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整阴阳:收拾旧山海》 第一章 夜星子 大恒帝国五百零五年,重光帝十七年,乙丑年 深秋,某日,入夜! 风雨交加! 会州,镇江府,江山县城,某深宅大院! “哇……哇呜…呜呜呜…咳咳…哇呜呜呜…” 风雨中,传出婴儿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宅院,中堂,一个五十多岁的雍容老妇人,看着儿媳怀里哭闹不停的孙子,哽咽着对一旁的老者说道。 “我的乖孙,别哭了,你这是要奶奶的命啊!呜…老爷!再这么哭下去,小安要哭坏身子了。” 抱着孩子的花信少妇,一边安抚着孩子一边怯怯的说道: “父亲,小安已经哭了三夜了,您想想办法吧!我怕…小安遇到夜星…” 老者身穿华服,约莫六十左右,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揉着眉头。 虽然儿媳言语不详,但他还是听明白了儿媳的潜台词,拍桌怒斥: “好了!遇到什么?我裴家‘少卿’世勋,祠堂无恙,自有祖灵护佑,邪祟焉敢靠近?不要胡言乱语。” “可是…老爷…小安这到底是怎么了?要不再请医师看看吧?”老夫人手捏着锦帕,忧心忡忡的请求。 “江山县所有的医师这三天哪个没来过?一帮庸医!” “老爷…那怎么办呢?要不请个‘法师’来?” “夫人!莫要乱了方寸,我已经差人去扬州请希家人了! 希家世代研习医术,‘上议大夫’世勋,定可药到病除,保我孙无恙!夫人不必忧心。”老者语气肯定的说着。 “唉~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夫人不必忧心,老夫自有计较!” 老者说完看着堂外风雨,不再言语 孩子继续哭闹着。 主人们心急如焚,下人们更是谨慎小心,生怕一个不对,引的主人的怒火。 整个大宅院沉浸在愁云惨雾中! …… 风雨稍缓! 叩…叩…叩… 裴府大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迷糊欲睡的门房老苍头一个激灵,迅速走到门口处,紧张的询问: “门外何人?怎么半夜敲门!” “老丈且安心,我是西观书院学子,并非歹人。” 门外传来一个不徐不急的年轻声音。 “西观学子?来裴府有何事?” “捉星!” “捉…星?” “对!捉星!” “稍待…容我禀报家主!” “好!” …… 老苍头叮嘱另一个门房谨慎看门,迅速顺着回廊向中堂走去。 走到中堂外,对着管家一阵耳语。 管家进门,对着华服老者也是一阵耳语,引得老夫人、少夫人一阵侧目。 华服老者看了一眼妻子儿媳。起身出门。 “他说自己是西观学子?…来捉星?你可确定?”老者讶异的询问门房苍头。 “回老爷!小人反复问过,确实听到他说自己是西观学子,来捉星!”门房极为肯定。 老者沉思片刻,说道: “不曾听闻西观有捉星之术啊?…裴福,你多带几个护院,一起去开门,若真是西观学子,请到前厅。” “是!”管家应声下去安排。 …… 裴府大门外! 吱~ 裴府偏门打开,裴福带着四五个护院出得门来。 门楼下立着两人,一老一少。 年少的在前,大约二十,面如冠玉,顶冠束带,身着青白华服,腰封带钩上悬着一串龟甲、羽毛、蜜蜡的奇异配饰。 年老的,有四五十岁,头戴方巾,衣不重采,斜挎小箱,立在身后。 看似一主一仆。 裴福拱手询问: “这位少士,在下裴府管家,家主遣我接待你,敢问贵姓?确系西观学子吗?” “在下沐君白,师从西观书院闻人山长,身后是我的伴当华元旉。”年青人微笑着回答。 裴福听到‘沐姓’,以及西观学院山长的名号,再看沐君白谈吐、衣着得体,大致确认眼前的主仆不是歹人,遂即邀请: “我家主人在前厅,请公子进府一叙。” “烦请带路!” …… 裴福在前引路,一行人走到裴府前厅。 裴府家主在厅内安坐。 沐君白和伴当在门外稍后。 裴福进门对着家主低声禀报,少顷,裴家主出门迎接。 “少士久等了,快请进。” “谢老大人。” “裴福,上茶!” “是!” …… 前厅内,裴家主坐在主位,沐君白坐在客上位,伴当立在身后。 “老大人客气了!”看着送上茶水的成福,沐君白对着裴家主点头致意。 “老夫裴秉震,添居会州牧府从四品‘参议’之职,与成国公同族,还未出五服,尚有‘正治少卿’世勋! 刚才听下人说公子乃是国姓!敢问是哪一脉贵人?”裴秉震客气的自我介绍并询问沐君白。 “呵呵,裴大人误会了,晚辈之姓乃沐浴之沐,非国姓建木之木。”沐君白回答道。 “噢…原来如此,老夫孤陋寡闻了,从不知我大恒还有此沐姓。” 裴秉震捋着胡须,语气迟疑,似有不信。 “乡野小姓,不曾闻名世人,裴大人见谅。”沐君白不卑不亢的回应。 “哈哈~是老夫浅薄了”裴秉震自嘲一笑,继续问道: “老夫年少时也曾在‘兰池学宫’求学! 见过来访的西观群贤,只知道西观书院乃‘少正源流’,法、名、史、兵兼习,更有养炁修行之道! 不曾听闻西观有阴阳之学,何来捉星之术?还请沐少士解惑?”裴秉震客气的语气中带有怀疑。 沐君白向着堂外一拱手,然后回应道: “我师闻人伯安,天下有何人敢冒充他老人家的弟子? 裴大人不必有疑,西观书院确无捉星之术,乃是我家传方术。” 裴秉震捋须沉吟后问道: “原来如此…沐少士确定我裴家有…夜星子?” “此乃家传观望秘术,我在府外察觉到尊府有夜星子炁息,裴家必有小公子啼哭不止,对吧!”沐君白语气肯定。 裴秉震捋胡子的动作停了下来,起身对沐君白一拱手说道: “确实如此!老夫幼孙,已经啼哭三日不绝了,敢请…沐少士援手!” “我正是为此而来,还请裴大人带我到小公子处。” “既然如此,那…好吧!少士请随我来!” …… ----------------------------------- “俗传小儿夜啼谓之‘夜星子’,有巫能以桑弧桃矢捉之。”——《新齐谐》 第二章 彤弓素矰 子夜,裴府中堂。 “哇…哇…呜哇…” 裴秉震将沐君白带到中堂,裴家小公子还在啼哭不止。 “沐少士…你看这…”裴秉震貌似焦虑的看向沐君白。 “稍待!” 沐君白说着话,走到屏风后面,解开外氅内衫,脱下一件“皮毛马甲”。 随后系好内衫外氅,拿着马甲走了出来,将马甲递给裴秉震。 “来!把这件小衣裹在孩子襁褓外面。” 裴秉震没有见过这样的衣服,也不知道有什么用,有些迟疑的问道: “沐少士…这是何物?” “小公子畏惧夜星子炁息,所以啼哭不止,此乃异兽之皮,佩之能不畏!裴大人给小公子裹上吧。”沐君白缓缓解释道。 “原来如此!老夫谢过沐少士了。”裴秉震连忙接过皮毛马甲,递给妻子,急切的说道: “快裹在小安襁褓外面!” 裴老夫人接过马甲与儿媳手忙脚乱的包裹起来。 说来也怪,兽皮马甲裹在襁褓外面以后,孩子哭啼声慢慢弱了,不一会就睡着了。 “沐少士…如此就可以了吗?”看着小孙子已然安睡,裴秉震小心的询问沐君白。 “此兽皮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我既然来捉星,自然要根除后患,裴大人放心。” “哪…” “裴大人莫急!时辰还不到,且稍待,子时方可捉星。” “裴福,现在几更了?” “老爷,二更六刻了!” “哦…” 中堂内所有人都安坐无声,外面的风雨也渐渐停歇了,乌云散去,露出皎白的明月和漫天繁星! …… 少顷!府外大街上,隐约传来打更人的声音。 梆~梆梆!梆~梆梆!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喽!” 梆~梆梆!梆~梆梆!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喽!” “时辰到了!裴大人你们先出去,孩子留下。” 听到外面打更人的声音,沐君白对着裴家所有人说道。 “这…” “老爷…” “这位少士,我能留下吗?” 裴秉震夫妇有些迟疑,裴家儿媳也放心不下自己孩子。 “童男稚女无禁,成人必须回避,快!莫要耽误了时辰!”沐君白严肃的催促道。 “既然如此,那…好吧,夫人!带儿媳出去,你们也都下去吧。”裴秉震对家人吩咐道。 一群人离开中堂站在院子里。 “裴福,你去!把所有护院集合到中庭来!带器械!”裴秉震紧盯着中堂,语气严厉的对着裴福吩咐道。 “是!老爷” …… 不一会裴福带着数十个精壮护院赶来,个个拿枪带棒,手持火把,在中庭站定。 裴福手牵着一个小男孩走到裴秉震身边,小心翼翼的说道: “老爷!刚才沐少士说童男稚女无禁,我家裴喜今年十三,让他进去吧…” 裴秉震看着小男孩裴喜,又看了看裴福,有些感动: “裴福,你有心了…以后让裴喜也领一份工钱吧。” “裴福谢过老爷!” 裴福先是对着裴秉震一拜,然后对着裴喜嘱咐: “阿喜进去!不要多嘴,一定照看好小少爷,明白吗?” “爹…我…” “快去!” “嗯…” 裴喜无奈,慢慢的向着中堂走去。 …… 中堂里,沐君白将孩子放在中堂侧面的卧榻上,年长伴当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看着走进来的孩子,沐君白有些讶异。 “你是?” “我爹让我来照看小少爷。”裴喜怯怯的回答。 “你爹还真是忠心,这种事也敢…让你掺和,唉!” 沐君白叹了口气,然后对着裴喜招招手说道: “算了,你年幼,气机微弱,不会惊动妖鬼,在这里也无妨! 你也别害怕,不要乱动,我保你无事,过来坐吧。” “谢谢!” 裴喜道了声谢,关上中堂门走到卧榻之侧。 三个人都在静候着。 ………… 喵~喵呜~ 突然一声猫叫声传来。 “来了!元旉叔关门,屏炁!看好孩子不要乱动!”沐君白对着华元旉嘱咐道。 “是!” 名叫华元旉的男子第一次发出声音。 沐君白闭上双眼,左手剑指点额,然后从虚空中取出一张五寸大小的红色小弓,一支小箭,箭杆上缠绕着素色丝绳。 名曰【彤弓素矰】 沐君白将素丝一头缠在无名指上。 喵~ 堂内光线突然一暗,灯台上,笼里的烛火,明灭不定。 堂外,裴家人紧张的看着堂里,护院们也都握紧了手中武器。 堂内。 沐君白站立在卧榻前,手持弓箭,看着窗户外。 喵~ 月光照在窗户上,窗纸上隐隐约约有黑影浮现,忽进忽退,若隐若现,闪烁不定, 一会儿似人、一会儿变马、又变成猫狗,黑影来来去去,越变越快,最后变成一幽暗黑影, 仿佛一妇人,身高七八尺,手执长矛,骑马而行,有黑炁翻涌,映在窗纸上特别真实。 沐君白站在卧榻边看了好几幕皮影戏,待到黑影定形,迅速引弓搭箭,以元炁催动,丝丝青炁附在箭矢之上。 “妖孽!果然来了,等你多时了!” 咻!唰~啪! 沐君白一箭射出,砉然一声! 青炁小箭带着素丝,射穿窗纸,射中黑影肩膀。 “唧唧…唧唧…” “喵嗷!” 一阵尖嘶声传出。 堂内烛光忽然大明,黑影肩膀,一团黑炁喷涌而出,沁透窗纸,如同淡墨印染。 黑影手持长矛,骑马转身跑了。 嘭! 沐君白撞出窗户,素丝紧绷,牵动无名指,迅速追了上去。 “快跟上!” 裴秉震看到沐君白追逐的身影,对着护院们一挥手命令道。 然后跟着妻子儿媳,迅速向中堂里走去。 ………… 另一边,素矰箭杆上缠绕着的素色丝绳,扯开来有十米长,沐君白跟着追击,一路向后院狂奔。 七绕八拐,来到一小院门口,无名指绑着的素丝顺着门缝进入院内,已经不再紧绷了。 院门紧闭,沐君白轻推了两下,没有推开。 “快点,快跟上,法师在这边。” ------------------------------------ “帝俊赐羿‘彤弓素矰’,以扶下国,羿是始去恤下地之百艰。” ——《山海经?海内经》 第三章 建木之象 子夜,裴府某小院门口。 沐君白正观察间,一大帮拿着武器,举着火把的护院赶了过来。 “呵呵~你们倒也不怕?”沐君白随口调侃了一句。 “让法师见笑了,人多胆子大嘛!”一个看起来像是护院头目的壮汉回应道。 “这是什么院子?有其它门能进去吗?”沐君白指着小院询问壮汉。 “这里是‘老姨’居住的小院,只此一门!” “老姨?是什么人?” “这…” 壮汉有些迟疑。 “老姨乃是老夫曾祖父遗留之妾室。”裴秉震从中堂赶了过来,回答沐君白。 “嗯?敢问老大人,贵庚几许?” 沐君白有些惊讶。 “老夫已是耳顺之年,今年六十有二了。” “那…?” 沐君白有话想要问,但又没好意思开口。 “老姨年岁…许有九十余了吧!” 裴秉震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是自己也不太清楚老姨具体的年纪,有些迟疑。 “老姨今年九十八岁了。” 裴福提着灯笼在一旁插话。 “如此高寿,可是修行之人?” 沐君白询问着老姨的详细信息。 “嘶…不曾听闻老姨有修行过。”裴秉震回答道。 “唔…夜星子被我一箭射中,逃至此院,裴大人!你看能否…?” 沐君白语气略微迟疑。 “裴福,叫门!” 裴秉震没有犹豫,直接指挥裴福。 “是!” 砰砰~ “老姨!我是裴福,有事相询,能否进去?老姨!” 砰砰砰~ “老姨!老姨!” 砰砰砰砰砰~ 裴福连敲门带呼喊,还是不见院内有动静,转头为难的看着裴秉震。 “老爷!你看这…” “撞门进去!” 裴秉震大手一挥。 “丁五!叫几个人,把门撞开!” 裴福招呼着护院头目。 “是!你!你们几个跟我来!” “是!” 壮汉丁五将火把交给其他人,然后叫了三个人一起向小院门走去。 嘭~嘭~嘭~嘭哐~ 院门已然年久,四个壮汉三五下就撞开了。 小院不大,二十见方,正对院门有一间屋子。 “沐少士,请!” 裴秉震邀请沐君白进入小院。 沐君白走进院子,顺着素丝来到屋檐下,房门口有一摊黑红色血迹。 还有一根黝黑的牙签。 “嗯啊…哎呦…” 一阵呻吟声从屋内传出。 沐君白回头看了一眼裴秉震,看见他点头,一把推开房门。 屋内漆黑一片。 “拿灯来!” 沐君白对着身后喊道。 “沐少士,给!” 裴福将手上灯笼递给沐君白,沐君白将红色小弓收进怀中,左手接过灯笼。 丁五带着几个拿着火把的护院也靠近了房间窗户,室内顿时明亮了起来。 “少君!我先进去吧!” 正在沐君白准备进屋时,华元旉的声音从小院外传进来。 “不用!” 沐君白回头看了华元旉一眼,拒绝了他的提议,提着灯笼走进了房间。 屋内狭**仄,只见一个满脸橘皮,头上白发稀疏、斑秃的龙钟老太,正靠坐在床上,闭目呻吟,满脸痛苦之色。 肩膀上钉着一支小箭,已经全部入肉,血流不止,还有丝丝黑气也从伤口飘出。 胯下还有一只黑猫蜷缩着。 “人老成精,猫老变妖,是你成精蛊惑了猫,还是猫变妖迷惑了你呢!妖孽!” 沐君白说着,一声大喝! 右手握拳将素丝用力向后一拉,把小箭从老太伤口扯出,黑气随之喷涌而出。 “啊!!!” 老太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然后没了生息。 “喵嗷!” 突然老太胯下黑猫一跃而起,咆哮着向沐君白凌空扑击。 “好畜牲!” 沐君白怒骂一声,左手将灯笼扔向半空,接过右手素矰两手张开,素丝绷直,青炁萦绕。 嘣~ 黑猫来不及变向,脖子直接撞在素丝之上。 沐君白两手在黑猫脖颈后交叉,用力一拉! 素丝紧紧缠住黑猫脖子。 “喵呜…嗷呜…” 吱…唧…吱… 沐君白两手拽着素丝,用力向两侧拉伸,黑猫被吊在半空中,死命的挣扎。 但是无济于事,素丝的坚韧程度是牠难以想象的。 “嗷呜!!!” 黑猫见挣脱无望,一声嘶吼,全身黑色毛发猛地炸起,周身有黑炁涌现,然后迅速扩散,笼罩全身,在沐君白身前形成一团黑雾。 突然! 一个虚幻猫影从黑气中跃出,向沐君白面门袭来。 “少君!” 看见猫魂向沐君白袭去,屋外华元旉担心的大吼一声,发声提醒。 沐君白见状,连忙右脚迅速点地,同时左手松开素丝,整个人半躺着向后飞去,素丝飘荡。 黑猫脖子上的束缚解开,直直向下掉落,俨然是一具猫尸体了。 沐君白飞身向后的同时,双手合在胸前,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右手掐【剑诀】。 右手大指掐酉文(小指二、三节之间),无名指屈于大指下,食指、中指并拢伸直,意为:持剑、斩妖、破障! “现!” 沐君白大喝一声。 只见一神树虚影,虚空浮现。 树叶呈青色,树干为紫色,开着黑色的花朵,结着黄色的果实。 顶端九根树枝弯曲虬结,下面九条树根盘根错节。 名曰【建木】! 建木虚影罩住沐君白全身散发出微微青光,有淡淡青炁弥漫。 一瞬间,整个房间里变得寂静,黑猫尸身落地之声,门外的嘈杂,瞬间都被屏蔽了! 沐君白扔掉的灯笼还在半空中,但是他和黑猫,冲进门的华元旉,以及房间中的所有东西都没了影子! 然后猫灵撞上了建木虚影。 黑炁与青炁碰撞,黑炁退散,青炁震荡。 猫魂直接撞散,建木微微树叶摇晃,依然寂静无声。 沐君白此时松开了双手,左脚后撤一步,止住向后飞身之势。 空中散开的黑炁被虚空中一闪而逝的图卷全数吸走,建木虚影随之缓缓消散。 ------------------------------------ “西南海黑水之间,有都广之野,后稷葬焉。…有木,青叶紫茎,玄华黄实,名曰建木,百仞无枝,上有九欘,下有九枸,其实如麻,其叶如芒,大嗥爰过,黄帝所为。”——《山海经·海内南经》 郭璞注:“建木,青叶,紫茎,黑华,黄实,其下声无响,立无影也。” 第四章 役妖邪术 子夜,裴府老姨屋内。 “呼…” “少君!” 沐君白长舒一口气,华元旉也冲到身边扶住了他。 “无事!” 沐君白自己站直了身子,接起掉落的灯笼,向华元旉摆了摆手。 “没想到这畜牲已然【凝神】,是妖兽之属了!”华元旉看着黑猫尸身说道。 “是啊!虽然只是临死前的爆发,但确实是神魂离体攻击,是妖兽没错了!”沐君白看着猫尸有些感慨。 “沐少士!这是…?”裴秉震这时从屋外走进来询问道。 “这黑猫成妖了!” 沐君白手指着猫尸回应道。 “这…怎么会这样?我家祠堂无恙,祖靈安在,又居住城中,府里怎会有妖猫作祟?”裴秉震好像非常疑惑,忐忑不安的问道。 “祖靈安在,外邪自然不侵,但是家贼难防啊!”沐君白语气淡淡的说道。 “家贼?是…?”裴秉震看了眼床上的老姨,震惊的询问。 “来两个人!” 沐君白没有直接回答裴秉震的问题,而是一边向房间西北角走去,一边向裴福招呼道。 “沐少士?” 裴秉震有些疑惑。 “来!把这里挖开!”沐君白站在房间西北角指着地面吩咐道。 他刚刚就感觉到这里有异常,一股淡淡的妖气在此处地面凝滞不散。 裴福看着家主不知如何是好,裴秉震没有说话,但是点了点头,裴福随即指着房间外两个护院。 “进来!” 两个护院对视一眼,都有些害怕,面露犹豫之色。 “快去!”丁五呵斥道。 “是!是!” 两个护院无奈应声,然后将手中火把递给旁边的人,走进房间。 “去!把那块挖开。”裴福指着沐君白所指示的地方命令护院。 看着两个护院用腰刀开始撬地面青砖,沐君白转头对着裴秉震说道: “这老太太,豢养老猫,修炼【役妖】邪术,人魂附猫身,老猫变成妖精了。” “啊!役妖?怎么可能?” 裴秉震有些震惊的看向床上的老姨,然后疑惑的说道: “这老姨已经到裴府有八十余年了,虽然平时较为沉默寡言,但是一向与人为善,不争不抢,要不然老夫也不会予她小院独居,让她在此颐养天年!” “这老太太平时饭量一定很好吧!”沐君白看向裴秉震,言辞肯定的说道。 “这…听闻饭量尚可。” 裴秉震不知该作何回答,他确实也不太清楚。 “老姨平日里,日食三餐,每餐必食饭五碗,肉素各一斤! 日日如此,府里仆人们也常有议论,但都以为这是长寿之象征。”裴福在一旁回答道。 “呵~,五碗饭两斤肉素,加起来得有四五斤了吧?每日三餐,一共十三四斤,一斗啊! 一个已经过了鲐背之年,马上白寿期颐的老太太,每天吃这么多!真的正常吗? 裴府果然家大业大,如此异象,竟然不曾细究?”沐君白语气略带嘲讽的说道。 “沐少士!老姨饭量如此之大,是何缘故?可否解惑?”裴秉震赶忙追问。 “大凡邪术,必然消耗体力生机,役妖之术也是如此! 人老体衰,必然要大量进食,提炼精气、供养全身,否则早就成了干尸一具!”沐君白详细解释道。 “我裴家不曾亏待于她啊?一个不入族谱的小妾而已! 我曾祖父仙逝以后,我祖、我父都不曾赶她出门,之后我也是以礼相待,她为何要害我幼孙?” 裴秉震摇头不解。 听到“不入族谱”,沐君白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但这件事,毕竟是别人家隐私之事,沐君白不好多说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是裴家后宅之事,此事还要裴大人自己调查了!”沐君白委婉的说道。 “大人…” 这时两个护院已经挖开地面,发现了异物。 只见青砖之下,四十九粒蚕豆依序罗列,分明是个小型法阵。 沐君白俯身看了眼。 “果然如此!” 裴秉震也凑了过来,看着地上豆阵疑问道: “少士…这是?” “应该是某种邪阵,裴大人不要多问,有害无益! 沐君白没有详细解释,而是回头叮嘱道: “着人将这些豆子还有猫尸,一并用桃木烧了,此地撒上石灰,防止有变。” “是!是!正该如此,免留后患!裴福!去!按沐少士说的做!”裴秉震对着裴福吩咐。 “是!” 裴福应声出去准备了。 “还有,这老太太的尸体,最好也一并烧了!”沐君白指着床上说道。 裴秉震看着床上老姨,神色复杂,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回中堂吧!”沐君白说完,转身向房间外走去。 走到门口捡起地上的黑色木签,递给华元旉。 “元旉叔!这根乌木签你收着吧,日后洗炼一番,祛除妖气,也能当法器用。” 华元旉没有言语,接过乌签放进袖口。 一行人走到中堂。 堂内裴老夫人并少夫人还在,裴家小少爷正在母亲怀里酣睡。 “已经无事了,日后小少爷应当能,夜夜安睡无虞!”沐君白看着小孩说道。 “谢过法师!”裴老夫人连忙微躬道谢。 “多谢少士救子之恩!”裴少夫人也起身鞠躬感谢。 沐君白见状侧过身子,摆了摆手。“不必多礼!诛妖除魔是西观弟子的本分!” “带小安回房休息吧!”这时裴秉震出声,吩咐妻子儿媳。 “好!” “是!父亲!” 两位夫人应声起身,联袂出门。 “裴大人!” 沐君白出声阻止两人出门。 手指着裴家小少爷的襁褓示意裴秉震, 那襁褓外面还裹着,沐君白的猼訑兽皮马甲。 “哦!对对对!快将宝衣还给沐少士!”裴秉震反应过来,赶忙吩咐。 裴少夫人抱着孩子,两个丫鬟将猼訑兽皮马甲解下,还给沐君白。 沐君白接过后,转身走到屏风后面穿上了马甲。 出来后对着裴秉震一拱手说道: “裴大人!此事已了,天色已晚,在下告辞了!” ------------------------------------ “用蚕豆四十九粒,阴阳水浸端午时,咒之,埋室西北地下,令猫踞其上,七日化为猫精。” ——《洁古珍珠囊》 第五章 九流术士 子夜,裴府中堂。 “沐少士,夜已深了,还请留宿府中,明日再做打算!”裴秉震起身伸手阻拦沐君白。 “这…” 沐君白有些犹豫。 “沐少士!你对裴家大恩,老夫绝不能让你夙夜赶路! 少士!让老夫略尽地主之谊,千万不要推辞,否则老夫内心难安啊!”裴秉震言辞诚恳的说道。 沐君白看了眼华元旉,然后对着裴秉震拱手感谢道: “那…好吧!那就多谢裴大人收留!” “沐少士千万不要客气!”裴秉震对着沐君白一拱手,转身对堂外喊道: “裴福!快快准备两间上房精舍、茶水夜宵、沐浴之物,伺候好沐少士与这位先生!” “是!老爷!” 门外老远传来一声应合! “沐少士请坐!且稍待片刻!” 裴秉震伸手邀请沐君白坐下,然后吩咐门外的小厮道: “快上茶!” “是!”小厮应声。 “多谢裴大人!”沐君白坐到客首位对着裴秉震感谢道。 “沐少士!方才诛妖兽易如反掌,道法如此精深,想必家学也是渊源不凡!”裴秉震客气的问道。 “裴大人客气了!”沐君白谦虚回应。 裴秉震沉吟一下说道: “不怕沐少士耻笑,老夫年少也曾修行过,家传《宝神经》一卷,乃练炁之道! 老夫八岁开始冥想,十五岁时感应到周天混元之炁,开始采炁,二十二岁能【食炁】成为九流术士! 此后采炁、食炁不辍,直至三十岁方才【练化】元炁成功,成为八品术士! 唉!可惜此后再无寸进!苦修二十年,元炁不能【成形】! 如此积年无功,七品无望,老夫…便停了修行!” 裴秉震有些沉浸在回忆中。 沐君白看着今年六十二岁裴秉震,不知道是该安慰他还是同情他。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以对。 “老夫修行差强人意,以致有今日之祸,堂堂国公后裔、少卿世禄,竟然不能保家宅安宁! 堪堪才入中境的凝魂妖兽,就险些要了孙儿性命,老夫惭愧啊!”裴秉震有些自责的说道。 沐君白对此也是有些疑惑,向裴秉震询问道: “裴大人既然是国公后裔,又有家学,即便修行之路不遂,应该也有护宅安家之手段,不知为何…?” 这时候丫鬟将茶水端了上了,裴秉震对着沐君白,挥手示意请茶,然后继续说道: “沐少士对我家大恩,老夫也不瞒你,我祖裴公讳玄仁,本是泸州‘玄天宫’弟子,修行有成、下山入世! 时值成祖…嗯顺祖武皇帝在位,开疆拓土,征战四方,讨伐不臣! 我祖为报效国家,参军从战!因伐‘荒胡’时薄有功劳,封侯,任翼州太守! 后从征北海、东海、雨国,积功封国公,迁会州都督,举家定居江山县,至今已有三百余年了!” 正端着茶,盏准备喝茶的沐君白,听裴秉震说到“时值成祖…嗯顺祖武皇帝”时动作一滞。 随后又若无其事的喝了口茶,才放下茶盏,说道: “令祖玄仁公乃豪杰之士,丰功伟绩,在下之前也有所耳闻。 但玄仁公出身正一大教玄天宫,在下还是初次听闻,玄天宫传承千年,道法绝世,想必令祖也是得道之人吧?” 听到沐君白的提问,裴秉震沉吟片刻回答道: “或许吧!我祖在会州都督任内,因案牍劳形,修行境界在中三境停滞不前,遂辞官归家! 此后潜心修行数年,成就上三品【天人之境】,再之后…祖妣逝世,我祖便弃家而去,云游名山大川,杳无音信了!” 裴秉震说到先祖弃家云游时语气是有些伤感。 沐君白见状安慰道: “三品境界,天人合一、凭虚御空,可称‘飞仙’,得寿八百!与家人也算是仙凡有别,继续居家,子孙陆续离世,徒增伤感罢了,玄仁公离家云游,应是不得已而为之,裴大人不必介怀! 大恒建立五百余年,能修炼到【天人】境界的凤毛麟角,裴家可称得上是仙家后裔了!” “唉!少士说笑了,时至今日,我裴氏子孙,只要能保住门楣不堕,已是邀天之幸了!”裴秉震语气消沉的说道。 “何以至此?”沐君白不解。 裴秉震缓缓解释道: “此事还要从三十年前,大桓四百七十五年说起,当时中宗驾崩、先帝德宗继位刚两年! ‘焚榇邪教’起事,贼兵势大,不到五年便占据濮、扬两州建国立制! 接着北海‘寒林蛮族、流沙国、黑水国’一并南下劫掠! 又有‘瀚海西胡’叛乱,进攻‘草海东胡’! 西北湾流海盗南下,进寇白华州、兵锋顺江东进、直逼畿辅! 东海也有‘东夷’入侵鱼龙国、浮沉国! 西南有‘云岛胥家’攻沙洲湾、进逼涟州! 东南也有捕鱼海‘南夷’侵南岛、巨岩岛! 短短两三年之间,大恒四海三十八州,可谓处处烽烟,天下板荡啊!” 裴秉震说起这些心有余悸。 而听到这里的沐君白神色莫名,端起茶盏,若有所思。 裴秉震继续说道: “值此国难艰难之际,时有栐炀王、桦厉王…” 咔嗒~ 沐君白听到“栐炀王”时双手微震,杯盏相撞,面有寒意、声音冷厉的说道: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唉!沐少士慎言!栐、桦二王朝廷已有定论! 少士不可妄议,免得取祸… 当然了,史官有直笔,二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今日我们不谈此事。”裴秉震诚挚的对沐君白说道。 沐君白回应道: “莫等国难才思良将!是非曲直天下人自有公论,我不过直言罢了,裴大人不必担心。” 裴秉震看着一脸正色的沐君白,摆了摆手没有纠结,继续说道: “当世时,我族兄成国公讳秉轩,尽取家族宝物,随栐王北击西胡,哪曾想一战而歿! 法器、法宝、靈器损毁、遗失殆尽!” 裴秉震说到这里语气悲怆! “唉!这也是小小猫妖作祟,老夫却无能为力的原因了! 这世道…以后只怕会越发艰难,也不知我裴家日后如何安身立命啊!” 第六章 妖有五畏、道有九分 夜半,裴福中堂。 裴秉震长吁短叹,满脸愁容。 沐君白见状安慰道: “裴大人节哀!成老国公为国捐躯,令人钦佩,子孙自有福荫,不必过于忧心!” “沐少士!老夫有一事相询!” “大人请讲!” “如今我家一无宝物,二无修士! 只靠祖靈护佑,怕是不足,若再遇此样事,难免…敢问少士可有法教我?” 裴秉震说着,站起来对着沐君白一长躬! “老大人快起!不必如此!” 沐君白连忙上前扶起裴秉震。 “裴府位居江山县城,不在荒郊野外,且祖靈安在! 自不必怕孤魂、野鬼滋扰,唯虑有妖邪作祟!可对?”沐君白询问道。 “正是!此虑我亦无能,请少士指点!”裴秉震郑重的请求道。 沐君白站在堂中,伸出右拳,一边说话,一边五指逐次伸出。 “妖所畏者有五: 一曰凶暴,避其盛炁也; 二曰修士,避其劾治也; 三曰神明,避其稽察也; 四曰有福,避其旺运也; 五曰有德,避其正炁也。 此五者,鬼亦所畏!” “请少士详解”裴秉震诚恳的追问。 沐君白缓缓解说道: “一曰:凶暴!是怕凶暴之人‘盛炁’! 凡武者、力士、勇士、暴徒、歹徒、屠夫、猎户都属凶暴之人,盛炁凌人亦凌妖鬼,妖鬼畏而避之; 二曰:修士!修行之人有法术护道、法宝护身,能惩治鬼怪,能诛除妖魔!妖鬼畏而避之; 三曰:神明!天神、地祇、阴司冥神掌管三界,乃天地幽冥之主宰,自然要维持三界秩序,妖鬼害人违反天律,神明自然要稽查惩治; 四曰:有福!有福之人,天钟地爱、命运顺遂、运势旺盛,此乃天意,妖鬼加害有福之人,即是违背天意,会遭天诛!妖鬼畏惧天诛,所以不敢加害,故退避之; 五曰:有德!有德之人,正炁盈身,凛然不可犯,大德之人,浩然之炁直冲天地,神明辟易之,何况妖鬼?” 沐君白详细的向裴秉震解释了五者,然后坐回首座,端起茶盏喝了口茶,继续说道: “然而!凶暴之人都不能长久,盛炁自衰、其人自败,且盛炁对于积年大妖老鬼无甚威胁,不足为凭! 再说修士!凡天下人族修行之道,大约分为九类,有: 练炁、驭炁、养炁、御器、御阵、御靈、御兽、锻身、易形! 练炁修真、锻身成圣需要根骨非凡; 驭炁归元、易形褪凡需要天赋异禀; 四御性命交修,然则要凭借外物,法器、靈宝难得,靈阵、靈兽难求,修行之路大多难有所成! 惟有养炁全道,只需淳德,不要根骨天赋,不借外物,足以自保! 至于神明…唉!” 沐君白说着,长叹一声,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堂外天际,然后继续说道: 现今末法之世! 远古之时,人神混居,天地为通途,后有古帝绝地天通,人神才开始分界而居; 上古之时,尚有神明行走于人间,但是近千年以来,人间少见神明; 百余年前‘甲辰之变’,【希夷】从‘間閒’破界而出,这漫天神明无动于衷,怕是…都消散了吧!” 讲到此处,沐君白感概万千,然后轻笑一声,语气嘲讽的继续说道: “呵呵~说来可笑,按照‘历法山’所言,天地亦有始终,现在纪元将近! 他们推算,还有三百一十五年,便会天地更替重启,所谓:‘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可你看此间世界,芸芸众生,争权夺利,蝇营狗苟,可有末日将近的觉悟?” 沐君白手指着堂外,对着裴秉震发问道。 裴秉震认真的听着沐君白的发言,连连点头,听到他的问话,也是叹了口气,若有所思。 沐君白不待裴秉震回答,继续说道: “算了!再说有福之人,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福运衰旺半点不由人,不可为恃! 惟有德之人,正炁凛然,妖鬼敬畏其威严,不敢侵犯,足以为凭! 再者,凡我人族汇聚之处,大妖老鬼轻易不会前来,敢来!自有大教、真人征伐诛绝之! 江山县城,是会州镇江府繁华之所,生民数十万,或有小妖小鬼作祟,裴大人只要持身守正,明察秋毫,自然不惧!” 裴秉震听完沐君白所说种种,感激的说道: “多谢沐少士善言,老夫听完豁然开朗,日后定当持身守正,养炁修身,辟易妖邪!” 沐君白赞许的点点头,继续说道: “养炁之道,亦是大道,且无需天赋根骨,只需淳德! 我师闻人伯安,自幼身体孱弱,毫无根骨天赋,无外物可借,惟有养炁修身! 我师养炁七十余年,其炁宽厚宏博,至大至刚,充乎天地之间,令人心折!” 裴秉震听到这里,一脸羡慕的说道: “是啊!闻人山长乃天下大德之人,沐少士能在山长门下修习,真让人羡慕,少士可说是有福之人呐!” 沐君白刚要客气一下,这时裴福带着小厮走了进来,对着裴秉震躬身说道: “老爷!精舍已经准备好了。” “好!好!快带沐少士去歇息,夜已深了,不要耽搁!” 裴秉震对裴福吩咐一句,然后起身对着沐君白说道: “老夫再次谢过沐少士!恨不得与少士促膝长谈,只是天色已晚,不敢打扰少士歇息!” 随后伸手邀请沐君白和他身后的华元旉出中堂。 “少士!快请!这位先生也请!” 沐君白应邀起身客气的说道: “裴大人客气了!还要感谢大人留宿,沐君白叨扰了!” 裴秉闻言震佯装嗔怪道: “何来叨扰之说?沐少士能留宿鄙府也是老夫一家的福气,少士不要客气,快请!” “那就多谢了!” 沐君白拱手客气之后,转身随着小厮向门外走去,华元旉在身后跟上。 “裴福!你也去照应着,沐少士是我裴府上宾,让下人都小心伺候着,决不可怠慢,明白吗!” 看见沐君白出门后裴秉震对着裴福命令道,裴福赶忙称是,向门外追去。 “沐少士!这边请!”裴福追了上来,殷勤的带路。 沐君白对着裴福微微一点头。 “劳驾了!” 一行人在裴府的亭台楼阁中环绕而行,很快走到一处华丽精致的小院。 第七章 鸟书幡信 夜半,裴府客舍院门口。 “沐少士!这里是裴府最好的精舍,沐浴、宵夜已经备好,请进!”裴福躬身邀请沐君白和华元旉进院。 “多谢带路!”沐君白对着裴福客气的一拱手,然后向院内走去,绕过影壁,正对面两间房都开着大门。 还有几个小厮婢女在门口侯着。 沐君白走了进去,中屋摆着大圆桌,桌上有数样精致小食,一侧房间里是拔步大床,还有屏风,屏风后面热气外涌另一侧有软榻、书桌。 裴福招呼两个婢女跟着进了房间,躬身说道: “沐少士,您是先沐浴?还是先进宵夜?” 沐君白哭笑不得,拒绝道: “不必如此,我自己来就好,天也不早了,你们也都下去休息吧!” “沐少士!我家老爷特地吩咐了,您是我们裴府上宾,决不能怠慢您!”裴福躬着身子解释道。 “裴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回去代我多谢他,只是我不习惯这么多人伺候我,你们还是都下去吧!”沐君白坚持道。 “这…那在下先出去了,您有事再吩咐!”裴福看到沐君白如此坚持,也不好多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你们下去吧!”沐君白对着两个婢女挥手道。 “是!是!” 两个婢女应声出门,但是站在院内没走远。 “元旉叔,来坐,吃点东西吧!”沐君白看见婢女出门,招呼着旉叔坐下。 “是!” 食不言,寝不语! 两人很快吃完,招呼婢女收拾停当。 沐君白坐在书桌后面看着窗外。 还有两个婢女在候着。 ……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丑时四更喽!天寒地冻!小心狗盗!”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丑时四更喽!天寒地冻!小心狗盗!” 远远的传来打更人的声音。 沐君白站起来,隔着窗户对着两个婢女说道: “四更了,你们去休息吧!不必在此侯着了!” “这…”两个婢女对视一眼,没敢离开。 “去休息吧,放心!我会给裴管家解释的!去吧!”沐君白挥挥手说道。 “是!多谢公子!” “嗯!” 沐君白目视着两个婢女绕过屏风,听见小院闭门声音。 转身看向旉叔,说道: “元旉叔!给家里传信,我们就不回去了,让为恭师兄到‘白华京’与我们汇合!” “是!” 华元旉应声,从圆桌起身来到软榻处,从怀中取出一面卷起来的长方形小幡旗,展开之后里面裹着一支玉杆毛笔。 华元旉右手捉住笔杆,手上有五彩之炁涌现注入到玉笔之中,笔锋毫毛变得晶莹欲滴。 然后在小幡上书写起来,字呈红色,状如飞鸟,类物象形。 随着华元旉书写,每一个字都变的活灵活现,化作赤雀从窗口飞走,然后化虹而去! 正书写着华元旉突然伸出左手抓住一只赤雀,捏碎!赤雀化为红色光华四散。 “元旉叔?”沐君白看见华元旉的举动,有些讶异的问道。 “写错字了!史家的鸟书太复杂了!” 华元旉瓮声瓮气的回答,继续书写着,没有抬头,似有窘迫之意。 “哈哈!” 沐君白忍俊不禁,轻笑后说道: “史家【鸟书】确实难书写,我曾经学了大半年,也才学会三百余字,元旉叔你比我强,能熟练书写一千余字!” 华元旉写完了信,停笔开始收拾小幡,一边说道: “我学了三年才能写一千余字,鸟书太过复杂晦涩了,作为家传之学,史子长从小研习,也不过学会三、五千字!” 沐君白没有回应华元旉,略微抬头做思索状,逐字念叨着他刚才写的信: “少君…安…嗯暂…不归…嗯符…为恭…至…白华京…合!“” “哈哈~” 沐君白自嘲一笑,继续说道: “十四字!我就有两个字不认识,老师说的没错,我是‘学艺不精、博而寡要、有辱师门’!哈哈~” 华元旉一边将鸟幡重新裹好,放进怀中,一边劝慰: “山长学究天人,尽能识上万字鸟书,让人钦佩,但是对少君太苛刻了! 少君身为上位,不必全精全能,涉猎广泛即可!” “唉!” 沐君白看着窗外漫天繁星,长叹一声,惭愧的说道: “老师的境界高山仰止,凡人难望项背,我这辈子怕是不能…在学术上达到老师的期望了! 老师说我‘俗物缠身、红尘深陷,学业难有所成!’对我有些失望,我愧对他老人家!” “少君过谦了!” 华元旉倒了一杯茶端了过来,放在书桌上再次劝慰道: “山长对少君有殷切期望,希望少君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契家镇七脉子弟都在西观求学,天下各世家子弟想拜在山长门下的如过江之鲫! 可是我们最多算是西观学子,只有少君一人登堂入室,成为山长弟子,列入‘少正’门墙…” “好了!元旉叔,你也不必安慰我,我心里有数! 沐君白抬手止住了华元旉,继续说道: 啧!每次见到史家鸟书,都让人惊叹靈器之神奇!” 听到沐君白的话,华元旉一脸羡慕的说道: “靈器无量,是天下至宝!威能不可测!史家用秘法复制三十六件,件件都是【法宝】,虽然不能御敌,但是两两一对竟能隔万里传信,也是殊贵! 靈器难得,别人有一件靈器即可造就传世之家, 史家有【鸟书幡信】、【鱼书尺素】、【天亡簋】三件靈器,还有法宝【驺虞图】,祖荫之厚让人艳羡!” 沐君白看着窗外,手指轻敲着桌面,表情轻松的回应道: “是啊!太史公观驺虞兽皮毛花纹成‘虎书’、遇白鱼跃舟作‘鱼书’、见赤雀衔书集户而作‘鸟书’! 太史公大才,所以能福荫子孙! 后嗣‘兴替巷’侯爵史家、‘清风阁’伯爵尹家两脉,都是传承几千年的世家!” 沐君白说到这里转头看向华元旉。 “元旉叔,西岳堂华家也快有千载传承了吧?” ------------------------------------ “有鸟书者,周史佚作,感丹鸟流室,所写赤雀丹书之祥,以书旂幡,取飞翔之状。” ——《珊瑚钩诗话》卷一 第八章 山海绘卷 夜半未央,裴府客舍内。 听到沐君白询问,华元旉点了点头,回答道: “从先祖‘华士公’立基,传承至今已有八百余年了!不过不比史、尹两家侯伯显爵,华家只是寒门而已!” 沐君白闻言,有些感的说道: “欸!华家情况我知道! 不是华家门楣弱于旁人,而是华士公大贤,不屑为之罢了,前朝有丞相三请出仕,华士公不就! 子孙也以之为榜样,华家有家训: 子孙当大医精诚,救死扶伤,济世黎庶,不必入朝堂,不必为天子犬马! 当真是名士风骨!” “少君过誉了!”华元旉对着沐君白一拱手。 “医圣华家,天下闻名!谁人不知?传承之物【医圣铜人】,虽然只是法宝,谁人不惧?家传诸多灵药,何人不求?兼修练炁、易形、御器三道,何人不畏?”沐君白用赞叹语气反问道。 “唉!”华元旉轻叹一声说道: “华家子孙谨守祖训,世代寒门! 终究比不得药王孙家伯爵世袭、医仙希家上议大夫世勋,两家世代显宦! 家传医圣铜人!详尽人体造化奥秘,经络、腑脏、人体七百二十处腧穴一应俱全,是医家学习宝具! 可惜,世人只知铜人可以刺穴杀人,将之与‘巫蛊人偶’类比,我大兄主事之后已将铜人封存了! 还有家传炼制灵药之法,不过小道而已! 至于兼修练炁、易形、御器三道,说来惭愧,家传三经! 《灵枢九墟》是飞针御器之道,需要分心化念,最难修练! 《青囊遗书》是养生练炁之道,需要清苦修行,难度次之! 《五禽真经》是健身易形之道,只需打熬身体,最简单! 但是!华家已经上百年没有人能够三道兼修了! 我主修《五禽真经》,《灵枢九墟》只学会一卷《金针渡劫》! 大兄天赋最好,主修《青囊遗书》,《灵枢九墟》炼了五卷! 二兄比我稍强,也是主修《青囊遗书》,《灵枢九墟》学成三卷! 唉!御器乃通天大道,却被我们三兄弟修练成御物法门,成为小术…愧对先人啊!” 华元旉语气惭愧的缓缓说道。 “兼修三道谈何容易,能兼修两道,已经比世间大部分修士强了,元旉叔太过自谦了! 沐君白看着华元旉说道,说完之后,华元旉没有争辩。 “行了!时辰也不早了,元旉叔,休息吧!明天去镇江府,坐船西下白华京!” “是!” 华元旉应声起身出门,回房去了。 …… 沐君白目送华元旉出门,转身面对窗外,望着天际。 明月如镜,银河璀璨! 沐君白注视良久,感叹道: “垓壤啊!垓壤!你竟真的是天圆地方! 呼…俯仰宇宙,我该何归呢?” 沐君白喃喃自语完后,闭目,剑指点额,之后伸手在虚空中一抓。 抓出一幅绘卷! 沐君白将绘卷放在书桌上,缓缓转开玉轴。 【山海绘卷?残】 沐君白流观山海图,一个奇风异貌、光怪陆离、气象万千的世界映入眼帘! 绘卷之上大部分都是灰黄之色,只有少数地方微光流转! 沐君白仔细观察之后,点中一处。 一棵果树虚影缓缓放大。 果树开着黄色的花,结着红色果实。 沐君白伸手去摘,果树虚影如烟花般散失,果实在手中凝实。 果实不大,长的像棠梨一样,沐君白将果实放入口中,咀嚼吞下。 果实的味道像李子一样,微酸,而且没有核。 吃完之后,闭目感受! “没什么感觉啊?…算了,以后找个有水的地方试试!” 沐君白不再纠结,手指轻拂着山海绘卷。 “呵呵~投入妖魂,才能取物,等量交换,你倒是遵循能量守恒的定律!” 沐君白轻笑一声,卷起玉轴,手上青炁浮现,绘卷慢慢失色消失。 喔~喔~喔! 这时外面传来鸡叫的声音。 沐君白闻声,也没有到另一间房里的拔步大床上去睡觉, 就在坐在书房的软榻上,手撑在茶几上准备小憩一会儿。 不一会儿轻鼾响起,沐君白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他的故乡…车水马龙! …… 翌日清晨,裴府客舍内。 咯吱~ 沐君白被开门的声音吵醒。 叩叩~ “少君!少君!” 华元旉站在卧房门口敲着门。 “哈啊~元旉叔!我在这边!” 沐君白打了个哈切,回应着华元旉。 “嗯?少君!怎么不在卧室休息?”华元旉疑问道。 沐君白起身向中屋走去,边走边回答: “昨夜坐在榻上盘算了一下去白华京该怎么行动,想了一会儿困倦了,就在此睡了!” “少君!坐眠伤身,久思伤神,以后万不可再如此了! 大业未成,要保重身体! 少君没休息好吧? 要不去床上再好好睡会儿?”华元旉过去搀扶沐君白,一阵连珠炮似的对着沐君白的说道。 “呵呵~元旉叔!多谢关心!不用扶我! 你平日里一向沉默寡言,今日是怎么了?如此啰嗦?”沐君白婉拒华元旉搀扶,调侃道。 “少君此次出门,只我一人随扈,少君万一生病,或者出了什么事,回去之后我没办法跟兰先生和大伙交代。” 华元旉一脸严肃。 “好了元旉叔我知道了,我没事的,怎么说我也是中三镜的修士! 不会坐在榻上小憩一会儿就生病了,别担心了!”沐君白拍了拍华元旉胳膊感谢道。 “哪?要不再睡一会儿?”华元旉继续问道。 沐君白看了下门外说道: “不用了,已经天色大亮了,现在辰时正了吧? 再睡就日上三竿了!别让主人家笑话了!” “他敢!” “沐少士!起身了吗?” 华元旉还准备再劝,裴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沐君白拦住华元旉的话头对着外面回应道。 “已起身了!” 咯吱~ 裴福推开小院门,绕过影壁,走了进来。 ------------------------------------- “昆仑之丘…有木焉,其状如棠,黄华赤实,其味如李而无核,名曰沙棠;可以御水,食之使人不溺。” ——《山海经?西次三经》 第九章 仙姥百花酿 清晨,裴府客舍小院内。 “沐少士!”裴福躬身行礼。 “我家老爷命我前来伺候,您要是起身了,就请您到饭厅,我们老爷陪您一起用早餐!要是没起,就让我在这里侯着。” 裴福说明来意。 “裴大人太客气,我就在小院吃饭好了,不敢打扰裴大人一家人用餐!”沐君白推脱。 “沐少士!我家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还请您赏光!”裴福躬身继续邀请。 “这…烦劳裴大人久侯了!待我我洗漱一下,稍后!”沐君白无奈答应。 正要找地方洗漱,裴福对着院外喊道: “进来伺候!” “是!” 只见四个丫鬟,端着洗漱用具,绕过影壁,走了进来。 “不必如此!我自己来就好!”沐君白连忙拒绝。 “沐少士是裴府贵客,理当如此!我们老爷吩咐过了,不可怠慢!沐少士请!” “那…好吧!” 沐君白答应之后,四个婢女端着洗漱用具走了进来,洁面的洁面,梳头的梳头,浴牙的浴牙,一阵忙活。 “这位朋友,你用不用…?”裴福这时对着华元旉问道。 “不用了!某家已经洗漱过了!” 华元旉面色不豫,冷声冷气的拒绝。 “嗯??” 裴福有些不明所以。 正在擦脸的沐君白见状解释道: “呵呵~裴管家不要在意,我这位伴当一向起床气有些大,与你无关!” “噢!没事!没事! 应该是昨夜睡的太晚了的缘故,人之常情,人之常情!我理解!” 裴福连忙挥手示意自己理解。 “好了!我们走吧!别让裴大人久等!” 沐君白收拾停当,转身向门外走去,裴福赶忙上前引路。 一行人跟上,很快来到一处池塘边的饭厅。 “老爷!沐少士来了!”裴福高声说道。 裴秉震此时正在饭厅外的亭子里,凭栏坐着,夫人和儿媳都不在,看到沐君白过来,连忙起身相迎。 “哈哈哈~不知裴福有没有打扰到沐少士休息,老夫惶恐!” 裴秉震大笑着打招呼。 “不打扰,劳烦裴大人费心了!”沐君白拱手回应。 “哈哈~那就好,来!沐少士,快入座!” 裴秉震一边向外走,一边伸手邀请沐君白。 “多谢!您先请!”沐君白礼让。 “好好!同行!” 两个联袂走向餐桌。 裴福落在后面请示: “老爷!进餐吗?” “快上菜!也招待这位朋友到小厅用餐!”裴秉震扭头吩咐。 “是…” 裴福正准备答应,被沐君白打断。 “裴大人!晚辈这位伴当不是仆人,是晚辈世叔!晚辈出门游历天下,家中长辈担心路上不太平,于是专门托付世叔陪同看护!” “啊?哈哈~是老夫唐突了,这位朋友请!一起用餐!快请!” 裴秉震连忙邀请华元旉。 华元旉神色平淡的看了眼裴秉震,然后点头答应,没有说话。 裴秉震脸色一怔。 …… 三个人依次落座,裴福招呼下人上菜。 “裴大人,我这位世叔,名叫华元旉,出身西华堂!为人不善言辞,还请大人见谅!”沐君白对着裴秉震解释道。 “哦?西华堂医圣华家?”裴秉震讶异看向华元旉,问道。 华元旉依旧表情淡漠、目视前方,沐君白在一旁微笑点头,回应道: “正是!” “哎呀!失敬!失敬!” 裴秉震扭头示意拿着特制酒壶的丫鬟,给三人各倒了一盅酒,举杯向华元旉致意道: “老夫有眼不识泰山,昨日多有唐突!还请华朋友多多包涵!不要介意!请!” “无妨!早晨不宜饮酒!” 华元旉道先是面无表情的对着裴秉震一拱手,然后拒绝了他的请酒! “哈哈~华朋友有所不知,早晨确实不宜饮酒,不合养生之道! 但是我家这酒不一样!也算灵酒,名叫:【仙姥百花酿】! 也是我裴家祖上有福,得一仙姥传授,取百花之精华酿酒! 酒成!其凝如脂,其甘如饴,又名膏露! 外面会州城、白华京、扬州城等地饭店酒肆,所贩卖的百花露,不过是原浆兑水所成,每斤含原浆不到半成,即便如此每斤酒也价植百两,而且供不应求! 华朋友!沐少士!请饮一盅,品鉴!品鉴!请!” 裴秉震自豪的夸耀自家的酒,邀请两人品尝。 沐君白仔细看着小盅里的百花酿,确实如裴秉震所说,凝如油脂,如膏露,还有丝丝白炁萦绕! 沐君白与华元旉对视一眼,共同举起酒盅。 “多谢裴大人!” “请!” 两人,一饮而尽! 果然甘如糖饴,甜味在口中泛滥,如同百花花蜜,清新而不腻! 沐君白甚至感到丝丝元炁流入四肢百骸! 还真是【灵酒】! 沐君白白端着酒盅,赞叹道: “嘶哈~裴家家酿果然不凡,仙姥百花酿!名副其实!” “好酒!” 华元旉也跟着夸赞,言简意赅! 裴秉震闻言大笑: “哈哈~老夫从不虚言!若是酒也如官职一样分品级,我裴家的【仙姥百花酿】,绝对是上三品!” 沐君白和华元旉两人放下酒盅,颇有些回味。 裴秉震见状指着丫鬟手中的特制小酒壶说道: “沐少士!华朋友!不是老夫小气!只是百花酿原料繁多,需循花期采摘,酿法复杂耗时,每年只得一坛,还不到十斤! 这一坛还得大半调制成百花露贩售,剩下的二斤再与成国公府分享各半, 今年我府上仅剩这小半壶了,怕是不到五钱了,还请二位见谅!” 裴秉震说完对着二人一拱手,满脸歉意。 “欸!裴大人不必如此,如此仙酿,一盅足矣,不敢奢求过多!” 沐君白拱手回礼。 “美酒虽好,不可贪杯!” 华元旉话不多,但是意思到了。 “哈哈~沐少士、华朋友你们能体谅老夫窘迫之处,如此通情达理,老夫谢过! 越明年,老夫一定留足百花酿,与二位痛饮一番! 来!请用餐!”裴秉震客气的邀请道。 三个人遂开始吃早餐。 分餐制,备着公碗公筷! …… 少顷! 三人用完早餐,停杯投著。 第十章 十三加冠 清晨,裴府池塘边凉亭。 沐君白三人,移坐凉亭,品茗消食。 裴秉震开口问道: “沐少士,年庚几何?” “晚辈今年十七!” 沐君白放下茶杯回应。 裴秉震闻言颇为震惊,对着沐君白赞叹: “沐少士真是少年英才!未及弱冠已成龙虎气象,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沐君白此时看向池塘,但是余光注视着裴秉震,淡淡的说道: “裴秉震谬赞了!不过,晚辈十三岁时,老师已经为我加冠了!” 哐镗~ “啊!” 裴秉震闻言表情微微一滞,旋即变成大惊失色的样子! 假装失手打翻了茶杯!颤声问道: “怎会如此?闻人山长天下大贤,怎会如此逾礼?” 沐君白全程目睹了裴秉震的“变脸”,内心暗笑,语气淡淡的说道: “我年幼失牯、失恃!老师说:‘礼为人所制,当应人之需!’所以早早为我加冠! 再说我西观又不是儒教!何必遵周礼?” 裴秉震假装反应过来,平复心情,语气讪讪的说道: “哦!原来如此,是老夫想差了…” 至于到底想没想差,只有自己知道了。 沐君白此时思绪飞散,回想起加冠时的场景。 巳时隅中,少正观、正堂内! 大堂北端中间摆放着香案,上置香炉,青烟袅袅。 香案正上方,悬挂着一张身着王服之人的坐像图。 沐君白身着绛纱服,头戴空顶帻,南面、跪坐于大堂中央的竹席软垫上。 冠礼大宾是沐君白的老师闻人伯安,须发皆白身着紫袍金带,站在沐君白左侧! 闻人伯安身侧依次站着三名老者,为赞冠执事。 为首老者年纪七旬,身着蟒袍玉带,手持托盘,上置衮服,纹章有九! 第二名老者年纪六旬,身着蟒袍玉带,手持托盘上置冠冕,冕旒有九! 第三名老者年纪六旬,身着斗牛服金带,手捧玉笏,笏长九寸,铭刻龙纹山海。 闻人伯安身后站着一名赞者,三十多岁,身着斗牛服金带。 一名摈者,四十出头,身着飞鱼服金带。 另一侧立着一位司礼官,六旬左右,身着飞鱼服金带。 正堂大门内站着一位赞官,二十多岁,身着紫袍银带。内外另一位赞官四十多岁,身着红袍铜带。 堂外台阶上东西各站着两排观礼之人。 司礼官高唱: “永川国,王太子,木天清冠礼!” 门外观礼人俱下跪。 司礼官高唱: “始加!” 赞者和摈者帮沐君白脱下绛纱服,闻人伯安从托盘上拿起衮服展开,穿在沐君白身上,然后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族名‘天清’,按制你本无需取字,但是你日后却要行走天下,为方便与人交流,故今日为你取字‘君白’!” 两位赞官大声祝颂: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 门外观礼之人一拜。 司礼官再唱: “再加!” 赞者与摈者解下沐君白空顶帻,闻人伯安取过冠冕,戴在沐君白头上,轻拨冕旒,再次说道: “古礼:天子十二加冠,诸侯十五加冠!你虽非天子,却负天下人望…今十三而冠!…今日为你加冠,以为成人,以励尔心! 赞官再次祝颂: “吉月令辰,乃申尔冠,敬尔威仪,淑慎尔德…” 观礼之人再拜! 司礼官三唱: “三加!” 闻人伯安从执事手中接过玉圭,递给沐君白,然后将沐君白扶起。 “你既无父母靠山,从今日起执掌军政,当自立自强,当顾念苍生!” 赞官三次祝讼: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予尔圭…” 观礼之人三拜! ……… “沐少士!西观果然是少正源流,不以礼制为拘,别具风格…” 裴秉震的声音打断了沐君白的回忆。 “裴大人,我们该…” “老爷!少爷回来了!” 沐君白正要开口向裴秉震告辞,被跑过来的裴福打断。 “啊?这个混账还知道回来?”裴秉震有些气恼的问道。 裴福连忙汇报裴少爷的现状: “少爷看起来有些狼狈,应该是连夜赶路,这会儿正在前厅梳洗,还有…” 啪~ 裴秉震拍桌打断裴福,怒喝道: “去!让他马上滚过来!” “啊?…是!我这去请少爷!” 裴福有些讶异,看了眼沐君白二人,然后应声。 转身向前厅跑去。 “沐少士让你,见笑了,家门不幸,生出逆子,年过三十,一事无成啊! 整日的游手好闲,跟一群世家纨绔流连于花街柳巷,裴家名声丧尽!唉!” 裴秉震对着沐君白长吁短叹的抱怨着。 沐君白此时也很尴尬,开口说道: “裴大人,我们二人就不叨扰了,就此告辞!” 说着起身向裴秉震一拱手,华元旉随之起身。 裴秉震起身挽留道: “沐少士!何必着急,不如在我家多住些时日,老夫还要向少士多多请益呢!再者也让犬子有个榜样,学习学习!” “遗憾不能与裴大人交流进益!晚辈还有要事,需西下白华京,不敢逗留!”沐君白再次拱手,坚持告辞。 裴秉震拉住沐君白的手臂,说道: “那…好吧!少士既然有事,老夫也不好强留!且稍待!老夫还有一份心意奉上!” “裴大人的好意,晚辈心领了,不过我二人出门在外,不好带太多行李,裴大人不必费心了!” 沐君白婉言谢绝。 “不妨事!不妨事!少士稍待!且坐!老夫去去就来!” 裴秉震说着,将沐君白按向凳子,然后转身向后院走去。 沐君白看了眼华元旉,两人无奈坐下! …… 咔哒~咔哒~ 沐君白二人枯坐不久。 裴福陪同一个只穿着内衬、没有穿外披、趿拉着木屐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裴福边走边说: “少爷!要不要我去请夫人过来? 我看老爷这会正在气头上,又有外人在场,我怕万一…老爷感觉面子上挂不住!发起火来…少爷您可要…” 裴福犹犹豫豫的询问着年轻人。 “可要什么?我又没犯错?我爹能拿我怎么样?还讲不讲理了?”裴少爷面色不豫,呵斥着裴福! “可要遭罪了…”裴福低头回答。 “哼~” 裴少爷不屑置辩,三两步走进亭子! 第十一章 裴大少爷 早晨,裴家池塘边凉亭。 裴少爷走进凉亭,沐君白起身。 裴少爷上下打量沐君白二人,头也不回的命令道: “裴福!介绍一下!” “少爷!这位就是我刚跟少爷您说的,捉星除妖的沐少士!后面这位是沐少士的伴当,华朋友!”裴福将沐君白两人一一介绍给年轻人! 然后向沐君白介绍道: “沐少士!这是我家大少爷!” 沐君白从裴家大少爷走过来,就在仔细端详着此人。 这位裴大少爷,身材高挑消瘦,皮肤白皙的有些病态,眼眶黑青,也不知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还是怎的,看起来有些弱不经风! “见过裴公子!”沐君白拱手说道。 华元旉面无表情的站在沐君白身后看着裴公子。 裴少爷也拱手回应: “我叫裴清哲,见过二位!感谢二位帮我家除妖! 我这人一向有恩必报!你们以后在会州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我裴青哲在会州也算名人,朋友遍地,会州大大小小世家贵族,各大衙门咱都有熟人!有事好商量…” “混账!住口!” 裴清哲话还没说完,就被匆忙赶过来的裴秉震厉声喝断! 裴秉震进入凉亭,狠狠瞪了裴清哲一眼,转头对着沐君白说道: “沐少士!见谅!逆子不成器,你莫听他胡言乱语!” 裴秉震说着将手里的锦盒递给沐君白,继续说道: “沐少士!这我裴家祖传的【蛛丝金创药】,堪比灵药!对外伤有奇效,三五天就可愈合一般伤口!沐少士请收下!以备不时之需!” 沐君白没有伸手,推辞道: “此药如此珍贵!晚辈受之有愧!裴大人还是收回去吧!” “唉~却之!却之为不恭!沐少士哪有受之有愧,少士帮我家除妖,对我裴家有大恩!快快收下!不要再推辞了!”裴秉震坚持。 “晚辈…”沐君白话没说完,裴秉震强行将金疮药塞到他手里,打断他的话!。 “沐少士!此为‘馈赆’!何为不受?好了!不多说了!走!我送二位出门!” “那…晚辈愧受了!”沐君白无奈收下锦盒! “裴福!让人准备马车!”裴秉震转身吩咐裴福。 “是!老爷!”裴福说完一溜小跑离开! “还有你!混账!你有天大的胆子?敢在城外夜半赶路?不要命了你?” 裴秉震一边向亭外走,一边对着衣衫不整的裴清哲怒骂。 裴清哲梗着脖子回应: “清风哥派了两个人陪我回来的!都是高手!” 裴秉震闻言停下脚步。 “你不是去桧王府请御医了吗?到清风哪里舔什么乱?” 裴清哲这时又变得唯唯诺诺,回答道: “桧王世子不在王府,门子狗眼看人低,不许我进去求见桧王殿下,我只能找清风哥求助了!” “哼!老夫就知道,你去了肯定…算了! 裴秉震指着裴清哲,正准备再骂,看见沐君白二人站在一旁面色尴尬,自己反应过来,甩了下衣袖说道: 老夫还有贵客要送,忙完再收拾你!去!滚回你院子里去!好好照顾小宝!” 裴清哲如蒙大赦,连忙向后院跑去。 裴秉震转身对着沐君白一拱手说道: “沐少士见谅! 老夫一看见这个逆子就来气,失礼了!走!老夫送你们出门!这边请!” 沐君白与裴秉震联袂向大门口走去,边走边讲: “裴大人爱之深,责之切!爱子之心,我能体谅!” 裴秉震点点头回应道: “唉!少士慧眼!犬子无状,老夫忧心如焚,难免失了方寸!唉!就是不知,何日才能将他导向正途! 老夫年岁越大,越发焦急,有时甚至寝食难安,夜不能寐!不知老夫百年之后,他何以自立啊!沐少士名师高徒!可有办法教我?” 裴秉震一阵长吁短叹! 也是病急乱投医,向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请教他三十多岁儿子的教育问题! “这…裴大人舐犊情深,让人感动…” 沐君白尴尬了,但是看着裴秉震殷切的目光,还是无奈的回答道: “不如…将他送到书院?回炉重修一次?” 听到沐君白的方法,裴秉震脚步都凌乱了,失笑道: “哈!沐少士说笑了,犬子今年三十有二了,再回书院读书,岂不让人耻笑?” “知耻而后勇!羞耻有时也是鞭策!能促人奋进!”沐君白解释道。 “少士说的…不无道理,老夫考虑考虑!” ……… 辰时,裴府大门口! 沐君白、华元旉、裴秉震三人走到裴府大门口! 裴福已经备好马车在门口候着了,马车上还坐着马夫! 沐君白对着裴秉震一躬。 “裴大人请留步!晚辈这就告辞了!” 裴秉震回礼后说道: “少士一路保重!日后…但凡有用的着裴家的地方,请一定差人告知!” “一定!一定!裴大人留步!”沐君白说完,转身向台阶下走去。 裴福小跑上前指着马车说道: “沐少士!请上车!” 沐君白回头对着裴秉震一拱手。 “裴大人有心了!晚辈再次谢过!” 裴秉震挥了挥手,没有言语。 沐君白踏着脚凳钻进车厢。 “你不必跟着了!下车!华元旉走到另一侧,让车夫下车。 “啊?”车夫有些不知所措,看向裴福。 裴福又转身望向裴秉震。 裴秉震点头示意。 裴福秒懂,对着车夫说道: “下来吧!” “噢!” 车夫依令下车,将马鞭交给华元旉。 华元旉跳上车辕,沐君白挑开窗帘,对着府门的裴秉震点点头。 “裴大人!再会!” “沐少士!再会!” 啪~ “驾!” 马车向江山县城南门驶去,裴秉震站在裴府门口凝时马车背影。 良久,马车消失,裴秉震收回目光,环顾着街上的路人,眼神锐利!喃喃自语道: “哼!宵小之辈,只敢使些阴私下作的手段,这次算你命好,有贵人帮你挡劫!再有下次,老夫让你…哼!” 裴秉震说话声音低沉,微不可闻。 “老爷?”裴福看见裴秉震愣在原地,遂轻声询问。 裴秉震瞥了眼裴福,眼神冰冷,裴福惶恐低头。 “去!安排两个人,一路快马加鞭追回派往扬州的人。”裴秉震语气冷冷的命令道,说完拂袖转身回府。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裴福跟在后面赶忙应命。 第十二章 老狐狸 巳时,隅中。 江山东麓,江山县城城南,荒野官道! 马车横在路边。 “元旉叔,这盒金疮药你收着吧!研究一下,看看靖难军能不能用上!” 沐君白从车厢里把裴秉震送的锦盒递出来,交给坐在车辕上的华元旉。 “是!” 华元旉接过锦盒,顺手打开看了看! “少君!你看!” “嗯?” 华元旉将打开的锦盒递了回去,盒子里除了一大包药包,下面还赫然压着一张银票! 沐君白将银票拿起看了看。 银票很大,高约一尺,宽六寸!手感有点像某种皮纸! 银票上边,外圈印着一圈篆字,防伪之用! 最上面印着:直隶商会,四个大字,盖着红色大印! 左边印着年月,右边印着字号,分别盖着不同的小蓝印! 中间印着两行小字: 凭贴取钱,见票即兑! 下面是手写的大字: 足色金壹仟两! 盖着红色大印。 “呵~还是一张金票!一千两黄金,官汇一万两白银,一千万文铜钱,实际在市面上都能换一万二千两白银了! 这个裴秉震,呵呵!老狐狸有点意思!怕我挟恩图报吗?拿出裴家灵酒一年的收益给我,这是钱恩两讫,互不相欠的意思吗?” 沐君白的抖了抖金票调侃着裴秉震。 “少君!裴秉震可能对您身份起疑了!”华元旉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寒意。 “起疑?我在裴府说我十三岁加冠,我是故意如此,我想试探一下裴秉震! 再加上我的姓氏,不由得裴秉震不起疑!起疑,他就要有动作,我就能知道他真正的态度!而这张金票就是他现在的态度!他的意思是现在不想参与!”沐君白举着金票说道。 “某是担心,万一裴秉震走漏了风声,对少君不利!再者,一个牧府参议,区区从四品官,不值得少君涉险!”华元旉正色的说道。 “不会的!元旉叔不用担心!裴家从老成国公裴秉轩战歿以后,明哲保身二十年了! 不管裴秉震有没有猜到我的身份,他都不会轻举妄动,反而会更加谨小慎微! 这个老狐狸不会走漏风声,让裴家处于险地的!”沐君白为了让华元旉安心,耐心解释,看见华元旉脸色稍缓,继续说道: “再有,元旉叔,你小瞧裴秉震了!裴秉震虽然只是个四品官,从三品的少卿禄位,但是他才是裴家现在的掌舵人! 成国公裴清虎,会州太守、枢王郡马裴清风,翼州临翼府尹裴清风,还有尚食女官裴清宁,都只是裴家台面上的小辈人物罢了! 裴秉震虽然修行无成,但是人情练达、世事洞明,这个老狐狸才是裴家的定海神针!” 说着沐君白将金票和锦盒都递给华元旉。 华元旉将金票贴身收好,把锦盒放进小药箱中,然后疑惑的问道: “某明白了!那现在?裴秉震不为所动,给金票表示不想有所牵连,那我们此行只能无功而返了…?” “现在由不得他裴秉震了,他想明哲保身,保全裴家,但是有人不这么想,裴家被盯上了!沐君白凝望着江山县城,不疾不徐的说道。 “但裴秉震不知道是谁,所以才想引蛇出洞!裴家请遍全县医生,又有风声传出裴家有夜星子,闹得满城风雨? 夜星子?捉星?市井传说罢了!裴家那两位可能天真相信!裴秉震会信? 裴家小少爷虽然啼哭不止,但是明显没有受到妖气侵害,连嗓子都没哑! 那襁褓里面应该裹着法宝,要不然裴秉震不会放心出去,把孩子留给我们。 呵!裴家若真的束手无策,那只猫妖三天里能把裴家人吃完! 旉叔你以为裴秉震为什么要请教我护身安宅的方法?还不想探我的底! 他即便修行无成,可堂堂百年世家,难道没有安家自保的法子?国公后裔没有这点底蕴? 老成国公真的会将所有宝物带上战场?不给家族留些护身之物? 最起码老成国公的法宝【风动矟】,和战死时真靈附着的那件法宝【北地坤與图】,可是都被父王派人送还裴家了,这件事情旁人不知,我岂能不知? 凝魂妖兽普通百姓难以招架,对裴家来说不过小患,动用几件法器、法宝早就除了! 裴秉震想钓鱼,可是鱼三天没咬钩,裴秉震不想拖了,所以他才会遣人去邀请希家人,想要希家人配合演个双簧,平息此事! 医仙希家和裴家可是世代姻亲,临翼府尹裴清风的妻子就是希家女!仙姥百花酿?呵呵!我看是希姥百花酿吧! 我唯一有所疑虑的就是那个老姨!看裴秉震当时反应,不似作伪,他应该真的不知道妖兽是老姨役使的。” 说到这里,沐君白也是有些疑惑,转头向华元旉询问道: “元旉叔,御兽之道是御兽使与灵兽炁机相合、一体双修、心灵相通,然后合力御敌! 而役妖术是御兽邪术,以人魂合妖魂,然后御妖身,弃人身! 除了南诏之南十万大山里的九黎三苗,中原应该没哪家或哪个门派修炼此术吧?元旉叔!你以为裴家那个老姨是怎么回事?” 华元旉沉思片刻回答道: “中原没有修炼此邪术的世家门派,但是多有从南麟国、南召国、九黎三苗迁徙而来的家族、散人定居! 江湖之中,也不乏左道旁门,这之中难保没有修炼此邪术的,只是天下之大、江湖之远很难追查!” 沐君白微微颌首。 “等到白华京,我与为恭师兄商议一下吧!这是一条线索,若能找出暗地里对裴家下手的人,操作妥当,应该能将裴家拉到我们这边来!” 沐君白说完放下厢帘。 “元旉叔走吧!” “是!” 啪! “驾!” 背着朝阳,顺着山脉,马车驶向西南! …… 日中,镇江府城北门外。 华元旉将马车停在路旁! “少君!到镇江府了!” “噢?到了?这马脚力还真是不错!不到一个时辰跑了一百余里!” 沐君白挑起窗帘说道。 然后看着镇江府城! 背靠万里山,南面洛水河! 外郭单侧长二十余里,墙高十八米,外有连通洛水河的护城河环绕。 “元旉叔这镇江府城墙是新修的吧?” 沐君白看着城墙问道。 “是!镇江府城在二十五年前,海酋进军路过时,顺手给打烂了!现在这个城墙是这一二十年重修的,但是再往西边镇江关废置了!” 华元旉回答道。 “也是天大的笑话,小小海盗居然一路打进天朝腹地,连破三关,直逼畿辅!国家威严扫地!简直…” 沐君白说着有些义愤填膺,然后摇摇头说道: “罢了!元旉叔去镇江码头吧!” “码头在城南!我们是穿城而过?还是绕行?” 华元旉询问道。 “绕城而过吧!城里人多眼杂!不要节外生枝!” 沐君白摇摇头,放下窗帘! “是!” …… 第十三章 狂生风采 午时!镇江码头! 大河涛涛向西流,两岸芦苇草丛生! 洛水河南岸是一片旷野延伸至’骄山’山脉。 镇江府城坐落在洛水河北岸。 沐君白从马车上下来站在岸边,看着洛水。 “元旉叔,洛水号称天下中流,这河面稍微有些窄吧?还不到一里吧?”沐君白疑问道。 正在安顿马车的华元旉闻言解释道: “少君!洛水河流经到这里,已经是下游末端,水量枯竭了!” 华元旉指着西边的河面弯道继续说道: “洛水河从镇江府城开始向北拐弯,然后向西流,最后与白龙江、华河三河交汇,注入白华江所以洛水河会州段又名小白江、江洛河! 洛水河水量虽然至此枯竭,但是因为河道狭窄,每年雨季还是漫堤,两岸常遭水患,河南岸那一片芦苇荡,其实都是河床!北岸地势较高,水患较少,镇江名称因此而来!” 沐君白听完华元旉的介绍,站在岸边感叹道: “镇守大河,截断两江!好名字,好气魄!背山面水,好地形!可惜庸人…” 沐君白正在感叹,突然被码头边的躁动打断! “快点!况虚子来了!” “况神仙来了?” “快让让!让我到前面去!我找神仙给我算算!” “别挤!踩我鞋了!” 岸边原本散乱的人群忽然都往码头边船泊位涌去! 人潮汹涌、人声鼎沸!沐君白和华元旉来不及离开就被人群堵在了码头边。 两人身前身后围满了百姓,无奈驻足,华元旉如临大敌,正要动手驱赶周围的人,被沐君白抬手制止。 “听说况先生是神医!一眼就能瞧出你有没有病!可厉害了!”一个凑在沐君白身边的百姓甲对着他说道。 “我没病!”沐君白郁闷的回应。 “胡扯!况大师佛法精深,已经练就了神通‘他心通、宿命通’!能知他人心事,过去未来…” 华元旉那侧的百姓乙探着头反驳百姓甲,话没说完,已经沐君白身前的百姓丙回头打断。 “你才是在胡扯!况神仙那是神仙下凡,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行走阴阳两界,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沐君白突然来了兴致,看着百姓丙微笑着调侃道: “哇!况神仙这么厉害!但是我比他还厉害!” 百姓丙闻言反驳道: “你比况神仙还厉害?你就吹牛吧你! 沐君白笑道: “哈哈!旁的先不说,他能前知五百年,我能前知八千年!因为今年是人皇历八千八百四十五年!” “你!哼~” 百姓丙有些羞恼的瞪了沐君白一眼,拧过头去。 “哈哈哈!”周围百姓一阵哄笑。 这时同样被挤在沐君白身边的一个六旬老者开口说道: “这位后生倒是促狭!况虚生确实有些道行,但是也没那么玄乎!市井愚夫以讹传讹的越发离谱了!” “老丈!晚辈有礼了!敢问这况虚生何许人也?”被团团围住的沐君白艰难的向老者拱手见礼。 华元旉见状,两臂稍稍用力,将挤在周围的百姓从沐君白身边隔开一段距离。 老者对沐君白解释道: “况虚乃是一狂生,常年在白、扬、会一带游荡,为人不拘小节、轻慢权贵,经常口出狂言,指点江山! 还喜好给普通百姓算命、看病,每卦必中,诊病直指病灶,且分文不取!三州百姓因此追捧不已,每次况虚出现都能引起百姓轰动,满城围观!” “多谢老丈指教!”沐君白感谢完老者,转头向华元旉问道: “如此人物,元旉叔…” “来了来了,船来了,况先生来了!” 沐君白话还没说完,人群躁动了起来,对着西边河中指指点点! 沐君白闻言,转头望向河中。 只见一线青山,一条大河! 一船,从西边逆流而来! 一人,负手立在船头! 高冠博带、羽衣鹤氅、大袖飘飘,随风摆动。 玉树临风不过如此! “好风采!好个狂生!”沐君白不由感叹。 “真名士,自风流!”老者附和道。 少顷,客船靠近码头泊位,离岸还有数丈。 况虚与脚下轻点,从船头一跃而起,向着码头飞来! “诸位别来无恙啊!” 况虚衣袂翻飞,飘落到码头上,手持藤杖,对着百姓一揖身。 一道柔和之炁从他身前向外振荡,百姓不自觉的向后退去,在况虚身前留出一小块半圆形空地。 “况神仙!况神仙!我等你多时了,走!我请您吃饭,去‘醉仙楼’! 那可是镇江府最好的酒楼!有上好的佳酿‘醉仙酒’,您是神仙,一定要去试试!” 一个短打小伙计开口邀请况虚。 “呵呵~你不老实,明明是你家掌柜的叫你来邀请我的!你家掌柜的在哪?” 小伙计被问得一懵,头不自觉向后扭动。 “哦~在码头茶摊坐着等你!不去不去!邀请别人都不亲自前来,可见心不诚!不去!不去!” 况虚一语道破小伙计心事,旁边的百姓随之都起哄呵斥。 “哈哈~快走吧!别丢了!” “就是!就是!哪有这样邀请人的,快滚吧!” “哈哈~赶快走吧!如此怠慢神仙,小心招来祸事!” 被围攻的小伙计窘迫的从人群中钻了出去。 “况神仙!去我家酒楼‘神仙居’,您是神仙当然要住神仙居,我就是掌柜的,如假包换,我可是诚心诚意邀请您!” 又一个富态商人开口邀请况虚。 “哈哈!你可真会做生意,你当然诚心,你诚心让我去给你打广告!不去!不去!吾不能做你的招牌!”况虚再次道破商人心思。 “啊?我真的…哎呀!”商人正尴尬间,一个昂藏大汉,蛮横无比,一把推开他,举起拳头威胁道: “走开走开!别挡道,况神医不稀罕你的破酒楼!我有事找神医!快走开,否则我打你了!” 昂藏大汉威胁完商人,转头憨笑着看向况虚开口道: “况神医!我想…” “可以!把你母亲带过来吧!”大汉话还没讲完,就被况虚打断,答应他的请求。 “啊?好好好!谢谢神医!”大汉先是一愣,随后兴奋的拨开人群向外跑去。 “闪开闪开!别挡路!” 第十四章 惨绿少年 日中,镇江码头。 看见况虚神异的表现,人群躁动了,七嘴八舌的对着况虚说起来。 “况神医帮我也看看吧!” “神仙!请收我为徒,我一心向道!” “况先生!我家小女年芳十二,待字闺中,不如…” “天师!帮我算算我什么时候能再结婚!能有几个儿子!” 况虚单手向下虚按,安抚着人群。 “好好好!莫急莫急!一个个来!” 然后一一解答道: “你没病,身体很好!” “噢!那就好,谢谢神仙!” 一个妇人得到满意的答案,欢天喜地的走了! “你已经结婚了,还要再娶?你命里无子,快走吧!” “呃!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 一个壮汉失魂落魄的走了! “你家有老母幼子贤妻,岂能弃之不顾?已经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了,还做什么神仙梦?去河里清醒清醒吧!” 况虚一挥藤杖,一道紫炁排出,将一个男子扔进洛水里! “啊啊啊!”男子落入水中,奋力挣扎,但却不沉不降,也不能上岸! “你让十二岁的女儿住在柴房里,每日苦劳薄待,说什么待字闺中?虐女如此,当受惩戒!” 况虚对着一个老汉呵斥道,抬手将一团紫炁打进他身体里。 “每日午时,你将身感烈火焚身之痛,需女子之溺方可缓解!” “神仙!饶我一次,饶我一次!”老汉惊恐的磕头求饶。 “哼~此厄需女子喜悦之泪可解,你好为之!” “啊!况神仙,求求你…” “聒噪!”不待老汉继续说话,况虚挥杖将老汉打飞出去,落在码头边堆积的麻包上,老汉发出一声惨叫。 “啊!!!” 就在这时,刚才那个昂藏汉子,推着独轮车撞过人群,搞得人仰马翻! “让开!让开!我老娘来了!” 独轮车上铺着薄被,坐着一老妇人,昂藏汉子放下车把手,对着况虚说道: “神医!这是我娘,你帮…” 大汉话没说完,被况虚抬手打断! “噤声!” 况虚手持藤杖,也不靠近,离着独轮车一步远,就这样仔细端详着老妇人,眼中紫光流转,分外妖异! 片刻之后,况虚开口道: “你母亲无甚大碍,只不过胃气郁结,所以茶饭不思!” 大汉闻言,神情焦急的说道: “可是神医!城里郎中也这么说,开了好几剂药了,也没治好,人都瘦脱相了,您有什么法子吗?” “你母亲的病,表在胃,里在心,药物只能解表,不能治本!” “啊?那怎办?” “心病还须心药医,你母亲的心病就是你!” 大汉闻言大为震惊! 转身跪倒在地,手按着车上的被子,哭泣道: “娘啊!儿可是有哪里不孝?害的您老茶饭不思!娘啊!告诉儿!娘啊!” “我儿孝顺至极!娘只是…只是…”老妇人抚着儿子的头,哽咽着,无法言表。 “娘?”大汉不解,看着母亲。 况虚在一旁缓缓说道: “你待母赤诚,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也算纯孝之人,可是你又酷爱逞勇斗狠,每日与市井泼皮厮混,即不娶妻又不生子! 你母亲担心你长此以往,必遭横祸,不能善终!所以心情长期郁郁,心气郁结,遂有此病!你说…你是孝还是不孝呢?” 况虚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个碧玉葫芦,揭开葫塞,将一股青炁倒出,青炁凝结成团,况虚弹指打入老妇人腹部。 “况神医…这?” 大汉迟疑的看着况虚。 “我此次帮你母亲调理,只能解一时之疾! 心病不愈,还会复发,你好自为之!”况虚告诫道。 “谢谢神医,谢谢神医!” 大汉对着况虚一阵感谢,转头看着母亲: “娘!儿…儿以后…儿以后不会了…娘请放心…我们回家!” 大汉哽咽的说着,然后推起小车,向人群外走去,扭头再次感谢况虚: “谢谢神医!” “无妨!” 况虚挥挥手! 人群又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开始讲着自己的事。 况虚一一解答。 “闪开!” “闪开!闪开!” 就这这时,一群豪横家丁,推搡着人群,理出一条通道。 一个鲜衣怒马的惨绿少年从人群后驶来,居高临下的说道: “况虚!我…” “免开尊口!我不会去你们高家的!” 少年还未讲完,就被况虚打断。 然后对着百姓一拱手。 “诸位,今日来了恶客,扫了兴致,就此别过!改日再会!” 说着向着西南万里山飞跃而去。 惨绿少年看着况虚对百姓行礼,反而对自己不假辞色,勃然大怒,遥指况虚骂道。 “况虚!你这狂徒,怎敢如此慢我?” 跃在半空中的况虚,闻言面有冷色,转身挥杖,一团紫炁打向惨绿少年。 “啊呀!” 惨绿少年发出一声怪叫,双手向前虚握,身后虚空中浮现出,四条倒钩刺鞭虚影,狂乱的扭动。 况虚打过来的紫炁团,被惨绿少年凌空推向人群中炸开,人群惊慌四散。 “尔敢!” 况虚见此情景,飞身燕返,落在人群中,周身紫炁振动,将百姓排开,对着惨绿少年冷哼道: “哼!高陀!你家不过是想盗骨窃宝罢了,还想骗合伙?我意不从,你还想强留我不成?” “住口!”高陀闻言大惊失色,厉声喝断况虚。 “况虚!你真是不识抬举!你一介散人,我高家送你机缘,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还敢污蔑我高家!今日本公子要你有来无回!” 高陀说着从马上跃至在半空中,两手向前一抓,身后刺鞭泛着黑炁,快速延伸,向况虚袭去。 况虚见状,藤杖横持挡在身前,飞速旋转,形成一面紫色屏障。 轰! 刺鞭击中屏障,黑炁紫炁对冲之后炸向四周,整个码头一片狼藉。 况虚被震退两步,反手挥杖将一团紫炁打向高陀! 高陀在空中无处借力,躲闪不及,只能御使刺鞭屏障在身前。 “啊!” 高陀被紫炁团凌空打落,砸向码头茶摊,直接砸塌了茶摊凉棚,瞬间没了动静。 第十五章 攘夷卫 日中,一片狼藉的镇江码头。 况虚凝视着茶摊,谨慎戒备! 啪~ 突然!凉棚下窜出一条刺鞭,卷住一旁的小食餐车,砸向况虚! 高陀同时从凉棚下跃出,隐藏在餐车后面袭向况虚。 况虚挥杖前劈,餐车在空中解体!露出后面的高陀,刺鞭在其胸前纠缠,形成一个钻头刺向况虚! 况虚大惊,大量紫炁输入藤杖! 藤杖前端瞬间变成一条木龙,咬向刺鞭钻头。 轰~ 刺鞭钻头被龙头撞散,龙头去势不止,撞上高陀胸口,又将其打飞到茶摊处! “咳咳!” 高陀缓缓站起来,嘴角沁血!高陀轻拭嘴角后,冷笑道: “好法宝!” 况虚没有应他。 高陀继续说道: “我看你有多少元炁,催动法宝!” 啪~啪~啪~ 高陀身后刺鞭接二连三的向着况虚抽击过去。 况虚挥动藤杖,一团又一团的紫炁频繁打出,与刺鞭在空中相撞! 轰~轰~轰~ 两个人相隔数十米! 一击接一击,你来我往,黑紫元炁,炸裂四散,好不热闹! 只是苦了码头百姓,被动承受着宛如狂风暴雨一般的洗礼,只能抱头鼠窜! 啪~啪~啪~ 华元旉挡在沐君白身前,须发皆张,肌肉隆起,好似熊罴一般! 挥动胳膊,连续劈掌,切开接二连三袭来的元炁团。 踏踏踏!踏踏踏! 正这时,一队身着黑色皮甲的骑兵从镇江城南门奔驰而来。 为首一将,玄甲黑袍,人马同披挂,大喝道:“住手!攘夷卫来也!何人敢在城边斗法?” 码头上所有都望了过去。 况虚与高陀两人同时停手,看了眼玄甲将,又互相对视一眼! 况虚藤杖翻转指着高陀。 “哼~高陀!今日放你一马!你若再敢寻我晦气,下次绝不饶你!” 说完再次向万里山飞跃而去,在芦苇荡中几个纵身之后,踪迹难寻。 这时玄甲将军已经策马疾驰到码头,勒马人立,指斥道: “高陀!你胆敢违禁?在码头斗法!” “呵呵~索都尉何必动怒,高陀只是与友人嬉戏罢了!不敢违禁!”高陀嬉皮笑脸的回答道 玄甲高都尉,目视四周一圈,指着狼藉一片的码头。 “你管这叫嬉戏?你当真以为本都尉不敢拿你!” “索都尉严重了!索都尉身为靖侯从子,又是攘夷卫镇江府都尉,高陀岂敢放肆!在下真是与友人嬉戏,不信你问问他们!”高陀指着周围四散的百姓说道。 索都尉环顾四周,只有沐君白、华元旉、老丈三人离得最近。 “你们说?” 老丈闻言,不为所动。 沐君白开口直言:“他跟况虚斗法,伤及无辜!” “你!”高陀脸色铁青,指着沐君白喝到。 “拿下!” 索都尉大手一挥,身后两个骑兵越众而出,翻身下马!手持黑色铁链向高陀走去。 “索游衷,你当真敢拿我,你家的‘靖侯’之位不想要了吧?”高陀气急败坏的,指着马上的索游衷威胁道。 同时周身黑炁翻涌,刺鞭乱舞。 两个小兵见状顿步,横持铁链戒备,链上闪着黑芒。 “哼~高陀!你敢抗法拘捕?” 索游衷解下腰间判官笔直指高陀,周身有虚幻草书浮现环绕。 “吒!” 身后骑兵集体向前一步,齐声高喝。 高陀见状,脸上阴晴不定,双拳紧攥,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瞟了眼身后的聚拢过来的家丁,突然盯着索游衷大笑道: “哈哈哈!我怎么敢抗法呢?我们高家一向奉公守法,索都尉既然想要让我回去配合调查,我一定配合!” 高陀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起来格**狠。 “你们回去通知我爹”高陀转身吩咐家丁之后,主动向着两个小兵走去,嘲讽道: “我乃士族!你敢以盗械加我身?滚开!本公子自己去攘夷卫衙门!” 说着拨开两个小兵,跨上自己的马,向着城内纵马而去。 临走时,狠狠的瞪了沐君白一眼,眼神充满怨毒! 沐君白并不在意,转身正要走! “你们跟本将回去配合调查!”索游衷指着沐君白三人说道。 事端再起!沐君白闻言驻足。 “将军,此地所有百姓都可以证明刚才的事情,你一问便知!我等还有事要去白华京,不便逗留,见谅!” 沐君白拱手拒绝。 “这可由不得你!” 索游衷说完对着两个小兵一挥手。 小兵随即上前,就要锁拿沐君白。 华元旉不等两个小兵套住沐君白的脖子,劈手拽住铁链。 两个小兵一时不备,被华元旉将铁链夺走。 看到这一幕,索游衷双手交叠,俯身戏谑道: “怎么你们也是士族?不能锁链加身,说吧!你们哪家的?让本将军听听!” 华元旉这时双手再次加力攥住锁链,手上五彩玉光莹莹流转,消磨着锁链上的黑芒。 “嘿呀!今日奇了怪了!怎么是个人都敢跟我攘夷卫对着干?” 索游衷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华元旉冷冷的看着他,手上动作不停,锁链上的黑芒几近消散。 “嗯?还不束手就擒?贼厮!撒手!” 索游衷说着一声大喝,手握判官笔,凌空向华元旉袭来。 声音未落,判官笔已经戳到华元旉胸前。 华元旉一甩手用铁链将判官笔缠住,接着斜跨一步,扭腰压肩,再次甩臂,将索游衷甩了出去。 索游衷落地后两手死死抓着判官笔,想要将华元旉拉过去! 华元旉当然不可能遂他意,也紧握着铁链,反手想将索游衷拽过来。 嘎吱~嘎吱~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起来,铁链与判官笔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嘎吱~嘎吱~ 华元旉慢慢加力,看起来越发形似熊罴,索游衷渐渐不支,周身草书再次浮现,土黄之炁顺着双手附上判官。 “嘿…” 判官笔瞬间明光大作! 咔叭~嘭~ 铁链难承重负,从中间炸断! 突然没有了拉力,华元旉是纹丝未动! 索游衷却向后踉跄了两步。 “啊!” 羞愤的大叫一声,再次欺身上前,狠狠地盯着华元旉! 华元旉凛然无惧,与之对视。 呼~ 炁机在两人之间对冲,码头上好似有乱风吹过,更加狼藉。 “嗯哼~咳!”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咳嗽,打断了两人的对峙炁机。 第十六章 侠都五龙 日侧,狼藉一片的镇江码头。 沐君白身边的老丈突然站出来,缓缓说道: “索家小子,我同你去吧!这两位朋友还有事,就不要为难他们了。” “老头你谁啊?”索游衷言辞不善的问道。 “小子!你真是该打!跟长辈说话如此无礼!索定国就是这样教育你的?” “你这破老头!竟敢直呼靖侯大名!不想活了是吧?”索游衷再次言语粗俗的呵斥老丈。 老丈闻言面露寒意,声音低沉的说道: “你这小子,当真跋扈难驯!看来我今日要替索老五,好好的教育教育你了!” 老丈说着,一步一步走向索游衷,周身星斗闪现,如渊气势一点一点累积着! 看着老丈周身凝如实质的星斗法相,索游衷大骇后退,额头上汗都下来了。 “前辈!等等!靖侯是晚辈二叔,敢问前辈尊姓大名?”索游衷连忙自报家门。 “噗嗤!哈哈哈哈!” 看着索游衷前倨后恭的样子,沐君白忍俊不禁。 啪~ 老丈收敛了气势,走到索游衷面前,抬手照着他脑袋就是一巴掌! “小子!我现在不打你!等一会当着索老五的面,我再好好收拾你,你看索老五会不会拦我!” 老丈对着索游衷一顿怒骂,已经打了一巴掌,还说没打! 索游衷有些委屈,萎靡的站在马前,踟蹰半天开口道: “前辈!我…” “闭嘴!” 老丈打断索游衷转身对着君白说道: “这位公子,小老儿翟道阳,与靖侯索定国有些交情,这个混账小子,言语无状,冲撞了公子! 小老儿代他给公子赔礼了,还望公子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老丈翟道阳说着对沐君白一拱手,以示歉意! 沐君白见状连忙回礼。 “不敢当前辈行礼,晚辈沐君白!还要多谢前辈援手解围!” “公子无怪就好!请自便!”翟道阳对着沐君白摆摆手,转身向索游衷走去! 啪~ 照着索游衷脑袋又是一巴掌,低声说道: “哼!丢人败兴的玩意儿!快走!先去你那攘夷卫衙门,然后一同回索家!老夫倒要看看索定国这些年隐居荆棘庭,都在干些什么?哼!”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幅小画,凌空一抛。 唏律律~ 一匹黑马突然突然出现,人立嘶叫,原地撒欢! 啪~ “畜牲!你也不老实!”翟道阳照着马臀拍了一巴掌! 沐君白此时才发现这是一匹秃尾马,马臀光溜溜的! 黑马被打立时安静下来,用头轻拱着翟道阳胳膊,眼神灵动非凡,可怜巴巴的望着翟道阳,好像在认错! “哼!走吧!” 翟道阳轻哼一声,蹬坠上马,招呼着索游衷一同向镇江城内奔驰而去,黑甲兵在后面迅速跟上! 沐君白原地望着远去的骑队。 “元旉叔!翟道阳?是号称‘画痴’那个人吗?” 哐镗~ 华元旉扔掉手中半截铁链。 “年纪对的上!星辰法相、法宝【立马图】,都对的上!应该是他没错!” 沐君白微微点头,感叹道: “还真是他!那我还要叫他一声世伯!四十年前我大伯号称剑胆,与琴魔东山麟、画痴翟道阳、棋魂上官云卿、书王索定国在幽州武威府结义! 人称侠都五龙,兄弟五人任侠北境、搅动风云、也是名动一时啊!” “少君!他认出你了吗?”华元旉略显紧张的问道。 沐君白拍了拍华元旉胳膊。 “应该没有!他没见过我父亲,按理来说,不会认出我来!再者,如传言所说属实,侠都五龙志同道合、亲如手足,那他看在大伯的份上,应该不会做对我不利的事!” “那他?”华元旉疑惑的是翟道阳对沐君白的态度。 “以他四品【真人境】的修为,灵觉之敏锐,应该感应到我身上那件东西了!”沐君白解释道。 “少君!嗯…不论如何,此地还是不宜久留,我们还是速速西下吧!” 华元旉现在没有一点安全感,翟道阳给他的的压力太大了,他只想尽快离开。 沐君白点头说道: “嗯!元旉叔,你去把马车处理了,租一艘船,我们现在就走!” “是!” 华元旉连忙将马车拉到码头牙行处理,又去租客船。 沐君白无所事事,在码头观望。 百姓们三三两两的走动起来!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码头一片狼藉,仅仅是修士之间的意气之争,有些百姓就断了生计! 茶水摊的棚子塌了,卖小食的小餐车毁了,两艘小渔船破了大洞,渔民努力的抢修,但还是有一艘沉了! 渔夫一家老老小小坐在岸边嚎啕大哭! 普通百姓平白无故受到修士斗法的波及,遭了无妄之灾! 也没有人赔偿损失,只能自己承受了! 个人收拾个人的东西,码头一片怨声载道! 河里,刚才被况虚丢下河的男子,终于艰难的爬上岸,神情恍惚的坐在岸边。 周遭围着几个闲汉,也不知闲汉们问了什么,也不知男子回答了什么。 引得一群人哄笑起来,码头一角有了些许快活的气氛! “唉!” 沐君白环顾整个码头,看到这一幕幕人间百态,心有所感,微微一叹! “少君!可以出发了!” 华元旉对着站在岸边,无所事事的沐君白说道。 “好!” 沐君白跟着华元旉登上一艘二层小客船,老艄公站在船尾收起来的小帆下面,憨厚又讨好的笑着。 一个容貌秀丽的小船娘躲在下层船舱的帘子后面,偷偷的观望着,眼神怯怯! “老丈!辛苦了!” 沐君白对着老艄公拱手施礼。 “不辛苦!不辛苦!贵人快请上舱” 老艄公连忙从船尾走过来,邀请沐君白上二层船舱! “多谢老丈!” 沐君白应邀登上二层船舱,华元旉跟了上来。 二层船舱面积不大,十来平方,中间用帘子隔挡着,一边是床铺,一边是桌椅板凳,四面有窗有帘! 两人落座后,沐君白问道: “元旉叔,几日能到白华京!” “大约五天!镇江距白华京三千余里!过了三合府,白华江笔直向西,直通西海,一路顺水,船行每日千里,顺风还能更快!”华元旉一边泡着茶一边说道。 沐君白看了眼正在解缆的老艄公。 “好!” …… 第十七章 镇国重器 日暮,索家后山(铜马山),索家别院(荆棘庭院),户外凉亭。 翟道阳与索定国坐在亭内石凳上,索定国喝着茶,翟道阳指着跪在亭外的索游衷骂道: “老五!为了保住那个狗屁爵位,你隐居深山,对外界传言说索家不再过问政事! 那你怎么管教后辈的?你就任由这小子在外跋扈?你看看这小子,蛮横无礼、目无尊长、惹事生非!你就是这么韬光养晦的?” 索定国头戴幞头、五十上下、微胖、丹凤眼、短须,看起来像个富家翁! 悠哉的喝着茶,没有接翟道阳的话而是对着亭外的索游衷问道: “知道错在哪了吗?” 索游衷跪在地上,低着头瓮声瓮气的回道: “我不该缉拿高陀,给家族平添敌人!也不过该目无尊长,对翟前辈不敬!二叔!侄儿知错了!” 索定国给翟道阳倒了杯茶,安抚着气愤的老头,继续冲泡着茶叶,也不看索游衷,缓缓说道: “高陀虽然是吴侯外孙,但高家只是六品的【门下大夫】勋位,领最低等的世禄,高陀是高广奇三子,也继承不了禄位,只是个小小的【文林郎】! 咱家是侯爵,世袭罔替的靖侯!与高家云泥之别,不管是高陀还是高家,配与索家为敌吗? 索家韬光养晦,应付的是乾京,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过来踩一脚!” 索定国放下茶壶看着索游衷叹息道: “你错在修为不够,只有六品【灵官境】,不能当场压服高陀,任凭他扬长而去,落了索家威风,丢了攘夷卫的脸面! 你还错在敌情不明,贸然出手,自险陷境,今日不是你翟世叔出手,你后果难料!你知道了吗?” 听到这里索游衷抬起头辩驳道: “二叔!我承认那个挎药箱的汉子比我强点! 但他带个普通小孩,我带了一屯黑甲军,有一百余人,我绝对能拿下他!” 索游衷辩解完,索定国还没说什么,翟道阳忍不住了: “普通小孩?我怕那个普通孩子一下子砸死你!” 索游衷梗着脖子反问: “世叔!那小孩一点炁机都没有,怎么可能?” 一句把翟阳气乐了,指着索游衷骂道: “呵~你见过一点炁机都没有的人吗?光天化日的,闹鬼吗?简直愚不可及!” “啊?” 索游衷懵了,歪头思索片刻,瞪大眼睛看向翟道阳,震惊道: “那孩子!天人之境!!!” 砰~ “滚!”索定国忍不住把摔到索游衷身前地面上,怒吼道: “目无尊长,不辩凶吉,愚顽至极,不可救药!滚去把《将相和》临摹一百遍!” 翟道阳在一边嘲讽道: “三品天人!神仙下凡吗?你看那孩子有二十岁吗?你是说我和你二叔,修炼五六十年,都修炼到狗身上去了吗?” 索游衷这时反应过来。 “哦!那…” 索游衷话还没说完被索定国打断。 “滚!快滚!《将相合》临摹一百遍,少一遍!我打断你的腿!” 索游衷闻言哭丧着脸哀求道: “啊?二叔!《将相和》将近两千字,一百遍!我…” 砰~砰~砰~ “滚!!!” 索游衷直接在茶洗上抓起一大把小茶杯扔了过去。 “啊!” 索游衷慌不迭地的向着山下跑去! “呼~” 索定国稳了稳气息,长舒了一口气。 翟道阳见状调侃道: “呵呵~老五啊!我刚刚还以为,你在这荆棘庭韬光养晦十五年,养炁功夫已经赶上你御器的境界了!” 索定国自嘲一笑。 “让三哥见笑了!什么韬光养晦,糊弄外人的!” 翟道阳摇头失笑。 “这小子…呵呵!真是个榆木脑袋!还好不是你儿子!” 索定国想起索游衷刚才的反应,也被气笑了。 “唉!要是我儿子就好了,我大兄十七年前死于‘子孙宫之变’,这爵位才落到我头上,这小子当时已经十七岁了,性格已然定型,我又打不得,骂不得! 再加上这些年,他一人代表索家在朝廷当差,我也不好太折他心气,所以他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唉~我愧对大兄啊!” 索定国仰天长叹! 翟道阳皱着眉头说道: “你就是心思太重,瞻前顾后,你就自己出面有什么大不了的?还要连累的我每次来看你,都要避着旁人,跟做贼似的!” 索定国摇摇头,感叹道: “三哥!我有我的苦衷!谁叫我家世袭侯爵,封号偏偏是个‘靖’字呢! 你知道在乾京,乃至天下,有多少人听到‘靖难’二字!听到‘靖’字!就会有所反应?两股战战的、夜不能寐的、咬牙切齿的、我都能想象那群人的样子! 十六年前我上书朝廷,请求改封号为‘静’,乾京没有反应,我以为此事石沉大海了!结果过了三个月,朝廷的诏令到了,辟我为京兆尹!” “京兆尹?”翟道阳疑问道。 “对!京兆尹!三哥!你是知道我的!我从未出仕过,十七岁我就离开家,去北地闯荡江湖了!之后我和你们四位兄长携手,流连北境十几年! 后来各自归家,我又去元州碑林,观摩参悟书法近十年! 我家世代将门,我哪里来的从政经验?让我做京兆尹?这是要让我死啊!我于是称病不就,朝廷下旨削我家食邑千户!朝廷再次诏令,我将全家迁进山里,以示不愿赴任,结果我家食邑又削千户! 有些人不肯罢手,非要至我于死地!无奈,我只能厚着脸皮修书燕王与上官国公,许是看在二哥和四哥的面子上,两位大人都给朝廷上书替我申辩!” 说道这里索定国一顿,疑惑的继续说道: “还有…枟王,不知为何也向朝廷去书,为我开脱!我才逃过一劫!” “枟王?”翟道阳疑惑道: “两代枟王不问世事,已经四五十年了,你家与枟王有旧?” 索定国摇头说道: “没有!我祖上是世祖皇帝复国时封的靖侯,在宣祖朝无甚建树!” 说着索定国摆摆手。 “算了不说这些了!三哥!那孩子到底什么情况?身怀靈宝?” 翟道阳闻言沉思道: “应改是靈宝,而且是件重器!灵韵厚重恢宏,比天柱山娲皇庙那件仙家至宝的感觉都重,稍一感应,就压的我灵觉难受!” “嘶~”索定国倒吸一口凉气。 思索片刻,喃喃自语道: “靈宝!重器!被一个孩子随身带着!那孩子不到二十…” 索定国说着突然抬头看向翟道阳,震惊道: “是永鼎!!!” “永州鼎???”翟道阳同样震惊! “是了!应该是永鼎,只有定国三十六鼎有镇压天下之量、有这么厚重恢宏的炁韵!” 翟道阳站起来负手而立,眺望山下,夜色昏昏,远处的镇江府城灯火阑珊! 轻声继续说道: “没错了!天下只有永鼎流离、不在本镇!那孩子的年龄也对的上!” 索定国站起来立在翟道阳身旁。 “三哥!你说那孩子会不会知道大哥在哪?我们要不要找那孩子…” 索定国话没说完,被翟道阳抬手打断! “不要!不管大哥在哪!他若想与我们会面,自然会告诉我们他在哪!没告诉我们,自然是不便相会,我们不要徒增事端!” 索定国也凝视着东南方的镇江城! “这孩子突然现身,是要…”索定国说着说着声音渐不可闻。 翟道阳捋须感叹道。 “栐、桦、檏、梿四王余党,靖难军残部!这天下…怕是又要乱了!” 索定国远眺群山,神色莫名。 “起风了!” 第十八章 横征暴敛 黄昏晚霞,洛水河上,小客船。 沐君白乘船从镇江码头出发后,客船西行百余里,洛水向北拐弯,客船又北行三百余里。 洛水即将向西转弯,两山夹河,水流稍显湍急。 老艄公左右撑杆击水,将船速降下来。 日色渐暮,晚霞倒映在河面上,沐君白凭栏而坐,端着茶杯,看着两岸风景。 见船速放缓,问道: “老丈!这是何意?” “回公子!马上要到镇江钞关了,有水闸!必须提前减速,要不一会刹不住了!” 老丈一边击水,一边回话。 “哦!已经到镇江关…” 沐君白话说一半,船头转过山脚,只见前方河面灯火通明。 一道水闸横跨洛水两岸,中间最大的闸门有百米宽,两侧各有十几个小闸门。 北侧岸边有一座关城废墟。 “旉叔!那是镇江关吧!”沐君白指着废墟问道。 “是!” 沐君白闻言摇了摇头。 “如此要冲,弃之不顾!桧王当真以为天下太平了?” 华元旉沉默不语。 老艄公将船慢慢划向北侧一个小闸门后,在泊位停下! 将七串铜钱递给栈桥上,一个满脸横肉还带刀疤的疤脸税丁! “官爷!三丈客船,船税三百文,船上一共四人,丁税四百文钱,一共七百文都在这里,您清点清点!” 疤脸税丁歪戴着帽子,斜挎着腰刀。 哐哩哐铛的从栈桥的下到客船,没有接过铜钱,而是在在船上左右巡视。 “你这是两层船!得多缴三百文!” 疤脸税丁开口就将船税翻倍。 “官爷!朝廷规定,船都是按一丈一百文收税,哪有俺层收税的道理?” 老艄公躬身凑在税丁身边祈求道。 “哼~老子是税官?你是税官?老子说话,就是朝廷说话!你敢反朝廷?” 疤脸税丁蛮横的推开老艄公,用刀挑开船舱围帘,看见了里面的小船娘! 对着小船娘上下打量,小船娘和老艄公都有些紧张。 “嘿嘿~” 疤脸税丁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脸上横肉颤抖,刀疤更明显了。 小船娘吓得一哆嗦!转身向船尾跑去。 疤脸税丁自讨没趣,伸脚踢了下船舱里堆放的粮食蔬菜。 “这是什么?” “官爷!这是老汉的口粮!” “胡说!这分明是货物!商船还运货?再加一百文商税!” 疤脸税丁巧立名目,又加收一百文! “官爷…这是真是老汉口粮,不是商货啊!”艄公满脸苦涩的申辩道。 没有理会艄公,转身上二层,推开木板门。 沐君白坐在窗边,喝着茶,没有理会他,华元旉立在门口挡住税丁去路。 “你们什么人!” “旅人!” “到哪里去?” “白华京!” “几个人?” 疤脸税丁问了一句废话! 华元旉冷冷的看着税丁,没有言语。 “呵~还挺横!想吃板刀面了是吧?” 咵~ 疤脸税丁抖了抖刀。 “还是想吃馄饨了?嗯?” 疤脸税丁继续放着狠话。 “官爷!官爷!这两位都是老汉的客人,都是良人,官爷莫要动粗!” 华元旉正准备动手将疤脸税丁扔下水,老艄公上来拉着疤脸税丁求情。 “良人?老子看他们像贼,去白华京?我看是去淮泽搭伙的吧! 都通通下船,跟老子去钞司衙门走一趟!” 疤脸税丁张嘴就给沐君白两人扣上水贼的帽子,凶神恶煞的恐吓着老艄公。 “官爷!万万不可!真是良人!官爷高抬贵手!您笑纳!” 老艄公说着将七串铜钱塞到疤脸税丁手里,又从怀里另外掏出一串铜钱也塞了过去。 哐镗~ 疤脸税丁抬手将铜钱扔下甲板。 “这是钞关水闸,你拿铜钱干什么?拿宝钞来!” “官爷,这…” 老艄公焦急的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嗖~哐镗~ “啊!那个杀才!敢打本官!” 是沐君白扬手将一块铁牌甩到税丁脸上,反弹落地。 税丁脸上瞬间鲜血横流,捂着脸哀嚎大骂! “你也敢自称‘本官’? 满口黑话,你这是朝廷的钞关?还是水贼私设的关卡?”沐君白嘲讽道。 哐哐哐~ 这时三个同样衣冠不整的税丁,听见同僚哀嚎声,从水闸上的栈房里跑了出来。 领头的税丁甲站在栈桥上看见客船上一幕,抽出腰刀呵斥道: “反了!反了!敢袭击官差!通通拿下!” 另外两个税丁乙丙见状也抽出腰刀,跳下船冲向二层船舱。 老艄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税丁挥着刀冲了上来,吓得腿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华元旉抬腿将税丁甲乙踹下楼梯,然后将满脸血的疤脸税丁踩在脚下! “啊~” 疤脸税丁一声惨叫! “嗯哼~嗯哼~” 税丁乙丙在客船甲板上痛苦哼唧,与疤脸税丁呼应! “大胆贼子!好大的胆子!还不束手就擒!” 税丁甲站在栈桥上高声呵斥着,就是不下到客船上来。 沐君白没有理会他的呼喊,继续喝着茶。 华元旉将一脚踩着疤脸税丁,一只手将老艄公拉起来。 沐君白指着矮凳,语气平和的说道: “老丈!坐!” 老艄公哆嗦着坐到凳子上,颤声说道: “公子,你们…怎么敢…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老丈莫慌!不会有事的,莫怕!”沐君白给老艄公也倒了杯茶,安抚着他。 “阿爷!” 这时小船娘从下面跑了上来,神情惶恐不安,呼喊着爷爷,手里拿着一个小白瓮。 “圆圆!” 老艄公连忙将小船娘拉到自己身边,并迅速将小白瓮用衣服遮住。 沐君白瞥见这一幕,虽然有些讶异,但是没有开口询问。 “阿爷,我…” 小船娘圆圆蹲在爷爷腿边,像个受惊的鹌鹑。 “没事…没事…” 老艄公颤抖着轻抚圆圆的头,其实自己也非常紧张,但还强忍着恐惧安慰着孙女。 “不要怕,没事的!” 沐君白轻声安抚着爷孙两人。 ------------------------------------- “…你三个却是要吃板刀面,却是要吃馄饨?… …若还要板刀面时…我只一刀一个,都剁你三个人下水去! 你若要吃馄饨时,你三个快脱了衣裳,都赤条条地跳下江里自死!” ——《水浒传》天平星船火儿张横与宋江对白 第十九章 巡按御使 黄昏,镇江码钞关水闸。 税丁甲的大声呼喊,达到了他的目的,一群税丁簇拥着一个官员赶了过来。 官员头上乌沙帽斜戴,身着浅绿色鹌鹑图案补服,石皮腰带,悬挂木龟牌。 在栈桥上税丁甲的旁边站定,看见船上这一幕,气的浑身发抖,帽翼上下颤动,但帽子就是不掉落,非常见功力。 手指抽搐着,指向船舱二层门口的华元旉,怒斥道: “大胆刁民!胆敢殴官!还不速速弃械投降!” 声音细而尖利。 “宦官?” 沐君白有些讶异,抬头问华元旉。 “不是!穿着文官补服!” 华元旉没有回头,盯着一众官吏戒备。 沐君白看着华元旉脚下的疤脸税丁说道: “把牌子捡起来!” 正在痛苦哼唧的疤脸税丁没有反应,继续哼唧。 “啊!!!” 华元旉脚上稍稍用力,疤脸税丁一声惨叫。 “捡起来!”沐君白沉声说道。 华元旉脚上再次加力。 “啊!我捡!我捡!大侠高抬贵脚,我捡!”疤脸税丁求饶道。 华元旉抬脚,疤脸税丁忙不迭的捡起铁牌。 铁牌长三寸、宽两寸,顶上獬豸兽头,獬豸口部圆形穿孔,挂着一串流苏。 铁牌正中阳刻篆书“御史”二字,环绕云纹。 背面阴识两行楷书:“监察御史夏天昊佩”、“御使悬带此牌,不许借失,违者治罪”。 疤脸税丁满脸是血,捡起铁牌看了一眼,随即浑身颤抖起来! “大人…” “把下面那个官…叫上来!”沐君白喝着茶缓缓说道。 “是~”疤脸税丁颤声应命。 然后双手捧着铁牌,踉跄着下楼梯向绿衣文官跑去。 疤脸手捧铁牌,对着绿衣文官一阵低语。 绿衣文官闻言抢过铁牌,仔细查看,随后身子一软,身边的税丁甲连忙扶住,绿衣文官手指颤抖的指着疤脸。 疤脸又对着绿衣文官说了几句话,绿衣文官两手抓着疤脸衣领站了起来, 然后一把甩开,慌忙的向船舱二楼跑去。 一路连滚带爬,颤抖着将跪在船舱门口。 双手高举捧着铁牌,头贴地板,撅着屁股,十分滑稽。 “大人!下官…下官,会州钞关提举司,镇江钞关,税监吏目赵…赵宝安,拜见大人!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迎讶!” “头抬起来!”沐君白盯着赵宝安说道。 赵宝安颤颤巍巍的抬头,只敢看舱中茶几,不敢直视沐君白。 “大人…下官…下官…” 赵宝安嘴里嘟囔半天,说不出囫囵话来。 “巧立名目,加征税费,中饱私囊! 胡乱指摘,构陷良民,横征暴敛! 你说!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沐君白缓缓的说着罪行,赵宝安颤抖的更加厉害了,低头辩解道: “大人!这…这都是税丁所为,与下官…下官无关!” 沐君白厉声斥责: “与你无关?没有你们的首肯,税丁敢贪赃枉法?他有多几个胆?” 赵宝安继续狡辩: “这…这,下官属实不知,税丁归巡检司管辖,不是下官直管啊!” 沐君白气笑了: “呵~你当本官是傻子?钞关是你们钞关提举司衙门的,还是巡检司的? 你一个九品的文官,在本衙钞关,钳制不了一个借调的九品武官? 你以为本官初入朝堂,不知道你们这里面的龌龊龃龉吗?” 赵宝安低着头唯诺道: “大人,下官确实不能辖制本关巡检!” “巡检上来!”沐君白对着外面高喊道。 税丁甲忙不迭的从栈桥上跑到二层船舱。 扑通一下跪在赵宝安旁边,华元旉一脚踩住他的腰刀。 “你是巡检?”沐君白疑问道。 “小的,钞关巡检司副巡检刘良,拜见大人!”税丁甲回答道。 “副巡检也是从九品的武官,为何不穿官服?”沐君白质问道。 “小的…小的…没有官服!”刘良头磕在地板上,支支吾吾的说道。 沐君白闻言挑眉调侃道: “哦?镇江财政已经如此困难了吗?连官服都不能配发了?” 刘良听出沐君白的调侃之意,身体哆嗦起来,头埋的更低了。 “小的…小的…官服抵押了!” “你家生计困难吗?” “小的家境尚可!” “那为何抵押官服?” “小的…小的…”刘良颤颤巍巍不敢回答。 “说!”沐君白厉声喝问。 “小的…赌博输了,一时钱不趁手,官服抵押给…巡检了!”刘良无奈自曝。 “呵呵~哈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沐君白先是一阵大笑,随后骂道: “你这混账!官服虽是朝廷配发给你私人,但还是公器,你敢私相授受?好大的胆子!我看你的脑袋,是真的不想待在脖子上了!” 沐君白一拍茶几,指着刘良喝到: “本官巡按地方,依你之罪,本官现在就可斩了你!” 咚~咚~咚~ 刘良闻言,连忙在地板上磕头,一边磕一边哀求: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也被逼无奈,巡检强押,小的不敢反抗啊!大人饶命啊!” “巡检呢?” “巡检在北岸城墟!” “那里一片废墟,他在那里干什么?缉贼捕盗吗?” “巡检…巡检…在城墟开设赌局…坐地抽水!” “呵~他倒是做的好买卖!好个镇江钞关!当真是蛇虫鼠蚁汇聚!” 沐君白嘲讽了镇江钞关一番,指着刘良命令道: “命他来见我!” “是!”刘良如释重负,急忙起身下楼。 但不等他上栈桥,栈桥拐弯处又一群税丁走了过来。 领头一人头戴幞头帽,身着浅绿色海马补服,石皮腰带,腰悬木虎符,腰粗体胖。 迈着八字,大摇大摆的走过来,站在栈桥上,居高临下的问刘良: “怎么情况?” “巡检!巡按御使在上面!” “巡按御使?” “是!御使大人命下官寻你,赵大人还跪在上面!” “是监察御使巡按会州吗?” “这…是监察御使巡按地方,至于巡按哪里?不知道…下官没敢问!”刘良畏畏缩缩的回应。 “又是那个狗贼,向船家索要财物吧?这次踢到铁板了!刚好撞到人家手上了吧?哼~” 巡检官说完,不待刘良回答,冷哼一声,手按腰刀刀把,不慌不忙的向船舱二层走去。 巡检走到舱门口,不丁不八的站着,手抓刀把,环顾船舱,华元旉正要阻挡,沐君白抬手阻止。 巡检官瞥了一眼华元旉,转头对着沐君白报告道: “某!镇江钞关巡检使,洛战堂!见过巡按!” 第二十章 轻车都尉 黄昏,客船二层船舱。 巡检使洛战堂既没有下跪,也不行礼,就这么直挺挺的站着,语气也不甚恭敬。 沐君白见状来了兴致,调侃道: “呵呵~见上官即不行礼,也不用敬语,洛巡检好风骨啊!” “行礼?呵~” 洛战堂不屑一笑。 “你坐着,某站着,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有事说事!” 沐君白越发感兴趣了。 “哦?那…洛巡检要是不给在下面子,又待如何?” 洛战堂闻言双目圆睁,手指沐君白,怒喝道: “那你应该给老子跪下!” 洛战堂说完从腰带里拿出一物,扔到茶几上。 哐铛~ 是一块古旧的铜鱼符! 形似从中间剖开的一半鲤鱼,长两寸,宽一寸。 沐君白拿起铜鱼符,看了下背面文字。 阴识篆书大字:“轻车都尉”,楷书两行小字:“卫州临洛府洛南县洛氏世佩”、“大恒贰佰壹拾叁年”。 “呵呵~本官还以为,你真的是风骨不凡,原来是有从四品武勋傍身!这就是你对本官无礼的底气吗?” 沐君白说着,一把将铜鱼符扔了回去。 洛战堂单手凌空接住,继续指着沐君白。 “某家世勋从四品,你不过七品监察御使!你应该给本轻车都尉行礼!” “轻车都尉?哈哈!那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着沐君白从袖口掏出一块银鱼符! 洛战堂懵了! “要看看吗?”沐君白晃了晃银鱼符,然后甩向洛战堂。 咻~ 洛战堂连忙用另一只手接住。 银鱼符形制跟铜鱼符差不多,长宽各加半寸,而且沐君白的鱼符外表崭新,泛着银光。 阴识篆书大字:“正治上卿”,两行楷书小字:“衡州承天府宗山县夏氏世佩”、“大恒四佰柒拾贰年”! “你有二品文勋?”洛战堂大惊。 “你现在说说,谁该给谁跪?”沐君白调侃道。 “你…”洛战堂憋的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半晌,讪讪的将自己的铜鱼符塞进腰带,然后轻轻的将沐君白的银鱼符放在茶几上。 泛光的银鱼符和染血的獬豸铁牌,一左一右,交相辉映,分外惹眼。 洛战堂低头拱手:“下官洛战堂见过大人!” 腰直背挺,还是不跪! 沐君白看着挺立的洛战堂,瞥了眼跪在旁边的吏目赵宝安,转头对着洛战堂缓缓说道: “嗯…本朝没有见上官跪拜的礼仪,本官不为难你! 但是!税丁贪赃枉法,你是直属上官,不管你有没有与属下沆瀣一气!驭下不严的罪过,你是逃不掉的!该罚! 本官虽不是巡按会州,但依然可以行文镇江府,免了你的官职!” 洛战堂闻言,放下拱着的手,盯着沐君白沉声说道: “大人!钞关陋习由来已久,天下何处钞关不是如此?你因此罪罚我,下官不服!” 说到这洛战堂也瞥了眼赵宝安,然后重新拱手说道: “大人!税丁盘剥百姓有错,但事出有因,天下各处府、卫正兵,尚且不能足饷,何况我们巡检司?” 沐君白抬头看着洛战堂,问道: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别的地方先不说,镇江府东西通衢之地,财政富足!你们又驻守钞关,饷银会不足?” 洛战堂指着赵宝安说道: “镇江钞关巡检司,属镇江府兵都尉府管辖,借调钞关协防! 饷银之事两边推诿扯皮,都尉府一概不理,后由钞关给付半饷,每兵每月三百文!” 洛战堂越说越激动,反问道: “大人!如此薪俸!何以养家?何以生活?下官…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税丁饿死吧?” 赵宝安这时抬头辩解道: “大人!此事我钞关提举司也为难啊!巡检司兵丁不是我司吏员,我司没有明目发饷,大人明鉴啊!” 沐君白看着激动二人,缓缓站起来,走出船舱,立在围栏处,审视着下面的税丁。 缓缓问道: “这就是…税丁敲诈盘剥百姓的理由?税丁盘剥百姓,全为养家糊口?” 盘剥所得,没有给你等主官分润孝敬?没有你等纵容默许?” 嘭~ 沐君白拍了下栏杆,转身指着洛战水。 “纵容默许,上下勾结,沆瀣一气!饷银不足,你身为主官不能居中协调吗? 如此荒唐理由,竟然讲的义正辞严!简直笑话!以你轻车都尉的勋位,当真解决不了此事吗?” 沐君白问完洛战堂,又指向赵宝安。 “你身为税监吏目,如此乱象,不能向上呈文说明吗?唯唯诺诺,蝇营狗苟,你的文臣气节呢?” 洛战堂与赵宝安相顾无言。 沐君白转身看着下面税丁,问道: “有人强征你们做税丁吗?” 一众税丁面面相觑,没有人作答。 嘭~ “既然当了税丁,衣食无着,家小难活,为何恋栈?有人强留你等吗?”沐君白拍栏质问道。 底下一众税丁闻言跪倒一地。 …… 半晌,沐君白摇头叹息,问道: “镇江码头力夫,每月能得钱多少?” “嗯…” 洛战堂和赵宝安支支吾吾不能回答。 “老丈!你说!” “这…”老艄公有些害怕犹豫。 “有我在此,老丈放心!你大胆说,莫怕!”沐君白安慰道。 艄公闻言缓缓开口道: “大约…每日三十余文吧!日日劳动,每月能有一两银子” “大户人家帮佣呢?” “许有五、六百文!” “酒楼、商行长工呢?” “少则七百文,多则一两五钱!” “普通百姓还有收入更高的吗?” “白华京有织户,每年能积银近三十两,织工技艺出众者每月也能得工钱近一两!更有柏王府银作局的银匠,每月工食银高达三、四两!” 沐君白与老丈一问一答,洛战堂和赵宝安越听越惶恐。 沐君白看着一众税丁,质问道: “不当税丁能饿死吗?” 满地的跪伏税丁不敢回答。 “呵!还是了,镇江钞关油水丰厚,当然舍不得离开!巧立名目,加征赋税,此陋习自古有之,你等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嘭~ 沐君白拍栏指斥: “但是你们盘剥过甚,鱼肉百姓,今日被本官撞上了,算你们倒霉! 本官巡按地方,依律‘大案奏裁,小案立断’! 今日遇不法之事,本官现场裁断!你等全部开革,退械还家!” “啊?“税丁们一片哀嚎。 “大人!且慢!” 第二十一章 我姑父是河伯 黄昏,客船二层。 洛战堂阻止沐君白,上前开口道: “大人既不巡按会州,又何必做绝?得饶人处且饶人!大人须知这里是会州!” 沐君白半转身看着洛战堂,缓缓问道: “会州不是大恒国土吗?” 洛战堂此时极为强项。 “会州大小事宜,都需桧王殿下做主,恐怕还轮不到大人你!” “哈哈~”沐君白冷笑一声。 “笑话!本官处置几个小小的税丁,难道还要呈文桧王不成?还有你,本官还没处置你,你倒自己跳出来了!” 洛战堂冷冷的看着沐君白,挑衅道: “大人可以试试!” “好胆!”沐君白指着洛战堂赞叹,随即大喝: “拿下!” “是!”华元旉应声,伸手向洛战堂抓去。 洛战堂拧身避过,反手一拳捶向华元旉胸口。 啪~ 华元旉刚才出手有些托大了,没想到洛战堂反应如此之快,只能反掌挡在胸前,接住洛战堂的拳头。 洛战堂趁势,弓腿沉肩向华元旉撞去。 嘭~ 华元旉灵巧的一侧身,反手一拉,将洛战堂摔倒地上,然后抬脚踩住洛战堂颈背。 实力差距太大了,华元旉稍一认真,洛战堂完全不是敌手。 “嗯… 嗯…哈! 啊!!! 放开我!” 洛战堂几次用力挺身,都无法站起来,无能狂怒的大喊: “姓夏的!我是士族!依律!盗械尚且不能加身!何况我五品世勋,家有丹书!‘或犯常刑,有司不得拷打’!你这个护卫竟敢如此折辱于我?” 沐君白闻言一笑: “哈哈~我的随扈何时用盗械枷锁了?再者丹书所言‘有司不得拷打’,没说有司不得制服啊?” 砰砰砰~ 洛战堂连续用手捶地,涨红着脸怒吼道: “强龙不压地头蛇,姓夏的!你最好马上放了我! 我姑父是河伯冯修夷,二品河务总督,天下有数的高官! 快放了我,要不然我姑父饶不了你!” “你姑父是河伯?”沐君白有些讶异。 “当然!我姑姑是河伯元妻!姑父待我亲如父子!你赶快放了我!”洛战堂叫嚣道。 “哈哈哈哈哈~” 沐君白看着在被压在地上,一边挣扎一边通报后台的洛战堂,突然大笑不已。 “技不如人,现在想起拼姑父了吗?贪赃枉法,包庇下属!河伯就是这么教育你的?你以为你姑父是河伯!我就不敢治你?” “哼~我姑父如何教育我,还轮不到你管!” 洛战堂恼羞成怒! “呵~” 沐君白嗤笑后,指着门外说道: “元旉叔!把他丢进河里,让他好好清醒清醒!看看河伯此时能不能救他!” “你敢!” 洛战堂满脸的不可置信,华元旉弯腰掐住他的后颈,向着外走去。 洛战堂疯狂挣扎。 “放开我!放开我!我是五品轻车都尉,我姑父是河伯,放开我!姓夏的,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 华元旉没有下楼,走到二层栏杆边,将洛战堂直接投进河里。 噗通~ 一众税丁连忙拥到船舷,七嘴八舌的呼喊着。 “大人!” “巡检!” “洛大人!” 半晌,河里没有任何反应,洛战堂好像直挺挺的沉下去了! 沐君白看到这一幕稍显疑惑,对着税丁们问道: “你们巡检不会游泳吗?” “会!我等常年在水上钞关驻守,巡检司所有人都会游泳!”副巡检税丁甲回答道。 “元旉叔!看刚才的交手,他应该有修炼过吧?不至于…这一下就摔晕了吧?”沐君白看着华元旉疑问道。 “不会,以他的肉身强度,最少有八品的实力! 某刚才扔他,也没有用炁力!”华元旉也有些讶异,摇头说道。 “难不成是某种水法…” 嘭~ 沐君白正说着,水面炸起一道水柱! 水花四溅,所有人都惊诧的看着河面! 水花平息后,一根两米多高的水柱,伫立在河面上,静静涌动,仿佛原本就生长在那里! 然后,又没了动静,河面上一阵风刮过,吹皱晚霞倒影! 沐君白与华元旉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水柱依然静静的伫立着。 …… 半晌! “水柱下面有人!”某税丁惊呼! “哪呢?哪呢?” “我看看!我看看!” “你给我指指!” 一众税丁,你推我搡的挤在船舷距离水柱最近的位置。 嘭~ 洛战堂从水柱中飞窜而出,跃至半空中距离水面两三丈的位置! “巡检!!!”某税丁又惊呼! 噗通~ 洛战堂短暂滞空,又摔入水中,众人只能惊鸿一瞥! 河面上又一阵微风拂过!波光粼粼! 洛战堂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行为,把沐君白看懵了! “元旉叔?他…这是?” 华元旉也不明所以,摩挲着短须,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大概…可能是没准备好吧?” “嗯???”沐君白惊诧。 伴随着微风,众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河面上的水柱。 …… 咕咚~咕咚~咕咚~ 洛战堂二次落水之后,过了十几秒,河面上的水柱的涌动突然剧烈起来。 “巡检!” “是巡检!” 众税丁惊呼! 只见洛战堂从水柱中缓缓升起,这次的上升非常稳定! “咳…咳咳!” 洛战堂下半身被水柱包裹,上半身露出。 “巡检!” “巡检你这是?” “洛大人你没事吧?” 众税丁又鼓噪起来。 洛战堂单手虚按,示意一众税丁安静,然后抬头对着沐君白说道: “姓夏的!你是巡按御使,我等不过是小小的钞关巡检税丁!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如此小案,你为何紧抓不放,苦苦相逼?” 洛战堂语气里充满委屈。 “哦?税丁贪赃枉法!你作为主官纵容默许,上上下下沆瀣一气! 本官身为巡按御使,难道不该处置你们?”沐君白反问道。 “那你就来,我看你今日要怎么处置我?”洛战堂双手抱臂,语气突然变得傲娇起来! 沐君白被逗笑了。 “呵呵~你以为你会一点水法,能入水不溺!现在躲在水里,本官就不能拿你?” 第二十二章 入水不溺 黄昏,金乌将落,镇江钞关,洛水河上。 洛战堂将身子往后一靠,两臂架起,有水流涌上托住他,整个人好似坐在椅子上,对着沐君白挑衅道: “那你来呀!” 沐君白看到这一幕失笑摇头,对着洛战堂说道: “你别急!马上就轮到你了!” 然后看向下面的税丁说道: “还在等什么?本官刚刚让你们退械还家,你们没听到吗?” 一众税丁面面相觑,没有动作。 跪在旁边的赵宝安,抬头陈情: “大人!这…开革也须都尉府走个程序吧?交接关防也须时日!今日,直接让他们退还兵器,脱衣回家!怕是…于制不合吧!” 沐君白闻言盯着他说道: “走什么程度?让那个副巡检留几个人暂驻钞关!本官稍后会行文镇江府尹说明案由,他自然会通知镇江都尉府换防事宜! 还有你!自己向钞关提举司上书请罪吧!别想耍滑头,本官日后回京,还要路过此地的,滚吧!” “是!下官这就去上书自请处分!” 赵宝安说完后,连忙起身向楼下跑去,可能跪的时间太久了,一路连跪带爬的! 沐君白不再理会他,转头看着下面的税丁。 “你们还在等什么?需要本官…亲自给你解刀,脱兵服吗?” 赵宝安这时走到副巡检处一阵耳语。 副巡检抬头看了眼沐君白,然后示意众税丁解佩刀,脱衣服。 看到这一幕,水面上的洛战堂大喊道: “你们干什么?别脱!有我在!他不敢拿你们怎么样!” 沐君白转头望向他。 “呵?马上就轮到你了,急什么?” “姓夏的!你能耐我何?想罢我的官吗? 你可以行文镇江府,甚至会州牧府,看有没有人理你!” 洛战堂继续叫嚣着。 沐君白闻言摇了摇头,一边下楼感叹道: “嘿~果真世家子弟,骄纵跋扈,视国法如无物!” “少君?”华元旉疑惑,抬手作势阻挡。 “没事!” 沐君白拍了拍他手臂,继续向楼下走去。 “你们脱了兵服,马上离开,本官一刻也不想看见你们!简直污了本官眼睛!” 沐君白斥责完税丁,缓步向船舷走去。 税丁们个个衣衫不整,抱着兵服腰刀,狼奔豕突般从栈桥跑走。 沐君白站在船舷,淡定的看着洛战堂。 “你敢上来吗?” “你能下来吗?” “你以为我不能?” “那你来呀!” “本官今日非要拿你!” “来呀!” “我来了!” “来!” 两人相互叫阵,沐君白淡定,洛战堂嚣张! 一番对话,说了又好像没说,无甚营养! 沐君白作势欲下,华元旉阻拦。 “少君!莫急,以他的修为,还不足以驭水,必然御使了某种法宝! 以他的炁量,不足以长时间御使法宝,很快就会耗尽,他撑不了多久的!” 此时若有人观察洛战堂就会发现,他体表水汽氤氲,一股水色炁流若隐若现! 他也正在努力的控制元炁,以防像刚才一样再次落水。 “元旉叔!这些我知道,但我今天就是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打掉他的嚣张气焰! 这也看在宓姨的份上,要不然我哪有功夫理会他!” 沐君白向华元旉解释道。 “宓姨?是每年都会到契家镇探望少君的伏娘子吗?” 华元旉疑问,沐君白看着洛战堂说道: “是的!宓姨就是河伯之妻!他的姑姑!” “那…为何化名?”华元旉疑问。 “宓姨与母后少年时,同在雌鸣书院受教,两人因此成为闺中密友、情同姐妹!母后生我时,宓姨都在产房内陪护着母后! 这些年宓姨一方面记挂着我,年年到契家镇看望我,一方面又怕连累到河伯,所以才化名伏宣,以掩人耳目!” 沐君白说到这里,哑然失笑。 “呵呵!恰恰因为她化名之举,让一惯谨慎的兰师傅起疑了,通知采风堂仔细探查宓姨! 采风堂后来探查到一段洛家秘辛,洛家原姓伏,是前朝伪烾皇后的族人后裔,避祸改姓洛!” 沐君白说道这里,手指着洛战堂。 “他爹叫洛宣忠,是宓姨兄长,二十年多年前,瀚海胡叛乱进攻卫州,他爹在冢山大战时,力战身亡!” “嗯!”华元旉缓缓点点头。 “呵!”沐君白不屑一笑,说道: “可惜,洛宣忠牺牲的壮烈,也没能给他换回一个爵位! 只因为他家祖上的世勋,是成祖所授!还因为他家朝中无人!…朝廷!哼!” 沐君白轻蔑地摇头,然后说道: “我去会会他!” “少君!在水上怕是…?”华元旉担忧道。 “元旉叔安心!我自有妙法!” 沐君白说着,向河面纵身一跃。 “呀!” 二层船舱传来一声惊呼! 原来小船娘圆圆,一直躲在帘子后面,偷偷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看见沐君白跳船,有些担心,不小心发出声音。 啵~ 圆圆担心的事没有发生,沐君白稳稳的站在河面! 慢慢舒展腿脚,体验着服食【沙棠果】之后,所得神通。 “还不错!浮沉随心!”沐君白稍稍适应踩水的感觉,然后一步步向着洛战堂走去。 洛战堂此时正在努力的控制元炁,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水柱晃动,整个人在水柱中上下起伏。 看着沐君白入水不沉,惊讶道:“你怎么会?” 沐君白微笑着向洛战堂走近。 “怎么?只许你能驭水,别人不能!” “你!” 洛战堂看着步步进逼的沐君白,大惊失色,努力的想要驭水攻击,可惜修为不足! 水柱几次向沐君白方向延伸,都不超过半米,便四散成水花落入河面! “啊!啊!啊!” 洛战堂嘶吼着,脸上青筋爆起,越努力越心酸,水柱晃动的更加厉害了! “怎么?这就坚持不住了?你姑父对你是真好,连冯家的家传法宝,都能给你一个外侄护身! 可惜!你不争气啊!只是堪堪能用,别说如臂使指了,连离体攻击都做不到!哎呀!真是使宝物蒙尘!啧啧…” 沐君白走到距离洛战堂两三丈远的地方停下,喋喋不休的嘲讽着。 “姓夏的!你给老子闭嘴!”洛战堂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不是让我下来吗?我来了!本官说要拿你,就一定要拿你!你能挡我吗?”沐君白继续嘲讽! “啊!!!” 啪~啪~啪~ 洛战堂无能狂怒,一阵嘶吼,拍打着水柱! “啧…河伯所托非人!多好法宝,可惜有的人无法御使!” 沐君白满满的恶趣味,也不抵近,就这样看着脸憋的通红、整个人都快要气炸了的洛战堂,不断用言语逗弄嘲讽。 第二十三章 避水珠、履水珠、驭水珠! 日落,镇江钞关,洛水河上。 沐君白的连番嘲弄终于彻底的激怒了洛战堂。 “啊!!!我跟你拼了!” 嘭~ 洛战堂大吼一声!身下水柱炸裂,整个人落在水面上,踩着河面向沐君白冲去! 噗~噗~噗~ 可惜气势如虹,奈何修为不足,洛战堂每跑一步,入水三分! 等到跑到沐君白身边,整个人胸部以下都沉入了水中! 洛战堂千辛万苦冲到沐君白身边,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让这个可恶的御使,处于自己攻击范围之内! 终于接近了!洛战堂右臂蓄力,照着沐君白的膝盖打出狠狠一拳! 砰~ 沐君白挑衅似向后微撤半步,导致洛大少爷的蓄力一击,打空了!拳头打在了水面上! “啊!啊!啊!”洛战堂气急,嘶吼着连续挥拳! 砰~砰~砰~ 沐君白灵巧抬腿,全部躲过! 洛战堂两臂挥舞的像风火轮,而沐君白就好像在做高抬腿运动! 洛水河面上,两个人呈现出极其滑稽的一幕! “啊呵!!!” 洛战堂久攻无果,大吼一声,身体突然跃出水面,宛如一条蝠鲼,两臂大张,向着沐君白扑击而去。 “嘿呀?”沐君白有些吃惊! 大意了!真没想到勉强驭水的洛战堂能从水里窜出,沐君白连忙催动元炁,凌空跃起,意图躲过攻击。 可惜没来得及,被洛战堂死死抱住小腿! 咚~ 沐君白整个人被扑倒在水面上,因为沙棠果的作用没有沉下去! 于是,沐君白人似鼓槌,河似鼓面,发出一声巨响! “少君!”华元旉大惊,向河面跃来。 “没事!不要过来!”沐君白连忙出声阻止。 华元旉闻言,只得在空中一个燕返,又回到船上! 如此操作,可见功力! 嘭~ 沐君白两腿一弹,将洛战堂踹开三丈远,顺势一个鲤鱼打挺,重新站在河面上! “嘿呀…你这是想拖我下水啊?”沐君白看着远处的洛战堂调侃道。 “我本来不想下死手!这是你逼我的!哼哼!” 洛战堂冷哼一声,再次向着沐君白冲来。 也不知是御使法宝熟练了?还是其它原因? 洛战堂现在半个身子在水里不沉不浮,跑动起来,看似毫无阻力! “还来?”沐君白对着冲来的洛战堂一个低鞭腿抽过去! 秋风扫落叶,带起河面水花! 嘭~ 洛战堂曲肘格挡! 嘭~嘭~嘭~ 沐君白左右开弓,洛战堂左支右绌! 不一会儿,沐君白已经连续抽击了十几下,洛战堂渐渐不支,无奈后撤。 “姓夏的!你有完没完?” 沐君白也不追击。 “怎么?顶不住了!” “哼!” “你要是服了!就跟我乖乖上船!我也不想拿你怎么样,小惩大诫而已!” “你休想!” “你当真不上船?” “就不上!我不过去,你能奈我何!” 两人隔着几米元,洛战堂有恃无恐! “唉!你真是欠…揍!” 沐君白话音未落,脚下元炁催动,向着洛战堂冲过去。 冲刺两步,凌空跃起,屈膝砸向洛战堂。 洛战堂简直急忙下潜,整个人躲在水面下! 咚~ 沐君白劳而无功!砸在河面上。 洛战堂潜在水下一丈远的地方,对着沐君白指手画脚,一阵挑衅! “呵?你以为你躲在水下,我就拿你没办法?”沐君白指着洛战堂说道。 然而洛战堂根本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在水面下继续挑衅! 沐君白见状,闭目!剑指轻点眉心! 然后凌空一抓!从虚空取出一颗青色珠子! 似铁非铁、似玉非玉、葡萄大小、面有鳞皴、中有孔窍,以五彩丝贯通! 沐君白将五彩丝戴在脖子上,手拿着青珠,催动元炁,青珠激发! 散出一团氤氲青炁,炁团越变越大,顷刻之间沐君白整个人包裹住。 心念一动,沐君白缓缓沉入水中! 氤氲青炁包裹,沐君白在水中呼吸自由,行动毫无阻塞! 洛战堂见状大惊失色!不待他有动作,沐君白一个俯冲向下,欺身近前,一把攥住他的衣领! 洛战堂疯狂扭动着身子,沐君白见他还不老实,照着他的脸就是两拳! 然后将他拉出水面!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有我姑父家的【避水珠】?” 一出水,洛战堂盯着沐君白脖子下的青珠,惊讶的询问。 “怎么?就许冯家有避水珠,别家不能有?”沐君白反问。 “不可能!你这避水珠绝对是冯家的!” 洛战堂说着,从衣领下掏出一颗青珠,形制与沐君白的青珠类似,只是大小不同,他的青珠有荔枝大小! 洛战左手拿着青珠,右手指着沐君白说道: “你那避水珠是法器,而我的履水珠是法宝,但这些都是仿品!仿自我姑父的靈器【驭水珠】! 说!你到底是谁?敢偷冯家避水珠!若是让我姑父知道了,绝不可能轻饶你!” “为什么我一定是偷的呢?不能是别人送我的呢?河伯能不能轻饶我?我不知道!但是,我今天是不能你的!”沐君白说着将洛战堂凌空抛起,单手抓住他的小腿! “你干什么?” 洛战堂大惊!沐君白没有回答,抓着他的小腿,将他抡起至空中,然后再砸向河面! “啊!” 嘭~ 水花四溅! 沐君白抡圆了胳膊,将洛战堂一左一右连续砸向水面! ~嘭~嘭~嘭~嘭~嘭~ “嘘……” 沐君白缓了口气,单手倒提着洛战堂,问道: “你徇私枉法,包庇下属,鱼肉百姓,我今天打你,你服不服?” “咳…咳咳…老子…不服!” 洛战堂咳着水,脑子迷迷糊糊的回应沐君白。 “呵呵,你倒是个硬汉! 那就再来!今天打到你服为止!” 嘭~嘭~嘭~嘭~嘭~嘭~ 又是一阵左摔右砸! “服不服?” “咳咳…我姑父是…河伯…咳咳…不会放过你的!” “冯总督为人谦和,家风清正,天下尽知,怎么会有你这么个骄横的妻侄?” “咳咳…快放了我!” “今日惩你,服不服?” “我不…” 洛战堂话没说完,人已经晕了过去! “呵呵!这是宁死不屈啊?” 沐君白看着晕了的洛战堂,笑着调侃一句,拽着他的小腿向小船走去。 洛战堂整个在水面打着水漂,也不知要喝多少水! 沐君白走到船舷旁,对着华元旉说道: “元旉叔!给他检查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内伤!没有的话,把他弄醒!” 说着将洛战堂扔向华元旉。 华元旉单手抓住洛战堂腰带,将他放在甲板上,左右翻转检查。 沐君白轻轻一跃上船,向着二层走去! 第二十四章 尺素鱼书 入夜,镇江钞关闸道,客船二层! 华元旉上楼向沐君白汇报洛战堂的情况。 “没什么大碍,他有法宝护身,就是有些扭伤淤青,我已经推拿过了,现在弄醒他?” “怎么弄?” “针灸!” “不用了!把他丢给巡检司那些人,我们停在南岸泊区,吃点东西,休息一晚,明日等他起来,我再料理他!” “是!” 华元旉应声下楼,沐君白指着南岸说道: “老丈!把船停过去吧!” “好的,大人!” 老艄公牵着孙女赶忙下楼! “也是有故事的人啊!”沐君白看着爷孙俩的背影感叹道。 小船娘拿着的那个小白瓮,不是凡物! 因来往船只频繁,钞关南岸有一个小的商业聚集区,本来在北岸镇江关城墙下,镇江关被摧毁后,挪到南岸! …… 镇江钞关南岸! 船停好后,沐君白谢绝了艄公的邀请,下船上岸! 华元旉从栈桥过来与之汇合。 “果然是东西通衢、两州锁钥之地,一个个小小的钞关,就有数十家商肆!”沐君白站在,岸边感叹道。 华元旉没有回应。 “走吧!吃点东西!” 两人走到一家会州小食店坐下。 店中有几个食客,正围在一起闲聊着。 食客甲神秘兮兮:“你们听说了吗?” 食客乙疑问:“什么?” 食客甲低声:“今天早上况虚子和高家三少爷在镇江码头斗法!” 食客乙恍然大悟:“当然听说了!镇江码头那么多都看到了! 下午就有船主经过钞关时,大肆宣扬此事!” 食客甲不屑:“你只是道听途说此事,你知道斗法现场有多激烈吗?” 食客丙激动插话:“那现场打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食客甲反问:“你看见了?” 食客丙喏喏:“没有!我听我二姨夫张三家隔壁表弟王二说的!” 食客乙震惊:“你二姨夫张三隔壁表弟王二?” 食客甲怒斥乙:“你管这些细枝末节干什么?” 转头激动询问丙:“快说说!怎么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食客丙喏喏:“就是那么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啪~ 食客甲拍桌大怒:“你这不废话吗?” 食客乙冷嘲:“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食客丙喏喏:“反正我表弟王二就是这么说的!” 食客甲回头环顾小店:“你们有谁中午在镇江码头?” 没人应声。 食客甲哀叹:“唉!如此盛况我竟然没赶上!” 食客乙疑惑:“不过你们说,这高家三少爷,修为竟如此厉害,能和况虚子斗法!” 食客甲不屑:“高三少爷是修士,这不是人尽皆知吗?” 食客乙羞恼:“我是说,他为什么能有如此修为?与况虚斗法不落下风!” 食客甲气急:“这我上哪知道去!” 食客丙喏喏:“高三少爷可是吴侯外甥,吴侯号称五湖大圣,他外甥还能差了? 我还听说,他家是两百八十年前,宣祖征南诏时,内迁过来的,好像是苗人还是黎人来着,有些左道之术传家!” 啪~ 食客甲再次拍桌大怒:“九黎三苗不是景祖朝征伐的吗?这可差着二三十年呢?” 食客丙喏喏:“大概是我记差了!” 食客甲冷哼! 食客乙安抚“好了好了,闲谈而已,不要动怒!” …… 沐君白一边吃饭,一边竖着耳朵听了半天。 在食客丙说道,高家是苗人或黎人时,心思一动,想起裴家老姨之事来。 三两下吃完饭,对着华元旉使了个眼神,两人结账走人。 回到船上,沐君白坐在窗边,华元旉在准备茶水。 “元旉叔!为恭师兄大概几日能到白华京?” 华元旉一边泡茶一边回答道: “庄里的健马能日行六百里,西华府距白华京两千余里,符为恭若是正常赶路,需七日方可至白华京!若是一路换马不换人,四日可到白华京!若要再快…” 华元旉说着将泡好的茶递给沐君白,然后继续说道: “那要借史家的法宝《驺虞图》,乘驺虞兽能日行千里!” 沐君白接过茶杯,说道: “为恭师兄…” 沐君白话没说完,被华元旉打断。 “少君!有鱼书来了!” 华元旉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一方裹着笔的素帛锦帕,走到窗口。 不久… 啪~ 一条黑鲤鱼,从窗口跃进,悬在半空,鱼长一尺四寸,鱼头呈乙字形,鱼尾为丙字形! 华元旉展开素帛,催动元炁,素帛莹莹流光。 黑鲤化为一股黑墨投入素帛之中,在素帛上呈现出一行独特字体! 华元旉瞥了一眼,眉头骤缩,连忙递给沐君白。 “少君!程国公病危!” 沐君白一把抄过,仔细查看。 半饷,将素帛还给华元旉,走到窗口叹息道: “唉!姑丈旧疾复发,已是弥留之际,大限可能就在这一两日了!家里不知是否要遣使慰问,子奇叔让我定夺!” 沉思片刻,沐君白凝望着洛水说道: “元旉叔!给家里回信,我亲自去!再给为恭师兄传信,让他昼夜不停,尽快赶到白华京!还有…” 沐君白转身看着华元旉继续说道: “通知子奇叔,让采风堂探查一下高家,尤其是要查明,裴家老姨跟高家有没有关系!” “是!” 华元旉应声,坐在凳子上,将素帛放在茶几上,催动元炁手掌一抹,字迹消除! 然后手持玉笔,提笔书写,字字如鱼! 每一个字都形似黑鲤,跃然帛上,化为实体,从窗口奔投洛水之中! 写完之后,华元旉又掏出鸟书小幡,再次书写。 在华元旉写信之时,沐君白出门站在栏杆处,对着老艄公说道: “老丈!今晚不停了,我要尽快赶到白华京,有劳您了!” “无妨!无妨!老汉这就起航!” 老艄公说着,跑进船舱跟孙女说了两句,然后跑到船头撑杆,将客船驶离小码头。 就在这时,栈桥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姓夏的!你到底是谁?” 满脸是水的洛战堂晃晃悠悠的站在栈桥上,距离小船三四丈丈远! “哦!你这么快就醒了?”沐君白稍有疑惑。 然后说道: “至于我是谁?回去问你姑姑你就知道了,记得帮我带好! 切记!不可再让税丁鱼肉百姓!否则我下次绝不轻饶你!” 沐君白说着话,客船也越划越远,缓缓驶离镇江钞关! “少君!信都已发出去了!”华元旉走到沐君白身后说道。 “好!元旉叔,今夜你帮老丈操船,全速前进!我怕赶不上见姑夫最后一面!辛苦了!” “好!” 华元旉领命下楼,沐君白最后看了眼镇江钞关,转身进舱。 客船顺着洛水向西驶去,一夜无事! ------------------------------------ “及武王伐纣,师渡孟津,白鱼入于王舟,武王俯取以祭取,命佚纪瑞,故佚又作鱼书,体鱼之首为乙,尾为丙,以纪其瑞焉。” ——《衍极?书要篇》 第二十五章 三河汇聚 翌日天明! 沐君白躺在船舱榻上,被一阵剧烈的摇晃惊醒! 迅速起身走出船舱,站在栏杆处。 “嚯!” 沐君白被眼前壮阔无比的景色震撼到了! 三条本就宽阔的大河,汇聚成一条更加宽阔的河流。 洛水从东来,白龙江从东北来,华河北来,三河汇聚白华江! 白华江江面有数十里宽,波澜辽阔,笔直向西,直通天际。 “少君!船已至三合府!马上就驶入白华江了!”华元旉在下面说道。 沐君白闻言感叹道: “三河汇聚,果然壮观!天下闻名之盛景!名副其实!” 欣赏了一会壮丽景象,沐君白缓步下楼,一番梳洗之后,坐在甲板上准备用餐! 华元旉从小药箱中拿出一根金针,在饭菜上挨个试探观察,一番检测之后说道: “某已经查验完毕,可以吃了!” “好!” 小船娘手作鱼羹、薄饼,鲜美至极。 “姑娘好手艺!”沐君白一边用餐,一边夸赞在旁边忙活的小船娘。 “啊?” 哐镗~ 小船娘闻言有些慌乱,打翻了正在清洗的小锅,微微转头看了一眼沐君白,又迅速扭了过去,脸颊绯红,轻声说道: “谢…公子!” 然后拿着小锅,惊慌失措的逃向船舱。 沐君白愕然!手举着碗,转头看向华元旉,疑问道: “船家女子,风气如此保守吗?” “这…某也不知!”华元旉也不明所以。 老艄公连忙过来解释: “大人见谅!小老儿这孙女一贯害羞胆小,不是有意对公子无礼的!” 沐君白看着惶恐的艄公,放下碗安抚道: “无妨,无妨!是我唐突了!” 然后对用餐完毕的华元旉说道: “旉叔!你去休息吧,一会儿我来帮老丈操船!” “不可!还是某来吧!”华元旉断然拒绝。 “好了,就这么定了!旉叔,你上去休息吧!”沐君白不等华元旉再说什么,已经拉着老丈向船尾走去。 华元旉不明所以,以他的修为,几天几夜不眠不休都不碍事! 他不理解,沐君白为什么要他上楼休息?原地驻足看了会儿已经走到船尾的沐君白,华元旉摇了摇头,无奈上楼! 船尾,沐君白问艄公道: “老丈!你用不用休息一会儿?我来试试操舟?” 艄公闻言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昨夜大人的护卫,已经帮老汉操持了大半夜,老汉已经休息过了!大人坐着就好,怎敢劳烦您大驾!” “那…好吧!我也确实不会操舟,不知老丈能否教我?” 沐君白跃跃欲试,老艄公惶恐。 “大人千金之躯,出行自有人效劳,操舟贱业,大人何必学习?” “唉!老丈哪里的话,世间百工百业,哪有贵贱之分,还请老丈不吝赐教!”沐君白抱拳,坚持请教。 老艄公手足无措,犹豫再三说道: “那…好吧!” “谢老丈赐教!” 于是,艄公开始讲解船帆、船桨的操作方法。 一老一少,一教一习,客船也顺风顺水,一路向西疾行! …… 日中,客船航行至一片宽阔水域。 白华江北岸岸堤如故,南岸岸堤却已经不见踪迹,白华江面向南延伸,水面上芦苇丛生,白色芦花接天连日,一望无际! “老丈!那边是…?”沐君白一手摇着撸,一手指着南面水域问道。 艄公站在船帆下,看着南面水域,神色莫名的回答道:“那是…白泽入口——白龙口!” “哦?这就是天下九泽之一的白泽?” “嗯…”艄公缓缓点头,然后扭头不再看白泽。 “天下九泽,白泽最清!入口就可见端倪,还真鱼多水净、清澈异常!”沐君白眺望着白泽点头赞叹。 这时小船娘走了出来,系着围裙,站在船舷脆生生的呼喊道: “阿爷!” 艄公看着孙女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沐君白说道: “大人!该用午餐了。” “噢,好!那这?”沐君白抓着船橹问道。 艄公一边固定着船帆,一边回答道: “大人!这会儿江上有风,船可以凭帆而行,不用摇橹也无妨。” “那就好!”沐君白放下船橹起身向船头走去。 华元旉这时也下楼了。 “旉叔!你下来的正好,该用午餐了!”沐君白招呼道。 “是!”华元旉应声。 两人在小餐桌落座,小船娘端上鱼烩、米饭。 华元旉挨个检测。 “公子…请用”小船娘低头怯怯的说道。 “多谢姑娘!”沐君白语气尽量的轻描淡写,害怕惊扰了小船娘。 “不用谢…”小船娘依旧低着头,怀抱着托盘 转身回船舱,脚步倒是没有早上那么惊慌了。 “呵!”沐君白失笑的摇了摇头,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腼腆害羞的姑娘。 “少君?”华元旉见状疑问道。 “没事!吃吧!” …… “同翁!同翁!” 沐君白二人正在吃饭,突然听见南边有人在大声呼喊。 转头看去,一艘小船,船形好似乌篷船,刚从白龙口出来,正从西南面向小客船驶来。 正在船尾吃饭的老艄公,听见声音后转头看向来船。 艄公看着来船愣子片刻,然后扔下饭碗起身,迅速调整了一下船帆,然后开始快速摇橹,小客船瞬间加速向西北航行,想要避开来船的意图很明显。 乌篷船在江中打横靠近客船,船小无窗棂,头尾各立着一排鸬鹚,船头还悬挂着一盏渔灯。 船头站着一个皮肤黑亮的精瘦小伙,船尾一名六旬老者一边撑篙,一边呼喊道: “沈四哥!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左翼前队的凌细九啊!” 老艄公不理会,继续摇橹,船头小伙见状回头看着撑篙老者,满脸疑惑! 老者点了点头,小伙明了,点头回应,然后回头看向艄公,开口唱到: “小子白泽清水郎,年年江上住船棚! 祖上败过木太启,五百年前惩威风!” 渔歌七字一句,四句一段,曲调为徵调,辽阔悠扬! 口音独特、清脆好似鸟鸣,沐君白听出来这是山南地区方言口音。 沐君白在听到“木太启”时眉头骤缩,放下碗筷,仔细打量着来人。 小船娘听见渔歌从船舱中走了出来,面色欣喜的看向爷爷。 艄公还是没有理会,继续加速摇橹,只是乌棚船毕竟是从西南面截击而来,两船越靠越近。 见无法摆脱乌棚船,老艄公无奈放下船橹,起身紧了下船帆,使船速放缓,然后走到南舷以渔歌回应来船: “老汉江南白水翁,七十年来船上人! 先人曾败恒高祖,五百年来威风长!” 第二十六章 九姓船民! 日中,白龙口北,白华江上! 艄公与精瘦小伙两人一唱一和,看似在对歌,但是歌词中的“木太启、恒高祖”词句,说明这不是简单的渔歌! 在沐君白听来更像是某种暗语切口。 沐君白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暗自沉思,眉头皱的更紧了。 华元旉听不懂两人对歌时所用的语言,但是看见沐君白紧锁的眉头,于是表面不动声色,元炁却悄然覆盖周身,已经暗暗戒备起来。 两船缓缓并拢,撑篙老者走到船头将竹篙递给小伙,然后对着艄公一拱手,颤声说道: “四哥!我是细九啊!十年了…别来无恙啊?” “唉…” 看着眼前须发斑白的凌细九,艄公长叹一声说道: “阿九啊!我沈初四已经离开白泽,上岸居住了,不再是九姓船民,你又何必追我?” 凌细九闻言悲痛的说道: “四哥!你怎么不是九姓人?你不是还记着九姓渔歌吗? 再说了左翼沈统制又不曾将你除名,洪都统也没有追究你上岸之事,你又何必介怀? 十年未见,今日青天有眼,让我追鱼潮来到白龙口,恰巧碰上四哥你的船,你都不许我与你打个招呼吗?” “打个招呼又能如何呢?”沈初四反问道。 “我…”凌细九不知作何回答。 “你想让我跟你回去?”沈初四继续问道。 “当然!四哥你…” 凌细九话没说完被艄公打断。 “回去之后呢?把我家圆圆嫁给洪仲业吗?” 沈初四语气里压抑着怒火。 “四哥!洪家二少爷难道不是良配吗?”凌细九疑问道。 “士庶有别,良贱不婚!你以为洪家真的想娶我孙女吗?他还不是为了…唉!” 沈初四言辞激烈的质问凌细九,话说一半,扭头看了眼孙女,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凌细九一步跨上客船,抓住沈初四衣袖,激动的问道: “四哥!我们九姓船民,按大恒制度,哪个不是渔户贱籍? ‘都统制’也不过是我们九姓内部的称呼罢了!四哥你又何必如此执拗?” 沈初四闻言气急,用力甩了下衣袖,挣开凌细九的手,看着他厉声质问道: “确实!在大恒朝廷看来,我们九姓渔户全然一样,具是贱籍! 但是,士庶有别,不是从大恒才开始的规矩,大济难道士庶无别,四民平等吗?” 沈初四说着拍了拍细九的肩膀,语气放缓: “阿九!五百年了!你可曾见过九姓首领与我们这些‘无名人’通过婚?” “四哥,我…”凌细九还准备再劝,被艄公打断。 “阿九莫要再说了,我不会回去的,我不能把圆圆推进火坑,你走吧!” 凌细九看着沈初四急切的说道: “四哥!洪都统上月下了‘江山令’!命令九姓全体出动寻你,违者一律加征渔课! 九姓船民加起来七万多人,就算我不带你回去,你又怎么能躲得开呢?” 沈初四闻言震惊的看着细九。 “江山令?为了抓我一家,洪元坤下了江山令? 祖约‘非九姓生死存亡之事,不可轻出江山令’! 九姓首领就坐视他洪元坤违反《九民纪约》吗?” “唉…” 凌细九叹息一声,低头回应道: “四哥!《九民纪约》从来约的都是我等们这些无名人,约束的了九姓首领吗?” 这时精瘦小伙插话道: “同翁!我听族人们说,上月洪都统命令九姓首领上大翼船会商此事! 右翼浅统制与三队统领都同意下江山令,左翼中、后队统领也默许了! 只有左翼沈统制与前队浒统领反对,然后浒统领就被派去淮泽‘请盐’,至今未归! 沈统制不服,当场与洪都统大打出手,此举违反九民纪约,是犯上之罪! 于是沈统制就被洪都统与左翼四首领联手镇压,关进大翼船底舱思过悔罪了…” “重九,别说了!” 凌细九摇了摇头,打断小伙发言,然后对着沈初四试探道: “四哥!我知道你怕洪都统目的不纯,让圆妹儿嫁过去你放心不下! 可是凭着许娘子的身份,再加上…小三子的余威,洪都统许也不敢拿圆妹儿怎么样吧?” 沈初四闭眼摇了摇头,说道: “万一呢?我三个娃儿,两子一女,大娃子遇见‘水行尸’跟着去了,二妹儿跟着一个东龙国船商跑了,三娃子… 快二十年了!我和老婆子就守着圆圆过日子,洪元坤别有用心,我不能让圆圆踏进那个火坑! 阿九!你回去吧,就当今天没见过我!”沈初四说完,诚恳的看着凌细九。 “四哥!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只是…洪都统这次动真格了,若是寻不见你,可能会把你家的情况透露给官府,你要小心啊!” 凌细九告诫完沈初四,转身回到乌篷船上,从凌重九手里拿过竹篙,对着沈初四点点头。 “四哥!后会…无期了!” 沈初四点头回应,没有言语。 两船渐渐远离,凌重九突然对着沈初四开口道: “同翁!保重!” 说着转头看向小船娘。 “同妹儿!三大王是个英雄!九姓所有的船民都知道!你莫要再怨他了!保重!” 小船娘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粉唇张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对着凌重九挥了挥手。 沉沈初四看着远去的乌篷船一声叹息,转身走到孙女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耳语了几句,小船娘转头看了眼沐君白,然后转身进入船舱。 沈初四步履沉重的走向沐君白,揖手说道: “大人!十分抱歉!老汉碰见族人,寒暄了几句,拖累大人行程了,还望大人恕罪!” 沐君白摇头回应道: “无妨!老丈常年在外走船,偶遇同族,攀谈几句,也是人之常情,怎好怪罪?” “多谢大人体谅!”沈初四说完,转身向船尾走去,步履维艰! 沐君白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注视他,侧头看去,小船娘躲在门帘后,正在偷偷看着他,黑眸水润,流露出哀求之意,像个受惊的小鹿。 “啧!唉…” 第二十七章 前朝遗民! 日斜,白华江客船上。 沐君白本来想多管闲事,但是看到楚楚可怜的小船娘,无奈的叹了口气,转头叫住沉初四。 “老丈!” “大人?” 沉初四回身疑惑的看着沐君白。 “老丈!可有是难处?需要帮忙吗?”沐君白询问道。 “大人…”沈初四犹豫再三,拱手回答道: “老汉没有难处,不敢劳大人费心!” “嗯?既如此…我就不多事了,老丈你去忙吧!”沐君白说完,沈初四点点头转身走了。 沐君白回身看着小船娘摇了摇头,小船娘面露失望之色,放下了门帘。 沐君白起身走到栏杆处,眺望着远去的乌篷船,喃喃自语道: “啧!九姓船民…” 华元旉起身走到沐君白身边,询问道: “少君!他们是?” 沈初四和凌重九交谈时声音很低,华元旉虽然耳聪目明,但是因为两人语言夹杂着大量方言,华元旉基本没听懂他们说了些什么。 “是九姓船民!艄公也是!”沐君白回应道。 “九姓船民?”华元旉有些惊讶。 “是的!” 沐君白点点头,然后问道: “元旉叔!你知道九姓船民所说的三大王是谁吗?” “三大王?”华元旉先是疑惑,随后摇摇头回答道: “没听说过船民中有三大王这个人!” “会不会是船民首领自封大王?”沐君白疑问道。 “自封大王?”华元旉不解。 沐君白解释道: “我曾听子奇叔说过,各地山贼土寇多有自封‘山大王、草头王’之类的! 比如平州黄龙山贼首领就自号黄龙大王!船民首领有没有自号大王的?” 华元旉沉思片刻回答道: “传闻九姓船民乃是前朝江山郡水军将士后裔,船民内部依循前朝水军官制,最高首领为都统制,管理所有船民! 下来是左翼、右翼统制,再下面是两翼的前、中、后队六名统领与统领副手准备将! 然后是各船舰校尉!有楼船校尉、千里船校尉、火龙船校尉! 九姓船民自诩前朝遗民,应当不会有人僭越称王!”华元旉说着摇了摇头。 “元旉叔!你可知九姓船民所言的《九民纪约》与‘江山令’是什么?”沐君白追问道。 “不清楚!九姓船民十分排外,很少与岸上人来往! 关于九姓船民内部之事,大多都是些江湖传闻,只言片语!”华元旉回应道。 “都有些什么传闻?”沐君白十分好奇。 “传闻九姓船民,心向前朝大济!曾在五百年立誓“不做恒臣、不践恒土、忠于渊氏、誓不投降…” 华元旉正说着沐君白疑问道: “忠于渊氏?” “嗯!江湖传言如此!” “那现在九姓船民还忠于渊氏吗?”沐君白追问。 “这?”华元旉摇摇头回应道: “九姓船民太神秘了,江湖传闻大多言语不详,某对船民的情况也是一知半解!” “哦!没事,这次去白华京看完姑丈,我还要去趟舅舅家,到时候我再问问吧!还有什么传闻吗?”沐君白再次问道。 华元旉娓娓回答道: “船民自号‘白水郎、清水郎’,互相之间以‘同哥、同嫂、同弟、同妹’来称呼! 船民居住的屋船叫做白棚船,船小无窗棂,渔汛时逐水独居;船民集会时,成百上千的白棚船以铁索连环在一起,宛如陆地! 船民的捕鱼船叫做芦鸟船,形似乌篷船,船上豢养着鸬鹚捕鱼鸟,那艘船应该就是芦鸟船,某也是第一次见。” 华元旉指着远处细九的渔船向沐君白解说。 细九的船已经深入白龙口了,乌篷在白色芦花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副画卷。 沐君白看着白龙口的美景点了点头。 华元旉继续说道: “九姓应该还保有数艘大济战船,具体有多少,什么型制都不太清楚! 九姓传闻,某就知道这么多!” 华元旉将他所知的九姓传闻全部告诉了沐君白。 “哦…” 沐君白点点头,正要说话,华元旉补充道: “还有!江南地区的水上捞尸人大多都是九姓船民!” “捞尸人?以捞尸为业吗?”沐君白疑问道。 “应该是吧!某没有见过,具体是什么情况,某也不知道!”华元旉摇头回应道。 “算了!日后说不定能碰上,到时候再了解!旉叔你去帮艄公操船吧,我上楼去了!”沐君白摆摆手说完,转身上楼。 “是!” 华元旉去了船尾帮忙,客船速度慢慢提了起来。 沐君白在船舱竹床上打坐。 …… “欸乃…一声!山水清诶!”(欸乃音aoai,劳动号子。) 沐君白刚刚入定,就听见楼下响起山南口音的歌声! “扁舟日丽趁晚晴,微风着浪浪不兴。 弄船只有江南好,看尽两岸柳青青。 乃!乃!欸乃声声! (ai!ai!aoai) 冲破琉璃千万重,回头不见旧时程。 君撑篙,我摇橹,君拉篷,我牵绳。 青山隐隐,绿水盈盈,白云深深,碧树沉沉。 彼岸将近,乃!乃!欸乃声声……” 小船娘刚刚偶遇童伴,有感而发,唱起了渔歌。 小船娘的歌声一开始充满天真童趣,慢慢变得剔透清凉! 歌声中竟然蕴含一丝【灵韵】!这个小船娘身怀靈器? 沐君白有些震惊,闭目以灵觉感应,一张立轴的山水长卷在识海中缓缓铺开! 青山隐隐,绿水盈盈,白云深深,碧树沉沉。 青山绿水、白云碧树,既松且静! 惠风轻推,水面荡开波浪,生出一层层婆娑水纹,天地之清幽显露无遗! 沐君白只感觉清风徐来,习习拂面! 静坐在竹床上,听着悠扬的歌声,流动的江水与南岸景色从窗口缓缓划过。 客船行驶平荡,两岸青山相随!人与自然动静相宜,沐君白身↑散发出闲适悠然的意境! 炁息变得悠长婉转,节奏平稳,不躁不讷,不漾不坠! 沐君白此时识海开阔无碍,心境通达豁然,元神澄鉴通透,宛如白泽一般! 天地元炁从百会穴潺潺流入,如歌声般剔透清凉! …… 第二十八章 山水真意! 日斜,白华江,小客船上。 “欸乃!!!” 小船娘一声变调,打断了沐君白的顿悟! 渔歌进入高潮,“欸乃”之声一次比一次激动! 最后渔歌进入尾声,小船娘的歌声中竟透露出一丝忧郁不平情绪! “呼…” 沐君白睁眼,长舒一口气,缓缓收功。 “这还在真是意外之喜!” 山水真意难得,旁人观想蕴含山水灵韵的靈器几年都不一定能感应到灵韵! 沐君白机缘巧合,通过小船娘的一首渔歌就明悟真意,只能说底蕴深厚,福缘无量! 沐君白现在六品【灵官境】等突破五品【羽士境】,将真意与元炁相合,炁成山水之势,就能顺势成就【真人境】。 沐君白暗自欣喜,起身之后,步伐都轻盈了几分,衣袂鼓荡,整个人出尘飘逸,有几分世事了然的意思。 走出船舱,沐君白就看见小船娘一个人坐在船头,环抱膝盖,怔怔的看着南岸,整个情景充斥着满满的孤独感! 沐君白都有点感同身受之意了。 “呵!伊人独坐,孤芳自赏!难怪抑郁不平!”沐君白面带笑意,轻声感叹道。 小船娘似有觉察,转头看向二楼。 沐君白站在栏杆处,两人四目相对,小船娘有些惊讶,粉唇微张,表情呆萌~ 沐君白没想到小船娘会突然回头!感觉好像是在偷窥人家姑娘,被抓了个现形,尴尬的脸上笑容都僵硬了。 “呵呵!风景不错…姑娘也在欣赏吗?呵呵!” 沐君白手抚栏杆,左右环顾,干笑两声,解释连带询问,掩饰尴尬! 小船娘依旧直勾勾的看着沐君白,见小船娘没有反应,沐君白追问道: “姑娘刚才唱的渔歌有名字吗?” 小船娘还是没有反应。 “姑娘?” “哦!” 小船娘如梦方醒,连忙低头,红晕瞬间从脖颈上升到小脸上,用细若蚊鸣的声音说道:“是《北渔歌?欸乃曲》!” “呃…” 这要不是沐君白修行有成,肉身强化过,还真不一定能听见小船娘说了什么。 “此歌一派南音,并无北韵,为什么叫北渔歌?姑娘是不是记错了?”沐君白疑问道。 “哎呀!反正就叫北渔歌!”小船娘有些羞恼,抬头瞪了沐君白一眼,又迅速低头,起身跑进船舱。 留下沐君白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我就问问…不行吗?” 沐君白傻站在二楼,十分尴尬,喃喃自语。 “少君!”这时华元旉从身后出声,缓解了沐君白的尴尬! “啊?元旉你什么时候上来的?”沐君白疑问道。 “方才感应到少君炁息突然变化,某上来查看,发现少君进入顿悟状态,就留在窗外护法!”华元旉解释道。 “那我收功之后,怎么没感应到你?” “某害怕打扰少君顿悟,所以屏息凝炁了!” “哦!原来如此,元旉叔!多谢了!”沐君白对着华元旉拱手道谢。 “少君不必如此,某随扈少君,这是某应该做的!” 华元旉连忙回礼,继续说道: “少君还是再打坐调息一下吧!” “噢?”沐君白疑惑。 华元旉指着沐君白鼓荡的袖口说道: “少君现在炁息不稳,所以元炁才向外振荡!” 此时江面上微风阵阵,但不足以吹动衣服,造成袖口鼓荡的效果。 沐君白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一直沉湎在小船娘的风情之中,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元炁外溢。 “哦!好!” 沐君白尴尬不已,连忙转身进入船舱,打坐调息。 沐君白坐在舱内,华元旉守在门口,客船顺风向西疾驰。 …… 黄昏,客船缓缓靠近北岸,数百艘各色船只并排停着。 “少君!” 华元旉轻声呼喊沐君白。 “嗯…”沐君白缓缓收功。 “少君!靠岸了!” “哦?” 沐君白有些讶异,起身准备下楼,刚一出舱门,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一面岩壁映入眼帘,好笔直的山!!! 沐君白再仔细一看,原来不是山,是岸边的一块巨岩! “好大的石头啊!”沐君白惊叹。 巨岩四四方方,长约十丈、高约百丈,宛如石碑! 突兀的立于白华江北岸的茫茫旷野之中,突兀的好似从天而降一样! 岩壁上题着两行大字: “造化生就一巨石,取之不来圣僧栽。 万丁欲举抬不动,班师回府孤心痛!” “卧*!好丑的…诗!这是哪个夯货作的?” 沐君白震惊到飙脏话,心里暗暗吐槽! 沐君白一边下楼,一边询问沈初四,眼睛还时不时的看向巨石。 沈初四与孙女已经上岸了,沈初四抱着一堆柴火,小船娘正在支锅,看样子是准备烧火做饭。 “老丈!怎么靠岸了?” 沈初四放下柴火回答道: “大人!此处名曰‘西宿岩’!是白华京与三合府分界处,距离白华京还有一千里,白华江经过此处河床渐渐变宽,流速放缓!” 说着沈初四指向旁边的船只。 “凡是西行的船只,到此处都会停泊逗留片刻,这是白华江上的习俗!传说停泊的船只能得到神猿保佑,不会翻船!” “神猿?”沐君白疑问道。 “嗯!” 沈初四指着巨岩说道: “据说这西宿岩,是五百年前灵云山大佛寺,一位灵猿圣僧坐化之后形成的! 圣僧死后真靈不灭,成为水神保佑旅人平安,所以白华江上的船家才有停宿西宿岩的习俗!” 听了沈初四的解释,沐君白愈发好奇了,两步跨上岸,向巨岩走去。 走近一看,巨岩与地面严丝合缝,没有丝毫空隙,好像长在地上一样! 再抬头望去,岩壁光滑如玉,笔直向上,接天蔽日! “奇哉!伟哉!” 也不知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还是真如沈初四所言是灵猿坐化所变,沐君白只剩赞叹! 嗵~嗵~嗵~ 突然!沐君白耳边响起一阵低沉的鼓声。 “元旉叔!你听到了吗?”沐君白扭头问道。 “听到了!”华元旉皱眉回答,左右观察戒备。 沈初四见状解释道: “大人不必紧张!这是西宿岩发出的声音,传闻是神猿的心跳声!” “心跳声?”沐君白有些讶异,屈指敲击岩壁。 咚~咚~ 岩壁敲击声让沐君白大为震惊! “这西宿岩是中空的!?” 沈初四回答道: “大人说的对!正因如此,所以西宿岩也叫空心岩!这可能就是西宿岩为灵猿所化的传说由来吧!” 沐君白听完,又用手掌重重拍击了几下岩壁。 嗵~嗵~嗵~ 第一次在沐君白耳边响起的就是这个声音。 “此岩若为天生,当真是造化神秀!”沐君白连连感叹” 第二十九章 西宿岩 黄昏,白华江北,西宿岩下。 华元旉对着沐君白附耳悄声说道:“少君!此岩中可能孕有异宝,要不要…” 华元旉说着伸出手掌,五彩玉光莹莹流转,意思很明显,他准备暴力破开岩壁! 沐君白看着跃跃欲试的华元旉, 犹豫良久之后,按下华元旉的手掌,摇摇头低声说道: “贪心一起,灾祸不止!若此岩真如传言所说,是灵猿圣僧坐化所变,神物既有靈,毁之恐不祥! 此岩最少在此地伫立了五百年,来过此地的修士不知凡几,贪心者绝不在少数,此岩现在完好无损,必然有它的原因,我们还是不要贸然出手,免造祸患!” “是!”华元旉点头称是,手上玉光褪去。 沐君白轻推了两下石壁,继续说道: “再者,虽然此岩能发声,但也许只是因为岩石有空隙,日暮之后温度降低,导致岩石热胀冷缩,所以才发出声音! 倘若真是如此,那此岩便是得天地造化、自然生成之奇岩,如此毁了岂不暴殄天物?” “某明白了!”华元旉拱手听令。 沐君白又轻拍了两下石壁,转身问道: “这西宿岩有多高?” “据说西宿岩地上有九十丈,地下有三十丈,长有十丈,宽有九丈!”沈初四回答道。 “地上高度我知道,可以通过日光测量得出,地下三十丈?怎么量的?”沐君白疑惑。 沈初四神色古怪,有些迟疑的说道: “据说…柏王十几年前曾派几万人来挖过,想要将西宿岩运到白华京,作为万岁桥的主墩!” “嗯???他想把这么大块巨岩整体搬走?”沐君白震惊了,这是什么神仙想法,才能干出如此离谱的操作? 沈初四回答道: “当然,最后没能搬走西宿岩,但也测量了西宿岩的地下高度!” “噗嗤~哈哈哈哈!”一旁正在烧水的小船娘忍不住笑出声来。 沐君白身后的华元旉强忍着笑意,虽然没有笑出声来,但是颤动的肩膀,表明了他此时的情绪。 沐君白嘴角抽动,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位活宝王爷,属实太离谱了! “那这上面这首…诗!是谁题的?”沐君白询问道,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是柏王所题!传说柏王亲自带人挖了三个月,期间亲力亲为,备尝艰辛,但最终劳而无功,有感而发,于是题刻此诗!”沈初四回答道。 被沐君白猜中了,还真是柏王这个活宝所题! 沐君白后退到岸边,再次抬头看向柏王题诗。 “造化生就一巨石,取之不来圣僧栽。 万丁欲举抬不动,班师回府孤心痛!” “用丑诗来形容这两行字,都是抬举他了,不讲格律也不押韵,这夯货简直侮辱了诗!”沐君白呐呐自语,再次吐槽道。 “公子会作诗吗?”正在淘米的小厨娘突然转头问道。 也许是下午两人之间短暂的交流,使得隔阂少了几分,小厨娘不再那么羞涩。 “我琴棋诗书画都草草学过,但是不甚精通,只能作无律劣诗,诗无平仄,难登大雅之堂。”沐君白看着小厨娘回应道。 “会比这首诗还差吗?”小厨娘指着石壁题诗追问道。 “嗯?那倒也不至于、不至于!”沐君白看了眼石壁上的柏王丑诗连连摇头。 “那公子能将这首诗修改一下吗?” 小船娘眼含期待的看着沐君白。 华元旉与沈初四也看了过来。 沐君白盯着是石壁上柏王丑诗,皱眉思索! 这道改诗题难度太大了,还不如重作一首呢! 深思片刻后,沐君白沉吟道: “造化原来一石胎…五百年前圣僧载,万丁欲举难为力…安然如故王泪泣!” 吟完最后一个字,沐君白连忙摇头,他也想拯救一下柏王题诗,然后他失败了。 江上大雁飞过,满怀期待的三人面面相觑,然后开始各干各的。 “不行!不行!这道题太难了!我才疏学浅,救不了此诗!”沐君白解释道。 “某觉得尚可!”华元旉出言安慰,不敢直视沐君白,侧头看着白华江。 沈初四一边拿起柴火往锅底塞,一边说道: “老汉其实不懂诗词,但是大人这首诗是极好的!” “咳咳!”沐君白闻言直接噎住,干咳了两声。 你这话说的,不懂诗词,你怎么知道诗好不好? 站在锅前、端着米盆的小船娘看着爷爷愣住了。 爷爷你怎么肥四?会不会说话? “煮米!煮米!”沈初四连声催促孙女往锅中下米! 小船娘一边下米,一边对着沐君白说道: “我觉得公子这首改诗挺好的,虽无格律,但是很押韵!” 多善良的小船娘! “嗯!咳咳,多谢! 沐君白连忙用手背挡嘴,侧头轻咳之后,连忙转移话题: “晚餐好了吗?” 这不废话吗! 才将米倒进锅里,正拿着勺子在锅中搅拌的小船娘,悄悄对着沐君白翻了个白眼,然后头也不抬的说道: “公子还请稍待!” 沐君白尴尬的再次侧头轻咳, “咳咳,哦!好好!” “少君是感染了风寒,身体不适吗?”看到沐君白这会连连咳嗽,华元旉连忙出声询问。 “没有,没有!我很好!”沐君白回应道,然后迅速上船进了二层船舱。 不久之后… “公子!晚餐好了!”华元旉说道。 “嗯!”沐君白起身下楼,坐在甲板凳子上。 “公子请用!”小船娘将端着的炒米、鱼烩放在小几子上。 “好!多谢姑娘!”沐君白回应之后问道: “这是什么?” “此乃炒米!是将大米翻炒之后再行煮粥,有清肠护胃的功效,虽然无甚营养,但是味道独特,公子请品尝!”小船娘说完便下了船。 傍晚黄昏,西宿岩下,晚霞满江,岸边青烟袅袅,天空白云飘荡。 沐君白就在这样的美景中,吃完晚饭。 饭后,一番收拾,不再做停留,客船在夜市中向着白华京疾驰。 -------------------------------------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消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渔翁》?唐代·柳宗元 第三十章 白华京 申时,日斜! 白华京北岸,白阳城,东郊小码头! 华元旉跟沈初四结算清楚缴船资,沐君白独自登岸,看着壮阔白华江感叹道: “果真一日行千里,三日飞至白华京!” 白华江面宽逾十里,东西南北,往来船只络绎不绝。 一座巨型长桥横跨大江,名曰:万岁桥!号称:天下第一桥! 万岁桥联结南北两岸,集梁桥、拱桥、浮桥、悬索桥于一身! 万岁桥主体为石梁桥,距江面两三丈、两端与陆地结合处为浮桥,紧贴江面、中间两侧为拱桥,逐渐升高,最高处距江面十数丈,牵引着最中间的悬索桥! 石梁桥上十米一亭、百米一阁,桥墩呈船形,小船从梁下穿行,大船从拱桥与铁索桥下穿行。 “江北有白阳城广厦万间,江南有华阴城绵延百里,天上白华京,果然名不虚传!” 沐君白不住的感叹! 华元旉料理完琐事登岸。 “少君!可以走了!” “好!” 沐君白向沈初四与小船娘辞别,然后转身走了几步,猛然回头。 “少君?”华元旉疑惑。 沐君白摆摆手,向客船走去,沈初四正准备返航,沐君白先是看了眼小船娘,然后对着沈初四呼喊道: “老丈,且慢行!” “大人还有事?”沈初四疑惑。 沐君白深揖一躬。 “是我的疏忽,此次乘坐老丈之船,怕是要连累老丈了,老丈此时不可回镇江!” 沈初四更加疑惑不解。 “大人此言何意?老汉不甚明白?” 沐君白叹息道: “唉~我前番得罪镇江城一恶少高陀,后又惩处了镇江钞关一众人等,老丈此时若回镇江,必被高家子掠去,拷问我的身份,钞关众人也会刁难老丈! 都是我的疏失,不该乘老丈之船,对不住老丈了!” 沈初四闻言惊慌。 “这…这可如何是好?” 沐君白思索片刻,说道: “老丈若信我,可在此等我一日,我在白华京安顿好以后,会遣人来接待老丈!到时我们再慢慢商量解决办法!” 沈初四闻言犹豫再三。 “唉…那好吧,就依大人之言,老汉在此等候大人几日!唉…” 沈初四一阵长吁短叹,沐君白有些内疚,因为自己连累到无辜之人。 只能再次对着沈初四一拱手,随后无奈转身,对着华元旉说道: “元旉叔!走吧,去程家!” 两人很快在码头牙行买了辆马车,询问路人之后,一路疾驰,向着白阳城北城区驶去。 “元旉叔!停车!” 在即将到达北城区时,经过一家成衣店,沐君白叫停马车! 下车进店,掌柜热情迎接。 “这位公子,承蒙光顾!是卖成衣?还是定做?” 沐君白左右打量。 “成衣!现在就要,价钱无所谓,样式不要太浮华,颜色素一些!” 掌柜笑着询问: “什么材质呢?” 沐君白疑惑。 “嗯?不是说了吗?价钱无所谓,当然要好料制成的衣服!” 掌柜无奈问道: “这位公子不是白华京人士吧?” “是!怎么了?” “公子有所不知,在这白华京,公卿士庶,文武贵贱,百工百业,按制穿衣,依律‘不应服而服者,罪之’! 如百姓禁服玄、黄、紫色,庶民不可穿靴,帽有七种,而我等商贾不可戴帽,不知公子家世如何,操持何业?” 沐君白听完愕然。 “这是高祖所定的服饰律令吧?如今都过去五百年了,天下服禁早已废驰,你这怎么?” 掌柜闻言叹息道: “唉~原也不需如此,可是柏王有令,‘礼不可废’! 这白华京自十五年前开始,便越禁越严了,我等亦是无奈,望公子见谅!” 沐君白不禁摇了摇头。 “柏王之意在恢复礼制,但这也太矫枉过正了!” 沐君白说完,从袖口掏出银鱼符,在掌柜的面前一晃。 “掌柜的!你可明白?” 掌柜看见银鱼符,连忙作揖回应: “拜见大人!小的明白!这就为大人准备衣服!” 说完,招呼店员为沐君白量身。 一通忙活之后,沐君白头戴素冠、穿着暗青色衣服。 然后将鲜亮的青白华服与玉冠包裹起来,走出成衣店,重新坐上马车。 “元旉叔!走吧!” “是!” 马车继续奔驰,不一会儿进入北城。 一路询问,两人终于来到程府门前大街。 大街宽百丈,进深三里,搭着八殿灵棚,两侧各有十几帐小灵棚! 僧尼道姑一应俱全,诵经声不绝于耳。 “唉!我还是慢了一步!” 沐君白闭目叹息。 “少君节哀!”华元旉连忙安慰。 沐君白望着程府稍作思索,缓步走到知宾棚,对着其中一个知客道明来意: “这位知客!我乃程国公…远房外甥,前来吊唁!” 知客看着眼前身穿素衣,但是头上无白帽孝带,身上无麻衣的沐君白,有些讶异: “不知足下是哪家贵人?是路上着急没带丧服,还是与程国公出了五服?” 沐君白摇摇头后叹了口气。 “唉…按礼该着‘五服缌麻’,但我另有隐情,不能着丧服!知客不必管此节,你只需引我到主人家就好!” 说着沐君白拿出银鱼符递到知客面前。 知客看了眼银鱼符,连忙拱手。 “大人请跟我来!” 说罢引着沐君白走到另一帐灵棚。 指着一排花圈说道: “大人!请书挽联!” 沐君白闻言,缓缓提笔,沉思片刻,然后一挥而就: 柱石之臣,刚正炳千秋; 托孤寄命,天下只一人! 知客看了看挽联,震惊的看向沐君白。 “走吧!”沐君白转身向棚外走去! 知客招呼小厮扛起挽联,连忙追上去引路! 一路走到程府大门口,哀嚎痛哭之声从府内传出。 “贵人请!” 知客站在大门口的报丧鼓旁邀请沐君白。 沐君白上阶拿起鼓槌。 “请二鼓!”知客高喊! 咚~咚~ 沐君白缓缓敲了两下鼓。 程府内一群男丁,闻鼓而出。 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披麻戴孝,嚎哭迎接。 领头一男丁,四十岁左右,面容枯槁,神情哀切。 “大公子!请礼客!”知客指着沐君白对领头男丁说道。 大公子看着沐君白有些陌生,疑惑道: “你是?” 沐君白低声回答道: “砥吾表哥!我是你表姑之子,闻信前来吊唁表舅!” 大公子程砥吾闻言更加疑惑: “我哪来的二…” 话没说完,被沐君白攥住胳膊打断。 “砥吾表哥!不管我是什么人,先让我给表舅上柱香再说!好吗?” 程砥吾看着沐君白一身打扮,不似庶民,犹豫片刻之后说道: “那…好吧!” 说完,程砥吾后退一步。 知客高喊: “孝子礼客!跪迎!“ 程砥吾带领一群孝子下跪迎客。 沐君白连忙侧身。 随后沐君白起身向灵堂走去。 知客跑到程砥吾身边一阵耳语,期间指了指挽联,程砥吾震惊的看向沐君白,然后迅速向灵堂走去。 灵堂上有一匾上书“明道堂”! 沐君白看了一眼,快步进入堂中。 正中摆放着棺材,供案上摆着灵位! 两侧跪满了披麻戴孝的孝子孝媳。 右侧打头一憔悴妇人坐在素锦墩上,长相与沐君白有几分神似,看见沐君白进来,满脸震惊,失神片刻! 沐君白在看见妇人的一瞬间眼眶就湿润了,躬身致意。 第三十一章 托孤寄命,老臣遗表 酉时,日斜,程家灵堂! 赞礼官高喊: “起乐!” 唢呐铜锣齐鸣,哀乐响起。 赞礼官又喊: “来客祭拜,跪!” 沐君白站在灵柩前,呆呆的看着靈位。 “先夫、程国公、正治上卿、驸马都尉、吏部尚书、讳、义节君 灵柩 阳人、妻、永川国大长公主、木氏、苍泠 孝男、程、砥吾、砥身、砥心、立” 赞礼官再喊: “一叩首!” 沐君白定定的看着棺木,无动于衷。 灵堂上一众人都疑惑的看着沐君白。 赞礼官又一次高喊: “一叩首!” 沐君白还是没有动。 程家一众孝子具怒视沐君白。 赞礼官慌忙的跑到沐君白身边,小声说道: “贵人!先死者为大,晚辈、平辈都需跪拜叩首!” 沐君白听完之后缓缓闭目,两行清泪流下! “不是我不想跪!而是我不能跪!程国公也不允许我跪!” 赞礼官闻言惊愕,不知如何是好,看向程家一众孝子。 程砥吾身边一孝子义愤填膺,几人正要起身,被一声音阻止。 “他不用跪,进香即可!” 程家灵堂西侧,坐在锦墩上的妇人开口为沐君白解围。 “母亲?”程砥吾疑惑更深。 妇人缓缓摇头。 另一个赞礼官连忙拿过三支香递给沐君白。 沐君白在蜡烛上点燃。 赞礼官高呼: “一拜!” 沐君白持香一鞠躬。 叮~ 旁边有司乐敲击铜磬。 赞礼官又呼: “再拜!” 沐君白再鞠躬。 叮~ 赞礼官再呼: “三拜!” …… “还拜!” …… “礼成!” 沐君白四拜之后,近身上前,手抚着棺盖,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灵堂上一众人等,惊骇莫名。 一个赞礼官准备上前阻拦,被妇人挥手斥退。 良久,妇人起身轻抚沐君白脊背,安抚着他。 沐君白泪眼朦胧的看着妇人。 “姑…母!我…想给姑丈磕头,但我怕…我怕姑丈不高兴!呜呜呜…” 沐君白悲痛到不能自已! “好孩子!莫哭了,莫哭了!”木苍泠轻声安慰沐君白。 “小时候我称呼姑丈为姑父,姑丈总是不高兴,说是人君不能唤臣子为父,此乃纲常……可是姑丈对我恩重如山,与我名为君臣,其情犹如父子…若无姑丈…我恐怕早已死在乱军从中了…” 沐苍泠缓缓摇头,轻拍沐君白肩膀,示意沐君白不要再说了。 “姑母…” “人多眼杂、勿复多言!” 沐君白无奈退出灵堂,临走时沐君白看着姑母,再次躬身致意,然后被礼宾引导至偏厅休息。 到了偏厅之后,华元旉跟了进来。 沐君白悲痛莫名,泪流不止。 华元旉欲言又止,几次想要安慰,不知如何开口。 半晌,华元旉看着悲痛的沐君白,开口劝慰道: “少君!节哀!程国公在天有靈,少君还需振奋精神,不可使其失望!” “嗯!”沐君白缓缓点头。 …… 两人枯坐至入夜。 有下人前来敲门。 “贵人!老夫人请您移步灵堂!” “嗯?好,我知道了,这就来!” 沐君白起身跟着下人向灵堂走去,华元旉跟在后面 “夫人!客人到了!” “你们下去吧!” 下人通报后,木苍泠挥手屏退下人,然后对着一众孝子孝媳说道: “砥吾、砥身、砥心留下!其他人都先各自回房吧!” “娘?” “夫人?” “伯母?” 众人都有些讶异。 “下去吧!”木苍泠坚持。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无奈起身,离开灵堂。 出门时都好奇的看着沐君白。 灵堂空荡,木苍泠对着沐君白招手。 “天清!来!” 沐君白进堂,站在姑母面前,泪水再次涌出。 “姑母!我…呜呜!” 木苍泠看着眼前的侄子,心疼不已,轻抚着沐君白脸颊。 “好孩子,苦了你了!苦了你了!” 程家三兄弟看见眼前一幕惊骇不已。 “大哥!他是…?”老三程砥心震惊的看着大哥程砥吾。 “我…也不知!”程砥吾从下午开始就隐隐不安,六神无主,此时也不知作何回答。 “他怎么来了?他怎么能来?他怎么敢来?”程砥心再次问道,有些惊叹、还有一丝兴奋。 “闭嘴!慎言!”老二程砥身低声呵斥道。 那边沐君白在姑妈的安慰下,终于止住眼泪。 木苍泠转身对着儿子们说道: “你们父亲有遗表,本来他是要你们三个去契家庄上表陈情!既然天清现在来了,那就在灵堂上当着你们父亲的面陈情吧! 砥吾你过来,砥身、砥心你俩守住大门,任何人不得靠近!” 三兄弟闻言相互对视一番,老大程砥吾起身走向母堂,老二老三起身守住大门。 沐君白看了眼华元旉,华元旉点头,转身向灵堂帷幔后走去,开始警戒! 沐苍泠起身从灵柩下面拿出一份奏折,递给程砥吾。 “母亲?这是?”程砥吾疑问。 “这是你父亲的遗表,你是长子,代你父亲念吧!”木苍泠缓缓说道。 “啊?…是!” 程砥吾先是惊讶,然后连忙接过打开,稍稍端详片刻,颤抖着缓缓开口: “臣,程义节!抱疾弥留,临终拜上,不返之辞! 臣闻‘生必尽忠、死必进言’乃臣节之常守! 先王知遇之恩,臣夙夜不敢或忘! 先王奉天靖难、清君之侧,大业将成!中道遭戕于崇丘,受厄崩殂于蜃泽! 先王知臣谨慎,故临厄寄臣以大事! 臣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十六年矣! 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有负先王之期! 然臣庶竭驽钝,无能攘除奸凶、拨乱反正、兴复永川,臣躬罪重! 伏惟殿下,龙章凤质,聪明神武,灼见事几,大业可期,臣切切之,喜不自胜! 臣观方今大恒,天下板荡,汹涌甚急! 三十六州,州州有贼,七十二路,路路有匪! 东有雨夷伺机、西有海酋佯伏、南有胥贼寻衅、北有蛮族将出! 更兼荒胡欲掠、天下饥民四起! 大恒倾覆之祸,旦在须臾!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奸佞窃位、妖后柄政,彼辈丑类、至愚至陋,何能有知? 君处江湖之远,亦需心忧天下,存仁心于寰宇! 棣系无宗亲,内外弃之,神器将悬、黎民待哺。 君起则天下大安,君息则大恒倾覆! …… 圣人曰‘不事仇雠’!臣以为然。 先王亲子三人,义子一十七人,唯君在矣,天未绝栐,必将有主。 主栐祀者,非君而谁? 君为国主,国亡安能不复? 君为人子,父仇安敢不报? 国仇家恨,今君已成,安能惜身而少避? 当誓复崇丘之仇,参与之贼,虽微必戮! 请就诛殛奸佞以谢天下!以纾先王不共戴天之愤! …… 回狂澜于既倒,支大厦于将倾,拨乱反正岂难为哉? 有扈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盖追先王之殊遇,欲报之于少君也。 诚宜开拓进取,以光先王遗志! 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白龙鱼服、退隐自安,此塞忠臣之路也。 君按永国之故,有靖难十营、奉天豪杰、因民之欲、为民请命,天下孰敢不听? 怀诸侯以德,深拱揖让,则天下君王相率而朝栐矣! 虽,兵者国家之大事! 然,扶危天下之大功! 君持之以坚,下应之和同,如是而扶危之功立矣。 余闻‘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弗行,反受其殃’,愿君孰图之。 …… 臣不敢讳言,先王偏用正道,以致遭厄! 君为龙雏凤种、有龙章凤质,当守正用奇、正奇相济,则大事成矣! 天下之事,不可操切!先审其势、次察其情、复观其衅,则敌人之虚实君既详之矣! 伏望殿下调和六气、会聚百祥、上承天心、下徇人望! 明慎刑赏而使之必当,精审号令而期於必行。 制治於未乱,纳民于大中,拨乱反正,以慰黎庶! …… 臣本永隆一庸吏,蒙上王外父不弃,诏为驸马,得尚公主! 又蒙先王恩遇,诏为王使,入京代议,官至吏部,得爵国公,位极人臣。 然国亡君厄而不能救,为人臣者死有余罪! 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冥冥幽壤,倐为长往之期;穆穆清光,永绝再瞻之望。 言逐涕零,命随疏殒!余无任惶惧,战惕之至! 臣程义节,临终再拜!” …… 第三十三章 君臣 入夜,程家灵堂! 程砥吾磕磕巴巴、泪流满面的念完父亲的遗表,门口两兄弟也是低声啜泣不止! 沐君白拿过奏折,仔细端详着这份老臣遗表,一时间哀不自胜,眼泪如串珠般滴落,打湿白纸! 沐苍泠强忍着伤心,开口道: “好了!你们三个不要悲伤了,你父亲在天之靈不需要你们哭他,需要你们继承他的遗志!” 程砥吾泪眼朦胧的看着母亲。 “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门口两兄弟也眼巴巴的看着母亲。 “你们二舅是先栐王,这你们都知道,先栐王遭厄之事,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你们也都清楚! 你父亲也因此受到牵连,罢官免职、居家自守! 但是,你们二舅临终托孤之事,你父亲一直瞒着你们,为娘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这些年你父亲一直在操持永川复国之事,你父亲的遗志就是:再起靖难、清君之侧、拨乱反正、永川复国!” 木苍泠说着,拉起沐君白的胳膊。 “天清就是栐王遗孤、永川国王太子!你父亲希望你们,扶保天清完成靖难大业!我意也是如此!” 程家三兄弟面面相觑,一时难以消化这个震撼的消息。 沐君白听到姑母所言,连忙制止。 “姑母!不可如此,当年乱军之中姑丈为救我身受重伤,从四品境界跌落至七品! 这些年又操持靖难军、奉天会事宜,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十六年, 旧疾未愈、积劳之下又添新疾,以致六十五岁便不幸病逝,我已愧疚至极! 如今又何必把表哥们牵连进来?此事乃我一人之事,与他们无关!姑母不要强求三位表哥!” 木苍泠拍了拍沐君白的手,再次对着儿子们说道: “你们若是愿意参与大业,就此拜见主公!若不愿意,娘也不为难你们! 你们就此出门,对外守口如瓶即可!” “母亲…”程砥吾支支吾吾不想表态。 程砥心倒是跃跃欲试,只是须等两位兄长先行表态! 就在这时,程砥身突然对着沐君白单膝下跪,抱拳行礼。 “程砥身拜见君上!” “二弟!你?” “二哥?” 老大、老三震惊! 沐君白赶忙扶住程砥吾手臂。 “砥身表哥快快请起!都是自家人,莫要如此!” “谢君上!” 程砥吾听命起身,站在沐君白身后,看着自己的两位兄弟。 程砥心看了眼大哥,见他还在犹豫,于是跨步上前,抱拳、屈膝欲跪,沐君白连忙拖住他的手臂。 “砥心表哥,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程砥心手臂被托着,不好强行下压,于是开口说道: “拜见君上,程砥心愿为君上驱驰!” 说完后也站在沐君白身后。 程砥吾看见两位弟弟都已经参拜过沐君白,定下了君臣名分! 又看了眼满怀期待的母亲,无奈之下,只得揖身拱手道: “程砥吾拜见主公!” 沐君白一把拉住程砥吾的胳膊,环顾众人。 “有三位表哥相助,大业可期!日后我们兄弟相称,三位表哥唤我名字即可,不必拘礼!” 程砥吾看了母亲,犹豫道: “这…不好吧?既为君臣,还是要尊君臣之礼!” 沐君白回应道: “无妨,我加冠时老师为我取字‘君白’,三位表哥唤我君白就可以。” 这时木苍泠插话道: “即为君臣,君主之命你等自当遵从,日后可称呼天清表字,只要心中有君臣分迹即可!” “嗯!” “儿子明白!” “是!” 三兄弟连忙称是,与沐君白称名见礼。 木苍泠看着君臣相宜的几人,欣慰不已。 “好!好!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崇丘大仇、指日可报!” 沐君白将程义节遗表小心翼翼的收进怀中,准备回去仔细研读。 木苍泠慈祥的看着他,缓缓开口道: “你姑丈十六年前便被逐出了朝堂,这些年困于一隅、时常独处于暗室,心思难免偏狭! 他的谏言你不可不听,亦不可全听! 你现在是靖难军之主、奉天会龙头,众人的主心骨,大主意还是要你自己拿! 切记!不可偏听偏废,重蹈你父王的覆辙!” 沐君白闻言大受感动。 “姑母!侄儿记下了,不会让您失望的!” 木苍泠轻拍沐君白手背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轻推沐君白后背。 “好了!时辰不早了,快去回房休息吧!” 沐君白躬身道: “姑母!侄儿退下了,您不要太过悲伤了,保重身体要紧!” “去吧!”木苍泠再次拍了拍沐君白后背,对着外面喊道: “来人!带贵客下去休息!” “是!” 一个小厮高声回应着,从院外小跑进来。 “贵客!这边请!” “嗯!” 小厮带领沐君白和华元旉两人到客舍休息! …… 灵堂内。 程砥吾对着两位弟弟说道: “二弟、三弟招呼人回来守灵吧!” “嗯?吩咐下人去叫啊?”老三程砥心疑惑。 “走吧!走吧!”老二程砥身连拉带拽的拖着三弟往外走。 “啊?”程砥心虽然疑惑不解,还是跟着二哥走了出去。 院外!程砥心疑惑问道: “大哥什么意思?” “大哥有事和母亲说,不方便我们在场,所以支开我们,意思还不明显吗?”程砥身解释道。 “什么事还要瞒着我们?”程砥心疑问。 “哼!” 程砥身冷哼一声说道: “大哥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这些年一门心思的想要咱们家重入朝堂! 昨天给父亲制作灵位时,大哥都不希望母亲将‘驸马都尉、永川国大长公主’的封号刻上去,他的用意还不明显吗?” “我看他是在做梦!”程砥心先是低声怒吼,然后回头看了眼,继续说道: “舅舅无罪!天下人尽皆知!父亲是永川国大长公主驸马!天下人尽皆知!他是栐王外甥!天下人亦皆知! 他想跟舅舅撇清关系?想跟永川国撇清关系?简直可笑!” 程砥身看着气喘吁吁的弟弟,拍了拍他的肩膀劝解道: “好了!不必如此气愤,你也不必埋怨大哥,他现在不是与我们一样成了永川臣子吗?” 程砥心闻言义愤填膺。 “哼!他是被母亲逼迫之下,无奈称臣!而我是真心想为舅舅报仇! 当年舅舅对他不好吗?若不是舅舅保媒赐婚,凭他能娶到大嫂吗? 大嫂可是温岭书院、童心真人的女儿,没有舅舅!他配吗?” “好了!别说大哥了,你当年还被二舅抱着撒过尿呢!天下能让栐王把尿的人恐怕没几个吧?”程砥身调侃道。 “二哥!” 程砥心有些羞恼。 “就因为这事,我被父亲罚站了整整一夜,我当时才五岁!” “五岁还要人把尿?还尿在二舅龙袍上?”程砥身继续调侃道。 “我…”程砥心正要反驳,被二哥打断。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们去叫人吧!” …… 三十四章 万古天心岂缪迷! 子夜,程家灵堂。 木苍泠坐在锦墩上,看着大儿子问道: “你有什么事?说吧!” 程砥吾跪倒在母亲面前。 “母亲!为何…为何逼我三兄弟入此火坑?” 语气中透露出不甘和埋怨。 木苍泠面沉似水,怒斥道: “混账!转过去!” “什么?”程砥吾不解 “转过去!看着你父亲!”木苍泠再次呵斥道。 程砥吾无奈转身,看着父亲靈牌。 木苍泠冷声说道: “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啊?” “说!” “母亲…为何逼我三兄弟…入火坑。”程砥吾支支吾吾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火坑?呵!” 沐苍泠怒极反笑,然后悲愤的说道: “灭国大恨,父、舅之仇,你身为亡国遗民,人子外甥,让你复国报仇!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 我把你推进火坑?你以为我们一家,当下不在火坑之中吗?” 程砥吾跪在父亲灵前,头磕在地上,颤声说道: “母亲…舅舅自取其祸、永川亡国,已经十六年了,前尘如烟,母亲…何必执着…” “住口!”木苍泠大怒而起,走到丈夫灵柩旁。 啪~ 木苍泠怒拍棺盖,连哭带骂: “程义节!这就是你的好大儿! 呜呜呜…程义节!我怎么生了这么个混账! 呜呜呜…程义节!你怎么不带我一起走!” 程砥吾见状连忙膝行至母亲面前。 咚~咚~咚~ 连连扣头,哭着请求道: “呜呜呜…母亲!莫要如此,父亲在天有靈,莫要惊动,儿惶恐!儿惶恐!” 啪嗒~ 不知是风,还是程义节真的在天有靈,靈牌突然扣倒在贡案上。 程砥吾见状哭的更厉害了。 木苍泠扶起靈牌,啜泣道: “你这混账,方才若不愿意,出门自去,我绝不拦你! 既已定下君臣之约,现在你又反悔?岂不是成了背主之臣?” 程砥吾跪伏在地上,辩解道: “刚才母亲与两位弟弟逼迫过甚…情势使然,儿子不得已而为之!” 木苍泠闻言,为之气结。 “你…你年近不惑,行事如此反复,传出去如何做人?” 程砥吾低头继续辩解道: “当今大恒乃是棣系天下、江山稳固,木天清想要再起靖难,无异于以卵击石! 所谓逆天行事、必不能成,儿子敢请母亲收回成命,不可使二弟、三弟误入歧途。” “你…你…” 木苍泠闻言一阵头晕目眩,一手撑着棺盖,一手指着程砥吾,气急攻心,说不出话来。 “夫君!” 就在这时,灵堂外传来一声清丽的声音。 只见一个三旬美妇,身着缟素,快步走进灵堂,扶住木苍泠,然后对着程砥吾问道: “我林华宝的丈夫怎能如此不堪?” “夫人…你?”程砥吾愕然抬头。 林华宝继续质问道: “终身父命难违背,万古天心岂缪迷? 父有遗命、母有明告,你若违背父母之命?岂非不孝? 你生为永川之臣、身为栐王外甥,国亡舅薨,国仇家恨,你怎可不报?岂非不忠? 棣系专权、妖后柄国、朝廷无道,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你见之不救,岂非不仁? 既拜主公,约为君臣!你又后悔,如此反复无常,岂非不义? 身为长兄,不能以身作则,为弟表率,岂非无悌? 见敌方势大,便怯懦退避,岂非无勇? 堂堂七尺男儿,如此不孝不忠、不仁不义、无悌又无勇!岂非小人?你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林华宝言辞激烈,字字如刀,直插程砥吾肺腑。 “唉…” 程砥吾心神恍惚,长叹一声说道: “我程砥吾虽然不才,但也绝非夫人所言的不堪小人! 父之齿随行,兄之齿雁行! 如今父亲已然…,我身为长兄,自然要护持二位弟弟周全! 靖难之事,千难万险,稍有不慎,便是囹圄之灾、杀身之祸! 我身死何惜?只怕惹灭族之劫,翌时,我如何面对程家先人?” “如此便要做个畏首小人吗?”林华宝反问道。 “我…”程砥吾踟躇半天,不知作何解释。 “唉…” 这时木苍泠幽幽一叹。 “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自去吧!” “母亲!儿…愿意继承父亲遗志!”程砥不情不愿的答应。 “牛不饮水还能强按头吗?去吧!”木苍泠并不满意程砥吾的态度。 “母亲!我…” “去吧!” 程砥吾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木苍泠打断,无奈起身离开灵堂。 “唉…”木苍泠又是一声叹息。 轻拂着儿媳的头发说道: “华宝啊!程家对不起你,砥吾也配不上你,委屈你了!” “娘!我…” 林华宝正要解释,程砥身两兄弟带着一群孝子孝媳从外面进来,程砥身带人跪坐回原位。 程砥心走到母亲身边询问道: “娘!大哥怎么出去了?” “莫要管他,你管好自己就行!”木苍泠不想多言。 程砥心疑惑,看向林华宝。 “大嫂…?” “日后再说,你先去忙你的吧!”林华宝摇摇头说道。 “好吧…”程砥心无奈,返回自己的位置,继续跪坐守灵。 程砥身以眼神询问,程砥心摇头不语。 …… 翌日清晨,程家餐厅! 沐君白与程家众人用餐完毕。 沐君白对着木苍泠说道: “姑母!侄儿要告辞了!” “要走了?不能再住一阵子吗?”木苍泠担忧的问道。 沐君白解释道: “姑母,我会在白华京逗留一段时间,但是不能常住程府! 皇城司肯定一直盯着程府,我留在这里,难免给程家带来祸患,今日我就搬出去了!” 嘭~ 程砥心怒拍桌面! “君白!就住家里,我看信皇城司敢拿我程家怎么样!” 程砥身开口挽留道: “君白!这里是白华京!柏王治所,皇城司的爪牙绝不敢乱来的,放心住下吧!” “是啊!是啊!”程砥吾附和道。 “三位表兄的好意,君白心领了,只是柏王态度尚不明确,我暂留白华京,也是想寻机试探下柏王态度!” 沐君白对着三人说完,转头看向木苍泠。 “姑母!侄儿惭愧,不能在您身边常伴!” 木苍泠慈爱的看着沐君白,缓缓摇头后说道: “无妨!姑姑明白,天清是做大事的人,当然要以安全为第一要务,谨慎一点好!” “姑母!那侄儿去了!” “万事小心!” 沐君白说完起身向外走去,望着沐君白的背影,木苍泠眼神充满了担忧,一路注视着,直到沐君白身影消失! 转头看向程砥身、程砥心,开口道: “天清虽然要求你们要以兄弟相称,但是要知道,他是你永川国君,也是你俩的主公! 要时时谨记,君命不可违,他安排你们做的事,不可怠慢疏忽!” “是!儿记下来!”程砥心一口答应。 “母亲放心吧!”程砥身跟着答应,然后疑惑的看了眼大哥。 “…是!”程砥吾缓缓开口。 木苍泠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 第三十五章 机宜文字符为恭 中午,白阳城,北城瑞虎街! 沐君白与华元旉二人在街上闲转,身边人群的熙熙攘攘、摩肩擦踵。 沐君白感叹道: “白阳富庶甲天下!百业荟萃,人口稠密,果然名不虚传! 元旉叔!白华京户数有多少?口数有多少?” “人口有三四百万吧?户数…”华元旉不能给出准确数字。 “重光三年,柏王秋日大稽,当时白华京南北两城人口计有四百三十二万口!户数七十六万户!” 这时身后有人插话!沐君白回头,惊喜道: “为恭师兄!” …… 幅巾广袖,三旬卓尔; 西观英才、永川良臣; 虎翼沉机、掌玺一世; 紫衣门第、御符千古! …… 符为恭三十出头,气质温文深沉、卓尔不凡。 对着沐君白躬身揖手道: “符为恭拜见君上!” “免礼!快起!”沐君白伸手拖住符为恭胳膊,询问道: “为恭师兄!你何时到的?” “今晨刚赶到,去了一趟白虎堂,之后就来程府附近等候少君了!”符为恭回答道。 “少君!还是找个僻静之处再行叙话!” 沐君白与符为恭大街上寒暄,被华元旉打断。 “也好!” 沐君白同意了华元旉的提议,三人在附近找了一家临街酒楼。 上座雅间之后,符为恭招呼小二上了些酒菜以掩人耳目,他来以后这些杂事都由他负责,华元旉终于解放了,可以专心于扈卫职责。 待小二下去之后,沐君白递给符为恭一杯茶,询问道: “师兄!家里怎么样?” 符为恭双手接过茶杯回答道: “一切安好!少君不必担心!” 沐君白继续问道: “师兄一路西行,路上还顺利吗?” 符为恭放下茶杯回答道: “臣接到鸟书命令后,便通报了兰太傅与尹指挥使,一俟安排停当,之后即刻程,在西安府昼伏夜行两日夜! 行至西华府又接到命令,臣于是借助沿途丰天会外堂堂口,换人不换马、日夜兼程,一路上没出什么意外,非常顺利!” 沐君白举杯敬茶道: “为恭师兄辛苦了!” 符为恭连忙端起茶杯。 “多谢少君!臣无妨!” 两人喝完茶后,沐君白起身走到窗口,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缓缓开口道: “唉!我何其不幸,父母双亡,成了亡国之孤儿! 我又何其幸运,有姑丈苦心经营,总理全局; 兰师傅筹组奉天会、穿石公重建靖难军,使我有了今天的基业! 如今奉天会堂口过百、遍及天下,靖难军十州十营、有数十万大军,我何德何能、坐享其成?” 看到沐君白意志消沉,符为恭连忙劝慰道: “少君严重了!少君上应天命,下酬人望,伐罪安民,舍君其谁? 我等罪民也全赖少君,才有用武之地,能一展所长! 少君万不可妄自菲薄、黯然自晦!” 华元旉知道沐君白是因程义节之死,所以才黯然神伤,站起来躬身揖手道: “少君!我华家‘益朝’弃民,从烾、济两朝到大恒立国之初都只能避居山野,幸赖成祖不弃,随军北征,华家才有西岳堂容身之地! 三百年来虽不居住在永川国境内,但一直以永川之臣自居! 先王遭厄、永川国亡,我华家又成弃民,若无少君,天下之大,也无我家立身之地! 少君!程国公虽逝,其志不泯! 永川臣民也都翘首以盼,少君定要振作!” 沐君白摆摆手,缓缓说道: “我一岁失牯,幸赖姑丈力保、董傅姆抚育,才得存活! 以前姑丈还常在契家庄居留,从四年前我加冠之后,姑丈将大权尽付与我,就去的少了! 姑丈于我恩同再造,我却无一物以报之,只剩惭愧!” 华元旉与符为恭相顾无言。 “唉…” 沐君白长叹一声,轻吟道: “自念终亡以报厚德,日夜惭愧而已!” …… 华元旉与符为恭枯坐不言,沐君白站在窗边,自己调节着心情。 半晌,符为恭起身说道: “少君!那…下一步作何打算?” 沐君白负手而立,回应道: “暂居白华京!一来,预防宵小趁机为难程家;二来,寻机接触柏王!” “少君既要驻跸白华京,那臣这就通知白虎堂,准备好下榻之地!” 沐君白摇摇头说道: “不必!一会儿在北城寻一座宅子就行! 我之后会与外界频繁交流,住在白虎堂提供的住所,难免不便,也有可能暴露白虎堂的根底!” “臣明白了!那…预防宵小、接触柏王是否动用白虎堂的力量?还是从庄中另外调派人手?”符为恭请示道。 “先不急调人,看看情况再说,可以先让白虎堂预备好。”沐君白转身命令道。 “是!” 符为恭应命之后说道: “少君!时至正午,该用午餐了!” “嗯!” 符为恭拉开椅子,沐君白重新下,符为恭又下楼重新要了几道菜。 新菜上来,俟华元旉一一检验后,三人方才用餐。 餐后,符为恭请示道: “臣这就去通知白虎堂预备待命!” “好!”沐君白点点头。 符为恭起身拱手,然后向门外走去,走了两步,脚下一顿,又回头请示道: “少君要不要去白虎堂巡视一番?” “嗯?” 沐君白犹豫片刻说道: “也行!我还没去过奉天会的外堂呢,趁此机会去看看也好!” 符为恭继续请示道: “少君!那我们是直接去堂口? 还是在此发出暗号,等白虎堂的外围草莽,上前来探底,然后引荐到堂口?” “哦?这两样有什么不同吗?”沐君白疑问。 见沐君白来了兴致,符为恭连忙解释道: “少君!若直接去堂口,臣现在就给白虎堂堂主发去鸟书,让他马上准备,带堂口十头目候着,恭迎少君!” 符为恭说着轻笑一声。 “呵呵!若是发出暗号,等人引荐之后去白虎堂,多半能使白虎堂措手不及!” 沐君白对符为恭的笑容恍若未觉,略一思索说道: “嗯…既然如此,那就发暗号,就当突击检查了。” 见沐君白还是面无喜色,符为恭连忙收敛笑容。 “是!还请少君移步下楼!”符为恭邀请道。 “好!” …… 第三十六章 圣贤二爷 正午,白华京,某酒楼大堂。 符为恭一人独坐在靠门口的位置。 沐君白与华元旉坐在稍远的位置。 符为恭要了一壶酒,一碟花生米,又要了一壶茶。 然后将筷子横放在盛满酒的杯子上,用右手的四指(除了拇指)端着茶碗喝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没有任何人跟符为恭搭话,沐君白与华元旉面面相觑,符为恭自己心里也有些打鼓。 就这样过去了两三刻钟,符为恭茶都喝了两壶。 终于,一个挑着扁担、头戴斗笠、身着短打的汉子,路过酒楼门口。 汉子先是瞥见符为恭桌子上酒杯,又确认了符为恭端茶杯的独特手势。 前后左右环顾观望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异常之后将扁担卸在店门口。 走进酒楼之后,坐在符为恭对面,既不言语,也没有摘斗笠。 而是对着符为恭行了一个奇特的拱手礼。 右掌食指弯曲,三指伸直,大拇指竖直向上,左掌同样如此,以右掌三指压左掌三指。 人来人往的酒店大堂,短打汉子举着手,就像定格一般对着符为恭。 沐君白与华元旉对视一眼,华元旉摇了摇头,也是不明所以。 符为恭看着短打汉子,端祥了一会儿,然后放下茶杯,抬起右手,手掌侧对短打汉子。 先是大拇指与食指紧扣,中指、无名指、小拇指竖直。 然后手掌横对短打汉子,四指弯曲,只余食指,食指先伸直后弯曲。 单掌做完这些手势后,符为恭也如短打汉子一般双手行礼。 另一桌看到这一幕的华元旉喃喃自语道: “三才…天地人?” 沐君白摇摇头说道: “不止有三才的含义,还隐含着父王的…忌日,三月十九!” …… 在符为恭做完手势行礼之后,短打汉子终于出声了。 “左有将棺石牛阵!” “右边隶乐玺刑书!”符为恭回应道。 短打汉子凑近低声问道: “天罡是猛龙、地煞为坐虎!敢问同怀?”(兄弟,你是内堂之人还是外堂之人?) “京官!”(内堂首领) 符为恭言简意赅。 短打汉子闻言,连忙摘下斗笠,恭敬的询问道: “京堂大爷!差遣?执私?”(首领,有公务还是办私事?) 符为恭看了眼沐君白,然后回应道: “有差遣!”(办公务!) 短打汉子拿起斗笠,起身邀请道: “大爷请跟我来!” 符为恭起身说道: “稍等!还有并肩子!”(还有朋友一起去!) 短打汉子有些讶异。 “托线?展点?”(护卫?仆人?) “京官上排琴!”(内堂首领哥哥!) 符为恭说完向沐君白走去,短打汉子有些震惊。 “少君!找到白虎堂暗线了,那人就是白虎堂的巡风之人。”符为恭向沐君白解释道。 “先是手势、后是暗语,倒也隐秘!”沐君白点头赞叹,然后问道: “这都是兰师傅设计的?” 符为恭闻言,略微有些羞赧。 “是臣设计的!” “哦?师兄还精通密语字验之学?”沐君白疑问。 符为恭谦虚道: “都是小道,难登大雅之堂!让少君见笑了!” 沐君白摆摆手。 “我们走吧,去白虎堂看看。” “是!”符为恭应声,然后走到短打汉子面前。 “走吧!” 符为恭对沐君白恭敬的样子,早已落入短打汉子眼中。 此时听到符为恭命令,连忙应声: “是!” 四人走出酒楼。符为恭与华元旉一左一右站在沐君白身边。 短打汉子挑起门口扁担,筐中满是煤炭,躬身邀请道: “三位大爷请跟我来!” 符为恭应声: “头前带路吧!” …… 三人跟着短打汉子从白阳城北城瑞虎街一路往东走,经过五六个路口,人群渐渐稀疏,又向南走过两个路口,来到一处药铺门口。 药铺名为:兼济堂。 沐君白抬头看着牌匾,思绪翻飞,这名字还是他起的 当时他六岁,姑丈与兰师傅组建了一个商行,一来掩人耳目为靖难军运送军械,二来经商盈利,为奉天会与靖难军提供经费。 两人正在商议商行名称时,沐君白正好从西观下学回家。 听到两人商议,沐君白想起当天老师讲给他的一句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于是顺嘴一说:“就叫兼济号吧!” …… “少君请!” “嗯!好!” 符为恭邀请沐君白进入药铺,打断了沐君白的回忆。 药铺里没有客人,短打汉子正在与药铺掌柜的低声交谈。 药铺掌柜年近五旬,长相富态。 短打汉子应该是在汇报沐君白一行的情况,药铺掌柜的时不时转头看向沐君白三人。 片刻之后药铺掌柜对着短打汉子说道: “去!封板关门!” “是!”短打汉子应声去关门。 药铺掌柜从柜台里走了出来,对着沐君白三人行礼,还是右掌三指压左掌三指的特殊拱手礼。 “见过三位京堂大爷!” 沐君白颌首,华元旉一动不动,符为恭出声说道: “不必多礼!” 药铺掌柜的双手没有放下,表情警惕,询问道: “请问主上何名?” 沐君白有些讶异,看了眼符为恭。 符为恭轻笑道: “呵呵!你倒是谨慎!” 药铺掌柜的不理,面上有些冷意,再次问道: “主上何名?” 符为恭见状,无奈的瞥了眼沐君白,然后对着掌柜的拱手行礼,正色回答道: “会兄问我主上名,少君原住永川城;王父渊娘号为笏,子午托孤改姓沐!” 药铺掌柜表情稍缓,继续问道: “主上何辰?” “会兄问君何生辰,岁次排来是壬申,良时吉月念九日,时逢子正君降生!” …… 这两人态度严肃的一问一答,站在旁边的沐君白面色古怪、有点尴尬、有点羞耻! 嗔怪的瞪着符为恭,符为恭此时根本不敢看沐君白。 听到符为恭对答如流,药铺掌柜的放下警惕。 “大爷莫怪,我堂没有收到总堂令书,所以卑下有些怀疑,还请大爷见谅!” “你…” 符为恭正要说话,沐君白抬手拦住他,瞪了他一眼,符为恭讪笑着,不敢多言。 沐君白转头对着药铺掌柜说道: “无妨!谨慎些是应该的!你做的很好!” 药房掌柜感激道: “多谢大爷体谅!” 沐君白左右环顾一圈药铺,问道: “这不是堂口吧?” 药铺掌柜回应道: “回大爷话,这里是本堂‘山门’,堂口在别处!” “那带我们去山门吧!”沐君白命令道。 “这…直接带三位大爷去堂口,于制不合…” 掌柜的有些犹豫,反问道: “不知三位大爷可有令书?” 沐君白看向符为恭。 符为恭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龟形符牌,递给药铺掌柜。 龟牌材质为银,银牌正中阳刻篆书两个大字:“圣贤”,周围环绕云纹,背面阴识“东阁掌印、秘书令”七字,。 药铺掌柜一看见“圣贤”二字,眉头骤缩、翻过来又看见“东阁掌印、秘书令”七字,神情一滞,看了眼符为恭,又将龟牌仔细查看一番,然后恭敬的将龟牌还给符为恭,再次躬身行礼道: “卑下白虎堂、四座,柯廉生!参见圣贤二爷!” 符为恭收起龟牌,命令道: “起来,带路吧!” “是!二爷这边请!”柯廉生揭起药房后面的门帘邀请道。 “少君,请!”符为恭邀请沐君白前行。 “嗯!”沐君白淡淡的回应道。 见到这一幕,柯廉生内心泛起惊涛骇浪,但又不敢多问。 对着短打汉子使了个眼色之后,连忙走到沐君白三人前面带路。 沐君白三人从药房帘子走出去之后,才发现这药铺别有洞天,药铺后面有个天井,四五个药铺伙计正在处理药材,对四人恍若未闻。 走过天井,连着一家米铺的后院,里面也有伙计在奔走忙碌,走出米铺,街对面是一家棺材铺。 第三十七章 椒图铺首 午后,棺材铺。 沐君白三人走进棺材铺,只见一位三十多岁的棺材铺掌柜,正躺在摇椅上酣睡,柯廉生连忙上前,一脚踢在棺材铺掌柜的小腿上。 “嗷!” 棺材铺掌柜惊醒,发出一声惨叫,从摇椅上蹦起来,怒骂道: “入你娘,哪个遭瘟的踢老子” 啪~ 柯廉生气急,上去一巴掌扇在棺材铺掌柜的后脑勺上。 “夯货!你就这么守山的?” 棺材铺掌柜受了这一巴掌,终于清醒了,揉着脑袋,踮着脚尖,埋怨道: “柯四哥!你今个儿怎么了?吃错药了?跑来寻兄弟晦气?” 看来还是没完全醒,他根本没看见一旁沐君白三人。 “夯货!我开药铺的能吃错药?”柯廉生再次怒斥道,然后介绍沐君白三人。 “三位京堂大爷来了,还不行礼!” “啊?”棺材铺掌柜的这才看见一旁的沐君白三人,愣在原地。 柯廉生见状,上去又是一巴掌。 啪~ “发什么愣!快行礼!” “啊?哦!” 棺材铺掌柜的这才反应过来。 噗通~一声,突然跪在地上。 “卑下白虎堂九座蒲勇甲,拜见三位大爷!” 蒲勇甲反应过头了。 沐君白被蒲勇甲这一跪搞得措手不及,符为恭根本没眼看他,尴尬侧身。 沐君白虚扶蒲勇甲,说道: “不必行此大礼!快起来吧!” “多谢大爷!” 蒲勇甲拱手感谢,人还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柯廉生连忙踢了一下他。 “嗯?”蒲勇甲疑惑的看向柯廉生。 “夯货!起来!”柯廉生尴尬至极,低声喝骂。 “哦!哦!”蒲勇甲连忙起身。 “快走吧!”符为恭没好气的说道。 “是!” …… 四人穿过棺材铺堂屋,从后门出来,来到两座里坊之间的巷道,巷道宽一丈,两侧坊墙高两丈,无门无窗。 见沐君白好奇的环顾两侧,柯廉生解释道: “大爷!这是一条废弃的坊间道,东侧是永崇坊、西侧是升平坊,间道两头都是铺面后门,也都被我们买下了! 堂口后门就在间道中间,如有紧急情况,撤离非常便捷!” “很好!隐蔽、安全,若有宵小、两头一堵、关门打狗、白虎堂选址选的好啊!”沐君白点点头夸赞道。 顺着巷道一路南行,走了将近两里路,东侧坊墙里面出现一片树林,树冠高度超过坊墙。 走到树林中间位置,柯廉生停下脚步,对着沐君白三人说道: “三位大爷,到了!” 沐君白看着光秃秃的里坊墙壁,有些疑惑。 柯廉生扭头示意蒲勇甲,蒲勇甲点点头上前,面对着墙壁,从怀中掏出一个“椒图兽面”的“铺首衔环”,材质为铜,铺首长、宽都是四寸,铜环直径五寸。 蒲勇甲将铺首按在墙壁上,手上元炁催动,椒图好似活了一般,伸出四爪抠进墙里。 蒲勇甲放开铺首,伸手一拉铜环,伴随着椒图的一声轻吟,墙壁像门一样被拉开了。 门内一团暗青色炁团缓缓流转,像螺纹一般。 沐君白看到这一幕,回头问道: “这是公冥叔那件法宝【椒图铺首】的仿品?” “都是管七哥炼制的法器,每处外堂都有。”符为恭回答道。 这时华元旉在一旁调侃道: “呵!管家人是从来不走门的,因为他家就没有门,所以江湖人称‘缺一门管家’!” “呃…” 沐君白愕然,反问道: “管家号称缺一门,不是因为他家传承《公输经》三卷吗?” “某家开个玩笑!”华元旉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沐君白无语,没想到啊!你这浓眉大眼的也会讲冷笑话了。 “噗嗤~”符为恭没忍住笑出声来。 …… “三位大爷!请!”一旁的柯廉生出声邀请道。 “好!”沐君白点点头,正准备踏进去。 “且慢!”华元旉出声拦住沐君白,然后眼神示意符为恭。 符为恭点点头,抢先一步进入门内。 “华郎中!” 瞬息之后,符为恭的声音从坊墙那边传过来。 华元旉闻声后,对着沐君白点点头。 “少君!” 沐君白哑然一笑,踏进炁团,之后好似从云雾中穿过,眨眼睛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宅子的后花园,假山、池塘、花圃、树林一应俱全。 华元旉、柯廉生、蒲勇甲跟着进来。 蒲勇甲进来后伸手一招,椒图铺首从炁团中飞出,落在手掌上,炁团消失。 “三位大爷请!”柯廉生上前带路,几人向着假山走去。 走到假山下面,柯廉生催动元炁,将石壁上一块凸起的巨石平移。 咔~咔~咔~ 假山下露出一条通道。 沐君白仔细观察了一下山洞,感受到里面有风向外吹。 三人正准备进,被柯廉生拦住。 “三位大爷这边来。” 柯廉生手指向假山东侧靠近池塘的一条花坛小路。 三人面面相觑! “那这…山洞?”符为恭询问道。 “障眼法罢了,里面是陷阱,只有一条垂直向下的竖井,深入地下百丈! 外人要是贸然进去,断龙石一落,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困死洞中!”柯廉生回答道。 “嘶…” 符为恭倒吸一口凉气,询问道:“这是谁琢磨的?” 柯廉生还没回话,蒲勇甲跳了出来,得意洋洋的说道: “嘿嘿!是卑下建造的!卑下一个人挖了大半年呢! 洞里面也不完全是绝境,假山顶上留有气孔,还可以往下送食物和饮水!” 符为恭看着洞内啧啧称奇,赞叹道: “你这是一个人,建了个地下监狱啊!” “唉!可惜没有完工,就被首座叫停了!唉可惜!”蒲勇甲满脸得意的表情,偏偏要装模作样的唉声叹气,十分搞怪。 “可惜什么?”符为恭很配合的询问道。 “可惜,我本来还想在井壁上镶嵌一层精钢板,用来防止驭炁士土遁逃走,然后再加点机关弩箭之类的,我把井壁都固化好了! 结果柯四哥说堂里的精钢储备经不起这般消耗,卢二哥也认为得不偿失,所以最后首座没同意我继续改造下去。” 蒲勇甲摇头晃脑的说着,然后眼珠子一转,点头哈腰的对着符为恭说道: “符大爷!其实卑下在总山见过您,您是京堂大爷、咱们奉天会总山的阁堂大佬! 您站的高看得远,肯定比我们这些在地的人,**远瞩,您认为卑下的想法怎么样?” 符为恭哑然失笑,调侃道: “你马屁拍的不错,本堂很受用! 可惜本堂不是总执堂堂主,不能批准你的建设计划; 也不是度支堂的堂主,不能批给你建设经费!” “啊…” 蒲勇甲失望了,但依然不死心,再次请求道: “符大爷,您是总山内堂最年轻的堂主,人称东阁小阁老,总山的人都说您为人最是古道热肠、最能体恤下情,最关爱同怀!” 蒲勇甲又是一阵马屁送上,符为恭笑道: “行了,别吹捧本堂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蒲勇甲讪笑道: “嘿嘿…那您能不能帮卑下疏通、疏通!事成之后,卑下定有孝敬奉上,绝少不了大爷您的好处!” 好家伙,这是当着少君的面,公然请托办事,还事成之后有好处孝敬,小子!你路走窄了!。 符为恭简直哭笑不得,悄悄瞄了一眼沐君白,发现沐君白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顿时一个激灵。 不行!这得祸水东引,拖人下水。 于是,符为恭和颜悦色的看着蒲勇甲,问道: “本堂刚才看你有一件【椒图铺首】,想必你与总山‘将作堂’的管堂主关系匪浅吧?” 蒲勇甲点点头回应道: “卑下是管七爷的记名弟子!” “哦!呵呵!那你怎么不找管堂主帮你疏通疏通呢?”符为恭笑呵呵的套话。 “不行!不行!七爷一惯冷冰冰的、像个石头,哪敢跟七爷开口!不行不行!” 蒲勇甲头摇的像拨浪鼓。 “呃…”符为恭无语了,你不敢跟你师父开口,你就坑我? 这时柯廉生拍了下蒲勇甲肩膀。 “好了!别耍宝了,二爷哪有功夫管你那点小事!” 转身对着沐君白三人说道: “三位大爷!这边请!” 沐君白随着柯廉生的指引,一边走一边调侃道: “呵呵!铁面无私管寒山,古道热肠符阁老!” 符为恭笑不出来了。 “少君!都是下面瞎说,臣还是…” 话没说完,被沐君白打断。 “好了!跟师兄开个玩笑而已!” 说着五人转过假山,来到一座池塘边凉亭。 第三十八章 白虎堂! 日侧,白虎堂堂口后院,池塘凉亭。 凉亭台阶下露出一处向下的甬道,甬道口有几十层台阶向下延伸到石门口。 柯廉生指着通道解释道: “三位大爷,白虎堂堂口就在这下面,此处机关与假山机关是联动的。” 沐君白看了眼池塘对面的房屋,询问道: “每次进出堂口都这么麻烦吗?” 柯廉生指着对面房屋回答道: “回大爷话,本堂萧首座平时就住在这个院子,日常事务就在上面处理,只有堂口议事之时,才到下面。” “嗯!进去吧!”沐君白点点头。 “是!”柯廉生应声向下走去。 一行人来到石门口,柯廉生对着侧壁一处凸起按压下去。 咔哒~ 墙壁露出一个小孔,片刻之后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孔洞中传出。 “谁?” 柯廉生对着小孔说道: “我是柯廉生!有京堂大爷来视察,开龙门!” 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块铜牌,塞进小孔中。 铜牌型制与符为恭的圣贤堂龟牌差不多,正面篆刻“白虎”二字。 铜牌顺着孔道滑了进去,片刻之后石门缓缓打开。 一个疤脸汉子,正守在龙门口。 “柯当家!” 柯廉生点点头,向甬道里面走去。 沐君白三人跟上,蒲勇甲最后进入甬道,疤脸汉子向蒲勇甲打招呼: “九哥!” 蒲勇甲拍拍疤脸汉子肩膀,调侃道: “嘿嘿!老二疤子!这暗堂的龙门一年也开不了几次,往日一个人一守就是半个月,连个鬼都没有! 这次来了三位京堂大爷,要进暗堂,你也算抄着了。” 老二疤子看着沐君白三人背影感叹道: “哎呀!自咱白虎堂立堂,不是没来过京官,可是只有您几位头目见过,我们这些底下的兄弟还真没见过京堂大爷! 这会三位京堂大爷下暗堂,兄弟也算开了眼了。” 蒲勇甲闻言摇摇头说道: “这次三位大爷来的突然,还不知是福是祸呢?” “老九!”甬道口传来一声呼唤。 一位大汉走了下来,身材魁伟,三十余岁,四方国字脸,浓眉大眼,高鼻阔口,身穿灰色布袍,行走之间,极具威势。 “大哥!”柯廉生拱手,亲切问候。 “首座!”老二疤子连忙拱手行礼。 “什么情况?有个巡风的弟兄告诉我说,老四暗示他通知我,有三位京堂大爷来突然来了?”魁伟汉子询问道。 “大哥!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四哥突然将人带到我铺子里,要我开后门。”蒲勇甲回应道。 “确认是内堂首领吗?”魁伟汉子再次问道。 “是!其中一位是圣贤堂,符堂主,我以前在总山见过! 另外两位不认识,但是其中一位大爷,年岁不大,可是来头不小,连符堂主都对他很恭敬。”蒲勇甲回答道。 “嗯?符为恭都恭敬以对的人?年岁不大?嘶…”魁伟汉子疑惑思索间,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对着蒲勇甲吩咐道: “老九,通知所有头目过来,白虎堂来贵人了!天大的贵人!” 蒲勇甲闻言愣神,魁伟汉子汉子,呵斥道: “愣着干什么?快去,让其他火速赶到暗堂。” “啊?是!我这就去!”蒲勇连忙向甬道跑去。 蒲勇甲跑走后,魁伟汉子对着老二疤子命令道: “守好龙门!除了九座头目,任何人不得入内,擅闯者格杀勿论!” 魁伟汉子话语中杀气腾腾。 老二疤子连忙低头应道: “是!属下明白。” 魁伟汉子看了眼甬道外,转身快步向甬道内走去。 …… 沐君白一行人顺着甬道斜向下走了一百来步,来到一处甬道节点,甬道不再向下倾斜,两侧墙壁向外延伸。 柯廉生指着一侧说道: “大爷!这是白虎堂存放‘衣带诏’(秘密文件)的暗室。” 然后指向另一侧说道: “这边存放的是本堂‘海底、红单’(人员名单,入会盟誓契书)!” 符为恭在一旁补充道: “这边都是副本,原件都在庄里!” 沐君白左右环顾一番,点了点头。 “嗯!保密工作一定要做好!这些文书关系到义员(奉天会会员)们的身家性命,万不可马虎!” “是!少君放心吧!庄里的原件都存放在礼堂书库底层,只有史堂主能存取,而且日夜有人看守。” “嗯!” 沐君白点点头,一行人继续向前走了数十步。 甬道豁然开朗,前方是一处大堂,顶上离地三四丈,面积有四五百平方。 堂上摆着九把太师椅,正对甬道一把,上方悬挂匾额,上书“白虎堂”,两侧各四把椅子,后面摆着有武器架。 “大爷请!”柯廉生邀请沐君白三人上堂。 沐君白边走,鼻翼微动,询问道。 “这是池塘正下方吧?” “是!暗堂正在池塘下方,所以有些水气。”柯廉生回答道。 沐君白站在堂中,左右环顾,赞叹道: “在池塘下面挖出这么大一处空间,也是不容易!想必白虎堂也是废了很多心思,你们辛苦了!” “多谢…” 柯廉生正要感谢,被人打断。 “符为恭!” 魁伟汉子走进大堂,呼喊道。 沐君白三人转身看向来人,符为恭惊喜的回应道: “萧天雄!” 魁伟汉子看见转过来的沐君白,惊喜不已,快步上堂,正要行礼,突然对着一旁的柯廉生说道: “老四!你去道口守着,其他人要是来了,先让他们等着。” “啊?…是!” 柯廉生讶异之后,向甬道口走去。 待到柯廉生转身下堂,魁伟汉子面对沐君白,单膝下跪抱拳行礼。 “臣萧天雄!参见少君!” 沐君白连忙扶住萧天雄胳膊。 “萧大哥快请起!” 萧天雄起身之后,询问道: “少君来白华京,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让臣也有个准备!” 符为恭在一旁笑盈盈的抢白道: “准备什么?表面文章吗?你想糊弄少君?” “你闭嘴!” 萧天雄瞪了一眼符为恭,转头对着沐君白解释道: “少君来的突然,仓促之间,臣怕扈卫事宜难免疏漏!” 沐君白闻言安抚道: “无妨!萧大哥不必担心,我这此来,一是吊唁姑丈,二是寻机接触柏王! 对外身份是巡按御使,应该没什么危险。” 萧天雄摇头叹息道: “唉!程相国病歿,我永川痛失一柱石啊!” “我来白虎堂,也是想提前跟你通个气。” “少君请示下!” “哼!乾京那帮人,一直视姑丈为眼中钉、肉中刺,现在姑丈病逝,他们肯定弹冠相庆呢! 我担心他们不会放过程家,我们要早做准备,以防不测!” “是!臣一会儿就动员白虎堂上下,暗中保护程家。”萧天雄拱手说道。 沐君白摇摇头。 “先不急动员全部人马,外松内紧即可,别走漏了风声!” “是!臣明白…” 萧天雄正在回话,甬道口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 萧天雄回头怒视一眼,转头询问道: “应该是九座头目们来了,少君要见他们吗?” “嗯…”沐君白正在思索。 华元旉出声问道: “那些人完全可信吗?” 萧天雄回应道: “郎中令放心!九座头目都是经过层层筛查过的,立誓为君上效死,绝对可靠!” 沐君白闻言说道: “那就见见吧,我若没来,也就罢了,既然来了,哪有不见的道理? 义士们为了我出生入死,我却为了自身安危避之不见,岂不让人寒心?” “少君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即便不见,他们也能理解…”符为恭劝谏道。 沐君白抬手打断。 “萧大哥信任兄弟!我难道不能信任为我卖命之人? 转头对着萧天雄说道: “萧大哥!让众头目都过来吧!” “是!”萧天雄有些欣喜的回答道。。 第三十九章 十座豪杰 白虎堂地下暗室,白虎堂众头目正在甬道口低声争执,共有十人。 一个手持暗红铜棍、身着铁衣的汉子埋怨道: “四哥!你也太不谨慎了!总堂没有传信,他们也没有令书,你仅凭一块龟牌就确认他们的身份?就把人带到暗堂?” 柯廉生解释道: “那位圣贤二爷,暗语切口都能对上,又拿出腰宝(身份腰牌),我总不能把人凉在我那药铺吧?” “那也…”铁衣汉子话没说完被柯廉生打断: “老九认识那位二爷!你还担心什么?” 这时一旁一位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头目插话道: “幺九也就六年前去将作堂受过训,待了还不到半年,他能见过几次圣贤堂堂主?再说以他那跳脱的性子,惯会吹牛,他说他认识圣贤堂主,谁知道是不是又在吹牛自抬身价,搁我我是不信的…” 一旁的蒲勇甲顿时气急,回应道: “唉小八!你这么说话,老子就不服了,什么叫惯会吹牛,老子虽然只在总山待了半年,可是你去打听打听,总山上上下下,谁不认识我‘将作小匠’蒲勇甲,那个堂主、阁老我没见过?” “切!”胡子头目不屑一嗤,说道: “一个记名弟子,还真当自己得了将作堂主堂主真传了?还将作小匠,也不怕笑掉旁人大牙!”” 蒲勇甲闻言指着胡子头目,挑衅道: “欸你个细作坯子,有种跟老子过过手,老子让你看看,老子到底有没有得到七爷真传?” “来就来,你当乃父怕你?”胡子头目不忿应战,举起右手挥舞,竟然是一只铁手。 “行了!”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呵斥,一位手持白纸扇的俊朗男子,出言阻止蒲勇甲两人: “你俩要耍浑出去耍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转头对着柯廉生说道: “老柯!老五说的对,你也太不慎重了,就不能先通知我和首座?验明他们身份后再说?” “我…”柯廉生正要回应,被人打断。 “我让你们在这等着,你们几个干嘛呢?吵吵什么?”萧天雄从堂上走了过来。 “大哥!” “首座!” “堂主!” “老大!” “姐夫!” 众头目连忙问好。 萧天雄指着众头目,呵斥道: “贵人在堂上呢!你们一个个都是白虎堂座主,在这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一众头目唯唯低头,不敢多言。 萧天雄见状语气缓和,说道: “行了!跟我走吧!到了你们露脸的时候了,一会儿上堂别给我丢人,” “到底来的是哪三位大爷!”胡子头目出声询问道。 “哼哼~” 萧天雄喜上眉梢,回道: “是大龙头驾临白虎堂,你们一会儿都给我机灵点!” 众头目闻言惊呼! “大龙头!” “大哥你说真的?” “龙头大爷亲自来了?” 萧天雄挥了下手,命令道: “都闭嘴!跟我走吧!” 这时,唯一的一位女性头目出声询问道: “萧大哥,为什么不让文姐姐和安伯一起来拜见大龙头?” “嗯?” 萧天雄先是一愣,随后看着女子解释道: “他们不是外堂座主,虽然平时与我们一起议事,但是毕竟没经过总山验明身份、正位座次,我现在不能把他们引荐给龙头。” “哦…那好吧!”女子撅着嘴似有委屈之意。 萧天雄转身率领众头目向堂上走去。 …… 在萧天雄率领下,众头目走上大堂,一字排开,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参见大龙头!” “免跪,都起来!”沐君白站在阶上虚扶众人,走下台阶,站在众头目身前,缓缓巡视,目光从每一位头目脸上扫过。 “嗯!果然都是豪杰之士!” “谢大龙头!”众头目欣喜回应。 “都坐吧!”沐君白柔声吩咐道。 众头目略显犹豫,互相观望,沐君白见状自己先转身上阶,坐在中间大位之上,华元旉跟上立在座位斜后方。 符为恭与萧天雄也一左一右立在沐君白身旁。 萧天雄站定之后对着众头目点点头,众座主这才敢有所动作,赶忙将自己的兵器放在身后的兵器架上,之后纷纷落座。 另有两位头目没有落座,一位立在萧天雄身前台阶下。 另一位年纪最小的一个头目,很有眼色的跑到屏风后面,搬出两个锦墩,放在了沐君白座位两侧,然后立在萧天雄身后。 沐君白看见锦墩有些疑惑,但是没有出声询问。 符为恭坐下之后,沐君白对着萧天雄说道: “萧大哥你也坐吧!” “谢大龙头!” 沐君白转头对着众头目说道: “诸位都自报家门,做个自我介绍吧!让我也认识认识诸位豪杰!” 众人面面相觑似有羞赧之意。 萧天雄看见手下如此扭捏作态,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发火,沐君白出声说道: “萧首座!那你介绍吧!” 萧天雄闻言起身,先是怒视一番众头目,然后高呼道: “白虎堂次座座主!” 喊完之后直勾勾的盯着坐在左手第一位的持扇男子。 持扇男子连忙起身站到中堂,立在中堂。 手持白纸扇,身着一袭青衫,气质明净柔和。 躬身行礼道: “卑下白虎堂掌印军师,余智玉参见大龙头!” “免礼!”沐君白回应道。 余智玉闻言先是挺直腰背,然后又对着符为恭行礼。 “余智玉拜见座师!” “起来吧智玉!” 符为恭笑盈盈的回应完余智玉,转头对着沐君白说道: “这是由圣贤堂外派的弟子,以‘智’字为号! 负责为外堂出谋划策、书信的上传下达、堪合印信、管理腰宝凭证、海底红单秘诏保管,还负责新丁入会审核、开小香堂盟证。 臣曾经培训、考核过他们!” “果真贤才!”沐君白点头夸赞。 “回坐吧!” “是!” 萧天雄再次高呼道: “白虎堂三座座主!” 右手第一把交椅上的男子起身站到堂中。 方脸大耳、浓眉大眼、虎额隆鼻、熊背虎腰,身形壮阔健硕,一袭葛色长袍。 “卑下!白虎堂掌兵元帅,屠忠朔参见大龙头。” 屠忠朔躬身行礼,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狠厉。 “免礼!” 符为恭在一旁轻声解说道: “各外堂三座‘元帅’一般是军中出身,外派以前都在星火山李司马处受训过,又称‘掌剑’,以‘忠’字为号! 职司外堂兵马训练调度,排兵布阵。 “原来是军中锐士,怪不得气势迫人!回座吧!” “是!” 萧天雄再次高呼道: “白虎堂四座座主!” 左手第二把交椅的柯廉生起身站到堂中。 长衫纹丝不乱,看起来就非常精明老练。 “卑下白虎堂当家掌柜,柯廉生参见大龙头!” 符为恭解说道: “当家掌柜在外堂掌管粮秣、银钱、出纳等职司,以‘廉’字为号,又称“掌财”! 这个柯廉生是兼济号的创业员工,一直兢兢业业,四年前调到白虎堂! 甫一正位便开始开源节流,一年就弥平了白虎堂亏空,白虎堂去年已经可以上贡总山了。 “原来是兼济号元老功勋!难怪如此老成持重,快落座!” “谢大龙头谬赞!” 柯廉生喜滋滋的正准备回座,突然被沐君白叫住。 “对了!有一件事我从刚才就一直疑惑,为什么你刚刚一直称呼我们三个为‘京堂大爷’?是什么暗语吗?” “啊?这…”柯廉生有些讶异不知作何回答。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沐君白皱眉追问道。 柯廉生连忙拱手回答道: “回大龙头话,京堂是外堂会众对内堂的称呼,大爷是对内堂首领的尊称,所以内堂首领被称为京堂大爷!” 沐君白闻言有些生气,怒拍座椅。 啪~ “荒唐!” 第四十章 永川遗民 白虎堂地下暗室。 沐君白厉声说道: “大爷原指不事劳作,傲慢任性之男子,后来变成奴仆对主人的敬称,青楼风尘女子对恩客的媚称,谄媚官员对上级的恭维! 奉天会的目标是什么?是奉天靖难、推翻朝廷;拨乱反正,再造大恒! 现在大业未成,反倒是先沾染上了朝廷的陋习!还怎么再造大恒?” 柯廉生闻言连忙跪地请罪。 “卑下知罪,还请龙头责罚!” 众头目也连忙起身揖首。 沐君白摇摇头,对着堂下众头目说道: “此事不怪你们,但你们都记住了,奉天会内外一体、具是袍泽!划分内堂、外堂是为了方便管理,内外堂只有职责之分,没有上下之分!” 堂下众头目闻言,齐声回答道: “卑下谨记龙头教诲!” “好了!都坐下吧!” “是!” 沐君白转头对着符为恭命令道: “符堂主,稍后通知总执堂下达各堂,奉天会上下只有职位高低,没有贵贱之分! 日后外堂会众不得称呼内堂为京堂、内堂首领为大爷,日常称呼以姓氏加职务即可!” “臣领命!”符为恭起身拱手。 “对了!还有,我四年前就下过禁令,奉天会与靖难军中,不要再行跪拜之礼了,下级见上级行军礼、拱手礼、抱拳礼都可以,为什么他们还行跪礼?” “这…陋习由来已久,恐怕一时难改!”符为恭艰难回答道。 “是陋习难改吗?我看是你们这些上级享受惯了别人跪拜的感觉,所以顺水推舟、听之任之吧?”沐君白冷冷的说道。 “臣惶恐!”符为恭与另一侧的萧天雄连忙请罪! “陋习种种,我这奉天会和朝廷!还有什么分别?” “臣等有罪!”符为恭头上汗都下来了。 “陋习难改!总执堂、刑堂督导不力,两堂主停薪俸一年,以为惩戒! ‘明令’发回总山,并传示各堂!” “臣领命!” …… “呼…萧首座,继续吧!” “是!” “白虎堂五座座主!” 右手第二把交椅的铁衣男子走到堂中。 “卑下白虎堂执旗掌刑,崔法正参见大龙头!” 崔法正绷脸圆目,玄色铁衣,说话掷地有声。 符为恭解说道: “外堂掌旗是总山刑堂外派的执法官,负责外堂堂规堂纪,执掌生杀大权! 掌旗有红、黑两面令旗,会众犯小戒,掌旗发出红旗,会众自行到刑房领红棍小惩! 会众犯大罪,插黑旗,立毙杖下! 原以‘礼’字为号,后改为‘法’字!” 沐君白询问道: “谁改的?” “是兰太傅改的!兰太傅说少君曾言‘日后若夺得天下,要依法治国!’所以改‘礼’字为‘法’字!” 沐君白点点头,说道: “‘礼’字原意为,古人敬奉神明之时敲击乐器的动作,后成为儒家划分人的高低贵贱的规范,儒家所谓‘礼制’!” 说着沐君白直视崔法正,告诫道: “当今朝廷号称‘以礼治国’,所谓:‘刑不上士大夫、礼不下庶人’! ‘亲、故、贤、能、功、贵、勤、宾’此八类人若犯死罪,三法司无权审判;犯轻罪,减等处罚! 如此治国简直荒悖、谬误至极! 你且记住,我奉天会内凡有罪者,不论职位高低、身份贵贱,要一视同仁、一体治罪,不得罔法!” “卑下谨记大龙头教诲!”崔法正一脸正色。 “嗯!” 沐君白点点头,赞许道: “我观你有凛然之炁,想必是执法无私、刚正不阿才能养成!落座吧!” “是!” …… “白虎堂六座座主” 左侧第三把交椅的最年长头目,站起来立在堂中。 老者年近七旬,形面相清癯,身材高瘦,高冠博带、褒衣广袖。 老者站在堂中,先作势欲跪,又想到沐君白方才的禁令,于是改为作揖,恭敬的问候道: “遗民游叔隐,参见太子!” 游叔隐的话音刚落,萧天雄就低声呵斥。 “游老慎言!” 萧天雄一是担心游叔隐自称遗民,挑起在坐几人心里的亡国之痛; 二是沐君白的真实身份,在奉天会内部也不是所有会众都清楚的,很多基层会众只知道大龙头是永川王族遗孤,游叔隐这一声王上,直接挑明了沐君白的身份,有机密泄露的隐忧。 沐君白本就对游叔隐的话有些讶异,见到萧天雄呵斥游叔隐连忙抬手制止。 “无妨!” 之后起身下台,扶起游叔隐。 “游老快请起!” 游叔隐看着沐君白眼眶湿润。 “老臣年近古稀、老迈昏聩,得见太…龙头,一时喜不自胜,言语无状,还望龙头赎罪!” 沐君白闻言连忙安抚道: “无罪!无罪!游老言重了!” “多谢龙头!老臣原是永宁书吏,现在添居白虎堂六座座主‘贤良观风使’,以‘义’字为号,老臣的海底谱名是‘游义隐’,负责为会内监察地方上的士林清议、民间舆情!”游叔隐向沐君白解释自己的身份、职责。 沐君白握住游叔隐的手感谢道: “游老年近古稀,还要为我奔走忙碌,辛苦了!” “老臣不辛苦,这是老臣该做的,老臣只盼早日…复国,我等遗民能落叶归根…”游叔隐说着说着,自觉失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微不可闻。 旁人距离远听不真切,沐君白离得近,游叔隐的话他听的清清楚楚,闻言正色道: “游老放心,孤一定会兴复永川国,让永川流离国人回家!” “老臣…” 游叔隐听到沐君白的保证,老泪纵横,啜泣不能言,对着沐君白再次一揖,转身回座。 沐君白待游叔隐落座之后,才返回本座,符为恭凑过来来说道: “十五年前,也就是重光二年,随先王靖难之臣悉数被朝廷流放! 重光三年又强逼永川士民迁居别州,其中世家、富户被徙至乾京周遭,美其名曰‘徒徙流民、以壮京畿’,实则盘剥敲诈,破家灭门,以绝永人! 游老大兄被流放海州,游家被朝廷大军看管、押送至乾京,游家被盘剥殆尽,乾京酷吏犹不满足,命游家为永川移民粮长,负责催征田赋、每年要解运万石粮至官仓! 游老一不愿苛难国人乡党,二不愿做棣系之臣,所以毁家舍业,带领族人逃出乾京,欲返回永川! 北上至翼州遭遇围追堵截,无法回家,于是西行,一路披星戴月、颠沛流离终至白华州,百口之家,十不寸一!” 第四十一章 凤翼、巡风、守山、龙尾 白虎堂暗室。 沐君白听完游叔隐家族的遭遇,面色变得铁青,右手紧攥座椅把手,木把手不堪重负,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沐君白咬牙切齿的说道: “棣系与妖后戕害我国人,终有一日,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沐君白恨恨说完,然后平复了一下心情,低声询问符为恭道: “游家近况如何?” 符为恭俯身过来低声回答道: “这…游老现在明面的身份是“柏王友”,至于他家的情况,臣不清楚!” 见沐君白有些疑惑,符为恭解释道: “臣对每位头目的了解,都是臣四年前成为圣贤堂堂主后,为熟悉情况,查看各堂口头目的履历档案所知,以及每年各外堂军师发回总山的年终报书!” 沐君白闻言转头询问萧天雄: “萧首座!” “臣在!”萧天雄转身回应,沐君白招手示意他近前来。 “游家近况如何?” “回大龙头,游家逃到白华京后,困顿了一段时日,后来游老遇到故友何季真,受到接济,日子好过不少; 再后来白虎堂建堂之时,我与游老甫一接触,游老便答应加入奉天会,兰太傅亲自出面,与游老彻夜长谈,希望游老为会中探查柏王立场,掌握白华京高层舆情; 在兰太傅的劝说下,游老同意进入柏王府,后在何季真引荐下游老成为‘柏王友’; ‘王友’为从四品官,官俸加会内薪俸,现在游家的日子过得还可以!” “那就好!那就好! 萧首座!你记一下,安排一个合适的时间,我登门拜访游家,看望一下游大先生!” “是!臣记下了!” “白华京还有其他的永川流离国人吗?” “有的,为数还不少!” “国人流离,均为我家所累,若有国人生活困顿,白虎堂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要尽量帮助。” “是!臣遵命!” “但有一条,加入奉天会全凭自愿,不可施恩图报,强逼国人入会!明白吗?” “臣明白!” “符堂主,一会儿发给总山的令书再加上这一条,通知各外堂要不遗余力、扶助国民、凝聚人心!” “是!” “国人怀念永川,心向栐系,我坚信靖难大业一定能能成! 一是天下人心向背,道义在我,我师出有名! 二是永川人散、心不散,渴望复国! 这两点就是我靖难反正的底气所在!” “臣等谨遵教诲!” “萧首座!继续介绍吧!” “是!” “白虎堂七座座主!” 右排第三把交椅的姑娘起身站到堂中。 姑娘二十出头,一身暗红色劲装,勾勒的身材玲珑有致,颇具英气。 容貌俏丽,脸庞微圆,大眼睛、小嘴巴,高鼻梁,有几分异域风情,然而最引人注目的不是美貌容颜,而是姑娘天生一双大脚,分外惹眼。 姑娘并没行拱手礼而是做了万福,稍显别扭,众人都有些讶异。 “奴婢白虎堂凤翼安堂使,卫贞儿!参见殿下。” 众人听到她的话就更加惊讶了,一众头目不明所以,疑惑对视。 沐君白疑问道: “缘何自称奴婢?” “因为奴婢本是殿下家婢!” “嗯?” “奴婢出身‘金凤台’,原是棠郡主侍女!” “哦!原来你是小姑的鸾仪侍女!”沐君白恍然大悟,接着又追问道: “那怎么成为白虎堂七座了?” 沐君白同时疑惑的看向符为恭。 符为恭正要回应,被卫贞儿打断。 “奴婢与姐妹们自幼便受训苦修,成年后本该成为殿下鸾仪卫一员! 因殿下不许,所以与众姐妹们一同外放外堂,负责外堂孤弱、女眷事宜,凤翼使以‘贞’字为号!” 卫贞儿的言语恭敬,但语气中又透露出三分倔强之意,甚至隐含一丝刚烈! 沐君白有些尴尬,摸摸鼻子说道: “此间缘由,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先回座吧!” “奴婢告退!”卫贞儿做了一个万福礼以后转身。 “以后不要自称奴婢了!”沐君白命令道。 “仆遵命!”卫贞儿转身拱手。 沐君白失笑摇头,不愧是小姑的侍女,这脾气还真是一脉相承。 …… 萧天雄唱名: “白虎堂八座座主!” 左侧末座,胡子头目,起身立在堂中。 一身酒气,不修边幅,一身灰布袍,油油腻腻,线头散乱,长发散乱,不束不冠,满脸络腮胡茬,一道疤痕从嘴角延伸到耳根,右掌为一只铁手,隐隐有黑芒闪现。 “卑下白虎堂监察巡风使,夏信三,参见大龙头!” 夏信三身上酒气逼人,且脸上露出不正常的笑意,显得有些举止轻浮。 沐君白看着夏信三这副德行,眉头微蹙,正要发作,符为恭在一旁连忙说道: “少君!夏信三本是采风堂暗探,无名无姓只有代号,后因公负伤,转吏白虎堂,就任巡风使,以‘信’字为号,负责侦查传信、监视地方。 他右手断失,将作堂给他打造了一只铁掌,医圣堂堂主华元明亲自给他接掌! 只是华堂主虽然医术高深,但金铁与肉身难免排斥,所以他术后一段时间靠烈酒缓解疼痛,染上了酒瘾,但他正位巡风使以来,工作从无疏失,每年考成都在甲等!” 沐君白闻言才知道自己错怪功臣了,起身下台,扶起还躬着身子的夏信三,凑近才看见,夏信三嘴角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延伸到耳根,这就是他脸上不正常笑容的缘由。 “原来功勋之臣,请起!” “卑下饮酒不能自制,还望大龙头恕罪!”夏信三再次躬身请罪。 “不必如此,你酗酒也算情有可原!我怎能怪罪于你,快起来!” “卑下谢大龙头体谅!” “回座吧!” “是!” 夏信三落座之后,沐君白没有回座,目视萧天雄继续介绍。 萧天雄点点头,高唱道: “白虎堂九座…” 座次还没唱完,蒲勇甲已经跳到沐君白面前,躬身行礼。 “卑下白虎堂九座守山护堂使,蒲勇甲!参见大龙头!” “呵呵!你现在倒是积极,刚才怎么不跳出来自报家门?” “嘿嘿!” 蒲勇甲嘿嘿一笑说道: “那个…卑下毕竟是九座,也不好抢在各位头目前面,嘿嘿!卑下要是次座,肯定不劳首座介绍。” 蒲勇甲话音刚落,萧天雄开口呵斥道: “住口!龙头面前,不可造次!” 沐君白摆摆手说道: “无妨!有上进心也是好事!” 转头询问符为恭: “他去岁考成如何?” 符为恭先是一愣,然后强忍着说道: “去岁蒲座主,是白虎堂考成最差一人,乙等下!再差一点就要降调了!” 众人闻言一阵哄笑,军师余智玉和巡风使夏信三笑的最大声。 蒲勇甲却毫无羞赧之意,看得沐君白一阵无语,这脸皮也太厚了! “嗯…以后勤勉一些,还是能晋升…算了!你落座吧!” “是!卑下日后肯定勤勉,早日晋升!请大龙头放心!”蒲勇甲信誓旦旦,高声回答! 沐君白失笑摇头,转身回到座位上。 萧天雄高唱: “白虎堂十座座主” 只见他身前和身后的两人同时走到堂中。 年纪稍大的青年男子,二十四五的年纪,一身灰色劲装,身姿笔挺,面无表情,脸庞苍白、毫无血色,双手十指白皙修长,指尖尖细,指节深明。 男子躬身朗声说道: “卑下白虎堂龙尾环堂使,成敬崖!参见大龙头!” “嗯好!起来吧!” “谢大龙头!” 一旁立着年纪最小的那个头目,是个十七八岁的俊俏少年郎,头戴方巾,穿着圆领白衫,斑纹长裤。 立在堂中与成敬崖一同行礼,待沐君白与成敬崖对话完毕,开口道: “卑下白虎堂凤尾堂内使,燕乙业!参见大龙头!” “好!起身吧!” 符为恭在一旁解说道: “末座龙凤尾,又称大幺尾、小幺尾,共享十座座主之位! 大幺尾环堂使,是外堂首座的贴身侍卫,小幺尾堂内使负责堂内杂务,也是首座的勤务兼护卫! 十座原以‘耻’字为号,后来因为‘耻’字不是美字,所以改为‘敬、勤’二字!” 沐君白点点头说道: “虽然‘知耻而后勇’,但是以‘耻’为号终归不美,改的好!” 萧天雄在一旁低声补充道: “成敬崖是犯官之后,其母在教坊司妓馆生下他后,不堪受辱自尽,其母的侍女忍辱负重在妓馆将其养大,后来被臣引荐入会,在环列堂受训后派驻白虎堂! 燕乙业是永川孤儿,被金凤台收养长大,因表现优异,外放白虎堂历练!” 沐君白看着堂中二人,原来与自己一样都是孤儿,鼓励道: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好为之,莫自弃!” “是!卑下谨遵大龙头教诲!” 成敬崖与燕乙业拱手领教之后回归本位。 萧天雄下台立在堂中,渊亭岳峙,隐然宗师气度! “臣白虎堂首座,龙鳞正印萧天雄参见大龙头!” “萧首座请起!”沐君白起身虚扶,然后对着一众头目说道: “诸位!奸佞窃国,以致天下动荡,我奉天会应运而生,当攘除奸雄,平定天下! 天命在我!望诸位豪杰不忘本心,矢志不渝,同指山河!” 众人起身领命! “臣(卑下)遵命!” 第四十二章 正阳散人 申时,白虎堂中堂堂。 堂中挂着“忠义堂”三字匾额,下面是长案供桌,上面供奉着“天地君亲师”牌位。 供桌外面是八仙桌,左右各摆放一把太师椅,东西两侧两排椅子排列。 沐君白坐在主位,萧天雄坐在东侧上首,华元旉坐在西侧,成敬崖与燕乙业在门外守着。 沐君白一边喝着茶一边对着萧天雄说道: “白虎堂为外堂之首,刚才见到白虎堂诸座主,可谓人才济济,萧大哥功不可没啊!” “少君谬赞,臣愧不敢当!都是兰太傅调配有方,臣只是坐享其成罢了!”萧天雄拱手自谦道。 沐君白左手虚按,问道: “现在白虎堂有多少人?” 萧天雄不加思索,脱口而出道: “入室徒众两百一十二人,多是永川流离人,都经过会内考验核查,是奉天会正宗会员! 记名弟子有五百余人,对会内情况知之不详,只知我会是地下结社组织! 另有外围草莽两千余人,只知白虎堂之名,不知我会实情,以为白虎堂与普通江湖门派无异!” 沐君白点点头,追问道: “这些弟子实力如何?” “嗯…”萧天雄略一思索,回答道: “九座座主境界不一,四座柯廉生修为最低,只有七品下,三座屠忠朔修为最高,五品正! 入室徒众修为不一,九品一百二十余人,八品二十二人,七品修为的有六人,剩下的都是未曾修炼过的凡夫! 记名弟子全部都有修为在身,大多九品修为,八品修为三十五人,七品有三人! 外围的草莽鱼龙混杂,多为凡夫,修士约六十余人,八九品居多,但是修为最高一人…” 萧天雄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然后不太确定的说道: “应有四品修为!” 沐君白有些震惊。 “真人境?比你的境界还高?” 萧天雄拱手回答道: “回少君!臣去年侥幸突破四品,那因此才感应到此人境界!” “萧大哥你突破四品,成就真人境了?”沐君白有些惊喜,华元旉也惊异的看向萧天雄。 “侥幸!侥幸!”萧天雄摆手自谦,但脸上的笑意说明他还是有些自得。 “好好!萧大哥成就真人,奉天会增添一分底蕴、白虎堂如虎添翼!” 沐君白先是赞叹,然后问道: 看来我这次在白华京可以大胆施为了?” 萧天雄起身恭敬的回答道: “臣萧天雄!但凭少君驱使!” 沐君白手掌虚按,示意萧天雄坐下,然后有些警惕的问道: “那人什么来历?为什么加入白虎堂?” “此人名叫‘寂道’,自称‘正阳散人’,来历不详!” 萧天雄摇摇头,继续回答道: 据他自己说,他是卫州正阳派弟子,二十多年前瀚海西胡叛乱,皇城司隐匿不报,导致西胡兵进卫州、为祸乡野,正阳派遭到兵灾覆灭,只余他一人,在天下游荡! 后来他云游至白华京,当时臣在城外被皇城司绣使王元孺率领的爪牙围困,爪牙们清场,嚣张跋扈、喝骂百姓! 他本来避行道左,但听到皇城司爪牙自称皇城司、天子亲军,突然暴起,当场掌毙二十几名皇城司爪牙,绣使都尉王元孺只身逃遁! 臣看他修为高深,又救了臣,对朝廷也无敬畏之心,就邀请他加入白虎堂!” “正阳散人?正阳派?” 沐君白喃喃自语,有些疑惑。 转头询问华元旉: “这是什么门派?” “某不知!”华元旉摇摇头。 “是卫州北部,河谷县内的一个小宗门!”这时符为恭进门回答道。 “为恭师兄!信书发完了?”沐君白问侯道。 “少君!” 符为恭拱手行礼,回答道: “已经按照少君的意思通知总山了!” “嗯,好!”沐君白点点头,示意符为恭落座,然后问道: “这个正阳派是什么情况?” 符为恭落座之后回答道: “当时萧首座要引荐此人入会,将此人的情况向总山做了汇报,因为此人修为高深,总山很重视! 采风堂派人去过卫州追查,只查到确有正阳派这个门派,但山门已经是一片废墟了,至于正阳派修行何道,门徒几人等具体情况不明!” 沐君白闻言,叹息道: “唉!如此高人,却因为来历不详,不能放心的为我所有,殊为可惜!” 符为恭见状,看向萧天雄问道: “老萧!你后来没试探过他吗?” “没有!” 萧天雄摇摇头,说道: “我之前一直看不透寂道的境界,不敢轻举妄动! 再者,一个不小心弄巧成拙,岂不损失一名高手?” “那要是皇城司的苦肉计呢?你就不能旁敲侧击的问问?”符为恭追问道。 “四品真人做探子?可能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还是要…” 符为恭还要再说,被沐君白抬手打断。 “师兄!人心难测,也经不起试探! 听其言,不如观其行!这次我来白华京,肯定要跟皇城司对上,正好看看他的所作所为! 他若真的痛恨皇城司,那他定不会留手,若还是杀小放大,那…” 沐君白话没说完,萧天雄冷声说道: “那臣就亲手了结了他!” 沐君白闻言摇摇头,说道: “倒也不必,若有证据确定他就是皇城司探子,我们也可以利用他放些假消息给皇城司! 若无证据,那就和他开诚布公的谈谈,他要还是言语不详,那就赐金礼送!” “是!臣…”萧天雄拱手应命,话说一半,燕乙业走了进来,拱手行礼。 “参见大龙头!” “嗯!”沐君白点点头。 燕乙业走近萧天雄身边,就要耳语,被萧天雄瞪了一眼,燕乙业这才反应过来,龙头在场! 他要是耳语萧天雄,就说明有阴私事隐瞒龙头,于是停下脚步说道: “首座!大嫂在廊外寻你!” “什么事?”萧天雄毫不避讳的反问。 “这…大嫂询问是否要给大龙头准备房间、膳食!”燕乙业迟疑的回答道。 萧天雄闻言皱眉,厉声问道: “她怎么知道大龙头来了?谁透露的?” 燕乙业连忙摇手。 “没有没有!大嫂不知道是大龙头来了,是九座座主出门的时候被大嫂撞见了,大嫂询问,二哥说是有贵客来了,所以大嫂才过来询问,被我和成哥拦住了。” 萧天雄闻言怒意消解,吩咐道: “让她将我们的房间腾出来,再准备一桌宴席!” “是!”燕乙业应声,正要出门,被沐君白的叫住。 “燕内使!请嫂夫人进来!” “少君不可!” 第四十三章 食之益子孙! 申时,白虎堂忠义堂。 萧天雄连忙阻止沐君白,然后解释道: “内子虽是我的夫人,但还是记名弟子,按制不能接触龙头!” “无妨!” 沐君白抬手说道: “萧大哥结婚三年了,我还没见嫂夫人呢!这次正好见见!” “可是…” 萧天雄还有劝谏,被沐君白打断,起身走到他身边,问道: “怎么?嫂夫人不可信吗?你认为她不是自己人吗?” 萧天雄摇头回答道: “当然不是,只是会内有制度,规定记名弟子要经过三年考察,才能成为正宗会员,内子还差几个月才期满,臣身为首座,更不能犯戒!” “呵呵!” 沐君白轻笑一声说道: “我们的圣贤军师在这里还能没办法?为恭师兄!” “臣在!”符为恭起身应声。 “有什么办法,既不违制犯戒,又能缩短萧大嫂的考察期?”沐君白询问道。 “只要有的座主以上的头目担保,就可以缩短考察期,最短可至半年!” “嗯?” 沐君白本来以为这事很难办,没想到这么简单,疑惑的问道: “萧大哥?你为什不给嫂夫人做保?” “那个…” 萧天雄搓搓手,解释道: “臣一是为避嫌!二是觉得此事还是按部就班的好,所以没有给内子做保,也没让其他座主担保。” 沐君白闻言失笑。 “你还真是谨慎!” 转头对着符为恭,调笑的问道: “我能做保吗?” “少君说笑了!各座主、堂主都可以做保,何况少君身为大龙头呢!” “那好!我亲自给萧大嫂做保!” 沐君白说完,转头命令燕乙业。 “这下行了!快去请嫂夫人进来!” “遵命!” 燕乙业欣喜应命,转身向外跑去。 沐君白回座,符为恭与萧天雄也各自回座,符为恭调侃道: “老萧!你现在这么谨慎了吗?这不像你啊?” 萧天雄闻言瞪了符为恭一眼,没有搭理他,符为恭不依不饶,继续调侃道: “老萧!你说你当年要是这么谨慎,怎么会被兰太傅外派白华京磨砺心性呢?兰太傅当时怎么说的?” 萧天雄还是没搭话,符为恭继续调侃,还模仿兰太傅的声音: “天雄啊!你刚猛有余、沉稳不足,去白华京吧! 繁华能磨人、红尘最炼心!” 萧天雄终于忍不住了,反唇相讥: “你好?兰太傅没提点你?‘机变有余、大局有缺’说谁呢?” “但兰太傅还是将我留在总山了,你外派了!” 符为恭自鸣得意,萧天雄气急。 “太傅还说你‘平易近人、全无威严!’你以为夸你呢?” “可我留在总山了呀!兰太傅还让我掌管圣贤堂兼东阁秘书令!” 符为恭摇头晃脑,继续嚣张,萧天雄看着他小人得志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 “老子四品了!你信不信我揍你?” “呃!”符为恭闻言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鸡。 “怎么可能?你三年前结婚的时候才五品正,怎么可能三年就突破!你诓我?” “怎么?你不信?要不我们过过手?看我能不能像当时在总山一样压着你打?” 萧天雄捏着拳头,语气不善,符为恭看他言语不似作伪,想起年少时因嘴欠,被萧天雄爆捶的不堪往事,瞬间怂了,但依然嘴硬: “萧天雄!少君当面,你不要放肆!” 萧天雄看了沐君白,发现沐君白的正笑盈盈的看戏,放下心来,继续恐吓符为恭。 “怎么?邓牧之不在,西华山二贱,不能双贱合璧,你怕了?” 符为恭闻言,身子一颤,当年二打一,尚不是对手,现在一对一岂不找虐?也不嘴硬了,诺诺的说道: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西华山二贱?明明是西华山二贤!” “哼哼!”萧天雄冷哼两声,不屑一顾。 这时燕乙业与一名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莲步轻移、明眸皓齿、荆钗布裙、气质温婉贤淑,嫣然小家碧玉! 应该是燕乙业提前打过招呼,女子没有跪拜,而是对着沐君白行万福礼! 左手握拳,右手覆盖于左手上,置于腹部正中央,屈膝行礼道: “下妾文敏儿!参见大龙头!” “嫂夫人快请起!”沐君白连忙虚扶。 “下妾谢过大龙头做保!”文敏儿感谢道。 “小事一桩,嫂夫人不必客气。”沐君白摆摆手,又说道: “嫂夫人不必自称下妾,我听着难受!” “啊?”文敏儿有些讶异,然后回答道: “奴家遵命!” 沐君白无奈扶额。 “啧!这听着更难受了!” 文敏儿有些不明所以,看向丈夫。 “我对大龙头一向自称臣!”萧天雄小声说道。 文敏儿点点头说道: “臣妇遵命!” “算了!嫂夫人请坐吧!”沐君白无奈说道。 “臣妇谢大龙头赐座!” 文敏儿谨守礼仪,行事一板一眼,弄得沐君白非常不自在。 本来他是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收拢住萧天雄这种豪雄的心,现在一见面,大失所望。 “嫂夫人稍待!” 沐君白说完,起身走到屏风后面,众人面面相觑。 沐君白在屏风后面剑指点额,山海绘卷从虚空中缓缓浮现。 沐君白剑指点在绘卷上一处微光流转地方。 一棵果树虚影缓缓放大,果树长着圆形叶子、白色的花萼,花朵呈红色、有着黑色的纹理,果实长的像枸橘。 沐君白伸手摘下果实,果树虚影如烟花般散失,只剩果实在手中凝实。 沐君白拿着果树走到堂中递给文敏儿。 “嫂夫人,你与萧大哥成婚我没能到场恭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聊作补偿,你收下吧!” 文敏儿起身之后不知该如何是好,萧天雄也连忙起身,问道: “少君?这是?” 沐君白转头回答道: “这是【崇吾木】的果子,食之益子孙,我留着现在也没什么用,你们夫妇俩收下吧!” “呃…” 萧天雄愕然,文敏儿两颊绯红。 “收下吧!”沐君白拿着果子催促道。 “哦!好!”萧天雄连忙收下,递给妻子,文敏儿拿着果子不知所措,萧天雄转头问道: “那个…少君!这要怎么吃?要煮熟吗?我吃还是内子吃?” 沐君白闻言无语,没好气的说道: “世间有什么‘灵果’需要煮熟吃吗?” “噗嗤~” 符为恭可算是逮到机会了,噗嗤一笑调侃道: “还问谁吃?你能生孩子吗?当然是嫂子吃了!” “啊!对对对!” 萧天雄闻言连连点头,对着妻子说道:“那敏儿你吃吧!” 文敏儿闻言嗔怪娇羞的瞪了一眼丈夫,哪有当着外人面吃这种果子的,可是丈夫已经开口了,只能无奈轻启檀口,小口的啃食着果子。 ------------------------------------- “西次三经之首,曰崇吾之山……有木焉,员叶而白柎,赤华而黑理,其实如枳,食之宜子孙…” ——《山海经?西次三经》 第四十四章 文家闺秀 傍晚,白虎堂忠义堂。 文敏儿吃完灵果,只感觉一阵暖流在会阴处盘旋,久久不散。 起身向沐君白道谢。 “谢过大龙头!” 沐君白摆摆手。 “一件小礼物,何足挂齿?嫂夫人不必客气!” 文敏儿询问道: “那…臣妇下去准备房间和晚宴了!” “不用腾出你们房间,我只住一晚!”沐君白吩咐道。 “嗯?” 文敏儿有些疑惑,看向萧天雄。 “少君?只…”萧天雄话没说完,被沐君白抬手打断。 “哦!对了,多准备两间!” “是!” 文敏儿疑惑更甚,但没有多说什么,沐君白转身吩咐华元旉。 “元旉叔你去码头,将沈老爷孙俩接来!” “是!”华元旉起身就要出门。 “别急元旉叔!” 沐君白叫停华元旉叔转头对萧天雄吩咐道: “堂里派个人跟着一起去,那有艘船要藏起来,要妥善处置,别留下痕迹!” “是!”萧天雄应命之后,随着燕乙业说道: “通知安伯,随华郎中一起去!” “是!”燕乙业应命,转身邀请华元旉。 “郎中令请!” 华元旉对着沐君白点点头,转身出堂。 目视两人离开后,萧天雄看了眼还没离开的妻子,转头询问沐君白: “少君!怎么只下榻一晚?” 沐君白闻言解释道: “我预备和白华京上层人士广泛接触,肯定有人试探,若常住这里,白虎堂难免有曝露之虞,还是另寻他所吧!” 萧天雄闻言皱眉,思索片刻之后,请示道: “嗯…少君既有此虑,那臣这就遣人寻一处安全之所?” “嗯!可以!” 沐君白点点头,嘱咐道: “但是不要和白虎堂有瓜葛,位置最好在北城世家大族聚集之地!” “是!” 萧天雄应命之后,转身对文敏儿说道: “去通知老柯,让他迅速踅摸几处安全隐蔽的大宅子!” 文敏儿应声,准备出门,被沐君白叫住: “哎!不要隐蔽!安全与否也无所谓,最主要是宅子规制要高,最好是阀阅门第!” 文敏儿闻言愣住了,萧天雄看向沐君白,有些尴尬的说道: “少君!这有阀阅的府邸恐怕不好找,少君是否能纡尊降贵…” 沐君白听见萧天雄的话,就知道他理解错了。 “萧大哥!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强求宅院规制,我若强求规制,天下还剩几处我能住的地方? 若按我的本意,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只是这段时日要与白华京的上层打交道,这帮巨室豪族惯会以貌取人! 府邸若太过寒酸,这帮人免不了狗眼看人低,横生是非!” 沐君白解释完,萧天雄讪讪的说道: “臣愚钝,错会少君了!” “无妨!” 沐君白摆摆手。 “只是这阀阅府邸…”萧天雄有些为难。 沐君白摇摇头宽慰道: “不强求!能找到最好!” “谢少君体谅!” 萧天雄说完,眼神示意文敏儿下去准备。 “此事交于柯四哥,恐怕他不好办,不若还是让安伯去找吧?”文敏儿开口请示道。 “可以!”萧天雄答应,文敏儿点点头出门。 文敏儿离去,萧天雄回座。 沐君白询问道: “这个安伯是?” “回少君,安伯是内子的师伯,是会内的记名会众! 辅助游老监察白华京舆情,也为堂内筹措钱粮,是柯廉生的帮管掌柜,兼济商会在白华京的台面人物就是他! 我自作主张,将他立为十一座座主!” 萧天雄说完,有些谈忐忑的看着沐君白。 符为恭在一旁看似指责,实则调侃道: “好你个萧天雄,竟敢任人唯亲,自立座主!” 萧天雄怒瞪符为恭。 你小子是不是又欠揍了? 沐君白也是没好气的看了眼符为恭,说道: “无妨,外堂责任重、风险高,要因地制宜、随机应变,不要圉于成规!” 萧天雄闻言,心里的石头落地,起身拱手道: “少君英明!” 萧天雄说完得意看了眼符为恭,然后捏了下拳头,饱含深意。 小子!这笔账先记着。 符为恭一个激灵,假装不以为意,看向堂外天空。 “坐,坐!” 沐君白抬手虚按,示意萧天雄坐下。 “说起来,安伯与少君也算有些渊源!”萧天雄坐下之后说道 “哦?” 沐君白疑惑,萧天雄解释道: “安伯有西胡血统,祖上是成祖朝内附的瀚海西胡贵族,‘剖心救太子’的安陵金就是他的族弟!” “剖心救太子?”沐君白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 “安伯本名是不是安陵藏山?”符为恭突然出声询问。 “对!”萧天雄点点头。 “协律郎安陵金,太子洗马安陵藏山…太子太师闻征…文敏儿”符为恭喃喃自语,突然眼中一亮,惊呼道: “嫂夫人是闻太师后人?” “正是!” 萧天雄手捋短须,傲然回应。 看着萧天雄骄傲的样子,符为恭又不服了。 “啧啧!真没想到啊!你个粗坯武夫,居然能娶到闻家女!说!你是不是趁人之危?” “哼哼!”萧天雄斜视符为恭一眼,不屑置辩。 这时沐君白开口道: “闻太师我知道,前朝文丞相后人,千古文脉传家,萧大哥得娶良妻,可喜可贺啊!” “嘿嘿!”萧天雄嘿嘿一笑颇为自得。 “我之前没看过嫂夫人契书档案,竟让你这粗坯近水楼台先得月,否则说不得…”符为恭话没说完,被沐君白瞪了一眼,意思很明显。 你这厮再胡沁,小心挨揍,血溅当场,我可不管。 符为恭连忙住嘴。 “呵呵!”萧天雄轻笑一声,并不为意,说道: “内子的档案与各堂主档案的密级相当,存在礼堂书库,‘天’字库! 只有兰太傅和礼堂史祭酒可以查看,你就是调阅到档案,也只能看见个名字! 可惜内子已经复祖姓‘文’了!你就是看见了,又怎能想到内子是闻太师后人呢?” “你这半文盲,配文家闺秀,可别唐突了佳人!”符为恭嘴上不饶人。 “我们夫妻琴瑟和鸣,不劳你这鳏夫费心!”萧天雄反唇相讥。 沐君白抬手打断两人的言语交锋,问道: “剖心救太子是怎么一回事?” 第四十五章 剖心明志 萧天雄缓缓回答道: “当年,先王平定西胡后,追忆成祖是因平定西胡之功,才得以入承大统,遂将一批西胡俘虏献俘太庙!” 这时沐君白插话道: “灵帝就是因此才与父王有了嫌隙!” 萧天雄点点头继续说道: “后来这批俘虏都成了教坊司官奴乐工,遭受到京城恶少肆意凌虐! 安陵金时为太常协律郎兼太乐署丞,有感同胞之宜,遂出手相助,将这批人调到太乐署为乐工! 于是这批西胡乐工就时常跟随安陵金进入太子府演乐,櫰王先太子知道这些乐工是西胡人之后,就让这些人穿戴草原服饰,表演草原歌舞!” 萧天雄说着叹了口气。 “唉!祸由此起!后来妖后图谋废立太子,这群西胡乐工就成了妖后党羽诬告櫰王先太子的罪证:‘勾结西胡降人、蓄养甲士、意图谋反’!” 沐君白冷哼道: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萧天雄摇摇头说道: “櫰王先太子与先王走的太近了,灵帝早已不满!棣系王公对此也早有怨言!” 符为恭端着茶杯插话道:“不废长怎么立幼?不立幼,妖后如何自处? 这一切都是妖后的阴谋诡计!” 沐君白闻言不屑说道: “一个异族罪女、中宗宫人,若非灵帝昏庸何以能垂帘听政、临朝称制?” 萧天雄与符为恭对视一眼,不敢多言,他俩虽为永川之臣,但也不能非议天子,这话只有沐君白能说,他俩不能多言! 沐君白看见两人神态,微微摇头,端起茶杯,对着萧天雄说道: “之后呢?接着说!” 萧天雄点点头,继续说道: “后来这批乐工全部被收押待罪,安陵金不服,欲替太子与同胞鸣冤! 因位卑不能上书御前,于是想在丹凤门外登闻院鼓厅击鼓鸣冤,可惜登闻院早已名不副实了,【登闻院使】多年未置,只有一个【登闻司谏】留守鼓厅衙门,登闻鼓也早已落灰朽坏成石鼓! 石鼓岂能发声?有冤难鸣,安陵金悲愤不已,于是擅入禁宫,午门叩阍!” “这安陵金好大的胆子!”符为恭惊讶赞叹道。 萧天雄点点头继续说道: “当时正直下朝,百官出午门,见此一幕,纷纷围观议论! 不久,灵帝遣太监来延福询问安藏金为何事叩阍,安陵金道明原委,声明太子无反意,西胡乐工无罪! 来延福说‘太子逆案自有宗人府主审,三法司协理,最终交由圣上决断,怎能听你一面之词? 还有不管太子最终如何,这群西胡乐工必然都要处死!’ 安陵金追问‘乐工无罪,何故处死?’ 来延福答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简直荒缪!” 啪~ 沐君白怒拍桌面。 “大恒所以君临天下、万国来朝,就是因为不拘华夷、一视同仁,世祖皇帝曾言‘归我者永为国人’,殷仲子亦有言‘君子论迹不论心’,阉竖安敢欺心?无视祖制、圣言?” “许是…灵帝授意?”符为恭迟疑道。 沐君白冷哼道: “哼!必然是他!若无他默许?妖后党羽安敢诽谤储君、构陷太子?” 萧天雄不敢搭茬,继续说道: “当时庞辔这奸贼还出声附和‘吾皇圣明,胡人攀附太子必有图谋,正该杀之以绝后患!’” 沐君白闻言气到跳脚,起身走到门口,萧天雄、符为恭见状连忙站起来。 沐君白怒骂道: “圣明?他圣明个屁,骄奢淫逸、自私藏外、乱政害民、公器私用! 独夫御民贼、率兽而食人、以致天下动荡、万民哀嚎! 灵帝!‘死而志成曰灵、乱而不损曰灵、死见神能曰灵、好祭鬼神曰灵’! 直娘贼!他有何志?天下大乱、国本动摇,何言不损?他有何见面目祖宗?” 沐君白已然气急,詈语脏话都骂出来了,萧天雄、符为恭起身站 “少君!‘不遵上命曰灵、不勤成名曰灵’!灵已是恶谥了!”符为恭劝慰道。 “不够恶!” 沐君白恨恨的说道。 “鸿胪寺给我父的谥号是‘炀’,桦王叔为‘厉’,先太子谥号‘戾’!” 沐君白转身看向符为恭,怒问道: “父王好内怠政吗?肆行劳神、逆天虐民了吗? 桦王叔暴虐无亲吗?杀戮无辜了吗? 还有,‘不悔前过曰戾、知过不改曰戾’,櫰王兄有什么过错?需要更改、悔过?” 符为恭无法解释,沉默不语。 沐君白继续说道: “迟早有一天我要把那个独夫的谥号改成荒、惑!这等极恶之谥! 还有鸿胪寺卿余蟊这个奸贼,我一定要将他处以极刑!” 符为恭点点头夸赞道: “‘凶年无谷曰荒、外内从乱曰荒、好乐怠政曰荒、昏乱纪度曰荒; 以欲忘道曰惑、淫溺丧志曰惑、妇言是用曰惑、夸志多穷曰惑!’ 荒、惑谥号对灵帝来说,倒是名副其实!” “呼…”沐君白长舒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身回座,对着萧天雄说道: “刚才说道哪了?坐下继续睡说话!” “是!” 萧天雄拱手点头,坐下后回答道: “当时安陵金对着文武百官质问道‘异族就必有异心吗?’ 周围文武百官,有同情的、有冷漠的、有讥笑的、还有人朝着宫墙内拱手夸赞灵帝! 安陵金悲愤至极,解开袍服,悲呼道‘我言太子无反意,陛下不闻!派阉奴来辱我! 我虽为异族,但绝无异心,今日剖心明志,让尔等看看,我到底有无异心!’ 安陵金说完夺过旁边禁军士卒佩刀,自剖胸腔,当场血溅三尺! 安陵金一边扒开血肉袒露心室,一边痛呼道 ‘啊!!!尔等且看看,我之赤心与尔等何异?’” “好个刚烈铮臣!”沐君白击节赞叹道。 “当时午门外衮衮诸公,看到安陵容的惊世之举,都震骇不已,太监来延福更是吓得坐到地上! 当时在场的荆侯于庭节看见安陵金血溅当场,连忙呼喊禁军士卒去找太医! 还有当时在场的太史令董狐当时就掏出笔墨记录了此事!” “秉性刚烈、仗义执言、铮铮铁骨,真义士也!”沐君白连连称赞。 “也正是因为安陵金血溅午门、剖心明志,台谏御使受到鼓舞,纷纷上书为太子鸣冤,奏折如雪花一般呈进大内! 灵帝被迫下旨训斥妖后,构陷太子的酷吏也偃旗息鼓,太子遂暂时转危为安!” 萧天雄说完,喝了口茶润喉。 沐君白追问道: “那这个安陵金后来呢?” 萧天雄连忙放下茶杯回应道: “妖后铁了心要废立太子,灵帝也不过是一时的恻隐之心,半年后太子还是被降为櫰王,再后来櫰王先太子忧愤而死,安陵金殉主了!” “唉!” 沐君白叹息一声之后说道: “义士啊…” 话还没说完,文敏儿从院外走进来。 第四十六章 白鹿门,灵鹿派 傍晚,白虎忠义堂! 文敏儿进来请示道: “大龙头,晚膳已经准备好了,是否用膳?” 沐君白起身说道: “等等吧!等旉叔他们回来一起!” “是!” “走吧!萧大哥,带我到你这院子里转转!” “遵命!” …… 一行人走到前院,站在回廊下面,前院被改造成了小型校场,供白虎堂弟子演武、练功。 看着一群在校场上嬉戏打闹的弟子,沐君白皱眉疑问道: “这些弟子都是没有修为的凡夫吧?” 萧天雄连忙解释道: “少君!我堂以白虎武馆的名号在白华京活动,这里是专门改造成这个样子,让这些还未成为修士的入室弟子在此玩耍嬉戏,掩人耳目之用!” “那些有修为在身的弟子呢?好几百人呢,平时在何处活动?”沐君白追问道。 “回少君!在白华京有家室的入室弟子都在各自家中修行! 另外,我堂在城东白鹿原有一处山庄,位置非常隐蔽,而且还伪装成寻常江湖门派,名叫【白鹿门】! 无家可归的入室弟子与全部记名弟子,平日里都生活在山庄里,不会引起外人警惕的,少君放心!” 萧天雄侃侃而谈,他故布疑阵,在山里另辟秘址、安顿弟子,对此他显得颇为自得。 沐君白听完无奈摇头,对着萧天雄说道: “萧大哥!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萧天雄脸上笑意凝滞,不解的问道: “少君此言何意?” “白鹿原地形如何?是深山密林还是有崇山峻岭?”沐君白反问。 “呃!” 萧天雄愕然摇头,回答道: “都没有,白鹿原是西岭山余麓,由东南西北中,五方黄土台原组成,原高最多三四百丈,并无高山!因历代滥伐之故,现在原上也无密林!” “白鹿原上有无村镇?有无门派?”沐君白继续问道。 “嗯…” 萧天雄沉吟片刻,回答道: “白鹿原上只有南原和北原各有一个村子,另外东原靠近西岭山处有几家猎户! 至于门派…只有西原鹿门沟中有一个【灵鹿派】,灵鹿派自称祖师是南极仙翁坐下灵鹿!” 说到这里萧天雄轻蔑一笑。 “呵呵!唬人而已,臣当初选址时,还担心灵鹿派是上古大派传世,怕与他们起冲突! 臣暗地里去查探过,鹿门派掌门加弟子一共五人,只有一位弟子有八品修为,掌门与其它弟子都是凡夫,不足为虑!” 沐君白看着萧天雄不以为然的样子,再次无奈摇头,萧天雄根本没明白问题出在哪! 沐君白无奈叹息道: “唉!萧大哥!白华京为前朝大益首都,白鹿原是皇家园林,也算天下闻名之地,自古以来文人墨客的书画中多有涉及! 再者白鹿原南北三十余里,东西不足百里,哪还有什么隐秘之地?” “可是山庄所在之地,在中原上,确实人烟稀少,人迹罕至!”萧天雄辩解道。 “人迹罕至,是人迹不能至吗?”沐君白反问,不待萧天雄回答,又继续问道: “灵鹿派与白鹿原上的村民自古以来就生活在原上,突然原上多了一个白鹿门他们不会疑惑吗? 山庄里五六百人生活物资哪里来?不得从白华京运进去?灵鹿派的人和村民、猎户们会视而不见吗?” 沐君白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抛向萧天雄,萧天终于明白症结所在了! “少君!是臣愚钝,思虑不周了!” “唉!”这时符为恭在叹了口气说道: “老萧!你若公明正大的在原上开宗立派也就罢了,偏偏又遮遮掩掩、行事诡秘! 你这不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吗?这事儿你跟总执堂汇报过吗?” 符为恭言语中看似落井下石,实则是将总山的总执堂拖下水,共同承担责任,为萧天雄缓颊! 萧天雄闻言瞪了眼符为恭,不知是没有理解到符为恭的好意,还是恼怒符为恭将总执堂拖下水,忿忿的问道: “六百多名弟子的安置,如此大事!我怎么可能不向总山汇报?” 萧天雄语气不善,符为恭闻言气急,怒指着萧天雄就想骂人: “你!你…” “我怎么?” 符为恭甫一开口,就看见萧天雄虎目圆睁,瞪着自己,瞬间怂了,一挥衣袖,转身看向校场,低声骂道: “粗坯!不识好歹!” 萧天雄那边怼完符为恭,看向沐君白解释道: “少君!此事虽然是兰太傅同意之后,我才开始实施的! 但是,相隔千里,我只是书信汇报,兰太傅难免管中窥豹,无法纵览全局! 此事兰太傅也是听信了臣的话,少君若要究责,就惩处臣一人吧,与太傅无关!” “谁说我要究责了?”沐君白先是反问,然后又无奈的说道: “嘿!你们总是这样,有问题、有疏失!你们动不动就请罪、究责! 那问题怎么解决呢?有问题不解决问题,先解决人吗? 然后把你们都处理了,我自己去解决问题吗?我一个人去包打天下吗?一个人去复国吗?” 萧天雄闻言拱手请罪: “臣惶恐!臣断无此念,请少君恕罪!” 符为恭也跟着拱手躬身。 沐君白本来没生气,但见到两人又是一副请罪的姿态,顿时无名火起,呵斥道: “呵!又来了!你俩愿意请罪,那就待在这里请罪吧!” 沐君白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萧天雄与符为恭两人,躬着身子,面面相觑。 等到沐君白的身影消失在迴廊尽头之后,两人互相观望,都不想先起身,萧天雄想起身,怕符为恭挑他刺! 符为恭也想起身,又怕萧天雄指责他。 校场的弟子们也注意到了回廊这边的情况,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还有想走过来问候首座的。 符为恭怕丢人,连忙低头,抬高双臂,用袖子挡住脸。 萧天雄回头呵斥道: “看什么?都很闲吗?全部滚回去抄堂规!滚!” 一众弟子本来开开心心的玩耍着,哪曾想遭此无妄之灾! 但碍于首座威严,只能应命,一个个垂头丧气的离开校场,边走边埋怨那几个靠近回廊的弟子! 弟子们散去之后,符为恭与萧天雄依然躬着身子! 第四十七章 传国靈器 傍晚,白虎堂,校场边回廊! 良久之后,符为恭忍不住了,转头看着萧天雄,指责道: “萧天雄!都怪你惹少君生气,你没事卖弄你那破山庄干什么?” “那少君问话,我不回答吗?你这是让我欺君吗?”萧天雄反问。 “住口!萧天雄!你现在还学会给人扣帽子了?我什么时候让你欺君了?” “哼!”萧天雄冷哼一声,不屑置辩。 符为恭继续指责道: “山庄的事另论,你不知道少君最讨厌臣子只请罪不办事吗?你说你今天都请了几次罪了?” 萧天雄低头沉默不语。 见萧天雄不说话,符为恭气势更盛,追问道: “萧天雄,你是不是因为少君要常驻白华京,你故意的?想把少君气走?你好继续在白虎堂作威作福?” 听到符为恭的诛心之言,萧天雄气的咬牙切齿,发出嘎嘎的响声,然后从牙缝中挤出声音: “符老三!你是不是找死?” 符为恭这会儿气势正盛,一点没在怕的。 “嗨呀!萧天雄!你做错事,身为同僚,我批评你几句,你不虚心接受也就算了,你还敢威胁我?” 萧天雄看着轻佻的符为恭,气不打一出来,咬着牙问道: “要不是你牵扯出总执堂,我会请罪吗?你不知道总执堂现在没有堂主,由左相兰太傅统管吗?” 符为恭闻言气急。 “萧天雄!你可真是不知好歹!我不是为你开脱吗?有兰太傅担着,少君就不好怪罪你了! 你这粗坯,真是狗咬吕真君、不识好人心!” 萧天雄听到这货还在强辩,怒吼道: “老子用你开脱?若是为此事牵连到兰太傅,少君真要惩处太傅,你我担待的起吗?” 听到萧天雄的话,符为恭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某种可能! 符为恭鬼祟的左右看了两眼,然后低声说道: “老萧!少君刚才还好好的,你一提到兰太傅,少君就动怒了,你说…少君是不是对兰太傅…” 啪~ 符为恭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天雄一脚踹了出去。 符为恭突遭袭击,狠狠的摔在地上,翻身坐起来后,指着萧天雄怒骂道: “萧蛮子!你这泼才疯了?” 嘭~ 萧天雄脚尖踢在地面上,半块青砖向符为恭袭去,嘴上怒骂道: “符为恭!闭上你那臭嘴!你才疯了!” 符为恭连忙运炁于掌,将青砖劈开。 萧天雄继续指斥道: “少君与太傅君明臣贤、君臣和睦,你想说的什么混账话? 你看历代君王有那个像少君这样,放权于臣、不在乎君臣礼仪,与臣子毫无芥蒂的? 你家世代符玺令,见惯了宫斗政争,你满脑子都是权谋心计! 你再敢妄测上意、阴诽少君,我立马了结了你!” 揣摩上意、诽谤君主! 这帽子扣的太大了,符为恭可不敢接。 “萧天雄!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阴诽少君了? 你再污蔑我,我跟你没完!别以我怕你,往日里我是懒得跟你这莽夫计较,真要动起手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哼!你不就仗着有祖荫吗?靠靈器傍身的懦弱小儿,岂是大丈夫?” 萧天雄的话中满满的嘲讽。 锻身练体的看不起御器修士借助外物,寒门子弟鄙夷世家子弟。 平常与萧天雄言语交锋都是玩笑成分居多,这次萧天雄的话直击要害,真的刺痛中了符为恭内心的痛楚! 想到随栐王赴死的二哥,因为关爱幼弟所以将靈器让给自己的大哥! 再想到自己刚过而立之年,就执掌一堂,总山中那些寒门、庶族子弟背后对自己的议论,符为恭破防了。 一跃而起,飞身向萧天雄攻去,高喊道: “萧天雄来战!” 符为恭声音之大,整个院子都能听到。 嘭~ 萧天雄闪身向校场飞去,符为恭一击落空! 萧天雄立在校场中央,符为恭跟上。 “哼!” 萧天雄冷哼一声,高喊道: “符为恭!乃公我四品真人,你六品灵官,快将靈器显化出来吧! 否则怕是连乃公我一拳都遭不住,你要被乃公我一拳打死了,这样旁人该说乃公胜之不武了!” 萧天雄自称‘乃公’,使出拙劣的激将法,符为恭一眼看穿,才不上当。 “呵!本公子修行御器之道,当然要御使靈器! 只希望你锻身四品的【金身】能抗的住本公子的靈器,别被一下子砸死了,让本公子没法向少君交代!” “乃公我自进阶四品,还没与人交战过,正好拿你练练手!” 萧天雄说完摆出架势,身体瞬间膨胀,皮肤下隐隐透出白光。 “接招!” 符为恭大喝一声,飞身向萧天雄攻去,半空中双手做捧印状,一个泛着蓝绿光的玉玺显化出来, 玉玺方圆四寸,六面,上面五龙盘踞纽交, 正面有八个鸟书篆字,文曰: “昊天之命皇帝寿昌” 符为恭轻轻一推,玉玺离开双手,越变越大向着萧天雄撞过去! 萧天雄见状,双臂在胸前交叉,体内白光大放,透出体表。 duang~ 玉玺撞上萧天雄体外白光,发出如撞钟般的响声,震惊八方! 也幸亏白虎堂的宅子够大,又比较隐蔽,周围没有什么邻居,否则肯定招来攘夷卫查看! 靈器威能自然不会如此平平无奇,只是符为恭一来不能下死手,二来修为不够,不能完全发挥靈器威能! 但即使是靈器本身的冲击力,也足够强劲了,萧天雄被撞的后退三丈远,脚底在校场的夯土地面上划出两道深深地痕迹。 玉玺也倒飞着,回到符为恭手上,符为恭接住玉玺,翻身落地。 萧天雄一边活动着活动被震麻的双臂,一边说道: “好个【玉胎靈玺】,历经千年,威能依旧不失!” “哼!” 符为恭冷哼一声说道: “是三千八百二十五年!,这可是‘传国靈器’,经世越久,威能越盛,能拿凡印比吗?” 符为恭说完,不等萧天雄回答,继续讥笑道: “呵!当然了,你个无宝倮虫,没有宝物傍身,不知道这些也不怪你!” 不只是锻身的单方面看不起御器的凭借外物,反过来御器的还鄙视锻身的无宝可用呢! “嗤!” 萧天雄闻言一声嗤笑后说道: “一个仿制品也敢号称传国靈器?别给自家脸上贴金了,你怎么不说你这是靈宝【祖龙传国玺】?” 符为恭闻言也不生气,冷哼道: “哼!你个粗坯文盲!【祖龙传国玺】都失踪一千多年了! 前朝‘大益’无玺立国,数代天子都是‘白板皇帝’,后来才仿照我家这【玉胎靈玺】的规制,制作了‘天子六玺’用来传国! 再说了,我家这【玉胎靈玺】,乃是制造【祖龙传国玺】的和族璧玉胎造就! 现在【祖龙传国玺】失踪了,难道我家这【玉胎靈玺】当不得‘传国玺’的称号吗?” 听完符为恭的自夸,萧天雄不屑的反问道: “和族壁玉胎造就?怕是你符家老祖宗偷的传国玺下脚料造就的吧!” 萧天雄这话说的太损了,符为恭闻当然不能忍,再次祭起【玉胎靈玺】,怒喝道: “萧天雄,你太过分了,竟敢辱我先祖,我今日要和你拼个…” 符为恭狠话还没说完,被人出声打断。 “你俩干嘛呢?” 第四十八章 僭越之城 傍晚,白虎堂校场! 文敏儿一走进校场,看就见萧天雄和符为恭俩人跟斗鸡似的站在校场中央,非常疑惑。 “有人欠揍,正好为夫手痒,敏儿!你且一旁观战,看为夫的表演!” 萧天雄摆摆手,示意文敏儿走到一旁去。 “啊?” 文敏儿正惊讶着,符为恭又开口说道: “文姑娘!你嫁给这个粗坯,简直是鲜花插在牛粪上!肯定没少受委屈,今日我帮姑娘你教训教训他,文姑娘!你且让开,我怕我打的一时兴起,误伤到你!” 符为恭明显是故意的,当着人夫的面,管人妻叫姑娘! “敏儿闪开!” 萧天雄显然被激怒了,大吼一声,向着符为恭冲过去! 萧天雄势若猛虎,元炁白光也真的在周身形成猛虎的样子。 见萧天雄来势凶猛,符为恭双手做捧印状,上下左右飞速旋转【玉胎靈玺】,然后猛地两手拉开! 吟~吟~ 两条青龙虚影从符为恭双手间飞出,冲向萧天雄。 再看符为恭手上,靈玺顶部原本雕刻的五条龙,只余三条。 见两条青龙袭来,萧天雄去势依旧不减,双掌附着元炁,化作虎爪,扼住两条青龙七寸。 吟~ 吼~ 青龙低吟,白虎咆哮! 龙争虎斗,角力开始,萧天雄须发皆张,身形再次暴涨三分,霸气外露,双掌抵住两条青龙,寸步不让。 再看符为恭这边,衣袂鼓荡,脸上肌肉紧绷,看起来比萧天雄都用力! 靈玺悬浮在两手中间,符为恭加大对靈玺的元炁输入量,靈玺青光大放,延伸出去的两条青龙虚影更加凝实了! 靈宝、靈宝!有靈之宝,只需输入元炁,就能自主御敌! 两条青龙被扼住七寸,不过片刻,就开始忽大忽小变化起来,萧天雄一时不慎,被两条青龙挣脱虎爪! 两条青龙左右腾挪,一条缠绕萧天雄双臂,一条缠住萧天身躯,龙绞杀! 咔~咔~咔~ 半虚半实的青龙缠绕在萧天雄身体上,龙鳞与虎皮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 “嗯…啊!啊!啊!” 萧天雄脸上青筋暴起,双臂用力向外撑,紧紧缠绕的龙躯被缓缓撑开! 符为恭脸上汗都下来了,元炁如决堤般倾泻而出,也只能勉强维持势均力敌的场面! 两人就这样僵持住了,只看谁先坚持不住! 但看两人状态,萧天雄明显游刃有余,只凭肉身对敌,还没有用武技! 那边文敏儿见两人僵住了,又没法上前拉架,焦急的一跺脚,转身向忠义堂跑去。 …… 忠义堂,沐君白坐在主位,正在翻看白虎堂收集的白华京世家门阀情报。 军师余智玉站在沐君白身侧、巡风使夏信三坐在下首备询。 龙尾成敬崖敬陪末座,他本来是站在堂外的,在沐君白的命令下进堂坐下。 “夏监察!以你近年来的观察,柏王对朝廷态度如何?”沐君白询问道。 夏信三连忙起身,肉掌环抱铁拳,躬身说道: “大龙头叫卑下名字‘信三’就行! 通过卑下这些年的观察…” 夏信三话没说完,被沐君白打断。 “先坐!坐下说,不要拘礼!” 转头对着身侧余智玉说道: “余掌印!你也坐吧!” “是!” “遵命!” 两人落座之后,夏信三开口回答道: “据卑下观察,柏王对朝廷无甚恭敬之意! 柏王十五年前将北岸‘白州城’与南岸‘华阴县城’合为一城,改名‘白华京’!” 夏信三说到这里观察了一下沐君白的神情,见沐君白脸上没有异色,继续说道: “这个城名…僭越了!” 余智玉在一旁缓缓说道: “京城者…天子之都也!” 沐君白放下手中卷宗,看见两人有些紧张,于是起身在堂中活动,看了看左侧墙上的字画,又走到右侧,端起多宝格中的摆件研究,边走边问道: “还有呢?” “嗯…” 夏信三沉吟道: “还有当时一并改名的还有州名,将‘白州’改为‘白华州’,柏王一声令下,全州各处地名、县志、官府文书都修改了! 传闻此事柏王没有向朝廷报备,后来朝廷遣使申饬,柏王收缴了天使的仪仗,然后把把天使和一伙海寇死囚一并送还乾京了!” 沐君白正手拿着一块玉雕赏玩,闻言失笑道: “呵呵!那朝廷作何反应?” “朝廷又派宗人府右宗人桐王前来申饬,当时桐王在柏王宫的正殿宣旨,说是要以宗法惩处柏王! 然后柏王屏退左右,与桐王独处于殿内,至于在殿内发生了什么事,卑下委实打探不到! 只知道桐王离开柏王宫一刻也没有停留,直接返回乾京了! 再之后,根据游老探听到的消息,柏王从那以后就不再向天子‘纳土贡、献酎金’了!” “呵呵!” 沐君白轻蔑一笑,一边念叨,一边摇头 “桐王!名副其实的酒囊饭袋,也不知乾京那帮人怎么想的派他出来!呵呵!” 夏信三继续说道: “还有白华州的攘夷卫也是独立于中枢的,只听柏王之命,毕竟…白州鼎在柏王手里,粮饷也要靠柏王供给!” “还有一事!”余智玉插言道。 “什么事?”沐君白疑问。 余智玉轻摇纸扇,回答道: “皇城司在天下只有两处衙门,一处在紫禁城丽景门内,是皇城司总衙, 另一处就在柏王宫正对面,朱雀大街与白虎大道交汇路口的西南角,最大的一间门面就是! 大龙头只要哪天路过哪里,一眼就能看到!” 沐君白闻言有些讶异! “这帮阴沟里的老鼠,何时如此高调了?” “是柏王强令皇城司公开办公,否则全部逐出白华州!” “哈哈哈哈!” 沐君白一阵大笑,心里的郁闷之气一扫而空 “看来木庭潮根本没把乾京那帮人放在眼里!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见他了!” 就在这时,文敏儿急匆匆的走进忠义堂。 “大龙头!您快去看看吧,天雄和符堂主打起来了!” “什么?” 余智玉与夏信三震惊起身,看向沐君白。 “大龙头!刚才你阻止我去前院,就是因为此事?” 沐君白略微皱眉,却毫不紧张,因为萧天雄二人打斗的声音早已传入他的耳中。 “大龙头您早就知道他们打起来了?”文敏儿疑问。 沐君白并未答话,转身坐回座位上,不紧不慢的喝起了茶。 “大嫂,首座与符堂主为什么打起来了?”余智玉疑问。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进门就看见他俩在校场打斗,符堂主连靈器都用上了!” “靈器?”夏信三又是震惊又是羡慕。 “是一方印玺吗?”沐君白问道。 “对!还是…龙靈玺! 大龙头!您不去阻止他们吗?再打下去要出事了!” 文敏儿焦急不已。 这时成敬崖也走了进来,看着沐君白。 (一个目无表情的人,焦急是什么样子呢? 脸上肌肉紧绷,拳头紧握!) “我让他二人罚站,他二人竟然私斗!好!很好!” 你们一起去门口等着,华郎中若是回来了让他处理吧!” “大龙头?”四人不明所以。 “去吧!你们谁也不准插手他二人打斗!这是命令!” 四人犹豫不决。 “怎么?我的命令在白虎堂不起作用吗?” “不敢!卑下这就去!” 听见沐君白说了重话,余智玉与夏信三连忙听令,转身向前院跑去。 成敬崖却不为所动,看着文敏儿,等待她的动作。 文敏儿看见沐君白又端起了茶杯,焦急的一跺脚,连忙拉了一下成敬崖,也跑出了忠义堂。 第四十九章 灵枢九针 黄昏,白虎堂校场。 文敏儿、余智玉、夏信三、成敬崖四人站在回廊下观战。 校场上,符为恭学聪明了,不再与萧天雄对峙消耗元炁,换了另外的打法。 青龙吐息! 元炁经过靈玺转化全部变成龙息,两条青龙在空中乱舞! 交替喷吐龙息,龙口中一股股龙息,仿佛不要钱似的喷向萧天雄,攻速又快,消耗又少! 萧天雄还是没有使用武技,仅凭肉身对敌,左支右绌,有些疲于奔命。 两人就这样,一攻一守,场面看起来十分漂亮,符为恭的御使两条青龙,声势浩大,但就是破不了萧天雄防御。 靈器威能当然不止如此,只是符为恭修为太低,难以发挥靈器全部威力! 萧天雄这边,毫无反击的意思,只是一拳又一拳打散一股接一股龙息,龙息四散,十分绚丽,跟放烟花似的。 本来还有些紧张、担忧的文敏儿四人,看了一会萧天雄二人打斗,渐渐放松了下来。 四人开始观摩这场‘表演赛’,时不时的还互相交流几句,低声点评赛况。 …… 就这样伴随着‘激烈’的表演赛,太阳已然落山。 华元旉带着沈初四、小船娘圆圆,还有一个身着蓝衫的六旬老者。 一走进白虎武馆大门,就看到校场上绚丽的打斗。 华元旉有些讶异,但面色依旧沉稳。 蓝衫老者,进门后看到有人在校场斗法,先是一惊,随后看到对面廊下的四人,内心稍定。 沈初四则略显紧张,护在孙女身前,小船娘就轻松多,了,探着头,好奇的看着校场。 “华壮士!这?”沈初四站在门口,踟蹰不前。 “没事!我们走吧,不用管他们!” 华元旉说完,带着众人绕行回廊,避开校场。 不知是不是看见华元旉的身影了,校场中两人表演的更加激烈了! 华元旉恍若未闻,其余三人则频频侧。 华元旉刚刚走到对面回廊转弯初,文敏儿四人已经迎了上来。 “华郎中!您终于回来了!”文敏儿急切的说道 “参见郎中令!”余智玉三人连忙抱拳见礼。 见到这一幕的沈初四和小船娘有些震惊。 “嗯!” 华元旉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看着校场中两人,询问道: “怎么回事?” 余智玉三人面面相觑,文敏儿开口说道: “大龙头命我们,在此等候华郎中!” “等我?”华元旉疑惑。 文敏儿指着校场中两人回答道: “大龙头命他二人罚站,结果他二人打起来了!大龙头吩咐,等您回来了,让您处置!” “让我处置?” “是的!” 华元旉看着场上二人,眉头紧锁。 沉思片刻后,华元旉左手撩起外衣,露出缠绕在腰间的金线掐丝针灸袋! 针袋上插着九跟金针,金针各有名字,功能不一,型制也不一样。 …… 法宝:【灵枢九针】 一曰:镵针,长一寸六分,头大末锐,浅刺可泻皮肤之热气;亦可—泄阳炁! 二曰:圆针,长一寸六分,针尖如卵形,揩摩分间、不伤肌肉,可泻病气;亦可—疏邪炁! 三曰:鍉针,长三寸半,针锋如麦芒般尖锐,能引正除邪;亦能按压经脉、陷穴以断元炁! 四曰:三棱针,长一寸六分,三面有刃,能治痼疾;亦能—放血! 五曰:铍内针,长四寸,宽二分半,针尖锐利如剑锋,能刺痛排脓;亦能刺穴剜肉! 六曰:圆利针,长一寸六分,形如发丝,圆而锐利,中身微大,能治暴痹;亦能—去暴炁! 七曰;毫微针,长三寸六分,针尖如蚊虻之喙,久留于体、能养神;静以徐往、无声无息、微不可察、可闭阻经络、气血之运行! 八曰:长綦针,长七寸,锋利身薄,可以治风邪;亦可—注寒炁! 九曰:大火针,长四寸,坚韧如竹,针锋微圆,能泻关节积水;亦能—消耗元炁、断关折节! …… 华元旉右手放在右边腰间,观察着场上两人。 数十秒后,萧天雄刚打散两股龙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 两条青龙喷吐完龙息后,正在引颈高吟! 就在这一瞬间,华元旉右手飞速向上一拉,掐丝针灸袋如青龙出水般从华元旉腰间飞出,悬浮在他胸前! 华元旉右手对着掐丝针灸袋反掌一挥,三根金针飞出! 两根金针冲着萧天雄,“鍉针”在前,压经脉、陷穴以断元炁! 铛~ 金针刺金身,金铁相击之声响起,萧天雄身体一僵,金身自行运作,白光大盛! “圆利针”在后,去暴炁! 哧~ 紧接着一声漏气声,萧天雄应声倒地! 其实只要萧天雄稍加警惕,华元旉的金针根本不可能刺破金身! 萧天雄是与符为恭玩的兴起,根本没料到在白虎堂之内,还有人会偷袭自己,大意了! 另一根金针袭向符为恭,“亳微针”闭经络、阻气血运行! 亳微针静以徐往、无声无息、微不可察、符为恭根本没发现! 但龙玺有靈、自住御敌,两条青龙在金针袭向符为恭的瞬间,就调转龙头,试图阻止金针! 毫微针在两颗龙头之间,若隐若现、闪转腾挪,绕过青龙刺中符为恭! 法宝、法宝!千变万化之宝! 嘭~ 符为恭直挺挺的倒地! 吟~吟~ 两条青龙两声悲吟,盘踞在符为恭身上,靈器护主! 但是后继无力,青龙的形体正在满满虚化,回到玉胎靈玺之中。 直到萧天雄、符为恭倒下,观摩团才反应过来。 蓝衫老者惊呼:“金针渡劫!!!” 文敏儿:“天雄!” 余智玉:“首座!” 夏信三:“萧老大!” 成敬崖:“萧大哥!” 萧天雄满是亲朋,符为恭无人问津! 片刻之后,余智玉补了一句:“咳!座师!” 然后文敏儿、夏信三、成敬崖飞奔向萧天雄。 余智玉犹豫片刻,看见萧天雄身边已经挤不进去,便走向了符为恭。 蓝衫老者看着场上众人,感慨道: “金针能渡劫,也能渡人!老夫今日见识了!” 说完看向华元旉,问道: “华郎中,他们无甚大碍吧?” 文敏儿也紧张的看过来。 “萧天雄一刻钟之内,就能自己冲开玄关,至于符为恭…没有外力他醒不来的,等会儿看少君的意思吧!” 华元旉语气淡淡的解释道,说完看向沈初四。 “走吧!” 然后转身向忠义堂走去,沈初四与小船娘连忙跟上。 第五十章 昏迷演员 入夜,白虎堂忠义堂。 华元旉带着沈初四、小船娘走进大堂。 “少君!人带回来了!” “嗯!好!” 沐君白起身相迎。 “大人…”沈初四满腹疑惑,正要开口,被沐君白抬手打断。 “老丈!有事待会再说,饿了吧?先用餐!” 沈初四有些犹豫,沐君白伸手再次邀请道: “老丈请!” “唉!好吧…大人先请!”沈初四无奈答应。 沐君白对着小船娘点点头,打头向外走去。 四人刚出院门,文敏儿带着一行人赶了过来。 夏信三背着符为恭,成敬崖背着萧天雄,余智玉与蓝衫老者陪在一旁。 符为恭趴在夏信三背上,毫无反应,夏信三背着他毫不吃力,宛如无物。 萧天雄的身体却一直有白光忽隐忽现,不知道他到底有多重,只见成敬崖累的额头出汗。 “参见大龙头!” 文敏儿福身行礼,夏信三、成敬崖低头致意,余智玉拱手。 蓝衫老者从看见沐君白那一刻开始,就处于震惊、失神的状态,一行人都在行礼,只有他直愣愣的站着。 沐君白看见被人背着萧天雄和和符为恭有些诧异,又看见呆愣的蓝衫老者。 先是对着众人点点头。 “免礼!” 然后问道: “这位就是安大人吧?” 余智玉见状,连忙用手肘抵了下蓝衫老者,低声说道: “安伯!大龙头当面,还不行礼?” 安伯猛然回神。 “老朽安陵藏山,参见…大龙头!” 安陵藏山有些迟疑。 “请起!老大人不必拘礼!” 沐君白伸手虚扶。 “大龙头…” 这时文敏儿开口,却又有些难以启齿。 “嗯?” “大龙头!” 文敏儿指着昏迷的萧天雄和符为恭请示道: “郎中令大人刚刚出手,他二人现在不省人事了,后续该如何处置?” “我正要问呢,他俩怎么回事?”沐君白疑问。 站在沐君白身后的华元旉,出声解释道: “少君!某用金针封住了二人炁脉玄关!” 沐君闻言大为震惊,回头问道: “元旉叔!你能破金身?” “取巧而已,萧天雄没有防备,被我偷袭得手!” “那也够厉害的!”沐君白点头赞叹,然后有些担心的问道: “那他俩身体没事吧?” “没事!” 华元旉微微摇头,回答道: “他二人身体都无碍,萧天雄不消一刻就能自己冲开炁脉玄关苏醒,符为恭则需外力帮助冲关!” “哦!那就好!” 沐君白点点头,放下担心,然后对着白虎堂众人吩咐道: “就把他俩放这吧!我们去吃饭!” “大龙头?” 文敏儿有些难以置信,沐君白却理也不理。 “余掌印!带我们去餐厅!” “是!” 余智玉看了眼文敏儿后,拱手领命。 “大龙头这边请!” 余智玉领着沐君白四人向餐厅走去,安陵藏山也跟着走了 留下文敏儿与夏信三、成敬崖不知所措,两人看向文敏,等待指示。 文敏儿有些生气的说道: “看什么看?还不快把人背进去!” 说完走向忠义堂,边走边念叨: “真是的!什么人嘛!萧天雄犯了什么罪?连饭都不让吃?” 留下夏信三与成敬崖面面相觑。 夏信三苦笑道: “别看了,背进去吧!唉!” 夏信三说完摇摇头,自己先背着符为恭走了进去,成敬崖背着萧天雄跟上。 忠义堂后面有间内室,里面有卧榻。 文敏儿稍作收拾,夏信三与成敬崖将两个“昏迷演员”摆在卧榻上。 其实萧天雄和符为恭的意识都是清醒的。 符为恭只是暂时不能行动! 而萧天雄只在被金针刺中的那一瞬间,身体僵直,然后就恢复了行动能力,现在只是玄关被封,暂时不能运炁而已! 文敏儿坐在萧天雄腿边,帮萧天雄整理衣服。 夏信三与成敬崖站在一旁。 片刻后,夏信三说道: “大嫂!” “嗯?” “我们也过去餐厅吧!” 文敏儿扭头,气愤的回道: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看人脸色!” “大嫂!慎言!”夏信三连忙劝阻文敏儿。 “怎么?我话都不能说了?”文敏儿反问。 “什么话不能说?” 一个女声突然从外面传进来,然后卫贞儿走进内室, 柯廉生与燕乙业三人跟在后面。 文敏儿向卫贞儿解释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语气又气愤又委屈。 “不知道你萧大哥和符堂主犯了什么错,被大龙头罚站,然后他俩又打起来了,然后…” …… 文敏儿拉着卫贞儿一阵诉苦,卫贞儿时不时的附和,两个女人越说越起劲! 旁边站着的五个男人与躺着的两个男人,听得头皮发麻。 萧天雄的嘴角轻轻抽动。 “咳咳!”余智玉干咳两声 “余二哥!你嗓喉咙难受吗?病了?”卫贞儿问道。 “咳咳咳…”余智玉一下被噎住了,脸色涨红,本来是干咳,现在变成真咳嗽了,半天才缓过来,摇着扇子,讪讪的说道: “我有点伤风了。” “二哥,不是我说你,这马上就入冬了,你还整日纸扇不离手,你不伤风谁伤风?” “呃!” 余智玉扇扇子的手一下僵硬了。 文敏儿白了余智玉一眼,拉着卫贞儿继续说道: “贞儿你别管他,听我说!” “嗯!文姐姐你继续说。” “贞儿!你评评理!‘他’突然下来视察,也不提前给咱们打个招呼,弄得咱们都措手不及! 还有…” “大嫂!不要说了!再说…就有犯上之嫌了!”夏信三沉声劝诫。 柯廉生也出言劝说: “文娘子,不可再说了,虽然这里没有外人,可是‘以下议上、背后议主’,终归不好!” “大嫂!祸从口出啊!”余智玉低声附和。 燕乙业也面露愁苦之色,一众人中,唯有成敬崖面无表情。 “好了好了!不说就不说,你们都快去餐厅,陪那位龙头大爷吧!别让大爷等着!” 文敏儿高举双手,作投降状,招呼众人去餐厅。 “大嫂~” “唉!文娘子你…唉!” 几人听出了文敏儿话语中的调侃之意,无奈摇头,陆续走出内室。 待众人出门后,成敬崖开口说道: “大嫂!你也去吧!我守着大哥!” 成敬崖面无表情,但话中亦有劝说之意。 文敏儿沉思片刻,看了眼萧天雄后说道: “那…好吧!你大哥应该也快醒了, 等会儿我让人把餐送过来,你陪他在这吃吧,别让他过去餐厅碍眼了!” 说完文敏儿起身走出内室。 第五十一章 玄关罩门 入夜,忠义堂内室。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成敬崖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说道: “大哥人都…” “嘘!” 成敬崖话没说完,萧天雄身上白光猛地一亮,然后翻身坐起,食指放在嘴边,轻嘘一声打断成敬崖。 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成敬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招呼他出门。 两人一直走到忠义堂外的小院中,萧天雄才开口问道: “敬崖!你怎么知道我已经醒了!” 成敬崖回答道: “大嫂说话的时候,我就看见大哥你的嘴角在抽动了!” 萧天雄闻言笑道: “好小子!这都被你发现了!” “大哥!你这是为什么?”成敬崖不解。 “嘿!”萧天雄有些泄气的回答道: “别提了,我跟符为恭惹的大龙头不快,于是演了一出互殴的戏,想着能让大龙头消消气,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用! 还有,华郎中也真是的!出手太快了,上来就给我俩放倒了,我一看符为恭都躺了,我也不好意思再站起来,只能装昏迷了! 其实,符为恭也没昏迷,只是动不了,我比他强点,还能动,就是炁脉被封住了,刚刚才冲开!” 萧天雄说完话,运炁从后颈逼出两根金针,用手攥住。 萧天雄看着手里的不停扭动的两根金针感叹道: “【灵枢九针】配合《灵枢九墟》,果然名不虚传啊! 仅一式金针渡劫就有此威能,居然能破我金身!” “确实厉害,郎中令大人的金针远胜寻常暗器,手法也非比寻常!”成敬崖点头附和。 “呵呵!” 萧天雄轻笑摇头。 “这可不是暗器!华郎中用的也不是暗器手法!” “不是暗器?”成敬崖疑惑。 萧天解释道: “这是针灸用的金针!手法也是针灸渡穴手法,是医术!” “医术!!!”成敬崖震惊了。 萧天雄笑问道: “怎么样?比你的‘胜天手’也不不遑多让吧?” 萧天雄一句玩笑话,成敬崖却当真了,低头思索了片刻后,回答道: “五品破金身…唉!我不如郎中令大人!” “哈哈!”萧天雄轻笑后,调侃道: “这就泄气了?‘成胜天’不胜天了?” 成敬崖被调侃的有些羞恼。 “大哥!我没有!只是…” “好了!” 萧天雄拍了拍成敬崖肩膀,宽慰道: “不要妄自菲薄,华郎中能破我金身,也是机缘巧合,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 一是,他用的金针乃祖传法宝; 二是,他家传绝学《灵枢九墟》,即是医术又是御器之术; 最重要的是,华郎中知道我炁脉的玄关在哪里,所以他才能一击中的,换了旁人是绝不可能的!” 成敬崖闻言,惊呼道: “大哥!你的炁脉玄,郎中令怎会知道?那可是金身的罩门啊!” “呵呵!没事,别担心!什么罩门不罩门的,江湖传言罢了! 你以为四品金身境的金身与江湖中那些下三滥的横练功夫一样吗?”萧天雄问道。 “难道不是吗?”成敬崖反问。 “敬崖啊!你自小流落烟花之地,无人传授,仅靠你父亲的一本棋谱,你竟能入道筑基! 你绝对是个天才,这是毋庸置疑的!” 萧天雄拉着成敬崖坐到石凳上,然后继续说道: “但也因此修行不成体系,所以常会听信江湖传言!” “还请大哥赐教!” “所谓玄关者,玄牝之关也,此关自虚无中生,只要身有炁脉,就必有玄关! 所以每一个修士身上都有玄关,只是各道修士玄关位置不尽相同! 练气修士、四御修士、驭炁修士的玄关位置是固定的! 练气修士的元炁存于下丹田,位置是脐下三寸、再入内三寸,又称炁海! 他们的玄关位于脐下一寸之处,击练炁修士此处,必断其炁脉” 成敬崖点点头表示记下了,萧天雄继续讲道: “四御修士将所御之物存于‘金阙’,与中丹田重合,位置是心窝正中入内三寸,又称绛宫! 他们的玄关位于心窝上方一寸,击四御修士此处,可破其人器链接! 但是你要记住,四御修士七品【开金阙】,所以四御修士七品以下没有玄关, 还有御使靈器的修士,破了链接也没用,因为靈器会自主御敌,比如符为恭,你以后若是对上了此类修士,切莫大意!” “大哥我记住了!” “嗯,好!” 萧天雄点点头继续说道: “驭炁修士‘以神驭炁、以炁留形,炁聚则形成,炁散则形亡!’ 为便于以神驭炁,所以他们将元炁聚于上丹田,位置是眉心正中入内三寸,又称紫府! 因为紫府向外两寸为黄庭,向上半寸为天心祖窍,所以驭炁士们常常思维不清! 他们的玄关位于眉心之上一寸,击驭炁修士此处,会使其神智癫狂; 锻身武者与练形妖士,元炁流通于四肢百骸,所以玄关位置不固定,与各人所学有关,需要在战斗中观察!” “多谢大哥教诲!” “诶!你我兄弟不必见外!” 见萧天雄不再说话,成敬崖迟疑的问道: “大哥!那养炁一脉的修士呢?” “他们没有炁脉,所以也没有玄关!”萧天雄淡淡的说道。 “没有炁脉!!!”成敬崖震惊。 “或者说整个人就是炁脉! 其余各道修士皆以自身为小天地,元炁在体内进行小周天循环! 只有养炁修士,将自身置于外界天地之中,以自身为桥梁,让元炁贯通天地,在体外进行大周天循环!” “那岂不是没有弱点?”成敬崖疑惑。 “当然不是!养炁修士既不食炁亦不练炁,元炁不存身! 只是在元炁贯通身体时,对肉身稍稍有些滋养,但是肉身依旧脆弱,远不如其余各道修士,而且他们在四品以前,没有什么对敌能力! 再说了,当今天下,四品以上的养炁修士,屈指可数!你很难遇上的!” “谢大哥为我解惑!”成敬崖抱拳感谢。 “好了!不说了,我得过去向大龙头请罪了!”萧天雄拍拍成敬崖的肩膀,起身准备离开。 “大哥且慢!” 成敬崖起身拦住萧天雄。 “怎么了?”萧天雄疑问道。 “刚刚大嫂言语中对大龙头略有埋怨,这万一被人告知大龙头…”成敬崖担忧的说道。 “呵!没事儿!” 萧天雄毫不在意的摆摆手。 “你知道今天大龙头为什生气吗?” “什么原因?”成敬崖不解。 萧天雄挑眉说道: “因为我和符为恭今天在大龙头面前装模作样,太过恭敬了!”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恭敬一点不好吗?这大龙头…也太难伺候了吧!”成敬崖埋怨道。 “诶!你不懂!” 萧天雄摆摆手解释道: “大龙头这个人,非常平易近人,在大龙头面前,你越随意,他越高兴;你越拘礼,他反而不自在! 以后接触的次数多了,你就知道了!” “那大哥你今日,何必如此拘礼呢?”成敬崖反问道。 “唉…” 萧天雄闻言长叹一口气,说道: “今日是我想多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大哥你?” “我离开总山快十年了,与大龙头也四年没见了,大龙头年岁日长,我不知道他的脾气、性情,是不是还像小时候哪样! 我有些担心,所以才有意试探,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大哥与大龙头幼年时就见过?”成敬崖好奇的问道。 “我第一次见大龙头时,大龙头才三岁,我那时候十四!” 萧天雄陷入回忆中。 “等等!大哥你今年多大?” 成敬崖震惊的问道。 “我今年虚岁二十九,我没跟你说过吗?”萧天雄反问。 成敬崖再次震惊,高声问道: “大哥你今年二十八岁???” 成敬崖的突然大声,萧天雄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摁在石凳上。 “你干什么这么大反应,小心让人听见了!” “大哥!原来你这么年轻啊!才大我三岁!” “那你以为呢?” “我也没问过,看你的面相,我一直以为你已经三十七八,快四十了呢!”成敬崖一脸正色的回答道。 被符为恭的两条龙靈,狂轰滥炸了小半个时辰,萧天雄都安然无恙,成敬崖一句话,萧天雄破防了! “你这小兔崽子,是不是找打!” 第五十二章 八哥七妹 入夜,白虎堂餐厅 沐君白等人正在一个圆桌上用餐, 沐君白坐在主位、右手边是华元旉、余智玉、柯廉生、蒲勇甲。 左手边是沈初四、小船娘、卫贞儿、燕乙业、夏信三。 本来是男女分开用餐的,在沐君白的命令下,合在一桌用餐。 沐君白以前在契家庄,兰太傅把规矩挂在嘴边、董傅母事事讲求礼仪,走到哪都有一群人跟着,很多事情都让他感到约束、不自在! 这次出了门,他最大!没人管着了,做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来。 众人落座之后,除了沐君白、华元旉其余人都有些拘束,但看沐君白宛如风卷残云一般的消灭着食物、毫不拘礼,众人也都放开了,开始大快朵颐。 觥筹交错间气氛非常融洽,唯一不太和谐的地方就是沐君白正对面。 蒲勇甲和夏信三两个人座位挨在一起,偏偏夏信三右手是铁掌,所以吃饭时是个左撇子,于是两人不时的顶肘碰臂。 蒲勇甲瞪了夏信三好几次,夏信三也毫不示弱的回瞪。 数次之后,蒲勇甲终于忍不住了,低声责问道: “老八!你老撞我干什么?你他娘的是不是找事儿?” 夏信三一脸无辜的回答道: “明明是你撞我,怎么是我撞你? 老九!你这倒打一耙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夏信三这话说的,蒲勇甲当即就忍不了,浑然忘了沐君白还在场,怒骂道: “放你娘的屁!我看你就是存心跟老子过不去!” 蒲勇甲声音略大了些,满桌人都看了过去。 余智玉面沉似水,低声呵斥道: “老九!你疯了?喊什么?大龙头当面,收起你那泼皮性子!” 蒲勇甲非常委屈,指着夏信三低声辩解道: “二哥!是他老撞我,我…” 蒲勇甲话没说完,就被余智玉打断,余智玉根本不想听蒲勇甲的解释,继续低声呵斥道: “你什么你!闭嘴!吃饭!” “哦…”蒲勇甲回答道,语气里满满的委屈,然后夹着胳膊扒拉了一口饭。 蒲勇甲束手束脚的样子,把沐君白逗笑了,对着夏信三说道道: “这点小事儿都能吵起来?你俩都是壮硕身材,信三兄你跟小乙换个位置不就好了!” 一惯洒脱的夏信三,这会儿突然低着头犹豫起来,没有听从沐君白的的命令。 “老…” 余智玉刚要开口,就被人打断。 “不行!”卫贞儿出言反对。 “七妹!你也疯了?”余智玉转头呵斥道。 “大龙头…我坐这儿挺好的,位子就不换了吧!”夏信三开口拒绝了沐君白的提议。 余智玉快疯了,这顿晚餐是怎么了,菜里有毒吗? 要不然,平日里精明强干的兄弟们,今天怎么都像失了智? “七姐!”燕乙业拉了拉卫贞儿袖子,眼神中流露出哀求之意。 “为什么不行!”沐君白倒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好奇。 “因为八哥…”卫贞儿话说一半又不说了。 “怎么了?”沐君白放下筷子,继续问道。 “因为…因为…”卫贞儿突然扭捏起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席间的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这时蒲勇甲突然站起来,指着夏信三说道: “因为老八不洗澡还满身酒气,熏的七妹吃不下饭!哈哈哈哈哈!” 可算让他逮到机会了,蒲勇甲一阵大笑,简直不能自已,席间气氛瞬间缓和了。 “九哥!你…”卫贞儿娇嗔,表情尴尬。 沐君白听蒲勇甲所言,失笑摇头,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不再过问此事。 华元旉依旧面无表情。 不明内情的沈家爷孙有些惊讶,目光在卫贞儿、夏信三两人之间逡巡。 夏信三这会儿羞恼至极,憋的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面的余智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手指颤抖着指着蒲勇甲。 “老九,赶快坐下!吃饭呢!你耍什么宝?”柯廉生开口呵斥道。 “嘿嘿嘿…好嘞!” 蒲勇甲轻笑几声,得意洋洋的看了眼夏信三,然后坐下开始吃饭,许是心情好了,食量瞬间大增,对着桌上的饭菜一阵狼吞虎咽,这会儿倒不拘束了。 一阵小风波过去,众人继续吃饭。 …… “小乙!小乙!”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呼唤声。 沐君白抬头看去,萧天雄正站在院外,从门外探头招呼燕乙业,显得鬼鬼祟祟的,一个魁伟汉子做出如此举动,感觉分外滑稽! 以萧天雄的修为,传音入密不是难事,他是故意如此,做戏给沐君白看的。 一桌人除了沈初四,其余人都发现萧天雄了,但是一看沐君白没有反应,所以也都默不作声! 沐君白抬头看了一眼,没有理会,继续吃饭。 “大龙头!萧首座在外面!” “余智玉开口说道。” “嗯!” 沐君白嗯完继续吃饭,余智玉坐蜡了。 燕乙业有些焦急,准备开口为萧天雄求情! 一旁的柯廉生连忙起身拦住燕乙业,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柯廉生人老成精,早就看明白了沐君白的意思,燕乙业却不明所以,还想辩解,两个人拉扯着走出餐厅! “大龙头要萧首座自己进去说,你别多嘴!” 柯廉生边走边向燕乙业解释。 走到萧天雄面前,说道: “首座!你自己进去吧!” “大龙头心情怎么样?”萧天雄询问道。 柯廉生回答道: “应该不错吧,刚才九老九在席间打浑耍宝,我看大龙头还挺高兴的!” “真的?”萧天雄不敢相信疑问道。 柯廉生与燕乙业双双点头确认。 “太好了!这次给老九记一功!” 萧天雄高兴的一拍大腿,然后向着餐厅内走去。 走进餐厅,萧天雄看了眼沈氏爷孙,犹豫了片刻,然后径直走到沐君白身后,俯身轻声说道: “少君!臣…” “吃了吗?” 萧天雄话没说完,被沐君白打断。 “还没有!”萧天雄恭敬的回答道。 “那正好!我吃完了,你坐这吃!” 沐君白说完放下碗筷,起身将萧天雄摁在凳子上。 萧天雄不想坐,但又不敢反抗,抬头看着沐君白说道: “那个…臣还有事请示少君…” 话没说完,再次被沐君白打断。 “俗言道‘上有所好,下必趋之’,萧首座一会儿吃完饭,把我的喜好向下面人传达一下,希望从明天开始白虎堂众人都能‘投我所好’!” 沐君白说完,转身向餐厅外走去,华元旉起身跟上。 萧天雄嘴巴开阖几次,最终没有发言,拿起沐君白用过的碗筷,就开始吃饭。 其余人面面相觑,沈家爷孙也连忙放下筷子,起身跟上沐君白。 萧天雄抬头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开口说道: “小乙!” “在!” “去跟着大龙头,随时伺候着!” “是!” 第五十三章 三座宅子 入夜,白虎堂某起居室。 沐君白坐在书桌后面,华元旉坐在另一侧的卧榻上,柯廉生、夏信三侍立在书桌一旁,燕乙业拿着一摞文书,三卷图纸站着沐君白对面。 柯廉生指着燕乙业手中的文书图纸说道: “大龙头!有三处宅院供您备选!” “都是些什么院子?说说看!”沐君白的命令道。 “是!” 柯廉生从燕乙业手中拿过一卷图纸,铺在沐君白的面前书桌上,是一处院落的俯瞰布局图。 “大龙头请看!这是…” 沐君白瞥了一眼,打断了柯廉生的介绍。 “怎么才四进?没有更高规制的院子了?” “有的有的!还有两座宅院,都是六进的,只是没有这座宅院的地理位置好!” “什么意思?” “这座四进宅院原本的主人,祖上是随初代柏王就藩的臣子! 所以宅院靠近柏王宫北阙,那里住的都是白华京的达官贵人,也就是所谓‘北阙甲第’之处! 另外两处宅院位置就差了些” “嗯!” 沐君白点点头,继续命令道: “说说另外两处宅院吧!” 柯廉生正要从燕乙业手上拿图纸,被沐君白制止。 “直接介绍,图纸就不看了。” “是!另外两处宅院,一处是白华州节度府长史旻济世家的祖宅,在白阳城东;一处是…” “等等!节度府长史家的祖宅?怎么会在咱们手里?”沐君白疑惑的问道。 柯廉生闻言,用眼神示意夏信三解释。 “回大龙头!” 夏信三开口说道: “旻济世祖上曾做过正四品官‘白州按察副使’,后来慢慢沦落为寒门! 二十五年前海酋进犯白华州,舰队遮蔽白华江,南北两城失联! 旻济世当时恰巧逗留在华阴城,在华阴县令弃城而逃、华阴县尉战死的情况下,旻济世以一介白身,组织百姓守城,坚守华阴城五个月,期间炮击击毁海寇船舰十八艘,击毙海寇无数! 事后旻济世受到柏王青睐,奉为上宾! 先是征辟为柏王属官,又奏请朝廷嘉奖,得封伯爵! 后来一路官运亨通,白阳府府尹、白华州按察使,直至节度府长史!” “哦!” 沐君白点点头,然后问道: “那他是因为朝廷赐了伯爵府,所以便把祖宅卖了?” “不是的!” 夏信三摇摇头回答道: “旻济世的伯爵并非世爵,没有赐府!” “终身爵?”沐君白皱眉。 “是!当时柏王上表为旻济世请封世爵,朝廷未允,柏王又上表为旻济世请授上三品世勋,但朝廷最后只赐封旻济世终身不世爵!” “那他为什么卖了祖宅?” “回大龙头!朝廷虽然没有赐府,但是柏王自掏腰包,为旻济世建了一座伯爵府,并立阀阅,以彰其功! 而且祖宅也不是旻济世卖的!” “嗯?” 沐君白疑惑的看着夏信三,夏信三解释道: “宅子是旻济世的儿子旻开熙,欠了赌债拿出来抵押的,但整个白华京无人敢收! 当时萧首座与我们商议之后,决定以兼济号的名义将宅子拿下来,然后再还给旻济世,落个人情!” “那后来呢?这宅子怎么留在手里了?” 夏信三苦笑道: “后来由游老出面,亲自登门说项,结果旻济世说‘生此不肖之子,已经愧对先人了!祖宅既已卖了出去,哪有收回来的道理?游先生请回吧!’ 游老后来几次将房契送到旻府,都被旻济世派人送还了!” 沐君白闻言沉思片刻后,问道: “这个旻济世官声如何?” “官声尚可!他本人算得上是秉公执法、清正廉明!” 沐君白闻言点点头,说道: “看来这个旻济世,是不想平白欠人人情,倒也是个廉慎清官,日后有机会,定要见见这个清官!” “大龙头!旻济世本人确实清廉,但是…” 夏信三说话吞吞吐吐,有些犹豫。 “但是什么?” “据卑下调查,旻家其实是…柏王财源之一!” “嗯?” 沐君白皱眉问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回大龙头!白华京地处海陆之交、享地理之便,商贸发达,尤以海贸为最,占天下外贸过半!” 沐君白闻言点点头,说道: “大恒物产丰富,海外诸国渴求至极;海外物资匮乏,但也有奇珍异宝,为大恒人所喜! 如此两相需求,白华京海贸发达,也不足为奇了,可这跟旻家有什么关系?” “回大龙头!白华京所产金银玉石器物、茶叶瓷器、棉麻丝绸织物远销‘望海群岛’甚至‘中岛洲与维西大陆’! 柏王除了明面上的各种织造局、匠作局以外,暗地里还扶持了诸多商行进行内、外贸易,其中光海贸商行就有七家! 这其中就有旻家的产业,占比还不少,据臣所知旻家最少是三家商行的幕后东家!” 夏信三说到这里,犹豫片刻后,继续说道: “大龙头!还有一事…” “说!” “据卑下这些年的调查,白华京的海外贸易,基本已为柏王垄断!” 沐君白闻言大为震惊。 “全部海贸都是柏王的生意?” 夏信三拱手说道: “九成以上!” “嘶!”沐君白倒吸一口凉气,问道: “那你估计岁入多少?” “这…此事乃柏王府绝密,卑下无法侦知确切数字!据臣估算…应不少于两百万两…” “白银?” “黄金!” 哐~ 沐君白震惊起身,带倒了座椅。 “两百万两黄金…当真有这么多?” “臣根据每艘海船出海所得财货,换算为黄金,累计下来就是这个数!” 沐君白起身在书房中踱步,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口问道: “柏王有多少船?” “七家商行,合计有万料巨舶八十艘,五千料巨舶六百余艘,千料大船一千余艘,余者无算!” “他哪来的这么大木造船?” “据传是羿公所赠,羿国羽人栖息之巨査!” “羿公?” 沐君白猛然回头,惊呼道: “羿公还在世?消息属实吗?” 夏信三摇摇头回答道: “坊间传言,无法确认!” “羿公…羽人…” 沐君白低头喃喃自语,沉思片刻之后,对着夏信三吩咐道: “羿国与永川有旧,羿公乃是成祖知交好友,羿公三百年前已是‘地仙境’! 若得羿公相助… 去查!一点线索都不要放过!” “是!” 夏信三拱手领命。 沐君白继续在书房内踱步,缓缓开口道: “朝庭一年岁入,将铜钱、白银、宝钞、绢帛、谷米等物的总和,换算下来不过三亿余两白银! 兼济堂的商行、商队遍及天下,辛苦一年,所得不过两百…” 沐君白说着说着,突然收声,坐回书桌后面,看着窗外,感叹道: “木庭潮每年光海贸一项就有两千万两白银的进项,怪不得他敢僭越逾制、目无朝廷! 白华州亦是鱼米之乡、产粮大州,木庭潮手里是有钱有粮啊!” 沐君白目露精光,这一段话,也不知是说给另外三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沐君白沉思良久,转过头开口问道: “再说说另一处宅院吧!” “是!” 柯廉生拱手回答道: “还有一处宅院是望海群岛某蕃国曾经朝觐时,修整暂住的驿馆,在城南靠近码头的地方。” “那个蕃国?” “出售宅子的是个蕃商,说不清宅院的主人是昆吾国还是陆吾国!” “说不清?” “回大龙头!过去望海群岛诸国朝觐,都是数国组成一个使者团一同进京! 衙门的底册上登记的户主是使团正使的名字,是个崇明国人!” “那怎么在衙门过户?” “那个蕃商拿房契,蕃坊司也确认了!” “宅子在蕃坊里面?” “不在蕃坊里面,在坊墙外!” 沐君白闻言摇摇头,对这座宅子也不满意。 “唉!三处宅子,一个太小,一个太偏,一个外蕃旧宅…都不太好啊!” 柯廉生闻言,垂手而立,默不作声,夏信三也不发一言。 “其实还有一处宅子,就是…”燕乙突然开口。 “小乙!”柯廉生转头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