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云:小师弟的反转人生》 1、关门弟子 平行世界。 2029年。 京城,新北展剧场。 德芸社海字科收徒仪式。 重建后的剧场金碧辉煌,五千个座位满坑满谷热闹非常,舞台上花团锦簇,帷布上洋洋洒洒绣着德芸社三个大字。 “感谢各位来宾和各位观众捧场,很高兴今天由我来主持这场收徒仪式,大家对相声艺术特别的了解,相声讲究的是师承,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今天是个好日子,郭德刚先生要再次收徒了,我们仪式现在正式开始,下面先有请学员王海洋登场。” 台上这位身着西服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主持人,正是冠有德芸五虎将之称的郑喜定老师。 在观众热烈掌声中。 从上场门走出一手提着大包小裹的青年。 正是今天拜师仪式的主角王海洋,手里拿的是拜师礼。 一米八的身高,身形稍显清瘦,配上一袭青色大褂,用张鹤轮的话说,真好似画中走出的粉妆玉砌傲骨英风的翩翩少年。 可颜值在线的同时,确给人一种很难接近的感觉。 实际上并不是这样,一些人在放松休息的时候,脸部会不自觉出现蔑视的感觉,或不耐烦的表情,术语形容叫天生臭脸综合征。 王海洋私底下好玩至极,爱开玩笑。 这会舞台侧幕里人都快站满了,都是德芸师兄弟们。 站在最前边的就是好多年前最红的相声演员岳芸鹏,臀型脸妥妥的德芸社门面担当,黑粉已经盖不住稀疏的头顶了,在今年选择了光头造型,灯光下夺人二目,这会正举着手机拍摄记录。 在他身后是各科的佼佼者,像什么鹤字科张鹤轮和曹鹤杨,九字科杨九琅和周九梁,霄字科秦霄闲和曲霄云等等,都在拿手机拍摄。 郑喜定拍了拍王海洋的胳膊,笑盈盈道:“孩子礼物都准备好了,那么下面有请引保代三位老师出场吧。” “引师,于慊老师!” “保师,侯振老师!” “代师,高风老师!” “好!” 一波又一波的热烈掌声中,满头蓬松卷发的于慊走在最前面,侯振和高风紧随其后,仨人穿着颜色不一的大褂,依次落座在舞台侧方座椅上。 “下面用热烈掌声请出今天的主角,王海洋的师父,郭德刚先生闪亮登场。” “郭老师我爱你!” 台下顿时躁动起来,粉丝们用热情欢呼声来表达对角儿的喜爱。 头顶桃心的郭德刚笑眯眯从幕后走出,一身黑大褂显的人倍儿精神,边走边和观众们招手打招呼,最后落座在正座位。 人都到齐了。 郑喜定继续主持道:“拜师自然要有拜师礼,在过去都是磕头大礼,咱们新事新办以鞠躬代替,请王海洋面向师父站好,听我口令啊。” “感谢师父教诲之恩,一鞠躬。” “感谢师父提供这么好的舞台,让你磨练自身技艺,二鞠躬。” “今天开始将成为正式的师徒关系,以后没饭辙可以理直气壮的去师父家蹭饭了,三鞠躬。” 王海洋恭敬地照做。 “好,接下来给师父送上你的礼物。” 王海洋挑出一个精致的礼品袋,刚准备送到师父手里。 “先等一下。” 郑喜定笑着上前拦道:“我做过几次拜师仪式主持人,以前你师兄们送给师父和引保代三位老师的礼物都是一样的,你这大包小裹的好像给每位的都不一样,给我们介绍一下你的礼物怎么样?” “好!” 还没等王海洋开口,台下观众们先答应了,都很好奇拜师会送什么礼物。 气氛到这了。 王海洋只能点头答应,打开礼品袋,掏出一个保温盒递给了师父,并向观众们解释道:“我师父喜欢蟒袍,可我目前没经济能力送,我跟岳哥学做了个小吃‘菜蟒’,我先用它代替,以后赚了钱了再买蟒袍孝敬师父。” 郭德刚接过礼物,满意的点点头:“好孩子,礼轻情意重,有这份孝心就好。” 礼物很朴实用心,观众们纷纷为这份师徒情谊鼓掌。 王海洋紧接着又拿出一件,给于慊送了过去:“大爷,送您的礼物是护发素,老烫头损伤发质,用它保养保养,希望您像您的发型一样,越来越年轻。” “哈哈哈~” 一提于老师三大爱好,观众们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会说话,我收下了。” 于慊笑得满脸褶子,伸手接过。 王海洋又从礼品袋里掏出一保温盒,送给了侯振:“送侯爷的礼物是腰果鸡丁,我炒的,吃过的都说好。” “嚯!” 侯振眼前一亮,擦口水道:“谢谢,这礼物好,腰果过完油搁嘴里嘎吱吱倍儿香,鸡丁过完油搁嘴里嘎吱吱倍儿香,腰果和鸡丁……” “行了!” 高风一脸嫌弃地把他嘴捂上了:“这嘴又上来碎劲儿了,叨叨的我脑仁疼。” 拜师仪式赶上群口相声了,观众们笑得前仰后合。 笑声过后。 王海洋掏出了最后一件礼物,是一根包了浆的木棒,双手呈上认真介绍道:“送高老师的礼物是老物件了,这根棒子是我从旧货市场淘的,卖货的说它是老老年间的物件。” “嘁!” 高风听完轻蔑一笑,推了下小眼镜,有理有据道:“你这孩子准是让同行给忽悠了,这一看就不是正品,正品都是带棒套,这玩意直接用手拿多脏啊。” “噗~” “哈哈哈~” “这帅哥看着高冷,可太有包袱了!” 观众们直接笑喷,连站在侧幕的师兄弟们都笑趴了,现场欢乐极了。 短短几句话的工夫,王海洋就给观众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颜又幽默谁能不爱。 “下面请郭德刚先生讲话。” “好!” 观众们鼓掌欢迎。 郭德刚起身走到话筒前,看着台下观众,感慨道:“一晃过的真快啊,都收到海字科了,当初我收龙字科的时候说过,龙字科是最后一批大规模收徒弟了,往后腾字收十个,四字收十个,海字收一个,今天收了关门弟子,我很开心。” “啪啪啪~” 观众们鼓掌祝贺。 “为什么收徒仪式要在北展举行呢,初入京城时有这么一句话,一个说相声的要是能在北展说上二十分钟相声,那这辈子圆满了,我那会也把来北展说相声视为一个目标,没想到后来在这像过日子似的,不忘初心吧。” 郭德刚招手把徒弟叫过来,向观众介绍道:“这孩子叫王海洋,其实在选关门弟子这件事上我开始有些犹豫,有几个好苗子不错,他在里面专业能力很一般,但我为什么选他了呢?” “很多年前,小孟和小岳在团综《德芸斗笑社》的舞台上说过一段相声,叫《一段悲伤的相声》,里面提到了海字科大师兄叫王海洋。” “哇!” “什么,这也太巧了吧?” 观众们听完大为震惊,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郭德刚抬头望向天花板,感慨道:“小孟和我说了这件事后,我很感慨,真是应了那句话,很多事情冥冥之中似有天意。” 说完,郭德刚抬头看着徒弟,仿佛陷入了回忆:“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和这孩子投脾气,说来奇怪,和这孩子相处有一种说不上来似曾相识的感觉。” “嘶……” 话音刚落,王海洋突然觉得脑袋抽痛异常,仿佛像被人用棒子狠狠抡了一下,紧接着眼前一发黑失去了知觉。 2、夜走黄村 “头好痛!” 王海洋被一阵急促汽车鸣笛声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抬头一看人傻了。 几点繁星,残月高悬,自己躺在一尺宽的大桥边,身边一辆接着一辆的大车呼啸而过。 清冷夜风吹过。 王海洋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缓了缓心神,起身扶着桥栏杆打量着周围。 周围没有路灯,大桥下乌漆麻黑什么也看不清,唯一光亮就是微弱月光和过桥车的灯光。 “这是哪儿?” “师父和师兄们呢?” “这玩笑有点开过了,车压身上就重开了啊!” 王海洋抱怨着掀开大褂衣襟,掏出了裤兜里的小米19pro,准备打电话问问怎么回事。 “我靠,谁把我手机格式化了,电量就剩百分之九,玩的也太绝了吧!” 王海洋是直嘬牙花子,这会真是应了那句话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太过分了,我的1t学习资料,绝版麻豆老师们,哎……” 王海洋心在滴血,可琢磨着光站在这也不是个事,准备拦辆出租车回德芸社,可等半天一辆出租车都没看见,桥上跑的全是大货车。 就在沮丧时,忽听得身后有人叹气。 “哎,万家灯火天下之大,哪是我存身之处,偌大的京城就没有我郭德刚一碗饭吃嘛!” “谁?” 王海洋猛地一回头。 “咦?” 好奇怪,我幻听了?也没人啊…… 王海洋挠了挠头,诧异的工夫,无意间视线往下。 没幻听,确实是来人了,刚才桥上没过车,光线不好,来的人个头还稍微矮了点。 对立而站的是一个小黑胖子,梳着一个中分,往身上瞧穿的很老土,肥大西服裤配着一有些掉色的褐色皮夹克,离近了看脸上还有两行泪痕。 “这……” “师父,您这是准备拍什么电影,怎么还戴了个假发套?” 王海洋乐了,太认识眼前这个人了,正是自己的授业恩师,不过除了发型不一样,皮肤好像也嫩了不少。 师傅? 什么拍电影? 这大半夜的哪来一说相声的? 大半夜突然碰上一人,郭德刚先是一惊,稳了稳心神,见对面站了个穿大褂的,没想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还能碰上同行。 说相声的哪有好人啊,大半夜这是要干嘛?该不会是劫道吧? 劫我算你倒霉了,我就两块多钱,还全买包子吃了。 郭德刚起了防备心,但出于礼貌,还是抱拳回应:“您辛苦,我没听明白您说什么。” 有道是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 和同行这么打招呼没问题,和徒弟这么打招呼太生分了。 怎么突然不认识我了,装的? 也不像装不认识,师父演技是众所周知啊。 王海洋先是一愣,又扫了眼周围,觉得周围伸手不见五指不像是在拍电影,再说演出完都是吃宵夜,不会突然拍什么电影,大脑飞速运转,最后得出来一结论。 可能是穿越了。 王海洋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抱拳打听道:“您也辛苦,跟您打听一下,这地方是哪儿?” 郭德刚拍了拍桥栏杆,回道:“这地儿是西红门啊!” 干了! 猜想的没错,真是穿越了。 这应该是1995年,师父第三次进京城,被评剧团拖欠工资,末班车没赶上,夜走黄村,西红门大桥落泪。 作为德芸弟子,师父的事还是在网上了解一些的,对,仅限于网上,不会和学员们没事闲的讲老历史,以前的事儿样样清楚,那得是曾经住师父家里的饼哥和栾哥他们。 现在该怎么办? 和师父说自己穿越了? 九十年代好像还没穿越这词呢,坦白后得被当成精神病啊,直接印象分扣没。 眼下身无分文,没地方住,就一快没电了的手机,这会人还用bb机呢,手机没电之后等于砖头。 知道房价的事儿,没钱买房子,炒股不会,记彩票更是天方夜谭,唯一印象深刻就是14年德意志7比1桑巴,但时间也太远了点。 抄的话,不看小说,就算看完记住个大概情节,靠故事梗概写出几百万字小说也绝非易事。 抄歌曲和电影就算可以,那得是在一定条件下,双截棍这种爆款歌当初还被嫌弃呢,没有机遇才华等于狗屎,现阶段是别想了。 说相声还算凑合,学的晚基本功一般般,贯口被高老板夸过,十块钱能听三段。 空手道不错,大学里担任空手道社社长,人送外号断水流,可俗话说得好,大英雄手中枪翻江倒海挡不住饥寒穷三个字,这玩意不顶饭吃。 思来想去,目前得先跟着师父解决住的问题,也不能睡大街啊。 怎么才能让师父收留自己呢? 再者说,师徒如父子,穿越一次,绝不能看着师父落魄不管。 王海洋灵机一动,有主意了:“跟您打听一下,蒲黄榆附近是不是有个小评剧团?” “是有一个。” 郭德刚听完心里咯噔一下,点点头。 王海洋戏精附体,激动地一拍大腿:“太好了,再往前走走就到了吧?” “哪儿啊!” 郭德刚蹙眉摇头道:“西红门离蒲黄榆二十多里路呢!” “二十多里路?这么远?” 王海洋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大桥,想着师父从蒲黄榆一路走到这,鼻子忽的一酸。 郭德刚点点头,心想可不远嘛,走的我都身轻如燕了,大概轻功就是这么练成的,不过见同行大半夜要去自己唱戏的地儿很好奇:“大半夜您不休息,去那干嘛啊?” “哎!” 王海洋就等这句话呢,长叹一声,倾诉道:“在这偏僻的地儿和您遇见也是缘分,也不怕您笑话,我家是西北的,从小特爱听相声,梦想就是干这行,您看见我这身行头了吗,我特来这拜师学艺,可师父没找着,钱花没了。” “真可谓是孤身一人流落京城,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身无分文举目无亲,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都尝遍了。” “听人介绍,说蒲黄榆有个小评剧团,秦腔我从小耳濡目染,都是戏曲,我想去那混一口饭吃,也不知道人家能不能收留我,我一天没吃饭了,这会看谁都像烙饼。” “哎!” 郭德刚长叹一声,三次进京太理解这种感受了,同时在他谈吐间也听出了口才和幽默。 “听我一句劝,千万别去,你去那混饭吃你会饿死的!” 3、尴尬的身份 “为什么去那唱戏会饿死啊?” 王海洋虽然清楚原由,但眼下却只能装糊涂。 “哎!” 郭德刚这些年和家里报喜不报忧,委屈都咽在肚子里无人倾诉,今天遇上与自己同样经历的人,人家还先跟自己交底了,也有倾诉的欲望。 人就是这样,有些事和熟人不好聊,越是了解你越会嘲笑你,你的倾诉很可能就被当成个笑话,陌生人反倒不一样。 郭德刚哪能见人往火坑里跳啊,就把说相声受挫,实在没辙来评戏团唱戏,又被团长压工资的事说了一遍。 王海洋听完是气炸连肝肺,挫碎口中牙,这就是欺负师父是外地人啊,心里暗暗发誓——狗团长,我不给你个大比兜,我就枉称断水流! “原来是这样,太感谢您了。” “客气了,不算什么,也是碰巧了。” 两个落魄的人越聊越投机,非常合脾气,互通了名姓年龄,郭德刚今年二十二,王海洋今年二十一。 “嗐!” 郭德刚笑着拍了拍王海洋的胳膊:“你见面喊我师傅我还挺生气,哪有叫二十啷当岁小伙子师傅的,是不是看我长得老啊?” “没有没有!” 王海洋心里觉得好笑,师父师傅闹笑话了。 郭德刚撩了一下大中分,自嘲道:“说我老我都习惯了,我初中就长这样,坐个出租车去学校,司机还以为我接孩子呢。” “哈哈哈~” 王海洋听完是捧腹大笑,这包袱高老师常用,心想,笑您老的那些人可不如您,您五十了也是这模样啊,像用了驻颜术似的。 郭德刚挑眉笑道:“就别叫师傅了啊,太老气,我比你大一岁,你叫我一声郭哥,我叫你兄弟!” “……” 王海洋是直嘬牙花子,师徒如父子,叫哥哥兄弟哪像话啊,这不是倒反天罡嘛。 身份也太尴尬了,可眼下也没办法,目前只能是先以这个身份相处了,心里保持对师父的敬重就好。 “郭哥……” 刚经历了拜师仪式的王海洋极不适应,张了半天嘴,勉强叫了一声,叫完抽自己嘴巴的心都有,心里默念——特殊情况,祖师爷莫怪。 “兄弟!” 郭德刚兴奋地踮脚搂住了王海洋的肩膀,视感有点像武家兄弟。 大半夜没地方去,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哪能不管啊,何况同是天涯沦落人,能帮就帮一把。 郭德刚拍了拍胸脯,仗义邀约道:“评剧团你就别去了,我住的地儿环境反正差一些,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在我那凑合一宿。” 王海洋也理解,师父现在自己都没饭辙呢,收留一宿就不易了,住个几天俩人都得饿死。 王海洋深鞠一躬,感谢道:“谢谢您,要是那样可太好了。” 郭德刚摆了摆手,不在乎道:“嗐,不算什么。” 两个人边聊边往回走,路上有个人陪就好多了,终于在快亮天的时候,到了郭德刚在黄村的出租屋。 黄村并不是字面上的村子,高楼也有很多,县城规模,出租屋位置比较偏僻,在一个城中村里。 王海洋走在城中村里很感慨,艺术来源于生活,怪不得师父相声里很多包袱都描绘的绘声绘色。 孙老师从不去洗头房,因为他太胖进不去! 王海洋想着想着,都要乐出声了。 出租屋是个破旧砖瓦房,掉漆的绿铁大门上还印着几个泥鞋印。 郭德刚掏出挂在腰间钥匙,和生锈锁眼儿较了一会劲,俩人才进去院。 在重新给铁门上锁的工夫,王海洋扫了一眼院内,说是院儿都有点惭愧,一辆破二八自行车就占了院里很大空间。 二八自行车车座调的很低,脚踏板有一个是完整的,另一个就是个柱了,车轱辘前轱辘高后轱辘低,自行车旁边还放着一锈迹斑斑的打气筒。 这大概就是师父去一趟戏班,就得打三回气儿的坐骑了。 王海洋见环境如此艰苦,心里是五味杂陈。 “院还算好的,屋里更不容乐观。” 郭德刚玩笑着走到房门前,掀开地上一块儿碎瓦片,捡起藏在下面的钥匙开门,虽然是笑着说出来,但看着很心酸。 王海洋看着地上瓦片和师父的背影,心里暗道:“东风常向北,北风也有转南时,瓦片尚有翻身日,有我在,您翻身的日子不会远了。” “请进。” “好。” 两个人迈步进了屋,昏暗的外屋空荡荡,灶台上有一口炒锅,锅旁边摆着一小液化气罐。 “外屋没灯,注意点脚下啊。”郭德刚提醒道。 “好嘞。” 进了里屋,郭德刚把灯打开了,灯泡很小光线很弱,屋里还是很暗,不过刚从外边进来还好。 王海洋打量着屋里,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只有一张铁床和一个小马扎,小马扎紧贴着床,床上放着几本书和密密麻麻的稿纸,地上还有很多废纸团。 “我平时写点东西,屋子有点乱。” 郭德刚挺不好意思,急忙开始收拾床。 “我来帮您收拾。” 王海洋撸起袖子准备上前帮忙。 郭德刚哪能让客人来了就干活啊,摆手将他拦在身后,笑着找借口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这都是有顺序的。” 都收拾完了,郭德刚让王海洋先休息,自己转身去了外屋。 王海洋根本睡不着,躺在硬铁床上,看着天花板发愣,安静下来以后人都有点傻了,信息差把脑子弄的很乱,有点分不清哪个才是现实了。 不知过了多久,屋门开了。 郭德刚端着热气腾腾的两碗东西进了屋:“一天没吃饿坏了吧,来,趁热吃点,我这没什么吃的,就是面条,别挑啊。” “哪能啊,我爱吃面。” 王海洋回过神从床上坐起,起身去接碗筷。 海碗里是冒着热气的挂面,挂面上挤了一些大酱。 “吃葱吗?” “有葱最好了。” “等着,我给你拿一根去啊。” 不一会,郭德刚拿了两根大葱回来,俩人都坐在铁床上,一手托着碗一手掐着大葱,边聊边吃。 别说,饿的时候吃着还挺香。 吃着吃着,王海洋突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哎,您怎么用勺吃面啊?” 4、人穷志短 “这个是我发明的健身餐!” 郭德刚擓起一勺面糊糊给王海洋看,并得意道:“把挂面煮烂成糊状,在里面搁一点大酱,搅拌一下就着大葱吃,这样吃既补充了维生素又补充了碳水化合物,有利于健身!” 王海洋看着师父碗里的面糊,又看了眼自己碗里的面条,鼻子忽的一酸,强挤笑容点了点头。 吃饱了喝足了,困劲儿上来了,师徒二人挤在一张铁床上睡觉。 郭德刚走了一夜是真累了,头沾枕头上就睡着了,鼾声如雷。 王海洋是睡不着了,并不是呼噜声吵的,而是现在有了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和迷茫感,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觉得只能先这么办了。 王海洋怕给师父吵醒,缓缓从床上爬起,把身上的青大褂脱了,整整齐齐叠好了夹在腋下,随后拿起师父的皮夹克穿上了,蹑手蹑脚出了屋。 到了院墙根底下,见地上有一装着沙土的米袋子,上面满是脚印,猜出来这是师父平时翻墙的地儿。 王海洋拍了拍与自己肩膀同高的墙头,双手支撑飞身上墙,快步出了胡同。 这趟出去不是为了干别的,准备找个当铺把身上的大褂给当了,浑身上下也就它值钱了。 在这人生地不熟,全靠打听了。 王海洋这通找啊,从早上找到了中午,腿都溜细了,看繁华程度应该都走到市区了,才终于找到了一家。 这是家老式当铺,装修很像影视剧里那种,一进门这柜台太显眼了,一人多高。 王海洋也明白,当铺的生意就是欺负人的,你当当来举着东西你得抬着头仰着脸,求人家低人一等。 老板是个戴着眼镜的小老头,一看就是个京城玩主,正坐屋里喝着茶水斗八哥玩呢,抬眼看了一下王海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放下西施壶起身走到柜台。 “小伙子,当当啊!” 老头站在柜上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推了一下小眼镜,淡淡问道。 “哎,老人家,我当件幌子!” 王海洋点点头,把大褂递到了柜上。 当铺里衣服类的,袍子称为挡风,裤子称为又开,狐狸皮称为大毛,羊皮称为小毛,长衫称为幌子。 首饰类,戒子称为圈指,手镯类称为金刚箍,金子称为硬货龙,宝石称为云根。 王海洋以前听师父说书讲过,没想到今天用上了,这么说至少给人一种不外行的印象,能多卖俩钱。 这青大褂是师娘王慧特意找老手艺人纯手工做的,王海洋虽然舍不得,但眼下也是没办法了。 老头在当铺待一辈子了,一摸大褂的面料就知道是好东西,但脸上还是一副不太满意的样子,展开大褂看了几眼,又放下了。 “你打算当多少?” “……四千吧!” “多少?” 老头听完鼻子都气歪了,扣了扣耳朵道:“四千?我没听错吧?你这是拿金丝做的啊?” 这纯手工大褂定制价格四个八,王海洋在拜师仪式第一次穿,秉承着二手掉一半的原则,还抹了个零呢。 王海洋试图用三寸不烂之舌,来抬抬价:“我这大褂是名家纯手工做的,用的上好的料子,德芸华服您听说过吗?” “没听说过!” 老头压根不吃这一套,摆了摆手,准备把大褂叠起来:“您拿回去吧,我这收不了。” 王海洋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眼看着大褂又要给自己送回来了,是实属无奈,强挤笑容,说好话道:“别啊,老人家,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您说个价啊!” 老头又展开大褂看了眼,犹豫了一会,伸出了三根手指:“三百,这是我能出的最高价!” “三百?” 王海洋瞪大了眼难以置信。 “对。” 老头点点头。 “哎,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啊!” 王海洋咬了咬牙,狠下心道:“也罢,三百就三百吧,您开票吧,我一个月后来取。” “好,跟我来。” 开完了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王海洋出了当铺,回头看了眼眉开眼笑的老头,又看了眼手里的当票,苦笑了一声,将当票扔进了路旁垃圾桶,扬长而去。 有了钱就不用腿着了,坐公交车回了黄村。 王海洋没有直接回师父那,先去了趟百货商场,花了小一百给自己置办了身衣裳,走在商场里很感慨,这是没有低头族的年代,逛街的人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咳咳,除了要玩具的熊孩子。 王海洋买完了衣服,又去了趟菜市场,哪能看师父天天吃面糊啊。 …… “卖腐乳臭豆腐了啊,纯天然发酵,干净又卫生啊!!!” “嘿,您猜怎么着?黄村炒肝,那叫一个地道!!!” 菜市场可以说是最具人间烟火味的地方,湿漉漉的石板路两旁是各种叫卖的小商贩,各种水果、鲜虾活蟹、酱货熟食、汤包面点应有尽有。 这会还不是下班点,人还相对少一些,王海洋在菜市场里逛的心情大好,这热闹景象在网上购物买菜的年代可不常见。 王海洋顺着香味走到了卖炸货和熟食的地儿,看着展示柜里的美食,嘴角流下了不争气的汗水,可囊中羞涩还是没舍得买。 不过逛了一圈也买了些东西,买了两条鳎目鱼,还有点米面青菜,调味料什么的。 九河下梢天津卫,三道浮桥两道关,作为津城人,师父爱吃海鲜,最爱吃的就是鳎目鱼,津城人做鱼很有特色,讲究用甜面酱熬鱼。 王海洋看师父吃面糊心里不落忍,准备给师父做个爱吃的菜,熬鱼手法都是跟师娘学的,很有自信。 而且作为西北人,做面食很拿手,平时可以做个油泼面什么的,比吃挂面强多了。 想起师娘,王海洋不禁笑了,两个人目前还不认识呢,师父这小黑胖子是怎么赢得京韵大鼓名角儿的芳心呢,有的学习了。 另一边。 出租屋内。 郭德刚一觉睡到了中午,睁开眼见王海洋人没了,自己的皮夹克还被穿跑了,无疑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到外屋一看,吃的东西也没多少了,眼下工资也要不回来。 心里一股火窜上来。 郭德刚突然觉得浑身无力,扶墙缓了一会,长叹一声:“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为什么做了好事,反倒被这般对待,干这行的真没好人了吗?” 5、你一定会成功 兜里没钱。 工资被拖欠。 房东天天骂街要房租。 吃的东西越来越少,天天吃不饱。 收留一说相声的过夜,请他吃了一顿饭,没想到恩将仇报,把自己唯一体面些的衣服给穿跑了。 做生意失败,媳妇瞧不起自己,没有人认为自己说相声会成事。 种种压力积累下来,郭德刚瘫在床上觉得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眼神空洞的看着墙皮脱落的棚顶,脑子里胡思乱想:“昨天晚上桥上那么多车,要是有一车祸该多好,撞死就完了,那多幸福啊!” 躺了不知多久。 郭德刚咬着牙从床上爬了起来,心里琢磨着评剧团我还得去,要是不去之前两个月就白干了。 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又从行李箱里掏出来一件外套穿上,刚要出门,就听见门外有人咣咣砸门,听声音正是房东大姐。 “开门开门!” “你在屋里呢,别以为我不知道,房租都拖了一个月了,你住的心安吗?晚上会做噩梦吗?” “住不起别来京城啊,这是乡巴佬该来的地儿吗?赶紧哪来回哪去吧,别整天窝里面做白日梦了!” “……” 房东大姐越骂越来劲,像在别的地儿受气到这发泄来了,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哎!” 郭德刚在屋里是直嘬牙花子,论骂人自己是祖宗,可现在确实是理亏,也没办法,只能是在屋里憋着,等房东骂够了走人。 …… 另一边。 王海洋提着大包小裹往回走,想着师父惊讶的样子,心里美滋滋的,走在城中村里,邻居们非常热情,小姐姐们站在门口和路人热情地打着招呼。 “帅哥,进来坐坐啊!” “不了不了,这伤身体!” 王海洋拒绝了邻居们的热情邀约,可等快到出租屋的时候,听见了不和谐的声音。 “缺德的,挨刀的,四十里地没人家你个狼掏的……” 满嘴的片汤话滔滔不绝,非常的不堪入耳。 “谁骂街啊……” 王海洋到了近前傻眼了,只见骂街的大姐怒火全集中在了脚尖上,对着出租屋的大铁门就是一顿猛踢,威力足以让整个城中村发抖。 房东大姐五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材臃肿,满脸横肉,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 “大姐,您有话好说,这是干嘛?”王海洋急忙上前拦道。 房东大姐瞪了他一眼,叉着腰没好气道:“你谁啊你?咸吃萝卜淡操心,关你什么事啊?还有话好说,在屋里跟个缩头王八似的,怎么好说?” 在剧场里什么样的观众没见过。 王海洋没和她一般见识,笑盈盈劝道:“您别拿门撒气啊,把您脚踢伤了也犯不上不是。” 俗话说得好,举拳难打笑脸人。 人家跟你客气,一般也就发不出来火了。 房东大姐这会也耍累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抱怨道:“我是这房子的房主,把房子租出去了,租客房租都拖了一个月了,这段时间锁头就没有摘下来的时候,天天跳墙进出,太缺德了。” 王海洋轻叹口气,道:“可能是遇上难处了呗。” 房东大姐冷哼一声,道:“我还难呢,我这也不是收容所,这回算是长记性了,下回打死也不能租给北漂追白日梦的。” 王海洋这话不爱听了,怎么就一棒子打死,说是追白日梦,蹙眉反问道:“您怎么还歧视北漂的呢?北漂成功的人不少啊。” 房东大姐窜了,大嗓门提高了好几个调:“我是一个成功的都没看见,算他我都碰上仨了,都哪来回哪去了,连挣个房租的本事都没有,还在这混什么,真是可笑。” 两个人的对话,郭德刚在屋里听得真真的。 此刻心情很复杂,是既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王海洋回来了,自己没看错人。 难过的是,人家大姐说得对啊,自己连挣个房租的本事都没有,难道来这真是个错误,不适合干这行? 王海洋心里憋着一股火,不想再多废话了,直接了当问道:“他欠你多钱房租?” “一百!” “好,这钱我替他给了。” 王海洋说完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递了过去。 房东大姐接过钱,诧异问道:“你是他什么人啊?” “我是他什么人您就别管了。” 王海洋目光坚定,指着屋子,大喊道:“我告诉您,他与你之前见过的不一样,他一定会成功的!您记住了,他叫郭德刚,他一定会成功的!” 人在迷茫时很需要肯定的话。 屋里的郭德刚眼眶湿润了,话像阳光一般驱散了内心阴霾,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给自己打气:“郭德刚你记住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今天的一切是你永远的资本,你必须成功!” “他叫郭德刚,他一定会成功的!” 王海洋也曾被轻视看不起过,这种感受深有体会,不禁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大喊逐渐变成了嘶吼。 “吃错药了吧你!” 房东大姐见他情绪突然激动,以为精神不好呢,反正钱也到手了,也没再争辩,留下个白眼离开了。 王海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胡同拐角,情绪也逐渐平复了,拎着东西准备翻墙进院,不确定师父这会在没在,反正知道钥匙在瓦片底下藏着,没在更好,饭菜做好了给个惊喜。 正准备翻墙呢,门开了。 “海洋,别走那了,从这边进。” 郭德刚小跑着出来,掏出钥匙去开院门。 “您在呢啊。” 王海洋嘿嘿一笑,拎着东西走了回去。 “屋里说,屋里说!” 郭德刚抢着接过王海洋手里东西,把他让进了屋。 “你不是没钱了吗?怎么买这些东西?”郭德刚不禁好奇的问。 王海洋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把我身上的大褂给当了。” “哎!” 郭德刚蹙眉叹气道:“我也有大褂,但跟你那件比我那件就得扔,当了有点太可惜了。” 王海洋摆了摆手,不在乎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古有秦琼当锏卖马,我这一件大褂算不了什么,回来日子好了买更好的。” 郭德刚听完点点头,自己的bb机就是在发烧时候卖的,特殊情况这么做是对的,人总得吃饭啊。 6、蒲黄榆评剧团 归置好了东西。 郭德刚摸了摸兜,红着脸犯难道:“这房租你替我交了,可我现在……” “嗐!” 王海洋摆了摆手,不在乎道:“就当我入伙了好不好,咱算是合租。” 能有一人分担房租,那最好不过了。 郭德刚笑着点头同意:“成,那敢情好,俩人做个伴儿。” “对了。” 王海洋从兜子里掏出一件皮夹克,送还道:“挺不好意思的,大褂脱了我没衣服穿了,想和您借一件,但看您睡得太香我没忍心喊,就擅自做主了……” “嗐!” 郭德刚一拍大腿,乐了:“我睡醒之后人都傻了,我就这一件体面点的衣服了,心说怎么还把我衣服给顺走了。” “哈哈哈~” “我这事做的有点不周到了,您多包涵。”王海洋笑着赔礼,实际上当时拿师父衣服穿没当回事,也不是外人。 郭德刚接过衣服,大方道:“嗐,事出有因嘛,不叫事!” 王海洋拎起买来的菜,展示道:“我还买了好些菜,还有鳎目鱼呢,津城不是有这么句话嘛,当当吃海货不算不会过,我今天也算是体验了一吧。” 郭德刚听完很惊讶:“嚯,这你也知道,确实是有这说法,还有说借钱吃海货不算不会过的,这话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王海洋太了解了,微微一笑道:“什么月份什么季节该吃什么鱼,这个月15号到28号要吃黄花鱼,下个月月初螃蟹肥美,就算借钱当当也得吃,不吃这几天就过去了。” “哎呦呵!” 郭德刚听完竖起了大拇指:“可以啊,门清!” “那你看看!” 王海洋拍了拍胸脯,得意道:“我给您露一手,津城炖法,用甜面酱熬鱼。” “好家伙!” 郭德刚更惊讶了:“你家住西北,都是从哪知道的这些?” 王海洋嘿嘿一笑:“在美食节目里看的,主食咱吃面吧,我做个油泼面怎么样?” 郭德刚搓了搓手,一脸期待:“那敢情好,你家那地儿做面食可是内行,我尝尝你的手艺。” “好,那我现在就做,做完咱就开吃。”王海洋是撸起袖子说干就干。 “要不……” 郭德刚犹豫了一下,犯难道:“要不做好你先吃吧,我得唱戏去,道远得打点提前量。” “团长能给您钱吗?”王海洋耿直道。 “嗐!” 郭德刚抖了抖手,叹气道:“我也不知道,但不去的话前两个月的钱怎么办啊,硬着头皮去吧……” “您去那唱戏是口盟还是写了字据?”王海洋问道。 郭德刚双手一摊,无奈道:“写了字据,但他拖着不给你工资也没辙啊!” 王海洋听完点点头,这事想一路了,倒是有一个主意:“钱我有办法帮您要回来,咱先吃,吃完我和您一起去。” “什么办法,能成吗?” 郭德刚深表怀疑:“来软的,我说我没钱交租吃饭了,央求他,他也没给我。来硬的,后台七八个人,咱也打不过他,今天要是去晚了耽误演出,他更有说辞了。” 王海洋心想要是靠打架能要来工资那太简单了,生不逢时,不然自己就是德芸第一巴图鲁。 “您还不信我,咱打个赌怎么样?要是我能要来钱,您教我说相声,听您说自己七岁学评书九岁学相声,也算是个老艺术家了,教我个小白绰绰有余了。” 郭德刚听完不禁笑了:“好家伙,太捧我了,还老艺术家,要是要不来呢?” 王海洋拍了拍胸脯,道:“要是要不来,以后买菜做饭收拾屋的活我都包了!” “那成。” 郭德刚心里没报希望,图一乐点了点头。 “好,您把字据带着,饭回来再吃吧,现在吃看您也不踏实,要回钱咱高高兴兴的吃一顿。” “成,那走吧。” 两个人就没法骑自行车了,一起坐公交车去的蒲黄榆评剧团,王海洋在车上把大概计划说了一遍。 …… 晚上六点。 蒲黄榆剧场。 小剧场能坐四五十人,舞台就两张席梦思床那么大。 郭德刚到了剧场就去后台抹脸化妆了,王海洋闲着没事,索性决定买张票看看师父唱戏。 卖票的地儿是个几平米的活动板房,里面还摆了一张单人床,门口有几个大爷大娘排队买票,王海洋是唯一的年轻人。 票价前两排十块一张,后面的五块。 屋里有三个人,除了卖票的,还有一胖一瘦两个中年男人,正坐在单人床上吞云吐雾聊着闲天。 胖子穿的西装革履,梳了个油亮的大背头,腋下还夹了个黑皮包,翘着二郎腿,说到来劲时,夹着烟头的手一通乱指,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瘦子穿了一身有些掉色的中山装,双手扶在膝盖上连连点头,陪笑着倾听。 “老刘,我在二环2700一平买了两套房子,刚过半年就2900了,我都给卖了,狠狠地赚了一笔!” “嚯!” 瘦子挑起了大拇指,笑着称赞道:“您不光剧团经营的好,投资眼光更是独到!” 胖子猛嘬了一口烟,得意道:“那是,我劝亲戚都把房子卖了租房子住,我估摸着不出半年房价就得掉下来,到时候再把房子买回来!” 瘦子听完叹了口气:“哎,要不说穷人越穷富人越富呢,听您说完,我这见到捡钱的机会了,也没钱买房投资!” 一对比,胖子优越感一下就上来了,撇着大嘴道:“人的命天注定,好好在我这干,下个月给你涨一百!” “太谢谢您了!” “客气什么,你在我这也干好几年了,给你涨点钱也是应该的!” 胖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将抽到只剩烟屁股的香烟扔掉,打开烟盒准备续上一根,结果发现没烟了,便拉开皮包掏出一张二十的票子递给了瘦子:“老刘,快去帮我买包华子,现在抽别的我咳嗽。” “好嘞,稍等,我马上回来!” 瘦子一副溜须拍马的模样,接过钱往裤兜里一揣,快步出了屋,可走的急点没注意,钱没揣进兜里,顺着裤腿就滑下去了。 身后胖子看得真真的,拿眼左右一扫见没人注意,顺手就把皮包扔地上,把钱给盖上了。 7、看师父唱戏 王海洋倒是没看见那肮脏一幕,但看见一买票老头和胖子打招呼了,知道了他就是评剧团团长,记了个大概模样,随后花5块钱买了一张倒数第二排的票,早早就进了剧场。 很多小剧场不以卖票挣钱,生意差的甚至免费,指的就是果盘和茶水,这剧场就是,一进门瓜果梨桃,果脯蜜饯,瓜子花生,茶水饮料应有尽有。 刚进剧场就有人推销,王海洋现在也没收入,什么也没买,坐到自己位置上闭目养神,琢磨着一会要钱的事儿。 六点半之后,买票的观众陆续入场。 “呦,吃了嘛您那?” “吃了吃了,七舅姥爷挺好的吧?” “挺好的。” “他三外甥女呢?” “他三外甥女我今天还看见了呢,她见了我之后,您猜怎么着?” 小剧场里乱乱哄哄聊的火热,都是家长里短的那些事,观众真不少,四五十人的剧场几乎是坐满了。 王海洋见看戏的人这么多,心里很不爽,倒不是眼红,生意这么好还拖欠演员工资,实在是不像话。 …… 七点整。 剧场里面灯光微微一暗,还没等观众们反应过来,乐师们就拿着乐器登场了。 评剧伴奏乐器分文场相武场。武场有板鼓、梆子、锣、镲等;文场有板胡、二胡、中胡、低胡、琵琶、笛、笙等。 当然这种规模剧场乐器没这么全。 弦声响起,演员登场。 开场节目是《卖油郎独占花魁》,是一出文武带打的剧目。 是著名剧作家根据《今古奇观》第七卷《卖油郎独占花魁》和莲花落原有《占花魁》改编。 讲的是北宋末金兵入侵汴梁,女子辛瑶琴与父母避难失散,被恶人诱至临安卖入勾栏,从事特殊行业,业务能力出类拔萃,人称花魁。 一个卖油的青年秦仲看上她了,可卖油的孩子没钱,五十两门槛费凑了好几年才凑成,终见面还赶上花魁喝醉了。 秦仲就坐屋里看着她,喝多了吐还照顾她,天亮了花魁明白过来,发现他是正人君子,后来两个人终成连理的故事。 王海洋很熟悉这个故事,师父当年录过一套《今古奇观》故事的单口相声,《独占花魁》算是经典中的经典。 表演这出剧目的正是师父郭德刚,打扮成卖油郎的样子,化着妆,很入相。 锣鼓镲声响起,郭德刚右手一抬起了个范儿,开口唱道:“耳听谯楼一更梆,烟花院困住了秦重卖油郎,花魁酒醉牙床上,好似杨妃醉卧在龙床,无奈我在楼上来等,耳听谯楼二更梆。” 嗓子清亮,调门很高,韵味十足。 一听开嗓,观众连声叫好,王海洋嘴角上扬,情不自禁地鼓掌起来。 “二更二点月光华,八仙桌四个盖碗一壶茶,一壶暖茶温在了手,又不凉又不热又不咂牙,茶壶紧对樱桃口,花魁醒了好喝茶,我在楼上寻方便,三更三点月西斜。” 观众很捧场,掌声非常热烈。 王海洋心里暗挑大拇哥,虽然师父现在水平上比不了后期,但这会年轻嗓门是真亮,中气是真足。 郭德刚天生为大场面而生,半点不露怯,台下欢呼声越高是越兴奋,调门也是越来越高:“三更三点越发白,花魁女酒醉她起不了身来,满头珠翠床上来滚,一件件拾起来放到梳妆台,伸手掐住描花儿腕,再叫姑娘细说明白。” “好!” 随着演员调门高,台下观众的叫好声也随之高涨,简直要把小剧场房盖给掀开了,一老头兴奋都直用拐棍砸地。 最后。 郭德刚微微一笑,收尾唱道:“姑娘,你倒是醒了无有啊,你大爷来玩儿啦!” “哈哈哈~” 开场唱的是节选,收尾收的很有笑点,观众们笑得合不拢嘴,是连连鼓掌。 在一片叫好声中,郭德刚鞠躬下台,台上表演继续。 师父虽然在台下焦头烂额快吃不起饭了,但一上台整个人眼里都散发着光,这不光是戏比天大了,对唱戏是真爱。 于老师三大爱好,抽烟、喝酒、烫头。 郭老师三大爱好,说书、唱戏、说相声。 说相声能糊口,说书手艺最好,但最爱的就是唱戏。 儿子郭奇麟都曾向粉丝们传授搭讪老爸技巧。 “郭老师,您相声说的真好!” 郭德刚淡淡回:“谢谢。” “郭老师,您戏唱的太棒了!” 郭德刚嘴角上扬,笑问:“你喜欢我唱的哪段?” …… 舞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晚上八点半表演结束。 没有返场环节,准点散场,掐的非常准。 观众们听得意犹未尽,嘴里都在哼哼着刚才喜欢的桥段,身心都得到了放松,背着手悠闲的往出口走。 王海洋没急着走,等到观众散的差不多了,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是大步流星直奔后台。 剧场后台。 评剧团胖团长夹着挎包,手掐着免费的华子,乐得像要咬人似的:“我说各位,最近一段时间咱们生意是越来越好了啊,我觉得咱们应该趁着势头,三天一唱改成两天一唱,各位觉得怎么样?” 说好听的是和大伙商量,不好听的就是通知。 “好!” “我觉得行!” 干这行的人都精着呢,知道反对也没用,不如就迎合着混个好印象。 郭德刚对着镜子正卸妆呢,听完这消息不禁一蹙眉,真这么改了无疑是给自己增加了很大压力。 来蒲黄榆这么远的路,自行车漏气已经是没法骑了,老坐公交车路费也是个挑费,关键要工资还这么难办。 郭德刚轻叹口气,微微侧着身偷瞄着正洋洋得意的胖团长,想着和王海洋商量好了,要不要来钱总得试试,不能让他先走了。 正坐着犯愁的工夫,王海洋来了。 8、要账 后台突然来一人,都以为是戏迷呢,有散戏后来后台送礼聊天的,也都是没什么名气的小演员,除了表演时候,开场前和散戏之后一般不会拦着。 “哥!” 王海洋按计划笑盈盈地走进后台,到郭德刚身边搂着肩膀撒起了娇。 “你怎么来了?” 郭德刚一脸惊讶,语气没有一丝亲热,反倒是有些嫌弃。 王海洋嬉皮笑脸道:“嗐,这不是赶上学校放假嘛,来看看您。” 郭德刚冷哼一声,问道:“看我?又惹事了是吧?” “没有,哪能啊!” 王海洋嘿嘿一笑,脑袋晃的跟拨浪鼓似的。 “哦,那行。” 郭德刚点点头,冷漠地抬手往门外一指:“看你也看完了,回去吧。” 此刻后台逐渐安静下来了,几句话大伙也都听出了大概情况,纷纷看起了热闹。 “别啊,我才刚来……” 王海洋一脸委屈,被一句话怼的有些手足无措。 郭德刚很不耐烦,见他像见煞星似的,蹙眉催促道:“你有事就说事,别耽误我下班。” “我……” 王海洋欲言又止,拿眼扫了一圈周围的人,目光所及之处又恢复了正常,很难为情地挠了挠头,红着脸恳求道:“那您和我出来一下吧。” 郭德刚眉头紧蹙,沉默了一会,突然站起身,愤愤地拉着王海洋的胳膊出了后台。 前脚刚走,后台里就窃窃私语起来。 “这人谁啊?” “刚子平日里挺和气一人,今天见了他怎么生这么大气?” 大概过了半分钟。 郭德刚在门外是破口大骂:“什么?你太不像话了,烂摊子才刚给你收拾完几天,又惹祸,我踢死你!” 王海洋带着哭腔,求饶道:“哎呦,别打了,哥,您就再帮我这次吧,您要是不帮我,我就活不了了!” “别叫我哥,你是我哥!”郭德刚怒吼道。 “就再帮我这一次吧,求您了,在这我就您一个亲人!”王海洋苦苦哀求。 两个人这一唱一和演的真不错,后台里那些人还真以为是兄弟俩闹矛盾了。 又过了半分钟。 郭德刚长叹一声,跺脚道:“你给我起来!” “您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王海洋抽泣着,倔强道。 “你……哎!” 戏做完了,郭德刚皱着眉回到了后台,径直走到胖团长的面前,强挤笑容商量道:“麻烦您出来一下呗,有点事想和您商量一下。” 胖团长多鸡贼啊,早就看明白怎么回事了,不想出去谈,要的就是张不开嘴,抿了口茶水,笑道:“刚子啊,后台都不是外人,不用拐弯抹角的,有事直说就成。” 郭德刚听完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犹豫了几秒,扭头冲门外喊道:“王海洋,你给我进来!” “哎!” 王海洋像个犯错的孩子,低着头扣着衣角走到了郭德刚身边。 郭德刚拿眼角咧了一眼王海洋,扭头笑着向胖团长介绍道:“刚才让您见笑了,这是我表弟,在这边上大学。” “哎呦呵!” 胖团长拍了拍王海洋的胳膊,笑着夸道:“考大学可不容易,小伙子有出息啊。” “嗐!” 郭德刚一脸愁容,摆了摆手:“有什么出息啊,一天净给我惹祸了,地上的祸不惹惹天上的祸,我都让他给烦死了。” 胖团长听完乐了:“年轻人嘛,我年轻那会也一样!” “哎!” 郭德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瞪着王海洋,抱怨道:“就没他这么不懂事的,一来找我我准知道没好事,真让我猜着了。” “呦,怎么了?” 胖团长眉头一皱,假惺惺关切道。 “哎!” 郭德刚叹了口气,解释道:“因为寝室违禁品和导员闹了点矛盾,一冲动把人家给打了,这要是报上去就要挨学校处分了。” 胖团长看着低头不语的王海洋,笑着劝道:“小伙子够愣的,跟人家道个歉,该服软就服个软,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郭德刚抢过话来:“道歉了,同学也帮着说好话了,可人家说了,不能白挨打,要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 胖团长眉头微皱,问道:“多少钱啊?” “两千。” “嚯!” 胖团长听完很惊讶:“给人家打住院了啊?下手够狠的啊!” “没有。” 郭德刚摇了摇头,是直嘬牙花子:“导员挨打让挺多人看见了,脸上挂不住,说心理受到了伤害。” 胖团长一拍大腿,激动道:“这不是讹人嘛!” “谁说不是呢!” 郭德刚抖了抖手,犯愁道:“可明知道是讹人也没办法啊,违反规定在宿舍用违禁品就是错,打人更是错上加错,这事报上去受处分就麻烦了。” 胖团长撇了撇嘴:“这事闹的。” “哎!” 郭德刚叹了口气,无奈道:“打是打骂是骂,可我这当哥的也不能不管啊,所以想和您商量一下,能不能把我前俩月的工资给我,我好给这惹事精还账。” “这个……” 胖团长眼珠一转,蹙眉诉苦道:“嗐,这事实在是对不住,早就应该给你结了,可你也知道,我那朋友一直没把钱给我,我最近手头是真没钱,不过你放心,他说这两天就能把钱给我,他只要一还我钱,我马上给你结钱!” 9、没金手指叫穿越者? 费了这么大劲演了出戏,结果还是这套说辞。 郭德刚心中像是压了千斤巨石,愁意锁住了眉头。 后台的演员们很同情,心里都暗骂团长不是个东西,但毕竟在这混饭吃,也没法得罪。 一场演出一百块,在九十年代不少了,剧团里有好几位上岁数的演员,要是没了工作,到哪挣这一百啊,只能是眼睁睁看着他吃瘪,不敢帮忙。 王海洋低着头,恨得牙根直痒痒,真想举拳揍他一顿,揍到他还钱为止。 “哎!” 郭德刚哀哀一叹,为难道:“等不了了啊,他大晚上来找我也是实在没辙,可我现在手里也没钱,房租还欠着呢,您不给我结工资,我到哪凑这两千啊,在这边是一个亲戚朋友都没有啊。” “哎呀,这事闹的。” 胖团长皱着眉头想了一会,一抬手指着后台这些人,出主意道:“刚子,要不你先跟他们谁拆兑点,过几天等我给你结了,你再还他们。” 呵! 太缺德了! 后台演员们听完心里把他祖宗都给骂了一遍,太欺负人了,最近生意这么好,有钱不给还把锅给甩出去了。 郭德刚顺他手指的方向一扭头,这会看谁谁低头。 “凭什么!” 王海洋见师父被这般欺负,实在是忍不了了,横眉立目吼道:“凭什么别人欠你钱,你就不给演员结工资,你今天不把钱结了,我去法院告你信不信?” 胖团长听完先是愣了一下,扭脸看着王海洋激动的模样,噗嗤一声乐了,扣了扣耳朵,不屑道:“我没听错吧,你要去法院告我?” “对!” 王海洋手往门外一指,瞪眼威胁道:“你今天要是不结钱,我顺便再去趟安监部,投诉你这剧场存在多处安全隐患,到时候有你好果子吃!” 一旁的郭德刚是直嘬牙花子,俗话说得好,光棍不斗势力,眼下来横的没有好处,惹急了赖账就更坏了。 胖团长根本没把眼前的毛头小子放在眼里,冷哼一声道:“小伙子,你可太愣了,怪不得让人给讹了呢,还要告我,你有什么证据?你说我不给演员结工资,我还说我结了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郭德刚强挤笑容,赔笑着劝道:“您别生气,我这表弟从小娇惯坏了,脾气冲……” 没等说完,王海洋把师父拦在了一边,继续对峙道:“要证据是吗?后台里这些人都可以作证啊!” “哈哈哈!” 胖团长像听了笑话似的,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是吗?那你问问他们去吧?” 太猖獗了。 王海洋拳头攥的咯咯作响,强压火气,走到一两鬓斑白的老演员面前,恳求道:“大叔,刚才您都看见了吧?能不能帮我做个证。” “我……” 老演员看着王海洋诚恳的目光,为难的是直嘬牙花子,在听见了胖团长的咳嗽声后,还是拍了拍王海洋的胳膊,劝道:“小伙子,你再耐心等两天吧,和同学好好商量商量,让他再宽限几天。” 胖团长听完,笑的是直拍大腿。 王海洋不死心地转身看向其他人,这会都避开了目光低下了头。 郭德刚见状很寒心,但也理解,毕竟都是为了饭碗。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没辙了的时候,王海洋突然发出了一阵冷笑。 大伙都看愣了,心说这是受什么刺激了,人傻了是怎么着? 其实不然。 王海洋早就料到了事态可能会发展成这样,提前留了个后手,一抬手从袖子里掏出了小米19pro,打开了刚刚录制好的视频,举着手机走到胖团长的面前,按下了播放键:“要证据是吗?这证据够不够?” “什么东西?这……” 胖团长看得脸上是变颜变色,最后气急败坏的一拍桌站起来了:“好小子,你带摄像机来!” 一旁的郭德刚都看傻了,没想到这四四方方的小黑匣子居然把刚才的事全录下来了,摄像机不都是肩膀上扛的嘛,这是什么高科技。 “他娘的给我!” 胖团长拧眉瞪眼,伸手就要抢王海洋手里的手机。 “给你?我给你个大比兜!” 王海洋举手机的手一缩,另一只手抬起来抡圆了,照着肥头大耳的胖团长就是一耳光。 “啪!” 王海洋本来就憋着一股火,这一巴掌卯足了劲儿,带着风声就下去了,打的那叫一个脆声,手都震麻了。 胖团长奔着手机去的,没想到下来一巴掌,拿脸接的那叫一个好,结结实实。 “哎呦我的妈诶!” 胖团长疼的一哆嗦,血顺嘴角就淌下来了。 憋屈了半天,这一巴掌打的太爽了。 王海洋冷哼一声,举起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冷嘲热讽道:“要要要,啥你都要,我裤裆里有个屁你要不要?” “噗!” 太解气了,后台有几位没憋住,都笑出了声。 “我打死你个兔崽子!” 胖团长平常在剧团里那是吆五喝六的主,今天在一毛头小子身上吃了这么大的亏,面子上挂不住了,是又气又恼,撸胳膊挽袖子冲王海洋就扑过去了。 王海洋断水流的称号不是白叫的,见他扑过来了是不慌不忙,等他凑近了,先做了一个下潜,紧接着转身拿背,搂住他的腰一较劲儿直接把人给抱起来了。 王海洋身材清瘦,胖团长又胖又壮,这视感真有点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气势,紧接着就是一个抱摔。 一气呵成那叫一个快,大伙都没反应过来呢,王海洋都把胖团长给放倒了,紧接着抓住一只手,直接做了个十字固。 “结不结钱,不结钱胳膊我给你拧断了!”王海洋边发力边怒吼道。 “哎呦!” 胖团长忍痛大喊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揍他丫的,谁揍他加工资有谁的份!”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人站起来了。 不管是说相声还是唱戏,干这行的人都是利益至上,从号子里出来从艺的,为了利益背叛师父兄弟的,撬师婶的等等,可以说什么下三滥的人都有。 郭德刚大小剧团去过很多,太了解这群人了,这会也急了,王海洋为了帮自己都拼成这样了,哪能看他吃亏,直接把一条凳给抄起来了。 “我看你们谁敢过来,谁过来我开了谁!” 10、讨薪成功 眼看着俩人是真急了,连家伙事都抄起来了,站起来那俩人还真没敢动,这要是被条凳抡上了,为了点钱开了瓢可犯不上。 “哎呦,疼死了,胳膊要断了!”被锁住的胖团长疼的是直喊娘。 “你今天要是不结钱,让我回学校受了处分,你就别想好了!”王海洋瞪眼威胁道。 成型了的十字固根本就破解不了。 胖团长吃痛不了,放弃抵抗,求饶道:“别拧了我结,可…可我今天出门没带那些钱。” “哦。” 王海洋冷哼一声,又加大了力道。 “哎,别,有钱,刚才开玩笑呢!” 胖团长受不了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脑门往下淌,觉得自己胳膊都要断了,再也没耍心眼的心了,没被锁住的手往茶几上一指:“钱就在我那皮包里呢!” 郭德刚放下了条凳,拿起茶几上的皮包递到了他手里:“自己拿!” “我这一只手怎么拿啊?能不能给我先松开一下?”胖团长讨价还价道。 王海洋都懒得废话了,直接上劲儿。 “哎,轻点,我拿!” 胖团长疼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很费力的从皮包里翻出一沓钱,单手数出来二十张递给了郭德刚:“好了,两清了,快让你弟松手吧!” 郭德刚清点了一下,摇了摇头:“还差一张,今天演出的钱你还没给我!” “啊?” 胖团长见他要走,这会有点慌了:“别介啊,有话好商量,现在正是卖座的时候,你这走了影响生意啊,咱们也相处两个多月了,也处出感情了,好歹帮哥哥把这段时间度过去啊。” 郭德刚看他这副嘴脸都觉得恶心,冷笑一声道:“您真好意思说,上次我说我没饭辙了,钱也没给我结,处出来哪门子感情了?” “我……” 胖团长被怼的没词了,又从包里拿出来五百,笑着赔礼道歉道:“对,是哥哥不好,这五百块钱就当我给你赔礼道歉,留下来好不好?” 郭德刚只拿了一张,一口回绝:“我只拿今天的工钱,祝您发财吧,海洋,松开吧!” 工资要回来了,目的已经达到了,王海洋松开了他的肥胳膊,翻身站起来了。 胖团长也揉着胳膊坐起来了,看着俩人,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本来就是自己理亏。 此刻后台气氛很尴尬。 在郭德刚需要帮忙的时候,这些演员们没一个人站出来说话,现在自然也没法挽留,都是低头沉默不语。 郭德刚最后看了眼衣架上曾经穿过的行头,叹了口气,和王海洋离开了剧场。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走了穿红的又来了挂绿的,台上来来往往走了无数的人,只不过从今天起,郭德刚在蒲黄榆评剧团唱戏的经历,就此告一段落了。 …… 出剧场已经很晚了。 月明星稀。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两个人借着路灯的光亮,奔着公交车站走,夜风吹过,让人觉得浑身很舒服。 关键是要回钱心情好了,虽然走的是同一条路,但和之前出租车拒载夜走黄村简直是两种心境。 两个人还开着玩笑,要是今天再错过末班车,就再走着回去。 王海洋今天所做的事。 郭德刚深受感动,觉得他简直就是自己的福星,看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是对的,收留他过夜,没想到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海洋,今天太谢谢你了,你帮了我大忙了,我该怎么谢你好呢?” “嗐!” 王海洋摆了摆手,不在乎道:“咱们师徒俩还客气什么啊,以后您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郭德刚以为之前他说的是玩笑话呢,没想到当真了,是急忙摆手:“别闹了,开玩笑呢嘛,咱俩就差一岁,你想学相声我教你那不叫事,你叫我师父不合适,我觉得亏的慌。” 王海洋是坚决不妥协,再哥哥兄弟那么叫可受不了,一脸认真道:“您怎么说话不算话呢,之前咱不是说好了嘛,钱我可帮您要来了,您要是非得感谢我,把我收了就好了。” “这太不合适了!” 郭德刚是直嘬牙花子。 “别说比您小一岁拜师了,年长拜师的人也大有人在啊,金庸先生拜师围棋天才,年长28岁还行跪拜礼呢,我不管,我认定您当我师父了,我现在就给您磕一个!” 王海洋是死皮赖脸,非要下跪磕头,心想自己拜师仪式还没结束就穿越了,正好现在给补上,挺好。 “别别别,成,磕头就免了吧,我答应你!” 郭德刚是实在没辙了,勉强答应。 “师父!” 王海洋乐了,兴奋的直接把师父给抱起来了,心里很感慨,这可真称得上是反转人生了,最小的小师弟摇身一变成大师兄了。 至于闫达等离开过的人,绝不接纳,八月风波再见,有自己在血泪史绝不会重演。 “嚯,快放我下来,摔我一下我可受不了,我身上可没那些肉!”郭德刚笑道。 “哪能摔您啊,以后我就是您的徒弟兼保镖!” “哈哈,没想到啊,这年头说相声的也配上保镖了。” 玩笑了一会。 郭德刚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好奇问道:“对了,你今天在后台拿什么东西录像的?太高级了,我都没见过。” “这…怎么和您说呢……” 王海洋从兜里掏出了小米19pro,正为难怎么给解释呢,一按电源键发现没电自动关机了,心里暗骂:“这破电池,剩百分之九电的时候,怕没电用立刻关机了,今天拿来录个像就没电了,嘛玩意啊!” 赶巧这会公交车来了。 师徒俩小跑了几步,很幸运的赶上了末班车。 …… ps:第一个剧情结束,小总结一下吧,上本书时间线太近导致没东西写,这本书时间线推很远。 之所以把时间线从夜走黄村切入,真觉得郭老师这时候太难了,比八月风波难多了,有很多东西可写。 不写主角是重生者,用穿越,也是有原由的。 凭什么就要帮忙,一定是有份师徒情在里面。 大褂、手机、会格斗,都是为了蒲黄榆要钱做铺垫,剧情走向是对的,当然文笔有点差,大伙就当爽文看吧。 关于更新量,我尽力多更吧,保底一天两更,今天更晚了因为贪玩游戏存稿光了,呜呜…… 11、老郭谈过往(二合一) 晚上十一点。 昏暗的厨房内。 熬鳎目鱼的香味飘满了整间屋。 王海洋在案板上摔打着面团,准备扯面做个油泼面。 “闻着太香了,味道绝对差不了!” 郭德刚剥完了蒜,上锅边一闻是赞不绝口。 “要是好吃,您就多吃点!” 王海洋嘿嘿一笑,听了师父的夸奖很开心。 郭德刚笑着点点头:“好,不过这有菜没有酒,总感觉差点什么,你会喝酒吗?” 王海洋坦白道:“我不会品,就是瞎喝。” 郭德刚笑问:“酒量怎么样?” 王海洋玩笑道:“酒量还行吧,青岛不倒我不倒,雪花不飘我不飘。” 郭德刚听完乐了:“嚯,我这是遇上高人了啊?” 王海洋笑着摆了摆手:“和您开个玩笑,我酒量挺一般的,您酒量怎么样?” 郭德刚背着手,微微一笑:“我喝的还真挺凶,白酒的话一顿饭自己喝一瓶打底吧,啤酒的话只要是出汗了,那就没数了。” 王海洋听说过师父年轻时候喝酒喝的挺猛,慊大爷还在节目里爆料过,师父劝人喝酒人家不喝,一激动拿酒瓶子把自己开了,俩人双双喝进医院输液。 “嚯,一顿一瓶,那您是真能喝。”王海洋竖起了大拇指。 郭德刚笑着摇了摇头:“嗐,我也是瞎喝,你先忙着,我去买酒,回来就着好菜,咱俩喝点怎么样?” “成啊。” 王海洋还真挺想见识一下师父年轻时候到底有多能喝。 …… 等酒买回来,菜也弄得了。 遇上了一项技术性难题,菜都没地方摆。 出租屋的家具只有一张铁床和一个小马扎,连个桌子都没有…… 最后往地上铺了几张报纸才得以解决。 王海洋盘腿坐在报纸上,郭德刚坐在小马扎上,高度挺合适,油泼面一人一大碗,辣子放挺多,再配上二锅头,俩人吃的是直冒汗。 王海洋做鱼的手艺让郭德刚感到很惊讶,味道像在家里吃似的。 “师父,我再敬您一杯!” 没有杯子装酒都是对瓶吹,王海洋红着脸晕乎乎的,双手举起了瓶装二锅头,刚准备碰杯觉得说的不太准确,急忙改口道:“不对,敬您一瓶……也不对……” 郭德刚笑着摇了摇头:“好家伙,你这有点见多啊,一口气一瓶我可受不了!” “嘴笨了,您喝多少都行。” 王海洋笑着拿酒瓶在师父瓶底碰了一下。 师徒俩是滋喽一口酒,叭嗒一口菜,边吃边聊。 王海洋今天算是开了眼了,自己半瓶刚下去,师父都要喝光两瓶了,而且看出不来醉,反倒是越喝越兴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海洋嘴略瓢的问道:“师父,评剧团您不去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没有啊?” “哎!” 郭德刚听完叹了口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想和我学说相声是吧?” “当然!”王海洋肯定道。 郭德刚点点头:“那好,我先和你聊聊我来这的经历,听完了你要是觉得还想学,能遭了这份罪,我就教你,听完了你要是觉得受不了,我劝你趁早改行,好吧?” “您说!” 王海洋撂下了筷子,认真的点了点头。 郭德刚抬头看着出租屋破旧顶棚,轻叹口气,回忆道:“我刚来京城的时候是88年,那年我十五六岁,很急功近利,梦想着要当大腕儿,想一场挣好多钱,一出剧场好些人找我签名,可来了之后不是这么回事。” “你说刚到这,岁数还小,想扎进京城说相声这个圈子里,得找个背景寻个靠山,说俗点得找个山头啊,相声讲究个流派,甭管是大众熟知的候派还是马派,得有这个才能在相声圈子立足。” 王海洋点点头,很理解,不谈流派不流派,某些家长还接十五六岁孩子上下学呢,师父这就独自进京闯荡了,想找个靠山依靠太正常了。 郭德刚抿了口酒,继续说道:“我到了这拿着礼品拜访了很多说相声的前辈,希望能得到一个前辈赏识,好有演出机会大红大紫,可现实给了我当头一棒,他们认得我谁啊,我是求见无门,闭门羹吃了太多太多。” “我记得特别清楚,为拜访一前辈我坐了半天的车,回来路过一麦当劳,真是饿的不行了,看看身上钱还真够,买了一汉堡吃,觉得这汉堡怎么这么好吃啊,我当时就想,有朝一日我发了财了,我冲进麦当劳,把门关上,所有东西都搁那,我一个人吃。” 经历笑着说出来,但听着太心酸了。 “我第二次进京是94年,也就是去年,准备的不充分,到处瞎逛,十多天就回去了,回津城不甘心租了个小剧场自己干,一下赔了好几万进去,弄的我父亲劝我改行,我媳妇跟我吵架。” “第三次就是今年年初了,十五六岁时候的梦想彻底粉粉碎,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求衣求食了,如果哪个团要了我了,或者说哪个大腕能看上我了,我能跟着人家一起演出,这样慢慢地混来混去呢,某个晚会一不留神让我钻进去了,保不齐多长时间我就红了。” “想法不错吧?”郭德刚笑问道。 王海洋点点头:“您想法确实没错,然后呢?” “哎!” 郭德刚眉头紧蹙,气的是直拍大腿:“辗转了两个小剧团,一天净端茶倒水了,他娘的我都要忘了自己来这是说相声的了。” “好不容易等到有上台的机会了,我是尽心尽力,使十二分的力气说,这下好,人缘又不行了!” “为什么啊?”王海洋不解的问。 “嗐!” 郭德刚回忆起那段经历,都忍不住骂街了:“台上都说十分钟,都蒙十分钟,你非说一四十分钟的,你比人效果就好,人家能不恨你吗?老先生说的很对,这行真是牛皮无义行啊!” “牛皮无义行是什么意思?”王海洋好奇道。 郭德刚解释道:“牛皮,是说相声的聊天,全是过五关斩六将,我当初在哪哪哪,我六一年怎么怎么着永远是这样,我上去让观众给骂下来了不说,露脸的一件事必说,天天说。” “无义行,我分析过这个问题,唱戏的也不和,但他是有虚假的团结,《二进宫》我是花脸,你唱青衣,我再不爱看你,咱们一块吃饭,今天你没来这戏开不了啊!” “说相声的搭档没来,你给我量一个吧,不会,不会你站那别说话就行,跟谁都可以,他是独特的艺术特性导致这个行业与生俱来的自私性,说相声的可共患难,不可共享福。” “举个例子,冰天雪地,两个说相声的被困山里边了,很团结,一个人上外边化雪水,一个人上外边打野兔,在这说相声的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会活下来,你可别让他进了城,打这一出来,一上了台,看了天鹅绒的幕布了,他马上就想我要独享这一切。” “这个我得想办法把他怎么怎么办了,那个我得报警把他抓起来,你光在电台里听相声不了解这行人,这都不是我瞎说,每件事情我都能拿出例子来,你想学相声干这行,你得先了解这一行。” “津城,艺术家甲,艺术家乙,甲恨乙怎么办?上文化局去报告,他昨天说了一《地理图》,《地理图》那个贯口里边没有台城,他这是反国,你听着不害怕吗?” “艺术家乙反过来报复艺术家甲,他说了一《白事会》,还提土葬,这是反对殡葬,不响应火葬,这就是跟咱们民政部门对着干!” 王海洋太理解了,心说过个几年还有些同行说您相声三俗呢。 “当初老候先生跟某位说相声先生住一个院,家里打个牌出了点什么事儿,当时条子就来了,要把老侯先生弄走,院里那说相声的出来了,出来给两边打个和,把事压下了,然后这说相声的往外送这条子,候奶奶后边跟着送人,走得慢一点,听院里边那说相声的跟条子说,这回行了,这回可够他受的了。” “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上去舞台就是名和利,你上去了我没上去,那我把你弄下来吧,我不好你也别好,你好了我就受不了,就这么简单。” “我第三次来想同流合污,恳求他们收留我,穿个小西装抹个红嘴巴,演一场一百块钱,可人家不要我,我一段相声说四十分钟影响到说十分钟的演员饭碗了,结果就是他们合伙把我给踢出去了!” “踢出去没地方去,那也得吃饭啊,学过戏先跟着戏团唱戏吧,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所以你问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还真说不出来,我现在也很迷茫,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在这混下去了。” 郭德刚说到这叹了口气,愁意锁住了眉头。 王海洋听完心里是五味杂陈,88年到95年整整追梦七年,如今依旧是原地踏步,这百般滋味只有师父自己才清楚,对前途感到迷茫太正常了,换旁人都不一定换了多少份工作了。 王海洋一脸认真的看着师父,劝慰道:“师父,您别急,东风常向北,北风也有转南时,瓦片尚有翻身日,何况您呢!” “我相信您一定会成功的,苏秦有句话,使我有洛阳二倾田,安能佩六国相印,说相声那帮人不给您活路,我陪您杀出一条血路来,我跟定您了!” 郭德刚听完眼圈红了,点头道:“说得好,瓦片尚有翻身日,何况我郭德刚呢!”说完下定决心道:“我一定要成功,不成功我就不回去了!” 互相激励过后,俩人又聊了一会别的,聊到相声。 郭德刚看着王海洋醉醺醺的模样,开起了玩笑:“海洋啊,不是我打击你,你喜欢相声想说相声可以,但我觉得你长相这么俊,有点不合适干这行,干这行都是丑的有优势,长得丑配上包袱效果才好。” 王海洋心里觉得好笑,时代会颠覆你的认知,不过也没反驳,笑着回道:“您一定是长得太帅了,才被排挤的!” “哈哈哈!” 郭德刚笑得合不拢嘴,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脑子够快的,适合干这行!” 王海洋笑着挠了挠头:“光脑子快也不够啊,嘴也得快啊,说相声又贯口又学方言的,都是嘴皮子功夫。” 郭德刚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你说的不全对,说相声不是说这行多高明,好汉子不爱干,赖汉子还干不了,干这行什么都要懂,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聪明不过帝王,伶俐不过江湖就在这呢。” “谁规定的说相声必须会绕口令和贯口,还得会各省方言,干这行脑子好使就行,说相声其实最主要拼的是人缘,很多相声大师不会背贯口,不会唱,不会学方言,但依旧成为了大师。” “您说的对,但我觉得会贯口会绕口令,在台上一背多显能耐啊,您回头有空教教我呗!” 王海洋想起高老板夸自己贯口十块钱能听三段,实在是很心塞,真想好好扎实一下基本功。 “可以啊。” 郭德刚很大方的点点头,并考验道:“你不是说自己常听嘛,背一点我听听。” “好!” 王海洋借着酒劲,清了清嗓,是说来就来:“我请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卤什锦、卤子鹅、卤虾、烩虾、炝虾仁儿……” “好家伙!” 郭德刚瞪大了眼睛,下巴都惊掉了:“自己学着背能背成这样?你这真是祖师爷赏饭啊,简直是赏韭菜盒子,连着辣椒油和醋一起给你送下来了!” 王海洋听完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十块钱能听三段的贯口评价瞬间得到了升华,这大概就是扮猪吃老虎的快感吧。 12、京味茶馆 师徒俩畅谈了一夜,临近天亮了才昏昏睡去。 王海洋临睡前还信誓旦旦的说就睡一会,要早起练基本功,结果再一睁眼都日上三竿了。 真香。 昨夜战绩,王海洋一瓶二锅头,郭德刚三瓶二锅头,酒量真不是吹的。 “嘶……” 王海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在床上揉着太阳穴,喃喃道:“真是酒要少吃事要多知,喝多了头疼……” 郭德刚洗漱完回来,看他这副模样,乐了:“酒要少吃事要多知是对的,但是昨天喝的也不多啊,我还没尽兴呢!” 王海洋撇了撇嘴,心说师父年轻时候有点欠打啊,不过确实有装的资本,这酒量非得是一个人喝倒七队一个队的轮哥才能与之抗衡,不过这会轮哥估计还当着保安,吃着小熊饼干,喜欢业主小丹呢。 “哈~” 王海洋伸了个懒腰站起身,问道:“您想吃点什么,面还是炒菜,我给您做。” 郭德刚摆了摆手:“甭费劲了,咱出去吃吧。” “也行。” 王海洋心说师父这要来工资,是准备请客了。 其实不然。 郭德刚今天准备去南城那边看一看茶馆剧场,京城大小说相声的地儿都转遍了,唯独那还没去过呢,也有心带王海洋听一听现场的相声。 说相声讲究先熏,没有学相声几点几点上课的,都是先听潜移默化,哪儿不懂再找先生问。 马老先生那一演出,很多有名的相声演员还搬一小马扎坐侧幕那听呢,熏对相声学习很重要。 包括学说书,也是先生在台上说,学生在台下听,听了一段时间,当着先生说一遍,能复述下来说明有资质,要是说都说不明白那就不适合干这行了。 师徒俩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门坐上公交车,经历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倒了几趟车,终于到了位于南城的一条步行街上。 这条步行街建筑风格为仿明清小式建筑,东西南北四路相通,层高均为一、二层,街区走向自然曲直,错落有韵,外檐建筑尺度适中,商店铺面长短有序,呈现出鳞次栉比的古街效果。 街上卖什么的都有,光古玩店就好几家,特色小吃店也有很多,正值周末,街上人很多。 郭德刚很感谢王海洋帮自己要回钱,想着去一家好点的馆子搓一顿,但王海洋执意要简单吃,最后俩人进了一家特色老式面馆。 面馆不大,也没什么装修,但吃的人却不少,一进门香气扑鼻,勾的人食欲大振。 郭德刚和王海洋找了个靠门的地方坐了下来,招呼客人的小伙子也很快走过来了,菜单往桌上一递,笑问道:“两位吃点什么啊?” 王海洋把菜单推了过去:“您先点吧!” 郭德刚扫了眼菜单,指着一处,惊讶道:“嚯,您这面馆连烂肉面都有啊?” 小伙子笑着点点头:“我们做的就是老味道。” 烂肉面是京城特色吃食,烂肉面这个烂肉都是从正经肉上剃下来的边边角角,或者是把大骨头上薄薄的一层肉全给它刮下来,热油葱姜一呛锅,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肉倒下去,炒变了色加各种佐料,口蘑、木耳、黄花菜,再把泡这三样干货的水倒在锅里头,萝卜白菜往锅里一倒,最后用水淀粉勾芡,弄完了再拿热的花椒油往上边滋啦一浇,用这个卤子浇面吃。 有肉味,还便宜,很受穷人的欢迎。 过去看戏戏园子里边,有角儿唱的不怎么样,可难听了,可他唱完了底下有好几位玩了命的叫好,后台人知道了,这是烂肉面来了。 就是唱戏这主自己带来喊好的观众,花不起钱雇,一人一碗烂肉面,过去这种观众也叫烂肉面。 “给我来一碗尝尝吧!” 郭德刚听过这种吃食,但从来没吃过,一看价格并不像过去说的那么便宜,八块钱一碗,就比三鲜打卤面便宜了两块钱,但出于好奇还是点了一碗。 “给我也来一碗!” 王海洋也没吃过,也准备尝一尝。 郭德刚把菜单递给了王海洋,大方道:“海洋,有喜欢吃的什么炒菜点几样!” “不了不了,我吃面不习惯吃菜,两碗面就行!” 目前俩人都还没工作呢,王海洋可舍不得点,找了个借口把服务员打发走了。 不一会面上来了,看着还真不错。 一大碗卤子浇的都看不见面了,卤子里有肉丝还有肉丁,碗边还抹的蒜泥,味道很独特,吃起来很过瘾。 可份量上对郭德刚和王海洋这二十啷当岁的大小伙子来说,还是少了点,不过现在的追求是不饿就行啊,吃完两个人都是不约而同的说自己吃饱了。 出了面馆,郭德刚和王海洋这会心情都挺不错,在步行街上这新鲜看看这,那新鲜看看那,逛的很开心。 逛来逛去,两个人走到了一条人流相对比较少的胡同。 走着走着,王海洋指着远处,惊讶道:“那是什么店,门口怎么还有水牌子呢?” 郭德刚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猜道:“好像是一茶馆。” 过去京城茶馆有很多。 为什么要有茶馆呢? 因为人要泡茶馆。 人为什么要泡茶馆呢? 闲的! 早晨五点上班,晚上八点半回来还得接孩子,谁有功夫泡茶馆啊,非得过去八旗贵胄,比如八大****之一的绿帽子王,不用上班到月开钱领粮,没正事就是玩啊,泡茶馆就是其中之一。 茶馆分很多种,一种是大茶馆,大茶馆坐个二三百人很正常,茶馆里卖饭卖酒卖点心,从前到后房间一间接着一间,三五知己坐到中午在回家吃饭。 还有的是棋茶馆,下棋,这没别的,沏上茶之后是一个一个的桌子,桌子上都摆的棋盘,好下棋的老少爷们都上这来。 还有书茶馆,说书的先生到这来,上午开书之前也卖茶,点心什么的也都有,到下午开始说书了。 还有一种是野茶馆,陶仁亭,麦子地,这种山清水秀的地儿有两间草房,靠着小河沟或者山头,赶路的渴了在这喝茶,叫野茶馆。 总而言之茶馆在京城是一种文化。 两个人走到近前,抬头一看匾,匾上写着四个大字。 京味茶馆。 13、孙胖子和李大眼 “还真是一茶馆。” 王海洋快步走过去,低头看着门口的水牌子,水牌子上用粉笔潦草的写了三个节目。 相声——绕口令。 评书——白眉大侠。 相声——满汉全席。 节目单下面用红粉笔醒目的标注着票价两元,这票价算是很便宜了。 王海洋探头往里一看,茶馆里面这会正演着呢。 “刚才有点吃咸了,咱进去喝壶茶吧!” “哦,好。” 郭德刚拍了拍王海洋的肩膀,俩人迈步进了京味茶馆。 茶馆不大,一共才摆了九张桌子,分成了三排,一个桌子配俩座,一共能坐不到二十个人。 相比于步行街上别的店铺,茶馆里就略显冷清了,这会算上郭德刚和王海洋才一共五个观众。 往台上看去,舞台不大却很标准,写着出将入相的上场门和下场门,红绸缎子铺的书案,书案上手绢、醒木、折扇都很齐全。 不管是说相声还是唱戏,舞台通常会分为左右两扇门,一扇门的横梁上面写着出将,另一扇门的横梁上面写着入相,每当节目开始表演的时候,演员们都会随着锣鼓声从写着出将的那扇门里出来。 在节目表演完了以后,演员们再依次从写着入相字样的那扇门里面回去,出将和入相也被称为上场门和下场门,借用了将和相的说法,有着盼望演员们成大器的寓意。 郭德刚和王海洋找的最后一排中间的座位坐下了,伙计也很快走了过来,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笑问道:“二位来听一段啊!” 郭德刚点头问:“这有茉莉花茶没有?” 中年人笑着点点头:“有,十块钱一壶。” “好,来一壶。” 郭德刚从兜里掏出钱,数出来十四块钱,递了过去。 中年人拿起一张十块的,零钱退了回去,解释道:“节目都演完一多半了,票钱就不收了,您稍等啊!” 郭德刚和王海洋对视了一眼,也知道这是生意惨淡,为了拉拢客人,也没说什么,专注看起了节目。 台上演员是个穿着红大褂的大光头,顺着脑门淌汗说的很卖力,说着说着抄起折扇,双手举过头顶,道:“白眉大侠徐良抽出金丝大环刀,对准花蝴蝶花冲,大喊一声,咦,王八驴球球的,你就在这吧!” 一把扇子在评书先生手中可作百般物件,拧着是枪,端着是刀,横着是剑,竖着是笔,打开是书信、地图、圣旨。 说书的光头还会口老西方言,演绎地还真有点味道,说完一摔醒木,留下了个扣子。 听书听的就是扣,没扣没意思。 讲一个王大爷挑水的故事有什么意思,一定是王大爷挑水,有人一叫他,他一扭头一下变出来仨脑袋,书到这不说了,观众很好奇明天就会接着来,为什么王大爷仨脑袋呢,看他那人眼花了。 大英雄举起刀来,大喊一声拿命来,到这不说了,观众就会很好奇接下来怎么样了,人死没死?第二天来听了,说书的接着说,大英雄把刀一合,算了不杀了。 留扣子是这行卖座的一个技术手段,不留扣子才是外行的。 说书的光头摔响了醒木,起身笑着鞠了一躬回了后台。 台底下仨观众送上了热情掌声,看状态听的意犹未尽。 郭德刚和王海洋虽然就听着一句,但也跟着鼓掌,毕竟没什么人听挺不容易,能鼓励就鼓励。 中年男人拿着托盘先把茶给他们送到了桌上,又赠送了一小盘瓜子,从伙计又变为了报幕员,小跑两步上台报幕:“接下来请您欣赏相声《满汉全席》。” 王海洋心说这报幕报的够简单的,演员名都没提,正给师父倒茶的工夫,上场门的棉帘撩开了。 头里走出来一胖小孩儿,太胖了,从上场门出来都得侧着身走,王海洋还纳闷说相声怎么就出来一个人,等他从上场门出来了,才发现身后还跟着一痩小孩儿,痩小孩儿长得也挺有特点,眼珠子特大,跟俩灯泡似的。 两个小孩儿都穿着灰大褂,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走到台前,痩小孩儿站在了桌里,胖小孩儿也站在了桌里。 对,没错。 胖小孩太胖了,那大肥肚子像大褂里藏了个游泳圈似的,作为逗哏把捧哏位置都给侵占了。 两个小孩儿一胖一瘦形成了鲜明对比,看着就很有喜感,作为相声演员能有让人记住的特点,无疑是很占优的。 郭德刚看他们出场就是一皱眉,出场应该是捧哏先走出来,逗哏跟在后边,这俩小孩儿正弄一满拧。 王海洋伸着脖子越看越觉得眼熟,最后认出来了,这胖小孩儿不就是孙悦嘛,从来不去洗头房,因为太胖进不去,买飞机票论排买,敢情这时候就这么胖。 痩小孩儿也认识,那俩大眼珠子跟灯泡似的,正是喜欢和轮椅飙车的李青啊。 王海洋正惊讶的工夫,孙悦扫了一眼台下,嘿嘿一笑开了口:“刚才是我们这的演员王月波给您诸位说的《白眉大侠》,接下来由我们哥俩来给您诸位说一段,在场的各位对我们都不太熟悉,开场先做个自我介绍。” “得介绍介绍。”李青笑着捧道。 孙悦拍了拍胸脯,自我介绍道:“我叫孙悦,站我旁边这位叫李青,我们俩都是少年宫幽默艺术团的,团里给我们找了个说相声的地,让我们找找舞台感觉,水平一般能力有限,说的不好的地方还请您多担待。” 李青笑着拱手:“您多担待。” 说完,俩人朝台下一鞠躬。 很有礼貌,台下仅有的五位观众都送上了掌声鼓励。 王海洋听完他们的自我介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少年宫的学员,为找舞台感觉才来的茶馆说相声,他们认识的还真早。 郭德刚看着台上的俩小孩儿很感慨,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七岁学评书,九岁学相声,曾经也是那么自信的站在舞台上侃侃而谈,憧憬着未来要当大腕儿。 可残酷现实让梦想破碎,甚至浑浑噩噩的只想求衣求食,此刻无比怀念初登舞台的那些年。 14、这人怎么不乐 做完自我介绍。 孙悦转身看着李青,竖起了大拇指,向观众介绍道:“李青了不起,他是我们少年宫的相声专家。” 李青听完乐了:“您太捧我了!” 孙悦摇了摇头,继续夸道:“幽默大师,滑稽大王,相声说的太好了,我非常喜欢您的相声。” 李青笑问:“是吗?” 孙悦点点头:“今天在这看见您,我心里是三生有幸,因为您名声在这呢。” 李青笑着摆了摆手:“不敢当啊。” 郭德刚听到这眉头一皱,心想这说的不像人话啊,刚才还说一起从少年宫出来的,这会又见面三生有幸了,转的太生硬了。 王海洋都听乐了,心想孙师叔这会也太稚嫩了,越看越想乐。 郭德刚一脸嫌弃地看着正偷笑的王海洋,觉得他太没见过世面了,这连包袱都不是,光是说两句话就乐成这样,笑点未免也太低了点。 台上孙悦继续道:“李青这俩字谁不知道,在京城您打听打听,那真称得上是如驴贯耳!” “噗!” “如驴贯耳,哈哈哈~” 前排那三位听到这乐出了声,王海洋更不用说了,嘴就一直没合上过,只有郭德刚抱着肩膀撇着嘴闷闷不乐,是边听边心里给他们提意见。 李青摸了摸耳朵,瞪着大眼质问道:“如驴啊?” 孙悦不以为然道:“怎么了?” 李青翻了个白眼,纠正道:“您说错了,那个字念雷,雷劈了你的那个雷!” “哈哈哈~” 小孩儿互怼挺有意思,前排一老大爷笑着鼓掌。 孙悦撇了撇嘴,朝台下说道:“这幽默大师不吃亏,看见没有?” 李青哼了一声,道:“不吃亏才当大师呢!” 孙悦点点头,转身笑着抱拳道:“今儿看见您特别高兴。” 李青回道:“我也痛快。” 孙悦拍了拍肚子,邀约道:“这么办吧,我打算请您吃个便饭。” 李青乐了:“嚯,您太客气了。” 孙悦道:“我了解您,您就是痛快,您要驳我面子,我脸上不好看,心里可别扭。” 李青撇了撇嘴,吐槽道:“小心眼。” 孙悦不耐烦道:“你说话,吃不吃吧,过这村没这店了。” 李青点点头:“吃啊。” 孙悦问道:“去哪吃?” 李青摇了摇头:“那你问谁啊,您请客哪儿都行啊。” 孙悦客气道:“还是听您的,您出主意,我随着,这叫客随主便,反正这么说吧,您带着多少钱,别花亏喽!” 李青蹙眉打断道:“哎,我想问问你谁请客?” 孙悦无所谓道:“谁请客都行。” 李青大眼睛一瞪,蹿了:“什么叫谁请客都行啊?你刚才在这恬着脸说半天要请我嘛!” 孙悦一拍大腿,笑道:“对,我请您吃,那行,上我家吃,认识门以后好走动。” 李青点点头:“可以。” 孙悦道:“不有那么句话嘛,要饱家常饭,要暖粗布衣,咱就粗布衣了。” 李青眉毛一挑,气愤道:“你把我当野狗了,撕布条子吃?” “哈哈哈~” 包袱响了,除郭德刚外,其余观众笑着鼓掌。 茶馆里观众一共就五个人,台上看台下那看得真真的。 孙悦边说心里边犯嘀咕,最后一排那个梳着中分的黑胖子怎么一次都没笑过,还摆着一张臭脸,一副谁都欠他钱的样子,这是嫌我说的不好,在这买了壶茶,觉得亏的慌了? 掌声过后。 孙悦挠头问道:“您不是野的?” 李青鼻子都气歪了:“废话!” 孙悦点点头,问:“那咱就家常饭,您会喝酒吗?” 李青摇了摇头:“家里管的严,不会喝酒。” “哦。” 孙悦点点头:“那我给您预备点酒菜。” 李青蹙眉问道:“不喝酒弄哪门子酒菜?” 孙悦撇了撇嘴,嫌弃道:“酒菜还不吃了,这人多挑剔啊!” 李青瞪眼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孙悦白了他一眼,改口道:“那吃饭菜吧,主食咱吃包饺子,俗话说的好,好吃不如饺子!” 李青笑着捧道:“舒坦不如倒着!” 孙悦笑着点头:“煮得了饺子咱得倒着吃。” 李青脑补了一下画面,撇了撇嘴:“那得弄一脖子醋啊!” 孙悦咧了他一眼,嫌弃道:“你事太多了,那咱就坐着吃,羊肉白菜馅儿的行吗?” 李青舔了舔嘴唇,笑着点头:“好,在爱吃羊肉馅儿。” 孙悦道:“多搁羊肉少搁白菜,羊肉吃多了上火,吃十个煮十个。” 李青不解的问:“为什么啊?” 孙悦摸了摸肚皮,一副美食家的模样,笑着解释道:“你不懂了吧,那样老能吃到热乎的。” 李青明白了,点点头:“哦,烫嘴烫心的。” 孙悦用肥手擦了擦嘴角,眯缝着眼睛,美滋滋道:“吃完饺子再来碗饺子汤,这叫原汤化原食。” “老话了。” “吃完了给您沏上一壶茶,咱哥儿俩往那一坐谈谈心!” “好!” “那明天早上九点钟咱还在这见面,相声您先说着,我先走了。” 孙悦约定完,转身就往后台走。 李青双手揣在大褂里,白了一眼孙悦的背影,向观众说坏话道:“看见没有,手太紧,和他出去从来没在外边吃过。” “嘿,说谁手紧呢?” 孙悦耳朵灵听见了,迈大步走回到话筒前,瞪着李青气愤道:“你要是想上外边吃早说啊,那咱不家吃了,下馆子去饭店吃。” 李青听完乐了:“那太好了,我最近还真馋了。” 《满汉全席》这段比较偏向于文哏类型,主要还是介绍各种美食,尤其是正活部分的一大段贯口,非常具有观赏性,也非常考验相声演员的功底。 垫话儿垫的差不多了,孙悦也准备入活了,他拍了拍胸脯,大方道:“请您不能去小地方,我请您去大饭店,请几位老师傅给咱做一做南北大菜,满汉全席!” 李青哼了一声,不屑道:“你也甭吹这个话,漫说请我吃,你把满汉全席这个菜名说上个三样五洋来,我就知你这份情了!” 孙悦嘿嘿一笑:“那太容易了!” 说完,孙悦扭头看了眼台下的郭德刚,暗暗下决心道:“等着吧,看我一个贯口征服你!” 15、孙胖子嘴瓢 “让你板着个脸不乐,看我一个贯口惊掉你下巴!” 孙悦想到这微微一笑,目光从台下郭德刚身上移开,侧身看着搭档李青,抬手起了个范儿,说道:“听好了,我请您吃蒸熊羔……” “……” 此刻,气氛凝固了。 少年宫幽默艺术团为了培养说相声人才,特意给孩子们找的说相声地儿,孙悦和李青能来这试水历练,那是因为在少年宫里是佼佼者,天才般的存在。 就贯口来说,对手那都是些嘴里拌蒜的货,全靠同行衬托,和他们比,俩人就是大师。 两个人来到这说相声,尽管茶馆里听相声人很少,但说的几个月,现场效果还算不错,没有观众不乐的,至于说了几个月茶馆里观众依旧不见多,俩人一至认为是相声这行不景气。 今天第一次见全程黑脸的观众,一次都没乐,孙悦觉得心里有点堵得慌。 说相声主要看的是逗哏,一般来说节目演的不好被观众起哄,捧哏演员压力没有逗哏演员大。 采访里,小岳岳和栾芸平爆料第一次登台,二十分段子十分钟就说完了,栾芸平说自己受了打击五分钟缓过来了,小岳岳那死的心都有。 孙悦脑子里净琢磨台下有一黑胖子一直不乐,一分神嘴瓢了,这会人都蒙了,大脑一片空白。 李青惊讶的眼珠子瞪的溜圆,心说怎么第一句就错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啊,也懵住了。 “哈哈哈!” 王海洋没憋住直接乐出了声,蒸熊羔是什么鬼,郭德刚听完也不禁笑了,心说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前排那仨观众听完一脸问号,有一老头扣了扣耳朵,疑惑道:“嘛叫熊羔啊?熊崽子?” 孙悦尴尬的用脚都能扣出三室一厅了,脸憋的通红,没回答,继续背道:“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 这么做是对的,无论说相声还是说评书,嘴瓢错了的地儿就直接过去,没有说重来一遍的,那样节奏就全乱了。 背贯口也叫背趟子,讲究一气呵成,越来越快,是相声演员的基本功,背得好不好就能看出来这个演员的基本功扎不扎实。 当然,背贯口也不是越快越好,比如说八扇屏莽撞人,要背的有味道,像说书似的声情并茂将观众带入其中,相比于报菜名,八扇屏也要更难一些,但贯口里最难的还得是《开粥厂》,那是又难记又绕嘴。 郭德刚和王海洋见他出错后,也提了一口气,也不知道错了之后他还能不能背的下去。 李青更是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要是背不下去没法收场俩人就得死台上,这会已经做上最坏的打算了,思考着背不下来该怎么捧。 好在,孙悦还算争气,紧张的出了一身汗之后,状态逐渐找回来了,吐字清晰,语速也是越来越快。 “红丸子、白丸子、南煎丸子、四喜丸子、三鲜丸子、氽丸子、鲜虾丸子、鱼脯丸子、饹炸丸子、豆腐丸子……”从红丸子往后是这段贯口里最快的一部分,孙悦嘴巴子上的肥肉乱颤,额头上的汗也流下来了。 郭德刚和王海洋也跟着鼓起了掌。 “汆三样儿、爆三样儿、烩银丝儿、烩散丹、油焖杂碎、三鲜鱼翅、栗子鸡、煎汆活鲤鱼,是板鸭筒子鸡。” 孙悦看着李青,笑问道:“这些菜你爱吃不爱吃啊?” 李青点头如捣蒜:“爱吃啊!” 孙悦撇了撇嘴,道:“爱吃你也吃不了啊!” “怎么啦?”李青好奇道。 孙悦双手一摊,道:“我忘带钱了。” “我去你的吧!” 李青笑着推了孙悦一把,孙悦纹丝未动,李青后退了两步。 “哈哈哈!” 收尾收的还不错,尤其是最后的这个动作很加分,观众鼓掌叫好,两人鞠躬下场。 十分钟左右的段子很快结束了,郭德刚和王海洋茶还没喝上两口。 挺贵买的,也不能浪费啊。 郭德刚和王海洋是边喝着茶,边聊着闲天。 郭德刚抿了一口茶水,笑问道:“刚才这《满汉全席》是老段子了,我突然想起个事儿挺可乐,你知道京城观众和津城观众的区别在哪吗?” “不知道。”王海洋摇了摇头。 郭德刚笑道:“京城观众听相声是找乐,津城观众听相声是找茬。” “怎么说?”王海洋不解道。 郭德刚放下了茶杯,解释道:“就拿刚才这报菜名的贯口举例吧,这是以前在津城演出的真事,有一演员报菜名,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叭叭叭,到最后板鸭筒子鸡,按理来说得鼓掌吧?” “对啊。”王海洋点点头。 郭德刚一撇嘴,笑道:“台底下一老头站起来了,介nm怎么少背俩菜!” “好嘛,哈哈哈!” 王海洋脑补着画面,直接笑喷。 津城作为曲艺之乡,老少爷们都是吃过见过的主,确实是比较挑剔,但你要是真有能耐,那也是真捧你。 16、票一段儿 在京味茶馆喝茶的工夫,郭德刚趁这机会给王海洋过活。 讲的都是些关于贯口的段子,包括贯口应该怎么练。 练法就是撕张纸钓在眼前背,一段一段的背,功夫怎么样就看这张纸,背完之后这纸特别的干,说明功夫到家了。 背完以后这纸全湿了,那还得练。 之所以这么练,是因为过去演员离观众太近了,嘴里要是没功夫,俩演员嘴里一人带一喷水壶,那头一排观众受不了。 实际上王海洋学的时候没有这些讲究,台上离台下远着呢,基本功差主要是练的不认真。 新时代观众都是年轻人,喜欢听有趣的段子,贯口和太平歌词什么的都不爱听,甚至讨厌带唱的段子,容易在睡觉时被吵醒。 相声演员最重要的是人缘,你要是有人缘,你说什么观众都捧你,而且现在说相声走的都是从剧场到娱乐圈的路线。 贯口和太平歌词这种学着就很难,有扎实基本功的工夫不如去研究包袱和笑料,研究出一个类似于“盘他”的活,观众一下就记住你了,谁还愿意下苦功夫做一些不迎合市场的事。 新时代相声演员基本功越来越差也是必然事件,没等学会就红了的相声演员大有人在。 王海洋从今天开始也算是二次学艺了,很认真对待,之后几天过的很简单,每天练习基本功,去京味茶馆听相声,和师父对一些传统段子的活。 这一日下午。 郭德刚和王海洋又来到了京味茶馆听相声,依旧是最后一排靠门座位,老来听也熟了,了解到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其实是茶馆老板,姓冯,生意不好也没雇人,全都是自己干。 今天天气不好,有点阴天飘小雨。 过去撂地演出是刮风减半下雨全完,茶馆正相反,逛街的游客把这当避雨的地儿了,算上郭德刚和王海洋一共十多个人,将将把茶馆坐满了。 孙悦和李青依旧表演的是传统节目,效果一般般,反倒没有王月波那光头胖小子说评书效果好。 等节目都表演完了,外边雨非但没停,反倒更大了。 这会也没智能手机,茶馆里的观众和刚表演完的孙悦和李青聊起了闲天,屋外雨声淅淅沥沥,屋里捧着热茶聊的火热,气氛很好。 冯老板也拿了盘瓜子,坐到了老主顾郭德刚和王海洋旁边,笑问道:“二位是真喜欢听相声啊,要是天天能有像您二位这样的观众来听,那我买卖就好了。” 郭德刚笑着点点头:“从小就喜欢相声,在这喝着茶听一段,挺舒坦。” “年轻人喜欢相声的不多。” 冯老板不禁好奇的问:“二位是做什么事由的啊,天天能得闲来这。” 王海洋抢过话来,玩笑道:“他您不认识?那可是轰动京津两地的艺术家,我是他保镖!” 嗓门挺大,茶馆里观众包括孙悦和李青齐刷刷的回头。 “咳咳!” 郭德刚听完喝茶都呛了一口,咧了一眼王海洋,摆了摆手,笑着解释道:“别听他瞎说,我可不是什么艺术家,没正经工作,在剧场里说说相声,跟过戏班唱过几天戏。” “您也会说相声?” 正和观众聊天的孙悦,探着脖子,一脸惊讶问道。 郭德刚笑着点点头。 “您上台来票一段儿怎么样?” 孙悦记这黑胖子记得真真的,在台下几乎是没笑过,你说他要是不认可自己吧,他还天天来,今天一听是同行,心中疑惑都解开了,那心里是七个不服八个不愤,心想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我上去说一段?” 郭德刚早就有这意思了,将近半年都没说过相声了,在茶馆里天天看别人说,非常技痒,渴望登台表演。 孙悦点点头,并鼓掌道:“来一段嘛,闲着也是闲着。” “来一个!” 周围的观众也跟着鼓掌起哄,能再听一段当然是更好。 “成,那我就给大伙说一段。” 郭德刚说完笑着站起身,拍了拍王海洋的肩膀,努嘴示意道:“上去给我量一个吧。” 王海洋起身小声问道:“哪段啊?” 郭德刚道:“就前天晚上陪你对活的那个。” “好。” 王海洋有舞台经验,北展当着几千观众都说过,在茶馆里说一段不叫事,当即点头答应。 孙悦和李青对视了一眼,都耸了耸肩,合着台底下坐了俩同行,随即找个空座坐下了,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能耐。 在观众热情掌声中,郭德刚和王海洋走上舞台,王海洋站在桌里,郭德刚站在桌外。 郭德刚抬手把麦克风调低后,笑着开了口:“谢谢大家的掌声,上台来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郭德刚,是相声届的一名小学生。” “您谦虚。”王海洋捧道。 郭德刚侧身,抬手介绍道:“站在我身边这位叫王海洋,他师父特别了不起,他师父叫郭德刚。” “嗐,白夸了。”王海洋撇了撇嘴。 两句话把观众逗乐。 郭德刚笑看着王海洋,道:“我特别羡慕你。” 王海洋问道:“羡慕我什么啊?” “羡慕你长得帅啊,小脸蛋一掐一兜水啊!” 郭德刚说到这上手在王海洋脸上掐了一把,掐完一捂眼睛:“哎呦呵!” 王海洋摸了摸自己脸,惊讶道:“呲出去了啊?” “哈哈哈~” 观众听完笑得合不拢嘴,纷纷鼓掌。 孙悦和李青对视了一眼,都大为震惊,自己的开头和人家没个比啊。 郭德刚拍了拍胸脯,道:“大伙别看我岁数不大,我七岁学评书,九岁学相声,我虽然比他才大一岁,但他是我徒弟。” 王海洋点头承认:“这位是我师父。” 郭德刚看着王海洋,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我收过好几个徒弟,他是我教过的,相声说的最棒的!” 王海洋笑着挠了挠头:“您太捧我了。” 郭德刚对观众讲道:“他父母没有孩子。” “对。” 王海洋应完回过味了,鼻子都气歪了,伸手打断道:“谁说的啊?我父母没有孩子,那我哪来的啊?”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