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 第1章 初遇(1) 第1章 初遇(1)() 阪荡天下,遨游四海;御剑乘风,举杯邀月。纵使孑然一身浪迹天涯,也要笑傲王孙饮露餐霞。 做传说中的剑仙——这是楚天童年时的梦想。 然而当下这一刻,他惟一的念头只是能够活下去! 隆冬的大崖山,朔风咆哮雪花飞扬。天地间银装素裹,苍茫而寂寥。 楚天迷了路,在茂密的原始森林中没命地飞奔,片刻不停。 凄厉的狼嚎声越来越近,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生死追逐。一个刚满九岁的少年,尽管土生土长在大山深处,而且从六岁起就跟随父辈猎熊采药,但无论在林间他奔跑的身体多么灵活、速度多么惊人,可要对付一群饿狼,他被猎食的结局已经注定,譬如一只被围捕的小野鹿——逃无可逃。 肺部的空气几乎已经抽空,像两只千疮百孔的风箱,楚天“呼哧呼哧”地徒劳做着最后的抗争。 狼嚎越近,楚天的视野却渐渐变得混沌,周围的景物在晃动,在旋转,随着天色变得越来越黑。 忽然,楚天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白色人影飘忽不定、穿梭而来,怀中还搂着一个被厚厚毛毯包裹起来的小孩。 “快跑,狼群来了!”楚天大叫,下意识改变方向试图向左侧引开恶狼。却没想转得急了,身体哪里还由得他,扑通一声摔倒,竟往那人脚下翻滚而去。 “嗷——”一头饿狼急不可待地腾空飞扑,锋利的前爪如同出鞘钢刀插向楚天。 楚天望见饿狼碧绿闪光的狰狞双眼,心里面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害怕。 爷爷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过:好猎人注定不会在床上老死,就像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军,马革裹尸才是他最终的光荣与梦想的归宿。 三天后,爷爷死了。一头突然从灌木丛里蹿出的大野猪用獠牙捅破了他的小腹,肚肠流了一地,力尽而竭,倒在距离家门不到三里远的地方。 “砰!”一束像翡翠般晶莹通透的碧光从楚天的身上掠过,精准击碎了那头饿狼坚硬的头骨。那感觉便如同有人用一支犀利的尖锥,将脆弱的鸡蛋壳轻松刺穿。 猩红的狼血和浓稠的脑浆齐齐飞溅而出,楚天的眼睛情不自禁地闭了闭。 四周狼群的嗥叫此起彼伏,由愤怒而惊惧,由惊惧而绝望。 仅仅是一个呼吸之间,楚天耳边的喧嚣归于宁静,静得能听见簌簌的雪花飘落,还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楚天惊诧地睁开眼睛,原本凶残贪婪的二十三只饿狼转瞬已成为一摊摊散落四周、支离破碎的尸块,暗红的血渗入洁白的雪,空气里有一股难闻刺鼻的腥味。 视野中再没有活着的、完整的狼体,一双冰绿色的靴子向楚天慢慢走近。 楚天凝目望去,在纷纷扬扬的雪里,女子白色的裙裳仿佛和天地融为了一体。雾白的脸上笼罩着月色般的凄楚,苗条婀娜的身影径直从楚天的身边经过,片刻不停地继续前行。厚重毛毯里乖乖地卧着一个小女孩,半张红彤彤的小脸蛋儿露在外面,像是睡得极熟。 “喂,你等一等!”楚天吃力地站起身朝那白色的背影叫了声,他想谢谢她的救命之恩,还想告诉她这森林中还有比恶狼更凶猛的野兽,迷失了方向和道路,就算是最优秀的猎人也可能丧命。 然而楚天的呼唤并没有让她回头,更没有停步。楚天能够确定她一定听得见,而她却好像根本不想理会楚天,脚步似缓实疾,一转眼便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雾雪深处。 楚天爽然若失,终究没有追上去。 夜半时分,楚天精疲力竭,几近脱力,可值得庆幸的是,他终于摸黑走出了那片死寂黑暗而又随时可能吞噬生命的大森林。雪停了,满地的湿滑,一路上他数不清摔了多少跤。他冷极饿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过一道山梁,遥遥望见了位于山麓深处的小村落。 这里是大崖山,楚天的家就在大崖山深处的小村落里,合共不到十户人家,全部靠打猎采药为生。 但此刻家园在望,他却见不到守候的温暖灯火,也听不到熟悉的此起彼伏的猎犬吠叫,刺目锥心的……那里是一片火海! 熊熊的火焰几乎吞噬了整座小村落,血红的火光、滚滚的黑烟直冲夜空。 村庄在肆虐的火海中呻吟着化为灰烬,空气里漂浮着浓烈刺鼻的硝烟味道。 这里,不再是期盼中的家,而是一座地狱。 “爹爹,妈——”楚天一惊,奋力冲下山梁,顿时一股炽烈的热浪卷裹着呛人的烟气扑面而来。他根本无法接近村落,火势还在不断地蔓延,点燃了四周的山林树木。 “噼啪!”几点火星爆溅到楚天的衣衫上,立刻燃烧起来。 他急忙翻滚在地,压灭了火苗,胳膊上火辣辣的疼,留下一块烧焦的伤口。 楚天顾不得疼痛,他拼命地叫喊,然而村里没有一丝人声回应。 他隐隐约约看到,自己家的房子已经坍塌,在大火中化为一片废墟。 自己的父亲、母亲,还有其他的村民,甚至是那些敢于和黑熊野狼搏斗的猎犬,全都没了声息。 难道村里竟没有一个人活着从大火中逃出来? 如果他们还活着,又怎会任凭大火肆虐吞噬自己的家园? 这里虽小,却是猎人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是他们的根! 不,不可能!他们都是世间最优秀的猎人,即使在睡梦里也能够随时感觉到危险,更何况还有那些忠心耿耿永远警醒的猎犬? 楚天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霎那间热泪冲上眼眶,楚天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大声呼唤道:“爹、妈——” 群山回荡着他的呼喊声,远远地递了出去,直至被风吹散。 他再一次冲向火海,烈焰狂舞要将他吞没,可楚天固执地不想停下前冲的脚步。 就算是死,也要知道父母乡邻在哪里! 突然,一阵突如其来的哭喊声令楚天的步履为之一顿。哭喊声离他不远,是从村口的水井里传出的。 也许已经哭了太久,嗓子显得有些沙哑。但这稚嫩的哭声,传入楚天的耳中,却令他心中重新升腾起希望。 还有人活着! 他一路翻滚躲避火势靠近水井。水井周围是片相对空旷的泥地,地面被大火烧得滚烫,楚天走在上面就如同踩过烧红的铁板。 他强忍着痛奔到井边,冲着井下叫道:“不要怕,我来救你!” “妈妈、妈妈……救救晴儿,我怕——”楚天看不清井里小孩儿的模样,只能听到惊惶的呼救声。 “晴儿?” 楚天愣了愣,意识到藏在水井里的是个自己不认识的小女孩。 但他没时间多想,四周的大火还有弥漫的浓烟每时每刻都可能让自己倒下。 看见牵系水桶的吊绳垂落在井中,楚天已经猜到小女孩一定是坐在桶里。 所以,一定是有人把她藏到井下的。 只是那个藏起小女孩的人去了哪儿,小女孩为什么没和她一起逃离失火的村庄? 楚天咬紧牙摇动轱辘,用最快速度将水桶升到井上。 渐渐地,他看清了小女孩儿的脸蛋。 她最多四五岁的年纪,雪白细嫩的肌肤,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闪动着明亮的光华,正用惊恐的眼神忐忑无助地仰望着楚天。 “是她?” 楚天登时认出了小女孩——那在森林中杀死群狼救下自己的白衣女子怀中所抱的不正是她么? “别怕!”楚天轻声安慰着,一手紧抓摇柄一手将她从水桶里吃力地抱出来。 “我要妈妈——”小女孩推开楚天,想要从他怀里逃走。 四周差不多已被大火包围,楚天搂紧她小小柔弱的身体不敢松手,道:“哥哥会带你去找妈妈!” 楚天用木桶里的一点水打湿衣摆,然后反撩起来盖住小女孩的脸蛋,转身朝火场外奔去。 他相信,小女孩的妈妈一定会回来,而自己的父母双亲和村邻们或许也藏在某个隐秘的地方。 等他们都回来,一切又会恢复从前。眼前这一切,仅仅是场噩梦而已。 就这样两个幼小的身影背离大火越走越远,慢慢隐没在浓烟深处。 这一年冬天,楚天九岁半,晴儿不满六岁。 这是他们的首次相遇。 第2章 初遇(2) 第2章 初遇(2)() 两年后——一面高耸入云的峭壁,覆盖皑皑白雪,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斩断滔滔大河的去路。 大河就此改道折向东南,在壁立的峡谷之间奔腾不息,隆隆涛声震彻天宇。 楚天双手死死地抱着半截浮木,在冰寒的河水中几乎被冻僵,他挣扎得太久已近脱力,胃里灌了太多的水再也咽不下一口,被激浪弄得头晕目眩的感觉让他作呕想吐,可恨可恼的是这汹涌的江流将他飞速推向峭壁,眼看就要撞得粉身碎骨,他却无可奈何! 在浮木上的人不止他一个,一位白袍如雪的老者任由波涛跌宕,始终稳如泰山岿然不动钉立其上,仿佛是一片云絮随波飘浮浑不着力。 “最后一次机会,你的……也是我的。”白袍老者望了眼迎面扑来的峭壁,苍老低沉的嗓音穿透涛声与风雪,问:“她在哪里?” 楚天不答,就算他此刻还能开口说话,也不打算给这老头任何的答案。 是他将他丢进河里,又故意抛出半截浮木,然后在漫天大雪中随波逐流七十余里。他折磨楚天,当然有目的,这个目的只有一个,让他害怕,然后乖乖回答自己的问题。而自始自终,他翻来覆去问的也只有一句话。 可楚天的强硬态度令他有些意外,显然撬开这小子的牙关比把他扔进河里难多了。他想知道的,楚天就是不说! 楚天似乎不在乎生死,也不计较利益得失,他发现自己面对的这个孩子是个天生死硬派,基于此,他很想加倍给楚天吃苦头。可是在知道答案以前,自己又必须小心,不能真的弄死他。 十米、五米、三米……峭壁寸寸迫近,无论是抱住浮木挣扎求生的楚天,还是高高在上神态威严的老者,和它相比都显得如此渺小和不堪一击。 “啊——”在浮木冲向峭壁的最后一瞬,楚天终于从胸腔中爆发出一声嚎叫,似森林中濒死的狼对生命的最后一丝眷念。 他的内心并非没有恐惧,他也不想挑衅死亡,可如果有些事情比死亡更令人痛苦,他宁愿靠近死亡。 生无所恋,死是解脱;生有所恋,死是超脱。无论解脱或是超脱,此刻对他而言,其实没有太多区别。 当身躯被汹涌的大浪簇拥着在坚硬的峭壁上轰然破碎,化作浪巅之上的点点白沫,此生便成为那浪花中的一朵,做了河底的一个孤魂野鬼。 “砰!”浮木在击中峭壁的一刹片片碎裂,几乎又在同时被波涛卷裹着吞噬得无影无踪。 楚天闭起眼,昏天黑地中想到,自己这就死了,甚至来不及向晴儿道别。 当楚天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置身在空旷的江边码头。 就是在这里,他被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白袍老者莫名其妙地扔进了河里,但感觉上从撞向峭壁到回到江边码头上,好像仅仅过去了一秒钟。 没错,就是一眨眼:激流峭壁消失了,白袍老者也不见了踪迹。惟有面前的那条大河还在,呼号飞洒的江雪还在。 而自己,楚天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衣服鞋袜根本从里到外都是干干的,没有半点被冰冷彻骨的河水浸泡的痕迹。 那自己是做梦还是大白天活见鬼了? 楚天盯着江水发呆,可口中分明有河中泥沙残留的腥味,他渐渐回过神来,之前那段经历必不是梦,而那穿白袍的老头绝对是人非鬼,尽管他的所作所为似鬼非人。可那个鬼老头在最后关头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不弄死自己,还把自己带回码头?楚天想不明白,更令他担心的,是对方一直向自己逼问晴儿的下落? 晴儿是楚天的妹妹,是他从一口井里捡回来的。 两年前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烧毁了他的家园。大火熄灭后,他带着晴儿固执而无助地在一片无人焦土和废墟之中留恋守望。然而希望最终破灭,他们没能等到亲人的回归。 绝望的楚天,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向曾经是家的地方深深磕了九个头,然后带着晴儿离开了大崖山,希望能帮助小女孩儿找到回家的路。 但晴儿委实太过年幼,根本说不明白自己从何处来,为何来? 就这样,楚天带着幼小的晴儿过起了流浪的生活。他们越来越像一对兄妹,有时候,楚天甚至觉得晴儿就是上天特意恩赐给自己的一件礼物。当他在世上失去一切、一无所有时,还有晴儿和他相依为命。 流浪的生活让楚天不得不习惯做一些从前连想也不敢想的事,比如当乞丐,当小偷,干山贼,打零工……他甚至试过每天早晚在不同时段从事不同的职业。独自赚钱的日子充满了艰辛却并非难以忍受,因为有晴儿。这个小丫头让楚天觉得生活没有失去欢笑。 大约半年前,楚天决定暂时结束流浪的生活,在淮阳城里定居了下来。 晴儿眼见着渐渐长大,而自己,看起来是这世上她唯一亲近的人,所以楚天强烈期盼自己能给晴儿一个温暖安全的环境,甚至一个美好的将来。 他可以不论善恶对错,可以忍受遍体鳞伤,却无论如何不能忍受自己的妹妹过同样的日子。晴儿虽小,可城里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没谁能比上她,她天生就应该过吟诗读书,弹琴画画,快乐无忧,幸福满足的生活。 第3章 初遇(3) 第3章 初遇(3)() “可恶的老东西!”楚天“呸”地吐出口中残留的沙粒,使劲把脚边的一块石头远远踢飞,看着它掉落进江里,心里觉得好过了些。 然后他拖着酸疼的身子顶风冒雪回到淮阳城里。街道上空空荡荡,楚天失望地预感到,今天是找不到活干了。现在他最好回家睡觉,如果晚上大雪能停,自己或许还能到酒楼赌场里试试运气,看看是否可以从那些醉鬼和赌鬼的身上“捞”点什么。 楚天把家安在一座桥洞里,两边用木板搭起来勉强能挡住点风雪。里面没有多余的东西,只够将就凑合着睡觉用。 然而就是这样一处简陋的地方,居然被人给占了。 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一个衣饰华贵的年轻人,浑身是血躺在楚天的专用破板床上,身体蜷曲得像大虾一样,口里发出痛楚的呻吟。一柄匕首掉落在他的手边,锋芒犹如潭水般幽碧,隐隐约约透出几丝殷红色的血气,看起来是件削铁如泥的宝贝。 楚天的眼睛死盯着擅自进占自己地盘的年轻人,心中有些厌恶,还有些懊恼。难道今天的晦气还不算完么? 他不喜欢有钱人,更不喜欢那些飞扬跋扈随意花天酒地的有钱年轻人——只要爹有钱,谁不是个公子? “喂,离开这里,这是我的地方!” 年轻人睁开眼,目光里隐藏着惊惧。待看清说话的只是个衣衫破旧十一二岁的少年,他眼神里的惊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傲慢的轻蔑。 “臭小子,你找死,知道本公子是什么人吗?” 楚天刚被人欺侮过正无处发泄,这位“本公子”居然不请自来占领自己的狗窝,明明像条死狗似的哼哼唧唧,还不可一世盛气凌人。 “我管你是谁,赶紧起来,滚!”楚天恼火道。 “小畜生,你敢踢我!要是让我爹爹晓得了,趴了你的皮!”年轻人嗷嗷叫着伸手去抓匕首。 楚天眼疾手快一脚把匕首踢到角落里,拽住年轻人的胸襟往外拖:“小畜生,你敢抢我的地盘!要是让我爹爹晓得了,要你的命!” “放开我,不然本公子要你好看!”年轻人尖叫道,他试图在丹田里凝聚一丝真气,只要用家传的“一道指”点击楚天腿上的阴谷穴,楚天的整条小腿就会废掉。 但连试几次,那缕真气每每流转到胸前的膻中穴便退了回去,反而震得年轻人自己胸口的气血翻腾,有一种窒息要死的感觉。 “可恨,如果我不是被‘铁衣帮’的人打成这样,一根手指也能要了这小畜生的命!” 年轻人咬牙切齿,猛地眼前一亮,半截身子已被楚天拽到桥洞外。 “是你自己爬下去,还是让小爷动手再送你一程?”楚天停手问道。 七八米的下方,滚滚大河如一头咆哮的怒兽向东奔流。 年轻人面无人色,心中莫名的恐惧战胜了骄矜,求生的欲望让他暂时放弃傲慢:“我给你钱,很多很多钱,只要你不把我丢进河里!” 他从怀里抓出一只金丝滚边的荷包,高举着递向楚天。 楚天怔了怔,年轻人急忙解开荷包,里面除了几块散碎银子,装的全是银票。有一百两的,有五百两的,还有三张一千两的。 楚天的心情不自禁地砰砰乱跳,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 四五千两的银子,足够让他和晴儿过好一阵子了。 “怎么样,我还可以给你更多的钱。”年轻人观察到楚天表情的变化,语气不觉又变得傲慢起来。 “我爹爹有的是钱,只要我愿意,可以让你跟着我享受荣华富贵。现在,你把我背回桥洞,记得不能触动伤口,然后去找……” “呸!谁稀罕?你有钱就很了不起吗!” “混蛋,我要杀了你!”年轻人见哀告无望,突然丢开手中的荷包猛抓住楚天的小腿,竟是想将他掀入河中。 楚天猝不及防,身不由己地往后仰倒。但他的反应极快,在身体即将摔出桥洞坠落大河的瞬间,双手死死扒住桥洞口的上沿,两腿凌空吊起拼命甩动挣脱了去。 “啊——”年轻人的身体突然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往外滑落。 楚天扭过头望向年轻人飞速下坠的身影,“砰!”坠入河心的身体就如块沉重的石头,几下沉浮便消逝了踪影。 楚天慢慢放下脚,望着湍急的江流,咋舌道:看来今天晦气的人不止自己一个,而自己的晦气很可能远没有结束。 第4章 梵度金书(1) 第4章 梵度金书(1)() 入夜后雪渐渐下得小了,但风势还是那么的大。淮阳城没有了往日的喧嚣,仿佛提前陷入了沉睡中。 地上的雪积得很厚,双脚踩在上面“吱吱”作响,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楚天尽量挺直身体行走在雪中,眼睛一直在仔细留神周围的动静。他已经养成了这样警醒的习惯,时刻像刺猬一样武装自己,同时还要拥有狼一样的敏锐嗅觉。繁华城市虽然很美好,但并非对每个人都如此。 像楚天和晴儿这样无依无靠的外来人,受到的欺凌和嘲笑总是最多。 但从今往后事情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楚天这样想着,摸了摸怀中的银子。 有银子,就有尊严和地位。银子越多,尊严越多,地位越高。 这是楚天学到的城市生存法则第一课。 忽然他停下脚步,前方小巷口的低矮砖墙下,卷缩着一个全身瑟缩把头深深埋在膝盖间的小男孩。他的面前放着一只缺口的瓷碗,里面可怜巴巴地躺着三个铜板。 “小兄弟,早点回家吧。”楚天走近小乞丐,将一块碎银丢进他的瓷碗里,又以最快的速度掏出张一百两的银票悄悄塞进对方黑乎乎的小手中。 小乞丐眼睛发亮,一溜烟钻进巷子跑得没了影。 楚天微微笑着也随后走进了小巷,来到一户人家的门外。 “吴先生!”他用手敲了敲黑漆剥落的宅院大门。 这家的男主人是个落第秀才,开了间私塾养家糊口,晴儿平日就寄宿在他的家里。 从上次来探望晴儿到现在,已经隔了半个多月。楚天每次都入夜才来,不想让别人知道晴儿有一个每天在外面混的哥哥。 今晚他特地换了身干净衣服,又用肥大的裤腿下摆遮住破烂不堪的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跟城里人一样体面光鲜。 “吱呀——”等了很久,吴秀才撑着油布伞打开了门,往外探头张望。 “楚天,你再不来我要找你去!上回说好你两天就把钱送来,这都过去多少天了?” “我就是来送钱的,够不够?”楚天拣出最大的那块碎银,大约有五六两重。 “你有钱了,不会是偷来的吧?”吴秀才怀疑地看着楚天,“圣人曰:‘君子不饮盗泉之水……’” “少罗嗦,他是你的圣人,不是我的圣人。”楚天把碎银丢向吴秀才怀里。 吴秀才忙不迭接了,又听楚天说道:“过几天我要接走晴儿,她人呢?” 吴秀才追在楚天的身后,偷偷用牙齿咬了咬碎银,诧异道:“你要带她去哪儿?” “哥哥!”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听见前院的动静,从伙房里奔了出来。 她的小脸苍白,身上穿了好几件单衣裳,却像只欢快的小鸟飞过雪夜扑入楚天的怀里。 “小贱货,快回去洗衣服。什么哥哥弟弟的,不把活干完,晚上不准睡觉!” 一个身躯庞大的妇人从厢房里走出来,双手叉腰站在屋檐下喝斥道。 小女孩倚靠在楚天怀里,幼小娇躯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怯生生地看着哥哥。 “洗衣服,洗谁的衣服?”楚天愣了愣,问小女孩儿。 “先生和夫人还有两位小公子的衣服……我还没洗完。”小女孩儿怯生生地回答。 楚天握起小女孩儿冰凉的小手,借助厢房里透出的光亮仔细打量。娇嫩的小手上一道又一道的血口,触目惊心地纵横交错。 楚天不由又惊又怒,疼惜地将小女孩的双手捂在自己的怀里,不住用手摩搓。 “吴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吴秀才讷讷不语,那妇人却开口骂道:“你还有脸问?说好每月十两银子,钱呢?这小贱货吃我的穿我的,又懒又不听话,老娘亏大了!” “别说了,楚天把钱送来了。”吴秀才的神情有些尴尬。 楚天愤怒得浑身发抖,原以为吴秀才是读书人,晴儿在这里可以读书习字,不必在桥洞中和自己苦度寒暑,谁料想竟是白给秀才老婆当了粗使丫头。 “哥哥,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可以帮你一起要饭的,别丢下晴儿。”晴儿贴近楚天的耳朵小声哀告道,泪珠在眼睛里转了一圈,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啊哈,果然是两个叫花子!”秀才老婆手叉蛮腰,“插几根彩毛就想冒充凤凰,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我们走!”楚天双喷出火来,一种把那庞大的身躯撕成碎片的冲动在胸中翻滚澎湃。 “想走,你以为老娘这里是什么地方?”秀才老婆冲了过来,伸手抓向晴儿。“咱们先把账结清楚!” 第5章 梵度金书(2) 第5章 梵度金书(2)() “滚开!”楚天被彻底激怒了,把晴儿拉到身后,猛一头撞在秀才老婆的肚子上。 只过了一秒钟,耳边响起秀才老婆咬牙切齿的尖叫声:“叫花子打人啦——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她双手掐住楚天的脖子,将近两百斤重的身体像山一样压了下来。 “夫人,夫人,别打了,让街坊看见成何体统?”吴秀才想拉又不敢,急得直跺脚。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瞧瞧,这两个小贱种有多贱!”秀才老婆和楚天一同滚倒。 楚天被压倒在冰冷坚硬的地上,脸上手臂上全是被抓破的血痕。混乱中,他一口咬住对方肥嘟嘟的脖颈。 “救命啊,小叫花杀人啦!”秀才老婆口中乱叫,宛如一只发狂的野猫。 楚天感到身上的压力稍微松了松,听妇人一口一个“贱种”“叫花子”地呼喝乱骂,积蓄的怒火终于爆发。 谁生来低贱,谁命中注定就是叫花子,谁判定自己就该低人一等? 楚天感觉到胸口有千万道炽烈的岩浆在翻滚、脑子里有狼一样的声音在嗥叫,所有的愤怒无法也不愿再控制,热血如同火山爆发不可抑制地在血管中涌动开来。 “啊——”秀才老婆突然似鬼嚎般将声音提到最高,刺人耳膜。 楚天恍惚的神智为之一省,才发现自己手里紧握一柄匕首,幽碧如水的刀锋深深扎进秀才老婆的屁股上。 登时,血如泉涌。 看到秀才老婆扭曲痛楚显得古怪的面孔,而自己手上正握着那柄凶器,楚天不禁有些发慌。 他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秀才老婆,一骨碌爬起身向吴秀才挥舞手中的匕首,大叫道:“别过来!” 吴秀才的三魂七魄差不多已吓丢了一多半,不用任何警告,六神无主地呆立在原地哆嗦着嘴唇讲不出话来。 楚天拉着晴儿夺门而逃,沿着深幽无人的小巷拼命奔跑。空寂寒冷的雪夜里,他们漫无目的地狂奔,滑倒一次爬起一次,直到双双筋疲力尽。 他们躺倒在空无一人的河岸边,大口大口地喘息,任由冰凉的小雪花落在脸上。 “冷不冷?”楚天为晴儿掸去衣发上的雪片,将她的小手送到自己嘴边呵气取暖。 “我不怕冷。”晴儿懂事地安慰哥哥,可牙齿却在不停地打颤。 十二月的淮阳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可她身上穿的衣裳甚至不够抵挡深秋的风。 “该死的吴秀才,没天良的东西!”楚天使劲把晴儿搂紧,想用自己的体温捂热她。 “哥哥,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回吴先生家?”晴儿突然在他的怀里小声地问道。 楚天的心狠狠抽搐,他开始痛恨自己,晴儿受的苦都是因为自己的无知和无能。 “不会,哥哥会永远陪着你,就像月亮陪着大山,大山陪着小河……” “我也要这样陪着哥哥的——”晴儿幸福地笑起来,仰起头亲了亲楚天的脸颊。 雪仍在下,却有一种温暖在寒夜里悄悄洋溢开来。 就在这时楚天忽然指着远处的夜空中泛起的彤红色火光,道:“看,那儿起火了!” “那是哪儿?”晴儿问楚天,在她的心目里自己的哥哥近乎无所不知。 “是吴秀才家。”有人忽然在身后代替楚天回答道。 “是你?”楚天大吃一惊,回过头看见那个白天将自己丢进河里的白袍老者正伫立在他和晴儿的身后。“你鬼鬼祟祟偷偷跟踪我做什么?” 白袍老者没有回答,似乎在凝神打量晴儿的侧脸。 楚天无由地害怕起来,站起身悄悄手按匕首,装出凶巴巴的样子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要带她走。”白袍衣老者的手指向晴儿。 “做梦!”楚天气极了,他拔出匕首虚张声势道:“我不会把晴儿给你。你再不走,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白袍老者冷哼了声,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楚天的身体猛然凭空抛飞。 这回白袍老者对他比白天时要客气些,没有将楚天直接丢进河里,而是在雪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哥哥!”晴儿叫道,奔向楚天。 白袍老者拦在晴儿身前,向她伸出右手道:“我终于找到你了,跟我走吧。” 晴儿不回答,或者说她的回答很直白,张开樱桃小嘴恶狠狠地咬向他伸来的手。 白袍老者的手腕微微翻转,便抓住了她的肩头。晴儿顿时动弹不得。 “老东西,放开我妹妹!”楚天爬起来,怒吼着举起匕首冲向老者。 第6章 梵度金书(3) 第6章 梵度金书(3)() “我是你外公,你妈妈是我惟一的女儿。”白衣老者对晴儿说。 “唿——”楚天刚冲到离白袍老者身后五米远的地方,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击中,身形再次飞了起来。 “你妈妈不在了,你还记得她吗?我找了你很久。”白袍老者接着说:“你现在可以跟我回家了。” “不,我不要你,我不认识你!”晴儿大哭,“放开我,我要哥哥……” 白袍老者微微一笑,抱起晴儿转过身来望向饿狼般盯着他的楚天。 “你的根骨不错,愿意的话,可以做我的徒孙。” “我不要!”楚天爬起身再次冲了过来,“把晴儿还给我!” “不识好歹的小子。”白袍老者嘿了声,身形御风而起挟着晴儿飞过宽阔的河面。 “哥哥,哥哥!”晴儿在白袍老者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却显得越来越远。 “晴儿,晴儿——”楚天不会游泳,他疯了样地奔向最近的渡桥。 但很快他就绝望地意识到,即使奔过渡桥,自己也不可能追回晴儿。那道带走她的白色身影宛若一道倏忽往来的风,转瞬隐没在风雪深处。 可是楚天停不下奔跑的脚步,他追逐着风里晴儿的哭喊声,直到夜空静寂了下来,晴儿的身影和她的哭声一起在朔风里飘逝。 楚天一个踉跄从桥顶翻滚到桥脚,头手脸上青红一片,一阵麻木之后,到处是锥心刺骨的疼。 他躺在积满白雪的青石条上望着夜空,眼中止不住地流泪。心里还存着一丝无望的期待,或许或许,那个老头,那像鬼魂一样来去无踪的老头,还会再次去而复返,把晴儿还给自己。 等到白雪再次覆盖楚天凌乱的足印,奇迹依然深藏在漆黑的夜空中不曾显露它的笑脸。楚天的心和身体一样变得冰寒僵硬,直至窒息在绝望的谷底。 “啊——”他猛然放声大哭,泪水犹如开闸的洪水尽情地倾泄。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自己竭尽所能、辛苦呵护照料晴儿,却没有察觉其实在生命中,晴儿早成为自己的一切。她是自己的存在的意义,她让自己有勇气等候新一天的黎明。 可是骤然之间,存在已经没有意义,明日的黎明再也无需憧憬,生活中仅有的快乐,就这样被人无情地剥夺。 于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就这样在雪夜里,任由自己被白雪掩埋,任由自己泪雨滂沱,任由自己声嘶力竭,在天与地之间痛哭自己被无情夺走至亲至爱的人。可是天地无声,除了身旁这条汩汩奔流的大河见证他的悲哀,又会有谁会分给这个无助少年一份爱? 他痛恨自己的无力,他痛恨这对自己冷酷无情的世界,他痛恨那些强加给自己的痛苦,可要怎样才能摆脱它们的纠缠。 那个看起来傲慢绝情的白袍老者,真的是晴儿的外公,自己和晴儿还能有重逢的一天吗? 天亮了。 楚天失魂落魄地沿着河堤游荡。大雪不知何时停歇,但天色依旧阴沉沉的不见阳光。河边渐渐有了人声,淮阳城开始从睡梦中苏醒。 河堤边一排光秃秃的杨树底下,摆出了几家早点摊。诱人的香味混合着刺鼻的煤烟味飘荡在干冷的空气里,为这座城市带来第一缕生机。 楚天饿了快一天一夜了,他不由自主在一家糕点摊前放慢了沉重的步履。 糕点摊的老板是位大嫂。她瞧着衣衫褴褛、脸色青白的楚天在摊位前游移不去,一言不发地从蒸笼里拿出两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递了过去。 楚天摇摇头,虽然身体饥寒交迫到极点,但他实在没心情吃东西。 “拿着,不要钱!”大嫂说话时带着浓重的淮阳口音,把馒头塞进楚天手里。“天冷,不吃东西咋成?” 楚天正在失魂落魄之时,突然感受到人间久违的慈爱,忽然鼻子发酸眼泪又要掉下来,垂下头把馒头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一声不吭地咀嚼起来。 “慢慢吃,别噎着。”大嫂从锅里麻利地舀起半碗豆浆递给了楚天。 楚天不自觉地接过来喝了口,一股又暖又甜的热流顺着喉咙流入空瘪的肠胃。 他的身上慢慢有了热气,神智略微清醒了些,暗哑着嗓子道:“谢谢大嫂。” 大嫂甩头一笑,“谢个啥呀,谁人没有个落难的时候?” 楚天一下子被触动情怀,忍不住蹲在地上掩面呜咽。 大嫂蹲下身,抹去楚天脸颊上的眼泪和泥污,柔声问道:“小兄弟,你爹妈呢?有啥为难的事,能不能跟我说说?兴许说出来了,心里会好过些。” “我爹娘都没了……”楚天道。 “可怜呐——”大嫂愣了愣,说道:“这么着,往后饿了只管来这儿吃包子,大嫂不收你的钱!” 楚天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递过去。 “这得有四五两吧,太多了。我可不能收,做人呐得厚道!再说,你小小的年纪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大嫂吃了惊,把钱推回给楚天。 楚天猛一哆嗦,突然站起身拔腿就跑。 清晨冷冽的风将他单薄的衣衫吹得紧贴在身上,楚天越跑越快,一路奔回寄居的桥洞,颓然躺倒,眼睛空落落地望着上方出神。 晴儿被鬼老头带走了,吴秀才家被烧了,那个坠落河中的年轻人估计是凶多吉少……他们的影子都不停地在楚天的眼前走马灯似的飘来晃去,让他的胸口发闷发堵,发酸乃至发狂。 不知过了多久,楚天觉得后腰有些隐隐作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搁着自己。 他无精打采地伸手摸去,手指碰到了一件硬邦邦的东西,有棱有角,似是只木匣。 “咦,这玩意儿是打哪儿来的?”楚天惊疑地从身下抽出木匣来,见它长不到一尺,宽不过两寸,拿在手里晃了晃,里头发出“咚咚”闷响。 莫非这是昨天那年轻人遗落的东西? 这里面装的又是什么?楚天忍不住好奇,打开了木匣。 一蓬淡淡的金红色光晕从木匣中散放出来,里面摆放着一只光华熠熠的玉筒,筒身上布满了用金色纹理绘制而成的龙章凤文,如彩云拱月围绕在一行红色篆书的四周。那篆书笔力飘逸古渺,楚天连猜带蒙,勉勉强强地认出来:“梵度金书——” 玉筒中脉脉逸出一股神秘奇异的气息,如丝如缕渗透进他的肤发毛孔,就像清泉一般流淌全身,洗涤去满身的疲乏与酸疼,楚天情不自禁地从木匣里拿起玉筒捏在手里。 “唿——”他的眼前登时金光闪动,光怪陆离的景象伴随着无数玄妙的文字与影像扑面而来,仿佛霎那之间开启了一片崭新天地——似在心底,似在耳畔,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 “从这刻开始,一切都将改变,一切都将不同。 接受或抗争——你,准备好了吗?” 第7章 苍云剑冢(1) 第7章 苍云剑冢(1)() 三年后,又一个春天来临。 斑斓雾山仿似也被明媚的春光唤醒,覆盖了一冬的皑皑冰雪悄然融化,汇聚成清澈见底的小溪水在深谷幽壑之间潺潺流淌,发出叮叮咚咚的悦耳吟唱,最终注入淮阳河冲出崇山峻岭的包围,奔向万里之外无边无际的广阔大海。 清晨时分云雾如紫色的轻纱笼罩山野,斑斓雾山一处清幽的河谷中忽然来了一行不速之客。 他们沿着水流向河谷深处逆行,时不时拿出指南针和地图辨别方位,似乎正在寻找什么。 “依我看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说话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美丽少女,她穿了一条薄荷色的纱裙,明眸皓齿乌发如云,身后斜背一柄绿鞘红穗的长剑,更添几分英姿飒爽。 “别急,小师妹。咱们慢慢找,总能寻得到。”身边拿着地图的一个蓝衣青年说。 “可我总觉得这消息来得有点蹊跷。”另一个矮墩墩的青年男子把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说道:“苍云剑冢是何等隐秘的事,两个锦衣会的香主怎么就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高谈阔论,一点儿都不担心被人听到。” “咱们天意门几百个二代弟子里,就数你全师兄心眼儿最多。” 少女娇哼声,反驳道:“第一,酒楼包间怎么能算大庭广众?第二,他们分明是喝多了,才会酒后吐真言聊起了苍云剑冢,而且声音压得极低;第三,他们如何晓得咱们就在隔壁,就算晓得又怎能料到明师兄会施展本门绝学,将他们交谈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那位被少女称为“明师兄”的蓝衣青年不无得意地笑了笑:“全师弟,小师妹的话不无道理。如果他们是想故意引我们上钩,岂会突然将交谈的声音压得极低?”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转回头问道:“元师弟,我注意到你当时也在运功倾听,那你是否听清楚了那两人的谈话?” 站在蓝衣青年身后的黑皮肤少年是这四人中修为仅次于他的天意门后起之秀,名叫元世亨,性格有些木讷,天分却颇高,也深得本门师长的喜爱。 他的脸微微一红,摇摇头道:“模模糊糊,听不怎么真切。” 蓝衣青年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微微一笑道:“我觉得那两个锦衣会香主的话还是可信的。别忘了,三年前锦衣会少会主贺志成在淮阳城外遭遇铁衣帮围攻,又过两天被人在淮阳河里发现了他的尸首。而贺志成之所以被铁衣帮追杀,正因为他找到了苍云剑冢的一些线索。” “这就是了。”少女抚掌娇笑道:“如果要钓鱼,那两人用的法子也未免太笨了!何况咱们一路悄悄跟随他们进入了斑斓雾山,并未引起察觉。由此可见,那两个家伙的修为不过尔尔。其实啊,就算锦衣会会主贺治章亲自来了,咱们也不怕!” 那个矮墩墩的青年男子依旧摇头,“那如何解释他们一进到河谷就突然失踪了?” 他是天意门耆宿全聚德的独生子全世鼐,尽管貌不惊人但思维缜密机智百出。 “全师弟行事谨慎也是对的,小心使得万年船嘛。”蓝衣青年显然不愿众人再争执下去,“但咱们既然已经进了河谷,总不能就这么退回去,好歹也要弄个明白。即便锦衣会的那两个香主果真心存恶意,我们天意门堂堂的正道大派,又岂会被一个二三流的魔道小帮会给吓倒?” 话音未落,全世鼐忽然沉声说道:“快看,那里有个人!” 蓝衣青年闻声一惊,顺着元世亨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见河谷上方有两个黑点由远而近飞了过来。他不由失声笑道:“元师弟,你也信了全师弟的话,弄得草木皆兵。那哪里是人,分明是两只早起觅食的水鸟。” “前面一只是鸟,但后面的是个人。”元世亨目光炯炯,盯视河谷上空道。 这时那两个黑点渐渐飞近,少女眼尖也看了出来,惊奇道:“真的是个人!奇怪,他好像在追那只鸟儿?” 蓝衣青年也看清了,跟在水鸟后面的果然是道人影。 那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上身赤裸腰间围了一条虎皮裙。他展开双臂,就似水鸟般飞翔水上凌风翱翔,身姿轻盈灵动。 那只水鸟似乎也意识到有人正紧跟自己,它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故意作出各种各样令人眼花缭乱的姿势想要摆脱跟随者。 可不管水鸟如何上下翻飞,那道人影始终都似缓实疾地紧紧跟随。 第8章 苍云剑冢(2) 第8章 苍云剑冢(2)() 一人一鸟结伴飞行,在群山间比翼双飞,仿佛将一望无际的天地当成了一张巨大的画布,尽情而肆意地挥洒渲染。 突然水鸟犹如利箭般射向河面,波光动荡“哗”地声从水下抓起一条大鱼。 那少年如影随形,也是身影如电掠过水面,手中也多了一尾活蹦乱跳的鱼。 远处的四个人看得呆了。少女闪动水汪汪的大眼,问道:“元师弟,你有没有看清楚那人是如何捕到鱼的?” “没有。”元世亨老老实实道:“他的身法太快,而且干净利落没有一个多余动作。” “好厉害。”全世鼐也在惊叹:“假如他扑击的不是水里的鱼,而是我们……”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大家都能够听懂话里蕴含的意思。 “不怕,大伙儿当心些,这人来路不明,可不像是魔门的人!”蓝衣青年说着话,将右手按在背后的剑柄上。 但空中的少年似乎并未在意天意门的四个弟子,他的身影在天幕下画过一条曼妙圆润的弧线,追随水鸟的踪影投入河谷左侧的密林里,顿时没了声息。 “这人是谁,好古怪!”少女松了口气,问身边的同门。 “想来是个深山野人,咱们不必理会,还是寻找苍云剑冢的下落要紧!” 蓝衣青年放开剑柄,举步向前行:“大伙儿跟紧我,千万不能失散。” 全世鼐等人点点头,默不作声地紧随蓝衣青年继续向河谷深处走去。 四个人在河谷里又行出大约二十里地,前方响起隆隆水声,犹如春雷惊蛰。 只见河床随着地势陡然节节拔高,形成一段段巨大的水流落差,远远望去宛如一道流动的天梯,碧波荡漾白浪翻滚,笔直地延伸进高耸如云的山崖深处。 “这里就应该是那两个锦衣会香主所说的‘天阶峡’了。”蓝衣青年停下脚步,对照地图打量山涧说:“按照他们的说法,苍云剑冢就藏在了天阶峡尽头的一座幽深古洞中。” 众人精神一振,连夜赶路的疲劳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加快步履往前走去。 突然百米开外的河面一道雪白的水柱冲天而起,从水底下蹿出一条似龙非龙浑身披满黑色鳞甲的怪兽。 它的下半身藏在水里,仅是露出河面的巨首和小半截身躯就长达五米,一双碧绿的魔眼凶光闪烁,一张一合之间迸射出两道光飙,每一道都有两米多长,“哧哧”咆哮朝山涧边的四个人当空劈落。 “铁甲乌蛟,快躲!”全世鼐唤出了怪兽的身份来历,众人顿时脸上变了颜色。 蓝衣青年反应极快,右手拔剑左手揽住少女纤腰,飘身横移十多米。 “轰!”一道碧芒劈击在两人刚才站立的地方,尘土飞扬水浪拍云,河滩上裂开一条宽逾三米长达二十多米的深壑。 “轰!”几乎不分先后又是一声巨响,元世亨手握长剑“浩歌”迎空破斩,乌黑发亮的剑刃与另一道碧芒狭路相逢,激撞出一团绚烂夺目的光彩。 他的身躯蜷缩尽量避开迸溅的罡风光流袭击向后抛飞,胸口一阵阵血气翻腾,好像压了块千钧巨石。 “妖孽看打!” 全世鼐甩手射出一束赤芒,这是天意门的独门暗器“莽古梭”,采撷三十七种天地珍材炼制而成,专破各种护体真气与护身宝甲。 “昂——”铁甲乌蛟发出震耳欲聋的怪叫声,张嘴吐出一团阴冥真水,在半空中凝铸成一面浑圆厚实的黑色巨盾。 “叮!”莽古梭击打在巨盾上激飞而出,盾面“喀喇喇”作响裂开无数细小纹缝。 蓝衣青年一记长啸,纵身出剑劈中盾面。巨盾接连遭受打击,终于轰然碎裂,爆散出一溜溜黑色光电,最终化为水汽消失不见。 蓝衣青年乘胜追击,手中长剑嗡嗡颤鸣刺向铁甲乌蛟粗壮滚圆的脖颈。 冷不防背后恶风鼓荡,铁甲乌蛟隐藏在水底的巨尾骤然扬起,宛若一条雄浑无匹的雷鞭拍击过来。 “明师兄小心!”其他三人大惊失色,但距离稍远已来不及救援。 “我命休矣!”蓝衣青年大骇,不由自主地闭起双目。 千钧一发之际,从侧旁的山林中突然闪现出一道人影,“砰”的声用肩头撞开蓝衣青年,又攥紧左拳迎向拍击而来的铁甲乌蛟巨尾,正是先前四人所见到过的那位古怪少年! 第9章 苍云剑冢(3) 第9章 苍云剑冢(3)() “砰!”拳头砸在铁甲乌蛟的巨尾上沉闷如雷,生生打碎数十片坚逾钢铁的鳞甲。 少年的身形在空中微微一晃,随即借助铁甲乌蛟用巨尾掀起的狂风向右飘移,躲过了后者的血盆大口。 铁甲乌蛟吃了亏凶性大发,“昂昂”吼声不绝,双目打出一道道碧色光飙。 少年矫健的身影在数十道碧芒交织成的巨大光网中飘飞游弋,自在悠闲。 “是他?”少女怔了怔,叫道:“咱们一起上去帮忙!” “不忙!”全世鼐注视空中的打斗,摇头道:“我们四个加起来也未必斗得过那头铁甲乌蛟,人多了反而添乱,先看看再说。” “这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历?”蓝衣青年惊魂未定,却不敢再说人家是深山野人了。 全世鼐又在摇头,回答道:“他的招法路数我闻所未闻,有时候显得精妙灵动,有时候又变得古朴笨拙,真正是教人大开眼界!” 几人议论间那少年和铁甲乌蛟的激战渐趋白热化。铁甲乌蛟几乎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将山涧上下搅得波动云荡天昏地暗,无奈就是伤不到少年的半根毫毛。 少年的身影或如飞鸟翱翔天宇,或似鱼儿遨游水底,变幻莫测并无一定之规,还真难教人说出他到底是哪家哪派的弟子。 斗到酣处少年蓦然觑准铁甲乌蛟的破绽,身影如白云出岫从水下冒出,右手中已多了把碧如秋水的匕首,“噗”地一声扎入铁甲乌蛟的背脊,登时血如泉涌。 “好锋利的匕首,至少也是件七品法器!”蓝衣青年赞叹道。 “真像,真像……”元世亨眼睛发亮,嘴里喃喃说道。 少女好奇地问道:“真像什么?” “先是鱼跃龙门,再是鹰击长空——”元世亨长吐一口气道:“这少年的功夫是参悟了山中的飞禽走兽,花鸟鱼虫。” “这么说,我们遇到了一个奇才?”少女喃喃道。 这时候铁甲乌蛟已经被少年用匕首戳伤了五六处,虽然都不是致命的地方,但锐气已丧,猛地沉入水底就想往上游逃走。 少年的身形随之潜入水下,暂时脱离了岸上四人的视野。 但见河面上升起一道道水柱,惊涛骇浪接连不断,将山涧两边的树木打得东倒西歪,一团团殷红的血水从底下冒出,也不知是那少年的还是铁甲乌蛟的。 正看得惊心动魄之时,猛听得“昂”一声铁甲乌蛟十几米长的身影从水下蹿出,高高跃在了空中。 少女“啊”了声,紧张道:“人呢,他怎么没从水里出来?” 身边的人尚未来得及回答,铁甲乌蛟的身躯遽然一颤变得僵直,如倾倒的擎天巨柱重重砸落在山涧中,激起漫天的浪花。 然后四个人就看到那个少年手握匕首一步步从水里走上岸边,他的身上除了几道殷红的抓痕外竟没有一处受伤,只是呼吸稍稍显得有些粗重,毕竟这样一头铁甲乌蛟相当于真阶第四层的修道高手,要杀死它着实需费番气力。 “小兄弟,多谢你帮忙!”蓝衣青年率领师弟师妹迎上少年,抱拳答谢。 少年扫了蓝衣青年一眼,淡淡道:“回去,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全世鼐一愣道:“小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年没有回答,运功“哧哧”蒸干虎皮裙上的水渍,竟自顾自往山林里走去。 “喂,你干嘛遮遮掩掩不把话说明白?”少女叫道:“这地方我们为什么不能来?” “在你们之前,已经来过几十拨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如果你们不回头,就是下一拨。” 少年好像长久没和人交谈过,说话有些费力。讲完这些,他继续往山林里走。 “等等,那你告诉我,他们是怎么死的?”少女追了上去,想拉住少年的胳膊。 少年猛地侧转身躯,像仙鹤般提起左腿用脚尖在少女的右腿环跳穴上轻轻一点,身形似蜻蜓点水斜飞而起,没入山林中倏忽不见。 少女不及提防,一声惊呼右腿发麻软倒在地。 “小师妹!”全世鼐怕她受伤急忙追了过来,将少女从地上扶起。 “我没事,就是腿有点儿麻。”少女的心还在砰砰地跳:“要不是他偷袭本小姐,未必能踢中我!” “其实,就算你早有准备,也还是躲不过他这一脚。” 元世亨素来不解风情,憨憨地实话实说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提起左腿的时候,脚尖是朝着什么方向?” 少女呆了呆,努力回忆适才的情景,俏脸渐渐露出一丝尴尬道:“我好像不怎么记得他出腿时脚尖的方向!” 第10章 苍云剑冢(4) 第10章 苍云剑冢(4)() “不是你不记得,而是根本无从判断!”元世亨苦笑声说:“他在出手的那一刻,将身体的所有部位松弛到了极致,随时可以根据情势变化自己的身姿与招式。这就像咱们身边的山涧,看上去清澈无比,可又有谁能够真正瞧见河底?” “不错,看着这少年的身手,只能让我想到八个字——”全世鼐徐徐道:“道法自然,功通造化!” 这时候蓝衣青年从林中返回,摇摇头道:“追不上了,咱们走吧。” “怎么,咱们还要去寻找所谓的苍云剑冢?”全世鼐问道。 “当然,咱们怎么能够被一条铁甲乌蛟就给吓退了呢?”蓝衣青年说。 “但那他刚才说的话——”少女犹豫道。她指的他,当然就是那古怪少年。 “小师妹,你还把那少年的话当真了不成?”蓝衣青年笑道:“我猜他是不愿咱们得到苍云元辰剑,才故意危言耸听。什么死了几十拨人,尸首呢?” 元世亨看了眼面色微微发白的少女,说道:“要不我们表决吧。” 蓝衣青年恼道:“你们还当不当我是师兄?即便只剩下我一个人,也定要寻找到苍云剑冢,要走你们走!”说完话赌气似地迈大步往前行去。 “明世勋,你给我回来!”少女跺脚叫道。 蓝衣青年步履更快,说道:“放心,我不会有事!” “怎么办?”少女望着蓝衣青年的背影问全世鼐。 “我相信那少年不会无缘无故哄骗我们,他的话更应证了我先前的猜测。何况,我从未听说过斑斓雾山里有魔兽出没,那条铁甲乌蛟出现得委实有些蹊跷。” 全世鼐紧锁眉头道:“元师弟,你保护小师妹先回淮阳城,我追上明师兄,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劝回来。” 元世亨道:“还是我去吧。” 少女气道:“你拙嘴笨舌的,明师兄肯听你的才怪。算了,我们一起追上去,拖也要把他拖出山。要是连拖都拖不动,大不了就陪着他一块儿死好了!” 三人说着话,忽见明世勋快步奔回,面带兴奋之色道:“你们猜我在前头看见了谁——那两个锦衣会的香主!怎么样,那少年的话不可信吧?咱们赶紧跟上他们,准能找到苍云剑冢。” 少女怒道:“你不信我信,那两个锦衣会的家伙鬼鬼祟祟,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肯定有鬼!” “殷红鹅!”明世勋也火了,“人家没了踪影你说有鬼,人家现身出来你还说有鬼,你疑神疑鬼得过了头吧!” 全世鼐见少女又要和明世勋争吵,急忙劝解道:“小师妹,明师兄,我有个主意。既然这两人晓得苍云剑冢的下落,我们干脆就将他们拿下。是虚惊一场也好,是确有阴谋也罢,届时一问即知。” “好主意!”明世勋转怒为喜道:“我们赶快追上去,别教他们又跑了!” 他一马当先追了过去,元世亨看看殷红鹅嘴唇动了动却没吱声,跟着明世勋去了。 “小师妹,你还是跟我们走吧。”全世鼐劝道:“明师兄的性子你也清楚,不撞南墙不回头。等事情弄明白了,他也就知难而退了。” 殷红鹅咬了咬樱唇点点头,和全世鼐加快步伐追赶上明世勋和元世亨。 转眼之间四个人便去得远了,那少年忽然从山林里慢慢走出,目送他们的背影。 原来他并未走远,而是一直躲藏在林中聆听四个人的谈话。看到明世勋等人一意孤行仍要追赶那两个锦衣会的香主,他并没有阻拦。 就像全世鼐说的那样,世上总有种人不撞南墙不回头,等真的撞上南墙想回头的时候,却也已经迟了。 “我要不要救他们呢?”他的心里有一丝迟疑。 这四名天意门年轻弟子之间的友爱之情,让少年不由自主想到了过去。 那时候,他不也正是像他们这样无微不至地呵护着晴儿吗? 但此时此刻晴儿会在哪里,她过得好吗?还有人欺负她吗? 少年的眼神有一抹惘然,深深的伤痛在眼底燃烧,灼烤着他的心。 没错,他就是楚天。自从三年前无意捡到梵度金书后,他便离开淮阳城,隐居在斑斓雾山深处,终日修炼不辍,希望能早一日修为有成,去寻回被白衣老者带走的晴儿。 三年中他以天地为师,昼夜参悟梵度金书中浩如烟海的天道真谛,不觉已修炼到了真阶第五层的境界。 三年的光阴太短也太长,但楚天深知,自己还不到能够出山的时候。 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寂静的河谷中传来一声惨叫,依稀便是蓝衣青年明世勋的。 “不好,那个老魔头又要害人了!” 楚天的心神一下子回到现实里,身影闪了闪消逝在云雾深处。 第11章 魔剑苍云(1) 第11章 魔剑苍云(1)() 明世勋终于找到了苍云剑冢,亲眼看到了传说中的苍云元辰剑。 前一刻,他还带领师弟师妹们在追捕那两名锦衣会的香主,却不料转瞬之间就成了别人眼中的猎物。 七八个锦衣会的高手突然从山涧底下冒出,为首的皂袍老者居然便是贺治章。 尽管天意门四弟子殊死抵抗,但他们怎能逃脱锦衣会早已布下的陷阱,先后被擒。 然后他们四个人就被贺治章押入天阶峡尽头的一座古洞里。这座古洞掩藏在瀑布后面,洞中光线晦暗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血红色阴煞之气。 他们被赶到一座池边,池中亮红色的浓稠液体翻腾鼓荡,浓烈的煞气冉冉升腾,才站立了一小会儿就全身发冷,体内的血液都几乎冻得凝固。 池边的地上和洞壁上,一张张金黄色的道符星罗密布,形成了一套守护阵法,将池中冒出的寒雾牢牢锁定,不让一丝煞气外泄。 血池的四周,井然有序的布列着三套祭炼魔兵用的法器,分别是八面天癸神风旗、四道万劫升渡牌和一尊老君丹鼎。 那老君丹鼎中焰光熊熊,不住往外喷吐出丹药精气,汩汩注入血池上空。 血池上空的浓雾里,有一颗雪白无瑕的宝珠熠熠生辉,一面缓缓转动,一面吸入从老君丹鼎中喷吐出来的丹药精气。 这颗宝珠是一柄绝世神剑的一部分。这柄剑,便是传说中六百年前神陆魔道第一高手寒料峭曾经用过的苍云元辰剑! 剑身大约四尺长三指宽,是一柄名副其实的重剑。 剑身通体莹白,像是一道道祥云纹样交织凝炼而成。剑柄中央正是镂空镶嵌的那颗元辰宝珠,如日月星辰运转不息。 整支剑只有不到五分之一插入在血池里,绝大部分暴露在池面上。 明世勋毕竟是名门子弟,立刻感应到在苍云元辰剑中,依稀蕴藏着一座独立的虚空,它无边无垠充盈着沛然莫御的可怕魔气,仿佛剑身稍稍一动,就能引发惊天动地的神威。 “好剑!”他情不自禁地低赞道,一时忘记了后腰上的刀伤。 “的确是一柄好剑,不然我也不会耗费三年之功和无数心血来炼铸它!” 贺治章负手站立在池边,双目凝望苍云元辰剑神情似悲似喜。 “可惜这柄剑在六百多年前的一场大战中曾经遭受重创,法力折损八成以上。为了修复神剑,寒料峭费尽心思方才寻找到隐匿在斑斓雾山深处的这座‘真冥九煞池’,利用池中蕴含的九种来自冥脉的阴煞之气滋润剑身重铸辉煌。” “你炼剑就炼剑,为什么故意放出风声,引我们上当?”殷红鹅问道。 “因为单靠真冥九煞之气还不足以令苍云元辰剑的剑灵复苏,但如果配合修道之士的精血献祭,就能唤醒隐藏在元辰宝珠中的剑灵!” 贺治章冷冷一笑道:“同时,你们死后遗留下来的各种怨念,也会进一步加强苍云元辰剑的暴戾之气,令它在使用时威力更大,杀意直指人心!” 殷红鹅花容失色,斥骂道:“恶魔,为了炼剑你竟然乱杀人,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有了苍云元辰剑我还怕什么天谴?”贺治章哈哈大笑:“为了它,我唯一的儿子都死在了铁衣帮的手上,等我真正拿到这柄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秦观天,为我儿报仇雪恨!” 话音未落,元辰宝珠蓦然发出一阵鸣响。那声音如同千万孤魂野鬼在咆哮哭嚎,听得人心旌摇荡不能自已。 贺治章目露兴奋之色,腾身跃到池面上,试着用手拔剑。 苍云元辰剑只微微一颤,却并未被拔出。 贺治章却喜道:“这是苍云元辰的剑灵在咆哮,它终于苏醒了!最多再有一两人的精血献祭,我就能大功告成了!” 明世勋面色惨白,满怀歉疚地望了一眼垂头丧气的殷红鹅等人,叫道:“贺治章,你放了我的同门,就用我的精血献祭苍云元辰剑!” 贺治章注视苍云元辰剑心情愉悦,嘿嘿冷笑道:“你们的修为虽然不算太高,但修炼的都是玄门正宗功法,对苍云元辰剑大有裨益。多多益善,何乐不为?” 他伸手一指明世勋,下令道:“来,先将这小子丢进池里,成全了他!” 两名锦衣会的香主架起明世勋往真冥九煞池边走去。全世鼐、殷红鹅叫道:“明师兄!”无奈经脉受制运不得一丝真气,根本挣脱不了。 第12章 魔剑苍云(2) 第12章 魔剑苍云(2)() 就在这时候一道人影飘如云烟陡然从寒雾中掠出。两名锦衣会香主尚未来得及看清来人模样,就被他劫走了明世勋。 那人左臂抱住明世勋,身形在空中一折,已落在了池对面。直到这时,众人的惊呼声才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是你?”同样的呼喊,各人的心情却不尽相同。 对明世勋等人而言,是绝处逢生的欣喜;而对贺治章来说,却是节外生枝的愤怒。 来人正是楚天,他放开兀自觉得身在梦中的明世勋,望向贺治章道:“是我。” 贺治章早就认得楚天,他们几乎在斑斓雾山里做了三年的邻居。 起初贺治章以为楚天是为谋夺苍云元辰剑而来,但不久之后便发现这少年对苍云剑冢毫无兴趣。他未免消息泄露,也曾几次试图对楚天下手,谁知对方机警过人,每次都能成功逃脱。 随着楚天修为日益精进,且从不靠近天阶峡,摆明了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贺治章的防范之心也渐渐变淡,没想到关键时刻这小子竟来横插一杠。 “小子,我要的人你也敢来抢?” 楚天拍开明世勋身上的经脉禁制,回答道:“你杀坏人我不管,但不能害好人!” “什么好人坏人,不过全都是苍云元辰剑的祭品!” 贺治章目露凶光,喝令道:“把他们三个全都推进池里,我看他来得及救几个!” 几名锦衣会高手推推搡搡正要动手,突然听到元世亨一声大喝,竟冲开了身上的经脉禁制,反手一掌将抓住全世鼐的那名锦衣会高手打飞出去! 殷红鹅惊喜交集道:“元师弟,快替全师兄解开禁制!” 元世亨嗯了声,运掌如风连拍全世鼐身上的七处大穴。 全世鼐直感丹田一热,血行重新畅通,立刻探身出掌道:“行了,快救小师妹!” 贺治章勃然大怒,五指蜷曲抓向殷红鹅的背心,狞笑道:“我先杀了你这丫头!” 全世鼐和元世亨齐齐来救,却被锦衣会高手挡在圈外。 “砰!”从殷红鹅的肩上猛然冒出一只铁拳,击中贺治章的“五股阴风爪”。 贺治章左爪发麻,蹬蹬蹬连退三步方始站稳,就看到楚天右手搂住殷红鹅的小蛮腰向后翻飞,凌空悬停在真冥九煞池上。 他伸手在殷红鹅背上轻轻搓揉了几下,替她解开了经脉禁制。 殷红鹅长到十六岁,还是第一次被陌生少年这样搂抱在怀中,禁不住一颗芳心如小鹿般砰砰乱撞,低声道:“谢谢你!” “去吧!”楚天忽然振臂将殷红鹅抛向明世勋,腾出左手一拳击出。 “去死!”贺治章袍服鼓荡,运起八成魔功宛若一头黑色蝙蝠扑袭而至,张开双爪插向楚天的胸膛。 “砰!”楚天的左拳再次击退贺治章的右爪,但对方的左爪却已经攻到。 贺治章自以为得手,嘿然道:“小子,你这是自寻死路——” 说话声中贺治章的五股阴风爪抓中楚天的肩头,触手却是一片软滑。 楚天的身形匪夷所思地一扭一弹,像水中的游鱼从他爪下逃脱。 这是他在山中修行三年明悟出的“沉鱼落雁”身法,糅合了各种飞禽与鱼类在空中和水里的身姿,再加上对梵度金书的感悟,最终卓然成就。 刚才挣脱贺治章五股阴风爪的一式身法,就是“沉鱼落雁”中的“滑鱼”。 当日他在水里捕鱼,几次下手明明都捉住了鱼儿,却被它一溜一滑又逃了出去。 楚天便从鱼儿脱逃的动作中苦苦冥冥想,终于悟出了其中玄妙,创出这式滑鱼诀,专门用以应对擒拿手法的攻击。 贺治章吃了惊,不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五股阴风爪满空飞舞,化作一道道阴风惨惨的爪影攻向楚天。 楚天施展滑鱼诀躲过一劫,对自创的身法更有信心。他的身形在方寸之地闪躲腾挪,接连使出“鹤舞”、“鹰击”、“鱼跃”等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身法,宛如天马行空捉摸不定。 那边明世勋等人也和锦衣会的高手激战在一处。他们的修为并不输于对手,甚至还在那些香主之上,但一来对方人多势众,二来赤手空拳不免落了下风。 元世亨一个人就挡住了锦衣会两大长老的攻势,虽然守多攻少十分吃力,但稳扎稳打一时半会儿也不至于落败。 明世勋这才晓得自己的这位小师弟深藏不露,修为早已超过了自己。 他和全世鼐一左一右护住四个人里修为最弱的殷红鹅,与锦衣会的六个香主斗作一团,同样也是难分难解。 第13章 魔剑苍云(3) 第13章 魔剑苍云(3)() 这时候贺治章慢慢摸到了楚天身法的一些门道,逐渐占据了上风。 楚天在功力上完全可以和贺治章分庭抗礼,但吃亏在实战经验太少,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他第一次与强敌交锋。毕竟平时单独修炼参悟是一回事,与敌对垒生死决斗又是另一回事。 对方一爪攻来,自己如何防守如何反击,都必须在瞬间作出判断,而这些都牵涉到实战经验的累积,必须在一次次血战搏杀中才能领悟获得,绝没有终南捷径。 元世亨看出了楚天的软肋,运气喝道:“小兄弟,以我为主,以攻代守!”“以我为主,以攻代守。” 这八个字好似一盏明灯点亮楚天心头。他是何等的悟性,霎那之间就明白了元世亨这句话语里隐含的意思。 贺治章的招法千变万化,自己实战经验又过于欠缺,假如亦步亦趋跟着对方见招拆招,只能受制于人深陷其中。与其如此,那为什么不抛开对方的招式变化,充分发挥自己得自天成的诸般绝学? 换句话说,那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眼见贺治章又是一记五股阴风爪扣落,楚天竟然熟视无睹,猛然翻手从虎皮裙里拔出一柄一洗如碧的匕首,揉身欺近扎向对方胸口。 乍一看似乎是楚天想和贺治章拼命,但他赌定对方爱惜羽毛,绝不愿跟自己同归于尽。 果然贺治章“咦”了声,五股阴风爪中途变招,在匕首上运劲一扫。 “叮!”匕首偏斜没能扎中贺治章,楚天却也破解了他的五股阴风爪。 两人身影交错,重新摆开门户。贺治章正欲抢攻,目光蓦然盯在楚天手握的匕首之上,登时脸色剧变道:“原来是你杀死了我儿子?” 楚天怔了怔,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在淮阳城中失足掉落河中的那个年轻人,回答道:“是他想将我推入河中,结果自己立足不稳掉下去的。” “放屁,凭我儿的修为区区一条淮阳河岂能淹死他?分明是你见宝起意害死了他,休要巧言辩解,拿命来!” 贺治章神色狰狞,从身后拔出一柄明晃晃的魔钩,在空中画过一道电光削向楚天的脖颈,同时左爪跟进直取他的小腹。 楚天注意到贺治章手里的那柄魔钩颇为古怪,钩身表面坑坑洼洼全都是蜂巢一样的凹痕,如同被某种剧毒腐蚀过一样。魔钩与空气摩擦,那些小孔齐声发出“嗡嗡”的轰鸣,扰得人心神难受。 “小兄弟留神,这是‘青蜂钩’发出的魔音,赶紧抱元守一护持灵台,千万不要被魔音鼓惑!”全世鼐提醒道。 其实无须他的提醒,楚天也已领教到青蜂魔音的厉害。 他的灵台一阵动摇,好似有万千蜂群作舞,心口一下子变得烦躁无比。 但他修炼的梵度魔气诀不愧是魔道顶级的神功,真气在体内只游转了一圈,便凝念存思令心头宁静了下来,耳畔嗡嗡的鸣响立刻失去了效用。 这时候贺治章的青蜂魔钩率先攻到,楚天无暇细想仰面后倒,身躯凭空横躺,“唰”地声寒风刺骨,魔刃贴着胸口有惊无险地掠空。 “砰!”楚天左腿一屈,又如发石机般猛力弹出,正蹬中贺治章的左腕。 贺治章闷哼一声向后飞退,腕骨疼痛欲碎,禁不住道:“见鬼,这是什么腿法?” “兔子蹬鹰!”楚天挺身反攻,“呜”地一记左拳直捣贺治章胸膛。 “兔子蹬鹰?”贺治章呆了呆,冷笑道:“兔子终归是兔子,又岂能斗得过天上的雄鹰?” 两人你来我往一会儿的工夫便激斗了二十余个回合。 楚天完全不理会贺治章的钩法爪路,招招抢攻式式凌厉。 他的拳法与沉鱼落雨身法大相径庭,直来直往毫无巧妙。 但愈是这样,贺治章反而愈不敢小觑。他已经察觉出来,这少年的拳术浑然天成,近乎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每一拳单看表面似乎没有什么,但气劲内敛拳势磅礴,就像淮阳河般波澜壮阔,根本不是寻常的花拳绣腿可比。 “这小子天天看鱼看鸟,没想到还真看出了点儿名堂!” 贺治章又惊又怒,心中更添几分对楚天的恨。 他原先以为凭自己称雄一方的魔道霸主身份,收拾一群年轻人理应是手到擒来的小事。但半路里杀出一个楚天,还是自己的杀子仇人,却让如意算盘落了空。 看着楚天的身法拳术正变得越来越纯熟自如,贺治章的心里又添几分寒意。此子悟性这般惊人,将来那还了得? 第14章 魔剑苍云(4) 第14章 魔剑苍云(4)() 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自己的儿子已经舍了,假如再得不到苍云元辰剑,那岂不是亏到姥姥家了? “看来不下点血本是不行了,万蜂青天舞——” 贺治章把心一横,催动丹田真元化作雄浑无比的魔气汩汩注入青蜂魔钩之中。 魔钩铿然颤鸣,钩身陡然迸发出一团诡异光彩,将四周的寒雾惊得翻卷如云。 “嗡——”从钩身上的小孔里飙射出成千上百的青色魔蜂。这些魔蜂并非实体,而是凭借他的真元和魔钩法力凝炼而成,却比真的青蜂凶狠上千倍万倍,一时间铺天盖地涌向楚天。 楚天大吃一惊,他毕竟临敌经验不足,一下子面对无孔不入的青蜂扑袭,也无良策应对,只能一边闪身趋避一边运功拍打。 猛地他胳膊上一疼,已教一只青蜂叮中。那青蜂破入楚天的肌肤,立刻砰然爆裂,化作一簇光焰炸得他皮开肉绽。 楚天吃疼身形顿时稍显凝滞,那些青蜂接二连三噬咬上来,“砰砰”自爆。 贺治章全力催动真元,逼出一群群青蜂,凄厉大笑道:“臭小子,我要将你炸成齑粉,祭奠我儿的在天之灵!” 冷不丁楚天冷喝道:“看打!”振腕甩出洗心神匕,一束碧芒如虹射向贺治章。 贺治章猝不及防,被匕首刺中肩头,立时血流如注。他恼羞成怒,呼喊道:“臭小子,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纵身挥钩来攻。 楚天身形侧旋,躲过青蜂魔钩劈击,轻舒猿臂抓住了苍云元辰剑剑柄。 他运劲一拔,谁知非但没能拔出神剑,反而从剑柄中涌出一股绝强绝狠的力量,震得胸口发闷,一口鲜血“噗”地喷出。 贺治章见状哈哈大笑道:“无知小儿,苍云元辰剑尚未炼成,你强行去拔只会引来剑灵反噬!” 那边四名天意门弟子也遭遇到青蜂袭击,不由得左支右拙岌岌可危。 明世勋看到全世鼐和殷红鹅先后受伤,元世亨也抵不住锦衣会两大长老的合击,显露败相,不需再要多久,所有人都会再陷敌手。 当初如果不是自己贪功轻信,被锦衣会编造的“苍云剑冢”陷阱谎言所欺,他们也不会遭此厄运,想到师弟师妹们面临危险时仍然不肯舍他而去,他的心中更加羞愧难当。此刻假如能有办法救出大家,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愿意去做。 可是连最初带给他们一线生还希望的古怪少年,都在贺治章的“万蜂青天舞”中面临灭顶之灾,自己还有什么法子能够力挽狂澜? 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苍云元辰剑宝珠上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小兄弟,拔剑!”他一声大吼,奋力运掌逼退前方的锦衣会高手,眼角余光瞥过朝夕相处的全世鼐、元世亨和殷红鹅,猛咬牙纵身一跃投身在真冥九煞池中! “明师兄——”全世鼐、元世亨、殷红鹅睚眦欲裂,齐声悲呼。 但明世勋已经听不到了,他的身沉入池中,弹指间就被九煞之气炼化成为丝丝缕缕的淡金色精气,吸进到元辰宝珠里。 “铿——”元辰宝珠中的剑灵得到明世勋的精血滋补,立时爆发出比刚才猛烈数十倍的呼啸,那啸音排山倒海鼓荡每一个人的耳膜,令人们的心头不由自主地战栗,甚而产生臣服膜拜之念。 “不好!”贺治章反应过来,合身飞扑楚天,青蜂魔钩直挂对方左脑。 然而已经迟了。 一股气势澎湃的魔气从剑柄中涌来,破入楚天的手心,与他体内的梵度魔气水乳相融合二为一。凛冽的魔意渗入他的灵台,还有千百年的剑灵记忆和无数剑下厉鬼的过往红尘,在电光石火之间涌上心头,仿佛成为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一种难以用任何语言形容的滋味与感悟充满脑海,神思仿似冲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禁锢,在千古的历史长河中肆意徜徉。 弹指红颜,刹那芳华。 楚天的修为境界蓦然产生奇妙的变化,全身焕发金色的光晕,散乱的长发披被霞光逆风飞扬,竟是一举冲上真阶第六层的“藏宇境”! 在臻至这层境界之后,体内的梵度魔气就能够真正的形成一座自由运转的独立体系,宛如须弥芥子藏纳大千,与身外的自然世界天人交感再无隔膜。 楚天不由得发出低沉的吼声,身上的伤口也在金色光晕的滋养下迅速愈合,功力成倍的增加,丹田真元亦水涨船高,到达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哗——”他的右手奋力拔出了苍云元辰剑,带起一蓬血红色九煞冥水。 这柄神剑已在池中矗立六百余年,此时此刻脱胎重生挣开枷锁,势必要在这世上轰轰烈烈大干一场! 第15章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1) 第15章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1)() “哧哧——”千百只青蜂在席卷而起的九煞冥水中灰飞烟灭。 楚天手握苍云元辰剑,清晰感受到从剑中传来的激荡百年的霸气与杀意,心头各种杂乱的思绪顷刻涤荡,变得无比空明透彻。 剑有些沉,足足有百余斤重,显然不是一般的材质锻铸而成。 贺治章的青蜂魔钩正在劈来,锐利的寒息撕破空气,如无形的箭矢刺向他的身躯。 “嗡——”元辰宝珠的转速陡然加快,爆绽开一团晶莹洁白的光晕,立刻将迎面袭来的冷厉杀气融化得一干二净。 楚天的双目凝视魔钩,缓缓将梵度魔气灌注到苍云元辰剑内。 剑灵得到魔气加持顿时欢呼雀跃,剑刃上的祥云纹理怒放华光不可一世。 青蜂魔钩叮叮颤鸣,仿佛器灵感应到苍云元辰剑君临天下的气势,不自禁地颤栗。 楚天从没有用过剑,也没有学过剑法,于是他就平平实实地一剑向前递出。 如将军旌旗遥指,金戈铁马鼓荡四野,从剑身上逸出一缕缕莹白的光流,彻底击碎青蜂魔钩卷裹而来的森寒劲风。 “当!”青蜂魔钩应声折断,苍云元辰剑气势更盛,势如破竹指向贺治章眉心。 贺治章一声怒吼向后翻飞,整条右臂近乎失去知觉。从青蜂魔钩中传递来的凛冽剑气使得他半边身子的血液封冻,衣衫上泛起一层白霜。 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才炼成了苍云元辰剑,最后却白白便宜了楚天,贺治章不禁急怒攻心,大叫道:“小狗休猖狂,我和你拼了!” 楚天凌空踏上两步,左一剑右一剑“啪啪”拍碎贺治章的双臂,淡淡道:“我没有害你的儿子,但他确实是死在我的眼前。看在他的份上,我不杀你,走吧!” 贺治章怎么都不甘心一番心血就这样付诸东流,他血红着眼睛,竟是一头撞向楚天。 楚天侧身避让,贺治章一头撞空,身躯刹不住去势,“砰”地撞到一块从洞顶倒垂下来的石钟乳上。 那石钟乳登时粉身碎骨,贺治章亦是头破血流,身躯失去控制坠入九煞池中。 “啊——”他凄厉惨叫,血肉之躯在池中化为几缕青色精气,纳入元辰宝珠中。 楚天摇了摇头,望向洞中其他人。 贺治章一死,众多锦衣会高手心惊胆颤,哪里还有勇气恋战?一个个脚底抹油逃出古洞,有两名香主走得稍慢,被全世鼐和元世亨运掌击毙。 强敌尽去,劫后余生的三名天意门弟子伏倒在池边大放悲声。 他们虽然年纪都比楚天略长,但从小就生活在与世无争的仙山之中,身为名门弟子自视甚高,却从不曾遇到过像眼前这样的暴风骤雨生离死别。 楚天收住苍云元辰剑,默默地注视着他们。他了解他们的感受,却无法劝解他们。有了这柄意外得来的苍云元辰剑,他越来越遏制不住寻找晴儿的冲动。 蛰伏在斑斓雾山苦修了千余个日日夜夜,是御剑乘风阪荡四海的时候了! 他微一凝念,发现丹田中真元变得更加凝炼醇厚,仿佛一轮红日徐徐运转,不断将梵度魔气炼化成元。 如丝如缕的魔气游走全身,抚平适才的伤势,一遍遍洗炼筋骨经脉。 更为微妙的是,他能清晰感触到充盈在虚空中的各种天地精气,甚而隐隐约约能觉察到从这些天地精气中散发出的流光溢彩。而这些,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用肉眼看到的,更无法感触到它们的存在。 现在,它们就像风一样萦绕在自己的身周,安静地悬浮流动着,脉脉滋润万物。 这便是天人感应的肇始,从此脑海里产生的每一缕意念都将拥有灵性,与天地交通,与乾坤相溶。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凭借那么一小丝灵觉,也能够将周围的一草一物洞彻若明,并随时可与天地间各种精气交流沟通。 楚天心凝灵台,慢慢将一缕如有实质的意念释放出体外。 他的灵台渐渐亮起,宛若光可照人的镜面即不知几丈宽,也不知几许长,似圆非圆似方非方,如真似幻地存在于心间。 随着离肉身的那缕灵觉不断向四周蔓延,他的灵台上徐徐映射出洞内的种种景象,甚至细微到洞壁苔藓上的一滴露珠,也尽揽无余。 “不晓得我灵识舒展的极限在哪里?”楚天心头微动,凝神催动灵觉继续向外扩张,但明显感到进展越来越缓慢,而脑海里却传来一股股极不舒服的痛感,好像有根筋要被拉断了一样。 第16章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2) 第16章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2)() 当那缕灵觉扩展到方圆一百余米的时候,楚天的脑海好似天崩地裂传来一阵剧痛,眼前发黑灵台变暗,连神思也变得恍惚模糊。 他急忙收摄心念,长吐一口浊气,好半晌后才缓过劲来,视觉也渐渐恢复正常。 好险——楚天心有余悸。 但这对他而言,早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 他僻居深山,全部修为都来源于那部藏在玉筒中的梵度金书。 没有人指点,没有人护法,为了一点所悟所得,楚天必须用非凡的勇气,冒着极大的风险亲身体验。好几次他都游走在走火入魔的边缘,依靠坚韧的毅力和与生俱来的坚韧挺了过来,当然不得不说还有那么一点运气。 楚天看了看全世鼐等人,见他们仍旧哭得忘情,便不去打扰,悄然走出古洞。 他又在斑斓雾山中小住了三天,一面吸收消化从恶战中汲取到的经验,一面与苍云元辰剑的剑灵沟通磨合,自觉修为一日千里收获良多。 这天万里无云春光喜人,楚天用几根老藤将苍云元辰剑捆缚在背后,孑然一身走出大山,重新回到了尘世中。 他离山后的第一站有意无意仍是在淮阳城。毕竟自己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大半年,与晴儿也是在这座城市里失散的。 天色微明时楚天来到淮阳城下,城门紧闭尚未开启。一群等着进城做生意的乡农三三两两蹲踞在城墙根下,闲聊家常。 楚天默默站在一旁,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嘈杂的人音了,一时竟觉得有些不习惯。 过了会儿城门洞开,众人依次排队接受守城官兵的盘查,熙熙攘攘涌入城中。 楚天混在人流里进了城,街道上不少铺面已经开张。宁静的古城在朝阳中苏醒,到处洋溢着小贩的叫卖声和车轱辘碾压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吱呀声。 他忍不住深吸了口气,仿佛在这一刻重又回到了人间。 他离开人流,来到淮阳河边,这里也是同样的热闹,同样的生机勃勃。 渔民们将小船靠在岸边叫卖,鱼贩子一家家地询价收购,还有一群早起的小孩儿在岸边欢快的嬉戏。 忽然楚天的步履变得越来越慢,不住不觉来到了那日与晴儿离散的河岸边。 大河滔滔,带走了当日所有的痕迹,却洗不尽少年心头的悲伤。 他木立良久,沿着三年前那个早晨曾经走过的路,行向曾经的桥洞。 “卖包子咯,热腾腾的肉包子,快来买啊——” 忽然他的思绪被不远处一个小商贩的叫卖声吸引,不自觉地转过头。 楚天顿时记了起来,那天他被白衣老者丢在河边,失魂落魄地往回走时,正是在这里遇见了一位好心的大嫂。 他不晓得那位大嫂的名字,却牢牢记得她的笑容和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那份慈爱时常流淌在楚天的心间,令他感觉到温暖。如果没有她,楚天甚至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是现在的楚天。 他走近那个卖包子的小商贩,问道:“大叔,向你打听一个人。我记得以前这里是位大嫂在卖早点,今天怎么没见到?” 小商贩的脸上露出警觉之色,趁埋头收拾桌子的机会小心翼翼地左瞥右望,半晌低声道:“你问她干嘛?” “没什么,几年前这位大嫂曾经帮过我。我想知道她如今在哪里?” 小商贩上上下下打量楚天,沉默半晌后终于回答道:“宋嫂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楚天大吃一惊。 “她跳了河,死了都有大半年啦。” “她为什么要跳河?”楚天踏上一步,双目射放寒光迫视小商贩。 小商贩被他盯得心头发颤,结结巴巴道:“她、她、我、我……” 楚天醒悟到自己的失态,放缓语气道:“大叔,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你慢慢说。” “宋嫂有个女儿,那天在河边洗衣服,被铁衣帮的少帮主秦晋瞧见了。” 小商贩咽了口唾沫,小声道:“秦晋就让人把那丫头抓进府里糟蹋了。那丫头,跟她妈一个样,都是烈性子,当晚便上吊死了。老宋……也就是宋嫂的男人去告官,结果反倒挨了官差一顿毒打。老宋想不开,一脑袋撞在衙门外的石狮子上,当场就咽了气。” 楚天面色铁青,捏紧的拳头骨节嘎嘎有声,“你接着往下说!” “是,是……宋嫂替丈夫和女儿收了尸,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从桥上跳进河里,转眼就冲得没影了。” 小商贩说到这里,叹口气道:“好端端的一家三口,就这么全没了!老天爷怎么不开眼呢?” 楚天将一锭银子放在桌案上,缓缓道:“大叔,麻烦你帮我买些香烛纸钱,祭奠宋嫂一家。” 他冷冷地道:“老天爷事多管不过来,我替他管!” 第17章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3) 第17章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3)() 铁衣帮曾经是淮阳城第一大帮会。之所以说“曾经”,是因为如今它已超越锦衣会成为了盘踞瀚州西南七府四十六县数万里方圆的第一大帮。 铁衣帮的总舵就设在淮阳城中的老街上,和知府衙门正对面。 上午时分总舵门前车水马龙,比知府衙门还要闹忙三分。八名身穿黑衣的铁衣帮护卫挺胸叠肚趾高气扬地把守在门外。 忽然,对街传来一阵喧哗声,好像出了什么事。八名守卫闻声望去,不由得一个个瞪大了双眼。 一名赤裸上身的少年背负重剑,左手托举着知府衙门外的一尊石狮子,右手拎着知府大人的脑袋,昂首阔步向铁衣帮总舵走了过来。 那尊石狮子少说也有上千斤,但在他的手里轻飘飘的就像小石子一般。 “我找秦晋、秦观天,你们闪开!” 少年手举石狮子踏上台阶,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王八蛋,吃了熊心咽了豹子胆,敢在咱们铁衣帮总舵的门前闹事!” 一名小头目拔出腰刀,招呼道:“兄弟们,给我上!” “不知死活的家伙!”少年脱手扔出石狮子,顿时将那小头目砸飞了出去。 其他护卫噤若寒蝉,两条腿发软像是中了定身术,眼睁睁看着少年闯入府门。 “什么人,居然敢擅闯铁衣帮总舵,不要命了么?” 门内的大院里,一名中年男子正在教导数十个铁衣帮众晨练,见有人闯入扬声喝道:“把他抓起来!” 几十名铁衣帮大汉一拥而上,刀枪并举围攻少年。 少年拔出背后的重剑,一道雄浑无铸的白光席卷长空,那些刀啊枪啊像泥巴捏的玩具喀喇喇应声折断。 少年横剑拍打,四周人影纷飞,惨叫连声。 刚才还吆五喝六围攻少年的铁衣帮大汉躺满一地,不是臂骨被打断就是双腿被拍折,竟没有人能够挡得住这少年的一剑。 “快去禀报帮主!”中年男子大骇,抽出腰间系的一条软鞭扫向少年。 少年看也不看运剑下压,“啪”地脆响将软鞭拍成数段。 中年男子一看不是对手,丢下软鞭扭头就跑。不料那少年手持百余斤重的神剑,身速却疾如闪电,一个起落追到他的背后,重剑向前一送压住中年男子的肩膀,冷冷说道:“秦晋在哪里!” 中年男子全身僵硬,抖索着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轻轻一扭手腕,剑锋贴到中年男子脖颈边,道:“楚天!” “楚天?”中年男子愣了愣,怎么也记不起铁衣帮何时得罪过一个叫楚天的人,那这少年又是从哪块石头下蹦出来的? 但人在屋檐下——不,确切地说是自己的脖子在别人的剑下,不得不低头。秉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满怀悲愤之情,中年男子决心好死不如赖活,道:“我带你去找少帮主。” 楚天押着他往前走,早有人将有人踢馆的消息飞报进内宅。但恰巧铁衣帮帮主秦观天正在会见贵客,谁也不敢擅自惊扰,所以先得着消息的是副帮主关下月。 关下月怒不可遏,当即抄起鱼鳞宝刀率领数名弟子往中庭拦截楚天。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十几个铁衣帮大汉满地打滚哭嚎的场景。 “哪里来的小畜生,敢来铁衣帮捣乱!”关下月暴吼一声,如雄狮般扑向楚天。 “呜——”鱼鳞宝刀金光烁烁耀眼生辉,势大力沉直劈楚天。 那中年男子闭起双目哀声惊叫道:“副帮主饶命——” 楚天运剑拨开中年男子,身形往侧旁一闪,鱼鳞宝刀顿时劈空。 他飞起一脚踹向关下月右腕。关下月怒吼出拳,“砰”地拳脚激撞,身躯平地后移三米才站稳脚跟。 楚天试出关下月的修为比起贺治章还要逊色一筹,也不耐和他久战,以免让秦晋闻风躲藏,低喝声道:“你也吃我一剑!” “唿——”苍云元辰剑当空斩落,洁白的剑光遮蔽长空,犹如雪崩般压向关下月。 关下月天生豪勇,竟横刀硬接道:“开!” “当!”楚天将关下月劈得歪歪斜斜连退三步,但对方手里的鱼鳞宝刀却未脱手。 “这家伙是头蛮牛!”楚天被激起好胜之念,苍云元辰剑泰山压顶再次劈落。 关下月有苦自知,他在苍云元辰剑气催压之下遍体生寒,右臂几乎僵直,但硬撑着不肯在众多帮众和弟子的面前丢脸,紧咬牙关强催真气疏通臂膀经脉,大叫道:“开啊——” “当、当、当!”一连三剑劈击,如长江大河一浪高过一浪,气势磅礴无与伦比。 楚天还是第一次遇到能够这样与苍云元辰剑硬撼的对手,体内的梵度魔气纵情奔腾宣泄,源源不绝地注入了剑中。 他的灵台变得越来越空明,所有的杂念与种种喜怒哀乐的情绪都像春阳下的冰雪,在不知不觉中消融。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第18章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4) 第18章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4)() 他的灵台便如同松间明月,映照千古剑意;来自于苍云元辰剑灵的记忆与经验,也如清泉一般潺潺流淌过他的心头。 忽然楚天的脑海里像有扇门被推开,门外苍茫寂寥的黑夜里,一位身材魁梧的红衣老者在月下狂歌,手中的苍云元辰剑焕放万丈光芒,幻动出漫天雪光笼罩大地,意境苍凉而辽阔,仿佛在一剑之间道尽了白云苍狗。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红衣老者的歌声渺渺传来,好似隔着无数时空又似近在咫尺。 楚天的心头不由泛起一缕难言的落寞,小小的年纪竟已品味到了孤独的况味。 一个是因为无敌而寂寞,一个是天下再无可亲之人而孤单。 同样的孤独,同样的沧桑,只是换作了不同的时空,不同的人。 他隐约猜想到,这位扶剑放歌的红衣老者就是苍云元辰剑的前任主人,号称六百年前魔道第一高手的寒料峭。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凭借着苍云元辰剑灵的奇妙联系,前后两代神剑的主人在这一瞬仿似跨越了遥远的时空,在同一片苍穹下盘桓共舞。 楚天的心神深深震撼,从没有一刻比现在令他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天道的浩渺。 他的心神完全融入了这片忘我的天地中,在寒料峭苍劲桀骜的剑歌里沉醉徘徊。 点点滴滴的剑意,丝丝缕缕的顿悟,在这一刻尽凝心怀。 突然歌声远去,他的耳边响起一阵嘈杂的惊呼。 楚天登时一省,才发现就在神游物外的转瞬之间,苍云元辰剑肆意奔放,又接连劈出十一剑! 关下月拼死抵抗却节节败退。他的头顶水汽腾腾,发髻散乱七窍流血,身上的衣袍早就被剑气绞得粉碎,脚步踉踉跄跄宛如醉汉。 “躺下!”楚天将功力提升到七成,振腕运剑再次重重拍落。 “开,给我开,给我……哎哟——”关下月手中的鱼鳞宝刀脱手飞出数十米远,自己一屁股倒坐在地。 他双手撑地还想起来再战,却是筋骨酸软,已使不出半分气力。 楚天趁势踏上半步,苍云元辰剑指住关下月的胸膛,问道:“服不服?” 围观的铁衣帮众不禁骇然变色,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前。 方圆万里谁不晓得关下月神勇盖世,有“裂鼎霸王”的美誉。现如今居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打得落花流水力竭倒地,简直是骇人听闻的奇谈!关下月的衣发上布满一层白霜,往外直冒寒气,连鼻子里喷出的都是白茫茫的冷气,远远看去宛若一个雪人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粗喘,兀自不服不忿地叫道:“不服!有种等我缓过这口气来咱们再打!” 楚天心中敬佩关下月的骨气,道:“好汉,我不为难你!”收回苍云元辰剑往那中年男子的背上轻轻一拍道:“走!” 那中年男子已是魂飞魄散,乖乖在前引路不敢有半点违拗。 关下月呆了呆,叫道:“小子,你虽不杀我,我也不承你的情!” 楚天冷笑道:“谁要你承情了?” 他闯进内宅,那中年男子远远一指前方的小楼道:“那儿就是少帮主住的地方!” 楚天料他不敢耍花样,剑柄运劲往背上一磕。中年男子哼了声昏死过去。 楚天提剑前行,耳畔兀自回荡着寒料峭狂傲豪放的歌声,前方的小楼里却传来了悠扬悦耳的琴音。 弹琴的是一位妙龄少女,一个青年男子身穿白色丝袍,赤裸双脚就盘腿坐在她的对面。 他合起双眼,和着琴音用手在地毯上打着节拍,似乎完全不理会外面的喧嚣声、喊杀声。 “不过是府里又来个自寻死路的白痴罢了。” 他可不愿为了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坏了一早的好心情。 然而他的好心情却不由自己来定。“砰”地一声,一件黑乎乎的东西砸破窗棱飞了进来,在地上滚了几滚落到青年男子的脚边。 那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恰巧这颗脑袋的主人跟他很熟,正是每日在铁衣帮对面进进出出、偶尔也来串门喝酒的淮阳知府! 琴音戛然而止,少女发出惊骇的尖叫躲进男子的怀里。 望着双眼瞪圆的淮阳知府首级,男子俊秀的面孔一下变得煞白,再也没有了闲情雅致,惶然冲着屋外叫道:“来人啊——” 门开了,两具僵硬的尸体笔直倒进屋里,惊起屋里两人又一阵尖叫。 一道手握长剑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冷厉的目光像刀锋般射向屋中男子。 “如果你是在叫他们,我替你送来了。” 第19章 料峭六剑(1) 第19章 料峭六剑(1)() 秦晋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是他形影不离的贴身护卫,号称“饮血双刀”,在铁衣帮里属于排名前十位的高手。 但现在他们两人却被别人饮了血,丢了命,再也不能帮自己消灾挡祸外加为所欲为。 抛入首级,斩杀饮血双刀,推门而入——这些事情只在瞬间发生,而且没有发出一点声息,秦晋觉得自己是大白天活见鬼了。 “你、你想干什么?”他偷偷地往后挪移,眼光飘向挂在墙上的佩剑。 楚天冷冷道:“秦少帮主,还记得宋嫂一家吗?” “宋嫂,哪个宋嫂?”秦晋愣了愣,最终还是茫然地摇摇头。 “真是贵人多忘事。”楚天的心底里愤怒更多,“她曾经有一个美丽的女儿,她曾经每天都在河边摆摊卖早点。” 秦晋像是想起了点什么,道:“啊,你说的是那个疯婆子,她早死了!” 楚天步步逼近秦晋:“她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跳河自寻短见了,她的事跟我没……没关系!”秦晋有点结巴。 楚天眸中寒光一闪,低喝道:“那她的女儿呢,她又是怎么死的?” 秦晋面色灰白,嗫嚅道:“那丫头自己想不开,上吊死了。我、我没想杀她!” 楚天厌恶地道:“杀人偿命!”扬手凌空虚摄,扯下那少女腰间的丝带,在房梁之上结起一个绳套道:“少帮主,请!” 秦晋一把将少女推向楚天,拔出墙上佩剑夺路欲奔。 “叮!”苍云元辰剑一击之下,秦晋手中的佩剑寸寸碎裂,整个人也被震得抛飞,重重撞在墙上。 楚天跨步上前探手揪住秦晋的衣襟,指尖劲力吐出封住了他全身经脉。 秦晋挣扎不得,惊慌失措地叫道:“不要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我想要的,你什么都给不了!”楚天将一滩软泥似的秦晋从地上拎起,吊在房梁上。 “救命,救命,快来人救命啊——”秦晋拼命踢脚挣扎。 “砰!”从门窗外突然跃入四名黑衣刀客,两人奔向秦晋,另两人举刀来攻楚天。 楼底下的院落里响起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敢伤我儿?” 秦晋听到声音犹如抓到了根救命稻草,喘气道:“爹快救我——” 楚天冷冷一笑道:“像你这种人渣,早该死了,神仙也救不了!” “哧哧!”两名黑衣刀客挥刀劈出,却见楚天身形一闪,已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背后响起惨叫声。那两个企图解救秦晋的刀客倒在地上嗥叫不止。 余下的两名黑衣刀客急忙转身,就看到一片晶莹的雪光闪动,楚天的苍云元辰剑如同惊涛骇浪卷涌而至。 两人奋力举刀招架。“铿铿”脆响,竟是连人带刀被苍云元辰剑劈飞出窗外! “唿——”一名黑袍男子闪身进到屋中,挥掌劈向房梁上悬挂的丝带。 楚天施展“沉鱼落雁”中的一式“燕翔”身法,身形后发先至挡在秦晋跟前。 “砰!”拳掌相交,黑袍男子往后退开两步,楚天的身躯也是微微一晃。 “好强的拳劲!”黑袍男子心头一震,运气化解攻入臂膀中的拳劲,吐气扬声道:“不管你我有何冤仇,先请放下犬子!”甩手掷出七柄飞刀,六柄射向楚天,还有一柄朝着丝带而去。 如果在半刻之前,楚天遇到这样的飞刀攻击,唯有运用身法闪躲一途。 但刚才与关下月一战中,他触动苍云元辰剑灵,沟通到六百年前魔道第一高手寒料峭留下的宝贵记忆,已顿悟到料峭六剑的真意。 剑式本无常,全在剑意中。 楚天的脑海中幻放出寒料峭月下独舞的画面,心晋太虚意守灵台,身躯渊停岳峙岿然不动,振腕运剑向前刺出。 只见一柄苍云元辰剑在弹指间幻生出九道光影,如冰瀑横流银河封冻,也看不清哪一剑是虚哪一剑是实,一束束白光碎裂长空肆意奔流。 “叮叮叮叮——”七柄飞刀被剑光绞得粉碎,苍云元辰剑纵横睥睨化作九道长虹直攻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勃然变色,没有想到这少年人的一剑之下竟有如此石破天惊的威势。 他不顾一切向后躲闪,双手亮出两支判官笔在身前舞作一团密不透风的青云。 然而他的抵抗在这一式“纵横八荒”的绝世剑学面前,只能是螳臂挡车。 “当当当!”一连串密如疾雨的金石激响声中,九道白光宛若庖丁解牛,将黑袍男子身前的青云纷纷肢解。 第20章 料峭六剑(2) 第20章 料峭六剑(2)() “见鬼!”黑袍男子竭力趋避,翻身飘落到楼下的庭院里,才躲过苍云元辰剑的锋芒。但他的身上业已千疮百孔,一双苦心修炼三十年的“子午判官笔”也扭曲变样光泽黯淡,不知要耗费多少心血才能修复。 “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历?”黑袍男子心中又惊又怒,急忙调息平复胸口翻腾的气血,抬眼望去,透过破损的窗户可以看到自己那好穿白色丝袍的儿子已经没了声息,直挺挺吊在房梁下,满脸酱紫长舌吐出气绝身亡。 “晋儿!”黑袍男子悲愤交加,咬牙喝道:“咄!” 一条玉雕赤龙从黑袍男子破损不堪的袍袖中飞出,在空中华光大放化作条长达十米的火龙,全身光焰冲天扑向小楼。 “轰隆!”楚天撞开屋顶飞身高空,下方那条“炽焰火龙”紧追不舍。 “给我杀了他!”黑袍男子咬牙切齿,左手捏成法印遥指火龙,一口接一口的精血喷向空中。 炽焰火龙得到黑袍男子以毕生真元凝炼而成的精血滋补,倏忽间光芒暴涨体型猛增一倍,昂首扑向楚天。 楚天夷然不惧,脑海里映现出又一幅神奇画面,梵度魔气浩然奔腾不断涌入剑中。苍云元辰剑怆然鸣响如万鬼怒号颤栗人心,剑身寒雾蒸腾泛起点点精光,锋芒所向杀气严霜,足可令大河凝冻群山冰封。 楚天的灵台上清晰影印出炽焰火龙飞行的轨迹,无论它如何的千变万化,总也逃不脱自己灵觉的掌握。 他运转苍云元辰剑,斜指上空画过一道又一道浑圆的光圈。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光圈首尾相连汇聚成一束圆锥形的白色涡流不断向外扩散,所到之处狂飙急旋雪光飘飘,恍如时空逆转严冬重返,天地间激荡起无边风雪,席卷八荒六合,横扫五湖四海。 “呜——”炽焰火龙宛若飞蛾投火,龙首瞬间湮没在龙卷风般鼓荡呼啸的白色涡流深处,躯干上燃烧的烈焰被四周白茫茫雪雾吞噬,正以惊人的速度泯灭。 “杀!”黑袍男子双目发赤,又飙射出一口血箭。 炽焰火龙重振凶威,扬起巨尾如火神之鞭拖曳苍穹拍向苍云元辰剑。 “去!”楚天手腕一抖,苍云元辰剑在空中一转一引,炽烈火龙身陷漩涡之中,不由自主调转龙头,竟回首反噬黑袍男子! “不好!”黑袍男子魂飞胆丧,脸上失色。 这条炽焰火龙经他用精血真元连续加持,威力之强不言而喻,再加上苍云元辰剑鼓荡而来的雄浑气劲,尽管是炽焰火龙的主人,他也不敢直撄其锋。 眼瞧着炽焰火龙就要反噬其主,蓦然斜刺里风声如吼,数道淡金色的掌风转瞬即至,“砰砰砰砰”在火龙上炸开一团团绚烂光火。 炽焰火龙呜呜哀鸣身躯扭颤,重新变回玉雕赤龙的模样“当啷”坠地,表面泛起许多细小裂痕往外冒出缕缕青烟。 “圣使!”黑袍男子死里逃生,惊喜叫道。 一名黄衣青年缓步走进庭院,抬眼望向楚天道:“你刚才施展的可是‘料峭六剑’中的‘逆天改命’?” 楚天见黄衣青年以四掌之力就降伏了已陷入暴走状态的炽焰火龙,心中亦是微凛。他连续发动两式料峭六剑,体内真气耗损不少,也需要时间加以恢复,便回答道:“阁下有些眼光,至少比这位秦帮主高明些。” 秦观天听楚天又在挖苦自己,怒喝道:“圣使,这小子杀了晋儿,绝不能饶过他!” 黄衣青年点点头,不以为然道:“像你儿子那样只知每日玩弄女人、风花雪月的废料,被人宰不过是迟早的事。就算我将他引荐进神府,却未必有谁愿意收他为徒。” 他不理秦观天难看之极的脸色,接着道:“没想到寒料峭的苍云元辰剑竟会落在一个小小少年手里,明珠暗投真是可惜了。” 楚天凝神打量黄衣青年,见他长身伫立卓尔不群,自有一番高手气度。比起身边狼狈不堪的秦观天,倒更似一方霸主。 更重要的是冷眼观察半晌,他竟然找不到黄衣青年身上的半点破绽,仿佛对方随意的站立,就能够达到无懈可击的境界。 不,即使最凶猛的野兽也会有不堪一击的软肋,只是黄衣青年的身法殊为奥妙,令自己一时找不到出手的机会罢了。 他正想着的工夫,就听黄衣青年说道:“你很聪明,却不必枉费心机——既然遇见了我,你就插翅难飞!” 第21章 料峭六剑(3) 第21章 料峭六剑(3) 楚天暗吃一惊,猜不透黄衣青年是如何知道自己心中所想,故意道:“老鼠上天平自称自赞!” “大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便是北冥神府派来瀚州的欢长歌欢圣使!” 秦观天怒声呵斥,表面看来似乎是在拍黄衣青年的马屁,其实是想激化局面,最好能借助这位自命不凡北冥神府圣使的手为爱子报仇。 楚天怔了怔,却并不知北冥神府的圣使是个什么东西,为何看上去居然能够凌驾铁衣帮之上? 他嘿然说道:“狐假虎威,我便在这位圣使面前取你狗命!” 他的身影一动,如同苍鹰搏兔从空中俯冲下来,苍云元辰剑借着冲击之势使出料峭六剑中的第三式“裂海断流”向下劈斩。 这一剑大开大阖朴实无华,剑气却汹涌如潮笼罩住百米方圆,牢牢锁定秦观天的气机令他逃无可逃。苍云元辰剑在浓烈的寒雾中若隐若现,宛如重重剑山压了下来,让人未曾接招便已产生胆怯不敌之念。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就在楚天出剑的一瞬间,欢长歌竟早一步发动了攻势。他反手拔出背后的长剑“尽欢”,身剑合一飞身而起,化作一束璀璨的银光当空截杀。 “嗡——”尽欢剑吞吐闪烁,幻动出一片片眼花缭乱的银色花朵,虚虚实实难以分辨,刺向楚天的小腹。 这时候苍云元辰剑刚刚从最高点往下劈落,楚天的身前百无遮拦,尽欢剑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怎么会?”楚天惊骇莫名,这是他出山后首次遭遇到出手比自己更快、更准的高手。 但很快他就看出,实际上欢长歌的身手未必快得过自己,但对方却能够料敌机先,出剑抢攻先发制人。 这种被人占据主动招招挨打的滋味着实难受,就像抬腿踩落时,霍然发现脚底下正有一根倒立的钢钉等着自己。 他心念急转,拧腰凌空后撤,借用空间换取一线宝贵时间,好让苍云元辰剑及时到位封挡。 但是苍云元辰剑刚刚下拉到胸前,欢长歌的嘴角边就泛起了诡异笑容,尽欢剑骤然回撤,抬左掌拍向楚天面门。 楚天的“裂海断流”经过中途骤然变招气势已竭,根本无法再次变招封堵。 他只能仰面闪避掌风,凝拳轰击欢长歌的左掌。 但在楚天运气出拳的霎那,欢长歌的招式又变了。他仿佛总能比楚天早半拍变招,而且招招都能异常精确地打在楚天的痛处! “唰!”尽欢剑向右一摆,如电芒一闪斜挑楚天左臂,就似算准了他的拳路。 “哧——”一溜血光迸现,楚天的左臂挂彩。幸亏他在最后关头使出“滑鱼诀”,否则半条臂膀已不复存在! 尽管如此楚天的左臂上也留下了一条深可见骨的血槽,凌厉的剑气渗入经脉,绞得臂膀钻心剧痛,几乎是废了。 这对楚天而言是前所未有的事,而且他急遽之间根本想不出任何对策。 两人的身形从空中交错而过,楚天飘落在院墙之上,运转梵度魔气封住伤口化解剑气,举剑遥对欢长歌,气势笼罩周身转攻为守。 欢长歌飘立在小楼的屋脊上,居高临下俯视楚天,眼中微露一丝讶异。 依照他的料想,此刻楚天的小臂早已不保。 一阵暴风骤雨之后,战局出现短暂的沉寂。双方都在重新度量对手的实力,寻找下一步的破敌之策。 “吃一堑长一智,你的确很聪明。”欢长歌抱剑而立,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楚天会突然出手。“居然能想到以静制动的办法来对付我,可惜是白费心机!” 话音落下他的身形舒展掠过庭院,尽欢剑点刺楚天眉心。 楚天目不转睛盯视剑锋,直等到尽欢剑距离自己的眉心只剩半米时才纵剑挥出。 但没有用,苍云元辰剑才作出动作,欢长歌的剑招就变了。尽欢剑虚晃一枪改刺为挑,趁楚天尚未完全发力之际,荡开苍云元辰剑,紧跟着左掌单骑突进直取胸前空门。 可怜楚天浑身有力使不出,只能拧腰侧闪躲过掌风。 欢长歌得理不饶人,楚天怎么难受他就怎么来,一剑一掌上下翻飞总能占据先机。 两人又交手五六个回合,楚天连吃一剑两掌,却依旧冲不破欢长歌的阻截。 突然之间他的脑海里冒出元世亨指点自己的那八个字:“以我为主,以攻代守!” 楚天一声长啸,放任欢长歌刺来的尽欢剑不管,使出一式“睥睨六合”,苍云元辰鼓荡风云横扫六合,雄劲的剑气卷裹白茫茫的光澜如水天一线威动四方。 欢长歌微微变色,冷笑道:“你以为以死相拼就能死中求活?” “噗!”尽欢剑被罡风剑气带得稍稍偏斜,刺中楚天左肋。 他的袍袖蓦然飞扬,如层层叠叠的黄云乱卷迎上苍云元辰剑。 “啵啵啵!”气劲爆响,一层层用袍袖化出的黄云在剑锋下幻灭。欢长歌脸上金气一闪,催动真元施展出北冥神府“沉金掌”,只见左掌光华闪烁犹如黄金锻铸,猛从“乱离袖”中探出,拍向苍云元辰剑。 “啪!”两人的身影乍然中分。欢长歌左掌指骨断裂四根,腰间被苍云元辰剑化开一道血口,身形飘摇飞落在庭院中。 楚天的情况有点惨不忍睹,他左肋的一大片被鲜血染红,全身气流乱窜经脉绞动,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斜飞向院墙外。 秦观天看出便宜,突然腾身出掌拍向楚天。 楚天浑身骨骼痛楚欲裂,右手麻木地紧握苍云元辰剑止不住地颤抖。 就在这时便听有人喝道:“看剑!” 一道身影越过院墙挥剑攻向秦观天,竟然是天意门的弟子元世亨。 秦观天只得回掌自保,楚天的身躯飞出院墙,正被刚好赶到的全世鼐凌空接住。 “撤!”全世鼐左手打出三支莽古梭,脚尖一点院墙翻身飘飞。 秦观天连拍带打震飞莽古梭,元世亨趁机抽身退走。 眼见杀子仇人被救走,秦观天不由气急败坏道:“截住他们,不准放走一个!” 还没有等他将话说完,内宅里又响起喊叫声道:“着火啦,快救火啊!” 秦观天一惊举目望去,就看到四处火气黑烟滚滚,府里人已乱作一团。 他一愣神的当口,全世鼐和元世亨背着楚天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忽地身边风声微动,欢长歌调匀内息压住伤势从他的头顶掠过。 “圣使?”秦观天赶忙追出庭院,就看见欢长歌身影一晃向东而去,追击的方向与全世鼐、元世亨逃走的路线截然相反。 “傻呆呆地做什么?快给我追!”秦观天一跺脚,率领手下往西追去。 这时候元世亨背着楚天在全世鼐的保护下早已冲出铁衣帮总舵,两人不敢在淮阳城里停留,一路飞驰奔向城外。 又行出三十多里,两人来到一座荒废的道观里,这才将楚天放下。 元世亨站在门口监视外面动静,全世鼐取出一颗天意门的疗伤药“天造地设丹”扶着楚天坐下道:“小兄弟,你先将这药丸服下。” 楚天微一迟疑,全世鼐已经将药丸送入他的口中,顿时化作一缕甘甜液津顺喉而下,浑身渐渐洋溢起一团暖意,伤痛不由大减。 “你们怎么来了?”楚天望着与自己不过几面之缘的全世鼐问道。 全世鼐道:“我们昨天在淮阳城里歇脚,本打算今日就离开,却听见铁衣帮总舵里传出喊杀声,小师妹心生好奇,忍不住偷偷溜进府里打探,不曾想是小兄弟你正在和那个北冥神府的弟子动手。” 楚天摇摇头暗叫声惭愧,这一战自己是彻彻底底的惨败,若非全世鼐等人及时搭救,绝无侥幸在秦观天的铁掌之下脱身之理。 “那位小师妹呢,怎么没看见她?”楚天问道。 “她在铁衣帮总舵放火捣乱,好引开秦观天的注意力,方便我们出城。可能过一会儿就回来了。”全世鼐笑道:“小兄弟,你莫要忙着说话,赶紧趁药力发散的工夫运功疗伤,这里自有我们照应。” 楚天颔首,缓缓闭起双眼流转梵度魔气疏通体内淤塞,平复经脉动荡。 前几日他在斑斓雾山里出手相帮这些天意门弟子,全凭一时的意气,没想到今天全赖他们自己方逃脱一劫。 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更不愿把自己的喜怒哀乐轻易流露在脸上,但却有一丝久违的暖意在悄然波动心弦。 他的身上一共受了五处伤,最为严重的就是左肋捱了欢长歌一剑,差一点就切断了经脉伤到肺部。 但天意门的“天造地设丹”果然灵验,药力在体内脉脉发散,身体里的寒意渐渐褪淡,就像浸泡在一汪温润的泉水中。 他运转梵度魔气首先打通了胸口的气血淤塞,然后气走周天修复经脉。 过了大约三个时辰,楚天的全身完全笼罩在一团金红色的雾光里,身体不知不觉凌空飘起,好像腿下面有一张看不见的软垫将他平托了起来。 四周游离的精气如丝如缕被吸入进雾光里,稍加转炼就渗入进楚天的体内,竟是在疗伤的同时汲取天地精华滋补元气。 全世鼐关切地注视楚天伤情变化,神色中禁不住露出几分惊诧。 他是世家子弟,又自幼博览群书,见闻之广远胜于同龄人,自然能够看出楚天修炼的绝对是一门顶级魔功,所以楚天年纪轻轻修为如此惊人,但他为人正派侠骨义肠,丝毫没有魔门中人的自私与邪气,不由愈发对楚天的身世来历好奇。 忽然门外的元世亨走进来,站在全世鼐身边低声道:“元师兄,我们可能有麻烦了——小师妹到现在还没回来。” 第22章 砺剑(1) 第22章 砺剑(1) 不知过了多久楚天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夜鸟的鸣叫。 他睁开了双眼,一团篝火照亮道观驱散了外面的黑暗,全世鼐和元世亨正坐在一旁低声交流。 看见楚天醒来,两个人立刻停止交谈走了过来。 “小兄弟,你醒了?”全世鼐伸手搭住楚天的脉搏探视内息游走的情形,微笑道:“恭喜,你的伤势至少恢复了八成,再休养几天就无大碍了。” 楚天试了试,梵度魔气在体内运转顺畅,只有左肋部位还微显凝滞。 “忘了介绍,我是天意门的弟子全世鼐,这位是我的师弟元世亨。” “楚天。” “楚兄弟,你是不是饿了?”全世鼐从架子上拿起一条烤熟的兔腿递给楚天。 楚天早已饥肠辘辘,接过来也不客气放进口中大嚼,问道:“我睡了多久?” “你足足闭关了三天两夜。”全世鼐不着痕迹地纠正楚天的用词,“可把我们兄弟等得好惨。” 三天两夜?楚天一怔,在他的感觉里应该只是几个时辰的事。 他在斑斓雾山的时候,也曾经这样闭关修炼过,但山中无日月,醒来后根本不晓得过了多少天。 他三口两口吃完兔腿,自感精神旺盛,伸手拿起插在地上的苍云元辰剑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楚兄弟,你要去哪里?”全世鼐按住楚天的握剑的手问道。 楚天不以为意道:“外面月色不错,我想散散步。” “散步为什么不忘带上剑?”全世鼐道:“你想去的是铁衣帮总舵!” 楚天挣开全世鼐的手,问道:“你们的小师妹是不是落在了秦观天的手里?” 全世鼐听得楚天提问,踌躇了片刻,目光望向了元世亨。 “这是我前天在淮阳城里看到的。”元世亨站起身,拿出一张布告递给楚天。 布告是铁衣帮发布的,声称已抓获天意门纵火女犯一名。假如三天之内楚天没有前往铁衣帮自首,便将殷红鹅处死为秦晋陪葬。 楚天将布告还给元世亨,问道:“刚才你们讨论的就是这事?” 全世鼐道:“明天就是最后期限,我和元师弟打算今晚去铁衣帮救人。” 楚天摇头道:“秦观天要找的是我,你们去有什么用?” 元世亨道:“楚兄弟,前天我在淮阳城打探小师妹消息时,也听说了你和铁衣帮之间的恩怨。路见不平仗义出手,乃大丈夫作为!” 见楚天若有所思,全世鼐问道:“楚兄弟,你在想什么?” 楚天道:“我在回忆和欢长歌那战的情形,有件事始终想不透。如果不能解开其中迷题,下次遇见他,我依旧要败。” 全世鼐微微一笑道:“你是在苦恼每次出手,都会被欢长歌捷足先登,令你空有一身神功受制于人?” 楚天苦笑道:“莫非欢长歌的修为已经达到能够洞彻先机的境界?” “他洞彻的不是先机,而是你的意念!”全世鼐徐徐道:“北冥神府有一门独步天下的绝学叫做‘搜神大术’,能够利用一丝灵觉渗入对手灵台窥取心思波动,从而知己知彼占尽便宜。” “搜神大术?”那就是说并不是自己的修为不如欢长歌,之所以被动挨打,全都是因为这门古怪功法的缘故。 “全兄是否知道如何才能破解他的搜神大术?” 全世鼐回答道:“据我所知有三种办法。一种是修为达到真阶第九层‘圆融’境界的高手,灵台空明令对手无迹可寻;第二种则是同样擅长某种精神操控术,能够以毒攻毒破其魔功。” “那么还有一种呢?”楚天追问道。 全世鼐与元世亨对视一眼,道:“楚兄弟,我们兄弟想请你赐教一二。” 楚天不明所以,就看到全世鼐和元世亨双双拔剑站好方位,摆开门户道:“请!” 楚天心头一动,隐隐猜到全世鼐和元世亨的想法,点点头道:“来吧!” 全世鼐率先出手,施展出天意门的剑术绝学“补天十三式”仗剑攻向楚天。 楚天凝神观察,发现全世鼐的剑法空灵大气,尽管在招式上与料峭六剑迥然相异,但剑意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前者飘逸后者霸道,譬如隐士与豪雄。 他知道全世鼐的功力不如自己,便刻意收敛真气使出一招“逆天改命”。 苍云元辰剑运转如轮,登时锁住全世鼐刺来的长剑,带动它飞速旋转。 全世鼐只觉得长剑随时会被绞飞脱手,却泥足深陷无力自拔,由衷赞道:“好!” 元世亨见状从旁侧击,手中长剑“守拙”大拙不工斜斜劈来,剑势凝重气度严谨,用的却是天意门的另一种剑法“擎天九诀”。 不料苍云元辰剑光芒怒放,竟将守拙剑也一起卷裹了进去。 三柄剑在空中一阵交织激荡“叮叮”脆响不绝于耳。全世鼐眼见支撑不住,一记清啸迸指虚点,“哧哧”指风刺入团团雪光中,借以干扰苍云元辰剑的运转。 楚天蓦然放开剑势,元世亨和全世鼐如释重负,步履蹒跚双剑脱出禁锢。 楚天横剑扫出,又是一招“睥睨六合”以一攻二气势无双。 三人走马灯般在道观里激斗起来。楚天晓得全世鼐和元世亨在给自己喂招,好在接近实战的状况下进一步参悟料峭六剑的奥妙,从中寻找出击败欢长歌的办法。 因此他只用了五成功力,但苍云元辰剑的威力实在太大,依旧不是二人所能匹敌。 斗了二十余回合全世鼐首先禁受不住剑气催压退出战团,变成元世亨独战楚天。 楚天将料峭六剑一招招使出,心头对剑意又多了一层领悟,招式运用得越来越纯熟自如,威力随之见长。 元世亨同样获益匪浅,就觉得自己被一个接一个的大浪没顶,几乎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又不得不应对下一波更为猛烈的攻势,一边是痛苦不堪地奋力抵抗,一边是畅快淋漓的生死体悟,一颗道心便在这即痛且快的感觉中不断成长。 忽听轰的巨响,观中的泥塑神像承受不住两人剑气的压迫爆裂开来。跟着周围的柱子和墙壁纷纷开裂,屋顶瑟瑟摇摇欲坠。 楚天和元世亨同时罢手跃出道观,全世鼐跟着也奔了出来。 “轰隆隆——”道观倾塌下来,一阵飞砂走石尘土飞扬。 三人望着遭受无妄之灾的道观,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元世亨抹抹额头热汗,说道:“幸亏这屋顶塌了,再打下去我可不得活活累死!” 楚天笑了笑没说话,目光望向全世鼐。 全世鼐叹了口气道:“楚兄弟,你的剑法实在太强了。” 楚天愣了下,他听得出全世鼐的话并非是称赞自己,便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怎么说呢?”全世鼐真字酌句,寻找恰当的表述方式以便让楚天能够听明白。 “满遭损,谦受益。你的剑招用力太猛,强是强了但刚极易折,而且一板一眼棱角过于分明,遇到高明的对手很容易就从招式转换中寻找到破绽,将你的剑招割裂开来加以击破。” 全世鼐解释道:“总之我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你的剑招假如能够变得再轻松一些,圆润一些,少一点刚猛之气,多一点辽阔气象,或许会更上层楼。” 楚天低头思索全世鼐的话语,再用和欢长歌一战的种种迹象相互应证,慢慢体悟到其中的含义。 元世亨也诚恳地说道:“这就是破解搜神大术的第三种方式,用从心所欲无法预测的剑招变化,使得欢长歌纵然看破你的心思也无济于事。假如连你自己都没想好下一刻剑招会有怎样的变化,他的搜神大术又如何窥知?” 楚天犹如醍醐灌顶,彻底醒悟。 太强、太刚、太猛……真正的料峭六剑一定不会是这个样子。 但那又应该是什么样子? 楚天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又出现了寒料峭月下舞剑的景象。 身外松涛阵阵,月色皎洁,鸣虫啾啾,夜风徐来。 楚天慢慢地举起苍云元辰剑,跨上两步望定面前一株苍松,如老僧入定伫立良久。 天上一片云来遮住明月,松林中光影婆娑。 “铿!”苍云元辰剑如狮吼虎啸震彻长夜,一道白色的电光仿佛将亘古照亮,却也不过是刹那的璀璨在黑夜的眼中流逝。 “砰!”直径半米多的松树轰然倒地,切口平滑如镜。 楚天凝视切口须臾,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说,走向数步之外的另一株古松。 全世鼐和元世亨站在远处,似乎明白楚天在做什么,眼里不约而同流露出惊异与钦佩——这人真是个天才,如果能够得到名师指点,而不是独自在黑暗里摸索,现在的成就不知会达到如何惊人的地步。 即便如此,楚天表现出的实力与才华,已经足以令他们折服。 “轰、轰、轰——”一株株的松树倒下,惊起林中无数的飞鸟。 “看来楚兄弟已经不需要我们再为他做什么。”全世鼐从楚天的身上收回视线,仰望中天明月,“时辰不早,我们也该出发了。” 元世亨点点头,两人的身影悄然隐没在了夜幕深处。 第23章 砺剑(2) 第23章 砺剑(2) 日上三竿,八名黑衣护卫站立在铁衣帮总舵的大门外,如临大敌。 他们的手按在刀柄上,往常如狼似虎的气势荡然无存,畏惧地看着台阶下的楚天。 楚天慢慢走近,苍云元辰剑斜背在身后,看他的神情,并没有出手揍人的意思。 但八名铁衣帮护卫仍然不敢怠慢。楚天一步步地走上台阶,他们就一步步地按刀后退,好像站在那里就会没命。 终于楚天停下脚步,对八名护卫说道:“告诉秦帮主,我来了。” “吱呀呀——”忽然中门大开,门内的大院里近百名铁衣帮的帮众刀出鞘箭上弦,杀气腾腾伫立两侧。 铁衣帮议事大厅的滴水檐下,欢长歌负手而立,秦观天侍立在他的身后。 两人的面前竖起了一根铁桩,花容惨淡的殷红鹅被五花大绑在桩上。 没有看到全世鼐和元世亨被俘,楚天的心头微微一宽,却也有些奇怪。 难道昨晚他们离开松林,并不是来救殷红鹅,还是发生了其他什么意外? 楚天旁若无人地迈步走进大院,殷红鹅的眼睛里闪着光,既有担心也有惊喜。 那天她潜入铁衣帮总舵放火,本来已经成功,却想多点几处火头,好掩护全世鼐等人撤走。不料欢长歌从天而降,一个回合就将她生擒活捉。 “楚天,虽然你杀死了我儿子,但秦某不得不佩服你的胆气——你居然真的来了!”秦观天的眼神里饱含铭心刻骨的仇恨,“一命换一命,只要你立刻自尽,我可以放了这丫头!” 楚天恍若未闻,望向欢长歌道:“你也是这样想的么?” 欢长歌怔了怔,说道:“人才难得,我倒很想收服你为神府效力。” 说完他又摇摇头道:“可惜,你未必喜欢我的这个建议。” 楚天道:“那是因为我有一个更好的建议。你敢不敢再跟我打一次?赢了,我随你处置;输了,你放人!” 秦观天暗吃一惊,唯恐欢长歌会答应下来,那么无论输赢自己都无法杀死楚天替子报仇。 他抢在欢长歌开口之前喝道:“做梦!既然进了这道门,生死由不得你!”说着话朝两名贴身心腹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心腹心领神会,猛然拔刀架在殷红鹅的脖子上。 秦观天狞笑道:“我数到三,要么你死,要么她死!” 殷红鹅俏脸苍白,叫道:“小兄弟,你快走。这些家伙根本不讲信义,就算你死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楚天眸中寒光如电,凝视欢长歌道:“看来你的手下另有主张。” 欢长歌冷哼了声,看向秦观天道:“秦帮主,莫非你以为我不是这小子的对手?” 秦观天被欢长歌冰冷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颤,但想到儿子死在自己眼前的惨状,胸中怒火勃发,豁出去道:“欢圣使,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这是秦某的私人恩怨!” 他不等欢长歌再说话,高声数道:“一!” 楚天早在走进大院时就测算过距离,从自己站立的地方到捆绑殷红鹅的铁桩大约三十米远。在这个距离上,他有足够的把握施展出料峭六剑里的一式“天外飞仙”,用苍云元辰剑凌空斩断铁桩救下殷红鹅。 “二!”秦观天盯着楚天,满脸怨毒道:“这丫头是为救你才被我抓住。如今她的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楚天知道此刻欢长歌多半在窥觑自己的心念,他毫不在乎,冷冷道:“你请便!” “好,我先杀了她然后再杀你!”秦观天怒喝道:“三!” 楚天手按苍云元辰剑正要出手,就看见左侧铁衣帮人群里突然有个其貌不扬的中年汉子甩手激射出两道精光。 “噗噗!”铁桩前的两名秦观天心腹被暗器击中胸口应声倒地。 几乎是同一时间又有一名铁衣帮帮众打扮的青年从人群里跃出,拔剑砍向铁桩。 “有奸细!”秦观天大吃一惊,纵身挥掌拍向那个要解救殷红鹅的青年。 事起突然楚天也是一怔,在苍云元辰剑即将出手的霎那,将目标换成了秦观天。 “呜——”一道雪浪横空出世,在空中拖曳出一片银芒,杀气之盛即使是站在百米之外的铁衣帮众依旧感同身受。 虽万千人,吾往矣! “呀?”秦观天霍然色变,顾不得出掌伤人,急忙亮出判官笔全力招架。 他以前惯用的那对“子午判官笔”被楚天打得扭曲变形,只好换过一双将就使用,却如何禁得起苍云元辰石破天惊的飞剑一击? “当!”苍云元辰剑犹如天外飞仙破空杀到,将判官笔硬生生截成四段。 剑光如虹毫无凝滞地掠过,秦观天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圈殷红的鲜血缓缓从他的脖颈里渗出,竟是整颗头颅被苍云元辰剑切了下来! 楚天探手接住飞转回来的苍云元辰剑,惊讶地发现欢长歌居然并未出手。 四周的铁衣帮高手目瞪口呆,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的帮主被楚天一剑斩首! 那边殷红鹅望着解救自己的青年,惊诧问道:“你是……” 那青年砍断锁链,笑道:“小师妹,你不认得我了?” “元师兄!”殷红鹅欣喜叫道:“你怎么变成这副丑模样……哦,我明白了,一定又是全师兄的主意。” 刚才发射暗器的那名中年男子哈哈笑道:“小师妹,刚才没吓着你吧?” 原来这两人正是全世鼐和元世亨所扮。 昨晚他们潜入铁衣帮总舵,发现到处戒备森严,又不知殷红鹅被关在了哪里。 全世鼐灵机一动,索性和元世亨改装易容,扮成铁衣帮帮众潜伏下来。 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楚天身上,谁也没料到全世鼐和元世亨早已经混了进来,结果两人突然发难,成功救下了殷红鹅。 然而自始至终欢长歌都没不带任何反应,他就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这里发生的一切。 “蠢材!”直到尘埃落定,他才用不屑的目光瞥了眼秦观天的尸首说。 “杀了他们,为帮主报仇!”人群里不知是喊了一嗓子,铁衣帮近百名高手冲向全世鼐、元世亨和殷红鹅,却如有默契地遗漏了楚天。 楚天对身外的喊杀声置若罔闻,凝望欢长歌道:“似乎你并不介意我杀了他。” “他不过是北冥神府养的一条狗而已,而且是条不听话的疯狗。” 欢长歌说道:“你替我杀了他,很好。接下来该解决你我之间的事了。” 楚天抱元守一,梵度魔气汩汩流转护持全身,缓缓道:“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做北冥神府的狗,比如我,就觉得做人比做狗自在!” 欢长歌笑了笑,说道:“借用秦观天的一句话,进了这扇门,做人做狗由不得你!” 楚天回以冷笑道:“你不是我,所以我的事,由不得你来定!” “唿——”楚天的丹田内梵度魔气咆哮激荡,全身隐隐散发出金红色的光雾,如霜如冰杀机凛冽。苍云元辰剑如雷呼啸,升起一团白茫茫的寒雾好似乱云飞舞,剑锋映雪遥指欢长歌的眉心。 他的脑海一片空明,却充满了强大的必胜信念。 满遭损,谦受益。 他用了几乎一整夜和三百四十五株倒下的古松,体悟到了其中的真谛。 猛不代表强,暴不代表刚。 当苍云元辰剑以气吞万里的雄浑气势劈斩而出,却在最后瞬间凝定在第三百四十六株青松上的时候,楚天知道自己成功了。 红日东升,青松依旧。 他的剑没有在松树表面留下哪怕一丝伤痕,所有的力量都在最后一刻被锁定。 收发自如,存乎一心。 从此不再是用纯粹的力量来驱动料峭六剑,而是用心驾驭。 力有穷尽,惟心无限;人有生死,惟道无边——真正的料峭六剑本该如此。 “咦?”欢长歌惊讶地察觉到楚天剑势的变化,再次施展搜神之术探查他的内心。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楚天的灵台无喜无怒近乎无思,只有月色下寒料峭孤寂的身影与苍云元辰共舞。 六百年的沧桑,无敌的寂寞,在历史长河中滔滔而来,滚滚而去。 “铿!”苍云元辰仿佛回到了昔日的峥嵘时代,光澜排山剑气蹈海在苍穹上劈出一道雪亮的天痕。 时间好像静止,空间无限压缩。 前一刻两人之间还有将近百米的距离;但下一个霎那,苍云元辰已迫在眉睫! 欢长歌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楚天的威胁,就像冥神的召唤呼吸可闻。 杀意如芒在背,剑气如鲠在喉。 他凝神窥觑楚天的心念,尽欢剑抢在苍云元辰斩落之前刺向楚天胸膛。 然而历史不会照本宣科的重演,命运也不总是眷顾同一个人。 就在尽欢剑刺出的刹那,苍云元辰突然变招。 楚天侧身横空完全避开尽欢剑剑势笼罩的范围,剑锋顺着身势骤然变向,直切欢长歌的喉咙。 电光石火之间,从“裂海断流”转化到“睥睨六合”,就像风行水上般自然圆润,没有一点斧凿刀削的生硬。 “怎么会?”欢长歌的搜神之术刚刚窥取到楚天变招的信息,苍云元辰就已经扫荡了过来,快到他来不及做出预先反应。 但他毕竟不是秦观天之流可比,瞬间施展出无瑕法身仰面后倒,纵剑斜挑楚天。 “糟糕!”在出剑的同时,欢长歌的灵台感应到楚天心念的变化,意识到对方又要变招。 果然楚天的“睥睨六合”运转到半途,苍云元辰剑毫无征兆地回带身前。 “叮!”双剑交击,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流涌入尽欢剑,直迫欢长歌右臂经脉。 楚天居高临下振声出拳,拳势浑圆刚劲,轰向欢长歌的小腹。 欢长歌急忙弹腿飞踢楚天铁拳。 “砰”地声两人身躯齐齐巨震,各自向后飘飞。 第24章 菩提镜月(1) 第24章 菩提镜月(1) 在外人眼里,这似乎是一个平分秋色的回合。然而欢长歌心里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可能再用搜神术窥探楚天的灵台。尽管他的灵台依然能够感应到楚天的心念,但已经形同虚设。 楚天的剑招如云如水飘忽不定令人无从预知,即使能够提前知晓,也根本来不及抢先做出反应。 楚天信心大增,再次纵剑抢攻。苍云元辰剑指东打西,瞻之于前故之于后,完全没有痕迹可循。到后来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招该做如何的变化。 一式式、一招招,如同汩汩的清泉从心底涌出,无需刻意思想无需苦心成就。 越是如此苍云元辰剑就越是挥洒自如,宛若一条挣脱枷锁的蛟龙肆意飞翔。 欢长歌应对得越来越吃力,他已经放弃运功探知楚天的心念,这么做同样也需要耗损极大的心力。 然而失去了对楚天招式的预先判断,他便如折翼的飞鸟,在苍云元辰汹涌磅礴的攻势下苦苦支撑。 楚天的料峭六剑霸气依旧,却平添了一股天马行空的飘逸与空灵,更多了一丝难以形容的壮阔气象。 如果说上一次交手时,楚天的剑法如从万丈高崖冲泻而下的瀑布,狂暴湍急却终有脉络可循;此时此刻他的料峭六剑就像万里海疆,碧波连天辽阔无边。 现在轮到欢长歌无从捉摸楚天的招式,在苍云元辰剑下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而这样的逆转,只发生在短短三天之内! 两人激战到二十个回合后,楚天对料峭六剑的感悟更加透彻,剑招愈发地神乎其神酣畅淋漓。 欢长歌彻底陷入被动,在苍云元辰剑的压制下一步步被逼进了铁衣帮议事厅中。 “啪!”两人身影交错,楚天匪夷所思地拧身反手,一剑拍击在欢长歌的左臂上,正是料峭六剑的最后一式“回头是岸”! 欢长歌闷哼侧飞,右臂臂骨被苍云元辰剑拍得粉碎,尽欢剑脱手飞出,一股剑气袭入胸口,绞得他嘴角溢血。 欢长歌冷哼一声猛喷一口血箭,催动真元厉声喝道:“万象无常!” “唿——”他的双眼爆出两簇妖艳的金光,全身金气冉冉瞬间弥漫议事厅。 楚天的眼睛像被针芒刺中,紧跟着心头一阵剧痛,神智恍惚不定。 四周的景物斗转星移,一片火海由远而近,依稀便是他曾经的故乡。 一座座农舍在大火中坍塌,一声声哀嚎在夜色里飘荡。 火海中他的父母在绝望地挣扎呼喊,一块块燃烧的砖瓦落下,砸在他们的身上。 “爹、妈——”楚天痛彻心腑的大喊,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陷入了心魔幻境。 “小天,小天——”母亲匍匐在废墟下,远远地向他伸出手。 楚天情不自禁地奔向母亲,伸手想将她拉出火海,却抓了个空。 “啪!”他的胸口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那么真实绝不是梦。 就在楚天陷入万象无常幻境之时,欢长歌悄无声息地欺近,一掌击中他的胸口。 “噗!”楚天吐血飞跌,痛楚的感觉令他的神智稍稍一省,火海倏然消逝。 “从来没人让我伤得这么重。是你迫使我改变主意,我要杀了你!” 欢长歌冷笑着一步步迫近,诡异的目光罩定楚天。楚天强咽下一口淤血,努力凝神抗拒欢长歌的魔功攻击。 然而他的脑海里总有一团不尽真切的云絮在飘荡,令思维变得飘渺遥远起来。 他朦朦胧胧看见晴儿从淮阳河对岸向自己走来,却被滔滔河水阻断。 “哥哥,哥哥!”晴儿泪盈盈地在呼唤,她的背后徐徐浮现出一道巨大的黑影。 “该死的幻象!”楚天猛力甩头,试图将眼前的景象从脑海里摒除出去。 但没有用,四周的幻景变得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清晰,连带那道黑影的面容也开始真切起来,正是那个掳走晴儿的白衣老者。 生死一发之际,元辰宝珠猛然发出苍劲激越的长吟。 楚天的心头一震,一道来自剑灵的记忆如黑暗里的闪电霎那照亮沉沉夜幕。 他全力凝聚一缕灵觉渡入元辰宝珠中,就看到一片黑暗的虚空里有团金光在闪,远远望去有如一轮皓月。 楚天的灵觉不由自主地与它交汇融合在一处,顿时脑海里响起轰然雷鸣。 “嗡——”元辰宝珠与苍云剑身齐时共鸣,焕发出一团醇厚的白光。 白光中那轮金色皓月缓缓浮现,然后不断向外膨胀并向楚天的胸口飞去。 “这是……”欢长歌面色骤变。 他曾听说过元辰宝珠内蕴藏七道法印加持,第一道便是“菩提镜月”。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任何人如果能够获得菩提镜月印的加持,灵台坚守如磐,外魔再也难以入侵。 只不过六百年前苍云元辰剑元气大伤,七道加持法印也几乎灰飞烟灭。 没有想到经过六百年的沉睡休养,作为七道法印之首的菩提镜月印,竟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刻猛然爆发。 “不好!”欢长歌跨上一步,集中全力凝掌狠狠拍向楚天的头顶。 就在这时候,菩提镜月印已完全融入到楚天的胸膛中与他的灵台合二为一。 如明月映心,所有的幻象一扫而空,灵台像是得到无边法力加持,重复光明。 楚天霍然看清欢长歌的魔掌正在拍落,距离自己的头顶不到一米。 他已经来不及拔剑招架,近乎本能地施展出“沉鱼落雁身法”就地翻滚。 欢长歌一掌拍空,却发现自己已无法窥视到楚天的心念。对方的灵台如有磐石围绕,他的灵觉根本无法渗入。 欢长歌忍不住生出嫉妒之念,又是一掌拍向楚天。 突然眼前寒光晃动,苍云元辰剑不可思议地从楚天身下掠出,如潜龙出渊裂开长空,由下往上斜斜地插入欢长歌的小腹。 “这是……逆天改命!” 欢长歌手捂伤口,踉跄踉跄往后退去。忽然身体像是失去所有的力量,跌坐在议事厅冰凉的地砖上。 楚天怔了下,才意识到自己施展出来的是“逆天改命”。 原来,逆天改命还可以这么用。他愈发领悟到料峭六剑的博大精深。 “裂海断流”、“纵横八荒”、“睥睨四海”、“逆改天命”、“天外飞仙”、“回头是岸”……每一式都是在无数类似的剑招基础上加以提炼萃取,几乎倾注了寒料峭毕生心血才最终凝炼成为返璞归真绝世剑法。 因此每一式使出,既可以说它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招,却也拥有万千变化。 明了了这点,楚天的心中对六百年前的这位魔道前辈更添敬佩之情。 不远处,欢长歌小腹涌出的鲜血顺着砖缝流淌,他已无力运气封住伤口。 他抬起颤抖的左手,理了理凌乱额头的发丝,然后努力坐直身体垂首逝去。 强敌毙命,楚天长舒一口气,他全凭苍云元辰剑的力量支撑住身躯,体内气血暴走,经脉骨骸如被拆散了一般。 显然欢长歌虽然死了,但他的那一掌也差不多要了楚天的命。 议事厅外传来激烈的喊杀声,楚天一面凝神调息压制胸口的伤势,一面以剑驻地步履蹒跚地走过欢长歌的身边,迈向门外。 大院里铁衣帮近百名高手倚仗人多势众,将殷红鹅等人重重围困在核心。 天意门三弟子奋力血战,全世鼐和元世亨都已多处负伤,殷红鹅被护在两人中间,虽无损伤,却早已是香汗淋漓、勉力支撑。 “住手!”楚天勉强提起一口真气向铁衣帮帮众喝道:“欢长歌已经死了,还有谁不服,尽管放马过来!” 霎那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打斗,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楚天的身上。 楚天缓缓步下议事厅的台阶,近旁的铁衣帮帮众忙不迭地往后躲,让开一条通道。 “走!”楚天对全世鼐等人说道,事实上此刻他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多说一个字也需要强压下胸口气血翻涌。 但没有人敢尝试挑战楚天。剑斩秦观天,击毙欢长歌,已令铁衣帮众胆寒。 尤其是作为北冥神府使者的欢长歌,在铁衣帮众人的心目中等若剑仙一般,竟也被楚天杀死,试问谁还敢再上去自寻死路! 黑压压一大片的铁衣帮高手不住地退却,任由楚天和全世鼐等人走出了大门。 四个人来到街道上,殷红鹅刚想开口说话,楚天低声道:“快出城!” 全世鼐面色微变,猜到楚天的伤势必定极为严重,小声道:“你能坚持吗?” 楚天扯着嘴角笑了笑,一马当先往城门方向走去。 四个人相互扶持出了淮阳城,依旧不敢在附近停留,强咬牙关又走出数十里,远远看到了松林中的道观废墟。 全世鼐微松口气道:“幸好铁衣帮的人没敢跟踪我们,不然就麻烦了。” 殷红鹅眼圈发红道:“你们三个都不要紧吧,都是我没用,拖累大家了。” 楚天似松了一口气,摇摇头道:“不关你的事,我……”话说到一半,突然身体直挺挺地往后仰倒。 第25章 菩提镜月(2) 第25章 菩提镜月(2) 等到楚天悠悠苏醒时已经是后半夜,一轮皓月当空玉华洒照松林,清风拂来涛声阵阵,空气里弥漫草木的清香。 他发现自己躺倒在一片松软的草地上,身边升起了一堆篝火。 迷迷糊糊地,楚天听见全世鼐的声音说道:“欢长歌是北冥神府的人,楚兄弟杀了他,势必引来北冥神府高手的追杀报复。” 元世亨皱眉道:“北冥神府是魔道三府之一,行事狠毒,一贯睚眦必报,楚兄弟虽然修为高强,但势单力孤,恐怕凶多吉少。” “要不劝他和我们一起回天意门吧!不管怎么说,天意城也位列正道五大派之一……”殷红鹅建议道:“凭楚兄弟的修为和人品,相信本门一定会乐意接纳。” 全世鼐沉吟道:“主意虽好,但要怎样才能劝说楚兄弟答应?” 就听一个声音道:“你们的好意楚天心领了,但我一个人流浪惯了,也不愿意一辈子永远躲在天意门中。” “你醒了!”殷红鹅兴奋地叫道,伸手搀扶楚天慢慢坐起。 只这么稍微一挪动身体,楚天就感到胸口剧痛欲裂,一大团气血积郁在胸腔里,几乎堵塞了所有的经脉,真气一流转到这里就不得不打道回府。 “楚兄,如果我的估计不错,最多三天,北冥神府的杀手就会到达。” 全世鼐道:“凭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和人动手。我的意思是……” 楚天打断他道:“我会找一处僻静安全的地方养伤。天大地大,北冥神府未必能找到我!” 全世鼐摇头道:“北冥神府的实力非同一般。别看欢长歌在秦观天面前颐指气使,但据我所知他不过是北冥神府的一个外门弟子。真正厉害的是嫡传弟子,人数不满一百,但每个人的修为都惊世骇俗,几乎不亚于那些称霸神陆的大魔头!” 元世亨点头道:“是啊,楚兄弟,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天意山,等养好伤再决定往后去哪儿。” 但他们越是将北冥神府说得强大恐怖,楚天就越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既然欢长歌死在自己手下是事实,自己就不能寄希望于靠着别人的庇荫战战兢兢地过日子,躲一时也躲不了一世。 看到楚天面色沉静默然不语,全世鼐明白劝说已经失败。尽管有些失望,但对楚天却更添一份钦佩。 “横竖我们也要养伤,不如就留下来陪着楚兄弟。” 他说道:“等伤势好转后咱们立刻远走高飞,北冥神府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掘地三尺搜遍神陆每一块土地吧?” 殷红鹅微笑道:“好啊,我正担心一路要服侍照料你们两个伤兵,岂不把本姑娘累死?” 楚天晓得全世鼐等人是担忧自己的安危才有意留下陪自己共同对敌,他心里一阵感动,也不说话。 当下殷红鹅负责守夜,其他三人各自运功疗伤。 楚天排除脑海里的各种纷扰杂念,静下心来渐渐入定。 他和欢长歌的决斗最后赢得十分侥幸,全靠元辰宝珠突然发威,祭出菩提镜月印破解了万象无常的魔功幻象,才能反败为胜。 这也令楚天愈加认识到苍云元辰剑深不可测的威力。 他凝起一缕灵觉缓缓渗透进元辰宝珠,希望借此进一步了解苍云元辰剑的奥秘。 当灵觉透入时,元辰宝珠内漆黑一片,犹如无边无际的死寂虚空。 在这片虚空里,到处隐约可见触目惊心的裂痕和黑洞。 楚天猜想,这是苍云元辰剑遭受重创后在内部虚空里产生的伤痕。 他的灵觉好奇地游走在虚空里,仿佛总也寻找不到尽头,偶尔会有一幅幅影像飘来,那是剑灵保留下来的从前记忆。 苍云元辰的剑灵不知隐匿在什么地方,似乎仍在沉睡之中休养生息。 忽然楚天“看到”前方的虚空中有一座金色的山峰悬浮,它慢慢地转动着,向外散发神秘的气息。 这座金色山峰近乎完好无损,想必是差不多从上次的创伤中恢复了过来。 楚天脑海里搜索到了一丝剑灵的记忆:“原来它就是元辰七印中的不动如山印!” 楚天心头一喜,尝试用灵觉接近这座金色的山峰。 蓦然山峰内部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团金煌煌的光彩,犹若实质地向楚天的灵觉澎湃扑来。楚天躲闪不及,就感到脑海里一阵剧痛如裂,随之灵台晃动眼前发黑。 “轰!”那缕灵觉被金光吞噬,楚天与元辰宝珠的联系就此中断。 他的脸色苍白,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只觉得心力交瘁好似从鬼门关回转来。 幸好灵台有菩提镜月印的守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此番不能炼化不动如山印。” 但楚天暂时不打算再次尝试炼化,思绪回到现实世界,睁开了双眼。 一束晨曦映入眼帘,原来长夜将尽,黎明来临。 熄灭的篝火旁,全世鼐和元世亨正在心无旁骛地运功疗伤,还没有醒来。 殷红鹅依靠在一株松树的树干上,睫毛低垂星眸合起,竟然站着睡着了。 她被铁衣帮关押了三天,虽然没有受到拷打用刑,但担惊受怕难以入眠。加上昨天的一场恶战,能够强打精神坚持到这会儿,已经非常难得。 楚天看着她酣然入睡的娇俏神态,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久违的微笑。 他轻轻起身,没有惊动任何人,伸手拔起苍云元辰剑,在地上留字道:“后会有期”,然后一人一剑悄无声息地隐没在林间的晨雾中。 两天后铁衣帮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穿过淮阳城南门,抬着二十多口棺椁向十几里外的青阳岗行去。 数百人的长龙在乡间小径上逶迤而行,号角吹动鼓乐奏起,哀声震天。 由于帮主父子双双身亡,铁衣帮群龙无首,就由原先的副帮主关下月暂代帮主之位。 他穿白戴孝走在队列的最前头,后面跟着一群请来做法事的道士。不管别人怎么看待秦观天,对关下月来说,这位前任的铁衣帮帮主对自己恩重如山。他必须将这场葬礼办得风风光光。 突然,他看见前方的路口有一个黄衣少年双臂抱胸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关下月起初以为是自己神智模糊眼睛发花。因为他明明记得,前一秒路口还空无一人,怎么会横空多出个黄衣少年? 队伍渐渐走近,黄衣少年没有让道的意思。 他的面色发青,双颊凹陷,眼睛里隐隐有两点红光闪烁,发丝也透出血一般的猩红颜色。 “没长眼睛吗,滚开!”两名在前头开道的铁衣帮小头目举起哭丧棒驱赶少年。 哭丧棒“砰砰”两声砸在他的胸口和右肩上,立时被黄衣少年身上发出的气劲震得粉碎,合该两个铁衣帮小头目倒霉,全身经脉瞬时迸裂,哼也不哼一声便倒在地上七窍流血而死。 “你是——”关下月倒吸一口冷气,从少年的衣着打扮上隐隐醒悟到什么。 “欢师弟的尸首在哪里?”黄衣少年终于开口,阴森而带着丝不耐烦的情绪。 关下月心头一震,问道:“阁下可是神府派来的圣使?” 黄衣少年皱皱眉,蓦地身形一晃,关下月还没看清楚对方的动作,胸口就已经捱了重重的一拳。 他魁梧的身体像捆枯柴飞出,跌落在路边的杂草堆里昏死过去。 “这一拳是让你记住:你只能回答我的问题,而不是向我发问!” 黄衣少年慢慢走到第一副棺椁前,所有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阻止他。 “这里面装的是谁?”黄衣少年问一个抬棺的铁衣帮汉子。 “是、是……秦帮主。” 黄衣少年满意地点点头,突然一拳在棺椁侧面轰开一个大洞,将秦观天的尸体从里面抓了出来! 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尸体刺鼻的腐臭气味,凝视秦观天重新缝合上的脖颈。 “果然是传说中的天外飞仙,可惜那小子对剑道的领悟不过皮毛,居然用这招对付像秦观天这样不入流货色。” 黄衣少年丢下秦观天的尸体,略显扁平的鼻子往上耸了耸,好像嗅到了什么气味,身影一闪来到了最后一幅棺材前。 “轰隆!”四个抬棺的铁衣帮大汉吓得手脚发软,棺椁轰然坠地。 “饭桶!”没人看清黄衣少年是如何出手的,那四个大汉惨叫倒地。 棺椁盖被掀开,里面躺着的正是欢长歌的尸体。 “欢师弟,这下你该消停了。”黄衣少年检查欢长歌小腹和右臂的伤痕,眼睛里流露出一抹讥诮之色,“明年这时候,我会记得烧些纸钱给你,你可别嫌少。” “砰!”棺盖合上,黄衣少年对一众胆战心惊的铁衣帮帮众吩咐道:“滚!” 众人如获大赦,急忙背起人事不醒的关下月,又草草将秦观天的尸体装回棺椁里,匆忙往前走,却再也不敢吹吹打打了。 黄衣少年目送人群走远,冷冷地笑了笑道:“好久没找到可口的东西吃了,今晚终于可以美餐一顿……” 第26章 不动如山(1) 第26章 不动如山(1) 夜幕降临,斑斓雾山一片苍茫。 隐隐约约,楚天可以听到洞外的瀑布声。他抱起一捆柴禾慢慢添加到火堆里,亮红色的焰苗呼呼蹿动,照亮了幽深的古洞。 真冥九煞池里血红色的液体在汩汩翻腾,冰冷的雾气令洞内的火光也变得朦胧,有一种似真似幻的不真实感。 苍云元辰剑静静地凝立在池面上方,元辰宝珠脉脉转动,尽情吸纳九煞阴气。 楚天回到山洞已经三天,洞内的情景一如他离开的时候。 在这三天里他远离尘世,心无旁骛地疗伤修炼,对苍云元辰剑的奥妙和料峭六剑的真义又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 毫不夸张的说,寒料峭自创的这套料峭六剑几乎是天下剑法总纲。 简简单单的劈击、上挑、横削、反切、直刺和飞斩六个动作,却囊获了正魔两道各门各派的剑法菁华。 尽管楚天日夜不辍地参悟领会,但真正掌握的依旧是一点皮毛。 他对寒料峭这位绝世剑魔,不禁生出高山仰止的惊羡之情。 比起这位六百年前的魔道绝顶高手,欢长歌之流根本不值一提。 楚天的眼界变得更加宽阔,凭借苍云元辰与寒料峭之间的微妙联系,他仿佛能够感受到这位盖世魔君的绝代风采与神威。 “嗡——”蓦然元辰宝珠光芒吞吐,发出一串低微的颤鸣。 这是它感应到了强烈的杀气,发声示警。 楚天凛然未惊,舒展灵觉向洞口的方向探伸。 殷红色的寒雾里,徐徐浮现出一道黄衣少年的身影。 楚天慢慢放下柴禾,向真冥九煞池扬手一招,苍云元辰剑化作一道疾电飞入他的手中。 这时候黄衣少年出现在了楚天的视野里。 他走得极慢,就像寄情山水的游客,误入到古洞深处。 然而一股强大无比的杀气迎面扑来,如同无形的冷锋割裂开楚天的肌肤,直切他的心头。 好强的气势,好浓烈的杀机! 楚天神情沉静注视黄衣少年,默默催动菩提明月印守护灵台,体内梵度魔气流转奔涌,将对方的杀气徐徐化解。 黄衣少年站定脚步双臂抱胸,上下打量楚天道:“是你杀了欢长歌?” 听口气楚天已经可以断定这名少年是北冥神府派来的杀手。 他敏锐的觉察到,黄衣少年的修为远胜欢长歌,比起自己至少要高出一层境界。 然而高手对决,往往是毫厘之间。一层境界的差距,足可以一招定生死。 楚天的心中却并未因此产生畏惧,在和全世鼐等人分手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独自面对北冥神府杀手的准备。 该来的总会来。楚天从未期望能够真的“躲”开北冥神府的报复。 “是我!”楚天的回答简单明确,显然眼下要解决问题靠的不是舌头而是实力。 “我是北冥神府的阴雪流。我这次的任务是把你的人头带回去,这样我会得到一笔丰厚的赏赐。”黄衣少年的鼻头耸了耸,“除此以外,我认为你身上的气味很诱人。我一路追踪你的气息,已经等不及要品尝可口的精血。” “只是吸血吗?像蝙蝠一样。我见过野兽吃人,连骨头渣都不留下。” 楚天不屑道:“但最终猎人还是剥下了它的皮!” 阴雪流怔了怔,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道:“有意思,欢长歌听过这个故事吗?” “啰嗦!”楚天体内真气提至满盈,苍云元辰剑裂海断流向阴雪流劈落。 敌强我弱,他必须占据先机争取先声夺人。 三天的闭关悟道,让楚天得到了很好的恢复,剑法造诣比起对决欢长歌的时候,又有了大幅精进。 苍云元辰剑气势雄浑笼罩数十米的方圆,好似雷霆万钧却又浑圆自如,绚烂剑华宛若天幕谢落苍穹倒压。 “砰!”阴雪流伫立不动,一拳轰击在苍云元辰的剑刃侧面。 “唿——”火堆爆闪,一根根燃烧的木柴激飞而起,撞在洞壁跌落地上迅速熄灭。 楚天身不由己,连人带剑向左甩出,就像陷入了一团狂野的风暴中心。 苍云剑气被对方的拳劲击得粉碎,一道饱含死亡气息的阴寒魔气沿剑刃攻入右臂。那感觉如同教毒蛇咬了一口,瞬间经脉麻痹真气溃散。 楚天暗吃一惊,一面施展“燕翔”身法借助鼓荡的罡风向侧后方飘飞,一面运转梵度魔气克制入侵的拳劲。整条右臂蓦地金光一闪“哧哧”冒出丝丝缕缕的轻烟,将大部分拳劲逼出了体外。 他的手臂重新恢复知觉,后背贴住洞壁将残余的拳劲卸入。 古洞中的光线变得幽暗,阴雪流笑了笑道:“刚才那记‘冥王之怒拳’我只用了六成功力。” 楚天相信阴雪流没有必要说谎,自己也不必要回应任何,冷冷道:“留着这句话去地狱说吧!” “铿!”苍云元辰剑斩击在空气里隐隐发出金石之音,和刚才的招式如出一辙,依旧是裂海断流劈向阴雪流。 “我喜欢你的骨气,可惜像你这种人通常都不够明智!” 阴雪流将拳劲提升到八成,看准苍云元辰的剑势霍然轰击。 楚天的身形骤然下沉,错开冥王之怒拳狂暴的锋芒,苍云元辰剑顺势横切。 “咦?”阴雪流没想到楚天变招如此之快,仿佛前半截的“裂海断流”只是虚晃一枪,为“睥睨六合”而作的铺垫,两者之间的转换圆润自然无懈可击。 他不得不移动身形向上飞起,左拳一记“冥王之怒”重重砸向苍云元辰剑。 “唿——”楚天蓦地横身翻卷,苍云元辰随着身势转动化为一团白云卷荡。 两人的身影一上一下在半空中交错而过,楚天猛然舒展身躯纵剑回击,苍云元辰从乱云中显出真形直挑阴雪流后腰。 “回头是岸?”阴雪流微微动容。他接连两拳打空,已经猜到楚天的意图,是想凭借轻盈的身法和变化莫测的剑招和自己周旋,在游斗中扬长避短寻找机会。 “啪!”他的双腿乍分乍合,匪夷所思地锁住苍云元辰,随即运劲猛绞。 楚天毫无惊慌之色,顺着阴雪流“鬼门锁关腿”的绞动方向拧腕转动苍云元辰剑,跟着身躯也像风轮一样顺势转动。如此一来不仅完全卸去了鬼门锁关腿的绞力,还能够借力反攻阴雪流。 阴雪流终于领教到楚天临敌时的机智与多变,照这样下去自己的双腿等于是放入了绞肉机中,何况楚天的苍云元辰剑锋芒无双! 他也只能应变,左脚尖轻踏苍云元辰剑,身形向前斜飞。 “哧啦!”剑锋一闪,阴雪流左小腿上泛起一道血印。 楚天的滋味也绝不好受,苍云元辰剑宛如被万钧雷霆劈中,重重砸落在地,咔啷咔啷划开一道深槽。 他的右臂冰寒酸麻,胸口大团大团的气血上下翻卷像是要撑爆开来。 短短三个回合,两人各自负伤,却又激起更加强大的斗志与杀意。 阴雪流抬起左腿,手指抹起流出的鲜血,放在嘴边轻轻吮吸。 “原来我的血是这个味道……”他微微合起双目,似乎在品味鲜血的滋味。 “没办法,喝过太多人的精血,我体内鲜血的味道反而不那么醇正了。” 他仔细舔干净指尖的血迹,悠悠道:“不得不说神府低估了你的实力。我原本以为可以轻松赚一笔,现在看来很可能要亏本。” “呜——”他的体内腾起一团浓烈的黑气,无数白骨骷髅的幻影在其中若隐若现,发出凄厉刺耳的嗥叫。 楚天以剑驻地剧烈喘息,抓紧一切可能的间隙恢复功力疏通经脉。 他感觉到古洞中的温度急遽降低,一股阴森的死亡气息笼罩四方,无孔不入的渗入自己的体内,肆无忌惮地攻向灵台。 幸好灵台有菩提明月印的守护,如一轮无瑕皓月当空,足以驱散一切妖邪气息。 但他的身形在骷髅死气越来越猛烈的压制下逐渐显得吃力,全倚靠苍云元辰剑散发出的剑气才堪堪抵挡住。 这样下去一定会输!输,就是死! 最后时刻,必须放手一搏,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楚天凝动一缕灵觉悄然渗入元辰宝珠的虚空之中,再次寻找不动如山印的影踪。 “千鬼噬血,死气压城!” 阴雪流霍然发出一声怪叫,一团直径超过十米的“骷髅死气”从他的身周暴卷而出,犹如惊涛骇浪冲向楚天。 在这座空间闭塞的古洞中,楚天根本无从躲闪,惟有硬撼! 丹田的梵度魔气仿似也知道到了生死关头,汇聚起江河般的浩荡长流涌入苍云元辰剑,剑华怒绽雪映幽天,一式“纵横八荒”义无反顾迎击死亡大军! 第27章 不动如山(2) 第27章 不动如山(2) “啵啵啵!”晶莹如玉的剑锋荡散沉沉黑气劈斩在成百上千的白骨骷髅上,爆开一簇簇妖异的死光。 白骨骷髅在死气中灭了又生,生了又灭,在鼓噪在乱舞。 黑色的死气渐渐淹没苍云元辰的剑光,将楚天的身影吞没。 楚天的大腿蓦地一痛,一只白骨骷髅张嘴咬破他的肌肉开始疯狂地噬血。 “啪!”楚天一拳轰碎白骨骷髅,无数亮白色的碎片在空中飞散。 但随后更多的白骨骷髅冲了上来,咬住他的身体抽取他的精血。 楚天的灵觉还没有寻找到虚空深处的不动如山印,即使找到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炼化!此时此地无路可退,楚天似乎能听到死神在咆哮着召唤自己。 他把心一横,突然飞身带动千百白骨骷髅纵身跃向真冥九煞池! “噗通!”楚天的身影刚刚坠落进池内,身周无数的白骨骷髅便爆发出痛苦的哀嚎。一团团血色煞气鼓动,将这些骷髅在瞬间吞噬,炼化出的精气如丝如缕飘荡在池水中。 “嗡——”元辰宝珠毫不客气地吸食起白骨骷髅的精气,元气不断恢复。 楚天的感觉却是生不如死,他的身躯在池水的浸泡里像是要化开,肌肤上裂起无数细小的血口。假如不是苍云元辰剑气的保护,他业已化为青烟。 即使如此,他也不可能在真冥九煞池里撑过五秒! 五秒有多长?也许只是一个呼吸,但对于楚天就是一次生死。 “轰!”得到大量白骨骷髅精气补充的元辰宝珠霞光绽放,沉睡的剑灵从虚空深处显现出来,将大量的灵气喷吐而出。 楚天的灵觉骤然壮大,如海潮澎湃,虚空中蓦然出现一座金色山峰。 “这是……” 阴雪流就看到翻腾鼓啸的血浪中,一座金煌煌的山峰光影缓缓隆升。 四周的死气甫一接触到金色光影便纷纷消散,有些白骨骷髅趋避不及,也在光影中化为一缕黑色的丝光,消隐在元辰宝珠里。 “不动如山印!”阴雪流低嘿一声,唇角流出一抹鲜血。 近乎一半的骷髅死气被元辰宝珠炼化吸纳,气机牵引之下令他也难以承受。 “呀——”他的喉咙里发出一记尖锐的啸音,将残存的骷髅死气回收入体。 楚天全身笼罩在不动如山印中,缓缓迈步走出真冥九煞池。 他发现和菩提明月印不同,发动不动如山印必须消耗自己大量的真气,才能催动出金光虚影护佑肉身。 换而言之,他必须不断将梵度魔气注入不动如山印中,才能显现金峰护体。 但此时此刻楚天毫不吝惜,当他从真冥九煞池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看到了一线胜利的曙光! “当!”阴雪流终于亮出了他最后的杀手锏,从背后拔出“黑血真煞刀”一道乌芒劈斩在不动如山印上。 金色的山峰光影轰然晃动,表面泛起一道道黑色的丝光裂痕,这是被黑血真煞刀刀气入侵的迹象。 但楚天在不动如山印的保护下安然无恙毫发无损,他双目锁定阴雪流的身影,苍云元辰剑猛地插入真冥九煞池中,再是一式“睥睨六合”席卷四方! “哗——”一束粗壮浑圆的血浪冲天而起,在苍云元辰剑的引导之下宛若没天狂潮涌向阴雪流。 以阴雪流的修为之强,也不敢和真冥九煞之气正面对撼。 他的身形飞速后撤,黑血真煞刀幻动层层如山的光影护持身前。 “砰砰砰!”九煞之气惊涛拍岸,撞击在刀影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一层层黑色光影被九煞之气冲得支离破碎,阴雪流不断后退,被逼到死角。 “你不是喜欢血的味道吗?”苍云元辰剑劈入真冥九煞池中,激起两道波澜壮阔的血浪,如经天怒龙分从左右飙射向阴雪流。 阴雪流面色发白,刚才那记骷髅死气几乎断送了他千辛万苦修炼而成的半数真元,此刻的实力已经大打折扣。 即便这样他依旧拥有令人难以企及的修为,黑血真煞刀左右开弓,将飙射而至的两道血浪生生斩断! “哧哧——”他的衣衫在九煞阴气的腐蚀下熔化剥落,全身肌肤和黑雪真煞刀上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光。 “这次的差事真是亏大了!”他叹了口气,眼睛里蓦然爆射出两簇精光,低喝道:“血荐轩辕!” “呜——”他的体内再次爆出一团黑气,却比上次更加的浓烈阴森,竟是不惜全力催动真元使出终极绝杀技! 黑血真煞刀光芒吞吐闪烁,鼓荡起一蓬充满刺鼻血腥气味的乌光,和阴雪流的身影交融汇合。 这一刻他的人就是刀,刀就是人! 身刀合一,一排排一列列黑色的光刀布列空中,如山如林以不可阻挡的恐怖气势向楚天压来。 楚天神情沉着,灵觉绚烂的光影中牢牢锁定阴雪流的真身,苍云元辰剑雷动八方,卷裹起一卷九煞狂飚劈向如山刀影。 “轰!”先是九煞阴气击打在层层叠叠的刀影之上,如乱珠飞溅散落开去。 紧跟着一把把乌光刀影击中不动如山印,洞穿出黑色的窟窿。 “铿!”苍云元辰剑与黑血真煞刀的真身迎头激撞,化为一溜白光飞射上天,插入古洞的洞顶。 “噗!”刀锋微微一沉继续长驱直入,没入楚天的左腰从后穿透而出。 奇怪的是阴雪流从楚天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绝望和恐惧,而是一抹异样的笑。 他的心底陡然涌起不妥的预感,就像猎物踏入了猎人布下的死亡陷阱。 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做出反应,楚天猛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阴雪流的肩膀,两人肢体交缠坠入真冥九煞池中! “噗通!” 不动如山印急遽收缩,化为一圈金光覆盖楚天全身。 阴雪流却没有这样的好运,他醒悟过来,但是已经太晚。楚天那刀不是白捱,他换取到近身锁拿将阴雪流拖入池中的机会! 阴雪流一边拼命催动真元保护肉身抵挡九煞阴气侵袭,一边奋力向上方跃动。 然而楚天死死拖住他,就是不肯放手! 他的神智渐渐模糊,眼前血红一片看不清周遭景象,只觉得自己的身躯在无尽的深渊中不断下沉,再下沉……突然一声厉啸在他的耳畔响起,楚天勉力睁开眼,便看见阴雪流的身体已经烂到千疮百孔,大滩大滩的鲜血从体内涌出,和池水混合在一起。 阴雪流的挣扎越来越微弱,在弥留之际他居然向楚天笑了笑。 “我到底还是尝到了你的血……” 宛若回光返照,他猛地挣脱楚天臂膀拔出黑血真煞刀,将带血的刀锋送到嘴边,舌尖贪婪地吸吮一口,啧啧有声道:“真好喝啊……” “噗!”刀锋回带割断了自己的咽喉,肉身失去真气保护,迅速消融不见。 一缕黑色的精气从血池里冉冉冒起,被收进了元辰宝珠中。 “嗡——”苍云元辰剑获取到阴雪流的精血,灵气迅猛提升。 在元辰宝珠深处,一颗如金阳般灿烂的丹丸正变得渐渐清晰,正是万毒不侵的“亘古不化印”! 但楚天已经没有哪怕一丝残存的气力去收取炼化它了。 他使出最后的一点力量翻身逃出真冥九煞池,躺倒在池边呼呼粗喘。身上的不动如山印涣散消失,左腰的伤口锥心剧痛,五脏六腑都已遭受到刀气的重创。 几天之内接连三次重伤,即使是铁打金刚也难以承受。 他觉得自己的思绪慢慢飘渺,奇怪地回忆起从前的许多情景。这些景象杂乱无章,纷沓而来又倏忽隐没。 他依稀看到父母的身影慢慢浮现在洞顶上方,朝自己微笑招手。 “爹,妈——” 楚天轻轻唤道,眼前发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昏睡中楚天做了许许多多的梦,有美梦有噩梦,却总也不能醒来。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是在云朵里飘浮,一会儿暴风骤雨寒冷颤抖,一会儿风和日丽舒泰温润。 不晓得这样过了多少天,他终于慢慢恢复了意识,发现自己还活着。 然后他时睡时醒,身上的伤势也在忽醒忽睡中逐渐愈合复苏。 又过了一些日子,楚天已经可以打坐运气了,伤势也随之迅速好转。 经历了这样一次近在咫尺的死亡体验,楚天更加明了生命的可贵。 要想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乱世中好好活下来,要想找到晴儿,就必须让自己的修为再强更强,强到无比强。 他一面养伤一面参剑悟道,不觉悠悠月余。 洞外春去夏来,处处绿意苁蓉百花争艳,但楚天一心修炼,竟浑然不知。 这天傍晚他终于成功收取了元辰宝珠中的亘古不化印,心情一阵舒畅站起身来,决定到洞外去走走。 穿过洞口的瀑布,山中暮色低垂百鸟咻咻归巢,更平添几分清幽静谧。 楚天懒洋洋地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感觉神清气爽生龙活虎,伤势已经基本痊愈。 远山隐隐,一轮红日在夕阳的烘托中缓缓西沉,余晖洒遍青山碧水。 楚天看得出神,不由自主想起了远方大崖山的夏天。 恍惚之中他忽有所感,就在隆隆轰鸣的瀑布前拔剑独舞,点点滴滴的剑意天心涌上心头,更无一点杂思。 第28章 寻找(1) 第28章 寻找(1) 明月中天空山寂寂,楚天在瀑布下的碧水潭里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才尽兴而归。 他的手里拎了一只野兔,剥洗干净了准备今晚好好享受一顿美味大餐,犒劳亏空多日的肠胃。 然而走进古洞,里面竟隐约传来悠扬悦耳的歌声。 楚天暗吃一惊放慢了脚步,哼歌的人应是个女子。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楚天并不能完全体会歌词的意思,但觉得词曲悠扬、悦耳动听,经那女子一唱,当真跟仙乐一般。他满心奇怪,究竟是谁会闯入古洞?或者,她是为何而来? 他一步步走进古洞深处,循着歌声来处放眼望去,不禁从头到脚彻骨冰凉! 在噬骨销魂的真冥九煞池边,散落着一堆耦色绫罗香衣,有人正在池中沐浴! 那是怎样美丽绝伦的一位少女,世间所有华丽辞藻在她的容颜前全都黯然失色! 她的全身浸泡在池水里,只将香肩以上的部位裸露在池面上。 她的长发如瀑如云轻浮在水面上,遮掩了半侧脸蛋,双眸漆黑如夜光明如星,闪烁着醉人的光彩,却又隐隐藏着几丝狡黠与野性。挺直娇俏的琼鼻之下,丹唇外朗皓齿内鲜,轻轻翕合之间引人遐思! 她的肌肤如丝光般润泽细腻,延颈修项香肩如削,宛若一羽骄傲的天鹅风情万种,于动人妩媚中透出飒飒英气。 这样的少女对于所有男人来说,就是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如今竟衣不蔽体地在楚天眼前嬉水,还唱着那样拨动人情思的歌曲。 美人出浴无限香艳,但楚天的感受却如同遇魔! 这座真冥九煞池的厉害楚天是亲眼所见,亲身所感,前后至少已经有几十条人命断送在池中,甚至连自己也差点被九煞阴气炼化消溶。 然而眼前的少女竟然浑若无事地在池中沐浴,神态轻松得就像泡在洒满香花的温泉水里! 所以楚天对她的感觉已经不能用惊人来表达,而是非人! “嗯,你回来了?天气有点热,借你的水池洗个澡。” 少女转头望着楚天,脸上没有丝毫的羞涩,笑吟吟地说道:“你可以先转过身去吗,人家可要出来了。” 楚天点点头,却并没有转身,而是一步步往洞口方向倒退着走。 “别傻了!我如果想收拾你,犯得着在背后出手吗?”少女咯咯笑着,扬手一招地上的绫罗香衣纷纷飘起。 “算了,懒得跟你计较那么多。”她在池中穿衣,娇胸似拳头般大小圆润而坚实,身体曲线美妙玲珑到极致,每一个动作都舒展曼妙犹若风中柳枝。 楚天不是色鬼,所以他没有偷看,他的眼睛一刻不眨如防狼般地紧盯少女,甚至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看着眼前这个如小妖精一般突然降临,来历不明犹如魔鬼般的美丽少女,楚天的头皮直发麻,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如铁,手心里不住往外渗出冷汗。 少女好像不知道楚天的紧张,她悠然自得地穿好罗衣,抬起修长浑圆的玉腿从真冥九煞池里走出。 楚天看着她不知从哪里取出几根发簪,一边束起长发一边拧干水渍,娇躯写意,神情怡然。 从听到少女歌声到观看美人出浴,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楚天却完全没了吃晚饭的心情。 和遭遇欢长歌、阴雪流时的情形不同,少女的身上没有那种显而易见、强大的杀手气场,她展露给楚天的只是天生的风情妖娆和丽质生香。 但楚天还不至于笨到拿她和欢长歌、阴雪流之流做比较。如果传说中的北冥神府实力曾经让楚天产生过躲避的想法,但从看见少女的那一刻起,他已经知道自己不必躲——因为无处可躲! 念及于此楚天倏然意识到,自己从进洞开始就被少女震慑住了心神,以至于从内而外产生出不可抵抗的感觉。 第一阵,他输了。 “假如你喜欢,我可以把这座山洞让给你住。正好我本打算这两日就要离开。” 楚天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澈坚定。 “这座山洞我喜欢,也很感谢你的慷慨大方,可惜啊,我是为你而来。” 少女束好乌发站直娇躯,侧脸望着楚天,俏脸上总有一股说不出的神气: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有几分意兴阑珊的寂寞,还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戏虐,仿佛对万事万物成竹在胸,完全不担心失去。 “或者说是为杀我而来。”楚天替少女将她的话意纠正得更精确。 少女倒是怔了下,瞪大眼睛看着楚天忽然咯咯笑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我为什么要杀你?如果我那么想,你早一个月前就死了。” “一个月?”楚天不由愕然,“你一个月前就到了?” “废话,假如不是我喂了你三颗保命仙丹,又替你推血行宫运气疗伤,你能活过来?”少女的表情蓦地变得有些恶狠狠:“这些你都得赔给我!” 楚天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能够起死回生并不是运气好,而是有”贵”人相救! 他沉默起来,对少女的来意愈发疑惑。 “不会吧,你为什么一听到要赔钱,脸色就变得那么难看?” 少女的眼里闪动戏虐的光芒,似乎逗弄楚天让他紧张看他尴尬是件开心的事。 “算了吧,我的东西你不吃不喝赚十辈子也赔不起。不如就请我好好吃一顿——别说没有,我刚刚看到你手里拎着只兔子。” 第二阵,楚天几乎输得丢盔卸甲。 他赔进了自己的晚餐,非但没能搞清楚少女的身份,连她的来意都不那么确定了。 “好吧,我来烤肉!” 少女倚靠洞壁看着楚天堆柴生火,唇角往上扬起美好的弧线,弯弯的就像细细小小的月牙儿。 “唿——”篝火升起,吞吐不定的焰苗将少女的明眸映出闪亮跳跃的红。 看上去,她对烤野兔的兴趣远大于享受美餐,目光漫不经心将心思完美地遮掩,注视着楚天在翻转野兔时,手臂、手腕和手指每一个细微到极致的动作。 “你在烤野兔的时候也练功吗?”她问楚天。 “习惯。”楚天仿似把全副的心神都专注在了哧哧滴油的野兔肉上。 “好的习惯叫习惯,坏习惯只能叫毛病。”少女叹口气说:“你的毛病还真不少。” 楚天的剑眉扬了扬,忍住不吭声。 “如果你的大拇指往后移动半分,食指再下压一点,将小指挑高和手里的树枝若即若离,手腕也可以再柔和松弛一些,往后握剑的时候会好很多。” 少女道:“握得紧不等于握得牢,更不代表握得好。放开一点,你或许会发现意想不到的效果。” 楚天隐隐皱眉,少女一语双关似另有所指,但不知道还有什么是自己能放开的? 除了一人,一剑,天地间,自己一无所有。 沉默着,他不知不觉调整了指法,手腕也不再紧绷。 他将烤熟的野兔肉递到少女的面前。少女撕下一小条腿肉送进口品尝。 “假如你以后混不下去了,可以找我出资开家烤肉馆。” 少女将一根根玛瑙般通透的玉指放到唇边津津有味地吮吸,然后毫不客气地将整条兔腿撕下。 楚天的面色变得柔和了些,说道:“你这么能吃,店没开张就得倒闭。” 少女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说道:“跟我走怎么样?放心,我不会真让你开烤肉馆——我对你有更大的投资。” 楚天摇头,道:“你就不怕血本无归?” “我投资的眼光一向不错。”少女微笑道:“你跟着我,肯定能赚得钵满盆溢。” 楚天缓缓放下烤野兔,注视少女道:“你到底找我干什么?” “找你一起赚钱。”少女背对楚天,将油腻腻的纤手放进真冥九煞池里清洗。“你一定不知道,你已经赚到一些小名气了。在连杀欢长歌和阴雪流两人后,北冥神府中有些老古董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不过,这次招揽你完全是出于我本人的意思,因为我不愿意你被那些老古董白白糟蹋。” 楚天凝视少女仿似完全不设防的后背,心底一次次涌起出手的冲动。 “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建议,但无论你是同意或者拒绝,我保证结果都是一样。” 少女洗干净双手转回身轻掩小嘴打了个哈欠,“快点,等办完了你的事,我还想睡一会儿。” 楚天摇摇头,“嗡——”苍云元辰剑凌空飞入他的手中,“请姑娘赐教!” “你这人,说了半天对牛弹琴。”少女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耐烦,她尝试着进入楚天的思想,看清楚他的内心世界,但菩提明月印的存在阻隔了她的行动,却又激起她更大的兴趣。 “刚才我背对你时,为何不出手?就算你没有背后偷袭的习惯,为何不趁机逃走?婆婆妈妈一点不男人!” 不男人? 第29章 寻找(2) 第29章 寻找(2) 楚天打小流浪,遭遇过数不胜数的白眼和羞辱,但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斥责。 他不由啼笑皆非,心神稍一松弛,少女纤手轻扬,指间攥着一根形似玉如意的发簪,于电光石火间刺向楚天左太阳穴! 楚天大吃一惊,根本来不及横剑招架。 他索性放任刺来的发簪不管,同样快逾飞电的一剑刺向少女胸口。 “叮!”苍云元辰剑被玉簪轻轻一点猛向左偏斜。 楚天明显察觉到,少女并未使出全力,甚至连三五成的功力都没用到! 这个少女到底有多强?楚天完全揣度不到。此刻他的胸前城门洞开,一个温香软玉的娇躯靠了过来,纤指轻轻按向膻中穴。 楚天如临大敌,攥动左拳呼喝出手,击向少女点来的纤纤玉指。 不料少女的身躯侧转,俏脸似笑非笑嘬起樱唇对着楚天的耳朵轻轻一吹。 “啊?”一阵玫瑰花香甜气息裹带着一缕游丝般的热流钻进楚天耳孔,顿时脸膛发热整个人不由自主地一颤,左拳被少女的纤指不费吹灰之力拨开。 “砰!”楚天的小腹一记闷响,被少女的右肘击中。 他疼得弯下了腰,只觉得有无数道乱流在绞动自己的经脉,胸口岔气又闷又痛,全身力量顿失,苍云元辰剑当啷脱手坠地。 少女自得地后退三步,欣赏楚天痛楚不堪的模样。 这一肘,尽管令楚天痛彻心肺但并没有对身体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显然她对力道掌控精准,手下留情。 过了须臾身上的痛感缓缓减轻,楚天面色苍白地站直身躯道:“我不去!” “要不要再试一次?反正你也没得选择。”少女抬手摄起地上的苍云元辰剑,倒转剑锋递给楚天。 楚天接过剑摇了摇头,道:“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但我绝不会跟你去北冥神府!” “胆小鬼。”少女嗤之以鼻,“北冥神府就让你怕成这样?” 听楚天哼了声也不争辩,少女微微颔首道:“我明白了,你不是怕,你是讨厌北冥神府对不对?” 楚天依旧不说话,但这次算是默认。 “讨厌总要有理由,如果是因为欢长歌和阴雪流的缘故,那你的厌恶未免太廉价了。那两个人,不过是外门弟子,根本不能代表北冥神府的主流精英。” 少女很自然地将自己归入到北冥神府精英之列,劝楚天道:“我建议你不必这么早下断论,先了解了解,北冥神府也许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糟糕……” “真他妈的见鬼!”说到这里她突然暴出粗口,叹了口气道:“算了,刚才我说的话都是骗你的。其实,那地方糟糕透顶,根本不是正常人愿意待的地方。” 楚天愣了愣,半晌后说道:“你很诚实。” 少女将双手背到腰后,踮起脚娇躯前倾靠近楚天,“要不我们这样好不好?” 事实上少女的身材几乎和楚天一般高,即使身体往前稍作倾斜,她的眼睛依旧能和楚天的双目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楚天显然不习惯如此近距离地和一个少女对视,不自禁皱着眉拉开彼此的距离道:“你又想怎样?” “我知道你的祖辈都是猎人,你自己也是从小在山中长大,所以斑斓雾山对你而言并不陌生,甚至会有一种家的感觉。” 少女很享受地看到楚天在自己的近距离压迫下身体表现出的强烈反应,她故意将诱人的鼻息喷入楚天的鼻孔中,果不出其然楚天乖乖败下阵来,再向后退开一步。 “你好像很了解我?”楚天有些讶异,他从未跟别人说起自己的过往。 “假如给你时间逃跑,等到天亮后我离开这座古洞去找你。”少女问楚天道:“你认为我需要多久才能找到你?” 楚天凝视少女黑漆漆的眼眸,看不出她是认真的还是又一次地作弄自己。 “要么你会在天黑前找到我,要么你永远都不可能找到我。” “那么我们就以日落为限怎么样?假如我能够在明天日落前找到你,你就得乖乖听我话,今后三年都得跟着我,我会做你的保护神。作为报答,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哪怕我要你割下自己的脑袋,你也不许叫疼,更不准翻悔。” “要是在日落之前你没有找到我呢?” “简单,我听你的话。也以三年为限,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少女促狭地微笑:“包括做你的床奴——” 楚天怔了怔,默然将右手伸向少女。少女摇摇头笃定地道:“不用赌咒发誓,我对自己有信心,而且有很多办法保证你不会翻悔。” 楚天点点头,说道:“这样我就不和你说再见了。” 少女悠然道:“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相信我。” 楚天笑了笑,握住苍云元辰剑转身走向洞外。 少女拍拍睡意朦胧的玉颊,“真该睡一觉了,养足精神明天好好陪这个笨蛋玩,看起来他还挺自信的!” 她走到真冥九煞池边纵身一跃,娇躯卧倒在池面上,就这样闭起眼睛惬意入眠。 古洞重新归于寂静,楚天升起的篝火渐渐熄灭,洞里变得一片漆黑。 黑暗中一道道天地精气和池中的九煞真阴如万流入海,默无声息地被吸纳进少女的体内,在玄之又玄的先天之境中汩汩流动直至炼化。 清晨第一缕霞光微露,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古洞口鱼跃而下投入碧潭里,半个时辰后,少女穿上衣裳走到潭边的一块方石前坐下。 晨风轻拂起她的藕衣,万丈霞光照耀在她的俏脸上,黑发上晶莹的水珠未干,闪烁五颜六色的光芒。 少女从袖袂里拿出一支碧色玉箫,先用洁白的丝帕仔细擦拭,然后放到唇边。 箫声渺渺响起在空幽的河谷中,随着怡人的晨风向远方吹送。 山更寂了,水更静了,天边的云彩踯躅眷恋,似也在侧耳倾听。 一双翠鸟掠过碧波荡漾的潭面,落在少女身后的枝头上,安静地聆听。 箫声充满出离尘世的空悠,宛如一条不食人间烟火的溪流在崇山峻岭之间迤逦流淌,使得这山水也不知不觉沾染上一丝仙气。 越来越多的鸟儿飞来,然后是山中各种各样的兽类。 百鸟朝凤,万兽觐王。 它们围绕在碧潭四周,数百只上千头竟鸦雀无声。 又是许久,箫声渐渐停歇直至渺然无踪。 少女从方石上缓缓站起身,立在万千鸟兽的中央,宛如接受朝拜的女王。 她微微扬起脸,灿烂的晨光洒照下来,藕荷色香衣熠熠生辉,泛起一层金色光晕。 “听着,在天黑之前,我令你们搜遍斑斓雾山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条溪流,找到昨夜从古洞中离开的那个少年。” 少女扩展灵识,将自己的意念传输到每一只鸟兽的脑海中。 下一刻,群山沸腾草木皆兵。方圆万里的斑斓雾山中千鸟翱翔,万兽奔腾。 天空中、树梢上、灌木丛里、溪涧下、洞穴内……到处都是奔跑飞翔的鸟兽。 即使是一根沉落在溪底鹅卵石缝隙间的细针,也躲不过天上水下无数锐利的目光寻索。 然而从早晨到中午,从中午到日暮,少女迟迟没有能够得到楚天的消息。 他仿佛离开这座古洞后就凭空蒸发了,可他绝对不可能离开斑斓雾山。 那么他到底会在哪里? 天上的红日在一点一点西行,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会天黑。 少女乘风而起,飘落在瀑布顶端的高崖之上。斑斓雾山的郁郁葱葱的景致在她的眼底一览无余。 她缓缓合起明亮的双眸,侧耳聆听风中传来的远方讯息。 雄鹰的长唳,猛虎的咆哮,杜鹃的幽啼,还有池边的蛙鸣……每一缕风在她的听觉中仿佛都充满了灵性与生命力,也带来了足够多的信息,却无关乎楚天。 天边残阳如血,落日已开始沉向山后。 山中的雾气渐浓,到处都是喧闹的鸟兽声。 楚天,我既然找到了你,就绝不会再让你溜掉! 少女慢慢睁开了眼睛,唇角逸出一抹笑意:“看来这家伙还真想有个床奴。” 她意识到自己一定是遗漏了某个盲点,而楚天正是利用了这个盲点才躲藏至今未被发现。 少女拍拍额头,想到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曾经和一个男孩玩捉迷藏游戏。每一次失败的都是她,除非那个男孩子故意让自己找到。 那时候眼看要输,她就会哇哇大哭,哭到那个男孩子受不了,故意发出点声响让自己发现他为止。 “还真是个狡猾的小姑娘啊——” 少女骄傲地微笑,晚风吹动她的长发轻轻飘舞。 天边的最后一缕殷红色霞光正在慢慢地隐没。 不管在哪里,一定会找到你。因为,没有你的日子,世界是如此无趣。 第30章 陷阱(1) 第30章 陷阱(1) 黄昏后,小镇酒馆的生意很火,桌边满是围坐喝酒的客人。 几个伙计打点精神奔来走去,一个个满头大汗笑容殷勤。 店内人声鼎沸,客人们在猜拳斗酒,喧哗取乐。空气中发散出酒菜的香味令人微醺,也刺激着酒客的神经,鼓荡起更高的兴致。 忽然声音静止下来,有人张着嘴,有人悬住了筷子,连酒馆掌柜的算盘珠子也停止了响动。所有人的面孔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目光都齐刷刷地望着门外。 一名藕衣少女飘然而入,庸懒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视过酒馆,终于落在角落里仅有的一张空桌上。 “掌柜的,听说你这里有自酿的好酒,味道还不错。” “顾三,还不赶紧给贵客上酒!”酒馆老板如梦初醒,吆喝伙计。 他开了这家“太仙居”四十多年,每天的酒客来来往往,其中不乏美丽动人衣着曼妙的妙龄少女。但眼前的这位藕衣少女,无疑是天外飞仙降临人间。 藕衣少女浑不在乎众酒客惊艳的目光聚焦追随着自己,头也不回地道:“你来点菜。”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一个身材挺拔的少年,穿着件黑布衫,全身上下最显眼的地方莫过于背后斜插的那柄剑。 剑是重剑,这个少年,就是楚天。 那日他和少女立下赌约,暗中便将藏身之所选在了古洞中。 楚天相信,那里应该是藕衣少女惟一可能忽略的地方。 这个策略一开始很成功。天亮后趁着藕衣少女跃入碧水潭戏水的机会,楚天溜进古洞躲了起来。 当整座斑斓雾山都被鸟兽们掘地三尺搜得天翻地覆时,古洞里却是静谧而安宁。 只要耐心等到天黑,他就能够以胜利者的身份走出古洞,然后与少女友好道别,永远分手。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胜利无限接近的时候,楚天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别躲啦,我知道你就藏在洞里。” 楚天暗吃一惊,猜不透少女是故意在诈自己,还是真的发现了自己。 他毫不犹豫地启动备用方案,祭出不动如山印护佑全身,冒险潜入真冥九煞池。 池下血浪翻滚一片浑浊,冰寒的九煞真阴不断冲击他的护身法印,体内的梵度魔气急遽消耗,最多只能坚持一柱香的时间。 但很快,这一柱香也用不着了。 “哗啦——”一只雪白粉嫩的小手探入池中,血浪匪夷所思地分开。 楚天头顶亮光重现,就看到少女俯低身,巧笑嫣然道:“嗨,我叫珞珈,见到你很高兴。” 那一刻,楚天说不出的震惊与失落,无可奈何地走出血池,他闷闷地道:“你该知道我叫什么!就算你赢了我,也不必有多高兴吧!” 就这样楚天心不甘情不愿地认输,私底下盘算此后三年,有这么一个主要给自己发号施令,不定是怎样一番令人煎熬的境况。 而珞珈的第一项指令,不出所料,就是要楚天跟随她前往北冥神府。 那里对于楚天来说,是一片未知的世界。 此后三年,必定是一段吉凶未卜的日子。 珞珈发现楚天真的没话讲。 之所以要加上“真的”这两个字,是因为她见过许多平时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男人,一看到自己就会变得滔滔不绝,能从自己最近一顿饭吃的什么一直说到他们祖上八代都干过什么。 但楚天没有。他甚至都没兴趣问,她究竟为什么一定要“带”自己去北冥神府。 譬如当下,他的眼睛就专注在手里的筷子和桌上的酒菜,似乎不明白自己对面坐着一位绝顶美女,而陪美女吃饭,第一要务显然不该是关注自己的嘴巴和肚子。 有人发现了这个问题,也显然认为自己应该把握时机。 “姑娘,一个人喝酒多闷!来,我陪你饮一杯!” 隔壁桌上站起来一个身材魁伟的大汉,刀在腰间斜挎着,手里举着杯走了过来,身后的同伴在鼓噪喝彩。 珞珈不用施展搜神功,就能够知道这个男人的脑袋里在想什么。 所以她的笑颜不改,嘴角却透出些邪恶的气息,道:“为什么不换上海碗?喝一杯多不过瘾。” “痛快!”那人呆了呆,回头从桌上拿过海碗盛满酒液道:“我先干了!” 他仰头将一大碗酒喝下,就看到珞珈面不改色也喝下一碗。 大汉眼睛发亮,吐气扬声道:“来,我替姑娘满上。” “喝酒就喝酒,干嘛非要找死?”楚天抬头看了那人一眼,见对方的眼光不离珞珈的脸蛋与胸脯,在之间徘徊游移,伸出手放肆地摸向她放在酒碗边的纤手。 “啊——”伴随着一声杀猪似的嚎叫,一支玉簪穿透大汉的右手牢牢地钉在桌面上。 鲜血横流,大汉嗷嗷怪叫却无法拔动玉簪。珞珈悠然拿起酒坛倒满海碗,又极优雅地喝下一碗。 她轻轻拔出玉簪,用酒水冲洗净上面的血迹,再轻轻插回发间。 “臭丫头,大爷好心好意请你喝酒。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反而出手伤人,我劈了你!”大汉右手得了自由,左手拔刀叫嚷道,身后的几个同伴也气势汹汹逼过来。 珞珈手中的空碗突然飞了出去,正好砸在挎刀大汉的脸上,魁伟的身躯竟像片叶子似的飞了出去,结结实实摔在酒馆外的街道上昏死过去。 那几个同伙见状大骇,奔出酒馆只见那只空碗严严实实扣在大汉的脸上,怎么也摘不下来,其中一人抄起石头总算把碗敲碎。 这些人才晓得珞珈惹不起,赶紧架起血流满面的同伴抱头鼠窜地逃了。 “把你的碗给我,反正你也用不着。”珞珈不由分说探手拿过楚天面前的空碗,有些不满道:“刚才有好多男人要欺负我,你为什么不出手?” 楚天答道:“你不叫我帮忙,我怎么好出手?” “笨蛋。”珞珈不满道:“聪明的侍从根本不需要主人开口,只要看一眼主人的神色,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怎么做。” 楚天点点头,说道:“我看现在的神色,似乎是准备结账离开。” “错!”珞珈一拍桌子道:“我正准备再喝一坛。” 楚天笑笑不吱声,目光望向门口,门外闪进一个青衣男子的身影。 “你看出来了?他是一个有三百年道行的厉鬼,已经能化出人形。” 珞珈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的是楚天的脸庞。 青衣男子脚不点地地来到两人面前,从袖口里取出一支玉筒恭恭敬敬呈给珞珈。 珞珈接过玉筒,掌心微吐一缕魔气,一串只有她看得懂的光字展现在眼前。 “麻烦!”珞珈掌心吐力将玉筒捏爆,光字随之消散。“知道了,我会去。” 青衣男子向珞珈一躬身,慢慢退出酒馆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猜,像这样的玉筒,不会是北冥神府才有的传信工具?” “你用过文房四宝吗?”珞珈问,“这就是修道人的笔墨砚台纸。” 她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道:“今晚我们就住在镇上。” 两人结账来到街上,找了一家干净僻静的客栈入住。 楚天刚刚进屋洗漱完毕,就听见外面有人拍门。 他拉开门,珞珈站在屋外并没有进来的意思。 “我要出去办点事情,天亮前回来。”她交代道:“你在屋里乖乖等我。据我所知,这座镇上的妓女都不怎么样。而且你年纪还小,很容易上当受骗。” 楚天摇头道:“据我所知,这座镇上没有青楼。” “这么说你已经悄悄打听过了?”珞珈似笑非笑地望着楚天,忽然伸手轻拍他的面颊道:“小天乖,姐姐带糖回来给你吃。” 楚天下意识往后闪躲,但还是被她的手指扫中了面颊。 珞珈嫣然一笑,将房门关上飘然而去。 “这家伙也会胡说八道。”她御风飞起,瞥了眼灯红酒绿的青楼舞坊,化作一道虚影向西南方飞去,“怕是他没胆子去玩吧。” 她飞出三百余里,前方隐隐绰绰有一座古庙,里面灯火暗灭一片漆黑。 “法岩寺——”珞珈的目光拂视过山门上的匾额,落下身形。 “法岩寺外迎宾亭,有秘事相告。”这就是那支玉筒所传递的信息。 法岩寺是神陆正道五大派之一“龙华禅宗”设立在当地的分支寺院。 不过寺中忘慈主持的真实身份却是北冥神府的卧底,潜伏龙华禅宗多年。 他玉筒传讯,多半是近期龙华禅宗会对北冥神府有不利举动。 迎宾亭里空无一人,整整一个时辰后,始终不见忘慈主持的身影。 珞珈心里生出不妙的预感,潜行匿踪进入寺院,寻找到忘慈主持的禅房。 “啪、啪啪、啪啪、啪!”珞珈用手背轻叩房门,发出一串有节奏的音节。 房门打开一道细缝,忘慈主持看到门外的珞珈,愣神道:“郡主,您怎么来了?” 珞珈面色微变,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是谁假传讯息,将自己诱来法岩寺? 她的灵觉笼罩整座寺院,并没有察觉到丝毫的异样。 “见鬼!”她霍然醒悟,对方真正的目标不是自己。他们设下这个局,只是为了引开她。这伙人要对付的,该是被自己留在客栈里的楚天! 第31章 陷阱(2) 第31章 陷阱(2) 珞珈飞身而起,催动真元御剑飞行,如一道碧色的闪电拖曳过千里长空,不顾有多么惊世骇俗,向来时的小镇飞去。 她发誓,假如楚天发生任何意外,自己会将所有敢于策划、参与这起阴谋的人连根拔起,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这些人难道忘了,她是北冥神府中惟一获得郡主封号的人——“幽冥郡主”珞珈,可绝不只是光鲜响亮的头衔! 他准备利用今晚的时间,对梵度金书中的秘学再做参悟。 梵度金书一共分上下两部,上部是梵度魔气的修炼心法,下部的内容则被封印,楚天几次好奇试图强行打开都以失败告终。 他盘膝坐定,劈空一掌熄灭了桌上的火烛,屋中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中。 他相信珞珈一定是由于那支玉筒的缘故才改变行程安排。 假如想逃走,无疑现在是个机会。 但楚天并不打算这么做。珞珈既然敢放心离去,就不介意再抓自己回来。楚天并不想做这样丢脸的事情。 而且,说不定那神出鬼没的白衣老者也是北冥神府的人,说不定自己还能够由此找到晴儿。 楚天的心底隐约还存着这样一丝希冀,只是他不会告诉珞珈。 如今他已经不必直接打开玉筒,只需将一缕灵觉送入其中,就能在浩瀚无边的虚空天地中徜徉。 他宁澈心神,浑然忘我地沉浸在梵度金书玄妙深邃的世界中,全力参悟“藏宇篇”中记载的一千八百六十四字真言和三十二幅如真似幻的影像画卷。 丝丝缕缕的梵度魔气从玉筒深处的虚空中衍生出来,随着楚天的静悟缓缓汇入他体内的经脉中,就像一座永不会枯竭的神秘源泉。 相比起来,楚天功力的进境远远超过普通修道人。即使不进行吐纳调息,单单接受玉筒中蕴藏的无穷灵气,就已经远胜过他们几十年的枯坐。 而且目前他所接收的灵气,还仅仅是参悟藏宇篇所得。 楚天非常期待,假如有一天,自己能够突破到上部最后一篇时,该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没过多久,耳畔忽然听到苍云元辰剑的细微鸣响,那是一种示警。 楚天微感惊讶,不动声色地从玉筒中退出灵觉,然后向屋外悄然延伸。 屋外夜色中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他们清一色身着黄衣,一个站在房顶上,一个立在院中,还有一个潜近到窗前。 那隐身在窗外的黄衣人是个中年女子,右手握住一只状如乌龟的魔宝悄无声息破开窗纸,将乌龟脑袋探了进来。 “哧——”一束暗绿色的烟雾从龟嘴中喷吐而出。这烟雾凝而不散,细如游丝,笔直一条伸向楚天,正对准了他的口鼻部位,似乎是打算毒死自己。 楚天心头微动,这三个黄衣人应该都来自于北冥神府。 他迅速联想到珞珈的离去,看来是有人布下了调虎离山之计,为的是要除去自己。 那珞珈会不会有事? 楚天隐约有一丝不安。但他很快想到,既然对方调走珞珈,显然是不愿和她发生正面冲突。那么她应该没事,有事的是自己。 那道绿烟犹如灵动的毒蛇,轻捷地滑过黑暗飞速逼近楚天。 楚天暗运梵度魔气催动亘古不化印,胸口顿时一暖如有红日当空。 他抱元守一,放胆尝试着将一小丝绿烟吸入鼻中,立时一股微微发凉的气流直灌咽喉,所过之处仿佛血肉都在被腐蚀消融。 楚天暗吃一惊,正准备强行运功将毒烟逼出,猛地感觉到盘踞在胸口的暖意宛若光照大地瞬间布满全身,渗入他体内的毒烟登时冰融雪消。 楚天心头大定,索性假装不知有人下毒,就看屋外的这伙人接下来玩什么花招。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立在院中的中年男子低声道:“苏妹,你的‘龟灵碧烟香’对这小子似乎不起作用。” “不可能!”那中年女子催动魔气,从龟嘴中喷吐出的绿烟猛地加粗一倍,源源不绝渗入楚天的鼻孔和嘴里。 她如愿看到楚天的身影颤抖起来,忽然发出一记痛楚的低哼仰面翻倒在床上。 “啪!”门栓微响被人震断,院里的中年男子如鬼魅般飘入屋中。 “不必多此一举。”苏妹收起魔龟,站在门口道:“这小子死定了。” “那我也要切下他的人头,带走他的苍云元辰剑!” 男子冷冷说道,从身后拔出一把鲨鱼锯齿魔刀走近床头。 突然,仰倒的楚天睁开了眼睛,丹田提气向男子的面部喷出一束绿烟。 “啊呀!”男子面色陡变,急切间闭气飞退,但还是有一缕毒烟被他吸进了肺部,顿时感到一阵目眩神迷,胸口如火炭燃烧。 楚天弹身跃起,蓄势多时的苍云元辰剑犹若山洪暴发不可阻挡,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向杀手的面门。 在没有短兵相接之前,楚天对这三名刺客的实力并无了解。但他们既然有备而来,就说明他们有恃无恐。如果可以出其不意先解决掉其中一两个,就能最大限度地削弱对手力量,保护自己。 男子慌忙举刀招架,却觉得全身酥软功力已发挥不出平时的五成。 “铿!”苍云元辰剑酝酿天地神威劈斩在鲨鱼魔刀上,对手连人带刀跌跌撞撞倒向墙角,口中溢血高声喊道:“苏妹,快拿解药来!” “你用不着解药了!”楚天大步向前,还是一式裂海断流向他斩落。 “砰!”苏妹见男子遇险,急忙运掌劈向楚天背心。楚天不躲不闪,身上光芒绽动显现出一座金色山峰。苏妹一掌劈落金峰微微一晃,楚天的背部毫发无损,反而借着她的掌劲去势更快! “当啷!”苍云元辰剑硬生生斩断鲨鱼魔刀,势如破竹劈向男子面门。 此时男子已经退到墙边,再无路可退,情急之下顾不得丢人现眼,倒地往门外翻滚。 至此,楚天对这两名刺客的修为多少有了点了解。无论是中毒的杀手还是放毒的苏妹,比起之前死去的欢长歌都要略逊一筹。现在惟一没动的就是立在屋顶上的那名青年人。他高高在上,似乎对脚下的打斗或者同伴的生死漠不关心。 “呜——”苍云元辰剑光芒闪耀脱手飞出,楚天决定速战速决,集中全力对付屋顶上更高等级的杀手。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绝对不好惹。 叫狗不伤人,不叫的狗更可怕。 “噗!”苍云元辰剑如闪电惊鸿刺入男子身体,将他钉牢在墙上。 “陈哥!”苏妹惊怒交集,左手五指各套上一根三寸长的冰蓝毒锥抓向楚天肩头。 但对楚天来说,这个女人是三名刺客中对自己最小威胁的一个。 他的不动如山印和亘古不化印足以化解苏妹的毒功魔爪,等若立于不败之地。 “叮!”他运起不动如山印硬接苏妹的魔爪。五根冰蓝毒锥刺中金峰光影,蕴藏在锥中的剧毒迅速发散,但被亘古不化印悉数溶解。 楚天探臂拔剑,苍云元辰一式“回头是岸”从他的腋下激射而出直刺苏妹心口。 苏妹没想到楚天还能这样运剑反攻,仓促之下急忙往后闪避。 楚天并没有趁势转身,而是保持背身出剑的姿态如影随形直迫苏妹。 同样是向后飞掠,楚天的速度要比苏妹快出一截。随着两人从屋里退到屋外,速度上的差距缩短了彼此的距离,苍云元辰雪光闪耀距离苏妹的心口已不到半寸。 这最后不到半寸的距离,最终决定苏妹侥幸活了下来。 矗立在屋顶上的人终于出手! 他的身影仅仅是一次晃动,就已经出现在了楚天的面前。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只闪烁着银白色晶芒,比刀锋还要锋利的手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蝉即将成为螳螂美餐之际,也正是黄雀捕猎之时。 虽然楚天是正面面对黄衣青年,但他的身势正在飞速后退中,而苍云元辰剑的锋芒也全部聚焦在背后的苏妹身上。 但是楚天的脸上没有恐慌,面对如秃鹫般扑袭而来的敌人,他只做了一件事——团身挺腰就像一只遭受攻击的刺猬,亮出全身的锋芒! 苍云元辰剑随着楚天的身势变化霍然挑向斜上方,直切黄衣青年的脉门! 谁说回头是岸和逆天改命一定是两个招式?剑式的极致境界,就是有剑无式! 黄衣青年明白了,自始至终楚天注意力的重点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击毙陈哥,追杀苏妹,不过是他们两人间无形的博弈。 弃子或者舍身,区别在于,一个用的是下属的生命,而另一个赌上的是自己的性命!从这一层面上来讲,他比楚天更占优势。 “啪!”黄衣青年的左掌由劈转拍,按压在苍云元辰的侧刃上向右一推。 他的手势柔软,如五指拂动琴弦,令人难以想象前一瞬还是同样的这只手掌,正在发动阴狠绝伦的凌空劈斩。 然而就是这么轻描淡写地一按一推,竟令楚天的身形在空中如陀螺般不由自主地飞转起来,想停都停不住! 一阵天旋地转之中,楚天猛感脑后刺疼,黄衣青年的手掌凝捏成锥形,如同冥王之枪刺碎不动如山印的防护罩,离他的后脑不过毫厘! 第32章 幽冥郡主(1) 第32章 幽冥郡主(1) 楚天的判断非常准确,黄衣青年才是这三人中的首领。 他更进一步猜想,对方应该是北冥神府中的嫡传弟子,远非欢长歌和阴雪流之类的外门弟子可比。 欢长歌的沉金掌、阴雪流的冥王之怒拳,跟黄衣青年鬼斧神工般的手法招式比较起来,简直不在同一个级别上! 对手虽强,但楚天并不准备坐以待毙。 黄衣青年蓦然察觉到,随着楚天身形的转动,苍云元辰剑已化作一式“睥睨四海”,剑锋吞云卷浪正向自己的胸膛横扫而来! 他的劫害手固然可以在第一时间戳爆楚天头颅,可自身也难免被剑气所伤。 如果是这样,即便这次任务完成,自己也不觉得有半分颜面。 “啪!”他的左掌拍落,击打在苍云元辰剑上。 有如雷霆重击,楚天身形剧颤像陨石般砸向地面。头顶哧哧风芒掠空,黄衣青年的劫害手也因此走空。 尽管躲过一劫,但楚天的感觉却比死还难受。 他的身体里一道横向旋转的力量和一道纵向下压的掌劲交织激撞,粉碎了缕缕梵度魔气,激得胸口发胀仰面喷出一大口鲜血。 这时候,他就看到黄色的身影从天而降,五指戟张向自己头顶插落! 楚天觉得自己从没这么狼狈过,被黄衣青年打得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甚至连争取一小口喘息的机会都不能。 他努力松弛身躯施展出“燕翔”身法,双脚甫一着地顺势侧倒翻滚。 “砰砰砰!”楚天所过之处爆起一蓬蓬尘土,地面裂开蜘蛛网般的缝隙,却是他将体内横竖两股力量卸入了地下。 但不管楚天如何像游鱼般在地上腾挪闪躲,黄衣青年的魔爪便似附骨之蛆始终笼罩在他的头顶上方,而且距离寸寸缩短。 不过楚天也借此略略缓过一口气,胸口的胀闷稍减梵度魔气逐渐重新凝结。 他猛地定住身形,苍云元辰剑对准黄衣青年的掌心斜刺而去。 黄衣青年似乎是被楚天激怒,眸中寒光微动,双手齐时变招。 “啪!”苍云元辰剑蓦然凝住,剑身被黄衣青年的双掌牢牢钳制丝毫动弹不得。 一波又一波汹涌阴冷的魔气冲破苍云元辰剑气的阻击,排山倒海般涌向楚天。 楚天感到自己的身躯如同一座在狂涛中即将溃决的堤坝,到处都在震颤开裂。 他的梵度魔气虽说玄妙无比,是魔门的顶级神功,然而与黄衣青年犹若云泥之别的境界差距,使得自己完全丧失了抵抗力。 黄衣青年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意,不断催发掌劲攻入楚天的体内,竟然是想将他活活震死。 不料楚天猛然使劲抓紧剑柄,身躯借力抬升,双腿如飞弹般蹬向黄衣青年小腹。 “唿——”黄衣青年鼻中怒哼,振臂甩出苍云元辰剑。 楚天的身形再次不由自主地飞上天空,身后当然还有黄衣青年形影不离的相伴。 “砰砰砰!”楚天的双腿和黄衣青年的左掌连撞三记,直觉得从脚趾到胯骨全都要裂开,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这还是他拼命催动不动如山印的结果,否则此刻早已被打爆成一团精血。 不过他的付出并不是全无回报,借助黄衣青年左掌的力量催送,楚天稍稍拉开了两人之间距离跌落到客房的屋脊上。 黄衣青年眼中的杀机越来越浓烈——将近用了十招,自己居然还不能够干掉楚天,这简直是桩奇耻大辱。 更不可饶恕的是,楚天跌落屋脊后竟然还能像只活蹦乱跳的大虾运转苍云元辰剑卷荡起屋顶砖瓦漫天花雨地向自己打来! 他的体内骤然爆出一团银白光雾,满天的砖瓦顿时化作齑粉荡然无存。 楚天躺在屋脊上,一口接一口地往外吐血,五脏六腑也在翻江倒海。 其实从一开始楚天就清楚知道自己绝对是拼不过黄衣青年的,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拖住对手然后等待转机来临。 但上苍并不会每次都眷顾他。眼下他耳朵里隆隆轰鸣,好似死神的脚步声在回荡。 楚天望着飞扑而来的黄衣青年,决定再尽最后一次努力。 他彻底放弃不动如山印,将所有残余的梵度魔气都灌注进了苍云元辰剑中。 与此同时体内的亘古不化印高速流转,将吸食炼化的龟灵碧烟香源源不绝地输入到元辰宝珠的虚空中贮藏起来。 在血色的视线里,楚天锁定住黄衣青年飞掠的轨迹,仰天发出一记雄劲有力的怒吼,宛如孤独的苍狼在召唤红月的升起。 前不见来者,后不见古人;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这一刻他抛开了所有生死杂念,脑海里忽然变得无限空明。料峭六剑的剑意在心头如泉水般流淌而过,达到了一个崭新的境界。 苍云元辰苍凉咆哮,蕴涵着不屈的坚强与少年人的沸腾热血,将浓浓夜幕彻底撕开,像一道照亮亘古的电光刺向苍穹! 逆天改命!如果上天由我沉浮,既然命运由我蹉跎,那样的天那样的命,逆它改它又怎样?! 黄衣青年的眼眸里映照出两道皎洁无瑕的雪光,仿佛直刺到了他的内心。 他的脸上浮现起一丝惊讶,眼前的少年令他愤怒之余,多了几分欣赏。 奈何彼此是对手,奈何狭路相逢在身不由己的神陆乱世!所以,他们之间只能是你死我活。 “啪!”黄衣青年的双掌夹住苍云元辰,剑锋与肌肤摩擦之间爆绽出一簇簇闪亮的光花。 “唿——”元辰宝珠蓦然亮起,一道碧绿色光流沿着剑刃不羁奔腾! “呀?”黄衣青年低低一叫,双掌同时感应到一股微凉气息渗透毛孔。 他醒悟过来,这是楚天将方才吸纳的所有龟灵碧烟香通过苍云元辰剑释放了出来!他的双手顿感麻木,体内魔气也随之凝滞。 “噗!”苍云元辰剑奋尽最后的力量刺入黄衣青年的小腹。 黄衣青年的脸上银光乍闪,一股沛然莫御的真元化为滚滚洪涛,竟是施展出能在瞬间增强三倍功力的“三际断流法”。 雄浑无铸的魔气登时泯灭毒流。 “嗡!”苍云元辰剑一记长鸣,终于离开了主人的手飞向黑沉沉的天宇。 楚天再吐一口鲜血,浑身冒出丝丝缕缕的金气,出现了散功征兆。 黄衣青年望了一眼血流如注的伤口,脸上现出狰厉之色凝爪插落! 就在这时候远方的天际突地亮起一抹玉光,隆隆的风雷声响彻夜空,宛若有一辆雷霆战车正碾压过天幕全速朝向这里呼啸驶来! 黄衣青年勃然变色,插向楚天心口的左爪落得更疾! 一道是远在天边的华光,一道是近在咫尺的爪锋,楚天看来是厄运难逃。 突然黄衣青年的身躯晃了晃,动作停顿了下来。 一根碧绿玉簪由后脑穿透他的头颅从眉心冒了出来。 一缕鲜血缓缓从眉心淌落,滴在黄衣襟上。 他的身躯如同失去了所有力量,重重栽倒在了楚天的身边。 “铿!”苍云元辰剑穿透屋顶插落在房间里的地砖中。 然后,楚天就看到了珞珈满是怒气的脸,如同幽冥世界的女王双眼激荡着可怕的杀气。 然而当她的目光望向楚天时,眼里的杀气渐渐褪淡,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笑。 然后珞珈默不作声地蹲下身,将手掌按在了楚天胸口。 一股醇厚温润的魔气如甘霖般降临在楚天干涸的经脉里,他原本发冷的身子又慢慢有了一丝暖意。 “站住!”珞珈取出一枚药丸放入楚天嘴里,正准备偷偷从院中溜走的苏妹被这一声吓得浑身哆嗦,便听珞珈道:“你这样就想走?” 噗通!苏妹双腿发软跪倒在地,颤声道:“郡主……殿下,贱婢只是奉命行事。” “知道我为什么还留着你的命?”珞珈冷冷道:“回去告诉阴圣道,如果他为了一个阴雪流,不惜用整个阴家陪葬,本郡主奉陪到底!” “是、是,贱婢一定将郡主殿下的告诫一字不差地带到!”苏妹颤抖着回答。 “滚!”珞珈清叱道,苏妹如获大赦千恩万谢地站起身退出客栈。 客栈里的人显然都被惊醒,但谁也不敢探头出来张望。 楚天注意到珞珈的额头全是细细的汗珠,知她是尽全力从极远的地方赶回来。 “阴圣道是谁?”尽管躺着不能动弹,但他很好奇是谁在设局杀自己。 “他是北冥神府十三大世家之一的阴世家家主。阴雪流虽然是个小角色,但他的母亲却是阴圣道的家仆。所以阴雪流从出生起就在阴家长大,十岁的时候被阴圣道赐以家姓颇为受宠。” 珞珈回答说:“阴雪流被杀的消息传回北冥神府,惹怒了阴圣道,所以才会派遣他的堂侄阴长鉴来杀你——喂,你在听我说话吗?” 楚天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正在听。 珞珈瞥了眼楚天身边那具黄衣青年的尸首,轻叹道:“其实这小家伙不错。他天生不能说话但禀赋过人,已经修炼到真阶第九层境界,只差一步就有资格入选嫡传弟子。至于死的那个和走掉的苏妹,都是他的家仆。” 真阶第九层也只能是外门弟子,难道北冥神府的人个个都是修道天才! 珞珈似乎很满意楚天倒抽冷气的惊异表情,微笑说道:“你瞧,为了你这小家伙我把阴圣道那老家伙都得罪了。你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才对?” 第33章 幽冥郡主(2) 第33章 幽冥郡主(2) 半个月以后,珞珈和楚天回到了北冥神府。 或许是珞珈的警告起了立竿见影的作用,自从客栈上演截杀闹剧之后,一路上风平浪静。难道阴圣道已经放弃寻仇?如果说他为了家仆阴雪流之死而派出他的本家侄子阴长鉴是为了挽回颜面,那么当阴长鉴也变成一届游魂无法再回返神府,他又会发起怎样的报复行动? 然而珞珈似乎并不把这些潜在又近在眼前的危险放在心上,至少在楚天面前表现出来的那种漫不经心的模样,会让人觉得她根本就没把阴世家的家主、北冥神府三公九侯之一的阴远侯阴圣道的怒火放在心上! 暮色茫茫,一座方圆三万里的繁华山城渐渐出现在了楚天的眼底。 这里就是北冥神府的总坛,但它和楚天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不是空山鸟语犹如仙境,也不是毒瘴密布宛若地狱,第一眼看上去它就像一座世俗城市,只是有超出人想像的雄伟和广大。 整座北冥城依山而建,最外围居住的是近百个藩属门派和一些依附于神府的魔道家族,其中也不乏成千上万的普通黎庶。这部分区域被称之为“藩城”。 再往里就是外门弟子和北冥神府旁系门派与世家居住的“外城”。 但楚天发觉在藩域和外域之间,还间隔着一圈广阔的区域,放眼望去空空荡荡,如同一片死寂的空地。后来他才知道,这是因为白天的缘故。到了晚上一切都会不同,无数孤魂野鬼从黑暗里冒出,而这片鬼城就是它们狂欢的乐园。 在北冥城的中央就是传说中的圣城,十三座耸入云天的雄奇山峰,四周云蒸霞蔚雾气缭绕,宛如一片神秘瑰丽的域外世界,远离尘世的喧嚣与烟火。 晚风吹来,楚天察觉到空气里蕴含的天地精气比山外浓烈数倍,而且越往山里这种感觉就会越明显。 他的全身毛孔不由自主地舒展,吸纳着游离在空气中的浓烈精气,如饮醇浆甘露令人舒爽得禁不住想放声长啸。 “这座山脉的底部蕴藏着一片方圆万里的北冥海,海水中充满来自冥界的灵气,昼夜不息向外发散,北冥山和北冥城因此而得名。” 珞珈显然很了解楚天的感受,解释说:“等你进入圣城后,空气里充盈的北冥灵气将会是这里的百倍。谁若能进入圣城修炼,修为进境将远胜于世俗。” 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所以千万不要小看圣城中的每一个人,哪怕他的身份只是个仆人,修为也很可能高过你。” 这时候城中的灯火渐渐亮起,先是星星点点,很快就汇聚成了一片璀璨无垠的灯海。站在高处远远望去,宛若天上的银河倒映尘世,一片壮观灿烂景象。 两人走进外城,立刻感觉到各种目光的聚焦。几乎连穿着开裆裤在街头奔跑的小孩子都知道,为了一个不值一提的少年,幽冥郡主对阴世家大打出手,并且放下狠话:假如阴远侯不肯放弃报复,她将让整个阴世家付出惨重代价! 这几乎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十三世家是构成北冥神府的中坚力量,尽管一直以来各方的利益冲突不断,但从来不会有谁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公然向另一个世家发出挑衅与威胁。 但这件事情发生在珞珈的身上,所有人又觉得不足为奇了。 她是北冥神府开山立宗三千年来唯一获得郡主封号的少女,而她的嫡亲大哥又是北冥三公之一、倪世家的家主倪天高。 更重要的是,抛开她所有光鲜耀眼的身份背景不谈,倪珞珈就是倪珞珈——只要她高兴,就没有什么敢干不敢干的事情。 “你现在的资格还不够进入圣城,所以今晚我会安排你住在外城一个朋友的家里。”珞珈说这话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把螓首靠在楚天的肩膀上。 “我这个朋友人挺好的,而且一般也没谁会特意惹他发火。” 楚天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他很不适应和珞珈靠这么近。但他的胳膊被珞珈抓得死死的,根本想也别想把她推开。 “咚咚!”珞珈领着楚天撇进一条狭窄破落的小巷,然后找到这条小巷里最破烂最简陋的一扇门,伸手敲了敲。 等了很久不见有人来开门,楚天道:“我们来得不巧,你的朋友不在家。” “哼,我可不这么想。”珞珈忽然飞起一脚踹开屋门。 楚天终于知道,这所屋子的主人为什么任由自己的房门如此破了。 “唿——”一股刺鼻的酒气混合着屋里各种各样说不上来的气味扑面而来,差点将楚天薰昏过去。 珞珈却是早有防备,她闭住呼吸改用内息流转,冲进屋里道:“猪头,你还睡?” 不到二十个平方米的房间里黑黢黢的,一个浑身赤裸只穿了条短裤衩的黑大汉怀抱酒坛,仰面躺倒在靠床的地上呼呼大睡。 “这家伙对酒的痴迷远远超过修炼天道。”多年以后,楚天都能够清晰地记得自己见到幽鳌山时,从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珞珈蹲下身,用手指捏住幽鳌山的鼻头使劲一拧。 幽鳌山终于醒了过来,但他只是睁了睁惺忪醉眼,当看清楚捏自己鼻子的人是珞珈后,便立刻把眼睛重新闭上。 珞珈从袖口里变戏法似地拿出两只小酒坛凑到幽鳌山鼻下,幽鳌山登时有了反应。 “汾河酒庄八十年的玉阳液,好酒……”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挺直地坐起身,夺过珞珈手里的酒坛,拍开封泥猛灌了一口。 “看到了吧。”珞珈回头对站在门口发呆的楚天说:“这家伙一生只干两件事,你猜猜是哪两件?” “喝酒、睡觉!”屋里的幽鳌山和屋外的楚天异口同声地说。 “你把楚天带回来了?”幽鳌山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他身高超过两米,站在屋里就像一座顶到天花板的铁塔。 珞珈跟着站起来,将手上剩下的一坛酒放到了桌上。 “喀嚓!”桌子猛然坍塌,幽鳌山眼疾手快伸腿用脚背接住坠落的酒坛。 “坏了好几天了,我还没空修。”他说的是那张倒霉的桌子。 “你这里的房租很贵吧。”珞珈问:“让楚天跟你合租怎么样?” 幽鳌山几口就喝光了一坛玉阳液,庞大的身躯坐到床上,整张床都在发出“吱呀吱呀”的痛苦呻吟。 “我还是住客栈。”楚天很难想象自己跟一个酒鬼男共处一室的情形。 “开什么玩笑。”珞珈回头给了楚天一个白眼:“哪家客栈有这里好?” 幽鳌山慢悠悠抬起脚,将那坛玉阳液稳稳当当放到了床上,道:“你是不是早就打主意要把这小子硬塞给我?两坛八十年的玉阳液,太便宜了,我可不可以不干?” 珞珈咬咬贝齿,说道:“好,我带他去找峨山月!”拿起床上的酒坛转身就走。 “他留下,再加一坛琼城老窖!” 听到峨山月的名字,幽鳌山也不含糊,直截了当开出自己的底价。 “我保证不用三天,你就能喝到最正最醇的琼城老窖。”珞珈的唇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还有你手上的玉阳液,我希望马上就能喝到。”幽鳌山眼中有异样的神采。 “唿——”珞珈把酒坛丢给幽鳌山,然后走到楚天身边,将胳膊搭在他的肩头上,吩咐道:“记住我的话,你乖乖住在这儿,等我把事情安排好。” 楚天看了眼屋子和屋子里的两个人,如果有得选择,他宁愿睡到大街上。 但有一点他现在明白过来了,北冥神府绝非自己的逍遥乐土,珞珈安排他和幽鳌山住在一起,显然是因为这个酒鬼拥有不容小觑的实力,足够震慑住可能对自己不利的人,保证自己的安全看着珞珈离开的背影,楚天把自己对她的疑惑深深地藏在心底。 他站在门口,不知是不是该进去。幽鳌山也不管他,他开始享受起今晚的第二坛玉阳液,仿佛忘了自己作为主人,是该发出邀请的那个人。 这时候天空中飘起了蒙蒙细雨,珞珈已经走出了巷口。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亮晶晶的眼眸里掠过一缕不经意的光彩,就如刀锋般冷厉,又在刹那间融入黑夜。 五十米开外,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撑着伞缓缓向巷口走来。 两人的目光在雨丝中交错而过,激撞出一串火花。 老者的眼睛里驿动着仇恨,但他并没有停住踯躅的步履,朝珞珈越走越近。 “我儿子死了。”在经过珞珈身旁时,老者的脚步稍稍停留,目光注视着前方黑黢黢的巷口,“我不会让他白死!” 珞珈窈窕修长的身影伫立在雨中,脸上是满不在乎的冷笑,“如果你真的这样想,恐怕很快就会失去更多。我劝你,年纪这么大了,就不要在下雨天出门了。万一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身边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承蒙好意,我会让自己活得更久些,这样才能看到某些人的结局!” 白发老者冷冷一笑,两人擦肩而过。 “老家伙来得挺快。”珞珈捋捋被雨水打湿的发丝,抬眼看了看阴霾密布的天空,喃喃道:“鬼天,怎么姑奶奶刚回到北冥城你就哭开了?等着瞧,接下来想哭的人还多着呢!” 第34章 琉璃与铁(1) 第34章 琉璃与铁(1) “要你命的人来了。”幽鳌山晃晃手中只剩半坛的酒,指了指床边的破衣橱,“你可以躲到这里面。” “我不是老鼠。”楚天站着没动,他已经觉察到背后涌来的可怕杀气。 一把伞渐渐靠近,伞下人的目光像含有剧毒的蛇信盯在楚天的背上。 有种人不必认识,只凭感觉你就会知道他是谁。 楚天就属于这类人。 第一眼,白发老者心中已然确定这个犹豫着站在幽鳌山门外不肯进屋的少年,就是害死自己儿子的罪魁祸首。 如果没有他,此刻自己的儿子应该正心无旁骛地在家修炼,即不会被阴圣道派遣出去杀人,更不会被人杀死。 他收起伞,努力克制住一掌拍碎楚天头颅的冲动,走进了幽鳌山的房间。 “阴远侯说:他愿意帮助你夺回幽世家的家主宝座,还有那个女人。”白发老者的话很简短:“阎世家、玄世家也愿意鼎力相助。” 说完以后他就紧紧闭起了嘴巴,等待幽鳌山的回复。 “听说过琼城老窖吗?”耐心等了许久,白发老者听到幽鳌山这样反问自己。 “一种酒?”白发老者笑了笑,“我明天可以送一车给你。” 幽鳌山摇摇头说:“正宗的琼城老窖一年只产八坛。其中三坛贡给魔教教主,余下的五坛才是拿来卖的。你要是明天能拉来一车,那肯定是假货。” 白发老者愣了愣,说道:“我会设法弄两坛送给你。” 幽鳌山醉醺醺地笑起来:“如果我的命活得够长,或许可以喝到你送的酒。” 白发老者心中涌起微微的怒意,“你以为我在说谎?” “北冥城里的人有哪一个不在说谎?不过,我相信这次你说的是实话,只可惜你搞不清楚琼城老窖的状况。” 幽鳌山油然道:“那五坛酒早有了固定的常年主顾,除非他们之中有谁死了或者愿意转让,否则根本不可能轮到你。”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又空了。 “恰好珞珈就是琼城老窖的常年主顾之一,而她又愿意把酒白送给我。” 白发老者道:“如果我是你,只要能成为幽世家的主人,有没有这坛酒都没关系。” “我能不能成为幽世家的主人,跟你或者任何人都没关系。”幽鳌山伸出舌头接住从坛子里滴落的酒珠说:“有些事,你不懂。” “我不懂!莫非我儿子的一条命还比不上一坛酒?”白发老者的声音低沉,他在压制自己极力不让怒火爆发。 “如果你半个月前就能够醒悟到这点,便不会向阴圣道推荐你的儿子。你太低估珞珈,即使阴长鉴能完成任务杀死楚天,他也没机会活着回来。” 白发老者的袍袖在簌簌微颤,沙哑道:“如果不出意外,办完这趟差事后,长鉴就有可能成为神府的嫡传弟子。” 他颤颤巍巍拿起倚靠在门后的雨伞,转身走向屋外。 “嗡——”苍云元辰剑突然爆发出激烈的颤鸣示警,在楚天的背后跃跃欲出。 “砰!”白发老者遽然撑开雨伞,伞面焕放出一团绮丽的绿光如盾牌般封住房门,将幽鳌山堵在了屋内。 他的左手凝成银白色的利爪,招式和阴长鉴施展的劫害手一模一样,却更老练更凌厉,五根手指蕴藏着万千变化牢牢罩定楚天,直抓咽喉! “啪!”伞面骤然爆裂,幽鳌山的铁拳犹如雷神巨锤砸向白发老者后脑。 白发老者不管不顾,他的眼里只剩下楚天——他相信楚天一死,势必会挑起珞珈与阴世家之间的全面战争,届时就能借阴圣道的刀为子复仇。 如果说面对阴长鉴的劫害手,楚天还有拼命周旋的可能性,那么当白发老者的这一爪攻来时,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对方的爪势吞吐闪烁,如同对弈时的落子点杀,几乎封死了自己每一种招式变化。 好在他还有沉鱼落雁身法。 楚天的身躯倏然后仰,像一片薄如蝉翼的纸倒向地面。 白发老者的爪势落空。他迅即迸指化掌,劈向楚天的胸膛。 楚天的身形几乎贴到了地面,突然匪夷所思地一百八十度旋转,将后背亮给对方。 “铿!”白发老者的左掌斩击在背负在楚天身后的苍云元辰剑上,发出金石激撞般的脆响。楚天的体内涌出一座金光峰影,又卸去他三四成的掌劲。 “喀喇喇!”不动如山印四分五裂,楚天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前仆在湿漉漉的泥地上砸出一个半尺多深的凹坑。 “呜——”白发老者没想到这样还杀不死楚天,正想再补上一脚,幽鳌山的大手像铁钳一样掐住他的后脖梗朝外丢去。 白发老者双袖鼓风卸去气劲,后背撞在对面的土墙上顺势滑落。 “砰!”土墙脆脆一响,顺着白发老者滑落的轨迹爆开一条两米多长的裂口。 “下一次,碎的就是你身上的骨头!”幽鳌山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伫立在门前。 楚天运剑驻地站起身,他的伤势并不重。 阴正道的掌劲经过苍云元辰剑和不动如山印的双重阻击后,真正能够攻入楚天体内的已经不足三成,等到一口瘀血喷出后更是所剩无几。 然而仇恨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于白发老者不惜为之粉身碎骨。 楚天轻轻舒出一口浊气,流转真气平复震荡的肺腑经脉,自感问题已经不大,说道:“算了,他的儿子死了。” 幽鳌山诧异地看了眼楚天,没有说什么。 白发老者恨恨扫视过楚天和幽鳌山,“啪!”他丢下手里光秃秃的伞柄,沿着来时的路渐渐消逝在雨雾中。 幽鳌山目送白发老者去远,拿出颗黑色丹丸对楚天说道:“嚼碎了吞下。” 楚天将黑色丹丸嚼碎咽下,说道:“除了喝酒和睡觉,原来打架你也很在行。” 幽鳌山道:“在北冥城,不会打架的人早就死绝了。” 夜雨如诉,西窗剪烛。 书房的陈设简约素雅,橱柜桌案上不落一丝灰尘,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峨山月站在书桌前,聚精会神地插花。 烛光将她优雅的身影投映在窗纸上,十年如一日从未爽约。 她曾经的身份是峨世家家主的掌上明珠,而今她是幽世家家主幽杞人的妻子。 在所有人的眼中,她温柔贤淑,行事低调,从不过问丈夫的公事,更不曾家长里短、搬弄是非。 无疑,她是最完美的妻子和最称职的女主人。 她惟一的爱好就是插花。即使是最普通的花卉,只要经过她的手便会成为最美丽的艺术品。 当珞珈轻轻推开房门的时候,峨山月刚刚将最后一枝白玫瑰插进了花瓶中。 珞珈关上门没有出声,放轻脚步走到她的身后。 峨山月出神地凝视瓶中的插花许久,小心翼翼地捧起花瓶,将它放到了书架上。 书架上还摆放着一盆腊梅,却早已过了花期。 峨山月的目光落在腊梅上,在眉宇之间幽幽泛起一缕落寞。 珞珈轻轻咳嗽了声说:“既然你每次看到这盆花都会伤心,为什么不把它扔了?” “等到有一天你有伤心事的时候,就会明白这是为什么。” 峨山月回过身,问道:“终于找到那个从前和你一起捉迷藏的小朋友了?” “是啊,但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了。” 珞珈轻轻一跃坐到书桌上,写意地晃荡着两只小脚说:“今晚他住幽鳌山那儿。” 说完这句话,她偷偷地打量峨山月的反应。 峨山月淡淡地“嗯”了声,推开窗望着夜空中的雨丝不予置评。 珞珈微微地失望,不死心道:“你想不想知道他最近过得好不好?” “好怎样,不好又怎样?”峨山月轻轻说:“我只知道如今我是幽杞人的妻子。” “少来!实话告诉你:他过得很糟糕,早晚会死在酒缸里。”珞珈幽幽叹息道:“这家伙的拳头比铁还硬,偏偏有颗比琉璃更脆弱的心。” “所以你故意带了一个神经比铁条还硬的人去见他?”峨山月问道。 “你说的是楚天那家伙?”珞珈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我找你就是为了他的事情。” 峨山月怔了怔道:“我能帮到你什么?” “我想让他去参加峨世家的外门弟子考核,听说主持这届考核的是峨日照。” 珞珈回答说:“我想请你当一回楚天的引荐人,怎么样?” 峨山月笑道:“何必舍近求远呢?让楚天成为外门弟子,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不成啊,我就是不想让他因为我的关系,轻轻松松就通过了外门弟子的考核。” 珞珈摇头说:“让这家伙尝尝峨日照的拳头,对将来有好处。” 峨山月沉默须臾,颔首道:“好,这事我来安排。不过,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情,他是否知道?” “早说了,这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珞珈道:“就当我上辈子欠他的。” 峨山月的心里忽然有些羡慕起珞珈来,问道:“你真的认为把他带回北冥城是最好的办法?他随时随地都可能遭遇阴世家的刺杀而没命。” “这个问题我想过,就像一头小狮子,要怎样才能成长得更快?”珞珈自问自答道:“把它丢进狼群里,用獠牙和利爪教它,不但长得快,还能变得更强。” 峨山月笑了笑,说道:“小心,等他长大了一口先吃了你。” 第35章 琉璃与铁(2) 第35章 琉璃与铁(2) 楚天相信,问题一定出在了幽鳌山送给自己的那颗黑色药丸上。 在他的认识当中,药是用来救命的,而不是要命的。 但现在他的全身上下都有一种很要命的感觉,恨不得一剑劈了幽鳌山然后自杀。 他服下那颗黑色药丸不到五分钟,小腹就升起了一团火,然后感觉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 楚天起初以为这是正常的药物反应,便就地盘腿坐下来,调息运气松弛身心。 然而他的身体却变得越来越热,犹如一片大火肆虐的草原,每一寸土地都在忍受烈焰的烧烤,每一滴水分都在不停地蒸发。 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下幽鳌山,那家伙又抱着一坛酒坐在床上喝得酣畅淋漓。 楚天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觉得自己的嗓子眼里都要喷出火来。 他的眼睛也在喷火,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确定刚才给我吃的是疗伤药?” 幽鳌山瞟了他一眼说:“这药对你大有好处。是不是觉得身体发热?如果受不了就叫出来,反正这里除了你只有我,不必担心被第三个人知道。” 楚天哼了一声,他不禁怀疑幽鳌山是否动了要当幽世家家主的念头。 他闭起眼睛不再理睬床上的酒鬼,紧紧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然而体内的痛楚感觉不断地增强,不仅五脏六腑像是被火烤熟了般在哧哧冒烟,浑身的血液也开始沸腾,如同熔浆一样汩汩流淌。 幽鳌山不知何时放下了酒坛,眼中的醉意荡然无存,双目炯炯有神凝视楚天。 他开始有点对楚天刮目相看了! 这颗“八藏神归丸”的药力副作用有多可怕,他很清楚,甚至曾经亲身品尝过。 普通的人能够坚持十分钟就已经很不错了,假如能够咬牙坚持到半个小时以上,那人一定是个硬骨头。 截至当下这一刻,楚天已经整整坚持了一个小时,而且没有发出过一声呻吟! 幽鳌山知道,这早已超越了人体忍耐的极限,即使是以如今他的修为也未必能坚持这么长的时间。 他当然不是变态恶魔,要以折磨楚天为乐。但八藏神归丸的药力释放越充分,对服药之人的功力提升效果就越显著。 忽然,楚天的身体发出了微微的颤抖。虽然在他的极力克制下,这种颤抖的迹象几乎无法用肉眼观察到,但仍然逃不过幽鳌山的法眼。 火候到了。 幽鳌山抱起酒坛走到楚天的面前,弯下腰和他脸对脸,问道:“渴不渴?” 楚天的神智已经濒临崩溃,全凭来自猎人血脉遗传的坚韧和菩提镜月印的守护,才能够保持住一丝灵智不灭。 他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问自己,下意识地点点头。 忽然楚天闻到了一缕沁人心脾的酒香。他从不喝酒,但此时此刻这一缕酒香却如沙漠中的甘泉,激起心底无限的渴望。 他不自禁地睁开眼,看到一只酒坛就在自己的嘴边。 他不由自主将嘴唇凑到酒坛边,贪婪地喝了一大口。 谁知这酒奇寒无比,犹若一股冰泉顺喉而下,楚天猛地打了个激灵。 “这可是真正的好酒!”幽鳌山哈哈一笑,将剩下的半坛酒强灌进楚天嘴里。 “轰!”冰冷彻骨的酒液和如火如荼的药力在楚天的胸口狭路相逢。他隐隐约约听到自己胸膛里发出一记炸响。 “啊——”楚天浑身剧颤,禁不住发出一记悠长而痛苦的低吼。 “砰!”仿佛觉得这样的折磨对楚天还不够,幽鳌山猛地一拳重击在他的胸膛上。 顿时楚天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强烈的痛感使得他的脑海在瞬间失去了思维。眼前一道道雪白的光电幻象闪掠而过,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蓦地,像是一道闸门被打开,炽烈的药力与冰冷的酒气融汇交杂成为一股温润的泉水,似飞瀑般冲泻而下汇入丹田。 原本如同炼钢炉般炽热的丹田立刻变得一片清凉,恍惚间从骄阳似火的盛夏来到凉风送爽的金秋。 他全身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乃至每一个毛孔都不由自主地尽情舒展,有一种即将被海水窒息,猛然间重见蓝天的无限快感。 幽鳌山留神打量楚天的身体变化,随时准备出手施援。 但楚天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在一阵剧烈的反应过后,楚天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呼吸渐趋平和匀细。 幽鳌山满意地将手里的空酒坛高高举起,接住滴落的最后几颗酒珠。 他将酒珠含在嘴里回味了片刻,恋恋不舍地送下喉咙。 这时候楚天的身上开始散发出一团若有若无的淡金色光雾,笼罩全身凝而不散。 他已经彻底进入物我两忘的空明状态,体内真气在先天之境中奔流不息。 一行行真言功法涌上心头,一幅幅光影画像萦绕脑际,他的心神已经完全脱离了时间与空间的桎梏,自由地徜徉在浩瀚深邃的天道海洋中。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屋外的天色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幽鳌山寸步不离地守在楚天身边,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躺在床上喝酒。 又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有人“咚咚咚”地敲门。 幽鳌山微微一笑,听敲门的节奏他就能猜到门外是谁。 “砰!”门被人用脚踹开,一抹夕阳的余辉趁机溜进了屋里。 “又不开门,下次我把这门砸烂,反正你也用不着它!” 珞珈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只渔阳青玉酒坛抱怨道。 “这道门本来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嘛。”幽鳌山悠然道。 “小人会给你千里迢迢地送来一坛琼城老窖?”珞珈说,她的目光早注意到了楚天。 只见他的全身笼罩在一团金灿灿的光雾中,头顶隐约绽放开三朵榆钱叶大小的光花,身躯却已脱离地面稳稳地悬浮在一米多高的半空中。 “你要赔我一颗八藏神归丸和半坛北阳冰罡酒。”幽鳌山的床脚边垒起了一人多高的空酒坛,歪歪扭扭却永远不会倒。 “唿——”珞珈将酒坛丢给床上的幽鳌山,说道:“你疯了?天下只有三颗八藏神归丸,你当年吃了一颗,还有一颗送给了月姐,最后剩下的那颗幽杞人求你三次,情愿用‘七曜神瞳’跟你换你都不答应,怎么就不声不响白送给了这家伙?” 幽鳌山不以为意道:“反正那颗八藏神归丸留着也没什么用。我原先打算留给你的,但你已经不需要它了。不如就送给他,明年还能再换一坛琼城老窖。” 珞珈长出了口气,说道:“这事千万别让幽杞人知道,不然他会气得吐血。” 幽鳌山的眼睛黯灭了一下,岔开话题道:“他醒了。” 楚天醒了过来。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变化,全身的经脉比原先扩展数倍,涌动的梵度魔气宛若从潺潺流淌的溪流变作了浩荡奔腾的大河,而且仿似淘尽了泥沙愈发的醇和澄净。 他的灵台之上,一景一物更为清晰通透,即使不舒展灵觉也能感应到周围三十米以内的所有动静。 他的心也像被洗炼过一样,如雨后晴空不染纤尘,赫然踏入了“纳虚”境界。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四周虚空中游离的天地精华,即使不作刻意的吸纳,也会如同百川汇海一样渗入他的体内,经过丹田的炼化流转,最终形成丝丝缕缕的梵度魔气。 他的真元更加的雄浑,甚至有一种逐渐升华为液态的的趋势,悬浮在丹田中心,如金乌当空旋转不息。 这一些是楚天现在能够感受到的,还有一些是他尚未了解的。 在他的身体里,八藏神归丸的药力仅仅被激发出极少的一部分,甚至连十分之一都不到。绝大部分的药力都沉淀了下来,随着他每日的魔气运转缓缓融合,功力的进境也将由此加快不止一倍。 这时候楚天身周的金雾缓缓收入他的体内,那三朵光花也随之没入脑顶。 他的身躯回落到地上,心神重新回到眼前的现实世界,才发现珞珈来了。 尽管至今尚不清楚幽鳌山给自己吃的是什么药,喝的是什么酒,但楚天的心中生出由衷的感激之情。 他站起身向幽鳌山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不用。”幽鳌山笑笑,捧起琼城老窖说:“我也不亏,又赚了一坛。” “开什么玩笑,一颗八藏神归丸换十坛琼城老窖都会有人抢着干。”珞珈苦笑道:“最好你将来不会有事。否则第一个提着脑袋为你拼命的,肯定就是这猪头。” “猪头”自然指的是楚天。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备足了酒等他来。” 幽鳌山小心翼翼地在封泥上凿开一个小孔,把鼻子贴上去用力嗅了嗅。 “你慢慢品尝吧,我要带走楚天,免得被你教出一个小酒鬼。”珞珈说。 “你要带他去哪里?”幽鳌山疑惑地问道。 “去参加峨世家的考核,如果通过了他就能成为外门弟子。”珞珈回答道:“而且主持这一届考核的是大名鼎鼎的峨日照,你的老朋友。” “哦,是他?”幽鳌山愣了愣,不无忧虑地看向楚天,似乎已经预见到这个少年骨断筋折遍体鳞伤的模样。 第36章 炼剑(1) 第36章 炼剑(1) 大街上人来人往,楚天跟在珞珈的身后刻意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同时也清楚地表明自己现在的身份。 但珞珈似乎并不记得两人身份的差异,她总是放缓了脚步,等楚天上来和他并肩行走。 “我刚才交代你的话都记住了没?你一定要通过考核成为外门弟子,否则我就把你丢进北冥海里喂鲨鱼。”这是今晚珞珈第三次警告楚天。 “北冥海里有鲨鱼吗?”楚天也开始逐渐习惯四周投来的关注目光。 “笨蛋,如果没有我可以先放两条进去啊。”珞珈理所当然道:“等你成为了外门弟子,就能够独立地接受峨世家分派的各种差事。根据这些差事的难易程度,你会得到相应的赏赐,譬如峨世家的道法秘籍啦、疗伤圣药啦……” 楚天默默听着珞珈对自己所作的安排,没有打断她。 “当然你同时还是我的家仆,必须随时听从我的调令。” “哦。”楚天终于给了珞珈一点回应。 “拜托,你有时候可以多说几个字吗?”珞珈气结。 楚天认真想了想,问道:“你要我多说哪几个字?” 珞珈一甩头凑到他的耳边,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贴到了一起。 “三个字。” 楚天不由得一阵心跳气喘,稍稍拉开了他与珞珈之间的距离。 “还我钱——”珞珈见楚天尴尬地低下头去不言语,开心地咯咯一笑,“你欠我两坛琼城老窖准备怎么偿还?” 楚天的心跳这才渐渐恢复正常。他霍然明白了少有人敢惹珞珈的原因——这丫头胆子太大,敢说敢做,谁跟她在一起,就得随时准备好应对心跳变速提速的危险。 “再多做两年我的家仆,咱们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如何?”珞珈的语气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威胁。 然而楚天显然没有她预想的那么听话,回答道:“让我考虑一下。” 珞珈撇撇嘴,琼鼻低低哼了声,带着楚天拐进了街道旁的一家店铺里。 “阴世家的人有没有找你麻烦?”楚天打量店铺里的摆设,很随意地问道。 这是一家专门锻铸仙兵魔刃的炼器铺,类似的在北冥城里至少有二三十家。 “你应该问:我有没有去找阴世家的麻烦。”珞珈纠正说,冲着坐在角落一张太师椅里的中年男子招呼道:“老铸!” 中年男子正在假寐,听见珞珈的声音立即睁开眼,“珞珈?好久不见。” 他站起身目光从楚天脸上扫过,似乎已经知道这个站在珞珈身后一步距离的少年是谁。 “咱们到里面去,外面太吵。” 中年男子丢下店铺里的两个伙计和零散的客人,将珞珈和楚天引进后堂。 “老铸是北冥城最有名的三大炼器师之一。”珞珈向楚天介绍中年男子的身份。 “没有之一。”老铸给珞珈和楚天沏上茶,“我就是最好的。” “我想知道这柄剑你能修复到什么程度?”珞珈没有和老铸争辩,似乎默认了他的观点,指了指楚天背后斜插的苍云元辰剑说。 楚天这才知道珞珈带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这是六百年前魔道第一高手寒料峭的苍云元辰剑。”老铸轻描淡写地扫了剑身一眼,“如果我没有说错,它的剑灵已经重新凝结苏醒,但元气大伤。这把剑……目前估计自我修复了三成左右。” “能借给我看一看吗?”他走到楚天跟前说。 楚天迟疑了下,将苍云元辰剑从背后解下,倒转剑柄递给老铸。 老铸接过苍云元辰剑,用两根手指在剑身上熟练地抹过,然后将耳朵贴近元辰宝珠,像是在倾听什么。 许久之后,他“叮”地弹了声剑刃给出结论说:“五成!” 楚天问道:“需要多少钱?” 老铸眯起眼估算了片刻,说道:“你是珞珈带来的客人,我可以给个最优惠的价格,就收五千两吧。” 楚天暗松了口气,他从贺志成那里得到的银票加起来差不多就是这个数。 他点点头,取出银票放在桌面上问道:“多少天可以交货?” 老铸看了看桌上的银票,摇摇头道:“小伙子,在我这儿都是用黄金计价的。” 楚天像是捱了一闷棍,黄金和白银的兑换比例至少是一比十,有时候在神陆的黑市上会更高。换而言之,他至少还差四万五千两白银。 珞珈笑了笑站了起来,她好像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从袖口里拿出两件东西。一张是空着金额和落款的欠条,另外则是一块婴儿手掌大小的金色小卡。 “欠条给你,储金卡给你。”她将这两样东西分别交到楚天和老铸的手里。 看着欠条,楚天发现上面有年利三分的约定,心情稍稍放轻松,也一下从珞珈的身上仿佛看到了那种无良高利贷商人的神韵。 好在这笔钱自己应该还得起,只要能够成为外门弟子,多接几次差事,相信可以在两三年里结清。 想到这里楚天毫不犹豫填上金额,然后签字画押连同五千两银票一起交给珞珈。 珞珈仔仔细细看了遍欠条,在楚天面前晃了晃微笑道:“记着哦,明年这时候你要还我五万八千五百两。” 两人跟随老铸来到后堂的照壁前。照壁上是一幅大型山水画,楚天依稀感应到从山水画中散发出的一丝灵气。 “这是一座传输法阵,当年费了我不少钱。”老铸说,将他的左手按在了画面上。 他的手掌渐渐泛起一层淡蓝色的光彩,随即蔓延到整幅山水画面上。 “唿——”画面上的瀑布蓦然像活了过来,一蓬白浪光影冲出照壁。 楚天眼前一道道流光穿梭而过,倏忽间有种时空扭曲幻觉。 只是极短的一瞬,他的视线又恢复正常,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座奇异的虚空中。 蔚蓝色的天空无边无际,没有日月星辰晨昏变化,脚下是一座陡峭的高崖,隆隆的瀑布轰鸣声随风传来。 “这座铸炼虚境还是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帮忙开辟的。”老铸睹物思人,不无感慨地对珞珈说。 “老爷子是个难得的好人。”珞珈望着崖下滚滚升腾的白色云雾,神思惘然。 老铸点点头表示赞同,双手凝结在胸前打出一串法印,低喝道:“起!” “呜——”一尊十米高遍体闪烁青铜光芒的炼器鼎炉从云雾下冉冉升起,悬停在高崖上空。 在这片虚境之中,老铸就是它的主人,可以操控一切的主宰。 “撷云为火,太离幻生!”老铸低沉的嗓音回荡在虚境里,听上去有种不真切感。 “唿——”一团黄绿色的云雾从崖下翻卷而起,涌入空中的“神兵造化炉”。 神兵造化炉里霎时燃烧起熊熊的太离灵火,黄绿色的焰苗不断上涨,从炉顶冲出。 “人间的火含有各种各样的杂质,用它们炼铸出的仙兵魔宝难免斑驳不纯。” 老铸解释说:“这是我从南海九死一生收集来的太离灵火,用它炼剑效果最好。我先用它暖炉,接下来就要将各种炼材投入鼎炉熔炼,最终化为能够让苍云元辰剑吸收的造化晶芒。” 说话时神兵造化炉的光芒越来越亮,一道道太离灵火的焰苗在风洞中吞吐闪烁。尽管相隔至少有三百米,楚天依旧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与灵气。 老铸的两只手再次变化法印,打出一串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势,口中念动真言道:“物华天宝,八面来潮!” 话音刚落,只见高崖下、云雾中、蓝天上亮起一束束五光十色的彩芒,宛若年节时怒放的烟火流光溢彩绚丽璀璨。 金色杜姆仙根、红色的神龙千火引、银色的金刚砂、绿色魁前雨、白色的大荒流沙……五花八门举世罕见的珍稀炼材从四面八方飞来,犹如应邀赶赴一场华丽的盛宴,汇入到神兵造化炉中。 “轰!”鼎炉微微晃颤,焕放出瑰丽多姿的奇光异彩,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楚天可以肯定的说,假如不是老铸看在珞珈的面子上给了最优惠的价钱。就眼下投入神兵造化炉中的这些炼材,自己这辈子都可能还不起。 “嗡——”仿似感应到了神兵造化炉中充盈的灵气,苍云元辰剑发出激越的长鸣,在楚天背后振颤得越来越剧烈,好像要迫不及待地飞入鼎炉中。 老铸瞅了眼苍云元辰剑,微微一笑道:“急什么,再等等。”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鼎炉,双手打出一道接一道只属于顶级炼器师才能够领悟的独门法印,催动炉火徐徐熔炼珍材。 没有天光的变化,没有日月的指引,在铸炼虚境中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在楚天的感觉里,大约是过了足足一个小时,鼎炉中五颜六色的光华开始逐渐融汇凝炼成一团纯净柔和的雪白色晶芒。 “快,就是现在!”老铸突然朝楚天喝道。 “去!”楚天毫不迟疑,拔出早已跃跃欲试的苍云元辰剑振腕掷向神兵造化炉。 “嗖!”一道白光如闪电般没入焰光如炽的神兵造化炉中,立刻没了踪影。 第37章 炼剑(2) 第37章 炼剑(2) “天炉炼兵,造化洗灵!” 老铸的身形腾空,飘飞到神兵造化炉的正前方,炉中鼓荡的罡风吹得衣发猎猎飞舞,教人不由担心他会被席卷而来的灵火吞没。 雪白无瑕的造化晶芒开始发生变化,凝结成为一朵朵巴掌大小的六瓣奇葩,像漫天的大雪在炉火中纷扬飞洒。 楚天清晰地感应到元辰宝珠在近乎疯狂地高速旋动,一朵朵晶芒奇葩被它尽情地吸纳炼化,成为丝丝缕缕的灵气,飞速修复着宝珠内部的累累伤痕。 老铸的头顶渐渐腾起淡金色的水汽,正全力以赴地施展法印完成晶芒与神剑交汇融合的壮举。 他像天空中一个孤独的舞者,不管四周有多少观众,永远都执著地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而面前的神兵造化炉,便是他美轮美奂的舞台。 成百上千朵晶芒奇葩被元辰宝珠吸收,楚天终于可以隐约看到在炉火中纵情砺炼的神剑剑身。它通体流淌着一缕缕纯白色的晶光,像是脱胎换骨般散发出强大的生命力与澄净的灵气。 “紫气东来,霜英天降!” 老铸的眼中闪动着神采,宛若一位巨匠即将见证又一件绝美艺术品的诞生。 “昂——”天幕后蓦然涌现出一紫一银两条飞龙,向着神兵造化炉俯冲而下。 “这是用璃神紫罡和北冥霜英两种天地精气幻化而成的龙灵。”珞珈仰面望着呼啸而来的紫霜二龙说:“苍云元辰剑中原本就蕴藏着充沛的九煞阴气,如果能和璃神紫罡、北冥霜英融于一炉,神剑就能达到三花聚顶的境界。至于具体的好处,反正我现在说了你也不懂,将来慢慢体会吧。” 她说话的时候,璃神紫罡和北冥霜英精气化成的龙灵盘旋在神兵造化炉上空,龙嘴将一道道充满天地精华的灵气源源不绝地喷入炉中。 苍云元辰剑笔直地悬浮在炉内,如同甘霖沐浴发出阵阵欢鸣,剑身上的晶光流动,所有往日用肉眼看不到的细微裂痕彻底弥合,而且比从前变得更为坚硬牢固。 楚天暗中凝神,将一缕灵觉缓缓透入元辰宝珠中。昔时漆黑一团的宝珠内部虚空,此刻光彩绽放有如万紫千红不夜天。 一朵朵红色的、紫色的、银色的云气在虚空中自由自在地飘荡,弥补无数天痕,修复离乱空间,令原本死寂的元辰虚境中重又有了勃勃生机。 远方的虚空中徐徐浮现出一头金红色的神虎,向着云霄昂首长啸。 “气吞如虎印!”楚天慢慢将灵觉向前延伸,不断接近神虎。 突然他的灵觉化为一杆有若实质的长枪,直射神虎眉心上方的“吞”字金纹! 神虎霍然一惊,发出暴怒吼声高高跃起,长枪从它的腹下走空。 楚天全神贯注操纵灵觉,长枪猛然回旋再次刺向神虎后脑。 一枪一虎在元辰宝珠的虚境之中激烈搏杀,一团团云絮被撕裂被扯碎。 这时候在现实世界中,苍云元辰剑的铸炼也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 九煞真阴、璃神紫罡、北冥霜英三股精气始终不能合流。三者宛如孤傲自负的绝世高手,谁也不屑与别人并驾齐驱。 老铸的额头滚滚冒汗,但汗珠刚刚渗出来就被热浪蒸发,化作了轻烟。 他的身躯渐渐摇晃起来,这是体力透支的征兆。 珞珈傲气的秀眉一扬,飞身而起来到老铸身后,伸手按住他的背心。 老铸顿时精神大振,双手飞快地打出三道“天衣无缝印”,口中如雷神般一记低吼,应声喷出一道以体内精血所化的赤芒! “噗!”赤芒浇灌在元辰宝珠上,宛如盛开的鲜花格外红艳。 剑身内外的三股精气瞬时融汇交织成为一束浑圆长虹,彼此再无杯葛。 元辰宝珠的虚境中再次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流光相聚祥云相合,在无尽虚空中渲染出一幅荡气回肠的瑰丽画卷! 楚天灵觉化作的长枪登时闪烁出三色神光,劈裂长空势不可挡,砰然刺中神虎眉心上方的“吞”字金纹。 “轰!”他的脑海剧烈震荡,长枪与神虎交汇融合,感觉已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楚天心情激荡难以自抑,思绪逐渐回到了身外世界中。 他便看到随着神兵造化炉中一声霹雳爆响,苍云元辰剑霞光万丈从腾腾光焰里冲天而起,一道道剑气光澜迎面袭来,让人几乎无法睁开眼睛。 老铸的神情依旧平静如水,锐利的眼神一遍遍扫视苍云元辰剑。 须臾后他高高举起双手,仰天长啸道:“锤来!” “轰!”一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苍穹中传来,一道金灿灿的雷光直裂长空凝定在老铸的手中,铸成巨大无伦的雷光神锤。 他纵身挥舞神锤,奋尽全身的力量重重锤打在苍云元辰剑上。 “当、当当、当当……” 一声声、一下下,如雷神在怒吼,如天地在崩裂,虚境中一切的声音都被吞没。 一团团光火从剑身上爆出,无数的杂质被蒸发,剑质变得无比纯净凝炼,就像一条盘桓天宇的玉龙。 蓦地雷声戛然而止,老铸手中的神锤化散成缕缕流光重归天际。 他伸出大手握住剑柄,朝向天空高擎起苍云元辰剑,口中发出雄劲啸音,如滚滚雷涛跌宕长空。 许久之后老铸停下啸音,脸上露出一缕疲惫之色,甩手将苍云元辰剑掷向楚天。 楚天探手接过,五根握剑的手指立刻就感受到来自神剑中浩荡奔涌的灵气。 他的灵台可以清晰影映到苍云元辰剑灵的光影,心剑合一毫无隔阂。 “试试看吧,这可是你花了五万两白银的代价呢。”珞珈笑吟吟说。 楚天看了她和老铸一眼,点了点头。 他凝神运功,梵度魔气没有丝毫凝滞,犹如水银泻地注入苍云元辰剑中。 “嗡——”神剑长鸣,雪白的玉光如天龙般腾夭颤动,仿佛随时可以脱手飞空。 楚天一记低喝挥剑劈出,剑身上顿时泛起一朵朵三色光花,浓烈醇厚的剑气纵横睥睨,足以发散到百米之外! 更奇妙的是,在他运功劈出的同时,苍云元辰剑中亦爆发出一股巨大的能量,与楚天的梵度魔气合二为一,汇聚成一股沛然莫御的洪流,使得这一剑的威势等若成倍暴涨。 楚天收住苍云元辰剑,心绪依旧沉浸在方才那一剑的雄浑气势中。 即使让他为此再多欠珞珈四万五千两甚至是四十五万两白银,他也愿意。 只是楚天此刻并不晓得,事实上珞珈那张储金卡里的钱远远不止五万两,这不过是她和老铸唱的一出双簧。 显然在这件事上她骗了楚天,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谁让楚天现在还是个一名不文、一钱不值的穷光蛋呢? 在同一个晚上,阴世家的家主阴圣道正坐在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古玩室中,聚精会神地把玩着手中的玉器。 房间里没有亮灯,窗户也用厚厚的帘布遮起,不让一丝月光透进来。 将近五百平米的房间里摆放着一排排木架和大箱,里面的古董珍玩数以万计,彰显出阴世家富可敌国的财富和过往的辉煌与荣耀。 没事的时候,阴圣道喜欢独自坐在这里,将一件件心爱的古玩拿出来擦拭赏鉴,借以渡过无聊的光阴。 有事的时候,阴圣道也通常会坐在这里冥思,从古玩里获取灵感。 “就这样,珞珈通过峨山月给楚天弄到了一个峨世家外门弟子考核的名额。” 说话的是阴严道,他恭恭敬敬地站立在阴圣道的面前,低下头汇报说:“一旦楚天成为了峨世家的外门弟子,我们就很难动他了。” 阴圣道点点头,表示他明白阴严道话里隐含的意思。 一个倪珞珈已经足够蛮横,如果同时招惹上与幽世家联姻的峨世家,为了一个楚天付出这样的代价,自然很不值得。 阴严道耐心等了五分钟,始终没有能够得到阴圣道的回复。 “侯爷,如果我们要杀楚天,就必须在天亮前动手。”他试探道:“不过……珞珈始终跟他在一起,必须设法把两个人分开。” “你认不认识峨顾北?”阴圣道终于开口。 “认识,他是峨世家的家老。”阴严道回答说。 “去找他。”阴圣道吩咐道:“让他撤下一个参加峨世家外门弟子考核的人选,换上我们的人。” “我明白了。”阴严道的眼里亮起了炽烈的光芒,仿佛听到为楚天敲响的丧钟。 “按照北冥神府的规矩,在外门弟子考核中若有死伤,后果自负,不得因此徇私报复。” 他的嘴角露出一缕森寒的笑意:“很快倪珞珈就会为她小宠物的惨死痛哭了!” 阴圣道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盘龙五花描金龙纹青瓷瓶,淡然道:“你去安排吧。三天之内,我要听到楚天的死讯。” “是!”阴严道站直了身躯,一字一字怀着满腔仇恨回答道:“我保证他死的时候,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完好的骨头!” 第38章 黑名单上的人(1) 第38章 黑名单上的人(1) “峨日照是峨世家千年一出的拳法天才。” “峨日照是峨世家家主麾下的第一战将。” “宁愿舔猪屁股,也千万不要抱峨日照的臭脚。” “平生不识峨日照,只因祖坟青烟冒。” 在北冥神府内外,有关峨日照的故事流传着各种各样的版本,但总结在一起无非就是十二个字:拳头狠,脾气臭;是天才,没天良。 据说他十二岁的时候为了试验一套自创的拳法,居然逼迫九个家仆围攻自己,然后又将他们活活打死。 十九岁的时候,他因为几句口角,就把寡居多年的亲妈打成半身不遂,从此只能在床榻上渡过余生。 二十七岁的那年,他和自己的大哥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姑娘。结果兄弟俩谁也不肯把那姑娘当作嫂嫂又或弟妹,一场内讧火拼大哥被他一拳轰死,而他如愿以偿地当上了新郎倌。 关于峨日照的种种倒行逆施的行径,几乎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 所以他的前半生差不多有一大半的光阴是在面壁思过,另外一小半则是为了戴罪立功征战四方。 就这样峨日照的修为越来越强,性格也越来越暴戾。 他没有朋友,没有兄弟,从来都是我行我素无法无天。 在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的话他勉强愿意听进去,一个是家主,另一个就是峨山月。 所以当峨山月将楚天引荐来的时候,峨日照没有拒绝。 但他的心里很不爽。不爽的原因在于,他痛恨一切企图投机取巧不劳而获的人。 很不幸,楚天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峨日照列入了清洗黑名单。 “给。”珞珈将一支三寸长四指宽的白色玉简交给楚天。 两个人站在峨日照府宅的门外。 作为峨世家的嫡传弟子,峨日照在涤尘峰上拥有一座独门独户的府宅。 涤尘峰位于圣城十三峰的东南角,属于峨世家的世袭领地。 楚天接过玉简,感受到里面隐约有灵气流动。他掌心微微吐劲,玉简亮了起来,浮现出自己的姓名和身份资料,甚至还有一张栩栩如生的头像。 “这是你的身份牌。没有它,你在圣城里寸步难行。”珞珈说,指了指峨府敞开的大门,“我不送你进去了,没问题吧?” “我应该不是要人陪的小孩了。”楚天点点头,迈步走向峨府的大门。 “珞珈!”珞珈转身刚要走,忽然听到楚天在后面叫自己的名字。 她回过头,就看见楚天站在峨府的门前认真地注视自己,一字字道:“我会尽快还清欠你的钱!” 就为这么点芝麻绿豆的小事,也值得这样叫住自己? 珞珈捋了捋额头上被晨风微微吹乱的发丝,不置可否道:“我无所谓。” 楚天摇摇头,回答道:“但这对我很重要。” “大笨蛋!”珞珈心里有一种想骂人的冲动——难道自己会跟这家伙斤斤计较那点儿钱么?好吧,就算实际上那张账单高达四万五千两黄金,差不多相当于她大半年的收入。 忽然她的眼眸里荡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甩头走向来时的路,“等你活着从这扇门里走出来再说吧。” 楚天愣了愣,不太明白珞珈这句话里的意思。 但不要紧,很快他就会知道。 他走进峨府,府中冷冷清清甚至没有一个看门人。想想也是,除非有人活腻味了,否则谁敢跑到峨日照的家里闹事。 楚天发现自己并不是最早到的,在正厅滴水檐底下,已经有四个年轻人,应该都是被推荐来参加峨世家外门弟子考核的。 这四人中看上去年纪最大的那个,是一个红衣青年。他的面色发灰,似乎是修炼某种特异的魔功所致,静静地抬头观赏庭院中的一株翎香树。 在他的左边有一名身材粗壮的绿衣青年,正不耐烦地来回踱步,靴子踩在地砖上“砰砰”直响,以此发泄他心头的焦躁。 还有一名白衣青年靠坐在一旁的凭栏上,旁若无人地打瞌睡。 最后,这里还有一个少女,花容姣好身形苗条,眼睛灵动而活泼。 她笑盈盈朝楚天热情招呼道:“你也是来参加外门弟子考核的?” 楚天颔首示意,站定在廊檐下。 “我叫文静,从甘州的沁源府来。”少女喈喈嘎嘎,像只欢快的小鸭子向楚天自我介绍说:“我爹就是乾玄门的门主文堂真。你呢,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 “楚天。”被问者的回答异常简短。 “知道那穿白衣服靠在栏杆上睡觉的是谁吗?”文静眨眨眼,凑近楚天神秘地说:“他叫何马,是横行甘州的独行大盗,不知怎地也来参加外门弟子考核来了。” “还有那个绿衣服的,是峨世家家老峨山秋的小儿子峨无羁,到这儿来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她显然是对每个参加考核的人都做了打听。 楚天淡淡“哦”了声,并不感兴趣。对他来说,竞争者是谁并不重要。 这时候他感觉到背后突然吹起了一股冷风。但在初夏的骄阳里,这股风带来的不是凉爽,而是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寒意。 楚天没有回头,灵台上已经影映出第六个到场的考核者的身影。 对方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身着漆黑的长袍,大半张脸掩藏在披散的乱发下,额头上有一道斜跨左面颊的刀疤。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步幅也异常的小,好像是担心会踩死地上的蚂蚁。 似乎感觉到楚天正用灵觉窥探自己,刀疤男突然睁开原本微合的双眼,锋锐的目光仿佛刺穿楚天的背脊,直透他的灵台。 “你好——”文静的声音变得怯生生,“我叫文静,从甘州沁源府来,我……” “你在跟我说话?”刀疤男的视线冷冷转向文静,嗓音好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 文静从心底里冒出冷气,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下,对刀疤男勉强笑笑。 刀疤男同样报以微笑,露出两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白森森牙齿,令人不由自主联想到在黑夜中横行无忌、形容恐怖的吸血恶魔。 就在这时候,厅里有人说道:“所有人都进来说话。” 楚天是唯一面对正厅站立的人,但连他都没有看清楚说话的人是如何步入厅中的。仿佛他早就站在了那里,只是隐藏于黑暗中,直至此刻才显露身形。 他三十岁出头,身材瘦小穿了一件宽松的灰色长衣,相貌普通神情木讷,双眼缓缓扫视过众人,就像这里所有人都欠了他一堆债似的。 正厅中央明明有一张雕琢精美的黄杨木椅,灰衣男子却熟视无睹,似乎天生喜欢站着说话。 众人鱼贯而入,连那个在凭栏上坐着打瞌睡的何马也懒洋洋站起身,跟在最后。 “有谁能告诉我厅外的庭院里种了几棵树?”灰衣男子发问。 “这算是考题么?我知道,一共是五棵。”文静抢先回答。 “五棵树的名字。”灰衣男子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翎香、榆钱、桂花,还有两棵云檀树。”这次回答的是那个红衣青年。 “两棵云檀树之间的距离是多少?”灰衣男子追问。 红衣青年一愣,凝神窥视灵台,却惊讶地发现整座正厅都被灰衣男子用无上魔功封锁,灵觉根本延伸不到厅外,更无从探知到云檀树间的距离。 “二十一尺六寸三分。”刀疤男忽然开口。 “东面的云檀树和院墙之间的距离。” “六尺四寸八分。”还是刀疤男在回答。 文静向他投去惊叹的目光,她根本就没想到过这些问题。 灰衣男子凝视刀疤男,继续问道:“院墙的厚度。” 这下刀疤男也沉默了下来,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 “院墙有多厚,出去量一下不就知道了?”峨无羁早就不耐烦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我从来没听说过外门弟子的考核会考这些。” 灰衣男子徐徐侧脸望向峨无羁,问道:“你认为应该考什么?” “当然是魔功修为!”峨无羁不假思索地说,“这里有六个人,两两放对厮杀,赢的留下,输的滚蛋!” “这么说你觉得自己的修为很强?”灰衣男子问道。 峨无羁自负地笑道:“当然——” “砰!”话没有说完,灰衣男子的拳头已经击中了他的胸口。 峨无羁大叫一声像弹丸般飞射出去,掠过庭院后背撞在院墙上。 他的身躯几乎有一半嵌入了墙中,如一尊摆成大字型的人体浮雕。 灰衣男子甚至比峨无羁更快一步来到院墙下,他伸手按住第一个倒霉蛋的脑袋,慢条斯理道:“不要以为你父亲找我打过招呼,就可以随便在这里胡说八道。现在,你弄清楚院墙的厚度了么?” 峨无羁吓得呆住了,嘴唇一张一合半晌却吐不出一个字。 “三寸两分一厘。”正厅里传来何马的回答。 灰衣男子松开魂不守舍的峨无羁,回头看向何马道:“正面院墙的宽度?” “十二丈九尺六寸三分。”何马好像没睡醒的样子,“刚好是正厅宽度的两倍。” “也是从大门到正厅之间的距离。”刀疤男补充说。 灰衣男子面无表情缓缓走回厅中,从一个个考核者的身后踱步而过,最后停在楚天的背后,冷冷问道:“你为什么一直不开口,是不知道还是不屑回答我的问题?” 第39章 黑名单上的人(2) 第39章 黑名单上的人(2) 楚天没想到峨日照会直接找上自己,他感受到来自于背后的强大的压力,像山一般足以碾碎任何血肉之躯。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回答道:“因为我这样做会对别人不公平。” 峨日照“哈哈”一声道:“你以为自己高人一等?” “我察觉得到,你用魔功封锁了正厅,使得灵觉无法感应到厅外。” 楚天沉静道:“但事实上我的灵台没有受到丝毫干扰,不必依靠记忆也能回答你的提问。” “菩提镜月印!”何马极小声的说。 峨日照当作没听见,嘿然道:“所以你就乐得故作清高?” 楚天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作出了解释,峨日照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他摇摇头道:“我没有这样想。” 文静偷偷地用余光看了眼楚天,似乎看到了第二个峨无羁。 “那你在讥笑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峨日照的声音变得更冷。 楚天慢慢转过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霍然碰撞,谁也不愿首先退却。 正厅里一片死寂,其他几个人都屏住了呼吸观望着这一幕。 有人在替楚天捏把汗,有人在幸灾乐祸,还有一位刚从墙上挣扎下来的仁兄则巴不得看到有人接替自己倒霉鬼的位置。 “我欠珞珈四万五千两银子,答应过她要尽快偿还。” 楚天深深吸了口气,在心里提醒自己:“我必须通过考核成为外门弟子,这样就有资格领取差事挣钱还债。” 于是他转回头,垂脸望向地面说:“下次我愿意第一个回答你的问题。” 峨日照没有说话,踱步回到先前站立的位置,蓦地甩手飞出六支玉简。 楚天等人各伸手接住一支玉简,就听文静叫道:“这是生死状?” “在我这里接受考核,你们每个人都必须有死的觉悟。”峨日照说道:“或者签字画押,或者滚。” 听完他的话,刀疤男和红衣青年率先签押。 “鑫太极。” “哥舒豹。” 两人运指如风分别在玉简上写下自己的姓名,又按上了指印,然后递还峨日照。 接下来何马、楚天、峨无羁和文静也分别在生死状上签字画押。 楚天的直觉是,自己进的似乎不是考场而是斗兽场。 他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应验。 峨日照收回玉简,漠然道:“很好。” 他的左手向前平举,五根手指微微蜷曲在掌心凝铸成一团红色的光丸。 这团红色的光丸在魔功催动之下像气球似的不断膨胀,化为一只直径超过三米的巨大光球,悬浮在离地一米多的空中徐徐转动,由内向外发出炽烈刺眼的光芒,犹如一轮红日当空。 “日照虚境!”峨无羁瞪大眼睛盯着像太阳般燃烧的光球,喃喃说道。 “在我的这座虚境中藏有十二式日照神拳真意,你们有三天时间去寻找参悟。三天后对日照神拳领悟最多的三个人将通过考核,成为峨世家的外门弟子。” 峨日照的目光在六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漠然道:“当然,前提是他必须能够活着从日照虚境里走出来。” 六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但不约而同察觉到已经有一股杀气弥漫开来。 “我先来!”身穿红衣的哥舒豹率先打破了厅中的沉寂,一个漂亮的纵深跃入光球中。红光吞吐闪烁如熊熊烈焰,瞬即将他的身影吞噬。 剩下的五个人依次进入,楚天和文静落在了最后。 文静的俏脸微微有些发白,望着日照虚境的门户心里在挣扎究竟要不要进去。 楚天拍拍她的肩头,说道:“现在退出,没有人会笑话你。” 文静朝楚天感激地一笑,说道:“我向爹爹保证过,这次一定要成为北冥神府的外门弟子,让他在甘州同道面前扬眉吐气。” 她咬咬牙飘身飞入光球,厅里只剩下楚天和峨日照。 “你害怕?”峨日照的眼里泛起一抹轻蔑之色,“你除了会躲在珞珈身后发抖,还会什么?” 楚天的眸中燃起两簇火焰,紧了紧双拳艰难地吐了口气,又慢慢松开。 “三天,三天后,我会让你知道究竟是谁在发抖。” “好啊。”峨日照不屑地笑了笑:“别指望我会放你一马。” 楚天点点头,身形飞起如白云出岫融入到光球中。 强烈的光芒令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了下,再睁开时人已置身在日照虚境中。 一座雄伟的山脉在他的面前拔地而起高耸入云,远方的天际朝霞绚烂,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点点星辰正向天幕后隐没。 偌大的天地中仿佛就只有楚天一个人,其他的人不知去了哪里。 恍惚中楚天有一种回家的感觉,隐藏在心底里的乡情不可抑制地涌出,让他思念起故乡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 他沿着一条天然形成的小径走走停停,心有一种被放松的自由与宁静。 这么多天以来,他几乎每天都在和死神结伴而行,刀光剑影已成为常景。 但他来这里毕竟不是做游客的。 在三天的时间里,他必须尽可能多的参悟十二式日照神拳的真意。 然而这十二式日照神拳究竟藏在哪里?也许是一株树的低语,也许是一汪清泉的轻吟,又也许就是这座默默无语的大山。 不知不觉楚天走出了很远,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偶尔竟也有鸟鸣传来。 他依旧没能寻找到任何关于日照神拳真意的蛛丝马迹,心里隐隐生出一丝焦燥。 隐隐约约他好几次觉得自己一伸手就能抓到什么,但一转眼这种感觉却又溜走。 楚天扬起头,望向正朝中天升起的日头。 浓密的枝叶挡住了灿烂的阳光,一缕缕金色的光线穿过枝叶间的缝隙洒落下来。 他的视线无意识地循着这些光线的走向缓缓下移,落在了树下的泥地上。 千百个金色的光斑在树荫下闪闪发亮,宛若天上璀璨的星辰。 忽然一阵山岚吹来,满地的金光随着婆娑的枝叶一起摇曳起来。 一瞬间楚天如同被天雷劈中,他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紧盯着脚下的地面。 一道、两道、三道,百道、千道……闪耀跃动的金色仿似幻化成成百上千的拳影,渐渐浮现在了他的灵台之上。 每一条光线的角度线路、每一个光斑的跳跃舞蹈,都在他的心头一遍遍翻来覆去的演绎,慢慢汇聚成形。 他不自觉地在泥地上坐下,双手攥捏成拳在胸前无意识地缓缓打出又徐徐收回,然后再打出再收回,如此周而复始不知疲倦。 他的心完全沉浸在初初领悟到的拳法意境中,浑然忘却了身外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楚天的出拳速度变得越来越快,到后来已经无法用肉眼看清拳路,只有漫天奔涌的一道道拳影纵横交织,如千条江流澎湃。 就这样,光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太阳升上中天,从枝叶之间露出了半张脸。 日是惟一,影化万千。 蓦地楚天口中发出一记嘹亮的清啸,从地上一跃而起。 他的身影腾飞在空中,双拳如暴风骤雨,一拳未尽一拳又生,后拳催前拳左拳推右拳,宛若八面风起千星摇动。 “砰砰砰砰!”身前的大树不断被吐出的拳风轰中,发出剧烈的震颤。 每一声爆响过后,树干上就会多出一道拳印。 转眼间树干上的拳印就已变得密密麻麻,却又均匀细密深浅划一如同蜂窝一般。 楚天心头的感悟愈加明晰,蓦然吐气扬声将千百道拳影汇聚成束,拳锋激荡磅礴犹如冲出群山的长江大河,不可一世地滔滔东去。 “轰!”拳头击中树干上唯一完好无损的地方,大树却出奇地毫无反应,甚至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楚天的嘴角却不自禁地逸出一抹会心的微笑,慢慢收起了拳头。 “砰!”就在他拳头离开的一瞬,大树由内而外爆发出一记闷响,霎那间化作满空碎屑,像雪末一样随风飘扬。 地面上呈现出一个个深幽的洞孔,居然连深埋地底的树根也寸寸碎裂不复存在。 日照神拳第七式“千疮百孔”就此初悟。 但事实上这近乎是一套完整的拳法,只不过是以莫大天分将其浓缩在一招之中密集爆发,就好比用千军万马去冲击一座孤城,瞬间就能将对方淹没在怒海狂涛中。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十拳、百拳、千拳? 尽管楚天的心里面对峨日照的种种作派颇不以为然,但此时此刻亦不得不由衷钦佩这家伙的盖世才情。 就在这时候,楚天身后的苍云元辰剑猛然爆发出一记紧促的鸣响,警讯之急前所未有! 楚天霍然一惊,刚刚从无尽拳意中走出的心神再度紧起。 在日光的照耀下的地面上,一条黑色的身影从后方飞袭而来,手中的剑又细又长如猎人射出的离弦之箭无声无息直刺楚天的背心! 没有任何的征兆,就像突如其来的一道电光,带来的不是光明而是死亡! 楚天根本来不及转身,甚至没有机会做出反应。 猝不及防之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释放出不动如山印。 “叮!”毒蛇般的剑锋刺入尚未来得及成形的金峰光影,只是微微的凝滞便崩开不动如山印,随即长驱直入刺向楚天背心! 第40章 日照神拳(1) 第40章 日照神拳(1) 有时候生与死的间隔就像一张纸那样薄。 一个念头,一个判断,一点改变就能在瞬间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就在对手的长剑被不动如山印霎那迟滞的同时,楚天背部的肌肉猛然隆起,像波涛般将苍云元辰剑向左侧稍稍推移了半寸。 “叮!”对方的长剑不偏不倚刺在苍云元辰剑上,迸撞出一串火花。 长剑倏然朝上拱起,形成一道夸张的弧线。 偷袭者的身影旋踵而至,他的左掌比剑锋仅慢一线拍向楚天的背脊。 楚天还是无法转身,而且也不可能拔出在对方长剑压制下的苍云元辰。 他一记低喝身形向前方斜飞而起,借助偷袭者的掌风催送,施展出沉鱼落雁身法中的一式“鹰扬”戮力狂飙! 一瞬间他的身影与对方左掌之间的差距略略拉开到寸许。 偷袭者“嘿”了声,身形竟然在半空中再次骤然加速,一只左掌如同附骨之蛆紧紧追迫,阵阵阴冷的气息直袭楚天背心。 楚天全力施动沉鱼落雁身法,体内的梵度魔气流转速度近乎是平时的两倍,身速差不多提升到了极限,循着山势走向往前飞驰。 他根本无暇分出心神去打量偷袭者的相貌,一丝一毫的松懈便足以断送性命。 尽管他曾经一次又一次面临死神的召唤,但绝对没有哪一次能像现在这样惊心动魄间不容发! 对方无疑是天生的刺客,选择在楚天刚刚领悟“千疮百孔”拳意,尚未从拳法意境中脱离出来的一瞬出剑偷袭。 那正是楚天身心最为松弛,警惕性下降到零点的时候。如果没有苍云元辰剑的示警,可能刺杀已经成功。 纵然是现在,楚天依旧处于绝对的危险绝境中。 他竭力试图拉开与偷袭者之间的距离,哪怕只有三寸,就足够自己做出动作,发动从容的反击。 然而对手如影随形,在双方均都竭尽全力的情况下,始终保持着一寸距离的恐怖态势。 两旁的山石树木不断倒退,到后来完全化作了一片片模糊扭曲的光影。 楚天在近乎本能地选择趋避线路,以免迎头撞在树干又或岩石上。 每一次不得已的变向,都会使得对方的左掌向他稍稍逼近。数十里山路下来,连一寸的空间也不复存在。 八分、七分、六分……偷袭者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渔翁,耐心地等待着鱼儿完全咬钩。他并不急于吐出掌风,这样固然可以震伤楚天,但也可能助对方一臂之力,瞬时拉开这要命的距离。 但在内心里,他同样惊异于楚天应变的神速,身法的灵动。 在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传令的白发老者就曾经告诫过他,必须尽百分之百的全力,务求一击必中。因为一旦错失了第一次的机会,就绝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欢长歌、阴雪流、阴长鉴,他们全是这么死的。 尽管偷袭者对此并不以为然,但事实证明那个白发老者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漫长的几十里山路追杀,他感觉自己几乎掐住了楚天生命的脉搏,偏偏又差之毫厘,无法将其扼杀。 不知怎地,此刻也令楚天想起了童年时在雪地里和狼群追奔的情景,只是身后的偷袭者比森林中所有恶狼加起来更加可怕! 突然,他的剑眉挑了挑,巨大的阴影笼罩大地,前方一座峭立山崖赫然截断去路! 楚天已经没有时间转向,路的尽头仿佛也将成为他生命的尽头。 偷袭者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喜色,冷静地将一道道魔气积蓄到掌心。 怎么办?楚天的鼻尖渗出冷汗,任他千机百变此际脑海中也变得一片空白。 他听见心在剧烈跳动,兀立的山崖压得自己透不过气。 千米外的山崖弹指即至,生命的长度被无限压缩,凝汇在一念之间。 忽然楚天的眼睛一亮,看到距离地面二十多米高的山崖上有一株斜出的古松,枝干虬劲叶茂根深。 他就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心中全速计算古松离地的高度和自己与山崖之间的距离,然后在脑海里画出一条维系生命的轨迹。 他的略略上调飞行角度,向古松掠去。 只是这么一丝的调整,偷袭者的左掌又拉近了两分的距离。 “嗖!”楚天左脚踩踏树干,身形微顿骤然转向往右横移。 “啪!”偷袭者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左掌已经能够贴到对方的背心。然而就在他准备爆发出所有掌劲,要将楚天一举击毙的时候,左脚却在树干上踏了个空。 他这才倏然醒悟到,树干已经被楚天的脚劲崩断。 “呼——”树干向下坠落,偷袭者非但没能借到力,身形反而往下一沉。 眨眼的工夫,他的左掌又脱离了和楚天的接触。 更要命的是由于自己没能像楚天那样成功借力转向,他疾速飞驰的身躯正不可避免地迎面撞向山崖! 他当然不想在将山崖撞开一个大窟窿的同时,也把自己撞得骨断筋折,无奈之下只好迅即横移左掌按向扑面而来的山崖。 “砰!”原本用来击杀楚天的掌力结结实实倾泻在了山石上,整座高崖都在发出微微的颤栗,一道道缝隙像蛛网般开裂,瑟瑟碎石向崖下滚落。 偷袭者的左掌一阵剧痛,胸口气血翻腾眼前发黑,但也成功借助到山崖巨大的回震力量身躯向后翻腾,侥幸躲过一劫。 “哧——”长剑在楚天背部斜向划出一条由深而浅的血槽。 与此同时楚天的左掌亦击打在了山崖上,凭借方才的那记横移缓冲,他所受到的冲击远较偷袭者为轻,身形朝着与对方相反的方向翻飞。 两个人在空中画出一个“人”字形的轨迹分道扬镳。 “鑫太极!” 楚天终于看清楚了偷袭者的面容,正是那个将全身卷裹在黑衣中的刀疤男。 那么,也就是说,阴世家指派了杀手混入峨世家外门弟子考核队列中,寻找机会干掉自己。 看来自己不死,有些人绝不肯善罢甘休。 那就来吧! 楚天胸中燃烧起熊熊怒火,目光中透出无比强大的斗志与杀意。 “唿——”鑫太极的身影去而复返,对身势的控制已经达到从心所欲的地步,细长的魔剑“柳眉”嗡嗡颤鸣犹如银蛇狂舞噬向楚天。 楚天拔剑出手。 苍云元辰如不可一世的霸主降临,以简单到近乎蛮不讲理的方式铿然劈斩。 他的梵度魔气与苍云剑气瞬间合流,剑刃上隐隐闪动一朵朵三色光花,这一剑之力雄浑霸道,毫不逊色于真阶第八境高手的奋力一击。 “叮!”柳眉剑宛若一条被掐住七寸的毒蛇向后弹飞,满天银芒涣散隐没。 “咦?”鑫太极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根据他得到的情报,楚天的修为不过刚刚臻至真阶第六层的“藏宇”境界。身为真阶第八境的他,以八成功力出手居然无功而返,只能说情报存在严重错误。 但这也无关紧要,他依旧有十分的信心击杀楚天,完成任务。 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缕兴奋的光彩,血液里激荡着乍逢劲敌的刺激与快感。 他的身形顺势侧转,卸去苍云元辰的剑劲,左掌如破囊之锥遽然拍出。 楚天也已掂量出了鑫太极的实力,明白自己在境界修为上略逊一筹。 然而愈是如此愈是激发出他强盛的战意。看到鑫太极左掌拍到,楚天左拳凝捏,滚滚梵度魔气贯通臂膀,铁拳如石破天惊横空出世。 霎那间鑫太极有种错觉:楚天轰出的不是一只拳头,而是十拳百拳! 一道道拳影天马行空般的闪跃交错,绘制出无与伦比的画面。 “砰砰砰砰——”两人在电光石火之间拳掌交击数十记。每一记的碰撞都不亚于火星撞地球,爆发出惊雷般的轰鸣。 一道道掌风拳罡在楚天和鑫太极的身周肆虐飞舞,惊得脚下松涛澎湃跌宕。 鑫太极的左掌在“千疮百孔”汹涌不绝的轰击之下,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然而楚天毕竟在功力上稍稍吃亏,始终不能真正突破鑫太极的防守。对方的掌势虽然被动,却暗藏极强的反击之力,只要自己略有懈怠,势必就会遭受到狂风暴雨般的反噬! 楚天深吸一口气,苍云元辰剑再次攻出,又是一招“睥睨六合”! 两人在空寂的山林中舍生忘死地恶斗,各自使出了所有战力。 楚天的潜能被鑫太极毒蛇一样凌厉凶狠的剑招与掌法彻底激发出来,对料峭六剑的种种领悟也愈加地深刻清晰。 鑫太极惊讶地发现,他的对手竟是越战越强。如果说起初的二十个回合,自己还能够揣度到楚天的招式变化,在此之后对方的剑与拳就像无挂无碍的行云流水,斧凿刀刻的痕迹越来越少,直趋圆融自如的先天妙境。 更令他郁闷的是,这一切看起来恰恰是拜自己所赐! 他不禁惊艳于楚天的悟性。阴严道说的没错,面对这种对手必须一击必中,一旦错失了机会,就很难再有第二次。 每一场恶战,每一次生死历练都能令他再上一层台阶,而自己却在身不由己中沦为了对方修为提升的踏脚石! 这是令鑫太极无法容忍的事,他将功力催升到满盈,一改阴柔的招法,剑式掌招骤转刚厉,试图以修为境界上的优势强吃楚天。 楚天浑然不惧,苍云元辰剑以暴制暴大开大阖,与鑫太极争锋相对寸土不让。 或许是觉得这场激斗仍然不够刺激惊险,突然之间日照虚境中生出骇人异变! 第41章 日照神拳(2) 第41章 日照神拳(2) “呜——” 前一刻宁静清幽的山间蓦然狂风大作天色晦暗。数以万计的黑色飞石遮天蔽日如狂暴的怒潮淹没阳光,顺着山崖走向从东往西向楚天和鑫太极涌来。 每一块黑石都和拳头差不多大小,铺天盖地密集如蝗,却似长着眼睛一样避开了一株株山中树木,像崩堤的海啸卷裹着震耳欲聋的隆隆滚雷声。 如从高空俯瞰,它们就像无边的黑色潮水,在天地间鼓荡奔腾足以摧毁一切存在。 楚天和鑫太极心头震撼,在涌来的黑石狂潮面前,他们渺小得就像两只蚂蚁。 是罢手不斗躲避黑潮,还是不死不休决一胜负? 同一时间,两个人的心中都在做出艰难的选择,也均都盼望对方首先畏缩。 但很快楚天和鑫太极就从彼此的目光中明白了一件事:退让已不可能! 这就像两军对垒厮杀到刺刀见红的白热化阶段,任何一方突然的撤退都有可能引发崩溃。谁也不愿寄希望于敌人的仁慈大度,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在旁人的手中。 因此唯有死战,争取在黑潮到来前杀死对方! 鑫太极蓦地一记尖啸,全身紫焰腾腾燃烧真元,将浑厚的元气全力注入柳眉剑。 柳眉剑光芒暴涨,赫然分化出两道如有实质的剑影,银光灿灿破空劫杀! 楚天的身影一刹那被柳眉剑的狂暴光影吞没。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对手已经不是一个而是三个鑫太极。 为了速战速决全身而退,鑫太极终于施展出了他的杀手锏:三分天下! 楚天不得不全面退守,心中并没有一丝慌乱。 他知道鑫太极的“三分天下”攻得越凶,真元的耗损就越厉害,亦就越不能持久。 但鑫太极赌博式的狂攻终究不同凡响,三道剑华吞吐闪烁变幻莫测,在楚天的前后所有交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封锁线。 鑫太极已经是骑虎难下,感觉到丹田中的真元在不停地消耗。 一年、两年、三年……他不得不计数为了恢复元气而要付出的未来苦修岁月。 “噗、噗!”楚天的左腿和右肋接连中剑,但他硬是咬牙没有使出不动如山印。 他的身形在柳眉剑网中舒展到极致,一式式沉鱼落雁身法闪躲腾挪,竭力趋避鑫太极无孔不入的凌厉杀招。但这样被动挨打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更不能任由对手无所顾忌的放手猛攻,否则自己迟早会成为柳眉剑剑下亡魂。 楚天耐心寻找着反击的机会,突然苍云元辰剑如同枕戈待旦的千军万马横空杀出,直扫鑫太极的左腰。 鑫太极似乎没有料到楚天到了这时候还能保有可怕的反击力量,三道柳眉剑回救不及,只能抽身飞退。 然而他的身后就是那座兀立的山崖,瞬间被截断了退路。 孰知鑫太极的脸上不仅没有丝毫慌乱的神情,反而流露出一缕阴沉的笑意。 不好,中计了! 楚天的脑海里念头一闪,苍云元辰剑怒云横卷斩击在鑫太极黑色的袍服上。 鑫太极的身影匪夷所思地从衣袍中脱出,消失在楚天的视野里。 “铿!”黑色的衣袍寸寸碎裂,苍云元辰击中山崖猛地弹起。 至此双方各利用这座山崖算计了对手一次,做出了生与死的交换。 楚天不顾一切催发不动如山印,梵度魔气毫无保留地支撑起金色光峰笼罩全身。 “叮叮叮!”鑫太极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楚天背后,三道柳眉剑影刺入不动如山印,立即遭遇到了顽强的抵抗。 剑锋每前进一分,都要消耗掉鑫太极大量的元气,速度也不断地在减缓。 “噗!”饶是如此,柳眉剑影依旧洞穿了不动如山印的防护,扎进楚天的后腰。 只是三道剑影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并没有能够如愿重创楚天。 就在鑫太极准备再次催动真元彻底结果楚天之际,就看到身前雪浪狂舞,苍云元辰剑凭借回弹之力向他反卷。 回头是岸! 鑫太极的瞳孔收缩,必须决定是付出一条左臂的代价杀死楚天结束这场有生以来最艰苦的战斗,还是退避三舍暂避其锋。 就在这时候四周的天地变得一片昏暗,狂风暴澜吹卷无数黑石向两人袭来,其中一块正朝鑫太极的头部飞射。 鑫太极的眼睛黯了黯,喉咙里发出一记不甘而无奈的低哼撤剑退身。 “砰!”他的左掌劈碎黑石,两道柳眉剑影倏然回收。 为了杀死楚天,他已经燃烧了将近五年的真元。这意味着自己的功力在未来很长的一段岁月里将大打折扣,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损失。 同时他也明白,自己失去了杀死楚天的最佳时机,至少在眼前的情形之下,已经没有可能成功,心里起了退走的念头。 然而令鑫太极意想不到,楚天霍然侧转过身形,苍云元辰剑直劈而来! 糟糕! 鑫太极的心头一凛,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砰砰砰!”满天乱舞的飞石击打在不动如山印上纷纷弹落,对楚天无法造成半点伤害,向鑫太极发起绝地反击! 攻守态势顿时逆转,鑫太极一面闪躲招架呼啸而至的飞石,一面奋力抵挡苍云元辰剑如怒狮爆发的猛攻,立刻显得左支右绌难以兼顾。 现在轮到他被迫采取守势,柳眉剑全面回收身前步步为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只见风云变色乱石横飞,两道身影在山崖前进行着殊死的搏杀。 楚天的灵台犹如明月照大江,于波澜壮阔中自有一片静谧天地。 他不由惊奇地发觉,源源不绝迸流而来的黑石并非想象中的那样杂乱无章,冥冥中它们各有轨道,形散神不散似有一股力量将其浑若天成地捏合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缘故? 楚天越是留意这些飞石,心中的讶异就越是强烈。 他甚至忘了自己还在生死搏斗,用心领悟每一块乱石飞行的线路与角度的变化。 如果不是鑫太极斗志受挫又疲于应付乱石攻击,这样下去吃大亏的必然是楚天。 但鑫太极还是感觉到了楚天的变化,苍云元辰剑的攻势逐渐放缓,他的压力为之一轻。假如这时候尽全力撤走,楚天可能无心也无法强留。 但人类永远是最奇怪最无法预测的动物。 当暂时渡过危机后,心态总会情不自禁地发生变化,希望能够得到更多。何况鑫太极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实在不甘就这样空手而归。 看到楚天的神态魂不守舍,他的心头不由一喜。 上苍毕竟是眷顾自己的,在失去一次机会后,又赐予了他第二次。 他咬牙催动真元,再次施展出“三分天下”的绝学,柳眉剑矫如灵蛇直刺楚天! “叮叮叮!”苍云元辰剑几近无意识地挡下数剑,终于露出了破绽。 “噗!”楚天左肋中剑,幸亏有不动如山印保护,这一剑入肉不深没能伤到要害。 肋部传来的剧痛使得楚天沉浸在忘我之境中的心神猛遭外力刺激,恍惚中灵光乍闪,无数飞石在他的心头汇流成海,组成一幅完整的画面! 他的心如同冲破关隘的野马,望见了前方的一望无际的草原,释放出难以言喻的轻松快感,忍不住纵声长啸! 他竟然振臂飞出苍云元辰剑,不管不顾还插在左肋的柳眉剑影,双拳一错打出。 这小子走火入魔了么? 鑫太极诧异地想到,操纵柳眉剑影劈斩楚天击出的双拳。 “砰砰!”剑如惊鸿拳风激荡,鑫太极轻轻松松就化解了楚天的攻招。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楚天猛然低头竟化作又一只硕大无伦的铁拳直轰鑫太极。 “砰!”鑫太极猝不及防,胸口被结结实实撞中,身形飞退嘴角溢血。 楚天的眼前也是一黑,脑袋撞得昏昏沉沉有一瞬不辨东南西北。 顾名思义,这就是日照神拳第九式——暗无天日! 鑫太极又惊又羡,不由问自己:假如未曾接受刺杀楚天的任务,也如这小子般全身心地参悟日照神拳真义,自己此刻又能收获多少? 他纵剑劈开飞来的乱石,身形不断飞退,准备就此远扬。 突然他的心间涌起一股极不舒服的感觉,急忙凝神灵台,就看到一束电芒卷裹在纷乱的飞石中如天外飞仙,从后方回旋而来。 鑫太极暗吃一惊,催动三道柳眉剑影回身抵挡。 可是没等到剑势形成,苍云元辰剑已经雷霆万钧地杀到,如不可阻挡的洪流冲散银色的剑华,穿透他的前胸。 “噗!”剑锋从鑫太极的后背露了出来,他的身躯摇了摇,兀自想做最后的挣扎。 哪知从苍云元辰剑中蓦然涌出一股可怖的吞噬之力,像成千上百条毒蛇钻入他的经脉吸食精血。 鑫太极绝望地低吼,抬起左手企图拔出苍云元辰剑。然而体内的力量飞速逝去,他的手连拔几次也只能抽出可怜的三寸。 苍云剑身遽然发红,将来自鑫太极体内的精血毫不客气地吞食,并转送到元辰宝珠内炼化贮藏。 元辰宝珠欢呼雀跃,进一步催动气吞如虎印夺取鑫太极多年辛苦积聚的精血。 “啪啪啪!”一块块飞石洞穿鑫太极的身体,将他彻底推下死亡的深渊。 鑫太极的血肉之躯终于承受不住接连不断的重创,在飞石的轰鸣中爆裂开来,化作一天飘洒的血雾。 楚天冷冷看着飞扬的血雾被元辰宝珠吸净,然后凝念抬手召回神剑。 一场大战就此落下帷幕。 第42章 三拳(1) 第42章 三拳(1)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楚天迎来在日照虚境中的最后一个夜晚。 他已经参悟出七式日照神拳,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今晚还会有更多的收获。 经过三天两夜的修炼,他完全沉醉在了日照神拳博大精深的妙意之中。假如说初入虚境时只是为了能够通过外门弟子的考核,此刻的楚天更想在有限的时间里领悟到更多的日照神拳真义。 他就像一块如饥似渴的海绵,高效而不知疲倦地吸收着日照虚境所能赋予自己的一切养分。 时不时的日照虚境中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天地异变,有些甚至比黑潮更加可怕凶险,楚天却甘之如饴。在一次次异变来袭的磨砺中,他的修为不断增长,对天道的感悟亦日益加深。 一路行来山势渐高,四周的景物缓缓发生变化。过了四千五百米的雪线以后,山景愈见苍茫,满目的皑皑白雪令天地显得更加寂寥空旷,一片片雪松林在黄昏的薄雾中静静伫立,深绿色的叶片上闪烁着晶亮的寒露。 忽然,楚天看到远处的雪地上有个小黑点,稍走近些方才发现竟是一个人。 那人一动不动躺在雪中,全身的肌肉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就像凝铸上了一层青色的冰甲,勉强还能通过他的面目和身材认出来,居然是峨无羁。 楚天皱了皱眉,不晓得峨无羁遭遇到什么情况,以至于变成这般模样。 他走近峨无羁的身边,伸手摸了摸后者的胸口,试图了解那层覆盖在身上的青色冰甲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料他的手刚刚碰触到峨无羁胸前的青色冰甲,指尖顿感麻痒,就像被毒蛇猛地咬到一口,一缕阴冷彻骨的寒流破入体内,使得全身血液在瞬间近乎凝固结冰,右手冒起“丝丝”的青色寒雾,泛起一层磷光。 好厉害的寒毒! 楚天剑眉一挑急忙催动亘古不化印吸收化解这恐怖的不知名寒毒。他胸口一团暖意涌升,如盛夏骄阳登时融解了体内寒意,右手上的青色磷光亦迅速褪淡。 见剧毒被亘古不化印彻底吸食干净,楚天微松一口气,察觉到峨无羁心口还有极为微弱的跳动,正依靠自身的魔功护持住心脉以维系最后一缕生机。 要不要救这个人?楚天有些犹豫。 似乎是在昏迷中感应到身旁有人,峨无羁的喉咙里忽然发出一丝轻微沙哑的呼喊:“救我——” 楚天暗运梵度魔气,伸手按住峨无羁胸口的膻中穴,催发亘古不化印将他体内的寒毒抽丝剥茧吸取出来。 慢慢地峨无羁的身上升起一团青雾,肌肉上的青冰逐渐融化消失。 他痛楚而舒畅地发出一记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惊诧道:“是你?” 楚天将全部寒毒收入到亘古不化印中储藏起来,收回左掌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经楚天一提醒,峨无羁猛地从地上弹坐起来,身上残余的寒气被他的魔功一催纷纷蒸发,急道:“快去救那个小姑娘!” “文静?”楚天脱口问道,在日照虚境里“小姑娘”只能是她。 “对!”峨无羁爬起身指向山顶道:“哥舒豹追着她往那里去了!” 楚天一怔道:“哥舒豹追她做什么?” 峨无羁气急败坏道:“别罗嗦,快去救人,哥舒豹那个王八蛋!”脚步踉跄就往山顶方向奔去。 忽地他感到自己身体一轻凌空飞了起来。楚天用手提起峨无羁,一骑绝尘冲向山顶郁郁苍苍的雪松林中。 文静在拼命地奔跑,她的身后十米就是哥舒豹。 哥舒豹如同一头穿梭在雪野树林之间的灵猫,若即若离地追捕着前方的猎物,却并不急于立即就将她擒拿到手。 文静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撕破,现在她仅有遮羞的便是贴身的亵衣。 她的心里又是羞急又是恐惧,更不知道为了救护自己惨遭哥舒豹毒功偷袭的峨无羁此刻是死是活? 如果不是那个一脸凶相、脾气暴躁的绿衣青年,此刻她已在哥舒豹的魔爪下饱受蹂躏。 她的眼中噙着泪珠,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但心中却在后悔没有听从楚天的劝告。 她的肌肤大半裸露,娇小玲珑的玉体使得哥舒豹变得更加的兴奋。 他是哥舒世家子弟,从十四岁开始就偷偷修炼即使在北冥神府也被列为禁忌之学的“餐霞饮露”邪功。 但即使如此优雅出尘的名称也不能掩盖其功法的阴损恶毒,实质上这就是一门通过猎取少女真阴滋补自身精气采阴补阳的邪术。 从看到文静的第一眼起,哥舒豹就断定这是个未经人道的处女。对修炼“餐霞饮露”邪功的人来说,一名身怀魔功的处女简直便是梦寐以求的瑰宝。 所以从那时起,他就产生了掠取文静真阴的念头。 假如不是刚才峨无羁半路杀出,他已经满载而归。好在只是耽误了一会儿工夫,这面容姣好体态撩人的黄毛小丫头终究逃不出自己的手心。 事实上他只需要稍微发力就能追上文静,将她按倒在地。但哥舒豹更喜欢看她惊惶奔逃的样子,那给他带来无与伦比的心理刺激。 文静也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远,她的娇躯越来越沉重,速度也越来越慢。 她几次想放弃,可一想到可怕的后果就只能咬牙坚持。 但终于也有坚持不住的时候,她的身形猛然一沉,筋疲力尽地摔跌在雪地里。 “别过来!”文静叫喊,使劲在地上向前爬行。 “不要!” “你想怎么玩儿?” “求求你放了我吧!”文静恐惧地抽泣,柔弱的娇躯在瑟瑟发抖。 “你说我会放过你吗?” 文静不由自主地闭起眼睛,泪珠滚滚流淌,彻底放弃了抵抗等待暴风骤雨的摧残。 然而过了片刻,噩梦却没有发生,哥舒豹忽地松开了手。 文静诧异地睁开眼,就看见“砰”的一记拳掌交击,哥舒豹的身躯飞了出去。 一道身影掠过她的头顶上方直追哥舒豹,在林中展开了一场激战。 “楚天?”文静惊喜交集瘫软在雪中,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女孩儿哭得更凶了。 “文……姑娘!” 文静下意识地裹紧峨无羁的外衣,悲喜交集道:“峨大哥,你没事?” 峨无羁咧嘴一笑道:“小楚救了我,我又带着他来救你。” 文静扭头看去,只见峨无羁口中的小楚赤手空拳气吞万里神威凛凛,将哥舒豹压得透不过气。 哥舒豹几次偷偷使出“青阴寒毒”妄图故伎重演放倒楚天。 然而害得峨无羁九死一生的青阴寒毒甫一进到楚天体内,便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哥舒豹不禁心中惊骇,招式越发地散乱。 楚天步罡踏斗弃剑不用,将哥舒豹当作试炼日照神拳的标靶,一拳拳纵横开阖气势磅礴,打得哥舒豹心寒胆战顾此失彼。 “唿——”楚天施展出日照神拳第三式“天无二日”,双拳吞吐闪烁游弋不定。 哥舒豹急忙运掌招架,不料楚天双拳猛地合二为一,如旭日抱怀锁住掌势,铁拳长驱直入重重轰击在他的胸口上。 哥舒豹吐血飞跌,楚天大步向前拔出苍云元辰剑。 “等一等!”哥舒豹倒在地上一口一口往外溢血,“你知道我爹是谁?” “去你的爹是谁!”开骂的是峨无羁,他扶起文静,就似手里捧着个花瓶唯恐会失手打碎,脸上的表情却凶狠狰狞:“你知道老子的爹是谁?小楚,让我来!哥舒世家的人要找茬子,有我爹顶着!” 楚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向前递出苍云元辰剑。 哥舒豹大叫跃起,从背后拔出长剑想做困兽之斗。 “噗!”没有等到他摆开架势,苍云元辰脱手飞出穿透咽喉。 哥舒豹像一条死鱼应声栽倒,丝丝血气从伤口冒出被吸进元辰宝珠中。 “好!”峨无羁高声喝彩,大出一口憋在胸中的恶气:“这种人早该死了!” 楚天从哥舒豹的尸体上拔起苍云元辰剑,感应到元辰宝珠内的虚空又得到进一步的修复,灵气越发的壮大。 由此,自己发出的每一剑的威力也将水涨船高。 他回过头,看到文静像一朵在寒风里瑟缩的小花,娇躯包裹在峨无羁的外衣里,望着哥舒豹的尸首愣愣出神。 第43章 三拳(2) 第43章 三拳(2) 翌日天明峨日照打开通道,将虚境中活着的四个人放出来。 考核就此结束。 但考核的结果对于峨日照而言,未免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峨无羁领悟到日照神拳中的第一式和第十一式,这成绩只能算是很一般;何马不显山不露水,却在三天内参悟出六式日照神拳的真义,可谓收获颇丰。 但他们都比不上楚天,这个被峨日照放进黑名单的少年竟在最后一夜连破两关,前前后后竟然修成了九式日照神拳! 无疑,这三个人通过了考核,即将成为峨世家的外门弟子。 至于死在日照虚境里的两个人,峨日照毫不关心,甚至懒得回收他们的尸体。 他沉着脸取出三个人先前签字画押的生死状,用手在玉简上一抹签上自己的名字,说道:“这是你们三个通过考核的凭证,拿着它到外城‘双念斋’报到。” 何马还是懒懒散散的老样子,没有一点儿成为外门弟子的兴奋之意,从峨日照手里接过玉简转身离去。 “那文姑娘呢?”峨无羁迟迟疑疑拿过属于自己的报到凭证问道。 可能是觉得峨无羁根本不应该提出如此愚蠢而且多余的问题,峨日照的鼻子里冷冷哼了声没有回答。 峨无羁的脸涨得通红,他瞧瞧了文静,猛然道:“我退出,把名额让给她!” 文静愕然抬头望向峨无羁,眼圈微红道:“我不要!” 峨无羁满不在乎地一摆手道:“没事,回头让老爷子安排一下,不用两三个月我就能成为外门弟子!” “砰!”峨日照一拳打飞峨无羁,正厅外的院墙上又多了个坑。 “峨大哥!”文静一声惊呼奔了出去。 峨日照若无其事地揉揉拳头,将第三支玉简递向楚天。 楚天伸手欲接,峨日照冷不丁往回一收道:“忘了三天前你在这里说的话么?” “三天后,我会让你知道究竟是谁在发抖。” 楚天凝视峨日照,一字不差地重复当日的话。 峨日照冷冷一笑道:“你发抖的时候到了!” “一拳换一式,如果你能够接住我三拳,我就将剩余的三式日照神拳要义拱手相送。”峨日照接着说道:“如果接不下,后果自负!” 楚天听懂了峨日照后果自负的含义——接不住三拳,唯一可能的后果就是被打死! 他默默无语地拔出苍云元辰剑,在胸前亮出门户。 峨日照岿然不动,眼神里满是轻蔑,“准备好了么?” 楚天点点头,丹田中的梵度魔气浩荡涌升,在体内游走周天,将身体调整到最佳临战状态,衣发上竟隐隐有淡淡的金红色光雾升起。 苍云元辰剑铿然长鸣犹若万鬼呼号声势骇人,一道道亮丽的神光在剑刃上如水银般流动,泛起一朵朵三色奇葩。 “唿——”厅里忽然起了风,强大的剑气弥漫开来,犹如一座无形的山峦压向峨日照。 “就这点能耐?”峨日照冷笑:“拿出全部本事,我让你死而无怨!” “你会看到的!”楚天沉声回应,心神渐渐凝定灵台清澈无念,眼睛里只剩下峨日照伫立不动的身影。 眼中有敌,心中无敌——一瞬间,他对天道又多了一层的领悟。 “看清楚了,这是日照神拳的第二式——末日光照!” 峨日照阴沉的嗓音在厅中嗡嗡回荡,他根本不做任何蓄势调整,仅仅是跨上一步便来到楚天的身前,然后凝拳击出。 “呜——”一团火红色绚烂的光华从峨日照的拳头中涌出,化作千万缕针芒般的射线割碎虚空,发出“哧哧哧哧”的尖锐呼啸万箭齐发。 楚天的身影顿时被幕天席地的赤芒笼罩,根本没有丝毫闪躲的空间。 他也不准备闪躲,苍云元辰剑纵横八荒横扫而出,在胸前掀起一道滔天白浪! 一束束赤芒在白浪中隐没,却又有十倍百倍的赤芒前仆后继如庖丁解牛般切割开澎湃的剑澜,如穿越海面的阳光直刺楚天。 楚天神情沉着,左拳勃然迸发打出一式“千疮百孔”。 只见雪白的浪潮中骤起波澜,一道道拳影如乱石穿空迎向赤芒。 霎那里无数几乎同时响起的拳锋对撞声汇聚成一记地动山摇的轰鸣,楚天的身形剧烈晃动,全身有一种被绞碎碾裂的感觉。 但这并不算完,峨日照的铁拳光芒四射如红日当空向楚天轰到,一下拍碎所有的惊涛乱石。 楚天抽身飞退,苍云元辰剑倏然变招自下而上斜挑峨日照轰来的铁拳。 “砰!”也不知是拳头砸在了剑上,还是剑撞在了拳上,两人的身周爆散出一片红白两色的绮丽光团。 楚天只觉得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完全突破了苍云元辰剑充盈的灵气阻截,几乎像烈焰一样焚化了自己的右臂。 他的身体毫无悬念地向厅外飞出,一路血滴洒溅像开放在空中的红花。 “砰!”峨无羁刚刚从墙里挣扎出来,就听到耳畔一阵风动楚天的身影如炮弹般砸在墙上,然后向前弹出扑倒在地。 “小楚!”峨无羁大吃一惊,和文静一左一右从地上扶起楚天。 楚天摇摇晃晃站起身,面色苍白眼耳口鼻不断渗出血丝,两条胳膊剧烈抖动,右手差点无法握住苍云元辰剑。 峨日照站到厅口冷然看着他,似乎在说:还有两拳! 楚天深吸一口气硬是压下全身沸腾的气血,慢慢站稳身形道:“来!” “楚天,你会被打死的!”文静惊叫道。 楚天推开峨无羁和文静,目光坚毅而冷静。 蓦地他的右手感觉到一股雄浑醇厚的灵气浩浩汤汤从苍云元辰剑中涌出,如春水长流滋润平复体内震荡的经脉。 原来苍云元辰剑灵感应到了主人的危险与虚弱,用自身的灵气向楚天反哺。 楚天精神大振,一边利用短暂的间隙调匀内息,一边走近峨日照。 峨日照的脸上微微露出讶异,没想到楚天恢复得这么快。 “日照神拳第三式‘回光返照’!” 他跨上半步身躯向下蹲踞,抡起左拳重重锤击在地面上。 “唿——”一蓬红色光潮从峨日照的拳中涌出,淹没地面冲向楚天。 在距离楚天还有三米远的时候,潮头猛然向上抬升掀起万丈巨浪。 楚天腾身而起,仿佛化作了一羽在惊涛骇浪之上自由翱翔的海鸥,苍云元辰剑一式“裂海断流”劈斩而下。 “哧哧——”雪白的剑锋切入滚滚血涛之中,将巨浪划开一道豁口。 然而第二波、第三波……峨日照的拳劲一浪高过一浪,很快就将苍云元辰剑吞噬。 楚天犹如怒海之中的一叶扁舟载沉载浮,左拳打出一记“天无二日”。 “砰!”如红日坠海,汹涌的拳劲轰击在风口浪尖上,强大的反震之力激得楚天身躯翻飞,趁势使出“天外飞仙”与苍云元辰剑身剑合一,破开层层叠叠红澜罡潮,向外飞腾。 “小楚!” “楚天!” 看到楚天脱出险境,峨无羁和文静高悬的心将将放下了些。不料楚天的身躯在空中猛地一颤,随即失去控制僵硬地栽落下来。 峨无羁大吃一惊,不顾尚未平息的风暴,纵身冲过去张开双臂接住楚天。 “砰!”两个人齐齐滚落到地上,峨无羁就像胸口挨了一闷棍,疼得龇牙咧嘴。 “噗——”楚天仰面喷出一口热血,面色惨淡如金,头顶光雾冉冉汗湿衣衫。 他感激地看了眼峨无羁,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剧痛将五脏六腑缓缓复位,凝聚起丹田残余的真气强行打通淤积的经脉,艰难地爬起身。 “楚天,求求你别跟他打了!”文静泪光盈盈,拽住楚天的胳膊劝道。 峨无羁揉揉摔得发疼的屁股,苦笑道:“就你这样子,老子叹口气都能把你掀翻。” 楚天心里也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可能接住峨日照的第三拳。 他的目光望向峨日照,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 “不行了?”峨日照其实并不想真的要楚天的命,否则他也很难向峨山月交代。但给这小子一点教训教他知难而退,却是必要的。 只是他未曾料到楚天如此要强,连捱自己两记重击连吭都不吭一声!看样子还准备倔强到底,死不认输。 自己两只拳头的攻击力有多大,峨日照心里很清楚。 假如说第一拳还存在试探性质只用了三成功力,那第二拳他已动用到了五成,即便对手是真阶第九层的人物,也会被轰得血肉横飞! “第三拳是什么?” 一瞬间峨日照在怀疑自己是否听清楚了楚天的疑问,“你说什么?” “第三拳是什么?” 楚天重复道,剧烈的喘息使得他的话音有些含糊不清,但这次峨日照听明白了。 “日照神拳第十二式——大日如来,取光芒普照的意思。”峨日照收起嘴角的讥诮之色缓缓回答说。 原以为这个靠着珞珈庇护才苟全小命,靠着峨山月引荐才混入外门弟子考核的年轻人,在自己的拳头下势必会吓得魂飞魄散跪地磕求饶命,谁知道他完全不在乎生死,还要硬接自己的第三拳! 有一霎那,峨日照起了收手的念头,但转念想到一旦三拳打不死楚天的消息散播开,那自己岂不成为被人讥笑受人嘲讽的无能之辈! 他的心顿时又强硬起来,冷面道:“你会死而无怨的!” 第44章 山高月小(1) 第44章 山高月小(1) 楚天一边通过苍云元辰剑吸取灵气,一边抹去嘴角的血迹,说道:“拜托你一件事。” 峨日照怔了怔,冷笑道:“要我手下留情么,别做梦了!” “假如我没能接下你的大日如来,就请代我将这柄苍云元辰剑转交珞珈。” 楚天的声音有些疲惫,道:“我欠她四万五千两银子,这柄剑应该差不多够抵了。” 峨日照的心头起了少有的纠结,勉强点点头道:“可以!” 他有意多给这少年一点休养的时间,又道:“最后一拳我会用上六成功力,你是死是活,我也做不了主,一切听天由命吧!” “日照叔!”峨无羁叫道,“小楚是我兄弟,他在虚境里救过我的命!”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两个滚开!”峨日照大手一拂,几十米外的峨无羁和文静身不由己地腾空而起,被他扫飞到院外。 楚天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好威风,好神气!” 峨日照哼了声,道:“少废话,我要出拳了!” 楚天长吐一口浊气,却发现自己从嘴里吐出的气流已微微带着血红色,显然五脏六腑遭受到了极严重的伤害。 他抬起头仰视苍穹,默默回味这十五年岁月中的点点滴滴,在最后的宝贵时光里对自己的人生做了一次短暂的回顾。 今生唯一的遗憾,就是始终没能找到晴儿。 然而白云苍狗生死离散,无外乎如是,自己何必介意太深。 他慢慢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料峭六剑的剑意在脑海中澎湃,不知不觉体内散发出一股雄劲辽阔的气象,却又有几分寂寞几分桀骜。 峨日照立刻感应到了楚天道心的变化,冷喝道:“最后一拳——大日如来!” 一拳打出,天地生变。 庭院里立刻被一团恢弘广大的赤色光芒充满,再没有一个黑暗的角落。 在这团赤光芒的正中央,峨日照的右拳光华万丈如日中天。 他出拳的速度极慢,却似日升月落蕴涵着无限自然道法,令人无处藏身无可躲避;所有的防御一切的抗拒,亦都冰融雪消无以存在。 楚天的道心剧烈震撼,斗志与战意不断被削弱融化,甚至产生顶礼膜拜之念。 “嗡——”元辰宝珠清越颤鸣,转动得越来越快,散发出一蓬乳白色无瑕圣光,将充斥天地的赤芒稍稍冲淡。 楚天的心神登时一省,才明白自己的道心险些被大日如来的气势所夺不战自溃。 他急忙全力发动菩提镜月印护持灵台,一时间心定念宁神思无碍,再次看清楚峨日照右拳的来势。 你有红日当空,我有明月在天! 楚天的双眸蓦地金芒迸射,足以刺穿所有虚妄直指一切本质。 一瞬间他的身心也与苍云元辰剑交融在一起,仿佛人即是剑,剑即是人,斩一切障破万种佛直劈大日如来! “铿!”刹那万籁俱寂,整个世界仿似只剩下拳剑激撞的轰鸣。 楚天骇然发现峨日照的拳上传来一股无可阻挡的吸力,苍云元辰剑非但没有像前几次那样高高弹起,反而如胶似漆被牢牢黏著! 他顿感不妙,但对方的拳头上已排山倒海地涌来一股雄浑气劲。 “砰!”苍云剑气与这股拳劲狭路相逢。 “砰、砰、砰!”峨日照的拳头上一圈圈红光如日晕般发出,不停破入苍云元辰剑,连续四波的冲击终于粉碎了剑气的抵御,随即第五拨拳劲顺着剑刃向前奔腾! “三花聚顶!”楚天的灵觉与剑灵霍然合一,元辰宝珠中蕴藏的九煞真阴、北冥霜英、璃神紫罡勃然升腾,凝结出一朵又一朵绚丽无双的三彩奇葩,最终汇成无边花海涌入苍云剑身。 “啪!”峨日照的第五道拳劲一触即溃,三股精气势如破竹竟反攻过去! “咦?”峨日照微微一怔,右拳几乎同时吞吐出七道拳劲,声势之盛无以复加。 “轰——”两团沛然莫御的力量迎头碰撞,从苍云剑身中炸开一团团浓烈激荡的光云。凶猛的余波居然使得峨日照的身躯亦为之微晃,而楚天的身形更是剧烈摇摆,却紧紧握紧苍云元辰剑,抵死不退! “哇——”楚天的嘴里喷出一口鲜血,神智逐渐沉沦,只有灵台依旧紧守一线清明,维系着他不屈的斗志! “看样子差不多了。”峨日照心中思度,右拳发出第十三道气劲。 “气吞如虎——”楚天眼中的神采在飞速褪淡,取而代之的是殷红色的血丝充溢。 然而峨日照每一道拳劲冲击,就像战斗的号角般令他一次次重新振奋重新站起! 他的人,他的心与苍云元辰剑生死相依,往日种种无法体悟的妙用此刻豁然开朗。 元辰宝珠上遽然亮起一尊神虎影像,昂首长啸声震四野。 “呜——”峨日照惊讶地察觉,自己发出的拳劲竟似石沉大海,被元辰宝珠毫不客气地吞了进去! “好小子!”峨日照半闭半开的眼睛里掠过一抹意味复杂的冷光,右拳又接连打出五道拳劲。 “轰!”红色光芒在弹指间吞噬了元辰宝珠的光彩。气吞如虎印在澎湃的拳劲冲击之下,就像一座满溢的水库瞬间超过负荷极限。 至此楚天已穷尽一切抵御手段,而峨日照的第十七道拳劲接踵而至! 楚天明白,自己终究输了。他的身体孱弱得如同一张纸,风一吹就会飘起来。 他感受得到峨日照刚猛凌厉的拳劲穿越过失陷的苍云元辰剑,正涌入自己的经脉,摧毁自己的五脏六腑乃至整个生命。 榨尽最后一点力量的他已经无法抵抗,只能带着些许遗憾接受死亡的拥抱。 然而就在这时候,奇迹发生了——他的身体中突然涌现出丝丝缕缕的暖意,如百川汇海沿着伤痕累累的经脉聚集到干涸的丹田之中,化作一团温润浩瀚的柔波! 这是——楚天的身心宛若死里复生,瞬时焕发出强盛的生命力量。 他立时醒悟到,这股力量正是积淀在自己体内的八藏神归丸药气! 在他的身体遭受到毁灭性打击的霎那,蕴藏在身体每一条经络,每一块肌肉乃至一个毛孔中的八藏神归药力如生命之光自黑暗中亮起,迅速修复着他的躯体,同时也源源不绝将醇厚的力量注入丹田。 他的眼里重新有了光彩,运聚起八藏神归之力奋起反击! “砰!”峨日照愕然觉察到自己的拳劲猛然遭遇到来自楚天体内一股玄妙力量的迎头痛击! 这怎么可能?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那股力量并不是楚天的真元所化——这个少年甚至还不晓得如何燃烧真元。 它犹如一支奇兵,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哀兵,在孤城将破之际从斜刺里杀出,作出悲壮而不屈的最终抗争! 峨日照平生少有的迟疑了,无法决定是否该发出大日如来的最后一击? 假如现在收手,还可能保全住楚天的性命。一旦第十八道拳劲打出,峨日照真的如他之前所说,楚天活下来的机会只是……听天由命! “这一击我必须发出,否则他就不算是真正接下最后一拳。那就听天由命吧!” 峨日照凝视楚天燃烧着旺盛求生欲望与顽强斗志的眼睛,打出了最后一道拳劲。 “砰!”先是苍云元辰剑冲天激飞,然后楚天的身体也像一捆枯柴般在空中翻滚着飞出,越过早已不复存在的院墙落向山道另一侧的树林里。 “楚天!” “小楚!” 峨无羁和文静如梦初醒,忙不迭追着楚天跌落的身影奔入林中。 “喀喇喇!”楚天的身体砸断无数枝丫,摔落在松软的泥地里。 :“喂,你没事吧,醒一醒!” “砰!” “我操——日照叔?” “白痴,你是杀他还是救他?” “这么说他没死?”峨无羁欣喜问道。 峨日照没有回答,一只手贴住楚天的前胸运气输功,另一只手拿出颗丸药塞进了他紧闭的嘴里。 魔气在楚天的体内游走一圈,峨日照的心不断往下沉。 楚天体内的经脉几乎全部开裂,五脏六腑完全移位破损,正在大出血。 假如不是八藏神归丸的庇佑,这少年此刻已完全停止心跳。 峨日照杀过很多人。有些人该杀,有些人不该杀。但哪怕杀错,他也从不后悔。 但此刻,他非常希望这少年能活下来。 峨日照默默思忖,忽然抱起楚天腾身御风向林外飞去。 “日照叔,你要去哪儿?”峨无羁傻傻地追在身后,生怕对方见楚天奄奄一息,要找地方把他埋了。 “北冥神府里还有一个人能救活这小子,我去找她!” 说完这句话,峨日照已经抱着楚天隐没在北冥山跌宕起伏的云雾深处。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六天……第七天头上,楚天终于成功地渡过最危险的关口苏醒了过来。 对于楚天顽强的生命力,峨山月亦不禁由衷地惊叹。 当峨日照抱着楚天登门求医的时候,峨山月没有半点把握能够把这个少年从死神手里夺回来。 第45章 山高月小(2) 第45章 山高月小(2) 但她很想一试,而且告诉自己一定要做到。 因为能够让只会杀人的峨日照也动了救人念头的,这少年是头一个。 事实上她对楚天的好奇心,很久以前就有了——她一直想亲眼见一见珞珈口中所说的那个一起玩捉迷藏的小男孩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如今,峨山月了然了,也释然了。 这少年人,硬是接下峨日照三拳,不吭声不求饶。 仿佛冥冥中总有一根奇妙的丝线会将许许多多原本不相干的人牵系到一起,峨山月惊奇地发现,楚天的身体里竟然也像自己一样蕴藏着八藏神归丸的精气。 在那一刻,她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有些湿润,仿似又看到了那个久未谋面的人。 “那就救活他吧。” 峨山月在心里对自己说。接下来的六天六夜里,她不眠不休,废寝忘食地守护在楚天的身边。 所以楚天醒来后的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峨山月。 她的容颜清秀,绝对说不上美艳无伦,却拥有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感觉,令人从心底里生出亲切仰慕之情。 由于连日救治照料楚天,她的神情略显憔悴,正静静地坐在床前合衣假寐。 楚天怔了怔,并不认得这女子是谁,但直觉告诉他,是她救活了自己。 他躺在床榻上,默运梵度魔气视察体内的状况,发现伤势有了明显的好转,但身体微微一动,五脏六腑经脉百骸还是会传来锥心刺骨的剧痛。 丹田中的梵度魔气正在绵绵不断地生成,八藏神归丸以及其他许多楚天说不上名称的灵丹妙药的精气脉脉散发流转,如灵露般滋润治愈着他的伤势。 苍云元辰剑安安静静地悬挂在床边的墙壁上,黎明的曙光从敞开的窗外照射进来,映在剑刃上熠熠生辉。 屋外有悦耳动听的鸟鸣响起,一阵风将醉人的花草芬芳吹送进来。 想起自己在日照虚境中的修炼,还有和峨日照三拳定胜负的苦战,楚天的心里面不由升起恍若隔世之感。 “呱!”他的肚子突然叫了声,却是饥肠辘辘饥渴难耐。 面前的女子被惊醒,睁开布满血丝的妙目打量楚天,微微一笑道:“你什么时候醒的,我竟然没有察觉。” 她的笑容和煦亲切,令人如沐春风。 楚天报以微笑道:“刚醒。” “我是峨山月。”女子盈盈起身,举手投足仪态优雅而雍容。 楚天立刻记起,那天珞珈在和幽鳌山说话时,曾经提到过她的名字。 “楚天。”他自我介绍说。 “我知道,很久以前就听珞珈说起过你。”峨山月含笑说:“日照抱你过来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救不活,好在你的体质和求生欲望帮了大忙。” 她说话的时候,用两根纤指轻轻贴住楚天右腕的脉搏,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脸色,放心道:“最多半个月你就可以下床行走了。” 楚天好奇道:“珞珈跟你说起过我?” 峨山月轻轻颔首,放开楚天右腕的脉搏拿起桌上的一只银铃摇了摇,说道:“她去淮州办事,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 楚天闻言心里头涌起一缕莫名的怅意,低低“哦”了声。 这时候门被推开,先进来的是峨无羁,后面跟着的文静手里捧着个托盘,从一只小碗正冒出袅袅热气。 “楚兄弟!”峨无羁凶恶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你可吓死我了!” 楚天向他笑了笑,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他第一次见到峨无羁时,对这粗鲁骄横的世家子弟没有一点好感。当日在日照虚境中出手替峨无羁解毒,也不过是出于一时的怜悯之心。 但几次接触下来,楚天发现峨无羁为人不坏,而且是个没有太多心机的直肚肠。 “是我安排他们留在这里帮忙照护你的。”峨山月从文静手里接过碗,细心地用手背测了测温度,然后舀起一小勺送到楚天嘴边道:“味道可能有点苦。” 楚天尝了口,果然有一股又苦又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麻到喉咙,教人无法下咽。 “快吃吧,这可是用山月姑姑的秘方熬制成的‘林花春红膏’。”峨无羁说道,从相貌上看,他甚至比峨山月还要大些。 楚天点点头,将药膳一口吞了下去。 看到他微微皱眉,文静嘲笑道:“一个人连死都不怕,怎么会怕药苦?” 楚天吃了几口药膳肚里有了暖气,精神也好了不少,问道:“文姑娘,你还准备参加外门弟子的考核么?” “叫我文静吧。”文静显然正努力从日照虚境的那场梦魇里走出来,重新焕发出阳光灿烂的笑容。“月姐已经在双念斋里为我安排好了差事,等你养好伤后就去报到。” 峨无羁有些尴尬地挠挠满头乱发,瞅着楚天道:“你瞧,这辈份全乱了。” 众人不由莞尔一笑。峨山月放下碗,从袖口里拿出一支红色的玉筒递给楚天道:“这是日照托我转交给你的三式日照神拳要义。” 楚天握住玉筒,感受到手心里传来一种特别的温润感觉,心中不无感慨,叹口气道:“我正在发愁怎么打发时间,看来他早帮我想好了。” 一个多月后楚天的伤势基本痊愈,和峨无羁、文静一同来向峨山月道别。 峨山月挽留不成,便决定亲自送楚天前往双念斋,以免路上再生出意外。 因为她早已经得到消息,阴世家有人想趁珞珈外出的机会对楚天下手。而且必须抢在楚天前往双念斋报到,正式成为外门弟子之前,从而避免与峨世家爆发冲突。 四人沿着山道缓缓下行,峨山月的贴身老仆远远缀在后面。 阴世家所在的法岩峰和其他的圣城十二座山峰首尾相连,如一座巨大的天然水井浑圆合抱。十三座圣峰的中央,便是北冥海入口。传闻里如果能穿越北冥海,就能直抵幽界,但真实情况是否如此无人知晓。 法岩峰景色秀丽,四人结伴而行也不觉山路漫长,中午时分便来到一座石桥前。 这座长约两百米宽约十米的石桥,横跨在两道山崖之间,底下是千丈幽壑云涛滚滚隐隐有隆隆水声传来。 峨无羁领头走在最前,指着对面说:“瞧,过了这座飞虹桥,就是外城的地界了。” 楚天在桥上驻步道:“幽夫人,时辰不早,我们后会有期。” 峨山月微笑道:“没关系,我再陪你们走一程。” 楚天正要说话,蓦地背后苍云元辰剑发出一串长鸣示警。 “嗖——”桥下跌宕翻涌的云海里猛然亮起一束碧绿色的剑光,犹如蛟龙出海杀气冲霄,向着楚天激射而至。 “铿!”楚天反手拔出苍云元辰,几乎是看也不看便一剑劈向桥畔的云海下。 “噗!”一股血箭从云涛里飙出,随即有个黄衣女子踉跄现身。 原来那道剑华只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机早已潜伏在飞虹桥下。 然而楚天的道心通明,任何玄虚在菩提镜月印的映照之下均都无所遁形。 “叮!”楚天击伤黄衣女子后剑势流转,使出一式“回头是岸”,劈开袭来的那道碧绿色剑光。 剑光一凝,就见又一名黄衣青年飘立云海之上,目光怨毒盯视楚天。 “阴长河、阴若华。”峨无羁这才反应过来,拔出他惯用的一柄“磨金霸王锤”勃然大怒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老夫在此斩杀楚天,与旁人无关。” 话音落处,阴严道从桥对面的山林中现身,后面还有二十多名家仆与外门弟子。 峨山月神色宁和,拂视杀气腾腾的阴世家众人道:“道严兄,神府严禁私斗。你率众刺杀楚天,可有阴世家家主手谕?” 阴严道冷冷一笑道:“我为子复仇,天经地义!” 阴若华手捂被楚天劈伤的左肩,恨声道:“爹,不必和他们罗嗦,咱们一起动手为小弟报仇!”猛地扬手向桥上打出一串殷红色弹丸。 “霹雳断魂弹,不可硬接!” 那名贴身老仆见到峨无羁想用磨金霸王锤击打,急忙出声提醒。 她跨上两步挡在峨山月面前,倏地甩出一条黑色丝带在空中飞旋盘绕,将七颗霹雳断魂弹卷裹起来送入桥下的滚滚云涛里。 隔了须臾,云海深处响起一串沉闷的爆炸声。 “大伙儿一起上,只别伤了峨山月,其他人格杀不论!” 阴严道从背上掣下一柄雨伞,“天大的祸事,由我来扛!” “保护夫人退回法岩峰!”楚天拔剑伫立桥中央,坦然面对这场不可避免的血战。 峨无羁和文静保护着身上没有一丝修为的峨山月往法岩峰退去。 峨山月看了眼楚天的背影,沉静道:“顾嫂,发‘九幽圣令’!” 老仆点点头,将一支烟火放上天空。那烟火升到高空中化作九朵亮丽的彩色光花,即是在数百里以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阴长河面色冷厉道:“速战速决,勿要迟延!” 二十多名阴世家的高手满怀必杀信念冲上石桥,向楚天杀来。 第46章 兄弟与爱人(1) 第46章 兄弟与爱人(1) 第一个冲到楚天面前的是阴严道的长子阴长河。 他的修为比起阴长鉴略逊一筹,属于真阶第八境的高手。 而楚天在经历了日照虚境的修炼后,不仅将十二式日照神拳完全融会贯通,道心的修为也已更上层楼。 看到阴长河肆无忌惮地挥剑攻来,楚天的灵台紧锁他的招式线路,苍云元辰剑丝毫不惧硬碰硬,“当”的一响崩开对方的“孤舟剑”,旋即一拳轰在桥面上。 “砰砰砰!”雄浑的拳劲沿桥面奔涌,顿时震飞了三名冲在最前头的家仆。 “回光返照?”阴严道狞笑声,挥纵雨伞白发飘扬攻向楚天。 “嗖!”一束黑丝带从楚天背后激射而出,缠住雨伞向侧旁一引。 顾嫂手握丝带警告阴严道道:“家老,你现在收手撤退还来得及。” “收手?我的儿子不能白死了!”阴严道挣开黑丝带。 另一面文静和峨无羁将峨山月安置在桥边的一株古木下,各自拔出兵刃冲回飞虹桥为楚天助战。 峨无羁的磨金霸王锤挥动开来虎虎生威,一圈圈金灿灿的光华上下飞舞异常骁勇,与阴世家的众多家仆杀得天昏地暗难分难解。 虽然阴严道下了格杀令,但峨无羁的父亲毕竟是峨世家的家老。有这层关系在,旁人不得不顾忌三分,不敢当真伤了他。因此尽管人多势众,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得峨无羁和文静,却也抱定死缠烂打的主意,绝对不放两人过去与楚天汇合。 那边楚天主要的对手是阴长河、阴若华两兄妹。 这对兄妹不久便发现要想杀死楚天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楚天根本就不和他们正面交锋,他施展出沉鱼落雁身法忽左忽右游走在战团之中,所过之处雪光汹涌拳风跌宕,一个又一个阴世家的家仆与外门弟子或被劈落云渊或被震飞吐血,转眼就有五六个人伤在了他的手里。 阴长河和阴若华追在楚天的身后,总是慢了半拍不能将他截住。眼见己方人员不断伤亡,阴长河眉宇间杀机盈动,抬左手双指在孤舟剑上运劲一抹道:“疾!” “哧!”一道碧色剑芒吞吐而出,飙射楚天背心。 楚天头也不回,反手用苍云元辰剑“叮”地磕飞剑芒。 阴若华趁机赶到,凝爪向楚天后脖颈插落,五片指甲霎时泛起森森绿芒。 楚天身形朝前倾斜,凌空一百八十度翻转左拳打出一记“末日光照”。 他虽然不能像峨日照那样令每一道拳劲都凝铸成光,但一缕缕罡风如箭矢般从拳中激射而出,声势同样骇人。 阴若华的“绿波无忧爪”急忙变招,在身前连划三记拉出十五道绿幽幽的光缕,才勉强化解了楚天的末日光照。 楚天身形弹起,苍云元辰剑转守为攻使出一式“逆天改命”挑向阴若华小腹。 阴若华见楚天剑势凌厉,不敢直撄其锋,当即运剑护身向后飘飞。 哪知楚天这招根本就是声东击西,阴若华刚退,苍云元辰剑就遽然翻转将一名企图从背后偷袭的阴世家家仆连人带刀斩落桥下。 说起来这名家仆也是真阶第六境的高手,实力颇为强横。然而楚天的苍云元辰剑霸道无比,又有三气合一的加持,虽然仅仅恢复到昔年的五成威力,但神兵就是神兵,已经不是一般人可以抵挡。 阴若华恼羞成怒,素手撕裂衣裙喝斥道:“楚天,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楚天怔了怔,他遇到过的魔门高手不算少,其中也有女子,可从来不会有谁输急了当众脱衣服的,更何况是个妙龄女郎。 阴若华的外衣解开,露出一件用明黄色羽毛编织成的亵衣。每一片羽毛中央,都有一簇黑色的斑纹,犹如一只只紧紧闭起的眼睛。 突然,这些眼睛全部睁开,向楚天激射出成百上千丝细长亮丽的乌黑光缕。 楚天心头一凛,运起八成功力看准光缕来势挥剑斩落。 谁知道丝丝乌黑光缕在无坚不摧的苍云元辰剑劈斩之下竟然毫发未损,骤然急旋缠绕上剑身。 楚天顿感剑身发沉,好像每一丝光缕都蕴藏着千钧之力,令剑势凝滞无法运转。 弹指之间,无数道光缕在楚天的身周萦绕飞转,结成一个巨茧将他困在当中,层层叠叠不断加厚向内收紧。 楚天的日照神拳轰击在巨茧上轰轰作响,如同打在棉花堆里始终无法将它击碎。 阴若华冷笑道:“不要白费力气了,被千张神目锁住的人从来没有谁能够逃脱!” 楚天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一丝丝光缕不断捆缚住他的身体,手脚越来越难动弹,就像被人包了粽子一样。 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他势必只有死路一条。 峨无羁看到楚天遇险,纵声大叫道:“小楚,我来救你!” 然而他前后左右全是阴世家家仆和外门弟子,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无法靠近楚天。 峨无羁火冒三丈,怒吼道:“我让你们挡老子的道!” “啪”磨金霸王锤甩手掷出,将一个阴世家的外门弟子轰得脑浆迸流。 他一拽锤柄上的锁链,磨金霸王锤倏地飞回,却愤怒地发现那些阴世家的家仆与弟子们更加不要命地向自己冲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楚天猛然想起从哥舒豹那里收取到的青阴寒毒。 他凝定心神催动亘古不化印,大量青阴寒毒从元辰宝珠中吞吐而出,顺着剑刃逼入光缕中。 光缕上登时亮起青色寒芒,如一道道水银线反卷向阴若华。 阴若华的体内立刻生出感应,她的娇躯一颤,肌肤上泛起青色霜雾,不由惊怒交集道:“哥舒世家的青阴寒毒!” 一句话没有说完,她的脸上已完全被一层青霜覆盖,面目僵硬形容恐怖。 “嗤嗤嗤——”所有的神目在瞬间合起,光缕徐徐流散,巨茧也开始自动融化。 “砰!”楚天破茧而出,翻身跃入桥下深不见底的云海之中。 阴长河纵剑追击,但云海茫茫已看不见楚天的身影。 他刚想舒展灵觉搜索,猛听桥上有人一记惨叫。 楚天从云海的另一头突然冒出,苍云元辰剑快逾飞电刺穿一名家仆的背心,随即身形翻转迅速没入浓密的云涛里消失不见。 阴长河两眼发红,施动一束束剑芒如暴风骤雨般射入云海深处。 “啊——”又一声惨叫响起,就在他背后不到十米的地方,一个阴世家外门弟子被楚天偷袭得手,一拳轰下飞虹桥。 就这样,在接下来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楚天成为了所有阴世家家仆与外门弟子的噩梦。 他就像飘忽不定的幽灵,借助云海的掩护神出鬼没不断发动袭击,轻松自如地收割走敌人的生命。 阴长河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特意选取的狙杀地,非但没能成功狙击楚天,反而变成了对方自由驰骋的杀戮场。 他一次次徒劳地追击着楚天,犹如一头被激怒的野狼,却无法寻找到隐藏在暗处的猎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无情的箭矢射穿。 阴若华已经退出了战斗,盘腿坐在飞虹桥边全力运功抗毒。 她比峨无羁幸运一些,没有直接接触到青阴寒毒,而且当即立断收起了千张神目,使得真正侵入体内的毒素在渗透进五脏六腑之前就得到了遏制。 看到楚天在云海中倏然往来神威凛凛,阴若华的心里似乎有条毒蛇在噬咬。 只有阴严道和阴长河等少数几个人清楚,被派遣混入峨世家外门弟子考核的鑫太极是她正在热恋中的情人。 因为她的缘故,鑫太极在不久之前加入了北冥神府,成为阴世家的外门弟子;因为她的请求,鑫太极答应接受刺杀楚天的任务,为阴长鉴报仇雪恨。 如果不出意外,完成这桩任务以后,他们两人就会对外宣布订婚。 不料鑫太极一去不返,就像她的小弟一样死在楚天手里。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更痛恨楚天。唯有砍下楚天的头,挖出他的心,才能稍稍平慰她对鑫太极的内疚之情。 光阴在飞速地流逝,幽世家的高手随时随刻都有可能赶到,杀死楚天的机会正在一点一滴地丧失。 阴若华咬咬牙,将目光投向飞虹桥另一头的峨山月。 她有了决定,悄然站起身御风踏过桥畔的云海。 这时候所有人都在舍生忘死地血战中,没有谁注意到她的异常举动。 “让你的家仆和我们联手杀死楚天,不然就是你死!” 阴若华平举长剑对准峨山月的胸口,一步步向她逼近。 峨山月望着阴若华狰厉的面容暗吃一惊,她迅速镇定下来,看了眼指向自己胸口的剑锋,说道:“我不能答应你。”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阴若华将长剑向前一送,抵住峨山月的胸膛。 峨山月神色从容,微笑道:“你这么做是否想过你的父亲和哥哥,还有你的家人亲友?” “我知道,如果你死了,峨世家、幽世家肯定会对阴世家大举报复。我的爹爹和兄长都要替你偿命。但我顾不了那么多,只要能杀死楚天,即使要我碎尸万段也是心甘情愿!” 阴若华侧脸向桥上叫道:“楚天,峨山月在我的手里!你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第47章 兄弟与爱人(2) 第47章 兄弟与爱人(2) 楚天跃上桥头。 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包括阴严道在内,几十双眼睛惊愕地看着阴若华。 “放开我姑姑,不然今天晚上峨世家和幽世家必定会踏平你们阴世家!” 峨无羁在桥头大吼,却不敢过分靠近阴若华,以免刺激她做出更疯狂的举动。 “只要楚天死,我就立刻放了峨山月,跟你们去幽世家自首!” 阴若华冷冷道:“否则你们就等着替峨山月收尸吧!” 顾嫂望向阴严道,漠然道:“家老,夫人在峨世家、幽世家里的地位你应该清楚。从来没有人敢拿剑指向她,令爱的胆子不小哇。” 在场众人全都从她平淡的语气里嗅出了浓烈的愤怒与杀意。 阴严道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将峨山月挟为人质,如峨无羁所言这样做的后果势必会引发三大世家的全面内战。一旦阴圣道顶不住压力,自己就有毁家灭门之祸。 即使峨山月安然无恙,举剑挟持幽世家女主人的罪行也足以骇人听闻。幽杞人和峨世家的家主峨放鹰根本就不可能饶恕阴若华,否则两大世家的颜面将丢尽。 “若华,快收起剑到我身边来。即使今天杀不成楚天,我们今后还有机会!” 他终于开口,无论对楚天多么恨之入骨,也不能因此葬送整个家族。 “楚天,你听到没有?所有人都不想峨山月死,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阴若华眼神凄厉盯视楚天,“只有你的命才救得了她!” “疯女人,死婆娘!”峨无羁急得破口大骂,“你是在叫人家自杀,这怎么可能?” 楚天默算自己和阴若华之间的距离与角度,准备施展“天外飞仙”解救峨山月。 这一招他曾经在秦观天的身上用过。但阴若华的修为比秦观天高出不止一筹,已经是修炼到藏宇境界的高手,能否突袭成功楚天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为什么不用你的剑亲手杀死我,这样的复仇岂不更痛快?”他对阴若华说道,迈步走近。 “站住!”阴若华警觉到什么,冷喝道:“你先扔下剑。” 楚天望了望峨山月,平静地点点头道:“好!”将苍云元辰剑插在地上,然后高高举起双手。 峨山月皱皱眉,说道:“楚天,她不敢杀我,你——” “住嘴!”阴若华厉喝,将目光投向阴长河道:“大哥,杀了楚天为小弟报仇。” 阴长河犹豫地看向阴严道。阴严道知道,事已至此无法挽回,自己即便能劝女儿放弃,她最终也逃脱不了一个死字。他把心一横道:“照你妹妹说的做吧!” 阴长河提剑走向楚天。 楚天背对阴长河,灵台上清晰影映出对方的身形,心里飞快地推算出七种出手可能。只等阴长河一走近,就立即发动雷霆闪击将他生擒活捉,换回峨山月。 阴长河走到楚天背后,咬牙喝道:“姓楚的,去死吧!” 就在他的长剑即将向楚天后脖颈斩落的霎那,一道身影突然从峨山月脚旁的地面下掠出。 他的出现如此突然,以至于阴若华完全没有时间做出反应。 “啪!”来人一拳打飞阴若华手中的长剑,手肘顺势顶撞,将她打得倒飞而出。 “幽大哥!”楚天看清楚来人的容貌,身躯蓦地前倾拔出苍云元辰剑反手紧贴左肋向后刺出。 “噗!”剑锋扎入阴长河的小腹,登时血流如注。 阴长河猝不及防,一声低哼手中长剑偏软无力地劈落在地上。 “嗖!”顾嫂飞出黑丝带锁住阴若华的脖颈,运劲猛勒道:“贱人!” 阴若华的喉骨瞬间爆碎,嘴角溢出一缕黑血,双眼圆睁死于非命。 “长河、若华!”阴严道悲痛欲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短短一霎那,他的一双儿女一死一伤,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杀!”他彻底陷入了疯狂的怒火中,手中的“天劫伞”霍然张开,从里面释放出十三条罗刹光影扑向顾嫂。 “砰!”前一刻幽鳌山的身影还如山遮挡在峨山月的面前,此刻便已来到桥上。他一拳打出,拳锋在空中怒绽,化为一面银色的光盾将十三罗刹震回天劫伞中。 阴严道转动天劫伞,发出一圈圈锋锐的精光飞削幽鳌山。 幽鳌山张开五指在面前轻轻一摄,所有的精光立时扭曲变形,被引入桥下。 他跨前半步,五指再次攥紧一拳轰击在天劫伞面上。 阴严道如遭雷击,发簪断裂白发飞舞,身躯晃动不已。 幽鳌山轻舒猿臂,抓住伞柄轻轻松松地一按一扭,就将天劫伞劈手夺过。 堂堂阴世家四大家老之一的阴严道,在他的面前如同三岁的小孩一样,仅仅三个回合就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阴严道一记怒啸,凝爪抢夺天劫伞。 幽鳌山用伞一拨震开他的“绿波无忧爪”,然后倒转伞柄送到阴严道的面前道:“你的儿子还有救,趁幽世家的人还没有现身,赶紧撤吧。” 阴严道恶狠狠瞪视幽鳌山,一时拿不定主意。 幽鳌山向两名阴世家的外门弟子招呼道:“你们两个去将阴公子背过来。” 那两个弟子看了眼面色青白一言不发的阴严道,急忙奔过桥头背回阴长河。 顾嫂松开黑丝带,将阴若华的尸体丢在桥面上,冷冷道:“还你的好女儿!” 阴严道心如刀绞,抱起阴若华的尸首脸上老泪纵横。 幽鳌山叹了口气,将天劫伞插回阴严道的背后,说道:“楚天已经手下留情了,否则现在死的不止一个阴若华。” “楚天?” 阴严道猛然抬头望向楚天,咬牙切齿道:“都是因为你,老朽家破人亡!只要我活一天,就一定要将你挫骨扬灰!”说罢,他横抱阴若华的尸体,率领众门人家仆离去。 楚天目送阴严道一行人走远,这仇恨到如今越结越深,恐怕要付出更多的鲜血与生命才能终结。 “这老王八蛋,实在太嚣张了!”峨无羁恶狠狠瞪视阴严道的背影,胸中怒气未消。 “峨大哥,你的胳膊受伤了。”文静说,刚才恶战时她在峨无羁保护下毫发未伤。 听到文静对自己说话,峨无羁满面的愤怒立刻消散无踪,抬胳膊看了眼伤口,不以为然道:“这点小伤,没事儿!” 文静从怀中取出丝帕替峨无羁包扎伤口,目光却悄悄望向了不远处的楚天。 楚天收起苍云元辰剑走近幽鳌山道:“幽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幽鳌山微微一笑,视线情不自禁地转投峨山月。 峨山月依旧玉立在树下,顾嫂已经寸步不离地守在了她的身旁。 两人的视线甫一交织,又忙不迭地各自躲开。 幽鳌山迟疑须臾,艰难举步向峨山月走去。 “顾嫂……”峨山月轻声说:“你能去看一看幽世家的人来了没有?” 顾嫂目光扫过幽鳌山,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六年不见,幽鳌山的容貌并没有改变太多,多的只是无法掩饰的憔悴和落拓,颌下蓄起了钢针般黝黑的胡须。 远远的峨山月就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浓烈的酒气,心里很疼。 两人隔着长长的距离久久不说话,就那样的默默相对,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盆腊梅,去年冬天开得很好。” “可惜我没看到!“峨山月感觉自己的心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微笑道:“我把它放在了书架上。” “那很好——”幽鳌山说完这三个字以后,又陷入无话可说的沉默中。 “你不该喝那么多酒的。”峨山月忽然说。 “唔。” “经常出去走走,不要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唔。” “快些成个家吧。” “唔……什么?”幽鳌山愕然无语。 “该有个人在身边好好照顾你。”峨山月垂下头柔柔地说。 幽鳌山摇摇头道:“我习惯一个人过。” 峨山月感觉泪水就快冲入眼眸,转头不敢让幽鳌山再看到自己的眼。 幽鳌山的目光忽然越过峨山月的肩头望向远处,流露出一股无法言语的神气。 一名宽袍缓带丰神如玉的男子从林中漫步而出,也正在向幽鳌山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杞人?”峨山月若有所觉,讶异地回过头。 幽杞人慢慢走近两人,先深深看了眼妻子,然后对幽鳌山说道:“大哥,你好!” 幽鳌山点点头说:“好。” 幽杞人道:“在你出手救山月的时候,我们也到了。所以——谢谢你!” 幽鳌山淡淡道:“不用。” 峨山月夹在两个男人之间心思如麻,轻轻道:“我先回去了。” “也好,今天你受了惊,回去好好休息。”幽杞人柔声对妻子说。 峨山月点点头,在顾嫂的陪同下向法岩峰上走去,身影渐行渐远。 幽鳌山徐徐道:“我们也有六年没见了。” “是,六年……真快。”幽杞人凝视幽鳌山说:“六年前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不过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将家主的位置还给你——那本就是你的。惟独山月,我绝不相让!” 幽鳌山的眼睛霍然一睁,直视幽杞人。 “我只是一个酒鬼,你还不懂?” 幽杞人的嘴角逸出一抹苦笑,说道:“我懂,可我替你难受。” 幽鳌山油然一笑,伸出手拍拍幽杞人的肩膀,再不说什么扭头离去。 第48章 珞珈的愤怒(1) 第48章 珞珈的愤怒(1) 接下来的六天风平浪静,就像飞虹桥之战没有发生过,就像阴若华还好端端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楚天正式成为了峨世家的外门弟子,每天和峨无羁一起前往双念斋接受为期十日的入门培训。 文静也在峨山月的引荐下进入双念斋,负责一些日常文档管理事务。 傍晚时分三个人便会结伴走出双念斋,先把肚子填饱然后无所事事地在大街上闲逛,直到天黑透了才各自回家。 楚天现在还是和幽鳌山住在一起,他已经渐渐习惯了满屋的酒味。 同时他还在逐渐习惯别人看自己的眼神,和一种正在展开的崭新生活。 “真奇怪,他们为什么都那样看着楚天?” 这天三个人走在街上,文静忍不住回头狠狠瞪着两个乜着眼看楚天的家伙。 “见到名人了呗。”峨无羁倒是表现得很无所谓,“现在谁不晓得楚天硬接了日照叔三拳?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日照神拳啊,别说一般的真阶高手,就是境界达到圣阶的那些家主、家老也不敢说一定能接得住。” “是这样啊。”文静转嗔为喜,“我还以为他们都是阴世家的人呢。” “放心,阴世家的人已经不会再找楚天麻烦了。除非他是想跟峨世家、倪世家还有幽世家公然作对。” 峨无羁得意道:“据我所知,前天晚上峨世家家主、幽世家家主和阴世家的家主阴圣道已经达成秘密协议,三方都不再追究阴若华挟持幽夫人的事。作为交换条件,阴世家当然也必须放弃报复的打算。” 文静娇哼道:“既然是秘密协议,你怎么会知道?” 峨无羁见文静不信自己的话,急道:“这可是昨天我姑姑幽夫人亲口告诉我的。” 楚天立刻明白,这份秘密协议,完全是由峨山月的筹谋与推动而成。 惟有她的特殊身份,才能成功说服峨放鹰和幽杞人联袂出马向阴圣道施压,消弭一场随时可能爆发的内战。 他的心里感到一片温暖,问道:“为什么出了这么多事,府主从不出面过问?” “府主三年前就闭入死关潜心参悟《北冥盛典》最后一章,如果成功就能勘破天道奥秘羽化飞升;万一失败了……” 峨无羁说到这里压低粗嗓门,小声道:“就会魂飞魄散。总而言之,他不可能再回来了。根据咱们北冥神府几千年来的规矩,上一任府主离世前无权指定他的继承人,而要交由十三大世家家主与元老会共同协商决定。” 楚天点点头,才明白为什么各大世家之间的倾轧会愈演愈烈。 毋庸置疑,一场关系到下任北冥神府府主宝座的逐鹿业已箭在弦上。不论自己是否愿意,已经被卷裹进了权力争夺的汹涌涡流之中。 “难怪呢。”文静也恍然大悟,追问峨无羁:“你猜谁会成为下任府主?” “当然是三公世家的家主之一,倪天高、玄龙驭或离伤秋。”峨无羁毕竟是世家弟子,生于斯长于斯,对北冥神府的各种势力情况都了若指掌,如数家珍。 忽然街上的人群一阵骚动,纷纷一窝蜂地迎面跑来,朝大街东头奔去。 “出什么事了?”文静总是很好奇。 “我找个人问问。”峨无羁东张西望,猛地一声吼道:“马东三!” 大街上一个峨世家的外门弟子闻声回头奔了过来,不等峨无羁问便兴奋地说道:“你还不赶快去看热闹,哥舒战回来了!” “哥舒战——这家伙回来了,还是活的?”峨无羁满脸惊讶,好像对方死在外头才符合逻辑。 “他带回了天意门长老曲阴阳的人头,报了杀父之仇!”马东三啧啧惊叹道:“真是不可思议,整整三年没有音讯,每个人都当他早死了。谁晓得这家伙不声不响就把曲阴阳的脑袋给割了下来!” “厉害,厉害!”峨无羁很少有服人的时候,这回却毫不掩饰对哥舒战的钦佩:“曲阴阳可是三十年前就晋升圣阶的正道耆宿啊!” “什么是圣阶?”文静饶有兴趣地问道。 “突破了真阶九层以上的境界,就是圣阶。”峨无羁这几日学生当腻味了,立刻露出一副好为人师的嘴脸,滔滔不绝道:“领悟到圣阶奥妙的人,就能够任意驾驭天地精气,施展出种种神通广大的道法。打个比方,真阶高手就像一个单兵作战的小卒子,只能催动体内的真气作战,而成为圣阶人物就等于当上了大将军,可以指挥千军万马,还能修炼元神凝铸金丹——那才叫过瘾!” 楚天不禁想到被一股神秘力量封印的梵度金书下部,也许那里面就隐藏着圣阶的奥秘。 “楚天,我们也去看看吧!”文静不理睬峨无羁的唠叨,拽住楚天就往回跑。 “喂,你们怎么不等我把话说完!那个哥舒战和……” 峨无羁还想说什么,文静早就拉着楚天跑远了。 两百米外就是十字街口,里里外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连附近的屋顶也站上了人。 文静挤不进去,急得在外面直跳脚。可她跳起来看到的,还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来了,来了——哥舒战来了!”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热烈欢呼。 楚天看了眼文静,不动声色地运劲楔入人群,替她打开了一条通道。 两个人刚在前排站定,就看见几十个哥舒世家的子弟眉飞色舞地簇拥着一名红衣青年正沿着街道自南往北走过来。 他的身材很瘦,略显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左手拎着一只四四方方的包裹。似乎很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红衣青年故意放缓了步伐,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一张张或是兴奋或是惊讶又或是仰慕的脸庞,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他就是哥舒战?”文静盯着红衣青年,微微有些失望:“长相很一般嘛。” 这时候哥舒战身边有一个哥舒世家的外门弟子俯在他耳旁低低说了几句什么。 哥舒战傲慢的目光投向楚天和文静两人立足的地方。 “就是他?”哥舒战凝视楚天,问身旁的那个外门弟子。 “不错,他是不久前幽冥郡主倪珞珈引荐入府的。”外门弟子低声道:“听说他仗着和倪珞珈的暧昧关系,在神府里气焰嚣张,连阴世家都不敢动他。” 哥舒战鼻子里哼了声,迈步走向楚天。 楚天几乎能够猜到哥舒战的来意。他一言不发,平静地与哥舒战对视片刻,直到后者在自己的面前停下来。 “快看,哥舒战像是要找那少年麻烦了!” “当然,是他杀死了哥舒豹!” “他就是楚天啊——据说当年哥舒战的父亲被天意门长老曲阴阳杀死,是哥舒豹一家收留了他。看来,他是要为哥舒豹报仇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四周的人群里立即传来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声,一一印证了楚天的猜测。 “是你杀的哥舒豹?”哥舒战的眼珠诡异地由黑转绿,闪烁着深不可测的冷光。 “你怎么不问问楚天为什么要杀死哥舒豹?”文静的嘴巴一向比她的身手更快。 “我不管。”哥舒战漠然道:“我只知道:杀人偿命!” “哥舒战,如今楚天已经是咱们峨世家的外门弟子。他的座师便是我堂叔峨日照!”峨无羁好不容易挤进来,挺身挡在楚天前面道:“你要敢动他一根头发,就是跟咱们峨世家过不去!” “无所谓,我这次回来原本就想挑战峨日照,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真正千年一出的不世天才!”哥舒战蔑然扫了一眼峨无羁,丝毫没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 “你讲不讲道理?像哥舒豹这样的恶人死有余辜!”文静气得脸蛋发红,尽管事情过去了许多天,但每每回想起那日的可怕情景她依旧会不寒而栗。 “臭丫头,谁让你多嘴多舌!”那个刚才跟哥舒战耳语的外门弟子猛然拔刀劈向文静。 文静猝不及防,前后左右又都是拥挤的人群,根本无法躲闪。 “噗!”刀锋切入文静的肩头,顿时血如泉涌。 “文姑娘!”峨无羁大吃一惊,拥住面孔发白摇摇欲坠的文静,怒目瞪视那个外门弟子道:“邱昌吉,你小子吃了豹子胆!” 邱昌吉收起刀,不以为然道:“她不过是个在双念斋里干杂活的下贱丫头,也敢在战大哥面前指手画脚?” “砰!”楚天的铁拳突如其来,重重砸在邱昌吉的鼻梁骨上。 邱昌吉一声惨叫往后飞跌,左半边脸颊完全塌陷,登时血流满面在地上翻滚哀嚎不止。 众多哥舒世家的子弟看到邱昌吉吃亏,不由同仇敌忾,倚仗人多势众又有哥舒战在后面撑腰,气势汹汹涌向楚天。 人群立时惊慌后退,像退去的潮水将楚天三人暴露在哥舒世家弟子的面前。 “你的修为不错,难怪能杀死哥舒豹。”哥舒战神情冷漠,伸手拦住那些要找楚天算账的同伴。“可惜今天遇见我,你的好运到此为止!” 伴随他的冰冷话音落下,哥舒战的双眸中突然爆射出两簇幽绿森寒的光芒,犹如利箭一样穿透楚天的眼睛! 第49章 珞珈的愤怒(2) 第49章 珞珈的愤怒(2) “轰!” 楚天的脑海巨震,菩提镜月印被两道绿芒瞬间洞穿,灵台顿时陷入一片阴森无尽的黑暗里。 他的魂魄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在混沌中游离散乱。一切的感知都变得麻木,只剩下如雷鼓般的心跳声“咚、咚、咚……”一记重似一记敲击在耳畔。 “楚天、楚天!”文静和峨无羁惊叫,看到有一缕殷红的血丝从他嘴角缓缓溢出。 无论两个人怎么摇晃呼喊,楚天恍若未闻,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的呼吸已经停止,身躯就像一具失去生命力的雕像,木然伫立在原地。 “替他收尸吧!”哥舒战微微冷笑,眼珠的颜色渐渐恢复正常。 “哥舒战,你个王八蛋,卑鄙无耻下流暗算我兄弟算个什么东西?” 哥舒战对峨无羁的谩骂置若罔闻,转身招呼周围的同伴道:“我们走!” 哥舒世家的子弟有若得胜之兵,簇拥着哥舒战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 “楚天,你不要吓我们,快醒醒啊!”文静忍不住哭出声,伸手摸了摸楚天的胸口,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心跳。 “快带他去找幽大哥!”峨无羁背起楚天身形腾空而起,越过密密麻麻的人头一路向幽鳌山居住的小屋狂奔而去。 “砰!”来到幽鳌山的屋前,他学着珞珈惯用的方式一脚踹开房门,冲里面叫道:“幽大哥,楚天出事了!” 幽鳌山正望着床头一盆枝悠起身回敬。 看着满脸红光的哥舒晓冕,哥舒战就不由自主想到父亲死后,对方是如何穷凶极恶地侵吞自己的家产与势力,逼得他不得不寄人篱下。 如今自己回来了,这笔帐迟早要算! 他慢条斯理地和哥舒晓冕干了一杯,说道:“区区一个楚天,还不放在我眼里。” 他的话音未曾落下,望云楼外蓦地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说:“你应该庆幸自己没能耐杀了楚天,否则哥舒世家会因为你的愚蠢灰飞烟灭!” 珞珈一脸肃杀缓步走了进来,完全无视上百名哥舒世家高手的存在,径直迈向哥舒战。 “啪!”她甩手将一颗血淋淋人头丢在了主桌上,赫然便是那名挑拨哥舒战和楚天动手的外门弟子。 望云楼内外突然变得鸦雀无声。珞珈的目光扫视过在座怒视自己的哥舒世家首脑人物,樱唇中一字字地吐出:“我要哥舒战的一样东西,谁想挡我,本郡主不在乎多砍几颗人头!” 第50章 报复(1) 第50章 报复(1) “啊——” 终于有哥舒世家的女眷发出了惊恐的叫喊,像是打开闸门的洪水,在瞬间充满每一寸空气,歇斯底里地宣泄出内心的震惊与恐惧。 混乱中,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潜近珞珈,突然一掌击向她的背心。 “呀!”惨叫声响起,那偷袭珞珈的哥舒世家家臣倒在地上,咽喉处赫然多了一个血洞直往外冒着浓稠带泡的血浆。 没有人看到珞珈是怎样动手的,四周蠢蠢欲动的哥舒世家高手停止了不安分的举动,女眷们的叫喊声也不由自主地戛然而止,珞珈凌厉狠辣的出手震慑住了在场人的心神,也捏住了人们的喉咙。 “倪珞珈,你太过分了,竟敢跑来我望云楼杀人闹事!”哥舒世家的家主哥舒晓梦拔身而起,满头的银发犹如燃烧的怒焰在灯火下熠熠闪亮。 珞珈对哥舒晓梦的愤怒熟视无睹,她乌黑的眼睛始终盯着哥舒战,意味分明,无可回避。 哥舒战抬起头缓缓放下手里把玩着的酒杯,离席走向珞珈。 “侯爷,这事让我来解决。”他对哥舒晓梦说道,手按在从背后探出的剑柄上。 “三个照面,我要你的一双眼睛!”珞珈说,语气就像从碟子里夹菜那么容易。 哥舒战的双眸渐渐变色,眼珠发出绿宝石般幽冷的光芒,“只怕你办不到!” 珞珈露出细白的牙齿,美丽的笑容居然带着山林里母狼的阴狠神气,道:“果真如此,我就挖出自己的双眼给你。” 哥舒战的瞳孔急遽收缩,针尖般的冷光闪动,答道:“挖出你自己的眼睛!这个提议我喜欢。可惜了,北冥神府往后少了一位幽冥郡主,却多了一个女瞎子!” 他的言语尽管狂妄,但内心深处却保持十分的警醒和谨慎。 北冥神府三千年历史长河中,不乏天才横溢的女性,然而能够获得郡主封号的惟有珞珈一人。这里面固然有一些令人揣测的原因,但珞珈本身的实力却无人置疑。 几乎没有谁能够知道珞珈真正的修为有多强。如果说峨日照是一座令无数人仰望的高山,那珞珈便恰似一汪引人遐思、深不可测的幽潭。 面对这样的敌人,哥舒战的斗志与战意被无限激发。 假如能够战胜珞珈,甚至只要在对决中保持不败,他在哥舒世家乃至北冥神府的声望将大幅提升,下一任家主继承人的地位亦将无可撼动。 “铿!”哥舒战反手拔出长剑“横云”,刺向珞珈的眉心。 这一剑又快又狠,尽得哥舒世家“斗日十七式”的精髓。四周游离的天地精气急遽波动,如潮水般汇入横云剑气,幻生出翡翠般的强光,一缕缕杀机涌动,好像要毁灭世间一切的存在。 “嗡——”剑到中途,哥舒战的手腕蓦地微微一颤。横云剑在刹那间一剑变七剑,七剑变十四剑,却丝毫不影响出手的速度。 “浮光掠影,十四剑!”在旁观战的哥舒晓冕悚然动容,脱口叫道。 以他的修为使出这一式“浮光掠影”,倾尽全力也能幻化出十剑,而哥舒战居然能够比自己足足多出四剑!这四剑,代表着两人修为境界的差距。 想到两人之间旧日的恩怨,哥舒晓冕心头起寒,隐隐倒盼望珞珈能宰了哥舒战,至少也要废掉哥舒战的一双眼睛。 然而哥舒晓冕并不晓得,事实上浮光掠影十四剑并不是哥舒战实力的极致,他暗中尚有保留以便随时应对珞珈的反击。 出乎哥舒战的意料之外,珞珈修长窈窕的倩影纹丝未动,唇角眼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之意看着哥舒战刺向自己的长剑。 她的衣袂在剑气的催动下翩翩起舞,从容自若间,甚而还用手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 如此的优雅,如此的蔑视,令哥舒战有一种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深深羞辱的感觉。 他相信,即使这一剑刺向的是倪世家的家主倪天高,对方也该对自己刮目相看吧! “嗡——”横云剑再次颤鸣,霍然幻交织成二十八束诡异莫测的剑影,汇聚为滔天的碧澜将珞珈的身影吞没。 “星宿二十八!”看到哥舒战决然使出“浮光掠影”的巅峰奥义,哥舒晓冕懊恼绝望的心情溢于言表,面色在剑光的映射下变得一片幽绿。 “唿——”就在横云剑差不多能够同时刺中全身二十八处致命窍穴的霎那,珞珈的体内蓦然涌现出一团绚丽的霞光。她的身影仿佛在电光石火间便融化在了这团美仑美奂的光彩中。 横云剑嗡嗡颤响陡然刺空,珞珈的身形不可思议地凭空消逝。 “天人无相!”哥舒战心头一凛,脸上露出惊诧之色。 这是北冥神府七大绝学之一,盖世无双的奇门遁术,能够凭借真元瞬间迸发出的强大能量撕开虚空,进行异空间飘移。传说中北冥神府的第一代府主莫问出曾经一时兴起施展出“天人无相”,在眨眼间遁出九千里。 哥舒战的灵觉勃然舒展,封锁住望云楼的每一寸角落,搜寻每一丝珞珈的气息——哪怕是一丝也够。无论她有多强大,总不可能洞穿虚空。 哥舒战的心在骤然间缩紧,望云楼里找不到珞珈的气息。这就意味着,下一刻珞珈可能会出现在任何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向自己发动雷霆万钧的突袭。 他必须立刻判断出珞珈可能现身的方位,逆转被动挨打的局面先发制人。 是前是后,是左是右,抑或是空中甚至地底? 留给哥舒战推断的时间仅有不到一秒,而可能的答案却不下二十种。 “铿!”哥舒战骤然转身,二十八道横云剑影凝成一束向背后急劈! 他有八成的把握断定,珞珈会运用天人无相瞬移到自己身后发动偷袭。这时候等待她的将不是自己门户洞开的背脊,而是横云剑穿云透月的致命一击。 即使判断失误,珞珈在其他角度出现,他的横云剑也能随时变化线路予以迎击。 “唿——”就在哥舒战回身出剑的刹那,珞珈现身。 然而她既不是瞬移到哥舒战的背后,也不是左右两翼,更不是空中又或地底,而是原路归来! 她就像从未离开过一样,出现在刚才站立的位置上。唯一的不同仅仅在于,前一瞬哥舒战是面对她,而此刻却是背对珞珈! “不好!”哥舒战做梦也没有想到珞珈会有如此的胆气与魄力。假如他的反应慢半拍,或者根本对珞珈的天人无相置之不理继续那式“浮光掠影”,她的身体将在重现的瞬息被横云剑刺成蜂窝。 现在由于他主动转身抢攻,后背已经完全暴露在珞珈的攻击范围内。 哥舒战的剑势已经走老,根本来不及再生变化回身抗击。他无暇细想,扭头催动真元从双目中射放出两道绿芒。 破魂照! 哥舒战并不指望珞珈会像楚天那样被破魂照击溃,但只要对方心神能够产生一丝的恍惚,他就能够迅速调整方略转危为安。 只见珞珈神容平静,仿佛哥舒战的所有反应与举动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轻抬左手迸直食指与中指遮挡在自己的眼前。 “唿——”两根犹若玛瑙般晶莹通透的玉指闪耀红色的辉光,绿芒撞击在她的指上倏然反折,如同两支断箭毫不留情地扎入哥舒战的双目。 “砰!”两簇精光爆裂,哥舒战的身形剧烈颤栗,口中发出一记低低的痛哼。 当光雾稍稍散去的时候,众人惊骇地发觉他的眼角流淌下鲜红的血线,两只眼珠灰白无光,显是瞎了。 “我说过,三招之内取你的一双眼。”珞珈看着失魂落魄僵立的哥舒战,语气中毫无怜悯之意。 楼中一片死寂,压抑的气氛弥漫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哥舒世家的所有人终于有幸亲眼目睹了珞珈的厉害,这种打击比哥舒战瞎了双眼更加沉重强烈。 事实证明在交战之前,她已经完成了精确无误的测算,后来的打斗不过是一场注定没有悬念的例行程序而已。 成功刺杀天意门长老曲阴阳、声威直追哥舒世家家主的哥舒战,在珞珈的面前也不过是任其摆布无力抗拒的小玩偶。 “这丫头只有十八岁,她真的只有十八而不是八十岁?”这是许多人心里不由自主生出的念头。 “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哥舒战慢慢回过神,心高气傲的他完全无法接受双目失明的现实,身躯变得剧烈颤抖,自信却在轰然垮塌。 “你的眼睛还有救,但至少需要三年的时间。”珞珈回答说:“三年后,楚天会再次向你挑战。今天我来,不过是向你提前收点利息。” “我明白了——”哥舒战空洞的眼睛里说不出是忿恨还是沮丧。 “倪珞珈,你……简直太放肆了!” 哥舒晓梦面色铁青,让人怀疑他究竟是因为愤怒抑或是惊惧? 珞珈目光流转霜容解冻,忽地向哥舒晓梦嫣然一笑道:“对不起哥舒侯爷,打扰了您的家宴。我自罚一杯,向您赔罪。” 她走到桌边拿起酒壶倒了一杯,朝哥舒晓梦举杯道:“下次您要举办家宴时最好预先通知,免得我来得不是时候,扫了各位的雅兴。” 她一口喝光杯中的美酒,旁若无人地走出望云楼。 楼里楼外寂静无声,数百双眼睛紧盯着珞珈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夜色里。 哥舒晓梦的脸阴沉得可怕,心里不断涌出强留珞珈的念头,却最终没有出手。 虽然今夜受伤的仅只哥舒战一人,但之后哥舒世家在北冥神府的威望必将一落千丈。 他不由将视线投向木然伫立的哥舒战,怜悯之中又不禁有些恼恨。假如不是他多事爱出风头,又何至于惹来珞珈的报复? 哥舒战恍然不觉家主的目光,喃喃道:“三年……三年后,一定要用楚天和倪珞珈的鲜血来洗尽我的耻辱!” 第51章 报复(2) 第51章 报复(2) 哥舒晓梦还是猜错了。完全不必等到第二天天亮,夜宴上发生的事情已经传遍北冥城。 黎明来临时街头巷尾所有人议论的话题都离不开这件事,连卖葱的大妈都能绘声绘色地描述珞珈是如何孤身闯上坐恒峰,又是如何三招刺瞎哥舒战,然后饮酒谢罪飘然离去。 简直没有比这更具娱乐性和爆炸性的新闻了,倪天高成为下一任北冥神府府主的人气指数也因此急遽攀升——做妹妹的已经如此了得,当哥哥的岂不更加厉害?不要惹楚天,不要惹珞珈。 每个世家的家主都在暗暗告诫各自的家老们。很快家老们也会将同样的训诫传达给他们的子弟。 对此楚天一无所知,他还在昏迷中与命运进行着顽强的抗争。 他的意识逐渐复苏,沦陷的灵台一点一滴地有光亮起。 菩提镜月印得到珞珈的纯阴真元滋润,不仅彻底修复了被破魂照刺穿的洞孔,而且通体泛起一层奇妙无比的红色晶光,变得更为通彻更为坚固。 离乱的魂魄重新聚拢,在菩提镜月印的护佑与导引下融入灵台,从一片废墟里再次建立楚天的精神家园。 如真似幻中楚天隐隐约约看见元辰宝珠的虚空深处,有一点红光如星辰般闪烁。 他的灵觉仿似收到某种无可抗拒的召唤,在元辰虚空中不断拓进,不知不觉里远远超出了从前所能抵达的界限。 那点红光慢慢变得清晰,竟然是一座如山峰般耸立的巨大鼎炉,通体流动着璀璨的金属光泽,鼎身中央用古老的篆体镌刻“天地洪炉”四字,流金溢彩古意盎然。 楚天的心头微微一动,灵觉舒展向悬浮在虚空中的天地洪炉。未及至鼎炉千米处,炉中猛然神火怒张,银红色的光焰冲天而起,如一条条霞光万丈的天龙从风洞中吞吐而出,旋即在高空中骤然回折并驾齐驱,向楚天的灵觉扑击过来。 楚天顿时感觉到一团岩浆般炽烈的能量滚滚而来,几乎将自己的灵觉熔化。 他的脑袋剧痛欲裂,仿佛这团烈焰已经由元辰宝珠直冲自己的脑海。 “咄!”楚天意念急聚,催动脱胎换骨的菩提镜月印护持灵台,一股清凉精纯的纯阴真元如冰泉般汩汩注入楚天的灵觉。 楚天的灵觉登时生出玄妙变化,幻动成为一把遮天蔽日的大扇,扇面闪耀宝石般晶莹绮丽的金蓝光芒,向着扑袭而至的烘炉天龙猛力一扇。 “呜——”虚空中亮起成千上万道金蓝色的冰风暴,如同锋利的刀刃切割开烘炉天龙的身躯。一串串缤纷流光升腾幻灭,烘炉天龙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这时候大扇再生变化,化作一只巨灵般的大手,跨越无尽虚空直摄天地烘炉。 天地烘炉发出愤怒的咆哮,不断喷射出骇人的光焰流火,就像一头陷入罗网的猛兽,不甘于束手就擒的命运。 楚天强忍脑海中一阵阵灼痛的冲击,凝神驱动纯阴真元加持灵觉。那大手戟张开来,完全笼罩住桀骜不驯的鼎炉,金蓝色的冰光“哧哧”冒烟急遽熔化。 “收!”楚天的心头爆发出一记悠长痛楚的低吟,残缺不全的大手猛然下压,五根擎天柱般的手指同时攥紧鼎炉,立刻感到一股锥心刺骨的滚烫痛感近乎将所有神经炼化,甚至连身体也即将焚烧成为灰烬。 千钧一发之际,一团银色光云突然破开虚空如潮水般吞噬天地烘炉,正是苍云元辰剑灵在宝珠虚空中幻生的形体。 “丝丝——”天地烘炉的热焰温度骤降,炉火也从银红色净化成纯银色,所有的暴戾之气与各种杂质化为色彩斑斓的轻烟冉冉蒸腾。 楚天的心神顿觉无限舒爽,灵觉势如破竹透入天地烘炉内部,化为千万游丝与鼎炉合而为一无分彼此。 “轰!”他的灵台陡地一震,天地烘炉骤然凝缩如豆,彻底摆脱元辰宝珠的桎梏冲出虚空,融入楚天的体内。 “幽大哥,楚天的肚子在发光!” 文静惊诧地叫了起来,望着楚天银光盛绽的腹部不知所措。 幽鳌山愣了下,凝目打量楚天须臾,眉头舒展开来微笑道:“没关系,这是好事。” 文静不明所以,紧张地注视着楚天,却看到他腹部的光华越来越亮。 峨无羁站在文静的身后,忍不住说:“幽大哥,楚天的肚子会不会就这么一直亮下去?那他岂不成了萤火虫?” 幽鳌山笑道:“放心,他这是在炼化元辰宝珠中的天地烘炉印。等腹部发出的银光暗灭了,也就是楚天快要苏醒了。” 文静惊喜道:“你是说楚天没事了?” 幽鳌山点点头,峨无羁长舒一口气道:“谢天谢地,都三天三夜了。他要是再有什么事,天晓得珞珈还会干出什么不要命的事来。” “谁在说我的坏话?谁不想活了?”珞珈站在门外明知故问地盯着峨无羁。 峨无羁禁不住打了个激灵。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峨日照和珞珈。但凡见到这两位中的任何一人,便似老鼠遇到猫,能躲则躲,不能躲也必定小心翼翼保持静默。 珞珈今天的心情看上去极好,一点也不像要找人麻烦的样子。她满面春风地拎着两只酒坛走进屋,看了眼床上沉睡的楚天,问幽鳌山道:“这两天有没有人来这儿找麻烦?” 幽鳌山盯着酒坛道:“应该是我问你,这两天有没有去找谁人的麻烦?” 珞珈放下酒坛,不满道:“你以为我是惹事精?昨天大哥把我找了去,关起门跟我聊天,整整半个通宵不让人睡觉,我到现在还困着呢。” “为了哥舒世家的事?”幽鳌山问。 珞珈回答道:“还能有什么事?无非又是数落我还摆臭面孔给我看,就差没让我自挖双眼赔給哥舒战了。” 幽鳌山油然一笑说:“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倪天高是北冥神府中屈指可数的正人君子。安天王闭关的三年里,全靠他上下周旋支撑局面,各大世家才能勉强维持表面和谐。你一回来就拆台,他自然不高兴。” “我那个大哥,没救了!”珞珈翻翻白眼道:“他以为是在报安天王的知遇之恩,可别人未必这么想。不说这个了,楚天快醒了吧?” “是啊。”幽鳌山已经开始享受珞珈带来的美酒,“我总算又能睡回自己的床了。” “幽大哥,好像你通常都睡地上的吧。”峨无羁口无遮拦道。 幽鳌山像是被酒呛着了,又舍不得把已经到喉咙口的酒再吐出来,背转面孔连声咳嗽。 珞珈笑吟吟望着峨无羁和文静道:“你们两个小鬼都没事做么,成天赖在这里。” 峨无羁理直气壮地道:“幽大哥一个人照料楚天怎么成?我和文姑娘来帮他。” 珞珈恍然大悟般地地瞥了眼文静。文静感觉自己的心思像是全被珞珈这一眼看透似的,低下头却正好看见楚天悠悠醒来。 此时此刻天地烘炉印已经和他彻底融为一体。他的丹田赫然化作一座焰光熊熊的鼎炉,以天地为炉,以精气为炭,昼夜不息地燃烧熔炼。 他的精气炼化速度比从前骤增一倍有余,全身毛孔舒张到极限,贪婪地吸纳着天地间充盈的北冥精气。 鼎炉的上部,真元凝聚成的浓稠云团如一枚硕大无伦的丹丸吞云吐雾旋转不停。 被天虹烘炉炼化的精气迅速凝结成丝丝缕缕的真元向上升腾,令楚天的功力从此日益精进远胜从前。 更为玄妙的是,一旦他逆运天地烘炉便能即刻燃烧真元,释放出汹涌浑厚的元气,令战力在瞬间获得高倍数提升。 只是这时楚天的记忆还停留在破魂昏迷前的那一刻。他有些茫然地打量着周围一张张熟悉的脸庞,诧异地看着他(她)们脸上欣慰开心兴奋关切的表情,最终楚天确定自己正躺在幽鳌山的大床上。 他腹部的光辉已经褪淡消失,恢复正常。 “喝点酒压压惊。”幽鳌山理所当然地递过来一个酒坛子。 楚天确是渴了,坐起身拿过酒坛喝了一大口。火辣辣的酒汁灌喉而下,仿佛五脏六肺也烧了起来,令人生出飘飘欲仙的感觉。 看到峨无羁眼巴巴地瞅着自己手里的酒坛偷偷在咂嘴,楚天笑了笑将酒坛送过去。峨无羁大喜,迫不及待地接过酒坛灌了一大口,生恐有谁要跟他抢似的。 “五十年的秦州御园春,真是他妈的好酒!”佳酿入肠,峨无羁本性毕露。 “是五十三年。”幽鳌山认真地纠正道。 峨无羁顿时对幽鳌山肃然起敬道:“你是怎么尝出来的,我再试试!” “很好,被你训练出两个小酒鬼。”珞珈道:“幽鳌山,你怎么只干这么无聊的事?” 幽鳌山从峨无羁手里夺回酒坛,免得这家伙牛嚼牡丹喝个精光,回答道:“你送楚天来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这结果?” 楚天问珞珈道:“不是说你去了淮州,要过段日子才能回来?” “怎么,我就不能早点回来吗?”珞珈口气凶巴巴的,但瞥向楚天的眼光,似喜似嗔风情万种,楚天的心头情不自禁像是被鼓锤敲击好一通猛跳。 “再不回来我的四万五千两银子可都得变成烂账了。”她的语气活脱像个嗜财如命的地主婆,忽然伸出纤手亲昵地拍拍楚天面颊,眸中含笑得意地道:“所以呢,没有我的同意,你绝不可以死,除非先把欠我的还上。” 楚天实在不知该哭该笑,对付珞珈,他实在没有太多好办法。甚至有时候无从分辨她对自己说的话,究竟哪一句可以当真,哪一句只是玩笑? 她就像一道无解的谜题,楚天很想破解,却找不到答案。 第52章 鬼城(1) 第52章 鬼城(1) 秋去冬来,凛冽的朔风吹卷烟霞,从北方带来丝丝寒意。 北冥山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不期而至。天地间银妆素裹一派肃杀景象,喧嚣的外城也在纷纷扬扬的雪花飞舞中变得沉寂。 楚天接到了自他成为峨世家外门弟子后的第三桩差事。 前两桩差事他完成得颇为容易,轻轻松松就赚到六千两白银。拿到报酬后,楚天第一时间分文未动全部归还珞珈的欠账。 但今天接差事的时候,情况有些特殊。双念斋的赵管事犹豫再三,最终才将记载着任务的玉简交给了楚天。 这是一桩“玄”字级的差事,从难度上而言并未超出峨世家外门弟子的能力范围。 赵管事之所以会犹豫,是因为事情发生在鬼城。白天,那里空无一人死寂无声;晚上,那里是整座北冥城最混乱最暴戾的一片城区,各大势力盘根错节,暗杀事件层出不穷。所以入夜以后,很少有谁愿意涉足这片区域,免得自己莫名其妙地登上失踪者名单。 赵管事很清楚楚天是谁,更明白哥舒战的眼睛是怎么瞎的。因此他很想让楚天换个差事,譬如——以峨世家使者的身份前往秦州收取魔道七派三帮两会十三堂的岁贡。 一般情况下,这是件人人艳羡的好差事,不仅赏赐颇多而且还有丰厚的油水可捞。除非像欢长歌那样的倒霉蛋,百年难遇地撞上楚天,莫名其妙地死在外头。 但楚天仍然选择去鬼城,因为那里汇聚了来自神陆十三州的孤魂野鬼,或许可以从它们口中打探到有关晴儿的消息。 光阴的流逝非但没有丝毫减淡他寻找晴儿的信念,反而有一种与日俱增的迫切。 楚天在街上买了坛好酒,又切了些酱牛肉带回家。 根据北冥神府的规矩,成为外门弟子后就有资格在外城领取一小片土地。如果运气好的话,那块土地上还会有现成的房子。 楚天把分给自己的房子借给文静住了,自己每天还是走进那条幽深偏僻的小巷子,寻到最尽头的那间推门而入,和幽鳌山同挤在那间床特别大桌子特别小橱特别破的小屋子里。 反正幽鳌山好像从不在乎屋子里多一个人,就好像他从不在乎珞珈每次来都横冲直撞破门而入一样。 小破屋又小又简陋,但悠闲的气氛令住在里面的楚天觉得有种无拘无束神仙似的自在。 他享受这样的自在,在暗流汹涌的北冥城,这间仅有一扇破门板的小屋已是为数不多的平静之所,与世无争的逍遥之地。 他可以什么也不做,花上一个悠长的下午,让和煦的冬日阳光洒照在身上,和幽鳌山悠哉游哉地你一口我一口干光一坛美酒。 两人会聊起酒,聊起剑与拳,也会聊起对天道的感悟,唯独不会提及北冥神府的是是非非和各自的过往,譬如碧蓝如洗的天空从不曾有过云影飘过。 等到傍晚时分文静结束了双念斋的工作,也会时常来找他和幽鳌山。在她的身后,一定会有峨无羁的身影,当然更少不了几坛从他老爹酒窖里淘来的美酒。 珞珈总是很忙,多数时候都不在北冥城。可每当楚天差不多习惯了她消失的时候,这位幽冥郡主便会适时地出现,然后用五花八门的方式提醒楚天她的存在。 其实不需她的任何提醒,楚天发现自己真的很难不惦记珞珈。自从听峨无羁绘声绘色口若悬河眉飞色舞地讲述过那天珞珈在自己昏迷时亲吻救活自己的事情后,楚天的心里就有点烦有点乱。他越来越说不清楚,自己应不应该对珞珈怀有感情,该有怎样的一种感情才能让自己在面对珞珈时不尴尬? “吱呀——”楚天推开房门,屋里空空荡荡,幽鳌山不在家。 楚天怔了怔,放下手里的酒坛和酱牛肉,看到桌上有张字条。 字条上是幽鳌山的字迹,很简单地写了一句:“有事外出。” 楚天对着字条想了半晌,也猜不出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能吸引幽鳌山走出这间小屋的。不过以他的修为,踏遍神陆十三州罕逢敌手,自己的担心显得有些多余。 只是没有幽鳌山跟自己挤了,原本狭窄的小屋登时变得冷清空旷。楚天收起字条,就听见一个熟悉的破锣嗓在门外吼道:“小楚,我听文静说你要去鬼城?” 楚天回过头,只见峨无羁和文静头发上衣服上沾满雪花从外面冲了进来。 不等楚天回答,峨无羁一边用手拍去衣发上的雪花一边生气地嚷嚷道:“你晓不晓得那是个要人命的鬼地方,一到晚上满大街除了鬼,就只有比鬼更该死的人?!那都是些什么家伙啊,杀人狂魔、江洋大盗、采花贱贼,还有奸细卧底和蛰伏不出的大魔头,个个穷凶极恶,都是为了逃避正魔两道各门各派追捕才把鬼城当成了安乐窝。” 峨无羁滔滔不绝地发着抱怨,文静在一边听着俏脸渐渐变了颜色,担忧道:“那怎么办?” “没事。”楚天拍开酒坛的封泥,招呼文静和峨无羁道:“过来喝酒。” 文静接过酒坛,替两人将酒倒上,问道:“幽大哥呢?有酒喝,他怎么还不出现?” 楚天回答道:“他有事出去,可能要过几天才会回来。” 峨无羁端起酒碗又放下,指着楚天的鼻子问道:“你不会真打算为了赚点银子就去鬼城冒险吧?” “就在今晚。”楚天看了眼窗外昏黄的天色,简短回答说。 “算了,我知道劝不住你的。”峨无羁举起酒碗不满道:“记住,万事小心,能活着回来就赚了。” “会的。”楚天点点头,也举起了自己的酒碗。 “叮”两只酒碗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脆响,两人各自抬头饮尽。 酒足饭饱送走峨无羁和文静后,楚天稍事休息便启程赶往鬼城。 外面的雪”扑扑”地越下越大,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 身上的酒意还在,凛冽的北风刮在楚天的脸上非但没有寒冷的感觉,反而带来丝丝舒爽的凉意。 他远远看见两百米外有道连接两侧山崖的石梁,那便是外城与鬼城的分界线。 石梁的对面,绿色的光火此起彼伏,影影绰绰的建筑在大雪中默默伫立,一条条鬼影若隐若现,更添几分诡异阴森的气氛。 石梁上出现了四条人影,那是此次共同执行任务的人在等他。 楚天走近石梁,四人中身材最高的一名黄衣青年用并不怎么友善的目光打量了他几眼,问道:“你是楚天?” “是我。”楚天并不喜欢黄衣青年居高临下看自己的眼神,别过脸没用正眼看他。 “你好大的架子啊,教我们四个人等你一个!”黄衣青年见状愈发的恼怒。 楚天扬起头凝望漫天飞扬的雪花,喃喃道:“风雪连天,怎还会有乌鸦鼓噪?” “你!”黄衣青年听楚天出言讥讽自己顿时怒不可遏,反手便要拔剑。 “够了。”一名二十五六岁少妇打扮的女子探臂按住黄衣青年拔剑的手,喝止道:“人既然到齐了,大伙儿先自报姓名身份,然后一起上路。” “玄天空。”黄衣青年对少妇似有几分忌惮,恨恨瞪视楚天放手松开剑柄。 站在黄衣少年身后的两名男子也分别自报家门道:“倪雪峰、离高。” 少妇点点头道:“我是玄世家的外门弟子林涣清。今夜的行动由我主持,各位有意见么?” 楚天发现,这些素来眼高于顶的北冥神府外门弟子居然没有一人提出反对。只是离高和倪雪峰的神情颇有些不以为然。 林涣清微微颔首,淡淡的语气道:“今晚我们是要捉拿一伙儿潜入鬼城的魔教细作,其中一人还骗取到了神府外门弟子的身份。根据可靠情报,此人在今晚会和他的同伙秘密接头。我们正要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众人没说话,直至此刻他们才真正知道今夜行动的具体内容。 “争取多留几个活口,必要时也可以当场格杀,但绝不能放跑一个!” 林涣清冷眼扫视众人,徐徐道:“这次是我们四大世家的外门弟子联手行动,只准成功不准失败。假如有谁临敌退缩,休怪我的天煞魔剑不认人!” “说完了没有?”离高远远站在一边背负双手,低嘿道:“婆婆妈妈地真罗嗦!” “你说什么?”玄天空的手又搭在了剑柄上,“再说一遍试试!” 倪雪峰和离高交情颇深,冲着玄天空两眼往上一翻道:“怎么,不让人说话么?” 林涣清突然闪身掠向倪雪峰,娇小的身影在风雪里宛若一道流光刺破夜幕。 倪雪峰没想到林涣清会出手,心下一凛拔剑挑向她的胸脯道:“你这是何……” 话音未落林涣清伸出纤纤素手在倪雪峰的剑上轻轻一捏一推,剑锋骤然回引架在了他的咽喉上,一缕血丝缓缓顺着脖颈流淌下来。 “玄世家的‘素手罗刹指’!”离高见好友被林涣清一招制住,俊冷的面色微变,侧身探出左手两指点向对方右肩,要迫其放剑收招。 林涣清冷哼声,脚下步罡踏斗向右侧转动,亮出左手双指迎上离高。 “啵”的爆响,两人指力相拼各自身躯一晃旋即站稳。 表面看来似乎平分秋色,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离高至少在这个回合上是输了。 他这一指少说也运上了七成功力,而林涣清在分神压制倪雪峰的同时,还能从容化解这一记“黯然销魂指”,修为高下不言自明。 “难怪林涣清敢出头主持今夜的行动,她的修为几乎和阴长鉴不相上下,已经突破了真阶第九层的境界。” 楚天冷眼旁观,暗自评估林涣清等人的实力,同时也清楚意识到这些人并不同心。 “好啊,想以多欺少?”玄天空的剑霍然出鞘,从侧翼突袭离高左肋。 “叮!”林涣清屈指轻弹,玄天空的长剑立时荡开。 “切磋到此为止,出发!”林涣清放开架在倪雪峰咽喉上的剑刃,率先越过石梁。 倪雪峰惊魂稍定,盯视林涣清的背影抹去脖颈处的血迹,悻悻将剑收起。 一行人各怀心思在寒风呼吼中冒着鹅毛大雪向鬼城扑袭而去。 第53章 鬼城(2) 第53章 鬼城(2) 鬼城抱山而建,南北平均宽度在两百里以上,是神陆十三州的鬼魂最大聚居地。 那些由于戾气深重无法引渡幽界的冤魂厉魄,在肉身消亡后便会从四面八方汇聚到鬼城居住,依靠北冥海底散发出的幽界灵气洗炼魂魄,以期早日修成正果。 这些鬼魂生前多是好勇斗狠生性残忍之徒,死后阴魂不散更兼满肚戾气,行事越发的凶狠毒辣,因此整座鬼城堪称神陆犯罪之都,每天晚上发生的凶案数以百计,无数亡灵为之魂飞魄散。 北冥神府虽然是鬼城的统治者,但对城中的混乱局面向来都是听之任之,极少会出手整顿。长此以往,许多在其他地方无法容身的凶徒也将这里视为安身立命的天堂,一时间群魔乱舞藏污纳垢。 楚天一行人进入到鬼城中,立刻感受到了这里不寻常的气氛。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鬼魂看到他们,无不流露出强烈的敌意,那眼神就像紧盯着一群侵入自己领地的恶狼。 幸好它们是将楚天等人看作了恶狼而不是羔羊,否则早就一拥而上将他们大卸八块吸干精血。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道行较深的冤魂厉魄在暗处蠢蠢欲动,随时准备群起而攻之,共同享用一顿丰盛的夜宵。 “我讨厌这地方。”玄天空打量四周游荡的鬼魂,皱皱眉。 “没人喜欢这里,玄公子莫非觉得我们是来观光的?” 倪雪峰冷冷道,他一向自视甚高,刚才在林涣清手底下栽了个大跟头,正憋着一股怨气无处发泄。 “都闭嘴,除非你们有谁想永远留在这鬼地方。”林涣清回头冷视倪雪峰,“当然,我并不介意少几个人分享神府的赏赐。” “嗖——”蓦然一抹绿色的幽光从街道旁的屋宇内飞掠出来,趁着林涣清回头旁顾的霎那,锁缠她的上身。 “找死!”林涣清的灵台上清晰影映出这道鬼魂的形体,素手罗刹指凌空弹射。 “砰!”强劲的指力击穿鬼魂,绿芒爆闪化作丝丝缕缕的游光淹没在风雪里。 尽管鬼魂不似常人那样拥有血肉之躯,寻常的拳脚乃至刀剑都无法伤害到它们,但在林涣清的素手罗刹指下依旧不堪一击。 然而这仅仅只是序幕,转瞬之间几十个鬼魂如幽灵般从黑暗中冒出来。 楚天等人虽然是首次合作,但每个人都是经历了千锤百炼的神府外门弟子,无需林涣清招呼,便自动结成圆阵。 “砰砰啪啪!”袭击五人的鬼魂虽说数量众多,但道行最高的也仅只相当于真阶第四境,在四个人的掌风剑气催压之下一触即溃,根本构不成威胁。 这里蕴藏在空气中的北冥灵气明显比外城稀薄许多,一旦真气耗损加剧,就很难得到及时有效的补充。因此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留有余地,尽量利用各自的魔兵斩杀众鬼。 与别人不同,楚天右手运剑左手使拳,将一个个来袭的鬼魂打得灰飞烟灭。元辰宝珠丝丝流转,不住将游离的鬼魂残息摄进气吞如虎印中加以炼制,转瞬间就化作了一缕缕精气融入元辰虚空里。 只要楚天愿意,他随时可以将这些精气从元辰宝珠里抽取出来,纳入天地烘炉里二次炼化,从而不必担心真气匮乏。 这时候道行高强的鬼魂纷纷现身,有不少冤魂厉魄的修为已经达到真阶第六境。 “表嫂,这样耗下去可不是个办法!”玄天空紧挨林涣清叫道。 “没关系,清除这些恶鬼,教他们知难而退。” 林涣清赤手空拳游刃有余,不仅能够自保还能随时照应身边的玄天空。 突听长街那头有人高声叫道:“小楚,我来啦!” 峨无羁舞动磨金霸王锤,如一团金色霹雳呼啸而来。那些拦截他的鬼魂甫一碰触到磨金霸王锤迸射出的光澜便似雪崩般地溃散涣灭。 “无羁?”楚天一愣,振臂掷出苍云元辰剑,一道天外飞仙贯穿百米街面,在冤魂厉魄的包围中杀开血路,接引峨无羁。 “呜——”峨无羁几乎是跟苍云元辰剑同一时间飞了进来,挤进楚天和离高之间的缝隙笑道:“文姑娘回家了,我呆着没事,想想自己尽听人讲,还没真的来过鬼城,就来了。” 楚天笑问道:“你没受伤吧?” “就凭这群小鬼?”峨无羁满不在乎道:“老子杀个十进十出都没问题!” 他可不像林涣清等人那样蓄意保存实力,差不多是有多大的劲就使多大的劲,磨金霸王锤虎虎生风所向披靡,很快锤底下便又增添了十几条“冤魂”。 然而悍不畏死的冤魂厉魄依旧如潮水般从各处涌出来,将众人团团围困在街心无法脱身。 离高首先变得不耐烦起来,冷笑道:“也罢,就让这些孤魂野鬼尝尝离世家的‘氤氲血碾符’!” 他扬手亮出一张金色魔符,迎风抖腕“唿”地声化为一团耀眼光焰,一行行血红色的龙章凤文在焰火中若隐若现,最后集聚成一个斗大的“碾”字。 虚空中的精气倏然波动,泛起千丝万缕的殷红光芒,如百川汇海纳入“碾”字之中,瞬时在离高的头顶上方凝铸出一只直径超过三米的磨盘光影。 “咄!”离高伸手向血碾一指,四周三十多条鬼影如飞蛾投火不由自主地被吸入磨盘中。磨盘一边不停攫取冤魂厉魄,一边开始缓缓转动。 顿时碾中传来无数鬼魂凄厉的嚎叫声,从磨盘里溢出一圈圈血光染红了雪夜。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围攻众人的近百恶鬼有将近半数被血碾敉平,剩下的也不复刚才的悍勇,急忙向后趋避。 楚天等人趁势反攻,又斩杀了二十多个恶鬼,再不见有冤魂厉魄从暗处冒出。 这时候氤氲血碾符灵力耗尽慢慢消失,街道上一片死寂,只有风雪兀自狂号。 众人稍作调息,玄天空望向峨无羁道:“你来做什么?” 峨无羁一瞪眼道:“老子爱来就来,爱走便走,你小子管得着么?” 玄天空鼻子里低哼声道:“这里没你的事,滚!” 峨无羁勃然大怒抄起磨金霸王锤就想往玄天空脑袋上砸,没想到楚天动作更快,苍云元辰剑一式“裂海断流”直劈玄天空。 玄天空早就对楚天心存芥蒂,冷笑声道:“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运剑斜挑苍云元辰。 “叮!”双剑交击,玄天空顿觉对方剑上传来一股无可阻挡的强大吸引力,自己注入剑中的魔气如水银泻地般流逝。 “气吞如虎印!”他见势不妙,赶紧收劲撤剑向后躲闪。 楚天眼里闪过一抹杀机,身速快到不可思议抢至玄天空近前,张开左手按住正在回收的剑刃,顺势向前轻推。 “啊!”玄天空一声惊叫,身躯僵硬伫立一动不动,脖颈右侧赫然架着柄魔剑,正是他手中的“逍遥古剑”。 这几下打斗兔起鹘落,连林涣清都来不及阻止。 人人都以为玄天空和楚天至少也得三五十个回合才能分出胜负,哪曾想两个照面就尘埃落定。而且楚天制住玄天空的手法,几乎和林涣清对付倪雪峰的招式如出一辙,摆明就是要这两个人好看。 玄天空面色苍白,强硬支撑道:“姓楚的,你敢动我——” “啪啪!”楚天根本不跟他废话,放开逍遥古剑,甩手就是两个耳光重重抽在玄天空面颊上。 玄天空呜呜叫痛,身体飞转而出,眼里流泪嘴角滴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林涣清飞身接住玄天空,眉目泛起可怕煞气,凝视楚天道:“很好,仗着有珞珈郡主和峨山月撑腰,一路欺负到我们玄世家的头上了!” 说着话她的体内迸发出一道凌厉的杀气直迫楚天。怒号的寒风被杀气一激登时变得更加的狂暴,卷裹起漫天雪花如霜刀冰剑刺裂夜空! 楚天岿然不动,运剑拄地全力对抗林涣清迫来的杀气。 “嗡——”苍云元辰剑如万鬼怒啸,散放出晶莹夺目的雪白光华,犹如铜墙铁壁般将铺天盖地的风雪牢牢挡住。 众人就看到楚天身前三米处,霍然形成了一道匪夷所思的雪线。双方释放的剑气在此交织激撞,不断爆发出闷雷般的响音。 楚天的功力较之林涣清毕竟尚有不如,那道雪线在须臾的僵持之后,产生一阵扭曲波动,缓缓地向他面前推进。 玄天空手捂高高红肿的脸颊,咬牙切齿道:“臭小子,今日便教你血溅五尺!” 楚天只当玄天空的叫嚣是疯狗狂吠,宁澈心神与苍云元辰剑灵紧密联通,神剑铿然响鸣迸放出磅礴灵气,雪线顿时为之却步。 “血溅五尺?老子要你万朵桃花开!”峨无羁抡锤轰向玄天空脑顶。 林涣清左手低垂,几不可察觉地弹指射出一道无形气劲。 峨无羁猝不及防,只感到右肘一麻磨金霸王锤当啷落地,差点砸中自己的脚面。 倪雪峰和离高悄无声息地对视一眼,分别站定在林涣清的左右两翼,和楚天隐隐形成鼎足之势。 第54章 抓捕(1) 第54章 抓捕(1) 林涣清暗暗一惊,如果单打独斗,楚天、离高、倪雪峰和峨无羁四人中的任何一个人她都能胜券在握。但这四大外门弟子联手,即使身边有玄天空相助,最多也只能够拼出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想到这里她猛然一掌拍出,“砰”的闷响雪线如同一条扭曲的长龙轰然爆裂,澎湃的气浪涌向楚天和林涣清。 林涣清趁势飞退,说道:“等办完正事,我再向楚公子讨教!” 楚天也不愿现在就和林涣清拼个你死我活,一声冷笑收起苍云元辰剑,傲然道:“随时候教!” 见两人没打起来,倪雪峰和离高等人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当即六个人自然而然分成三拨,沿大街向前急行。 这一路上风平浪静,六个人再也没有遭遇到恶鬼袭扰。 又走出一段路,前方的巷口隐隐有光亮传来,一家酒店正在营业。店里的顾客八成是鬼,两成是人,坐得满满当当,生意甚为红火。 峨无羁凑近楚天道:“小楚,你猜猜这店里卖的是什么酒?” 楚天效仿幽鳌山的法子运劲一嗅,顿时有股刺鼻的血腥味扑入鼻中。 “人血?” “正确的叫法是‘还阳酒’。”倪雪峰和离高就走在楚天的后面,插话说:“假如运气好,还能买到用北冥灵气酿制的‘回幽酒’呢。” 这时候走在最前面的林涣清忽地停下脚步说:“我们到了。” “咦?”峨无羁凝目往酒店里观瞧,蓦地惊讶道:“那小子不是何马吗?” 尽管有风雪和黑夜阻隔视线,但楚天一行六人都堪称为外门弟子中的翘楚人物,仍能看清楚店里的情形。 只见在酒店里临窗一桌,峨世家的外门弟子何马正面对敞开的窗户悠然而坐。 在他的左面是一名青衣中年男子,右边坐着的赫然是一条鬼影。 何马似乎听到了峨无羁的声音,向窗外扫了一眼,然后低声和那一人一鬼说了句什么。 三人瞬即起身快步朝酒馆后面的厨房走去,青衣男子还不忘在桌上留下了酒钱。 “该死!”林涣清的眸中流露出一抹不可遏制的怒意,但她已经没有闲暇找峨无羁算账,语速飞快地道:“倪雪峰对付青衣人,天空、离高盯住何马,剩下的那个人交给我。” 有意无意地,她遗漏了楚天和峨无羁。 “是剩下的那只鬼吧?”倪雪峰讥嘲道:“林仙子的眼力应当不至于看错才对。” 电光石火之间,四个人身影连闪,掠过喧嚣的酒馆前堂直奔厨房而去。 峨无羁傻了眼,问楚天道:“我们怎么办?” 楚天凝视林涣清等人消失在厨房里的背影,回答道:“等一等,我总觉得……” “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打断了楚天的话语,厨房方向腾起一团炽烈的蓝色光火,瞬间吞噬了整座酒馆,此起彼伏的哀嚎惨叫也完全被这隆隆轰鸣淹没。 即使站立在百米开外的楚天和峨无羁也能清晰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与肆虐狂舞的乱流。 楚天面色微变,运气护住全身仿似一道疾电掠向已化为熊熊火海的小酒馆。 与此同时,林涣清披头散发衣衫冒烟,左手环抱玄天空从坍塌的厨房废墟中飞身跃出,乘风飘出三百米才悬停下来。 紧跟着离高就像团火球从废墟里凌空滚翻出来,蓦地脸上青气连闪,从体内冒出一蓬诡异的寒雾,顷刻之间身上的蓝色光焰全部熄灭,露出斑驳烧焦的黄色外衣。 “发生了什么事?”峨无羁揉揉震得生疼的耳朵,迎上离高问道。 离高站起身,褪下千疮百孔的外衣,神色狰狞道:“我们追进厨房,不料那穿青衣的家伙就躲在门后。他自爆真元释放出‘罗侯真火’炸死了倪雪峰,自己也死了。” “这全都是因为你的愚蠢!”林涣清满面杀气,徐徐落下身形走近峨无羁。 “放屁!”峨无羁手提磨金霸王锤瞪眼道:“老子哪里知道你们是来抓何马的?” 玄天空突然叫道:“你跟何马还有楚天是一起通过外门弟子考核的师兄弟吧?不用问,你们三个是一伙儿的。要不然为什么别人都冲进了酒馆,惟独你和楚天留在了外面?” “放你娘的狗臭屁!”峨无羁火冒三丈举锤欲砸。 忽然楚天的声音从废墟里传来:“我找到地道入口了。” 众人一怔,这才注意到楚天不知何时已经伫立在了厨房的废墟上。 这时候罗侯真火逐渐幻灭,滚滚的黑烟刺破雪幕冲向苍穹。 楚天缓缓收起不动如山印,换作梵度魔气护体,用苍云元辰剑挖开堆积的瓦砾,底下露出一座黑黢黢的洞口。 “这上面原本有一座炉灶,应该是酒馆私设的秘道。”离高缓缓说。 玄天空道:“那名青衣人震塌酒馆,恐怕也有隐藏秘道入口的用意。” 林涣清走近废墟,缓缓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条秘道应该直通鬼城的地下世界。许多道行高深的恶鬼和隐世魔头都藏匿在地底深处,危机四伏步步惊心。” 像是没有听见林涣清的话,楚天身影一闪跃下洞口,瞬间消失不见。 “小楚,等等我!”峨无羁也没工夫找玄天空算账了,撒腿追了过去。 他舞动磨金霸王锤荡开余焰,喀喇喀喇踩着砖瓦灰烬奔到洞口,一矮身钻了下去。 洞口下方是一条深不见底的石阶,峨无羁舒展灵觉,深一脚浅一脚的下行,口中叫道:“小楚,你在哪里?” “我在这儿。”下方忽然亮起一簇光火,楚天手握火折子站在距离峨无羁不到十米远的石阶上。 这时林涣清等人陆续进入到秘道中,林涣清素手微扬,从她的袖袂里飞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绿色宝珠,悬浮在空中散发出清冷的光芒。 玄天空惊奇道:“表嫂,原来你把表哥的‘碧海丹心珠’带来了!” 林涣清道:“不错,碧海丹心珠有驱邪静心的奇效,对我们深入鬼城捉拿魔教奸细大有帮助。” 离高漠然道:“等你们慢慢聊完,何马和那只恶鬼怕已逃到了天边。” “跑不了。”林涣清冷然一笑,不知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跟我来!” 五个人排成一列纵队,由林涣清在前开道,楚天和峨无羁殿后向秘道深处行去。 走出大约一百多米,石阶到了尽头,前方是一条幽长曲折的天然地下隧道。 隧道的四壁隐隐闪烁暗红色的光芒,岩石嶙峋雾气腾腾,迎面一股热风袭来。 幽暗寂静里,时不时会传来一串恶鬼的喈喈怪笑声,弹指间又变成凄惨的哭嚎。 隧道渐行渐宽,开始出现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岔路,在高耸的岩壁上星罗密布的洞穴里,不知隐藏着多少在暗中窥觑的眼睛。 氤氲雾气越发的浓重,凭借碧海丹心珠的光亮和各自精湛的修为,大家勉强能够看清楚方圆百米内的景物。 百米之外一片绿雾茫茫,隐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与杀机。 寂静无声中,走在队列当中的玄天空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从地底毫无征兆地探出一双手臂,没有血肉,没有经络,只剩下幽绿发光的骨头。 它张开两手抓住玄天空的双腿猛向下拽。坚硬的岩石如水波纹般化开,玄天空毫无防备,脚踝已陷入地下。 “出来!”林涣清倒转天煞魔剑,剑锋华光盛绽向玄天空两脚之间的地底插下。 “嗷——”一具骷髅从地底蹿升出来,斜斜飞向二十多米高的洞顶。它的后脑被天煞魔剑破开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孔,哧哧往外冒绿烟。 “咔!”离高眼疾手快,挥剑将碧骨骷髅拦腰斩断。 不料碧骨骷髅分成两截后依旧不死,上身继续飞向洞顶企图隐遁,两条绿幽幽的腿骨飞快摆动向前飞奔。 “老子让你阴魂不散!”峨无羁抡锤飞掷,砰的闷响将碧骨骷髅的上身轰成齑粉。 林涣清低低冷哼,双指隔空疾点,砰砰两声碧骨骷髅的下肢寸寸碎裂迸溅开来。 楚天忽地灵台若有所动,他目光横扫苍云元辰剑猛然向右侧岩壁劈出。 “铿!”一记金铁响鸣,一具刚从岩壁里探出半截骨架的碧骨骷髅被苍云元辰剑雄浑的剑气彻底打爆。 只见四周的洞壁里,弥漫的氤氲雾气中,一具具碧骨骷髅的身影不断冒出。 林涣清柳眉一挑道:“不要恋战,追凶要紧!” “嗡——”她运转魔气注入碧海丹心珠,珠中登时迸发出一波波滔天光浪。一时间惊涛拍岸,数十具碧骨骷髅被汹涌的浪潮吞噬炼化,幻动成千万缕绿色的丝光融入碧海丹心珠里。 碧骨骷髅骇然退避,纷纷重新躲进岩壁里。众人趁机御风朝前飞驰,冲出这条被碧骨骷髅占据的隧道。 须臾之后,楚天眼前豁然开朗,隧道的尽头出现了一座硕大无比的熔岩洞窟。 这座洞窟的高度超过千米,举目仰视根本无法看到洞顶。洞窟下方是一片熊熊火海,金红色的火焰吞吐闪耀,一道道粗壮的火柱如同潜龙出渊冲天而起。 在半空中悬浮着数以百计的棺椁,表面散发出殷红的金属光泽,如星罗密布缓缓飘动,景象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饶是峨无羁是个胆大包天横冲直撞惯了的人,见此情形也禁不住下意识地在洞窟前凝定身形,惊疑不定地问道:“小楚,这是个什么鬼地方?” 第55章 抓捕(2) 第55章 抓捕(2) “乱离火泊。”林涣清斜瞄了一眼峨无羁,她收起碧海丹心珠,暗暗运气抵挡迎面袭来的阴冷气流。 “这底下燃烧的就是乱离冥火,如果谁不小心坠入其中,必然有死无生。上面悬棺里是正在沉睡的僵尸,最好别惊动了它们。” “我想知道,林仙子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这里?”离高冷冷质问。 林涣清不动声色道:“看来不说清楚,你会以为我将大家引到这里是别有用心?” 离高“嘿”了声表示默认。 林涣清冷然一笑道:“好,我告诉你们:跟在何马身边的那条鬼魂名叫殒清河,它的真实身份是我们安插在魔教里的一条内线。今晚何马要和青衣男子见面的消息,就是它秘密上报的。” 楚天问道:“那个青衣男子究竟是什么人?” “他叫宇阳春,是魔教派入鬼城的细作,三年前我们就发现了此人的卧底身份,但一直没有打草惊蛇。”林涣清瞥了眼楚天才回答说:“根据殒清河提供的情报,今晚宇阳春会和一个来自魔教的上层人物会面,而且那人已成功混入神府的外门弟子中,因此决定今夜实施抓捕。” 玄天空得意道:“这就叫做放长线钓大鱼。” 峨无羁一拍脑门道:“我明白了,原来是殒清河那鬼东西一路上偷偷留下了标记,好让咱们顺藤摸瓜逮到何马。他娘的,老子第一眼看到这小子就觉得他阴阳怪气不是好人,没想到果然是个魔崽子!” 离高问道:“如果何马果真是魔教上层人物,他潜入神府的目的是什么?” “这正是我们要弄清楚的。”林涣清凝视前方的乱离火泊,微微蹙了下眉头。 “奇怪,为什么殒清河的标记到了这里就突然中断了,难道……” 突然从洞窟深远处传来一记尖锐的啸声,打断了林涣清的话音。 “殒清河!”林涣清身形一闪便掠出百余米,拔出天煞魔剑扑向啸声响起的方向。 楚天和峨无羁等人紧随其后,各自施展惊世骇俗的身法绝学避让过一道道从泊底蹿腾出的火柱和密密麻麻的悬棺,全速赶往出事地点。 五个人飞出一千多米,就看见前方一人一鬼激战正酣,赫然就是何马和殒清河。 殒清河生前是北冥神府殒世家的外门弟子,修为已到达真阶第七境,经过这些年在鬼城中的修炼,实力愈发的强横。 然而何马赤手空拳,却将它打得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修为着实惊人。 殒清河看到强援赶到,更无心和何马纠缠,连发三掌向后抽身。 何马的左手一划圈住殒清河的掌影,右拳勃然迸出击中对方的胸膛。 殒清河中拳后却不弹开,何马的拳头瞬间变得金光熠熠,像一块滚烫的烙铁将它的身影牢牢黏著,一波波凶狠霸道的气劲不断涌入,正是日照神拳中的那一招“大日如来”! 殒清河凄厉惨嚎,浑身鬼气“哧哧”涣散,但无论怎样极力挣扎都无法摆脱何马右拳的粘粘。 这时候林涣清率先赶至,天煞魔剑直挑何马的眉心。 何马右拳吐劲震飞殒清河,身形向后疾闪。 “砰!”殒清河的体内猛然爆出一团金色的光焰,全身化为一团滚滚浓烟,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亡。 林涣清对殒清河的丧命丝毫不觉得可惜,对她而言殒清河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而当下抓住何马才是最重要的。天煞魔剑骤然光华暴涨,在空中幻动出一道道瑰丽奇幻的银芒,将何马所有可以闪展腾挪的角度统统封杀,然后侧身点出素手罗刹指。 “唰!”何马的右袖里蓦地吐出一条黑色软鞭,化解了林涣清的第一轮攻击波。 玄天空见状掣动逍遥古剑从侧翼发动偷袭,要助林涣清一臂之力。 何马在两人夹击之下奋力反击,手中的黑色软鞭不停在身周舞动出一个接一个的光圈。这些光圈有正有斜,有大有小,一个个首尾相接连绵不绝,将他的身躯护得水泼不进。 如果仔细观瞧,就会发现光圈转动的方向或正或逆,搅动起一道道湍急的罡风涡流,使得林涣清和玄天空手中的长剑左右振颤大受影响,往往一剑刺出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始终不能真正威胁到何马。 “魔教的六欲诸天诀!”离高的眼睛里寒光一闪,认出了何马的鞭法,纵剑加入战团。 四个人像走马灯一样地在空中恶斗,脚下就是乱离火泊的熊熊烈火,峨无羁看得心痒难熬,握住磨金霸王锤跃跃欲试道:“小楚,咱们也上!” 楚天毫无反应,他出神地凝视何马手中飞舞灵动的软鞭,脸上露出一缕思索、迷茫又夹杂着意外惊喜的神情……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寒冷冬日,银装素裹的大崖山深处,一个九岁的男孩在林间飞奔,眼看就要被穷凶极恶的狼群吞噬。 突然有那么一道翡翠般晶莹通透的碧光从他的身上掠过,数十只饿狼在顷刻间尸横遍野,男孩神奇地转危为安。 然后他就看到那位救了自己性命的白衣丽人,怀抱酣睡中的小女孩,在雪地里渐行渐远,直至身影渺然……“小楚,楚天,喂……你这家伙怎么了?” 峨无羁的叫声似滚雷般在楚天耳边炸响,楚天勉强把自己从往事的沉湎中拉回到现实,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激动。 没错,那个白衣丽人击毙群狼所用的正是一条碧色的软鞭,那招法鞭式和眼前的何马如出一辙。 只是,何马的鞭法灵动随意,有一股漫不经心的写意;而白衣丽人则更加凌厉迅捷,好似发出的不是软鞭而是一道道碧色闪电。 这就像同样的风景,因为画家的感悟不同,画面便会透出多彩多姿的韵味,或是雄奇或是飘逸,却终归万变不离其宗。 “何马……一定和晴儿的妈妈大有渊源,说不定就是她的同门师兄弟?!” 楚天的眼睛不由亮了起来——一旦弄清楚了白衣丽人的身份,他就有可能了解到晴儿的身世,甚至找到那个自称是晴儿“外公”的老人! 寻寻觅觅这多年,无时无刻地牵系惦念,此刻的楚天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一线曙光。 突然战团中人影乍分,玄天空被何马的软鞭抽中,一记闷哼飞跌而出。 林涣清朱唇清啸施展出素手罗刹指,凌空点中何马右臂。 “啪!”黑色的软鞭脱手飞出,在空中翻滚几转后坠入到乱离火泊中。 “如果你肯束手就擒,我保证不为难你!”林涣清用剑虚指试图劝降何马。 何马的右臂臂骨被林涣清的指力戳裂,苍白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伸左手迸指连点受伤的右臂,唇角逸出懒洋洋的笑意道:“假如你肯改嫁给我,我倒可以考虑考虑你的建议。” “你这是在自寻死路!”林涣清从未被人这样当众轻薄过,粉面煞气涌现。 楚天悄悄地靠近战团,苍云元辰剑随时准备出手。 他知道林涣清说的是一时气话,毕竟何马在魔教中地位颇高,留下活口才有价值。 因此楚天并不担心林涣清会真的杀死何马,只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何马故意瞟了玄天空一眼,笑嘻嘻道:“林仙子,你又何必装得冰清玉洁?” 玄天空仿似被蝎子叮了一口,俊面怒红道:“胡说八道,我宰了你!” 林涣清一把扯住玄天空,淡淡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别理他,他的话没人信。” 峨无羁本来就对林涣清和玄天空心怀芥蒂,哼了声道:“你们两个再拉拉扯扯下去,老子不信也得信了。” 何马哈哈一笑,说道:“林仙子,横竖我也逃不过这一劫。倘若你能让我做个明白鬼,那我也不妨将此次潜入北冥城的目的坦诚相告。” 林涣清轻轻颔首,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何马脸上的笑容消失,徐徐道:“大约六年前,大崖山猎户村一战……” 楚天脑海“嗡”地一声轰鸣,呼吸不由自主变得急促粗重,眼前浮现起那夜烈火屠村惨不忍睹的景象。 就听何马继续说道:“北冥神府出动十七名高手截杀林隐雪,结果十四死三伤。据我所知,你是侥幸生还的三人之一吧?” 林涣清沉默须臾。尽管那场惊心动魄的血战已经过去了将近六年,但那夜的场景时不时会像幽灵般缠绕着她。 一个个人影倒下,一声声嚎叫响起,飘远的记忆瞬时又清晰地重现在她的心头。 她的心一阵惊悸,轻吐一口气道:“不错,我们在大崖山预先设伏,等到林隐雪步入猎户村准备借宿时,突然发动‘九狱雷火阵’将其围困。一场血战下来,双方几乎玉石俱焚,唯独林隐雪的女儿不知所踪。” “九狱雷火阵!” 楚天的胸膛中掀起滔天的怒火,双拳不自觉地攥紧,喉咙里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家为什么会在瞬息之间被大火吞没,父母乡亲无一幸存。 炽烈凌厉的目光倏然激射,凝定在了林涣清的面容之上。 楚天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滴血的心因为愤怒而咆哮哀鸣,而血债必定要用仇人的血来还! 第56章 血债血偿(1) 第56章 血债血偿(1) 林涣清感应到从楚天眼神里莫名透露出浓烈的敌意与杀机,她愣了愣就听何马又在问道:“林隐雪呢……她怎样了?” “还能怎样,当然是死了!”林涣清随口道:“难道你潜入神府,就是为打探林隐雪的下落?” 从林涣清口中听到林隐雪确切的死讯,何马的眼神一黯,摇摇头道:“为了一张图,你们竟然围攻杀死了林师姐,本教誓报此仇!” 离高、玄天空和峨无羁还是第一次听说北冥神府和魔教之间曾经有过这样一段恩怨过节,均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林涣清不以为然道:“为了她,我们足足赔上了十四位神府高手。若我是她,九泉之下也足以自豪!” 何马道:“但你们没能从林师姐身上得到秘图,对么?否则北冥宝藏早该出世了。” 林涣清琼鼻冷哼,不置可否。 突然楚天沉声问道:“还有两个和你一起活着回来的人是谁?” 他的嗓音低哑暗沉裹夹着仇恨与愤怒,林涣清警觉地望向楚天,反问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还有两个人是谁?”楚天对林涣清的问题充耳不闻,血光映照在他的脸庞上,肌肉抽搐青筋跳动。 他就像蓦然之间换了一个人,平时的沉静机智荡然无存,恶狠狠地瞪视林涣清,如同一头苏醒过来、随时要攻击撕碎猎物的野兽。 “楚天,大敌当前,你冷静一点。”离高皱眉道。 “不错,大敌当前我正该冷静!” 楚天压制住心头述说不尽的悲伤、愤怒和仇恨,深吸一口气,运起菩提镜月印令自己发热的头脑渐渐冷却下来,注视林涣清道:“你说还是不说?” 众人都被楚天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措手不及。 “小楚,你怎么啦?”峨无羁伸手想拽他。 楚天甩脱峨无羁,凭空踱步迫近林涣清。苍云元辰剑如龙吟如虎啸,雪白无瑕的玉光映照乱离火泊上空,锋芒直指林涣清! “这小子也是奸细,他们是一伙儿的!”玄天空颇有见识地尖叫道。 “放屁!”峨无羁一脚飞踹玄天空,“你他娘的才是魔教奸细!” 楚天对周围的吵闹、指责和怀疑置若罔闻,他的眼里只剩下林涣清一个人的身影。 父亲、母亲、乡邻,家乡的山山水水花草树木,一幕幕一景景从他的记忆里流淌而过。 他曾经拥有过那样快乐无忧的童年,却在九岁那年祸从天降,家园被焚毁,父母亲惨死。今天终于可以知道这曾经的悲剧原来既不是意外也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行凶。凶手近在眼前,楚天的愤怒犹如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他要复仇! “我可以告诉你另外两个人是谁。但是必须等我们抓住何马之后。”林涣清没想到任务临近结束却会因为一个六年前的故事而节外生枝,掩下对楚天的恼怒,她冷笑道:“我想你应该能够分清楚事情的缓急轻重,更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份和神府派遣任务的重要!” 楚天丝毫不动摇,语气强硬道:“你们谁都不准动何马一根毫毛!” “什么?”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楚天的异常,但楚天的表态依然令他们大感匪夷所思,连何马都怔怔望着楚天困惑不已。 峨无羁吃惊道:“小楚,你发什么神经了?” “大崖山猎户村,那里曾经有我的家。那些被你们活活烧死的村民,是我的父母和我的乡邻。那一夜,全村人无论男女老幼,除我以外,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楚天的眼睛痛楚地合起,眼角有晶莹的泪溢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峨无羁忍不住挠头道:“这、这他娘的也太巧了吧?” “唿——”玄天空趁楚天神情恍惚之际,猛地挥掌从背后偷袭。 楚天的灵台上立刻清清楚楚映射出了玄天空的身影与掌势。 他霍然睁开双眼仰天长啸,苍云元辰剑一如它的主人,将积郁的怒愤伤痛全部化作磅礴跌宕的雪色华光,一式“回头是岸”气吞万里如虎。 “呀!”玄天空慌忙飘退,双掌全力封挡如雪浪般涌来的剑光。 “哧啦——”他的胸口衣襟划破,飙射出一溜鲜血。 林涣清凤眼含煞,素手罗刹指飞点楚天眉心。 楚天左拳击出一记“千疮百孔”,漫天拳影飞舞以攻对攻。 “啵啵啵——”梅花间竹般数十下脆响,楚天的日照神拳不论如何变幻,始终被林涣清的素手罗刹指密不透风地封杀。 每一记拳指激撞,他的拳头都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几十缕阴冷指劲集丝成束,迫入楚天的左臂经脉。 楚天凛然一惊,知道自己的功力确实不如林涣清,当下默运丹田真气一荡一冲,化解去对方的指劲,身形向后退出五米。 冷不防玄天空再次从背后扑到。这次他学了乖,不敢用空手对敌,逍遥古剑哧哧锐啸破开洞窟中肆虐奔涌的乱流直指楚天背心。 “呜——”峨无羁猛地纵身挥锤,往玄天空后脑砸落。 玄天空惊怒交集,急忙侧身闪躲道:“峨无羁,你也要倒戈魔教不成?” 峨无羁本待乘胜追击,闻言不禁呆了呆。 他方才出手襄助楚天,纯粹是出于朋友义气,哪曾想到过楚天保护何马,自己帮楚天那就是帮了魔教的道理。 当然,一旦考虑到立场问题,峨无羁原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袋登时变得愈发模糊。 玄天空得意一笑道:“你可要想明白了,楚天是神府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你娘的才是叛徒,老子最恨从背后下黑手的小人!” 峨无羁终于替自己找到了一条大义凛然的借口,毫不犹豫抡锤又轰向玄天空。 这时候何马也已经出手阻截住了离高。他的右臂低垂无法应战,实力未免大打折扣,和离高斗了个旗鼓相当难分难解。 但楚天的情势就不容乐观了。 林涣清作为跻身真阶第九境的玄世家顶尖外门弟子,随时都有可能向北冥神府嫡传弟子的宝座发起冲击。 楚天的修为自进入北冥神府后突飞猛进,但和林涣清相比仍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起初他还能凭借为亲人复仇的血气之勇,苍云元辰剑大开大阖一往无前,和林涣清平分秋色。 但二十个回合一过,林涣清便慢慢稳住阵脚占据了上风。 她的天煞魔剑出神入化,剑招细密交织如一张闪闪发光的罗网渐渐束缚住楚天的苍云元辰剑,素手罗刹指更是神出鬼没不断伺机突袭。 楚天只觉得手中的神剑越来越沉重,甚至不由自主在随着林涣清的天煞魔剑左右飘摆,随时都可能脱手而去。 “啵!”他的左肩蓦然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被素手罗刹指扫中。 幸亏及时施展出不动如山印,化解了林涣清八成的指劲,他的肩骨才没有像何马一样被戳裂。 纵使这样楚天也不禁疼得发出一记低哼,整条左臂经脉绞动麻木难当。 林涣清的眼力和经验在所有北冥神府的外门弟子中都堪称翘楚,立刻看出楚天的弱点,天煞魔剑对准后者的左侧身躯发起猛烈攻击。 楚天疲于招架节节败退,峨无羁有心帮忙却被玄天空死死缠住。 “既然你一意要背叛神府,我杀你珞珈也无话可说!” 林涣清接连三剑荡开苍云元辰剑,素手罗刹指如破囊之锥点向楚天胸口。 楚天胸前门户大开,已经无法阻挡素手罗刹指的致命一击。 “就这样结束了么?我明知仇敌当前,却不能亲手复仇,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父老乡亲?” 他的心里深深一痛,目光不由自主凝定在林涣清木无表情的脸庞上。 就是这个女人,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就是这个女人,让自己颠沛流离饱受人间疾苦! “杀!” 一股汹涌澎湃的热血不可遏制地涌上楚天的胸膛,他的心念与苍云元辰剑灵再次融合交汇,整个人化身为雄劲飞扬的剑意沸腾! “轰!”不动如山印从楚天的体内焕放而出,遽然凝缩成拳头大小的金色光峰耸立在他的胸膛之上。 “啵!”素手罗刹指在金峰之上击开丝丝裂痕,却无法再向前突进半寸! 苍云元辰剑赫然回扫,拦腰截向林涣清。 神剑怒鸣,光华冲霄! 苍云元辰剑上泛起一朵朵三色奇葩。每一朵都蕴藏着九煞、璃神、紫罡三股精气交融炼铸的狂暴力量,将神剑灵气运转到了巅峰状态! 林涣清不由得为之动容,她低咦声向左侧斜飞,竟然不敢用天煞魔剑正面相抗。 “嗷——”元辰宝珠飞转如电,骤然释放出数十条银绿色的鬼影,铺天盖地涌向林涣清。 这些鬼影都是先前楚天在长街杀斩杀的冤魂厉魄精气所化,被气吞如虎印摄入宝珠虚空中降伏贮藏,如今便如同出闸的饿狼嗷嗷嗜血。 林涣清素手连点,指劲涌处一条条鬼影砰然涣散。 元辰宝珠转动得更加迅猛,将飘散的鬼气悉数吸入回炉重铸,竟是一点不浪费。 楚天趁势迫近,苍云元辰剑高高举起势不可挡地当头劈落。 林涣清看到楚天如此这般地强横硬攻,心中亦暗自吃惊,天煞魔剑侧击而出,“叮”地接住苍云元辰剑,旋即使出巧劲剑刃带动苍云元辰剑呜呜飞转,试图将它绞飞。 不料刚转动了十余圈,一道诡异阴森的寒流便透过天煞魔剑渗入林涣清的右手。 “青阴寒毒!”林涣清脸上绿气一闪,凝聚魔气迎头撞击,顿时将寒毒迫回。 没想到寒毒固然如愿以偿地被压制回苍云元辰剑中,但她运转出的魔气也如大江东流一去不回! 第57章 血债血偿(2) 第57章 血债血偿(2) 元辰宝珠上气吞如虎印的光影浮现,如一口深不见底的幽井,不断将林涣清的魔气抽取进来据为己有。 林涣清顿知中计,但在转瞬间体内已有大量的魔气狂泻而出,剑势登时一窒。 “叮!”林涣清右手收剑,左手出指在苍云元辰剑上运劲一点。 苍云元辰剑倏然弹起,楚天的左拳趁虚而入直捣林涣清。 “嗤嗤嗤——”密集的气劲从楚天的拳中迸发出来,如乱石穿空分别不同角度不同线路攒射林涣清的周身要穴。 “末日光照!”林涣清的天煞魔剑和素手罗刹指招式用老,已经无暇变招招架。 “砰!”她头上的发髻猛然爆裂,乌黑的长发像瀑布般垂落,发出淡绿色的晶光朝身前甩动,宛若一面迎风招展的旌旗猎猎乱舞。 “啵啵啵!”楚天发出的拳劲一一消解,铁拳峥嵘初露直击林涣清胸口。 林涣清的口中发出一记尖锐短促的啸音,乌发似灵蛇般跃动而起缠住楚天左腕,猛向里紧勒。 楚天的耳朵里听到自己的腕骨在“咔咔”作响,好似要折断掉落。 他咬紧钢牙,拧身埋首奋力朝林涣清面门撞去! 这一招险到极点,但也大大超乎了林涣清的意料之外。 作为女人,毁容残废显然是她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林涣清下意识地仰面甩发,楚天左腕一松,身形随之飞起。 两人的身影交错而过,苍云元辰剑如闪电惊雷反手劈斩,“嚓”地将林涣清满头亮丽乌发削去大半截。 自大崖山猎户村一战后,林涣清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更不曾这样狼狈过。 但楚天的感觉却很不好,这几招一气呵成奇峰迭出,自己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却仅仅斩获到林涣清的半截发丝。 此刻的林涣清彻底被激怒了,四十余个回合的交锋,她没有讨到哪怕一丝的便宜,反而断去了大半截素来引以为傲的乌黑秀发,“素手罗刹”的美名情何以堪? 杀楚天,不惜任何代价也要除掉他! 一股真元奔涌而出,林涣清左手的食指与中指在霎那间凝铸成为一柄绿色的光锥,隔空激射出一道道纵横接错的晶芒,切割虚空撕裂所有。 “叮!”楚天横剑格挡。 犀利的碧芒撞击在剑刃上火星四溅,楚天右臂一阵发麻,身不由己往后退闪。 “叮叮叮!”林涣清纤手翩飞,素手罗刹指力一记重过一记,如同万钧雷霆不住敲击在楚天的苍云元辰剑上。 楚天唇角溢出一缕鲜血,不得不将苍云元辰剑换到左手,同时施展沉鱼落雁身法。 他的身形忽如青烟飘逸刹那绝尘,忽如雷电迅捷瞬息经天,在一道道罗刹碧芒和冥火乱流之间乘风穿越倏忽往返。 不知不觉,楚天胸中燃烧的怒火化为了清冽灵泉,一颗道心空明辽阔物我两忘。 他像是一缕来自于大自然的清风,无拘无束飘忽不定,令林涣清的灵觉始终无法锁定。 激战至此,在劲敌强大气势的压迫下,楚天的灵台终于臻至圆融化境。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的道心在飞速地成长,于一呼一吸间体悟着人世沧桑天意造化。 他的神思仿佛已脱离肉身,飘飞在另一个世界中,然而举手投足动静之间,莫不合乎自然之道。 在元辰宝珠幽远的虚空深处,缓缓亮起了一团银红相间的绚丽光彩。 一座九十九片花瓣合抱的莲花圣座徐徐浮现,似真似幻遥不可及。元辰七印中的第六印“真我如一”! 楚天的心神不禁为之一震,杂念甫生那座莲花圣座遽然隐没在了黑暗深处。 “哧啦——”他的右臂一痛,被罗刹碧芒划破一道血口。 看到楚天负伤,林涣清心头微喜,冷笑道:“楚天,我要你葬身乱离火泊永世不得超生!” 她猛催真元跃动身形欺近楚天,左手双指暴风骤雨般迸射出道道精光。 “噗!”楚天的左肋中指,一道血泉喷涌而出。 他的口中发出一声悠长呻吟,“呜——”天地烘炉从楚天的体内迸放出夺目光辉,熊熊炉火扭转真元,在弹指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威能。 他的灵觉骤然增强数倍,如一只幕天席地的巨灵神手探过无尽元辰虚空,攫取到那座隐于黑暗深处的莲花圣座。 一瞬间,楚天的身后焕放开瑰丽绝伦的银红光华,像一朵盛绽的莲花傲立天地。 “不好!” 林涣清的面色剧变,隐隐约约预感到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 但她不甘就此退却,更不相信以真阶第九境的巅峰实力会拿不下一个十六岁少年。 天煞魔剑怒啸如龙夭夭横空,化作一束无可阻挡的神光凌空飞射楚天胸膛。 楚天的眼睛霍然爆闪出慑人精芒,目中影映的却不是林涣清的天煞魔剑,而是一轮明月映照下的莲花圣座。 他的身形仿佛化为了一团燃烧的金色火焰,焰光急遽膨胀如旭日东升。 林涣清惊异地看到,绚烂的光焰里不可思议地涌现出三道一模一样的楚天身影。 每一个楚天的手中,都高擎苍云元辰;每一个楚天的眼里,都映射明月莲花! “真我如一!” 林涣清的心剧烈悸动,不敢相信世间真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三个楚天,既不是身外化身的神通道法,也不是浮光掠影的虚幻影像,而是以燃烧真元为代价,从真我如一印中召唤出的异空间镜像! 此时此刻她已无路可退,唯有孤注一掷生死相决。 一记清啸,林涣清的体内腾起雄浑绿光,身剑合一迎头轰向楚天。 “轰——”惊天动地的撞击声吞没了天地万籁,世界仿佛在此瞬不复存在。 无边无际的金色与绿色光潮从决战中心向外奔涌,所过之处一座座悬棺泯灭,一片片虚空扭曲。 “小楚!” “表嫂!” 远在数百米外的峨无羁、玄天空等人停止了打斗,怔怔注视着面前发生的这场对决,心中恐惧、担忧与疑惑缠绕激荡在一处。 强劲的罡风光澜将他们的身躯吹得摇摆不定左右飘飞,但每个人都竭力睁大眼睛凝注撞击现场,希望知道谁会是那个幸存者。 时间仿似失去了节奏,谁也不知过了多久,爆炸中心的强光开始慢慢褪淡。 两道镜像灰飞烟灭,楚天的真身如断线的风筝鼓风飞荡,沿路洒下一串血珠。 在他的对面,林涣清静静挺立,面无血色凝视前方,手中的天煞魔剑寸寸碎断。 “表嫂!”玄天空的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 林涣清的头动了动,似乎是想侧脸望向玄天空。 突然她的身躯剧颤,仰天喷出一口血箭,如陨石般坠落进下方的乱离火泊! “呜——”一瞬间她的身影就被肆虐涌动的火舌吞没,几缕绿色的幽光几不可察觉地从火焰里升起。 “嗡——”元辰宝珠清越鸣响,毫不留情地将林涣清精血所化的幽光吞噬一空。 直到这时候其他人才缓缓回过神,峨无羁纵身追上楚天,伸手将他接住。 “小楚,你不要紧吧?”峨无羁大手按住楚天胸口膻中穴,毫不吝惜地将魔气汩汩注入他的体内。 楚天近乎油尽灯枯已经说不出一句话。 但他的心里充满复仇的愉悦,积压在心底将近六年的怒愤悲伤终于得到了释放。 不无遗憾的是,林涣清至死也没说出另外两个参与大崖山屠村的北冥神府高手的名字。 不过楚天相信,自己迟早会知道。 令人欣喜的是,他总算有了晴儿的线索,三年的等待三年的不懈找寻,即将破晓。 他虚弱地向峨无羁笑了笑,沙哑道:“我很好,至少还有口气在。” 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的五脏六腑便如翻江倒海般绞动,一口热血再也无法忍住,“哇”地喷得峨无羁满头满脸。 峨无羁顾不得擦拭脸上的血迹,着急道:“我带你去找姑姑!” 话音未落,那边传来玄天空凄厉的嘶吼,他满面凶光疯狂地仗剑冲来! 峨无羁显然坚定地选择站在楚天一边,他骂咧咧抄起磨金霸王锤便要应战。 谁料当玄天空掠过一具已被罡风光澜催压得扭曲变形的棺椁时,棺盖猛然打开,从里面伸出一双皮包骨头的殷红鬼手,直摄他的左肩。 玄天空毫无防备,被抓个正着。 他的左肩登时血流如注,口中怒吼反手一剑劈向棺椁。 “嚓!”一剑斩落如破败絮,棺椁中的僵尸倏地被逍遥古剑劈作两爿。 玄天空甩脱肩膀上的鬼手,刚想稍喘一口气,猛感脚下恶风不善,又是一具僵尸从棺椁中蹿出! “不好,快离开这里!”楚天心头一凛,看来刚才的大战已彻底惊醒那些原本沉睡的僵尸。 “喀喇、喀喇!”一座座悬棺打开,成百上千具僵尸从里面走了出来。它们的双脚凭空行走如履平地,自四面八方将楚天等人团团围住! 楚天模模糊糊感觉到无数的红色身影在晃动在迫近,他抓住峨无羁的手低低道:“放下我,你快逃!” 第58章 僵尸老妈(1) 第58章 僵尸老妈(1) “放屁,你当我是什么人了?”峨无羁望着铺天盖地涌来的僵尸,浑身寒毛倒竖,手脚酥软却死死抱住楚天强撑道:“凭我的一柄磨金霸王锤,不管来多少僵尸也能杀出一条血路!” “啊——”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不可信,远处传来玄天空凄厉的惨叫。一大批僵尸把他团团围住在中间,“吧唧吧唧”的声响刺耳传来。 峨无羁毛骨悚然道:“娘的,原来僵尸喜欢生吃活人,我得赶紧溜!” 等那些僵尸心满意足地散开时,玄天空的身体已荡然无存,只有一柄失去主人的逍遥古剑呜呜哀鸣坠入乱离火泊。 何马和离高对视一眼,均知道如果再死拼下去,谁也活不了,不约而同靠向峨无羁和楚天。 “听说过丛林法则吗?在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里,一旦有猎人身负重伤,将同伴牵扯到生死边缘,唯一正确的做法就是丢弃他。” 楚天面色苍白呼吸微弱,话音却一字字清晰地传入峨无羁的耳中。 “这不是残忍,而是迫不得已的舍弃。无羁,你要做那个猎人的同伴。” “放屁!”峨无羁破口大骂道:“你闭嘴少说两句,老子心情好点也能多杀两个……” 说着话大群的僵尸已然攻到,何马和离高首先接战。两人并肩开路向前突进。 峨无羁将楚天背在身后,一手运气输功,一手挥舞磨金霸王锤紧随其后。 “峨无羁,我劝你听楚天的,趁早把他放下。不然我们谁也走不成。” 离高扬手打出一张氤氲血碾符,瞬时碾杀三十余具僵尸,眼前稍稍显得空旷。 但一眨眼更多的僵尸涌了上来,令他根本无法腾出手再祭起氤氲血碾符。 何马的软鞭掉落进乱离火泊,右臂也形同残废,只能用单掌双腿应敌。 才突击前进了五十米,离高、何马和峨无羁就先后受伤,各自的战力急遽下滑。就此继续下去,无论怎样奋力搏杀,四人都只是在略略地延长生命而已。 正自绝望之际,四周的僵尸忽然如潮水般向后散退去。 火海乍分,缓缓升起一具血红色的巨型棺椁。 棺椁的表面布满未熄的乱离冥火和古远的符篆花纹,一股令人战栗的阴煞鬼气冲天而起。 “坏了,僵尸祖宗出来了!”峨无羁喉咙发干,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什么僵尸祖宗,给我破!” 离高运足功力向下俯冲,纵剑朝巨棺斩落。 “砰!”棺盖骤然飞起,如一堵高墙撞向离高。 离高一剑斩落,却只能棺盖上劈出一道浅浅的痕印,剑刃高高弹起。 “嗤!”从棺盖后突然伸出一只鬼手抓向离高的胸口,后一秒,鬼手恶狠狠地插入了离高的胸膛。 他一记痛哼,还想运剑劈斩鬼手。 “噗!”那只鬼手倏然旋转回缩,手心里已多了一颗兀自跳跃不休的心脏! 离高望着来自自己身体的心脏不由呆了呆,爆发出一声绝望吼叫仰天栽落。 下方的僵尸蜂拥而上,只在三五秒的时间里就将他吞食一空。 “小楚,不要怕,别发抖……”峨无羁牙齿打颤地自我激励道:“一切有我在!” 楚天却无法感动于峨无羁的豪情壮志,苦笑道:“我明明感觉是你在发抖。” “待会儿我上前迎击僵尸,你们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设法突围。”何马凝视巨棺,低声道:“楚天,谢谢!” 楚天知道,何马是在感谢自己杀了林涣清,等若为林隐雪报了仇。 “不用,她本就该死。” 这时候那只鬼手将棺盖缓缓举起,露出了僵尸真容。 它的模样惨不忍睹,浑身冒着丝丝红烟,依稀还能分辨出生前是个女子。 “你们不想活了,居然敢打扰姑奶奶睡觉!”僵尸用她特别的带有金属摩擦音的嗓子破口大骂,两只硕大火红的眼睛恶狠狠地逼视楚天三人。 “走!”何马扬手祭起一只金色的手掌,丹田真元燃烧冲向那具僵尸。 “呜——”金手掌在空中遽然放大数十倍,如泰山压顶般拍落,将数十具僵尸轰成齑粉。 “谢啦兄弟,来年我会记得给你烧纸钱!” 峨无羁背着楚天掉头狂奔,心中祷告何马能多撑几秒,至少也能等到自己逃出乱离火泊。 “砰!”背后传来一记闷响,应该是何马阻击失败被僵尸击飞。 峨无羁根本不敢回头看,沿着金手掌开辟出的生路往洞窟外疾驰。 猛然他的眼前红影一闪,那具僵尸竟后发先至拦住去路,嘿嘿笑道:“想逃,也不问问姑奶奶今朝的心情如何!”伸手就向峨无羁抓落。 事到临头峨无羁豁出去了,大吼一声运足十成功力抡锤就砸。 “铿!”磨金霸王锤轰击在僵尸的胳膊上,发出金石般的脆响。 僵尸的身形微微一晃,胳膊上裂开几道纹缝,鬼爪已抓住峨无羁的胸襟。 “哧啦——”一截衣衫被它撕落,露出峨无羁满是黑毛赤裸的胸膛。 峨无羁魂飞魄散,不由自主地叫道:“妈呀!” “儿啊——” 僵尸的手爪凝定在峨无羁的胸前,一双红眼呆呆注视着他胸口,突然开口唤道。 这一声不要紧,峨无羁头晕目眩差点昏过去,浑身酸软发抖道:“你、你,我……” “嗤!”楚天奋力振臂,苍云元辰剑突然掠过峨无羁肩膀直刺僵尸眉心。 “你是无羁……” 僵尸随手抓住苍云元辰剑,剑锋划破了它的手指也丝毫不觉。 咧开满是白牙的嘴,它的脸上露出奇怪的欢喜表情,猛然“哈哈”怪叫放开苍云元辰剑,伸双臂将峨无羁紧紧抱住。 “儿子,我的儿子!” 僵尸欣喜若狂地抱紧峨无羁,凑近脑袋对他左右打量,啧啧赞道:“这浓眉这大眼,这鼻子这嘴巴……除了我还有谁能生出这般英俊完美的儿子?” 峨无羁眼前一阵阵发黑,如非被僵尸死死抱住不得脱身,他此刻早已立足不稳栽进乱离火泊。 事实上,他倒宁可一头栽进火海里一死百了,总胜过被一具自称是自己老妈的复活僵尸抱个满怀,又亲又夸。 “啊——”他咧咧嘴想哭,可张着嘴干嚎不出,眼睛里硬是挤不出一滴眼泪。 在峨无羁二十年的人生经历中,还不曾有过比这更悲惨的时候! 峨无羁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僵尸显然没能体会峨无羁愁苦烦闷恨的心情,它松开峨无羁的肩膀,喜滋滋地往后退了两步。 “呼——”峨无羁背着楚天直往乱离火泊里掉落。 僵尸急忙探臂抓摄,它的胳膊足足伸展出三米多,牢牢逮住峨无羁的后脖领将他提回身前,笑着道:“乖儿子,就算你见到为娘十分高兴,也不至于乐得手舞足蹈吧?” “去你娘的乖儿子,我妈早死了!”峨无羁忍无可忍脱口骂道。 话一出口,他急忙下意识地往后退,口中道:“你别过来,我警告你——老子的磨金霸王锤可不是吃素的。” “小崽子,你给谁当老子?”僵尸勃然大怒,扬手一个响亮巴掌打得峨无羁原地飞转,眼冒金星。 “乖儿子,没打疼你吧?不是为娘心狠,都怪我脾气不好,做了鬼也没改过来。” 峨无羁呜呜支吾,心里把这个死鬼老太婆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骂遍,却不敢再开口自称老子。 忽然楚天咳道:“不知大妈为何说无羁是你的儿子?” 僵尸怒道:“废话,儿子是我生的,我岂能认错?他的胸口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青色胎记,刚好就在左乳下方。还有,磨金霸王锤是峨山秋那个老不死的传家宝贝,除了给自己的儿子,他还能给谁?” “喂,你怎么能盯着我的胸口看,知不知羞?还有,你凭什么大呼小叫老子的老子的名字……嗯?” 峨无羁猛然想到什么重要问题,直愣愣盯着僵尸半晌道:“你还晓得什么?” 僵尸点点头,滔滔不绝道:“乖儿子,你的右屁股上是不是有块伤疤?那是你三个月大的时候,为娘我一不小心拿香头烫的;你睡觉时是不是喜欢打鼾,老说乱七八糟的梦话,还喜欢躲在桌子底下偷看那些丫鬟的裙底……” 僵尸的语音渐渐变得暗哑,终于忍不住哭叫道:“儿啊,你想不想娘亲?” “妈,我又见到你了——”峨无羁喉咙里蓦然爆发出一记惊天动地的喊,和僵尸老妈紧紧拥成一团,滂沱眼泪呜呜直流。 他抬起头看着僵尸道:“妈,你不是早死了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舍不得你呗!”僵尸老妈用她血红的眼盯着儿子,一会儿摸摸他的脸一会儿又捏捏他的胳膊。 “也不知怎么我的元神就是没法飞升,被锁在尸体里整整三个月。有一天我突然醒来,就发现自己成了现在这模样。”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我们都当你死了!” “我可不就是死了么?”峨无羁的僵尸老妈叹气道:“老娘这模样,还能回家吗?这些年我就睡在乱离火泊底下,盼着有一天能炼化元神恢复人形……” “喂,这位大妈——”远处忽然响起何马急促的叫声,他催动金手掌拼命抵挡僵尸的扑击,苦笑道:“能不能让你的手下休息会儿?” 峨无羁一省,忙道:“妈,这人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他刚刚保护过我,不能吃。” 僵尸老妈呆滞的眼珠转了转口里答应道:“哦……” 它嘴里一声呼哨,所有僵尸如奉谕旨纶音迅速退却,重新钻入棺椁睡下。 登时偌大的洞窟静了下来,楚天抹去额头冷汗,如释重负。 未曾想峨无羁猛然道:“妈,儿子做错了一件事,你可别怪我!” 第59章 僵尸老妈(2) 第59章 僵尸老妈(2) 僵尸老妈一愣道:“乖儿子,你做了啥事?不要紧,万事有为娘在!” 峨无羁嗫嚅道:“刚才我没认出你老人家,以为有谁冒充我妈,所以在心里一共翻来覆去骂了您七遍祖宗十八代。现在我才知道,我骂的是自个儿的姥姥姥爷,太姥姥太姥爷,还有……” 僵尸老妈一把捂住峨无羁的嘴道:“那你知不知道姥姥姥爷、太姥姥太姥爷的名字?” 峨无羁哭丧着脸道:“你从来都没对我说过。” 僵尸老妈长松一口气道:“没关系,骂人不指名道姓,统统都可以不算!” 突然楚天的身躯剧颤,“哇”地喷了口鲜血又昏死了过去。 原来他刚才奋尽残余真气挥剑攻向僵尸老妈,已是强弩之末。只因关切峨无羁的生死安危,才勉强支撑不倒。 现在柳暗花明,母子相认,喜悦之际楚天的精神松弛下来,哪里还能支撑得住? 峨无羁顿时慌了手脚,叫道:“妈,这个是我的兄弟,他救过我的命,你赶快救活他!” 僵尸老妈翻开楚天的眼皮,道:“他伤得太重,怕是活不了了。嗯,其实死不死也没关系,大不了像我这样,做僵尸也挺好的。” 峨无羁急道:“不成,他跟我最要好了,不能变成僵尸!” 僵尸老妈呲着白森森的牙道:“做僵尸怎么了,僵尸自有僵尸的好处!也罢,谁让老娘现在心情好呢?你先把他抱进老娘的棺材里。” 峨无羁犹豫道:“妈,那里面好像是专用来给你睡觉用的……” “呸,臭小子,我还不知道棺材是用来做什么的吗?可这副棺材,可是你妈我使足了吃奶的力才从一个僵尸老鬼手里连骗带抢弄到手的!不过既然是你的朋友,让他睡睡也没关系!”僵尸老妈不耐烦道:“这副棺材已经用乱离冥火炼制了两千多年,里面精气充盈妙用无穷——妈向你保证,就算是个死人,也能让他睡活过来!” 话音未落,峨无羁已经背着楚天跃了进去。 何马在旁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妈,我能不能也进去躺一会儿?” 僵尸老妈哼了声道:“方才是哪个混蛋不要命地用拳头往老娘的脸上招呼?” 何马笑嘻嘻道:“此一时彼一时,我的那点微末功夫哪里能伤到您老人家?再说,我先前还不知道您就是峨无羁峨兄弟最亲最爱最美丽的老妈,我拼命也是为了掩护他突围,免得误伤了自家人!” 僵尸老妈闻言大感适意,抓起何马蹦进棺椁里道:“记住,你要是敢趁黑动手动脚吃我豆腐,别怪老娘把你丢去喂了我的那帮小兄弟!” 何马心里苦笑也不敢顶嘴,他凝目打量棺椁内部,只见里面长逾七米宽约三米,高度也到达了两米多。简直如同一间密封的黑室,几个人待在里面丝毫不显得局促拥挤。 “砰!”棺盖合起,里面顿时伸手不见五指,一股阴冷醇厚的精气在棺椁里缓缓流动,使得众人不至于感觉窒闷。 慢慢地峨无羁和何马适应了棺椁里的黑暗,隐隐约约能看到棺壁上荧荧闪烁的殷红色微光。当然,还有峨无羁老妈合不拢闭不上红彤彤阴森森、特立独行独一无二的两只僵尸鬼火眼。 忽然各人感觉到棺材发出一阵轻微的摇颤,徐徐向乱离火泊深处下沉。 渐渐地,棺椁中的精气越来越浓厚充盈,棺壁上的荧光由暗转亮,到后来已经依稀可以看清各人的面目。 峨无羁的心情稍显松弛,夸赞道:“妈,你住的地方还真不错。” 冷不丁听到僵尸老妈阴森尖利的嗓音欢喜道:“那你今后也住这儿,多陪陪为娘。” 峨无羁吓得一颗心突突乱跳,忙道:“妈,我还是习惯睡自己的床……” 母子俩人开始聊天解闷,何马开始盘膝打坐。 他发现棺椁中的乱离冥火精气要比洞窟里浓烈精纯数倍。几乎无需如何凝念吐纳,丝丝缕缕的精气就自然而然渗入了毛孔,滴水成涓汇流成河。 他身上的各处伤口登时一片清凉,痛感大为减轻,被震裂淤塞的经脉也在迅速疏通修复中。 如果真的能够在这具昊天神棺里心无旁骛地修炼三到五年,何马相信自己一定能突破真阶第九层,跻身圣阶高手之列。 但不行啊,他暗自苦笑一声——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今次如果能从北冥神府顺利脱身,就该尽早赶回魔教总坛。 这时候就听见峨无羁在问:“妈,楚兄弟怎么还是没一点声息?” 僵尸老妈凑近了楚天仔细审视片刻,说道:“没关系,我在世的时候可是有名的峨世家女医仙——” 她凝望楚天嘴里念念有词,突然迸出右手双指从头顶的玉枕穴一路往下疾点,经印堂、膻中、气海、足三里直至脚底的涌泉穴,一连串指法如群蝶翩飞眼花缭乱,看得峨无羁目瞪口呆。 如此循环往复七七四十九遍,僵尸老妈的头顶红雾腾腾,眼睛越来越亮,下指的力度也由轻而重哧哧有声。 只见楚天全身的肌肤缓缓泛起一层金红色的诡异冷光,胸口剧烈起伏像是有一团波浪在里面涌动。 “给我喷出来!”僵尸老妈猛地提起左掌重重拍在楚天胸膛上。 “噗——”楚天的上身蓦然抬起,张口喷出一道黑色的血箭。 “小楚!”峨无羁急忙抱住楚天肩膀,察觉到他的脸上隐约有了一丝血色。 “我用‘大衍回春指’将他身体里积压的瘀血全部逼到胸头,再一口吐了出来。如今这小子的经脉通了个八九不离十,再睡上十天半月,保证没事啦。” 僵尸老妈得意洋洋道:“他体内的生机和潜能也被我用指力彻底激发,醒过来后保证比从前更加生猛厉害。” 峨无羁连连点头,道:“妈,咱们家里还藏着不少好药,我回去拿来。” “拿什么?什么药能比我的棺材好?”僵尸老妈警觉地一把摁住峨无羁,“乖儿子,你哪儿也不用去,就在这里陪着为娘。” 峨无羁被按得不能动弹,苦着脸思索脱身之计。 不知什么时候,楚天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慢慢复苏。 林涣清的最后一击几乎斩断了他所有的生机。如果不是八藏神归丸拥有起死回生的奇效,再加上梵度魔气本身具备超强的自我治愈能力,他如今怕已是死了。 四周浓烈的乱离冥火精气汩汩绵绵涌入他的身体里,经过天地烘炉昼夜熔炼,化为海量的精纯真元融合运转。 所有的伤处都被接续修复,楚天的头顶徐徐腾起一团金、红、银三色的彩光。起初这团彩光极为淡渺显得若有若无,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亮度越来越高,色彩越来越瑰丽,最终凝铸成为三朵巴掌大的绚烂光花。 “叮——” 寂静中苍云元辰剑突然爆发出久久不绝的雄浑啸音,一道剑气冲天而起注入光花。便如灌顶传功般,透过楚天的头顶澎湃奔流直泻丹田。 像是春雷惊蛰,楚天的丹田顿起变化。 金灿灿的梵度魔气、银白无瑕的元辰剑气、残阳如血的乱离冥火精气,还有沉淀在血脉之中的八藏神归丸药力和得自林涣清的纯厚精血……五道盛大的力量在天地烘炉中驿动飞腾迅速流转,幻化成为金、银、红、黑、绿五条精光璀璨的云龙冲上炉顶。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轰!”天地烘炉中喷发出一团炫目光焰,五条云龙“哧哧”凝炼由粗转细,亮度却在急遽提升,令人不可以目逼视。 楚天的真元勃然壮大,炫动五彩的光花不断凝铸净化,最终超越了纳虚境界的极限。如一张被捅破的窗户纸,楚天终得窥见归元境界的一缕天光。 天地烘炉中气雾冉冉光芒万丈,五色元气经过千锤百炼在这一刻汇聚成为一团金碧辉煌的光丸! 一切如同水到渠成,楚天的神思飞扬灵台空映,焕然已是崭新天地。 澎湃恢弘的金色强光从他的体内奔涌而出,鼓荡如潮涛声隆隆,忽如高歌忽如低吟,僵尸老妈的棺材剧烈震动上下起伏摇摆不定。 “搞什么嘛,害得老娘睡不成安稳觉,太可恶了!” “妈,这些天您老人家只顾着跟我说话,好像连眼睛都不曾合过。”峨无羁蓬头乱发眼圈发青,宽声劝慰道:“要不您赶紧睡一会儿?” “睡你个头!”不妨脑壳上被敲了个暴栗,僵尸老妈怒道:“你不晓得老娘最不喜欢见光吗?” 峨无羁揉揉生疼的脑袋恍然大悟,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楚天缓缓睁开了眼睛,惊讶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象,回想起昏迷前的情形,心中奇怪为何自己和峨无羁母子呆在同一座棺材里? “小楚,你终于醒了!”峨无羁喜笑颜开,差点就要抱着楚天一通狂亲。 事实上对他而言楚天的苏醒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他终于看到逃离棺材的曙光。不必再整天东拉西扯,不必再千辛万苦瞎编乱造成长的故事。这么多天了,老妈的好奇心也该满足了。 楚天不明所以,他吐出一口浊气,见峨无羁欢喜无限的样子不由感动地点点头,思绪缓缓回到现实。 他欣喜觉察到自己的身心已在昏睡中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尤其是悬浮在天地烘炉顶部的梵度真元比从前壮大了足足一圈,而且浓度纯度突飞猛进不可同日而语。 他的灵觉更为敏锐,一颗道心澄净如水波澜不惊,仿佛再不会受到红尘纷扰万事萦绕。 他的眉心隐隐泛起一层晶莹玉光,双目开合之间精光迸绽神威凛凛。 “何马在哪里?” 须臾之后楚天的目光扫视过僵尸老妈和峨无羁,开口问道。 第60章 过年 第60章 过年 何马不在棺椁里。 楚天急于知道他的下落。 更准确地说只有找到何马才有可能找到失散将近四年的晴儿。晴儿,楚天胸口永远的痛。 “哥哥会永远陪伴你,就像月亮陪伴大山,大山陪伴小河……” 月亮还在,大山还在,小河也在,然而自己却没有陪伴在晴儿身旁。 他想找回晴儿,他想知道晴儿是不是过得好,兄妹重逢,这是楚天的梦,也是他暗中对晴儿许下的承诺。 “何马早走了。他说他得赶回魔教处理点儿要紧事。” 峨无羁自然无法明白楚天此刻心中所思,面对楚天的失落,他补充道:“临走前他留了支玉简给你。说是凭着这支玉简你就能联系上他……他还说欢迎你和我去魔教作客。” “玉简呢?” “在这儿。”峨无羁从袖口里掏出一支小小的雪白玉简递给楚天。 楚天迫不及待地抓到手里,掌心魔气微吐玉简表面亮起一层柔光,慢慢显现出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文字,全部是魔教在神陆各地的分坛地址和联络方式,最底下则有何马亲笔签写的花押落款。 要是自己能早醒三天就好了。 楚天略感遗憾地收起玉简,恨不得就此肋生双翅飞出地底、飞出北冥城,跨越万水千山遍寻天涯海角。 “我该走了。”他站起身扬手召来苍云元辰剑,向峨无羁老妈告辞。 “这些天多亏有您照顾,借我神棺再造重生,此恩此德,晚辈没齿不忘!” “小楚,我和你一块儿走!妈,我有空再来看你!”峨无羁兴奋地从角落中一跃而起。 他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楚天早点醒。 母子重逢固然可喜可贺,但是自己的这位老妈实在太难伺候。高兴起来又搂又抱,发起火来又拳打脚踢。 再说老妈的这副僵尸尊容实在不敢恭维,几次自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又醒过来,猛睁眼看见她面对面对着自己百看不厌的沉醉神情,那种心惊肉跳、遍体生凉的感觉早就替代了最初的一丝感动。 “你不准走!”僵尸老妈突然蹦出一句话。 “为什么?”片刻的惊愕和天崩地裂后,峨无羁愤怒抗议。 僵尸老妈笃定道:“你的资质很好,让老娘好好打造三年,保管能成为峨世家嫡传弟子中的第一高手!” “打造三年?” 打是肯定的,造就未必了——峨无羁双腿发软一屁股坐下,心里殊无可能成为峨世家族第一人的喜悦。 楚天同情而愧疚地望着峨无羁,他想到峨无羁来鬼城冒险完全是出于义气陪伴自己的缘故。但考虑到峨无羁老妈无与伦比的强悍与无可理喻的坏脾气,加之这副棺材妙不可言的神奇功效,自己着实也无话可说。 “那我能不能先把小楚送回外城?他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不行!”僵尸老妈瞥了眼楚天,“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可我总得回家告诉爹一声吧?他要是知道您还在,肯定会乐疯了。” “不行!”僵尸老妈又看了楚天一眼,“这事让你朋友去办。” 楚天不由瞠目结舌,憋住笑道:“好,我一定记得通知。” 峨无羁不死心道:“那我总可以出去方便一下吧?” “那可以!”僵尸老妈也不含糊,催动神棺缓缓向上升起。 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棺椁脱离乱离火泊升到空中。棺盖刚刚打开,峨无羁一声欢呼就跳了出去,贪婪地吸了一口棺外绝对算不上新鲜的空气。 楚天和他依依惜别,走出多远回过头,还能看到那副巨大的红色棺椁旁峨无羁一只手拼命冲自己挥舞道别,眼中是满满的绝望、无助和懊恼之色,另一只手却被牢牢地扣在他那僵尸老妈的骷髅鬼爪里……离开鬼城以后,楚天先回双念斋交差,然后前往峨世家替峨无羁传“喜”讯。 这次差事算是“办砸了”,不但没能拿到赏赐,还听了一通训斥,但楚天丝毫不以为意。 他走在外城喧嚣的街道上恍若隔世,耳畔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和夜空中姹紫嫣红绽放开来的烟花,无不在提醒说今晚是除夕夜。 一群孩子手里拿着烟火炮仗咯咯地欢快笑着,从楚天身边飞快地穿插而过。 楚天情不自禁地回过头追逐他们欢蹦乱跳的背影,曾几何时,自己也玩过这样幼稚而开心的游戏。 在那一瞬间,他的嘴角不觉泛起一缕温馨的微笑。 “砰!”万家灯火欢声笑语,一朵流光溢彩的烟花照亮了夜空。 楚天的心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宁静。找到了家园被毁的真凶,获悉了晴儿的线索,如梦魇般缠绕多年的心头之殇终于获得了解脱。 他蹩进那条不知走过多少回的小巷,远远地看到幽鳌山的小屋里亮着温暖的灯光。 “幽大哥回来了?” 楚天一阵激动,不由得加快步伐,伸手轻轻推开虚掩的屋门,又不禁愣住。 桌边一条欣长倩影独对孤灯,默默把盏自斟自饮。 乌黑的秀发垂落腰际,一袭藕荷色柔纱轻轻摇摆脉脉飘来少女浴后清幽怡人的处子体香。 灯火朦胧如真如梦,今夜丽人来。 “傻站着干什么,陪我喝酒。”珞珈背对楚天,用的是他最熟悉不过的慵懒语调。 楚天如梦初醒,关上门坐在了珞珈的对面。 不可否认,灯下的珞珈有一份迥异于往常的妩媚姿态。原本天生丽质的她今天略施粉黛,但见一张瓜子脸蛋上,新月如钩,星光朦胧,丰润的朱唇半翕半合露出细米般的小白牙,羊脂玉般雪白细腻的脖颈上,一串珠链在灯火的映射下熠熠生辉,更衬托起她的冰肌玉骨妖娆风华。 睁一双星眸半醉眼似笑非笑地盯着楚天道:“你可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一股火热的酒气直喷楚天面门。楚天的心跳砰然加速,耳根也开始发烫。 这丫头,永远有手段令自己无所适从。 看到楚天发窘,垂头握拳不敢直视自己,珞珈咯咯一笑花枝乱颤。她写意地舒展那双修长玉腿,脚尖有意无意地挨碰到了楚天。 楚天的全身登时像有一束无可阻挡的电流通过,下意识地坐直身体。 “你怎么来了?” “陪你吃年夜饭啊。”珞珈举起杯,笑吟吟说:“同时庆祝我的十八岁生日。” “你的生日?”楚天讶异地看着珞珈,举起面前已倒满了酒的白玉杯。 “你打算送我什么生日礼物?”珞珈和楚天轻轻碰杯一饮而尽。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珞珈眨眨眼睛,“我喜欢什么,别人不知道,但你一定知道。” 楚天的心没来由“咚”地一跳,垂下脸躲避开珞珈迷醉乱人的眼神,苦笑道:“你何必耍我。” “真是个傻瓜。”这一声似喜似嗔,如诉如慕。 “什么?” 他原本想问珞珈知不知道有关大崖山血战的事,忍了又忍终究没有说出口。 但还有一件事他不能不告诉珞珈:“明天我要离开北冥城一段时间。” 珞珈“哦”了声,漫不经心地问道:“去哪里?” “南方。”楚天回答说:“我得到了一点线索,或许能够找回失散了四年的妹妹。” “妹妹?”珞珈狡黠地一笑道:“还是你的小情人?” “不,她叫晴儿,虽然我们不是真的亲兄妹,但她曾经与我相依为命胜似兄妹。” 楚天的眸中闪烁着缅怀与期冀的光彩,“我发过誓,一定要找到她!” “还真是个好兄长啊。”珞珈语气淡淡的,“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这个妹妹?” “我不愿告诉别人,有人把她抢走。我当年——很傻,保护不了她。”楚天低下头,心里隐隐发痛。 “我明白了……”珞珈望着他轻轻颔首,“可你为什么突然又告诉了我?” 楚天迟疑道:“因为我们有约在先,我必须给你做三年的家仆。” “是五年。”珞珈立刻纠正道:“别忘了,我被幽鳌山讹诈去了两坛琼城老窖。” 楚天笑了笑说:“好,五年。” 屋里忽然变得安静,忽然珞珈又轻轻哼唱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唱过的那首歌谣:“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佳人如玉,轻歌幽渺,楚天无酒亦为醉。 忽然一阵香风飘起,珞珈轻盈地跃上桌面,随着歌声翩翩起舞。 “上来,我要你陪我一起跳!” 这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无可抗拒的命令。 不等楚天作出拒绝的表示,她已经抓住他的手轻轻向上一提。 楚天身不由己站到了桌面上,和她面面相对。 桌面并不大,珞珈的身体几乎和他贴在了一起。 “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跟着我——你很快就会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照在珞珈的俏脸上。 她的脸颊还残留着昨夜宿醉后的嫣红,一如窗外初起的朝霞。 她缓缓睁开眼睛,惬意地舒展娇躯,发现自己安稳地躺在了床上。 满地的狼藉,零落的衣裳,似乎都在帮助她回忆起昨夜的那一场相逢有多么的激烈多么的疯狂。 她的眸中情不自禁地浮现起一抹醉人的笑意,扭头寻找楚天。 楚天不在屋子里,他的剑也不见了。 珞珈怔了怔,蜷缩起娇躯轻轻皱眉低哼道:“坏家伙!” 她的心情开始糟糕,百无聊赖地默数窗纸上的破洞,从一数到十九,又从十九倒数回一。 忽然珞珈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像是察觉到什么,脸上泛起一缕娇俏的微笑,像个顽皮的孩子紧紧闭起双眼,发出轻轻的鼾声。 “吱呀!”门开了,楚天站在屋外,衣发上沾满了清晨的寒露。 他来到窗前坐下,静静打量珞珈的睡姿,就像在欣赏上苍最完美的艺术杰作。 屋里静极了,偶尔远处响起一两声新年的爆竹声,有风从窗户的洞孔与缝隙里吹入,带着新春的喜庆与山间的清香。 “嗯……”珞珈不自觉地用玛瑙般通透的玉指支在唇角边,蹙起秀眉想了想说:“是我爱吃的果子。” “不是。” “我可不可以用鼻子闻闻看?”珞珈俏皮地皱起她挺直小巧的琼鼻。 “小貂!”珞珈惊喜地坐起身,被单从她的胸前滑落,害得楚天只能避过脸去。 珞珈伸手捧起竹编小笼,问楚天:“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小动物?” “我不知道你喜欢。”楚天回答:“只是想让它代我陪着你。” 他没有告诉珞珈,其实晴儿也很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那一年在大崖山,他就捕了一只小貂,原本准备用来充饥,却意想不到成为了晴儿最好的玩伴。直至两人离开大崖山时,她才恋恋不舍地将它放归山林。 莫名的,眼前的珞珈渐渐变成了晴儿……楚天的眼睛有些发涩,他站起身道:“我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