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世界的唯一仙人》 001青铜断剑与此方世界 [致点开本书的读者老爷,感谢垂阅,本书如能入您的法眼,是我的荣幸,不能入,默默删书就好,稽首。] 大燕王朝,恒帝二十二年,正月。 泗州,杨昌郡。 原本应该是万物回春的时节,却突然下起了小雪。 陆梧坐在锦缎软榻上,手握毛笔,伏案奋笔疾书。 …… 三天前,他正常睡下,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脑海中两世记忆杂糅着一些奇异瑰丽的知识,混乱无比,突然冲击之下,差点让他当场精分。 好在他及时咬牙,放空思绪,缓了过来,并快速找到了解决之法。 即通过“书写”来梳理厘清脑子里混乱的东西。 毕竟“思维”比“阅读”快,而“阅读”又比“书写”快,通过“书写”来阻止大脑一次接收过多混乱记忆与知识而产生的“冲击”,经他这些天的验证,是完全可行的。 他现在正在做的就是通过“书写”,将两世记忆以及那些杂糅进记忆中的奇异瑰丽知识厘清理顺。 …… 书案不远处,红泥小炉中炭火时不时发出噼啪声,烧得很旺,烘得房间暖洋洋的。 十数米外,一个身穿玄色棉袄的老者领着两个身穿靛色棉袄的仆役,端着丰盛的菜肴远远站定。 “老爷?您该吃饭了。” 轻微、带着几分不忍打扰的话语声进入耳中。 是那老者开口,他是陆府的管家,名叫陆忠,这是陆梧这几天梳理混乱记忆与知识后得知的。 “放下吧。” 陆梧头也不抬。 “老爷,您大病初愈,应当好生休养才是啊!” “嗯,知道了。” “唉!” 老管家陆忠叹了口气,示意两个仆役放下饭食,默默地退出了阁楼。 老爷年纪轻轻便已是郡学学士,在整个杨昌郡都是赫赫有名的年青俊彦。 可惜半年前陨石坠落郡城,太老爷和太夫人不幸遇难,年仅及冠的老爷不得不从郡学休学,回家执掌家业。 虽竭心尽力,却依旧难止家业衰退。 一事不顺,诸事接来。 半个月前,又是一颗天外陨石坠落府中,砸毁三间房屋,仆役一死两伤,老爷受了惊吓,害了一场重病。 如今方才大病初愈,又遇春试临近,老爷日日苦读做文,昼夜不敢停歇,只为考取州学进士,稳定陆家书坊与郡学教材供应的合约。 “真是苦了老爷了。” 薄薄的雪铺在花坛地面上,陆忠站在青石铺地的院子中,叹息着回望二层阁楼。 是的,这就是老管家眼里的陆梧。 …… 红泥小炉中炭火快要燃过,屋外的天色也渐渐暗淡。 伏案疾书的陆梧满脸兴奋,丢下毛笔,看着写满简体汉字的纸张,忍不住惊喜地发出了“嚯”的一声, “竟然是一篇名叫‘太玄感气歌’的修行法门。” 他搓了搓稍稍有些冰凉的手,微微闭上眼眸,意识沉入。 一柄青铜剑断刃浮现在意识之中,剑刃上遍布金色纹路,像是金文,但细看之下又给人一种契文的感觉。 虽然穿越前陆梧是古文化爱好者没错,但不是远古文化爱好者,他认小篆都困难,更别说金文和甲骨文了。 而且,他前世没有接触过任何青铜器,所以这东西应该是此世之物。 又听老管家说,半月前天空坠落了一颗陨石,砸毁了此身家三间房屋,此身前去查看后,便重病垂危。 卧床期间,“他”身体长出白羽,偶尔会无故飘浮,接触“他”的仆役们也都或多或少会出现身长白羽,走路轻飘等症状。 听上去有些像是“羽化登仙”的感觉,陆梧此前就有猜测,这青铜断剑多半是此世之物,是随陨石来自天外。 如今梳理记忆又从中梳理出一篇修行法门,更是佐证了青铜断剑的来历。 是天上“仙人”器物。 而那些纠缠在记忆中的奇异瑰丽的知识也正是来源于此。 陆梧披上貂裘,拿起桌案上墨迹未干的纸张,穿着锦面棉靴,拉开了嵌着大块琉璃的铁木折叠门。 冷热空气接触,形成气流卷起阳台上薄薄的积雪。 陆梧踏上阳台,仰望着天穹。 天虽未尽黑,月却已出现在空中,不过这月与他所熟悉的月不同,这月碎了三分,破碎的陨石曳在缺口之后,灿若星火。 “难怪这个世界经常有陨石坠落。” 陆梧揉了揉鼻子,他不关心这月,他主要是想试一下新得来的《太玄感气歌》是否有用。 举起写满正楷的纸张,睁大眼睛,开始按照文字细声诵读: “雨潦四集,浮动床几,时则为水气。” “涂泥半朝,蒸沤历澜,时则为土气。” “乍晴暴热,风道四塞,时则为日气。” “檐阴薪爨,助长炎虐,时则为火气。” …… 随着诵读的深入,陆梧整个人都宁静了下来,耳朵里除了他自己的诵读声,便再无别的声音。 汩汩—— 突然,院中有流水声响起。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其后又有更加细微的泥土翻动声,积雪落地声,老鼠啮齿声,烛火燃烧声…… 世界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加“热闹”。 陆梧的情绪也变得更加的活跃,他诵读的声音逐渐加大。 当诵读声压过了那些自然万物的声音后,便看见水潭中生出了一缕玄色清气,看见土石中冒出了一缕棕色清气,看见花坛中吐出了一缕青色清气,看见灯笼中喷出了一缕红色清气,看见房檐挂着的铜铃中逸出了一缕金色清气…… “野马也,尘埃也,万物之以息相吹也!” “原来世间万物,真的皆有呼吸。” 正当陆梧有感于世间万物的“呼吸”时,天穹突然出现了一点墨绿。 很快,那一点墨绿便如墨汁滴入水中,快速的晕染开来,可颜色却丝毫未变浅淡,甚至最深处竟翻涌起点点猩红。 陆梧震撼地看着天穹,那些猩红逐渐变成了狭长的柳叶状,而他的心底,也出现了仿佛被千万双充满恶意的冷漠眼眸注视的恐怖感。 诵读就此打断,万物的呼吸消失了,天空的墨绿和猩红的“眼眸”也消失了,仅留下肝胆欲裂如蒙大赦的陆梧满头冷汗,踉跄后退进屋,跌坐地上久久无法回神。 …… 与此同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灞川山山顶。 身穿素色衣袍,须发皆是雪白的枯瘦老人盘坐在石坪边缘,仰头看着天穹,呼吸急促,眸中蕴含着将散未散的惊恐。 他胸前的白袍上沾染着猩红血斑,地上更是有着一道喷射状的血迹。 “原来如此,只可惜我陆玄道晚生了数千载,恨不能与先贤共挽天倾。” 良久,白袍老人又垂头叹息, “罢了罢了,拖了这么多年,破境无望,该与那吴鼎天做个了断了。” 言罢,自称陆玄道的老人抬手挥散了那些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对陆家武圣人老祖宗超凡入圣的崇敬愿力,起身看向山下。 一座依着灞川山山势而建的村落,点点灯火正在逐渐亮起。 此处正是陆家集,灞州三大豪族之一,陆家祖地。 002修行法 陆忠领着仆役为陆梧送来晚饭,却见陆梧坐在地上,阳台门大开,房中火炉也已熄灭,顿时惊慌失措地跑上前来,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老爷?” “没事儿,我没事儿,把门给我关上。” 陆梧地抬手指了指琉璃铁木折叠门,脸上惊恐去了大半,但仍旧心有余悸。 刚才那种被千万人以恶意目光直视的感觉,差点让他心神崩溃。 陆忠赶紧对身后端着饭食的仆役喊道, “你们两个,赶紧把门关上啊。” 两名仆役赶忙放下提着的八棱红木食盒,跑去关上了折叠门,又各自分工,一人点蜡烛,一人点火炉。 “老爷,起来吧,地上凉,去榻上坐。” 陆梧在陆忠的掺扶下起身,走向锦缎软榻,坐下后皱眉看向陆忠, “忠伯,这世间可有仙人?” 收着桌案上笔墨纸砚的陆忠动作微微停顿, “老爷是想问武道极致的陆地神仙吗,最近八百年都未曾出过嘞,倒是武道圣人还有几位。” “是吗。” “老爷,请用膳。” 陆忠双手递上象牙筷。 …… 吃过晚饭,陆忠和两名仆役将桌案收拾干净,重新摆上笔墨纸砚,并关切地说了一句,“老爷早点休息”后,便领着下人离开了阁楼。 陆梧脱了鞋,将锦缎棉被拖下软榻,铺在地上,他自己则去一边的博物架上,取了一个盛放夜明珠的黄花梨木匣,回到铺在地上的棉被上,盘腿坐下,将之前写出的那篇“太玄感气歌”叠好藏了进去。 既然这篇法门无法修炼,那就先放着,脑海里的东西还有不少,继续梳理,总会有一篇适合我的。 这样想着,他干劲十足,铺好纸张,拿起毛笔埋头继续奋笔疾书。 …… …… 转眼,时间又过了数日。 陆梧举着毛笔,看着面前的纸张。 脑子里两世纠缠的记忆和杂糅其中的知识也都梳理厘清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即便放着不管对他也不再有任何影响。 他将桌案上未写满的纸张揉成一团,扔进了火炉之中,纸团眨眼便烧成了灰烬。 陆梧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坐上身后的软榻,从枕头底下抽出一个黄花梨木匣,里面折叠的纸张大概有数百之多,都是他这段时间梳理出来的有关修行的知识。 其中有“法”,也有“术”,还有一些与“法”和“术”相关的注解。 陆梧每得到一篇法门,都会尝试修行一遍,其中有两门“法门”是他现阶段可以修行,且不会招致天地异像。 其一名曰《内景山河观想图》;其二名曰《两仪参同契》。 《内景山河观想图》粗看是一幅“山水画”,细看则会发现其中“山”与“水”与“路”多与人体骨骼、血管、经脉相对应。 《两仪参同契》则是一篇两千三百一十六言的晦涩文章,光读完就已经很费神了,想要理解吃透,简直难如登天。 陆梧选择先修炼《内景山河观想图》。 倒不是畏难,而是因为他还有一篇与《内景山河观想图》配套的《内景山河观想图注说》。 根据《内景山河观想图注说》上说,修行共有七个境界,或者说七个阶段更为合适。 这七个阶段分别为“百日筑基”,“三花聚顶”,“五炁朝元”,“金丹入腹”,“三灾九难”,“纯阳无阴”,“羽化飞升”。 而《内景山河观想图》就是专修第一阶段“百日筑基”的法门。 …… “老爷?” 陆忠微微躬着身子,低头束手,站在旁侧,对全神贯注盯着一幅“山水画”一动不动的陆梧小声喊了一句。 陆梧“哦”了一声,回过神来,看向老管家, “忠伯,有什么事儿吗?” “郡府工造司的隋大人来了,要买前些时日落在咱们府里的天外陨石。” “买天外陨石?” 天外陨石可冶炼出陨金,而陨金打造的兵器可使练出内炁的第二境武者凝练罡气外放,珍贵无比。 陆梧跨界而来,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基本都来自前身记忆,而前身又一心读书做文,世故人情也不擅长,不然也不会在陆老太爷和太夫人死后,即便殚精竭虑也依旧难阻家业倾颓。 所以陆梧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忠伯,你觉得呢?” “嗯?” 对于陆梧的反问,陆忠满脸讶异,自从太老爷太夫人去世以后,老爷接手家业,很多事情从不与他诉说,一些决定也从不与他商量。 渐渐的,陆忠便明白了,这是老爷不信任自己,于是,陆忠害怕陆梧心生嫌隙,便不再参与家中生意经营,同时也主动卸下了子女府中管事的职务。 如今老爷询问自己的想法,自己该说还是不说呢? 陆忠纠结了。 “忠伯?忠伯?” 见陆忠走神,陆梧抬手在陆忠面前晃了晃。 “啊?啊!” 陆忠回过神, “老爷,陨石虽然珍贵,但咱们陆家如今并没有保存它的实力,与其放在家里让外人惦记,还不如卖给工造司换个人情。” “而且,咱们位于郡城东市那处半年前被陨石毁坏的书坊至今无钱修缮,卖了陨石,一来有钱修缮产业,二来也能用卖陨石的人情从工造司处换些好处。” 原本的纠结被打断,陆忠一股脑就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陆梧听了,都没怎么思考就同意了。 “忠伯,那这事儿就全权交给你了。” 既然陆忠有如此清晰的思路,说明他心中早就有了筹谋,陆梧现在一门心思全在修行上,凡俗杂事不想管,也懒得管。 “啊?老爷,交给我了?” 陆忠还有些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事必躬亲的老爷吗? “对,你去忙吧。” 陆梧转身,面向山水画双手橫抱。 “多谢老爷信任,必不负老爷所托。” 陆忠双手交叠,双臂做抱球姿势,作揖行礼后,又继续说道, “可是老爷,隋大人还是得您亲自接待一下。” “啊?那行吧。” 陆梧不太想去,但考虑到这个世界的礼数以及,还是答应了。 老管家陆忠拍了拍手,三名身着棉衣棉裙的侍女捧着铜盆棉巾、牙刷竹盐、木梳华服次第而入,开始服侍陆梧洗漱梳妆。 前世陆梧自然是没经历过这般阵仗的,不过前身却是经常如此,他继承了前身大部分记忆,倒也没觉得有太多不适。 洗漱完便是更衣。 这衣服实在复杂,里三层外三层,三个侍女一个在他身后,两个在他身侧,六只小手在他身上摸索索。 陆梧平举着双臂,看向不远处微微躬身以示敬畏的老管家, “忠伯,那隋文玉是自己要买这陨石,还是代表郡府工造司购买?” “回老爷,是代表郡府工造司购买。” “他在工造司中任何职务,地位如何?” “任副总督造一职,其上还有主司和总督造。” 那就相当于国营建设单位地方项目的副总工呗,其上还有项目经理和总工。 “三把手啊,你现在差人去账房,给我支取一百银元。” 陆忠听了,忽然欣慰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张金元票券,双手递上, “老爷,老奴已经备好了。” 003做人也很会啊 “实在抱歉,让隋大人久等了。” 一身华服玉冠的陆梧快步走进中堂,与起身以示礼仪的羊须中年人拱手作揖。 “陆学士客气了。” 羊须中年人隋文玉双手拖住陆梧。 陆梧顺势便松开手掌,金元券落入对方手心。 隋文玉微微一愣,垂眸微瞟,然后眉开眼笑。 两人各自落座,相互客套寒暄,无外乎说些什么州学春试临近,陆学士当好好保重身体,隋大人技艺天成,是郡府百姓之福之类的。 直到一盏茶喝完,下人再添茶水时,隋文玉才说到了天外陨石上。 “不瞒陆学士,我今日前来是代表郡府工造司购买天外陨石的,陆学士是坦诚之人,我也就不卖关子了,工造司那边让我给的底价是这个数。” 隋文玉竖起三根指头, “但我能做主,给你这个数。” 说完,他又多竖了一根指头。 陆梧心下有些惊讶。 他私下里曾问过陆忠,那陨石即便拿到市上,也就三千五到四千银元的样子,工造司出三千银元他能接受。 但这隋文玉直接做主加了一千,这不明摆着想吃回扣吗? “好,隋大人快人快语,我若是再推三阻四也实在说不过去。” 吃就吃呗,反正又不是吃的陆家的钱。 “陆学士爽利。” 隋文玉抚掌大笑, “下午我就带人来奉上银钱。” “感谢隋大人。” 陆梧笑着拱了拱手,隋文玉还礼,然后两人便又进入了寒暄阶段。 见时间差不多了,隋文玉起身告辞。 陆梧留他吃饭,隋文玉借口要将交易达成的好消息送回工造司婉拒,于是陆梧便领着陆忠,将隋文玉送出了陆府大门。 看着隋文玉马车走远后,陆梧长长吁了口气,转身回了府内。 两名门童奋力推着门扉,沉重厚实的中门轰然关闭。 “老爷,这多的一千银元……,老奴觉得属实有些不妥!” “哈哈,忠伯放心,没有任何不妥。” 陆梧两世为人,前身虽然没什么人情世故的能力,可是他有啊,毕业就进入g企,摸爬滚打五六年后,又跳出来自己搞了个小公司,靠着五六年积累的关系,依附大树,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小有成就。 哪种人应该以哪种方式相处,他不说深谙此道,但也不差。 一千银元可不是小数目,他既然敢这么轻飘飘的加上来,自然是有恃无恐的。 陆梧也乐得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 下午,隋文玉带着四千银元券以及四个衙役上门。 穿着厚厚棉袄的陆忠领着两门童,守在门口,远远对着隋文玉拱手作揖, “隋大人,我家老爷刚喝完药,不宜吹风受寒,无法亲自迎接还望见谅。” “无妨,陆学士大病初愈,是该好生休养,本官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叠金元券,递给陆忠, “陆管家,四千银元,四十张金元券,你点点?” “不用不用,隋大人说是四十张,那就是四十张。” 陆忠当着隋文玉的面将金元券收入袖中,然后满脸笑容亲自领着工造司衙役进屋取天外陨石,期间派人来问陆梧,多的一千银元做何处理。 陆梧侧卧在软榻上,曲肘撑额,曲膝竖立,一边看着“山水图”呼吸吐纳,一边对汇报的仆役说: “告诉陆管家,再添两张。” “是,老爷。” 仆役拱手作揖,并保持姿势以小碎步退出了房间。 陆忠正看着工造司衙役搬运陨石上车,通报的仆役跑到陆忠身边,贴耳将陆梧的话转诉给了他。 陆忠听闻先是蹙额皱眉,不过很快就舒展开了。 挥手让仆役退下,他自己则笑眯眯的走到隋文玉身旁,悄摸从袖中取出九张金元券递了过去。 隋文玉不动声色收下,然后见陨石已经装车完毕,便对陆忠拱了拱手, “陆管家,代本官向陆学士问好。” “感谢隋大人挂念,我代我家老爷送隋大人上车。” 陆忠笑着将隋文玉送上马车,并目送着马车消失在视野中后才返回府内。 大门轰然关闭,陆忠流露出欣慰笑容,小步快跑向后院阁楼。 另一边,工造司的马车行进在郡城的石板街道上,摇摇晃晃,闭目端坐的隋文玉突然睁眼,从袖中取出那一叠金元券,一张张数过之后微微皱眉, “十二张?” 不过很快便又眉开眼笑起来, “十二张,看来陆家这位小老爷并不像市井坊间传的那般只会读书做文,做人也很会啊。” …… …… 最近半年,陆家可以说是极其不顺。 先是陆家太老爷太夫人遇难,休学接管陆家的小老爷又患重病,陆家家业更是倾颓之势不止,可没有守住天外陨石的实力。 虽然陆府在郡城之中,可也怕一些自持武艺高强的武人半夜光顾啊。 如今天外陨石被工造司买走,老管家陆忠心里总算踏实了。 现在就只剩下重建东市书坊,以及守住陆家与郡学的教材供应合约,就能止住陆家家业的倾颓。 至于那个前些年从外地迁来的,一直觊觎陆家家业的吴家,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小动作不断有些烦人。 “嗯,虽然少爷已经开始信任我,但这些事情还是应该和他禀报一下才是。” 陆忠心里想着,人却已经站在了陆梧阁楼门口。 他轻推大门上了二楼,然后按着房门的铜环,微微扣了两下。 “进。” 一个仿佛才睡醒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陆忠连忙整理了衣裳,低垂着头,推门进入。 只见陆梧以一个奇怪的姿势侧躺在软榻上,眼眸微闭。 老爷这是在做什么?! 还有不到一个半月就州学春试了,老爷不看书做文了吗?! 他心中纳闷,却不好多问,只是拱手将“重建东市书坊”、“教材合约”以及“吴家小动作不断”的事情说了一下。 “你看着办吧,人手不够就让陆青平,陆青庭帮你,陆青平脑子其实挺活的,有些事情你大可放心大胆地交给他,至于陆青庭,差了些历练,忠伯你多注意提点一下。” 陆青平和陆青庭都是陆忠的儿子,也可以说是陆家的家生子。 陆梧知道前身因家里突遭大难,又加上家族生意上的对手使绊,自身殚精竭虑也难止家业颓败,心底便对身边人生出了不信任。 陆忠为了避嫌,便卸下了子女的所有职务,自身也不再参与家中生意。 他陆梧却没有这方面的担忧,加之前世也是开过公司的人,识人用人能力不说很行,但也不差。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如今走上了修行道路。 004修行难,难如上青天 陆梧不清楚这个世界有没有关于心境的修行,反正从他记忆中梳理出的知识里,并没有任何关于心境的法门。 《内景山河观想图注说》里也只有“坐而忘我,心静气凝”这种简单的描述。 想要达到所谓的“物我两忘”谈何容易,然而只有达到如此“心境”,才能进行《内景山河观想图》的修行,进而催生出“真气”存入窍穴。 “每个窍穴需存入九口真气,人体共有七百一十八个窍穴,需要真气六千四百六十二口,炼化一口真气需行功一个周天,行功一个周天约么一刻钟,一个时辰合计六刻钟,如此算下来……” 陆梧掰着手指, “即便我不吃不喝,每时每刻都处在修炼状态之中,也需要九十天才能完成啊。” “百日筑基,百日筑基,能在百日完成筑基的,怕不都是修仙的天才吧!” 陆梧摇头叹息。 这两天他一直在练习观想法,也不过勉强炼出了一口真气,究其原因还是他心不够静,无法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即便侥幸达到了,也很难长时间保持。 “如何才能达到‘静心观己,物我两忘’的境界呢?” 陆梧小声嘀咕,心中犯难。 而就在与陆府相隔不到两条街的吴府,吴家主人也在犯愁。 …… 吴家书房门房紧闭,窗户却亮着灯,两个人影映在窗门上。 书房内,一身蓝色精锻华服,头戴玉冠,面容方正的吴家老爷吴仁宿正手执毛笔挥毫泼墨。 那个除了继承他那方正面容以及亡妻那狭长眼眸外,便再没继承他夫妻二人任何长处的长子吴瀚经低头垂手,站在一旁! “你有什么事吗?” 写字的吴仁宿淡漠地开口。 “听说那陆家独苗醒了。” 长子吴瀚经小声说完,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威严的父亲,只见他依旧笔走龙蛇,丝毫不停。 “然后呢?” “父亲,需不需要孩儿找人……” 他话说了一半,另一半用抹脖子的动作代替。 “烂泥扶不上墙。” 吴仁宿骂完,头都没抬一下,吴瀚经悻悻然闭嘴,垂头不再言语。 而在吴府的另一处别院,一个十六七岁,面容同样方正的少年吴蘅正赤着精壮的上身,承受着四名手持铁棍的下人猛力击打。 直到他浑身通红似烧红的金铁,这才让下人停手,并吐出一口气箭,飞出三米而不散。 “三少爷,大少爷去老爷书房了,呆了半个时辰才出来,回到自己院子后还发了很大的火,打死了一个奴仆,二小姐过去才劝说住。” 下人递上一条棉布,同时小声开口。 被叫做三少爷的人接过,擦了擦身子,然后扭腰踢腿,放松肌肉的同时,用浑不在意的语气说道, “跟我说这些做甚,我早就跟大哥说过,那陆家独苗不能出事,就算出事也不能与我吴家有任何关联。” “陆家在这杨昌郡,是中兴还是彻底倾颓,全在陆家独苗这次是否能取得州学进士身份,所以与其想尽办法去谋夺陆家家业,彻底将陆家赶出杨昌郡,还不如花点心思搞定这次春试的先生,让陆家独苗进不了州学,成不了进士。” 三少爷吴蘅说完,随手将擦汗的棉布扔在那下人脸上,取下一旁铜桩上挂着的锦袍,豪迈地甩开披在身上,扬长而去。 他这番话不是说给那下人听的,而是说给他爹吴仁宿听的。 “唉,都是为了进入吴家祖庭的资格啊!” 走远的吴蘅轻声叹息。 下人没让他“失望”,这番话很快就传入了吴仁宿的耳中。 笔走龙蛇的吴仁宿笔锋微微一顿,桌案直接裂开,劲力不减直至击碎一块地砖。 看着那一个连笔“静”字有了中断,不再顺畅,吴仁宿索性丢下毛笔,拿起一旁的棉布擦了擦手, “他有说怎么搞定主持春试的先生吗?” “回老爷,三少爷并没有说。” 吴仁宿眉头一皱,抬手挥退仆人后,坐在太师椅上,身子后仰,双手扶着木把,手指轻弹。 …… …… 这天下,武道圣人有十尊。 分别是锦州吴家,灞州陆家,浩州姜家,彭州宫家,汀州闻家,衍州齐家,黄州蔡家,卢州卢家,西州法家,以及中京姬家。 武道境界共七境,分别为“铜皮铁骨”,“锻脏炼腑”,“洗经伐髓”,“先天一炁”,“道化宗师”,“武道至圣”以及“陆地神仙”。 其中前三境无需任何天赋,后天努力皆可达到。 而第七境陆地神仙,却是已有八百年不显。 陆梧横躺在软榻上,举着一本名为《广陵武库》的书,双脚蹬着墙壁,看得津津有味。 特别是书中关于天下十大圣人的事迹,可以说每一位经历的曲折程度不比他前世看过的凡人流小说主角差多少。 因此,这也就成了他修行后的放松方式。 “这灞州陆家和锦州吴家竟然有世仇,陆家老祖和吴家老祖还定下了甲子之约,距离甲子之约还有……” 陆梧掐着手指算了算时间, “还有三年不到,介时一定得去看看,毕竟是这个世界武道天花板之战。” 嘀咕完,他合书侧躺,继续修炼。 如今的他,关元穴中已有了三口真气,再结合《内景山河观想图注说》的注解,他也渐渐对修行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领悟。 当然了,这些领悟或许有偏差甚至是错误,陆梧却并不担心,根据否定之否定规律,他对修行的理解,随着逐渐深入,也必将经历一次次的自我否定。 这是事物发展的必然过程,是旧事物向新事物转变的必然过程。 …… 又过了两天。 正侧卧修行的陆梧被敲门声打断,从气血中已经凝聚出的三分之一口真气就此消散。 陆梧睁开眼睛,有些气恼, “谁呀?!” “老爷。” 陆忠听出了自家老爷语气有些恼火,于是进屋后一直低垂着脑袋,保持着拱手躬身的姿势。 “有什么事吗?” “老爷,明天就是上元节了,我叫来仆役,想给您阁楼打扫布置一下。” “上元节?” 陆梧有些惊讶,随后又自顾自的点了点头。 是了,他穿越来时,此方世界正值正月初,年节刚过。 那时候因为陆家太老爷太夫人不幸罹难,小老爷又重病垂危,陆家半年里连续遭灾,府邸从上至下人心浮动,自然也就没什么心情过年。 后来陆梧穿越,“占居”此身醒来后整天没日没夜地伏案写字,家里丫鬟仆役都在私传老爷虽然醒了,但人已经傻了。 后来陆梧“好了”,却也到了初七初八,虽然还在年节内,但也没有过的必要了。 如今上元佳节临近,老爷身体痊愈,陨石又卖出了两千八百块银元,怎么看都有种时来运转的趋势。 老管家觉得府里还是应该热闹一下,让节日的喜气将时来运转的趋势再往高处推上一推,没准儿下件喜事就是老爷考中州学进士呢! 陆梧没有老管家想的那么多,他只是觉得自己已经五天没出过阁楼,整个乱得跟狗窝一样,觉得也确实有必要叫人收拾一番。 而他,正好趁着仆役打扫布置阁楼的空档,叫陆青庭备了马车去城里逛逛,看看这个世界的模样。 005吴家麒麟儿 天空灰蒙蒙的,细如牛毛的小雨飘飘洒洒。 陆梧穿着貂毛大氅,捧着暖手铜炉,坐在微微摇晃的马车里,车窗锦帘拉开,沿途风景尽收眼底。 茶楼、酒肆、食驿,皆张灯结彩;挑夫、货郎、小贩,沿街吆喝叫卖。 “老爷,咱们去哪儿?” 车外传来询问声,驾车的是陆青庭,陆忠的次子。 陆梧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一切都觉得分外新鲜,去哪里都无所谓,因此随口回了句“随便”。 陆青庭想想了,决定去北城武圣庙。 每年上元那边都会举办持续数天的庙会,热闹无比,明日就是上元佳节,那边应该已经热闹起来了。 …… …… 北城,武圣庙。 虽然天空下着牛毛细雨,却依旧挡不住郡城百姓高涨的热情。 “元宵,卖元宵了,热腾腾的元宵,三铜元一碗……” “冰糖葫芦,卖冰糖葫芦嘞,一铜元一串,又香又甜的冰糖葫芦哦……” “卖花灯了,公子买花灯,买个花灯吧,……” “取名,算命,测姻缘财运,十铜元一签,不准不要钱……” “各位看官,请看这里,我们兄弟从清河县来,谋生不易,还望诸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 沿街吆喝声嘈杂,不绝于耳,卖吃食的店铺大多已经支起了雨布,一些杂耍团队还在冒雨表演。 一辆马车行进在本就不宽的街道上,陆梧坐在车里,给他的感觉就像前世在节假日将车开进了步行街,不同的是,在这个世界没人骂他,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这时,恰巧有一个扛着糖葫芦的小贩远远走来,陆梧问驾车的陆青庭要了一枚铜元,打算等这小贩经过就买支尝尝味道。 可谁知街道上突然发生骚乱,那快要走近的小贩毫不犹豫就转身随着人潮一起转向另一个方向。 “发生什么事了。” “回老爷,好像是吴家在武圣庙前开了擂台,只要打赢吴家三少爷,就能得到一银元的奖励。” 驾车的陆青庭解释完,又试探着问道, “老爷要去看看吗?” “是那个一直觊觎我们与郡学教材供给合约以及东市那块地的吴家吗?” “是的老爷。” “那就去看看吧。” 陆梧也挺好奇这个吴家的,当然,好奇的同时心里也有些纳闷,难道穿越衰落家族就必然会遇到觊觎家族产业的敌对家族是某种定律吗。 就像苹果必然落回地上? 很快,马车就来到了武圣庙前,成百上千人将吴家擂台里三层外层围了个水泄不通,欢呼声和叫好声就如同浪潮,就连稍远的阁楼上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陆家的马车停在人群最外围,陆梧走出车厢,驭位上的陆青庭赶忙起身撑伞。 远远眺望,只见擂台上一个身穿棉麻短打,模样看上去十六七岁少年正与一个赤露着上身的肌肉男人打得有来有回。 “那个少年模样的人就是吴家的三少爷吴蘅,与他交手的是府衙捕头王胜,三十三岁,据说已成功凝练内炁,是煅脏炼腑的武道二境好手。” 陆青庭在一旁小声解释。 “吴家三少爷也是第二境吗?” 陆梧随口问道,陆青庭摇了摇头, “不是,吴家三少爷才十七岁,身体尚未长成,还在熬炼气血皮肉骨骼的第一境界,不过听说他十二岁时喝了一口异种血,如今浑身气如虹、血如汞、骨如玉、髓如霜,单说那具身体,就已经不比洗经伐髓的武道三境差多少。” “异种血?” 又是一个新盲点。 前身醉心文章,不通武道,因此对于武道上的了解也仅限于常识部分,即便这些天陆梧看了不少与武道相关的书籍,但异种却也是头回听说。 “异种据说是拥有远古凶兽血脉的后裔,有的甚至能够吐水喷火,招来狂风雷霆,十分凶猛神异。” 吐水喷火,招来狂风雷霆? 有点意思。 陆梧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有机会得捉一只异种来看看。 …… 在稍远处的食驿二楼。 吴家大少爷吴瀚经紧握着早已被其捏碎的酒杯,看着擂台上辗转腾挪,与府衙捕头王胜打得有来有回的吴蘅,满脸愤恨,咬牙切齿。 “哥,饭菜都凉了。” 一道温柔轻软的声音从旁侧传来,临窗的吴瀚经回转身子,离开窗边,看向坐在桌边手捏玉箸的妹妹, “当年的异种血本是老祖宗赏赐给你的,却被那浑蛋分去了半口,如今得了便宜却不知报恩,狼心狗肺。” 少女抬起头,鹅蛋脸,眼睛鼻子小嘴皆是极美的,就是一对眉毛异常粗黑浓密,看上去有些破坏观感。 她就是吴仁宿的次女吴溪知,与吴瀚经一母同胞。 “那哥哥想要三弟怎么报恩?” “至少不应该跟你抢夺进入祖庭的资格。” 吴瀚经看着自己的妹妹,大声说道。 “抢夺进入祖庭的资格……” 吴溪知低头呢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出五年前父亲吴仁宿唯唯诺诺送走祖地本家,坐在书房,对着一只陶罐唉声叹气了一晚上的画面。 父亲,到底在想什么。 …… …… 武圣庙前的擂台上。 吴蘅左臂下垂,硬挡住王胜一记鞭腿后,弓步向前近身,屈膝顶肘,直奔对方心脏。 王胜神色凝重,自行散力,倒在地上,躲过肘顶后立时双手猛拍地面,旋转翻身而起的同时,不忘一脚接一脚砸向吴蘅。 吴蘅咬牙回臂,堪堪抵挡了两腿便赶忙抽身后撤,退出了交战范围。 而这时王胜也刚好落地,摆出沉稳敦实的马步拳架。 吴蘅趁机唤气,吐出的灼热气息如白练般飞出一仗而不散。 “再来!” 吴蘅大喝一声,大踏步却又拳架不散地冲向王胜。 王胜亦不甘示弱,气息一沉继续迎上,两人快若奔雷的身影看得人眼花缭乱,拳拳到肉的近身肉搏相当激烈。 擂台上传出的击打声沉闷而有力,擂台下欢呼叫好声此起彼伏。 轰—— 两只拳头硬碰在一起,强劲的力道顺着两人的身体传递到脚下擂台,顿时激起了一圈尘埃浪潮。 吴蘅浑身气血鼓荡如奔流,皮肤赤红如烙铁,有血气自他眼角逸散。 王胜喘息如牛,胸腔起伏如擂鼓,吐息凝雾久久不散,嘴角已有丝丝血迹。 “王捕头,算是平局如何?” 吴蘅先一步开口,递上台阶。 王胜深呼吸一口,压下翻涌的气血, “好,平局。” 意见达成,两人同手收拳,并脚行礼。 一旁仆人端着红布木盘,毕恭毕敬地奉向王胜。 006三套拳法 吴家三少爷与府衙王捕头打平之后,兴许是消耗过大,便没再继续。 大饱了一顿眼福的普通民众熙攘散去,陆梧也重新钻回车厢,由陆青庭驾车离开。 感觉牛毛细雨似乎有下大的趋势,于是陆梧让陆青庭驾车从东市绕行返回。 路过东市时,陆梧透过车窗,远远望了一眼陆家半年前毁于陨石中的书坊废墟,完好的木头瓦片已经被附近的百姓偷偷捡走,只剩下一些用不上或太大块捡不走的断壁残垣。 “老爷,要停一下吗?” 陆青庭的声音传来,陆梧放下帘子, “不用,回吧。” 他来也不是为了看废墟,而是想试试此地是否还残留着某些未知能量,能不能让他识海中那片青铜断剑剑刃有些微异动。 结果嘛,显然是没有的。 走了一阵,马车突然停下,闭目修炼却始终无法进入状态的陆梧睁开眼睛。 “到了吗?” “老爷,一辆车和我们堵上了。” 陆梧撩开帘子,同时对面的马车也跟着撩开了帘子。 只见那是一个身穿男儿装却并没刻意做男儿打扮的女子,模样算不得惊艳,但自带一股钟灵气质,一举一动都仿佛契合某种意义,就连撩开帘子往外看的动作都是。 很是玄妙。 陆梧觉得这女子不简单,不想徒惹麻烦,于是让陆青庭靠边让路。 错车时那女子微笑的对陆梧轻轻点头,说了句“谢谢”。 陆梧以微笑回应。 回到家里,阁楼已经收整完好,屋檐下挂上了红菱和红灯笼,琉璃门窗也贴上了精美的剪纸画,窗帘、被褥、蜡烛油灯的琉璃罩和反光镜面也都成换了新的。 东侧和西侧的小窗开着,燃烧的小火炉烘得房间里暖洋洋的。 “老爷!” 两名身穿翠绿色棉裙的年轻侍女站在屋内,对走进来的陆梧福身行礼。 陆梧轻轻的嗯了一声,在两名侍女的服侍下脱下貂裘,坐上软榻伸了个拦腰侧躺下,对两女说道, “你们下去吧。” 他要开始修行了。 如今陆梧真气的炼化速度三天就可以修满两个窍穴,相比于最初两天才炼出一口真气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两名侍女离开房间不久,陆梧便进入了修炼状态。 大概对于真正修行到高深境界的人来说,“山中无甲子,寒暑不知年”并非是一句夸大的话。 在“静心观己,物我两忘”的状态下,是根本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 陆梧闭眼时天还未黑,睁开眼却发现已寂寂人定。 在小楼一层的炉灶中找到温着的饭食,吃过之后到院中打拳消食。 他打的是地球上的《五禽戏》,据说这套拳是由神医华佗创编,他肯定不是跟华佗老人家学的,他是跟他爷爷学的。 那时候他上小学,和爷爷奶奶住在西南的一个小县城里,爷爷奶奶都是纺织厂的退休工人,爷爷是司机,奶奶是车间工人,退休后爷爷就经常去附近公园里锻炼,陆梧就是那时候跟爷爷学会的。 除了小学时学的《五禽戏》,还有初中时学的《五步拳》,以及大学体育课上学的《太极拳》。 这三套拳里,《五禽戏》是他最早学的,也是他最熟悉的。 五禽戏一遍打完,陆梧感觉浑身舒坦,准备回屋继续凝练真气,意外发现门口不知何时靠着个手捧毛巾,呵欠连天的侍女。 侍女见自家老爷看了过来,立马闭嘴站正,双手拖着毛巾恭敬奉上。 陆梧走近,拿起毛巾, “行了,你去休息吧。” 这是陆忠派过来贴身服侍他的两个侍女中的一个,因为要修炼,他拒绝了“贴身”服侍,不过倒也没把人赶走,而是让她们住在阁楼一楼。 看身高应该是年纪较大的一个。 “是,老爷。” 侍女盈盈福身,转身离去。 陆梧一边擦着汗,一边回到了二楼,躺上软榻继续凝练真气。 …… …… 时间很快就到了上元佳节当天。 天空依旧阴沉沉的,牛毛小雨下一会儿停一会儿,院里的石板湿一块干一块。 上午一早,老管家陆忠送来了郡学请帖,邀请陆梧晚上前往郡学参加上元文会,陆梧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 陆忠还想劝说,毕竟这是州学春试前的文会,如果老爷能在这场文会上博出些许名声,对接下来的州学春试会有极大助益啊。 “好了,陆管家,不用再说了。” 陆梧有些烦了,他对那什么文会毫无兴趣,甚至连州学春试都没打算参加。 不过最近这些天总听陆忠说“只要老爷考上州学进士,郡学教材供给合约就十拿九稳”的话,如果自己拿不到州学进士的名头,是不是家里最大生意就会断掉? 以现在自己的状态,这郡学教材供给合约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失了这“合约”,陆家就等于没了经济来源。 “看来得想办法找替代市场了。” 陆梧心中想着,额头紧蹙,有些烦闷。 陆忠见自家老爷蹙额,以为是被自己叨叨生气了,于是不再多说,站到一边。 陆梧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他要修行凝练真气了。 事有轻重缓急,对他而言,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修行筑基,凝练真气,其他事情一律得往边靠。 再睁眼时,天已经黑了。 陆梧感应了一下已经填满的关元、石门、气海和阴交,十分满意,这种每天肉眼可见的提升让他很是上瘾。 “咻——嘭!” 屋外传来了爆炸声。 侧躺在软榻上的陆梧起身披上貂裘,开门走上阳台。 只见院子里,陆忠领着一众身穿大红棉袍的丫鬟仆人,点燃了焰火。 明亮的焰光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他看到了很多的笑容。 更多的烟花从郡城各处冲天而起,照亮了低垂的黑云,也照亮了郡城的轮廓。 他看着那些焰火,虽不如前世斑斓,却比前世多了很多温暖。 …… 从郡城南城门出城后往南五里,是在整个泗州境内都非常有名的玲珑山,因为其间坐落着杨昌郡郡学玲珑山书院。 此时张灯结彩的书院山门前,停放着大大小小马车不下百辆,数百家丁仆人等候于此。 而在半山腰的书院中,更有无数身穿锦衣华服的世家公子,达官显贵。 他们次第坐于园林之中,有巴掌大的木舟承载着美酒佳肴,随曲流依次经过每张桌案前,若想吃喝,可随意自取。 只是能来这里的人,又有几人是为这些美食美酒? 他们相互交流,高谈阔论,每每还能听到诸如“高兄好见地”,“听李兄一言,胜苦读十年”,“徐兄所言乃真知灼见也”,“谬赞谬赞”,“不敢当不敢当”之类的言语。 “静斋先生到!” 书院迎客似故意加大了声音,语气更是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与有荣焉”。 喧闹的园林里像是被人按住了暂停键,不过很快安静就被各种起身抚袍的声打破。 园林中几乎所有人都起身拱手,对着大门口走进来的一身穿国学博士华服的年轻女子躬身九十度行礼, “见过静斋先生。” 007诡异现象 “上元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阳台上,陆梧捏着一纸熟宣,轻声念着。 只有半首词句,是他从稍微年长的侍女那儿“抢”来的,据说是上元节那夜从玲珑山书院中流传出来的,国学博士静斋先生谢不倍的作品。 谢不倍陆梧听过,或者说前身听过。 这是一位在整个大燕国都赫赫有名的才女,博览群书,文采斐然,十二岁就在殿试中获得国学博士称号。 如今更是有传说其读书已读到通玄。 读书通玄是什么陆梧不懂,猜测应该是像前世某些写“儒释道”三教小说中,儒家浩然正气之类的东西吧。 “给。” 陆梧转身,将宣纸递还给低头垂手,侍立门边的少女。 “谢谢老爷。” 侍女接过,叠好放进了腰间的香囊里。 陆梧轻轻一笑, “你能看懂?” 不是陆梧轻视她,一个侍女能识字就殊为不易了,更别说看懂诗词。 即便这个世界武道兴盛,朝廷在重“武”的同时,也没有轻视“文”和“工”,更没有类似“三纲五常”的东西来束缚人的思想,因此不论是私学还是公学,都没有女子不能读书,不能做官的道理。 可理念再“先进”也终究改变不了这是一个封建君主王朝的事实。 “回老爷,奴婢看不懂。” 侍女摇头, “奴婢就是觉得这几句话描写出的画面很美,院门口停放着许多华贵的马车,院内才子佳人手捧酒杯,吟诗作词。” 所以,是直觉吗? 如果将这种直觉用在“修行法”上,是不是就能得到所谓的“真解”? 陆梧心生了些好奇,对她招了招手,转身走向桌案,坐下后拿起兼毫,沾墨挥笔,以这个世界通用的小雅文洋洋洒洒写完,递给侍女。 “看看怎么样。” 侍女接过纸张,檀口轻启, “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帝京。” “三百内人连袖舞,一时天上著词声。” 念完,侍女眼眸明亮,充满了崇拜的小星星,语气带着几分颤音, “老爷,这是您写的吗?” “不是,我哪有这文采,是一个叫张祜的人写的,你能想象出诗里的场景吗?” “能。” 侍女认真的点了点头。 “你描述一下。” “好的老爷。” 侍女说完,闭上眼睛, “整座城池到处都点着明亮的灯火,与天上星河相互辉映,百姓们推门而出,巷弄空荡,街上却人挤人非常热闹,城中央有一片宏伟宫殿,无数仿佛神女般的美丽女子在其中尽情舞蹈,歌舞音乐的声音穿透云层,飘入星河。” 说完,侍女睁开眼睛,看向陆梧,却发现自家老爷皱眉蹙额,于是收敛了眉宇间的喜悦,忐忑垂首, “老,老爷,是奴婢说错了什么吗?” “不是,你说得很好。” 陆梧微微摇头,他都有些不确定这侍女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了。 纠结了一番,索性再次拿起毛笔,取纸沾墨,继续以这个世界通用的小雅文写了两行字,递了过去。 “继续。” 相对跪坐的侍女接过,看了看对面的老爷,抿了抿小嘴,小声开口, “河上姹女,灵而最神,得火则飞,不见尘……” 她才念了十几个字,手里的纸张突然就没了。 定睛一看,原来是老爷突然伸手“拿”了回去,而且此时老爷好似受到了某种惊吓,呼吸急促,满脸冷汗。 回过神来,侍女赶紧跪着后退,伏身额头贴地,瑟瑟发抖,声音颤栗,不停重复着, “奴婢该死,老爷息怒,奴婢该死,老爷息怒……” “不怪你,下去休息吧。” “是、是老爷。” 侍女跪伏着身子退出了房间。 陆梧闭上眼,回想着刚才侍女阅读“参同契”内容的画面。 她刚一开口,清秀俏丽的脸上就长出了一片片圣洁的白羽。 然而很快,那些圣洁的白羽就发绿腐烂,被一只只猩红的眼睛取代。 这些眼睛都满含恶意,紧盯着他,让他心底瞬间浮现出小时候看“山村老尸”时,里面恶鬼回头的画面。 “嘶——呼——” 陆梧做着深呼吸,压下心中的不安,睁开眼看向手里被揉实的纸团,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再打开看上一眼,就直接扔进火炉烧成了灰烬。 “为什么会这样?” 陆梧躺在软榻上想不通,“参同契”可是正统修行法啊,连阅读正统修行法都会出现这种诡异的变化,他甚至产生了自己修行时是不是也是这番模样的怀疑。 “这还是修行吗?” “这还是仙道吗?” “这也太诡异恐怖了吧!” 他在软榻上辗转反侧了许久,最终忍不住找来琉璃镜,小心翼翼地对着镜子诵读“参同契”。 没有丝毫变化。 于是他又重新用小雅文抄写了“河上姹女”那段内容,对着琉璃镜诵读。 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为此,他生出了两个猜想。 一是因为某些原因,他并不受此世界修行法影响。 这个原因可能是他识海中的青铜断剑,也可能是他来自异世界的灵魂。 至于二,只有理解了修行法真意,才会受到影响。 然而这一点,也是陆梧最害怕的,最不希望成真的。 …… 这一夜,陆梧脑子很乱,破天荒的没有修炼,直到天色将明才迷糊睡去。 …… “啊——!” 刺耳的尖叫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迷糊睡着的陆梧立马惊醒,同时窗门外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陆梧起床踩着棉鞋,潦草披上外衣便往楼下跑去。 来到楼下,只见陆忠给自己安排的两名侍女中年纪较小的一个正披着外衣,蹲院子里嚎啕大哭。 一众家丁仆役冲进院子,看着阁楼门口衣衫不整的陆梧,又看了看同样衣衫不整的小侍女,面面相觑。 “发生什么事了?” 陆梧皱眉问道,那小侍女却只知道哭。 一众家丁仆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很懵逼,不知道该直接退走,还是说点什么再退走。 毕竟侍女侍女,不就是侍奉主子的么! 陆梧察觉到不对,为什么只有这个小侍女?那个岁数较大的侍女呢?闹出这么大动静不可能还睡得着,除非…… 陆梧猛地转身,冲向那间两个侍女平时住的屋子。 推开门,只见一具只穿着肚兜长裤的身体正悬挂在房梁之上,正是那年龄稍长的侍女,她两眼翻白,面色酱紫。 陆梧张口一吐,真气化作一缕白虹,瞬间切断了绳索。 侍女落了下来,陆梧伸手接住,发现身体还有温度,于是放到床上,又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 情况不容乐观,陆梧也顾不得许多,双手按住她的胸口,俯身掰开她的嘴,一边做心肺复苏,一边为她渡入真气。 “老爷!” 这时,老管家陆忠带人来到门口。 陆梧没有理会他,继续给侍女渡入真气,直到九口过后,那毫无脉搏与呼吸的少女才猛深吸一口气,醒了过来。 这时陆梧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人总算是救回来了,如果死了,他恐怕会心生魔障。 008充满恶意的眼睛 老管家陆忠领着一众家仆手持铁棍,矗立院中,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年纪稍小的侍女已经穿好了衣裳,垂首低头,怯懦地站在角落,时不时偷偷瞥一眼老管家,眼眶通红,眼泪还在吧嗒吧嗒地掉。 她是真的差点被吓死,大早上睁眼就看见房梁上挂着一个人,试问正常人谁受得了。 她不想再呆在这个院子,不想再住在那间房间,甚至不想再看到那个经常帮自己的阿秀姐姐了。 她想离开,却又不敢跟管家说,因此只能一个劲的哭。 而在侍女住的那间狭窄房间中,此时只有陆梧和那个被他从鬼门关拉回的侍女。 侍女抱着被子,虽然同样在哭,却并没有到说不出话的程度。 “你叫什么名字?” 陆梧问道。 之前陆忠送她过来时有说过一次,他没记住,后来也没多问。 “回,回老爷,奴婢叫阿秀。” 侍女啜泣着小声回答。 陆梧轻轻点头, “阿秀,我问你,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我,我昨晚从老爷房间出来后就直接回房睡了,没,没有发生什么。” 直接就回房间睡了? 莫非是梦游? 可如果是梦游,为什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是发生了昨晚的事情,就立马出事? 这不得不让陆梧将两件事联系起来。 “你有梦游的习惯吗?” “没,没有吧,如果有之前就应该听阿云阿娟她们说了。” “那你昨晚有梦到什么吗?” “昨晚梦到……” 阿秀陷入了沉思,好似连啜泣都忘了一般,两眼空洞的起身。 陆梧伸手拦她,她却猛地扭头,两眼依旧空洞,但左额上白皙的皮肤却裂开,长出了一只狭长柳叶状的猩红眼睛,眼睛周围墨绿色青筋盘根交错。 那眼睛里满是恶意,被它一盯,陆梧只觉寒毛炸起,下意识收手,而侍女阿秀的身体则下床穿鞋,搬来凳子,捡起绳索站了上去。 陆梧咬牙,强行伸手将她拉了下来,按在地上不由分说地掰开她的嘴巴,吹了一口真气进去。 侍女阿秀左额上满是恶意的邪眼不甘闭上,错乱的青筋隐匿不见,空洞的双眼也逐渐有了神采。 她茫然地看着陆梧,眼眶红红。 明明记得自己是坐在床上的,怎么又躺在地上了,手里还抓着一根绳索,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啊! “老爷,我……” 她害怕,很害怕,也很委屈。 她怕老管家认为她有病,害怕因为这个“病”被赶出陆家,害怕被赶出去后,冻死饿死在外面。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老爷我已经知道问题在哪儿了。” 陆梧握着她冰凉的手,轻轻拍了拍,心里却很是内疚。 果然,是自己造的孽啊! “嗯,奴婢谢谢老爷,今生做牛做马也一定会报答老爷。” “安心。” 陆梧给了她一个自信温柔的笑容,并扶着她去了二楼西侧小书房,安顿下之后才离开。 然而,侍女阿秀不知道的是,看似自信温柔的陆老爷前脚刚踏出小书房房门,那自信温柔的笑容就立马被愁眉苦脸取代。 问题不是一般的棘手,真气虽然可以压制那诡异恶毒的“眼睛”,却也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更让他心疼的是,半个小时不到,十一口真气,就没了。 练一口真气就算进入状态也得二十分钟,以他如今的修行速率,一天也才勉强能练六口。 陆梧收拾起复杂的心绪,来到院子。 陆忠见状,立马领着一众家仆围了上来。 “老爷……” 陆忠欲言又止,陆梧摇了摇头, “没事了,忠伯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是,老爷。” 一众手持铁棍的家仆退出了宅院,陆忠这才忍不住发问, “老爷,到底怎么回事啊?” “应该是那块陨石的影响。” 陆梧表情严肃地……扯了个谎。 没办法,他不能把真像公之于众,也不能放任府里的丫鬟家仆去胡乱猜测,以免造成更坏的影响,只能自己帮他们找个“缘由”,控制言论方向。 “陨石的影响?” 陆忠有些发黄的老眼中满含困惑, “可陨石都已经被工造司买走好几天啊?” “我看到她眼角有白羽。” 陆梧眉头紧皱,语气凝重。 “这……” 陆忠惊骇张嘴,哑口无言。 之后,陆梧又与陆忠叮嘱了几句,然后将角落里满脸不安的小侍女叫上来,询问了她的意愿。 小侍女表示想做回以前的工作。 陆梧欣然同意。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小侍女感激涕零,九十度躬身行礼,陆梧笑着摸了一下她的脑袋。 毕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 陆忠领着小侍女离开了别院。 陆梧叹了口气,走到旁边的景观水池旁,细碎鹅卵石铺在软纱池底,几尾锦鲤藏在假山与水草之中,轻轻摆尾,悠闲自得。 …… 郡城以南,五里。 玲珑山书院深处,一座独栋别院。 身穿白色士族锦衣,肩上披着白色狐皮裘的谢不倍站在一口雾气氤氲的水潭边,目光却是盯着水潭中两片被水泡冲得四处乱转的落叶。 一名身穿玄色绸缎,头发斑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仆从走入园中, “诚斋先生,新阳张家学士张程求见。” “不见。” 这是诚斋先生谢不倍今天第四十七次说“不见”这两个字了,和前面四十六次比较,就连语气都没有丝毫变化。 仆从拱手作揖,退出了园子。 以诚斋先生的身份,莫说不见这些普通县学文士、郡学学士、便是不见州学进士也无伤大雅。 让他不理解的是,既然先生不见,为什么不直接让他在门口就回绝了这些人,而是让他一一通报后,再转诉回绝呢? 照顾这些年轻人的面子吗?! 仆从暗暗揣测,前脚刚踏出园子,一道尖声细气的笑声便随之响起。 “哈哈哈……” 只见雾气氤氲的水潭对面,模糊间走出四个穿着红绸鳞甲战裙,赤露壮硕上身的大汉。 大汉抬着一顶四面红纱垂落的轿子,轿子中坐着一名大红绣金云纹锦袍的阴柔青年。 阴柔青年脸上涂满厚厚脂粉,手里还把玩着一块破碎的玉如意,挑眼斜看着谢不倍,眉眼似笑非笑, “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怎么,诚斋先生想召之人没来?” “使君应该去灞川山找陆圣人。” 谢不倍表情不变,拱手施礼, “不送使君了。” “陆玄道已经下山了。” 穿着大红绣金云纹锦袍的阴柔青年将玉如意凑到鼻前,深深一吸, “谢不倍,跟我回神境吧。” 009术 泗州州学的春试在泗州州城举行,时间一般定在每年的二月十九、二十二、和二十五,共三场,每场考三天,考核的内容包括经史、数算和国策。 今天是二月十四,距离今年的州学春试还有四天。 一大早,老管家陆忠就来到陆梧的阁楼院子中,不过被陆梧闭门不见。 原因? 当然是不想去考试啊! 在穿越前,他从小学开始,到毕业进入单位后的各种考试,以及参加各种社会性质的证书考试,不说上千场,四五百场肯定是有了。 单就高中三年的周考、月考、期中考、期末考,加起来都有一百多场了。 实在是说不出的厌烦。 所以,别的他陆梧都可以答应这个“三朝老臣”的老管家,唯独这个不行。 而且,他都已经修仙了,没听说过仙人还需要参加凡间考试的。 …… “老爷,陆管家还在院子里站着。” 侍女阿秀看着侧躺在床上的陆梧,见他睁眼,这才小声说道。 如今这阁楼别院,只有她这一位常住侍女。 “嗯。” 陆梧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又重新闭了眼睛,沉下心神静静感悟着体内窍穴的充盈。 关元,石门,气海,阴交,神阙,水分,下脘,建里,中脘,上脘,巨阙…… 任脉二十四个穴位,只剩最后一个承浆穴还差三口真气便可填满,介时他便时时刻刻口齿生津,吞咽涎水如饮琼浆玉液。 这是他近一个月来闭门宅家,足不出户,日日苦练的结果。 虽然一个月前发生在阿秀身上的诡异现象让他对修行生出了些担忧。 可担忧归担忧,却不能因噎废食。 而且他这一个月里,数次当着阿秀的面修行,完了也多次旁敲侧击地询问她有没有感觉异常,得到的回答也都是没有,因此这担忧也淡了不少。 感受完窍穴内充盈的真气,陆梧这才又睁开眼睛。 “老爷,陆管家年纪大了,长时间站着,身体恐怕吃不消。” 见老爷又睁眼,阿秀才敢继续开口。 “唉,烦死了。” 陆梧放下撑着额头的手,眼中的满意瞬间就无了。 他起身穿鞋。 经过一个月的朝夕相处,阿秀不敢说已经完全摸清了老爷的习性,但通过老爷的一些动作,猜测老爷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还是能做到的。 她此时就赶忙起身,打开了隔断房间与阳台的琉璃折叠门。 陆梧走上阳台,看着绿意盎然的庭院。 院中身穿棉衣的老管家陆忠正以老农揣的姿势,从天刚明就站在那里。 见到陆梧现身阳台,老管家大声喊道: “老爷,马车书籍都已备好,请老爷启程。” “忠伯,你这又是何必呢?” 陆梧无语,就非得逼着他去参加那个什么州学春试吗? 他心不在此,去了和不去又有什么区别? “请老爷启程。” 陆忠双臂抱圆,九十度鞠躬作揖。 他的想法很传统,也很纯粹,他只想要保住陆家家业不衰。 而陆家与郡学的教材供给合约,就是陆家屹立杨昌郡的基石,只要基石不坏,哪怕少爷再怎么提防、厌恶、甚至怨恨于他,他都能接受。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他愿意放手陆家生意,卸下子女职务,任由陆梧“折腾”的原因,因为陆家与郡学的教材供给合约还在啊。 如今,春试已经关系到陆家基石,他哪怕是不要这条老命,也要“送”老爷前往州城,参加春试,取得州学进士身份。 至于能不能考上……只要老爷参加了春试,就一定能考上。 陆梧楼上,陆忠楼下,陆梧盯着陆忠,陆忠弯腰不起。 沉默僵持了许久,陆梧重重一拍栏杆, “行,我去。” …… …… 吃过午饭,陆忠亲自领着一众家仆,将整整两大箱行礼捆绑在车厢尾部。 陆梧坐在车厢内,面无表情。 驾车的是陆青庭,陆青庭旁边坐着侍女阿秀,随行的还有六名熬炼皮肉骨骼的第一境护院。 护院们皆身穿青衣,头绑青带,手持铸铁长棍,看上去十分悍勇。 “青庭,春试临近,此去路途虽然不算遥远,但也不太平,务必护好老爷周全。” 这已经不知道是陆忠第几次叮嘱儿子了,相同的话陆梧都已经听了不下五遍,算上类似的更多。 “父亲请放心,儿子就算死,也不会让老爷少一根头发。” 陆青庭不擅言辞,来回就这么一句。 车厢里的陆梧听得都紧张了,这父子俩弄毛线呢,有必要把气氛整得这么严重么,我是出门考试,又不是出门送死。 陆梧心中吐槽。 杨昌郡与泗州州城相隔不过一百五六十里地,哪怕一路上游山玩水,撑死也就三天的行程。 很快马车便出了郡城,嘈杂的吆喝叫卖声变成了只有车轱辘滚动的隆隆声。 坐在车厢里的陆梧百无聊赖,想要修行又静不下心来,因此便从宽大袖子里取出一本小册子。 只有十来页内容的小册子很薄,黄色的油纸封皮也没个书名。 翻开册子,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简体小楷,顶头一行字是“练气篇”。 这是陆梧梳理“记忆”时,整理获得的“法术”中的“术”,内容只有十来页,残缺得厉害。 就比如这练气篇中,只有“吐火”、“御水”和“金剑”三术,其中“御水”内容还有小半缺失。 而在筑基篇中,“千里遁光术”和“囊中缩影术”是完整的,还有一道“养剑符”的密术大体完整。 至于那看上去最具仙人气的“腾云驾雾术”,则缺失多半。 陆梧现在藏于身体窍穴中的真气总计二百一十三口,按照“吐火术”和“金剑术”的相关描述,已经达到修习门槛了,所以陆梧打算先将这两门仙术掌握再说。 “……口吐真焰,破煞镇罡,妖魔魑魅,尽数伏诛……” 术分为“口诀”和“捻诀”,口诀牵引体内窍穴真气,捻诀沟通体外天地灵气,两相配合方能施展术法。 陆梧小声诵读口诀,同时未持书的左手不停变化捻诀。 一口真气游出窍穴后迅速钻入心脏,瞬间化作一股灼热滚烫的气息在腹中翻涌,脸色如烙铁般绯红的陆梧忍不住张嘴。 灼热的气息喷涌而出后,在离唇三寸处化作一蓬火焰,瞬间点燃了手上书册和车厢布帘。 陆梧大惊失色,好在吐火术持续的时间不长,仅仅三息就散了。 “救火救火,快救火。” 陆梧将书册上的火拍灭,同时大声喊着。 驾车的陆青庭纵身钻进车厢内,舞动手臂,内炁鼓荡间已将火扑灭。 “老爷,您没事吧?” 灭完火的陆青庭看向陆梧,言辞关切。 陆梧低头看了眼手中烧了一半的书册,摇了摇头, “没事。” 反正是他自己写的,烧毁了找时间再写一本就是,问题不大。 陆青庭拱手抱拳,退出了车厢。 阿秀随后进来,满眼关切却并未说话。 陆梧对她笑了笑,将烧了一半的书册收入袖中。 阿秀回了一个笑容,也退出车厢。 010山匪 出发时老管家陆忠絮絮叮嘱其实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中土三十六州,大燕王朝独占十六州七十二郡,国内有十尊武圣坐镇,边关有百万甲士拒敌,可以说是这天底下第一等的强国。 可是,这强国是中京姬家的强国,是武道至圣的强国,是世家豪门的强国,但绝不是普通百姓的强国。 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陆梧叹了口气,撩开昨天下午被他不小心烧掉一小半的布帘,看着官道上与六名手持铸铁长棍护院对峙的二三十人。 这些人身穿破旧衣物,头发稀疏如冬天的枯草,面黄肌瘦,虽然手里拿着武器,却也不过是些劈柴的斧子,割草的弯刀,只是仗着人多势众,才有勇气做这种拦路打劫的勾当。 “是劫道的山匪?” “老爷,是附近的村民。” 陆青庭转身抱拳回应, “每年两试期间,都会冒出许多劫道的匪徒,他们不伤人性命,只是收些过路钱补贴家用,只是……今天这一波似乎有些不同。” “哪里不同?” “那个领头的,开口就要一百银元,平时在郡城里听人说,这过路费至多也不过六七银元,有些反常。” 陆梧想了想,走出车厢,站在驭位边, “喂,我给你们一人一银元,放我们过去如何。” 毕竟都是可怜人,陆梧也动了些恻隐之心。 一听这话,面黄肌瘦的山匪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窃窃私语起来。 “一人一银元?” “我看行。” “这老爷应该是去州学考试的。” “嘿嘿,一人一银元呢,这老爷真大方,够我给我家那小子置办束脩了。” “一银元够俺家半年花销了。” …… 听着身后你一言我一语,王马脸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瞧瞧,都瞧瞧你们那德行,一银元就满足了,一百银元可是足够我们每人分四银元了。” “嘶,四银元。” “乖乖,这不顶我打一年的山货。” “这老爷一看就是顶有钱的。” “听说城里的老爷们平日里去青楼随手就是几十上百银元呢。” “诶?我说刘秃子,你说城里青楼的那些女人是吃什么长大的,那身段,那皮肤……” “都给我闭嘴。” 眼看讨论的问题逐渐偏向奇怪的方向,领头的王马脸不得不出声制止,完了仰起下巴,一脸吃定陆梧一行人的傲然神色, “一百银元,少一铜子都不行。” 陆梧神色淡然地看了这个马脸村民,又看了围在他左右,满脸激动的村民,俯身在陆青庭耳边嘀咕两句。 陆青庭一脸自信的点头,然后“咻”的一声飞身而出,直取领头的马脸村民。 “动手了?!” 马脸村民有些害怕,却一点不慌。 让他这么做的人提前就说过对方有一个第二境的武者,而且也做了布置。 村民堆中,两个身形干瘦的中年人相视点头,同时向陆青庭出手。 察觉到异动,陆青庭眉头皱起,心下顿时了然,这是有人提前布置。 就是不知道这布置是针对他陆家,还是他们倒霉,撞上了。 “希望是后者吧。” 陆青庭心想,同时也放弃陆梧交代的擒下那马脸村民的计划,转而专心应付两个冒头的干瘦中年武夫。 他能感知到,这两个中年武夫虽然是第二境,到却并未练出内炁,估计应该是没有行气法门。 王马脸见来人转移目标,于是举起手里的柴刀,对着陆梧猛力一挥, “上,砍死他们。” 原本还因为突然动手,有些不知所措的村民被氛围裹挟着,手持利器冲向马车。 六名护院表情凝重,横棍身前,迎了上去。 双方交战在一起,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不堪。 “老,老爷。” 侍女阿秀何曾见过这么大规模的械斗,顿时有些害怕,就连说话都不那么利索。 陆梧同样脸色凝重,一个是他也没见过这种规模的械斗,另一个是场中优势似乎并不在他。 他掐诀念咒,体内窍穴真气浮动,心里纠结着要不索性耗费二十几口真气,以金剑术杀光这些贪心不足的人算逑。 然而,他的纠结并没有持续多久,一道红色身形忽然出现,兔起鹘落间便切入了混乱的战场。 对于这个突然插入混乱战场,不知敌友的家伙,陆梧腹中蓄势待发的真气差点出口,化作金剑。 好在及时看见那红袍男子“梆梆”两拳递出,将与陆青庭缠斗的两名瘦弱中年武夫锤爆,才强压下真气。 而两拳锤爆两个瘦弱武夫的红袍男子也收手转身,目光警惕地看着站在马车驭位上的陆梧。 那股极端凶险的气机还在,而且一直锁定着自己,让他很是难受。 陆梧心中警惕未减分毫,不过考虑到对方的确帮了自己,于是抬手抱拳,微微弯腰。 那红袍男子愣了一下,随即也跟着抱拳弯腰还礼。 山匪没了第二境武夫,很快便被陆青庭联合六名护院打翻撂倒。 一共二十多名山匪,死伤近半,剩下的十来人趴在地上,惊恐不安。 “老爷,匪徒都已捉住,如何处置。” 陆青庭走近马车,躬身抱拳。 陆梧没有说话,而是看向那红袍男子,显然是让那红袍男子定夺。 那红袍男子却并没有理会陆梧,而是纵身一跃,跳上路边的树稍。 陆梧视线跟了过去,立马就被眼前景象惊得说不出话。 好家伙,只见树冠顶上,四个身穿红绸鳞甲战裙,赤露上身肌肉虬结如树根,额上系着一条红丝带的“力士”抬着一顶轿子。 轿子四面红纱垂落,一个身穿金丝云纹红锦衣,脸上涂满厚厚脂粉,犹如刮了一层腻子的阴柔男子坐在其中。 他垂眸看了一眼陆梧,露出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陆梧想了想,还是郑重其事地对他拱手道谢。 阴柔男子收回目光,四名抬轿力夫便同时纵身,跃向另一棵树冠,如此反复,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老,老爷,那是神仙吗?” 阿秀目露震撼,陆青庭与六名护院也是如此。 陆梧炼化真气归于窍穴,笑了笑没有回应,而是指着趴在地上那群说不清是山匪还是村民的人, “只诛首恶。” 说完,他转身回了车厢。 阿秀回头看了眼车厢,纠结着要不要跟进去。 陆青庭抬脚勾起地上一把柴刀,走向已经瘫软在地,吓得半死的王马脸。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是有人让我这么做的,我如果不听他们就要屠村,饶了我吧,求你了,我给你磕头……” 陆青庭不予回应,拎着那厮的衣领拖进了树林。 很快,树林里就传来杀猪般的惨叫,仍旧趴在地上的山匪们瑟瑟发抖。 一刻钟后,陆青庭才走出树林,浑身是血,手里还抓着把树叶,反复擦拭,对手持铁棍,个个带着轻伤的护院说道, “等久了,刀太钝,砍了好久,我们继续赶路吧。” 011飞鱼卫 陆梧斜靠着车厢壁,耳边咯吱咯吱的声音响个不停。 虽然那涂脂抹粉的阴柔男子一行人高来高去,看上去很有几分不染凡尘的神仙味道,但和他还是有所不同。 他在他们体内感知到了和陆青庭体内相似的内炁流转,这说明他们修的依旧是武道,只是和陆青庭小水管一样的内炁比起来,他们体内的内炁更像是钱塘江大潮。 “这是什么境界,先天一炁的武道宗师,还是凝聚了武道真意的道化大宗师?” 陆梧不修武道,因此对武道了解不多,但可以问一下修炼武道的人。 …… “青庭。” 车厢里突然传出老爷的声音,陆青庭轻轻抖了抖手里的缰绳, “老爷,有什么吩咐?” “问你一件事,什么境界的武者,能够像刚才那行人一样,踏树而行。” “回老爷,青庭不知,不过青庭幼年曾跟随太老爷在灞州,有幸见过一位已经完成五炁合一炁,就差逆返先天晋入先天一炁境界的化境高人踏一支芦苇横渡灞水,想来要像那一行人那样抬轿踏树稍而行,至少也得是第五境先天宗师吧。” “只是先天宗师如凤毛麟角,无一不是各门各派的顶梁支柱,让四位宗师抬轿,实在有些荒谬,即便是中京皇城里的姬家有此底蕴,也不会如此做的。” “那如果是圣人呢?” “圣人?!” 陆青庭心脏猛的一抽,比听见神仙还要震惊。 毕竟神仙一说飘渺,武道至圣却是真实存在。 可是,圣人出行…… 还让他们遇见了。 这可能吗? 陆青庭摇了摇头,轻轻扬了扬马鞭, “老爷,青庭不知。” 车厢里也没再传出声音。 …… …… 山间流雾蒸腾,暮色沧溟。 陆梧一行人早早找了个河谷石滩。 陆青庭指挥两名护院下营,一名护院去河边抓鱼,三名在之前冲突中伤了胳膊的,则结伴去林子里砍些柴火。 棕色马儿也解了缰绳,放任在河边吃草。 陆梧没有下马车,而是手扶横轩,远眺着青山绿水,伸展胳膊。 身后车厢内,侍女阿秀抖开羊皮毯,铺好之后又翻出织锦的棉被。 “有人来了。” 远眺的陆梧突然出声。 “老爷,您说什么,奴婢没听清?” 车厢里阿秀扭头看向陆梧,以为老爷是在和她说话呢。 就在这时,轰隆的马蹄声响起,正在绑帐篷的陆青庭和两名护院扭头看去,就连离得稍远的那名抓鱼的护院也停下了动作。 很快,官道上出现了一队骑马的甲士,他们带着飞扬的尘土疾驰而出。 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们只是路过时,领头一骑枣红大马突然嘶鸣一声,前蹄撂起,引发了后面十数骑骚乱。 …… “这些是什么人啊?” “披甲带刀,是军士吧!” “没听说过附近哪个城池有骑兵。” “总不能是江湖门派,披甲可是重罪。” “行了,都做自己的事吧,别惹麻烦。” 陆梧深知,封建社会兵与匪的界限并没有那么泾渭分明,更何况这还是个个人武力可以拔寨摧城的高武世界,一言不合就拔刀剁人的事情实在太习以为常了。 说完,陆梧转身进了车厢。 陆青庭和两名护院也都纷纷收回目光,继续绑扎帐篷。 官道上,十数骑披坚执锐的甲士已经止住了骚乱,一名背插五柄短戟,身穿飞鱼鳞甲服,胸挂精钢护心镜的中年人轻夹马腹,来到那个乘骑枣红大马,腰悬一长一短两把利刃的白面无须青年身边。 “千户大人,怎么了?” “没什么?” 被称作千户大人的白面青年微微皱眉, “那畜牲虽受了重伤,但终究是上古异种血脉,如今逃到附近山里,它拿我们没办法,却不代表拿普通人也没办法,你去告诉他们,晚上派人守夜多加小心,别成了那畜牲的资粮。” 她说话语气虽然冷冽干练,却也依旧掩饰不了其中女儿特有的清细。 “是,千户大人。” 背着短戟的副手扯了扯缰绳,一夹马腹走向河边那群安营的人。 白面千户抬手一挥,领着剩下的人马继续赶路,打算在前面的山口寻路进山。 …… …… “老爷,是朝廷飞鱼卫,他好心来提醒咱们山间多野兽,叫我们夜里多留几个人守夜,注意安全。” 陆梧侧躺在车厢里,摆出修炼姿态,闭目凝神。 侍女秀儿撩开帘子,进入车厢后远远跪坐外门口,轻声开口。 陆梧淡淡“嗯”了一声,感应了一下神庭穴中的两口真气,暗自有些难受。 宅家修炼时,他一天至少能练六口真气,状态好甚至能到七口八口,而自从昨天下午出门,到现在已经一天半了,却也只练了六口,其中大部分还是趁着晚上夜深人静时练的。 “唉,照这速度,猴年马月才能成哦!” 陆梧叹了口气,小声嘀咕。 侍女阿秀抬眸快速瞄了老爷一眼,有些好奇,却乖巧安静的收掌腹前,跪坐一旁不言不语。 很快,陆青庭送来饭食,一盅鱼汤,一碗米饭,吃完后陆梧拒绝了侍女跟随,下车到河边站了一会儿,直到陆青庭开始练棍,陆梧方才走回去。 天色已暗,篝火火光映照着陆青庭,他动作大开大合,身影辗转腾挪,棍棒呼呼生风,坐在马车驭位上的陆梧看得津津有味。 在大燕国,武器管控可以说是到了严苛的地步,武者需向朝廷提交申请,获得允许方可佩戴,私配武器便是犯法,披甲更是重罪。 所以民间武学多是以拳法,棍法、掌法之类为主。 陆青庭这套棍法名叫《五郎棍》,陆府书阁里就有,陆梧看过,是一个名叫陆五郎的人创的,也不知道和陆家什么关系。 这套棍法算不得精深,只是相比于一般外家功夫而言,多了一段珍贵却十分粗浅的行气法门,因此勉强算得上武道典籍。 要知道,这世间有多少习武之人因没有行气法门,练出内炁却无法行气,困顿于第二境,终其一生被人嘲讽为粗鄙武夫。 就比如之前混在山匪群中,被疑似先天宗师红袍男子拳毙的两名瘦弱武夫,就是因为没有行气法门,人到中年了还没能破开第二境。 …… “老爷。” 一套棍法打完,陆青庭来到马车边上,对陆梧躬身抱拳, “能和您单独走走吗?” “走吧。” 陆梧轻撑木杆,灵巧地跳到地上,与持棍青年并肩漫步。 012上古异种 车厢中,陆梧侧卧保持修行姿态,呼吸悠长,胸腹起伏自有规律。 侍女阿秀裹着一条毛毯,蜷缩在角落。 月上中天,山岭仿佛披了一层薄纱,朦胧清幽,不远处小河水流平缓,水波微漾,摇碎了月光。 陆梧缓缓睁眼,从修行状态中退了出来,心中有些郁闷。 每次入定最多只能持续一个半时辰,而有效的修行时间更是不足一个时辰。 “唉!” 叹了口气,陆梧提起貂裘披肩,动作轻缓地钻出车厢。 两顶帐篷支在不远处,三堆篝火有两堆已灭,还燃着的那堆旁边,坐着两个脑袋一点一点的守夜护院。 陆梧跳下马车,踩着卵石缝隙里长满青草的河滩,脑子里却在回想陆青庭邀他单独走走时说的话。 …… “老爷,下午那伙山匪确实是冲我们来的。” “我仔细问了那匪首,他说是一个驼背老头指使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打断您的双腿。” “我问他驼背老头长什么样,他说看上去很瘦,头发黑白夹杂,左额角还有粒黄豆那么大的黑痣。” “这人我曾在吴家大少爷身边见过,那颗黄豆黑痣在右额角。” …… 陆梧站在水边,看着缓缓流淌的水面。 …… “打断我的双腿,是想让我无法参加这次春试吧。” “可是我们得不到郡学的教材供给合约,他们吴家就能拿到?” “在我不多的印象中,吴家的两个儿子似乎连学士都不是吧。” …… 陆梧仰头,凝望着仿佛带着一条尾巴的破碎月亮。 …… “据说吴家还有个二小姐,和吴家大少爷是双胞胎。” “不过不同于吴家大少爷,这个二小姐蕙质兰心,常年在外州求学。” “这次州学春试估计是回来了。” …… 陆梧俯身捡起一块质地细腻如蜜蜡的鹅卵石,手指在表面搓了搓。 其实他真不在乎这所谓的郡学教材供给合约,没了合约他也有别的办法让陆家在杨昌郡立足不倒。 他现在只想要一个安稳的环境,默默修行,长生久视。 如果不是因为修行需要钱财,特别是筑基之后的修行需要大量的天材地宝,他都有撇了陆家,找座大山一头扎进去的想法。 “要不……找时间和吴家的人接触一下?” 陆梧心中升起了一些想法。 他有自知之明,虽然继承了前身大部分记忆,但写文章还是差远了,就像电脑里储存了那么多知识,可电脑能写出一篇传世诗词? 所以这个合约是注定保不住的,还不如趁早用这个保不住的合约与吴家换些实质的好处。 想到这里,他抬手一扬,欲将鹅卵石抛出,突然感觉对面山林漫天月华抖了一下。 是的,就是字面意思,抖了一下。 紧接着…… “吼——” 震耳欲聋的兽吼直冲霄汉,满林鸟雀被惊醒,四散纷飞。 营地里,一道身影从帐篷掠出,然后几个闪烁来到陆梧身边。 是陆青庭。 “老爷!” 陆梧目光紧盯着河对岸,只见月华如漏斗般扭曲垂落,大片树木折断。 身后响起了嘈杂的声音,六名护院提着铁棍赶了过来。 “吼——” 又是一声震天的吼叫,音波化为实质,宛若罡风一般吹倒裹挟着大量树叶,扑向河对岸的陆梧一行人。 “老,老爷,发生什么事了?” 侍女阿秀最后赶到,她挤过护院,来到陆梧身边,满眼都是惊惧困惑。 就在她话音刚落,一只巨大的兽影直接冲出树林,跳入高空,欲要横跃河谷。 一众护院顿时发出惊呼,陆梧眉头更是连在了一起。 只见这猛兽外形似豹,却生有六足,体型和皮毛都类似犀牛,额前长有锐利独角,两颊各有三只并排眼眸。 轰—— 猛兽落在河滩,碾碎石块草皮泥土,四散飞溅。 “老爷小心。” 陆青庭手持铁棍,上前一步护住陆梧,六名护院回过神来,虽然心中依旧怕得要死,却还是没人退缩。 猛兽转过身子,六条柱子粗的腿每动一下都会发出铁杵捣地的低沉轰隆。 它压低头颅,三对猩红眼眸死死盯着众人,不对,应该是盯着被护院护在身后的陆梧。 “老,老爷,这不是普通猛兽,这是有上古血脉的异种。” 陆青庭看着这头猛兽诡异的外形,话音沉重,语气苦涩。 这里是泗州境内,一没有深渊大泽,二没有高山古林,怎么会出现一头异种呢?! 实在想不通。 今日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轰隆—— 异种六蹄上前一步,六眼凶光迸射,嘴里涎液如水管爆开般哗啦啦淌出,整个方圆数十丈都弥漫着一股恶臭。 “老爷,我们拖住这畜牲,您带着秀儿姑娘骑马快逃。” 陆青庭内炁运转,一步踏出,轰隆一声,拔地而起,高举铁棍砸向那异种头颅。 六名护院中三名未有伤势的持棍冲上,三名受了轻伤的则外圈接应。 面对来袭的蝼蚁,异种正眼都没多给一个,直接迈开蹄子冲撞上去。 “绑!” 一声巨响如敲钟,轰鸣声在河谷中来回震荡。 陆青庭直接被撞飞出去,落入河里,三名围上去的护院和三名外围游走接应的护院也都被这怪物用钢鞭般的尾巴如秋风扫落叶般扫飞出去,昏倒晕厥。 咚! 异种落在陆梧身前,张开涎液直流的恶臭大口,满眼凶厉。 侍女阿秀脸色煞白,两股战战,却依旧咬牙闭目,站到陆梧身前,张开双臂, “老爷快走!” 陆梧诧异,没想到这个都已经怕得要死的侍女,竟然还有这勇气和胆量! 不过现在还没到需要她舍身相救的时候。 陆梧抬手,抓住她的胳膊,拽到一旁,然后挺身向前,迎着异种张开的血盆大口,仰头轻轻一吹。 十二道麦穗般的金黄毫光自他嘴里吹出,如灵巧的游鱼,好似追逐,又好似嬉闹,争相飞入异种口中。 异种似有所感,六只眼眸中的疯狂凶厉顿时化作惊恐,喉咙中更是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 然而,吼叫很快就戛然而止,天地在这一刻也仿佛陷入了寂静。 异种六只猩红的眼眸如星辰幻灭,又如蜡炬燃尽,很快就失去了生气,轰然倒地。 013凶险 这一幕被打入河中的陆青庭尽收眼底,他满脸震惊,近乎呆滞。 那可是一头异种啊,一头实力堪比洗经伐髓的第三境巅峰武者的异种啊! “老爷竟然只用一口气就将它吹死!” “老爷那口气吹出的宛如绣花针一样的细小金丝是什么?” “老爷什时候有了这种手段的?” 在陆青庭眼中,这种手段就和白天那群踏树稍抬轿而行的神秘人一般,让人无法理解。 …… 一次耗掉十二口真气,一又三分之一窍穴存量,差不多两天的苦修,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不过好在还有这头异种在,异种全身是宝,鲜血能够为武者洗练身体,内脏骨骼是武者辅助练武的宝药,皮肤可做成刀枪不入的宝甲…… 而且,他记得《术》筑基篇里有一道养剑符的秘术,其中记载绘制“剑符”的“墨汁”诸多材料里,有一份叫做“大妖心头血”的东西。 正好,在如今这个妖魔不显的时代,他本来的打算也是用异种心头血作为代替。 只是…… 陆梧想到了天色尚且未黑前,那一队纵马飞驰的飞鱼卫曾让人来提醒自己一行人晚上注意野兽。 想来这野兽应该就是指这家伙了。 而他们多半也是在追杀这家伙。 自己这算是半道截胡? 朝廷鹰犬不是好惹的,特别是现今这种王朝正值鼎盛之时。 他想要安稳修行,最好的方式就是将异种尸体扔在这里,不管不顾。 可是,一想到自己一口吹出了十二缕真气,就这么放着送人又心有不甘。 陆梧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呆滞泡在水中的陆青庭, “还发什么愣,赶紧起来取宝!” “哦哦,是老爷。” 陆青庭回神,双手拍着水面,快速游上岸来,也不管浑身湿漉,掏出匕首与陆梧一同取宝。 首先是异种头上那根独角,没了异种血气加持,坚硬程度大打折扣。 陆青庭毕竟是第二境还炼出了内炁的武者,体格力量都比陆梧强上不少,因此交由他来切。 陆梧自己则费劲地将一支开槽的尖锥捅入异种的心脏,然后将这异兽的心头血引出装进阿秀取来的瓷瓶中。 很快,陆青庭便切下了独角,而陆梧也在装满半瓶沸腾浓稠如汞液的血液后停了下来。 陆青庭将独角递给陆梧,又要去给异种剥皮剔骨。 陆梧拉住他, “算了,刚才这畜牲闹出的动静太大,我担心飞鱼卫赶来,带上护院,我们走。” 陆青庭闻言,收起匕首,将地上六名晕厥的护院一一扔上马车,又将系在不远处石墩上受了惊吓的马儿牵回,安抚好后套上缰绳开始赶路。 陆梧坐在车厢里,闭着眼眸,身边横七竖八躺着六名护院。 阿秀坐在陆梧身边,小手死死拽着膝盖上的裙摆,呼吸急促,指骨发白。 今晚的经历实在是太过凶险刺激,而且听老爷和陆青庭之间的谈话,事情似乎还牵扯到了朝廷飞鱼卫,至今不算完。 …… …… 本该夜深人静的山谷,马蹄滚滚如雷鸣。 一队穿着锦缎打底,鳞甲披身的骑士策马奔驰,很快便来到一处河谷石滩。 正是下午曾好心叮嘱过陆梧一行人“山间多猛兽,夜晚留人守夜注意安全”的飞鱼卫。 领头的白面千户没等枣红大马完全停下便已翻身下地,背短戟的副手紧随左右。 十数骑飞鱼卫策马散开,围成一圈。 白面千户与副手大跨步来到凉透了的异种尸体旁边。 脾气相对暴躁的副手一见那异种心口的窟窿,顿时破口大吼, “好胆,是谁,竟然敢摘我们飞鱼卫的桃子,滚出来受死。” 蕴涵内炁的厉吼化作滚滚雷音,在两岸回荡。 白面千户面若寒霜,她纤长却布满老茧的手扶上腰间的刀柄,杀机如泉,满溢四散。 “大人!” 一名校尉捧着一节折断的铁棍,来到近前。 “铮!” 一声清脆的刀鸣响起,众人只感觉眼前有刺目寒光闪过,随即短刀归窍,战马受惊撂蹄,嘶鸣不止。 “留下三人处理尸体,其余人跟我追。” 白面千户冷声说完,翻身上马后回头看了一眼异种头颅,被她刀罡重新切过的断角处平整光滑,宛如镜面。 …… …… “驾,驾……” 驭位上,陆青庭双手执缰,不停抖动轻抽马屁股。 车内颠簸,侍女阿秀时不时地就会稳不住身子,撞陆梧一下。 闭目静坐的陆梧也不睁眼,“廉泉”、“天突”两方窍穴共计一十八口真气已经激活行至腹中。 他一张口,便要杀人。 隐约间,有马蹄声从后面传来。 漆黑车厢里,侍女阿秀看向自家老爷模糊的侧脸,想到之前他对自己说的“尽量低头,能垂多低就垂多低”,于是深深低下头,下颌死死贴着锁骨对中。 很快,隐约的马蹄声就化作滚滚奔雷,十数骑四散分开,将马车团团围住。 “吁~吁~” 赶车的陆青庭在杂乱的马蹄声和晃动的火光中拉扯缰绳,停下马车。 “下车,都他娘的给老子下车!” 手持短戟,脾气爆烈的副手猛力挥舞,将马车顶盖削下一角。 陆青庭额角一跳,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忌惮与恐惧。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陆青庭赶紧跳下马车,跪伏在地,额头几乎贴着地面。 车厢里的陆梧也领着侍女阿秀钻出车厢,老老实实低头站在一旁。 副手短戟落在陆青庭的后脖颈上,压出了一条细微的血痕。 “其他人呢,我记得你们还有六个人,全部给老子出来!” “大、大人,都,都在车厢里,都被异种打伤昏迷了!” 副手听完,对一个校尉使了眼色。 校尉立刻下马上车查看,出来后对副手点了点头。 “异种的独角和心头血呢?” “独角和心头血?这,这个,小的不知道啊!” “找死!” 副手怒喝一声,举起短戟就要削掉陆青庭的头颅。 侍女阿秀吓得脸色苍白,双手掐着陆梧的胳膊,紧闭眼眸。 陆梧紧拽着拳头,强忍着不张口。 他在赌,赌枣红大马上那白面青年会出声阻止。 当然,如果那白面青年不阻止,真让持戟汉子杀掉陆青庭,那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张口,灭杀这一群人。 “住手。” 冷清的声音响起,乘骑枣红大马的白面千户悠悠开口。 持戟汉子强扭方向,短戟直接落在了马车上,嘭地一声将横轩一分为二。 侍女阿秀被吓得浑身一抖,死里逃生的陆青庭更是如一摊烂泥软在地上 白面千户轻夹马腹,来到陆梧跟前,手里皮鞭指着陆梧,居高临下, “你,说说看是怎么回事儿?” 014想成为先天宗师吗 陆青庭一见这领头的要陆梧开口,当即吓个半死。 陆梧之前就有跟他说过,还留了半口“气”,介时等那群飞鱼卫追上来,会将这“半口气”运至口中,以做最后的保命手段。 他可是亲眼见过老爷“半口气”的厉害。 如果老爷张口,这群朝廷鹰犬估计不会死光,也会伤亡惨重。 若是事情真到这一步,陆家就算是真的彻底完了。 想到这些,陆青庭原本瘫软无力的身子顿时恢复了些许力气,手脚并用,像狗一样爬到枣红大马跟前, “大人大人,我家老爷不久前因陨石坠落受过重伤,留下了一受惊吓就说不出话的病根,让我来说吧。” “闭嘴。” 执戟副手抬手一撩,将陆青庭掀飞出去,一口逆血吐出,猩红刺眼。 侍女浑身一颤,瑟瑟发抖。 陆梧低着头,强压着腹中游弋的真气。 他若张口,那些真气就会争先恐后地脱口而出,化作庚金剑芒,介时这十数骑披坚执锐的飞鱼卫一个也活不成。 可他又不敢将真气炼化归窍,这样生死就真的只能拿捏在对方手中了。 “大人,当时异种突然冲进我们营地,我们被惊醒后拼死抵抗,可是根本不是那畜牲的对手,就在我们都以为必死无疑之时,突然出现一位高人,我们见异种被高人缠住,才趁乱逃出生天的。” “大人,我们真的不知道异种的独角和心头血啊。” 受伤吐血的陆青庭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硬着头皮主动开口。 “找死!” 副手心头大怒,提起短戟就要挑死重伤的陆青庭。 陆梧垂着的脸上眉头一皱,杀心骤起。 枣红大马上的白面千户顿时心中一紧,心思玲珑的她莫名感觉到一股无法锁定的恐怖杀机。 “住手!” 她厉喝一声,铮地拔刀而出,挑飞了副手的短戟。 兵器脱手的副手赶紧翻身下马,神色慌张地单膝跪地, “大人息怒!” 白面千户并未理他,而是看向地上的陆青庭,又看看了并排而立,同样低头垂手的陆梧和侍女阿秀, “去几个人,将马车里里外外都给我仔细搜一遍。” “是,大人!” 五名校尉拱手领命,下马钻进了马车。 陆青庭见此,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不自觉想到了离开河滩时与老爷的对话。 …… “老爷,异种血和独角不带着一起上路吗?” “带着上路就真上路了,藏在河里,等回来时再取反而更安全。” “万一要是丢了怎么办?” “我们已经冒了最大的风险,做出了最大的努力。” …… 幸好老爷当时果断,不然这次就真的死定了。 陆青庭暗自庆幸。 果然,五名飞鱼卫校尉将那车上六人抬到车下,泼醒后一人负责询问事情经过,四人继续在马车里翻箱倒柜,几乎将所有能拆卸的东西全都拆卸,摆在官道上。 白面千户领着副手挨个一件一件地检查,当看到其中一个箱子里藏着数百张金元券时,颇为鄙夷地看了陆梧一眼,心想着又是一个试图用钱财买过春试的世家子弟。 虽然不耻,但与她此行的任务无关,她也懒得管,继续走向下一个箱子。 箱子里全是书籍,白面千户用刀刃随意挑开几本,发现都是经史一类,也就没了兴趣。 剩下的东西不外乎就是被褥衣物,日常用品,以及干粮。 检查完,白面千户又转向盘问护院的校尉。 校尉摇了摇头, “都是被异种一个照面就打晕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面千户长长吐了口气,她对着枣红大马抬手一招,纵身上马后锦袖一挥, “走!” 一行十数骑飞鱼卫策马奔驰而去,只留下被拆解的马车,以及满地的行礼杂物。 直到再听不见轰鸣的马蹄声,陆梧才将真气炼化归窍,看着众人, “行了,都起来收拾东西吧,等天亮以后再赶路。” 听见声音,陆青庭、阿秀、以及跪在地上的护院这才缓过神来。 …… …… “千户大人,就这么放过他们?” 副手策马跟在后边,对千户大人最后只是拆了马车就放过那一行人感到不解。 这异种可是中京皇城里下了圣旨要的,据说是用来给十三皇子打武道基础,如今最珍贵的心头血和独角却被弄丢了,这让他们回去如何交代? “不放过还杀光吗,左钺,飞鱼卫不是边军,我们面对的也不是敌国异族,那群人中武道境界最高的也不过堪堪第二境,刚练出内炁而已。” “可是……” 副手还想说点什么,白面千户却打断了他,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上面若是怪罪,我会一力承担。” 副手嘴角抽了抽,不再说话。 …… 陆青庭领着六名护院,将马车修葺好,阿秀则将衣物行礼重新收回箱子。 天色逐渐蒙蒙亮。 脸色苍白的陆青庭来到盘坐路边,双目微闭的陆梧身前, “老爷,可以继续赶路了。” 陆梧睁开眼睛,看向陆青庭,突然问了他一句, “觉得憋屈愤怒吗?” 陆青庭愣了一下,眼中嘴角皆带着无奈。 怎么会不觉得憋屈愤怒呢,但凡是个有血性的人都会觉得憋屈愤怒。 可是,再觉得憋屈,再觉得愤怒也得忍着啊,对方不仅武道境界更高,还有朝廷背景,自己只是一个郡城小士族的家生子,他们就算一怒之下屠了陆家满门也没人敢申冤。 “如果你是先天宗师,他们就不敢这么放肆了吧!” 陆梧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想成为先天宗师吗?” 陆青庭一听这话,心脏骤然一滞。 先天宗师! 试问天下武者,有哪个不想成为先天宗师呢,且不说他们长达两甲子的寿数,单是那一人便可开山摧城的伟力,就万分令人心驰神往。 可是,先天宗师又岂是轻易就能达到的,其中最重要的一条限制便是,武者必须在四十岁气血开始衰败之前,将五脏内炁合为一炁,逆反先天。 只要四十岁一过,没能完成五脏内炁合一炁,此生便再无希望先天之境。 陆青庭今年二十有五,才刚练出一缕内炁,除非有莫大奇遇,否则想要在四十岁前完成武道第三境洗经伐髓都难。 陆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最近这些天好好调理身体,回去我会试着让你着饮用一口异种的心头血。” 异种……心头血! 陆青庭张嘴瞪眼,满脸震惊,久久不能回神。 015泗州州城 再次上路的陆梧一行人不敢停留,埋头赶路,终于在午时之前进了州城。 陆梧撩开窗帘,看向外面。 比起杨昌郡郡城是要繁华不少,特别是在经过一座酒楼时,其主楼竟有足足六层高,其中檐牙飞翘,廊腰缦回,端的是恢宏无比。 “老爷,这味珍楼是整个泗州最大的酒楼,听说里面最普通的菜肴一道都要一枚银元,甚至钱到位了,有时连异种肉也是能吃到的。” 车厢外的陆青庭介绍道。 陆梧想的却是:果然,就像小说里写的,每个世界都会有一个神通广大的商业组织,或买卖宝物,承接拍卖,或买卖美食,承办大会。 不过无一例外,它们都是主角装逼打脸的场所。 “所以,我要不要找时间进去溜达一圈,触发一下‘支线剧情’?” “算了算了,还是好好修行,低调行事。” “无敌非吾愿,但求寿天齐。” 陆梧放下窗帘,看了眼安静乖巧跪坐在角落的侍女阿秀。 她也正偷偷撩开门帘,打量外面的景色。 穿过热闹繁华的正街,马车来到东城和南城之间的一处集市。 陆家在这里有一间门市,做些书籍字画生意,不算大,平时也都是聘请州城的人在打理,营收堪堪足够开销。 因为春试,陆忠早些时候已经派遣长子陆青平和三女陆青辞过来准备接应。 收到老二陆青平传递的将于今日上午抵达的消息,陆青平和陆青辞领着掌柜以及三名店员等候在门口。 见陆梧马车远远行来,众人皆是提起精神,不再交头接耳。 很快,马车停在陆家书铺的门口。 陆青庭跳下马车,看着自己的血脉至亲,喜悦地喊道, “大哥,三妹!” 陆青平看了这个一点也不稳重的弟弟一眼,陆青辞却是连看都没看他。 兄妹二人上前一步,陆青平对着车厢拱手,陆青辞对着车厢福身, “陆青平(陆青辞),恭迎老爷。” “恭迎老爷。” 掌柜见状,也领着三名店员拱手作揖。 “嗯,都散了,各自忙吧。” 车厢里传来陆梧的声音,而他本人则是在阿秀的服侍下,穿好了外衣鞋子才撩开帘子走了出来。 先是看了看陆青平。 青年模样,留着精心打理过的胡须,穿着更显稳重的玄色锦缎衣袍,一看就让人觉得成熟可靠。 至于他旁边的陆青辞。 年纪比陆梧大两个月,不过因为自幼聪慧,深得太老爷太夫人喜欢,在十三四岁时就跟随太老爷以及陆忠接触家中生意 因此不论是生意能力还是性格心性,都比“前身”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至于模样方面,除了那一对足以让许多女子羡慕的丹凤眼,以及被绝大部分人视为寓意不好,但特别戳陆梧审美的泪痣外,别的也都只能算清秀耐看。 陆梧下车后,陆青平陆青庭兄弟二人指挥护院以及书铺店员搬卸物品,陆青辞则领着他和阿秀去了位于书铺后的别院。 院落比不上陆府的大,但院子里依旧有假山和水池,北面则是一座面向南侧的二层阁楼。 “老爷,阁楼是按照家中布置的。” “嗯,辛苦了。” 陆梧点了点头。 进了阁楼,发现里面布置果然和郡城陆府里的相差无几。 “老爷,您看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 陆青辞站在一旁,言语恭敬,却没有普通丫鬟侍女那种小心畏惧。 “暂时没有,你去忙吧,阿秀你也下去吧。” 自从离开郡城,这一路上非但没怎么修炼,反而还费了不少真气,得抓紧时间修炼回来。 陆青辞和阿秀福身告退,却在快要出门时,陆梧突然转身, “青辞等一下。” 准备踏出房门的陆青辞微微一愣,转身重新走回房中。 阿秀看了眼屋中的两人,埋头关上了房门。 “老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帮我约一下吴家大少爷和二小姐,明天味珍楼一见。” …… “老爷要约见吴家人?” 前院书铺二楼,陆青平看向小妹陆青辞,表情困惑。 他实在有些想不通这个颇有才气的小老爷到底在想什么。 陆青平想了想,将来州城路上碰到的那伙山匪的事情说了一遍。 “难道是要找吴家大少爷报仇?” 陆青辞青葱手指轻轻点着茶盏盖。 她在离开陆梧暂居的别院后,并没有立即去完成陆梧的交代,而是先找大哥陆青平,告诉了他关于陆梧的吩咐。 “应该不是,他只是猜疑心重,人并不傻。” 陆青平摇了摇头。 “这个小老爷,真是越来越让人难以理解了。” 陆青庭听了下意识的点头赞同。 与其说越来越让人难以理解,还不如说是越来越神秘了。 特别是他杀死异种时吹出的那口金色麦芒,如此奇诡的手段,简直闻所未闻。 “大哥,小妹,其实老爷他……” 陆青庭下意识想将陆梧杀死异种的手段说出来,不过刚开了个头就止住了。 这件事情不仅关系到异种心头血和独角,还牵扯到朝廷飞鱼卫,实在太过重大了,但凡有丝毫走漏,整个陆家必将九族尽夷。 发现陆青庭才开了个头就没了下文,陆青平和陆青辞皆看向他。 “二哥,老爷他怎么了?” “呃,没什么。” 陆青庭摇了摇头。 陆青辞还想追问,却被陆青平用眼神制止, “接下来按照父亲的安排行事吧,明天青庭跟我去拜访州学的几位学教先生,小妹陪老爷去见吴家的人。” “二弟,父亲他身体还好吗?” 简单安排完,陆青平便端起了茶盏,兄妹三人话起了家常。 …… 另一边,与陆家书铺仅有两三条街之隔的吴家书铺后院,方脸吴瀚经与浓眉妹妹吴溪知在院里的八角亭中。 一身蓝色色大褂,头发斑白的驼背老头走到吴瀚经身边,俯身贴耳。 穿着青色马面裙,白色织锦袄的吴溪知站在亭边,用竹镊从身旁木桶里夹起半片宰杀腿毛的生鸡,扔往池中。 生鸡还未落水,便有一颗狰狞的鳄鱼头冲出水面,张口接住鸡肉后立马潜回水中。 “可恶!” 吴瀚经握拳锤在石桌上,震得茶杯翻腾倾倒, “真是没用的废物。” 听见身后亲哥的愤怒,吴溪知放下竹镊,接过丫鬟递来的湿棉巾,擦过手后,颇为不解地问他, “哥,对你来说,父亲的认可就这么重要吗?” “我只是看不惯那对狼心狗肺的母子。” “看不惯就不要看,等这边事了,跟我回锦州吧。” “不可能,我若跟你回去了,旁人还以为我怕了他们。” 吴瀚经双拳紧握,表情狰狞。 吴溪知看着兄长,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而这时,有下人快步进来,拱手禀报: “大少爷,二小姐,陆家陆青辞请见!” 016要不咱俩比比 再次睁眼时已是翌日。 感受了一下又重新充盈起来的承浆穴,陆梧分外满足。 侍女阿秀端来清水、刷牙的小毛刷和竹盐,服侍老爷洗漱。 接下来又是更衣。 陆梧平举双臂,视线微垂,看着小手在他胸前摸索的侍女, “陆青辞替我约好吴家大少爷和二小姐了吗?” “回老爷,已经约好了。” “陆青平和陆青庭呢,有什么动作?” “陆青平和陆青庭一大早就出门了,奴婢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估计是去拜访州学的几个学教了吧!” 侍女没有做声声,转到了陆梧身后,小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帮他展平衣裳。 …… 吃过早饭,陆梧便乘坐马车前往味珍楼。 看到身穿青裙白袄的陆青辞也跟进车厢,陆梧并不意外。 他不跟着陆梧才会觉得意外。 不过跟着也挺好,虽然这姑娘并不是那种一看就让人觉得惊艳的大美人,但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和泪痣还是挺养眼的。 陆梧现在就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就看她什么时候会害羞脸红撑不住。 然而,事实证明陆梧还是有些低估她了。 直到阿秀小声提醒“老爷,味珍楼到了”,她也依旧神色泰然。 “哦?哦!” 陆梧回过神,有些小尴尬。 陆青辞微微垂眸,嘴角浅浅上扬。 下了马车,立马有跑堂出来迎接。 跨过味珍楼大门,看着主楼的内景布置,陆梧脑子里就只剩下两个词: 金碧辉煌,财大气粗。 八根三人合抱的金丝楠木作为整栋主楼的承重柱,其上以金漆绘制着精美图案,按寸计价的珍贵绫罗从屋顶垂落,衣着艳丽的美丽女子在中央天井的八角舞台上挥袖起舞。 “啧啧啧,青辞啊,你说这味珍楼日流水会有多少?” “老爷,这是整个州城最负盛名的酒楼,自然挣钱。” “比咱们那小破书坊如何?” “老爷,咱们书坊不小也不破。” 陆梧看着她哈哈一笑,转而问跑堂的要了一间包厢。 “老爷请跟我来。” 跑堂的带前领路,听阿秀和陆青辞都管这年轻人叫“老爷”,于是也跟着这么叫。 很快,一行三人来到二楼一座包厢,跑堂殷勤地拉开东侧琉璃门,楼下八角舞台上舞姬们挥动水袖的翩然身影便映入眼帘。 “老爷,这处观景可还满意?” “满意。” 陆梧哈哈一笑,随手抛出一物, “赏你的。” 跑堂手忙脚乱地接住,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枚银元,顿时眉开眼笑, “老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不急,我还有客人没到,你去下面帮我迎接一下。” “好嘞老爷。” 跑堂的点头哈腰,出了包厢。 他没问这位出手阔错的老爷要等的客人是什么模样,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他也就没必要在这味珍楼混了。 阿秀看着离开的跑堂,有些心疼,觉得老爷给一银元太多了。 陆青辞倒是神色如常,没有开口。 …… …… 时近晌午。 一和驼背老头架着辆马车停在了味珍楼门口。 一名身穿华服的方脸男子走出车厢,仰头看了看味珍楼的大门和匾额,待驼背老头放好马凳,这才下车。 紧随其后的是一名身穿百迭裙,搭配直领长衫,胳膊间缠绕披帛的浓眉少女。 时刻注意门口情况的跑堂一见这对男女,立马看出了两人是第一次来这味珍楼,于是赶紧跑出去, “二位贵人是陆老爷的客人吧,请跟小的来。” “呵,陆老爷?” 方脸男子嗤笑一声。 “哥。” 浓眉少女拉了拉方脸男子的衣袖,然后对跑堂的微微一笑, “是的,麻烦领我们过去吧。” “二位贵客请跟小的来。” 跑堂的笑容亲热,他是味珍楼的人,迎接这两人只是收了陆老爷的打赏,至于这两人和陆老爷有什么恩怨,与他何干。 掌柜的说了,进了味珍楼的人,就都是家人。 很快,吴家大少爷和二小姐以及驼背老人三人便被领进了位于二楼的包厢。 正吃着干果点心,看楼下舞姬跳舞的陆梧扭头匆匆一瞥,也没有起身迎接,而是像对待老朋友一样,指了指旁边的两席圈椅,随口说道, “二位来了,请坐吧!” “谢谢陆老爷款待。” 浓眉少女吴溪知微微福身,然后与方脸兄长吴瀚经一同走进了屋内。 “见过吴少爷,吴小姐。” 临近,陆青辞对两人福身施礼,阿秀见了也跟着施礼,只是没有说话。 吴溪知笑着还礼,而吴瀚经则昂着下巴一脸不屑。 “二位请坐吧。” 陆青辞领着两人落座,又亲自奉茶,完了又安排跑堂上菜,礼仪方面可以说是做到了滴水不漏。 而吴溪知也一样,应对十分得体。 陆梧就没那么多规矩了,他看着舞蹈,时不时会跟着楼下的食客拍手叫好,然后还会如至交好友一般,对吴瀚经和吴溪知讲哪哪好。 吴瀚经自然是一脸不屑,吴溪知却微笑应对。 一舞跳完,舞姬退场,随之上台的是一个琵琶女。 琵琶女年纪应该不过二八,画的妆容却显得更加成熟。 她在八角舞台中央坐下,怀抱琵琶,五指轻拨,清越如珠落玉盘。 陆梧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扭头看向同样在欣赏琵琶的陆青辞, “会吗?” 陆青辞微微一愣,摇了摇头。 她自幼便跟随太老爷和父亲经商,自然是不会这些的。 “琴棋书画你会几样?” 陆梧继续追问,这让陆青辞心中有些不悦,当着外人接自己的短是吧? “你呢?” 陆梧扭头看向侍女阿秀。 阿秀一脸懵逼地摇了摇头。 自己一个奴婢,就连认字也是卖身进陆府前跟父亲学的,哪里会什么琴棋书画啊。 陆梧继续看向吴溪知,嘿嘿一笑。 吴溪知檀口轻启,陆梧却率先说道, “吴小姐自然是样样精通的,就是不知道……” 他将视线转向吴瀚经, “吴兄,你会几样?” “姓陆的,你什么意思?” 吴瀚经一拍桌子,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大哥被侮辱了,吴溪知也有些不悦,本就浓密的眉头皱起,更像是一片乌云。 陆梧却哈哈一笑, “没有没有,吴兄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说,我,都会。” “姓陆的!” 吴瀚经再也受不了了,直接拍案而起。 一旁的驼背老头更是默默走到吴瀚经身后,一对泛黄的眼睛阴翳地盯着陆梧,大有一幅主辱则臣死的味道。 陆青辞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在她看来,自己和阿秀都只是普通女子,老爷虽然在郡学学过六艺中的射,却也不可能是这个至少第二境巅峰武者的对手。 陆梧却是一脸无惧地看向那驼背老头,应该就是这家伙买通那群山匪的吧。 虽然现在不能拿这家伙怎么样,刺一下还是可以的。 “老人家,你眼睛这么黄,肝脏似乎有些问题啊,练武把肝伤了?” 一听这话,老头顿时怒目圆瞪。 他的确是因为煅脏炼腑时伤了肝脏,不然早就进入武道第三境了。 被刺到痛处,老头武道威势透体而出,扑向陆梧。 “陈爷爷,退下。” 一旁的吴溪知冷声开口,脸上笑意却丝毫不减地盯着陆梧, “陆老爷,巧了,琴棋书画小妹也会,要不咱俩比比?” 017满楼杀意 “要不比比?” 吴溪知冷笑着盯着陆梧。 陆梧一愣,比比? 这……装逼装过了啊,他哪会什么琴棋书画,呃,不对,认真说来,他只是“棋”和“画”不会,“琴”和“书”还是可以的。 毕竟他也曾是古文化爱好者,上学时在“古文化社”混迹许多年,出来工作后,也有加入地方“古文化交流群”,趁周六日参加一些活动。 因此在书法和音乐方面还是会一些的。 不过他这次邀请吴瀚经和吴溪知见面,根本没有要比试的想法啊。 他之前说那么多,还明里暗里贬低吴瀚经,不过是为了表达自己在“文”方面,是有碾压他这位吴家大少爷的实力的,为之后开启让渡“郡学教材供给合约”话题营造一个更高的势头而已。 可谁知道这位吴家二小姐竟然这么刚硬,不堪受辱就要直接“比斗”。 这就很难受了呀。 吴溪知见陆梧沉默,嘴角翘起, “怎么,陆老爷不会是怕了小女子吧?” “哈哈哈!” 陆梧大笑一声, “吴小姐说笑了,怎么比?” 陆梧拿起筷子,敲了敲桌上的茶杯,找寻乐感的同时,也是在暗示吴溪知比“琴”。 果然,吴溪知看了一眼楼下舞台上弹奏琵琶的女子, “正好有朱玉在前,就比比‘琵琶’吧!” 陆梧自无不可,他对陆青辞招了招手,叫自跟前吩咐了一句。 陆青辞点头,转身出了厢房,同时酒楼的侍者也开始上菜了。 都是些制作精美的菜肴,兼顾色香味,陆梧拿起筷子只吃了一口,就有种不比前世吃过的什么米其林x星店差,甚至在食材选取上还要更胜一筹。 “来来来,二位,人我已经让青辞去请了,我们先吃吧!” 吴溪知和吴瀚经这对兄妹并不动筷。 陆梧吃了两口后也跟着悻悻然放下了筷子。 约么一刻钟后,舞台上的琵琶声停了,随之上台的是一个面带薄纱,穿着露脐装扮,肚脐上贴着蓝色宝石的美丽女子。 而她表演的是北齐剑舞。 陆梧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女子的身材是真滴好,特别是那扭动的腰肢。 “啧啧,吴兄,这北齐女子的腰是真的好看。” 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吴瀚经的目光自然也被舞台上的女子所吸引。 虽然不喜欢陆梧这个人,但对于他的眼光还是比较认可的。 只是想要他的好语气,那是做梦。 “废话,北齐剑舞的精髓就在这腰上,三分看剑,七分看腰,北齐剑舞好不好看,一多半取决于舞剑女子的腰肢。” 吴溪知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和小陆老爷,几乎可以用水火不容来形容的两个人,竟然可以因为同一个女人的腰而聊到一起。 陆梧朝吴瀚经竖了个大拇指,目光却仿佛焊在那女子腰上一般。 “吴兄精辟,听吴兄一席话,如听吴兄一席话。” 吴瀚经虽然智商平平,但还是能听出陆梧言语中的揶揄,一脸不爽, “姓陆的,你别太过分。” …… 就在两人又要吵起来时,陆青辞回来了,她不仅将琵琶女领回来了,甚至还多领回来一个头戴方帽的中年男人。 “老爷,这位是彩彩姑娘,这位是味珍楼的沈掌柜,他听说您和吴小姐要比斗琵琶,就想来看一看。” 介绍完,琵琶女彩彩抱着琵琶盈盈一拜, “小女子彩彩,见过陆老爷,吴少爷,吴小姐。” 方帽中年男人亦拱手作揖, “味珍楼沈八万,见过诸位贵客,听闻贵客要斗琵琶,八万斗胆想来一睹盛况,这顿饭食就当是八万请诸位贵客的。” 陆梧打量了一眼琵琶女,比在舞台上多穿了一件鹅黄长袄,但依旧难掩玲珑身段。 再看沈八万。 中年模样,上唇和下颌留着胡须,面容白净,身材也不像固有印象中酒楼掌柜那般肥胖臃肿,是个帅大叔。 “求之不得,沈掌柜,彩彩姑娘请坐。” 在上菜时就心算过了,这一顿饭至少十二银元。 酒楼掌柜埋单,他必然是欢迎的,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待两人落座后,陆梧像彩彩姑娘借来琵琶,递给吴溪知, “吴小姐,先请?” “还是陆老爷先请吧!” “吴小姐莫言推辞,我怕我先请吴小姐就没机会了。” 陆梧笑着将琵琶放进吴溪知怀里,然后换了个悠哉悠哉的坐姿,面带微笑,仿佛是看表演一般看着她。 这让吴溪知有些气恼,不过碍于礼仪,她忍住了。 “那小女子就先献丑了。” 陆梧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吴溪知怀抱琵琶,微微闭眸,纤手素指轻轻拨动琴弦,试好了音阶后,沉默下来。 房间顿时安静下来,楼下剑舞和食客叫好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气氛阻隔,变作了模糊的背景。 待吴溪知将情绪酝酿至顶峰后,素手猛得一拉琴弦,四弦连声宛如裂帛,又带着几分停杯投箸的凄婉哀怨。 之后,又是一连数翻轮指技巧,将凄婉哀怨的情绪层层推高,最终仿佛羽化破茧,直上九霄。 星稀月明之景印入脑海,高潮之后的安静带给人一种如九霄直坠云雾。 低沉的声音仿佛由远及近,穿透厚重的云雾后,是一望无垠的边塞阔野。 琵琶弦音逐渐高亢,阔野中出现了一队月夜奔袭的骑兵。 半轮、双轮、三指轮…… 短暂高亢的颤音烘托出一种急促迫切的气氛,逐渐又更多的骑兵队从四面八方显现,最终汇聚一处。 火光冲天的战场若隐若现,而情绪随着琵琶声的变化再次拔高,这一次,就连陆梧都明显听出了琵琶中隐隐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传出。 他心中一惊,回过神来,只见吴溪知浑身杀机迸射。 再看看在场人满脸怒容,以及楼下舞台上已经停止舞剑女子,和仿佛被按了暂停键的狰狞食客。 “以战场杀意调动听众情绪,是个狠人。” 陆梧心中感叹,眉头却不由得皱起,也不敢在这杀意积蓄即将至顶峰时出声打断。 “嗡……” 弦声陡然一变,吴溪知突然手掌猛地压住琵琶弦,声音瞬间消弭。 陆梧脸色剧变,曲声一停,这积蓄的满楼杀意就得不到释放,整栋楼的食客心智必将受到影响,逐渐暴虐。 “糟了,呕~!” 浑身杀机四射的吴溪知顿时遭受反噬,呕出一口浓稠的鲜血。 这首由诚斋先生随军北疆时,观骑士陷阵冲杀而创作的《陷阵曲》杀意实在太烈。 她今日只是勉强弹完了“陷阵”,心智就已经被杀意浸染反噬,如果强行继续弹奏“冲杀”,估计会因为杀意侵染而压不住杀心暴起。 但是却又不能停。 一旦停下,这数百食客心性必将受杀意影响,逐渐变得残忍暴虐。 她强忍着心脉剧痛,同时心中也万分困惑为何今日这曲中杀意积蓄如此凶猛。 “难道是因为自己心中对这姓陆的暗生杀意?” 就在她抬手欲要继续拨动琵琶弦时, “啪啪啪”的鼓掌声响起。 厢房里的众人、楼下的剑舞女子和一众食客纷纷惊醒。 这些普通人或武道境界低微的武夫都感觉心中有一股不吐不快的“郁气”,却只当是琵琶曲突然中断留下的不满和遗憾。 深知一切的吴溪知就炸毛了,她怒目圆瞪,两条浓密的眉毛差点没成九十度倒竖。 回过神的吴瀚经看到妹妹嘴角胸前皆是血迹的凄惨模样,顿时暴怒起身。 “姓陆的,我杀了你。” 同时出手的还有那驼背老者。 陆青辞、阿秀见状,也是面色大骇,不顾一切扑向陆梧,生怕自家老爷受伤。 “嘭……” 一圈灼热的劲气以吴溪知为中心鼓荡而出,将靠近陆梧的四人皆荡飞出去,而她自己又再次吐出一口鲜血,眼神冰冷地盯着陆梧,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想你死而已。” 陆梧依旧带着悠然的笑意。 吴溪知深深吸了口气,闭眼压下翻涌的气血后方才又睁眼,不情愿地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 陆梧笑着将手伸向她。 吴溪知皱眉偏头,表情疑惑。 陆梧无语, “琵琶。” 这积蓄的杀意总归是要释放的,别人他可以不在乎,但“善解人衣”的阿秀和好用的陆青辞却是不能不管的。 018折服 味珍楼,四楼。 身穿红色锦面羊毛上衣,浅黄色半身裙的谢不倍坐在临街窗边。 在她对面,是那满脸脂粉厚如白霜的阴魂不散的大红锦袍青年。 这家伙自称使君,来自“神境”,原本是因为陆家武圣即将晋入陆地神仙境,特来接引其前往神境。 可没想到那陆家武圣竟然在最后关头晋升失败,于是就转头盯上了她。 这将近一个月来,天天跟着她,令她烦不胜烦。 正好这时有琵琶声传来,于是她果断闭上眼睛,欣赏音乐,眼不见心不烦。 “诚斋先生,这是你的《陷阵曲》吧。” 阴柔大红锦袍青年手执玉筷,轻轻敲击餐盘。 她额角蹙起。 这是三年前她随军北疆时,观骑士陷阵冲杀有感而写的曲子。 只是这首曲子杀意实在太重,只得其形者弹奏还好。 若是得曲中真意者弹奏,不论是弹奏者还是听众,心智必会随着曲声的深入而渐渐被杀意浸染。 听这段已经开始的弦音,弹奏者必然是得了曲中真意之人。 而这阴柔青年还以玉箸敲击餐盘,附和琵琶声,为曲中凝聚杀意推波助澜,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谢不倍睁开眼睛,叹了口气,轻轻一挥衣袖,满桌碗筷皆化为齑粉。 “使君,过了。” “哦?哈哈哈!” 阴柔青年假装不知,然后抚掌大笑出声, “抱歉抱歉,只是一时兴起就忍不住随手附和了,不过说起来这弹奏之人也是个道心通明的武道天才。” 谢不倍显然是不信的,但也懒得回应争辩。 就当他是一时兴起吧! 琵琶声越发的高亢激烈,阴柔青年看了看空荡荡的桌面, “诚斋先生,你既不愿与我回神境,又为何总跟着我呢,难道是爱上我了?” “使君说笑了,我奉皇命来次主持此次春试,又何来跟着使君一说。” 这家伙也忒不要脸了,明明是自己先到的州城。 “哦,奉皇命前来。” 阴柔青年一幅恍然的模样,然后又自顾自念着“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谢不倍就当没听见,继续欣赏琵琶曲。 突然,琵琶曲声骤然停歇,原本静坐漠然的谢不倍面色剧变。 阴柔青年眸子中却生起了更多的兴趣, “哦呵,看来是演奏者无法抵挡这曲中澎湃杀意啊,曲正盛时中断,积蓄的杀意未能释放,味珍楼里数百凡人危……” 话音未落,激烈的鼓掌声与叫好声响彻全楼。 “哎呀,这次是真的回天无力了。” 阴柔青年幸灾乐祸。 起身欲要下楼救场的谢不倍遗憾叹息, “知道为什么我对你说的神境毫无兴趣吗?” 阴柔青年一抬手,示意她继续说。 “因为我不想失去人性。” 说完,谢不倍离开了厢房。 “人性……” 阴柔青年扭头看向窗外。 大街上熙熙攘攘,行人络绎不绝,可他横竖也看不出与他幼时在大树下见过的蚂蚁有甚区别。 …… 就在谢不倍离开四楼直奔二楼时,琵琶曲声再次响起。 谢不倍立马驻足,眼前顿时出现一幅盛世辉煌的中京皇城景象,好似海市蜃楼。 “这曲子……” 这曲子自然是陆梧弹奏的,是他曾跟一个古风圈阿婆主学的不多的曲目之一,《国家宝藏》中的《象王行》。 这本来是多乐器演奏的曲子,因为条件有限,所以他就临时将古筝、二胡、笛子等乐器的旋律也以琵琶演奏出来。 他没有吴溪知的手法技巧,也没有吴溪知的武道修为,但却拥有这个世界独一份的“真气”。 以一口真气包裹琵琶弦,再弹奏曲子,想来效果也并不比吴溪知差。 因此,不只是谢不倍,几乎整座酒楼的人都看见了“盛世辉煌,国泰民安”的景象。 …… 那接天连地的巨大城池中,长街纵横,高楼林立,无数百姓皆身穿绫罗走上街头。 才子喝酒斗诗,佳人挥袖起舞,满城尽充斥着酒水与脂粉混合的味道。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何止百万人家。 …… 只可惜,这首曲子并不长,但如此盛景已经足够满足几乎所有人想象中的国富民强的盛世景象。 陆梧手指缓缓离开琵琶,盛世画面也渐渐隐去。 吴溪知,陆青辞,阿秀,掌柜沈八万,琵琶女彩彩皆是一脸心向往之。 至于楼下的食客,早前横在心中的“郁气”早已消散,如今只剩下对盛世繁华的憧憬和欣羡。 “看来是成了。” 陆梧看着众人的状态,松了口气,同时也明白了原来“乐声”真的可以杀人。 很快,实力最强的吴溪知率先清醒了过来。 她看向陆梧,明白他都做了什么,因此神色十分复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 随后房间里的人和楼下的食客们也都纷纷回神。 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与叫好声充斥着酒楼的每一寸空间。 虽然在演奏技法上不如吴溪知,乐曲的时长更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但在乐曲表达的情感上,却要比吴溪知的“陷阵曲”更能引发听众情感上的共鸣。 “陆公子,鄙人斗胆问一句,这曲子,可有名字?” 沈八万起身拱手,态度十分谦逊。 这也是许多人都好奇的问题,因此不约而同地看向陆梧,特别是琵琶女彩彩,更是两眼冒光,一副恨不得将陆梧吞进肚子,永远与他融为一体的架势。 “自然是有的,这首曲子名叫‘象王行’。” “可是公子所做?” 彩彩忍不住身子前倾,迫不及待地追问。 “偶然所得。” 陆梧厚着脸皮承下了。 没法儿,他需要在才学上压服吴溪知,才能为接下来谈的事情增加筹码。 果然,一听这曲子是他所做,吴溪知当场就折服了。 她起身对着陆梧,郑重抱拳,施以大礼, “感谢陆公子施以援手,陆公子大才,小妹服输。” 方脸的吴瀚经见妹妹施以重礼,心中非常不爽,但也悻悻然没有开口。 陆梧欣然接受了吴溪知的施礼后,将琵琶还给了琵琶女。 掌柜沈八万又说了一些好听的话,领着琵琶女彩彩一起敬了陆梧和吴溪知一杯清酒后,才起身告辞。 见房间里没了外人,陆梧举着胳膊拧了拧腰,准备进入正题。 “吴大少爷,吴二小姐,今天约你们来,其实是有事想和你们聊聊。” “陆公子想聊什么?” 一曲《象王行》折服了吴溪知后,称呼也就从陆老爷变成了陆公子。 “聊你们一直想要的郡学教材供给合约。” 019老爷是个很好的人 “聊你们一直想要的郡学教材供给合约。” 此话一出,不只是吴瀚经和吴溪知满眼震惊,就连陆青辞也是一脸的骇然。 “老爷不可。” 陆青辞心急地上前一步,开口阻止。 郡学教材供给合约可是陆家立家之根本,他父亲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做了这么多安排,不就是为了郡学教材供给合约吗! 陆梧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又继续看向吴瀚经和吴溪知兄妹, “我知道吴兄你派那老头唆使山匪要打断我的腿,不想让我参加州学春试。” “怎么,你想找我报仇?” 吴瀚经眼角余光撇了一眼驼背老头,有恃无恐。 “怎么会呢,我想说的其实是,你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你知道,即便吴老爷召回了吴小姐参与这次春试,考上了州学进士,也没有把握拿下我陆家这份经营了三代人的合约。” “哼,姓陆的,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 吴瀚经冷哼,言语间多有不屑, “我承认你陆家在郡城经营良久,可没了你爷爷和父亲,你与郡学还有多少关系可用?” “也比你吴家连个学士身份的男性也没有要强吧!” “姓陆的,欺人太胜!” 吴瀚经砸桌起身。 他在家里本就不被吴老爷看重,又时常被人拿来与他极度仇视的吴蘅比较,自尊心早已扭曲。 此时被陆梧用语言一刺,强烈的屈辱感让他几欲暴走。 “砰!” 吴溪知重重地放下酒杯,目光凌厉地看向自己暴怒的兄长,以及不停对陆梧施压的驼背老头, “行了。” 吴瀚经满脸不甘地坐回原位。 驼背老头也默默的后退,收敛气息。 “陆公子想怎么谈?” “用你们南城的所有书铺产业,换我春试白卷。” “老爷,不可!” 陆青辞再也不顾身份关系,直接冲到陆梧跟前,跪伏在地上, “老爷,合约是我陆家立家之根本,老爷不可如此行事。” 陆梧捏着眉心,没有理会陆青辞。 吴溪知也陷入了沉思。 如果让陆梧考上了州学进士,以陆家在杨昌郡郡学的三代经营,即便陆家长辈凋敝,在争夺郡学教材供给合约上吴家也没有多少胜算。 可如果春试陆梧交了白卷,介时杨昌郡经营书坊的家族里,就只有他们吴家有州学进士,那么得到郡学教材供给合约也是铁板钉钉。 以吴家整个南城的产业换取“合约”,短期来看是吴家亏了,可长期来看却陆家自毁根基。 难道他是打算等下届再争取回去? 这未免也太小看吴家了。 …… “老爷,您这样做是在毁陆家根基啊,老爷。” “老爷,您不能这么做。” “老爷,郡学教材供给合约我们陆家经营三代,您这样做对得起祖上吗?” “老爷……” …… 吴溪知瞥了一眼跪伏在地上劝谏的陆青辞,嘴角微微上扬, “陆公子,事关重大,小妹还需与父亲商量一二。” “无妨,尽管商量便是,什么时候给我确切的回复,我便什么时候开始交白卷。” 春试一共三场九天,时间上完全充裕。 “多谢陆公子款待,小妹就先告辞了。” 正事聊完,自然是直接告辞,毕竟双方没什么交情,也就没话寒暄。 …… 吴家三人离开后,陆梧起身去搀扶陆青辞。 有一说一,和陆青平不同,她对自己,是真的发自内心将自己当老爷的。 陆青辞挥手推开他,面无表情,起身离去。 陆梧叹了口气! 这次是真的伤了她的心了。 “老,老爷!” 侍女阿秀双手拘束地按在小腹上,低着头,声音很小,但满含关切。 “没事儿,我自有计划。” 陆梧伸手轻轻抚摸着侍女柔顺的发髻。 阿秀悄悄往陆梧身边靠了靠,努力低着头,只为让自家老爷摸得更舒服。 陆梧感受到自家侍女的心思后,心里好受了一些,对老管家陆忠一家人的歉疚也稍稍淡了几分。 “来,坐下陪我聊会儿。” 陆梧拉着阿秀纤柔的手腕,少女肌肤温软细腻,触感非常舒服。 落座之后,阿秀有些拘谨。 陆梧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清酒, “秀秀,你跟了老爷也有一个多月了吧,你觉得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爷是个很好的人。” 老爷不仅人很好,还很温柔,没有架子,模样也好看。 当然了,后面的话不能说,有损老爷的威严。 陆梧却被“很好的认”逗笑了。 “其实我这么做也是有我自己的考量的。” 陆梧一口将杯子里的清酒喝掉,阿秀赶忙拿起酒壶倒满。 “吴家打咱们那合约的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实在没有心思跟他们耗,即便这次成功拿下,谁能保证以后次次都能拿下,即便以后次次都能拿下,又能怎么样呢?继续跟吴家互撕?” “吴家大少爷虽然草包,但吴家二小姐和吴家三少爷不笨啊,如今的陆家,终究是比不上吴家人丁兴旺的,我能把整个吴家老少都杀光吗?” “与郡学教材供给合约关联的人皆是官面上的人物,我是真心将陆忠陆青平陆青庭陆青辞当作家人,可别人不会,在那些官老爷的眼里,他们终究只是陆家的家仆,人情世故还得我去做,可是你也知道,我不喜欢这些。” “我作为陆家家主,为陆家付出是我的责任,这点我明白,但是……” 说到这里,陆梧停下话头,端起酒杯。 但是我有真正的修仙法啊。 我只想平静地修仙,顺便经营家业为修仙提供资粮。 如果因为家业而陷入凡尘俗世的尔虞我诈就本末倒置了啊。 但这些话他不能说。 陆梧叹了口气, “总之我会为陆家找一条更好的路的。” 说完,他放下空了的酒杯,起身一抖宽大的衣袖, “有些醉了,秀秀,我们回吧。” 侍女阿秀赶紧起身,跟随在陆梧身后。 然而,就在他刚出门口,就被一个身穿红色锦面羊毛上衣,浅黄色半身裙的女子拦住。 “再下谢不倍,见过陆公子!” 自称谢不倍的女子拱手施礼。 她模样不算惊艳,但气质钟灵,举止动作仿佛契合某种规律,自然得体。 陆梧心中惊讶,想起在上元节前一天曾在郡城东城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候就觉得这女子太过玄妙,怕惹麻烦特意避让。 如今得知名字,才知道竟然是那传说中读书通玄的女子。 “在下陆梧,见过诚斋先生。” 既然知道她的身份,陆梧就更不愿与她认识了。 至于原因,这么优秀的女子,又是来自权贵扎堆的中京,想必有权有势的追求者肯定不少,简直堪称人形麻烦制造机。 饱读小说的陆梧深知,与这种优秀的女子,还是保持距离为妙。 020离心离德的窘境 味珍楼大门前,谢不倍凝望着一辆隐入街道人群的马车,满眼困惑。 如果让中京城里那些国学博士,文坛大家见了,估计会惊掉下巴。 诚斋先生谢不倍竟然也会有困惑的一天。 …… 半刻钟前,味珍楼内。 “陆公子,之前听了你弹奏的曲子,不倍很是喜欢,想与公子请教一下。” “感谢先生认可,今日再下喝了点酒,有些醉了,实在抱歉,先告辞了。” …… 马车上,陆梧看向来时陆青辞坐的地方,心里有些烦闷。 这家伙估计已经回书铺将事情都给陆青平汇报了。 不过以陆青平的心性,多半是不会来找自己讲什么家族大义的,他肯定会写信回郡城,将事情都告知陆忠。 最迟后天,估计陆忠就会赶过来。 所以,自己还有两天的准备时间,应该足够了。 “老爷,奴婢有一个疑惑!” 正在想事情的陆梧听见阿秀小声叫自己,于是看向她, “什么疑惑?” “老爷为什么拒绝诚斋先生的请教呢?” 一听这话,陆梧立马明白了自己这小侍女在想什么。 她这是好不容易遇到偶像,想跟多看一会儿自己的偶像吧! 毕竟她还收藏着谢不倍上元节时写的半阙词呢。 “你是不是想多看一会儿谢不倍?” “奴婢没有,奴婢心里只有老爷。” 陆梧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道小侍女听了立马大声辩解。 然而她刚一说完,脸就红得像是烙铁,死死压着脑袋,不敢抬头。 陆梧愣了一下,随即又哈哈大笑, “其实,那首曲子并不是我写的。” “啊?” 阿秀顾不得害羞,又惊讶地抬头。 “就和上元节给你看的那首诗一样,都是别人写的,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才华哟!” 陆梧说完,闭上眼睛。 阿秀偷偷看着自家老爷,从头发到眉眼,再到胸膛和双腿双脚。 全都打量了一遍才重新低下头,在脑子里想着一些话本里的插图画面,偷偷傻笑。 在阿秀心里,老爷就是顶有才华的人。 …… 而在州城北城。 陆青平和陆青庭从挂着李府匾额的侧门中走出,与相送的府中下人施礼告辞。 “大哥,这样能行吗?” 陆青庭回想起今日与兄长拜访各府时的遭遇,头一次对父亲的安排产生了怀疑。 陆青平抖了抖袖子,回望李府, “行了,二弟,父亲安排自有道理,不要多问。” 说完,这个留有胡须,年至而立的稳重男人压下眼中暗藏的忧虑,爬上马车。 …… 回到书铺,陆梧向掌柜的询问陆青辞回来没有,得到的回答是没看见。 陆梧点了点头,看来还没回来。 “对了,廖掌柜,算了……” 本想吩咐一句“看见陆青辞就让她来见我”,但想了想她现在估计最不待见的就是自己,于是作罢。 唉,老爷当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陆梧心中叹息,领着侍女回了别院。 推开门,在阿秀的伺候下脱去外衣,松了腰带和头发,准备修行。 阿秀见老爷在软榻上又摆出了奇怪的侧卧姿势,便悄声退出了房间。 …… 复复连连步步周, 机关拨转水东流。 万丈深潭应见底, 甘泉涌起南山头。 陆梧沉浸在脑海中的“内景山河观想图”中,丝丝缕缕的真气从血气中诞生,然后按着某种轨迹,运行一周后没入窍穴,便练成了一口真气。 周而复始地完成了三口真气的淬炼,陆梧便不受控制,悠然转醒。 环视屋内,除了自身便再无旁人。 黄色的夕阳光穿过窗户,斜照进屋内,空气中尘埃浮动。 陆梧长呼出一口气后,起身穿鞋,打开阳台的叠门。 更多的夕阳光不受阻挡,斜射进屋内,照着地板桌案,照着灯架木柜,让房间亮堂了不少。 陆梧走到案边坐下,加水进砚台里,磨了些墨汁,铺纸提笔写了起来。 阿秀估摸着老爷应该是醒了,于是来到房间,见老爷果然醒了,正坐在案边写字,她便赶紧小步跑上前来,跪坐旁侧,拉起衣袖扎好,玉手就要去拿墨锭。 “行了,不用磨了。” 阿秀动作一滞,收手压在腹前,垂首低眉。 陆梧放下毛笔, “明天我去参加春试,这纸上的东西你帮我备齐,有大用。” “遵命,老爷。” …… 陆青平领着陆青庭跑了一天,按着父亲的要求,把该送的礼都送出去了,以为就可以稍稍松口气,却不想刚一回到书铺,就被红着眼的小妹叫进了二楼会客间。 “小妹,你怎么了,是不是老爷他……我现在就去找他!” 陆青庭知道妹妹今天是陪同陆梧出门,见妹妹哭过,性急的他立马就想歪了。 “站住!” 陆青平冷脸呵斥。 他的性子沉稳许多,心思也更多一点,而且年龄上比陆梧大了将近十岁,说是看着陆梧长大的也不为过。 所以陆梧的为人,他还是信的,哪怕这一个多月来有很大变化,他也不认为陆梧会做出伤害小妹的事情。 陆青平对陆青庭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然后才扭头向陆青辞问询, “发生什么事了?” “大哥,老爷他,他要用郡学教材供给合约换吴家南城的产业。” 此言一出,陆青平和陆青庭皆是瞪眼张嘴,难以置信。 他们想过很多种陆梧约见吴家人的目的,唯独没想过陆梧竟然会拿“合约”去做交易。 要知道,这教材供给合约可是陆家的根儿啊,他这么做就是在自断根基啊! “荒唐,简直太荒唐了,我去见老爷,必须让他打消这种想法。” 性格直爽的陆青庭拍桌起身。 “坐下。” 陆青平转身瞪着二弟,目光凌厉地制止了他的行为。 “大哥!” 陆青庭不情愿地坐了回去,但嘴上话却依旧没停, “老爷他这可是在伐陆家的根儿啊,我们就这么看着,什么也不做吗?” 面对弟弟的诘问,陆青平捂着额头,一幅头痛欲裂的模样, “青庭,他什么性格,你还不清楚吗,我们去了就能劝回他?”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陆家的基业,父亲的布置,我们的努力,送出去的钱财,难道都白费了?” 面对弟弟炮语连珠的诘问,陆青平一时竟无言以对。 陆青辞拿着手绢,轻轻沾去眼角的泪水,怯声说道, “大哥,二哥,明天就春试了,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反正他也说了,没得到吴家回应前,会认真参加考试的,我们把事情告诉爹爹吧,现在整个陆家,也只有爹爹能劝住他了。” 陆青庭重重一拍桌面,满脸不甘地扭头看向窗外, “这老爷,他到底在想什么!” 陆青平抬头望着屋顶,长长叹了口气,这也正是他想问的。 “唉,我去给父亲写信。” 021采购香料 翌日,二月十九,雨。 今天是春试第一场第一日。 天不亮陆梧就醒来,在阿秀的伺候下沐浴更衣。 与他料想的不差,陆家三兄妹一个都没来找他,估计信已经送到郡城老管家陆忠的手上了。 这样也好,等老管家来了再一并搞定。 …… 吃过早食,陆青辞汇报马车已经备好。 一行人来到书铺门口,陆青庭撑着纸伞,护送陆梧登上马车。 在钻进车厢前陆梧不忘回头对檐下的阿秀再次叮嘱: “秀秀,别忘了我交给你的任务。” 一听“任务”,同样相送的陆青平和陆青辞顿时心头一紧,额角微跳,以为又是那件与吴家人私下交易相关的事情。 “老爷放心,奴婢晓得嘞。” 侍女阿秀福身回应。 陆梧这才笑着点头进了车厢。 陆青平叮嘱二弟路上注意安全,照顾好老爷,而对于陆梧叮嘱侍女的“任务”只字不提。 陆青庭沉闷地“嗯”了一声,轻甩缰绳,在车轮碾压石板路的咯吱声中,消失在了雨幕模糊的街道尽头。 …… 春试的地点在州学惠山书院,从东城门出城,沿着官道往东五里地便是。 因为考试的原因,天刚蒙蒙亮,出城的马车就排成了长龙。 陆梧的马车就在这一队长龙之中。 驾车的是陆青庭,大概是因为“合约”的事,有些埋怨陆梧,因此除了必要的交流,他几乎没怎么和陆梧说话。 这样也好,陆梧也乐得没人打扰。 他独自坐在车厢内,眼帘微垂,观想着脑子里的“内景山河观想图”,虽然碍于环境原因无法进入修炼状态,但毕竟是仙道法门,时常观想总不至于会有坏处。 等了一刻钟,马车终于出了东城门。 城外的路满是泥泞,难走了许多,五里地便走了足足半个时辰。 “老爷,惠山书院到了。” 陆青庭沉闷的声音传来,陆梧睁开眼睛,撩开车帘远眺。 连绵起伏的山岭在雨幕中若隐若现,他们此时正在惠山脚下,一座刻着“惠山书院”的高大牌坊就在不远处。 牌坊内是通往山中书院的石板小路,牌坊外则是送各郡学士前来参加考试的马车和家仆。 陆梧接过陆青庭递来的纸伞,撑开后踩着马凳下车。 走出没两步,陆青庭踏着满地泥泞跟了上来, “老爷……” 陆梧回头看着他,雨水淋湿了他的头发。 等了一会儿见他也没有下文,于是笑着挥了挥手,汇入考生队伍,进了书院。 …… 而在泗州州城。 阿秀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将陆梧给的采购清单叠好放进荷包,换上防水的皮短靴后,拿着伞准备出门。 “阿秀!” 一道温婉清浅空灵的嗓音传来。 阿秀寻声看去,只见青衣青裙的陆青辞撑着纸伞走来。 “青辞姐姐。” 不论是年纪还是在陆家的地位,她都是比不上陆青辞的。 陆青辞微微笑着,看她的扮相, “你要出门?” “嗯,老爷让我帮他采购一些东西。” “采购什么?我让书铺里的伙计去就行了。” “谢谢青辞姐姐好意,就不麻烦书铺伙计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会耽搁青辞姐姐的事情吗?” “不会,我上午也没什么事。” 阿秀笑着点头,没有拒绝。 老爷昨天晚上就叮嘱过,如果陆青辞要跟着一起去也无妨,答应就行了。 事实上这也是陆梧一早就设计好的,不然他早上走时为什么要特别提醒阿秀“任务”的事情,不就是为了引起陆青平陆青辞兄妹的注意么。 当然,他这么做其实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单纯的觉得阿秀太年轻了,又是他的贴身侍女,平时就少有出门的机会,更别提独自购物了。 怕她被人骗,所以略施手段让陆青辞跟着。 两人撑伞出门后,坐上马车就直奔州城最大的集市西市而去。 作为一州之地“政经文”三位一体的中心,人口数更是超过五十万,城市规模自不必多说,两人即便是乘坐马车,也花了足足半个时辰。 到了市集,陆青辞跟在阿秀左右,见她竟是直奔香料店而去。 进了店,宽阔的大堂中摆满了各种竹篓麻袋,香料味充斥着整个大堂。 掌柜的见来人衣着不凡,于是亲自笑脸接待, “里面请里面请,不知二位姑娘要买些什么?” “我要买……” 阿秀单纯,掌柜的问,她便开口就说。 “老练”的陆青辞轻轻拉住阿秀的胳膊, “掌柜的,容我们先看看再说。” “应该的应该的,二位姑娘随便看,我不敢说我们八角楼的香料州城第一,但也绝对是这个。” 掌柜得意地竖着大拇指自夸了一句。 陆青辞笑容礼貌而矜持。 两人将大堂里竹篓和麻袋都看了一遍,同时也询问了单价。 就像老板自夸的,香料的品相都是极佳的,就是价格有些虚高。 好在有陆青辞在,经过几轮交谈压价后,买卖双方便达成了一致。 阿秀拿出陆梧给的清单,递给掌柜, “这上面写的,每种都要半斤!” 掌柜地接过清单,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下二十种香料,每样半斤,配齐了至少也是十多斤。 虽然香料种类不同,价格也有高有低,但香料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论两卖的。 十多斤的量,绝对的大单子。 掌柜的二话不说,叫来所有伙计,开始称料。 看着店铺里忙上忙下的掌柜和伙计,陆青辞拉着阿秀,小声问她, “老爷他买这么多香料做什么?” “不知道,老爷没说。” 阿秀哪里晓得这么多,作为老爷的贴身侍女,自然是老爷吩咐什么就做什么了。 陆青辞柳眉微撇,她发现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老爷”是越发的令人费解了。 “他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 很快香料就包好了,一共花了七百铜元,折算下来就是七银元,算是一笔巨款了,毕竟普通学塾先生的束莜每年也就一银元。 在店铺伙计的帮忙下,香料都被送上了马车。 “欢迎下次再来啊。” 掌柜的不停对驶离的马车挥手,一张老脸笑得跟秋菊一样灿烂。 马车里,阿秀看着大包小包的香料,老爷安排的任务已经完成大半,还有一些香料店没有,只能去药铺里找找。 022浓眉大眼,文武双全 得益于前段时间书写整理混乱记忆,经史考试很顺利。 锣声响起,考官开始收卷,等主考宣布可以离场,一众考生方才起身有序离场。 …… “杨兄,考得如何?” “唉,《衍经》里那篇关于‘圣王’之说的我给忘了。” “不碍事,这只是经史的第一场,还有两场呢。” “王兄,我真是没脸回去见先生了。” “哈哈哈,里面有一题是我昨晚背过的。” “陈老弟,雁回楼去吗?” “不是吧,刘兄,那句不应该是……” “哎呀,完了完了,又错了又错了。” …… 一出考场,各种吵闹声不绝,让陆梧有种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前世的错觉。 果然,有些事情并不会因为世界不同而有所改变,比如考试之后的对答案。 陆梧摇头失笑,撑伞准备回家。 “陆梧!” 一道呼喊从旁侧传来,陆梧扭头看去。 叫他名字的是一个年轻公子哥,衣着华美,还留着风度翩翩的龙须髻。 正是他昔日郡学的同窗,周程。 他旁边还跟着三人,一女两男。 女的陆梧认识,隔壁班的齐双双。 用前世的话来形容就是“学霸”少女,经史数算超强,郡学早有传言其已被工院看中,只待完成州学学业,便能直接免试入中京工院深造。 另外两人就很陌生。 见四人走近,陆梧便重新收伞, “周程,双双姑娘,这两位是……” “这位是太安郡的曹林曹公子,这位是丰和郡的邓如是邓公子。” 听完介绍,陆梧对两人拱手施礼。 两人瞥见陆梧靴子和小腿上干涸的泥土,遂不咸不淡的回礼, “周兄,双双姑娘,再不走雁回楼就客满了。” “曹兄说的是,陆梧,要不一起去吧,自从你休学后,我们也有半多年没见了。” “周兄,这不太好吧,我们只定了四席座位。” 继曹林后,邓如是又说道。 陆梧正愁怎么婉拒呢,这两人倒好,直接送上脚凳,倒是省得他得罪人了。 “不用了,我家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祝四位用餐愉快。” 周程嘴角微抽,眼角余光斜瞥了曹林和邓如是一眼,心里有些不喜,但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那陆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相互施礼后,周程四人便撑伞离去。 陆梧低头开伞,也准备下山回家,然而,又有一道声音从旁侧传来, “陆公子,你朋友?” 浓眉大眼的少女吴溪知走到陆梧身侧,望着撑伞下山,有说有笑的四人。 陆梧撑开伞, “我私以为交友应分四等,由亲到疏为挚友,朋友,熟识,生人。” 等了一会儿吴溪知也撑开伞,两人并肩走入雨幕,沿山道而下, “周程是我同窗,可算三等熟识,那个女生只是隔壁班的,只能算做第四等,至于另外两人,不在交友范围。” “这样的划分倒也新奇,不知溪知在陆公子交友划分中的第几等?” “暂时不在交友范围。” 陆梧停步,让吴溪知走前面。 吴溪知比陆梧要矮一个头,因此伞沿时常侵入陆梧雨伞内,有水珠滴在陆梧肩头。 但吴溪并知不知道,她以为是陆梧不愿与她同行,当时就给胸气大了一圈。 她冷哼一声,提着裙子快走两步。 谁知陆梧又解释了一句: “你伞沿的水总滴我肩上。” 吴溪知心中气恼,背对着陆梧翻了一记白眼,决定不理这家伙。 沿着石阶下山的考生从山腰蜿蜒至山脚,花花绿绿的纸伞在细雨黛青的惠山中蜿蜒如长龙。 等候在山脚的陆青庭一见自家老爷和吴溪知一同出现,脸色顿时难看得不行。 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吴家人。 陆梧收伞上车,同不远处正要钻入车厢的吴溪知挥了挥手。 吴溪知看了他一眼,小声吩咐了驾车的驼背老头一句,于是吴家马车随即掉头,走在了陆梧马车的前头。 陆梧坐在车厢里,闭眼沉浸在脑海里的“观想图”中,山川河流,农田村落,宽阔大道,崎岖山路……每一处景致他都“看”得十分认真,不放过一丝细节。 忽然,那攀援在崖壁的猿猱向上动了一下,陆梧心中一惊,正要细“看”,却被一股莫名升起的危险警觉唤醒。 “老爷小心。” 陆梧刚睁眼,就听见车外陆青庭的惊呼,随后一枚菱形飞镖就射在车窗上。 陆梧轻轻撩开帘子,只见前方不远处吴溪知的马车已经被三名身穿玄铁护甲的黑衣人围住。 陆青庭驾驶马车欲要调转车头,远离是非,一名披甲黑衣人抬手打出一枚飞镖。 陆青庭正要躲避,就见一枚更快的飞镖自吴溪知车厢窗里射出,眨眼截住了黑衣人的飞镖。 “哼,还有心思顾旁人?” 射出飞镖的黑衣人冷哼道,又是抬手甩出了三枚飞镖。 这次吴溪知没再出手,而是她直接化作一道白色残影飞出车窗,直奔黑衣人而去。 同时驾车的驼背老者亦内炁鼓荡,扑向另外两人。 陆青庭轻松躲开了三枚飞镖,也没有要插手报仇的意思,他依旧固执地继续调转马车,心里却是巴不得吴家主仆死在这里才好。 战斗十分激烈,驼背老头不愧是第二境巅峰的武者,内炁浑厚,每一次出手都会带起噼啪的破空声响。 至于吴溪知,就更猛了。 她身形灵动,次次都能以毫厘之差避过黑衣甲士的攻击不说,还能一掌接一掌,轰在对手身上。 不过一口茶水的功夫,那黑衣甲士就撑不住吐血跪地,没了动作。 “这个浓眉大眼的吴溪知,文武双全啊!” 陆梧心中感叹,隐晦得朝密林深处瞥了一眼,然后轻轻吹出一口真气。 “吴家南城的产业还没到手,你可不能死咯!” 说完,他放下窗帘。 掌毙了一名黑衣甲士的吴溪知立马又“飞”向与驼背老人,接过另一名黑衣甲士。 然而,正当她气血鼓荡,准备故技重施时,对手突然丢掉武器捂住口鼻,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他口鼻中强行钻出。 感知到危险,吴溪知决然抽身,后撤跃上马车顶,站稳后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名黑衣甲士七窍喷火,迅速化作焦炭。 自燃? 怎么会突然自燃呢? 吴溪知眉头紧皱,回望了一眼即将消失在雨幕中的陆梧的马车,也不知道该鄙夷他胆小,还是夸赞他惜命。 而在密林深处的小山头上,一名骑着云纹豹,手持马槊的披甲中年人神情凝重。 “难道真如传言说的那般,她继承了四翼凰鸟的火焰能力?” “还是找人再多试探几次。” 像是自言自语地嘀咕完,骑豹男人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023教授拳法 绕了些路,所以回到州城书铺时已经过了午时。 陆梧下车后径直返回别院。 阿秀见了,立马端来热水。 陆梧披头散发坐在软榻上,一边由着阿秀伺候泡脚,一边品尝阿秀上午采购回来的香料。 “啧,没想到吴溪知还是个武道高手,真是文武双全啊!” 陆梧尝了尝山奈,味道倒是和前世的没什么区别,就是药味更重一点 这大概与种植方式有关。 “老爷也是啊!” 阿秀挤干棉巾,替陆梧将脚擦干后穿上足袋。 陆梧咬着八角,含糊不清的吐槽阿秀, “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 “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阿秀端起木盆,离开房间。 陆梧便收脚盘腿,专心品尝起香料,根据感觉和为数不多的经验,将其分别放好。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盘坐在软榻上的陆梧喊了声“请进”。 青衣青裙的陆青辞提着竹编食盒,推门走了进来, “老爷,饭食给您送来了。” “好,放那儿吧。” 陆梧捻着一块干山楂,皱眉头思索着到底放在哪一堆里合适。 放下食盒的陆青辞来到软榻边,看着分成一小堆一小堆的香料,又看了看皱眉的陆梧,完全不能理解他在干啥。 “老爷,青辞姐姐!” 阿秀回到房间,见陆青辞也在,于是福身行礼。 “伺候老爷吃饭吧,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说完,陆青欠身施礼,就要离开。 “等会儿,青辞,雨停了帮我弄个炭炉和一口铁锅放在院里。” 陆梧叫住她,有些事情阿秀能做,有些事情阿秀还真做不了? 比如在这书铺,陆青平陆青辞的话可要比他这位老爷的话好使太多了。 “好的老爷。” 陆青辞虽然心中不解他要这些东西干嘛,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陆梧凭味道将香料分成了大大小小五个配方,并分别将这五个配方用笔记录下来。 吃过已经有些凉的午饭后已经接近下午两点。 雨已经停了,就是天依旧阴沉沉的,估计晚上还会下。 吩咐陆青辞送的炉子和铁锅也不见踪影,于是陆梧便在院子里打拳。 《五禽戏》通过模仿“虎鹿熊猿鹤”五种动物的动作,以达到强身健体的目的。 在陆梧打“猿戏”模仿猿猴动作时,提手含胸扭头的样子颇为滑稽,让躲在门口偷看的侍女没忍住笑出声来。 陆梧没有理会,依旧按着节奏,直到将“鹤戏”打,才转过身。 阿秀见状,顿时收敛笑容,双手托举着棉巾走了出来, “对不起,请老爷责罚。” 陆梧接过棉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没见过这样的拳法?” “回老爷,没有。” “这是模仿‘虎鹿熊猿鹤’的拳法,时常练习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有没有兴趣跟我学?” 当然,学习的话只是随口一说,不指望小姑娘能对这种与其说是武术,其实更像健身操的拳法感兴趣。 果然,阿秀仰头,满脸纠结地看着陆梧, “老爷,我可以不学吗?” “我学。” 就在陆梧摆手打算说“不学就不学吧”的时候,一道洪亮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是陆青庭,他扛着一口铁锅,带领两名护院抬着煤炉走进院里。 放下铁锅,便迫不及待的对陆梧抱拳弯腰, “老爷,我想学。”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晚,陆梧一口气吹出金丝斩杀气异种的画面,那种诡谲的手段简直闻所未闻。 “好啊!” 只是公园老大爷们常练的普通健身拳法而已,既然陆青庭想学,陆梧教他就是了。 “秀秀,你把锅刷洗干净,你们俩把炉子安放好,火也点上。” 陆梧将事情安排下去后,招呼陆青庭来到院落的另一边,开始给他讲解《五禽戏》动作与呼吸配合的要领。 陆青庭听得十分认真。 “接下来我领着你打两遍吧。” 打两遍应该足够了,《五禽戏》并不复杂,对于陆青庭这种自幼习武的人来说应该很简单。 果然,在陆梧引导下,打了两遍陆青庭就已经记住了《五禽戏》的所有要领。 而这时,吩咐阿秀和护院们的活儿也都完成了。 “行,你自己练吧。” 他要开始炒香料了。 这种事情他不放心别人代劳,因此找来丝带,将衣袖绑好,光着两条白皙的胳膊,提起锅铲亲自上。 两个护院也没让闲着,陆梧将需要炒制的香料炒好,然后让他俩负责研磨,阿秀负责收装。 因为香料种类繁多,需要炒制的也多,一直持续到天黑才完成。 看着满地的瓶瓶罐罐,陆梧抹了抹额头,长呼了一口气,对两名护院说道, “辛苦了,你们去吃饭。” “不辛苦不辛苦,小的告退。” 两名护院拉拉扯扯快步离开了院落,一刻也不想多待的模样,显然是累得不轻。 “呼——吸——” 粗重悠长有规律的呼吸声从院子另一侧传来,是依旧还在打拳的陆青庭。 陆梧一拍脑门,若不是事忙完了,院子安静了下来,听见了呼吸声,他都已经忘了这家伙了。 “青庭,明天再练吧!” 陆梧大声喊道。 “好嘞老爷,这就走。” 被陆梧一喊,陆青庭的呼吸也就乱了,于是收功停手。 没人发现,他额头上微微鼓起的两个肉包,以及胳膊上若隐若现的羽毛如雪花消融般迅速消失。 身体的诡异变化就连陆青庭自己都没有察觉。 他见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还主动开口要帮忙。 陆梧嫌弃他一身臭汗,将他赶走了。 离开陆梧的别院,陆青庭打算先回自己的房间擦一擦身子,结果刚好碰到给陆梧送晚食的陆青辞。 陆青辞一把拉住他, “你们一下午都在老爷院子里忙啥呢?” “我在练功,至于老爷他们,好像是在炒香料吧!” “炒香料?” 陆青辞语气费解,表情困惑,发现自己已经完全猜不透陆梧的想法后,顿时心头更加烦躁, “行了,你赶紧走,别影响我给老爷送饭。” 陆青庭一脸无辜,心说是你拉住我的好不好。 虽然妹妹不讲道理,但自己作为哥哥,当然不会跟她一般见识。 告辞了陆青辞,陆青庭回了自己的房间,洗澡吃饭后,早早就熄灯上床。 打了一下午的拳,确实有些累了。 这一晚,很少做梦的他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很乱很怪,在梦里,他一会儿是虎啸山林的王者,一会儿是攀援飞度的猿猴,一会儿是展翅翱翔的仙鹤,一会又是生撕豺狼的巨熊…… 024恐怖的书院学教 一大早,照例是由陆青庭驾车送陆梧前往惠山书院。 雨虽然停了,但路却依旧泥泞难行。 半途遇到一辆车轮坏掉的马车,考生模样的年轻公子与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站在驭位上满脸着急。 见陆梧的马车远远行来,那年轻公子立马挥手大喊, “喂,同窗,我家马车坏了,恳请捎带一程!” 陆青庭不敢私自做主,于是询问陆梧意见。 陆梧自然是乐于助人的。 “马车宽敞,就带他们一程吧。” 于是陆青庭驱赶马车靠了过去。 年轻公子带着婢女先与陆青庭道谢,上车后又立即与陆梧道谢,礼节十分周到,让陆梧感觉非常舒服,于是便不再吝惜言辞,与他畅聊起来。 从聊天中得知,年轻公子名叫颜屹川,来自太安郡,是郡守二公子,大小算个衙内,却没有半点衙内“嚣张跋扈,天下不如我父亲者,皆是蝼蚁”的传统艺能,挺好。 …… “实不相瞒,在陆兄停车前,已有三辆马车经过,只是都没回应我们。” “陆兄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在抱怨什么,事实上人家愿意停下捎带我们那是情分,不愿意捎带我们是本分。” “我们不能认为陌生人多看我们一眼就认定他们有歹意,也不能认为陌生人不看我们就是轻视……” 这家伙就像是打开的话匣子,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即便陆梧一句也不回应,他也能自顾自地继续说,完全收不住。 “对了,陆兄,州城最近出了一位曲艺大家,不知你听说,嗐,看我说的什么话,事情闹得这么沸沸扬扬,可以说是满城皆知了,你怎么可能没听说呢。” 陆梧:…… 话都让你说完了。 “这事儿啊,最初是从味珍楼传出来的,新曲的曲风极为大气华丽,当日在场的食客都说听完之后,有一种一日游遍中京城的酣畅淋漓。” “而且之后诚斋先生还公开对这位曲艺大家表示佩服,称赞这位曲艺大家胸中蕴涵万千气象,挥手便是皇朝盛景。” “可惜再下只听过从味珍楼彩彩姑娘手里流露出的片段,没能听过完整的曲子,实属遗憾。” 说到这里,这位太安郡郡守二公子颜屹川颜衙内竟不自觉流露出一股痴迷与向往。 陆梧:…… 前日在味珍楼,莫名其妙装过头了,惹得吴溪知提出比斗。 他选择这首曲子只是因为这首曲子比较短,他弹得最好,记得最熟。 完全没想到会火得这么一塌糊涂。 很快,马车停在了惠山书院的石牌坊下,陆梧和颜屹川上山考试,陆青庭和颜屹川的婢女则留在山下。 …… 而在杨昌郡与州城之间的官道上,老管家陆忠正策马飞驰。 以他如今的速度,最迟晚上便能抵达州城。 …… 上午的考试结束。 陆梧刚走出考场,就瞧见颜屹川在不远处对他挥手。 “一天没见就交到朋友了?” 吴溪知又不知从哪个地方钻了出来。 陆梧抬手回应完颜屹川,扭头向吴溪知,这家伙昨天遭到袭杀好像屁事没有。 “你武道第几境了?” “武道至圣境,你信吗?” “我不信。” “那你还问。” 吴溪知怼完陆梧就要离开,却不想刚走出一步,就被一个看起来像是嗑多了“神仙散”的神经病公子哥挡住。 “你,你是吴小姐?那日在味珍楼弹奏《陷阵曲》的吴小姐!” 这个看起来像嗑多了“神仙散”的神经病公子哥正是颜屹川。 他宛若粉丝见到偶像一般,目光兴奋灼热。 吴溪知没有理他,而是回头看向陆梧,用眼神询问:“你朋友?” 她刚才可是看见陆梧与他挥手呢。 陆梧点了点头, “算是吧!” 于是吴溪知冷笑一声,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既然是陆梧的朋友,那就已经不可能再成为她的朋友了。 “不会认错的,你的眉毛告诉我你就是吴小姐。” “给我滚!” 吴溪知怒而握拳,凶狠递出。 陆梧没有阻止,一是吴溪知拳头没有杀意,二是这里是惠山书院,州学大本营,她不可能蠢到在众目睽睽下伤人。 而且,这也是颜屹川这个嘴快boy应得的教训。 都说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陆梧和她互怼都从来不提眉毛的事,他开口就说“眉毛”,他不被打谁被打。 果然,吴溪知的拳劲并没有收束,而是在接触颜屹川,并将他推飞后就快速消散。 颜屹川受到的最大的伤估计就是落地时摔的屁墩。 不过这一幕还是引起了一些学子的注意,比如,和颜屹川来自同一郡城的曹林。 他一见被打的是郡守公子,立马撇下“好友”站了出来,拦住就要下山离去的吴溪知,大义凛然地指责她, “这位同窗,当众打完人就这么走了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吴溪知上下打量这人,正要开口,颜屹川赶忙从地上爬起来, “没事没事,曹兄,是我先对吴小姐失礼的,错在我。” “可是就算是颜公子失礼在先,她大可以要求颜公子你赔礼道歉,而不是出手打人。” 他俩同在太安郡学读书,知道这位郡守二公子风评极好,因此觉得颜屹川应该是顾及名声,想要息事宁人。 哼,既然如此,最美好的二公子便由我曹林来守护吧。 顺便还能与这位身份尊贵的人物搭上关系,在同窗和书院师长面前展现正义,提高印象分,可谓一举多得。 一瞬之间,曹林整个人都干劲满满。 “当众出手伤人,就是你的不对,大家说是不是。” …… “对,圣人言,君子动口不动手。”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出手在先,便是你的不对。” “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姑娘在动手前就没想过这个行为会伤害到他人吗?” “就是,吾等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粗鲁莽撞的女子。” “请山长监院剥去此女的考试资格。” …… 在曹林的带动下,一众颇有正义感的学子站了出来,跟着起哄。 陆梧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横抱胳膊,默默吃瓜。 颜屹川简直要哭了,他满脸焦急地大声喊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大家都冷静,都听我说”。 然而没人理他,毕竟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他已经被裹挟在了一众学子妄图标榜以“正义”,从而进入州学书院师长视线的大势之中。 “我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向颜公子赔礼道歉。” 曹林意气风发,趾高气昂。 “你命令我?” 吴溪知只觉得像是听见了天底下最搞笑的笑话。 她冷笑着上前一步,脚下的青石地面顿时碎裂,石子崩弹而出,裂痕如蛛网般四散蔓延。 周围起哄的人顿时被这恐怖的一幕吓住,曹林更是一缩脖子,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说道: “我我我,我不怕你,所所所,所欲有,有胜于生,生者,故故故……” “故故故,你是布谷鸟吗,话都说不清楚,废物。” 吴溪知打断他冷声吐槽,又扫了一眼周围噤若寒蝉的考生,眼中满是鄙夷。 她张口,准备继续嘲讽,就被一道从别后传来的苍老声音打断,十分突然。 “行了,都各自回家准备明日的考试,散了吧!” 原本吃瓜看戏的陆梧顿时心中一紧,一股介于极度疯狂与如沐春风相杂糅的复杂感觉猛烈刺激着他的心跳。 回头转身,只见门廊檐下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穿学教服的白发老者。 这股复杂感觉正是来自于老者。 而老者身边,还站着一位同样穿着学教服,并未刻意做男装打扮的女子。 正是与陆梧有过二面之缘的谢不倍。 众学子立马恭敬作揖施礼,陆梧也混在里面,谨慎应对, “见过齐博士,见过诚斋先生!” 书院学教齐博士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返回屋内。 谢不倍多看了两眼陆梧,也跟着转身进屋,没见她有动作,门便自动关闭。 025家宴 回到州城书铺,陆梧想找陆青平和陆青辞了解一下惠山书院的情况。 结果陆青平不在,于是就只询问了陆青辞。 虽然陆家做的是书籍生意,但她对于书院的了解也不多。 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陆梧便回到后院阁楼,侧卧软榻开始修行。 很快,他的意识就沉浸入了“内景山河观想图”中。 昨日在马车中观想,偶见图中猿猴攀援,虽然关键时刻被打断了,不过却也并没像前世小说里写的那样,被打断就要等下一次“顿悟”之类的。 如今,在“内景山河观想图”里,那只猿猴正在峭壁上爬上爬下,怡然自得。 也恰恰得益于此,他现在进入坐忘状态需要的时间更少,而修行持续的时间更长,每天积累的真气也更多。 修行了一个时辰后,陆梧醒来,吃了午饭又交给了阿秀一些事情,便继续修行。 …… 青衣青裙的陆青辞站在书铺二楼,透过窗户俯瞰着门口正差人从那车上搬下大包小包物品的阿秀…… “他到底要干嘛?” …… 阿秀让人将物品全都搬到了后院阁楼的一层,并大方的给每人发了几枚铜元后才打发走。 只身来到二楼,耳朵贴着门板,听了听动静,不敢大意打扰了老爷。 好在屋内的老爷似乎醒着。 “进来吧!” 阿秀推门进屋。 老爷依旧以奇怪的姿势侧躺在软榻上,不过眼睛倒是睁着的。 “老爷,您吩咐的东西都买好了,就是老爷,您为什么要奴婢买那么多鸡鸭鱼羊的下水呢?” “当然是有大用。” 陆梧起身,对阿秀招了招手。 阿秀立马走上前来,跪坐塌边,认真聆听老爷的吩咐, “我跟你说,你把那些下水的各部分都分类,然后拿去厨房,让厨娘们清洗一遍,记住,肠子要用面粉搓洗,内脏用清水漂洗,记得加点盐……” 陆梧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动物下水的新奇清洗和处理方式,听得阿秀晕乎乎的。 “记不住?” 阿秀顿时羞愧地低头。 陆梧笑着揉了揉小侍女的脑袋,十六七岁的小孩子,搁前世也不过高中生而已。 “帮我磨墨。” 记不住就写下来吧,反正以后肯定也是得整理成册的。 很快,阿秀便捏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纸出了陆梧的房间,去完成陆梧的嘱咐。 而陆梧又继续进入了修炼状态。 …… “阿秀姑娘拿了一大包各种动物下水让厨娘在清洗。” 书铺掌柜小声的禀报。 “动物下水,买这种东西干什么?” 陆青辞揉了揉太阳穴,对掌柜的挥了挥手, “辛苦廖掌柜了,麻烦你继续盯着,有什么事记得向我汇报。” “是。” 廖掌柜的施礼退下。 陆青辞看向窗外,天光开始变暗,街道上也看不出下过雨的痕迹。 一辆马车停在了书铺门口,陆青平下车后步履沉稳地走进书铺,来到二楼。 一见面,陆青辞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大哥,怎么样?” “容我先喝一口茶。” 陆青平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后看着妹妹, “成了,对方要价三千银元,我给压到了两千八。” “太好了。” 陆青辞也忍不住激动得一拍桌面, “有了这滴异种血,二哥武道一途将好走不少。” “是啊。” 即便沉稳如陆青平也难掩心中喜色。 他们兄妹三人,就数陆青庭稍微有些武道天赋,进入武道二境只五年就炼出了内炁。 有了这滴异种血,不敢说让陆青庭平步青云,直抵武道第四境宗师境,但努努力,第三境的尽头——化境还是有希望的。 “对了,小老爷在干啥呢?” 陆青平忽然没来由的想起了陆梧,最近陆梧闹出的动静不小,行事越发的诡异。 “让阿秀买了一堆下水,正让厨娘在清洗呢!” “买了一堆下水?他买下水来做甚?” “我哪儿知道。” 陆青辞很没好气。 陆青平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七分无奈三分安慰, “算了,不管他了,父亲应该快到了,到时让父亲去跟他说吧!” 就在他话音刚落,楼下便传来马蹄声。 二人从楼上投下视线,只见一身玄色锦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翻身下马。 “是父亲。” “父亲到了。” 陆青平和陆青辞同时露出了喜悦的笑容,转身下楼迎接。 …… 书铺一楼。 风尘仆仆的老管家陆忠看着自己的长子和小女儿,又环视了整个书铺,没见到二子青庭,于是看向陆青平,问道: “青庭呢?” “回父亲,二哥在院里练功。” 陆青平自己也是刚回来,因此便由陆青辞代为回答。 “找人把他叫过来,跟我一起去见老爷。” 陆忠话一说完,陆青平立马给廖掌柜使了眼色。 “哦哦,好,这就去,这就去。” 廖掌柜连忙应声。 就在他刚要迈出书铺,小步跑来的阿秀拦住了他, “廖掌柜,不用去了,老爷已经差人去请二公子了。” 说完,她又低着头快步跑到陆忠跟前,福身施礼, “陆管家,大公子,青辞姐姐,老爷叫我来请你们到后院一起用餐。” “用餐?” 陆青辞没忍住心中的诧异和不解。 陆忠眼神锐利地看向她,吓得她赶紧低头垂首,就连一旁的阿秀也是忍不住身子一颤。 对于这个陆家现在名义上地位第二,权势第二的老管家,就没有不害怕的。 “带路吧。” 陆忠语气柔和了一些。 …… 书铺后院,阁楼前的空地。 一张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上,红泥烧制的小火炉炭火正旺。 陆梧披头散发,衣不束带,宽大的袖子用丝绳绑在肩上,光着两条白皙的胳膊,将一口铁锅端上火炉,锅中盛放着精心配置的汤底。 火炉旁边,一盘盘鸭肠、鱼肠、鱼皮、毛肚、鸡胗、猪血,切成薄片的牛羊肉、五花肉、猪肝、猪肚、鱼片, 已经煮熟去壳的鸽子蛋、鸡蛋,各类菌菇、蔬菜等等。 品类之繁多,桌面都已经摆放不下,只能放到旁边增设的三个小桌案上。 穿着素色长衣的陆青庭先一步抵达,见院子里只有陆梧一人在摆弄一大桌丰盛菜肴,赶紧跑上前搭手。 “老爷,怎么这些菜肴都是生的。” “听说过火锅吗?” “火锅?” 陆青庭满脸困惑地看向桌子中央火炉上的铁锅,以及锅中色泽鲜红的汤底,心里有了些模糊的猜测。 而这时,阿秀领着陆忠一行人,到了。 026火锅 “父亲!” 见父亲到来,陆青庭赶紧停下手里的活儿,上前行礼。 然而陆忠并不理会儿子,径直来到陆梧跟前,拱手作揖, “老奴拜见老爷。” “行了行了,忠伯不要把气氛搞得这么严肃。” 陆梧嘴里叼着筷子,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都放松,别那么严肃,就当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家庭聚餐。” “对了阿秀,你是不是把廖掌柜给忘了?” “哦,我这就去叫。” 阿秀赶忙转身跑出了院子。 “青庭,愣着干啥啊,把碗筷摆开啊!” “好,好的老爷。” 陆青庭如蒙大赦,赶紧开始摆放碗筷,同时还不忘对站在一旁像根木头似的妹妹使劲打眼色。 “那个,那个,我来摆这边。” 陆青辞领会,赶紧参与进来。 陆青平见弟弟妹妹都有事做,就自己像个局外人似的傻站着,顿时眉宇间浮现些许捉急。 “青平,你也别闲着,屋里有凳子,去搬出来。” “是,老爷。” 陆青平赶紧拱手,气度沉稳地走向阁楼。 “老爷,您这是……” 陆梧揽着陆忠略微有些佝偻的肩膀, “忠伯,有什么事儿咱们吃完饭再说好吧,吃完饭我陪您聊一整宿都行。” “那就先吃饭吧!” 一听陆忠如此说,摆放碗筷的陆青庭陆青辞兄妹二人顿时松了口气。 兄妹三人本来的打算是把父亲叫过来,让父亲去劝说老爷,而他们仨则远远躲开,不参与。 毕竟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家主,他们站谁都不对。 可谁知陆忠刚到州城,就被陆梧直接请了过来,连带着还有他们兄妹仨。 “二哥,你不知道,刚才在前院书铺,父亲的眼神有多可怕。” 陆青辞和陆青庭小声地窃窃私语, “这一路我就怕他俩一见面就地龙翻身,好在是没有。” “行了行了,摆放碗筷。” “我这边都摆好了,对了二哥,我看这些菜都是生的吧,怎么吃啊?” “看见那盆红汤没有,我猜大概率放进去煮着吃。” “啊?大杂烩吗,那味儿不得串成啥样啊!” “我也是猜的,谁知道呢。” “二哥,你说老爷这是在哪儿学来的这种吃法啊?” “你问我我问谁?” 面对妹妹的炮语连珠,陆青庭就很无语。 这时阿秀领着廖掌柜到了 廖掌柜心里忐忑,准备挨个行礼,却被陆忠抬手按住, “行了,老廖你也别多礼了,咱俩也认识十多年了,老爷说就当一场普通的家庭聚餐。” 说完,陆忠拉着廖掌柜坐在左边席位,看架势像是要好好喝几壶的样子。 陆青平陆青庭兄弟二人坐在右席。 上席只坐了陆梧一人,显得有些空,于是习惯性的对阿秀招手, “你来,坐我边上。” 阿秀当时就被吓到了,她一个婢女,能入席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哪儿还敢坐上席啊。 “老爷,我,我……” “老爷,阿秀还是跟我坐下面吧!” 陆青辞适时站出来,将阿秀拉倒了自己身边。 陆梧这才恍然,一拍脑门, “怨我怨我。” “老爷,您这些菜肴,都是生的啊?” 陆青平看着面前的青菜鸭血,问出了在场除陆梧以外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哈哈,这是我在一本古书上学来的吃法,叫火锅。” 说着,陆梧拿起面前一只白瓷碗, “首先是打蘸料,这里我准备了两种主料,香油和芝麻酱,然后放一些盐,酱油,陈醋,葱花……不用都放,挑一些自己喜欢的就行。” 一众人也端起碗有样学样。 陆青庭看到一碗土黄色的粉末,用筷子沾着尝了一下, “咦,老爷,这个是啥,好香啊!” 陆梧瞄了一眼, “那个是五香粉,是用砂仁、丁香、豆蔻、肉桂、山奈、八角等香料制作的,旁边那个是调味盐,用的粗海盐、砂糖、一些干虾米,以及从北齐国那边流传过来胡椒粉混合调制的。” “北齐国流传来的黑胡椒?那不是皇宫大内里才有的稀罕玩意儿吗?” 陆青平有些惊讶。 “民间也有,不过不多,而且价格极贵。” 陆青辞是跟着一起去买了香料的,因此知道那玩意的价格。 “哦,那我得尝尝。” 陆青庭立马剜了一勺,放进碗里。 陆梧笑了笑。 完成了蘸料教学,又开始进行下一项——烫菜教学。 “烫菜讲究一个时间的拿捏,就像这牛毛肚,烫的时间短了,没断生,时间长了吧,则会变硬,影响口感。” 说话间,陆梧捞出烫熟的毛肚,沾上蘸料,放入口中。 众人皆是看着满嘴流油的陆梧,听着他嘴里传出的清脆咀嚼声,下意识做出了吞咽的动作。 “十五到二十次呼吸就正好,爽脆可口,行了,教学完毕,大家也别看我了,都动筷吧。” “吃吃吃,都吃吧,都吃吧,今天就不用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了。” 老管家陆忠随之发话,于是席上的氛围顿时放开。 看着大家有说有笑,一边吃,还一边讨论这新奇的吃法,陆梧觉得自己的产业转型计划应该是通了大半了。 虽然麻烦了点,但是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陆家的困境。 以后就能安安心心修炼,然后照拂陆家直到陆青辞这一代人离世,他便遁出红尘外,逍遥天地间。 这样想着,陆梧心情大好,脸上也不禁流露出笑容。 “老爷,老奴敬您一杯。” 说话的是陆忠,陆梧扭头一看,发现他竟然已经将廖掌柜喝趴了。 “来,忠伯。” 陆梧端起酒杯,和陆忠轻轻一碰。 穿越前他的酒量是相当不错的,穿越后身体的酒量就比较差了,喝多了之后往往是人还很清醒,身体却已经醉了。 之后是陆青平,然后陆青庭、陆青辞,轮到最后阿秀时,她却有些迟疑了。 倒是陆梧,主动对这个总是将自己身份摆得很正,性格有些怯懦的侍女举起酒杯, “碰一个。” “谢,谢谢老爷。” 阿秀双手托举着酒杯,起身与陆梧碰了一下。 喝完之后,陆梧又满了一杯,反敬陆忠,然后还给陆青平陆青庭等人使了个眼色,示意接上。 陆青庭和陆青辞皆看向大哥。 陆青平一咬牙,端起酒杯,站起身来, “爹,孩儿敬您。” 陆忠看向自己长子,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特别是他在面对自己时的那种恭敬,简直和自己当面面对父亲时一模一样。 一晃眼,父亲已经去了二十年了,我还有多少年呢? “坐下坐下,坐下喝。” 陆忠压了压手,待长子坐下后,端起了酒杯。 陆青平与父亲碰杯,如释重负。 有了大哥打头阵,接下来陆青庭和陆青辞胆子就大多了。 027夜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火炉已经熄灭,桌上杯盘狼藉。 陆青平也和廖掌柜一样,不知何时趴在桌上睡着了。 喝多了的陆青庭正在院子里打拳撒酒疯。 脸颊红扑扑的陆青辞拉着同样脸颊红扑扑的阿秀在那儿窃窃私语,约么是在说什么体己话。 “老爷!” 陆忠伸手轻轻拍了拍陆梧的胳膊, “您没事儿吧?” 陆梧摇了摇头, “没事儿。” 知道陆忠是想和自己私聊,所以提起一只酒壶,拿了两个杯子, “忠伯,去我楼上吧!” “老爷请。” 陆梧和陆忠相继起身离席。 正稍稍说话的陆青辞和阿秀皆停下看向两人,阿秀有些担心,陆青辞小声安慰了她两句。 打拳撒酒疯的陆青庭最虎,嗷了一声, “爹,老爷,你俩去哪儿啊!” “我陪老爷去楼上透透风,你继续练拳就是了。” “好嘞,爹。” …… …… 阁楼二楼。 木板从房中延伸出去,行成一个阳台,其上摆着一个矮桌,两侧各有一个蒲团。 陆梧将酒壶和酒杯放到矮桌上,陆忠“哎哟”着艰难坐下,感叹了一句, “老了老了!” “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谁也逃不掉。” 陆梧提起酒壶,倒了两杯清酒,主仆二人各自端起一杯, “老爷,您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忠伯,人总是会成长的。” 陆梧笑着饮尽,然后抬头看天。 天上星河自西向东,璀璨高远。 “是啊,人总是会成长的。” 陆忠喝完杯中酒,握着酒杯,与陆梧不同,他的目光落在院里,落在趴着的陆青平身上,落在与阿秀聊天的陆青辞身上,也落在练拳的陆青庭身上。 “老爷,老奴之前不知道您要干嘛,现在倒是隐约能猜到一些。” “那忠伯说说,我要干什么?” 陆梧饶有兴致,陆忠抚须一笑, “老爷是想要开食楼,对吗?” “忠伯意下如何。” 陆梧眼中闪烁着期待。 陆忠沉吟片刻, “老爷,能告诉老奴您到底在想什么吗?” “忠伯以为,我陆家和吴家比谁更强盛。” “自然是吴家,且不说吴家老爷怎么样,单就说吴家人丁,就比我们陆家兴旺不少,所以老爷,您有什么关系好的女同窗没有,有的话老奴替您安排提亲!” “噗——咳咳,咳!” 陆梧才喝的一口清酒直接喷了出来。 明明在说陆家和吴家谁更强盛,怎么就扯到“提亲”上了。 果然,不论哪个世界,在老一辈眼中,年龄一到成家就是头等大事。 “哈哈哈,老爷慢点,不要激动。” 陆忠伸手轻轻拍打着陆梧的后背,哈哈大笑。 “忠伯,这个以后再说。” 陆梧赶紧转移话题, “吴家跟我一辈的有三人,长子吴瀚经就不说了,不笨也不聪明。” “二女吴溪知,可以说是文武双全,这次春试,州学进士十拿九稳,武道境界也是极深。” “至于三子吴蘅,想必忠伯也听过其幼年时喝过一口异种血的传闻,上元节在武圣庙前摆擂,以武道第一境硬撼武道第二境内炁武者,未来成就如何自不必说。” “再看看我们陆家,我,手无缚鸡之力,您,虽然有武道二境巅峰,但如今年岁已高,青平和青辞……不说了,唯有青庭,天赋虽然不错,可若是没有奇遇,也就是下一个您。” “老爷,您这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陆忠抚须笑道。 我不这样说,你又怎么会同意放弃那什么合约呢? 我只想安静修炼,可不想以后像个消防队员,四处救火啊! 陆梧心想,嘴上却苦笑, “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啊,我们的的确确不如吴家强盛了,即便这次坚持保住了合约,下次呢,下下次呢?” “在我看来,与其拽着这迟早会失去的‘合约’不放,还不如趁着合约在手,换一些实质的好处,将家中产业提前转型。” 陆忠笑容收敛,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沉默不语。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剩下的就看陆忠怎么去想了。 陆梧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陆忠空了杯子满上。 这玩意儿度数不高,还带着一股甘甜的回味。 良久,陆忠拍着膝盖,眺望这东南方向, “老爷,如果没有今晚这顿家宴,我肯定会极力反对的!” 陆梧有些差异,但更多的轻松, “忠伯这是……答应了?” 陆忠笑着点了点头。 祖老爷,太老爷,都没了,自己也该放手了,儿孙自由儿孙的福。 ……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半夜。 陆青庭的酒已经醒了。 阿秀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陆青辞也趴在桌上,手里拿着筷子,轻轻敲击酒杯,时不时瞄一眼阁楼阳台上和父亲有说有笑的老爷。 …… 翌日,晴空万里。 陆梧一大早便乘坐马车出城,继续经史的最后一场考试,陆忠则返回郡城。 然而,当他刚抵达惠山脚下,留着风度翩翩龙须髻的颜衙内便领着侍女,满心激动地迎上来, “陆兄,你可是骗得小弟好苦啊!” 小弟? 这就以小弟自称了? 话说我骗你啥了? 陆梧一脸懵逼,搞不懂这位衙内又在抽什么风。 好在这并不是一位擅长卖关子的人。 “陆兄,你就是写出《象王行》的曲艺大家吧!” “曲艺大家谈不上,不是,颜兄怎么知道这事的?” “我告诉他的。” 浓眉大眼的吴溪知总是这么神出鬼没, “他昨天死皮耐脸堵在我家书铺门口,给我整烦了,我就告诉他了,让他去找你。” “您还真是实诚人。” 陆梧无语,这人不仅“祸水东引”,还在自己面前大大方方承认,是笃定自己拿她没有办法吗? “哈哈,陆兄切莫责怪吴姑娘,是在下死乞白赖缠着吴姑娘,吴姑娘也是迫不得已。” “颜兄说笑了,我哪儿敢怪她啊!” 陆梧斜瞥了吴溪知一眼。 “那就好那就好,不知陆兄可否完成小弟一个愿望。” “等春试结束吧!” 陆梧知道他想听一遍完整版的《白象行》,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等春试结束了弹给他听也无妨。 “姓陆的,我父亲回信了。” 旁边的吴溪知又突然冷不丁的出声, “他答应了你的条件。” 陆梧点了点头,一幅早有所料的模样。 “嗯,事情我已经嘱咐给了陆忠了,他那边一有消息,我就会离开州城。” 吴溪知也不觉得奇怪,毕竟从他哥安排人半路阻劫陆梧时,就已经暴露了他们对“郡学教材供给合约”志在必得的决心。 只是……他难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028吞服异种血 接下来的数天,陆梧上午考试,下午修炼,深居简出,对其余琐事也都失去了兴趣。 得益于此,他修行速度提升了很多,体内窍穴更是一个接一个被真气填满点亮。 当然,除了真气的充盈外,脑海中的“内景山河观想图”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其中一条溪水已经开始流动。 “按着这个速度,我大概两年就能完成练气期的修炼。” 他已经不提“百日筑基”了,因为他根本无法在百日之内完成。 而且根据已知的修行法门的注解,他“私自”将“百日筑基”分解成了“练气”和“筑基”两部分。 “练气”就是凝练真气,填满窍穴,而“筑基”则是以真气疏通经脉,打通天地桥。 而且他甚至还有将“练气”划分为十层,以每六百四十六口真气划分一层的想法。 只是后来考虑到自身所凝练的真气只有二百四十九口,连六百四十六的一半都不到,觉得还是算了。 练气三分之一层巅峰?” 这也笑死人了吧。 他陆梧也是要脸的! …… …… 二月廿七,铅云重,雷声响,大雨倾盆。 这是开春以来的第一场雷雨,声势十分浩大。 今天本来是州学春试第三场的最后一日,陆梧没去,因为昨天下午他就收到了陆忠的回信:郡城那边一切都已谈妥。 上午两个时辰的修行结束,陆梧此时正坐在二楼阳台,一边磕着瓜子看雨,一边捏着毛笔,在一张纸片剪成的小人脑袋上画了一只圆圆的眼睛,然后张嘴吹出一口真气。 真气没入纸片小人,陆梧抬手一扬,它便如同纸飞机一般飞了出去。 不过并没飞出多远,只是围着小院逛了一圈,又重新落回了陆梧的手中,无火自燃,化为灰烬。 同时,陆梧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了纸片小人围着院子飞舞时的第一人称景象。 这是他这些天修行之余胡乱摸索出来的小技巧,没什么攻击力。 “阿秀!” 陆梧放下毛笔,背对着屋内喊道。 “来了,老爷!” 侍女阿秀走上阳台,看着桌案上剪碎的宣纸屑以及堆成小山一样的瓜子壳,默默地收拾。 “老爷,外面有个叫颜屹川的公子想要见您!” 廖掌柜的声音从雨幕中传来。 陆梧视线下移,便看见小院外一袭靛色长衫的廖掌柜撑着桐油纸伞,在雨中快步小跑。 他长衫裙摆应该是打湿了,显得有些垂坠感。 颜屹川? 他不是在考试吗? 这么快就考完了? 陆梧扭头问身边正默默收拾瓜子壳和宣纸碎屑的侍女: “什么时辰了?” “回老爷,巳时四刻了吧!” 陆梧掐着手指换算了一下,相当于十一点二十。 “劳烦廖掌柜领他进来吧!” 之前答应过他,春试结束了就给他弹一曲完整的《白象行》。 “好的老爷。” 廖掌柜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 书铺二楼,陆青辞和陆青庭兄妹二人站在窗边,窗外雨潦四集。 书铺檐下,一名年轻的公子哥正和廖掌柜相互施礼,有说有笑。 “你说他是老爷的朋友?” 陆青辞就很诧异,陆梧这种深居简出的的人居然也能交到朋友。 “是仰慕老爷那首琵琶曲。” 陆青庭解释。 陆青辞恍然,那就合理了。 陆青庭收了撑棍,关上窗户, “你们那消息可靠吗?两千八百银元能买到异种血?” “放心吧,大哥亲自出马,万无一失。” 陆青辞在旁边坐下,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成竹在胸。 陆青庭在另一侧坐下,心里想的却是,老爷答应过自己等回了郡城,就让自己吞服一滴异种的心头血,大哥买的这滴异种血倒是可以留给父亲。 “二哥,有了这滴异种血,你未来一定能成为武道第三境的高手。” 陆青庭听了,摇头失笑。 妹妹呀,你还是太小瞧你哥哥我了,俺们现在的目标可是武道第三境绝巅——化境小宗师呢。 很快,又有“踢踏”的马蹄声从楼下传来。 陆青辞迫不及待地推开窗户,刚好看见撑伞下车的陆青平,压不住心底的兴奋, “大哥回来!” 陆青平下车后直奔书铺二楼的会客间,见到自己的弟弟妹妹后,立马取出一只巴掌大的乌黑檀木盒,放在桌上, “到手了!” 陆青辞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只小拇指大的纯净琉璃瓶,小瓶周围填充着金色绸缎。 她取出琉璃瓶,放在手心,托举至与眉眼同高。 瓶中有蚕豆那么大一滴宛若红汞的液体,其中还有细微的气泡升腾。 “这就是异种血吗,好漂亮!” 陆青庭闻言,也好奇地走近,观察了一番后,说道: “是异种血,不过品相很一般。” 他是见过品质更高的异种心头血的,两相对比,很容易看出这滴血的品相。 陆青辞白了陆青庭一眼,小心的将琉璃瓶放回盒子,嗔怪自己这不知好的二哥, “有就不错了,还品相一般!” 陆青庭:??? 他看向自己大哥, “我就是客观地评价了一句,有什么不对吗?” 陆青平哈哈一笑,盖上盒子,塞进弟弟怀里,并拍了拍他的肩膀, “拿好,你的了!” “大哥,我……” “行了,二哥,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陆青辞以为陆青庭是要说什么感动的话,她最受不了亲人之间说这些,显得生分,因此率先开口给他堵了回去。 “不是,我是想说,这个带回去给父亲吧,我不用。” 陆青辞张了张嘴,看向自己大哥。 陆青平神色凛然,看着自己的二弟, “二弟,知道你孝顺,可是父亲年岁已高,气血也早已衰败,你就算带回去了,他老人家还是会给你的,而且,好多人都盯着这滴异种血呢,只是碍于在州城不敢动手,听我的,赶紧服用炼化吧!” “是啊,二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陆青辞也在一旁帮腔。 陆青庭低头,盯着手中的木盒,心绪翻腾: 也好,我先服用炼化这滴异种血,到时候老爷赏赐的那滴品相更好的心头血给父亲,没准他老人家还能借此晋入武道第三境呢。 有了决断,陆青庭也就不再拖沓: “既然如此,那大哥,三妹,我这就去服用炼化。” 029留下来见见我们家老爷吧 颜屹川一直在陆梧的阁楼呆到了下午,两人一起用了晚食后,陆梧亲自将他送到书铺门口。 “多谢陆兄款待,陆兄请留步。” “那就不送颜兄了。” 两人相对施礼,语气温和。 陆梧看着他登上马车,并目送着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才转身返回书铺。 雨虽然停了,但天空中的黑云却并没有散去,酉时过半天色便已然暗淡。 一众家仆正在点灯,见陆梧从回廊经过,便纷纷停下问安。 陆梧倒不高冷,一一回应。 …… 回到阁楼,陆梧走向软榻,正在收拾杂物的侍女阿秀见状,乖巧地退出了房间。 现在的陆梧,已经不奢望百日就能完成筑基了,其实花个千日也实无妨的,心态放平和,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很快,他便进入了坐忘状态,体内气血流转,丝丝缕缕的玄妙气息逐渐汇聚,最终形成一口真气,钻入身体窍穴。 而在书铺前院。 陆青庭只穿着一条宽松的白色长裤,腰间缠着红绸编制的粗绳,裸露着精壮的上身,手持铁棍,正身形矫健地辗转腾挪。 在服用异种血前,他需要将平生所学全都演练一遍,以达到激发自身气血的目的。 …… 与陆梧别院只有一墙之隔的巷弄,两道身影藏匿其中。 其中一人不好形容,说他瘦弱吧,他腹部夸张隆起,说他胖呢,四肢却又短小纤细,浑身上下只披了一件玄色锦衣,嘴角两缕胡须一抖一抖,模样说不出的滑稽。 至于另外一人,身高九尺,膀大腰圆,但脊柱弯曲,勾腰驼背,手里倒拖着一根狼牙棒,时不时强撑脊柱往围墙内望上一眼,带着一股跃跃欲试。 如果有老江湖在这儿,一眼就能认出这两人正是“并州五义”中的老三王金鼠,老五牛撼山。 “三哥,动手吗?” “五弟,动手前我再提醒你一次,不要恋战,拿回异种血就立马撤退,阻拦者直接打杀。” “知道了,三哥,这买卖又不是第一次干了,放心。” “动手。” 话音落下,两道身影直接跳上围墙,又跃到屋顶,向着陆青庭所在的前院疾驰而去。 正在房中修炼的陆梧猛地睁开眼睛,凝聚大半的真气随即散去。 他袖口一抖,一张纸片小人滑了出来,随后吹出一口真气,抬手一扬。 纸片小人顿时飞向窗户,并自缝隙中钻出,陆梧也随之起身,开门走上阳台,看向陆青庭前院所在的方向。 练完第五遍“五郎棍”的陆青庭收功,只觉浑身气血奔腾。 “可以了!” 他走到石桌边,将铁棍放在一旁,打开檀木盒,取出琉璃瓶并揭开瓶盖,仰头,将那一滴蚕豆大小的异种血倒入口中。 …… “住口。” “混账东西,给老子吐出来。” 两声爆喝传来。 本来应该是偷偷的进村,打枪的不要,可是刚“进村”就看见任务目标被人喝了,这该如何向百兽堂交代? 因此怒急攻心,兄弟二人便张口呵斥。 刚吞下异种血,准备好好感受一下的陆青庭被吓了一跳。 不过很快这莫名其妙的惊吓就被心头的危险预警所取代。 他来不急多想,一把抓起铁棍,凭本能侧向翻滚躲开。 黑影如流星般直直坠向他放置檀木盒的石桌,只听得一声“轰”鸣,石桌陡然化为齑粉。 躲开的陆青庭赶紧起身,横棍身前,看着突然闯入的两人。 一个高大壮硕如牛,一个矮小肚大如猪。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州城行凶。” “什么人,你问我们是什么人,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啊!” 那肚皮奇大,却四肢短小的王金鼠声音尖锐,双脚乱跳,显然是气急败坏, “五弟,我们上,打死他。” 那身壮如牛的牛撼山听了,一声怒吼,伸出手臂一把抓起砸碎石桌后贯入地面的狼牙棒,冲向陆青庭。 面对不由分说,直接扑杀上来的两人,陆青庭面色凝重。 刚好这会儿异种血的反应也上来了,于是他决定: “既然如此,正好用你们来助我炼化。” 说完,也悍然地迎了上去。 陆青庭只是个刚炼出内炁的武道二境,比起早已在第二境打磨熬炼脏腑多年的王金鼠和牛撼山,自然是远远不如的,更何况还是一打二。 因此毫无意外,陆青庭直接落入了下风,被两人压着打。 不过好在有异种血发挥作用,情况虽然险象环生,但短时间内两人也无法将他拿下打杀。 场上三人斗得正酣,没人注意到,一直盘旋在他们头顶的纸片小人咻得飞离了此地。 很快,“梆梆梆”的敲梆子声音响彻了整个书铺内外院。 同时还伴随着大声的叫喊: “有强盗,有强盗,都醒醒,有强盗。” 随后,整个书铺变得吵杂起来, “强盗?” “快快快,抄家伙。” “什么强盗这么不怕死,敢在州城行凶。” 首先是跟随陆梧自郡城来的六名护院,他们手持火把铁棍,直接朝着打斗的前院跑去。 后面紧跟着的是书铺的伙计,他们手里拿的东西就比较乱了,有柴刀,有扁担,甚至还有鱼叉和锄头。 陆梧站在阳台,闭着眼睛,手心里是纸片燃烧后的灰烬。 “异种血?陆青庭哪搞来的?” “还吸引来了两个怪人。” 他倒不是特别担心陆青庭,虽然不敌那两个怪人,但支撑着不被打死问题还是不大的,而且现在已经惊动这么多人,那两个怪人估计抽身跑路了。 “不行,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跑了。” 陆梧右手抬到胸前,捻诀念咒,张嘴对着前院的方向一吹。 两缕麦穗似的金丝争先恐后,相互纠缠着往前院飘去。 “阿秀,有事吗?” 陆梧放下手,若无其事的问道。 他捻诀时就感知到侍女的存在了,施法也没有回避她。 他不会主动与人提,但也没必要刻意避开人,修行是自己的事儿,随心随性就好。 “老爷,我听见有人喊家里进了强盗。” “护院们已经去了,青庭也在,不用担心。” …… “这人怎么回事,下午才拿到异种血,晚上就开始吞服,就这么猴急吗?怪胎!” “动静闹大了,麻烦。” 王金鼠心里烦躁得很,听见了有密集的脚步声正在往这边赶来,心里萌生了退意。 毕竟是在州城,如果被抓住,不说杀头,这一身的武道修为肯定是保不住。 对于他们兄弟这种江湖名声极臭的人而言,没有武道修为,基本难逃一个死字。 突然,两道麦穗般的金线飘然而来,虽然细微,却极为醒目。 王金鼠牛撼山顿时呼吸一滞,有种心脏被人拿捏住的错觉。 咬牙苦苦支撑的陆青庭却心中激动异常: “哈哈,老爷已经被你们惊动了,你们死定了。” “哼,装神弄鬼!” 王金鼠冷哼一声,但身形还是不由自主的往边上腾挪躲开。 “没用的,躲不掉的,这可是老爷的‘神物’,连异种都能斩杀。” 陆青庭继续以语言打击,扰乱两人心态。 两缕金光看似轻飘缓慢,实则眨眼就顺着两人呼吸,进入到了他们体内。 面对仙术,躲避真的无用。 被不知名的鬼东西进了体内,两人心中顿敢不妙,对视一眼后,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想法。 “杀!” “撤!” 牛撼山:??? 王金鼠:??? “撤!” “杀!” 牛撼山:??? 王金鼠:??? “三哥,到底是杀还是撤,你说,俺听你的!” 牛撼山见两人没有默契,干脆扯开粗犷的嗓门直接询问。 浑身淤青,嘴角溢血的陆青庭拄着铁棍,看着意见不统一的两人,冷笑连连。 六名手持铁棍火把的护院鱼贯而入,将两人团团围住。 陆青庭拧了拧脖颈,发出噼啪声响, “二位,还是留下来,见见我们家老爷吧!” 030打杀 棘手了。 王金鼠和牛撼山背抵着背,应对着六名护院加一名二境武者的围攻。 若是平常,这样的阵容,他兄弟二人翻手就能镇压。 但今天情况有所不同。 …… 一甩手,牛撼山狼牙棒凶狠地逼退了三名护院,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的内炁竟无法回补, “三哥!” “别慌,五弟,估计是那金丝造成的!” 王金鼠也不好受,他不仅身体脏腑内炁的生发也被强行阻断,甚至每次鼓动内炁,心脏就像针刺般难受。 “三哥,现在怎么办,我听你的!” “你帮我拖住他们,我用兽血秘术突围!” “好!” 商量完毕,牛撼山鼓动体内仅剩的内炁,发动了自创绝杀:莽牛旋风杀! 雄壮的身躯带动着粗壮狰狞的狼牙棒极速旋转,刮起的劲风行程龙卷,将脚下踩碎的石块直接卷上天空。 见人都被拖住,王金鼠从披着的衣服里扯出一只灰毛老鼠,众目睽睽之下一口咬掉老鼠的脑袋,握着老鼠的身子,仰头像是挤果冻一般,将老鼠的血肉内脏全都挤进嘴里,囫囵吞下。 …… “呕!他竟然生吃老鼠!” “太恶心了,呕!” “不行了不行了,呕。” 战场外围那些手持扁担锄头的书铺伙计接受能力差,看到如此血腥恶心的一幕,纷纷忍不住肠胃抽搐,晚饭直往外涌。 站在书铺伙计们身后的陆青平和陆青辞更是万分忧虑。 只是相比较于已经急得跺脚的陆青辞,陆青平显得更稳重一些罢了。 “大哥,怎办啊大哥。” “没事儿三妹,这里是州城,现在动静闹得这么大了,只要二弟和护院坚持住,官府的人很快就会赶到。” …… 王金鼠一对泛着红光的眼睛冰冷地扫过众人,一把丢掉手里干瘪的鼠皮,扯掉身上的长衣,四肢着地,趴在地上,不着寸缕的身上竟开始长出恐怖的红色长毛。 “嗬嗬,嗬嗬嗬……” 形象大变得王金鼠在地上不停得爬来爬去,时不时腹部抽动,然后呕出一堆黑漆漆的恶臭之物。 …… “怪,怪物?” “怪物啊!” “大、大家别怕,我们人多!” …… 书铺伙计们面露惊恐,两股战战,不由自主的小步后退,显然是被王金鼠的新形象吓得不轻。 躲在书铺伙计后面的陆青平将妹妹护在身后,同样缓缓后退。 突然,王金鼠动了。 他着地的四肢同时发力,直接扑向一众手无缚鸡之力的书铺伙计。 当然,他最终的目标,还是躲在伙计身后的那对一看地位就更高的男女。 书铺伙计见怪物冲向自己,一些惊恐地大喊大叫,一些手忙脚乱得胡乱鼓舞手里的“武器”试图抵挡,还有一些更是不堪,直接跌坐地上屁滚尿流。 看着混乱的场面,陆青平眼中也有惊恐,但却依旧死死将陆青辞挡在身后。 正苦苦抵挡牛撼山“莽牛旋风杀”的陆青庭目眦欲裂,嘶声大喊, “大哥,青辞,快去找老爷。” 陆青平提气屏息,虽然他没什么武道天赋,但还是学过一些熬炼皮骨的外家功夫, “青辞,你快跑,我挡住他。” 说着,他就要主动迎上去。 突然,一只火把擦着陆青平的边飞过。 红毛怪物发现了飞来的火把,也看清了扔火把的人。 一个披头散发的英俊青年,身边还跟着一个眼里有些惊恐的丫鬟。 奇怪的组合,但是没用,别说火把,就是利箭自己也能避—— 砰! 火把直接砸在王金钱身上,顿时点燃了他浓密的红毛。 王金钱落在地上,翻滚两圈扑灭了身上火焰,心中却惊骇莫名: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打中我,我现在可是有匹敌三境的实力,这不可能。 “不用,我来了,青庭,你安心对敌,消化异种血。”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陆梧和侍女阿秀。 …… 牛撼山的绝学“莽牛旋风杀”也越转越慢,显然是内炁已空。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发愣的“三哥”,顿时焦急地大喊: “三哥,快,我撑不住了。” 然而,怪物化的王金鼠听见自己兄弟的声音,竟是连看都不看一眼,扭头转身便跳上厢房屋顶。 看到这一幕,让内炁耗空仍旧苦苦支撑的牛撼山目眦欲裂: “王金鼠!” 虽然知道这所谓的“三哥五弟”平日里叫得亲切,兄友弟谦,还打出了什么“并州五义”的名头。 不过是江湖险恶,抱团取暖罢了。 真遇上生死大难,反而须得防备自己的这些个“兄弟”。 可让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这还不到绝境王金鼠在施展兽血秘术后就弃他而去。 真是成也谨慎,败也谨慎。 如今,他内炁耗尽,凭借强悍的肉身力量或许还能再坚持,但…… “就算死,也绝不会让你这鼠辈好过。” 牛撼山咬牙切齿,压榨最后的内炁,抡圆了手里的狼牙棒,对着已经跳上房顶,准备翻越屋脊的王金鼠投掷而出。 冷眼旁观的陆梧嘴角上扬,轻轻勾动手指。 浑身覆盖着红毛的王金鼠感知到危险,想要横挪躲避,却不想心脏突然一紧,像是被一只手捏住,让他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轰!” 极飞而来的狼牙棒重重轰击在了他的背上,屋顶也随之坍塌。 失去内炁和武器的牛撼山单膝跪地,呼呼喘着粗气,三名护院手持铁棍,毫不犹豫的贴近猛力砸在他弯曲的背脊之上。 没有了浑厚内炁保护,即便肉身再硬也扛不住三根大铁棍的重砸,牛撼山直接喷出一大口鲜血,趴在了地上。 然而,此时的他却看着屋顶坍塌的厢房哈哈大笑: “王金鼠,想拿我牛撼山给你踮脚逃命,做梦,哈哈哈!” 原本配合默契、兄友弟恭的两人,没想到转眼就兄弟倪墙,互相残杀! 受了些伤,损耗也有些大的陆青庭唏嘘不已,但还是给三名护院使了眼色。 打蛇不死,自遗其害! 三名护院顿时了然,再次举起铁棍,对着牛撼山的背脊狠狠砸下。 “砰砰砰”三声沉闷的响声后,牛撼山弯曲的背脊被暴力碾平,嘴里鲜血如泉涌,趴在地上生死不知。 而陆青庭看了一眼站在大哥三妹身边的陆梧,带人冲进了那间屋顶坍塌的厢房。 房屋里传来了打斗的声音,长满红毛的怪物被打飞出来,六名手持铁棍的护院鱼贯而出,徐速将那怪物围在中间。 陆青庭两个跳跃落在院内,看着那被六名护卫包围后左冲右突仍想着逃跑的怪东西,内炁运转,意图接杖毙了这不人不兽的怪东西。 陆梧没有出声阻拦。 031计策 官府的人来了,见入室抢劫的两名强人已经被乱棍杖杀,也没说什么,只是随意问了些情况,盖上白布后抬走了。 陆青平将一帮官爷送至屋外,趁着不注意往领头的手心里塞了两枚银元,说了些奉承的好话。 毕竟书铺还要在州城经营,不说孝敬巴结,至少也不能坏了关系。 官差暗戳戳颠了颠手,看向陆青平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亲近。 陆青平面带微笑,站在门口也不多言,只是拱手施礼, “各位大人慢走!” …… 书铺内院,阁楼! 所有烛火都已点亮,一片通明。 陆梧坐在软榻上,阿秀低眉顺眼侍候在一旁。 他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册子,一页一页的翻看,面前长案上还放着一本,正是从那两名打杀的强人身上搜刮下来的。 里面的内容是以秘法饲养野兽,然后取兽血生吞,再以秘术激发兽血中的特殊“血气”融入自身气血,短时间获得野兽的相关能力。 这门秘法应该是脱胎于武者吞服异种血强化自身这一概念。 人为了变强,使用些特殊手段倒也无可厚非,可是,把自己炼得连人形都没了,值得么? 陆青辞站在下方,看着翻动册子,表情时而困惑、时而厌恶的陆梧,心里忐忑,情绪复杂。 之前在前院,陆梧喊能出那句“专心对敌,炼化异种血”,便说明他已经知道陆青庭服用了异种血,也知道今夜这两名强盗是被异种血引来的。 虽然这滴异种血是她和大哥凑钱买来的,可不论是父亲陆忠,还是她们兄妹三人,都是陆家的家生子。 于法于理,在做出这么大的事前,都该与陆梧商量一下的。 只是他们习惯性忽视了陆梧,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却不想最后竟然闹出了这么大动静。 如果事情传回郡城老父亲耳中,她和大哥一顿家法肯定是少不了的。 …… 就在这时,屋外回廊传来了细碎急促的脚步声。 送走官差的陆青平没有丝毫耽搁,直奔陆梧后院阁楼而来。 见房门敞开,便停下理了理衣襟,然后低头进入房间,跪伏在地: “罪奴陆青平,拜见老爷!” 见自己大哥跪下,陆青辞也赶忙跟着跪了下来,同时心里也有些气恼自己刚才为什么一直傻傻站着,不知道跪下。 翻看小册子的陆梧稍稍挪开册子的遮挡,看向跪伏在地的兄妹二人, “说说,有什么错!” “罪奴为家弟购买异种血,引来强盗入室行凶,惊吓了老爷。” 陆梧气急反笑, “你这不是认错,你这是隐晦的告诉我事情已过,不要小题大做!” 陆青平额头贴地,没有回应,算是默认了。 这次陆梧是真有些生气了,他收敛笑容, “怎么不说话了?” “一切祸事都是罪奴一人惹出,请老爷明鉴。” “行,我满足你这个爱护弟弟妹妹的好兄长的愿望,去楼下院里跪着,我没叫你不准起来,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谢老爷!” 陆青平语气平静地一磕头,起身就要退出房间。 “等会儿!” 陆梧又突然开口,从手里薄薄地书册中取出一页写满字的纸张,丢了出去。 陆青平跪着上前,将地上的纸张捡起来,匆匆一瞥便面色巨变。 “滚!” 陆梧现在看见他就烦,一向做事以谨慎著称的他,竟然惹来这么大一个麻烦。 也不想想,异种血这么珍贵的东西,正常人肯定是选择拍卖,价高者得啊。 私下交易不是异种血有问题,就是出售之人别有用心。 陆青平面无血色地退出房间。 陆梧又将视线转向陆青辞, “你想说什么,之前见你站了许久,好几次欲言又止。” “谢谢老爷拦下那怪物,救了我和我大哥。” 陆青辞埋着头,因此声音显得有些沉闷,但陆梧听了,地心情却更加地沉闷, “购买异种血这么大地事情,为什么就不与我说一声呢,你父亲他大事小事也都会与我商量啊,是觉得我不会同意,还是觉得我会将异种血占为己有,抑或就是觉得我废物,我不配?” “是,我承认我现在有些事后诸葛,诸葛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好心办了坏事儿你知道吗?” 劈里啪啦的说了一通,发现陆青辞就只是跪着,连个屁也不放,顿时觉得白费唇舌,于是挥了挥手, “下去吧!” 陆青辞说了一句“奴婢”告退,就退出了房间。 如今,房间里就只剩下陆梧和侍女阿秀。 陆梧抿嘴咬唇,目露思索。 他给陆青平那张纸不是别物,正是一张类似于账单的东西,其上记载着两人十数次接受百兽堂任务,抢回已售出的异种血交予百兽堂换钱的交易。 每次交易的地点还都不同,从临近北齐的衍州,到南岭山脉以南的黄州和阳州,最近一次交易是在临近西陲的封州。 这显然是一起流窜大燕国,有组织有预谋的卖家雇凶抢劫买家,一物多售的团伙作案。 而对方流窜如此多地方也没栽跟斗,必然是有高手能人坐镇。 如今陆青庭吞服了这滴异种血,算是断了这伙人的财路,他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自己虽然有些奇诡的手段,但境界终究只是在凝练真气阶段,不怕对方,却也未必能护得住身边几人周全。 “真是麻烦死了!” 陆梧强压下心中的烦躁,试图寻找出解决办法。 今晚闹出了这么大地动静,那狗屁百兽堂恐怕已经收到了消息。 不过考虑到他们既然选择陆青平当肥羊,显然是对陆家做过调查,认为陆家和以前十几家一样,都是没有威胁,能够被王金鼠和牛撼山这俩怪胎轻松拿捏的。 “倒是可以利用这两个怪胎的死布一个迷雾,让他们以为陆家隐藏有高手,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迷雾终究只是迷雾,总有散去的时候,所以,陆梧还需要一个计划,一个将这伙人一网打尽,一个不留的计划。 陆梧心思转动,手指疯狂的点着榻沿,想着一切能用的资源。 很快,一个有些大胆激进,但极为有效的计策浮现出来。 032借刀 泗州州城,西城。 这里拥有整个城中最繁华的市集,是当之无愧的三教九流聚集之地,不过此时夜深,白日里热闹的街道空空荡荡。 一间从外面看像是药铺,从屋檐深处的竹竿上挂着“百兽堂”旌旗。 铺子内,隐约间有琵琶声传出,如果陆梧在这儿,很容易就能听出这琵琶声正是《象王行》的部分片段。 黑暗中,一道神秘身影如同大蜘蛛一般,轻快敏捷地爬上墙壁,顺着窗户遛进了屋内。 很快,一道低沉、略微有些沙哑,但并不难听的声音响起: “堂主,任务失败了,王金鼠和牛撼山死了。” 琵琶声陡然停顿,随之一道很是粗犷的声音询问, “死了,怎么死的?” “不清楚,需要属下再去探查一下吗?” “那倒不用,先看看府衙的反应,随时准备撤离。” 说完,琵琶声再次响起,只是这次弹的不再是《象王行》,而是一首哀婉凄凉的南越小调。 …… 陆家书铺,陆梧侧躺在软榻上,呼吸均匀绵长,胸腹起伏间隐隐有沉闷声响传出,显然正处在修行状态。 已经吸收炼化了大部分异种血的陆青庭衣着整齐地站在院外,远远看了眼跪在院中的大哥和三妹,神色黯然地紧紧拽着手里写满娟秀字迹地纸片小人,翻墙离开了书铺。 倒不是他心狠不站出来帮大哥和妹妹求情,而是他明白,如果完不成陆梧交代地任务,整个陆家都有可能就此覆灭。 …… 天刚蒙蒙亮,陆梧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散发着淡淡荧光地瞳孔渐渐黯淡,恢复了正常。 略微检查了一夜修行的成果,陆梧这才满流露出几分满意。 然而很快,烦心事又重新进入了脑海,修为微弱提升所带来的满意顿时就淡去了一大半。 “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 陆梧打着呵欠说了一声“进”,侍女阿秀便端着木盆、小毛刷和竹盐走了进来,准备伺候陆梧洗漱。 “陆青平和陆青辞还在楼下?” “在呢老爷,已经一整晚了。” 陆梧仰头,涮完嘴里的竹盐,将水吐进盆里,然后接过阿秀递来的温热毛巾,擦了擦脸, “其实后来我也想了,他们没做错什么。” 侍女阿接过毛巾,默默的收拾洗漱用品,并不搭话。 陆梧偏着头,右拳轻轻锤了一下左掌, “你知道吗,我之所以生气,并不是气他们瞒着我买了一滴异种血,而是气陆青庭那家伙他竟然上商都不和我商量,就吞服炼化了。” “后来我再想,觉得陆青庭是想自己吞服这滴买来的异种血,而将我给的那滴心头血给忠伯。” 说着,陆梧起身走到窗户边,偷摸的瞄了眼楼下跪着的兄妹二人。 陆青辞此时正靠在陆青平的肩上睡着了,不过秀气的眉毛依旧拧着。 他其实并没有让她跪,只是她自己看着大哥跪在哪儿,想要陪他,陆梧当时也在气头上,就没管。 现在气消了大半,于是就对阿秀打了个眼色, “你去把陆青平叫上来,让陆青辞回去。” “好的,老爷。” 阿秀收拾完水盆毛巾,出了房间。 很快,一瘸一拐,脸色煞白的陆青平走了进来,在不远处又重新跪下。 陆梧盘腿坐在软榻上,手里捏着那本记录有兽“血秘术”的薄册子,偏头看了看这个年近而立的青年, “跪了一晚上,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陆青平脸色煞白,干裂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想要说话,却发现无话可说。 陆梧换了个坐姿, “昨晚只是来了两个人,就搞得我们鸡飞狗跳,如果下次对方来四个呢,咱们拿什么去抵挡。” “别不说话啊!” “老爷,我……我不知道。” 陆青平仿佛泄了气一般,趴在地上。 在以武为尊的高武世界,实力低微者就是这么的无力。 这还是在大燕国这种国力强盛的国家,各方不论正邪,都还顾忌着官面势力。 若是在北齐那种王朝末年,今天他就不是跪在这里和陆梧说“我不知道”这种话了。 “既然现在你不知道该怎么做了,那就听我吧。” 陆梧趁机表露了自己的目的。 他有应对计划,只是缺少信得过的人。 虽然不怎么喜欢陆青平,但他的能力和为人,陆梧还是能够相信的。 只是陆青平却迟疑了,毕竟在他心里,陆梧除了读书做文章还行,其他方面真的不敢恭维。 陆梧对他的态度非常不爽, “怎么,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更好的办法? 陆青平心中苦笑,他现在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报官”和“雇佣高手”,只是这两个方法无论哪一个,都是治标不治本。 还是因为家中没有高手坐镇啊! 如果家里有一名四境宗师,不,甚至都不需要,有一名三境绝巅的化境小宗师,也不会陷入到这种进退维谷个地步。 “没有就听我的。” 陆梧直接拍板,懒得跟他墨迹, “你过来,我跟你说说接下来几天你需要做的事情。” 开始将计划中需要他配合的一部分仔仔细细的将给他。 …… 侍女阿秀提着竹编的八角食盒回来,刚好遇到走出陆梧别院的陆青平,于是站在路边微微屈膝行礼, “陆管事!” 陆青平仿佛没听见一般,表情困惑地越过阿秀。 阿秀奇怪地看了眼陆青平的背影,回头时发现自家老爷正站在阳台上看着自己,于是赶紧小跑向阁楼。 而陆青平在离开阁楼后,先是返回了自己的住处,简单洗漱并睡了一觉,直到傍晚十分,才精神饱满地醒来,立马找人安排了马车,出门而去。 …… 马车内,陆青平的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而轻微摇晃,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上午在阁楼里,陆梧对他说的话: “你的任务很简单,就是要将‘你从百兽堂购买到异种血’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必须闹得满城皆知,如果能顺便再传出‘他们’最近猎杀了一头异种,就更好。” “但有一点务必记住,绝对不能让人将百兽堂最近猎杀了一头异种的消息与你关联上,哪怕一丝一毫也不行。” 陆青平不明白传出这样的消息有什么意义。 让更多的人关注百兽堂的动向吗? “那还不如将那张“记账单”公布出来,不行不行,万一他们选择鱼死网破呢?” 陆青平坐在马车里,揣摩陆梧的目的。 033百兽堂 “听说了吗,西城那家专门卖麝香虎骨、熊胆鹿茸的药铺,竟然还有异种血!” “早听说了,前些天陆家书铺半夜闹出的动静,就是有人得到陆家花了两千八百银元,买了一滴异种血的消息,出手抢夺呢。”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抢夺的人好像还是两个二境巅峰的高手嘞,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别卖关子了,你快说啊!” “嘿,结果全都死在了陆家书铺!” “两个二境巅峰的内炁高手?还全都死了?” “这陆家书铺难不成藏着武道第三境的大高手不成。” “停停停,诸位,敢问这异种血是何物?” “同问同问,这异种血我等从未听过,究竟是何宝物,竟能同时引得两名二境巅峰的武者出手抢夺?” “异种血你们都不知道,那可是能帮武者洗练肉身的至宝,听说一滴就能让武者脱胎换骨,直接获得堪比武道第三境的强悍宝体。” “嘶,直接获得武道第三境的宝体!” “异种血竟然这么厉害!” “当然厉害了,异种可是拥有上古血脉,稀有得很,像我们大燕,即便占据着中土三十六州种的十六州,一年都未必都能出一只,即便出了,也早早被圣人十族捕杀瓜分,哪里轮得到旁人。” …… 西城,装潢神似药铺的百兽堂内。 掌柜满脸疲惫地又送走一个上门询问“异种血”的客人后,对铺里的伙计吩咐一句: “去门口张贴一张告示,就说没有异种血出售了。” 说完,他又转身目光纠结地看向后院,咬牙跺脚, “还是得去跟堂主汇报一下!” 不一会儿,掌柜便来到了一处院落。 院子里只是一栋青砖房屋,房屋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铸铁浇筑的大门。 “郑大山求见堂主!” 掌柜跪伏在门口,脑门贴地。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铸铁浇筑的大门缓缓打开,立马便有一股腥臭刺鼻的血腥味铺面而来。 掌柜郑大山紧咬牙关,在地上爬着进入了铸铁门内,随后大门轰然关闭。 屋内光线十分暗淡,温度阴冷异常,浓郁的血汽腥气更是无处不在。 郑大山原本干燥的衣物已经彻底湿透。 而在他脑袋朝向的不远处,就有一座血池。 血池四方镶嵌有四颗夜明珠,凭借夜明珠微弱的光芒,隐约可以看见其中坐着一个身材已经无法用高大形容,而是一丈巨大的男人。 巨大的男人披散着猩红的头发,发梢如同钟乳石般,不停得有血水自其中滴落。 忽然,血池中发出“哗啦”的水声。 一颗磨盘大的青黑色蛇头自血池中钻了出来,两只尖锐的利爪搭在血池边缘。 它吐着乌黑的信子,脑门并排横生的四只猩红眼眸直直盯着掌柜郑大山。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怪物”,但郑大山依旧浑身僵硬不受控制,仿佛石化了一般。 “娘子,这个可不能给你吃哦。” 坐在血池中的巨大男人笑着说道。 那长着四眼两爪的青黑怪物扭头转身,重新潜回了血池之中。 郑大山顿时松了口气,僵硬的身体也恢复了几分柔软。 “你们这些家伙,平常对我这怪物都是敬而远之,今天怎么主动来找我,说吧,什么事!” “堂主,那个陆青平将从咱们这里购买异种血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呵,看来他们是拿到那两个白痴的‘账单’了,不过府衙那边没什么动静,想来是害怕我们鱼死网破,所以没敢透露给府衙,倒是有点小聪明。” 听着堂主洪亮如雷鸣的粗犷声音,郑大山也不敢附和。 他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清楚,“汇报”和“执行”,其余的事情,一律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只有这样才活得长久。 “哗啦!” 血池中又传来了哗啦的声音,一条粗壮青黑的蛇尾破开血水,缠在了堂主精壮异常的身体上。 堂主哈哈大笑了一声,对跪在地上的郑大山挥手, “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郑大山如蒙大赦,倒退着爬向铸铁大门。 …… …… 天色渐晚,州城中亮起了灯火。 陆家书铺后院阁楼,侍女阿秀正在逐一位院落中的石雕地灯添加灯油。 完成呼吸吐纳任务的陆梧坐在阳台蒲团上,手里捧着一本名叫《二十六经脉循行》的医书,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翻看。 这本书是在前院书铺里找的,主要就是讲解人体左右对称的二十四条经脉,以及任脉和督脉。 如今的他,已经完成了任脉二十四穴加督脉的七个穴位的修行。 依照现在的速度,预计再过半个月就能完成任督二脉共计五十二个穴位的修行。 所以他现在提前了解身体内的其他经脉,为后续修行做准备。 忽然,一张纸片小人翻过围墙,悄无声息地飞了进来,如乳燕归巢一般,径自落在了陆梧手上。 他看了眼楼下正专心添加灯油的阿秀,用手里的医书挡住纸片小人,任其在手心里燃烧之后,闭上眼睛。 脑海里出现了一幅河谷石滩的画面,一只手伸进河水里,搬开一块爬满小贝壳的石块,露出了底下埋藏的一支乌青独角,和一个密封的白色瓷瓶。 那只手没有犹豫,直接拿起那根独角,然后将石块搬回原处,重新压住瓷瓶,起身离去。 画面一转,就变成了夜晚。 原处隐约可以看见一城池高大的城墙。 画面结束,陆梧睁开眼睛,拿出一张生宣,用剪刀剪了一个小人的形状,然后又提起毛笔,在纸片小人头部花了一只圆圆的眼睛,又在躯干上写下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张嘴对着纸片小人吹出一口真气,抬手一扬,纸片小人便抖动身子,借夜色掩护飞向城外。 做完这一切,陆梧又低头看向蹲在路边,给地灯添加灯油的阿秀,喊道: “阿秀!” “哎!” 阿秀起身,端着油壶,看向二楼阳台上的陆梧, “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你去前院书铺找廖掌柜,给我拿两刀生宣过来,院里生宣不多了。” “是,老爷。” 阿秀放下手里的油壶,前往院书铺。 034飞鱼卫入城 泗州城外的树林中。 一袭黑衣的陆青庭正在对着碎月演练“五禽戏”。 每隔一刻钟左右,就会有一缕月白色的光丝在面前凝聚,然后顺着他的呼吸进入体内。 这是他无意间发现的,最初只是觉得这“光丝”和陆梧吐出的“金丝”很像,因此谨慎的吸了一缕进入体内,却意外发现能够微弱地壮大内炁。 当然,他也尝试过在白天演练“五禽戏”,可惜并没有“光丝”产生。 所以如今晚上他便只演练“五禽戏”这一种拳法。 一套拳法演练完毕,陆青庭收功并脚而立,直到手臂额角的白色翎羽缓缓消失后,他才继续第二遍。 对于身体出现的异状,他知道,但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服用异种血的后遗症,等异种血完全炼化,这些异状自然也就会跟着消失。 三遍“五禽戏”演练完,吸收了十五缕光丝,陆青庭只觉得浑身内炁涌动,十分狂躁不安。 正好这时候纸片小人飞进树立,他便暂停演练,伸手接住。 “纸人传讯,老爷这手段,真是让人越来越看不懂了!” 感叹了一句,陆青庭便看向纸片小人身上娟秀的小雅文,然后……皱起了眉头: 内容倒是很简单,就三句话。 寻一名猎户给予其异种角。 引导猎户将异种独角卖给百兽堂。 切勿暴露己身。 “老爷想借飞鱼卫的刀,除去百兽堂,只是……介时这名猎户势必会受到牵连,不如这样……没准还能一石三鸟!” 陆青庭将纸片小人放进怀里,贴身收好,同时在脑海中擅自将这个计划稍稍做了些更改。 他自问不是什么烂好人,但也没铁石心肠到将一户普通人牵扯进这个巨大的漩涡。 …… 天亮了,陆青庭混在进城的队伍中,打算偷偷进城。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回头看去,只见一队身穿锦缎鳞甲,腰悬长刀的骑士策马冲来,眼看着就快到城门口了,也没有丝毫要减速的意思。 “飞鱼卫办事,都给我让开!” 为首一名背负五柄短戟的汉子以内炁发出吼声,对城门口的普通百姓进行驱赶。 于是城门口顿时乱作一团。 …… 陆家书铺。 做完早课的陆梧正好抽空来到书铺前院,准备找些有意思的书去看。 廖掌柜满脸堆笑,跟在左右, “老爷,您要什么书,让阿秀姑娘来给我说,我差人给您送过去。” “唔~” 陆梧打了个呵欠,挠了挠披散着的头发, “没事儿,正好出来走走。” 说着,他便随手拿起一本名叫《律源》的书。 “廖掌柜,廖掌柜,廖掌柜在哪儿呢?” 一道大刺啦啦的嚣张声音从门口传来,正陪着陆梧挑选书籍的廖掌柜顿时面色大便。 “这杀千刀的候三,怎么又来了,老爷,我这就去打发他。” 说着,廖掌柜转身走向店铺门口。 陆梧只是好奇的伸着脖子看了一眼,见来人长着一张窝瓜脸,耳朵边一颗大黑痣,典型的地痞流氓长相,就没再继续关注。 估计应该是上门闹事的,陆家书铺在州城开了这么多年,廖掌柜应该能轻松应付。 “候三爷,大驾光临,大驾光临啊!” 杀千刀这些话是背着说的,当面应该叫候三爷。 “廖老头,青青姑娘呢?” 窝瓜脸候三踮着脚四处张望,他记得清清楚楚,半个月前上门那次,可是看见一个眸若秋水,眼下还生了一颗勾魂泪痣的漂亮女子呢。 “青青姑娘?候三爷,您是不是记错了,我们店没有女伙计啊?” “没有记错,就是你们店的,半个月前来时还看到了,穿青衣青裙的那个。” 青衣青裙? 他这么一说,廖掌柜就知道是谁了,只是…… 这家伙今天难道是为了青辞姑娘上门的。 不行,得赶紧把他打发走。 “三爷,您说的那姑娘,她回郡城了,不在这里。” “回郡城了,廖老头,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三爷,我哪儿敢啊,您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 …… 陆梧挑选了两本书,便走到书铺的后门,堵住正欲撩开门帘进入书铺的陆青辞。 陆青辞一见陆梧那张脸,心里就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畏惧。 踉跄后退了一小步,赶紧屈膝福身, “青,青辞拜见老爷!” “外面有个叫候三的正在找你,等老廖把他打发走了你再出去。” “候三?找我干什么?” 陆青辞语气困惑。 “大概是觊觎你的美色吧,上次一见就念念不忘了!” 陆梧开了一句玩笑。 “呸!谁要那地痞流氓念念不忘了。” 陆青辞翻着白眼啐了一口。 陆梧笑了笑没再说话。 …… “什么!候三爷,常例钱不是每月一次吗?半月前您已经收了啊!” 书铺中传来了廖掌柜的惊呼。 随后一个同样提高了音调的刻薄声音回应, “廖老头,你是在质疑我,还是在质疑我们地龙帮?” 听见动静,陆梧对陆青辞做了个摆手的动作,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交给廖掌柜处理就是。 “不是,三爷,我哪敢啊,我就是……您也看到了,我们这也是小本买卖,每月常例钱就已经要了我们一半的营收,实在是没钱了啊。” “不白拿,算下个月和下下个月的,这次交了,后面两个月就不用再交了。” “三爷,不是我们不想给,是我们书铺真没钱了!” “廖老头,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有两千八银元买异种血,就没钱交常例钱?” “我候三就跟你明着说了吧,我们帮主现在急需要钱去买异种血突破第三境,你要么给钱,要么,就拿异种血太抵。” “这……” 面对咄咄逼人的地痞流氓,廖掌柜满头冷汗。 地龙帮在州城势力极大,控制范围囊括整个东城,与西城的四海门和南城的威远镖局合称三地头。 帮主据说是一位还没过四十岁的武道第二境巅峰。 如果他能在四十岁前破入武道第三境,那么此生最低也能成一个三境绝巅的化境小宗师。 运气好点,先天大宗师也不是没有可能。 “好吧,我这就去拿!” 廖掌柜无奈,他活了大半辈子,没少听说那些年近四十的二境巅峰武者为突破第三境而做出的丧心病狂的事。 “这就对了嘛。” 候三拍着廖掌柜佝偻的后背, “我候三最讲义气,只要你不为难我,我也不会为难你。” “是是是。” 廖掌柜连连应着,转身去库房拿钱,心里却是直骂娘。 035请君入瓮 侯三拿着两枚银元走出陆家书铺,还不忘得意地回望一眼。 “还说没钱,我呸,帮主说的没错,这些个店铺,就是下蛋的鸡,偶尔会偷偷懒,所以要时常敲打。” 今天他就为自己敲打出了一枚银元。 这可抵得了他往常三个月的收获了。 侯三得意洋洋,嘴里唱着从楼里姐姐们哪儿学来的小曲: “摸到阿姊头上边噢哪唉哟,阿姊头上桂花香,这呀个郎,噢哪唉哟,哪唉哟……” 心里想的却是今晚找那个姐姐比较合适。 “小桃枝活儿是整得挺好,就是人长得有些瘦了,秋水呢活儿虽然一般,但人丰满,压着软趴趴的,每次都像在划船一样!”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旁边馄饨摊上随意挽着头发,穿素麻短打,做力夫装扮的陆青庭盯上了。 “百兽堂,飞鱼卫,地龙帮……” 陆青挺一口吞掉一个馄饨,眸中隐隐压抑着一股兴奋。 …… 深夜,州城。 胭脂湖,州城内唯一一座占地十数亩的人工湖。 围绕湖边的,是大大小小十二家青楼。 事实上最初的胭脂湖并不叫胭脂湖,而是叫燕子湖。 只是后来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湖边便陆续起了青楼,湖水也因青楼女子们常年倾倒脂水,变得香气缭绕不散,于是燕子湖就成了胭脂湖。 胭脂湖中一碗水,半碗胭脂半碗泪。 这大概就是对胭脂湖以及湖边青楼里姑娘们的最真实的写照。 当然,像侯三这种只管花钱买爽的人,所看到的,自然也都是你情我愿,宾主尽兴。 进去时是一枚银元,出来后分文不剩。 虽然脚步虚浮了,但心却满足了。 侯三美滋滋的哼着小曲,浑身酒气,双眼迷离,心想着要是能永远住在里面就好了。 “砰!” 一坨黑影从天而降,重重摔落在地上。 思绪还停留在青楼女子床上的侯三立马打了个灵激,瞬间清醒过来。 他揉了揉迷糊的眼睛,伸着脖颈看向那从天上掉落下来的东西,好像是一个人? 出于谨慎他并没有靠近,而是在路边捡了块碎瓦片,扔向那人。 没有动静。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伸脚在那人身上踢了踢。 还是没有动静。 左右看了看,见小巷破败漆黑,连点灯光都没有,于是胆子稍稍大了起来。 他靠近那人,见他满脸是血,便假装好人问道, “喂喂,你醒醒醒醒,你是谁,叫什么名字,需不需要我送你去看大夫!” 突然,那道人影咳嗽了一下,吐出大量血泡,侯三被吓了一跳。 但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呢,为什么要害怕,而且对方喷出这么大一口鲜血,显然是受了重伤,已经快不行了。 “既然快不行了,那就趁热吧!” 侯三双手开始在那人身上摸索。 那人似有所感,回光返照似的睁开了杀气凌然的双眸。 侯三顿时被吓坏了,重心不稳一个屁墩跌坐在地上。 意识到自己丢了丑,恼羞成怒地爬起来,在那人身上狠狠一蹬, “妈的,吓唬谁呢?” 那人目光开始变得暗淡,却依旧面朝侯三,双手死死捂住胸口,像是在护着什么珍贵之物。 侯三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掰开那人捂在心口的双手,从他衣服里抢出一个布包。 “还,还给我,咳咳咳,那是我,和百兽堂,换,换异种血的!” 地上的人突然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侯三的裤腿。 侯三抱着布包,使劲踢开地上人的手,完了还不忘狠狠在他的胸口上猛踩一脚,看着他再次喷出一大口血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一刻钟后,地上躺着的人坐起身来,他吐掉嘴里满是腥味儿的猪血,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片小人, “任务完成,去吧!” 说完,他抬手将纸片小人抛出。 …… 侯三抢了宝贝并没有回家,而是抄巷道一路狂奔向地龙帮在东城的总舵。 路上他趁机打开裹布,见是一支成人手臂粗,半尺长的独角,在月光下散发着一种幽碧的青色光华,一看就不是俗物。 “那人说这是用来和百兽堂换异种血的东西,如今帮主正好在筹钱,打算和百兽堂购买异种血。” “我要是把这东西献给帮主,估计能得不少赏赐,说不准还能凭此成为正式帮众。” “以我的机灵劲,再好生经营几年,核心帮众也不是没有可能。” “到那时,定要拔了那狗眼看人低的老鸨子的舌头。” 侯三心里美滋滋的,脑海里也不由得浮想出自己身穿绫罗大氅,左手揽着小桃枝,右手搂着秋水,脚下跪着老鸨子的画面。 …… …… 陆家书铺,后院阁楼。 往常的这个时候,陆梧已经进入修炼状态了,可是今天却出了点意外。 早些时候,打探消息的陆青平汇报飞鱼卫已于早上进城,然而陆青庭那边却始终没有消息传来。 按着他的计划,上午陆青庭那边就应该有回应了。 “老爷,您还不休息吗?” “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阳台上,陆梧看着夜空,没有回头。 侍女阿秀福身施礼后,悄然退出了房间。 “希望飞鱼卫千万别今晚就行动。” 陆梧在心中祈祷。 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飞鱼卫不一定能拿百兽堂怎么样。 “打蛇不死,自遗其害。” 就在他快压抑不住心中的焦躁,准备再送一张纸片小人去询问陆青庭情况时,天边来了回信。 陆梧伸出手,纸片小人落入他的手心,瞬间自然化作灰烬。 闭上眼,身临其境地观看了一遍陆青庭执行计划的画面后,忍不住皱起眉头。 “原来如此,这家伙,竟然私自更改了我的计划,将那个什么地龙帮也拉入棋局。” “飞鱼卫、百兽堂、地龙帮,好一锅大杂烩,没有上帝视角,就算是神仙来也算猜不出是谁再捣鬼吧!” 陆梧抬手搭在横栏上,手指轻轻敲着栏杆,嘴角微微上扬, “陆青庭啊陆青庭,你也不全像忠伯说的那样‘忠勇有余,变通不足’嘛!” 036地龙帮入局 百兽堂掌柜郑大山最近几天十分头疼。 现在不仅是南城那些有钱老爷时常来打探异种血的消息,就连东城的地龙帮和南城的威远镖局也派人来询问。 别人倒还好,简单打发了就是,可东城地龙帮和南城威远镖局不同。 地龙帮帮主李春生,年仅三十五便已是二境巅峰武者,连府衙那边的王主簿就曾在味珍楼亲口点评:此子将来必入三境绝巅。 三境绝巅啊,再进半步就是寿可达两甲子的先天一炁宗师了。 至于威远镖局,老镖头可是一名货真价实的武道第三境巅峰。 据说当年他四十二岁入的第三境,后来走镖获得了一些机缘,最近这些年将一应事务都交给了儿子打理,自己则闭关试图进入三境绝巅。 能不能进不好说,但三境巅峰就已经不是百兽堂所能得罪得起的了。 就在这时,有伙计跑进来告诉他: “掌柜的,地龙帮的人又来了。” “又来了?!” 郑大山一阵头大,不过还是强憋出一个笑脸,亲自出门迎接。 来者一身靛蓝色长衫,手里拿了把鹅毛扇,身旁跟着两名随从。 是地龙帮的三大副帮主之一,有白面狐生之称的萧剑。 别看他看羽扇纶巾,温文尔雅,实际上这家伙擅长使暗器和毒,狡猾如狐,极其奸诈凶狠。 “萧帮主大驾光临,里面请,里面请。” 郑大山笑盈盈地施礼。 “郑掌柜客气了。” 萧剑同样抱拳还礼,一脸温逊谦和。 两人进入大唐,分宾主落座后,伙计开始上茶。 萧剑扭头对身后随从轻轻一招手,随从走上前,恭敬地递上了一个包裹。 在郑大山满眼不解地目光下,萧剑接过包裹放在桌上, “郑掌柜,我也就开门见山明说了,今日萧某人过来,就是为了和你们换取一滴异种心头血的。” “萧……” 郑大山皱眉蹙额,便要开口拒绝,却被萧剑抬手打断, “哎~,郑掌柜,先别忙着拒绝,看看的诚意再说也不迟。” 郑大山将信将疑的伸出手,稍稍剥开了包裹,便见一非金非木,表面幽碧光华流转的东西。 “异……” 郑大山瞪圆了眼睛,满脸惊骇! 经常与世间百兽打交道,偶尔还会接触异种尸体,仅仅只看一眼,他就知道了这东西的价值。 异种宝材! 竟然是异种宝材! 这是只有血脉纯化到极深程度的异种才会有的,而且看这宝材光华流转,含而不发,明显是从一头仅差一步就能御使地火水风的异种身上取下的。 萧剑伸手,将异种宝材重新盖住,似笑非笑的问道, “郑掌柜,我地龙帮这诚意,如何?” “这……萧帮主,我还需请示一下。” “自然!” 见交易基本妥当,萧剑这才端起茶杯,开始品茶。 郑大山快步离开了铺子,跑向后院。 依旧是那栋无窗的房子,即便铸铁打造的厚重大门紧紧闭着,他跪在门前也依旧遍体生寒。 就如里面那位自己说的那样,他们这些属下,心底里都觉得他是一个怪物。 “喀喀喀……” 机括声响起,铸铁大门打开,阴冷刺鼻的血腥气息铺面涌出,瞬间将门口的郑大山包裹。 郑大山心神一凝,赶忙手脚并用的爬了进去。 除了中央血池四角嵌着的夜明珠发出些微光亮外,周围便是一片不见五指的漆黑。 那体型巨大到有些非人的粗狂汉子鞠起一捧血水拍在脸上,开口问道, “又有什么事吗?” “堂主,地龙帮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支异种宝材,想与我们换一滴异种心头血。” “异种宝材?” 慵懒粗狂的汉子似乎终于有了一点兴致, “什么样的异种宝材?” “看样子,像是一支独角?” 郑大山略作回忆,语气倒也不是那么确定,毕竟当时只是掀开裹布一角,并未窥见异种宝材全貌。 “哗……” 狰狞的蛇头突然从血池中钻出,四只并排横生的猩红眼眸死死盯着郑大山。 粗犷男子豁然起身,一丈高的体型让他如同巨人,对于普通体型的郑大山而言,就仿佛直面山崩。 粗犷男子抬起大手,轻轻抚摸着磨盘大的狰狞蛇头。 而那颗蛇头也回望着他,四只眼睛凶光喷吐。 “娘子安心,若真是独角宝材,我定然会为你拿到,助你早日化蛟。” 说完,粗犷汉子一步跨出血池。 跪在地上的郑大山只觉得地动山摇,心中更是惊骇不已:这怪物的肉身,恐怕已经淬炼到金刚不坏的至境了。 粗犷汉子跨出血池后,每走一步,身体便缩一分,直至走到郑大山面前,一丈高的身躯已经缩小至七尺,与常人无异。 一条巨大的蛇尾自血池中钻出,伸进了夜明珠光照不到的黑暗之中,快速收回后,卷来一套暗红色衣物。 “谢谢娘子!” 已经不再巨大,却依旧精壮无匹的粗犷汉子接过衣物,穿好后轻轻一抖袖袍,左右看了看,哈哈一笑, “久了不穿衣服,还有些不习惯嘞。” 郑大山冷汗涔涔,不敢接话。 “起来吧!” 粗犷汉子说完,便越过跪地的郑大山。 郑大山自然不敢真的起来,他如一条狗一般,手脚并用的跟在粗犷汉子身后,直到爬出了铸铁大门,这才小心翼翼的起身。 …… 萧剑在大堂中已经喝完两盏茶了。 一旁提着茶水壶的伙计见状,又要上前来添茶。 萧剑抬手拦下他, “你们掌柜……” “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萧帮主久等了。” 掌柜郑大山哈哈大笑着来到大堂,对萧剑抱拳施礼后,也没有落座,而是直言, “萧帮主,我们堂主有请。” 萧剑略微一皱眉,百兽堂堂主? 这可是个神秘人物,不论是实力还是模样,至今都无人见过。 他有些迟疑,害怕对方直接出手夺宝。 郑大山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笑着从袖中取出一支琉璃瓶。 只见瓶中装着一滴蚕豆大小,且隐隐透着一股乌青光华的殷红血液, “这便是异种心头血,萧帮主放心,堂主只是想亲眼确定一下这东西值不值,若是东西没问题,这滴宝血我百兽堂自当双手奉上。” 萧剑眼神凝重,扭头对身后随从招了招手,附身贴耳吩咐了几句后,随从便拱手跑出了百兽堂。 “郑掌柜莫怪,萧某不是不信任郑掌柜以及百兽堂,毕竟事关重大,萧某也不敢有丝毫大意,郑掌柜,请带路!” 郑大山眼角抽抽了一下, “萧帮主,请!” 037飞鱼卫出 宽敞的房间没有一扇窗户,两侧摆放着烛架,密集的红烛燃烧,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在房间的最上侧,红绫罗帐垂落,隐约可见一七尺壮汉,一身红袍锦衣,怀抱白玉玉琵琶,正弹奏着乐曲。 突然,房门打开,百兽堂掌柜郑大山领着地龙帮萧剑走了进来。 “堂主。” 郑大山跪地匍匐。 一旁萧剑见了,脸色有些铁青,拱手行礼。 下属跪上司,在萧剑看来,天经地义。平日在帮里,他也没少接受下属行跪拜礼。 可问题就在对方竟然在接待“贵客”时,却没免去下属的跪礼,这便说明对方没将他当作“贵客”。 事实也却是如此,区区一个武道第二境,在他百兽堂堂主曹元师的眼中,也就比平常蝼蚁多了一对翅膀,可以勉强飞到他面前而已。 哪怕是地龙帮帮主杜春生来了,他也时这般对待。 只是有三境绝巅的潜力而已,自己已是三境绝巅。 “我看看你的宝材。” 琵琶声停下,粗狂的声音透过红绫罗帐传递出来。 “阁下未免有些不将我地龙帮放在眼里了吧!” 谈生意谈生意,来了既不请坐,也不奉茶,更是不问姓名,直接就要看“宝贝”,这哪里是待客,这分明就是将自己视作下属。 红绫罗帐中人起身,随后便传来仿佛铁杵杵地的沉闷声响。 “咚、咚、……” 曹元师轻轻撩开红绫罗帐,七尺身躯尽显壮硕。 更关键的是,他每走一步,铺地的砖石就会在他的踩踏下直接碎裂。 萧剑看着此人,只觉得眼靠近的仿佛是一头人形异种。 他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头,恐惧萦绕,呆滞当场,不敢有丝毫动作。 太,太强了,根本生不起丝毫的反抗之心。 曹元师走到萧剑面前,垂首俯视着这个“娇小”的武者,抬手轻而易举从他怀中抽出包裹,掀开绸布。 正是一支玄青的独角,独角上幽碧光华内敛,含而不发,隐隐有汇聚成“纹”的趋势。 “好东西。” 曹元师顿时面色大喜。 如今他那“娘子”蜕皮在即,有了这东西,便能生出异角,走水化蛟。 介时,就算面对先天一炁的宗师,他“夫妻二人”也不惧。 万灵教那些骂我们畜牲异类的,都给老子看着吧。 “心头血给他!” 说完,曹元师走进红绫罗帐后,重新坐下。 跪伏在地的郑大山赶忙从袖中取出琉璃瓶,递给了萧剑, “萧帮主,这是异种心头血,咱们的交易算是完成了。” 萧剑双手颤抖地接过琉璃瓶,然后对这红绫后地壮硕身影抱拳鞠躬, “多、多谢堂主。” “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曹元师的声音自红绫罗帐后传出,便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 萧剑心头屈辱,却又不敢发作。 曹元师顿觉无趣,于是让郑大山送客。 郑大山恭敬地送走了萧剑,又重新回到了房间,继续跪在原处。 非是他想回来面对这怪物,而是有些事情,作为属下,该禀报还是得禀报。 “堂主,昨日一早,飞鱼卫策马入城,来者有些不善啊!” “飞鱼卫追杀的异种被人截胡了,你说他们善不善。” 怀抱白玉琵琶的曹元师手指飞快拨动,一轮接一轮的轮指使出,琴声急促,如疾风暴雨。 郑大山心头惊骇异常。 谁这么大的胆子,连飞鱼卫的东西都敢截胡,要知道大燕可不是北齐,王朝正值鼎盛,皇族英才辈出。 “堂主,如今城里盛传我们不久前猎杀了一只异种,之前我不知飞鱼卫的事,因此没怎么在意,现在想来,恐怕是有心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啊。” “能查到是谁传出的吗?” 弹奏琵琶的曹元师轮指不停,琴声更是一轮高过一轮。 郑大山涨红了脸,仿佛被潮水倒灌口鼻,呼吸困难, “查,查不到,只知道是随着我们有异种血出售的消息传开,才慢慢出现的。” “查不到就查不到吧。” 曹元师看向旁边案几上宝光流转的异种独角,轮指越发的快速。 如今他肉身已锤炼至极致,金刚不坏,倒也不怕这十几骑的飞鱼卫。 只是他很好奇是谁在针对他,或者说针对他们“夫妻二人”: “有实力截胡飞鱼卫目标。” “舍得丢出这等异种宝材做诱饵。” “知道我即便硬抗飞鱼卫,也不可能拒绝这等宝物。” “宁愿得罪中京、不惜舍弃重宝,也要算计我们‘夫妻二人’。” 想到这里,曹元师猛然按住琵琶弦, “似乎只有他了,可就这么笃定我会与飞鱼卫硬抗?” 疾风暴雨骤然停歇,跪在地上的郑大山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你下去吧,顺便监视一下飞鱼卫,有什么异动向我禀报。” “是、堂主,属下、告退!” 郑大山艰难地倒爬出了房间。 …… …… 州城,飞鱼卫驻地。 自从昨天一早策马入城后,飞鱼卫便再没了动静。 然而,事实上并非是飞鱼卫没有动静,而是没人能探查到他们的动静罢了。 一城之中,谁的势力最大? 毫无疑问是官府。 不论是南城的豪富,还是东城的地头蛇,亦或是西城的三教九流,在官府面前,都不算什么。 只是清平盛世,官府动作甚少,被大多数人习惯忽略了而已。 此时,白面千户端座高堂,手握刻刀,正伏案在一卷空白竹简上雕刻。 背负五柄短戟的副手左钺立于下方。 “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这百兽堂是万灵教一个名叫曹元师的叛徒建立的,他本身武道修为是三境绝巅,还饲养了一头异种,日夜与之交尾,十分变态。” “呵,城里竟然就隐藏着一头异种,我铁鞋踏破,却不想就在眼皮底下!” 白面千户在空白竹简刻出一个个雅文, “堂堂化境小宗师,竟然与异种苟合,被万灵教驱逐,不冤。” 左钺面色凝重,上前一步,谨慎问道, “大人,劫杀我们目标的人,有可能是他吗?” “应该不是,但也不重要了,通知弟兄们,今晚动手吧,曹元师可以放走,但异种必须留下。” 白面千户停下雕刻,吹了吹竹简上的碎屑, “中京传讯,十三皇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左钺重重抱拳躬身, “遵命。” 038西城之乱 碎月如弦。 陆家书铺后院阁楼,阳台上。 陆梧一袭玄色大袖袍,披头散发。 陆青庭上身靛色短衣,下身黑色裙装,脚踩木跷。 他昨夜下半夜就偷偷回到了陆家书铺,今晨一早就高调宣布闭关结束,已经完全炼化异种血。 此时,两人并肩站在阁楼阳台,身后房屋中灯火通明。 只见一只纸片小人从北边飞来,如燕归巢一般落在陆梧的手心。 他微微闭眼,任由纸片小人在手心燃烧。 “飞鱼卫出动了。” 睁开眼,他一抖袖口,放出一只纸片小人,飞向西城。 今夜的西城,注定不会平静。 “老爷,我们还需要做些什么吗?” “不用了,不管今夜双方谁胜谁负,我们都已安然无恙。” 说完,陆梧拍了拍陆青庭的肩膀, “你要是想看热闹就去吧,别耽误了明日的行程就行。” …… 西城,百兽堂后院。 曹元师平日修炼的封闭房屋,房顶轰然炸开。 身高一仗的曹元师跳出房间,他此时穿着一件特制的蛇蜕大氅,重重落到院子之中,如龙吸水般长长吸了一口气。 随后,十数名身穿鱼鳞甲,腰悬雁翅刀的飞鱼卫从天而降,落在院中。 身披貂皮披风的白面千户看着面前的一人一兽,不对,应该说两兽,毕竟身高一仗,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曹元师,你截杀朝廷异种,可知罪?” 先不管别的,把罪名扣上再说。 “呵,我当是谁的,原来是姜家的小丫头。” 曹元师不屑冷笑, “你们丢的异种可不是我截杀的。” 白面千户人就面无表情,只是轻轻一挥手。 十数名飞鱼卫甲士直接抽刀,扑杀上去。 虽然他们只有武道二境,可都是在北疆与北齐边军连番大战过的百夫长,一身所学也都是杀伐悍术。 曹元师猛力跺脚,地砖崩裂,碎石随之崩飞而出。 他抬手一挥,大袖呼啦炸响,碎石便如暗器飞镖般激射向围杀而来的飞鱼卫甲士。 一阵混乱的惨叫,十数位飞鱼卫甲士皆被打到在地。 副手左钺见状,抬手拔出背上短戟,大喝一声,奋力向着曹元师投掷而出。 曹元师微微抬眼,伸出大手,一手一支直接接住后用力一握,短戟瞬间断成两节。 左钺顿时眼角狂跳,这可是精钢锻造,知道他是三境绝巅的化境小宗师,但也不至于这么强吧。 曹元师嘴角带着几分嗤笑, “姜家小丫头,就这吗?” 白面千户面若寒霜,双手抬起,按在腰间一长一断两柄刀上。 “铮!” 两道晃眼的白光闪烁,白面千户猛然前扑,直奔曹元师而去。 曹元师揶揄的表情稍稍变得凝重。 和旁人不同,这姜姓小丫头乃是天下十族之一,浩州姜家人,其父姜闻道乃是当朝工部侍郎,统领总管天下工造司。 她那两把刀,即便不是以陨金锻造,也必是以陨金开刃,不敢大意。 白面千户双刀如剪,抹向曹元师脖颈。 曹元师不敢托大,身子后仰,惊险躲过后,顺势一脚蹬出,地面砖石碎裂,激射上浮,形成一片“幕墙”。 白面千户抽身回退后,左手猛地掷出短刃。 曹元师神色不变,不慌不忙地屈指对着短刃轻轻一弹,短刃瞬间偏离。 白面千户回收一拉,将偏离地短刃重新收回手中。 原来是短刃刀柄有钢丝缠绕,难怪她敢掷出。 不过收回短刃的同时,她又掷出了右手地长刃。 和短刃一样,长刃刀柄后亦有细小钢丝缠绕。 曹元师大袖一甩,轻易躲过之后,内炁激发,在体表形成了一个血红地蛋壳状护体罡气。 白面千户表情凝重,左右手短刃长刀相继投掷而出,凭着刀柄钢丝的拉扯,不断在那护体罡气上疯狂劈砍。 在不明就里地外人看来,简直宛若“神女御剑”。 “姜家丫头,我不信你没看出这是一出借刀杀人的算计,你们飞鱼卫是那把刀,而我就是要杀的那个人。” 哗啦两声清响。 白面千户收刀回手。 她曾带领飞鱼卫,在并州成功围杀过一名三境巅峰的匪首,却没想到面对三境绝巅的曹元师,连对方的护体罡气都破不了。 三境巅峰与三境绝巅的差距真有这儿大吗? 见对方收手,曹元师也撤去了护体罡气, “我也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丢了异种,所以要杀我娘子给上面交差,对吧!” 白面千户冷脸不语。 左钺冷哼一声, “你生为人族,却整日里与异类交尾,有悖人伦,与禽兽何异。” “天生万物,皆有灵性,人为万灵之长,却也为万灵之属。” 被骂禽兽曹元师也不气恼,反而将万灵教里那套“万物有灵”的说辞摆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就在曹元师话音刚落,捧腹大笑的声音凭空传来。 白面千户、左钺,以及一众退到战场外围,持刀警戒的飞鱼卫甲士皆汗毛炸立。 竟然有人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入战场。 “飞鱼卫办事,来者何人?” 白面千户沉声叱问,曹元师则长吁一口气, “师兄,你这算计虽好,可飞鱼卫这把刀却不怎么锋利,想坐收渔翁之利却是不成了,现身吧。” 一听此话,白面千户和副手左钺顿时脸色剧变。 “师弟可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我可没你那么大的胆子,连中京姬家的东西都敢碰。” 那发出大笑之人也不再隐藏,显露了真身。 是一个袒露胸膛的头陀,他头上戴着金箍儿,左手提着一只葫芦,右肩扛着一根森然股骨。 头陀无视飞鱼卫,望向身高过丈的曹元师,满脸堆笑, “好啊,身长十尺,内蕴金光,师弟已经练成金刚不坏的至境宝体了吧。” “练没练成,师兄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曹元师面带微笑,浑身内炁翻涌,血红护体罡气再度浮现。 “也好,师兄就亲手来试一试。” 说罢,头陀上前一步,乌黑的罡气透体而出,化作一道乌光飞射向曹元师。 轰—— 一红一黑两道罡气碰撞在一起,强大的冲击波瞬间将方圆数十丈范围内的地皮刮走一层,一众飞鱼卫甲士更是抵挡不住被卷飞出去。 左钺抬手护住脑袋,却依旧止不住噔噔噔后退。 直到退到白面千户身边,被白面千户伸手抵住后背才停下。 039妖炼之法 “嘭!” 森然的骨棒猛地砸在曹元师身上,凶悍的反震让头陀止不住噔噔后退了数步。 “师弟,你这金刚不坏的肉身至境似乎还不完美啊!” 头陀嘴上调侃,眼中却杀机蕴含。 看来今日就算是拼了重伤,也得将他留在这里了,若是让他跑掉,再过三年便能杀我如杀鸡宰狗。 曹元师脸色难看。 的确如头陀所说,他的肉身还未达到完美的金刚不坏,这也是他为何只站着承受攻击,而不出手反击的原因。 如果出手反击,他通过内炁补全的金刚关窍就会暴露。 探清了虚实,头陀倒是轻松了不少。 “飞鱼卫的小娃娃,曹元师已被老怪我拦住,你们不去趁机猎杀那头异种,还有心情再一旁看戏?” 左钺等一众飞鱼卫甲士皆看向白面千户,眼中有些异动。 他们不像白面千户那样身份煊赫,后台如山。 丢了异种,即便责任都被上司一人抗下,他们可以不受责罚,但未来也不可能再有寸进。 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功补过,把影响降至最低。 曹元师此时却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师兄,你凭什么就觉得我比你傻,明知道这是针对我们的算计,我却还留在这里?” 原本稍微放松的头陀顿时怒目圆瞪, “你把自己留在这里做饵,让那头畜生走了?真是我的好师弟啊!” “做饵?” 曹元师嗤笑一声, “能够被吃下的才叫饵,不能被吃下的,叫做陷阱。” “师兄,你想杀我,我又何曾不想杀你呢,只是实力不如你罢了。” “再过三年,我便能逆反先天,入先天一炁的宗师之境。” “练就金刚不坏宝体的先天一炁宗师啊,就问你怕不怕。” 听着“好师弟”曹元师娓娓道来,头陀原本和善的面容顿时扭曲起来, “既然如此,今日哪怕拼个半死,也不能留你了。” 说完,头陀一把扯下腰间的葫芦,打开壶嘴,仰头“吞吞吞”地将血浆倒入口中。 随着血浆入腹,一股凶悍的莽荒气息以头陀为中心弥散而出。 而他的身体,也在飞速发生着变化。 首先是身形快速拔高,后背虽变得雄壮宽阔,可脊柱却逐渐佝偻。 至于身上的衣物,早已支撑不住而破碎。 不过倒也没露出什么十八加的风光,因为此时的他浑身被白毛所覆盖,俨然已经变身成一头一丈高的白猿。 “吼!” 白猿仰头,对着天空中的碎月,长啸一声后拔地而起,跃向向曹元师。 随即便是雷霆炸响般的轰鸣,白猿举着鼓棒,一次次敲击在曹元师的身上,四周大地如地龙翻身,抖动不止,房屋围墙尽皆坍塌,泥土翻飞,烟尘四起。 “这……就是三境绝巅的实力?” 白面千户看着这恐怖的动静,有些呆滞。 她回想起出中京时那夜,被父亲叫至书房时对他说的话。 …… “扶摇,最近十几年,文院那边的阁老们一直在争论一个问题,武道是什么?” “父亲,武道不就是外炼筋骨皮,内炼五脏炁么,这么简单,文院的阁老们为何还会争论呢?” “是啊,这么简单,为什么文院的阁老们还会争论呢?” …… “大人小心。” 一块巨大碎石飞向白面千户,左钺立马上前,舍身为上司拦下。 白面千户回过神来,立即下达命令: “所有人后撤百丈,封锁四周。” 此处的巨大动静已经吸引了不少人江湖人围观。 一身大红锦袍,脸上涂抹脂粉,阴柔气十足地使君赫然也在其中。 他坐在红绫罗帐遮挡的轿子里,由四名身材精壮的轿夫抬着,站在西城最高楼的屋顶。 “妖炼之法,这人世间似乎越来越有趣。” “呀,这里有个人知道妖练之法地人诶!” 一道清越如银铃,带着几分天真与跳脱的声音突然响起。 抬轿的四名轿夫浑身发出一股凶悍无匹的气势。 在强横气势的碾压下,虚空一阵波动,将一名梳着垂挂髻,骑着巨大黄葫芦,隐匿了身形的女童逼了出来。 女童一阵左摇右晃与手忙脚乱后,艰难稳定住了身形后趴在葫芦上,呼呼喘着气, “好险好险,差点掉下去了,嘿,你这人,也忒不讲道理了吧。” 坐在轿中,阴柔气十足地使君又好气又好笑, “你偷偷默默鬼鬼祟祟,说我不讲道理?” “谁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啦,我比你先……” 女童叉着腰,然而话却只说了一半,就突然扭头,小手一排葫芦儿,化作一道黄色流光飞了出去。 轿中地使君干看着,不问也不追,就只是自言自语地小声说了一句“有意思”。 …… 面对施展“兽血炼形密法”,主动显露出搬山猿身的头陀师兄,曹元师想要再凭借尚有瑕疵地金刚不坏宝体硬抗,就显得十分困难了。 毕竟两人武道境界是想同的,如今头陀施展秘法,虽然不至于跨过“先天”这道天堑,但“妖猿化身”却也给了他硬撼金刚不坏宝体的力量。 随着“搬山猿”一拳接一拳递出,曹元师就如一颗铆钉,被硬生生锤入了地下。 “给我破!” 搬山猿大吼一声,双手居高猛地砸下。 势大力沉的一拳落地,灰烬尘埃腾空而起,地面如同起皱的湖面,整个百兽堂方圆十丈内已无一片好土。 “吼!” 一声嘶吼自灰烬中传出,白毛搬山猿被从尘埃中顶飞而出,重重摔落在百兽堂前院,将店铺屋顶压塌一片。 而顶飞那白猿的,正是一颗磨盘大的狰狞蛇头,蛇头上生有鼓包,四只猩红的眼眸在额上一字排开。 周围围观之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异种?” “应该不是,可能和那头白猿一样,由人化生而成!”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功法?” “人和蛇的身体构造都不一样,这肯定是异种!” “这是百兽堂羁押的异种。” …… 当有人笃定喊出这是异种时,围观的江湖客们忍不住诱惑了。 他们不求能够杀死异种,只希望能破开这头异种的防御,扒上去吸上一口血就心满意足。 然而…… 硕大的蛇头猛地扎下,以与体型完全不同的灵活度要向最近的一人。 那人来不及有所反抗,就直接被活活吞进了腹中。 其他出手的人因为有了这名倒霉蛋的拖延,倒是成功近了这头异种庞大的身。 可惜,他们手中具是凡兵,砸在异种身上也就激起了些火花,留下了些痕迹。 至于所谓的异种血,便是连闻都没闻到。 知晓差距的江湖客们想要退走,但已经晚了。 即将落定的尘埃中,一道身影飞掠而出。 他快若奔雷地四处扫过,江湖客便纷纷化作残肢断臂,劈里啪啦落在地上。 “浑水摸鱼的前提是,摸的是鱼,而不是龙。” 落地的曹元师身形依旧高大,但身上却长满了乌青的鳞甲。 这才是他施展“兽血炼形秘法”后的样子。 “师兄,来战!” 040天人左左 “师兄,来战!” 曹元师气势雄浑,吼声响彻整个西城。 显化出搬山白猿身的头陀从废墟中站了起来,晃了晃脑袋,暴躁地撕开墙壁,声音粗粝地大吼, “我来缠住曹元师,异种归你们。” 说完,他猛地纵身跃出,扑向同样施展了“兽血炼形秘法”的师弟。 面对四周又变得跃跃欲试起来的江湖客们,曹元师咬牙切齿。 搬山白猿落地后砸出一个大坑,直接向曹元师接连出拳。 异种立马探出利爪来援助自己的“夫君”,旁边窥探的江湖客们抓住机会,纷纷向异种出手。 一时间刀光剑影,泥土翻飞,嘶吼不断,场面乱作一团。 飞鱼卫众人更是一退再退。 “大人!” 左钺脸色难看。 白面千户虽然依旧冷着脸,可眼底那抹无奈却怎么也消除不了。 …… …… 相比较西城的热闹,夹在东城和北城之间的陆家书铺就要冷清许多了。 如今时辰已过子时,往日这个时候,陆梧早就已经进入了修炼状态,但今天例外了。 他虽然怕麻烦,不愿意亲身前往西城去看热闹,但是也不愿意错过了这场热闹。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犯罪分子多半会返回犯罪现场。 比喻虽然有些不对味儿,但这毕竟是他亲手搭起来的“舞台”,总是要看看这出大戏演得如何。 照如今的发展来看,倒是有惊无险。 就是飞鱼卫的实力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实在太差了。 不过好在又突然冒出个‘头陀’模样的新角色。 就是不知道这个头陀模样的新角色是飞鱼卫的人,还是地龙帮的人。 是的,陆梧刚看到“头陀”出场,至于后面的“白猿化身”和“异种回援”还没看到。 没办法,他看的是纸片小人的转播,有延迟。 陆梧盘坐在阳台上,提着一只酒壶,壶里装着回味甘甜的清酒。 他含着壶嘴嘬了一口,有些困惑。 距离上一张纸片小人回来也快有两刻钟了,讲道理这张纸片小人也该到了。 说着,他轻轻一抖衣袖,又放出一张纸片小人。 然而这张纸片小人刚飞出去没多远,一道清脆中带着差异和惊喜的银铃嗓音突兀响起。 “呀,源头在这里!” 陆梧顿时大惊,但表情依旧镇定。 他右手拎壶,左手掐指捻诀,三个窍穴一共二十七口真气蠢蠢欲动。 很快,声音的主人便显现了身形。 正是那个梳着垂挂髻,骑着土黄大葫芦的黄裙小童女。 她似乎也感觉到了陆梧散发而出的杀机,因此离得远远的,扑闪着好奇的大眼睛,问他, “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天人炼魂术?” 天人炼魂术? 什么玩意儿? 陆梧完全听不懂,不过看她骑在宝葫芦上飞来飞去,颇有几分仙家道童的样子,猜想这小东西莫不是这个世界的修仙者? “你是仙人?” 陆梧反问。 “仙人?不是,我是天人。” 天人? 是这个世界“修仙者”的自称吗? 可是也不对啊,从断剑带来的那些瑰丽传承中,这个世界明显是有“修仙”这一概念,以及“仙人”这一说法的。 武道、修仙、天人…… 陆梧有些脑壳疼。 算了,管那么多干嘛,自己好好修自己的仙就是了。 想到这儿,陆梧便撤去了捻诀,平复了真气,转而打量起这小姑娘。 十来岁的模样,穿着黄色裙子,骑在大葫芦腰上,眼睛又大又圆,虎头虎脑的,一看就是个古灵精怪的主儿。 应该是被自己放出的纸片小人吸引来的,没什么坏心思。 “小姑娘怎么称呼?” “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叫陆梧,陆地的陆,梧桐的梧。” “我叫左左,左右的左,左右的左。” “左左姑娘,能麻烦你把我的那些纸片小人还给我吗?” “你是说这个吗?” 左左拍了拍坐下的宝葫芦,只见一张张纸片小人自葫芦嘴中吐出。 陆梧赶紧引动念头,一张张纸片小人顿时如燕归巢,接二连三地飞进了他宽大的衣袖。 这些纸片小人上可是附着着他的真气,丢一张,就等于一刻钟白练。 “诶?” 左左看傻了。 这可是自己废了好大力气,一只一只捉住的,只是拿出来炫耀一下,没打算还呀! 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一口气全收回去了。 她正要开口要回来,突然脑门一清: 不对,自己可是炼成了胎光和爽灵两大主魂的天人第二境“小天君”。 他能在自己的控制下将东西收回,不会是已经修炼到天人第三境的“超级小天君”吧! 左左小身子一抖,吓得赶紧抱着葫芦,调转方向,匆匆留下一句“前辈再见,前辈后会无期”后,消失在天边。 陆梧愣住,跑这么快,还叫自己前辈? 这小姑娘估计是误会什么了吧。 算了,人都走了,管那么多干嘛。 陆梧不再理会,而是取出袖中的纸片小人,开始“补剧”。 …… “轰!” 搬山白猿双手交握,甩起来如同流星锤一般,狠狠将曹元师砸飞出去,又是两间房屋化为废墟。 异种见状,立马撇开周遭如同蚊子一般,就想吸它血的江湖客们,悍然扑向搬山白猿,一口咬住它的胳膊。 搬山白猿也不畏惧,直接与这头蛇类异种撕打起来。 江湖客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冲上去照着蛇躯就是一顿狂劈猛砍,试图破开它的鳞甲,嘬口血。 陆青庭也混在其中,手里的铁棍都已经砸变形了。 不为别的,就为了二月廿七那天晚上的事情,也要为这混乱的场面再添一捧油,否则他念头不通达。 废墟中尘土中,曹元师摇头晃脑,缓缓走了出来,看着如同苍蝇般围着自己“娘子”的江湖客们,他双眸猩红。 如今的情况对他们“夫妻”来说十分不利,甚至可以用举世皆敌来形容。 攥紧双拳,曹元师内炁鼓荡,直接冲向那些“苍蝇”。 面对这些实力参差不齐的江湖客,他就如虎入羊群,一拳一脚皆是杀机。 实力稍强的江湖客或许还能勉强接住个一招半式而不死,但实力弱些的,当场就是碎裂成块,身死道消。 陆青庭见势快,立马抽身撤退,毕竟他所为的也不是异种血。 江湖客们也都一哄而散,撤出战场另觅时机。 面对撤走的众人,曹元师又不敢追杀,只能无能狂怒地对着地上尸体一顿狂鞭后,与他那异种娘子汇合。 041返回郡城 州城,陆家书铺。 两辆马车停在门口,书铺伙计以及六名护院正不停往车上搬着箱子。 陆青庭坐在马车驭位上,打着呵欠,先是看了眼正在认真清点行礼的妹妹,又看了看门口檐下与廖掌柜细细叮嘱的兄长。 受昨晚西城大战的影响,普通小贩自然是不敢出门营生,一些商家也都店门紧闭。 与以往相比,街道上显得十分冷清。 陆青庭是今晨卯时一刻才回来的,换算一下就是五点二十左右。 他回来时大战还没有结束,不过战圈已经在官府引导下移出城外。 城里虽然安静了,但城外估计依旧热闹。 的确如此。 陆梧收回最后一张纸片小人,看完了最新战局,缓缓睁眼。 搬山白猿和百兽堂双方依旧打得难舍难分,而在他最初算计中的绝对主力“飞鱼卫”,如今更像是官方裁判。 不对,应该说是官方收尸人。 就等着哪方落败,然后抬走哪方的尸体。 陆梧不打算继续“追更”了,双方现在明显在打消耗战,就看谁先受不住。 不过考虑到这些个武者强悍的体魄,估摸着至少也得三五天以后才能看出些端倪。 而那时,他都已经回到郡城了。 至于中途会不会有人插手,打破这种势均力敌的平衡,陆梧简单分析了一下,得到的答案是不会。 从下半夜官方宁愿将战圈引出城外,也没有出手偏帮或者调停,很明显是打定了“江湖事江湖了”的主意。 …… “江湖事,江湖了,江湖儿女江湖老。” 陆梧小声呢喃了一句,心情大好,起身抖袖。 阿秀见陆梧起身,等候多时的她才敢出声: “老爷,洗漱了。” 陆梧哼着小曲儿,来到木盆旁边,接过阿秀递来的小毛刷和竹盐,清洁起牙齿。 阿秀在一旁也没闲着,赶紧提起铜壶,在另一只盆子里兑热水。 有条不紊的伺候完陆梧洗漱,阿秀又拿起梳子,要给陆梧梳头。 陆梧轻轻按住小侍女的手, “不用戴冠,随便理顺就是了。” 他讨厌戴那种金属或者玉器的发冠,觉得沉甸甸的压着头顶不舒服。 他也不喜欢系腰带,觉得太紧了不论是躺着修行,还是盘腿坐着喝酒吃点心,都很不方便。 披头散发,宽衣大袖的状态就很舒服。 阿秀乖巧的放下玉冠,为陆梧将头发梳理拉顺后,又侍候他穿上了柔软合身的棉麻长衫。 陆梧抖了抖宽大的袖子,穿上足袋,踩着木跷和阿秀一同离开了阁楼。 …… 等在书铺门口的陆家三兄妹以及廖掌柜、伙计护院等见陆梧出来,皆是拱手作揖,齐声喊“老爷好”。 廖掌柜以及书铺伙计、护院们就不说了,虽然有时候夹在中间也很为难,但至始至终都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 主要是陆青平和陆青辞这两兄妹,对他的态度简直可以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陆青辞可能因为是女子,从小又接受的是相对封建的男本位教育,所以在遇到更为强势的陆梧后,本能地显露出对更强势者的“服从”。 陆青平就是彻底被陆梧的手段给压服的。 回想自己得知百兽堂贩卖异种血真相时的惶恐与无力,再反观昨晚在西城爆发,且持续至今的大战。 可都是这个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深闺小姐还藏得深,只知道在小院阁楼里看书睡觉的小老爷的手笔。 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能有些夸张,但他毫不怀疑,只要小老爷继续成长下去,即便成不了拨弄社稷大势的通天人物,也绝对能成为牧民一方的州牧。 也就是陆梧没有他心通神通,如果有他估计自己此时已经无地自容。 不过不论是权势通天拨弄社稷,还是牧民一州造福一方,他都没有兴趣。 他所求者,唯修仙长生尔。 至今为止他所作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营造一个安稳的修仙环境而已。 等这次回了郡城,他就要将家里所有家丁护卫全都召集起来,好好给他们上一课,以防有人惹是生非。 特别是陆家三兄妹。 陆梧登上马车,阿秀紧随其后。 陆青平和陆青辞随后上了另一辆马车,两俩马车缓缓向着东城门而去。 …… 很快,马车便出了城门。 阿秀撩开窗帘,看着身后平日里进出城都显得拥堵,今日却空落寂廖的城门,叹了口气。 闭目养神的陆梧睁开眼睛, “怎么,舍不得!” “回老爷,没有舍不得,虽然州城繁华,但是感觉郡城呆着更让人安心一些。” “吾心安处即吾乡。” 陆梧微微一笑,继续闭目养神。 坐在角落的阿秀暗戳戳小声重复了一遍“吾心安处即吾乡”这句话,然后偷瞄了一眼陆梧,露出恬淡宁静的笑容。 …… 东城门官道往东再五里,就是州学惠山书院。 此时的书院中,书声朗朗: “乾坤朗朗,天清地宁。” “世人灵性,天下为正。” “万物生长,谷物充盈。” 学教韩之正推开书院深处自省楼二楼的窗户,眺望着窗外。 这些山色黛青的峻秀山岭在他的眼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天空青碧泛着浅淡血光,丝丝缕缕的墨绿色丝线从九天之上垂落,漂浮的云朵是大地升腾的污浊恶气,起伏的山峦是腐烂的血肉,流淌的溪水则是泛黄的脓液…… 他面色如常,呼吸平静,跟着诸多学子的读书声,轻声诵读: “乾坤朗朗,天清地宁……” 突然,他发现在这几近腐烂的世界里出现了一道干净清灵的身影。 她容颜素雅,穿着书院学教的服饰,很快便来到了自省楼前,站定施礼: “韩师,山主叫我来问一下,您这边试卷批阅如何了?” 师是学子对长者的敬称,就如品行高洁之人可称君子,于文脉发展有大贡献者可称圣贤。 来者虽然不论人品还是学问,都是极为顶尖的,但在面对韩之正时,依旧以“师”相称,这也恰好印证了她的人品。 “有劳诚斋先生跑一趟,已经批阅完了!” 韩之正笑着回礼,然后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书案。 他伸手去收记录着试卷评分的卷轴,却发现自己右手皮肉正不断地绽开翻卷复原。 “天人之道,三魂不聚,晚年不详,不得善终……” 这是三十年前,他读书通玄时,先师与他说的话。 韩之正面无表情,收起卷轴,一抖衣袖,迈步下楼。 042家法 与来时相比,回时就显得平静了许多。 在路过河谷石滩前,陆梧就已经提前让陆青庭独身前往,取回了异种心头血。 …… 转眼两日过去。 杨昌郡城城墙已遥遥在望。 陆梧撩开窗帘,看了看外面肩挑背扛的零星百姓,忍不住伸了个拦腰。 阿秀也同样看着外面,眼中流露着归家的喜悦。 马车穿过城门,车轮发出了与行走在泥土路上不同的嘎吱声。 两边的客栈酒楼没有州城那般雄伟,街上行人也要看起来也要稀疏一些。 很快马车便行到了城中挂着“陆府”匾额的大宅门口。 此时的陆府,中门大开,老管家陆忠脸色苍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领着一众府中下人候在门口。 见马车远远行来,顿时回头叮嘱, “咳咳,老爷回来了,都给我打起精神。” 一众家仆立马抖擞精神。 等到马车临近,陆忠带头高喊, “恭迎老爷回府!” 身后一众下人立马高声附和, “恭迎老爷回府!” 已经被陆梧神仙般手段完全折服的陆青庭,赶忙主动帮其撩开了车帘。 伸手落空的陆梧走出马车,看着这场面,有些哭笑不得。 脑子里不由想起了穿越前网上大火的“龙王归为”视频。 自己如今就像极了“归为的龙王”。 “忠伯,你这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让老爷担心了,老奴没事。” 陆忠走上前,亲自伸手将陆梧扶下马车。 心思敏捷的陆梧只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原因,握着陆忠的手,摇头失笑, “忠伯,都是一家人,没必要搞这些。” 说实在的,陆梧不在乎这些“尊卑规矩”,只要大家伙各行其是,别瞎搞给他惹麻烦就行。 但是陆忠却不认同。 “这半年来,陆家祸事频发,家业动荡,老奴平日里奔走忙碌,对府中内务疏于管教,导致人心浮动,尊卑失序,如今诸事皆定,是时候好好整顿内务,凝聚人心了。” 说到最后两句,他凌厉的眼神显然已经瞥向了陆青平和陆青辞。 两人只是低着头,不敢承受父亲的目光。 陆梧笑了笑,也没有为两人开脱,只是留下一句“那就幸苦忠伯了”,便带着阿秀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陆府。 陆忠紧随左右,开始汇报陆梧不在郡城的这些日,陆家产业的事情。 郡学教材供给合约在玲珑书院监院的见证下,已经平稳让渡给了吴家,而吴家在南城一片的产业,陆家也已经完全接手。 东城那边去年七月在陨石种损毁的书坊如今也在工造司的支持下,进入了重建阶段。 “老爷,关于东城重建,我计划投入三万银元,模仿州城味珍楼,直接建造一栋郡城第一高楼。” “这些事情忠伯你决定就是,不必事事都与我说,我对大家其实只有一个要求,别惹出超出陆家体量的麻烦就行。” 陆梧想的是:在陆家体量范围内,陆忠就可以凭借陆家的钱财和人脉摆平。 然而这话听在陆忠耳中,就成了州城异种血事件的“问罪”。 是的,陆忠已经知道自己这对儿女在州城差点给陆家招致灭顶之灾的事。 初闻时他怒气攻心,喷了一大口老血,险些被带走。 后来他气血稍顺,准备亲自前往州城,便收到麻烦已经被陆梧化解的消息。 …… 将陆梧送至陆府后院阁楼,陆忠这才拱手告退。 陆梧领着阿秀回到楼里。 地板光亮洁净,不染纤尘,软榻上褥子和锦被全都换了新的,取暖的火炉已经撤走了,换上了个头更小的煮茶小炉。 “唔啊——!” 陆梧脱掉鞋子,伸了个拦腰。 走上软榻,拿起桌案上之前常看的《广陵武库》,随手哗啦啦翻了两页, “还是家里舒服啊,是吧秀秀。” “回老爷,是的。” 阿秀微微屈膝,福身行礼,抿嘴微笑。 陆梧放下书,又走上阳台,眺望着连绵成片的黑瓦屋顶,以及更远处的楼阁,迎着阳光深深吸了口气! …… …… 陆府,偏院。 陆忠肩披毛裘,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手里捧着茶盏,目光冰冷。 他左边是一张小桌,桌上放着执行家法的藤条。 右边则站着一名荆钗布裙、年约三十的清丽妇人。 妇人目光心疼的看着不远处并排而跪的丈夫、小叔和小姑,几次欲言又止。 “给你们一次解释的机会。” 陆青平陆青辞皆低着头,陆青庭抬头偷偷看了眼父亲,见他眼神凌厉后又立马低下头, “爹,这事都是因我而起,大哥也是为了我,跟小妹没关系,您要罚就罚我和大哥吧!” 说完,他就直接一把扯去上衣,趴在地上。 旁边的陆青平目光一凝,也解开衣襟,脱掉上衣,趴在地上, “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与小妹无关,爹想怎么罚我都认。” “大哥,二哥……” 陆青辞眼泪滚滚的看着自家兄长,他们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护着自己,自己也总是躲在他们身后。 这一次,她不躲了。 “爹!” 她哽咽地喊了一声,也趴在了地上。 陆忠砰地放下茶盏,抓起藤条,先是走到陆青平身边,举起藤条就抽打起来,一遍抽打还一遍斥问, “你就是这么做大哥的,你平日的机警呢,都给狗吃了吗……” 藤条每一次落下,就会在他的背上留下鲜红的血痕。 陆青平也是真汉子,再疼也咬紧了呀,连闷哼都不发出一声。 “父亲,您打我吧,大哥也都是为了我!” “父亲,求您别打了,父亲!” “父亲,别再打了父亲,青平他知道错了,父亲!” 陆青庭在一旁大声求情,陆青辞和一旁的布裙妇人也哭着叫父亲别再打了。 皮开肉绽的陆青平终究是承受不住,双手一软,趴在地上昏死过去。 陆忠仍不放弃,又继续狠抽了两鞭,才摇晃的停手,气喘吁吁的指着已经扑到地上,抱着陆青平脑袋心疼恸哭的妇人, “你们现在求我别打,可当别人杀上门来,谁又能替你们求情。” “没有那个实力,就别去想着那种好事。” 说完,他又转向陆青庭,举起手里的藤条,内炁运转。 “啪!” 一藤条抽下,陆青庭当时就闷哼一声,皮开肉绽,鲜血直接溅到陆青辞和布裙妇人的脸上。 “青庭,你知道你错在哪儿吗?” “不该吞服那滴异种血!” 然而,陆忠听完他的回答,反手就是两下,鲜血碎肉溅了一地, “错,大错特错,你错在你实力低微。” 说完,陆忠又抽了一下, “记得当年你硬要跟我学武时,是怎么说的吗,你说你将来一定比我强,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二十五岁时的我。” 说着陆忠又是啪啪啪连抽三下。 即便是武道第二境,还服用过异种血强的陆青庭也忍不住闷哼出声。 “挨了这顿打,就给我用功修行,记住,你服用了异种血还能跪在这里挨打,是老爷拼命摆平了祸事才得来的。” 抽打完陆青庭,陆忠这才来到这个自己平日里最心疼的小女儿身边。 陆青辞趴在地上,闭着眼睛。 陆忠捏着沾满血污的藤条,手背和手臂青筋暴起,数次想要举起手来都没有成功。 最后还是咬牙闭眼,抬手狠狠抽了一鞭,将柔弱的女子抽趴在地上,才睁开眼,背过身去, “都给我滚!” 043谷雨之后 陆府后院。 陆梧端坐在桌案前,右手握着大瓷瓶,左手捏着一只小瓷瓶,小心翼翼倒出里面沸腾浓稠,宛若红宝石般泛着盈盈光泽的异种心头血。 阿秀乖巧的站在旁边,小声说着早上听来的事情。 “老爷,陆青平、陆青庭和陆青辞三兄妹昨天被陆管家责罚,如今躺在床上都起不来呢!” “这么严重,都躺在床上起来了?” 其实当初在州城,陆梧也想过要不要给陆青辞陆青平兄妹一顿家法伺候。 后来想到为陆家操持一生,忠心耿耿的老管家陆忠,就心软了。 没想到回来后,这顿家法终究还是没能逃脱。 也好,叫他们长长记性。 随手将装满异种心头血的小瓷瓶封上,又将大瓷瓶也重新封号,起身指了指一旁的衣裳架, “衣服,我去看看。” 侍女阿秀赶紧取下外衣,伺候陆梧穿上。 主仆二人出了院落,直奔陆青庭的别院,路上偶尔会遇到府中下人行礼,他也都一一回应。 说是别院,其实也就是一件小厢房。 陆梧见房门大开,也就没想太多,就打算直接进去。 结果前脚刚踏进们,就看见一名并非府中丫鬟打扮的布裙妇人在给陆青庭换药。 “嫂嫂,这种事情叫府中丫鬟来就行了,你这……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你别动,我刚给你哥换完,顺便过来给你换,等回儿还要去给青辞那丫头换。” “大哥和妹妹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俩都是普通人,体魄自然是不如你的,爹爹也真是的,下这么重的手。” “嫂嫂你也别怪爹下手重,你不知道,这次是真的凶险,如果不是老爷,就算十个陆家都挡不住对方一根手指头。” 陆梧尴尬的退了出来,抬手在门框上敲了敲。 屋里闲聊的声音停了。 陆青庭高声喊道, “请进!” 陆梧领着侍女阿秀走了进去。 上药的妇人见来人是陆家主人,赶紧起身收手腹前,低头福身行礼,柔柔弱弱地喊了一声“老爷”! 陆青庭也挣扎想要起身。 陆梧抬手虚按, “行了行了,你趴着吧你。” 说完,走近看了看他那皮开肉绽地后背,发出了“啧啧”声音。 “你继续换药吧,我就过来看看。” “老爷,已经换完了,奴婢还得去给青辞上药,就先告退了。” 说完,布裙妇人收拾药箱,低头离开了房间。 “老爷不用担心,也就看着重,实际上都是皮外伤。” 见陆梧竟然亲自来看自己,趴在床上的陆青庭心情大好。 阿秀十分见机地搬来一张椅子,陆梧坐下后鄙视了他一眼, “这顿打得好,你们兄妹三个也该长长记性,有多大得肚子,端多大得碗。” “老爷教训得是!” 陆青庭嘿嘿笑着附和。 陆梧无奈叹气,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瓶,放在床头, “这是异种的心头血,我给你放这儿了,怎么处理你自己决定。” “多谢老爷。” 陆青庭看着那瓶异种心头血,心中一阵温暖。 虽然他已经服用过异种血,不能再服用,可是可以给父亲服用,可以留着给大哥的孩子服用。 “行了行了,你好好休息,伤养好就努力练武,等以后我想办法弄些炼体的药浴方子,增加咱们陆家底蕴。” “那就不送老爷了。” 陆梧摆了摆手,领着侍女离开了陆青庭的厢房。 对于陆青庭,他心里要说没有可惜,那是骗人的。 他也曾想过,要不要将自己获得的修仙法门传授给身边人,可是那次让阿秀诵读修仙法门产生的异变让他打消了想法。 这个世界仙道不显,武道昌盛,必然是有其道理的。 自己若是不明所以,胡乱传法,万一引来难以预料的后果,岂不是害人害己。 “传法的事情,等日后修为高深再说吧!” …… 清明之后是谷雨。 三月二十,甲辰月,癸卯日。 天空细雨迷蒙,带着春末仅剩的凉爽。 陆梧坐在阳台上,炉火微焙,茶水翻腾,默默地看着着院子里撑伞修剪牡丹花枝的阿秀。 在无人打扰的悠闲日子里,他的修行虽然不敢说一日千里,但一日百里还是有的。 但最近发生了两件事情。 其中一件让他实在心烦。 州学春试的结果出来了,他这个第三门国策缺考一场的大混子,竟然莫名其妙的上榜了。 这还有王法吗? 这还有天理吗?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考上了,多个学历也无妨,可是后来听说,州学要求学子一年至少有十个月呆在学院学子。 十个月呆在学院? 陆梧觉得自己疯了才会去,宅家修仙他不爽吗? 于是,陆梧决定直接不去,他不要那什么州学进士文凭总行了吧。 至于另一件事,是好事。 陆家西城的书坊和接手自吴家南城的产业,在这些时日老管家的努力下,已经完成了装潢的改造,只待时机成熟,便开门营业。 至于东城拟建的郡城第一高楼,还在紧锣密鼓的建造。 陆梧有次闲暇在城里转悠,曾路看了一次。 除了有很多复杂的榫卯结构外,还有部分令他万分惊讶的钢结构。 那些横竖搭建的钢桁至少从结构外形来看,是非常符合受力原理的。 这让他不禁想到前月参加州学春试时,第二门数算。 那些考题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的难度梯度。 “这个世界看来比我想象中的要更注重理工科的发展。” …… 谷雨之后又两天,陆青辞来了。 自从有一次陆梧与她闲聊,随口说了些宣传营销上的事情,她便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有时间就会来找陆梧讨教。 好在她的频率控制得非常好,每次都卡在陆梧连日修行后的放松时间。 估计这其中少不了阿秀的帮忙。 陆梧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院子里撑伞遮蔽艳阳的女子,笑问道, “今天没去西城的工坊做监工?” “父亲和大哥他们去了,二哥在东城,我正好没事儿,就来找老爷请教学习。” 说着,陆青辞收了伞,然后举了举手里的食盒, “我带了些糕点,老爷不要嫌弃。” “哪会啊!” 陆梧笑着,扭头吩咐阿秀去楼下取一些井水来。 阿秀福身施礼,转身离去。 陆青辞进入房间,来到阳台,对着陆梧施礼后,在一旁的蒲团上屈膝跪坐,开始将食盒中的点心一一摆出。 陆梧随手拿了一块蒸糕, “西城和南城的食楼准备何日开市?” “四月初二吧,父亲找人看了,宜嫁娶、掘井、开市!” 陆梧一边聆听,一边点头,嘴里还不断咀嚼着蒸糕。 044食楼开业,书院来人 四月初二,甲辰月,乙卯日,宜搬家、开业、结婚、入宅,忌祈福。 陆梧结束了一夜的修行,又感受了一番体内充盈的真气,十分满意。 经过这将近一月的宅家清修,不论是心境还是修为,都提升很快。 单单按照真气多寡划分,陆梧已经达到了炼气一层。 按着如今的修炼速度,没人打扰的情况下,他有信心在年末完成炼气阶段的修行。 …… 在阿秀的侍候下简单洗漱,便来到了阳台,看书放松。 因为陆家的产业从书坊转成了食坊,许多未及售出的书便都被运回了府中库房,陆梧特意领家丁仆人去挑选了一堆,如今整个阁楼里摆满了各种书籍。 其实对于看书这事儿,陆梧本来是没有多喜欢的,可是穿越来到这个世界,娱乐除了青楼赌坊,就只剩下神仙散,实在是匮乏。 因此修行之余,陆梧便只有看书这唯一放松的途径了。 …… “兴亡千古繁华梦,诗眼倦天涯。” “孔林乔木,吴宫蔓草,楚庙寒鸦。” “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 “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陆梧看着楼下水池中碧苔点点,不远处桃树叶底鸟雀轻啼,心情没来由的大好,诗性大发却又没那文采,只好不要脸皮的剽窃前人。 “秀秀,如果有一天我要入山中隐居,你愿意跟着我吗?” “老爷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 屋内的阿秀将一件长袍盖在熏炉上,又将另一件熏好的长袍叠好,放进柜中。 陆梧伸了个懒腰,笑了起来, “筑个环墙居住,且避风霜雨,灵光昼夜常修补,异日功成归去。” …… 与陆府后院的冷清散淡不同。 陆家郡城南城的食楼——陆家食楼今日开业。 鞭炮炸响,狮舞翻飞,陆忠领着子女三人,站在门口,迎接八方来客。 奇怪的是这些来客手中,每人都抓着一张宣传纸单。 这就是陆青辞的手笔了。 是她在陆梧这里学到的最初级的营销手段之一,在开业前半个月,就大量印发宣传单,并写明开业当日持宣传单入食楼吃饭,清酒免费,食材九折。 虽然只是最初级的营销手段,但对于这个存钱还得倒给利息的世界来说,已经完全是吊打各路的神仙操作。 “开业大吉开业大吉!” “谢谢,谢谢!” “恭喜啊,陆管家,开业大吉!” “隋大人,感谢感谢,百忙之中您能来捧场,小店蓬荜生辉,青平毫升迎接客人!” 陆忠叮嘱了身旁长子一句,才笑着迎接了上去,亲自将这名工造司的副总督造领入了楼内。 从之前购买天外陨石而结下“善缘”,再到后来营建东城第一高楼的合作,现在双方可以说已经是非常“亲近”了。 然而就在陆忠刚走不久,又一重量级人物到场,郡学玲珑山书院的监院陈付领着六七位郡学学子前来。 陆青平见状,赶紧亲自上前,鞠躬施礼, “晚辈陆青平,见过陈师。” 这位且不说曾与陆家太老爷相交莫逆,还是如今陆家老爷的授业恩师。 即便如今陆家已经不再持有郡学教材供给合约,也不能怠慢了这位尊客。 “哈哈,青平小子,你父亲和陆梧呢?” “回陈师,家父正在楼里待客,至于我家老爷他……” “他没来?” 陈付笑着替陆青平将话说了, “最近城里都在传,我这得意门生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躲在家里绣花呢?” 陆青平有些尴尬,因为陆梧春试上榜,导致郡城很多原本不关注他的人,也开始留意起他的消息。 最后不知整么的,就传出了陆家老爷整日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黄花闺女还捂得严实。 “陈师说小了,我家老爷说开业纷扰,就在家里看书图清净。” “原来如此。” 陈付指了指身后跟着的郡学学子, “这些都是明年要参加春试的学子,都想向陆梧请教呢!” “啊这……陈师,我这就派人去府里通报。” “不用麻烦不用麻烦!” 陈付笑着摆了摆手, “先吃饭吧,等吃过了我自领人登门拜访。” 陆青平:“……” 读书人好难缠,一点也不按套路出牌。 陆青平叮嘱二弟三妹招呼客人,自己则毕恭毕敬的将陈付已经一众郡学学子领入楼内。 陆青辞心思活络,撇了一眼满脸笑容,依旧认真接待四方来客的二哥,目光无奈的轻轻摇头,伸手对一旁穿着胸口绣着“锅”背上绣着“火”的伙计, “去府里给老爷通报一声,就说下午学院监院会领着学院学子拜访。” 伙计领命,转身向陆府跑去。 而与此同时,陆府门前缓缓停下两辆马车。 牵马的小厮皆穿着绣有州学惠山书院标识的短打。 带前的马车车帘撩开,满头白发的老者幽幽开口, “去敲门,就说惠山书院学教韩之正与谢不倍来访!” “诺!” 小厮拱手作揖,然后跑向中门叫门。 …… “惠山书院的学教韩之正和诚斋先生谢不倍来访?” “他们来做什么,抓我过去上课吗?” 坐在阳台上看书的陆梧回头看着侍女阿秀,有些想不通。 这就好比大学招生办老师亲自上门,邀请学生去自己学校上课。 倒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只是觉得发生在自己身上多少有些不合理,且不说自己不是这次春试的头名,甚至最后一门还缺考一场呢。 所以应该不是抓自己回去上课。 是来通知自己批卷失误,收回自己州学学子身份的? 这样倒还能勉强说得通! “老爷要见吗?” 阿秀站在一边,小声的询问。 “见吧!” 陆梧放下书本,起身抖袖, “帮我更衣束发。” 不管对方是来干什么的,自己作为陆家家主,于情于理都应该见上一见的。 如果他们只是来收回他州学学子的身份,陆梧会欣然接受,并邀请他们前往南城陆家新开业的食楼搓一顿。 如果他们是来叫他回州学上课的,那陆梧就只能表示遗憾了。 045初闻洞天,天人道传 陆府正堂,坐在宾位的白发老者韩之正眼帘微垂。 这世间的一切在他的眼中早已变了样子,枯萎、腐败、恶臭、糜烂。 直到梨木簪束发,玄色衣加身的陆梧来到堂前。 韩之正眼角微微抖动。 在他的眼中,来人非常怪异,他的身体从头到脚都是腐烂的,森然白骨外露,烂肉脓液肆流。 可是这腐烂的身躯上,却开满了生机盎然的白色莲花。 就仿佛是,于最深处的死亡中孕育生机。 再有就是他身边跟随的侍女。 腐烂的身躯与他眼中的旁人无异,就是那颗头颅,仿佛是一团墨绿色的雾霭漩涡。 而雾霭漩涡的深处,更透露着一点猩红。 “末学后进陆梧,见过韩学教,见过诚斋先生!” 陆梧来到堂前,站在稍微靠近谢不倍的地方,对着堂上两位书院来人执以弟子礼。 至于他为什么会选择稍微靠近谢不倍,因为他在那老头身上感知到了一股压抑到极致的疯狂。 上次在惠山书院,吴溪知被人找事时,陆梧就切身感受到过。 后面的几门考试,陆梧也都是考完就立刻闪人,绝对不在书院逗留,因此倒也没再遇到。 只是不曾想,他这都已经返回郡城了,对方却莫名其妙“追”到了他家里。 有些难受了。 还是赶紧将两人打发了吧! 陆梧心里想着,同时在谢不倍的身边落座。 “陆梧是吧,你既已春试中榜,为何不去惠山入学啊!” 韩之正用昏黄的双眼看着他,语气和蔼。 “回韩师,晚辈父母于去年不幸罹难,家中产业又正值转型,已经没有了继续求学的打算。” 简单翻译就是:爷有亿万家产继承,没空上学,你们识相就赶紧离开。 “陆公子,家业虽重要,但学业也不可荒废啊!” 这句话是谢不倍说的。 “诚斋先生,在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这偌大家业,是祖祖辈辈一点一滴才积攒下来的,整个陆家上上下下数十上百口皆要养活,我若使家业倾颓,来日家祭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陆梧情深意切, “诚斋先生,韩师,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意已决,你们也不要再劝我了。” “陆公子,这家业与学业……” 不知出于何种心思,这谢不倍似乎铁了心思想要陆梧去惠山书院上学,不停的跟他掰扯什么家国天下的大道理。 这样陆梧就更不愿意去了。 须知事出反常必有妖哇。 而且,现在回想和这个女人的几次碰面,似乎都有种刻意安排的感觉。 第一次是在郡城东城一个巷道,她出生中京,年纪轻轻就名动天下,怎么会出现在一座小小郡城的不知名巷道? 第二次碰面就是味珍楼那次,吴溪知弹奏她的曲子,却因心境不够,无法承受曲中杀机,险些酿成大祸。 第三次则是在惠山书院那次,她就和这个压抑着极致疯狂的老头并排站立。 这是第四次,还是和这个怪老头一起,见面就劝说自己前往州学上学。 如果不出所料,自己春试缺考一场都能上榜,怕是和她脱不了干系。 可是自己有什么值得她如此煞费心思的呢? 意识中的仙道传承? 应该不是,连骑着宝葫芦满天飞,自称是天人的左左都看不出,陆梧不觉得谢不倍能够看出什么。 排除仙道传承,还有什么? 男色? 拉倒吧,虽然这身皮囊确实不错,但以谢不倍的声名,什么样的男人得不到。 她若愿意,便是皇家贵胄也争着抢着登门下聘。 “实在谢过诚斋先生美意了,在下已经决定以家业为重,先生就不要再劝了。” 陆梧实在不想继续与这两人虚与委蛇,挑明话茬后端茶送客。 谢不倍微微叹气,看向与之同来的韩之正。 双手拢袖,一直都表现出一副昏昏欲睡模样的韩之正幽幽开口, “陆家小子,我听过你写的那首《象王行》,很不错,有一股万国来朝的盛世风度,我很喜欢。” “老实说,这次春试,你第三门国策缺考一场,本不该上榜,后也是我与诚斋先生商量,实在惜才,便与你过了。” “这样,你跟老夫回书院,老夫收你做关门弟子,等你过了国学文院贡式,老夫亲自上书内阁,与你争取一次进入洞天,获天人道传的机会。” 韩之正话音落下,最先给出反应的竟然是谢不倍。 她瞪大眼睛,表情难以置信。 实在没有想到韩之正会说出这番话来,给出如此重的承诺。 入洞天,获天人道传。 天下读书人皆梦寐以求,可天下读书人皆讳莫如深。 相比较于谢不倍的惊讶,陆梧表情更多的是畏惧,还有一点点好奇。 是的,在听到韩之正要收他做关门弟子时,陆梧是畏惧的,非常畏惧! 就韩之正现在的状态,那压抑的疯狂令他多看一眼都会心惊肉跳,指不定哪天就会爆发,若做他的关门弟子,实在太危险。 好奇则是他想到那个骑着宝葫芦满天飞,将他放出的纸片小人一一捕捉的小姑娘。 她自称天人,名叫左左。 当时小姑娘不知误会了什么,还不等陆梧套话,就一溜烟的跑了。 如今再次听到“天人”二字,却是从书院学教嘴里说出。 好奇之下,不妨套套话,虽然大概率套不出什么。 “韩师,不知这洞天、天人,是何物?” 韩之正摇了摇头, “不可说,介时你若能够走到那一步,自然都会知晓。” “韩师可是天人?” “只能算半个!” 一听韩之正算半个天人,陆梧拒绝的决心就更坚定了。 首先,他不确定韩之正现在的状态是自身修行出了岔子,还是那“天人道传”本身就有问题。 其次,陆梧已有仙道传承。 百日筑基阶段有《内景山河观想图》,筑基之后又有直指金丹大道的《两仪参同契》。 按部就班,最多一二百年就可得长生逍遥。 所以没必要冒险。 “多谢韩师的美意,天下黎民万万亿,细数圣人,不过十位,我有自知之明,志不在书院,二位就莫要再劝了。” 陆梧起身,拱手作揖, “二位,这时间也临近晌午,正好今日我陆家有一间食楼开业,不妨赏脸移步,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 简单翻译就是:不扯那些没用的了,吃完饭赶紧走人! 046书院学子,百兽堂结局 杨昌郡,陆府中门。 陆梧对着两辆外表朴实无华的马车拱手送行。 很遗憾,他的地主之谊并没能尽到。 学教韩之正和诚斋先生谢不倍都以书院事务繁忙为理由,婉拒了。 婉拒了也好,有一说一,陆梧其实也不想去南城那边。 食楼开业,客人估计不少,其中难免会有一些碰到了少不得要寒暄,甚至喝点的“大”人物。 倒也不是不能喝,只是如今的他更希望逐渐淡出陆家的管理。 然而,他刚送走来访的两位州学学教,准备返回府中时,又远远驶来了三辆马车。 陆梧皱了皱眉,没完没了了还! 站在中门石狮子旁边,面带笑容,束手等待了一会儿。 三辆马车临近,停下后首先下车的是一名身穿士子装扮的中年男人。 陆梧一眼辨认出了来人,正是前身在郡学求学时的师长,玲珑山书院学教兼监院陈付。 至于后面两辆马车,下来的都是年轻男女,其中有两三个有些面善,应该是书院的学子。 “陈师!” 陆梧上前,执弟子礼。 陈付笑着回礼,然后拍了拍陆梧的肩膀, “自家食楼开业也不去,城里都在盛传你这位大才子天天躲在家里做女红,可有秀出什么花来?” 因为与陆家已故太老爷的关系莫逆,所以在调侃陆梧这位子侄辈上,陈付显得十分的随意。 “陈师说笑了!” 陆梧同样面有笑容,没有丝毫拘谨。 陈付又一次拍了拍陆梧的肩膀,才开始将带来的学生一一引荐给陆梧。 陆梧也没有托大,执平辈礼,以学兄弟(妹)相交。 相互认识完毕,陆梧将一众人全都领进了家中。 在大堂会客虽然会显得更正式,但考虑到自家与陈付的关系,陆梧还是将众人带到了书坊。 推开门,一阵阵墨香铺面而出。 因为家中几代人都是做的书籍生意,因此书房内书籍存量巨大。 “哇,陆学兄,你家里这么多书吗?” “是啊,难怪陆学兄年纪轻轻就博古通今。” “呀,这整个书架收藏的都是乐理的书!” “听说陆学兄做了一首《象王行》,名动州城。” “陆家数代经营,底蕴果然深厚!” …… 一众郡学学子进入书房,见这满屋书籍浩如烟海,顿时七嘴八舌,四处走动。 陆梧笑了笑,也没有阻止。 “只是,听说陆家如今貌似转业经营食楼,这数代底蕴,恐怕……” 忽然,一个有些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语气散漫中带着几分傲居与遗憾。 “咳咳!” 陈付立马轻咳打断, “秦怀,莫要失了礼数!” “啊,对,对不起,陆学兄,我心直口快,还请见谅!” 名叫秦怀的少年立马拱手作揖,行了一个鞠躬九十度的大礼,看上去诚意十足。 陆梧摆手,倒也没有对他的“小心思”生出太多厌恶,只觉得个人的追求不同,看待事物的目光也就不同,对待得失的心态更是不同。 在大多数读书士子眼中,郡学、州学、国学,这便是一生的追求。 在大多数世家大族眼中,壮大、辉煌、延续,这便是一生的追求。 “大家都坐吧,阿秀,你去差人送些茶水过来。” 说着,陆梧开始招呼大家落座。 因为那名秦姓少年不合时宜的“开口”,导致现场气氛有些冷清。 陆梧也不理会这群学子,只是手里拿了本书,与陈付小声说话。 虽说没有太多厌恶,但也不代表喜欢。 两人随意闲聊,很快话题就落到了前身父亲身上。 陈付与前身的父亲是同窗,也是同一届进入的州学。 只是后来前身的父亲回郡城承接了家业,没有再继续参加贡式,而陈付则继续参加贡式,进入了国学。 当他听说陆梧不打算去州学读书时,流露出满脸的愕然。 下方的一众学子们听了,更是惊讶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么任性吗?考上了州学都不去。 要知道,今年玲珑山书院三四十人参加春试,上榜的也才不过六人而已! “不再想想?” “不想了。” 陆梧笑着摇了摇头,浅浅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有些干的嘴唇, “我志不在书院!” “有些可惜。” 陈付虽然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底还是压着些黯然。 陆家在郡学文脉上的数代经营,这次恐怕是真的要断了。 “人各有志嘛!” 陆梧哈哈一笑,然后主动转移话题,开始说起一些今年春试的事情。 底下一众学子立马凝神竖耳。 他们今天来此,不就是为了这个嘛。 陆梧说了一些考题,顺便将其中几个有意思的拿出来与陈付探讨了一下。 陈付在郡学任教多年,所给答案自然比陆梧多了一份高屋建瓴的大气。 但陆梧也不差,结合广博的“见闻”,在某些小细节的处理上,比陈付多了一些灵活与奇思。 这一番闲谈下来,陈付自觉收获不少。 至于那群郡学学子,更是收获丰富。 唯有陆梧,费了茶水和口水,不能说一无所获,只能说所得并非是他所需。 …… 与众人在书房足足呆了两个时辰,直到觉得谈无可谈,陈付才起身告辞。 陆梧没有挽留,而是亲自将郡学这一行人送出大门。 看着三辆马车晃悠着离去。 陆梧长长舒了口气,这下子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上门了吧! “走,回家!” 陆梧领着阿秀返回家中。 家仆推着沉重的中门,关闭后放上了横木。 在返回后院的风雨长廊上,阿秀从袖里取出了一直小竹管。 “老爷,州城那边的来信。” 是州城陆家书铺廖掌柜那边发过来的。 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密信,就是他让廖掌柜打听的,关于三月初发生在州城西城那场针对百兽堂大战的结果。 计是他设的,舞台是他搭的,主角是他选的,最终的“反响”自然也是应该关注一下的。 “州城官方封锁了消息整整一个月,是那条蛇类异种已经运回中京了吧!” 陆梧伸手接过,捏碎了竹管,取出其中的纸条, “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时辰前。” 一个时辰前他正在书房待客。 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百兽堂堂主卒! 047老管家入武道三境 立夏之日蝼蛄鸣,又五日蚯蚓出,再五日王瓜生。 …… 屋外阳光明媚,屋内门窗洞开。 微风吹入,带着阵阵盛夏临近的蝉鸣。 陆梧披头散发坐在案前,手中提着毛笔正在练字。 古人说,心中有剑,一撇一捺尽显杀机。 他倒也不是想写出一本杀机四溢的字帖,且不说他心中无剑,也没有杀意。 他只是单纯的好奇,那些蕴含一个人精气神的字是怎么写出来的? 陆青辞跪坐对面,揭开食盒,将其中的瓜果点心一一摆放出来。 “忠伯闭关怎么样了?” 前段时间,陆家产业转型已经忙完,陆青庭便将自己与他的异种心头血拿了出来。 得知此事后,陆青平和陆青辞当即找到陆青庭,看到那一小瓶宝光内敛的异种血,肠子都悔青了。 如今她好不容从这件事情里走出来,结果陆梧又主动提起。 陆青辞动作微微一滞,叹了口气, “回老爷,应该快了吧!” “能入武道第三……” 他话说了一半,突然感受到一股如虹的“罡气”冲天而起,然后猛然散开。 陆梧手中笔锋一顿, “看来忠伯已经突破了。” 陆忠本来就是武道第二境巅峰,加上异种心头血,突破了瓶颈进入第三境不难。 或许在武道一途,三境武者不算什么。 但在杨昌郡这种小地方,三境武者就是绝对的高手了。 要知道,府衙捕头也才武道二境而已。 这样看来,陆家又稳了几分,至少在杨昌郡这一亩三分地,他不用担心惹了不得了的人物,要他来当消防员四处救火了。 陆青辞未修武道,感受不到这股波动,因此有些好奇的反问了一句, “老爷是如何知道的?” 陆梧笑而不语,放下手中的毛笔后,抖了一下衣袖,穿上木跷, “走,咱们一起去迎接你父亲出关!” 刚将瓜果点心摆放好的陆青辞微微一愣。 虽然不知道老爷是怎么如此确信自己父亲突破出关的,但既然老爷都发话了,她自然只得起身跟上。 …… 陆忠作为陆家“三朝元老”,在陆家是有自己单独的院落的。 陆梧领着陆青辞和阿秀来到陆忠院落时,陆青平夫妇以及陆青庭已经先一步到了。 这证明的确如陆梧所说,自己父亲突破了。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陆青辞满腹疑问。 陆青平夫妇以及陆青庭见陆梧走来,远远地便拱手行礼,恭敬的喊了一声“老爷”。 陆梧摆了摆手, “忠伯还没出来吗?” “回老爷,父亲他应该是在巩固境界,我感受到父亲突破时内炁外放,凝练成罡的波动,老爷无需担心。” 陆青庭满脸喜色。 武道三境啊,这应该是陆家有史以来的第一位三境武者吧! 然而,面对满脸喜色的陆青庭,陆青平和陆青辞心中的愧疚更深了。 异种心头血啊,可是比所谓的异种血珍贵了千百倍不止啊! 以陆青庭的武道天资,吞服炼化后,不敢说此生必成先天一炁的武道宗师,但保一个三境绝颠的化境小宗师,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如今呢,因为吞服了他们为其准备的“劣质”异种血,此生成就最多也就武道三境巅峰。 见兄长和妹妹愧疚的模样,陆青庭倒是一脸洒脱, “大哥,三妹,你们也别自责,我当初也不知道老爷会赏赐我这么多异种心头血。” “以为只有一滴呢,就想着我吞服炼化一滴普通的,保个武道三境,将那滴珍贵的心头血给父亲,这样我们陆家就有两个武道第三境。” “我要是知道老爷会给我这么多,说什么也不会吞服炼化你们给我的那滴。” 陆梧一听这话,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的兄长和妹妹,也不气恼,只是笑骂了他一句, “嚯,你这是在怪我没提前跟你说清楚咯!” “嘿嘿,那哪儿能怪老爷,是我自己笨,没有想清楚。” 陆青庭嬉皮笑脸的皮了一句。 这时,紧闭的房门打开。 原本陆忠有些驼背,满头银丝还气血衰败,此时却仿佛焕发了第二春,银丝逆转,变成了黑白驳杂,一身气血更是充沛如虹。 当然,这都只是因为吞服异种心头血,以及武道进阶后气血激荡带来的异象,都是暂时的,等过些时日境界稳固,气血沉淀后,就会消失。 “恭喜父亲晋升武道第三境!” 陆青平第一个拱手祝贺,随后陆青庭陆青辞等人也跟着祝贺。 老来破境,心中自然是喜悦的,可喜悦之余看向二子,却又顿生遗憾。 完了对长子和小女儿,就更是气不打一出,各自给两人瞪了一眼,这才对着陆梧拱手作揖, “老奴拜见老爷。” “恭喜忠伯晋入武道三境,为我陆家增添底蕴。” “老爷言重了,自当为老爷赴死。” “忠伯说什么呢,我陆家世代遵纪守法,诚信经商。” 陆梧笑着,眼神很是满意,只是心中还是略有遗憾。 这异种血不能多服,不然陆梧就能以量变寻求质变,将陆忠和陆青庭堆到先天一炁的宗师境界了。 道贺完毕,陆青庭趁机向父亲提出了“请教”。 陆忠自无不可。 于是众人散开,将院子留给了父子二人。 陆青庭拉开马步,摆出一个沉稳的拳架, “爹,我不会因为你是我爹就留手的。” “哼,就凭你,也不看看你的武道是谁教的。” 陆忠亦是一甩衣袍,右脚后撤半步,屈膝,左腿微抬,脚尖点地,右手成掌,左手成爪,摆出迎敌姿态。 陆青庭沉身踏步,以蛇形步配合游龙拳抢先发动攻势。 他知道自己在境界上不足,因此打算以“力”抢占先机。 陆忠如今是三境武者,只需内炁外放形成护体罡气,陆青庭便未战先输一半。 可是他没有。 他同样以虚步上前,双手掌爪随意切换,准备以“巧劲”克制。 内炁雄浑的武者,运行内炁至皮肉,则皮肉坚如铜铁;运行内炁至拳峰,则拳势力沉如山岳;运行内炁至掌爪,则掌爪可轻易断金。 陆忠陆青庭都是内炁武者,因此每一次交锋,都会发出噼啪声响。 但因为陆忠的内炁更加雄浑,所以陆青庭次次都出于下风,而且,也的确像是一开始两人说的那样,都没有留手。 啪! 陆忠干枯的手指如鹰爪,硬生生抓在陆青庭胳膊上,直接带出了五道血槽。 陆青庭也不躲避,另一只手以五郎棍招式直接出拳,长拳如长棍捅出,直击陆忠胸膛。 陆忠闷哼一声,后退了两步,再看陆青庭,眼中满是赞赏, “好小子,这招以拳代棍的变通不错,再来。” “来就来!” 陆青庭看了一眼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臂,丝毫不怂。 048宝葫芦怪与黄铜吞金蟾 天空星点稀疏,碎月月华漫天。 陆梧侧身卧在塌上,左手抵额,右手掐印,胸腹鼓荡,呼吸绵长。 显然是处于深度修行状态。 “内景山河观想图”中,老猿攀藤,飞瀑悬挂,流云漫卷,江河日下。 所有的一切都鲜活了过来,便是连高山与厚土,也都透着一股灵韵。 陆梧意识于图中畅游,舒坦异常。 …… “咚!” 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响起。 深度修行状态的陆梧被惊醒过来。 眼看着已经快要凝练完成,导入窍穴的一口真气就此消散,重归身体气血。 睁开眼。 屋内虽未点灯,却也并非伸手不见五指。 皎洁的碎月光华斜照进屋内,桐黄地板仿佛凝结了一层白霜。 夜风自洞开的门窗吹入,纱帘浮动。 声音好像是从阳台传来的。 陆梧起身,双脚落地,赤足穿过桌椅书堆,走上阳台。 “我去,怎么是她!” 只见阳台上,落了一个巨大的黄色葫芦。 葫芦旁边,那个自称是天人,名叫左左的黄裙小姑娘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观她此时的状态,黄裙衣袖破碎,纤细柔软的胳膊上满是血污,裙摆仿佛是遭到了烈火的焚烧,一双本应该白皙的凝脂玉腿上,遍布焦黑血痂。 陆吾有些纠结,是叫人将她丢出府外不管,还是直接杀人夺宝。 毕竟那宝葫芦确实不错。 好在最终还是人性战胜了贪婪。 事实上杀人夺宝这事儿吧,小说里看得多,但真正遇上了,还真不一定做得出来。 更何况陆梧与这小姑娘也仅是一面之缘,又素无仇怨。 但要说好心救她,倒也不至于,主要是怕惹麻烦。 毕竟能将她重伤成这样的,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还是将她丢出府外拉倒!” 陆梧感慨了一声,就欲上前将这重伤的小姑娘提起,送出府外。 嗡…… 一旁落在地上的黄色大葫芦突然发出蜂鸣器般的刺耳声音。 同时葫芦口裂开,显露出一张犬牙交错的血盆大口,如同护主的忠犬,冲着陆梧龇牙咧嘴! 卧槽,这是什么怪物,葫芦成精了? 陆梧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踏出半步的脚收了回来。 那“化身”忠犬的宝葫芦怪见陆梧后退,于是张嘴吐出了一件器物。 器物叮叮咚咚的滚落到陆梧脚边。 低头一看,发现是件拳头大小的黄铜器物。 一只……蟾? 这算是“花钱”求自己放过? 陆梧觉得有些好笑,俯身捡起地上的黄铜蟾。 粗略打眼一瞧,好像只是个黄铜铸造的吞金蟾摆件。 再翻转一看,只见黄铜蟾的腹下镌刻着两枚好似熟悉,却又完全陌生的文字。 皱眉略作思量,他便想到到自己在哪里见过这种文字了。 意识深处,青铜断剑。 一时间,双目圆瞪,难掩惊愕。 …… “谢、谢姐姐,快走……” 躺在地上的小姑娘天人左左忽然发出虚弱的咕哝。 惊愕的陆梧猛然回过神来。 他赶紧将黄铜吞金蟾收好,然后上前,不理会龇牙咧嘴的宝葫芦怪,横抱起地上重伤的小姑娘。 事关“仙道”,那就已经不再是小事了。 “你还在这里作甚,赶紧去找你家长辈!” 陆梧语气严肃的对宝葫怪芦开口, “我可以暂时替她疗伤,可若是仇家寻来,也别指望我为她拼命。” 宝葫芦怪顿时大怒,张嘴吐出一条猩红地藤曼,向着陆梧缠绕而来。 陆梧也不惯着,掐诀念咒,吹出一口真气。 真气离唇三寸便化作火焰,将缠绕而来地猩红藤曼烧成灰烬。 宝葫芦怪满阳台打滚,嗡嗡的蜂鸣器声响不断,看样子应该是疼的。 “赶紧去找你家长辈,否则我烧死你这畜生。” 陆梧恶狠狠的骂道。 打滚的宝葫芦怪身子一抖,直接化作一抹黄光,远遁天边。 陆梧抱着小姑娘回了房间,衣袖一甩,门窗齐齐关闭。 将小姑娘放到软榻上,然后出门叫醒了侍女阿秀。 男女有别,还是让阿秀给小姑娘清理伤口,更换衣物,上药包扎更合适一些。 …… …… 陆梧坐在院子里,掌心托着黄铜吞金蟾,张口又吐出一口真气。 这已经是他今夜吐出的第一十三口真气了。 真气落在黄铜吞金蟾身上,便如水滴落在海绵上,眨眼便被吸收。 然而,吸收了也便吸收了,那黄铜铸造的吞金蟾没有任何反应。 真就真气喂了狗呗?! 至少突眼给亮一下,也好让我知道这十几口真气没白费啊! 陆梧有些无语! …… 等阿秀忙完,天边已经浮现出了鱼肚白。 他端着木盆,站在阁楼檐下。 “老爷!” “嗯!” 陆梧收起黄铜吞金蟾,抬眼看向不远处被他半夜叫醒,忙碌了至今的阿秀, “你今天休息吧,饭食我让青辞安排。” “不用,老爷,奴婢不累!” 阿秀强打起精神,可说完之后却又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陆梧笑了笑,也不戳穿她,而是问了一下屋里小姑娘的情况。 阿秀也非常好奇老爷屋里怎么半夜莫名出现了一个小姑娘,而且还受了伤。 不过倒也没仗着老爷的“宠爱”就问一些不该问的问题。 “老爷,伤口倒都是些轻伤,只是奴婢觉着,还是要请大夫来看一下的!” “大夫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天亮了我自会安排人去请,你赶紧去休息吧。” 陆梧对她挥了挥手。 阿秀鼓了鼓脸颊,福身施礼后默默退下。 院子里再次恢复了宁静。 陆梧重新取出黄铜吞金蟾,放在掌心继续打量。 这玩意能够吸收真气,腹部又镌刻有神秘金文,绝对不是凡物。 即便如今已经吸收了他一十三口真气,也依旧神光不显,而他又舍不得一次性耗费大量真气。 “也罢,就每天一口真气慢慢磨吧,就当是水磨工夫的活,不急躁!” 陆梧自言自语,自我安慰。 收起黄铜吞金蟾,同时心里也计划着,等那个天人左左小姑娘醒了,跟她打听一下这黄铜吞金蟾的来历。 毕竟是她的宝葫芦怪吐出来的,她应该知道一些。 049也是来自天上 请城里的老大夫来看了,天人左左小姑娘身上的确只是些轻伤。 至于为何现在还没醒来,老大夫猜测, “估计是惊吓过度,伤了神魂,老夫调配些安神的汤药,再搭配暗神香,不日就能恢复。” “多谢杨大夫。” 对于这个在郡城颇有名望的老大夫,陆梧还是非常敬重的。 据陆青辞说,“他”被陨石所伤,也是这名老大夫给“治好”的。 “青辞,替我送一下杨大夫,顺便去药铺把药抓来。” “是,老爷!” 陆青辞微微福身,然后恭敬的领着杨大夫离开阁楼。 老爷说这小姑娘是捡来,陆青辞总觉得这话有些敷衍,毕竟老爷这人一天到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到哪里去捡人呢? 难不成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 陆梧随手将杨大夫留下的安神香点燃,然后坐到一旁,伸手戳了戳天人左左软乎乎的小胳膊, “行了,小东西,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躺在床上的左左小眉角微微一抖,还是不肯睁眼。 陆梧顺势在地上坐下,威胁道, “你再装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 软榻上,小姑娘发出微弱的“嗯呀”声,艰难地睁开眼睛, “这里……是哪里?” 看她样子,还很是虚弱。 陆梧却不觉得。 他伸手一把揪住小丫头的耳朵,用力一拧。 左左顿时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整个人也麻溜地从软榻上爬了起来,哪里还有一点虚弱的样子。 “左左拜见路前辈,感谢陆前辈救命之恩!” 陆梧起身抱臂,目光垂落在小姑娘身上, “既然是拜见,怎么没见你拜呢?” 左左:“额……” “前辈,重新来。” 说完,她又重新躺下,闭眼,然后又睁眼,爬起来,看着陆梧, “左左见过陆前辈,感谢陆前辈救命之恩。” 陆梧一笑, “准备怎么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呢?” 左左:“……” 这位前辈还真是……跟其他前辈高人不一样呢。 但我小天君左左也不是吃素的。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来世愿做牛做马!” 陆梧直接被这小滑头给逗笑了,伸手抓起书案上的一支画卷,轻轻在这小丫头脑门上一敲, “我也不要你来世做牛做马了,问你们三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就行。” 左左表情有些为难:万一他要是问自己的天人道传怎么办?! 陆梧看出了她的为难,因此补充了一句, “不涉及你的宗门和传承。” “那你问吧,不过先说明啊,我知道的和可以说的我才说。” 左左觉得陆梧还是蛮好说话的,于是就鼓起勇气强调了一下。 陆梧点了点头, “首先,你是怎么受伤的,又为何会掉在我家阳台上。” 这个问题是必须先搞清楚的,毕竟这关系到陆梧自身以及整个陆家的安危。 万一她的敌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势力,那得赶紧将她撵走才是,免得被这小东西殃及池鱼。 “这算两个问题?” 左左竖起三根手指。 陆梧:“一个!” 左左无语的撇了撇嘴, “惠山书院的韩之正,至于为什么会掉在你家阳台,你去问我那个傻葫芦吧。” 惠山书院韩之正? 陆梧知道这人,身体里压抑着一股极致的疯狂。 难道是他压抑的疯狂爆发了? “你怎么会和韩之正打架?” “这算是第二个问……” 左左立马坐正身子,陆梧却毫不废话的打断了小姑娘的话, “不算,是第一个问题的附加问题!” “那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左左双手横抱,撇过脑袋。 就准你随意的加问题?我也可以不回答! “行吧,那我只能把你送回惠山书院了,毕竟我小小陆家可得罪不起州学书院。” “还有这种好事吗?那谢谢陆前辈啦!” 左左立马从软榻跳到地上,充满期待的看着陆梧, “陆前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陆梧:“……” 大意了,没想到自己的威胁反而成了对方的期待。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一无所获,至少她的反应从侧面可以证明惠山书院的风波已经平静。 至于是惠山书院自己解决的,还是她师门出的手就不得而知。 “是韩之正疯了吧!” 陆梧此话一出,本来正挽着着宽大袖袍玩耍的左左顿时动作一滞,瞪着一对灵动的大眼睛,惊骇莫名的看着陆梧, “你、你怎么知道的?” 陆梧心中得意: 小样,一诈就出来了,还是涉世未深呐! “我还知道是他修炼天人道传出了问题!” “这、这你都知道!” 左左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惊骇,而是应该用惊恐来形容,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 “就想试试你这小家伙老不老实!” 陆梧拿着卷轴又点了一下小丫头的脑门。 左左一把拍开木轴子,摸了摸脑门,然后提着松垮的裙摆,像只鸭子一般左摇右晃的回到软榻边坐下。 陆梧得意的将画卷在手心转了一圈,从衣袖中取出那尊黄铜吞金蟾,托在手心里,凑到左左面前, “第二个问题,说说这个东西的来历?” 左左随意抬眼一瞥,顿时提起了几分兴趣,站起身想要伸手去拿。 陆梧一抬手。 左左讪讪一笑, “咦?前辈也有一个吗?好巧哦,我也有一个和前辈一模一样的精金蛤蟆呢!” “这就是你的,是你那个葫芦给我的。” “哦,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 得知真相后,左左顿时泄气似的坐了回去,挠了挠脑门, “这个东西好像是在岭南那边捡来的吧,当时主要是看中了它的材质,毕竟这么大一坨精金,卖给那些准备凝炼无漏金身的武者,能值不少钱呢。” “所以,这是你捡的?” 还以为能从这小家伙身上掏出大秘密呢,没想到竟然只是她捡来的。 左左嘟着嘴点了点头, “追着一颗陨石跑了好几千里地才捡到的,是武者晋升圣人境的必备之物,很值钱的!” 追着一颗陨石? 跑了好几千里? 陆梧只听进去了她前面的话,后面的话已经被他心中的震惊自动过滤掉了。 “所以,这玩意儿,也是来自天上?” 050祭龙节 左左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陆梧,眨了眨眼。 陆梧收起黄铜吞金蟾,走到左左的另一侧,指着天空, “你就一点也没怀疑过为什么天上会掉这种东西下来?” 左左顿时流露出惊讶的表情, “是啊,为什么呢?” 陆梧:“……” 仔细端详了一翻小丫头的表情,也分辨不出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在演。 “唉,大概是,天上也住着人吧!” 陆梧叹了口气,哄小孩般随意敷衍了两句。 这玩意儿明显涉及“仙道”以及“仙人”。 她连仙人都不知道,估计是真的不知道吧。 陆梧叫来一名家仆,让他将这小丫头带去客房. 毕竟这小阁楼是自己修炼的场所,哪儿能叫她一直赖在这儿。 小丫头其实更希望陆梧能够将她送去惠山书院。 惠山书院的山长可是正儿八经的阴神天君,可比自己这种刚炼完二魂的天人第二境“小天君”强多了。 然而陆梧却跟她说: “你的宝葫芦怪已经去找你家师门长辈了,你就乖乖在这儿等你家长辈来吧,我还给你抓了些安神养魂的药,等会儿让人给你送去。” “嗷!” 虽然对于陆梧的安排很不满意,可是也没有办法。 她身体的伤不重,但神魂的伤却是实打实的。 再加上如今宝葫芦也不在身边,一身手段去了九成九。 让家仆领走了左左,陆梧坐上软榻,开始修行。 被耽搁了半夜加半天的时间,进度还是要追回来的。 …… …… 时光如白驹过隙。 转眼陆家南城食楼开业已过了一月有余,左左小姑娘也莫名其妙的在陆府住了小半个月。 “啊,好无聊啊!” 这天,左左躺在陆梧阁楼的地板上,穿着黄衣黄裙,白皙的胳膊和小腿皆露在外面。 陆梧盘坐在桌案前,手中拿着一把刻刀,正在雕琢一枚印章。 侍女阿秀则乖巧的坐在旁边,为陆梧摇扇。 见没人理自己,于是左左开始点名陆梧: “陆梧、陆梧、陆梧、陆梧……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陆梧吹掉印章上的碎末, “听着呢!” “我们去武圣庙那边看热闹吧,今天是祭龙节,那边有天龙吞日的龙舞表演!” 祭龙节,源自两千五百年前,天出二日,大地干旱,民不聊生,武圣人“匡横”化龙飞天,吞掉二日。 后世为纪念这位武圣人,于是就形成了如今的祭龙节。 “今天已经五月初五了吗?” 祭龙节就在五月初五。 “不然嘞!” 左左在地上滚了一圈,换了个冰凉的位置,继续躺着! 今年的暑气来得确实有些凶猛,还不到六月,就已经热得让人有些难受。 一旁摇扇的爱秀抽出手绢,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细密汗珠,又用小拇指将贴在脸颊的湿润碎发勾到旁侧。 陆梧停下手里刻章的动作,抬头看了一眼阳台外的天空。 铅云堆积,云边漫卷,看样子不久后可能会有一场暴雨。 “马上要下雨了,等下完雨凉快一点在出去吧!” 躺在地上的左左坐起身来,看了眼外面, “我说今天怎么这么闷热呢,原来是要下雨了啊!” “行吧,等下完雨凉快一点再去!” …… 果然,半个时辰后,天空突然炸开一声霹雳。 随后如同天漏一般,狂风夹杂着暴雨,呼啸落下。 摇扇的阿秀赶忙起身,要去关窗门。 陆梧抬手一挥衣袖,窗门便自动关了过去。 这并不是什么高秒的术法,只是长期观想,神魂壮大后带来的附加能力。 做这一切甚至连真气都不需消耗。 阿秀默默坐了回去,重新拿起扇子,心中却暗暗感叹,老爷越来越不似凡间人了。 躺在地上,时不时挪地的左左想的却是:好强大的神魂,陆前辈就算不是天君,也差不远了吧! …… 郡城,南城。 “嚯,这雨怎么这么大!” 一名身穿长衫的青年士子跑进了陆家食楼的廊檐下,苦兮兮的看着手里已经坏掉的纸伞。 旁边同样躲雨的挑担老者抹了抹胡须上的水珠, “还好出门时多盖了一块雨布,不然这两筐子蒸糕全毁了。” 而在挑担老者头顶的食楼二楼,一个身穿玄色绣金纹锦袍,脸盘大如饼肥胖中年男人正在胡吃海喝。 他一边吃,还不忘与坐在对面一个模样与左左有着六七分相似,但气质更加成熟的少女介绍, “右右,这个牛毛肚是真不错,还有这个这个,雪花肥牛,这个鹅肠……” “当然了,最深得我心的,还是这个烤羊宝,啧啧……” 说着,中年男人抓起烤羊宝,塞进嘴里一口咬下,油脂顺着他的下吧直接滴落。 “刘长乐师叔,我们已经来这里十多天了,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去接左左?” 被叫做右右的少女有些气愤。 自己妹妹受伤流落在外,让护道葫芦远遁千里求援,结果来了之后十数天,这个师叔整日里都在吃喝玩儿乐。 他自己吃喝玩儿乐就算了,还不让自己去把妹妹接回来。 “快了快了,再过几天。” 刘长乐满嘴油渍,大口大口咀嚼着羊宝。 好不容易来一趟人间,当然是要玩个够了。 上次是三十年前,下次可就不知道要多久了。 过不了天关,没准儿这就是最后一次。 …… 滂沱大雨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雨亭之后又半个时辰,乌云散去,露出了斜照的夕阳。 陆府侧门,左左已经率先爬上马车。 陆梧领着阿秀走了出来。 站在马车一旁的陆青庭微微躬身行礼,喊了一声“老爷”。 陆梧笑着点了点头,与陆青庭说了一下大概的路线后才上车。 陆青庭收起了马凳,跳上驭位,轻轻一抖马缰,马车缓缓前行。 很快,马车便来到了州城贯穿南北的正街。 为了庆祝祭龙节,府衙已经在街上挂满了龙形的花灯。 不过此时的正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因为天龙吞日龙舞的表演路线是从武圣庙开始,然后沿着郡城正街,至北城的狮子楼止。 所以此时绝大部分人都汇聚在武圣庙那边。 051热闹 肩上扛着一根插满糖葫芦竹竿的左左冲进正在表演吐火的杂耍团。 “嗷呜,呼——” 她仰头张嘴,吐出一团火焰。 围观的观众疯狂拍手叫好,旁边举着火把的汉子则是一脸懵逼。 哪儿跑来砸场子的小丫头! 左左得意的哈哈大笑,然后又挤出人堆,跑向另外一处正在表演“烟雾”戏法的舞台。 只见一个身穿紫色长裙,姿容艳丽,身材妖娆的女人打开一个陶罐。 一丛红雾自陶罐中飞出,幻化成一只六翅凰鸟。 左左挤开人群,跑到内圈,看着在头顶上扇翅飞过的凰鸟,兴奋的大汉了两声“我也会我也会”后,撅起小嘴儿,吹出一口白雾。 白雾扶摇而上,化作一只四翅白鹤,白鹤紧紧跟在凰鸟身后飞舞。 紫裙女人看着左左,满脸笑容。 之后左左又跑去糖人摊位,买了一个天龙吞日主题的糖人。 然后又跑到表演天龙吞日传说的皮影戏摊位,施展天人绝学,远程操控表演了一出“大乱斗”的戏码。 搞得皮影戏摊主手忙脚乱她才哈哈大笑着抛开。 因为武圣庙这边人实在太多了,整条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因此马车就没有开进来。 陆梧领着阿秀和陆青辞,全程跟在宛若脱缰野马般的左左身后。 穿越至今四个多月,前次上元节也不过是坐在马车里在这边逛了一下,而且还是在白天。 所以,真要算起来,这还是陆梧第一次近距离感受这个世界的热闹。 “快快快,武圣庙那边又出新灯谜了,又出新灯谜了。” “走走走,去看看。” “我们也去,没准儿还能放一盏祈星灯呢!” “听说秦公子也在那边呢!” “郡学的秦公子吗?” “不止,还有柳公子也在呢!” “小姐,柳公子也在内,我们也去吧!” “走吧,去看看吧!” 周围顿时响起了一阵喧闹,同时密集的人群也开始朝着一个方向汇聚。 陆梧三人被裹挟其中,也在缓慢的向着那边而去。 “陆梧陆梧,快快快,我们也去猜灯谜,放祈星灯!” 扛着糖葫芦的左左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一把抓住陆梧的衣袖,向着武圣庙的方向而去。 “哎,老爷!” 阿秀见老爷被拖走,赶紧跟上。 陆青庭见人都去那边了,于是也笑着紧跟而上。 武圣庙,顾名思义,里面所供奉的,便是这天下十尊武道圣人的泥胎金身。 和熟知的建筑样式不同,武圣庙从正南大门入内后,便是一个类似于演武场的巨大石砌广场。 十座庙宇环绕广场,分布于四周。 正北方供奉的是中京姬家,也就是大燕皇族的老祖宗,正南方则是大门,其他武圣人按照成道顺序,依次分列左右。 陆梧一行人从正门挤入庙中,入眼除了那攒动的人头外,就是位于石砌广场正中央的巨大杏树。 这颗杏树据说已生长千年,枝繁叶茂如滑盖,稍低一些的枝桠上挂满了许愿牌。 “出来了出来。” “庙祝出来了。” “这次的灯谜据说是郡学的李学教出的。” “上元节李学教也出过一次吧!” “听说没人猜出来呢!” 热闹的集会,身边总是少不了“解说”。 左左好奇的对身旁一个肩上骑着小男孩儿的中年人问道, “大叔,上元灯会那个灯谜是啥?” 中年男人扭头一看,见是个十来岁模样的可爱小女童,于是笑着开口, “听说是幅画,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来了来了,庙祝出来了,看看这次李学教又会出什么谜题。” 左左一听庙祝出来了,顿时使劲蹦跶,发现还是不行后,便跑到陆梧身后,跳起来抱着他的脖颈往上爬。 陆梧有些无语,脑海中莫名闪过一段尘封许久的记忆画面。 也是一个小姑娘,瘦瘦小小的,十二三岁了也还是十来岁的模样,趴在他的背上兴奋得哇哇大叫。 “陆梧陆梧,快看快看……” …… “陆梧陆梧,快看快看,是一幅画。” 耳边兴奋的喊叫声将陆梧从记忆画面中唤醒,两个声音仿佛重合在了一起。 陆梧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终究只是不成熟年纪时的不成熟悸动,回想起来,除了感叹一句光阴荏苒外,估计最多再加一句沧海桑田。 “陆梧陆梧,快猜快猜!” 左左左胳膊搂着陆梧,右手依旧紧紧地抓着糖葫芦的竹竿,兴奋的小身子不停的往上拱。 陆梧抬眼看了一下庙祝挂出的画。 上面一个半圆,中间是一个三叉线条,连接着下面一个方框,整体构型看上去透着一股古老韵味。 陆梧刚好认得。 “我已经猜到了!” 陆梧胸有成竹的扭头,在左左耳朵边小声说了一个字。 “真的?” “不骗你!” “那我这就去写答案!” 说着,左左从陆梧背上跳下,并将插满糖葫芦的竹竿递给陆梧,让他务必要给自己保管好。 陆梧点头答应,推了推小家伙的后脑勺,催促她快去,别到时候被人抢先了。 左左立马发动身形娇小的优势,轻轻松松就挤开人群,向着广场中央而去。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刚走,陆梧就立马从竹竿上拔下四串糖葫芦。 两串给了阿秀和陆青庭,一串给了旁边那个骑在中年男人肩上的小男孩,最后一串则落入了自己嘴里。 毫不知情的左左已经挤到了桌案前。 身旁有几个模样像是书院学子的年轻人正提笔写着答案。 左左拍着桌子,趾高气昂的问庙祝要了纸笔,写下了陆梧告诉她的答案。 “老爷,谜底是什么啊?” 吃着糖葫芦的阿秀有些好奇。 “这是兽骨文,意思代表‘雷’,我曾在一本讲述文字演变的书上看到过。” 陆梧看着庙祝否决了一个又一个答案,嘴角微微翘起, “不过我给她的答案是雨。” “啊?” 阿秀对于陆梧这突然的转折有些不解,既然知道真正的答案,又为什么要给一个错的呢。 不过她也没有问,老爷这么做,一定是有深意。 这就是阿秀想多了,其实陆梧这么做就是单纯的觉得好玩儿。 果然,不一会儿庙祝就公布了答案,是兽骨文“雷”。 左左垂头丧气的回来。 她撒气一般将手里写着“雨”的纸张扔在陆梧身上, “什么嘛,根本就不是这个答案!” 然后一把抓过糖葫芦竹竿,望着一串串糖葫芦呆愣的眨了眨眼睛, “陆梧——” 小孩子特有的尖锐喊叫刺破云霄。 052武圣庙斗法 “我说右右,你看看,这人间多热闹,你能不能别老这么板着脸!” 富态的中年胖男人左手托着鱼缸,缸里装着一尾锦鲤,右手抓着一根竹竿,其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糖画, “来,师叔送你一支糖画,开心点!” “师叔你自己留着吧!” 右右往旁边挪了一小步,远离了刘长乐。 刘长乐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重新将糖画插了回去,咕哝着: “不要算了。” 就在这时。 “陆梧——” 一声小女孩特有的尖锐喊叫直破云霄。 “是左左!” 右右立马就听出了这是自己妹妹的声音,顿时不能淡定,腰间一只黄葫芦抖落,眨眼化作牛犊大小。 右右纵身跃上葫芦,在众多百姓惊讶的欢呼中飞天而去。 “哎?” 这一切只发生在呼吸之间,刘长乐都来不及阻止。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刘长乐也不得不抖落葫芦,飞身跟上。 …… 陆梧也没想到,只是吃了小姑娘几串糖葫芦,就让她反应这么大。 顶着周围汇聚而来的目光,陆梧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行了行了,别喊了,等会儿我再卖一竹竿……” “滚蛋,放开那个女孩儿!” 陆梧话还没说完,一声愤怒的娇呵从天上传来。 抬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头顶空中飞来一只巨大的葫芦。 一名身穿黄裙,模样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站在葫芦之上,衣袂飘飘。 被陆梧抓着胳膊的左左立马开心的蹦跳大喊: “姐姐,姐姐!” 见到这一幕,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还惊讶欢呼,显得尤为兴奋。 显然,他们并不觉得一个女孩儿站在葫芦上飞有什么奇怪,毕竟今天可是祭龙节,各种奇人异士,戏法杂耍层出不穷。 这少女估计也是某个杂耍班子的人吧。 反观陆梧一行人。 阿秀表情紧张,陆青庭则双手握拳,内炁运转。 虽然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踩着大葫芦在天上飞。 不过跟陆梧呆久了,却也不觉得有多不可思议。 老爷可是能吐出金丝杀敌,能用纸片小人飞行传递信息。 陆梧一看那标志性的黄色大葫芦,立马就猜出了这个少女的身份。 为了不引起对方的过激反应,他松开了抓在左左胳膊上的手, “姑娘……” 他开口,准备叫她先下来谈一谈。 可谁知那天上少女座下的葫芦口里钻出一股黄烟,眨眼便化作一只白额吊睛的猛虎。 猛虎二话不说,纵身扑向地面,气势十足。 事实上少女右右放出这头猛虎也并不是要攻击陆梧。 他只是为了卷走自己的妹妹而已。 然而陆梧以为它是冲着自己来的,二话不说,念咒掐诀,吐出一口真气。 真气离嘴一尺,轰然炸开,将扑来的大虎包裹燃尽。 一旁的百姓见天上火焰翻滚,纷纷四散后退,却依旧忍不住兴奋,拍手叫好。 然而右右此时却面色凝重。 这猛虎可是她拘来的猛虎神魂炼制而成,如今被破,这个年轻人看来有些门道。 右右谨慎地驾驭葫芦,飞得更高了一些,然后轻轻跺脚,决定拿出一点压箱底牌。 宝葫芦立马又吐出一股白烟,转眼凝聚成一头六臂巨猿。 这巨猿虽是由白烟凝聚,可头上仅有的一只独眼却猩红如血。 这是她娘亲特意拘来的异种六臂白猿神魂炼制,算得上压箱底牌之一。 面对这头白烟凝聚而成的白猿,地上一众百姓没有丝毫惧怕,反而还尤为的兴奋,拍手叫好。 甚至还有一些人将目光递向了陆梧,鼓噪着陆梧赶紧出手应对。 这就是所谓的不知者不畏吗? 陆梧嘴角忍不住流露出些许笑意。 他也看出来了,这少女两次出手,皆没有杀气,而且也非常努力的克制不让自己的非凡手段伤到周围的普通百姓。 因此,陆梧就打算和她玩一玩。 只见他抬起手,轻抖袖袍。 密密麻麻的纸片小人从袖口飞出,一只接着一只,排列成串飞向了那头六臂白猿。 “这是什么手段?” 右右只觉得有些看不懂。 但此时也不是多想的时候。 她立马控制六臂白猿,捕捉那些飞来的纸片小人。 陆梧也不介意,就让她捉,看她六只手臂能捉多少。 没过一会儿,六臂白猿的六只手上就抓满了纸片小人。 可是还有更多的纸片小人贴在了它的魂体上。 随着六臂白猿魂体上纸片小人越贴越多,它的动作也越发迟缓,控制它的右右也越发吃力。 终于,六臂白猿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它抓在手里的纸片小人瞬间挣脱,扭头便又贴在了它的身上。 “成了!” 陆梧心神一动,浑身贴满纸片小人,宛若一只木乃伊的六臂白猿立即转身,向葫芦上的少女缓缓飞近。 “哈哈哈,右右,师叔多次跟你说,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次吃瘪了吧,还不快下来,好生与陆前辈赔礼道歉!” 一道浑厚且充满幸灾乐祸的中年男人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听语气,像是左左和天上那少女的长辈。 既然“看的”来了,陆梧也就不打算继续欺负小女生了。 他抬手一挥,那些贴在六臂白猿魂体上的纸片小人纷纷解体,哗啦啦的飞回陆梧袖中。 站在宝葫芦上的右右也立即收回白猿,按下葫芦头,落回地面。 很快,一个身穿玄色绣金边,大肚翩翩的中年胖子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他左手托着鱼缸,右肩扛着一根插满糖画的竹竿。 “嘿嘿,左左,来帮师叔拿一下。” 说着,他将鱼缸和竹竿都递给了左左,然后整理袖袍,是很郑重的对着陆梧拱手作揖, “鄙人刘长乐,见过陆公子!” “刘先生有礼了!” 陆梧礼貌回礼。 礼毕,刘长乐取回了左左手中的鱼缸,当他伸手去拿那根插满糖画的竹竿时,却碰壁了。 “长乐师叔,你要什么呀?!” 左左一脸天真的反问刘长乐。 刘长乐笑意盈盈的大脸盘子直接就僵住了。 知道这小东西不要脸,才刚炼完第二魂就敢到处自称“小天君”。 却没想到会不要脸到这种程度,前手刚给她帮忙拿着的东西,扭头就被昧下了! 还有王法吗? 还有天理吗? 如果没有外人,刘长乐是肯定要给这小家伙好好上一课的。 可惜如今众目睽睽,她不要脸,自己还是要保持长者风度,维护宝葫洞天声誉的。 “哈哈哈!” 刘长乐尴尬大笑,心里却盘算着等回了宝葫洞天,定要跟她爹妈告上一状。 053收获宝葫芦 误会解除,陆梧、刘长乐一行六人便要离开武圣庙。 看了一波“热闹”的百姓们非常不舍。 一些胆大的甚至还叫嚷着“再来一个”,可是没把伊始就看出门道的庙祝给吓瘫。 再来一次? 娘嘞,不说那异种六臂白猿魂灵,就说最开始的那头吊睛猛虎魂灵,但凡落地失控,这一庙的普通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玩儿完。 好在这行人也知道轻重。 刘长乐一边大笑,一边拱手, “哈哈,多谢诸位厚爱,天龙吞日舞马上就要开始了,就不打搅诸位了。” 他那模样,真就像是跑江湖耍把戏的班主。 庙祝看着一行人离开,暗自松了口气,同时心里也有些纳闷: “娘嘞,这陆家小老爷什么时候竟然成了‘天人’,隐藏得够深的啊!” “得赶紧上报才行!” …… 出了武圣庙,刚好碰到天龙吞日舞开始。 锦缎和桐木制成的天龙内,十八名武道好手藏于其中。 另有一名武道好手举着一颗发光的琉璃球,在前方引诱,后方“天龙”追逐吞咬。 整体来看,模式和陆梧前世的舞龙灯很像。 不过由于表演的都是郡城府衙请的内炁武者,因此龙舞并不会只局限于街上,有时候也会飞上两边屋顶,观赏性更强。 人群随着龙舞队伍缓缓异动,左左左肩扛着糖葫芦杆,右肩扛着糖人杆,兴奋地追在龙舞队伍身后。 热闹地人群穿街过巷,天空时不时地炸开一朵烟花,街边表演杂耍的也变得越发活跃,每一寸空气都洋溢着节日的喜悦。 陆梧一行人跟着龙舞走了一阵后,在一个十字路口脱离了大部队。 左左扛着两根插满零食的竹竿,趾高气昂的走在前面。 陆青庭在出了武圣庙街便取了马车,跟在后面。 现在他们计划去南城的陆家食楼吃完饭。 ……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陆家食楼。 因为今天是祭龙节,府衙三天前就下发了告示,今日宵禁推到了子时之后,因此食楼里可谓人满为患。 单靠之前聘请的掌柜跟本忙不过来,因此陆青平便被安排在这里帮忙,而陆忠则领着陆青辞在西城食楼忙碌。 见门口又进来客人,柜台后低头算账的陆青平抬头说道, “欢迎光……老爷!” 欢迎的话只说了一半,他便忙不迭地绕出柜台,亲自迎了上来。 同时还看到了陆梧身边的中年胖男人和黄裙少女,顿时心中诧异。 他虽然不认识这俩人,却对他们印象深刻。 毕竟连续十多天,天天都来店里吃火锅,想不记住都难。 只是…… “这两人怎么和老爷认识了?” 他心中好奇,旁边正在用餐的食客们也很好奇。 只是他们好奇的,是这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陆家老爷。 …… “这就是陆家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爷,模样还挺俊的!” “不知道他可有良配!” “传说这火锅就是他发明的。” “啧啧,真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这么新奇的吃法的。” “人家还是今年州学春试六名上榜学士之一呢!” “那他现在不应该再州城上学吗?” …… 本就嘈杂的食楼大堂顿时响起了细碎的议论声。 陆青平赶紧领着陆梧一行人往着二楼走去。 安排众人落座后,陆梧让陆青平叫个伙计过来就行,不用他亲自跟着。 于是陆青平叫来了伙计,吩咐好生伺候。 不用他说伙计也知道,这可是老东家,哪儿敢怠慢啊。 汤锅端了上来,然后就到了刘长乐最喜欢的点菜环节。 因此这次陆梧请客,他卯足劲了,什么贵点什么,一旁面皮薄的右右都有些没眼看。 菜肴陆续送了上了,陆梧看着左手烤羊宝,右手牛毛肚,满嘴红油流淌的刘长乐,举了举手里满斟的清酒。 刘长乐立马放下筷子,端起酒杯与陆梧遥遥一碰, “陆公子,刘某人是真的佩服你,竟然能想到如此新奇的吃法。” “刘先生过奖了。” 陆梧谦虚了一句,又给自己杯中倒满。 ……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刘长乐停着大肚子,宛如怀胎数月的孕妇,陆梧身边跟着阿秀和陆青庭,一行六人在陆青平的相送走出陆家食楼。 吃得有些撑的左左依旧没忘记她那插满两根竹竿的零食,打着呵欠走向马车, “陆梧,困了,回家吧!” 右右伸手,一把拉住自己妹妹,颇为无语。 就算回家也应该跟自己回家吧! 被扯到自己姐姐身边,左左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该走了。 于是她心中立即升起一股失落,瞬间冲散睡意。 刘长乐见状,哈哈一笑,主动上前一步,再次对陆梧拱手,深深一揖, “感谢陆公子今日的款待,以及这些时日来对左左的照顾!” 说完,他又从袖中取出一根袖珍的葫芦藤,藤山挂着三只黄色葫芦。 只见他手轻轻一摇,其中一只黄色葫芦掉落下来。 他首起葫芦藤,捧着那只掉落的黄色葫芦,递到陆梧身前, “我等出来得匆忙,身上也无甚长物,这只葫芦也算是我宝葫洞天的特产,滴血便可炼化,便赠与公子算作谢礼吧,还请公子不要嫌弃!” 陆梧没有推辞,而是大大方方的接过,他是真心想要的。 “多谢刘先生赠礼!” 刘长乐收回手,脸上笑容更甚。 如此一来,既结交了这个不知从何处得到天人道传的陆公子,也还清了欠下的人情,可谓是一举两得。 “时候不早了,陆公子,后会有期!” “陆前辈后会有期!” 右右早就想走了,倒不是对陆梧有什么意见,只是单纯的性格使然。 如果不是左左的宝葫芦求援,她心里担忧着妹妹,都不会出来的。 呆在洞天里修炼不舒服吗? 要知道,天人之道,三魂不聚,晚年不详,难得善终。 她的天赋只能说非常一般,在父母投入了海量资源的情况下下,也才勉强修完爽灵和幽精。 剩下的主魂胎光至今都还没有摸着门槛。 所以她必须更加努力,要在五十岁前凝聚三魂。 她不想在六十岁后变成“怪物”! 低垂着脑袋的左左偷摸看了一眼陆梧,见他只是笑呵呵的,心里的失落顿时就被一股恼火冲散, “姓陆的,我要走了,你很开心吧,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早上打扰你睡觉,中午打扰你吃饭,晚上打扰你休息了,你肯定很开心。” 称呼从最初的陆前辈,变成陆梧,如今直接成了姓陆的。 陆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她倒也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在打扰他。 “陆府随时欢迎诸位前来做客!” “哈哈,一定一定,若出洞天,刘某人必来!” 刘长乐哈哈一笑,从袖中抖落一只葫芦。 右右见状,也招出了自己的宝葫芦,同时还拿出了左左的宝葫芦, “诺,赶紧拿着,我们该回去了。” 左左不情不愿地接过葫芦,往地上一抛,待葫芦变大后爬到葫芦腰上,骑着葫芦跟着刘长乐和右右,飞天而去。 周围或准备进食楼,或刚出食楼地人见了,皆兴奋惊讶的指指点点。 “娘亲娘亲,他们会飞!” “会飞,他们是武道宗师吗?”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乱指,你这孩子,就不听,再乱指不带你吃火锅了。” “那两个小姑娘看上去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是武道宗师!” “听说武道宗师能活好几百岁呢,改变一下容貌有什么难的。” “也是,活好几百岁呢,真是让人羡慕。” 听着周围的议论纷纷,陆梧低头看了一眼刘长乐送的小葫芦,大手一挥, “回家,睡觉!” 054莫名其妙的暗流涌动 自从左左小姑娘被宗门长辈接走之后,陆梧便又回到了往日的修炼状态。 只是随着陆家老爷陆梧获得“天人道传”的消息在郡城上层传开,郡城府衙以及某些消息灵通的家族却不能淡定了。 府衙还好,背靠大燕朝廷,郡守只需要将消息上报,等待上面指示即可。 吴家也还算淡然,毕竟身后站的是天下十族的锦州吴家。 天人或许对旁人来说神秘,但对于他们来说,还是不算什么的。 唯有一些本地家族,扎根郡城上百年,势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知道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则显得有些不安。 比如城里最大食楼的东家,齐家。 最近因为陆家食楼弄出了“火锅”这一新颖吃法,让陆家在郡城餐饮业这一块异军突起,分润了以齐家为首的诸多家族的利益。 因此这些家族计划联合起来,打压陆家。 然而,随着陆家小老爷是“天人”这一消息突然在郡城上层圈子里流传开后,一些不了解天人为何物的家族多方打听,纷纷宣布退出齐家这个“联盟”。 齐家老爷非常生气,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已经砸碎了好几个花瓶。 然而,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 齐府管家冷汗涔涔的站在书房门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渍,万分忐忑的敲响了房门。 “谁啊,说了别来打扰我!” “是我,老爷,阿福啊!” “进来!” 管家阿福小心翼翼推开房门,看了一眼屋内满地的白瓷碎渣以及东倒西歪的书架,赶忙垂头含胸。 “又有什么事!” 一道明显带着不耐烦的低沉嗓音从书架后传来。 随后,身着锦缎长衣,须发半白的齐家老爷走了出来,在太师椅上坐下。 管家阿福满脸纠结。 他打算汇报的是最新打探来的消息,只是以自家老爷如今的状态,如果汇报了,自己很可能没甚好果子吃啊! 但是不汇报,等日后子加老爷知道了,就更没有好果子吃。 哎,真是苦了我们这些下人了! “我问你有什么事,哑巴了?” 看着怯懦低头,不言不语的管家,齐家老爷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 “老,老爷,老奴刚刚打听到一个消息,不是太好,您听了别生气。” “有事说事!” 齐家老爷站起身来,抓起一旁已经翻到的茶盏,面目狰狞地一把砸在管家阿福面前,给阿福吓了一哆嗦。 “老爷,老奴打听到,陆家的老管家陆忠晋升了武道第三境,陆家的陆青庭还在州城搞到了一滴异种血。” 自家老爷如此暴躁,管家阿福也不敢再卖关子,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都吐了出来。 吐完,他便双眼紧闭,压低头颅,浑身发抖的等待着自家老爷的“狂风暴雨”。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未来临,而是一声疲惫到极致的叹息, “唉,你退下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 相比较于齐家此时黑云压顶的压抑。 陆府则显得阳光明媚。 事实上今日也本就阳光明媚,甚至明媚得还有些灼人。 陆梧得到宝葫芦后,回家当晚就按照刘长乐的提示,滴血炼化。 如今这宝葫芦在他手中,可以说是如身使臂,如臂使指。 比如此时,他就盘坐在宝葫芦下肚上,漂浮在院中,来回晃悠。 阿秀站在地上,看着离地一仗高的老爷,心惊胆颤,出声提醒, “老爷,您当心点!” “哈哈,原来这就是飞行的感觉吗!” 陆梧心情大好,原本以为要筑基之后学得腾云驾雾之术才能凭虚御风,没想到能获得这么个极有灵性的宝葫芦。 是的,这葫芦极有灵性,并且这股灵性会随着主人的使用而缓慢增长。 就比如左左那只宝葫芦,就是灵性增长到一定程度,在主人危难时会自发护主。 不仅如此,这宝葫芦还能收纳物品。 陆梧拿出一个酒杯,抛到空中,宝葫芦上肚立马裂开一张犬牙交错的大嘴,“嗷呜”一口就将酒杯吞了进去。 然后他又抬手轻轻拍了拍上肚,宝葫芦又张嘴将酒杯吐了出来。 在院子里驾驭葫芦玩儿了一阵后,陆梧飞回二楼阳台,跳下葫芦轻轻一打响指,葫芦立马缩小成拇指大小,飞进了他的衣袖。 打响指并不是为了控制宝葫芦缩小,只是觉得好玩儿。 同样,他将东西收入衣袖也并非是练成了囊中缩影术,或更高级的袖里乾坤术,只是在两只袖子里缝了个兜而已。 以前袖兜装不了太多东西,如今有了葫芦,所有东西都先装进葫芦里,再将葫芦装进衣袖里。 以后出门也就不必再带大箱小箱的行礼了。 …… 层峦起伏的黛青山脉之间,坐落着一片精美的建筑群。 这里是泗州州城外的惠山,那片精美的建筑群便是州学惠山书院。 浓眉大眼的吴溪知此时穿着州学学子制服,站在学舍的窗户边,抬手将信鸽丢出窗外,然后打开了信纸,乌黑浓密的眉毛顿时皱成了波浪! 其上只有简单的两句话: 【陆梧获天人道传,陆忠晋升武道第三境。】 这是从杨昌郡家里传来的信息,刚到,还热着呢。 再加上她之前便已经知晓的陆青庭吞服炼化了一滴异种血。 吴溪知手掌紧握,内炁激荡下,纸条化作齑粉。 “不行,我必须回去一趟!” 她回郡城当然不是为了向陆梧道喜。 虽然郡学教材供给合约是平稳从陆家让渡到吴家的,而且如今陆吴两家各自经营领域也毫无交集。 但是别忘了,在郡学教材供给合约平稳让渡之前,他大哥吴瀚经可是多次针对过陆梧。 最近一次是州学春试,安排山匪意欲打断陆梧双腿。 以前陆家最强的老管家陆忠,不过武道二境巅峰。 稍微表现得有点潜力的陆青庭也才刚炼出内炁。 至于陆梧,更是普通人一个。 等到陆青庭成长起来,她自信自己早已甩开这些人八条街了,所以完全不在意。 但是现在情况变了。 陆青庭吞服炼化异种血不说,陆忠突破武道第二境,晋入第三境,这便与他父亲一个境界。 如今陆梧更是爆出获得天人道传。 别人不知道天人的厉害,她这个长期求学于锦州吴家本家的武道天才可是一清二楚。 她必须立即回去,赶在陆梧还没有对他那不成器的哥哥出手之前。 055天人,天君,天尊 我家勤种我家田,内有灵苗活万年。 花似黄金苞不大,子如白玉颗皆圆。 栽培全赖中宫土,灌溉须凭上谷泉。 直候九年功满日,和根拔入大罗天。 …… 自从祭龙节之后,陆梧又进入了深居简出的状态。 对于外界关于他的传言,倒也不是毫不知情,不过不在意就是了。 因为最近这段时间,《内景山河观想图》又有了新的变化,那就是一块位于流淌溪涧边的田地里,长出了禾苗。 和之前的变换不同,不论是猿猴、云朵、亦或是溪流、飞瀑,那都是“观想图”原本就有的。 而这禾苗却是从“无”而“生”。 这不禁让陆梧想到了道德经里一段话很著名的话: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不论是一生二、二生三,还是三生万物,这都是一个从“有”到“多”的量变。 而唯有“道生一”,则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质变。 如果将“内景图”看作是陆梧的“道”,那么“禾苗”就是生出的这个“一”。 这表明,陆梧在仙道上的修行,发生了一次质变。 不过经过这些天的细细感应以及琢磨,他也没发现身体或者灵魂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想来这质变应该是发生在资质上。 资质一说,从来都很玄妙,但在修炼速度方面确实提升了不少。 他粗略计算了一下,按着当前的修炼速度,不出意外的话,在今年立冬左右就能完成周身七百一十八个窍穴的修行。 …… 五月初八,芒种。 炎炎暑气让屋外的蝉鸣都变得有些有气无力。 阿秀将衣袖绑在胳膊上,跪坐在桌案前为陆梧切着甜瓜。 陆梧一边吃瓜,一边以黄铜吞金蟾作为镇纸,提笔写字。 “老爷,您真的是天人吗?” 这些天总是听到陆青辞、陆青平还有陆青庭他们在说老爷是“天人”的事儿。 阿秀很好奇,问他们天人是啥,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就趁着今天给老爷切瓜的时机,问出了心中疑惑。 “不是!” 陆梧回答得甚是干脆。 其实在前段时间左左居住陆府时,他就旁敲侧击的了解过“天人”。 虽然左左警惕性很强,对于一些有可能触及到自身道传的问题闭口不言,但还是让陆梧摸到了一点天人的情况。 天人修炼神魂,一共有五个境界,俗称“天人五境”。 前三境修炼三魂,第四境则是试图让三魂融合为一,形成阴神,成就大自在天君境界。 第五境则是让阴神极阴返阳,成就阳神天尊。 不过这一境界已有千年未出,如今世间仅剩的一尊阳神天尊还是一千二百年前成道的,玉衡洞天老祖。 至于离这一境界最近的,则是宝葫洞天的天君老祖。 实力方面,天人其实并不比武者更强。 阳神天尊的战力也就堪堪与武道至圣持平。 至于武道尽头的陆地神仙,完全可以吊打天尊。 只不过天人数量稀少,又长期身处洞天,隐匿不出,显得分外神秘。 再加上天君寿数五百载,天尊更是能活上千年,而武者即便成为武道至圣,寿数也才三甲子。 普通百姓口中盛传的先天一炁武道宗师能活数百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因此,多方原因综合,才造成了如今这种“天人”强于“武者”的刻板印象。 当然了,除了这些基本信息外,陆梧还了解到一条重要信息。 “天人之道,三魂不凝,晚年不详,难得善终。” 所谓三魂不凝,即没有三魂合一,成就天君。 至于晚年不详,难得善终…… 他想到了惠山书院的学教韩之正,这应该就是这位“半天人”疯狂的真正原因。 看来这天人也不是那么好修炼的。 修炼天人之道,寿命虽然更长,但需要的天赋更高,凶险程度也更高。 修炼武道,寿命虽然短,但胜在门槛极低,也更加的安全。 “那仙道呢?” 陆梧想到了最开始高声诵读“感气歌”时看见的天地异象,又想到了让阿秀阅读“两仪参同契”上一段外丹道文字时的诡异画面。 对于普通人来说,似乎仙道要更加的诡异凶险,即便只是普通的接触,也会发生无法预料的诡异后果。 但仙道却是唯一能得长生的大道。 “难道这个世界的修行法是以获得寿元长短,来确定危险大小的?” “能得长生的仙道最是危险,所以几乎已经绝迹。” “能活数百上千年的天人之道凶险次之,如今正在凋零。” “而寿数最短的武道则最为兴盛!” 陆梧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提笔换行时,目光不经意瞥到了做为镇纸的黄铜吞金蟾,然后就联想到沉浮于自己意识海洋中青铜断剑。 它们都与仙道有关,而且都是来自天上。 陆梧停笔抬头,视线穿过阳台,直视着浅蓝的天幕。 武道在地上,天人隐于洞天,难道最后的仙道高居九天? “老爷?” 见写字的老爷突然抬头看着阳台的方向愣愣发呆,阿秀不禁轻轻喊了一声。 陆梧回过身来, “怎么了?” “老爷,这些瓜奴婢已经切好了,您趁凉吃吧!” “我吃不下了,你吃吧!” 陆梧放下毛笔,起身走向阳台。 不过由于外面日头太大,他没有出去,而是站在门口,一边看着天空,一边感受风吹在身上。 武道、天人、仙道…… …… 吴府,与陆府只有两街之隔。 此时在吴府一座后院的凉亭中。 从惠山书院请假回来的吴溪知正苦口婆心的劝说着自己的兄长,让他从收藏的奇珍异宝里挑些出来,带上跟自己一同去陆府,向陆梧赔礼道歉。 “不是吧,妹妹,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你让我去给陆梧赔礼道歉?” 吴瀚经觉得是又好气又好笑。 跟陆梧赔礼道歉? 这辈子都不可能。 别说他得了什么“天人道传”,就算是传说中的天君来了,……还差不多。 否则单凭一个天人身份,可不够。 但吴溪知想的却更多。 她不是怕陆梧,只是不希望兄长平白无故竖这么一个大敌。 他兄妹二人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又取了二娘,二娘还生了一个心性天赋俱是一流的三弟。 而她又是女儿身,迟早要嫁人。 到时候外有陆梧,内有吴蘅,让吴瀚经如何支撑? 介时,父亲不论是于公还是于私,都会将他踢出来当作牺牲品。 “哥,你回想一下,你和陆梧究竟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怨吗?” “如今郡学教材供给合约也已经落入我们吴家手中,你就低一次头怎么了?” “难道你真希望内外树敌?” “这次你就听我的,去诚诚恳恳赔个礼,道个歉。” “不求你们能化敌为友,只希望到时候你与三弟……,他陆梧不会从旁作梗。” 吴溪知苦口婆心,甚至连平日里基本不会说的一些话都摆了出来。 当然,她也并不觉得自己兄长就真有接掌吴家的那分心机与实力。 她所作的一切,不过是希望吴瀚经少树强敌,到时候别被父亲丢出来,做吴蘅稳定吴家上下的牺牲品。 056精炼纯化真气 陆梧盘坐软榻,两眼微闭,双臂自然下垂,双手于下腹交叠合拢,呈《两仪参同契》上所说的仙人抱丹之势。 而在与他胸口齐平的位置,一座黄铜吞金蟾正随着他的呼吸上下沉浮。 陆梧微微张口,吐出一缕真气。 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光丝扭动着飞向黄铜吞金蟾,宛若雪花消融般融入了黄铜吞金蟾中。 这些时日他每天都会用一口真气温养它,已经算是形成一个小习惯了吧! 温养完毕,陆梧打算收功。 却不想黄铜吞金蟾嘴里竟反向飘出一缕宛若冰晶琉璃般,散发着洁白灵光的气息。 气息看似轻飘飘,慢悠悠,可还没等到陆梧反应过来,就顺着她的呼吸,钻入了他的体内。 “好精纯的真气!” 陆梧顿时瞪圆了眼睛,充满惊讶的看着漂浮在身前的黄铜吞金蟾, “这是……能够提纯真气吗?” 为了一探究竟,他再次运功,张嘴吐出一口真气。 真气一如之前那般,散发着盈盈白光,如积雪消融,“化入了”黄铜吞金蟾的体内。 随后,又一缕宛若冰晶琉璃般散发着洁白灵光的精纯真气飘了出来。 这次陆梧没有犹豫,张嘴一吸,主动将真气吞入腹中,炼化入窍穴。 “竟然真的能够纯化真气,捡到了宝了。” 他心中激动,打算利用半个月将体内的所有真气全都提纯精炼一边,夯实基础。 …… 时近晌午。 阿秀站在陆梧房门外,耳朵贴着门扉,听了一下动静后,回头对身后的陆青辞摇了摇头。 陆青辞点了点头,转身下楼。 阿秀紧随其后。 直到两人来到了楼下院中,确定说话声已经打扰不到陆梧后,陆青辞方才开口, “阿秀,最近老爷是不是在突破境界啊?” 阿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按着以往的规律,这个时间点,老爷应该是在练字或者看书才对。 今天却有些反常。 “阿秀,你说老爷是不是算到了吴家兄妹今天会来,所以特意避而不见?” “应该不是吧,老爷和吴小姐关系还是不错的。” 阿秀想了想在州城时跟着老爷与吴溪知的几次碰面,觉得用“不错的”来形容两人的关系应该没什么问题。 “唉,那我去跟吴家兄妹说老爷正在突破吧,顺便看看需不需要让后厨做些午饭!” 陆青辞微微叹了口气。 吴家兄妹一大早就来到陆府,说时要拜见陆梧。 结果等了一上午,茶都喝干好几壶了,也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 院子里两人自以为说话很小声,不会打扰到陆梧,却根本不知道陆梧被真气温养的身体如今有多敏锐。 更何况他现在也不是在修炼,而是在提纯精炼真气。 他张口,将一缕精炼纯化后的真气吸入腹中,炼化归窍后,意念浮动,宝葫芦便自衣袖中飞出,上肚张开大嘴,一口将黄铜吞金蟾吞下。 抬手抖动衣袖,收起宝葫芦,陆梧穿鞋走上阳台,叫住已经走出院落了的陆青辞, “青辞,吴溪知和吴瀚经来干嘛呢?” 听见声音,阿秀最先反应过来,赶忙双手交叠置于侧腰,微微蹲身,对着楼上的老爷行礼。 陆青辞这时也回头转身,见阳台上披头散发,身穿宽松素袍的陆梧,福身行礼后回应道: “回老爷,他们一早就来了,只是说想见您一面,奴婢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行,我知道了,你先去招待一下,我随后就到。” 陆梧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了房间。 而这时候,阿秀已经快步跑到了陆梧的房门口。 她推门而入,主动拿起梳子,走到陆梧身后开始给他梳头更衣。 …… 陆府中堂。 吴瀚经和吴溪知小妹两坐于宾位,一旁站着一名提着茶壶的小丫鬟。 见吴瀚经放下手里的茶盏,她便欲要上前,再为其添茶。 “不用了!” 吴瀚经没好气的组织了她的动作,语气有些不耐烦, “你家小老爷到底几个意思,我们在这儿都坐一上午了。” 小丫鬟哪儿知道自家老爷几个意思啊,青辞姐姐只是叫她在这里做一些添茶倒水的活儿。 正好这时陆青辞返回。 她笑着对吴瀚经和吴溪知说道: “老爷之前在破关,实在不好意思,怠慢了二位。” 一听破关,吴瀚经倒是没什么反应,他只是很随意的摆了摆手, “我只关心他到底什么时候呢出来见我们!” “哥,忘了我们今天来的目的了吗?” 吴溪知有些不满喊了自己兄长一声,她注意到了陆青辞口中的破关二字。 虽然她不修“天人之道”,可是也知道天人修行困难重,稍有不慎就会三魂消散。 面对妹妹的提醒,吴瀚经一脸无奈。 不过久,换了一身得体装扮了陆梧来到了中堂,他笑着对吴瀚经和吴溪知拱了拱手, “稀客稀客!” 吴溪知笑着起身施礼,吴瀚经则面无表情的拱手还礼。 陆梧也不在意,走上主位,坐下后开门见山, “吴小姐,吴大少爷,不知二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听闻陆老爷获得天人道传,今日特意于兄长一同登门祝贺!” 说完,她扭头对吴瀚经使了个眼色。 吴瀚经深吸一口,挤出一个牵强的表情后,拿起旁边桌上放着的黄花梨木木匣, “陆兄,恭喜获得天人道传,这是我特意备下的礼物,还请笑纳!” 陆梧表情颇为好奇的在吴瀚经和吴溪知兄妹人二人身上游移。 好家伙,这两人上门祝贺是假,赔礼道歉是真吧! 再看看吴瀚经此时那强挤笑容的表情,估计大概率是被这浓眉大眼的女人给强逼着来的。 之前丝毫不提赔礼道歉的事,如今自己得天人道传和陆忠晋升武道第三境的消息才刚传开,他们就屁颠屁颠的上门。 果然不愧是全民皆武的高武世界,没有足够的实力,便是连让人用正眼看的资格都没有。 既然如此,那是不是应该趁机会,好好折辱一下这个自视甚高的吴家大少? 陆梧左手撑着额头,右手指轻轻点着桌案,表情似笑非笑, “就只是祝贺吗?” 057赔礼之物,两柄飞剑 “就只是祝贺吗?” 陆梧并不伸手去接吴瀚经递上来的木匣,而是似笑非笑的反问。 吴瀚经本就硬生挤出来的笑容顿时更加僵硬。 他低头垂目,强压着眼底的愤怒。 一旁的吴溪知知道自己哥哥是个什么性格,于是主动起身,对陆梧施礼打圆场, “其实还有为之前的冒犯赔礼道歉。” 说着,她伸手拿过吴瀚经手里的木匣,抽开盖子。 陆梧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顿时一凝,身体坐正。 只见里面躺着两把三寸来长的黄铜小剑。 一柄模样似阔剑,另一柄则神似前世各类影视作品中的“鱼肠剑”。 当然了,让他如此失态的,并非是小剑本身。 而是小剑剑身上那陌生又熟悉的“契文”。 他的第一想法是“仙人造物”,第二想法就是“飞剑”。 将陆梧反应看在眼里,吴溪知嘴角微微上扬, “这是我兄长花大价钱从锦州拍来的精金小剑,虽然只是饰物,但精金的价值想必陆老爷也清楚。” “精金的确珍贵。” 陆梧点了点头, “二位倒是有心了。” 说着,陆梧便伸手去接。 这不能怪他不够稳重,而是在面对这种疑似“仙人造物”时,他心底会不自觉地升起一股本能渴望。 好在吴溪知也没卖关子,恭敬地合上木盖,双手奉上。 陆梧接过木匣,宝葫芦立马飞出衣袖,张开利齿森然的大嘴,将木盒吞下后反身飞回。 这一幕发生得十分突然,即便是自诩见多识广的吴溪知也不由得看呆。 传说天人手段极其神秘玄奇,却没想到能有如此超乎想象! 至于吴瀚经,他的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翻来覆去就是几个想不通的问题! 刚才那是什么? 葫芦吗? 可是葫芦为什么会长这么大一张嘴? 还有那森然交错的犬牙,轻而易举就能将我的脑袋齐颈咬断吧。 吴溪知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呆滞的兄长,轻声咳嗽将他唤醒,然后重新坐回宾位,主动与陆梧拉起了日常。 吴溪知问陆梧明明已经上榜了,为何不去惠山书院上学? 陆梧则问了一些吴溪知在惠山书院的感受。 两人各自挑拣一些能说的说,时不时还会发出笑声,偶尔互开几句玩笑。 看上去确实有那么几分像是相交多年的好友。 …… 眼看着午时已过,陆梧主动开口留两人吃饭。 吴溪知倒是很想答应,抛开身份立场不谈,陆梧的确算得上她仅有的能聊到一块儿的人。 但考虑到自己哥哥的感受,她还是委婉且礼貌的拒绝了。 对此陆梧并没再开口挽留。 他现在一颗心,大半颗都系在那两柄精金小剑上。 亲自将这兄妹二人送出府邸,他便匆匆返回了后院阁楼。 吩咐阿秀不要打扰后,从宝葫芦中去取出木匣。 木匣不大,一只巴掌就能托住。 抽开木盖,小心翼翼地捻出匣子里那柄外形似阔剑的小剑。 小剑只有三寸来长,材质看似黄铜,实际上是精金,和那尊黄铜吞金蟾一样。 剑身花纹看上去十分繁复,看久了甚至会感觉到头晕眼花。 不过两侧的契文却是非常显眼。 “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嘶!” 陆梧手指轻轻摩挲剑身,稍不注意,右手大拇指肚蹭在了剑刃上,顿时被割开一道口子。 鲜血顺着他的虎口滴落在地上,精金小剑的剑身却依旧洁净如新,显然这精金小剑并非是“滴血认主”。 陆梧将精金小剑放回木匣,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便盘腿席地而坐,并以双手捧起木匣。 真气运转至口中,对着木匣轻轻一吹。 经过吞金蟾纯化的冰晶琉璃真气来回扭动着缓缓飞进匣子,落在那柄阔剑模样的精金小剑上。 只见精金小剑微微一颤,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便连接进了陆梧的脑海。 他意念一动,精金小剑顿时从木匣中消失。 同时挂在阳台屋檐下的一盏灯笼“嘭”的一声炸裂开来。 他意念再动,那精金小剑就又出现在了木匣之中。 “飞剑,果然是飞剑!” 陆梧激动得身体都止不住颤抖。 如果不是这几个月修心有成,他早就压抑不住对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下手了。 放下木匣,闭上眼睛,一连进行了十数次深呼吸才平复激动的心情。 接下来就是“炼化”第二柄飞剑。 其实说“炼化”也不全对,如今他尚未筑基,内周天也没有构筑,每一口真气都如无根浮萍。 认真说来,他现在御使飞剑其实和御使纸片小人没什么不同。 只是这精金小剑是仙人造物,在赋予真气后又隐约与他心意相连,御使时更加灵活,如臂使指。 两柄飞剑皆赋予真气,陆梧开始操控着它们在手指间穿梭飞行,速度时快时慢,灵活若游鱼。 “嗯,也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就先给你们取个代号吧,你叫鱼肠,你呢,就叫掠影吧!” 陆梧屈指轻弹,掠影消失不见,阳台上又一灯笼应声破碎,造了无妄之灾。 如此手段,若是对敌,除非是州城西城大乱那晚的百兽堂堂主、“搬山白猿”、以及蛇类异种之流,否则难有自己一合之舌……攵! “哐当——” 原本缠绕指尖,灵巧宛若游鱼的掠影突然就失去了控制,直接摔落在地上。 而鱼肠依然在绕指飞旋。 “这……?” 陆梧满脸困惑。 他伸手捡起地上的掠影小剑,随即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原来是赋予在飞剑上的真气已经耗尽。 果然,没有筑基,真气就如无根浮萍,耗尽便无法得到补充。 若是筑了道基,构筑起了内循环,真气凝炼成真元,飞剑不仅可以被炼化收入丹田温养,离体还能获得源源不断的真元加持。 那时候的飞剑,才是真正能千里取人头的飞剑。 陆梧叹了口气,再次为飞剑掠影附上一口真气后,唤出宝葫芦,直接将两柄飞剑收入其中。 “修炼,争取早日筑基,成为这武道世界中‘御剑三万里,踏云上青冥’的真正仙人!” 058二千一百八十五口真气 “妹妹,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陆梧有些奇怪!” 马车里,方脸阔耳的吴瀚经又是摇头,又是皱眉,仿佛遇上什么难以想通的事情。 吴溪知不由得多看了这个兄长一眼, “哪里奇怪了?” “他对那两柄精金小剑的态度。” 吴瀚经在脑海中回想着在陆府时陆梧的一举一动。 他原本对自己送的礼物时很不屑,可是在妹妹打开木匣,展示出那对精金小剑之后,他的态度就立马发生了转变。 这种转变实在是太过突然了。 “那对精金小剑有问题!” 吴瀚经得出结论。 吴溪知眉头一挑,心中纳闷,按着自家兄长的性子,此时不应该疯狂数落陆梧吗? 莫非是开窍了?! 吴瀚经说的这些,天生玲珑心的吴溪知自然一早就注意到了。 她不仅注意到了陆梧对精金小剑的态度,甚至还猜测那对精金小剑极有可能与他获得的“天人道传”有关。 “啪!” 吴瀚经猛然一拍大腿,将坐在斜对面的吴溪知吓了一跳。 随后还不待她询问他抽什么风,吴瀚经就语出惊人的道, “我知道了,那对精金小剑肯定与他获得的‘天人道传’有关!” 吴溪知眼角一抽。 自己这头脑简单的兄长能够猜到这一步,的确是未曾想到过的。 “对了妹妹,我记得你哪儿也还有……” 吴瀚经兴冲冲地看着吴溪知。 吴溪知赶忙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制止了他后面的话,转而说道: “回去我就给你!” “好妹妹,哥哥谢谢你了!” 吴瀚经因为激动而带着几分莫名的颤音。 吴溪知摇了摇头。 吴瀚经以为妹妹是在说“亲兄妹之间无需如此客气”。 其实吴溪知心里想的是,如果天人真有这么好修炼,也不至于发展成如今这种隐匿洞天不出的局面。 马车在吴瀚经无比激动的期待中,停在了吴府的偏门。 吴溪知和吴瀚经相继下车,然后直奔吴溪知别院。 假山水池,凉亭回廊,再加上数栋小楼错落布置,层次感十足,内行人一眼便能看出这绝对是出自南方园林大师之手。 不过别院中丫鬟仆役并不多。 吴溪知亲自带着兄长来到了其中一栋小楼,推开门,一股让人心神安宁的香气铺面而来。 楼内布置十分简单,没有精美的花瓶瓷器,也没有珍贵的古玩字画,只有一个个放满了各种武道书籍、竹简、卷轴的书架。 而在楼内的最中央,则是一个类似于天井的空间,天光自楼顶垂落。 吴溪知从一旁的柜子种找出了一只木匣,递给吴瀚经后说道, “给!” “哈哈,多谢妹妹!” 吴瀚经双手捧过, “溪知,等哥哥参悟出来‘天人道传’再传给你!” “嗯!” 吴溪知笑着点了点头,感动没有,敷衍居多。 且不说他能不能参悟出所谓的“天人道传”,就算他侥幸真参悟出什么,那也绝对不是完整的。 毕竟有两柄剑已经落在陆梧手上了。 而且更要命的是,到底有多少柄剑,估计除了陆梧,谁也不清楚。 所以,与其守着“精金小剑”自己瞎琢磨,还不如与陆梧合作。 是的,吴溪知从陆梧对“精金小剑”的态度中猜出“精金小剑”可能与“天人道传”有关后,就有了“合作”的计划。 不过暂时不急,陆梧就在那里又跑不掉,等自己再多收集一些“精金小剑”或者与之有关的消息,再去与他谈也不迟。 送走了兄长,吴溪知拿着一本“剑谱”,走到中央天井的地方,抬脚一跺! “铮——” 一道寒光照过一座书架。 再看吴溪知,手里已经多了一柄锋利的长剑。 她左手持书,右手持剑,开始缓慢地舞动起来。 …… …… 陆梧盘坐在软榻上,双手交叠置于下腹,吞金蟾漂浮在他身前。 他在利用吞金蟾精炼纯化昨晚炼化入窍的十八口真气。 是的,如今的陆梧,每天至少能够炼化三十二口真气。 全身七百一十八个窍穴,他如今已经练满了二百四十二个,第二百四十三个也只差两口真气。 按着炼气十层划分,他现在应该勉强算得上炼气三层了吧。 将最后一缕精炼真气吸入腹中,炼化归窍后,陆梧缓缓睁眼。 “最多在今年露月新冬,我就能完成七百一十八个窍穴的修炼。” 下榻穿鞋,陆梧起身走向阳台。 将吞金蟾收入腹中的宝葫芦追在他身后,钻入了他的袖中。 五月廿七,夏至已过。 屋外雨水淅淅沥沥,檐下水滴串连成线。 陆梧一边看着屋外被雨幕模糊的远景,一边在心中感叹,不知不觉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将近五个月了。 远处的回廊中出现了一道身穿青色衣裙的身影。 她走出回廊后,撑开油纸伞,沿着缝隙中长满青草的石板路向着院子走来。 是陆青辞。 陆家的食楼生意已经在郡城彻底站稳了脚跟。 南城食楼平日里都是陆青平在打理,西城食楼规模稍小,因此便由陆青辞打理。 至于老管家陆忠,已经有些天没看见了,好像听说是在忙碌东城杨昌郡第一高楼的建造事宜。 待到陆青辞走近,陆梧好奇的出声问道, “今日怎么有时间来我这儿啊?” “今日下雨,西城那边不忙,就想着过来跟老爷讨教学习!” 陆青辞伞柄搭在肩上,仰头看着二楼的陆梧,面带笑容。 “上来吧,正好你也跟我讲讲最近郡城有什么发生什么新鲜事。” 说完,陆梧回到屋内,将桌案收拾了一翻,又找来两个蒲团,分别置于桌案两侧。 来到楼上,陆青辞见陆梧竟然亲自在忙碌,左右也没瞧见阿秀的身影,于是赶紧进了屋, “老爷,放着我来吧!” 说着,她放下食盒,扎起衣袖,主动接过陆梧手里的茶具。 陆梧也没假惺惺的体现什么绅士风度,由着她添水煮茶,清洗茶杯。 自己则盘腿坐下,欣赏着这个生有一双绝美丹凤眼,眼下还有一颗极戳他审美的泪痣的女子。 059传闻 烧水,清洗茶具,洗茶,泡茶…… 这一套动作陆青辞显得无比熟练,看着也很赏心悦目。 “老爷,请用茶!” 陆青辞将一杯瓷白汤清的茶水放在陆梧跟前。 陆梧端起茶杯,浅尝了一口,然后看向双手端着茶杯的陆青辞,问道, “最近郡城有什么新鲜事儿吗?” “倒是有两件事!” 陆青辞放下茶杯,拿起竹镊给陆梧夹了一块甜糕, “红鸾楼里有个姑娘投井了,听说与‘柳志诚’有关。” “另一件就与咱们东城正在建的楼有关了。” 说完,陆青辞放下竹镊, “不知老爷想先听哪件?” “红鸾楼吧。” 红鸾楼是郡城最大的青楼,素有杨昌郡第一消金窟之称。 陆梧虽然没去过,但大名却是如雷贯耳。 至于那什么柳志诚,就是郡城人尽皆知的“柳公子”了,曾经与陆梧同为杨昌郡有名的青年俊彦。 只是陆梧以才学闻名,而他则是以诗词著称。 不过陆梧早就已经不和这群所谓的年轻俊彦一起“玩儿”了。 毕竟再富有盛名的年轻俊彦,也总有不再年轻的时候。 他却不同,不论是十年,二十年,还是百年,两百年,对他来说就只是数字。 “其实说来也简单,听说好像是那个女子怀了柳志诚的孩子,想要柳志诚帮她赎身,柳志诚拒绝了,所以那女子就投井了。” “真狗血!” 陆梧听完后给出了评价。 “狗血?” 陆青辞知道“狗血”是什么东西,但不明白老爷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就是老套俗气的意思!” 陆梧简单解释了一嘴, “说说咱们东城那栋楼吧,怎么了?” 陆青辞低头给陆梧茶杯里填满茶水,袖口吐出两个字“闹鬼”! “啥玩意儿?” 一时间陆梧只觉得是自己耳朵听错了。 这还是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低一次听人说起这个词儿。 “最开始是周围百姓去衙门反馈说工地半夜有动静,衙门起初也没太在意,以为是窃贼,于是晚上让更夫打更时稍稍注意一下。” “然后一连几天,工地上也都无事发生。” “于是大家也都认为闹出动静的是窃贼。“ “只是……” 说到这里,陆青辞表情凝重起来,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只是前些天的早上,上工的木匠发现更夫在工地一个大横梁上上吊自杀了?” “上吊自杀?” 陆梧眉头皱起,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上元那次,阿秀莫名上吊的画面。 这两件事应该没什么联系吧! 陆梧摇了摇头,只当是自己两世为人,就只亲身经历过那一次上吊事件,因此在听说别的上吊事件后,不由自主联想到了。 “确定是上吊自杀,而不是他杀之后,被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模样?” “府衙的仵作验过尸体,衙门也差人仔细检查了现场,总总迹象都表明的确是上吊自杀的。” 陆梧听完,端起茶杯,凑到唇边,突然又好似想到了什么, “有自杀动机吗?比如家庭关系不和睦,或者欠了外债?”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衙门以自杀结案,更夫的家人来工地大闹了一场,父亲给了他们家十银元算是将这件事情摆平!” 陆梧听完,点了点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陆青辞见后,又赶忙为他添上。 “那闹鬼又是怎么传出来的呢?” “周围百姓向府衙反应工地半夜有人的哭声传出,然后就莫名其妙的传出了工地闹鬼了,不过老爷不用担心,父亲已经去工地亲自坐镇了。” 陆梧点了点头,陆忠作为三境武者,在这杨昌郡已经算是最顶尖的战力了。 对方只敢在工地里装神弄鬼,也不可能是什么厉害角色。 陆梧便不再关系这些杂事,转而与陆青辞聊起了关于“经营”与“宣传”的一些事情。 不久,阿秀回来了,她提着一筐黄澄澄的梅子。 她不太懂陆梧和陆青辞聊的那些东西,也不怎么关心。 她就在一旁,偶尔为两人添添茶水。 窗外的雨小了一些,陆青辞觉得自己应该告退了。 陆梧让阿秀将她送走,自己则坐上软榻,开始修行。 …… 绵绵得阴雨持续了一整天,直到半下午才止住。 因为东城工地上闹出了人命,因此陆忠决定亲自坐镇几晚,想要抓出背后搞事的牛鬼蛇神。 是的,在陆忠看来,这事儿多半就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而且极有可能就是郡城几大百年家族。 陆青庭主动承担起了为父亲送饭的工作。 他骑马来到东城的工地,计划中的郡城第一高楼已经搭建起来了部分。 不得不说,即便只是部分,也已经能够看出宏伟。 因为下雨,今日便没有施工,场地内更是泥泞不堪。 陆青庭提着食盒,牵着马匹走入其中。 正盘坐在帐篷里搬运气血的陆忠感知到动静,起身走出了营帐。 只见二子陆青庭右手提食盒,左手牵马匹,已经来到营帐门口。 陆青庭看见父亲,恭敬地喊了一声“父亲”。 陆忠微微点头,接过儿子手上地食盒,看着栓缰绳的儿子,问道, “家里还好吧!” “一切都好,三妹今天上午又去找老爷聊了一上午,回来就又弄出个什么‘会员’的东西,和大哥在那儿讨论了半天!” 说完,陆青庭也走进了营帐。 食盒的饭食已经让陆忠一一摆了出来,并从最底层取出一个小酒坛子。 他看着陆青庭。 陆青庭尴尬的挠了挠头, “天雨气湿,喝些黄酒祛风活血、避邪逐秽。” “是你想喝了吧!” 陆忠一眼就看穿了儿子的想法。 陆青庭尴尬的挠了挠头,笑道: “想跟父亲一起喝!” 陆忠笑了笑,摆出两个碗,陆青庭倒满后,父子俩碰杯,一饮而尽。 “啊!舒坦!” 陆青庭擦了擦嘴,毫无形象。 陆忠解开肩上的披风,抬头看着帐篷外堆满木材和刨花的泥泞工地,不由得想起了已故的太老爷。 年轻时那也是个爱喝酒的人,只是太老夫人管得严,就能偷摸着喝。 有一次也是雨后,时节是夏还是秋已经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太老爷拉着自己躲在阁楼上。 两人都喝得有些醉了,然后朝着楼下撒尿,比谁撒得更远。 最后被太老夫人抓到。 再之后一年,太老爷就成家了。 之后两年,自己也成家了。 “话说,老爷也老大不小了吧!” 060诡物 陆青庭站在帐篷门口,不知何时,外面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作为一名武道第二境的武者,冒雨回家自然算不得什么。 只是因为爷俩喝酒喝得太过尽兴,以至于忘记了时间。 “此时已经过了人定,城中宵禁了,明天一早再回吧!” 陆忠端起酒碗,喝了一小口,看着满桌的收起满桌狼藉的碗碟, “那就再陪父亲喝一会儿。” 陆青庭喜滋滋地转身回到帐篷内,坐下后继续与陆忠边喝边聊。 …… 淅淅沥沥地小雨一直下个不停。 桌上的菜肴已经被吃地干干净净。 父子两人各自端着酒碗,也都有些醉意。 两人碰杯后,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然后陆青庭拿起酒坛,想要倒酒时却发现已经空了。 “没,没了?” 陆忠放下手里的酒碗,伸了伸腰背, “没了就不喝了!” 说完,他就要起身出门撒尿。 帐篷里燃烧的油灯忽然熄灭,原本有些醉意的父子人顿时一个灵激清醒了几分。 好在很快,离油灯较近的陆青庭查探过后,吐气说道, “父亲,没灯油了。” 神经紧绷的陆忠顿时松了口气,走到帐篷门口,看着雨中乌漆嘛黑的工地,解开裤腰,掏出家伙事儿, “没了就算了。” 对于两个炼出了内炁的武者,虽然不敢说视如白昼,但也绝对谈不上伸手不见五指。 哗啦啦的水声从身后传来,陆青庭也不敢转身,只是嘴角带着几分笑意。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父亲如此随意的一面, “父亲,你该……” 原本陆青庭打算吐槽一下父亲就在帐篷门口就放水的行为有些不妥,却不想突然有一股浓郁到极致的酒气自身后汹涌而来。 这是…… 以内炁逼出体内酒气,陆青庭顿时警觉地回头转身。 只见站在帐篷门口的父亲,原本还有些佝偻的身姿顿时变得挺拔,整个人也再无一丝醉意。 父亲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刺激到了陆青庭 他同样鼓动内炁,将酒气逼出体外,并来到帐篷门口。 漆黑的天空中,雨水洒落,不大,但也不算小。 不远处堆在泥泞中的木材堆上,站着一道隐约可见人形的身影。 “父亲!” 陆青庭小声呼唤,想要从父亲那里得到如何动手、以及何时动手的信号。 “先拿下再说!” 陆忠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说完便直接鼓荡内炁,在体表凝聚出一层黄铜色的护体罡煞,飞身进入雨幕之中,扑向那木材堆上的人影。 老管家出手便是全力,因为他很清楚,自从更夫死在这里,双方便再没有调和的可能。 陆青庭见父亲动手,同样也没有任何犹豫。 虽然他的武道境界只有二境,无法内炁离体,凝结护体罡煞,但全力运转内炁的情况上,身体裸露在外的皮肤依旧闪烁荧荧黄光。 很快,陆忠便冲到了那道人影面前,他双拳递出,仿若神人擂鼓,可表情却是惊悚错愕。 原来是因为他的护体罡煞将原本模糊的人影照亮,而他也清晰的看清了人影的模样。 或者已经不能说是“人影”了。 它整个呈现一种深沉得墨绿,四肢修长纤细,浑身上下都布满了一张张柳叶形状的口子,说不清到底是眼睛还是嘴巴。 “轰!” 坚硬的双拳猛地轰击在木材堆上,一时间木屑漫天飞扬。 而那怪物则动作极快地飞身后退,躲避开了。 “青庭注意,这怪物模样有些骇人!” 终究是经历过风浪的老人,他很快便压下了这怪物模样带来的惊悚和错愕,并不忘提醒紧随其后的儿子。 陆青庭没有回应,他只是两次纵身便越过了一击落空的陆忠,冲那怪物。 怪物因躲避陆忠的攻击,刚落地还未完全站稳,因此对于紧接而来的陆青庭的袭击,它没有选择退避,而是选择迎敌。 即便有陆忠的预先提醒,陆青庭还是被这怪物的模样吓了一跳。 但他也并没有自乱方寸。 他飞凌半空,右手一记长拳居高临下递出。 拳头直接轰在了怪物的头上,便见那怪物脑袋就泥浆般四散飞溅,而陆青庭也因为惯性,直接撞在了怪物身上。 随后而至的陆忠一把抓住陆青庭,父子俩落地站稳。 护体罡煞闪烁,却发现那怪物竟然化为如同泥浆一般的东西,沾染在陆青庭身上,不停的扩张蔓延,试图侵入他的身体。 “这是鬼什么东西?” 陆青庭使劲甩手,那玩意儿就如附骨之蛆一般,根本甩掉。 陆忠抬手,想给陆青庭扒拉开,却发现这诡物在接触到护体罡煞时,就像凉水遇到热油,呲啦啦的炸开。 “这东西似乎和护体罡煞相互克制!” 陆忠皱着眉头,猛地催动内炁,将护体罡煞撑到最开,意图将儿子也容纳进去。 附着在陆青庭身上的“诡物”顿时被消解了大部分,剩下的一些见势不妙,也立马从陆青庭身上逃离,落入地上后浸入了泥里。 陆青庭看着自己的右拳和手臂,大片大片皮肤仿佛被吸走了鲜血,宛若死人一样惨白。 不过随着他搬运血气,填充生机,惨白毫无血色的皮肤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父亲,这是什么怪物,竟然还能吸人血气生机!” 陆忠没有回答,只是表情分外凝重。 是什么怪物陆忠不清楚,但他知道,这怪物与护体罡煞相互克制! 整个郡城里,明面上的武道三境武者就只有他一人,而恰恰又是在他陆家的建筑场地上,出现了一个这种怪物。 很难不让他想到,这是有人在故意针对陆家啊! 不过好在这怪物并不强,自己只要将护体罡煞一开,基本可以做到碾压。 “走吧,回帐篷!” 陆忠因为有护体罡煞,雨水泥浆皆被阻隔在外,因此浑身上下依旧干净清爽。 陆青庭就没这么好运了,此时的他,浑身衣服已然湿透,头发湿漉漉的搭在脸上,整个一副落魄模样。 父子二人回到帐篷,陆青庭运转内炁,蒸干了身上衣物的水分,看向老父亲, “父亲,今夜之事,需要同老爷汇报吗?” 陆忠将自己的披风丢给陆青庭, “我自会汇报!” …… 就在父子人于帐篷中交流之时,没人注意,建筑工地上空,一张盘旋飞舞的纸片小人“咻”的消失了踪影。 061人祸?天灾? 陆家,后院阁楼! 除了院子里还有些地灯散发着微弱的灯光外,阁楼的灯已经完全熄灭了。 一张纸片小人冒着小雨,从东南边天际迅速飞掠而至,轻灵的穿过陆梧特意洞开得小窗,落入他的手掌心中。 随即,纸片小人无火自燃,将阁楼隐约照亮了瞬间,就化作一抔灰烬和一缕青烟,同时,一段打斗场面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是的,陆梧在得知东城发生的事情后,就放出了纸片小人多有关注。 …… 不足盏茶功夫,陆梧缓缓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这武道三境武者的护体罡煞还真有点意思!” “那怪物也是!” 陆梧小声喃喃自语,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多少紧张的情绪。 也的确如此,从刚才的纸片小人传递的战斗画面来看,那诡异之物实力并不强,陆忠完全有能力应对。 所以他并不打算插手,让陆忠自己去解决。 心里有了决断后,陆梧侧躺而下,摆出修行姿态,闭上眼睛。 他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筑基,只有筑完道基,他才能算时真正踏上仙道,才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修仙者,才敢自称“仙人”。 然而,就在他即将进入入定状态,一声微弱的哭泣却传入了他的耳中。 陆梧原本舒展的眉头微微抖动了一下。 这大晚上,谁在哭泣啊。 难不成是某个做了伤心的梦的人在哭泣。 自从他体内窍穴一个接一个被真气填满,他的五感也变得愈发明锐。 强行摒除杂念,重新静心入定。 然而,又是在他即将入定的状态下,那声哭泣传入了他的耳中。 第二次被强行从即将入定的状态“扯”了出来,陆梧心底莫名升起了一股火气,就如同睡得正香被人叫起来尿尿。 尿尿,尿个屁! 陆梧第三次闭上眼睛。 好在这次终于没有了打扰的声音,他成功入定,并进入了修炼状态。 他如今的修炼速度,已经可以连续修炼四至五个时辰。 因此,当他再次睁眼时,就已经天亮了。 陆梧缓缓睁开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然后呼唤阿秀伺候他洗漱。 很快阿秀便端着木盆走了进来,看着坐在软榻上,依旧撩起了衣袖的老爷,说道: “老爷,您今天醒来的比以往早!” “是吗?” 陆梧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 雨是停了,不过天色依旧还有些阴沉,还以为是阴天的缘故呢,没想到却是因为今天起得早。 陆梧甩了甩手,接过安修挤干的毛巾,擦干手后开始以小毛刷搭配竹盐清洁牙齿。 “对了老爷,陆府昨晚发生了一件怪事儿!” “损磨怪西(什么怪事)?” 刷牙的陆梧含糊不清地问道。 “我一早去柴房取柴火,路上听见好几个丫鬟和仆役都在说昨晚做了个怪梦!” 阿秀没想太多,就将早上遇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陆梧喝了一口水,将嘴里苦咸苦咸的竹盐涮了涮, “怪梦?什么怪梦?” “他们说梦到有人在哭,哭得很伤心得那种。” “梦到有人哭?” 陆梧立马想到昨晚半夜两次入定都被“扯”出来的哭泣声。 当时猜测可能是某个人做了伤心的梦,而传出的哭声。 如今看来,这哭声似乎大有问了啊! “你呢?有梦到吗?” “我没有梦到!” 阿秀摇了摇头。 她如今就睡在陆梧房间的隔壁,每天都睡得香得不得了。 洗漱完的陆梧也没有再继续询问,毕竟府里的大多都是普通人,一个个叫来问了反而还会引发恐慌。 等到晚上再悄摸的将整个陆府都“摸”一遍,找出问题解决掉就行了。 就在陆梧刚计划好今晚行动,早点便送来了。 送早点的人非常出乎陆梧的预料,是陆忠。 这个“三朝老臣”老管家非小心谨慎。 他来到院内后首先向阿秀询问陆梧是否在修行。 和很多人一样,他也认定陆梧如今在修“天人之道”。 得知陆梧刚洗漱完,并未修行后,才恭敬无比地进入房间,躬身问安: “老奴拜见老爷。” “忠伯无需如此客气。” 对于陆忠,他看待他更像是一个长辈,而非家仆。 可是在整个陆府,这位长辈却是对他最为恭敬的一个。 阿秀主动接过食盒开始将早点一一摆出,陆梧邀请陆忠想对坐下。 “忠伯今日这么早过来寻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不瞒老爷,昨晚府中发生了一件怪事,几乎家中所有的女仆都梦到有人在伤心恸哭!” 阿秀将一碗白米粥递到了陆梧跟前。 陆梧拿起勺子, “已经听阿秀说过了,这事儿您不用操心,专心解决东城的麻烦即可。” 之前和陆青辞聊天,就曾说到过“东城”的事情,也得出过陆家可能遭人针对了的猜测。 不过,如果对方只敢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想来应该也是非常忌惮陆家的。 就比如州城那次,他就非常忌惮百兽堂,因此躲在背后耍了些阴谋诡计。 以陆梧现在的手段,郡城这一亩三分地还是不担心翻船的。 陆忠看着陆梧,眼睛一亮。 听老爷这语气…… “老爷可是已经知晓昨晚东城发生的事情了?” 陆梧点了点头,将碗里的稀粥喝完,又将空碗递给了阿秀, “三境武者的护体罡煞似乎与那诡异之物相互克制。” 陆忠顿时瞪眼,老爷连这都知道! 天人的手段当真是奇诡。 “感觉就像故意在针对你!” “老奴也是这么认为的。” 陆梧接过粥碗,筷子在泡菜碟里挑了挑,说道: “其实我反倒更希望是有人在背后设计针对。” “老爷的意思是……” 陆忠听出了陆梧没有出口的另一半话。 当然,他最终也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因为相比较于“陆家被人针对”这个猜测,第二个猜测就实在太过让人头皮发麻。 “唉!” 陆忠叹了口气,总觉得老天爷似乎并不站在自己这边啊! 去年太老爷和太夫人相继离世;过年时老爷又因为坠落的陨石而受伤;如今好不容陆家有了些起色,又莫名其妙出现这种事情。 “忠伯也无需太过担心!” 陆梧放下碗筷,笑着安慰陆忠, “如果是‘人祸’,以咱们陆家现在的实力,解决起来并不困难。” “如果是天灾,相信北城那边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062金丹真人? 泗州,州城。 一队身穿鱼鳞甲,腰悬雁翅刀的飞鱼卫策马飞驰过泥泞的官道,一头扎进了城门。 而在北城衙署,州牧正一脸焦急的来回走动。 本以为月前惠山书院发生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可谁知那些个鬼东西竟然又死灰复燃。 “州牧大人,州牧大人,飞鱼卫到了,飞鱼卫到了。” 府衙差役左手按着腰间的佩刀,右手按着头顶帽子,忙不迭地跑进衙署。 正来回踱步的州牧立马驻足,面露喜色。 …… …… 官道上,马车摇摇晃晃,行进得十分缓慢。 因为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大路十分泥泞难行。 车厢窗帘拉开,露出了吴溪知浓眉大眼的脑袋。 她将信鸽扔出窗外,然后打开了信笺。 上面只有短短两个字。 [岭南] 这是她将精金小剑上文字拓印下来,传递给灞州吴家好友,托他探查出的信息。 将纸条收折好,她又转身从旁侧取出一张巨大的毡布,展开后竟是一张手绘地图。 在大燕,地图并不是普通人所能接触到的,她这份地图也是从书院藏书楼里凭借记忆,分次“偷”出来的。 很快,她就在地图上找到了“南岭”。 南岭并不只有一条山岭,而是由数条东西走向的巨大山脉构成,是大燕国和南越国的天然屏障,更是两国猎杀“异种”的主要来源。 南岭所占地域甚广,不下半个州,深处更是凶险异常,即便是两国的武道至圣,也极少涉足。 最近一次进入南岭的武圣人是南越国师,不过据说回来后没多久就化道了。 吴溪知手指压在地图“南岭”位置,心中纳闷, “难道南岭的深处,也有一座洞天?” 吴溪知摇了摇头,将地图收好。 正好最近惠山出了点状况,州学放假,回去找陆梧谈谈,没准儿能有意外收获呢。 …… …… 时间很快就到了夜晚。 陆梧侧躺在软榻上,一直修炼到人定才主动醒来。 长长呼出一口气,他坐正身子,轻轻一抖衣袖。 宝葫芦自其中飞了出来,眨眼变做磨盘大小。 他轻轻一跃,在宝葫芦下肚盘坐下,飞出阁楼,然后缓缓上升,直到到达俯瞰时能将整个陆府尽收眼底的高度才停下。 “啪!” 陆梧轻轻一打响指,宝葫芦上肚的血盆大口张开,吞金蟾飞了出来,漂浮在他胸前。 “倒要好好看看是个什么东西!” 陆梧轻声嘀咕,然后闭上眼,打算一边精炼纯化窍穴内真气,一边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很快,临近子时,闭眼凝炼真气的陆梧突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哭泣”声。 他睁开眼睛,让宝葫芦将吞金蟾吞下后,开始认真地俯瞰打量陆府的每一处。 夜色笼罩下的陆府宁静祥和,看上去与城中其他地方并没什么两样。 他屏息凝神,想要找到“哭泣”声的源头,却始终也无法再听见。 “难道是那种只能存在于梦境中的诡物?” 陆梧双手横抱,开始认真思索其他三次听见“哭泣声”时的状态。 “好像都是在即将入定的时候。” 于是他闭上眼眸,努力放空心绪。 “呜呜……呜呜呜……” 终于,伤心的哭泣声又来了。 他没有睁眼,也没有选择入定,而是保持着这种状态。 突然,一股自高处坠落的失重感传来,陆梧猛然惊醒。 哭泣声消失不见,他依旧稳稳的坐在宝葫芦上。 晃了晃头,情况似乎比预想的要复杂一些啊! “再试一次!” 陆梧重新闭上眼睛,放空思绪。 “呜呜呜……” 耳边再次想起了哭泣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 随后是从高出坠落的失重感,陆梧强忍着没有醒来。 很快,他就像穿过了一层“壁垒”,周围的漆黑消退,阳光洒落。 陆梧发现自己正站陆府的一处回廊。 回廊外是尚未融化的积雪,身边有很多跑来跑去的陆家家仆,他们嘴里还在说着什么“快点救人快点救人”的话。 陆梧好奇的跟了上去。 很快,他便随着这些家仆来到了一处仿佛被炮弹轰炸过的地方。 他对这个场景有些印象,正是陆府岁节前后被陨石砸毁的屋舍。 绕过那些断壁残垣,他来到了“轰炸”的最中心,一个方圆三丈大小的深坑。 然而,当他将视线投向深坑,顿时满脸惊骇,忍不住连连后退。 在他模糊的记忆中,这坑中之物本应该是一块陨石才对。 然而此时里面却是半颗头颅。 虽然只有半颗头颅,但生机似乎并没有完全断绝。 祂仅剩的右眼依旧在转动,甚至还有血泪从眼角流出。 “救吾……呜呜呜……救吾……” 祂看着坑外的陆梧,伤心恸哭的同时,也向他发出了求救。 于是,陆梧继承于原身的某一记忆片段开始扭曲变化,最终与眼前景象重叠。 他瞬间意识到…… “原身是因为看见了祂才一命呜呼的?!” 陆梧顿时止不住再退了三步。 “呜呜呜,救吾,救救吾……” 那半颗头颅见陆梧一退再退,发出的哭嚎也愈发尖锐疯狂,即便以如今陆梧的神魂强度也有些承受不住。 陆梧深吸一口,强压下心中的惊惧, “你是谁?” 试图与祂交流。 好在那半颗头颅似乎还有些自我意识,祂回答道, “吾乃天青观的妙云真人,呜呜呜,救救吾……” 妙云真人!? 这个自称差点没让陆梧惊掉下巴。 何为真人? 存养本性或修真得道的人即为真人,同时亦指修成“仙道”的仙人。 那么何为修成仙道呢? 在《两仪参同契约》中的描述是:明见真性,修持金丹,即得仙道。 也就是说,真人,都是修出了金丹的仙道大修士。 所以,这半颗脑袋其实是一位金丹大修士的脑袋? “救吾,呜呜呜,救吾……” 自称妙云真人的半颗脑袋依旧在恸哭求救。 可陆梧却有些纠结。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自称是“妙云真人”的半颗头颅有大问题,虽然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但本能的确是很抗拒救祂这一行为。 就在这时,沉寂于意识中的青铜断剑微微一颤。 一道信息凭空浮现。 陆梧顿时恍然。 他左手捻诀,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呈剑指姿态,对着那坑中头颅一指。 只见他左眼中突然射出一道青光,眨眼便将哭泣的半颗头颅洞穿。 063仙人残尸 于意识中发现后,便一直沉寂至今的青铜断剑突然有了反应。 它传递出的信息只有一个,即催动剑气诛灭邪祟! 相比较于坑中这半颗自称“妙云真人”的头颅,陆梧还是更加信任意识中的青铜断剑。 毕竟除却其他不谈,他能踏上仙道,全赖意识中这柄青铜断剑。 因此,在得到青铜断剑的信息后,纠结的陆梧不再有丝毫迟疑,直接捻诀诛杀。 …… “啊——” 原本恸哭求救的声音变成了刺耳的嘶吼。 明媚的太阳变成了流淌血浆的红色,头顶的天空墨绿色云气翻涌,一具具腐烂流脓的尸体如同冰雹一般从天上砸落。 这变故来得实在突然,陆梧也有些无措。 他欲再次捻诀,可坑中的半颗头颅已然消失,倒是那些从天上掉落的腐烂尸体,开始爬了起来。 周围正在清理残垣断壁的家仆顿时受到惊吓,四散奔逃。 陆梧想叫他们都到自己身边来,他们也不听。 无奈之下,陆梧只好掐诀念咒,吐出一口金色光丝。 一缕缕头发丝大小的金色光丝四散开去,将那些腐蚀洞穿。 随即他又换了咒语捻诀,以吐火术将腐尸烧成飞灰。 可是根本没用,天上一直在掉落,源源不断。 “这怎么解决!” 陆梧顿觉头大。 他重新“看”向意识中的青铜断剑,希望能得到一些提示。 越来越多的腐尸围拢过来,陆梧一边杀一边退,最后脚下一滑,大意掉入了陨石坑中。 预料中的落地并没有发生,一阵颠倒反复之后,他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新的地方。 时间好像是晚上,地点像是一个房间。 陆梧左右打量,没有发现成群结队的腐尸,房间里空空当当,有微光从窗户照入。 他迈步走向房门,伸手欲要拉开,可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直接穿了过去。 这是什么情况! 陆梧有些懵。 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并且对自身情况有了一些猜测! 他大步穿过房门,来到屋外。 看着周围略显熟悉的景象,果然,这里依旧是陆府,身后的房屋就是被陨石砸毁后重新修缮的厢房。 “这么说来……” 陆梧猛然抬头,只见头顶夜空中隐约有一个模糊的小点。 “竟然真的是神魂出窍,得赶紧返回肉身才行!” 嘀咕着,他念头一动,整个“人”便飞天而起,很快就来到了头顶夜空的“小黑点”跟前。 看着盘坐在宝葫芦上闭眸的肉身,陆梧没有多想,抬手轻轻碰触肉身眉心。 立马有一股强大的拉扯力传来,他眨眼便被扯了进去。 …… 宝葫芦上,陆梧缓缓睁开眼眸,俯瞰着下方的陆府。 黑夜笼罩,依旧是那般静谧。 陆梧轻轻拍了拍葫芦上肚,驾驭着它飞向那处厢房,打算再去查看一翻。 这事情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落地后,陆梧并没有将宝葫芦收回,而是让它缩小后飞在自己身侧。 同时让它将两柄飞剑吐出,并控制着飞剑在指尖缭绕。 也就是神魂状态下无法御使飞剑,不然他之前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伸手推开厢房门,空荡的房间中只有灰尘和少量的蛛网。 他将目光投向颜色与周围略有不同的地面,那里是填平的陨石坑。 深吸一口气,陆梧看了一眼缠绕指尖的两柄飞剑,壮起胆量走了过去。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他重新回到了那个腐尸遍地的空间。 不过和前次不同,这一次他身边盘旋着宝葫芦,指尖缠绕着小飞剑,是以完整形态进入的。 腐尸好似感受到什么,成群结队向他扑来。 陆梧跳上宝葫芦,躲开腐尸后看向天空。 “上面到底有什么?” “没完没了了还?” 小声嘀咕完,他驾驭宝葫芦,一边躲避坠落的腐尸,一边接近天空。 如他所料,这里的天空是可以接近的,大地也不是无限的。 这里更像是一个有边界的小空间,边界之外则是一片黑暗。 陆梧来到了天空,发现所谓的天空其实是半张人脸。 看着这半张人脸,陆梧倒吸一口凉气。 他认出了这半张人脸,正是当初在陨石坑里向他求救的“妙云真人”。 而远看的那些翻涌的墨绿色云气,就是从半张人脸的毛孔中喷涌出来的“尸气”。 那颗脓血流淌的“太阳”,是祂仅剩的右眼。 至于不停坠落的腐尸,则是祂乌黑恶臭的仙人污血所化。 看着这极端诡异又震撼的一幕,陆梧不由得想到了关于仙人“滴血重生”的传说。 他抬手,缠绕指尖的飞剑不停颤动,像是想要攻击,又像是害怕攻击。 这是他心中的纠结使然,纠结要不要戳祂两剑! 不过最终,陆梧还是放下了手。 祂半夜侵入普通人梦中的问题应该已经被青铜断剑斩除了,没必要冒险。 这可是修出了金丹的真正仙人,即便如今只剩下半颗脑袋,也决计不是自己这种连百日筑基都还没完成的小渣渣能够应付的。 至于这个仙人残尸形成的诡异空间,就让它暂时在这儿吧,等自己筑基,或者结丹之后,有足够的实力了再来探索。 这样想着,陆梧按下葫芦头,落回到了地上。 仙人污血形成的腐尸有所感应,不顾一切向着他扑来。 陆梧屈指一弹,缠绕指尖的两柄飞剑激射而出,瞬间将周围十数具腐尸穿透。 被飞剑穿透的腐尸直接就如同蜡烛融化般,化作了腐烂恶臭的污血,并没有像被金剑术穿透的腐尸那样,还需要配合吐火术才能彻底消灭。 陆梧招回飞剑,转身走入陨坑。 一翻天旋地转后,他又重新回到了厢房中。 看着新补的底板,他猜测这陨坑估计是陨石坠落时砸穿的通道。 陨石留在了这个世界,而仙人残尸则扭曲催生出了一个新的空间 供祂“滴血重生”的空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东城……” 东城的陆家书坊也是被陨石砸毁的,此身的父母就是死在了那场劫难之中。 如今东城也出现了诡异情况。 这样看来,东城也很有可能有一个仙人残尸形成的空间。 陆梧心中猜测,三两步夺门而出,抬手一挥,宝葫芦瞬间变大。 他纵身跃上,冲天而起,向着东城陆家正在筹建的未来郡城第一高楼飞去。 064污浊侵蚀之地 陆梧骑着宝葫芦,在接近东城那片陆家的建筑工地时,便看见一道浑身闪烁着黄铜光芒的身影正在快速的辗转腾挪。 不用说,那正是老管家陆忠。 而与老管家陆忠打得有来有回的,则是一个仿佛用墨绿色烂泥强行揉合起来的人形怪物。 怪物身上满是柳叶形状的狭长裂口,裂口边缘长着森然细密的利齿,裂口内却有是一颗转动的红色的肉球,让人搞不懂那到底是眼睛还是嘴巴。 陆梧驾驭着宝葫芦,停在上空并没有急于出手,而是默默观察。 浑身闪烁着黄铜罡煞的老管家每一次出拳,都会让怪物发出相当凄惨的嚎叫,在这四下寂静的夜晚,显得尤为刺耳瘆人。 “砰!” 陆忠一记鞭腿,将怪物拦腰踢断,怪物如同烂泥一般落在地上。 陆忠上前对着它脑袋又是一记弹腿,那颗诡异的脑袋顿时如同被重锤砸中的西瓜,果肉横飞,汁水四溅。 事实上这怪物并不强,只是似乎有着某种“不死”的属性,不论被打碎成什么样,只要留下一点残渣,很快就会恢复成原样。 陆梧在天上观战了约么一刻钟,才轻按宝葫芦上肚,降落下来。 看着从天而降的老爷,陆忠收手抱拳, “老爷!” 陆梧点了点头,依旧盘坐在宝葫芦上,打量着他。 那闪烁着黄铜色泽的罡煞看上去非常奇特,像是由“气”构成,但整体给人的感觉又如同“琉璃”,然而伸手触摸却又给人一种粘稠的“胶”质感。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陆梧收回手,横抱在胸腔。 老管家陆忠眉头紧皱,摇了摇头头。 不仅是毫无发现,他现在甚至都不确定今晚这头怪物和昨晚那头是不是同一头。 “我倒是有些发现!” 陆梧抬头看了看夜空,云层厚重,不见星月。 “老爷有何发现?” “你先带我去陨石坠落的地点吧。” 陆梧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发现,而是决定先去看看是不是和自己猜想的情况相符合。 老管家陆忠也没有再问,而是作揖行礼后,领着陆梧走向那栋黑暗中已依稀可见轮廓的巨大建筑。 这栋未来的郡城第一高楼计划是建造七层,如今已经完成前三层,不过由于还未装潢上漆,加之到处都堆满了钢梁木方,因此显得分外混乱。 不过这对于陆忠和陆梧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很快,陆忠便领着陆梧来到了楼内的一处房间,两人一眼就看见了房间东北角处的一个土坑。 “怎么会这样?!” 陆忠难以置信的冲了过去,身上护体罡煞明灭不定,显然是受到了他此时情绪的影响。 陆梧跳下宝葫芦,踩在被层层夯实的石灰土,表情凝重的来到陆忠身边,看着那个土坑,又抬头看了看顶粱, “更夫就是在这里上吊的吧!” 听见陆梧的声音,原本满心困惑与惊骇的陆忠快速稳定了心神,点了点头, “是的,老爷,当时就是一名准备给这间房上门窗的工匠首先发现更夫上吊的尸体,就吊在那里!” 说着,陆忠抬手指着横梁, “至今都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吊上去的。” 陆梧没有接话,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如果这个猜测属实,那么情况就十分糟糕了。 打了个响指,宝葫芦张开大口,吐出了一张纸片小人。 陆梧控制着纸片小人飞向那个土坑。 他打算先用纸片小人探探路,毕竟这里和陆府的情况已经大不相同,这里的仙人残尸空间已经与此方世界接通,难保那边不会有什么大的变故。 纸片小人刚一飞进土坑的范围,就凭空消失。 陆忠愣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老爷,见他神色如常便没有询问,继续警戒四方。 很快,纸片小人又在土坑中出现,并飞回陆梧手中,燃烧起来。 陆梧闭上眼,“看”完纸片小人传递回来的短暂画面后,眉头皱得更紧。 “老爷可是有什么发现?” 陆忠小声问询。 陆梧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了句, “走吧,带你去见识一下,刷新一下你的三观!” 说完,陆梧抬脚走向土坑。 陆忠完全理解不了陆梧说的话的含义,但这并不影响他紧跟陆梧的步伐。 很快,走进土坑的陆梧如同之前的纸片小人一般,十分突兀的消失在了陆忠的视野之内。 陆忠脸上闪过一抹惊慌,不过随之他自己也踏进了土坑。 一阵天旋地转,站立不稳的陆忠直接摔倒在地上。 等他重新聚集注意力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地上都是破碎的瓦片,断裂的梁祝,以及倒塌的砖墙,看上去像是一片被砸毁的废墟。 他急忙寻找自家老爷的身影,发现自家老爷正站不远处后,刚要松口气,紧接着就注意到横亘在老爷面前的……玉山? 说是玉山,其实只是那东西颜色像玉,块头又十分的巨大,至于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没有窥见全貌,陆忠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它起身走到陆梧身边,小声询问道: “老爷,这是何物?” “手臂,一节手臂!” 陆梧没有隐瞒,直接告诉了他答案! 老管家顿时震惊不已!别说是下吧,就连昏花的老眼都要鼓出来了! 手臂?! 这是手臂?! 我的老天爷啊!得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拥有这么巨大的手臂啊!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闲心震惊了,因为他遇到了另一个让他恐慌的问题,他的护体罡煞正在快速的消耗! “老爷,这里有古怪,我的护体罡煞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听见陆忠的话,陆梧回头看向他,发现此刻他的护体罡煞就仿佛是液体在沸腾一般,正快速的蒸发消融。 反观自身,没有武者的护体罡煞也并不受影响? 陆梧一时间也不确定到底是这方空间只排斥武者的护体罡煞,还是因为自己特殊。 “你小心撤去手指尖的护体罡煞试试?” 陆忠依言,小心撤去指尖的护体罡煞,还不待他有所反应,没有护体罡煞保护的“指尖”瞬间变得乌青,并裂开一道细长的口子。 065硬抗飞剑 陆忠看着自己已经失去知觉的指尖。 乌青的皮肤上裂开了一道细微的口子。 口子逐渐张开,边缘出现了倒刺般细密的森然利齿,正中心则是一颗仿佛浸泡在鲜血中的红色肉球。 肉球来回转动,仿若眼珠! “老爷,这……” 陆忠有些骇然,这不就是之前他不停打碎的怪物吗?! “能恢复吗?” 陆梧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仙人残尸形成的空间估计只对同为仙修的自己没有影响。 “我试试!” 陆忠激发护体罡煞重新将指尖包裹,但指尖并没有恢复,而是在与罡煞接触后,直接被消除了。 “看来不能!” 面对自己断掉了一节指尖的手指,陆忠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难受。 至于害陆忠断掉指尖得陆梧,也没觉得有什么愧疚。 武道三境虽然做不到传说中的断肢再生,但以雄浑内炁花些时日重新催生出指尖,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走吧,先离开这里。” 以陆忠指尖变异的速度来看,没有护体罡煞保护,估计撑不住三次呼吸。 看来这个空间对于武道三境以下的武者,就是绝地,即便是武道三境,也凶险异常。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主仆二人回到了屋内。 陆忠身上的护体罡煞快速闪烁了两下,便熄灭了下去,显然是内炁耗尽。 “走吧,我们先出去!” 陆梧带前,与陆忠离开了正在建造的大楼,来到了外面的空地。 陆梧让陆忠先恢复内炁,他则盘坐在宝葫芦上为他护法。 跟随老爷见识到了这处地界隐藏的凶险后,陆忠没有过多客气,开始打拳恢复。 陆梧则再脑海中梳理串联今天获得的信息。 首先是共同之处: 两处地方都曾有陨石坠落。 两处空间都隐藏着一块仙人残尸。 因此,不难得出仙人残尸是陨石从天上带下来的这一结论。 然后是不同之处: 陆府的空间并没有与此方世界连通,而东城这边的空间已经连通了。 除开陨石坠落时造成的伤亡外,东城这边近期还死过一个更夫。 所以,是更夫的死,让小空间与此方世界连通了。 那么最重要的问题来了…… 这个更夫到底是被仙人残尸引诱自杀,还是被人为‘献祭’呢? 陆梧盘坐在宝葫芦上,左手肘压着膝盖,掌心撑着下巴,举着的右手指间,两柄小剑飞舞盘旋。 突然,他眉头一凝,抬起右手,对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屈指连弹。 两柄小飞剑咻咻射出。 只听得“叮叮”两声金属碰撞的回响,飞剑重新回到了陆梧的指尖。 原本正在打拳恢复内炁的陆忠听见动静,也闪身来到了陆梧身前,撑起护体罡煞,满脸警惕。 “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这时黑暗中传出了一道非常怂的回应。 听音色十分的苍老。 陆梧没有说话,而是张口吐出了一丛火焰。 火焰照亮了方圆数十丈范围,同时也照出了对方的身影。 一个穿着破烂长衫,白须白发脏得结满疙瘩的耄耋老头。 “乞丐?” 陆忠根据他的外貌,猜测他的身份。 陆梧却并不认同。 他知道他那两柄飞剑有多锋利,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武道三境的陆忠,一剑也能轻松穿个透心凉。 想要挡住他的飞剑,除非能达到当初州城西城混战中百兽堂堂主,或者搬山白猿,抑或是蛇类异种那样的肉身强度。 而肉身能够达到那种程度的,至少也是武道三境绝巅的化境小宗师。 他的两柄飞剑打在这老头身上,就如同打在了精金铁石之上,保守估计这老头至少也是一位化境小宗师。 老头见躲藏不了了,于是只得走出来, “二位莫要动手,老朽只是无家可归,想要在这里将就对付一晚,天亮就走。” “老人家,这里是建筑工地,太危险了,你去别处对付吧。” 陆梧语气冷冷的,面无表情。 要不是因为这老东西实在太强,他可能不是对手,早就出手将他抓住送衙门了。 “这……小兄弟,城里都已经宵禁了啊!” 老者满脸为难。 陆梧见此,心知对方是不愿意走了。 行吧,既然你不愿意走,那我们走好了。 “那老人家你自己注意安全,千万不要到处乱逛,受了伤我们陆家可不付汤药费的!” 说完,他就将坐下的宝葫芦再次变大,对陆忠使了个眼色。 陆忠会意,纵身跳上葫芦,陆梧控制宝葫芦飞天而去。 耄耋老头愣愣的看着飞走的宝葫芦,抠了抠鼻屎, “这就是永承那一支的后人,竟然出了个天人,还得到了宝葫洞天的宝葫芦,有意思!” 如果陆忠在这儿,听见“永承”这个名字,肯定会万分惊讶。 陆永承,正是陆家的一世祖,也即陆梧之曾祖。 …… …… 陆忠回头看了一眼东城的方向, “老爷,那个空间……是传说中的洞天吗?” 因为外界盛传陆梧是天人,所以陆忠就特地去了解过一些天人的事情,因此也就知道了一些关于洞天的传说。 这个问题陆梧也不知道该怎么回道。 从成因上来说,它并不是洞天,可从结果上来说,它也算是小洞天。 “你知道仙人吗?” “仙人?” 陆忠摇了摇头。 他只知道天人,而且还是在外界盛传陆梧得天人道传之后,他才却了解知晓的。 至于仙人,从未听过! 陆梧长长吐了口气。 他并没有像前世一些影视作品里那样故作深沉,故意隐瞒,而是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 “那是仙人残尸形成的小空间,供仙人重生所用。” 仙人残尸? 仙人重生? 陆忠听完后的,满脑子都是问号。 “老爷,请恕老奴愚钝,没能理解您的意思!” “意思就是,那节断臂就是仙人的断臂,仙人拥有着不死不灭的特性,但凡还有一滴血在,祂们也能够重生。” “那个空间,就是仙人断臂开辟出来的,供祂重生所用。” 陆梧耐心的解释了一遍。 陆忠这次倒是听懂了,可是却也更加震撼了。 这仙人,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一节断臂就有小山那么大,还能开辟小洞天,甚至不死不灭,只剩一滴血也能够重生…… 而且,老爷又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该不会老爷得到了并不是天人道传,而是仙人…… 066陆青庭,看守小洞天 关于老爷到底是天人还是仙人,陆忠不打算深究。 而且,这也都不是他一个小小武道三境武者能够深究的。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东城那处仙人残尸形成的“小洞天”。 毕竟这东西一日不解决,就一日是个隐患。 …… “我现在解决不了。” 面对陆忠充满期待的眼神,陆梧也很是无奈。 他只是一个连百日筑基都尚未完成的“粉嫩”新人,要他去解决金丹真人的仙人残尸,实在有些高估他了。 “明天你去府衙,就说你无意中发现了一处小洞天,让府衙去头疼吧!” 倒不是陆梧有意隐瞒,而是他怕麻烦。 毕竟这其中牵扯太多,面对陆忠,很多事情如何说,如何做,全看他的心情。 可面对这片土地的统治者,以他如今的实力,还做不到随心所欲。 倒也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放任自流,只是如果未来某天“小洞天”与此方世界彻底融合,整个郡城估计会瞬间沦为死域。 十几万条人命呢,他还做不到太上无情。 回到陆府后,陆梧放下陆忠,自己则飞到了当初被陨石砸毁后又修缮完成的厢房门口,侧躺在宝葫芦上准备修行。 今晚他就打算守在这里。 东城的“小洞天”与此方世界便因更夫“献祭”而被打通。 他决不允许陆府的这个“小洞天”出现类似的情况。 …… 乌云散去,东天泛白。 阿秀一如既往,掐点来到陆梧门口。 她先是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又偷偷从门缝往里面张望。 软榻上没有人! 难道是在阳台?! 想着,她抬手敲了敲门,轻声喊道, “老爷。” 一般这个时候,屋里会回应“进”或者“进来”。 不听今天有些意外,阿秀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屋内响起回应。 于是她又试着喊了一声, “老爷?” 依旧没有回应。 她神色焦急,在门口开会踱步,好几次抬起手掌按在门上想要强行推开,却又都迟疑放下。 “老爷,老爷,您在里面吗?” 她又踮起脚尖喊着。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她转身跑下阁楼,打算去找陆老管家。 然而,就在她刚跑出阁楼,天上便传来一个声音, “急冲冲的,去哪儿呢?” 阿秀驻足,抬头便见自家老爷正坐在宝葫芦飞在天上。 “老爷,奴婢敲您门没有回应,打算去找陆管家嘞!” “不用去了,你去帮我把青庭吧,我刚好有点事情要交代他。” 最近陆青庭没什么事情,整天都宅在家里练武,在哪儿不是练呢,去厢房那边练吧,正好可以做个看守。 “是,老爷!” 阿秀行完礼,离开了院落,陆梧则驾驭宝葫芦飞到了阁楼阳台上。 似乎自从有了宝葫芦后,他几乎就已经没走过正门了。 …… …… 正准备出门前往西城陆家食楼的陆青辞见父亲一身正装,似乎也是要出门的样子,于是赶忙出声打招呼, “父亲!” 陆忠听见声音,回头看了自己小女儿一眼,突然驻足,像是临时想起了什么事情,吩咐道: “对了青辞,你这两天将南城和西城两处食楼的账簿核算一下,与老爷做个汇报!” “好的父亲!” 陆青辞赶紧应承。 陆忠轻轻“嗯”了一声,迈步从偏门走出。 昨晚陆梧吩咐他今天去衙门报告东城“小洞天”的事情,他不敢怠慢,因此特意一大早就过去。 父女二人前后出门,各自上了马车离去。 …… 另一边,陆青庭在阿秀的带领下,来到了陆梧的阁楼。 此时的陆梧刚将吞金蟾和两柄精金小飞剑祭炼完,见陆青庭到来,于是带着他来到了阳台。 “老爷,有什么吩咐。” 陆青庭性格比较直。 “坐下说!” 陆梧招呼他坐下,虽然只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楚,可是他想和陆青庭聊聊。 陆青庭依言从旁坐下, “昨晚……” 陆梧开始说起了昨晚的经历。 他说得很详细,不过却将一些“仙人”的信息替换成了“天人”。 倒不是信不过陆青庭,纯粹是他懒得解释“仙人”这种存在。 将“仙人”替换成“天人”,让陆青庭自己去脑补,也省得他多做解释。 花了约么一刻钟,陆梧将昨晚的事情前前后后解释了一遍。 然后……陆青庭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小洞天?” 这家伙的注意力丝毫没有放在“天人”身上,他所有的好奇都落在了“小洞天”上。 不过这也正好是陆梧想要的结果,毕竟对于他来说,仙人和天人其实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一样的神秘莫测。 “是大能陨落后残存的尸体开辟出来的,非常凶险,即便是你父亲那样的三境武者,也要全力撑起护体罡煞才能在其中短暂停留。” 陆梧觉得还是要给他打“预防针”的,让他明白所谓的“小洞天”有多凶险,别到时候作死偷偷溜进去,那就真是神仙也难救。 “这,这么凶险吗,三境武者全力撑起护体罡煞才能短暂停留?” 陆青庭顿时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陆梧决定在继续吓吓他: “昨晚忠伯就因此失去了一小节手指,等回儿你可以亲自去找他证实。” “什么,父亲他失去了手指!” 陆青庭顿时大惊失色,竟被情绪影响就欲起身。 陆梧抬手轻轻下压,一股强大的神魂之力涌出,强行去影响陆青庭的心神, “稳重一点,只是一小节指尖,以他三境的实力,用不了几天就能以内炁催生出来。” “对不起老爷,是我失态了。” 陆青庭在陆梧神魂之力的“安抚”下,很快就稳定住了情绪。 陆梧摆了摆手,收回神魂之力, “我想让你搬到那个厢房的别院里,看守‘小洞天’,别让普通人误入丢了性命。” “老爷,我愿意。” 陆青庭表情坚定,毫不迟疑。 “那就辛苦你了,不过你自己也要注意,未入武道三境,无论什么情况,都绝对不能涉足!” “老爷您放心!” 067乞丐老头 在离开陆梧的阁楼后,陆青庭就立马搬入了当初被陨石毁坏后又重新修缮的别院。 中午,陆忠回来禀告。 “情况已经反应给了衙署,郡守大人也亲自带人去那边看了,如今东城的工地已经被封锁,施工也停了。” “停了就停了吧。” 陆梧手里拿着一本《百草集》,随手翻了一页,倒也不怎么关心东城建楼的事情。 他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如今郡城衙署打算真么处理? “他们有三境武者吗,有说怎么处理吗?” “没有三境武者,不过郡守大人已经传信州城,相信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派人过来,不过我听郡守大人的意思,似乎有邀请我和吴家老爷一同探索的意思!” 陆忠说了些北城衙署那边的动作,以及自己对郡守话语的揣摩, “老爷,接下来,我们需要做什么吗?” “什么都不用做,交给郡守大人去头疼就好。” 陆梧可不是什么古道热肠的好人。 他不介意在不为自身招惹麻烦的情况下做一些事情,毕竟“陈好人”都说了,这个世界欠好人一个解释。 陆梧不需要世界欠自己一个解释。 坐在旁边的陆忠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扭头看向陆梧,然后又偏了回去。 如此几番,专心看书的陆梧也感觉出这位老管家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忠伯,你我之间,有话之说便可。” “老奴确实有些话,老爷您听了也别怪老奴僭越。” “嗯,你说。” 这话说算是成功引起了陆梧的注意了。 他放下手里的书,好奇的看向陆忠,猜测他是要说自己安排陆青庭去看守“小洞天”入口的事情! “小洞天”的凶险陆忠是亲身经历过的,无法催动内炁于体外形成罡煞的武者进去,绝对是十死无生。 他尊敬自己,又担心儿子,对此有些“僭越的话”也不足为奇。 然而…… “老爷,老奴寻思着您也老大不小了,不知您是否有心仪的姑娘。” 陆梧:??? “就这?” 陆梧听完有些无语, “我还以为你要说我安排青庭去看守“小洞天”入口的事情呢!” “您是主子,您安排家奴做事,老奴怎能插嘴。” 陆忠一脸大义凛然,说完表情又立马崩塌,换上了一副自怨自艾的愧疚面孔, “只是老爷如今也老大不小了,老奴无能,事事让老爷操心,耽误了自身的大事,每每想起,只觉得愧对太老爷和太夫人啊!” 陆梧忍不住摇头失笑, “忠伯,您也知道,我所修之道,已经不适合成家了。” “这……” 陆忠一时间也有些哑然。 他想起了陆梧昨晚对他说的仙人。 【……仙人不死不灭,滴血便能重生……】 “可是老爷,陆家得有人继承啊!” “青平和青庭都会有子嗣啊,让他们继承不就行了。” 经过这些时日的修行,陆梧的心境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他对于人世间的情情爱爱已经看得很淡了,钱财与权势更是毫无留恋。 “这——!” 陆忠看着陆梧,模样简直比当初听到“仙人”时还要震惊。 “忠君”的思想指导了他将近五分至四的人生,他根本无法想像没有了陆梧血脉的陆家会是什么样子,那还是陆家吗? “老爷,万万不可啊!” 陆忠从座椅滑落地上,跪在了陆梧跟前。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更是将陆梧都吓了一跳,他赶紧放下书,将陆忠从地上扶起来,然而陆忠却死犟着不起, “还请老爷答应,如若哪一天您要离开陆家,请先留下子嗣,否则老奴便长跪不起。” “忠伯,你这又是何必呢!” 陆梧简直无语了,把偌大的家业送给你的后人,你咋还不乐意了呢, “行吧行吧,我答应你,你快起来吧!” 得了陆梧承诺,陆忠这才缓缓的起身,但看陆梧的眼神依旧充满了“不放心”,就像那种面对借了自己钱的人老想着不辞而别。 陆梧坐回位置上,重新拿起《百草集》,打算和他说点别的, “忠伯,最近东城那边无事,就劳烦您多多注意一下有没有强健体魄的药浴方子,有的话价格合适可以买下来。” 陆梧一直都没忘记之前跟陆青庭说的,等有机会找几张药浴方子,为他将身体基础在夯实一下。 陆忠也是相当聪明的人,一听就知道老爷购买药浴配方就是特意给陆青庭用的。 “老奴代二子谢过老爷!” “无需如此,钱挣来不就是花的吗,只进不出时间久了只会变成任人宰杀的猪羊。” …… 结束了和陆忠的闲聊,陆梧让阿秀将陆忠送走,他则起身返回软榻,侧卧继续炼气归窍。 而在东城。 已经被衙门封锁的工地中,一个满身污秽,浑身头发结成一缕一缕的“乞丐老头”凭空出现在堆满木材的楼前。 他抬脚进入楼里,径直穿过空旷的大堂,来到侧面的一间房中,看向墙角的土坑,快步走了过去。 随着他走进土坑,他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如果陆梧在这儿,绝对会大吃一惊,这人竟然敢在没有护体罡煞的情况下进入“小洞天”。 小洞天内。 刚才走进来的乞丐老头此时正盘坐在那节如同小山一般的断臂前,眼眸微闭着。 只是细心的人就会发现,随着这乞丐老头的每一次呼吸,都会有一缕白色气息自那仙人残尸上冒出,然后钻入乞丐老头的眉心。 而小洞天中充斥着的连三境武者护体罡煞都能侵蚀的气息,却仿佛对他毫无作用。 小洞天中没有日落月升,周围一切景象都一层不变。 不知过了多久,盘坐吐纳的乞丐老头猛然睁开眼睛,站起身来。 他如同野狗甩水一般,浑身一抖,满身皮肤便随之皲裂、翻卷,最终化作碎屑,如同雪花一般飘落。 抖落了一身死皮的乞丐老头满意的左看右看,然后离开了这处空间。 出来时才发现外面世界的天已经黑了。 他走出两步,在跨过门槛后,身边景物扭曲,凭空消失了身影。 068州学有变故 陆梧眼神怪异的打量着宾座上端着茶盏坦然喝茶的浓眉少女。 一早陆青辞就来通报说吴家二小姐拜访。 陆梧过来一看,果然是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 这货不是在州学书院上学吗? 州学的管理这么宽松,想回家就回家? …… “陆老爷,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吴溪知放下茶盏,看向陆梧。 她今天跑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告诉陆梧她有了一些精金小剑上神秘文字的线索,希望能与陆梧开诚布公的交换一下信息。 交换信息倒是没什么问题,前提是她能提供有用的信息啊,否则跟空手套白狼有什么区别! “这样,我先问你个问题,如果你能回答得上,我会考虑。” 说着,陆梧手指蘸茶水,在桌上写下“仙人”二字。 吴溪知起身,来到桌边,偏着脑袋横看竖看。 仙人? 人仙? 字儿她倒是认识,可就是不知道陆梧是什么意思。 肯定不是考验自己识不识字! 陆梧满脸失望的摇了摇头,还以为她信誓旦旦地跑来找自己交换信息,是有了多大的发现呢! 就这? 陆梧起身,吩咐陆青辞送客。 看着陆梧走出中堂的身影,吴溪知满脸尴尬。 “吴小姐,实在抱歉,我家老爷最近修行到了紧要关头。” 自家老爷突然就起身送客,作为下人,自然是要为老爷说几句好话的。 吴溪知嘴角扯出了几分勉强的笑容。 …… 送走了吴溪知,陆青辞又马不停蹄的先去了账房,取了账本来到陆府后院陆梧所在的阁楼。 发现自家老爷如同没事儿人一样,正慵懒的坐在阁楼地板上,左手提着酒壶,右手翻着书页。 一边喝酒一边看书的陆梧抬眼看向陆青辞,笑问道: “今天不用去西城?” “最近南城和西城食楼的账目核算完成,请老爷过目。” “别,看着头疼,你就直接跟我说赚了多少吧!” “两处食楼盈利大约二千七百银元左右。” “不错。” 陆梧翻过一张书页,语气十分随意,见对方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指了指旁边座椅,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陆青辞倒没有特别拘束,在陆梧身边坐下。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发现以前他们看待陆梧,都是以先入为主的观念去定义陆梧的性格。 实际上陆梧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种盛气凌人与刚愎自用,甚至在他们闯出大祸的时候,也只是象征性的惩罚了一下。 要换了别家的老爷,估计早就脱去出乱棍打死了。 “老爷,您是不是特别不喜吴家啊?” 陆青辞试探着小声问道。 陆梧愣了一下? 虽然想不通陆青辞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不过脑子里倒是冒出一个不太妙的猜测。 “是你父亲让你来问我的?” 陆青辞赶忙摇头否认, “那倒不是,我只是从您这两次接待吴家人的态度上猜测。” “你没事儿猜测这些干嘛!” 陆梧有些哭笑不得,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吃饱了没事儿干! “我的确对吴家没什么好感,吴瀚经那草包就不说了,如今他献了重宝赔礼,我也就懒得继续搭理他。” “吴溪知这人呢,哪儿都好,就是心气太高,在没有传出我得天人道传和你爹突破武道三境时,啥话不说,等知道了,就立马带着自家兄长登门赔罪。” “再一个就是吴家那位素有麒麟儿之称的三少爷,没有接触过,但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对于吴家,不得罪,不搭理就行了。” 当然了,还有些猜测他没跟陆青辞说。 比如说吴家的背后可能还存在着一些大势力的博弈,毕竟春试时那场针对吴溪知的截杀陆梧可是亲眼看见的。 不过这也不影响不到自己和陆家,就懒得费那劲。 陆青辞听完后认真的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陆梧的说法。 “对了!” 陆梧突然想到什么,放下手里的酒壶和书籍,身子往陆青辞的方向靠了靠, “你写信给州城廖掌柜,让他注意一下州城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特别时北城和惠山这两处的,无论巨细,全都详细回给我。” 最近郡城不太平就算了,在惠山书院念书念得好好得吴溪知又突然回来了。 书院可是明文规定了学子一年必须在书院呆满十个月。 吴溪知又不是谢不倍这样闻名天下的大才女,凭什么想离开书院就离开书院? 保不齐是书院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而且极有可能比上次“韩之正事件”还大,因此不得不遣散学子,专心处理变故。 陆青辞每天与陆梧所思虑的事情不同,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老爷又突关心起州城和州学书院的事情。 不过她还是很认真的应承下来。 …… 于此同时,在与陆府仅有两街之隔的吴府。 吴溪知刚下马车,就发现一个模样英武的少年正披着黑色披风,在三名九尺大汉的簇拥下迎面走来。 吴溪知顿了一下,脸上流出了一丝没有感情的微笑。 那英武少年正是吴蘅。 她见到吴溪知,板着的脸上也露出没什么温度的笑容,并快步走上前来,拱手作揖,姿态放低,礼仪做足: “见过二姐!” 吴溪知点了点头,不想说话,却又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于是就明知故问的问了一句, “三弟是出门啊?” “是的二姐。” “注意安全。” 感觉礼仪方面已经做到位的吴溪知越过吴蘅,走进了吴府。 吴蘅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 他面无表情的领着三名九尺汉子,快步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骏马。 吴溪知与吴瀚经是同母所生,吴蘅是吴老爷在正妻去世之后,所纳妾室所生。 虽然这些年来吴老爷一直没给这个小妾正名,但这个女人仗着自己有个麒麟儿,没少针对吴溪知和吴瀚经。 因此兄妹俩都对这个“三弟”没什么感情,只是不同于吴瀚经对吴蘅的敌视,吴溪知对吴蘅更多的是无视。 069群体性作死 吴溪知刚进入府中,就见自己那暴躁老哥急冲冲带着驼背老头往外走。 “哥,你又要去哪儿?” 吴溪知赶忙开口问询。 “去齐香居。” “去齐香居干嘛?” 吴溪知侧身,拦在了主仆二人身前,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当然是去讨论‘小洞天’的利益分配!” 说着,吴瀚经伸手去抓自家妹妹的胳膊,却不料被吴溪知轻巧避开。 他也不气恼,而是笑着开口, “正好,妹妹你跟我一同去,不能让吴蘅那家伙独自在父亲面前长脸。” 吴蘅? 原来他带着人匆匆出门,就是为了去参加那什么“小洞天”利益分配? 关于“小洞天”的传闻,她倒是知道一些,好像就在陆家东城正在修建的郡城第一高楼里。 不过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和别人不同,她从小在锦州吴家主家生活学习,对天人和洞天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更重要的,这玩意儿既然是在陆家地盘上出现的,那陆忠为何要上报郡府? 以她对陆家那位小老爷的了解,事情估计没那么简单。 “妹妹,你到底跟不跟我一起去啊?” 见吴溪知只知皱眉,既不回应自己的邀请,也不让路,吴瀚经一时间有些焦躁。 吴溪知面无表情。 她本想要劝说一下自己兄长,别什么浑水都去瞎趟。 可话到嘴边却又莫名的失去了劝说的欲望,只是对一旁的驼背老头叮嘱了一句, “陈爷爷,我哥就拜托你了。” “小姐放心,老奴省的!” 他是吴瀚经和吴溪知母亲从娘家陪嫁过来的奴仆,武道二境巅峰的实力,如今在吴家只听从吴瀚经和吴溪知的命令。 有驼背老头跟着,在郡城吴瀚经便是横着走也不大可能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看着主仆二人离开府门后,吴溪知又深深的忘了一样陆府的方向: “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 “秀秀,你脑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陆梧看着一个劲不停鞠躬道歉的阿秀,觉得又无语又好笑。 前些天下了几场雨,家里的书画都有些受潮,本想让她帮忙搬到院子里晒一下。 结果她在取那副“内景图”山水画时,不小心沾水打湿了,完了又用衣袖一顿猛擦,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样黑乎乎的一坨。 倒也不是生气,他现在修行早已用不到这副图了。 他只是觉得好笑,觉得这个小侍女伺候人的能力没得说,就是在处理一些除伺候人的事情时,有些傻乎乎的。 字画这种东西又不是桌椅底板,沾了水擦干就行。 “好了好了,没有怪你,以后千万注意。” 说着,陆梧直接将糊成一团卷轴展平放在桌案上,拍了拍小侍女垂着的脑袋, “走吧,我带你晒一遍书。” 说着,陆梧抱起一只竹篓,向门口走去。 阿秀赶紧抱起另一个竹筐,紧紧跟随在陆梧身后。 盛夏的阳光十分毒辣,躲在树荫底下的蝉更是叫得分外凶猛。 陆梧在院中教侍女应该如何晒书,小姑娘额头香汗淋漓,小脸颊更是晒得通红。 “热吗?” 陆梧笑着问道。 “不热!” 阿秀笑呵呵的摇头。 陆梧觉得这家伙就算说谎也不知道委婉一点,当自己是蠢呢还是瞎呢? “行了,你去荫着吧。” “老爷去荫着吧,剩下的奴婢来就行。” 阿秀分外的固执。 陆梧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自己的身上,既没有晒红,也没有流汗, “老爷可是天人,行了,你赶紧回去吧。” 说完,伸手轻轻推了她一下,她才不情不愿的走到了阁楼的屋檐下。 这时,身穿黑色锦袍的陆忠走进了院子。 他手里提着井水泡过的香瓜,见这满院子的书籍,以及正在低头摆弄书籍的陆梧,笑着见礼, “老爷!” “哦,忠伯来了。” 陆梧手中捏着书,直腰看向陆忠, “还提了香瓜!” 阿秀这时也踩着小碎步跑到近前,紧张的福身施礼,向陆忠问安。 陆忠笑了笑,将香瓜递给了阿秀, “去给老爷切分!” 他则主动来帮陆梧晒书。 陆忠是武道三境的武者,体魄强健,内炁浑厚,不惧严寒酷暑,因此站在烈日底下与陆梧晒书没有丝毫的不适。 “老爷,老奴打听到城中几个门阀在齐香居摆宴,讨论‘小洞天’的利益分配。” “他们找到武道三境以上的武者了?” 陆梧有些诧异, “是花大价钱去州城那边请的吧!” “不是,他们不相信‘武道三境以下禁入’这个说法,打算派几名武道二境的进去。” “派武道二境的武者进去?” 摊开书页的陆梧动作一滞,眼神古怪的看着陆忠, “让他们去送死吗?” “老爷,需要老奴去阻止吗?” 陆忠小声询问。 陆梧摇了摇头,继续低头摊书, “不用,随他们吧!” 毕竟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说多了反而会让人家认为是自己在阻拦他们的机缘。 得到了确切回应的陆忠也不再说话,陪着陆梧默默晒书。 很快,阁楼里所有的书都摆在了院子里,陆梧和陆忠则有说有笑的走进了阁楼。 上到二楼房中,两人分宾主坐下,阿秀将已经切好的香瓜端了上来。 陆梧和陆忠一边吃瓜,一边闲聊,很快话题就到了陆青平、陆青庭和陆青辞身上。 关于陆青平,陆梧其实一直有些纳闷。 这家伙都已经年近而立了,依照这个世界普通人的生育年龄,他孩子至少也得十来岁了吧。 可现实情况却是,他尚无子嗣。 说到这个,陆忠也是忍不住叹息发愁。 他也不确定到底是自己儿子有问题,还是儿媳有问题,反正两人就是怀不上。 让陆青平纳妾,他又死活不肯。 前些年父子俩还险些闹翻,不过这两年陆忠似乎也接受了,父子俩也就没再继续闹腾了。 “青庭也二十有五了吧,该给他张罗着娶妻成家了。” 陆梧在这一刻“獠牙毕露”。 您老人家不是一直操心我的人生大事吗? 您二儿子比我还大好几岁呢,您还是多关心关心他吧! 不得不说,他这一招“祸水东引”确实用得不错。 先以长子陆青平年近而立却依旧无子引发陆忠的焦虑,再以二子陆青庭的年龄加重老管家的焦虑。 正在厢房门口顶着烈日打拳练武的陆青庭莫名打了个寒颤。 回头看了看厢房上锁的大门,他只当是里面的东西在影响自己。 070天君来访,府衙邀请 陆梧面向阳台,看着烈日曝晒的屋外。 陆青辞坐在旁边,桌上放着一个未署名的信封,信纸则在陆梧的手上。 正是他让廖掌柜打听的,关于州城最近发生的大小事件消息。 已经看完了。 飞鱼卫入城,惠山书院数百学子被遣散回家,大量府兵进驻惠山。 “果然,州城那边似乎也发生了什么大事。” 陆青辞不怎么关心州城,她更关心郡城, “老爷,今晨卯时,有飞鱼卫入城。” 算算时间,从陆忠将“小洞天”上报郡府,到诸豪绅齐香居讨论“小洞天”利益分配,再到现在,也过去六七天了。 “他们应该是被州城的事情拖住了,不然不可能等到今天。” 陆梧将手中信纸对折,然后放到桌上, “今晚东城不太平啊!” “老爷!” 这时,阿秀走了进来, “陆管家让奴婢来禀报老爷,郡守大人来访。” “郡守来访?” 相比较于陆梧,陆青辞倒更显得诧异, “他来干什么?” “估计是想拉我和你父亲入伙吧!” 陆梧笑着猜测,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说郡守这趟是白来了,他压根就没有参与其中的打算。 很快,陆梧便来到了中堂。 他是独自前来的,阿秀和陆青辞都在阁楼那边,没让她们过来。 此时的中堂内,坐着两名留着胡须的中年男人,其中一人身材消瘦,坐姿端正,很有一股威严。 他便是杨昌郡郡守刘诚,在杨昌郡四年多,将杨昌郡治理得还算不错。 至于另外一人,长得白白胖胖,坐相也十分随意,穿着惠山书院的学教服,不过怎么看都不像是惠山书院的人。 最重要的是,陆梧刚一到中堂门口,就从那胖中年人身上感知到了一股像是被强行约束在体内的“粘稠”神魂。 天人?! “刘大人,还有这位师长,有礼了!” 陆梧进入中堂,对两人拱手施礼。 刘诚和那胖胖的中年人倒也很是随和的起身,简单回礼后便与陆梧介绍道, “这位是州学学教季磐季师。” “季师!” 陆梧强忍着吐槽的冲动,对那胖胖的季师行了一个弟子礼。 “哈哈,陆小友多礼了。” 季磐笑呵呵的,分外随和, “其实,我也是天人。” 陆梧很是配合的流露出惊讶表情,然后再一次作揖行礼, “见过天人前辈。” “哈哈哈……” 季磐很是受用的摸了摸嘴角的胡须,继续得瑟, “刚晋升天君境界!” 这次不仅是陆梧,就连郡守刘诚都惊讶了。 他只知道季磐是随飞鱼卫而来的天人,却不想竟是一位地位尊崇的天君。 和刘诚惊讶于这位天君的身份地位不同,陆梧更惊讶的是他天君的修为。 他虽然修行的不是天人之道,道也没少听左左讲天人五境的事情。 天人前三境凝炼三魂,虽然凶险,但小心翼翼花些时间,即便是天赋一般的,也能修行下去。 但第四境天君境,却是要强行将三魂合一,化作阴神。 这个过程凶险无比,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 用左左的话来说,能够成就阴神天君的天人,无一不是天赋高到没边,运气好到没边的。 当然了,后面还有一句“比如像我这样的”,陆梧就直接忽略了。 如今一个自称刚晋升天君境的天人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怎能不让他惊讶。 “不知天君前辈是来自哪座洞天?” 从左左哪儿了解到的,天人多居于洞天之中潜修,很少出世。 “本天君来自玉衡洞天!” 玉衡洞天! 陆梧一听这洞天名,深吸一口凉气。 也是从左左哪儿得知的,天人五境中,第五境乃是阳神天尊境,而这世间仅剩的一尊阳神天尊,便是玉衡洞天的老祖。 季磐傲然的仰着下巴,目光却是不停地在瞟陆梧,对他的表情反应很是受用。 虽然自从走出洞天开始,就不停的受到各种人的奉承和谄媚,可是在那些普通人和粗鄙武夫面前装逼,哪有在同行面前装逼来得爽。 这不,原本在州城处理惠山事情的季磐,一听说郡城出现了小洞天,而且还有一位获得天人道传的幸运儿,就马不停蹄的跟着飞鱼卫赶了过来。 舒服了! 浑身都舒服了! 陆梧倒不介意这厮在自己这儿装逼。 千般人有千般法,亦有千般求。 这个世界允许他为了长生久视而修行,没道理就不能允许季磐为了装逼而修行。 只要这家伙别脑抽,来打他的脸。 非常贴心的等了一会儿,待这位天君的兴致过了之后,陆梧才继续礼貌的问两人: “不知郡守大人,天君前辈今日来晚辈府中,所谓何事?” 听陆梧开始将话题引回到了正事上面,郡守刘诚扭头看向季磐,意识很明确:天君您来“装”。 季磐自然不会客气。 他对陆梧开口说道, “是这样的,听说郡城出现了一个小洞天,本天君念在你也是天人后辈,想给你个机会,随本天君一同进入小洞天,探索一番,放心,好处绝对不会少了你的。” 陆梧:“……” 虽然知道这家伙是出于好心,也的确有心想给与自己一些好处,但语气着实不中听。 果然,是自己太纵容他了吗?! “前辈好意心领了,晚辈修为低下,实力微末,实在帮不上前辈什么忙,加之最近修行有刚好卡在关键点,实在是不能分心啊!” 陆梧说话滴水不漏,但心里却全是吐槽: 跟你去探索“小洞天”?我疯了不成。 且不说里面除了一具仙人残尸,以及充斥着整个空间的侵蚀力量外,屁的好处都没有。 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在家里多修炼两口真气。 “那就太遗憾了。” 季磐摇了摇头,坐回了位置上,表情确实满是遗憾。 这还是他第一次生出提携后辈的心思,结果……啧! 一旁的郡守刘诚眼神不停在季天君身上瞟。 见他始终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这才笑着对陆梧开口, “陆天人天资卓绝,修行正到关键,确实不应分心。” “但这小洞天却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机缘,我虽身为朝廷命官,却也是杨昌郡守,实在不忍心杨昌郡错过此次机缘。” “所以,本官发帖邀请了咱们郡的世家豪强,获得了随飞鱼卫与季天君一同进入小洞天,搏取机缘的机会。” “鉴于小洞天是在你们陆家的地界上发现的,又是你们陆家管家上报府衙,所以,我特意亲自来邀请陆管家,一同分润这次机缘。” 071野猪骑士季天君 刘诚的话说得很是漂亮。 如果陆梧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或许就真的信了。 “刘大人的好意陆梧感激不尽,但这事确实太过凶险了,管家老来好运,误打误撞晋升武道第三境,实力实在低微,还请刘大人饶恕在下不识好歹!” 说完,陆梧起身,对刘诚拱手郑重施礼。 “陆天人言重了!” 刘诚也站起身来,双手托住陆梧的抱拳, “我老师曾说,上古有圣人说‘自己不喜欢的,不要强加给别人’,我老师又说,‘即便是自己喜欢的,也不能强加给别人’,我觉得这句话很对,让我受用终身。” “您老师真乃大才!” 陆梧毫不吝啬,满脸真诚的奉承了一句。 刘诚很开心的笑了。 之后三人又闲聊了一些“经史”的内容。 事实上最开始是刘诚和陆梧在聊,后来“季大天君”见他们聊得欢快,于是本就话多的他也加了进来。 聊着聊着,陆梧发现自己还真是小觑了这个酷爱装逼的胖子,同时也发现自己小看了这家伙的虚荣心。 特别是当聊到“历史”这块,这“胖子”时不时就会说一些稗官野史,那真是相当的有趣。 陆梧见这胖子越说越兴起,于是在他停顿之际,问了一句: “我在史书上经常看到‘神武大帝’传下武道的记载,那我们天人之道又是哪位天尊传下来的呢?” “陆小子,武道就如同高山,它一直都在那里,并不是由谁传下,神武大帝只是攀登上了那座高山的顶峰,并给高山取了个名字而已。” “天人之道亦是如此,只是至今还没有人攀登上这座高山的顶峰而已。” “天尊难道不是天人之道的顶峰?” “嘿嘿,你要问这个,就没有人比我们玉衡洞天的天人更懂的了。” 季大天君顿时又流露出高傲得意的神色。 陆梧知道,他又要开始装逼了。 于是果然投了一个期待崇拜羡慕的小眼神过去,满足他的虚荣。 “众所周知,我们老祖是当世唯一的天尊,他老人家曾说过,天尊之上,还有第六境,但他老人家又说‘我不能说出这个境界的名字,姑且可称它为天弃之境’。” “天弃之境?” 这次是郡守刘诚做捧哏。 他虽然对天人了解有限,但也是从国学文院走出来的国学博士,“传说”中的天人五境还是知道的。 至于这从未听闻的第六境…… “是的,老祖说这是一个被天所遗弃的境界,如今已经没有天人可以达到这个境界了。” “被天遗弃的境界?” 陆梧小声呢喃,这次轮到他捧哏了, “天怎么能遗弃呢,难道天也有自己的意识,自己的喜好?” “陆小友这说的什么话,老祖曾说,天就是天,可以说天是一种现象,也可说天是一种规律。” 虽然不能吹嘘“天弃第六境”,但吹一吹别的还是没问题。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天人第六境回被天所遗弃呢?” “大概,它不符合如今的现象,或者说规律吧!” 季磐说着,抬头看了看屋外烈阳高悬的天空。 这话倒不是老祖说的,这是他自己没事儿瞎琢磨出来的。 陆梧听完顿时脑中灵光闪现:是因为天地规则发生了变化,所以天人第六境已经不能再达到。 再联想左左曾说,这个世界已经有一千多年没有出现新的“阳神天尊”了。 所以这个天地规则还在持续变化,甚至连阳神天尊境都受到了影响。 如今再回顾“仙道”、“天人道”、“武道”三道,是不是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上古时代,仙道进入末法,于是就有天人道兴起。 而五千年前,天人道进入末法,武道则随之兴起。 所以,如今是“天人道”末法,“武道”昌隆的时代? 那自己修炼仙道又算什么? 给陆梧直接整emo了。 正说得兴起的季大天君见陆梧莫名其妙的走神了,于是忍不住喊了他两声: “陆小友,陆小友……” 专心听我说话啊,没有你,我炫耀都少了九分兴致。 陆梧回过神来,尴尬一笑,赶忙解释道, “我见时近晌午,正考虑用什么来款待二位。” 一听时近晌午,郡守刘诚这才想起自己不是来陆府听季大天君吹逼的,他手里可还有好几件左百户安排的事情呢! 刘诚赶紧起身, “感谢陆天人的盛情,陆天人款待天君大人就好,本官手中还有些公务,就不打扰了。” “这……,” 陆梧看了一眼季磐,这胖子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只好安排老管家陆忠, “忠伯,您替我恭送刘大人吧!” “哈哈,陆天人、天君大人,告辞!” 刘诚离开后,陆梧和季磐的闲聊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相反,还因为没有“外行”存在,季磐甚至主动与他分享起了修行的经验。 也正是到此刻,陆梧才真正的确定了:季磐是真正的大好人啊! …… 午餐陆梧让陆青辞安排了火锅,除了桌椅餐具,汤底和菜肴都是从南城食楼送过来的。 桌子就安在中堂,两人一边烫着火锅,一边喝着清酒,嘴上还叭叭个不停。 陆梧觉得季胖子性格不赖,不强端架子,也不摆谱。 季磐也觉得陆梧这小子不错,恭敬但又不自卑,大咧但又不骄傲。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嗝,陆小子,多谢款待,这吃法很新鲜,本天君很喜欢。” “季天君喜欢就好,下次去南城和西城的陆家食楼,报我名,天君可敞开吃。” “哈哈,够意思!” 季磐很欢喜,陆梧这句承诺等于是得了一张免费的饭票, “真不跟我去小洞天逛逛,放心,有本天君在,保你安然无恙。” “我还是努力修炼吧,就不去了。” 他知道那里面没有宝贝,因此也就懒得去凑这个热闹。 而且,当初他让陆忠将情况报告府衙,也只是想要借朝廷的力量,抹除这个不稳定因素而已。 谁知道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再次被婉拒,季磐也就不再多劝了,不过看在这顿火锅的份上,到时候进了小洞天,若是捡到一些好玩儿的小物件,倒是可以带出来送他。 “行吧,那本天君就现撤了。” “我送您!” “不用!” 季磐掏了掏牙齿,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玉雕琢的野猪玉饰。 只见他将玉饰往天上一抛,顿时炸开一蓬青气,化作一头青鬃大野猪落在地上。 季磐跳上野猪背,得意大笑着骑着它一步步踏空而去,声音却还在陆府中堂门前回荡: “陆小子,好好修炼,等你凝炼三魂,我也送你一头!” 072请归 “什么,你打算让陈爷爷进那个小洞天?” 吴溪知在得知这一消息时,人都差点傻掉。 她知道自己兄长不靠谱,可是却没想到他竟然能不靠谱到这种地步。 “你知道那小洞天里有什么吗?你知道里面危不危险吗,就让陈爷爷去?” 吴溪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吴瀚经却摆出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 “你放心,这次带队的是飞鱼卫百户左钺左大人,据说还有一名玉衡洞天的天君老爷压阵,放心吧,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说完,他轻轻摇动手中的折扇,视线斜瞥了自己妹妹一眼,心想: 这次看你还有什么话说,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天君的实力。 “你说什么?!” 吴溪知豁然起身,走到吴瀚经身前,拉住他的衣袖,浓密的眉毛皱成了波浪形, “这次行动还有天君参与?” “当然,不然我怎么会让陈爷爷冒险?” 吴瀚经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衣袖,翻了一记白眼。 舒爽。 平日里总是被这个妹妹教着做事,今天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吴溪知倒也不在意自家兄长的一些小动作,小心思。 她眉头越皱越深,越皱越紧,嘴里还不停嘀咕着“不对”“不行”之类的话,脑子里却是在疯狂闪回关于那小洞天的信息。 小洞天出现在东城陆家的施工工地。 一名更夫被发现在建筑楼里上吊自尽。 陆家老管家陆忠亲自将小洞天的消息上报衙门。 在陆家上报小洞天的前两天晚上,周围百姓都听见半夜有打斗的声音。 陆家没有参与这次探索小洞天的打算。 …… 一条条信息不停的在吴溪知脑海里滚动,她发现,几乎所有的信息都避不开陆家。 陆家进去过小洞天了,而且陆家知道小洞天里有什么! 吴溪知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顿时表情惊悚骇然。 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府衙和飞鱼卫不去问陆梧或者陆忠里面有什么呢? 或者说,他们已经问了,并且也知道了里面有什么? 嘶…… 猜测到这一步,吴溪知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府衙方面对隐世家豪强们隐瞒了真相。 细思恐极,细思恐极…… “不行,哥,不能让陈爷爷进小洞天。” 吴溪知再次抓住兄长的手腕,目光凝重, “绝对不能!” “溪知,你有没有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说过的最多的话就是,不行,不能,不可以,却极少对我说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可以。” 吴瀚经轻柔的挣脱了手腕,看着吴溪知的目光也逐渐冷淡了下来, “我今天就问你,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可以?” 吴溪知长长叹了口气。 其实说真的,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是开始,就总是走一步恨不得看十步。 遇到事情,她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小心翼翼。 有了选择,她也总是会绞尽脑汁的权衡利弊,去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而不是最喜欢的。 “因为很危险。” “首先,最早得知小洞天消息的是陆家,将小洞天上报给府衙的也是陆家,而在陆家上报小洞天消息的前两天,就有传闻说半夜有打斗声音。” “哥,你猜,为什么会有打斗?” “因为……,有其他人也在打小洞天的主意?” 吴瀚经皱眉猜测。 吴溪知:“……” 所以说,这就是为什么她多数时候不愿意与吴瀚经说“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可以”。 答案都已经摆在他面前了,他竟然都能够走岔。 “哥,单从实力出发,郡城除了官府,还有人敢和陆家对着干的吗。” “如果是其他人也发现了小洞天,第一时间肯定不是去和陆家争抢,而是报告府衙,这样既能得到奖赏,还能借机打压陆家!” 吴溪知一脸无可奈何, “这是陆家在探索小洞天啊!” 吴瀚经一听这话,顿时惊讶得合不拢嘴, “陆家、陆家竟然已经探索过小洞天了?!” 惊讶完,他又一脸恍然, “难怪谁去劝说陆家都不肯参与进来,即便天君亲临都推脱了,不行,我要去跟郡守汇报这个消息。” “你站住!” 吴溪知拉住自己那个脑子装的不知是稻草还是稀泥的兄长,再次开口, “你觉得我聪明不?” “啊?” 面对妹妹这莫名其妙的询问,吴瀚经愣了一下,这时……跟自己要夸赞吗?! 于是他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我妹妹当然聪明。” “那你觉得郡守比我傻,还是觉得玉衡洞天的天君比我傻?” “这……” 吴瀚经一时间竟然被这种问题给稳住了。 讲道理,能做到郡守的,绝对不会是傻子,而能够修炼到天君的,就更加不可能了。 所以,妹妹的意思是…… “你是说,你能想到这点,郡守他们也能……” 这一刻,有些“木讷”过头了的吴瀚经终于反应过来, “那郡守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呢?” “要么是里面根本没有什么好东西,要么就是里面的东西太过宝贵,不论哪一种可能,参与进去对我们来说都没有意义。” 说完,吴溪知长长吐了口气,松开了抓在吴瀚经衣袖上的手, “让陈爷爷回来吧,咱们提供一些物资银钱上的支持就行了。” “嗯……好吧!” 吴瀚经点了点头。 虽然他自己没什么能力,但他十分相信自己的妹妹,这大概也算是一个优点。 吴溪知坐在凉亭里,看着转身离去的吴瀚经,眼神既释然又纠结,还有一丝丝的迷茫,可以说是相当的复杂。 她心底突然生出了一股倾诉的欲望。 她觉得很累。 她想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这时,天空中飞来了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落在了桌上。 吴溪知拿起一块糕点,捏碎后摊在手心,凑到信鸽的跟前,看着信鸽将点心碎屑啄食完毕,才抱起它,取下了绑在它爪上的信纸。 缓缓展开,只见上面仅写了两个字: “请归”。 073天君的手段 天色逐渐暗淡了下来。 陆梧回头看了眼坐在衣柜旁边,专心整理衣物的阿秀, “今晚你早些回房休息吧!” 他打算关注一下东城的情况,熬夜追剧。 “嗯,奴婢这便告退了。” 说着,阿秀将衣服放进柜里,然后盖上柜门。 待阿秀离开了房间,陆梧这才起身,左手拎起一只酒壶,右手抓起一只豆袋沙发,走上阳台。 这豆袋沙发是他特意让陆青辞去市集裁缝铺定做的。 非常滴好用! 陆梧慵懒坐下,喝了一口壶中酒味儿寡淡,香甜味儿浓郁的清酒,舒服地眯起眼睛,打量起不远处回廊上搭起梯子正在点灯笼的家仆。 “追剧追剧!” 说完,他打了个响指。 一只棕黄色的宝葫芦从他衣袖中钻了出来,膨胀变大后张嘴吐出了四五张纸片小人。 也没见陆梧有什么动作,纸片小人自个儿就向着东北方向飞去。 …… 东城。 计划中的郡城第一高楼已经造好了三层。 一名扮相酷似乞丐的老头正坐在某一根粗壮的房梁上,背靠柱子,以老农揣的姿势闭着眼睛酣睡。 这时,有呼呼的风声响起。 酣睡的乞丐老头耳洞微微扯动,猛然睁开眼睛。 只见不远处正有一队气血盈天的武道好手奔袭而来,天上更是飞着一名骑着青色野猪的白胖男人。 而在更高处,还有数张如同燕子般飞舞盘旋的纸片小人。 “今晚有热闹看了。” 乞丐老头换了个坐姿,揣着双手,脸上带着期待。 到场的武道好手加上飞鱼卫以及衙门抽调出来的,一共有三十多将近四十人。 其中武道三境有两人,一人是飞鱼卫百户左钺,另一人是州城州牧的手下,剩下的全都是炼出了内炁的二境好手。 季磐压下青色野猪,缓缓落在地上,看着面前的众人, “洞天是十分危险的,稍有不慎就会身死,所以诸位,务必要听从本天君的命令,否则别怪本天君不客气。” “遵天君令!” 背上插着五柄短戟的左钺,以及另外一名背上挂着两把交叉曲刀的三境武者杨嗔同时拱手回应。 和其他人不同,他们在州城的时候,就见识过这位天君的厉害。 那层出不穷又令人叹为观止的手段简直超出了他们多年来的认知,让所有真正见识过的人都不由自主的产生“原来世间还有这般玄奇手段”的想法。 两名三境武者同时表态,其他的二境武者即便心中包藏有别的心思,此时也不敢表露出来。 见众人纷纷表示听从他的命令后,季磐满意的点头,抬手成爪,对着不远处的一抓。 顿时一股沉重无形的压迫力量从季磐的身上喷涌而出,仿佛直接压在了众人的心头。 一时间,不论是二境还三境武者,都忍不住纷纷退后。 季磐冷哼一声,只见不远处一团墨绿色烂泥被强行从地上“扯了”出来。 离开了大地的烂泥在众人困惑的目光中扭曲鼓胀,很快就显露出瘦长的人形。 它四肢如同竹竿,脑袋椭圆不见五官,只能看到满身遍布的柳叶状缝隙,以及缝隙中宛若浸血的肉球。 “这是什么怪物?” “异种?” “我怎么感觉有些头晕。” “我好像听见它在哀嚎。” “不是,不是哀嚎,它在说话。” “我也听见了,它在说……” “太吵杂了,根本听不清楚。” …… 听着身后嘈杂的吵闹,季磐眉头不由得深深皱起,真是一群乌合之众。 “左钺,杨嗔,还不动手!” 左钺杨嗔立马拔出背后的武器,内炁鼓动,直扑那怪物而去。 毫无意外,本来就“弱小”的怪物在两名强大的三境武者手中连十息都没撑住,就直接被内炁罡煞绞成了飞灰。 身后那些一直试图听清怪物在说什么的“乌合之众”顿时流露出几分失望。 季磐收拢大部分神魂,运气沉声说道: “一群分不清形势的莽夫,都给本天君守好心神,别被怪物蛊惑堕落,否则就算天尊亲临也救不回来。” 说完,一支画卷从他的袖中滑出。 只见他大袖轻轻一挥,画卷就在他的面前展开。 只见画卷上画满了各种奇珍异兽、刀枪斧钺、风雷雨雪。 季磐挑选了一番后,手指在一只锦鲤模样的小鱼身上一点,画卷表面突然泛起涟漪,像是平静的水面上滴入了一滴水珠。 一只白色的灵鱼自画卷中游了出来。 它浑身散发着盈盈光泽,胸鳍、腹鳍、背鳍和尾鳍宛若舞女水袖般轻柔,围绕着季磐,在空中摆尾游弋。 旁边一众刚回过神来的二境武者皆是目瞪口呆。 这就是天人、不对、天君的手段吗? 如此优雅华丽,难怪天君大人一言不合就斥责他们是莽夫呢。 两相对比,自己这“憨直”的手段,不是莽夫又是什么。 季磐抽空享受了一下周围人的反应,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陆梧, 如果他在这儿,看到自己这些优雅瑰丽的手段,会是一种什么表情呢? 果然,还是要在同行面前“装”才更过瘾啊。 季磐轻轻挥手,灵鱼摆动尾巴,扭动身子向着天空飞去,直到抵达了某个高度,它才停下,然后张嘴吐出了一串散发着揉合白光的透明泡泡。 泡泡三三两两的融合变大,然后在季磐神魂之力的牵引下,落到地上, “每人都选择一个。” 二境武者们一个个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左钺、杨嗔,以及飞鱼卫带头,各自挑选了一个,进入其中,一众二境武者这才纷纷上前。 不过很快,他们又因为了较大的“气泡”争执起来。 “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 季磐强忍着眼底的厌恶。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人尚且还有作用,他早就将他们踢出去了。 “都给本天君闭嘴,谁再吵闹,就滚出队伍!” 同时,季磐还特意用上了一点神魂之力。 众人只感觉天都要压下来一般,知道天君大人是真的生气了,于是赶紧闭嘴,各自选了“气泡”。 “走吧!” 季磐面无表情地骑上青色野猪,领着众人向那栋只建了三层的建筑走去。 …… 另一边,慵懒坐在阳台上的陆梧,也收到了第一张纸片小人。 他在认真观看完影像之后,倒是有些讶异季大天君从画卷中召出灵鱼的手段。 不过讶异之后,又十分不解。 “这些二境武夫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季磐为什么还要带着他们呢?” “难道是气氛组?” “不会是当炮灰吧?!” 074禁忌化道之地 乞丐老头坐在横梁上,看着季磐领着乌泱泱一大帮子人进了楼里。 他缓缓起身,像一片鸿毛,轻飘飘的落在地上,跟在众人身后。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偏房。 季磐看了眼房屋角落的小土坑,目光在身侧众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左钺和杨嗔身上。 “你们俩,谁去?” “我去吧!” 左钺拱手接令,迈步走进土坑,消失了身影。 他如今虽然是飞鱼卫百户,但出身却是不折不扣的边军,因此行事作风也依旧有着军士的影子。 半刻钟。 一刻钟。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众人皆是看着土坑方向,见左钺久久没有出来,人群中便传出了窃窃私语: “他怎么还不出来?” “过去这么久,估计是遇到危险了!” “也有可能是想把里面的宝贝都据为己有。” “要等到什么时候?” “难道他一直不出来,我们就一直等吗?” …… “天君大人!” 这时,世家豪强队伍里走出一名二境巅峰的老者。 他万分恭敬地对季磐遥遥拱手, “左大人会不会在里面遇到危险了?!” 就在他话音刚落,一道赤红如血的身影忽然从土坑中出现。 正是左钺。 和进去时身体周围裹着一圈灵光气泡不同,此时的他,灵光气泡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本人的护体罡煞。 因为修炼的是军中武道,所以他的护体罡煞颜色赤红如血。 “也么样左大人?” “左大人,里面都有什么?” “左大人,里面危不危险?” “左大人,……” “大人,您没事儿吧?” “大人,您没受伤吧?” 还没等左钺喘口气,各种询问就向他涌来。 全都是关于小洞天的,仅有的零星几句关切,也都是来自飞鱼卫的兄弟问。 左钺对自家兄弟摇了摇头后,走到季磐跟前, “回禀天君,小洞天方圆两里地左右,中心有一块长筒形状的灰色巨石,整个洞天都充斥着一股十分诡异的侵蚀之力。” “不过并不强,三境武者的护体罡煞就能轻松抵挡,只是越接近中心的巨石,侵蚀之力就越浓郁。” 简单回禀完,左钺并没有退下,而是继续等待天君的询问。 虽然他是按边军斥候汇报军情的方式汇报,但天君看待问题的角度,自然是与边军不同的。 比如…… “里面是白日还是黑夜,天上可有日月星辰?” 季磐思索了片刻,开口问道。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可当季磐问出这个问题时,左钺还是明显愣了一下。 “应该是白日,天空是土黄色的,看不见日月星辰。” 季磐听完目露喜色。 看来老师猜的没错,这里的确是一处禁忌化道之地,应该能有不小收获。 “走吧,诸位随我进入。” 于是,乌泱泱的一帮人便随着季磐进入了小洞天之中。 …… 黄色的天空仿佛漂浮的沙海。 大地上尽是破瓦碎砖,断壁残垣,而在百步开外的废墟之中,横卧着一节小山般巨大的灰白色石柱。 “这就是洞天?” “总觉得有些熟悉!” “这不是陆家书坊吗?” “我记得去年陆家书坊被陨石砸毁时,就是这样!” “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这些破瓦碎砖、断壁残垣看着也不像是宝贝啊?” “莫非那根巨大的石柱……” 终于有人将注意力放到了石柱之上。 原本吵闹的武者们顿时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皆看向废墟中巨大的灰白色石柱。 如果不是季磐站在前面,这群人估计都已经抄着家伙事扑上去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季大天君就只是站在众人面前,也不说话。 这让身后那群由本地世家豪族组织起来的“乌合之众”们越发的不解。 …… “天君大人在干什么?” “难道就在这里站着吗?” “接下来要怎么做,天君大人倒是吩咐啊!” …… 就在众人都抓耳挠腮,躁动不安之际,一名腰间缠着精钢锁链,左右手各提着一个人头大铁球的络腮胡汉子迈步向着季磐走去。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这个猛人,心中都有着窃喜。 毕竟老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让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去试试天君大人的态度,就算最后惹恼了被天君大人杀了也没关系,反正跟他又不熟。 “天君大人!” 络腮胡汉子拱手鞠躬。 季磐面无表情,并不理会他。 于是络腮胡汉子又继续开口。 “天君大人!” 这次季磐索性将眼睛闭上了。 络腮胡汉子顿时一脸沮丧。 然而就在他打算退回队伍时,突然福至心灵。 他再次对着季磐深深一揖,然后迈步向着那巨大的灰白色石柱走去。 后方众人见这汉子皆是震惊地看着他:天君在前,他怎么敢! 然而,他们想象中的“天君勃然大怒,击杀这厮”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于是更多的人开始动起了心思: 【天君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家伙能过去,我是不是也可以!】 【可以试一试,如果天君不许,退回来就是。】 …… 终于,有人按耐不住也走了上去。 众人看着那人在对天君深深作揖后,天君依旧没有反应,于是那人向着灰白石柱走去。 这一幕无疑为那些纠结迟疑的人助长了几分勇气。 陆陆续续的开始有人走向季磐,对着他深深鞠躬施礼后,迫不及待走向灰白石柱。 季磐依旧微闭着眼,对于这群人很是不屑。 众人距离巨大的灰白石柱也不过百来步的距离。 腰间缠绕锁链,双手提着铁球的络腮胡大汉已经走到了石柱的近前,同时他身上的灵光气泡也被侵蚀得仅剩下薄薄一层。 但他根本管不了这么多,因为随着他的接近,他听到了许多声音。 那些声音虽然吵杂、但所讲述的却都是武道至理,他只听清了一两句就已经明悟了破入武道三境的方法。 如今的他,只想要靠得近些,再近些,倾听更多的武道至理,明悟更多的修行之途。 近了,更近了! 看着那灰白色的光洁“石壁”,络腮胡大汉仿佛看到了一条大道,一条直抵武道至圣境的康庄大道。 啵—— 灵光气泡破碎,他激动的伸出手,抓向了那条“至圣大道”,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手臂已经一片青黑,各种柳叶般的细密伤口崩裂开来。 075工具人 络腮胡大汉欣喜若狂,他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至圣大道”,仿佛是害怕有人来抢夺,便伸手生生抠出了心脏,然后将“至圣大道”塞入其中。 果然,在他刚藏好“至圣大道”,身后跟来地人就忍不住向他出手了。 他强行承受了两次攻击,转身看向身后那些追来的家伙,顿时怒不可遏: “‘至圣大道’是我的,你们这些怪物,都给我去死!” 络腮胡大汉解开腰间的锁链,抡起手中的铁球,向着扑来的“人”一顿猛砸! 在他的眼中,这些“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们的皮肉已经翻卷腐烂,时而露出蠕动的血管,时而露出森然的白骨。 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们是因为嫉妒才变得面目丑恶狰狞。 所以,他要将他们统统打服。 然而,此时的他即便得到了“至圣大道”,也终究只是一名二境武者。 面对众多同阶对手围攻,他逐渐落入了下风,但是他不甘心,这“至圣大道”是他先发现的,也是他第一个拿到的,理应就是是属于他的。 于是他将目光投向天君大人,想要让天君大人为他主持公道。 可是,当他看见天君大人的模样后,肝胆欲裂。 此时的天君大人,一颗头颅像是充了气般肿胀,更有三张狰狞的面孔在面皮下冲撞撕咬。 他原本白白胖胖的身体也早已腐烂流脓,长着尖牙利齿的蛆虫在其中蠕动翻涌。 “原来天君大人也在嫉妒我获得了‘至圣大道’,原来所有人都疯了,他们都想要杀了我,都想要得到我的‘至圣大道’……” “我只有把你都杀光,把你们都杀光后我就能成为圣人。” “只要杀光你们,我就是圣人。” “杀光所有人,我是圣人!” 络腮胡仿佛陷入了魔怔,开始不顾一切的与所有人厮杀。 面对洞穿身体的刀兵也无所畏惧,那些本来会让他身受重伤的攻击落在身上也仿佛失去了威力。 他嘴里不停呢喃着“杀光所有人,我是圣人”的话,将围攻自己的人一个个杀死。 …… …… “天君大人,怪物已被灭杀!” 左钺和杨嗔站在季磐面前,拱手禀报。 而在两人的身后,十六具已经生机尽失的残破尸体横七竖八摆在地上。 季磐点了点头,转身回头,看向身后那些心有余悸的世家豪强武者,忽然咧嘴一笑, “不瞒诸位,在我们玉衡洞天的典籍中记载,那块‘巨石’叫做‘禁忌遗蜕’,是‘禁忌’化道之后遗留下来的,它蕴含着世间一切修行之道,的的确确是无价之宝。” “诸位尽管去取,本天君绝不阻拦!” 众人一听,全都不由自主的连连后退。 尽管去取? 活腻了吧! 靠近石柱后迅速变成诡异怪物的画面都还历历在目,地上那些残破的尸体血都还没凉透,谁还敢过去? 强忍着没有屁滚尿流逃出这个小洞天,就已经用尽他们的所有勇气了。 季磐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暗道: 敲打得也差不多了,还得依靠他们呢,过犹不及! 于是他便开口, “世间修行之道何其高深,莫说是你们,就算是圣人、天尊来了,面对禁忌遗蜕也须得小心谨慎,否则一个不注意也会落得身死道化的下场。” “天君教训得是。” “是我等莽撞了。” “给天君添麻烦了。” “还请天君见谅。” “我等皆听天君安排。” “是啊,我等听天君安排。” “请天君安排。” 有机灵的率先开口附和,于是众人也都跟着附和起来。 季磐点了点头,目光平淡的开口: “我的确有办法能让大家参悟禁忌遗蜕,让大家的武道修为更进一步,但却不能完全免除禁忌遗蜕对心神的影响。” 众人听完,再次面面相觑起来。 大家都是武道第二境的修为,再进一步就是武道第三境。 四十岁以下如果能凭此机缘晋入武道第三境,那么此生化境小宗师必是稳了。 若是运气再好一点,将来逆反先天,冲击武道宗师境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四十岁已过的,也相当于多了一次冲击三境绝颠化境小宗师的机会。 甚至在将来化道之时,参悟生死,以死气化生气,还有望晋升先天境界,再活出一世嘞。 这样的好处,谁能拒绝呢? 至于心神影响?等境界上去了怕解决不了? “请天君赐下参悟之法!” “请天君赐法!” “请天君赐予我等参悟之法!” “请天君……” 一个个二境武者开始疯狂请求季磐赐法。 季磐看着众人,心中莫名有些唏嘘。 这些人即便知道有危险,但为了能让自身武道更进一步,将来更多一种可能,也不惜如飞蛾扑火。 反观自己,在追逐天人之道上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呢! 上古先贤曾言:朝闻道,夕死可矣! 季磐抬手,打开画卷,取出了一把玉片。 玉片半尺来长,两头有孔,像是从某个卷玉简上拆下来的。 果然,只听季磐立即开口说道, “这是本天君从《天录玉简》上拆下来的,每人持一枝,盘坐静心便可听闻大道。” 说完,他一挥手,将玉片分发给了在座的所有人。 众人接过玉片,眉眼间满是欣喜。 季磐又从画卷中唤出灵鱼,对众人道: “你们赶紧听道,我为你们护法,加持灵光气泡。” “感谢天君大人。” “天君大人,杨昌齐家诚承您人情。” “天君高义,将来若有差遣,我柳延必为天君赴汤蹈火。” 有人高声道谢后,当即坐下,手持玉片静心聆听大道。 也有人想得更多,知道这世间没有白得的好处。 季磐又是分发玉片,又是为众人护法,必然是有所求,只是不弄清他所求为何,终究无法那么让人放心。 “天君大人,您将玉片都分发给了我们,又将时间花在了为我们护法上,如此大的恩情,我们该如何报答呢?” 有老成持重、生性谨慎之人恭敬问道。 季磐抬眼扫过这名开口的武者,发现他虽然年纪不大,可肉身已经练到了血如汞、骨如玉、髓如霜的境界。 如果他所记不错的话,这应该武道第三境武者才有的体魄。 应该是幼时便有武道高人助其服用炼化异种血。 看来应该是个有背景之人。 “你大可安心聆听大道,本天君不要你们的报答,你们只需要将聆听完大道后,将玉片归还于我即可,可明白?” 一听这话,年轻人顿时恍然! 可看向手中的玉片,却罕见地流露出几分纠结。 天君大人这是将自己等人当作刻录大道的工具了啊! 076灞州来人 每天人定,季磐就会带着一群武者进入小洞天内,然后在日出前出来。 如此这般已经连着有半个月了。 陆梧也不在意他们在里面有什么发现,每日依旧默默的炼化真气,窍穴一个个充盈起来,小日子过既舒服,又滋润。 这天,午后突然下起了暴雨,暴雨中还夹杂着黄豆那么大雹子。 陆梧拉着蒲团坐在阳台门口,看着外面狂乱的景象,对同坐在身边的陆忠问道, “消息属实?” “回老爷,属实。” 陆忠语气严肃且郑重。 前段时间陆梧安排他注意药浴配方的事情,他已经有了眉目。 是从店里一名行脚商人那儿听来的,太安郡的武道世家陈家最近在中京城遇到了一些麻烦,有意拍卖家中药浴配方,换一笔钱财。 他特意派人去太安郡查过了,事情是真的,拍卖时间定在中元,地点就在陈家,不过需要提前送拜帖,只有得到回帖的人才有资格参加。 邀请参拍也正常,毕竟是武道世家,总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吧。 “递拜帖了吗?” “还没,等老爷决断。” “可以递。” 说着,陆梧端起茶杯,看了眼瓷白汤清的茶水,杯底沉着一点茶叶碎末,莫名的就想到,古时候茶似乎并不是泡的,而是直接含在嘴里的。 陆忠自然不猜不到陆梧在想什么,见他端着茶杯突然发愣,就忍不住问道, “老爷,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妥?” 陆梧露出了一瞬间的差异,随即便笑着连连摇头, “没有没有。” 说完,他一口将杯中茶水喝干,然后双手后撑,身子后仰, “忠伯,东城那边,有什么小道消息吗?” “没有消息封锁得很死,特别是对我们陆家。” 陆忠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因为陆家没有参与,因此故意排斥陆家,还是单纯的怕陆家半路插进来分一杯羹,反正问就是不知道。 “算了!” 陆梧摇了摇头,心里想着:有季磐这个天君压阵,估计不会有什么变故。 就在这时,阁楼院外的廊道中,一名家仆快步的跑向这边。 陆梧和陆忠都见到了,陆梧还好奇的调笑了一句, “这么急冲冲的,不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吧!” “在这郡城,北城有飞鱼卫、天君镇压,这边有我和吴仁宿坐镇,天塌不下来。” 陆忠对自己的能力是越发的自信了。 不过也不奇怪,整个郡城除开北城那几位外来的大佬外,他是仅有的两名三境高手之一。 很快,那名家仆进入了院子,阿秀领到了二楼。 家仆见整个陆家最具权势的两人都在这儿,于是赶紧弯下腰, “陈三拜见老爷,拜见陆管家。” 他语气有些颤抖,看上去应该不是害怕导致的。 是激动吧! 有什么好激动的。 “有什么事吗?” 天人老爷亲自开口询问,陈三顿觉受宠若惊,小心翼翼的组织语言,然后开口道: “回老爷,府外有一名男子和女子求见,他们自称来自灞州陆家!” 毕竟面对的可是传说中能够活上千岁的天人老爷。 上千岁啊,整个大燕也才成立三百年。 估计大燕没了,老爷都还在呢。 “灞州陆家?” 陆梧扭头看向陆忠,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不过当看到陆忠也是一脸的惊疑困惑后,心中就确定了他也和自己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忠伯,你说我们会不会是灞州陆家的支脉呢?” “这个……,应该不可能吧!” 灞州陆家可是天下十族之一,圣人老祖在庙中都是有席位的。 “你看你,你都说的是应该。” 陆梧笑着伸手拍了拍陆忠, “去接待一下吧,看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就好吃好喝好的供着,其他的什么也别答应,如果他们要见我,就说我正在突破天人第一境的关隘。” “是,老爷!” 陆忠起身,对陆梧抱拳行礼后,领着那名叫做陈三的家仆离开了。 陆梧左右偏头,拉扯放松了以下脖颈,起身伸了个懒腰, “秀秀,我要修炼了。” “奴婢告退。” 阿秀也乖巧的行礼告退。 …… 陆府大门。 檐外是夹杂着冰雹的狂风暴雨。 檐下则站着一男一女。 男子面若冠玉、目如朗星,腰悬一柄宝剑,右手提着滴水的雨伞,看上去风神俊朗。 女子脸如鹅蛋,眸若秋水,黛眉似烟,手中也握着一把雨伞,身上虽未佩戴兵器,却没有人敢轻视她。 一身黑色锦缎的陆忠龙行虎步,来到门口后对两名自称来自灞州陆家的俊彦拱手施礼, “鄙人陆忠,陆家管家,二位久等了。” “陆管家,冒昧打搅,还望海涵!” 年轻男女纷纷对陆忠还礼,礼数周到,并没有仗着天下圣人家族的身份目中无人。 “不打搅不打搅,二位里面请。” 虽然对方礼数周到,但终究是圣人后辈,有希望能交好自然是以交好为主。 陆忠领着两人,沿着廊下绕道来到了中堂,然后让家仆开始奉茶,自己则坐在最下位打听二人来意。 两人也没有任何隐瞒,直言是领了族中命令,来这里坐镇郡城,看护陆家。 “坐镇郡城,看护陆家,恕鄙人愚笨,不懂二位贵人的意思?” 两人一听陆忠如此回答,顿时面面相觑,眼眸中流露出诧异。 他不知道? 他竟然不知道? 不应该啊,出来时族老说他们知道的啊! 两人快速的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决定由年轻男子开口, “陆管家,不知道如今陆家可还是陆茂当家?” “已经不是了,太老爷去年与太夫人意外逝世,如今是陆梧老爷当家。” “陆梧?” 年轻男子看向同行的女子,显然两人并没有听说过陆梧这个名字。 不过,两人倒也将现在的情况猜出了七七八八。 无外乎是陆家太老爷和太夫人离世得太过突然,一些只能口耳相传的秘密来不及告诉后人。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情。 “老管家,能请现任家主出来一见么?” 男子温和的开口。 “……如果他们要见我,就说我正在突破天人第一境的关隘。” 陆忠脑海中浮出了陆梧的叮嘱。 于是他满脸歉意的作揖告罪, “二位贵人,实在抱歉,我家老爷正在突破天人第一境的关隘,不便见客。” 077大乱将起 同时,这一幕也在与陆府隔着两条街的吴家上演。 不过与陆家不同,吴家来的是两名年轻男子,由吴家老爷吴仁宿带着长子吴瀚经和次子吴蘅亲自接见。 面对主家来人,他姿态放得极低,但让他不解的是,这两名主家俊彦对于他却也异常的礼敬。 这让吴仁宿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不过在随后的闲谈中,他知道了原因。 吴溪知。 没错,这两名主家来人之所以如此礼敬他,正是因为他那从小在主家长大的女儿,吴溪知。 对于吴溪知,他心中是多有愧疚的。 他的正妻很早便去世了,于是她又纳了妾。 他的妾很不喜欢自幼就聪慧机敏的吴溪知,因此总是在他耳边说着将她送走的话。 起初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妾又给他生了个儿子。 相比较于“头脑简单”的长子,小儿子自幼就展露出聪慧的一面,他十分喜欢。 后来老祖猎杀一头异种,分发异种血,吴溪知天赋过人,得到了赐予。 他的妾知道后便大哭大闹,要他将异种血分润一些与小儿子,加之他心中也着实喜欢这个幼子,于是在经过一夜的纠结后,将异种血分润了三分之一给幼子。 因为这件事情,他每次看到女儿心中就无比愧疚,加之他的妾每天都会与他絮叨着送走吴溪知的话。 于是,他最终还联系了本家的五服弟兄,将女儿送了过去。 这一送就是十二年,如果不是今年与陆家争夺“郡学教材供给合约”,估计他都不会想到自己在本家还有个女儿。 如今,他却因为女儿而得到了来自本家俊彦的礼敬,不得不说这很讽刺。 吴仁宿有些尴尬,吴瀚经十分得意,只有吴蘅低着头,不发一言。 之后,吴仁宿宴请了两人,为他们安排了最好的客房、并派遣漂亮的机灵的丫鬟伺候。 安排完之后,吴仁宿将长子吴瀚经叫道书房,询问他, “溪知去哪儿了?我这几天都没见到她。” “爹您还会关心她,真是稀奇!” “混账!” 吴仁宿顿时暴怒喝斥。 吴瀚经吓了一跳,噔噔后退了两步。 吴仁宿看着自己这个不知道脑子里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的儿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妹妹呢,去哪儿了?” 被吓怕了的吴瀚经也不敢胡乱开口了,赶紧低头俯身,小心翼翼, “妹妹她回锦州了。” “回锦州?” 吴仁宿皱起眉头。 这边才锦州本家刚派人过来,她又独自跑回锦州, “她回锦州做什么?” “不,不知道,她没跟我说。” 附身低头的吴瀚经偷偷瞟了一眼父亲。 吴仁宿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吧。 吴瀚经赶紧离开了书房。 吴仁宿一人坐在椅子上,身子后仰。 …… 临近黄昏,暴雨渐渐的小了。 下午例行修行结束,陆梧坐在阳台门口,阿秀坐在他的对面。 两人面前摆着一个十九道的棋盘,陆梧执黑,阿秀执白,两人正在下五子连珠棋。 陆梧在下棋方面并没有什么天赋,阿秀大概也差不多,因此两人对下输赢几乎是五五开。 这时,一张纸片人从外面飞了回来。 陆梧张开手掌,让纸片小人落在手心。 阿秀抬眼看了一下,倒也见怪不怪了。 等纸片小人燃烧殆尽,化为纸灰后,陆梧看到了今日来到家中的两位“贵客”。 他们拖了蒲团,坐在屋檐下,女子烟眉紧皱,男子神色凝重,两人一直在说着话,具体内容陆梧就不得而知了。 看完了“影像”的陆梧睁开眼睛。 阿秀轻轻叫了他一声,然后抬手指着棋盘上的白子。 陆梧愣了一下, “大意了,这把竟然让你赢了,再来!” 于是,两人各自捡起棋子,开始了第五局。 …… 陆家。 安顿贵客的院子。 年轻男子陆秋白与年轻女子陆霜坐在门口,看着偶尔滴落一滴水滴的屋檐。 “秋白,今晚去夜探一下这个陆家小老爷?” “还是不要这样做。” 陆秋白摇了摇头, “我听说天人修炼神魂,而神魂又不像肉身,飘渺脆弱,修炼起来极其麻烦危险。” 陆霜听完后,如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 “可是总要找那个陆梧说清楚啊,不然怎么获得他们的帮助呢,你没发现整个陆府,从管家到家仆,都戒备着我们嘞。” “的确是这样。” 陆秋白一脸的苦恼。 他们二人接受了家族的命令,前来杨昌郡镇守郡城,并在时机成熟时夺得一块“禁忌遗蜕”。 其中镇守郡城是中京朝廷下的调令,因为郡城小洞天的事情,玉衡洞天大天君“预言”不久之后,将会有一场混乱。 而家族给他的命令,就是在小洞天破碎后,争夺一块“禁忌遗蜕”。 至于所谓的看护陆家,只是顺带的而已。 “对了!” 本来也跟在唉声叹气的陆霜突然一拍手掌, “你还记得十几年前,跟随陆茂来本家为其子上族谱时,带来着的那个小孩儿吗?” “你是说那个叫陆青庭的小子?” “对!” 陆霜兴奋的连连点头, “他应该和如今的陆家老爷年龄相仿,我们可以找他试试。” 陆秋白听完,觉得这也算是一个方法, “就是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们。” “应该不会忘吧,当初他走的时候可是哭着喊着说长大了要来灞州娶我呢!” 陆秋白:“……” 他都忍不住有点想问这家伙,你确定不是在“假公济私”。 …… 天色暗了下来,雨也停了。 柳家,作为杨昌郡本地的世家大族,已在杨昌郡屹立一百二十于年。 最早立家的祖宗是一位鼎鼎有名的国学博士。 七十年前,家中又出过一名武道三境的高手,后投身边军效力三十年,才为柳家打下如今的家底基业。 柳延,虽然只是柳家旁支,但却是如今整个柳家武道境界最高之人。 柳家获得府衙组织的小洞天探索名额,他自然成了首选。 此时,柳家家主正在大堂接待齐家前来与柳延汇合同行的武者。 平日里,柳延这个时候应该出来,可今天却始终没有动静。 柳家家主叫来下人, “去看看三爷,跟他说该出发了!” “是!” 下人恭敬领命,退出了大堂。 柳家家主端起茶杯,对宾座上的齐家武者遥遥一敬, “还请您稍等片刻。” 078羽化飞升? 天空有些阴翳,看上去像是要下雨。 暂居陆家的陆秋白和陆霜向下人旁敲侧击,终于打听到了陆青庭的住处。 今日,陆秋白手中提着一壶好久,陆霜提着三包城里买来的吃食,找到了别院。 自从被陆梧安排到这边院子看守“小洞天”入口后,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院子一步。 每天白天练习《五郎棍》,晚上就练习《五禽戏》,武道修为节节攀升。 如今的他,体内内炁已经比四个月与老爷去州城春试时雄浑了十几倍。 再对上当初夜闯书铺,妄图抢走异种血的两个贼人,他有信心以伤换伤打死一个。 一套棍法炼完,浑身冒着白色“蒸汽”的陆青庭笔直站立,默默引动体内气血滋养脏腑,温养内炁。 陆秋白和陆霜站在院墙圆拱门外,等待着陆青庭体内气血平复后,方才轻轻摇响了挂在圆拱门旁的铜铃。 陆青庭睁开眼睛,扭头看去。 只见围墙拱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道陌生面孔,不过说是陌生,但看着又给人一种说不太清的熟悉感。 那种感觉就像是:曾经梦到过,后来忘了,再次看到又隐隐有了些印象。 “二位找谁。” 陆青庭放下手中的铁棒,拿起桌上的棉布擦着汗水。 “陆青庭?” 陆霜上下打量着他,有些诧异。 当初那个跟随陆茂到灞州本家上族谱的瘦弱小子,如今竟然长得这般壮实了。 陆青庭上继续认真的打量了两人,还是没想出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两人。 “我,陆霜,这是陆秋白,还记得我们吗?” 陆霜笑着问道。 陆青庭认真思索,将自己认识的所有陆姓人都再脑海中过了一遍。 最终定格在幼年时随太老爷前往灞州做生意,偶然结识的两个少年的画面。 “你们是灞州的陆霜姐姐和秋白大哥!” 陆青庭惊讶出声。 相隔千里的儿时玩伴,本以为此生都再无见面可能,没想到时隔多年后,突然就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面前。 简直难以置信。 “想不到你还记得我们!” 陆霜嘻嘻一笑, “不请我们进来坐坐吗?” “对对对,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陆青庭回过神来,扔下棉锦后赶紧将两人邀请入院内。 …… 季磐进入院内。 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的齐家老爷就瘫坐在一旁的地上,瑟瑟发抖,裆中甚至有泛黄的液体淌出。 “老、老爷,您振作一点!” 忠仆齐福跪坐在旁边,同样害怕得浑身颤抖,但手里依旧拿着丝绢,为齐老爷擦着额头上得冷汗。 没有理会院子中从上到下吓瘫了一地的齐家人,季磐领着左钺和杨嗔,来到主屋正门檐下。 季磐面色凝重的停下脚步,为自己套上一层灵光罩,左钺和杨嗔也熟练的激发了内炁,以护体罡煞护持全身。 吱呀—— 主屋正门被推开,一股夹杂着下水恶臭的血腥气息铺面而来。 好在季磐有灵光护身,左钺杨嗔有罡煞护体,因此并没有收到这个恶臭血腥气息的影响。 只是屋内的“景象”,就不那么好让人接受了。 奢侈的石铺地面上,墨绿的血迹就像是用油漆一桶一桶泼出来,与摔碎的瓷片、砸毁的桌椅混杂,一片狼藉。 当然了,若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让季磐、左钺已经杨嗔等人迟疑。 让他们迟疑的,盘坐在主屋正堂上那具恐怖的尸体。 或者已经不能称之为尸体了。 它扭曲的四肢呈螺旋趋势缠绕着躯干,如同在化茧一般,背脊高高鼓起,皮肉绽裂,露出森然肋骨,好似羽翼,有什么东西要羽化而出。 它脑袋高高的上扬,嘴巴大张,嘴角裂开直到耳朵,下颌皮肉更是完全扯烂,露出了森然的骨骼。 季磐深吸一口,领着左钺和杨嗔进入了屋内。 靠近后才发现,“尸体”大张的嘴里,塞着一个婴儿头大小的肉瘤,肉瘤长着稀疏的黑色毛发,顶上更有一道分不清是“嘴”还是“眼”的裂痕。 “第三起了。” 季磐脸色十分难看。 自从柳家三爷柳延异化死亡开始,到今日齐家武者出事,已经是第三起了。 这么短的时间就接连发生了三起,而且还都是跟随他一同进入“小洞天”,参悟“禁忌遗蜕”的武者,如果不能妥善解决,估计会对接下来的“录道”任务有所影响啊。 走出正屋的季磐看了一眼跌坐地上的齐家上下,感觉处理“尸体”也指望不上他们。 于是对身边的左钺说道: “安排人将尸体烧了吧!” “遵命!” 左钺抱拳。 前头已经处理过两次这样的尸体了,第一次接触时心中还有些发怵,毕竟死状如此怪异,实在太过冲击人的认知。 不过在处理完两具之后,也就渐渐习惯了。 毕竟是死物,哪怕死得再怪异,那也终究是死物,就和尸体腐烂后融入泥土。 泥土这种东西,谁会在意呢? 这边,季磐吩咐完左钺处理尸体,另一边,他又让杨嗔通知所有人,暂停对小洞天的行动。 城中豪族武者们在接到消息后,都不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柳家,庄家,齐家。 最近城里接连异化死亡了三名武者,一时间让这些“贪婪”的人也不禁心生恐惧 …… …… 夕阳已经落入了群山之后。 凉爽的晚风轻轻吹动着檐下的铃铛,声音清脆悦耳。 陆家后院,阳台。 陆梧坐在豆袋沙发上,手里捏着一把女子才会使用的团扇,轻轻摇晃。 坐在一旁的陆忠为他倒了杯茶, “老爷,老奴已经让人给太安陈家送上拜帖了。” “估计要几天才会有回复?” “拜帖送过去要一周,不过回复那边会用信鸽传递,应该八九天后就能得到回复。” 陆梧端着茶杯喝了一口, “要八九天啊,有点久!” 最近郡城市井虽然看起来一片祥和,但中层和上层却都感受到了大乱将至的苗头。 毕竟前两天柳家和庄家,以及今天齐家发生的事情,瞒得住市井平民,却瞒不住郡城豪族。 当然了,陆梧倒也不担心会乱到城池毁灭,乱到无法控制。 毕竟灞州陆家会派两名天赋极佳的年轻武道三境前来,说明至少天下十族,有两族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 再乱,最多也就是多死些武者罢了。 079事情好像变得麻烦了 嘶啦—— 横裂天穹的闪电一闪而逝,大雨如天河倒悬,地上很快就起了积水。 陆秋白和陆霜各自拖了蒲团,坐在房门前,看着十米外就已经模糊不清的天地, “看来这个叫陆梧的陆家小老爷似乎有些手段啊,手底下的人没有一个不服从他的,一个阳奉阴违的都没有。” “这大概与他得到了‘天人道传’有关吧,他们钦佩的或许并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天人的身份。” 坐着离得有些远得陆秋白回应。 陆霜点了点头,又如双打茄子般垂头叹气, “见不到陆梧,又劝不动陆忠,就连陆青庭也拒绝踏出那别院半步,唉,你说有我们这么窝囊的主家吗?” “其实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陆秋白语气依旧平静,似乎陆霜所担心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雨幕中模糊的围墙上不知何时突兀的出现了一道蹲着的身影。 陆霜顿时如惊弓之鸟,跳将起来,抬手警惕。 陆秋白则赶紧起身出声, “陆霜,不得对前辈无礼。” 说完,拱手作揖, “陆秋白,见过前辈。” 陆家不仅有武道三境的武夫,还有一名手段奇诡的“天人”,对于杨昌郡这一亩三分地来说,陆府就是“龙潭虎穴”。 而敢擅闯龙潭虎穴,还没有引发动静的,要么是实力远超武道三境、且能够避开天人神魂探查的高手。 要么,就是陆忠和陆梧默许。 不论这模糊人影是上诉哪一个,他们都没有理由得罪。 “陆秋白,陆霜?陆堂那一脉的?” 有些苍老的声音从雨幕中传来,陆秋白和陆霜眼睛同时一亮,神色也越发的恭敬。 因为那模糊人影所说的陆堂,是他们的曾祖。 “禀报前辈,陆堂是我俩的曾祖!” “倒是两个不错的后辈。” 围墙上的模糊身影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今晚东城的小洞天会破碎,你们做好准备。” “敢问前辈是……” 陆秋白语气恭敬,想要询问这模糊身影的身份信息。 可对方根本不给他机会,他话才说了一半,那道身影就直接凭空消失了。 一直过了一刻钟,确定那模糊身影不会再出现,陆霜这才看向陆秋白, “这位前辈说东城小洞天今晚就会破碎,秋白,你觉得可信吗?” “不管可不可信,去一趟总不会错。” 这种事情,关系着家族之族运,不能有丝毫马虎。 而且对方说出了他们曾祖的名字,应该是可信的。 …… 另一边,陆梧也收到了那神秘人的通知。 不过和面对陆秋白陆霜不同,这人直接出现在陆梧的阳台上。 正侧卧再软榻上修炼的陆梧毫不犹豫的抬手一挥,宝葫芦还没出衣袖就吐出了掠影和鱼肠两柄飞剑。 他睁开眼,目光警惕又不失凌厉的看着那乞丐老头, “老人家,你这样上门,是不是有些失礼?” “祖宗进后辈子孙家,有何失礼?” 说着,乞丐老头俯身拿起了阳台桌上的水果,啃了一口,抬脚走进屋内, “你这两把小剑可戳不穿老夫的身体。” “身体戳不穿,就戳眼睛,嘴巴,鼻孔,耳朵,或者……,想要戳,总是会找到位置的。” “哈哈,老夫这是无漏宝体,你戳哪儿都没用,不信你试试。” 乞丐老头呼哧呼哧三两口将水果啃得只剩下果核,随手仍在地上,又从矮桌上拿起另一个甜瓜,也不切开,直接就啃了起来。 陆梧脸色有些难看。 他还真有点拿这家伙没法子,毕竟之前他曾戳过他两剑,确实没用。 这时,房门突然推开,阿秀出现在门口。 “出去!” 陆梧厉喝一声。 正要抬脚进屋的阿秀被吓了一跳。 她抬起的脚放了回去,但却并没有关门。 她看着陆梧, “老、老爷,忠伯说下午有账本送过来,要我去那边催……” “行了,我知道了,有什么事等我接待完客人再说。” 陆梧语气格外的清冷,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严厉。 “哦,哦!” 阿秀看了正在啃瓜的乞丐老头,发现那乞丐老头也正在看她,而且表情还格外洋洋得意。 无可奈何的她只得关上房门。 陆梧轻抖衣袖,收起掠影和鱼肠,对吭瓜的乞丐老头做了个邀请入座的手势。 乞丐老头儿大大咧咧的就坐下了。 陆梧随之坐在他的对面,给老头倒了杯茶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不知道老前辈怎么称呼?” “我?陆玄道!” 老头嘴里哧吭哧吭的嚼着,脏兮兮的手抠出瓜瓤,随手往桌上一甩, “这瓜子晒干了可以留着明年做种。” 陆梧倒是没有理会太多,他开始思虑起这老头的身份。 陆玄道? 这个名字他没有听过,不过从“陆”这个姓,以及他展现出来的实力,再辅以最近郡城发生的事情,倒是可以推测一二。 “老前辈是灞州陆家的人?” “嗯,我来自灞州陆家!” 乞丐老头倒也没有故弄玄虚,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见过主家族老!” 陆梧起身,郑重施礼,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 前不久灞州陆家来了连个年轻的武道高手,说他们是什么灞州陆家的支脉。 如此看来,这老头应该不会做什么危害陆家的事情。 “呵,你这小滑头,跟你曾祖是一点也不像。” 陆玄道侧过身去,斜瞥了陆梧一眼, “也就是你现在暂时打不过我,如果打得过,我身上估计已经多了四个窟窿眼了。” “族老说笑了。” 陆梧收起恭敬的姿态,重新坐下,提起茶壶,却发现乞丐老头身前茶水还是满的,于是又放下, “不知族老今日登门,有何贵干?” “来跟你说一声,今晚东城的小洞天会破碎,你做好准备。” “呵呵!” 陆梧端起茶杯,低头垂眉, “族老说笑了,我实力低微,能有什么好准备的。” “哼!” 陆玄道冷哼一声,咬了口扣干净了瓜瓤的香瓜,含糊不清的说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小滑头在家里还藏了个小洞天!” 这话出口,顿时在陆梧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不应该啊,如果不进一次仙人残尸形成的小洞天,哪怕是站在“入口”也感应不到 这老东西是怎么知道的? 莫非是在诈我?! “族老你说什么,我家里难道也有小洞天?” 陆梧借着没有伪装好而露出的惊讶,装傻充楞,试探一波。 “呵呵,要老祖我亲自带你去找吗?” 陆玄道冷笑一声,将最后一口香瓜塞进嘴里,拍了拍手, “反正话先说到这儿了,到时候老祖我肯定是要先解决东城那边的禁忌遗蜕的,至于你这边,先尽量拖延吧,不行就撤走。” 说完,陆玄道的身影就这么凭空淡去,只有那桌上的瓜瓤以及地上的果核,证明他确实来过。 陆梧长长呼出一口气,眉头却是紧紧蹙成一团。 事情好像变得有些麻烦了。 080“仙人”飞升 天地一片深邃黑暗,大雨哗啦啦的,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没停过。 陆梧站在阳台,看着外面大雨中若隐若现的灯光,神色有些凝重。 乞丐老头,呃,不对,应该是陆前辈。 陆前辈说,今晚小洞天会破碎。 为什么不是昨晚,或者是明晚,而是今晚呢? 他本来想问的,结果那老家伙溜得太快了,也不知道单纯是报复自己不“尊敬”前辈,还是真有什么急事。 考虑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陆梧还是吩咐陆忠,将陆府所有家仆全都送去了南城和西城那边。 …… 一道身穿黑色锦服的老者从雨幕中冲出,跳到了阳台之上。 “老爷,都已经安置妥了。” “嗯。” 陆梧点了点头,伸手接住了从远处飞来的纸片小人,然后闭上眼睛。 东城那边依旧没什么黑漆漆的一片没什么动静。 “如果小洞天真的破碎,今晚估计可能会异常凶险。” 陆梧有些头疼,心里纠结是直接跑路,还是象征性打一枪再跑。 “到时候你和青庭都听我吩咐,我们先尽力阻止,如果最终事不可为,就跑,不要迟疑。” 帮忙可以,拼命不行。 这是陆梧的底线。 陆忠不会反驳陆梧的话。 两人简单聊完,便默默的等待。 …… 时间在滂沱大雨中流失。 季磐盘坐在蒲团上,神魂之力散开,笼罩着整个北城。 他身后水漏显示时间已经接近子时。 忽然,一股晦涩的波动从深邃漆黑的高空中落下,天地仿佛停滞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间的停顿,发散出神魂之力的季磐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感觉神魂仿佛是被丢入磨盘之中,被碾压搅碎。 值守门外,感受到动静的左钺和杨嗔推门冲了进来,见天君大人正趴在地上呕血不止,立马跑上前去, “天君大人,发生何事了?” “天、天地,有变。” 季磐只觉得脑浆子都被摇匀了一般难受,心脏更是仿佛遭受千万根针在扎。 “天地有变?” 左钺和杨嗔皆是一脸困惑,两人一左一右参附着季磐,回头看向屋外。 湿润的水汽侵入屋内,带着点凉意。 黑夜依旧深邃,屋内的烛光穿过大门,最多也只是将檐下部分照亮,至于檐外,根本照不进雨幕丝毫。 不过在季磐的眼中,天地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原本漆黑的天幕,此时出现了一个墨绿色的漩涡,漩涡的正中心,一点红光正在酝酿。 大雨依旧哗啦啦的落下,但凉爽的水汽却莫名的带着点腥臭。 季磐收起心中的震惊,坐回蒲团, “你们两个马上带人去东城,我随后就到。” 说完,他取出一颗雪白温润的丹药,放入口中,开始闭目疗伤。 左钺和杨嗔虽然看不见天幕的变化,但天君大人突然重伤呕血却让两人明白了事态紧急。 没有犹豫,二人立马冲出房间,跃入雨幕。 而在陆府,陆梧仰头看着天幕,强压抑着眼底的惊恐。 那旋转着的墨绿色漩涡让他想起了穿越之初,大声诵读《太玄感气歌》时天空出现的异变。 如今回想起来,他都还会忍不住浑身战栗,手脚发凉。 到底是怎么回事? 超凡世界特有的某种天灾吗?! 陆梧搞不明白。 陆忠看着身旁的老爷,见他仰着头,身体也在微微颤抖,有些不解, “老爷,你怎么了?” 听见陆忠的声音,陆梧咽了咽口水,扭头看向他, “天上那个墨绿色漩涡,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恐怖的天象?” “墨绿色漩涡?” 陆忠满头雾水,仰起头,在他的眼中,只有滂沱的大雨,黑深邃的天幕,哪有什么墨绿色的漩涡? 陆梧见陆忠这一脸困惑的表情,也分外的惊讶, “这么大一个漩涡,几乎都快把郡城盖住了,你看不见?” “老爷,老奴看不见您说的那个墨绿色漩涡。” 陆忠老老实实的回应。 陆梧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的视线来回在天空和陆忠身上切换,最终得出一个猜测: 莫非这东西只针对修炼仙道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他会不会就是仙道衰落的原因?! “老爷,有状况!” 陆梧思绪刚有所发散,便听见陆忠有些紧张惊恐的声音。 顾不得多想,他立马朝着陆忠所说的“状况”看去。 在他的视野中,陆忠所说的状况就是墨绿色漩涡的中心。 那宛若巨眼的红色中心,落下一道缠绕着红绿气息的怪物,那怪物仿佛是用血肉和白骨胡乱捏合拼凑出来的一般。 同时,一个腐烂发臭的气息顿时铺散开来,连带着还有一些尖啸和低吼。 “呕!” 陆梧直接没忍不住,干yue了一下。 而反观陆忠,此时却一脸痴迷。 陆梧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过转念一想,他连天上那么大一个墨绿色漩涡都看不见,估计这恶心的鬼东西在他眼里又是另一幅样子。 于是他伸手推了一下陆忠。 陆忠回过神来,看着自家老爷,眼底压抑着说不出的激动。 陆梧皱了皱眉头, “你看到了什么,为什么这么激动?” “回老爷,老奴看到了至圣大道,从练皮锻骨到体魄合一的至圣大道!” 陆忠连说话的都带着丝丝颤音,可想而知他此刻的心情。 陆梧心底有些凝重,继续询问, “在你眼里,它长什么样?” “就是……,那种……,武道?那种……” 陆忠一边在脑子里强扣词汇,双手还不停舞动,想要补充语言无法形容的部分。 可却咕哝了一阵,却无奈的发现不论是语言还是挥手,都无法将那种模样描绘出来,哪怕只是一个大概, “老爷,老奴愚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出来。” 就在这时,新的变化又再次出现。 只见城中,三道白色的光柱冲天而起。 这光柱十分即便是在陆梧的眼中,也说不出的干净纯粹,一些洁白的光羽围绕着三道光柱飘飞。 很快,三道浑身长满洁白羽毛,脚踩祥云的虚幻身影从地上缓缓升起。 陆梧顿时大惊失色,甚至没忍住惊呼出声: “仙人飞升!” 081圣人亲临 陆梧此时大脑都已经陷入了宕机的边缘。 “仙人飞升?” 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看到“仙人飞升”,这简直刷新了他对“修仙”以及“仙道”的认知。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一个问题,杨昌郡怎么会出现“仙人飞升”呢? 难道说其实杨昌郡内里也隐藏着仙道大能? 有可能,毕竟自己这一身仙道传承都来自于陨石,保不齐也有其他运气好的人获得呢? 不对! 天上那恐怖的墨绿漩涡对仙道充满敌意,即便仙人飞升,也绝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吧。 而且,那三个飞升的“仙人”看上去如此虚幻,根本不像是达到了传说中的“纯阳无阴”,怎么可能羽化飞升呢? 就在陆梧百思不解之时,一头巨大的青色野猪冲向了那悬挂在高天之,有烂肉和白骨随意捏合成的怪物。 “是季磐,他出手了!” 陆梧心中有些欣喜,然而结果…… 青色野猪还没有接近那怪物,就被天空中垂落的一道气息碾碎。 …… “这……,这还怎么打?” 季磐目瞪口呆,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连“天”都在帮助它? 深吸一口,他从袖中取出画册,展开,随着他的神魂之力浸入其中,一件件事物在空中闪现。 山川、河流、野兽、异种、刀剑、宝塔…… 有些是现实中有的,有些是他幻想出来的,不过不论是哪一种,在显现之时,便被天地元炁加持。 “去!” 季磐双目气血,控制着万物再次向着悬浮高天的怪物砸去。 墨绿色的漩涡依旧不紧不慢的旋转着,一道道墨绿色气息从其中垂露,画卷映照出的“万物”只要稍微碰触到,便会轰然破碎。 随着一件件事物的消失,季磐的伤势也随之凝重。 他后退一步,后退两步,后退三步……,直到退无可退,跌坐在地上,七窍溢血。 “本天君还真不信,连摸都摸不到这怪物一下?” 季磐也咬牙发狠,控制着最后仅剩的一条灵鱼,一尊方鼎,以及一座宝塔撞向那怪物。 天空又一次垂露下墨绿色气息,方鼎和宝塔瞬间破碎,同时破碎的,还有季磐的右眼。 “给我,冲进去!” 强忍着疼痛,季磐将自己的神魂映射入灵鱼体内,猛然冲撞向那怪物。 轰—— 仿佛脑花在颅中炸开。 季磐视线模糊的看着已经空了的画卷,最终意识在“我怎么这么倒霉”的不甘中消散。 …… 铺满天空的山川、河流、野兽、异种、刀剑、宝塔…… 这精彩纷呈的一幕尽收陆梧眼中,特别是最后那头撞向高天之上那头怪物的灵鱼,显然是对那怪物造成了上海的。 因为陆梧听见它痛苦的嚎叫。 不过…… 大场面消失了这么久也没个动静,莫非是季大天君也撑不住了? 乞丐老头呢? 为什么还不出手! 陆梧心中有些烦躁,不知道各方势力到底在等什么。 等那三道虚影飞升成功? 陆梧心中莫名的有些焦躁,他抬手一挥,宝葫芦瞬间变大。 跳上宝葫芦,然后对一旁的陆忠说道, “走,我们先去青庭那边!” 他看那个自称陆玄道的乞丐老头有些不太靠谱,到时候撑不住刚好能带着陆青庭跑路。 陆忠也不是第一次坐陆梧的宝葫芦,踩得很稳。 两人来到陆青庭所在的院子,见陆青庭正站在屋顶上眺望,于是靠近他身边, “青庭,上来!” “老爷,父亲,你们怎么过来?” 仰头眺望的陆青庭有些诧异,他以为老爷和父亲会在小洞天破碎后才过来呢。 “别废话,上来!” 陆梧对他招手,让他也跳上宝葫芦后,转头飞向了远处一栋屋顶。 将陆忠和陆青庭放下,陆梧换了姿势,盘坐在宝葫芦上肚,漂浮在空中。 终于,三道飞升的“虚影”进入了墨绿色的漩涡之中,缠绕着光羽的光柱随之缓缓消散,而那高天之上腐烂血肉与森然白骨随意捏合而成的怪物,却突然开始疯狂的膨胀。 …… “秋白,至圣大道在增长?” 东城,陆霜站在一处较高的房顶上,顶着倾盆抬头仰望高天,杏目圆瞪,眼珠遍布血丝。 陆秋白就在他的身边,表情与她相似。 而在他们的旁边,还有这更多的武者。 无一列外的,都仰这头,拼命想要看到更多。 “后面、后面是陆地神仙!” 陆秋白牙关紧咬,强忍着像是有人拿铁棒在他脑子里搅动的痛苦。 这可是直抵圣人,甚至圣人之上的武道啊! …… “开!” 一道宏大、飘渺,好似覆盖住整座天地的苍老声音响起。 滂沱大雨也随之减缓、停止。 “这……” 陆梧看着悬浮在面前的雨滴,心头有些骇然。 又看了看斜下方屋顶上的陆忠和陆青庭,见他们也同样一脸惊骇,便知道这并不是“时间停滞”。 “老爷,小洞天!” 陆忠苍老中带着震撼的声音传来。 陆梧向着小洞天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有虚幻的影像正在缓缓浮现。 而挂在高天上的怪物此时也蠕动着分出了三份。 很快,三坨血肉白骨捏合成的怪物渐渐变成了人的形状。 它们身上长着白色翎羽,脑后悬浮着仙灵圆光,躯体却不停的在完好与腐烂之间切换,就好似在不断重复生灵死亡腐败的过程。 “嗡——” 天地突然震动了一下,悬浮的雨珠瞬间散成了水雾,所有的人视线都受到阻碍,但隐约间能看见一道金色虹光冲天而起。 在陆梧的视野中,那道金色光柱甚至冲开了天空中的墨绿漩涡。 不多久,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将天地间的水雾彻底吹散。 只见那接天连地的哪是什么光柱,那分明是一道顶天立地的金色身影。 “圣、圣人法相?!” 陆忠和陆青庭父子也看清了那道顶天立地的金色身影,心中之震撼,简直比当初看到“至圣大道”还要更胜。 毕竟“至圣大道”还只是“道”,而“圣人法相”却已经是“圣人”。 就好比一个是旅途,一个是终点。 武者欣赏旅途,但武者更渴望终点。 082化陆府为火海 圣人法相面对三名“异仙”,但从形体大小而言,就如大象面对三至蚊虫。 然而形体的差距并不代表实力的差距,圣人法相并没有对面前的三只小蚊虫动手,而是抬起手臂,伸向头顶的墨绿色漩涡,轰出一圈。 强大的能量波动仿佛是将空间都扭曲了一般,天空中的墨绿色漩涡顿时被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露出了其后深邃的星空。 墨绿漩涡被打散了部分,那腐烂血肉和森然白骨组成的怪物顿时剧烈扭曲蠕动起来,三名异仙也同时毫不犹豫的向那圣人法相出手。 一道道强大的仙灵之气从高天上异仙的脑后的仙灵圆环中飞出,随着它们的出手而飞向那尊圣人法相。 圣人法相毫不畏惧,抬起里一只手开始抵挡。 仙灵之气与圣人之力相互侵蚀、消磨,交会之处更是风火喷涌,电闪雷鸣。 不只是陆梧,就连一旁的陆忠和陆青庭都看得大开眼界。 如此伟力,真的是人所能掌握的吗? 就在众人心中感叹之时,陆梧脑海中的青铜断剑突然传递出一股晦涩玄奥的波动。 陆梧立马紧守心神,看向小洞天的方向。 此时小洞天的影像已经十分清晰了,特别那半张几乎覆盖了整个陆府脸庞,便是连陆忠和陆青庭也生出了些许感应。 他们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头顶,虽然依旧漆黑一片。 “忠伯,青庭,小洞天快要破碎了!” 说完,天空突然掉落一滴浓稠墨绿的仙人污血。 液体在空中蠕动变换,落在地上就变成了一头四肢修长、身上长满了红眼的墨绿色怪物。 只是小洞天还未完全破碎,那怪物依旧是虚幻的,没过多久就自行消散了。 陆梧神情严肃,抬头看着那悬挂天空,自称是妙云真人的半张脸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吐火术? 金剑术? 宝葫芦? 掠影鱼肠两柄飞剑? 纸片小人? 他如今能够动用的手段只有这么多,这些显然并不足以对付金丹真人的半张脸。 拖延? 他想起了上午乞丐老头陆玄道对他说的话,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正于三头异仙在高天斗法地圣人法相。 看上去势均力敌啊! “忠伯,青庭,等回儿我们务必要将怪物清理干净,不能放跑一头!” “老爷指地怪物……” 陆青庭郑重询问,陆忠也向他投来了目光。 他们都没有进过陆家这个小洞天,因此不知道那里面如同下雨一般坠落地怪物。 于是陆梧便将现象描述了一遍。 “老爷,您说的是那个吗?” 陆青庭突然抬手,指着不远处一滴正在下落的仙人污血,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 陆梧扭头看去,顿时不敢怠慢,唤出掠影鱼肠,屈指连弹。 两柄飞剑顿时将那滴污血打散。 “小洞天的壁垒已经碎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在陆忠和陆青庭的视野中,密密麻麻的仙人污血从头顶最深邃的黑暗中落下。 陆忠气势猛然爆发,须发飞扬,双目如电,黄铜色护体罡气宛如火焰升腾而起, “老爷!” 他对陆梧拱手抱拳,然后纵身起跳,当空打爆了一滴仙人污血。 陆青庭也毫不示弱,他虽然无法催发出护体罡煞,但浑厚的内炁也依旧让他的身上升腾起殷红的气息。 “老爷!” 同样对陆梧拱手抱拳,然后韩勇无匹地冲向一头落地后的怪物。 陆梧依旧坐在宝葫芦上,他不是武者,没有拳打南上猛虎、脚踢北海蛟龙地肉身力量。 此时地他只能心分二用,控制着速度更快地掠影在空中尽量拦截仙人污血,而鱼肠则清剿府中陆忠陆青庭来不及灭杀的漏网之鱼。 不知道是因为陆府的仙人残尸没有得到生命的“献祭”,还是因为数量实在太多冲淡了质量,仙人污血形成的怪物显得分外脆弱。 陆忠包裹着护体罡煞的拳头一拳就能灭杀一头,只有武道第二境的陆青庭也能三拳打碎一头。 但…… “老爷,数量实在太多了!” 地上的陆青庭在一脚踢爆一头怪物后,抬头看了天空中的老爷一眼。 天上每时每刻都在补充怪物,而且补充速度甚至远远超过了他们的灭杀速度。 陆梧不知道数量太多了吗? 他就坐在天上,滴落的仙人污血拦截了多少,漏过了多少,他心里一清二楚。 可是现在除了拼命拦截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天上妙云真人那半张脸他又解决不了。 不对,倒是还有一个办法。 以吐火术将整个陆府点燃,将这一片区域都化作火海。 他的仙术虽然对付不了金丹真人的残尸,但对付已经腐化污染的仙人血还是没问题的。 如今整个陆府到处都充斥着上蹿下跳的怪物,陆梧眼中一狠,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忠伯,青庭,上葫芦!” “老爷,老奴还能坚持,您先带青庭离开!” 陆忠以为陆梧见事不可为,想要带着他跑路。 如果此时他们走了,这些失去了目标的怪物必然一哄而散,要不了多久就会遍布全城。 这毕竟是他出生、成长、变老的地方,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放弃。 “爹,我不走,您跟老爷走吧,我殿后!” 陆青庭同样大声回应,是个带孝子。 陆梧有些无语,但也理解他们对郡城的感情。 就如前世地震,即便知道故土危险,他也不远千里赶回。 毕竟是出生成长的地方,他一个离开故土十多年的现代人手机里都还挂着故乡的天气情况,更何况是对于安土重迁的“古代人”。 “我有解决之法,你们快些上来,免得误伤!” 陆梧再次解释一句,然后便掐诀念咒。 陆忠和陆青庭听自家老爷说有解决之法,便果断摆脱了怪物的纠缠,跳上房顶,又借力跳上了葫芦。 两人气喘吁吁的看着陆梧,刚想开口询问老爷有何解决之法时,只见陆梧檀口微张,轻轻吹出一口红色光丝。 光丝出口后直接四散开来,飘飘洒洒落入了陆家大院。 轰—— 一团橘黄的火焰炸开,热浪向四面八方扩散。 轰轰轰—— 更多的火焰炸开,刺目的火光冲天而上。 083金蟾吞仙 陆梧驾驭着宝葫芦,悬浮于空中,看着底下已经化为一片火海的陆府,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陆忠和陆青庭此时也是目瞪口呆,显然处于震惊之中还未回过神来。 这就是老爷所说的方法? 把整个陆府化作火海? “这……这……” 陆忠双眼瞪得如铜铃般浑圆,一时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陆家数代经营,就没了?! “老,老爷……” 陆青庭也看向陆梧,他也感觉老爷此举有些“疯狂”了。 “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我将你们送出火海范围,记得拆出一圈隔火带,警惕有怪物逃出。” 陆梧语气平静,仿佛底下烧的不是他家一样。 说完,他便将陆忠和陆青庭送回了地上, “有什么话等今晚过了再说!” 陆梧再次叮嘱。 两人也知道,当前情况紧急,先做后议才是正确的。 三人分工,很快就在陆府周边拆出了一圈隔离带,并各自守住一方,击杀侥幸跑出火海的怪物。 …… 西城,陆家食楼。 陆青平和陆青辞兄妹此时正站在楼顶,眺望着东偏北方向。 他们身后搭着长梯,底下一众陆家家仆也看着东偏北方向接天连地的金色流光,以及围绕在流光周围,不断爆发的闪电和天火,窃窃私语。 是的,他们只是一群普通人,根本看不透发生在郡城这片天地间的各种异象。 就连那伟岸的圣人法相,在他们的眼中也只是一片从大地升腾而起,直接高天的金色流光,圣人与异仙的斗法更只是一些闪电与天火交织的诡异天象。 然而,这其中并不包括阿秀。 此时的阿秀,不止能看见那道接天连地的金色身影,甚至还能隐约看见与那道金色身影对战的三名异仙。 只是在她的眼中,又和陆梧以及其他武者所看到的不同。 她看到,高天上的三名异仙各个都充满了一股仙灵之气,它们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仿佛不属于尘世的飘渺。 而与它们对战的“金色巨人”,则是由数之不尽的“人”堆砌缝合而成的,那些被强行缝合起来的“人”无一不在挣扎哀嚎。 她牙关紧咬,脸色发白: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怪物! …… 身上升腾着青色罡煞的陆霜一掌拍碎了一头四肢纤长的怪物,忍不住甩了甩手,有些无语的吐槽, “好恶心的怪物,这玩意儿真难杀!” 说完,她眼角余光恰好注意到西偏南方向有大片火光照耀而起。 没记错的话,那边应该是陆家的位置吧。 “秋白,你看那边,着火了!” 金色罡煞升腾的陆秋白钳住一只怪物,以罡煞将其磨灭后,回头看了一眼,顿时眉头紧皱, “是陆家的方向。” “那边也出事了?” 陆霜语气有些诧异。 禁忌遗蜕和小洞天都在东城这边,陆家的天人小老爷,陆忠和陆青庭,都没参与今晚的行动? 陆家怎么会出事儿呢? 就在这时,陆秋白紧张的提醒声传来, “天雷!小心!” 陆霜身子却猛然前冲,在泥浆地上犁出一道土沟。 刚才有一道天雷落下,她险之又险的躲过。 继续看向火光冲天的方向,问陆秋白, “要回去看看吗?” 陆秋白没有回答,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情绪已经从最初得知是自家圣人老祖出手的欣喜若狂,变成了深深的忧虑。 他从未见过圣人出手,甚至连自家的圣人老祖都不曾见过。 但是他知道,对于绝大部分武者来说,圣人就是是武道的终点,圣人就意味着无敌,能够匹敌圣人的,也只能是另一位圣人。 所以…… 高天之上也一位圣人吗? “秋白,别走神!” 陆霜跺脚猛冲,来到陆秋白的身边,罡煞包裹双掌,用力递出,将一头怪物头颅拍碎。 陆秋白回过神来,身上金色罡煞重新变得蓬勃。 此处的小洞天也已经破碎了,那跟巨大的灰白色“石柱”已经显现出来,如同一座小山,横躺在地上,将陆家才盖起三层的楼房又一次压塌。 数十名武者此时就围在这劫灰白色石柱之间,吴家主家来的两位武者也在其中。 他们一边击退那神出鬼没又格外难缠的怪物,一边守着这禁忌遗蜕。 “现在不能回去,等圣战结束吧,陆忠和陆青庭实力不差,再加上那个神秘莫测的天人小老爷陆梧,应该不会有事!” …… “这圣人到底行不行啊!” 三只异仙依旧与圣人斗得旗鼓相当,这让陆梧有些怀疑这位圣人到底能不能行了。 陆梧手指一引,掠影划过一道圆弧,瞬间将一头冲出火海的怪物补杀。 其实不补剑它也必死无疑,陆梧只是担心它将火焰扩散出去,到时候别郡城没毁在怪物手中,倒是被它的“仙火”烧了个干净。 毕竟是仙术点燃的火焰,这怪物本身又是仙人污血所化,带着一缕“仙气”,是最好的柴薪。 “仙人污血所化?” “带着一缕仙气?” “吞金蟾能够纯化真气,为什么我不试一试用它来提炼仙人污血中的仙气呢?” 陆梧一拍脑门,觉得可以一试。 如果成功了,那自己绝对血赚,毕竟金丹真人的“仙气”,在这个仙道末法的时代,其价值不言而喻。 退一万步说,即便不成功,自己也不亏。 “忠伯,劳烦你这边也守一下!” 陆梧强压下心中的跃跃欲试,向陆忠大声喊道。 正双手握拳,警戒四周的陆忠立马回应: “老爷有什么事情放心去做,地上的事交给老奴!” 于是陆梧驾驭宝葫芦稍稍飞高,靠近了那半张仙人“脸”后,轻轻拍了拍屁股下的宝葫芦。 宝葫芦张开大嘴,吐出了那只黄铜色泽的吞金蟾来。 经过他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真气温养,吞金蟾已经开始显露出一些神异了。 陆梧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着“一定要成功啊”,抬手将吞金蟾抛了出去。 只见被陆梧抛出的吞金蟾眨眼变做水缸大小。 它张开大嘴,舌头宛若一条绳索,直冲向天空,深入那黑暗之中,如同捕食飞虫一般,将妙云真人的半张脸黏住。 轰隆隆…… 天地间并没有声音,但所有人都听到了声音。 近一些的陆忠和陆青庭,抬头望向天空,满眼惊恐,头皮发麻。 他们只觉得那深邃的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不可名状的大恐怖之物正在缓缓下落。 而远一些的,如陆秋白、陆霜,吴家主家的两名武道三境高手,以及其他那些守在禁忌遗蜕周围的武者之流,皆面朝火光冲天的陆府方向,双目圆瞪,眼角泣血。 …… 陆府上空,黑云翻滚,半张难以言喻的巨大人脸正露出轮廓。 084请异仙,入凡尘 陆府上空,黑云翻滚,半张巨大的人脸正露出轮廓。 陆梧自己也被惊到了,他原本的想法只是想让让吞金蟾试着吞噬仙人污血,看能否提炼出“仙气”而已。 谁知道这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不戳不跳,戳了也不一定会跳的吞金蟾,竟然莫名其奥妙的给他搞了个大事情——将天上那半张仙人脸给拉了下来。 看着逐渐下沉,宛如“天塌”的场景,陆梧默默的按下葫芦,降到地上。 话说,它这是想吞下祂吗? 能行吗? 别到时候“象”没吞进去,倒是把自个儿撑成一条死“蛤蟆”! 只是事已至此,他再怎么担心也只是徒劳。 “忠伯,青庭,赶紧上来!” 将陆忠和陆青庭全都接上了葫芦,飞出一短遥远距离后,回望着吞金蟾, “既然敢这么做,那它应该有吞仙之能吧!” …… 这边,正在上演金蟾吞仙的奇景,而另一边,圣战却依旧不温不火。。 “咔嚓!” 一道轻微的碎裂声响起。 原本被陆府上空景象吸引的众武者立马回过神来,只见禁忌遗蜕之上,正站立着一道周身仿佛缠绕着凌乱光线的神秘身影。 陆秋白和陆霜心神巨震。 是上午在雨幕中提醒他们今晚小洞天将会破碎的强者。 只是他为何会在这里? 难道…… 是陆家那位天人小老爷安排的? 陆霜扭头看向陆秋白,眼神中带着询问。 陆秋白看懂了,但也只是表情凝重的摇头。 “你是何人?” 有胆大的武者厉声叱问。 “朋友,还请报上姓名身份!” “哼,你是哪家的,这么不懂规矩吗?” 有人牵头,自然也就有人跟随。 然而,站在禁忌遗蜕上的神秘身影并没有理会分毫。 他在回想着之前在灞州祖地,闭关参悟陆地神仙之道时发生的意外。 这场意外断了他的前路,但也让他知道了一些天地隐秘。 他仰着头,看着天上与异仙大战的金色法相,看着那由腐烂血肉与森然白骨捏合拼凑而成的怪物,看着那旋转着的墨绿色漩涡。 “这就是先贤们抗争失败的‘异仙’?” “随便吸纳的三道灵魂,转化后就能与圣人法相抗衡。” “不仅如此,单纯的交手还能影像圣人法相中的众生愿力。” 果然棘手。 不过…… 他回头,深深望了一眼陆府的方向。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那半张脸已经几乎贴在了“地上”。 “好小子,还是低估了你啊!” 陆玄道在心中感慨的同时,又莫名的生出了一股豪迈。 连后辈都能将祂们拖入凡尘,自己堂堂圣人,又有在惧怕什么呢?! 他挺直身躯,昂首,目光如锐利的长矛,直视着高天之上。 苍老、宏大、浩渺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 “灞州,陆玄道,请异仙,入凡尘!” 同一时间,禁忌遗蜕上神秘的身影冲天而起,带起数道自禁忌遗蜕中钻出的灰白色的气息。 围绕在基金遗蜕周围的一众武者皆仰起头颅,是目露惊骇! 灞州! 陆玄道! “是陆家的圣人!” 有人惊呼出声。 陆秋白和陆霜二人激动得浑身颤抖, “秋白,时老祖宗,是老祖宗!” 陆霜已经难以自持了。 但她旁边的陆秋白也好不到哪里去,面对那道扶摇而上的身影几欲下跪不说,嘴里还喃喃着一些颤抖的话语: “我知道,我知道,是圣人老祖宗……” 至于之前开口喝斥,或询问圣人身份姓名的几名武者。 已经被吓得肝胆剧烈,或瘫软在地,或跪地磕头,嘴里不停的说着什么“圣人饶命”“圣人赎罪”之类的话。 咔咔——轰—— 横在地上,宛如小山半的禁忌遗蜕四分五裂。 但此时已经没有在乎它了。 所有人都看着高天之上,看着那道站在武道尽头的身影。 他并不伟岸,甚至还不如一些普通人高大壮硕。 但他在这里,他,就是武道。 …… 陆玄道来到高天之上,凭虚而立,身上邋遢的乞丐衣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 他看着依旧在与圣人法相战斗的三名异仙,看着它们不断在完好与腐烂之间轮回的身躯,看着自己那仿佛是由亿万人身缝合而成的法相。 缓缓抬起了右手。 无尽的金光像是受到磁铁吸引的铁砂,圣人法相开始崩解,并汇入到他的体内。 苍老矮小的身体如同充气一般膨胀,雪白的须发开始变得黝黑,不过几次呼吸,原本还白发苍苍的老头,已经变成了壮硕的中年男人模样。 他两掌拍开了异仙打过来的“仙灵气”,仰头拧了拧脖子,抬手将身上破烂的乞丐袍撕扯开来,露出了宛如涂抹了金粉的身躯,然后含胸张嘴: “喝啊——” 嘶啦—— 只见在中年陆玄道的怒喝声中,他两腋下撕开一道口子,两只肌肉如囚笼的金色手臂伸了出来。 黑发飞舞,四臂托天,他不再犹豫,如魔神一般冲向三名异仙。 原本能与圣人法相打得有来有回的异仙,在遇上真正的圣人后,顿时颓势尽显。 陆玄道身若精金,异仙脑后仙灵圆光中催生出的仙灵气砸在他身上,最多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而他则硬生生扛着仙灵气,一次又一次将异仙撕碎、撕碎、再撕碎…… …… “太残暴了!” 陆梧眺望着极远处高天之上的战斗。 他原以为圣人应该是以一种强大、未知、且圣人之下无解的方式来战斗。 然而,高天之上的战斗画面告诉他,圣人也会赤身上阵,也会手撕脚踢,也会拳拳到肉。 不过转念一想,这才正常。 毕竟武道至圣也依旧逃不出武道的范畴,攻击对敌,就应该扬长避短。 武道至始至终都是在强化身体,战斗自然也就离不开身体,就像天人修神魂,攻伐手段自然仰仗神魂。 “轰隆——” 天地间忽然传出一声炸响,随后便是一股劲气狂风猛烈袭来。 陆梧猝不及防,宝葫芦顿时被强推着后移了数十丈,陆忠和陆青庭更是险些坠落。 085火炼倾河 陆梧赶紧稳住宝葫芦。 刚才的动静是吞金蟾引发的。 半张仙人脸已经被吞金蟾拉到了近前,吞金蟾正在尝试吞噬祂。 “这吞金蟾,还是有些东西的,就是不知道它吞了这玩意儿,会不会脱离我的掌控。” 陆梧有些担心。 随着时间的流逝,半张仙人脸逐渐蠕动缩小。 此时的陆梧也不敢分心去关注高天之上的战斗,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正在强行吞噬仙人脸的吞金蟾,时不时吐出一口真气,补充进吞金蟾中。 陆忠与陆青庭默默的站在陆梧身后,神情麻木。 今晚已经发生了太多颠覆他们认知的事情。 先是天空忽然显现武道,然后是圣人法相,吞金蟾,圣人真身…… 如今老爷又从天上拉下来了如此巨大的半张脸庞。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 陆梧此时既没有时间解释,也懒得解释。 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吞金蟾成功吞噬这半张仙人脸。 否则仙人残躯落入凡尘,会发生什么,陆梧也不清楚。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整个郡城必将化为死域。 陆梧又一次张口,吐出了两口真气。 吞金蟾仰头朝天,张着大嘴。 半张仙人脸越变越小。 终于,在陆梧耗了一百二十一口真气后,那半张仙人脸变成了磨盘大小,刚好能被水缸大小的吞金蟾一口吞下。 …… “呱——” 就在吞金蟾吞下那半张仙人脸的一霎那,天地间猛然响起了一声沉闷的“呱”叫声。 陆梧感觉到周围的天地元炁开始变得躁动不安,燃烧如火海的陆府中,一道陆地龙卷正快速成型。 龙卷裹挟火焰,逆升上天空,宛如一条火龙。 陆梧赶紧招回吞金蟾。 好在吞金蟾也并未失控,它化作一道黄铜流光,直接飞向陆梧,然后毫无预兆的直接没入了他的下腹。 陆梧:??? 他愣了一下,随后火龙卷的灼热气息袭来,让他瞬间回神。 也顾不得那么多,陆梧赶紧驾驭宝葫芦又撤离了一段距离。 …… 东城,高天之上。 四臂擎天的陆玄道已经不知道将那三名异仙撕碎了多少次了,然而它们就仿佛是“不死”一般,不论撕碎多少次,都能转瞬复原。 “难怪先贤们会败!” 陆玄道喘着粗气,将目光投向三名异仙身后的那团血肉与白骨随意捏合起来的怪物。 没记错的话,这三只异仙是它分离出来的。 既然异仙杀不死,那就先杀死这个怪物! 想着,他打算动用北城武圣庙里的众生愿力。 也正是在这时,一道上接高天,下接大地的火焰龙卷忽然出现在西偏南的方向。 陆玄道扭头一看,心中直呼:好家伙,这小子是要纵火焚城吗? “正好!” 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张嘴大喊, “陆家小儿,老祖借你火龙卷一用,可否!” 声音不再苍老,宛如雷霆般在郡城上空滚动。 很快,一道年轻的回应响起: “老祖请!” “哈哈哈哈哈……” 陆玄道大笑出声,抬起四肢手臂,做了个托天的动作,大喝一声: “起!” 顿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波动扩散而出,原本离得极远的火龙卷顿时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直接向着高天飞来。 很快,一道宛如虹桥,几乎横跨整个郡城的火焰龙卷便出现了。 大地上,陆秋白、陆霜等一种武者早已看呆。 不论是圣人的战斗,还是被从天空中拖入人间的巨大脸庞,以及面前这条横跨天空的火焰龙卷,都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他的想象。 “如此景象,真的是人力所能达到的么!” 陆秋白浑身颤抖,呢喃自问。 而在西城陆家食楼。 虽然普通人肉眼能够看到的东西有限,但圣人真身,以及如今这条横跨天际的火龙卷,却是能看得清清楚楚。 除此之外,还有刚才“借火龙卷”以及“回应”的声音,他们也都听到了。 特别是那道回应的声音,正是他们老爷的声音。 房屋顶上,陆青辞满脸激动的看着陆青平, “刚才,刚才回应圣人的,是老爷吧!” 陆青平此时也双拳紧握,火龙卷的光照着他激动、兴奋的脸庞, “是,是的,是老爷!” 除了他之外,还有地上的阿秀。 阿秀能够看到的比身边人都多,因此她除了激动之外,还有担忧,担忧自家老爷无法应付那些诡异的景象,担忧自家老爷因此而受伤。 北城,府衙。 重伤昏迷的季磐季大天君不知何时已经醒来。 他面色苍白如纸,胸口衣襟沾染着大片大片的血迹,不远处落着一张空白的画卷。 然而,他此时倒映着火龙卷的眼睛却异常明亮。 “这、这就是武道至圣,的实力吗?” “不行,机,机会难得。” 他挣扎着坐起身来,盘腿,猛得一咬舌尖,强行凝聚神魂之力。 不远处落在地上的空白画卷抖动了一下。 季磐深吸一口,目露凶光,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一句话来: “给本天君、起!” 画卷哗啦啦的猛烈抖动,并缓缓漂浮。 季磐抬起双目泣血的脸庞,强忍着不停颤抖的身躯,死死盯着横跨天空的火龙卷,以神魂之力将其形神拓印入画卷。 …… 火龙卷横跨高天,落入大笑着的陆玄道手中。 他四只手握住火龙卷,大笑着猛力挥舞起来,嘴里还不断唱着: “哈哈哈……纵横斗转,龙蛇起陆,崩腾决去,火练倾河……” 巨大的火龙卷真就如同一条火龙,在天空中扭曲舞动。 几乎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尽皆目瞪口呆,包括陆梧。 这场面,比起之前那所谓的圣人法相还要令人震撼。 当真是,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这就是圣人吗?” 陆梧深吸一口,强压下心中的震撼。 …… “哈哈哈,哈哈哈哈……” 手持火龙卷的陆玄道疯狂挥舞。 别看他此时凶悍,其实本身也并不好受,毕竟这火是仙术点燃的。 不过相比较于陆玄道,浑身仙灵气缭绕的异仙们更不好受。 它们的躯体被红龙卷抽碎,身上的仙灵气被点燃,时时刻刻都在遭受烈火焚烧。 至于异仙身后的怪物,更是碎成了一片。 不过也不奇怪,它本身只是吸纳神魂,孕育异仙之物,季磐的灵鱼都能伤到它,又如何受的住圣人的一击。 086云开月明 就在陆玄道意图彻底打杀这怪物之时,覆盖天空的墨绿色漩涡再次有了反应。 漩涡中心,一道红光垂落,照在那蠕动嘶嚎的碎肉之上,修复着它损伤的同时,又有十数条雷霆打向陆玄道。 “哼!” 陆玄道冷哼一声,躲开了大部分雷霆,也承受了好几道雷霆。 他嘴角溢出一丝金红的鲜血,不过眨眼就被身上的仙火点燃。 抬头,看着顶上的漩涡,一声怒喝: “喝啊!” 于高天扭动的火龙卷顿时改变方向,尾梢直插向上,没入了墨绿色漩涡之中, “我倒要看看,你后面到底有什么!” 说完,他抱着火龙卷开始逆向搅动。 “轰隆隆——” 天如磨,地如盘,一时间,电闪雷鸣、阴风怒号、天火喷涌。 陆玄道状若疯狂,手中火龙卷寸寸断裂,燃烧着的三名异仙躯体不自然的扭曲崩碎,由腐烂血肉与森然白骨捏合而的怪物更是哀嚎不止。 “哈哈哈哈……” 陆玄道疯狂的大笑,笑声如天雷,在漆黑的天空来回滚动。 北城衙署。 季磐看着画卷上烙印着的四臂圣人身缠火龙卷的画像,强弩之末的他深吸一口气,将画卷招至手中。 嘶啦—— 没有任何犹豫,他直接将宝物画卷当中撕开。 一尊圣人虚影缓缓于空中勾勒,火龙卷缭绕着四条胳膊,宛如女子披帛。 季磐催自身阴神,一道虚幻的影子从他眉心冲出,没入了圣人虚影。 圣人虚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宛若睡去的“肉身”后,目光坚定的冲天而起。 …… “呼……呼……” 抱着火龙卷的陆玄道气喘吁吁,手中的火龙卷也已经寸寸断裂,不剩多少。 不过他“对手”也不好受。 三名异仙已经彻底燃尽,孕育异仙的“肉团”也变成了一团蠕动的漆黑脓血,被“仙火”灼烧蒸发也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头顶的墨绿色漩涡,也不再像一开始的那样厚重,各处都出现了巨大的窟窿。 透过这些窟窿,依稀还能看见窟窿背后的星空。 只是…… “即便全力出手也无法打散吗?哪怕仅仅只是覆盖一郡之地?” 陆玄道心中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要知道,先贤们曾经面对的,是覆盖了整个天下的祂。 那得有多绝望啊! 就在陆玄道心中压抑、愤懑,意图与之拼命时,一道与他有着七分相似的虚幻影子忽然从他的背心撞入他的身体。 “何人——” 陆玄道以为是有人背后偷袭,张口就要喝斥。 滚雷般的声音却只说了两个字便戛然而止。 如果有旁人在,就会发现他原本由压抑、愤懑、绝然、惊怒的表情,变成了一种兴奋、惊讶、与恍然混合的神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嘴里不停的呢喃着同一句话,然后缓缓张开了四臂,做托天状。 手中仅剩火焰龙卷化作一条披帛,缠绕在了他的手臂之上,同时一枚黄金色的竖眼在他眉心打开, “哈哈哈,我看到了,我看到。” 这一刻,陆玄道的心情无比激荡: “陆梧,借我两剑,可否!” …… 陆家废墟上空。 陆梧盘坐宝葫芦上,眺望着看四臂托天,身缠火焰,宛如神明般的陆玄道,要说心里没点羡慕,那是骗人的。 不过要说有多羡慕,倒也没有,只是暗自在心头安慰自己:等日后修仙有成了,也要给自己弄一门三头六臂或者法天象…… “陆梧,借我两剑,可否?” 滚滚雷音打断了他的自我安慰。 回过神来愣了一下: 借剑? 低头看了眼依旧缭绕指尖的掠影鱼肠。 也不是不能借。 “老祖用完记得还我!” 他以真气将声音扩散开的同时,屈指连弹。 两柄飞剑以极快的速度飞向站立高天,宛如神明的陆玄道。 飞剑速度很快,在飞向陆玄道的同时,剑体也在逐渐的变大,待落入陆玄道手中时,已经与一般剑大小无异了。 …… “我要这天……云开月明!” 只见高天之上,陆玄道双手握剑,剩余的两条手臂分别结印握拳,纵身撞入墨绿色漩涡。 陆梧盘坐宝葫芦上,双手横抱胸前。 他看不透墨绿色漩涡背后的东西,因此也就收回了视线,专心查探起气海穴中的情况。 原本被九口真气充盈的气海穴中,一只吞金蟾正蹲在里面。 不过陆梧并不如何担心,因为在它进入气海穴时,一篇名叫《仙蟾真月圆光》的仙法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粗滤过了一遍,发现这并非是一篇基本法,而是一篇辅助功法。 此功法能够修炼出一轮“仙蟾真月圆光”,“圆光”可辅助修行,亦可辅助战斗。 “轰隆——” 一声巨响从九天之上传来。 陆梧惊觉仰头,只见空中墨绿色漩涡正在快速消散,露出了其后的璀璨星河,以及……拖着长尾的破碎月亮。 同时,掠影鱼肠两柄飞剑飞射回来,围绕在陆梧指尖。 然而,还不待他好好检查两柄飞剑的情况,便只觉得耳边响起“哗啦”一声。 大雨如天河决堤,直泻而下,毫无征兆。 坐在宝葫芦上的陆梧猝不及防,直接被浇成了落汤鸡。 至于其他人,就更惨了。 大雨落在已经化为灰烬的陆府,混合着地上漆黑炭灰,溅了陆忠和陆梧一脸。 只是此时两人都没有心思躲避。 陆梧按下葫芦,来到两人身边,长长吐出一口气, “结束了!” “唉,总算是结束了。” 陆忠叹了口气。 陆青庭抹了抹脸, “老爷,父亲,我们现在住哪儿?” 陆梧眺望了一下西城方向, “暂住西城吧!” 西城陆家食楼以前是书坊,面积不小,暂住一段时间完全没问题。 但是想要长久居住,还是得重建陆府。 只是以如今陆府的损毁情况,没个一两年根本造不好。 “委屈老爷了。” 陆忠拱手鞠躬, “老爷放心,明天老奴就安排人购买别的宅院,联系工造司重建陆府。” “这倒不急!” 陆梧笑着摆了摆手。 他觉得,陆府有必要重建,但他未必就非得住在城里。 087离离原上谱 大雨倾盆,如天河决堤,灞水倒悬,然而怪异的是,天空中星光璀璨,残月青明。 杨昌郡,西城,陆家食楼。 一个临时收拾出来的小院子,陆梧搬了蒲团,坐在门口檐下,手中提着一只酒壶。 他在阿秀的伺候下洗了澡,换上了一身干净宽松的长袍,略微还有些湿漉的长发散披在身后。 这场从子时开始,初入卯时便结束的祸事持续时间并不长,但造成的影响却异常巨大。 最后是怎么结束的陆梧不得而知,他修为尚浅,看不穿墨绿漩涡,因此也就不知道圣人在借剑冲入漩涡之后,发生的事情。 不过好歹是结束了。 陆梧长长吐出一口气,喝了口清甜的清酒。 今天他不打算修炼,虽然损耗了不少真气,但收获的却更多。 首先是气海穴中的吞金蟾。 它吞了半张仙人脸后,撞入气海穴中,陆梧因此得到了一篇“仙蟾真月圆光”的辅助仙法。 其次,吞了半张仙人脸的吞金蟾,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吐出一缕白色的仙气,反哺陆梧,这是陆梧洗澡时发现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一缕仙气可以御使一次意识深处的青铜断剑。 青铜断剑啊! 这个从他穿越伊始就伴随着他的高冷“金手指”,如今终于有了御使方法。 从今往后,即便面对武道三境巅峰,甚至是第四境逆反先天的宗师,他也有了一战之力。 是的,“一”战之力。 毕竟御使青铜断剑除了必要的仙气,还需要耗费心神。 以他如今的神魂强度,一次就能将他榨干。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陆梧绝对不会动用,一旦动用,就必须除掉对手。 当然了,仙气除了可以御使青铜短剑外,还能代替真气,用以施法。 不过陆梧当然不会傻到用仙气施法。 他打算将仙气先归入窍穴之中,等将来筑基通脉时,混着真气一起。 这样说不定不仅能加快通脉速度,还能在筑基真气化真元时,提升真元品质,让自己的道基更加的“厚实牢固”。 陆梧心中美滋滋的想着,气海穴中的吞金蟾又默默吐出一缕仙气。 …… 天边渐渐出现了鱼肚白,随后有金色的云彩渐渐晕染开。 大雨依旧下得凶猛。 坐在门口的陆梧打了个呵欠,提起酒壶,仰头发现已经倒不出酒后,就伸出舌头舔了舔壶嘴。 “这玩意儿还真好喝!” 嘀咕着,陆梧缓缓起身,走进了屋中。 和陆府阁楼不同,这屋子造得十分普通,抹了石灰的墙角已经开裂脱落,露出夹杂着稻草和竹编的泥墙。 房间的窗户也很小,采光不是特别好。 陆梧回到房间后,倒在床上,仰头看着横梁黑瓦上的蜘蛛网。 “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结庐隐居修行吧!” 他小声的呢喃了一句,脑子里莫名浮现出前世一些“仙偶”电视剧里神仙居住的“仙境”。 想到这里,陆梧坐起身来。 他决定给自己也搞一个远离人烟的“仙境”。 …… 天光大亮后,倾盆大雨已经有所减小。 郡城中,本应该因为大雨而生意萧条的酒肆茶驿食楼,此时却是出人意料的热闹。 “喂,你知道昨晚郡城发生了什么吗?”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昨晚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只觉得好像打了一晚上的雷。” “打雷?你心可真大。” “那你说说,发生了什么?” “嘿嘿,老汉我跟你们说啊,这昨晚啊,天上可热闹了。” “天上?” “天上怎么热闹了。” “圣人老爷出行,你们说热闹不热闹?” “什么圣人老爷?” “什么圣人老爷,还能是什么圣人老爷?当然是北城庙里的圣人老爷咯!” “哎哟喂,庙里的圣人老爷显灵了?我得赶紧去请香,保佑我那不争气的媳妇赶紧生个带把儿的。” “你这会儿估计也挤不进去咯。” “圣人庙最新消息,昨晚出行的是陆家那位圣人老爷。” “陆家圣人老爷?” “嘿,这天下圣人老爷共十位,灞州陆家便有一位。” “这圣人老爷出行,必然是真龙拉车,神凤随行,天人擂鼓,万灵退避。” “我说昨晚怎么老听见雷声呢,原来是天人在擂鼓啊!” “话说,这擂鼓的天人是哪一位,陆家那位吗?” “哪个陆家?” “还能有哪个陆家,当然是咱们城里唯一的那位天人小老爷咯!” “陆家的天人小老爷去为陆家的圣人老爷擂鼓,倒也说得过去,毕竟他们都姓陆。”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陆府昨夜突发大火,被烧得只剩灰烬。” “什么,陆府突发大火!” “陆府被烧成了灰烬,这怎么可能,我家和陆府就离了八条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感觉到?” “是真的,南城那边都传疯了,我二舅的外甥的堂哥就在南城陆家食楼做跑堂,他说现在陆家所有人都搬去西城的食楼。” “不会吧,陆家小老爷不是天人吗?圣人老爷出行,他不是去为圣人老爷擂鼓了吗?” “屁,谁说圣人老爷出行需要天人擂鼓的?”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他冲撞了圣人老爷的圣驾,导致圣人老爷生气,降下怒火惩罚啊!” “别说,还真有可能,我跟你们说,昨晚我半夜憋醒了,起来就看见一条巨大的火龙落在了南城那边,估摸着就是圣人老爷出的手。” “赵二狗,你又在这里吹牛了。” “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我堂嫂的表弟的衣服的哥哥就在陆家做长工,谁跟我去西城陆家食楼。” “我跟你去,我也想看看陆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走走走,我们也去看看!” “同去同去。” …… 陆忠撑着纸伞,来到陆梧临时居住的院子,见老爷正坐在桌案后提笔写字,侍女阿秀站在旁边安静磨墨。 他将雨伞倒立放在门边,抬手,正欲轻轻敲门,陆梧的声音便响起, “进来吧,忠伯!” 其实在陆忠一进入小院,他就已经感知到了。 “老奴拜见老爷!” 陆忠将拱手弯腰,态度恭敬。 “嗯,你先坐会儿,等我把段写完。” “老爷慢慢写,老奴的事不急。” 陆忠回应完,走到旁边坐下,看着手握笔杆,写字动作行云流水的陆梧,安静等待。 陆梧正在写的不是别物,正是《仙蟾真月圆光》。 虽然这篇仙法是烙印在他的脑海之中,但有句老话说得好: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默写百遍,自然就能理解得更加深刻。 至于会不会被旁人看了去,陆梧是不担心的。 且不说他使用的文字是有别于这个世界大雅文和小雅文的方块字,单说他默写完一遍、读一遍,然后就会烧了,再重新默写、重新读。 如此往复,最终也不会留下手稿。 默写完一个段落,陆梧放下笔,认认真真读完,然后扔进了一旁的火盆。 088阴神化阳神的方法 看着火盆里的纸张燃尽,陆忠这才起身拱手。 “老爷,关于陆府的重建和……” “忠伯。” 陆梧笑着开口,打断了陆忠, “这些事情你决定就行了。” 烧房子的时候是爽,但建房子就很麻烦了。 陆忠欲言又止,恰巧这时陆青平步履匆匆的跑进了院落。 他站在门口,收伞看着屋内,没有闯进去。 “怎么了,有什么事儿进来说吧!” 陆青平闻言,踏进了屋中,对我拱手行礼后,方才开口说道, “老爷,有一大批人突然涌进食楼,七八个人一桌,只是点了些简单的下酒菜,然后就拉着跑堂的开始问东问西,让一些原本想要吃饭的食客无处落座。” 陆梧视线看向陆忠。 陆忠立马拱手, “老爷,我这就去处理。” 说完,这位勤勤恳恳的老管家便低着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老爷,青平告退!” 陆青平赶紧又施一礼,转身小跑跟上了父亲。 陆梧又重新拿起毛笔,开始默写仙法。 …… 大雨连下了三天,之后又连续放晴了三天,郡城的气象这才恢复了正常。 这六天里,陆梧收到了一箩筐的拜帖,其中大多为本地豪族投递的,小部分则是北城府衙那边的。 本地豪族投递的拜帖,陆梧选择性的见了一些,北城那边,则是只见了郡守刘诚、工造司的副总督造随文玉,以及据说是在州城府衙任职的三境武者杨嗔。 郡守刘诚自不必多说,陆家还要在杨昌郡立足呢。 工造司的随文玉一直都有着一份“情谊”在,而且陆府的重建也离不开他们。 至于见杨嗔,存粹是好奇州城惠山书院那边发生的事。 结果嘛,杨嗔坦诚表示有些机密不能多言,但也挑了些能说的说。 陆梧将他说的与自己的猜测结合了一下,便大致知道了问题所在: 还是上次惠山书院学教韩之正失控遗留的祸根。 送走杨嗔的当天晚上,季磐季大天君就来拜访。 和别人不同,他没有递交拜帖,也不需要。 他是晚上来的,趁着月明星稀的夜晚,提着两个酒坛,翻墙进入了陆梧暂居西城的小院。 好巧不巧,刚好碰见陆梧正在修行。 只见他一袭素白无束腰的宽松大袖袍,披散着头发,盘坐在门口檐下,呈“仙人抱丹”之势。 一轮白色圆光悬浮在他背后,圆光内依稀有模糊的仙蟾吞月花纹正在孕育。 季磐站在墙头上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是哪家洞天的道传。 陆梧脑后的圆光缓缓隐去,睁开眼,看到站在围墙上的季大天君没有丝毫的意外,只是笑着调侃了一句, “哟,这不是季大天君吗!” 同时抬手对着身后屋内勾了勾手指,就见一个谷草编织的蒲团飞了出来,并排落在旁边。 季磐哈哈一笑,脚尖轻点,没有一百八也有两百斤的身子就如同一个人形气球,轻飘飘的落在廊檐之下, “不请自来,没打扰陆大天人吧?” “有酒就不打扰。” “酒倒是有,你不让人整点下酒菜?” 季磐提着酒坛的手晃了晃。 陆梧抬头看了看月色,摇了摇头, “这都几更天了,人都睡得正香呢,还是别扰人清梦,干喝吧!” “还是个体恤下人的好老爷呢!” 季磐笑着调侃了一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蒲团上,双腿伸直,递了一个酒坛自给陆梧。 陆梧也不矫情,拍开你封,用封口的红绸子擦了擦坛口,凑过鼻子嗅了嗅,酒香浓郁醇正。 “府衙里随手提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好酒。” 季磐随口解释了一句,然后凑过坛子,想要碰一下。 陆梧举着酒坛与他轻轻一碰,两人当着月亮各自喝了一口。 “最近上门拜访的人很多吧。” “还行,大多是本地豪族,理不理会其实都无伤大雅。” “陆圣人是你家老祖?” “八九不离十吧。” “什么叫八九不离十啊!”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我们陆家,竟然是灞州陆家的旁支,泗州,灞州,隔着这么远,都能扯上关系!” 陆梧抬手,在空中点了两下,又在这两点只见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线条。 季磐见了,哈哈一笑,又举坛与陆梧碰了一下。 这酒浓度不高,但也架不住一口接一口。 “夜还长着呢,喝慢点!” 季磐又是一笑, “不过,说起来你还真舍得,烧了陆府去支援你家老祖。” 陆梧:“……” 他不是第一个这么说,在他之前还有杨嗔,刘诚,他俩也认为陆梧点了陆府,是为了支援陆玄道那道火龙卷。 陆梧不想聊这个,于是主动换了话题, “季大天君,小洞天破碎会引发这么大的动静么?” “单纯的小洞天破碎是不会的,这次小洞天破碎引来了一些东西,一些我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 季磐峨眉紧蹙。 陆梧本来还想问什么东西的,不过听完他话里最后一句,也就识趣的不再询问。 从最开始“东城”出现传言,他就觉得这事大有问题,到如今事情结束,回想复盘,更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 暂且不说身边这位“身份尊贵”的天君,那只存在于庙中、书本、和传说中的圣人,为何会出现在这座小城。 “不过有一说一,这次经历虽然凶险,但也获益匪浅。” 季磐抱着酒坛,打了个嗝,扭头看着陆梧, “你信不信,一甲子之内,我必能破入阳神天尊境。” 那晚他以术法神通做载体,神魂入圣人之身,助圣人短暂破开境界,踏足陆地神仙,这才有陆玄道冲入漩涡之上的一幕。 虽然当时他已经自封了神魂意识,甚至还承受了两次天雷“鞭挞”,险些让他阴神一分为三,境界跌落。 但最终却也因祸得福,让他悟透了极阴转极阳,阴神化阳神的方法。 只是这个方法……能破境,但成功的可能性只有一点点。 这些话自然是不能跟陆梧说的,别人可以不看好他,但自己不能不看好自己。 所以,别问,问就是必入阳神天尊境。 089圣人留信 季磐一直坐到了将近天明才起身。 他纵身一跃,跳上围墙,回过头来, “我走了,你有空来中京,我请你爬摘星楼。” 陆梧随意挥了挥手,连起身都没有,至于回应,更是敷衍, “好,有机会就来。” 虽然他确实有去中京皇城的计划,那也是等他拥有了“仗剑当空千里去,一更别我二更回”的能力再说。 “哈哈哈……” 季磐大笑,抬手一挥,化作一道流光飞天而去。 陆梧脸上笑容不减,身子后仰躺在地上,后脑勺枕着门槛,看着星辰稀疏的深邃夜空,抬起右臂。 宽大的袖袍垂落,只见他右手回腕,并剑指往前一指。 “咻咻”两声,掠影鱼肠两柄小巧的飞剑从他袖中飞出,冲天而去。 看着天空中追逐飞舞的两柄小剑,陆梧脸颊泛起红晕,目光有些迷离,嘴里呢喃出声: “一剑当空又飞去,洞庭惊起老龙眠。” 没有烦心事,没有烦心人,怀中抱酒,袖中藏剑。 “真好啊!” …… “老爷,老爷?” 睡得迷糊的陆梧隐约听见有人在叫老爷。 老爷? 谁是老爷? 这种旧时代的糟粕称呼就应该遗弃。 陆梧啧了啧嘴,翻身继续睡觉。 “老爷,老爷,您醒醒,老爷……”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陆梧长长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刚想说“把会议推到下午”,就发现一张年轻婉约,侍女妆容的鹅蛋脸进入眼帘。 陆梧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槽,喝高了,竟然忘了我穿越了。” 听着老爷自言自语的嘟囔,阿秀关切的参附着他的胳膊, “老爷,奴婢扶您去床上睡吧。 “嗯!” 陆梧轻轻的应了一声,然后在阿秀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正当他想要迈步进入屋内,忽然想起自己睡着前将掠影和鱼肠放出来玩耍了。 “稍等一下!” 他闭眸感知,很快就在院内花坛中发现了两柄小剑。 建立连接后,他轻哼一声“回来”,两柄小飞剑顿时“咻”地同时出现在他面前。 抬手一挥衣袖,将飞剑收好,这才重新进屋,躺在床上。 …… 又过了两天。 季磐季大天君走了,飞鱼卫和州府来人也随他一同离开了。 他没有派人来告知陆梧,陆梧也没有去送行。 不过让陆梧诧异的是,灞州陆家来的两名主家使者陆秋白和陆霜却在离开时亲自登门。 这次陆梧没有避着不见,因为人家指名点信要见陆梧,说是老祖留有一封书信。 陆梧在院子里和两人见面。 男的身材匀称修长,风神俊朗,女的温婉清秀,但眼角微微上扬,估计性格并不如她的模样。 “二位请坐!” 陆梧并没有如招待季磐那般,招来蒲团席地而坐,随意而谈论。 他将两人迎入屋内,分宾主落座后,又让侍女阿秀上茶,双方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说的也都是一些官面上的客套话,最后陆秋白拿出一封信函,递给了陆梧, “这是老祖交给我们的,让我们离开时无比交予你。” “辛苦二位!” 陆梧伸双手接过,收入袖中后对阿秀吩咐, “去找陆管家,支取一些银元与主家使者做路上盘缠。” 对此陆霜和陆秋白倒也没有拒绝。 之后,陆梧亲自将两人送出院子,然后吩咐阿秀替自己继续将两人送出食楼,而他则回到屋内,取出信函。 撕开信封,取出信纸,翻开: 【意以汝之聪明,必使知之矣。然也,此吾之谋也。】 通篇共计二百一十二字,开篇便承认了这次事件由他亲手谋划,这倒是让陆梧有些诧异。 不过后面他有解释,只是解释的原因让陆梧有些看不懂: 【事起于半岁前,吾修行忽有所感,晓天地之密,知前路断,不得进……】 说是半年前他修行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冥冥之中的一些天地秘辛,也知晓自己再无突破陆地神仙境的可能,于是便下山,想要为这天地再做最后一丝抗争。 陆梧一头雾水。 最后的结尾是:【……愿汝至灞州,吾有物,待汝。】 他说他有一些东西,等陆梧到了灞州就会交给他。 看完,陆梧只觉得那叫一个莫名其妙。 且不说泗州与灞州的距离,就算是临近的州城,若无必要他都懒得动弹。 吐了一口火,将信纸烧掉,他就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了。 还是那句话,去可以,等他什么时候能够“仗剑当空千里去,一更别我二更回”时再说。 …… 之后又过了一段时日,郡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东城郡城第一高楼恢复了建造,因为某些原因,府衙甚至表示将分摊一半的银钱。 陆府废墟也清理了出来,建材陆续运送了过去。 陆忠本来是想给陆梧在郡城购置一处宅院,供他暂时居住,陆梧拒绝了。 他趁着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乘骑宝葫芦,飞入玲珑山中,找了一处四面环山的小湖,回来后吩咐陆青平招募一些工匠,去搭建一座小屋。 这当然不是他吃饱了撑的,无事找事。 而是因为他气海穴中吞金蟾时不时吐出一缕仙气,他将仙气引入窍穴后发现,一个窍穴竟然只能容纳三缕仙气。 如今,他平日的修行加上吞金蟾的反馈,粗略估算到八月中旬,迟一些也就八月底,他浑身七百一十八个窍穴就将充盈。 他打算等这次太安郡之行回来后,就进入山中,准备通脉筑基。 …… 七月初六,丁未月,戊子日。 卯时一刻,天光已经大量。 西城,陆家食楼,陆梧踩着马凳进了车厢。 陆青平、陆青庭、陆青辞以及阿秀站在门口送行。 驾车的是老管家陆忠,随行依旧有六名护院,毕竟途中拾柴生火,搭设帐篷的活儿总要人做的。 “阿秀,那些书务必要为我收集齐备,实在找不到的,可以让青辞帮忙。” 陆梧撩开帘子,再次对侍女叮嘱。 “放心吧老爷,在您回来之前奴婢一定会收集齐全的!” 阿秀声音柔柔软软的,不过语气倒是意外的让人放心。 090夜宿集镇 官道上,陆忠驾着马车缓缓前行,随行六名护院手持铁棍。 陆梧坐在车厢内,心神沉入“内景山河观想图”中。 在如今的“内景山河观想图”里,天上多了一轮明月。 月内有一只仙蟾,寥寥数笔,颇具神意。 要知道,在这“内景图”内,山河湖海,风云瀑布,花草树木,连山路小径,都是他身体意象的具现,是他成道的基础。 多了一轮明月,自然就代表他的道基又厚实了一分。 陆梧心中当然喜悦无比。 忽然,一个念头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陆梧的意识立马转移到那只在山间跳跃攀爬的猿猴上。 它此时并没有如往常那般嬉闹,而是蹲坐在崖壁一棵迎客松上,尾巴垂落,末端勾卷,仰望着天空明月。 “它在思考?”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连陆梧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于是,他开始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这头猿猴身上,想看看它能想出些什么来。 然而,猴子并没有在迎客松上安静太久,很快它的注意力便被旁边的一株野草所吸引。 陆梧继续关注了它一会儿后,收回了意识。 …… 月色清明。 车队在一处山坳中扎营。 六名护院围坐在不愿处的篝火堆旁有说有笑。 陆梧坐在马车的驭位上,背靠着车厢,手中拿着一只水囊,仰头看着天空。 陆忠站在一旁,手中拿着毛刷,一边为马匹刷着身上的毛发,一边对陆梧说道, “老爷,陈家传承至今已有七百余年,一世祖是在‘北望城’一战立下大军功而获得赏赐起家,据说这药浴方子就是赏赐之一。” 北望城之战是七百年前南越叛出大燕,北齐趁大燕与南越作战之际,挥军六十万欲要南下,与大燕四十万精壮在北望城决战。 最终的结果嘛,大燕虽成功将北齐拒于北望城之外,可也失去了收复南越国的力量。 “哦?他们这次竟然‘方子’拿出来拍卖,看来遇到的问题不小啊!” 陆梧悠哉游哉的摇晃着右腿,举着水囊喝了一口。 陆忠点了点头, “听说如今陈家一位族人就在中京鸿胪寺担任左寺丞,陈家急需大量银钱,不惜卖掉家传“药浴方子”,就是因为这位鸿胪寺左寺丞在中京遇到了麻烦。” “鸿胪寺左寺丞?从六品?” “但到底是在中京城,在皇帝陛下的脚下。” 说完,陆忠轻轻拍了拍马脖子。 陆梧深以为然,也大概能够明白为什么陈家不惜拍卖掉祖传药浴方子,也必须保住鸿胪寺左寺丞。 在陈家继任者没有成长起来之前,这位左寺丞说什么也不能回来的。 毕竟出中京亦,入中京难啊! 想到这里,他又不禁想到了那超然物外的天下十族。 锦州吴家,灞州陆家,浩州姜家,彭州宫家,汀州闻家,衍州齐家,黄州蔡家,卢州卢家,西州法家,以及中京姬家。 虽然名义上中京姬家为大燕正统,是统御这片土地的皇族,可其余九族却根本就是听调不听喧。 陈家为了一个从六品的鸿胪寺左寺丞官位,就逼得拍卖药浴方子,作为武道世家,一族兴衰却皆系于中京。 这天下,又有多少个陈家呢? 说一千道一万,这终究还是一个以武力论强弱的世界。 “求官,做官,区别还是很大的。” 陆梧叹了口气。 陆忠笑呵呵的继续刷着马背, “老爷,早点歇息吧。” …… 翌日,天光熹微。 结束了修行的陆梧便提着水囊进了山里,在草丛灌木间收集晨露。 也多亏了这边气候湿润,昼夜温差大,小半个时辰他就收集了半只水囊。 陆忠手里拿着一支铁棍,寻着踪迹找到了陆梧, “老爷,营地已经收拾完毕了。” 出城已经行了三四天了,老爷每天清晨就会收集晨露。 最初他也劝说过可以让护院们代劳,若是担心护院做不好他也可以,但都被陆梧拒绝了。 “走吧,继续赶路。” 陆梧将水囊塞好,提着绳子于老管家一同出了山林。 六名护院手持铁棍站在路边,马已套上了缰绳,营帐皆绑在车厢后面。 陆梧纵身一跃,跳上马车,然后钻进了车厢。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管道上也很少碰到行人。 就这么日头从初升又变为了西落。 “老爷。” 陆忠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 闭目沉浸于“内景山河观想图”中的陆梧没有睁眼,只是小声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往前二十里有个集镇,我们今晚去镇上歇脚,休整一天吧。” “可以!” 毕竟已经离开杨昌郡四天了,这四天里大家伙都是风餐露宿,有集镇休整一下也好。 陈家药浴方子拍卖还有五日,路途已去三分之二,倒是不急。 车轮碾压着夜色缓缓进入了集镇。 镇子不大,只有一条泥土街道,镇中只有一家驿馆。 陆梧一行人来到驿馆门口,拨弄珠算得掌柜见了,立马亲自跑出来迎接。 “客人里面请!” 一行人进入驿馆,要了两个房间,吃完饭就各自回房。 陆梧单独一间。 闻着房间里的湿霉味道,他抬手在鼻子跟前扇了扇,然后抬手推开了窗户。 月光照进了房间,照在了灰扑扑的木地板上。 陆梧请轻轻一抖衣袖,宝葫芦飞了出来,张嘴吐出一个谷草编成的蒲团。 陆梧将蒲团铺在月光里,盘膝坐下,开始修炼“仙蟾真月圆光”。 …… “轰隆隆……” 宛如地震般的声响将修炼中的陆梧惊醒,其中还夹杂着“驾驾”的喊声。 睁开眼,月光已经退出了屋内,想来时间以是下半夜了。 陆梧起身,来到窗户边,只见一支由二十多匹马组成的马队正奔驰走远。 长长吐出一口气,被搅了修炼的兴致,陆梧边收起蒲团,取出宝葫芦,坐着它飞上了空中。 他居高临下,整个小镇尽收眼底。 “轰隆隆……” 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陆梧大感不妙,底下就传来了勒马挺足的“吁吁”声。 低头一看,只见又是二十余骑,此时正停在集镇入口,仰头看着他。 “真是的,大半夜出门遛个弯都不得安宁。” 陆梧心中暗叹,毫不犹豫的驾驭宝葫芦,瞬间远遁出数里之外。 091太安城 远遁出数里之外后,陆梧又到处晃悠了一个时辰。 估么着那支马队应该走了,而且神魂也因长时间驾驭宝葫芦飞行而损耗不小。 他决定回去。 ……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结账继续上路。 至于晚上发生的事情,陆梧谁也没说。 倒是那六名护院,跟在马车后面,倒在说着什么“马蹄声”之类的话。 不过很快聊天的声音就停了,整支队伍又进入了默默赶路的状态。 一天。 两天。 三天。 …… 七月十三,一行人顶着炎炎烈日,终于来到了太安郡城门口。 入城时兵丁粗略查看了一下路引便放了行。 太安郡与杨昌郡同属城一级,规模和繁华程度也相差无几。 很快,马车便停在了西城一座宅院门口。 一名身穿灰色长衫,留着两缕胡须的中年男人早已在此等候。 见陆梧下车,他连忙拱手作揖, “胡寿见过老爷。” 胡寿,陆梧知道这人,当初东城书坊还在的时候,就是他在负责。 “胡先生辛苦了。” 陆梧笑着回应。 胡寿顿时流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赶忙又是一拱手, “为老爷做事,不辛苦,老爷舟车劳顿,小人已经订好了饭食,请老爷移步后院。” “胡先生带路。” 说完,陆梧便与陆忠跟随着胡寿一起,进入了宅院。 宅院规模不大,二进的格局,前院没什么特别的,穿过侧廊门进入后院后,首先入目的就是一个大庭院。 庭院四方格局,以一尺见方的青石板铺就,除了四角檐下有漆金大水缸外,周围还摆放着一些武器架。 只是架子上都是些木刀、竹剑、铁棍之类的武器。 “这家宅院的原主是一名武者?” 看着这些武器,陆梧好奇的询问。 “宅子原主人的祖父是走镖的,后来出了意外,房子抵债卖给了庄宅牙人。” 胡寿小声解释, “老爷若是不喜,我这就叫人搬走。” “那倒不用。” 陆梧摇了摇头。 他倒是不介意这些东西,反正也住不了几天。 之后,陆梧在后院用餐,胡寿则拉着陆忠,来到侧廊下。 “陆管家,需要去勾栏里雇两个女婢来服侍老爷起居吗?” 他以为老爷出行会带侍女服侍起居,就没画蛇添足雇佣女婢,结果等老爷到了,发现只带了六条跨“剑”的汉子。 陆忠陷入了沉吟。 若是几个月前,他肯定会点头允许。 可是现在,很多事情老爷不开口,他也不敢自作主张,即便他的决定完全是站在陆梧以及陆家的角度考虑,是对陆梧和陆家最有利的。 “等等吧,等老爷吃完饭,我请示一下。” 胡寿点了点头,连陆管家现在都要小心翼翼,他就更不敢自作主张去做多余的事情了。 很快陆梧就吃完饭食。 陆忠进来说了一些宅中都是大老爷们儿,也没个细心的女子,担心照顾不好老爷的话,问他要不要去勾栏雇佣两个丫鬟女婢之类的。 陆梧没怎么思考就拒绝了, “没事,反正在太安城也待不了几天,就不用整得那么麻烦了,去让胡寿准备些热水,我想沐浴。”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陆忠退着离开了房间,陆梧则在宅院中闲逛起来。 再有两日便是中元,这个世界没有七夕节,但有中元节。 而且中元节也不再是“鬼节”,而是庆祝年岁过半,祈祷下半年无病无灾,所以又叫平安节。 …… 泡完澡,陆忠和胡寿来到陆梧房间,请他一同逛逛太安城。 陆梧爽快的答应了。 于是一行三人便步行上街。 西城本就毗邻集市,纵然日近迟暮,也依旧热闹。 陆梧一袭素白的宽松的衣袍,头发用绸带简单的束缚住。 陆忠看着老爷随意的装束,又忍不住劝他, “老爷,要不还是去勾栏雇佣几名婢女吧!” “忠伯,老胡啊,咱们出来逛街,就干点逛街的事儿。” 说着,陆梧掏出几枚铜元,走到卖蜜饯的摊位上,包了一包蜜饯。 陆梧自己吃了一颗,又递给陆忠和胡寿,两人各自象征性的拿了一粒。 三人在街上随意晃悠,遇到有趣的就停下来看一下,累了就找个路边茶摊,喝碗茶水坐一会,聊聊天。 …… “老爷,这一路走来,老奴感应到的武道三境高手就有不下四位。” 陆忠喝了口茶,放下陶碗, “估计都是冲着陈家药浴配方来的。” 陆梧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陶碗的沿, “其实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药浴配方嘛,说白了就是一张方子,等有人花高价拍下以后,陈家又抄个百八十份拿出去低价售卖,出高价的一方不久亏了吗?” “老爷,陈家这次拍卖的,是药浴方子的原本。” “原本和抄本,这其中有什么说法吗?” “其实也没什么说法,就是一个防人之心的问题,毕竟谁也不知道药浴方子抄本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而原本就不存在这一问题。” 陆梧听完后点了点头。 其实也怪他对武道了解不多,平日里就只看见陆忠陆青庭打拳运气。 武者以气血激发五脏六腑产生内炁,这过程凶险,对武道境界越高的武者而言,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当初陆梧前往泗州州城参加春试,路途上遇到那伙山匪中一个枯瘦老者,就是因为年轻时练功伤了脏腑,无法炼出内炁,终其一生也只能是个二境武夫。 药浴方子虽然只是外用,但原理却是以药力养血气。 若是方子被人动了手脚,导致体内血气暴走伤及脏腑,受伤事小,断了武道才乃至丢了性命,才追悔莫及。 “所以老爷,不论是外用还是内服的药方,对武者来说,比凶险都摆在明面上的异种血还要凶险万分,一般脑子正常的武者都不会轻易尝试,除非得到的是历经岁月证实的原本。” 陆梧听完,心中惊讶自然不小。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武道修行简单粗暴安全,却不曾想原来也是如此的凶险。 只是比起仙道,它入门不需要太高天赋。 比起天人之道,它修炼出了岔子没那么致命而已。 092西州法家天才 在路边茶肆歇完脚,陆梧、陆忠于胡寿三人继续闲逛。 忽然,嘈嘈切切的琵琶声从旁侧一座三层木楼中传来,陆梧略微驻足。 陆忠并不如何通晓音律,只以位是陆梧又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而作为曾经陆家东城书坊的负责人,在书画音律方面,胡寿就要敏锐许多。 “老爷,正是您当初在州城时所作的‘象王行’,曲谱听说是从郡守二公子手里流传出来的,如今在太安郡十分流行。” 胡寿嘴上说,眼中更是带着钦佩和仰慕。 自家老爷年纪轻轻便考上了州学,又做出如此传世佳曲,更是一名身份几位尊贵的“天人”。 认真说来,这天底下,能够比得上老爷的,恐怕不会超过双十之数了吧。 “嗐,其实这不是我做的,是我从一本古籍上看来的。” 陆梧脸皮薄,而且他也没有走文抄路子的想法。 陆忠和胡寿笑了笑并不接话。 陆梧也不在意他俩信或不信,继续出声问道, “胡先生,你说的郡守二公子,可是那素有才名的颜屹川?” “正是他,老爷可是认识他?” 胡寿眼睛夹带着几分欣喜,颜屹川在太安郡的名声极好,郡中上至世家门阀,下至贩夫走卒,提起这位郡守二公子,就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家老爷能与这样的人交好,不说别的,品行这方面绝对是一流。 “有一些交集。” 陆梧点了点头,心里倒也没有领着两人去拜访颜屹川装杯的想法,也没有将他对颜屹川“除了话多了一点,性格软弱了一点,别的都还行”的评价说出来。 忽然,头顶木楼中原本华丽大气的琵琶音霎时变得激昂磅礴,一股杀机排山倒海般喷涌而出。 陆梧大感不妙,正欲开口,结果木楼围栏就当场炸裂。 一个道娇小的身影直接从二楼摔到街上,原本逛街的百姓顿时吓得纷纷散开。 陆忠反应很快,便闪身挡在陆梧身前,胡寿只是一个没有炼出内炁的二境武夫,武道修为平平,因此反应慢了一些。 被两人护在身后的陆梧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 他好奇的打量着从那道娇小的身影…… “呸呸呸。” 小姑娘一身粗布短打,被刀割短的头发许久不曾打理,脏兮兮的沾黏成一缕一缕的。 她脚踩兽皮靴子,手腕上缠着浸染成红色的腕带,黑漆漆的手里,握的却是一把形似重剑,比她两条大腿加起来都要粗镔铁武器。 小姑娘站起身,双手握着镔铁武器的柄,稍显吃力的将武器立起。 “砰嗡——” 武器与地面石头碰撞,声音响亮而沉闷,震颤余音长久不散。 一名光头无面,只穿着红色长裤,赤露的上身像是黄铜浇筑的男子从楼上跳了下来,落地后直接光脚踩碎了大街的石板。 他没有任何犹豫,踩着沉重的步伐直接冲向那小姑娘。 小姑娘神色凝重,却并不害怕。 只见她抬脚猛的一蹬镔铁武器,借着惯性猛然上撩。 “砰嗡——” 金铁相撞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刺儿,甚至有波纹从两者碰触之处挡开,说不清是声波还是空气激荡形成的冲击波。 被沉重的镔铁武器阻挡,黄铜无面光头动作一滞。 而小姑娘则顺势将沉重的武器反向抡圆,借着惯性整个人双脚离地,在空中翻滚,柄发出“喝啊”一声娇喝。 沉重的镔铁武器重重砸在黄铜无面光头的肩膀上。 “哐当——” 又是一声沉闷的巨响,黄铜无面光头直接被砸得趴在地上,身下石板尽数碎裂。 “哼!” 小姑娘冷哼一声,气喘吁吁提“剑”驻立,得意洋洋的仰头看着二楼, “老女人,你的金傀甲也不过如此嘛!” 琵琶声并没有停顿,连番轮指反而让琵琶声显得更加的急促,浓郁的杀机如同下沉的冷空气,“冻”得一旁得围观的百姓忍不住打着寒颤后退数十丈。 小姑娘深吸一口气,浑身殷红的护体罡煞炸开。 那宛如“超级赛亚人”爆气的场面,看的陆梧都有些讶异。 这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可内炁之浑厚、罡煞之浓郁,便是三个陆忠也比之不上。 琵琶声没有停,杀机依旧在倾泻,围观的人群中开始传来各种惊叹和赞美的声音。 陆梧站在楼下,无法第一时间看见全貌,只看到一只洁白纤巧,宛如羊脂美玉精雕细琢的玉足冒了出来。 随后是脚踝,一根坠着金珠的红绳系于其上。 再然后是小腿肚以及轻柔宛若云朵的青红裙摆…… 终于,那道包含围观百姓众多赞美与惊叹的身影彻底显露出来。 她漂浮空中,无所凭仗,漆黑浓密的长发挽着十分夸张的发髻,一张鹅蛋脸画着端庄冷漠的妆容,搭配上妙曼婀娜的身姿。 就皮相而言,说她是陆梧两世见过的女人里,长得最漂亮的也不为过。 “法芙兰,以为有圣人照拂,就有恃无恐?” 漂浮空中、怀抱琵琶的女子冷漠开口。 法芙兰? 站在边缘看热闹的陆梧听见这个名字,先是在心中吐槽一下“真难听”后,才琢磨起她的身份来。 姓法,有圣人照拂,估计是西州法家的人没跑了。 被称作法芙兰得小姑娘抬手一蹭鼻尖,昂首挺胸,牛气哄哄, “哼,老女人,说得跟你杀得了我一样!” 漂浮天空的琵琶女听了,目光一凝,手指拨弦,琵琶声顿时变成了毫无章法的乱声音,刺耳,听了让胸口沉闷,气血上涌,心烦暴躁。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不论男女老幼,皆双目赤红,气喘如牛,怒目圆瞪着身边人,大有光着膀子干一架的苗头。 砰、砰—— 原本被打趴在地上的黄铜无面光头双手不似人般反曲,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法芙兰拖着沉重的镔铁武器,带起一路火星子冲想那黄铜无面光头,在距离它仅两步时忽然停步。 重型武器在惯性的作用下,猛然向上摆去。 黄铜无面光头双掌合实,在“砰”的一声如撞钟声中挡下了镔铁武器,但自身也应为惯性被带离了地面。 法芙兰双手握柄,也不将武器回拉,而是让自身如同挂在流星锤后的手柄,跟随惯性起飞后,双脚重重蹬在黄铜无面光头身上。 093女子圣人 轰—— 手持沉重镔铁武器的法芙兰和黄铜无面光头皆重重摔落在地上,让又一处街道石板遭了无妄之灾。 “呼~” 法芙兰大口喘气。 黄铜无面光头则仿佛永动机一般,毫无疲倦的继续向法芙兰杀来。 法芙兰双手握住金属柄,纵身一跃,跳到那黄铜无面光头的肩上,势大力沉的来了个“泰山压顶”。 然而,这沉重的“重量”并没有将黄铜无面光头压倒,相反还被那它捉住了双脚,扭身如同抛掷链球一般,重重扔了出去。 镔铁重器在地上翻滚,擦除闪亮耀眼的火星子,而身材娇小的法芙兰则直直撞穿了对街一家布庄的外墙。 漂浮空中的琵琶女子手中拨弦动作变换,恐怖的杀机凝成一股无形的龙卷,直冲向对街被撞破的布庄外墙,然后忽然凭空消散。 同时消散的,还有琵琶声。 琵琶女子手掌按着琴弦,转身飞天而去,地上的黄铜无面光头则轰然崩解,变做无数铜元,散落一地。 周围百姓顿时不顾一切的扑上来争抢。 “也是天人?这手段有点意思啊!” 陆梧摸着下巴,心中好奇,嘴上却对陆忠和胡寿说道, “走吧,估计再过会儿府衙的人就要来了。” 陆忠和胡寿点了点头,依旧护着陆梧,三人离开了现场。 也就是普通的郡城,若是在州城,武道三境绝对不敢如此放肆,在有圣人坐镇的州,就算逆反先天的宗师都不敢在城中随意出手。 所以啊,话能说到什么程度,还得看拳头能硬到什么程度。 …… 回到宅院,陆梧以修行做理由,让陆忠和胡寿不要随意打扰自己。 它取出蒲团,盘腿坐在正屋檐下。 不多时,一轮白色圆光就漂浮在了它的脑后,熠熠生辉,映照着他宛如一尊得道仙人。 ……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锦州。 州城之中高楼林立,繁华的灯火照亮了高天之上的云层,明月事儿隐匿,时而显露,月光清幽,星辰稀疏。 一个身着袭华丽红裙,身边跟着两名提灯仆从的少女,正快步行走在圣眷楼下的空旷广场上。 她穿过广场,又踏上九十九级白玉石阶,终于来到了高达十二层的巨大圣眷楼下。 大门口,一名身穿青衣百裳,腰悬宝玉,风神俊朗的年轻男子正在等候在门口。 男子见到这名红裙少女,顿时眼睛一亮,赶紧上前两步, “溪知,你可算回来。” 是的,这名红色华裙少女正是花了一个多月,从泗州杨昌郡风尘仆仆赶回锦州的吴溪知。 “吴季礼,老祖招我回来有什么事情吗?” 吴溪知浓眉皱起,大眼中满是困惑,对青衣白裳的男子问道。 青衣百裳的吴季礼微微叹了口气, “你让我查‘仙人’的事情,老祖知道。” 说完,他见吴溪知还欲多问,赶紧摆手, “行了,你就不要多问了,赶紧上去吧,老祖还在楼上呢。” 吴溪知遂压下心中的诸多疑惑,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后,抬起素手,重重推门。 “吱呀——” 户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在夜色中传递处很远。 沉重的木门打开,明亮的光照射出来。 吴溪知抬脚,跨进了门内。 屋中,是一排排书架,书架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本竹简卷轴,每一本都是武道功法。 这些书吴溪知在十岁以前就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她轻熟地走向屋子中央地楼梯,攀爬上二楼。 和楼下一样,这里依旧摆满了书架和书籍。 她没有停歇,继续上了三楼。 接下来四楼,五楼,六楼…… 直到第九楼,书架变成了各种画卷,其中既有写意画,也有工笔画,而画卷的印章署名,全是吴家历代逆反先天的先天宗师。 接下来是第十层,也是画卷,不过这里的画就更加写意了,署名也都是吴家历代凝聚了武道真意的道化大宗师。 十一层,这里的“画”吴溪知已经完全看不懂了,而且承载“画”的载体也都不再是纸,而是一块巨大的天外陨金。 这些画,都是吴家千年以来,三位圣人老祖留下的。 吴溪知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头晕脑胀,于是赶紧低头,继续登楼。 圣眷楼十二层,也是最后一层。 和底下十一层不同,这里没有书籍、没有画卷、甚至连桌椅床榻都没有,只在屋子的中央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身穿朴素的黑色衣裳,四五十岁的模样,眼角眉梢也不见皱纹,只是那一头发丝却宛如霜雪。 她就是吴家圣人,吴鼎天。 若是只听名字,很多人都会以为她是一名男子。 其实她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女子,是当今天下,唯一的女子武圣。 “吴溪知拜见老祖宗。” 吴溪知跪伏在地上,态度极其恭敬。 女子圣人对她招了招手,嘴角流露出几分温和与慈祥。 吴溪知赶忙起身,低眉垂手,小步快走到老祖中身旁,恭顺乖巧的跪坐而下, “老祖宗近来可安好?” “安好。” 女子圣人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拉住吴溪知的手腕, “不错,大半年没见,武道又精进了不少。” “谢老祖宗夸赞。” 寒暄完,女子圣人便放开了吴溪知的手,语气带着几分严厉的问道: “溪知,听说你在查‘仙人’?” 低眉垂首的吴溪知一听,心中莫名一紧,双手抓着衣裙。 面对老祖宗,她不敢撒谎,轻轻点头承认。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查这个呢?是谁让你调查的?” 女子圣人的声音继续传来。 吴溪知抓着衣裙的手微微颤抖。 她不敢对老祖宗撒谎,可是心底却又抗拒供出陆梧,于是就有了现在她紧咬牙关,指骨发白,沉默不语的一幕。 女子圣人也没有出言逼问。 只见她原本坐着的身体忽的一闪,就变到了洞开的落地大窗前。 她眺望着灯火绵延天边,辉煌无比的州城,即便站在了这个高度,也依旧无法窥见这天地的全貌。 天地于她而言,已成樊笼。 “唉!”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温柔如同月光。 094试法 七月十四。 郡城以北三里,陈家山城张灯结彩,迎接庆祝着即将到来的中元佳节。 陈家作为太安郡有数的世间,即便如今时局困难,可世家豪族该有的气度还是得有。 家主陈锡鸿已经年逾花甲,他坐在主家中堂,身边站着一名十五六岁的俊美少年,左右坐的皆是各支脉话事人。 “今日召集大家来,是再说说关于明日‘药方’拍卖的事情,看有没有什么缺漏。” 陈锡鸿声音苍老,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 左右落座的各脉话事人皆相顾摇头,表示已经没有什么缺漏了。 毕竟这事儿从放出消息到现在已经这么些时日了,能想到的也都已经商议过了。 “行,既然明日拍卖没事儿,那就再说说另一件事情。” 说完,陈锡鸿大口大口喘息起来,旁边的俊美少年见状,赶紧为他扶背顺气。 直到老人缓了好几口气后,才又继续说道, “关于那位自称来自西煌洞天的神秘天人,想要传授棋儿天人之道的事情,大家,有什么看法?” 他说的是两天前,一名自称来自西煌洞天的绝美女子突然降临陈家山城,言说陈棋天赋极佳,想要传授他天人之道的事。 “家主,这个还是得谨慎决定啊,对方突然找上门来,难保对方没有什么坏心思!” 一名鬓发斑驳的支脉主事说道。 随后底下便有一小撮人开始附和起来。 当然,也有一部分言说“这是好事,不应该拒绝”之类的话。 站在老人身旁的俊美少年低着头,陈锡鸿则看着那些说什么“慎重考虑”“不能大意”之类言语的人,泛黄的老眼闪过几分杀机。 “之焕,之烆最近有与你来信吗?” 陈锡鸿开口,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中堂的吵闹。 陈之烆便是如今在中京为官的陈家后辈,不过他并非出生主脉,而是出生于三支脉之一。 “回家主,没有。” 陈之焕,也即是最先开口说“不敢保证对方没有坏心思”的鬓发斑驳男子起身回应。 陈锡鸿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忧虑, “看来之烆最近在中京恐怕过得有些艰难啊,咳咳咳,咳咳……!” 说完,陈锡鸿就剧烈咳嗽起来,站在他旁边的少年陈棋赶忙位祖爷爷抚背顺气。 而听了这番话的陈之焕眼中闪过一抹怨怒。 “这个老匹夫!” 他心中怒骂,但表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恭敬, “家主不用太过担心,之烆的难处我相信很快就能解决,天人传道的事,其实我们这些老家伙在这里商议并没有太大的意义,最主要的,还是要看棋儿自己的意愿!” 这话无疑是与陈锡鸿挑明了。 以协助陈之烆渡过眼前的难关,换取以他为首的支脉支持陈棋修天人之道。 站在陈锡鸿身旁的少年眼眸中浮现出浓浓的欢喜。 陈锡鸿抬起皮包骨的手爪,轻轻拉过陈棋的手紧紧握住, “棋儿,你愿意跟那西煌洞天的天人前辈修天人之道吗?” “我愿意,祖爷爷,棋儿愿意!” 陈棋激动万分。 陈锡鸿满意的点了点头,苍老浑浊的眼眸扫过下方的各脉主事, “那么这件事情,就在药方拍卖结束后宣布吧,这样也能为我陈家再造几分威势,对中京的之烆解决困难也算一个不小的助力。” 陈之焕低着头,与其他各脉主事同时起身拱手, “听家主安排!” …… …… “老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胡寿微微弓着身子,站在门口廊檐下,看着正捂嘴打呵欠的老爷。 “帮我去找些医药方面的书来吧!” 无所事事的陆梧在修炼至于是在是觉得无聊,因此叫来胡寿,让他去搞些书来看看。 “是老爷。” 胡寿领命,退出了院落,于是整个偌大的后院,就又只剩下陆梧一人了。 陆梧盘坐在门口,等到太阳晒了过来,就往后退。 直到他都已经退进了屋内,胡寿这才提着一个蓝色布裹走了进来。 他满头是汗的将布裹放在陆梧身边, “老爷,找来了。” “嗯,辛苦你了,胡先生。” 说着,陆梧打开蓝布,取出一本先看了书名,“百草备药”,然后随手翻开一页,发现竟然还是图文并茂。 陆梧顿时来了兴趣,对依旧候在一旁的胡寿温和说道, “胡先生有事去忙吧,不用守着我。” 胡寿知老爷是见猎心喜,有些迫不及待,于是拱手行礼后默默退出了房间。 中午,陆忠为陆梧送来一些吃食,然后拉过一个蒲团,坐在一旁,看着即便吃饭也手不释卷的老爷,说道: “老爷,老奴今日特地去陈家的山城外,打听到曾有天人在数天前降临陈家,要传授陈家家主的玄孙陈棋天人之道。” 陆梧左手持书,右手握筷, “所以,这个天人出现在太安县,只是来收徒的?” “从老奴打听来的信息看,应该是奔着收徒来的。” “那就好!” 陆梧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他就怕太安城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暗流,最后被莫名其妙的卷了进去。 …… 陆忠刚收拾完碗筷,陆梧打算继续看会儿书就修行,就听见屋外院子中响起了一道沉闷的落地声。 两人同时想院里投去目光。 便看见一个身穿麻衣短打,背上挂着一柄比她人还长出一节的镔铁“重剑”的短发娇小姑娘。 “哈哈哈,在下法芙兰,不请自来,还请不要生气哈!” 法芙兰大大咧咧的揉了揉鼻子,然后抬脚走进了廊檐下。 陆忠面色严肃,站在了陆梧身前,戒备着这个小姑娘。 陆梧合上书本,看着她, “法女侠有何贵干啊!” “哈哈,没什么贵干没什么贵干!” 法芙兰似乎对陆梧这声“女侠”称呼甚是满意,连带着脏兮兮脸蛋上的笑容也更多了几分, “本女侠今天无意发现这位老伯在打听西煌洞天那老妖婆的事情,所以就不请自来,想提醒你们一声,千万别信那老妖婆说的话,特别是她说要传你天人之道的话。” “为何?” 陆梧笑着反问, “世人少有知晓‘天人’存在的,但知晓天人存在的,就一定无法拒绝天人道传。” “若她传的是正经的天人之道,本女侠当然不会阻止,可她那是传道吗,她那是拿你们试法。” “我从西州就纠缠着她,一路来到大燕腹地,被她害死的人没有八个也有十个,反正该说的本女侠都说了。” “好言难劝寻死人,走啦!” 说完,这个特立独行,行事不拘一格的小姑娘,转身跳出了院子。 095逮猫心肠 七月十五,中元佳节。 陆梧将头发用丝带简单束好,外罩一件玄色的锦缎大袍。 用陆忠的话形容就是:老爷既丰神俊秀又不失飘逸出尘。 好话谁都爱听,陆梧也不例外。 …… 陆忠驾驭马车,载着陆梧,由北门出城,往陈家山城而去。 所谓山城,顾名思义,便是指建在山里的城镇。 陈家作为太安郡一等一的豪族,传家至今已有七百余年,子子孙孙没有八百也有一千。 所以陈家便自建一城,城中所住皆为陈家子孙,故而有了“陈家山城”一说。 不过据说最初的山城,是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出的,后来慢慢发展壮大,开始对外开放,允许外人在城中租赁商铺经商。 陆梧撩开车帘,前后皆是马车,看样子应该都是来参加陈家药浴方子拍卖的吧。 “忠伯啊,这药浴方子估计不好到手了。” 陆梧忍不住小声感叹了一句。 “老爷,买不到也不打紧,就当是出来散心游玩。” 陆忠的心态倒是出奇的好。 很快,马车便来到陈家山城的门口,守城的是十数名陈家子弟,看上去身材壮硕,皆披甲挎刀。 待守门弟子认真检查完请柬,马车这才被放行。 穿过并不算多么高达宏伟的城墙,来到了山城之内。 建筑布局与山外郡城并无太大不同,里面依旧有酒肆茶摊,食楼客栈。 而且正巧碰到中元佳节,整个陈家山城皆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这让陆梧脑海中不禁生出了疑惑: 如此繁华的陈家山城,真的有必要拍卖药浴方子筹钱吗? 药浴方子虽然说珍贵,却也只是对底蕴稍浅的百年家族而言,那些传承数百年的世家豪族,绝大部分都是不缺这些东西的。 毕竟没有这些东西的家族,在这个高武世界中,也绵延不了这么久。 就像他们杨昌陆家,如果陆梧没有穿越,估计现在已经开始遣散家仆了。 “忠伯,今晚咱们低调小心一点吧,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陆梧小声对驾车的陆忠说道。 陆忠点了点头。 很快,马车便来到了陈家特意安排的园子。 有家仆赶紧上前,帮忙牵住缰绳,陆忠跳下马车,还不待他取来马凳,陆梧就紧随其后跟着跳了下来。 “泼墨园!” 陆梧看着门口大匾。 这半年他没少抄书练字,因此眼界也跟着水涨船高了不少。 这三个字横竖如剑,弯钩如爪,带着一股宛如苍龙出云的昂扬气势,显然是出自大家之手。 一旁的家仆没有出声打扰,而是默默的等待着陆梧欣赏,脸上挂满了洋洋得意。 “这字实在太好了,小哥,不知这字是出自那位大家之手啊?” “这字乃是陈庆云老祖宗亲手所书!” 他虽然是家仆,但也是陈氏子弟,因此在提及老祖宗时,胸中依旧揣着三分傲气。 陆梧不是不谙世事的人,他顺着这名家仆,大肆对陈庆云表达了称赞和仰慕,搏得了这名家仆的好感后,以极简单的话术引导,“骗”出了不少消息。 这位“陈庆云”老祖宗是三百年前国学文院的院士,甚至多次被举荐进入文渊阁,做到了正五品的大吏。 这座泼墨园就是当初陈庆云读书作文的园子,据说他暮年辞官后在这里做出了不少传世之作,甚至有半本如今还是州学的“经学”教材。 “为什么是半本呢?” “听说另外半本在一百年被韩学先韩首辅给禁了。” “禁了?为什么禁了?” “说是后面半本内容有悖天伦,要我说,完全就是那韩学先嫉妒。” 家仆流露出满脸不爽的表情。 陆梧笑了笑,倒也没有在意,毕竟王国帝朝封禁某些知识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很快,陆梧和陆忠便在这名家仆的带领下,来到了泼墨园的深处。 园中地灯廊灯,与空中天灯交相辉映,亭台楼阁,飞檐回廊,堪称一步一景。 转过一处回廊后,便来到大宴宾客的地方。 说不清是天然还是人工的湖泊上,漂浮着一朵朵的河灯。 湖心的小岛上搭设着一座舞台,台上正有婀娜女子长袖起舞。 宾客们则分坐在围着湖泊的八座钓台上。 仆人将陆梧和陆忠引入一座钓台,将他们安排在一处桌案边坐下。 桌案与桌案之间相距很远,周围男女老幼皆有,穿着打扮有江湖游侠,有翩翩公子,有温婉小姐,有富家老翁,有慈祥老太…… 当真是复杂。 陆梧坐下后,陆忠也默默坐在陆梧身后不远。 “嘿!” 旁侧一个江湖游侠装扮的少年郎对陆梧喊了一声, “在下江左镖局的江丰,不知小哥如何称呼啊?” “在下杨昌郡,陆梧!” “嚯,你就是杨昌郡那位获得天人道传的幸运儿?” 江丰顿时大笑着惊呼出声, “两个月前我曾随父亲走镖杨昌郡,听说过陆天人的大名。” “是吗!” 陆梧眯着眼,嘴角带着笑意,心中却蕴涵杀机。 本来以为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招呼,结果这少年竟然起了逮猫心肠。 什么叫“获得天人道传”的幸运儿,暗示旁人截杀自己就能获得天人道传,成为幸运儿吗?! 看看周围那些一个个盯着他的眼睛都在发光的人,就算陆忠全力放出身上的武道三境气势也不抵什么大用。 “以后再来杨昌郡,有机会找你喝酒啊!” 少年江丰继续笑着说道。 “等你有机会来杨昌郡再说吧。” 陆梧也笑着端起酒杯,不喝,只闻。 少年江丰眼底闪过一抹杀意,转身对另一旁的一个温婉女子口花花起来。 “咦,陆兄?!” 这时,一道熟悉的惊讶声响起。 端着酒杯的陆梧扭头寻声看去。 只见一个身穿士子长衫,领着一名寡言婢女的英俊年轻人正向他招手。 这年轻人不是不别人,正是品行口碑皆极好的太安郡郡守二公子,颜屹川。 陆梧笑着回应,等到颜屹川走近之后,才说道, “颜兄别来无恙。” “陆兄别来无恙。” 颜屹川表情欣喜, “陆兄何时来的太安城,也不来找我。” 说完,他又看了看左右,意识到场合不对,赶忙对陆梧拱手施礼, “今日事毕还请陆兄多留几日,小弟有些音律上的事情想要请教陆兄。” 陆梧端着酒杯的手交叠起对颜屹川回礼,只答了一个“好”字。 096丹书铜契 随着宾客逐渐到齐,一名身穿华服,白发苍苍的老者在一名俊美少年的搀扶下,缓缓走上了湖心的高台。 只见老者轻轻挣开少年的搀扶,身上内炁涌动,老迈佝偻的身躯笔直坚挺了几分,然后领着俊美少年,拱手朝八方作揖, ”老朽陈锡鸿,忝为陈家家主,在此恭迎八方来客。” “陈老家主!” “陈老家主客气了!” “是我等叨扰了才是。” “陈老家主,……” 一时间,八座围湖钓台上宾客纷纷起身回礼。 陆梧混在其中,亦起身抱拳。 湖心台上的白发老人对于这种“八方回应”的大场面颇为受用,于是他又趁机说了一些别的话,大抵可以理解为“宣传陈家品牌,为陈家山城招商引资”之类的。 说完之后,又是一阵载歌载舞。 陆梧安静的坐在自己位置上,品尝面前的丰盛菜肴。 对于旁边人皆有意无意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视而不见。 “陆公子,小女子春绣坊杜春娘。” 右斜侧一身穿粉白罗裙,体态妙曼丰腴的女子回头转身,手持酒杯遥遥与陆梧一敬。 陆梧端起酒杯,笑着回礼。 虽然这些人大多都因为那江左镖局少年的一番话,对他升起了一些不切实际的贪婪想法,但毕竟还没有真正撕破脸皮。 春绣坊杜春娘喝完酒,便趁机与陆梧攀谈起来, “陆公子,这天人之道与咱们的武道有甚区别,不介意给咱们说说呗?” “嗯……” 陆梧假装认真思索了片刻,回答道: “没什么区别吧,都是变强、变强、再变强、继续变强,最后超凡入圣。” 这回答也没什么毛病,毕竟“天人之道”和“武道”都不是长生之道,所以也就注定了修炼此两道之人,很少有和他一样奔着长生去的。 然而杜春娘自然是不会相信的。 不只是她,周围也没一个人相信。 对于普通百姓或底蕴不深的世家来说,可能连天人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对于这些武道世家、江湖门派来说,走南闯北多年,即便没有见过天人,也必然是听过的。 听过之后再去调查,慢慢的也能获天人一鳞半爪的消息。 这些消息在经过积年沉淀,最终就变成了一派底蕴。 所以,杜春娘呵呵一笑, “陆公子就爱开玩笑,春娘虽然没见过天人,可也知道天人是会飞的,不仅会飞,还能御使飞剑。” “陆公子,您会御使飞剑吗?” 周围人顿时竖起耳朵,睁大眼睛,想听陆梧如何回答。 陆梧也没让他们失望, “会的!” 他哈哈一笑, “但还没有完全会。” “能否劳烦陆公子为我等演示一遍!” 这话不是杜春娘说的,而是另一位坐于他后方的老妪说的,语气中那股迫切劲儿任谁也听得出来。 陆梧转身回头,看着那老妪, “老人家不知如何称呼?” 老妪微微皱眉, “施刀门扈翠英。” “施刀门?” 陆梧一听这名,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 “可是那种会突然留下刀和预言,等预言成真了就会回去取刀的门派?” “……” 老妪一时间有些茫然、语塞,完全听不懂陆梧在说什么。 陆梧尴尬一笑,又主动说回了之前的话题, “我的‘飞剑术’还没有练熟,如今又在别人家中赴宴,怕闹出乱子,以后吧,以后有机会再演示。” 说完,陆梧重新坐正。 施刀门的老妪感觉自己被这黄毛小儿耍了,心中非常不快。 这些个江湖人物啊,在各自门派中不是德高望重的长辈,就是天赋异禀被寄予厚望的弟子,平日里受够了旁人的阿谀奉承,但凡遇到一个对他们说“不”的人,就觉得对方不“敬畏”自己。 “哼!” 老妪重重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 挑起话头的杜春娘微微一笑,对陆梧再次举杯,遥遥一敬后便转身回头,不再言语。 陆梧微笑着放下手中回礼的酒杯,手指轻轻在杯沿上弹了弹,杯中还剩半杯养金鱼的酒水顿时泛起涟漪。 他神魂之力聚成一缕,落入杯中,一滴酒水跳出液面,蠕动扭曲,变成了一柄只有剑刃的袖珍小剑。 仅仅在刚才“闲聊”的短暂时间里,他便感受到了六缕杀意。 所谓江湖,便是赢家通吃? …… 咻——砰! 一点曳这尾焰的火光升到空中,然后轰然炸开。 随后更多的火光相继升空,在天上绽放。 一些年纪尚轻的男女纷纷起身走到围栏边观看。 之前陆梧面对众人“环视”尽力释放自身气势试图撑场的陆忠,这会儿也突然开口, “老爷……” 陆梧摇了摇头,知道他要说什么, “没事儿。” 这些人晚宴结束后或许会来找他麻烦,但对于他来说,却跟本算不上麻烦。 就像童年时他蹲在大树底下吃糖,无意间滴了一滴口水出来,然后引来了一群蚂蚁。 蚂蚁拼了命也不过是想尝一尝他的口水,又哪里晓得糖是什么? 这些家伙也不过是想一尝“口水”的蚂蚁而已,又能对他造成什么麻烦呢? 放过焰火后,陈家年轻一辈的少男少女们又都纷纷上台释放了祈愿天灯。 杂七杂八的事情搞完,那老态龙钟的陈家家主这才又在俊美少年的搀扶下,登上了湖心的高台。 “老朽再次感谢诸位的莅临,今日拍卖,将由我的玄孙儿陈棋主持。” 说完,他身旁那俊秀少年上前一步,意气风发的对八方拱手施礼, “晚辈陈棋,还望各位尊客多多提携。” “陈公子言重了。” “陈公子快快开始吧。” “陈公子,……” 听着从八方传来的催促声,陈棋嘴角微微翘起,语气却分外温顺, “既然各位尊客都这么说了,那么,就开始吧!” 话音落下,身后一名双手持木盘,气血充盈的三境武者走上前来。 陈棋抬手,一把揭开了木盘上盖着的金色锦帛,显露出一片铜契。 铜契泛着暗黄,长约两尺,宽约一尺,其上镌刻着似文似画的金文,金文下又刻着惟妙惟肖的草木图案。 这些草木图案就是陈家传承了七百年的药浴方子。 陆梧看着铜契,双目瞪圆。 097天人收徒 (别喷为什么不匿名拍卖,是伏笔。) 这特么哪里是什么药浴方子,这特么搞不好是仙人炼丹的“丹方”啊。 陆梧深吸数口气,强压下急促的呼吸与迫切的眼神。 好在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在湖心高台上,唯一注意到他异样的,还是自己人老管家。 “老爷……” 他小声喊了一声,带着些许担忧。 陆梧没有理他。 他心中正在思索这玩意儿今晚若是能拍下来最好,若是拍不下来…… “大概要不顾面皮,行一次前世小说中反派常做的半路劫宝的勾当了。” 没法儿,这方天地仙道不显,他的修行全靠意识中青铜断剑带来的少许知识,其余皆要靠他自行摸索。 所有任何有关于仙道的物品,他都要尽全力去取得。 湖心高台上。 美少年陈棋开始介绍起这张铜契的来历。 “当年老祖宗于北望城,跟随兵圣屠洪与北齐六十万铁骑征战……” 巴拉巴拉巴拉…… 介绍了一大堆陈家一世祖当年得丰功伟绩后,才终于来到了正题, “……最后朝廷论功行赏,而赐下这篇药浴方子。” “我陈家以家族信誉担保,今日拍卖的这篇药浴配方,即便是对武道三境巅峰的武者,也依旧有所裨益。” “药浴配方原本在这儿,起拍价一千金元券,每次加价不少于一百,价高者得,诸位尊客,请了!” 美少年话音落下,整个场面陷入了短暂得沉寂。 随后,便有窃窃私语响起: “一千金元券啊!” “这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如果真如那陈棋小儿所言,对三境巅峰武者也有裨益,那还真值这个价。” …… “我江左镖局出一千一。” 忽然,一道少年爽利的声音在陆梧旁边响起,正是那自称江左镖局的江丰。 陆梧扭头看向他,眼中带着几分玩味。 “听闻江总镖头十二年前武道境界就已攀至三境巅峰,如今看来,是突破在即了啊。” 坐在陆梧斜侧方的春绣坊杜春娘忽然回头,看着少年江丰巧笑嫣然。 江丰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爷爷再进一步就是三境绝巅的化境小宗师,倒时候他江丰在泗州地界还不横着走。 “我漕帮出一千二。” 一道略显粗狂的声音在对面钓台响起。 漕帮垄断泗州漕运,江左镖局掌控泗州陆运,两方势力恩怨纠葛颇深。 于是众人看向那少年江丰的眼神,就多了几分玩味。 “一千五!” 少年江丰声音洪亮昂扬。 “一千六!” 漕帮之人声线沉稳。 不过两虎相争的场面并未持续多久,其余各方势力也相继加入了竞价。 毕竟武者到了第三境,皮肉骨骼脏腑受庞大内炁滋养,已经强化到几乎无法再假以外物辅助修炼的境地。 对于三境武者而言,继续突破的唯一途径就是以自身磅礴内炁洗练经脉,更换骨髓,厚积而以至质变。 可是陈家今晚拿出这张铜契方子,竟然还扬言对武道三境巅峰都有裨益。 这对于那些家里有寻求晋升三境绝巅化境小宗师境界的三境巅峰武者势力而言,绝对是无法抵挡的诱惑。 所以此时的场面,可想而知。 …… 陆忠听着此起彼伏的加价声,看着沉默的自家老爷。 他以为陈家只是拍卖一张对二境武者有些效用的普通药浴方子,哪里知道拍卖的竟然是此等重宝。 不过这也正好让陆梧想明白了一件事。 陈家为什么只拍卖一张药浴方子就能解决中京城的危机,因为这张药浴方子确实不一般。 但是,问题又来了: 既然拍卖的是这么重要的宝贝,那为什么陈家组织此拍卖会选择如此大张旗鼓的方式呢? 就算陈家不在意,各方势力难道也不在意吗? 又不是傻子! …… 此时的竞拍价格已经涨到了二千五百金。 以一金元券可兑一百银元,二千五百金就等于二十五万银,这对于现阶段的陆家来说都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毕竟这个世界银元的购买力还是很高的。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 “竞拍已经是不可能竞拍了,既然是‘实名’竞拍,那就将竞拍的势力记下,大不了事后让他们临摹一份带走。” 陆梧心中暗自感叹。 当然了,这件事是要好好谋划的,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且若是让人猜到了身份,甚至会引来极大的麻烦。 …… “三千二百金,还有更高的吗?” 高台之上,美少年陈棋声音带着几分激动, “三千二百金,还有吗,还有吗?” 连问了三遍,见没人再继续加价,陈棋才高声喊道: “恭喜漕帮!” 然而,他喊得大声,附和者却寥寥,整个场面一时间安静得有些可怕。 “唉,笼中雀,瓮中鳖。” 美少年陈棋心底暗叹。 一直坐在后方的陈家家主陈锡鸿这时走上前来: “各位尊客,接下来,老夫要宣布一个消息!” 他声音苍老,并不洪亮。 但在当前这种场面下,很轻易就清晰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老夫玄孙,陈棋,幸得西煌洞天天人看中,将获传天人之道。” 话音落下,安静的场面顿时哗然一片。 美少年陈棋嘴角得意翘起,昂首挺胸。 他很享受这种成为焦点的感觉。 苍老的陈锡鸿则转身对着高台中央遥遥一拜,高声喊道: “恭迎天人!” 陈棋立马转身跪地叩首,同样高声喊道: “恭迎师尊!” 一众高台上的下人奴仆,甚至包括那名双手还拖着木盘的三境武者,也都纷纷跪地叩首,齐声大喊: “恭迎天人!” 于是…… 无数火光忽然升空,绽开成一朵朵烟花,照亮了夜空天幕。 一名身穿彩色罗裙,身边彩帛飞舞,怀抱白玉琵琶的女子出现在天上。 她梳着高髻,鬓丝紧贴脸颊,庄严肃穆中带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一时间,原本只是哗然的诸多宾客,直接上升到了喧哗。 许多人都纷纷起身,冲到钓台护栏处,激动的看着那位凌空而立,衣袂飘飘的天人。 …… “是她,我知道她,前日晚上曾在太安城西城现身过。” “这就是天人吗,难怪叫天人,简直不似地上凡人啊!” “天人大人,您还收徒吗?” 忽然有胆大者大声嚷道。 “天人大人,收我为徒吧!” “天人大人,我愿侍奉左右,甘受驱策!” 于是更多的人开始大嚷。 …… “呵,陆公子,相比起来,你这天人,似乎有些水啊!” 少年江丰面带笑容,忽然出声打趣陆梧,似乎对于竞拍失败这事儿毫不在意。 098劫道儿 面对少年江丰面带笑容,忽然出声的“打趣”,陆梧神色如常的回敬了一句, “你不去跟着喊两声?没准儿运气好还能和那陈棋做师兄弟呢!” “这就不劳陆兄费心了。” “啧啧,可惜了,时来易失,赴机在速啊,少年!” 陆梧摇头晃脑,做出一副惋惜哀叹的模样。 也正如陆梧感叹的那样,怀抱白玉琵琶的天人在现身后,只抬手丢了一支卷轴给陈棋就离开了,全程句话没说,至于周围钓台上喧哗叫喊的人,更是半眼都没看。 “唉!” 陆梧手掌撑着下吧,侧脸看着旁桌的少年,面带笑意的叹气摇头。 少年江丰回了一个冷冷的笑容。 而湖心高台上,陈棋抱着天人赏赐的卷轴,脸上是难以掩饰的迫不及待。 “咳!” 陈锡鸿轻咳了一声,提醒玄孙儿陈棋注意场合,然后便开始说着一些感谢的话,最后邀请大家共饮一杯。 至此,陈家药浴方子的拍卖正式落下帷幕。 …… 大量宾客从四面八方离开泼墨园,陆梧和陆忠也夹在其间。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出了泼墨园。 陆忠寻到自家马车,待陆梧钻进车厢后,轻轻抖动缰绳,驾车离去。 而在泼墨园门口,江丰看着陆梧远去的马车,又回头看了看泼墨园烫金的匾额,面色阴沉得像是能挤出水的铅云。 这时,一名身材魁梧,豹头环眼的中年汉子牵马而来。 他身上穿着厚实皮衣,背上挂着半人高的金环大刀,在一众赤手空拳的武者中显得极为醒目。 “少爷!” 汉子走到江丰跟前,声音低沉沙哑地喊道。 江丰接过缰绳,神色严肃: “厉叔,离开再说。” 说完他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而那被他称作厉叔地豹头环眼汉子则大踏步跟在后面,一路飞奔,速度竟与马匹不相上下。 另一边,泼墨园中,一处矗立着一座六层塔楼的地方。 一名身穿黑色长袍,脸上覆盖着黑铁面具的魁梧身影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了塔楼门石阶前。 他谨慎的四处张望,然后大步向前,推开了塔楼大门,闪身进入。 塔楼的三楼,一座座书架呈环形摆放,每一座书架上都放满了各种书籍。 黑袍铁面男子穿过三层书架,来到了房间的中心处。 这里被头顶挂着的九十九盏琉璃长明灯洒下的光芒照得亮如白昼。 在长明灯下,一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古稀老人背对他而立。 见到这道背影,黑袍铁面男子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跪伏在地。 “家主!” 苍老的背影转过身来,露出了陈家家主陈锡鸿的容貌。 “朝廷要北上了。” “家主放心,陈源知道该怎么做。” “嗯,别留下尾巴,去吧。” …… …… 因为陈家早有照会,再加上中元佳节,因此太安城门并没有如往日那般早早关闭。 马车回到西城临时宅院门前时,时辰已经过了子时。 “忠伯早些歇息吧!” 陆梧拒绝了陆忠的相送,自己手提灯笼,回了后院。 他将灯笼吹灭放到一旁,解开腰带束发,取出蒲团,于门口盘腿坐下,也没急于修行,而是在心中复盘今晚发生的一些事情。 首先就是陈家拍卖药浴方子这件事情本身。 竟然是“实名”拍卖,这就很不合常理。 更不合常理的还有这些参与者,真就一点也不担心自身安危?! 其次就是那个天人女子,前日夜里曾在西市碰到她与一名法家少女大打出手。 昨日下午那法家少女又亲自登门,言说那天人传法没安好心,是在选择人“试法”。 既然那法家少女能上门提醒他,没道理没有提醒陈家。 陈家依旧选择让优秀后辈接受传法,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考量在内? 陆梧手指捏着眉心,转动脖颈,发出咔咔的声响。 “丹书铜契肯定是不能放弃的,只能小心行事了。” 嘀咕完,陆梧轻轻一抖衣袖,十数张纸片小人哗啦啦的飞上天空,隐入了夜色。 …… 陈家山城。 一队身穿黑色罩袍的神秘人策马涌出,沿着官道向着西南方向而去。 离开陈家山城十里后,林中时而便有鸟雀飞起。 背负木盒的漕帮太安城分舵舵主曹温一骑当先,面对一路行来林中放飞的信鸽,他嘴角翘起一个冷漠的弧度。 来吧,都来吧,参与今晚拍卖的人,谁不来老子看不起他! 离开曹家山城二十里。 官道两侧的树林中顿时射出密集弩箭。 一时间人仰马翻,数名漕帮普通帮众被乱箭射穿,落下马背。 “冲过去!” 曹温也不理会那些落下马背,受伤身死的普通帮众,大声开口,策马不停。 显然林子里的人并不想就这么轻松放过他们。 忽然,又见官道上一阵泥土翻飞,一条条铁索弹出地面。 “吁!” 曹温拉扯缰绳,坐下马匹顿时前脚跃起,嘶鸣不止,而那射向他的两支利箭则被他轻松挡下。 “一群藏头露尾的鼠辈,东西就在爷爷身上,有种就出来取!” 他内炁运转,声音如黄钟大吕,于山间滚动回荡。 回应他的是三道冲出树林的身影,清浅月光下,依稀可分辨出这三人一个老年樵夫,一个中年文士,一个中年贵妇。 “白鱼樵,周青,刘毒妇,呵呵,想不到竟然是你们并州五义打头阵。” “不过,我听说你们并州五义的王金鼠、牛撼山几个月前折在了我们泗州,怎么,舍不得那俩好兄弟,赶着去陪他们,嗯?” 曹温最后一个“嗯”字加了重音,同时双手伸至腰后,扯出两柄手斧。 老年樵夫白渔樵摸了摸腰间的柴刀,幽幽开口, “曹温,我们三人并非是为那药浴方子而来,希望你别误会!” “跟他废那么多话干什么!” 文士周清从腰后取出别着的判官笔,笔尖凹槽中凝结着乌黑的血痂。 “杀人多是一件美事,话多了可就有些煞风景。” 贵妇刘毒妇舔着嘴唇,取下腰间挂着的两柄裁缝大剪,内炁激荡间扑向漕帮一行人。 文士周青脸上露出几分狞笑,也跟着冲了上去。 “唉!” 白渔樵无可奈何的摇头笑道: “到底是年轻人,这性子得好好磨练磨练。” 099赠法与帮忙 并州五义中,白渔樵和周青是三境武者,且都在洗经伐脉阶段。 刘毒妇和已经死掉了的王金鼠、牛撼山三人则是武道二境巅峰。 而漕帮这一队人马中,曹温是三境武者,处在换髓阶段,因此实力相比较白渔樵和周青要强上一些。 所以,白渔樵和周青两人出手,负责将曹温牵制住,而刘毒妇则冲到后面清理普通帮众。 虽然说是“清理”,其实人数上占据优势的普通帮众并不就像是待宰的羔羊。 一翻冲杀下来,刘毒妇也仅仅只是带走了五名普通帮众,内炁便已经消耗大半。 他边打边退,逐渐摆脱了众人的纠缠,然后猛地往树林里一蹿,消失了踪影。 正和曹温缠斗的白渔樵与周青隐晦的交换了眼神,随后猛地一掷,锋利的柴刀脱手而出,直插曹温脑袋。 曹温侧头躲过后,滑步上前,周青手中判官笔尖如花苞绽放,十数根涂抹了剧毒的飞针直射向他面门。 好个贼人,武器中竟然还藏有这么一手! 曹温面露惊骇,也不敢托大,凭借身法全力躲避。 白渔樵周青二人趁机抽身,没有任何犹豫。 躲过了飞针的曹温死死盯着官道树林,面有愠怒。 这时属下上前来汇报伤亡情况, “舵主,死了八个兄弟。” “哼,并州五义,以为躲进树林里就能跑得掉?” 曹温冷冷一笑,翻身上马,带着剩下的兄弟继续上路。 …… 树林中,刘毒妇盘坐地上,呼吸吐纳恢复内炁。 忽然听见树叶摩擦的沙沙声传来。 刘毒妇猛然睁眼,见一白头老樵夫,一中年文士走来,立即便露出一个妩媚勾人的笑脸, “白老大,周大哥,你们来啦!” “嗯,来了来了。” 白渔樵哈哈笑着。 周青就没什么好脸色了,不过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这毒妇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丢下队友的事情。 “走吧走吧,事情办完了,该去收钱了。” 白渔樵从怀中掏出了一根木烟管,含在嘴里正要点燃吸上两口,突然目光一凝,转身挥臂,甩出一把飞刀。 动静惊扰到了周青和刘毒妇,两人好似本能般凑到了白渔樵的身边,满脸警惕。 漆黑的树林中,除了虫鸣就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白老大?” 刘毒妇小声喊道,语气带着询问。 “我感觉到有人在窥视。” “什么人在窥视?” 周青小声问询。 “不知道。” 白渔樵小声回应。 说话间,三人以犄角之势戒备四周,同时还默契的缓缓退走。 “咻——” 一道划破空气的尖锐呼啸响起。 三人都没来得急做出反应,白渔樵和周青就感觉脸上一热,随即发现身边的刘毒妇半个头颅都被打破,已然身死。 白渔樵周青顿时惊骇莫名,如临大敌。 两人强行压下转身逃命的求生本能,背贴背看向攻击袭来的方向。 只见黑暗中,缓步走出一名身穿黑色罩袍,面容被兜帽完全遮盖的身影。 白渔樵表情凝重,沉声问道: “敢问阁下如何称呼,可是我并州五义有所得罪之处?” 他少年时上山打柴,偶然获得一本武学秘籍,勤学苦练,三十岁入江湖,挣扎沉浮四十载,各种场面早已见惯。 黑袍人影也不隐瞒,直接开口,声线低沉: “漕帮,曹源。” 这四个字听在白渔樵周青耳中,不亚于九霄惊雷。 要知道,他们刚刚才与漕帮的人打过一场,如今人家帮主就杀上门来,这特么…… 如果不是知道出钱雇佣他们杀人的势力与漕帮势如水火,他都要怀疑这是专门给他们并州五义设的局了。 白渔樵周青相视一眼。 传说漕帮帮主曹源是武道三境巅峰修为,他俩都是武道三境,即便打不过曹源,缠斗一二还是能做到的。 “曹帮主,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们并没有要染指药浴方子的打算,只拿钱办事而已,如今您已出手打杀了刘毒妇,应该消气了吧。” 曹源双手拢在袖中,并不说话。 白渔樵见状,继续剖析,侃侃而谈, “曹帮主,既然你出现在这里,想必药浴方子应该在你身上了。” “真要打起来,我承认我们二人不是你的对手,但你想要短时间拿下我们,也不容易,不如我们各自离去,就当没有见过,如何?” 白渔樵话音刚刚落下,耳边就听见“砰”的一声闷响。 大片温热腥臭的液体淋在他的脸上,失去了半颗头颅的周青倒在地上。 而他,却只能瞳孔颤抖地注视着曹源那缓缓变淡消散的身影。 “三、三境、绝、绝巅……” 年逾古稀的白渔樵牙关抖动,股若筛糠。 漕帮帮主曹源根本就不是外界传说的武道三境巅峰,而是已经“五炁合一炁,肉身小圆满”的三境绝巅。 此时的白渔樵就如同被吓傻了的小鸡仔,除了瞪圆双眸,浑身颤抖外,一身武道三境的雄浑内炁连任何反抗的举动都做不出。 “扑哧!” 一只套着精铁手套的拳头直直从侧面贯穿了白渔樵苍老头颅。 低沉的声线在他尚未完全消散的意识中响起, “蠢笨货色!” …… …… 一只只纸片小人陆续飞回,一幅幅残酷的截杀画面在他脑海上演。 如今已经临近五更天,漕帮原本出陈家山城时的三十多骑,如今也只剩下寥寥七八骑了。 陆梧吐出一口浊气,抬头望着天空,还有一个时辰就该天亮了。 所以,是时候了。 “道友,截了在下的纸人,不现身一见吗?” 陆梧笑着开口,袖中掠影鱼肠绕腕飞行。 原本虚无的空中泛起圈圈涟漪,身穿彩色罗裙,怀抱白玉琵琶的绝美女子仿佛穿过空间门户,忽然降临在他的院落之中。 其实从离开陈家山城,陆梧就感知到了她在一路尾随。 之所以说“截了在下纸人”,只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早已感知到她罢了。 凡事都得留一手,哪能随便让人探了深浅。 “道友?” 声音清脆灵动,还自带着一种左右声道飘忽不定的感觉。 这是女子现身后说的第一句话。 “你我同修天人之道,可谓之道友。” 陆梧笑着回应,同时抬手甩出一只蒲团。 琵琶女子轻轻一拨琵琶弦,将蒲团挡回,继续漂浮空中,以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嗓音,直接开口: “我有一卷法,可赠与你修行。” “我也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助。” “可以!” 三言两语,交易便成功达成。 100成了反派了 “走吧!” 悬浮空中的琵琶女子冷冷转身,仿佛没有重力一般轻灵地飘向天空。 陆梧起身一抖衣袖,宝葫芦飞出,眨眼变作牛犊大小。 他跳上葫芦,跟了上去,并不怕她耍什么心机。 首先,在他的感知中,琵琶女子并没有给他季磐那种神魂满溢的感觉,估摸着境界应该在天人五境的前三境。 其次,他知道琵琶女子四处找人“试法”,在她眼中,自己这种“野生天人”绝对是最佳的“试法”对象。 最后,即便琵琶女子要对他出手,他也完全不惧,且不说袖中掠影鱼肠两柄飞剑,三境绝巅以下武者和天君境以下天人可乱杀。 就是遇到三境绝巅武者和天君,也有意识中的青铜断剑压底。 除非有逆返先天的武道宗师出手。 只是整个泗州,他至今都没听说过哪家有先天宗师存在。 …… 陆梧驾驭着宝葫芦,追上了琵琶女子。 琵琶女子扭头看着他,语气终于带上了些许讶异, “你是宝葫洞天的弟子?” “不是,这葫芦是一个叫‘刘长乐’的道友送我的。” 陆梧没有隐瞒,说完后悄悄观察她的反应。 只见她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没有说话。 陆梧笑了笑,不再继续试探,而是主动换了个话题,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知道,在陈家泼墨园见过你。” “既然你知道,那我就直说了,我不能光明正大的出手,只能在天上帮你掠阵,原因你能猜到。” “怕给家族招来麻烦。” 琵琶女子声音冷清,并不在意。 她容貌虽然看起来年轻,实际年岁却已过六旬之数。 眼看着暮年已至,不祥临近,她却仍旧没有突破天君之境的头绪。 如今,那从西漠地宫遗迹中偶然所得的神秘功法便是她唯一的机会。 “对了,还知道道友如何称呼呢?” 陆梧忽然出声。 琵琶女子愣了一下,然后想了很久,才冷冷的开口, “白祁。” “白道友,不介意,可以把那功法给我看看吗?” 飞行的琵琶女子白祁迟疑了一下,抬手挥出一卷大腿粗的卷轴。 陆梧接过卷轴,任由其飘浮身前,缓缓展开一角。 只见其上歪歪斜斜的写着一些古怪文字,如果硬要他做个形容,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藏文”,但细看其实又差了十万八千里。 反正就是一种很古怪的文字,陆梧横竖看了半天也没看懂。 于是只得向身旁人询问: “有小雅文版本的吗?” “没有,后面有图,你可以参照那些图领悟。” 陆梧:“……” 靠猜来修行? 陆梧有些无语。 不过随即反应过来,她一直在找人试法,该不会是她自己也不认识吧。 “这功法,不是你们洞天的道传吧!” 陆梧表情古怪。 琵琶女子白祁依旧面无表情, “是我偶然所得,并非西煌洞天的道传。” “你练了吗?” “练了,不过方向似乎不对。” 好吧,陆梧算是知道她为什么四处传法了,原来是自己练不出来,所以想让更多的人来练,变相性质的“集思广益”。 “这应该不是完整的功法吧!” “我又不傻!” 琵琶女子赏了他一个冰冷的白眼,随后表情一变,语气更是难得的带上了几分引诱, “如果你能参悟,后续的功法也不是不能给你!” “哈哈。” 陆梧忽然大笑了起来, “如果你没和我说前面那些话,我就算参悟出了修炼的法子,也不会告诉你的,退一万步,即便告诉你了,也肯定是告诉你错误的。” 一听这话,琵琶女子表情顿时阴冷了几分。 陆梧倒也不惧,继续将卷轴铺展开来,开始观看后面的一些图案。 一个盘坐的光头小人,而在小人身体周围,画了三个圆圈,之后的一些图的内容,也都是光头小人围绕着这三个圈在修行。 考虑到天人修炼三魂,所以…… “这三个圈是指人的三魂吗?” 陆梧不懂就问。 然而得到的回答却是: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修炼的方式不对。” “不是三魂,那是什么?” 陆梧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这玩意儿比他前世玩儿的“你画我猜”可难太多了。 “算了,先忙正事吧!” 陆梧抬手一挥,漂浮的卷轴凭空收起,然后被坐下宝葫芦一口吞入肚里。 …… 两人继续赶路,很快便来到了一处正激烈厮杀的战场上空。 陆梧高坐云端,俯瞰着地上正厮杀在一起的两帮人马。 一方身穿黑色罩袍,正是以曹温为首的漕帮众人,而另一帮人则身穿皮衣,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魁梧如熊,豹头环眼的汉子。 琵琶女子白祁并不关心两方人马的身份,她身子下沉,就欲飞身而下。 “白道友,且稍等。” 陆梧忽然开口,叫住了白祁。 对方止住了下沉的身形,仰头斜望着他, “何事?” “林子里藏着一个武道高手。” 白祁闻言,低头看向林子,以三魂圆满的神魂之力细细感应了片刻后,面色变得凝重。 “竟是武道三境绝巅的武者。” 有些棘手了。 她身形缓缓升高,重新与陆梧齐平,直言不讳: “短时间内,我无法胜过他。” “我若是拦住他,你全力出手,需要多久能拿到那药浴方子。” “盏茶功夫。” 盏茶功夫? 陆梧心中思量:只是盏茶功夫的话,凭借掠影和鱼肠应该不难。 “好,你且去,我为你拦住那三境绝巅武者盏茶功夫!” 白祁有些不信陆梧,于是深深地看着他,语气冰冷而严肃: “他若是出了树林,我便会立即撤退。” “白道友且放心,盏茶之内,决计不会让他离开林子半步。” 得了陆梧地保证,白祁心中虽然依旧将信将疑,但还是扭头如鱼入水般,向下方飞去。 陆梧也没闲着,他抬手抖袖,掠影鱼肠两柄飞剑灵巧飞出。 “去”! 他并指轻叱一声,对着下方潜藏着三境绝巅武者的树林屈指连弹。 两柄飞剑立马调转剑尖,朝着树林飞射而去。 101得手 在还没穿越的时候,陆梧经常会在一些玄幻小说中看到主角参加拍卖会,拍得宝物后造反派截杀的剧情。 这与眼前这一幕何其的相似啊,只是自己变成了剧情里截杀夺宝的“反派”了。 “希望别有什么二级反转吧!” 陆梧叹了口气,左右手皆并剑指,操控指引着两把飞剑迅疾而下。 …… 官道上,曹温双手持斧,与手握大环刀的豹头环眼汉子打得难分难解。 忽然,战得正酣的两人同时感受到了一股从天而降的强大气机。 两人默契的互蹬一脚,分开后同时抬头看天。 只见一名身穿七彩罗裙,怀抱白玉琵琶的绝美女子正在飞速接近。 “是陈家山城的那名天人?” 曹温认出了这名天人。 豹头环眼的汉子却不认识,因为他不肯解下大环刀,所以没能进入泼墨园。 “难道是山城那边请来的助力?” 曹温心中纳闷。 他隐约知道一些陈家与漕帮的关系,所以才有此猜测。 然而…… “铮——” 一声宛如刀剑出鞘的锐利声响威压而下,官道之上顿时激起一道飞扬的尘土。 猝不及防,曹温与豹头环眼的魁梧汉子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了数步。 而那些实力低微的普通帮众,离得近些的直接被锋利的‘琵琶声’一分为二,远些的也都重伤倒地。 …… 树林中。 盘坐在铺满枯枝败叶地上的曹源,闭目调息内炁,默默等待着一里外官道上分出结果。 忽然,一道强大的音波从高天垂落。 曹源猛然睁开眼睛,便见一里外官道上扬起漫天的尘土,以及那依旧还在下坠的绝美天人。 这不是陈棋少爷的天人师傅吗? 她竟然出现在这里,还袭击了自己人! 一时间,曹源又惊又怒。 他立马起身,三境绝巅的浑厚气势直冲天际,同时运转五炁合为一炁的浑厚内炁,直透双脚,自涌泉穴而出,御炁升空。 然而,在他刚离地不过六七尺,两道三寸来长的锋利寒芒就直奔他胸口。 竟是两柄三寸长的飞剑。 曹源心中大骇,扭头侧身,堪堪躲过之后,立即切断了双足的内炁供给,重重落回地上。 三境绝巅武者虽然能够做到简单的御炁飞行,但受限于后天之炁沉浊,且操控之法粗糙,装杯还行,机变不足,飞在天上就是靶子。 一击刺空的掠影和鱼肠并未就此罢休,而是灵活地调转方向,继续朝着曹源刺来。 曹源浑厚内炁鼓荡,漆黑如墨地护体罡气将他牢牢护住。 然而,随即发生地一幕却让曹源心中大骇。 只见掠影与鱼肠化作的两道寒芒如同飞针扎气球般,直接刺破了曹源的护体罡气,并在他惊骇大意之时,扎进了肩头。 一道血花溅射而出,曹源吃痛,收拢心神,面色阴沉的抬手将陷在血肉中的鱼肠小剑抠了出来。 他死死拽紧拳头,感受着里面剧烈挣扎的“小东西”以及皮肉被切开后,利刃刮骨地疼痛,同时还得绷紧心神躲避另外一柄速度更快的小剑。 “这天人手段还真是奇诡。” 毫不避讳的说,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与天人交手。 面对天人如此奇诡的攻击,他连御使飞剑的天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除了躲避,一时间也找不到应对之法。 …… 高空中,陆梧眉头微微皱起。 自己掠影鱼肠两柄飞剑,竟然被限制住了一柄。 不愧是“五炁合一炁,肉身小圆满”的武道三境绝巅。” 不过陆梧倒也乐得如此,限制一柄飞剑肯定是要比躲避一柄飞剑更耗费精力的,如此倒是更方便他拖延时间了。 他双手剑指缓缓引动,目光注意着底下官道,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 琵琶女子白祁赤足凌空,衣袂飘飘,如天女临尘。 她双眸冷漠的看着地上东倒西歪的众人,手中轮指不断。 锋利的劲气横竖纷飞,将地面切割出了道道深痕。 曹温与豹头环眼的魁梧男子强撑着残破稀薄的护体罡气,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 白祁也不开口要东西,反正就这么一遍又一遍的轮指拨弦。 面对如疾风骤雨般的劲气,豹头环眼的魁梧男子首先承受不住,护体罡气破碎,而他的身体也瞬间被大卸八块。 曹温见不久前还与自己战得不相上下的对手,转眼就落得全尸也无的凄惨模样,心中大骇,撑着不知下一息还是下下息就会破碎的护体罡气,跪伏地上,凄厉大喊: “天人大人饶命,曹温愿双手奉上药浴配方!” 白祁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他,并不理会。 忽然,她眼角余光瞥见一具早已凉透的尸体蠕动起来。 血肉翻卷,白骨扭曲,竟逐渐朝着一张人脸变换的画面十分诡异。 白祁原本毫无表情的眼眸中突然出现一丝惧意和慌乱,不过拨弦的手指却也更加的迅猛与疯狂。 曹温瞪大眼睛,看着护体罡煞破碎,惊恐万状。 “铮铮铮——” 仿佛乱刀加身。 这位双手沾满鲜血,纵横太安郡近十年的漕帮分舵舵主转瞬就被切割成碎末。 而被他背负在背的木匣子也化为齑粉,倒是里面的丹书铜契毫发无伤。 白祁猛然按住白玉琵琶,原本狂躁凌厉的琵琶声骤然停歇。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似自言自语般呢喃了一句“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呢喃完,方才抬手对着那沾满血污的丹书铜契一招,带着它转身飘向高空。 正坐在宝葫芦上,御使飞剑与三境绝巅武者对阵的陆梧,见白祁带着丹书铜契飞回,心中大喜,同时全力催动飞剑。 树林中。 原本被曹源紧紧握在手中的小剑突然发力,“扑哧”一声直接穿透了他的掌心,从手背飞出。 他心中惊恐,以为脱离限制的小剑会立即掉头,与另一柄小剑一起继续杀向他,结果却发现那两柄小剑竟然直接飞进树林,没了踪迹。 曹源继续保持警惕,直到一刻钟后,袭击也没再出现,他才确定那御使小剑袭杀自己的人,或者说天人已经离开。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扭头看向官道的方向,摇了摇头,转身朝着陈家山城的方向低空飞掠而去。 102所谓阴谋诡计 盘坐宝葫芦上的陆梧双手举过头顶,伸着懒腰,宽大的衣袖滑落到手肘处,两柄三寸长的小飞剑正环绕他的手腕缓慢游曳。 琵琶女子白祁看了他一眼,目光依旧冷冷的,将捡来的丹书铜契随手推给了他。 “你要的东西!” 这举动让陆梧愣了一下。 他都已经做好了这女人会用丹书铜契要挟他,让他发一些类似于前世小说中的“心魔大誓”之类的东西,保证一定会为她试法。 结果,她就这么把丹书铜契给了自己,至于试法的事情,连叮嘱一句都没有。 她就不担心自己阳奉阴违,得了丹书铜契后将她的那卷功法抛诸脑后?! 还是说,是自己太过小人之心了?! 陆梧的心情有些复杂。 “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帮你参悟那卷功法,只是,如果我侥幸参悟出了什么,怎么通知你呢?” “我自会寻你。” 白祁冷冷的回应,然后转身飞走。 看起来像是有着急的事情需要去处理。 陆梧手指搭在丹书铜契上,望着那道月下的朦胧身影,呢喃了一句“怪人”后,也掉头返回郡城。 夜晚又重新恢复了宁静。 …… “葫芦,糖葫芦,卖糖葫芦嘞~” “磨剪子了,锵菜刀~” “馄饨馄饨,香喷喷的热馄饨,~” …… 晨光熹微,郡城便已经热闹了起来。 城西某宅院,一名穿着衙门差役服装的少年正站在门口,双手将一封请柬递给一名头发斑白的老人。 “老先生,这是我家二公子嘱咐我送来的。” 陆忠双手结果请柬: “差爷辛苦了,进来喝口茶歇息一下吧。” “老先生,不麻烦了,我还得回去复命呢。” 差役拱了拱手,就要转身离开。 陆忠赶紧拉住他,从袖中取了十几颗铜元,悄悄按在他手心, “幸苦差爷了。” “老先生,不辛苦,这都是我们这些下人应该做的。” 少年差役收下铜元,脸上的笑容也更甚了几分。 送走了差役,陆忠返回院中。 见盘坐在屋门口的老爷腿上,摊着一卷白锦缝制的卷轴,时而皱眉,十二摇头,于是轻声小步的走近,站在一旁也没出声打扰。 直到过了一刻钟还是两刻钟,阳光照进了庭院,陆梧抬手一挥,卷轴自行收起, “忠伯,有什么事吗?” “老爷,这是郡守二公子一早遣人送来了请柬。” 说着,他双手将请柬举过头顶,弯腰递送道陆梧跟前。 陆梧接过请柬,打开一看,林林总总三十四个字,总结起来就一句话: 今晚回香居一聚。 “嗯,忠伯,明日再返回吧。” 说完,他将请柬收入袖中, “今天就不用给我送饭了,我要突破一个小瓶颈。” “是,老爷,老奴告退!” 陆忠拱手,退出后院。 这小半年来,陆忠被陆梧各种层出不穷的手段能力所震撼,如今的他在面对陆梧的吩咐时,已经只剩下执行的本能。 陆忠走后,陆梧便开始了修行。 …… 另一边。 江丰一马当先,领着二十多号人马沿着官道,向西南方向奔袭而去。 昨晚,周厉领了一队人马前去截杀漕帮众人,抢夺药浴方子。 在行动之前他们就已经约定好,不论成功与否,天亮前都必须传回消息,以便及时调整下一步的行动部署。 结果他在城中等了一夜,也不曾有半点消息传回。 预感到情况不妙,在早上城门刚开,他就立马带人出城而去。 一路行来,每隔七八里地,就会看到倒在路上无人收敛的尸体,有漕帮的,也有别的帮派的。 足可见昨晚发生的争夺有多激烈。 五十里路在快马加鞭的情况下用不了多长时间。 江丰带着人马,很快就来到了最后一处战场。 只见平整的官道上,仿佛被犁过一般,到处都是纵横的沟壑。 死去的马匹和人的身体都像是被利刃分割了一般,血肉下水混在翻起的泥土里,空气中弥漫这刺鼻的血腥气息。 “呕……” 看到这宛若屠宰场的血腥画面,江丰忍不住胃中翻涌,面色雪白。 别说是他了,就算是队伍中走南闯北十数年的镖师和趟子手们,也从未见过如此残忍血腥的场面。 “少爷,老周他,估计凶多吉少了。” 其中一名镖师策马前踏了两步,小声开口。 言外之意就是:赶紧回吧,再呆下去我都会忍不住要吐了。 “我有眼睛。” 江丰眼球充血,恨意宛如实质,声音颤抖,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 在江左镖局,并非只有他一位“少爷”,在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而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他们兄弟姐妹每人都有一位三境镖头作为师傅,这也是他们将来争夺镖局总镖头的资本。 可是如今,周厉死了,也就意味着他失去了竞争江左镖局总镖头的资本。 “不,不,我还有机会。” “天人,对,天人,只要我成为天人,根本无需争夺,父亲就会将总镖头之位交予我。” “哼哼,陆梧,我拿捏不了那些高来高去的天人,还拿捏不了你一个水货?” 江丰面色青一阵红一阵,表情更是一会儿阴狠一会儿冷笑,看得一旁的镖师心头发寒,还以为少爷受不了打击,疯了呢。 “走,回城!” 江丰一扯马缰,掉头直奔郡城。 其余镖师趟子手们立马跟上。 什么样的人最疯狂? 亲眼看着希望破灭后的人最疯狂。 但疯狂并不意味着丧失理智。 马臀已经被皮鞭抽得血肉模糊,但纵马飞驰的江丰浑然不知,他依旧一下又一下,机械的挥舞着皮鞭。 “陆梧那个水货身边还有一个三境武者,如今周厉已经死了,单凭我这些人马,根本奈何不了对方。” “我必须得要找盟友。” “春绣坊的杜春娘,施刀门的扈翠英,洪家武馆的洪铁金,断水湖周洋……” 江丰暗自在心中盘算着哪些人可以作为队友,结果却悲哀的发现,自己没了周厉这个三境武者撑腰,连与对方“联合”的资格都没有。 “可恶!” 江丰脸色阴沉,不过随即又流露出一丝冷笑, “既然无法做队友,那就做棋子好了。” 103骑兵入城 “吁吁!” 江丰忽然一扯缰绳,勒马停下。 身后众人也都纷纷跟着停了下来。 江丰调转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两名镖师中的一名, “你带五人回太安郡收拾东西,隐晦的放出我江左镖局已获得了药浴方子的消息,然后返回临山,至于其他人,跟我走。” 说完,他策马又往回跑。 两名镖师相视一眼,被点名回郡城取东西的镖师无奈苦笑,随意点选了五名趟子手,策马离开了队伍,而剩下的人马,则继续策马紧跟在江丰身后。 …… 太安郡,西城,春绣坊。 事实上春绣坊最初并不是江湖门派,而是一家主营刺绣的店铺,只是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渐渐的就变成了一个江湖门派。 这样的例子有很多,比如江左镖局,最初也只是一个小镖局,然后慢慢做大,最后成长成现在这种掌握一州之地陆运的强大帮派。 当然了,按着这种思路,其实天底下任何势力皆是如此。 天下十族也并非一开始就是天下十族,中京姬家也不过是推翻了前朝统治,才成为了大燕皇族。 说远了。 此时杜春娘正坐在春绣坊的院子中,手中捻着绣针,一遍刺绣一遍晒太阳。 从早上开始,她就让人散出去收集各路消息,特别是关于江左镖局和漕帮的。 不止是她,但凡是在城中稍大一点的势力,就没有不关注昨晚情况的。 忽然,一名身穿蓝布的小伙计急冲冲跑了进来,看见坐在阳光下安静做着刺绣的杜春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好了,执事大人……” …… “陆管家不好了,有骑兵进城,包围了包括春绣坊、断水鱼铺、漕帮分舵等几个江湖势力在城中的据点!” 陆忠听完胡寿火急火燎的汇报,一脸淡定的点了点头, “行,我知道,不用理会,和咱们没关系。” 他话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心里纠结这要不要去给老爷汇报。 “算了,还是等老爷修炼完再说吧。” 他心中做出决定,便对胡寿吩咐, “你去告诉护院,今天就不要出门了,城里估计要有些乱。” “好的,我这就去。” …… 春绣坊。 一名身穿山纹甲,脸上戴着镔铁面具的魁梧将领骑着枣红大马,领着数十名身披甲胄,手持强弩的甲士,将整个春绣坊团团围住。 而店铺内,从掌柜到伙计,皆被上了枷锁和脚镣。 一些年岁较小的伙计早已被吓得脚耙手软,裤裆滴水,完全是被甲士架着拖出来的。 而年纪较大的,则在出门后就开始哭着喊冤: “军爷,冤枉啊军爷!” “军爷,我们做的都是正经做生意啊,军爷!” 众军士根本不予理会,直接将这些人丢进了早已准备好的囚车。 随后,杜春娘被带了出来,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魁梧将军,这才从腰间取下一支卷轴,抖开说道: “昨夜城外五十里西南官道上发生械斗,春绣坊疑似参与,本将奉命抓捕,统统带走。” 这一幕同时还在城中数个地方上演。 当然,也有许多不愿束手就擒的武者,不过大多都被强弩当场射成了刺猬,少数能在强弩下存活的,也被领头的将领一拳轰烂了脑袋。 波及全城的抓捕行动持续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逐渐消停,只是街上却多了许多披甲军士巡逻,小商贩们也不出摊了,店铺更是早早关门。 陆梧结束了修炼,陆忠第一时间就告知了他城中发生的事情。 他早就觉得陈家举办这次拍卖大有问题,特别是昨晚竟然还出动了一名三境绝巅的武者。 要知道,在先天一炁武道宗师不出的江湖,三境绝颠的小宗师就是天花板。 如今再结合城中大肆抓捕这些江湖门派的武者,陆梧更加笃定陈家举办这次拍卖是别有用心。 而且,这“用心”还极有可能牵扯到朝廷。 “忠伯,以后不用再打听了,事情到此为止吧,就当是出门游玩了一圈。” “是,老爷。” “马车准备好了吗。” “已经等在院外了,只是如今城中甲士巡逻,小贩不出,商铺关门,咱们真的要去么?” 陆忠有些担心,民间多有“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的说法,如今虽然是在城中,但也难保这些甲士不会故意刁难,敲诈勒索。 “去,为什么不去,郡守二公子邀请,必须得去。” 陆梧露出一个期待的笑容,越过陆忠。 陆忠看着陆梧的背影,心中疑惑:老爷并不是一个喜欢应酬的人,更不是一个趋炎附势的人。 可为何今日老爷会如此开心呢? 老爷是那种典型的交友容易,交心极难的人,若说老爷将这位郡守二公子当作知心至交,打死他也是不信的。 “估计老爷是有自己考量吧!” 陆忠心里想着,赶紧迈步小跑跟了上去,同时又感叹, “老爷的心思真是越来越深了,我如今更是连一点头绪都理不出来了。” …… 车轮压过石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以往热闹熙攘的街道,如今却冷清寥落。 当临近回香居时,马车被一队首次强弩,腰悬弯刀的甲士拦住。 领头的是一名面带镔铁面具,身穿山纹甲,胯下枣红马的雄壮将领。 “下车,例行检查。” 一名甲士对驾车的陆忠喝斥。 陆忠顿时点头哈腰的跳下车,对周围的甲士说道, “各位军爷,我们是去回香居赴宴的。” “回香居赴宴?赴何人之宴?” 骑着枣红大马,脸上罩着镔铁面具的将领策马走上前来。 “回军爷,是郡守二公子的宴。” 说着,他小心缓慢的取出请柬,双手举过头顶奉上。 镔铁面具将领接过请柬,翻开看了一眼,然后丢还给陆忠,抬手一挥。 持弩甲士顿时让开了前路。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 陆忠重新爬上马车驭位,一边赶车离开,一边对周遭的甲士点头媚笑。 车厢内,陆梧神魂之力收束成丝,附在车窗帘上,在马车经过那枣红大马时,不着痕迹的轻轻将窗帘“牵”开一角,瞥见了那大马背上之人。 “是他。” …… “大人?大人!” 一名甲士出声喊道。 乘骑在枣红大马上的将领回过神来。 甲士赶忙问道: “大人,可是那马车有问题?” “没什么问题,继续巡逻。” 说完,他双腿轻轻一夹马腹,继续任务,只是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 104试探与陈家山城之乱 陆梧来到回香居,发现这位性格极好的郡守二公子不只是邀请自己,还邀请了一些他不认识的年轻男女。 “陆兄,你终于来了。” 颜屹川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并主动拉住他的手,解释道: “陆兄,他们都是郡学的学子,都非常仰慕你,听说你来到了郡城,都想要见见你,我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怕你不喜而推脱,还请饶恕我的失礼。” “哈哈,颜兄说笑了,能与太安郡的青年才俊们相识,这是我的荣幸。” 他一脸笑容显得格外的真诚。 颜屹川原本还隐隐有的担忧,在见到陆梧的反应后,就彻底没有了。 于是,在颜屹川卖力的勾连下,陆梧很快便与这几名太安郡的年轻俊彦们打成一片。 他们喝酒弹琴,谈古论今,气氛欢快而和谐。 …… 另一边,太安郡府衙。 时近人定,大堂中依旧灯火通明,郡守颜回身着官袍,头戴官帽,认真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后,才抽空对旁边的下属问道, “屹川在回香居招待的好友是何人啊?” “大人,是杨昌郡陆家的陆梧。” “杨昌郡陆家?” 作为朝廷命官,前段时发生在杨昌郡的“小洞天”破碎事件,他早已通过内部渠道知晓,不过细节方面因为涉及圣人,上头把控极为严格。 估计连州牧大人也都是一知半解。 “他们来我们太安郡做什么?” “应该是为了陈家那个药浴方子。” “呵!” 颜回冷笑一声,合起折子不再多问,脑海中却又一次浮现出当年出仕时,老师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世人愚昧,如水中之舟,无舵,去向皆随水流。 如今看来,这话依旧是无比正确的。 富甲一方的地方豪富,雄踞一州的江湖门派,又能如何? 说到底也不过是活跃在王朝规则之下,协助王朝“治理”一方的工具,当王朝不需要了,便又会从工具变做羔羊。 郡守,州牧。 何为守,何为牧? 说来说去,干的也都是太仆寺那些活。 …… 回香居三楼。 丝竹管弦之音不断,酒香透过窗户,飘至街上。 坐在马车驭位上的陆忠抽了抽鼻子,抬头看着天空中幽冷的碎月。 吱呀~ 酒楼大门打开,灯光铺出屋外,照在门口马车以及陆忠身上。 满身酒气的陆梧与相送的颜屹川互拉着手,站在门口碎碎叨叨说了好多话才罢休。 陆忠搀扶着陆梧进入车厢,然后对门口披着御寒披风的颜屹川拱手施礼,方才坐上驭位准备驾车离去。 “陆兄,珍重啊!” 陆梧撩开车帘,笑着对颜屹川挥手道别。 等到马车远离回香居后,车厢中响起了陆梧的声音: “忠伯,几更天了?” “老爷,三更刚过。” 陆忠小声回答。 马车车轮碾压石板路,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分外响亮。 “吁~” 陆忠轻轻一牵缰绳,马车缓缓停下。 清幽月光下,一道曳刀而行的朦胧身影挡住了马车的前路。 陆忠嘴角带着一抹笑容,看着那缓缓逼近的曳刀身影,既没有起身,也没出声。 忽然,那曳刀身影猛然蹬地前冲,带着一串闪烁的火星扑向马车。 陆忠笑容敛去,飞身跃出,三境武者的雄浑内炁古荡而出,在体表形成了一层黄铜色泽的护体罡煞,对着那扑来的曳刀身影凌空递出一拳。 轰—— 拳罡被曳刀身影轻易躲开,落在他身后的石板街上,顿时轰出一个面盆大的泥坑。 铮—— 曳刀身影手中长刀顺势上挑,刀刃割裂空气发出震颤的清鸣。 陆忠没有躲避,硬挨了这一刀的同时直拳回收,借身体下坠之势以肘顶心。 嘭—— 曳刀身影直接被这强力一击轰飞出去十数丈远。 陆忠落地后并未乘胜追击,而是身姿笔直的站在原处,玄色锦衣鼓荡,发出如旌旗招展的猎猎声响。 十数丈外曳刀身影艰难地爬了起来,手抚胸口,佝偻身躯,纵身跳上旁边的屋顶,翻越离去。 陆忠双脚发力,身躯凌空向后飞跃,重新稳稳的落回到了马车驭位之上,内炁平复,罡煞散去。 “老爷,是个武道二境,不过身份有些特殊。” “军士?” 车厢中,陆梧微弱的声音传了出来。 语气虽是疑问,但听在陆忠的耳中却更像是一种嘲讽,对城中军士的嘲讽。 陆忠心里暗道:老爷是如何知晓的? 他也是那一记顶心肘打出后,发现顶住了一块护心镜才有此猜测。 “老奴也是这般猜测!” 说着,陆忠轻轻一抖缰绳,驾马继续前行。 车厢里,陆梧立着食指,宝葫芦在他指尖旋转,如同小风车一样。 “试探吗?” 事实上从他撩开帘子,瞥见拦住他的那名将领后,他就猜到今晚会有一场战斗。 毕竟自己昨晚切切实实与他斗过几场,虽然没有露面,但天人本来就稀少,江左镖局都能得到自己得“天人道传”,没有理由朝廷势力还比不过一个江湖帮派。 这样想来,赴宴时被甲士拦住也可以说是必然了。 或者更直白一点,那家伙就是特意带人来拦自己的。 在亲自确认了自己“天人”的身份后,派人来试探,逼出自己的手段。 “为什么只派一个武道二境呢?他应该知道陆忠是武道三境武者。” “还是说,出了什么变故,三境武者走不开?” 陆梧将宝葫芦收入袖中,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 陈家山城,泼墨园此时火光冲天。 数名身穿甲胄,手持强弩的军士在一名面带镔铁面具的将领带领下,围住了一个身穿彩色罗裙,怀抱琵琶的绝色女子。 女子赤脚,婀娜的身躯漂浮在燃烧的废墟之上,脚下火焰飞舞,身边火星漫天。 “放箭。” 面带镔铁面具的将领厉声喝斥。 身边甲士皆扣下板机,箭矢如毒蜂般蜂拥而至。 白祁并不理会,白玉琵琶悬于身前。 她素手轻抚,箭矢便瞬间卸力,纷纷坠落。 而她又轻拍腰间香囊,一捆巨大的卷轴从中飞出,哗啦啦展开后,如长空飞虹,一头扎进了泼墨园中某处。 105一剑穿胸 翌日,天刚蒙蒙亮,陆梧一行人便坐上马车出城了。 胡寿也跟着一起返回,毕竟这边事情已经结束,没必要继续留人在这里。 马车出城后沿着官道而行,走出三五里就再无同行之人。 马车摇摇晃晃,陆梧坐在车厢中,腿上摊着铺开的卷轴。 行至暮色,已离城五十多里,众人找了个平缓的地方,开始挖火塘搭帐篷。 陆梧将卷轴收入宝葫芦中,起身走出马车,与陆忠胡寿闲聊了一会儿,便围坐在篝火边,与众家丁喝水吃晚饭。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众人继续上路。 …… 艳阳高照,林间蝉鸣不绝。 跟随在马车后行走的护院皆解开衣扣,袒露胸膛。 车厢里,陆梧忽然出声, “忠伯,原地休息一会儿吧。” “原地休整片刻。” 陆忠停下了马车,护院们则纷纷走到路边的树下,席地而坐。 陆梧撩开车帘,走了出来,扭头看着官道旁茂密的树林。 一只纸片小人从林中飘飞而来,落在他的手上,燃烧成灰烬。 胡寿看着这一幕,满脸惊奇。 作为在陆家干了半辈子的老人,他自然也听说过自家老爷得天人道传的事情,只是从没有见老爷施展任何手段。 如今乍一见到,心中自是惊奇。 “忠伯,你跟我来。” 说完,陆梧跳下马车,进入了林中。 陆忠没有多想,只是叮嘱了树荫下乘凉歇息的护院看好马车行囊后,便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 待两人离了官道有一段距离之后,陆忠方才小声问道, “老爷,可是有什么发现?” “老熟人送行,送了一天多了,还不舍不得我们,我去说一声。” 陆梧语气像是开玩笑。 陆忠听懂了,老爷是在说自己一行人被人跟踪了,而且还被跟踪了一天多。 只是老爷说的老熟人? 难道是太安城众的甲士?! 陆忠猜不到,不过也不重要,他作为家奴,只需要听老爷命令行事就好。 …… “不应该,不应该啊,为什么他们还没动手,为什么他们还没动手,不应该啊!” 江丰围着一颗粗壮的树干,不停打着转,嘴里还低声呢喃着一些让人不理解的话。 跟着他的镖师和趟子手们聚在一起,席地而坐,沉默不语。 这两天来,他们亲眼看着自家少爷逐渐变得疯癫。 起初队里唯一的武道二境镖师还会劝说一两句,结果被他厉声喝斥后,镖师也就由着他了。 “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 江丰一巴掌拍在树上,震得树叶簌簌直往下掉。 “江少爷!” 一道纯净清爽的声音从树林中传来,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江丰心跳一滞,眼睛微微鼓出,惊骇莫名的扭头看去。 只见身穿一件玄色云纹短袖大衫的陆梧,领着他的武道三境家仆,踩着枯枝败叶,如逛后院般,闲庭信步走来。 江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下,众人皆已起身,手按刀柄,如临大敌: 江丰嘴角抽了抽,努力挤出笑容,对这陆梧拱手作揖, “陆兄,又见面了。” “是啊,为什么呢?” 陆梧在一丈之外停步,看着江丰,笑着问了一句让江丰也摸不着头脑的话。 “陆兄何意?小弟不明白。” “我是说,我们为什么又见面了呢?” 陆梧脸上依旧带着笑容,目光落在江丰冷汗涔涔的额头上,觉得很有意思。 身后的陆忠则在他话音落下之际,猛地放出三境武者的气势。 三境武者气势压下,江丰一时间心中惊恐,头脑空白。 “这个,这个……” 他努力的想要找借口,可是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于是陆梧就继续笑着说道: “其实我还是挺喜欢你中元夜时,谁也不放在眼里的那种桀骜样子!” 江丰一听这话,顿时深深垂下了头颅,强压着眼底的怨毒, “陆,陆兄,说笑了。” “对了,听说你们总镖头是武道三境巅峰,要进入武道三境绝巅了?” “不瞒陆兄,总镖头正是家父,今年五十有六,已在武道三境巅峰积累十数年,不出两年就能晋升武道三境绝巅,将来先天宗师亦有希望。” 听见陆梧提起自己父亲,江丰眼中亮起自信的光彩,就连说话也利索起来。 对呀,自己父亲可是武道三境巅峰,即将晋升绝巅的武者,将来甚至有可能逆反先天,成就武道宗师。 就不信他敢冒着得罪一名绝巅境小宗师的风险杀了自己。 陆梧看见他眼中的自信,嘴角微微翘起, “你是不是在想,‘我父亲乃是即将晋升绝巅境的小宗师,将来甚至有晋升先天境宗师的可能,就不信你敢杀我’。” “陆兄说笑了,我们无冤无仇,你又为何会对我出手呢!” 江丰强忍着挤出笑容。 陆梧不说话了,两只手指轻轻一钩。 身后陆忠直接内炁暴走,化作一道黄铜色的残影,冲到那名镖师和趟子手跟前,一把捉住那名镖师,如杀死老鼠一般,咔嚓一下折断了他的脖颈。 江丰眉头猛地一跳,那些趟子手更是受到惊吓,纷纷拔刀杀向陆忠。 陆忠随手轰出,打死三四名狠厉的趟子手后,将剩余的统统震飞出去。 “陆梧,你当真不惜得罪一名绝巅境小宗师而对我出手?” 江丰色厉内荏,也不再强颜欢笑, “太安郡我可是留了人的,他们都知道我来干什么了,你就算把这里的人全杀了,也不可能瞒得住。” “那可不一定,你不知道太安郡出事了吗?” “太安郡出事了?” “太安郡所有江湖门派的据点,都被朝廷端了,估计应该是要对你们这些江湖门派动手了吧。” 陆梧随口述说,其实他也只是猜测,并不确定。 不过用来破灭这家伙的希望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果然,江丰一听这话,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不,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你在骗我!” “啧啧啧,陷入绝望的反派多是这种表现,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不会让你活不过今天的。” 说完,陆梧右手剑指并拢,向前一指。 “姓陆的,我跟你拼……” 江丰表情狰狞,想要和陆梧搏命的狠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心口一凉。 低头一看,一个小小的窟窿正在往外汨汨冒血。 “你……” “飞剑。” 陆梧笑着解释, “你们不是想看吗?施刀门那老太婆运气好,被军士早早抓了去,不然肯定是要给她好好表演一下的。” 说完,陆梧收剑回袖,转身离去。 生机断绝的江丰轰然扑到在地。 陆忠随即内炁爆发,双拳挥舞如乱影,罡煞翻飞似匹练。 106玲珑山竹园 解决掉了尾巴,一行人继续赶路。 又过了一日,众人来到了集镇,并休息了一晚。 离开集镇后又是一段行人稀少的旅途。 好在这个世界虽然有武者天人这些超凡存在,却并没有“妖鬼精怪”。 偶尔能见到的地祇祠庙也大多都是为纪念当地名望极高的人去世后而立的。 总的来说,这个世界的普通人还是挺安全的。 …… 七月廿三,天阴。 经过连续七天的长途跋涉,陆梧一行人终于出现在了杨昌郡城门外。 守城辅兵见驾车的是陆忠,便知晓这是陆家的天人老爷“远游”回来了。 “快快快,让开让开,都让开。” 他左手持矛,右手握刀,将城门口排队入城的人都赶至一边,为陆梧的马车腾出了一条宽阔的大道。 普通人或许只知道陆家小老爷是天人,知道陆家在城中开了两家食楼,知道陆家正在东城建造郡城第一高楼,知道陆家前不久府邸被一场大火烧毁。 但他能做守城辅兵将近二十年,又怎会没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呢? 城中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哪些人得当爷也一样供着,他早已烂熟于心。 就说前些时日郡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圣人出行”事件。 普通百姓只当作热闹谈资,可他却知道,那出行的圣人乃是灞州陆家的圣人祖宗。 而且他还知道,郡城中的陆家正是灞州陆家的一支分支,圣人出行时,陆家的天人老爷还亲自上天迎接了。 所以,这陆家的天人老爷就是属于得当爷供着得一类。 马车缓缓入城,城门口的骚动却并没有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很快,马车穿过熙攘的街道,来到了西城的陆家食楼。 因为陆府还在重建中,所以陆家的仆役们都分别安置在了西城和南城两处食楼,偶尔帮着经营一下生意。 陆青平三兄妹和阿秀都等候在食楼后院门口。 待马车停稳,陆梧跳了下来。 众人纷纷行礼,齐声大喊“恭迎老爷归家”。 陆梧笑着挥了挥手,目光却忽然看到陆青庭脖颈上隐隐有白色翎羽浮现。 考虑到场合不对,陆梧便没有出声询问,而是对众人说道: “嗯,都散了吧,忙各自的事情去。” 说完,他转身穿过院门,进入了院中。 阿秀以及陆青平兄妹三人紧随左右,其余仆役则被陆忠和胡寿领走。 回到房间,阿秀开始烧水沏茶,陆梧则招呼陆青平兄妹三人坐下,问了一些最近郡城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陆青平:“老爷,您交代的玲珑山竹园已经修建完毕,那座湖和周边十数亩地我也已经买下来了,东城高楼和陆府重建上也没什么大事。” 陆青辞:“老爷,食楼生意也一切正常。” 陆青庭:“老爷,不知道江左镖局被府衙查封算不算。” 三人都纷纷汇报了一下这半个月来的情况。 陆梧又与他们聊了一会儿,便笑着“赶人”了, “行了,不留你们了,快去给你们的父亲问安吧。” 三人同时起身行礼,然后退出了房间。 陆梧又扭头看向伺候在一旁的阿秀, “书都收集得如何了,可遇到什么困难?” “老爷,奴婢都已经收集好了,都在玲珑山竹园里,没遇到什么困难。” “干得不错。” 陆梧赞扬了她一句。 书都是前往太安郡时让阿秀收集的,主要都是些医书,有关于人体构造的,有关于草药药性的,还有关于窍穴经脉的。 …… 陆梧并没有在郡城停留太久。 他让阿秀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后,便叫来陆忠以及陆青平兄妹三人,告诉他们自己马上就会前往玲珑山竹园。 “老爷,老奴随后便亲自带些护院婢女过去。” 终究是陆家的唯一支柱,他断然是不允许陆梧独居山里的。 “忠伯您就留在城里主持大局吧,让青庭带几名仆役过去就行了。” 陆梧当然没有独居山中的打算,他如今还没有辟谷,让他一个人在那儿餐风饮露么?! 就算要独居隐修,也得等到陆忠陆青平这一代人老去以后,至少那时他才能做到真正的无牵无挂。 这大概需要一甲子的时间。 东西收拾完成后,陆梧将其全部“装”入了宝葫芦中,他则驾驭宝葫芦带着阿秀先行飞了过去,让陆青庭领着仆役随后驾车赶来,并叮嘱他抵达后立即来找自己。 …… 玲珑山很大,书院不过只是占据了地理位置最好的一片。 陆梧选的湖与书院隔了两座山头,且被深山密林阻隔,也不担心会有闲得发慌得书院学子没事跑来“踏青”。 阿秀骑在宝葫芦的腰上,感受中云朵拂过脸颊的清凉,忍不住惊叹道, “老爷,原来云不是像棉花那样,而是像雾一样的小水珠啊!” “不然天上为什么会下雨呢?” “云落在地上就是雨吗?” “差不多吧!” 随着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终于来到了深山中的小湖。 只见湖边向阳一侧已经依着山势搭起了两座黄色竹园,两座竹园都不大,只是靠近湖的一座显得更为雅致。 原本被群山密林包围的小湖边上,也多了一条新开辟出来的道路。 “老爷,临湖的那座。” 骑在宝葫芦上的阿秀开口。 陆梧按下宝葫芦,落在了临湖的竹园内。 因为新建成没多久,空气中还弥漫的泥土的腥味和干竹的清香,一些角落也都能看到施工留下的痕迹。 陆梧一打响指,宝葫芦在c空中滚了一圈后,飞进竹室之内,将行囊纷纷“吐”了出来。 阿秀开始收拾竹室,而陆梧则趁机抽空在周围转悠熟习环境。 …… 陆青庭是在临近太阳落山时抵达的,他带了满满三辆牛车的物资。 “你们将东西都卸下搬进库房,老韩你先领两个人去灶房准备晚饭,我现在去拜见老爷。” 他并没有忘记陆梧的叮嘱。 “陆管事你放心,老韩我绝不会让老爷饿着半点。” 叫做老韩的中年厨子笑哈哈的开口。 陆青庭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你办事我放心的眼神,然后对众人催促道, “抓紧点,都抓紧了!” 说完,他便向着临湖的竹园走去。 此时的陆梧正在竹室中东摸摸,西瞅瞅。 当他走到撑开的窗边时,刚好看见外面疾步而来的陆青庭,心道阿秀刚收拾好就来了,还挺快的。 “老爷!” 陆青庭站在门口,对着门内的竹屏拱手作揖。 “进来吧。” 陆梧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107炼出了月华? 竹室中,陆梧与陆青庭相对而坐。 桌上熏香烟气袅袅上升。 陆青庭正襟危坐,眼珠却是不停乱转,显示着他心中的忐忑与不安。 这也不能怪他,从落座到现在,老爷就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任谁也会感到压力和忐忑。 “老、老爷?” 陆青庭终于受不了了,主动出声。 “嗯!” 陆梧微微坐正身子。 他发现陆青庭不仅是脖颈上出现了若隐若现的白色翎羽,还发现他眼睛内竟然有新瞳孔正在长出,就是不知道身上被衣服遮住的地方还有没有别的变化。 也不知道这家伙背着自己偷偷练了什么血魔功法。 “你最近武道修行怎么样?” “回老爷,很顺利,三十岁前冲击武道第三境不成问题。” 陆青庭朗声回答,声音中蕴含着极其浓烈的自信。 事实上这还是他谦虚保守的回答,按着他的真实想法,或许明年就能尝试突破武道第三境。 “能如此快的进步,还是多亏了陆梧传授的‘五禽戏’。” 他又补充了一句。 陆梧心中一动。 五禽戏? 虎、鹤、猿、熊、鹿。 他脖颈上的隐约的翎羽代表鹤,眼中生长的瞳孔有些像虎。 难这些变化道真是练习五禽戏造成的? “你一直都在练习五禽戏吗?” “回老爷,夜夜练习,未有一夜懈怠。” “夜夜练习?为什么是晚上练习呢?” 陆梧剑眉皱起,紧紧追问。 “回,回老爷,因为,因为夜晚修炼会产生一种月白色的光丝,吞下,吞下后会滋养脏腑,产生更多的五脏内炁。” 面对陆梧近似逼问的追问,陆青庭不由自主的就紧张起来,以至于连回答都磕绊了不少。 夜晚修炼五禽戏会产生光丝? 陆梧困惑了。 他也不是没在晚上练过五禽戏,可却从来没有见过过陆青庭所说的“月白色光丝”。 难道因为自己修的不是武道? 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今晚你来我的院子,练一遍给我看看。” “是,是,老爷。” 陆青庭结巴的回应。 “行,你去收拾房屋吧。” 陆青庭心中冒出了一股“如蒙大赦”的轻松,赶紧起身行礼,退出了竹室。 陆梧抬手,中指伸入浓密的发丝,挠了挠头,看向窗外倒映着两侧青山的湖泊,没来由想到了当初在州城百兽堂发生的那场事件。 人化兽身。 也可以说“妖练之法”。 这也是当初左左流落陆府时,两人无事闲聊,谈到既然人可以修练武道和天人之道,那野兽是不是也可以修炼的问题时,左左告诉他的。 野兽无法修炼,但异种可以。 妖练之法便是人与异种的双修之法。 当然了,此双修非彼双修。 但如果有人非要人畜不分,不顾世俗目光的进行彼双修,也不是不行。 其实妖练之法更近似于“驯养”。 在异种尚幼时,互食对方精血,人类身体会逐渐适应异种精血中狂暴的力量,随着异种的变强而变强,甚至练至深处,身体还会发生异种化。 异种也会因吞噬人类精血也慢慢开启灵智,懂得搬运气血,主动修行,实力增强远非野生异种可以比拟。 左左还说,这种修行法只掌握在“万灵教”的手中。 如今,陆青庭身体的变化,就有些“异种化”的感觉。 …… 天色逐渐暗淡,竹室内油灯已经点燃。 阿秀提着食盒,来到陆梧的竹室内。 陆梧吃完晚饭,阿秀便收拾碗筷,而他则走出竹室。 陆青庭已经在院中等待了,见陆梧出来,赶忙抱拳行礼, “老爷。” 陆梧“嗯”了一声,走到陆青庭的身边,抬头看了看天上半满的碎月, “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 “行,你打一遍我看看。” 说着,陆梧退让到一旁,给陆青庭留出了演练五禽戏的空间。 陆青庭笔直站立,深呼吸平复了心绪后,缓缓分开右脚,抬起双臂。 只看这一起手式,陆梧就知道他要演练的是虎戏。 随着陆青庭演练的深入,陆梧的表情也越发的凝重。 不是说他练的不好,而是练得实在太好了,看着他辗转腾挪,陆梧竟隐隐有种猛虎当面的压迫感。 “五禽戏”在陆梧前世就是一种导引养生的功法,以模仿“虎、鹤、熊、猿、鹿”五种禽兽的动作,有活血发汗,消谷食、益气力的功效。 如今在这个武道繁荣的超凡世界,这门气功似乎也发生了某些变化。 “吼~” 仿佛有一声虎啸传来,站在旁边观看的陆梧大袖微微抖动了一下。 陆青庭缓缓收功,不可见的猛虎之势消失,一缕月白色光丝缓缓在他头顶凝聚。 陆梧猛然睁大双眼,神魂之力收束成丝,一把将那缕月白色光丝缠住拖至面前。 似有所感的陆青庭赶紧屏息凝神,一动不动,看着陆梧。 只见陆梧对着那光丝,时而凝神细看,时而闭目感知,从感知上看,似乎真的就只是单纯的月之精华而已。 “青庭,你再打一套这个世界的拳法呢?” “啊?老爷?” 陆青庭一时间没听懂陆梧说的什么意思。 陆梧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干咳一声掩饰过去, “你再打一套别的拳法。” “是,老爷。” 陆青庭没有多想,也没法多想,毕竟一人是无法想想认知之外的东西。 他按着陆梧的要求,打了一套别的拳法,收功后并没有类似的月白色光丝出现。 于是陆梧闭眼,以神魂之力探查陆青庭的情况,发现他体内血液流动非常之快,五脏六腑也因为某种原因在微微蠕动。 这就是武道修炼的本质? 通过伸展身体配合特殊的呼吸吐纳,使体内气血加快循环,促使五脏六腑蠕动,产生内炁? 陆青庭呆呆的站着,心里莫名有种被人剥去衣服,赤条条站在院中的感觉,而这种感觉直到陆梧睁开眼睛,才消失不见。 他长长呼出一口, “老爷,还需要演练别的武学吗?” “不用,你再把五禽戏完整演练一遍。” 陆梧打算看看他吞下那缕月华后,体内的变化。 108月华精气,可以补“命” 在陆梧的要求下,陆青庭将五禽戏从头到尾演练了一遍。 果不出陆梧所料,除了虎戏以外,其他四戏陆青庭也都已经练出了神意。 陆梧双手横抱,闭目皱眉,发现当陆青庭在吞纳五禽戏凝练出的月华时,体内五脏会明显反馈出一种类似于“欢喜”的“情绪”,并且催生出的内炁也多了三成不止。 “情绪?内脏作为身体的一部分,怎么会产生情绪?” 陆梧非常不解,于是继续以神魂感知。 直到陆青庭一连演练了七轮,才因为实在撑不住而停下。 陆梧睁开眼睛,看着月光下的陆青庭。 他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身上竟隐隐显露出一些五禽的部分特征。 陆梧神色异常严肃, “青庭,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回老爷,除了有些累以外,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梧点了点头,思虑一翻后,觉得陆青庭应该知道自身的一些变化,于是对着竹室的方向一招手。 一面琉璃从竹窗里飞了出来,凭空悬浮在陆青庭的面前。 陆梧语气凝重的说道: “你先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陆青庭心中不解,但还是依言看向镜子。 顿时,他两眼鼓胀瞪圆,满脸惊骇的长大嘴巴。 脸还是那张脸,只是多了许多像绒毛的金色耗光,眼睛里除了他原本的眼瞳外,还有一只隐约的竖瞳。 至于眼角眉梢,则是被散发着揉合白光的翎羽所覆盖,额头两侧更是各有一个宛如被毒虫叮咬后的大包。 “这这这……,老爷……,我我我……” 陆青庭骤然见到自己的模样,一时间被吓得口齿不清。 这怪物真的是自己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对于他心中的困惑,陆梧也没法解答,只能摇头叹息地告诉他: “最近就先别练五禽戏了。” 陆青庭赶忙连连点头,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他哪里还敢再继续练啊。 “行了,回去休息吧,这些异象都只是暂时的,不用太过担心。” 陆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他一句。 陆青庭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鬼脸”,对陆梧拱手作揖后,忧心忡忡的离开了临湖竹园。 陆梧凝视着陆青庭消失在的夜色中的背影,真正严重的情况他还没有告诉陆青庭。 那就是他体内的五脏已经有了独立的情绪,继续修炼下去,很难说哪天五脏就会诞生意识灵智,最后脱离的身体。 当然了,这是最坏的情况。 也有好情况,那就是五脏与本体形成一种类似于“互利共生”的关系。 然而这些都是后事。 眼前首要的问题是弄清楚为何陆青庭体内五脏会产生独立情绪。 “因为月华吗?” 陆梧抬头看着天空冷清的碎月,想到前生道家中有“月华精气中蕴含帝流浆”一说,又有: 凡草木成妖,必须受月华精气,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累累贯串垂下。 人间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以草木有性无命,流浆有性,可以补命。 “所以,是月华精气中的帝流浆在为陆青庭的五脏补全‘性命’?” 要证明这一点倒也见到,就是亲自吸收一缕月华光丝进入体内,感应其对体内脏腑的影响。 “可以试一下。” 陆青庭夜夜演练了这么久,问题才逐渐显露,陆梧自信吞个一缕两缕出不了问题。 只是…… 他考虑到吞纳月华精气,却没考虑到,如果自己练出月华呢?! 五遍五禽戏打完,陆梧除了感觉有些累以外,没有看见哪怕一丝的月华。 “难道说自己真的毫无武道天赋?”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说得通。 但陆梧不承认,不就是武道吗? 能有修仙更玄乎? 他取出蒲团,就地盘坐,开始回忆陆青庭打五禽戏时的情形。 “是神意!” 虎戏要有虎的神意,熊戏要有熊的神意,……,猿戏要有…… “对啊,猿戏,猿的神意!” 陆梧顿时抓住了脑海中闪过的一抹灵光。 他心神沉入内景图中,默默观摩了一会儿于崖壁上攀援的猿猴,方才起身,闭着眼依照感觉演练起猿戏来。 如果有旁人在,就会看到此时院中陆梧的身后,站着一道三丈高的巨猿虚影。 这巨猿正做着于陆梧相同的动作。 一套拳法打完,陆梧强忍着体内横冲直撞的气血,张口将面前漂浮的月华精气吞入腹中。 精气甫一入腹,便犹如受到牵引,直奔肺部而去,融入了肺中,随后肺脏便涌出大量的白色气息。 这些气息与真气、仙气、灵气、月华精气等等皆不相同。 它给陆梧的感觉更像是一种内脏“呼吸”后产生的“浊气”。 当然了,只是感觉,武者们常说的:五脏食血气而生内炁。这应该就是武者所炼的“内炁”。 之后,陆梧又借演练猿戏的成功经验,将虎戏和鹿戏分别成功演练了一遍,并吞下了月华精气。 至于鹿戏和鹤戏,他实在是力有不逮了。 武者规定二十岁前熬炼体魄,不成“铜皮铁骨”不练内炁原来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身体太过脆弱,就会受不了气血的冲刷,最终练功不成反而会丢了性命。 陆青庭能够连续演练七轮五禽戏,而他陆梧却练完整的一轮都无法完成,这就是两人体魄上的差距。 不过通过演练猿戏、虎戏和鹿戏,吸收了相应的月华精气,陆梧也确实在月华精气中感知到了一种特别的特性。 只是这种特性在一进入他体内后,就凭空消失,找不到半点痕迹。 脑壳疼! 陆梧抬手按揉着太阳穴,缓过劲来后发现玄月已经西斜,于是便不再考虑五禽戏的事情,摆出侧卧的姿势,开始凝练真气。 …… 夜色静谧,山影朦胧。 湖中偶尔有游鱼摆尾,掀起圈圈涟漪。 随着陆梧逐渐进入修炼状态之,他的心神也沉入了“内景山河图”中。 “吼——” 一声莫名其妙的虎啸在山水之间回荡,响彻山林。 109“五禽”成道基 如果现在陆梧有表情,那么一定是目瞪口呆。 此时的他,意识落在那山林之间,一只斑斓猛虎正在跳跃腾挪、飞扑扫尾。 “卧槽,我的‘内景山河图’中怎么会突然出现一只老虎?” 然而,就在他以为最离谱也不过如此的时候,一只大角麋鹿又从溪涧另一边的巨石后踱步出来。 它昂首挺胸,悠闲来到溪边喝水的模样,看得陆梧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我嘞个去,怎么突然多了这两只……” “咦,不对?” 陆梧强行吞下吐槽,意识飘向了悬崖那边的猿猴。 此时的它正在悬崖顶上,对着蟾月手舞足蹈,细看竟然能看出几分猿戏的影子。 于是他又重新打量起那只斑斓猛虎和大角麋鹿,带着目的去看才发现它俩的一举一动也有着几分虎戏和鹿戏的影子。 “我明白,原来是这样,问题原来在这里。” 这一刻,陆梧终于明白了那蕴含于月华精气中的一丝特性去了哪里。 也对陆青庭练习五禽戏为何会出现“兽化”有了答案。 先说那一丝特性,竟然是被吸收进了“内景山河图”中。 而陆青庭的“兽化”,也是因为月华精气中的那一丝特性。 演练虎戏所凝聚的月华精气中,特性会趋向于“虎”,演练熊戏,特性就会趋向于“熊”。 他吞纳月华精气,特性会被吸入“内景山河图”,可陆青庭不行。 特性进入陆青庭的体内后,不停融入脏器,积少成多,最终导致脏器慢慢有了“生命”。 而他身体的变异,只是脏器“变化”引起的外部表现,就和患了黄疸肝炎的病人眼珠会发黄一个意思。 分析完了陆青庭身体的变化后,陆梧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只猿猴身上, “这只猿猴……”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这猿猴的来历,发现对于它何时出现在内景山河图中的记忆,竟然十分模糊。 只是依稀记得大约是二月中旬,在州城参加春试时,忽然感知到它“活”了过来。 按着最初记忆绘制的“内景山河观想图”在前段时间也被阿秀不小心打湿毁了。 如今脑海中关于“内景山河图观想图”的记忆也与当前的“观想图”内容发生“交错”,做不得数。 “这么看来,我如今竟然没有办法弄清这猿猴的来历了。” 不过他也不是特别担心。 这片“天地”乃是他的道基所化,如今最迟再有一月,他便能完成练气阶段的修行。 等到筑基时,这片“天地”皆会被他尽数炼化,不管什么魑魅魍魉,最终都成为他追求仙人道果的资粮。 ……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天边刚泛出一抹鱼肚白,陆梧便从修炼状态中退了出来。 他深深吸了口晨间湿润的空气,混着体内的浊气一同吐出后,才起身回了竹室。 因为吞金蟾就在他的丹田之中,所以现在修炼出的真气就已经是经过吞金蟾提炼纯化后的真气,再加上吞金蟾偶尔吐出的一缕仙气。 陆梧甚至有些膨胀的觉得,自己如今的基础,在修仙者云集的世界就算不是顶尖,也觉得算得上甲上。 甲上就行了,陆梧不贪心,在仙人的世界里,百年千年可能不算什么,但万年呢? 哪怕一条咸鱼过个万年都能成为古董,被人供着,更何况一名仙人。 “老爷,现在用早餐还是等一会儿?” 阿秀轻声的询问从身旁传来。 “现在吧。” 陆梧看着阿秀手中的食盒,竟难得的食欲大涨。 “估计是昨晚打拳消耗太大。” 他心中想着昨晚打完部分五禽戏时,体内气血冲撞却又浑身无力,躺在地上像条死狗一样的情形,以及陆青庭一遍又一遍演练五禽戏的模样。 两人身体素质上的差距着实大得有些离谱了。 “不过……” 经过昨晚的探索,他虽然弄清了一些五禽戏的问题所在,但终究还是不敢让陆青庭再继续练下去。 只是不能再练五禽戏的陆青庭,武道修练速度必然会有所下降。 “还好有药浴方子在。” 因为这药浴方子来路有些不正,从太安郡返回时人多眼杂,他没敢拿出来。 现在拿出来就没什么关系了。 “阿秀,帮我将草药类的书籍找出来,我等会儿要用。” “好的老爷。” 阿秀微微屈膝,施了一个福身礼后,开始为陆梧将草药类书籍搬到竹窗前的桌案上。 是的,丹书铜契上只有药草的图案、用量得刻痕,以及那些他也暂时不认识得契文,药方需要自己核对相关的书籍“翻译”出来。 陈家肯定是有“翻译”好的药方的。 但可惜这丹书铜契并非是他正儿八经拍来的。 …… 陆梧吃完早饭便来到竹窗前得桌案边坐下,抬手将宝葫芦从衣袖中抖落出来。 拇指大小的宝葫芦在桌面滴溜溜的转了两圈,才“砰”的一下,眨眼变成面盆大小,张嘴吐出一张黄铜色泽的刻板。 陆梧手指轻轻抚摸刻板上神秘未知的契文,看着上面镌刻得惟妙惟肖的植株药石,张口吐出一口真气。 然而,让他诧异的情况出现了。 真气仿佛像是遭遇了某种无法突破的阻隔,竟然没能融入进去。 陆梧不信邪,将真气吞回后,又重新吐出一缕仙气。 结果嘛……,仙气也被毫不犹豫的挡了回来。 “金丹真人的仙气都不行?这玩意儿不会是金丹真人境以上的仙宝吧!” 陆梧吞回仙气,抚摸着丹书铜契,心中期待敢拉满。 …… 期待归期待,正事儿还是得做。 等到阿秀磨好墨,陆梧铺纸提笔,一笔一划将丹书铜契上的植株药石图案临摹了下来。 他把这些植株药石的图案分成了六张,然后叫来陆青庭,并认真嘱咐让他送回郡城,交给陆忠。 “记得多寻几家药铺配药,并记住这些植株药石的名字,然后回来告诉我。” 是的,陆梧并不盲目自信,他将药石图案临摹下来,拆分后送到城里,让陆忠去找那些经验的老郎中和药材商人,让他们帮忙辨认。 然后将老郎中和药材商人辨认的结果送回来,与自己辨认的结果对照印证。 这样不仅能提高药方的准确性,还能白嫖老郎中和药材商人的丰富经验。 院里加班,今天更新稍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110静待筑基 时间如同流水,转眼便过去了小半个月。 这半个月来,陆青庭虽然停止“五禽戏”的修炼,但好在有药浴作为替代,他的修炼进度也并没有因此而缓慢多少。 至于陆梧,他倒是捡起了“五禽戏”的修炼,并且隔三差五也会泡上一次药浴,家丁仆役们都在传他们的老爷打算“天人武道”双修了。 而实际上陆梧现阶段并没有修练武道的打算,他练“五禽戏”完全是为了增加“内景山河图”中五禽的灵韵,为即将到来的筑基夯填更多“资粮”。 泡药浴嘛,一个是出于对药浴的好奇,另一个大概可以归结于对自身身体素质的不满意,特别是在与陆青庭那“粗鄙武夫”有了对比之后。 不过不得不说,这药浴还真有些效果,特别是再配合上他这些天勤练“五禽戏”练出来的内炁,对身体的增强简直可以用立竿见影来形容。 陆梧坐在盛满药液的浴桶中,手里握着一块鸡蛋大小,像是某种动物的骨骼,用力一捏。 一连串的“咔嚓”声响起,说化为齑粉有些夸张,但确确实实碎成了二三十片。 虽然这骨骼经过熬住,已经不复本来的坚硬,可即便如此也不是一个普通人徒手就能捏碎的,陆梧之前修炼仙道,未曾不修过体魄,所以身体并不比普通人强健多少。 如今他能够徒手捏碎骨头,的的确确得益于这些天他勤练“五禽戏”,泡药浴。 “要不说对于一个武道世家而言,药浴配方才是底蕴呢!” 陆梧轻轻搓着手心,捏碎的骨渣落进浴桶。 他才泡了不足半个月的药浴,配合相应的武道功法,就凝练出内炁,想想那些传承数百年的武道世家,其核心弟子该有多猛。 江湖武者都坚信“四十岁前踏足武道三境,方才有逆反先天,成就武道宗师可能”,并为此而拼尽全力。 可对于真正的世家大族而言,谁又会将这种说法放在心里呢? 就拿灞州陆家的核心弟子陆秋白和陆霜来说,相较陆青庭也年长不了几岁,最多也就而立之年,却已然攀上武道第三境。 所以说啊,武道不似天人之道,亦不似仙道,看似人人皆可修练,以为最为公平,却也是最不公平。 陆梧从浴桶中站起身来,拿过一旁挂着的棉巾,将肌肤上汇聚成股往下流淌的水珠擦干后,穿上干净的衣物,推开了房门。 一弯皎洁的明月挂在天上,湖泊和远山看着清幽虚幻。 一直守在门口的阿秀见老爷出来,福身行礼,脆生生的喊了一声“老爷”。 陆梧笑着伸了一个懒腰,对她说道, “早点休息,浴桶里的水可以等明天再叫人来清理。” “好的老爷,奴婢帮您把换洗的衣服洗了就休息。” 陆梧点了点头,便返回了竹室,侧卧床榻上闭目修行,阿秀则端着木盆,去往湖边为陆梧清洗衣物。 …… ……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又过去了几天。 八月十五。 一大早,修练一夜的陆梧醒来,就让陆青庭回郡城,去叫陆忠以及陆青平和陆青辞三人,说是晚上想一起吃了个饭。 陆青庭对此也没想太多,只当是老爷想和大家聚一聚。 城中,得知消息的陆忠立马就放下手里的活,与长子和小女儿汇合后便向着玲珑山竹园出发。 陆忠和陆青庭骑马前行,陆青平驾驶马车,与陆青辞紧随其后。 进山的路并不好走,但一行人依旧在晌午前赶到了。 众人赶到时陆梧正站在湖边,看大厨老韩撒网捕鱼。 “老爷!” 陆忠苍老浑厚的声音隔着老远就传来。 陆梧循声望去,只见老管家动作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大步向他跑来。 跑近之后,他拉住陆梧的手,左右看了半天,才出声说道: “老爷受苦了!” “忠伯,这就是你想太多了,我自己都不觉得受苦,又何来的苦啊!” “老爷都瘦了。” 陆忠又说。 瘦了? 陆梧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没发觉哪里瘦了,倒是身上的肌肉紧实了不少。 “老爷,郡城陆府的重建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最多再有两月就能您就能搬回去了。” “不急。” 陆梧摇了摇头,看向正往这边快步而来的陆青平三兄妹, “今天让青庭叫你们过来,是想和大家一起吃饭赏月。” 他话音落下,陆青平三兄妹也刚好来到近前。 三人纷纷行礼后,陆梧便邀请他们去竹室。 阿秀已经烧好山泉,泡好青茶,也焚好了熏香。 一行人无人,围着桌案而坐,品茶聊天。 …… “忠伯,青庭也老大不小了,你平时也要花些心思在他身上啊。” “老爷您说我,那您呢?” “我不一样,我修天人之道,可以活好几百岁呢。” 陆梧哈哈一笑。 陆青庭直接被噎得哑口无言。 陆梧又看向陆忠, “忠伯,平日里都没人向你旁敲侧击青庭的情况么?” 陆忠笑着喝了一口清茶, “确实有不少人向我打听老爷、青庭还有青辞的情况,只是我当忙着东城和府邸修建的事情,就没怎么关心,今日听老爷这么一说,回去后倒是应该好好琢磨琢磨了。” “爹,您说老爷和二哥,拉上我做什么啊!” 陆青辞女儿家,面皮薄。 “拉上你做什么,你今年多少岁了,心里没点数啊!” 陆梧笑着吐槽了陆青辞一句。 这个世界虽然二三十岁还没有婚配的女子不少,但那基本上不是“磨镜”就是修行武道的女子。 普通人家的女子一般最迟十八九岁就会嫁人。 陆青辞有些羞恼。 陆青平默不作声的喝着茶,他年近而立,而且也已成家,所以此刻非常淡定。 不久,有仆役前来禀报,言午食已经备好,于是众人移步另一座竹园。 …… 吃过午饭,陆梧提议泛舟捕鱼。 结果陆青辞和陆青平都不熟水性,于是泛舟捕鱼便成了湖边钓鱼。 陆忠手中握着竹竿,轻轻提了两下,看向身边双腿夹着竹竿,正在换鱼饵的陆梧, “老爷,您是有什么心事吗?” “忠伯看出来了?” 换完鱼饵的陆梧笑着拍了拍手,轻轻将鱼钩抛出, “我的修行到了一个关卡,将要破关。” 111筑基护法 “我的修行到了一个关卡,将要破关。” 陆梧面带笑意,真心实意的那种。 筑基之日临近,这虽然只是他长生大道上的一小步,可却是修仙阶段的一大步。 毕竟跨过这道坎,他便不再是凡人,而是真正的修仙者。 换句话说就是,在如今这个仙道不显的年代,他就是这世间的唯一仙人。 然而,陆梧的笑容落在陆忠的眼里,就莫名其妙变的染上了“苦涩”意味。 经历过六月份那次小洞天破碎,他对陆梧的了解也更多了几分。 他清晰的记得当初第一次与陆梧探查东城的小洞天时,陆梧给他讲过一个关于“长生不死、滴血重生”的“事物”。 这种事物陆梧称之为“仙”。 而他那时候就有了猜测,老爷修的,极有可能就是“仙”。 武道修练,稍有不慎便身体受损,修为尽散。 天人之道更加危险,动辄便会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那比武道和天人之道更加神秘,也更加强大的“仙”呢? 如今武道昌盛,天人之道罕见,而“仙”却闻所未闻,这是不是代表修“仙”一途凶险莫测,大多十死无生,所以“仙”才绝迹? 想到这些,陆忠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 “忠伯,忠伯,鱼儿咬钩了。” 陆梧见陆忠盯着自己愣愣出神,连湖中鱼儿咬钩都没注意,于是在叫醒他后,好奇的询问道,·· “忠伯,你在想啥呢?” 陆忠没有去管鱼竿,而是极为认真的看着陆梧, “老爷,您实话告诉老奴,这次破关是不是十分凶险?” “凶险倒不至于,就是可能会引起比较大的动静。” 陆梧将钩扯出水面,如实告知。 突破筑基主要就是调动窍穴中蕴含的真气,冲击关隘、疏通浑身脉络,架起身体与外界的天地之桥,使身内部形成内循环的同时,也能外接天地,与八方四极形成外循环。 只是陆梧不清楚天地之桥架通时,会引发怎样的变化。 陆忠显然并不相信,但却也没再多问。 毕竟如今的老爷,已经不是半年前的老爷了,他有主见,有安排,有些时候自己都已经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 “老爷,老奴如今老了,也不敢再给您什么建议,您这次召老奴上山,有什么吩咐,老奴誓死遵从。” “忠伯,你别把气氛搞得这么凝重,这次破关真没你想的那么凶险,大概就和武者洗经伐髓的程度差不多,请您上山就是为我护法,不叫人来打扰到我。” “当真?” 陆忠还是不太相信。 陆梧哭笑不得的重重点头, “当真!” 于是陆忠这才收起了多半的忧虑。 …… 一下午,众人还是有不少鱼获。 陆青庭和陆青平一同将鱼送到火房,陆梧则与陆忠一同沿着湖边散步。 主要是陆梧向陆忠请教了一些武道方面的知识,陆忠将自己知道毫不犹豫告知了陆梧。 夕阳沉入了山头,袅袅炊烟在青山翠湖间缓缓飘散。 阿秀站在临湖竹园的门口,对湖边散步的陆梧和陆忠大声喊道: “老爷,陆管家,吃饭啦!” 陆梧抬手对阿秀挥了挥,表示自己听见了,然后与陆忠一同慢慢走回竹园。 应陆梧的要求,晚饭异常的丰盛,大家也都不再分主仆,同席而坐,喝酒吃肉。 等到宴席散去时,月亮正好爬到半天位置。 陆梧邀请大家一起赏月,陆青庭不明白这个破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因此在一旁演练棍法。 “忠伯,这月亮为何碎了?” “碎了?老爷这是何意?千百年来,这月向来如此啊?” 陆忠不太能理解陆梧所说的“碎了”是什么意思。 陆梧:…… 好吧,他算是明白了,这个问题就如同一个古人穿越到现代,问你为什么大地不是方的一样。 …… 月近中天,众人纷纷散去。 陆梧回到竹室,阿秀跟在他的身后,取出火石,将烛台纷纷点燃。 “时候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是,老爷。” 阿秀行礼后退出了竹室, 陆梧上塌侧卧,感受着全身七百一十八个窍穴中充盈的真气,又将心神沉入了“内景山河图”里。 一轮蟾月挂在空中,白鹤于月下飞舞,虎熊在山中争斗,大角麋鹿在溪边喝水,长臂猿猴则在崖壁上攀缘,那方田地中的稻谷也都挂满了累累谷穗。 整个“内景山河图”已经完全“活”了过来。 陆梧强行按捺住引导真气冲击关隘的冲动,缓缓睁开眼睛,取了蒲团在窗边坐下。 如霜的月光铺呈在地上,他坐在其中,默默运转《仙蟾真月圆光》法诀,一轮白色蟾月出现在他脑后。 一夜修行无话,翌日一早,竹园里的家仆们都被聚集在了路口。 他们将随同陆青平和陆青辞一起出山回城,就连陆梧的贴身婢女阿秀也不例外,唯二准许留下来的只有陆忠和陆青庭。 阿秀看着陆梧,双手紧紧捏着束带, “老爷,让奴婢留下来伺候您吧,奴婢不会打扰您修行的。” 陆梧面色严肃地摇头,对众人说道: “行了,都回去吧。” 这次陆梧是要闭长关,引导真气冲击关隘。 其中过程虽然并不凶险,但通脉讲究的就是一鼓作气,一旦开始,除非打通身体所有关隘,让全身经脉窍穴形成内循环才能停止。 如果中途停止,冲开的关隘就会如溃败的堤坝,这大半年来日日勤耕不坠努力蓄积起来的真气,就会如同泄洪之水,快速溃散。 当然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最严重的是冲开的关隘是无法关闭的,而这也就意味着,一旦失败,真气溃散后他便再也无法炼化储存真气,从此仙路断绝,长生无望。 …… 待众人都离去之后,陆梧这才转身面向陆忠和陆青庭,拱手作揖,语气严肃而郑重: “接下来,就辛苦二位为我护法了。” 陆忠和陆青庭见此,大惊失色,赶忙拱手,将腰弯得更深: 陆忠:“请老爷放心,老奴自当以生命为老爷护法。” 陆青庭:“青庭亦愿为老爷赴死。” 112开始筑基 玲珑山,临湖竹园。 竹室内,陆梧独自盘膝而坐,眼眸微垂,进行着筑基前的最后调息。 算算时间,从他开始练气至今,已有小二百五十多天了。 如果百日筑基中的“百”,如古文中泛指多数的“三”一样的话,那么他如今也依旧算是百日筑基。 两个时辰过去,陆梧不论是身体、真气、还是心神,都已经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那么,开始吧!” 念头落下,首先从任脉开始。 关元,石门,气海,阴交,神阙,水分,下脘,建里,中脘,上脘,巨阙…… 一个个窍穴中的真气被激活,若从体外看,就会发现二十几颗连通他尾椎和头心的白色光点正逐渐亮起。 想要激活并控制全身七百一十八个窍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这个过程从日中一直持续到日落。 此时的他,浑身七百一十八个光点如同呼吸灯一般,凌乱的闪烁着。 陆梧深色已经平静,他不急不躁的继续调整真气频率,让这七百一十八个窍穴中的真气化为“一体”,以求达到如臂使指的效果。 一个,两个,三个…… 十个,二十个,三十个…… 月出山峦,群山起伏的模糊曲线倒映湖中。 陆忠双手紧握两把柴刀,站在湖边,面朝着临湖竹园的方向,面色凝重。 陆青庭镇守临湖竹园之后,右手中拄着一根铁棍,扫视四方,目光锐利地警惕着山林中每一丝动静。 月落日出,淡淡薄雾飘荡在湖面。 陆忠宛如一尊雕塑,头发和胡须都粘着晨露。 陆青庭将铁棍换到了左手,一脚将已经被打爆脑袋的野兔尸体踢开。 竹室中,陆梧全身七百一十八个光点已经完全按着相同的频率闪烁。 接下来,就要开始冲关了。 这是一件开弓没有回头箭的事情。 七百一十八个光点在经过最后一次同频闪烁后,陆梧便控制着它们,准备按同一方向运行。 轰隆—— 天地仿佛也随之颤抖了一下。 陆梧感受到一股庞大的阻滞力量,肉身仿佛被置入磨盘之中,撕裂碾磨的剧烈疼痛让他心神险些失守。 “不行,不能让真气脱离控制。” 他强忍着剧痛,收拢心神,稳定住五千八百九十五口真气与一百八十九缕仙气。 竹园外,陆忠看着竹园,眉头紧紧皱起。 刚才有一股极其沉重的气机从竹园中汹涌而出,仿佛要将这方天地都强行压沉一般。 竹园后的陆青庭也感知到了,此时的他脸色煞白,看着竹园不禁惊叹: “老爷破的什么关啊,这也太恐怖!” 竹室中,及时稳定了窍穴真气的陆梧,再次催动它们运行。 硿硿硿—— 耳边仿佛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炸响,身体传来了剥皮剃骨般的剧痛,“内景山河图”中大地山川河流草木皆在剧烈颤抖。 这一刻陆梧忽然有所明悟,他的真气是“磨”,这片天地是“盘”,架通天地之桥,就是让体内真气与这方天地自如运转,让身处其中的自己能得天地之造化。 “既然如此,那就,给我破!” 陆梧心底发狠,浑然不顾身体的疼痛,猛烈催动真气与仙气,让它们的运转骤然加快了几分。 …… “怎么回事儿?!” 陆忠神情惊诧。 脚下的大地正微微颤抖,细碎的泥土颗粒在不停地跳动,身后的湖中时而有大鱼跃出水面。 显然,感知到变故的并不只有他一人。 陆青庭也感觉到了。 只是与陆忠的沉稳应对不同,他首先想到这可能是地龙翻身的前兆,于是匆忙离开了自己值守的位置,跑来想要询问父亲应对的意见。 陆忠给他的应对意见也很简单。 一刀。 是的,陆忠见到这个逆子竟擅自离开了值守的位置,二话不说,抬手就将柴刀掷了过去。 锋利的寒光转瞬即到,精准地插在了陆青庭面前,吓得他立马急刹停步。 陆忠目光愤怒的看着他,浑身内炁汹涌。 大概是出于父子之间的默契,平日里总是略显迟钝的陆青庭忽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是在他责怪他擅离职守。 再一想到陆梧闭关前,自己说的那句“愿为老爷赴死”的话,顿时羞愧难当,转身跑回了值守地点,并在心里下定决心: “即便是山川崩碎,大地开裂,我也不会再挪动一步。” …… 日落月升,日升月落…… 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里,大地的轻微颤动一直都没有停歇,山林中时而有受惊的山鸡野兔跑出,不过都被陆忠和陆青庭轻松解决。 这日,竹园上空隐隐有着乌云汇聚。 而在距离小湖三里外的山中,三名身穿郡学学士长衫的学子正翻山越岭,向着临湖竹园靠近。 其中一名以木簪束发的青年看着手中的木盘,木盘中有一粒拇指大小的磁珠,正随着他的朝向而不停转动。 跟随在他左右的两名青年中的一人忍不住问道: “刘利,你确定这边有地龙翻身?你这仪器不会有问题吧!” “赵兄放心,这是我第一百三十七次改版,绝对不会出现问题。” 手持木盘的木簪青年语气充满了自信。 他木匠出身,自幼家贫,侥幸入了郡学,自知州学无门,因此就生出了制作“地动预测仪”,并以此作为敲门砖,进入工造司的打算。 三天前,他通过地动预测仪感知到玲珑山中有轻微地动情况,于是就拉上两位同窗好友,一起翻山越岭寻找地动源头,同时也作为对仪器的实测。 “那边什么时候搭起竹园啊?” 两位同窗中的另一位忽然开口。 刘利和赵姓学子同时抬头看去,只见山下湖畔不知何时搭起了两座竹园。 刘利核对了一下手里地动预测仪的指示方位,发现正指向竹园,于是开口说道: “走,下去看看!” 两名好友自然没有意见。 陪着好友在这山林中艰难晃悠了一上午,早就又饥又渴,正好过去买些吃食,讨些水喝。 于是,三人一同向着山下湖畔的竹园走去。 113自斩一剑(嗯,厚着脸皮求一次追读吧) 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超出这三位学子的预料。 三人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手持厚背柴刀老者,紧紧挤在一起,害怕警惕戒备皆有。 “老,老丈,我们是玲珑山书院的学生。” 关键时刻还得看赵姓学子。 他虽然声音颤抖,心里也害怕得要命,却不像他那两位同窗好友,面对这满脸阴沉的持刀老者,吓得连话都不敢说。 “我们秋游至此,腹中饥渴,想……” 然而,持刀老者似乎并不想听他们废话,面无表情,语气冰冷的打断道: “前方禁行,请回吧!” 手持木盘的刘利似乎有什么发现,他一把抓住好友衣袖,不停的向两人使眼色。 两人看懂了,于是声音颤抖地对持刀老者拱手作揖, “抱抱歉,老丈打扰了,我们这就离开。” 说完,三人匆匆逃离。 …… 陆忠看着恨不得多长出一条腿的三人,他们的行为无疑是在说“这里有问题,我们赶紧回郡城向府衙禀报”。 好在他陆忠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带”恶人,陆家也不是在偷偷摸摸搞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因此也就懒得理会他们。 不过…… 同为郡学学子出身,与自家老爷比可差得太远了。 陆忠摇了摇头,直到三人身影彻底消失,他才转身重新回到临湖别院外,继续如一尊雕塑般站里不动。 …… 竹室内。 算下来,这已经是陆梧闭关的第四天了。 此时的他,面色红润异常,浑身七百一十八个光点依旧在缓慢运行,只是毛孔和耳鼻中时不时会有失控的真气钻出。 这是外在表象,而在他的体内。 庞大的真气和仙气正艰难“前行”,如同攻城掠地的大军,一次次冲开关隘,疏通经脉。 “内景山河图”中山水生灵的灵韵更是被不断抽离,揉入他正遭受“研磨”的身体之内。 这四天下来,他一刻也不敢放松,高度集中的精力与时时刻刻都不曾停歇的撕裂痛楚,让他宛如置身炼狱。 身体放弃的本能与意念不甘的坚持相互撕扯,情绪已然处在崩溃的边缘。 上次产生这样的感觉,还是他高三面对试卷时身体疲惫,与内心深处对一流名校渴望的拉锯。 那一次,他战胜了身体的本能。 这一次,他将继续胜利。 …… 凌乱的马蹄声在黄昏的山道上响起。 站在临湖竹园外的陆忠耳朵微动,然后内炁运转,纵身飞跃向山道。 很快,策马疾行的人显现出来。 领头的乃是府衙捕头王胜,他身后跟着五名配刀的快手,其中三名快手还带着三个上午就已经见过的郡学学子。 “吁~” 见前路上站着手持柴刀的陆府管家,王胜立马扯住缰绳,停了下来。 “王捕头。” 陆忠微微一笑,拱手喊道。 “陆管家!” 王胜同样拱手回礼。 他并不好奇陆忠为何会在这里,因为前段时间陆青平就到府衙购置了这块地。 当时这事儿还传了一些时日呢,城里好些人都奇怪陆家买这么一块深山中的地皮做什么。 今天忽然接到举报,说这边疑似有人私自“开矿”,他便立即带人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在大燕,私自开山挖矿是仅次于谋逆的大罪。 “有人举报你们在这里私自开山取矿。” 王胜也不磨叽,开门见山。 陆忠微笑的表情直接僵住了,这帽子压得可就有些大了啊。 “开矿?王捕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王胜扭头看向身后与快手同骑的郡学学子刘利。 刘利脸色发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如果早知道在报官后,府衙的人会将他们三个也一并带来,打死他们也不会选择报官。 这不是明显将他们丢进大坑里吗? “大、大人,我们秋游经过这儿,发、发现靠近竹园的地面在震颤,所以,所以怀疑这里有人,在私自开矿。” 所以,关键时候还得看赵姓学子。 于是,王胜又将目光转向了陆忠。 却见陆忠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王捕头,这确实是误会,我家老爷正在这里闭关突破,地动可能是因为他突破引起的。” 一听这话,王胜心里不仅没有丝毫轻松,反而猛地一颤: 什么样的境界突破会引发地动? 就在他想要再次询问时,湖畔竹园处忽然传来了房屋垮塌的巨大动静。 陆忠笑容刹那消散,目眦尽裂! “王胜,立马带着你的人离开,否则别怪老夫就地格杀!” 他怒而大吼,那股独属于三境武者的强横气势猛然爆发,同时纵身跳出数十丈远,飞跃而去。 骑在马背上的衙役们宛如被大锤砸中胸口,纷纷吐血倒地。 王胜虽然没有吐血,可他坐下的马匹却是实打实的倒在了地上。 他看着陆忠罡煞喷薄的身影,面色惨白如纸: “这就是武道三境吗!” 然而,他刚感叹完,便看到彻底揉碎他认知的一幕。 一道粗大的白色“光柱”自坍塌的竹园废墟中冲天而起,随即一道无形无质的恐怖波动从天落下。 大地剧烈抖动,滚滚尘土逆卷而上,就连湖水也荡起了水花。 至于那道让他感觉到巨大差距的三境武者身影,在被无形无质的波动击中后,就已经罡煞破碎不知所终。 “头、头儿……” 衙役们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聚集到王胜身边,盯着远处恐怖的景象,狂咽口水。 王胜艰难的呼出一口浊气,硬着头皮, “再看看、再看看情况。” …… 时间回到数息之前。 竹室内,陆梧在经历了长达数天的突破后,终于成功打通了体内的全部关隘,架起了连接身体与天地的桥梁。 然而,就在天地桥贯通的瞬间,庞大的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意图灌入他的身体。 陆梧只当这是突破后的正常流程,并未多想,可当这灵气入体时,他才大感不妙。 那天地灵气极其狂躁,进入他身体后就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将他刚突破的脆弱身体“糟蹋”得乱七八糟。 “噗——” 陆梧喷出一口鲜血,心中直骂“马卖啤”的同时,含泪以一缕仙气祭出意识中的青铜断剑,强行自斩一剑,断了天地之桥。 狂暴的灵气没有了目标,猛然溃散之下,如山洪席卷而过,竹园瞬间垮塌。 连续遭受灵气蹂躏与自斩一剑的陆梧再也承受不住,失去了意识。 同时,气海穴中,吞金蟾自行跳了出来。 114收获与天地之桥的替代法 当陆梧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处在一片灰蒙蒙的空间之中。 还不待他四处张望,一堵画着金色纹路的青铜巨壁就强势侵占了他的全部视野。 “这是……” 虽然还没看清这堵青铜巨壁的全貌,但陆梧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他下意识的后退抬头,然后整个人顿时震惊呆滞了。 …… 三尸者,上尸中尸下尸也,五尸者,青尸赤尸黄尸…… 夫尸解者,形之化也,本真之练蜕也,躯质之遁变也,…… 蜣螂转丸,丸成而精思之,而有蠕白者存丸中,…… 其无形无质,无貌无名,谓之为道,乃一,乃全,…… 河上姹女,灵而最神,得火则飞,不见尘…… …… 这哪是什么青铜巨壁,这就是他意识中的那柄青铜断剑。 而断剑上那些古老的契文,对陆梧来说也不再陌生。 发现这一点后,陆梧立马如饥似渴的开始阅读,甚至连自身状态与处境都暂时抛弃一边。 ……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或者说在这片由他意识形成的空间中,时间本就没有意义。 陆梧一字不漏的将青铜断剑上的契文看完,发现上面所记载的内容极其庞杂。 有关于外丹道的介绍,有斩三尸的方法,有尸解仙的修练法,也有各种内丹道的法门,以及旁门左道之术。 值得一提的是,《两仪参同契》和他所修行的“吐火术”、“金剑术”、以及《内景山河观想图》也都包含在内。 当然了,其中最令陆梧感兴趣的,是一篇关于断剑所属仙门的介绍。 不过由于此剑只有一半,所以这篇介绍也并不全面,甚至连宗门名字都有缺失了,只知道这一门是得“玄元八景仙尊”传承,山门位于一处叫“东仙源”的地方。 “有机会一定是要去寻找一番的。” 陆梧心中暗想。 …… 意识回归身体,陆梧缓缓睁开眼睛。 见房间里烛光摇曳,侍女阿秀正侧守在一旁,撑着额头在打瞌睡,他没有出声打扰,又重新闭上眼睛,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身体上。 他清楚的记得刚突破时,身体就被强行灌入了海量的狂暴灵气,无奈之下不得不自斩一剑,断尾自保的场景。 “这身体怕是伤得不轻! 然而…… 当他“看到”体内的情况时,却惊诧不已! 他体内的经脉窍穴非但完好无损,甚至还隐隐被拓宽了一丝,全身七百一十八个窍穴闪烁着柔和的白光,宛若夜空中星辰。 只是连接身体与天地的桥梁,终究没能恢复。 而这也意味着如果他无法找到解决办法,未来将无法吐纳天地灵气修行。 “刚得到那么多仙道法门,如今却无法吐纳灵气修行!“ 陆梧心情愤懑到了极致。 随后他又将注意力转到了窍穴之中。 原本窍穴中的真气已经完全化为了真元,而且这真元还因融入了部分金丹真人的仙气,因此给他一种极强的“生机”感。 “体内经脉窍穴能够恢复得这么快,多半是这真元的功劳。” 陆梧不动声色,继续将注意力转移向其他地方。 “嗯?” 当他注意力来到气海穴时,发现了一件怪事。 那只吞下了仙人残尸后便钻进他气海穴中,偶尔会吐出一缕仙气的吞金宝蟾,此时竟然源源不断的在向外喷吐着五色灵气。 “这癞蛤蟆竟然能产生灵气?” 陆梧嘴上虽然称呼它“癞蛤蟆”,心里却异常的惊讶欢喜。 前一刻还在愤懑于以后无法吐纳天地灵气修行,转眼就发现吞金宝蟾正在他气海穴中源源不断的生出灵气。 “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天命仙人?!” 这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经历,让陆梧心中的愤懑一扫而空。 他小心翼翼的将意识探向吞金宝蟾,正吞吐着五彩灵气的吞金宝蟾鼓起的眼睛咕噜一转,丝毫没有排斥陆梧不说,还主动传递给他了一篇仙术。 《仙蟾吞灵术》。 这是继《仙蟾真月圆光》之后,从这尊吞金宝蟾身上获得的第二篇仙法了。 因为是通过意识传法,加之这篇仙法也并不深奥,因此陆梧很快就理解了。 同时也知道了原来吞金宝蟾并不能产生灵气。 它所吐出的灵气,皆是它吞噬净化后的天地灵气。 而《仙蟾吞灵术》的主要作用,就是驱使吞金宝蟾吞噬天地灵气。 “吞噬真气,吐出精炼纯化的真气。” “吞噬仙人残躯,吐出洗去污染的仙气。” “吞噬狂躁的天地灵气,吐出温和的五彩灵气。” “这么看来,这吞金宝蟾是辅助修行的至宝无疑了。” 陆梧觉得自己运气是真的好,同时也在心里再次感谢了左左小姑娘,如果不是她,陆梧也就得不到这吞金宝蟾。 而没有吞金宝蟾,他就只能投身外丹道,通过炼丹磕药来修行。 当然了,如果灵药宝材充足,走外丹道的路子其实也没什么。 可此方世界武道兴盛,仙踪难觅,灵药宝材更是稀罕无比,十年开一炉丹那还修个p的仙? …… 天地之桥的问题就这样轻松的被解决了,欣喜的陆梧迫不及待想要试试吞金宝蟾的效果,于是睁眼坐起身来。 守在床榻边的立马被惊醒过来。 她见陆梧醒了,并且还坐了起来,欣喜之色顿时溢于言表, “老爷,您醒了,您饿不饿,您赶快躺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去通知陆管家,让他去请大夫……” 陆梧看着有些语无伦次的小侍女,赶忙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秀秀,秀秀,你听我说,听我!” 阿秀这才慢慢的停止了“喋喋不休”。 “我没事儿,不用通知陆管家,你也回房休息吧!” “老爷,奴婢还是留在这里继续照顾您吧。” 阿秀还是有些不放心才刚苏醒的老爷。 “我有事情要做,你去休息吧,去吧!” 陆梧一脸温和的表情,可说出的话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阿秀满脸忧虑,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陆梧的房间。 115疗伤 房间中,陆梧盘坐床榻之上,闭眼在脑海中将《仙蟾吞灵术》又过了一遍。 所谓《仙蟾吞灵术》,与其说是“术”,实则更近于“法”。 施展此它不仅需要与“术”相关的印结,还需要与“法”相关的真元运行方式。 印结可以通过双手来完成,而真元运行则需要通过奇怪的发音来进行。 这种奇怪的发音又叫“真言”。 陆梧双手结神秘印结,嘴唇微动,小声念诵真言。 体内充盈于七百一十八个窍穴中的真元开始缓缓震荡,“流”向气海穴中。 吞金宝蟾霎时便从中飞了出来,漂浮于陆梧身前。 分散于天地之间的狂躁灵气立马像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向着吞金宝蟾涌来。 …… 一刻钟、两刻钟……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 五更天不到,一夜未睡的阿秀来到了陆梧的房门口。 她看到陆梧房间中时有白光闪烁,于是便猜测老爷可能在修行,不敢敲门打扰。 她站在门口,静静等待,直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一连串咳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秀,你不在屋里伺候老爷,站在门口做什么?” 声音苍老中带着虚弱,可语气却异常严厉。 阿秀回头转身,见在陆青辞搀扶下走进院里的陆老管家。 此时的老管家头发雪白,身上裹着狼皮披风,脸色更是苍白如纸,哪里还有半点属于三境武者的强横气势。 阿秀也不清楚老爷和老管家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三日前,身受重伤的老管家带着昏迷不醒的老爷和陆青庭回来。 老爷昨晚醒了,而陆青庭依旧还在昏迷。 “回陆管家,老爷昨晚便醒了,此时正在修练,奴婢不敢打扰!” “老爷醒了?” 陆忠脸上顿时流出惊喜的表情,他本能的朝房间方向踏出两步,却被体内紊乱的气机冲击得面色潮红,剧烈咳嗽起来。 陆青辞见状,眼眶通红的帮着父亲抚背顺气, “爹,您别激动,大夫说你不能激动!” “是啊,陆管家,老爷他好着呢,您别激动!” 阿秀也在一旁劝说。 虽然那日陆忠是三人中唯一醒着回来的人,可却也是三人中受伤最重的人。 陆忠喘着粗气,虚弱的点了点头。 “爹,老爷修练估计还得一会儿,我扶您回去休息吧!” 陆青辞眼中满含担忧,阿秀也跟着开口劝慰, “是啊陆管家,要不您先回去休息吧,等老爷修练完了我过去通知您!” 然而陆忠却异常固执的摇头拒绝, “无妨,我就在这等老爷修练,不亲眼见到老爷,我实在难以安心。” 说完,他又抬手捂着嘴,吭吭吭的咳嗽起来。 陆青辞和阿秀见劝说不动,于是只好搀扶在他左右。 …… 房间内,陆梧盘坐床榻,眼帘微垂,双手结印,嘴唇一直在微微开阖,发出一些细微低沉的声音,仿佛某种呓语。 漂浮在他面前的吞金宝蟾更是从黄铜质地变成了如今白玉质地,完全可以用模样大变来形容。 “嗡——” 涌动的天地灵气忽然停止,动与静之间的转换激荡起周围的空气发出微弱颤鸣。 这代表吞金宝蟾已经到了容纳极限。 陆梧手中印结变换,吞金宝蟾慢慢缩成拇指大小,然后从肚脐钻入了体内。 感应了一下气海穴中不停吐着五彩灵气的吞金宝蟾,陆梧这才满意的睁开眼睛,然后就发现屋外院中站着三个人。 “嗯?怎么回事?” 陆梧感应到陆忠的虚弱,脸色瞬间一变。 他挥手打开房门,身体直接化作一道流光,飞出到院中,显露出身形。 由于他的出现实在太过于突兀,将陆青辞和阿秀两个普通女子皆吓了一跳。 如果是平常,陆梧大概会打趣两人两句,但今天没有。 他视线微垂,面色严肃的看着陆忠, “忠伯,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老爷,老奴没事儿,看到您没事,老奴也就放心了,咳咳,咳咳……” 说完,陆忠又剧烈咳嗽起来。 陆梧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体内真元送了一丝过去,感知到他体内的状况后,两条剑眉顿时搅成了一团。 气机紊乱,气血逆行,五脏移位,心脉破损…… 这些情况但凡有一个搁普通人身上,也就可以准备后事了,如今却如叠buff般出现在陆忠身上。 说句不中听的话,他能活到现在,完全是武道三境的修为在给他吊命。 不过也幸亏他坚持到现在。 如今陆梧完成了百日筑基,体内真气转化为真元,又融合了金丹真人的仙气,花些时日为他梳理气机,抚平气血,滋养五脏,修复心脉并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 让他心中疑惑的是: “我突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他刚突破完就接连遭受了两次重创,昏迷了过去后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甚至连自己怎么回的郡城都完全不知道。 “莫非是遭受了什么袭击,忠伯为了保护我而受了如此重伤?” 陆梧想不明白, “算了,先帮忠伯把气机理顺再问吧。” 想到这里,他松开陆忠的手,对陆青辞和阿秀道: “将忠伯扶进屋内,我为他抚平气血,梳理气机。” “老爷,不用为老奴浪费那个精力!” 陆忠知道自己得情况,即便抚平了气血,理顺了气机,对他也没什么大用,五脏移位,心脉受损才是关键。 对于一名武者,特别是三境武者来说,这是没法治的。 “忠伯,你觉得是浪费精力,可对我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 陆梧微微一笑, “行了,别墨迹了,都进来吧!” 说完,转身走进屋内。 陆青辞和阿秀掺扶陆忠,跟了进去。 …… 屋中,也不见陆梧有什么动作,两只蒲团便灵巧地飞到了他面前。 陆梧在其中一只上盘腿坐下,陆青辞和阿秀掺扶着陆忠坐在他对面。 “你们出去吧,把门带上。” 陆青辞和阿秀福身行礼,然后退出了房间,并将房门带了过去。 略微有些昏暗的房间里,便只剩下陆忠和陆梧相对而坐。 “老爷,老奴……” 陆忠还想说些什么,陆梧却并没有理会他。 只见陆梧左手掌摊开,三缕真元钻出掌心,如dna螺旋一般相互缠绕旋转。 “去!” 他右手并剑指,对着左手掌心的三缕真元轻轻一划。 三缕真元便如有灵性般,分别飞向了陆忠的额头、心口和肚脐。 116五脏化五禽 陆忠闭着眼眸,体内紊乱的气机与气血已经逐渐稳定。 “老爷的手段还真是神秘莫测啊!” 他心中感叹,如果让他自己慢慢调理,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至少半年起步。 至于气血逆行造成的心脉损伤和五脏移位……他已经不奢求能够治愈了。 三境武者的身体经过内炁长年累月的滋养强化,相较于普通人而言,实在是“坚硬”太多了。 然而,越是“坚硬”的物品,破碎后就越难以修复。 这也是为什么某些高境界武者受伤后,需要数年,乃至于十数年的时间来修养恢复,甚至都还不一定能够恢复好。 …… 替陆忠梳理完紊乱的气机与逆行的气血后,陆梧并没有收回真元,而是控制着真元在陆忠体内散开,融入了他的血肉经络。 陆忠这一刻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蒸炉之中,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 “呼——” 陆梧睁开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道: “感觉怎么样?” “谢老爷,老奴感觉已经完全恢复了。” “你就别骗我了,受损的心脉和脏腑我还没给你修复呢,想要完全好至少还得一个月。” 说完,陆梧身体轻飘飘悬空而起,同时他放开盘着的双腿,稳稳站立。 陆忠也随之起身,对陆梧郑重拱手鞠躬。 房门在户枢摩擦的吱呀声中自动打开,在院中焦急等待的陆青辞和阿秀皆扭头看了过来。 陆梧与陆忠走出屋子,阿秀和陆青辞赶忙行礼,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句“老爷”后,才将目光转向陆忠。 模样虽然和之前那副风烛残年的样子没有太多变化,但气色却有了极大的改变。 行走已经不再需要旁人时刻搀扶,说话也不会突然就剧烈咳嗽。 “多谢老爷!” 陆青辞满脸感激地再次向陆梧行礼。 陆梧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放在心上,然后对两人说道, “你们先去忙吧,我和忠伯有事情要谈。” 阿秀自然是陆梧说什么她就做什么的。 陆青辞却忽然跪在地上。 旁侧的陆忠见此,立即就知道自己这小女儿想做什么。 事实上他都已经做好了私下里请求陆梧的准备。 如今既然女儿率先做出了行动,于是他也跟着跪到了陆梧面前。 陆梧顿时被搞懵了,他是真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给自己下跪这种调调。 而且根据他穿越前的真实经历,太过威严的领导会让办公室氛围变得死气呆板,非但不会增加员工工作效率,反而会使员工产生逃离心理,不利于培养和发扬加班文化。 “青辞?忠伯?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陆梧轻轻抬手,将两人从地上搀扶起来, “有事直说就是了。” “老爷,我想求您,救救我二子。” 陆忠声音苍老,带着一股祈求。 “求老爷救救我二哥!” 陆青辞声音带着几分哭腔。 “青庭怎么了?” 陆梧原本轻松的神色刹那转变为了凝重。 在陆忠的三个子女中,与陆梧关系最好的就是陆青庭。 不仅是因为他“憨”,还因为他对陆梧吩咐的事情总是会一丝不苟的执行。 他们兄妹三人中,唯有他最类陆忠。 “二哥他、二哥他自从回来后,就一直、一直昏迷不醒。” 陆青辞抽泣着回答道。 旁边的陆忠满脸痛苦的叹了口气。 “他现在在哪儿,带我过去。” 陆梧语气严肃。 …… 很快,在陆青辞和陆忠的带领下,四人来到了陆青庭的放门口。 见房间内,一名荆钗布裙的妇人眼神暗淡的看着白发苍苍的老大夫, “杨大夫,怎么样,有办法吗?” 老大夫叹气摇头,默默的收拾药箱。 “杨大夫,您再想想办法吧,您可是整个郡城最有名的大夫啊!” 妇人声音带着祈求,白发老大夫却低着头,不予理会。 他从医数十年,生老病死的事情早已见得太多。 妇人紧跟着大夫,出门时见到门口四人,赶紧对陆梧和陆忠行礼问好。 老大夫则只是叹息对陆梧和陆忠拱了拱手, “唉,陆老爷,陆管家,老朽才疏学浅,你们另请高明吧!” “杨大夫辛苦了。” 陆梧陆忠先后拱手还礼。 荆钗布裙的妇人则将大夫送出门。 进入房内,穿着白色深衣的陆青庭躺在床上。 他面色红润,天庭饱满,一点也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忠伯,青辞,放心吧,青庭一定会没事的。” 陆梧语气郑重的做出保证。 因为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向陆忠问清楚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简单来说就是,他那天被天地灵气灌体,为求保命自斩一剑,断了天地之桥后,导致巨量的狂暴灵气溃散。 陆忠和陆青庭受到溃散灵气的波及,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所以,并不是像他所想的那样遭到了袭击,这一切都是他无意间造成的。 陆梧走到床边坐下,手指轻轻搭在陆青庭的腕上,渡去一丝真元,检查他体内的情况。 “嗯?!” 真气刚进入陆青庭的体内,陆梧就被陆青庭体内的情况给震惊了。 气血运行毫无章法,气机更是一团乱麻。 说句不中听的话,按照这种情况,此时陆青庭早已应该五脏碎裂,经脉寸断,气绝身亡才对。 可是,在陆梧真气的探查下,他身体的经脉非但完好无损,五脏更是坚硬异常。 这是什么情况? 陆梧十分不解,于是闭上眼睛,打算以神魂、真元,进行双重探查。 然而,就在他神魂之力刚侵入陆青庭体内,便“听见”一股震耳欲聋的虎啸和熊吼。 陆梧眉毛微微一挑,神魂之力立马寻着虎啸和熊吼而去,然后……就看到了让他极度震惊的一幕。 只“见”在陆青庭的五脏上,分别盘踞着“虎、鹿、熊、猿、鹤”五只“禽兽”的虚影。 它们分别控制着陆青庭的部分气血和内炁,以他的身体为战场,互相侵占攻伐,导致体内气机混乱不堪,冲击他的神魂,让他无法醒来。 如果不是场合和不对,陆梧高低是要吐槽一句:“卧槽牛批”! 117先天金丹与后天金丹 “我不是让他停止修练《五禽戏》了吗?这五只畜牲怎么还是补全了性命?” “难道是他偷偷在练?” “不对,这五只畜牲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五只禽兽双目赤红如血,性情乖戾狂暴,每一只想要杀死吞噬其余四只。 如果只是“虎”和“熊”这样还好说,就连“鹿”和“鹤”也这样,这就不得不让陆梧多想。 “难道是受了当时溃散灵气的影响?” “溃散的天地灵气阴差阳错进入了陆青庭的体内,然后被五脏吸收,为本就已经生出了自我情绪的五脏补全了性命,最终发展成了如今这种情况?” 陆梧暗自推测。 如果是这样的话,解决起来倒也不难。 只需要用真元将那五脏上的禽兽绞杀抹除,将五脏的控制权重新归还给陆青庭的身体就行。 可是将这五只能够调动气血内炁的小东西诛杀抹除,真的对陆青庭就是最好的选择吗? 陆梧总觉得这个问题应该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比如,将这五只小东西“驯服”? “先用真元封印起来吧。” 陆梧打算将这五只小东西先留下,找找看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如果实在没有再诛杀掉它们也不迟。 说干就干,大量真元开始进入陆青庭的体内,在陆梧的控制下变幻成一条条坚固的锁链。 锁链围绕着陆青庭的五脏穿插飞舞,很快就将这五只禽兽结结实实的捆绑在了各自对应的脏腑之中,并切断了它们与气血内炁的联系。 没有了这五只禽兽捣乱,陆青庭体内混乱的内炁气血开始逐渐恢复正常。 陆梧又帮助他梳理了一下气机,才收回神魂之力,缓缓睁眼。 面对满脸焦急与担忧的陆忠和陆青辞,陆梧嘴角扬起,微微一笑, “不用担心,他很快就会醒来。” 陆忠和陆青辞闻言,松了口气的同时,感激涕零之下又要对陆梧纳头跪拜。 陆梧阻止了两人,叫上阿秀一起离开了房间。 …… 不出陆梧所料,陆青庭在当天下午就苏醒过来。 得知是老爷救了自己,他立马就跑来拜见。 当时陆梧正在阅读青铜断剑上的内容,打算给自己选择一部根本法,阿秀进来禀报后,陆梧考虑到自己没经过他同意就在他体内封印而五只禽兽,于是就和他见了一面,并如实告知了他所有情况。 “你要是心中实在担忧的话,我现在就可以为你抹除它们。” 虽然陆梧的出发点为了陆青庭将来在武道上能够走得更远,但这事说到底终究还是陆青庭自己得事,所以应该由他自己来选择。 “既然老爷觉得留着它们对我将来有大用,那就留着吧!” 陆青庭没有丝毫犹豫的选择相信陆梧。 陆梧则又笑着宽慰了他一句: “其实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就算你修练到了武道三境绝巅,它们也不可能借你的内炁挣脱我的封印。” “那老爷,如果我修练到先天宗师境呢?” “你如果有那资质,我还费劲将那五只禽兽封印在你体内干啥?” 陆梧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他虽然不知道需要怎样的武道天赋才能达到先天宗师境界,但他知道,以陆青庭的武道天赋,若是正常修行,是绝无可能达到先天宗师之境的。 陆青庭讪讪一笑, “老爷的意思是,有那五只禽兽帮助,我就有可能达到先天宗师境界?” “这个我也不确定,我只是隐约感觉他们将来对你的武道会有用处。” 陆梧轻轻摇头。 他没有解释他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因为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些别的话题,直到太阳落山,陆青庭才起身离开。 让阿秀送走陆青庭后,陆梧将意识重新放回了青铜断剑之上,继续选择后续阶段修行的根本法。 他首先排除了《两仪参同契》这篇“外丹道”正法。 倒不是看不起外丹道,前世传说中黄帝也是丹成后骑龙上天的,所以“外丹道”其实也是能直抵仙道尽头的堂皇正道。 他之所以不选“外丹道”,是因为此方世界没有足够的灵药宝材支撑他磕药成仙。 其次排除了旁门左道的《太阴尸解蜕形箓》。 虽然这篇确实算得上是直指长生大道的功法,而且是所有修行法中,能最快成仙证长生的功法。 但……陆梧想成真正的仙,而不是尸解仙。 除非他大限将至,已经完全没有选择。 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还有《三昧真火五炁结丹法》以及《玄元八景交g还丹诀》两本正法。 首先说第一本。 单看名字就知道这是一本内丹功法,大致的修行思路是: 以气海穴为丹炉,以心火、肾火、膀胱之火为丹火,以灵气滋养五脏,生出五炁为丹材,炼成金丹。 接下来说第二本。 这本功法可以说与青铜断剑同宗同源,陆梧也着重研读了这篇正法数遍。 别看它名字中有交g,事实上它并非是男女双修之法,更不是那种损人利己的采补之法。 它是真正的堂皇正法,具体修行方式大概描述就是: 修行此法之人吐纳天之清气与地之浊气,于气海穴中模拟天地交泰,使二气复归先天灵气,后以先天灵气成就金丹。 这两篇正法各有优劣。 首先,《三昧真火五炁结丹法》的优点是能够以天地灵气滋养五炁,以三昧真火灼烧炼制,成丹更快,缺点就是所成金丹为后天金丹,孕育元婴较为困难。 再说《玄元八景交g还丹诀》,优点自然是以先天灵气结丹,丹成即为先天金丹,后续孕育元婴较为简单轻松,缺点就是修行困难,修行进度缓慢。 有一说一,不论是从青铜断剑的角度,还是从后续晋升元婴地仙的角度,陆梧都更中意《玄元八景交g还丹诀》。 而且,如果他运气足够好,让他寻到了“东仙源”,或许还能凭此获得意想不到的仙缘。 然而,现实情况却是,他天地之桥已断,若无外物辅助,他连天地清浊之气都无法吸纳。 所以看似有两条路,可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 118功成随作神和仙 确定了以《三昧真火五元结丹法》作为往后修练的根本法后,陆梧又花费了数日时间,将体内七百一十八个窍穴中的真元转换为“五元”,并引导汇入了气海穴中。 炉鼎、丹材皆以齐备,如今只缺三昧真火了。 所谓三昧真火,即指上昧心火,中昧肾火,以及下昧膀胱之火。 别问什么叫膀胱之火,陆梧也不懂。 《三昧真火五元结丹法》上只写了应该如何修练,以及修练到每一阶段又都有什么特征,并未过多解释一些“原理”、“名词”的由来。 大概对于正统的仙门修仙者而言,这些都只是最基础的知识吧。 …… 又过了数天,陆梧依照仙法的描述,成功将心火、肾火、以及膀胱之火凝聚了出来。 看着气海穴中三团形态颜色皆不相同的火焰: 心火如同一团血雾,肾火如同一团黑雾,而膀胱之火则如同一团无色透明的空气。 “接下来是要将三种火焰合而为一。” 或许很多不明就里的人会觉得这很危险,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真火失控,气海受损。 实则不然,按着仙法的描述,一步一步操作,融合真火其实相当轻松。 陆梧只用了小半天的时间,便将三昧真火融合了出来。 “呼……,总算是成了。” 陆梧睁开眼睛,长长呼出了一口气,竖起右手食指,一朵深红色的小火苗噌的蹿了出来,同时整个房间的温度也开始成倍的上升。 当然,陆梧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温度的变化,毕竟三昧真火是他练出来的。 等他有所察觉时,散落在身旁不远处的宣纸正莫名燃烧起来。 “我去!” 陆梧赶紧散去指尖的三昧真火,抬手一辉,将燃烧的宣纸扑灭的同时,打开了房门和窗户。 在院中无所事事修剪盆栽的阿秀听见动静,赶忙丢下剪刀起身跑来。 然而,她刚靠近房门三丈左右,就被一股扑面而来、还带着些微烧纸味道的灼热空气逼停。 “老爷又在修练法术吗?” 阿秀心里想着,并不如何紧张。 因为在她的印象里,陆梧曾经就因为修练术法烧过马车,打烂过灯笼,炸碎过假山…… 估计这次老爷又是修练某种火焰类的术法,把屋里的书本给不小心点燃了吧! “老爷,您没事儿吧?” 阿秀伸着白皙的脖颈,对着屋里问道。 “没事儿,不用担心,不小心点了张纸而已。” 陆梧出声回应,心里却是在惊叹这三昧真火当真是强横,单是一缕小火苗散发出的恐怖热量,就能在数息之内点燃身边的纸张。 如果规模足够,焚山煮海还真不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词。 “老爷,您饿吗,奴婢给您将午饭送进来吧!” 屋外阿秀仍有些不放心,害怕陆梧饿了。 “不饿,你离我房间远点,别被波及受伤了。” 陆梧温声回应,然后叮嘱她稍微离房间远一点。 毕竟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凝炼真气的阶段了。 如今的他,道基已经筑成,修行过程中稍有差池,对普通凡人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 感应到阿秀远离之后,陆梧重新将门窗关闭。 炉鼎、丹材、火焰,三者皆已齐备,可以正式开始《三昧真火五元结丹法》的修行了! 陆梧闭上眼眸,双手结印胸前,嘴唇微微蠕动,默默念着一些人耳不可听闻的真言。 同时,在他气海穴中,漂浮的三昧真火与真元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开始按照仙法上描述的那般,相互靠拢,慢慢结合。 这个过程十分缓慢,陆梧也并不急躁。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 夕阳沉入了城墙,碎月浮现在天上。 陆青辞提着食盒,来到了庭院,见阿秀正坐在院中石桌旁发呆,于是便步履轻柔的走了过去, “阿秀,老爷还在修练吗?” 听见声音的转身回头,看着陆青辞忍不住叹气点头, “老爷中午的时候停了一会儿,不过没过多久就又开始了。” 陆青辞也看着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 “那我把晚食就交给你了。” “嗯,青辞姐姐放这儿吧!” 阿秀接过食盒。 “那我先走了!” “我送青辞姐姐!” …… …… 日落了又升,月升了又落。 转眼,时间便来到九月。 清晨,空气带着丝丝寒意。 杨厂郡西城,陆家食楼后厨院落。 已经换上相对厚实衣裙的阿秀正站在井边,抓着小毛刷刷牙,在她脚边的不远处还放着一个木盆,盆里装着棉巾和一个小盐盒。 “秀秀,老爷的早食我已经备好了,给你放这儿了,你等走的时候记得带上。” “好的韩叔。” 阿秀回头对厨房门口系着布围裙的胖男人回应道。 老韩笑了笑,转身返回了厨房。 阿秀喝了一口冰冷的井水,簌完口后,小心翼翼的收起小毛刷和盐盒,给盆里倒入清水后开始洗脸。 “阿秀姐,早啊!” 当初曾与他一同伺候的陆梧的丫鬟笑着对阿秀打招呼。 她手里还提着一捆蔬菜和一只山鸡,看样子应该是刚外出采购回来。 “早,阿云!” 阿秀笑着回应道,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彩羽山鸡上, “阿云,你提的是野山鸡吗?” “对呀,今天和胡姨在集市上碰到一个猎户,就买了一只野山鸡,打算让韩叔中午给老爷炖汤呢!” 说着,名叫阿云的小丫鬟举起野山鸡晃了晃, “它的羽毛真好看,我打算做个毽子,到时候叫上阿娟姐,我们一起玩儿啊!” “好!” 阿秀笑着回应。 “嘻嘻,阿秀姐,先不说啦,我给韩叔送进去了。” 说完,她便小跑进了厨房。 阿秀倒掉盆里的洗脸水,听着着厨房里阿云和韩叔说话的声音,提起放在旁边的食盒,向着陆梧所在的庭院返回,心里忍不住想着: “不知道老爷醒了没有。” …… 陆老爷当然醒了。 经过数天的努力,他体内的三昧真火与真元已经完全结合。 这种结合并非是不分你我的融合,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混合,真元时时刻都在真火中灼烧炼制。 而他,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催动灵气滋养身体五脏,静待真元由量到质的转变。 119三界三十二层天 “哈哈哈,攒簇五行颠倒用,功成随作神和仙……” 阿秀还没走进院子,就听见院内传来了老爷爽朗的声音。 她顿时惊喜无比,不自觉的小跑起来,冲进院中,见老爷正站在门口,披头散发的哈哈大笑。 看着……好像有点不太正常的样子?! 于是她小声的问道, “老爷,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啊,我能有什么事儿,好得很呢!” 陆梧此刻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下次再有这么好的心情,恐怕得等到结成金丹了。 “那就好,对了老爷,您饿了吧,奴婢给您带了早食过来。” 说着,阿秀便将手里的脸盆丢到地上,提着食盒快步走到陆梧跟前, “是韩叔做的,都是老爷您爱吃的。” “不用了阿秀,老爷如今已经不需要吃饭了。” 对于如今的陆梧而言,他每天引导灵气滋养肉身五脏,凡俗五谷虽有精气,但杂气更多,吃饭反而不利于修行。 “啊?” 阿秀一脸惊讶的看着陆梧,显然对于自己老爷说的“不需要吃饭”这种事情不太能接受。 人怎么能不吃饭呢? 人不吃饭就会饿死呀! 陆梧笑着抬手,轻轻贴着阿秀的脑门,随即满面笑容的飞天而去。 “老……” 阿秀追出两步,仰头看着飞走的身影,终究没有喊出声来。 老爷……大概真的不需要再吃饭了吧。 …… 陆梧飞天而去当然不是为了装逼,而是他发现天上有人。 以真元扭曲了身体周围而光线,陆梧来到了云层之上。 只见云气翻卷,一名身穿彩色罗群,怀抱白玉琵琶的赤足女子飞了出来,看样子像是在这里蹲守了很久。 她遥看着陆梧, “我给你的功法参悟了吗?” “看了一下,不过最近我一直都在忙着闭关破境,所以没时间参悟。” 陆梧实话实说。 虽然他自己认为是不愿意骗人,但其中未必就没有夹杂筑基之后实力大涨的底气。 设想中可能存在的愤怒并没有在这个冷漠的女人脸上出现,她依旧神色平静的看着陆梧,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参悟?” “最近吧!” 陆梧的境界已经稳定,根本法也大体完成,如今除了每日按部就班的修行课业外,倒也清闲。 白祈点了点头,语气平静的留下一句“半月后我再来找你”,便转身走入了云气之中。 陆梧晃了晃头,这女人给他的感觉比当初在太安郡时更冷漠了,就像个莫得感情的机器人一样。 “不过帮她参悟功法的事,的确是一早就说好的,人还是得讲点信用。” 陆梧呢喃自语了一句,伸手一扯,一片云气被他抓了过来,只见他双手连动,很快就将那云气揉成了一个蒲团。 他盘腿坐在云气蒲团上,轻轻抖了抖衣袖。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场的宝葫芦顿时滚落出来,如没头苍蝇般茫然乱飞。 先前有说过,宝葫芦的灵性会随着主人的使用而逐渐增强,如今他这宝葫芦,灵性已经不亚于一只小奶狗 陆梧伸手一把捉住它,笑骂一句, “还没睡醒呢?”。 宝葫芦自然是没法做出回答的,它在陆梧手心里翻滚了两圈后,“砰”的化作磨盘大小,张嘴吐出了一个布卷轴。 陆梧伸手接住卷轴,将宝葫芦重新收回衣袖。 随着卷轴缓缓打开,在时隔一个多月后,陆梧又一次将目光落在了那些的奇怪的文字上面。 然而,这一次,却有不同。 …… 阿难,诸世间人不求常住,未能舍诸妻妾恩爱,于邪淫中,心不流逸,澄莹生明,命终之后邻于日月,如是一类名四天王天。 于己妻房y爱微薄,于净居时不得全味,命终之后,超日月明,居人间顶,如是一类名忉利天。 切时静,有应触来,未能违戾,命终之后,上升精微,不接下界诸人天境,乃至劫坏三灾不及,如是一类名兜率陀天。 …… 陆梧眉头逐渐皱起,越皱越紧,脑子里一时间思绪纷繁: “我竟然能认得这些文字了?” “不过这字写得好怪,看着就像是不会汉语的歪果仁照抄汉语一样。” “不对,我特么在想什么呢,这内容怎么看着有种……” “我操,这特么是佛经!” 陆梧整个人如遭雷击,当场就傻了,以至于连屁股底下的云气蒲团都失去了控制,直接给他来了个自由落体。 好在也多亏了这自由落体的失重感让他及时回过神来。 重新控制住了身体,陆梧深吸一口,再次将目光放在了这“经文”上。 果然,这一细看,他才发现这种文字和青铜断剑上的契文异曲同工,都是承载道的契文。 他也是在筑基之后才算是正式踏上仙道,因此才有了阅读承道契文的资格。 至于为什么同为承道契文,表现形式却大不相同,这就关系到个人或者团体对“道”的理解了。 书写之人对道的理解不同,最终呈现出的契文模样自然也就不同。 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喻,就像简体中文与繁体中文,可能有个别字词不太能理解,但绝对不会影响到对整篇文章的阅读。 …… 陆梧耗费了两个时辰,强按住心中的震惊与困惑,将整篇卷轴通读了一遍。 这篇经文前半段主要阐述了“佛”的理念,以及“佛”是如何将自己“所思所想所感”皆寄托于“无色天”中。 后半部分则详细阐述了“佛”的阶段,或者说境界划分。 所以卷轴上画的那些光头小人和他们身边的三个圆圈,根本就不是什么三魂,那是“佛”的三界。 笼统说来,“佛”分为三界三十二层天。 其中三界为“欲界”、“色界”、以及“无色界”。 “欲界”包含六层天,分别是“四大王天”、“忉利天”、“夜摩天”、“兜率天”、“化乐天”、和“他化自在天”。 “色界”包含二十二层天,有点多,陆梧也是跳着看的。 至于最后的“无色界”,陆梧倒是详细看了一下。 它包含有四层天,分别是“空无边处天”、“识无边处天”、“无所有处天”、以及“非想非非想处天”。 至于这三界三十二层天具体应该如何理解,佛又该如何修行……陆梧没敢深思。 倒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 因为他每次产生深入思索的念头,耳边就会响起若有若无的诵经声,然后体内构筑好的《三昧真火五元结丹法》的运转就会发生微弱的迟滞。 “我若是深思下去,体内的道就会紊乱,进而疯癫入魔!” 陆梧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明悟,吓得他赶紧收起卷轴,不敢再看。 120腾云驾雾之术 “武道、天人道、仙道,如今又突然冒出一个‘佛门’。” “看来这个世界似乎比想象中要还要复杂很多啊!” 陆梧心中感叹,身子缓缓下沉,重新降落回院子,并撤去了扭曲光线的真元。 一直等在院中的阿秀见老爷像是变戏法一般忽然出现,脸上露出了几分惊讶,随即又赶紧压下,走到陆梧身旁。 见老爷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于是带着几分试探味道,很小声的喊了一声: “老爷!” “嗯!” 陆梧回过神来,看向阿秀,忽然想起什么,对她说道, “对了,屋里没纸了,帮我去拿两刀纸来。” “好的老爷,奴婢这就去。” 阿秀屈膝福身,就要转身离开院子。 “不急,你先把院子收拾一下吧!” 说完,陆梧还特意笑容促狭的指了指地上的木盆、棉巾等物品。 阿秀脸颊一红,心中羞怯尴尬皆有,转身赶紧去收拾自己散落一地的洗漱用品。 陆梧则返回了房中。 之前他只当白祈给的功法是某种天人炼魂的功法,如今知道了真相,还发现这部“佛法”与自身所修行的根本法相冲,自然是不可能再去参悟的。 当然了,不去参悟并不代表陆梧就要对她食言。 白祈找人试法,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找到这部“功法”的修练方式么。 陆梧认得这些承道契文,索性就帮她翻译出来。 她能读懂经文的内容,自然也就能找到正确的修练方向。 至于她最终能不能修成,或者修成后会变成佛陀还是菩萨,那就不是陆梧关心的事情了。 …… 很快,阿秀就取来了纸张。 与她一同过来的还有陆忠。 因为有陆梧出手帮他梳理气机,抚平气血,如今的他,情况已经好了很多。 至少走路已经不再需要人搀扶,说话也不会说一句咳一阵,只是受损的心脉和移位的脏腑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修养。 “拜见老爷!” 陆忠走进屋内,对陆梧拱手作揖。 陆梧笑着点了点头,一张椅子便自行飘向陆忠,同时他还屈指弹出一缕真元,送到陆忠体内。 虽然无法短时间帮他修复心脉和脏腑,但偶尔赐予他一缕真元溫养身体还是没问题的。 “谢老爷!” 他作为当事人,陆忠自然能感受到老爷送入他体内的那道“光丝”的作用。 “举手的小事儿而已。” 陆梧不以为意的轻轻摇头,拿起小铜勺给砚台中加了点水。 阿秀见此,撩起衣袖走上前来, “老爷,奴婢来吧。” “没事儿,闲着也是闲着,我自己来吧。” 说着,陆梧拿起墨锭,开始一边细细研磨,一边与陆忠说话。 自从受伤之后,陆忠就卸下了家中的许多事务。 如今陆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都已经交给了陆青平在打理,陆青辞从旁辅助。 所以,他今日过来也并非是有什么要事要向陆梧汇报,只是单纯听说老爷结束闭关了,所以过来看看。 两人有说有笑,拉了好一会儿家常,临近晌午陆忠才起身告辞了。 陆梧让阿秀替自己送一下陆忠,自己则随手铺开一张白纸,以梨木镇纸压住,并取出卷轴,开始“翻译”抄录。 整个过程陆梧的思绪都是处于一种“呆板”的状态,只是单纯的翻译誊抄,对其中内容不做任何深究与思考。 送完陆忠的阿秀回来,见自家老爷已经进入了奋笔疾书的状态,于是没敢进屋打扰。 卷轴看着大,实际上有将近一半都是图形内容,承道契文的内容并不算多,仅仅只是用了约么一个半时辰,陆梧就完成了全文的“翻译”。 “呼——完成。” 放下手中的毛笔,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并将六页小半个书桌大的纸张收入宝葫芦里,只等半个月后白祈来寻他时交差。 “阿秀,来帮老爷把桌案收拾一下。” 陆梧房门的方向喊道。 话音刚落,就见阿秀小步跑了进来,嘴边还粘着一些糕点碎末。 陆梧笑了笑,也没有点破,只是说自己有事儿又要外出一趟,如果晚上没回来,明天一早肯定回来。 阿秀张了张嘴,刚想回答,却发现前一刻还在屋内的老爷,这一刻已经没了身影。 那么,陆梧去了哪里呢? 答案是……天上。 …… 洁白的云气漂浮在陆梧身边,宝葫芦飞在一旁,上肚裂开成一个大口,如发牌机一般,接连不断的吐出数十张写满正楷的纸张。 这些都是他穿越之初,为了厘清脑子里混乱的记忆和知识,誊抄出的《法术》。 其中“金剑”和“吐火”二术,在他凝炼真气的阶段就已经炼成了。 “千里遁光”和“囊肿缩影”这两道早已让他眼馋不已的法术却是因为境界限制,一直没能修练。 至于缺失的“御水”、“养剑符”,和那最具仙人气的“腾云驾雾”之术,也随着青铜断剑上契文的破解而得以补全。 但同时又因为“断剑”的原因,他又新获得了几门内容缺失的术法,其中既有“呼风唤雨”这类改变天象的,也有“六臂振山”这类强化己身的。 “啧!” 陆梧啧嘴感到可惜,这些因“断”剑而内容缺失的术法,大概率是没法补全。 不过很快他又重新调整好了情绪。 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与其感叹那些得不到的,还不如将手里有的嚼碎吃透。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陆梧决定将能掌握的术法全都掌握。 他首先选择修练的是腾云驾雾之术,无他,仅仅只是因为这是最具仙人气的术法。 将补全的腾云驾雾之术认真阅读了一遍,陆梧惊讶的发现这篇法术竟然有两种练法。 一种是以真气结合水汽,形成云雾,踏云飞行。 此练法比较简单,只需要熟练掌握几个简单的印诀便可。 而另一种,则是采集云雾精粹,以特殊手法炼制成类似于法宝的东西。 这种方法虽较为麻烦,但炼制出的云气飞行速度更快,持续飞行时消耗的真元也更少。 “所以,是普通祥云与筋斗云的区别吗?” 陆梧在心中打了个不那么恰当的比喻。 121千里遁光术 杨昌郡,南城陆家食楼二楼,四名郡学学子打扮的少年正齐聚一桌。 “咦?今日郡城上空怎么只剩一朵云了?” 一名少年好奇的抬头望天,其余三人也跟着看去, “陈兄,有何不妥之处吗?” “没有,只是前些时日老师曾说,观云气可知天象变化,所以就多注意了一下。” 陈姓学子摇了摇头,刚收回视线,就听见旁边同窗好友惊呼道, “你们看,最后一朵云也在变没?!” 陈姓学子猛然抬头,果然看见原本漂浮在天上的最后一朵云也在快速消散。 一众学子看着空荡蔚蓝的天空,不注意时还不曾觉得,如今注意到了,就觉得怎么看怎么怪异。 “陈兄,这当何解?” “这……” 面对同窗好友的询问,陈姓学子哑口无言。 他老师只跟他说过类似“日落胭脂红,无风便是雨”、“天上灰布悬,雨丝定延绵”、“乌云脚底白,定有大雨来”之类的谚语。 如今这种情况…… “天上无云,近日大晴。” 他思忖着,自己瞎编了一句。 同窗好友皆觉得很有理,点头附和。 可附和的话还没说完,万里晴空上,就又快速汇聚了一朵白云,然后没过几息时间就又散了,然后又汇聚,又散开,反反复复。 四名郡学学子一股脑的冲到窗口,争相眺望。 大街上有不少贩夫走卒也发现了天上那朵像是犯了多动症的白云,驻足仰望。 无需奇怪,那朵白云之所以会抽风,皆是因为陆梧。 因为那就是他这些天采集了整个郡城上空所有云雾精粹,炼制而成的云气。 …… “聚则为云,散则为气,不错!” 看着面前漂浮的云团,陆梧非常满意。 他手中掐诀,并指隔空一点,云气翻滚散开,变成一个三丈见方的平台。 陆梧落在上面,抬脚跺了两下,预料中棉花那种柔软的踩踏感并没有出现,而是宛如石头一般坚硬。 “分子层面的有序排列吗?” 小声自语的呢喃了一句后,陆梧盘腿坐下,又取出了名为“千里遁光”的法术。 顾名思义,这篇法术就是一门瞬息千里的遁术,速度虽然奇快,却也非常耗费真元。 是跑路保命的绝佳术法。 …… 数日后,泗州州城上空。 一道白虹从天边飞掠而来,眨眼便落入城中陆家书铺的后院。 仙光隐去,露出了一名白衣大袖,披头散发的俊美青年身影。 只见俊美青年抖了抖大袖,打量这四周,满脸激动和惊喜: “一百五十余里地,两息不到,这遁术当真强悍,不过就是真元消耗……有点吃不消啊!” 嘀咕完,他正欲飞上楼顶恢复真气,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不确定的喊声: “老爷?” 陆梧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见一身蓝袍的廖掌柜正目瞪口呆的站在别院门口,目光呆滞。 “廖掌柜,好久不见!” 陆梧笑着打了声招呼。 他不说话还好,廖掌柜只当是自己老眼昏花产生了幻觉。 可他一说话,呆滞的廖掌柜表情眼神顿时就变成了震惊。 “老、老、老……老爷,真的是您吗?” 廖掌柜至今都还不相信,本应该在杨昌郡的老爷,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要知道,两地之间可是隔了一百五十多里啊,就算是骑马赶来,至少也需要两天时间吧。 陆梧自然不会跟他解释自己是在练习仙法,只用了两息就到了这里,而是随口说自己是以天人手段赶过来的。 “那老爷这次打算住多久,我这就为您安排仆役。” “廖掌柜,不用麻烦,我过会儿就走。” “啊?老爷不多住几日吗?” “不了,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好说歹说,陆梧总算劝走了这个生怕怠慢了他得掌柜,飞身上了阳台,推门进了阁楼。 如今既然被发现了,那就去阁楼里恢复一下真元吧。 瞬息远遁一百五十里,耗费了他体内九成八的真元,估计得恢复到日落才能回去了。 …… 杨昌郡,西城,陆家食楼。 日头斜照着城郭,袅袅炊烟在城池上空飘荡。 已接手陆家大小事宜的陆青平来到了陆梧的院落门口,站定后对院子里正修剪盆栽的侍女阿秀问道: “阿秀,老爷在吗?” “陆管事,老爷不在,有什么事儿需要我为您转达吗?” “关于东城那处高楼的事情,等老爷回来劳烦通知我一声,我亲自向老爷汇报。” 说完,陆管事拱了拱手。 “好。” 阿秀起身,福身还礼,等陆青平走远后,又继续坐下修剪花草。 不知何时,天边出现了一道白虹。 白虹转瞬入城,落入了西城陆家食楼的后院。 “呼,总算回来了!” 直到陆梧略带几分轻松的感叹声响起,修剪盆栽的阿秀才察觉到老爷回来了。 她赶忙放下剪刀,站起转身,对这那突兀出现在院中的披发男子盈盈一拜, “老爷,您回来啦!” “嗯,回来了!” 陆梧回应着,语气轻快,心情显然极好。 “老爷,刚才陆青平陆管事来过,说是要亲自跟您汇报东城第一高楼的事儿。” “那你去叫他来见我吧。” 说着,陆梧迈步走进了屋内。 心里想的却是等会儿再将真元恢复后,下半夜就可以开始下一道法术:“囊中缩影术”的修练了。 “囊中缩影术”的全称是“千里户庭,囊中缩影术”,修练到高深境界,便是将一座城池收入囊中也不在话下,与“壶中日月,袖里乾坤”算是异曲同工。 很快,陆青平便来到了屋里。 “青平拜见老爷!” 陆青平对着坐在书案后手持书本的陆梧作揖行礼。 陆梧微微撇开书册,目光落在这位已经接手了陆家绝大部分事务的而立青年身上。 和记忆中陆青平的模样相比,现在的陆青平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显然最近陆忠受伤这段时间他没少操心。 一张椅子自行挪到了陆青平的身后,陆梧略微坐正了身子, “有什么事坐下说吧!” “谢老爷。” 陆青平出声道谢,然后坐下。 之后,他说了一些陆府和东城第一高楼的建造情况。 总的来说就是,陆府的建造一切正常,就是东城第一高楼出了点问题。 “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现有资金不够建造七层,工造司想让我们加钱。” “又加钱,当我陆家是提款机呢!” 陆梧不太乐意了,这工造司胃口未免也大得有些过头了吧! 122贪心不足 杨昌郡,北城某院落。 无云的夜空看上起分外高远,碎月清辉洒落,亦难掩满天星辰。 隋文玉肚子一个人坐在院中自饮自酌,看上起似乎有些烦闷。 一名身穿薄纱衣裙,外披一件白狐裘衣的美颜女子来到隋文玉的身旁,素白纤细的玉手轻轻压住隋文玉去够酒壶的手背,语态轻柔的说道: “老爷,您平日里都是少饮酒的,今日月近中天了,却还在自斟自饮,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秦主司马上就要升迁州工造司总督造了!” “这不是好事儿吗!” 女子声音柔媚, “老爷也能升任总督造了。” “唉……,你去休息吧,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隋文玉莫名其妙的长叹了一口气,轻轻拿开美妾按在他手背上的玉手,提壶倒了满满一杯,痛饮而下。 他不否认美妾说的话,作为郡城工造司的三把手,姓秦的走了,他和总督造各跳一步是必然的。 毕竟杨昌郡也不是什么大郡,不会有人来横叉一脚。 但问题是,姓秦的临走还不安分,想大捞一笔,给他们留个烂摊子。 他倒也不是没有委婉的劝说过,可每每回想起当初和姓秦的对话,他就有想掐死对方的冲动。 …… “秦大人,咱们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老隋啊,修建楼宇是一个不确定性很高的活儿,你在工造司干了这么多年,不会连这一点都不理解吧?” “秦大人,这方面下官自然是知道的,可是这陆家……一次两次还行,咱们这半个月来,五次三番的这么做,会不会把陆家逼急了?” “逼急了?逼急了又如何,别说如今他们那个武道三境的老管家已经重伤跌境,就算没有跌境,难不成还敢对本官出手,在大燕,袭击官员可是重罪。” “秦大人,那陆家小老爷可是天人,前段时间在玲珑山里闹出些动静,听说是有突破啊!” “唉,我说老隋,你怎么这么胆小了,且不说那陆家小儿获得天人道传才多久?天人其实也就名头响亮了点,手段奇诡了点,真要打起来,还不一定是同境武者的对手呢?” “秦大人……” “行了,最近木材价格上涨,石材开采困难,钢铁紧缺,你去与陆家协商解决方案吧!” …… “唉!” 自己好不容易为整个工造司蓄起来的池塘,却被上司临走放干了水,还捉光了鱼。 隋文玉是越想心头越气,以至于直接扔了酒杯,对壶吹了起来。 “隋大人怎么一个人在喝闷酒呢?”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院墙边传来,对壶吹的隋文玉顿时头皮一紧,打了个寒颤,二话不说,扭头看去。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身披玄色裘大衣的老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墙角。 老头左手提一个油纸包,右手拎着一壶酒坛,步履沉稳的缓缓走近。 隋文玉嘴角抽搐了两下, “陆、陆管家!” …… …… “大哥,您就别再走来走去了,老爷既然说了这么做没问题,那就肯定没问题。” 陆青辞放下茶盏,看着面前来回踱步的大哥,温声说道。 “我不是怀疑老爷的计划,我只是……只是担心郡守大人那边……” 陆青平不太能理解老爷为什么就这么笃定郡守大人会站在自己这边。 不过也不能怪他,知道陆家是天下十族灞州陆家分支这件事的人不多。 小洞天崩塌事件后陆梧也没公开这件事,知道真相的陆忠、陆青庭、阿秀等为数不多的几人也都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当然了,不是陆梧故意不说,而是他忘了。 刘诚身为整个杨昌郡的一把手,自然是知道的。 …… “老爷,您这样利用灞州陆家的声名,到时候那边知道了,会不会找我们麻烦啊?!” 扎着衣袖的阿秀将橘子剥完,放到了陆梧手边的瓷盘里。 “谁跟你说我用灞州陆家的名声了?” 陆梧左手掐诀,宽大的衣袖像是鼓风机一样撑得大大的,却又没有一丝风吹出来。 “您之前和陆管家说刘郡守知道咱们是灞州陆家的分支,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阿秀将橘子皮收起,又拿起一只橘子,显得非常困惑。 “是,我说过,不过那话我只是和陆忠说的而已,至于郡守那边……” 郡守那边他扯的是玉衡洞天天君季磐的虎皮。 当初小洞天崩塌事件过后,季磐曾来找他,两人彻夜畅聊,也正是在那次畅聊中,陆梧了解到“玉衡洞天”与“国学文院”之间联系颇深。 不然他也不会和飞鱼卫一起行动。 郡守刘诚作为国学文院出身的读书人,玉衡洞天的名头在他那儿,必然是要比灞州陆家的名头好用的。 当然了,这些事情就没必要对她说了。 “时候不早了。” 陆梧鼓荡的衣袖缓缓瘪了下来,看着手边瓷盘里剥好的四个橘子, “这些你拿回去吃吧。” “啊?” 阿秀也愣住了,老爷前一句话还没说完,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就突然说“时候不早了”,这话题转换的太快,让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还有就是……她最近来天葵了,不能吃冰冷的东西啊! …… …… 九月十三。 野草枯黄,树叶凋零,空气略显湿寒。 穿着棉裙的阿秀和身裹皮裘的陆忠站在陆梧的房间门口,脸上带着几分喜悦。 刚得到最新消息,工造司主司秦岱因贪墨公款,已被捉拿入狱,择日便将送往州城受审,他们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陆梧。 然而,当阿秀透过门缝看向屋内,发现一片空荡之后,回头对老管家说道, “陆管家,老爷好像不在?” “老爷不在?” 老爷的确不在。 因为此时陆老爷正在高天之上。 …… 云雾精粹炼制的云气铺展开来,中间凸起形成了一方桌案,案上摆着小火炉。 陆梧与身着彩裙,怀抱琵琶的女子白祈相对而坐,只见他抬手抓来一朵云雾,塞入沙壶中后点燃了炉火。 琵琶女白祈看着他的表演,神色漠然,开口问道: “功法参悟得如何了?” 陆梧一脸淡然的拿起竹镊, “白道友莫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