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沧海入梦来》 第一章残阳 正是狩猎的季节,风一吹,草原上的牛羊抬起头来,少年策马在原野上奔驰,不失为一片别有韵味的秋日景象。 这里是宣威国西疆,靠近邻国七兴国的边城,长年以来,做边境生意的宣威国人大量与边疆的狼族人通婚,也因此当地人多半有着深邃的五官和白皙的皮肤,更能藉由外表轻易辨识外地来的人。 城楼上,一个外貌叁十岁上下,穿着官服的男人,身边跟着个十来岁的少年,正往下看这副景象。两人有着相仿的五官,轮廓端正里透着寡淡,比起城楼下少年们个个浓眉大眼,很显然是从外地来的。 「明明是这么野性的生物,却甘愿给人套上了项圈,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有局限的空间里,还真是有趣。」终究是男人先开口说话了「君朝觉得呢?」男人看向比自己个子略低一些的少年问道。 名叫君朝的少年,正仔细盯着一头体型不大的灰狼,只见那头狼叼起一只野鸡,朝着一个红衣少女身边奔去。 红衣少女唤了一声,那狼便乖乖地坐下,将野鸡放到少女身前。 谢君朝看着那红衣少女,他一下子就看见了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到灰狼乖巧地在自己跟前坐下,眼里闪烁着赞许的眼神,她伸出一只小而白嫩的手,笑着去摸灰狼的脑袋,神情宛如天边氤氲的柔和晚霞。 「小叔叔,那狼原先应当也是这旷野里抓来的,可牠却不会轻易离了牠的主人,回到狼群里,这是为何?」谢君朝有些艰难地将目光从少女跟蹲着摇尾巴的狼身上离开,转头看向一旁的男人。 「很不可思议吧?」被少年称作小叔叔的男人笑着看向一脸好奇的侄子,指向远方几处炊烟「你看,在这边城附近,不少新的村庄正在开垦,人不断地搬进来,狼群原先的生活空间受到压缩,自然跑到村子里偷吃牲畜,本来可以找些猎人把牠们一网打尽,不过这附近居民还是以狼族人为多,因为对狼的信仰,终究没能下得去手,几方协商过后,就这样把易亲近人的狼驯养起来了。」 「原来如此,狐裘蒙茸猎城下,狼族族人跟皇城的少年们果然很是不一样。」 「可不是,不然怎么会有『虏酒千钟不醉人,胡儿十岁能骑马』啊。」 「谢翊!」两人正谈话,从城墙下方传来一声呼唤,叔侄二人低头往下一看,是个年约四十,身着便装的男人「原来你们在这,我可真是好一顿找,真是的,出来也不多带几个人。」 「侯爷!」谢翊领着谢君朝走下了城墙「这是我侄子君朝。」 「见过信安侯。」少年向前一拱手。 信安侯府田家,长年镇守西疆,除了驻守边防,也管理着边境的贸易,而此次谢翊来到西疆,便是中央外派,为的是与邻国七兴国更新叁年前签署的边境贸易合约,而这次谢君朝之所以和叔父一同前来,除了增长见闻,还为得更重要的一件事。 「二姑娘!二姑娘!夫人让我来叫你。」丫鬟绿雨边跑着,田礼歆就已经听见她的声音。 「你看,灰灰抓到野鸡了呢。」田礼歆转过身去问道,她一身的红衣在风中飘扬「这样慌慌张张的,怎么啦?」 「谢家的公子来了,夫人要我赶紧带你回去换衣服打扮呢。」 「可是城楼上那个白衣少年?」田礼歆暗暗往城楼上指了指。 绿雨点点头「姑娘赶紧随我回去换衣服吧,我刚才过来的时候打量过了,确实一表人才,是位斯斯文文的贵公子呢,果然侯爷跟夫人还是疼姑娘的。」 「少瞎说。」田礼歆轻轻推了绿雨一下,将那只野鸡递给她,灰狼跟在他们背后,两人在一片转黄的草间跑了起来。 「谢大人,你可真是把你的好侄子带来了,之前便有所耳闻,秦国公府的公子斯文俊秀,一表人才,前些日子在皇城见过,果真名不虚传,哪像我们这样的武夫,在边关待的时日一久,皇城里那些繁文缛节可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信安侯一边领着几人往他家的方向走去,一边拍了拍谢君朝的肩膀,豪爽地笑道「才多久没见,又长高了,就是不知秦国公他老人家最近身体如何?」 「祖父一切都好。」谢君朝回道「多谢侯爷挂念。」 「谢翊,另一个孩子,我已经帮你打点好了。」信安侯看着谢翊,缓缓发话。 「这本是我秦国公府的家务事,需侯爷出手相助,还真是不好意思。」谢翊答道「我大哥大嫂原先也是要一道来的,只不过最近公务繁忙,一时间抽不开身,应当再过几日就会从皇城出发。」 「哪儿的话,先不说那件事,想当年我们一起在书院念书的时候,……」 眼看信安侯在家门口站定,就要开始话当年,此刻一个澄净的嗓音响起「爹爹,娘叫你赶紧让客人进去吃饭,别杵在门口。」 谢君朝定睛一看,正是方才那个穿着红衣的少女,身旁跟着两个紫衣丫鬟,边上还蹲着那头小狼。 这少女应是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正左右张望着,像刚刚在草原上看见的兔子一样,小狼乖巧地蹲伏在她身边,朝着进来的一行人摇尾巴。 谢君朝觉得这女孩子格外面熟,可除了刚在城楼上远远看过一次,实在想不起来还有在哪见过。 -- 第二章婚约 皇城贵女,衣着多半崇尚素净淡雅,谢君朝也是到了这边城来,看见街上的女子身着颜色鲜艳,一问之下才知晓,红色染料在当地是极易取得的,也因此妇女多用它来染布。这样鲜艳的颜色,要驾驭并非易事,若是没有细细打扮,一不小心就会被衣服抢去了神采,而使面容沦于黯淡,可穿在这少女身上,倒是相得益彰。谢君朝一面细细打量对方,一面思忖着。 两人不经意地对上眼,对方查觉到了谢君朝的打量,并没有刻意闪躲,莞尔一笑开口「这便是谢叔叔在信里提到的侄子吧,礼歆见过公子了。」红衣少女快速向两个人行了礼。 谢君朝像是被识破一般尴尬地回礼,少女低眉笑了笑,转头压低了音量对谢翊说道「谢叔叔,您也不帮着劝劝我爹,待会要是惹得我娘生气了,咱们可都要遭殃呢。」田礼歆边说着,看都没多看谢君朝一眼,转身进了屋,倒是一胖一瘦两个丫鬟各自瞄了谢君朝一眼。 谢君朝暂时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比被未来的结婚对象无视更尴尬的。 前些日子,信安侯夫妇被君上召回皇城,这桩婚事就是在那时由祖父秦国公亲自出面谈下来的,即便信安侯夫妇没有给出一个完全肯定的答案,不过以两家的条件来说,秦国公府历经叁朝,是朝中重臣;信安侯府几代名门,是后起之秀,确实也是门当户对。 信安侯自然是读出了两人之间有些不自然的空气,他不禁开始思考,究竟自己是否做了正确的决定。 时间回到叁个月前。 皇上例行地召了信安侯夫妇回皇城。 「我说老田啊,咱们相识多少年了?」宣威国君主珀烨,人虽已过中年,依旧还有壮年戎马的那股气势。 「回皇上的话,属下自从十六岁起就跟着当时还是皇子的您,一路在您的手下打拚,如今盛世二十余年,想来应该有叁十多年了才是。」信安侯田奂恭敬地说道。 「你别紧张,朕今天找你来,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前些日子睿王府那边传出王妃有喜,这不,想纳个侧妃,朕一下子就想到了,你家不正好有个十六岁的闺女嘛?」 信安侯心头一紧。 睿王侧妃? 他看向端坐在上头的珀烨,他跟着他这么多年,此时却看不懂他的表情。 「皇上,秦国公谢前求见。」内官进来通报。 「快,快,让他进来,一道给朕出谋划策。」 「睿王殿下要选侧妃?」秦国公谢前摸了摸胡子「这样啊……」 「可不是吗?朕思来想去,如今这朝中大臣家里,年龄身分最合适,又尚未听说议了亲的,就是信安侯家的二姑娘了。」 秦国公跟信安侯交换了一个眼神。 只见信安侯轻轻地,几乎不着痕迹地摇了头。 信安侯的表现落在秦国公眼里,混迹官场多年,也曾经有姊妹进宫的他,自然是知道嫁入帝王家的不易,做皇上的妃子就已经有许多委屈,更何况是让自己从小疼到大的掌上明珠去给皇子做侧妃,也难怪信安侯如此迟疑了。 秦国公笑了笑,回望信安侯,自己毕竟是叁朝老臣,还是很受敬重。信安侯这一举,自己若是出手帮了,会得到什么好处呢? 谢前看着信安侯一双眼睛直盯着自己,这个人一直以来就是这样一双澄澈的双眼,无论是当年在皇子跟前的小侍卫,还是如今镇守西疆的信安侯。 他终究还是开了口「皇上,那信安侯府二姑娘,跟我家孙子君朝同岁,两人早订了亲,这纳臣下之妻做侧妃,说出去了,怕是对睿王殿下的形象不太好啊。」 -- 第三章照面 zùóγóùsんù.cóм 「我二女儿礼歆,自小跟着我们在边城生活惯了,皇城的规矩不是那么熟悉,别见怪啊。」信安侯说着,一边带众人进了院子「欢迎光临寒舍。」 谢君朝环顾四周,这田家人住的宅子确实不大,跟皇城里君上赏赐的信安侯府有所差距,与自家秦国公府相较之下,更是小上不少。不过好在整洁干净,里里外外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我家夫人住不惯皇城,又不喜欢家里下人太多,后来就带着孩子跟我到这里来住着了。」信安侯无奈笑笑「如果招待得不周到,还请你们见谅啊。」 信安侯话才说完,就听见一阵银铃般的轻笑。一个高挑美艳的红衣女子朝着他们走过来「几位从皇城过来,这几天舟车劳顿,一定没有休息好,我已经吩咐底下的人收拾好了客房,还请放心住下便是。」女子面带笑意地对叔侄二人说完,转身瞟了信安侯一眼「官人你也真是的,沿途拖拖拉拉,不让几位客人多休息一阵。」 谢翊低下头在谢君朝耳畔说道「信安侯夫人,记得问候。」 「见过信安侯夫人。」谢君朝连忙向她问好。 「不愧是谢大人家的公子,真的好有礼貌啊,我是狼族人,不是很熟悉这些问候的仪节,若是有错还请你们多包涵。」谢君朝心想,信安侯夫人这话,很显然是客气之词,她出身定远侯府,哪来仪节不熟之说。 定远侯席家原是狼族首领,宣威开国之际便已封侯,在皇城里也是极富盛名的大家族,再者,皇城里谁没听说过信安侯府婆媳不和,连带着信安侯府跟定远侯府两家闹僵,这才有信安侯带着夫人孩子搬出府外一事。⋎ǔ⋎ёщёň.⒞οⅯ(yuyewen.com) 「几位的行李都摆在客房,可以先到厅内用饭了。」信安侯夫人微笑领着一伙人到了饭厅,只见桌上摆的各式菜色,竟与平时在皇城习惯吃的截然不同。 「这都是方才打回来的,正新鲜,还请不要客气。」信安侯笑着介绍「我大儿子阿衍这几日都在军营里忙,就不回来一起吃饭了,这是刚刚见过的二女儿礼歆。」 几人招呼过后坐定,一面吃饭,谢君朝的眼神不自主又向田礼歆身上飘去。此时她换了一件浅橘色衣服,倒是时下皇城常见的款式,至少跟自家妹妹平时的穿搭颇为类似。 田礼歆本来正专心低头吃饭,一抬头再次对上谢君朝,倒也不躲,一双大眼睛慢慢转着,也是一番细细打量。 「这几日七兴的使臣应该也快到了,会前我跟侯爷想是得再好好商议一番,事务繁忙,我这侄子有劳诸位照看。」谢翊对饭桌上的几人拱手说道。 「哪里的话,孩子难得来这里一趟,我让礼歆带他多走走看看吧。」信安侯夫人豪爽地答应,顺带地瞄了坐在身旁的田礼歆一眼。 「姑娘,我方才看了,那谢家大房的公子,看起来的确是个老实人。」丫鬟绿雨悄悄俯在田礼歆身旁说道。 「就是,对着姑娘看得都移不开眼,想必对姑娘是满意的。」另一个丫鬟小红也凑近了说道「就是不知道姑娘看了觉得如何?」 「那还用说,姑娘肯定是满意的。」 「的确,姑娘从小就喜欢这种文弱书生。」 父兄均出身行伍,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的田礼歆,看惯了勇武的汉子,倒是对这类斯文书生特别没有抵抗力。 田礼歆伸出手,各在两人额头上弹了一下「我觉得如何不重要,这桩婚事本就是爹娘在皇城时跟国公府定下的,如今只不过走个形式,让我们两个相看一番,等过完年之后便把我给发嫁了。」 「姑娘还没回答究竟满不满意呢。」小红一阵嘟嘟囊囊「若是不满意,咱们日后也别给他好脸色看。」 「就是,姑娘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还记得大姑娘嫁到了镇北侯爵府季家,府里也没多少人,就够乌烟瘴气,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得亏是大姑娘在外名声好,这才安定下来的。」绿雨也苦口婆心地劝着「嬷嬷不是常跟姑娘说,这嫁人最重要的还是能好好过日子,若是两人光瞧着都生厌,岂不难熬?」 「好了,别再说了。」田礼歆摇了摇头,制止了两人继续议论,不过她自己心里也明白,简单的几次会面,并不能看清一个人真正的样貌。 只是,看清与否,似乎也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更何况,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 第四章质疑 zùóγóùsんù.čóм 田礼歆正端着她母亲交代她一定要亲自送去的甜点,站在谢君朝房门口,她感觉这几天来,她总是被指派各种本不应该她做的任务。 几天观察下来,田礼歆看谢君朝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她大哥田衍几次想带他一块出去跟军营里头的将士们打打马球,不过都被他以球技不精的理由给婉拒了。 「少爷!你的信!」一个年龄与谢君朝相仿的少年跑进来。 「碧霄,可是望舒表哥寄信来了?」只见谢君朝此时那平静无波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一丝表情。 随从碧霄点点头「不只镇北侯爵府小侯爷,还有诚意伯爵府小伯爷的呢,说是给您问好。少爷您看,他们俩这么关心您,您老是对他俩说话那么不客气,看来是该改改了。」 谢君朝对碧霄翻了个白眼,笑着说道「怎么?翅膀硬了?不要以为我一个人就治不了你。」 「少爷,您还是赶紧出声让田二姑娘进来吧,她都站在外头半天了。」碧霄指了指门口探头的田礼歆。 田礼歆本来只是看着主仆两人对话觉得有趣,此时忽然叫到自己,她一时傻住,愣了一下,才连忙回过神开口道「我母亲说了,来给公子送一些吃的。我哥哥们在公子这个年纪的时候都特别容易饿,也不知道公子喜欢吃什么,就随意做点甜的过来了,还希望公子不要介意。」 谢君朝看着她,笑了笑,起身过来从她手上接过装着点心的竹篮,对她说道「多谢姑娘好意。」 他还是一身白衣,宽大的衣袍在接过竹篮子时拂过了田礼歆的手背,她能感觉到,虽然外观看上去并不华丽,那料子却是上好的。 「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ǔⓎёщёň.⒞οⅯ(yuyewen.com) 田礼歆送完点心,本想自己来林子里散散步,此刻转身看见跟在后头的谢君朝,又想起母亲出门前耳提面命,说一定要好好跟他相处,便打消了叫他别跟着自己的想法,微微对他皱起了眉头「公子为何跟着我?」 「信安侯夫人的吩咐。」谢君朝靠近一步,说道「还有,想跟姑娘借一步说话。」 「你我尚未正式婚配,理当避嫌。」 「说几句话而已,何需避嫌?」 「虽然我长时间住在边城,可是我知道皇城的世家大族女子,个个将清誉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公子若是执意接近,我自然是无法拒绝,可要是传了出去,公子不过留下一段风流佳话,对秦国公府而言,也不算什么严重的事,我却很可能身败名裂,信安侯府更是会因此蒙羞。」 谢君朝又上前一步,拿过田礼歆单肩背着的竹篓「两边家长早就谈好了,你想改变什么?」他语气略有停顿,像是在犹豫该不该说,最终还是开口「但如果你已经有心仪的男子,我愿意去向父母求情。」 田礼歆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 「这事姑娘不用急着回答我,我好奇的是另一件事。」谢君朝蹲下身,揉揉一直跟在田礼歆身旁的小灰狼的脑袋「这孩子为什么这么黏人?我看了这附近其他被驯养的狼,好像并没有跟得这么亦步亦趋。」 「你说灰灰吗? 我两年前在这林子里收陷阱时,在一个被遗弃的狼窝里面发现了牠,当时里头其他的小狼都死了,只剩牠还有一口气,我便把牠带回家,喂牠吃东西,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小的时候饿了太久,体型就没办法像其他的狼一样大。」田礼歆顺了顺小灰狼的背脊「至于你问为什么牠这么黏人,我想可能是因为在牠的记忆里,从小就是在人类身边长大,对牠而言,人类并没有造成过什么伤害吧。」 「这样啊,听姑娘一席话,越发觉得这狼独一无二了。」谢君朝看着向自己摇尾巴的灰灰,又拍了拍牠的头,灰灰一脸满足。 「在边城,狼族世世代代与狼共处,一旦建立起驯养的关系,千万个人里,只有那一个人对这头狼来说最特殊,人驯养了狼,这两者之间就会成为需要彼此的存在,当然是独一无二的了。」 「听起来很深奥。」谢君朝站直了身子,低头看向田礼歆「可我怎么觉得姑娘跟我说这话,有些别的意思在里头?」 田礼歆抬头看他,虽然知道他身高肯定是要比自己高出一些,但当他实际站在面前时,还是感觉到一股微妙的压迫感。 「我想说的是,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完美的,我自小生活在边城,习惯了单调的生活,也不那么懂应付皇城里那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田礼歆索性豁出去,对谢君朝开口说道「更何况,你不了解我,我不了解你,我不晓得这样日子能不能过得下去。」 只见谢君朝点头「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反对?」田礼歆索性一屁股在一旁树根上坐下了。 「反对什么啊?先不说我们两家门当户对,我一来是勋爵人家子弟,二来尚未纳妾室通房,而且还已经有功名在身。你品貌出众,家世清白,我们两家长辈还交情甚好。」谢君朝蹲下来,看着坐在树根上的田礼歆说道「再说了,你一进门就是国公府正房大娘子,未来的秦国公夫人,我想这样的条件对许多女子而言,应该是求之不得的。」 田礼歆万万没想到谢君朝会这么问她,她深吸了一口气,直盯着谢君朝的眼睛问道「勋爵人家子弟,要的多半是温婉的大家闺秀;尚未纳妾室通房,那是因为你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尚轻;有功名在身,未来是走入文官体系,我父母皆出身将门,我更是从小被这样自由的养大,绝不是那种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你看着我,我是你喜欢的样子吗?」 「挺好的呀。」谢君朝看上去一头雾水。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吗?」田礼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人看上去也不笨,怎么就听不懂她的意思呢? 「我刚才说过,如果姑娘有心仪的男子,我可以去向父亲母亲说明,毕竟我也不想强迫别人。」谢君朝平静地说道「但是,如果姑娘说不出一个好的理由来说服我,那我不会轻易放手,再说了,我觉得姑娘跟我心目中的良配相去不远,就这么遵从父母之命,也是不错的一个选择。」 「话说,这还是我头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呢。」田礼歆不禁感叹道「不过听起来很令人羡慕,你那样没有迷惘的生活。」 「不,我现在觉得挺迷惘的,你这样的女子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谢君朝忽然表情看起来有些忧伤「但迷惘才是最自由的时刻。」 -- 第五章遇险 「你……算了,天色不早了,也该回家去了,你跟在我后面,隔一些距离吧,以免被人看见了拿出来说……」田礼歆话还没说完,一支箭忽然从她耳边擦过。 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按趴在地上。 「我知道这样很失礼,但是人命比较重要。」谢君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没事的,灰灰在旁边。」 「怎么回事?」田礼歆想要抬头看,却被谢君朝按了下去。 「谈判谈崩了。」 「你是说跟七兴的贸易会谈?可是之前签约的时候,也没有这个问题啊。」 「国家之间出兵,往往……只是在等一个理由而已。」谢君朝此刻的脸色无比黯淡「你身上……可有信安侯府腰牌……」 田礼歆摇摇头,说道「在这大家都知道我是谁,更何况看灰灰在旁边就知道了,所以一向我都没带的。」 「那……你会说狼族的族语吗?」 「会是会,不过这时候你问这个……等一下,你想做什么?」田礼歆抓住了谢君朝的衣角。 谢君朝轻轻点头「如果……我是说如果,七兴的士兵抓到我们……你一定……要跟他们说狼族语,你身上穿的不是正统宣威服饰,他们有机会放你走。」 「那你怎么办?」田礼歆感觉到灰灰在一旁的战栗,顿时鼻腔中传来一股铁锈味,身旁的沙地上血迹正在扩散「你受伤了!」 刚刚从她耳畔划过的那支箭,不偏不倚插在谢君朝的右前臂,他的肩上跟腿上也都受了伤。 一阵杀声传来,伴随着硝烟和惨叫,远处战鼓敲响。 田礼歆急忙拖着谢君朝往林子深处去。 「跑。」谢君朝用自己没有中箭的那只手推她。 「我不可能把你丢在这啊!」田礼歆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边疆多年安稳,她不曾看过这样的场面「对了,你有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自己身分的东西?」 「右边袖子里……有秦国公府腰牌……」谢君朝痛苦地挤出一段话。 田礼歆此时顾不得那么多,她撩起谢君朝的袖子,伸手进去「是这个吗?」在谢君朝点头之后,她撕下自己的裙摆,将腰牌细细地捆在灰灰的项圈上,对灰灰说道「灰灰,一切就拜托你了。」 灰灰像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对她摇了摇尾巴,又蹭了蹭她的脸颊,一下子跑出了林子。 两人找到一处洞穴,田礼歆急忙把谢君朝塞进去,自己再跟着挤进去。 「这洞口很小,野兽进不来。」田礼歆蹲下,对瘫倒在地上的谢君朝说道「里头有会流动的水,得先处理你的伤口。」她边说,边拿出手帕用水沾湿,说罢又从怀里拿出一瓶金创药,再撕了两条裙襬,将其中一条卷紧,摆到谢君朝面前「咬着。」 谢君朝困惑地看了她一眼,看田礼歆没有缩手回去的意思,便乖乖听她的话咬住了。 「我等等帮你把箭拔出来,你忍耐一下。」 谢君朝痛苦地点头。 「我先拔手上的。」 「好……」谢君朝小声哀号,哀怨地盯着田礼歆拔出来那支箭「你能给我点时间做心理准备吗?」 「嗯,那大腿上跟肩膀上的,你想要先拔哪一支?」 「肩膀好了。」 「好。」 「谢……谢……」两声哀号之后,谢君朝再次幽怨地看着田礼歆手上的箭开口「你能多给我一点时间喘息吗?」 「没事,我都拔出来了。等等会有一点痛,要忍住喔。」 谢君朝深呼吸了一大口气,点头。 「你说,两边谈崩了,为什么会打起来呢?」田礼歆坐在谢君朝身边,转头向他问道。 「原因太复杂了,一时之间说不清楚,我想应该不会打得太久。」谢君朝闭上眼,靠上背后的岩壁「但也希望不要久到来不及到这里来救我们。」 「还很痛吗?」田礼歆关心地凑近,抓起他的手正要看,却发现出乎意外的凉「你在发烧!」 「不能生火,现在外面情况不明,要是生了火,引来的不是自己人,那可就麻烦大了。」 「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没事,人家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肯定可以长命百岁的。」谢君朝感觉身体越来越沉重,却尽力装出一脸没事的样子,抬眼对田礼歆说道「但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抗拒跟我的婚事?」 「因为我姊姊嫁得不好。」她说的姊姊,是信安侯府庶出的长女田礼欢。信安侯夫妇向来不太在乎嫡庶,对外都照着孩子排行叫,孩子们之间感情也很好,奈何田礼欢并未记在信安侯夫人名下,婚配时不只一次因为庶出的身分被人拿出来说嘴。 「印象中田家大姑娘是嫁到镇北侯爵府叁房,季家人口简单,也没听说什么宠妾灭妻的问题,怎么会说嫁得不好?」谢君朝眉头一皱。 「我们虽说是侯府出身,毕竟从小在这边城长大,皇城贵眷礼仪繁琐,往来甚密,我姊姊天生就是比较内敛的性子,一下这么大的转变难免不习惯。季家叁房两个儿媳,我姊姊晚进门,处处被婆婆拿来和嫂嫂比较,姊夫又长年在书院读书,并不时常回家,那样的日子太难熬了。」 「好像可以理解。」谢君朝点点头「跟镇北侯府相较之下,我家人口复杂太多,又不好应付,也难怪你会有这一层的考虑。」 「是吧?」田礼歆又撕下一片裙襬,沾湿了放到谢君朝额头上「你敷着这个会好一点。」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不胜感激,如果我能活着出去,肯定以身相许,但其实你刚才可以不要救我,这样应该更容易避免自己陷入危险的处境。」谢君朝说得浮夸,田礼歆却听出了他语气里的颤抖「如果再这样没人来救我们的话,我们应该都会没命,为什么救我?」 田礼歆看向他,说道「因为你刚才保护我啊,要不是你帮我挡了箭,现在受伤的就是我了。」 「趋利避害,本是人的天性,姑娘还真是有良心,真不愧是我未来的大娘子。」谢君朝点点头「田姑娘,好人会有好报的。」 「好了好了,你睡觉。」田礼歆拍拍谢君朝的头,见对方闭上了眼,她才坐回自己原本的地方。 「谢君朝!谢君朝!不要睡了!」田礼歆双手捧着谢君朝滚烫的脸颊,着急的叫他「快醒来!」 谢君朝睁开沉重的眼皮,看了她一眼,还来不及吐槽她对他连名带姓的叫,只见她全身不住地发抖,心想现下已经入夜,气温越来越低,再这样下去,他们两个人都会死在这里。 「你能抱我吗……」谢君朝低声对田礼歆说道「我知道……这非常失礼,但我是热的……我们两个至少可以活一个……」他闭上眼,没有再说话。 空气瞬间凝结,谢君朝不用睁眼也能想象出田礼歆现在的表情,虽然知道会被嫌弃,他还是用剩下的一点力气,把人拢到了自己怀里。 「你就当做我死前耍流氓好了。」谢君朝说完这句话,又昏睡了过去。 -- 第六章入梦 谢君朝做了个奇怪的梦,这个梦他从小就经常做。 在梦里自己成了某个女孩子的保镖。 明白这根本不可能,所以知道是梦,但很奇怪,并没有因此立即醒来。 那个女孩子喜欢摘药草,成天往林子里跑,像是什么江湖人士中善于用药那一挂的,自己总是盯着她的背影,一边叮咛她走慢一点,一边紧紧跟着她的脚步。女孩身上像是隐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一天到晚被人追杀,自己始终在她身旁,从小到大,到她嫁人都还一直跟着,那女孩很迟钝,一直没有察觉自己对她的感情。 他只记得自己对她说道「你在哪里,我在哪里,我保护你。」 但他却眼睁睁看着她奔入另一个人的怀抱。 她又一次被追杀,这次他成了她的盔甲,保护了她,却也失去了她。 他在失去意识闭眼的那刻,看到女孩焦急凑近的脸,心想怎么这么眼熟,是不是在哪见过,啊,对了,跟田礼歆长得很像啊……。 难怪第一次见到田礼歆的时候,就觉得一定在哪里见过。 谢君朝睡着的时候,不知道是否因为高烧的关系,一直翻来覆去说梦话。此时被他抱着翻来覆去的田礼歆,除了想到这下自己名节真的是不保了,同时思考着自己跟谢君朝之间的可能性。 平心而论,谢君朝是可以信任的人,毕竟在最危难的关头,他选择出手去护住自己。这是否能代表自己在他心里是要紧的呢?两人的婚姻,明眼人都看得清这是两个家族之间的结盟,当今君上年迈,为了拥立新一代君主登基,朝中的世家也纷纷开始站队,当今的秦国公府,却是站位最不明的家族。 看似跟谁都有关系,却也跟谁都没有关系。 如果是跟这个人一起的话,就算必须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走上充满未知的前程,似乎没有原先想象的那么可怕。母亲曾对她说「光用眼睛,看不见真正重要的东西。唯有用心,才能看得清楚透澈。」 不知道灰灰是否顺利搬到救兵了?她想起在养灰灰之前,父亲告诉她「你永远都要对你驯养的一切负责。」她开始内疚自己并没有保护好灰灰,甚至还要牠去找人营救,仔细想来,最不负责任的反倒是自己,不仅逃避自己该尽的义务,还制造了更多的麻烦。 田礼歆抹了抹眼泪,贴在谢君朝正滚滚发烫的身上睡着了。 「谢君朝!谢君朝!你怎么变冰了,你不要吓我啊……」谢君朝还没睁眼,就听到田礼歆的啜泣声,本来想跟她说自己没事,无奈刚醒,有点全身无力。 天亮了,他一边心想他们俩真是命大,一边提起精神,正准备睁眼,开口跟她说自己没事,只听见田礼歆捧着他的脸说道「你不要死,我答应你,以后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谢君朝本想伸手安慰她别慌,但右手受伤,左手感觉到田礼歆身上传来的重量,一伸感觉会碰到一些不该碰的地方。 谢君朝睁开眼,正看见田礼歆泪流满面对自己说道「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我照顾你后半辈子,好吗?」 「好……没问题……」谢君朝尴尬地睁开眼睛,感觉自己醒来得真不是时候,下一秒应该会被暴揍一顿,但只换来她靠进自己怀里啜泣。 谢君朝看田礼歆哭了一阵,等她稳定下来的时候,他拍拍她的背说道「呃,我先说明一下,我家人口有点复杂,如果说最直系的血亲就是大房,有爷爷、我爹、我娘、两个妹妹。」 田礼歆点头。 「我娘脾气很好,我家也没有站规矩这件事。」谢君朝继续说「我爹有叁个姨娘,她们都没有孩子,不会跟我们争家产。」 田礼歆再次点头。 「如果你还想知道其他的,我以后再跟你介绍。」 田礼歆点头如捣蒜,然后噗通一声往前倒,睡着了。 谢君朝接住她,叹了口气,心想她应该一整夜都没有睡好,也就不再说话,安静地闭上眼睛。 -- 第七章寻觅 「还是没找到姑娘?」信安侯夫人手里拿着女儿的裙襬和秦国公府的腰牌,急得不断来回踱步「灰灰的伤势如何?能让牠带路吗?」 「这狼虽然性命没有大碍,但脚上中了太多箭,怕是一时走不了了。」在军营里给马看诊的大夫回话。 灰灰一边哀叫,一边挣扎着起身,像是在说我没有关系,快去救人要紧。 当时宣威与七兴两方谈判破裂,一下子短兵相接,虽很快就分出了高下,但边城守军依旧元气大伤,信安侯跟长子田衍更是整天泡在军营里没回家,独留信安侯夫人面对这样的情况。 「灰灰不算太重,我跟几个家丁轮流背着去找人,那同行的还有秦国公府嫡子啊,现在人不见了,可怎么跟人家国公府交代?」信安侯夫人一把卷起袖子,背起灰灰,领着一众家丁出了门「你们一个个的都抄上家伙,等等若是遇到了乱窜的敌军,就给我砍!」 大夫看着信安侯夫人的背影,暗道「不愧是将门虎女,先是让家丁砍人,现在又直接背狼,了不起了不起。」 「好,没有发烧。」田礼歆再次睁开眼睛时,立刻伸手去碰谢君朝的额头「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现在没有。」谢君朝摇头「但我觉得有点昏沉。」 「那你睡,我在这边顾着,如果有人来了就马上叫你。」 「没事,我还有精神跟你说话,继续跟你介绍我家里的人好了。」谢君朝又开口说道「秦国公府一共四房,是依照爷爷跟他叁个弟弟来分的,大房、四房是曾祖父嫡出,二房叁房是庶出;每房又各有一个儿子,其中四房的儿子,哦,就是我小叔叔,是大房这边过继过去的,所以小叔叔其实跟我爹是亲兄弟。」 田礼歆点头「能说这么多话,你现在看起来状况挺好的呀。」 「你知道吗?有些人家若是儿子没了,是会让未过门的媳妇嫁过去守一辈子活寡的,我这是在帮你做最坏的打算。」 田礼歆连忙道「好好好你继续说。」 谢君朝哼哼了两声「二房的二叔,外放东都做官,住在府里的人口精简来说,有我二婶跟二子二女,其中除了小儿子是二叔嫡出,其他都是庶出的,但二房的大儿子你应该是见不着。叁房的叁叔住在府里,做的是礼部郎中,通房姨娘有点多,然后有一子二女,唯一嫡出的大女儿嫁了。四房的小叔叔长年在外奔波,有二子一女,四婶婶前几年走了以后,现在四房是庶长子当家,四房堂嫂姓季,是我的表姊。」 田礼歆点头。 「懂了吗?」 田礼歆回道「我希望你可以当面指给我看,这样讲也太抽象了吧。」 「那我们只好祈祷有人能够赶快来救我们了。」 此时在西疆边城某处的阴暗木屋,有着这么一段对话。 「大伯父……」谢君朋看着面色苍白的秦国公长子谢翔。 「小叔叔……」他又转身看向脸色铁青的谢翊。 「秦国公府四房手足,倚仗着兄弟之间互相帮扶,才有今天的地位,如今你用对外人的手段,把剑锋往家里人身上指,二叔若是在世,肯定会亲自打死你这个不肖的孙子。」谢翊凑近了谢君朋说道,他说的二叔,是官至御史大夫,已逝的秦国公府二房老爷。 「先是在君朗的膳食里动手脚,又害君期意外落水,现在君朝失踪,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谢翔抬眼,正对上谢君朋犹疑的眼神「秦国公府是个狐狸窝,狡猾归狡猾,但不是对自家人用的。很可惜,你不够格待在里头。一切都打点好了,让你待在西疆军营里,我们秦国公府祖上就是在西疆军营里头发迹的,在这好好体会一下当年先祖们的艰辛吧。」 谢君朋低下头去,没再回话。 「没事的,若是你在这乖乖反省,还是有机会可以调回皇城。但若是不安分,在这边城随时可能会有战事,为国捐躯听起来也很伟大,不是吗?」谢翊冷笑着看他「我的好侄子,你刚刚还记得叫我小叔叔,在你害我四房两个儿子的时候,怎么就想不起来他们是你堂兄弟了呢?」 「谋害手足本是要开宗祠的,念在你年纪尚轻,还有教化的余地,便只送你来这里,若是还不思改进,后果自负。」谢翔冷冷地丢下这句话,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谢君朋一眼,转身出门。 随着门关上,等在谢君朋面前的只有黑暗。 「君朝失踪应该跟他没关系。」谢翔出门后,对谢翊说道。 「我也觉得。」谢翊点头「不过大哥刚才那样一说,确实把人吓得不轻。」 「得亏君朝没事,才能拿来吓一吓,不然怎么压得下去啊。」谢翔叹口气「当时我也是慌了,幸好清理战场的时候并没有寻到人,他那腰牌又送回来得正是时候,不然只怕信安侯夫人也没办法及时找到他们。」 「我不像你一样遇事冷静,那可是你亲儿子欸。」谢翊摇了摇头「我想发生了这样的事,两个孩子在单独在那岩洞里待了一天一夜,虽说发生在这边城的意外,要压住消息相对容易,但毕竟传出去不好听,若是为了女儿的名声着想,信安侯应该不会再犹豫这桩婚事了。」 「你说,君朝这小子,应该不会真的对人家姑娘出手吧?」谢翔像是想起了什么,慌慌张张的转头对谢翊说道「这要是真做了什么,人家岂不是反过来说我们秦国公府教子无方了?」 「大哥,不管威胁还是利诱,这俩孩子的婚事一定得成。」谢翊看向谢翔,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相似的脸庞上浮着坚定的神情。 -- 第八章决心 「虽然当时我意识不清,不过我还是听见了,你说了类似『你娶我好不好,我一辈子照顾你。』的话,这样应该表示我不用特别跟父亲母亲求情了吧?」谢君朝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田礼歆却总觉得这人远比她所了解的聪明。 「好好好,你该吃药了。」 田礼歆赶紧把药碗往谢君朝面前递,试图略过这个话题。 「那我就当你没意见。」谢君朝点头,可怜兮兮地看着田礼歆说道「你看我的手,接不住呀。」 田礼歆看向谢君朝被绷带缠得密密麻麻的右手「我不想喂你。」 「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拿着碗嘛,这碗你两手端都不稳,还要我一只手拿起来喝,未免也太狠心。」 田礼歆把汤匙塞到谢君朝手里,一面端着碗,一面看着他喝药。 这还是她第一次仔细看他。 田礼歆盯着谢君朝,那双眼睛正因为药太苦,转了一圈泪光在里头,瞳仁黑而明亮,他的内眼角比较圆,眼尾下垂的弧度流畅,微微内双,从另一个角度看,却又偏向细长的桃花眼。 从小便听人家说,美人在骨,而不在皮。谢君朝正巧长着一张骨相优越的脸,高眉骨,不外扩的颧弓,下颌内收,轮廓流畅,直鼻立体,却又有着较宽的鼻翼跟嘴唇,这样的长相,第一眼看的确少了精致,看久之后却觉得耐看。 「幸亏有你那个腰牌,不然还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被找到呢。」田礼歆说着,忍不住回想起母亲找到他们时,背着灰灰大喊大叫的样子。 「别客气,这不还是你让灰灰去搬救兵的嘛,要是只有我一个人肯定做不到。」谢君朝从药碗抬头说道「不过我可真的是长了见识,之前听过中山狼的故事,第一次见到有人真的会背狼。」他说的正是信安侯夫人,这事迹要是传到皇城贵女们耳里,只怕会觉得不可思议,至少他母亲羽大娘子看见信安侯夫人背着狼回来,还能指挥一众家丁抬着他跟田礼歆的时候,着实睁大了眼睛。 据信安侯夫人本人的说法,当时看到他的伤势下都吓坏了,一时之间忘记自己身上还背着狼,直到她到了军营,才被丈夫跟儿子提醒这件事,连忙把一脸生无可恋的灰灰放下来。 「我家灰灰才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坏狼,真要说的话,你偷听我说话,算计我这一把,还比较像中山狼呢。」田礼歆打趣着对谢君朝说「不过,你要是中山狼,那我不就成了东郭先生了?」 「什么话,我看起来像是会忘恩负义的样子嘛?不过,你倒是有成为东郭先生的潜质。」 「我也不像那种不辨是非、滥施同情的人吧?」田礼歆接过谢君朝喝完的药碗,放到一边。 「这可不好说了。」谢君朝擦擦嘴巴「人心是很难懂的。」 「那倒是。」 两人不自觉对视,终究是谢君朝先忍不住笑出声。 「信安侯,你怎么看。」谢翔在房门外,微笑对信安侯说道。 「你看两个人回来之后看彼此,那眼神拉丝一样,我终于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亲眼见证自家好白菜被小猪拱了的感觉。」信安侯叹气「我一个好好的闺女,就这样被你家这小子拐跑了,真是不甘心。」 「本来其实也不用这么急,不过夜长梦多,这两个人在那独处了那么久,即便我们知道并无踰矩,可时间久了传出去,只怕对你家姑娘的名声不太好。」谢翔悄声说道。 「这……」 「我知道,你本来犹豫的就是年后嫁过来是否太仓促,现下倒是不用犹豫了。」 番外《视角》 颈间传来一股炙热,然后是无尽的寒冷。 她看见他绝望的眼神。 巨响过后,在瞬间的滚烫后,世界转为一阵寂静。 她喜欢透过镜头看他。 镜头前,他总是一副傻傻的样子,受到观众喜爱,而在镜头背后,却反差地是个完美主义者,每一部要上传的影片都重新看过好多次。 这是他们一起经营的频道。 人家都是找认识的人一起创业,在网络上征求工作室小伙伴的虽不常见,但一人工作室征求小伙伴的情形,她当下倒觉得不可思议。 他本人也是这样一个人。 但她却很喜欢他那股傻劲。 偶尔她也会在影片露脸,久而久之,观众开始在留言区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总是亲自出马解释,他们不是情侣,他大了她九岁,看她就像是妹妹。 自从认识他以来,似乎一直是这样。 新的影片企划,是开箱新开张的购物中心。 那天一如往常,他们一人一台相机,拍着彼此的反应,她拿着大相机,而他身上带着方便移动的GoPro。 「你看,是那个以拍整人影片出名的团队欸,原来他们今天也来这里拍摄,我等等想过去跟他们要签名。」在排队入场的时候,她对他说道。 「去吧去吧。」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弄乱她梳好了的包包头。 她转身望向他。 他说,他一向很没有自信。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拍的影片,心情总是特别的好,他喜欢从她视角看出去的自己。 她想跟他说的是,她也一样喜欢他画面里的自己。 他们都以为,那些尖叫声只是整人节目的一部分。 直到他在她的画面里倒下。 直到她感觉脖子上传来撕裂的疼痛感。 全新的购物中心,地板崭新而冰凉。 一见面就是工作,要工作时才会见面,他们向来隔着镜头四目相对。 如今,这是他们少有的,也是最后一次真实地四目相对。 沉默得可怕。 她知道她要死了。 她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来得及跟他说,她也很喜欢从他的视角看出去的自己。 她挣扎着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让她感到悲哀而欣慰的是,在那一刻,他也挣扎着抓住了她。 一声巨响后,一切归零。 田礼歆一阵混乱,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忽然跳出这么多陌生而如同亲身经验过的画面。 她只是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好像少了什么,好像必须抓住什么。 醒来时,她听见了谢君朝的心跳,却感觉他的身体越来越冰冷。 她忽地从他身上弹开。 她原本只想说「你不要死」的,但那瞬间,她觉得自己被记忆里的那个女孩占据了身体。 「我答应你,以后我来照顾你好不好,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我照顾你后半辈子,好吗?」 田礼歆忽然不受控制地大哭起来,虽然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但她却清楚感受到那个女孩好悲伤,悲伤得就像同样的事真的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谢君朝对她说了什么,她其实没有听清楚,她只是隐隐感觉到,说出这段话后,那个女孩子,好像不再悲伤了。 田礼歆噗通一声往前倒,睡着了。 *作者的话* 大家好,我是南瓜。感谢大家追更到这里,希望大家多多帮我留言,不管是关于情节还是人物的部分,我都会认真看的!谢谢大家!!! -- 第九章逢秋 zùóγóùsんù.cóм 「睡了吗?」信安侯夫人在田礼歆的房门口敲了两下。 「还没呢。」田礼歆从床上坐起来,给母亲在身边腾了个位置。 「谈成了,过完年后,秦国公府便会派人来迎娶。」信安侯夫人摸了摸田礼歆的头「日子过得真快,想当初还只是个小丫头,如今这么大了。」 「娘,你那时嫁到信安侯府的时候,有犹豫过吗?」 「与其说是犹豫,更多的应该是不自在吧。哎呀,都二十多年前的事,记不太清。」信安侯夫人瞇起眼,像是在回忆「这个嘛,虽然我跟你名义上的祖母关系不是那么融洽,但我看秦国公大房的羽大娘子不像是个难相处的,那谢君朝也是个好孩子,不但家里有国公府的爵位继承,科考顺利,十六岁便已中举,前途无量啊。」 「娘,你又不是没听说过,那秦国公府家里人多事杂,若谢君朝真的那样好,就凭他的人品才学,皇城那么多高门贵女会不愿结亲?只怕那宅子里的水深着呢,个个不是好打发的。」田礼歆嘟起嘴「等等,这不是你们都已经谈好,来这说服我点头罢了。」 信安侯夫人愣了一下,像是在想该怎么向女儿开口。 「礼歆,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合情理。可你也知道的,女孩子的名声禁不起人家乱说,你跟谢家公子夜不归宿,给有心人知道了,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子。」信安侯夫人轻声说道「这不但和信安侯府的声誉有关,还影响你父亲兄弟的升迁,更何况,若是我们田家教女无方真的传了出去,你姊姊在婆家的日子就更难熬了。」 田礼歆趴下,没有再说话。 「我已经跟嬷嬷吩咐过,明天开始学做嫁衣。」信安侯夫人说道「要置办的东西多,接下来可是会忙上好一阵子。」 一边置办嫁妆的过程中,信安侯夫人倒是好好地跟田礼歆交代了一堆皇城各个家族之间的事,哪家跟哪家是亲戚,哪家跟哪家是对头等等。⋎ǔ⋎ёщёň.⒞οⅯ(yuyewen.com) 这其中免不了讲到关于夺嫡一事。 当今皇上的几个皇子,其中最为出彩的,当然要属太子和睿王,太子为先皇后所出,即便母族势力衰微,终究是嫡子出身,相较之下,睿王殿下的母亲是当今皇上的皇贵妃,如今后位空悬,皇贵妃掌理后宫,又受皇上宠爱,睿王殿下更是从小就留在母亲宫中,两者处境截然不同。 随着皇上年迈,朝中的大臣自然也跟着分成了太子派跟睿王派。 信安侯府效忠的是皇上,自然继续为皇上所选择的继承人效力,但始终也不见秦国公在这两人之间有所表示。 信安侯夫人如是说:「那秦国公府是好多朝的老臣了,世袭罔替的爵位,从以前就一直是一窝狐狸,却总是能押对宝,祖传的眼光好。」 宣威国跟七兴国在边境的贸易谈判,前后花了一个多月,总算圆满落幕,谢翊需要回皇城复命,秦国公府的一行人也准备回皇城去。 「等车走远了再拿出来看。」谢君朝上马车的时候,往田礼歆手里塞了一张纸条「照顾好自己。」说完,便坐进了马车。 秦国公府的马车队渐渐走远,缩成一排很小的点,田礼歆远远望着,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回去。 她打开那张纸条,里头是很苍劲的笔迹。 「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田礼歆忽地回想起自己曾跟谢君朝仔细说过狼族人驯养狼的事。 「这事虽看起来容易,其实你要很有耐心才能办到。」田礼歆神秘的笑了。 「给了食物,狼不就跟过来了?那么讲究?」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刚开始一定跟狼得先有点距离,不然就被狼给咬了嘛。」 「有道理,然后呢?」谢君朝点头。 「之后,每天在同一个时间去到同样的地方,给牠喂东西吃,再坐得离牠近一点。」 「嗯。」 「在这样的过程中,你要真诚地看着那头狼,让牠知道你不会伤害牠,在你看着狼的时候,狼也正观察着你。」田礼歆说着说着,正打算徒手开一个核桃来吃,奈何力气太小,开不了「这样才会培养牠见到你的期待。」 「嗯嗯,懂了。」手上拿着核桃钳的谢君朝接过那颗核桃,一下开了摆到田礼歆面前「多吃核桃,益智补脑。」他一边说,一边往长凳上田礼歆坐的那端挪了挪。 「这几天都吃几包啦?」田礼歆捧了捧自己的圆脸「你别再开了。」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把谢君朝开好的核桃吃了个精光。 「不知道这样天天给你吃东西,你之后会不会有点期待看到我。」谢君朝笑着看向田礼歆,又继续开核桃。 「我还以为你们这些文人墨客,除了伤春悲秋,什么都不会了呢。」田礼歆有些得意地向谢君朝昂起了下巴「嗯,开得确实不错。」 「好了,下巴可以收进去了。」谢君朝哈哈大笑「谁说文人墨客都是伤春悲秋?我就喜欢秋天。」 「咦?为什么?」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谢君朝望着田礼歆那双大眼睛说道「秋日丰收,即便有凋零,却贮存了来年春天的养分,而秋高气爽,更能展现高扬开阔,我想,行文之人应该对秋天更有自信才是。」 「你这理论也太与众不同了吧。」田礼歆一边说,一边接过谢君朝又开好的核桃「要是科考时真写出来,这卷子成绩不是大好就是大坏。」 「考试时自然是不会这样写的,我只是很喜欢这首诗。」谢君朝耸了耸肩「尤其是前两句『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生活里根本不会有人这么敢说。」 「确实,你果然思想特别。」田礼歆细细想来,对谢君朝说道「说到秋天的话,我比较喜欢『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这样的式儿呢。」 「我怀疑你在暗示我什么。」谢君朝瞇了眼睛,一脸得意。 「我也太难了吧,给我把你那个得意忘形的表情收好。」 「我看你核桃吃掉不少,再吃可就比不了黄花瘦了。」 「是谁一直开核桃的?我这是不浪费食物!」 田礼歆看着那张纸条,捂着嘴笑了起来。 -- 第十章权衡 sěγμщěň.Còм 「哥哥回来了。」谢家大房长女谢菱嫣,谢君朝的孪生妹妹在门口等着他,她一袭水蓝色衣服,白皙的皮肤,宛如清澈凛冽的溪水。 「好些了吗?」 谢菱嫣点头,问道「听说哥哥在西疆时受了伤,我让人去抓了方子,等会药煎好了给哥哥送去,让哥哥补一补吧。」 「有劳你了。」谢君朝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先去向祖父请安。」 「来给祖父请安。」谢君朝走进祖父的书房。 「回来了?」秦国公谢前抬眼,笑着对他说道「坐,别只在那站着。」 谢君朝看着面色平静的谢前,谨慎地开口「祖父,我刚刚听父亲母亲说了,菱嫣许给了郑国公府的事,是您的安排吧?」 谢前抬眼看向谢君朝,长房嫡孙,这是将来要继承他爵位的人。是时候该让他参与这些事了。谢前问道「你要不要先说说,你自己是怎么看的?」 谢君朝沉默了半晌,像是努力地在思考。 他的孪生妹妹谢菱嫣,原先和泛国公府的公子订了亲,她夏天时随祖父去了一趟山庄后,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总之是泛国公亲自上门,主动要求退了婚,那时她还大病了一场,到现在都还没完全好转。⋎ǔ⋎ёщёň.⒞οⓜ(yuyewen.com) 直到谢君朝从西疆回来,途中听闻泛国公府家里被抄,男子充军,女子没入奴籍,这才意识到祖父怕是早就预料到了,才出手将谢菱嫣改许给了郑国公府伍家。 「如今君上年迈,几位皇子现下多半成年,这些年来,太子殿下虽然坐享东宫,却不得人心,仅是与王公贵冑往来密切,而对于军事民生少有涉猎,君上数次有动作想将其废黜,但太子生母出身泛国公家,为泛国公的外甥,泛国公效忠皇家,自知太子殿下能力不足,一向表达中立。听说最近君上查了几桩户部的帐,便是委由泛国公出面的,那泛国公一连抄了几个高官的家,又挑了皇城里几间银庄的生意,想必是跟人结下不少梁子,树了政敌,才会如此。」谢君朝来回踱步,又陷入了沉思。 谢国公好整以暇地磨墨,一脸悠哉看向谢君朝「哦?怎么又提到泛国公府了?你倒是说说看。」 「在泛家被抄之前解除婚约,转而跟郑国公府结亲,我想这应当是祖父的主意。」谢君朝上前,低声说道「先是手握西疆兵权的新贵信安侯府,又是有皇商地位的郑国公府,祖父您这盘棋下得绝妙,就是不知为谁辛苦为谁忙?」 谢前缓缓开口。 「我们秦国公府能有这样的爵位,是先祖用血汗换来的荣耀,我虽一品致仕,你父亲在翰林院也耕耘了这么些年,我们谢家以清流人家自诩,但凭着如今家中几个人当官的俸禄,是断不能养活这么一大家子的。」 「郑国公府伍家当年卷入逆王谋反,花了好大的心力才又爬到如今的位置,虽是有钱,却没有权,更深知押错筹码的严重性,固然需要和有权的家族结亲。信安侯府田家这些年来有御前红人的体面,又是和狼族之间最亲近的枢纽,现下皇上身体欠安,为求自保,田家想要在勋爵人家中站稳脚跟,自然必须跟我们这些旧贵族打交道。」谢君朝迟疑了一下,开口「跟泛国公府撇清关系,代表不是太子;跟拒绝了皇上赐婚的田家结亲,代表不是睿王……」 当今皇上唯有叁个皇子,太子最长,睿王最幼。 谢君朝恍然大悟地看向祖父「齐王殿下?」 两张神韵十分相似的脸庞瞬间四目相对。 谢君朝想起自己曾见过的,那个长年在北防领兵,却毫无军人的阳刚和肃杀,依旧温润如玉,举手投足之间皆是贵气的青年。 齐王殿下对自己很是亲切。 那人前些年纳了自己的表姊做侧妃。 表姊是吏部侍郎李家千金,他大姑母的头生女儿。 「我一直以为祖父尚未定夺,没想到竟是在好些年前就已布局。」 「你也做得到的。」谢前满意地笑出声「往后你就知道了。」 「近日南国匪类猖狂,睿王殿下向朝中请求增援,君上这才派了齐王殿下去。这在朝堂上看似跟泛家八竿子打不着边,可私底下谁不知道泛家在南国有多少产业呢?当年先皇登基,赐了不少果园田庄给泛家,他们向来在勋爵人家中自诩清流一派,那泛家公子说到底年轻气盛,行事有时稍嫌急躁莽撞,泛家又是自动被归入太子一派,泛国公府本就树敌不少,大有机会被人拿来作文章,这败的确实有迹可循。」谢君朝继续说道。 谢前点头「算了,不说这个,伤势康复得如何?」 「回祖父的话,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那就好,对了,你那院子,我吩咐你妹妹,让人都收拾干净了,以后要更小心一点,别再让不干净的事落到自己院子里。」谢前手上边摆着棋谱,漫不经心地说道「在朝为官,最怕的就是给人抓住了把柄,有了泛家的先例,我们自己更要时时警惕,明白吗?」 「回祖父的话,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你这一路也劳累,先回自己屋休息吧。」谢前说着,便把谢君朝打发了出去。 谢君朝走出了祖父的书房,看着地上的砖出神。 「被训了?」迎面走来一个绿衣少女,是谢君朝的小妹谢菱姗。 虽然只有十叁岁,性格却是谢家几个孩子里跟秦国公最相似的,加上她长得特别像已逝的国公夫人,因此在一众孙辈里最得秦国公偏爱。 谢君朝摇头「话说,我不在家的时候,可有发生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若真硬要说的话,叁叔又纳了个姨娘,前些天跟祖父说想拓宽他们叁房的院子,祖父给驳回去了。」 「这是自然,还有呢?」 「二婶婶最近想让君望跟其他兄弟姊妹一起在家里的书塾读书,祖父答应了,不过我觉得他可能要花一些时间跟上,这下哥哥你刚好回来,不如指导他一下?」 「好,我若是遇见他,再跟他说一下。」谢君朝刻意压低了音量「就没有旁的?」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哥哥,你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屋子,日后嫂嫂进门,一切是她在打理,我虽很不想干扰你的家务事,但先前出过这么大一件事,母亲本就身体不好,都累病了。」 谢君朝顿时沉默不语。 从西疆回来之后,他母亲羽大娘子又病倒了,大夫说是心力交瘁,太过劳累。 父母近年来逐渐貌合神离,父亲忙于公务,母亲羽氏持家辛苦。当时成婚多年,才生下他跟谢菱嫣这对龙凤胎,又过了两叁年生下小妹菱姗,母亲在那之后虽也有几次怀胎,但不是中途流产,就是生下来没多久便夭折,在长期精神和体力的耗损之下,大小病不断。大妹妹谢菱嫣跟他母亲一样,是个不能理事的,常常一累就病倒,如今大谢家大房的内宅事务,都是他这个早熟的小妹在打理,再向祖父汇报。 「我想这事既然都过去了,除非以后嫂嫂问起,你得自己想方法去说,否则最好还是眼不见为净,你不也亲眼看见王嬷嬷把人给打发了吗?当天在场的下人都签了死契,这事只会在秦国公府里了了,你这一过问,要是让外头的人知道,信安侯府会怎么想?」谢菱姗摇头「哥哥,你将来是要袭爵的人,一步也错不得,即便家人之间知道事情的真相,要是让有心人向外说去了,我们整个国公府都会落人口实。」 谢君朝叹口气,推了一下妹妹的额头「我不过就是想到,随口一问,你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倒管起我的事来了。」 谢菱姗对他哼哼两声,转身走进祖父的书房。 *小剧场* 田礼歆:所以官人一开始娶我是为了钱啊,怪不得那么积极。 谢君朝:娘子此话差矣,我可给你机会逃了,先说要嫁我的是你。不然娘子倒是告诉我,明明一开始一副不太情愿,怎么我救了你之后,态度一下子就转变了。 田礼歆:因为你长得就像是我理想中的郎君啊。 谢君朝:那你前后差距也太大了吧。 田礼歆:从你为了挡箭,把我按在地上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一定要嫁给你。 谢君朝:是因为我优良的性格吗?我就知道。 田礼歆:(摇头)只是觉得这人不只脸蛋,身子也可以馋一馋。 谢君朝:那是另外的价钱了。 田礼歆:十里红妆,很够了吧。 -- 第十一章叮嘱 「灰灰,你要乖乖听话,不可以调皮捣蛋喔。」田礼歆拍了下灰灰毛绒绒的脑袋。 灰灰嗷呜了一声,像是在说知道了。 「皇城一众旧贵族,多半不那么容易相与,更不好得罪,遇事记得先停看听,再做下一步反应与定夺。」信安侯看向女儿说道「尤其偏向狼族的长相,在皇城本就较不多见,虽然你外祖家也在皇城,但秦国公府高门大户,在这件事上,怕是多多少少会受点异样眼光。」 「到了皇城,记得赶快寄信回来报平安。」信安侯夫人依依不舍地看向坐上马车的田礼歆「你二哥哥跟秦国公府的人会在城外接你。」这里的二哥哥,说的是在太医院工作的信安侯府庶长子田衡。 田礼歆乖乖点头。 「一切听嬷嬷的话,知道吗?」信安侯夫人说完,又看向站在马车旁的奶娘刘嬷嬷「多照应二姑娘。」 「夫人放心,有我呢。」刘嬷嬷答应着,转头坐上马车。 马车渐渐驶离边城,送嫁妆的队伍跟在后头,两旁护卫是信安侯府亲兵,都是从小看到大的熟面孔,田礼歆向后看着父母的身影,不禁落下两行清泪。 「姑娘别哭啊,还有我们呢。」绿雨一边说,一边用手帕给田礼歆擦眼泪。 「姑娘吃些东西吧,吃了就好些了。」小红连忙去开一旁的点心盒子。 「姑娘一边吃,有些事情,夫人叮嘱过一遍,特别吩咐我一定要再叁跟姑娘提醒。」刘嬷嬷正泡着茶,一面说道。 「这几个月已经听得耳朵都长茧了,还要听啊?」田礼歆抹抹眼泪,接过小红递过来的糖果,正拆开了包装纸。 刘嬷嬷可不管田礼歆的抗议,一如既往娓娓道来种种注意事项,诸如敬爱夫婿,侍奉婆母……。 「二妹妹,这个要多吃,皮肤才会好。」 「来,二妹妹,吃这个,能改善气色的。」 「二妹妹,你怎么吃那么少啊,是不是一路舟车劳顿,肠胃不舒服?我给你把把脉。」 田礼歆一行人在天亮时进了皇城,回到信安侯在城郊的宅子,她就赶紧给父母寄了信,接下来就是面对她二哥田衡的一连串唠叨。 田衡任职太医院,据说是个妇科圣手,宫里的娘娘们都喜欢给他把脉,就是不知道他给娘娘们看诊时,究竟有没有这么啰嗦了。 「零食吃太多了嘛。」她嘟着嘴说道。 「就跟你说不要吃那么多零食了吧,你看看………」田衡又是一段碎念。 田礼歆连忙扒完饭,转身就溜进房间里了。 「姑娘,二爷问您要不要去看花灯呢?」绿雨探头进来问道。 田礼歆刚吃完饭,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趴在床上摇摇头「元宵都过了,还看什么灯啊?」 「姑娘,我也是听宅子里的人说的,以往皇城灯会,在元宵前后皆有,都是办了大半个月的,如今元宵花灯尚未撤下,姑娘好久没在皇城观灯,不妨去看看?」小红也在一旁劝道。 「奇怪,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别有目的呢?」田礼歆从床上坐起来,望向门口那两人「竟然如此积极。」 「姑娘,是这样的,秦国公府的公子,听说您已经来皇城了,特意让人来,问您晚上要不要一起去观灯呢。」绿雨凑到田礼歆身边。 「二爷说了,姑娘方到皇城,应该多休息,但那秦国公府的人说,要是姑娘不去,也得留个话让他好回去交代。」小红也凑上来。 田礼歆赖床地滚了几下,有些不情愿地说道「我看还是去吧。」 绿雨跟小红交换了一个促狭的微笑。 田礼歆被她们笑得没办法,只得叨叨念念地让她们赶紧给她挑衣服去。 「母亲,您为何擅自让人去田大人的宅子啊?」谢君朝看着母亲羽夫人,一面无声地吶喊「人家田二姑娘才刚到皇城,您这样用我的名义去叫,岂不显得我不近人情了?」 「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人家姑娘答应了呢。」羽夫人有些得意地看向谢君朝「都快成一家人了,何必见外?」 「这……」谢君朝一时半会找不到一个好理由反驳母亲,只得静了下来。 「你晚点过去接人,记住,千万别让田二姑娘离开你的视线。」羽夫人提醒道「前些日子元宵灯会,出了好几起女眷孩子失踪的事件,现下顺天府一直查不出来,这案子怕是要上到刑部、大理寺跟都察院了。」 「知道了,母亲。」 *作者的话* 偏向狼族的长相设定,是偏中亚的长相酱子。 在我心里,女主的妈妈信安侯夫人长得很像迪丽热巴, 因为加上了爸爸信安侯的基因, 所以女主大概就是长得有点像迪丽热巴。(笑) 虽然宣威国内也是有很多不同民族存在的, 不过皇城贵族大部分都还是属于偏向汉族的长相, 因为贵族小圈圈比较排外,所以女主爸爸才会跟女主说旧贵族不好相与。 因为第一次收到珍珠所以加更啦!!! 为了让男女主角继续发糖, 请大家多多给我投珍珠(撒娇) -- 第十二章便宜 「要提灯笼吗?」谢君朝对在灯笼摊位前一脸兴奋的田礼歆问道。 「要!」田礼歆那双大眼睛闪亮亮地。 谢君朝看她这副兴奋劲,倒是久违地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往年虽也有跟家人一同观灯,不过约莫六、七岁开始,他就不玩这样节庆应景的东西了。 「你不跟我一起提啊?」田礼歆在谢君朝向老板比出一个的手势时,拉了拉他的衣袖。 谢君朝低头看着田礼歆,因为自己比她高出一颗头,她仰望的样子格外像是在撒娇「小孩子才玩。」 「哈。」田礼歆笑出声来「真要论年纪的话,你还得叫我声姊姊呢。」 两人其实是同年生的,不过她的生辰在八月二十叁,谢君朝在九月初一。在看过两方的八字之后,她就一直想在这点上占谢君朝便宜,可惜苦无良机,如今总算是让她逮到机会。 「那这位好姊姊,可是要帮我出钱买灯笼?」谢君朝弯腰,笑着看向田礼歆。 「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田礼歆微微昂起鼻子,蹲下来在摊位前看灯笼「就买个小兔子吧。」她指向其中一个灯笼,示意老板结账。 「小兔子被姊姊买走了,我们选别的好吗?」旁边一个年轻妇人,正安慰着手里牵着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大概两叁岁的年纪,虽是没有吵闹,脸上却难掩的失落。 田礼歆见状,对那妇人说道「没事的,我们可以换一个别的,这个灯笼让给你家孩子吧。」她从老板那接过小兔子灯笼,递到小男孩手里。 「谢谢姊姊!」小男孩很是乖巧有礼貌。 「多谢娘子了。」妇人笑着对田礼歆说道。 等等,娘子?她未婚,是姑娘,不是娘子啊? 田礼歆瞄向站在身边的谢君朝,只见他正很努力地在憋笑。 她正想跟他们解释,只见那对母子已经一边向他们挥手一边走远了。 谢君朝克制地笑出声来。 「到底是谁被占便宜?」此时谢君朝已经笑到蹲下了。 「好了,可以了。」田礼歆伸手轻轻揪了下他的耳朵「选个灯笼也有那么多花样。」 最后谢君朝选了个跟田礼歆一模一样的普通红灯笼。 继灯笼之后,田礼歆又看中了糖葫芦。 「我要吃。」田礼歆话说完,便已经上前挑起口味来了「你要吃吗?」 「那是孩子在吃的。」谢君朝再次婉拒。 田礼歆手拿两串糖葫芦,走在谢君朝身边,转头对他说道「没事的,不用跟姊姊客气,你要是想吃了再跟我拿。」 谢君朝呵呵了几声。 走在后头的碧霄跟小红都在偷笑。 几人向前走去,不一会到了花灯区。 虽然元宵灯会已过,街上仍是人来人往。 谢君朝本想伸手去牵田礼歆,但她现下左右手各拿着一支糖葫芦,若此时他接过一支,便是顺了她的意。 现下有些事看似言之过早,但他还是想给自己树立点家庭地位。 结果当他再次转身看她时,她跟后头跟着的小红已经不见人影。 「人呢?」谢君朝对碧霄问道。 「方才一群人涌过来,我忙着提手上的东西,一下没注意把人看丢了。」碧霄一脸自责。 「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找到她们,人应该不会走太远,咱们分头找找吧。」谢君朝拍了拍碧霄的肩膀「你先回去马车那里,让晴空拨人过来帮忙一起找。」 「少爷,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碧霄担心地看向谢君朝。 「没事,我自己会注意。」谢君朝说着,一边往前走。 田礼歆在走过来的人群中,看见了她姊姊田礼欢,想上前打个招呼,于是便追了过去,小红看她一跑,便也跟着一起跑了过去。 「大姊姊!」 田礼欢回头看向田礼歆。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姊夫呢?」田礼歆拉住田礼欢的手说道。 田礼欢淡淡笑着,说道「他在书院工作忙,年后就马上回去了。」 田礼欢的丈夫,镇北侯府叁房的次子季望北,如今在东都的书院做堂长的助手,两个人并不常团聚。 「那我跟姊姊一起逛。」田礼歆把两支糖葫芦递给小红,换了拿在她手上的灯笼,另一手挽起田礼欢说道。 「说起这个,我倒要问了。」两人边往前走,田礼欢转向跟在后头的小红问道「小红,二爷没一起来吗?」 「姑娘原是跟秦国公府的公子一道,但刚才人潮多走散了,正巧遇上大姑娘。」小红回话。 「你呀。」田礼欢推了下田礼歆的额头「人家公子找不到你,怕不是急坏了。」 「没事,姊姊,我知道咱家的马车停在哪,等等再走回去便是了。」田礼歆摆摆手。 「你不知道,今年元宵灯会以来,已经出了好几起失踪案件。」 田礼欢于是开始向田礼歆解释。 「这失踪的姑娘,多半是你这样年纪的。」田礼欢带着田礼歆到一旁凉水店里坐下,悄声对她说道「还不当心点。」 「姊姊,我肚子又饿了。」田礼歆此时对田礼欢摆出一脸无赖的样子「咱们先吃点东西吧。」 「真受不了你。」 *作者的话* 为响应大家的投珠,今天晚上十一点一样加更一章喔~ -- 第十三章回首 在田礼歆吃吃喝喝的时候,另一边的谢君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可有向附近店家询问?」他对回报的家丁问道。 「问过了,都说没看见。」 谢君朝深吸了一口气「报官。」 「你这家伙,总算是被我抓到带姑娘看花灯了。」 谢君朝不情愿地看向面前的家伙。 皇城兵马指挥部在花灯会设有办事处,负责灯会的维安兼失物招领,现下在那坐镇的,正是谢家四房庶长子,谢君朝的堂哥谢君朗。 堂兄弟两个关系不错,不过面对谢君朗用一副老父亲的样子看着自己,谢君朝还是感到怪不好意思的。 「信安侯府田家的二姑娘,是吗?」谢君朗一面拿笔记下,吩咐底下的人出去找,一面对谢君朝说教「我说你啊,多留心一下人家行吗?都是快成亲的人了,怎么这么不体贴呢。」 谢君朝只得乖乖点头。 「再说了,那些失踪的女眷孩童,都还不见人影,案子都上到叁司去了,也没个下文。」谢君朗说着,示意谢君朝坐到自己后面「大爷,您掉的钱袋是哪个?这个蓝色的是吗?里头大约有多少钱呢?好的,您拿好,下次别再掉了啊。」 谢君朝看堂哥正在忙,便要起身离开。 「你坐下,我可不想等等再派人去找你。」谢君朗头也不回地对谢君朝说道「大婶您说的可是这个香囊?小心别再弄掉了啊。」 「我不是孩子了。」谢君朝不太甘愿地回道。 「未满二十又未婚,当然是孩子呀,我可爱的堂弟。」这话出自未满二十,但已经成婚的谢君朗口中不知为何格外有说服力。 「娘子,叁夫人让您回去。」镇北侯府来人叫田礼欢回去。 「姊姊快回去吧,我在这还有小红呢。」田礼歆看着一脸为难的田礼欢,笑着对她说道「要是回去晚,被婆母训话可就不好了。」 田礼欢叁步一回头出了茶楼。 田礼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地有些鼻酸。 即使性子本就较为内敛,一个自小养在边城,在马背上驰骋惯了的女子,进了皇城里的高门大院,究竟发生了什么,才成了如今这样犹豫不决,连笑容都看起来有一丝为难的样子呢? 「姑娘别难过,我刚才听碧霄说了,秦国公府里,羽夫人最是宅心仁厚,定不会亏待儿媳的。」小红看出田礼歆的心事,安慰她道。 「说到这个,我们也该回去了,不然消失这么久,谢公子那边总是不好交代。」田礼歆此时总算是想起来还有这么回事。 她跟小红步出茶馆,准备往家里停车的方向走。 「姑娘快看,那是不是方才跟您一起买灯笼的孩子?」小红注意到在街角提着兔子灯笼的小男孩,急忙指给田礼歆看。 只见小男孩孤零零一人,像是跟母亲走丢了,正委屈地抹眼泪。 「我们过去问问吧。」田礼歆连忙上前,蹲下来问那孩子「小朋友,又见面了,你娘亲在哪呢?」 小男孩哽咽回答「我跟娘亲走散了。」 很显然是这样。田礼歆在心里暗道。 「出门之前,娘还对我千叮咛万交代不可以跟丢的,她现在一定很着急。」小男孩一急,眼泪又掉下来。 「好好好,你别哭。」田礼歆急忙安慰孩子「来,给你一个糖葫芦。」她从小红手上拿过一支糖葫芦,递给小男孩。 正当小男孩接过她手上的糖葫芦时,几个官差模样的人忽然从背后扣住她跟小红。 「你们这是干什么?」田礼歆脑中顿时浮现一个大大的问号。 「近日皇城灯会诱拐案件频传,姑娘这长相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形迹可疑,劳烦两位跟我们走一趟。」 「小朋友,你不要害怕,一切到了谢大人面前,如实说便是。」一个官差抱起了那孩子「你娘已经在那等你了。」 「不是,我不是人贩子啊。」田礼歆这下可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两位姑娘想来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跟人贩子集团扯上关系,到了大人面前,只要姑娘们肯如实招来,相信大人会网开一面的。」 谢君朝看着被当作诱拐嫌疑犯带回的田礼歆,差点没一口气把茶给喷出来。 「这是信安侯府田二姑娘,还不快放人!」在旁的谢君朗骂骂咧咧,一边把孩子送还给焦急的母亲,一边揍那几个官差。 经过这一番折腾,田礼歆不甘愿地接过小红递过来剩下的那支糖葫芦,一面吃,一面哀怨地看着谢君朝「我现在不要分你吃了。」 谢君朝弯腰看着她说道「人家说的都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你倒好,直接被抓到皇城兵马司办事处。」 「真是太过分了,我长得很像可疑人士吗?」田礼歆鼓起腮帮子,哼了一声,又咬了一口糖葫芦「不过就是长得跟皇城居民比较不一样嘛。」 「好好好,不像,看花灯,看花灯。」谢君朝看着她笑。 她不说话时五官浓烈,却气质清淡。说起话来,时而软软糯糯,时而絮絮叨叨。 「我刚刚遇见我大姊姊了,她看起来不太好。」田礼歆边向前走,小声说道「不知怎地,我看着她,忽然就想到『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这事不会发生在你身上。」谢君朝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田礼歆回头。 此时皇城的夜空升起了一簇又一簇的烟火,就像东风吹散千树繁花,乱落如雨。满路芳香。箫声悠扬,明月西斜,花灯与游人相映,满街的笑语喧哗。 谢君朝跟上她的脚步,低头看她。 他音量不大,田礼歆却清楚听见了。 「未来你一定会很幸福的。」 田礼歆被他这么一说,忍不住有些害羞,正要再咬一口糖葫芦,却发现剩下的那口已经到了谢君朝嘴里。 「还挺好吃。」谢君朝看向她。 田礼歆笑道「你不是说这是孩子吃的吗?」 「就是看着你吃,觉得应该挺好吃的,尝一口也无妨。」 田礼歆得逞地笑着「看来这回还是我赢了。」 「你不要再走丢就好。」 两人并肩向前走去。 *作者的话* 欢天喜地!这两人的婚前篇章终于要在这里告一段落了! 下一章开始,成为家人后的他们又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呢? 我一定努力洒糖!!!!!!! 免费精彩在线:「ρó㈠捌мó.cóм」… 地方南瓜求留言~想知道大家到目前为止对角色们的看法,或者特别喜欢哪个角色~(莫非作者想要以角色人气为其加戏?) -- 第十四章连理 「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华堂。」 「一从盘古判阴阳,天理昭彰立四方。人间虚空喜见察,对天拜礼贺媳郎。」 叁跪九磕,一拜天地。 「香火喜庆满厅堂,花烛成双照洞房。两位新人参拜后,秋并福禄寿绵长。」 叁跪叁磕,二拜高堂。 「寿花娇艳吐祥光,寿酒香浓满厅堂。寿遇喜期吉星照,寿增夫妇永成双。」 两跪两磕,夫妻对拜。 谢君朝只能看见田礼歆很辛苦地又跪又磕,听见她头上钗环相碰叮当作响的声音,看不见她的表情。 她曾经问过他,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吗? 那她现在又在想什么呢? 田礼歆当下只觉得自己脖子都要断了。 鞭炮齐鸣,鼓乐喧天。 「真是没想到啊,君朝这小子,居然是我们一众兄弟里最早成亲的。」诚意伯爵府独子羽南弦拍了拍谢君朝的肩膀,一脸暧昧地笑着「可惜望舒现在人在南国,不然就多了一个人来闹洞房了。」 「表嫂不要见怪,羽南弦这人就是嘴上爱闹。」在一旁拿着酒杯的李家嫡长子李承瀚边说着,边把酒杯倒满了酒,递给谢君朝「先说先赢,那我就先祝表哥表嫂早生贵子啦。」 「轮到我轮到我!我要祝堂哥堂嫂百年好合!」秦国公府四房的谢君期也笑咪咪地跟谢君朝敬酒。 「谢谢你们。」田礼歆听一众谢君朝的亲朋好友在那闹着,虽然他们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她觉得自己都快笑成瞇瞇眼了。 「情比金坚!」 「鹣鲽情深!」 「深情款款!」 「都出去都出去,给我在这里玩接龙呢。」谢君朝放下手上的酒杯,一边把众人往外推,尤其是带头作乱的羽南弦。 「那我们先走啰,表哥表嫂再见。」一直乖乖站在一旁的李家次子李承漳笑着跟谢君朝挥挥手。 「好好好,我们走,不打扰你们啦。」羽南弦揶揄地说道「君朝,春宵一刻值千金,可别浪费了。」 「出去。」谢君朝简短丢下两个字,立即把门关上。 谢君朝连忙跑到床边,把田礼歆的盖头掀起来,霎时间有些愣住。 「好看吗?」田礼歆抬头,挑眉看向他。 「好看。」谢君朝呆呆地看着她。 那是一种带着少年气息的美。挺翘的鼻头,配上偏圆的脸,面部线条精致流畅,却遮盖不住眉眼间天生带着的英气,大气舒展的五官衬着一身红嫁衣,显得清冷不失甜美,明艳却不张扬。 「官人刚刚吃饱了吗?」 谢君朝先是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田礼歆是在叫他。 「没吃多少,娘子要是饿了,我让底下的人做些东西来吃吧。」 「不饿,我刚刚偷吃了些床上的红枣跟花生,还挺好吃的。」田礼歆说完,又往嘴里塞了颗红枣。 「哎呀呀呀呀,这是早生贵子用的,还吃。」谢君朝扶额,一边阻止田礼歆吃床上的东西,一边叫人进来收拾。 两个小丫鬟很快的进来收拾床铺,临走不忘提醒热水已经放好了。 「热水放好了,现在是冒烟的喔。」田礼歆漫不经心地看着谢君朝说道。 热水?谢君朝困惑地看着田礼歆。 「喏。」田礼歆伸出手,指了指放在床头的喜帕「这怎么办啊。」 「这……自然是有办法交差的。」谢君朝一边说,一边跑到田礼歆的梳妆台前面「弄点胭脂什么的就像了。」 「嬷嬷会看出来的。」田礼歆沾了点胭脂在手背上,递给谢君朝看「不像啊。」说完还打了个呵欠,一早起来就梳妆打扮,确实够累人的。 「要是累的话,改天再议也是可以的,来日方长嘛。」谢君朝看田礼歆打呵欠,也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咳,咳咳。」门外传来一阵意有所指的咳嗽声。 「怎么回事?」田礼歆小声问谢君朝「有人听墙角?」 见谢君朝无奈点头的模样,田礼歆顿时感到一阵压力。 「这可是两个人的活啊,不交出去,咱俩都没脸见人啦!」田礼歆用气音对谢君朝说道。 「做还是不做,听你的。」谢君朝一脸认真望向田礼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的语气里带了点迟疑。 「我一个人肯定不行啊。」田礼歆扯着谢君朝的袖子,两人又回到床边坐下「你先还是我先?」 「我先来好了。」 话才说完,人已经整个贴上来。 田礼歆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被谢君朝那双纤瘦但有力的臂膀揪住。 「闭眼睛。」他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田礼歆听他的话乖乖把眼睛闭上。 毕竟从未有过跟人如此亲近的时刻,总归是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内脏深处好像有什么在扰动着,她也不知道是否该将这感觉归咎于空腹太久的饥饿感。 「感觉怎么样?」她感受到谢君朝的唇贴在她耳畔。 「灰灰小时候总是喜欢舔人的脸,感觉差不多。」她话一说出口,暧昧的空气瞬间安静,田礼歆睁开眼,谢君朝坐在旁边满脸幽怨地看着她。 田礼歆不禁一阵可惜,毕竟灰灰不能跟着自己来皇城,希望她大哥会好好帮忙照顾灰灰,不过她怎么想都觉得灰灰会被她大哥当做军营的吉祥物。 「你能别把我拿来跟狼比较吗?」谢君朝委屈巴巴,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还作势吸了两下鼻子。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田礼歆昂起下巴瞇起眼睛,一脸讨好地看向谢君朝「还是我来吧。」 只见他点了点头,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撒娇一样凑近她说道「亲我。」 人家都说烈女怕缠郎,田礼歆向来最承受不住这种撒娇的,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就一下?」田礼歆看着谢君朝,决定收回她刚刚的道歉,这人现在无赖的表情,就跟灰灰没吃饱饭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深呼吸,微笑看着谢君朝说道「还要吗?」 谢君朝点头如捣蒜。 从小到大,田礼歆总是为自己的实践派精神感到自豪,不是忙着做出菜谱上说很难做的料理,就是挑战组装一台黄帝和蚩尤大战时做的指南车,叁天两头荼毒身边的一众丫鬟婆子,更没少为了这些事被信安侯训,不过因为母亲始终站在她这边,实验精神倒是从未被压抑。自从敲定婚约已来,母亲在这方面可是传授了她不少的教材,还吩咐她细细详读,说是若照着书上这样,可以有效促进夫妻感情和睦。 眼看现在就是最好的实践时机,田礼歆一把揪住了谢君朝的领子,从他的耳畔,顺着下颌线就开始啃下去。 *作者的话* 因为小南瓜追剧的时候,实在不喜欢在关键剧情突然跳下一集,然后等上一个礼拜(什么鬼,小南瓜是没有理由拖一个礼拜都不更新的),所以等等十一点会再更一章喔。 -- 第十五章支点 zùóγóùsんù.cóм 谢君朝顿时耳根都红了。 田礼歆正一路往下,用嘴唇蹭着他的脖子。 「是这里吗?」田礼歆停下来看他一眼,又咬了一下他的喉结。 谢君朝现在很能体会什么叫做被吃干抹净的感觉。 为了有效保障自己的家庭地位,他手慢慢扶到她腰上抱住她,一边摸索着她腰带的绳结,一边慢慢往后躺。 「啊!」在谢君朝躺下的那刻,他忽然惨叫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田礼歆连忙从他身上起来,焦急地问道。 「压……压到了……」 「我没压到你哪里吧?」田礼歆忍不住视线往下,自己明明是跨坐的呀。 谢君朝泪眼汪汪「脊椎骨……压……压到花生了。」他从背后掏出一颗被压扁的花生。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外面刚刚那两个进来打扫的小丫鬟已经被人拖出去掌嘴二十了。 「那个,我知道我那方面的天赋是很低的。」谢君朝一把抱住了田礼歆,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此时的表情。 「没关系,不怪你。」⋎ǔ⋎ёщёň.⒞οⅯ(yuyewen.com) 两人就这么不说话抱了一阵,直到外面再度传来意有所指的咳嗽声。 终究是田礼歆轻声开了口「再试一次。」 「好。」 田礼歆看着床顶发呆,谢君朝把脸埋在她的锁骨。 「你怎么一直不动啊。」田礼歆轻轻捶着谢君朝的肩膀「耽误这么多时间,水要凉了。」 「这不是还没有找好支点嘛。」谢君朝靠在田礼歆耳边低声说道「确实很难找啊。」 「你能不能想办法快一点,明天还要早起去请安奉茶呢。」田礼歆转了个方向,改盯着床边的纱帐。 「现在吗?」 「我……都过去半天了,你……」田礼歆正打算开口,谢君朝又凑上来亲了她一下。 「可以了。」 常听人说这事刚开始会不适应,田礼歆觉得其实也没想象中那样可怕,虽然也可能是因为两人为了交差索性豁出去,到最后根本没有心思紧张害羞。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是完美的,她心想,或许男女婚配就是这样之下发明的产物,人总是觉得自己没有的东西好。正因为自己得不到,才在能够触碰的时候格外兴奋。 「对不起啊。」谢君朝一边把喜帕迭好放回床边,一边回头看田礼歆。 田礼歆两手撑着坐起来,正把自己的衣服裹回去「你没什么对不起的。」 「你先去冲洗吧。」谢君朝往房间屏风后面指了指。 「一起去。」田礼歆悄声俯到谢君朝耳边,轻轻咬了一下说道「不然外头听墙角的又要咳嗽了。」 屋内传来一阵淅沥哗啦的水声。 「啊,那里不可以!」这是大少爷的声音。 「啊啊啊!」这是少夫人的声音。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出去啊……」 外头听墙角的下人们不禁心想这两人玩得还真刺激。 殊不知他们两个只是在浴缸里赶走衣架旁边的老鼠。 隔天鸡啼没多久,刘嬷嬷就来叫人起床。 「姑娘该起了。」 田礼歆从床帐中探头出来问道「现在什么时候?」 「寅时叁刻。」刘嬷嬷答道。 「太早了,让她再睡一下。」一只手伸出来把田礼歆又拉了回去。 刘嬷嬷捂着嘴笑了,姑爷还真是会疼人。 「那奴婢卯时再来。」她连忙识相地退出去。 「我就说这招有效吧。」谢君朝一张小脸上全是得意的表情。 田礼歆敷衍地对他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还酸吗?」谢君朝轻轻施力,在田礼歆的腰上按了按。 「没事,我可不想要头一天就在婆母眼里留下不好的印象。」田礼歆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满脸红光,但十分邋遢。 「你是我娘子,这段日子做什么肯定都会被放大检视。」谢君朝伸出手顺了顺田礼歆披散着的头发。 眼见绿雨跟小红端水进来伺候她梳头,田礼歆连忙推了谢君朝一把「官人你也赶快换衣服。」 谢君朝嘟嘟囊囊地换衣服去了。 田礼歆从镜子里看见绿雨跟小红心照不宣的偷笑。 *小剧场* 谢君朝:哎呀,当时年纪小,实在不知所措。 田礼歆:我就知道,你又要这么说了。 谢君朝:不积跬步,无以成千里,只要勤加练习,相信一定熟能生巧。 田礼歆:你要跟谁熟能生巧啊? 你不会有什么柔弱不能自理的外室吧? -- 第十六章伤痕 sěγμщěň.Còм 「儿子君朝,给父亲母亲请安。」 「儿媳田礼歆,给父亲母亲请安。」 秦国公府大房的谢翔跟羽夫人坐在厅上,田礼歆给两人奉茶。 一面奉茶,她忍不住偷偷打量她这对公爹婆母。 谢翔任职翰林院,浑身上下透露着书卷气,虽并非谢君朝那样的清澈干净,却多了一股沉稳温柔,配上一对浓却不显粗糙的眉,时刻挺直的腰杆,尽显文人风骨,仔细看来,倒是可以看出谢君朝遗传自父亲那优越的面部骨相。 羽夫人一双圆而灵动的眼睛,很显然遗传给谢君朝了的挺立直鼻与巴掌小脸,身段轻盈纤细,看得出做姑娘时的甜美可人,但因为近年来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肤色略显苍白。 谢翔和羽夫人接过了田礼歆奉的茶,向她介绍坐在一旁谢家其他几房亲戚。 「这是你二婶婶、叁婶婶。」 田礼歆一一给坐在旁边的二房叁房夫人请了安。她看见四房的位置坐了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子,气质清丽,打扮也很是简单,却难掩绝色。她暗暗心想,这应该就是四房谢君朗的妻子,四房当家的长媳季若芷。⋎ǔ⋎ёщёň.⒞οⓜ(yuyewen.com) 「这是四房的朗哥儿娘子,叫嫂嫂。」羽夫人笑着说。 田礼歆看着那美貌女子问了好。 她听人说过,如今这皇城里最美的女子有两个,一个是娇俏可人的齐王侧妃李氏,另一个就是镇北侯府嫡女季若芷,当年多少王公贵族求娶,她祖父镇北侯都没舍得把她嫁出去,最后好不容易跟秦国公府四房的庶长子定下来,虽有些令人跌破眼镜,但因为秦国公跟镇北侯是至交,也不算太意外。 秦国公府四房的老太爷现任国子监祭酒,是秦国公谢前的亲弟弟,四老太爷终生未娶,秦国公便把嫡次子谢翊,也就是谢君朝的小叔叔,过继到了四房。谢翊长年外派各地,四房夫人过世以后,先是由庶长子谢君朗管家,后来季若芷进门后,家事便都是她在打理了。 「礼歆啊,以后你就是我们谢家的人了,这一大家子,得要靠你帮着你母亲操持才是。」谢翔向来话不是很多,说来说去也就这几句,便向羽氏传去一个眼色,示意她开口。 「礼歆,我当初做新妇时,得亏婆母慈爱,免了天天站规矩。这天天早起的,对身子不好,你日后也就免了,每日辰时再来请安便可。」 「是,多谢父亲母亲教诲,儿媳知道了。」田礼歆行了个礼,此时后腰像是被什么刺了,她抽痛一下,身体不自觉一僵。 她回头看一眼,谢君朝一只爪子搭在她腰上,还一脸关心地用唇语问她没事吧。这样的动作在谢翔跟羽氏眼中看来,真是忍不住的欣慰,儿媳腰不舒服,儿子连忙伸手扶住她,俨然一副亲密小两口模样。 其他几房的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情则多少有些不同了。 二房跟叁房的夫人对视了一眼,先后开口。 「先前就听说,朝哥儿娘子好相貌,如今见了面,长相确实很是神似的当年的定远侯独女。」二房夫人先开口了「不过信安侯夫人还住在皇城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英姿飒爽,而今看到朝哥儿娘子,倒显得可爱柔弱了。」 「可不是吗?我当年在闺中的时候,信安侯夫人可是皇城女眷里有名的人物,天天拉着官眷们打马球呢。」叁房夫人也附和着说「都说那狼族女子天性豪放,不过见了朝哥儿娘子之后,这知书达礼的样子,还是信安侯教得好。」 来了。田礼歆心想。 父亲说的果真不假,皇城的旧贵族,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这不,第一天就有人给自己下马威了。 田礼歆又笑成了瞇瞇眼。 「两位婶婶就别打趣了。」谢君朝在她旁边,对着二房叁房两位夫人摆了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在后头坐着的季若芷,微微蹙起了眉,用团扇遮住了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羽夫人又是简短交代几句,就松口让两人回房间休息。 从厅里走出来,田礼歆低声对谢君朝说「我真的长得那么像边城来的啊?」 谢君朝戳了戳她的额头,说道「你本来就是从边城来的,长得像边城来的不是很正常吗?」 田礼歆无言地又瞇起眼睛「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对了,我昨天晚上就想跟你说,你别留那么长的指甲好不好,刚刚你还往我腰上戳,很痛啊。」 「有吗?」谢君朝将手举到自己眼前细细看着「确实是该剪了。」 「狼爪子。」田礼歆小声说道。 「什么?」 「没什么,我要回去补眠了。」 午觉一睡睡到天黑,谢君朝让人把饭端进来的同时,顺便跟田礼歆介绍了一下自己院子里得力的人。 「我的随从碧霄,在边城就见过的。」谢君朝指向一个个子不高,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浓颜少年。 「院子管事,晴空。」他又指着一个瞇瞇眼的青年说道。 「紫烟、银河、沉香、凝香、露华。」谢君朝一一指过屋里五个丫鬟「都是先前就在这屋子的。」 通常应该都是六个人才是,不过当下田礼歆没有多想。 她对着她们打量了一番,心想谢君朝跟自己同龄,那紫烟跟银河,年龄比起自己应该稍长几岁,又是梳着妇人发式,昨天晚上伺候的时候不在,应该是嫁了人的。沉香跟凝香,看她们肿着脸,应该就是昨天晚上进来收拾的两个小丫鬟。至于露华,不过十岁左右,看起来还很稚嫩。 田礼歆心想,这谢君朝说自己没有妾室通房,还真是不假。 她边想,边招手把自己带来的人叫过来。 「绿雨跟小红,这两位是我的贴身女使。」 「这位刘嬷嬷是我的奶娘。」 「璇玑、玲珑、玫瑰、瑾瑜。」这是出嫁前信安侯夫人给她的小丫头,虽然田礼歆常常都简称她们四块玉。 在简单重新分配工作后,谢君朝跟田礼歆便把人都打发了出去。 「我跟你打个赌,过阵子我们院子里就会有多余的人手了。」谢君朝一脸自信地说道。 「看你这表情,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田礼歆白了他一眼「不管,我得先把你指甲给剪掉。」 她拉过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翻过来正准备磨他的指甲,却从被她掀起的袖口,看到谢君朝右手腕上有一处明显而深的疤痕。 之前在边城,吃饭的时候她看见谢君朝用的是左手,后来见他很多时候下意识的想伸出右手去拿东西,因为当时他右手受伤,她也就没多想。 第一手处理伤口的是她,所以印象格外深刻,谢君朝先前在边城帮她挡了那箭,受伤的地方是前臂。 那这处伤疤是? 看上去像是利刃划过的痕迹,莫非这人曾经想要自伤? 可若是自己弄出来的伤口,伤痕最深处应当是靠近拇指那侧,可谢君朝手上伤痕的最深处,却是接近小指那侧的。 难道是被他人所伤? 国公府嫡子,未来爵位的继承人,究竟是谁可以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伤到他? 她有些担心地抬头看向谢君朝。 他只是淡淡地回答「没事,小时候贪玩受的伤,现在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有时候会不太好施力罢了。」 田礼歆见他不愿多提,也就没继续追问,只是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有机会再好好打听,之后就别再说支点找得慢这件事。 -- 第十七章棋局 成婚隔天,谢君朝就把枕头棉被拎着跑去睡书房,说是要努力用功,准备明年恩科,如今也是有半个月左右了。 自从那天发现他手上的疤痕后,田礼歆隐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他像是有意地在避开她,但毕竟初来乍到,成天陪着婆母到各个亲戚屋子里喝茶聊天,跟小姑交接管家的工作,光这些琐碎杂事就已经让她忙得不可开交,谢君朝这样的行径虽然有些奇怪,不过确实是给她省事不少。 谢君朝在前年秋闱时中举,不过去年春闱会试的时候大病了一场,没去应考,羽氏跟田礼歆说起这事的时候,还特别吩咐她一定要好好监督他休息。 「君朝那孩子,从以前就是这样,一根筋直得很,卯时坐堂,叁日便课一文,整天关在书房里不出来,会生病的。」羽氏是这么说的。 「这该怎么叫人休息啊。」田礼歆在门口看着谢君朝认真看书的侧脸,不由得自言自语。 「官人,读书久了多有劳累,要不我们玩这个,休息一下吧?」 她拿着某日闲来无事在箱子里找到的一个象棋盘,跑到书房正拿着本书细细研读的谢君朝面前。 谢君朝看得入迷,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田礼歆好奇地凑过去一看,等到瞧清书上的内容,她一脸嫌弃地摇头「食色性也。」 「我还不是想跟娘子好好过日子嘛,你要是这么说,可就狭隘了。」 「把书拿来,得亏是明年加开恩科,不然又要再等叁年,还在这看闲书呢。」田礼歆一把拿过了书。 「娘子,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是因为前些天让娘子不舒服,心有愧疚,现在才多多恶补嘛,娘子莫急,等我参透了其中奥义,再向娘子讨教。」 如果说田礼歆是个力求实践派,谢君朝就是非常享受纸上谈兵的快乐。在田礼歆让人把带来的箱子拆开,重新布置屋内摆设时就可以看见。当时谢君朝还被扰得从书房钻了出来,一边用纸笔跟田礼歆确认东西的摆放位置。 据本人的说法,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脑海有地图的感觉比实地游览好玩太多了。 「就陪我玩一局嘛。」田礼歆抓起了谢君朝的手晃呀晃的。 「好啊,起手无回大丈夫。」谢君朝一手拿过棋盘,看向田礼歆「娘子敢不敢跟我比试一场?」 「哼,这可是你说的。」田礼歆高高昂起了下巴「说好啦,如果我赢了,那书我要没收。」 「那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 「娘子,你这手棋这样下,可真是紧追不放啊。」谢君朝看着棋盘上的局面啧啧称奇「居然用炮把我的相给吃掉了。」 「不努力追上,还让你逃走了不成?」田礼歆有些小得意「我如今已经攻破你那方帅的外防御,拿下你的城池,只怕是分分钟的事。」 谢君朝嘿的笑了一声。 「人家说棋品如人品,我这下倒是明白了。飞象过河,将军抽车。娘子果真胆大心细。」他伸手揉了揉田礼歆的头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这局是我赢了。」说着,便用一只过河的兵,吃掉了田礼歆的将。 「哎呀呀。」田礼歆嘟嘴说道「再来一局!」 「不行,现在都叁更了,已经很晚了,乖,明天再玩。」谢君朝像哄小女孩一样,把田礼歆推出了书房。 「官人,我爹爹说『会下的当车,不会下的当兵。』,我以前一直觉得,这就像在说我们这些武人出身的没脑子,总是被文人瞧不起,可我现在明白了,所有人都有自己适合的位置,要是书读累了,记得好好休息。」田礼歆说完,转身走了。 留下谢君朝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 第十八章面具 这日田礼歆照例去羽夫人屋子请安。 「嫂嫂。」刚到羽夫人房门口,田礼歆就看见谢君朝的大妹妹谢菱嫣站在那看她。 她不像谢君朝遗传了父亲优越的骨相及母亲挺直的鼻梁,一张脸圆圆的,搭配略显钝感的五官,纵然清秀端庄,乍看之下确实不如小妹菱姗出彩。显得模样有些怯生生的,却格外令人怜惜。 「怎么了?」田礼歆走到她旁边,向里面探头。 羽夫人屋子里头,谢菱姗面前放着一迭厚厚的账本,她一手翻着,另一手打着算盘,田礼歆仔细打量她那张据说很像已逝国公夫人的小小鹅蛋脸,以及跟羽夫人神似的大眼睛,眼神里正闪着在十叁岁少女身上有些违和的早慧。 羽夫人的另一边,坐着像是来串门的四房媳妇季若芷,她正朝着羽夫人浅浅微笑,像是在说什么有趣的事,逗得羽夫人也不禁拿起手绢遮住了嘴,剩下一对笑得弯弯的眉眼。 田礼歆转头看向谢菱嫣「怎么不进去?」 「总觉得我说不太上话。」谢菱嫣神色淡淡地,田礼歆听了,却不自觉心里揪了一下「妹妹跟朗嫂嫂都是聪明人,一个深得祖父喜爱,另一个跟母亲谈得投机,我要是自己一个人进去了,肯定是在一旁乖乖听着。」 嫁进来半个月,田礼歆算是慢慢将谢家上下的情况探了个样。 谢家几代高门贵族,男人们在外头自有一方天地,女人们守着四四方方的院子,宅院之事、家长里短向来并非罕见,羽夫人现下虽然身体不好,不太能理事,但一出手也是精明利落,看谢菱姗管事的模样,便不难想象当年的羽夫人是如何持家的。 奈何同样的父母,生出了谢菱嫣,性子柔柔弱弱,拿不定主意,其实谢菱嫣也并非蠢笨,就是人太过善良心软,没什么心计,在家中玩耍时便常常吃了姊妹们的亏,幸得兄长谢君朝护着,也不至于受到太多无端攻击。 「没事的,咱们一起进去给母亲请安。」田礼歆挽住谢菱嫣的手臂,拉着她一起进去了。 「来了啊。」羽夫人笑着让底下丫鬟婆子给进屋的两人置了座。 「母亲今天看起来气色很不错。」谢菱嫣朝着母亲笑得有些讨好。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羽夫人笑着摸摸谢菱嫣的肩膀「既然菱姗也在这里,你陪着她一起对对账本吧,都是快要做主母的人了,不多学着是不行的。」 「母亲,您是知道的,我一看那账本就头疼。」谢菱嫣撒娇地拉着羽夫人的手「能不能不看啊。」 「母亲,我已经在这对了半个时辰了,您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下?」谢菱姗也抬头看向羽夫人。 「不行,你们两个姑娘家,去账房把家里这个月的帐都对了吧。」羽夫人说着,把两个女儿都赶出了屋子,转身过来,看向田礼歆问道「席面的位置图安排得如何?」 「回母亲的话,都安排得差不多了。」田礼歆一边帮羽夫人倒茶。 「对了,弟妹,我刚才才跟大伯母说到,这几日家里收了拜帖,说是平将侯府小公子办满月酒,弟妹可要一同前去?」在一旁的季若芷笑着问田礼歆。 「这……母亲也一同前去吗?」田礼歆试探地看向羽夫人。 「我就不去了,你跟朗哥儿娘子去吧。」羽夫人摆了摆手「有年纪了,吃不了酒席。」 「不过这平江侯府,大概半年前才娶了媳妇,这么快就有个小公子了?」季若芷看向田礼歆浅笑「还真是令人羡慕,弟妹你说呢?」 「是呀是呀。」田礼歆笑得敷衍。 「想我进门也有两叁年了,方才得了一个女儿,这平江侯府的侯爵娘子,动作倒是迅速。」季若芷抿了口茶「怕是进门前就有的。」 「这婚事当时就闹得不小,平江侯夫人一直不愿意点头,才闹成这样,这下可尴尬了。」羽夫人淡淡地说道「你自己膝下也有个姑娘,可千万记得,姑娘家大了要看好,你看我那两个丫头,不把她们在这院子里看得紧紧的,要是真的出去惹了这样的事,咱们家怎么见人啊。」 季若芷跟谢君朗有一个女儿,叫谢晏颖。 田礼歆大概知道她们两个刚刚在里头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突然开始庆幸自己是过了小半年才嫁进谢家,又一点都没有显怀的迹象,不然怕是也会落得这般口实。 「可不是,我都跟官人说好了,以后在家里弄个女子书塾,别让颖姐儿跟外男一起听课,家塾虽好,可也要避嫌啊。」季若芷叁言两语,开始帮一脸困惑的田礼歆补起平江侯府前头的剧情。 据季若芷说,平江侯府的侯爵娘子,本来只是个小官家的女儿,寄养在皇城的亲戚家,就是在那亲戚家的书塾,遇见了平江侯家的小侯爷,两人一来二去,连孩子都有了,才攀了高枝嫁进侯爵府的。 「说来这事,可不只姐儿该看紧,哥儿也是,我从小就特别留心,君朝去的私塾、书院,全都是只有男孩子的。」羽夫人得意地说道。 田礼歆偷偷在心里吐槽,婆婆,怪不得您儿子现在被养成了个不近女色的样子。 季若芷点点头,又转过来对田礼歆说道「等弟妹也生了哥儿姐儿就知道,这带孩子着实是不容易啊。」 田礼歆点头得尴尬而乖巧。 「话说弟妹,我怎么听说,这阵子君朝都歇在书房呢,说起来,他从以前就是那样认真用功了,倒不需要怎么担心。」季若芷一脸关心地看着田礼歆「不过弟妹千万留个心眼,那书房内外,定不能有女使,我上次才撵出去两个心术不正的,说是帮忙磨墨,都磨到我家官人腿上去了。」 季若芷清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像是很看不起这样的做派。 田礼歆继续乖巧点头。 「礼歆是个有方法的,我倒不担心。」羽夫人看着田礼歆分配好的宾客位置图,又说道「我现下比较担心的是菱嫣,她性子极软,就怕之后嫁人,受了委屈。」 「大伯母别担心了,菱嫣有谢家这样的娘家,不会受人欺负的。」季若芷忙安慰羽夫人。 「礼歆啊,这我让郎中开了方子,吃了肯定有效。」田礼歆请完安,正要从羽夫人房间出来的时候,羽夫人悄咪咪地塞给她一迭纸,神秘地说道「我也是吃了这个,才怀了君朝的。」 「这……」她不好拒绝婆婆的意思,只得乖乖接过。 「记得啊,这半边的给君朝吃,另半边的你吃。这方子我给好多人都推荐过呢,你看朗哥儿娘子,也是吃了这套的,再说了,从小看到大,君朝那方面不成问题的。」 田礼歆笑而不语。 这位夫人,您儿子确实是有点问题。 「我都听说了,这半个月以来啊,君朝那小子说要努力用功,连晚上都搬去书房睡,这怎么行呢,我已经跟他说过了,叁五天必须回你屋里一次。」 田礼歆再度尴尬地笑着,她觉得自己好像戴上了微笑的面具。 *作者的话* 谢君朝不是妈宝男。 -- 第十九章压力 田礼歆跟季若芷从羽夫人的屋子出来,便被谢菱嫣跟谢菱姗拉着,去帮她们一同对账簿,又一起用了午饭跟点心,边聊天边做事,几人对完账簿出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嫂嫂我跟你说呀,前几日,叁房又来说要拓宽院子了。」谢菱嫣拉着田礼歆,边往前走边说道。 「这国公府毕竟是皇上赐的,不是能随意说拓宽就拓宽的吧。」在一旁的季若芷睁大了眼「叁伯母这样,不是让大伯母难做人吗?」 「是呀,母亲当下就没给,叁婶婶很不高兴地回去了。」另一边的谢菱姗眨着一双大眼睛看向田礼歆「现下大房这里的库房钥匙跟对牌交了一份到嫂嫂手里,我是怕他们来为难嫂嫂。」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啊。」田礼歆微笑。 她也很清楚,自己初来乍到,固然跟谁都要扮笑脸装和气,可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就会被别人当软柿子。 「对了,嫂嫂。我哥那个人,跟这皇城里其他家的贵公子比起来,属实有点不解风情,辛苦你了。」谢菱嫣天外飞来一笔,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田礼歆再度感觉到那叁人传来一阵理解而同情的眼神。 分头回房时,季若芷小小声凑到田礼歆耳边说道「若是需要什么好玩的再告诉我,之前谢君朗带回来过,我们都觉得用起来不错,我让他也给谢君朝带一个。」 田礼歆尴尬地往谢菱嫣跟谢菱姗的方向瞄了一眼,幸好姊妹俩正讨论做新绣鞋的款式,没注意听她们讲话。 田礼歆在外积了一身的压力,在门口灰溜溜地抖了一抖,本想赶紧回到屋里,好好睡个觉到天黑,这时却看见一小团人在她院子门口聚集着。 「怎么回事?」 田礼歆才刚靠近,几个人便涌了上来。 「奴婢彩云,给大少夫人请安。」 「奴婢琉璃,给大少夫人请安。」 「大少夫人新婚燕尔,又忙着操持家务,看起来是有些劳累,我们叁房的夫人特意拣了房里两个得力的,让我送来,给大少夫人分分忧。」那带人来的妈妈满脸堆笑地说着,田礼歆认出她是叁房夫人张氏身边的女使,不禁微微蹙起眉头。 「我屋子里伺候的女使有十一个,人手足够,不必再添。」田礼歆丢下这句话,本想转身进屋,冷不防,两个丫鬟跪下来给她磕头了。 「少夫人,奴婢什么都愿意做的!今后一定用心伺候您跟大少爷!」 「少夫人,奴婢求您了!奴婢真的做什么都行!」 田礼歆看那彩云发髻微微散着,一副勾栏式样,再看琉璃那微开的领口,很不像正经下人服饰,心里不禁有了个数。 这事本来可以丢到书房让谢君朝处理,奈何谢君朝晚上被几个朋友约出去喝酒,正好不在家,田礼歆忍不住暗自吐槽这些人还真是会挑时间,赶巧碰上这个时候来了。 「少夫人,您那屋里依体制,本该是十二个女使,不如,就从这两人之中挑一个进屋里伺候吧。」赵妈妈在一旁说道。 「赵妈妈方才,是在命令我?」田礼歆微微笑着,让人搬来椅子坐下「胆子还真是不小。」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听闻最近叁婶婶正整顿自己院子,合着是把你们叁房哥儿房里最狐媚的两个送过来了。」田礼歆看向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两个丫鬟「可给少爷纳通房,也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还得听大少爷的,大少爷挑人有他的喜好,这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若是我一手包办了,惹他生气,叁婶婶本是一番好意,这下闹得我们夫妻不和,岂不本末倒置?不如这样,叫人牙子来发卖了她俩吧。」 「少夫人,人毕竟是叁房送过来的,您今天要是退回去了,奴婢总是不好向叁房夫人交代。 再说了,这大房院子里,也是有过丫鬟领姨娘份例的。」 赵妈妈还想说些什么,被田礼歆一个眼神遏止住了。 「赵妈妈,您这是在教我做事吗?谢家男子未满叁十不纳妾,这可是国公爷立下的家训。」田礼歆说话的时候脸上虽僵着笑,仍旧蹙紧了眉头「通房虽不在此限,可如今我跟大少爷刚成婚没几日,我也知道叁婶婶是关心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不过这样往我院子里送通房,不是太好看吧,赵妈妈,您说呢?」 「这.....若是让人牙子带走,不是被卖到窑子里,就是做苦工的命……一传出去,少夫人怕是要留下个善妒的名声。」赵妈妈有些结巴地说道。 「赵妈妈,我知道您是叁婶身边得力的,可这样的人,我断是不能轻易留在自己屋子里的。」田礼歆朗声对那两个丫鬟说道「今日看在妈妈为你们求情的份上,我留你们一条生路,今后到外面院子做洒扫的活吧。」 打发走了叁房的人,田礼歆将院子的管事晴空,以及两个一等女使紫烟跟银河叫到了自己房里。 「刚才赵妈妈说,这院子里有人领过姨娘份例,我怎么没听说?」 晴空、紫烟跟银河叁人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低下头去。 「这……」最终是晴空开了口「您还是等大少爷回来了,再跟大少爷问个清楚吧。」 「大少爷,少夫人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您保重。」谢君朝一脚刚迈进自己院子,晴空便悄悄凑在他身旁说道。 谢君朝点头,一路小心翼翼进了房间,蹑手蹑脚地关上房门。 忽然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谢君朝顿时寒毛直竖,他战战兢兢地回头,只见田礼歆歪着头,对他瞇起了眼睛。 以他对自家娘子的理解,现在他回答的每一个字,都必须细细想过。 就如同从祖父那里学到的审问话术一般,「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开口说的每一个字都会变成呈堂证供。」 谢君朝倒吸一口气,挤出谄媚的笑脸问道「哎呀,我今天在外头四处奔波,多亏了娘子在家细心操持,看这院子里样样事物,都被娘子打理的井井有条,为夫甚感欣慰。」首先先确定自己偷藏私房钱的小金库有没有被搜出来要紧。 「哦,对,我发现了你床底下的小金库,还有什么?」田礼歆抬头,一双大眼盯着谢君朝。 完了。谢君朝心想,自己最近也没买什么儿童不宜的话本回来,再说了,上次跟他一起看的不正是她嘛,也没必要为了这事生气才是。 过多的犹豫总是会引人怀疑,谢君朝叁步并作两步上前,坐到田礼歆身边,边帮她搧风边说道「娘子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不如说出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呦,还真的是需要跟你商量。」田礼歆攥起桌上一迭看似药方的纸来,递给谢君朝说道「自己看看。」 「不是,这,我又不是学医的,你给我,我也看不明白啊。」谢君朝一头雾水,连忙把那迭纸又放回了桌上。 「这是母亲让人拿来的,说这一半的方子你吃,另一半我吃,还叮嘱咱们一定要天天喝。」田礼歆把桌上半边的纸往谢君朝面前一推「催生来了。」 「咦?」谢君朝松了口气,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哎呀,娘子放心,咱们刚成婚不久,也不用那么早承担生育的重担嘛。」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肯定是紫烟跟银河听了墙角,发现他们晚上正事不做,都在下象棋,这才跟母亲打小报告的。 「是吗?」田礼歆再次瞇起眼看向谢君朝。 谢君朝被她这副歪头瞇眼细细看的样子唬住,小声说道「要不,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努努力?」 话虽是这么说,不过他知道现在时机好像不太对。 他这两天一直闻到田礼歆身上一股若有似无的铁锈味。 「我今天不只见识了什么叫塞通房,还听说了一个特别的消息。」田礼歆插腰站起身来,低头看向谢君朝说道「叁婶婶今天让她身边得力的赵妈妈送来两个人,要帮着我伺候你,还跟我说你这院子里,先前有人领过姨娘份例,但你之前好像不是跟我这么说的,可就要问一问你了。」 谢君朝在心里暗叫不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原先也不是什么需要瞒着她的事,只不过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间开口,偏偏就先让叁婶那个爱嚼舌根的给说出来。 「你之前在边城的时候,还跟我说你没有妾室通房呢。」田礼歆看着脸色渐渐露出破绽的谢君朝「不解释一下?」 「这……这件事,实在说来话长,我都在外头一天了,有些乏,咱们先不说这个好吗?」 「算了,不说就不说吧。」田礼歆提高了音量「我体谅你分房睡,是为了准备科考,成天见不着人影,我也没说什么,现下你既把打理院子的事交给我,又不许我过问这份例的事,谢君朝,你娶我就是娶回来摆着的是吧?」 谢君朝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不是皇城贵眷该有的样子,没有那么大的气量。」田礼歆看向谢君朝,她觉得眼眶一阵酸楚「可我真的很努力想做好你的娘子,但你为什么不肯跟我把话说清楚呢。」 「姑娘,夫人那派人来请。」小红进来通报。 想是有人听见他们的争吵声,去给羽氏通风报信了。 「我也去吧。」谢君朝拉住了她。 「不是累了吗?你好好休息吧。」只见田礼歆轻轻握住他的手,推到了一旁,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小剧场* lt;假如谢君朝跟田礼歆是现代的男女朋友gt; 田礼歆:亲爱的,我生理期来了,肚子好不舒服啊。 谢君朝:多喝热水多休息,我去旁边不吵你。 田礼歆:...... -- 第二十章矛盾 羽夫人一看见田礼歆,立刻堆起了笑脸,一味好言相劝。 「小夫妻吵吵闹闹,难免的事,不然这样吧,明日正好碰上昌和伯爵府办宴会,昌和伯夫人的席面向来是不错的,皇城官眷们都收了拜帖,我最近一直觉得身子有些乏,菱嫣也要在家里绣嫁衣,这事我本想婉拒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菱姗这丫头倒是很想去,但我总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赴宴,不如你代我陪她过去,也正好多结交一些官眷。」羽夫人拿出一张请帖递给田礼歆「我嫁人前,随祖父母住在东都,刚来皇城的时候一个能说话的姊妹都没有,人脉也是靠着这样一步步积累起来的。」 「多谢母亲。」 「你们小两口冷战,也别闹得太久。」羽夫人又说道「看他差不多知道自己惹你生气在哪,也就得了,君朝这孩子,从小就比较早熟,很多事情就算在心里有了打算,也只是闷头去做,不太会表达,你再多给他一些时间吧。」 从羽夫人房间出来,田礼歆看见谢君朝在走廊上等她。 「不是让你先睡了?」她语气还是冷冷的,从他身边走过。 「我知道,没有好好跟你说清楚这件事,是我的不对,但很多时候连我自己都弄不太明白,不知道该从哪里跟你说起,等我想好了,一定会告诉你的。」谢君朝又一次拉住她的手「所以……你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 田礼歆转头,抬头看向脸上写满渺小脆弱且无助的谢君朝,叹了口气。 「你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 田礼歆瞬间变脸「我不理你了,你回去书房睡吧。」 管事晴空跟随从碧霄看着他家大少爷又被连人带被丢出房间,相视摇了摇头。 「我看这次少夫人这样,怕是没那么容易消气。」晴空啧啧了两声「我们两个从小看他看到大,要不是生在这秦国公府,你说少爷这性子谁受得了啊?」 「可不是嘛,但要我说啊,就少爷那性子,对少夫人已经是真的很好了。」自己家的少爷自己最清楚,碧霄也跟着叹了口气「长得一张好看的脸,偏偏生了一张不好好说话的嘴,这皇城示好的高门贵女哪里少过,就没有不被他怼过的。搞得后来每次出去,别人家的随从都有漂亮丫鬟来搭话送糕点,没少拿些好处,我就只有在一旁流口水的份。」 「就是,我看其他院子做管事的,也常有好看的女使来串门,我们院子那可是一个都没有啊。」晴空一把搭上碧霄的肩「怪不得咱们两个只能自产自销了。」 「好了,我要跟少爷过去睡书房,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尽快让少夫人消气,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碧霄四下张望,一边移开了晴空摆在自己肩上的手「我走啦。」 「我会想念你的。」 「少在那里装呢。」 「绿雨,帮我把我那首饰箱子拿出来,挑两样朴素但是成色好的,我明天戴出门,小红,帮我找件料子好的衣服,记住,别找那种一眼就能看出价钱的。」田礼歆把谢君朝赶出去之后,吩咐绿雨跟小红道。 「姑娘这是要做什么?」绿雨跟小红一脸的困惑。 「既然是去宴会,那必须得细细打扮一番,以免让秦国公府丢了脸面,而且,你们也知道的,我这身分在皇城那些旧贵族看来不入流,那更要让她们看看,御前红人跟狼族公主的女儿有多优秀啊。」 「姑娘提信安侯府,实在情理之中,但姑娘说不想丢秦国公府的脸面。」小红还是有些不解。「难道姑娘不生姑爷的气了?可这事着实是姑爷的不对。」 「生气归生气,毕竟嫁过来了,我总得好好表现,在这个家才站得住脚呀。」田礼歆一边接过绿雨递过来的首饰盒子一边说道「再说了,明明是他先惹我生气的,我凭什么要自己关在屋里生闷气,让他继续逍遥自在啊?」 「姑娘,现下还只是别扭,要是姑爷真的生气了,那可怎么办?」绿雨此时担心地皱眉。 「怕什么?你忘记我那嫁妆箱子里,还有六个庄子跟皇城两条店铺的地契呢,吵就吵,反正我手上有钱,还有什么由不得自己的?他不来烦我正好呢。」 田礼歆这观念,明显出自于信安侯夫人的调教。 信安侯府名下产业,多是皇上赏的,虽然不多,却各个都是极好的田产,而信安侯夫人名下,不仅有着当年定远侯府给她置办的嫁妆,更有不少婚后靠着那些嫁妆投资的产业,这些财富让她在当年能有搬出侯府,与婆母分府别住的底气,也让她能给得起孩子们丰厚的聘礼嫁妆。 出阁前,信安侯夫人就跟田礼歆叮嘱过,若是她真的跟婆家合不来,也不能一下子就在明面上闹翻,装亲切陪笑脸不想做就别做,唯一要注意的是攥紧手上这些产业。一来是在管家的时候,能够多少贴补,不至于绑手绑脚,二来也是能有个自己好好生活的底气,不会处处拿人手短,任人摆布。 田礼歆挑好了一对纯白玉镯子,又试了套蓝色衣裳,对镜看着自己,说道「我果然是长得比较像母亲的。」 在边城,她长得像母亲,行事风格像母亲,在旁人眼中是一种荣耀的表征,而在这里,她却得刻意地去做那些以往不习惯的举动。虽不至于很快速的习惯,但也并没有因此适应不良。 从这一点看来,她觉得自己骨子里其实是像父亲的,只不过境遇是反过来的。她父亲从小困在侯府的高墙里,最终踏上了边城那片一望无际的草原,而她穿过一片片荒烟漫草,踏入深深的庭院,终究会习惯住在皇城,活在这四四方方的天空底下。 这世上,男子总被认为要以天下为家,而女子要以家为天下。男人们在外头自有一方天地,女人们就只能关起门来,守着家里那一亩叁分地。 试好了出门要作的打扮,田礼歆又同绿雨跟小红吃了些糕点,便睡下了。 「还真的就这么出门了?不带我?」隔天一早,谢君朝听到晴空来通报的时候,满脸的错愕「昌和伯爵府又不是只请女眷。」 「少爷,这真的不是我要说您,您要是当下赶紧把事情跟少夫人交代清楚,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碧霄在一旁说道。 晴空低声对碧霄啧了一声,但碧霄没理他。 「少爷,我是真不懂,当时让晴空批给她姨娘份例的是您,现在不让少夫人知道的也是您,可这究竟有什么是少夫人不能知道的?」碧霄继续问道「少爷在这件事里一点错都没有,还分明是受害者,您为什么不跟少夫人说清楚呢?」 「好了,碧霄。」晴空在一旁拉住了他「少爷,您若是不愿亲自说,属下可以简单跟少夫人解释,就说当年有个丫鬟,预备纳了做通房,后来遇上了自己喜欢的人,求您还了身契,嫁出府了便可,您也不用这样劳心。」 谢君朝看着这两个从小跟着他的人,不发一语。 「可她是我杀的。」谢君朝瞬间眼神变得落寞「你们要我怎么解释?」 晴空跟碧霄相视一眼,低下头去。 -- 第二十一章赴宴 zùóγóùsんù.cóм 「嫂嫂不用担心,皇城官眷的圈子就那么大,我跟着母亲来过好多次了,李家表姊便是嫁进这昌和伯爵府,想来姑母和其他表姊们也都会来的,等等若有人来打招呼,我们再应对就是。」到了昌和伯爵府,谢菱姗低声在田礼歆耳边说道「真是的,母亲跟姊姊今天早上看起来神清气爽,分明是不想来听其他官眷嚼舌根,觉得那太没有营养,才让咱们自己来罢了,真不够意思。」 谢家头一号八卦女子季若芷,因为她丈夫谢君朗刚好休假,今天夫妻俩带女儿一起出去郊游了,没跟她们一起来。 田礼歆轻轻朝迎面走来向她行礼的妇人回礼,一面低声地响应谢菱姗「我已经感觉到了。」 秦国公府声名在外,官眷们对谢家大房的媳妇田礼歆,未来的秦国公夫人,那可就不是一般的好奇了,信安侯府的姑娘向来不出席这样的社交活动,近几年比较深的了解,也是从镇北侯府叁房,那个话少的田大娘子开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可以让秦国公亲自出面,跟信安侯府提亲? 有些官眷是抱着好奇的心态来的,而有的则就往现实的层面考虑。 即便秦国公府大房的独子谢君朝已经成婚,不过二房叁房四房都还有尚未婚配的公子,若是透过大房牵线,自家女儿能由普通官宦人家,一步成为勋爵人家的娘子,也是攀了高枝。再说了,大房的夫人羽氏能持家,这本就是皇城中声名远播的事,她那小女儿谢菱姗,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未及笄就承担起了管家的责任,在官眷之间自然也是抢手的媳妇人选。⋎ǔ⋎ёщёň.⒞οⅯ(yuyewen.com) 田礼歆跟谢菱姗从一下马车开始,就打起了源源不断的招呼。 「康乐伯爵府,向来官都做得不是特别大,不过靠着几代当家的娘子持家有道,是勋爵人家中数一数二的富户。」谢菱姗暗暗指着刚刚跟她们打过招呼的女子说道「他们家当家的,大部分都是娶自己门下养出来的姑娘。」 「什么意思?」田礼歆小声问道。 谢菱姗一面跟她解释,一面继续应对来打招呼的人。 康乐伯爵府元家,通常会在门下的家臣里头选和公子年龄、八字相匹配的姑娘,一选就是五六个,跟在当家的娘子身边学习,其中能力最强的那个姑娘做伯爵娘子,其他便纳做妾室。一来保障当家的人能力最强,二来因为娶的是家臣的女儿,便不会有受岳家牵连的问题,不过这只限于当家的一脉,其他旁系的公子,倒是有不少都跟皇城里的勋爵人家结亲。 好不容易入座喝杯茶,田礼歆又注意到远处一群官眷像是看见了什么一样,一窝蜂地涌了上去。 「菱姗,我看有不少人挤在那,是什么情况?」田礼歆放下手中的茶杯,观望着远方的骚动。 「啊,那两位是镇北侯爵府跟诚意伯爵府的。」谢菱姗一脸漫不经心地说道「这皇城里流传的四大金龟婿嘛,分别是郑国公府的伍诠、诚意伯爵府的羽南弦、镇北侯爵府大房的季望舒跟我们家哥哥。据说是文韬武略,各有千秋,又都是勋爵人家,很是抢手。不过郑国公府的已经是我未来的大姊夫,我家哥哥也已经有嫂嫂你了,剩下那两个自然是抢手的很。」 田礼歆看着向自己这边走过来的伍诠,又看向那边身陷重围的羽南弦跟季望舒,心想这果然跟卖相好脱不了关系。 「我特意告假来了,怎么没有看到菱嫣妹妹?」伍诠笑着低头,朝田礼歆跟谢菱姗问道。 「菱嫣妹妹近日忙着绣婚服,自然是没得空来赴宴了。」田礼歆一面回答,顺便细细打量了伍诠一番。 郑国公府小公爷伍诠,做的是皇城顺天府从六品推官,一对平直高耸的剑眉透露着英气,那双大眼则添了一股深情,钝圆的鼻头,略薄的嘴唇,立体的五官,让他有着一份不同于其他皇城贵公子的野性。 「您惦记我姊姊,我姊姊也亲手做了糕点,我出门前还特意让我跟您说,会直接送去府上呢。」谢菱姗打趣地对他说道。 伍诠听着听着,貌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一个劲的傻笑。 这伍诠十八岁中进士,当年造成一番榜下捉婿的轰动,还差点成了公主驸马,原先是前些年便该说亲事,奈何他做了顺天府推官之后,成天跑来跑去地查案子,拖到如今二十二岁才定了下来。 伍诠一边傻笑,一边往其他男宾那头走去了。 田礼歆忍不住跟谢菱姗相视一笑,这人可真是什么事情都直接写脸上。 *作者的话* 今天是白色情人节,虽然谢君朝跟田礼歆目前正在吵架,还是祝他们情人节快乐。 大家可以祝南瓜圆周率节快乐,或者给南瓜投珍珠。 -- 第二十二章望族 「菱姗,这四大金龟婿,究竟是怎么来的啊。」田礼歆一副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淡淡对谢菱姗问道。 「嫂嫂,这能说的可就多了,刚刚那郑国公府的小公爷,祖父当年征战沙场屡立奇功,家族把握着国内的盐糖专卖,他又是个年轻有为的,若不是他当初不愿意进中枢熬资历,只怕现在在翰林院也能说上一两句话了。」 田礼歆把视线从虽然笑得很赏心悦目,但看久了实在会怀疑这人是否真是当年榜眼的伍诠身上移开。 照着谢菱姗的说法,伍诠是个对权势没太大兴趣的人,要不是他真的对朝中权力没什么执着,凭郑国公府的体面,那可是连公主都抢着要嫁的。 「那镇北侯府跟诚意伯府的又是怎么回事?」田礼歆一边打听,一边战术式端起了茶杯。 谢菱姗继续解释,镇北侯府季家、诚意伯府羽家跟他们家一样都是叁朝重臣,季老侯爷北防兵权在握,羽伯爷守着宣威沿海,都是这皇城鼎鼎有名的旧贵族,只不过这两家里面都养了不少没出息的旁系,若想让女儿省心,断是不会嫁进去做当家夫人的,怪不得那两家旁系婚都订得差不多了,倒是继承人的婚事都还没定下来。 虽然这似乎也跟那两人的性子有关。 一个长年带兵,性子清冷,总有股肃杀之气,不易接近。 一个皇城第一佳公子,青楼楚馆,勾栏瓦舍的常客。 田礼歆远远看了眼那几个人群中闪闪发亮的家伙,不禁想起被她丢在家里的某人。 就相貌而言,她觉得谢君朝绝对是被拎上去凑数的。 虽然自己就是挺青睐这一款的长相。 「弟妹,怎么没见着君朝?」在田礼歆跟谢菱姗自顾自地品茶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两人头顶响起。 刚刚那两个被围在人群中央的人,一路乘风破浪过来的架势。 田礼歆认出那个低沉的嗓音,是成亲当日来闹洞房的羽南弦,以前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今天倒是见着本尊了。 诚意伯爵府小伯爷羽南弦,年方十八,跟谢君朝一样还在科考路上摸爬滚打,一双浓眉大眼,下垂的尖眼尾、长睫毛,脸部有着立体流畅的侧面线条,站在人群里身高特别出挑,却不会给人一种特别浓重的距离感,在展现属于青年的俊俏风流同时,又保留了少年特有的那分温润无暇,就是纨绔气质略重了一些,衣着华丽,很有贵族公子哥儿的样态,难怪被人称做皇城第一佳公子。 「他今天说是要在家用功,便让我自己来了。」田礼歆客气地笑道。 「大表哥,我告诉你,其实是哥哥惹嫂嫂生气。」谢菱姗调皮地说。 谢君朝和谢菱姗的母亲羽夫人出身诚意伯爵府,是诚意伯的嫡亲妹妹,羽南弦跟谢家大房的孩子们,自然也是表亲的关系。 「我说弟妹,你别跟他一番见识,他那人啊,不太会说话。」羽南弦一脸的八卦「不过通常越不会说话,都是用行动来表示的。」 「那怕是要让表哥失望了。」田礼歆皮笑肉不笑。 「真是的,君朝没来,我还盼着他来证明我的清白呢,我刚才差点就要被望舒拖出去打一架啦。」羽南弦小声嘀咕。 「究竟是谁先惹事的?」旁边那个个子比他略低一些的少年,先前一直黑着脸,现在开口说话了,声音倒很是清亮。 「我哪里惹事了,分明是你没搞清楚状况。」羽南弦不甘示弱的顶回去。 镇北侯爵府的小侯爷季望舒,一双眼睛圆润而上挑,略显娇媚,精致挺直的鼻梁,上半脸很是俊美,若是用扇子将下半边脸一遮,全然不像个已经在北防军营里待了六年,年纪却只比谢君朝大几个月的少年武将,而他稳健端正的下巴,让一张小脸有着明晰的骨骼痕迹,显得有棱有角,在飘逸和强硬之间取得了很好的平衡。 「望舒表哥,你们俩吵架啦?」谢菱姗看着僵持不下的两人,开口问道。 田礼歆这才想起来,季若芷貌似是有这么个弟弟。 季若芷是羽夫人妹妹的女儿,那小羽氏嫁到了镇北侯府大房,生了一男一女,季若芷过来找羽夫人喝茶时,就常聊到关于弟弟的事,羽夫人也跟她说过自己有个外甥在北防军营里驻守,如今这么连起来,又是一串的表亲关系。 她轻轻俯到谢菱姗耳边说道「你刚刚说的皇城四大金龟婿,现下有叁家都有亲戚关系啊?」 「其实应该四家都有关系,我大舅母诚意伯夫人出身郑国公府,姓伍。」谢菱姗悄声回应她。 田礼歆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觉得这些人长相有些相似呢。 方才在跟其他官眷聊天的时候,她就凭着之前母亲跟她说的,大概认了一下皇城各大家族的长相特色。 她还记得当母亲说起诚意伯爵府羽家时,是这样说的「这诚意伯爵府,什么不行,就是一家子长相都长得特别好,每一辈都送女儿进宫当娘娘呢。他们家标准的长相比较偏向淡颜,就是微微下垂的桃花眼跟挺直的鼻梁,特别容易辨认。」 而提到郑国公府伍家,是这么说的「郑国公府人丁不多,但个个都是浓眉大眼长睫毛,却有一张显得无情的薄唇,尤其是国公爷,在我当小姑娘的时候,他也已经五十来岁了,可他那剑眉星目,立体的侧颜真是太令人惊艳。」 田礼歆现在明白,这皇城里最受欢迎的长相,就是羽家跟伍家没跑了,结合母亲说的和她自身观察看来,羽南弦的桃花眼跟略薄的唇,确实是很好地融合了两家优点,而伍诠也的确相当符合伍家人剑眉星目的长相,季望舒则是鼻梁挺直,眼神多情中带着英伟之气。 至于自家那位,比起以上叁位优越的皮相,相形地没那么出彩。 「嫂嫂,我好像可以读出你在想什么喔。」谢菱姗在旁边捂着嘴笑「你是不是在想哥哥到底为什么可以跟这些人并称。」 田礼歆白了谢菱姗一眼。 谢菱姗得逞地奸笑起来「你别嫌弃了,我来转述一下皇城贵女们对哥哥的评价:『谢君朝的皮相跟其他叁人比起来,确实不够抢眼,但因为谢君朝集肤白、身高、腿长、骨架清秀于一身,使得他整体有种独特的氛围感,即便第一眼并不会觉得他是人中龙凤,却得以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什么东西,这皇城贵女们都没事可做?」田礼歆皱起了眉头。 「嫂嫂啊,虽然我们家哥哥不怎么好相处,不过比起其他几个要嘛不着家、要嘛跟歌妓来往、要嘛不慕功名,选哥哥做官人算是最稳妥的啦。」谢菱姗一脸骄傲地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田礼歆忍不住说了声哎呀。 所以她算是捡到宝吗? 「弟妹,你刚刚是说了声哎呀吗?」羽南弦挑眉看着她说道「不过我觉得刚刚好像有人说我坏话。」 「弟妹,你被谢君朝同化了。」季望舒在一旁惋惜地摇头,又瞥向躲到田礼歆背后的谢菱姗「谢菱姗」 「啊!姑母来了!」谢菱姗猛地站起身,指向门口正走进来的李家大娘子谢氏,羽南弦跟季望舒瞬间转向门口。 田礼歆正奇怪为什么这两人对一个长辈的到来如此关注,看到谢氏后面跟着两个姑娘,瞬间会心一笑,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谢氏看见正向她招手的谢菱姗,笑容可掬地向她们走了过来,她大约叁十出头年纪,却还有着一张少女似的圆脸,只是更加地明艳大气。 「礼歆见过姑母。」田礼歆连忙让出了上边的位置给谢氏。 「栀安姊姊、栀宛姊姊!」谢菱姗上前去拉着后头两个姑娘的手「快过来这边坐下。」 「怎么没见到君朝?」谢氏打趣地笑道「反倒是他这两个小伙伴在这里啊。」 「在家读书呢。」田礼歆回应着,一边帮谢氏倒茶。 「我看是小两口吵架了吧?」谢氏接过茶杯浅啜一口「那孩子好好的一张脸,无奈长了张在女人面前讨不了巧的嘴,也不怎么体贴温柔。」说完,一边看向正逗得几个姑娘哈哈大笑的羽南弦,以及正在给入座的几人张罗吃食的季望舒。 田礼歆尴尬地呵呵笑。 「谢家大房的男人大部分都是那个样,我自小跟他们打交道,最是清楚。」谢氏又喝了一口茶,说道「攻城最重要在攻心,他们每个把自己的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那咱们就在外头给足他们面子,样样做得圆满周到,回到房里关起门来,还怕他不听你的话吗?」 田礼歆瞬间那是醍醐灌顶「多谢姑母赐教。」 「别客气,你姑父跟他们一个样,我看他们这些读书的,多半都有这种通病。」谢氏笑着说道「我去跟昌和伯夫人打个招呼,你一起来吧,这里有羽家公子跟季家公子,想必是没什么问题的。」 田礼歆陪着谢氏在昌和伯夫人那边聊天,昌和伯跟两个儿子都是在北防镇守的,昌和伯夫人和她两个儿媳妇听说田礼歆自幼在西疆边城长大,倒是很好奇那边的风土民情,忍不住抓着田礼歆一再询问,几人这般聊下来,很是投缘。没过多久,她就看见谢菱姗也过来加入这一边的话题了。 「我可不想做煞风景的人。」谢菱姗捂嘴偷笑,指向远处分别坐着,看起来相谈甚欢的两对。田礼歆看着那两对,又转向一旁正跟昌和伯夫人聊得开心的谢氏,心想,看来皇城剩下两大金龟婿,可都要落到吏部侍郎李大人家中了。 「菱姗妹妹,家里亲戚都是这样的良配,你还看得上哪家公子啊?」田礼歆悄声跟谢菱姗打趣道。 「我吗?我喜欢谦逊的,不爱出风头的那种。」谢菱姗给出一个有些矛盾的答案「不过我好像也不能太低就。」 众人聊得正高兴,忽然一阵碗盘落到地上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一声女子的尖叫。 *小剧场* 田礼歆:既然你这么受欢迎,怎么不找个皇城姑娘结婚算了? 谢君朝:哼,你官人我是她们得不到的男人。 -- 第二十三章善后 「你想好要怎么跟我解释姨娘份例的事了?」田礼歆挑眉看着向她走来的谢君朝。 「先不说那个,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娘子还是先跟我说明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谢君朝低头在田礼歆耳边说道。 两人看向那一片杯盘狼藉的宴会场景,有个被按在地上的年轻女子,表情凝重的昌和伯夫人,以及衣服被茶泼湿了的几个官眷。 谢君朝一边递了条帕子给田礼歆,压在她湿了的衣服上,一边环顾四周,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哥,你可算是来了。」谢菱姗低声对他说道「好像是有人来闹昌和伯夫人的场。」 「这事跟你嫂嫂有什么关系?茶总不会无缘无故往你嫂嫂身上泼吧。」谢君朝攥了两下田礼歆微凉的手心「要不要先回家?」 谢君朝是被镇北侯府小侯爷季望舒手下的副官叫来的。 那副官到了谢君朝面前,说昌和伯爵府宴会上几个女人打起来,波及到旁边的田礼歆,要他赶紧过去接人。 现下她看自己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谢君朝连忙乖巧地站在她身旁,时刻观察她的反应。 没等田礼歆开口,跪在地上的那女子忽地对昌和伯夫人喊道「夫人可真是好狠的心,明明知道我和伯爷是两情相悦,为何不肯容我进门?」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面色很不好看的昌和伯夫人,但昌和伯夫人并没有说话,只是铁青着脸。 「放肆,现在在你面前的可是昌和伯的正房大娘子,叁品诰命夫人,你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野丫头,也敢这样说话?」昌和伯夫人身边的一等女使见状,就要上前去打她一巴掌。 「你可知道,方才出手伤到的,是秦国公府的田娘子,谢家大房的少夫人?」昌和伯夫人看着那女子,挑起眉来。 「原来是国公府的娘子。」那女子不甘地说道「看起来也不像皇城人士,我还以为是伯爷其他的……」女子欲言又止,但众人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谢君朝深深皱起了眉头,自己娘子被当成是别人家的小妾,实在让人感觉很差。 「嫂嫂,我去给你出口气。」谢菱姗气不过,也想上前去打人。 田礼歆急忙拉住身旁要上去打人的谢菱姗,另一手又在谢君朝手背上揉了揉。 田礼歆对谢菱姗说道「我知道你一脸胸有成竹,想必是知道如何解决这个尴尬的场面,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更何况我们是晚辈,本不该在这出风头。」 「可她这样说,倒像是驳了秦国公府的面子。」谢君朝此时开了口「我反正是觉得该拖下去打一顿的。」 「夫人先别动气。」此时站在昌和伯夫人身边的姑母谢氏站出来缓颊,走到那女子面前蹲下问道「你说,你跟昌和伯龙大人,是在哪里相识的?」 「自然是北防军营!」 「我从小养在秦国公府,夫婿又是文官,对军备之事不甚了解,但也自然知晓,军中可不是哪里都能藏女人。你说你跟昌和伯的关系密切,可依照我宣威国的律例,文人领兵,方可迎教坊官妓入营,且官员不得与官妓有染,否则前程怕是要断送的。」 谢君朝跟田礼歆对视一眼。 谢君朝的祖父秦国公当年执掌修订律令,对家中子弟更是耳提面命,无论如何,定不能扯上这种桃色关系,毁了一家子的清誉。 田礼歆家里行伍出身,从小生活在边城,看惯了军营里的文官武将来来去去,没少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若这真的是昌和伯与官妓有染,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谢氏看向那女子,又轻声开口说道「这昌和伯一来是武官出身,二来私藏女子于军营之内,要是说出去了,这勋爵人家的头衔被摘了都还算是轻的,可要是往重了说,恐怕是全家流放,你这巴巴地上门,想进昌和伯爵府,究竟能得什么好处?」 那女子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 「再说了,今日你当着众官眷的面让昌和伯夫人难堪,驳了秦国公府的面子,又求着龙家让你进门,向来这昌和伯府内妾室通房的生杀去留,可都掌握在夫人手上,你这么做,不是找死吗?」谢氏转身看向昌和伯夫人「夫人别慌,先把这人扣着,等伯爷巡营回来,一问便知。」 此时回过神来的昌和伯夫人缓缓开口「把那女子拖下去吧。」 昌和伯夫人跟谢氏两人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谢君朝跟田礼歆,又看向一旁一直想开口说话的谢菱姗。 「君朝来了啊。」还是谢氏先开了口「带你娘子跟妹妹回家吧,你家娘子也该早些回去换衣服。」 谢菱姗还想着要跟谢氏说些什么,田礼歆赶紧跟昌和伯夫人与谢氏道了别,一把把人给拖走了。 谢君朝跟在两人后面,出门的时候遇见在外头等着的羽南弦和季望舒。 「你来晚了,弟妹刚刚可真是一顿操作。」羽南弦拍了拍谢君朝的背「那女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混进这宴会中,端茶到昌和伯夫人附近的时候,拿起茶壶就往夫人身上砸去,幸亏弟妹反应快,把夫人拉到一边,这才没有出大事。」 「不过那溅出来的茶水波及到在旁的几个官眷,我听旁的人说了,像是有些烫红,你家娘子身上被泼到的最多,还没下去处理呢,你回去得赶紧让大夫看看。」季望舒低声对谢君朝说「还有,该认错的时候要认错,别总是一句话憋在心里弯弯绕绕的,弟妹性格好,平时不跟你计较,这次惹人家生气了,你一定得跟她说清楚才是。」 谢君朝点头,转身就要坐上马车,又被季望舒叫住。 「君朝,我们都觉得,那件事真的不是你的错。」他看向谢君朝说道。 谢君朝对着两人挥挥手,钻进了马车。 「我以为他走出来了。」羽南弦看着驶远的马车,对季望舒说。 「能继续生活跟不难受,还是有一定的区别的。」 *作者的话* 谢君朝来了又走了,怎么可能????? 我们这可是甜文!甜文!甜文! 南瓜怎么可能写毫无作为男主(?) -- 第二十四章插曲 sěγμщěň.Còм 「痛吗?」谢君朝看着绿雨正在给田礼歆的肩膀上药,忍不住问。 「你觉得痛吗?」田礼歆瞇眼看向谢君朝,后者连忙闭嘴。 「方才昌和伯夫人派人送了些药材过来,说是赔礼,谢谢你今天帮了她。」谢君朝一边观察田礼歆的眼色,一边又开口「我刚刚已经让人去煎药了,很快就好。」 「嗯。」田礼歆点头,默默把衣襟拉好,示意绿雨退下后,径自背对他躺下了。 谢君朝看着在棉被里裹成一团的田礼歆,想起方才季望舒对自己说的话,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开口「我想我应该先跟你道歉,毕竟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没有好好跟你解释而导致的。」 那坨棉被有了动静,谢君朝看见田礼歆转过来,从棉被角落露出她那双大眼睛。 「谢谢你今天帮了我。」她小声说道。 时间回到昌和伯爵府的宴会上。 「有六个多月了吧?」谢氏指着昌和伯夫人隆起的小腹「您跟伯爷成亲多年还能这样恩爱,可真是令我好生羡慕了。」 昌和伯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轻拍她,说道「谢大娘子这么一说,倒像是笑话我了,年轻的媳妇们都还在呢。」她望向在一旁坐着的一干人等。⋎ǔ⋎ёщёň.⒞οⓜ(yuyewen.com) 「父亲母亲感情好,那是极好的事。」昌和伯的两个儿媳妇倒是说得异口同声。 「可不只你们父亲母亲啊,跟自己夫婿感情好才是要紧事。」 田礼歆心想又来了,连忙又端起茶杯战术式喝茶。 因为实在战术喝茶太多次,她很快就起身要解手了。 「朝哥儿娘子,可别走丢呀。」谢氏本跟昌和伯夫人聊得正开心,眼角余光瞄到她起身,忍不住转头关心地看她。 田礼歆点点头,然后火速往外走去。 「茅房,茅房。」田礼歆跨着欢快的步伐,一边找茅房。 她正对自己的策略洋洋得意。 因为原先坐在那桌的都是已婚妇女,除了聊自家官人带回来的官场八卦,当然少不了那方面的话题,虽然谢菱姗坐过来时,大家瞬间话锋一转,都开始聊孩子了,不过田礼歆还是觉得自己一下子接受了太多刺激的东西。 她父亲总是说人需要一些震撼教育。 田礼歆起初没太懂,现在倒是能够体会了。 从茅房里出来正要往回走,田礼歆却听到女子断断续续谈话的声音。 倒不是谈话内容多吸引人,而是她们用的是狼族语。 想不到这昌和伯爵府,也有狼族女子啊,田礼歆接过小红递过来的手绢,擦了擦刚洗好的手,一边低声对她说道。 「嫂嫂,你可回来了。」田礼歆才刚回到座位上,谢菱姗就摇着她的手「她们正拿我寻开心呢。」她一边说,一边哀怨地看着昌和伯的那两个儿媳妇。 「菱姗姑娘,你老实招来,你究竟中意什么样的男子?」昌和伯的大儿媳笑着看向他们。 「就是,说出来,嫂嫂们又不会笑你。」昌和伯的二儿媳也跟着帮腔。 「不瞒嫂嫂们说,我刚才也问过了,她就是不肯说,你们想,菱姗身边的都是宣威国新一代的青年才俊,这眼光不被养刁也难。」田礼歆忙笑着帮谢菱姗解围。 「好了好了,我们不闹了,真是的,本来还想介绍我娘家弟弟给菱姗姑娘认识呢。」昌和伯的大儿媳摆了摆手,招来下人,又上了盏新茶。 田礼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好烫。」她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此时,忽然听见一声女子的尖叫,紧接着碗盘落地的声响。 不知道从哪冲出一个女子,到了昌和伯夫人面前,就要把手上的茶壶往昌和伯夫人身上砸。 田礼歆想都没想就冲上前去,挡在昌和伯夫人身前。 她是家中身手最差的,从小父亲就说她没有练武的慧根,再说了,女孩子家学那么多武功也不好,能自保即可。 烫啊。田礼歆感觉到那茶壶砸在了自己肩上,她想叫出声,却只能无声哀号。 「嫂嫂!」谢菱姗连忙冲上前去「你还好吗?」 「快!把那闹事的人按好了!」一旁的谢氏拉住了吓傻在原地的昌和伯夫人,一面指挥现场。 「嫂嫂还好吗,要不我叫哥哥来接你回去吧?」谢菱姗担心地看着田礼歆。 「我刚让人去叫谢君朝,他应该马上就会到。」此时镇北侯小侯爷季望舒走了过来,对站在一旁惊慌失措的绿雨跟小红吩咐「伍诠带人去搬冷水过来了,等等记得给你们家少夫人烫伤处冲水。」 「夫人可真是好雅量,明明伯爷府内各色女子皆有,为何不肯容下我?」那被按在地上的女子看着田礼歆说道「狼族的长相,梳着妇人发式,年纪却看起来比伯爷两位嫡出的公子都小,莫非其实是哪位公子的陪房?」 「我劝你最好嘴巴放干净点。龙家的家务事,岂容得下你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置喙?」谢君朝从门口进来,就听见这女子正骂骂咧咧,他本来不想掺和,无奈听到某些感觉跟田礼歆莫名契合的关键词,忍不住应道「有劳几位来把这人的嘴堵了。」 「这不是娶了狼族姑娘,闹得满城都知道秦国公府攀附御前红人的谢家大郎吗?」那女子在地上,看见谢君朝走进来,又开了口「您向来不爱参与这样的宴席,也不知道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听说狼族人最是爱凑热闹,莫非是您家娘子让您来的?」 只听见啪啪两声,那女子脸上便多了两个巴掌印子。 碧霄在谢君朝身边,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我很好奇,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能让你在我面前诋毁我家娘子?」 谢君朝轻蔑地看了女子一眼,皱起眉头,目光四处寻找自家娘子。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脸苍白坐在旁边冲水的田礼歆。 *作者的话* 如果可以剪辑的话,谢君朝这章的画面大概非常A。 我是说Alpha的A。 -- 第二十五章坦白 画面再度回到家中。 「娘子不生我的气了?」谢君朝看向把自己卷得像一条银丝卷的田礼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她瞇起眼「我听听看再决定要不要原谅你。」 谢君朝叹了口气,说道「她叫云霓。原是官家小姐,但父亲成了罪臣,一家子女眷没入奴籍,辗转之下被卖到秦国公府。我母亲看她做事伶俐,便把她放在了我房里。」 他说,云霓清楚自己的喜好,处处照顾得周到,他自然对她是满意的,便有了把她收房的念头。就算是做个姨娘,他也想让她有一份好的嫁妆,所以让晴空加了她的份例。直到秋闱上榜后,他就开始在想,未来成亲时,定要找个能容下她的女子。 此时谢君朝已经看见了田礼歆的鼻子从棉被里探出来,以及她那无言的眼神。 「她告诉我,若是她没有子嗣,怕是很难被未来的娘子容下,我知道这不太好,无奈拗不过她,所以我们有过几次亲近。」 谢君朝看见田礼歆瞇起了眼,表情一言难尽。 田礼歆此时此刻心里充满问号,这人原来这么好唬弄过去的吗?人家这么说还就真的信了啊? 「在那之后,我都有派人看着她喝避子汤。后来我就去了东都的书院,为之后的春闱做准备,到了邻近春闱时才回了皇城,可我一回到秦国公府,却找不到她。」 他看见田礼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直到我去问母亲,她才带我去庄子上看她,她有了身孕,已经满叁个月了。母亲问我那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的,我知道不可能,一来她确实每次都把避子汤给喝了,二来我去东都来来回回都半年的事,日期根本对不上。后来我才知道,她怀的是二房堂哥的孩子。」 田礼歆从婆婆羽夫人的口中听说过,谢君朝的那个二房堂哥是外室所生,虽然被养在了二叔的一个妾室屋子里,但一直没有被正式承认。 谢君朝继续说,因为那个二房堂哥来历实在不明,当年尚在世的二房老太爷,也就是秦国公的弟弟,打算就把他这样养在府里,之后婚配的时候再记到二房其中一个妾室名下便是。后来二房老太爷过世,这事便没了下文,直到前些日子四房的两个男孩子接连出事,二房嫡出小儿子的膳食也出了问题,秦国公把全家上下仆役杂使查了个遍,才找到他这个幕后黑手。同时也知晓了他对大房的算计。 谢君朝身为秦国公府大房嫡子,未来是要袭爵的,若是在正房娘子还没进门时,就先跟通房有了孩子,这秦国公府大房的名声,便确实地坏了。 秦国公谢前当年执掌宣威刑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叁司之权一手在握,刚正不阿,如今更是位居太师,虽享清闲,不须如同当年一般在外奔波,却仍位高权重;长子谢翔叁元及第,这几年在翰林院如日中天,更是深得皇上信任,要是家中有了一个跟丫鬟不清不楚的儿子,谢家这数十年来的清誉,先祖辅佐先皇登基的荣光,都将被败坏。 没有人会在乎事实的真相,更不会在乎孩子究竟是谁的,只会在皇城官眷的茶余饭后流传着,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秦国公府的脸面荡然无存。 因此,那个云霓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已经不重要了,而是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不仅是为了大房的爵位和清誉,更是与谢家四房上下数十口人的仕途婚配息息相关,容不得半点差错。 为避免养虎殆患,确实不能留下。 田礼歆点头,示意谢君朝继续说下去。 「但她毕竟是我杀的,如果不是我一开始怜惜她的身份,把她收在房里,处处满足她的要求,或许不会走到这一步的境地。」谢君朝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女子想得到丈夫的宠爱,是情理之中的事,可这件事就尴尬在两人的身分不同。原先出于怜惜,多了一分关爱,最后却成了捧杀。 「至少她不会被打死在我面前。」 谢君朝翻开了宽宽松松的衣袖,田礼歆再次看见了他手上那处伤痕。 「很讽刺吧?这是她唯一在我身边存在过的证明。她最后跪在我面前的时候,说她从来没有爱过我,说她恨这府里所有生下来就无忧无虑的人,说着就拔了头上的簪子要自尽。我上前想拉住她。可那只我送给她的簪子,却插到了我手里。」 「我看着血慢慢涌出来,家丁一拥而上,她两叁下断了气,那一刻,好像距离一切都很遥远。」谢君朝回握住田礼歆伸过来的手「因为手上受了不轻的伤,那年春闱我便没赶上,成天在家养伤。」 「一日,祖父从宫里回来,说是帮我谈了桩亲事,过一阵子便跟着小叔叔去了边城,在那里遇到你,接下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田礼歆抬头,对上谢君朝的眼睛。 那是双平时看着清澈无辜,此刻却再认真不过的眼神。 「我能告诉你,从我知道她背叛我那一刻开始,她在我心里就再也没有位置。」 「我知道。」田礼歆点头。 「但从那件事之后,我发现自己对男女之事好像有种莫名的抗拒,你也知道,成亲那天晚上,过程很不顺利……」 田礼歆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拉住了谢君朝的手。 过了半晌,田礼歆还是不发一语。 「还在生我的气?」谢君朝在她身边躺下,观察着她的动静。 田礼歆把脸埋到谢君朝肩上,说道「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你在边城的时候,对我明明挺好的,后来我到了皇城,跟你一起去看花灯,你看起来也不像是讨厌我的样子,可成亲之后却刻意疏远我,我不知道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不开心,还是你其实对我,呃,那方面,不太满意……」她语气有些尴尬「我能改的。」 谢君朝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啊!」田礼歆轻轻地捶着他的肩膀「我是在讲正事呢。」 「抱歉,只是觉得你这样子特别好笑。」 谢君朝才把话说完,田礼歆就笑容可掬地伸手掐住他两边的脸颊。 「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吗?」谢君朝从来没有看过田礼歆笑得这么和善的样子。 「那……希望我家娘子不要太快改嫁,如果改嫁的话,希望改嫁的对象待她很好,要是敢虐待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那家伙。」谢君朝一脸慷慨就义。 田礼歆忍不住也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田礼歆又掐了掐他的脸「你是不是想得有点太远了,不知道是谁跟我说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看我要改嫁,可能没那么容易。」 谢君朝哼哼两声,转过身去。 「你生气啦?」田礼歆往他身边凑「哎呀,我不生气,怎么变成你生气了……」 她话还没说完,谢君朝猝不及防亲了她一下。 蜻蜓点水,不留痕迹。 田礼歆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嘴。 谢君朝捧着她的脸说道「我觉得很有必要区别一下家庭地位。」 *作者的话* 希望谢君朝可以顺利挽回家庭地位。 如果在现代的话,田礼歆是那种偶尔提前女友不太会生气的类型。 她的脑回路习惯解决问题,但一直提前女友的话应该会被当作问题。 -- 第二十六章和解 「区别什么呀?」田礼歆抓住谢君朝放在她脸上的手问道。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这个院子的女主人。屋里女使仆役的去留,本就是你可以作主的,不用特意再问我的意思。」 「话是这么说,这次是叁房塞人,我将人派到院子外头洒扫,若还有下次呢?」田礼歆抬头看向谢君朝「人家把人塞过来,我总不能每次都把人撵出去啊。」 「那就说我不要。」谢君朝用耳朵轻轻蹭田礼歆的脸。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田礼歆得逞,嘻嘻笑了两声,又像是想到什么,拉了拉谢君朝的衣襟说道「那你也不许在外头乱来,不然像昌和伯夫人那样,人家闹到家里来,实在太可怜了。」 谢君朝伸手揉揉她的脖子「你看我像是傻子吗?我是读书人,清誉名声难道不重要?怎么可能会欠下这等风流债?」 「嗯?」田礼歆瞇着眼看他。 「我们家玩得最过分的,应该是我叁叔,你看,他也不过就是小妾通房多了点,屋里姨娘个个都是良家女子,可没有什么来历不明的。」 「哦,所以,你是要我帮你物色几个吗?」田礼歆眼神愈发危险。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我可没有那么多心思去处理这些。」 「这才象话嘛。」田礼歆满意地点了头。 谢君朝一瞬间感到什么叫做如释重负,他现在竟还有些佩服起他叁叔来了。 究竟是怎么样说话,才能将一屋子的女人哄得对他死心塌地啊? 他觉得自己光是对付一个,就快把脑力用尽了。 「少夫人,该喝药了。」外头女使进来通报。 「好,先放在桌上,我一会下床喝。」田礼歆一下子横过谢君朝身上,探头向外说道。 「娘子,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很危险啊。」谢君朝刚说完这句话,田礼歆一个没注意,滑了一下,手肘直接顶上他肋骨。 「啊啊啊啊啊,田礼歆!你要杀夫啊?」谢君朝惨叫,泪眼汪汪。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田礼歆连忙伸手去摸「是这里吗?要不我帮你看看吧?」 谢君朝乖乖地任她把自己衣服扒下来,这才回过神「你你你,怎么还上手摸了啊?」 「天啊,瘀青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田礼歆一边说,一边用手碰了碰谢君朝瘀青的地方。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果然是好人没好报……」谢君朝吸了两下鼻子,一边把衣服穿回去。 「报什么啊?」田礼歆满脸困惑。 「那你抱我吧。」 田礼歆看谢君朝可怜兮兮的样子,实在觉得好气又好笑,她这是嫁了个什么样的官人呀? 嫌弃归嫌弃,她还是一把抱住了谢君朝。 她听见他在耳边说「我听母亲说,那昌和伯夫人,向来是个宽容大度的,家里并没有不纳妾室的规定,昌和伯是个实心眼,对这些后宅之事一向不是太在意,都交由夫人打理,我在想,究竟是谁会用这种破坏名声的方式,对昌和伯爵府出手呢?」 田礼歆往他怀里蹭了几下,开口「这我也不是很清楚。」 她娘家信安侯府,人口简单,外祖家的定远侯爵府,是宣威国内狼族的首领,狼族人向来一夫一妻,没有纳妾的习惯,她母亲信安侯夫人也是承袭了这样的观念,后来嫁给了信安侯,虽是容下了府里本就有的通房,却也耐不住婆母一再逼着她给丈夫纳妾,这才选择分府别住。 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勋爵人家,又哪里没有点麻烦事呢? 「你以后别惹出这样的事就好了。」田礼歆靠在谢君朝怀里说道。 「不会的。」谢君朝手向下滑到她腰上「去喝药吧,不然凉了就更难喝了。」 田礼歆被那药苦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爬回床上看着谢君朝,忍不住对他垮起脸。 谢君朝无赖地凑上她的脸,用唇往她嘴边探。 「哎呀,真的很苦。」谢君朝说着,还轻轻舔了一下她的嘴角。 田礼歆哼了一声,伸手要去推他,却被他拉住。 「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的。」 「你可以一直站在我这边吗?」 「可以。」 「你会对我失望吗?」 「不会。」 田礼歆感觉谢君朝像是迟疑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是秦国公府大房的少爷,不是你家里给你婚配的官人,你还会喜欢我吗?」 这时田礼歆终于知道他纠结的点是什么了。 「你是不是怕我哪天丢下你,跟别人跑了?」 他默默点头。 「你去哪,我就去哪。」田礼歆把谢君朝又抱得紧一点「我也要谢谢你啊,在那么多人面前帮我说话,你对我最好了。」 「我觉得你现在像是在哄孩子。」谢君朝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咦,不是吗?不用客气,想跟我撒娇就撒吧。」田礼歆轻轻掐了一下谢君朝的脸颊。 瞬间天旋地转,上下移位。 随着她一声尖叫,谢君朝连忙停下了动作。 田礼歆抬头看着他,只见他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像是犹豫,又像是不自信。 「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还没准备好。」她伸出手去拍拍他的头顶。 「我还是害怕。」谢君朝靠在她肩上,清楚听见她的呼吸。 「慢慢来就好了,要是我遇到同样的事情,我也一定会很不知所措的。」田礼歆像在哄孩子一样,轻声说道。 「难得这样灯光美气氛佳……」谢君朝一脸的沮丧。 「我知道,这可能是我们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了,但不行。」田礼歆哀怨地捂脸。 这次倒不是谢君朝的问题,是怕弄不好她会感染。 某人这几天正历经不太方便的时期。 「什么?所以我们刚才那么努力,全都在增进夫妻感情吗?」谢君朝滚来滚去。 田礼歆点头。 「我搬回来。」谢君朝果断开口。 田礼歆再度点头。 *作者的话* 问:这两个人是在这时候才互相表白的吗? 南瓜:对。 问:所以他们之前都在干嘛? 南瓜:完成家庭生育计划的KPI。 虽然刚刚被我形容得很不浪漫,但他们感情确实是有更上一层楼喔。 BY 昨天晚上不小心睡着,今天早上要考默写拚命在背的南瓜。 请原谅需要学分的大学生。 -- 第二十七章老虎 zùóγóùsんù.cóм 自从晚上一起睡觉后,田礼歆发现,谢君朝睡觉基本上不太醒,也不太会翻来覆去,更不会动手动脚。 而谢君朝发现,田礼歆不但会踢被子,还会踢人。 他常常醒来的时候连人带被在地上。 某天谢君朝从城里书院听完课,又跟羽南弦他们几个在外头喝了点小酒,邻近傍晚时回家,便看到几个丫鬟正在收竿子上晒着的被单,还有一只红布做的大老虎。 谢君朝心想自己怎么不记得屋子里有红色的老虎,等等看到娘子的时候,该问一下那布老虎是哪来的才是。 谁知他一进房门,就看见田礼歆无精打采地坐在床边。 「怎么了?」根据自己敏锐的直觉,谢君朝判定如果现在没有赶快关心她,非常可能会酿成大祸。 「我昨天晚上踢被子,好像有点凉到,早上起来头疼,所以我就让人煎了个药,但在喝的时候没有注意,洒了大半到床上,把我的布老虎弄得都是药味,只得拿去洗了。」田礼歆低落地说。 经她这么一说,谢君朝倒是想起来,田礼歆有只黑乎乎的布老虎,看她整晚踢来踢去,连他都被踢下去了,布老虎倒是好好抱着,她说是从小就抱着这只大老虎睡觉,十几年来习惯了,总感觉这样会比较安心。 「等等,所以外面刚刚晒着的红色布老虎,是你那只?」谢君朝不敢置信「它不是黑色的?」 田礼歆摇摇头。⋎ǔ⋎ёщёň.⒞οⅯ(yuyewen.com) 「你之前到底是怎么把它弄得那么黑的?」 「小的时候会带着它四处玩,去草原上摘花、玩泥巴、军营里探望大家之类的。」 「然后你还把它放床上???」谢君朝瞬间很想崩溃。 冷静过后,谢君朝看向田礼歆「给我把睡觉抱布老虎的习惯戒掉。」 「为什么呀?」田礼歆不解地问「这十几年的习惯,一下子改不过来。」 「娘子,这真的不太好啊,毕竟你的布老虎也还没晒干,忍一下,之后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田礼歆顿时看起来像气鼓鼓的河豚。 在她的角度,自然是觉得谢君朝过分,自从嫁到皇城以来,要改变的都是她,她不过想保留一个过去的习惯,他却一副很不能理解的样子,还叫她一定要改,未免太强人所难。 而在谢君朝的角度,那就有些莫名其妙了,他不过只是希望田礼歆可以别把那只久经风沙的布老虎拿上床,她现在倒好像是在怪罪他似的。 「我先去洗澡,你乖乖在这里。」谢君朝给她倒了水,然后脚底抹油地逃离现场。 门外偷听的晴空跟碧霄,一并被谢君朝拖进浴室。两人此时看着谢君朝,又是无奈地摇头。 「少爷,你若是这样溜了,少夫人会很伤心的。」碧霄说道「少夫人一个人从边城嫁到皇城里来,没有什么相熟的朋友,又成天应付府中大小的事务,这种时候是最需要人安慰的,你等等进去,记得一定要好好说话才是。」 「依我看,少爷还是别多说话,行动比较重要。」晴空也帮着出主意「少爷,你洗香一点,等等进去房里就把人给抱住,小两口床头吵床尾和,问题不大。」 谢君朝一边听,一边把脸埋进了浴桶里吐泡泡。 等到他又鬼鬼祟祟地打开房门,只见田礼歆已经悠哉地坐在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话本了。 「洗好啦。」她头也不抬,手又拿起了一颗瓜子。 「娘子,该歇了吧?」谢君朝谨慎地问道。 不是,这前后差距也太大了吧? 「你可以抱抱我吗?」田礼歆这时抬头看他说道「我想要你抱。」 谢君朝心想,惹她生气的代价实在不好估量,还是赶紧照着她说的做吧。急忙上前把她抱住。 田礼歆把脸从他腰间抬起来「不是这样抱。」 「那是怎样抱啊?」谢君朝此时相当不解。 「你看。」田礼歆把她手里的话本递给谢君朝看。 「这话本还附图啊。」谢君朝接过来一看,不禁冷汗直冒,看看图,又看看田礼歆,这这这有点难度啊。 「不行吗?」她对他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向来可怜兮兮这招对田礼歆都很有用,而同样的招式,在谢君朝身上也完全适用。 为了婚姻的幸褔美满,谢君朝弯下腰,把人抱了起来,叁步并作两步,加上重力地把田礼歆往床上丢去。 他看田礼歆躺好了,这才爬上床,问道「在大老虎晒干之前,你想要别的老虎吗?」 「嗯。」田礼歆对他点点头。 「那这只新老虎给你抱。」谢君朝对田礼歆伸出了双手。 田礼歆乖乖地凑过去,抱着那只「新老虎」一阵乱蹭。 「刚刚对你发脾气了。」田礼歆说道。 「我也有错,没有站在你的角度想过。」谢君朝拍拍她的背,心想危机解除,现在面临的是另一个问题。 「你对我真好。」她在谢君朝的肩颈处蹭来蹭去,像是很中意那个位置。 田礼歆本在为了自己方才发脾气这件事尴尬,见谢君朝竟这么配合地给她台阶下,她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 她撒娇地又在谢君朝的胸口蹭了几下。 「忘了说,这新老虎不能乱蹭,蹭久了会吃人。」头顶上传来「新老虎」的声音。 新老虎抱了几天,田礼歆就把睡觉要抱布老虎的习惯给戒掉了。 夫妻二人达成协议,以后谢君朝睡里面,田礼歆睡外面,大老虎每个月都要洗一遍。 以谢君朝的话来说,狐假虎威太累人了啊! *作者的话* 此时BGM是郭采洁的lt;小狐狸gt;。 本章情节来自南瓜睡相超差,每次都睡到脊椎扭转需要去整脊这件事。 -- 第二十八章水梨 「马球会?找我去作甚?」田礼歆放下了碗筷「怎么不先问你哥哥?」 办马球会,向来是给那些世家大族的年轻男女彼此相看的。田礼歆心想自己名花有主,谢君朝名草有主,要是其中一个人不去,那可是会很尴尬。 「嫂嫂,这拜帖是给哥哥的,他不去,岂不是驳了郑国公府的面子?」谢菱嫣拉着田礼歆的手撒娇「只有哥哥嫂嫂去了,我跟菱姗才有名头可以一起去嘛。」 「就是啊,嫂嫂,连哥哥这种不爱与人交陪的都受邀了,姑母家的表哥表弟们怎么可能没收到,既然如此,表姊们一定也会去,我想去跟栀宛表姊组队,她的马球打得可好了。」谢菱姗也在旁边怂恿她。 田礼歆皱着眉,看向对面吃饭吃得津津有味的谢君朝「你倒是说话呀!」 这几日恰逢公定休沐,秦国公、谢翔、羽夫人,一早就到别人家串门子去,中午跟晚上都在人家家里用饭。 家里没大人,谢菱嫣跟谢菱姗就到谢君朝跟田礼歆的屋子里玩,顺便吃午餐了。 秦国公饮食清淡,谢翔跟羽夫人向来不怎么在屋子里备点心,相较之下,田礼歆屋子里的零食存量那叫一个齐全,谢菱嫣跟谢菱姗吃得相当开心。 「我想反正那天书院正好没课,带着她们一起去倒也无妨。」谢君朝说着「再说了,这拜帖是伍诠亲自来家里下的,我总不好意思拒绝未来的妹婿吧。」 「嫂嫂,就带我们一起去嘛。」谢菱嫣跟谢菱姗一左一右拉着田礼歆「好不好嘛?」 「好是好。」田礼歆瞇起眼,看向谢君朝「可是那会很累耶。」 谢君朝给两个妹妹一人夹了一只鸡腿,说道「她们两个应该也玩不了多久,我们可以提早回家。」 田礼歆点了点头,向站在后头的绿雨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准备些什么东西带过去吃吧。」 「绿雨姑娘,有劳你做花生酥。」 「绿雨姑娘,我想吃你做的核桃糕!」 田礼歆才交代完,谢菱嫣跟谢菱姗已经迫不及待地点餐了。 「不是,你们怎么使唤人这么熟门熟路。」谢君朝对两个妹妹念叨道「就说了不能吃那么多零食的。」 「真是受不了你们两个。」田礼歆笑着示意绿雨,表示就按她们俩的心意去做。 「嫂嫂人最好了!」谢菱姗靠在田礼歆肩上,一脸得意地看向谢君朝。 「我觉得你们是在挑衅我。」谢君朝无奈扒饭。 用过了午饭,两个妹妹说要回去睡午觉,就各自回房间了,屋子里剩谢君朝跟田礼歆两个人。 「我要去午睡,你自己找事情做吧。」田礼歆看丫鬟们收拾好餐桌,就一骨碌钻进被窝。 谢君朝在她正要睡着的时候坐到床边「我也要睡觉了。」 「你干嘛?」田礼歆弯脚让他爬到里面「我以为你平常不睡午觉。」 「觉得很累。」谢君朝边躺下边说道「你知道我们明天要帮堂哥他们带孩子吗?」 「什么?」田礼歆瞬间跳起来「他们又要去享受二人世界了吗?」 谢君朝无奈点头。 「这放叁天假,一天帮妹妹们张罗吃的,一天帮堂哥堂嫂带孩子,一天又要出席社交活动,我只想好好在家睡觉啊。」田礼歆哀怨地趴回去。 「不要问我,我也觉得很悲惨。」谢君朝说完这句话就睡着了。 田礼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旁边的某人正好翻了个身。 「睡饱了吗?」他问道。 田礼歆没理他,用被子盖住头。 「我睡饱啰。」某人的声音似乎意有所指。 田礼歆睡眼惺忪地从棉被里探出头,忽然睁大了眼睛「啊,等等菱嫣跟菱姗要来吃晚饭,我还没有吩咐要做什么菜呢。」 谢君朝一只手撑住头,侧躺在她旁边说道「羽南弦带她俩上馆子去了。」 「什么?」田礼歆坐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时辰之前的事了。」谢君朝打了个呵欠「她们两个跑来一阵拍门,刚好羽南弦也在差不多的时候来,我看你还在睡,就没吵醒你,让他带她们两个出去外面吃饭。」 「真是的,也不叫我。」田礼歆下床点灯,顺道白了谢君朝一眼。 「我这不是叫了吗?」 「这时间也太尴尬了吧,都过了晚饭的时间。」田礼歆双手插腰「你要吃什么?」 「你。」谢君朝心血来潮,一手撑在枕头上,一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田礼歆扶额。 「呃……我说,我想吃梨子。」谢君朝本来想说些什么,看田礼歆又丢了个白眼过来,赶紧识相地改口。 「没别的了?」 谢君朝用力摇头。 田礼歆从小厨房端回来一大盘切好的水梨,谢君朝目测里头大概有五颗。 「还没到季节,感觉不够甜。」田礼歆边走边吃,把那盘梨子放在桌上「给我吃完。」 谢君朝见状,连忙乖乖爬下床,走到桌边坐下。 田礼歆把筷子递给他。 谢君朝吃东西的时候细嚼慢咽,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 「你觉得好吃吗?」田礼歆问他。 「好吃是好吃,不过季节确实还没到,总觉得差了点意思。」谢君朝吃完一块梨子,看向田礼歆说道「娘子不吃吗?」 田礼歆接过谢君朝手上的筷子,夹了一块叼在嘴里,她嘴巴不大,梨子眼看就要掉了,她抛给谢君朝一个求救的眼神,他赶紧凑上去咬掉大半块。 她嚼完嘴里那一点,又俯身向前要去抢他叼着的。 谢君朝觉得她这样像极了抢牧草吃的兔子。 「会噎到。」谢君朝急忙把梨子嚼完吞下去,抓住那只扑过来抢食的大兔子「你刚刚应该切小块一点的。」 只听见某只大兔子凑在他耳边说道「如果不切大块一点,我想吃的东西就不会上钩啦。」 然后某人就被兔子吃掉了。 晚一点,谢菱嫣跟谢菱姗回来,又跑到谢君朝跟田礼歆的屋子里头,便看见田礼歆正在做水梨糖葫芦。 「哥哥呢?」谢菱姗四处张望。 「还在睡觉。」田礼歆头抬也不抬,专心地把水梨切成小块「快来给我搭把手,等等我们一起吃吧。」 谢菱嫣接过田礼歆递过来的竹签,帮着串糖葫芦「哥哥真是的,一放假就睡到不省人事。」 叁人一边吐槽谢君朝,一边做糖葫芦吃。 全程听得一清二楚的某人在被窝里委屈巴巴。 *作者的话* 田礼歆的人设是钓系小白兔。 求留言,求珍珠! -- 第二十九章带娃 zùóγóùsんù.cóм 「孩子就交给你们啦。」谢君朗边说,边让谢君朝接过他手上的孩子。 「颖丫头,要听叔叔婶婶的话喔。」季若芷笑着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蛋。 两人说完,手牵着手出了门。 谢君朝跟田礼歆相视一眼,觉得崩溃。 秦国公跟谢翔照样出去应酬,羽夫人带谢菱嫣跟谢菱姗去庙里上香,剩他们两个人看家。 「为什么被留下的总是我们?」田礼歆瞇眼看谢君朝。 「我,我不知道。」谢君朝无辜地眨眼睛。 「颖姐儿,要不要吃点心啊?」田礼歆低头看着谢君朝正放下来的孩子问道。 小女娃谢晏颖摇了摇头「刚刚吃过早饭了。」 田礼歆转向谢君朝,一脸的不可思议。 「颖姐儿,婶婶带你去花园放风筝好不好?」田礼歆又蹲下去问。 谢晏颖再度摇头「不放风筝。」 「那颖姐儿想要做什么呢?」田礼歆歪头灿笑「婶婶抱你去看鱼好不好?」⋎ǔ⋎ёщёň.⒞οⅯ(yuyewen.com) 「我想要叔叔抱!」谢晏颖语气那可是相当坚决。 谢君朝看田礼歆垂头丧气的样子,忍不住问谢晏颖「颖姐儿为什么不给婶婶抱呢?」 「因为我是大姑娘,比较重,婶婶抱我会累,所以要给叔叔抱!」 田礼歆跟谢晏颖笑着手牵手去看鱼,这下轮到谢君朝哭晕在一边了。 「婶婶你看,有一只好大的金鲤鱼!」谢晏颖指着池子中间闪过的金影子说道。 「对呀,那是金鲤鱼。」田礼歆摸了摸谢晏颖细细软软的头发。 「婶婶会烧鱼汤吗,我娘说吃鱼对头脑好,常常烧鱼汤给我喝喔。」谢晏颖转向谢君朝问道。 谢君朝跟田礼歆心想,季若芷这鱼汤烧得可真有用。 「婶婶不会烧鱼汤,但婶婶会做很酷的土窑喔。」田礼歆一脸神秘地看向谢晏颖。 谢君朝现在正在负责堆土。 「娘子,你这是要干嘛啊?」他看着在一旁玩沙的田礼歆跟谢晏颖,打了个喷嚏。 「叔叔怎么做一点事就打喷嚏啦,是不是身体不好,一定要好好调养才行。」谢晏颖一脸认真地看着田礼歆「婶婶辛苦了。」 「对啊,叔叔身体真的是不太好。」田礼歆瞄了谢君朝一眼,笑得非常之没有良心。 「来,颖姐儿,啊。」谢君朝一边喂谢晏颖吃烤番薯,一边讲故事「姊姊忽然听到卡滋卡滋咬东西的声音。」 「卡滋卡滋,是姑婆在吃东西吗?」谢晏颖睁大了眼睛。 「对,姊姊也是这么想的。」谢君朝点点头「姊姊于是对姑婆说『姑婆,是你在吃东西吗?』,这时姑婆回答她『是呀,我在吃麻花。』」 「哦,是麻花!」谢晏颖又吃了一口烤番薯「那姑婆有给姊姊一个麻花吃吗?」 谢君朝回答「有啊,姑婆从床边递过来一根小小的东西,姊姊仔细一看,却发现那是弟弟的手指头!」 「啊,弟弟被姑婆吃掉了!」谢晏颖吃下最后一口烤番薯,随即摀住了嘴巴。 「因为姑婆其实是老虎变的,专门挑大人不在家的时候上门吃小孩。」谢君朝满意地帮她擦嘴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自己在家的时候,不可以随便帮陌生人开门。」 「颖姐儿要不要吃黑糖麻花呀?」田礼歆此时正好拿着一盘麻花走进来。 「婶婶,你是老虎变的吗?」谢晏颖看着田礼歆手中那盘麻花瑟瑟发抖「那个是谁的手指头啊?」 「谢君朝,你又讲了什么故事……」田礼歆瞇眼看着谢君朝。 「你看,老虎要变身了,颖姐儿别怕,叔叔在这里。」谢君朝瞬间角色扮演了起来「你这老虎精,快现出原形!」 突如其来的角色扮演,在勇敢的叔叔被老虎精揍了一包之后暂时叫停。 吃完午饭,谢晏颖有些犯困,田礼歆把她哄睡之后,走到外头关心一下谢君朝的伤势。 「我不小心失手了嘛。」田礼歆拍了拍谢君朝的头顶「乖。」 「你欺负我,我不跟你玩了。」谢君朝哼哼两声,别过头去。 「你没被我欺负过?」田礼歆挑眉看他。 谢君朝左顾右盼「要不,我们去书房互相欺负?」 「不要。」田礼歆干笑两声「我都不知道你这么会带孩子。」 「我小的时候,父亲母亲都很忙,很少跟我们一起吃饭,那时菱姗年纪还小,常常吵着不肯吃饭,我就讲故事给她听,习惯了。」谢君朝用嘴接过田礼歆递过来的麻花卷「好吃。」 田礼歆看着他一脸惊恐「这这这这是手指头啊!」 谢君朝笑着咬了一下她的手。 「这才是手指头。」他小声说道「我还是分得清麻花跟手指的差别的。」 田礼歆觉得他好像在讲一些很儿童不宜的东西。 -- 第三十章马球 zùóγóùsんù.cóм 郑国公府办的马球会,真可谓盛况空前。 田礼歆正坐在自家帐篷,看谢菱嫣跟谢菱姗已经换好了衣裳,忍不住笑着对她们说道「好了,你们哥哥让碧霄在球场门口看着呢,一会儿姑母家一到,马上请她们过来这边坐,你们俩就别在那东张西望了,要是被人看见,岂不是要笑话咱们家。」 「嫂嫂,你说话怎么跟哥哥越来越像,成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谢菱姗嘟着嘴。 田礼歆轻轻弹了一下谢菱姗的额头,转向旁边一直盯着远处看的谢菱嫣,她循着谢菱嫣的视线看去,郑国公府小公爷伍诠那身鲜亮的衣袍,衬着一双多情而有神的眼睛,显得格外贵气,正靠在一个中年妇人身边笑着。 「那位是郑国公的正房娘子,叶夫人。」谢菱姗在田礼歆耳边悄声说道。 田礼歆不敢置信地看向谢菱姗。这叶夫人,应该也是六十多的年纪了,看起来却像是四十岁上下。 「她是未来姊夫的祖母。」谢菱姗说道「跟母亲关系很是亲厚。」 羽夫人跟叶夫人,都算是皇城官眷圈子人缘好的那一卦。 不一会,谢氏带着自家姑娘们来了,谢菱嫣跟谢菱姗跟她们向来感情好,几个小姊妹手拉着手一起去打球了,剩下一群官眷坐在那喝茶聊天。⋎ǔ⋎ёщёň.⒞οⅯ(yuyewen.com) 「前些日子呀,我看见霜华号又出了新式样的糕饼,吃早饭时跟我家官人提了一嘴,没想到他那日回家,真就给我带回来了。」官眷甲开口,一边扶了扶脸颊说道「都长肉了呢。」 「你家官人还真是会疼人,不像我家官人,就只会送些金银首饰,要拿出来戴,还怕磕磕碰碰呢。」官眷乙也一副故作苦恼地点头,一面不经意地拨弄了下头上的步摇。 「要我说,还是我家那个最不懂事,前些天他看见了一个不错的庄子,也没先跟我商量,就说要买下来给我,真是,一点都不懂女人心。」官眷丙看起来对她家的官人,那可是相当的不满了。 田礼歆没说话,置身事外,只管礼貌性喝茶。 官眷们攀比几下之后,忍不住八卦起了谁家的夫妻闹翻,丈夫又纳了新的姨娘进门;谁家兄弟分家得难看,最后还请了别家的人来仲裁;谁家的婆媳关系极差,已经到了快要分府别住的地步;谁家的公子明明跟人议了亲,还跟自家表妹关系不清不楚的等等。 等这些八卦也说得差不多,几个带头的妇人,便支开在场未出嫁的姑娘,说起那方面的事来了。 身为「谢家娘子」的田礼歆,自然也是被划分到可参与对话的那类。 她一边吃着霜华号新推出的千层糕,一边洗耳恭听各位前辈的经验。 这千层糕还挺好吃的,回家的路上也要绕过去买,感觉她家官人应该会喜欢吃。她心想。 「娘子,娘子。」田礼歆看到谢君朝走过来她们帐子外面向她招手,跟其他官眷们示意后,便起身走过去找他。 「怎么了?」 马球场上声音嘈杂,她靠得离他近一些,才听得见他说话。 「你好了没,我想回家。」谢君朝往马球场上指了指「他们上场打球了。」 「不可能,你没看见菱嫣跟菱姗没有要停手的意思吗?」她转头看向右手边场上正把对手打得落花流水的谢菱姗,以及在一旁整装待发要打下一场的谢菱嫣。 「那我们回去自己的帐篷嘛。」谢君朝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田礼歆觉得他这样像极了小狗撒娇。虽然谢君朝本人也确实在撒娇。 田礼歆看见左边场上对战的队伍,不觉惊呼打得还真是精采。 只见红队的羽南弦跟伍诠,对战蓝队的季望舒跟一个约莫十叁四岁的少年。 「那个是承瀚还是承漳?」田礼歆一边拉着谢君朝溜回自家帐篷,一边看向球场上打球的少年问道。 「球场上那个是承瀚,承漳在那帮他姊姊们顾东西,没空理我。」谢君朝指向女子球场旁边抱着膝盖坐下的少年,谢菱姗此时正好下场休息,隔着两个点心盒子的距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姑母谢氏今天带了四个孩子出门,两男两女,其中除了五姑娘李栀安是庶出的,七姑娘李栀宛、四哥儿李承瀚、五哥儿李承漳都是她嫡出的孩子。李家那几个孩子跟谢家叁兄妹年纪相仿,关系很是不错。 「他们年纪相距好近啊。」田礼歆说着,给谢君朝手里递了颗樱桃「刚刚姑母给我的,我觉得很好吃。」 田礼歆见谢君朝没回应她,也拿了个核桃糕一边啃一边看他们打马球。 谢君朝一阵细嚼慢咽,冷不防冒出一句「叁年抱两,五年抱叁。我记得他们各自都差一岁上下,栀宛好像比承漳大两岁多。」 「这也太努力了吧。」田礼歆又拿了一个樱桃来吃「我做不到。」 「你要相信自己。」谢君朝低头抿了口茶「我也要相信自己。」 「你再乱说话,我就把你丢在这里,看你要跟谁回家。」田礼歆笑着伸手去捶谢君朝。 *作者的话* 大家好,这里是停更一个星期的南瓜,因为最近在忙家里的事情,所以没办法常常更新。 人家没有卡文,真的没有卡文。 不过最近除了家里的事情,真的太多考试了,我努力继续更新嘤嘤嘤。 请大家多多打赏(卑微 -- 第三十一章青梅 谢君朝跟田礼歆看着场上的人打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田礼歆拉着他的袖子,语气神秘兮兮「我知道上次昌和伯爵府那女子究竟什么来历了。」 「你是说,上次大闹宴会,泼得你一身茶水的那个泼妇?」 谢君朝皱了皱眉头。 田礼歆点头,继续说道「这我也是今天听其他官眷提起的。」 根据官眷们提供的信息,昌和伯回来之后,亲自跟那女子对质,后来才晓得,她原是天香楼里头一个唱戏的。至于为什么会找到昌和伯爵府家里来,是有人在天香楼用了昌和伯的名义,跟她好上,甚至连肚子都弄大了。 可她一见到昌和伯本人,便发现那和她熟识的情郎不是一个人,急忙摇头说弄错了。不过她砸了伯爵夫人的场子,又害得官眷们受到惊吓,昌和伯夫妇自然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于是便让家丁把人提到顺天府衙门里头去了。 「报官解决,这不挺好的嘛?」谢君朝一边帮田礼歆剥花生一边说。 「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田礼歆接过他递过来的花生,放进嘴里「你可知道,这昌和伯爵府素来跟哪几家交好?」 「齐王府跟镇北侯爵府季家,这两家应该是最密切的。」谢君朝想了想「若加上儿女亲家的话,再多算上大媳妇的平江侯爵府翟家,跟二媳妇的吏部侍郎李家吧。」 「这几家人的共同点是什么?」田礼歆问道。 经过这阵子跟皇城中官眷们一来一往地打交道,田礼歆算是大致了解了皇城贵妇社交圈子的分布。 齐王珀芳,是当今皇上的第四子,而镇北侯爵府的小侯爷季望舒,跟昌和伯爵府的嫡次子龙恒,都是齐王一派的亲信,几人曾经一起在北防出生入死打过仗的。随着齐王班师回朝,受封亲王,身为亲信的龙恒跟季望舒平时基本都待在齐王府。 这些年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一前一后,跟齐王侧妃李氏的两个妹妹有了婚约。像田礼歆前些日子在昌和伯爵府见到的二媳妇,便是李侧妃的叁妹妹,而那个跟季小侯爷相谈甚欢的姑娘,则是李侧妃的七妹妹。 李侧妃何许人也? 她是吏部侍郎李鸿忠和秦国公府嫡长女,也就是谢君朝父亲的姊姊,已逝大姑母大谢氏的大女儿,秦国公谢前的外孙女。 李鸿忠李大人,本是个穷举子,当年中探花郎时,秦国公榜下捉婿,将其收入门下,成为得意门生,更把捧在手心养的大女儿嫁给他,两人过了几年恩爱日子。 奈何这大谢氏心思纯良,却不擅持家,丈夫在外放时讨了个姨娘,让原就只剩敬重的夫妻关系雪上加霜,虽说如此,为了挽回丈夫心意,大谢氏让底下的丫鬟开脸,也抬了姨娘,希望两人互相制衡,谁曾想这两个姨娘居然都比她先生下了儿子,她却依旧只有两个女儿,大谢氏身体每况愈下,生下叁女儿不久便撒手人寰。为了照顾大女儿留下的叁个孩子,秦国公便把庶出的叁女儿又嫁了过去,便是如今李家的当家娘子谢氏,人称小谢娘子。 李家嫡系叁个儿子皆是小谢娘子所生,尚未到婚配的年纪,而几个嫡出女儿,大姑娘是齐王侧妃,叁姑娘是昌和伯爵府次子龙恒的娘子,七姑娘则许给了镇北侯府小侯爷季望舒。 七姑娘李栀宛比谢君朝小一岁多,若是依年龄来看的话,跟他倒是更般配。 白里衬粉的脸蛋,空灵剔透的眼神,娇娇嫩嫩的声音。 田礼歆刚刚跟那群官眷坐在一块,听她们对李栀宛都赞誉有加。 因为谢氏当时正在郑国公夫人身边说话,并没跟她们坐在一处,于是席间几个官眷不由得八卦起来,说道以李大人跟谢氏这对如此会盘算的夫妻,现下有七姑娘李栀宛这样品貌出众的女儿,怎么可能没有盘算把女儿嫁回一向依靠着的秦国公府。这不,谢君朝就是他们最中意的人选,只不过被信安侯家截了胡,田娘子真是好福气诸如此类的。 田礼歆眼观鼻,鼻观心,识相地笑笑,没有多说话。看谢君朝向她招手,便赶紧逃离现场。 「我说,你那个七表妹,是个怎么样的人啊?」田礼歆朝着马球场上看去,不经意问道。 场上的李家七姑娘李栀宛,正跟谢菱嫣连手,把对面两个姑娘打得节节败退。 「大概是我这辈子都不会打主意要娶她的程度。」谢君朝一边挥手,满脸惊恐。 「你们不是从小熟识,青梅竹马嘛?」田礼歆一脸奇怪「谁还没有几个两小无猜的了?我又不会生气。」 谢君朝摇摇头,故作委屈地吸了两下鼻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于是田礼歆开始听谢君朝说那些小时候被李栀宛欺负的事迹。 诸如被抓虫吓、打球被狠狠虐了一把、嫌弃他骑马技术不好等等等,族繁不及备载。 「我真是不知道季望舒为什么喜欢她。」谢君朝悲惨兮兮作了结论。 田礼歆听过谢君朝刚刚一段叙述,判断其实很多部分,谢君朝自己也做了不少缺德事,一边笑出声来,一边说道「她搞不好也在想,我是不是被你骗回来的。」 谢君朝看向她,挑了下眉「就算我是用骗的,那又怎么样?」 「没怎么样,互相而已。」田礼歆伸手给他嘴里塞进去一个芝麻球。 谢君朝不太喜欢吃芝麻球,眼神哀怨地看着她,轻轻在她手臂上拍了一下。 田礼歆自然是不甘示弱地拍回去。 忽然旁边场下一阵吵吵嚷嚷,谢君朝跟田礼歆停止了打闹,探头出去看。 只见原本正在打马球的几个姑娘家拉拉扯扯做了一团。 *作者的话* 据说自古青梅竹马赢不了天降。 不来电的青梅竹马很大的机率会互赏巴掌(没 我开玩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