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农家》 1.第1章 捡喜钱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几个前去打探的男孩子兴高采烈的欢呼着朝着围在杜老财家门外的人群奔了过来。 顿时,原本就热闹非凡的人群更加喧闹起来,一个个看热闹的大人孩子,你挤着我,我挤着你,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这上河村第一富户家娶得新娘子是什么样子。 新娘子当然是看不见的,但是,新娘子昨天抬进杜老财家的嫁妆村里人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可是整整的六十抬啊!上面的那些好东西有许多是村里人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让人眼睛都花了。 能给出这么多嫁妆的新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真真让人好奇得不得了。 “小桥,这边这边,快点过来!”丁七郎紧紧的拉着丁小桥的手腕子,像是一尾泥鳅一样在人群中滑不留手的钻来钻去,几下子就已经挤到了人群的前面。“你看见大哥和大姐没有?” “在那边呢。”只有五岁的丁小桥翘翘的鼻头上已经渗出了薄薄的汗珠,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回头确认了丁五郎和丁小楼的位置之后准确的回答丁七郎。 丁七郎十分放心丁小桥,也不回头确认,只是对着她说:“一会儿丢喜钱的时候,你只管捡钱,然后装在袋子里,可千万别找我们,拣完了就到路边的大槐树下等我们知道不?” “知道!”丁小桥肯定的点头,对于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一而再再而三的交代自己这些事,她实在是有点无奈啊,她又不是真的只有五岁…… “那我可到前面去了。” “好!” 丁小桥看着丁七郎再次像是泥鳅一样的从人群中挤走了,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然后给自己打气。加油!小桥!这可是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洒喜钱了!”不知道是谁嚎了一嗓子,原本还算是有规矩的人群立刻乱成了一锅粥。 丁小桥努力的让自己五岁的小身板不在人群中随波逐流,可是奈何实在是小细胳膊拧不过一堆的大腿,被推到了地上,不过,还是要感谢她在前世是个体育特别优秀的家伙,否则,别说捡钱了,可能都能被压死。 丁小桥一边在一堆的人肉下面灵巧的打滚着,一边两只小爪子飞快的划拉着,只要她路过的地方,真是什么都没有剩下。 “你给我放下,那个是我的!”一声熟悉而又尖利的声音刺破了丁小桥的耳朵,她抬头一看,只看见在她的不远处的左前方,正是二伯娘家的大女儿丁小亭和一个村里的小丫头抢一文钱呢!她立刻打了一个激灵,然后不动声色的后撤,远远的躲开二伯娘家的几个孩子。 “小桥姐,这里这里!”有人拉她的衣服,回头一看,居然是四叔家的丁小梁,她压低着声音,指着不远处另外几个人抬出的喜钱。 “小梁,干得好!”丁小桥朝着丁小梁比起了大拇指,然后拉着她在众多大人的身影下,撒丫子就朝着那边跑去。 “这边也开始撒了!这边也开始撒了!”这边人一喊,呼啦啦的人群又朝着这边丢喜钱的位置跑了过了。 丁小桥和丁小梁扑倒了筐边上,呼啦啦的就将地上落下了的喜钱划拉了一堆到边上去慢慢捡了。说是慢慢捡,其实速度也不慢,几下子将钱塞进了钱袋子里,两人又继续转战阵地了。 新娘子从路口到落轿子不过一炷香的工夫,这一路上的人却已经混战成了一锅粥。 “……红红火火,兴旺发达……”那边喜娘扶着下了轿子的新娘子高声唱着,这边丁小桥已经一路朝着大槐树跑过去了。 后面已经没有钱拿了,别人的幸福甜蜜,跟她实在是没有太多的关系。 刚才人实在太多,她跟丁小梁也跑散了现在只能一个人躲在大槐树边上的一个早就挖好了洞草垛子里面眼巴巴的四处观察着,远远的看见二伯娘家的几个孩子朝着这边跑过来,她连忙将稻草把草垛子的洞口给堵上,只是竖着耳朵听着他们一群人跑了过去,这才又探出头来。 “小桥,小桥!”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丁七郎压低着声音喊道,丁小桥连忙从草垛子里爬了出来。只看见他们三人都已经到了,四人连忙就朝着村子边的小溪边跑去了。 “今天杜老财家发这么多喜钱,回去奶一定要找我们要的,白辛苦了!”丁七郎皱着眉头,一脸的惋惜。 “先数数有多少,然后再想这个吧。”丁五郎把自己的钱袋子取了下来,将里面的钱哗啦啦的倒在了草地上,然后开始一个个的数了起来。其他的几兄妹也学着他的样子开始数起钱来。 丁家的三个孩子真是够厉害的,在那么多人抢的情况下依旧战果累累,总共捞了五百四十一个大钱。 “呀!这么多钱啊!我还没有见过呢。”丁小楼看着那一堆的铜钱,眼睛都笑得变成了月牙,不过一想到一会儿这些钱要全部被搜走,她脸上的高兴劲就立刻落了下去。 “快走吧,一会儿娘该着急了。”丁五郎看起来性质也不高。 丁小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由得着急,这几个人不会真的想把钱都拿回去吧!不行!她辛苦那么长时间才捡得这些,就这么交上去,怎么说她心里都不甘心。更何况,家里的张氏就算他们把钱交上去也不见得会对他们好一点。 眼见着三个人要兴致阑珊的回家,小桥却又想不到藏钱的好办法,只能跟着起来。 说来也巧,正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赵铁牛的声音:“你把钱给我拿来,不然我打得你爹娘都不认识你!” 赵铁牛可是上河村孩子里的一霸,他家里是富户,上面又有五个兄弟,自己长得也是壮实,打起人来那叫一个拳拳到肉,他家人口多,一般村里面的人家还真是不敢跟他对上,这更是助长了他的霸气,在村里的孩子中几乎是横着走,谁都不敢招惹。 丁小桥几乎笑出声音,这真是瞌睡遇见枕头呢!她一把就拉住三人,然后在三个人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堆,听得三个人一个一个都喜笑颜开。 “娘!娘!”丁五郎和丁小桥一脸一身的泥大哭着跑进了院子里,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同样哭哭啼啼的丁小楼和一身泥的丁五郎。还没有看见米氏,就看见二伯娘刘氏坐在自家东边耳房的外面嗑瓜子,她看见两人的样子,一脸的嫌弃,不过还是高声的朝着上屋里面高声喊了一声:“娘,老三家的几个孩子都回来了。” “让他们进来!”上屋里传来了张氏的声音,洪亮而带着张氏特有的一种让人极不愉快的刻薄。 四个人都没有进自己家的屋子,就被提溜着进了上房。 这是在农家少见的青砖大房,才起来不过四五年的时间,处处还都透着新鲜。一面的三间,中间这间是堂屋,边上两件则是老两口和没有出嫁的两个闺女的屋子。 张氏正坐在东边屋子里面的炕上,就着光线正在绣一个荷包,这是下个集要拿去集上卖的针线活。她手脚利落,绣活又好,坐在窗下飞针走线,这画面看起来本来挺好,可是,当张氏一抬眼睛,丁小桥就觉得阴风阵阵。 “一个个嚎什么!捡的钱呢!”张氏并不在乎孩子们为什么哭,她看中的可是他们今天到底收入了多少。 “哇……”丁小桥放声大哭着,一边哭着一边心里为自己暗自脸红一个,加上上辈子她都多大的年纪了,现在却要学个孩子一样哭,不过就算这么想,她还是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她一哭,一边的丁七郎也跟着大嚎着,两个人的声音哭得张氏的太阳穴鼓鼓的疼,她啪的一巴掌拍在了炕桌上,然后对着几人吼道:“哭个屁,钱呢!” “奶,只有这点了。”丁五郎也吸了吸鼻子,一脸的悲伤,将一个小小的钱袋颤抖着交给了张氏。 张氏皱着眉头看着那个已经跟在泥潭里滚过的钱袋子,她用拇指和食指提起了那个钱袋,眉头皱的更紧了,她猛地抬头看向了丁五郎:“钱呢!怎么就只有这点钱!” 丁小桥从指缝里看着张氏那张近乎狰狞的脸,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太可怕了! 没人说话。 张氏更是怒火中烧,她又狠狠的拍着桌子,怒道:“都哑巴了!我问你们钱呢!钱呢!你们出去捡钱出去了一天,就给我捡回这点钱?剩下的呢!” 在这样的怒吼里,丁五郎、丁小楼、丁七郎明显已经被吓到了,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丁小桥望着眼前的张氏咽了咽口水,然后带着哽咽小声说:“被抢走了。” 这个答案显然不被张氏接受,她微微一顿之后,以更高的声音的吼了出来:“你说什么!” “吵吵什么啊,没有进屋就听见你的声音了。”老丁头一撩门帘子进了屋,他一边吸了一口旱烟,一边不甚在意的对着张氏说。 2.第2章 搜身 张氏的火气微微收敛了一点,然后对着老丁头说:“我又不是有病,没事儿能随便吵吵吗?”说着她提着那个瘪瘪的钱袋,冲着老丁头使劲的抖落着,然后一边压抑着愤怒,一边不住的瞪着四个孩子:“你看看,你看看,这出去一天了,就捡回这么几个钱来!你信吗?你信吗?!” 老丁头看了一眼那个被张氏不停的晃动着的钱袋说:“不就几个钱吗?少就少点,值得你这样?少说两句吧。” “你倒是会说!这说话是不费力气,上下嘴皮一碰什么好听得都说得出来!还不就几个钱,好轻巧,这家里哪一样不是几个钱几个钱的攒起来的,难道我不知道这少说就做好人了?我这么斤斤计较是为了什么?难道为了我自己?我不是为了你们老丁家这些崽子,我这是干嘛啊!”张氏顿时来劲了,手拍着炕桌越发的响了起来。 老丁头叹了一口气,对于张氏他是一向没有什么办法,于是只能坐了下来,看着还在哭的几个孩子道:“怎么就那么点钱?” “指定藏起来了!看看人家老二家和老四家的交上了多少钱,他们四个人交上了多少钱!”张氏见老丁头服软,也就不继续闹他,语气里带着一种隐隐的得意,对着四个孩子愈发疾声厉色起来。“果然都是些拿不出手的东西,眼皮子浅的小畜生,一个个养种像种!哪一点像是我家的人!” 老丁头略微有点不快,他抬眼看了张氏一眼,张氏微微一怔,然后越发的大声起来:“怎么?我说错了?我生的孩子哪个会这样?就是你前头那个死鬼婆娘生的才会这样,狗改不了吃屎!老娘费心费力的给拉扯大了,就会讨一个丧门星进来,克死我的老儿子啊!连带着这一帮都是白眼狼,丧门星、小畜生……” 老丁头将旱烟点了起来,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伴随着孩子们的哭声和张氏的谩骂声,丁小桥发现老丁头似乎又老了几分。虽然在老丁头和张氏的对阵中老丁头明显是处在弱势的,但是,丁小桥还是朝着他那边蹭了几步,然后一边抽泣着一边说:“爷,我们没有藏钱,钱被抢了。” “编!你再编!这光天化日之下,还有人能抢你钱,你再给我编,你当这天下没有王法了!”张氏对于丁小桥的说法肯定是不相信的,骂得越发的大声了。 “是真的,钱被赵铁牛抢了,他还打了我和七郎,还把我姐给推到地上了,我哥跟他打架了,但是他有兄弟帮忙,我们打不过,他们就把钱抢走了,我们就只抢下这么点!”小桥哇的哭了起来。 她一哭,原本被吓住的三个孩子也回过神来,也跟着大哭起来,连忙将刚才对好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张氏微微顿了一下,听到是赵铁牛抢得钱,她心里也有几分信了,毕竟这个老赵家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家里儿子又多,被打以后把钱抢了也说得过去。更何况刚才她也听自己的小闺女丁月儿说,老赵家几个孩子堵在村子里抢钱呢,想来被抢也是真的。 可是,就算心里是这么想着,她脸色也没有半点变化,她依旧恶狠狠的说:“赵铁牛抢你们钱?你们不会躲着?你们不长腿,跑不了?你们这些个不说实话的小畜生!” “就是,娘说得是,我说小桥啊,你这白话编得可不好啊,快点把藏得钱拿出来吧,要不是一会儿被搜出来了可没饭吃。”刘氏这个时候也站在门口,靠在门框上,一边说话,一边嗑瓜子,满脸的得意,笑得那叫一个春光明媚。 “你饭做好了?”老丁头历来不太喜欢这个老二媳妇儿,可是,他是公公又不能直接管儿媳妇,只能这么问问。 “哎呀,爹,今天我身上不痛快,跟三弟妹四弟妹换换,我明天再做。”刘氏笑嘻嘻的对着老丁头说。 “身上不痛快你在这杵着干嘛?滚回去,懒得****子都生蛆了!再杵着,你就去把后院的那两个尿桶给我刷了!”张氏在家来要得是绝对的权威,对于刘氏这样随时都偷奸耍滑的人根本看不上,不过,她也不会过分苛责刘氏,毕竟,比起刘氏,她更恨的是老三家的米氏和老四家的罗氏。 刘氏一听再听下去要去刷尿桶,心里有点怕,就撇了撇嘴,转身出了门,不过却没有走,还是靠在门边听话。这种事她可是不能放过的,不然她拿什么出去跟人闲聊? 虽然刘氏走了,但是刘氏说得话却让张氏上了心。尽管她已经对赵铁牛抢钱这个事相信了七八分,但是还是有一两分是不信的,既然不信,她就要证实。 于是张氏从炕上就下来了,大踏步的走到了丁小桥的面前,像是提溜小鸡一样就把本来就瘦弱的丁小桥给提到了炕上,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开始扒丁小桥的衣服。 丁小桥被吓到了!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可没有料到张氏会动手脱她衣服啊,虽然她现在的身体只有五岁,可是,她里面的芯子已经二十五了啊,哪能让人扒自己的衣服,她立刻拉住自己的衣服大声的叫起来:“奶,你干嘛!” “给我起开!”张氏立刻就把她的手拉开,又开始扒起丁小桥的衣服来。 丁小桥的这个身体由于营养不良,长得十分瘦小,虽然灵活,可是力气却是很小的,怎么能挣得过张氏?几下子就被张氏扯开了上衣,露出了里面打着补丁的褪色的小肚兜。小桥大叫一声,真心实意的大哭了起来,她还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可是现在的情况,她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丁小桥不禁暗恨自己怎么那么小,要是现在她是个大人,怎么可能出这样的事,一这么想,她就忍不住联想起来自己莫名其妙穿越过来的几个月受到的所有的委屈,越发觉得无力起来,心里面那本来只有针尖大小的不痛快,顿时被放大了无数倍,让她忍不住嚎啕大哭。 丁小桥的大哭不但让丁五郎、丁七郎和丁小楼回过神来,也让在后院厨房煮饭的米氏听到了,她扭头看正在切菜的罗氏道:“四弟妹,我好像听到了我家小桥哭了。” 罗氏抬起头侧着耳朵听着,不太确认:“好像不是吧。” “娘,三伯娘,奶要扒小桥姐衣服呢!”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猫在正屋窗户下面听墙角的丁小梁急冲冲的跑过来报信。 虽然丁小桥才有五岁,可是,哪有大人随随便便扒孩子衣服的?米氏听了,心里一沉,连忙拉着丁小梁问:“为啥啊?” “奶说他们藏钱咧,要摸钱!”丁小梁比丁小桥小一个多月,可是说话却没有丁小桥那么利落。 尽管这样,米氏还是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连忙手里的锅铲交给了罗氏:“我去看看,三弟妹这边你看着啊。” 罗氏也一脸的焦虑,她点点头,将米氏送走,然后对着丁小梁问:“你哥呢?” “还在窗户下面呢,我也在过去听听。”丁小梁和丁八郎是双生子,同时跟丁小桥一样,都是遗腹子。 米氏急冲冲的进了正屋,一撩门帘就看见屋子里面乱成了一团,哭声、闹声、叫声、骂声混在一起,刺激得人脑袋都疼。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去的刘氏正按着丁小桥,而小桥的上衣已经被脱掉了,肚兜也被丢到了一边,现在她正两手紧紧的抓着裤腰带,大声的哭着。张氏则双手拉着小桥的裤带,要使劲往下拖。 丁小楼、丁五郎、丁七郎三个孩子也跟在边上不停的拉着着刘氏和张氏,至于老丁头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坐在八仙桌边的椅子上,一口一口的吐着烟。 米氏连忙上前去拉张氏的手,想把小桥解救出来:“娘,娘,你消消气,有什么事慢慢说,别气坏了身子……” “啪!”米氏的话都没有说完,张氏一个转身,狠狠的就在她的脸上打了一个巴掌,“有你这个丧门星在,我能好?” 这一声巴掌声让所有人都停下来了,张氏虽然泼辣,但是却很少动手打儿媳妇的,毕竟这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光彩的时候,再加上她家里还有两个待嫁的闺女,要是这么传出去,简直是影响到他们嫁人的。 一时之间,屋子里一片的安静,只听到张氏伴着急促的喘息声的对着米氏劈头盖脸的怒骂。 小桥也趁着刘氏发呆,一咕噜的爬了起来,想要捡了衣服就走,却被刘氏一把抓住,“你不要跑,快点把裤子脱了,让你奶看看你藏钱没有!” “够了!”就在这时,只听到老丁头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这下子,算是彻底安静了,就连张氏骂人的声音都没有了。一屋子人就这么看着老丁头,只见他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对着张氏说:“孩子已经说没有拿了,你这么做什么?” 3.第3章 小包子的改造(上) “干什么?当然是看看他们藏钱没有?”张氏虽然在家里件件事情都要挑头拿尖要强,可要是老丁头发起火来她还是怕的,毕竟男人当家是不争的事实,她也就是平时横,若是遇见什么大事的时候,她是绝对听老丁头的。 “你这是看人藏钱没有?你这是吗?”老丁头指着坐在炕上抱着衣服哭的丁小桥怒道:“你这个样子传出去,你还要不要我在村子里做人!” 张氏略张了张嘴,这会子回想起刚刚做的事情也知道自己过了,先不要说面子什么,这事传出去,自己没有出嫁的两个闺女还怎么嫁人?一想到这里,她抬眼狠狠的瞪了刘氏一眼,可是,又不愿意在小辈面前被老丁头下了面子,于是便硬声硬气的顶嘴:“怎么做人?你以为要是这些小畜生偷钱藏钱的事儿传出去,我们就能做人了?老丁家出了这种没羞没臊的玩意儿,你觉得你就脸上有光了?” 老丁头被她顶的眉头直皱:“孩子们都说了,钱被老赵家的儿子抢了,你还要怎么样?” “我不信,我就是要搜过了我才信!”张氏冷哼了一声,虽然她心里底气不足,可是从她的嘴里说出这话来,底气却足得很。 老丁头黑着一张脸,指了指丁小桥又指了指被打米氏和围在米氏身边哭的三个孩子,嘴唇抖着好半天才说:“这就是你要搜的?你信不信你这点事明天就能出了门,一村子人都知道了!” 张氏的眼睛像是两把刀一样,立刻朝着刘氏飞了过来,刘氏立刻摆摆手道:“娘,你看我干啥啊!我又不会到处说!”说着她也不敢再继续呆下去了,下了炕就朝着门外面快步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着:“我想起来了娘,我的绣活还没有做完了,我先去了啊!” 说着,人就跑得没有影子了。 老丁头见张氏不说话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米氏说:“老三媳妇,你先带孩子们回屋去吧。” 米氏点点头,她右边的脸颊肿的老高,不过,她没有哭,不过眼睛微微有点红,她拍了拍三个孩子,然后走到了炕边,对着张氏略略行了一个礼,然后就将丁小桥抱了起来,准备出去了。 张氏则眯着眼睛看着米氏,薄唇抿得紧紧的,看不出她的心思。就在米氏带着四个孩子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道:“等等!” 老丁头皱起了眉头,望着张氏:“你还要闹啥?” 张氏冷冷的哼了一声,白了老丁头一眼,大踏步的走到了米氏的身边,她看了看趴在米氏身上的丁小桥,没有动作,而是转身一把拉过了丁小楼,上上下下的摸了起来,随后她又抓过了丁七郎也如此的上下摸了个便,等到她抓过了丁五郎的时候,一直愣住的老丁头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大喝一声:“七岁男女不同席,你现在是干什么!” 张氏被老丁头喝得顿住了手,随后她收了手,扭头就走到了炕边上了炕,然后抓起了刚才没有绣完的荷包继续绣着,“还不滚,没有用的东西,一群白眼狼,小畜生!” 米氏这个时候才抱着丁小桥,拉着几个孩子出了正房,朝着西边的一间耳房走去。 丁小桥趴在米氏的怀里,早就不哭了,不过她浑身忍不住发抖,胸口的怒火简直要把她整个人给烧了起来,如果说刚才的嚎啕大哭是让她把心里最后的一点委屈发泄出来的话,那么现在她的剩下的就全部都是不甘心。 她不甘心就这样一直被人欺负,她不甘心就这样一直贫困,她不甘心就这样一直是弱者。 在她丁小桥曾经的过往中,她从来不是弱者,她也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是弱者。 而这一次,她更不能在这里就被打倒! “小桥,没事儿了,没事儿了。”米氏让丁小楼倒来了水,用手巾给丁小桥仔细的擦着脸,一边擦一边安慰着,她见丁小桥一脸木然,心疼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是娘没用啊,是娘没用啊……” 见米氏哭了,几个孩子也跟着都哭成一堆,丁小桥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米氏心里一酸,她伸出手摸在了米氏那高高肿起来的脸颊上,小声问:“娘,你疼吧?” 米氏摇摇头,连忙伸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对着丁小桥挤出了一个苦涩的笑意:“不疼,这哪疼啊!你疼不疼?刚才你奶打你没有?” 丁小桥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一边的丁五郎也哭了起来,他拉着丁小桥的手道:“小桥,是哥没用,哥没有拦着,哥让你受委屈了!” 丁小楼和丁七郎也哭着拉着丁小桥又是道歉又是安慰。 丁小桥怎么可能怪他们,他们都是孩子,就连最大的丁五郎也不过才九岁,在她生活的那个年代,九岁还是一个承欢膝下什么都不懂的年龄,可是,在这里,他们都已经背负起了家庭的重担了。 “老三媳妇,你还在屋子里干什么呢?等着吃干饭啊?也不撒泼尿照一照自己有没有那个命!”就在一家五口正在互相安慰的时候,张氏那尖利的声音又在院子里响了起来,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刺着人的耳朵。 “奶太过分了!我要去找她说道说道!二伯娘不是闲着吗?为什么都找娘!”忽然丁七郎使劲的擦了一下脸,站了起来就要朝着屋子外面冲去,却被米氏一把抓住。 “小七,你去干什么?”米氏对着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站起来,一边洗脸一边交代着大的几个孩子照顾好丁小桥,就自己洗练了一把脸,用冷水敷了敷肿起来的面庞,整理了一下已经凌乱的发髻,然后出了门。 眼见着米氏就这么走了,留在原地的丁七郎终于狠狠的砸了炕梢一下,他双眼瞪得溜圆,嘴角紧紧的抿着,胸口奋力的上下起伏着。丁小桥看着丁七郎没吭声,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捏得生疼,回头一看,只见是丁五郎。 原本丁五郎就坐在那里握着她的手安慰她,不过他一直低着头,她以为他很平静,可是现在才知道,他的内心根本不像是她以为的那么平静,如果细细去看,只见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那是一种极力压抑着怒火后的颤抖。 而丁小楼就在那里搓着手里手巾,盆里的水将她的手覆盖,可是却没有办法覆盖掉她手上的动作,她不停的搓着,越来越快,最后她将手里的手巾猛得砸进了水盆里,然后站起身,猛得扑到了炕上,将面孔埋在了一个枕头里,嚎啕大哭起来。 可是,就算是她这么哭,她也不敢发出声音,只能用枕头紧紧的堵住了自己的嘴巴,让人只能看见她不停抖动的肩膀。 丁小桥眨了眨眼睛,原来她小看了孩子们内心的情绪,原来,不仅仅是她觉得愤怒,屈辱,原来不仅仅是她不甘心。 这样最好。 她一直以为在这样的封建家庭和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都是彻彻底底的包子,就好像是米氏一样。不过现在看来,似乎这几个小包子还没有长成,那么就一定还有改造的可能。 这样的话,她一定要先将这几个小包子改造过来,这样,大家才能一起过好日子。毕竟她只有五岁,想要办成什么事,那是不可能,可是如果能有几个兄弟姐妹的帮助,那才事半功倍。 说起来,这个家庭的关系很复杂。 她们的父亲丁修节和二姑丁风儿是老丁头和原配生的孩子,可是,老大丁修忠老二丁修孝以及大姑丁雨儿却是张氏和前夫的孩子,在大概二十多年前的逃荒路上老丁头的原配和张氏的前夫都死了,两个人就搭伙过了日子。因为那时候大家都在逃荒,也没有什么讲究,张氏的几个孩子都改了姓,和老丁头的两个孩子排起了行。于是,他们的父亲丁修节就排成了老三。 而后,两人又生了老四丁修义,和三闺女丁云儿以及四闺女丁月儿。 五年前,他们生活的大庆国和邻国燕国发生了战争,丁修节和丁修义入了伍,不过当年就传来了战死的消息,那个时候丁小桥以及丁小梁和丁八郎都没有出生呢,而当噩耗传来之后,米氏和罗氏就变成了克死张氏儿子的丧门星,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张氏想着法折腾。 而米氏的几个孩子因为不是张氏的亲生孙子孙女,越发的不得待见。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丁小桥穿过来不过几个月就已经无法忍耐了,可想而知,另外三个孩子的只怕早就无法忍耐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如果让他们继续这么沉默着,忍耐着,只怕最后也会变成和米氏一样的大包子吧。 丁小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这样下去了,她一定要改变这样的现状! 于是,她忽然缓缓的开口道:“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 4.第4章 小包子的改造(下) 这几个字虽然很轻,可是,落在屋子里面却好像是一块巨石猛然之间落入了平静的湖面上,激起了巨大的浪花,而后化作了动荡的涟漪,将每个人的心都摇动了起来。 “不这样下去,能怎么办呢?”过了一会儿,丁小楼止住了哭泣的声音,抬头看了丁小桥一眼,她的鼻子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声音沙哑。 这话一出原本丁五郎和丁七郎亮起来的眼睛便暗淡了下去。 果然是这样,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可是一想到没有反抗的途径,就轻而易举的放弃了。现在随着孩子们的年纪越来越大,那么他们这样激情也会越来越被生活的困苦和张氏的压力磨灭掉,最终便会变成了一个又一个逆来顺受的新任包子。 小桥知道,他们并不想做包子,可是,却在无形中不知不觉的做了包子。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逼着他们正视最迫切的问题,让他们绝对不能给自己找借口,让他们彻底摆脱成为包子的命运! “如果再这么下去,娘会死的。”丁小桥定定的看着几个人的面孔,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了压垮几个孩子底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人比他们更知道失去父母的艰辛。他们只是没有了父亲便如此艰辛,若是连给予自己最后温暖的母亲都失去的话,那么他们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只怕,那样的生活他们连想都不敢想,没有错,就算他们有这样的意识,可是,这样的想法,他们连想都不敢去想,因为,只要想一想,他们就已经没有办法承受。 “不会的!娘不会死的!”果然,丁小楼和丁七郎已经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一脸的惊恐,而丁五郎虽然没有开口,可是他脸上的表情也已经说明了他内心的惶恐。 “不要自己骗自己了,我们都知道娘的身体在这么下去,一定会死的。”丁小桥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几个人的自欺欺人。 三个孩子一阵沉默,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丁五郎才抬起头看着丁小桥道:“可是,我们能怎么办呢?” “是啊,我们只能更听话,不让奶生气,她不生气,就不会折腾娘了。”丁小楼吸了吸鼻子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才不是,就算我们再听话,奶也会想着法的折腾娘的!我们难道平时不听话吗?你们看小八和小梁,比我们还听话,可是四婶好过吗?”丁七郎却立刻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丁小楼在心里忍不住点头称赞,果然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年纪小的话,向环境妥协的次数就少,就算是小包子,也是一个会有自己想法的小包子。 丁七郎的话让丁小楼和丁五郎陷入了沉思,果然,他们是不能反驳丁七郎的话的,只是出路在哪里呢? “想要靠着奶给娘抓药看病,那是不可能的。”丁小桥直接赤裸裸的告诉丁五郎和丁小楼现实的残忍:“我们爹不是奶的亲儿子,她才不会管娘的死活,更不会管我们的死活。搞不好……”丁小桥说到了这里故意停了下来。 而丁五郎丁小楼和丁七郎已经完全被丁小桥的话吸引住了,他们在这一刻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丁小桥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根本就不该明白和懂得那么多。他们只是异口同声的问:“搞不好什么?” “搞不好,奶还巴不得娘死了,然后,就可以把我们卖了。”当然这些话也不是丁小桥随口乱说的,她穿越过来的几个月一直在观察张氏,所以对于张氏还是有一个极为客观的认识的。“这样就有钱给大伯了。” 张氏自己并不是一个很爱钱的人,可是架不住她有一个秀才大儿子啊,虽然丁小桥还没有弄明白这供一个秀才要多少钱,但是看张氏随时往县城里送钱的架势,也能猜出来这个素未谋面的大伯才是家里面花钱的大头呢。 家里面的钱都是先填补丁修忠,哪有钱去给一个自己恨之入骨的儿媳妇看病? 显然,在这个家庭环境的影响下,让几个孩子都觉得这个话是极有可信度的,至少在他们的心中,如果米氏死了,这件事发生的几率会大幅度提高,一时间,所有人都觉得阴风阵阵,心里惶恐不安。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丁五郎咽了一口口水,看着丁小桥一会儿后,忽然说:“要不,我们自己挣钱给娘治病吧!” 丁小桥点点头,然后又使劲的点点头:“大哥,你真厉害,一下子就想到办法了,我们现在只能自己攒钱给娘治病,只要娘好好的,我们就都好好的。” 虽然所有的话都是在丁小桥的引导之下说出来的,可是得到了鼓励和肯定的丁五郎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与责任,是啊,他现在是家里的大哥,他要肩负起照顾弟妹和娘的责任! 这样的想法像是一个小小的种子,落在了丁五郎的心里面,渐渐的发芽,让原本将他紧紧包裹住的逆来顺受的壳子在这一刻就裂开了一条缝,他那渴望自由的灵魂顺着那条缝隙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让他再也没有办法回去! 这个想法得到了所有人的肯定和一致的表扬,丁五郎抓了抓头发,虽然他提出了方向,可是,这具体的思路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下意识的朝着丁小桥看去,“那我们怎么挣钱呢?” 是啊,怎么挣钱呢?丁七郎和丁小楼也看向了丁小桥,眼睛中充满了责任和信任。 丁小桥也有点纠结,现在她太小了,哪都不能去,不了解市场怎么谈挣钱呢?可是现在她要是说自己不知道的话,一定会打击所有人的积极性的,那样的话以后就再也没有改造小包子的机会了。她想了一会儿说:“我们明天都上山吧,我们先到山上去看看,能不能捡点什么。” 这个是对于现阶段来说几个孩子唯一能做到也是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所以,一致得到了大家全部的认可。 现在刚刚进入农忙,正是天气热的时候,大人们要忙着地里面的活,媳妇妯娌们要给地里干活的男人做饭送饭做家务,而家里的鸡和猪的吃食都没有人解决了,这时候这样的任务就落在了孩子们的身上。 丁老二家有三个儿子,除了四郎比较小之外,二郎和三郎都已经壮劳力了,平日要跟着老丁头和老二下地,他们家丁小亭裹了小脚,平日很少出门,只是跟着丁云儿和丁月儿在家做绣活,丁小阁则能干不说话,刘氏不干的活基本都推给她了。 就这样,负责给猪和鸡找食的事情就落在了丁老三和丁老四家的六个孩子身上。他们也就有了大把的机会和时间去找些东西了。 几个人正在小声合计着呢,门开了一个缝,丁小梁探进了一个脑袋,小声说:“五郎哥,快点快点要吃饭了,要是不去,奶就不给留了!”说完她又快速的缩回了脑袋朝着正屋跑去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就算未来设想得再好,也要先把今天的肚子填饱了,几个人立刻收拾了一下自己麻溜的下了床,刚要走,五郎一拍脑袋,连忙从裤腰带下面将一个胀鼓鼓的钱袋子拿了出来,交给了丁小桥说:“今天太险了,差点就被搜走了。” 丁小桥看着那个钱袋子,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伸手接过了那个钱袋子,紧紧的握住,来不及感叹什么,连忙爬上炕打开了炕柜,将这些钱藏在炕柜里的一个小木盒子里,然后又有被褥压好,这才收拾收拾下了床,跟着几个人去了正屋。 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一条在大户人家里自然是遵守的,可是在庄户人家里面就没有分得那么清楚了,不过,在丁家,这一条却是遵守得极为严格的。据说丁家的祖上是有过大本事的,家里面自然规矩极大,而现在虽然败落了,可是老丁头还是愿意遵守着那些曾经的过往。 所以,丁五郎自从到了七岁之后就一直跟着男人一桌吃饭,而丁七郎年纪小,只能跟着米氏和小桥与小楼坐在女人这桌。 因为有下午的事情,这一顿晚饭吃得自然是不愉快。本来就少之又少的东西,分到几个孩子和米氏的碗里面就几乎看不见什么了,不过几个孩子因为心里还有别的盼望,并没有在这个事情上起了冲突。只是默默的吃掉了张氏分来的饭菜。 张氏看着米氏和三个孩子低头默默的吃着自己特意分给他们的那些上一顿的剩菜剩饭,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可是嘴角却还是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张氏在这个家里面是有绝对的权威的,而表现这些权威的主要途径有两个,第一个是拿捏这些媳妇和孙女们,另一个则是在吃食上。男人那一桌上她不管,可是女人这一桌上,她就绝对的霸主,只要她不痛快了,她想不给谁吃饱,那么谁就别想吃饱! 5.第5章 遇险 丁小桥提着个篮子跟在丁五郎、丁七郎以及丁小楼的后面。 丁家总共养着五头猪,三十多只鸡,虽然只有这么两种牲口,可是每天吃得可不少,要将这些个家伙喂饱,对于四个孩子来说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在村子里面如同他们一样来打猪草捡野菜的孩子也是有的,不过到底少,更多的是得空的大人。至于大部分的孩子们,都是在村子里面到处撒野玩耍。 因为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所以四个孩子尽量不走一般打猪草的地方,而是朝着村子后面的子丰山去了。 上河村边上流过的是云通河,因为地处云通河的上段,所以被称为上河村,下面因为位置的不同还有中河村以及下河村。 来到这大庆国也有三四个月了,丁小桥将这里的基本情况也算摸了个清楚,首先这里不是中国历史上有的朝代和国家,也就是俗称的架空,其次,这里的地理位置跟云贵川那一带差不多,山高水深,四处植被极为丰富茂密,不过,这里四季分明,冬天冷得很,要下很大的雪,所以这里还有只有在东北才有炕。最后,丁小桥知道,她真是再也回不去了。 刚开始来的时候,丁小桥天天都想着法子回去,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可是,日子久了,知道再也回不去,她也就绝了心思,开始正视起现在的生活来,也才有了反抗改造包子过好日子的念头。 人的心里只要一存了什么念想,就会把全部的心思意念都放到那上面去,也就会越发的努力起来。四个人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的,他们只愿快点挣钱,然后把米氏的身体养好,把病治好!至于别的,根本就已经没有考虑的机会和时间了。 子丰山植被茂密,古树参天,人对于没有办法探索和掌握的地方都带着根本的敬畏,所以一般村民们是不敢走得太远的,而小孩子们更不要说了,基本是不会踏足子丰山的。 正是人踏足少的原因,所以子丰山上的物产可是要被村子周围的那几座低矮的山要丰富多了。 丁小桥一行四人,除了她,另外的三人都是背着大大的背筐,这样的背筐装满了猪草野菜的话足足能有四五十斤的重量,一般的孩子是背不动的,所以上山打猪草的孩子都是带着篮子就好了。不过因为今天几个人存着别的主意,也就带上了这筐。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尽管大家都全心全意的再找一些能拿去卖的东西,可是,收获却不尽如意,眼见着一天的猪草都已经打够了,可是并没有发现什么能带到集市上去卖的。 四人走得累急了,可是还是一无所获,眼见着已经快到中午了,就算在林子里不算感觉到热,却还是饿了。丁五郎和丁七郎是自小就在山林里野惯了的,很快就从附近的树上寻摸到了不少野果子,可以勉强用来充饥。 四个人坐在丛林里的一股清泉旁边,就着泉水吃着野果子,不过都没有说话,大家的情绪都不太高,就好像满怀激情的出来,却被人迎头淋了一盆冷水一样,连带着原本坚定的想法也有些动摇了。 “这林子里真的能找到东西吗?”丁小楼叹了一口气,她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有主见的人,再加上受到了最多的包子教育,所以变得很是胆小以及容易自我怀疑,而这种怀疑、消极的情绪很容易就波及到其他人。 这便是原来几个人变得越来越容易的根本原因,往往刚刚兴起一点反抗的念头,就会被丁小楼的这种消极情绪给打消掉。 这也是丁小桥心里最在意的地方,她一定要让丁小楼学会自我肯定,不能这么在负面消极下去,否则对大家都不好。打定了主意之后,她开口到:“村子里面老人都说,我们这里是一屁股下面就有三棵药呢,一定有的,只是我们可能不认识而已。” “那不认识也不就是找不到吗?”丁小楼叹了一口气,心里面隐隐觉得这样盲目的找下去实在是不靠谱。 丁小桥抿了抿嘴角,没吭声,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快点找到点什么让丁小楼打消这样的念头,否则的话,什么都是白费,不过,一时之间她还真找不到什么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丁五郎低低的嘘了一声,他警惕的朝着四周看去,而几个人立刻停止了说话,丁小桥立刻也跟着四处张望了起来。 密林里古木参天,将那酷热的阳光遮挡掉不少,只有零星的光线从树叶的缝隙中投射下来。空气里弥漫着属于的丛林特有的味道,湿润而富含泥土的腥味,时不时的还可以听到有叫不上来的鸟儿在丛林里叫着,给这静谧的深林里增添了俏皮的活力。 这样的地方实在是消夏的好地方,按理说能让人浑身放松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丁小楼却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忽然有一种很不安的预感。 这种预感来得莫名其妙,可是,却让她紧张得连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就在丁小楼还在四处紧张张望的时候,就听到丁五郎压低了声音对他们说:“你们躲到边上的石头上去!”说着他伸手去摸镰刀。 丁小楼立刻朝着丁五郎目光的方向看过去,这一看不要紧,她只觉得原本就倒竖的汗毛全部都像是针一样扎在了皮肤上,而在她的背脊上冒出了一层冷汗,又冷又腻,几乎尖叫出来。 就在距离他们大概二十米远的地方,有一条小碗粗的蛇正在旁若无人的游走着,显然它还没有发现几个人,它的速度并不快,可是,它的体格却让人不寒而栗。 她看见丁五郎要站起来,提着镰刀要去砍那蛇,一把就抓住了他,对着他摇摇头说:“不行!” 丁五郎想要安慰丁小桥没事,可是他自己也怕得要死,但是他是大哥,他有义务保护弟弟妹妹,所以,绝对不能放着几个人不管,他想要拉开丁小桥的手,可是,却没有拉开。 丁小桥现在处于极为紧张的状态之下,她满脑子都在想原来看的关于蛇的纪录片是怎么对于蛇的习性进行描述的。好像蛇是一种依靠体温来感知周围的动物,当它感觉到了和他自己不同的温度,就会发动攻击,似乎是这么说的。可是,要怎么捉蛇呢? 眼看着那蛇距离他们只有十七八米了,丁小桥额头上渗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她的脸庞不断的往下滑落。丁五郎被她拉着,不能动弹,至于丁小楼和丁七郎早就吓得动弹不得了。 快点想起来啊,丁小桥,快点想起来,原来电视里是怎么演的,蛇是怎么抓的?快点想起来! 丁小桥的胳膊被人猛地拉住了,她抬头一看,只见丁小楼拉着她往自己的身后藏,低声道:“小桥,躲在后面,不要出来!” 丁小桥微微一愣,她看着丁小楼那挡在自己前面的瘦弱的小小的身影,内心的角落便柔软了下来,虽然丁小桥对于丁小楼的性格有些许不满,可是在这时,她还是完全的接受的丁小楼,这是家人不是吗?只有家人才会爱你,才会在最危险的手挡在你的前面。 等等! 挡在前面?挡在前面! 一时之间,丁小桥有如醍醐灌顶,她想起来了,是蛇叉!她终于想了起来,原来在电视里,那些人捉蛇的工具是什么了,是蛇叉! 她低头一看,刚才因为爬山,每个人都削了一根长棍子当拐杖,而且每根拐杖的上面都有被削断的树杈,只要反过来,形成了一个简易的蛇叉。 她立刻低声将自己的原来在电视上看到的用蛇叉捕蛇的办法告诉了大家。 明显这条蛇够大,只有一个人用蛇叉是不太可能抓住了,几个人迅速的一合计,最后决定三个大孩子上阵,和丁小桥在后面躲好。 对于这个安排,丁小桥心里又酸又软,他们这样对自己,而自己一定不能辜负他们!她打定了主意,虽然答应了几人躲在后面,可是手里却已经抓紧了一根木杖,以备不时之需。安排好之后,四人连忙躲在了一丛低矮的树丛之后,紧张的看着那条蛇的动作。 眼看着那条大蛇已经越来越近了,大概在距离四人丁小桥弯腰捡了一个石头,就朝着那大蛇丢去。 大概是运气使然,丁小桥的这一石头砸的很准,正好就打在了那大蛇的后背上。大蛇被吓了一跳,又疼又惊,立刻就掉转了方向,高高的将上半身给竖了起来,朝着石头滚落的方向扑了过去。 就是这一刻,丁小桥低声叫了一声,却第一个跳了出来,几个大步就已经奔到了大蛇的身后,举了树杈就朝着它七寸的位置叉了下去! 6.第6章 百草铺 其实人的速度是永远比不上动物的反应的,就在丁小桥奔出来的那一刻,大蛇就已经迅速的调转蛇头看向了她的方向。它高高的直立着上身,乌黑的蛇信子在不停的吞吐着,浑身散发出了一种蛇类特有的腥味,让人不寒而栗。 而这个时候,丁小桥并没有感觉到害怕了。 就好像是一个极限,当你突破了之后,便不再有紧张和禁锢,得到的是全然的放松和勇气。她跑得飞快,身体灵活,几个跳跃就已经奔到了那大蛇的身边。 只有距离得近了才看的更加清楚,这条蛇有着椭圆形的蛇,身上有黑黄相间的色环,大概有三米左右,上半身直立起来的部分大概有四五十公分,足足有丁小桥的三分之一个身高,看起来真是凶险无比。 蛇是天生的捕猎能手,它能准确的预判猎物行动的位置,所以,它早就警惕的望着丁小桥,在丁小桥就要冲向它的时候,像是一支利箭一样猛地冲向了她。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个时候,丁小桥的身体却好像是失去了地球引力一样,就朝着边上轻飘飘的移动了过去,而她手里的树杈则稳稳的叉在了大蛇背脊两边的泥土里,“人”字形的树杈将它重重得固定在了树杈和泥土中间,动弹不得。 丁小桥上一世的练过很长时间的体操,身体的平衡能力很好,虽然这个身体的各项技能比不上原来,可是,在紧要关头还是没有给她拖后腿,让她在刚才于大蛇的交锋中危险地躲过一次攻击。不过,她的力气还是太小了,那大蛇又大,虽然七寸的地方被固定住了,可是那粗壮的后半身,立刻就打蛇上棍卷了上了,蛇尾更是重重的打在了丁小桥的手腕上。 这条的蛇尾巴又短又粗,极为的有力,打在了她的手腕上,让她的腕子几乎麻掉了,手里的树杈几乎拿不稳要丢掉。而救在着危机的时候,丁五郎三个人也已经跑到了蛇的身边,三个人也忙用手里的树杈像是丁小桥的样子将蛇叉住,而丁五郎更是高高举起了手里的镰刀,猛地将蛇头砍了下来,顿时,蛇血溅在了他的光裸着的胳膊上,腥臭无比! 蛇头一掉,那蛇的身体也缓缓的软了下来,没一会儿工夫,就掉在了地上。 虽然只是这么十几秒的工夫,可是四个人都好像是不停歇的干了一天的农活一样,四个人全部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丁七郎看着距离不远处的蛇头,只见它大大的张着嘴,乌黑的眼睛冰冷的注视着自己,心里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想要伸手去拿,却被一直注意着动静的丁五郎一把抓住:“不能动!” “怎么了?”本来就紧张,又被丁五郎这么一吼,丁七郎的声音都弱了下来。 “刚掉下来的蛇头还会咬人的!”丁五郎将手里的树杈抽了出来,一边跟丁七郎说话,一边用树杈去碰那蛇头的嘴巴,果然,那蛇头啪的一下就将那树杈紧紧的咬住,就好像是要找到杀死它的仇人一样,凶神恶煞。 这个变故让丁七郎几乎吓得颤抖起来,他连忙朝后缩了几步,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而丁小楼更是紧紧的抱着丁小桥,脸色煞白,浑身发抖,不过却还在安慰着丁小桥:“小桥,别怕,有姐在呢!” 小桥听着她说话声音都变了,却还在强打着精神安慰自己,不由得更加感动,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冲着她笑道:“姐!你看,这不就是好东西吗?我们有了它就可以卖钱了!” 直到这个时候,大家心里的紧张似乎才慢慢的退却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关于这条蛇的处理。不过大家都没有弄过这个东西,最后还是丁小桥拿的主意,先带到镇子上的药铺去看看蛇胆能卖多少钱,至于蛇肉的话可以卖掉大的酒楼。 拿定了主意,便商量这件事让谁去做,商量了好一阵子,最后四个人决定了让丁五郎和丁小桥快点背着蛇赶去镇子上卖掉,而丁七郎和丁小楼则背着猪草回家去打掩护。 由于蛇已经死了,现在天气又热,不在今天处理掉的话估计要臭掉,丁小桥和丁五郎顾不上肚子饿和身体的疲乏,赶快就带着蛇下山朝着镇子里去了。 这条大蛇足足有三四十斤重,丁五郎将背筐下面和周围垫上了杂草,把蛇放在中间,上面再盖上杂草,这样无论从哪个方位看,都看不出这筐里面放着一条蛇。 虽然肚子饿身体也累,可是因为心里有着盼望,两个人一路走得都非常的快,不过才一个半小时就已经走到了云通镇。 云通镇虽然只是一个镇子,但是因为连接南北,来往的客商很多,倒是热闹的很,丁五郎很少来云通镇,而丁小桥更是第一次来,所以两个人进了镇子简直不知道东南西北,最后还是丁小桥找了一个脚夫问了问路才找到了本草铺。 在云通镇里,有名的大药铺有两个,一个是百草堂,一个是本草铺。 百草堂的总店在大庆国的国都,而这个店子在大庆国四处都有分店,云通镇这里也是一个分店。而本草铺则是云通镇这里的百年老店,虽然名气比不上百草堂,可是口碑却是上百年的积攒,再加上百草堂的收费要贵一些,多做有钱人的买卖,而本草铺则更多做的是平价生意,所以,两家店虽然是竞争对手,但是也相安无事。 脚夫平日里也是在本草铺看病的多,所以就将两人指去了那里。 进了本草铺,到处都都是看病抓药的人,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不过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看起来不算是富有,而药铺里的伙计一个个笑脸相迎,细心利落,看得出来一家老店能屹立百年之久,除了医术不错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 “这不是丁老三家的大郎吗?今日怎么得空来镇子里?”就在丁五郎和丁小楼站在药铺的外面伸头探望的时候,就听见一个热情的声音响了起来。 两人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伙计打扮模样的年轻人,年纪大概在十五六岁,一张团脸笑得十分可亲,丁小桥是第一次见自然是不认识,只能冲着他笑笑,倒是边上的五郎愣了一下,然后冲着他便高兴的跳了起来:“小李哥,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啊。” “我只是听说你来镇子里来做学徒一两年了,可不知道你在百草铺呢。”从丁五郎脸上那兴奋的表情不难看得出来这个小李哥和他很是熟悉的。 小李哥跟丁五郎打了招呼就把目光看向了一边的丁小桥,然后笑道:“这可是小桥?”说着伸出手揉了揉她那一头因为奔跑而变得有些乱七八糟的头发:“都这么大了,我走的时候你才这么高呢。”他笔画了一个高度,然后哈哈的笑了起来。 小李哥看起来又热情又亲切,丁小桥也跟着高兴了起来,她乖巧的跟小李哥问了好之后便听那小李哥对着丁五郎说:“今天怎么来这里?是不是丁三婶身子不大好了。” “嗯,我娘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丁五郎叹了一口气,一张脸上也落满了愁容。 小李哥眨了眨眼睛,然后伸着头朝着外面看了看,又说:“怎么就你们两个来,没有大人跟着来嘛?” “小李哥我今天来是……”丁五郎也四处看了看,然后示意小李哥弯下腰,然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那小李哥便伸手将丁五郎背后的筐撩开了一个微微的缝隙,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诧的表情,而后慎重的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跟我来,只是这事你们回去也不要到处说,要不是你家那些人可不是好相与的。” 虽然丁小桥不知道丁五郎和小李哥具体说了什么,但是大致还是猜得到,便跟着两人朝着药铺的后院走去。 这百草铺不愧是百年的老店,虽然前面的铺面已经非常大了,但是后面的院落更是大,一路看去,有收药材的,有整理药材的,还有一些晒药的地方,更有一排排的房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走进了一个收药材的院子,小李哥走到了一间大屋子的外面,看见里面有人,便毕恭毕敬的站在门外,丁小桥两人也不敢造次,跟着就站在那里。 没过一会儿工夫,就听到里面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小李,可是有事?” “苗师傅,有两个我认识的人送来了点药,想麻烦师傅看看。” 那苗师傅“哦”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种淡淡的诧异,而后才说:“进来吧,什么药材你还拿不准吗?” 小李哥冲着两个人点点头,便带着两个人进去了。 丁小桥抬起头看了看高大的,散发着淡淡的药草味道的大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抬起了脚跟在了丁五郎两个人走了进去。 7.第7章 卖蛇 这是一间通透的大屋子,南面开着门,西北两面都都一溜的窗户,所以光线特别的好,照得整个屋子里面亮堂堂的,北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并不是小桥远在书上或者电视上经常见到的孔子,而是一个带着斗笠、穿着短褂短裤,打着赤脚,背上背着药娄,手上拿着小锄头的老头子。 这画像里的人挺奇怪啊。 “这是我们药师的祖师爷,神农氏。”一个清润的声音忽然就响了起来,一下子就把小桥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她转头去看,只见在一边的桌子边坐着一个少年,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目光清澈,容颜俊朗,带了一张逍遥巾,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长袍,他的手里拿着一本书,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丁小桥缓缓的说。 “少东家。”丁小桥还没有来得及去想这个人的身份是什么,就听得小李哥已经冲着那少年弯腰行礼了。于是,丁小桥和丁五郎也连忙跟着行礼。 范正平并不倨傲,还是一派清润和气的样子,他挥挥手让几个人都起来,便又冲着丁小桥笑了笑,就低下头去看书了。 几人又给苗师傅问了好说明来意之后,就将筐放下来了。苗师傅听得是一条蛇,并没有多惊讶,在药铺里面倒是经常有人送蛇来的,于是只是弯下腰将那筐上面的草拨开了,只是往里面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轻轻的“呀”了一声。 范正平听得那苗师傅这声惊呼,也放下了手中的书,站了起来朝着他们走了过来:“怎么了?” “好大一条金环,十分少见。”这个师傅苗师傅已经把筐上的杂草都已经拿了出来,露出了面的那条蛇。范正平也探了身子看了看那筐子里面的金环,脸上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这金环好大。” “可不是,现在银环见,金环少见。” “拿出来看看。”范正平说着已经伸手去拿那条蛇,一边的小李哥和苗师傅连忙上前帮着一起去拿那条蛇。三人将这条金环蛇拿了出来,拉伸了放在了地上,范正平目测了一下说:“平日里的金环也就五六尺,顶多七八尺,这条起码一丈多了。” “只是可惜不是活的。”苗师傅摸着自己的胡须,露出了一丝遗憾的表情,倒是范正平笑了:“要是活的话也捉不住啊。”他又转头看向了丁五郎和丁小桥两个人道:“这是你们捉的?” 两人点点头。 几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讶,随后范正平点点头又看向了丁五郎道:“你们这蛇要怎么卖?” 丁小桥和丁五郎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之后,丁小桥开口道:“少东家,苗师傅,我只想问,这蛇你们收吗?” 范正平跟苗师傅互相看了一眼,才又看向了丁小桥:“当然收。” “那我想问问,你们要收什么?是全蛇还是只是蛇胆?”她顿了顿又说:“或者蛇毒你们也要收?我们把蛇头也带来了。”说着丁五郎已经从框里面将那个咬着树枝的蛇头给翻了出来,也摆在了地上。 范正平眨了眨眼睛,脸上带上了几分的笑意,“你这小丫头还挺有意思,说话头头是道的。” 丁小桥嘿嘿的笑了两声,心里暗道,你当我真是五岁小孩啊…… “你都这么说了,你心里一定有谱了,不如你说说看你的意思?”范正平并不认为丁小桥能做主,只是觉得这小丫头像个小大人一样,说起话来真是有趣,不由得想逗逗她。 “我知道你们入药的蛇都是不大的蛇,这么大的蛇要全蛇入药一定不太可能,所以,你们一定要的是蛇胆和蛇毒,可是,而剩下的蛇肉和蛇皮定然是让我拿去卖给酒楼的,但是去掉了蛇胆的蛇,光是卖肉也不会有太高的价格,所以,我想请少东家将一条蛇都收去吧。” “哦?为什么?你不是已经说了,我们药铺只要蛇胆和蛇毒吗?那你还塞一条蛇给我们,这不是为难我们吗?”一边的苗师傅也觉得这小丫头实在有趣,看起来那么一点大,说话却好像大人一样有条有理,思路清晰,虽然带着几分逗弄她的意思,可是语气也已经严肃起来。 “苗师傅,你们这么大的药铺平日里一定有很多捕蛇的人来的,但是不见得你们都用得完这么多蛇,所以,用不完的蛇,你们也一定有处理的途径。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自己去卖蛇肉跟蛇皮呢?何不全部交给你们,即免了我们到处奔波,而且,还避免了人生地不熟别人欺负我们?这不是好事?” 这一番话下来,让范正平和苗师傅都忍不住大笑起来,苗师傅一边笑一边问:“那小丫头,你就不怕我欺负你,压你的价吗?” “你不会!” “为什么?”这么笃定的回答倒是让两人奇怪起来:“难道我们脸上写了好人两个字吗?” 小桥摇摇头,一张脸上几乎写着“你们当我是白痴吗”的表情,她叹了一口气道:“这不是很简单吗?百草铺为什么会成为百年老店,靠的就是这名声啊,不欺压乡里,不看人下菜,对所有人都一样,治病救人不开贵的药,这叫什么来着……”小桥装出一副不会说的样子,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小李哥,然后恍然大悟的说:“医者父母心!” 范正平的眉毛高高的挑了起来,苗师傅的眉毛也高高的挑了起来,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这个瘦小的小丫头,这孩子……太聪明了。居然知道什么才是他们最在意的地方。 过了片刻,苗师傅才笑了起来:“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要是还把你往外面推,那怎么对得起你说得‘医者父母心’?怎么对得起百草铺这百年的招牌?”说着他伸手从一个小匣子里拿出了一把小刀,蹲下身去,在那金环蛇身上干净利落的一刀切下去,伸手进入伤口,几下就拿出了一个绿色的蛇胆。 这蛇胆要比一般的蛇胆大得多,看得苗师傅直点头,而后放进了一个小瓷罐字里,交给了小李哥拿了下去,这才招呼人进来将那条金环蛇抬下去称重量,顺便将那蛇头拿下去取蛇毒。 没一会工夫有伙计进来说,蛇肉有四十二斤,苗师傅站在桌子边上,伸手在桌子上的算盘就是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而后说:“最近天气热,蛇肉倒是易得,但是,这东西毕竟是捕蛇人拼了性命捉来的,所以,虽然比不上冬天的价格,却也不便宜。” “我按着云通镇最好的酒楼芙蓉轩收蛇肉的价格给你,一斤是两百个大钱,这四十二斤的蛇肉就是八千四百个大钱,蛇皮我按照两千个大钱的价格收你,我们店子里收一般的蛇胆是一两银子一钱,你这个蛇胆不但大,而且品相好,又没有破,足足有三钱八分,我给你五两银子,至于蛇毒,死得时间太久,实在是取不出来了,便不能给你钱了,这么下来,总共是一万五千四百个大钱,也就是十五两四钱的银子,你们看对吗?” 丁五郎听到这些数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条蛇居然能卖这么多钱? 丁小桥站在一边随着苗师傅说的时候就一边在心里算了起来,当苗师傅说完之后,她也点点头,没错是这个数字,可是,她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在丁五郎耳边说了几句话,丁五郎点点头表示同意后她才说:“苗师傅,我们不用这么多,您给我十三两,不,给我十二两就行了。” 这话倒是让人奇怪了,范正平看着丁小桥一脸的好奇:“我只听说过卖东西的人嫌自己赚的得钱少了,还没有听说过嫌钱多的道理。” 丁小桥看了看丁五郎然后露出了一丝羞涩的表情道:“少东家苗师傅,我们家里面的事不太好说,可是,我娘身体不好,我奶是不会给她看病的,我想我不要这三两多的银子,只想请你们给我个话,以后要是我娘来看病的时候,你们能找最好的大夫,给我娘好好的看看吗?” 屋子里一时之间静得好像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只剩下几个人浅浅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范正平的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 范正平望着两个孩子轻快的脚步一直走出去了老远才转头朝着后院走去,苗师傅正在张罗人在摆弄那条金环蛇呢,见他进来了,便冲着他道:“少东家,他们还是只要了十二两吗?” “嗯。”范正平的脸上有一种极为温和的笑意,他摇摇头:“这都是好孩子,我们也要忠人之事啊。” 8.第8章 刘氏躲懒 要找个好大夫不容易,特别是这种小老百姓,要找一个对症的好大夫更是不容易。虽然花出去了三两四钱的银子让丁小桥的心里都在滴血,可是,这三两四钱的银子花得值得,她便不觉得心疼了。 身上还剩下十二两的银子,丁小桥请范正平给自己了五两的一个银锭子,五两的碎银子,剩下的二两则换成了两串铜钱,这样也好花销。 虽然揣着这么多的银子,可是两个人只能在镇子上买了几个包子果腹并带回家给丁小楼、丁七郎和米氏之外,什么都不敢买了。 毕竟没有分家,如果他们一下子买了很多东西会被张氏怀疑的,买的东西就一样都留不下来的,搞不好连身上的钱都要被搜走,那才叫真正的得不偿失。 两个人将买好的包子用街上的菜叶子包好,又在回来的路上打了一些猪草,藏在猪草里,匆匆赶回了家。 还没有回家,远远的在进家的路口上,就已经看见丁七郎,他一看见两个人,连忙就从路边站了起来,朝着两个人奔了过来,跑到了两人面前气喘吁吁的说:“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要是再不回来,奶就要发现了。”说着,他四处看了看,然后用只有几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问:“怎么样了?” 丁小桥用一种你放心的表情点点头,丁七郎的脸上立刻露出了高兴的笑脸,拉着丁小桥就朝着家里走:“快走吧,刚才奶就在问你们了。” 张氏来问自然不是因为关心他们,而是因为没有人干活,还好今天丁七郎丁小楼还有丁八郎丁小梁老在她的眼前晃悠,虽然张氏来问了丁小桥和丁五郎一次,但是也没有因为找不到人干活而继续找他们麻烦,这让丁小桥和丁五郎两人算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了家中。 丁五郎去将猪草提到猪圈去顺便在张氏面前打个照面,以表示自己没有偷懒,而丁七郎则负责帮丁小桥放哨。 丁修节的这间屋子一点都不大,东边是一间原本是米氏和丁修节的屋子,不过自从丁修节死了之后,这就变成杂物间,里面堆了一家人的东西。俗话说,破家值万贯,就算丁老三家穷的很,这家里的各种家当还是不少的。 丁小桥早就发现在那屋子很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老鼠洞,她将挡在外面空坛子移开,找了一个小罐子,将五两银锭子和五两碎银子全都放在了里面,剩下的两吊钱以及那天捡的钱尽数藏在了他们住的屋子里的另外一个老鼠洞里了。 在封上老鼠洞之前,丁小桥想了想还是从那些铜钱里数出一百多个大钱,放在了炕柜里,做个不时之需,这才将细心的将两个洞全部封了起来。 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封起来的两个洞前,最终确认不会有人发现之后,她才放心的朝着后院走去。 才走进后院,就看见刘氏从厨房里出来,她瞧见了丁小桥,便笑嘻嘻的说:“呀,小桥回来啊,快点来搭把手,把这菜给切了,我这干了一下午了,腰都要断了。” 丁小桥抬眼看了看厨房里,只见丁小阁正在里卖弄埋着头捡菜做饭呢,便知道今天是轮到刘氏做饭,而她正想偷懒去呢。于是她撇了撇嘴:“二伯娘,今天是你做饭哩,我要去切猪草,煮猪食呢。” “呦,你在外面疯了一天了,没见得想起来要回家切猪草,煮猪食,现在喊你做饭你就要忙了,你倒是会捡便宜。”刘氏登时就换了一张脸,扯开嗓门翻着眼皮嚷嚷道。 “二伯娘,我什么时候到外面去疯了,我可是从早上就出去打猪草去了,这才刚回来,连坐都没有坐一下就要去煮猪食了,哪里忙得过来帮你做饭?”在这个时代最注重的是孝道,只要是长辈就不能忤逆,虽然刘氏的话让丁小桥很想反驳一通,可是又怕她抓到了小辫子,只能婉转的拒绝。 “这是农忙的时候,当然是做地里干活的饭重要,那猪啥时候不能喂啊!”刘氏见丁小桥不愿意帮她干活,老大不乐意。今天轮到她做饭,可是要做那么多人的饭,她想想就累得慌,前两天她就借口让米氏和罗氏顶了自己的班,虽然张氏没有说什么,可是今天早早的将这两个人安排去干别的活了,她没有办法只能老老实实的做饭了。 才拉了自己家的丁小阁来顶班,可是一个孩子能做多少,还是得她干大头,她切了半盆子的菜,只觉得手膀子都酸得没有知觉了,刚想休息一下,就看见丁小桥过来了,这可是说什么都不能放过她。 丁小桥才不想跟刘氏两个啰嗦,对付这种人只能找压得住她的人来才行。于是她扯开嗓子冲着前面的正屋高声喊着,“奶!奶!我二伯娘说,猪不用喂了,让我先做饭,她要去歇一歇。” “你吵吵啥啊,我啥时候说要歇一歇了!别乱说!”要说平日里刘氏还是敢跟张氏对着干的,可是现在是农忙,如果她躲懒不做饭不光光是张氏要收拾他,估计连丁修孝也要收拾她。所以,她听见丁小桥这么叫,连忙就冲上来捂丁小桥的嘴。 刘氏其实干活还是很利落的,就是平日懒,又不太讲究,身上随时都脏兮兮的,这不但让张氏很瞧不上,就连丁小桥也很瞧不上,看着她张着那油乎乎的大手就要来捂自己的嘴,她驾着自己身体小,就连忙躲开了,一边躲一边还高声喊着:“奶,奶!二伯娘不让我喂猪!让我替她做饭!猪在后面饿的直叫唤!” “我让你不要叫了!”刘氏虽然不算胖,可是这也比不上丁小桥灵巧,跟在她后面追得气喘吁吁的。 “干什么!还想不想吃饭了!”就在两个人你追我赶的时候,后院口上响起了一个严厉的声音,将两个人都喝止住了。 丁月儿皱着眉头,颇为嫌弃的看着两个人的样子,她的目光从刘氏身上转了一圈又转到了丁小桥的身上,才不耐烦的开口:“小桥,你看看你那一身,是才从泥堆里爬出来的吗?后院的猪叫成这个样子你耳朵聋了?还不去喂猪,在这里闲着好玩吗?我告诉你,你偷懒嘛,小心我不揭了你的皮!” 对于丁月儿的话丁小桥从来都不放在心上,丁月儿不过就是一个九岁的小丫头,仗着张氏的势在家里横行霸道,不过是个纸老虎啊,她根本不怕,不过阳奉阴违是必须的,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她立刻清脆的答应着:“好嘞,我这就去!” 丁月儿看着丁小桥那衣服上已经干掉了泥印子,想了想又说:“你吃饭的时候把衣服给我换了!不然你给我蹲墙根去,不许上我的炕!!” “知道了,老姑!”丁小桥一边答应着,一边已经钻到养牲口的院子里去了。 打发完了丁小桥,丁月儿才把目光转到了对着一脸谄媚笑容的刘氏身上,她清了清喉咙:“二嫂,娘说让你快点把饭弄好,这都什么时候了,一会爹他们就要从地里回来了,要是那个时候饭还不好的话……”说到了这里,她冷冷的哼了一下,转身就要走。 “哎呀,月儿!”刘氏见丁月儿要走,连忙叫住她:“你看我这一个人怎么干的完那么多活啊,要是没有人帮我,我一会做不好饭,娘骂我不要紧,饿着爹他们可咋办!” “你白天干啥去了?平时三嫂、四嫂也是一个人做饭,怎么到你这里就不成了!”丁月儿才不管谁做饭呢,她只是特别喜欢这种驾驭在所有嫂子侄子侄女头上的感觉,所以,一般张氏有什么话跟这些媳妇和孙子孙女说,都是她来传话的。 “今天我干了多少活儿啊!我可是一刻都没有歇着呢,月儿,要这么下去饭做不好,我可不管,反正我皮糙肉厚,挨打挨骂都算了,没饭吃就大家都没饭吃。”刘氏从来都不吃丁月儿那一套,只要丁月儿不侵犯到自己的利益,她对于这个小丫头片子的话也听一耳朵,要是侵犯到了自己利益的话,她才不管呢。 于是,刘氏就一屁股坐在了厨房前面台阶上,扯了一根高粱杆子开始吃了起来。 “你!你!”丁月儿对于刘氏这种油盐不进的四季豆很是没有办法,“你怎么说话呢!这是农忙!” “我知道是农忙!我做不了,做不完,你就得想招!” “干什么!我说话都不管用了!喊你做饭你偷懒还有理了!”张氏见丁月儿半天不回来,就自己过来了,一边走一边听了这么一耳朵,她只觉得火冒三丈。 “娘哎!不是我不听话啊,是活太多,真的干不了啊!”刘氏见张氏来了,索性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缩了缩肩膀。 “你家小亭呢!不过来干活,躲在屋子里装什么千金小姐!”张氏扫了一圈厨房。 “这不是还在做绣活呢嘛,多做一份,不也多一份钱啊,要不我去叫她!”刘氏作势要起来。 9.第9章 风波起 张氏最为看重的就是银钱了,一听到丁小亭在家里绣荷包,也就没有继续追究这件事了,她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那就让她继续绣荷包吧。” “哎!娘!就听你的。”刘氏立刻满足的笑了起来。要说这家里谁能把张氏的性格吃得最准的,并且能熟练的抓住她弱点的人,除了刘氏就再也没有别人了。 丁小亭是老丁家少有的漂亮丫头,那眉眼跟年画上画出来的仙女似的,刘氏和丁修孝对她可是宝贝到了极点,早早的就将她把小脚裹了起来,一天天的养在屋子里跟小姐似得,只等以后能嫁个好人家他们也能跟着过好日子。这样的丁小亭怎么能跟着干活? “那娘,你看这做饭的事……”刘氏笑嘻嘻搓着双手,望着张氏不说话。 张氏被刘氏那喜笑颜开的表情弄得胸口闷着一口气,一张脸拉得老长,她转眼四处看了看,就看见丁小楼背着柴从院子外面进来了,立刻就厉声道:“小楼!这都到做饭的时候了,你又跑哪疯去了!还不去做饭!” 丁小楼被张氏这突如其来的一吼,吓得差点滑了一跤,她连忙扶住了一边墙才稳住了身体,抬头看去,道:“奶,不是你让我去捡柴的吗?” “捡个柴要那么长时间!犟什么嘴!还不快去做饭!”张氏才懒得跟丁小楼废话,翻了一个白眼,哼了一声,转身就带着丁月儿回正屋去了。 “小楼,这做饭的事就交给你了!”刘氏立刻笑呵呵的冲着丁小楼说着,然后伸了一个懒腰就想进自己的屋子里面去歪一会儿。 而张氏这时则停住了脚步,转头恶狠狠的瞪着刘氏:“老二媳妇!你想上哪去!给我滚去做饭去!我是给你找个帮手,不是替你做饭!” “……”刘氏的笑容在脸上凝固了,也不等她说话,就听张氏冷声道:“要是让我再逮住你偷懒,今天晚上你就别吃饭了。”说罢,她再也不停留,直接就上正屋去了。 丁小楼放下肩上的柴火,跟着进了灶房,就看见丁小阁蹲在地上捡菜。她瘦的厉害,虽然在整个丁家就没有几个胖的人,但是丁小阁算得上是最瘦的人。 比起丁小亭来,丁小阁长相只能算个普通,也不爱说话,再加上从小就不受家里面重视,更加的少言寡语,家里面刘氏懒,丁小亭娇气,就只剩下她一个能干活的,虽然年纪只有六岁,可是也已经顶半个大人在使唤了。只不过,她实在没有什么存在感,一不小心会被人忘记掉,再加上她自己又是一个暗自吃亏的,经常弄得吃不饱饭,便显得更加瘦弱不起眼了。 她见丁小楼进来,小声的打了个招呼之后,就继续低头捡菜了。 而刘氏则无精打采的好一会儿才走进了灶房,一进来,她就一屁股坐在了门边的木墩子上,抓起了菜板上的一个红薯就啃了起来。刘氏本来就是个话多的,现在因为心里不痛快,更是喋喋不休起来。 不过,丁小楼根本不搭理她,自顾自的干活,而丁小阁本来就是个没反应的,也没有吭声。兴致再好的人,对着两个没有反应的人说话都不会持续太久,更不要说刘氏现在本就没有什么兴致。 “娘,我想吃粉皮,你给我烫一个呗。”就在这个时候,丁小亭到了厨房。 丁小桥对于能从刘氏这个狗皮膏药的手里跑掉心里十分痛快,就连切猪草的时候动作也变得轻巧利落了。她切着猪草唱着歌,也不觉得那一大堆的猪草多了,她切了将近一半的时候,忽然听到厨房里传来了一声惨叫并伴随着不停的尖叫,细细听着,这惨叫声好像是丁小楼发出来的。 怎么回事? 只是微微顿了一下,丁小桥的心里立刻就充满了不安,她立刻丢掉了菜刀,拔腿就朝着厨房跑。几下冲到了厨房门口,就看见刘氏抱着不停尖叫的丁小亭远远的站在边上,丁小阁则站在角落里提着两个菜看着这边,而丁小楼则趴到在地上,身边还有一口小铁锅,而她的背上到大腿湿了一片,并且上面还有很多的粉皮,不仅如此,这些地方还在冒着热气。 丁小桥只觉得头皮一下子就麻了,她大叫一声:“姐!”然后就冲到了水缸边上,一把抓起了水瓢,舀了一瓢冷水就朝着丁小楼那还在冒着热气的地方就浇了过去,“姐,你听得到我说话不!” 这个时候丁小桥很想去看看丁小楼的情况,可是她现在明显是烫伤了,而紧急处理开水烫伤的方法就是用冷水降温,所以她只能一边给她浇冷水,一边大声叫她的名字。 “小楼,我好疼。”好一会儿,丁小楼在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她努力的抬起了头看着正在给她背上浇冷水的丁小桥,脸色惨白。 “姐,姐,你等等,我给你脱衣服!”丁小桥一边手里还在不停的浇水,一边朝着刘氏和丁小亭:“二伯娘,你们过来搭把手啊!” “啊!哦!”刘氏看起来是被吓到了,她一直到被小桥叫了才反应过来,连忙将丁小亭推倒了一边,然后自己快步走过来,一边搓手一边问,“要干啥?” “快点帮我把我姐的衣服撕开!” “啥!撕开!!” “鬼哭狼嚎的吵吵什么啊!老二媳妇就染给你做个饭,你还能给我作个妖出来吗?”张氏的人还没有到,就已经听到她的声音了。 随后就看见她的身影闪进了厨房,跟在她身后的是丁云儿和丁月儿,紧接着张氏便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丁小楼和不停往她身上浇水的丁小桥,她拧起了眉头对着丁小桥就怒道:“你这个丧门星啊!这水不要钱是不是?挑水不费力气是不是!全部洒在了地上,你挑吗?” “奶!我姐被烫伤了,现在只能用冷水浇一下啊!”虽然早就知道张氏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摆在心里,可是,当听到张氏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关心水有没有用多了,她的心还是忍不住变得冰凉。 “谁做饭没有被烫过啊!多大的事啊!”张氏拧着眉头走上了几步,看着趴在地上水泊中的丁小楼满不在乎,而这个时候刘氏双手捏着丁小楼衣服边,一使劲,“唰”的一声就将衣服给撕开了,露出了里面大片红肿发亮的皮肤。 “你干什么!”张氏忽然就拔高了声音,伸手就把刘氏的手打落,“衣服撕坏了不要钱吗?”而刘氏因为没有防备被张氏这么一打手,她的手一滑就不偏不正拍到了丁小楼背上红肿的皮肤上。 丁小楼立刻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奶!二伯娘!”丁小桥马上丢掉了手中的水瓢,上前一把抱住了丁小楼的上半身,冲着张氏和刘氏大叫起来:“你们干什么!” 张氏被丁小桥的大叫声弄得一愣,然后立刻一把就提起了她的耳朵,吼了起来:“小畜生!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是不是不想活了!丧门星生的就是丧门星,一点教养都没有的小畜生,你这是在我面前做大啊!你这是要我的命啊!我今天就要你看看什么才是厉害啊!” 她大吼着一边提着丁小桥的耳朵,一边抽出了一根柴就朝丁小桥的身上打去。丁小桥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要被撕裂了,疼的厉害,可是身上被柴火打的疼痛似乎有改过了耳朵的疼痛。耳朵的疼和身上的疼就这样交替着,让她弄不清楚到底什么地方更疼一点。 虽然现在的身体只有五岁,可是丁小桥历来都不是一个好欺负的,更不要说被这样对待了,她跳了起来,不停的挣扎着,大叫着:“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奶,你别打小桥,别打她!”丁小楼虽然身上火辣辣的疼,却也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想要去拉开两个人。而丁云儿和丁月儿看见丁小桥爬起来去拉架,也连忙冲上去帮忙拉开。 刘氏看着这一堆乱,愣了一下神,就回头看着站在门口吓得呆住的丁小亭,快步走到她边上,冲着她低声说了几句话,就把她推出了门外,然后自己才去拉架。 丁云儿握住了张氏的手叫道:“娘,不要打啊!小桥她还小啊,有什么慢慢教啊!” “娘!使劲打,这些小贱蹄子,小畜生就该好好的调教!”丁月儿则跟丁云儿持着完全相反的观点,她对于张氏的暴行不但不阻止反而火上浇油:“小小年纪就敢在你面前拿到,就敢跟你大小声,她还能活吗?打不死她!” 张氏本来就是从来只听她自己愿意听的,现在听到丁月儿的话更是来劲了,她一把就推开了丁云儿,高高的扬起手中的柴火棒,就朝着丁小桥的身上抽去。 说时迟那时快,丁小楼在这个时候下意识的一把就抱住了丁小桥,而那一棍子就这样不偏不正的砸在了她的额角上,顿时,丁小楼的身体就软了,无力的耷拉在丁小桥的身上,而张氏还不解恨的用手中的棍子使劲朝着她身上抽着。 10.第10章 受伤 “姐!姐!”丁小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就把张氏扯着自己的耳朵的手挥开了,抱着丁小楼的头简直有点不知所措了。 “你这个小畜生!你想造反吗?”张氏的手背丁小桥挥开了,她的身体受到了惯性的影响朝后面退了两步,再加上她裹了小脚,这两步让她摇摇晃晃的差点摔倒,要不是刘氏在她的身后一把扶住了她,她估计就跌在了地上了。当她站稳了之后简直气疯了,挣扎着就要朝着丁小桥奔去。 而这个时候,丁月儿的速度比她还快,几步就冲到了丁小桥的身边,抬起手就朝着丁小桥的脑门上就推了过去,小桥猛地抬起了眼睛,望向了丁月儿。丁月儿的手就这么静静的定在了那里,她望着丁小桥的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平静得几乎不正常,可是在这样的平静之下,她似乎感觉到了刺骨冰冷的寒芒就这么朝着她刺了过来。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的身体就这样顿住了,从心底里散出了一种难以克制的惧意,她抖了抖嘴唇,想要说什么,可是嗓子却好像是被什么塞住了一样,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 就在丁月儿愣在那里的时候,张氏已经冲了上来,她一把就将丁月儿扒开,用手里的柴火就朝着丁小桥的身上抽去。 丁小桥只觉得那一下子只怕是张氏用了所有的力气,钻心的刺痛从的肋骨上传来,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肋骨可能被张氏打断了,见张氏还要抬手,她下意识的抱住了头,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个当口,站在距离两个人最近的丁小阁忽然尖叫起来:“啊!小楼姐出血了!” 这一声不但让张氏放停下了动作,让丁小桥的心脏也猛得收缩了起来,她立刻低头一看,只看见那躺在她怀中的丁小楼的额角正缓缓的流出了鲜血。她颤抖着伸出了手去摸了一下丁小楼的头发,只觉得自己手触摸到的地方全部都是温热的粘腻。 原来刚才张氏那一棍子已经将丁小楼的头打破了,只是伤口在头发里,流出血并没有人发现,这个时候血流多了,才丁小阁发现了。丁小桥的心好像一下子就落入了一潭冰水之中,冷得她连骨头缝里面都冒着寒气。 “小阁,快点去叫我娘和我哥,快点啊!”虽然她的身体因为对于张氏愤恨和对于丁小楼生命的担心抖个不停,可是她的心里却还没有失去所有的理智,她冲着站在一边吓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的丁小阁大叫起来。 丁小阁被吓得不轻,直到被丁小桥这么大喝一声似乎才反应过来,她忙得答应一声,就朝着外面奔去了,一边大声叫着:“五郎哥!三婶!快点来啊!小楼姐要死了!小楼姐要死了!” 其实不光是丁小阁,在灶间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已经被吓呆了,张氏虽然平日凶悍的很,对于这些孙女孙子媳妇们磋磨得厉害,可是还没有真正的亲手将哪个人给打伤过,现在她看见丁小楼一头一脸的血躺在丁小桥的怀里,她吓得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丁月儿更是已经吓得退后了几步,直接躲到了丁云儿的背后,刘氏也似乎吓傻了,直到丁小阁奔出去了,她才回过神来了,冲着张氏叫道:“娘!你怎么把小楼给打死了呢!娘啊!” 这一声叫唤算是把张氏还剩下的不多的心思给叫了回来,她转过头恶狠狠的瞪了刘氏一眼,想要说什么却发现嘴唇抖得实在是厉害,根本连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一声轻飘飘的声音响了起来:“要是我姐死了,你们一个都别想好。” 这声音实在是太轻了,轻的让人几乎都听不到,可是,张氏还是听见了,她猛地转过了头,看着坐在地上的丁小桥。只见丁小桥的一张脸苍白如雪,脸上更是平静得看不到一丝表情,一双眼睛安静地几乎让人看不出她的有什么情绪,可是就是这样的表情,却让张氏的发自内心的溢出了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战栗。 厨房里安静的似乎可以听到每个人的心跳声,丁小桥又看了一眼张氏和丁月儿以及刘氏便将头垂了下来,她伸手将丁小楼原本就撕烂的衣服又撕成了几条,然后将其中的一块布卷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布块,将这个布块垫在了丁小楼的伤口上,接着用其他的布条牢牢的将她头上的伤口固定住了。 她的前世并不是学医的,可是就算如此她也知道,伤口落在头上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这么大的口子,要是一不小心颅内出血的话,只怕是神仙都难救了。 丁云儿看着那满地血倒抽了一口气,让自己已经僵在那里的思维终于给接上了,她看了一眼张氏和丁月儿,转身就朝着厨房外走去,丁月儿见她要走,一把就拉住她,抖着声音问:“姐,你要去哪?” “去找咱爹啊!难道你有什么办法!”丁云儿从来都是细声细气的说话,这一次却难得严厉起了声音,丁月儿也已经没有什么主见了,虽然心底里知道这样才是现在最好的办法,可是她多少还是不愿意的,毕竟丁小楼现在的情况跟她脱不了干系,她小声说:“别去了,姐!” “不去,难道你让我看着小楼就这样!”丁云儿猛地转过了脸,怒视着丁月儿。 丁月儿缩了一下脖子,脚步停了一下,她转头看了一眼满脸血的丁小楼,吓得直打摆子,根本片刻都不敢在厨房里停留,快步就跟上了丁云儿,急促的说:“我也跟你去找爹。” 刘氏靠厨房门口,脚都觉得软了,她望着张氏,见她白着一张脸,平日梳理得一丝不乱的头发现在也已经凌乱了,身体微微的颤抖着,可是依然板着一张脸,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刘氏下意识的道:“小楼要是死了咋整啊!” 其实不光是刘氏怕,张氏现在心里怕得要死,她杀过鸡杀过鱼,可是从来没有杀过一个人,更不要说这个人是自己的孙女,哪怕不是亲生,但是日日夜夜的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就被她这么打死了,她简直吓得要死了。这个时候在听到刘氏的话,她潜意识里的要强让她硬生生的憋出了一句话:“那就拖到乱葬岗子里丢了,还能咋整,你想让我给她抵命咋地!” 虽然张氏这么说,可是她根本就底气不足,让人一听就知道她心里发虚。 可就在这个时候,丁小桥又抬起了眼睛,轻飘飘的看了一眼,那眼睛里的恨意让她退了了几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没有一会儿工夫,在田里干活的老丁头、丁修孝、丁二郎、丁三郎以及米氏和罗氏都回来了,虽然免不了是一阵呼天抢地,可是人多也比较好办事,很快,丁小楼就被送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丁五郎则早早的就去村里的方二哥家借了骡车去镇子里面找大夫去了,因为有了骡车,这来来回回都很快,天才刚刚擦黑的时候,丁五郎就已经带着从百草铺里请来的大夫回来了。 请来的大夫是苗师傅,显然,在路上丁五郎和他已经将词都对好了,苗师傅装作并不认识丁五郎和丁小桥,径直进了屋子,不过一看见丁小楼的时候,苗师傅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本来就长得严肃,脸一板更是让人紧张。 他先是环视了屋子了一圈,然后才说:“帮不上忙的人都出去烧点开水来。” 罗氏连忙就带着两个孩子出了屋子去厨房烧开水了,而因为是女孩子,丁修孝也带着丁二郎丁三郎丁四郎都出了屋子,刘氏本来想留下,却被丁小亭生生的给拽走了,只留下了一个丁小阁探听消息。老丁头因为隔着辈,又是男人,便不便进屋了,张氏更是不打照面,丁月儿也不敢过来,只有丁云儿过来在一边帮忙。 米氏从见到了丁小楼就一直抱着她没有放手,眼眶通红,脸上带着悲伤的神色。丁五郎因为也大了,不好留下来,去了厨房帮着罗氏打下手,屋子里只留下了一个丁七郎帮忙,丁小桥则一直坐在炕梢上,脸色沉静如水,可是那一双眸子黑得让人不寒而栗。 苗师傅先是查看了丁小楼头上和背上的伤口,然后便让米氏将丁小楼放在床上,开始诊脉,而丁小桥这个时候便开始清晰的描述起整个过程,并说了自己做了哪些急救措施。听着这些过程,米氏再也没有忍住,捂住了嘴,背过了身子呜呜的哭了起来。 而苗师傅则对丁小桥点了点头,这真是一个聪明而镇定的孩子,在那样的情况下做得这些措施都很有效的遏制了伤势的恶化。 丁家正屋。 丁老头坐在八仙桌边的椅子上一言不发,只是一口一口的抽着旱烟。 张氏则少有的没有做绣活,搂着丁月儿坐在炕上,时不时紧张的抬眼看一看老丁头。 11.第11章 不依不饶 屋子本来就不算是很大,老丁头的吐出的烟雾很快就将整个屋子充满了,浓重的烟雾让张氏看不清楚老丁头的表情。有些事情她其实是明白的,虽然她可以在嘴巴上经常辱骂老丁头的原配方氏,可是却不能对于方氏留下的儿子丁修节有太过于明显的苛待,而当丁修节死了之后,米氏及几个孩子就成了老丁头对于丁修节的念想。 虽然平时老丁头对于张氏颇为放纵,就算张氏磋磨米氏和她的几个孩子也不会太管,但是如果太过分的话,老丁头还是会毫不犹豫的站在米氏他们一边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张氏对于米氏恨之入骨,对于她的几个孩子也有如眼中钉肉中刺。 今天这个事不管起因是什么,到了后来多多少少张氏有点泄愤的味道,只是她也没有想到最后结果变得这么不可收拾。 “他爹……”张氏想了好一会儿,看着老丁头的脸色也越看越觉得心里没底,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尝试性的开口叫道。 老丁头并没有回应他,还是只是默默的抽烟。 “爹,娘叫你咧……”丁月儿仗着自己是最小的女儿,此时此刻见老丁头不搭理张氏便不依不饶的开口,不过才刚刚说了几个字,就被张氏猛地拉了一把,她抬眼看着张氏那紧张的脸色惶惶的闭上了嘴巴。 饶是这样,老丁头还是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对着丁月儿怒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丁月儿因为是女孩,又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一直以来都颇受宠爱,老丁头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一句重话,所以多少有点有恃无恐的味道。可是现在老丁头这样凶悍的吼了她一句,丁月儿立刻觉得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双眼睛里立刻就包满了泪水,她撅着嘴,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张氏见丁月儿这副表情,心疼得一把就把她搂进了怀里,然后对着老丁头大声道:“死老头子,你干什么,你自己心里不痛快你找月儿发什么火?月儿有什么错!”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她在家里一天天到晚的不干正事,就会仗着你撑腰欺负这些孩子。” “她一个做姑姑的,孩子做错了她还教不得了!就是因为你这么护着,才会有老三家那几个白眼狼丧门星!”对于吵架张氏一向是不甘落后的,特别是现在又涉及到了自己最小的小女儿的自身利益,更是半步都不退让。 “你!你!”老丁头的嘴皮子本来就不算利落,再加上张氏是天天在家里有锻炼的机会,他哪里是张氏的对手,几句话就败下阵来,只能指着两个人半天挤出了一句话:“你就惯着她吧!” 见老丁头又颓废的坐了下来,丁月儿的唇边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她抬眼看了张氏一眼,张氏虽然刚才占了上风,可是现在并没有一点高兴的表情,虽然关着窗户,她还是抬眼朝着丁小桥一家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底里淡淡的有些惶恐。 屋子里又陷入了一片的安静之中,这回丁月儿也学乖了,不敢再多话,只是乖乖的坐在张氏的边上。 时间好像是凝固了一般,极为缓慢的朝着前面溜行着,张氏坐了一会儿,心里火焦火燎的难受,抬从炕上起来了,然后下地准备出门,老丁头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你要去哪?” 张氏转过头气哼哼但是底气颇不足的嘀咕了一声:“干了一天的活儿就因为这么一个要死不活的赔钱货不吃饭了啊!”说罢她也不再看老丁头的表情,直接走到了门口撩开了门帘子,用她那极为有穿透力的声音吼道:“人都死哪去了!晚饭都做好了吗!全部都躲在屋子里装死吗?一个个的不想干活吃现成的是不是都等着老娘伺候你们!” 坐在米氏屋子里的丁云儿听到张氏这个喊声,又看着苗师傅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毛,当下只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下去,她站起身想要离开,却看见苗师傅收回了查看伤口的手,冲着她说:“这诊金是你们付吗?” 丁云儿微微一愣,连忙点头:“是是,我们没有分家,是我爹娘这边付。”说话这句话,她的脸臊得跟猴子屁股一样。一般情况下这大夫都不会询问诊金的事情,苗师傅是在百草铺行医了二十年的老大夫了,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惯例,可是,现在他却这么问,显然是对于自己爹娘会不会出诊金这样的事情表示了怀疑。 很显然,从苗师傅来到这里,自己娘都没有打照面这件事让他误会了什么,于是丁云儿连忙又再次肯定道:“苗师傅,你尽管开药,诊金我一会就给你捎过来。” 苗师傅只是用眼角瞄了丁云儿一眼,然后说出一个数来,丁云儿也顾不得那个数是多少,忙不迭的点头,就出门去了。 丁云儿出了门,见张氏还撩着门帘朝着这边屋子里叫骂个不停呢,她想想刚才在屋子里苗师傅看向自己的眼神以及问的话,脸色又涨得通红了几分,她快步朝着张氏走去,拾级而上,一把拉住还在骂骂咧咧的张氏进了屋子。 张氏被丁云儿拉进了屋子里,皱着眉头吵吵:“你干什么!” 老丁头见丁云儿扯着张氏进来了,便放下了手里的烟杆,对着丁云儿略带急切的口气问道:“怎么样?大夫怎么说?” 丁月儿也连忙问道:“姐,小楼不会死了吧!” 丁云儿看了看父亲急切的目光,又看了看丁月儿和母亲略带惊惶的目光,不由得心里一阵阵的酸,就算自己的三哥并不是母亲生的,可是,也不能把心偏成这样啊,在看看丁月儿问得这话,还有一丝人情味吗?她低低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身上的烫伤倒是没有什么,只是要留下疤的,重的是头上的伤口,只看能不能熬过今晚了,大夫说,要是今天不退烧,只怕就要准备后事了。” “啊!”丁云儿的话音一落,屋子里的三个人都异口同声的发出了一声叫声,不同的是老丁头是痛心,而张氏和丁月儿则是害怕。 “大夫说,小楼会死?”过了好一会儿工夫,瘫坐在炕头上的张氏才煞白着一张脸,缓缓的问。 丁云儿点点头,她看了一眼张氏的脸色,微微有些不忍心,可是又不知道安慰些什么,只能转了话题说:“苗大夫让我进来取诊金呢。” “让你娘给拿。”老丁头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几分,他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张氏一听要拿钱,本来就不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她看了看老丁头的表情,动了动嘴唇,只是开口问:“要多少?” “连诊金带伤药,还有要吃的汤药一共二两银子。” “你说什么!二两银子!”张氏立刻发出了类似杀猪一般尖利的声音尖叫道:“就这么一个赔钱货!小畜生!就要二两银子!这是在吃人吗!” “娘!你自己去看看那小楼的头上那么大个血窟窿,吓人得很,不好好的治的话,只怕是活不了了!”丁云儿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耐心的对着张氏说。 “活不了就活不了!反正也是一个赔钱货!”张氏一听这话更是不得了,她直接从炕上跳了起来,几步就走到了门前,一把撩开了门帘,冲着外面就大喊着:“就这么一个赔钱、养不熟的白眼狼、小畜生,还想要二两银子!这是吃人嘛!她怎么不刚才就直接死了!拖到乱葬岗子丢了完事!现在这么半死不活的还想让老娘拿钱给她治病,想得美!今天只要是有我在,这一个子都别想拿走!” 老丁头在张氏一起身的时候就已经跟着奔到了门后,一把拉着张氏的胳膊使劲把她往屋子里面拉,奈何这张氏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又紧紧的抓着门框,拉了几下都拉不动,他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喊道:“你给我闭嘴,快点进屋去!不要在这里喊!” 张氏一把就甩开了老丁头拉住自己的手,继续在门口叫骂着:“什么丧门星,就是个扫把星,自己把自己男人克死了,又把我儿子克死了,现在还把自己闺女克死了,还想让老娘给钱看病!想得到挺美!有本事就自己拿钱去看病,找我,门都没有!不要脸的贱货,一家子都是不要脸的贱货!想来骗老娘的钱,都是些不得好死的小畜生……” 丁云儿直觉自己快要呆不下去了,她紧紧的拉着张氏的胳膊,跟老丁头一起将她往屋子里拽,一边急忙说道:“娘,进屋去吧,进屋去吧,这还有外人呢!” “有外人怎么了!就是要让外人知道,这个扫把星!丧门星!到底是怎么祸害我们老丁家的!”张氏越发不依不饶起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整个人痛快一点。 坐在西屋里的米氏已经忍不住低下头低低的抽泣起来,刚刚端来热水的五郎和七郎已经气得跳了起来,却被米氏喝住了,她只是摇头:“别去啊,那是你们奶,不能顶撞,不能让你死去的爹不孝啊!” 12.第12章 名声 苗师傅听着外面的谩骂,正在给丁小楼上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他抬眼看了看窗外,想说什么,便被丁小桥打断了,她平静得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苗师傅,这药灌下去我姐今天晚上能醒吗?” 苗师傅微微愣了一下,他望着丁小桥那平静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种森森的寒意从骨子里冒了出来,这个孩子的身上好像有一种让人没有办法违抗的强大的精神,让他下意识的点点头,“好好看着,多给她降温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现在丁老三家里丁小阁已经在刚才张氏叫骂的时候就乖乖出去做饭了,丁云儿也不在,整个屋子里都是自己家人和一个苗师傅,丁小楼点点头,下地进了一边的杂物间,没一会儿工夫就拿出了二两的碎银子。她将碎银子放在炕梢上,对着苗师傅说:“苗师傅,这是诊金,请一定把我姐治好。还有,出去的时候,还请不要说漏了。” 说漏什么苗师傅自然知道,在来的一路上丁五郎已经将丁小楼为什么会受伤说得事无巨细,虽然丁五郎没有提一句他们所处的环境,可是从这些事情中,苗师傅还是将丁老三一家的处境了解得八九不离十。就算来的时候范正平没有仔细交代过要好好的给丁小楼诊治,但凡是一个有同情心的人,知道这一家的遭遇也不会为难他们。 于是他点点头:“你放心。” 说到了这里,丁小桥微微顿了一下,她想起在厨房的时候丁小楼在张氏扬起了柴棍子那时候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抱住的瞬间,她的心里好像被塞了什么一样喘不过来气。她吸了吸鼻子,拿起了已经包好的药就要出门。 米氏现在有点懵,这一天对于她的冲击实在有点大,丁小楼半死不活,婆婆的谩骂,孩子的愤怒,以及现在丁小桥抬手就拿出了二两碎银子,这些都让她觉得太不真实了。她下意识拉住了要走的丁小桥,“小桥……” 她要说的话还没有出口,丁小桥就已经转头静静的看着她。 这是一个长相秀丽而漂亮的女人,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在丁小桥生活的那个年代,正是最青春美丽的时候,无忧无虑,可是,她却已经过早的承受了不该承受的一切。 丈夫的离世、婆婆的虐待、还有那孝心大过于天的从小教育,让这个本来应该是人生最美好的年纪的女人变的忧郁、胆小、精心胆战以及疾病缠身。丁小桥看着米氏,她好瘦啊,皮肤蜡黄,眼眶抠了下去,眼角已经有了浅浅的纹路,原本梳理得整齐的头发因为这一天的折腾变得有些凌乱。 她拉着自己的手修长可是却粗糙得好像是树皮,遍布了各种伤口,丁小桥低下头,轻轻的抚摸着米氏的手,这个女人虽然包子,可是却给了自己最真挚最无私的母爱,她绝对不能让这个女人继续这样包子下去了。 女子虽弱,为母则强。 她一定可以站起来!虽然这样的路很漫长,可是丁小桥相信,她一定可以做到,一定可以把米氏这个超级大包子慢慢变得不是包子的。 米氏望着最小的这个女儿,家里的四个孩子就属丁小桥长得最好看,她完全吸取了自己和丈夫最好看的地方,特别是那双眼睛就跟丈夫一模一样,大大的、黑黑的,就好像是会说话一样。而此时此刻,这双会说话的看看的自己,黑得见不了底,她叹了一口气:“小桥……” “娘要说什么?娘是不是要问钱是从哪来的?那我告诉娘,不是偷的不是抢的,是我们挣的。如果娘要让我不要去跟奶要钱闹,那我只问娘一句话。” “什么……”米氏望着丁小桥那双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的眼睛,心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娘,你没有了爹,是不是打算也让我们去陪爹呢?”丁小桥知道自己说这个话太重了,可是对于米氏这样一个皮薄馅大又安分守己把自己弄得更软和的大包子,不下猛药是不行的。 果然,这一句话一出口,米氏像是被电打了一样,一下子就愣住了,让用一种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丁小桥,好一会又看向了躺在床上面如金纸的丁小楼,脸色煞白,好一会儿她拉着丁小桥的手松开了,她捂住了自己的脸嚎啕大哭起来。 这是米氏第一次这样放开了声音大哭,她站起了身子,转身进了杂物间,关上了门,在里面放声大哭。 苗师傅看着丁小桥的模样,心底里隐隐的有些担心,他终于开口道:“丁小姑娘,老夫有句话……” “苗师傅请说。” “如果你和你奶奶……”苗师傅微微一顿,没有继续说明,但是他知道丁小桥已经明白他说的意思了,于是他又接着说下去:“只怕于你和你姐姐的名声不好……” 在这个时候敢和自己的祖母对着干的姑娘当然会名声不好,而对于这个时代一个女人来说,名声简直是比命还重要。可是,丁小桥却不这么想,名声不过是别人的看法,而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当然是自己舒服最重要。 “苗师傅,连命都没有了,还要什么名声,难道一座牌坊真的能顶一世平安吗?”丁小楼忽然开口,云淡风轻,好像她谈论的是在普通不过的事情了。 苗师傅怔怔的望着这个只有五岁的小女孩,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要告诉她,女人的名声比命都重要吗?难道作为一个大夫,他也觉得名声比命都重要吗?就在苗师傅不知道要怎么叙述自己的情绪,就在苗师傅已经完全忘记了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的时候,丁小桥已经拿着药走出了房间。 虽然丁小桥面上平静,但是她内心的火焰几乎要把她给烧起来了,她走到了门前,猛地拉开了房门,那原本就年久失修的房门立刻就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好像在附和着她内心的怒火。 这声响并不怎么算大,可是对于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又心里发虚到虚张声势破口大骂的张氏来说却是着实吓了一跳。当她看见丁小桥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提溜着一包药,淡定的朝着她看了一眼,她不知道怎么了,似乎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的声音,愣住了。 “奶在这里是做什么呢?快点拿药钱来吧。”丁小桥就这么站在正屋的台阶下面,一张脸平淡如水,好像刚才张氏作得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她黑漆漆的双眼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张氏。 张氏被那双冒着寒气的眼睛看得打了一个寒战,这才回过神来,立刻又大骂起来:“药钱?什么药钱?少在这里给我作妖,老娘可不吃你这一套,你们这一个个的白眼狼,吃着老娘的,用着老娘的,还敢给我大小声,还敢要我的强?要吃药自己去吃,要钱没有!有本就从老娘的身上踩过去!” “奶不知道是什么药钱吗?那我就说给你听听。”丁小桥转头看向了门外,外面早就在丁家人仰马翻的时候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了。 在乡下本来就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好不容易出点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吸引了很多的村民,甚至有不少人还端着碗爬到了隔壁的墙头上来看热闹。 张氏这一出一出的已经让人大饱眼福了,现在丁小桥又出来要钱,这更是让所有围观的村民们竖起了耳朵,瞪大了眼睛,生怕错看了一点,漏听了一点。所以,在丁小桥转头的时候,原本还嘻嘻闹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想要听听这当事人到底怎么说。 “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丁小桥能想到的事情,张氏自然也能想到,甚至张氏比丁小桥更能想到,刚才虽然有人看,闹得凶,可是大家都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都只是看个热闹,可是现在要是丁小桥把她刚才的事情抖落了出来,她还怎么做人? 就算她老皮老脸的厚着做人,家里还有两个没出嫁的闺女呢,要怎么说亲? 张氏也真是一个厉害的角色,虽然刚才跳得八丈高,骂人骂得口水横飞,可是并没有影响她的判断力,所以当丁小桥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这小丫头片子要怎么拿捏自己了。 这让张氏那叫一个生气啊,她多大年纪了,她经历了多少事情了,她什么人没见过,她怎么可能让这么一个五岁的小丫头片子给拿捏了! 顿时,她抢在丁小桥开口前就吼道:“一个个在家不好好干活,居然偷吃东西偷到我屋子后面来了,自己跌破了脑袋还想怎么样?我一个做奶的连说都说不得?一个个的小畜生,还想要我的强,跟我大小声,跟我来硬!我呸!要我说,这种只会偷东西的丫头片子早早的死了拉倒,还想让我拿钱治病,我呸!” 13.第13章 闹 这一番强词夺理、歪曲事实、指鹿为马的叫骂,彻底让丁小桥的脸色冷了下来,她抬眼看了看边上的老丁头,只见老丁头的脸色灰败,虽然使劲拉着张氏让她进屋,却并没有对于张氏的叫嚣给予纠正,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她道:“看来爷也是这么觉得的。” 老丁头张了张嘴,啊啊的半天没说出一个字,他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乡亲,又看了看面前的小孙女,只觉得自己的老脸都丢尽了。看了看凶悍的张氏,又看了看身材瘦小的小桥,最后咬了咬牙,冲着丁小桥招招手:“来,小桥,过来,别跟你奶犟,不是你的错。” 如果说刚才老丁头的反应只是让丁小桥不快的话,那么现在老丁头这畏于人言而发出的模棱两可的话就让丁小桥彻底对于这个男人死心了。 怪不得人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爹,看来,这个老丁头对于丁修节这个亲生儿子的怜惜也不过只有那么一点点罢了。也是她傻,居然还对于这个爷爷抱有一丝奢望,希望他能站在自己家的这一边,其实她早就应该知道,这老丁头要是真的能抗得过张氏的话,那一天她就不会被扒了衣服,米氏估计也不会被磋磨成这个样子。 丁小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朗声道:“那就让我姐死了算了!” 她的声音又响又亮,比刚才可是响亮多了。不过这话说出来之后,立刻就引起了一片哗然,不要说老丁头、张氏、丁云儿和丁月儿愣在那里,就连其他的看热闹的村名也是不敢置信的看着丁小桥。 等着所有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之后,旁若无人的丁小桥才又定定的看着张氏和老丁头,一字一句清楚而响亮的说:“等我姐死了,我们兄妹几个就抬着她上县衙去,敲鼓去!我便不信,这天底下的人都是只听你们的话,不听我们说的话!” 这话虽然没有说得清楚,可是围观看热闹的人个个都有了其他的想法,只怕刚才张氏说的话并不是真的,毕竟,在村子里一起那么久了,这老丁家的张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多少都有点耳闻,而这丁老三家的几个孩子,从来都是乖巧听话的,没听说什么时候出个什么幺蛾子。 这么一对比,再加上丁小桥的话,周围的村民可就对刚才张氏的话都怀疑起来了。有几个胆子大甚至开口笑话道:“小桥,你以为你姐死了就算完事了?只怕还没有等你们抬到县衙门就已经被人丢进云通河喂鱼了吧!谁还听你们说话啊!” 丁小桥本来刚才还是有几分担心的,生怕自己说的话这些古代的乡下人听不明白,现在听到有人说这个话才放心下来,看来她真是低估了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了。 丁小桥的心里放下,可是张氏却气得要疯了,她一把就甩开了老丁头和丁云儿,指着丁小桥厉声道:“好,那就让你姐去死!我倒是要看看,这小畜生舍的不舍死!”说着她已经快步从正屋走了下来,随手就在墙角抽了一根柴火,就朝着丁小桥奔去:“我看你敢跟我要强,小畜生!” 就在这个时候,米氏忽然从屋子里面奔了出来,几步就冲到了张氏面前,对着张氏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虽然她双眼红肿,嗓音沙哑,可是并没有半丝柔弱的模样,她对着张氏道:“娘!小桥才五岁,她是丁家的孙女啊,你不要跟她计较。” “好啊!”张氏见米氏跪在丁小桥的边上,将她紧紧的护住,气得笑了起来:“好啊!我不跟她计较,她是小孩子,她才五岁是吧,她是老丁家的孙女,我不跟她计较,那我跟你计较成不?”说着她已经抬手就将那柴火朝着米氏身上打去。 “我跟你这个丧门星计较!我跟你这个扫把星计较!我跟你这个白眼狼计较,养了一窝小畜生的贱人计较!”张氏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米氏身上打去,“我让你们要我的强,我让你们丢我的人!要是我家里有什么好歹,就是你这个丧门星害的!” “不要打我娘!不要打我娘!”丁五郎丁七郎和丁小桥连忙护住米氏,一家人就这么紧紧的抱在一起。 张氏这边还在疯狂的打着,那边村里人都吓住了,虽然都知道张氏是一个厉害的人,可是,再厉害的婆婆也没有这么打儿媳妇的啊,顿时不少村民开始吵吵着去叫里正了。老丁头也慌忙招呼着丁修孝和刘氏罗氏过来抱住张氏,顿时丁家的院子里面乱成一锅粥。 “你怎么不去死!你还我的老儿子,你怎么不去死啊!你还我的老儿子啊!”被拉开的张氏坐在正屋前面的台阶上,拍着大腿撕心裂肺的哭着,“要不是娶了你这个丧门星回来,我的老儿子怎么会去打仗啊,我的老儿子怎么会死在战场上,我的老儿子啊,我的肉啊!你怎么还不去死啊,带着你这一窝的小畜生都给我去死啊!” 丁小桥只是冷笑,虽然这家里面乱的,可是她却一直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当隐隐听着有人喊“里正来了”的时候,她一把抓起了米氏站了起来,冲着张氏凄凉的道:“奶,你若是真的恨我娘和我还有我姐,我们去死就好了,但求你不要为难我大哥二哥,那是我爹的血脉啊!” 说着拉着米氏就朝着门外墙角撞去。 丁五郎和丁七郎怎么能让丁小桥和米氏真的去撞墙,急忙拉着,哭喊着:“娘啊,你不能去死啊!” “都闹什么闹!”老丁家的院门早早就关上了,不过现在却有人在外面使劲的砸着,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上河村的里正。“还不快点给我开门。” 这张氏说起来在上河村也是出了名了,她那磋磨儿媳妇的手段可谓层出不穷,再加上她生性好强泼辣,经常家里面的事一出跟这一出,像是唱戏一样,里正早就烦了,所以一般老丁头家出什么事,他是问都不问的,不过今天的事情明显是太过了。 他在家里刚刚端起了碗准备吃饭,就听到有人来说,张氏要把人命都闹出来了,这可是把里正吓了个够呛,也气了个够呛。他做这上河村的里正也有小二十年了,虽然村子里少不了家长里短的争吵,可是还从来没有出过人命官司,这要是在他的管辖之内出了人命官司,自己这个里正做不了是小事,要是弄出得自己也要负责可是真的得不偿失。 所以他立刻就穿上了鞋,快步赶了过来。 还没有到丁家,远远的就听到院子里张氏那尖利刺耳的叫骂声以及孩子们哭成一团的声音,他的心里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这没有爹的孩子果然是可怜啊。 当走进了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丁小桥悲切的哭叫声,他心里当下一急,扬手就开始拍门。 一听得里正来了,张氏微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神态,不过却没有站起来,还是坐在台阶上,拍着大腿哭闹着。 虽然家里一片的狼藉,可是里正来敲门老丁头也不能不开门,丁修孝望着他,他叹了一口气,脸上的周围似乎更深了,他低着头朝着丁修孝挥挥手示意他去开门。丁修孝抓了抓头,这家里闹成这个样子就算跟他没什么关系只怕现在也脱不了干系,他不由得暗自骂了一声晦气,横了米氏一家人一眼,然后这才悻悻的小跑着去开了门。 “这都是干什么!”里正一进门就看见这院子里柴火丢了一地,米氏一家抱在一起坐在墙角的地上哭得伤心,而张氏则坐在正屋前面的台阶上哭天抢地,至于丁家的其他的人都为在张氏周围,这叫一个乱。 “没事没事,我说老何大哥,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来来来,屋里做,一会儿就吃饭了,今天你一定要在这里吃饭,我们老哥俩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老丁头给丁云儿使了一个眼色,丁云儿连忙扶起还不愿意起来的张氏要去厨房,而罗氏也连忙去扶起米氏,打算让他们回屋。 不想里正今天一点都不给老丁头面子,他气呼呼的甩开了老丁头的胳膊:“吃什么吃,我家没饭吗?要不是你家要出人命官司了,我能赶这个点儿来你家!” 老丁头面上尴尬极了,他搓着手道:“你从哪听来的啊,这哪里就要出人命官司了,就是家里一点小事一点小事!” “小事!小事这丁老三一家子都要撞墙了!”老丁头虽然在跟里正打哈哈,但是明显今天里正生气了,不想跟顺着他的梯子下,只是指着米氏一家说:“是不是真的要人家一家五口都死了摆在了元山那边才算是大事!” “里正里正,您别听人瞎说,咋就能啊,老三是我弟弟,他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能饿着他们。”丁修孝是个会说话的,再加上他生得憨厚,说出话来很是让人相信,果然他一说话里正的脸色就好了几分。 “二伯,那你就拿钱给我姐姐看病吧!我姐的病不给钱可真的是要死了!”只是丁修孝的话音还没有落,就听见坐在地上的丁小桥哭喊了一嗓子。 14.第14章 挤兑 这一嗓子喊得里正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喊得老丁头的脸色难看起来,喊得张氏哭得更加撕心裂肺起来。丁修孝的脸色黑了几分,他扭头看去,恶狠狠的瞪了丁小桥一眼。 丁小桥可不怕丁修孝,她继续哭喊着:“二伯,求求你给我姐姐拿钱看病吧。” 丁五郎和丁七郎这个时候也跟着喊了起来:“二伯,求求您做做善事吧,你不是说把我们当亲生的吗?我们不求能跟亲生的一样,只求您给我妹妹拿钱看病吧!” “二伯!奶不拿钱给姐看病,家里就只能指望您了,您就发发慈悲吧!” 丁修孝再能说也只是一张嘴哪里喊得过几个连哭带喊的孩子,刘氏也着急起来,她家能从张氏的手里面抠出钱来攒点私房钱那可不容易,要是被这几个孩子哭喊几下就拿出去可是了不得啊,她连忙跳出来大喊道:“瞎吵吵什么,瞎吵吵什么!我们家里哪有钱!小楼是老丁家的孙女,要看病找你奶找你爷去!” “找我干嘛!我才没有钱给那个小畜生看病!”张氏从来都是一个家里横的,只要出了门她就没有什么威风,这个丁家的院子就是张氏的全部世界,她并不愿意到外面去,对于外面的人也有些畏惧。所以,碍着里正,她说的话十分绵软,可是却一点都不好听。 刘氏张氏说完话之后,里正的脸色更难看了,老丁头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他抬着眼拧着眉毛看了丁小桥一眼,又看了张氏一眼,最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说话。 里正一见老丁头这个态度,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皱着眉头冲着老丁头说:“丁老弟,我就是一个里正,又不是你们老丁家的族长,按理我是不该对你家的事儿说什么的,不过,你一个大男人是不是要把这个家当起来啊?你总让一帮女人骑在脖子上,你家还能有好吗?你看看你家现在这事,唉,我也懒得说你了。” 这里正好歹也是村里说话最顶用的,张氏就算再是窝里横,在里正面前还是有些畏惧的,现在又听得里正这么说自己,一瞬间,一张老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嗷”的一声又开始嚎开了。 里正可不是老丁头,他无论在家里还是村子里都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主,他才不惯张氏这个毛病,听见张氏一嚎就道:“弟妹,都多大年纪了,嚎什么啊,你还嫌这事不大是不是?” 几个人正说着话,丁老三家的门又开,只见苗师傅提着药箱从里面走了出来。站在门口他抬眼一扫就看见了院子里的人正乱成一团,还有那些个趴在墙头看热闹的大人孩子,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越发觉得丁小桥的聪明伶俐是生活所迫了。 里正可不知道苗师傅在屋子里面,这一开门看见苗师傅出来,顿时愣在那里,随即又回过神来,一时之间那个尴尬啊,他扭头看了老丁头一眼,只见老丁头只是低着头蹲在台阶上抽烟,更是觉得他扶不上墙。 “苗师傅……” “丁三姑娘,你不是去拿诊金了吗?”苗师傅根本就没有让里正把话说完,只是看着正拉着张氏的丁云儿道。 丁云儿的脸色发红,她急忙说:“就给就给。”说着就跟一边的张氏低低说起来,可是张氏怎么可能同意拿银子出来,根本不听丁云儿的话,只是在一边坐在地上撒泼。 这样的情况虽然并不多见,但是苗师傅行医二十多年里也不是没有见过的,他一定都不着急,只是伸手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然后说:“你们家要赊账吗?” 在大庆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在没有钱都不赊药钱,因为大夫是不会给赊账的人家看病的。所以一旦一家人决定赊药钱,大概也就是说以后病死都不来找大夫了。 这人生在世,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哪有不生病的。所以,小老百姓除了不得罪官府外,最不敢得罪的大概就是大夫了。张氏自然也不例外,她一听到苗师傅说这话也不嚎了,拉着丁云儿的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蹬蹬几下冲到了苗师傅的面前:“要赊账也是他们一家去赊,和我们家没关系,你找她要钱去!” 今天这人真是丢到姥姥家了,里正看着张氏在苗师傅面前指着米氏,真想找个地方钻下去,他清了清嗓子道:“你们还没分家呢,什么你们家她们家的。” 里正这句话好像一下子就打开了张氏的另一个世界一般,她微微愣了一下,而后猛得来了精神,似乎所有的事情在这一刻都找到了解决的方案,她点头:“对,分家,没错!分家!我要和他们分家!” “云儿,老二媳妇,把你娘给弄屋里去,吵吵什么,也不嫌乎丢人现眼!”老丁头终于抽完了烟,他站了起来,面上似乎有了不一样的神情,好像在刚才蹲着抽烟的时候做下了什么决定一般。 “进屋什么进屋!我要分家!”张氏才不买老丁头的账,她想要甩开丁云儿,可是刚才的又哭又闹让她的体力浪费了不少,再有刘氏虽然好吃懒做可是却很有一把子力气,两个人想要把张氏拽到屋子里面去很是容易。 丁小桥的心却在这个时候提了起来,对于刚才张氏的话她真想说“干得漂亮”啊,分家啊,她就是想分家啊!可是现在张氏已经被拉到屋里面去了,是不是分家这个事要泡汤? 虽然丁小桥的心里一千个一万个的愿意分家,可是这个事儿怎么也轮不到她来说话,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与能说得上话的长辈了。 当然这里的长辈特指张氏。 毕竟除了张氏之外,在这个家里面不会再有想分家又能贯彻到底的长辈了。 只是,这个过程和结果实在是不能寄希望,毕竟变数太多,再加上张氏的为人,变数就更多了。好不容易等到在这样机缘巧合的机会下张氏开口提出了分家,丁小桥几乎觉得是天上掉馅饼了,可是好像实在不是天时地利人和,毕竟看着张氏生生的被拉住就觉得自己不应该报着太大的希望。 哎,丁小桥默默叹了一口气,看来,张氏的战斗力还是有待提高啊。 “胡说什么!”老丁头听着张氏的叫嚣看了一眼里正发黑的脸色无力的申辩了一声。 “得了,你们家的这些事儿关上门再说吧,先把苗大夫的诊金付了。”里正颇为头疼的叹了一口气,他干了一天的农活回家还没有吃饭呢,又跑到老丁家来处理这些事,弄得他一肚子一头的火气。 “想要我付钱门都没有!”张氏的耳朵很敏锐,听到里正在外面说诊金的问题,立刻扯着嗓门喊道。 里正也发了火气,虽然他不能直接骂张氏,可是面前有个老丁头啊,于是他歪着脖子冲着屋子里面喊:“丁老弟,做人要有良心啊!你家这么敞亮的青砖大房子是怎么盖起来的,你家老大和大郎下场的钱是从哪来的?你不要以为过去了大家就都不知道啊!那是你们家老三老四卖命的钱,怎么地!现在人家闺女要点银子看病都不成!有你们这么做老人的嘛!” 这话本来就是说给张氏听的,可是老丁头的一张老脸顿时涨得成了酱紫色,这事本来就不是多光彩的事情,虽然村里人都知道,可是没有人当面说过。现在不但被人说了,还是被里正当着村里看热闹以及本草铺的苗师傅说的,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丢人过。 俗话说得好,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子。 被里正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如果老丁头还不能弹压住张氏的话,只怕自己今后连在村里面抬头都做不到了,他连忙拦了里正的话头,避免他继续说下去,又让苗师傅略等等这才快步进了屋子,关上了房门。 原来这青砖大瓦的房子是自己那个便宜爹的抚恤金盖的啊……丁小桥一边继续跟着米氏哭着,一边打量着丁家正屋的这七八成新的房子,不由得咂咂嘴,还真是人走茶凉,要是她那便宜爹活着,不要说盖房子,只怕今天也不会有人欺负了吧。 青砖大瓦的房子虽然敞亮,可也不见得是绝对的隔音,至少站在院子里能听到屋子里面老丁头的发怒以及张氏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丁小桥暗自衡量着这两个人的战斗值谁更开的时候,正屋的门忽然开了,只见老丁头出现在了门口,随着他打开门,就听到张氏的哭号声从屋子里面传了出来:“……你咋不杀了我啊!为了那么个丫头片子,你打我,你抢我的钱,你咋不杀了我啊!你咋不想想我们家老大和大郎啊,你咋不杀我啊!” 看来还是老丁头厉害一些,虽然他的头发也乱了,脸也被张氏抓出了几条口子,衣服也扯坏了一些,可是,毕竟他从张氏的手里拿到了钱不是?丁小桥望着站在正屋门口台阶上的老丁头如是想。 15.第15章 待嫁丁云儿 “丁老弟啊,古话说得好,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这没有错啊!你看看那越过越好的人家有几个是像你们家这样成天到晚翻天的闹的?没有嘛,一个都没有嘛,谁家不是和和乐乐的过日子,这才是家和万事兴。要是你们家成天这么闹,这还怎么过日子?” 将二两的诊金交给了苗师傅,又让五郎将苗师傅送回镇子,安置好了米氏一家以及张氏的里正这个时候才有空闲将老丁头拉倒了院子的一边说点心里话。 老丁头只是低着头抽烟,他听着里正说了一堆话也不开腔,弄得里正又有些不痛快起来:“你到底咋想的,你说个话!” 老丁头被里正推了一下,这才惶惶然的抬起头来看着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想家和万事兴啊,可是家里头这么闹我也没法啊。” “怎么会没法?她再厉害不就是一个女人?老弟啊,虽然说男主外女主内,可是家里面的事情你也不能完全不管嘛。”里正有点着急,老丁头这不温不火的样子看得他心里毛毛的:“你是个大老爷们,那就能让一个娘们骑在了你的脖子上,你得立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里正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因为别的原因,随后的几天里张氏并没有再闹,丁月儿也太平了很多,不过张氏看米氏和他们一家人的目光越发的厌恶起来。 被张氏讨厌并不是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毕竟从丁小桥来到这里之后她一直是这个样子,所以对于这样的情况她丝毫不放在心上,唯独让丁小桥觉得惋惜的事情是自从那天提了一次分家的事情之后张氏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情了,好像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不过,这件事虽然惋惜也只能作罢,毕竟这一次提分家实在不是太好的机会,只能等到下一次机会了。 至于小楼为什么会伤成这样,事情说到底是丁小亭引起的,当天是她吃粉皮又不小心将锅撞到了丁小楼的身上,最后才弄出了那么多的事情,不过,出了这个事情之后丁小桥一直没有见过她,更不要说来道歉了。倒是丁小阁忙前忙后的跟着照顾了好些天。 张氏那天最后到底是把诊金给了,一分没有少,当然也一分没有多,足足二两的银子,苗师傅就让五郎把先前小桥给的二两银子给退了回来。 丁小桥将银子细细的藏好,米氏虽然做人包子,不过却是一个开明的母亲,既然几个孩子都保证了这钱不是来路不正她就没有再问,也没有把钱要回来,只是提醒了一句要将钱藏好,便没有说别的话。 当时丁小桥也只是随口答应了,并没有多放在心上,可是,谁知道就是这没有放在心上的一件事在后来给她们家惹来了不少的麻烦。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当下不提。 说起来,这村子里的孩子都是命大的,别看丁小楼伤成了那个样子,可是几天的药灌下去伤口,伤势也就渐渐的好了起来。 这天丁小梁端着一碗鸡蛋羹飞快的跑进了丁小桥的屋子里,冲到了炕边将碗就放在了炕沿上,连忙将两只手捏在耳朵上,一边跳一边叫着:“哎呀,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依然只能趴在床上的丁小楼和坐在炕边上捡豆子的丁小桥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烫就等凉了在端嘛。” “那哪成呢!”丁小梁翻了一下白眼,脱了鞋爬上了炕,将碗放在炕桌上,也帮着丁小桥开始捡豆子:“那千金小姐都已经围着锅边转了几圈了,我要是不一出锅就端过来,指不定现在就已经进她肚子里了。” 千金小姐是丁老三和丁老四家几个孩子私底下给丁小亭起的外号,平日里只要不被她听见,都这么叫她。 丁小梁说得形象,丁小桥和丁小楼被她逗得又笑了起来:“小楼姐,你快点吃,不然一会她要过来蹭的。” “今天不会。”丁小楼稍微的抬起了一点窗户,朝着院子里看了看,然后对着丁小梁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为什么?” 丁小桥看着丁小梁和丁小楼都一脸奇怪的望着她,她又笑了笑:“你们没发现最近正屋经常来人啊。” “倒是来来回回来了几个婆子媳妇,这怎么了?”丁小梁年纪小,那是真的只有五岁,又不是像是丁小桥这个芯子里换了一个人的,当然不会想得那么多。 “你们什么时候见过正屋里来这么多客人?”张氏是个泼辣又不好相与的,虽然对于外人她一向是和气而慈爱的老太太,可是这村子里人都知道她的底细,对于她也就是面子上过得去,要说相熟的婆子媳妇还真是没有几个。“再说,来得这些个婆子媳妇都不是我们平日里认识的,说以啊,我猜……” 说到了这里丁小桥故意卖了一个关子,看得两人直着急的连胜问:“你猜是什么啊!” “我猜啊,一定是有人来给三姑说亲了。”家里面待嫁的姑娘只有两个,一个是丁云儿一个是丁月儿,丁月儿今年十二岁,虽然够说亲了,可是也有些小,不过丁云儿已经快十五岁了,在这个时代里,这是一个女孩子最好的年纪,含苞待放又美丽多情,所以,这个时候也是家里面给女孩子张罗说亲的时候了。 “啊!真的吗?”丁小梁和丁小楼两个人显然都吃惊极了,不过随后三个小姑娘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样,嘻嘻哈哈的笑开了。 丁云儿的眉眼长得很像是张氏,很漂亮,只是皮肤不太白,不过乡下的姑娘说亲并不太讲究这些,只是一定要性子好又要有勤快,能操持家务就好了。 平心而论,丁小桥对于丁云儿的印象不错,特别是有了丁月儿的对比,就更觉得丁云儿是个好的,她心地善良,又能干活,性子还好,只是有一点丁小桥觉得可惜,那就是她居然裹了小脚! 虽然说这个时代,裹小脚是潮流,高门大户里就没有女人不裹脚的。 可是这是乡下,乡下女人都是要干活的,裹了小脚你还怎么下地干活?可是,张氏明显不是这么想,她觉得丁云儿和丁月儿都是她的亲闺女,又样貌漂亮,再加上大哥丁修义已经考上了秀才,以后一定是能嫁到镇子上去,那时候还需要跟这些乡下的死丫头片子一样吗? 不过,事实上并不是像是张氏想得那样。 虽然具体情况如何丁小桥不清楚,可是,她知道,张氏一定对于丁云儿的婚姻抱有极高的希望的,只可惜,现实略微有些骨感,就她穿过来的几个月里,她冷眼观察着,这来来回回的已经有不少人来给丁云儿说亲了,当然也有不少是张氏委托的媒婆,可是,似乎到了最后都不了了之。 由此可见,丁云儿的婚事上是一定有些艰难的。 不过,今天她去厨房抱豆子的时候看见丁云儿在做饭,这本来没有什么稀奇的,可是丁月儿也在,案板上的菜色也相当不错,她就多看了几眼,当然又招来了丁月儿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可是,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一定是今天晚上有人要来做客。准确说,是有人来正屋做客,否则,平日里有客人来哪里需要丁云儿和丁月儿来做饭? 所以说,这个客人的身份对于丁云儿或者丁月儿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 上下这么一联系,再加上丁小桥原来看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很容易的就得出了结论,今天八成有人来相看丁云儿,要是那人相中了呢,丁云儿这婚事八成就定了,要是没有相中呢…… 丁小桥打了个寒战,要是没有相中,估计他们未来几天都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所以,她还是在心里默默的希望丁云儿今天的能被对方相中,早点离开这个家也不是什么还是不是吗? 这一天晚上张氏并不让所有人去正屋吃饭,而是开恩让各家端回各家去吃饭,而丁小桥就坐在炕上靠窗户的位置上,一边吃饭,一边悄悄的抬起了窗户观察着外面。 果不其然,没有多少功夫,就看见了一个打扮得颇为花哨的婆子带着一个干净利落的女人走进了老丁家的院子,那女人头上带着几股簪子,虽然看不出成色,但是能带着那么多东西想来也是家境不错的,再加上一身衣服料子光鲜,可见是个讲究的人家。 她进了院子,并没有打量这个院子,只是不疾不徐的跟着那个婆子朝着正屋走去,一边走一边似乎还在低声说着话。 一直看着那个女人走进了正屋里,丁小桥才又关上了窗户,然后开始吃饭,她心里隐隐的觉得只怕丁云儿这桩婚事是不成的,这女人从一进院子眼睛就没有四处看过,可见是个很有家教的人家,这样的人家规矩一般很大,而规矩大的人家可能是看不上丁云儿的。 她正这么想着,就听见丁七郎问她:“你一晚上光在看外面,外面有花吗?” 16.第16章 换个思路 丁小桥嘿嘿的笑了两声没有回答丁七郎的话,低头大口大口的吃饭,虽然还是和往日一样的粗茶淡饭,数量也不是很足,可是因为是和自己家的人一起吃,总是说不出的香。 只不过她虽然这边在吃饭,那边还是放了不少的精神在外面的动静上,果然,等到院子里传出了一点细微的响动的时候,她又抱着碗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朝着外面看去,只见丁云儿端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大托盘,上面摆着几盘子的菜,不过,从她略微有点蹒跚的步伐上不难看出来,她平日是很少干这样的活的。 坐在丁小桥边上的米氏偏着头朝着窗户缝里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孩子在看什么,她伸手关上了窗户,笑着捏了一下丁小桥的鼻子说:“看什么啊!” 丁小桥回头眨了眨眼睛看着米氏,好一会儿之后问道:“娘,原来爷和奶也来相看过你吗?” 米氏微微一怔,随后她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并没有马上回答丁小桥的话,过了好一阵子才小声说:“是你爹自己相中我的。” “啊!”这可是大大出乎丁小桥的意料了,她一直觉得古代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可能会出现自由恋爱,没想到她这爹娘还挺超前啊。 大概是丁小桥的这表情太过夸张,米氏原本只是微微泛红的脸顿时变得通红,她难得板起面孔做出严厉的样子,只是那通红的脸颊让她的严厉看起来有点外强中干,她道:“快点吃饭,小孩子家家的话那么多!” 丁小桥也明白米氏害羞,笑着低头吃饭。吃过饭之后,小桥帮着米氏把碗端到厨房去洗,走在院子里,她抬头看了一眼正屋,只见里面亮着灯,几个人或浓或淡的影子倒映在窗户纸上,影影错错的。 洗完碗后米氏就拉着还想看热闹听墙角的丁小桥回家了,让丁小桥实在是有点惋惜。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是个好天气,晴朗的天空上就没有几丝白云,灼热的阳光照在地上,格外的晒人。农忙还没有结束,大家照例是要干活的,因为丁小楼卧床休息的缘故,家里面几个孩子和米氏的活又多了几分,虽然知道是张氏故意而为,可是,大家默契的都没有说什么,现在能把丁小楼治好才是最重要的。 张氏难得有个好脸色,甚至看丁小桥他们几个表情也柔和的几分,而丁云儿今天更是连屋子都没有出了,丁小桥借故进屋去看了看她,打探消息,发现她正红着脸绣嫁衣呢。丁小桥当下明白,这事是成了,她想,自己居然猜错了。 不过,丁小桥还是很为丁云儿高兴的,毕竟从那个妇人穿着打扮上看,可是比丁家好多了,至少以后丁云儿不用在经济上吃什么苦的。 这事本来就不与丁小桥有什么相干,所以,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日子又过了几天,丁小楼渐渐的好了,苗师傅又来换了几次的药,她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结了疤,隐藏在头发里并看不出来,只是而她背后的烫伤的伤疤就有点狰狞了,红红的一片中间还有不少严重的地方,虽然已经露出了新长出来的肉芽,可是钻心的痒,经常让丁小楼难受的想哭。 张氏是绝对不会让人这么长时间休息的,丁小楼在炕上躺了这半个月几乎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所以在有一天打发了丁月儿看过伤口之后就指使着丁小楼也下床干活了。 虽然丁小桥有些不忿,可是现在又没有什么合适的机会提出抗议,只能忍下这口气,让丁小楼专门在家做一些轻省的事情。 这天丁小桥和丁五郎以及丁七郎背着猪草和柴火回家,还没有进院子,就听到张氏那高亢尖利的咆哮声从正屋的方向传来。 几天不听见这样的声音,还真是有点想念啊,丁小桥忍不住这样自嘲的想。 可是想归想,他们的脚步可没有放慢,这骂人的内容一听就在骂儿媳妇,不会是又在磋磨米氏吧?如果张氏要找儿媳妇麻烦的话,最容易中枪的就是米氏了。显然,这个认知不光是丁小桥才有,其他的人也是有的。 才一进院子就看见刘氏站在正屋的门口,捂着脸,低着头,不大看得见表情,屋子里面还传来张氏不带重样的咒骂声,丁小桥几个人这才放下心来。 将猪草和柴火规整好,丁小桥在鸡窝边上找到了丁小楼,她正在切猪草。丁小桥凑到她边上低声问:“姐,这家里咋了?奶干嘛又在骂人?” 丁小楼抬头看了看周围,然后才压低声音说:“不知道咋回事呢,晌午的时候,有个媒婆过来了,然后就听到奶在屋子里又是砸东西又是骂人的。” 丁小桥听得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她暗想,莫不是丁云儿的亲事不成了吧?要是这样可真是太倒霉了,可是,她心里还是有一点点期待,希望不要像是自己想得那样,不管怎么说,丁云儿在这个家里算是一个好人,要是好人没好报的话,真真伤感。 “那三姑呢?” “三姑?”丁小楼微微侧着头想了一会儿:“还真是一天都没有见到她,不过,刚才我上前面去,路过房角的时候我好像听到她哭了,只是听不太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 丁小桥叹了一口气,看来她还真是有点乌鸦嘴的潜质。丁小楼则奇怪的看她:“你一个小丫头家家的,有什么烦心事啊,一天到晚的叹气?” “没事,我们最近几天还是不要往奶面前凑了吧。” “为什么?” “我估计三姑的婚事泡汤了。” “……” 几家欢乐几家愁,就在张氏着急上火到处骂人发泄的时候,丁小桥也有自己的烦心事。那天苗师傅来给丁小楼看病,顺便给米氏也把了把脉,得出的结论实在是不太好,米氏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本来就因为生丁小桥的时候没有调理好,后来又被张氏磋磨的厉害,现在虽然还没有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可是也糟糕的不行了,想要全部知道,只怕要调理很长时间。 米氏不能死,这是丁家四兄妹共同的目标,可是要完成这个目标,光靠他们现在手中的十几两银子明显是不成的。 这些天小桥天天跟着丁五郎和丁七郎上山,却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能采下来的东西都是常见的山货,拿到镇上去卖也没有换来几个钱,如果要靠着这样将给米氏看病的钱攒出来,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呢。 丁小桥一屁股坐在一棵几乎已经腐朽的倒掉的大树边上,她伸手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真是太累了。 “都说这山上药材多,一屁股下去就能坐到三颗,我怎么一个都没有见到。”丁七郎撅着嘴实在有点泄气。 丁小桥没说话,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倒是丁五郎笑眯眯的说:“哪有那样容易就找到药的了,我们又没有学过医,又不懂药材,说不定碰上了我们也不认识。” 丁五郎这话好像是猛然一盆冷水从丁小桥的头上浇了下去,让她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清明起来,有如醍醐灌顶。没错,自从卖掉了那条金环蛇,她就好像钻进了一条死胡同里面,光是认准了这山上药材多,就一门心思的找药材,可是他们谁都没有学过中医,就连她也只是见过中药房里的成品中药材,至于这些药材新鲜的时候长什么样子他们一概不知道。 既然是这个样子,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拘泥于找药材呢? 这就好像是自己明明是语文成绩好,却偏偏要作死的上理科学校一样,完全是不得要领嘛。想通这一点之后,丁小桥再也不拘泥着找什么药材了,而是开始回忆自己原来最擅长什么。 在前一世的丁小桥其实并不是乡下人,所以并不认识什么农产品,不过,她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吃货,而且对于烹饪也是极有天分和心得的。会做饭的人自然对于食材的辨认很是在行。 现在的上河村其实生活的环境和她原来生活的地理环境其实差不多,如果是这样的话,在这个季节里那样东西一定非常的多! 想到了这里,丁小桥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想法,她立刻四处找寻起来。 这几天很热,而且雨水也下得很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在这样的林子里一定会有那些东西的踪迹。她转头四处看了看,果然,很快她就发现在自己坐得这棵大树倒下去和土地接壤的地方长了很多这些东西,她立刻跳下去,朝着那东西走了过去,想要仔细的辨认清楚是什么种类。 “小桥,不要去碰那些东西,有毒的。”丁五郎发现了丁小桥的意图,连忙开口阻止道。 17.第17章 野生菌 丁小桥上一世的时候长期在四川云南境内生活,对于那里的出产的食材最熟悉的莫过于各种野生菌类,特别是在每一年的夏天下过雨之后,就到了山上的野生菌生长的高峰期,她经常和她的小伙伴们上山去捡各种的菌子,所以,对于识别野生菌是否有毒她可是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了。 “你怎么知道有毒?”丁小桥并不着急否认丁五郎的话,只是径直走到了那一丛蘑菇边上,细细的看了看之后才抬头反问道。 “听说原来有人吃这些东西被毒死过,大家都是这么说的,都说这些山上的蘑菇一定是有毒的,所以你还是不要去碰的好。”丁五郎一边说着一边也走到了丁小桥的边上,低头看着那一丛的蘑菇,微微皱着眉头很有些担心。 面前的这从蘑菇大概有五六朵,最大的有手掌大小,最小的也有鸡蛋大小,他们并不是集中的长在一起,而是每朵与每朵之间都隔了一尺左右的距离。这蘑菇的伞盖呈现圆饼的形状,颜色是深红色中带着一些铜绿色,看起来就不太像是没毒的样子。 丁小桥看着面前几朵蘑菇,她已经观察了好一会儿了,甚至凑到跟前细心的闻了闻,可以绝对确认是这铜绿菌,是一种原来在云南最为常见的野生菌子,她记得那个时候她和她的小伙伴们经常上街买这种菌子回来跟腊肉炒在一起,那个味道简直是香的可以把舌头咬掉。 现在想想看她都忍不住要流口水了。只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怎么吃,而是要说服丁五郎让自己可以采回去。 “我觉得这个倒是没有毒。”丁小桥这么说着,然后她抬头看着丁五郎说:“我原来在严奶奶家见过这种蘑菇,她还做给我吃过咧。” 严奶奶是在上河村一个出了名的古怪老太太,她并不太和村子里面人打交道,可是她却是一个极为有见识的老人,村子里要是发生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去问她的话,她一定都能解释得十分清楚明白并且令人信服。就是这样一个不太爱与人打交道又十分博学的老太太却很喜欢丁小桥,所以原来丁小桥经常往她家里面跑。 只不过这老太太的年纪大了,终于在今年的年初过世了,因为她无儿无女当时村子里面还给她办了一场很大的葬礼,算是感谢她平日里的那些见多识广。 当然,这些事都是穿越过来之后丁小桥才知道的,不过现在将这如何辨别菌子的方法套在这老太太的身上倒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果不其然,丁五郎对于严奶奶那是十分信任的,他听得丁小桥这么说了之后,立刻松开了眉头,表现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你在严奶奶家里吃过这个蘑菇吗?” “对啊,不光这一种,还有很多种,每年夏天的时候严奶奶都会采很多种的蘑菇,我都吃过的。”丁小桥连忙点点头,然后她四处看了看,发现附近还有不少其他种类的菌子,连忙伸手指了指:“你看,那里、那里、还有那里,那些菌子都可以吃的!严奶奶用它们炒腊肉、煮汤、还有榨油,好香呢!” 说着她生怕丁五郎还要怀疑,继续指着面前的这一从菌子说:“你们看,我们面前的这个叫做铜绿菌,那边那个黄黄的叫做鸡油菌,还有那边那个像是穿着白裙子一样的叫做竹荪……” 丁五郎和丁七郎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均是表示惊讶,不过倒是也不怀疑丁小桥了,毕竟能一口气说出这四五种蘑菇的名字,只能说明她是真的认识这样的蘑菇。两个人又向丁小桥确认了一遍之后,丁五郎咽了一口口水,他决定还是要尝试一下。 他点起了一丛火,然后拔下了几个铜绿菌去山泉里洗干净后用小棍子将这几个蘑菇串了起来,架在火上烤了起来。没一会儿工夫,那铜绿菌就散发出了一种奇异的香味,这种味道不同于以往他们吃过的那些普通山蘑菇,而是好像带着勾魂的味道一般,让人忍不住要将它们全部吞进肚子里。 丁五郎见那铜绿菌烤得差不多了,他拿了下来,咽了一口口水,抬眼看了看丁七郎和丁小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就要咬下去,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丁七郎一把抢过了那菌子说:“哥,还是我来试试,你是家里的老大,你不能有事,娘可全指望你呢……” 他的话没有说完,那菌子已经被丁小桥抢了过去,她一下子就塞进了嘴里,毫不犹豫的大口咀嚼着。那熟悉的味道让她几乎要哭出来,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吃到野生菌了,真是太想念了。 而丁五郎和丁七郎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大喊一声:“小桥!” 丁小桥则毫不在乎的摆摆手:“大哥二哥,你们就放心吧,你们就等着看我会不会毒死吧。” 二个时辰之后,丁五郎和丁七郎见丁小桥还在活蹦乱跳的继续打猪草捡柴火,这才真正的放心下来。丁五郎对丁小桥说:“这些蘑菇我们捡了回去吃吗?” 丁小桥点点头,这是肯定的,不过她更想的是捡去卖,只不过,这里满山都是野生菌,可是从来没有人捡,那就说明这里的人都认为这些野生菌是有毒的。有了这样一个先入为主的意识,想要改变简直是太难了,难道就让这些美味的东西白白浪费在山上吗? 不,她一定要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一时之间丁小桥也想不到可行的办法,眼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了,要是再不回去,只怕是没有饭吃了,兄妹三人便各怀心事的下山去了。 这些天,因为丁云儿定亲黄了的事情,整个丁家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特别是刘氏被张氏狠狠的磋磨了一番之后,所有人更是人人自危,整个丁家简直前所未有的太平和安静。 今天晚上的饭是米氏做的,一盆烧茄子,一盆炖豆角,还有杂豆米熬得粥,以及高粱米烙饼。其实平心而论丁家的这几个媳妇做饭的手艺都是不错的,只不过刘氏爱躲懒,人又邋遢,经常对付,所以平日轮到她做饭的时候,总是会被张氏挑挑拣拣的骂。 而米氏和罗氏干活利落而干净,张氏虽然对于这两个媳妇都恨得好比眼中钉肉中刺,可是也不得不承认,轮到她们做饭的时候,她是省心的。不过,就算如此,张氏也不会消消停停的吃饭,她总是会想尽办法来让大家都不痛快,特别是让米氏和罗氏不痛快。 就好像现在,张氏翻了一下茄子,用心数了一下茄子里面的肉片,确认没有被偷吃之后便尖着嗓子说道:“这是怎么做得菜?放了多少油!这油都淹得死人了!一看就是天生的穷命,连点油都没有吃过,可逮到一次吃油,不吃到拉肚子不罢休是不是?” 丁小桥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张氏明显就是没事找事的拿捏儿媳妇。这油都控制在张氏手里,每天做饭的媳妇到她的手里领今天做饭用的油,给的那点油简直连她觉得吃碗面条都不够的,居然还敢在这里说放多了,真是的…… 米氏默默的说:“知道了娘,我下次注意,一定省着。” 对于这种事情,米氏一般都会顺着张氏的话认个错,反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虽然丁小桥对于米氏这种包子做法很是憋屈,可是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容易息事宁人的方法。 所以,丁小桥在听见米氏这么说的时候,只是低低的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哼了一声,然后将碗里的粥当成张氏的肉狠狠的咬着。 “瞧瞧这个吃相,跟八辈子没有吃饭一样,德行!”张氏又看了一眼丁小桥,冷冷的哼道,然后开始给每个媳妇和孙女分菜。自然,丁云儿和丁月儿是最多的,每个人的碗里还有好几块肥瘦相间的肉片子,馋得刘氏和丁小亭直咽口水。 分完了两个女儿就轮到了各个孙女们,张氏对于孙女们也是有厚薄之分的,丁小亭因为长得漂亮又和丁月儿关系好,自然是多分,并且有两块肉,而剩下的丁小楼、丁小阁、丁小桥和丁小梁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自然只是分到一点茄子和豆角。 最后是三个媳妇儿,三个媳妇中米氏和罗氏最老实,而刘氏比较刁滑,张氏这种人典型的欺软怕硬,所以三个媳妇中往往是刘氏得着的东西最多,而其他的两个媳妇就得着最少了。 将菜分完,孩子们碗里的粥都喝得差不多了,张氏又给每个人添了半碗,不过到了米氏和罗氏那里就没有了,张氏眉头都不抬一下就放下了空的粥盆,然后从背后又拿出了一个粥盆,里面有少量的杂豆粥。她大方的给米氏和罗氏两个人一人盛了一碗。 米氏就坐在丁小桥的边上,丁小桥正奇怪张氏怎么那么大方,可是当那碗放在桌子上之后,一股淡淡的酸味就飘了过来,她微微一愣,随后简直不敢相信的看向了那碗粥,这居然是馊的!! 18.第18章 无妄之灾 丁小桥正讶异着,一边的丁小梁因为年纪小不懂那么多,直接开口就说:“娘,这粥是馊的!” 张氏一听这话,立刻就把筷子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厉声道:“馊的?怎么会是馊的!一样是下午熬得粥怎么就馊了?” “本来就是馊的,我都闻到酸味儿了。”丁小梁被张氏狠狠的拍在桌子上的筷子吓得几乎要跳起来,可是年纪小小的她还是不愿意就这么被冤枉,只是低低的申辩了一句。 这句话就好像是导火索一样将张氏这个炸药桶猛得给点燃了,她忽然就从炕上跪了起来,然后抽出了桌子上的筷子,一边撑着桌子一边就朝着米氏头上狠狠打去。 米氏并没有料到张氏会突然来这么一下,根本没有防备,就被张氏用筷子狠狠的打到了太阳穴上,她白皙的面庞上立刻就红肿起了一道印子,她呀的一声就放下了碗,捂住了伤口。 可是张氏并没有就此罢休,继续用筷子敲打着米氏的脸和手背,一边嘴里大骂着:“喊你做点饭你居然敢把饭给做馊了,当我是死了吗?一个个的都骑到了老娘的头上了,你们以为自己都当家做主了?我呸,我告诉你们,老丁家只要有我在,你们这些丧门星就不要想着骑在我头上,我才是老丁家的主人,你们这一个个的给我好好的安分着我就赏你们一口饭吃,不安分,我明天就卖了你们!” “奶!这饭本来就是馊的!我娘做的饭你不是已经分完了!我明明看见这是你从背后拿出来的!”这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丁小桥不等张氏骂完,就爬了起来挡在了米氏的前面,丁小楼也跟着爬起来抱着米氏,虽然没有说话,可是也瞪大了眼睛紧紧的盯着张氏。 “好啊!你这们这些个小白眼狼,居然敢插话!你不看看这有没有你说话的份!你当你是什么东西,在我面前要强,果然是贱人养出来的都是小贱人啊!”张氏嗷的一声就跳了起来,抓起筷子就朝着丁小桥母女身上扔去。 丁小桥一边伸手挡住了飞过来的筷子,一边说道:“奶,你有事就说事,你不要骂人好不好!” 这下子更好比捅了马蜂窝一样,张氏这回直接倒在了炕柜上,不停的用手敲着自己的胸口,大哭着:“老三啊,老三啊,你要是再天上有眼睛,你就好好的看看,你讨回来的都是什么丧门星媳妇,生的都是什么扫把星闺女啊,这才五岁啊,就敢欺负你老娘啊,就敢要我的强啊!这样的丫头长大了还了得吗?这样的丫头长大了是要败坏我们丁家的门风的啊!我怎么就不在当年生下她的时候就直接把她丢水里啊!她敢这么气我,她敢这么要我的强,她这是看不上我啊!就因为她三姑的事,她就敢看不上我啊……” 丁小桥只觉得一头的浆糊,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果然是跟泼妇没有什么道理好讲的。 “好了!一家人吃个饭也不得消停,你都扯的什么啊!那饭明明是你自己放在后面的昨天的剩饭,馊了就馊了,也没人说什么,你还往老三媳妇身上扣什么屎盆子啊!”大概是那天里正说得话起了作用,一向遇见这种情况当成壁上观的老丁头难得开口说了句公道话,虽然语气并不严厉,可是也算是表明了态度。 张氏大概并没有预料到老丁头会突然说这样的话,一时之间愣在了那里,等过了片刻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好像突然打了鸡血一样跳了起来,她嗷得大叫了一声,一把就把炕桌给掀了。那桌子倒下去的方向不偏不倚的正好就是朝着米氏,一时之间那桌子上没有分完的菜还有所有人的粥,就好像是雨点一样朝着丁小桥、丁小楼以及米氏砸了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瞬间,让丁小桥愣住了,可是随后她就感觉到自己被搂进了一个温暖而宽大的怀抱里,她只来得及抬头一看,只看见米氏那张痛苦地脸。接下来就听到叮里咣当一阵瓷器碎裂的响声和桌子落地的声音。丁小桥大叫一声:“娘!” 坐在男人那一桌的丁五郎、丁七郎也早就按捺不住,顾不得老丁头历来讲究的男人不插手女人事情的规矩,直接跳下了那边的炕,朝着米氏这边奔了过来,连忙扶住了米氏,连声的叫着:“娘!” 米氏这个时候已经全身都是粥和菜,瘦弱的身体更是被那炕桌打得直接扑倒在了炕上。不过张氏才不管这个事情,只是躺在床上继续的哭骂着。而老丁头一见这个情况也顾不得什么男人不插手女人之间的事情了,连忙穿上了鞋,跑到了这边的炕上看了看米氏,只见她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便对丁云儿说:“云儿,老四媳妇,快点扶着你们嫂子进屋去,好好收拾一下。” 有了当家人的发话,似乎也没有人顾忌张氏,丁云儿和罗氏还有丁家四兄妹连忙将米氏给扶回可自己的屋子里,几人手忙脚乱的将米氏打整好,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大的伤害,只是身上被桌子和筷子打出的印子比较吓人,她现在正沉沉的睡去。 丁云儿坐在炕边,伸手抚摸着米氏的脸,然后捂住了嘴,哽咽道:“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的事娘也不能这么不讲理的难为三嫂。” 虽然丁云儿说得这些话是发自真心,可是这样的话谁都不敢接着说,大家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丁云儿大概也知道大家的心思,哭了一会就止住了,然后擦掉了眼泪,颇为尴尬的说:“三嫂这边要是有什么事情你们只管来叫我,我……”她顿了一下,然后咬了咬嘴唇又低声道:“三哥原来对我很好,我定然不会辜负他。”说着她已经站起身来:“我回去看看娘。” 丁小桥见米氏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累得沉睡,眼睛咕噜一转,说道:“三姑,我跟你回去看看奶,刚才是我不该顶嘴,我去跟奶道歉。” 丁云儿不疑有他,只是摸了摸丁小桥的头顶:“乖孩子。” 丁七郎见丁小桥要跟着去,生怕她待会吃亏,也连忙跟着去了。 果不其然,张氏在上屋闹腾的厉害呢,刚才因为她把桌子掀了,大家都没有吃成饭,刘氏和丁小阁丁小亭已经将屋子里打扫干净了,现在张氏正躺在炕上,又是拍胸口又是哭号着:“我在这个家里就是不得人心的,人人都巴不得我死,我死了得了,反正我的儿子也死了,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儿子儿子不管事,女儿女儿胳膊肘往外拐,老头老头更是见不得我,我还活着干嘛?赶快死了,给你们让地方啊!” “你这都是说些什么话!”老丁头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一口一口抽着烟:“一个家好好的,你总是这么闹有意思吗?” “我闹?是我在闹吗?我不巴望着好好的过日子嘛?可是这日子让人好好过吗?你看看那些个丧门星是怎么欺负我的?当我年纪大了,当我们家云儿被人退了亲事,就这么糟践起我了,我这可是一辈子好了强,临到老了却被这么丧门星小畜生欺负,我还要不要活啊!” “谁欺负你啊,谁敢欺负你啊,你这不是瞎胡闹嘛,你看看这家里谁敢不听你的啊!”老丁头被张氏闹得脑袋疼,叹了一口气。 丁云儿一掀门帘进来了,丁小桥和丁七郎则跟在丁云儿的后面也走进了正屋。一进屋子就看见张氏头上裹着跟布条子,整个人躺在炕上又哭又嚎的,她下意识的撇了撇嘴角。 她还没有说话,张氏倒是眼睛尖,一下子就看见了丁小桥,她便大声的呻吟起来:“云儿,你带这么一个小畜生来干什么,你还嫌她不够厉害,还嫌她气不死我是不是!” 对于张氏唱念俱佳的表演丁小桥并不发憷,她也换了一张悲悲戚戚的面孔,快步来到了老丁头的面前就哭道:“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跟奶顶嘴的,就算奶打我骂我也是为了我好,我不该因为她打了我娘我就强出头,就插嘴,就说奶不该骂人,爷,如果奶心里不痛快你让她要打就打我吧,要骂就骂我吧,千万不要骂我娘了,我娘,我娘……”说到这里,丁小桥是真的觉得鼻子发酸,忍不住哽咽起来。 老丁头见丁小桥哭成这个样子,本来就不怪她的心更加软了起来,他连忙抱着丁小桥道:“小桥乖啊,不哭了,你奶不怪你们,你奶就是嘴坏,心可好着咧,她不怪你们。” 丁七郎也扑到了张氏的炕边,哭着道:“奶啊,你可千万要原谅我们啊,是我们不孝啊,我们不该跟你顶嘴啊,你又没啥坏心,要骂就骂几句,要打就打几下,反正又打不死啊,奶啊,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啊,你要是还觉得生气,你就打我吧,打我吧!” 张氏本来只是做做样子,现在听得丁小桥和丁七郎的话,真真的火气上升,她指着两人,抖着嘴唇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而后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19.第19章 遇见 张氏这一晕倒所有人都着急了,全部围到到了炕边大呼小叫的。丁小桥心里也打了一个咯噔,暗想,不会是真的被她用话给挤兑晕了吧。虽然张氏平日里泼辣的厉害,又能咋呼磋磨人,可是她的年纪在这个时代也算是老年人了,老年人如果心火上升很容易就会引起中风之类的病。 丁小桥虽然痛恨张氏,可是也没有想过真给张氏气出个好歹了,毕竟如果真的这样,米氏的处境就更糟糕了。于是在张氏刚刚晕过去的一瞬间,她的身体比她的大脑反应更加快的就朝着张氏的炕边奔了过去,趴在了炕边上紧紧的盯着张氏的面孔。 张氏紧紧的闭着眼睛,脸色红润,鼻息略快,而且在眼皮子下面的眼珠子咕噜噜的转着,丁小桥一见这个样子她原本悬起来的心就放了下来,张氏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是真的晕倒了,只可能是刚才无法应对他们得话,又有老丁头不站在她一边,没有台阶下这才装晕的。 虽然丁小桥心里明白了,可是并不代表别的人也明白,看着所有人都涌到了炕前对着张氏呼天抢地的架势就知道,这张氏撞晕是很成功的。特别是老丁头,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对于张氏是真心的关心的,看见了张氏晕了之后,也着急得团团转,连忙叫丁修孝去镇子里找大夫。 在这么混乱的时候丁小桥更是保持着冷静,她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能慌,如果现在跟着慌的话,那么一会儿随便出点什么事情,就能被张氏往自己身上倒屎盆子,为了要杜绝这样的情况出现,她必须现在就要做出反应。 她快速的想了想,然后连忙叫着:“爷,快点掐奶的人中!快点掐奶的人中!上个月隔壁王婶子晕过去了王大叔也是这么一掐她就醒了!” 这话一下子就把老丁头给提醒过来了,他连忙扒开了人,凑到了炕中间,伸出了大拇指就朝着张氏的人中使劲的掐了过去。人中是面部很脆弱的一个部分,平时随便掐一下就疼的很,更不要说老丁头现在是用了大力气的,张氏都没有做出反应,就疼得嗷得一声坐了起来,她一把就扒开了老丁头的手,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到丁小桥兴高采烈的在一边跟丁七郎拍手:“奶醒了!奶醒了!” 见张氏醒了,所有人的心也就放了下去,只有丁修孝站在门口望着老丁头犹豫道:“爹,那这大夫还要不要去请啊?” “请,干嘛不请!我都要被些个小畜生气死了,给我好好请个大夫看看!”张氏的双眼都要喷出火来,她双手紧紧的抓着被子,恶狠狠的看着丁小桥和丁七郎,从牙缝里挤出来这话。 所有人看着张氏那红润的脸色,又听着她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就算是再傻也知道张氏装晕的。 老丁头自然也是如此,他顿时有点兴意阑珊,觉得自己一颗真心被人糟蹋了,心挺凉的,他朝着丁七郎挥挥手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请什么大夫啊,折腾人家一个来回,啥事都没有,还要被人说嘴,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张氏一听这个话,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她双眼瞪得老大,紧紧的盯着老丁头,半句话都没有说出来。老丁头也没有看她,不过从他那张略微黑沉的脸上不难看得出来,现在老丁头的心情很不好。他挥着手让所有人都回自己屋子里面去睡觉。 而丁小桥看看老丁头现在的样子多少有点担心,她装出一副深切悔恨又谨小慎微的样子,小声的对着老丁头说:“爷,奶要是生气就打打我吧,我不怕疼。” 老丁头的眼睛里闪动着浅浅的水汽,他揉了揉丁小桥和丁七郎的头,和蔼的说:“去吧,小桥,七郎,回你们屋子里睡觉吧,奶没事。” “爷……” “爷也没事,去吧,睡觉去吧。”老丁头又再一次挥挥手,这回丁小桥和丁七郎也不多留了,直接就手牵手的出了正屋。 那天夜里丁小桥睡得挺晚,一直支着耳朵听着正屋的动静,不过因为隔得远她听得不是太清楚,只知道那天晚上张氏嚎了半宿,骂骂咧咧的让人心烦意乱。 第二天,丁小桥和丁五郎丁七郎照例去山上打猪草,顺便去看看那些野生菌。这些天雨水充沛,这林子里面的菌子长势大好,又没有人采摘,那一片片的蘑菇看着实在是让人心里欢喜。 不过丁小桥还是没有想到可行的办法能让这些菌子销售出去,这就有点愁人了。 为了能快点将猪草打完,三个人分开行动,约定了时间和集合地点就各朝一个方向走去了。 丁小桥走了一阵子,只觉得累得慌,昨天晚上就没有怎么吃东西,再加上早上那点水一样的米汤下肚早就消化掉了,现在她走了那么远的路,又干了不少的活,只觉得饿的前胸贴后背,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摸出了火折子,就地捡了一些干柴就点起了火,然后找了不少菌子串在了一起,开始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丁小桥用得火不大,就是为了避免将这些菌子烤糊了,小小的火苗****着菌子,一会就散发出了诱人的香味,丁小桥小心翼翼的翻动着这些菌子,强忍着口腔里的口水,等着这些菌子完全的熟透。 烤着菌子的时候,丁小桥忍不住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在那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里,富裕的生活让人们已经根本就体会不到饥饿的感觉了,反而因为太胖要时时刻刻让自己注意不要吃那么多东西,而现在想起来真是觉得太奢侈了。 就在丁小桥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烤菌子的时候,忽然她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上一凉,然后就有一个人直接贴在她的背后,这个时候丁小桥才意识到那贴在自己脖子上的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虽然她连同上一世到这一世也活了二十多年了,可是这二十多年的时光里,她可是从来都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 丁小桥虽然从来不愿意吃亏,可也并不是一个争强斗狠的人,一般情况下只要是威胁到自己生命的事,她基本都会避开。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可是从来都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一个人拿着刀压在自己的动脉上。 一时之间,她的背后泛起了一片凉凉腻腻的汗珠,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张开了,没有一个不是冒着森森的冷意。 “不许说话。”没有等丁小桥多想,身后的人就说话了,一听就是一个男孩子的声音,不过,年纪应该不大,听起来还没有到变声期,声线很是清脆。 “你别激动,我不说话,你要干什么!”丁小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低声的安抚着身后的这个男孩子。 “我让你别说话,你听不懂吗?”那男孩子却根本不听丁小桥的话,反而把手里的匕首又进一步的压进了她的动脉。 丁小桥大大的咽了一口口水,立刻就闭上了嘴巴,现在这个情况,她最好还是不要多话,听他的话最好。 男孩子对于自己的威胁生效了十分满意,他呼出了一口气,然后又说:“把你烤的东西给我。” 丁小桥虽然自己的肚子也在打鼓,可是在危机生命的事情面前,肚子打鼓算什么,就算肚子的鼓都打破了也算不了什么。她伸手到了火边就拿起了一串菌子,不过并没有马上递给这个男孩子,而是小心的提醒说:“这还没有烤熟,现在吃了说不定会中毒……” 大概这个男孩子也是个怕死的,他听了这话,并没有继续要求丁小桥把烤菌子交给自己,而是顿了一下才说:“那你继续烤,好了再交给我。” 丁小桥忙不迭的点头,可是,她现在这个姿势实在是不好烤,只能小声的又说:“你能不能放开我,我这个样子我烤不了。”她见后面的人没有回答,连忙又保证:“我绝对不大声说话,也不会跑,你手里有刀,我什么都没有,我要是不听你的话,你就杀了我好了。” 大概是最后这句话打动了这个男孩子,他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才又说:“你最好听话,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 丁小桥哪敢不答应,连忙答应。 那男孩子也说话算话就放开了刀,将丁小桥推到了一边,然后自己坐到了火边,开始烤起火来。 丁小桥被推倒了地上,随后就一咕噜的爬了起来,她立刻抬眼去看那个男孩子,只看见了一个难以用笔墨形容的侧脸。 他的年纪不大,大概和丁七郎一样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皮肤白皙得好像是羊脂一样,飞扬的眉毛直插入披散的如同缎子一样的黑发中,挺直的鼻子,薄而红润的嘴唇,最妙的是他的眼睛,他有一双琥珀色一样的眸子,在森林明明暗暗的光线的折射下,那眸子像是玻璃一样透明,仿佛带有魔力一般。 20.第20章 后会无期 虽然这个男孩子漂亮得简直不像是人世间能有的人物,可是,现在他的样子实在是狼狈,那一头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身上,那紧紧抿着的嘴唇因为干涸飞起了不少的皮,脸上也有不少的污渍,一双细长而白皙的双手现在已经塞满了泥土。他身上穿着一套灰色的短衣,虽然看起来并不合身,可是那料子却是很好的,至少丁小桥在这里那么长时间,可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料子,只不过,现在这身衣服已经完全的湿透了,全部贴在了身上。 虽然是夏天,可是在这林子里是见不了那么多阳光的,这样穿着湿透的衣服还是冷得厉害,只要看这个男孩子坐在火边还不住的打抖就知道了。 就在丁小桥打量他的时候,男孩子猛地转过了脸来,然后冲着丁小桥恶狠狠的说:“你快点过来给我烤东西吃,难道你不想要命了吗?” 丁小桥扯了扯嘴角,好吧好吧,再好看的男孩子只要随时都把打打杀杀放在嘴边的话,她就不喜欢了。不过她可不敢耽误,连忙就走到了火边开始烤起那些菌子来。 这其中,两人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丁小桥甚至连头都没有再抬一下。只是过了一会儿,丁小桥听见一阵诡异的咕噜噜的声音从对方的腹部传来,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却正好对上男孩子尴尬到涨红的脸颊,他看见丁小桥的眼神,立刻不顾自己通红的面颊做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恶狠狠的说:“看什么看,烤你的东西!” 丁小桥又扯了扯嘴角,继续低头去烤菌子,啊喂,少年,你可知道,你这个样子一点威严都没有。 “还没有烤好吗?”也不知道是因为太饿了,还是因为刚才太过尴尬的气氛,那个男孩子又说起话来。 “还有一会儿呢,这蘑菇那么厚实,我又没有刀,不能切开,自然事件要久一点。”经过了刚才的事情丁小桥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说话做事也趋于平时的风格,半点不紧张,甚至还有点埋怨。 男孩子微微一愣,然后看了看那些棍子上的蘑菇,直接接了过来,然后拿起了放在一边的匕首问:“要怎么切啊?” “就是划开啊,顺着一个方向多切几刀,切开了就好受热了。” 虽然这个男孩子对于厨艺没有什么头绪,但是胜在是用刀的能手,手起刀落,那些蘑菇上都被划出了整齐的十字刀口,每一个都一模一样,干净漂亮。 丁小桥将那些串子抬了起来,凑到了眼前看了看,然后裂开嘴角笑了起来:“哎呀,你刀工真不错啊!” 男孩子被丁小桥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板起了面孔,可是语气却软了不少:“你怎么那么多话,想吃个东西还要这么多废话。” 丁小桥撇着嘴,没有在吭声,只是继续烤着手里的蘑菇串子。由于划了这几刀,烤得速度明显快多了,没有一会儿的工夫,她就将已经烤好的一串蘑菇递给了那个男孩子。 丁小桥今天烤得是见手青,味道要比那天的铜绿菌还要香,不过数量也要比铜绿菌少一些,只是这山上从来没有人采菌子,这难得的见手青也变得不是那么难得起来。 这一串烤好的见手青虽然没有放任何的作料,但是它自身的味道就已经足够掩盖这个缺点了,烤熟的见手青变得有些软,丰沛的汁液呈现乳白色,满满的覆盖在菌子上面,散发出了极度诱人的味道。 男孩子接过了那一串见手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的喉头上下蠕动着,然后抬起头看了丁小桥一眼,只见丁小桥拿起了另外一串毫不犹豫的咬了一口,这才放心下来,朝着那串见手青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本来只是尝试,这见手青虽然香得很,可是这男孩子却还是随时都保持着警惕,如果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就立刻吐掉,他绝对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 可是,这见手青一入口,他就愣在了那里,他觉得根本没有办法来形容现在口中的美味,而他能做的就是张开了嘴,大口大口的咬着,不过眨眼工夫,那一串的见手青就全部进了他的肚子。他也不客气,又开始伸手去拿另一串,狼吞虎咽。 丁小桥一开始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打个牙祭,本来就烤得不错,现在加上这么一头饿狼,那点见手青根本就是不够看的,那男孩子将最后一串的见手青吞进了肚子里,抬头看着丁小桥说:“喂,你再去弄一点来烤。” 他大概是肚子吃得饱了一些,态度竟然好了不少。 “我不叫喂。”丁小桥翻了翻白眼,对于这种傲娇的小男生真真的是觉得代沟颇大,做人嘛就应该要识时务,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不过就是一个向自己讨吃的小叫花子,居然还敢指挥她!看看她!看看她!什么叫做识时务,她就是看了一眼这小男生手里的匕首一眼,就乖乖的去采蘑菇回来继续给他烤了! 好吧,这些都属于丁小桥的腹诽,表面上,她还是一个绝对听话的小萝莉,小男孩,你不要恩将仇报就好,姐姐我穿越过来没多长时间,虽然家里的事情样样都不省心,但是她还是没有活够呢。 这一次小男孩没有袖手旁观,当看见丁小桥将蘑菇串好,他立刻就接了过去,开始用匕首在上面切起十字花来。这一回丁小桥采了不少的蘑菇,足足有一小堆,等她将所有的蘑菇都串好放在火上烤的时候,最开始放上去的那一串已经熟了。 那小男孩毫不客气的将那一串拿起来就塞进了嘴里开始吃了起来。 丁小桥气鼓鼓的,她也肚子很饿好不好,可是,对方有武器,她还是继续沉默是金比较好。 又吃了一气儿,两个人都觉得有些饱了,丁小桥开始收拾起剩下没有吃完的蘑菇,准备带去给丁五郎和丁七郎吃,那男孩见状问道:“这些蘑菇你要带走?” “对啊,我两个哥哥还没有吃东西呢,我得给他们带一点。” 小男孩明显是不愿意的,他皱了皱眉头,然后忽然又板起了面孔:“不许拿走!” “喂,你讲点道理,我都没有大叫也没有反抗的给你烤蘑菇了,我把剩下的拿走有什么不对!”虽然和这个小男孩相处时间不长,丁小桥还是直觉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角色,所以跟他说话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我说不许拿走就不许拿走!”男孩子的脾气也上来了,他上去一把就把丁小桥手里的串子全部给抢了下来,然后晃了晃手里的匕首,冷冷的哼道:“你是要命还是要这些蘑菇。” “你你你!”丁小桥指着那个小男孩子气不打一处来。 那小男孩却傲娇的说道:“就凭你这样的小村姑能给我小爷我烤蘑菇已经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了,你再多话我就真的让你走不了哦!” 说着,他就收起了匕首,抓着这一把串子转身就走。只留下丁小桥站在原地气得牙痒痒,她对着那个男孩子的背影指手画脚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就在这个时候那小男孩转过身来对着丁小桥说:“喂,母猴子,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我,不然我让你好看。” “你才是母猴子!”丁小桥终于被激怒了,她冲着那个男孩子叫道,当然,还是刻意的压低了声音:“你这个叫花子!” “哼,叫花子也是人,总比你这母猴子好。”小男孩明显是个打嘴仗的能手,他折身回来,走到了丁小桥的面前朝着她伸出了手掌,“火折子给我。” 丁小桥皱了皱眉头,这火折子她得来也不容易,哪能就这么容易给人。 “别那么小气,一个火折子而已。”小男孩一边朝着嘴里塞着蘑菇,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他见丁小桥还是一副不愿意的样子,就撇了撇嘴角:“好了好了,要是以后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可以了吧!” 对于这种话,丁小桥才不相信呢,她哼了一声:“我才不稀奇呢。”然后掏出了火折子拍进了那个小男孩的手里,转身就拿了装满猪草的背筐要走。 那男孩子站在原地看着丁小桥离去的背影,忽然开口道:“喂,母猴子,你叫什么!” “我说我不叫母猴子!”丁小桥转头冲着那男孩子龇牙咧嘴:“你懂不懂礼貌,再问别人名字之前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好不好!” 男孩子略微有些犹豫,他望着丁小桥皱了皱那双飞扬的眉毛,然后说道:“十里,我叫十里。你叫什么?” “丁小桥。”丁小桥反复念了念十里的名字只觉得怪异到了极点,这个名字感觉不是姓也不是名,怎么听都不像是一个人该有的名字,不过她丝毫没有将这事情放在心上,反正,他们再也不会见面的,不是吗? 报上了自己的姓名之后,丁小桥一边背着筐走,一边朝后挥手:“十里,后会无期啊!” 十里站在原地,望着丁小桥的背影,好一会唇边才掠起了一丝淡然的嘲讽:“是啊,最好,后会无期。” 21.第21章 事有反常必有妖 果然是后会无期,从那次见过十里之后,丁小桥每天去打猪草的时候都会莫名其妙的绕去两个人相遇的地方看看,虽然只是看看,并不出声,可是再也没有见过十里。 连续了几日,丁小桥也最终将这点事情放下了,毕竟对于双方来说,无论发生过什么,也不过是漫长的成长岁月里一个在普通不过的浅淡痕迹罢了,或许,再过一些年,连她也将这事忘记了。 毕竟丁小桥的全部注意力还在怎么将这一山没有人知道价值的菌子换成钱上。 晌午刚过,他们三人正在山边休息,吃着野果子,打算一会儿去打柴。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到丁小梁一路的喊着她过来了。 走近了,看见丁小梁跑得气喘吁吁,满脸通红,她撑着腿大口大口的喘气,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小桥姐,奶叫你回去呢!” “叫我回去?干什么?”丁小桥只觉得奇怪,平日里张氏可是对自己一千一万个看不上眼的,除非是打骂和干活可从来没有主动跟她说过一句话,今天怎么突然让自己回去? “不知道,不过,我看奶笑眯眯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吧。”丁小梁一直是坚定的站在丁小桥这一边的,自然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打探清楚。 笑眯眯的?这也太奇怪了吧!张氏对他们一家不要说笑眯眯的了,就连一个好脸色都没有,现在居然笑眯眯的叫丁小梁来找自己,这简直是天下红雨。 事有反常必有妖。 丁小桥当下就觉得这其中的事情不对,不光她绝对不对劲,就连丁五郎和丁七郎也绝对不对劲,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丁小梁见几个人脸色不对细细一想也琢磨出一点味道出来,她说:“小桥姐,这里面不会有什么事吧?奶怎么会突然笑呵呵的对我们?” 果然是不对,连丁小桥这个正正经经的五岁小萝莉都寻摸出来的事情,绝对不简单。可是张氏喊回去,又不能不回去,丁五郎和丁七郎柴也不捡了,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跟着丁小桥和丁小楼朝山下走去。 才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丁八郎又蹭蹭蹭的跑了上来,他擦了一把汗,脸色有点不太好的说:“小桥姐,奶让你快点回去。”说着他又看了看丁五郎和丁七郎说:“还不让五郎哥和七郎哥跟着。” 说到了这里,他皱起了眉头道:“我觉得不对劲啊,五郎哥,七郎哥,奶是不是打什么主意呢!” 看看,这回连五岁的小正太也觉察出来了。 “她让小亭姐来叫你呢,我趴在窗口听见了就快点来告诉你一声,你们可不能一道回去,不然不知道奶又要作出什么花儿来。”丁八郎厌烦的皱了皱眉头,虽然他只有五岁,可是平日里被张氏也欺负得够呛,再加上张氏天天在他面前说罗氏的坏话,他早就恨得不得了了。 “家里来什么人没有?”丁小桥鬼使神差的想起了几天前张氏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心里咯噔一下,虽然觉得张氏不敢这么干,但是难保她发疯出什么想不到的幺蛾子。 “晌午前来了一个婆子,穿红戴绿的。”丁八郎搓了搓鼻子,丁小梁也点头:“对对,我都忘记了,看起来好像跟上次来给三姑说亲的那个婆子不一样。” 丁小桥的心一个劲儿的往下沉,像是掉到冷水里一样。如果按照丁八郎的形容,这个婆子一定是人牙子了,想要把自己卖掉?这个张氏还真是什么都敢干得出来。 可是现在她要怎么做才能自保呢?现在正是晌午,虽然大家在地里都在吃饭,可是都是不会回家的,只是略微休息就要继续干活的。而且今天是刘氏做饭,米氏和罗氏都被指使出去干活了,这整个家里面基本都没有人,真正说得上话的只有张氏一个人。 如果这个时候她真的有什么坏心眼,并且极力促成的话,她一个五岁的小孩子根本没有办法反抗。一旦她真的被张氏卖掉了,那么她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算等到下午家里其他人回来了给她鸣不平,只怕那也是事后诸葛亮,早就人走茶凉了。 就算那个时候米氏哭死,老丁头再骂张氏也没有办法了。 丁小桥在心里暗恨,这个张氏真真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她绝对不会让她这么容易就达成心愿的。 她一边交代丁五郎、丁七郎从另外一条路回家,又让丁八郎快点到地里去叫人,自己才和丁小梁朝着家里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半的路,就看见丁小亭朝着她们走过来,她的脸上带着喜气盈盈的笑容,见了丁小桥一反常态的上前拉住了丁小桥的手说:“小桥,你怎么才回来啊,快点快点,奶在家等着你呢!” 丁小亭长得漂亮,一向在家是最为清高的,眼睛从来都是长在头顶上,平时当这些妹妹们都是伺候自己的丫头,不要说来拉住自己的手了,就连遇见她们都要绕开一点,生怕她们衣服上的灰土染上自己的衣服,可是今天居然主动伸出手来拉住自己,这简直已经反常到了极点了。 丁小桥看着丁小亭那双细嫩白皙的手,不动声色的皱起了眉毛。她回头看了一眼丁小梁,朝着丁小梁使了一个眼色,然后用口型说:“里正。” 丁小梁也是个机灵的,虽然一开始没有看明白,可是当丁小桥说第二遍的时候她就明白了,她冲着丁小桥点点头,然后慢慢的落后,最后一转身,朝着住在村子东头的里正家里奔去。 一路上,丁小桥都试图从丁小亭的手里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可是丁小亭却拉得很紧,根本没有办法脱开,就这样一路拉拉扯扯的回到了家,才刚刚进门就听见了,一连串陌生的让人几乎是鸡皮疙瘩掉一地的笑声。 “哎呦,老丁大嫂子,你这日子过得我都羡慕了,盘腿坐在炕上就有福可以享了,哪像我呀,一天天的风里来雨里去的,什么时候才能歇歇腿啊。”那个尖锐而高亢的声音不断的从正屋里传来,虽然站在院子门口听得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只要细心的辨认还是能听得出来她说得内容。 不知道张氏回答了什么,那个声音又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慈善的人,你说说一般人家哪会像你这么想啊,都觉得孩子在家最好,其实哪是啊,这高门大户的,就算是个粗使丫头那也是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要是样貌再好一点,选给小姐们做个贴身的大丫头,那不就跟小姐一个样?就连婚事也不用愁了! 这小姐们都嫁给谁啊?那可都是嫁给大家少爷,嫁过去贴身丫头都是要陪嫁的,那就说也就嫁给了少爷了,就算做得不好,让小姐赏下去做个管事娘子也是好得,要是做得好,说不定过两年就给抬了姨娘。姨娘唉!那是能说做就做得上吗?那都过得是什么日子?你说是不是。” 这下子走得近了,丁小桥听见了张氏在屋子里回答:“可不是咋地,你说说,这样一来,可不是一辈子都享福吗?” “就是,要不是我怎么说丁大嫂子是个明白人儿呢?这道理多地道,可是就是有些想不通的就愣说这卖闺女?这能是卖闺女?卖闺女能卖一个荣华富贵一辈子吗?”那人牙子笑得越发的尖利起来。 丁小亭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向往的神色来,她回头看了丁小桥一眼,带着些羡慕的语气酸道:“小桥啊,这下子你可是走运了,以后的姨奶奶呢!” 丁小桥现在已经满腹的怒火了,她眯着眼睛紧紧的盯了丁小亭一眼,然后冷冷的说:“是吗?那你去吧。” 丁小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抿嘴笑了笑,抽出了手绢朝着她扑打了一下道:“小孩子家家,说什么呢!姐姐我可是要做人家正头娘子的,你能跟我比吗?”说罢她也不管丁小桥什么反应,直接扭过了头朝着正屋里面喊道:“奶!我把小桥带回来了。” 她的声音刚落,就看见从正屋里面风一样的冲出来了一个人。四十多岁的年纪,浑身上下鼓鼓囊囊的长满了肥肉,紧紧的绷在一件茶色的细布袄裙里,头上戴着两朵鲜艳的绢花,擦满了头油,满面横肉挤出了灿烂的笑容,那一道道的褶子仿佛能夹死苍蝇。 虽然看起来她很臃肿,可是她移动的速度倒是很快的,几步就冲到了丁小桥的跟前站住了,然后伸出了手就把丁小桥的下巴给抬了起来,“瞧瞧,瞧瞧是个鲜亮的丫头。” 丁小桥只觉得她身上那阵阵的低廉的香风混合着浓重的狐臭熏得她几乎要吐了,她用手猛地拍来了那人牙子的手,眯着眼睛盯着她,那人牙子倒是也不生气,反而又探出了手,朝着她的身上抹去:“呦呦,这一身的骨头啊,可得好好的补补才行呢!” 22.第22章 贩人(上) “你别碰我!”丁小桥才不管这个人牙子在说什么,直接向前走了两步,离开了那人牙子的掌控范围。 “啧啧,这个小脾气啊。”人牙子略微有些不满的皱起了眉头,然后抬眼看了看已经站在正屋面前的张氏,她就那么站在台阶上,低头看着丁小桥,面无表情,可是眼睛里却闪过了厌恶的光。人牙子挑了挑眉毛,只觉得这老太太真有意思,那是看孙女的目光吗?是在看仇人吧。 不过,这似乎也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人人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她可没有多余的善心就怜惜别人。现在她只要做成这单生意就不错了。她的目光落在了丁小桥身上,虽然这小丫头看着挺倔,不过,她有的是手段办法让她听话。只是……想到这里,她还是又转眼看了看站在一边看热闹的丁小亭,上下打量了一下,最后落在她那双裹得漂亮的小脚上,不禁有些东西,要是能买这个丫头就好了,还是裹过脚的,省了多少的麻烦。 “谁家小孩子的脾气不坏啊,她人年纪小,最是好调教的时候,你尽管好好的教。”张氏很快将目光从丁小桥的身上收了回来,笑眯眯的对着人牙子说。 “奶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将我卖了吗?”丁小桥面罩寒霜,这个时候她倒反没有生气了,整个冷静得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她望着张氏,极为平静的开口问道。 张氏的脸皮抽动了一下,然后才说:“你懂什么?什么卖不卖,家里这么多人口吃饭,本来就没有钱,现在将你送到大户人家去养,那都是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知道不知道!” “我不去!”丁小桥的声音并不激动,也不算大,但是绝对的掷地有声,她静静的站在那里,望着张氏说:“我绝对不会跟着这个人去。” 人牙子也不是没见过因为和家里僵着最后做出不好事情的丫头,既然对方不愿意,她也不勉强,于是笑呵呵的说:“我说丁大嫂子,要是你这个孙女不愿意,还有别的孙女嘛。她想不通,那就换个人也成。”说着她已经把目光落在了一边的丁小亭身上。 丁小亭一个激灵,连连退了几步,正在这时候,刘氏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说:“小亭啊,你出去到个别翠妞家去和你三姑绣花吧,在这屋子里呆着做什么?” 丁小亭连张氏的脸都不敢看,连忙答应了一声刘氏,转身就朝着门外走去。 原来,连丁云儿也被支走了,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的丁小桥听到这个消息更觉得身在冰窟之中。 张氏也不阻止丁小亭离开,只是扯了扯嘴角,对着人牙子道:“就这个,你人也看了,多少钱?” 人牙子不动声色的撇了撇嘴角,颇为惋惜的看着离开的丁小亭,然后又将目光落在了丁小桥身上,带着几分嫌弃说:“这人也太小了点,又那么瘦,我得养好几年才能出手。” “又不是白养,你当我不知道你们吗?拿回去能叫你们白吃白喝的供着,还不是要干活的。”张氏根本就不在意的说着。 丁小桥只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怒火在身体里燃烧起来了,在这个时代里,女人地位本来就不如男人,而像是她这种没有成年的小女孩更是连掌握自己去向的权利的都没有。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她名义上的奶奶,一个是人牙子,两个人却将一件买卖人口的羞耻之事谈论得好像是“今天你吃饭了没有”这般简单自然。 “五两银子,不能再多了。”人牙子又跟张氏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伸出了五个手指到,对着张氏晃了晃。 张氏却对这个价格不甚满意:“这么标致的模样,你才给我五两,也太少了,再加一点。” “就这个数,你要卖就卖,不卖我就走了,我这边还有几桩生意等着我去呢。”人牙子早就看准了张氏一定要卖掉丁小桥的念头,所以咬死了价格是一分也不想涨了。 张氏虽然觉得钱少,可是比起这个,能让丁小桥不在自己面前晃悠才是最关键的。说不出来为什么,从几个月一千开始,这个小丫头片子总让她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特别是有时候她用一种幽深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时候,她更觉得像是一头伺机而动的野兽要随时把她吞噬一般,她想了不少的时候,最后觉得,只有让这个小丫头片子从自己面前消失才是解决这种问题的最好办法。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昨天就已经悄悄托人去镇里将这个人牙子找来了。不过,她也是知道的,在家里老丁头虽然大部分的事情是听她的,但是,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卖掉孩子。这不光光是一个血缘的问题,更是一个面子的问题。 乡下人虽然日子过得穷一点,但是并不缺一口吃的,只有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实在过不去的家庭才会卖掉家里的孩子,像是丁家这种日子过得还算是过得去的家庭,如果贸然卖掉孩子,在村子里那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张氏何尝不知道这个问题,可是现在她真的是一天都忍不下去了,每次当丁小桥看向她的时候,那种如芒刺在背的目光都让她如坐针毡,如果再不快点解决掉这个丫头片子,她想她真的是要憋屈死了。张氏最受不了的是什么?就是憋屈,所以,她宁可被村子里面人指指点点,她都要把丁小桥给卖了。 她看了看日头,现在日光已经到了晌午,刚刚指挥着米氏和罗氏去给地里的人送饭,一时半会都回不来,可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打算再为了几个钱在浪费时间了,她支走了丁云儿和所有的孩子,打发了米氏罗氏,甚至连刘氏和丁小亭都被她弹压住,为的就是不要有任何人来阻碍她。 这时,她转过了目光看向了丁小桥,这个丫头片子从刚才出了几句抗议之后就一直很安静,这真是有点奇怪。只见这个时候丁小桥已经挪到了柴堆边上,紧紧的贴着柴堆,她的唇边不禁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小畜生想跟我斗,门都没有! “行了行了,你说多少就多少吧。”张氏心里满满的得意,手指头绕了一下:“写个卖身契吧。” “活契死契啊?”人牙子见价格谈好了,也很愉快,她从贴身的暗袋里掏出了几张纸,从里面挑了一张出来,然后又拿出了一盒子印泥,朝着张氏示意,让她下来按手印。 张氏的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翘,她一边叫厨房里的刘氏过来牵制住丁小桥,一边乐呵呵的说:“我这么好心的奶奶,自然是要签死契了,可是让她好好的在大户人家里过日子,还是不要长着外心好。” “就是,你这话说得对。” 刘氏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了丁小桥的身边,她的脸上有一种很尴尬的表情,她搓着手,然后抓住了丁小桥个胳膊。虽然刘氏是个奸懒馋滑,又有点小私心,但是并不算是十恶不赦之人,望着丁小桥那巴掌大的小脸,想想看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心里多少有点心酸,可是又想一想张氏给她许下的愿,要给丁小亭一份体面的好嫁妆时,心里那点点酸涩又飞得无影无踪了。 她舔了舔嘴唇,收敛了脸上的尴尬,对着丁小桥说:“小桥啊,以后要是过上了好日子可不要忘记了二伯娘。” 刘氏的话音没有落,就看见自己眼前白光一闪,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人对于发生危险时候的自我保护让她猛然就收回了手,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看见丁小桥手里拿着一把柴刀。这柴刀平日里经常打磨,可是锋利的很,刚才丁小桥那一挥,如果不是她躲得快,只怕是半只手膀子都要下来了。 危机来临时,可能感觉不到什么恐惧,可是一旦危机消失之后,一冷静下来,那满满的恐惧就如同潮水一样往上面涌,几乎将刘氏淹没了,她愣了一下,然后就扯着嗓子大叫起来:“杀人了啊!杀人了啊!” 张氏和人牙子这边刚刚把盖好手指头印子的卖身契以及银子都相互收好,还没有等寒暄,就听到刘氏那边撕心裂肺分叫声,两个人一惊,就朝着那边看去,不看还好,一看简直吓了一跳。 特别是人牙子,就看见丁小桥举着一把柴刀就朝着她劈了过来,她吓得尖叫着,撒开腿就朝开始围着院子跑。虽然丁小桥的年纪小,个子也小,可是比不上她手里面的柴刀锋利啊,人牙子扭动着一身的肥肉,跑得飞快。 其实不光人牙子吓得要命,就连张氏也吓得要命,她几下子就跳上了台阶,对着丁小桥怒吼道:“小畜生,你给我把柴刀放下,快点给我把柴刀放下!” 而听到这喊声的丁小桥抬眼就朝着张氏看去,张氏只看见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血红血红的,着实吓人,所有的怒骂就这样猛得咽了下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23.第23章 贩人(下) 其实,现在丁小桥很冷静,她知道自己现在只能置死地于后生。她清楚的明白,自己这把柴刀要是砍刀了人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可是,就算是打死,她也不愿意被卖掉,比起不见天日不知道明天的大宅院里的生活,她宁可找几个垫背的死在这乡下的院子里。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想法,丁小桥抬眼看了纸老虎嚣张的张氏一眼,就是这一眼,吓得张氏脸色惨白,连话都不敢说,直接朝着正屋里跑过去。 当跑到了门口的时候,她不忘回头对着那人牙子喊道:“反正我人已经卖给你了,是死契,死契!现在这小畜生跟我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你快点给我把她弄走!” “我才不要了!你把钱退给我!这种疯丫头我才不要!你这个老婆子快点把钱退给我!”人牙子被追得心里发慌,她一边跑着大口大口的喘气,一边还要朝着张氏大吼,简直狼狈不堪。 张氏明显不敢继续留在院子里,连忙进屋,碰的一声就关上了房门。 “天杀的,你这个不得好死的老太婆,要是我今天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人牙子见张氏关上了房门气得大叫起来,可是饶是她这样大叫也不能让那房门有半点动弹。她担心的回头看去,只见丁小桥还是追着她不放,眼看就要追上她了,她吓得又大叫一声,然后继续迈着那三寸金莲支撑着滚滚肥肉的身体朝前面跑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丁小桥手起刀落就要将柴刀劈在人牙子的身上的时候,忽然只听到自己耳后呼呼的风声,她心中一沉,连忙就要转头让过去,可是,还来不及闪避开,就只感觉到脖子边的肩背上剧痛传来,随后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一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氏虽然关上了门,可是一直都趴在门缝上看消息呢,一见到刘氏抽出一根柴火朝着丁小桥的脑后就打去的时候,她的心里紧了一下,随后,就看见丁小桥倒在了地上,她稳了稳心神,一把就拉开了门。而这个时候人牙子也已经停了下来,她并不敢马上凑上前去,只是远远的离着,然后问最近的刘氏道:“死了?” 刘氏哪里干过这种事情,刚才用棍子打丁小桥那纯粹是为了自保,毕竟看见那丫头手里提着一把柴刀这么跑来跑去,她都肝都是颤抖的,生怕丁小桥转身就朝着她砍过来,这才抽了棍子攻击她。她一个乡下妇人,杀鸡倒是熟练,这用棍子打人,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所以手轻手重也不知道特别清楚。 将丁小桥打倒之后,她现在心里直发怵,就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反应,在人牙子问过话之后,她才回过神来。朝着前面走了一步,用脚尖碰了碰丁小桥,发现她并没有反应,这才大着胆子弯下腰,伸手朝着她的鼻子面前弹去,感觉到了还有温热的呼吸之后,她那颗悬起来的心才算是彻底的放下来,她呼出了一口气,冲着人牙子摇摇头:“没有死,还有气呢!” 听到这话,不但人牙子松了一口气,就连刚刚打开门的张氏也送了一口气。她站在门口对着人牙子说:“行了行了,趁着还晕着,快点把人带走,一会儿要是被我家里人发现了,你就走不了了。” 人牙子可没有张氏那么好糊弄,她眯了眯眼睛,心里想着刚才的事情,虽然没有将脸皮撕破,可是也是冷冷的哼了一声:“这个丫头那么大的气性,我可不敢要,我说,这买卖还是算了吧,我不缺这么一个人,你把钱还我,这卖身契我还你,我们各不相欠。” “拉倒吧。”先不要说进了张氏口袋里的钱是拿不回来的,就光说丁小桥这个人,张氏是绝对不会收回来的,她扯了扯嘴角,显然不把人牙子的提议放在心里:“我还不知道你们的那些手段,连贞洁烈女也能被你们调教成荡妇的,这么一个小丫头你会对付不了?就算真的卖不到大户人家里,往哪个窑子里一丢,就凭她的那点小模样这五两银子你还赚不会来吗?” 张氏虽然只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老太太,可是却不是一个笨的,相反,她是一个十分聪明机灵的人物,不然也不可能托儿带口的嫁给老丁头,还把住老丁头家里的大权。她这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这乡下,但是却听过不少八卦,这些窑子啊、人牙子磋磨人的手段啊,大多也是听来的,但是,就是这些她没有见识过的东西,从她的嘴里这么一说出来,就能让人感觉好像真的是她极为了解的。 人牙子当然不了解张氏这个人,所以当听到张氏这个话的时候,神情微微变了一下,以为张氏真的明白他们的手段,只觉得这个老太太在这种事情上是绝对不好糊弄的,可是又不甘心就这么白白被吓了一场。她转了一圈眼珠子后,换了一个借口:“看看,都打晕了,谁知道会不会傻了,万一死在我手里,我不是更亏?” 这倒是一个正经的问题,张氏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只能拧着眉毛瞪了站在一边还一脸惊惶不定的刘氏一眼,她又看了看日头,不能再继续跟这个婆子继续啰嗦下去了,她颇为心疼的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两碎银子,走到了院子里,直接给了这个人牙子,然后叹了一口气说:“行了,行了,退给你一两银子,快点走吧。” 人牙子也是一个见好就收的人,二话不说,弯下了腰,一把就把躺在地上的丁小桥给抱了起来,连看都没有看张氏一眼就朝着院子外面走去。 院子外面停着一辆牛车,这是人牙子用来行走四下做买卖的重要交通工具。 就在人牙子出了院子,就看见丁五郎和丁七郎气喘吁吁的从后院的矮墙上爬了过来,几步就冲进了院子了,他们绕得路有点远,两个人一路疾奔直到这个时候才赶到。 一进院子,他们先四下打量一下,发现只有张氏和刘氏在,张氏站在院子中间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们,而刘氏现在手里还提着一根柴火,似乎对于他们的出现极度的惊惶,脸上的表情连收都收不起来。 一看见院子里没有人,又看见刘氏提着棍子,丁五郎和丁七郎的心里咯噔一下,陷入了冰窟窿里。丁五郎冲着张氏就问道:“奶,小桥呢!” 张氏被丁五郎和丁七郎突然的出现弄得有点措手不及,所以,当他们问话的时候一时半会也没有反应过来,她只是顺着他们的话答道:“我怎么知道她在哪?”随后她又反应过来:“小畜生,你怎么跟我说话呢!小心我不打死你们!你们不是去砍柴打猪草了吗?猪草呢!柴火呢!” 丁五郎哪有什么心思听她的废话,着急的就朝着自己家里的屋子里面冲,才刚刚进了屋,没找到人呢,就听到丁七郎在外面大叫:“哥!快点来,有个婆子带着小桥坐在牛车上呢!” 丁五郎一听到这个消息,心急如焚,立刻拔腿就朝着外面跑去,才跑出去,就看见张氏正朝着正屋疾步走去,他眯着眼睛冷冷的盯了她一眼,然后又快步朝着院子外跑去。 张氏那个时候正好回头,不偏不倚正好看见了丁五郎那冰冷的目光,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然后恨恨的骂道:“小畜生些,在生下来的时候就该全部丢到井里面去!” 说着就进了屋,在进屋之前,她看见刘氏还呆愣在那里,不由得火气上升对着她吼道:“老二媳妇,你还要站在这里什么时候,还不滚去做饭去!” 刘氏被吼得一跳,木棍掉在地上,连忙答应着超厨房跑去。 张氏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院子外面,只听着牛车的轱辘声越来越远,而追着那牛车的丁五郎和丁七郎的声音也越来越远,终于,她的僵尸一样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她一点也不担心这两个孩子能追上那牛车,只要他们一停下,那牛车必将他们甩得远远的,只要进了镇子里,想要在找到这丁小桥,根本不可能了。 这下,终于太平了。 “站住!给我们站住!”丁五郎和丁七郎追在牛车的后面不停的叫着,跑着:“把我妹妹放下!” 人牙子颇为厌烦的看着后面跟着跑的两个小子,扭头对着车把势说:“快点,把后面两小子甩了。” 那车把势也不是第一次给这人牙子干这种贩人的勾当了,自然唯命是从,他手里的小鞭子甩得啪啪响,牛车的速度果然快了起来。渐渐的将丁五郎和丁七郎甩开了。 “小毛孩,跟我斗,切!”人牙子望着被甩得越来越远的丁五郎和丁七郎,唇角上翘,露出一个得意至极的笑容,她又扭头看了看躺在车上的丁小桥,脸上的笑容更大了,这丫头,长得真是俊俏啊,可能大大的赚上一笔了。 24.第24章 丁修节 人生最大的惊喜就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当然,也不一定是惊喜,说不定是惊吓。 就好像现在的人牙子一样,她望着十几个团团将她围住的男男女女,一张脸都变色了。牛车上的缰绳也被早就赶上来的丁五郎一把抢了过去,她现在是走不得了。 而其中一个瘦弱的女人早就扑倒了牛车上,一把抱起了丁小桥,大声哭喊起来:“小桥!小桥,你醒醒啊,娘在这里啊,小桥,你怎么了!”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带着我家的孩子!你是偷孩子的吗?”而更让人牙子受不了的是一个干瘦却高大的老头已经站到了她的前面,满面的寒霜。 人牙子不止一次在心里感叹,早知道她就不做今天的生意了,真是麻烦多多。不过,她也就只是在心里感叹一下,脸上却半天谦让的神色都没哟。笑话,她做这一行已经快二十年了,什么样的人家没有见到过,什么样的刁难他们见识过,不也照样活到了现在了吗?所以,现在要让她认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轻笑一声,扬起了那散发着脂粉香的手帕朝着老丁头的脸上就拍了过去,那浓重的香味让老丁头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她道:“偷孩子?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孩子了!” “这孩子明明是我家的小孙女,你不是偷孩子,她怎么会在你车上!”老丁头愤怒了,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人牙子转眼看了看米氏正抱着大哭的丁小桥,又笑了几声说:“你说这丫头?我可告诉你,这还不是我偷的,这是买来的。” 这几个字好像是一个炸弹一样就落在了人群中,炸得这几个人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好一会之后,老丁头才回过神来,他几乎暴跳起来:“你胡说!我老丁家从来不会卖孩子,你上哪去买的孩子!分明是你偷的!” 老丁头的话得到了在场丁家所有人的认可,虽然平日在家里的时候,大家可能心里面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可是现在这却是关系到了老丁家的脸面,也是关系到自己的脸面,没有一个人反驳老丁头的话,所有人都齐声声讨起这人牙子来。 人牙子却根本就不着急,她只是冷笑:“你们老丁家没有人卖孩子?那这卖身契是哪来的?”说着她从胸口掏出一张纸抖了几下。 老丁头年少的时候家境还是很好的,所以,他是读过书,识得字的,在那人牙子这么一抖手里的那张纸的时候,他就眼睛很尖的看见了上面写得字,果然有卖身契几个字,他的心里咯噔一下,等他想要从那人牙子的手里抢过来好好的看一下的时候,那人牙子将卖身契又藏进了胸口的口袋里,让老丁头只能鼓着眼睛怒视着她。 卖身契是怎么来的? 如果这人牙子说得话是真的,那么这是谁卖的? 家里现在没有什么说话的人…… 不,不是没有。 老丁头的心里越来越冷,整个人好像已经落进了一个冰窖里面,从脚底到头上都冒出了森森的冷意。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敢这么干的只有一个人,可是,她怎么能这么干啊。 “行了,现在卖身契你也看,话我也说清楚了,快点给我让开,姑奶奶还有事情呢!不要拦着!”人牙子翻脸比翻书都快,她从车把势的手里将小鞭子抽了出来,就朝着丁五郎的身上打去! 而现在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震惊的状态里,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刚刚人牙子说得话。老丁头能想到的事情,他们自然能想到,可是,怎么能这么做呢?他们丁家不是过不下去了啊?他们在村子里还是不错的人家啊,他们家都还有青砖大瓦房啊,怎么就能卖孩子呢! 就在人牙子手里的鞭子要抽到丁五郎的身上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巨大的力气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子,然后她看见了一张黝黑端方的面孔,而这张面孔上最让人心惊胆战的是,从他的左边额头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爬过了鼻梁一直划到了右边的下颌上。 “大姐,你怎么能随便动手打人呢?还是打孩子。”随后那个汉子开口说话了,说得是这上河村地道的口音,一听是本地人。 “关你什么事!”人牙子骂骂咧咧的嚷嚷开了。 而诡异的是,从这个汉子出现的那一刻,围在牛车周围的人好像被雷打过了一般,全部都瞪大了眼睛,仿佛见鬼一般,一脸惊恐的表情。 “这是干嘛啊干嘛!”忽然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是里正:“什么事啊,都堵在这里。”里正已经扒开了人群,走了进来,然后他看见了老丁头,忍不住喜上眉梢的笑了起来:“哎呀,丁老弟,你在这里啊,那我就不去你家找你了,正好啊,跟你说个事儿啊!你家老三老四回来了。” 轰隆隆! 这一句话,不是九天落雷,也好不到哪去了。原本就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的丁家人这个时候更是好像是变成了雕像一样,根本连一点生命力都没有了。 反倒是那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微微一愣,这才来得及把目光转向了已经呆愣的好像是石像一样丁家人,他首先看到的是那个坐在人牙子身后的车板上,抱着一个孩子痛哭的女人,她容颜槁枯,面黄肌瘦,头发乱得好像一蓬荒草,瘦得好像只剩下一把骨头,身上穿着一套打着补丁的衣服,看起来分外的眼熟,此时此刻,那衣服空荡荡的挂在她的身上,好像是小孩穿了大人衣服一样的滑稽。 她瞪大了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满了红红的血丝,眼眶深深的扣了下去,看起来很是憔悴。 “娘子?”这汉子也是处于一种极度震惊的状态中,这个看起来几乎马上就要死去的女人是那么的熟悉,这不是他这六年以来心心念念的女人,这不是一直支撑着他回到这里的全部的希望吗?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五郎他爹?”米氏的嘴唇抖了半天,终于发出了声音,不过这声音沙哑得让人根本就听不下去。 “娘子!是我!”这人正是米氏的丈夫,在五年前被传说已经死在战场上丁修节!他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之后,一把就丢到了人牙子的胳膊,大步的绕过了牛车来到了米氏的身边,拉着她的手,高兴的大声说道。 “……”米氏却好像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一般,只是这样定定的看着丁修节,最后,她的嘴角微微拉了一下,下一刻却整个人都倒在了马车上。 “娘子!娘子!”米氏这一晕倒将丁修节吓了个够呛,一把就抱起了她,先是摸了一下鼻子,发现她有呼吸,就使劲掐了一下他的人中,米氏这才回过神来。 还没有等说话,老丁头几乎是颤抖着的冲到了丁修节的身边,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胳膊:“老三?是你吗?老三?” 丁修节抬头看去,只见是自己的老父亲,比起自己刚走的那一年,他的背也驼了,头发也花白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不由得眼眶一红,哽咽着,他放下了米氏,双膝就跪在了老丁头的面前:“爹!儿子不孝,现在回来了!” 老丁头显然已经陷入了极度激动的情绪中,他的身体抖得好像是筛糠一样,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好半天之后,他才一把扶起了丁修节:“我的老三啊!” 父子两人抱头痛哭。 罗氏这个时候似乎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她看着面前活生生的丁修节,又想起了里正的话,转头找到里正,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一把就抓住他的袖子哭道:“里正,里正,你刚才说我们家男人也回来了是吧!是吧!” 里正正被丁修节和老丁头感动得热泪盈眶,现在猛地被罗氏抓住,一时半会还回不过神来,等到回过神来才连忙掩面擦掉了湿润的眼角道:“回来了回来了,他在县老爷那里办户籍呢,前些年老三老四的户籍不是被消掉了吗?总得办回来,你别着急,最晚今天落日一定回来。” 罗氏这个时候一颗心才落回了肚子里,她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搂着丁八郎大哭起来,丁八郎有点发蒙,尝试着摸了摸罗氏的脸,“娘,怎么了?” “八郎啊,你爹没死啊!你爹没死啊!”罗氏这么多年的心酸和委屈在此时此刻似乎只能化成这几个字不停的翻滚着。 这一番心酸的场面,没有一个人不感动的,特别是老二丁修孝更是已经转过脸用袖子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就在一群人沉浸在这种就别重逢,失而复得的大悲大喜的心情中的时候,那个人牙子终于按捺不住了,她提高了嗓音尖声道:“行了,你们找到儿子的找到儿子,找到男人的找到男人,别耽误姑奶奶我做生意,都给我起开!姑奶奶我忙着呢!” 25.第25章 闹剧(上) 丁修节微微皱了皱眉眉头,多年的军旅生活过得都是刀锋舔血的日子,对于凶神恶煞的人见得多了,自然而然身上就有了一种和骨血融合到一起的煞气,虽然只是朝着那人牙子看了一眼,那人牙子也不自觉地的打了一个寒战,语气自然不自然的放得谄媚了一点。 她望着那丁修节那张狰狞的脸,咽了一口口水,虽然心里发憷,可是面子上的强悍还是要撑起来的,不过并没有刚才那嚣张了,她说道:“你看我干嘛,我说的是实话,你们快点让开,我还有事呢。”说着,她把鞭子交给了车把势,然后就坐了下来,虽然很想去把米氏手里的丁小桥抢过来,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只是对着米氏说:“那个谁,把那丫头放下,我要走了!” 丁修节虽然现在并不了解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可是,妻子的眼泪、父亲的愤怒以及刚才家里人的神态他都看在眼里,而这一切所有的源头一定是在这个肥胖的婆子身上,他轻轻的拍了拍还在感伤的老丁头,然后转身面对着那人牙子说:“听这位大嫂的声音并不是我们村子里的口音,敢问,你来这里是何事?” “爹!她要把妹妹带走!我们好不容易把她拦住的,千万不能让她走!”这个时候,从人群中蹦过来了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异口同声的对着丁修节说道。 丁修节的目光立刻就被这三个孩子吸引过去了,看着这三个孩子的面庞,他倒反有点不太敢相认,他转头看了看虚弱的米氏,又看了看这三个孩子,然后迟疑着:“五郎、七郎、小楼?” “爹!”三个孩子听到这一声,顿时鼻子一酸,扑进了丁修节的怀里,哭出声来,不过,还是五郎记得要紧事,哭了两声就道:“爹,快点救救妹妹,救救妹妹!” 丁修节当然不会忘记自己走的时候米氏肚子已经蛮大的了,他在外面打仗的时候,也想过这个没见过面的孩子,可是怎么也比不上现在的冲击大,他走到了米氏身边,看着她怀里的丁小桥问:“这就是那个孩子?” 米氏点点头,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点点头说:“他爹,不能让这女人将小桥带走啊,她是人牙子啊!” 丁修节一听这话,心中的波涛几乎掀天而起,哪有这样的事情,自己走的时候孩子没有出生,回来的时候还没有和闺女说上一句话,就被告知要被人牙子带走。能被人牙子带走也就一个原因,那就是被卖了,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一沉,转眼看了看米氏,又看了看老丁头,面上带上了几分寒意:“现在我们家困难的要靠卖孩子过日子了?” 这话一出,老丁头的脸色唰就变得难看起来,而在场的所有丁家人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倒是里正有点奇怪了:“卖孩子?”他转眼上下打量一下牛车上这个穿红戴绿的肥婆,刚才他没有顾得上搭理这个女人,现在倒是有空看看了。 卖孩子这个事在乡下不算是什么新鲜事,但绝对不是什么见得人的好事,特别是在云通镇这周边还算是富饶的村子里面,家家的日子都还过得去,这个时候要去卖孩子更是丢人。不但自己家丢人,村子里也跟着丢人,村子里的里正更会觉得丢人,毕竟,卖孩子的家里一定是过不下去了,而村子里有这样的人家,这左右邻居都不搭把手,实在是太难看。 更何况,丁家的日子绝对不算是难过,虽然养着两个读书人,可是,却没有穷到连饭都吃不上的地步。 里正不是外人,对于丁家的情况自然是了解的,所以,当听得这人牙子说起卖孩子的事情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有几分不悦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那人牙子,然后皱着眉头说:“你这婆娘,瞎扯什么,丁家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卖什么孩子!你这孩子是不是拐的!我可告诉你,我们这上河村,从来没有人敢拐孩子,你最好说老实话,不然我揪你见官!” “你们这一个一个的都怎么就不讲理呢!”人牙子显然已经冒火了,刚才她才刚刚解释了一遍,让这丁家人相信自己绝对是正正经经的买卖人,可不会拐人,现在怎么又冒出两个来,她将胸口拍得山响:“你们这么些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就欺负我这么一个女人家啊,你们要不要脸!我早就说了,这孩子是我买来的,买来的!怎么会拐!你你们到镇子里去问问,老娘做这一行也二十来年了,什么时候拐过孩子!” 人牙子这话还没有说完里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向了老丁头,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锐利的目光让老丁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里正猜到了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可是离家多年的丁修节可没有想到这么多,他直接就顺着这人牙子的话问了下去:“我们丁家从来都是要脸面的人家,又不是过不下去,什么人会卖孩子!你倒是说个清楚!” “说清楚?这有什么说不清楚的!”那人牙子也跳了起来,毕竟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说骗子她的心里也不痛快,于是从胸口贴身的口袋里又掏出了那张卖身契朝着丁修节晃了晃,冷笑着说:“看清楚没有,看清楚没有,这是卖身契!那个老太太是不是你们老丁家的人?可是她亲手把人卖给我的!而且签的是死契,死契!知道不知道!” 丁修节一张脸平静如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可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了一种让人没有办法忽略的煞气那人牙子忍不住抖了一下,就是这么一下,她那捏着卖身契的手腕子就被丁修节给紧紧的捏住了,一阵剧痛袭来,让她不得不放开了手,而那卖身契也飘飘荡荡的落下了。 “我的东西!” 丁修节另外一只手伸出来就将那卖身契接住了,他看了那人牙子一眼,人牙子更加大声的喊着:“我这是已经成交的买卖,你知道不知道!我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你不能将这卖身契拿走!我……” 她的话都没有说话,丁修节的眼神横过去,她自然就闭上了嘴巴。而丁修节只是静静的说:“我只是看看,你急什么!” 人牙子好像被人放了气一样,这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丁修节手里的卖身契。 丁修节将那卖身契飞快的扫了一眼,果然是死契,上面虽然没有人签字,可是却落了红指头印子,这就是送到官府也是生效的卖身契了。他一字一句的看着那卖身契,每看一个字,他的心就凉了几分,当将那卖身契看完,他先是将这卖身契折起来放进了腰间的口袋里,然后一把就抱起了还昏迷不醒的丁小桥就要走。 那人牙子大急,一把就拉住了丁修节,厉声道:“我说过了,我这是已经做成的买卖,就算是告到县太爷那里你们也是没有道理,快点把人给我放下,把卖身契还给我,不然的话……”说着她眯起眼睛冷笑着:“你们当真以为我就这么好欺负吗?我做这买卖二十几年,什么事什么人没见过,我照样能摆平,你们最好动脑子想想。” 丁修节只是转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说:“我打了六年仗,杀的人比你卖都多,放开。” 不得不说,人牙子是害怕的,她在凶也只是一个女人,可是对方是杀过人的,她能怎么样,可是她又不甘心,只是不放手,嚎啕大哭:“我要去告你们,我要让你们全部蹲大监啊!” 丁老头微微有些迟疑,谁都知道这卖掉的人,只要人契两清就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如果因为这么一个孩子让全家蒙上牢狱之灾那真是不划算,更何况这家里还有两个读书人,若是真的被叫上了大堂,只怕会断了他们的前程。 老丁头固然对于丁修节回来分外的欢喜,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丁老三和丁老四死了,自然而然心思都偏到了老大老二的身上去了,现在,出了什么事自然也就多会站在他们角度上去考虑,他犹豫了一下开口:“老三啊,这要坐牢的话,怕是会影响你大哥……” 他的话都没有说完就被丁修节打断了,只见他定定的望着老丁头,平静如水的说:“爹,当年我走的时候,您说您定然护我妻儿周全,可是现在……”说着,他冷笑一声,然后转头看向了里正,恭恭敬敬的弯腰一行礼道:“里正,最近几年我不知道,可是,我没走之前,上河村那日子不好过,可是也没有出过卖孩子的事,我想,你比我更不愿意看见这事成吧。” 里正自然明白丁修节的意思,他点点头,拍了拍丁修节的肩膀道:“好好跟人说,别吵吵。”在云通县几个村子里,只有他管理的村子里没有出现过卖孩子的情况,这是上河村里正在周围几个村里正面前格外得意的一件事,就如丁修节所说,他可不愿意这种记录被打破,所以他是很愿意将这件事就在村子里面解决掉的。 26.第26章 闹剧(中) 虽然人牙子不愿意,可是,这老丁家男丁也算多,她的车把势被人夺了鞭子,赶着她的牛车,拉着她就往回走。一路上,人牙子的心里都在忍不住咒骂张氏,咒骂老丁家一家,甚至咒骂这上河村,今天真是万事不顺,出门的时候怎么就连黄历都没有看呢! 坐在炕上做绣活的张氏听得院子的门响了,本来不甚在意,不过却听到了许多人说话,她不由得奇怪起来,挪到了窗户边上,打开了窗户一看,顿时愣在了那里。 这本来该下地的人怎么都回来了? 而在这些人中间有一个皮肤黝黑,脸上更是横着一条狰狞伤疤的高大汉子,这人看着怎么那么面熟呢?而他的手里抱着一个人,定睛一看,这不是被她刚刚卖掉的丁小桥吗? 顿时,张氏的心里一沉,有一种直觉,出事了,她连忙穿鞋下炕,要出去看看。而坐在她身边做绣活的丁月儿见张氏这面色一变也觉得奇怪,问道:“娘,咋地了?” 张氏还来不及解释,就听到那院子响起了一个尖利的声音:“老丁婆子,你给我滚出来!你个老不要脸的!老娘跟你什么仇啊!你居然这么害我!你居然这么害我!老娘跟你没完!” 这不是那刚刚走掉的人牙子的声音吗?虽然张氏在看见丁小桥的时候就猜到了那人牙子被人劫道了,可是,直到听到这人牙子的声音的时候,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打了个颤。而那丁月儿朝着窗户外面一看,就看见那人牙子站在院子中间破口大骂,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朝着那人牙子大声道:“你个人牙子叫什么啊!嘴里喷什么粪,谁害你了,就那么一个臭丫头你还觉得买贵了啊?你不带着人快点滚,在这吵吵什么……” 丁月儿本来就是个最快的,人又不算太有脑子,性格又冲动,她就只是看清楚了人牙子在院子里骂人就忍不住回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些什么人,等到她一边骂一边看清楚那人牙子身后的人的时候,她的脖子就好像被人给掐住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张氏才伸手将丁月儿的嘴巴给捂上,将她从窗户边上给拽了过来。 “咣当!”张氏还来不及跟丁云儿说什么话,就听到正屋房门被人一脚就给踹开了,然后一声咆哮从门外传来:“都给我滚出来!” 这是老丁头的声音。老丁头现在的心就好像在火力烤一样,他对于刚才迟疑的时候跟丁修节说得话后悔极了,特别是刚才丁修节看着他的时候,那平静的声音却像是一根根冰锥子一样扎在他的心窝上,让他说不出来的羞愧,那种羞愧,那种后悔,那种窝火,最后变成滔天愤怒,在听到了丁月儿的话之后,老丁头根本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他几步就上了台阶,抬脚就踹开了房门。 张氏被老丁头这踹开房门的声音吓了一跳,再加上那愤怒的吼声,更是让她原本就慌乱的心思胆怯了几分,可是长久以来的强硬让她强打起精神,对着门外就吼了回去:“吼什么吼,有劲吼有本事就别吃饭!” “不要让我说第三遍,给我滚出来,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来!” “有话不会好好说啊!看把孩子吓得!”张氏才不可能认输,可是,听着老丁头几乎算得上是咆哮的声音,张氏也不太敢违抗老丁头的话,她拉着丁月儿走到了门口,看着老丁头埋怨道。 “好你个老丁婆子,你这个黑心肝烂肠子的,你居然敢这么坑我,看我打不死你!”那人牙子被人给赶回来,心里正一肚子的火气呢,刚才又听到丁月儿的话更是火上浇油,现在看见张氏走到了门口才不管那么多呢,直接挽起了袖子,朝着手掌心就吐了一口吐沫,然后蹭蹭蹭几步就爬上了阶梯,冲到了正屋门口,她一把就把老丁头给扒拉开了,上去就拽住了张氏的头发,就将她从屋子里面直接拽了出来,几步就拉进了院子里。 这人牙子并不是个好惹的,平日里她磋磨那些小丫头片子自然是已经练就了一身好的本事,再加上她的动作十分的迅速,就在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老丁头的身上的时候,她就已经愤然而起,直接发起了攻击,根本就让张氏措手不及,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就将人从屋子里拽到了院子中间了。 张氏年纪并不算大,只有五十多岁,可是这人牙子才四十岁出头,两个人无论从反应力到体力上都不是对等的,所以,这人牙子这一出手别说张氏毫无招架之力,就连站在边上的老丁头都没有反应过来。 张氏被人牙子狠狠的摔在院子中间,顿时七晕八素,可是没有等到这人牙子上去痛打她一顿,她就已经被人给拉住了,毕竟这里不是人牙子的主场,这么多丁家人和上河村的人在,怎么可能让她逞凶。 虽然,人牙子被人拉开了,可是那人牙子的嘴巴可是丝毫不放松的,张嘴就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简直不堪入耳。 张氏在地上挣扎了两下,丁修孝才反应过来,丁家人才反应过来将她给扶了起来。张氏一边哼着一边坐在了台阶上,便开始嚎开了:“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居然在家里被人打啊,都没有人搭把手啊,这都是逼着我去死啊!” 张氏的哭嚎很有特色,抑扬顿挫,好像是唱小曲一样,分外的有节奏,平日里她这么哭嚎,一定会有人服软,可是今天似乎有点意外,她哭嚎了半天,大家似乎都不太搭理她,张氏悄悄的睁开了眼睛小心的打量一下。这一打量不要紧,就看见刚才那个觉得眼熟的汉子正从丁老三的屋子里出来了,而他刚刚手里抱着的丁小桥已经不见了,看样子是放进了屋子里了。 而就在他一抬眼的时候,他已经看向了张氏,那冰冷的目光让张氏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随后张氏跳了起来,一边指着米氏就破口大骂,一边就脱下了鞋子抓住米氏劈头盖脸就要打:“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要是守不住寡就给我滚回去,居然还敢招男人回来,你当老丁家的人都是死的吗?我今天要是打不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我就不是老丁家的人!” 就在张氏的手刚刚扬起来的时候,她的手腕子却被那个黑汉子一把给抓住了,张氏抬眼一看那个汉子,只见那个汉子冷眼看着自己,脸上狰狞的疤痕让他越发的可怕起来,她虽然当下心里颤抖一下,可是,嘴里却丝毫不退让,“这哪里来的不要脸的野汉子,给我放手!我要去找里正去!看我不把你们这不要脸的奸夫****浸猪笼不!” “不长进的东西,给我闭嘴!”张氏的嘴还在喋喋不休的骂个不停,而刚刚被推开的老丁头这个时候已经送正屋门口冲到了张氏的面前,扬手就一巴掌打在了张氏的脸上,彻底让她没有了声音。 张氏捂着自己的脸,心中有着翻天巨浪,她和老丁头成亲这么多年,虽然时不时的为小事拌拌嘴,可那也是转过背就过去了,老丁头不要说动手她了,连跟她红脸都不曾,可是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就是为了丁小桥那个丫头片子? 越是这么想,张氏心里对于米氏的恨就越是浓烈,她抬眼看着米氏,那目光恶毒,就好像是一条毒蛇一般。米氏这回并没有因为她愤恨的目光退缩,反而回看了她一眼,就这一眼让张氏越发愤恨起来。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居然还敢看她,居然敢那么看她!她恨不得将米氏的眼珠子都抠出来。 “把银子拿出来!”老丁头不想人牙子继续在这里闹,直接朝着张氏伸出了手。 “什么银子?”张氏捂着脸,恨恨的低声说。 “你把小桥卖掉的银子!”老丁头的声音陡然又提高了,他怒声:“快点拿出来!” 张氏微微一愣,然后直起了身子,眯着眼睛看了看米氏,又看向了老丁头,带着一点报复的快意道:“卖掉就是卖掉了,还拿什么银子!” 卖掉丁小桥这件事,知道是一回事,可是亲耳听到张氏说是另外一回事,老丁头用颤抖的手指着张氏,嘴唇抖得厉害,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张氏见老丁头这个样子,心中大快,她冷笑了几声:“怎么?你想让我拿银子赎回那个死丫头,我告诉你门都没有!”说着她看向了那人牙子说:“做成的生意就是做成的生意,我们人货两清,你想反悔吗?” 那人牙子才不管呢,叫骂得越发厉害起来:“老娘不买了,你把钱还给老娘,那个丫头我不要了!” “你以为你说不要就不要了,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张氏的声音很平静,很平静,平静得就好像在说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晌午明媚的阳光照在院子里,夏天的酷热却并没有将丁家院子里的严寒驱散一点。 在这个小小的农家院子里,每个人的心里似乎都变成了寒冬腊月。 27.第27章 闹剧(下) 丁修节只是冷冷的看了张氏一眼,而米氏紧紧拉着丁修节的衣襟,她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愤怒,只是这种颤抖让丁修节原本就有如冰窖的内心更加雪上加霜。他似乎已经不用问了这几年自己的妻儿过得怎么样了,一叶知秋,光是从今天的情况他就能明白自己不在的这些年他们到底过得如何了。 一种无以名状的愤怒在丁修节的胸口燃烧着,只是多年的军旅生活让他理智了不少,他申请轻轻的拍了拍米氏,示意她不要担心,然后再也不管张氏和其他人,直接走到了那人牙子的面前,略微的一抱拳,淡漠的说:“多少钱?” 人牙子本来就对这个高大黝黑又面目狰狞的汉子很是发憷,说话都不大愿意和他面对面,现在这个人直接站到了自己的面前跟她开口说了话,她忍不住头皮微微的发麻。紧接着有点反应不过来,只是,愣愣的看着丁修节。 丁修节轻轻的拍了拍腰间的腰带,那人牙子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五两,五两银子。” “拿五两银子来。”这边人牙子刚刚说完话,老丁头立刻就对着张氏说。 张氏这辈子对于钱是最在意的,一听到人牙子说的这个数,也顾不得老丁头的话,直接对着那人牙子却竖起了眉毛:“我呸,不要脸的,什么五两银子,我不是还给你了一两,只有四两银子!” “我呸!四两!你也不看看是为什么还给我那一两?是你自己的儿媳妇用棍子把人打倒了你才还给我的,我当时就说我不要这人了,你非要卖给我,你这个黑心肝烂肠子的,谁知道你非要让我带着走,这么一个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丫头你给我,要是死在了我手里那是要吃人命官司的!”人牙子现在也看清楚了形式了,看来这一家子是心不齐,窝里斗啊,所以,她想要不少钱又快点脱身,就是赶快将身上的责任摆脱干净。 儿媳妇? 现在在这里的张氏的儿媳妇有三个,刘氏、米氏和罗氏,米氏是丁小桥的娘,不可能,而且当时她去送饭了,罗氏也跟米氏送饭去了,所以也不可能,当时留在院子里的只有刘氏。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刘氏,米氏更是惊诧不已,她几乎尖叫起来:“二嫂,是你把小桥打晕然后送给人牙子的!” 刘氏本来躲在人群后面看热闹,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简直要把她给刺穿了,特别是米氏的问话让她脸色煞白,她连连摆手摇头:“不是不是,三弟妹,是是娘让我干的……”刘氏半晌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丁修孝抡圆了胳膊上去就给了刘氏个大嘴巴子,打得刘氏原地转了几圈后在摔在了地上,她又不敢大声哭,只听得丁修孝怒骂道:“你这个败家娘们!”随后,他转头看向了脸色黝黑的丁修节尴尬的笑道:“三弟,你别跟这一个娘们一般见识,她啥都不懂。” 丁修节一声都没有吭,只是紧急的握紧了拳头,那紧绷青白的骨节泄露了他太多的情绪。 就在屋子外面吵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屋子里面躺在炕上的丁小桥悠悠的醒了过来,她下意识的想翻个身,却觉得脖子似乎要断了一样,疼得连动都动不了,才刚刚扭一下,就一阵尖锐的刺痛传了过来,让她几乎叫出了声音。 “小桥,你醒了?”丁小楼见小桥醒了过来,连忙擦了一下自己脸上的泪痕,然后凑到她的面前问道:“你要不要喝点水?” 丁小桥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眨巴眨巴眼睛,现在她的神智还不太清楚,所以有点懵,她看了看面前的人,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是丁小楼嘛,这是自己家嘛,不过,她怎么会躺在自己家的炕上?刚才她在干啥来着?猛然之间她想了起来,刚才张氏要卖她,她提了柴刀拼命,却被人打晕了,现在却躺在这里,一定是米氏和丁老头他们回来的及时! “姐,娘和爷把我救回来了?” “是爹把你给救回来了!”丁小楼现在满脸的激动,不知道是因为丁修节回来还是因为丁小桥醒过来了。 丁小桥却被丁小楼的这句话炸得外焦里嫩,什、什么!爹?她这个身子的便宜爹不是早就死了吗?现在怎么又爬出一个爹?难道,难道米氏……这个念头才刚刚冒出来丁小桥就已经否定掉了,不可能,所有人都可能有这个嫌疑,米氏绝对不会。既然米氏不会做出不守妇道的事情,那么这个爹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爹?”丁小桥看着丁小楼小心翼翼的问:“什么爹?” “就是我们的爹啊,他去打仗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 “不是死了吗?” “没有……”丁小楼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现在却还是给更加一头雾水的丁小桥解释起来。 与此同时,在外面的院子里,人牙子几乎要跟张氏厮打起来了。张氏坐在正屋前面的台阶上,一边拍着地一边大哭着,什么她最委屈,什么她最可怜,什么老丁家一家人来欺负她,不过今天又加上了一句,那就是米氏带野汉子来欺负她,简直是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而人牙子又跳又叫的在骂着张氏不要脸,没良心,连自己的孙女都卖,还坑她这个局外人,总之也是一个不消停的。 其他的人拦着人牙子的拦着人牙子,拉着张氏的张氏,一个院子里乱的简直连一点秩序都没有。 里正和丁修节以及米氏这个时候倒反站在了人群之外,里正看着丁修节那张黑得好像墨汁一样的脸,咽了一口口水,他想说点什么,可是却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可是这么一直这样干站着似乎也不好,他思前想后,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道:“那啥,老三啊,你爹不容易,你别记恨你爹啊。” “我明白。”丁修节头也不回,只是这么冷淡的说着。 这种语气让里正有点不太好继续往下说了,可是,他一个村子里的里正,也总不能见的这么一家人真的打起来吧。更何况这一番的喧闹,早就引来村里不少看热闹的人了,如果不处理好,只怕他这个里正以后做事情就没有那么服众了。所以,尽管知道下面的话有点不应该说,可是他还是开了口:“你娘,你娘,好歹养了你那么多年,还给你娶了媳妇,你不在的那么多年还给你养孩子,就算今天的事做得不地道,你,你也不能记恨啊……” 这话并没有得到丁修节的回应,里正心里面好像有十五个水桶一样七上八下,好一会儿之后才偷眼去看丁修节,见丁修节还是刚才那副神色望着打成一团的丁家人,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 里正只觉得喉咙发干,他用力的吞了一口口水,然后问道:“老三啊,刚才我说的话,你是不是没听清?” 这次丁修节有回应了,不过却不是针对他,而是扭头对一边的米氏说了什么,那米氏点点头,然后转身进屋去了。等到米氏进了屋子,丁修节才看了里正一眼,唇角带着一丝讥诮的笑容:“李二叔,这事要是落在你家,你也能这么说吗?” 里正姓李,排行老二,所以基本那些和丁修节一样大的小子都管他叫李二叔,算是被他看着长大的。而现在这样一个被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子,用这么轻描淡写的声音反问着,他顿时觉得血气上涌,这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好半天,里正才又呐呐的,极其勉强的说:“生恩哪有养恩大啊,你说是不是?” 这回丁修节并没有回答里正,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为轻巧的声音,细细听去好像是“唔”,这个声音实在不好辨认是什么隐私,不等里正还想继续说什么,他就闭上了嘴,因为米氏回来了。 米氏的眼眶红红的走到了丁修节身边低声和他说了几句什么,丁修节的眼睛就亮了起来,破天荒的他的唇角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这样温暖的笑容让他那脸上狰狞的疤痕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恐怖了。随后米氏又给了他点什么,里正只看见丁修节捏着那东西就走到了人群中。 然后他拨开了已经要打到了张氏的人牙子,然后将手里的东西丢在了她的身上道:“这是四两银子,拿着走吧,两清了,以后都不要来了。” 人牙子吵了那么半天,虽然目的是银子,可是现在也不光光是银子了,她恨不得将对面的老虔婆咬死,不过,残存的理智让她还是赶快捡起了银子,冲着丁修节满脸堆笑,“那是那是,就你们这家请我我也不敢来了啊!”说着她就挤出了人群快步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说:“那卖身契你早拿了啊,我们就此两清两清哦!” 人牙子一走,这院子里似乎陷入了安静之中,可是偏偏有人却不习惯这平静,只听得一人尖着嗓子道:“怎么?老三媳妇,你的姘头都已经登堂入室了吗?!” 28.第28章 丁家兄弟回来了! 其实这并不是张氏明知故问的找麻烦,而且从丁修节进了院子开始这一通乱的,就没有人来得及跟她解释丁修节的身份。 按道理,她虽然是继母,但是好歹也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就算这离开了五六年,也应该熟悉的。只是在张氏的心中,大概丁修节和丁修义已经死了的这个消息早就已经根深蒂固了,所以,就算是看见了丁修节,就算是觉得这个肤色黝黑面上又有伤疤的汉子很是眼熟,可是她一点都没有朝丁修节的身上想。 而她的这话一说出来,不但是米氏的脸色涨的通红,就连老丁头的脸色也涨得通红,不等她在说什么,老丁头已经对着罗氏和刘氏说:“你们两个还傻站着干嘛,快点把把你们娘给扶进屋子里面去!” 张氏自然不从,不过她没有办法,就算她的力气再带,也架不住人多,特别是刘氏,那身上的壮实并不是长着看的,那真是一把子力气,虽然罗氏比较瘦,可是也很有劲,两个人虽然说是劝,但其实基本上就把张氏给直接拖进了正屋里面。 可是就算是如此,张氏那尖利而刻薄的声音还是不断从正屋里面传出来:“怎么?现在老丁家我说话不管用了?还是你们一个个都被下了药,居然让一个姘头来家里面不算,还让他管我们老丁家的闲事!我呸!我告诉你们,别管他是个什么东西,我也不要管你们一个个都变成了什么样子,只要这个家里面有我,就别想在我家里生事!” 这样骂还不算什么,她继续对着米氏大骂道:“米氏,你这个小娼妇,你这个小贱货,老三死的时候你家里人要你改嫁,你假惺惺的不改嫁,既然不改嫁,你就好好的给我守下去啊,这才几年,你就守不住了,你下面那张嘴就那么馋,天天都要叼着肉肠子吃,不然就过不下去?你真要这样馋,我干脆给你送到窑子里去,你就只管天天张开了两条腿,数不尽的肉肠子等着你呢!你何必在我们老丁家糟践!我们老丁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啊……” 老丁头早就听不下去,可是又不能丢下里正不管,特别是到了后面看见里正那几乎已经变成锅底的脸,他心里忍不住暗自骂张氏这个不长进的,更是骂罗氏和刘氏这两个儿媳妇做事没眼力的,现在要是有人说一句丁修节的身份,何必让人这么笑话? 而米氏更是脸色煞白的早就听不下去了,她捂着嘴转身就奔进了屋子里去,随后屋里便传来了米氏痛彻心扉的嚎啕大哭声,丁修节那握紧的拳头就没有放开过,他冷冷的看着正屋,又看了看老丁头,最后转身跟着米氏进了屋。 只是在他转身时看着老丁头的那一眼,让老丁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他转头想让丁修孝去劝一下张氏,让她不要这么继续怒骂下去,可是丁修孝早就带着几个孩子躲进自己的屋子里去了,整个院子里除了他跟丁小梁和丁八郎以及脸黑得跟锅底一样的里正之外,再也没有一个人了。 他这才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一边想要去阻止张氏这样没根没底的怒骂,一边又担心里正会对于他们家的事撒手不管,弄得他焦头烂额。 里正眯起了眼睛看着老丁头,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老丁头啊老丁头,你也算是个男人?你看看你家这乱的,你看看你家这样子,简直是丢死人了!” 老丁头被里正说得简直想要钻进地下去了。 “哭!她还有脸哭!不要脸的小贱货!我当年就没有看上你,要不是老三那个死牛犟着要你进门,老娘八辈子都不会瞅你一眼……”张氏还在屋子里破口大骂着,似乎要把刚才发生在自己身上所有的怨气统统的发泄出来。 罗氏跟米氏关系好,不但因为她们的性格相投,更因为她们两人的处境差不多,所以在听到张氏这样咒骂米氏的时候,心里难受极了,就好像感觉到张氏这么骂似乎也在骂自己一样。若是平日里,罗氏大概也就忍下了这口气,可是今日不一样。 今天,她不但看见了张氏又一次没有下限的侮辱,而且她知道了丁修义没有死,她那漆黑的生命里似乎一下子又有了光亮,又有了希望,这样的希望这样的光亮让她觉得不能再这么不死不活的过下去了,她也要活得有个人样。 于是她舔了舔嘴唇开口道:“娘,你误解了,其实那个人不是……” 罗氏的话都没有说,只是刚开了一个头,就被张氏扬手甩了一个巴掌过来,力气之大,让罗氏的脸顿时就肿得老高,罗氏捂着脸,低下了头,没有吭声。 而张氏立刻把所有的怒火转移到了罗氏的身上:“我们老丁家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小娼妇!老娘知道,你跟米氏的关系好,私底下没有少叽叽咕咕的,是不是在咒我?是不是在嘀咕怎么害我!老娘可是告诉你们,你们这些小贱货才抬一抬尾巴,我就知道你们要拉什么屎?你是不是羡慕米氏找了个姘头?是不是你底下那一张嘴也馋了?我告诉你,我前脚把米氏那个小贱货卖了,我后脚就把你卖了,我让你们两个一起去吃肉肠子去,让你们吃个够,让你们吃得连腿都合不上!!” 罗氏本来就胆小,做事从来都是谨小慎微,虽然平日里也被张氏骂,不过从来没有被张氏骂过这些方面。要知道,在这个时候,一个女人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她现在和米氏还有一点不一样,丁修节已经回来了,丁修义还没有回来呢,现在张氏就这么骂她,这不是明显不让她活了吗? 罗氏捂着脸大哭着超屋外跑去,一边跑,张氏还不解气,顺手从炕头拿过了一个扫床的笤帚就朝着罗氏的后背丢去。那扫床的笤帚虽然说不重,可是也有个一两斤的分量,再加上张氏是用了狠力气的,这一个笤帚飞出去那简直就是一个凶器。 罗氏身体瘦弱,一路飞奔,哪里想到后面会飞出这样一个东西,这笤帚砸在了她的后背上的时候,她正好冲出了房门,刚刚要下楼梯,被这笤帚猛地的一击中后背,她一个没有站稳就直接从上屋前面的阶梯上滚了下来。 一个农家的上屋阶梯其实没有几级,不过一般这阶梯都比较高,罗氏这一踩滑滚下来可是不得了,直接就撞得头破血流。 刚刚才消停一点的丁家院子里,虽然人不多,可是一下子又乱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只看见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飞奔上前,随后就将已经滚下来的罗氏抱了起来。 再定睛一看,只见面前这个汉子个子不算太高,可是却十分的壮实,皮肤同样黝黑,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好像是两颗葡萄一般,他看着怀中的罗氏,头破血流,满面的焦急:“娘子,娘子!爹!快点去找大夫啊!” 老丁头也被这突然跑进来的人吓了一跳,被这一声喊声叫得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家老四啊,他家的丁修义回来了!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感觉充斥着他的内心,一边是里正的鄙视,一边是他对张氏的恼怒,一边还是两个儿子平安回来的欣喜,他只觉得一股血冲向头顶,整个人晕乎乎的。 见老丁头傻愣愣的样子,最后还是里正跺跺脚,恨铁不成钢的跑出去找村里的村医去了。 罗氏微微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日思夜想的人,顿时连哭都不会了,只是这样痴痴的看着丁修义,叫着他们私底下的昵称:“阿义,阿义……” “娘子,你别担心,里正去找大夫去了,你一定没事儿的。” “阿义,你回来了啊……”罗氏这样看着丁修义好半天终于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娘子,这些年你受苦了,我回来了,你再也不用吃苦了。”丁修义也是激动万分,看着罗氏哭了,他的声音也忍不住的抖了起来,他伸出了粗糙黝黑的手,慌忙去给罗氏擦脸,希望能擦掉她的眼泪,可是又害怕碰到她的伤口,一时间又是安慰,又是担心。 “哭什么哭,号丧吗?多大个事?不就是用笤帚打到你吗?你还打不得骂不得了,你当你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你当你是谁家的少奶奶?再说了,我有说错吗?你们这些个小娼妇,小贱货,吃着我老丁家的,喝着我老丁家的,居然还想着给我老丁家蒙羞!我今天不打死你们这两个丧门星不可!”张氏一边骂着一边从炕上穿着鞋子快步走到了正屋的门口。 到了门口她这一看,可了不得了,只见一个男人正抱着罗氏呢,这可是比米氏还严重。 虽然张氏恨米氏,可是对于罗氏的要求更高,要知道罗氏是她的亲儿媳妇,现在罗氏居然给她亲儿子带绿帽子,怎么了得! 29.第29章 闹剧落幕 “天杀的小贱人啊!你个守不住的啊!我不过就是说说而已,你居然真的跟老三家一样,找了个姘头来!居然还上门来。我打不死你!”说着张氏左右看看,直接提起了一根扁担就冲了下来:“我要打死你!你居然敢给我儿子带绿帽子,你居然敢守不住!小贱货,小娼妇!” 丁修义目瞪口呆的看着张氏就这么冲了下来,他看了看院子外面那些个爬上了草垛子看热闹的孩子们捂着嘴笑着,又看了看浑身发抖的老丁头,最后再看了看缩在他怀里满头是血哭得稀里哗啦的罗氏,丁修义又不是傻子,就算他不知道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这里里外外的事情一串联,他还能想不到是什么事情? 一时间,他又惊又怒,不禁对于想念已久的母亲生出了几分怨气来,怎么能闹成这个样子。可是现在张氏又好像是牛一样的冲过来,他躲也躲不掉,只能伏在了罗氏的上面,护着她,生生的挨了张氏那一扁担。 张氏这一扁担打得不轻,不过,张氏的力气到底也只是一个农村小老太太,比不上丁修义这从军六年的各种摔摔打打,她的这点子打打闹闹对于他来说真不算是个事,不过,丁修义衡量一下,这一扁担要是打在了只剩下一把骨头的罗氏身上,只怕是要伤筋动骨的,若是位置再不好一点,估计还要落下残疾,不禁又对张氏生出几分失望来,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 等着张氏正要抬起扁担打下第二扁担的时候,丁修义大喊一声:“娘!你干什么!” 张氏被这熟悉的喊声震得久久回不过神来,她手里还举着扁担,待她看清楚了面前的这个人的时候,那扁担便从她的手里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咣当的一声,随后张氏就坐在了地上,一把抱住了丁修义,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儿啊!我的四儿!我的心肝肉啊!” 似乎所有的闹剧在这一刻就落下的帷幕。 那一晚上,丁家可是不太平。 丁修节和丁修义回来了,这对于丁家来说,本来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是这件喜事如果放在张氏卖自己的孙女未遂在加上侮辱了两个儿媳妇让全村子人笑话,在加上打得老四儿媳妇起不来床的背景下,那天大的喜事也显不出什么欢喜来了。 里正后来带着村医过来了,给罗氏看了看,所幸并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只是一点外伤,便包扎了伤口。然后又去给丁小桥看了看,确认她只是脑袋上起了个包之外没有什么大碍,就拿着诊金走了。 张氏一直拉着丁修义不准他离开正屋,弄得丁修义从回到家就没有进过自己的屋子,更不知道自己罗氏给自己生了对双胞胎。而照顾罗氏的任务只能落在了两个孩子的身上,好在,丁小梁和丁八郎是两个好的,平日里从来不曾娇生惯养,现在照顾起罗氏很是利落。再加上他们也知道了自己的爹回来了,心里更加欢喜,一遍遍的出门去朝着正屋观望,不过,都不见丁修义回来。 按照老丁头的想法,今天晚上两个儿子都回来了,是一件顶顶的大喜事,不管今天出了什么事情,大家都是一定要在一起吃一顿饭的,这丁家都多少年了,从来没有在一起吃过一顿饭。 只不过,这家里的的形式实在不是他能控制的。平日里做饭的都是媳妇儿们,不过今天罗氏明显是起不来做饭了,米氏下午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她自己不出来,老丁头也不好意思叫她来做饭,而刘氏从来都是不利落的,而张氏似乎一直都陷在了那种震惊的情绪里,从知道了丁修义没有死之后,就一直拉着他的手,看着他哭一阵笑一阵的,想让她来操持那简直就不可能。 没办法,最后只能老丁头厚着脸皮来安排,让刘氏掌勺,丁云儿和丁月儿打下手。虽然丁月儿很是不愿意,不过,还是在老丁头那张虎着的面孔下灰溜溜的跟着姐姐和嫂子去厨房了。 在做饭的期间,丁修节也去了正屋,跟丁修义两个人一起给老丁头和张氏磕了头,算是正是的给两个老人打了招呼,不过张氏明显没有将丁修节放在心上,只是板着脸略微跟丁修节点点头就又拉着丁修义说话去了。 丁修节本来对于这个继母心里就不忿,也就没有多报什么希望,所以张氏做出这幅样子他也不奇怪,倒是丁修义一脸的尴尬,他见丁修节要走,连忙站起来叫道:“三哥!” 丁修节回头看了丁修义一眼,这不但是亲兄弟,更是在战场上有着过命交情的兄弟,他自然知道丁修义在想什么,他点点头,示意他不要在意,不过,看着张氏紧紧拉着丁修义的手,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更是一把抱住他的样子,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他不咸不淡的说:“抽空去看看弟妹,流了那么多的血,都是孩子们在伺候着呢,对了,你还没看见你家两个娃吧。” 丁修义原本下午对于张氏是有些怨气的,不过到底是亲妈,在张氏撕心裂肺抱着他哭了一场之后,那些怨气也就消失不见了。只不过,这被张氏一直拉着坐在上屋了那么长时间,他心里也有点别扭了,特别是,丁月儿来来回回好几次,看着他的目光都有些些怨气了,这更让他坐不住了。 他虽然脸上在敷衍着张氏,可是心里早就飞到了自己屋子里面去了。罗氏当年嫁进来的时候,正好是大哥要去下场的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所以,给他定下的媳妇是几兄弟里面要彩礼最少的,虽然丁修义嘴上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心里多少都不高兴,不过,当他悄悄的去想看过一次罗氏后,这点不高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 罗氏话不多,模样周正,干活又利落,再加上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这些都让丁修义特别的满意。两人成亲之后,那也是过得蜜里调油的日子,本来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了,没想到,罗氏才刚刚怀上身子,他就和三哥去从军打仗了,这一晃五六年,他们过得都是野人一样的日子,而在那最艰难的时候,给他全部力气支撑下去的信念就是罗氏和那他不知道性别的孩子。 现在,他回来了。 他只看见一个满头是血的罗氏,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见着呢,就被张氏拉着不让走,心里早就满满的都是挂念了。现在又听到丁修节说自己有了两个娃,他更是坐不住了,心已经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在丁修节出了屋子,丁修义也匆匆的跟张氏告别,朝着自己的屋子去了。 张氏见丁修义就这么走了,心里空落落的,随后这种空落落便转成了对于罗氏的恨,以及对于一句话就将丁修义说走的丁修节也说出的厌恶。 她挑起了窗户,瞪着丁修节屋子的方向恨恨的道:“不要脸的小贱人,就一辈子都没见过男人?才回来就缠上去了,看我找机会不弄不死你,让你盯着我儿子!” 今天的晚饭对于丁家来说很是丰盛,在老丁头的要求下,总共杀了三只鸡,又把家里去年中秋后腌下的腊肉切下了半块,还上村口割了一条子的肉,虽然菜还是那些菜,不过因为这几个肉菜点缀,让整个丁家人都高兴得不得了。特别是孩子们,简直跟过年一样。 米氏下午被张氏的一顿侮辱,让她有些兴意阑珊,好在丁修节站在她这一边,好一通的安慰让她宽慰了不少,可是她还是不愿意去面对张氏。而丁小桥因为下午被刘氏打晕了,虽然没有什么大碍,可是她也不愿意在这个风口浪尖去正屋凑热闹,丁小楼见米氏跟妹妹都不去,自然也打着要照顾两个人的口号,理所当然的留了下去。 最后,只有丁修节带着丁五郎和丁七郎没有去正屋。 到了正屋,还是男女两桌分开。张氏因为饭前丁修义走掉的事情憋了一肚子的气,现在想要找个人发泄一下。不过她知道罗氏今天晚上是来不了了,就盼着米氏过来,好好的找找她的麻烦。等到丁修节带着两个男孩子来到正屋之后,她没有见到米氏,一张脸跨得更厉害了,张口就问:“老三,你家里的呢?” 丁修节看了张氏一眼,淡淡的张口:“她下午胸口闷,这会子跟小楼在照顾小桥呢。” “真当自己是少奶奶啊!德行!”张氏一听这个话,火气更盛,撇着嘴着使劲拍了拍桌子,扭头又对着窗户外面骂了起来。 老丁头见丁修节那淡然的脸上忽然就眯了眯眼睛,让那张本来就狰狞的脸更加充满了煞气,心中有点发毛,连忙对着还在骂骂咧咧的张氏喝道:“今天大喜的日子,你少说两句能憋死吗?” 张氏被老丁头喝住了,没有吭声,不过脸上更难看,她拿起了这边桌子的碗开始分饭。 30.第30章 我是你爹 老丁头见丁修节的脸色还是不太好,又连忙说:“老三媳妇和小桥小楼他们没有吃的吧,老三你带一份回屋里去吧。”然后又对着丁修义说:“老四,也给你媳妇和孩子们带点过去。” 这才算是像话不是,老丁头这话出口后,丁修节和丁修义的脸色也好看了几分。 这个时候张氏对着丁月儿说:“月儿,去厨房,把我给你三嫂四嫂专门留的饭给她们送去!”她咬牙切齿,在专门两个字上咬得特别重。 丁修节和丁修义没有听出什么不同来,正准备上桌子,倒是丁七郎眼珠子一咕噜想起来什么,然后凑在丁修节的身边压低声音说:“爹,奶给娘他们可不会留好饭,说不定是馊的呢。” 丁修节微微一愣,随后就转头对着张氏说:“娘,不用了,何必要专门呢。”说着他喝止了正要下床的丁月儿说:“月儿,你上炕吃饭吧。一会儿我就从这边匀一点过去得了,那么多的菜又吃不完。” 丁月儿本来就不愿意去,再加上她因为丁修节脸上的疤痕对于他更是惧怕,现在丁修节一开口,她原本已经下炕穿鞋的脚立刻就缩了回去,又爬回炕头去了。 张氏也有点怕丁修节的那一张脸,所以跟他说话尽量都不看他的脸,现在丁修节又是专门对她说的,她不太敢开口拒绝,只能转头狠狠的瞪了丁月儿一眼。 丁修义跟丁修节可以说日日夜夜呆在一起呆了六年,那关系可比别的兄弟亲密多了,他们之间颇有默契,往往是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现在听得丁修节这么说,心里也当下明白,张氏给自己媳妇和孩子留的饭一定不是什么好饭,也就跟着丁修节说:“是啊,娘,不用多余准备什么了,她们女人家吃什么不是吃,跟我们一样对付对付就算了,是不是三哥?” 丁修节的唇角翘了一个笑容,这个弟弟还真是了解他的心思,他冲着丁修义道:“是啊,又是女人,又是小孩子,讲究什么,专门留饭太浪费了,爹,我看就从我们这桌匀点给我和老四媳妇一点儿吧。” 平时,这种话题老丁头从来不搀和,可是现在老三老四开口就把他给拉进来了,他也只能点头表态:“是啊,这饭菜挺多的,就从这里匀一点吧。”说着他指着已经空的两个盆对丁五郎和丁七郎说:“你们两个匀点饭菜给你娘和四婶他们送去。” 丁五郎和丁七郎正等着这句话呢,老丁头一开口,立刻就端起了那两个盆开始往里面装菜和饭,专门挑好的捡,这样的动作得到了丁修节和丁修义的共同称赞,不过也被桌子上的丁修孝一家的不快,只不过,当着老丁头,他们并不敢说什么。 丁修孝一家不敢说什么,不代表张氏也不敢说。 张氏是什么人?耗子从她面前过她还要从人家背上揪下一撮毛来做被子呢。今天老丁头又让杀鸡,又切腊肉还去买了一条子肉已经让张氏很不痛快了,不过只能劝自己,是给自己的老儿子吃的,也就作罢了。可是现在居然要端去给米氏和罗氏吃,这怎么能行! 当丁五郎和丁七郎端着冒尖的饭菜的盆下炕要离开的时候,张氏再也忍不住了,她把手里的碗和筷子啪的拍到了桌子上,开口就要骂人,不过这回老丁头的动作很快,他立刻就开口说:“你那桌子的饭是不是不吃了?不吃就收桌子下去。” 这怎么行,这一桌子的女人都没有吃饭呢,这老丁头虽然大部分的时候做不了张氏的主,不过好歹也是一家之主,家里的女人们还是对于他相当尊敬的,再说,张氏对于老丁头发的话,一般都是很遵守的。现在老丁头说这个话,要是她们还不开口,估计晚饭就没有吃的了,虽然这一桌的肉都是不好的,但那也是肉啊,对于丁家来说,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所以,刘氏立刻开口道:“爹,我们这桌还没有吃呢,要吃要吃的!” 老丁头也就就着刘氏的话头说:“那就好好吃,不要作什么幺蛾子。” 说罢,再也不管张氏,低头开始吃饭。丁五郎和丁七郎也赶快就捧着饭盆子朝着自己家与丁修义家去了。 张氏简直被气得倒仰,她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喘着气,脸色铁青,恶狠狠的盯着桌子上的每个人,可是,谁在这个时候看她的脸色啊,人人都在低头吃饭,刘氏更是大筷子大筷子的给自己和丁小亭夹肉,甚至还抽空给丁小阁夹了夹了好几筷子肉。 张氏坐了半天见都没有人来管她,气得连人色都没有了,她这个时候也吃不下去,撩起了裙子,便下炕,踢踏着鞋,怒气冲冲的朝着她的屋子里面走去,一撩门帘进了屋,只留下了那摇摇晃晃的门帘宣泄着她的愤怒。 没有张氏的晚饭,并没有人觉得不安,反而这一顿饭吃得痛快极了,特别是女人这边这一桌,人人都吃得肚子溜圆,好不痛快。 而直到吃完饭也没有人问起张氏,在里屋躺在炕上的张氏心里那个难受啊,好比有一根刺扎在上面一样。终于在收完桌子的时候,丁云儿想了起来问了一句道:“娘还没有吃饭呢,这饭都吃完了,娘吃啥啊?” 老丁头可不知道张氏的那些小心思,想都不想就说:“你娘不是有专门给你三嫂四嫂留的饭菜吗?老三老四媳妇既然有吃的了,那就端那些来给你娘吃吧,都是一样的嘛。” 丁云儿愣了愣,没敢接话。一般的丁月儿倒是嘴快,她张口就说:“那怎么行,那都是馊的!”这话一出口丁月儿也知道自己说错了,立刻闭上了嘴巴不吭声了。 只不过,现在该说的都说了,闭嘴也没有什么用了,老丁头一张脸顿时黑成了锅底,而丁修节早就从丁七郎的嘴里知道了这结果并没有什么意外,倒是丁修义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娘给自己媳妇孩子留的饭居然是馊的,愣在那里半天,最后,哼了一声,连话都没有多说一句,从炕上下地,穿上鞋,快步就出了正屋。 张氏一直竖着耳朵听着这屋子的动静呢,现在听到丁修义走了,也躺不下去了,连忙就披着衣服穿着鞋就下地了,撩起了门帘就冲着已经出了正屋的丁修义说:“老四,老四,你别听你妹妹瞎说……” 不过哪里还有丁修义的背影,丁修节望着张氏那落寞的脸,勾了勾嘴角,然后冲着老丁头和张氏行礼道:“爹娘,我们也先回去了。”说着,就带着丁五郎和丁七郎回自己屋里去了。 老丁头望着儿子媳妇孙子孙女们都陆陆续续的从正屋离开了,只留下了自己和张氏还有两个站在炕边的闺女,再也绷不住那张脸了,他举起了手里的烟斗,指着张氏抖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是恨恨的说:“你就作吧!你就作吧!这个家迟早要被你给作散了!” 张氏撅了撅嘴,嘀嘀咕咕的说了些大家都没有听懂的话,最后没有吭声。 回到了自己屋子里的丁修节父子三人,丁七郎忙不迭的将今天晚上的事儿跟母女三人说了,丁七郎说起这事眉飞凤舞的,听得丁小桥笑得前仰后合,惹得米氏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丁小桥的背:“你这孩子,哪有这么笑话老人的!” 丁小桥可不管,听着这事,虽然没有让她胸口里的这口恶气全部出来,至少听到张氏吃瘪让她大爽了一把。 丁修节望着笑得开心不已的丁小桥,忽然有点紧张,他今天从回来开始还没有正式跟这个孩子说过话。第一,确实因为这一下午忙得厉害,实在没有空,第二却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对于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面,却已经长得那么大的孩子说什么。 现在他见气氛正好,就想跟丁小桥说说话,一边的米氏怎么会不知道丁修节的心思,她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紧张,丁修节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坐在了炕沿上,望着丁小桥清了清嗓子。 原本还在和丁小桥说话的丁七郎一看这个架势连忙就给自己爹腾地方了,不过丁修节望着丁小桥那巴掌大的小脸抓了抓头发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 倒是丁小桥见丁修节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主动开口道:“你是我爹吗?” 丁修节张了张口,忽然就觉得自己那些紧张实在有些可笑,这是自己的亲闺女啊,他们就算没有见过面,也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于是他用力的点点头,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虽然他那张脸因为笑起来显得有些狰狞,可是这并不阻碍,他那满腔的父爱:“是的,小桥,我是你爹,我叫丁修节。” 丁小桥点点头,而后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忍不住真心实意的感叹着:“原来我也是有爹的。” 不过,丁修节对于丁小桥的感叹可不是这么想,他只觉得心里一阵的酸涩,连眼睛都有些湿润了,他将丁小桥抱进了怀里:“是的,你也有爹,你跟别人都一样,你有爹,以后,爹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31.第31章 荣升管钱的 第31章荣升管钱的 在任何时候,一个家庭里面有男人比没有男人要好得多。就算是这个男人比较渣,这种家庭里面的女人也自觉地比过得好的寡妇高人一等。 丁小桥不止一次的唾弃这种想法,可是整个大环境就是如此,就算她唾弃,她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所以,在原来丁修节没有回来的时候,米氏的日子过得非常的艰辛,就算丁小桥心疼,存着想要分家的心思,可也无能为力,毕竟寡妇是没有资格跟婆家谈分家的,就算寡妇要分家也得等到儿子成年以后才能有机会谈这个事情。 虽然丁小桥并不是怨天尤人的人,可是,当丁修节回来的时候,她真的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啊。不过,隐隐的,她还是有点担心的,毕竟她和这个便宜爹是一天都没有相处过,就算刚开始见面丁修节表现得都让她很满意,但是谁知道这个人的真实情况是什么?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丁小桥在丁修节回来的之后,还是对于丁修节这个人客观的考察了十天半个月,最后确认了这是个顾家疼老婆爱孩子的好男人之后才算是放下心来。 突然之间有了这样一个爹,丁小桥真是觉得在穿越过来的这段时间里受得所有的苦都是值得的,要是再现代,估计她得去买张彩票碰碰运气,这真是好比肚子饿得不得了的时候,天上掉了一个馅饼下来,正正的砸在了她的面前,美得不得了。 自从丁修节和丁修义回来之后,丁家一直都好像是在过节一样的喜庆。首先当然是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是属于“死而复生”,还有什么事比这更欢喜的?其次,米氏和罗氏免于了寡妇的命运,孩子们又有了爹,这也是值得高兴的事儿,最后,这正是农忙的时候,凭空多了两个壮劳力,这难道还不让人高兴吗? 对于讲究实惠的乡下人来说,以上三点足以让人比过年还高兴的了。 这样的喜事很是绵长,足以让那一场卖孩子的闹剧掩盖在这样的喜悦之下了。 只是,在这样盛大的喜悦之后,多少还是有人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的,比如张氏,自己的亲儿子回来自然没有什么,这是天大的喜事,可是丁修节也跟着回来就让她多少有些不快了。虽然说地里的活有人干了,可是平日里这吃的穿的哪一样是不花钱的? 现在家里正是花钱的事情,先不要说老大丁修忠今年又要下场了,就连她的大孙子大郎今年也要考童生的,除此之外丁云儿的嫁妆也还要准备,虽然说上一次的婚事黄了,可是丁云儿总归是要出嫁的,那么这一笔嫁妆就是迟早要拿出来的,再来就是丁月儿的嫁妆也要开始攒了,然后就是丁大郎的婚事,丁二郎的婚事,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哪一件事不要花钱的? 若是个女人她还可以克扣一下,可是现在是丁修节,是老丁头着实看中的一个儿子,那是绝对不会克扣掉的,而且又不跟她一桌子吃饭,更是不好控制,这么一想,张氏就觉得脑仁子疼,恨不得丁修节当年就死在了战场上了。 吃过晚饭,丁云儿和丁月儿都回自己的屋子里睡觉了,张氏盘着腿坐在炕头上把炕柜里装钱的小盒子拿了出来,一个个的数着,忽然她想起一个事儿,抬头就问坐在一边抽烟的老丁头说:“那天那人牙子怎么就走了?” 不提这一茬老丁头还能平心静气,一提这件事老丁头就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他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怎么?你人家不走,难道还真的要把小桥拉去卖了你才甘心?” 张氏就算心里这么想也不可能这么说,她撇了撇嘴:“我就是奇怪,那人牙子居然没有拿钱就走了?有什么好的事?” 其实那天实在是太混乱了,有好多事张氏也有些记得不太清楚了,她仿佛记得是有人给了人牙子钱的,她以为是从她这里拿的,可是刚才数钱的时候,她却发现那四两银子却还好端端的在她的钱匣子里呢,那么那钱到底是谁给人牙子的? “你还好意思说,让你给钱,你死活不给,恨不得让人家人牙子领走小桥才甘心,你这么做让人寒心啊!要不是后来老三自己拿钱出来,那小桥真是保不住了。”老丁头说起这些的时候,不免感叹,顺便又对张氏恨得牙痒痒的,他狠狠的吸了两口烟,然后将烟锅子在桌子上敲了两下,把那还燃着的烟丝从烟锅子里敲出来,用脚将那烟丝撵了几下之后,才恨恨的放下了烟斗,脱下了外面的褂子爬上床去了。 张氏则愣愣的坐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之后,咬牙切齿道:“这些白眼狼!丧门星!居然敢瞒着老娘藏钱!” 老丁头则猛地回过身将窗台上的油灯给吹灭了,冷声道:“藏钱怎么了?就你那偏心眼子的抠门样,放谁家谁家不藏钱,还不睡觉!瞎捉摸什么!” 屋子里面一片的漆黑,加上老丁头的冷言冷语将张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恨恨的看着老丁头咬牙切齿了一会儿,摸黑将钱匣子收拾了,也躺了下来,不过一直到睡着之前的那一秒张氏都在暗暗的下定决心,这事绝对不能这么算了! 与此同时,丁小桥也在数钱,经过几天的考察她也不在瞒着丁修节,大大方方将自己原来藏下的钱都拿了出来好好的数了一下。对于孩子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钱丁修节自己好奇,丁小桥他们也不隐瞒,把他们怎么抓的蛇怎么卖的钱说了个原原本本,当然,这事儿是背着米氏说的。虽然丁修节听了之后觉得有些危险,可是也为几个孩子觉得骄傲,更多的是感到了身上沉沉的责任。 米氏的身体差,他不是没有看出来,只是没有想到,在他不在的时候,这些原本是他该担心的事情,都让孩子们承担了起来,感叹之余,他更是下定决心以后一定不能再让孩子们担心了。 他观察了几天,发现丁小桥是个心思缜密的孩子,虽然年纪最小,可是做事说话都很有条理,现在看她保管银子的方法更是颇有心得,就和米氏商量了一下,然后拿出了他退伍发的军饷出来,递给了丁小桥。 丁小桥看着丁修节手里的那个很有些沉甸甸的小钱袋子,心里面猛得一跳,然后抬头问道:“爹,这是啥咧?” “钱呗,还能是啥?”丁修节望着自己闺女眼睛里那突然就放出的亮光,乐得不得了,就将手里的钱袋子塞给了丁小桥。 丁小桥一提溜,好家伙,不轻啊,她问道:“这有多少?” “具体多少我也不知道,反正这么多年,军中发的饷银都在这里了,少说也有个二十多两吧,不过那天给人牙子了四两,现在也就是十八九两,或者十七八两?家里没有扥子(den,三声,是古代专门用来称银子的一种精细的小称。)”丁修节说这些的时候一点也不在意,只是笑着摸着自己闺女的头,他觉得自己的闺女那财迷样实在是太可爱了。 丁小桥打开了钱袋子一看,果然都是些碎银子,少数的有一些比较大的看得出是一两一两的银锞子,不过更多的都是些看不出形状的银粒子。很快之后,丁小桥就将这钱袋子又还给了丁修节:“我不要。” “怎么?” “爹挣的钱当然是娘管着,我管的是我们挣的钱。” 丁修节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的大笑起来,然后转头对着米氏说:“你瞧,咱闺女怕你吃亏呢!” 米氏也是一直笑着,其实从丁修节回来,她脸上的苦涩就再也不在了,就算是平日里张氏刁难她也她不伤心,脸上一直都是笑眯眯的,丁小桥不由得叹息,这爱情的力量可真是伟大啊。“你就拿着吧,你管钱比娘在行,娘现在只要照顾好你们就是了。” 丁小桥看了看米氏,又看了看丁修节再看了看其他三个兄弟姐妹,只见他们都是一副你最合适的表情,于是又小心翼翼的将那钱袋子提了起来,试探着说:“要不,我就管管?” “你就管管吧。”大家异口同声。 “那我就管管吧!”丁小桥一张脸笑得好像是春天里盛开的花朵,灿烂无比,她将那钱袋子收了起来,欢快的将里面的银子、铜钱都倒了出来,细细的数了一遍,然后再次分成了三个部分藏了起来。 丁修节和米氏饶有兴趣的看着丁小桥将银子分成了三份,多的完整的分别放在了两个屋子里的老鼠洞里,又细心的堵上,剩下一两百个铜钱以及一两多的碎银子则放在了炕柜的钱盒子里,不由得问她:“小桥,这是家里,你把钱放这么多个地方干什么啊?” 丁小桥则以一种很深沉的口气对着两个人说:“爹,娘,这人生的风险是无处不在的,我们要学会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回应她的则是大眼瞪小眼以及满屋子的笑声。 32.第32章 丁修忠回家 对于米氏和孩子们的境遇丁修节不是不知道,他心里也是想分出去过的好,毕竟家里面的娘不是自己的亲娘,怎么看他们都不顺眼,与其在她跟前双方都不痛快,倒不如分出去的好。他也将这个想法隐晦的跟老丁头提了一下,不过,老丁头立刻就给反驳了回来。 “老三,我知道你娘这个人偏心眼子,对你媳妇儿和孩子们都不算好,可是,她就是那么个人儿,你看看,她对老四家的也不算好不是吗?我知道你委屈,可是,老三啊,你走了这么多年,一回来就要分家,这说出去这不是戳我们老丁家的脊梁骨吗?知道的说是你觉得你娘亏待了你们一家所以分家,不知道的都要说你们没良心啊。我们老两口帮你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你回来,说分家就分家,这说不过去不是吗?” 老丁头这个理由还真是很充分的,弄得丁修节也没有办法拒绝,最后只能迂回的提了一下自己的要求,他要带米氏进城看看病,关于这一点老丁头倒是没有反对,不仅没有反对还表示让张氏拿点钱出来给米氏看病。 丁修节对于老丁头的保证是只听了一半,能同意他带着米氏进城看病他就满意了,至于让张氏拿钱出来,他还真是一丝一毫都没有想过。 这事儿本来也是一件小事儿,当天老丁头就跟张氏说了,张氏自然是不肯拿钱出来的,不过也没有当着面回绝老丁头,只等着丁修节来跟她说这个事儿的时候,她要好好对于钱这个事儿好好的盘问丁修节一番。这个继子一直都是很好拿捏的,原来没有去打仗的时候就是这样,只要她说什么丁修节可是比她的亲生儿子们听话多了,要不是怎么一喊他去打仗他就去了? 下午的时候,丁修节果然来跟张氏说第二天要带米氏去看病的事情,张氏答应了,然后她就等着丁修节提出来让她拿钱的事,不过,丁修节就没有提这一茬,直接就出去了,噎的张氏眼睛几乎都要鼓出来了,可是又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丁修节出去之后,猛锤了几下自己的胸口,那口气才算是落下去了。 计划从来都没有变化快。 就在一家人准备第二天去云通镇的时候,丁修忠回来了。 丁修忠进门的时候是个很巧妙的时机,天边的云彩刚刚染上了红色,他的骡车就停在了门口了。人还没有进门,就听到他在外面高声的大喊着:“爹娘!儿子修忠回来看你们来了!” 这是丁小桥第一次见丁修忠,在这之前丁修忠一直只是存在于丁家人的口口相传中,说他如何如何的聪明,如何如何的能干,年纪轻轻的就考上了秀才,就给丁家长脸,他可是上河村出的第一个秀才……反正,关于他的传说很多,丁小桥听得多了也就觉得假了,这些口口相传更多的是从张氏和丁月儿的嘴里冒出来的,从她们的口中说出来,丁修忠就只差是天赐祥瑞的紫微星下凡了。 不过,就算是觉得这些传说假得透顶,丁小桥还是对于这个能独自一人带着老婆孩子住在镇子里的大伯父有着强烈的好奇心的,毕竟在张氏这种无差别全面掌控的高压政策下能不带一丝灰尘抽身而去的人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很牛叉的家伙。 坐在厨房里帮忙捡菜的丁小桥一听到丁修忠在门口的声音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张开了,她兴奋的向身边的丁小楼确认对方身份之后,就打算去院子里看热闹,不过丁小楼却一点都不着急,她慢悠悠的对丁小桥说:“你急什么啊,大伯父还有好久才会进院子呢。” “为什么?”丁小桥有些奇怪的问,谁回家看爹妈不是归心似箭啊,恨不得马上冲进家里面。 对于丁小桥的不了解丁小楼略微有些奇怪,不过,距离上一次丁修忠回家过去也有半年了,半年前丁小桥才四岁多呢,不知道原因也没有什么,所以丁小楼还是很负责的解释了一下:“爷和奶不是还没有出去接呢嘛!” 嗯?丁小桥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然后她轻轻的眨了眨,然后又揉了揉鼻子,她怎么觉得她忽然闻到了奇葩的味道呢? 虽然话说着是不着急,不过对于素未谋面的大伯父丁小桥还是赋予了强烈的好奇心的,所以,最后她还是从厨房跑到了前院,准备去看看丁修忠。 果然,等到丁小桥磨蹭了一番来到了前院的时候,丁修忠还没有进院子呢,只听到他在门外高声喊着:“爹娘!儿子修忠回来看你们了!” 刚才在后面的厨房里听着还不觉得怎么,现在站在前院里,丁小桥才发现丁修忠这个喊的声音实在有点太大了,完全不像是在喊爹妈,倒像是再喊左右邻居一般。丁小桥甚至觉得如果他的声音再大一点的话,估计半个上河村都听得见了。 奇怪的不止声音大这一点,还让丁小桥奇怪的是,丁修忠在叫爹妈的时候,居然还要报出自己的名字,难道,家里儿子多得已经记不得他是谁了?这显然不太可能啊! 当然,最最奇怪的一点是,这叫了半天,丁修忠都不见进院子,还在院子外面一个劲的扯着嗓子喊呢,喊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就在丁小桥正在纳闷的时候,老丁头和张氏已经兴高采烈的从正屋里一路相互扶着奔了出来,一边走,张氏一边笑逐颜开:“老大啊,娘的老大啊!你回来了啊!娘的老大啊!” 丁小桥看着张氏脸上的笑容都有点惊到了,原来这老太太也能有这么正能量的表情啊,她这简直是好像看见天下红雨一般。而正处在兴奋浪尖上的张氏根本就没有看见丁小桥这个小虾米,只是快步的朝着院门口走去,就连老丁头也一脸兴奋的完全无视了丁小桥。 既然两大巨头都没有发现自己,丁小桥当然不会凑到他们的面前来提醒他们注意自己。她就悄悄的跟在了两人的身后,凑到了门口探头一看。 只见丁修忠穿着一件宝蓝色的直缀,腰间系着一条月白色的腰带,从直缀的摆子下面随着走路露出了一块天青色的汗巾子,虽然这些东西她都看不出料子,不过用膝盖想也是比较高档的货色。 而在丁修忠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藕色上衣银红色衣裙的女人,看起来三十岁出头,挽了一个挺复杂的发型,乌黑的头发上插着几股簪子,鬓边还插着绢花,耳朵上挂着两颗明晃晃的耳珠子,随着她说话而左右晃动,怎么看都是富贵无边的。她的面色白净,眉眼不见得有多漂亮,不过却有一股子隐隐的傲气在其中,特别是站在这村子里的时候,怎么看好像是贵妇人。 在她的身边还站着四个人,最大的一个大概有十六七岁的男子,穿着天青色的直缀,面色白净,表情淡然,而在他的身边还站着三个小姑娘,看起来都是十多岁上下,穿得带的没有一件不精致。 丁小桥看了看他们身上的衣服,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果然差距很大。 他们这一群人并不着急进院子,就这样站在院子外面的路边,也不管这乡村的路上是不是到处都是泥泞和动物的粪便,站得理所当然,腰板挺直。 而在他们这一群人的身后是两辆骡车,一辆带着车罩子,看起来,一家子人就是坐着这辆车过来的。而另外一辆则是平板车,车上放着很多的东西,大包小包大袋小袋。这辆车子就这么堵在路上,很是壮观,吸引人的目光。再加上丁修忠那高音喇叭一样的声音,早就有很多的邻居们出来看热闹了。 “呦!丁老大了回来了啊!” “呀,丁老大回来了,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啊,老丁大爷,老丁大娘,你们可真是好福气啊,生了这么一个好儿子!” “可不是嘛,你看看这穿的,这带来的东西,真是羡慕死个人了!” “老丁大娘,你看看你这大儿媳妇,你看看你这三个孙女,都像花儿一样啊。你们家老大可真是太有福气了!” “呀,丁家老大,这些闺女都许人了没有啊,这么漂亮,就算是杜老财家只怕也娶不得吧!” …… 一句句的恭维话从左邻右舍的嘴里冒了出来,丁张氏和老丁头的嘴都笑得合不拢了,而丁修忠却笑眯眯的,见到了老两口又是一副热泪盈眶的样子,引得众人齐夸这是个多么孝顺的儿子。 丁小桥有点目瞪口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她就说为什么丁修忠一直不进院子,原来他要先让所有的人都看够了热闹,赚得了所有人的赞许之后才会进院子啊。 丁小桥望了望天空,又搓了搓鼻子,她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奇葩的味道是越来越重了啊…… 33.第33章 王氏 丁修忠的到来,据说是因为听说两个弟弟并没有战死在沙场之上,他激动不已,回来叙叙兄弟之情的。不过,丁小桥始终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吃饭的时候,一派和乐融融。 就连张氏也难得对待他们和气了些,不仅如此,在分饭的时候还给她们舀得多了一点。 丁修忠和丁大郎当然是坐在了男丁的那一桌,而王氏则带着她的三个女儿丁小房、丁小屋以及丁小台坐在了女的这边。 丁小桥端着饭碗,一边吃饭,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王氏和她的三个女儿。 王氏的年纪算起来比米氏要大个六七岁的,不过,相比较之下,王氏可是年轻多了,而且王氏也长得漂亮,她的漂亮和米氏的漂亮不太一样。用现在的一句话就是她的漂亮比较有攻击性,不像是米氏那种虽然感觉漂亮,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很舒服。 王氏长着一张瓜子脸,这样的脸型在现代可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脸型啊,可是在古代,这种脸型最不讨婆婆喜欢了,因为妖娆刻薄,怎么看都不是个富贵人家的相貌。不过,平心而论,丁小桥倒是觉得王氏的脸型挺好看的,虽然是瓜子脸,不过并不像是现代的女孩子们那么瘦,很有些肉,再加上脸上涂着薄粉,看过去就好像是一个剥了皮的粽子一样,皮肤散发着健康而营养的光泽。 不过她的眼睛长得却不是太好看,吊梢眼,虽然搭配她的脸型很是让人惊艳,可是,却隐隐的藏着一种刻薄相,再加上她的嘴唇薄薄的,就更显得不大气了,从私下的八卦中,丁小桥得知,正是这样的长相,也难怪张氏对于王氏并不是特别喜欢。 其实,说实话,丁小桥并没有发现张氏对于哪个儿媳妇喜欢的…… 坐在王氏身边的三个女儿就长得差距比较大了,大闺女丁小房长相中上,不算出挑,胜在皮肤白皙,也算过得去,二闺女丁小屋则漂亮极了。丁修忠长得不怎么出众,不过他的眼睛倒是很好,是一双很漂亮的丹凤眼,虽然现在他已经发福得不能看了,但是,那双丹凤眼还是很让人记忆深刻的。 而丁小屋则继承了王氏的好脸型,又继承了丁修忠的好眼睛,这样的脸庞加上这样的眼睛,真真的让人要称赞一句美人那!就连一直被称为丁家最漂亮的姑娘丁小亭跟这丁小屋比起来,也实在不算是什么了。 至于最小的闺女丁小台就实在普通了一些,平心而论,丁小楼觉得丁小台这个长相还是过得去的,皮肤不算白,眼睛不算大,体型不算瘦,总之,就是一个丢到人群里就找不到的普通人。放在乡下也算是个工整的闺女,可是,要是放在两个姐姐,特别是放在丁小屋的跟前,那就没法看了。 这一点大概丁小台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的脸总是绷着的,给人一种很阴郁的感觉。就好像现在丁小楼再看她,而她也敏锐的抬起了眼睛看向了丁小楼,然后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道:“看什么看,再看我,我把你眼珠子都挖下来!” 哇!这话真是吓到丁小桥了,不是因为这话有多可怕,而是这话从一个八岁的女孩子嘴里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来,简直太可怕了! 米氏对于丁小台的话微微有些不悦,不过她没有说话,只是拨了一点碗里的粥给丁小桥,然后笑眯眯的说:“小桥,快点吃。” 张氏对于米氏的笑容很是厌恶,不过,并没有说话,只是恶狠狠的瞪了米氏一眼,而王氏显然对于丁小台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她很会做人,轻飘飘的扬起手拍了丁小台一下,然后说道:“你这丫头怎么跟你妹妹说话呢。” 丁小台则翻了翻白眼,冷笑一声:“谁有这样的乡下村姑妹子。” 这话真是打击面太大了,一时间,这一边桌子上所有的乡下村姑妹子都抬起了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丁小台。丁小屋皱了皱眉,放下了碗,板起了面孔,颇为严厉的对丁小台说:“小台!你怎么这么说话!你以为你就不是什么乡下妹子吗?就算我们在镇子上住,你也要记住,我们丁家是种田的,我们都是乡下的村姑!若不是为了爹爹要下场的缘故,今日我们也是要住在这里,跟大家一起劳作,一起孝顺奶奶爷爷的,而我们这一切都是因为奶奶和爷爷给的,奶奶和爷爷都是乡下人,我们也是乡下人,怎么到你这里就不是了吗?” 丁小屋的这话说出来,果然张氏和丁云儿以及丁月儿的脸色都好多了,甚至连刚才那些看着丁小台的丫头媳妇们的脸色都好看多了,纷纷又继续吃起饭来。 而丁小桥则惊讶得差点合不拢嘴,这个丁小屋也太厉害了吧。就这么几句话不但打击了丁小台,抬高了自己,还讨好了张氏和两个姑姑,更是把丁修忠以及自己放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这,这,这也太高段位了! 这丁小屋看起来不过才十岁出头,居然已经这么伶俐了,这丫头的心是什么做的?这也太…… 丁小台的脸色更加的阴郁了,看起来是要马上就砸掉饭碗的节奏,不过,最后在王氏的目光下她还是没有那么做,只是低下头不再多说一句话。 丁修忠说是来看望兄弟,不过,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给了丁修节和丁修义两家一家一个粗布尺头,算是了事,比起那带回来的一大堆东西显然是比不上的。 不过,丁修节和丁修义家却没有半点不满意,吃完饭就都回屋里,女人和孩子们则跟着收拾碗。刘氏带着丁小阁收拾屋子,而米氏和罗氏则带着小楼、小桥和小梁收拾厨房和洗碗。 正在洗碗的时候王氏过来,她一边弯着袖子,一边笑眯眯的对着米氏和罗氏说,:“三弟妹、四弟妹,许久不回来了,这碗还是我来洗吧。” 米氏和罗氏看王氏那一身衣服,哪里像是干活的人,况且她是大嫂,还能真的指挥她干活吗,于是就要推辞,而丁小桥的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抢在两个人面前说:“呀,大伯娘是回来孝顺奶奶爷爷的吗?” 王氏从回来之后就没有正眼瞧过米氏跟罗氏,更不要说这几个在她看来简直土得掉渣的乡下丫头了,无非是刚才丁小台跟丁小桥说话的时候,她多看了她一眼,所以对她还有印象,她暗自算了一下年纪,对了对人,也不甚在意笑着说:“这是小桥啊,都这么大了呀,大伯娘回来当然要孝顺爷爷奶奶啊。” 丁小桥等得就是王氏这句话,一般这种喜欢做表面工作的,很喜欢把自己包装得特别圣母,这种包装放在朴实老实的人面前可是杀伤力很大的,自觉不自觉的就会帮她干了所有的事情,最后她还会落得一个特别美好的名声。 “娘、四婶,大伯娘回来一次不容易呢,洗碗就更不容易了,我们让她孝顺爷爷奶奶一次吧。”说罢,她左边拉起了米氏,右边拉起了丁小楼就朝着厨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对王氏笑道:“大伯娘,那就辛苦你了啊,这碗洗碗,灶台要擦啊,地上也要扫干净呢!” 丁小梁平时对于丁小桥最是亲密,对于丁小桥做得事从来有样学样,她一见丁小桥这样,也一把拉起了罗氏就说:“娘,让大伯娘来孝顺奶奶吧,我们回去还要捡豆子呢。”说着不由分说的将罗氏也拉出了厨房。 王氏则目瞪口呆的看着两家女人就这么从从容容的从她的面前离开了,留下一堆没有洗的碗,还有厨房里的一片狼藉,她脑子一瞬间都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等她反应过来才知道被人顺坡下驴给陷害了,就连忙往正屋赶,想要去把话给圆回去,顺便再把米氏和罗氏叫回来干活。 笑话,她怎么能干这些活?在镇子里她还什么时候需要干活?家里专门是有一个粗使婆子和两个小丫头来做家务的,哪里需要她来弄这些? 不过,今天她的运气显然不是很好,她才走到正屋边上,就听到丁小桥的声音在正屋门口响起来:“奶!大伯娘说要孝敬你,一定要洗碗呢,把我娘和四婶都赶回去了。” 张氏那不阴不阳的声音随后就传来:“知道了,她那么孝顺,那就让她好好洗!”听得出来,张氏很不高兴,对于不遵守她决定的人,她一向都不会高兴。 王氏气得差点没有倒仰过去,丁老三家这个小丫头实在是太多事了!这种事怎么能随便说!不过,也是因为张氏的这句话,彻底打消了王氏再到正屋去圆话的想法,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34.第34章 到镇子里去 最近的天气一直不错,就算下雨也是晚上下,一到了大早上就放晴了。丁小桥揉着眼睛看着外面如同用水洗过一样的蓝天,只觉得心情都好了。 早上吃饭的时候,大家的气氛有点奇怪。 准确说是张氏和老丁头的气氛有些奇怪,按照丁小桥的理解,昨天丁修忠带了那么多的东西回来,张氏脸上那如花一般的笑容不管怎么说得保持好几天吧,不过,真是稀奇,才这一晚上,那笑容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难道说张氏的胃口已经越来越大,那么多的东西都不能满足了吗? 当然,丁小桥也只是奇怪一下,并没有发散思维,主要是因为她实在是觉得这个事情是与她没有太大的关系,更重要的是,今天他们一家要去镇子上啊! 昨天晚上丁修忠回来了,或许这对于老丁头和张氏来说是大事,可是对于丁家的其他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他们一样要下地干活吃饭做事。 由于丁修节和丁修义回来的时间正是农忙的时间,他们的手脚也利落,就算是有六年没有干农活了,但是原来在家里的时候也是干熟练的,所以,没有几天就是一把弄庄家的好手,也亏得他们回来的及时,往年都比较繁重的农忙在这一年却轻松了不少。 没有几天时间,丁家一家人就已经将早就与毫秒的水稻都种下去了,嫩嫩的绿一片一片的在地里面,看着实在是喜人。 农村的活计忙起来非常的忙,可是轻松起来也挺轻松,栽完了秧,这田里的活计也就算是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随时看着田里面,注意放水,拔草,到下肥的时候下就好了,好在家里面的人口多,就这么十几亩的地也不怕看不过来,也就因为这样,家里人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轮流去做一下。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丁修节跟老丁头和张氏提出来要带一家人去镇子里面转一圈顺便给米氏看病的时候,张氏和老丁头都没有反对,这在农村也算是个惯例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吃完早饭,丁小桥和丁小楼积极的跟着米氏去把碗筷以及厨房收拾好了,然后跟罗氏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去跟张氏以及老丁头辞行,罗氏却拉住了米氏,她一脸忧心忡忡的表情对着米氏说:“三嫂,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其实米氏也看出来了,这些天罗氏的脸上都是挺忧愁的,这种忧愁跟丁修义没有回来之前的忧愁不太一样,似乎有些惴惴不安的样子。 “怎么了?”米氏也压低了声音问道。 “老四拿回一些军饷,有不少呢,让我好好放好,说是三哥也拿回来了,我就想问问,你们要给正屋吗?”罗氏左右看看,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从她那胆怯的表情上看,倒好像是做贼一样。 米氏望着罗氏那怯生生的表情,忽然就想起了她刚进丁家时候的光景。那个时候丁修义年纪小,又不懂事,性格很是叛逆。当年丁修忠要考秀才,是家里花钱的大头,收成也不是很好,这家里儿子娶媳妇的钱是一年比一年少,轮到了丁修义的时候只能娶一个家境很差的姑娘。 张氏为了这事也是很操心,选来选去最后选到了罗氏。 一开始丁修义是不愿意的,成天因为自己娶媳妇的规格比几个哥哥低而在家里闹,那时候简直闹得鸡飞狗跳,真是谁看了都想上去抽他一顿,不过,也是天作的缘分,等到他自己去相看了一次罗氏之后就不闹了,到了罗氏进门,两个人的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一样。 按理说,这样的好姻缘张氏应该满意才是,可是张氏又有一种儿子被媳妇抢走的失落感,处处跟罗氏过不去,愣是把一个大大方方的好姑娘给磋磨成现在这样谨小慎微的样子,想想看,真是一肚子的心酸。 “我们家里人口多,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总不好每次都去找娘要钱,倒是你们家,我不好给你做主。”米氏没有将话说得很白,但是她跟罗氏多年的妯娌,关系又好,想来她一定是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罗氏微微一愣,然后咬住了下唇有点犹豫:“我怕……” 米氏哪还能不知道罗氏怕什么,她叹了一口气,如果说张氏对于她多是身体上的磋磨,那么对于罗氏更多的是心灵上的摧残,这些年,张氏一不高兴了,就会把罗氏叫到正屋去,关上门哭天抢地的骂个半年,说得话全部都是刀口上撒盐的狠话,弄到最后罗氏一听说要去正屋就浑身发抖。 她伸出了手,轻轻的拍了拍罗氏的手背,然后用更小的声音说道:“四弟妹,论理这句话我不该说,但是,我们知心那么多年,我也只是提点你一句,你难道最后也想落到我前些天的境地吗?你也想生生的看见小梁被卖了吗?” 罗氏浑身一下子就抖了起来,她反手紧紧的拉住了米氏的手,眼睛睁得大大,半天之后才抖着嘴唇点头:“好三嫂,我知道了。“随后她又四处看看,越发的谨慎起来:”这事儿,我们就到这儿了,再不提起。” “我知道。”米氏当然明白罗氏的意思,其实,不光罗氏怕张氏,就连米氏提起张氏这个老太太都觉得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丁修节去正屋向张氏以及老丁头辞行,丁修忠就在边上,他望着丁修节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想要说什么,却被一边的王氏给一个眼神止住了,而张氏也用一种极为阴鹜的眼神看了看丁修节,没有吭声,倒是老丁头嘱咐了他不少路上小心的话。不过张氏和老丁头有一点倒是很默契,那就是他们都没有在提起给米氏治病的钱的事情。 而这边,丁小桥早就准备好了。 这些天因为天气热雨水又充沛,山上的菌子早就已经长得茂密了。早在丁小桥对于丁修节考察合格之后就将这山上的菌子的事情告诉了他,若是在几年前丁修节对于这些菌子还真是不敢贸然尝试,但是这些年性军打仗缺粮的时候多少了,那时候什么没有吃过,所以对于这些被传说有毒的菌子能吃还真是没有放在心上。 他甚至还主动的每一种都弄一种亲自烤熟了尝了一下,将味道鲜美的程度排了个顺序。而这个时候丁小桥则小心翼翼的提出了想要靠这个菌子挣点钱的打算,原本她以为丁修节会拒绝,就算不拒绝也会拦阻一下,却没有想到丁修节很痛快的就答应了,甚至拍着胸脯告丁小桥他会是她的坚强后盾。 这样的勇敢又开明的老爹让丁小桥忍不住送给他了一个大大的拥抱,甚至在心里给他点了三十二个赞,这才是真正的中国好父亲啊! 最后对于选什么菌子进镇子里,丁小桥倒是有自己的想法。本来丁五郎和丁七郎他们都极力的想要带铜绿菌去,毕竟这种菌子产量最多,而且味道也好,不过,丁小桥倒是决定选择鸡枞。 首先,鸡枞味道鲜美胜过一般的菌子,虽然产量不算高,但是那个味道确实能一下子抓住所有人的味觉。其次,就是外表,鸡枞的菇伞是灰色的,而菇腿是白色的,这两种颜色的蘑菇在一般人的认知里是安全的,接受度相对比较高。而铜绿菌就不一样了,虽然味道也很好,但是它的菇伞是铜绿色的,而菇腿是黄绿色,这两种颜色的蘑菇让人一看就会觉得有毒,接受度一定不高。 听了丁小桥的理由,丁五郎也放弃了带铜绿菌去镇子里碰运气的想法,倒是丁七郎有点恋恋不舍,他最是爱吃铜绿菌的,现在自己最爱的东西居然不能得到别人的认可实在让他有点沮丧。 不过,最后还是丁修节顾忌到了小儿子的情绪,拍板定下了带着鸡枞、铜绿菌、见手青以及牛肝菌四种菌子去镇子里。 丁小桥原本都有点反对,但是丁修节却笑眯眯的说道:“闺女,你不是说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吗?我们这也算分担风险吧,多带几种,难保东边不亮西边亮嘛。” 对于丁修节的答案丁小桥忍不住称赞,这学习能力,这实际应用能力,这举一反三能力,她这个爹还真是不容小觑啊! 本着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一家人只采了一小篮子的菌子,丁小桥提着估摸了一下,四种菌子加在一起也就十来斤吧,比起这山上满满的菌子,还真是九牛一毛。 早上空气正好,又不热,一家人走在路上脚步轻快,似乎已经有很久没有这么快乐过了,一路上的欢声笑语激起了树林子里的飞鸟,让这早晨更加明媚起来。 35.第35章 米氏看病 其实这也算是丁小桥第一次在古代看病。 在现代的时候,看个病那是又贵又难,如果没有认识的人找找关系,那你就等着被医生无视和忽略吧,如果要看点大病那就更严重了,不说花钱更多,床位难找,连医生那里也要塞红包的。总之,看病难看病贵是现代最难以调和的矛盾之一了。 而古代会是怎么样子丁小桥还真不知道,不过就上次来卖蛇的时候观察所得,这古代人看病的数量也不少啊,药铺的大夫那里随时都是排得满满的,连插针的地方都没有。至于看病要花多少钱丁小桥就不知道了,不过从上一次给丁小楼看病的时候花掉了二两银子来看,这看病抓药绝对不是什么便宜的事。 就算丁小楼那个时候的伤很严重,可是二两银子也是一个农家半年才能攒下的钱呢。这还是百草铺这种便宜的药铺的收费,要是换别的药铺估计就更贵了。 说来也巧,丁小桥他们一行人来到百草铺的时候,正好遇见范正平,两边的人一抬眼就互相看见了。因为丁小桥是坐在丁修节的肩膀上,范正平一眼就看见了这个小丫头了。 上一次的卖蛇的时候,丁小桥从头到尾的表现让范正平印象深刻,再加上最后丁小桥还给了三两四钱的银子作为日后给她娘看病的定金,让范正平更是对这个小丫头另眼相看。 这个小丫头啊,不简单啊。 所以一看见丁小桥一看见丁小桥就站住了,然后主动给她打了招呼:“这不是小桥吗?” 丁小桥一听有人叫她的名字,循声望去就看见了范正平,连忙从丁修节的肩膀上跳了下来,然后跟五郎两个人恭恭敬敬的走到了范正平的面前,很是标准的行了一个礼,这才笑眯眯的说:“见过少东家了。”然后她为范正平介绍了自己身后的一家人,丁修节一家人自然是十分恭敬有礼的向范正平打了招呼问了好,并且说明了来意。 范正平点点头,脸上笑眯眯的,一边带着一家人朝着百草铺后院走,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这一家人。 虽然是乡下人,可是身上穿着的衣服却干干净净,就算领口袖口的已经洗的掉色了,却还是被浆洗得板板正正,偶尔有破掉的地方,也被从衣服里面小心翼翼的缝补起来,而且将接口藏了起来,绝对没有像是一般的人家直接就缝一个补丁在外面,看过去就觉得不美观,由此可见,这家人的主妇是个能干又细心的女人。 而那个走在最前面的男人,个子极高,身材强壮,原本俊朗的长相因为一道狰狞的伤疤显得面容可怖,他走路的时候腰板挺直,每一个步子都是一样的,每一个动作动干净利落,讲话更是不拖泥带水,范正平想起来苗师傅说过这家人的男人是战死了,那么这个被一群孩子称为爹的男人是谁? 略微一想,范正平也想明白了,这打仗这么多年,弄错战死的人实在不算是少数,想来这个男人也是一个。 跟在他们旁边的四个孩子,每一个都是恭恭敬敬,从走进后院开始,这家人的眼睛都没有乱飘过,哪怕是孩子也是一样,可见这家人的家教真是十分的严格。这样的一番打量让范正平对于这家人的印象更加好了几分。 今天苗师傅也是在的,他也跟丁家打了两次交道了,算是熟悉,特别是看见由范正平领着一家人过来,又见米氏也在队伍中,便知道今天是来给米氏看病的,他也不啰嗦,直接就抽出了米氏的脉案交给了范正平。 范正平看了看脉案,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而后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道:“苗师傅,这个还是要请李师傅看看,我对这妇人亏虚的病症还未学通,着实不敢逞强。” 苗师傅点点头,他摸了摸胡子道:“那就清李师傅吧,我也只是把了一下脉象,若说这亏虚毛病,我可是没有老李看得好啊。” 说着范正平拿着脉象就领着一家人去了另一个院子里找到了一个胖乎乎的老头,说明了来意后,这个慈眉善眼的老头就让米氏坐下了。 丁小桥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静静的看着李师傅给米氏看病,不由得感叹道,看来无论是在哪看病,这都得上面有人啊! 李师傅果然是看这个方面的专家,没有多大一会儿就说出了米氏的病根,无非是生孩子的时候早产造成的亏虚,再加上没有好好调理以及多年的郁结于心,已经很严重了,如果再不好好的治疗,只怕是要了性命的。 这样的诊断让一家人心情还是很沉重的,可是,李师傅却安慰一家人道:“也不用太担心,好在她年轻,原本的底子不错,而且,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你心中的郁结化开了不少,一定要这样保持下去,加上药物的调理,能好起来的,只是要费些时日,少说得年把的吧。” 米氏一听治这个病要一年多,吓得立刻就站了起来:“这病不看了,反正就这样了,还花这个钱做什么?” 不等几个孩子说话,丁修节就把她又按了坐下去,然后很慎重的对着李师傅说:“李师傅,还请开药吧,别听她瞎说。” 李师傅看了几人一眼,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治疗这种亏虚之症的药都不会便宜,一吃就要吃一年,放在谁家都是一个天大的负担,更不要说这样一个农家,他抬眼看了范正平一眼,范正平却给他不动声色的使了一个颜色。李师傅当下明白了少东家的意思,这是让他尽量开一点便宜但是药效差不多的药,不要开一些虚浮的昂贵的药材。 于是李师傅提笔就开始开方子,方子开好之后就交给了丁修节道:“这是这一个月的方子,她这病已经太久了,要慢慢的治,所以你们只管吃,吃一月之后再来看看,我到时候根据她的情况再给她调整方子。只是要记得,不能再心情郁结了,这样只会对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还有……”李师傅看了一眼周围围观的孩子,只见他们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自己,有点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道:“这调养吃药的时候,千万不要有了身子……” 丁修节连忙点头表示知道,然后一家人对着李师傅和范正平千恩万谢之后拿了方子就去前面抓药去了。 这药钱果然是很贵的,一副药要八百三十二文,却只能吃三天,一个月就要十付药,范正平交代了伙计们是不收诊金的,可是光是这药钱就花了八两多的银子。丁小桥不禁庆幸,还好是将所有钱都拿上了,不然心里真是一点底子都没有啊。 一直到出了门米氏还紧紧的扯着丁修节的袖子:“把药退了吧,这太贵了,倒不如给孩子们弄点好吃的,我的身子我知道,没有像是李师傅说得那样。” “别说这些了,人家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不过是看个病,怎么就不看了?”丁修节拍了拍米氏的肩膀:“钱的事别放在心上,不是还有我呢嘛。” “娘,还有我们呢!我们挣钱给你治病!”丁小桥也凑过来笑呵呵的说。 “还有我,还有我们!”几个孩子全部都凑到了父母的身边争先恐后的说着,米氏看看丈夫的脸又看了看几个孩子的脸,忍不住红了眼眶,到底没有继续说下去退药的事。 从百草铺出来已经到了晌午了,走了一路,再加上早上肚子也没有吃饱,现在一家人都饿得饥肠辘辘,商量了一下,最后一家人决定找个地方吃饭。 云通河是大庆国里的主要河道,所以这云通镇里是有码头的。在码头的附近,到处都是小吃摊子。这些小吃摊子主要的客源是码头上脚夫,虽然卖相不如镇子里面那些店子或者摊子里的东西精致和美味,但是重在量足,对于这些脚夫来说,还有什么比便宜又实惠更重要的? 虽然丁修节的意思是在镇子里的街上找一家味道不错的店子,好好的吃一顿,算是犒劳一家人,可是米氏坚决不同意,刚才花了八两三钱银子买药的她,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了,可是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所以执意要到这码头的摊子上随便吃一点。 丁修节拗不过米氏,只能同意。最后一家人在码头上随便找了一家店子吃了点东西。量确实很足,不过味道嘛,就只能用来填饱肚子了,像是丁小桥这种天天吃得那么差的人都对这里的饭菜颇为不满可见这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不过抬眼去看丁修节和米氏,两个人却好像没有体会出味道不好一样,吃得认真而仔细,绝对不落下一点饭粒和剩菜,这样的节俭和能将就,让丁小桥心酸又有些羞愧。 她低头看了看脚边用麻布盖着的那一篮子的野生菌忍不住在心里面默默的祈祷,老天爷啊,你可要千万睁睁眼,让我把这些东西全部都卖掉! 36.第36章 赛百味 云通镇不要看是个镇子,却是一个非常富饶的镇子,规模也很大,完全可以当成一个县城了,要不是因为这里的地里位置实在不能设置城市,估计发展发展也能成为一个中小型城市,不过就这个时候的大庆国来说,云通镇是一个非常富饶繁华的镇子了。 云通镇的富饶不其实并不是因为这里物产丰富,算起来,云通镇这里山高水长,可耕种的土地并不多,其实不算是农产品富饶,不过这里的木材实在是多,方圆上千里都是高山。山上无不长满了高大的树木,所以这里做木材生意的人不少。 除此之外,这里靠着云通河,云通河是大庆国的主要淡水河,河面不仅宽阔,而且水也很深,虽然在云通镇这一段河面平缓,可是听说在不少地方云通河可是很湍急的。有了这么大的河,自然而然水运就非常的发达。在古代,没有高速公路,也没有飞行航线,自然而然主要的大型交通工具就是靠水运。 所以,一般有港口码头的地方,无论大小都是很富饶的。 而云通镇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水运发达的地方不但经济发达,而且社会文明度也要相对发达一点。前面的都是丁修节向家里人讲的,而最后这一句就是丁小桥自己总结的了,社会文明度发达其也就代表大家对未知事物接受程度要高一点,所以,大家应该对于这个野生菌比较能够接受是吧…… 就算是心里没有什么底气,丁小桥还是打定了主意要试一试。 在云通镇子里比较好的饭庄是有三四家的,但是要说最好的所有人一定都会说香满楼。香满楼不但味道好,而且价格也非常的好,除此之外,它的地理位置实在云通镇里最好的、它的装修是最好的、它请的账房是最好的、请得大厨是最好的、就连跑堂的都是最好的…… 听着丁五郎这么介绍,丁小桥真想翻着白眼接一句,是不是连他们家的潲水都是最好的? “所以,小桥我们就去香满楼吧!”丁五郎还没有介绍完,丁七郎已经双眼亮晶晶的望着丁小桥了,可是,丁小桥分明看见和丁七郎同样亮晶晶的还有嘴角的口水。 “香满楼那么好有没有人不太乐意?”丁小桥想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 “谁会不乐意啊……”丁七郎想来没有明白丁小桥的意思,抓了抓头发。 丁五郎倒是明白了丁小桥的意思,他说:“要说香满楼生意这么好,当然最不乐意的就是他们对面的赛百味。” “这么多年了?赛百味还在坚持啊?这卢小东家也不容易啊。”这时候丁修节倒也插上话了,他哈哈一笑,一边走一边打趣着。几个孩子一听到这里还有什么故事,就围上去让丁修节讲个明白。 丁修节也不推辞便讲了起来。原来这香满楼并不是这云通镇土生土长饭庄,当然,赛百味也不是。只不过,赛百味比香满楼更早进入这云通镇四五年,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才是这里的土皇帝。赛百味没来之前,云通镇里也有几家不错的饭庄,不过规模都比不上赛百味,所以在赛百味来了之后,很快就被赛百味夺去了风头,只能降一个规格经营。 赛百味在云通镇里也着实风光了几年,直到香满楼来到了这里。这两家说起来还真是有渊源,据说祖上有些兜兜绕绕的关系,到了后辈因为都是做一行,难免成了冤家,而且这两家的东家都在平城。两家东家就从平城开始打擂台,据说这两家的饭庄已经遍布了平城的每一个镇子里了,而云通镇正好属于平城的管辖之内,所以这两家在这里又打上了擂台也不算是什么稀罕事。 赛百味的东家姓卢,到这一代已经是第五代了,香满楼的东家姓毛,到这一代也是第五代。不一样的时候,毛家的第四代去世的早,毛家第五代的东家已经掌管香满楼超过十年了,而卢家的东家年纪小,再加上上一代的当家还没有去世,他掌管这赛百味刚刚一年。 无论是经营理念上还是商海浮沉的老辣程度上亦或者是年纪上,卢小东家都不如毛东家,自然,这赛百味的生意也越来越差了。 甚至有人这么说,这赛百味估计就要折在卢小东家的手里了。 百年的老店,真真的可惜。 所以说,香满楼生意好,最不开心的当然是他们对面和他们做了几十年对手的赛百味了。 听了丁修节讲到这里,丁小桥陷入了沉思,没有一会儿工夫,她抬起头来,望着丁修节,定定的说:“爹,我们去赛百味。” “哦?为什么?”丁修节在外面当了多年的兵,看到的听到的都不少,眼界自然比原来当庄稼人更开阔,不过,他到底是一个古人,而且是一个没有怎么念过书的古人,虽然觉得丁小桥这么做有她的道理,可是一时没有想太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爹,香满楼那么火的生意,我觉得并不缺少什么特色的东西,可是赛百味就不一样了,他们一定很想要一件……”丁小桥抓了抓头发,她现在这个身份真尴尬,要随时注意不能说什么成语或者比较深奥的词汇,毕竟她只是一个没念过书的乡下丫头,她只能用比较浅显易懂的话来表示自己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他们很想要一件秘密武器是吧。”最后倒是丁五郎接上了嘴。 “对,就是秘密武器。”丁小桥奇怪的看了丁五郎一眼,倒是对于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很是奇怪。丁五郎笑了笑,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丁修节:“我听爹说的。” 丁修节听了这话略微一想,便笑了起来:“果然是如此,这就是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的意思吧。” 丁小桥更诧异了,哎呦,看来还是她小看了自己的父兄了,居然他们都能说这么高深的词语了……不过,丁小桥现在里面都在惦记着那一篮子的野生菌,并没有多想这个问题。 既然决定了去处,一家人就兵分两路,丁小楼陪着米氏在集市上逛着,而丁家父子带着丁小桥一行四人直奔赛百味。 赛百味的生意其实也不错,但是跟街对面的香满楼比起来确实差那么一些。大概正是这种生意差,在父子四人走进了店子里面的时候,店小二虽然皱了皱眉头,倒是没有直接将他们赶出去,只是态度就冷淡了不少:“几位,这是吃饭啊?还是歇脚?若是吃饭的话,还是去集市那边吧,要是歇脚,这里还真是不合适。” 果然是人靠衣装啊,丁小桥对于店小二的冷淡倒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冲着她笑眯眯的说:“小二哥,你们掌柜的在吗?我们不是吃饭的也不是歇脚的,而是来给你们送点东西。” “你们是掌柜的亲戚?”店小二明显不相信。 丁小桥摇摇头,“不是,我说了,我们是来给你们店子里送点东西。” 现在赛百味的处境,店子里的伙计们哪有不知道的,他们很多也是赛百味的老人儿了,自然不想看着赛百味就这么倒,所以对于丁小桥的话,店小二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他看了看丁小桥,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几个人显然是不太相信他们能给赛百味带来什么的,拒绝的话刚想说出来,他却又看见了丁修节那张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忍不住咽了下去,就让几人在边上等着:“我去给你问问。” 说着店小二转身进了店子里面,倒是没有找到大掌柜何亮,只是看见二掌柜肖向明才从库房里出来,就忙把这样的事情向肖向明这样这样那般那般的汇报了一番。却没有想到,那肖向明的眉头只是微微的皱了皱,显得却不是很热心,但是也没有直接拒绝店小二,而是说:“带路,去看看吧。” 店小二这连忙带着肖向明来到了门口,就看见父子四人提着一个用粗布遮住的篮子站在那里,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这一家人,脸色便不虞了几分,而店小二连忙向几个人说:“这是我们的肖二掌柜,你们有什么东西要给的,就给我们二掌柜就好了。” 丁小桥自小是看人家脸色长大的,对于别人的脸色最是敏感,早在肖向明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她就发现这个人看不起他们了,心里隐隐的感觉到在这个人手里估计是不成事的。不过,她面上一分都没有露出来,依旧笑眯眯的,几人先是向肖向明行了一个礼,然后丁小桥看了看丁修节,丁修节则示意她来说,于是她开口问:“小女子给赛百味送样山珍,倒是不知道肖二掌柜能不能做得主?” 肖向明一向最讨厌自己排在何亮的后面,现在又听得这个小丫头这么问,顿时火冒三丈:“哪里来的这么没有规矩的臭丫头,有大人在场哪里轮得到你一个丫头片子开口说话!”说着便转身对着店小二说:“还不快点给我打出去!”说着不管不顾的转身就离开了。 37.第37章 第一桶金(上) 丁小桥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弄得发愣,这是怎么了?她说错了什么吗?怎么这个二掌柜就发了脾气?这二掌柜明显就是副经理啊,有经理的前提下,她这么一问应该没有错啊! 店小二当然知道二掌柜的心事,他看了看火冒三丈走掉的肖向明又看了看丁家的一家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行了行了,快走吧。” 丁五郎和丁七郎哪里见过这样的事情,听得肖二掌柜这么说,早就有些心灰意冷了,就想转身离开,可是丁修节和丁小桥却站着没动,特别是丁小桥根本就把这事儿当成一回事。这点拒绝算什么,她在现代的时候,放暑假时常常出去当推销员打工,遭到的拒绝可比这个严重多了,她还不是照样好好的。 所以,她抬头就对那店小二说:“小二哥,这不是二掌柜吗?这店子里说话最管事应该是大掌柜吧,你能帮我去问问大掌柜吗?” “你这小丫头……”店小二眉头微微一皱,可是下一刻,他却看见丁小桥握住了他的手,然后轻轻的晃了晃,可怜兮兮的道:“小二哥,我们住在乡下,来一趟不容易,今天是来给我娘看病的,我娘病的很重,我们只想卖了东西拿点钱,没有别的意思,而且,这东西香满楼一定没有,难道你们真的不想让大掌柜掌掌眼吗?” 店小二年纪也不大,家里也是有姐姐妹妹的,看着丁小桥那软乎乎说话的样子心就软了几分,而后丁小桥的最后一句话真真是打动了他。于是他咬咬牙道:“那你们在门那边站好啊,我上去问问大掌柜。我们大掌柜今天有贵客来,能不能来见你们我可不敢保证。” “只是麻烦小二哥了,若是大掌柜不来,我们绝对不纠缠!”丁小桥见说动了店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真诚起来,她连忙冲着店小二道了个万福。 店小二转身就快速朝着楼上走去了。 店小二刚走没有多少时间,丁小桥就看见了原本已经离开的肖向明又走了过来,她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要坏事。还没有等她做出反应,肖向明已经看见了他们,快步就走了过来,他皱着眉头看着丁修节几个人:“你们怎么还站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们这样的人能来的吗?你们吃得起吗?还不快走!” 若说刚才肖向明的态度已经让丁修节很不快了,现在肖向明的话更是让丁家父子火冒三丈,丁修节一把就拉过了丁小桥道:“狗眼看人低,小桥,我们走!” “站住!你怎么说话的!”肖向明什么时候被人这么骂过,自然不会就此罢休,他上前一步,正想去抓丁修节的衣襟,却发现丁修节的个子实在是高,于是下意识的又退后了一步,招呼了两个跑堂的过来:“你们几个过来,快点把这几个臭要饭的给我赶出去!” 虽然这么拉拉扯扯的事情在饭庄面前并不好看,可是高级饭庄驱赶穷人的事也不少见,这些跑堂的自然也是经常做这样的事情了,顿时就来了三四个人,就和丁修节动上了手。丁修节哪能让人欺负自己的孩子,也就和这个几个人扭打在一起。 他当过六年的兵,那早就操练得痛批铁骨,虽然不是上乘的工夫,可是也是会一些拳脚的,一时之间四个跑堂的还真没有在丁修节的手下占到什么便宜。更何况还有丁五郎和丁七郎在一边帮着父亲,更是战事一边倒。肖向明见状,自己挽起了袖子就下场了,他一把就抓住了站在边上最小的丁小桥给推了出去。 丁小桥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会受到攻击,一点都没有防备,就这么被肖向明一下子给推倒街上,脚边的篮子也倒了,洒出了一些野生菌。 “我当是什么好东西,原来些破蘑菇,这些东西都是有毒的居然也敢拿来骗钱!”肖向明一看地上的野生菌立刻扯开了嗓子就叫了起来:“还不快点将这些骗子给我哄出去!” 丁小桥现在看着地上那些洒出来的野生菌,虽然不多,但是,肖向明已经抬脚狠狠的踩了上去! 那野生菌本来就娇贵,他们采摘的时候都是轻拿轻放,现在从篮子里洒出来就已经有几朵的菇伞已经破掉了,现在再加上肖向明这么用脚踩,地上的那几朵菌子顿时烂成了一片。 丁小桥心疼得要命,哪里顾得上自己屁股疼不疼,连忙就扑上前去抱住了肖向明的腿,一边抢救起那一篮子野生菌来。 丁修节一看这边小桥被肖向明欺负了,也顾不得还跟四个人纠缠着,转身就往肖向明这边奔来,他一把抓住肖向明的衣襟举起拳头就要朝着他打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时,他的拳头被人一把握住了,然后是一声洪亮的:“住手!” 丁修节转过头去,只看见一个穿着月白色绸缎衫子的年轻男子握住了他的拳头,他朗眉星目,而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人在他的身后,那一声住手就是他喊出来的。 “这位兄台,且消消气。”这个年轻男子满脸的笑容,说话更是犹如春风拂面,让人说不出来的惬意,那几句话说出来,便让丁修节放松了拳头,然后恨恨的放开了肖向明的衣襟。 肖向明这个时候才抬头一看,一见来人,脸色都白了,立刻低下头颤声道:“东家。” 原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赛百味现在的东家卢兴业。 卢兴业并没有看肖向明,倒是他身后的何亮对着肖向明厉声道:“我们开门做得是吃饭的买卖,民以食为天,这普天下的人没有不吃饭的,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把客人往外面推也就算了,居然还在店子门口打人,你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大掌柜,我……”肖向明刚想把那蘑菇有毒,这家人是来骗人的话说出来,就被何亮打断了。 “还说什么说,给我进去。”何亮道。 “还是会平城吧。”不等肖向明做出什么反应,一直没有对肖向明说话的卢兴业忽然开口。 肖向明还想说什么,却看见卢兴业已经转身上楼了,只能低下头,恨恨的朝着店子里面走去了。这是何亮对于丁家四人又是好生一阵道歉,甚至将四个跑堂的活计都要开掉,不过,丁修节却连忙说道:“大掌柜,这可千万使不得,这这店子门口打架我们也有不对,一个巴掌拍不响不是吗?可千万不能开了他们啊,我们都不是富裕的人家,知道找口饭吃不容易,家里都有不少嘴等着吃饭呢。” 何亮听丁修节这么一说,微微怔了一下,接着又听到三个孩子齐齐的求情,再看那四个跑堂的现在早就羞愧的低下了头,他不禁在唇角勾出了一个笑容,心里对于这家人有了一个很高的评价,能宽容敌人的人,这个胸怀不是所有人都有啊。 虽然四个跑堂的最后没有被开,但是跟客人打架怎么都是大错,最后还是被扣了两个月月钱,不过没有人有异议。 处理了这事之后,何亮便拉着丁修节等人进了后厨。 这后厨前面有一个屋子,里面亮亮堂堂却又很隐秘,用来谈事情是最好不过的了。 两边的人也不多话,直接说明了来意。 何亮是从平城过来的,对于新事物接受力还是比较强的,不过他对于桌子上的四种菌子还是保持了观望的保守态度,在听完丁小桥他们说完之后,他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之后,才出了门,一会儿之后,他叫来了一个中年的男人,道:“这是我们店子的主厨,张师傅,这东西我还真是拿不准主意。” 张师傅在刚才跟何亮进来的时候已经将这事情听得八九不离十了,他看着桌子上的四种野生菌说:“现在我们用得最多的蘑菇就是一般的平菇,还有就是香菇,这些个蘑菇,还真是没见过。”说着他将四种蘑菇挨个拿起来,凑到了鼻子下面闻着,然后问:“你们都吃过?” 父子四人连忙点头称是。 “要不,你们给我们用着蘑菇做几道菜试试看?”算起来,这张师傅也算是大胆了,要知道这野生菌在云通这里是没人敢吃的,而外面又没有这东西,更是没人吃过,他竟然没有直接否定,还决定尝试一下,实在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轮到做饭,丁小桥就不行了,倒不是她不会做,只是她现在的身高实在是有困难,只能打发了丁五郎和丁七郎去集市将米氏和丁小楼叫了回来。 向两个人说明了事情的前后之后,虽然米氏还是有点担心这个菌子的可靠性,不过看家里其他人都打包票也就是放下心来。 在这屋子的后面有一间小厨房,各种作料一应俱全,母女三人便在里面琢磨开了。主要是丁小桥口述这制作菌子的方法,米氏和丁小楼来操作。米氏做菜的手艺很是不错,动作又快,没有多少的时间,四种蘑菇做出的四道菜就放在了何亮以及张师傅的面前了。 38.第38章 第一桶金(中) 抬到桌子上的菜总共是四个,分别是清汤牛肝菌,清蒸鸡枞,腊肉丁炒铜绿菌以及碳烤见手青。 四道菜摆在桌子上,丁小桥则站在桌子边对着何亮与张师傅说:“因为只带了四种菌子,而且也没有什么准备,暂时只能做这几道菜,还请两位赏脸。”说着她冲着两人行了一个礼,她年纪小,手脚也没有长开,这么像模像样的做了一个万福让人觉得分外的可爱。 行完了礼之后,她又说:“那就不好意思了。”说罢,她伸手去拿筷子,这时米氏却比她更快,拿起了筷子,对着几人说:“还是我来吧。” 丁小桥微微一愣,便知道米氏的意思了,可是她却一把抓住了米氏的手笑道:“娘,不会有事,你就放心吧。”说着再也不等,就将每一盘子的菜都夹了一口放入了口中,等到咽下去之后,这才放下了筷子,笑眯眯的冲着何亮和张师傅说:“我就在这里。” 这意思很明白了,她已经吃了,现在她就站在这里,如果有什么问题她也跑不掉。 如果不说这话,何亮和张师傅可能还没有那么大的决心,毕竟这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食材,是个人心里都是会忐忑。可是现在看这么一个小姑娘都如此坦荡,他们两个大男人如果还在继续扭扭捏捏的话,实在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除去这点,光从菜上来说,这四个菜果然很香,香的让人忍不住食指欲动。特别是刚才小厨房的门一开的时候,那夺门而出的香气就几乎让张师傅站了起来。 这是一种特殊的,陌生的香气,是属于土地酝酿出的香味。虽然也是蘑菇,但是那味道却不是一般的蘑菇能够攀比的,简直可以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味道。 本着一个厨子对于美食天生的爱好,在丁小桥做出了请的手势之后,张师傅已经迫不及待的拿起了筷子,他小心翼翼的夹了一筷子的牛肝菌放进了面前的碗里面,然后细细的闻了闻,才放入了嘴里一点点的品尝,随后他的脸上散发出了一种奇异的光彩。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看得出来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吃完了牛肝菌,他又夹了一筷子鸡枞,再然后是铜绿菌,最后是见手青,当这四道菜全部都品尝完之后,张师傅已经再也按捺自己的情绪站了起来,他抚掌大笑:“妙啊!简直太妙了!我老张做厨子快三十年了,可是从我二十岁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这样的美味了。这是一种极致的鲜啊!”说到这里,张师傅又回味了一下,转头对着何亮说:“大掌柜!这东西果然才不负山珍之妙啊!” 听到了张师傅这样的评价之后,何亮也开始动筷子,虽然他不会做饭,但是这鉴赏美食这种本事却一点不见外。不过对于这种新食材,他还是很按捺住自己的心情,等待了张师傅给出了评价之后才开始品尝,毕竟术业有专攻,在这种时候他更相信张师傅的舌头。 菌子一入口,一股从来没有过的鲜香立刻就舌尖上蔓延开来,让何亮的心情都变得好起来。四道菜一一品尝过之后,何亮并没有出现张师傅那样的交口称赞,他的面色很平静,只是站起了身子,对着丁家人微微一行礼,然后说了一声:“失陪,还请略坐坐。”就招呼了小厮将刚才专门留下的四盘端着出了门。 何亮的淡定表现让一家人心里都没有什么底,不禁如此,张师傅在何亮走后也离开了,更是让留下来的一家人的心里七上八下了。 焦灼的气氛很能够影响其他人,就算是丁修节这样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看着家里其他人坐立不安的样子也有点忐忑了。倒是丁小桥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趴在桌上,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时间慢得似乎度日如年,好一会儿之后,才听到这屋子的房门打开了,然后走进来了一个笑容满面的小厮,他先冲着几人行了一个礼,然后对着丁修节道:“我们东家请您上去两位,您看,哪两位上去?” 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商量,直接让丁小桥跟丁修节上去了。 赛百味虽然和香满楼的斗争中一直都处于下风,可是并不代表赛百味是一家不好的饭庄,相反,赛百味着实是一家很有档次的饭庄,尽管丁小桥不太懂这个古代的装修风格,但是还是能分辨出来,这赛百味的的装修很是高档的。 小厮带着两人上了二楼,一直往里面走,走到了最里面的房间。小厮在外面通报了一声,就听到里面让进去的声音。 这个房间明显跟其他的房间不一样,虽然别的房间丁小桥也没有见过,但是她才一进这房间就直觉这房间一定是特别的。 房间被分为了内外两间,中间是透雕隔断,圆形的门上挂满了珠帘。珠帘轻轻的晃动着,让人看不清楚里面有些什么。整个房间都铺着具有浓郁西域风格的地毯,而在靠门边的地上放着一个巨大、雕工精致的铜质大盆,里面装满了冰,有两个穿着考究的年纪大概在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则跪在大盆的边上,用扇子轻轻的摇晃着,将那冰盆的凉气吹倒四处去。 在外面的这房间里放着一张圆桌,圆桌上铺着绣工精美的桌布,而在桌子边上坐着的人正是刚刚在赛百味门口帮他们解围的卢兴业。 卢兴业见丁修节和丁小桥进来,便站了起来,冲着两人微微一笑,然后道:“丁掌柜的,久仰久仰。” 就算是没有见过也知道这屋子里面的每件东西都是泼天的富贵,丁修节不免紧张,现在听着这卢兴业跟他打招呼时候的称呼更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摆手道:“不敢。” 两人寒暄了几句便坐了起来。 卢兴业虽然一直在跟丁修节寒暄,可是却也在观察着这两人,虽然身上的衣服十分破旧,规矩却特别的好,虽然这屋子里面的东西每一件都富丽堂皇,可是这父女两个人进来之后也只是微微的愣了一下,便回过神来,并没有偷偷的四下打量,那坦荡荡的样子让卢兴业不禁对于这家人多了几分的好感。 卢兴业也并不绕弯子,直接就向丁修节说明了来意:“丁大哥虚长我几岁,既然大哥觉得叫掌柜的生分,你我就以兄弟相称好了。”说道了这里他的唇角够了起来,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真诚起来:“今日请大哥过来,只是想请大哥帮我详细介绍一下,你们带来的这些蘑菇。” 虽然卢兴业客气的成为丁修节为大哥,丁修节可不敢托大,他依旧尊敬的称卢兴业为:“卢东家,这东西都是野生菌,不过,同您一样,我对这东西也不甚了解,若说是详细说说还得要让我这小闺女来说。”说着他伸手拍了拍坐在身边的丁小桥的头发,一脸慈爱溢于言表。 直到这个时候卢兴业才将注意力放在了丁小桥的身上,只见这个小丫头不过四五岁的年纪,不过大概是家境贫穷的缘故,她的身量不高,又很瘦,看过去一张巴掌的小脸上只剩下了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不过那双眼睛却是少有的漂亮,神采奕奕,有如漆黑夜空中撒下了点点的繁星,璀璨夺目。 而此时这个农家的小丫头正歪着头看着他,笑意盈盈又落落大方的行了一个礼,然后脆生生的打着招呼:“见过卢东家。” 卢兴业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个小姑娘,虽然她的穿着从上到下都是一副灰扑扑的寒酸相,可是,这小姑娘举手投足间却没有丝毫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的特质,倒是大方坦荡得让人称奇了。 就在卢兴业这没有说话的空档,忽然有一声轻轻的咳嗽从后面挂着珠帘的屋子里传了出来。 听到这咳嗽声,卢兴业连忙就收起了自己的打量和沉思,冲着丁小桥笑道:“那就麻烦丁小姑娘给我讲讲吧,这你带来的都是些什么蘑菇?” 那一声咳嗽声既然卢兴业听到了,丁修节和丁小桥也一定是听到了,两人不禁好奇起里面的人是什么身份来着。 丁小桥一边跟卢兴业仔仔细细的说起了她今天带来的四种菌子,一边忍不住猜想坐在里面的人是谁,不过,很快丁小桥就将这一茬给抛到脑后去了,毕竟对于她来说,今天能将这四种菌子卖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卢兴业看起来听得十分认真,在丁小桥介绍过一遍这四种菌子的基本情况之时,他也陷入了思考,时不时的就丁小桥介绍中的他不熟悉的情况认真的发问。 就这样,两人一问一答,就光是这四种菌子的基本情况,两个人竟然说了半个时辰。直到将这四种从来没有见过的食材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之后,卢兴业才微微笑了一下,一副很是满意的表情。 39.第39章 第一桶金(下) “不瞒二位说,这四种蘑菇的味道在下可以说从来没有吃过,虽然都是蘑菇,可是却它们中间却没有一点相像。做生意的,最讲究就是独一份,而我们做饭庄的更是追求这个独一份,说实在的,现在我们赛百味要论味道那在平城也是拔尖了,可是,比起香满楼来说,我们恰恰缺少的就是这个独一份。”卢兴业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对面父女两个的表情,他把自己的意思说得比较隐晦,主要还是想看看这父女两个是不是聪明人。 有规矩的人很多,聪明人也不少,可是既有规矩又聪明的人就不算多了。做生意这件事,跟聪明人当然是好的,可是聪明人心眼多,危险比较大,而跟讲规矩的人做生意就比较安全了,可是讲规矩的人又比较迂腐不懂变通,和他们做买卖却很累。 可是,在生意场上,遇见最多的人就是这两种,想要找到又有规矩又聪明的合伙人真是不太容易。 丁小桥看了看丁修节然后又转头看向了卢兴业说:“卢东家,你是想让我们做法保密呢?还是对于这些菌子本身保密呢?” 卢兴业看着丁小桥,微微讶异,这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反应倒是很快啊。一时之间他对这个小姑娘倒是有了点兴趣,也不忙着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反问道:“那么以丁小姑娘的看法,我是想让你们做什么保密呢?” 对于这种跟自己明显不是一个阶级上的有钱人,丁小桥倒是一点都不紧张也不打怵,很是淡定的笑眯眯的回答:“这不是很明显吗?你们是大饭庄子,什么样的大厨没有?什么样的菜式没有见过?我娘那就是一般的农家手艺,吃着新鲜,可是学起来对于张师傅他们就是小菜一碟。所以,你们一定是要我们对于菌子的本身保密吧。”说到了这里丁小桥又肯定的点点头道:“按照您的说法,这就是叫做独一份。” 卢兴业忍不住哈哈的笑了起来,他望着丁修节说:“丁大哥,你这个闺女可不是普通的聪明啊。” 丁修节只是笑着推脱了一下,一脸赞许的望着丁小桥,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卢兴业又转头看向了丁小桥道:“既然姑娘是个聪明人,那么我就不绕弯子,这些东西确实我是势在必得的,所以,姑娘你就开个价吧。” 丁小桥看了看丁修节,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做这个主,不想丁修节却冲着她点头道:“闺女,只管说你自己想说的,什么爹都支持你!” 有了丁修节这句话,丁小桥心下大定,她对着卢兴业说:“卢东家,你是想要买断吗?” 买断?这个词倒是听着新鲜,但是卢兴业是什么人,虽然第一次听这个词却立刻就明白了,于是他点点头:“我倒是有这个意向。” 丁小桥又笑了笑说:“这样的新鲜只怕是一次性的买卖,卢东家也想要买断吗?” 对于丁小桥的说法卢兴业自然是明白的。 现在赛百味的处境确实很尴尬,要论各方面都要比一般的饭庄强很多,可是比起香满楼又件件都差那么一点点的火候,可是就是这么一点点的火候,年复一年的累积竟然已经让赛百味成为了比香满楼差一等的饭庄了。 而且不光是赛百味的处境尴尬,卢兴业自己的处境也很尴尬。他虽然是赛百味的东家,可是跟香满楼的东家比起来,他实在有点前后受制的无力感。主要是因为香满楼的东家不但已经接管香满楼十余年了,市场各方面都处理得很是地道了,可是他才刚刚接管赛百味一年,各方面却是比起香满楼有点欠缺。 如果光是这一点也没有什么,更重要的是香满楼东家头上可以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人了,完全是他一个人拿主意,而他的头上还有个爹,老头子虽然已经将赛百味交到了他手里,可是却不放心,什么都要管上一管。这一次他离开平城除了是来看看这边的店子的情况外,更重要的是想要避开老头子一段时间。 现在他找到了这些菌子,卢兴业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说服老头子放手以及还击香满楼一击的一箭双雕的法子了,当然是绝对不能放过的。 不过,这个法子还是有点瑕疵。 主要是这供货的渠道。这些菌子是野生的,那就说明不光丁家能采,别人家也能采,想要长期垄断是一定不可能的。不过,从短期来看,想要打个翻身仗是可以的,但是从长期来看,却不是个好办法。毕竟食材这种东西想要独有,除非能够自己种,否则靠山里长的话,无非也是给对手提供了一个好食材。 只是,现在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了,先把食材的事情搞定,然后再把这想方子的事情。 于是他又点点头:“这些你不用担心,只要你们能提供出我们需要的菌子来,我们一定高价收购。”说到了这里,卢兴业又一次提出了刚才的要求:“那么就请丁小姑娘开个价格吧。” “刚才我们做得四道菜的菌子,分别叫做黄牛肝、鸡枞、铜绿菌和见手青。这四种菌子中,要数黄牛肝和鸡枞最为难得,其次是见手青,最后是铜绿菌,价格我可以开,但是,卢东家说的要提供你们需要的菌子,这一点我们做不到。毕竟,这是见天开眼的东西,可不由得我们说了算,更何况,卢东家应该知道,蘑菇这个东西只有夏天才会有,到了秋天,你就是出上万金也是买不到的。” “所以?” “所以,价格自然不会很低。”丁小桥说到了这里便顿了顿,然后说出了自己想了很久的价格,虽然这些价格让她实在是有点肝颤:“黄牛肝一斤二百文,鸡枞一斤二百五十文,见手青一斤一百五十文,铜绿菌一斤八十文,不知道卢东家觉得如何?” 虽然觉得这个价格不算贵,但是做生意的人哪有不讲价的,于是卢兴业开始讨价还价:“丁小姑娘也知道,这东西是野生的,既然你们丁家采得,自然也有别人家也采得。丁小姑娘这个价格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对于卢兴业的说法丁小桥一点都不显得惊讶,她点点头:“所谓物依稀为贵,卢东家应该明白。更何况,现在这东西只有我们家才去采,别人家可没有采啊。” “这采蘑菇的事也没有多难……” “可是山上的蘑菇可不是所有都能吃的,我不夸张的说,想要练就我们这样采得所有蘑菇都可以吃的本事,却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就算明年后年采蘑菇的人多了起来,价格也低了,卢东家总不能用几年后的价格来跟我讲价吧。再说了,这东西现在市面上没有,一盘菜定什么价格还不是卢东家说了算吗?你这赛百味说不好听点,穷人可吃不起啊,你就是盘菜多要个三五钱的碎银子,估计来你这里吃饭的人也不会跟你计较什么。”丁小桥在上一世可是个讨价还价的好手,对于自己在古代挣得第一桶金,可是一点都没有想过放水,根本就不给卢兴业机会。 卢兴业微微顿了一下,然后他的目光朝着自己的侧后方扫了一下,似乎看向了那珠帘里面,不过很快他又转了回来,冲着丁小桥说:“丁小姑娘,你也知道现在所有人都认为这些菌子有毒,我想要靠着个挣钱实在是不容易……” “卢东家你这是在骗我小孩子了。”丁小桥歪着头笑眯眯的望着卢兴业,似乎在开玩笑一般。 “我哪里骗你!” “卢东家也知道这东西是新鲜货,也知道是头一次见,可是卢东家却一点没有犹豫就要下了,我想,对于有毒这个事,卢东家一定是有对策的,既然你有对策了,你还在这里跟我叫苦,不是骗我小孩子还是什么?” 卢兴业被丁小桥几句话说得目瞪口呆,半天都说出一个字来,好一会儿才无奈的笑出了声音:“丁小姑娘可真是够不好糊弄的。”说完之后他便说:“行,就按丁小姑娘的价格,今天你带来的东西我们全数收下了,不知道明天姑娘能带多少过来?” “不会太多,总共不超过二十斤。”丁小桥很保守的说着:“毕竟这东西也得看山上长多少是吧。” 卢兴业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他就招招手让小厮下到厨房去跟张师傅把丁小桥带来的菌子称一下。 在这个空档,卢兴业本来想要说什么,可是丁小桥却在他说之前又开口道:“卢东家,食材不能独一份,可是,我倒是有一个做菌子的方子可以独一份。” 其实这个也是丁小桥刚刚想到的,毕竟做野生菌的方法都很大众没有什么好保密的,就算她不说,凭着张师傅的本事,很快也能琢磨出来,说不定还能琢磨出更好的,但是有一种东西却不是琢磨就能琢磨出来的。 40.第40章 相约 听到了丁小桥说到了方子,卢兴业的眼睛一亮。 丁小桥说得一点都没有错,有了独特的食材算不得什么,要独特的食材加上独特的料理方子才能成为还击香满楼的一个有力武器,他本来还在想怎么去想办法弄到特别的方子,却没有想到丁小桥这里还有一个方子,他几乎迫不及待的便问道:“不知道是什么方子?” 丁小桥却卖了一个关子:“这个方子比较特别,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样吧,请卢东家给我七天的时间,七天之后,我再来,一定将这方子带过来。” 这话一说出来,卢兴业却有些失望,可是在失望的同时又燃起了一点希望。他试探的说:“现在不能透露一点吗?” 丁小桥摇摇头。 卢兴业虽然心里失望,可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这个时候小厮又来敲门,将下面算好的钱一并带了过来。因为刚才被肖向明踢翻踩烂了不少,再加上做菜的时候也用掉了不少,所以带来的十多斤的菌子,最后也只剩下了不过了几斤,而这些菌子算来算去也不过凑了二两多银子。 虽然只是二两多的银子,可是对于丁小桥来说却好比中了大奖一样高兴。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鲜亮,长相秀丽的丫头从那珠帘后面走了出来,她身后的珠帘噼里啪啦的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而就在那珠帘细细密密摇摇摆摆的缝隙中,似乎能看见一个穿着红衣的身影,可是也仅仅只是一个身影而已。 那小丫头走路的速度并不慢,可是丁小桥却发现她的裙摆并没有动,似乎就是这么滑动过来一般,她不由得心里暗叹,这真是一个不容易的活计。那丫头走到了几人身边,冲着卢兴业微微一弯身子,然后在他的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什么之后,就快速的退了回去。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又回到了珠帘后面去了。 卢兴业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变化,他只是继续向两人笑着,道:“而后,还有这个。“他拍拍手,就看见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小厮,手里捧着一个包袱,上面罩着一块红布,那小厮来到了桌边,将包袱放在了桌子上之后就退了出去。卢兴业却将那托盘直接送到了两人面前道:“我们店里有一位贵客,正好碰上你们刚才送来的东西,他觉得味道不错,这是答谢你们的礼物,还请不要推辞。” “这可当不得,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若是贵客觉得喜欢我们就已经很高兴了怎么还能要人礼物,这可不行。”丁修节虽然在外面行走了几年,可是骨子里那属于乡下人的憨直还是没有褪去,他听得卢兴业的话,连忙摆摆手,表示不要什么。 可是卢兴业的态度也很坚决,坚持两个人要收下这些东西。 两个人相互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卢兴业占了上风,丁修节站起来对于卢兴业行了一个礼,“那就多谢卢东家和那位贵客了。” 卢兴业摆摆手,显然他更在意的事情是另一件:“丁小姑娘说的方子是七天之后带给我,还请不要忘记了。” 丁修节虽然心里不知道闺女到底卖得什么药,可是见丁小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郑重承诺下来。 父女两人下了楼,被人带着到了后院,米氏和丁五郎、丁七郎以及丁小楼都在那里焦急的等待着。远远的瞧见了两人,本来想要问些什么,可是又不能在别人的地盘里放肆只能强忍着好奇,跟人都打了招呼,又跟送他们出来的何亮告别后,一家人才朝着城外走去。 一出了赛百味,丁七郎首先第一个按捺不住了自己的情绪,他连忙问起了结果,而其他人也一脸紧张的看着面无表情的丁修节和丁小桥。 丁修节却卖着关子,一副很忧愁的样子,丁小桥更是低着头,好像情绪不佳,这样的表情更是让一家人忧心忡忡。最后还是米氏说:“七郎不要再问你爹了,这事不成就不成了,不打紧的。” 丁五郎也回过神来,连忙说:“就是,娘的药钱我们在想办法,反正这现在这些药可以吃一个月呢!我就不信这一个月内,我们还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丁小楼和丁七郎也明白了大哥与母亲的意思,虽然心中多少有点惋惜,可是也连忙安慰丁小桥和丁修节:“小桥,他们看不上是他们不识货,那些菌子多好吃啊!我们这就去采来慢慢吃!” 就在一家人都在安慰父女两人的时候,丁小桥第一个绷不住了,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后丁修节也跟着笑了出来,一家人又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都高兴得跳起来。特别是丁七郎,要不是有丁五郎拉着,几乎要在地上打滚了。 一家人一边往回走一边说着这事,一个个心里都像是揣着一把火一样,喜气洋洋的。不过还是奇怪,米氏问丁小桥:“小桥,你到底想了个什么方子给卢东家?这事儿上可不不能吹牛呢。” “其实也不是什么方子,就是一口锅。”丁小桥用手比划了一下:“就是一口这么大,中间通洞的锅。” 这下子更让人一头雾水了:“通洞的锅?那不是破锅吗?破锅也能算是方子?” 丁小桥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只好说:“是我在严奶奶那里看见过的一种锅,你们没见过的。” 严奶奶可是个有名的人物,就连丁修节都很信服,听丁小桥这么一说,大家全部都露出了一副“我懂了”的高深莫测的表情,看来,这个严奶奶活着的时候果真是个人物。几次借了她的名声来成事,丁小桥多少有点不安,于是在心里默默为逝去的严奶奶念念佛,希望她大人大量千万不要跟她计较才是。 好心情一直维持到了进院子之前。 丁小桥一直觉得丁家这个大院子有种神奇的力量,无论你心情再好,好像只要进了这个院子都会变得不快乐起来。 远远的就看见了丁小梁和丁八郎在外面抓石头子玩,不过两个人明显玩得不怎么专心,好像在四处打量着什么,一见着他们远远来的身影,两人连忙就跑了过来,先是向丁修节和米氏打了一个招呼,两个人就围着丁小桥小声说:“小桥姐,奶去翻了你们屋呢!” “啊!”丁小桥听到这句话一开始认为是听错了,她抠了抠耳朵:“你们说啥?” 不能丁小梁继续回答,一边丁小楼脸色就变了:“奶怎么又干这种事!”再一看其他几个孩子的表情各个都是气愤,而米氏只是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说,丁修节的脸上挂着寒霜,嘴角紧紧的抿着,虽然大家的表情各异,可是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他们都没有一点意外的样子。 丁小桥微微上下一联系就明白了刚才丁小梁说得一点都没有错,张氏翻他们屋子了。只是这个消息多少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就算是没有分家,谁家婆婆能翻成了亲的儿子的屋子?而且还不是亲儿子,这话要是传出去,可要被人戳断脊梁骨啊,可是,看看这家子人的表情,似乎根本就是一种常态。 正这么听着,丁小桥忽然想起,她早上走并没有将所有钱都带走。她只是将藏起了三十两的银子带走,而炕柜里还有一两碎银子和二三百个铜钱,并没有拿走。张氏翻了他们的屋子,那么这些钱一定是被她发现了。 想到这里丁小桥心里咯噔一下,她倒是不怕张氏拿了银子跟她闹,而是心疼那些钱,就算只有一两多,那也是辛苦钱啊,怎么能白白便宜了这个老虔婆?虽然心疼着,可是丁小桥心思百转,一把就拉住了丁修节的手,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将他扯到了一边的草垛子边,左右看看确认没有人之后伸手将挂在脖子上的钱袋子拿了出来,递给了丁修节。 丁修节怎么会不知道丁小桥拿给他的是什么,他还没有说话,就听到丁小桥说:“爹,这是娘的救命钱,是我们一家人的活命钱,现在交给你,要是你真能舍得拿出来,我们半个字都不说。” 说着什么话都不说,就将那钱袋子塞给了丁修节的手里,转身就追上了米氏他们进了院子。丁修节望着手里的钱袋子,张了张嘴想叫住丁小桥,可是最终也没有开得了口。 他转眼将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钱袋子上,沉甸甸的,那里有一家人全部的希望。丁修节将那钱袋子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将它细细的藏在了衣服里胸口前,快步朝着妻儿的背影走去,一边走一边忍不住笑着叹了一口气:“这真是个狠心的丫头啊,居然威胁起她爹来了!” 不远处,一片翠绿的稻田在夕阳下泛着惹眼绿,金红色的夕阳为每一片的叶片都镀上了一层金光。 41.第41章 丁修忠的心思 赛百味 卢兴业听着丁家父女的脚步声渐渐的走得远了,这才站了起来,朝着那内屋走去,他掀起了珠帘,望着屋里那个斜斜的靠在木榻上的少年道:“公子,赏的东西他们收下了。” 那少年只是靠在那里,好像睡着了一般,他的睫毛长而卷翘,一头长发光润如同缎子一样流淌了下来,黑色的瀑布般落在了地上。那张面孔如同美玉一般无法直视,一身艳如火光的红衣裹着他清瘦的身体。 好一会儿才淡淡的唔了一声。 卢兴业望着那少年,又开始想起了那些菌子,忍不住笑:“我本想是卖给公子也个顺水人情,却不想,倒是能找到个一箭双雕的宝贝。” 那少年听着却没有说话,许久之后终于抬起了睫毛,露出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灿若明珠。他抬头朝着窗外看去,在那张神仙般绝世离尘的面孔上浮现出了一丝和年龄不相符的淡漠。 大庆国是一个比较奇葩的国家。 说它奇葩并不是说这个国家有多么不可思议,而是说这个国家的基础经济的构成比较奇葩。按照一般的情况下,一个国家的根本支持是农业,然后是工业,再然后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其他产业。 而在大庆国作为支撑的却是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比如什么珠宝啊、木材啊之类的。而作为第一产业的农业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虽然皇帝一直都在大力倡导农业,可是也不知道是农耕的技术还是种子上的问题,总之产量不算高,每年的粮食也就是刚刚够自给自足罢了,国家的余粮可真没有多少,要是遇上什么灾荒,那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真是灭顶之灾。要不然,二十多年那一场灾荒也不会让整个国家都风雨飘摇了。 云通镇所处的位置是在大庆国西南边,这里到处都是群山峻岭,盛产木材,所以在平城里专门有一个管这些山上木头的官,一般的百姓可以砍些木头自用,可是要砍了贩卖那就是绝对不允许的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尽管云通镇这里木头很多,但是老百姓还是以耕种为主。 丁小桥听着丁修忠吐沫横飞的讲着这些东西,真是认真听进去了,毕竟,从到了这里,还真是没有人给她系统的讲过这些国家的基本常识,毕竟对于百姓来说,都是在土里刨食的人,这头上谁做皇帝并不重要,只要能让自己吃饱饭就可以了。 虽然丁修忠说这些一定是有什么深意的,可是也不能完全否认他讲得这些没用嘛。要以辩证的眼光看待事情,至少对于丁小桥来说,能知道这个国家的基本情况,可是对于以后她的发展方向有至关重要的指导作用的。 丁修忠说得有些口干舌燥,小心翼翼的四下看了看,只见家里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木然,明显被他说得晕乎乎的了,倒是老三家那个小丫头一脸认真的看着他,听得津津有味,他心里不免叹了一口气,都是一些榆木脑袋,看来这么绕弯子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只能直接说了。 “最近平城里有一个县尉的缺,主要就是管这些山上木材的,这在我们大庆可是个肥缺,现在只要往上面孝敬一点,就能到手了,爹,你看我这候缺也候了这么多年了,就算是下场这么多次也不见能再进一步,倒不如就这样罢了。与其花费那么多钱继续考,不如这样一次多出一点,弄到个实缺好一些。”丁修忠这话听起来是跟老丁头再说,可是他的眼睛却不停的在丁修节和丁修义的脸连转来转去,似乎正在打量着他们的表情,连一点点的情绪都不放过。 老丁头却没有开腔,只是坐在他平时习惯坐的位置上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 老丁头不说话,张氏也没有开口,虽然这些话昨天丁修忠已经跟她说过了,可是她却没有表态。毕竟这是大事,张氏再喜欢在家里做主,还是分得清内外的,磋磨媳妇、拿捏孙女她在行,可是这涉及什么外面的事情,她却不是从来不管的。 倒不是她不管,而是她不敢管。 所以,这个时候,张氏也只是坐在炕头静静的纳鞋底,丁云儿和丁月儿两个女儿也坐在炕上,跟着做些绣活。丁云儿还好,平心静气的只是在做自己手里的绣活,而丁月儿明显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她一边看看张氏一边看看老丁头,然后又朝着丁小屋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她动了动嘴角才想说什么,就被张氏指使进里屋拿花样子去了。 丁家的几个儿子媳妇还是很少凑得这么齐过。 老丁头坐在主位,而丁修忠因为是老大,再加上也是秀才自然是坐在了老丁头的下首,而他的身边坐着的是丁大郎,他的媳妇王氏和丁小房、丁小屋以及丁小台虽然没有坐在他的边上,却也坐在距离他不远的张氏的炕梢边上。那个位置很巧妙,既能和丁修忠顺利的交换眼色以及意见,更能将屋子里面所有人的情绪看得清清楚楚。 而后是丁修孝以及刘氏,他们坐在老丁头的另一侧,二郎、三郎、四郎还有六郎都坐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墙角处,倒是不见丁小亭和丁小阁。 接下去是丁修义和罗氏,他们家人口少,孩子又小没跟着,就两个人挨着二房的几个儿子坐在墙角,很是不起眼。 至于丁修节和米氏因为才从外头回来,屋子里面留给他们的位置本来就不大,只剩下了丁修义边上的两条条凳,他们便带着五郎、七郎以及小桥和小楼坐在那里。 至于八郎和小梁,给丁修节家做了耳报神之后也跟着进了正屋,这个时候挨着自己爹娘坐在地上继续玩石头子。 虽然丁家的正屋是青砖大瓦屋,平时看着也格外宽敞亮堂,可是今天全部人坐下来,却生出几分拥挤出来。 现在,就听着丁修忠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讲着,而老丁头和张氏谁也不开腔。 丁家的两座大佛谁也不说话,自然下面的儿子媳妇也谁也不吭声。更何况,现在丁修忠说的事情并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大家就更没有兴致搭话了。 一时之间,气氛有点冷。 丁修忠面上闪过了一丝尴尬的神色,不过,这一丝的尴尬很快就掠了过去,他看了看老丁头和张氏,不管怎么说,这个事情下口处还是在这两个人身上。可是找谁呢?他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几圈之后,又朝着张氏开口说:“娘,你前些日子不是还说喜欢那绿豆糕吗?日后我去了平城,时常给你带过来,你也就不想了。” 丁小桥眨巴了一下眼睛,这还八字没有一撇呢,居然就说到了日后去平常的事,看来,今天这个事情丁修忠是一定要促成了。不由得,她的唇角微微一撇,卖官鬻爵,这无论放在哪个朝代都是被严格禁止的,虽然并不见得真的能刹住这种风气,可是,这是实在不是什么正途。就算成了,若是上面没有什么关系的话,日后被查出来,那些有关系上下打点的人自然不会有事,像是他们这种一穷二白的人一定就是第一个被拉出了炮灰。 丁修忠家会怎么样,丁小桥可是一点都不关系,只不过,现在没有分家,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可是跑不脱的。 张氏这个时候才微微抬起了眼睛看了丁修忠一眼,然后又垂了下去,似乎没有一点被打动:“我又不是七郎八郎这样的孩子,不稀罕那玩意儿。” 听这话,丁修忠的脸上有些难看,说实在的,他虽然是张氏亲生儿子,可是早早就离开家到镇子里去住了,很少在父母前面伺候,再加上,他自小就中了秀才,也算是这个家里头一份,什么时候想过讨好别人,自然对于张氏的心思不是很明白,刚才恍惚想起来张氏原来似乎说过绿豆糕好吃,这才拿出来说一下,却不想一下子就被张氏给撅了回来,让他脸上颇有些过不去。 捂着嘴,丁小桥低下头去,差点没有笑出声来。这个丁修忠连对方的心思都不知道是什么,就这么乱开口,也难怪马屁拍到马腿上。 一边的王氏眉头也皱了起来,她抬眼给丁修忠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开口了,丁修忠果然闭上了嘴巴,就听王氏笑眯眯的说:“娘,将来要是相公去了平城,怎么说也是一个县尉,这人面也就广了,想要寻摸个什么人找不到?您看,云儿和月儿这花朵一样的人儿,放在这乡下嫁人您放心吗?她们又是裹了脚的,自然是要往高处嫁了,若说是高处,这云通镇怎么能比得上平城?” 王氏一边说着话,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丁云儿和刚从屋子里面出来的丁月儿,丁月儿的脸腾就红了,她妆模作样的瞪了王氏一眼道:“大嫂胡说什么?” 而丁云儿却什么都没有表示,甚至连脸都没有抬一下,王氏只道她是不好意思,却没有发现她的眉头轻轻的皱了一下,随后便松开了。 42.第42章 丁修节的态度 俗话说,蛇打七寸。 做事情嘛,本来就是要对着对方的要害直接命中目标,快准狠,才能达成你的目的。 丁修忠从来都是一个甩手掌故,这家里面的人情世故那是一概不管的,再加上他又是个男人,心思怎么也不可能那么细,自然而然是不知道张氏心里最担心的是什么的。而王氏就不一样了,她不但在家里是管家的太太,更是经常组做些人情往来的事情,虽然离张氏远远的,但是对于婆婆显然比丁修忠更加了解。 所以,王氏这一开口,张氏原本丝毫不停顿的针线,就那么停了下来,然后她抬起了眼睛,看了王氏一眼,不过也只是一眼,并没有说话,随后又低下头去,继续开始做手里的活计。 不过,就是这么顿一下,看一眼,就已经让王氏满意极了,至少说明了一点,王氏说的这个事情是真的让张氏挂心的事情。 王氏看了丁月儿和丁云儿一眼,笑容更盛了几分,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丁修义一直坐在角落里,他一边看着老大两口子唱作俱佳的表演,一边转头看了看丁修节。他三哥自从今天进了门开始脸上就一直阴沉沉的,不,应该说,自从他们两个人回到这个家里开始,三哥脸上就一直是阴沉沉的。他不禁回想起他们还在打仗时候的日子,虽然那时候都是脑袋挂在裤裆上的日子,可是闲下来的时候,他们就凑到一起说说家里的事情,怎么说都觉得在家里的日子都是甜的。 那个时候,他们都想回家。 可是真的回到这个家里之后,他又忍不住觉得还是那个时候的日子好啊,只要打仗就好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而现在,他又听着王氏的在一个劲的说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今天丁修节一家子走了没有多久,张氏就带着丁月儿就翻了三哥的家,翻出了一个小匣子,上面挂着锁,里面咣咣当当的都是铜钱响的声音。他从地里面回来的时候,那个盒子还没有打开,可是丁月儿还有王氏娘几个在张氏耳朵边上叽叽咕咕的说些什么,晌午的时候那个小匣子上的锁就被张氏用菜刀砍开了,里面有一两多的散碎银子和几百个铜钱。 当时张氏的脸色就变得难看极了,丁修义还记得当时罗氏脸上的表情,惨白的好像是见了鬼一样,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胳膊,手凉得跟冰坨子没有区别。丁修义知道,罗氏估计是想到了自己家里的那些银子。 那种惊恐,让丁修义的心到现在都没有平静下来。 张氏对罗氏不好,丁修义知道,他只想着他回来了,有他在中间斡旋应该会让两个人的关系缓和一些,不过现在看来他似乎有点对于这种情况估计不足。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丁修节一眼,比起他的现在的烦心事,似乎丁修节现在才是一脑门的官司,虽然现在看起来张氏没有任何表示,可是丁修义可没有忘记,盒子劈开的那个时候张氏脸上那种狰狞的表情,着实让人心惊肉跳。 他不露痕迹的拉了下丁修节的袖子,丁修节转头看他,丁修义用只有他们两人的声音说:“娘晌午从你们屋子里找出个钱匣子,劈开了,脸色难看的很。” 丁修节望着丁修义,他们不但是亲兄弟,在战场上更是彼此过过命,交情必然不是别的兄弟能比的。可是,丁修义却站在他们这一边,不但提前让孩子等着他们,现在更是出言提醒,他心里也不是没有感叹,他点点头,让他放心。 这里人多嘴杂,就算丁修义还想说点什么也不好开口,倒是一直盯着他们两个人的丁修忠开了口,他笑着道:“老三和老四嘀咕什么呢?来来来,要说起来,这家里面还就你们两个见识多,你们也说说,这个县尉是不是一定要拿下才好?” 丁修义的眉头不动声色的皱了一下,没有坑上,倒是从来都不怎么说话的丁修义扯了扯唇角道:“我能有什么见识,出去几年还不是送命去了,现在不过捡了一条命回来吃口断头饭罢了,大哥自己的事儿还是自己拿主意的好。” 丁修忠听了丁修节的话,所有的笑容都僵在了嘴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不但连丁修忠说不出话来,就连王氏也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们铺垫了那么多,说了那么多好话,眼看着连老太太都要被说动了,怎么现在丁修节一句话就全部推翻了? 自己的事儿自己拿主意? 这要是丁修忠自己就能办了,他们何必回来跟这一群泥腿子废话! “是啊,大哥的事儿还是大哥自己拿主意吧,我们都是些泥腿子,你说得那些我们都不懂,何必跟我们商量,你自己拿了主意就是,我们又没有跟着大哥打秋风的主意。”丁修义在丁修忠和王氏都愣在那里的时候也不冷不淡的开了口。 一个丁修节还不够,现在丁修义又重复了一遍,而且说得更加直白难听,这更是让丁修忠两口子半天都接不上一句话了。 至于张氏这个时候只是抬眼看了看丁修节和丁修义两人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就又低下头去绣花了。 丁小桥几乎要跳起来给丁修节鼓掌了。其实从丁修节回来一直到现在,她的心里还是有点担心,虽然丁修节是个负责的男人和开明又有爱的父亲,可却有点包子的嫌疑,主要表现是,从丁修节回来,虽然对于他们一家子的遭遇他深表理解和感同身受,却没有什么对于老丁头和张氏反击的表现,这让丁小桥心里深深的忧虑。 这家里有一个包子娘就已经够不容易了,要是再加上一个包子爹那真是让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却没有想到,就在她一直对于这个问题深深忧患的时候,丁修节却给了她一个眼前一亮的惊喜。 今天这话说得真是太好了,不但直接堵得丁修忠两口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顺便将自己一家人从他们卖官鬻爵的事情里给摘了出来,虽然,到现在为止,这个摘出来还有点不太实际,毕竟没有分家,可是有了这个态度真是太重要不过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老丁头忽然说话了:“你们这回回来到底什么事?” 丁修忠还没有开口王氏连忙说道:“爹,这不是我们好久都没有回来了吗?相公说想你们二老的很,所以一定要回来看看你们……” “啪!”一声脆响直接打断了王氏的话,只看见老丁头将手里的烟杆重重的敲在了桌子上,那榆木的桌子上居然被敲出了一个浅浅的坑来。张氏这回连头都没有抬,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 “这个家到底谁当?有没有规矩!”老丁头拧起了眉头,望着丁修忠,嘴皮绷得紧紧的,看都不看王氏一眼:“这是谁家的规矩?男人说话女人插嘴?长辈说话小辈呛声,你们都当我死了是吗?” 老丁头这一发火,屋子里面所有人更是连喘气声都小了三分,老丁头并没有继续骂下去,随后,他又敲了敲烟斗,将里面的烟灰抠了出来,继续填了一包烟丝进去后才缓缓的说:“你们这回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丁修忠显然被老丁头这一顿脾气弄得有点心虚,他的声音也低了几分,不过还是按照王氏的说法,“就是想你们二老了,回来看看。” 老丁头见丁修忠也不说实话,哼了一声,站了起来,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衣服,说:“行了,我跟你娘你们也见着了,兄弟姐妹们都看见了,看完了你们就回去吧。” 说着就要离开,丁修忠一愣,眼见着老丁头就要出屋了,连忙跳了起来,一把拉住了老丁头,脸涨得通红:“爹啊,我们是还有点别的事。” 老丁头扭过头深深的看了丁修忠一眼,什么也没有说,然后又回去坐了下来,将烟点上,又深深的吸了一口。“说吧。” 丁修忠这回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脸色通红,好一会儿才说:“这不就是捐官这个事儿吗……” “还有呢?”显然老丁头是极为了解这个儿子的,就算不是自己亲生的,可到底是从那么一点就看着长大的,他的脾气习性都是清清楚楚的。 丁修忠并没有让老丁头等太久,不过这回他的声音明显又低了几分道:“大郎今年打算要下场了,我们手里的钱有些不趁手。” “这事儿应该跟家里说,大郎辛苦了那么多年,今年头一次下场,怎么也不能亏了他。”老丁头点点头,扭身看着张氏说:“给他们拿十两银子。” 张氏在这个事上居然很大方,一句话都没有多说,直接下炕进了里屋。 而丁修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没说出来,他看了看王氏,王氏皱着眉头直接给丁修忠使了一个眼色。丁修忠微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又开口道:“爹,我们打算给大郎上下打点一下……” 43.第43章 老丁家的大事(上) “打点?打点什么?”老丁头眯了眯眼睛。 “就是上下都打点一下。”不好说的话已经说出来过一次了,再说出第二次就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了。丁修忠很快又重复了一遍,不过这一次,他显然在上下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老丁头年少的时候,家里也是大户人家,就算后面家中败落了,这都一辈子了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他当然知道丁修忠的意思,不过,他并没有顺着丁修忠的意思说,反而有些不悦:“这都需要打点什么?” “爹,这现在考个试都是需要上下疏通一下的,不然可考不上的,您总不能看着大郎耽误了吧,他可是我们丁家的长孙呢,现在睡不看着他?我们做长辈的,怎么也不能耽误孩子吧。”丁修忠虽然刚才有点愣神,但是现在显然已经恢复战斗水准,嘴巴叭叭叭的说得很是利落。 “不打点就考不上?” “可不是嘛,爹,现在的局势……”王氏见丁修忠说得实在是嘴笨,心里着急就又接过去要说下去,不过被老丁头抬眼一个冷冰冰的眼神的弄得只能又闭上了嘴巴。 “原来你下场的时候也没有见要上下打点?这才过了几年?局势就变了?”老丁头显然是对于丁修忠的说法根本就不相信的,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然后才又开口:“自己要是没有本事就不要去考,说什么耽误孩子啊,若是自己的斤两够了,何必要打点?下河村那个崔秀才家里穷得叮当响,我就不信他们家里有打点过,人家还不是考上了。” 丁修忠有些着急:“那不一样啊!爹,我们家这不是有能力嘛,我们总要给孩子最大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大郎还不如你?还不如那个只有寡母的崔秀才?”老丁头说着转过头去看向了一直坐在炕梢上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个字的丁大郎说:“大郎,你说,你学得成不成?爷不信你爹的,爷就信的,你要说你学得成,这次就下场考,要是你说学得不成……”老丁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直直的看着丁大郎。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了丁大郎的身上。 丁大郎也是一个长得周正的模样,皮肤白皙,穿着又干净利落,本来一直置身事外的,没想到,老丁头这一句话,竟然将他架在了火上烤了起来。这要怎么回答?若是说学得成,那么这钱是一定不会给了,可是要是说学得不成,先不要说老丁头给不给钱,就是在这么多长辈同辈面前他怎么抬得起头来? 一向以来,他在丁家可都是长子长孙,是所有弟弟妹妹们的榜样,他身上从小到大已经不知道被家里人套上了多少光环了,若这个时候承认自己不成,他以后还在丁家怎么做人,他以后说话还管什么用? 丁修忠哪里知道儿子的小算盘,只是一个劲的给儿子使眼色,让他按照自己在家里说好的,只要要钱就成了。可是丁大郎却根本就不看他,只是坐在那里不说话。 老丁头有点不高兴了:“怎么?就这点事你还要想那么半天?” “不是,爷,我学得成,怎么不成?在学堂里,先生可是夸奖了。”丁大郎听得老丁头这样话所,连忙说道。 老丁头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来,他又转身看着丁修忠:“我就说大郎是个好的,就是你们瞎操心,行了,这事儿就这样吧。”这个时候,张氏正好从屋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一个小钱袋子,里面看起来沉甸甸的。 自从管着家里的钱来,丁小桥觉得自己还是练就了一些本事的,就好比现在,她只要一看见张氏手里钱袋子的形状,她就能感觉出来,那绝对不是一个银锭子,而是一包散碎银子,而且是很碎的那一种。 “把钱直接给大郎吧,他也大了,该自己收拾的自己收拾吧。”老丁头直接说道,张氏一个字都没有反对,直接走了过去,将手里的钱袋子交给了丁大郎。 见张氏将钱交给了丁大郎,老丁头又一次站了起来,他说:“行了,你们回来的事也了了吧,给你们准备的口粮放在了后面的屋子里,你们回去自己抬回去吧,我还要下地去看看。” 说着抬腿就要走。 这就完了?丁小桥眨了眨眼睛,这出戏摆的那么大这就要结束了?实在是太虎头蛇尾了。她回头看了看丁修节,只见他面无表情,也站了起来准备也走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要起身的时候,丁修忠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一把就抱住了老丁头的大腿,大声哭了起来:“爹啊,你可不能不管儿子啊!儿子心里苦啊!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儿子都已经三十多了,可是却还是一事无成啊,儿子这心里面慌啊,家里这么一大家子的人,各个都在地里刨食,却还要拿钱供着我读书,我这心里亏啊,我这心里亏得很啊,我也想给家里做点事啊!” 这话说得真是太煽情了,如果不是处在丁小桥这个位置上,她估计也觉得挺感动,而老丁头可是真的被感动了,他听着丁修忠的话,没有再往前走,而是站在那里久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然后伸出了手摸了摸丁修忠的头发,软下了声音道:“老大啊,有你这句话,家里做这些就是值得的。” “可是爹啊,我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不能再拖累家里面的兄弟了,我于心不忍啊!现在的官场实在是……”丁修忠大大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又说:“我这么多年进不了一步,不是儿子不成,实在是这上下都没有打点的。儿子知道家里的情况,可是更知道这样下去就是个无底洞,再也不想如此下去了,我想给家里尽一份力啊。” 老丁头显然被感动了,他的声音又软了几分:“就算是这样,买官的事情是做不得的,这要是被上面查下来,怎么了得?”说到了这里,他微微一顿,抬眼看了看丁大郎然后又说:“老大啊,要是你实在是觉得累了,你就回乡下吧,我看大郎是个好的,让他继续下场吧,啊?” 丁小桥几乎想要跳起来给老丁头鼓掌了,这老丁头可真是神来之笔啊,居然提出这么一条来。果然,丁修忠被说得愣住了,他半天没有出声,倒是一边的王氏拉了丁小屋一下,丁小屋抽出了手绢擦了擦眼角,带着几分哭声道:“爹啊,你这都是为了我们这些不争气的儿女啊,要是我们都能为家里解忧,您何苦这样?” 丁小屋这哭得恰到好处,一下子将王氏几个人都勾得哭了起来,丁月儿坐在丁小屋身边,见她哭成这样,也颇为忧愁的低低安慰了几声,然后抬头说着:“爹,大哥都学了这么多年了,你让他回来,这不就等于那么多年的钱都白花了吗?这连个响都没有。” “没有响就没有响,总比命没有了好。”老丁头对于这件事上还是比较拿得正主意的。 丁月儿听着老丁头的这话,撅起了嘴角,然后她伸手拉了拉张氏的袖子,看起来她对于钢材王氏给画得大饼很是心动。她一向自视甚高,也觉得自己是不会嫁到这村子里的,一心想要嫁到镇子里去,而现在王氏说要在平城给她找婆家,这更是让她的心思活泛起来。 其实不光是丁月儿的心思活泛,就是张氏的心思活泛了。她现在在家里最放不下心的就是这两个闺女,眼看着两个都要到了年纪,自然是想给她们说得更好一些,怎么也要比丁雨儿嫁得再好一点,总不能三个闺女嫁人,一个嫁的不如一个,那才真是让人心酸。 所以,一向不在这个场合说话的她,破天荒开了口:“他爹,凡是没有绝对,你看我们镇上的县太爷,不是也是捐得官吗?这都做了多少年了?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吧,哪有什么人来查。” 丁修忠听见张氏开口帮着说话,只觉得天都开了,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希望,他立刻就站了起来,扶着老丁头坐了下来。老丁头坐了下来,没有马上说话,只是继续一口一口抽着烟,吧嗒吧嗒的。 “妇人之见。” 张氏听见老丁头这么说自己也不生气,继续不紧不慢的说着:“我妇人之见?那县太爷也妇人之见吗?别的我不知道,人家在那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可是人人都看着的。原来这县太爷是什么人家啊?不也就是中河村的一个泥腿子吗?你再看看现在人家,就是一条狗吃得是啥啊?” “难道做个官就为了吃吃喝喝?” “别跟我说做什么大事,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我们女人可不就为了伺候你们吃吃喝喝?”张氏咬断了一根线,继续说着:“你也别立刻就说不行,你先仔细听听老大说说,这事儿到底是个怎么个章法?” 44.第44章 老丁家的大事(中) 丁小桥又重新坐了下来。 别看她一直是一脸懵懂的表情,可是眼前的事情她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现在老丁家没有分家,不管哪一房,一旦有了事情,那都用算是家里面的事。不过,因为张氏并不是丁修节的亲娘,所以,就算现在是他们家有了事,张氏也不会出钱管,可一旦是丁修忠有了什么事,张氏却不会放着不管的。 就好像,今天早上米氏要去镇子上看病,老丁头还叮嘱过让张氏给丁修节拿看病的银子,可是到了最后却还是被张氏打马虎眼给闪了过去。而现在,丁修忠想要捐官,老丁头不同意,张氏却迎头凑上去了。 说白了还不是一个利益在其中。 只不过,这看病才用得了多少银子,捐官可就不知道要要多少了。 俗话说得好,面由心生。 尽管昨天才是丁小桥第一次见丁修忠,可是,这个白白胖胖看起来笑眯眯的大伯却一直给她一种心术不正的感觉,而他的媳妇王氏就更不要说了,那张漂亮的面孔中隐隐的带着煞气,一看就不是一个心地好的人。 再加上,她自从穿越过来之后,在家里面也听了不少关于这两口子的事情了,桩桩件件都说着这两口子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 就是这样的两口子,昨天的时候却带了那么多的东西回来,只怕他们所求的东西并不是什么简单的。 今天一听,果然是如此的。 没有分家,那么公中的钱就是每个人的,只要是有事,每个人都可以用公中的钱。当然,这是说得是理论,至少丁修节一家出什么事,是用不上公中的钱的,可是,丁修忠不一样。 尽管一开始张氏看样子不愿意管,可是,刚才王氏的一番舌灿如莲已经将她打动了,只要她心动了,那么这个捐官的事情说不定就会成了。 其实,今天这事儿说白了,他们三房是没有什么说话的余地的,不过是老大家跟老两口的博弈,他们坐在这里不过是面上好看罢了。当然,说不定还有别的事,丁小桥想起了刚刚丁七郎跟她说的,家里面的那个装钱的盒子果然是不在了的事情,唇角就微微抿了起来。 丁修忠不愧是读过书的,那之乎者也先师圣贤说过的话,一句连着一句往外蹦着,直说的所有人的眉头越皱越紧,要不是老丁头有些不耐烦的要求他说点人话,他还真是停不下来。 砸吧砸吧了嘴,丁修忠有点意犹未尽的味道,他看了看老丁头又看了看张氏,带着些讨好的笑容:“爹、娘,你们觉得怎么样?” 张氏看了看老丁头没吭声,老丁头也没有抬头。丁修忠有点尴尬,于是他转过了头朝着丁修孝使了一个眼色。丁修孝有点不愿意,倒是一边的刘氏推了他一下子。于是他才开口道:“爹,我觉得吧大哥也说得有道理,土里刨食也不是长久之事,要是有这样的路子早点用了也好,家里还有那么多孩子没有成亲呢,都靠着这地里这点收成,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丁小桥看了一眼丁修孝,又将目光放在了刘氏身上,只见她的头发上多了一股崭新雕着迎春花的银簪子,这东西真是看着眼生,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又想起昨天晚上吃完饭,他们三房和四房被打发走之后,二房倒是凑到了上房去,可见这东西一定是大房给的。 丁修孝虽然有点小奸猾,可是胆子却不大,跟官府打交道这种事,他可是从来都不敢的,今天能说出这些话,一定是刘氏在背后撺掇的。而刘氏嘛……自然是想好一定抱着大房的大腿的了。 丁小桥眯着眼睛颇有些轻松,现在就看这当家的老两口到底是怎么表态的了吧。她坐在条凳上,晃着两条腿,转眼去看了看丁修节,他虽然坐在那里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神情轻松,丝毫不对现在的局势感兴趣。随后她又去看丁修义,只见丁修义也一脸淡漠,正在低着头跟丁小梁嘀嘀咕咕说什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可见,这件事,他们两家还真是作陪的了。 终于,在所有人说了那么多之后,老丁头开口道:“时候不早了,先吃饭吧。”说罢,她也不再管其他人,而是站了起来,直接朝着里屋走去。 张氏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米氏和罗氏去做饭,然后也跟着进了里屋。 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钱盒子的事,这还真是有点诡异。在离开正屋之前,这是丁小桥心里最后的想法。 这一顿饭,丁修忠一家人都吃得食不知味,几次想在吃饭的时候开口,都被老丁头和张氏给挡回去了,只能讪讪的吃过了晚饭。 吃完了晚饭,王氏这回没有再说要帮着洗碗的话了,而原本要洗碗的刘氏又凑到了正屋不肯出来,最后之后米氏带着小桥小楼两姐妹,罗氏带着小梁还有小阁一起把碗洗了。 这边才刚刚洗完了碗,还没有扫地,丁八郎就已经火箭般的冲了进来:“娘!三伯娘!快点去正屋,爷和奶同意让大伯去买个官做了!” 这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并没有让人感觉到意外。米氏跟罗氏交换了一个眼神,只能把手里的活交给了丁小阁和丁小楼,丁小桥眼睛一转,一定要跟着去,众人没有办法只能让她去了。 去正房的路上,罗氏紧紧的拉着米氏的手:“三嫂,要是问起军饷……” “哪有什么军饷,你做梦迷住了?”米氏抬眼看了罗氏一眼,罗氏立刻住了嘴,咽了一口口水之后,扯出一个有些仓皇的笑容:“没错,我可不就是做了个梦吗?” 丁小桥走在两人的身边,又看了罗氏一眼,不由得叹息,这个四婶已经被张氏压制得连为自己考虑打算的心思都没有了…… “上下打点大概需要一百两银子,捐官的需要四百两,总共也就是五百两银子吧。” 丁小桥几乎是被惊得一口气喘不上来。这个丁修忠还真是敢开口啊!五百两银子!居然还是说得那么轻而易举,他当这是买大白菜吗? 被丁修忠吓到的不仅仅是丁小桥,其实,在他的嘴巴张开报出这个数字的时候,家里面出了老大一家之外,所有人都被惊到了,一时间屋子里只听到了抽气的声音。 一个庄户人家一家省吃俭用一年也不过能存个五两银子,这五百两银子就是一个庄户人家一百年攒下来的钱,丁修忠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开口了,怎么让人不惊惶。 老丁头是最先回过神来的,他吸了两口烟,然后说:“要这么多钱?” “可不是爹,专门管着平城的林子,这可是肥缺啊!还能便宜了?”丁修忠的表情却十分轻松,好像说得这个都不是什么事一样。 “既然是肥缺,大哥怎么就能拿下来呢?”丁修义冷冷的哼了一声,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六年的他对于这种卖官鬻爵的事情着实看不起。 “这不是说了要上下打点吗?”丁修忠微微皱眉,扭头看了看丁修义,只见他一张方正的脸上透露着一种不屑的讽意,不由得有些不高兴,果然不是一个爹生出来的,关键时刻不帮他还掉链子,真是扫兴。 “难道只有大哥一个人上下打点管用?其他的人就是瞎子,就看不见这个肥缺,就不会上下打点?怎么大哥就说得那么绝对?好像就一定能落在你头上一样!”丁修义冷笑了几声。 “我自然是有我的门路。”丁修忠有些不耐烦了,抬手挥挥:“老四,你又不懂这事,少搀和。” “我是不懂,可是照大哥的说法,你有你的门路,那还回来要什么钱啊?直接自己弄好就成了,反正你做什么官又跟我们没有关系!”丁修义说得火气也上来。 老丁头拦住了丁修义,让他不要继续说,然后也问:“老四说得不错,这么大的事,你有什么门路?你说来听听?” 丁修忠的表情一下子难看起来,他看了王氏一眼,王氏朝着他努了努嘴,丁修忠才又开口,不过声音就低了几分:“这不是,这不是我给小房定了一个婆家吗?我们亲家母跟管这事的大人是堂兄妹,自小一起长大,所以,这事一定没有问题。” “小房订了亲事?”老丁头还没有说什么,张氏在一边开口了:“怎么没有听你们回来说过?” “这不是有人跟牵线搭桥,我们觉得合适就给订下来了吗?何况,娘,现在不也跟你们说了吗?”丁修忠脸上的表情越发不自然起来,然后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总之啊,爹、娘,这事你们尽管放心,这事只要能凑出了银子,就一定能成的。” 订亲?丁小桥看了丁小房,她看起来也就是十四五岁,居然就订亲了!天啊,这才是上初中的小孩啊,就要结婚了?没由来的,丁小桥打了一个寒战,以己度人,她忽然觉得自己未来压力很大啊…… 45.第45章 老丁家的大事(下) 既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那么讨论来讨论去也无非就是钱的事情了。 丁修忠显然是有备而来。 老丁家在整个上河村还真不算是贫困户,毕竟能有十五亩良田、十亩中田、三亩沙地、三亩山地还盖着青砖大瓦房的人家是在是不多。丁修忠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凑钱,而丁家什么最值钱?当然是土地了。沙地、山地是不值钱的,但是良田和中田可是值不少钱。 按照现在的市价,良田一亩就是二十两,中田一亩要十二两,要是将家里的良田和中田都卖了,再加上张氏手里的钱,五百两银子怎么也是够的。 不过,田地就是庄户人家的命,丁修忠想要买地老丁头第一个不答应,不但不答应还将丁修忠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虽然被骂了,丁修忠自然不会这么罢休,又在软磨硬泡的忽悠老丁头,什么买了地还可以佃田来种之类,总是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丁修节和丁修义觉得这事情已经跟自己家没有什么关系了,毕竟他们在这家里既没有什么话语权又没有什么钱,留下来实在是没有太多的意义,就提出来要回去了。 显然,老丁头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当他们两家提出来要先回去的时候,老丁头并没有阻拦,只是问道:“你大哥要捐这个官,你们没有什么意见吧?” “没有,大哥是家里面的长子,大哥要做的事情自然是对的,我们家没有什么意见。”丁修节声音平板,语气淡漠,事不关己。 “爹和娘做主就是了,我们家人口少,没什么意见。”丁修义的声音也很平,他低着头,看着手里面牵着的两个孩子,并不抬头。 “行吧,那这事就我们做主了,你们也忙了一天了,就回去吧。”老丁头现在也是被丁修忠弄得一脑门子的官司,并没有什么精力再去管这两个小儿子怎么想,就点点头示意他们回去了。 不过,他刚点头,就听到张氏不紧不慢的扬起了声音:“等下。” 来了! 就在张氏的声音响起来的那一瞬间,丁小桥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皮肤都开始叫嚣着,开始战斗开始战斗! 果不其然,张氏放下了手里的绣活,脸色平静的看着丁修节说:“既然你们两家都说了对于这事儿没有意见的话,那么就出点钱吧。” 一时之间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丁小桥也有点诧异,这么直接攻击的战术一直以来不太像是张氏的风格啊,她不是喜欢胡搅蛮缠的迂回作战吗? “我们哪有什么钱,钱不都是交到娘的手里了吗?”丁修节很快就平静的回答。 这话让张氏的眉毛陡然就竖了起来:“你有胆子把这话再说一遍!” 丁修节翘了翘嘴角:“我们哪有什么钱,这家里所有的钱不都在娘的手里面吗?”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又说:“连卖孩子的钱不是都还在娘的手里没有拿出来吗?” 张氏卖孩子的事情在上河村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丑闻了,就算张氏天天窝在家里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却也挡不住这村子里面的口水横飞。所以,这事儿基本在丁家算是一个禁区,谁都不能提,要是提了,张氏绝对会闹得不得安宁,而现在丁修节不但提了,而且说得那么直白,一下子就让张氏感觉到浑身的血猛地朝着脸上涌了过去,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涨起来。 “不要脸的白脸狼!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小畜生!”果不其然,张氏立刻就爆发了,她手一挥,放在炕桌上装针线的小箩筐就落在了地上,里面的针线绣活剪刀全部都撒了一地。 丁修节却只是冷笑,看都不看张氏一眼,直接让米氏带着几个孩子回去。 “你给我站住!你们这些畜生都给我站住!”这对于张氏来说简直是不得了的事情,这根本就是在赤裸裸的挑战她的权威,她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丁老三!你怎么跟老娘说话的!你这是跟我这个当娘说话的态度吗?” 老丁头也开口道:“老三,跪下,给你娘认错!” 丁修节转过头静静的看了老丁头一眼,并没有跪下,只是又转头看向了张氏道:“二娘,我们这里没有钱。” 丁修节的这一句二娘,直接把张氏和老丁头给叫得愣在那里。二娘……丁修节小时候也这么叫过张氏的,毕竟她不是亲妈,这么叫其实也没有错,可是张氏嫌膈应,就硬是让丁修节改了口,从那以后,丁修节虽然也喊她娘,却很少说话。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句二娘叫出来,张氏忽然觉得有人再用刀扎她一样,骂人的话一句都说出来,全部都堵在了嗓子里,她抬起了手指着丁修节冷笑道:“好好好,到底不是我生的,养不熟的白眼狼,就跟你那个死鬼娘一样!” 丁修节听得张氏这么侮辱自己的母亲,猛地就握紧了拳头,双眼瞪大,丁小桥见父亲这个样子就知道他被激怒了,她连忙伸手一把拉住了丁修节,软软的叫:“爹!不能啊!那是奶。” “老三你干嘛!”丁修忠这个时候也出口摆起了大哥的架子,冲着丁修节喝道:“有你这么做儿子的吗?你这是不孝!大不孝!” 丁修孝也附和着丁修忠说了起来。 跟在后面的丁修义则一把拉住了丁修节,不让他动。 确实不能动,在大庆国对于孝道看得很重,不要说动手了,就算是顶嘴那也是大不孝,今天丁修节说得这些话已经过了,要是跟张氏动了手,那么他们一家人都不要想在这村子里呆下去了。 丁修节虽然愤怒,可是也知道丁小桥的道理,所以他拼命的压制这胸口的愤怒。 老丁头也是听不得张氏说自己的原配的,他听到张氏的话,眉头也皱了起来,喝道:“说话就说话,不要东扯西扯的!” 张氏自然知道老丁头的底线,可是这个时候却因为愤怒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转头望着丁修节道:“难道不是?要是样样都像你那个死鬼娘,你能这样?老娘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多年,给你娶媳妇、养儿子,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你说出去听听,有你这么做儿子的吗?就算不是儿子,这么多年,我就是养条狗都养熟了,也就是你这种黑心烂肝的人才会这样……” 丁修节低下头,身体微微的颤抖着,一声都没有吭。 张氏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老丁头终于听不下去了,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的眼睛里到底有没有我!我喊你不要扯这些老破舌!有事说事,没事就让人回去!” 张氏自从上一次被老丁头打过一巴掌之后,在面对老丁头时,气焰已经没有那么嚣张了,现在听到老丁头发了脾气也被吓得闭上了嘴巴,而后又恶狠狠的对着丁修节说:“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放二十两银子在这里,立刻给我滚!眼不见心不烦!” “二十两。”丁修节冷笑一声:“二娘以为这是从天上掉的树叶子吗?开口就二十两,我上哪拿去!更何况,现在没有分家,所有的钱都捏在二娘的手里,现在二娘让我拿二十两银子,这是让我去抢吗?” “你这是要翻天了!”张氏把炕桌拍得山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黑心烂肠子,你的手里会没有二十两银子?你当我是死的吗?那一天给那人牙子的钱,还有今天你们去镇子上给这个丧门星看病,这不是都是钱吗?”她伸手指着站在丁修节身边的米氏说:“还有,还有这个!这盒子里面是什么?如果你们没有钱,这里面的都是什么!” 说着一个木头匣子朝着丁修节飞了过来,丁修节本就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倒是站在他身边的米氏立刻伸手去挡,那盒子被拍飞了后直接砸在了米氏的额角上。顿时一股子的鲜血就流了出来。 米氏轻呼了一声,伸手捂住了额角,丁修节一把就扶住了她,一脸的焦急:“怎么了?!” 这一幕来的实在是太快了,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看到一只盒子飞了过去之后,米氏就捂住额头叫了起来,然后便倒在了丁修节的怀里。片刻之后当众人反应过来之后,整个局面便乱得像是一锅粥,三房的孩子们哭得哭叫得叫,刘氏跟罗氏连忙跑过来帮忙,丁修义也立刻朝着外面奔去,去叫村里的村医了。 丁修节则一把抱着米氏朝着屋子里面去走去。 随着丁修节抱着米氏跑开,这屋子里面的人呼啦啦的也跟着跑开了,只剩下张氏和丁修忠一家坐在那里,老丁头站在门口连连喊道:“老二快点快点去找点香灰,这得先止血!” 丁修孝答应了一声之后就跑出了院子。 张氏坐在炕头,脸色煞白,她虽然叫得厉害,不过完全就是一个纸老虎,动手根本不在行,而且眼看着出了那么多的血,她抖得厉害:“不怪我,真不怪我!谁让她挡那一下的,谁让她挡那一下的啊……” 46.第46章 米氏受伤 那个钱盒子很是重,砸在了米氏的额角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伤口,所幸的时候并没有将颅骨砸断,虽然看着血乎淋拉的,不过也只是外伤,只是这么重的东西砸了那么一下,米氏半天都没有醒过来。 村医过来看了看,说是外伤倒是不重,只是米氏身体底子几乎要跨了,只怕就算好了也要一辈子都要靠着药养着了。因为是一个村子里的,村医并没有收什么钱,反而留下一些止血生肌的草药,罗氏接过了药去熬药了。 就在三房在这里乱成一片的时候,张氏在正屋里也惊魂不定,她有些目光涣散:“流那么多的血,不会死了吧……” 王氏在一边安慰她:“娘,不会的,老三媳妇身体好着呢……” “她身体不好啊,她一直有病啊……”张氏显然是被吓的怕了,从来不承认的话就这么说了出来:“这么砸一下,不会死的吧,不会吧!”她紧紧的抓着王氏的手:“老大媳妇,你说,应该不会有事吧!” 丁小台坐在一边事不关己的笑了笑,嘴角翘着,静静的哼了一声:“婆婆杀了儿媳妇也是要偿命的吧……” 这话简直让本来就担惊受怕的张氏跳了起来,她猛地回过头,看着丁小台想也不想扬起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怒道:“这里哪就轮到你这个丫头片子说话!” 丁小台捂着脸,目光阴狠,从炕上滑了下来,穿上鞋就朝着外面跑去,王氏最是知道自己女儿性格的,丁小台气量小,最是不能容人的,这一跑还不知道出什么事情呢,可是张氏又紧紧的拉着她的手,让她动弹不得,她只能指挥着丁小房和丁小屋快点去拦住人。 丁修忠则坐在老丁头的边上,搓了搓手,陪着笑说:“爹啊,你看我那事儿!” “老大,你到底长不长心?现在是说这事的时候吗?”老丁头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一句话就将丁修忠要说的话给撬了回来。 王氏和丁修忠虽然心有不甘,但是现在确实不是在继续说下去的时机,他们只能按捺下性子,等着三房那边传来消息。 没有一会儿的工夫,丁月儿咚咚咚的冲了进来,她一进来,张氏立刻就直起了身子,冲着她说:“月儿,咋说啊!” 丁月儿脸色微微发白,然后冲着张氏道:“娘,不好了啊。郎中说,三嫂的身子都被掏空了,这一下虽然是外伤,但是不一定会好啊!就算好了,一辈子都要吃药啊!” 张氏“啊”的一声就瘫了下来,嘴里念念有词:“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怎么就会呢!她平时那么精干的人,她平时那么利落的人,怎么会呢!怎么就会呢!”说着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是不是装的!一定是装的!她这个丧门星就是装着作妖呢!她这是要我想她低头啊!她这是要我的强啊!” 说着说着张氏就有了精神,她已经完全被自己的这种想法说服了,她来了劲:“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她这个丧门星啊!”一边说,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然骂了起来:“居然敢装病骗我啊!这是要我的强啊!这黑心烂肠子的,当初怎么就把她给娶进门了呢!” 张氏这样唾骂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里的恐惧消失不见。一边的王氏因为暂时不能提买官的事情,便显得恹恹的,心不在焉,老丁头倒是喝止了张氏几次,可是丝毫不见效果,索性也懒得说了,只是坐在一边抽着旱烟,丁修忠也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丁修节和丁小桥进屋之后,看到的众生态就是这样的一副画面,特别是听着张氏对于米氏那不堪入耳的咒骂声,丁小桥只觉得火气直冒。不过不等他们说话,一直在关注着情况的老丁头立刻就站了起来迎上来,问两人道:“现在怎么样了?郎中怎么说啊?” 张氏见丁修节进来了声音略微小了一点,可是还是在不停的嘀嘀咕咕的骂着,丁修节皱紧的眉头似乎能夹死苍蝇,他奋力的压制着内心的愤怒,只是对老丁头说:“血已经止住了,不过人还没有醒,发烧了。” “那你来干嘛!还不回去看着那个丧门星!过来干嘛!”张氏听丁修节这么一说,立刻声音又高了起来。 “爹,我想去镇子里找找郎中过来看看,不过我跟村子里赶车的都不太熟,你帮我去说说。” “还要找郎中去看,你这是败家吗?既然村里的郎中已经说了血止住了,那就成了!你还想干嘛!”只要一说到钱,张氏一般都会变得精神抖擞,这一次也不例外。 “行行行,走吧走吧!”老丁头和丁修节根本不理睬张氏的叫嚣,直接就出了门。 丁小桥看了一眼骂人骂的嘴角泛起白沫的张氏,目光冰冷。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还要去镇子里请大夫,我就知道他手里有钱,手里有钱又不拿出来,这不是黑心肝是什么?这还没有分家呢!就知道藏钱了!我就知道是被那小娼妇挑唆的,家里有这么一个小娼妇在能太平吗?”一直到百草铺的苗师傅进了家门,张氏还没有停嘴呢。 苗师傅站在院子中心微微停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提着药箱子直接进了三房的屋子里面,倒是老丁头的那个脸啊,红得简直已经不能看了。他连忙叮嘱走过来的丁修义帮着招呼着苗师傅,自己三步并做两步朝着正房奔了过去。 张氏被老丁头呵斥了之后,骂人的声音小了很多,可是却一直没有停嘴,还在不停的骂着,丁月儿在一边看着张氏被老丁头骂了有点委屈,“爹,你看看三嫂那个样子本来就已经跟纸人一样了,要是有事了也不能怪在娘身上啊,就算死了那也是她命不好……” “你给我闭嘴!滚回屋子里面睡觉去!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死不死!信不信我大巴掌呼过去!”老丁头本来就心烦,现在听到丁月儿这么说更是一股恶气涌了上来,冲着丁月儿就吼道。 张氏见老丁头果真是变了脸,也不敢为丁月儿分辨什么,只是督促着她快点进屋。 苗师傅的诊断跟村医差不多,不过,按照他的说法,只要接着吃他们给开的要,治好身体不适什么大问题。听到苗师傅这么说了,三房一家人心里才总算是放了下来。不过由于米氏一直都昏迷着,这却不是什么好情况,苗师傅也不犹豫直接给上了银针。 然后点燃了艾灸就开始挨个的在银针上面灸,没过一会儿工夫,就看见米氏哼哼唧唧的喊疼了。 苗师傅拔了针,又给留下了几贴敷在头上的膏药,便走了。 等到丁修义帮着把苗师傅送回了镇子里面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二更天。庄户人家本来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个时候的上河村更是安静得好像睡着了一般。 米氏醒了过来,只是头还晕晕的,时不时的优点恶心,不过按照苗师傅说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在床上躺个几天就好了,丁修节也就放下心来,喂米氏吃了药之后,便朝着正屋去了。 米氏迷糊着不知道丁修节要去干什么,丁小桥却知道,丁修节一定是要去讨个公道去了。她连忙将这照顾米氏的活计交给了丁小楼和丁五郎以及丁七郎,自己蹬蹬的跟着去了。丁修节是个直性子,并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脾气,可是对方不是啊,张氏那是胡搅蛮缠出了名的,再加上丁修忠两口子,丁修节这么去一定是会吃亏的。 丁小桥可不想自己这一家这样的受害人最后还要背个黑锅,于是连忙跟上去,一把就抓住了丁修节的手,低声道:“爹,可不能生气,可不能顶撞爷奶。” “我不能让你娘受这样的欺负。”丁修节的声音很平静,可是这样的平静下面却藏着喧天的愤怒。 丁小桥的眼镜骨碌一转,又道:“难道爹现在发了火气痛快了,就不管日后村子里面怎么说娘了吗?” 这也是实情,米氏和丁修节都是不善言谈的,如果今天跟张氏讨了个公道,只怕一转身,他们一家子就要被村子里说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谁叫他们是晚辈呢?若是那样才真是得不偿失。 丁修节微微顿了一下脚步,想了想米氏那张蜡黄的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丁小桥的头,道:“爹知道咧,爹又不真的是傻子。” 丁小桥见丁修节听进去了她的话,也放下心来。她跟在丁修节的边上,拉着她的手朝着上屋走去。 山村的黑暗之中,丁家上屋却灯火分明,那敞开的门,看起来好像是一张巨大的嘴,要把一切都吞噬掉。 47.第47章 激怒 张氏是一个不讲理的人。 或许应该说,张氏的不讲道理只是针对她的这些家人,丁小桥可是见过张氏跟其他的外人说话,那才是有条有理,不偏不颇呢。 所以,现在丁修节想要去找张氏讲道理明显不太可能,搞不好还要被张氏反咬一口,将这不忠不孝的屎盆子扣在了他们三房头上那才是得不偿失,就算张氏一时想不到这些,可是,架不住张氏身边有丁修忠两口子在啊,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丁小屋。 就丁小桥这一天的观察,这一家子人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啊,不但脸皮厚,而且心狠,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都十分的有心机,丁小桥拍拍胸口想一想,虽然她不是一个什么圣母白莲花,可是要跟别人比心机,那可真不是什么长处。 综上所述,丁小桥觉得,现在对于他们三房来说,最好的出路并不是什么讲道理之类的,而是从这场翻天的闹剧中为自己这一房找到什么利益才是最明智的出路,当然,这利益一定不能便宜了张氏他们。 只是要什么样的利益最好呢? 坐在丁修节的身边,丁小桥的眼睛一直在张氏和老丁头的身上转来转去。 其实张氏对于丁修节还是有一些忌讳的,就从他们一进屋来张氏那咒骂的声音立刻就消失的情况来看,张氏其实并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莽撞人。 虽然她现在嘴巴骂得翻天,可是,她的心里是知道的,让米氏成为现在这样的状况的人是自己,而丁修节作为米氏的丈夫,就算是自己儿子,可是如果要撕破脸皮跟她闹翻的话,她是一点好处都得不到的,所以,她十分识时务的闭嘴了。 现在屋子里面一片的平静,只听到老丁头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 他们等得了,丁修节可等不了,他清了清喉咙道:“爹,五郎他娘醒了。” 这个消息对于随时关注这三房屋子里情况的张氏和老丁头来说当然是早就知道了,不过老丁头还是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说:“醒了好醒了好啊,要是……”他说到这里微微的顿了一下,然后又说:“还有那么多孩子呢,不是嘛,她放不下啊。” 丁修节听这个话心里多少有了一些安慰,丁小桥也舒服了一点,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老丁头对于他们三房还是关切的。 坐在炕头的张氏明显不是这么想的,她一边用手边的那一条粗布的帕子擦了一下眼睛,一边冷冷的哼了一声,不过,却没有说什么。 老丁头又开口道:“醒了,老三,你媳妇儿现在身体不舒服,你回去照顾着吧,最近几天不要让她下地干活了,家里的事儿……”他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家里的事情不属于他管,于是他转头去看了看张氏道:“家里的事儿也不用沾手了吧?” 丁修节拉着丁小桥的手,虽然从开始进门来他一直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在听到老丁头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手猛然就握紧了。丁小桥看了看丁修节,只见他还是一脸的平静,可是那低垂的目光中却露出了一丝戾气。 其实,不光丁修节,就连丁小桥的心里也是充满了愤怒。刚刚老丁头带给他们的一点温存也在这句话之下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那是,人家都是什么人啊?那都是千金小姐的命,能跟我们这些丫头命的人比吗?我当年生完孩子连月子都不能做还要起来给一家人做饭呢,我还没有说什么,真是的,这人啊真是不能比。”张氏眼睛也不抬起来,就是这样一边做绣活,一边不阴不阳的用话挤兑这丁修节。 丁修节心里积攒得所有的怨气,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他抬起了头,静静的看着张氏,声音平静如水,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情绪,可是,丁小桥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悲愤。 “那娘的意思是?”他的唇角忽然就翘了起来,丁修节长得很像自己的亲生母亲,面容俊秀,可是因为打仗,脸上落了一条长长的疤痕,他自己也知道这条疤痕吓人,所以一般跟人说话的时候尽量不做什么表情,就怕扯动脸上的疤痕吓到人。 可是现在,随着他唇角那微微的翘了起来,肌肉便牵动了那一条疤痕,一时之间,那条狰狞的疤痕便似乎活了起来,在脸上张牙舞爪的飙射出一股子煞气,让看见的人的心里无不微微一颤。 张氏咽了一口口水,虽然心里有几分害怕,可是看看屋子里人那么多,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有两个,这么一想也就装起了胆子,冷笑一声:“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就是觉得我这人命苦啊,同样都是女人,别人就是出了点血就不能动了,我这生了孩子还的起来伺候一家老小呢,果然,啥人啥命。” “娘不会不知道五郎他娘身子的事儿吧。” “我……我能知道啥……”张氏立刻回嘴,不过,她说完又觉得这样说有点欲盖弥彰,于是又立刻改口:“她身子有什么事?我看这家里所有人身子都没有她好!” 丁小桥虽然一直以来都告诉自己要理智,要争取利益最大化,可是,置身其中,遇见这种事儿谁能理智冷静下来啊!又不是庙里面泥胎菩萨,她忽然就开口,声音尖锐而锋利:“难道我娘要死在家里面才叫做有事?” 张氏那毒蛇一样的目光立刻就朝着丁小桥转了过来,冰冷如刺一般直直的朝着丁小桥刺去,如果那目光是真的刀的话,只怕丁小桥现在浑身上下都要被张氏扎出不少的血窟窿来。 不过,张氏并没有直接反击丁小桥的话,而是少有的平静,她冷冷的笑着,好像是在黑夜里龇牙的饿狼:“死了好,死了我好给你爹找一个黄花大姑娘做媳妇儿,好好的管教一下你们这些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畜生!” “你给我闭嘴!”老丁头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狠狠的打断了张氏恶毒的话语。然后他立刻转头看向了丁修节,苦笑道:“老三,你别跟你娘计较,你娘这个人就是嘴巴坏,可是心里是好的,你知道的。” 丁修节并没有回答老丁头,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老丁头,什么都没有说。 倒是张氏被老丁头这下子拦住了话,气得脸都歪了,要不是丁云儿一直拉着她不让她说话,只怕是现在就要跳起来了。 老丁头觉得有些尴尬,只能继续和稀泥了,“老三媳妇儿身体不好,家里的事儿就不要沾了,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刚才镇上的郎中说了什么没有?” 丁修节依旧没有说话,倒是丁月儿呐呐的开口,这回她估计也也是被刚才一触即发的情况弄得害怕了,话说得并不气人,“郎中说,要好好养着,如果养得不好……”她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说了,不过,这个时候的停顿更有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感觉。 “要养多少时间?”老丁头回头看了自己的老闺女一眼,对于她能及时搭话表示了赞扬。 丁月儿看着老丁头那鼓励的目光,心里也有了底气。不过她本来就是什么聪明人,所以在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怎么考虑到到张氏的情绪,就是把郎中的话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如果养得好的话,也得吃一两年的药,要是养不好的话,只怕是要吃一辈子的药啊。” “你说什么!居然要吃这么久的药!”这回出声的不是张氏也不是老丁头,倒反是一直在一边没有吭声的丁修忠,他下意识的说道:“这得多少钱啊……” 不过这话一出口丁修忠就后悔了,因为他立刻就看见了所有人刺向他的目光,特别是三房父女两个的目光那简直就像是狼一样,恨不得立刻将他撕了吃了。他于是连忙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再不开口了。 不过丁修忠的话倒是给了张氏一个宣泄的开口:“吃一辈子的药!她当她是什么?我们这是什么家?怎么可能吃一辈子的药?难道你们都想被这样一个白眼狼给拖垮吗?老三!”张氏忽然声音就提高了:“你要是还是我们老丁家的人,你就立刻给我把她休了!让她滚回她老米家去!” “做梦!我绝对不会这么做!就算是你们拿着刀压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做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丁修节再外面当兵打仗的几年还是跟这念了点书,所以,有时候会冒出一句半句的文绉绉的话来。 “你说谁是亲者,你说谁是仇者!”张氏猛地就跳了起来,她本来一直盘坐在炕上,这个时候一下子就跪了起来,她双手撑在了炕桌上,脸上露出了一种狰狞的表情:“你有胆子再给我说一遍!我们老丁家居然出了你这种不孝顺的玩意儿!你居然敢说这种话!” 说着张氏就扬起了手里扫床的扫帚就朝着丁修节丢了过去。 48.第48章 强逼 丁修节躲也不躲,只是伸出了手将那个已经飞到了眼前的笤帚直接挥开了,然后他冲着老丁头提高了声音道:“爹!” 剩下的话没有等说完,就看见丁修义从门外奔了进来,一把就抱住了他,然后捂住了他的嘴低声说:“三哥,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是你不能提,你千万不能提?” “为什么?难道一定要看着孩子他娘死了才算是完事儿吗?”现在的丁修节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了,他的眼睛瞪得老大,通红的让人心颤,他的声音更是隐忍着无法抑制的怒意,听得丁修义忍不住心酸。 这就是家吗? 这就是他们在九死一生之时时时刻刻念着想着的家吗?为什么却比修罗地狱还要可怕?在战场上都没有这样的三哥,看起来却好像要被逼疯了一般。 丁修义的声音颤抖:“哥,你要记得,你是儿子啊,你要孝啊!”他这么低声嘶喊着,眼睛里充满了潮湿,虽然丁修义这么说,可是他的心里却忍不住否认自己的想法,质疑自己的说法,这就是孝吗?这到底是什么孝? 丁修义的出现让张氏的气焰更加高涨起来,她对着他说:“老四,把老三拖出去,让他好好想想自己做得对不对!” 这个时候丁修忠似乎也扬眉吐气起来,他站了起来,冲着这丁修义摆出了一副大哥的谱:“没错,让老三好好想想跟老人犟嘴是什么人做的?居然还能讲出亲者痛仇者快这样的诛心的话来?谁是亲者?生你养你的爹娘才是亲者,谁是仇者?”丁修忠本来想说米氏是仇者的,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王氏适时的轻轻咳嗽了一声,让丁修忠本来到了嘴边的话生生的变了。 “仇者!那是你们上阵杀敌的人,怎么能在家里面打打杀杀的?” “你少给我废话!”老丁头有些听不下去了,他抬起了手里的烟杆子朝着丁修忠边上的桌子上猛得一敲。 丁修忠立刻闭嘴,他是最会看时务的人,自己能差不多的时候加上一句并且推波助澜就已经让他很愉快了,可不会由着自己的性子继续的说下去。 “为什么不让老大说?难道老大说得不对吗?谁是亲者?难道他以为那个躺在屋子里的小娼妇才是他的亲者吗?我可告诉你!那种女人可是守不住的,当年要不是我拦着!老三你回来连个女人都没有!她早就跑了!生外心的玩意儿,小娼妇,就算是不把这个家拖死,也迟早都要爬墙的!”张氏有了大儿子撑腰,说得更加难听起来。 而这些话,打在了丁小桥的心中,打在了丁修节的心上,更打在了丁修义的心上。 作为张氏的亲生儿子,其实丁修义并不太想把母亲想得太离谱,可是事实就摆在了眼前,他只觉得张氏那骂米氏的话就仿佛在说自己的媳妇一样,这才是诛心啊! 幸亏米氏不在这里,要是在这里听到这话,还不直接一头撞死在墙角? 丁修节这个时候已经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了,他想要一把挥开丁修义的手,可是丁修义却紧紧的拉住他一点都不放,他只能任凭丁修义拉着,他怒道:“二娘!你养我一场,我谢你的恩,可是你怎么能泼这样的脏水在五郎他娘的身上?你有没有想过她知道要怎么活下去?家里这些孩子要怎么活下去!” 张氏冷笑着从炕上下了地,就这么站在距离丁修节不远处,声音越发尖利起来,“活下去?她还想活下去?她还想拖垮我们一家子吗?她要真是一个好女人就老老实实的自己死去,还用得着我说什么!” “你再给我说一遍!!”丁修节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因为愤怒而竖了起来,他拼命的往着张氏的方向冲着,可是因为有丁修义拉着很是艰难。 “都给我闭嘴!闭嘴!闭嘴!”在丁修节的怒吼和张氏尖利的怒骂中,老丁头不停的用手里的烟杆子敲着桌子,大声的喊道,可是这个时候谁又听得了他的? 正屋里所有的人都坐不住了,男人们基本都围住了丁修节,拉住他不让他往前了,而女人们则基本都围在了张氏的身边,劝她不要说了,劝她退一步,只是这个时候谁又能听得了这个呢? “丁老三!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休掉这个小娼妇你就给我滚出老丁家!”张氏见丁修节身边这么多人拉着他,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凭什么!我就算离开这个家,也绝对不会休掉她!你死了这条心吧!”丁修节虽然不能再进一步,可是依旧大声的怒吼着,申明这自己的立场。 “你这个……”张氏还想说什么,可是刚想张口,就看见一个黑影咚咚咚的冲了过来,一下子就撞在了她的肚子上,那道力又猛又急,力道可不轻,当下张氏就只觉得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朝着后面的炕倒了下去。 所有人这个时候都顾着张氏和丁修节还真是没有人顾得上别的,这就给了一边的丁小桥有机可趁,她眼看着张氏骂得越发离谱的时候,像是弹簧一样就弹了出去,飞快的冲到了张氏的身边,用头重重的撞在了张氏的肚子上。 其实,丁小桥是想撞在张氏的胸口上的,无奈自己的个子实在是太矮了,能撞在肚子上已经不容易了。 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丁小桥跪在张氏的脚边,抱着她的脚嚎啕大哭:“奶啊!你不能将我们给分出去啊!我娘对于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她养了我们四个啊!她还天天任劳任怨的伺候您啊!您可不能把我们分出去啊!奶啊!奶啊!” 丁小桥那稚嫩的哭声给现在的局势更是添了一把火,烧的张氏和丁修节两人的理智都没有了。 “奶啊,你要是把我们分出去了,你的小衣小裤就没人给你洗了啊!奶啊,以后我娘不但帮你洗小衣小裤,也帮三姑四姑洗,帮爷洗,奶啊,以后你拉屎撒尿我们都帮你倒啊,奶啊,你可不能将我们分出去啊!奶啊,只要你愿意,以后你在床上躺着,什么都我们做完了都行啊!我们再也不敢了啊!” 张氏刚才只是因为小脚没有站稳,再加上那一下子的疼暂时失去了意识,不过几秒钟就恢复了,现在一张眼睛就听到了周围媳妇儿女儿们的叫声,外加丁小桥这样的哭声,气得她浑身都发抖了,她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看着丁小桥还抱着自己的腿,她抬起了脚就朝着丁小桥的胸口踢去,可是,一下子却踢了个空,可是丁小桥却哎呦一声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捂着胸口躺在地上继续大哭着:“奶啊,你不能把我们分出去啊!分出去了我们吃什么啊,我们怎么过啊!” “小桥!”丁修节见自己的闺女被张氏踢倒在地上,大叫一声,挣扎得越发的厉害了:“小桥,你给我起来,不要求她!” “奶啊!不要分我们出去啊!” 丁小桥一声声的哭喊再加上屋子里乱糟糟嘈杂已经让张氏失去了理智,她的脑子里仿佛只剩下了丁小桥刚才的话,她忽然猛地大叫起来:“给我把他们一家子分出去!对!分家!让他们一家子给我滚得远远的!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拖着这么一个病秧子怎么活下去!我等着他们一家子上我的门要饭的那一天!” 一直在两人中间致力于和稀泥的老丁头听着这句话也大声吼了起来:“你乱说什么!父母未亡!分什么家!” “你才乱说!你给我睁大了狗眼看看,现在老三这一家子还是过日子的样子吗?你要是想我死你就直接说!你要是想娶个小闺女回来你就直接说,不用这样磋磨我!”这个时候的张氏就像是一个打了鸡血的展示一样,她对着老丁头大声喊着。 老丁头被张氏这么一喊,再看了看现在的情况,其实也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不过他还是不愿意就这么分家,他对着张氏说:“你瞎说什么,什么想你死啊!你也老大一把年纪了,说点话能不能想一想,我能想你死吗?” “你现在要是不分家就是想我死!”张氏这个时候头发早就已经乱得跟鸡窝一样,她坐在炕上双手叉腰,脖子上的大筋都冒出来了,一脸的潮红,眼睛凸了出来:“我告诉你老丁头,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死!你看你分不分家,要是不分,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你!” “爹!你让我们分出去吧!”丁修节这个时候也从盛怒中略微的回复了一点理智,他立刻就明白了自己家的闺女这么做的意义,他更明白,这是最好的分家的机会,如果不抓住,他们一家子就别想好了。于是丁修节一下自己跪在了老丁头的身边,大声的说着。 老丁头看着一脸狰狞的张氏,又看了看满脸风霜双眼通红的儿子,只觉得一种无力感就这么涌上了心痛,他颤抖着嘴唇,抬起了手想说什么,半天也没有说出来,最终他一挥手,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分,分家吧!” 49.第49章 分家(上) 这句话说完,老丁头似乎耗费了所有的力气,他颓然的坐在了他惯有的椅子上,不过,他现在的情况却并没有得到太多人的关注。倒是听到了张氏尖利的声音在他的话音刚落就立刻抬了起来:“老二,你快点去里正家一趟,请他过来!” 丁修孝哎了一声,才要往外走,可是走到了正屋门口,又退了回来,对着张氏说:“娘,现在有点晚了,是不是等明天再去?” 张氏眼睛一鼓,阴测测的目光就朝着丁修节望去,忍不住冷笑道:“去!现在就去!我怕要是明天了,就有人赖着不走了,我老丁家本来就没有什么家底,现在却要供废物,别人愿意,老娘才不愿意!” 丁修孝虽然人有点小奸猾,可到底是一个农户汉子,又和丁修节几十年的兄弟,听得张氏这么说,脸色也微微有点难看,他转头去看了丁修节一眼,想要张嘴说点什么,可是不等他出声,张氏又开口道:“你还不快点去还要等什么?你是不是也想给我滚出这个家门!” 丁修孝叹了一口气,只得出了门,转眼就淹没在了漆黑的夜里。 “我倒是等着看看,你们这一窝子养不熟的白眼狼能过到什么地步?别要饭要到我的门前,我可是一粒米都不会赏给你的!”张氏还在絮絮叨叨的咒骂着,不过这个时候,无论她说什么丁修节和丁小桥已经感觉不到愤怒了,他们只觉得好像整个生命中出现了一丝的曙光,让人忍不住泪盈满衫。 丁修节抱着丁小桥坐在门槛上,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温柔而又小心的问:“闺女,你奶踹到你哪里了?疼不疼?” 丁小桥则抱着丁修节的脖子,将嘴巴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爹,我没事儿,刚才奶根本没有踹到我,我装的哩!不过,我倒是刚才撞到奶的肚子了,你不会怪我吧?” 丁修节想起来刚才丁小桥火车头一般的冲过去,直接将张氏掀翻在炕上的样子,虽然知道有违孝道,可是还是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不过他的声音里却还是一本正经的说:“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知道咧。”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坐在门槛上,虽然心中忍不住的惊喜和激动,可是在其他的人眼中却难免满是无奈与酸涩。 丁修忠望着丁修节的背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中很是不悦。这分家是要怎么分?是单把老三分出去,还是全部都分了?不过无论是怎么分家都不是丁修忠乐见的,他不愿意分家的原因可不是和老丁头一样。 老丁头那是觉得分家了就不是一家人了,自己的儿子再也不跟自己亲近了,心中充满了落寞。而丁修忠不愿意分家则是不想那些地被分走,其实,他在意的并不是分家,而是地,特别是这次他来也是因为那些地来的。如果现在地已经卖了,钱都捏在了他的手里,他在不管这乡下的一家子人分不分家呢。 想到了这里,他抬眼望了望王氏,只见王氏的眉头微微的皱着,显然,丁修忠想到的事情王氏也是想到了,毕竟两人多年的夫妻又是打着一样的主意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的想法。似乎是感觉到了丁修忠看向自己的目光,王氏也抬头看了丁修忠一眼,双方便已经明白了对方心中的犹豫。 最后还是王氏给了丁修忠一个安慰的目光,然后凑到了张氏的身边,低声道:“娘,你也别太生气了,今天的事儿是老三不懂事儿,我这个做大嫂的替他跟您道歉了,你就别往心里去了,现在谁家不讲究个兴旺啊,就这么分家了是不是有点不好?您看,要不是算了。” 老丁头一向不太喜欢这个儿媳妇,只觉得她太精明,心思并不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可是,到底也过了那么多年,还生了四个孩子,他也就将那点不喜欢放在心底了。放在往常,要是这种时候王氏说话,一定要被老丁头呵斥的,可是今天在这个情况下,王氏说得话又十分得老丁头的心意,他一点都没有反驳,反而觉得是这个理。 由于心里存着这个心思,老丁头也就顺着王氏的话说:“老三……” 只是他的嘴实在不够快,这边还没有说出话来呢,那边张氏已经冷笑着说道:“算了?行啦?让他们一家六口给我跪在门外面给我行上六六三十六个打理,让那个不要脸的小娼妇跪着进来给我奉茶我就大人大量的宽恕他们,不分这个家!” 听这话之后丁修节只是抬眼看了张氏和王氏一眼,而后也凉凉一笑,冲着王氏道:“大嫂还是别操这个心了,让我们一家子自生自灭算了。” 丁修节这话不但没有一点顺驴下坡的软化,倒反越发的尖刻起来,听得张氏怒火更旺,她看了看炕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丢了,索性从身后拿起了一个枕头就朝着门口的两人丢去,不过因为距离有点远,到底没有丢到父女两个人的位置就落在了地上。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是人说得话吗?我说你们是白眼狼都是说得好听了!你们这些人就应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早早死在外面才对!”说到了这里张氏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更是来了劲:“居然还藏钱,居然还敢要我的强,还要我养那个小娼妇!我呸!丁老三,你这个黑心烂肠子的!我虽然不是你亲娘,这么多年来我把你拉扯大还养出仇来了!怪不得说后娘难做!我这巴心巴肝的就养出你们这些个王八犊子来,你们怎么不去死!你出去打仗怎么不死在外面!” 这话说得实在是过分了,屋子里的人都听不下去了,可是又没有人敢拦着张氏,而敢拦着张氏老丁头却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一脸的苍老,似乎没有听见。 丁修义猛地站了起来,冲着张氏道:“娘!这些话你怎么能随便说!” 张氏被自己最小的儿子这么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她望着丁修义瞪着通红的眼睛,不知道微微略微的有点心虚,她动了动嘴角,最后只是硬邦邦的说道:“你懂什么,给我一边儿去!跟你说话了吗?” “娘,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在外面打仗过得是什么日子?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在外面……”丁修义忽然就说不下去了,在外面六年,他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成长为了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要不是三哥护着他那一刀,只怕现在他早就马革裹尸了,可是现在他的亲娘居然这么说,他的心里跟刀扎一样的疼。 “老四,说这些干啥,我们这些人本来就应该死在外面的。”丁修节面无表情,可是并不回头看丁修义,只是静静的抱着丁小桥坐在门口。 丁修义就这样闭上了嘴巴,他没有再说下去,他只是低下头,然后长长呼出了一口气,颓然的坐在了条凳上,眼睛看着门外面的深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氏顿时火冒三丈,她的儿子,这是她的儿子!从她的身上掉下来的肉,居然不听她的话,而听那个白眼狼的话,这让她怎么接受的了?一时之间,张氏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火在烤一样。她那双阴鹜的眼睛紧紧的瞪着丁老三,一定是这个小畜生把她的儿子给带坏了!一定是的! “你们这些贱货!王八犊子!白眼狼!小畜生!”张氏接连不断的从嘴里吐出最恶毒的话,可是除了骂这些之外,她似乎没有任何的办法,她心中有点慌,自己的老儿子怎么能不听她的话呢? 屋子里面一时之间只剩下了张氏的咒骂,丁修忠看了王氏一眼,王氏皱着眉头摇摇头,表示这事儿是没有转机了。丁修忠越发的烦闷起来,没有转机的话不就代表着他的那些地要泡汤了吗?不成,他得再想想办法,让三房不能分到地。 一阵夜风吹过,丁小梁从外面溜了进来,找到了丁修义,窝进了他的怀里。丁修义看着自己的闺女软软小小的一团坐在自己的怀里,不禁心情微微的好了一点,他低声问着:“你咋来了呢?还不睡?” 丁小梁摇了摇头,凑到他的耳边说:“娘还在三伯娘那里呢。” 丁修义抬头看了看自己家和三房的屋子,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们在正房里面闹成这个样子,又没有关门,只怕是三嫂和自己家的媳妇早就听到这些话了,他的心里猛得一沉,于是又小声问:“你娘咋了?” “现在好了,刚才跟三伯娘两个哭得可伤心了。”丁小梁扬起了头,看着丁修义的脸,那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消瘦的脸上带着一种无法言语的担心:“爹,你说,娘会不会有一天也像是三伯娘一样被奶打死?” 童言无忌,可是有时候孩子的话才是给人最大触动的,听着丁小梁的话,丁修义的心中狂骇,有如夜中的大海,忽然就狂风暴雨。 50.第50章 分家(中) 打破屋子里这种诡异气氛的是里正。 这古代本来就没有什么娱乐设施,更何况是庄户人家,油灯都不见得舍得点,辛劳了一天早早的就上床休息了。 丁修孝去找里正的时候,里正刚跟自己的媳妇洗完了脸泡完了脚,舒舒服服的躺在炕上唠嗑呢,迷迷糊糊的,自家的门却被人砸得山响,再加上丁修孝扯着嗓门叫他,吓得里正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情,连忙就披上了衣服一路小跑去开了门。 他望着丁修孝一脸焦急的样子,心中一沉,可是一听说是老丁家要分家,不禁就来气了:“分家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回去吧!我明天一早儿过去!” “不成啊!李叔,你要是再不过去,估计我们家都要出人命官司了!”丁修孝擦了一下额头上汗,想起了米氏那血流满面的样子。 里正的媳妇也跟着出来了,这老丁家事儿多她也是知道的,她本来不甚在意,还有点生气这丁修孝怎么这个时候来找人。可是一听到丁修孝说到要出人命官司了也忍不住紧张起来。她连忙上前,打发着自己的男人跟着去丁家了。 望着自家男人跟丁修孝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转身就朝着自己屋里走去,虽然她不知道具体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是她就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又是那张氏在作妖了。 这果然是妻贤夫祸少,真是没有错啊。 还没有进老丁家的院子,里正就已经听到了张氏那尖利的咒骂声从屋子里面传来,在这安静寂寥的乡下深夜里,这样的咒骂声显得越发的清晰起来,只怕是周围的邻居都听得清清楚楚了。 里正暗自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一脸尴尬的丁修孝,什么也没有说,直接快步的朝着丁家的正房走去。 里正一进了正房,张氏的骂声就好像被人按下了停止键一样,立刻就停住了,断的干干净净,真是一个字都不剩,这样收放自如的功力果然是让人不得不佩服啊。 “爹,李叔来了。”丁修孝是先进屋的,首先就跟老丁头打了招呼,老丁头立刻就睁开了眼睛,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他抬眼一看从外面披着衣服进来的里正,脸上露出一种难耐的、艰涩的笑容,他道:“李大哥,坐一下。” 里正环视了一下屋子里所有的人,最后落在了坐在门槛上的丁修节身上,然后又抬眼看了看跟没事儿人一样坐在炕头的张氏,皱着的眉头越发的紧了起来。 他一路走到了老丁头边上,本来坐在右边上首位置的丁修忠早就站了起来,冲着里正笑着问好,里正也还礼:“哎呀,秀才老爷回来了,也不说一声,该去我家坐坐的。” 这本来就是寒暄,丁修忠也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却见村子里的里正也对自己如此客气,忍不住又洋洋得意起来,他直接坐在了左边下首的第一个位置上,翘起了二郎腿,又一整理那直缀,盖在膝盖上,脸上染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 里正本来以为这丁家的分家跟别人家也是一样,可是才说了几句分家的事,就被老丁头打断了,再一问清楚,居然是只分这三房出去。心里当下就觉得感叹,这分家只分一个儿子出去,这事儿也只有丁家也做得出来了,更何况,这分出去的还是身份最为敏感的丁老三一家,这真不是一般人都做出来的事儿。 这么想着,他看着老丁头的眼神就有点微微的不同的了,这样的眼神老丁头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呢,他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里正想到的他如何想不到,这分家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光把一个儿子分出去,还是光把一个原配生的儿子分出去,这在村子里还真是头一份,只怕以后在村子里还不知道要被人怎么说呢。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继续勉强下去实在也是做不到了,特别是看着张氏跟丁修节几乎已经把脸皮都撕破了,如果再不分家,可能真的是要人命了。 也罢也罢,就这样吧。 老丁头看了看张氏,想起她当年嫁给自己的时候温柔小意的样子,又看看现在眼前的张氏,只觉得好像是做梦一样,这怎么看都不是一个人啊。 里正养着眉毛问:“丁老弟,你可是真的想清楚了?这只是分老三一家出去?” 老丁头的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倒是张氏在一边忽然开口道:“老李哥,你说什么呢?都请你来了,这自然是想清楚了。” 里正回头看了张氏一眼,只见她的眉眼之间都是胜利的得意,只觉得心烦,他扭头就看着老丁头又说:“行吧,既然你们都已经定了,那就分吧。” 老丁头没有吭声,只是点点头,他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里面干干涩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里正又问丁修节:“老三啊,你爹要把你一家单独分出去,你有没有话说?要是你有什么话你就说,李叔在这儿呢,给你做主,都在村子里住着,那么多人那多眼睛看着,可不能让什么人就这么白白欺负了去。”说着他用余光看了张氏一眼,果不其然,张氏一听这话,眉毛立刻就竖了起来,不过到底知道一点道理,明白这种时候她一个女人说不上话,也没有开口,只是望着自己的眼神可没有刚才友善了。 丁修节转头看了里正一眼,对于他给自己一家的善意他的心里有些许温暖,不过他还是摇摇头道:“李叔,别麻烦了,我爹我娘说分我们出去就分我们出去吧,我没啥意见。” 丁小桥听着丁修节说这话忍不住要鼓掌叫好!她这个爹可真是不傻啊!也一点都不包子,她刚刚才在张氏身上用过的以退为进的法子,他转眼也就给用上了。 瞧瞧这话说得,这么无奈,这么软和,这么委屈,任谁听着心里的天平就朝着他们这边偏了过来了。再看看张氏那咬牙切齿的样子,丁小桥忍不住这心里这叫一个高兴! 当着里正的面,张氏是很顾忌的,自然不能跟丁修节呛声,更何况丁修节似乎说得也没有错,张氏只能将这个气憋在了心里,一句都不能说。 好!她爹果然是个好样的! 里正听了这话,心里越发觉得张氏就是个事儿精,这心里越发的不痛快起来了。虽然脸上有些遮掩,可是这样的不痛快多多少少还是表现了出来,他点点头道:“成,既然你这么说,叔知道了。”随后他微微的哼了一声,像是对张氏老丁头又像是对所有人说一样:“你放心,叔这个人最是方正了,这分家叔给你看着,绝对不能让你受委屈。” 张氏一听这话真是忍不住了,刚想插嘴说什么,却被丁云儿一把拉住了,丁云儿冲她摇摇头,道:“娘,在里正面前你还想说什么啊!” 张氏这个憋屈啊,这个难受啊!可是偏生什么都不能说,她只能用拳头使劲砸了砸自己的胸口,将牙齿咬得更紧了一些。 里正都这么表态了,老丁头也点头:“我家四个儿子,当然要一碗水端平。”说着他就起身朝着自己和张氏的卧室走去了,没有一会儿的工夫,他就拿着一只精致的木头盒子出来了。 当这只木头盒子端出来的时候,丁小桥发现丁修忠明显就紧张了起来,她有些奇怪,这盒子里面装的什么?随后她就明白了,这丁修忠胡来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说服老丁头卖地,是了凑银子,那么能让这丁修忠紧张的,这盒子里一定就是地契! 不由得她也有些激动起来。 要知道无论在什么时候,这农民最在意的就是土地啊!没有地就等于什么都没有,他们家现在就算现在和赛百味有了这个野生菌的生意往来,可是也比不上有地强啊。更何况丁小桥从现代来,她自然知道这土地是多值钱,所以,当明白了老丁头手里拿着的是地契的时候,不光丁修忠紧张,就连她都紧张起来了。 老丁头坐了下来,然后冲着里正点点头才开口道:“老李哥,今天这么晚的还把你给请来,就为了我们家这么一点点事儿,我实在是觉得对不住啊!” 里正也推辞:“这是什么话,我做这个里正,不就是为了村里人办事的吗?这事归我管,你让我过来,我自然要尽到责任。” 双方把话一说开,下面就到了分家的阶段了。 这分家自然要先把家里面的家产公布一下,毕竟东西都在这里放着,儿子都是大人,也不能就这么悄悄摸摸的分了,那样谁也不会心里舒服。 于是,老丁头伸手打开了那个木头盒子。丁小桥眼睛尖,她看见老丁头伸手去开那个木头盒子的时候,手指头竟然有些微微的颤抖,她抬眼了看老丁头那张布满了风霜的脸,一时间对于这个老人有一丝感叹。 51.第51章 分家(下) “你们都是家里人,家里有多少东西你们都有数。”老丁头的手落在了那木头盒子的开口处,用那粗糙的手指轻轻的在那木头盒子上轻轻的摩挲着,脸上带着一种意外的平静,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打开了那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叠发黄的纸说:“这是家里面现在这些地的地契。十五亩的良田、十亩的中田、还有三亩的沙地跟三亩的山地,这些地都是有地契的,都在这里了。”说着他将手里的一叠地契放在了桌上,然后用手指在那一叠的地契上轻轻的点了点。 一屋子的人的目光此时此刻都被老丁头放在桌子上的东西所吸引了,他们的目光随着老丁头的手指也不自觉的动着。 “还有这个。”老丁头说着又从盒子里拿出了几张纸,其中一张比较新,而其他的就旧了一些了,他说:“这是现在住着的屋子还有这个院子的房契。” 说到了房契,里正的眉头不自觉的微微皱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放开了,如果不是有心注意看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刚刚里正的表情是变过的。 “家里还有一些粮食,统共也就三百斤的粳米还有三百斤的高粱、还有一百斤的小米,至于白面就那两口袋,也没有几十斤。”别看老丁头平日里不太管家里的事情,可是说起家里面的事情来那是什么都清清楚楚的:“除此之外,就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耕田的农具、家里的铁锅之类的,你们都是看着的,我也没有藏着掖着,总共也就那些个东西。” 说到了这里,老丁头微微顿了一下,他朝着张氏看了一眼,张氏立刻就明白了老丁头要说银钱了,她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不过,她又看见了同时朝她看过来的里正的目光,虽然她心中很是不快,可是还是给老丁头比了一个数字。 老丁头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又说:“除了这些看得见的东西外,家里还有三十两的银钱,再就是圈里面的六口猪,那些子鸡了。” 虽然里正觉得张氏比出的三十两银子并不是丁家真正的家底,但是这种事毕竟是各家的秘密,他也看不见,也就说不了什么。 “大家伙都知道,我们这个家比较特别,我和老婆子是半路夫妻,要不是三十年那一场的灾荒,我们也不一定能凑到一起,家里面四个儿子,老大老二不是我亲生的,老三不是老婆子亲生的,老四是我们的孩子。”说着他停了下来,找了个火折子将烟锅子里的烟丝又点燃了,深深的吸了几口才又说:“我说这个不是为了让大家离心,而是告诉你们,生恩不如养恩大,你们不管是不是我亲生的,我都是待你们是亲生儿子。你娘……” 老丁头说到这里明显顿了一下,而后抬头看向了丁修节,显得略微有点尴尬并且底气不足:“你娘虽然嘴里经常骂人,可是她也是同我一样,将你们当成亲生孩子的。” 这话明显就是专门说给丁修节父女两个听的,不过两个人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静静的坐在门槛上,淡漠的看着老丁头。 老丁头看着自己和原配留下的唯一的儿子,看着他望着自己疏离而又淡漠的目光,心中一阵刺痛,差点就滚下了眼泪,他知道自己这些年并没有好好的维护这个儿子,可是,他是真的挂心他的,只是,这个家不仅仅是他们爷俩的家,他是老三的爹,也是老大老二老四的爹啊。 他一直想要一碗水端平,只是没有想到,最后,老三还是和他离了心。 一时之间,他心里难受得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低下头去,吧嗒吧嗒的抽了几口的烟。 里正对于老丁头的心情感同身受,但是还是比较理解他的想法的,所以见老丁头那样子,除了长叹一口气之外,真是什么劝慰也说不出来,他伸手拍了拍老丁头的肩膀,道:“行了,老弟,你的苦心孩子们都知道,他们都大了还能不知道这点道理?还能这么不知事儿吗?” 这话好像是在劝老丁头,可是却又说得屋子里的丁修忠有点如同芒刺在背。 老丁头毕竟风风雨雨经过了那么多年的人了,就算是心里有些感伤也不会太过于纠结,很快他就收拾起了那些心酸,放下了烟杆道:“家里现在是四个儿子,还有两个闺女没有嫁人,再加上大郎要说亲了,还要下场考试了,都是等着要用钱的地方……” “爹,小房也要嫁人了咧!”丁修忠生怕老丁头忘记了他们家还有一个用钱的地方,不顾老丁头的话有没有说完,连忙就出声打断了。 老丁头一时间没有说话,倒是里正笑眯眯的看了丁修忠一眼,道:“秀才老爷家的事儿可真是不少呢。” “这里有你什么说话的地方,给我滚到后面坐着去!”里正这话说得老丁头脸上越发的羞愧起来,他连忙拉下了脸冲着丁修忠道。 丁修忠虽然不是老丁头亲生的,但是还真是从心底里将老丁头当成自己的亲爹,对于老丁头可很是尊敬的,现在老丁头一说话,连忙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老丁头后面的小几子上坐了下来。 “是啊,小房也要嫁人了,这也要备下一份嫁妆。”老丁头好像是自言自语的说,又好像是说给所有人听一般。 这个时候刘氏拐了丁修孝一下,丁修孝看了刘氏一眼,刘氏则给丁修孝使了一个眼色眼色,丁修孝虽然有点为难,可是又被刘氏踢了一下脚跟,只能开口说:“爹啊,这给云儿月儿准备嫁妆我们是没得说的,这是我们亲妹子,怎么也说是我们一辈的,但是给大郎说亲给小房准备嫁妆是不是有点过了,再说了,我们家二郎也差不多年纪了啊。” 老丁头看了丁修孝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过明显在考虑这些话。 丁修忠听着丁修孝说这个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朝着他狠狠的瞪了一眼,而王氏也觉得很是不悦,特别是看着刘氏头上那支昨天从自己这里顺去的簪子心里越发的觉得不痛快,忍不住哼了一声。 想了一会儿老丁头终于又开口:“老二说得也有道理,如果将大郎和小房的婚事也算进来,那么家里的孙子孙女的婚事也得算,这就太麻烦了,索性都不算了,只是大郎那读书下场的钱却要算在这公中的。” 老丁头的这个话当然是让丁修忠一家很是不高兴,不过现在这个气氛也没有他们一家人说话的余地,于是只能憋在肚子里生气。而丁修孝一家人虽然没有得到对于丁二郎婚事的操持的允诺,不过却因为将老大家的两场婚事给弄黄了,心里也算是高兴,自然不会说什么了。 “家里就这些事儿,没有错吧。”老丁头问着在场的几个儿子。 丁修节的唇边只是凝结着冷笑,却一个字都没有说,看起来老丁头好像每个人都操心到了,可是却偏偏忘记了米氏的病,按道理来说,米氏是他们这一辈的,就算他们没有指望过让公中出钱来给米氏看病,可是,居然连提都不提一下,难道他们三房的人命就不是命吗? 一时之间,丁修节刚才心里面对于老丁头的那些心酸的一些同情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觉得唇齿皆冷。 老丁头看所有人都没有异议,于是点点头又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这样吧,将家里这些东西分成六份,四个儿子每人一份,我们老两口养老一份,两个闺女嫁人做嫁妆一份。”说完他又询问在座的所有人的意见,大家都没有意见,里正也觉得分得公道,便是具体怎么分了。 “良田和中田各拿出两亩来给你们两个妹妹做嫁妆,我们老两口要三亩良田养老,你们四个人一人两亩半的良田两亩的中田,至于三亩的沙地和三亩的山地是值不了几个钱的,最后在来说这个。剩下的就是银钱,三十两,我们就不要了,给你们妹妹每人三两做压箱底,剩下的你们四人一人六两。” “现在是老三家要分出去,那么耕田的家伙事儿,给他们一套,铁锅也给一口,不过家里只有一把菜刀,是分不了你们,你们要用就自己过来用,不想过来用就直接自己去买一把。粮食的话,现在剩下的也不多,给你们五十斤粳米,一百斤的高粱,田里的庄稼要等秋收交税之后,照样分一份给你们,家里的六口猪,你们有一头,愿意牵一口去就牵一口去,要是没有地方养就暂时放在家里的圈里面,等到过年的时候杀了年猪,你们过来拿肉就是了。鸡的话,也就三十几只,你们抓个六七只过去吧。” 老丁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似乎有点累,他微微的停了一下,然后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接着,就望着桌子上的房契,面上露出了一丝纠结的表情。 52.第52章 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 “这些东西这么分,你么可还满意?”老丁头望着桌子上的房契并没有抬头,只是静静的问着。 正屋里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老丁头又说:“你们既然不吭声,那么我就当你们愿意了,剩下的就是这房子。” 里正这个时候眉头也微微的扬了起来,显然,他是知道老丁家这青砖大瓦屋是怎么盖起来的,现在他静静的望着老丁头一句话不说。老丁头抬头看了里正一眼,自然明白他心里怎么想,但是下面的话他实在是羞于启齿。 今天要不是里正坐在这里,估计,这些话老丁头是一辈子都不愿意说的,特别是不愿意当着丁修节的面说,可是,现在却不说不行,他又转眼看了看丁修节,再看了看丁修义,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 里正显然是不着急的,就这样靠在椅子上,望着老丁头。 老丁头的尴尬明显也影响到了张氏,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不过显然,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只是开口道:“别的都说完了,那就说房子呗,等什么等?” 张氏的口气里面充满了怨气,显然她是对于这样的分家不满意的,可是又不能说个不字,心里老是不愿意,一张口就将满满的低气压影响到正屋里面的每一个人。 老丁头皱着眉头坐了一会儿,终于叹了一口气,然后说:“还有家里这一间正屋,东西两边的耳房,正屋我们住着,东西的耳房归你们各人,老大一家住在镇子里,他们的房子现在是老二住着,他们家儿子多,也就归老二家了。就这样吧。” 老丁头说完这些话,额头上冒出一片的冷汗,连头也不抬,更是连里正都不看一眼。 而里正却并没有因为他不看自己就什么都不说,反而笑了笑,道:“丁老弟,你分完了?” 老丁头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低低的含糊的唔了一声,又开始吧嗒吧嗒的抽起旱烟来。里正却笑了:“我做这个里正就是为了给大家一个公正,你说是吧。” 老丁头又含含糊糊的答应了一声。 一边的丁小桥和丁修节却有些不明白了,这里正和老丁头是有什么事儿吧,这含含糊糊的打什么哑谜呢? “你这都分完了,早知道要这么分,你叫我来干什么?”里正说着就站了起来,唇边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你们老丁家……啧啧,还真是让我开眼。”说着就要往外走去。 这是演得哪一出?一时之间,屋子里所有人都愣住了,老丁头和张氏的脸上更是变得难看极了。 “老李大哥,你等等,你等等。”老丁头站了起来,连忙叫住了里正。 里正站住了,回头问:“没分完?” “嗯,没分完。”老丁头虽然极其不愿意承认,可是,还是点了点头。 里正唇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又走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坐下来,他坐在那里,笑容中带着一种很难让人明白的意思。 现在就算是在座的所有人再不明白也知道了,里正和老丁头打的哑谜很可能是跟房子有关的。丁小桥歪着头想了想,这房子有什么不得了的?难道这地下埋着什么? 事实上,这房子下面倒是没有埋着什么,只是这起房子的钱倒是跟他们家有点关系。 青砖大瓦的房子在古代的乡下,那种豪华程度那种值钱程度一点都不亚于一二线城市城区的别墅,所以想要盖这样的三间房子要花的钱可不是一点半点。 当年,丁老三和丁老四被误以为死在了战场上,这朝廷里是给了抚恤金的,一人二十五两,加在一起就是五十两。当时这个钱是平城里专门有人送过来的,送到了里正的手里,而且当时人家也是对于丁老三和丁老四家里面很清楚,知道两个人家里面都有没有长大的孩子,所以,这些银子是指明给孩子们的花销用的钱。 说白了,就是朝廷一笔钱把人家两条命给买断了,买断的钱让里正交给米氏和罗氏。 而当时的老丁家还没有现在这么作,里正也没有想到会出现后面的情况,就将钱交给了老丁头,千叮咛万嘱咐这钱一定要给米氏和罗氏,而老丁头也答应了。却没有想到,里正一转身,老丁头将这钱拿回去,直接给了张氏。 张氏是什么人?进了她口袋的钱还能拿回来吗?她大手一挥,拿了三十两盖了丁家现在这三间青砖大瓦房,剩下的二十两全部给了丁修忠一家。 等到里正想起来问这个事儿的时候,老丁家的房子地基都打好了。本来,这事儿到这也就算了,就算里正知道了老丁头没有拿钱给米氏和罗氏也没有办法,毕竟这是别人的家里事儿。可是事情偏就这么巧,当时平城又下来了人专门来各个村子里查看这抚恤金有没有交到遗属的手里面了,这一查不要紧,差点出事,虽然最后这事还是被遮掩过去了,可是老丁头算是在里正这里落了口舌了。 但是花掉的钱已经花掉了,房子盖了一半也不能推了,就算推了钱也拿不回来了,里正这个憋气啊,他方正了一辈子,最后在这么一个事儿上栽了跟头,于是,便要求老丁头和他写下了文书,以后等到老三和老四家的孩子长大了,要将这房子分给两个孩子,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就要拿着这文书去平城告他们老丁家骗钱。 这样的文书,可想而知老丁头和张氏当时签下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虽然既不想写,可是当时的情况万般无奈,也只能写下了。而现在这文书就成了老丁头攥在了里正手里的小辫子,这么多年都说不了硬气的话。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其实也之后张氏老丁头和里正知道,就连丁修忠都不太清楚,现在听着老丁头说出来,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这简直难以想象啊! 特别是丁修节和丁修义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除了他们之外,张氏和老丁头的脸色也不见得好到什么地方去,毕竟贪了儿子留给孙子的抚恤金用来盖房子这种事怎么说都是丢人的。 等到老丁头磕磕绊绊的将这事儿说完之后,屋子里面没有一个人吭声,似乎所有人都在消化这个有点不可思议却又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其实,那么一大笔钱放在眼前谁不眼红,可是,张氏和老丁头实在是愚蠢,他们眼红了,正常,用掉了也正常,可是居然还被人逮住了小辫子,这简直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老丁头说完这些,叹了一口气,显然,他这张老脸今天算是撂在这里了。他头也不抬,似乎想要装鸵鸟到底。他说:“现在这房子就在这里放着,我和你们娘还没死,你们总不能让我挪出去住吧,而且,还有你们两个妹妹没有出阁呢,总得有地方出嫁不是?我知道,这事儿上,亏待了老三和老四媳妇,不过,现在家里就这样,所以,你们也体谅一下我们老人吧。” 这话明显是要赖账了。 不能丁修节和丁修义说话,里正倒是先说话了,他道:“丁老弟,你这样不厚道啊,当年这事儿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年朝廷的钱是给到了你手上了,你怎么用的,当着上头的人你又是怎么说的?今天就这样就完了?” 老丁头皱了皱眉,显然不太愿意被里正威胁于是他说:“他们不是都回来了嘛!” 里正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人是回来了,可是当时朝廷可是按照死人给的钱,现在人活着,这钱是不是要退回去?若是不退回去,你这算不算欺君?” 这罪名就大了,老丁头他们这种庄户人家,见的最大的官就是县官,别说皇上,就连平城的府衙官员都不曾见过。现在里正这话一说,不但老丁头打了个寒战,就连丁修忠也退缩了一下。 要知道,这骗朝廷的钱可是大罪,如果处理不好捅出去了,他们一家连同里正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好。显然里正因为这事儿跟丁家结了怨气了,他存心不想让这事儿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于是,丁修忠咽了一口口水问:“李叔,那你说这事儿要咋办?” 里正看了丁修忠一眼没吭声,老丁头也没了脾气直接说:“你要是有啥主意你就说,别掖着藏着!” 里正冷笑一声:“我的主意?我的主意就是拿钱出来给人家。” “没钱!” “行啊!”里正也不生气他点头道:“按理说,这分家的事儿是你们老丁家自己的事儿,轮不到我说话,可是谁让这事儿牵着我呢!要是不给处理好了,只怕我自己都给牵进去。既然你没有钱,那就拿地来补吧。” “地?什么地?刚才地不都是分完了吗?”老丁头一时间没有明白里正在说什么,抬起头皱着眉毛看着里正。 53.第53章 丁修义的要求 老丁头没有明白并不代表别人也没有明白。 里正的话音一落,就只看见丁修忠的脸色猛得一变,他抬头去看王氏,王氏显然也明白了什么,她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于是即刻转身凑到了张氏的身边,她低低的跟张氏说了什么,张氏却只是抬起头看了看老丁头,又看了看里正,咬了咬嘴唇,然后摆摆手什么也没有说,又低下头去。 王氏的脸色就越发的难看起来,她给身边的丁小屋试了一个眼色,丁小屋却皱起了眉头,她看了看王氏,又看了看跟丁云儿凑到一起绣花的丁月儿,随后又摇摇头,没有动地方。 顿时王氏的眉毛就竖了起来,估计要不是在众人的面前,她要大打出手了。 丁老大一家的小动作,可能别人没有看清楚,可是距离他们最近的里正却一点不落的看在了眼里,他脸上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不过却缓缓的开口:“我也知道这房子盖了想要推了那是不可能的,你们家既然没钱的话,那就把老大的两亩半的地拿出来吧,分给老三老四家一人半亩,再有你不是还有三亩沙地三亩山地吗?既然不值钱,那就给他们一人一份吧。” 里正这话才刚刚说完,老丁头和张氏都还没有说话,丁修忠就猛得站了起来:“李叔,这可使不得,这是我爹分给我的……” “你爹还拿了老三老四的二十两抚恤金给你呢!要不是你把那二十两抚恤金拿出来吧。” “这怎么能一样呢?我爹给我的钱,是用来读书的,我读书也不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我老丁家,怎么能让我来配这笔钱?” “你们家养你念书是你们家的事,我没啥说的,但是你们家可不该拿给老三老四的抚恤金来养你念书吧。” “我又不知道那是什么钱,反正是我爹娘给我的,怎么现在又轮到我来还!现在不是还没有分家呢嘛!要还也是公中出!”丁修忠的很是不平,想也不想,这些话就脱口而出。 而这些话一说出来,不但屋子里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就连里正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他望着丁修忠冷笑一声:“都说读书的人知书达理,我看也不尽然啊!” “李叔,你怎么说话呢!我好歹是个秀才,你一个白身你怎么跟我说话呢!”丁修忠最讨厌人家说他书读的不好,感觉这是对于他莫大的侮辱,他已经站了起来,脸上白白胖胖的肉一晃一晃的,让人头晕。 “白身怎么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先不要说你今天就是贪用了朝廷的钱,就是没用,你这么想要占兄弟的便宜,告到县太爷那里也够你喝一壶的。”里正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我一个白身怎么了?我兢兢业业的乡里办事,又没有贪墨什么银子,我可不怕你。” 里正这一口一个贪墨,一口一个白身,挤兑得丁修忠脸色通红,他站在那里两撇小胡子都气得抖了起来,还想要说什么,老丁头却开了口:“行,就按照你说的吧,老大的两亩半的良田拿出一亩来,分给老三老四一人半亩,他们就凑个三亩良田,两亩中田。至于沙地和山地……” “爹!你不能这么对我啊!”丁修忠听见老丁头这么说,脸色煞白,他转头看向了老丁头。 “老大,你闭嘴,你想被人告到平城去吗?你还想做官不!”最后还是张氏猛地大喝一声,才让丁修忠止住了央求。他抖了抖嘴唇,颓然的坐在了凳子上,然后抬眼,带着几分怨毒的目光扫过了丁修节和丁修义以及里正,最后才又垂下了头,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老丁头看了看丁修节,只见他并不太在意自己刚才说的那些,心里说不出的感觉:“老三啊,你看着沙地和山地你要啥吧?” 丁修节想了一会儿,然后看了丁小桥一眼,然后道:“老四家里就他一个壮劳力,给他沙地吧,就挨着河边上,灌个水也容易些。我们家好歹五郎也能干点活了,往山上抬水什么的也能搭把手,我就要山地吧。” 这个选择其实就算刚才丁小桥不说捡菌子的事情丁修节也要这么选择的,沙地和山地比起来,沙地好歹平,能种点东西,这山地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不过,他们两个人一起在外面六年,连命都相互舍过,还能因为这点小事淡了兄弟的情谊吗? “还是给三哥沙地吧,好歹能种点东西。”丁修义忽然开口。 “你别跟着搀和,让你拿着沙地就拿着沙地,我是哥哥,我能跟你抢东西?”丁修节伸出手按了丁修义的膝盖一下。 丁修忠现在有点钻牛角尖,虽然丁修节这话是跟丁修义说得,但是他总觉得丁修节含沙射影的再说自己,那叫一个生气啊,可是偏偏现在又说不了什么话,只能坐在那里,低着头气哼哼的看着脚下的青砖。 “老三像是个做哥哥的,行吧,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里正也不等丁修义继续说什么,直接盖棺定论。 老丁头也没有心思继续扯下去,于是点点头表示这事儿就这样了。他说:“你们这就分出去了,今天天色也晚了,就暂时这样吧,明天天亮了,分分东西,屋子后面的菜地里菜你们今年继续跟我们一起吃吧,明年你们就自己准备吧。” 说罢,他叹了一口气,又说:“老李大哥,这分家的文书就麻烦你写了。” “爹,这文书还是我来写吧。”忽然,丁修忠又抬头道。 里正看了丁修忠一眼没吭声,而老丁头想了想觉得自家有个秀才写点这个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刚想答应,就听到一直没有说话的丁修节道:“我也不认识几个字,大哥写的那些之乎者也的我看不懂,还是请李叔写吧,写的简单点,明白点,这样我这乡下人才能看得懂。” 丁修节这话真是实打实的打脸,虽然明明白白是说自己什么都不懂,可是却话里话外捎带着说明他一点都不相信丁修忠,怕丁修忠用什么之乎者也的句子来难为他。 不知道是不是正好戳中的丁修忠心里的想法,丁修忠猛一甩袖子:“不识好人心,当我看得上你那点东西,德行!” 有时候越是解释其实越是抹黑,大家望着丁修忠虽然表情没有怎么变,不过眼神中似乎都露出了一种“原来如此”的光芒。 事已如此,老丁头也不好继续说什么,只有拿出了丁修忠的笔墨然后请里正写了一份分家的文书。 文书写好了之后,里正又念了一遍,无非是把刚才分给丁修节的地、房子以及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又重复了一次,“你们都听清楚了吧,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大家都表示没有问题,虽然丁修忠很是不满,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真是不能在说些什么,只能跟着所有人表示自己也很满意。 “你们还有什么意见没有?”事已至此,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儿了,不过里正还是习惯性的多问了一句,也算是走个过场。 按照往常的情况,大家都不会有意见,然后这家就算分好了,他只要带着地契和房契去到镇子里面重新落个户就行了。 只是里正没有想到,这老丁家还真是不是普通人家,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丁修义忽然就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了老丁头和里正边上,行了一个礼道:“李叔,我有意见。” “啊?你有意见?你有什么意见?你觉得你三哥这里哪里分得不好?你说说?”里正微微一愣,而后看了看老丁头又看向了丁修义。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丁修义的身上,特别是丁修忠的目光格外的炙热一些,他甚至有些飘忽的想,莫不是这个老四觉得丁老三分多了,要站出来说话?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越是这么想着,他看向了丁修义的目光就越发喜欢起来。 丁修义摇摇头:“我觉得三哥分这些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你有什么意见?”里正被丁修义弄得有些不明白了,他疑惑的看着丁修义。 却不想,丁修义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然后冲着老丁头咚咚咚的磕了三哥响头,然后又转向了炕上的张氏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这一举动让屋子里的人都惊到了。虽然说给自己爹娘磕头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这没头没脑的就这么磕头,到底是为啥啊! “老四,你这是做什么啊!”老丁头连忙起身想要去把丁修义扶起来,可是丁修义却执意要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傻愣愣的站在一边的丁小梁,道:“闺女,过来,给你爷给你奶磕头。” 丁小梁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还是老老实实的过来了,学着丁修义的样子给两人磕了头之后,这个时候丁修义抬头望着老丁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朗声说道:“爹!求你让我也分出去吧!” 54.第54章 决定 丁修义的话像是时间的停止键一样,一瞬间,整个屋子里的空气就凝固了。每个人都表情不同的看着丁修义,好一会儿之后,就听到张氏嗷得一声嚎了出来:“老四!你这是说什么混话呢!好端端的分什么家啊!” 丁修义听了这话,眉头微微颤了一下,然后看向了张氏,淡淡的说:“娘,你觉得现在还是好端端的吗?” 张氏被丁修义的话猛得一堵,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她只能举起手来,用颤抖的手指指着丁修义,可见,丁修义的话对于张氏的影响是很大的。 丁修义并不打算对张氏在说什么只是,扭头望着老丁头又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头:“爹,让我也分出去吧。” 他并不多说什么理由,只说这样一句话,可是就这样的一句话,已经让张氏和老丁头肝胆俱裂。 特别是张氏,坐在那里脸色发青,缓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大哭出来:“你这个没良心的啊,老四,你上战场那么多年你就把我丢在家里,这才回来,你什么都不说,就说分家啊!你把你这个老娘放在什么地方啊?你当我这颗心是石头的吗?你就这么糟蹋我的心啊!我辛辛苦苦的把你拉拔这大我容易吗?老四啊,你这要分家,你这是在我的心上捅刀子啊!” 跟对待丁修节分家的咬牙切齿的不同,张氏是真的伤心了,那浑浊的眼泪一颗一颗的滚了下来,她一边哭嚎一边说着:“老四啊,你生下来就不足,我天天搂着你,喂着你喂到三岁才撒开的啊,你怎么就这样不管我啊!你就这样见不得我这个老娘吗?我给你养儿子养闺女,还养着那个病歪歪的媳妇,等着盼着你回来,好容易你回来了,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你就是这样在我心口上插刀子吗?老四啊,你心肠坏了啊!” 丁修义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对于张氏的话一概不搭理,只是看着老丁头说着那一句话:“爹,你就将我们一家分出去吧。” 这家里四个儿子,其实丁老四是最认死理的,只要他认准的,不撞个头破血流是没有结果的。 老丁头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意思,他看了一眼张氏哭嚎的样子,到底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他也于心不忍,而且他真的不愿意小儿子分出去,于是他道:“少搀和这事儿,一边呆着去!” 丁修节只是扯了扯嘴角:“爹,你也跟娘想得一样吗?” “什么?” “你也打算让我在讨一个女人吗?你也要我休掉八郎他娘吗?”丁修义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难耐的艰涩,而这话就好像是一记重拳重重的打中了老丁头的胸口上,老丁头坐在那里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边听着张氏的哭嚎,一边看着丁修义那坚决的表情,老丁头只觉得天昏地暗。 对于丁家的麻烦事里正是有所耳闻的,但是这都是人家的家务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这样一个外人是不会参合到里面去的,就好像是现在,就算里正知道丁修义的心思,也对于这个孩子有些可怜,可是却绝对不会开口。 他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手中的文书,一字不说。 老丁头不说话,张氏哭嚎了半天之后,忽然猛地擦掉了鼻涕,将那鼻涕擦在了炕沿上,然后就下了地,快步的走到了丁修义的身边,坐在了地上道:“老四啊,你跟娘说,你为什么就想起来了要分家呢?你这是从什么地方来的鬼念头啊!” 丁修义低头并不说话,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张氏的话一样。张氏见丁修义不答腔,抬起了手,空握着拳头,碰碰的打在了丁修义的后背心上,虽然并不见得多重,可是响声却很是骇人:“你这个没有良心的,父母未亡,你怎么能提分家呢?你到底是把爹娘放在了什么位置上啊!” 正屋里的其他人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了,连忙上前将张氏扶起来,等到要去扶丁修义的时候,丁修义却根本不起来,只是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大家也只能任由他跪在了那里。 这样闹了好一会儿之后,张氏忽然将矛头一转,恶狠狠的指着丁修节道:“是你!一定是你!老三,一定是你对不对?你自己不想分家,你恨我你就冲着我来啊,你怎么撺掇这老四分家呢?你这个黑心烂肠子的,你知道什么才是往我的心上插刀啊!你不愧是你那个死鬼娘生下来的啊,简直是什么恶毒什么做得出来啊……” 张氏就这么骂骂咧咧,丁修节却只是冷冷的望着她,一个字都不说。而里正也有些听不下去了,他看了看天色,实在是有些晚了,他就这样跟老丁家这些人耽搁了那么久时间,再加上白天做了那么久的农活,他实在是觉得累了,于是,他有些不耐烦的说:“丁老弟,你是当家人,快别扯那些没有用的了,你快点做主把这事儿办了吧,这天色不早了。” 老丁头身体一震,似乎直到了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的回过神来。他看了看正屋里这乱成了一团的人,头皮隐隐的发麻,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体,望着那个还直挺挺的跪在面前的丁修义,他张开嘴,只觉得自己的嘴里干得好像是要流出血了,腥的发甜。 “老四啊,你说你要分家,你可是打好了主意了?” “是,爹,我已经打好主意了。” “你不改了吗?哪怕是为了爹娘也不打算改了?”老丁头看丁修义说得那么坚持,只觉得心酸得厉害。 丁修义再一次摇摇头:“爹,我在外面六年,什么都没有学会,但是学到了一点,那就是大丈夫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既然我今天决定要分家,那就定然是不会后悔的了。” “好好好。”老丁头接连几个好字从嘴里吐了出来,可是声音却充满了无力感:“你长大了啊。” “爹,就算分了家,我不是也要住在院子里吗?我们一样天天能见着,我们的田也在一起,这不跟没有分家一样吗?”丁修义见老丁头那陡然间老了几岁的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放软了声音说道。 老丁头蠕动了一下嘴唇,望着丁修义的面孔很想跟他说,那怎么能一样呢?那怎么能一样呢?只是,到了最后,这句话也没有说出来。他闭上了眼睛,只觉得鼻子发酸,他这样小心翼翼的看着的家,就这样就要散了? “老四,你说得什么混账话!快点把话收回去,你看看你把爹和娘都气成什么样子了!”丁修忠扶着哭嚎的张氏,虎着脸对着丁修义说,他是真的生气了,他这次来的目的是为了卖地捐官,可是弄到了最后竟然变成了分家。 那些分出去的地丁修忠早就认为是自己的东西了,现在就这么硬生生的分了出去,这不是跟割自己的肉一样吗?在分给丁修节的时候他就已经心疼的要命了,可是丁修节跟家里那是历史问题,分出去也没有说的,那三亩良田和两亩中田的损失他咬咬牙就认了。 可是怎么能想到,现在丁修义居然也提出来了要分家,这怎么能行!剩下的土地他早就打好了主意是要全部都卖出去给自己捐官的了,要是现在再被丁修义分出去的话,他还剩下多少?不行,不管别人同不同意,反正在他这里他是绝对不允许丁修义分家的。 “大哥还是管好自己的家吧,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会处理。”丁修忠过来的这两天打的什么心思,做得什么事儿,丁修义又不是傻子,他怎么会不知道,再加上他又刚知道丁修忠还拿了他们抚恤的银子去花销了,心里更加的不痛快,所以但对于丁修忠的口气也就越发的不好起来。 “你是怎么跟我说话呢!老四啊,你学坏了啊,你跟着老三学坏了!今天我就替爹娘好好的教训你一下。”丁修忠什么时候被人这么顶过,顿时火冒三丈,挽着袖子就要上前去。 “行了!都闹什么闹!你们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还是你们都以为我已经死了?这个家已经轮到你们做主了!”在一片嘈杂的吵闹中,老丁头忽然就好像是火山一样爆发起来,他伸出了手,狠狠的就拍在了桌子上,这一下的动作实在是太猛了,居然连摆放在桌子上的粗瓷茶碗都掀翻在地。 早就已经冷掉的茶水泼了丁修义一身,而那茶碗更是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的砸了个粉碎。 这一声脆响一下子让屋子里所有的闹剧停了下来,就连张氏也忘记了哭嚎,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老丁头。 老丁头笔直的坐在那里,静静的望着丁修义,一字一句的问:“老四,你决定了吗?” “是的,爹,我决定了。” “不后悔?” “不后悔!” “好!分家!” 55.第55章 尘埃落定 在阳光都还没有顺着窗户的缝隙照进屋子里的时候,丁小桥就已经醒过来了。 她缓缓的爬了起来,伸出了手轻轻的将窗户掀起了一条缝隙,顿时,冰凉的空气就这样从外面钻了进来,虽然是在盛夏的早晨,可是,空气打在了皮肤上还是让丁小桥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她慢慢的慢慢的将窗户抬了起来,然后就着刚刚露出了鱼肚白的天光朝着正屋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的房门紧紧的关闭着,就如同平时一样。 可是,却又不如往日一般,丁小桥只觉得今日的那一道天光格外的亮堂,丁家的院子在今日也特别的漂亮,就连张氏想起来也是很顺眼的。 “小桥,你怎么就起来了?”丁五郎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看向了坐在窗边的妹妹,她的身影瘦瘦的小小的。 “大哥……”丁小桥转过了头,脸上的笑意连遮都遮不住,她的眉眼弯弯的好像是月牙一样:“我心里高兴呢,大哥,你高兴吗?” 丁五郎听她这么说,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他伸出了手,揉了揉丁小桥那一头还没有梳起来的头发,声音里也充满了喜悦:“我也高兴的很。” 盛夏。 五月二十三。 这在下河村是在平常不过的一天了。可是这一天对于老丁家来说却一点都不平常,因为在这一天,丁家老三丁修节和丁家老四从本家分了出来。 虽然说在昨天晚上就已经连夜分了家,就连分给两家地契和房契也已经交给了里正,里正今天会在今天去镇子里过户,但是,一大早,一大家子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凑到了一起。 因为是连夜分的家,所以两家人都连灶都没有磊,只能在今天依旧跟着丁家正屋吃饭。 尽管今天做饭的是米氏和罗氏,尽管今天吃饭的人很多,可是,米氏和罗氏的心里还是高兴得不得了。他们心里高兴,脸上就忍不住透出了喜气来,就连做饭的手脚都越发的利落了起来。 吃早饭的时候,张氏并没有起来,躺在屋子里一个劲的说胸口疼,弄得老丁头又让丁修孝去镇子上请大夫来看。 不过,就算是张氏这样的表现也没有办法阻止丁修义也分出去的事实。 吃早饭的时候,老丁头从怀里掏出了几串钱放在了桌子上,对着米氏和罗氏说:“今天分家,虽然我们没有族里的人,但是也要请里正和相好的邻居来吃顿饭。这家里的活计你们是做得熟悉的,虽然你们已经分出去了,可是到底还是老丁家的儿媳妇,这顿饭就由你们来张罗了,我们人也不请得多,但是好歹也得有四桌的席面,你们只管做,不要太寒酸了。” 两个人连忙应下,本来在家里面要是要张罗什么席面的话,也就是他们两个人的活计,虽然刘氏的菜也做得不错,不过她这个人做事不太利落,总是有点邋遢,久而久之张氏和老丁头都不太爱叫她办事了。至于王氏,一大早的就没有起来,据说是昨天夜里闹了老病,起不来了,也就指望不上。 吃过了早饭,老丁头打发了丁修节和丁修义去村子里请相熟相好以及里正人家过来吃分家饭,又让他们去请几个处得好的伙伴,过来将两家的灶给起了起来。 里正一大早就去了镇子里,将两家的房契、地契以及分家的文书交给了县衙里专门管这个书记做了过户。那书记年纪也有四十多岁了,看着这两份文书,又问了问这家分家的情况,也忍不住摇头:“哎呦,我这管分家的事怎么说也有三十来年了吧,还头一次见这样的分家呢,老大老二不分,老三老四倒是先分出来了。” 里正自然不好跟这人细说什么,只是含含糊糊答应了几声,便将这文书拿了回来,趁着天早回村子里去了。 这一头里正正办理着过户的文书,那边丁修孝请的郎中也已经进了老丁家,搭上了脉一看,眉头皱了皱,抬眼看了看头上蒙着一块巾子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张氏问道:“我说啊,你这是哪不舒服啊?” 张氏抬了眼睛看了看郎中,哼哼唧唧的声音更大了,并不回答郎中,她的面如金纸,似乎真的是很严重的样子。 守在张氏身边的人可是不少,除了出去在灶房里张罗席面的米氏和罗氏,所有人都在了。特别是丁修义望着躺在床上已经这样的张氏,心里也多少有些后悔。 丁修忠听得郎中这么问,不由得口气也不好了。他一向是最注重身份的,这郎中可是下三等的人,怎么能跟他这样的秀才老爷比?于是说起话来也分外的难听:“你是郎中,请你来就是看病的,我娘哪不舒服,得什么病,不问你倒好,你倒是反问起我们来了?你会不会看病!” 这回来的郎中是本草堂的何郎中,年纪也不小了,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了,在镇子上很有一些名望,本来他是不出诊的,无奈张氏点名一定要请这位郎中来看,丁修孝求爷爷告奶奶了废了好多力气才终于请了来。 这老头医术很好,脾气也是不小的,本来过来就不太愿意,现在又听得丁修忠这么一句话脸色更是不高兴起来,他哼了哼鼻子立刻起身就开始收拾东西,看样子是要走。他一边收拾一边抬头冲着丁修忠冷笑一声道:“她又没有病,我当然不知道她哪不舒服。” 何老郎中这一句话说得一屋子人的脸色都跟掉进了染缸一样,什么颜色的都有。特别是躺在床上还在叫自己不舒服的张氏也一下子没有了声音,只是翻过了身面朝着墙,不看所有的人,心里忍不住暗骂这个丁修忠不会说话。 这种装病的事张氏也不是没干过,这个何郎中也不是没有请过,平日里她要是继续这么哼哼唧唧,何郎中说不得就顺着她的意思给开点包养的药了,现在这丁修忠冒出这么一句话,算是把她的心思给搅合了。 本来按照她的心思,今天只要这何郎中开了药,她是一定要让丁老三家出出血的,可是现在她的底牌直接被何郎中这么个掀了出来,让她非但要不了什么好处,还在一家子人面前落了脸,这让张氏怎么不恨? 她翻身躺在炕上,只当听不见何郎中的话,也感受不到屋子里那诡异的气氛。 丁修义望着张氏那背对着众人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哼了一声,抬脚就出去了。 丁修节也领着丁小桥出去了,没有一会儿工夫,这屋子里所有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都退出去了,只剩下了老丁头和丁月儿以及丁云儿还在。 老丁头用烟锅子敲着那桌子道:“你说你都多大了还做这话总装病的事情,你丢人不丢人啊!” 张氏猛地起身,两只眼睛好像是钩子一样直勾勾的看着老丁头然后冷哼一声:“要不是你那死鬼老婆生的好儿子,我今天能落到这个地步?” 丁小桥从正屋钻了出来,立刻就跑到了厨房里,今天因为要操持席面,刘氏、丁小阁、丁小楼都在帮忙。丁小桥先跑进厨房,看着二房的人没有过来,立刻就将这事儿跟米氏学了。 听了这话,罗氏微微一愣,而后忍不住掉下眼泪来,“怎么就是装病呢?老四昨天晚上一晚上没睡呢。” 米氏大概也想起了原来的事情,她想了一会儿之后说:“说那些干啥,快点做饭吧,那么多的人等着吃饭呢。” 今天的席面妯娌两个准备八个菜,四荤两素还有两个窜荤。丁小桥一边帮着摘菜,一边抬头看着桌子上准备下锅的菜,馋得那个口水都忍不住往下咽。她已经穿越到这里好几个月了,还没有吃过,不不不,她根本就还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肉呢! 丁小梁也凑到她的跟前说:“小桥姐,那个酥肉真香啊,我一会儿一定要多多的吃。” 丁小桥点点头,说起来丢人,她这样一个现代人,居然也沦落到了看见肉就眼睛发光的地步了。 晌午的时候,两个媳妇就已经操持出了四桌子的席面了,一个个菜做得都漂亮,味道更是能把人肚子里馋虫给勾出来了,让来吃席的人都夸赞着老丁家会找媳妇。 坐在首桌的是里正、老丁头、以及丁家的四个儿子,还有村子里颇有声望的四个老头。里正从怀里拿出了已经过户好的文书交给了老丁头,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口道:“丁老弟,你的事儿我给你办好了。” 老丁头看着手上的文书,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点头,然后交给了丁修节和丁修义。 里正的脸上喜气洋洋的,他望着丁修节和丁修义说:“你们虽然已经分家了,可是也不能不孝敬爹娘,要知道,一笔可写不出两个丁字,无论如何,这都是你们的根!” 两人称是,里正随后又重新申明了一下两家每年都需要向老丁头和张氏交上一两奉养的银子,也算是当众给村里人知道这个事。 就在一院子的人热热闹闹的吃饭的时候,忽然就看见一个穿着干净讲究的小厮模样的年轻人进了院子,笑眯眯的问道:“这可是丁先生家?” 56.第56章 来人 虽然何郎中已经说张氏是在装病,可是张氏到底也没有起床。她懒洋洋的赖在炕上,听着外面院子里的动静,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起来。窗户外面的阳光通过了窗棱打在了她的脸上实在是刺眼的很,弄得心里一股子火升了起来。 她伸出了手一把就把罩在额头上的巾子给扯了下来,然后揪扯了几下后,直接就丢在了炕头上。 坐在炕梢做绣活的丁云儿听到这个动静,抬起头来,看着她,连忙放下了手里的花绷子,然后身体朝着前面倾了一下,问道:“娘?你要不要喝点水?” 张氏眼皮翻了翻,看着丁云儿气鼓鼓的说:“月儿呢?” “她说外面热闹,玩去了。”丁云儿对于张氏的语气是一点都不在意,反而伸出了手帮着张氏掖了掖被子角,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好像是没有脾气一般。 “都多大的人了,还跟着到处去疯!以后怎么说婆家?!”张氏恨恨的语气让人听着很不舒服,可是,丁云儿还是没有多话,只是坐在那里。 张氏也知道自己这个闺女的性格,历来是不多话的,所以也没有跟她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嘀咕了半天之后才说:“你去把月儿叫回来,你们两个就在这屋子里做绣活,哪都不要去。” 丁云儿答应了一声就下炕穿了鞋子出了门,没有一会儿工夫就将丁月儿给叫回来了,丁月儿手里拿着一个油炸的丸子,吃得正香,进来之后就看见了张氏那一张气鼓鼓的脸便笑眯眯的迎上去道:“娘,你吃丸子不?可香了呢!” 张氏低头一看那丁月儿手里拿着的那个丸子,是豆腐和肉末裹着粉子用油炸出来的,这火候掌握得正好,那丸子炸得金黄、喷香,却没有一点炸糊的样子,很是诱人。 可是越是这样,张氏就越是不悦,她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然后对着丁月儿说:“这是谁让做的丸子!这得要费多少的油!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的玩意儿!” “是爹啊!爹说要吃丸子就炸了丸子。”丁月儿对于张氏的怒气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直接就坐在了炕梢上便开始吃那个足有鸡蛋大小的丸子。 一听是老丁头让炸的,张氏也不好说什么,但是还是嘀嘀咕咕的咒骂了几声,对于早就熟悉了张氏习性的丁云儿和丁月儿简直就跟没有听见一样。过了一阵子,张氏的又问:“这是丸子是谁炸的?” “三嫂炸的,我们家这几个嫂子,除了三嫂谁还有这个手艺。”丁月儿说话从来是不经过脑袋想的,张氏问什么,她心里想什么自然而然就怎么回答全然不管这样回答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丁云儿听着丁月儿的回答,连忙用脚尖踢了踢丁月儿,丁月儿有些不明白,反而问:“姐,你踢我干嘛。” 张氏顿时脸就黑了,她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冲着丁云儿吼道:“你踢你妹子做什么?难道我就这么容不下人?连你妹妹提一下那家子的白眼狼都不行!还是说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早就跟那一家子白眼狼勾结起来来算计我了!” 丁云儿听着张氏说得这么难听,忍不住嘤嘤的哭了起了。 张氏本来就心气不顺,现在丁云儿哭了,更是气盛:“哭什么哭!你要是跟他们一家子好,那你让他们给你找婆家去!赖着我做什么!我又把你嫁不出去!” 这话可以说直接戳到了丁云儿的痛楚,她呆了呆,回道:“我不过是看娘不痛快,让妹妹少说几句让您舒坦一点,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得这样不堪?你若是嫌弃我,直接掐死我得了!何必现在说这样的话糟蹋我!”说罢,直接从炕上跳了下来,出了张氏他们的屋子,跑进了自己的屋子里面去了。 张氏被丁云儿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我上辈子都是欠了你们什么债啊!”说罢,又开始咒骂起米氏来:“不是说已经连床都起不来了吗?今天倒是起来做饭了,不就是想趁着人多显摆自己能干吗?我呸,再能干也不过是一个小娼妇!一窝子的坏种!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些填不满的穷坑!现在拿着老娘的东西糟蹋,可给我等着,迟早有一天要上我的门讨饭呢!到时候看我不把你们打出去才怪!敢糟蹋我的油,敢糟蹋我的吃食!一窝子的贱货!” 丁月儿这个时候已经将丸子吃完了,她看着张氏说:“娘,你要是那么不放心她们,你就自己去看着呗,她们都是从这家分出去的人了,你就不怕她们偷东西啊!” “哎呀!你不说,我还忘记了!”张氏被丁月儿这么一提醒,忽然就抬起了脚,准备下床,可是从掀开了被子,她又愣了一下,直接一轱辘的躺了回去,将被子又盖了回来。 “咋了?” “哼!我就算是被偷点东西好了,我也不会去给这些个小娼妇们长脸的!” 在乡下,分家是个大事,一般家族里面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要出面的,长辈更不要说了,那都是要在场的。丁家在上河村那是属于外来户,就没有什么族长,所以才是请的村子里面德高望重的老人坐镇,而所有人都到了独独缺了张氏,不得不说,这让村里人有些猜想了。 为什么张氏不愿意出来?是真的像是老丁头说得那样生病了还是别的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呢? 张氏不管怎么说也活了几十年了,当然知道这些人情世故,所以,越是这样她越是不出面,她就是要让丁老三家丢丑,让他们家以后在村子里面行走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的说他们这个家分得丢人。 丁月儿想了一会儿:“四哥他们家还不是今天分家。” 这下子似乎又戳到了张氏的痛脚,她眼睛一鼓:“别跟我提他们那一窝子的白眼狼,哼,我倒是要看看跟着那些个小畜生要饭啊,最后能得什么好!” 说着张氏又躺在床上对着外面的丁修节一家骂了起来:“要是没有老大在这个家里撑着,我倒是要看看这一家子在外面要受什么气,说起来,他们能这样还不是仗着老大现在是个秀才……” 张氏正在这里嘀嘀咕咕的说着,忽然就听到屋子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这可是丁先生家?” “谁在外面说话?找老大吗?”张氏直起了身子问。 丁月儿趴在了窗口看了看,然后说:“一个后生,穿得好着嘞,不知道找谁,上爹他们那桌去了。” “去看看,是不是找老大来说那个捐官的事情了?”张氏说着又躺了下来。 院子里那个小厮,一脸的春风满面,他站在院门口,朝着外面说了什么,一会儿就看见一个穿着茶色绸缎直缀,头上戴了同色道巾的男子走了进来。那人同样的满脸笑容,首先给院子里的人笑眯眯的打了招呼,然后快速的朝着首桌走去。 说来也巧,这小厮也没有说清楚找谁,只说是找姓丁的。 “这是找谁的啊?”老丁头看着来人有些奇怪,他们都是乡下的泥腿子,什么时候跟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不过他扭头又问丁修忠:“老大,是你认识的人吗?” 丁修忠定睛看这个男人,只觉得眼熟,忽然猛然的就想了起来,这不是赛百味的何大掌柜吗?他出去交际的时候有幸去赛百味吃过一次饭,得见了这个大掌柜,知道他身后的东家可不是一般人。有心想要结交一下,可是人家根本不搭他这一茬。 而现在这个大掌柜居然来到自己的家,是为了什么?他略微想了一下,便明白,定是自己家那个亲家给疏通关系的时候,让他知道了。自己一旦有了官身便不是其他人了,这些商户自然要上来溜须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就对着老丁头哈哈一笑答道:“那还用说,爹这自然是找我的!” 说着,他已经站了起来,弹了弹直缀的边角,洋洋得意。 丁修节回头一看,这不是赛百味的何亮何大掌柜吗?他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可是还没有等站起来,就被丁修忠一把给按了下来,只听那丁修忠道:“老三,你坐下,又不是找你的,你站起来干嘛,别挡着我。” 丁修节本来就有点不确定何亮是来找自己的,现在听丁修忠一说,更是觉得不可能,他回头问:“大哥,认识这位?” “这是赛百味的何大掌柜。”丁修忠带着几分轻视的笑对着丁修节说道:“你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身份的人,这院子里面的人谁能和他交往得上?你不要以为人家说个找姓丁的就跟着凑热闹!在院子里的人可不是只有你一个姓丁的。” 丁修节被丁修忠说得有些下不来台,他干脆别过头去。老丁头望着来人,又听丁修忠说是和他认识,更觉得与有荣焉,便没有在意丁修节的情绪,只是说:“老三听你大哥的,不要跟着凑热闹,一边吃饭去!” 丁修义孝见状,也连忙端起了一壶酒站了起来笑着说:“大哥,我给你们倒酒啊!” 丁修忠哈哈一笑,颇为得意的说:“行啊,一会你好好倒酒,别得罪了贵人。” 57.第57章 来意 何亮还没有走近主桌,远远的就看见了背对着他的丁修节,顿时悬着的一颗心就放下来了,还好昨天他多嘴问了一句丁家是在哪个村子里面的,要不是上哪找人去! 既然找到了人,何亮的心情也就轻松起来,他见丁修节并没有回头看他,只当是并没有听见刚才小厮的说话,也不介意,快步走上前去,想要去打招呼,却不想,刚刚走到桌边,还没有开口,就已经有一个穿着直缀白胖的男人朝着他微微行礼说道:“何大掌柜,许久不见啊!” 何亮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个白胖的男人,一时之间还没有想起来他到底是谁,不过,生意人自然不会冷场。他刚才才一进村子就听说了,今天是丁家分家,既然能在分家坐在主桌上的人,那么一定是跟丁修节有些关系的了。 于是他笑呵呵的也一拱手:“好说好说。” “来来来,何大掌柜,你今天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若是提前告诉我一声,怎么也得去村子口接你啊!”丁修忠笑得满面红光,那语气里的熟稔让人根本就不相信他跟何亮个关系仅仅是点头之交,倒反像是相熟多年的老友一般。 何亮还是笑眯眯的样子:“麻烦麻烦。” “麻烦什么,老二,快点给何大掌柜倒一杯酒,贵客上门来给看我,那是我们老丁家的脸面是不?”丁修忠一边说着一边转向了在座所有的人,朗声笑道:“这是镇子里赛百味的大掌柜,何大掌柜!” 赛百味虽然跟香满楼相比较多少有些落在下风,可是那在一般人眼中可是不得了的大店子啊,更不要说这些庄户人家,那都是只听说过,并没有真正进去过。所以,丁修忠这么一介绍,立刻引起了一院子人的议论,更在这些议论中,所有人看着丁修忠的目光无不是充满了羡慕嫉妒。 而丁修忠在这样的羡慕嫉妒中,那脸上的笑容更是发自内心的得意和快乐。其实不光光是丁修忠,就连老丁头、丁修孝甚至是里正也笑得开怀,村里人一个个交口称赞着丁修忠是个人面广、又有能力的成器孩子。 望着现在的情况,何亮的眉头不动声色的皱了皱,他今天来并不想宣扬的到处都是,毕竟他们好不容易找到野生菌子这个食材,只想悄悄摸摸的给香满楼一击还击,若是这个时候让香满楼知道他们的准备,只怕他们也会有后手。 却没有想到今天碰见了丁家分家,还来了这么多人。其实分家倒也没有什么,毕竟,在这样的乡下,能认识他这样一个大掌柜的人是不会有的,正是想着这样的理由,他才直接进了这丁家。本想着,找到丁修节私下说说自己这次来的目的,然后便悄无声息的回去了。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居然在这里遇见了换个白胖男人。 何亮一边脸上堆笑,一边心里对于丁修忠忍不住的怨恨,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尚且不认识他就拿自己做过墙的梯子,若是真是跟他有什么关系,那还不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上就放不开了。 正是有了这样的心思,他对于和丁修节合作的事情也略微有点心里打鼓了。这人也不知道和丁修节是什么关系,虽然昨天他对于丁修节一家的印象很好,可是,毕竟才认识,也不知道这家人是不是也同这个白胖男人一般? 虽然现在正需要跟他们合作,可是,何亮还是多了一个心眼,打算这次收了菌子之后找人好好的辨认一番,若是那些菌子容易辨认的话,以后就不再跟丁家合作了。 心里这么想着,何亮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敷衍了,他不再跟丁修忠说话,直接转过头来望着埋头吃饭的丁修节笑道:“丁先生,小可又来麻烦你了。” 丁修节只听得何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来就在自己的身后,他回头去看何亮,有些诧异的指了指自己:“我?” 丁修忠见状也笑着拉到了何亮的胳膊道:“何大掌柜,你只怕是认错人了!”他指着自己说:“丁先生在这里,我们家这老三就是个不长进的泥腿子,哪里配您称一句先生?” 何亮那是什么人,那都是在商场上给人打交道的老人油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心思猜不到。当他看见丁修节望着自己一脸诧异和丁修忠开口说话后丁修节那脸上几度隐忍的变色便眯了眯眼睛,看来,他刚才想的事情有点不大对啊。 眼看着丁修节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何亮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表示点什么,就算以后能继续跟这家人合作,只怕也会心里存着点不痛快。可是另一方面他还是有点犹豫,怕这个丁修节的人品跟这个白胖男人一样浮夸不诚实。不过,他并没有犹豫很久,就做下了决定,当下还是要站在丁修节的一边,余下的事情以后在考虑吧。 打定了主意之后,何亮就转身看着丁修忠一脸不解的问道:“原来您也姓丁?抱歉,小可真是不知道。”说着他又转过头看向了丁修节笑道:“丁先生,今天来得唐突不知道您家里办事,小可也没有准备什么东西,真是得罪得罪。” 何亮声音其实并不大,奈何这院子里的乡下人可从来没有见过的富贵人家到访,所以他说话的时候,众人都竖着耳朵听呢,他这样几句话说出来之后,院子里安静地连一根针掉地都听得见了。 丁修忠原本满面的笑容在这个时候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完全凝固在了面孔上,而他的脸色也立刻刷得就变得惨白,而后又发青,最后竟然又腾得涨得通红,他慌乱的看了看四周,只觉得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好像针扎一样,特别是老丁头和里正那脸色他连看都不敢去看了。 他动了动嘴角,抬手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想要说什么,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老丁头疑惑的声音响了起来:“何大掌柜,您不是来找我家老大的吗?” “哦?老人家,原来这是您家大公子,失敬失敬。”何亮一脸了解然后冲着已经站起来的老丁头作了一个揖,接着又冲着丁修节说:“今天小可来并不是找大公子的,而是找丁先生的。”说着他微微一顿,又问道“丁先生行几?” “小人在家排老三,这是老父。”丁修节似乎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他疑惑的看了看何亮又看了看丁修忠,却也不好当着这个时候问点什么,只能就着何亮的话给他介绍了一下老丁头和丁修忠、丁修孝、以及丁修义,顺便也介绍了一下里正。 而就在何亮明明确确的说出自己不是来找丁修忠的时候,院子里原本声音很小的窃窃私语一下子提高了声音,甚至有人开始尖锐的说起风凉话来。 丁修忠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何亮却好像没有听见这些一样,一脸原来是这样的表情点点头后,一脸抱歉的又作揖又是道歉,再三说今天上门实在唐突,只是事情着急才赶着来了。 丁修节见何亮并没有说明是什么事情,也多了几分心思。本来他想当下就拉着何亮到一边去细说,可是,再看着家里面所有人那虎视眈眈的样子,似乎只要他不说清楚,今天就绝对不罢休的表情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昨天卢兴业可是说过了,让他们不能到处炫耀这菌子的事情,于是他想了想就胡乱编了个理由道:“何大掌柜,您拖我找的那个人我们在战场上确实没有见过,只怕您这次又要白跑一趟了。” 何亮是什么样的人精,听丁修节这个话,就明白丁修节这是在遮掩这买菌子的事情呢。也好也好,他正好也不愿意让人知道呢!于是立刻打蛇上棍道:“丁先生,劳烦你再想想,我这里还有一些线索,您再看看,实在是家中的老人惦念,不然……”说着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声音也有几分的悲凉:“我本不应该今天上门的……” 虽然两人说得含糊,可是老丁头也算是听明白了,只怕是这何大掌柜的家里人也有跟丁修节一起去参军的,现在丁修节回来了,何大掌柜家却没有回来,哪能不着急?以己度人,他想起自己原来得知丁修节和丁修义死战死消息的时候,何等悲恸,便说:“老三,你再好好想想。”说着又挽留何大掌柜吃饭。 何亮却连忙婉拒,最后老丁头一挥手让何亮跟丁修节回三房的屋子里自己商量去了。 丁小桥早在丁修忠洋洋得意的时候就已经从厨房里跑了出来猫在一边看戏,现在见丁修节跟何亮回屋去了,又看着院子里没有人发现自己,也迈着小短腿咚咚咚的跟着跑回屋子里去了。 何亮因为报着要探查一下丁修节人品的心思,也就没有马上提自己来的目的,只是笑呵呵的说:“今天实在不知道丁先生家里分家,还来搅扰,真是过意不去。” 58.第58章 作死 提起分家丁修节的脸上浮现出了轻松和愉悦,他摇摇手:“哪有的事,何大掌柜的事情重要,我们庄户人家分家不过是大家凑到一起热闹热闹罢了,说什么搅扰。” 何亮还想说什么,忽然就听到“咣当”一声响声。这一声响声真是太突然了,而且这响声就明显是在跟前,将刚刚凑到了丁修节身边的丁小桥吓得几乎跳了起来,急忙回头去看。 这一声却是够大,不但将丁小桥吓了一跳,就连何亮和丁修节也明显被吓了一跳,两人连忙起身去朝着发出了响声的方向看去。 只看见是居然是丁修节家的门开了,那门本来就旧,现在不知道被谁这么狠狠一踹,那门猛地撞到了墙壁上,然后弹了回来,就这么晃晃悠悠的发出了垂死的挣扎,着实刺耳。 “丁老三!你是不是人!居然敢踩着你大哥出头?你还当这个家是谁做主!我可告诉你,小畜生!你不要把老娘惹急眼,把老娘惹急眼了,我让你吃不完兜着走!”张氏并不进屋子,只是一脚将门踹开之后就站在门外放开声音开始大骂起来。 张氏是小脚,踹门这种事对于她来说实在是技术活,不过张氏可不是一般人,做了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之后,竟然面不红气不喘的叉腰站在三房门口破口大骂,全然不顾今天是什么日子,也不管现在院子里有多少人在。 丁修节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到了极点,他勉强冲着何亮说了声抱歉就快步朝着门口走去。丁小桥焦急的也要跟着上去看看,却不想被何亮一把拉住了,她回头看去,只看见在这个大掌柜的脸上闪烁这八卦的光。 “丁小姑娘,这位是……” 丁小桥眼珠子转了一圈,立刻就打定了主意,千万不能让何亮将自己家和张氏他们认为是一家人,要知道不管哪个生意人都一定不愿意跟张氏这种极品参合,万一认为他们是一家子,说不定他们的合作要出问题。 想通了这一点,她倒反不着急去帮丁修节,反正现在院子里有那么多人,又有老丁头又有里正,还能让张氏翻了天不成?退一万步说,他们还分家了呢! 于是,她转过了身子,对着何亮道:“那是我奶。” “是丁先生的高堂?”屋子外面张氏还在中气十足的怒骂着,还掺杂着村民们嘈杂的劝慰声,这个阵势就算没有亲眼看见,光想想也是很吓人的,何亮明显被这个架势给镇住了,从他脸上略微僵硬的表情就能看得出来。 丁小桥想了想,很含蓄的说:“是我大伯的娘。” “嗯?”何亮一愣,明显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他随着丁小桥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猛然就明白了,他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丁修节的背影,张开嘴半天没有说出一字,好一会儿他点点头,摸了摸丁小桥的头:“丁先生真是不容易啊。” 趁着何亮这么感叹丁小桥立刻给加上了一把火道,她叹了一口气,像是一个小大人一样说:“我们一家已经被我奶给分出来了呢!以后可得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了。” 这这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何亮想了想,大胆的猜测道:“不会只有你们一家被分出来了吧?” “还有我四叔家,就我们两家被分出来了。”丁小桥大大方方的回答,一脸的天真,似乎并不知道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眼见着要说的都说完了,就甩开了何亮的手:“我要去帮我爹呢!不然我娘奶还不知道怎么拿着我爹我娘出气呢!” 说着转身跑开,只剩下了何亮在屋子里面想着什么。 抬眼看去,这屋子里面除了一个炕和炕桌以及炕柜就没有什么东西了,真可谓是一穷二白,不过却被收拾的很干净,看得出这家人是个利落的。 何亮在屋子里略微的站了站就跟着丁小桥朝着外面走去。 好家伙!外面这够厉害的。 何亮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可是他自小是在城镇里长大,还真是没有见识过这庄户人家的泼妇,当他看见眼前的情况的时候,顿时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只见在院子里,已经有一张流水席面被掀了,一个穿着土黄色裙子的妇人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老丁头你不是人啊!你的心眼里就只有你那个死鬼婆娘,根本没有我没有我们娘几个啊!你个天杀的啊!你居然敢打我啊!你就是这么对待一个伺候了你那么多年的女人啊,你坏了良心啊,你不得好死啊!” “还看着什么,还不快点把你娘给我抬屋里去,让她在这要作死吗?”老丁头一脸的通红,冲着丁修忠和丁修孝大吼道,他的眼珠子发红,像是一头发怒的熊。 “我不走!我不走!”丁修忠和丁修义显然也被现在眼前的状况吓傻了,被老丁头吼了以后,马上就上来扶张氏,不过张氏却使劲的挣扎着想要甩开两人:“老丁头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给我说清楚!” 就在张氏挣扎的时候,忽然就看见了何亮,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就好像是看见了猎物的老鹰一般,何亮被她看得身上一凉,下意识就朝后躲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的工夫,张氏已经扑了上来。好在那个小厮机灵,一把就将张氏给拦住了,要不是何亮这个赛百味的大掌柜今天可真是就狼狈了。 “何大掌柜啊!你是那么大的掌柜,你怎么能跟着丁老三这种坏种来收拾我家老大呢?他心黑啊,他不是好人啊,他和他婆娘那个小娼妇是要我的强啊,你不能这么做啊!”张氏头发已经乱成了一片了,跟鸟窝没有任何的区别,她拉着那小厮的衣服,垫着脚,伸手要去抓何亮。 何亮真是被这架势惊到了,他又退了一步,稳了一下心神,急忙说:“大娘,你说什么小可不知道啊,小可今天真的只是来找丁三弟的。再说,我并不认识你们家大公子。” “不认识你跟我家老大说话说得那么热乎,你当我一个老婆子那么好骗吗?”张氏继续咆哮着,而一边本来要拉着她进屋的丁修忠这个时候也悄悄放松了手,只是做出了一个要拉张氏进屋的样子,却并没有用力,显然,他也想知道何亮这么回答。 老丁头已经被快张氏气死了,他几乎能猜到何亮会怎么回答了,他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让何亮回答,否则,他的这张老脸就再也捡不起来了,刚才他可是呵斥了丁老三的,现在按照何亮的回答,他也是不要做人了! 于是老丁头拼命的扒开人群挤到了张氏的身边,冲着丁修忠也就不管什么话直接不经过大脑脱口而出道:“还不快点把你娘弄回去!在这里等着做什么!我怎么生了你们种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的儿子!” “他们本来就不是你的种!你就只生得出来丁老三那种黑心烂肠的小畜生!”张氏可不会放过老丁头这种口误,她恶狠狠的看着何亮道:“大掌柜你可要说实话,不然我老太太拼着这一条老命要去你们店子里面闹一闹的!” 何亮听这话,本来还抱着和事老的想法立刻就淡了下去,不管怎么说他们云通镇的赛百味也是一天百八十两上下的买卖,真当他是没有见过世面吗?他猛得一甩袖子冷哼道:“无知村妇!我若不是要托4丁三弟找人,如何会认识你们一家人!你家老大是什么人与我何干,他对我笑嘻嘻的,难道我要跟你一样像条疯狗一样扑上去咬人吗?不可理喻!” 说罢,他抽身就走,那小厮连忙满脸堆笑的冲着老丁家的人点点头,跟着何亮就走了。 何亮这一甩袖子就走真是让丁家所有人都傻眼了,就连丁修节也愣住了,他知道今天何亮来找他一定是为了菌子的事情,可是现在何亮这么一甩手就走,这生意是不是就做不成了? 乱糟糟的人群中还是里正见过世面,他见何亮一走,连忙一把就拽过了丁修节道:“老三还不去送送大掌柜,这样的人物不是我们得罪得起的!” 张氏厉声道:“他去做什么!老大你去!” 老丁头一扬手“啪”的一声脆响就砸在了张氏的脸上,然后他冷声道:“你给我滚进屋子里去,我今天若是不休了你,我就不姓丁!” 这话算是把整个院子里的人给镇住了。 在古代,休妻可不是一件小事,一般没有什么大的错,谁也不会将休妻这个词挂在嘴上的,特别是有了孩子的家里面更是不能随便提休妻。要知道,休妻之后,先不要说下堂妻的日子难熬,家里的孩子可是想要娶妻嫁人就不容易了,行走在人群中更是抬不起头来。 张氏明显被吓到了,她的嘴唇颤抖,壮着胆子道:“你坏了良心啊,老丁头!” “还不滚进去!信不信我立刻就写休书!”老丁头这次的声音几乎算得上咆哮了。 59.第59章 生意 这回张氏再也不敢出声,也不敢再提让丁修忠去送何亮的话了,直接就颤巍巍的朝着正屋里快步跑去。 丁小桥这个时候拉了拉丁修节的手,示意丁修节快点去追何亮,不然一会儿何亮真的走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见着张氏奔进了屋子里面,老丁头转头看着缩在丁云儿身后的丁月儿,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打得丁月儿哇得一声哭了起来。“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只会传这种老破舌!再有一次,我打断你腿!” 丁月儿又羞又气又怕,连连叫着:“爹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去厨房帮忙去!没用的家伙!”老丁头盛怒之下更是见不得这个跟张氏长得极像的闺女,转身对着丁修节小声催促说:“老三,快点去啊,里正说得没错,这样的人我们得罪不起。” 丁修节看着这满院子的狼藉有些走不开,还是丁修义拉了他一把道:“三哥,你去,这里有我呢。” 丁修节看着丁修义,心里放心了一大半,点点头,转身就追着何亮去了。丁小桥趁着乱没人注意她这么一个小家伙也跟着丁修节就朝着外面跑去。 出了院子,左右一张望,哪里还有何亮的影子。 丁小桥四处看看,只见在不远处的土路边上停着一辆古朴的马车。这村子里除了杜老财家可没有人有马车,而且杜老财家的马车可没有这辆漂亮,用膝盖猜都能猜得出来,这马车一定是何亮的。 丁修节在丁小桥的提示下也看见了那马车了,连忙抱着丁小桥就朝着那马车出赶。 何亮今天来这里的事情还没有说呢,就赶上了这么一出闹剧自然不能真的走,所以他只是让小厮将车赶了出来,停在了路边等着丁修节来。 丁修节跑到了马车边,冲着车里作揖道:“何大掌柜,今天真是让你看笑话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那马车的车帘子唰就掀开了,从里面露出了何亮那一张透着笑意的笑脸来:“快快快,丁老弟上车来,我这次找你可真是有急事。” 丁修节也来不及多想就被何亮和小厮半推半请的请上了车子。 丁小桥坐在丁修节的边上,偷偷的打量了一下马车,就收回了目光,原来这古代的马车还是很宽敞的,可比电视上演得宽多了。 “何大掌柜,今天这事是我们不对,我娘人不坏,她年纪大了,老小孩老小孩嘛,如果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您,我这里给您陪个不是,您千万别忘心里去。”丁修节是个实在人,他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可是今天出了这个事情,不但家丑外扬了,还差点伤到了何亮,这让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说这些了,谁家没有点糟心事儿呢?”何亮最会做人,他见丁修节一脸的尴尬,干脆就不提这一茬,不过看着丁修节却透出了几分满意。丁修节并没有借此机会贬低自己的兄弟和继母,反而为他们道歉,尽量抚平自己和丁家的矛盾,而且据他的观察丁修节的这些道歉并没有任何一点点勉强,而是发自内心的。 不仅如此,加上他刚才从丁小桥嘴里套的话知道丁修节一家过去一定过得不好,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不怨不恨的人可见是个心胸开阔的人,与这样的人做生意,踏实。 看透这些事,何亮心里又放心了几分,望着丁修节的笑容可真是完完全全的发自内心了。 “刚才真是过意不去,还拉着大掌柜一起扯谎,实在是不得已。”丁修节抓了抓头笑了:“只是事情没有做成,总不好叫人知道,万一做不成倒是成了我吹牛了。” 何亮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又说:“我明白丁老弟的心思,只是我也有个不情之请。” “大掌柜的请说。” “丁老弟应该知道我们和香满楼的渊源,所以,我从你们家里收菌子的事且不可告诉任何人。”说到这里何亮微微一顿,特别的提了一下:“就连丁老弟的兄弟姐妹中最好也不要提及。” 丁修节自然是答应的,更何况在他的心中,这件事他也不太想让家里人知道,倒不是怕他们抢了自己的生意,只是怕他们什么都做不成倒反还将这事搅合黄了。 两人将保密的事情达成了共识之后,何亮就直接提出了这次来的目的,他希望在明天晚上之前,将昨天带去的那些菌子一样送五十斤去赛百味。 在这事儿上丁修节就没有什么发言权了,毕竟现在野生菌子这种营生是丁小桥发现的,而且也是她对于这个事最熟悉。丁小桥皱了皱眉头道:“大掌柜,倒不是我们推脱,只是,这些野生菌子都是山上长的,并不是我们说有多少就有多少的,您一下子要了二百斤,万一没有那么多可怎么办?” 这也是让何亮纠结的地方,毕竟靠天吃饭的东西是最不好控制的,他略微想了想道:“实不相瞒,我们刚接了一个大单子了,有位贵人要宴请客人吃着菌子,所以,我们只能往多了准备,我也知道这样太过为难,不过,还请丁小姑娘帮忙想想办法,这可是我赛百味难得能打个翻身仗的机会……” 丁小桥看了看何亮,只见他说得诚恳,再者,她知道这野生菌子也是季节性的,过了这一季想要靠这个赚钱也不太可能了。索性能一次多赚一点是一点,可是,这种野生的东西她也不敢托大,只能想了一会儿说:“要不这样吧,何大掌柜,若是这四种不够两百斤,我就再去寻一点其他的能吃的菌子给你补上可好?” “其他的?”何亮一愣,惊讶的合不拢嘴:“还有其他的?” 丁小桥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何亮知道这便是人家的秘密的,是万万问不出来了,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然后心里也打消了让别人上山去寻菌子的念头了。 看来,对于这个野生菌,他一时半会儿是弄不清楚了,想要撇开丁家自己做不太可能。于是他又提出了自己一个疑问:“那新的菌子没事吗?” “没事,我可以试吃给你看看。” 看着丁小桥这么笃定的样子,何亮也不好在怀疑了,他只是说:“那就麻烦丁小姑娘多费心了。” 丁小桥笑了笑:“何大掌柜,若是再有新的菌子,价格可不一定跟这些菌子的价格一样了。” 何亮哈哈笑道:“丁小姑娘放心,价钱上,我们定然不会亏待你们的。”说着他从荷包里拿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了丁小桥说:“这是一百两的银票,作为定钱,只是请丁老弟和丁小姑娘必定信守承诺,万不可向任何人提起我们之间的买卖,就算是香满楼上门的话,也请拒绝……” 丁修节刚想答应,丁小桥却一把拉住了丁修节,然后她笑着说:“今年定然会只和赛百味做这生意的。” 何亮自然听出了丁小桥的意思,可是想想这食材也没有买断的道理,而且就算保密也保密不了多久,想要让丁家始终只跟自己做生意确实不太可能,不过要跟一个小丫头让步他也不太愿意,于是也没有在这个话题继续纠结下去,只是淡淡的说:“好说好说。” 丁小桥见何亮并没有更近一步要求自己买断便明白这何亮也不是打着跟自己家一辈子合作的念头,她也不生气,本来这野生菌的生意也是一个风险投资,能回报一年就好。至于明年的事情,还是明年再去考虑吧,更何况,她还很感激赛百味能接受这野生菌呢,不然,他们连这笔钱都赚不到。 丁小桥从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更明白知足常乐的道理,所以两边在愉快的气氛中达成了共识。 至于怎么运送这些菌子,何亮和丁小桥最终说定了一个交货地点,这里既不是镇子上也不是村子里,倒是个掩人耳目的地方,这样避免了双方的麻烦。 对于这样的结果,两边都很满意。 站在路边的两个人见着何亮的马车拐了几个弯不见了才收回了目光。丁小桥摸了摸贴在胸口的那个小钱袋,里面轻飘飘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可是就这东西却让丁小桥的心激荡不停。 这是一百两银子啊! 自从来到这里,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的丁小桥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她抬头对丁修节说:“爹,你掐我一下,我觉得跟做梦一样!” 其实不光丁小桥,就连丁修节也跟做梦一样,他伸出手掐了自己的脸一下,生疼生疼,这才哈哈的笑出声音,他一把抱起了丁小桥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欢快的说:“这不是做梦呢!” 两人一路快走来到院子里,院子里面的人还没有散,乱七八糟的吵闹声,细细一听还有人哭嚎的声音一阵阵的传来。 那声音尖利而刺耳,十分具有辨识度,几乎都不用想便知道是谁了。只听那声音大声哭道:“老丁头,你怎么敢这么做啊你怎么敢啊!” 60.第60章 表情帝 说句实在话,张氏是一个表情帝。 虽然,她对于丁小桥一家平时的表情多半都是凶神恶煞和咬牙切齿,但是她对于其他人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比如她对于丁月儿丁云儿就是慈母温情,对于其他的儿子就是护犊情深,对于外人那是有礼有貌,对于老丁头也是好妻子,跟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丁小桥已经深切的感受过了张氏的变脸绝学。 不过,在张氏那么多的面孔中,丁小桥敢肯定的是,张氏一定没有哭的时候,不,应该说,张氏没有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哭的时候,毕竟她用眼泪糊弄人的时候还是非常多的。 大概因为刚才的一场闹,大家没有继续吃席的心思了,现在的丁家院子里的人比丁小桥父女出去的时候少了不少,可是,就算如此,院子依旧也有十来个不肯离去的人。 丁小桥仔细的辨认了一下,这些人中,里正没有走,几个被请来做见证的有名望的老头也没有走,还有就是平日里跟老丁头关系不错的人家也没有走。 而在这些人中间的院子里,张氏正坐在地上大声的嚎哭着,这时候的哭声虽然也依然尖利,可是跟平日里张氏那张扬而又得意恶毒的声音不太一样,这哭声里充满了深深的悲凉和无助。 只要有了丁八郎和丁小梁这两个耳报神,发生了什么事情简直都不用太打听便知道了。 事情很简单,老丁头要给张氏写休书了。 虽然事情很简单,可是,这确实了不得的大事。丁小桥听得这个事情的时候真心被惊住了。她躲在人群的背后,瞪大了眼睛看着丁小梁:“为啥?” 丁小梁一脸的气愤:“你们出去送那个掌柜了,奶就来磋磨三伯娘和我娘了,然后张三祖爷看不下去了,就说家里这样的女人简直是门风不正。” 张三祖爷就是留下来做见证的几个有声望的老头中的一个,而且是村子里面辈分最高年纪最大的老头之一。这个老头从年轻时候开始就是个火爆脾气,而且说话做事儿多有点冲动,不过人确实是一个谁都要举起大拇指的好人,现在他已经快八十岁了,可是身体还硬朗得很,虽然说已经做不了繁重的农活了,可是做其他的事情一样不比年轻人差。 正是因为他从年轻时候开始就是个热心肠,又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所以当过四十年的里正,直到前七八年才因为年纪大了硬是不做了,这样里正的担子才交到了现在里正李二爷的肩膀上。 尽管已经不是里正了,可是几十年来在上河村里积累的名望让张三祖爷说话在整个上河村、甚至是在云通镇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主,真正的一个吐沫一个钉。 张三祖爷现在经常被村子里的人家请去做个见证,他年纪大了,一般不愿意出去,可是要是去了谁家,那真是特别让人值得骄傲的一件事。就好像,今天老丁家分家,居然张三祖爷亲自来了,老丁头那是特别高兴的。 不过,当时张氏就不太高兴,觉得这老头真不是个好东西,居然来给丁修节家长脸,所以,自从张三祖爷来他们来就一直没有出过屋子在床上装病,张三祖爷们也听说了老丁家这为了分家的一通闹,便也没有将张氏没起来迎他放在心上,毕竟张氏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都在一个村子几十年了,还能不清楚? 只是,没有想到,最后当着那么多村子里的人,还有当着赛百味大掌柜这样的外人她居然爬起来闹了这么一出。张三祖爷当时胡子就气得翘了起来,不过想着这分家是大事,而且自己现在也不是里正,年纪也大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没有开口,忍下了这口气。 却没有想到,张氏在老丁头发了一通的脾气之后没有老老实实的进屋,还转到了厨房去将两个掌勺的媳妇好一顿作,说什么油放多了,败家之类的。那尖锐的叫骂声让好多吃席的人都不好意思的退席了。 当着做客的人面做出这样的事,简直是让张三祖爷开了眼界了,他气得连身体都抖了起来,坐在条凳上的他狠狠的敲了几下拐杖,气愤的大声的说:“怪不得你们老丁家能在村子里作成一朵花了,家里有这样的女人简直门风不正!” 这话可不得了,不但让一直和稀泥的里正闭上了嘴巴,就连丁家父子也变了脸色。 张三祖爷可是不轻易说人不好的,特别是年纪大了之后更是克制,而现在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看得出来张三祖爷真是被气得狠了。而能把张三祖爷气成这样的罪魁祸首自然也别想善了。 于是,老丁头难得血性了一回,拍案而起,说着就要休掉张氏。 张氏这个时候本来还在厨房里作两个儿媳妇呢,就听得丁月儿咚咚咚跑来说老丁头要真要写休书了,连笔墨都请出来之后,吓得脸色苍白,连忙从厨房跑了出来。 一看,可不是咋地,院子里的桌子上已经放好了笔墨,老丁头亲自拿了笔要写休书,而在老丁头的身边,丁修忠、丁修孝、丁修义、丁云儿以及几个在院子里的孙子孙女都跪了一地,心里便沉了下来,知道这事儿一定是定下了。 于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哭嚎起来。 这边是丁修节和丁小桥进院子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而现在丁修节也同其他的兄弟们一样跪在地上,不过他并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了头上还包着布条脸色苍白的米氏低低的问着什么。 “爹啊,您不能这么做啊!”丁修忠抱着老丁头的大腿不停的摇晃着:“您老想想啊,家里还有那么多没有娶亲嫁人的孩子,家里还有这么多的人口啊,家里还有念书的人,怎么能写休书啊,要是您休了娘,我们老丁家还怎么在村子里面立足啊,要是娘休了娘,我们这些丁家子孙还怎么见人啊!” 不得不说,丁修忠是了解老丁头的,知道老丁头最最在意的是什么,所以,他这一开口就已经直切老丁头的要害,让已经落笔的老丁头停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抱着自己大腿哭泣的儿子们,又看了看和自己同床共枕的老妻,还真是有些犹豫。 可是,现在有张三祖爷的话在前面,他也不能全然不顾,于是便僵在那里。 而在这个时候张氏哭声更响了:“老丁头,你不是人啊,我二十年多这么伺候你,伺候你们一家上下那么多口,你最后就这么对待我,你没有了良心啊,你这是要我的命啊!你是不是看我老了,嫌弃我了,想着把我弄走了你在去抬个年轻的狐狸精进来啊?你们老丁家的男人没有良心啊!” 老丁头听着张氏的话,脸上涨得通红,他对着张氏怒道:“无理取闹!我何时有这样的心思!” “你本来就有,你看我不过眼啊,你要找小狐狸精!”张氏不知道怎么了,就开始念叨起这句话来,不休不止。 老丁头被她念得心烦,颜面尽失,吼了几句又不能拿张氏怎么样,张氏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不依不饶的哭闹,再加上丁修忠的阻拦,足足半柱香的工夫老丁头的纸上就写下了“休书”二字之外,什么也没有写。 张三祖爷见状只觉得胸口一口气堵在那里,他站了起来,瞪了老丁头一眼说:“窝囊废,一个大男人过到你这份上简直丢人现眼!你们老丁家的事儿以后不要问到我面前,我简直就没有见过你们这样的人家,连娘们都可以骑在脖子拉屎还能一声不吭,小三小四幸好从你们家分出来了,不然,迟早别你们家给拖累!”说罢,张三祖爷转身,腰杆笔直的快步走出了院子。 已经被张三祖爷下了这样的评价,院子里的各个人都面面相觑。张三祖爷走了,然后别的几个有名望的老头也走了,最后连相熟的几家人家也走了,只剩下了里正还在这里。 倒不是里正不想走,而是老丁头一把就拉住了里正,死活不让他走:“李老哥,你看看我们家这事儿,你可不能在撂挑子了。” 里正抽不出手来,只能恨恨的说:“我不撂挑子?你们家这事儿连张三祖爷都看不下去了,你让我怎么办?还给你加油打气说你做得好?你拉倒吧,你不想过了,我这里正还要当下去的!” “别别别,你就说说到底咋办吧!” 里正死活从老丁头的手腕里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然后一脸怒意的说:“爱咋办咋办!”然后掉头就走了。 望着一院子的冷清和一地狼藉,丁小桥抽了抽嘴角,心里想,这事儿就这么完了?这简直是浪费搭了这么大的场子啊…… 张氏见人都走了,老丁头还站在那里,她也不哭了,伸手撩起了衣襟的下摆,直接擦了擦眼睛,然后站了起来,对着还跪在地上的人翘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行了,都起来了吧,没事儿了。” 丁小桥心里顿时一万多匹的草泥马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