卫的血?那沟沟壑壑中,都是一条条人命!」 「我……」卫十二欲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只是累了。」郑七摇头,「累了就要休息,你说是不是?我不能把这个给十一,他脾气嫩,受不住,定要大吵大闹。你稳,只能托付你。这次去无量宫,凶险万分,只要能保主人周全,我又算什么……只是,十二,若是我没了。你便求求主人,给十一解药,放了他吧,他就想种种田。以我一命换一命。主人看在这些年我等流血卖命的份上,能应的。你说是不是?」郑七絮絮叨叨的说着,话里话外全是说不出道不明的无奈苦涩。 卫十二看着手里那块刻着「郑七」二字的牌子,郑七两字里隐隐有着各种痕迹,渗了不知道谁的血,暗黑暗黑,沉淀的无了亮色。 「我知道了。」最后的最后,卫十二如是说。 「我便是拼了命,也要求主人放十一走。」卫十二看着郑七保证。 郑七哈哈一笑,用力的拍了拍卫十二的肩膀:「好兄弟!」 芮铭饮下了当日的汤药。 收了碗,芮夕笑道:「二爷今日可得空?戒嗔大师许能与您一见。」 「自然是有空的。你快请他过来。」芮铭道。 「好,那待晌午过了,我请大师前来。」芮夕躬身后退出了屋子。 芮铭看着屋外的大好阳光伸了个懒腰走出去:「十二。」卫十二本隐匿于暗处,见他召唤,便飞身出来跪地行礼道:「二爷,属下在此。」 「我昨天让你帮我找的东西找到了吗?」芮铭问他。 卫十二道:「已经找到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叠的方正的绒布包裹,他仔细打开来,里面不过是一根山鸡毛。只是他揣于怀间许有一夜,那根山鸡毛却一丝不乱,根根分明,连绒毛都清晰可见。足见卫十二如何尽心办事,小心仔细。 「不错。」芮铭满意点头。 旁边自有卫十二早飞入旁屋去拿了钵盂出来接于下方。芮铭拿起那羽毛,张开嘴往喉咙里一勾。刚刚喝下去的汤药便全数吐了出来。 「你将这污秽之物找个没人的地方倒掉,莫教人看到。」芮铭吩咐。 「是,二爷。」卫十二跪地答道。捧着那装了污物的钵盂,却连眉毛都没有皱过一丝。 「呵呵。」芮铭瞧着那张与某人一模一样的脸许久,才转着手里的羽毛笑道,「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我定要让你去找两年零三个月大小的公山鸡毛。」 卫十二垂眼跪地,不曾答话。 「你一定也奇怪,明明催吐的方法有很多,我干什么一定要用山鸡毛。这岂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芮铭倒不介意,仿佛自言自语般说。 依旧无人应他。 「其实挺简单。第一,这地方诡异得很,我又没了武功。要用你,可是我不知道你长的这副模样,到底听不听我的话。自然要试试。第二……」芮铭坏笑道,「瞧着顶着卫十二的你面无表情做这些事情。还真是叫人兴致盎然。」 「属下尽忠主子。本就是分内的事情。」跪地之人没有情绪的回答。 「我知道,我知道。」芮铭叹气,「只知道听命行事,连对方是谁都不判断。人与影,就是这个区别。」 那跪地的卫十二仿佛受了撼动,眼神复杂的抬眼看了一眼芮铭,复又匆匆垂下头。可惜沉思中的芮铭不曾察觉。 「你下去吧。」芮铭道。 「是。」卫十二抱着钵盂,忽然消失。 芮铭负手站在走廊之中,近日因为忘川草而变得迷糊的脑子,逐渐清朗起来。 天色已渐渐至午,只是接近深秋的日子,倒不怎么燥热。院外传来错落的脚步声,接着「嘎吱――」一声,院门已被人打开。 「二爷,戒嗔大师来了。」芮夕引着身后的僧人走进。 芮铭一愣,脱口道:「你是戒嗔?」 「阿弥陀佛,小僧虽剃了胡须,换了新袈裟。却千真万确乃是戒嗔。」对面的和尚双掌合十道,倒是佛光满面,浑身慈悲。只是年龄似乎才三十出头,万不似成名已经二十余载的得道高僧。 也难怪芮铭一时难以与印象中那个仿佛七老八十的样貌重叠在一起。 芮夕站在一旁道:「还请大师为我家二爷把脉。」 「请施主找一处清静地,我自当尽力。」 三人一同入了后院书房,芮铭与戒嗔坐在书桌两侧,戒嗔行礼后便为芮铭把脉,过了一刻,方才缓缓收回手。 「施主七经皆废,八脉俱毁。倘若十五年前小僧功力尚在,许能帮施主续经接脉……如今,小僧也无能为力。」戒嗔摇摇头。 芮铭愣了愣,旋即想起这周遭全是芮惊涛的人,戒嗔不敢多说,想了想便道:「我自幼不曾出府,又怎会七经皆废,八脉俱毁?难不成我曾练过武么?只是我怎么不记得?」 「这小僧便不记得了。」戒嗔垂着眼睛,捏着手里的念珠,「许是前生缘,今生果呢。就跟小僧手里这念珠一般,轮回不穷,因果使然……」 芮铭瞧了一眼他手里的珠子。 「如此……」他道,「大师真没有办法的话,就请回吧。」 戒嗔慢慢站起来:「小僧告辞。」 芮夕带着戒嗔一路出来,走了一会儿,芮夕道:「大师,今日晚辈无礼了。请您见谅。」 「芮施主。」戒嗔道,「因果使然,轮回不穷,并非但说与芮铭听。与你也是一样。」 芮夕看他,过了一会儿道:「多谢大师。」 「卫十二。」芮铭瞧二人离开后,立即唤了卫十二出现。 「二爷,属下在此。」卫十二现身道。 芮铭踱步走了几圈回来问他:「我问你,芮家堡内可是有纵横区域之分?」 「有的,二爷。」卫十二答道。 「真有?」芮铭喜道。「那我们所在之处,是什么区域。」 卫十二抬头看他,接着低头道:「纵三横二。」 纵三横二。 芮家堡数辈扩张,已至极致,辖区内管辖总有混乱交错。芮铭早些年便编了纵横区域,一一划分,明晰侍从护卫职责,加强了芮家堡内防御。 戒嗔刚分明话中有话。 「七经皆废,八脉俱毁」分明就是辖区「纵七横八」。 「十五年前功力尚在」应该就是此辖区内第十五间房屋。 刚才戒嗔手里所持念珠正拨至第四颗,那定是让自己四更前去最为安全。 「卫十二,『纵七横八』是哪个地方,你可知道?」芮铭笑问。 第七章 是夜。 已深。 两个黑影落在某个院落屋前。 卫十二伸手放开芮铭,后退几步,躬身垂首而立。 「多谢。」芮铭道,刚要去推那门,突然回首看夜色中的卫十二。那人一丝不动的站着,恍若泥塑。几乎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否?」芮铭问他。 那夜色中的人单膝跪了下去,双掌放于膝盖之上,垂首低声道:「属下卫十二。」 「……你不是卫十二。已经有卫十二了。」芮铭静了一会儿才说。「你是从小在这里长大?还是后来被灌了什么迷魂药,迷了心智?」 「属下卫十二。」那人又道。 「你如果是卫十二,一会儿我从这屋子出来,就保不定要取你性命!」芮铭声音冷峻道。 「属下卫十二……」黑夜之中,那人的声音仿佛有几分请求。 那声音与卫十二的一模一样,芮铭的心肠刚硬了两分,便顿时又软了下来,他低声问:「那你在成为卫十二前是谁呢?」 这一次等待了许久,直到芮铭以为他再不会回答,转身往屋里去的时候,方才听得身后一个茫然惶惶的声音极小极小的回答:「属下……谁也不是。」 谁也不是? 芮铭心中难过。只是他没有回头,依然伸手去推门。 「你走吧,待我出来,许就不会容你与十二长的一般了。」芮铭道。 身后那人晃了晃,消失在夜色之中。 屋子内燃着一盏油灯,黄豆大小的灯火死气沉沉的亮着。 戒嗔盘腿坐在床上,待芮铭关好房门,方才睁开眼睛瞧他:「小施主果然聪慧过人,知道贫僧的隐喻。」 芮铭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行礼,仔细打量戒嗔仿佛三十岁的面容,接着问道:「大师,你怎么这般模样。比十几年前仿佛还要年轻许多。」 戒嗔大师笑道:「枯木遇佛,自然重得青春。」 「大师莫要开玩笑。」 「小施主,你说我与南宫飞燕比起来,谁人更显得返老还童?」戒嗔问他。 芮铭脸色终于变了:「大师,难道我那无量妖功也害了你么?」 「非也。」戒嗔大师摇头,「小施主你先坐下,我慢慢与你说。」 「我当时与你封脉时,便觉得奇怪。当日为你封脉,已经废了一身修为,你真气四窜,倒有一丝入了我的体内。这恰似溢满之杯往空杯中倒水。后来返回清凉寺,发现身体逐渐异变,似要返老还童时,更觉得非得了清晰明了不可。」 芮铭怔忡:「那大师可是着了此功的歪道?」 戒嗔大师笑道:「阿弥陀佛,贫僧自由修习佛法,天资聪慧,再加上佛祖庇佑,怎会如旁人一般。」如此自誉,脸上倒是红也不红。 「……大师不仅面貌年轻,性格也是活泼了许多。」芮铭强笑道。 「佛家诸位中只有无量寿佛,并无无量天尊。」戒嗔大师道,「倒是道家之中有天尊一说。如是如此,无量神功,岂非邪功?只是我体内流窜的那丝真气,又浑然有着慈悲之意。倒让我万分奇怪。我遂追查下去,方丈也不做了,云游四海,只为得一个明白。」 「那大师明白了吗?」芮铭道。 「明白了。自然明白了。」戒嗔点头,「世间有恶有善。得窥天道者,可为尊者。难道不能为修罗否?无量神教中,诸人自称尊者。可行事却又仿佛恶神。佛教恶神之首便是阿修罗。」 「请大师点悟。」芮铭不曾明白他的意思。 戒嗔大师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小施主,无量神功虽只有一个习练之法,却有两脉。一脉习得可为至高尊者。另一脉修习后便统统沦为人间修罗,无是非无黑白,满手血腥,毁天灭地。」 「什么?」芮铭猛然站起来,失声道,「无量神功还有另一脉!?」 「自然是有的。不然又怎可叫无量神功呢?无量神功何时产生,并不可知。从小施主身上流出的这一丝真气来看,两脉路数本就同归一处,只不过是阴阳两面。但是如今所流传的乃是修罗脉。我料那无量天尊所谓的宝藏,定是另一脉。」戒嗔道。「谣传无量山第九宫,乃是无量尊者秘境。小施主若能设法前去,许能获得此物。定能消除这场血光之灾,扭转乾坤,翻云覆雨。」 「翻云覆雨?」芮铭重复了一遍,「哪里有那般简单?」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这个道理,小施主应是懂得的。」戒嗔大师道,「当日地藏菩萨见释迦牟尼,为幽明怙主,自堕人间苦界,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藏菩萨舍身成仁,施主为何不可?施主屡屡因了造下的孽业而多有顾虑,听凭摆布、放任自流。伤人伤己,乃是万般下策了。」 「大师,我……」 戒嗔大师微笑看他。 芮铭神色变换,却最终慢慢沉淀了下来。 「大师,我明白了。」 「阿弥陀佛。」戒嗔念道,「那便让小僧为施主开穴解脉吧。」 话音刚落,戒嗔长袖一甩,已将芮铭所坐椅凳吸了过去。芮铭不曾反应过来,戒嗔的右掌便贴上了他的脊梁。只是那手掌中炙热的温度,仿佛烙铁般滚烫。芮铭忍不住喊了一声。 「大师!」 「小施主莫怕。贫僧自有分寸。」戒嗔双眼微垂,面带慈悲微笑,隐隐之中,恍如佛祖现世。 那滚烫的温度,接着深入了脊椎,沿着脊柱迅速的冲向芮铭体内的七经八脉。仿佛在极寒之时,引入了一杯温烫好的女儿红。舒畅的让人醺醺然。 只是芮铭才觉得三分放心,突然一股仿佛熟悉又似乎陌生的真气,猛然从戒嗔的手掌心涌了出来,如挣脱牢笼的野马,直逼的他浑身发痛。 「大师!」芮铭又叫了一声,脸色突变,「你这是?」 「阿弥陀佛,施主之物,自然要还于施主。」芮铭知道正在紧急关头万万动弹不得。 「大师,你这是何苦?」他只能凄声道。 戒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贫僧本应耗尽功力,十五年前衰竭而死。却因得了小施主这缕真气,延续至今。这股无量神功真是慈悲如我佛。施主可要好好用之。」 身体仿佛干涸了许久的水坝,穴脉层层放开,真气仿佛天降甘霖般汹涌勃发,那股自戒嗔大师体内而来的真气顿时混入这仿佛洪荒之水般的流向中隐匿不见。整个身体内顿时仿佛猛然翻腾起一条上古蛟龙,凶恶挣扎,恨不得暂态之间直冲云霄。 真气窜入任督二脉。自五枢、天冲穴而尽,毫无顾忌,所向无阻,只冲入奇穴。芮铭只觉得一团亮光自体内爆出。 接着只听见空气中猛然炸出一声闷响。 芮铭所穿深衣自胸前全部散开,身下椅子一下子四分五裂。门窗被震得嘎嘎发抖,桌子亦突然「嘎吱――」一声在地面滑出五尺。戒嗔大师被看不见之力推向床内,撞到墙上,一口血吐出来,倒在床榻之间。 一时间只听见戒嗔大师咳血的声音。 「多谢大师。」芮铭缓缓站起来,轻轻的理了理衣襟。 「你、你……咳,你现在的功力,也不过是六七层……比不上芮惊涛……咳咳。多多小心……」戒嗔虚弱道,原本年轻的面容竟迅速老去。 「我知道。」芮铭上前,将戒嗔安置在床上,「大师请放心。」 戒嗔大师看着芮铭那双不再有情绪的眼珠子,轻声叹道:「正邪一念之间……施主自衡量……」说完此话,他面带微笑,双手合于胸前,闭眼止息。 竟已自断心脉而去。 芮铭在床前躬身行礼后,转身推门而出。 天边竟已有了朝霞。 他扶手立在院子中,面无表情。 只是身体内那仿佛沸腾的海水般叫嚣着要汹涌而出的真气在兴奋的四溢。那缕自戒嗔大师体内而来的慈悲之气,了无踪迹。 风突然静了。 空气猛然嗡嗡作响,树枝疯狂乱摆,接着有人一跃而出。 「好弟弟!你果然恢复武功了!」芮惊涛在空中兴奋大笑,话音未落,已闪电般袭至芮铭身前,瞬间使出了十几掌。 南宫飞燕和方斩儿、芮夕随后赶到。瞧见了芮惊涛鲁莽的动作,乐尊已是神色大变:「芮惊涛,归来!他已有了七层功力!」 只是芮惊涛已经兴奋不已,哪里听得到她的劝阻。依然不屈不挠,袭击过去。 芮铭抬眼瞧他,突然身形一动。 芮惊涛只觉得自己的层层拳影全都没用,接着肩膀已经被人一掌拍上,剧痛传来,他一挥袖,跃了回去,站于南宫飞燕身边。 这才感觉气血翻腾,有血涌入口腔。 「你――」芮惊涛吃惊道,「你竟然能让我内伤?」 芮铭却依然扶手站在原地,动也未动,冷冷的看着几人。 「我功力还不如你。」他道,「大哥,你刚才只是太轻敌了。」 「戒嗔大师呢?」芮夕突然问道。 芮铭瞥了他一眼,回答:「戒嗔已死。」 「你杀了他?」芮夕脸色苍白。 「与尔何干?」芮铭漠然道。 芮夕已是浑身僵硬。 「忘川草竟然拿你没办法。我真是失策。」南宫飞燕本波澜不兴的脸上也有了深深的悔意。 芮铭微微抬眼瞧她:「既然知道我何等重要,就不应让我见到戒嗔。你是太轻率了。南宫飞燕。」 南宫飞燕被他说的脸上怒色一闪,接着冷笑道:「无妨,倒也来得及。戒嗔解你穴脉本就是计划之事,接着用我的箫声引导激发。只是现在这般费时一些而已。」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了玉箫。 芮铭一瞧那物,就讽刺道:「不知道上次此箫在你肩膀插入的时候,滋味如何?」 南宫飞燕恼羞成怒:「武尊,把他拿下。待我以忘尘箫音助你!」 卫十二一行方骑马走至山下,便猛听得山间传来一声惊天巨响。 「轰隆――」一声,竟仿佛地动山摇。 「不好!」萧方脸色已变,「卫十二,速速上山,芮惊涛怕是已经与你家堡主斗了起来。」 「嗯。」卫十二点头,众人已经引马挥鞭奔了上去。 山间树木茂密,却无半分飞禽走兽之声,隐隐之中可听见山腰传来的打斗之声,卫十二心急如焚,快马加鞭,直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到芮铭身边。 只是饶是他焦急无比,却偏偏不能如愿。 就在此时,已从山林之中奔出数许无量宫弟子,当头之人叫道:「尔等何人,无量山内不可随意闯入。」已是将众人团团围住。 卫十二脸色一凝:「温笑痴,携五人备战。其余人随我速来。」 温笑痴抱拳应声,五人遂箭一般射出与无量宫弟子斗于一处。卫十二携带余下七杀与随众杀出重围,直奔无量山上而去。 路途之中,又遇三次阻拦。 最后只剩得卫十二、萧方、郑七、褚十一四人上了山腰。离开大路,驾马至山腰别墅之处时,迎面腥风罡气就肆虐而来。座下马匹欲前反退,阵阵嘶鸣。几人也顿觉胸间血气翻腾,呼吸不畅。武功最弱之褚十一已经「哇」的一声吐了口血。 远处斗在一起,震发出强大罡气的,正是芮铭与芮惊涛。 「主人恢复功力了?」郑七道,「糟糕!」 卫十二眼神顿时一敛,双手紧紧握住缰绳。若是目前形势,似乎能与芮惊涛斗个平手,仿佛挺好。只是他已想起上次芮铭的模样。 果真糟糕…… 南宫飞燕真在一旁吹出箫音,配合芮惊涛之招式。一时间,芮惊涛竟仿佛功力大增,将芮铭压的只有防守之力。 正在此危急关头,几人已经立即下马,向那边奔去。只是转瞬之间,便又被人阻拦下来。 赵大拦住了褚十一。 芮夕拦住了郑七。 方斩儿拦下了萧方。 卫十二身形一变,已钻了空子,飞身掠走。 只留下六人对阵。 赵大、褚十一倒是痛快,同时拔剑,瞬间便斗在了一处。 芮夕脸色复杂,慢慢抽出自己不离身的古剑,抱拳道:「得罪了。」 郑七冷哼:「若是此时心里后悔,当时就不要做。」 芮夕被他说得脸色更是变幻莫测,最终在空中点了个剑花,袭了过去。 「萧方啊萧方。」方斩儿把玩着手里的铜铃,落在萧方面前,抬眼瞥他,「几年前我用母子金蛊跟你换的忘川草……是假的?」 萧方轻声一笑:「似乎是受了潮的,药效有些受损。」 方斩儿顿时怒了:「哼。你真是好大胆,竟然连我都骗。把我的母子金蛊还回来!」 「这可没了法子。子蛊在我体内,母蛊么……早就被我家主人拿走了。」萧方道。 「你!你这个疯子!」方斩儿气得跳脚,「天下绝无仅有的母子金蛊,你竟然下在了自己身上。你可知道子蛊受制于母蛊。你、你还我母子金蛊!」 萧方嘻嘻笑着,双手又把袖子拢了拢,低声道:「那你把我杀了,把子蛊取出来吧?」 方斩儿一声怒吼,四只铜铃已经叮当作响,朝萧方扑面而来。 卫十二在林间急速穿梭,耳边的箫声越来越清晰,芮铭与芮惊涛的每一个来回,他亦能清楚地听见掌风划过之声。 眼见出去便是两人相斗的开阔之处。 突然有人自树林飘出落定,阻拦在他面前。 「让开。」卫十二道。 「站住。」那人亦道。 两人声音一模一样。语调也没有差别。 卫十二打量眼前的人,相似的气息、相同的身高、同样的黑衣短打,他猛然问:「你是谁?」 那人缓缓抬头,露出与他一模一样的脸,面无表情的回答:「我是你。」 树林间的风,一下子静了。本清晰可见的打斗声,一下子在卫十二的脑海里被拉远。 面前的人,长着一张和卫十二一模一样的脸。 「我是你。」那人道。 卫十二看着他,就好像在照镜子,又好像在看着自己。 「我是你。」那人又使劲重复一次,突然扬起一抹僵硬古怪的笑,「对,我是你。只要杀了你!我就能变成你!我就能当卫十二!」 说话之间,忽然扬手,六件暗器已经射向卫十二所在之处。十二立即飞身后撤,接着就地一跃,翻身上了树枝。 「你疯了。」卫十二对那人道。 「不,我没疯!」那个人愤怒的纠正,「我没疯。」 「你知道我这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吗?」说话之间,已经对了两掌。两个人飞入林间,身形交错,忽而重叠,忽而分开。斗得毫不激烈。 「我本来是个路边无名无姓的小乞丐。被抓了回来。他们天天要我看你的事情,学你的动作。学你的武功。还学你说话的方式。」那个人怒道,「你呢。活得多惬意。为了让我更像你,我脸上被动过多少刀,你知道否?我不能吃太多,要跟你长得一样。我得饮毒药,为了与你声音一致。我连夜里翻身的动作,都与你没有差别。我就是你!我就是你!」 卫十二一掌将那人击开,那人踉跄倒地,然后恶狠狠地盯着卫十二道:「我若不是你!我能是谁?我谁也不是!」 「你不是我……」卫十二看着他缓缓开口。他眼神越过那个人,已经投向了芮铭所在之处,「你若是我,定不会阻拦人去营救芮铭,定不会让他处于危险之中。」他的声音,仿佛柔和的泉水,缓缓释出,慢慢地,又奇迹般的抚平了这一树林的冬意料峭。 「所以,你不是我。」卫十二上前冲地上的人伸手,将那人拉了起来,「我叫卫十二,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话音未落,一股罡气仿佛飓风般袭来。 卫十二脸色一凝,扬手甩鞭一卷,已经扯过地上的假十二,纵身跳开十丈。还未落地,身后顿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之前所在之地四分五裂,砸出一个极大的坑,泥土被溅起老高。劈里啪啦的落地。 泥土灰尘逐渐散开,便能看清有人站于坑边。 竟是芮铭。 「主人。」卫十二心中早悬着的思念与担心,顿时悄然落地。日日夜夜百种情绪辗转千回,此时便忍不住化作一声呼唤。 芮铭肩膀微微一晃,慢慢转身朝他望过来。 「芮铭!」卫十二又忍不住唤了一声,他往前走了两步,却不知道要怎么去说那些想好了的话 分卷阅读15 。是想是念?是爱是恋?种种言语全部涌上喉咙,每一句话都争先恐后的往外挤,恨不得一句话能将这些日子统统说尽,亦恨不得把每时每刻都与君共用。 芮铭抬眼看他,视线却并未如他所料。那眼神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便已经移到身边的假十二身上。 卫十二心里突然发虚。他甚至往后退了半步。 可是已经迟了。 芮铭一扬手,劲风旋起,一阵真气扑面而来,身边的假十二突然被什么东西拽住一般,不由自主的被拖了出去,眨眼假十二的脖子便被芮铭擒在手中。 「二、二爷……」假十二艰难的唤道。双手忍不住攀上芮铭的手腕,却无法挣脱芮铭的铁钳。 「我不是说过,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么?」芮铭略略低了头,问他。 「说……过……」假十二脸色涨红,直到青紫。 「那便休怪我无情。」芮铭说完,手指一动。 卫十二听见了轻微的「喀拉」一声。芮铭掌中的假十二便突然歪了头,双手无力垂下,挂在了芮铭的手里。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卫十二完全没法反应面前所发生之事。整个人震惊在当场。 芮铭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抓着死去的假十二,慢慢走到卫十二旁边。他看了看假十二的脸,又看了看卫十二的脸。 突然轻声一笑,稍微弯腰,在卫十二的耳边道:「天下有一个卫十二就足够了。你说是不是?」 卫十二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双手紧紧攥住,靠在大腿两边。 眼睛睁得巨大,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流了出来。 卫十二垂首,单膝跪下。 「主人说是,那便是。」他道。胸口那些喷涌而出的种种情感,似乎被人一下子全部赶回了心底,憋在那里,压着,缩成一团。让他双眼发酸,鼻子发涩,声音发颤。 芮铭瞧着他的发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里一动,已经将假十二的尸体甩了出去。 「哈哈哈哈――」突然有人发出笑声,「阿铭,这小奴才也算是对你忠贞不二了。你竟然就这般把他弄死了?亏了飞燕还费了那许多心思,做了这么一个相似的出来。」地上的大坑里伸出一只手攀在地面,接着有人缓慢从坑里爬了出来。 衣衫褴褛,浑身狼狈。 竟是武尊芮惊涛。 「武尊,你无事吧?」南宫飞燕已从远处飞来,站于树上问道。 「没事。」芮惊涛不理她,双眼仿佛烧着明亮的火焰,眨也不眨的盯着芮铭。 「起来吧。」芮铭对卫十二道。 卫十二低声应了声「是」,方才起身后退,躬身立于芮铭身后。却突然抬头,神色复杂的看着芮铭的背影。 「大哥,你还不服?」芮铭问芮惊涛。 「哼,我追逐无量神功的至高境界,已经许多年。就算你趁机赢了一招,我也绝不会放手。」芮惊涛道。 「武尊。」南宫飞燕飘然落地,摸着手里的玉箫,缓缓道:「你弟弟看样子十分宝贝身边的卫十二。我阻他一阵子。你先把卫十二解决了。看他慌不慌。」 「好办法!」芮惊涛大声答道,说完,已迅速朝卫十二攻去。 芮铭脸色冷了下来。刚要插手去拦。这边却已经遇上了南宫飞燕的玉箫。 那箫猛然探出一把尖锐的铁锥。南宫飞燕手里飞快,那铁锥闪着银光,仿佛雪地里的白梅,片片飘落,封锁了芮铭浑身穴位。一时之间,芮铭竟然无法脱身。 卫十二与武尊武功相差太远,顿时险象环生。 突然空中传来嗡鸣,一枝小箭仿佛流星,飞至芮惊涛眼前,被芮惊涛一袖子扫开,只得这一刻工夫,卫十二已经跃出丈远。 一粒霹雳珠随后跟上,落于芮惊涛身前。 「轰――!」的一声,地动山摇。 霹雳珠爆裂。 褚十一与郑七已经飞至卫十二身侧。 「十二,无事吧!?」褚十一道。 卫十二点头,心中不由一暖:「你们……」 「赵大死,芮夕伤。」郑七已知他要问什么,遂简短道,「萧方败。」 萧方败? 卫十二愣了。 他怎么能败? 只是此万分危急之时,又怎容得他去多问。 暴虐之气猛然推开滚滚浓烟,芮惊涛已飞身而至。三人齐齐迎接,一人直攻上路、一人绕至身后、一人横扫地盘。三人协力配合,竟似一张挣脱不开的大网,一时之间已将芮惊涛困在其中。 与此同时,芮铭与南宫飞燕之争已是逐渐分了优劣。南宫飞燕脸色愈加严肃。芮铭倒因卫十二处可以勉强支撑显得轻松几分。起落之间,南宫飞燕被他一掌击出,落在远处地上。芮铭袭身上前,正要使出致命一击。 突然耳边铜铃一阵乱响,方斩儿已携着铜铃锁,招式如雨点般朝芮铭扑来。 南宫飞燕勉强支撑站起,脸色苍白冲芮惊涛喊道:「武尊,速战速决,时辰快到,速引芮铭去天音台!」 「好!」芮惊涛正被三人的袭击弄得烦不胜烦,终于听得南宫飞燕的话,知道等待许久的机会已经到来。精神不由一振,浑身真气猛然暴涨,大吼一声,已经冲最弱的褚十一挥掌拍去。 他所夹带的乃是霸天蔑地、撼神胁鬼之气。 褚十一明明看到了他那双手掌袭了过来,却竟然无法动弹。卫十二兀然变色的表情,张口喊他躲开的声音,也变得仿佛极慢极慢。 接着褚十一看到有人飞身过来,将他紧紧搂在怀中,双手紧紧扣着他的后脑,用背脊承受了本该由他承受的一掌。 郑七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接着,两个人猛然被一道巨力推翻了出去,郑七将他紧紧抱着,只让褚十一觉得肋骨都要断了一般。 郑七「噗」的吐出一大口黑血。 溅上了他的眼睛、嘴唇、脸、还有黑衣…… 褚十一脑子里一片空白。 可是郑七却还是紧紧将他抱着,不肯松手。 「老……」褚十一手指发抖,他去擦郑七嘴角流出来的黑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老七……老七啊啊啊啊――!」褚十一撕心裂肺的喊了出来。 第八章 似乎有人在耳边悲惨的呼叫。 芮夕猛然从昏迷中清醒。他扶着旁边的树木,踉跄的站起来。手臂上、腰上的剑伤在汩汩流血。剧烈的痛,让他又是一阵眩晕。他扶着额头,脚步虚浮的往前走了几步,绊到一具尸体,竟是死不瞑目的赵大。血腥味几乎让他要吐了出来,接着他抬头便看到坐在悬崖石头上的萧方,正抱膝看着远方山峦。萧方的神情,难得一见的没有笑意,甚至显得有些落寞寂寥。 「你……」芮夕困惑,「败了?」 「很奇怪吗?」萧方那落寞的神情消失了,看着他笑了一声。 「是。」 「我五年前和方斩儿有约定。他给我母子金蛊,我给他忘川草,除此之外,我还要完成他的一个条件。他刚刚说了那个条件,我不能再插手此事。」萧方耸耸肩膀,「既然如此,那我只能认输了。」 「你……真的把母子金蛊下到了自己和沈灏的身上?」芮夕问他,「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呵呵呵呵……」萧方轻笑,「夕公子,我想做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做什么?你助纣为虐,逆施暴行。究竟是为了忠诚二字呢?还是因为你执着于芮惊涛本人?」 芮夕被他说中心事,脸上突然一片痛苦,怔怔半晌才苦笑道:「我以为自己是为了忠诚,亦是为了追随主子。到后来,我反倒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了。」 说完此话。 两个人站在冰冷的山风中。 各自品着各自的痛,只苦味杂陈,难以名状。 山下隐约传来吵杂声,接着是兵器碰撞之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萧方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沈灏带的大队人马应该已经到了。」接着他指着山上道:「芮惊涛现在应已经引了芮铭去天音台。你要是赶的快,也许还来得及。」 芮夕抱拳道:「多谢。」遂转身抄小路向山上走去。 萧方回首瞧着山下,嘴角扬起含义不明的笑:「兴许还来得及见芮惊涛最后一面。」 「十一……」 「老七。你莫说话!莫说话!」褚十一抓住郑七伸过来的手,眼泪不由自主的流出来,哽咽的语不成声。 「主人呢……」郑七问,每一个字都伴随着一堆血涌了上来。 「主人、主人……他已经与芮惊涛斗到一起,上山顶了。」褚十一脸上的泪一塌糊涂,「老七,你等我给你运功疗伤。一会儿我们一起上去,取武尊狗命。」 「我……去不了了……」郑七说,「你去。你……」他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包被血浸透了的东西,「你拿着这个。拿着。」 褚十一抽泣着拿着那锦布包着的物品,摊开一看,竟是一张地契。 「给你的……我原来出任务的时候,偷偷买的。我让十二求了主人,到时候放你走。你好好活着。去种地,种什么都行。别种高粱……」郑七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小,每一个字都是拼了命挤出来的。 「不……」褚十一的泪忍不住汹涌而出,滴落在郑七的衣襟上,「老七你怎么这么蠢!这么蠢!」 树林间渐渐多了许多陌生的脚步。 「你……走!」郑七眼睛已经看不见,他抖着手掏出最后几颗霹雳珠,将褚十一推出老远,「你走!好好活着!」他依依不舍的看着褚十一所在方向,大吼:「好好活着!」 「郑七!」褚十一悲伤的喊道。 山林寂寥。 夕阳渐冷。 鸟不曾鸣。 突然听见一声仿佛闷雷般、又似闪电般的爆炸声,从四面八方纷乱的涌来。 每一棵树木都在颤抖,叶子拍打着,发出沙沙的哗啦的仿佛哀泣般的细语。 卫十二在树杈间猛然停顿。 他的手指狠狠嵌入了树木枝干,捂着心,咬着牙,肩膀急速起伏。 许久之后方才睁开仿佛被水浸泡过的明亮的眼睛,向上仰望。 天音台近在咫尺。 所有作恶为害之人,定不得善终! 天音台位于无量山峦第一峰,整个天音台呈圆形。台高三丈多,宽十丈,三层高台之上砌成宽约两尺的厚实墙壁,围绕一圈,变成圆形。从周边,竟不可观天音台内之事。 若于天音高台内说话,声音仿佛自天而来,宏大广博,又可绵绵不绝,层层叠叠,永无止尽。故而名曰天音台。又因每年冬至,天高野阔,声音层叠可达最大限度。因此冬至日,便为天时。 卫十二方行至天音台下,便听得南宫飞燕的忘尘箫音已然悠悠响起。急行两步,一个飞身,窜上三层高台墙壁之上。芮铭与芮惊涛二人正在台内斗的激烈万分,南宫飞燕站于不远处,手中箫声已起。 此时情况已然危急万分,卫十二以为若再如此下去芮铭定要再度发狂。当机立断,刻不容缓,他一抽鞭子,挥手就甩了出去,凌空一卷,欲要勾上南宫飞燕的玉箫,半空中铜铃一响,鞭子被一条铜铃锁在半空缠住,双方猛然回力。红箭缠着铜铃,在空中扯的笔直。 「卫十二,你来不及了。」方斩儿笑道。 卫十二哪里听他所说,猛然窜起,起身之间,三把飞刀已经飞向方斩儿,两人空中碰面,鞭子与铜铃近距离几个错手,红光中叮当作响,陪着南宫飞燕的箫声,简直好不热闹。 眼见已近逢魔时刻,南宫飞燕突然飞身而下,直落入天音台正中的突起圆石之上。那箫声仿佛得了天助一般,声音陡然大了十倍不止。 卫十二已预感不妙,飞身要去攻击南宫飞燕,身后方斩儿哪里容得他逃逸,双手一动,三只铜铃锁已经封闭他全部去路,卫十二的鞭子,被铜铃锁链来去纠缠,竟不得施展全部功力。 「主人!快赶南宫飞燕下天音台!」卫十二冲芮铭喊道。 只是芮铭早已知晓此事,已激发体内所有真气,猛然袭击芮惊涛,接着翻身向南宫飞燕扑去,欲要置其于死地。 「老弟你休想!」芮惊涛大吼一声,硬抗下了那一击,竟然丝毫不退,挥手就劈向了芮铭的罩门。芮铭无奈,只得回身抵挡。 芮惊涛又乘凌厉三掌,竟然将芮铭逼退了许多,已距离南宫飞燕五六丈远。 卫十二一边应付方斩儿,一边看到芮铭的劣势,心下暗暗焦急。他突然大吼一声,鞭子凌空一甩,竟然错过了铜铃的攻势,任由四只铜铃,先后不一,敲上他的四肢,他的身形一阻,已是口吐鲜血,然而那鞭子却已经缠绕上了天音台中心附近的白玉栏杆,再一使劲,鞭子已经扯着他急速向南宫飞燕掠去。方斩儿大惊,手中铜铃又再追上,卫十二哪里来得及理会,他抓着鞭子,双手一错,从鞭子里已经拔出一把匕首,射向南宫飞燕。 此时方斩儿的铜铃锁已到,缠绕上卫十二的四肢,顿时在空中四溅出一片血花。 匕首已出。 卫十二力竭,被铜铃锁拽落在地。 匕首已至南宫飞燕面前。再一寸,就可取南宫飞燕性命。 天空猛然黑暗。太阳全部落入山背。狂风不知从何处卷起。 南宫飞燕睁眼,手指一动,箫声扬起,一个尖锐的音符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卫十二双手被紧紧扯在身后,他勉强跪起。 那匕首,突然像遇见了什么透明的阻拦,突然停在了空中,匕首刀刃「嗡嗡」颤动,接着「吟――」的一下,往回翻转,银光一闪,已经插入了天音壁中。 南宫飞燕眼睛里流光溢彩,却十分轻蔑的望向卫十二。 卫十二心里一凉。 他抬头急速的去看芮铭。 芮铭与芮惊涛两人正挥掌横劈,抵在一起,周围真气大盛。两人竟斗起了内功。 忘尘箫音声音尖锐的响了起来,滚滚如闷雷,急速似闪电。 「不――!」卫十二忍不住大吼一声,身体猛然前窜,方斩儿的铜铃锁被他带动的一阵急促乱响。血仿佛雨水般,顿时蜿蜒流下,汇聚成一滩。 「哈哈哈哈,二弟,你的内力乃是我的了!」芮惊涛狂笑。 芮铭这才惊觉,两人掌间仿佛有什么黏着在一起般,他与芮惊涛的真气,在空气中凝滞。 「不!」卫十二眼睛猛泛起凄绝的神色,四肢被铜铃锁缠绕的无法上前一步。 然而此时恶斗中的二人神情却巨变。 芮惊涛眼睛充血使劲圆瞪着,身体发抖:「不对、不对……不会,怎么会。南宫!南宫!我的内力,我的内力!」 南宫飞燕不理不睬,只专心吹着变了腔调的忘尘箫音,她嘴角有血丝滑落。应已耗费了她极大的功力。 接着空气中仿佛有隐约的红光自芮惊涛体内升起,冉冉而来,在空中盘旋两圈,便直向芮铭冲去。 芮铭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人塞入了滚烫的沸铁红水,整个人都被狠狠掏空:「啊啊啊啊……」巨痛忍不住让他仰天大吼。 卫十二疯狂的挣扎着,完全不在乎四肢是否健全,然而却无法从铜铃锁编织的网中逃脱。 面前诡异的一幕发生,直到那股红光全部进入芮铭的体内。他才突然放弃了挣扎。 他跪在那里,身下的鲜血成了一片。 再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芮铭接受了芮惊涛的功力。 忘尘箫音戛然而止。 互抵双掌之人皆晃了晃,芮铭顿时跪倒在地。芮惊涛捂着胸口踉跄两步,扑倒在地面上。 南宫飞燕从天音石上跳下来,走过昏迷不醒的芮惊涛时,看也没看。方斩儿松了束缚,也飞身落于南宫飞燕身后,他只冷冷的瞥了仿佛死尸一般的芮惊涛一眼,低声嗤笑道:「蠢材。」 两人在芮铭面前站定。 接着齐齐拜倒在地朗声曰:「属下等恭迎无量天尊重掌神教!」 原来这林林总总诸多年,芮铭并非芮惊涛之武蛊,芮惊涛乃是芮铭之容器。 过了许久,撑着双手跪地的芮铭才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扫了天音台上一眼。 无情无爱。 无喜无悲。 卫十二站于云海之巅。 白玉栏杆外,峰峦迭嶂、雾霭沉沉,远处雾气在山峦之间缓缓流动翻腾,恍惚之间仿佛万马奔腾。他所站高台后,乃是一片气势宏伟的宫殿,亭台楼阁隐匿云雾之间,角楼之上的铃铛,被风吹的缓缓响动。 若非亲身处于此处,他定无法想象无量宫之建筑仿佛瑶池琼楼,灯火辉煌的亭台楼阁之上,仿佛抬手就能触到天空。只需一步,就能飞升成仙…… 手臂在冷风中吹着,传来一阵麻木的痛感。他低头去看,手腕上缠绕的绷带已经血迹斑斑。自之前那场惊天一战之后,已过了整整一夜。现在去回想之后的事情,他依然觉得恍恍惚惚仿佛梦境。 芮铭成了无量天尊。 接着先是沈灏带了各大门派冲上天音台,在与芮铭对掌后,被萧方拦下,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他便又带着众人撤下山去,在山脚下安营扎寨。 接着芮夕带着昏迷不醒的芮惊涛离开无量山。 再然后芮铭因了刚刚接入芮惊涛的功力,不适后陷入昏迷。 他安顿好芮铭后,与褚十一去寻郑七的尸体。两人在丛林间刮烂了衣物,寻了大半夜,却什么也没找到。褚十一双眼赤红、嘴唇皲裂却执意不肯休息。无奈之下他只好点了他的睡穴,把他带走。 想到这里,卫十二慢慢摸上了腰间的鞭子。 倘若他那时候再早一刻,倘若鞭子再长一分,倘若他武艺再高强一分……也许芮铭也就不会…… 他似乎还有许多话,要对芮铭去说。可是现在,还能说吗?说了,芮铭还会听否?连卫十二自己都万分怀疑。 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打断了卫十二的思绪。 「天尊醒了。」南宫飞燕平淡的道。「他要见你。」 卫十二双拳攥紧,转身便走。 与南宫飞燕擦身而过之时,南宫飞燕看着山下变换云雾问他:「卫十二,芮铭成了无量天尊。你可还当他是主人?」 卫十二身形一顿,不曾回答。 南宫飞燕轻声一笑:「失了主人的狼狗,倒要变成丧家之犬了。」 卫十二眉头微皱,沉着声音问她:「南宫飞燕,你为什么会选择芮铭?」 南宫飞燕摇头:「并非我选。乃是天选。」 「天选?」 「你可知道西藏有活佛一说?听说活佛乃是投胎传世而存,每每离世之前,活佛便将自己下一世出现的时辰、人物、性别等逐一描述。喇嘛们依照活佛所描述之细节,寻得下一代活佛。」南宫飞燕道,「无量天尊亦是如此。上一任天尊离世之前,已经推出了自己下一世的情形。自天尊上次离世,至今已经四十年了。无量神宫已经四十年不曾有过主人。我也足足等待了四十年。」 「荒谬,你今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加上四十年岁月,你应年近花甲。」卫十二道。 「正是。」南宫飞燕突然温暖一笑,似乎回忆起了以前的往事,「天尊曾赠我一缕慈悲之气,可以维系我之容颜。故而四十余年之间,我依然女童之身。天尊说过,我南宫飞燕定是接他重回神教之人。作为代价……待他回教之时,我才会重新苍老。」说着她解开头顶发髻,长发披散在她肩膀上,竟然已有多半黑发在一夜之间变成了银白色。「我虽命不久矣,却已找回了我的主人。你呢?」南宫飞燕问他。 芮铭还是你的主人吗? 卫十二站在房门外的时候,扪心自问。 「属下卫十二奉命前来。」他在门外道。 「进来。」里面传来简短的话语。 推开房门时,他竟然有一瞬间的仓皇无措。 房间很大,层层幔帐中弥漫着迷迭焚香味。暗红色的雕花檀木床上,有人半躺其上。 卫十二躬身行至床前,一扫衣裤,已经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青石板硌得他膝盖生痛。 「属下拜见主人。」 床上之人动了,缓缓坐起来。 卫十二静静跪着,直到一双穿了白色缎子袜的脚摆至矮踏上,他才跪行一步,将地上的黑色云底布鞋双手捧起,仔细穿在那双脚上。 鞋子刚穿妥,脚尖一抬,已经勾着他的下巴仰了起来,卫十二顺势抬头,瞧见芮铭跷着二郎腿,正面无表情的瞧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目光一对。 卫十二连忙后退几步,躬身伏地道:「属下冒犯,主人恕罪。」 芮铭过了许久才淡淡的开口道:「你太拘礼了,以前如何,现在便如何。」 「是。」卫十二答道。伏地的身体却一动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芮铭才道:「你那伤,下去找人好好包扎。」 「是,主人。」 「这次你劳苦功高,拼死护主,应当奖励。」芮铭道,「你想要什么?说出来,我定满足你。」 劳苦功高? 拼死护主? 卫十二低垂的眼睛被什么刺激的一冲,酸涩的闭了起来。头顶论功行赏的人,似乎从来不曾与他有过什么一般。 似乎二人从未曾跨过那道天堑般的距离。 那个曾经耍宝、逗趣、无赖、贫嘴的芮铭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卫十二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只觉得阵阵凉意从膝盖进了身体,涌入心头,窜入四肢以致于浑身无力。 「主人……」他张口道。 自己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主人。」卫十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道,「属下想要卸任影卫一职。回归乡里,做个村夫。请主人成全。」 他话音刚落。 头顶之人的气场猛然冷了下来。 「不准。」芮铭冰冷的声音传过来。 卫十二惊讶抬头,他瞧见了芮铭眼中猛然窜起的森森寒意。 芮铭已起身行至卫十二身前站定。 他在卫十二前面站了许久。瞧着垂首跪地的卫十二,冷光晃动的眼睛里不知道隐藏着何种情绪。 「卫十二,你可记得当初你对我发过什么誓言?」芮铭问道。 卫十二一怔,遂毫不犹豫的回答:「属下自今日起,鞍前马后出生入死,皆听主人之令。必矢忠不二,全心侍奉主人……至死方休……」 「这便是了。」芮铭颔首,「你自己决定的,便自己受着吧。」说罢转身重新坐于床榻之上,整个人陷入昏暗的阴影之中,「我乏了。你先下去。」 卫十二听得他的话,仿佛浑身被泼了一盆冰水,竟然从内到外的泛出寒意。 「主人。」卫十二又道,「属下……」他咬住嘴,怕把什么软弱的话说了出去,接着道,「请主人开恩,让褚十一退役吧。」 「为何?」 「郑七为主人而死,他临死之前,托属下求主人开恩,给十一解药,去了他每个月身上的苦,放十一走。」 芮铭沉默了一会儿:「你刚才是想说什么?」 「请主人开恩。」卫十二叩首。 「除了这个呢?」芮铭问。 「请主人开恩。」卫十二只有这一句低声的请求。 过了半晌,芮铭似乎轻叹了口气,再然后听见「叮当」一响,一个瓷瓶便抛掷在卫十二面前:「拿去。这里有两粒解药,一粒给褚十一,一粒你自己服用。我量没了那毒药的控制,你也不敢怎么样。」 卫十二伸手捏住,深深弯腰叩谢:「多谢主人慈悲。」 他把那瓶子抓得很紧,都快捏碎了一半。接着方才起身,躬行退至门口,将房门轻轻合上。才长长地吐了口气。 慈悲吗? 卫十二怎觉得又仿佛回到了当初的芮家堡,他初见芮铭的那一刻? 天已大亮。 褚十一也没换过衣服,狼狈的坐在庭院内发呆。 卫十二走过去的时候,十一正拿出怀里那张染血了的地契,反复看着。 「十二,这写了什么?我看不懂。」褚十一低声问。 卫十二就着他的手去看地契,过了一会儿道:「有房三间半,良田四五亩。在漳州霍阳县清凉村。」 「清凉村……」褚十一在地契后面画押的血红色指纹上轻轻抚摸,低声喃喃,「我得去求主人。我得去那里。」 「我已经求过了。」卫十二从怀里掏出那个瓶子,「这里是解药。你现在就走,越早越好。」 「多谢。」褚十一接过瓶子,摇了摇,不解的看着十二,「这里怎么是两粒解药。」 「是。我怕你服太久毒药了,一粒压不下药性。特地讨了两粒。」卫十二道,「你下山的时候就吃一粒。另外一粒一定要贴身保管,千万莫要弄丢。」卫十二的话漏洞百出,可是已经乱了心绪的褚十一又怎么能听出来? 十一不疑有他,只是点头,将解药收起,道:「十二,谢谢你。老七托我做的事情,我答应了他,就一定要做到。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卫十二点头,送褚十一到山门处,眼瞧着十一的身影消失在山间小路上,方才有些怅然若失的往回走。 「啧啧。瞧这失魂落魄的是谁?」萧方不知道何时站在他的面前。 卫十二抬眼看他,接着又低头径直走开。 「哎,我说,你最后是说了那些话没说?」萧方跟上去问。 「毒尊您好多风凉话。」卫十二回答。 「呵呵,我所说的,可都成了事实。」萧方凉薄的笑道。 「你当时就已知道南宫飞燕的计划?」卫十二一顿,回头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怒问,「你为何不挑明白直说!」 「直说?」萧方挑眉,「卫十二啊,好歹你也知道我是无量神教的毒尊。我还要怎么说才算是直说?怪只怪你自己能力不济。」 能力不济? 卫十二松了手,低声懊悔道:「你说的对,是我能力不济,不能保护主人周全。」 两人并肩行了一会儿,萧方问:「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卫十二默默的想了一会儿:「毒尊,你有好一些的化功散么?」 「你要这个做什么?」 「主人现在的性子是因为练习了无量神功所致,之前没了功力,便恢复常人情绪。我想若用化功散化去他的功力,也许就能恢复。」 「你可真是狠心。无量神功天下难求,你要给芮铭化功却眉头都不皱一下。」萧方笑道,「可惜化功散我有,但是你却万万用不得。」 「为何?」 「无量神功冲破禁制,已与芮铭融于一体,神功在芮铭在,神功无芮铭亡。」 「……那岂非只能看着他这般了?」卫十二低声道,「难道真没有办法?」 萧方突然一笑:「还是有办法的。我今日在山庄内找到了戒嗔的尸体。我猜也许戒嗔给了芮铭什么法子……但是现在的芮铭恐怕也是不会说的。」 卫十二精神一振:「无妨,我在他身边久了,他总会告诉我。」 「你以为他还是以前的那个芮铭?」萧方道,「无量神功会渐渐抹杀他的过往。再过一阵子,恐怕会更加陌生了。到时候他大开杀戒,那……十二,你的时间不多了。」 未过几日,山下便传来沈灏与芮铭达成协定,后率领众豪杰欲要撤回中土之事,萧方听后便匆匆告别下山追随沈灏而去。 卫十二知道自己体内的毒性未解恐怕瞒不了许久,掐掐算算兴许最多也就是个七八日,后面的事情谁也说不准。遂寻了个借口,安排「七杀」也顺势下了山。 至此,卫十二身边再无熟悉战友兄弟,只剩下无量教众与芮铭而已。 一面担心芮铭的情况,一面又自觉身分不妥,再不像之前那般亲密。卫十二每日便只是在门外走廊里候着,芮铭若传唤,方才进去,若不传唤,他也只是盘查进出之人,不多做其他干涉。 芮铭自那日得了芮惊涛的功力后,竟一直十分安静,并未立即出现特别大的反差。这几日也一直窝在房间里,不怎么出来。偶尔若是出门,也只是偶尔冷冷瞥上卫十二两眼,竟不多话。就算有事也都差遣南宫飞燕、方斩儿之流完成。竟仿佛置他于无物。 卫十二忧心忡忡,想起萧方之前的话,他竟觉得不得安定,有什么事情似要发生一般。 九月十日,无量神教一片喜气昂昂,与卫十二的怅然若失对比鲜明。因了芮铭成为无量天尊的缘故,无量神教再次有主君入住,便计划于本月十五日待芮铭祈 分卷阅读16 、拜祭后正式临位。 消息一出,各地礼物便纷纷而来。大到七尺血红珊瑚树,小到核雕万马奔腾图,珍奇异宝、锦绣仙药,种种无法逐一描述之物日日呈献过来。 其中不乏西域诸国王公贵族所送。由此无量天尊在西域之地位,可见一斑。 一日黄昏时,方斩儿求见无量天尊,身后还跟了穿着七彩衣服的少男少女。卫十二一见便伸臂拦下。 「情尊,你可以进去,只是这些人来历不明,需追查后方可拜见主人。」卫十二道。 方斩儿冷笑:「卫十二,此乃佛罗耶国大公进献给天尊的礼物。怎么?你出了贴身安全之外,竟然连你家主人床榻上睡了何人也得管?还是你……」他压低声音,极尽暧昧道,「嫉妒这些少年可以爬得上天尊的床,而你却不行?」 卫十二一僵,遂收臂,退后而立。怔怔的看着一行八人徐徐进了屋子。 那七名少男少女都是人间绝色,面目清朗稚嫩,性格柔和安静,走路间彩衣舞动,仿佛天上的仙子落于人间。 任谁看了,都会怦然心动。 果不其然,方斩儿一行出来的时候,七名少年只剩六位,蓝衣少年被留了下来。方斩儿路过他时,还有意无意的讽刺讥笑。 卫十二哪里还听得到那些,只觉得心被谁揪住,又酸又痛。连脸上都忍不住苍白起来。 夜再深了一些,却还未尽深。屋子里便传来少年婉转断续的呻吟之声。 卫十二靠在廊柱上,瞧着天上欲圆未圆的月亮,状似闲适,却没人瞧见他双手已经紧紧捏紧,自己掐得自己深痛。 似乎芮铭以前也是有许多姬妾的。不仅如此,芮铭与芮夕还曾有过长久的关系。只是后来什么时候没有的呢?卫十二倒有些记不得了。在某个时候开始,芮铭似乎就再没找过别人,眼里心里都只有卫十二了。他竟然都不曾发觉? 「啊……尊主……尊主,轻、轻点……」屋子里的少年声音猛然拔高,呻吟出来的话,反而更像情人耳边的呢喃,似乎痛苦却充满了无数的满足和欢愉。 卫十二只觉得自己再忍受不下去,猛然跃起,窜入无量山的深林之中。他在阴影和月光零碎分割的黑林中急速狂奔,直到胸口喘息的要炸了才停下来。卫十二大吼一声,一拳砸向身边的千年老树。一拳下去,留下了深深印记,拳头上也破了口子出了血。他却仿佛未觉。又喊了一声,一拳又砸了下去。他疯狂的发泄着,一拳又一拳。直到手背上见了森森白骨,浑身再无一丝力气,才一下子跪坐在地上。 他咬着牙,拼命不让自己出声。 然而却在一片银色的月光里,发出了急促的,低沉的,仿佛哭泣般的喘息声…… 原来萧方说的对。 有些话若不曾说,以后就再说不出口。有些人当时若不珍惜,以后再没机会了…… 第九章 第二日天才隐隐发灰,里间的少年才倦懒的撩拨着衣服晃荡出来,路过卫十二的时候,打量他狼狈不堪的一身模样,发出一声嗤笑。 芮铭随后走出房间,脸上是有几分满意的,将那少年送走后,方才回头对卫十二说:「昨天夜里,你不在外面守岗,去了哪里?」 卫十二立即单膝跪地道:「属下失职。」 「我问的是你去了哪里。」芮铭的语气平淡,面容亦无怒气。但是卫十二不知道怎的却听出了他的不耐。 「属下、属下昨夜瞧着月色美丽,一时贪玩,去山林里看月去了。」卫十二道。 「你倒是好兴致。」芮铭将目光移到卫十二搁在膝盖的手上,「看月亮能把手看成这样。你也是好本事。」 卫十二将双手藏在袖子里面,方才低声道:「属下在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 「不但学会擅离职守,说谎也是顺溜了不少。」芮铭截断了他的话,漠然道。 卫十二顿时噤声。却突然被人掐着下巴,使劲挑高了他的脸。 「我说过的话,需要几次你才能记得?」芮铭俯视卫十二,冷漠的问他。「你既然奉我为主,身体发肤都应属于我。没有我的准许,你倒是好大的狗胆,伤了自己。」 卫十二已是喘不过气来,艰难道:「属下……知错……」 芮铭又盯着他瞧了会儿,手里的力气,让卫十二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接着突然撒手。卫十二双膝跪地,急速喘息着。 「如此,你便领上五十杖,以后去外院守卫吧。」芮铭一挥袖,下了判决书。竟是要让卫十二当个普通侍从站于外院守卫。 「属下知错,求主人责罚。」十二听了呆若木鸡,半晌才颤颤巍巍的开口,「可是……主人……您安危要紧,求您还是让属下留在身边。属下可隐匿身形,不惹您心烦。」 芮铭哼了一声:「主人欢好,你便心中嫉妒,逃离职责。我又怎么能再信你。」芮铭转身回房,再不给卫十二申辩的机会,「无用之人不留身侧。我意已决。你下去领罚吧。」 房门在卫十二眼前合拢。 卫十二眼神暗了下来。 昔日天尊身边红人,如今只落得外院守卫之职。 这世间雪中送炭之人少有,而落井下石则大有人在。自不会有人当面而言,然而来往之人的眼神表情,都已经透露出要表达的讯息。 卫十二眼观鼻鼻观心,冷着一张脸皮,当作全然不知。 芮铭仿佛故意要为难他似的,其他的侍卫都有轮岗,只有他一人没有。四个时辰一岗,一日三岗,其他人来了去,只有卫十二一人于外院不得离开。 因不敢离岗太久,只匆匆去吃两口干粮,连水都不肯多喝。再加上之前的伤口并不曾好全,连日不得休息,风吹雨淋,铁打的人也再守不住。卫十二隐隐觉得自己有些发烫,也没去细想,满心只在担心芮铭的情况。 待到十一月十三日时,那蓝衣少年又被人带了过来,这次走过卫十二面前时,连正眼都不曾瞧他一眼。 卫十二心里作痛,感觉连四肢关节都痛得发烫起来。他忍不住要去揉搓,却摸到自己滚烫的皮肤,过了一会儿才感觉许是发热了。然而他这边还未曾想完,内院就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声音被人扼杀在了一半。明明极其恐惧的声音仰至高点却陡然消失。身边侍卫都还没有反应之时,卫十二已经从所在之处消失,瞬间翻墙窜入了内院。内院教众竟都比不过他流星般的速度,那声音自起到扬,自扬到无,不过电光石火的一瞬,卫十二竟已经飞身而至。 寝室的大门紧闭,他顾不得许多,一掌劈开便冲了进去。 芮铭正坐在卧榻之上,左手扶膝,右手张开。 蓝衣少年脖子以奇怪的姿势置于身体之上,身体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卫十二上前,伸手探了探少年的鼻息。 已死。 「你进来做什么?」芮铭开口问他。 卫十二仰望端坐着毫无表情的芮铭,正看进他乌黑的眼珠子里,浑身一颤,跪地道:「属下听见院内有惨叫声,担心主人安危,故而冒犯进入。」 芮铭倒没有怒意,只冲着那尸体轻点了一下头:「他太聒噪……」 卫十二的心,再忍不住胆寒起来。 只因聒噪,便轻易取了一人性命,这还是当年那个厌烦江湖事务、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多动一下的芮铭吗? 「属下这就收拾妥当。」卫十二垂首道,遂要去抱那尸体。 「放着吧,内院的仆役会收拾的。」芮铭道,「你过来。」 「是。」卫十二起身,绕过蓝衣少年的尸体,走至芮铭面前,「主人。」 「再过来些。」芮铭道。 卫十二又行了两步。 「再近。」 卫十二已经从芮铭的声音里听出了许多不耐。他只得再行一步,此时已至芮铭面前,低垂的头就在芮铭肩膀上,低头就能靠上去…… 闻到那熟悉的气息,卫十二才突然知道自己如何思念这个人。他才恍惚知道芮铭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在放他自由,又用了多大的心思在挽留他。 从他自毁芮家堡脱他暗卫身分,从他借赶赴武林大会之名寻他亲人,从他乔装侍人一路耍宝讨他欢心……竟然过去了如此长的时间。又仿佛时间眨眼匆匆。 眼皮底下的肩膀,巍然不动,笔挺的仿佛磐石。 身后有人进屋,一声不响的收拾着,接着又撤走了。卫十二知道,蓝衣少年的尸体已被移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如此暧昧贴近的主仆。 芮铭突然伸手一扯,便一股猛力拉着卫十二抛上了床。十二还在一片怔忡中,芮铭已经压在他的身上。 「主、主人?」卫十二脸色已变。 芮铭的眼神,身为男人的十二同样看得懂。 「你最好不要说话。」芮铭扬指勾着卫十二的扣绳,一颗一颗解开,缓缓地松开腰带,他嘴角抿着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我今日似乎倒没什么耐心。你若是发声,兴许也只能让你和那什么蓝儿一样,站着进来,躺着出去了……」 卫十二本因发热而粉红的脸色如数褪尽。 便是芮铭丝毫不曾做过润滑拓张,直接捣入他的身体,让他痛不欲生之时,卫十二也不曾发出过一声惨叫亦或者呻吟。 身上再痛,又怎比得心里的痛? 卫十二身痛。 芮铭岂非心痛? 他要救芮铭,一定要救! 芮铭在他身上一逞兽欲之时,卫十二眼神清明,瞧着芮铭目不转睛。 熏香浓厚,已有些呛鼻。 卫十二挪开芮铭的手,悄悄下了床,把自己的衣服穿好,拎着外套,安静的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时,刚推开一条缝,身后的芮铭突然低声唤了一声:「十二……」卫十二手一松,门「砰」地又合了起来。 芮铭的声音仿佛温柔多情,让他恍惚以为还是以前。他多想此时回过头去,便能瞧见芮铭光着脚,头发肆意披在肩膀,就站在他背后,斜眼瞥他,邪邪的说:「十二,我逗着你玩呢。你真是个木头。」 卫十二转身。 芮铭不在他身后,芮铭还躺在床上。 卫十二轻轻俯身鞠躬:「主人,还有何事?」 芮铭低声道:「我身为天尊,寰宇之内已无人能敌。就算再听见异响,你也不用过来了。这次念你初犯,又是护主心切,就不罚了。下次好好值你的岗。莫来添乱。」 卫十二浑身一僵,弯腰在那处,好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声音抖了许久,方才轻声应了个「是」。 缓缓退出屋子,轻轻合好房门。他眼前一阵阵发黑。他身上的体温已接近灼热,芮铭却不曾多问一句。 抱着膀子,慢慢往外面走。 卫十二「哈」出了一口雾气。 天似越来越冷了。 待到第二日时,卫十二已觉得有些摇摇欲坠。 幸好因了明日即是天尊祈福继位仪式,大部分弟子都已经出去筹备布置,只火房里少了添柴火的人手。廖主事去问情尊要人,情尊不给,两人便斗到了芮铭处。芮铭自不耐烦,大袖一挥:「让卫十二去便是。」 廖主事多了个帮手。情尊也无损失。 两人竟再无意见。 卫十二听得廖主事出来的话,竟然也不觉得难过了,反而松了口气,倘若他再多站一会儿恐怕就会体力不支一栽倒地,那实在难看。 那火房挺大乃是烧火专供无量天尊洗浴池水以及天宫内各院地龙,里面是几窟大炉,明火烧得正旺。外面堆着少许烧好的木炭,还有大小不一的各种暖炉。旁边新鲜木柴却堆得极高。 明明已近腊月,里面却只有两三个人。廖主事推门进去,一看里面人忙乱的样子,就忍不住摇头。 「真是忙得不可开交了。卫小哥,你初来,炉子是看不住的,就把院子里的柴劈一劈吧。」廖主事回头说。 「好。」卫十二也不多说,走过去就拿起板斧,试了试,便开始劈柴。 廖主事瞧他闷声不语,性格老实,便稍微满意。进去看了一遍炉子,过了约半个时辰后出来发现卫十二因了太热,已脱了上衣系在腰间,里面的底衫是灰粗布,也不挡寒,手臂露在外面,手腕上草草的缠了两块绷带,像不知道是从何处撕下来的衣料,下面隐隐渗着血渍,伤的并不算轻。然而卫十二每一斧下去,却都麻利得很,很快身边就堆了一堆大小宽窄均匀的木柴。 「小哥,休息一会儿吧?」廖主事从旁边的水池里舀了一钵热水,走过去递给十二。卫十二停了下来,拿过水来,也不管烫不烫,一口饮尽,然后道:「多谢。」 接着便拿起斧头继续劈柴。 这竟是他自武林大会后饮下的第一碗热水。 卫十二恍惚的想道。 廖主事瞧他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最终摇摇头,转身踱走了。 无量宫乃在西疆,此处多为戈壁,难见水源。温泉更是少之又少。无量山内自是难以寻得,但是天尊却是享尽奢华,不知道哪一代天尊羡慕那些吴越闽南地域的硫磺温泉,便仿造了一个池子,里面没有热水,那却好办,设计各种渠沟,每日十二时辰热水流进,冷水流出,徐徐不断,内里加上各种珍药奇石,倒不比温泉差上几分了。 卫十二这么劈了约莫两个半时辰,院子里成堆的木柴约有两摞成了可用的零碎木柴。他刚停了一下,廖主事便已过来。 「小哥,劳烦你去涤清池看看。那边的水渠似乎许久不曾使用,倒不顺畅了。等了许久还不见回水。」 卫十二问清了涤清池所在位置,便过去瞧。 那里雾气蒸腾,卫十二摸索着去找那出水渠,走到池子旁边才发现有人在其中沐浴。这池内还能有谁进来。 自然是无量天尊芮铭。 「何事?」芮铭问他。 「池子的回水出了些问题,属下过来清理。」卫十二躬身答道。 芮铭在水里轻轻嗯了一声。卫十二便以为是他已知晓的意思,走到池边顺着流向去找那出水渠。 没料得刚走过芮铭身边,芮铭突然长臂一伸,已经把他拽到水里。待卫十二从水底探出头来,便发现自己被芮铭紧紧抱住。 「当初似也有这般的情景。」芮铭轻舔他的耳垂,「十二,你真是屡次都挑对好时机。」 卫十二脸色瞬间惨白:「主人,属下绝无此意。」 「第一次乃是无意,难不成第二次亦无意?」芮铭眯着眼睛反问,「或者……你有些其他什么,要对我说的?」 卫十二双手紧紧地攥着,胸腔似酸痛的发颤,却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芮铭已伸手扯散了他的发髻。 「真的没有?」芮铭再问。 「……属下没有。」卫十二答道。 「很好。」芮铭微微一翘嘴角,已将他身上的衣服如数扯光。卫十二的身体之上还留着上一夜芮铭肆意行乐后的斑斑痕迹。 芮铭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眸,一点一点扫过这具身体。 「很好。」他又缓慢的低声重复了一次。接着便将卫十二压在池壁上,从后面毫无顾忌的占有了十二。 火房里的水壶,呜呜响着。 廖主事等了许久,才瞧见终于冷下来了的回水从水渠内流入热水的大锅。刚松了口气,便听见「砰」的一声,火房合上的大门被猛地打开。 卫十二披头散发,浑身湿漉漉的滴着水,衣襟凌乱,脸色苍白的站在门口。他仿佛承受了极大的痛苦,眼睛里的光芒在渐凉地闪烁,手紧紧抓住衣襟,手指发颤,还急促喘息着。 「主、主事……你还没走。」卫十二没料得火房内还有人,愣了一下,缓缓转身,「那我出去。」话没说完,双腿便猛地一个踉跄,幸得他扶住了门把手,才没跪坐在地。 廖主事赶快过去扶他,把他缓缓扶到火炉旁坐下,又拿出炉边煨着的一碗肉粥递给十二,絮絮道:「我今夜轮值看火,你刚掉入水池了吧,赶紧烤干,不要着了风寒。这碗肉粥乃是厨房的丫头送过来的,我给你留了碗。你权当夜饭吃了。」 卫十二本已力竭,却还是努力抖着手,将那碗粥接过来,露出窄袖的手腕,绷带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深可见骨的伤口被撕裂,露出嫩红色的肉来。 卫十二喝了一口肉粥,肉粥里放了许多的肉,还有姜,透着一股子中药味,那味道很熟悉,是连翘。 连翘,解表发汗,疏风散寒。 「多谢。」卫十二低声道。 「哎……」只听廖主事叹息,「那人若对你如此无情,你何必执迷不悟?」 卫十二回首去看那火炉内乱舞的火苗。 他心里何尝不是如此纷乱。 只是…… 「他当初如此执着,我又怎能在此时放手?」卫十二声音极低,不知道是说与廖主事听,抑或是喃喃自语…… 卫十二是被痛醒的。 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仿佛被针扎一样痛着。 炉子里的火苗依然正旺,发出呼呼呼呼的暖风。水在大锅里沸腾。卫十二站起了起来,周围的热度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已入阿鼻地狱。 他许久不曾试过毒发的感觉了。芮铭怎会不记得这样的日子?每每都早早的给了他解药,还道那解药也是伤人的药物配成,有着极大的伤害,待一切安定了,便要寻得名医为他根除。 可是…… 卫十二浑身发痛,连日的发热和伤痛已经让他不堪重荷,走到院子里时,便重重地坐在了地上。院落里一个人都没有。 远处传来肃穆的礼乐。 那是芮铭祭天祈福开始之声,待礼乐停止,芮铭将于大殿之上接受众人之跪拜,并得到无量天尊所佩之上古菩提珠一串。自此,芮铭便是无量神教的教主,无量天尊…… 「天尊万福!」无量宫大殿之上,芮铭身穿席地蓝白色长袍,站在高台之上,受众人膜顶参拜。千名教众同时大声齐呼「天尊万福」,声音扶摇而上,在大殿之内声响滚滚回声,直冲云霄。 站于前面的南宫飞燕轻挥手,便有侍从拖着一圆润紫玉托盘,上面乃是一串颜色深棕的菩提珠串。南宫飞燕双手接过那紫玉托盘,上前跪于芮铭前面,双手将托盘举起,道:「请天尊归位。」 「请天尊归位!」众教众齐呼。 芮铭双眼沉寂,看着那串菩提珠,半晌没动。 「请天尊归位!」众人又呼。 他遂伸手拿起那串珠子,珠子分明是菩提树果,却发出仿佛玉器撞击般的声音,仿佛有着灵性。 芮铭正要将那串菩提珠套上自己的左手。 「不可――!」凌空一喝传来,接着一条红鞭席卷,将芮铭手掌中的菩提珠已经甩出好远,撞击于大殿横梁上,「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一人落于高台上。 南宫飞燕定睛一看,顿时怒火中烧:「卫十二,你太猖狂!」 卫十二扬鞭击退攻过来的几名侍卫,转身便跪于芮铭身前,仰着头,抖着嘴唇唤了一声:「主人!」 芮铭面无表情看着他。 「主人,您万不可接掌无量教,万万不可。」 「天尊,此人该死!」南宫飞燕怒道,「请许我等将其剿杀。」 芮铭抬手,制止了台下的人群混乱。大殿之内顿时又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只能听见芮铭说话的声音。 「为何?」芮铭问卫十二。 卫十二双手扣着地上的砖缝,痛的浑身晃动,他脸色已经苍白,芮铭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许久才明白芮铭问了他什么。 「主人……」他轻声唤道,「芮家堡本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可芮家堡从无这等抹杀天性之邪功。当日若不是因了这邪功,芮惊涛怎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您又怎么会逼迫去练此功?芮家堡十多年前又怎么会发生堡主与夫人的惨剧?」瞧着芮铭不为所动的模样,卫十二忍不住苦笑起来,「主人,您最厌他人操纵您之事物。也厌了血腥规矩和森严等级。如今,被强加了邪功……您、您难道就甘心当这些人手里的玩偶么?去当他们的那个什么无量天尊?您――」 芮铭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拽了起来,阴冷的问:「只是这个理由?」 卫十二瞧着芮铭的模样,艰难的咳嗽着:「主人,属下……我只是不要你明明难过,还这般的委屈自己。」 芮铭似乎浑身微震,拽着他的手已经松开,卫十二失力匍匐在地猛咳。芮铭眯着眼睛冷冷的瞧着他,接着转过身去:「你走吧。」 卫十二浑身一颤:「主、主人?」 「你还要我重复一次?」芮铭沉声道。 卫十二呆跪在地上,半晌疯了般的上前两步,猛然拽住芮铭的衣摆,凄绝道:「主人……」 他竟不知道要去哀求什么。 属下知错? 主人恕罪? 再不敢犯? 他何错之有? 他说的都是芮铭心里所想,都是他每每要得到却得不到的,都是他张口呐喊却一声也出不了的难过悲伤…… 他不能违了自己的心。 更不能违了芮铭的心。 卫十二就这么凄绝的仰头瞧着头戴金冠冷然森冷的背影,直到有人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往殿外拖去。 他已无力挣扎,最后的力气在甩出鞭子的时候已经耗尽,他只能无助的瞧着那个背影。 那个曾经为他挡下可灭八荒的一掌而失了武功的背影。 当日那人曾回头横眉冷对的骂道:卫十二,你真是不长记性。你不要命了!? 那个曾经与他打赌比武最终胜了他却救了他的心的背影。 当日那人望着山下芮家堡废墟道:不管你信与不信。这样的芮家堡,我亦深恶痛绝。 那日母亲撕了他的袖子露出羞辱烙印挡在他身前遮掩的背影。 当日那人问他:十二,你可还记得你的亲人? 眼前的背影明明曾高若山、暖似风、安如松,现在却变得仿如深渊沟壑…… 卫十二就这么瞧着芮铭的背影,目不转睛,直直的瞧着,带着绝望的希冀,仿佛那个背影随时会转过来,会让他回去。 可是直到从他眼前消失……芮铭动也没动。 侍卫们将卫十二扔在大殿外的庭院里。 卫十二颓然的跪坐于地。 「天尊归位!天教昌盛!」远处突然爆发出一连串的祈福。 卫十二捂住胸,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突然「噗――」的一口鲜血喷了出去,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远处滚滚雷声,伴随着自天边而起的乌云,从无量宫大殿后冉冉而来…… 第十章 卫十二并不曾昏迷许久。 再醒来的时候,似是因了突然安静下来的四周。他从一片死寂中缓缓清醒,撑着走廊的猩红柱子站了起来。 远远的黑云低压到头顶,可以瞧见瞬间亮起来的闪电。 周围却无声。 分明周围乃是红缎翻滚,喜庆之极,不知为何却仿佛身处于荒野当中。滚滚的风中,淡淡的弥漫着一种甜腻的血腥气息。 走廊里有人弯着腰,迟缓的走过来,姿势极其怪异,然而在一片昏暗中,竟看不清楚。那人缓缓走过十二的面前,只听见「啪哒啪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卫十二不知为何毛骨悚然。 「救……」对面的人伸手一抓,以惊人的力气抓住了卫十二的衣领。 「咔――!」天空中猛然划过一道明亮的闪电,照亮了一切,亦照亮了那人的脸。 一张没有了眼睛的脸。 眼窝被戳得稀烂,血液顺着眼睛往外流淌。 「救命!」那人尖叫,「救我!天尊杀人了!他杀了……所有……」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因为那人的脑袋突然离开了自己的脖子,带着极度的恐惧,扭曲成一团。 从冒血的脖子上放眼望去,卫十二看到浑身是伤的方斩儿刚刚收回铜铃于手中。 方斩儿恶狠狠道:「求他做什么?我等被天尊所杀,乃是毕生荣耀!孬种!」 卫十二已经虚弱至极,此时心里猛然一跳,将没头尸体扶着躺在地上,沙哑着嗓子道:「你……受伤了。」 「要你多嘴。」方斩儿厌恶道,「尊主要你滚蛋,你怎么还不曾走。」 「芮铭伤了你?」卫十二又问。 方斩儿紧抿双唇,竟然将嘴唇咬的惨白:「关你何事。」 「南宫飞燕呢?」 「……死了。」 「是芮铭突然发狂?」卫十二又问。 方斩儿不回答。 「其他人呢?」卫十二再问。芮铭发狂,又向灭绝人性夺走了一步,然而不知为何,心里却带了莫名的焦急的希冀。 「死了!统统死了!」方斩儿脸色变得跟天空漆黑的乌云一般,他猛然跃起,手中的武器飞射向卫十二,怒道:「你忒多废话!我先替天尊杀了你!」 方斩儿已使出了十成十的力量。 卫十二没有动,他已无力再动半分。体内的痛苦已到了极限,连日来的伤势将他拖垮,他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那带着凌厉杀气的铜铃扑面而来。 在场的二人都清楚,这是方斩儿的最后一击。 空气似被人从空中撕裂,上古铜铃锁在到达卫十二前便陡然顿在空中,铜铃虚悬,在空气中嗡嗡作响,发出极大地哀鸣。接着陡然失去控制,朝后反弹,全部向方斩儿击去。 飞出去的红金亮色的上古铜铃锁,仿佛天空最绚烂的烟花,带着最无情的迷醉,飞蛾扑火般无悔,直映入卫十二的眼里。 方斩儿的身体在阴黑的长廊里,被自己最得意的武器缠绕,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瞬间被切割的支离破碎,犹如提线木偶,被厌倦了操纵的主人随意弃置般散落在地。 那双耿耿于怀的眼睛一直盯着他。 犹如虽死未僵的水蛇。 卫十二一怔,双腿无力,跌倒在地。 天空一声惊雷。 那追随闪电而来的雷声,竟然此时方才炸响。轰隆隆,蔓延数百里而未绝。 跪地的卫十二浑身猛然一颤,缓缓抬眼,茫然的不知道在注意何处。苍白发青的嘴唇在微微发抖。 颓废迷茫。 接着劈啪两声,有一滴雨落了下来。又是劈啪劈啪,瞬间,滂沱大雨倾天而下,如无数银针苍芒,将卫十二打得生痛。 他咳嗽两声,血在手心里一片艳红。把血攥紧了,茫然的看着地上打旋的雨窝。 有一双鞋,在雨中出现,立于他的视线内。 天蓝色的鞋被血浸透了,呈现出怪异的紫红色,血渗出来,流到雨里。 再然后,卫十二的身上,已经没了雨。 他仰头瞧去。 一竿油布纸伞已立于头顶,撑起一片小小天地。 顺着撑伞的手望过去,站在雨中的人,浑身全是血浆,头发披散肩膀,血水顺着发梢滴落。那人脸上带着一种又气恼又心痛的别扭表情。 他冲着卫十二怒道:「我让你赶紧滚蛋,你还在这里待着干什么?刀剑无眼,一个方斩儿就能把你剁成肉酱。你真是活腻了,卫十二!」 那一瞬间,卫十二觉得自己定是在作梦。 因为不知道为何眼前突然一片蒙,而似乎有滚烫的雨水从他眼睛里涌了出来,流过脸颊,滑过嘴角,最终滴落在手背上,也被烫得一颤。 「主人。」卫十二声音发颤的唤了一句。 芮铭那张不耐烦的脸上,只是眉毛挑了挑。 卫十二又唤了一次:「主人。」 芮铭才急不耐烦的「嗯」了一声。 卫十二这才觉得松了口气,松懈下来的他顿时眼前发黑,身体摇摇欲坠。还不等他晕过去,衣领就被一把抓住乱晃。 芮铭怒道:「我不是已经给了你解药了吗?你怎么不曾服用?」 卫十二勉强睁眼,强笑道:「主人忘记了,当初你说此毒深入体内多年,服药断根,太过伤身,说要等以后一切安定下来了,带我寻名医治疗,因此属下不曾服用那解药。」 芮铭一愣,脸上露出懊悔的神色:「我……不记得了。我……十二,我并不是一直清醒的。时而是我自己,时而……仿佛大哥……」说着他已掏出缓解的药剂,喂入十二的口中,弯腰将卫十二扶了起来。 「我本还想逼你说出一两句真心话来……」芮铭苦笑,「罢了。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指望了。」说完,将伞塞入卫十二的手中。 卫十二一愣:「主人,你要去何处?」 芮铭负手而走,边走边道:「找个深山老林了却残生。」 「啊? 分卷阅读17 」卫十二又愣,急道:「主人,你说什么胡话。」 芮铭又走远了许多,苦笑道:「难道不是吗?你没见我今天发狂杀了那么许多人。那里的人并不是人人都罪有应得。你还想让我杀多少人?」 卫十二瞧他已走了很远,急促之下,已经无法再做他想,赶了上去,一下子扑倒在他身后,双手紧紧抱住芮铭大腿,哀求道:「主人,请带属下同行。」 「放开。」芮铭沉了脸色,怒喝,「卫十二,你真找死吗?」 「除非你带我去,不然我死也不放手。」卫十二的倔脾气暴露无遗,双手紧紧抓着,硬是没让芮铭挣脱。他自己都不曾发现,所有敬语已经统统省略。 「那我就一掌劈死你!」芮铭脸色冷了下来,「你明知道我最恨滥杀无辜,也最不想伤你。你这般死乞白赖,执着的理由是什么?你想过我将如何自处?」 卫十二一怔。 理由? 「还不放手!趁我还清醒!」芮铭喝斥道。 卫十二已不由自主的松开手臂。 油纸伞在后面的雨地里倒着。 芮铭已经拖着袍子渐行远。 卫十二的眼神,有瞬间的迷蒙,接着渐渐恢复清明。 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冲着芮铭的背影大喊:「芮铭,站住!」 芮铭一愣,回头走近他,啧道:「你真是长见识了,竟然直呼主人的名字?」 「你不是让我滚蛋吗?你不要我了,怎能算我的主人?」卫十二反问。 芮铭语塞。 「你虽不要我了。我心里却已经明白。其实来无量山时,我便已经想明白。有些话要对你说。」卫十二抬头瞧着芮铭,鼓起勇气道:「芮铭,你对我情谊有加,体贴呵护,我都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样的情谊,我对你,便是什么样的情谊。」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芮铭睁大了眼睛,半天才道:「真的?」 「真的。」卫十二点头,「芮铭,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亦喜欢你。」 芮铭脸颊顿时微微发红,眼神飘忽开来,突然咳嗽一声:「哦。」 卫十二本就不是多言之人,芮铭又抱赧而立。 两人互通了心意后,竟无言以对…… 只听得大雨哗哗下着,身后是一团尸体碎块,两人浑身血迹,甚为诡异。 芮铭最后眉角之间都渐渐温柔,轻声叹息,突然将卫十二打横抱起。 「啊,放我下来!」卫十二顿时脸色通红,挣扎道。 「罢了,其他的事情再说,倒是你的伤,不可不治。」此时的芮铭怎是那么容易被挣脱的,他低声道,「你受苦了。」 雨势渐小,天渐渐明朗了起来。 芮铭找了伤药,将卫十二的伤口重新包扎妥当,又给他送了些温粥,自己亦清理整洁,两人躺倒在床上,搂在一处,互相的体温气息熟悉又怀念。 心潮涌动,本都疲倦不堪,却竟然许久都不曾睡着。 卫十二遂开口道:「主人,退隐江湖还是稍迟再议。还是先找到解决之道,散了你的无量功再说吧。」 芮铭听见他的称呼,挑了挑眉:「怎么又这么叫我?」 卫十二颇有些挑衅的问他:「你不喜欢我这么叫?」 芮铭再语塞。 卫十二唤他主人的模样,甚为讨喜,总是睫毛微微下垂,在冷峭的脸上露出片朦胧的阴影,恭顺的气息亦每每让他兽心大起。若卫十二再不唤他主人,他倒真舍不得。只是这话怎好明说? 他突然发现,卫十二倒颇有些有趣的性格不为他知。 芮铭咳嗽了一声,从枕头底下翻出一个卷轴递给卫十二:「其实戒嗔大师在坐化前,便为我指点迷津了。当日我得了大哥的功力,醒来时便偷去了第九宫,得了此本秘笈。」遂将那日戒嗔所说告诉十二。 卫十二将那卷轴打开来,第一行书「一念地狱」四个大字。 「所谓尊者,乃是慈悲为怀。心可无根,容纳天地。」芮铭背诵道,「此『慈悲卷』便能化戾气于无形……我那些天都在房里待着便是在练习此功。只是因为时日不长,每每会出现颠三倒四的迹象。时而是我,时而如大哥当时般凶残。」芮铭叹气。 卫十二已经将那卷宗合上,放置在枕头边上,仰脸笑道:「敢问主人,那日您宠幸蓝儿,是清醒呢还是糊涂着?」 芮铭大窘,道:「你、你再莫提他。好好一个男人,穿的袒胸露背,成何体统。我瞧他年纪轻轻已经有脾虚之兆,给他按摩几下。他叫的比上了我的床还欢,我当时实在忍无可忍,想叫你把他弄出去。你竟然已经跑了。」 卫十二呵呵一笑:「主人不必给属下解释的如此清楚。属下本来都不记得了。」 芮铭苦笑:「我瞧你是记得清清楚楚。」 「属下怎么有胆?」卫十二笑道。 「哎,十二。我知道这许多日我背着你做了这么多。你心里不舒服。你有什么要问的,便都问了吧。我一定如实回答,绝不欺瞒。」芮铭道。 「那好。」卫十二点头,「我问你,把我赶出去是为什么?」 「我怕你在我身边,我若控制不住自己,伤了你怎办?」 「为什么第二次要对蓝儿下毒手?」 「那是因为我正好在练功,蓝儿进来瞧见了我的卷轴,怕他走漏风声。毕竟我们深入虎穴。纵然我有通天功力,也不能护得你周全。」芮铭道。 「那为何又接着拉我欢好?」卫十二问。 「……咳咳咳……」芮铭一串咳嗽。「那不是想看你这个木头开窍没有吗?」 卫十二知道他一切都是顺境而为,实有诸多无奈,却心里仍然有一种不舒服之极的恼怒,他脸色已经冷了下来:「那你沐浴那次呢?不但迫我欢好,还扣烂我四肢刀伤,让我痛不欲生,也是为了看我这个木头是否开窍?」 芮铭面带歉意:「有些这个意思。」 「还有什么意思?」卫十二压着怒气问道。 芮铭仿佛根本不曾觉察他的怒气,只上前搂住他在怀里安抚,柔声道:「你的伤口根本不曾好好养过。连伤药都没上。那日已经起了脓水,不给你去了脓,洗净烂肉,你那手脚难道要废掉不成?」 卫十二一愣。 积蓄的满满怒气,顿时烟消云散。 「原来……如此?」他喃喃道。 芮铭奇怪道:「不然呢?」 「……没什么。」卫十二已经翻身靠墙了,「早点睡吧。」 芮铭一把抓回他,按在身下,狞笑道:「十二,你当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又不老实!木头脑袋!我让你乱想!」 「啊――」卫十二脸色通红挣扎,「主人,光天化日,你想干什……」 剩下的话突然变成了一连串低声的呢喃。 光天化日,正映得一室春光无限…… 尾声 有房三间半,良田四五亩。在漳州霍阳县清凉村…… 褚十一从怀里掏出那张地契,又仔细的瞧了一次。他已将那几个字背的烂熟。 「大叔,请问这里是清凉村否?」去问路上赶羊的老人。 「是,这里便是。」 「多谢。」褚十一鞠躬。从路边的小溪掬了捧水喝了,甘冽清凉。 瞧着远远山坳处那层层叠叠的梯田,星星点点的落着几户人家,仿佛泼墨画卷般隽永秀美。褚十一把那地契塞入怀中,地契在他胸口的位置,火烧般的滚烫起来。 他按着胸口喃喃道:「老七,咱们到了。咱们……到家了。」 他花了好多时间,方才找到地契上标注的那个房子。房子在一个很窄的犁田边,要穿过一个窄窄的木桥,走上一段堤坝,过了前面的夫子庙,方才到达。 中间是个院子,前后两排房子。前面的房子新,后院的房子旧。后院围墙外面,是一望无际的麦穗,青绿青绿的,要过了冬,才能收割。 褚十一从夫子庙走过时,听见朗朗的读书声。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稚子嫩嫩的嗓子,轻脆脆的读着诗歌。 褚十一回心一笑,突然想起了老七的话:『你若去种庄稼,我便去当教书先生。』 他仰头看天,金灿灿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痛,有什么流了出来。 褚十一规整了房子,买了些椅子桌子,碟子碗杯,便住了下来。他试着收拾那几块长了麦子的地,麦子是村民种的。他也无所事事,早早起了就去疏渠,除草。剩下的时间就是发呆。 「大叔,你搬来了?」下了晚课的孩子好奇的来他新家看。 被叫做「大叔」的褚十一来不及感慨,小孩子们便冲进家里叽叽喳喳的。 「大叔,我们夫子在找地方住。你能租个屋子给他不?」 「大叔我们夫子可好了。你租房子给他吧?」 「大叔……」 「大叔……」 褚十一什么时候应付过这么多小孩儿,被吵得发蒙,稀里糊涂就答应了让夫子明天过来看房子。 待孩子都走光了,他才隐隐后悔。 这里是老七送给他的地方,搬来三天,他就…… 于是暗暗下定决心,明天无论如何要回绝那个夫子。 第二日过了晌午。 有人敲了敲乡间从来不关的大门。 「家主人在否?」 褚十一从里屋出来一看。 郑七穿着儒袍,正站在门口抿嘴笑着瞧他:「十一,终于来了?」 褚十一愣了愣,接着扑上前去,抓着郑七的双臂,紧紧地,手指掐入了郑七的肉里。他张了张嘴,想唤老七。 然而却无声。郑七将他拥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 许久之后,才听得从郑七的胸膛前,发出一阵犹如仿佛受伤的狼崽般的哭声。 「你怎么活了?」 「十二事先就换了我的霹雳珠,那珠子只响不炸。」 「怎么来到这里?」 「你们上山后,七笑已经把我藏了起来,后来十二找了个借口,七笑就带着我蒙混下山,送我来了清凉村。」 「都过了十五了,你的毒没发作?」 「这么多年我多藏一两颗缓解毒性的药物还是没问题的吧?」 褚十一神情复杂的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最后一粒解药的瓷瓶:「怪不得十二让我好好藏好这粒药。原来是他给你留的。」 郑七接过那解药,看了许久:「十二把自己的解药给了我……希望他能平安无事。」 「嗯。」褚十一用力点头,「他与主人吉人天相,自然平安无事。」 两人双手紧握,相视一笑。 有屋三两间,得田四五亩。 稚子隔窗语,躬耕苦亦甜…… 「郑七还活着吧。」芮铭本在马车上躺着闭目养神,突然冷不丁开口道。 卫十二一愣,然后笑起来:「佛曰不可说。」 芮铭冷哼了一声,也不追问。 卫十二抿嘴笑着遂挑帘子去看街对面紧闭的大门。 大门之上写着一幅对联。 左曰:「安坐陋室酌一杯冰释前仇旧恨」 右书:「偶遇江湖抱双拳喜结故友新朋」 横匾一幅:「灏然居」 「主人,你不必为了我身上的毒,来找沈灏、萧方。」卫十二道。 「为何?」芮铭眼也未抬。 「以无量神功的慈悲卷和无量天尊的菩提珠作为交换条件,换得萧方帮我根除此毒……代价太大。」卫十二道。 「无量神功我巴不得其他人可以练习。无量宫都死光了,我总不能一个人当天尊,多没意思。萧方想当就让他当去。」芮铭不甚在意道。 卫十二又想说什么。 对面大门匡当一响,开了缝,萧方撩着袍子跨了出来,拢拢袖子方才笑眯眯的走至马车旁边。恭敬行礼道:「无量教弟子萧方拜见尊主、卫公子。」 芮铭缓缓睁开了眼睛:「少来这套。药带来了?」 「正是。」萧方端出藏在袖子里的锦盒,打开来乃是整整十枚药丸,「每十日服用一粒,以天尊神功催动之,不但卫公子可丝毫不损的解开身上所种之毒,更可延年益寿,与天尊您一般福祉不息,永驻青春。」 芮铭哼了一声:「谁知道是真是假。」 「在天尊面前萧方怎敢说半句假话?」萧方恭敬地回答。 芮铭瞧了他半晌,对十二道:「十二,把东西给他。」 慈悲卷和菩提珠交给了萧方。 将那装着药丸的盒子收起,芮铭道:「卫十二,驾车走。」 卫十二称是,正要甩鞭离去。 萧方突然拂袖抬手抚上卫十二的手道:「卫兄弟,此去经年不得见,长路漫漫多多珍重。」话里话外露出了难得的情真意切。 卫十二心里一暖,点头道:「你也是。」 萧方松手退至一边,马车扬尘而去,夕阳之下,带上了几分闲云野鹤超凡脱俗的味道。 萧方轻声叹了口气,转身入了大门。 门刚合上,沈灏便已站在他身后,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你不肯早为卫十二送上解药的原因就是为了慈悲卷和无量教?」 萧方回首,缓行几步,跪于沈灏面前,仿佛谄媚一般翘着他那丹凤眼,眼角的泪痣一闪一闪,仰首道:「如此一来,无量教岂非已是主人之物?小的全心全意,岂非只为了您?」 沈灏呵呵笑着叹息:「我得了无量教,你得了慈悲卷。萧方啊萧方,做奴如你,还真是两获丰收呢。」 萧方恭敬答道:「主人夸奖了。」 「主人,我们去何方?」 「反正接下来也无事。我们先去京城瞧我二姊,然后回去重建芮家堡,最后我们去找郑七和褚十一吧……哟!你干什么停了马车?」 「只是去看看?」 「只是去看看。」 「你保证?」 「我保……卫十二,究竟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废话少说,快点上路!」 车外久久无语。 突然空中扬起脆生生一声鞭响。 两匹黑马撒欢了般的奔了起来。 芮铭闲适的躺在马车里,一摇一晃的,露出了得意又满足的笑。 得伴侣如卫十二。 夫复何求? 《完》 假如这是明星文之片场 「卡!」 导演助理拍拍手,冲着影棚内喊:「ok!换下一场,376―1―01,中秋夜宴,肖冬青等众影卫与芮夕力搏……」 导演那边布置着,阿瑞已经弯腰把温若庭从地上扶了起来。 「温哥,辛苦了。」本来是句客套话,但是阿瑞说出来,倒是带了十分的真意。搞的温若庭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还好。」温若庭脾气一向很好,微微笑着回了一句。 就这一会儿工夫,旁边等着的四个小助理已经冲过来,拿毛巾的拿毛巾,递水的递水,还有两个人夸张的蹲在地上,照着温若庭的膝盖就是一顿狂揉。 阿瑞已经被众人挤到了一边,但是眼睛还是没办法从温若庭的身上移开。 「ray。」经纪人joy拿着一打文档走过来,「看温若庭啊?」 「嗯……」阿瑞应了一声。 温若庭已经往化妆间的方向走过去,几个小助理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被跟着的经纪人训了一顿,温若庭倒是一点都不生气,还在回着话。 「你要是有一天能跟他一样,我就可以安享晚年喽。」joy一口不地道的国语,说的好像阿瑞出道之后给了他多少麻烦似的。 「啊……」阿瑞耸耸肩膀,转身也往化妆间走。「就还好嘛!」 「什么叫还好!」joy恨铁不成钢,「温若庭是实力派,演艺圈谁见到他不要叫一声大哥g。你这样子吃青春饭,迟早有一天会被out的。」 「知道啦。」阿瑞进了房间,往椅子上一甩,化妆师立即过来补妆。 「ray,公司这次走了大人脉才找到温若庭和涛哥(芮惊涛挥手:是俺是俺)给你捧场。可别太丢面子了。而且温若庭还放下身段演卫十二,整天对着你跪来跪去。」 「折寿死了。」阿瑞翻白眼,「你都不知道他那些粉丝……就是自称温水的,上次守在片厂门口对我扔鸡蛋。」 「怕折寿就给我认真点!」joy叹气。 「你来到底什么事情啊?」阿瑞突然想起来,问他。 「哦。你今天不是还有一场戏吗?晚上临时安排了一个晚宴。还有下个季度几个代言,boss说让你先看一下。」 「不去。」阿瑞看都不看一眼。 joy早就料到,笑着回他:「迟了。已经签约了。」 「什么!好歹尊重一下我的意见吧!」 joy拿着厚厚的文件狠狠地砸了一下他的脑袋:「想要挑三捡四,先做到温若庭那个水准再说吧!」 估计因为今天几场戏都算顺利,以粗暴狂野着称的梅导也没怎么发脾气,还破天荒的给他们讲戏。 「接下来的这场戏,跨度比较大,应该距离最初两人相遇,已经过去了两三年了。无论是芮铭还是卫十二,都经历过一个漫长的磨难。在人物形象塑造上要体现出沉淀的内涵。」 阿瑞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剧本早就看过了,根本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反正就是个八点档的狗血剧,演到小女生尖叫就好了。 温若庭倒是一脸认真,时而还点头表示赞同。 「时间嘛,是芮铭冲破了无量神功第九层,已经真正绝情绝爱,阿瑞,表现上绝对不可以再有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要冷,要无情。」梅导对他说。 「嗯,这个我明白。」阿瑞回神,夸张的点头。 「至于卫十二,则因为主人将其抛弃,充满了种种的痛苦。两个人情绪碰撞激烈,反差极大,要认真揣摩。」 「梅导放心吧。」温若庭笑着回答,「我尽力而为。」 这场戏安排在四号的影棚,整个背景是乌云密布的无量山,雨水由场景组诸位努力奔洒在每一个角落,远处还能听见暗沉的雷鸣不断的传来。 温若庭穿着一件白色单衣,跪在地上,还专门加了许多泥泞。头发早就被倒了两桶水,湿漉漉的粘着脸,嘴唇也被刻意修饰得单薄苍白。 梅导看着荧幕,深呼吸一口气。 「action!」 天空一声惊雷。 跪地的温若庭浑身猛然一颤,缓缓抬眼,茫然的不知道在注意何处。苍白发青的嘴唇在微微发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颓废迷茫。 阿瑞撑着伞站在摄影机后面的时候,就佩服他的演技。 温若庭捂住嘴,咳嗽了两声。 那是给他的信号。 阿瑞闭眼,再睁开眼睛,浑身散发出来一种凌厉之气。此时他便是芮铭,芮铭便是他。 他的任务很简单。 撑伞从雨地里走过去,经过温若庭的身边。台词也只有一个字:「滚。」 全场气氛全靠温若庭一人卖力支撑。每每看到这样的剧本,阿瑞自己也有些汗颜。 温若庭咳嗽两声,血在手心里一片艳红。把血攥紧了,茫然的看着地上打旋的雨窝。 远处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 他于是连忙抬头,急切地看着回廊那头。 不久,果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撑着伞走了过来。 本已绝望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往旁边挪了挪,照旧跪着,却露出了石板路。 阿瑞从那边走过,早已瞧见了雨里跪着浑身微微发抖的温若庭,却连正眼看都没看,径直往前走去。 「主人!」温若庭抖着声音,伸手拽住了阿瑞的衣摆。接着仿佛想起自己手里的血迹似的,连忙松开,又唤了一声:「主人。」 阿瑞停了脚步,撑着伞,居高临下的冷眼蔑视着跪地之人。 「主人……」温若庭缓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可曾记得当年在岩洞内,许过卫十二什么吗?主人说过,绝不会对属下放手。」 阿瑞面无表情,却似恶毒的嘲笑,一扯衣摆,已经翩然而走。 「主人!」温若庭的声音凄绝,让阿瑞的心里打了个突。 「主人……」温若庭在身后叩首,苦苦哀求,「求您……求您留下十二吧……」 按照剧本,这个时候,阿瑞只要说一个字:「滚。」这场戏就可以过了。 但是他看着额头发红,泥泞顺着温若庭的脸上流下。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痛苦挣扎的神情,把他的心狠狠地揪住。 竟然说不出来。 阿瑞着了魔似的,弯腰想要把温若庭扶起:「你……」 「咔!」梅导的声音突然传过来。 阿瑞愣了愣,这才惊觉竟然是在演戏。 「温哥……」他低头看到自己抓着温若庭的手臂,烧着了一样的退后。「不、不好意思……」 温若庭拨开挡着眼睛的头发,温和的笑着:「没事儿。再来一次就好了。」 但是阿瑞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困住了。 那个「滚」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以致于ng了26次。 温若庭一次一次跪倒在雨地中,浑身后来都真的发抖。他周围那几个小助理瞪着他恨不得把他给活剥了。 但是温若庭却一直很温和,说着没事儿。 这倒让他更加尴尬困窘了。 「咔咔咔咔!」梅导抓着剧本拧成团一把摔到地上,怒吼起来,「ray,你在干什么!?绝情绝爱!绝情绝爱是这么体现的吗!?」 他头痛的叹气:「对不起。」 「你好好揣测一下人物的心理好不好!?选秀出来的偶像明星都是这素质吗?国语你及格没有!?」梅导指着他的鼻子怒骂。 阿瑞低着头,默默的听训。 「梅导。」温若庭却突然打断了训骂,「其实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您觉得合适与否。」 演艺圈的一哥开口,就算是梅导也不能不给面子,最后他沉着脸开口:「你说。」 「其实我翻过许多次剧本了。我觉得编剧在这个场景的设置上,对于芮铭的内心把握,并不到位。对于芮铭来说,卫十二是特殊的存在。这样子体现……反而突兀。不如……」温若庭温和如春风般的声音一点一点的抚平了导演的盛怒。对剧情的修改建议,也恰到好处。 阿瑞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跟着这个人转悠,连自己身在何处都有些忘怀了。 最终,梅导接受了他的意见。 而修改过的情节,也因为这个原因,顺利的ko了。 「温哥,谢谢您。」温若庭上车的时候,阿瑞追出来鞠躬道谢。 「你不用谢我。我也是希望让工作顺利。」温若庭和蔼的说,反而显得十分客套。 「谢谢……」最终阿瑞也只能这样感谢。 第二天的拍摄,温若庭没来。 听说是因为前一天长时间浑身湿透,出去吹了风,就发烧了。现在在医院里打点滴。 阿瑞十分内疚,就和joy商量,打算抽空过去看一下。 joy听了,却拍拍他的肩膀:「等他来片场了,道谢就行。你去,不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阿瑞不明白。 「温若庭是gay的事情,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根子深,别人撼不动。你一个新人,正在累积人气,被狗仔队拍到你和温若庭在一起,到时候说你借一哥上位就算好听。说你是gay,以后偶像剧还拍不拍了?」 「……」joy的话让阿瑞想不到什么话反驳。 又这么过了几天。 温若庭却一直没有出现。 阿瑞的心里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压着似的,沉甸甸的。 拍戏到晚上十一点多,出了片场才发现下了大雨。就好像那天在四号影棚里一样。 温若庭那张温和客气的脸不停的在阿瑞的脑中闪过。他把车停在路边,掏出手机来,翻到温若庭的号码,久久看着。 最终叹了口气,拨了过去。 「喂?你好,我是温若庭。」温若庭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估计是感冒还没有好。 「温哥,是我,阿瑞。」阿瑞深吸一口气,有些紧张,「那个……你的感冒好了吗?」 「阿瑞?」温若庭的声音依然很温和,「多谢关心,已经差不多好了。」 「那个……」阿瑞仰头,看着车顶,「不知道温哥现在有没有时间,我、我想过去看看你。行吗?」最后两个字都带上了祈求的口气了。 温若庭似乎吃了一惊,随即在电话那边笑起来,笑的声音很轻快,最后他说:「好呀。」 雨还在哗啦啦的下着。 阿瑞的嘴角向上翘着,成了一个愉快的弧度。 下档,踩油门。 小车在雨地里划出一道漂亮的银弧,向着某个不知名的未来驶去。 《完》 假如这是明星文之杀青会 宴会厅里,红地毯烘托出杀青会火热的气氛,前后密密麻麻的坐了两百多名媒体记者。照相机的咔嚓声和闪光灯汇成一片。让人眩晕。 后面巨幅背板上狂草大书《终身制奴才》,下书杀青新闻见面会。背板背景乃是飞舞凌乱的桃花花瓣,花瓣之中,男主角一号将男主角二号压倒在其中。让人浮想联翩。 「请问梅导,新片预计什么时候上映?」有记者问。 梅导早就不耐烦,哼哼两声:「还在后期剪辑中。暂时未知。」 「听说ray在影片里扮演的男一号和温哥扮演的男二号有很多激情碰撞?」 梅导眉毛一挑,不耐烦的要去回答,被身边的温若庭拦下,温若庭笑了笑,打开麦克风说:「这位元记者,你指的激情碰撞是不是床戏?不好意思,我们这场戏在床上的部分很少。大多数在野外。」 底下响起一片笑声。 「能请ray透露一下和两位一哥搭戏的感觉如何吗?」有个女记者问。 「这个啊……」阿瑞拿起麦克风,想了想,「好痛苦,每天都很有压力,怕差的太多。当然,也得到了很多锻炼。」 涛哥在一边帮腔:「ray是很有潜力的新人。经常让我和若庭刮目相看。」 对话持续在固定的套路里问了许多,接着突然有个记者问:「听说温若庭生病那次,ray半夜有去看望,还被人拍了照片。ray你是在和温哥交往吗?」 这个问题太劲爆,太突然。 台下顿时骚动起来。 阿瑞被问的愣在那里,瞧着那个记者不怀好意的笑,只觉得一下子火气往上冒。 「先生,您有朋友吗?」温若庭突然问那个记者。 记者顺口答:「当然有。」 「如果你生病了,你的朋友会去看你吗?」温若庭又问。 「当然……」记者声音心虚的小了。 「这就是了。我是一个喜欢交朋友的人。ray拍片结束已经很晚,却因为担心我的身体,开车十多公里来看我……我非常感谢他。ray是一个能吃苦又有爱心的人,作他的朋友我很高兴。」温若庭说。 主持人在他停顿时连忙上场缓和气氛:「诸位,问答时间到了。不好意思啊,有再多的问题就要收费啦。下面我们为大家准备了一个才艺表演。涛哥、温哥还有ray都为大家准备了自己的拿手好戏。请大家拭目以待。」 几个人纷纷下场,将舞台撤了出来。 第一个上来的是涛哥,明明一个三十多岁中年熊男,竟然围着hello kitty的围裙,为大家做了一盘子铜锣烧。味道还真不错的让人惊叹。记者们一边吃一边狂照,明天的报纸,一定会热卖。 第二个上来的自然是温一哥,他一改平时的温和儒雅,模仿苏洛,穿着中古欧洲服饰,外套黑色皮夹克,马裤马靴。 「呀,温哥,你这样打扮是要给我们表演什么?」 温若庭微微一笑,带着黑手套的手扬起:「片中卫十二会使鞭子,还有很精湛的武打动作。其实没有加入任何特效,因为我本身就会使鞭子。」 「真的吗!?」主持人夸张的惊叹。「那你打算怎么show?」 后台剧务已经抬着插满十二支长蜡烛的一字形烛台上了舞台,并将蜡烛点燃。 温若庭一松鞭子:「我今天要表演甩鞭灭烛光。」 「好刺激!好兴奋!」主持人耍白痴的鼓掌,「那我们一起来给你数哦!」 灯光暗了下来,射灯打在温若庭和烛台上。 温若庭仰头,挺胸,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握着鞭子,突然一扬。只听见「啪!」的一响,对面的蜡烛就灭了一支。 「一。」主持人叫道。 「啪!」蜡烛精确的灭了。 「二。」主持人又叫道。 温若庭不慌不忙:「啪!啪!啪!啪!」 「六!」台下所有的人都被吸引,跟着一起报数。 「七!八!九……十一!十二!」 最后一支蜡烛熄灭。灯光亮起。 温若庭屈膝行礼。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温若庭下了后台,阿瑞在旁边等 分卷阅读18 着他。温若庭笑笑:「ray,到你了。」 两人擦肩而过。 阿瑞猛然抓住他的手臂,不安的看着他:「你真的……只把我当朋友看?」 温若庭回首,露出温和的微笑:「本来……打算晚上把这个给你。看来不给你,你是不会好好表演的。」他塞了一个东西到阿瑞的手中。 阿瑞摊开来一看,一把钥匙。 他惊喜。 「ray!快点!快点啦!」主持人喊他。 阿瑞抱着吉他,紧紧捏着钥匙,冲上台前,匆忙的看了温若庭一眼:「晚上见。」 「晚上见。」温若庭回答。 坐在高脚凳上,阿瑞试调了一下吉他,对着麦克风说:「我今天,就献丑唱一下这部影片未公布的主题曲。麻烦梅导饶命。」 一阵笑声后。 音乐缓缓而起,伴随着阿瑞的吉他声,阿瑞瞅着台下那个人,露出了微笑。 「谣传江湖很大, 其实不过方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你的地方才是归宿。 谣传人命关天, 其实譬如草芥, 错把醉酒当万丈豪情, 错把爱恨作百味人生。 你笛声悠扬, 洞箫委婉似聆听, 我恩怨情仇, 刀光剑影漫游走。 罢罢罢, 且离江湖一刻时, 我与你只贪恋, 今生携手缠绵……」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