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侠》 001 魏大象 “魏兄,听说北阳的花魁要来五峰县,不若联袂而去?” “府城的花魁当真要来?!” “千真万确,我爹昨天去北阳收账,一起跟去的家仆说的。” 五峰县的朱雀书院外,几个书生都是有说有笑,看他们头戴方巾,显然已经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 “嗳,魏兄,你去是不去?” 几人看上去关系都不错,目光都看向了其中身材尤为健硕的一个。 那书生有些为难,拱了拱手道:“灌溉的沟渠我还没有挖好,便不去了。” “啊?!魏兄不去?那我们要是去争花魁,岂不是打不过别家书院?” “就是啊魏昊兄,你是我们朱雀书院最能打的,你要是不去,定是要吃亏。” “魏兄,去嘛,去嘛,我请客!以后午餐,我全包了。只要得了花魁,什么都好说。” 魏昊顿时无语,穿越后发现“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读书考取功名。 而且自己所在的大夏王朝,开科取士不是只有一门进士科,其中还有明算科,对魏昊来说,这就是非常适合自己了。 一切也的确很顺利的,十六岁顺利过关院试,成了明算科秀才。 整个五峰县,就两个人是明算科的。 一个是他,另外一个,就是准备招呼他去争花魁的陈孟男。 这货跟他的想法差不多,万一乡试不中,回家写写算算做个账房老板,那也是不错的。 唯一区别就是,陈孟男的爹是大财主,府城、县城都有产业,酒楼、当铺、茶楼、食肆、客舍……一应俱全。 而魏昊,穿越后的老爹是武官小旗,传下一套刀法之后,就旧疾复发去世了。 所以,如果自己乡试不中,大概率一边备考,一边去陈孟男家里打工…… 对这个潜在未来小老板的要求,通常情况下,魏昊还是会答应的。 “若是沟渠挖好,陈兄来喊我便是。” 魏昊想了想,如是答复。 一旁有同学好奇问道:“魏兄,你已经是秀才功名,怎么还去做个挖沟开渠的事务?” “村中孤寡甚多,下地耕种本就不便,倘若运水浇地,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思来想去,开沟挖渠最是便利。” “好一个魏昊!我最欣赏的,便是你这等心肠。” 陈孟男哈哈一笑,手中折扇冲魏昊一点,话锋一转,“只待花魁来时,魏兄也能前来!哈哈。” 也不怪陈孟男心痒痒又指望魏昊,五峰县有五大书院,书生出去招蜂引蝶争抢花魁,从来都是不靠诗词歌赋,而是靠拳头,偶尔靠刀剑。 谁能打谁就能去招蜂引蝶一亲芳泽,那时候,才是诗词歌赋派上用场。 给男人甩诗词,不值当。 魏昊身强体壮,又有家传刀法,五峰县五大书院中,是最能打的,所以只要魏昊在场,朱雀书院的书生,通常都能在勾栏中获得一晚上的爱情。 倘若魏昊不在…… 那就拉胯了许多,不但要失恋,第二天鼻青脸肿,也是常有的事情。 事关个人性福,魏昊自然成了朱雀书院的一盏明灯。 回家路上,路过桥头鱼市,正要过桥,却听到了争吵声。 魏昊瞄了一眼,见是几个“渔霸”闹事,有几个渔农的摊位,被打砸得一片狼藉,渔获也是散落一地。 “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岂容你们几个欺行霸市!” 一声大喝,魏昊将裹着书本的包袱解下放到一旁,挽起袖子,便是上前。 “不好!是魏大象!” “哥哥快走,魏大象来了!” “大哥,那魏大象过来了!” 几个“渔霸”原本打砸得正快活,听得平地一声雷,魏昊撸起袖子就往这里冲,吓得两人已经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叫嚷。 领头的“渔霸”戴着一只眼罩,扭头张望道:“魏大象在哪里?” “爷爷在此!” 那“渔霸”猛然扭头,却见魏昊一手抓来,攥住了衣领使他不得挣脱,随即便是一拳,打在了他完好的那只眼上。 “哎哟……” “狗贼!还敢仗势欺人否?!” “打得好!!” 咬着牙,“渔霸”也知道逃不走,竟是嘴上硬气。 “哈!你还装个镇关西!狗一般的东西,看我如何教训你!” 抡起胳膊,正手反手便是耳光狂抽,那“渔霸”的几个手下,竟是一个都不敢上前帮忙,只是远远地叫嚷:“魏大象,还请饶了则个,哥哥也是奉命行事,岂不知冤有头债有主?” “哼!待我中举,定要敲烂你家主人的门楣!” 魏昊还是不解气,一脚将“渔霸”踹翻在地,“狗东西,还不赔了这些渔家损失!” “我赔,我赔,我这便赔……” 刚才还嘴上硬气的渔霸,顿时借坡下驴,再被魏昊抽下去,只怕脑袋变个猪头。 等渔霸几个人凑了钱,挨个儿赔了礼道了歉,这才听魏昊一声“还不快滚”,立刻转身就跑。 人群顿时哄笑叫好,鼓掌喝彩者不在少数。 魏昊正待回家,却被邻村的一个打渔长者喊住:“魏家相公,小老儿无以为报,这些许物事,您要是不嫌弃,便拿去吧。” “使不得使不得,我非为此才打抱不平,老丈万万不可如此。” 连连拒绝,倒是让老者急了起来,只听老者道:“都是一些螺蛳蚌壳,不值钱,若是魏家相公不收,小老儿返家,定要被老妇人念叨,还请魏家相公收下吧……” “那我就愧领了。” 拱了拱手,魏昊这才提着一包螺蛳蚌壳,捡起书包,回家去了。 有外乡人路过,看到了这一幕,便好奇地问道:“怎地还有人叫大象?” 桥头茶肆的茶博士便笑着道:“取自‘大象无形’之故,那秀才姓魏名昊字大象,素来好打抱不平,颇有侠义心肠。因其在朱雀书院读书,朱雀色赤,故又称‘赤侠秀才’。” “居然还是个读书人,可真不像个读书人。” 那外乡人手摇折扇、明眸皓齿,看着大步流星远去的魏昊背影,眼神颇为意外。 ==== ps:开新书喽~~求推荐票月票~~ 002 谁做的饭菜 魏家湾离书院并不远,从五峰县县城出去,过一个长亭,看到青木河,也就到了。 拎着一包螺蛳蚌壳,魏昊倒也想好了怎么吃,敲了螺蛳,洗了蚌壳,菜园子里摘一把大蒜叶子,先炒后炖,极为下饭。 “小官人恁早便回来了?” “先生有事外出,便早早放学。” 同村的大嫂打了招呼,魏昊也是客客气气应答。 “小官人,妾身娘家有个财主,膝下只有一双儿女,他女儿年芳二八,贤良淑德、性情柔顺,正欲寻个良人为婿。也不知怎么地,听闻小官人一表人才、性情良善,便想着托人说媒……” “……” 魏昊直接无语,自从他中了明算科的秀才,前前后后来了不知道多少人说媒,若非他以准备乡试努力读书为由,只怕门槛都要踏破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大夏王朝的士人,待遇确实高,哪怕是秀才,家中几亩地免个田赋也是没问题的。 “大嫂,马上就要乡试了……” “是妾身的不是,倒是忘了这一桩要紧的事情。那……小官人乡试之后,不若‘纡尊降贵’,见上一面?” 这大嫂也是难缠的很,可都是魏家的人,魏昊也不能责怪什么,想了想,等乡试的时候,他便去府城躲上一阵子,这麻烦事情,也就散了。 “大嫂都这般说了,岂能不给个面子。” “便是自己人哩。” 大嫂顿时大喜,欢快地去了。 她家又不住魏昊附近,可见是专门来等他的。 魏昊笑着摇了摇头,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这“半步公务员”的待遇,都是一样的好。 书包放好,将螺蛳倒在水桶中正待搓洗,却是一愣,从中捡起一颗个头儿饱满,外形漂亮的大螺。 “好漂亮的田螺。” 拳头大小的田螺,跟旁边蚕豆大小的青壳螺蛳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不仅仅是大、圆,竟然还略带透明,颜色也不是青灰色,表层青苔随泥掉落之后,竟然色泽如青白玉。 “这可舍不得吃,要不养着吧。” 找了个干净的水缸,将这漂亮田螺,放了进去。 盖上盖子,魏昊便不去管它,只管搓洗螺蛳,又敲了蚌壳取肉,在园子里掐了一些蒜叶备用,淘米蒸饭的时候,另起炉灶放油小炒,取了一些豆酱提味,加水便是慢炖。 等到收汁差不多了,这才把洗好切断的蒜叶放进去,又是翻炒了几下,盖上锅盖焖了几秒,这便出锅。 乡下多是门前院子种树纳凉,魏昊家中有葡萄,搭了棚子之后,满满当当很是漂亮。 葡萄架下摆上饭桌,倒了些许米酒,就着螺蛳,一口嘬一个,吃得很是舒服。 米饭蒸好,剩下的汤汁拌饭,裹着蚌肉,当真是惬意满足。 吃饱喝足,略作收拾,找了一张躺椅,手握蒲扇,便在葡萄架下打个盹儿。 只是眯了一会儿,魏昊竟然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中有个看不清容貌的女子,对他行礼道谢,还说什么多谢恩公不杀之恩。 醒过来之后,魏昊也是觉得奇怪:“怎会做这怪梦。” 晚上洗漱之后上床睡觉,又做了个梦,还是白天打盹儿做梦遇到的那个女子。 “怎么又是你?” “恩公勿虑,必有后报。” “……” 正无语呢,就突然梦醒了。 睁开眼睛一看,外头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不多时,雄鸡报晓,天光也就整个儿都亮了起来。 刷牙洗脸,砂锅里熬着粥,收拾好之后,一碗粥下肚,拿了工具,便去田里干活。 灌溉的引水沟渠不需要多么宽,魏昊体力极好,又因为是秀才功名在身,农具坏了随便修,倒也不怕折损。 从早上干到中午,等到几个婶娘呼唤,这才停了手里的活儿,回家吃个午饭。 到家在井边打水洗脸,正准备做个汤,忽地闻到饭菜香,顿时觉得古怪,进屋一看,桌子上已经是三菜一汤。 一盘葱烧豆腐,一盘豆豉炒鱼干,一盘苦瓜酿肉,还有一碗鸡蛋羹。 有菜有肉,荤素搭配,当真是刚刚好。 魏昊顿时觉得古怪:“莫非是大娘她们送来的?” 他去帮孤寡人家开沟挖渠,别人答谢,也是正常,但是这饭菜精致,看着普普通通农家小菜,却是考究手艺,不像是普通人家该有的。 “噢……想起来了。” 拍了一下脑袋,倒是忘了陈孟男这个富二代,为了争花魁,可是答应了魏昊午餐全包。 应该就是陈孟男派人送来的。 当下也就不客气,拿起碗筷就吃。 等到第二天干活回来,又是三菜一汤,只是菜色变了。 一碟梅菜扣肉,一碟小炒油菜,一碟豆干炒蒜苗,还有一碗鲫鱼豆腐汤。 汤白鱼鲜,肉香菜嫩,吃起来是真的让人心情愉悦。 “小陈这个人可以处。” 开了个玩笑,魏昊随后拿起碗筷就是无情干饭。 第三天,还是三菜一汤;第四天,依然如此。 这多少让魏昊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了,花魁而已,没必要这么造吧。 魏昊打算去城里好好地批评一下陈孟男,一个菜一个汤,也就够了,三菜一汤有点浪费。 第五天,魏昊干完活回家,却遇见在门外等候的陈孟男,魏昊觉得奇怪,这货亲自送饭? 可是进门之后,饭菜已经在桌上了。 邀着陈孟男一起吃,这小子也不客气,吃得比魏昊还痛快。 “魏兄,你明明独自一人在此耕读,怎会做得如此一桌好菜?莫不是……草屋之中,藏有娇娥?” “啊?不是陈兄你每天派人送来的吗?” “有这回事儿?” “难道不是?” “或许是在下吩咐奴婢之后,把此事给忘了。” 酒过三巡,出门送客,第二日,魏昊扛着农具假装前往田中,行路一半,返回家中,便见水缸中钻出一女子,施施然前往灶屋,生火做饭…… “我怎么记得,那水缸之中,只是养了一只田螺?” 魏昊突然发现,事情好像变得有点儿不对劲。 ===== ps:求票求收藏~~~ 003 田螺姑娘 这个世界有魑魅魍魉、神鬼仙佛,是魏昊穿越后从小就听说的。 但是,听说,听说而已,也不曾亲见。 他横竖是没有见过迅哥儿家的美女蛇,也没有见过月下偷瓜的猹。 书院里的先生也说,只要人气旺、社稷安,鬼神辟易。 山精鬼怪的传说,也多是什么荒郊野外,皇权不至的地方。 深吸一口气,魏昊心中暗忖:说不定是陈孟男整我呢?而且就算是妖精,那也是个女妖精,怕什么? “了不起就是个‘田螺姑娘’,我堂堂正正,没什么好怕的!” 魏昊自我镇定,又想着如果鬼神可以轻易杀人,那说明灵魂是有特殊性的,人死了,便不是终结,这是多么美的一件事啊。 蹑手蹑脚,返回院中,魏昊抄起一把割草的镰刀,觉得还是不太安全,又摸了一把打桩的木锤,这便浑身充满了力量。 “要是妖精,我一手镰刀一手锤子,给她烫个纹身!” 凑到灶间,炊烟已起,只一会儿,就听见爆锅的滋滋声,隔着窗户看去,就见一个妙龄女郎正小心翼翼地在那里打着鸡蛋。 蛋液中还有银鱼,就是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 “啊。” 轻呼一声,那女郎被一点点油星溅了一下,竟然皮肤上烫出了一个铜钱大的包。 原本娇嫩雪白的皮肤,顿时像开了赤红的腊梅一样,又漂亮,又惹人不忍。 只是她手指轻点,赤红的包又消散了去,然后又“啊”了一声,又出现了一个大包…… 如此反复,直到盖上锅盖焖锅,才得以喘息,做一个菜,宛若酷刑折磨,原本似玉赛雪的脸蛋,竟是变得惨白。 当下魏昊便知道,这姑娘不经烫。 心中不忍,也就没有打搅,坐在水缸边缘,魏昊感慨一声:“还真是‘田螺姑娘’啊。” 从水缸中拿起了螺壳,里面空空如也,螺壳还是宛若青白玉,煞是好看。 饭香也逐渐溢散出来,又过了一会儿,伴随着“嗯嗯啊啊”,灶间终于消停了下来,听到了堂屋中摆桌上菜的声音,魏昊这才起身,跨步进去:“姑娘!你是妖精么?” “啊啊啊啊啊!!!!!” 正在摆碗筷的少女差点吓得魂儿也飞了,一个劲地尖叫。 魏昊就这么看着她,手中的木锤却还是握着的。 近看打量,才确信是个女的。 要是男的,他无法直视饭菜都是田螺精做的…… “……” 终于平复了下来,妙龄女郎见魏昊手中还拿着一枚空螺壳,顿时娇声道:“恩公勿虑,我非寻常精怪,乃是‘四渎龙神’下属使者,只是途径此地,为大妖所袭,便跟仪仗走散,流落于此。” “真是妖精!” “……” “太好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活得妖精!你们妖精为什么会变成人?跟人类一样有国家么?你们吃什么?不同的妖精会结婚么?如果结婚,生出来的后代随谁?花草树木成精和鸟兽鱼虫成怪,他们要是结合,是木头鱼还是青草鸟?你既然会变成人,为什么不自己离开?还会被一个普通渔夫捉住?” “……” 见魏昊那兴奋的样子,让吓傻了的女妖精有点懵,她本以为魏昊会吃惊,当然也的确挺吃惊的,可魏昊的反应……跟她想的不一样。 “恩公,今日我出来久了,且让妾身回了螺壳中再说。” “行,你快点钻进去,我看看你是怎么钻进去的。” “……” “你钻啊。” “是……” 却见女妖精一身霓裳无风而起,丝绸穿过铜钱孔一样顺滑,在魏昊眼中,这“田螺姑娘”像是倒放美少女战士变身一样,逐渐霓裳褪去,露出娇嫩肌肤,不多时胴体泛光,似流水一般,钻入了青玉螺壳之中。 “哈哈!厉害啊!” 魏昊顿时大为好奇,手指敲了敲田螺壳,“你真能钻进去啊,那么大一个人,这是什么?是法力吗?还是法术?你这样变身,肯定要消耗点什么啊,你平时在水缸里吃什么?吃小虫子吗?还是地里的蚯蚓?” “恩公不要说笑……” “我们边吃边聊,太好了,真有妖精!” “恩公为何这般欣喜?” “有妖精,说明世界的规则不一样啊,就有了许多可能。” 魏昊扒拉着饭菜,忽地又愣了一下:“对了,我家又没有银鱼,你是怎么变出来的?” “哎呀呀,倒是忘了,我叫魏昊,字大象,你叫什么?” “原来恩公姓魏。” 青玉田螺中,传来了温和的声音,“妾身唤作‘莹莹’,小字‘玉娘’。” “莹莹?”魏昊一愣,笑着道,“那你认识艾米吗?” “??????” “哈哈。” 开了个玩笑,魏昊心情也是愉悦,“那我以后喊你‘莹莹’还是‘玉娘’?” “恩公随意就是。” “那就喊你‘玉娘’吧。”魏昊三口两口把饭菜吞下肚之后,这才正儿八经地问道,“之前的问题,玉娘,你能告诉我的,能不能跟我说说?” “恩公真是好奇呢。” “人的求知欲,是无穷无尽的。这世上真有妖精,那一定多姿多彩。” “恩公有所求,妾身岂有不应之礼。” 于是一人一妖,便是你问我答聊了起来。 …… “原来如此,这五峰县是大夏王朝的疆土,皇权镇压,自有气运保佑,所以精怪在内部化形就不易啊。” “化形需要的法力,原来在和不在人族兴旺的地区,有如此大的差别啊。” “水属的妖精怕火,怪不得你做菜被油星溅一下就烫出好大的一个包,真是夸张。” “你们几万人的队伍,什么妖怪敢袭击啊!” “你也不知道?” “皇权气运还能影响到你们的吗?没有‘四渎龙神’的‘津渡灵牌’,你们进入的水域就不能轻易施展法力,规则这么严格的吗?了不起,这已经是像模像样的制度了啊。” “没有‘津渡灵牌’,就相当于没有通行证,去了陌生的水域,算是非法,法力补给要慢得多。再加上皇权气运的干涉……难怪你现形才一会儿就要回壳中。” 聊着聊着,越聊越兴奋,直到传来鸡叫声,魏昊这才一愣:“天亮啦!” 他居然跟“田螺姑娘”从昨天中午聊到现在…… ========= ps:求票求收藏~~ 004 摆盘使者 通宵达旦,倒也没有口干舌燥、困倦疲惫,这真是神奇。 不过魏昊顿时猜到是因为玉娘,于是问道:“是怎么做到的?让我通宵达旦也丝毫不觉得疲惫?” “神仙使者,自有灵气,恩公岂不闻‘灵玉养人’之说?妾身也是‘四渎龙神’府邸在籍的‘摆盘使者’哩。” “摆盘使者?” 魏昊一愣:“这是什么职位?” “有得道的修真,得了龙神欣赏,自会邀请登门论道。一应奇珍异宝、美味珍馐,总是要有人摆上桌吧。” “这不就是服务员嘛。” “恩公所言何意?” “没事、没事,这不是重点。” 估摸着玉娘还挺骄傲,索性也就不扯这个,话锋一转,又问去留的事情:“那玉娘以后怎么办?是要留在五峰县中?还是回什么‘四渎龙神’那里?” “妾身此行乃是仪仗之一,本是要前往东海送礼,结果遭遇胆大包天的大妖,袭击了送礼的队伍,也不知道礼物有没有被抢走……” 玉娘情绪有些低落,“如今回去,定是要吃罪,妾身便想着将功补过,先去东海登门拜访,告之东海实情,也好有个交代。” “五峰县去东海倒是不远,但也有三四百里。你既然在水里跑得快,等我送你离开五峰县范围,你跳江跑路也就便利得多。” “……” 玉娘沉默不语,魏昊见她没反应,敲了敲螺壳,“怎么了?” “妾、妾身法力微弱,要是没有‘津渡灵牌’,进了大江,也是施展不出本领。若是妾身本相,怕不是到东海,都已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了。还不如人形走得快……” “那就人形啊。” “若是人形,妾身一个弱女子,若遇强人,也无甚自保之力。” “你一个妖精,还怕凡人?” “凡人多得是斩妖除魔强人,岂敢小觑天下英杰。” “我乡试在即……” 魏昊眉头一皱,在心里权衡着。 有一说一,他对中举是非常热切的,只要中举,在大夏王朝的社会地位,就直接成为统治阶级的一员。 会省很多事情。 考公很重要,做官更重要。 而且“田螺姑娘”自己,不也是以“四渎龙神”府上的在籍服务员而自豪吗? 很显然,她是有编制的。 大家都差不多。 不过魏昊良心上过不去,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他都是好打抱不平的人。 帮扶弱小,惩恶扬善,在他心中很正常。 沉默了一会儿,魏昊拍了一下桌子,震得青玉田螺东摇西晃。 “这样,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送玉娘去东海,三四百里路,我坐船几天就来回了。” “恩公使不得,乡试在即,还是以功名为先!切不可因小失大。” 听到魏昊是个秀才,还是马上要乡试的秀才,玉娘直接吓了一跳,昨天在堂屋中回头看到一个彪形大汉,她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也只当魏昊是个庄稼汉或者厮杀汉。 谁曾想,居然是个秀才公。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猛男也可以是读书人。 “我只要跑得快,就能赶上乡试。说不定还能沾沾你的灵气,一次中举,哈哈。” 魏昊潇洒得很,做了决定之后,便准备收拾东西,然后立刻动身。 见魏昊说干就干,玉娘也是无语,不过却也感动,心中暗道:都道凡人好名利,却也有这等奇人,难怪人族兴旺…… 翻箱倒柜找了一些银两铜钱,又把祖传宝刀挎上,方巾裹发,背上箱笼,箱笼里面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之外,还有一个水罐,玉娘暂时就泡在水罐里。 “魏相公哪里去?” “昊哥儿,怎么一副要远行的模样?” “小官人这是要出远门?” 还没有离开魏家湾,就已经不少左邻右舍打招呼,玉娘在箱笼中听得真切,顿时暗忖此人决计不是个坏人,否则邻里关系不会这般好。 “出趟远门,有个朋友要去东海,独自一人岂能让人放心?我去送送。” 邻里听说之后,都道一路顺风、一切保重,这让玉娘更加肯定魏昊是个好人,心中更是道:多闻世间良人少,怕也是风闻之言、道听途说…… 魏昊自己有一条小船,准备先自己划船走内河向东,等到了邻县五潭县,再搭乘大船,这样也能快上不少。 “恩公,妾身听说士子多佩剑,怎么恩公挎刀?” “因为家里穷,买不起佩剑。” “……” 很朴实的回答,魏昊自己无所谓,但玉娘却是心中想着:等以后有缘,定要送一把宝剑为礼。 “长这么大,还没有独自离开过五峰县呢。也就是府试的时候,去了一趟府城,还是跟人结伴。” 魏昊聊起这个,竟然还有些兴奋,有一种全新的探险刺激感。 之前听说有妖魔鬼怪,那都是别人嘴里说,书院里先生说,可又没有亲见,就有很大的疏离感。 现在不一样了,确定有妖精,那世界就是多姿多彩的,值得探寻一番。 最重要的一点,跟玉娘沟通之后,确信妖精能杀人,但人也能杀妖,横竖就是比谁的力气大、法力强。 既然妖怪还是生物的范畴,就好说。 力是相对的。 没道理妖怪能咬着人,人却咬不了妖怪。 一路撑船,魏昊熟练的很,就是不怎么认路,好在只要辨明方向,这江南的水乡,水路都是四通八达的,到五潭县,最多最多就是半天时间。 穿梭水上街市,多有私人的埠头船家叫卖,屋舍的门户,不是对着大马路,而是对着河。 一路逶迤前行,小船后面形成长长的尾迹,看到这景象,魏昊顿时觉得心情舒畅。 “那位路过的官人,可是要去五峰县?” 临河的一家食肆内,有个厨娘头上包着青花布头巾,双手正在围裙上擦着水,然后冲魏昊招手道,“天色已晚,官人不若在此用饭,随后寻个客舍住下吧。这几日五潭县外面的湖塘,多有精怪出没,傍晚行船很是危险,官人还请小心。” “这里也有精怪?” 魏昊顿时眼睛一亮,说不定就是玉娘的同事呢? ============ ps:求票求收藏~~ 005 眼前一亮 “府城出了告示,国师弟子来勘察变故,说是本地有几处风水变了,妖精得了空隙,在此兴风作浪。” 真·兴风作浪。 厨娘说的事情,便是有几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妖怪,在水域里头搞事。 浅滩变深潭,平湖出漩涡。 好些渔家中了招,也有几个行船跑商的大户损失很重,官府已经在国师弟子的指点下,开始寻找妖怪,然后施行退治之法。 “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既然前路受阻,这位娘子,多谢多谢,我就在你家吃个饭。” “官人快些上岸,妾身店里馄饨,号称‘千里香’,五潭县、五峰县往来客商都是知晓,便是县尊老大人也曾品味过哩……” “好,来一碗馄饨!” 魏昊将小船停靠店家,然后从水站台阶上去,箱笼放在一旁,坐在店中打量了一下,发现店家虽然铺面不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也是前店后院的格局,只不过店门朝河也开一扇。 “店家娘子,你这里可有客房?” “逼仄狭小,恐官人不喜,这附近有官家客舍,官人出门右拐,见一棵大香樟树,那便是官家客舍庭院里的。” “小不怕,能住一宿就行。” “多谢官人照顾……” 厨娘顿时大喜,因为水上商路不畅,谁也不知道妖怪什么时候被退治,这生意少了,自然日子就艰难。 “官人,您的馄饨。” “好嘞,有劳。” 一碗馄饨上桌,香气扑鼻,葱花翠绿、虾皮橙红,还有一些菜干沉浮,一只只馄饨在其中,调羹捞了一个,一口便是没了。 有些烫,直嗦嘴,厨娘见了也是高兴,自家馄饨为人欢喜,便是最高赞赏。 唏哩呼噜就是一碗,魏昊数了一下,十八只馄饨。 “店家娘子,再来五十只馄饨!” “啊?”厨娘一愣,面露难色,“这位官人,现在只剩三十只肉的……” 她刚才见魏昊身材高大,便多加了八只,薄皮大馅的大馄饨,十只也够了一餐了,若是小馄饨,差不多三四十只的量。 “肉的没了,素的也行。” 拍了拍肚子,魏昊哈哈一笑,“十只八只,也就尝尝味道。” “……” 厨娘也是见多识广,那些干苦力的就算是吃素馄饨,三十只也饱了。 五十只…… 给商队做镖师的练武之人,只怕也吃不下。 然而魏昊把钱都拍在了桌子上,表示自己不是吃霸王餐的,给钱。 厨娘也不好多说,一边煮一边包些素馅儿的。 上桌又是唏哩呼噜,一口一个狼吞虎咽,让厨娘看得心惊,唯恐客人在她这里吃撑吃出事情来。 结果魏昊吃好之后,笑呵呵拍了拍肚子:“八分饱,刚刚好。” “……” “……” 莫说厨娘,就是箱笼水罐里的“田螺姑娘”,也是暗道好肚量,一想到几日给魏昊做的三菜一汤,怕不是也就混个半饱。 “这几日夜里也有动静,听说是精怪外出觅食。若非家家户户挂了桃符,定是睡得不踏实。” 厨娘提醒着魏昊,“官人晚上若是听见声响,小心些便是,倒也不必惊慌。” 又说了一些本村风水绝佳、县尊曾来题字等等的话,都是为了让魏昊安心。 “店家娘子放心,我有功名在身,怕什么?” “……” 魏昊一句话,直接让厨娘愣住了,眼神跟玉娘差不多。 那眼神的意思,大概就是“这居然是个秀才”的感觉。 有点伤人…… “嘻嘻。” 玉娘没忍住,轻声窃笑。 好在箱笼狭小,又有水罐,厨娘在灶台也听不到。 魏昊一脚踢在箱笼上,晃得玉娘七荤八素,螺壳在水罐中打转转。 就在馄饨店住下,除了魏昊,还有几个跑船打工的,虽然是大通铺形式,可都做了隔断,厨娘说狭**仄,倒也没说错。 几个短衫赤膊汉子都是愁眉苦脸,精怪拦了去路,夜里的活就没办法做,营生受阻,收入也就低了。 跟赚钱养家糊口相比,妖怪什么的,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魏昊进来,让几人都是吓得不敢说话,等发现魏昊是秀才公之后,顿时按捺不住性子,跟魏昊攀谈。 主要是读书人知道的多,想问问秀才公府城县城什么时候退治妖怪。 只是聊着聊着,就变成了拉家常。 有个撑船工抱着膝盖在床板上说道:“魏相公,那精怪我见过,浑身黑漆漆,有一张血盆大口,满嘴的尖牙,那樯橹一口便咬得碎裂。那天夜里,我船上的镖师砍了他几下,火星四溅,浑身都是鳞甲,说不定是刀枪不入的……” “哪有什么刀枪不入的,如果砍不死,一定是力气不大刀不快。” 魏昊顿时笑道,“真要是刀枪不入,那应该是妖怪的天下,怎么是人道王朝昌盛?你们说对不对?” 这么一说,几个跑船工也是连连点头,居然更不害怕什么精怪,反而抱怨道:“还不如早些组个捉妖的队伍,把精怪给灭了,也好早日太平。” “府城肯定在忙着除妖了,国师弟子都来了,精怪被灭都是早晚的事情……” 聊了许久,这才洗洗睡了。 魏昊入睡很快,箱笼放在枕边,有玉娘在,提个醒比闹钟还管用。 “田螺姑娘”因为报恩跟魏昊产生了缘分,于是可以入梦道谢,若是警醒魏昊,都不需要出声。 夜深人静,嘶嘶虫鸣。 只是刚过子时,魏昊正在梦中吃馄饨,却见玉娘一脸焦急地冲过来喊道:“恩公,快别吃啦,外面来了一个精怪,已经出水上岸!” “嗯?!” 梦中魏昊又干下一个馄饨,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精怪居然我到它也到,它是来找猹的吧?!取我的钢叉来!” “……” 就此梦醒,魏昊猛然起身,抄起祖传宝刀,竖耳倾听,果然外面有了窸窸窣窣声,有什么东西正在磨牙一般,然后不停地挠着门。 嘎吱嘎吱十分刺耳,透过窗户缝向外看去,黑漆漆的一片中,有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十分明亮,那绝对不是人的眼睛。 “好家伙,眼前一亮啊。” 此时,外头动静太大,也惊动了不少入睡的人,忽地,厨娘一声尖叫传来,魏昊顿时抄起宝刀冲了出去。 ====== ps:求票求收藏~~ 006 大黑鱼 厨娘住的是楼阁,上楼是要梯子的,为了安全,上楼就抽了梯子。 此刻闺阁摇晃,竟然是要倾倒的模样。 “好家伙!这畜生好大的嘴巴!” 魏昊穿着短衫短裤,踩着木屐出去就看到墙倒屋塌的场景,有个奇形怪状的家伙,一张嘴就把支撑闺阁的柱子给咬断一根。 吼!!!!! 那怪物果然是浑身漆黑,若非身上鳞甲反光,还真瞧不出个形状来。 魏昊怕也怕,但并不慌乱,他知道这妖怪是水里爬起来的,那肯定跟玉娘一样是怕火怕烫的。 所以出来的时候,他早就把祖传宝刀往灶台里捅。 开店做生意的,炉灶都是不熄火的,风箱一拉,灶火旺盛得很。 除了宝刀,什么菜刀、锅铲、火钳,能塞的都塞了,还塞了一根烧火毛竹杠。 “啊——” 厨娘在阁楼吓得大叫,屋舍都在摇晃,她此时抱着窗沿哪敢松手,魏昊见了,顿时大吼,“店家娘子莫怕!五峰县魏昊在此!” 一声大吼,气势顿时上来,从灶膛中拿起火钳,朝着怪物就是一砸。 咚! 嗤—— 滚烫的火钳直接在妖怪身上烫出了一个红印,那红印在晚上竟然发光,宛若灯火。 魏昊顿时大喜:“哈哈,这怪物怕火!!看我的厉害!!” 说着又抄起烧着的毛竹,一手持火焰毛竹,一手拿祖传宝刀,摆了个架势,冲上去就是一刀。 怪物见魏昊砍过来,铜铃大的眼睛竟然闪过一丝狡黠,寻常刀剑,砍它等于白砍,没手段的就是自寻死路。 然而魏昊眼神也是闪过一丝狡黠,空砍不发力,收了力道反手就是毛竹戳过去。 “去死吧你!” 火焰毛竹直接戳中了怪物,那怪物块头很大,只是还没有魏昊高,火焰毛竹径自给它烫了个圆形纹身,痛得怪物哇哇大叫,猛地一转身,竟是劲风袭来,一条粗壮鱼尾恨不得当场把魏昊抽死。 叮!! 滋滋滋滋…… 魏昊持刀格挡,火星四溅,金属交鸣,整个人被抽得倒飞出去。 不过这一下,魏昊却是觉得稳了。 这怪物的力气,也就一般。 “狗东西,倒是有些本事!!” 就地打滚,进灶间摸了一个灶膛里的烧火棍,出去就想再打,谁曾想那怪物竟然转身就往河边跑。 “孬种休走!!” 魏昊一看急了,手中烧火棍当做投枪,宛若闰土刺猹,尽力就是一掷。 夜空中,烧火棍宛若流星,诸葛亮草船借的箭,也就这般耀眼夺目。 嗤!!! 烧火棍正中怪物背脊,又给他烫了一下。 一个踉跄,这怪物摔倒在地,魏昊冲上去就是双手持刀力劈华山! 对准黑暗中的赤红光点,直接就是一刀。 噗嗤!! 祖传宝刀当时就建了功。 吼!!!!! 怪物痛得大叫,带蹼的手脚疯狂往前抓,然而无用,魏昊这一刀,劈开伤口之后,就直接借力一捅,把它扎了个对穿,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嗬嗬、嗬嗬……” 这怪物的血盆大口当真可怖,密密麻麻的尖锐牙齿想要咬着什么,可惜咬不到。 魏昊一脚踏在它的背上,对准眼睛就是一拳。 然后一拳接着一拳,跟雨打芭蕉一样。 此时周围人家也都出现了灯火亮光,本地结社的乡勇,也有举着火把壮胆出来的。 只是手握兵器不敢上前,就这么看着魏昊骑在那怪物身上挥舞铁拳。 直到打得怪物一点气都没有,魏昊这才歇手,起身略微喘气:“好大只的孽畜,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就着火光,这才端倪起来,怪物浑身披甲无毛,鳞甲密密麻麻极为细致,仔细一看,却是鱼鳞也似。 上面黑白花纹交织,看着有些熟悉。 “哎呀变了变了。” “这是什么?” “鱼、鱼,这是一条鱼……” 怪物死透了之后,竟然手脚都缩了回去,重新变成了鱼鳍。 “死了就现形?” 魏昊有些诧异,这时候再看,已经没有了怪物的模样,完全就是一条鱼。 “这妖怪,竟然是乌鱼变的!!” 有乡勇应该是有经验的,见怪物现形,便知道是死了。 举着火把走近了,才见身旁魏昊宛若铁塔,居高临下双目盯着他。 吓了一跳,那乡勇赶紧行礼:“壮士是县尊请来的退治妖怪的?” “什么退治妖怪,我乃五峰县生员魏昊,途经此地,留宿一夜。没曾想,被这畜生搅了好梦。若非这厮,我已经吃第八碗馄饨!” “……” “……” 说到馄饨,魏昊顿时一拍脑袋,想起了阁楼上的厨娘。 连忙回转喊道:“店家娘子,你轻手轻脚一些,阁楼只是歪斜,还未倒塌。那妖怪被我杀了,你放心下来吧。” “啊?” 还扒拉着窗沿的厨娘,听到魏昊的话,简直都傻了。 前一刻还差点灵魂出窍,以为要被妖怪吃了;这一刻居然太平无事了? 厨娘见楼下灯火通明,燃起来的火把多了不少,心中也是大定,小心翼翼放下梯子,这才战战兢兢地下楼。 等下楼之后,便见魏昊将一条几乎一人高的巨型黑鱼甩到了跟前:“店家娘子,这可是好东西啊,大补之物,鱼肉做馅儿,鱼骨熬汤,鱼头红烧,鱼杂爆炒!” “……” 厨娘看到这大黑鱼,当时就吓得两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她看都不敢多看这怪物变的黑鱼,别说做菜了。 然而魏昊却是馋得直吞口水,黑鱼肉可是极品,而且刺也不多,这么大一条,怕是一口下去就无比满足。 “这畜生鳞甲坚硬,让店家娘子来杀,的确有些强人所难。还是我自己来……” “壮士且慢!壮士且慢……” 乡勇顿时上前喊道,“壮士,岂不闻县尊老大人挂有悬赏?若是除妖,有司勘验之后,便会论功行赏。少则十两银,多则千两金啊。” “我堂堂五峰县生员,岂能为了悬赏斩妖?” 魏昊一脸不屑,拿起祖传宝刀,对准大黑鱼的伤口又是一刀,直接扒皮了事。 围观众人见状,顿时胃部痉挛,泛起阵阵不适…… 这货,是真的要吃了这乌鱼怪啊。 ========= ps:求票求收藏~~ 007 滋阴壮阳 落脚馄饨店所在地名叫“白鱼坞”,那乌鱼怪在这里被魏昊打死,倒也颇有点犯忌讳的意思。 “外号‘凤雏’的不能去‘落凤坡’,你一条黑鱼,居然来什么白鱼坞,你颜色犯忌讳,你不死谁死?” 偌大的一条黑鱼,被魏昊扒皮拆骨、剃肉摆盘,脑袋是一份,身段儿是一份,鱼杂又是一份。 一张鱼皮特别大,舒展开来,当个大氅绰绰有余。 “店家娘子,起锅烧水,正好人多,我请客吃鱼。” “……” “……” 围观众人别说馋了,看都不敢多看。 “这可是怪物……” “妖精能吃吗?” “这……” 厨娘搓着手,瑟瑟发抖,她忽然觉得什么乌鱼怪都还好,眼前这位身形健硕的魏相公才是最吓人的。 “魏、魏相公……小、小妇人害怕……” “怕什么,这怪都被我打死了,有什么好怕的。” “可……可是妖怪吃人……” 都不敢抬头看魏昊了,厨娘是真没经历过这些。 “哈哈哈哈……” 魏昊仰头大笑,“妖怪能吃人,那人当然也能吃妖怪啊。再说了,诸位乡亲,你们看这是什么鱼?乌鱼啊。” 言罢,魏昊正了正头巾,笑着说道,“古时神医曾言:乌鱼者,补心养阴,澄清肾水,行水渗湿,解毒去热。这可是大补之物,你们不信我,还不信古时的神人?” “是何解?” 有人一听“补心养阴”“澄清肾水”,当时就来了精神,有个面黄肌瘦、身板如纸的汉子,眼巴巴地看着魏昊。 “就是说,你若吃了,男者虎虎生威、雄风高涨;女者养颜美容、心情愉悦。” 魏昊抓起一块鱼肉,“你们看,这鱼肉红中带粉,色泽深沉,堪比牛肉,是上品中的上品,入口必然紧实。若是产后食用,必能恢复绝佳,又不缺奶水。” “他是读书人!他懂得多,说的都对!” “魏相公,这怪……这鱼当真有奇效?” “闭嘴,魏秀才文武双全,品德高尚,换成别人都是独吞,他连县尊老大人的悬赏都不要,偏要吃鱼,这还不能说明道理吗?” 众人一想也是,这么猛的读书人,钱都不要就要吃,说明吃了比拿钱的好处大啊。 当下有人叫道:“我是开酒楼的,我有大锅,诸位少待,我去去就回,回家取锅!” “烧水烧水!” “吃鱼!!” 原本热闹的“千里香”馄饨店,顿时更加热闹。 鼓噪起来的百姓,赶紧回家把老婆孩子都叫醒,这要是错过了,那不是错过了机缘? 谁还能天天吃这样的怪物……好鱼啊。 要是晚了,可能就只能喝口鱼汤。 红烧的鱼头魏昊一人独享,为了感谢魏昊除妖,有本地乡老把多年珍酿拿了出来,给魏昊尝尝。 “魏相公,您乡试在即,这还要去五潭县?” “我不是要去五潭县,而是要去东海。” 魏昊小酌一杯,吃着黑鱼的鱼鳃肉,红烧之后色泽绝佳,鱼鳃肉又大,堪比脸盆,一个吃一块鱼鳃肉,都是绰绰有余。 “啊?!魏相公,都要乡试了,还要出远门?” “是我的一个友朋要去,她独自一人,路途遥远,怕她遇险。我送她到了东海,再赶回去参加乡试就是。” “魏相公高义。” 大锅炖不下的鱼,一条摆了几十桌,炒鱼杂都用了三个厨子,加上配菜,一锅就是几十斤的东西。 周围也是张灯结彩,附近逗留的客商,听说夜里来袭的一头妖怪被人除了,也是大喜过望,连忙带着银钱过来酬谢。 妖怪一死,这东行的水路,又好走了,做生意就怕耽误时间,商人拿钱答谢,也是因为止损了。 再者,魏昊是除妖的生员,跟除妖的镖师,那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跟这个魏相公结个善缘,将来魏相公要是中举,还能以此为借口,去登门拜访,再行酬谢。 理由嘛,无非是当日匆匆、身无长物,如今太平,特来感谢旧日恩人…… 魏昊反正是无所谓,钱是一定收的,收了之后,转赠“千里香”馄饨店的厨娘二十两,用来推倒阁楼重建。 从凌晨吃到天亮,县城也来了人,巡捕见了魏昊,赶紧先行了一礼,毕竟秀才公是见了县尊老大人不用行大礼的,而魏昊这个模样,谁都忘不了。 有了捕头的态度,白鱼坞的百姓也就更加确信,这真是个秀才相公。 “魏相公,小的也是奉命办事,听说除掉了一怪,县尊老爷喜不自禁,一早便发了号牌,让小的过来打问。您看,不若吃剩了的鱼骨头,让小的带回县衙,也好先让县尊老爷过过目?” 捕头可不敢在魏昊面前摆什么资格,那种懦弱秀才,他还能欺负,魏昊这种,打得他瘫痪在床,他是一点反制的手段都没有。 猛就算了,关键猛的同时还是读书人,就离谱。 “我还有半壶酒,等我喝完,鱼头也差不多吃好,到时候捕头愿意收拾,我还要感谢你呢。” “不敢不敢,这都是小的份内之事,份内之事……” 猫在箱笼中的玉娘全程关注,见魏昊震慑全场,顿时暗忖:果然还是功名在身不可轻犯,鬼魅难近,小人亦难近。 魏昊抄起吃完了腮肉的鱼头就啃,嘎吱嘎吱三下两下,鱼脑嘬了,当真是鲜美无比,入口爽滑。 只是吃着吃着,吃到了一颗珠子,魏昊以为是鱼眼什么的,直接一口咬爆,然后便感觉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在口腔中扩散,然后扩散到全身。 吃完之后,洗了手擦了擦就去换了一声衣裳,然后问田螺姑娘刚才的感觉:“玉娘,刚才我吃鱼头,吃到了一颗珠子,不小心咬爆了,感觉很是微妙。就仿佛……” “仿佛此刻去水中,也能呼吸,似鱼虾一般?” “咦?你知道?” “相公岂不闻‘夺天地之造化’?” “什么意思?” “十年成怪,百年成精。可要成怪,也需时运灵气。那颗珠子,便是成怪的玄妙所在,相公吃了,便通它水中之能。” “原来不止滋阴壮阳之效……” “……” ====== ps:求票求收藏~~ 008 怪梦 之后玉娘一番解释,魏昊这才明白,一些鸟兽鱼虫,如果运气好的话,生长的时间久了,偶尔也会遇上“造化”。 这“造化”自然是不同于凡俗之物,可能是一丝灵气,可能是地脉泄露的地气,甚至可能只是仙人路过,不小心崩了一个屁…… 但只要不是凡俗之物,就有机会让鸟兽鱼虫、花草树木完成蜕变。 这蜕变的“造化”,主要功能就是开灵智。 原本靠本能去“夺天地造化”,开灵智则是更加高效地去夺。 比如天生的灵种,自带修炼本领,能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可如果开了灵智,就能总结归纳出一套修炼之法来,从此突飞猛进、日新月异。 而有些恶灵,比如吃人吸收血气而变强,那么就会一直吃一直变强,不管善恶,只这知道如何变强,就是一种区别野兽和奇珍的标志。 多年积累出来的“造化”,随着修行、变强,最终是奔着结丹求道去的。 玉娘说金丹大妖只要金丹不灭、未曾蒙尘,就是千年不死的道行。 这乌鱼怪虽然不是结出金丹,但方向也是这么个方向,那一颗珠子,就是乌鱼怪的多年修为。 如今被魏昊吞了,总能吸收一些。 “照这么说,我以后只要多杀一些妖怪,再吃了,不就能一直吸收修为变强?” “恩公说的是什么话……” “难道不是?” “对倒是对,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妖怪等着被恩公打死。再者,这种几十年修为的野怪,恐怕还不如恩公自己锻炼几年的。而且恩公莫要以为这等鱼怪都容易杀,那是因为恩公有功名在身,这地方不过是风水改变,又不是不再为大夏王朝所有。恩公在此斩妖除魔,自有气运加身。” “气运这玩意儿,能看见吗?” “妾身法力低微,怎么可能看得到。唯有得道的真人,一双慧眼才能洞若观火。” “原来如此……” 摩挲着下巴,魏昊觉得自己不能随便乱蹿去野怪多的地方,安全第一。 离开白鱼坞之后,跟着一路船队,就过了一处名叫“白虾滩”的地方,这地方本来是个浅滩,前阵子来了一个能折腾的水怪,浅滩也就变成了深潭。 如今行船太平无事,看来那水怪就是被魏昊打死的大黑鱼。 “魏相公,前方就是‘桃花村’,我们可以在那里歇歇脚,随后就到五潭县境内。” 船队的东家是个会经营的商人,见魏昊一人一船,就让他把船栓在了船队后头,也好让秀才公省省力气。 斩妖除魔的秀才公,给个方便也无伤大雅。 “听钱老板的就是。” “魏相公放心,‘桃花村’美食极多,皆是上品。” “可有美酒?” “有一美酒,唤作‘三月桃花’,最是甘冽。” “那就好,那就好……” 有美酒佳肴,那还不是美滋滋? 魏昊便躺在船舱内,翘着二郎腿打盹儿。 只是刚眯了一会儿,就做了个怪梦。 有个佝偻拄杖的老者,步履蹒跚、癞头长颈,一走一颠的到了魏昊跟前,然后喝问道:“好你个秀才,老朽那干儿不过是想要寻个美妾佳缘,又不曾冒犯了你,何故害他性命!” “老丈,你我素未谋面,此话从何说起?我魏昊行事堂堂正正,对得起良心。你说我害了你的好干儿,你倒是说说,他姓甚名谁、籍贯何处?” “我那苦命的儿!” 老者先是哀叹一声,然后一双刁诡蛇儿眼瞪着魏昊,“他姓乌,家住五峰县白鱼坞白虾滩,本是家中长子,故称‘乌大郎’。那‘千里香’的店家,是个寡妇,少时便与乌大郎有缘,我那儿幼时一向独来独往,若非得小寡妇喂饭之恩,也不能长大。如今寡妇待嫁,我儿待娶,偏你这秀才读得什么圣贤书!岂不知‘棒打鸳鸯’!” “老丈,实在是对不住,魏某未曾想……嗯?不对啊,我还是第一次来白鱼坞啊!那‘千里香’馄饨,也是昨天才吃到。” 猛然一惊,魏昊顿时大怒,“老狗!!你好大的胆子!你那黑鱼怪狗儿子,便是你爷爷我打死的!你狗胆包天,还敢恶人先告状,休要猖狂,看我之后如何料理你这老杀才!” “你!你!你这不知悔改、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书呆子,你、你……” “滚!” 梦中魏昊上去就是一记窝心脚,踢得癞头老者就地打了不知道多少个滚,滚着滚着,就不见了。 “哈哈哈哈……” 见那老头儿打滚得滑稽,魏昊顿时大笑。 整个船队的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船工们面面相觑,寻思着这魏相公还真是不一样,完全没有知书达理的模样。 当然也没人敢说什么,毕竟魏相公除了箱笼,还有一把大砍刀…… “恩公做了什么美梦?竟是笑得这般高兴。” “哈哈,我梦见有君王招我做驸马,你说怎能不高兴?” “……” 玉娘直接无语,觉得这魏相公跟别的读书人,真是格格不入。 不过魏昊此时却回味着那个梦,那长相丑陋的老头儿,一定也是个精怪,而且是被他打死的乌鱼怪干爹。 想到这里,魏昊出舱找船队的东家打听事情。 “钱老板,除了白虾滩,前面还有哪里闹过精怪?” “白虾滩是浅滩变深潭,过了桃花村,往东五里有个小湖,叫作‘桃花湖’,因湖畔多种桃花而得名。原本是个不见风波的小湖,如今时不时起漩涡,若有行船经过,时有船只被漩涡吸引,然后撞岸搁浅。” “一个湖,又不走那里,如何被吸引过去?” “本是灌溉农田的蓄水之地,桃花湖自然外通河道。” “原来如此。” 魏昊点点头,顿时有了计较,道,“钱老板,我看这妖怪不除,我们也未必能过路。不若你去跟桃花村的人说一说,就说五峰县生员魏昊在此,愿去桃花湖除妖,但希望村民行个方便,不然怕妖怪逃脱了去。” “……” 原本就是想巴结巴结,但是这光景,钱老板一听魏昊的想法,当时就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出了。 ========= ps:求票求收藏~~ 009 湖中怪 钱老板是很不情愿的,但魏昊说了,他不去就亲自去桃花村,这就让钱老板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桃花村做说客。 没办法,魏昊这么猛,是真的干死了一个乌鱼怪,战绩实力摆在那里,万一又除妖成功,这不是打脸么? 到时候再想巴结斩妖除魔的秀才公,就彻底没戏了。 无奈,钱老板到了桃花村,便是道明来意,又说了魏昊在白鱼坞的战绩,做生意的口才全用上了,就差口灿莲花把死人说活。 一通狂吹,五峰县生员魏昊魏相公,就成了文武双全的超级无敌除妖人。 他信不信不知道,反正桃花村的村民是信了。 见钱老板说动了村民,魏昊顿时大喜,又对村民交代,不是让他们去跟妖精争斗,只是干些体力活。 众人不解,魏昊便到了“桃花湖”,观察了地形之后,顿时心中有数。 这“桃花湖”跟运河相通,设置有水门、水闸,鱼虾往来是畅通的,民船出入也是问题不大,以往也多有桃花村的渔民在此打渔。 如今精怪出没,村民也不敢胡乱走动,都是比较小心,如今桃花湖来得人少了,湖畔杂草也就蹿出来许多,密密麻麻,藏有龟蛇。 “魏相公,本村青壮俱在,不知有何吩咐?” 村老是个老童生,见了魏昊,还得行礼。 不过都是读书人,魏昊反过来先行礼,还喊了一声“老前辈”,也就是表示认可对方也是读书人。 这让村老很是高兴,觉得颇有面子。 “还请诸位乡亲覆土断流,把那闸口给堵了。” “啊?!” “诸位放心,等除妖之后,再疏通就是,不会耽误‘桃花湖’的灌溉之能。”魏昊笑了笑,又道,“我家住魏家湾,也是种地的,岂敢耽误农事。” 众人顿时放了心,能堵就能疏,倒也不差这点体力活。 不过魏昊也知道“皇帝不差饿兵”,摸了十两银子出来,给了村老,“也不能让诸位乡亲平白出力,些许银两,用来取土之用,若是还有剩下,买些酒菜,能充饥就行。” “使不得使不得,哪有本家不出钱,客人倒贴的。魏相公,我‘桃花村’也是明事理之地,绝非穷山恶水,还请魏相公……” “嗳,老前辈,君子相交,何必计较些这个。我在白鱼坞除了那鱼怪,论道理,县尊还短我悬赏花红呢。” 一听“老前辈”三个字,村老喜不自禁,总觉得圣贤书没白读,当着是让人体面。 “那……那……” “老前辈,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您就是捉妖的粮草官啊。” “啊?那就、那就……” 最后村老还是收了下来,然后极为卖力地督促本村青壮出工出力。 魏昊给青壮编了队伍,分了几组,挖土、担土、填土……各司其职。 忙活的时候,魏昊见“桃花湖”时不时有涟漪荡漾,便知道这肯定是那精怪在打探情况。 不过水里的精怪,也不怕它白天上岸,上了岸的鱼,你就是鲨鱼,也是该死就得死。 桃花村青壮忙活的时候,魏昊又在村中制作竹炭,茅厕墙壁上刮取白硝,药铺郎中那里搞了一些黄硇砂,也就是硫磺。 石锅融化黄硇砂过滤提纯硫磺,竹炭用磨盘碾成碳粉,然后用竹管先做了一支能听个响的。 用店铺称银的小秤来精确配方比,找了铁匠铺的大量铁砂,魏昊准备给妖怪开开眼,能开几个眼是几个。 当量不够、份量来凑。 “魏相公,您这是……” “噢,老前辈,这是古时神人驱邪之物,又称‘平地一声雷’。” “……” 老童生知道魏昊在扯淡,但无所谓,反正他是“老前辈”,有面子。 其余的,都是细枝末节,不必在意。 除了做这些,魏昊还安排妇女们去砍竹子,越是粗大长的竹子越好,多多益善。 那闸口本来也没多大,青壮忙活了一个时辰,就断了“桃花湖”跟运河的联系。 然后魏昊就让人把打通的竹子接到“桃花湖”,另外一头则是火烧弯曲,形成一个出水口。 “虹吸原理”起作用,排水作业就开始了。 “魏相公,这又是……” “那妖怪以为藏在水里就没人有办法拿他怎样,抽水,不惯着它!” “……” 不知怎地,村老这个“老前辈”忽然觉得如果“桃花湖”有精怪,倒也挺可怜的。 “桃花湖”本来就是个池塘也似的小湖,用来灌溉周围几百亩地的,水又不深,行船至湖中央,依然不需要樯橹,只需撑杆就行。 最深处,听本地的渔民说,也就八尺左右,魏昊要是下水,都没不过头顶。 忙活完这些,魏昊用竹筒做了个土喇叭,然后站在湖畔对着“桃花湖”喊道:“湖里的妖怪听着,我便是你之前托梦的五峰县生员魏昊!你那干儿‘乌大郎’就是我杀的!你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吧!” 湖面没什么动静,但这样反而让魏昊确信,那妖怪是怂了、怕了。 之前还有涟漪,现在一个泡都没有,这不就是摆了个“空城计”么。 “哈哈,妖怪老儿,你以为装作不出,我便不知道你在水里?你看看四周,全是抽水之物,你今天不现身、明天不现身,后天也要把这湖水抽干,到时候,你想跑都没得跑!” 岸上村民都是面面相觑,这妖怪真在湖里? 村老也是小心翼翼,询问魏昊:“魏相公,若是妖怪厉害,可如何是好……” “不慌,我有功名在身,国朝气运护佑,再加上祖传宝刀、神人惊雷,不砍死它才是怪事。” “……” 看到魏昊那兴奋的眼神,村老吓得哆嗦了一下,这看不见的精怪,到底还是没有看得见的人来得吓人。 又等了片刻,魏昊正打算骂上两句,却见平湖出漩涡,竟是传来一个老者声音:“你杀了我儿,还踢了我一脚,怎地还要赶尽杀绝!!!” “妖怪!妖怪!真有妖怪!” “湖中真有妖怪!” “妖怪现形了!” “有妖怪啊!” 刹那间,村民们都是一哄而散,唯有魏昊一人一脸兴奋盯着湖中,那漩涡中冒头的,竟然是一只硕大无比的癞头鼋。 ====== ps:求票求收藏~~ 010 不杀 “我道是什么!原来是只老鳖!哈哈,你这老怪,若是识相,乖乖束手就擒,如若不然,把你大卸八块炖汤!” 手握祖传大砍刀,魏昊宝刀肩上扛,惊雷腰间挂,完全不怕这妖怪。 “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老朽百年修行,岂能怕你!” “哈哈,你要一直躲着不出来,我还真以为你不怕,你先出来探风,又假装不在,现在听说我要抽干湖水,终于冒了头。妖怪老儿,你说这是怕呢……还是怕啊。” 一脸讥笑的魏昊,在岸上看着癞头鼋,已经琢磨好了如何红烧清炖,在他眼中,这哪里是妖怪,这分明就是滋阴补阳之美味啊。 普通老鳖裙边就够肥美了,这癞头鼋怕不是几百斤上千斤的份量,裙边切下来,一锅指定炖不下。 想着想着,魏昊竟然抹了一下嘴,吞咽了口水。 那癞头鼋在水中看得真切,顿时心中叫糟:苦也,是个混世魔王打上门来了,这下如何是好。 “我不曾害人性命,你是读书人,怎可滥杀无辜。” “放屁!平湖出漩涡,浅滩变深渊。好好的‘桃花湖’,若非你作怪,岂能往来客船被吸得撞岸?” “虽有冒失,可不曾害人性命,此天地可鉴!” 老怪也是急了,真要是抽干了水,它一旦现形,还不得跟这“混世魔王”斗上一场,虽说是三百年鳖精,可法力也是低微,在水中还能施展手段,上了岸,它这老胳膊老腿,如何是魏昊的对手。 而且魏昊已经剁了干儿子“乌大郎”,它也是知道的,乌大郎是乌鱼,天生凶猛力大,又有一身坚硬如铁的鳞片,这莽撞秀才能杀了乌大郎,怎么可能没有气力砍它的鳖头? “嗯?” 魏昊迟疑了一下,“你此话当真?果然不曾害人性命?” “不曾不曾,老朽家在桃花村,哪有戕害乡里的道理。” 一听有戏,癞头鼋顿时来了精神,赶忙道,“不信你便去询问,老朽何尝害人性命?再者,这‘桃花湖’,本就是老朽三百年前挖出来的,村中灌溉取水,皆从此处,我也有造福一方之功吧。你可是读书人,要讲道理啊。” “唔……” 摸了摸下巴,魏昊微微点头,“若是真的,倒也不太好直接把你打杀炖了。” “……” 老鳖一听这货居然还打着炖了它的念头,吓得浑身发抖,整个湖面都在起涟漪。 “且先饶你片刻,待我去问问乡民,若是属实,自然不杀你。” “绝无虚言!” 松了口气,癞头鼋心想幸亏是读书人,还是讲道理的。 它也是暗暗叫苦,若非此地风水变了,它也不会出来“兴风作浪”,还想着是这世俗王朝国运衰败要民变四起呢。 看来,也只是略有天变,大势无虞。 魏昊问身后乡亲,结果发现人都走光了,只有老童生一人坐在地上。 “不曾想老前辈如此勇猛,见怪不逃,果然是有风骨的乡贤。” “我……” 村老张了张嘴,本想说是被吓到了,现在动弹不得,话到嘴边,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老前辈”三个字,当真是充满了力量,有面子。 而且刚才魏昊跟妖怪的对话,他也听得真真切切,知道妖怪已经怕了这魏秀才,心中也是底气很足。 “老前辈,你在此,那就问你了。这妖怪说的,可否属实?当真不曾害人性命?” “不瞒魏相公,这往来客船,虽有撞岸,的确未曾有人丢了性命。” “噢?倒是奇了。” 魏昊于是扭头问老鳖:“老怪,你缘何不害人性命?我看你的干儿子,可是牙尖嘴利要吃人的模样,你怎地不搞些心肝脾肺肾打打牙祭?” “……” 癞头鼋也是无语,心说哪门子的规矩,妖怪就一定要吃人? “实不相瞒,老朽平日里只吃鱼虾瓜果,并不吃人。” “那为何又卷了过往客船撞岸?” “老朽在此三百年,开挖‘桃花湖’,灌溉造福一方,那是出了力的,可这本地百姓,却是连点孝敬都没有。常言‘百善孝为先’,我造福此地之时,你身旁那人的曾祖,都不曾出生呢。” 这老怪愤愤不已、理直气壮,“三百年贡献,收点供奉,并不过分吧?” “老前辈,过去客船,货物损失些甚么?” “多是一些米面粮油、瓜果蔬菜、干粮小吃之类……” “原来如此。” 连连点头,魏昊顿时对这老鳖欣赏起来,“那老怪,你这话说得对。这世上,岂有让人打三百年白工的道理,是该收些人事。” “是吧,你是读书人,也知道这个道理。” “不过,你不告而取,这叫偷!不,这不仅仅是偷,这是明抢。” “啊这……” “但是,事出有因,人妖殊途,你若直接现形讨要,只怕这村民,也都逃之夭夭。” 魏昊说罢,对癞头鼋道,“这样,我有功名在身,给你作个保,你继续在此地造福一方,桃花村的百姓,在湖畔给你修个供奉凉亭,一年四季时令鲜蔬或者瓜果,你若是想吃了,便去凉亭消遣,如何?” “果有这等好事?” 老鳖顿时大喜,不死就很好了,要是变成一锅“王八汤”,那不是白活这么多年? “我堂堂五峰县生员,骗你一个精怪作甚?” 又扭头问乡老,“老前辈,你看如此可好?这桃花湖,毕竟是老怪在老前辈曾曾祖父之前就挖出来的。子子孙孙数代人,也算是前人受恩。正如所言‘百善孝为先’,若无桃花湖,岂有桃花村?” “魏相公言之有理啊。” 村老也是点了点头,心想只要投喂一些瓜果蔬菜、米面小吃,那真是不值当什么。 “正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前人受了恩惠,后人知恩图报,这也是孝道啊。” “魏相公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于是魏昊让老鳖少待,带着村老返回村中,将事情说了一通,于是重新挖开了闸口,青壮也再次覆土作业,不过这次不一样,是为了给“桃花湖”的老鳖盖个吃饭的地方。 ====== ps:求票求收藏~~ 011 除妖人 临时修了个竹子做的凉亭出来,刚好又有时令鲜蔬,诸如香瓜、菘菜之类,都是用豆盘盛装,一盘约莫十斤八斤不等,摆了五五二十五盘,也是求个“五谷丰登”的好寓意。 那老鳖虽然害怕,但也觉得既然有魏秀才作保,偶尔现形倒也无所谓,于是便从桃花湖中爬了出来,待露了本相,村民都是大为惊诧。 果然是三百年的鳖精,背板似船,四爪如柱,一个癞头有四尺宽,嘴一张,十几斤西瓜“嘎嘣嘎嘣”。 村里的大人都还是有些害怕,倒是孩子们极为高兴,只因魏昊这个学历最高,体型最大的人说了,那是“癞头公公”。 读书人说的一点都对! 于是凉亭中,扎着冲天髻的熊孩子们,都是光着屁股脚丫子,拿着竹马绕圈圈,一边看老鳖吃东西,一边笑嘻嘻地喊着“癞头公公”。 结果相安无事,村民们大喜,便道这哪里是精怪,这是祖宗保佑的瑞兽啊。 于是“桃花湖”中有灵鳖的传说,不胫而走。 “那老鳖在此三百年,三百年前本没有桃花湖,它来此地修行,便挖了这个桃花湖。算起来,三百年来,是桃花村沾了它的光。你们桃花村民风淳朴、邻里良善,也当知恩图报。以后春耕秋收,切记不忘灌溉之恩。” “魏相公放心,我等必定铭记在心。” “多谢魏相公指点……” “多谢魏相公……” 带魏昊行船一路的钱老板,这时候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 浅滩变深渊的乌鱼怪,被魏秀才杀了;平湖出漩涡的癞头鼋,被魏秀才治了。 这是能人啊。 当下钱老板胖胖的身躯都发颤了,心中想着:趁魏秀才还未中举,不若早早安排一桩婚事,必有锦绣前程。 只是他一个商贾,哪里好意思让自家女郎给人做妻,可做妾,多少又有些不甘心。 最重要的一点,他女儿两百多斤,怕是魏秀才看不上…… “魏相公,您真是天上星宿下凡啊,这连除二害,必受县尊老大人器重,朝廷也定然会嘉奖,说不定直接授官啊。” “哈哈,我若做官,必是过了秋闱,再战春闱。授官?概不接受!” “……” 逼格满满,当时就把钱老板给镇住了。 这光景,钱老板已经不想着把自己两百多斤女儿给魏昊做妾的事情,而是从哪儿搜刮几个听话女郎,给魏秀才做侍婢,那也是极好的。 金大腿在前,要是不抱,那还做什么生意? 最好的生意不就是做官么。 自己做不到官,跟可以做官的有交情,那还不是美滋滋? 桃花村这里的妖怪也被治了,这事儿传回白鱼坞之后,“千里香”馄饨铺的工地上,不少人都是啧啧称奇。 此时已经又热闹了起来,驻留的客人、百姓,一听魏昊大战乌鱼怪的事情,都是热血沸腾。 有些本就是五峰县的生员,一听说是魏昊,顿时都觉得这很正常。 “你们外乡的不知道魏大象,也不足为奇。此人一向好打抱不平,县城内外人尽皆知。因他侠义心肠,又就读‘朱雀书院’,百姓多喊他‘赤侠秀才’。” “魏大象?” “取自‘大象无形’之意,是其表字。” 于是魏昊的名声,更加响亮起来。 县衙捕头听说桃花村那边的妖怪也被魏昊解决了的时候,心中暗暗发誓,往后在五峰县,魏秀才说啥就是啥。 横竖县尊老爷是要离任的,可魏秀才是本地人。 妖怪都能治,何况他一个脑袋两条胳膊的普通人。 捕头正待抓紧时间去给县尊老爷道喜,说又退了一妖的事情,却见一路人马过来,都是胯下骏马、身披甲胄,背上还插着幡子。 那幡子各有字样,颇有名堂。 捕头毕竟是吃这碗饭的,一看便知道这是朝廷的除妖人,那些幡子,不是“封”字就是“镇”字,凡人看不透彻,有道之人便知道,这是有法力在的。 “真是好胆量,单枪匹马就敢捉妖。” “哼!什么捉妖,杀了一条鱼,也叫捉妖?而且听乡民所言,那桃花湖中的妖怪,竟然被他私自放了,还让乡民供奉,真是胆大包天,这是私立淫祀!” “嗳,话不能这么说,这个魏秀才,必是五峰县奇人。五峰县令的悬赏他都不要,可见品性是不差的。” “除妖的事情,他一个秀才越俎代庖,管太多了吧。” 几个除妖人在那里说话,完全无视周围百姓的目光,只是见乡民目光不悦,一人顿时轻咳一声,提醒同行之人不要太过嚣张。 岂料有个书生拍案而起,喝道:“你是哪里来的除妖人,报上名来!我五峰县的士子,也是你能诋毁的?!” “大胆!我等乃国师……” 砰! 又一人拍案而起:“你才大胆!那只是国师,不是国君!你在此盛气凌人,不过是嫉妒魏大象除妖建功!少来拿国师压人,便是打御前官司,当我五峰县会有人怕?!报上名来,看我会不会告上有司,判你一个惊扰地方!” “……” “……” 同行除妖人都是无语,居然会碰上这种事情。 之前那个一脸不忿的除妖人,这时候也是面红耳赤,他们的法术,用来斩妖除魔倒是没问题,可要说斩杀大夏王朝的士子,却是千难万难,就算施法成功,也必定被有司知晓,除非有遮蔽真相的极品法宝。 丢了面子的除妖人好不尴尬,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好在同行之人连连告罪。 “适才言语冲撞,还望诸位相公原谅则个,我这同伴一向急公好义,也是斩妖除魔的好手,听闻放生妖怪,故而心生怨愤,还望诸位相公多多体谅……” 言罢,这人从怀中摸出两锭官银,冲四周抱拳道:“我辈绝非残害忠良的小人,此行匆匆,言语冲撞,便请各位吃个赔罪酒。” 见此人态度极好,几个士子这才面色稍舒,不再追究。 毕竟,魏大象现在可是他们五峰县的招牌,去临县朋友那里吹嘘,这是拿得出手的,多长脸啊。 ========== ps:求票~~ 012 五潭县 要继续赶路的时候,癞头鼋在运河畔等到了魏昊,很是快活地跟魏昊道谢:“承蒙魏君子提携,老朽铭记在心。他日但有仙缘,必不忘魏君子。” “嗳,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行善有道,是我该向你学习。只要以后灵醒一些,不要什么妖魔鬼怪都认作干儿,也就行了。” “不敢不敢……” 老鳖趴卧水中,船队众人都是啧啧称奇。 能口吐人言的“瑞兽”,看一看也是沾了福气。 “对了,魏君子,有一事,老朽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老鳖于是小声道,“魏君子身旁,可是有灵异……或是精怪?” “咦?癞头公能看到?” “老朽也是妖异,自然能察觉到些微变化。不瞒魏君子,如今魏君子身上,香气四溢,乃是‘福缘之气’,最是吸引精怪。老朽斗胆,猜测魏君子近日多有福德临门。” 魏昊一听,顿时明白了,看来“田螺姑娘”上门,的确是有福气的好事。 “可有指点?” “魏君子一路小心,前阵子运河出大妖,听说袭击了‘大江龙神府’的礼仪,胆敢冒犯河神龙君的大妖,绝对千年以上的修为。可不是老朽这等乡野小怪能比的,魏君子若是遇上,能避则避。” 言罢,老鳖又提醒道,“君子身上‘福缘之气’,定有妖怪能看透,少不得想要抢夺,这一路,山山水水,一定要多加小心。” 随后癞头鼋口吐一颗珠子,跟“乌大郎”的珠子差不多,那珠子漂浮到了魏昊手中,随后船边溅起一道水花,癞头鼋已然潜入水中不见。 只留下老鳖精的话语传入耳中:“此乃‘智珠’,山精水怪的‘造化’凝聚,老朽久开灵智,也用不上了,便赠予魏君子,希望有用。” 这下魏昊终于明白,乌鱼怪的那颗珠子,原来叫“智珠”,他之前还以为是什么兽核、妖丹之类呢。 正如老鳖精说的那样,山精水怪开了开灵智的凝聚之物,就是“智珠”,有了“智珠”,才说明不是无脑野兽,而是有了思考能力的全新生命。 此刻智珠在握,魏昊能感觉到其中微妙的能量,非常契合五行属水。 刚想一口吞下,就听玉娘连忙劝道:“那是三百年鳖精的造化,不可胡来,若是直接吞服,恩公身体未必能够承受。” “也是。” 于是将老鳖精的智珠揣好,收拾了东西,搭上钱老板的船队,继续前进。 过了桃花村,没有多少路,就终于到了五潭县。 刚到五潭县,就见有官府仪仗在码头岸边,魏昊见状,顿时感慨道:“这县太爷的排场,就是气派,只是不知道来这码头作甚。” “像是等谁哩。” 钱老板已经准备好卸货,然而一靠岸,就听锣鼓声响了起来,随后有腰挂号牌的衙役冲着船队高深喊道:“不知五峰县魏相公可在?” “魏相公,是寻你的嘞!” 一脸大喜的钱老板,顿时知晓,定是魏秀才退治二妖的故事,已经传到了五潭县这里。 这五潭县的县令,定是想要交结一番。 魏昊站在船头,背着箱笼招了招手:“在下五峰县魏昊,不知有何吩咐?” “哎呀!!魏相公,快快上来,县尊老大人特来相迎啊。” 衙役的声音很大,原本就围观之人很多,这时候听说本地县老爷特意来码头欢迎外地的一个秀才,顿时好奇不已,纷纷驻足围观。 “待我停船,这就上来。” 也是捡了便宜,县老爷出巡,基本的道路清场是要的,水路也是路,如今码头上的单独泊位都没船,魏昊轻轻松松停靠,然后就上了岸。 上去之后,就被领着往前走,见几人身穿官袍,便知道是本地官员。 也不必行大礼,略微拱手,魏昊便道:“五峰县学生魏昊,见过周县尊。” “哎呀,果然是雄……气势不凡。” 五潭县县令周道海原本想说“雄壮非凡”,但觉得不妥,改口说了“气势不凡”。 五峰县和五潭县相邻,魏昊自然也知道五潭县县令叫什么,这是士子必备技能,毕竟没个准就要跨县切磋学业,难保会有官员在场,要是不认识,指不定会闹笑话。 虽说魏昊从来没离开过五峰县,但不妨碍他掌握信息。 “不知周县尊唤我前来,可是有事吩咐?” “这……” 周道海欲言又止,有些为难,然后小声道,“不若挪步详谈?” “但凭周县尊吩咐。” 人多嘴杂,也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寻了一处酒楼,名叫“满福楼”,也算是有些缘分,正是同学陈孟男老爹的产业之一。 进了酒楼,已经摆好了酒菜,酒水居然还是魏昊之前喝过的佳酿“三月桃花”,桃花村的特产。 看来,这个周道海周县令,是个心思细的人,大概也是打听过了魏昊的行踪。 “大象,请入座。” “周县尊长者前辈,先请上座。” “好、好……” 周道海连连点头,入座之后,见魏昊行了一礼再坐,更是满意,于是他也省略了官场客套,直接道:“大象,本县已经知道你退治二妖之事,实在是令人赞叹啊。有勇有谋、有情有义,真乃赤诚君子!” “学生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好!” 击节赞叹,周道海赶紧拿起酒杯,冲魏昊道,“本县敬你一杯!” “县尊请。” 二人对饮,陪同者纷纷吹捧跟着喝。 片刻,周道海这才开口道:“大象,实不相瞒……我五潭县,也出了妖物,早前上奏府城,言除妖人已经前往。然而本县前去看过,除妖人只是略作警戒,便以围剿大妖之名走了。” “如今,那妖物还在,奈何无人能治。听闻大象退治二妖之事,本县喜不自禁,故有个不情之请……” 咣!锵! 不等周道海说完,魏昊直接拔出祖传大砍刀,攥着刀柄冲周道海大声道,“学生不问妖物强弱多寡,只问一事,那妖物,在哪里?!” “……” “……” 五潭县县衙的人,当场目瞪口呆。 ========= ps:求票~~ 013 行歌 “大象勇气可嘉,只是那妖物颇为厉害,来我五潭县数日,已经戕害多人,牛羊牲畜更是被掠走无数。” 五潭县县令周道海见魏昊这做派,高兴是高兴,可也担心他是莽撞二愣子。 这年头,愣头青是最让人头疼啊。 “周县尊,事不宜迟!且让我去查探一番,还请调派个向导,到了那里,我自一人行事。” “啊这……” 周道海只能叫了本县衙役班头,带着魏昊去县城东靠近“青龙潭”的地方,这一路,也有十几二十里路,两个长亭一过,见一座青龙桥,桥下有条河,左通大江,右入群山。 到了青龙桥,班头就不敢走了,指了指前方一片迷雾深沉,冲魏昊苦着脸:“魏相公,前方,便是‘青龙潭’了。” “带路啊。” 魏昊看着班头,催促道。 “魏、魏相公……小的、小的实在是不敢再走了。进这迷雾容易,出来就难啊。小的……” “也罢,你就说说这里的地形如何,原本有什么河什么山,什么村什么庙。” “不必同行?” “自然不必同行。” “那好,小的土生土长,对本乡了如指掌,这‘青龙潭’附近啊……” 听班头说了半天,魏昊心中有了数,感情妖物不是在“青龙潭”,而是在“青龙潭”附近的池塘小河出没。 这就让人放心了。 必然不是大妖。 魏昊敢这么笃定,原因倒也简单,大夏王朝的州县,多以五字开头,原本魏昊不懂什么道理,现在也差不多明白了过来,这是暗合术数,配合国运,就能镇压地方妖邪。 五潭县的“潭”,便是本地五个镇压地方妖邪的水域,“青龙潭”是其中之一。 如果妖物都能在青龙潭洗澡了,这五潭县镇压妖邪的力量,肯定也完蛋了。 魏昊凡胎肉体,固然是看不穿国运的变化,可是他看得到五潭县活生生的人啊。 百姓还是安居乐业,那国运就是稳的。 所以,不敢在青龙潭里泡澡的本地妖怪,必定不是什么大妖。 有了底气,魏昊便让班头回去复命,班头忙不迭点头哈腰,逃也似地离开了。 跑出去的时候,班头还高声喊道:“魏相公,前方湖神庙可以遮风避雨歇歇脚,庙中有古井,若是渴了,可以打水喝……” “……” 怂归怂,这班头倒也不坏。 背上箱笼,拎着祖传宝刀,魏昊大步流星赶路,路上魏昊问玉娘:“不曾想还要耽搁片刻,玉娘勿怪。” “恩公说的哪里话,妾身见恩公侠义心肠,高兴还来不及呢。” “哈哈,等你到了东海,请我吃顿海鲜。” 噗嗤。 玉娘轻声一笑,然后问魏昊:“恩公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我堂堂正正,为什么要怕这怕那?” “若是有人要挟,岂不闻‘投鼠忌器’?” “谁要挟我,我便要挟谁。岂不闻‘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 玉娘有些无语,见迷雾深沉,便道,“恩公,妾身为您唱支小曲儿解闷?” “洗耳恭听!” 箱笼中,玉娘清了清嗓子,便听婉转女声悠扬传来。 “曾伴浮云~~归晚翠~~” “犹陪落日……” “泛秋声……” 好听是好听,但是有些萧瑟,魏昊连连摇头,打断道:“罢了罢了,这婉约的小调,实在是不适合我。” 被人打断,玉娘顿时娇嗔:“恩公好生无礼。” “哈哈,我便听不得伤感悲秋。” “莫不如恩公唱给我听吧!” 玉娘带着点脾气,娇憨口吻让魏昊也是欢喜。 于是魏昊道:“也罢,莹莹就听我下地干活的时候,都是唱什么歌。” “不外是号子之类……” 魏昊笑了笑,并不反驳,一边迈步,一边仰头高歌。 “刀光剑影不是我门派……” “天空海阔自有我风采……” “双手一推,非黑也非白……” “不好也不坏,没有胜又何来败……” 一曲高歌,嗓门洪亮,豪放恣意,玉娘听了顿时好奇,这是哪里的格律。 曲词虽然粗白,却是颇有韵味。 尤其是曲调,那种潇洒江湖的意味,极为浓厚。 而魏昊虽然是读书人打扮,可身材高大,持刀赶路,便是前方大雾弥漫,也是毫不担心,更显气势。 玉娘芳心微动,心中暗暗道:魏相公品性高洁,为人洒脱,又急公好义,堪称人间良人…… 只是她正暗自纠结,却听迷雾中传来一个女声:“不知何人高歌?还请一见。” “什么人!” 魏昊一声大喝,猛然一抖缠绕祖传宝刀的麻布,布未落地,刀已出鞘。 寒光一闪,竟然有特殊的微光泛起,魏昊有些诧异,这是怎么回事。 “小女子途径此地,迷路不知所行,故躲在湖神庙中。” “湖神庙?” 猛然想起来班头所说的湖神庙,顺着声音寻去,果然是一座规模不算小的庙。 庙门并无牌匾,只有一块巨石,上书“大夏水君”四个字,另外一侧则是铭文,说哪年哪月哪日,哪个县令奉命于哪个国君,在此册封了青龙湖的湖神。 从此,青龙湖的湖神,便是“大夏水君”中的一员,庙宇规模,可比郡王后宅。 “行者既然到了门口,何不进来?” “你是人是妖?引我来此,是为何事?!” “行者何出此言?若非行者高歌,知行者非是歹人,小女子岂敢出声。” “话说得好听,可惜我这祖传宝刀发了光,也好叫你知晓,我这宝刀,遇不祥则显灵!” “竟有此宝贝!” 那女子一声惊呼,然后连忙道,“行者听我一言,小女子绝非不祥,只是委曲求全,不得不在此处逗留……” “居然真的不是人,我刚才就随口一说。” “……” 魏昊也是第一次见祖传宝刀发光,寻思着是不是捅死乌大郎之后有了变化,所以就诈一诈湖神庙里的家伙,结果万万没想到,还真是撞上鬼了。 不过既然都摊牌了,魏昊也没什么好说的,拎着刀喝道:“妖孽,你在此残害乡民,罪该当诛!!” === ps:求票~~ 014 茶花精 循着声音提刀就闯,进去便是一斩,庙中正堂无人,见神像破裂,魏昊愣了一下,冲水君像抱了抱拳:“水君勿怪,我是来捉妖的,若有叨扰,且先赔个不是。” 随后竖起耳朵倾听,手中祖传宝刀微微调转方向,便又一点光晕闪现,魏昊顿时大喜:“好宝贝,居然也有了灵性。” 早就听说器物久而生灵,竟是让自己赶上了这样的美事儿。 顺着方向缓缓走去,竟是到了湖神庙的后厢房。 这里回廊并不复杂,地方就这么大,魏昊迈步小心,一手拿着砍刀,一手拿着火折子,只要苗头不对,腰间的瓶瓶罐罐就可以点着扔。 “嗯?” 走到一间厢房外,祖传大砍刀光晕又是一闪,魏昊一眼看去,就是个后厢房的小庭院,地砖之间多有杂草,角落里头草木几棵,其中一棵山茶,倒是长得不错。 秋闱在即,山茶花会陆陆续续的开,此时已经有些花骨朵,秀色内藏,含苞欲放。 魏昊转身要进厢房查探的样子,然而刹那,他猛然回头,持刀一跃而起,朝着山茶就是一刀斩去。 “壮士饶命——” 一声娇呼,却见山茶变成了个一身白的少女。 她此刻泪眼婆娑,很是可怜地说道:“壮士,我委身于此,绝无害人之心啊。” “说!你是什么精怪!” “我乃百年山茶花成精……” 魏昊打量着茶花精,见她明眸皓齿、肤若凝脂,一双泪眼带风情,一点绛唇显温柔,着实是个美丽女子。 此刻茶花精因为害怕,侧倒在地,双手支撑着娇躯,白衣松散,青丝凌乱,锁骨尽显人前,抹胸凹凸有致,更是让魏昊连连赞叹,这女妖精,长得可真不错。 “本地湖神居然让你在此现形?” “便是上任水君将我种于此……” “难怪了。” 魏昊见山茶周围并没有新土,可见不是最近移栽过来的。 “你既是湖神奴婢,怎么敢做伤天害理的事?!实话告诉你,来的时候本地县尊说了,五潭县已经有百姓、商旅失踪数十人,怕是遭了害,丢了性命!说,是不是你将人勾引到此地,再将人杀害?!” “冤枉!冤枉啊……” 茶花精一边抹泪一边道,“害人的是那‘黄将军’,自他来了之后,便是想着霸占我,奈何上任水君还是凡人时,是个盐商之子,路过此地,将我种在废弃盐罐中。想是沾了水君的神力,‘黄将军’亲近不得。只是他到底蛮狠,便威胁拆了湖神庙……” “于是你就答应配合它害人?” “便似今日这般,若有行人路过,以歌声相邀。” “好你个妖精,果然还是害人!” “壮士饶命,那些人还未死,只是被圈禁起来,我愿如实告知!”只见茶花精连忙跪在地上,低着头哭着道,“‘黄将军’并不吃人,只好鲜血,他常言‘细水长流’,便似养牛羊一般养着那些人。” “哼!” 魏昊听了大怒,挥舞砍刀,直接将身旁的地板砖劈上两半,“好大的胆子,妖孽饲人,真是颠倒乾坤是非!” 言罢,魏昊一把抓起茶花精的头发,将她拎了起来:“你这女妖精,待我真的救人出来,便饶过你。若是你在此跟我信口胡言,把你劈柴烧!” “壮士饶命,饶命……” 这茶花精既然是上任湖神种的,自然也算是官宦人家的奴婢,比一般富豪家的大小姐,还要金贵得多。 本就没吃过什么大苦头,此时被魏昊一吓,当真是花容失色、灵魂出窍。 “说!那‘黄将军’是个什么妖怪?” “他一向是晚上来的,若有人留宿此处厢房,他便顺着水井钻出,奴家未曾见过他真面目……” 此时茶花精用词已经是相当的卑微,唯恐魏昊将她烧了。 “噢?” 摩挲着下巴,魏昊看了看后厢房的庭院,似乎的确有一口井。 仔细一看,也不是井啊。 “这是水井?” “地下有水脉,地上开个口,自有流水穿过。” 魏昊微微点头,顿时判断出来,这“黄将军”,应该是通过四通八达的地下水到湖神庙的。 “也就是说……这也是个水里的妖物。” “这妖物能进湖神庙,就说明不是湖神庙有什么神通禁制阻挠它。那它为什么霸占不了这个娇滴滴的女妖精?” “废弃盐罐?” 说不定是个宝贝啊! 走到山茶花旁边观察了一下,杂草有是有,倒是没有长满,看来这个废弃盐罐有点东西。 拿起祖传宝刀就要铲土,那茶花精顿时大哭,扑过来抱住魏昊的脚喊道:“壮士饶命,奴家所言句句属实,指天发誓,不曾欺瞒啊。” 她害怕极了,娇躯缠着魏昊不放松,一边哭一边道:“只求壮士放过奴家,为奴为婢也是心甘情愿……” “滚一边去!老子是铲土查看盐罐,谁要杀你!” “……” 见魏昊的确不是为了砍她,茶花精战战兢兢哆哆嗦嗦跪在一旁,论谁见了,都是我见犹怜。 一身素裹,凹凸有致,风一吹,尽显眉目风情,说不出的可人柔弱,道不清的娇媚风流。 挖了一会儿,终于挖到了茶花精所说的废弃盐罐,魏昊便道:“莹莹,你看像是宝物吗?” “妾身未见灵蕴。” “你怎么语气怪怪的?” “这茶花当真是娇媚,妾身虽为女子,也是觉得……” “玉娘,你竟然好这一口?” 魏昊有些震惊,莫非妖精圈子就这么开放? 不过不关他的事,个人取向问题,有时候很难说的。 玉娘也没问到底好哪一口,因为这时候魏昊已经重新填土,然后喃喃道:“普通罐子一个,没什么名堂啊。” 思索了一会儿,魏昊重新梳理着关键词。 废旧盐罐,四个字,既然不是罐子本身的问题,那就是罐子曾经的功能。 它是盐罐,那就是盐有问题。 盐本身是没有问题的,但有的东西怕盐。 魏昊顿时眼睛一亮:那妖怪莫非是怕盐? ==== ps:求票~~ 015 黄将军 本着有备无患的精神,魏昊在湖神庙的灶屋,找到了几罐粗盐,又从茶花精那里得知“黄将军”一般入夜之后就会过来将人从厢房掳走,便赶忙布置着陷阱。 “说起来,周道海不是说除妖人在这里布置了什么告示吗?怎么一点警告的招牌都没有啊。” 于是魏昊到庭院中,对着山茶花问道:“我问你,除妖人有没有来过这里?” “倒是有除妖人来过。” “他们没发现你?” “湖神庙自有遮蔽之能,再者,奴家虽是花精,却非恶类。除妖人的双眼,大多都是为了看破妖气迷障。” 言外之意,自己是纯洁的,不是坏妖精。 山茶花树叶摇曳、簌簌作响,倒是看不出奸邪来。 不过魏昊还是不爽:“有一说一,你在我眼里,就挺‘茶里茶气’的。” “?????” “倒是忘了问,你这妖精叫什么名字?” “奴家闺名‘秋茶’,小字‘绿儿’。” “……” 魏昊一时间有点无语。 “壮士何故这等神情?” “你可认识‘大青山’?” “是人名还是山名?” “是龙骑士。” 有一黑一,遇上的两个女妖精,还真是挺有缘分的。 一个叫“莹莹”,一个叫“绿儿”。 “那我喊你秋娘?或者绿娘子?” “壮士随意就是。” 反正也不能拿魏昊怎样,就算魏昊喊她“铁柱”,她也只能应声。 是夜,魏昊准备妥当,便假装挑灯读书。 绿儿这个妖精说了,有了功名的读书人,身上有一种“香气”,精怪闻之则喜,所以很多大妖,最是喜欢吃读书人。 色香味至少占了两个。 魏昊身上也有“香气”,绿儿能闻到,那“黄将军”肯定也能闻到。 这让魏昊总觉得怪怪的,仿佛得了狐臭一般。 自己是明算科的秀才,却要假装进士科的夜读经典。 叽里呱啦、之乎者也,读得魏昊自己都想打瞌睡。 好在夜里终于有了井盖挪动的声响,魏昊暗道终于来了,也不枉他一番表演。 “今年秋闱,一定要中举,待我功成名就之时,再去父亲坟前告之。” 声音从厢房中传出,庭院中山茶花无风而动,簌簌作响,此时绿儿心中也是惊诧:这秀才郎可真不是迂腐之人,当真是兵不厌诈…… 久在庭院,往来的各色人物多不胜数,自然也有读书人。 时间久了,很多典故、知识也是懂的。 此时魏昊一副夜里惆怅的酸秀才模样,论谁在屋外听到,都不会想到,里面其实是个猛男。 “我的心肝儿,我的宝贝儿,竟是给本座找了个酸秀才过来。哎呀呀,读书人的血,当真是甜如蜜、香如饴。心肝,待本座再修炼个时日,定把那盐巴罐儿给去了。你我双宿双栖,在这百里水波做个神仙夫妻……诶嘿~~” 庭院中,有个身影蹑手蹑脚,靠近了茶花树,然后悄悄地说着话。 “心肝儿,你虽不稀罕本座,本座却喜欢你的紧。且不闲话家常,待我去捉了这酸秀才,再同你说些情话……” 轻声一笑,那身影便朝着亮着灯火的厢房而去。 屋中传来的读书声,让那身影更是兴奋,凑近到门缝,用力嗅了一下,低声赞道:“香、香、香,定是好味道!” “是何人在外面?小生五潭县生员,夜里读书若是叨扰,那小生便不出声,默读亦可……” “喵~~” “……” 魏昊直接无语,这什么妖怪啊,还学猫叫。 “是只猫?难道是我听错了?刚才明明是有人说话。兴许是我书读得太久,听错了吧。” 房间内魏昊喃喃自语,听得屋外黑影掩嘴窃笑,心中暗道这不仅是个酸秀才,还是个蠢秀才。 “还是伏案而眠片刻,稍后再读书。” 说着,屋内传来了桌子晃动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屋内竟然有了轻微的鼾声。 吱呀~~ 房门缓缓地打开,黄豆大的灯火,也略微摇晃了一下。 “哼。” 看灯火不爽,黑影隔着一段距离,就扇了一道风。 刹那间,灯火就灭了。 只是,屋子里居然还是有亮光。 “是何物发光?” 进屋的家伙有些诧异,低声自语。 “噢,是祖传的宝刀,最近似乎有了灵蕴,偶尔发光。” “……” 魏昊的声音,极其突兀地响起。 “不好!” 哐! 唰!! 那身影都没来得及退出去,几大包粗盐就砸到了头上,屋子内外都有陷阱,绳子一拉,盐巴就是天女散花。 “啊!!!” 一声惨叫,那身影直接原地蜷缩打滚,“痛煞我也!!!!” “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的魏昊直接火折子点了一包火药,不是为了炸,而是为了烧。 噌的一下火焰就起来了。 顺手又点了灯,架上了火把,魏昊抄起砍刀,对着黑影就是一刀。 只是没有对穿而过,反而捅得时候打了滑,像是捅到了表皮坚硬的橡胶一般。 手感不对。 既然不对,那就继续烧。 魏昊一点都不慌,抖开一只竹管,里面也是火药,当然还有铁砂。 倒出来,铁砂就不起作用,不过火药拿来当助燃剂,还是挺好用的。 噌噌的焰火,让整个房间忽明忽暗,扔了一些布条上去继续烧,那黑影满地打滚也是无用,因为魏昊还倒了点油在上面。 “痛煞我也!!!” “本座!本座要杀了你!” “本座……本座……” 惨叫的黑影想要挣扎起来,然而无用,因为伤口扩大后,魏昊上去就是一把盐。 痛得这家伙当时就晕了过去。 “我能让你施展什么神通手段?” 魏昊一脸不屑,知道你怕什么,肯定怎么狠怎么来啊。 等到房间内传来烧糊了的气味,魏昊这才拿着火把仔细打量,这黑影,居然现了形。 只见它一头大一头小,各有一张嘴,身上黄里带灰、灰里带黄的条纹,瞧着极为恶心。 “好大的一条蚂蟥。” 看着七尺长的巨大蚂蟥,魏昊觉得浑身不舒服,摇头道,“这妖怪的‘智珠’,我是吃不下去。” ================ ps:求票~~ 016 回城 庭院角落中,绿儿瑟瑟发抖,树叶发出簌簌声,她刚才只听到房间内传来惨叫,接着是另外一声惨叫,然后“黄将军”的叫骂怒喝,最后……“黄将军”更强烈的惨叫。 直到悄无声息。 只是哪怕没了“黄将军”的惨叫声,房间内还是忽明忽暗,也不知道是魏昊施展什么手段。 如今的秀才,可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 绿儿如是想着,又纠结起来,总觉得魏昊随时都可能砍了她。 “天色已晚,睡觉睡觉。” 屋子内摆着巨大蚂蟥的尸体,魏昊依然倒头就睡,天亮之后,找了个板车,将大蚂蟥扔在上面,拉着便回五潭县县城。 至于“黄将军”的智珠,魏昊虽然嫌弃不要,但对同为妖精的玉娘来说,却是个好东西,点在螺壳上,便能缓慢吸收。 “玉娘,这智珠你也能吃?” “可不是吃呢,不过是妾身用低微法力将其炼化,也算是增我修行。恩公若是仔细端倪,便知道螺壳又多了一圈,这一圈,便是省了十年苦修。” “难怪妖魔除了吃人,还时不时互相残杀。” “所以才是人道昌盛,妖类蛰伏啊。” 玉娘跟着魏昊,也很是多了点稀奇古怪的见识,“人道国家自有制度,即便同样有人可以杀人修炼,可因畏惧法度、规矩,便不能恣意杀人。妖类却不如此,无知则无畏,无畏则无序,无序则无情。” “哎哟,有点东西啊。” 魏昊有点诧异,这“田螺姑娘”竟然还道理一套一套的。 “妾身好歹也是摆盘使者,也是有见识的。再者亲近恩公,耳濡目染之下,也多了智慧。” “跟着我还有这功能?” 宛若牛马拉着板车的魏昊,笑得合不拢嘴。 “恩公本就是秀才,大夏王朝的国运、文韵,皆有照拂。那散发出来的‘书香’,本就是不一般,但也不及恩公随口所说的至理名言。” “哈哈哈哈……”魏昊顿时大笑,“玉娘这吹捧的功力,着实不错啊。” “妾身句句属实。” “哈哈哈哈……” “……” 见魏昊笑得放浪形骸,玉娘顿时无语,其实她真的是这么认为。 之前本以为魏昊是个莽夫,又以为魏昊是个迂腐之人,可听魏昊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又见他跟茶花精、蚂蟥精摆弄心机,可见不是个嫉恶如仇到憨傻迂腐之辈。 这时候再看他锄强扶弱、好打抱不平的性子,便见难能可贵。 一路闲聊,玉娘见魏昊丝毫没有提起绿儿这个茶花精,更是心中暗爽,心道那妖精真是不要脸,现形的时候,竟然一身素裹几近“俏寡妇”的打扮,必是个内心藏奸的贱婢。 不像自己这样的,知恩图报。 妖精和妖精是不一样的! 快到县城的时候,却见城头有人张望,不多时,就热闹了起来。 随后五潭县的县尊老爷周道海,带着人过来,看到魏昊拉着板车,顿时大喜,更是松了口气。 “幸甚!这魏大象过了一夜都无事,真是谢天谢地。” “县尊,除妖人说这妖精擅长水遁之术,杀人于无形之中,前往青龙湖,遍地是水泽,便是湖神庙都联通江湖,魏君能够安全过夜,确有其能啊。” “有话不妨直说……” “魏君若是以后除妖成功,县尊不若尽早上奏朝廷,保他一个前程。如此,也是一段佳话。” “唔……言之有理。” 周道海不是糊涂蛋,虽说魏昊是隔壁五峰县的士子,但在他管辖的五潭县行侠仗义,他作为正堂老爷,为朝廷举荐贤才,不是很正常很合理的事情吗? 最重要的是,用“感激不尽”为由,隔壁五峰县的县令,也只能干瞪眼。 只是什么时候能除妖,周道海可是吃不准。 除妖人可是说了,那擅长水遁之术的妖怪,至少也是三百年成精。 之前除妖人还想借他的官印来除妖,周道海虽然知道官印自带国运之威,的确有斩妖除魔之能,但还是拒绝了。 能除妖最好,可万一妖精没除掉,官印也丢了,这可是大罪,革职是肯定的。 再者,地方一有妖孽就请出官印,那还得了? 国运又不是无穷无尽,要是地方官动不动就消耗国运来斩妖除魔,那国君还要他们这些地方官做什么?不如自己包打天下算了。 不动用官印,还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交口称赞,说不定还能增加国运,京中监察天下的能人看到之后,自会上奏国君,那最后自己的官运,当然也是一路亨通。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周道海没想过动用官印。 魏昊已经有了退治二妖的记录,这是作不得假的,且魏昊又是读书种子,算起来也是“自己人”,那肯定是指望一下“自己人”发威。 万一事成,好处多多啊。 “哼!这个周县令,居然不信我们除妖人,反而寄希望一个书生,真是笑话!” “听五峰县过来的同道说,那魏秀才也是有些本事的,杀了乌鱼怪,收服癞头鼋,都是可圈可点。” “那‘黄将军’可不是寻常妖怪,来无影去无踪,只知道它跟大妖有关系,多的便是一无所知。我们除妖人武艺法术皆有,都奈何不得一个精通水遁之术的妖怪。魏秀才一介书生,再如何有些家传武艺,也不可能是这等奇妖的对手。” “算算时间,这时候他应该也被‘黄将军’害了。” “无知者无畏,这等自以为是的狂生,死了便是死了,免得还要给我们添堵。” 城中一处校场,几个奉命前来五潭县的除妖人,正在闲聊。 聊了一会儿,却听外面热闹起来,不多时,竟然敲锣打鼓好不激烈。 “嗯?” 有个除妖人推门而出,拦住了一个匆匆行人:“何故这般热闹?” “五峰县的魏大象,捉了一头七尺蚂蟥精,那妖精的尸首,就在东城门,这便是要去看热闹!” “啊?!” 问话的除妖人直接懵了,“这、这……这怎么可能?” ============ ps:求票~~ 017 有妖气 “大、大象,这便是那妖物?” 五潭县县令周道海彻底惊了,围着巨大的蚂蟥尸体转圈,越看越觉得吓人,那蚂蟥的口器之中,布满了螺旋利齿,若是被咬一口,还能有命? 魏昊上前道:“周县尊,这便是那妖怪,三百年化形的蚂蟥精。它自称‘黄将军’,在本地掳掠人口圈养为畜,以吸食人血为乐。” 言罢,魏昊又转身冲周围人群拱了拱手:“诸位本地乡亲,若是有家人被妖怪掳走的,还请不必惊慌。说不定家人还健在,此怪以人血为食,将人养在洞窟地穴中,以供吸血之用。” “啊?!以人为畜?!” 周道海顿时勃然大怒,“本官必定上奏朝廷!!” 五潭县本地人一听失踪的家人可能还活着,顿时大喜,不少人都是奔相走告,免得有悲痛之人还不知道这个喜讯。 为了接回家人,五潭县百姓多有扶老携幼而出,跟随魏昊,前往湖神庙以东的一处小潭。 这里,便是绿儿所说的“黄将军”藏身之处。 虽不是一潭死水,但也漆黑一片,里头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鱼虾,看着就毫无食欲。 众人协力,开了排水口,便见水潭之下有个洞口,从洞口进入,前行百几十步,顿时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就在眼前。 而洞穴中,一个个衣衫褴褛、精神憔悴的人,都被关押在笼子中。 这些笼子都是胡乱捆扎而成,被关在里面的人,只能蜷缩在一起,想要伸胳膊伸腿也是不能。 笼子的外面,摆放着食槽,只看那些食槽,也不是天然的,竟是附近乡民养猪所用。 食槽中,多是一些死鱼烂虾,笼中人便是吃这个生存。 除此之外,还有看押他们的一些小怪,多是湖虾湖蟹成形,虽数量不少,却个头不大。 魏昊手握祖传宝刀,一边撒盐一边砍,无一合对手。 那些跟着魏昊进来拯救亲人的五潭县百姓,看得目瞪口呆。 “我的儿!!!” 有个老妇人如何都要跟着进来,拄杖前行,竟是在一个笼子里头,看到了形容枯槁的儿子。 老泪纵横之时,又是用尽了气力,将笼子砸开。 “恩公在上,老妇人……” “呔!” 魏昊一声大喝,打断了老妇人要说的话,并且喝道,“你这老妇!你若跪我,岂非辱我?我魏昊不受此礼!” 言罢,魏昊又道,“待你儿恢复,平日里邻里互助、助人为乐,便是最好!” “恩公高义……” 老妇人啜泣不止,心知这是遇上了真君子,便将儿子背在背上,然后拄杖回转,论谁帮忙都是不依。 她自己的儿子,不愿再失去。 一时间,洞穴内哭声一片,多是失而复得、劫后余生的感慨。 县令周道海在小潭边上等候,见陆陆续续真有人从潭中钻出,顿时大为惊叹:“魏君真乃神人也!” 人群也是爆发出了欢呼声,饶是跟着过来的除妖人,也是啧啧称叹,不服不行。 “好一个魏大象,好一个‘赤侠秀才’。” “师弟,你看此人如何?” “真豪杰也。” 然而这时候,人群中有人缓缓退去,似乎要离开,有个除妖人猛然一震,喝道:“有妖气!!!” 伴随着一声大喝,四个除妖人各持兵器,刀枪剑戟正好四样! “哪里逃!” 一人持枪投掷,直奔退去之人。 只是这一掷,还是晚了一步,那人一跃而起,一头扎入水中,竟是变成了一条黄泥鳅,扭动了一下身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能在此变成人形,必定来头不小!” 有个除妖人十分震惊,周道海这个县尊在这里,国运、官运、贵气都在那里镇着,结果还有妖怪化形混入人群,可见对其影响不大。 正常来说,这种必然是大妖了。 可除妖人都是见多识广,只道泥鳅精来头不小,却不说它妖力高强。 “那精怪身上必有宝物护身。” “糟了啊,这泥鳅精暗中观察,定然是有所图谋。听府城真人所言,前阵子有个厉害大妖出没,那大妖麾下精怪数量极多。” “最近妖物泛滥,府城真人也怀疑跟那大妖有关,已经告知国师,只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因为泥鳅精的出现,把乡民都是吓得四散,好在县尊老爷在此,还是维持住了秩序。 等到魏昊出来,周道海连忙将刚才泥鳅精混入人群一事说了出来,不过这时候周道海倒是没有让魏昊继续捉妖的意思。 “大象,如今妖孽丛生,本县决定封闭津渡关卡,待朝廷派人捉妖之后,再重新开关摆渡。” 周道海先说了自己接下来的安排,又感谢魏昊除妖之义,再劝说魏昊不要太冲动,一听有妖怪就冲上去,毕竟双拳难敌四手,现在妖怪这么多,搞不好要出事。 “多谢周县尊提醒,原本我也只是赶路。” “那就好,那就好,如今城内有了除妖人,被掳走百姓又救了回来,自保还是绰绰有余。” 见魏昊答应,周道海松了口气,像这样的年轻人,他还要给人请功呢,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挂掉。 回到城内,玉娘也不无担心:“恩公,前途艰险,我看还是小心为上,不若等些日子,先过了秋闱,再赶路也不迟。”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再有两天就到东海了,岂能半途而废?”魏昊接着又道,“这里精怪多是水里的,我们不坐船,骑马总行了吧?周县令可是给了不少钱,买上两匹马,一天就能到东海。” “可是今日出现的泥鳅精……” “它还是个水怪,上了岸,又怕它个什么?” 魏昊寻思着,你个泥鳅精要是敢上岸,这不是刚好做一锅“泥鳅钻豆腐”么。 白天那扮作乡民的泥鳅精,这光景已经到了一处水府,然后变成个鱼头人身的模样,摸了一块腰牌,在府门外半跪行礼喊道:“报——” “禀告大王!祸事了,黄将军被一个外地来的秀才杀了!” “什么?!” 一声低吼,那声音沉闷有力,震得水域连连翻滚,“是个什么秀才,竟敢杀我爱将!!” ===== ps:求票~~ 018 良人不缺姻缘 “魏大象又斩一妖!” “哈哈哈哈,我‘朱雀书院’的士子,自然无惧奸邪!天地有正气,浩然存心中!” 五峰县的北院勾栏名叫“点香楼”,是官营的高档娱乐会所,魏昊过了府试之后,也来这里消遣过。 当然,陈孟男请客,吃吃这里的酒菜,那还是不错的。 至于说一亲芳泽……敬谢不敏。 最近几天因为魏昊降妖伏怪的缘故,“朱雀书院”名声大噪,连别处“朱雀书院”的生员路过五峰县,也是与有荣焉。 这让城内另外几家书院的学生很是憋闷。 “你说魏大象为何偏去了‘朱雀书院’读书?” “离魏家湾近。” “……” “真的,我问过大象兄,为何不来我们‘青龙书院’,他便说因为‘朱雀书院’离家近。” “可恶,让陈孟男得意了。” “说起来,大象兄还真是勇猛,恶人敢打,妖孽敢除,真是令人佩服。” “这倒也是,魏大象从来都是就事论事,这一点,‘朱雀书院’无人能及。” 勾栏中“青龙书院”的学生在那里闲聊着,忽地,有一桌的客人拿着酒壶,起身前来,奉上一壶酒,这人才道:“适才偷听诸位闲谈,多有冒犯,小弟赔礼一壶酒,还望诸位勿怪……” 此人一身锦缎,头戴冠玉,肤白而朱唇,手握折扇,微微行礼。 “好一个俏郎君。” 陪着“青龙书院”学生的勾栏小姐们,都是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嗳~~这位兄台说的哪里话。游戏场所,本就是畅所欲言,何来偷听一说?” 言罢,一个书生邀着对方入座,“相请不如偶遇,既是有礼之人,便是朋友,还请对饮一杯。” “正有此意。” 大大方方落座,若非听他声音低沉、喉结耸动,怕不是让人以为女扮男装。 “适才听诸位兄台说起最近降妖伏怪的魏大象,若是嫉恶如仇……也并不为奇,为何诸位如此推崇?” 满饮一杯,便随意开问,倒也是大气。 “哈哈哈哈……” 有个书生顿时笑道,“若是勇猛,不足为奇;嫉恶如仇,亦不足为奇。但处事公正,便是了不起。” “处事公正如何……” 俊俏郎君话说一半,顿时停住,然后点了点头,“啪”的一下打开折扇,“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想要处事公正,便是难如登天。 让人怕,很容易;让人敬,也不算难。 可要是敬畏有加,那就相当不容易。 “兄台既然听说魏大象降妖伏怪之事,也知道他非是好杀之人。这精怪之中,亦有好有坏、有善有恶。‘乌鱼怪’逞凶,杀之;癞头鼋有功,福之。” “这便是处事公正啊。” 俏郎君更是连连点头,然后又笑问道:“不知这个魏大象,可有婚配?” “哈哈,兄台莫不是要做个红娘?” “实不相瞒,小弟此次出行,便是为舍妹寻觅夫婿。小弟家中薄有资产,不求妹婿豪富,只求品性。” “哈哈哈哈,兄台晚矣。自过了府试,大象兄的宅门,便是改了几回,若再不改宽敞些,上门说亲之人太多,只怕门都要挤垮。” “哎呀,可真是忘了还有这个。” 这俏郎君一脸尴尬,赶忙自己倒了一杯酒掩饰。 想想也是,降妖伏怪三个,本就有功名在身,都不用参加乡试,就能混个一官半职,别的不敢说,县内巡检这个差事,魏昊现在就可以做。 就是要受县令的管。 “说起来,桃花村的癞头鼋,换作一般人,兴许就杀了讨赏。但是大象兄……啧啧,真是让人佩服。” “财帛动人心,大象兄虽说家贫,却从未求取过钱财。” “用魏大象的话来说,该是他的,别人拿不走;不是他的,他分文不取。” “哈哈,当浮一大白。” 虽说经常跟“朱雀书院”的人打群架,但打归打,好坏优劣高低那也是要认的。 听“青龙书院”的学生这么说着,俊俏郎君更是暗道:这真是个好郎君,妹妹有此夫婿,此生必无忧,奈何奈何…… 又喝了一口闷酒,他便想着,城内找中人说亲,怕是不行了,倒是刚刚聊到的桃花村癞头鼋,值得一试。 …… 五潭县中,魏昊买了两匹马,一匹骑乘,一匹备用。 备用的马儿还放着许多家当,不外是行路干粮、清水,还有五潭县县令周道海签发的除妖悬赏花红。 除此之外,还有周县令的亲笔信,路过别的县,也能拿出来当拜帖,临时充当五潭县县令的文书,问题是不大的。 魏昊离开五潭县的时候,城内百姓多有出来相送,声势颇为浩大,让诸多除妖人都是感慨、羡慕,却又不得不服。 再次路过湖神庙,魏昊见了绿儿,说了救出百姓一事,便不再追究她。 “多谢魏君不杀之恩。” “你好自为之吧,湖神的婢女,干出这种事情,真是丢人现眼。” 骂归骂,还是帮绿儿除了草,顺便搭了个围栏,还竖了一块牌子,上面写下一行小字:五峰县魏昊,于此处除妖。 看到这块牌子,百姓自然不会乱动这棵茶花树。 至于说要是有“黄将军”的同党,文字上也看不出是魏昊跟茶花精有关系,有大妖追究,绿儿完全可以推脱说不知。 做完这些,魏昊才要继续赶路。 “多谢魏君子……” 绿儿施施然现形,给魏昊行礼,依然是一身素裹,好不美丽。 然而话说一半,就是戛然而止,但也没让魏昊觉得突兀。 他哪里晓得,绿儿开口道别的时候,玉娘就暗中呵斥:你这贱婢,休要再来勾引相公! 此时,绿儿才惊觉魏昊身旁另有灵异,之前一直以为是错觉,这时候听到“女主人”呵斥,这才连连道歉:夫人勿怪,奴家绝无觊觎之心…… 只是跟玉娘说这话的时候,绿儿把衣领稍微紧了紧,免得露太多。 精怪之间的手段,魏昊却是不知道的,他又没有法力,哪里晓得还有这种看不见的交锋。 等离得湖神庙远了,玉娘这才欢快地说道:“魏……相公,待到了东海,妾身定要求个宝剑给你。” “你都说了好几回。” “礼不可废嘛……” “……” 魏昊总觉得今天的“田螺姑娘”,有点怪怪的。 ========== ps:求票~~! 019 巫三太子 运河中段,有一处沙洲,此刻云雾翻滚、波浪起伏,不知道多少精怪在那里跳跃腾挪,搅得运河无风起浪,舟船完全不能前进。 和魏昊一起到五潭县的钱老板,本想再去五崖县进点水产干货,结果被河中大浪给阻了去路。 “哎呀,定是又有精怪在前方作孽,早知道跟魏相公一起走陆路的!” 钱老板急得跺脚,他见魏昊把蚂蟥精给打死了,心想这下总算要太平了吧,于是便揽了个生意,采购一批水产干货。 他定金都收了,这时候要是相约的日子拿不出货,那就要加倍赔偿。 “赶紧靠岸吧,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此时上岸还要组个车队,这又是一项开销,一想到这里,钱老板心都要滴血。 “魏相公,你怎么好好的水路不走,偏又去走旱道呢?” “啊?!东家,魏相公好男风的吗?” “放屁!你莫要平白污人清白。” “可是东家,您说的啊,魏相公走旱道。” “……” 钱老板哭笑不得,请来的账房,懂得还挺多。 不过倒也提醒了钱老板,得抓紧时间找贤惠的小娘子,然后给魏昊送过去。 洗衣叠被、端茶倒水,做个嘴巴紧、手脚勤的婢女侍妾,也就行了。 而这光景,在桃花村桃花湖中,几个外地路过的水中精怪,很是羡慕地拜访了一下癞头鼋,夜里老鳖请往昔的朋友吃贡品,然后又吹嘘起了自己跟魏昊的关系。 “原来魏君子是要送人去东海?” “可是听老哥所言,这魏君子,不是独自一人么?” 几个精怪啃着瓜果,跟老鳖月下聊着家常,也是相当的好奇。 只见癞头鼋一口一个香瓜,嘎嘣脆,唏哩呼噜吃下去之后,才吧唧着嘴说道:“你们啊,有所不知。魏君子送的不是凡人,而是精灵。” “啊?!” 吃瓜的几个精怪都是愣住了,精灵还要凡人送? “魏君子虽然不说,但老朽好歹也是三百年修为,闻出来是个田螺,只是跟我等不同,不是乡野村怪,是有根脚的,身上神灵气息,作不得假。” “咦?莫非是‘四渎龙神’之一的人?” “就算不是,也是关系紧密。”老鳖说罢,悠悠然道,“所以魏君子临行之前,老朽送了他一颗智珠,将来添福添寿,老朽也能沾光。” 癞头鼋颇为得意,又吃了一个瓜,嘎嘣嘎嘣作响。 “哎呀!鼋老哥!你你你,你这是祸事了啊。” “胡说个甚么,老朽现在每日都有瓜果蔬菜,这是福运到了,何祸之有?” “哎呀!我的哥哥,你可知我们几个,是要去往何处?” “莫不是拜访哪家朋友?” “我的哥哥,难道你不知道水猿大圣之子,将‘大江龙神府’的仪仗给打了?” “啊?!前阵子闹出来的动静,便是这一桩?” “谁说不是?” 几个精怪顿时连忙道,“鼋老哥,如今水猿大圣之子,就是那位‘巫三太子’,已经抢了一处水府,竖下招兵旗,要建功立业。附近数万精怪,都想着赶紧过去抢个好差事,去晚了,只怕就能混个摇旗呐喊的辛苦活儿。” “竖下招兵旗?!这是要造反?不怕天庭怪罪么?” “嗨呀,我的哥哥,哪次大妖造反,不都是闹腾个百几十年,才有神仙下凡平叛?这百几十年的快活之后,散了便是。” “啊这……” 老鳖顿时心动,反正到时候上仙怪罪,也是打杀了领头的,他这种小妖怪,跑了也就是跑了。 只是刚一心动,口中的香瓜味道,顿时让老鳖摇了摇头:“若是从前,老朽便跟兄弟们去了。可是如今,这村中孩童多喊我‘癞头公公’,时常前来游戏玩耍。老朽不能弃之而去,只想看他们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含饴弄孙……” 这番话说出来,癞头鼋自己都颇有些陶醉,更何况几个精怪朋友,眼神中都是羡慕。 福运平安,谁不向往呢? 奈何乡野村怪没什么根脚,妖在江湖,当真是身不由己…… “鼋老哥,那你多加保重,我等还要沉浮江湖,再寻机缘。” 一怪如是说罢,忽然想起了什么,提醒癞头鼋,“对了,老哥,听说‘巫三太子’之前袭击的仪仗,有一件宝贝,乃是‘大江龙神府’太子妃送给娘家的,如今只要是‘大江龙神府’的人,但凡路过,都要严加盘查。老哥定要小心,那魏君子既然跟此事攀扯上了,少不得之后有凶暴之徒拿着鸡毛当令箭,寻你的麻烦。” “老朽便躲在湖底,不出来就是。” “那就好,那就好,哥哥,山水有相逢,就此别过吧。” “诸位少待,还有一些香火供品,你们都带上,路上也好解渴充饥。” “哥哥,这可是香火供品……” 几个精怪其实已经馋了,普通瓜果蔬菜,吃了没什么。 但是人类聚族而居之后的香火供品,那就不一样了,有“人心愿力”的加持,能助长修为。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偏远山村,淫祀屡禁不绝的缘故,妖怪们也是有追求的。 而癞头鼋的香火供品,那就更不简单了。 大夏王朝国运未衰,桃花村也不是偏远山村,主持桃花村村民感谢癞头鼋挖湖之恩的人,又是大夏王朝有功名在身的秀才,这其中,自然沾染了文韵、国运,冥冥之中,头顶星宿也有照拂。 所以同样是香火供品,癞头鼋的这些瓜果蔬菜,绝对算得上极品。 也就是现在时间短,等时间久远了,有个两三代人,过个七八十年一百年,就能显现出威力来,说不定那时候的癞头鼋,已经可以反过来赐福一两个桃花村的有缘人,使他们灵感迸发、才气四溢,这便是头顶文曲星高照,绝对的神仙保佑、祖宗保佑。 精怪们别的不好说,让自己修为精进的好东西,那是一闻一个准。 “若无魏君子,岂有老朽今日造化?老朽自当效仿。” 言罢,老鳖又是笑道,“这也是与人为善、知足常乐啊。” ====== ps:求票~~~~ 020 龙神府前辈 “恩公觉得那茶花精美么?” “当然,堪称绝色。” “那为何恩公不收入房中享用?” “我喜欢一朵花,未必一定要把它摘下来;我喜欢风,难道叫风停下来,你让我闻一闻……” “……” 没有背景音乐,魏昊一个人在那里傻乐,让玉娘很是无语。 她觉得刚才魏相公的话肯定有什么根脚。 “恩公喜欢茶花精什么?脸蛋还是身段?” “无所谓了。” “……” 尽管魏昊嘴上这么说,但表情略微有些猥琐,让“田螺姑娘”有些郁闷,想来魏相公心里肯定是另外一套说辞。 玉娘猜得很对,魏昊刚才心中说的,便是“反正关了灯都一样”。 碧玉螺壳之中,玉娘回忆着秋茶的模样身段,那种眉目间的风情,确实难以模仿。 精怪修炼成人形,不是想什么模样就什么模样的,自有天数。 即便以后学会了变化的法术,也只是改变外貌,不是真的,一旦法术失效,最后还是会显露本相。 这其中相貌的天数,玉娘也听高人说起过,倘若轮回投胎为人,那成长之后的相貌,便是精怪化为人形的样子。 玉娘在“大江龙神府”做摆盘使者,姿容相貌肯定是不差,甚至她也知道自己乃是美人。 可美则美矣,少了情调。 看到秋茶的风情万种,玉娘羡慕极了。 再者茶花精一身素裹极显娇弱,她自己都心生呵护之心,更遑论男子。 便是这种轻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特质,让她很是嫉妒。 “恩公,妾身要是换上一身素衣,恩公以为如何?” “你富贵人家出来的,穿什么素衣啊。” 马背上,魏昊啃着干粮,算算时间,明天应该就能到五崖县。 “妾身觉得这样好看……” “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 好气!! 玉娘突然觉得恩公跟祖传宝刀一样是钢铁做的! 正待继续问,却听魏昊远眺一座小山说道:“前方有个山庄,正好可以去借宿一晚。” “不会有精怪吧?” “这可是官道,官道旁边的山庄,还能有精怪?” 只是前行没多久,就发现进庄子的路断了,似乎是发生了地裂,形成了一条口子,地下的浅层水涌了出来,形成了小池塘。 “唔……” 魏昊一看这种情况,顿时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走吧。” “啊?!” 玉娘一愣,“这是为何?” “刚才我以为路是好的,所以不担心有精怪。可现在进山庄的路断了,还断成这副模样,岂不是坏了风水?之前五峰县、五潭县,可都是说了,有大妖动了风水,这才让妖物冒了头。” “言之有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再多赶一段路就是。” 谁知道有没有山精鬼怪,再继续耽搁,猴年马月到东海? 他还要秋闱过关考上大夏王朝的公务员呢。 正要骑马直接通过,却突然听到一声呼喊。 “前方可是五峰县‘赤侠秀才’魏相公?” “咦?” 魏昊一愣,左顾右盼也没瞧见有人。 “小老儿在此,在此,魏相公,且低头一看。” 低头看去,魏昊吓了一跳,竟是个矮小老头儿,跳起来才能打到自己膝盖的那种。 “郭比特人?” “什么人?” “哈哈,没什么。” 魏昊干笑一声,看着那矮小老头儿,“老丈,你寻我作甚?” “真是魏相公当面!” 小老头儿先作了个揖,然后才笑呵呵地自我介绍道,“小老儿乃是此山庄的镇宅石,听闻魏相公高义,久候多时。” “镇宅石?” “老朽未曾化形时,不过是大江中一块普通顽石。后受‘大江龙神府’之命,于此处镇宅避凶。” “哎呀,竟然是镇宅福灵,当受一礼。” 翻身下马,冲“镇宅石”还了一礼。 老头儿很是高兴,笑得憨态可掬,对魏昊道:“之前巫三太子冲撞了‘大江龙神府’的仪仗,小老儿得知旧时友朋四散,心急如焚。今闻魏相公护送‘大江龙神府’精灵前往东海,便是松了口气。” “精灵?” “不拘是摆盘使者、卷帘力士之类,皆是龙神府的精灵。” “老福灵,您怎知我是要护送精灵前往东海?” 原本也挺高兴,现在却有些提防。 “昨日便有人报信,如今五崖县各山峰,皆已知晓。似小老儿这等出身大江者,都是翘首以盼,等候多时。” 唯恐魏昊不信,“镇宅石”还拿出了信物,是一枚龙爪印章。 虽说没见过这玩意儿,但一看就是好宝贝。 箱笼中,玉娘这时候也出了声:“真是自家长辈。” 从箱笼中钻了出来,玉娘冲对方行了一礼:“莹莹见过石太公。” “玉娘,真是自己人?” “嗯,是自家长辈。” “那就好。” 魏昊点了点头,问道,“既是家人,何不禀明‘大江龙神府’,将你接走?” “恩公忘了‘戴罪立功’一事?” “也是。” 一旁石太公也是拄杖开口道:“魏相公有所不知,这阵子‘大江龙君’外出访友,便是通知‘大江龙神府’,一时半会儿,也没人过来接应。” “总有管事的吧?” “这……”石太公略显尴尬,“我等精灵在府中地位不高,仪仗被冲撞一事,若是被府中判官知晓,先要治一个罪。” 如此,魏昊便懂了,为何莹莹一定要去东海。 去东海禀报之后,也算是“将功补过”,府内的判官,自然也就勾一个功过抵消。 虽说在魏昊看来,上头的人自己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偏要让下面的人背锅,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本以为在凡人世俗之中是常见的,没想到妖怪精灵也是这么的身不由己。 编制里的这碗饭,果然也不是那么好吃的。 “对了,石太公,这进山的大路,为何坑坑洼洼、沟沟坎坎?莫不是有妖怪出没?” “唉……” 石太公一声叹息,顿足道,“哪里是什么妖怪,这是庄主几个儿子闹分家,干出来的糊涂事!!让魏相公看笑话了。” “庄主没有留下遗嘱?” “这……”石太公一脸羞愧,他是镇宅石,结果家宅不宁,这就是失职不灵验。 吞吞吐吐好一会儿,石太公才道:“庄主……庄主还健在,只是已经气得卧病在床多日……” “嗯?!” 一听这个,魏昊勃然大怒,“父母在,不分家!这个道理,难道不懂吗?前面带路!我要上门讨教讨教!” ====== ps:求票~~ 021 作怪 魏昊将石太公抱上另外一匹马,有老人家指路,倒也不怕走错。 路上,玉娘问道:“石太公,您在此镇的是甚么?” “噢,是一只判了罪过的老鼠精。” 石太公拂须笑道,“说起来,再有个百二十年,也该到期了。” “天爷,石太公在此不是三百多年了么?” “前朝时便在此,已经三百八十年整。” 一听都呆了接近四百年,玉娘更是咋舌:“那老鼠精居然被镇在此处要五百年么?这是犯了甚么罪过?” “偷了一枚龙鳞,镇它五百年,已经是格外开恩。换作别家耗子,早就打杀了了事,还能让小老儿在此一动不动三百八十年?” 提起此事,石太公也是颇为自得,镇压犯了错的精怪,一直都是美差。 反正就是一动不动,然后就地修行。 若是本地人丁兴旺了,这福报可不是只有给人的,也能让精灵沾光。 石太公的本体,也早就被本地人围了一个圈,盖了一座庙,香火也是颇为旺盛。 只是一路前行,魏昊见到处坑坑洼洼的,便道:“石太公,你东一个坑西一个洞的,分家而已,何至于此?” “这些坑洞,都是一些上了年份的老树,拿来打造家具、顶为房梁,都是合用。就算自己不用,一棵树也能卖上不少钱。” “做老子的还没死呢,当儿子的倒是先分起了家,真是丢人现眼!” 魏昊说罢,又没好气道,“我看到时候连石太公都要被分了。” “魏相公真是说笑,小老儿一块顽石,分来作甚?” “哪怕垫脚之用呢?” 魏昊说的是气话,但也是现实,都到了闹分家的地步,估计油壶中的油渍,都要一人舔一口。 然而又走了一段路,见一棵大榉树旁,有一座一人高的小庙,里面正是石太公的本体,一块青色的顽石。 小庙黑瓦白墙,倒也拾掇得干干净净,只是外面一圈,就遭了殃。 坑洞宛若沟渠连成一片,正是要将大榉树也挖了去。 石太公见状,直接傻了眼。 刚说顽石没用没人分,现在简直自打脸。 此时人群窜动、吵吵嚷嚷,脸红脖子粗的汉子有好几个,不过都戴着童生小帽,应该也是哪里求学的读书人。 “这镇宅石!也该有我一份!” “一块石头,如何四个人分?” “那我不管,要有都有,要没有……那就都没有!” “我是长子,镇宅灵石当然归我!” “休要胡说八道,家产从来都是均摊,你想独吞?!” “我是你兄长!!!” “你还知道你是兄长,你便是这般照顾自家兄弟的?” 几个亲兄弟,在小庙门口吵嚷不已,看得魏昊血压都上来了。 顿时喝道:“住口!!父母在,不分家!枉你们也是读书人!” “你是什么人?” “我们自家的事情,与你何干?” “就是,岂容你多管闲事?” “闲杂人等,还是快走吧。” 魏昊气的发笑,盯着那四人:“你们几个连方巾都戴不上的废物,我乃五峰县生员魏昊,你们哪个书院的,报上名来!” “啊?!” “朱雀书院魏大象?” “他是明算科的秀才……” “有功名在身……” 那兄弟四人,居然立刻变了嘴脸,赶紧上前谄媚行礼。 “后进学生,见过魏前辈……” 四人齐齐说话,语气和善,跟刚才判若两人。 魏昊直接麻了,这真是变脸比变天还快。 当真是厚颜无耻、前倨后恭,知道他是“赤侠秀才”魏昊,立刻就成了这副阿谀奉承模样。 “休要攀扯!!你们几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也配喊我前辈!” 魏昊大怒,翻身下马,却猛地感觉到地面一陷,竟是出现了一个坑洞,不多时,整片的地都在塌陷,连着小庙旁边的大榉树,也刹那间倒了。 树一倒,把小庙也给砸了,瓦片碎了一地,石太公的本体也布满了碎屑。 “哎呀,晚辈们实在是罪过,前阵子要挖树,提前挖了坑占位置,不曾想导致地陷,让这榉树倒了。惊扰魏前辈,我等真是罪过……” 听得兄弟几人说话,魏昊还好,但石太公却是惊了。 “什么?!前阵子就挖了?!” 石太公大惊失色,赶紧查探地底,不探还好,下探一看,地底空空如也,只留了一个洞穴。 “祸事!祸事到了!那老鼠精,竟然逃了出去!!” 捶胸顿足的石太公在那里大哭,奉命镇压五百年,都已经三百八十年了,结果现在居然让镇压的精怪跑了! “嗯?” 魏昊听到了石太公的哭嚎声,顿时猛然惊醒,心中暗道:父母健在闹分家这种事情,不像是正常读书人应该做的。 于是他走到倒塌的小庙废墟前,扶着露出地表的巨石问道:“石太公,这兄弟几个,以前就是这般锱铢必较、兄弟成仇的模样吗?” “怎可能!这石家山庄,乃是一块福地,不说钟灵毓秀,也算是人杰地灵。这兄弟四人,原本就是本地的孝子,又是兄友弟恭,在五崖县颇有名气。” “如此说来……是性情大变?” “便是数日前,突然因琐事争吵,最后互不相让,乃至闹到分家的地步……” “唔……” 魏昊点了点头,顿时有了一点想法。 好端端的一个家,突然就要散了,这是正常人该有的操作吗? 而现在刚好石太公镇压的老鼠精也跑了,少不得有些名堂在。 魏昊于是又问:“那老鼠精,平日里跟石太公关系如何?” “小老儿是镇压它的,岂能有好口气,不外是天天咒骂、夜夜诋毁……” “如此说来,便是妥帖了。” “哎呀!魏相公,这等祸事临头,你怎么还说‘妥帖了’的话!” “石太公,你是心急则乱,难道你就没想过,这兄弟四人性情大变,便是那老鼠精从中作怪么?” “呃,这……” 石太公愣了一下,倒是觉得不无可能,但还是奇怪道,“可它不过是三百多年修为,又无蛊惑人心的手段,岂能做下这等事?” “老鼠精是没有,但它不能借吗?” 说罢,魏昊道,“之前来的路上,你可是说了,那个冲撞‘大江龙神府’的巫三太子,正在‘招贤纳才’……” ======== ps:求月票~~ 022 淮水之妖 搞有罪推断这好吗?这不好。 但巫三太子是妖怪,老鼠精也是妖怪,那就先认为它们有罪。 石太公也是一脸懵:“魏相公这么一说……” 还别说,挺有道理的。 就巫三太子那操作,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东西。 兴风作浪、寻衅滋事,一看就是仗势欺人的二世祖。 “是不是觉得有道理?”魏昊拍了拍刀把,又指着石家山庄的几个兄弟,“石太公,你再看他们,明明你都现形了,他们却毫不惊奇。老太公可别告诉我,你平日里都是在庄上显灵的。” “这怎可能!” 镇宅的福灵,要是天天显灵,也就没有了神秘感,人们会少了敬仰。 现在魏昊这么一提,石太公这才反应过来,的确啊,他都是现形的,结果石家山庄的人半点惊讶都没有。 绝对有问题! 魏昊这样的猛男,见了“田螺姑娘”都要准备锤子镰刀以防不测,普通人连黑鱼怪的肉都不敢吃,现在倒好,精怪在前却吵闹依旧。 “看来,这巫三太子,是专门针对你们‘大江龙神府’啊。” “啊这……” 心绪有些凌乱,石太公略微一琢磨,欲言又止。 魏昊见他如此,也猜到了一些东西,便道:“老太公,巫三太子的根脚,你不必跟我说。” 估摸着,这是个来头不小的大妖,而且跟“大江龙神府”关系深远。 妖怪和神明之间,根本就是一墙之隔。 且不说魏昊穿越后从小听说的故事,就是他读书之后,时不时就有书院的先生外出帮忙。 帮什么忙呢?帮外地的同僚册封某个灵兽、瑞兽为当地的神明,那是要写文章的,四六骈俪要写得花团锦簇,给“祥瑞”好好地包装一下。 包装要是失败……那就是淫祀,直接铲除。 所以,别看魏昊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知道,但他根据大夏王朝的人情世故,也能反推妖怪们的交集生态。 更何况,他可是没有忘记,当初发现“田螺姑娘”的时候,莹莹说的可不是“大江龙神”,而是“四渎龙神”。 综合起来推算,魏昊估摸着巫三太子九成九跟“四渎龙神”有关。 “莹莹,乱人心志的手段,你知道有哪些么?” “这就多了……” “说些粗浅的,障眼法骗几个凡人的那种。” “若是淮水最常见的,大概就是‘蛊心螺’……” 淮水? 魏昊没有问,玉娘已经说了,再看石太公的眼神,更加确定一件事情,巫三太子的根脚,应该是在淮水。 “蛊心螺?有什么厉害之处?” “乃是淮水特有的钉螺,不修炼成人前,也自带毒素。修炼成人后,此毒便有迷障之效……” 玉娘将“蛊心螺”的特点说了一通,魏昊也听得仔仔细细,还察觉到玉娘对“蛊心螺”这种同类极为排斥,隐隐间有些优越感。 大约是“蛊心螺”在淮水,都是没有编制的精怪,虽然为“淮水龙神府”所用,但上不得台面,只是用来助兴、打杂。 其中的助兴之用,也是因为“蛊心螺”的毒素,这种微毒对有修为的人来说,会产生一定的愉悦感,所以“蛊心螺”也是淮水神灵私下聚会的助兴侍婢。 跟“摆盘使者”比起来,的确是差了点格调和档次。 “如此说来,‘蛊心螺’想要迷惑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倒也不容易。” “百年修为的精怪,只要不是朝廷行将就木,可不敢轻易跟读书人作对。且不说得罪‘文曲星君’,就说读书人若是编排起来,将精怪定位奸邪,这跟‘永世不得超生’有有何区别?” “难怪精怪行事都要遮掩身份面目,唯恐被人知晓。” “自来能残害有功名在身之人,而后又不被天诛的,大多都是修为五百年以上的妖精。” “为何?” “有五百年修为的妖精,不是有一番奇遇,就是背后有靠山,这等精怪,岂能身上没有一两件遮蔽天机的宝物。只要不是闹得民怨沸腾,于神仙眼中,不过是凡间的一桩小事。” “……” 魏昊顿时无语:不闹腾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天理吗? 没有? 那没事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别怪仙神如此,就是凡人自己……不也是如此么? 地方上如果不是真的弹压不住、纸包不住火,朝廷又怎么可能重拳出击? 道理么,不分神仙凡人,都是大同小异。 “相公为何突然不语?” “我在想,幸亏我有功名在身。” 看着石家山庄兄弟四人现在这副唯利是图的模样,颇有点心有戚戚。 不好好读书,就是这个下场,轻轻松松被妖魔鬼怪给耍得团团转。 “今年秋闱,我必高中!” “相公文武双全,又心怀侠义,必有福报。” “福报就算了,我害怕。” “……” 这光景,最害怕的还是石太公,他一个领了美差的,结果五百年的任期,没到期就出了事故,到时候革职查办都是小事,说不定把他又扔回大江水底,那真是没了出头之日。 三百八十年了,再挺个一百二十年,就完事儿了,现在倒好,镇压的老鼠精跑了不说,供奉自己的石家山庄也变得一团糟。 事情要是再不缓解,福灵也成邪灵,百姓可不管你什么功劳苦劳三百年,你都不灵验了,我还求你作甚? 赶紧的伐山破庙! “魏相公,小老儿危在旦夕,还请魏相公搭救啊……” 这时候石太公已经跪了下去,跳起来本就打不到魏昊的膝盖,此时跪了,更是只比鞋子高,乍一看,宛若炸了毛的博美犬。 又是滑稽又是可怜。 “石太公这是作甚!” 魏昊赶紧将他扶起来,“老太公,不是我不帮,而是我一介书生,打杀一两个不成气候的妖魔,倒也没什么,可这老鼠精明显攀上了高枝势力,我就算有一腔热血,也双拳难敌四手啊。” “我命休矣……” 小老头儿当时就坐地大哭,大江龙神府一旦知晓,拿他是问是肯定的,他一块石头,沉到江底又不能动弹,跟死了的确没有什么分别。 ======== ps:求月票~~ 023 飞来横祸 五崖县和五潭县的交界处,有一处湖泊叫作“莲花湖”,也有叫“青莲湖”的,乃是五潭县青龙湖的一部分,水系相通,是个物产丰饶的宝地。 只是这光景,水面大雾弥漫,平湖波涛汹涌,时不时就有虾兵蟹将乘浪巡游,气势汹汹好不威风。 而湖底,一处水下宫殿中正在摆宴,只见各种妖魔齐聚,十分的热闹。 有鸟兽鱼虫变的精怪,也有花草树木成的妖灵,至于魑魅魍魉夜叉魔鬼,也是大大小小齐聚一堂。 整个大殿妖气森森,却又是各种快活。 “大王!待末将得了石家山庄,必将大兴土木,为大王修一座供奉的神庙!那可是风水宝地,有三百年遗泽,至今也是五谷丰登,邻里和睦,堪称人杰地灵,用来为大王盖一座行宫,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有个尖嘴猴腮的精怪,身上披着甲胄,嘴边留着鼠须,一双小眼睛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滴溜溜的转。 “哈哈哈哈……好!灰先锋,你若是得了石家山庄,本王便封你为‘石家山庄马步军总管’,赐你一面‘五仙旗’!” “末将愿为大王效死!!” “哈哈哈哈……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本王唯才是举,诸君响应前来,又何愁大业不成?!” 宫殿的主人语气得意,笑得极为嚣张,只是忽然想起一事,猛然将手中的酒杯砸在案几上:“可恨那五峰县的秀才,竟敢坏本王好事,杀我爱将!!‘五仙旗’炼制一事,又要一拖再拖。” 言罢,宫殿中高坐的妖王又语气惆怅起来:“本王此行,原本是为了夺宝而来。若无那宝物,粮草转运便是个难事。如今‘大江龙神府’的仪仗,本王斩了数千,也不见宝物下落,莫非宝物遗落人间?” 见妖王兴致突然降了下去,有个蛤蟆精攥着钢叉站了起来,高声喊道:“大王!听闻那五峰县的秀才,是要送一个精灵去东海,莫不是那精灵,也是‘大江龙神府’的?那宝物,便在那精灵身上?” “嗯?!” 妖王顿时双目圆睁,原本他形象模糊,在宫殿中没有哪个妖魔能够窥视真身,但是此刻,他竟然隐隐现了些许真身,只见一团黑雾漩涡之中,一只巨大的毛绒绒胳膊,攥着酒杯出现。 那酒杯其实也不是酒杯,而是一只五尺宽的酒缸。 只一条胳膊,便让整个宫殿都安静下来,宫殿中外来的妖魔,哪怕是蟒蛇怪,全身上下加起来,都没有这么一条胳膊粗,若是真身尽显,该是何等的巨大? “此言当真?!!!” 妖王的声音当场就震晕了半数妖魔,实力弱小的,根本经受不起这种滔天妖气。 磅礴的妖气压得魑魅魍魉都要魂飞魄散,那些鸟兽鱼虫成精的,更是本能蛰伏装死、逃窜,一时间,本就妖气冲天的魔窟宫殿,又变得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当真!当真!!那桃花湖癞头鼋的朋友,私下里说起这事的时候,我刚好趴在荷叶上打盹儿,便听到了……” 蛤蟆精也是被妖王给吓到了,手中的叉子对着几个妖怪一指,“大王若是不信,便问他们几个!!” 有一桌妖怪,都是水族龟蛇之类,原本吃得好好的,也不引人注目,可这光景,却成了视线焦点,当时就吓得魂不附体,吃进去的美食佳肴都变得毫无味道起来。 苦也,苦也…… 龟蛇几个精怪都是暗自叫苦,心中更是暗道:鼋老哥,这下可真是祸事到了。 …… “这下可真是大祸临头哇……” 石家山庄的石太公坐地大哭,小老头儿一点办法都没有,老鼠精跑了,石家山庄也衰败了,这福地成了不祥之地,他便是倒了大霉。 “石太公,还是先不要急,正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若是有办法捉了老鼠精,再镇压住,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见自家长辈要死要活的模样,莹莹既觉得丢脸,又觉得心疼,然后眼巴巴地看着魏昊:“相公……” “看我做什么?看我我就有办法了吗?那精怪是什么神通,我都一无所知,怎么拿它?” “相公……” 莹莹咬着嘴唇,上前攥着魏昊的衣角,轻轻地摇了摇,“相公想想办法,您可是‘赤侠秀才’,五峰县中数第一的急公好义……” “我现在不想好义,我想好色,行不行?” 魏昊斜眼看着莹莹,“我连这只耗子到底有什么手段,又是什么样的修为,都一概不知,怎么有的放矢、有所针对?” “老太公!那老鼠精有什么弱点?” “啊?” 石太公抹着眼泪,一脸懵,然后老脸一红,“小老儿属实不知……” “老太公,你是镇压老鼠精的呀,怎么会不知?” “小老儿是镇压那老鼠精的不假,可三百八十年来,都是一动不动,也不跟它言语半句话,自然不知……” “……” “……” 彻底无语的莹莹,歪头看了看更加无语的魏昊,然后很是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缩着脑袋藏在魏昊身后,“相公还是自便吧,是妾身冒失了……” 魏昊也不说话,而是摩挲着下巴思索着一些事情。 降妖除魔这种事情,世俗王朝是交给除妖人去做不假,但不代表凡人遇见妖魔就是铁废物盘中餐,真要是如此,世道也早就变了。 国运浩瀚,首先就让大妖无法轻易进入国运昌盛之地;其次若是地方官乃是闻名遐迩的人物,往往也有神通,官印随便砸一下,都能砸死一个大妖,这就是官威…… 想那五潭县的除妖人,就是想借周道海的官印一用,此事,周道海也跟魏昊提过。 不过呢,周道海就没借,说是动用官印会消耗国运,他为官一方,是给国君分忧的,不是给国君添乱的,怎么可能动不动就砸官印? 但从这些信息来分析,魏昊首先确定一件事情,有功名在身以及官身,本身就是一种鬼神辟易的特殊人群。 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去五崖县,找专业人士来处理石家山庄这里的事情? ======= ps:求月票~~ 024 五崖县问策 衙役捕快只要不是名捕,也没什么用场,思来想去,魏昊觉得不如去本地的朱雀书院拜访一下。 只不过他毕竟不是进士科的,要拜访也只能拜访明算科的,就是明算科的教书先生比较少。 有官职或者举人功名在身的,大多都在县学,大夏王朝的五大书院,只能说是官民合营教育机构。 所以往往类似明算科这种小众门类,教书先生都是临时抽调,学生能不能学好,全看悟性。 通常来说攻读明算科的人,都是商人家庭,鲜有像魏昊这样半个农家子的。 不过也正因为难能可贵,魏昊虽说人在五峰县,但在外县的明算科先生,大多都愿意拿他当“别人家的孩子”来鞭策自己的学生。 毕竟…… 你看看人家五峰县魏昊,一个种地的,做题都比你商人之子还要好,你要知耻、知耻、知耻啊!! 总之,当“别人家的孩子”,有些优势和便利,还是真不错。 有了计较,魏昊便安慰石太公:“老太公,你且慢慌张,待我去一趟五崖县县城,拜访一下本地的前辈,问问看可有办法。” 石太公只是颓丧,对魏昊的话已经听不进去了,不过魏昊也能理解,毕竟干了三百八十年的美差,这啥也没闹腾啊,突然就要面临事业,甚至还渎职,搞不好还要判个水下无期徒刑永不见天日,换位思考一下,确实挺糟心的。 也就石太公是精怪,不至于吓得昏死过去。 “相公,是要请学官博士之类帮忙吗?” “我一个秀才,哪能去叨扰他们。我打算去找本地‘朱雀书院’的明算科先生,他以前也在五峰县教过我乘除法。” 那时候,背一套“一一如一”的乘法口诀表,就能评个上,靠着这个,闭着眼睛混过了童子试。 “可是名士?” “算不得,并不出名,他只是借调过来的助教,本职是五崖县的佐官。” “啊?不是名士,又是小官……” 在莹莹看来,这样的小官,官威只怕有等于无,说不定还不如现在的魏昊更生猛。 毕竟,魏昊除了功名在身,现如今也算是一个“名士”,只不过不靠文名,靠的是斩妖除魔…… “你想什么呢,又不是至亲好友,我去拜访他,也是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应对的方法。你要知道,做官和不做官的,见识过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比如给你一枚官印,你又知道如何镇杀妖邪?不做官就不知道,对不对?” “也是……” 说走就走,暂时告别了石太公,魏昊便径自去了五崖县,到了本地朱雀书院,当时就登门拜访,还没见着算学助教的面呢,魏昊就被人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 整个五崖县的朱雀书院都热闹了起来,学生们都是兴致勃勃,跟魏昊打听斩妖除魔的事情。 实在是与有荣焉啊,本地的五大书院,士子们为了寻找三分钟以上的短暂爱情,也是要比试一番的。 和五峰县不同,五崖县这里那是有输有赢,完全不像五峰县那样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都是读书人,有些消息灵通的,早就把五峰县的兄弟院校“盛况”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不少人都是羡慕不已。 这光景,见着了正主,除了好奇斩妖除魔,也是想要讨要一些寻找断在爱情的窍门。 魏昊哭笑不得,只得陪着本地学生吹牛,等到算学助教来了,这才人群散开,但那份热闹,却是久久不能平息。 毕竟见着真人了。 算学助教陈孤寡听说魏昊前来拜访,赶忙准备了一些茶水点心招待,心情很是不错地问道:“大象怎么来五崖县了?” “我有个朋友要去东海,如今道路艰险,我便护送前往。” “秋闱在即,可能赶回北阳府参加乡试?” “到时候快马加鞭,必定高中!” “哈哈哈哈……好,有志气。” 陈孤寡连连拂须,明算科没多少人读,都想着进士科高中之后,直接清流、正堂走起。 说白了,还是明算科就算高中,初入官场的起步,要比进士科低两个台阶,对很多诗书传家的人而言,性价比太低,完全没必要。 按照大夏王朝的体制,进士科举人就能做县令,但明算科举人,就不要妄想了,混一个算学博士,已经算是人脉强劲。 “陈助教,我此来拜访,是想询问一些事情……” 寒暄过后,魏昊也没有遮掩什么,直截了当地跟陈孤寡说起了石家山庄的情况,聊到石家山庄的老鼠精之后,陈孤寡明显惊了。 “原来石家兄弟如此有悖人伦,也是因为精怪作祟?” 陈孤寡于是眉头紧锁,“我官职低微,恐震慑不住三百多年的妖怪。不过大象你说得对,此事,可交由精于此道之能者。” “噢?可是本地除妖人?” “非也非也。”陈孤寡笑着摇头道,“倘若不知道精怪要害,但已知其面目,国朝州县,素来都是‘一物降一物’。譬如这老鼠精,大象不知其神通手段,亦不知其要害命门,那自然是要忌惮一番。可天下鼠辈,总有惧怕的天敌吧?” “咦?说的也是啊。” 想起来自己当初干死乌鱼怪、蚂蟥精,也是想到了克制的办法。 “这鼠辈的天敌,不外是苍鹰、狸奴之类,国朝州县,多有公文聘用。我五崖县中,自然也是有的。” “啊?!” 魏昊直接惊了,原来还有吃皇粮的动物? 不过又想起来,穿越前自己的待遇还不如警犬军犬,顿时又释然了不少。 “陈助教,既是县内聘用,不能外借吧?” “自是不能外借,不过,总有办法迂回,否则,倘若除妖人有个急用,总不能干瞪眼吧。” 说着,陈孤寡就小声地提点了一下魏昊,告诉他一些门道。 听完之后,魏昊叹为观止,当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过得了陈孤寡的指点,魏昊也是马不停蹄,直接奔街市买了一些礼物,然后奔五崖县官仓去了。 ====== ps:求月票~~ 凌晨有票的朋友,还请帮忙投一下,冲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025 玄大人 “相公,你买这些鱼干、肉干作甚?” “送礼啊。” “这是什么官吏,却是不收钱财,收这等物事的?” “国朝特聘的能者,自然非同凡响。” 魏昊哈哈一笑,骑着马就到了五崖县的官仓门外,进去是不能的,闲杂人等要是擅闯,那就是大事。 亮明身份,魏昊在门子那里使了半两银子,然后低声道:“在下五峰县生员魏昊,特来求见玄仓管。” “玄大人是很挑的……” 门子提醒了一下魏昊。 魏昊赶紧道:“‘甘竹楼’的货。” “那便是好,魏相公少待,小的去请示玄大人,今日刚好玄大人在仓顶晒太阳。” “有劳。” “不敢不敢,些许小事……” 门子也不是傻的,知道对方是秀才相公,虽说是外县的,但那也是不一般的身份,与人为善,总没有错,万一人家以后高中,跑来五崖县当县尊老爷呢? 不多时,官仓的院墙里面,传来了“咪咪”声,还在箱笼中泡着的莹莹顿时好奇问道:“相公,这是个什么官儿?怎么如此奇怪?” “什么叫奇怪,这叫真性情。” 等了一会儿,门子便抱着个什么黑漆漆的东西出来,等到了门口,才看得真真切切,居然是一只个头硕大、体态丰腴的大黑猫。 这猫儿有一双碧绿琉璃眼,四只脚却是雪白的,堪称是“乌龙踏雪”。 “魏相公,玄大人来了,您有甚么需求,便跟它说吧。” 门子将大黑猫放在门槛上,然后又回去站岗了。 然后魏昊赶紧将手中的鱼干、肉干奉上,双手抱拳很是客气地说道:“闻君乃是捕鼠能手,特来相请,为表心意,‘甘竹楼’小鱼干奉上,以作程敬。” “啊?!这狸奴便是那官儿?” “休要聒噪,不可对能者不敬。” 魏昊喝了一声,莹莹顿时闭了嘴,她是万万没想到啊,这进城请救兵,没找除妖人,反倒是找了看仓猫。 不过莹莹想起一事,这猫儿,那也是五崖县特聘在官仓捕鼠的,职责所在,能离开五崖县吗? 正怀疑着呢,却听大黑猫“喵”了一声,抬起爪子舔了舔,随后打了个呵欠,一双碧绿碧绿的眼睛,抬头看着魏昊。 “我有一义子,在‘橘狸国’官至大理寺少卿,可助你捕鼠。” “玄君高义,在下感激不尽,此乃‘甘竹楼’肉干,望君不弃,可佐餐食用。” “嗯。” 大黑猫又抬起爪子舔了舔,放下爪子之后,才又对魏昊道,“你是外乡人,不知‘橘狸国’所在。你自去‘麒麟书院’南门,见门洞则叩三下,自有接引。” “可有信物?” “你可带有聘书?” “自是有的。” “且让我过目。” “玄君少待。” 魏昊赶紧从箱笼中取了聘书,摊开来给大黑猫看,大黑猫瞄了一眼,很是满意,见文章四六骈俪、花团锦簇,当真是写得华丽无比。 “印泥何在?” “在此。” 魏昊赶紧将印泥托在手中,大黑猫抬了一下爪子,略微犹豫,但还是摁了下去,随后在聘书上印了个猫爪。 印完之后,大黑猫这才嘟囔道:“这印泥难洗的很。” 说完,转身离开,猫尾巴高高竖起,猫铃铛十分显眼,地上一个个猫爪印,逶迤跟着猫儿进了官仓院墙。 “玄大人辛苦。” 门子见怪不怪的模样,点头哈腰赶紧拎着“甘竹楼”的小鱼干、肉干跟上。 等官仓大门重新关上之后,魏昊这才将聘书收好,松了一口气道:“这下,救兵便是有了。” “相公,你说那门子能听懂狸奴说话不?” “怎可能,刚才玄猫君并未开口。” “难怪妾身也只是听到喵喵声。” “你不懂,你没有功名,不是体制中人,肯定听不懂。” “那门子不也是衙门中人?” “他算什么衙门中人,顶多就是个临时工,全指着有编制的玄猫君赚外快呢。” “……” 莹莹感觉自己一个田螺精,今天也算是开了眼。 妖怪的世界,果然还是没有人类世界来得复杂。 魏昊马不停蹄,直接奔“麒麟书院”去了。 五大书院之一的“麒麟书院”,便在县城中央,斜对过就是五崖县的风流薮泽之地“怡红院”,可以说是个读书人的风水宝地。 魏昊到了“麒麟书院”南门,正要上前叩门,突然一想,不对啊,大黑猫所说的“橘狸国”,估摸着也不可能用书院的大门当国门。 于是左右找了找,发现大门一侧还有个猫狗洞,这洞还有个小门,居然还是实木的。 魏昊见状,这才上前轻轻地敲了敲门,笃笃笃三声响,这才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猫叫。 喵~~ 然后洞门打开,钻出来一个猫猫头。 这猫儿是个橘色的,抬头看着魏昊,又是喵了一声。 魏昊赶紧将聘书掏了出来,对橘猫道:“在下五峰县生员魏昊,特来求助,此乃聘书,玄君子已经用印。” 那橘猫又喵了一声,然后猫猫头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里头这才传来窸窸窣窣声,紧接着洞门再次打开,这一次,却是不一样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两边各有四只橘猫端正坐好,随后便是一只体态富贵的大橘猫钻了出来,见了魏昊聘书之后,便道:“寡人国中大理寺少卿得玄君真传,必能解魏君鼠患之忧。” “叨扰陛下,魏某惭愧。以‘甘竹楼’小鱼干赔罪,还望陛下勿怪。” “寡人继位以来,‘橘狸国’上下尽心尽力,捕鼠之事,职责所在,魏君何罪之有?” 话是这么说,小鱼干还是收了的,并且吩咐左右橘猫大臣,这“甘竹楼”的小鱼干,要充入国库,以备不时之需。 魏昊见状,啧啧称赞。 随后“橘狸国”的国主收了聘书,便命一只橘猫去请本国的大理寺少卿。 魏昊心想,有大橘在手,还怕个屁的耗子。 只是过了一会儿,“橘狸国”的大理寺少卿出来后,魏昊一脸懵:你“橘狸国”的大理寺少卿,为什么是一只狗?! 群猫环绕,一只小黑狗吐着舌头,冲魏昊“汪”了一声。 ========== ps:求月票~~ 026 汪摘星 “汪!嗷呜~~~~” 狗子蹲在地上,还用后腿挠了挠自己的耳朵。 魏昊差点也想跟着“嗷呜”两声。 就这? 就这?! 就这!! 这分明还是一条小狗。 跟石太公这个“郭比特人”差不多大小,能降妖除魔? 不过这心中的怀疑是不能说的,当着“橘狸国”国主之面,基本的礼仪要有,再说了,到时候狗子不行,从“橘狸国”再借兵,那也就开得了口。 理直气壮,并且不需要小鱼干。 有一黑一,“甘竹楼”的小鱼干是真的贵啊。 “我乃‘橘狸国’大理寺少卿汪摘星,魏君子当面,在下有礼了。” 狗子端坐宛若“麒麟书院”门口的石狮子,倒是乖巧可爱。 这小黑狗,连吐出来的舌头都是黑色的。 魏昊忍住了问它将来要不要偷袈裟,连忙还礼:“此厢除妖,便仰仗汪少卿之力。” “不敢夸下海口,唯有尽心尽力,只盼不负家师期望。” 狗子倒也郑重,挂了“橘狸国”的官(狗)印(牌),又从“麒麟书院”中取了项圈,这便跟着魏昊走了。 待魏昊走了之后,几只橘猫围着国主,小声问道:“陛下,适才魏相公身上,有精灵气息。” “似乎是‘大江龙神府’所属的法力。” “陛下,这……” “嗳。” 大橘猫打断了左右文武大臣的话,正色道:“魏君子一身正气,作不得假。” “陛下圣明。” “我辈尽责即可。” “遵旨。” 待返回门洞之后,书院中有个老学究正端着一只碗四处“咪咪”叫,见大橘猫出现之后,便是大喜道:“我的儿,看看为父准备了甚么好东西?” 碗中是些许鱼干,不过一看就不是“甘竹楼”所产。 大橘猫在碗前看了看,嗅了嗅,抬起爪子就把碗给拍翻,然后昂扬着猫头,肆无忌惮地舔着爪子。 “父亲,我才是您的儿子啊,您怎么成日里喊一只狸奴为儿?” “滚!三年不中的废物,老夫生你不如生一块顽石!!” “……” “我的好儿,你不喜欢鱼干?老夫命人剁了肉糜,今日便有蒸肉糕,必定喜欢。” “喵~~” 一听有蒸肉糕,大橘猫这才欢喜地撒娇起来,猫猫头狠狠地蹭着老学究的手背。 书院中,学生们都是在认真上课,唯有厨房的厨娘拎着擀面杖四处寻找着东西,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你这瘟生,又躲到哪里去了,这厨房闹了老鼠,还不快去捉!!” “三娘,哪有养狗捉老鼠的,书院这么多狸奴,随便挑一只不行?” “你们几个懂什么?” 厨娘叉着腰,“老娘养的这只狗,乃是军中猛犬之后。慢说捉个老鼠,上阵厮杀也是不惧。” “真的假的?” “岂能有假?这细狗的父亲,如今便在边军牧场照看仓库。那库房中的老鼠,比你家孩子还大!” “哈哈哈哈……” 厨房中一阵热闹,魏昊则是快马加鞭。 怀中抱着“橘狸国”大理寺少卿,背上还背着“大江龙神府”的摆盘使者,有一说一,他一个五峰县明算科的秀才,是真的有点忙。 回到石家山庄,依然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坑坑洞洞,怀中狗子见状,立刻道:“好重的妖气。” “汪少卿能辨识妖气?” “我有鼻子,能闻到。” “……” 我也有,我怎么闻不到? 哦,我不是狗啊。 魏昊直接无语,这狗子答非所问嘛。 “魏君子是要学这嗅探妖气的本领?” 正在摇晃着尾巴这里嗅嗅那里闻闻的汪摘星,忽然反应了过来,抬腿给一处坑洞做标记的时候,歪头看着魏昊问道。 “这阵子除妖,便觉得光靠一身武艺,还是欠缺了许多。虽也得了水下行动的本领,但依然无法辨识妖气。” 要是有“火眼金睛”,那才是方便。 “魏君子家中缺狗么?” “家中未曾养狗。” “这是为何?” 汪摘星在石太公的本体上面也做了个标记,尿了石太公一头,小老头儿跳出来正在咒骂谁给他灌黄汤,一看是魏昊回转,顿时大哭:“魏相公,您终于回来了啊,这石家山庄的子孙,正打算将小老儿大卸八块,各取其一回去镇宅啊。” “石太公莫慌,魏某已经请来了救兵。” 说着,魏昊指了指汪摘星:“这位是‘橘狸国’大理寺少卿汪少卿。” 然后又对汪摘星道:“汪少卿,这位就是我跟您提到的‘大江龙神府’镇宅灵石石太公。” 狗子和顽石互相行礼,随后狗子继续标记地点,大概是尿不够了,又从魏昊的水囊里喝了一点水,休息的时候又道:“魏君想要学我这个本领,倒也不难,再写聘书,将我聘为魏氏家犬即可。” “有聘书便可以了?” “当然可以。” “那寻常人家,岂不是人人都有神通?” “这怎可能?” 汪摘星一脸奇怪地看着魏昊,“愿意用聘书的大多都是读书人,诚心诚意的,又万中无一,再有功名在身的,那就更少了。” 言罢,汪摘星又道,“而我除了是‘橘狸国’大理寺少卿,还是‘麒麟书院’厨房看门狗,书香之中缉捕鼠盗,那也不是没身份的。” 这么一说,魏昊顿时明白过来,汪摘星跟普通的狗子,还真是不一样。 搞不好冥冥之中,文曲星君还顺道保佑一下的那种。 “再者,家父乃边军猛将之护卫,解甲归田之后,又在边军牧场中当差,一旬有俸禄半两,乃是大夏王朝之护国栋梁。” “竟是忠臣良将之后,失敬失敬……” 居然连狗子的爹都是有编制的! 而且十天就有半两俸禄,那岂不是一个月一两半? 掐指一算,比正九品还要高啊。 自己一个秀才,还不是举人,请一个比正九品还要高一点的官员之子来自家做事,写个聘书过分吗? 不过分。 合理吗? 很合理。 魏昊想了想,便道:“汪少卿,待除妖事毕,若汪少卿不弃,昊愿聘汪少卿来我家中。” ======== ps:求月票~~ 027 专业狗士 要说狗和狗也是不一样的,同样都是体制狗,有的狗不干事,但汪摘星这样的狗,那真是手艺不潮,做事尽心尽力。 魏昊也看不太懂狗子的操作,大半天都是在找地方抬腿标记,喝了魏昊七七四十九个水囊。 “汪少卿,不需要别的布置?” “捕鼠一事,在于‘坚守’二字,唯恒心尔。” “受教。” 想想也是,逮耗子真就是个耐心活儿,急是急不来的。 果然是术业有专攻。 “这老鼠遗留的气息不简单,颇有一番特别,怕是个有根脚的。”汪摘星看了一眼魏昊,犹豫了一下,一边抬腿挠着耳朵,一边问道,“魏相公,若是大圣家的亲眷仆役,你可敢打杀?” “这有何不敢的?” 魏昊一愣。 “……” 狗子直接懵了,再次提醒道,“我说的是大圣家的亲眷仆役!” “你就是天帝来了,该杀也得杀啊。天大地大道理最大,哪有干了坏事不惩罚的?它这死耗子谋财害命祸乱一方,不杀留着过年?” “……” 汪摘星顿时不言语了,这是书生?!这是山大王吧?! 可猛然间,汪摘星眼睛一亮,心情不错地问魏昊:“魏相公,你可知我为何名‘摘星’?” “莫不是‘橘狸国’国君起名?” “非也非也,辞别家父时,老将军见我通体玄色,便道‘夜战无敌也,摘星拿月易若反掌’,于是为我取名‘摘星’。” “居然是沙场名宿取名!” 有些惊诧,取名这件事情很重要,魏昊跟莹莹闲聊,已经得知“名不可轻显”,意思就是厉害人物的姓名,是不能随意显露在外的。 一旦显露,那就是不怕你用什么手段“厌胜”。 普通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取个贱名,魑魅魍魉要害人,也就害个贱名,寻常孩子也就能避开小鬼纠缠。 富贵人家自然不同,请名望之人取字取名,自有神通玄妙,直接奸邪退避。 读书人的取字,仪式感之所以这么重,也是暗通这个道理。 魏昊明白这一点,才显得惊讶,因为汪摘星只要机遇到了,那是能文能武的狗子。 现在已经是“橘狸国”的大理寺少卿,将来成为什么什么国的大司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跟汪摘星聊着聊着,竟是发现颇为投缘,别看汪摘星还是个小狗子,却是个兢兢业业又嫉恶如仇的,往日里见了偷盗厨房的蛇鼠虫蚁,都是赶尽杀绝;倘若有书院的学生想要去厨房偷菜吃,也会被它低吼喝退。 而魏昊在汪摘星眼里,那更是猛到不行,单枪匹马斩了乌鱼怪,对癞头鼋又是善恶两分,这不是个糊涂蛋,有勇有谋、有情有义。 可惜人狗殊途,不然斩鸡头烧黄纸,当时就磕头结为异姓兄弟。 见一人一狗聊得兴起,一向有外人在就不作声的莹莹,这次终于忍不住了,再这么下去还得了? 茶花精小贱婢做不到的事情,被一条狗给做到了,她还能有什么机会? 当下开口道:“相公,这老鼠精还未捉着呢,且先歇息片刻,妾身为相公准备些许酒菜。” “这石家山庄乱成这样,哪有什么酒菜。” “妾身自有办法。” 寻了个灶屋,这光景石家山庄的人都是疯魔了一般,不是挖坑就是在挖坑的路上,唯一一道炊烟,居然还是外乡人的。 魏昊就奇怪,莹莹到底是怎么做到张罗三菜一汤的。 最初在家中偷看,也只看到做菜,就是没看到怎么弄出来的食材。 不过他虽然好奇,别人不说,自然也不会刨根问底。 没多久,果然又是三菜一汤,外加一根大骨头。 莹莹笑脸盈盈,对魏昊道:“此乃牦牛骨,吃了大补。” “我如何下得了口。” 他牙口虽好,可咬不动啊。 “相公真是说笑,这是给狗吃的。” 说罢,手指点了点汪摘星。 汪摘星嘿嘿一笑:“早就闻到有精灵气息,不曾想是个姐姐。” “哼。” 莹莹有些小脾气,魏昊不懂,但汪摘星却是叼着牛骨头,凑到莹莹身旁小声道:“姐姐所想,在下略知一二。尝闻人妖殊途,岂不知有‘知恩图报’一说?” “愿闻其详。” 俏脸一红,莹莹见魏昊正在无情干饭胡吃海喝,顿时又觉得好气,连忙遮掩了一番,转过头小声询问。 “便是天帝之女报恩,都可以下凡成婚,姐姐比之天帝之女如何?” “自是大大不如,犹如萤火之于皓月。” “这便是了,姐姐又有何惧?不若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再以‘报恩’之名,告知于‘大江龙神府’,合情合理,水君不会怪罪,反而会促成佳话,给一笔嫁妆。” 莹莹一愣,略作思索,顿时觉得很有道理,连忙起身道:“哎呀,妾身倒是忘了,锅中还有一盘咸蹄髈。” 魏昊听了顿时大喜:“咸蹄髈?哈哈,我可是非常喜欢……” “相公,这是给汪少卿的。汪少卿特来相助除妖,岂能怠慢?” “一根这么大的骨头还吃不饱?” 眨了眨眼,魏昊有些不解,这小狗子挺能吃啊,自己家里这么穷,养得起?难怪是“麒麟书院”才能养,家底不一样啊。 “相公说得甚么话,贵客临门,岂有拿骨头招待,有肉食却不取的。” 嗔怪了一番,莹莹心中暗喜,觉得这下有了奔头,行事有了目标,底气十足自然浑身轻松,全然没有之前的犹犹豫豫瞻前顾后。 “她今天怎么心情起起伏伏的?” 魏昊一脸奇怪,“难道妖怪也有月事?” 咔!! “咳咳咳咳……” 狗子一口咬断牛骨,却差点被牛碎骨送走,咳了半天,总算把碎骨头咳了出来,舔牛髓的时候,汪摘星一边吃一边看无情干饭的魏昊,心中暗忖:魏君真乃神人也。 “汪少卿,招待不周,还望勿怪……” 笑脸盈盈的莹莹,也不怕手指烫得跟烙铁似的,将咸蹄髈放下之后,双手托腮蹲在地上,很是高兴地看着小黑狗在那里吃肉。 ========= ps:求月票~~ 028 合作斩妖 “说起来,汪少卿,这死耗子到底跟哪个大圣有关系?” “可不敢道其名,我也只是听陛下说起过,并未求证。” 小黑狗摇晃着尾巴,见魏昊还是求知欲旺盛的模样,只好道,“陛下也是从书院博士那里听说的,言前朝故事,有一星君于本地显圣,命一灵鼠携粮赈灾。” “赈灾?那就是个好老鼠啊。” “灵鼠是灵鼠,未必是同一只,兴许只是有关系在。” “也对,石太公可是说了,它是偷了龙鳞才被镇压在此五百年,也是有根脚的,不然早就被打杀。” 魏昊琢磨着,这死耗子搞不好是灵鼠的亲戚,不是儿子就是孙子,最不济也是大侄子,不然“大江龙神府”能这么宽宏大量? 想太多也是无用,魏昊也只是好奇,对于这只死耗子,他只想一刀戳死拉倒。 是夜,魏昊的祖传宝刀没有发光,但是汪摘星却是舔了舔魏昊的手背,然后道:“魏君,那精怪来了。” “我该怎么做?” “待我咬住它要害时,魏君助我一臂之力就是。” “好!” 魏昊顿时精神抖擞,还临时灌了一口酒,摸了摸腰间的管子,信心还是十足的,要是那死耗子敢跑,炸死它个跳蹿的畜生。 等了半个时辰,结果老鼠精还是没现身。 魏昊有些心急,便问道:“怎么还不来?” “已经来了,只是鼠辈大多小心翼翼,要反复试探反复出入,确定无患之后,才会进入行事之地。” “说起来,这石家山庄已经祸害成这样了,它还回来做什么?” “……” 汪摘星直接惊了,看着魏昊,然后不可思议地说道,“魏君,你难道不知道你自己现在的处境?” “我什么处境?我就是路过而已。” “如今两府八县的妖怪,都打算取你性命啊。” “卧槽!!” 魏昊吓了一跳,爆了粗口,双目圆瞪,“我也没有捅了妖怪窝啊,凭什么跟我过不去?” “……” 一介书生的消息还是不灵通,但是猫猫狗狗朋友多,反倒是小道消息极多。 在魏昊来五崖县之前,汪摘星就听说最近出现了一个“赤侠秀才”,搞得精怪们十分恼火,退治三妖在人类中名气很大,但在精怪的圈子中,更是如雷贯耳。 而汪摘星也听几个灵智刚开的小虫怪说起过,有一只老鼠精投奔了巫三太子,成了巫三太子的“灰先锋”,想必就是这只从石家山庄逃出去的。 “魏君,读书人的血肉,在妖魔眼中本就是美味珍馐。如今你又折辱了本地群妖,听闻巫三太子又有大事,若拿你祭旗,更显威风。你想想看,老鼠精想要建功立业,岂能不琢磨一下?” “有道理。” 这么一想,魏昊顿时觉得自己倒了血霉,啥也没敢,摊上一堆妖怪为敌。 有一说一,他就是多吃了几顿三菜一汤而已。 怎么就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不过怕归怕,魏昊倒也没有认怂,攥着祖传宝刀,目露凶光:“便是只有杀我的道理?那些妖怪敢来,我便敢杀。它们爪牙锋利,我宝刀也不是切菜的!” “哈哈,好!正该如此。” 汪摘星大喜,见魏昊气势不凡,更是心生看家护院之意,如此猛士,必有功业加身,前途不可限量。 “橘狸国”虽好,可它毕竟是只狗,不是猫。 又过了半个时辰,已经是万籁俱静,连虫鸣声都没了,这才有了些微动静。 魏昊盘膝而坐,环抱宝刀,忽地祖传宝刀发出微光,魏昊顿时知道,精怪已经到了附近。 只是微光片刻又消失,接着又亮,然后又消失…… 如此反复,忽明忽灭,魏昊顿时无语,心中暗道:这死耗子真是贱啊,反复试探,反复横跳,到时候一定剁死它! 不为正义,只为解气。 终于,宝刀没有继续跟跑马灯一样闪烁,魏昊便知道,试探应该结束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石家山庄的坑洞太多,就算知道大概方位也是无用,魏昊对付起来太难。 不过汪摘星却是嗖的一下蹿了出去,速度极快。 “哪里来的贱狗!” “汪!” “吃爷爷的灰尘去吧,哈哈。” 声音传来,却是“哎哟”一声,竟是那精怪被咬了一口,这时候,天空陡然云消雾散,之前雾蒙蒙黑黢黢的,便是妖雾遮蔽。 老鼠精前来试探的时候,妖雾把本地天空都遮了去,头顶明月也瞧不真切。 但现在,明月当空,事物都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一只黑犬走位非常灵活,于坑洞之间反复跳跃腾挪,那老鼠精速度极快,一不留神便是钻入洞中,只是逃窜的时候,却仿佛被提前知晓要往哪里逃一样,黑犬一头扎入另外一处的坑洞,便将老鼠精拽了出去。 却见这黑犬体型膨胀了不知道多少,脖颈上项圈泛光,竟是平添神韵,魏昊看了顿时觉得亲切,当下便知道,这是在书院中成长狗子的福利。 寻常狗子,怎么可能有这种文韵? 唯有耳濡目染、笔墨熏陶,才有这种气质,微光接引天穹,直抵一颗星辰,这微光,便是莹莹这个精灵也瞧不见,因为她不是读书人。 魏昊大为惊奇,心道原来还有这种好处,那以后看到书院中的小动物,直接买了,岂不是美滋滋? “你是哪里来的贱狗!偏来学猫捕鼠!!” “汪!!!” 那老鼠精前爪扒着洞口,整个身子都像是被拉长了,黑犬咬住了它的一条腿,死命地甩头拖拽,只片刻就断了它一条腿。 魏昊见状,便知道这是机会到了,当时祖传宝刀出鞘,一声大喝,双手持刀,冲出去一跃而起,当空就是一斩!! “鼠辈!!死来!!” “啊?!” 老鼠精猛然回头,便看到一轮明月当空,而明月前方,却是一条彪形大汉,持刀朝它跳了过来。 “天呐!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却伴随着手起刀落,老鼠精直接被一刀两断! ======= ps:求月票~~ 029 让人害怕 “痛煞我也——” 被一刀两断的老鼠精竟然没有当场毙命,心肝脾肺肾,大肠包小肠,全都流了一地,血溅三尺,着实狼藉的很。 “这都不死?!再吃我一刀!” 魏昊抬手就是一戳,直接从老鼠精的眼睛捅了进去。 “噗”的一下,扎了个爆串葫芦一般,让暗中观战的石太公瑟瑟发抖。 这居然是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 “啐!” 吐了一口唾沫,魏昊双手搓了搓,这才将祖传宝刀拔了起来,然后抽了一支腰间的个管子,将里面的东西撒在了老鼠精尸体上。 火折子一扔,嗖的一下火焰翻滚。 “啊啊啊啊啊啊——” 脑袋被扎爆的半截老鼠精,竟然又惨叫起来。 魏昊顿时一脸兴奋:“就知道还有蹊跷,一刀两断都不死,搞不好还有后手,死耗子,既然知道你有手段,那也怪不得我了。” “贱人!贱人!贱人——” 老鼠精在焰火中疯狂咆哮,“你敢杀我!你敢杀我!你敢杀我——” “啊哈哈哈哈哈……有何不敢!!” 狂笑的魏昊直接将腰间的物事又倒了不少在上面,火焰更是艳丽无比。 “稍后将你挫骨扬灰!再镇上五百年!看你还嚣张!” 魏昊忽地又问,“汪少卿,可有什么办法,让魂魄不得轮回?” “轮回之事,在下属实不知啊。” 狗子也是有点害怕,它刚才就想着魏昊来一下狠的,结果这个魏大象已经不是狠不狠的事情了,这完全就是不当人啊。 一刀两断也就罢了,还把脑袋扎爆。 脑袋扎爆也就算了,还倒了什么奇怪的粉末焚烧。 焚烧其实也还能接受,可现在还打算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也不是没见识过,但是连魂灵都不放过的……太罕见了! 它可是“橘狸国”大理寺少卿,什么酷刑没见过? 可有一黑一,它汪摘星的确是条狗,但魏大象,未必是个人。 “汪少卿,我听说黑狗血可以破邪法?” “……” 狗子心说自己出生的时候,多少应该带点别的颜色,那现在也不至于被魏大象直愣愣地盯着看。 “我就那么一说,没别的意思……” “……” 话是这么说,但汪摘星陡然害怕。 还别说,这火焰一直在烧,魏昊也一直在添柴,他也纳闷,什么情况啊这死耗子,烧这么久还没彻底咽气? 烧得就剩下黑黢黢的骸骨了,居然还能嘴巴“咔咔”作响,这明显是还有爬起来的可能啊。 “不等了!” 抄起一根大木棍,对准了骸骨就开始捣,看的汪摘星、石太公都缩到了一起。 这是什么人类! 现在的读书人就是这样的吗?! “咚咚咚咚”作响,跟玉兔捣药一般,魏昊卖着力气,好一会儿,这才彻底将骸骨捣烂。 然后,扬了。 做完这一步,魏昊这才松了口气,抹着额头上的汗,喘气道:“比种地还累,这妖怪的骨头,是真的硬。” “汪少卿,还请再闻一下,可还有老鼠精的气味?” “没了。” 看着魏昊月下扬骨灰的姿态,“橘狸国”大理寺少卿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尾巴夹了起来。 “总算又了了一件事情。”魏昊哈哈一笑,冲石太公道,“老太公,这下总算是过关了吧?” 岂料石太公一脸苦笑:“那老鼠精死了,小老儿又该如何跟‘大江龙神府’禀告?” “你没看这甲胄腰牌么?” 魏昊踢了踢脚边的东西,“一看就知道是巫三太子的人,石太公禀报的时候,如实告知就是。这老鼠精,是巫三太子放的,还祸害了石家山庄;杀老鼠精的,又不是石太公你,而是我魏某人。到时候,只管推我身上便是。” “魏君子大恩大德,小老儿无以为报……” 说罢,石太公痛哭流涕,直接给魏昊跪了下去,魏昊连忙搀扶,只是这石太公太过矮小,扶起来有些滑稽,竟是扶了个趔趄,让石太公就地翻了个跟斗。 爬起来之后,石太公又赶忙道:“小老儿成形之时,有个相伴的顽石,如今已有灵蕴,早晚会生智珠,便赠送给魏君子,还望不弃。” “咻”的一下,石太公原地一跳,遁入地下,不多时,又钻了出来,然后捧着一枚石头,递交给了魏昊:“魏君子,小老儿资质愚钝,乃是为人点化而成精。此石虽不知来历,但小老儿一直觉得其不凡,必有神妙,或许,将来能为魏君子所用。” 正打算拒绝,他又不是喜欢石头的阿呆,然而汪摘星却是扯了一下魏昊,狗子给了一个眼神,示意魏昊收下。 魏昊见状,便点点头,对石太公道:“那就多谢石太公赠送之谊。” “好、好……” 了了一桩事,石太公也是松了口气,美差是没了,以后也不能一动不动默默修炼,但至少没犯错,还能在“大江龙神府”里混。 对他们这种精怪而言,成了山精野怪、孤魂野鬼,那就是没了靠山,早晚就是身死道消的命。 “待明日,这石家山庄就会恢复过来,宛若一场梦。” 石太公说罢,又赶紧道,“小老儿这便去给石家山庄的人托梦,魏君子,小老儿先行告退。” “石太公自去忙碌,我也准备睡上一觉。” 等石太公遁走,魏昊这才看着汪摘星:“汪少卿,这石头有来历?” “我能闻出它是一块奇石,仅此而已。” “那为何让我收下?” “魏君若是不收下,石太公便会觉得恩大难报,说不定以后会结怨成仇。” “噢……对对对,恩大成仇也是常有的事情。” “再者,精怪若是围护一物左右寸步不离,必是宝贝。魏君难道没听说过那些故事么?” “大蟒守护千年灵芝、万年人参那种的故事?” “正是。”汪摘星点了点头,此时恢复小狗形态的它,又快活地抬起后腿挠耳朵,接着道,“这些精怪守护至宝的行为,乃是天数本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所以,石太公知道它是宝贝,但却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宝贝。” 魏昊一听,顿时大喜:“那我岂不是血赚?” 030 聘书 “汪少卿,这石头怎么给它开灵智?我每天给它讲经论道?” “不同修行者,自有不同开智之法。魏君乃是读书人,只要佩带即可。” “就这么简单?” “所谓‘君子如玉’,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汪摘星也是有文化的狗子,在“麒麟书院”中熏陶许久,官(狗)印(牌)也沾染了文韵,可以镇压妖气,本身就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存在。 听狗子这么一说,魏昊顿时觉得有道理,不过还是觉得奇怪:“难怪我见很多读书人都带着一块玉,原来还有这种功效。” “也不是立刻生效啊魏君,养玉盘石是需要时间的,少则十年,多则千年,因人而异,也看是不是有机缘。” “也对,难怪有钱人家的辟邪装备是要多一些,穷不过三代,哪有什么石头可以传下去,都穷死了。” “……” 汪少卿有心纠正一下魏昊应该是“富不过三代”,但一听魏昊的歪理,居然还挺有点儿意思的,比书院讲的也不差。 第二天返回五崖县的时候,朱雀书院的学生早就在城门口等候,只因昨日听算学助教陈孤寡说了,石家山庄的乱象,是遭了精怪的祸害,魏大象这次路过,顿时又要拔刀相助,昨天是去捉妖了。 “是魏大象!” “大象兄,战况如何?!” “好家伙,此人挎刀牵玄,真是颇有雄姿。” 书生们多佩剑,都有秀才功名,虽说也不绵软秀气,可跟魏昊这种猛男一比,就颇有点精致的感觉。 好些听闻石家山庄怪事的人,也都出来看热闹,也有石家山庄的亲朋好友,见了魏昊就焦急地询问:“魏相公,庄上的妖怪,可是除了?” “我石家哥哥们如何了?” “庄上如今可安生了?” 吵吵嚷嚷乱作一团,魏昊眉头一皱,耐着性子道:“是个老鼠精,已经被我打杀了挫骨扬灰,这光景石家山庄上下都在休养,被妖怪如此一闹,也算是元气大伤。诸位要是有亲朋好友的,现在便可以去探望慰问。” “多谢魏相公!多谢魏相公!!” “魏相公大恩!” 城中也有人猜测石家山庄变故应该是中了邪,所以不敢轻易前往,这光景听魏昊说妖怪除了,捕快们先行一步,前去石家山庄查探。 主要是五崖县的县尊老爷也不是傻的,现成的政绩,不要白不要。 可惜魏昊是五峰县的生员,这要是五崖县本地的,那真是不要太美。 治下出了英才,官声也能扬名。 “名”这个东西很重要,哪怕是镇杀妖魔,有名气的官员,就是要比没名气的强。 不过很可惜,魏昊不是五崖县的,县尊老爷自然没有兴趣出面,让县丞过来走走流程,慰问一下魏昊。 五崖县的二老爷肖田敏也没想太多,横竖就是苦活累活没好处的活儿,见了魏昊,便是客客气气道:“待石家山庄鼠患一事查明之后,赏金便会……” “嗳!” 魏昊打断了县丞的话,显得非常不客气,“肖县丞说得甚么话,魏某绝非为赏金而除妖!” “好!好!好!” 被打断了话,肖田敏倒也没有不快,反而欣赏魏昊这种爽直,因为这并不意味着魏昊无礼。 “不过查明之后,赏金送到五峰县魏家湾,我住的是草屋独院。” “……” 魏昊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理直气壮,该是他的,就是他的。 “兴许两三日之后,便有结果,不若大象在五崖县游玩几天。” “不了,我还要送人去东海,这一路上浪费了许久时日,秋闱在即,我要赶时间。” “说的也是。” 读书人最重要的事情,的确不能耽误,肖田敏见魏昊爽快,也心生交结之心,便道:“少待本官命东门驿站备马,持本官手书,能用官马,脚力要好上不少。” “多谢肖县丞!” 魏昊大喜,赶紧行礼。 五潭县出来的两匹马,这两天早就累坏了,石家山庄到县丞来回折腾,又不是什么千里马,肯定需要休息。 现在五崖县二老爷给个职务方便,那真是及时雨。 “只要本官力所能及之事,大象只管提便是。” “那我就不客气了,还真有一桩事情,需要县丞帮忙!” “……” 肖田敏脸皮一抽,有一说一,他刚才就是随口一说,可万万没想到啊,这个五峰县的魏大象,他就……就不是很讲场面。 而魏昊却不管那许多,直接道:“肖县丞,我这次捉妖,全靠‘麒麟书院’的黑狗,我想写个聘书,请它来我家中看家护院。我现在还是个秀才,恐地位低微,还请肖县丞做个中人,给我作保。” “一条狗而已……” “那可不是普通的狗,通体玄黑,祖脉骁勇,是现世的神犬!” “如此神犬,‘麒麟书院’岂能放任?” “它现在只是在书院厨房做事,实在是大材小用。” “……” 肖田敏都惊呆了,心说这魏大象怕不是特来消遣他的,厨房的狗,你说是神犬? 可转念一想,横竖就是做个中人,而且聘书又不是聘人,只是聘狗,并不损失他什么。 再说了,真要是什么神犬,“麒麟书院”早就宣扬了,还能等到魏大象? “此小事儿,本官举手之劳。” 于是也很洒脱地答应了下来,并且平日里一直没事干的肖田敏,就给帮忙写了一份聘书,总之就是四六骈俪花团锦簇的那种。 什么我魏家虽贫,但有志气;什么君虽幼犬,必有前程,夸了自己夸对方,一定会携手走向人生巅峰以及狗生巅峰。 还别说,有了肖田敏帮忙,这事儿真就轻巧了不少。 外人不在“麒麟书院”做事,是不知道厨房三娘的威风,哪怕是有功名在身的士子,要是轻慢了她,饭勺抖三抖那是起码的。 “你这黑不溜秋不知道好歹的东西,三娘我对你不薄,你却要另寻高枝去了。不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可不能再拿家院当书院,不可肆意撒欢,随处屙尿……” 厨房的三娘抱了抱小黑狗,解下书院的项圈,便将它捧给了魏昊,“魏相公,这狗儿便送到你家了。” “多谢三娘!” 魏昊大喜过望,将小黑狗接了过去。 等离开的时候,汪少卿一脸奇怪,问魏昊:“她素来严苛,这次怎么如此爽快?” “我找了县丞做中人。” “她连县尊老爷都不怕。” “还给了二十两。” “……” 031 抢人 “我单只是厨房捕鼠,就有大鼠二十,小鼠过百,可以说尽心尽力、兢兢业业……” “任‘橘狸国’大理寺少卿时,又管束群猫,使国内狸奴遍无偷盗之辈,厨房、仓库皆是食物丰存……” “再加上饭堂逼仄,学生多有拥挤,唯我在时,学生则是三五成群井井有条,只为抚我狗头……” “二十两!!” “仅仅二十两!!!” “这个女子就将我出卖!” 声嘶力竭的原“橘狸国”大理寺少卿无比悲愤,它的狗生,充满着别离和坎坷。 “我会回来的!!!” 汪摘星坐在马背上,回望五崖县县城,然后深吸一口气,昂首长啸:“嗷呜~~~” 那个女人……可恶! 见狗子这么纠结,魏昊也是比较理解的,穿越前那些失恋的家伙,大抵上心情也是这样吧。 投入感情的东西太多,割舍也就成了一种痛苦。 说白了就是舔狗的沉没成本太高。 魏昊虽然不动声色,心情还是不错的。 就喜欢看这种感情中的败犬表演。 “说起来,‘橘狸国’国主倒是没出来送行。” 魏昊找了个话题,语气有些可惜,“那官印还带着文韵呢,却要退还。” “陛下要重新寻觅良才,廷尉职责重大,不可不察。” “……” 见汪摘星还挺正式的,魏昊也着实有些无语,心中暗道:真是搞不明白你们猫猫狗狗的国家。 不过魏昊还是要确认一些事情的,比如说以后汪摘星还能不能遇见妖怪变形,从小狗子变成大黑狗。 “我那神通,一因祖宗传承,二因书院教化,所以退避妖邪还是可以的。只是如今成了魏氏家犬,就要看君子您的机遇造化。” “怎么说?” “君子现在是秀才功名,我自然就有秀才之家的本领;只是君子不同寻常秀才,降妖除魔积累的名望,也是非同小可,我若施展手段,也可借用君子的人望。” “这算是狗仗人势吗?” “……” “抱歉,我刚才脱口而出。” “……” 汪摘星不想说话。 侮辱性太大了!! 但道理是对的。 一体两面嘛。 不过魏昊确定了这件事情之后,顿时心中淡定:“那我秋闱必须高中!等我中举,先砸了五峰县几个举人家的店铺,让他们知晓厉害。” “怎可仗势欺人?” “你知道什么,那几个王八蛋,不是让家中仆役欺行霸市,就是哄抬物价,因他们有举人功名,反倒是不好拿捏。我一个秀才,再加上双拳难敌四手,暂时没实力摆平他们。” 说到这里,魏昊竟然叹了口气,“有一说一,退治妖怪反而容易一些;退治这些贱人,难如登天。” 汪摘星眼神复杂,但却是极为高兴,它便知道自己来对了人家。 “君子必能伸张正义,为百姓主持公道。” “我可没有恁大的想法,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言罢,魏昊便又道,“世间不平事多不胜数,哪里管得过来。” “相公不必灰心……” 箱笼中莹莹也是出声安慰,然而魏昊笑道:“我哪里有什么灰心,只要从不抱有期待,便无所谓失望灰心。我魏昊堂堂正正大丈夫,行事对得起自己良心即可,大道理……说多了也是无用。” 听得魏昊这般说,汪摘星便道:“只要君子勇猛精进,那就行了。” “然也。” 魏昊哈哈一笑,策马狂奔,然后道,“什么妖魔鬼怪、奸佞小人,只要我够强,来多少杀多少。” 一路烟尘,惊得林鸟仓皇,而这光景,石家山庄来了不少除妖人,其中不乏实力强横的高手。 “我的天,这老鼠精,竟然被魏大象给打死了?!” “这可是前朝灵鼠之后,有遁地之能,听说那盘踞大湖的妖王,还封它为‘灰先锋’,更是得了潜水之能。没想到,居然被一个秀才给挫骨扬灰。” 除妖人都是披坚执锐,来的时候都是反复验证过的,毕竟按照除妖人内部的记载,这里镇压的老鼠精,那也是三百年以上的道行。 若非被镇压得太久,也不至于只是给妖王做个先锋。 “老夫已经上奏朝廷,准备给魏昊请功!” 有个甲胄在身的老将腰间挎刀,那刀的形制,跟魏昊的祖传宝刀几乎一样,只是看上去更好一些。 只听这个老将,神色颇有得意:“老夫让人去五峰县查过了,这魏昊之父,是北阳卫的一个小旗,按照规矩,魏昊补这个缺位,合情合理。如今退治妖魔,一个百户,并不为过。” 诸多除妖人都是眼神羡慕,可不服又不行,魏秀才是真的猛。 其实谁不知道有功名在身,除妖更加犀利呢? 只是愿意干这等脏活儿的读书人,太过稀少罢了。 “将军,魏大象是五峰县的生员,乡试在即,只怕他想着中举,而不是当个百户……” “万一考不上呢?” 老将横了一眼,几个除妖人也是无语,这话茬可不好接,哪有咒别人考不上的。 “哼,反正就是补个百户之职,他要是不中,那是科场的损失,跟我武夫有什么关系?老夫先给他在兵部挂个职,也算是有条退路,这有什么不好的?” 一脸光荣的老将如此说罢,却听一个除妖人小声道:“将军,可卑职听说,五潭县的周县令,也已经上奏朝廷,并且保举魏大象为五潭县巡检……” “什么?!” 老将顿时大怒,“周道海敢跟我争?!他好大的胆子!” 话音刚落,却又听另外一个除妖人幽幽地说道:“魏大象老家五峰县,县令昨日也保举了他为本地巡检……” “……” “……” 场面一度很尴尬,老将气得脸皮一阵红一阵白,犹自嘴硬说道,“他父亲是小旗,我们武夫的人,是自己人!他们两个县令,不要脸。读书人,读书人的心都是脏的。抢人,这是抢人!” “将军息怒,息怒,待魏大象回来,再派人去说项,想他嫉恶如仇,也是个念旧之人……” “对对对,老夫还是先找找看他魏家的故交朋友才是。” 老将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是彻底没了底,这怎么争? 032 五潮县 也是怕夜长梦多,魏昊一路狂奔,过了五崖县,就到了大江入海口,这里属于五潮县管辖,沿江沿海滩涂极多,平日还好,现在妖孽丛生,魏昊可不敢大喇喇过境。 快马加鞭,第二天就到了五潮县县城。 准备过夜之后,就去东海之滨。 “莹莹,明天天一亮,我就送你下海。” “嗯。” 箱笼中,“田螺姑娘”情绪不高,应了之后,却没有跟魏昊攀谈。 魏昊不疑有他,自顾自高兴道:“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莹莹,以后有空常来五峰县,说不定,那时候我已经举人功名在身,哈哈。” “那就是魏老爷啦!” 狗子欢快地摇晃着尾巴,今天没吃咸蹄髈,吃的是红焖牛蹄筋,着实美味,吃得狗子眉飞色舞。 “什么老爷不老爷的,我求功名,就是为了一道护身符。正所谓‘刑不上大夫’,有了这个功名,再要是来一身官皮,那就更安全了。” “那就说不定还能做个县尊老爷啦!” 狗子更是高兴,到时候,它岂不是衙门里的公务狗? 有魏昊帮忙,说不定待遇比它亲爹还要高。 边军牧场怎么跟县城比? “你怎么还是个官迷啊。” 同样在干饭的魏昊,冲汪摘星笑着说道。 “君子,我在书院里可是时常听老先生们说,说这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大权在握,这说话才有份量。” “哈哈,有道理有道理,那我可要努力,争取考个乡试第一。” 明算科混个第一,魏昊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反正他又不是混进士科的,也不讲究什么清贵不清贵,九品芝麻官那也是官儿,正经出身。 一人一狗边吃边聊很是快活,唯有箱笼中的“田螺姑娘”独自哀伤,心中更是又气又恼:他便是只知道吃,跟狗说话也不知道跟我说话,难道听不出我的语气?真是让人心烦。 越想越气,但又越发纠结,心想着一旦去了东海,只怕再见就难,就算见了,再有非分之想,那也是过去的事儿了。 不可拖延,今晚便做个好事! 下定决心之后,莹莹便开口道:“相公,一想到明日就要跟相公道别,妾身着实有些不舍呢。” “我也不舍啊。” “真哒?” “那肯定比真金还真啊,有你在,我省了多少饭钱,肚子饿了,只管饭来张口就是,可不便当?” “……” 魏昊说着,更是兴奋道,“这饭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算我活到八十岁,能省多少事情啊。” “……” 啃着牛蹄筋的汪摘星目瞪狗呆,嘴里的蹄筋都掉落了,它此时此刻对魏昊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有心想要帮一把田螺精,毕竟咸蹄髈、牛蹄筋,确实挺好吃的,这么一想…… 魏昊说得一点都对! 女人只会影响我们干饭! 于是汪摘星默不作声,全看田螺精自己把握机会。 莹莹也是无语,这男人跟他的祖传宝刀一样坚硬,一点温柔都没有。 不过不要紧,莹莹已经想好了,只要夜深人静,就把魏昊给睡了,然后梦中直接结婚。 精神和肉体双重愉悦! 想到这里,碧玉螺壳中的莹莹缓缓地握住了拳头,跟魏昊这种人不可纠缠不清,必须快刀斩乱麻,必须要强硬! 嗯! 莹莹用力点了点头,现在可不是最初,竞争激烈啊,想想看五潭县的小妖精,一身素裹的小浪蹄子,那茶花精要是趁她不在,可不是直接上手? 那小贱婢一定做得出来!! 她知道!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喝汤。 今晚上得手,那小浪蹄子就算再来投怀送抱,也得认一个先来后到。 心中美滋滋的莹莹有了全盘计划,就准备静待夜晚的到来。 然而就在这时候,忽然五潮县县城内钟声大作,奔走呼喊声不绝于耳。 “大潮来啦!大潮来啦!!” “紧闭户门!大潮将至!” “大潮将至,快关闭门窗,等候退潮——” 听到动静这么大,魏昊有些好奇,拿着鸡腿端着饭碗就往客舍外走去,却见客舍老板已经将院门关闭,同时巡逻院墙。 “店家,这是个什么热闹?” “壮士外乡来的不知道,我们五潮县时不时就要遭遇潮水,这潮水有大有小,倘若是小潮水,倒也没什么,不过是海水倒灌河流。可要是大潮水,那便是糟了,县城都要被潮水泡上两天。” “啊?!” 魏昊惊了,“那为何不修建海堤?或者河道筑坝修闸?” “哪有那么容易哟……” 店家摇摇头,一脸的无奈,“从前朝开始,就没有停止过修筑海堤,可这东海海波猛烈,修好了堤坝又如何?一个大潮水,便是冲垮了。” “那不如搬走,何必在此遭这个罪。” “祖宗乡土,谁能轻易舍弃?” 言罢,店家又语气极为坚决地说道,“再者,我们五潮县祖辈一直都在想方设法治理好这‘潮灾’,‘但愿海波平’,这是祖宗的宏愿,我等不肖子孙,就算再没有本事,志气还是有的!” “……” 魏昊沉默不语,将饭碗夹在臂弯中,冲店家拱手行礼。 店家也是来了情绪,赶忙道了歉,“让壮士见笑了。” 说罢,店家又指了指院墙中的一条独木舟,“若是潮水洪大,壮士可驾舟避难。” “多谢店家。” “应该的,应该的……” 而此时,五潮县城门之上,县令看着潮水涌来,顿时眉头紧锁:“这潮水的方向,怎么如此古怪?东海在东,这潮水怎么从北边来的?” “县尊,待我去查探一番。” 有个健硕捕快,冲五潮县县令说道。 “快去快回!” “是!” 那捕快直接从城头跳下,随后上了一条小船,潮水刚到,他却驾舟逆行,忽左忽右逶迤前进,那小木舟看着淡薄无比,仿佛随时都要倾覆一般,然而这捕快却是个能人,任你浪潮如何翻滚,他便是驾轻就熟,始终前行。 许久之后,捕快有惊无险地返回,顺着绳梯爬上城头,然后冲县令道:“县尊,只怕是祸事了,这不是海潮,是江潮!卑职在波涛之中,隐隐见有精怪跳跃,怕不是妖魔作孽!” “啊?!” 县令一脸惊愕,神色凝重地说道,“快去命除妖人准备!” “是!” 033 妖云压城 大江入海口,原本应该舟船畅通,而此时却波涛诡谲,无数水妖在那里跳跃,搅动的潮水,形成了许多个波次,不断地冲刷着五潮县的外郭。 “哈哈哈哈哈……小的们,都给本王操练起来!!” 妖雾升腾,不多时就遮蔽了江面和滩涂地,只有越靠近县城的地方,迷雾才会稀薄。 隐隐间,似乎是有什么屏障在阻挠着妖雾。 “擂鼓!!本王便不信,这国运能全部加诸于五潮县!” 妖王的声音洪亮,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五峰县城内百姓,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魏昊一听这动静,顿时吓了一跳,心中蹦出一个念头:怎么又是这种情况?我到妖怪就到,真就是大家来找猹! 可手里没有钢叉,这猹来了也只能看它吃保熟的瓜。 “摘星,只怕是晦气到了。” “君子何出此言?” 还在跟牛蹄筋较劲的汪摘星一头雾水,它已经嗅到了妖气,但也不觉得怎样,反而淡定地说道:“不过是妖魔压境,也是常有发生的事情,若是去边关,才会知道什么叫作妖云压城城欲催。这点动静,必不能破护城国运。” “那是以前,难道你忘了,最近改了风水,动不动就妖怪出没?” “唔……” 汪摘星吞下一个牛蹄筋,这才点了点狗头,然后道,“君子说得对,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脚底抹油开溜吧。” “那莹莹怎么办?明天是她下海的日子。”魏昊看着狗子,“你在当‘橘狸国’大理寺少卿的时候,就没有一点道上的朋友?” “邦交之事,不归我管。” “……” 还邦交…… 魏昊无话可说,只得敲了敲螺壳,“莹莹,眼见着就到东海了,你可有什么办法喊东海的人上来,也好接你。” 然而螺壳中毫无动静,莹莹这时候气得银牙欲碎,小拳拳早就硬了。 她都已经做好了万无一失的计划,必定要在今天晚上跟魏昊生米煮成熟饭,天知道她下了多大的决心! 可这时候,居然妖怪又出来闹事! 这分明就是添堵! “莹莹?” 魏昊又喊了一声,见她没回应,只当是睡了回笼觉,便不再多喊,背上箱笼,就准备先行转移。 而此时,妖雾中传来擂鼓喊杀声,不知道多少精怪在那里跳跃,继续掀起一道又一道的浪潮。 同时又有大妖的声音传来:“五潮县的人听着,本王此来,只为一人,便是五峰县的一个秀才,姓魏名昊!只要把人交出来,本王即刻就走,必不侵扰!” “滚!!!” 大妖话音刚落,城门楼上五潮县县令一声大喝,竟是声音成字,由小变大,由近及远,直接震碎了外郭的妖雾。 那县令的气场,跟周道海决然不同,站在城楼,竟然有种巍峨高大的感觉。 明明是个普通身材的中年人,但是手托官印,身穿官袍,头戴官帽,就是让人以为有个无形的巨人,挡在了五潮县外,护住了整座城池。 魏昊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顿时惊道:“这是什么手段?!” “这就是国运、文韵、官威、人望集于一身的气运造化。” 同样赞叹的狗子,不无羡慕地说道,“我以‘橘狸国’大理寺少卿之官威,‘麒麟书院’之文韵,也就是稍微变大一点点。这五潮县的县令,果然不一般。” “废话,五潮县汪县令可是进士科二甲第一名,号称‘五潮传胪’,当然威风。” 魏昊对五峰县周围的高官名人还是很熟的,直接张口就来。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这种“神威”,那是另外一回事。 比如说五潭县的周道海,很明显就没这个实力。 没名气没政绩的普通官僚,也就只能靠着国运混日子。 但这个五潮县的“五潮传胪”,是的确名声响亮,官声也极好,不是士子圈子空对空胡吹的那种,而是老百姓交口称赞。 “姓汪?居然还跟我是本家。” “滚,此汪非彼汪,你那是一回事吗?” “……” 汪摘星顿时感觉被侮辱了,连忙叫道,“如何不是,他是县令,我是大理寺少卿,论官职,我还在他之上!” “汪汪汪汪汪汪汪……” 不听不听狗子念经,魏昊直接冲汪摘星狂吠,让狗子再度目瞪狗呆。 “你做个人吧!” 汪摘星现在很后悔,非常的后悔,更是碎碎念起来,“我真傻,真的……” “白纸黑字都成定局,后悔也没用啦。” 哈哈一笑,魏昊将狗子一拎,抱在怀中,“赶紧开溜,这妖怪太猛,我们可不是对手。” “君子怎知不是对手?” “你傻啊,它都自称‘本王’了,摆明了是大妖,搞不好就是那个什么‘巫三太子’。再说了,汪县令虽然让它滚,可也没有别的手段展示出来,可见还是以震慑为主,避免交手。” “君子当真是洞察一切……” 魏昊的判断,让汪摘星很是赞叹,一个行为、三言两语,就把自身处境给分析出来,这可是本事。 “什么洞察一切,吹捧的话,还是等安全了再说吧。” 嘴上说得轻巧,然而魏昊实际上内心十分紧张,他隐隐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这大妖到五潮县点他的名,会因为什么事情? 就他打杀的那几个小妖怪,至于到这种地步?! 不可能! 真要是这样,那些除妖人都不用过日子了,天天等着被堵门灌洪水吧。 很显然,几个小弟的损失,不至于让妖王这么闹腾。 那估摸着,就是因为别的东西。 跟着自己的,除了汪摘星这条狗,就只有“田螺姑娘”…… 很显然,妖王找魏昊,肯定不是讨论“一黑二黄三花四白”的口感区别。 找魏昊吃狗肉的概率很低,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大妖怪,是冲着莹莹过来的。 再精确一点,是冲着“大江龙神府”送礼的仪仗而来。 想到这里,魏昊脸色有点不好看,语气也有些不爽:“莹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跟我说?” 034 踏浪 箱笼中“田螺姑娘”听魏昊这么问,顿时一脸娇羞,螺壳中双手遮面,柔声道:“相公怎么就知道了?难道昨日妾身便托梦了?” “?????” 什么托梦?什么就知道了? 魏昊一头雾水,却听莹莹小声道:“相……相公觉得妾身如何?” “你指定身上有宝贝!” “相公是这般看妾身的?” 一听魏昊拿自己当宝贝,莹莹更是大喜,心说自己真傻,之前还扭扭捏捏个什么,大胆地迈开一步,这不就是水到渠成了么。 “那,若是相公同我结为……” “不然那妖怪怎么跟偷瓜贼一样,老是盯着我不放?!” “嗯?” “你想啊,‘大江龙神府’的仪仗,被那巫三太子给冲了。这妖怪就是奔着宝物去的,什么宝物我不知道,但肯定是了不得的宝物。照理说这妖怪要是得手了,还能这么折腾?不可能!” “……” “所以,莹莹,你是不是身上带着宝贝,就是‘大江龙神府’的?” “……” 俏脸一垮,莹莹感觉跟木头人谈情说爱都没这么疲惫。 这秀才脑袋里成天都在琢磨什么?! 她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难道就没有好好正眼看看? “相公,妾身一个‘摆盘使者’,怎么可能受此重托?宝物是由仪仗都管把持的,我们这些奴婢,哪来的资格染指?” “那你怎么变出那么多吃的?” “这有何难?妾身是‘摆盘使者’,只需要从螺壳中取物就是。” “取物?” “府中美味珍馐,自有屋舍存放。水君赠我等通关符文一枚,手往符文中一探,有什么便拿什么。” “我的天,你怎么不早说!!” 魏昊大惊,“这还不是宝贝?!这就天大的宝贝!” “这如何是个宝贝?” “你这傻娘们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可知道行军打仗最重粮草?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每天人吃马嚼的,那都是海量的东西。现在有个东西,只要一伸手就有粮草,哪家领兵之人不为之疯狂?” 此刻,魏昊笃定巫三太子觊觎的,就是莹莹这些“摆盘使者”的螺壳,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田螺精都有这个权限。 被魏昊一通数落,莹莹也是傻了眼,她认真想了想,也觉得很有可能。 可她还是不解:“可、可是……我等奉命前往东海,明明护送着宝物啊?” “障眼法,必须障眼法。这叫瞒天过海,掩人耳目。明着护送的东西,搞不好就是什么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最多就是奇珍异兽,可你这个碧玉螺壳,那就不简单了,只要库房中食物丰盈,带多少兵都能带!” 魏昊顿时将巫三太子的举动联系起来,便道,“这妖怪趁着风水改动而作乱,召集了不知道多少精怪,总不能全喝大江水来填饱肚子吧?一旦出去作战,又不能光吓唬人。你看现在,他在五潮县外恐吓,也是底气差了,真要是本钱雄厚,早就妖怪如潮,精灵似浪。” “他定是缺少粮草,更缺征集粮草的能者,这才打上了‘大江龙神府’宝贝的主意。” 言罢,魏昊又道,“那厮的根脚,我也已经打听了出来,是个什么大圣的儿子,也是水里泡着的,跟你们‘大江龙神府’,定然也是有联系吧?” “水猿大圣,淮水的妖王。如今相安无事多年,不曾兴风作浪。” 莹莹慌慌张张地说道。 “是了,那就是熟悉‘四渎龙神府’的底细,知道‘大江龙神府’有这等宝贝。如此下手,成算也就大得多。” 还有些话,魏昊就不能细说,比如说“大江龙神府”里头,搞不好有内奸。 哪儿有那么巧的事情,“大江龙神府”的太子妃给娘家送礼,结果半道上就被野怪给冲了。 开玩笑,神明过境是那么好算计的? 魏昊寻思着,“大江龙神府”里头的内奸,搞不好地位还不低。 理由么,石家山庄斩了老鼠精,“大江龙神府”既然是合法的神明府邸,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这不合理。 连癞头鼋都不如。 只不过这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情,魏昊也不好多嘴,再者,莹莹是个以“大江龙神府”为傲的普通女妖精,没见过真正的世面,闺中门庭待得多了,自是有些娇气的。 魏昊虽说爽直,但其实也会照顾别人的体面和情绪。 “相公,还是快些走吧,找个地方躲一躲。” “这不是正要走么。” 拽了船,正待牵马上船,然后随波逐流南下,却听外头大妖又呼喝起来。 “五峰魏昊听着!!” “你若是乖乖出来投降,本王留你一条性命。” “如果拒不投降,本王便水淹五潮县,将城中百姓杀个精光——” 原本要走的魏昊一听,顿时大怒:“他娘的!哪里来的狗妖王!它该死!!” “我就是狗。” 臂弯中的汪摘星“呜咽”了一声,它就搞不懂,凭什么骂人的话要带着“狗”字,这合理吗? “你闭嘴!” 魏昊双目圆睁,“摘星,我岂能置之不理?我要跟这妖王斗上一斗。” “打不过的,那是妖王,最少千年修为,搞不好已经是不入轮回的鬼仙。你就是有办法打死它,它也可以不转世投胎,留有魂魄就能复生。” “怕它个鸟!复生就再打!打到他魂飞魄散!” 暴怒的魏昊就是见不得欺凌弱小,你放水淹一淹,反正也不死人。 可你动不动就要大开杀戒,那不跟你拼了还等什么? 能杀一城的人,就能杀天下人。 魏昊当即弃了船,对莹莹道:“那妖怪目标其实是你,玉娘,倘若城破,这里的护城国运肯定会崩坏,到那时,你现形也容易得多,再跑也容易。” 然后又对汪摘星道:“小汪,你我相识一场,以后有缘再会。” 言罢,将箱笼、狗子都是放在船上,独自翻身上马,背上祖传宝刀缠着麻布,腰间瓶瓶罐罐也都齐整。 那马儿踏浪过街,直奔城北而去。 城头上,五潮县县令汪伏波一脸凝重,刚才捕快传来消息,城内除妖人只有两个,还都是专门打造兵器的,并非专门对敌的。 忧虑之际,却见南边有一快马踏浪而来,于是情不自禁开口问道:“来者何人?” “五峰魏昊在此——” 035 左百户 “学生魏昊,见过汪县尊!” “那妖魔是寻你的,你怎敢现身,还不快快退下!!” 汪伏波不敢高声,唯恐妖魔听到害了魏昊,于是压低了声音呵斥魏昊。 “得罪了!” 翻身下马,魏昊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径自登上城头,冲着远方的浪潮吼道,“妖怪!你狗胆包天,竟敢抢夺‘大江龙神府’的宝物,水君不日返回,必会杀你祭天!” “谁是魏昊?!” “爷爷在此——” 唰的一下,魏昊拔出祖传宝刀,盯着妖雾大喊,“来吧,怕你不是好汉!” 城头衙役们都是趴在墙后,唯有左右县尉二人浑身发抖站在县令汪伏波身旁。 左县尉掌“兵法士”,是城内唯一的武装力量,大夏王朝的驻军,却是不在城内的,多在外郭山林水泽之地。 所以,这时候突然闹了大妖,驻军想要救援,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 洪泽泛滥,靠两条腿是不行的,而逆水行舟,就要看运气和本事。 这光景,县令汪伏波也只是想着撑到驻军前来,五潮县外郭就有两个百户所,正常赶过来就是盏茶功夫,现在洪涝,半天也应该到了。 只是怎么撑过去,却成了难题。 汪伏波刚刚一字喝住妖魔,其实就是为了避免动用官印。 大妖狡诈,隐藏在妖雾之中,始终没有显露真身,他就算乾坤一掷,不能一击毙命也是枉然。 此时魏昊已经豁出去了,说什么也不能够连累五潮县的普通人,他魏昊顶天立地堂堂正正,若是苟全性命不拖累五潮县,倒也没什么,脚底抹油开溜就是。 可这妖怪歹毒,绝非善类,说要屠城,那不是什么威胁欺诈的手段,而是真的有能力做到。 “糊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还年少,岂能在此浪费性命,我五潮县还能庇护不住一个学生?!退下!” 汪伏波听说过魏昊,知道他斩妖除魔的故事,所以即便没有见面,也是非常欣赏魏昊的为人。 现在见他如此莽撞,汪伏波顿时有些恼火,只道这学生着实冲动。 然而魏昊却抱歉道:“汪县尊,学生绝非一时冲动。这妖雾,乃是一个叫‘巫三太子’的妖王所布,它乃淮水大妖水猿大圣之子,前阵子趁乱想要抢夺‘大江龙神府’的宝物,聚众妖魔在一处湖泊,行事极尽邪恶!” 魏昊又解释:“它麾下有‘黄将军’‘灰先锋’二妖,便是被我杀了。‘黄将军’豢养人类用来吸食新鲜血液;‘灰先锋’蛊惑一方水土,闹得兄弟反目,父母健在而分家。汪县尊,这等妖魔,绝无妥协之可能!” “什么?!豢养人类?!” 听到魏昊所言,汪伏波勃然大怒,但他强压怒火,低声道,“此妖不除,必是大患。” “所以学生决定出来,跟它决一死战!它说要毁灭五潮县,绝非危言耸听,更不是恐吓手段,而是真的做得出来。” 言罢,魏昊又道,“汪县尊请放心,大夏王朝国运未衰,它是千年修为的大妖,一旦进入人气旺盛之地,修为必定会被压制,到时我便不信斩不了它!不过,此妖必不敢亲临险境,所以唯有派出麾下虾兵蟹将消耗,我能斩它将军先锋,便能再斩!” 杀气腾腾但又头脑清醒的魏昊,让汪伏波错愕了片刻,此时的魏昊,实在是太有豪侠风范,竟是点燃了汪伏波年轻时候的锐气。 “五峰魏昊听命!” “学生在。” “时逢五潮县妖魔作乱,臣五潮县县令汪伏波,事急从权,闻五峰县生员魏昊有斩妖除魔之能,命其假借五潮县百户所左百户之权,率衙役乡勇应敌除妖!” 汪伏波大声说完,直接找出一张纸,唰唰唰就是几笔写下,然后掏出官印,直接签字用印! 如此做完,只见文字微光,有一道无形的光晕笼罩在魏昊身上,汪伏波见状,顿时欣慰说道:“你早就名声在外,此次任命,动用国运甚少。” 魏昊看不见国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道任命状完事儿之后,他有一种浑身都是气力的感觉。 比啃了乌鱼怪的脑袋还要猛的那种感觉。 “民心即国运,只要民心不散,国运便不会散。为官一方,身上背负的,是国运,更是民心。加诸于自身的伟力,乃是‘众望所归’……” “学生明白!” 魏昊是真的瞬间明白了,就跟他吃了乌鱼怪的智珠一样,那种明白,无需多言! 此时的他,是魏昊,也是五潮县的一个临时左百户。 他当这个临时左百户,动用国运很少的缘由,便是在大多数人看来,魏秀才当个百户完全有能力、够资格。 这就是“众望所归”,因为一旦需要这个左百户保境安民的时候,他保得了,有这个能力。 如果做不到,那么就会大量消耗国运,这就是典型的“德不配位”,普遍亡国的时候,才会有大量空耗国运而干不成事儿的官吏。 不过动用国运,显然也跟自身能力有关,魏昊是临时左百户,典型的武官,那么自身的武艺、勇气、意志,就跟左百户一职能够调动的国运息息相关。 武艺越高,勇气意志越强,可以调动的国运,也就相对越多。 一个武艺不精、胆小如鼠的家伙如果充任左百户,一旦调动国运太多,自身的“德不配位”就无法承载过多的国运,气血亏损而反噬暴毙,就是最终的下场。 所以,国运的调动,也不是次数无上限的,终究还是要看自身的能力。 能力越强,消耗国运的同时也能反哺国运,毕竟能者多劳,创造的价值显而易见也会更多,民心自然所向,那么国运也就会蒸蒸日上。 魏昊一路斩妖除魔,对百姓的好处不言而喻,自然也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的范畴。 而此时,远处腥风乍起,妖雾加重,其中魔怪吼声阵阵传来。 “小的们!!取下魏昊首级者,本王重重有赏,赐‘五仙旗’,封前军总管!” 妖雾之中,妖王远远地看得真切,对汪伏波的举动,那是恨得牙痒痒,悬赏魏昊之后,又是立刻道,“杀汪伏波者,赐其血肉,赏‘五世妙丹’!!!!” ======== ps:求月票~~ 036 气焰 “大象,若是力有未逮,切记不要强求。” 汪伏波以“五潮传胪”闻名,但却是铁腕强硬治政,整个五潮县的气质,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子刚直。 只是,汪伏波对事不对人,他是前辈,也会惜才。 像魏昊这样的读书人,死在妖魔口中,他无法容忍,更不能接受。 “县尊放心!某记下了。” 魏昊挎刀抱拳,一旁五潮县右县尉又取了一套战甲过来,要给魏昊披上。 然而魏昊却拒绝了:“普通甲胄,穿了也是无用,多谢右县尉好意。” 言罢,他从背囊中摸出一张鱼皮,正是从乌鱼怪身上扒下来的,直接往身上一缠,挡住了前胸后背,也就行了。 “这是甚么?” “一头乌鱼怪的皮,寻常刀兵,可穿透不得。” 说着,魏昊从一个衙役手中拿过刀,往身上砍了一下,叮的一声,火星四溅。 魏昊哈哈一笑:“县尊,我可不是莽夫。” “哈哈哈哈……” 抚须大笑的汪伏波连连点头,他看魏昊当真是越发顺眼了不少,“好,如此,撑到援兵到来,也就更有把握!” 只是话音刚落,浪潮再度袭来,五潮县就像是一片汪洋中的孤舟,被浪潮肆意拍打,随时都会被倾覆一般。 然而城头之上,有人却意志坚定,站定如松,便任由风吹雨打! “小的们,给本王上——” 妖雾越发浓烈,由远及近,汪伏波没有再次喝退妖雾,不看到妖魔真身,他不会轻易动用官威官印。 “大象,妖雾之中,你可能辨明方向?” 想起一事,汪伏波连忙询问。 “县尊放心。” 魏昊自信一笑,“我早已聘了‘橘狸国’大理寺少卿为我家捕鼠门客,它有嗅探妖气之能,如今,我也是有了的。” 狗眼看不到妖魔,但狗鼻子是闻得到的。 若是愿意,魏昊还能学汪摘星一样,到处标记地点,只是当着汪伏波的面脱裤子多少有失体面,搞不好大夏王朝的国运都会觉得丢人…… 魏昊持刀在城头警戒,虽然已经是临时左百户,但手底下一个兵都没有,城头的衙役,可不敢真的跟妖魔大军拼了。 勇气,是需要有人来激励的。 魏昊没有废话,当妖雾弥漫,逐渐侵入县城的时候,他知道,该大战一场了。 “来吧!” 他笃定妖王不敢亲临,必然是一堆手下轮番上阵,所以底气还是很足的。 嗡…… 祖传宝刀微光一闪,魏昊顿时知晓,已经有妖怪靠近。 一股特殊的气味传来,比贩卖鱼鲜的摊位还要腥味重。 大量的喊杀声就在城下,但是魏昊可以肯定,已经有狠角色上了城头,而且还想取他脑袋。 嘶~~ 一道破空声传来,魏昊不动声色,劲风袭来,转身就是一刀! 叮!! 金属交鸣声乍起,伴随着火花溅射,魏昊腰间一根管子砸了出去,“噌”的一下火苗升腾,一个人首蛇身的妖怪顿时被照耀出了真身。 “妖怪啊——” 城头的衙役们大惊失色,仓皇大叫。 然而魏昊却是大喜,刚才那一刀,直接砍破了对方的蛇鳞! “我要你死!!!” 这人首蛇身的妖怪身长体粗,却又极为灵活,那水桶一般粗细的蛇身,只是扭动起来,就看得人头皮发麻。 不远处的汪伏波很是紧张,手中官印攥着紧紧的,若是魏昊有什么不测,他说什么也要救下。 然而下一刻,当蛇妖缠住魏昊的刹那,异变陡生! “呵呵哈哈哈哈……” 魏昊放声大笑,“天堂有路你不走……” 接触的一刹那,魏昊就知道这蛇妖以速度见长,然而现在却因为破防而要跟魏昊比力气。 那一刀,魏昊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斤两。 “五潮县左百户魏昊!于此处斩杀蛇妖!!!” 蛇妖还在缠着魏昊身躯,却没想到魏昊一脚踩住蛇尾,一手扣住蛇鳞,然后一声怒吼,长刀直接刺入蛇躯! “痛煞我也——” “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的魏昊一刀得手,直接疯狂搅动,双手尽力一划,蛇腹竟然被划出了一条五尺多的口子。 这一下,什么肠子脏腑,当时就流了一地。 “死!” 眼神冷漠,杀气狂暴的魏昊,一脚将蛇妖踹翻,蛇妖倒地的瞬间,长刀再至! 手起刀落,头身分离! “弟兄们,跟着‘柳将军’冲……那人凶悍,撤!撤!撤!” 几个小妖刚刚登上城头,就见到了极为震怖的一幕,“柳将军”冲上去就被人给斩了。 连背上的“五仙旗”都没来得及收走! “哪里逃!” 魏昊岂能让这些妖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冲上去就是手起刀落,城头上顿时血雨腥风,长刀所至,无数头颅。 这些小妖怪还没有完全化形,就是有个手脚,跟乌鱼怪类似,估计也就是十年二十年的修为。 本就没有乌鱼怪那样的护体鳞甲,再加魏昊更比以前勇猛,气势也更加凶暴,这些个小怪,全是一刀一个。 一路追杀,魏昊砍死一个是一个,而且体力充沛,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在恢复。 跟着“柳将军”冲锋的妖怪,大多都是蛇类长虫,水蛇毒蛇菜花蛇……应有尽有。 魏昊杀得兴起,脚下全是一刀两断的蛇尸,那场面,饶是汪伏波见多识广,竟是有些脸皮抽搐。 “穷寇莫追!” 见魏昊为了追杀妖怪,竟然一跃而下,直接踩着洪水斩妖,汪伏波连忙出声劝阻,然而这时候已经无用,魏昊越杀越兴奋,无形之中,竟然形成了一种微妙的气焰。 嚣张! 极其嚣张! 这就是“赤侠秀才”的嚣张气焰!! “还有谁——” 魏昊一路狂砍,只要是近身的妖魔,能当场砍死的直接砍死,不方便砍死的夹在腋下等空了再砍。 那气势,让城头上原本抱头鼠窜吓得直尿的衙役们,也都是士气大振,有如此猛将在,他们又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乎,那些还落单在城头的妖怪,竟是被衙役们一拥而上,乱刀剁成肉泥,乱枪戳成蜂窝。 站定在城外一里处,魏昊以刀为笔,于洪水中劈出一条线:“过此线者,斩!” ======== ps:求月票~~ 037 五潮县蛇羹 嚣张! 极其的嚣张! 挑衅! 十足的挑衅! 魏昊这一斩,断的是浊流,却仿佛砍在了群妖心头。 洪流并未退却,潮水依然在冲刷着五潮县县城,也冲刷着水中站定如松的魏昊。 城头,看到魏昊的超绝气势,衙役、乡勇们都是欢呼起来,根本抑制不住的情绪。 “好一个魏大象!” 拍着城头砖墙,汪伏波激动不已,妖魔凶暴的气焰,被魏昊更加凶暴的气焰压了下去。 妖魔狂,魏大象更狂! 妖魔凶,魏大象更凶! 然而魏昊内心却是暗道:这巫三太子被我挑衅,肯定坐不住,不怕它疯狂,就怕它稳扎稳打。 这一通大开杀戒,看似莽撞,实际上却是让妖魔一方乱了阵脚。 巫三太子一方,现在怎么能判断五潮县的虚实? 之前就有汪伏波一字喝退的场面,接着又是魏昊现身大肆屠戮妖魔,巫三太子就算神通广大,它底下的虾兵蟹将却不是。 会死就会怕,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气煞我也!!” 妖雾中,妖王咆哮不止,传来了一阵阵锁链声。 明明就在前方,妖王只要胆子大冲上去将魏昊打死,便能解心头之恨,然而它却没有那么做。 群妖虽不作声,心中也是泛起了嘀咕,这“赤侠秀才”武艺高强、胆色超绝,莫不是大王也有忌惮? 而有些来巫三太子这里混口饭吃的,早就潜入大江,趁乱溜了。 更有些拉人入伙的大妖,见巫三太子还不出手,便是暗忖:这莽秀才如此厉害,总不能都让自家儿郎上去送死吧?淮水来的就不下场一战? “哈哈哈哈……” 在阵前大笑的魏昊,手中长刀遥遥一指,“妖怪!你有胆打上门来作乱,却没胆现身?无胆匪类,也敢称王!你这样的窝囊废,简直丢了你爹水猿大圣的脸!” “住口!!!!” “哈哈哈哈……废物,有种你便上前,跟我大战一场!我凡胎肉体,手中兵器也是普通刀兵,你一个大妖,居然连凡人的邀战都不敢?妖王?太子?啐。” “本王定要将你生吞活剥——” “茹毛饮血的畜生,你想要生吞活剥我?便让你看看,究竟谁吃谁!” 言罢,魏昊回头看着五潮县城楼,高声道,“还请县尊起锅烧火,学生要在城头吃妖!” “……” “……” “……” 妖雾之中一阵死寂,汪伏波也当场麻了,衙役们目瞪口呆。 这是个什么操作?! 然而水中的魏昊,却是将各种死蛇捡了起来,这些蛇怪被斩死之后,都纷纷现了形,什么颜色的都有,堪称是五彩斑斓。 众目睽睽之下,魏昊竟然真就大喇喇地返回城头,当着众人群妖,开始给死蛇们剥皮。 只见他手法娴熟,不多时就在锅中煮了起来。 葱姜蒜一样不少,还放了城头御寒祛湿壮胆之用的烈酒。 不多时,魏昊手持碗筷,夹了一块蛇肉,众目睽睽之下,吹了口气张嘴就吃。 “五潮县的蛇羹,真是人间美味啊。” 魏昊声音洪亮,传出去数里远,妖雾之中一片颓丧,士气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城头的汪伏波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刚想辩解他五潮县可是从来没有蛇羹这一说的,可一想魏昊现在的操作,也是硬着头皮没有多嘴。 衙役们则是吓得脸色发白,这妖怪的血肉,真就下得去嘴! 可魏昊不但开吃,还大快朵颐,有细小一点的骨头,直接嘎嘣嘎嘣嚼了个稀巴烂。 好些个本地乡勇,看得都快吐了。 杀了多少妖魔,魏昊自己也不知道,但堆积在城头的死蛇,少说百几十几条是有的。 只要能成怪的,都是有“智珠”,一颗颗“智珠”在嘴里爆开,魏昊竟是有一种嘬鹌鹑蛋的感觉。 “县尊……” “噤声!” 左右县尉刚开口,汪伏波就喝止了他们,这光景,还是不要打扰魏大象的好。 否则,万一他开口相邀,说一起吃肉喝酒,他是拒绝还是答应? “妖怪!魏某敬你一杯!” 魏昊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从城头洒在了洪水中,“若非你驱使蛇妖攻城,我岂有如此美味?” “……” 被魏昊的言语,激得已经狂怒,然而巫三太子越是抓狂,越是不敢直接冲入五潮县县城。 他是水猿大圣之子,又是千年修为,是不入轮回的鬼仙境界,能够成长到这般地步,从来都是小心多疑的。 魏昊越是这样挑衅,巫三太子越是怀疑有诈。 妖雾阵中,巫三太子大声道:“魏昊!本王岂不知你的算计,你想激怒本王现身,好让汪伏波乾坤一掷!你以为,你如此拙劣的挑衅,本王会中计吗?” “你爹真是生了个无胆废物……” “你找死!!本王一定要杀了你!不!本王不会让你死得痛快!本王要慢慢地折磨你,把你一点一点地吃掉!让你……” “你爹知道你这么无能,应该很失望吧?” “攻城!!攻城!!攻城——” 巫三太子暴怒抓狂,直接狂怒发令,让群妖攻城。 可之前魏昊把“柳将军”这个蛇妖都斩了,还杀了不知道多少小蛇怪,现在群妖谁不知道魏昊厉害? 再加上巫三太子自己也说了,人魏秀才就是故意激怒好让人现身,魏秀才是厉害,可一直没出手的汪县令,才是杀手锏啊。 魏秀才都这么厉害了,汪伏波这个县令……那还了得? 于是群妖都是忌惮不已,哪里敢听命,但又不好直接抗命,于是纷纷上前作关心姿态。 “大王息怒!大王息怒!不可中那贱人的奸计啊!” “大王,这是那魏秀才的激将法,读书人烂肚子的狡猾,大王切不可中计啊!” 一通好言相劝,巫三太子这才停止了发狂行为。 魏昊在城头吃着蛇肉,突然露出一脸可惜的表情,然后转身对汪伏波道:“汪县尊,您还是先休息片刻吧。” “呃……哦。” 汪伏波转身离开,群妖见状,更是笃定这是魏大象的奸计,那五潮县的县令,早在一旁惦记着偷袭呢。 读书人,果然都是坏心肠。 而此时,看似狂暴无惧的魏昊,发抖的手指,却是出卖了他的忐忑。 不慌? 怎么可能…… ======= ps:求月票~~ 038 “人仙” 唬住巫三太子之后,魏昊也是松了口气,只要能拖住时间,他就不慌。 五潮县两个百户所,兵马一到,什么狗屁妖怪都得死! 武士结阵的威力,就是自带的阵法,气血融为一体,最炽烈的极致,宛若天地烘炉,什么大妖巨魔,进去就得现形。 魏昊穿越之后的已故老爹,便是小旗军官,只可惜魏昊年幼时就亡故,不然怎么应对妖怪,会更加灵活。 吃百家饭长大,魏家湾又多是孤寡,这便让魏昊以为精怪都是传说,直到“田螺姑娘”报恩,这才确定不是笑谈。 也就更加可惜自己只在魏家湾学了刀法武艺,应该学一些降妖除魔的法术,如此也会轻松得多。 “怎么援兵还不来!” 汪伏波有些焦急,在房间中来回踱步,魏昊刚才的一通操作,他也明白是拖延的计策,只是两个百户所迟迟不见前来救援,那就不可能放心。 房间内还有两个除妖人,也是一脸的尴尬,原本城内有一队除妖人,结果因为上峰召唤,便去了“青莲湖”准备围剿大妖。 如今五潮县除妖人只剩他们两个,偏偏又不擅长杀敌,是专管打造兵器道具的。 “你们要去‘青莲湖’捉的大妖,难道比城外的还要凶猛?” 有些生气的汪伏波,质问着两个除妖人。 “县尊容禀,‘青莲湖’的水君府邸,都已经被那大妖强占。听闻此妖来自淮水,非常了得,国师为了稳妥,还派人前往淮水盯着……” “等等!你刚才说,‘青莲湖’的大妖,来自哪里?” “淮水。” “……” 原本只是有些生气的汪伏波,此刻直接气得说不出话,手指发颤点着除妖人:“你、你们……你们这群无……” 要骂出口的话,硬生生地掐断,汪伏波几乎就是咬着牙说话:“城外的妖王,便是来自淮水的‘巫三太子’!” “啊?!” 两个除妖人直接惊了,上峰只说是淮水来的大妖,却没说什么根脚。 可现在一听,还能比“巫三太子”来头更大? 那……青莲湖在围剿的是个什么东西? 这两个除妖人哪里晓得,此时的青莲湖湖畔,施展法术的除妖人一个个都是自信满满,将整个青莲湖都封锁了个水泄不通,布下了天罗地网,就是要将突然冒出来的大妖镇杀! 就算杀不了,也要封印。 可以说是参加围剿的除妖人都是施展了浑身解数,一身本领都是酣畅淋漓地用了出来。 所有人都觉得,这次围剿大妖,必有功德加身,修为也定然会精进。 青莲湖湖畔,除妖人布阵结寨、施法封镇,修真的高深气象论谁见了,都当是仙人降世。 前来观摩的附近州县官员,也多是连连赞叹,想着挂印辞官之后,也可求真问道,说不定也有成就人仙的机缘。 毕竟,这次围剿大妖,的确有个多安少病、青春常驻的人仙到来。 不少官员除了想要蹭除妖的功劳,更想交结人仙境界的真人。 而对人仙来说,传道本身就是功德,也乐于交结权贵,以扩影响。 “徐真人,这次北阳府平定大妖,徐真人当居首功啊。” “尚未擒住那大妖,不敢言功。” 徐真人嘴上谦虚,神情却也轻松,只听他道,“那妖王的根脚,诸君有所不知,乃是淮水一位妖魔大圣的子嗣。此妖圣同本朝颇有渊源,故不可当真随意打杀了,能擒则擒,不能擒,便也只能封镇在此。” “听徐真人所言,莫非是开国时襄助太祖平定淮水之患的水猿?” “正是。” 徐真人点点头,拂须笑道,“此妖圣神通广大,血脉子嗣自然也不简单。盘踞此处青莲湖水君府邸的,便是妖圣的第三子,淮水人称‘巫三太子’。莫看这巫三太子寿数不长,却也有千年修为,已是鬼仙境界,跳出轮回,真要杀之,也是甚难。” “真人乃是人仙,莫非也不能杀之?” “人仙之说,不过是凡俗称呼。我辈修行中人,未得长生,岂敢以仙家自居?” 这一点,徐真人还是解释了一下,免得在场官员误会,以后不得长生,还反过来抱怨他。 凡胎肉体看到修真之人腾云驾雾、变化神通,就以为这是仙人,实际上却只是多安少病、青春常驻的修行中人。 问道不成,只修法术,寿命一到,该死还是得死。 既然会死,那跟凡人,也只有力量上的差距,却没有本质的不同。 有了徐真人的讲解,一众官员顿时了然,想着鬼仙人仙的境界也没什么意思,最终还得看实力如何。 顿时有脑子转得快的,对挂印辞官之后的生活,有了新的考量。 多安少病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不如多来一些锦衣玉食,如此还安逸舒服。 修行还要积累功德,能不能成还两说,那还不如不修。 甚至有些官员便想着,这“人仙”就是个会些法术的道人,还不如口中所说的鬼仙呢。 至少鬼仙不入轮回不是? “午时已到!” 忽地,营地传来报时点卯之声,徐真人听闻,便笑着道:“开启阵法,准备捉妖!” “是!” 各种除妖人严正以待,有的手持宝剑,有的手拿符箓,有的器物显灵光……各有那手段,各有气势。 青莲湖此刻波涛平缓,这原本属于五潭县青龙湖的一部分,后来风水改动、沧海桑田,青龙湖的一部分,便分离了出去,水系虽然相通,但湖面已经不相连。 湖中曾经莲叶成片,莲花绽放,堪称是一处妙景,现在被妖魔占据,莲花早就死了个干净,湖面光秃秃的一片,水质也变得浑浊脏臭。 只是站在湖畔,就能闻到腥风。 徐真人身穿法袍,手持拂尘,于湖畔轻轻一抚,顿时金光大作,只听他口中说了一个“镇”字,即可湖面出现一道金光大网,缓缓地沉入水中。 一众官员见状,连连称奇,心想这能遮蔽整个青莲湖的法网,还不得直接将水中的妖魔一网打尽? 然而,几息之后,徐真人脸色大变,惊呼道:“这大妖……怎会不在水府?!” =========== ps:早上那章复制出了问题,不好意思。 039 内忧外患 “救兵为何还未至!!” 五潮县县令汪伏波又急又怒,两个百户所,不说近在咫尺,但走路也就是盏茶功夫,这就是牛车,一天都多少个来回了? 就算有洪水,本地常年备有舟船,难道船都沉了吗?! “县尊,只怕出了变故。” 魏昊看着远处依然不散的妖雾,心头也是警惕,这妖雾绵延少说百里以上,连大江都被遮蔽,完全看不清楚。 “难道我五潮县……成了孤城?” 慌归慌,但汪伏波没有乱,他手抚美髯,思索着办法。 拖延是一定要继续拖延的,但拖只是一个办法,这时候自救也是必须的。 当下汪伏波对左右县尉道:“还请二位组织乡勇通知城内百姓,将实情告知,随后招募青壮,以防不测!若是援兵不至,我等官民协力,共抵妖魔!” “是!” 左右县尉连忙应下,他们现在有魏大象,底气还是很足的。 城内百姓也没有全都见过妖魔,此刻听说魏大象斩妖除魔在城头大快朵颐,不少人都是带着猎奇的心态想要去守城。 斩妖除魔他们不去想,就是想看看魏大象怎么吃妖的。 “我五潮县抵抗‘潮灾’多少代人,还怕这一次么?” “那妖王要在我们五潮县要人,岂能答应它!当我五潮县无人?!” “本乡本土,绝不可弃!跟妖怪拼了!” 城头的衙役们,反而没有这些寻常百姓来得勇敢,县内兵库分发兵器之后,左右县尉根据坊里人家来编组成队,男丁青壮披坚执锐,女子老幼搬运物资,整个五潮县的气势,着实不一样。 汪伏波心中有感,知道这是民心所向,顿时感慨道:“本地历代只求海波平,别无苛求,可谓民心淳朴啊。” “城内百姓奋勇抵抗,县尊平添一支大军,更不惧那妖怪!” “大象,这妖王踟蹰不前,必有手段。如今城池被遮蔽,定是它隔绝外界,使别处不知我五潮县遭了难。” 说到这里,汪伏波很是诚恳地对魏昊道,“倘若妖魔势大,还请大象独自突围,前往外界求援,本官守土有责,只盼有朝一日,大象能为本官复仇。” “昊,谨遵县尊之命!” 没有说矫情的场面话,汪伏波见多识广,他是“五潮传胪”,是见识过妖魔手段的,搞不好曾经也有跟妖魔作战的经验,魏昊对妖魔大军的判断,不可能超过汪伏波。 所以,汪伏波定下了后路,魏昊便选择遵从。 “妖雾迟迟不散,这妖王又要用什么手段,谁也不知啊。” 汪伏波十分担忧,而魏昊虽然心中同样忧虑,却没有表现出来。 在这城北的城头,他必须保持气势,要有战无不胜的姿态。 稍微有些软弱,就会被妖魔察觉,到那时候,可真就成了万劫不复。 他现在是城头守城之兵的底气所在,谁都可以面露疲态,唯独他不行。 有魏大象在,整个城头都是严阵以待,完全不怕妖魔突袭。 然而汪伏波担忧的事情还不只是妖魔的进攻,还有五潮县现在成了孤城,没有了外界联系,物资就是用一点少一点。 人吃马嚼的,就算把县府官仓打开,也管不了几天。 好在本地大户也不傻,一旦城破,自家粮食留着也是给妖魔当饲料,还不如这时候贡献出来,还能算作立功。 只是有些外地的商户,却是心不甘情不愿,更有甚者,说妖魔只要魏昊一个人,将他送给妖魔,不就平安无事? 这些商户都不等汪伏波发下号牌捉拿,就被本地百姓扭送县衙,治了一个妖言惑众、动摇军心的大罪。 “明府,若是没有粮船靠岸,城中存粮最多只能撑七天,七天过后,就会粮绝。” “这时候哪里还会有粮船靠岸啊……” 面对主薄的提醒,汪伏波越发愁恼,能不能拖住妖魔,是一道难关;拖住了妖魔,五潮县上下能不能自己撑住,又是一道难关。 独自一人思考的时候,汪伏波提笔先写下了遗书绝笔,五潮县要是被妖魔攻破,他汪伏波也不会苟活于世。 “大丈夫存于天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言罢,他官袍穿戴整齐,于铜镜前正好衣冠,精神抖擞地出去,城头厮杀的事情,就交给魏大象,他这个五潮县大老爷要做的,就是让守城健儿没有后顾之忧。 汪伏波踩水访问,挨家挨户说明情况,让城内百姓先节衣缩食几天,以防万一。 同时又召见了本地外地的大户,许下承诺,只要妖魔退去,必定论功行赏,他以“五潮传胪”之名,保一众出力者一个功劳,必定请下功德牌坊,勒石铭文以述今时退妖壮举。 汪伏波又表示,根据大夏律令,立有大功可减税三年,五潮县是大江入海口,本就是贸易发达,减税三年对商贾大户们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吸引力。 半天时间,汪伏波就安抚好了本地百姓,还紧急筹措到了一笔钱粮。 钱是充作赏金,粮是安定军心。 做完这些,汪伏波虽说知道并没有一劳永逸,但城内信心大增,对城外的妖魔大军,更是不惧。 武有“赤侠秀才”,文有“五潮传胪”,没什么好怕的! 城头,魏昊继续带队巡逻,从北城巡逻到东城,魏昊突然站定,左右乡勇立刻持枪拿刀结阵,将魏昊护在其中。 “注意四周!” 魏昊一声大喝,鼻腔中,又一次传来了腥味,虽然没有那个“柳将军”来得浓烈,但也是个厉害妖怪! 咔!咔!咔!咔…… 古怪的声音响起,东城城外,洪水忽然泛起了一串串泡泡,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 定睛一看,就见这些密集的泡泡中,似乎有一群东西在靠近。 “什么东西?” 等凑近了,魏昊才看得清楚,竟是成千上万只不同形状的螃蟹,而最庞大最密集的泡泡中,有一只螃蟹尤为巨大,只身体就有三丈宽,两只巨大的钳子,就是两扇门板大小的战斧。 “孩儿们,将这城墙开个洞——” 钳子咔咔作响的大螃蟹口吐人言,随后爪子一挥,数万螃蟹卷着潮水直冲而来。 ========= ps:新的一周,求月票~~ 040 趁手兵器 “起锅——” 城头,一个大锅就是几个大汉抬着,里面开水盈沸,只听魏昊一声令下,几十锅的开水一起倒下,那些刚抵进的螃蟹小怪,当时就被烫得半边青半边红,几个呼吸就被烫死了。 “风箱拉起来!!” “继续烧水!” “热油准备!” 魏昊来回奔走,时不时观察螃蟹怪的动静,他现在能嗅探妖气,就算看不见水下,螃蟹怪也是无所遁形。 待到傍晚,城下已经是密密麻麻的死螃蟹,场面之壮观,让守城的乡勇久久不能平静。 当时成千上万螃蟹蜂拥而至,是真的吓人,尤其是最大的那只,两只蟹钳堪比门板,壮汉的腰身要是被夹这么一下,只怕也是一夹两段。 不过魏昊却并没有轻松下来,他知道螃蟹习性,到了晚上,才是螃蟹活跃的好时候。 于是魏昊立刻命令道:“抓紧休息,入夜还有恶战!” “是!” 乡勇、衙役们都分作了两班,一班继续站岗警戒,一班则是赶紧吃饭睡觉。 左百户魏昊说晚上还有恶战,那就是有。 城内有些百姓今天也是正式见到了妖怪,原本猎奇放松的心思,已经彻底淡了,都是心情严肃,又默默地为守城将士祈祷。 “左百户,您要的大锤在此。” 除妖人公坚直将一柄铁锤奉上,然后道,“城中欠缺材料,老朽便只能将惯用锻造器物的家什略作改造。” “公坚先生,这是您的工具,我岂能夺人所有?万万不可。” 魏昊连连摆手,“我要铁锤,只是为了方便砸开蟹壳,白天我看那巨大螃蟹怪颇有名堂,箭矢不能贯穿,想必宝刀利刃砍上去,也是费力不讨好。所以这才想着有个破甲的大锤,到时候直接将它敲个稀碎。” “左百户!此次妖魔围城五潮县,乃是本朝罕有之事。唯有竭尽全力,方能得以保全。区区一柄做工的物事,跟全城安危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降妖除魔,本该是我等除妖人的责任,如今让左百户独当一面,老朽早已是羞愧难当……” 言罢,公坚直怕魏昊犹豫,又道,“左百户,就当老朽借用给您的,如何?” “如此就好,公坚先生,这大锤,就先借我除妖!” 一把拿起大锤,入手只觉得沉甸甸,压手的很,大锤短柄方头,上面还铸有铭文,上书一行小字:大夏军器监一石大匠公坚直。 军器监就是大夏王朝专门打造神兵利器的地方,除开为将士设计打造兵器之外,天下各州的除妖人,有需要的独门兵器、宝物,也是寻军器监的高人制作。 而其中高人实力如何,便看他们在军器监中头衔。 比如说“一石大匠”,就是能挥舞一石重锻锤的高级匠人,一石就是一百二十斤,拿起来已经是天生大力,还要能举重若轻,能够加工器物,这就更加厉害。 通常来说,一个县城也就一两个“一石大匠”,配合两队除妖人绰绰有余。 “是个趁手的物件,就是轻了一些。” 魏昊将大锤挥得呼呼作响、风声萧萧,公坚直看得惊愕不已,暗忖这膀子力气不来做打铁小工可惜了。 他本就武艺高强,又有一身过人气力,再加上秀才文韵、左百户官威,使唤百十来斤家伙什根本不算什么,说轻了一些,倒也不是讨巧卖乖的戏言。 “若有天生宝物熔炼,定能增加份量,可惜……” 双手一摊,公坚直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徒呼奈何。 “天生宝物熔炼?”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魏昊心想自己不是从石太公那儿,得了一块自带灵蕴的顽石么? 不过石太公说了,这石头早晚都会诞生智珠,要是就这么把它给熔炼,多少有些可惜。 又想起一些传说,于是魏昊问道:“公坚先生,听说神兵利器也能诞生灵智?” “这需要福运到了才行,老朽今年六十有九,也只见过两件灵器。一件是北阳府徐真人的,一件是在京城进修时见到的。” 见魏昊好奇,公坚直又接着解释道,“往常灵器出世,多是千年积累、十代温养,非常难得。寻常人家,也多是祖上有过高门大族,传下来的老物件突然成了气候,于是成灵现形。” “难怪常有‘护身宝玉’的说法,估计就是祖上积德传下来的。” “正是这个道理。” “若如此,还有一问。” “左百户但问便是,老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若有天生宝物,当真能打造够份量又趁手的兵器?” “这是自然。” 倒也不是自吹自擂,而是“一石大匠”都是有过这样的作品。 给兵器弄个器灵出来,“一石大匠”是做不到的,但根据宝物的特点,专门定制一种神兵利器,就属于专业对口。 魏昊见公坚直自信满满,又问道:“需要多少时日?” “快则一晚,慢则数年,全看需求。” “有道理。” 这光景魏昊已经有了想法,把石太公给的顽石,打造成趁手兵器,那就省了不少事情。 纯粹要堆砌份量,物件太大,不方便携带存放,但是有灵蕴的宝物就不一样,看着不大,可能重若千钧。 他也不是非要个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铁棒,但一百来斤的锤子,确实差点意思。 祖传宝刀现在用起来,总感觉跟竹条片子一般,太没有手感,也还是缺少了份量。 拎着大铁锤夜里巡查,魏昊一脸肃然,心中却惦记着搞一把好兵器,“一石大匠”就能打造一个不错的,那府城还有更厉害的军器监大匠,肯定还能精益求精。 京城呢?那显而易见会更强更好。 自己过了秋闱,就能会战春闱,那时候应该就在京城,说不定凭借上等功名,在军器监混个脸熟也不成问题,到那时,再让最厉害的大匠弄个神兵利器出来…… 心中正想着好事,陡然听到“咔咔”声,魏昊顿时惊觉,喝道:“注意警戒!那群螃蟹怪又来了!” ======= ps:求月票~~ 041 取钢叉来 妖雾之中,巫三太子远远观战,此刻将五潮县围了个水泄不通,但大夏王朝的国运依然庇护着城池,隐隐约约间,五潮县的上空有凶兽在低声嘶吼。 “该死的国运化身!” 巫三太子低声骂着,却又暗自得意:只要城破,便是本王予取予求之时! 四周妖魔也是啧啧赞叹,不时有精怪上前拍马屁,其中就有泥鳅精。 “大王不愧是大王,交游广阔,一道法旨,这‘巴氏三雄’的巴二郎便来相助。有巴二郎的天赋禀异,这五潮县,今日必定告破!” “哈哈哈哈……” 对泥鳅精的马屁,巫三太子很享受,毛绒绒的大手攥着一只大鼎当酒杯,只听他得意地说道,“那秀才自以为有些气力,可又哪里晓得‘巴氏三雄’的厉害,天生甲胄,有刀枪不入之能,他那破铜烂铁的兵器,连根螃蟹毛都砍不下来。”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若是拿下五潮县,大王必是大夏王朝第一妖!” “哈哈哈哈……” 周围群妖也是纷纷上前吹捧,让巫三太子更加得意,更是道,“为防万一,本王还联络了几位朋友,摆下‘十二巫峰阵’,只要行船靠近五潮县百里,必定迷失方向。本王要叫这五潮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大王神威盖世,必将建立不世之功!” “大王神威盖世!” “大王神威盖世!” 群妖欢呼,群怪雀跃,仿佛已经看到了五潮县城破的景象,到那时,满城的人类,都将成为妖魔的盘中餐、口中食。 如此良辰美景,在妖魔们看来,可不是人类所说“秀色可餐”? 这光景,成千上万只螃蟹宛若蚂蚁一样密集推进,每一只都有猪狗那么大,最大的一只,更是宛若屋舍,魏昊在城头看了,只觉得头皮发麻。 那螃蟹怪不简单! “起锅烧水——” 魏昊大喝,旋即将乌鱼怪的皮系得更紧一些,也不知道这乌鱼怪的鱼皮,能不能抗住那巨大蟹钳! “是!” 城头卫兵现在对魏昊言听计从,魏昊早就跟他们说过,水属妖怪怕火怕热,所以城头预备了大量的木炭竹炭等燃料。 更有各种大锅时刻架着,炉火更是不绝不灭,随时都能燃起来。 这光景,炉子旁边风箱被兵丁卖力拉着,炉火立刻就极为旺盛,本就温热的锅中水,很快就冒起了热气。 “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是!” 兵丁乡勇们都是振作精神手持兵器,城内仅有的两个除妖人,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盾牌上画上符文,兵器上涂抹香灰,但凡是能想到除妖驱魔的手段,都使了出来。 也就是时间不够,否则还想打造专门斩妖的兵器。 “左百户,这里有‘钉头破甲箭’五百支,能杀十年修为的魔怪。” 除妖人现在非常内疚,这本该是除妖人职责,结果现在却是一个秀才顶在了最前面,让人十分惭愧。 “多谢公坚先生!” 魏昊连忙抱拳行礼,然后喊道,“弓手何在?!过来取箭备战!” “是!” 身披甲胄的弓手都是本地乡勇,射术都很精湛,五潮县因为“潮灾”,种地非常不易,所以本乡百姓多有打鱼捕猎为生,除了擅长射箭,为了水中猎杀锻炼出来的飞矛,也是一绝。 所以和别处的弓箭手不同,五潮县的弓箭手皮肤因为常年在外作业,异常的黝黑,又因为风吹日晒水泡,皮肤非常粗糙。 “不敢当先生称呼,老朽只求将功补过……” “言重了,公坚先生,妖魔赶浪围城这种灾祸,谁也不想的。” 魏昊言罢,又道,“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同心协力,共退妖魔!” “是、是……” 公坚直连连称是,看着城外的螃蟹大军攻城,他真是内疚不已,现在心中期盼的,就是前往青莲湖的同道同门,赶紧回援五潮县。 城内物资是用一点少一点,总有箭矢用尽的时候。 咚!咚!咚!咚…… 忽然,城外传来擂鼓声,竟是妖雾之中传来。 这鼓声颇为厉害,不少城头乡勇都被震得头痛,待妖雾散去些许,魏昊才察觉怎么回事。 螃蟹大军后头,有一只巨大的蛤蟆正鼓着肚子,两个虾兵各持人骨大锤,敲打着它的肚皮。 以肚为鼓,居然有魔音灌耳的效果。 魏昊见状,顿时喝道:“取钢叉来!!” “是!” 有个乡勇立刻将手中自家打猎用的钢叉递给了魏昊。 “诸君看我戳死那只大癞蛤蟆!” 猛然蓄力,在城头助跑几步,魏昊全力一掷,百丈开外那只蛤蟆却是看不见的,只因它趴卧水中鼓动肚皮,脑袋是要朝天,眼睛自然就朝后。 “杀!!!!!” 一声大吼,钢叉破空而去,卷得稀薄妖雾都在翻滚,当空形成了多个漩涡。 两只敲鼓的虾兵听闻声响,便见远处城头飞来一物,不等叫喊,就见“噗”的一声,钢叉直接将蛤蟆精贯穿而过,当时就钉死在原地。 “嗤”的一下,鲜血喷涌而出,“咕呱”一声惨叫,那蛤蟆精当时就死了。 “蛤司鼓死啦——” 两个虾兵惊得大叫,整个螃蟹大军都是因此而一滞,洪流都像是突然急刹车一样,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报——” 妖雾之中,虾兵冲到中军大帐大喊:“报告大王!蛤司鼓被那秀才用钢叉杀了!” “啊?!” 有个妖魔顿时惊愕,“司鼓在大军后方,少说有百丈之遥,那魏秀才如何能用钢叉杀司鼓!” “便是城头一掷,直接命中!” “啊?!这魏秀才,居然有此神力!” 整个妖魔大帐,刚才还在得意,这时候直接一片哗然。 “气煞我也!!” 嘭! 一脚踹翻案几,巫三太子勃然大怒,“谁能杀了魏秀才,本王重赏一颗‘六世妙丹’!” 听到“六世妙丹”,不少妖魔都是心动,一世就是百年修为,六世就是六百年修为,之前“五世妙丹”已经让人垂涎,现在更有“六世妙丹”,哪能不激动?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帐之中,顿时有诸多妖魔起身请战。 “末将愿往!” “卑职请战!” “在下必斩魏昊!” 霎时间,群妖沸腾,魔怪汹汹,妖雾气势陡然间又是大涨。 042 只身突袭 跟蛇妖不同,这些螃蟹怪用刀剑去砍砍不伤,枪矛去戳戳不死,一身自带的甲胄,又有一双大力蟹钳,堪称披坚执锐。 民夫乡勇本就是普通人,既不通武艺,又不会术法,自然奈何不得。 依仗城池倒开水,这倒是还行,可一旦螃蟹怪近身,碰着就死,磕着就伤,完全不是妖怪的对手。 若非魏昊精力充沛,时刻在城头巡弋,只怕乡勇们早就挡不住这等妖兵。 “倒火油!” “是!” 城头火把点燃,十几个大锅装满了热油,按照魏昊所说,点到哪一队,便是哪一队的乡勇听命做事。 只见热油泼下,火把一扔,绵延数十丈火焰顿时熊熊燃烧,火光冲天,当时就看到密密麻麻的螃蟹在冲击城墙。 不是螃蟹怪,便是寻常可见的河蟹,一只二两到半斤,数量却是数以十万计算,因为太过密集,有个乡勇只是借着火光瞄了一眼,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当时就两腿一软。 那是何等壮观的场面,这些个螃蟹宛若蚁群,前面死光了后面跟上,完全不惧火光热油。 魏昊见状,心中大急:糟了,这螃蟹怪真是狡猾! 定睛一看,远处螃蟹怪左右,竟然有百十来只母螃蟹,蟹脐张开,不知道多少只螃蟹,便是从母蟹体内钻出来的。 咔!咔!咔!咔…… 巨大的螃蟹怪一双蟹眼不停地抖动着,蟹钳高举,时不时夹一下,眼神满是得意。 夜空之中,只听巫三太子的声音传来:“不愧是‘巴氏三雄’,一出手,便让那秀才无计可施!哈哈哈哈……” 妖王气焰嚣张,完全不加掩饰。 魏昊表面神色镇定,心中却在琢磨破解之法。 跟妖怪打得交道多了,又从汪伏波那里学到了不少经验,魏昊大胆判断,只要弄死大螃蟹怪左右的母螃蟹,这螃蟹大军的“蚁附攻城”就会停滞。 “见招拆招了!” 魏昊打定主意,挎刀持锤,就准备大干一场。 寻常河蟹伤不到他,只是用来消耗五潮县城头守城物资的,魏昊盘算着自己“秀才功名”“百户官威”加持,只要抢得先机,几锤子下去,他就不信敲不死几只螃蟹! 只是要突袭,光靠两条腿,却是不行。 本就被妖魔水淹,今晚又是大潮,可以说是雪上加霜。 “大象!” 听到动静,汪伏波也是坐不住,连忙在城头询问。 魏昊见汪伏波来了,赶紧道:“县尊,我要突袭那些螃蟹怪!” 说罢,魏昊把情况快速地说了一通,汪伏波神色凝重:“万一妖魔设伏……” “我击水划线之处,还未见有像样的精怪过线。群妖一身修为,少则十年,多则数百年,也是惜命的。在这里身死道消,它们也是不愿。” 毕竟,死了就得被魏秀才吃掉! “柳先锋”多大的一条蛇,说被斩了就被斩了,剥皮拆骨做了几十锅蛇肉羹,给守城将士省了好些粮草。 “大象,要本官怎么做?” “城头擂鼓助威,吸引群妖注意,我独自潜水前往,随后近身袭杀!” “啊?!这如何使得,太过凶险,太过凶险……” “县尊!我斩杀乌鱼怪之后,得其水下行动之能,虽不至于好似乌鱼一般灵活,却也远超常人。” 魏昊又安慰汪伏波道,“眼下不是学生硬要行险,而是不得不这么做,再来几次‘蚁附攻城’,这河蟹尸体堆积成山,只怕妖魔随便冲两下,就冲到了城头。到那时,追悔莫及啊。” “本官……我为大象擂鼓助威!” “多谢县尊!” 随后找了个体型健硕的乡勇假扮魏昊模样,在城头来回巡弋呼喝,汪伏波亲自擂鼓,他是“五潮传胪”,官声又是绝佳,有文韵、官威加持,鼓声极为振奋人心。 士气大振的守城将士,也是更加卖力地烫杀螃蟹。 而此时,魏昊独自一人,裹着乌鱼怪的鱼皮,背着刀锤潜入洪流之中。 吃了乌鱼怪的智珠,在水下宛若黑鱼,只是还不怎么适应,魏昊也没有鱼鳃,呼吸起来浑身难受。 污水灌肺,总不是个快活的事情。 凭借嗅探妖气的本事,魏昊在洪水中确定了方向,双手宛若攀岩,飞快地在水底挥舞,竟是速度也不慢。 这光景,妖魔阵中有个白毛带刺的精怪,笑呵呵地对巫三太子道:“大王,巴二郎一身铜甲,已有六百年锤炼,想那魏秀才就算有些气力,一个临时的百户,官威加身又能如何?若是汪伏波乾坤一掷,倒是能破了巴二郎的浑身铜皮,可汪伏波怎可能近身鏖战?如今看来,五潮县城破便在今夜啊!” “哈哈哈哈哈哈……” 巫三太子听得舒服,之前被魏秀才屡次三番落了面子,有些大妖嘴上不说,心中搞不好已经小觑。 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 只要城破,那是宝物要拿,五潮县全城百姓的血肉……也绝不放过! 敢助魏秀才?! 那就拿命来偿还! “‘白参赞’,若非你提醒本王召集旧日友朋,岂能有巴二郎围城壮举?待城破之后,本王赏你五千人类血肉,升你为军师!” “多谢大王赏赐……” 一听五千人类血肉,“白参赞”兴奋的浑身白毛都竖了起来,每一根白毛都变成尖锐倒刺,着实吓人,便是在附近的妖魔,都是下意识地避开,唯恐被“白参赞”误扎一下。 而在水中狗刨的魏昊,突然停滞了一下,他突然感觉有点奇怪。 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力量又变强了不少。 “似乎是官威……” 魏昊觉得有些古怪,他左百户一职,已经得到了五潮县全城百姓的认可,官威能提升的实力,已经到了极限,照理说不可能再提升了。 可现在,他又没有磕上一颗灵丹妙药,总不能说肺里灌了污水,反倒是勇猛精进发生突变了吧? “不管了!” 之前魏昊只是觉得有机会突袭,现在官威突然增强,信心更是大增,在水下飞快狗刨,直冲那群螃蟹怪! ========== ps:求月票,攒够一千月票就能抽奖啦~~ 043 你又在等什么 “孩儿们,今夜破城,饱餐一顿——” 巨大的螃蟹怪坐镇中央,前方一字排开百十来只巨大母螃蟹,蟹脐还在往外排出小螃蟹,密密麻麻好似无穷无尽。 魏昊潜伏水中一动不动,宛若一块顽石,任由流水冲刷,甚至大量的河蟹从身上爬过去,也是纹丝不动。 浑水中根本看不清,魏昊只能凭借汪摘星带给他的嗅觉来判断方位。 “巴二郎不愧是攻城拔寨之悍将,此战过后,必是头功啊!” 一个声音传来,魏昊一愣,这妖气有些古怪,说起来,跟“柳将军”是一种气味。 这不由得让魏昊想起来“柳将军”被他斩了之后,留下来的那面旗子。 似乎就是这面旗子的气味。 魏昊心中不由得猜测:莫非那旗子,是妖怪的宝贝? 他不动声色,继续潜伏。 只听巨大螃蟹怪用得意的语气说道:“‘白参赞’,我巴氏兄弟不是铜皮就是铁骨,又有蟹子蟹孙一千二百万,皆有挖洞开穴的本事。莫说这小小的县城,便是江堤、湖堤,要毁了也不过是一晚上的事情。” 说罢,那螃蟹怪更是飘飘然:“这五潮县的城墙,三太子只管静等垮塌就是。那秀才有些气力,可又如何?只能毫无办法等着……” 话未说完,忽然黑暗中似有变化,“白参赞”一身倒刺硬毛不由自主竖了起来,这是它的本领,但有危险,立刻抱作一团浑身带刺,然后溜之大吉。 “白参赞”根本没有废话,直接闪了,只留下螃蟹怪一双竖长的眼睛还在转悠,夜空中,传来一声怒喝:“我等着杀你!你又在等什么——” 螃蟹怪那双巨大的蟹钳刚举起来,立刻一双眼睛都缩了,它本以为白天那秀才还是用刀砍,可现在一柄大锤敲来,着实把它的心都敲凉了。 “你在等死——” 轰!! 浑身气势爆发,妖魔眼中的魏昊,全然就是个杀气腾腾的怪物,凡人没有神通,瞧不真切,但得了道行的妖魔,却是不一般,当时就察觉到魏昊的气势更加强横。 大夏王朝的官职,官威自有上限,历代名臣累积的官声,也会让这个官职有着特殊的威严。 而现在,魏昊竟然还能超越左百户之威,哪能不让妖魔震惊。 “喀嚓”一声脆响,简直就是瓷器罐儿炸了一般,整个夜间战场的巨大动静,都伴随着这一声脆响,为之一滞。 “我的手——” 门板一般大的蟹钳,竟然直接被魏昊敲碎,眼神暴戾的魏昊跳上蟹壳,立刻又是一锤下去。 轰! 咔嚓! 蟹壳中央遭了一锤,直接裂得跟蜘蛛网也似,那螃蟹怪引以为傲的铜皮,跟纸糊的一般,蟹壳里头的物件儿全都流了出来。 咣咣作响,魏昊挥舞大锤宛若拆迁,那可是百二十斤的铁锤,寻常小妖怪碰着就伤、磕着就死,饶是巨大螃蟹怪很有些道行,可哪里受过这种近身毒打,当即就一命呜呼。 不久之前,远在北阳府的府城中,夜里加班的北阳府同知正在处理一堆公文,多是江防、河工、盐业转运的累人活儿,知府大老爷早就搂着美娇娘睡了,他这个二老爷,就只能带着幕僚们继续加班。 其中一份公文,乃是五潭县县令周道海保举五峰县生员魏昊为“青莲湖巡检”,正常来说,涉及到人事权,都要上报正堂,不过他这个同知二老爷,也不是全然没点便利。 比如说这个江防、河工,就是有些位子可以运作,是他分管的业务。 巡检在大多数地方,都是个可有可无的官位,也没几个科道名人会选择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官帽。 实在是油水多的地方,早就被人占了;若是油水少,麾下兵丁随员还得自己掏钱养,岂不是亏本做官? “那‘青莲湖’,好像并不靠近城池?” “二老爷好记性,自打地龙翻身之后,这‘青莲湖’更是破败,连仅剩的莲花都不开了。” “附近住户,还剩多少?” “去岁还有七八十户,今年涝了一场,又散去大半;前阵子听说有精怪出没,只怕一户人家都没了。” “唔……” 北阳府同知点了点头,横竖就不是个要紧的地方,区区一个巡检,除非事涉紧要,否则吏部都不会过问,全都是走流程盖章,草草了事。 想到这里,便给了五潭县县令周道海一个面子,签字之后,直接盖上江防用印,算是让“青莲湖巡检”归了江防这一块。 咚! 再盖上同知官印,北阳府同知这才道:“明日将此事,禀明府尊。” “二老爷请放心,小的明日一早,便去候着大老爷。” “嗯……” 远在数百里外的魏昊,自然不知道夜里加班居然是个福报,他奇怪自己的官威增长,正是因为有人默默加班…… 因在五潭县早就打出了名声,五潭县百姓对“赤侠秀才”那是颇为感激除妖之义,于是魏昊虽然没有走马上任累积官声,却已然有口皆碑,如今成了“青莲湖巡检”,也就当即有了官威。 哐!哐! 咔嚓咔嚓…… 五潮县城外,一人挥舞大锤夜战八方,打得一群螃蟹片甲不留,什么蟹子蟹孙蟹夫人,全都一股脑儿都砸了个稀巴烂。 那“白参赞”溜得快,整个团作一团,根本都不敢回头看,心中大叫:我的天爷,这是个甚么杀星! “巴氏三雄”都是铜皮铁骨,巴二郎一身天赐的甲胄,当真是刀枪不入,结果那魏秀才白天还是用的刀,晚上就用了锤子! 妖魔大阵中,群妖还在起哄,纷纷要请战,毕竟螃蟹大军把城墙冲垮了,剩下的事情,不就是切菜劈瓜一般? 正当群妖喜气洋洋之际,却见一团带刺的东西闯了进来,定眼一看,不是“白参赞”是谁? “‘白参赞’,你这是作甚?莫不是给大王表演个才艺?” 一只泥鳅精挤眉弄眼,冲“白参赞”笑着说道。 “白参赞”根本不搭理泥鳅精,急急忙忙喊道:“大王!大事不好!那秀才偷袭巴二郎,已经将它打死啦——” “啊?!” “什么?!” “这怎可能——” 妖魔大帐,陡然就安静了下来! 044 又生一计 “魏秀才损我威严,败我士气,众将士,擂鼓进击,速速擒下此人!!” 巫三太子声色俱厉,然而刚才还纷纷请战的妖魔,竟是都缩着脑袋不敢搭话。 这一幕让巫三太子恼羞成怒:“适才诸君请战纷纷,缘何现在皆是默不作声——” 一众妖魔心说之前是以为巴二郎铜皮铁骨能掘了五潮县城墙,谁曾想连铜皮都挡不住魏秀才,那还冲过去干什么?冲过去送死么? 群妖汇聚,那都是为了好处来的,能捡便宜,自然是多多益善、争先恐后;这光景魏秀才太猛,还是避其锋芒。 有几个大妖甚至私底下交流着,都在猜测魏秀才估摸着是哪个星君转世投胎,要来入世展露锋芒的。 面子折了的巫三太子又气又怒,旋即道:“尔等不愿出力,本王再寻帮手!不过有言在先,城破之后论功行赏,尔等……休要再来聒噪!” 妖魔们一听,大妖可惜小怪无谓,都是各有心思,反倒是那些独来独往不上不下的,都开始琢磨着法子。 有个黄毛带褐古灵精怪的妖怪上前,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小声道:“大王,听闻那秀才秋闱在即,正是要紧的时候。若能坏他的好事,他定然没了战心。正所谓‘擒贼先擒王’,魏秀才失了方寸,这五潮县上下,除了汪伏波这个县令还能临死一搏,再无对手啊。” “嗯?” 巫三太子顿时来了兴趣,“‘黄赞画’,你详细说说?” “嘿嘿,大王……”只见“黄赞画”上前点头哈腰,小声道,“之前‘蛤司鼓’不是曾在群雄宴上说了么,这魏秀才,在桃花湖放了癞头鼋一条生路,想必其中自有交情,不若将癞头鼋捉来,威胁魏秀才。若是不开城纳降,便斩了癞头鼋。” 这贼眉鼠脸的妖怪眼锋毒辣,咬着文字左右偷瞄说话,“若是秀才投降,那自然是大好。他若是不降,嘿嘿,癞头鼋因他而死,岂不闻‘乱人道心’之说?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必不能继续心中踏实……” 话说到这里,巫三太子眼睛一亮:对啊,早就该这么干了。 “哈哈哈哈……好!” 巫三太子大喜,“本王得‘黄赞画’这样的贤才辅佐,何愁大业不成?” 言罢,妖王大声道:“来呀,点一百虾兵,将桃花湖癞头鼋捉来!” “是!” 群妖之中,癞头鼋的朋友们顿时焦急不已,可又不敢声张,被巫三太子稍微瞄一眼,就是吓得唯唯诺诺不敢动弹。 这一夜,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天蒙蒙亮的时候,不知疲倦的魏昊带着人用网兜打捞鲜活的河蟹。 死螃蟹是不能吃的,活的那就不错。 城头两只巨大的蟹钳,便是巨大螃蟹怪的。 汪伏波看得头皮发麻,因为魏昊天没亮回来的时候,就是扛着两只大蟹钳,说是实在是舍不得…… 一只炭烤,另一只也炭烤。 没办法蒸煮,实在是太大了,一锅炖不下,杀猪退毛的锅都不行。 “大象,这一天,算是过去了啊。” “县尊少待,马上烤好。” 正在蟹钳上刷油的魏昊,看着大如水牛的蟹腿,快活得眉眼扭曲,时不时吞咽口水。 “我不吃,我不吃……” 汪伏波连连摆手,不过他盯着蟹钳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事,“说起来,我在五舟县有个同年,曾说闹过‘蟹灾’,跟昨夜景象,简直一模一样。” “妖魔作乱,想必都是大同小异。” 扯了一块蟹钳肉塞到嘴里,甜丝丝香喷喷,味道真是不错,肉质并不柴老,但也颇有肌理感,入口虽不至于绵软,可也称得上弹牙易嚼。 三口两口,干下去七八斤蟹肉,魏昊还在那里狂吃,忽地想起一事,扭头问汪伏波:“对了县尊,昨夜我突袭螃蟹怪,忽然感觉力量大增,似是官威大盛,这是为何?” “咦?” 汪伏波拂须想了想,“左百户一职,即便是‘德才兼备’又‘民心所向’,也是有上限的。如今五潮县上下,皆信赖大象品德能力,已无更强余地。那必然是五潮县之外的变故,或许,应该是别处给你加了个官职。” 随后汪伏波又说了一些类似的案例,边关大战,多有左右千户、左右百户战死,顶替的人,若是以往就在军中颇有威望很能服众,那么新旧两套官职,都能增加威能。 甚至以前还出现过进士科探花郎仗剑杀敌、万里追妖的壮举,朝廷官爵军职一起加身,又有万里人望,一剑便斩了遁入魔窟的魔王。 魏昊听了,顿时佩服,其实这些故事小时候都听说过,可惜一直没亲眼见过妖怪,总有疏离感。 就仿佛穿越前还没接触上网的时候,小时候听人说上网如何好玩,都是在胡思乱想,直到有一天真的摸到了键盘鼠标,才知道上网果然好玩,能学到不少没用的知识。 “大象,你之前不是说五潭县周县令,要给你请功么?或许,就是五潭县的请功下来了。” “我没打算要,这也能官威加身?” “待你正式拒不授官,自然官威退散。可现在你人不在五潭县,当地百姓又感念你的义举恩情,这‘众望所归’,还是有的。” 汪伏波又笑着道,“大象,你不要忘了,民心即国运。有人望,你就算还没有走马上任,百姓也是翘首以盼;没有人望,你若不上任一年半载,谁知道你是何人?” “还真是这个道理……” 咂摸了一下,这其中的关系,着实有点儿意思,魏昊扯一块蟹钳肉下来,递了一盘给汪伏波,两人边吃边聊,汪伏波吃了半天忽然一愣,低头一看,盘子的蟹钳肉已经吃得干干净净! 我在做什么! 汪伏波胡子眉毛都在发颤,魏昊哈哈一笑,连忙大声喊道:“诸位壮士,汪县令吃了都说好,你们还不敞开肚子开吃?!你们要是再不吃,汪县令可就不客气了!” “……” 汪伏波一脸无奈,而原本犹犹豫豫不敢吃螃蟹怪的衙役、乡勇甚至是民夫百姓,一看县令都吃了,他们又有何惧? 吃! 敞开了吃! 自己多吃一口蟹肉,家中省出一天口粮! 045 黄鼠狼城外劝降 大螃蟹怪巴二郎的蟹钳,也不是谁都能吃的,六百年修为的妖怪,没有官职、功名、修为,普通人吃了当即毙命也未可知。 于是五潮县内,汪伏波、魏昊等人,吃的是大螃蟹怪,吏员、衙役、兵丁,则是吃小螃蟹怪,城内百姓,就只能委屈一下,以半斤八两的河蟹充饥…… “县尊,学生觉得有点不对劲。援兵昨天不至,今天也不至,派出去的信使也是杳无音讯,必是妖怪施展了手段。” “应该是布下了阵法。” 汪伏波给魏昊提点了一些妖魔常见的迷魂阵,多是各种异类的天生本领,不外是云雾、风雨、毒素之类,只要布置妥当,妖魔中再来一个能主持阵法的,这就变得极为厉害。 边关大阵摆出来,比这百里妖雾还要夸张得多。 “当年我在五剑关为主薄,有两个妖王很是厉害,一个能布‘千里黄沙阵’,一个能开‘遮天冰雪阵’,一个阵法,遮天蔽日的黄沙,密不透风的暴雪,等闲人靠近不得。” “这等本领,如何抵挡?” “不外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如何抵挡?” 汪伏波拂须笑道,“我为主薄时,便起版筑土墙,层层阻截,使黄沙之威不断减缓,绵延百几十里,版筑之墙宛若堤坝,大漠犹如海洋,故而才有‘伏波’之名。我原本并不叫此名,是因此而改的。” “那县尊来五潮县填海,还真是巧了。” “哈哈哈哈……” 听魏昊说的有趣,汪伏波仰头大笑,然后道,“可惜来了五潮县,对这‘潮灾’一筹莫展,海波不平,堤坝如何都稳不住。” “难怪本地会有‘但愿海波平’之说,居然说的是现状,我还以为是明志之言。” “明志?” 愣了一下,汪伏波重新琢磨着“但愿海波平”,连连点头,“也的确是明志之言,大象言之有理。我汪伏波来五潮县之后,也是立志要消除‘潮灾’,使五潮县能够沃土百里,良田万顷。” “县尊志存高远,朝廷必会嘉奖,将来封侯拜相……” “我若是要封侯,留在边关熬资历即可。”汪伏波摇了摇头,“人活一世,当有所求,正如大象义气为先,我旧年高中时,边关告急,大战十七年,战没百万兵,便想着涤荡乾坤,保一方太平。” 很朴素的想法,汪伏波的官声,大概也是因为这份朴素,才让他名声响亮,一字退妖。 “待此战结束,我参加秋闱之时,定要赠县尊一首诗。” “你明算科的,还会作诗?” “……” 魏昊顿时手中的蟹柳都不香了。 “哈哈哈哈……” 汪伏波大笑,城头气氛也是轻松了不少。 城内百姓虽然还很紧张,但妖魔大军围困五潮县的几次进攻,都被左百户魏昊给打退,信心还是很足的。 正当时,城外妖魔大军阵中,有个獐头鼠目的妖怪跳蹿了出来,只见它骑着一条大鲶鱼,宛若骑马,那鲶鱼的胡须,就是马儿的缰绳一般,被妖怪攥在手中。 魏昊见状,顿时手握祖传宝刀,准备应战,只要这妖怪过线,先给它扔几支长矛。 不过那妖怪还真就是挺克制,城外一里处,鲶鱼原地兜兜转,背上妖怪大声喊道:“我乃巫三太子座下赞画,特为汪县令、魏秀才前程而来。” “嚯!好家伙,这居然是只黄鼠狼!” 魏昊啧啧称奇,正所谓千奇百怪,这妖怪里头出几个妖才,倒也正常。 汪伏波正待说滚,却听魏昊道:“不如探探它的口风。” “也好。” 于是魏昊没出声,汪伏波上前说话:“你这妖怪,不怕本县左百户魏昊之刀?” “……” 魏昊直接无语,县尊老爷你这还不如直接让人滚呢。 那黄鼠狼吓了一跳,赶紧左顾右盼,唯恐水里头跳出来一条彪形大汉。 它可是从“白参赞”那里听说了,这魏秀才能在水中憋气,然后突然袭杀“巴氏三雄”之一的巴二郎。 “无胆鼠辈。” 汪伏波眼神轻蔑,言语刺得黄鼠狼很是难受,不过这黄鼠狼脸皮也厚,反而高声道:“汪县令,我家大王神通广大,如今已摆下‘十二巫峰阵’,整个五潮县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又广发英雄帖,已有十八路英雄响应,到时候群妖荟萃,踏平这五潮县,不过是易如反掌……” 顿了顿,黄鼠狼面有得色,它可看不清汪伏波,但料想汪伏波这等见过世面的,当知道这是何等势力,于是又继续得意道:“不过,我家大王是个惜才之人,见汪县令、魏秀才一文一武,很是了得,若是为我家大王所用,荣华富贵享用不尽,高官厚禄唾手可得啊!” “噢?”汪伏波笑了笑,“不曾想你家主子还是个有志气的。” “那是自然……”黄鼠狼一听感觉有戏,连忙道,“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汪县令在五潮县,就是个县令,可若是献了五潮县,这便是我家大王的疆土,封你一个五潮县侯,不过是一道旨意的事情。到那时,汪县令,您就是汪侯爷啊。” “哈哈哈哈……” 汪伏波仰头大笑,“这听着,可真是不错。大象,你以为呢?” “我以为?我只是觉得这巫三太子,总是慢人一步,须知道,县尊要是愿意,兴许早几年就因功封侯了,岂能等到今天?” 言罢,魏昊攥着砍刀,指着黄鼠狼喊道,“臭黄狼,区区一个侯爷,便来嘴上快活,你家大王是不是看不起我家县尊?” “啊?!” “你回去告诉那水猿大圣家的浪荡子,若是给我家县尊封个‘一字并肩王’,那倒是还能考虑考虑。再者,我家县尊辈分高,水猿大圣来了,还得喊个先生,所以你家大王,怎么地也得喊我家县尊一个‘师公’。你先回去跟你家大王说一说,若是愿意,我们再谈。” “二位稍等,我去去就回!” 黄鼠狼一时没反应过来,骑着鲶鱼就赶忙返回阵中,见了巫三太子刚把这原话说了一通,还没说完呢,就被毛绒绒大手扇了一巴掌。 原地转了一百零八圈,晕头转向、七荤八素,只听巫三太子骂道:“你这瘟牲!枉你还是赞画,却被两个烂肚肠的读书人耍成这般狗样!滚!!” 046 迷障黄仙旗 “速将癞头鼋捉来阵前!不得有误!” 妖王怒不可遏,却更加多疑,只道五潮县内部暗藏重兵高手,就等它怒而下场。 甚至巫三太子怀疑,汪伏波的朋友也在城中,只是并不现身。 而此时,一头泥鳅精带着一百虾兵,正前往桃花湖,一路上泥鳅精只觉得气氛有些古怪,风水大变之后,妖魔在郊野滋生快活,那是它体会过的。 可现在,运河居然水质澄清了不少,这是国运恢复的征兆啊。 正所谓“圣人出世,海晏河清”,便是暗合这个道理。 泥鳅精是个狡猾机敏的,一般除妖人也拿它不得,此时,见苗头不对,顿时眼珠子一转,摸着嘴唇一把胡须,摆出了先锋官的资格,大喇喇道:“虾百户!” “黄长官,有甚么吩咐下官的?” 一只虾精攥着虾头枪矛,冲泥鳅精点头哈腰。 “前方就是桃花湖,那癞头鼋三百年修为,跟你相仿,有一百虾兵助阵,拿它也是容易。为防万一,我藏在暗中,但有变故,‘五仙旗’便招呼过去。” 却见泥鳅精摸出一面旗帜,黄澄澄金灿灿,是“五仙旗”中的“迷障黄仙旗”,当初可是巫三太子赐给“黄将军”使用的,只可惜“黄将军”那夜没带上,被个秀才暗算了,连宝贝都不曾使唤。 “黄长官放心,下官必捉了那老鳖!” 虾精立了军令状,领了本部一百虾兵,在水中排成一字长蛇,过了闸口进湖泊,在桃花湖中巡弋了一圈,随后结了个军阵,将湖水中心包围了起来。 “癞头老儿何在!本官奉大王之命,特来拿你,还不束手就擒!” 一声大喝,把岸上打盹儿的癞头鼋吓了一跳,它脖子一伸一缩一探一望,顿时心中叫苦:我的天爷,祸事了! 可恨自己只有四条腿,又怨没有生了一双翅膀,见虾兵吵嚷作怪,赶紧往桃花村逃窜。 它若是现形,也就是个一走一颠的摇摆老汉儿,还不如个本相来得快。 光天化日之下,这桃花湖前往桃花村的乡间小道上,一只巨大老鳖扑腾着四只爪子,拼了命逃跑。 只是才跑了几十丈,就听到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老鳖一看,见是村里的孩子,顿时大急:这些小冤家,祸事到了也! “是癞头公公~~” “哈哈哈哈,今天癞头公公来路上晒太阳哩!” “我这儿有个甜瓜,癞头公公吃么?” 几个熊孩子手攥芦苇竹竿,打打闹闹,绕着老鳖嬉戏。 老鳖正要驱赶,却闻一道妖风卷来,腥味扑鼻很是酸臭,癞头鼋自然晓得这是妖怪,当即口吐人言:“孩儿们!躲我身后!有妖怪来啦!” 原本嬉戏的孩子们,顿时吓了一跳,只见老鳖化作人形,是个长脖子秃头的白胡子爷爷。 手持桃杖,脚踩芒鞋,化作人形的老鳖眼神警惕,护着孩子:“孩儿们,快回家里喊大人,有妖怪!” 一道妖风袭来,孩子们尖叫逃窜,老鳖三百年修为倒是没什么,但吃了香火供品,就有了人间神道的异象,原本行走所用的桃木杖一挥,竟是有了神威。 梆的一声响,更夫打更一般,妖风中传来“哎哟”一声,见一个满嘴肉胡须的妖怪现了形。 “癞头老儿,你倒是跑得快,大王有命,请你五潮县走一遭。” “我如今在桃花湖受了供奉,不可擅离职守……” “哈哈哈哈……笑话!你是个甚么东西,区区愚夫愚妇的瓜果蔬菜吃了,还真当自己是一方神明?你是有天庭的册封,还是有人王的钦点?识相的,怪怪跟我走;如若不然,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鳖心中焦急,一看对方手持“迷障黄仙旗”,顿时知晓不是对手。 余光瞄见孩子们到了村口,已经有大人手持棍棒叫嚷着出来,老鳖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自然知道凡人不是这等妖怪的对手,当即道:“既如此,便上路走一遭吧。” “此来还有一百个弟兄,路上口干舌燥,捉两个孩童当个干粮,你没意见吧?” 见癞头鼋服软,泥鳅精心中得意,它对癞头鼋无比嫉妒,想它如此钻营,在妖魔军中好不容易出头,可到底还是个妖怪。 而这老王八,什么都没做,在桃花湖中一趴一窝三百年,居然得了人间香火。 这公平吗?! 呸! 便要毁了这老王八的道行! 癞头鼋本来的确是打算束手就擒,由着泥鳅精捉拿,可现在一听居然要拿孩子当干粮,顿时勃然大怒:“你欺人太甚!” “老东西,你是人么?!” 见老鳖怒了,泥鳅精当真是内心爽快,原本嫉妒的心思,也被冲淡了不少,只见它得意洋洋,挥了挥手中的“迷障黄仙旗”:“果然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已经应了跟你走,你还要血食充饥,别怪我跟你拼命!” 老鳖手握桃木杖,打算跟泥鳅精拼了。 这桃花村,不可能有第二个魏秀才路过,它要是不拼命,桃花村只怕是要遭难。 “哼!若非怕误了军机,岂能让你嚣张,走!” 泥鳅精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却是真怕老鳖拼命,在这里打起来,万一惊动了哪家剑侠,搞不好又有魏秀才一般的亡命徒跳出来。 一脸落寞的老鳖知道妖魔的作风,心道这一去,只怕是凶多吉少,便是伸长脖子回望了一眼桃花村,叹了口气,依依不舍离去。 “且慢!光天化日之下,岂能由得你个小泥鳅行凶!” 二妖刚转身要走,忽然听到一声大喝,便见一个蹁跹公子手持折扇现身,明明看着挺远,却是有缩地成寸之能,百丈开外,几步便至。 只见这俏公子“啪”的一下打开折扇,一边扇一边冲癞头鼋道:“小生游历至此,特为五峰县魏大象而来,听闻癞先生跟他颇有渊源,故来拜访,还望……” “你是甚么东西!敢坏我的好事!” 泥鳅精见状,顿时大怒,抖开“迷障黄仙旗”,作势要战。 这俏公子笑了笑,戏谑地看着泥鳅精:“你都要跑了,还敢嘴硬?” 听闻此言,泥鳅精顿时大惊,知道对方不好惹,“咻”的一下,“迷障黄仙旗”放出一道黄烟,一眨眼,泥鳅精竟然不见了踪影…… 047 白公子 “哈,这妖怪可真不禁吓,话都不说完,就跑了。” 俏公子将折扇合起来,以扇作棍,轻轻地敲了一下老鳖的脑袋,“你便是跟魏秀才结下善缘的癞头鼋?” 老鳖脑袋一缩,眼神有些惶恐,但泥鳅精被吓跑了,他好歹也是保全了性命,桃花村也没了危险,当下道:“不敢说善缘,纯是魏相公高风亮节。” “好!好一个高风亮节!” 啪。 折扇拍在手中,这俏公子笑道,“我此行外出游历,全是为舍妹寻觅良才为婿,我有个不情之请,想你帮忙做个中人,为舍妹做媒。” “……” 老鳖有心拒绝,可实在是吃不准对方来头,要说是妖魔,又没有妖魔气息,若是凡人,可凡人哪有这等气度。 “时间不等人,不若现在就去寻他。他不是送人去东海么?想必这时候应该已经返回的路上了。” 说话间,桃花村的村民已经赶了过来,老鳖见状,又现了原形,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村民们手握钉耙、锄头、棍棒,到了老鳖身旁连忙喊道:“癞公!妖怪何在?!” “已被这位公子救下。” 老鳖口吐人言,不少外村走亲戚的见状,都是吓了一跳,都说桃花村有个桃花湖,桃花湖有个癞头公,居然是真的。 村民见状,连连给俏公子鞠躬道谢。 见俏公子丰神俊朗、气度不凡,村民只当非王孙公子没有这等面目,想必是哪家本领高强的公子出来游玩。 “在下姓白,初到此处,不过是效仿五峰魏昊……” 持扇拱手,潇洒蹁跹,不知多少村妇见了,都是娇羞暗喜。 可惜这等公子,不是她们的。 “白公子,湖中还有一百虾兵!” 癞头鼋突然想起来,连忙提醒。 白公子顿时对村民道:“妖怪众多,诸位还是留步,待我前去捉了就是。” “公子侠义心肠,可我等草民,岂敢让贵人涉嫌?” “嗳~~我自有法宝傍身,否则怎敢独行天下?” 一听白公子有法宝,众村民更生敬畏,连连行礼。 只见这俏公子手中折扇“啪”的一下打开,扇中有一幅画,画中有一朵云,这朵云从扇子中飘了出来,卷了老鳖和白公子,直奔桃花湖去了。 见了这场面,村民们顿时大为惊诧,直接跪地磕头,知道是遇上了不得的大人物,竟是有仙家手段。 片刻到了桃花湖上方,白公子按着云头张望,见好好的桃花湖,已经是搅了个乱七八糟一片浑浊,里头一百零一只虾兵正在闹腾,或是偷吃香火供奉,或是捉个鱼鳖玩耍,简直是一片狼藉。 “这江湖的精怪,最近是越来越淘气了。” 白公子面带微笑,手中折扇轻轻一扇,便起了一道风,这道风绝不简单,可不是什么东西南北风,竟是从天到地,从地到天,是个直上直下的龙卷风。 一道“龙吸水”,桃花湖中还在大闹的虾兵,顿时都被吸了上去。 虾兵们吓得哇哇大叫,白公子却是快活:“小虾米,便作个景儿吧。” 那一百零一只虾兵,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白公子收到了折扇中,在折扇的一角,变成了一幅画。 这幅画只占了一个小角,是一处宫室的一处庭院,一处庭院的一处角落,一处角落的一处池塘,这池塘中本来只有莲叶鱼儿,如今却是多了一群虾,不多不少,刚好一百零一只。 画不是壁画、漆画、工笔画,只是一副水墨画,虾子们也失了全貌,不过是三两笔勾勒成形,却是活灵活现。 “小虾米,你们为何在此作妖?” 这群虾兵吓得瑟瑟发抖,在折扇画中不停地弓着虾背逃窜,终于发现逃不掉,这才争先恐后答话。 你一言我一语,总算是把事情说明白了。 而白公子听了,顿时脸色大变:“我的天,那遭瘟的猴子!竟然这般大胆!这是起兵作乱啊!” 癞头鼋本来也不知道详情,刚才听一群虾兵说虾话,也是明白魏相公居然遭了大难,在五潮县被人围攻。 当即癞头鼋急道:“老朽愿给白家娘子做媒,可这魏相公也得是个全须全尾的活人啊!” “你勿要担心,既然我遇上了,自然是要管一管的。” 白公子便道,“只是附近有两个大阵,一处是法网,一处是迷阵,我若是强闯,怕是耽误时间。” “老朽浮水也算是爽利,不若老朽做舟,公子站我背上即可。” “如此甚好,事不宜迟。” 说罢,老鳖立刻跳入水中,不但现了原形,还大了许多,当真是宛若一艘舟船。 白公子落在老鳖背上,就见癞头鼋四爪成桨,划得飞快;鳖尾成舵,稳稳当当。 岸上人家或有淘米做饭、洗衣浣纱的,一看运河中有人骑鳖冲浪,都是目瞪口呆。 半个时辰就穿过五崖县,远远地望见妖雾弥漫。 “这便是那迷阵了,本以为是天变,没想到是那猴子的手段!” 白公子眉头微皱,便道,“你道行浅,修为低,就不要进去了,藏身此处吧。” “是。” 气喘吁吁的癞头鼋也不废话,找了个芦苇荡,扒开了一处干爽透气的洞穴,往里头一钻,不多时就睡了过去。 这样的赶路,着实消耗法力,他三百年修为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莽撞,若非一心想着助魏昊一臂之力,可没有这样的决心。 洞穴中打盹休息的癞头鼋心中暗暗祈祷:那公子若是仙家中人,便是给魏相公一段仙缘;若是人间王侯,也是一桩富贵…… 至于妖魔,想也不想,哪有妖魔长成这个模样。 只是,白公子见了迷阵,也是犯怵,小声地嘀咕着:“这可是‘十二巫峰阵’啊,那猴子还真是交游广阔。为了几百年人间潇洒,值当么?” 话虽这么说,白公子想着给妹子找个伟丈夫,心一横,迎着“十二巫峰阵”便去了。 五潮县就在眼前,魏大象就在其中,倘若救了他一命,这开口提亲的事情,不就好说得多么。 白公子心中这般一想,顿时轻松了不少。 ======= ps:求月票~~ 048 城西来人 “今晚一过,便又拖了一天。” 汪伏波略微感慨,面对这种妖魔大军围城的情况,他居然撑了一天多,可真是了不起。 当然,真正了不起的是魏大象。 “大象,今日妖魔似乎是在等什么。” “它们都在等死。” 擦拭着祖传宝刀,魏昊淡然说道。 “……” 汪伏波一时语塞,魏大象什么都好,就是这股凶蛮劲头,比妖魔还要深厚。 “大象,你难道不会畏惧吗?” “会。” 魏昊停下手中的活儿,转头看着汪伏波,“可是县尊,畏惧又有何用?难道因为畏惧,就能躲得过灾祸吗?就好比跟妖魔跪地求饶,有用吗?妖魔贪图的,是人类的血肉,而这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唔……” “所以,既然畏惧无用,求饶亦无用。唯有挥刀向敌,视死如归!” 重新保养宝刀的魏昊,接着道,“五峰县百姓多知道我魏昊好打抱不平,但却不知道,我从来都是量力而行。五峰县有几个纵奴伤人的举人,我便拿他们没甚办法,只等秋闱高中,再跟他们计较。” “……” 汪伏波突然不知道是该夸呢还是该骂,要说小心眼儿……也谈不上,说到底还是为了公义。 可要说大气吧,偏偏又死惦记着报复翻本。 “你便不怕那些举人仗势欺人,提前害你?” “所以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勤修武艺刀法,便是防备此类事情发生。一旦危险降临,我便溜之大吉。逼迫我入险境,我便杀人全家。县尊,你说那几个举人,如何提前害我?只要一时不得手,全家注定死绝。” “……” “有了强健的体魄,高强的武艺,首先保全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往后的日子一长,一切主动就在我手中。我想什么时候报复,就什么时候报复。举人老爷哪里会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言之有理。” 汪伏波连连点头,不过还是有些好奇,“但也未必要结为死仇吧?” “县尊问我便是问错了人,凡事都有前因后果。没有这些举人仗势欺人、纵奴行凶,又怎么会有我魏昊匹夫一怒呢?不是我魏昊的好打抱不平在前啊,县尊。” “呃……” 愣了一下的汪伏波拂须沉吟,再度点头,“不错。” 此刻,汪伏波终于明白魏昊的行事风格,想要好打抱不平的人有很多,想要锄强扶弱的人也不少,但有这个能力,还想好怎么使用这份能力的人,却是不多。 就算没有秀才功名,以魏昊的武艺,成为地方豪强,根本不算什么。 再寻个回乡养老的官员投靠,这日子,决计不会过得太差。 “大象真是难能可贵。” 有此感慨,汪伏波也不是没由来。 真要是能够每个官员都像魏昊那样,愿意锄强扶弱,愿意惩恶除奸,那就应该处处都是官声响亮的名宦。 可惜事实并非如此,偌大的北阳府,只有他汪伏波一人,算是官声上佳,其余州县主官,都做不到面对妖魔不至于空耗国运。 从为官之道上来说,汪伏波明白,像魏昊这样的人,就要扼杀在摇篮中。 但从为人之道而言,汪伏波更清楚,这世上,终究需要仗剑的豪侠,不管是江湖还是朝堂,都是如此。 否则,就是一潭死水,国运也必然衰败。 不过这些太过缥缈的东西,汪伏波也懒得多想,他只从本心出发,魏昊此人于百姓大有裨益,那便是大大的好,其余的,都是细枝末节。 “报——” 二人聊天的时候,巡城斥候来了一人,“禀县尊、左百户,城西妖雾之中传来喊杀声,似有什么人在其中交战。” “交战?” 汪伏波眼睛一亮,“莫非是援兵?!” “且慢!” 魏昊开口问道,“城西?” 斥候点头道:“回左百户,确实是城西。” “百户所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怎么会是城西?” 其实,魏昊有个猜测,两个百户所搞不好也是在自保,又或者已经遭了害,再或者并不在五潮县,去了别处。 “大象,你的意思是妖魔使诈?” “我们耍了那只黄鼠狼,从那妖王的行事作风来看,是个狂妄多疑又好脸面的,千年修为不敢临城,就是怕着了道,但又必定愤恨无比。之前螃蟹怪是他请来的帮手,黄鼠狼说有十八路,那还剩十七个螃蟹怪一般厉害的,也不是没可能。” 对付妖魔,魏昊也不是一个照面就能斩杀。 “柳将军”这样的蛇妖,鳞甲不够坚硬,那么祖传宝刀建功,实属正常;等遇见了“巴氏三雄”之一的螃蟹怪巴二郎,这用刀来砍就有些不合适,大锤在手才是轻松破甲。 不知道来者有什么弱点,魏昊也不会无脑硬上,除非退无可退、紧要关头。 “那城西……” “老办法,找个人假扮我在这里站岗,县尊也在这里助阵,我去城西看看。” “也好。” 魏昊手握刀锤,便直接奔城西去了。 他来五潮县,就是从城西过来的,那里地形地貌如何,也是心中有数。 到了城西,城上乡勇、衙役立刻行礼:“参见左百户!” “可见妖魔动静?” “只听见喊杀声,适才五颜六色,好不热闹,这下却是消停了不少。” “咦?” 魏昊竖起耳朵倾听,妖雾之中,的确是有喊杀声,不过并非是什么大部队,应该只是小股妖魔在跟什么争斗。 “这妖雾厉害。” 之前黄鼠狼说巫三太子摆下“十二巫峰阵”,估摸着这个妖雾,就是其中的一种异能。 能隔绝一方城池传递消息,水泼不进、密不透风。 正继续观察,忽然嗅到了些许气味,不是妖气。 “嗯?”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官威加强之后,从汪摘星那里得来的本领,似乎是变强了。 此刻,魏昊闻出来妖雾之中,是几个妖怪在缠斗一个家伙。 “来者何人!是敌是友——” “我乃大巢州人士,特来相助五峰县魏昊,哎呀!” “……” 魏昊寻思着,你一个被围攻的倒霉蛋,哪来的底气说是来帮我的? 不过闻出来不是妖气,也信了三分,魏昊还是打算拉这家伙一把。 049 灰头土脸 大巢州在北阳府以西,大江以北,是联络江淮的要冲,所以是大夏王朝的直属州,这里的知州,品级跟北阳府的知府相同。 之所以如此特殊,也是跟大夏王朝的开国国君有关,国君敬天法祖,而其中人族五祖之首,就是“大巢氏”。 如今的人族屋舍形制,都是源自“大巢氏”最初的筑巢。 故而“大巢氏”的发源地,就被命名为“大巢”,历朝历代,皆有赐封。 魏昊知道大巢州,但那里有什么风土人情,是一概不知,只是听同为朱雀书院出来的大巢州学生指桑骂槐,知道大巢州的知州,是个典型的昏官。 没想到这地方还能出个颇有胆色的人物,敢来五潮县找他。 只是,魏昊在城头还不信,高声问道:“妖魔封锁五潮县,你又是如何得知魏大象在此,还说甚么相助的话!” “哎哟!你们竟敢伤我——”那人暴怒,犹自抵挡围攻,大抵是被妖怪打了几下,于是在妖雾中又怒又急,冲魏昊这边喊道,“你这多嘴饶舌的家伙,若是不信,去外边问问一只休息的癞头鼋!它是魏昊的朋友,得道的精怪——” “哎哟!!你们还打!!”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跟你们拼了!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妖雾中,传来一声声叫喊,那大巢州来的家伙,似乎是打算拼命,魏昊察觉到之后, 默不作声潜入水中。 此时洪水退了些许, 但还是有膝盖高, 魏昊将黑鱼皮往身上一披,在浑水中当真是宛若一条大黑鱼。 似鳄似蛟,分外的诡异。 只是游动起来, 还是狗刨最快,也是没办法, 水太浅了一些, 双手攀岩一般的动作, 在水中前行最快。 不多时,魏昊已经迫近厮打的地方。 他不动声色, 暗中观察,略微浮出水面,就见四个鸟头人身的大妖在围攻一个衣衫破败的青年。 虽说打得头破血流、披头散发, 但看得出来, 原本模样应该是挺英俊的。 就是被鸟人挠破了相, 看着着实有些凄惨。 “这傻瓜居然拿把破扇子当兵器, 扮个屁的蹁跹公子呢。” 魏昊看得真切,这货手中抵挡的兵器, 就是一把折扇,而且还是坏了的折扇,就剩扇骨不见扇面了。 那几个鸟人, 魏昊觉得奇怪,没有直接下场, 只因鸟人瞳孔泛白不像是活物,更像是死了的。 鼻子闻到的, 虽然有妖气,但还有一股臭味, 魏昊觉得是尸臭。 “僵尸?” 魏昊心中琢磨着,见那人抵挡得越来越吃力,便准备好了突袭。 一手持刀,一手握锤,随时准备着爆发。 “可恶!若非我在路上耽搁空耗,岂能斗不过你们这四个死鸟!哎哟!” 一只鸟人抬腿就是一抓,自上而下宛若劈斩,四道爪印宛若四条刀痕,劈得那人满脸是血,肩头胳膊都是抓痕。 更离谱的是,那四个鸟人还有一张利嘴,张嘴就啄,速度还奇快,一啄一个准,每次都是啄眼睛。 看得魏昊头皮发麻,心说换成自己,大概眼睛都要瞎了。 可这大巢州来的家伙,还真是有点东西,只是流血,倒是没有瞎。 “袁君平说我有一劫,难道就是今天?!可恶!妹妹怎么办?妹妹——” “……” 魏昊感觉这货已经被揍得胡言乱语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搁这想妹妹? 至于袁君平,魏昊也是听说过的,甚至魏家湾的孤寡也都知道,因为袁君平是有名的神算。 但是神算不是他最出名的地方, 他最出名的,便是有个侄儿在大夏王朝当国师。 能找袁君平算一卦, 那肯定也不是什么小人物,最最起码也得是个新科贡士, 往届的举人,袁君平也是不算的。 如果传言为真, 那眼前这个被四头鸟人又抓又挠、又啄又咬的家伙,搞不好自己还得喊一声“前辈”。 “既是劫数到了,那我今天就应劫吧!” 似乎是要用什么玩命的手段,魏昊见状,顿时开口吼道:“我来助你渡劫——” “哗啦”水声,那灰头土脸的公子哥听风辩位,双目流血看向魏昊方向,没察觉到妖气,顿时大喜:“若是得救,必有厚报!” 魏昊看都没看他,手中宝刀顺势一斩,他已经观察出来,这些鸟人不简单,浑身羽毛都是金属,显然也是刀枪不入的怪物。 滋啦! 火光四溅、声音刺耳,但魏昊刀锋不使力,不过是借着刀斩点在鸟人身上,然后一锤子敲过去! 咣—— 这一下,那真是神仙撞了天柱,论谁去寻摸撞钟的动静,都没有这一下来得厉害。 只这一下,一方妖雾都被震碎了不少。 不过,挨了一锤的鸟人,也终于消停了下来,整个鸟头都被砸进了自己的胸膛,只是这鸟人却也不叫唤,直接站定不动,另外三只鸟人护在左右,随后便直愣愣地盯着魏昊。 魏昊见状,暗道这怪东西不得了,也没有恋战,一把抓住灰头土脸公子哥的头发,宛若拖死狗一样,直接浪里狂奔,踏浪而走。 “轻些、轻些,我的头皮都要没了!” “闭嘴,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混账,谁给你的狗胆,敢独自一人闯荡!” “哎哟、哎哟……” 洪水中划出一条白色的尾迹,魏昊踏浪狂奔,挎刀持锤,手攥头发,倒霉的公子哥头皮痛得厉害,只好哀嚎。 返回城头,魏昊一把将公子哥扔在地上,然后问道:“你的眼睛没事吧?” “只要清水洗一洗,就没事了。” “那四个鸟人,是什么东西?” “这是‘十二巫峰阵’的‘聚鹤阵’,有金银铜铁四个阵眼,其余铁鸟,我根本不惧,唯独这四只,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它们不像是活物。” “当然不是活的,都是僵尸,生前都是千年修为的大妖,魂魄被人拿捏了,于是肉身就着了道。” “你懂得挺多嘛。” “那是自然。” “那还敢独自一人深入险境!愚蠢!” “若非要来助为魏昊一臂之力,我岂会如此狼狈……” 这公子哥犹自狡辩,嘴里说着什么“护身法宝”“武艺高强”的话,被魏昊一把摁在水桶里洗眼,这才老实了。 过了一会儿,这货当真是双眼恢复了视力,就是肿的厉害,宛若被蜜蜂蛰过,十分狼狈地冲魏昊拱了拱手:“不知尊驾高姓大名?今后必有厚报!” “我就是你要相助的五峰县魏昊。” “……” 050 勃然 “你就是魏昊?!” 公子哥猛然一惊,然后上下打量着魏昊,嘴里还嘟囔,“身材壮硕,眉目锋锐……不甚美。” “……” 差点就一巴掌扇过去,什么叫不甚美? “长你这娘炮样,便是美?” “娘炮?” 公子哥一愣,也从魏昊语气中察觉出不是什么好话,不过却也没有争辩,反而道,“虽不甚美,却是个‘大壮’,必能保护家宅。” “这还用你说?” 所谓“大壮”,便是王朝封赏武夫的最高荣誉,意为强而有力,君主大壮之。 这公子哥夸得九转十八弯,魏昊一脸懵,以为是说他强壮,却不知道是在夸赞魏昊大有前途。 “惭愧惭愧,白某此次得魏兄相救,愿以舍妹相送!” “……” 魏昊的表情宛若汪摘星听到了“黑狗血”一般,当时就目瞪狗呆。 送妹是暴死情节知道么! “你这家伙,莫不是得了癔症?” “我真情实意!” “真情实意就是找个男的就把妹妹往火坑里推?” “魏兄为人刚直,绝非火坑!” “那是,我比火坑厉害,我是炼钢炉。滚!” 一把将肿个猪头模样的家伙推开,魏昊指着他道,“你来历不明,先别攀扯别的,待拷问过后,确定你不是奸细,才能让你活动。” “我都被打成了这样,岂能是奸细!” 公子哥当时就急了,“魏大象,我真是为你而来!” “放手!” 魏昊大怒,一看这货居然还敢来抓他的胳膊, 顿时吼道, “你这模样, 真是让人恶心,滚!!” “你这是什么眼神!” “哼!魏某洁身自好,不好男风……” “我亦不好……不对!” “不对?!” “不对不对, 我不好男风!你岂能污蔑我!” “看看你涂脂抹粉簪花锦衣的模样,你若不是, 难不成男扮女装!” “我是公的!” 公子哥大怒, 撩起本就破败的衣袍下盘, “有此为证!” 正待脱裤子,被魏昊一脚踹翻:“你给我滚——” 城头卫士早就懵了, 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会如此疯魔。 “来人,将他给我绑了!” “是, 左百户!” 几条彪形大汉甩开了锁链镣铐, 将这货套上, 牵牛一样地牵走。 公子哥犹自挣扎:“可以验货!可以验货!可以验货——” “……” “……” “……” 几个捉人的衙役也是无语, 当差这么多年,抓过不知道多少稀奇古怪的嫌犯, 就这一回,当真是离谱。 城东汪伏波听闻城北的事情,也是赶忙过来查探, 那公子哥见到汪伏波,顿时傲然仰头:“你就是本地县令?” 啪!! 汪伏波上去就是一耳光, 直接把他打蒙了。 “你打我?区区一个县令……” 啪!!! 打得更响了。 “……” 本就脑袋肿的跟猪头一样,此刻被汪伏波两记耳光打得发懵, 终于消停了下来。 “你一个大巢州的监生,行事如此粗鄙鲁莽, 本官定要参你一本!” “监生?噢对对对,我还是监生,我都忘了此事。” “……” 汪伏波顿时眼神怀疑,“你莫不是冒名顶替?!” 之前他判断此人是大巢州的监生,是因为腰间挂着一块“荫监”的玉佩,三品以上的勋贵大臣、外藩少主,都可以领一块“荫监”的玉佩,然后在国子监读书。 “我乃大巢州白氏!” 仰着头,骄傲。 “白氏?” 汪伏波愣了一下,拂须沉吟,大巢州的白氏,还的确是名门大族,三品以上大员,也的确出了不少。 “正是!” 依然仰着头,依然骄傲。 “妖魔压境,你来这里作甚?” “听闻五峰县魏昊前往东海,特来相逢,只是不曾想遇见了这种劫难。唉……袁君平给我算过一卦,说我有一桩大劫,想来,就是此处的妖魔大劫了。” “你找大象又为何事?” “听闻魏大象为人刚直,好打抱不平,我在五峰县游玩,也听魏家湾孤寡对其称赞有加,可谓上佳良人……你这县令怎么也是这种眼神!” “大象绝不好男风,你休要纠缠!” “放屁——” 公子哥快气炸了, 这五潮县有毒吧,谁见了他都以为他好男风?! “我白辰是公的!不好男风!” 说罢, 他挣扎着身上的枷锁镣铐,“我不好男风——” “本官姑且信了。” “姑且?什么叫姑且?你这县令怎么当的!你不是‘五潮传胪’吗?连听人把话说完都做不到?你……我呸!恶心!” “那你说还是不说?” “我说……” 见汪伏波准备执签投地, 那就是要杀威棒走起啊,吓得公子哥一哆嗦,赶紧道:“我有个妹妹,天生丽质、可爱聪慧,就是未经历复杂人情,又是个心善的人儿。若是我遭了难,怕她一个活不成。我便想着,找个允文允武有好心肠的人家,如此托付了,我便彻底放心。” “你千里迢迢从大巢州出发,便是来五峰县送妹?” “正是!” “给我打!!” 汪伏波勃然大怒,这是当他“五潮传胪”是昏官啊,张口就来、开口就骗,你是三品大员之后又如何? 治你一个藐视朝臣,一点问题都没有! “给我狠狠的打!!!” 汪伏波抓起号签,直接扔在地上,左右衙役如狼似虎,当时就把这货摁在了地上。 衙役们也是憋着一口气啊,打妖魔,没本事,不敢;可打嫌犯的本事,那可是很大的! 而且非常敢! “且慢且慢且慢——” 公子哥连忙叫道,“我指天发誓!我所言句句属实!姓汪的,你一向处事公平,怎么这时候如此糊涂——” “如今事态严苛,本官也只有宁可错过,不肯放过!若你是妖魔奸细……” “我有证据,我绝非妖魔奸细!” “噢?何不早说?” “还请屏退左右!” 汪伏波一愣,心说我堂堂五潮县县令,要是单独留下被你杀了,我自己性命事小,连累全城安危,那是罪该万死啊。 当即更是怒了:“你若没有证据,本官要重打你三十棒!!” “莫打!!把我裤子脱了,自有证据——” “……” 听闻此言,汪伏波深吸一口气,眼睛一闭,“打。” 随后眼睛睁开:“狠狠地打——” 051 什么妹夫 妖魔压城,汪伏波不敢大意,还是给了这个叫白辰的二十杀威棒。 一通好打,虽说这公子哥嗷嗷大叫,却并没有皮开肉绽,汪伏波顿时知晓,此人要么铜皮铁骨,要么有宝贝护身。 打了十七八棒,白辰犹自嚎叫,却假了几分,汪伏波见状,亲自下场端倪,看到白辰臀部有个物事,顿时一愣,掀开一看,直接吓了一跳。 有了大发现,汪伏波赶紧再去找到魏昊:“大象!” “那浪荡子如何了?” “他定然不是细作。” “县尊,为何突然变换态度?” “大象听我说……” 只见汪伏波咬耳轻言,说了一通之后,魏昊也是一惊:“真的假的?这……这不是胡闹么?!” “我让人点了一些酒菜给他,又安排了住处,但是他却有些脾气,说是浊酒咸菜岂能下肚。不若你捉几只螃蟹给他解解馋。” “县尊,不必理会他。横竖是个家里宠坏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他父母早亡,又有功于大夏,岂可怠慢?再者,他也是一片好心。” “唉,也罢。” 魏昊叹了口气,心中暗道:整个一刚毕业的愣头青,还要人哄。 而此时,又抖擞起来的白辰,在城中各种闲逛,见酒楼封闭、店铺关门,街道上全是巡逻的兵丁,坊市里都是自保的乡勇,不但不觉得无聊, 反而更是兴奋:“嘿, 这魏大象还真是有治军的才能, 以后做了妹夫,妹妹说不定还能混个诰命夫人。” “啪”的一下,折扇打开, 却是啥也没有,就只剩扇骨。 就是这般荒诞, 还要故作潇洒扇风。 到了一处客舍, 见门外竖着招牌, 上书几个字:左百户魏公下榻之处。 白辰见了,顿时好奇, 上前叩门问道:“店家!这里是魏大象的住处?!” 院子中,正在清淤的老板听到门外动静,隔着院墙看到一个满头是包衣衫褴褛, 又手握不知道笊篱还是耙子的年轻人, 便上前忐忑回道:“魏相公来县里时, 便住我家。不知……” “噢, 我路过此地,随便逛逛。” 店家一愣, 心说全城都一心抗妖,每家每户都不会随意走动,此人居然还敢乱逛? 当即觉得这怕不是个妖怪, 心中害怕之余,又左顾右盼, 等见到乡勇队伍巡逻而过,立刻高喊:“这里有个外地口音的奸细——” 一群乡勇手持刀枪棍棒, 立刻冲了过来。 “且慢!!” 白辰吓了一跳,赶紧摸出汪伏波给的“令签”, 大声道,“我有汪县令给的令签,奉命巡查全城水脉要害——” 见了令签,乡勇这才松了口气,店家也是连忙致歉:“这位相公恕罪,实在是妖魔压境,不得不小心行事。” “无妨、无妨……” 抹了一把汗,白辰心中更是泛起了嘀咕:好险,又差点挨一顿毒打。 自来北阳府之后,这里的民风变化,可真是让人应接不暇,比老家大巢州复杂多了。 白辰进了客舍观察,见院子里栓有舟船,屋子的基座宛若高台,前庭后院、左右厢房都是别具一格,完全是为了防涝抗洪的设计。 “魏大象住在哪间?” “东厢第二间小屋,就是魏相公的住处。只是妖怪来了之后,便不曾回转,物事都在这里,读书人的箱笼,还有一条细狗,我都不曾动过。” “他不会是送狗去东海吧?” 一脸疑惑的白辰,便在房间外头看一看,却听后头来了动静,扭头一看,一条彪形大汉带着几个大兵过来, 不是魏昊是谁? “你好端端乱跑什么?!不知道现在戒严?!” “我也是领了差事的,巡查城内水脉!” 白辰说着摸出令签,面有得色:“我可是有净化污水之能, 城中水井若是脏了,我轻轻松松化浊为清。” 很是不耐烦的魏昊将他拉到一旁,沉声道:“你一个没在人间闯荡过的龙族, 来这里作什么死!” “我说了,我有一劫!” “什么狗屁劫数,牛鼻子算命神棍的话也能信?!” “你是人族,当然可以不信,人定胜天嘛。可我又不是人。” “……” 还别说,挺有道理的。 魏昊心说难怪之前他非要脱裤子证明自己是公的,正常人谁说自己是公母,必须是男女啊,最不济……雌雄也行。 至于脱裤子,这浪荡子倒也不是耍流氓,非要给人看前面,而是身后有个小小的龙尾,乃是化作人形之后的龙身标志。 龙种化形,各有不同,或是头角峥嵘,或是三目重瞳,总之就是有些特殊的标记,白辰的标记,就是身后还带着一条小尾巴。 “我家在大巢州有府邸,金银财宝无数,你若是娶了我妹妹,此生享用不尽。只是有一条,须对我妹妹好,她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人心险恶……” “……” 魏昊有点搞不懂这家伙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立刻道:“你既然是龙族,帮你妹妹招个龙族为婿,有什么不好的?偏要找个人类?” “唉,此事说来话长,我家府邸虽在,可封地却是没了的。沧海桑田,祖先管理的河道,早成了万亩良田。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这就是家道中落啊。” “所以呢?” “所以,我家以往的故交,就差直接在脸上写‘看不起’三个字,联姻更是无从谈起。就算要娶我妹妹,也是看在祖传的财宝份上。可金银财宝总有用完的一天,用完了,我妹妹便要受苦了。” “那确实是如此。” 魏昊点了点头,倒是同意白辰的说法,管你人类神仙,都是看人说话、看菜吃饭,别人图财而来,自然也会因为无财而去,到最后,留下满地的懊恼悔恨。 只论这一点,白辰倒也不傻。 “是吧?你魏大象果然明事理,哈哈!” 白辰见自己的道理被认可,顿时大喜,连忙道,“妹夫,待我劫数一到,舍妹余生,就指望您了。” “什么妹夫!!” “什么妹夫——” 魏昊大叫,一人叫得更大声。 却见嘭的一下房门打开,从里头钻出个妙龄女郎,指着白辰就骂:“你一个落魄府邸的浪荡子,居然也敢做这种好梦——” 魏昊一愣:“莹莹,你怎么还在这里?” “相公,幸亏我没走,不然你就要被人骗去做妹婿!” “相公?!” 目瞪口呆的白辰顿时叫道,“我妹妹好歹也是龙……唔唔唔唔唔唔……” 魏昊上去捂住他的嘴,喝道:“你嚷嚷什么?怕外面不知道你底细?!” “我妹妹绝不做妾!!” 白辰一脸倔强,瞪了一眼魏昊。 052 我们龙族就是这样的 “什么做妾不做妾,休要胡说!” 魏昊支走了围观百姓,见四下无人,这才愤懑道,“你我今天才认识,好端端的说什么送妹,你们龙族行事是不是都跟你差不多?全凭心情?” “我们龙族就是这样的。” “……” 一句话差点把魏昊噎死,这货竟然就这么认了! 不过这时候魏昊着急另外一桩事情,盯着莹莹:“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 “那个……” 汪摘星夹着尾巴,往后缩了缩,“君子,我可是一条狗啊,可不会潜水。” “莹莹,之前吓住了妖魔,你为何不走?水中借道,随波逐流,最多半个时辰就能离开五潮县范围。” “她走什么走?一个小小的田螺,还敢进‘十二巫峰阵’,乱走直接拍成田螺酿肉。” “你才田螺酿肉!” 瞪了一眼白辰,莹莹倒也不怕他,倒不是实力的问题,而是家庭地位不一样。 正所谓“宰相门房七品官”,这没了水域封地的龙族,别说七品官了,连个九品芝麻官都不如。 有个两三代,就只是坐吃山空,最后烟消云散,再无龙的传说。 莹莹是大江龙神府的摆盘使者,属于地方强权部门中有编制的职工,根本不需要看一个基本等同没有的部门二世祖脸色。 而且白辰还不好打莹莹的脸,如果是山野精怪,打了就是打了,可大江龙神府,轻轻松松捏死一条落魄小龙,跟捏死一条蚯蚓没区别。 可不敢摆什么龙族尊者的资格。 不过白辰显然是蜜糖罐里泡大的,根本不理会莹莹, 兀自得意:“你一个田螺, 还想攀高枝?我可是‘荫监’, 去京城也能挂单的,我嫁个妹妹给读书朋友,不是轻轻松松?” “你要送妹就随便送去, 我家相公明算科的!你自去找进士科的!” “嘿嘿,来的时候我可是考察过了, 北阳府几十个书院, 就魏兄对我胃口。这是允文又允武, 正直又善良,我妹妹嫁给他, 我完全不必担心将来会吃苦。待魏兄高中,凭他一身本事,将来有功于天下, 我妹妹还不得封个三品二品诰命?到那时候, 再从妹妹这里过继一个外甥过来, 我白家不就又起来了么?” 唰的一下, 白辰打开宛若耙子的折扇,扇着不存在风, 得意洋洋,“要是我劫数难逃,凭借我妹妹的关系, 魏兄行个方便,给我请个阴神, 随便一口井一条河都行,这家业, 不也是重新振作了?” “呸!你无耻!” “嗳,我们龙族就是这样的。” 说罢, 白辰看着魏昊,还是很兴奋地说道,“妹夫,我家中金银财宝你随便支用,必能助你成就一番事业。” “不行!” 莹莹大急,急得都快哭了,心说自己真傻,早知道直接跟着魏昊去守城,如此不是同命运、共患难?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到时候顺水推舟、老肩巨滑,可不是就能正儿八经地生米煮成熟饭? 夜长梦多,果然是夜长梦多! 才两天,就生出这么多变故! 从哪儿冒出来的爬虫,居然拿妹妹的幸福当筹码,无耻! “什么不行,你又不是魏兄的内人,你说不行就不行?” “我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不是!” “……” 魏昊直接无语,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莹莹,“我好心好意护送你去东海,你却打我主意?” “相公!不是这样的,你听我狡辩……不是,你听我解释,我……妾身……” “哈哈,原来是恩将仇报,你无耻。” “我不是我没有……” 莹莹急得妙目含泪,这下是真的糟了, 被个乡下来的小土龙给害了,如今在相公眼中, 自己就是个贪图男色的害人妖精吧? 眼见着这场面,门槛上夹着尾巴的汪摘星“呜”了一声,退到房中夹尾巴。 可怕, 这是何等可怕的场面,它堂堂原“橘狸国”大理寺少卿已经闻到了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魏昊也是烦躁,大手一挥喝道:“都别聒噪,现在妖魔当前,还是想着如何破敌。你是龙族,我姑且信你有些本事,既然你能穿过那个什么‘十二巫峰阵’,那也能再出去,能不能帮忙带人出去求援?” “不能。” “不能?!” 很是不爽的魏昊一把抓住白辰的领口,“再拖下去,全城百姓都得遭殃,你进来就能出去,你跟我说不能!” “真的不能,我的法宝已经坏了。” 举起手中宛若耙子痒痒挠儿的折扇,孤零零的扇骨看上去就很寒酸。 “这是法宝?” “当然是法宝!这可是祖传的宝贝,跟你说了也是白说,总之这是个宝贝,我赶路行走、吃饭住宿,有它就行。” “我信了。” “你别不信啊,我说的是真的,外面那头老鳖可以作证!” “我说我信了。” “你没有,你不信,我说的真是真的……” “滚!” 魏昊这下又愁恼起来,消息传不出去,只怕还是难搞,叹了口气,正待再想对策,却见白辰甩了一下头发,又一脸得意地说道:“我虽然现在也没办法出去,可来的时候,我可是听说一件事情,定然对你有帮助。” “你也住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我去守城,稍后回来。” 言罢,魏昊挎刀持锤,想着是不是找个机会突袭一下妖魔,以攻代守,继续让妖怪搞不清虚实。 “什么不要随意走动,我又不是你儿子,凭什么听你的。” 白辰到底是家中的浪荡子,没吃过正经的毒打,还带着骄狂,不过他倒也分得清主次,没有继续废话,而是快速说道,“北阳府的徐宜孙,带着人去青莲湖捉妖,捉的就是外面那遭瘟的猴子,可猴子不在青莲湖,如今在这里,徐宜孙定然扑了个空。他要是扑了个空,肯定是要探明缘由的,最快今晚,最迟明天,徐宜孙肯定能来五潮县将功补过。” “徐宜孙?谁?” “徐真人?你们北阳府的好像这么喊他。” “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不信你去西边找癞头鼋询问。” “我去得了吗?” 魏昊横了他一眼。 “嘿嘿,这便是了,妹夫,我跟你说,我妹妹长得那叫一个国色天香、冰清玉洁,整个大江南北,你都寻不出如此天生丽质的人儿……” 感觉自己立了功,白辰赶紧抓住机会,再行送妹大计,一旁插不上嘴的莹莹见状,银牙欲碎,恨不得扎死这个嘴碎无耻的乡下土龙。 053 二世祖 虽说白辰一直纠缠着送妹,让魏昊头疼不已,但看在他能净化污浊的份上,魏昊也没有跟他计较,反而带着他一起巡城。 毕竟,这货任性归任性,本事的确是有的。 “妹夫,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指教。” “唉……你说吧。” 打骂都治不了白辰的贱嘴,魏昊也就只当他放屁。 “这五潮县的百姓,跟你无亲无故,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不走,偏要助他们退妖?” 白辰很好奇,他在老家厮混,每天不是吃喝玩乐就是斗鸡走狗,正经事情是一概不做的。 他这个“荫监”,即便去京城,也不是像他说的去国子监报到,而是太常寺和鸿胪寺。 人王册封的神明,如山林水泽的府君龙王等等,都是开国郡公起步,亲王爵位封顶,似白辰这种祖上管过一条河流的龙族,那一般来说也是等同于“藩王”,或者朝贡称臣的外邦国主。 自然而然的, 往来接待,就成了鸿胪寺来主持。 毕竟说到底不是人类, 让国子监来收留, 还是不合适的。 只是时过境迁, 这年头的鸿胪寺跟外藩打交道都已经非常敷衍了,何况地方神明, 神明会不会响应都是未知数,索性就不予理会。 白辰说“人定胜天”这句话,也是这个道理, 人族多半更信任自己的能力一些,求神拜佛之类的手段,不是身陷囹圄无可奈何,就是求个心安理得, 真靠着神明保佑过日子的,少之又少。 也是因为这种人神共存的特殊生态,才有了白辰所说的“家道中落”一事。 鸿胪寺懒得搭理,龙族乐得快活, 于是两边都偷着乐, 也就造成一代不如一代,到白辰这里, “萌监”也存在于理论上, 实际上大夏王朝的国都在哪儿, 他都不知道。 平日里在老家随便消遣,祖传的金银财宝够他挥霍的, 那自然就成了狗都嫌弃的作风。 二世祖么, 人族遍地都是,神明妖怪又能高到哪里去。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助五潮县退妖,还要问为什么?” “自然有个为什么啊,你又不是他们的爷娘, 凭什么啊?” “我有锄强扶弱之心, 又有降妖除魔之力,那既然遇上了, 我就当仁不让!” “唔……” 一番话, 魏昊也有点明白妖类龙族的特点, 他们虽然有些大神通者也有了制度, 可普遍还是没有道德礼仪,更遑论原则伦理。 是非对错这种人类司空见惯的东西,在他们那里,是没有概念的。 莹莹有一些,但也是因为她出身大江龙神府;汪摘星也有,是因为它祖先至今都是伴生人类。 但白辰却淡化得多,游戏人间的做派,跟人类公子哥还是有区别的,达官贵人家的骄子,那是地位带来的骄狂;但龙族不一样,这是天性,并非骄狂。 “那……” “我懂你的意思了。” 魏昊打断了白辰继续要问的话,直接道,“你知道为何‘人定胜天’吗?” “为什么?人族不怕死?也不对啊,我见过的都怕死。” “这跟怕死关系不大。”魏昊看着白辰,二人站在城头,魏昊指着瓮城通往内城的道路,密密麻麻都是运输守城物资的乡勇百姓,“因为一人之力弱小,集众人之力,就变得强大。” “今天我魏昊助五潮县的百姓,将来这里一方水土,就会传说今天的故事。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少年,将来如果五峰县有难,而他们刚好也在,自然也会效仿前人,助五峰县一臂之力。” “齐心协力共渡难关的事迹多了,互相之间,总体而言还是知道‘帮人帮己’是个大体正确的道理。你再想想妖魔,精怪吃人类血肉能够变强, 可精怪互相之间吞食,同样能够变强,这就使得精怪啸聚一方可以, 可一旦遭遇挫折,便是一哄而散。” “妖怪怕被人杀了,但妖怪更怕被厉害的同类吃了。” 这番话粗浅简答,但白辰听得津津有味,嘿嘿一笑,冲魏昊道:“我家中也有书籍,都是一些经典,看都看不进去,妹妹说要读书,我读不进又有什么用?本想请个教书先生,可大巢州前几年斗鸡斗蛐蛐儿盛行,我玩得可高兴了。” 看着一脸得意的白辰,魏昊脸皮一抖,本想斥责,可一想这货理论上还是个“荫监”,又有家财万贯,自己哪来什么实力废话。 “贤妹夫,你果然厉害,不如这样,我一年给你三五万两开销,你做我的读书先生,如何?” “我……”魏昊脸皮又是一抖,县里的悬赏,二十两一百两的,他还是看得比较淡的,只要中举,这些就是小意思。 可是这三五万两…… “考虑考虑,考虑考虑。” 白辰连忙道,“贤妹夫,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浪荡久了,也想重振家业。可袁君平给我算过了,有一道大劫,我又能如何?唯有抓紧时间做好后路。以前少不更事,我也是后悔的。可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找个大贤拜师?说不定都是骗子。还不如便宜自家人,一事不劳二主嘛。” “……” 有一黑一,在魏昊眼里,白辰这个龙族很不着调。 然而白辰自己却是很激动的,他觉得有魏大象相助,自己怎么地也能粗通人文道理,不说学富五车,至少能够做到“明事理”。 “三五万两开销,少是少了些,但你也算是半个西席,逢年过节的礼金用度,那肯定是少不了的。我家祖传的河道虽然没了,如今变成了万亩良田,可种地的农人,每到社火祭祀,那也是少不了我白家的供奉。虽说不多,一日三餐顿顿精白米,却是轻松得很……” “行了行了,我考虑考虑。” “哈哈,多谢多谢,贤妹夫,你是不知道啊,每次去别家赴会,多被嘲笑无知,我有心振作,可游戏实在是太好玩了……” “……” 见这货哒啵哒啵说个不停,魏昊看他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 二人继续巡逻,白辰依然说个不停,正当魏昊烦躁的时候,忽地这货又九转十八弯地问道:“对了,贤妹夫,你说这妖怪怕被同类吃了,可如果有一天,你们人族也吃同类呢?” “……” 这个问题,突然间就变得高深起来。 “妹夫?” 魏昊沉默了一会儿,便道,“如果人吃人,那就说明,有人成了吃人的人样妖怪,仅此而已。” 054 推断 “说不定今晚徐宜孙就会赶来,我在城中帮忙运货,随时也能来支援你。” 陡然乖巧的白辰让魏昊摸不着头脑,这货完全是跟着感觉走,索性也懒得理他,再者他也的确颇有异能,再脏的水井,居然都能净化。 如今城内用水,倒是压力骤减,否则还得静水煮沸,麻烦得很。 “等你说的这个徐宜孙来了,我便要质问他,到底怎么做的除妖人!” 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都几天了,还扑了个空,这不是无能是什么? “你敢质问他?他可是大有来头。” “我怎么不敢质问?我还要找他讨要损失!他要是不给,我直接告他!” “他是袁洪的徒弟,你没有一官半职,想见他都难,还质问……哼哼。” 倒也不是瞧不起魏昊,但一个临时的左百户,真就不够资格。 白辰在老家浪荡,一些大湖名川的故交,他去拜访,接待他的都不是主家,不是管家就是都管,甚至可能就打发一两个奶公出来说闲话。 龙情冷暖,他也是体会过的。 龙犹如此,人何以堪? 魏昊也没有辩解,他行事自有尺寸,徐宜孙是真人也好、神仙也罢,只要不能恣意镇杀他,他就敢质问。 如果他现在是个县令,他甚至敢把徐宜孙给斗下去。 “今晚,也不知道妖魔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又想起一事,魏昊问白辰,“你闯入‘十二巫峰阵’,会被人察觉吗?” “这就不好说了,你救我时,我身陷‘聚鹤阵’,那些死鸟肯定察觉不到我的根脚。可‘十二巫峰阵’,还有一阵叫作‘登龙阵’,对龙族感应尤为强烈。” “你是强闯的妖阵,对不对?” “对。” 白辰点了点头,有些不解,“这重要吗?” “重要。” 魏昊也耐心地给他解释道,“你既然是强闯的,又动用了祖传的护身法宝,定然会惊动布阵之人。汪县令说过,任何法阵,或有阵符,或有阵盘,只要不是巧妙规避,都会惊动布阵之人。” “然后呢?” “能惊动‘聚鹤阵’,就能让‘登龙阵’也有感应。我刚才想着,妖怪应该是知道外面有强者闯入,那这时候,显而易见会认为是五潮县的援兵到了。现在你说‘登龙阵’能感应龙族,那么,或许妖怪会以为‘大江龙神府’的强者来援。” 说罢,魏昊笑着对白辰道,“那妖怪强是强,可多疑谨慎,定会担心‘大江龙神府’助人除妖。” “那……” 白辰脑袋瓜子一时半会儿没转过弯来,“猴子要孤注一掷?” “不,如果他不动声色,便可知他底气十足,还有依仗;如果今晚杀声大作,又不见‘巴氏三雄’那样的特殊精怪,必是出卖友军,自行跑路。” “啊?!‘巴氏三雄’?!那兄弟三个蟹子蟹孙一千多万,最是擅长打洞,我家祖上跟他们祖上也斗过,极为难缠!” “……” “你怎么这副表情?那可是‘巴氏三雄’!他们有天生破城的本领,就算迫于国运之威现形,也是照样可以毁堤破城。” “那螃蟹怪被我打死了。” “……” 眨了眨眼,白辰歪着头很是不解,“什么意思?你说的打死……是说打死了‘巴氏三雄’中的一个?还是打死了一只螃蟹怪?” “经过查验,我打死的是巴二郎。” “啊?!那……那他尸身何在?” “晚上你吃的蟹钳,便是它的。” “……” 白辰顿时吓了一跳,背皮发麻的同时,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应该不是什么金翅大鹏鸟转世吧?”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 神情尴尬的白辰打了个哈哈,然后又不放心地说道,“这样,过阵子跟我回老家,袁君平现在就在那里,让他帮忙给你算一卦。” “我连举人功名都没有,他肯算?” “我也没有,我不也算了?” “你好歹是个‘荫监’。” “狗屁‘荫监’,我给了袁君平五百两银子,他算得无比爽快!” “……” “到时候,我给他一千两,给我妹夫算一卦,还委屈他了?” “给我算什么?” “算一算你前世是什么,只要不是金翅大鹏鸟,什么都好说。” “我不明白,你为何这么在意金翅大鹏鸟?” “祖上的一些恩怨,都是小事情,你不需要知道。” 继续打哈哈,白辰又鬼扯道,“我肯定也不想让妹妹嫁给世仇啊,对不对?” 说罢,白辰立刻表示要去巡查水脉,看有没有奸细混入城中,汪摘星在五潮县也有世交,于是便跟着白辰一起去了。 在城头继续守城的魏昊,则是找汪伏波说了猜测。 白辰是龙族,“十二巫峰阵”能感应到龙族的气息,那的确会产生很大的变数。 “唔……” 听完魏昊的推断之后,汪伏波拂须沉吟,然后道,“不错,如果我们是那妖王,也会这般想。突然冒出来一个龙族,而且是来救援五潮县的,那么妖王一定会猜测,会不会是‘大江龙神府’的人前来相助。” “所以,今晚只要妖魔再次大举进攻,且又没有特殊攻城之法,那必然是妖王打算悄悄退了。” “只要攻城的都是些山野精怪,那就印证了这个猜测。” 汪伏波也是暗暗期盼,又是紧张,又是高兴。 “今晚还请县尊督战,以备不测。” “依大象所言。” 今天晚上如果只是一群小妖怪攻城,不管声势多么浩大,都没什么好怕的。 只要魏昊扛得住,就问题不大,但是要有疏漏,也难保妖王趁机捞一把再走,这时候就得看汪伏波的“乾坤一掷”。 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吓唬人是最有用的。 是夜,白辰黑狗联袂巡逻,汪摘星毕竟是魏家的狗子,时不时旁敲侧击一番,打听着白辰的家底。 一听白辰家中黄金如山珍珠如米,汪摘星顿时大喜,便对白辰道:“白公子,这嫁妹的事情,一定要慎重啊,若是所托非人,岂不是耽误令妹幸福?正所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女子要寻个良人,一看品性二看才学,美不美,都是不甚要紧的……” “你说得对,我之前不这么想,现在也是这么……” 轰! 一声巨响,城外突然传来号角声,竟是妖魔又要攻城。 听到这动静,白辰顿时大喜:“哈哈,那遭瘟的猴子要跑!” 055 破阵 “报——” 五崖县东,大军阵营肃杀。 舟师千帆连江,陆师矛戈林立,辕门外战车推进,营帐内甲士列阵。 都是沙场上的骄兵悍将,战意竟然有如实质,于阵营上方形成赤色烈焰。 若是仔细端倪,便看到隐隐有龙形盘旋, 似是一头赤龙拉着一辆战车昂扬前进。 “将军!前方妖雾弥漫,隔绝五潮县去路!” “果然有变!” 营帐中,老将军身披甲胄,冲一道人抱拳:“徐真人,还请看破妖阵。” “这是‘十二巫峰阵’,阵中有十二小阵,合成一座大阵, 可隔绝国运,屏蔽天机,若有趁手法宝,倒也出入容易。” 徐真人手中拂尘一挥,驾雾而去,在军阵上空观察妖雾的规模,掐指一算,知道这是遮蔽百里的规模,顿时微微点头,又从云头落下,对老将军道:“这大阵不知被何人搅合过,如今少了净坛、翠屏、聚鹤三阵,徐老将军只管东进便是,龙骧军必能破除妖雾。” “多谢徐真人!” 老将军再次行礼, 然后下令, “擂鼓进军!” “是!” 不多时, 辕门外传令兵挥旗擂鼓, 骑马呼喝。 “大纛发令!擂鼓进军!” “大纛发令!擂鼓进军!” “大纛发令!擂鼓进军!” 咚!咚!咚!咚! 几条彪形大汉充任的司鼓, 挥舞着臂膀,敲击着牛皮大鼓,这大鼓却不是一般的鼓,敲打之后,那声音颇有神奇,竟是让龙骧军的气势再度暴涨。 原本只是隐隐有龙形盘旋,此刻却是军中将士人人战意沸腾,形成了一道道怒火,最后凝聚成了一头拉车火龙。 “破阵——” 各部将校纷纷挥剑前进,舟车齐头,水陆并进。 “杀!” “杀!” “杀!” “杀!” 喊杀声冲天,只这鼓声、喊杀声,便将妖雾震碎二十里。 原本雾蒙蒙黑漆漆为妖雾裹挟的土地,顿时焕然一新,重获生机。 大军之中,老将军手按腰间佩剑,不无担忧道:“那魏昊若是入我龙骧军,必成栋梁,可千万不要折在这里啊。” “将军,您保举他一个右百户,都督府也有招才纳贤之意,他一个秀才,这是运气到了,不至于折在这里。” “过几日就是乡试,他说不定还想着中举呢。” “这怎可能,一个右百户,多少人都求不来,他还能不要?” “那可说不准,此人行事如雷似电,非常人也。” 老将军感慨之余,帐内徐真人一脸尴尬,若非他扑了个空,也不至于五潮县被群妖围攻。 其中一笔烂账算起来,他还欠着素未谋面的魏大象一个人情。 当然,五潮县要是城破人亡,这人情也就烟消云散。 只是他知道五潮县还有个“五潮传胪”汪伏波,此人官声绝佳,就算斗不过妖魔,拖延恐吓一番,未必不能。 算算时间,妖魔围攻五潮县,也就两天。 那魏昊能斩杀三百年修为的妖怪,说明武艺超群,汪伏波只要不太傻,定然会事急从权,给个临时的官职…… 以魏昊的侠义名声,撑起一个左右县尉或者左右百户,倒也有余。 如此,五潮县前有猛将,后有元帅,兴许还能赚些便宜。 只是徐真人这光景想的,便是如何了了这桩失误,若是追究起来,必然是惹了一身骚。 不过,仔细想想,只要汪伏波不去闹事,倒也没什么。 他非有意为之,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点情面,汪伏波还是会给的,只是少不了给五潮县再布置些许阵法,给五潮县百姓一些福利…… 其余人等,哪有资格来别他的眉头。 望着龙骧军水陆并进,徐真人心中大定,只消稍后打点,也就妥帖了。 这光景,妖雾外层已经被震碎,拉车火龙的点燃夜空,所有妖魔都是无所遁形,那妖阵之中,只要是现形的妖魔,大军过境,不过是长枪如林齐齐刺杀。 什么鱼虾龟鳖、刺猬老鼠,都抵挡不住这矛戈一戳。 而在五潮县城头,魏昊手中的宝刀竟然光芒大盛,数百妖魔张牙舞爪冲上来送死,汪伏波见状极为紧张,时刻准备“乾坤一掷”。 虽说跟魏昊有了判断,今晚妖魔猛攻,必然是巫三太子打算跑路,可要是他们撑不住,也难保巫三太子假打变真打。 此刻,妖魔大军之中,妖王仔细端倪五潮县城头,见魏昊气焰嚣张斩妖除魔,顿时又气得不行,它真是恨极了这个多管闲事的秀才! “那秀才依旧勇猛,必有依仗。可不能再拖了,也不知道是条什么龙,竟然破了我四阵……” 摆下的大阵,结果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龙崽子搅合了四个小阵,大阵已然出现了破绽,这时候要是有大能跳出来,必生祸端。 萌生退意的巫三太子恨魏昊归恨,却依然小心行事,心中暗道:来日方长,这大夏朝是早晚要完的,我便不信等不到列土封疆的机会。 抬头望天,见云层之中传来猛兽低吼声,妖王冷笑一声:“哼,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说罢,妖王点了本部兵马,也不知道施展了什么神通,将一群心腹爪牙全部卷走,化作一道黑风,卷起数道巨浪,直接奔北边去了。 妖王前脚刚走,后头“十二巫峰阵”就没了一半,不等龙骧军长驱直入,妖雾自己就散了个七七八八。 等到龙骧军一路推进至五潮县外,便看到城头一个悍将持刀握锤正在疯狂搏杀。 那场面,当真是一刀斩去,飞起无数魔头;战锤挥舞,精怪尽为肉酱。 饶是气势如虹的军将,见到这等场面,也是目瞪口呆。 “那是何方部将?如此勇猛!” 老将军站立车上,双目欣喜。 “挡我者死——” “哈哈哈哈哈哈——” “杀杀杀杀杀——” 城头那猛将宛若狂魔,卷起血雨腥风,龙骧军中的徐真人定眼一看,刚开了法眼,当时就“哎哟”一声,双目紧闭、泪流不止。 “徐真人!” “我无事,只是不曾想那人杀气冲天啊。” 徐真人只是想要一窥气运,结果对方杀气冲天,如芒如针,当时就刺痛了他的双眼。 “老夫知道了!那定是魏秀才!哈哈哈哈哈哈……” 老将军大喜过望,“得此猛将,我军之福也!” 056 什么叫读书人啊 魏昊杀得兴起,妖魔根本无一合之将,修为百年以下的,一刀便是一个,一锤就是一片,打得妖魔无处可逃,城头上狼狈逃窜哭爹喊娘。 这光景,汪伏波见群妖之中并无大妖, 顿时松了口气,知道判断对了,只是心中又颇有忌惮,巫三太子跑了,这仇怨算是结下了。 往后的五潮县,搞不好还有祸事临头,只是那时候,不知道还有没有汪伏波和魏大象。 “乡亲们!!随我杀妖——” 憋了不知道多少怒气,原本是无力抗拒,这光景有人带头,有人撑腰,顿时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 魏昊武艺高强,普通百姓可不是,一个十年修为的怪物,要打杀几个普通百姓, 根本不在话下。 此次五潮县保卫战,战死负伤者并不在少数。 许多父兄非死即伤的少年、姊妹, 这光景都是鼓起勇气,挥舞棍棒门栓,或是菜刀砖块,不为别的, 只为出一口恶气! “杀妖——” 喊杀声震天响,城外大军都是为之一振。 只看见,滚滚浊流无人惧,百姓汹汹敢杀妖。 “杀妖!!!!!” 城头,汪伏波亲自擂鼓,官威大盛,鼓声如雷,竟是驱散了城头的阴霾,妖雾陡然震碎。 刹那间,天穹一缕阳光降落,整个五潮县……天亮了。 一轮红日逐渐升起,东海之上,波涛浩荡,却远没有五潮县这里来得激烈。 待到红日再升起,妖雾散,百姓尽开颜。 龙骧军上下气势如虹、长驱直入,可是真当大军到了城下, 才发现其实也没做什么。 本地百姓见了龙骧军,虽是嘴上感激, 可从县令到孩童,都是视之路人。 汪伏波更是生气,若非有人失职,哪能这般辛苦。 “大象,你且先不要出面,待我去向两个姓徐的给你讨要好处,再来计较。” “县尊,我自去找那个徐真人讨个说法,何必让县尊为难。” “嗳,你秋闱在即,何必得罪人。” 汪伏波又道,“我知你想要一把趁手的兵器,徐宜孙在北阳府驻守多年,颇有家底,就算他私藏的宝贝不要,找个大匠过来,你想要打造个甚么兵器,再说就是。” 言罢,汪伏波又冷笑道:“须让他們知晓厉害!” 魏昊微微拱手,提醒道:“县尊,您又何必得罪人?” “我朝中有靠山。” “……” 很好,很合理。 不多时,魏昊就知道汪伏波搞事也是挺有一手的。 五潮县这次遭灾,本地的士人也是颇为仓皇,几个书院的博士、助教、学生,加起来就是可观的数量,再加上地方士绅、退休官员,合起来那也是有牌面的。 一群人在汪伏波的带领下,直接找徐宜孙讨要说法。 “徐宜孙!你玩忽职守,纵容妖魔,你该当何罪!!” 汪伏波见了徐真人,上来就是一通大喝,吓得徐宜孙连连拱手:“汪君息怒,汪君息怒啊。这次捉妖,实在是不曾想扑了个空,那青莲湖的妖魔,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一股脑儿全奔你五潮县来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 仰头大笑的汪伏波抬手一指身后的士绅,“徐宜孙啊徐宜孙,徐真人!照你的意思,倒是我五潮县的不是,耽误你徐真人降妖除魔、积攒功德了。好、好、好……” 汪伏波连连点头,转身道:“诸位,跟这妖道,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稍后本官自会上奏朝廷,参他一本!至于徐真人降妖除魔的故事,依本官所见,我五潮县上下,当好好铭记,给他徐真人大肆宣扬一番!我们走!” “走!” “走!” 五潮县本地士绅顿时响应,除开谩骂之外,都是吵嚷着要离开。 徐宜孙见状,连忙叫道:“且慢!且慢——” 岂能让这群心思活泛的读书人离开,这要是走了,明天的故事还能有他徐宜孙的好? 怕不是《徐真人勾结妖魔》《五潮县遭逢大难》两个连续剧就出台了,这要是宣扬出去,他还攒个屁的功德,传道百几十年敌不过别人三两天的编排。 这要是百年传唱“徐妖道”,那他徐宜孙就算转世投胎也无用,魂灵跟敲了钢印一样,几辈子都洗不掉。 读书人……毒啊。 “诸位、诸位……是贫道失言,是贫道失言,贫道知错,知错……” 连连作揖,频频鞠躬,哪里还有有道真人、得道“人仙”的超然,那狼狈模样,徐老将军见了目瞪口呆,心中更是下定决心:我军中读书人太少,果然需要魏秀才这样的人才,如此,也好应付应付,免得跟徐宜孙一般模样。 “哼!原来在世‘人仙’的致歉,也是跟凡人不一样,只要鞠个躬、作个揖,就行了。本官凡胎肉体,怕是受不得仙人一拜……” 言罢,汪伏波负手而立,微微侧身,并不接受徐宜孙的道歉。 围观的五潮县士绅百姓,也都是别过头,懒得理会。 这下,徐宜孙顿时明白了过来,感情汪伏波是找他要些好处…… 早说么! 早说不就完事儿了么! “汪君,诸位五潮县朋友,贫道为表歉意,愿为此战蒙难者超度,负伤者医治,凡洪水淹没之农田,尽数点化甘霖,来年必定丰收……” 只听徐宜孙跟报菜名一样许诺着好处,汪伏波这才面色稍舒。 汪伏波又道:“此次我五潮县得以保全,全赖五峰县生员魏昊仗义相助。此战,本官事急从权,命其为五潮县百户所左百户,斩妖除魔成百上千,功不可没。期间凶险……全城皆知。” 双手一摊,汪伏波看着徐宜孙:“魏昊几番鏖战,多次手中刀斧或卷或断,徐真人论功行赏,亦当有所表示!”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徐宜孙连连作揖,满脸堆笑,“府城有‘百石大将’,可为‘赤侠秀才’量身打造趁手的兵器。” “不能是寻常刀剑!” “放心,放心,岂敢冒犯英雄,必是上等法器!” “如此,倒是公平。” 汪伏波面色稍舒,微微点头,跟着进来偷听的狗子汪摘星,却是缩在人群脚下暗暗咋舌:好家伙,我家君子果然还真算不得读书人。 057 魏某拳下无冤屈 汪摘星溜得飞快,钻出人群之后,七拐八拐就回到客舍,见了魏昊就摇头摆尾吐舌头邀功,小尾巴跟螺旋桨似的。 “君子,君子,那姓徐的修真准备自掏腰包给您贴补一件兵器。” “当真?” “我亲耳所听、亲眼所见。汪!” “哈哈,摘星果然是来福。” 将汪摘星抱上桌子, 一盘水晶肘子、一碗酱驴肉,还有一碟龙须酥,汪摘星张嘴就干,自从魏昊去守城之后,它可是少吃了不少好东西。 谁叫“田螺姑娘”魂不守舍、日夜思念呢? 既怕郎君阵上出变故,又怕相公沙场全无敌。 魏昊伤了败了,她心疼;魏昊横扫千军,她便是要早早地离开,前往东海去了。 这真是左右为难,芳心大乱。 汪摘星犹自干饭,魏昊却是对莹莹兴冲冲地说道:“莹莹,我已经跟汪县令说过了,到时候有他陪同,一起送你下海。免得让东海小觑了你,有‘五潮传胪’护送,比你大江龙神府仪仗, 只高不低。” “……” 对这男人是真的无语,莹莹索性豁出去了,朱唇微启,便是说道, “相公,其实妾身对相公……” “五峰魏昊何在?!” “……” 莹莹俏脸微寒, 疯狂地翻白眼。 这叫什么事儿! 一声娇叹,又回了螺壳中自闭去了。 客舍外,几条彪形大汉拜门,只见他们披坚执锐浑身杀气,路过的百姓都是远远地避开。 只是等魏昊出去之后,这几条披甲军汉,竟是比魏昊还矮了一截。 “我就是魏昊,寻我何事?” “……” “……” 几个军汉都是愣了一下,面面相觑,一人小声道:“不是说,是个秀才么?” “可也说这个秀才有降妖除魔之能啊。” “降妖除魔,不是徐真人那般用法术手段么?” “兴许这是另有家传……”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魏昊只这么站着,便好似铁塔一般,镇得几个老兵都是不敢喧哗,都是下意识小心翼翼道:“魏相公,恭喜啊。我部徐老将军听说魏相公颇有勇力,有斩妖除魔的本事,已经保举魏相公为右百户, 兵部文书, 已经在路上了。” “右百户?” 魏昊眉头微皱,“秋闱在即,我还要考试,恕我辞官不受。” “那可是右百户啊魏相公,想您令尊,也只是小旗官,如今为百户官,可谓光耀门楣啊!” “我若中举,更光耀门楣,何必搞这种恩荫的路子。就算我要当个百户官,那也是我杀出来的,可不是什么将军元帅保举的。” 言罢,魏昊便道,“也不让你们难做,还请带路,我自去跟徐老将军解释。” “请!” “魏相公请!” “请!” 几个军汉本以为这是读书人的傲慢,可从魏昊言语中,却并没有那种不舒服,而魏昊也不为难他們,依然是要去见徐老将军的,这更是让军汉们觉得魏秀才光明磊落、为人爽快。 “劳烦几位走一趟,这是本地‘望潮楼’的饭券,凭此券可置办一桌席面,还请收下,勿要嫌弃。” “不不不,岂敢岂敢,岂敢当魏相公……” “嗳!” 魏昊抬手笑着打断军汉的推辞,“祖上亦是袍泽兄弟,何必如此客气?” “多谢魏相公!” “望潮楼!一桌上等席面,山珍海味俱全,没三十两下不来,我一年军饷才十八两……” 有个汉子顿时眼睛放光,但也是识货的。 另外几人一听如此昂贵,顿时觉得烫手,又想推辞,可魏昊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是不知好歹的。 当下对魏昊的好感又大大提升,有个小旗官还很活络地对魏昊说道:“最近各地风水多有变动,妖魔突然就蹦跶得欢,老将军也是想着赶紧提拔英杰,以防不测。本朝开国时,‘龙凤熊虎’四军,号称‘君子军’,皆是文武双全。如今时过境迁,老将军也是想着效仿前人,请几个读书君子来效力。” “原来如此……” 魏昊点点头,对徐老将军的抬举,也就有了计较。 龙骧军并不入城,而是在城外驻扎。 通禀之后,过辕门而入,就见临时的营地上多是帐篷,士卒并不懒散,或是休息,或是锻炼,但体貌都是端正,并没有痞气。 “将军,五峰生员魏昊到!” “进来。” 军帐中,徐老将军原本是坐着看书的,猛然间账内光线一黯,他才愣了一下,只见一人将帐门都快堵了,顿时大惊:“真壮士也。” 魏昊抱拳行礼,躬身道:“五峰魏昊,见过徐老将军。”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徐老将军大喜过望,赶紧起身走到魏昊身边,一把抓住魏昊的臂膀,“哎呀,能得小魏如此猛将,我军军威,定当大增!” “老将军。” 魏昊站定在那里,抬头正色道,“承蒙老将军厚爱,拔擢在下为百户官,只是,还请恕我辞官不受。” “唉……” 本以为徐老将军会不快,却不想他竟是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魏昊的胳膊,“你终究是个读书种子,科举功名才是正途啊。” “老将军容禀。” “噢?” “我非小视武职,只是一个百户官,还不够。”魏昊看着徐老将军,并没有隐瞒什么,直接道,“老家有几个举人,纵奴行凶、欺行霸市,我早有除害之心,只是功名低微,还不足以抗衡。待我中举之后,以我名声,必能除恶,还我乡亲一个公道!” “若是此事,老夫当下便能帮忙。” “除暴安良,若不能亲手连根拔除,不痛快。我定要剥夺那几人功名,使其举族连累,三代卑贱。” “……” 魏昊很平静的一番话,却把徐老将军这个宿将吓了一跳。 沉默了一会儿,老将军小声道:“何必连累无辜……” “盘剥乡里时,尔等妻子,莫不是不曾食一粒米、一滴水?” “这……” “既受盘剥之利,亦受盘剥之罪。魏某拳下……”魏昊缓缓地抬起手掌,握紧成拳,“从无冤屈。” 058 魏大象是个耿直人 龙骧军领军主将徐望阙亲自送魏昊出辕门,目送魏昊离开之后,左右顿时上前惊愕道:“将军,这魏秀才……当真不受右百户一职?!” “那可是百户官!” “这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我那妻兄现在还是‘飞熊军’的小旗,盼着升百户都快八年了,哪怕是个副的, 也好啊。唉……” “照我看,这个魏秀才,不简单。” 徐望阙看着魏昊背影,很是可惜,如此人才不能为自己所用,还是不甘心啊。 不过,对于魏昊,徐望阙又相当的欣赏,抑制不住的欣赏。 这小子,敢做他徐望阙年轻时候绝对不敢做的事情! “真壮士也。” 拂须赞叹的徐望阙,此刻再度说出这句话,心思却是决然不同的。 这种如雷似火的作风,进了官场,当真还会保持一致吗? 徐望阙内心又是担忧又是期待,着实复杂得很。 “将军,您便不恼?” “老夫又有什么好恼的?难不成我还要小肚鸡肠一般, 以为他魏大象专门来驳老夫的脸面?” 笑了笑,徐望阙又道, “再者, 他也答应了,倘若老夫御敌需要援手,他一定持刀来助。有这个承诺,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一个人,难不成还能万人敌?” “哈哈哈哈……” 见手下这群骄兵悍将不服,徐望阙从怀中摸出一袋物事,抖了抖,便道,“临走之时,他说龙骧军是威武之师,为表心意,送了老夫一点礼物。你們都是万人敌,想必是用不上了,那就老夫一人笑纳吧。” “既是魏秀才送给将军的……将军,送了甚么物事?” “唉,不过是些许‘智珠’,不值一提。” “……” “……” 沉默了片刻,有个校尉当时站了出来:“将军,以卑职拙见,魏秀才当有万夫不敌之勇!!” “不错!古今熊虎之将,未见有如此人者!” “想那妖王兵多将广,却拿五潮县毫无办法。久攻不下,何也?皆赖魏昊之勇啊!” “哈哈哈哈……” 徐望阙再度大笑, 戏谑环视一众部下,“你们啊,脸皮倒是厚实。拿去吧。” 将手中一袋“智珠”一抛,有个偏将赶紧接住,嘿嘿一笑:“将军,你不要?” “老夫单独拿一袋,以备不时之需,你们没意见吧?” “没意见没意见,将军高瞻远瞩,属下十分钦佩!” “趁徐真人在,抓紧时间,让他们帮忙炼制一些丹药。” “是!” 一众将校都是大喜,等徐望阙回到军帐之中,他们这才毫无体面地打开袋子。 “我的天,这么多!” “这个魏大象,到底杀了多少精怪!” “之前听本地百姓说他一人守城,我还不信,这下是信了。” “如此猛将,可不敢跟他交手。” “他是个好脾气的,绝非无礼之徒。” “何出此言?” 两个之前去传讯的军官,便把魏昊赠送的饭券拿了出来,抖了抖道:“‘望潮楼’的席面,魏秀才送的。” 看了看饭券,再看看一袋子的“智珠”,众将校一时静默,心说有魏秀才来龙骧军中做个百户,委实有些屈才。 精怪的“智珠”,也不是谁都能张嘴就吞,实力不济,吃了就是过补,该死还是得死。 所以军中使用,大多数都是委托有道修真帮忙炼制成丹药,这样除了武艺超群的军官能用,普通大头兵也能沾光。 像魏昊这种张嘴就把十年修为妖怪的“智珠”吞下去的,其实是少之又少。 休整了一天,魏昊带着莹莹见过了汪伏波,汪县令得知是大江龙神府的摆盘使者之后,倒也不惊奇,而是对莹莹道:“本官明日换上官袍相送。” 这让莹莹大为感激,连忙行礼:“汪县尊之恩,莹莹铭记在心。” 穿常服,那汪伏波就只是“五潮传胪”,是读书人。 可换上官袍,性质就不一样了,代表大夏王朝官方,不仅仅是“五潮传胪”,还是“百里侯”。 “大象数百里相送……真君子也。” 相当的感慨,汪伏波对魏昊的看法,再度拔高。 “不过是秉承本心。” 魏昊并不以此为傲,他帮助弱小,绝非是图心中的道德愉悦,纯粹就是一份怜悯之心。 等确定了明天行程之后,晚上徐望阙得知此事,便召集部下,把事情稍微说了说。 龙骧军众将听了,顿时道:“魏大象是个耿直人,对我胃口,将军,还请明日准我带着本部兵马,同往相送。也算是……给魏大象撑撑场面。” “将军,我愿同往。” “我也愿往。” 见众将情绪高涨,徐望阙拂须点头,满意道:“魏昊视我等为威武之师,又以‘智珠’三百相赠,便是我龙骧军的朋友。相送一程,也算是尽一点朋友之谊。” “将军!” “嗯?” “昨日将军给我们那袋‘智珠’,才一百颗啊,将军不是说留了一袋以备不时之需吗?怎么刚才所言,是魏大象以‘智珠’三百相赠?” “……” 徐望阙轻咳一声,闭口不言,我龙骧军领军大将行事,何须向旁人解释? 等到了次日,魏昊骑马抱狗,背着箱笼前往东海之滨。 脚程没多少,三十里路不到,不过这三十里路,着实让莹莹觉得无比骄傲幸福。 只见前有衙门捕快开道,左右有马步军护送,旌旗招展、队伍雄壮,比大江龙神府的仪仗更显威风。 等到了东海之滨,莹莹从箱笼中飘然而出,一众将士、衙役,见其美丽非常,都是啧啧称赞。 “玉娘,你便直接下海么?” “妾身虽不知拜访之法,不过大江龙神府也有传讯呼唤的手段,就是不知道在东海好不好用。” 说罢,莹莹将碧玉螺壳递给魏昊,“相公,还请以此为号,尽力吹响,只消声动传音,在大江龙神府多是有用的,但东海广大,妾身只怕没那个气力。” 双手将碧玉螺壳捧给魏昊的时候,莹莹一脸娇羞、霞飞双颊,低眉顺目不敢看魏昊。 魏昊笑道:“这有何难?我用力吹就是。” “嗯。” 莹莹颔首,轻微应了一声。 059 龙女 鼓足气力,用力吹螺。 只听螺壳为号,声传数十里,就算是五潮县县城内,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今日魏昊送友朋去东海之滨,城内百姓士绅都是知道的。 几个书院的学生,也都是打定主意,等重建过后, 就去五峰县游学,也好正式登门拜访魏朋友。 至于五潮县百姓,则是更加淳朴一些,请魏昊题字不少,得了字帖,便贴在家中,既是感念活命之恩,也是想着魏大象神通广大、武艺超群,写下的文字,定能驱邪。 听到螺号声之后,城内百姓也都是道:“是魏相公到了东海。” “魏大象想来是要回乡了。” “若非他要乡试,定要留下摆宴庆祝。” 魏昊在此人生地不熟,却是义举积攒了无数人望。 东海之滨,一声螺号碧波起,再一声, 就见海水两分,有一干虾兵蟹将出现, 跟妖魔的手下却是大大地不同。 只见虾兵精神抖擞,蟹将神情肃杀, 领头的是个戴着将军帽的海夜叉, 手持一条镔铁三叉戟,脚踩一头碧眼双髻鲨,着实威风凛凛,气势非凡。 “是何人在此喧哗?” 海夜叉出水之后,立刻大声质问,但是定睛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只见岸边旌旗招展、兵马齐整,军势之威远在自己之上。 “啊呀,大夏要攻打东海?!” 被吓到的海夜叉赶紧要走,却听岸上一人高呼,“将军且慢,我等乃是遣使仪仗!” 一听这话,海夜叉心情略作平复,再仔细一看,便见岸上马步军并没有结阵进攻的意思,又见四下并无舟船,顿时怀揣忐忑,上前询问:“我乃‘巡海夜叉’,听见喧哗, 这才出水。不知众位……是遣何方使者?我素闻大夏只祭云海, 并不遣使龙宫, 不知这次……” “这位是大江龙神府的摆盘使者,原本奉命前往东海送礼,被妖王巫三太子冲撞了仪仗,孤身一人流落至此,我等便护送她来东海。” 那海夜叉原本听到只是个摆盘使者,顿时心中小觑,又听到巫三太子冲撞了大江龙神府的仪仗,直接眼睛都瞪圆了,再听到这支人马是护送小小的摆盘使者而来,更是心情复杂。 莫不是这田螺儿,前世是个大夏的公主? 海夜叉胡思乱想之际,心想这等事情,他可不能作主,于是道:“诸位,我只是‘巡海夜叉’,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稍等片刻,我自去通禀龙宫,自有主上前来招待。” “烦劳将军辛苦一趟。” “职责所在,合该如此。” 海夜叉见手持螺壳的魏昊气势惊人,知道这是个勇力超绝的人,不敢言语得罪,态度很是客气。 等海夜叉骑着鲨鱼重回大海,徐望阙左右将校都是好奇道:“这龙宫也有夜叉?将军,我还以为只有大漠才有夜叉。” “你們知道甚么,这现世的夜叉有三种,一是‘飞天夜叉’,背生双翅;二是‘陆地夜叉’,有眉间眼;三是‘巡海夜叉’,刀枪不入。” 徐望阙是宿将,自然是见多识广,对众将道,“大漠以北有北海,北海有个妖王唤作猪儿哈巴,他麾下也有个‘巡海夜叉’,这几年‘飞熊军’屡战屡胜,那妖王早有归附之意,时常以‘巡海夜叉’为使,同我大夏互市交易。” 听得徐望阙的解释,魏昊好奇问道:“这夜叉算是妖怪?” “夜叉就是夜叉,算不得妖怪。” 徐望阙对魏昊道,“此乃一族,多有能通阴阳者,所以现世其实不多,阴间更多一些。” “阴间?” 魏昊更是好奇不已,也不知道阴间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现在还活着,也不必急着去阴间看看。 正待再问,却见海水又分了出来,有巨鲸为座驾,背负宫室,宫室之中蚌精起舞、章鱼吹打、鲛人和歌,当真是气派豪华。 珊瑚为柱,珍珠为瓦,人间帝王都难有这等浮夸。 期间珠帘垂落,左右鳞甲大妖护卫,前后夜叉警戒,可见是个大人物。 只听宫室之中传来清脆声音:“大姐现在安好?” “太子妃一切安好,就是想念家乡,便命我等回访娘家。” “大姐也是的,自己回家一趟就是了。” “太子妃担心行路布雨淹了人家,这才未曾动身。” “唉……” 宫室中那人一声轻叹,“大姐真是越来越有人味了。” 过了一会儿,珠帘被左右蚌精撩开,一个头生龙角妙目玲珑的少女走了出来,她端庄可人却又不失英气,身上并非穿着绫罗绸缎,而是龙鳞战甲,腰间还配着一把宝剑,一头银发以金冠束住,露出白玉无瑕的双耳,更显气质风采。 “我已知缘由,你虽只是摆盘使者,但能送信至此,便是正使,东海不会怠慢。” 言罢,那少女手一挥,一条条章鱼跃出,触手交错为台阶,左右对称蔓延数十丈,少女自巨鲸背上缓缓而下,到了阵前,也不怕龙骧军军容威严,冲莹莹行了一礼,然后侧身道:“使者请。” “多谢。” 虽说有些紧张,但终究是到了东海。 魏昊目不斜视,只是盯着那些鲸鱼章鱼之类的海怪,心中想着:这么大的鲸鱼,居然不会搁浅…… 又看到章鱼触手肥大,色泽也是不错,竟是咽了一口口水。 旁边汪伏波、徐望阙等人,则是惊讶于龙女的气场,啧啧称赞之余,也是暗道此行不亏,算是又增长了见识。 “相公,妾身答应过你的,到了东海之后,便要为你……” “嗳!” 魏昊抬手打断莹莹要说的话,笑着道,“北阳府的徐真人是个大善人,已经请了大匠。” “可是……” “下次吧。” 魏昊笑了笑,对莹莹道,“山水有相逢,倘若将来有缘,一定还能和玉娘再见。” “可是……” 满肚子的话想要说,可此情此景,竟是无从说起,莹莹只好含泪鞠躬:“相公之恩,三生难报。” “我若长寿,三生不够就再加三生,总能够的。” 噗嗤! 莹莹掩着嘴,又哭又笑,剜了一眼魏昊,让一旁的龙女看得错愕不已。 060 赠诗 龙宫来者跟大夏朝五潮县县令汪伏波表明身份,乃是东海龙宫“鲸海三公主”,也是东海龙宫大江入海口总兵官。 虽说是个女将,可汪伏波、徐望阙等人并未小觑,能掌一方兵马,还能井井有条,绝非易事,因此都是对“鲸海三公主”极为有礼。 三公主原本以为就是普通人马官吏,知道对方竟然是“五潮传胪”,顿时心中惊诧,暗道大江龙神府的这个摆盘使者不得了,居然还有这等根脚。 再一听徐望阙居然是大夏朝龙骧军的将主,更是猜测莹莹这个田螺,莫非前世是大夏的公主或者太后? 这等猜测,自然不好开口询问,她哪里晓得,不过是汪伏波、徐望阙卖魏昊一个人情,让他事情做得更加圆满一些。 魏昊站在那里,三公主也只当是护卫之类,待带着莹莹前往龙宫,才逐渐回味过来,觉得魏昊不简单。 只是跟莹莹并不熟络,遂没有打听。 波涛恢复平静,魏昊看着茫茫大海,有些惋惜道:“等以后熟悉了,便问问东海龙宫,能不能把这‘潮灾’给平了。” “龙族能掀起巨浪,却平复不了。要想定住波涛,还得另外想办法。” “县尊是不是有想法的?” “我自然是有些计较,但不能说。” 汪伏波见魏昊神情好奇,便道,“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一旦说了,就会被察觉。” “原来如此。”魏昊恍然大悟,知道这又是冥冥中的神奇,便没有刨根问底,不过他还是对汪伏波做了个承诺,“县尊,只要有用得上的地方,派人通传一声,虽千里万里,一定前来相助。” “有大象相助,我岂能不欢迎?” 开怀大笑的汪伏波很是自信,“待我平复波涛,定要还五潮县一片沃土。” “那我就预祝县尊功成!” “大象,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秋闱自然不会忘。” “什么秋闱,我的诗呢?” 汪伏波冲魏昊伸出手掌,抖了抖,一脸戏谑,“你一个明算科的,居然还会作诗。” “哈哈,县尊何不返回城中一看?” “噢?” 听魏昊这么一说,汪伏波顿时来了兴趣。 了了一桩事情,队伍返回五潮县县城,魏昊并没有入城,而是径自骑着徐望阙送的马,带着行囊,直接奔西边去了。 原本还准备了酒宴的汪伏波听说之后,在街道上就对左右感慨道:“魏昊之功,我五潮县不可相忘,着巧匠勒石铭文,告知于四方。” “是,大老爷。” 衙役们也是与有荣焉,参与了这次五潮县保卫战,精气神都是不一样,但他们也都清楚,没有魏昊,他们的勇气不会凭空而生。 还没到官緳,就见“望潮楼”外人群拥挤,多有本地书院的学生在那里吵嚷。 汪伏波见状,命人前往打探。 不多时,班头回来禀报:“大老爷,是魏相公留下的笔墨,说是赠给大老爷您的。” “噢?!” 汪伏波顿时前往观看,人群见县尊大老爷前来,立刻散开,汪伏波上前一看,见“望潮楼”外有一副对联。 下半句五潮县人人皆知,乃是不知道多少代先祖的嘱咐,也就是那句“但愿海波平”。 上半句,却让汪伏波大喜。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好!” 汪伏波开怀大笑,拂须点头,“好啊!” 跟魏昊说明志,还真就是明志联句,汪伏波心中暗道:这明算科的,也能作诗嘛。 周围士绅、百姓纷纷道喜庆贺,汪伏波也是很高兴与民同乐,“望潮楼”也很敞亮,以本地名吃“五潮蛇羹”相赠,见者有份,人手一碗蛇羹。 有些今天才来五潮县的客商,顿时好奇问路人:“五潮县名吃是蛇羹?我往来五潮县七八年,怎么不知道?” “你才来七八年,就以为对五潮县了如指掌?我在本地活了三十几年,从小吃蛇羹长大,你知道什么知道!” 那路人更是随手邀了几人,高声问道:“我们五潮县的名吃可是‘五潮蛇羹’?” “本乡本土吃了几百年,除了‘五潮蛇羹’,其它的都不算名吃吧?” “你看,你一个外乡来的,不知道本地的特产,实属正常。” “原来是这样……” 有些发懵的客商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一向兴许是自己往日里做生意太忙,所以没注意,于是趁着热闹,也赶紧去“望潮楼”领了一碗蛇羹。 “果然是美味!” 还别说,人一多,吃什么都是香喷喷的,这一通热闹,除了知晓汪县尊志存高洁之外,“五潮蛇羹”也顿时成了本地流传数百年的名吃。 以前不为人所知,那是五潮县百姓良善,民风淳朴就是这样的,怕吓着外乡人。 魏昊一路西行,出了五潮县地界,便听到一阵风声,抬头一看,见白辰踩着云朵而来。 “你这家伙,之前在东海之滨,怎么不现身?” “……” 一脸懊丧的白辰虽说形象恢复了潇洒英俊,可这光景的气质着实有些衰败。 “你怎么垮着一张脸?发生甚么事儿了?” 魏昊觉得奇怪,这小子不是应该嘻嘻哈哈各种疯魔吗? 今天居然这么老实。 “那什么……” 白辰有些拘谨,站在马腿旁,不敢正眼看魏昊,小声问道,“那东海的龙族,可现身了?” “是个龙女,鲸海三公主。” “气度如何?” “英气勃发,可以说是巾帼不让须眉,很有气质。” “跟东海龙族比起来,我……我是不是像个土鳖?” “土、土鳖……” 魏昊直接麻了,顿时明白了过来,这小子,居然是自卑了。 平日里嘴上各种嘴上豪横,真遇上同族同类的精英,竟然直接躲躲藏藏。 “你啊。” 叹了口气,魏昊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自卑这种事情,需要自己走出来,别人的鼓励都是次要的。 “我祖上在大巢州,也不是多么大的一条河……” “现在连河都没有了!” “我也想光宗耀祖,也想振作,可实在是找不到头绪……” 听他絮絮叨叨一路,魏昊都没有发表看法,人族的光宗耀祖怎么弄,他都没有琢磨明白呢,哪有资格去指点龙族。 一人一龙,一个说一个听,一路去芦苇荡找休息的老鳖去了。 061 我可是听说啊 “白公子,你要往好处想,至少这次五潮县一行,你的劫数也算是过了啊。” “咦?妹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啊。” 一人一龙到了芦苇荡,怀中的汪摘星探着狗头,鼻子闻了闻,便道,“是有个精灵在此。” “哈!白公子,你看,老鳖原先可是妖怪,如今却成了精灵。乐观一点,你劫数都过了,振兴家业又算得了什么?” “正是正是,等你秋闱结束,赶紧随我去老家,跟我妹妹相亲。” “……” “妹夫,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振兴家业,就指着你啊。” “……” 怀中狗头呆了呆,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狗子心中暗道:君子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白公子是个大户,不吃白不吃啊。 它想着之前吃莹莹姑娘的美味佳肴,如今没了白吃白喝的好处,总得寻摸个进项。 不说别的,就说魏昊的胃口,随着武艺能力越来越强,那肯定也是越来越大。 秀才公一年到头混个几两银子,那够个什么…… 身为魏家的客卿,看门护院、迎客送往、捕鼠撵雀……那是一桩桩一件件都要忙活起来的,为这个家谋福利,本就是职责所在。 想到这里,汪摘星不由得狗头昂扬,很是为自己的高尚品德而骄傲。 自己,果然是一条好狗。 魏昊不想跟白辰说话,寻着一个大土坑,掀开干爽的树枝芦苇之后,便见里头一只硕大的老鳖趴卧着。 之前也听白辰说了,癞头鼋是奋力送了白辰一路,法力有些不济,所以就累着了,在此休眠歇息。 “癞头公!” “嗯?” 老鳖抖了抖,眼睛微微睁开,见是魏昊,顿时大喜:“恩公,您可安好?!” “平安平安,已经了了事情,正要返乡。” “哎呀,总算是平安了,前几日妖雾大作,可真是吓煞我也。” 老鳖从洞中爬了出来,魏昊见状,递出一颗丹药,是除妖人给龙骧军的,能恢复气力、补充精血。 这些丹药都是用妖魔精华提炼而成,或是智珠,或是血肉,各有精妙用处。 “不敢受此厚礼!” 连连摇头,癞头鼋连忙道,“老朽在桃花湖休整几日就好,有香火供品,不费几日辰光……” “嗳,受人之恩,必有后报,此乃正理。” “那……那……老朽就愧领了。” 法力消耗剧烈,以至于癞头鼋现在还不能化作人形,不过吃了魏昊给的丹药之后,只一会儿,就见老鳖摇身一变,又成了手持桃木杖的长颈老者。 “这是‘柳仙旗’,除妖人帮忙重新炼制,送你当个护身兵器,也好保一方平安。” “使不得使不得,当真使不得,这可是法器,如何使得,使不得使不得……” 癞头公连连摆手,眼神虽然羡慕,可还是坚持不要。 “我可不是白送给你的,你愿意保桃花湖一方水土平安,我才给你,等你哪天得道离开,再还给我就是。” 魏昊说着又道,“再说了,我也不通法术,要这东西无用。若是随便卖了,也怕惹来灾祸。” “还有,我也听白公子说了,之前有条黄泥鳅还带着虾兵来捉你,若当时你有护身的宝物,还怕它一条黄泥鳅?” “那这……” 癞头公眼神羡慕,情不自禁想要伸手,可还是觉得不太好,“恩公以后若有差遣,老朽闻讯便至。” “有你这句话,也就够了。” 说罢,魏昊将“柳仙旗”给了癞头公,这“柳仙旗”是“五仙旗”中的一面,有操蛇之能,至于其余神通,有些比较歹毒,就让除妖人帮忙炼了去。 “嘿嘿嘿嘿……” 得了宝贝,癞头公笑得合不拢嘴,上手挥舞了两下,就见旗子中的蛇形花纹,竟然化作一道道水做的蛇形剑,激射出去数十丈,不说指哪打哪,但也有碎石之威,着实不错。 魏昊没有法力,用这个法器跟烧火棍没区别,老鳖用起来,就能发挥出威力来。 “恩公,老朽拿了这宝贝,恩公您自己呢?” “我自然也有。” 拍了拍身后的包裹,梆梆作响,“大夏军器监的顶级‘剑衣刀榼’。” “那就好,那就好……” 见魏昊不缺兵器,癞头公更是喜不自禁,连忙道,“恩公,让老朽送你们返乡。” “我还要前往五崖县拜访肖县丞、陈助教,癞头公早些返转桃花湖就是,不必等我。” “好、好……” 癞头公这便又化作老鳖,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游了一段,又露头出水道,“恩公,白公子,老朽便先行一步。” “好走。” 招了招手,目送老鳖西行之后,魏昊这才跟白辰前往五崖县。 路上,白辰琢磨着刚才魏昊对癞头鼋的行为举止,心中暗忖:兴许这就是“善有善报”?果然人间道理颇为高深,在家听说是无用的,还得出来行走。 “白公子,你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等我祖传法宝恢复,也不消让癞头鼋迎来送往的,到时候去大巢州,我自腾云驾雾而来,岂不威风。要是坐着一只大甲鱼回家,只怕被人耻笑。” 他犹自保持着最后一点骄傲,魏昊笑道,“你们龙族不是能飞么?” “能飞是能飞,可不能乱飞。一飞就要行云布雨,万一不小心淹了哪里,这可是罪过,被天庭知道了,那是要遭雷劈的。” 白辰看着魏昊道,“不然为什么我要用法宝代步?” “难怪莹莹说她家的太子妃不是不想回娘家,而是怕出行降雨淹了人家。” 也没有深究为什么太子妃不弄个法宝,只凭这份说辞,也可以想象神明妖怪出行,不是谁都可以悄无声息。 “说得好听罢了。” “怎么说?” “我可是听说啊。” “嗯。” “我真的也只是听说啊,听别家说起的。” “嗯,你说。” “可不是我编的啊,我也是听的小道消息。” “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要说就说!” 魏昊见白辰欲言又止的模样,顿时皱着眉头喝道。 “听说是大江龙神府软禁了这个东海出身的太子妃,怕她回了娘家就一去不复返……” “你什么时候回老家?” “我跟你说事情呢,这太子妃……” “我秋闱在即,还是比较忙的,可能没空招待你。白公子,你早点回家吧,说不定你妹妹想你呢?” “……” 白辰这时候反应了过来,顿时大怒,“我不想说,你非要问!现在听了又怕惹一身骚,就要赶我走!” “那我走?” “……” 062 有道理 嘴上虽然叫喳喳,但白辰终究没有走人,反而是跟着魏昊去了五崖县。 先是拜访了县丞肖田敏,随了一份礼物,也是徐宜孙炼制的补气安魂丹药。 略作寒暄,就又去拜访了算学助教陈孤寡。 路上,白辰有些不解:“那县丞又是甚么讲究?” “我当时在石家山庄除妖之后,是肖县丞给了职务便利,让我取了上等官马充作脚力。他本可以不这么做,但却做了,岂能不念这点情分?” “唔……有道理。” 白辰点了点头,“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对。肖县丞职务便利助我一程,我又还礼,这叫有来有往。如此,将来若是再有便利,他信得过我,我也信得过他。” “有道理啊。” 拿着“痒痒挠儿”在手中一拍,“我以前都是砸钱,倒是没想过这种……” “……” 魏昊心想你还是砸钱吧,谁不想砸钱? 不是我魏某人囊中羞涩么。 到了陈孤寡的公所,魏昊给门子说了之后,门子见是魏昊,立刻领着魏昊进门,并且说道:“魏相公,如今石家山庄又是好了起来,昨日还出钱翻修县学的宿舍,都是以您的名义啊。” “岂敢岂敢……” 门子笑得不拢嘴:“我有个侄儿是在县学读书的,原本住的是大通铺,如今要翻修成隔间,蚊虫都要少上许多。这都得感谢魏相公您除妖之举啊。” “应该的。” 客客气气,到了陈孤寡办公的地方,正好陈孤寡在休息,见是魏昊,顿时起身笑道:“左百户怎么来五崖了?” “陈助教。” 魏昊行了一礼,然后道,“不过是五潮县汪县尊临时的任命,如今已经辞了。” 二人寒暄了一番,陈孤寡好奇五潮县保卫战,魏昊也不隐瞒,把战况简简单单说了一通。 他虽是轻描淡写,可陈孤寡也不是没见识的,听得心惊肉跳,外间走廊下,一群官吏衙役也是好奇地听着,听到要紧处,都是齐齐惊呼。 “我的天,恁多妖魔,闻所未闻。这等阵仗,以往都是边关才有的,怎会五潮县都闹成这般模样。” 陈孤寡听到魏昊随口说着杀了多少只螃蟹多少条蛇,背皮发麻之余,也佩服魏昊的勇气。 “大象啊,你何不就去走武职?” “我还有些许江湖事未了,中举之后,再定前程。” “唔……也好。” 点了点头,到这里,陈孤寡没有细问,他是在五峰县做过助教的,知道魏昊是个好打抱不平的人,没斩妖除魔之前,是个在乡里锄强扶弱的。 一定要中举,那就不是妖魔了,而是五峰县本地的事情,他便不好多嘴。 话锋一转,陈孤寡便道:“这次乡试算学,乃是葛上计出题。” 所谓“上计”,就是统计财政、审计核查的主官,一般都道府都设置有“上计”,因此又称“计相”。 “是哪位葛上计?” 自己是明算科的,对历届出题人都是了解的,最近十年有八年是两个姓葛的命题。 一个是京畿道上计葛洪,另外一个是江尾道上计葛军。 “是小葛相公。” “唔……” 魏昊点了点头,顿时心中有数,对陈孤寡抱拳道,“多谢陈助教指点。” 大葛相公就是葛洪,小葛相公就是葛军。 两人出题风格不一样,前者出题广泛,后者出题贴近生活现实。 估计也是跟做官的地方不一样有关。 “对大象有帮助就好。” 陈孤寡非常欣赏魏昊,知道他在算学上颇有能力,明算科中举应该不难。 告别陈孤寡之后,又在“甘竹楼”买了小鱼干去粮仓拜访了“玄大人”,狗子也跟义父寒暄了一番,把最近的际遇一说,玄猫便道:“你以后在外,若是惹出了祸事,切勿提我名字。” “义父,这是为何?” “你若犯事,还要连累我?” “……” 狗子“呜呜”委屈,心想自己是一条乖巧的小黑狗,怎么可能惹祸? 但义父都这么说了,本着孝心,便应了下来。 只是看到义父把“甘竹楼”的小鱼干还是收了去,它有心中不平:有祸事便说切勿提名字,有好处倒是就收了…… 至于“橘狸国”那里,倒是没有拜访。 毕竟汪摘星已经辞官挂印而去,再返回国中,已是外人。 相忘于江湖,有缘再会就是。 了了五崖县的事情,路上白辰又好奇问道:“那助教就是个微末小官,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托人送个礼物不就行了么?” “明算科一向是缺少良师,各县明算科每年秀才不过是两三人,陈助教一个外地人,愿意去五峰县代课,还未曾敷衍了事,这是相当高尚的品性。我要是再不尊重他,以后又怎么能期待还有人继续认真代课呢?” “啊这……” 白辰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有道理!” “再者,我毕竟是个秀才,不可能知道乡试出题人是谁,但是陈助教不一样,他偶然听到的消息,与我而言,也不是那么好打听的。我总不能专门去找县令打听吧?那成什么了?” “对对对,有道理。原来还有这个计较在,果然不简单……” 越想越觉得回味无穷,白辰顿时高兴得眉飞色舞,“妹夫,我请你做白家的西席,果然是对的。” “我什么时候是你白家的西席了?!” “你就当是嘛,反正我给钱。” 白辰说罢,“以后吃喝用度,我包了。” “你这说话的样子,让我想起一个朋友。” “谁?” “你难不成还能认识?他叫陈孟男,是……” “原来是陈兄?!” “??????” “我去五峰县游玩,还跟他喝过酒呢。就是他跟我详细说了妹夫的事迹,让我听得极为兴奋。如此良人,我妹妹正好合适。” “……” 魏昊一脸懵,他不理解,陈孟男……怎么会跟这头龙认识的?! 随后听到白辰絮絮叨叨说他什么时候去的五峰县,魏昊顿时无语,难怪这货跟陈孟男认识,原来是在风流薮泽之地一起花钱的江湖朋友…… 063 大象回家 五峰县的宝华楼是低级官吏常去的地方,它没有其余别院性质的高档娱乐场所来得让人高攀不起,却也比各种临街的大酒楼强了不少。 少了喧哗,没有烟火气,还有格调。 因此,诸多闲赋在家的退休官员,还有那些本地没有出仕的举人,多愿意在这里喝茶消遣。 “祸事了,那姓魏的小子居然干了一桩大事,屡立奇功,五潭县还保了他一个巡检官,前军都督府那边也传了话,说他在龙骧军得了个右百户……” “怕什么!他清高,他了不起,辞官不受!我早打听到了!” “他是打算乡试中举……” “一个明算科的,就算中举,又能如何?” “狂妄!只要是举子,就有检举之能,而且不必担心有司驳回。这时候就别管什么进士科明算科,他就是个明书科的,哪怕将来只是去四门小学做个助教,也有这个权力!” “……” 终于,一人的怒喝,让陪同的举人老爷们都闭嘴不语。 对敌人的藐视,并不会改变现状。 “若是他不能中举呢?” “你能阻他应试?他是百人敌,等闲莽夫都不是他一合之力,你怎么阻他?” “不知今年是何人出题?” “也别打这个主意,今年明算科是小葛相公出题,碰不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等那如狼似虎的小畜生中举,眼睁睁地看他去有司检举?以他现在的名声,有司必然从重从严……” “总有办法的。” 房间中,为首的举人眼神严肃,仕途不顺之后,在五峰县谋求家业,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都是历朝历代老前辈的惯例传统,可偏偏魏家湾那群丘八寡妇门户,出了魏昊这么个居然敢反抗的死贱种! 真是可恶! “有什么办法?” “我等终究还是举人,背负国运、文韵,虽说现在名气差了,但也还是举人……” 听到这话,有几个举人眼睛一缩,语气颤巍巍道:“邓兄……莫不是,莫不是想要将功名……” “小心隔墙有耳!” “是、是、是……” 战战兢兢的举人擦着额头上的汗,举人功名除了社会特权,在妖魔眼中,便是比秀才功名还要香的食粮。 正如魏昊舍不得巴二郎两只大蟹钳,没有那个小妖怪会放着到嘴边的举人血肉不管。 在座的几个举人老爷,他们的举人功名,已经在人情社会中将特权用尽,再想谋求更厚重的权力,已经不可能。 魏昊虽然辞官不受,但他毕竟做过官,巡检官是官,百户官也是官。 那是完全不一样的,不是随随便便几个举人就可以挑战,因为“官”,代表的是权力;官场,就是权力的集合。 举人都没有入场,如何挑战整个体制? 所以,只有引入外力,用来破局。 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有个朋友,说近日江畔枯骨山有个‘白仙’很是灵验……” 邓举人话没有说完,只是拿起茶杯呷了一口,不再多言。 话说一半,但却已经说透了。 宝华楼中依然闲情逸致,只是这一日散去的几个举人老爷,都是神色凝重,全然没有品味香茗的兴致。 而在官营的高档娱乐会所中,几个书院的书生都是在跟别县来的朋友狂吹。 “大象兄可是连百户官都辞了,何况巡检?诸位,我五峰县士子,那可都是品行高洁之辈,视名利如粪土……” “花魁的丫鬟出来了!” “哪儿?哪儿?哪儿?” “……” 一通热闹,便听楼梯口的小丫鬟笑着说道:“诸位都是大才子,我家小姐说了,只要作诗一首,若得心意,今日茶水钱都不收。” “好!我‘麒麟书院’诗赋双绝,这种比试,想必已经没有比的必要了吧?大家给个面子,我……” “给你娘!揍他!!” “打!打!打他——” 话音刚落,来消费的秀才公们抄起板凳就开打,什么酒壶、菜碟,能砸的就全砸了。 只见五个书院的学生打作一团,当真是青龙战白虎,朱雀斗玄武,然后四家又抄家伙跟“麒麟儿”们厮打在了一起…… 这场面,让外县来的读书人目瞪口呆。 虽说在家乡也是这般争风吃醋好面子,可像五峰县这里打得这么激烈的,还真是不多见。 秋闱在即,自认考不上的进士科秀才尤为起劲,瞅准了学习好的往死里揍。 本着我考不上你也别想好的想法,可谓是浑身力气都用在了这里,至于能不能跟北阳府的花魁亲个嘴儿,哪有那力气想这事儿。 正当时,忽然外边来了个人,见怪不怪地冲打群架的百几十个学生喊道:“都别打了!大象回来啦——” “啊?!” “这就回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一人大笑,甩着头发很是得意,“这花魁,是我‘朱雀学院’先拔头筹——” 此人一边抖落身上的杂物,一边高声道:“今天的损失,算我陈孟男的!” 说罢,甩了一块金饼子给站在楼梯下躲着的老鸨子:“花魁给我大象兄留着!” 正当楼阁中的花魁想吩咐点儿什么,却听楼下一阵哄闹,所有书生都走了个干净,留下满地狼藉,还有空荡荡的楼阁。 什么花魁不花魁的,不就是玩儿么。 哪有亲眼看看魏大象的威风有意思。 “大象!” “大象兄!” “魏兄!” “魏兄一路辛苦!” “大象兄。” 几个书院的书生,都是笑着过来打招呼,打架归打架,争风吃醋归争风吃醋,可五大书院的书生,大多都对魏昊很服气。 不仅仅是因为魏昊能打,更因为魏昊敢打他们不敢打的。 书生意气,有的只能靠嘴,多少有些遗憾,有些不痛快。 “哈哈,诸位兄台怕不是又在哪里争风吃醋吧?” 魏昊见他们形象糟糕,一猜一个准。 “嗐!要不是听说你回来了,正要分个胜负。” 陈孟男上前用胳膊肘顶了顶他,笑着道,“北阳府的花魁哟,可要一亲芳泽?” “无福消受,还是陈兄你们享用吧,秋闱在即,我要闭关刷题,这几日就不陪诸位玩耍了。” “嗐,这有什么,等你高中,再点几个花魁过来玩耍,一应费用,包我身上。” 陈孟男拍着胸脯,对魏昊更是热情,之前只是同窗之谊,现在不一样了,这可是做过官的同窗,得加钱经营。 064 新猜测 回到家中,一切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生活节奏,每天刷题备考的同时,也会帮魏家湾的孤寡收拾田地。 秋闱和秋收,是同时的。 “呼……” 开沟挖渠以前一个人还觉得吃力,这一趟奇遇,却是让自己力量大增,灌溉几百亩地的沟渠,一个人轻松就挖完了。 “君子,都要考试了,怎么还出来干活?” “劳逸结合。” 魏昊夹了一根鸡腿给汪摘星,然后手指点了点脑袋,“头脑偶尔也要放松,干些体力活正好。” 如今没了“田螺姑娘”,吃喝就得自己搞定,现在胃口奇大,一顿斗米其实都可以,不过还是只吃了一升米,来一颗十年修为的妖怪智珠,也能充饥,堪比半只羊一斗米。 算了算,斩妖除魔其实挺划算的。 难怪除妖人得干活,光靠死工资,哪里养得活自己。 狗子摇晃着小尾巴吃着鸡腿,嘎嘣嘎嘣咬得清脆,吃了一半,狗子抬头高兴地说道:“君子,昨天回乡,我修为可是精进了。” “怎么说?” “之前见义父时,只是隐隐有突破征兆,等到了五峰县,便是妥了。如今的我,能闻风十里。” “这么厉害?” 魏昊惊诧道,“这要是战场上,岂不是如入无人之境?” “家父正有此能。” “令尊老大人想必是神犬之列。” “听义父说,还差些机缘,如今解甲归田,大约就要熬些资历才行。” 接着汪摘星又说了一些缘由,魏昊这才听明白,原来猫猫狗狗三牲六畜的,也跟人一样,可以随着国运变化而变化。 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反应的还是人族兴衰。 “小汪,那小白龙不在,我便问你,那大江龙神府的太子妃,你知道点消息么?” “‘橘狸国’国主倒是闲聊时说起过,但也不知道真假,多是从五崖县‘麒麟书院’的山主那里听来的。” “噢?还真有消息?” “山林水泽的神灵,只要是人间大神,朝廷都是要表示表示的。什么祭文之类,都是有德大贤执笔,随后舞文弄墨一番吹捧。再备舟船花灯一应贡果,又着本乡百姓热闹庆祝,定为本地佳节……总之,复杂得很。” 汪摘星啃完了鸡腿,魏昊又给它夹了一个,狗子舌头舔得飞起,嘎嘣嘎嘣吃完之后,狗尾巴跟螺旋桨也似。 “‘四渎龙神府’,这个‘渎’,便是独自、独立之意。意思是人世间只有四条大河,是独自奔流到海的。东海虽大,也是海纳百川,可百川终究都要汇入四渎。所以,东海跟四渎联姻,也是常有的事情。” “唔……” 魏昊本想说水蒸气、降雨啥的,但一想这也不是地球,扯这个毫无意义。 如果按照汪摘星所说,那东海的水量,还真是被拿捏住的。 四条水管联通池塘,突然哪天四条水管断了水,这池塘不得完蛋? “东海的公主嫁给大江龙神府的太子,此乃大喜之事,大夏朝鸿胪寺、太常寺、礼部联合庆祝,大贤执笔作赋,还专门盖了一座‘岳阳楼’,便是东海公主的府邸。” “岳阳楼?” “正是。” 汪摘星又道,“君子,我也是听国主说起,它也是从‘麒麟书院’山主的书房里看到的。” “没想到‘岳阳楼’还是公主的宫室,我还以为只是吃喝玩乐的地方。” 在朱雀书院里读书,书生们也会提到一些天下名楼,岳阳楼就是其中之一,只不过跟魏昊记忆中的“予观夫巴陵胜状”不一样,也不是汪摘星所说的公主府邸,就是个烟火气十足的娱乐场所。 可见人神共存,还是有个界限。 “君子,你是听白公子说起了大江龙神府的太子妃,所以想要帮忙?” “不。” 魏昊摇摇头,“之前在石家山庄,我猜测是大江龙神府有内奸,可是有了太子妃这一出,我想着会不会是东海龙宫那边泄露了仪仗行踪?” “啊?这是为何?” “礼物不到,便有理由去看太子妃……” 看着汪摘星,魏昊笑着道,“就算是我们魏家湾的普通人家,要是嫁出去的女儿派人回娘家省亲,结果随礼被人抢了,那也该派个人去亲家看看女儿,安慰安慰,说说安抚的话,不是很正常吗?” “咦?也是啊。” 汪摘星叼着鸡腿骨,咬着不嚼,只是啃着玩儿,它乌溜溜的眼珠子一瞪,“君子,那东海岂不是跟妖魔有勾结?” “话不能这么说,这只是猜测……” 魏昊叹了口气,“要是猜对了,那才是麻烦事。莹莹也好,五潮县也罢,恐怕还得遭难吃苦。” 干了一件不能被人知道的事情,就要再干更多件来掩盖。 这就就跟撒谎一样,圆谎是一个死胡同。 汪摘星瞪大了狗眼,心想这猜测要是真的,搞不好大江龙神府跟东海龙宫要斗上一场,说不定还能打个天庭上的官司,那就动静大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啊,至少自家君子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田螺精吃苦受罪,到时候救过来,每天不又能美味珍馐管够? 如此一想,顿时觉得还不错…… 正美滋滋呢,汪摘星突然扬起狗头:“有妖气!” 眼睛一闭,鼻子嗅探到的妖气,宛若画面飞速推进,几个呼吸就到了五里开外,只见荒草坟头之间,有个妖气缠绕的玩意儿在那里窸窸窣窣活动。 这定然是个妖物,只是不怎么强,汪摘星一声犬吠,“汪”了一声,声传五里,直接把那妖物给吓到了。 咻的一下,直接滚做一团,飞快地跑了。 “是个什么东西?” “像个偷瓜贼。” 汪摘星略作描述,魏昊这才知道,居然是只刺猬。 许久之后,五峰县北部江畔枯骨山中,百几十只刺猬聚集在一处洞窟,外间香火缭绕,似乎是有人盖了庙宇,竟是有不少人前来叩拜。 洞窟内,有个领头的精怪挥舞着一面旗帜,大声道:“孩儿们,只要坏了那魏秀才的好事,重重有赏,举人血肉也是不缺——” 065 狗狗祟祟 “那农家子便一次北院没去?” “五大书院的学生多有在勾栏里厮混的,明算科的就他一个没去……” “可恶!!” 砰! 拍了桌子,城西邓举人的家中,邓举人有些恼火,一个明算科而已,何必如此用功?你就算考上“解首”又如何?不还是明算科?! 本想着魏昊要是在勾栏里过夜,还能找个机会下手,却不曾想下人奴婢打听来的消息,魏昊不是闭门刷题就是田里干活。 牛都没有你这么吃苦勤快! “下去吧。” “是,老爷。” 等奴婢退下之后,房间内影影绰绰,只见一个妙龄女郎给邓举人倒了一杯茶,娇声道:“老爷……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啊。” “再拖下去,他就要乡试过关,一旦中举,以他的名声,召集乡民直接冲击县衙,逼迫县令公事公办都可以。到那时,老夫……还如何保全家业?” 邓举人眉头紧锁,双手一摊,他不是没有找过县令打听口风,可惜,县令听说魏昊左右百户加巡检都辞了,直接委婉地表示他为官清正,一向是顺应民意的…… 都不是傻子,县令跟魏大象又没有仇,魏大象为了中举,连百户官、巡检官都扔了,决心摆在那里,挡他的路? 能挡多久?又不是七老八十,人家还是热血后生,有的是时间耗,耗个三十年,怕是县令祖坟都能刨了。 这么简单的一笔账,县令还是算得清的。 最重要的一点,不能一击必杀魏大象,都是虚的。 有超强的武艺,一旦科举不顺,走除妖人的路子,一样可以另辟蹊径。 县令怎么可能惹毛了前途光明……不,是前途铁定光明的后生,就专门为了一群已经仕途堵死的中老年举人? 邓举人在本地的官场活动都没有效果,至于去北阳府,他怕路上被魏大象趁机砍成肉泥…… 因为那农家子真的敢这么干。 这也是为什么一个秀才,却让一群举人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的根本原因。 不是没召集江湖好手围堵过魏昊,这不是打不过么。 “老爷……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啊。”只听这妙龄女郎搂着邓举人,娇滴滴地说道,“枯骨山的‘白仙庙’,现在香火正旺着呢,只要再多些善男信女,白大仙的法力就会更加精深,到时候,只要诓骗那泥巴腿儿的小子中计,必能出其不意……” “我可是听说,妖王也不是他的对手。” “都是以讹传讹,当时五潮县城外,千年大妖一个都没有出手,便让他逞了威风。实际上呀,都是忌惮‘五潮传胪’的手段,可不敢随意现身。白大仙再有几个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修为少说五百年,再从老爷几个朋友这里,借一些举人功名,总也能添个三五百年修为的,比妖王也不差了……” “此言当真?” “哎呀老爷~~”女郎扭捏娇嗔,“老爷怎么不信奴家呢?如今‘白仙庙’香火旺盛,白大仙的法宝,正得了淬炼,还能更强呢。” “对对对,那法宝端的厉害,可惜不能入城,不然定能镇杀那农家子!” 邓举人顿时大喜,陡然想起来“白大仙”展示过的宝贝,确实厉害非常,他便想着魏大象是有几条命,能躲得了这等手段。 “老爷,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好、好,这便歇息……” 喜笑开颜,邓举人忙不迭摸着妙龄女郎的手,却被女郎轻轻一勾,便往榻上倒了去,一条修长白嫩的大长腿伸了出来,脚尖儿略微点了一下帐钩,这罗帐陡然落下,只一会儿,便传来了喘息快活声。 而在邓举人的后院院墙上,两只猫头鹰站着一动不动,过了会儿,扑啦啦作响,振翅高飞走了。 到了天亮未亮的时候,魏家湾上空来了两道影子,一个俯冲,就落到了魏昊的农家小院中。 “汪!” 狗子叫了一声。 “咕、咕、咕……” 听到回应,汪摘星这才狗狗祟祟上前,小声道:“二位壮士,可有甚么消息?” “有个妖精!” 左边的猫头鹰歪着头,看着汪摘星,木木地说道。 “附身了!” 右边的猫头鹰,脑袋扭转了一圈,看着外面说道。 汪摘星一听,顿时大喜:“我便知道这些个小人不甘心。” 言罢,汪摘星连忙将狗食盆推了出来,里面装着十只死老鼠:“都是吃稻谷的家鼠,还请二位壮士笑纳。” “咕咕、咕咕、咕咕……” 两只猫头鹰高兴的直叫唤,翅膀一抖,一双利爪顿时伸了出来,各自捉了五只死老鼠,不多时就消失在夜空中。 等猫头鹰飞走了,汪摘星便道:“看来,还得在本地访问‘诸国’,请义士相助。” 说罢,转身钻过门槛狗洞,回房间的狗窝垫子补个觉。 “小汪,什么动静?” “我夜尿,君子勿虑。” “我明天给你备个马桶……” 魏昊说完,转身又是酣睡。 狗子趴卧在狗窝中,想着是不是明天找白公子商量一下,诓他一些好处,然后去拜访本地的猫狗大贤。 为了这个家,它可是真的绞尽脑汁、尽心尽力,可不能像魏昊这般心大。 等到了第二天,秀才们就要集合,然后去北阳府参加乡试。 只是除了魏昊精神奕奕,大部分都是打着呵欠,走路都是飘的。 “陈兄,你怎么这副模样?” “包夜去了。” “……” 陈孟男两条腿都是软的,好在坐的是马车,倒也不需要他受罪。 “哇,妹夫,昨夜你是不知道,那滋味……嘿嘿。”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白辰,突然回味无穷地跟魏昊说着花魁的妙处,什么香肤赛雪、玉壶含春,听得魏昊一愣一愣的。 “你们龙族……” “只有公的像我如此!母的忠贞不渝!” “……” “我们龙族就是这样的。” “真的吗?我不信。” “敢指天发誓!!” 一看魏昊眼神怀疑,白辰当时就急了,到手的妹夫跑了,那还得了?赶紧跟魏昊举着不知道几万年前的例子,各种神奇母龙的故事从他嘴里蹦跶出来,听得魏昊一愣一愣的。 066 逆旅偶遇 出城之后,先去本地城隍庙拜一下“显佑伯”,五峰县的城隍是“县城隍”,正四品“鉴察司民城隍显佑伯”,是五潮县的古代大贤充任。 县令治阳世,城隍管阴间,每一任的县令上任和每三年的秋闱,都是要给本地城隍写个漂亮文章的。 只是今年有点特殊,多地风水大变,导致庙宇破败,基本都在修缮。 五峰县也不例外,城隍庙成了大工地,前往北阳府的队伍,都是在外面拜一拜就完事了。 “说起来,好像青莲湖的湖神庙也是神像破裂?” 想起一事,魏昊便问怀里的汪摘星,“小汪,不会出什么事吧?” 探出一个狗头,汪摘星吐舌回复:“兴许是阴神换班了吧?” “还有这事儿?” “五崖县的城隍,我便听说七八个名字,历朝历代的大贤都有。” “你见过城隍么?” “阴间的事情,如何能见。” “也是啊。” 魏昊寻摸着这跟自己也没关系,说不定翻修城隍庙就是为了迎接新城隍上任呢? 有司的业务,他一介书生,阳间的事情都管不来呢,还理会阴间的。 马车中,陈孟男呼呼大睡,这是明显累着了。 魏昊不理解,这货明明这么有钱,偏偏要去娱乐会所消费…… 不过一看白辰是富龙二代,也好这一口,便想着是不是通性。 兴许主要还是自己没钱,不懂快乐。 五潮县往南就是北阳府,“北阳”因在圣月湖以北而得名,水之北、山之南,谓之阳。 照理说走水路更容易一些,但因为风水变动,几条南北漕渠都淤积了,这阵子都是在清淤,所以不得不走陆路。 县城到府城的这段路,长倒是不长,可也是有一些人烟稀少的地带,人烟只要稀少,就少了人望烟火气,国运加持的效力就降低,所以为防不测,都是除妖人镖师齐备过路。 魏昊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剑衣刀榼”也带上了,背在身后,看上去宛若箱笼背篓。 跟魏昊不同,同行的五潮县书生还有跟随商队都是放心得很,原因么,倒也是简单。 同行之人有五峰魏大象,我怕什么? 安全! 稳! 这种竖旗的人太多,也让魏昊心头发毛,所以才把汪摘星也带上,于是也就有“带狗乡试”的场面。 几百人的队伍,车马热闹,倒也没有多少紧张感。 到傍晚的时候,府城贡院的人就准备在官营逆旅落脚,逆旅附近设有百户所,也是防止有强人出没、变民啸聚。 除了官营逆旅,本地乡民也经营有客舍,通常都是百户所的亲眷开办。 几百人落脚一晚,自然也是热闹非常。 魏昊在四周转了转,见附近有不少残垣断壁破败庭院,问了本地驿卒,才知道是前朝的百户所,年久失修,大夏朝新立那会儿就索性不管,在旁边另起炉灶。 不过本地人还是略有收拾,留了几个屋舍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有些精打细算的行脚商,都是愿意在这里找个地方歇一歇。 比起星夜兼程的风险,还是邻近官营逆旅靠谱。 转了转,正打算回转的时候,见官道上有几人缓缓赶路,为首的是个中年人,衣衫很是朴素,手中握着一根竹杖;左右前后有老有少,也都是麻葛为衣,看上去有些累了。 只是魏昊见了,却觉得奇怪,因为这几人虽然打扮朴素,但精神绝佳,那种书香门第的气质,简直呼之欲出。 “娘,就在这里歇一歇吧。” “也好。” 中年人开口说话,魏昊这时才看清,中年人背上还背着一个人,是他的老母亲。 见状,魏昊赶紧上前帮忙:“小心些,小心些……” 颤颤巍巍的中年人感觉膝盖都要软了下去,他毕竟是个普通的读书人模样,哪里像魏昊这般健硕。 “呃……多谢、多谢……” 中年人眼神错愕,身旁老幼也是讶异,但见魏昊热情,也没有说什么。 扶着老人家落地,魏昊也是奇怪:怎么这么轻。 “多谢小相公……” 老妇人大约是个盲人,看不见东西,只是寻着魏昊说话的方向道谢。 “举手之劳。” 魏昊本以为他们要去逆旅,结果老幼几人却是去了旁边破败的庭院。 想来是要节省开销吧。 心中如是想着,魏昊便没有多管,但见老幼都是吃着不知名的干粮,于心不忍,便从逆旅中拿了一些吃的过去。 “老人家,这里有些糕饼,若是不嫌弃,还请收下。” 魏昊挑拣的都是松软易嚼的东西,年长年幼的吃起来方便。 实在是有些干粮宛若石头,这潦草庭院又没有热水,吃起来何等艰难。 他幼时在魏家湾,也吃过这种苦头,若非魏家湾的孤寡对他多有照顾,那也是要多受不少罪。 感同身受之下,便愿意帮个小忙。 那中年人虽有心拒绝,但见老幼手中干粮也的确难以下咽,于是对魏昊感激道:“多谢郎君施以援手……” “嗳!”魏昊抬手打断,“些许糕饼,不至于此。” “多谢、多谢……” 这中年人应该也是读过书的,竟是连连冲魏昊行礼,魏昊只好还礼。 等魏昊离开之后,中年人这才一脸愧色地对老幼道:“娘,是孩儿无能啊。” “你怎可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辜负适才那小相公的一片好心?” “是是是,孩儿知错。” 中年人连忙道歉,然后抬手抚摸几个幼童的脑袋,笑着问道,“好吃么?” “嗯!” “爹爹不吃么?” 中年人笑道:“爹爹不饿,等爹爹赴任之后,领了俸禄,天天买给你们吃,可好?” “好呀好呀……” 破败的庭院中,顿时传来欢声笑语。 而魏昊回到屋中,汪摘星鼻子嗅了嗅,问道:“君子,身上怎么多了香味?” “有吗?” 魏昊自己闻了闻,“没有啊。” “奇怪……” 汪摘星嘟囔了一声,旋即狗头摇摆无情干饭。 第二天一早,魏昊想起昨夜行人,便去看看,到了破败庭院一看,他拿过来的糕饼食物俱在,摆放得整整齐齐,竟是完好无损。 至于中年人和他的盲母孩儿,早已不见了踪影。 “奇了个怪,我亲眼看到他们吃了啊。” 魏昊拿起糕饼,仔细端倪,确实没有咬过的痕迹。 067 秦公祠 “君子,走啦。” 摇晃着小尾巴,汪摘星在庭院外“汪”了一声。 “这就来。” 魏昊起身,双手合什敬了一礼,他这下明白为什么昨天汪摘星会说身上多了香味,原来是自己遇上了精灵。 就是不知道何方神圣。 继续赶路,今天就能抵达府城。 路上士子们各种谈天说地胡吹,白辰也跟陈孟男交流着各种姿势,什么“仙人指路”“天外飞仙”“仙女下凡”“女仙吹箫”,让魏昊大开眼界。 这不管是人是龙,富二代都玩得花啊。 有钱真好。 “嗳,诸位兄台,前方就是‘秦公祠’,何不联袂一拜?” “秦公祠?” 魏昊好奇问道,“是哪位前辈?” “大象常在五峰,不知道也是正常。这是府城城西的香火,这位秦公,是前朝的‘圣月湖’西岸巡检官,跟我等一样,也是秀才功名。” “前朝的?” “正是。” 说起此事的书生手握折扇,便娓娓道来这个“秦公祠”的出处。 原来,这“秦公祠”是府城城西乡民自行筹建,四百多年前,“圣月湖”决堤,是西岸巡检秦文弱亲自驾着装满石块沙袋的舟船堵了决口,这才保了一方平安。 府城城西低洼,本就是穷苦人家的聚集之所,秦文弱本可以无视,但还是驾舟沉船,救了一方穷苦百姓。 而跟着沉船一起堵决口的,还有秦文弱自己。 之后秦文弱并未被表彰,是获救百姓痛惜“秦公”,这才你一文我一钱,凑出了“秦公祠”。 秦文弱死后没多久,双目失明的老母亲因为思念儿子,也跟着去了。 留下两个孤苦伶仃的孩子,由老管家带着想要投奔亲戚,结果途中遭遇瘟疫,也是不幸夭折。 可以说,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魏昊听罢,心中有感,带着汪摘星策马前往,到了“秦公祠”中,敬了一炷香之后,抬头一看,顿时大惊:“小汪,我昨晚遇上的,原来就是秦公一家子。” 汪摘星吓了一跳,连忙道:“乡野小庙的香火,哪里能让神灵远行?” 但魏昊可以确信,他看到的就是秦文弱一家子。 小小的村庙,中间的神像便是秦文弱,一旁坐着一个泥塑的瞎眼老太太,不是昨晚上中年人背着的老母亲还能是谁? 另外一侧恪尽职守的老人家,便是看护小主人的老管家,两个孩童天真烂漫,都是扎着冲天髻,一个手握拨浪鼓,一个光着脚丫子,笑脸盈盈,好不快活。 小庙香火并不旺盛,但收拾的十分干净,可见本地乡民都是感念秦公活命祖先的大恩大德。 “叫文弱的,不一定弱啊。” 魏昊心生崇敬,他跟赶考的朋友们不一样,并非是想要求“秦公”保佑,而是佩服一个文弱书生的勇气。 驾舟沉船、舍己为人,这不仅仅是需要勇气,更要有高尚的品德,而且是超越了那个时代精神枷锁的品德。 时光倒流四百年,那时候的秦文弱,一定也是将普通的穷苦老百姓,也当作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了吧? 魏昊很是恭敬地又敬了一炷香,待要离开时,愣了一下,仿佛看到神像传来欢声笑语。 仔细想想,秦文弱生前,只怕是没有享受过天伦之乐,也没有在母亲生前尽孝,甚至没有亲眼看到孩子长大。 这真是人间的大悲痛,而本地乡民,应该也是感受到了这份悲痛,将这份感激,用朴素的泥塑偶像,为“秦公”圆了一家团聚。 “了不起。” 出得门外,只听白辰说了三个字,十分感慨,他相当震撼,转过头用惊愕的口吻说道:“他好歹还是个巡检呢。” “所以了不起。” 魏昊点了点头,他想到了昨晚赶路的一行人,携老扶幼、星夜兼程,想必,也是有着什么职责吧。 一个手持竹杖的中年人,背负着老母亲赶路,路人相赠的糕饼,也是先让孩儿们先吃,当真了不起。 “你们人族……真奇怪。” 白公子情绪复杂,如是说道。 “你不也说了么,人定胜天。” “这也是其中的一个道理?” “是。” 魏昊笑着拍了拍白公子的胳膊,“我相信,哪怕这世上没有了神仙精灵,本地的乡民,一定也还会为秦公修祠以作纪念。” “没有神仙精灵,还修来作甚?” “既是纪念亡者,也是教育后人。” “有道理!” 白辰眼神一亮,“等我以后有了子嗣,也要这般教育。” “你在勾栏里风流,难道不会……” “当然不会!” 白公子一脸傲然,“没有点天生奇异,岂能生龙子龙孙?” “……” 一想到故事里的各种奇形怪状龙子龙孙,魏昊突然有点明白龙族的癖好了。 好不好看是次要的,奇奇怪怪是一定要的! 玩的就是刺激! “什么龙子龙孙?” 陈孟男走过来问道。 “没什么,我跟白公子聊圣月湖有没有真龙呢。” “龙能大能小,谁能亲眼见着啊。” 陈孟男摇摇头,然后突然想起一事,“白兄,明年春闱,你跟大象要是都成了贡士,那可就算是同年了啊。” 这时候白辰也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大巢州“荫监”的头衔呢,顿时嘿嘿一笑:“到时候一起去夏都啊,陈兄。” “实不相瞒,我早就有去京城会一会天下女英雄之志!” “听说夏都有两院四巷八楼十六船,当真是美女如云、艳女如烟,陈兄,你我不若联袂,一起杀她们个片甲不留!” “正有此意!” 志趣相投的陈孟男顿时道,“以我才智,明算科二十五题最多做对一半,怕是中举不能。还不如等上几年,捐个恩赐。人生苦短,才名是留不下了,倒不如效仿大象兄,留个英雄名!” “……” 魏昊直接麻了,我哪里跟你一样了? “是极是极,风流场中我为雄,灯红酒绿全无敌!哈哈哈哈……” “白兄!实乃陈某知己也!” 一人一龙勾肩搭背,渐行渐远,已经开始聊府城的勾栏到底有什么花样去了。 魏昊彻底无语,叹了口气,转身冲秦文弱的塑像抱了抱拳,以示歉意。 068 有五峰县魏生 “大象,你这箱笼为何斜挎背着?” 路上,马车内的陈孟男探头问道。 “这不是箱笼,是兵器。” “……” 陈孟男顿时缩了缩脖子,“大象非常人也。” 回到马车内,陈孟男对白辰道:“我‘朱雀书院’有大象在,三年无敌!” 并行的马车是别家书院的,里面传来叫嚷声:“姓陈的你嚣张个屁,若非你‘朱雀书院’离魏家湾近,大象兄岂会去‘朱雀书院’?” “诶,这就说明我‘朱雀书院’风水好了,不然怎么会刚好魏家湾里我们近,而不是离你们近呢?” “哈哈哈哈哈哈……” 众书生大笑,魏昊也是莞尔,只是进府城的最后一段路,两边小山多有坟墓,魏昊见左右森森,顿时双目圆睁。 只是怒目而视,那森森之气就即可散了。 “哼!” 轻哼一声,魏昊懒得理会山野小鬼,那坟墓四周的小鬼精怪们都是吓得瑟瑟发抖,多有抱在一起互相安慰的。 “那护送秀才的大将,是何方神圣?” 有个雀儿怪抖着翅膀,叫喳喳道,“可真是吓煞我也,虎视眈眈,差点以为要被吃了。” “你个飞不出十里远的夯货,那哪里是甚么大将,那也是秀才!” “啊?” “听说那是‘赤侠秀才’,最喜吃妖啖怪,他在东海一口气吃了七八万虾兵蟹将,凶残无比……” “我的天爷,人间怎会出这等恶人!” “前些日子五崖县的‘林中人’‘花姐儿’等妖,都是举家搬迁,听说是‘赤侠秀才’在石家山庄大快朵颐,耗儿精剥皮抽骨,骨头炖汤,肥膘瘦肉剁成臊子,裹了‘千里香’的馄饨,吃得天昏地暗……” 坟场墓地一阵热闹,幽鬼精怪们也有嘴碎的,闲聊胡扯着最近的见闻。 只是把魏昊描绘得越发夸张,天地良心,他就吃了一条黑鱼,还有几只螃蟹几条蛇,老鼠精那是半点都没有吃。 不过原本府城的精怪们只以为之前是县城乡下妖怪的胡诌,现在体会到了魏昊的凶猛,顿时把不信改成了超级加倍,好些个精怪已经想着是不是去找个地方投奔。 万一“赤侠秀才”在府城也饿了呢? 路上,解送秀才们应试的兵丁衙役也都在奇怪,今年的这次解送应试,居然无比轻松。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怎么地都有一两个秀才突然失踪或者暴毙,最不济也是重兵。 通常都是遇上女鬼缠身之类,一身精气被吸了七七七八八,变成个半死不活的弱鸡子。 今年真是神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气氛还特别好。 兵丁衙役们总结了一下,大概是跟魏相公有关。 哪怕只是跟魏昊走得近些,都会胆气大增,感觉自己勇猛无比。 正所谓“近朱者赤”,兴许离“赤侠秀才”近了,勇气胆魄也会大增。 当然兵丁衙役们愿意在魏昊面前亮个相,主要还是因为他当过官。 百户官、巡检官,说不要就不要了,霸气! 万一以后做个将军、都督、太尉,也不是没可能啊,现在亮个相,混个脸熟,以后说不定还能投奔…… 到府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这时候各县士子都是云集,最忙的却是魏昊本人。 五潭县、五崖县、五潮县的秀才们,都是带着礼物朋友过来拜访魏昊,还有一些带队的官吏,诸如主薄、书办、博士、教习之类,也是找魏昊搓一顿拉个家常什么的。 对官场中人来说,魏昊斩妖除魔不算什么,但是跟“五峰传胪”汪伏波、龙骧军将主徐望阙关系亲近,这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对五潭县、五潮县的人而言,他们在老家县令面前,可刷不了几回脸。 可五峰县魏大象就不一样了,周道海保举他为青莲湖巡检,汪伏波临时任命他为左百户,这官场人脉天然高出别人一大截,岂能不让人趋之若鹜。 两天下来,魏昊被折腾的头皮发麻,当真是身心俱疲。 “斩妖除魔都没有这么累人的!” 魏昊头一次竟然如此强烈地盼着考试。 早点考,考完拉倒! “君子只是不习惯官场的流程,这人情送往,本就是如此的。” 汪摘星倒是狗尾巴摇得飞起,魏昊下榻的客舍,门槛都被踏破了,两天换了四个门槛,往来宾客之多,让它大开眼界。 “你这个官迷当然觉得舒服,我看我实在不是这块料,中举之后,再看情况要不要参加春闱吧。” “可不能胡闹啊君子!” 一听魏昊竟然因为官场的繁文缛节而心生畏惧,狗子想着自己这狗生前程岂不是差不多兴许有可能“中道崩阻”? 当时就狗急了。 魏昊哈哈一笑,指着汪摘星道:“你说你一条狗,偏偏对做官如此感兴趣!” “君子说得这是甚么话,没有一身官皮,岂能威慑小人?官威浩荡啊君子。” “……” 沉默不语,无言以对,因为狗子说得实在是再正确不过。 “君子明年再战春闱,成了贡士之后,也未必要去个婆婆妈妈的衙门。您是明算科的啊,兴许只是做个算账的小吏,或者去工部、军器监之类打杂,旬日里应该也见不着几个活人……” “你休要说些怪话来激我。你放心,我知道轻重,没有功名,万事艰难。” “是极,是极,君子官路畅通,我也自然跟着水涨船高。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君子官道宽又阔,我兴许还能做个宰相家的门房,哈哈。” 狗子小尾巴宛若螺旋桨,对未来的美好狗生充满了憧憬。 等到第二日正式去贡院应试,魏昊打开卷子一看,整个人表情相当的怪异。 第一题……它就很怪! “有五峰县魏生素好斩妖,第一日斩一妖,第二日斩二妖,第三日斩三妖……以此类推,每增一日,多斩一妖,问:百日之后,魏生共斩几妖?” 明算科二十五题的前五题都是送分题,可送分题就送分题吧,瞧着就怪怪的…… 五峰县魏生在考场内寻思着:这五峰县魏生,真没有素好斩妖! 069 白龙为使 题目很怪,但都不难,除开等差数列,就是丈量、测算、统计还有尺规作图。 全部下来一共二十五题,做完直接交卷就行。 跟进士科还得考策论不同,明算科的定位就是工具人,同样是工具人的还有明法科、明书科…… 魏昊早早交卷,准备早点走人,因为放榜起码还要一个多月接近两个月。 八月初六开考,十月份才会放榜,他也不能在府城干耗着。 正值农忙,魏家湾的活儿多得是,也需要早点回去帮忙。 再一个,他实在是很好奇,那天晚上遇到的圣月湖西岸巡检秦文弱,是要去哪里。 秦公祠的香火人望,不足以支撑秦文弱离开祭祀他的地方太远,魏昊琢磨着,是不是秦文弱在阴司升官了,是要去赴任的。 如果是去五峰县的,他可得提前打好关系,免得到时候他大开杀戒,还被秦文弱勾上一笔,那多不划算。 此时客舍内,汪摘星正语重心长地对白辰说道:“白公子,您可是要抓紧了。我家君子你也看到了,随时可能中举,到时候五峰县的良家少女,定是随便挑随便选。这要是让人捷足先登,令妹幸福岂不是徒增波折?” “对对对,汪客卿,你这话实在是在理。只是……贤妹夫是个心软的,他就算考完,只怕也是想着赶紧回乡帮忙干农活,这忙起来,哪有个头啊。” “哎呀,我说白公子,您可是大巢州的真龙,富甲一方,只需些许花费,招个三五百人收稻舂米,又有何妨?一人百钱,那也不过三五十两,对白公子来说,岂非九牛之一毛?” “对啊!我怎么忘了,我一向都是砸钱的!” 白辰拍了一下脑袋,“最近学道理学魔怔了,能用钱解决的事,那能叫事吗?哎呀,多谢汪客卿,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三言两语,先勾了白辰几十两银子,汪摘星寻思着到时候真的请人干活,最多也就二三十人,这一进一出,家里就多了几十两存款。 “嗳,对了。”白辰想起一事,摸着汪摘星狗头问道,“汪客卿,那大江龙神府摆盘的田螺,当无威胁吧?” “嗐!” 汪摘星抬腿挠着耳朵,狗头一歪,看着白辰,“白公子,岂不闻‘门当户对’一说?我家君子跟她不怎么熟的……” 嘴上这么说着,汪摘星心中却道:等过阵子我托几只鸟儿投书东海探听一下,若是有机会,还是得让莹莹姑娘来家中玩耍,万一君子又要跟哪家妖魔作对,她便是个管事儿的好婆娘。 至于说嫌贫爱富,那都是嘴上说说,且先稳住了白公子…… 好不容易逮着一条有钱的龙二代,可不能惊走了。 魏昊刚回客舍,白辰跟汪摘星也已经想好了怎么让魏昊一起去大巢州相亲。 “小汪,收拾东西,我们回家。” “君子这就考完了?” “二十五道题,都是做过类似的题型,没什么难的。” 言罢,魏昊又道,“对了小汪,我正要问你个事情。阴司官吏上任,是谁任命的?” “天庭。” “天庭?” 魏昊一愣,“怎么传达呢?总得有使者之类过来传旨什么的吧?” “虚空传书就是。” 汪摘星对此似乎颇为了解,“只要非人,天庭自有记录。如‘橘狸国’国主,前代共三十八任,如今是第三十九任国主。书院中耳濡目染、文韵加身,再有些许人望,自会上达天听。待‘橘狸国’需明君时,天书空降,便是‘天命加身’。” 听了狗子的描述,魏昊顿时了然,连连点头:“这倒是挺方便的。” 他想了想秦文弱,又想起之前五峰县城隍庙正在翻修,说是要换个城隍,这不巧了么? 如果真是秦文弱当五峰县的城隍,估摸着大夏王朝的有司,也该下达公文过来了。 于是他便对狗子说道:“小汪,我觉得那天遇到的秦文弱,是要去五峰县当新任城隍的。” “嗯?” 狗子一惊,小白龙更是一惊:“城隍?那便是阴司一县之主啦!” “可不是么,我正要叫那几个狗举人好看,万一杀将起来,怕是人头滚滚,这要是城隍公不明是非,误给我记了两笔,岂不是冤枉?” 魏昊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我准备先去城隍庙看看,如果塑像是秦文弱,我就请求相见,把想法说一说。” “君子,你待如何跟城隍老爷说?” “我就说准备干掉那几个举人,还请明鉴。” “……” “……” 狗子和小白龙顿时无语,心说五峰县上任城隍也真是不容易,兴许也是想着快要卸任,不想节外生枝,这才没跟魏昊有交集。 “君子,胡乱大开杀戒,阴司总要记录在案的。这有司查验,谁谁谁死于非命,谁谁谁死于仇杀,总有个前因后果。” “我又不是说不认,我是说不要胡乱定我一个滥杀无辜。” “……” 小白龙心想这不是让城隍老爷为难么,滥杀不滥杀,谁说得清? 于是白辰便问魏昊:“这要是城隍偏要先记妹夫你一笔呢?” “我晚上偷偷砸了他的城隍庙!” “……” 好!有种! 白辰顿时大喜,只有这样的猛男,才配得上妹妹! “贤妹夫,我乃龙族,又年少多金,不若我给你当个传信的使者,正好去给新任的城隍贺喜。然后借机打听打听……如何?” “倒也不错。”魏昊点了点头,又着重说道,“尤其是那几个举人,干了什么勾当,阴司应该一查就知,都是坏事做尽的,若是城隍公需要帮助,我愿意助一臂之力。” “行行行,妹夫放心,我如今也是学了不少道理,自会仔细小心。” 言罢,白辰打开折扇,抖了一朵云出来,迈步其中,跟魏昊、汪摘星告别之后,便腾云而去。 “这小白龙的祖传法宝,可真不错。” 魏昊一脸羡慕,“可惜我不修法力,不然也要让徐宜孙给我弄一个。” 等白辰走了之后,魏昊突然想起一事:“不对啊,这小白龙怎么就走了?他不是约了陈孟男吗?不等陈孟男考完?” “君子,陈孟男比你还早交卷呢。” “……” “他说有五峰县魏生在考试就够了,自己还是去‘翠香楼’找几个小姐打牌。” “那小白龙为什么不去?” “正要去呢,君子刚好回来。” “……” 070 花斑狐狸 收拾了东西,魏昊直接返乡,勾栏里的陈孟男还专门托人过来传了话,说是要玩上个把月的。 “他那身子骨扛得住吗?” 再继续青楼里狂嫖,只怕腰子都要没了。 “君子何必担心?陈孟男有的是钱,到时候买些补品吃吃就行了。” “有道理啊,哈哈。” 将狗子揣到怀中,魏昊带上路引,便出了北阳府城门,奔北边去了。 因为骑的不是好马,魏昊也不敢狂奔,只是缓缓赶路,充作脚力。 再次路过府城附近的山谷墓地,已不见几个精怪,虽有小鬼出没,却也是避他如避瘟神。 “离府城这么近,居然有这么多山野精怪,以前不这样的吧?” 魏昊拍了拍胸前狗头,好奇问道。 “听过路的禽鸟说,各地都是风水大变,也不止咱们这里。兴许之前巫三太子闹事,也是见缝插针的勾当。” “难怪了……” 风水只要动了,就会有变化。 比如说地震、台风、洪涝,总是要死人的,或者有人因此而迁徙,这一迁徙,人气就没了。 人气没了,人望民心自然也就没了。 而“五潮传胪”汪伏波曾经说过,所谓国运,就是民心,就是众望所归。 归根究底,还是看有没有人。 这荒郊野岭的,人不住,自然就是鬼住,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魏昊却冒出一个念头:“摘星,你说会不会大夏朝国运要到头了?” “啊?不至于吧。” “万里长堤毁于蚁穴,没有彻底决堤之前,又有几个人看得清,放在心上?你看五峰县才一个县,就有这么多渣滓,我送莹莹去东海,一路过去,都是什么妖魔鬼怪,可不全是妖孽作祟。” “‘橘狸国’国主的投食供奉曾言:风起于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间。君子,莫非就是这种道理?” “什么‘投食供奉’?” “每日投喂猫粮的‘麒麟书院’山主老先生。” “……” 原来是铲屎的,还什么“投食供奉”,也不比“摆盘使者”好到哪里去。 “这要是大夏朝国运到头,我看这官……” “官还是要做的!!” 狗子顿时叫道,“等国运没了再辞官也来得及!” “行行行,我还没说不做呢。我的意思是,官可以做,但找个角落免得应酬的,也好乐得清静。” “这个君子放心就是,你一个明算科的,也不会给你显于人前的体面官职。多半是工部、军器监打杂,不是这个观摩就是那个行走,横竖连实权都不会有。” “那便是好,我也顺便学学怎么打造兵器。不瞒你说,徐宜孙给我的‘封口费’,着实好用。” 拍了拍身后的“剑衣刀榼”,魏昊嘿嘿一笑,“我虽不能用法力,可这‘剑衣刀榼’,也是有名堂的,气血催动,也有神奇之处。” “说起来,还没见君子的宝刀再出鞘呢。” “未见可杀之人、当斩之妖,何必显露刀锋。” 说着,魏昊又跟汪摘星打听附近哪里适合学习打造兵器,汪摘星当时就说是大巢州,并且强调自己没有掺和任何个狗情感。 “大巢州?” 魏昊语气怀疑,“小汪,你不会是看上白家的家产了吧?” “怎么可能!我汪摘星岂是因为白公子说他妹妹嫁妆有黄金十万两就心动的?而且还奉送舟船二十条,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千料粮船,要来何用?就算还包了大巢州州城豪宅二十八间,又有什么意思?” “……” “我纯粹是听说大巢州能工巧匠极多,毕竟那是‘大巢氏’崛起之处,圣贤的祖庭,定有神妙。” “我信了。” “多谢君子信任。” “嗯。” 一时无话,一人一狗,可以说很有默契了。 “当真有黄金十万两?” 片刻之后,魏昊打破了平静。 “多少代的大巢州龙族,家底极其丰厚!君子,白公子浑身都是宝啊,你看他代步的脚力,都是祥云,这是什么?这是底蕴啊君子!” “我一个大夏朝的士子,总不能带着非人妻子行走吧?” “嗐,这有什么,各论各的。人和非人虽生于同一天地,但各有界限。我听说以前多有圣王三界留情,人神妖魔皆可为妻,左右是神仙娇妻见不着妖精美妾,相安无事,自然皆大欢喜。” “你很懂嘛。” “在书院中耳濡目染,听得还是比较多的。” 汪摘星很谦虚,嘿嘿一笑,便道,“君子,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白公子是个可怜龙,他可是说了,自己命中有个劫数。这万一真的英年不幸,身为朋友,君子也该照拂友人啊。这是友情……嗯,友情。” 仿佛是要说服自己一般,狗头快速地点了点,唯恐自己都不信。 魏昊也是心动,之前小白龙说给他三五万两“妹夫钱”,他还是将信将疑,现在一听狗子的话,合着小白龙那是过分谦虚啊。 本着增长见识的想法,魏昊便道:“等农忙结束了,正好出去游学个把月,去大巢州看看也好。” “正该如此!君子不是也说过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走走看看那当真是极好的……” 嘴上如是说着,狗子却已经打定主意,今天先找几个雀儿再捎带口信去东海,告诉田螺姑娘,就说自家君子最近要外出游学,可能不在家。 嗯,如此安抚,应该就妥帖了。 一人一狗都在胡思乱想着,却听几声兽鸣传来,顿时惊动了两个。 魏昊手按“剑衣刀榼”,嗡的一声,从箱子中传来刀鸣声:“有妖气!” “汪!!” 顺着一条陡坡,汪摘星冲那里叫了一声,魏昊一跃而起,在岩石间鹊起兔落,不多时就到了一处树丛。 找了找,便见一只花斑狐狸在那里哀嚎,定睛一看,竟是前腿被捕兽夹给夹住了。 “是个狐狸。” 魏昊嗅到了妖气,但并无腥臭,便道,“你且忍着,我掰开夹子。” 狐狸都是嘤嘤怪,见魏昊不是猎人,顿时不挣扎了。 咔的一声,掰开夹子后,魏昊随手碾碎一颗药丸,粉末涂在狐狸伤口上:“见你未曾害人,走吧。” 那花斑狐狸连连给魏昊作揖磕头,一转身,便钻入树丛不见了。 ========= ps:发现双倍月票,求一个~~ 071 狐狸作画 “可惜是只公的。” 汪摘星一脸失望,“不然凭我三寸不烂之舌,定能骗来咱们家。” “我要狐狸干什么?!” “那可不是骚狐狸,是有仙缘的。君子若是纳来当小妾,必是贤内助。” 说着狗子就跟魏昊解释狐狸和狐狸的不同之处,魏昊只是闻出来花斑狐狸没有腥臭是个没害人的,但狗子毕竟是犬科,狐狸也是,大概也是懂得多一些…… “山野狐狸那是又骚又臭,吃人心肝都是家常便饭。但是这种有仙缘的,要么投靠的门庭颇有名望,要么就是哪位仙家的宠物,最不济也是投喂点化过的。这种狐狸门路甚广、精灵朋友极多,而且还通成仙修炼之法,渡劫成了,就是狐仙。” “还有这种奇妙,可真是闻所未闻。” 魏昊顿时来了兴趣,“等以后遇见个母的,再细细盘问。” “有缘法的狐狸可是极品的红颜,美得祸国殃民,又是专情少妒的性子,君子见了,可别又相忘于江湖……” “你个小狗子话里有话啊!” 怒搓汪摘星狗头,魏昊自然听出来这狗子竟然是在揶揄他放脱了“田螺姑娘”。 “嘿嘿,君子家宅兴旺、子嗣昌盛,我也自然也跟着享福啊。传个三五代,魏氏一族祭祖的时候,岂能不顺便拜一拜我这个招财纳福的灵犬?” “我还没死呢,就祭祖?!” 再搓狗头!! 一人一狗离开了坡地,这周围虽说都是墓地,但也看得出来不是乱葬岗,各种祖坟大墓比比皆是,可见也是附近大族的上等阴宅。 魏昊虽然看不懂风水,但鼻子得了神通,也闻得出来是个好地方。 救了一只公狐狸,魏昊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花斑狐狸一瘸一拐钻入山坳之后,便寻了个大墓而入。 这墓地颇有讲究,专门在墓地一侧留了一个小小神龛,里头有个狐狸坐像,神龛后面是个庭院模型,池塘流水假山亭台应有尽有,只是都是假的。 花斑狐狸钻入神龛之后,里面别有洞天,似个如梦似幻的豪宅庭院。 它腰身一转,居然变成了个慈眉善目锦衣玉带的老员外,只是右手血淋淋的极为可怕。 只听他低吟轻呼,不多时就出来许多女子,有老有少,头前匆匆赶来的,是个容光焕发的老太太,她一边走一边焦急呼喊:“都快来人,将老爷扶回屋中。” “老爷啊,您这是怎么了?只是出去访友,便伤得这般厉害呀!” “爹爹,您的手……” 几个妙龄少女各有风姿,或是婀娜或是美艳,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此刻花容失色、牟晗泪珠儿,一个个簇拥在老员外周围,都哭成了泪人儿。 “快些给爹爹上药!” “我的老爷,您快些进屋疗伤吧。” 老太太紧张无比,眼睛也是含着泪,但她还得主持家事,这时候依然发号施令:“娇儿去拿‘凝香玉露膏’,娉儿去拿‘安魂补心丸’……” 那老员外脸色发白,额头上冒着汗,坐在太师椅中哼哼了半天,等到“凝香玉露膏”止了血,“安魂补心丸”定了心,这才喝了一口清茶,心有余悸地说道:“回来路上,竟是踩着了捕兽夹,定是哪里胆大的猎户,进山偷猎。若非遇上个路过的心善将军,只怕是要遭了难。” “早二百年就说过老爷有一劫,你便不信,如今岂不是应了一劫?老爷啊,您可是家里的顶梁柱,若是没了老爷,只剩下我们一群女流,难不成统统去做个下贱勾当?” “是老夫大意了,大意了……” 老员外连连道歉,但又叹了口气道,“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啊,北阳府风水大变,这原本上等的宝地,未必不会因天变而变。要早做打算啊。” “爹爹说了这么多,可曾向那将军道谢?” “当时老夫吓着了,只是作揖磕头,倒是忘了打问恩公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爹爹这般做,怕是失礼了。” 有个女儿擦着眼泪埋怨道,“若是被人知晓,只当我们家是偷奸耍滑的无礼门庭,即便将来得道成仙,被人算出根脚,定会耻笑……” “唉,是老夫的过错。唉……” 连连叹气,老员外也是心急则乱,只好双手一摊,“如今也不知道恩公去向,只怕一晃眼百几十年过去,老夫更是无处可报救命之恩。” “爹爹妙笔丹青,不若将恩公模样画下来。” “对啊。” 老员外顿时一喜,只是抬起右手,却又恼了,“提不得笔,唉……” “不若爹爹言语,我来执笔。若有错漏,增减修改就是。” “娇儿得老夫画技,当是无虑。” 老员外又是高兴起来,连忙带着女儿去作画。 于是老父口述,女儿执笔,便在纸上将个眉眼狂暴、气势汹汹的汉子画了出来。 只见这画像当真是活灵活现,仿佛真人一般,里头一人一犬,几乎就要从画里跳出来。 不过这幅画不管是人是狗,都还没有点睛,娇儿将笔递给父亲:“爹爹道行深,还是爹爹来点睛。” “也好。” 老员外倒是没想太多,左手执笔,先点了小黑狗的眼睛。 刚一点,已经在官道上的狗子突然一愣:“君子,似乎有人召唤我。” “你又在胡诌什么,还召唤,大白天的谁还能托梦不……” 魏昊话没有说完,也是感觉有点奇怪,仿佛有人在窥视自己。 这光景,老员外已经点了画中魏昊一只眼睛,又点了另外一只眼睛后,只见画像中的魏昊一声大喝:“哪里来的妖孽!!竟敢上门找死——” 锵!! 一记刀剑出鞘的声音,便听“唰”的一下,利刃直接斩来,滋啦一声响,直接将刚画好的人物像斩了个稀碎。 老员外全家吓得尖叫,整个庭院乱作一团。 因为画像稀碎之后,还传来一个声音:“大胆妖孽!!竟敢窥视魏某,你静等死期吧。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恐怖的笑声,吓得一窝狐狸精又哭又叫,只想着抱头逃窜,可惜宛若魔音灌耳,根本无处遁走。 而在官道上,魏昊跟狗子松了口气,那窥视的气息,终于没了。 “小汪,看来我们还得弄几件护身符在身上,不然万一哪天被人咒死了也不知道。” “君子,我怎么感觉怪怪的,好像不是邪祟上门?” “管那许多,鬼鬼祟祟的,估计是以前被我打死的妖怪亲戚……” 说罢,一人一狗,继续赶路回家。 ======== ps:兄弟们双倍月票嗷~~求月票~~ ps2:有个书友群号:796~691~934;七九六,六九一,九三四。 072 一见大吉 “爹爹,爹爹口述的,当真是恩公相貌?” “我岂能连恩人相貌都记不住?” 狐狸一家如今是一片狼藉,整个书房宛若暴风过境,什么笔墨纸砚全都成了稀碎,除了一些家传古籍能够保住,其余只要名声不显的人情笔墨,尽数被刀罡剑气绞了干净。 “这恩人……好生的凶暴。” 女儿们都是害怕无比,这还不如遇上猎户呢。 更离谱的是,那刀罡剑气,还并非是当面斩杀过来,而是顺着神通召唤而来,可见是专门克制精怪的高手。 “恩,还是要报的吧?” 小女儿娉儿嗫嚅抽泣,怕归怕,礼节还是要讲的。 “只怕恩公已经心生警觉,当我们是不知好歹的山野精怪,要是一见面就这般打杀了,如何挡得住?” 狐狸员外叹了口气,这劫数啊,还真不是说说的。 恩情不了,可别想成仙。 “不过恩公面目倒是容易打听,他身旁还有个小黑狗,如此人物,当不多见。” “少待叫家丁去一趟你们福伯伯府上,他是蝙蝠,出入府城也容易,夜里寻个地方打听,应该就能知晓是谁。” “也只能如此了。” 几个女儿都是点头称是,但还是提醒着老员外,“爹爹,您已经九百九十九年修为,再有一年,便可不入轮回。您老人家修的不是战天斗地的法术,与世无争才有今日兴旺,只怕真是到了这千年关口的劫数。” 狐狸员外闻言苦笑:“老夫早知道学上两手御敌的法术也好。” “爹爹~~” “好好好,是老夫失言,只是老夫遭了这一难,多有感慨罢了。” 回想起魏昊的生猛,狐狸员外又是背皮一抖,只是想想,就觉得恐怖。 那真是天克精怪的锋芒毕露啊。 赶路的魏昊,因为独自一人,很快晚上就到了五峰县,路过城隍庙,他想起秦文弱一事,就想进去看看。 正要进去,却见城隍庙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穿白衣的大个子。 这人戴着一顶白尖帽,上书四个大字:一见大吉。 一条舌头垂下来,少说也有一尺来长。 魏昊见状,顿时愣道:“敢问阁下是人是鬼?” 那白衣大个子手握幡子一脸懵,眼神错愕:“你能看见我?” “既然这般问,那便是鬼了。不知你来城隍庙作甚?” “……” 白衣鬼顿时怒道:“我乃此地鬼差,这是我当差听堂的地界,你还问我来这里作甚?快走!休要生事!” 见这鬼易怒,魏昊忍了,毕竟对方如果真是鬼差,这光景也是公务在身,自己贸贸然询问,多少有点妨碍公务的意思。 拱了拱手,魏昊让开了一条道,那鬼差只觉得这货就是个奇葩,见鬼不怕且先不说,大喇喇站在一旁,那是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啊。 “你可知我是谁?见了我竟然不怕?!” “我行的端做得正,凭什么要怕你个鬼差?!” “我……”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这话难道你们阴司没听过?” “我……” 白衣鬼舌头都快打结了,从来只有他把人吓得说不出话的,哪能有现在这种事情发生?!还有天理吗? “你当真不怕我?我可是勾魂索命的阴司大神,今夜便是要去城北勾几个短命鬼!” “勾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怕?” “……” 有道理,说的很有道理,可不对啊! “公务繁忙,你还是先紧着公干,是我莽撞叨扰。” 魏昊拱了拱手,伸手示意白衣鬼可以走了。 那白衣鬼舌头都差点麻了,心中暗骂:真是晦气,半夜撞见人! 哼了一声,白衣鬼一蹦一跳往前走,只是走了没多远,他又跳了回来,冲魏昊道:“我可是阴司大神,很厉害的!” “今夜叨扰冲撞大神,是我的不是,等天明自来上香赔罪……” “嗯……” 白衣鬼点了点头,他本该心满意足,可见魏昊全然无惧,又觉得这人是在敷衍他,仿佛是催促他赶紧走,别在这里碍眼。 顿时又觉得被一个莽夫给小视了。 “我可是很厉害的!” “大神威猛,在下敬畏……” 魏昊见状,只好给他三鞠躬。 等白衣鬼心满意足地走了,魏昊这才继续往城隍庙里头探头探脑,“照理说新城隍来了,也该在办公的啊。” “你果然还在这里!!” “……” 魏昊无语了,一听声音,就知道又是刚才那个白衣鬼。 “我是本地书生,乡试结束过来还愿,给城隍老爷上柱香,这不过分吧。” “有理……” 白衣鬼点了点头,长舌头晃来晃去,看上去极为滑稽。 “不过!”这白衣鬼大声道,“新任老爷外出巡察熟悉本县民情去了,不在衙门里,你还是赶紧走吧。” “原来是这样……” 魏昊赶紧从怀里摸出来二两银子,递了过去,“这位差爷,我来便是打问个事情。新任老爷,可是北阳府来的?” “啊吔?!你个屠户怎么知道的?!” “屠、屠户?”魏昊顿时怒了,不过还是忍了,“这位差爷,我刚才已经说了,我是本地书生!” “哈哈哈哈……休要胡说,你竟敢诓我?你浑身煞气,文韵……诶?!” 眨了眨眼,白有鬼“咻”的一下,长舌头都缩回了嘴里。 魏昊双目圆睁,好家伙,这舌头能收回去的啊。 “你文韵丰沛,这是要中举啊。” “那是当然,北阳府中,我乃诸县明算科第一,我要是不中,还有能中的么?” “啊哈……这位相公有礼了。” 白衣鬼抱着幡子,竟然给魏昊行了一礼,一张哭丧脸挤出一个微笑,“新来的秦老爷,如今正在城西查询一事,寅时便会回来。” “果然是秦公讳文弱啊!” “正是秦老爷!” “哈哈,我跟秦公还有交情呢。” 魏昊很是高兴,又摸了十两银子出来,拍在了白衣鬼手中,“些许香火钱,差爷勿要嫌少。” “岂敢岂敢,待正堂老爷回来,这位相公可有话带到?” “倒是没有,就说我是逆旅一书生即可。” “好、好……” 白衣鬼连连点头,赶紧把银子揣到怀中,当真是眉开眼笑。 073 白公子又遭一难 知道秦文弱不在,魏昊索性就回魏家湾去了。 那白衣鬼在城隍庙外目送魏昊离开,还站那里挥了半天手。 路上,魏昊摸着汪摘星狗头道:“这个秦文弱,果然是个勤政的。” “他这么早勤政有什么用?五峰县县令还没有写祭文给他,很多事情做起来不方便。” “这又怎么说?” “天庭给的是任命,可这凡间到底还是人在管治,人间王侯不发话,谁认你个上头派下来的官?” “嘿……” 魏昊一听,还真就愣住了。 小狗子说的很有道理啊。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真要是没有地方大户支持,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 强龙不压地头蛇,说的便是这个。 魏昊琢磨了一下,便道:“总不至于一个城隍,天庭一点好处都不给吧。汪县令在五潮县还能一字退妖呢。” “汪县令有五潮县百姓支持,你个新来的城隍,五峰县百姓谁知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 “有道理……” 随后魏昊突然想起来小白龙是先行过来拉关系的,秦文弱没有帮手,不会是把小白龙拉过去当助力吧?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这可是个敢自己沉船堵决口的狠人。 “小白龙应该不会有事,我们五峰县一向太平,也没听说有什么妖怪、厉鬼。” “白公子劫数未到,说不定就撞上了。” “你是黑狗,不是乌鸦,闭嘴。” “……” 两个回了魏家湾,想着天亮之后,怎么地白辰也该过来亮个相。 只是他们哪里晓得,这光景城北外郭乱葬岗,正有一场大战。 护城的沟壑,有水了称“池”,没水了称“隍”,这个界限,基本上就是决定了县令和城隍的威权最强范围。 出了这个界限,随着人气降低,护城国运也不可能浪费在每一个角落,这时候就要看为官一方的手段能力。 县令有县丞县尉主薄六曹六房两班衙役等等为助力,要是本身家族兴旺,还能从老家招几个狠角色来帮忙,不拘是师爷、幕僚、书办、护卫、门子、车把式,都可以挑拣合用之人。 城隍也是如此,除了自己名气实力之外,也是需要文武判官、三司六将等等相助,若是生前是个名满天下的能臣名将,多半还能在各地招募鬼兵,多是生前的老部下,也是信得过。 不过,秦文弱显然啥都没有。 除了一个好名声。 “秦老爷快走!!这群厉鬼了得,我这法宝又要毁了!” 夜空中,一条白龙飞天遁地,扭得跟蚯蚓也似,只因浑身都是大鬼在撕咬。 这些大鬼一个个没有神智,状若疯魔野狗,张嘴就要,完全不怕白龙的伤害。 便是鬼头被抓了个稀巴烂,照样还是要跟白龙再战。 “劫数!劫数!劫数啊——” “大劫将至,我的命数到了。”白龙一声哀鸣,“不过,给妹妹拉的良配,却是已经成了。我虽死不悔……” “白公子,快些上船!!” 只听夜空中一声大喝,一条破船摇摇晃晃由虚变实,操船之人,正是五峰县新任城隍秦文弱。 这船便是他生前堵决口的款式,几百年塑像祭拜,也是有了形象,更是添了神异。 只见秦文弱那颤颤巍巍弱不禁风的身子,将一条小破船摇得左右颠簸,看着极为惊心动魄。 白龙被不知道多少大鬼撕咬,整条龙都要坠空,这时候见了一条浮空而来的破船,顿时大喜,宛若救命稻草,龙尾卷着船头,牙齿咬着船尾,直接吊在了破船上。 “白公子!坐稳了!” 秦文弱奋力划船,身上城隍官袍猎猎作响,一道道阴风扇过,竟是慢慢悠悠、颠颠倒倒离开了乱葬岗上空。 许久之后,终于到了护城河之上,那些撕咬在白龙身上的大鬼,顿时宛若撞上了无形之墙,全都纷纷跌落,化作一只只尸蛂。 尸蛂是一种状若乌龟、背生双翅的异虫,若挨了叮咬,轻者元气大伤卧病不起,重者一命呜呼奔赴黄泉。 白龙浑身大鬼跌落,化作七八百尸蛂,场面相当恐怖。 能扛得住如此之多的尸蛂围攻,也的确是因为法宝犀利、龙种坚强。 浑身是伤的白龙身上没了撕咬的大鬼,终于一轻松,连忙翻身化作人形,躺在破船中一动不动,喘着粗气道:“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来我这劫难,算是真的过了!” 说话间,他探头去看那些尸蛂,因为到了护城河上空,护城国运当时就起了作用,七八百尸蛂,有一多半被无形的利刃切成了两半。 这些尸蛂跌落在护城河中,不多时就化作了一片片浮萍。 “秦老爷……多谢!” 躺在船中,白辰冲秦文弱拱了拱手。 秦文弱一脸苦笑:“是本官的不是,不曾想这城北外郭,如此之险恶。” “这不关秦老爷的事,谁能想到有妖邪在此祭炼魔鬼,可怜那些鬼魂,生前未作恶,死后却遭难。还害得我祖传法宝又坏了一次!可恶,此事没完!” “此事事关重大,本官得抓紧上报地府。” 忽然,鸡叫三遍,东天泛起鱼肚白,秦文弱摇着船进了五峰县上空,送白辰落地之后,又连道抱歉,然后化作一道青烟,不见了踪影。 不多时,阳光普照,整个天空都亮了起来。 伤痕累累的白辰宛若乞丐,祖传的折扇,又一次成了“痒痒挠儿”,整个人披头散发露着半截屁股,一只鞋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鼻青脸肿不说,嘴唇都被打得外翻,一双眼睛直接成了肿泡眼儿,看着跟个蛤蟆似的。 “哎哟……嘶……” 摸了摸屁股,血淋淋的牙印还在呢。 “哎哟……” 一瘸一拐,白辰往前走着,得叫个车把式,把他送去魏家湾。 以后这事儿,还是得看贤妹夫的能耐,他皮糙肉厚,自己一个龙族富二代……玩什么命啊! 不过,叫苦不迭的白公子,此时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这晚上的一战,怎么说也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袁君平说的生死大劫,应该是过了吧。 074 日游神 “白公子,你又遭人打了?” “什么遭人打了,驱鬼退魔的事情,我光荣,哎哟……” 扶着腰,瞪了一眼看笑话的小黑狗子,白辰找了躺椅赶紧趴下,狗子嘿嘿一笑,进屋拿了两颗丹药,一颗外敷、一颗内服。 白辰嫌弃这是狗嘴叼过来的,但狗子说道:“这是君子从徐宜孙那里弄来的,都是疗伤的灵丹。” “赶紧给我来一颗!” 什么狗嘴叼过不叼过的,疗伤要紧。 “妹夫不在家?” “他去地理干活了。” “不是说请人了么?” 请人的工钱,还是他预支的呢。 “这天才亮,哪里去雇工?总得午时前后才能去牙行看看吧。” “也是啊,哎哟……” 狗爪对着龙屁股就是一拍,那是搓咸菜也似的用尽,痛得白公子嗷嗷叫。 眼神狡黠的狗子笑得有点鸡贼:“白公子,您这是又惹上了谁?” “什么惹上了谁,我是去找五峰县城隍拜访的,结果跟着去巡逻,那是城南到城西,城西到城北,然后遇上了一群乱葬岗的孤魂野鬼,都是好凶好凶的……嘶~~啊,你轻些,轻些……” 狗爪一抬,汪摘星摇着小尾巴到了躺椅一侧,歪头看着白辰,“白公子,巡逻而已,就当你是一夜的夜游神好了,怎地还跟人动手了?” “那是我想动手吗?我那是护着秦公。他娘的,本地的魔鬼不讲究,连阴司上差都敢打,这是造反啊!” “秦老爷现在如何?” “有我在,自然安全!” 一脸正色的白辰接着又说自己如何英勇,独占八百大鬼,最后全身而退。 至于新任城隍秦老爷,文弱书生只能一旁看戏。 “这些大鬼不简单啊,失了神智,是凶恶厉鬼。怕不是有人作祟,炼制甚么害人的魔法。” “正是!” 白辰傲然道,“所以我建议秦公赶紧上奏地府,命有司前来查探。” “哇,白公子最近做事真是周全,堪称滴水不漏。” “道理嘛,学透了自然也就懂了。” 狗子掩嘴窃笑,哄着这头小白龙,倒也轻松快活。 “对了,白公子可吃了么?” “有甚吃的?” “白粥加咸菜。” “我不饿。” 白粥加咸菜,那是给龙吃的吗? 等伤势好了一半,白辰终于能够起身,换了一身衣裳后,看着手中笊篱也似的折扇,叹了口气:“又要大费周章来修复了。” 不多时,竟是肚子饿了起来,心情不错的白辰到了屋中,左看看右看看,不见别样吃的,没办法,只好端起盛粥的大盆,希哩呼噜吃了起来,一碟咸菜配粥,居然吃得还挺快活。 “呼……” 躺在椅子里摊着,白辰心中琢磨着:等会儿便叫妹夫去大巢州,不过这法宝坏了,又是个麻烦事情,总不能现形给他当个坐骑吧。 那成什么了,妹夫骑着大舅哥赶路? 不行不行不行…… 脑袋里一想到那画面,白辰就毛骨悚然。 想着想着,竟是酣睡了起来,一晚上鏖战,斗得浑身是伤,这光景才得了空闲,自然是美美地睡上一觉。 狗子进来见他睡着了,找了个毯子给他盖上,然后就出门找魏昊去了。 “汪!” 田间地头多是头上包巾的妇人,魏家湾多孤寡遗孀,魏氏男丁多是小旗官或者大头兵,战死的极多,所以壮年极少,男丁要么六十以上,要么就是魏昊这种二十以下的。 “昊哥儿,昊哥儿,你家的狗来找你了!” “昊哥儿,你的狗来了——” 金灿灿的稻田,魏昊挥舞着镰刀宛若联合收割机,听到有人喊他,他才从一片金黄稻浪中直起了身。 “小汪,过来。” 招了招手,狗子在田埂上撒丫子欢快地跑,后头十几个熊孩子嘻嘻哈哈追着,时不时就有狗子的叫喊声。 吐着舌头喘气,汪摘星在稻禾中宛若一只兔子,钻了一会儿,从魏昊面前的稻田中钻了出来。 “是有事儿?” “君子,白公子昨天晚上遭了难,新来的城隍去地府打报告了……” 把事情重新说了一遍,魏昊顿时惊奇:“不可能啊,如果城北有这样的动静,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怕不是白辰在吹牛。” “白公子浑身是伤,不是假的。那伤口也的确有邪气,久不能散,还是用了徐宜孙的灵丹,这才驱邪成功。” “这么说,应该就是我们离开的这几天,产生的变故。” 魏昊想了想,“炼制这种没有意识的魔鬼,总要有个隐蔽的地方,还得有一定数量的孤魂野鬼。城中肯定不可能,必然是郊外那些山林水泽少人的地方。” “但又不能真的人迹罕至。” 汪摘星也多提醒了一下,“我闻着那邪气,总觉得古怪,似乎还有血腥味,怕不是不人不鬼的玩意儿。若是如此,少不得用了人类血肉。” “唔……” 听了这话,魏昊知道此事不简单,“没有哪个人愿意贡献自己的血肉,养活一群没头脑的恶鬼。除非……被人蛊惑了心智,又或者被人囚禁住了宛若牲畜。” “走,去城隍庙打听一下。” “白天城隍庙应该没人在吧?” “不是说还有日游神么?本地出了这种事情,他难咎其责,敢不现身,砸了他的神像,再去写文章通告全城,毁了他的神位!” “魏相公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 “……” “……” 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一人一狗直接大眼瞪小眼,却见天上云头之中,有个身穿官服的家伙,一脸尴尬地看着魏昊和汪摘星。 周围干活的人瞧不见,但魏昊和汪摘星却是能看见的。 “你就是本地的日游神?” “在下只负责监察人间善恶,这捉妖驱鬼的活儿,不是我的职责啊。” “你这踢皮球的手活儿,可真是让人熟悉……” 哪儿哪儿衙门,都一样么。 有功必抢,有过必让。 正所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详情如何,说来给我听听,我若是满意,便不去砸了你的神像;要是不满意,你看我如何坏了你的神位!” “还请容禀!” 那日游神也是暗中叫苦,从来都是凡人冲撞日游神被他们打小报告的,这次真是颠倒的乾坤人神,反过来被凡认给拿捏了。 075 有钱能使鬼推磨 日游神也是卖惨叫苦,把这几日的事情说了出来。 诚如他自己说的那样,监察人间善恶,是他的职责,完事儿之后上报就行了。 这赏善罚恶的活儿,县城隍的日游神是没资格的,府城隍的日游神也是没资格的,得获封王爵的城隍爷麾下日游神,才有一定的资格。 “缉捕盗贼的活儿,那都是牛马大神的差事,我是风闻奏事啊。” “那日我见城西有些妖气,便知道是精怪入了城,多半是附身在谁人身上。可再一看,便没了踪影。这事儿可怪不得我啊,我是事无巨细,都跟上头说了的。” “谁曾想城西出了妖,这城北出了鬼,那些个大鬼,我这种光一张嘴厉害的,哪里能是对手?就是地府的甘柳二位老爷来了,那也得术业有专攻啊。” 絮絮叨叨罗里吧嗦说得魏昊都烦了,一挥手,喝道:“你休要拿车轱辘话来糊弄我,这种踢皮球的把戏,我见得多了!” 魏昊双目圆睁,瞪着日游神,把那形象恐怖的日游神,吓得浑身一颤、哆哆嗦嗦,唯恐魏昊要杀官造反。 “你说,城西的精怪入了城,这等大事,你轻飘飘的就揭过。你糊弄鬼呢?!” 说着,魏昊一伸手,竟是揪住了日游神官袍,一把将他从云头拽了下来。 “哎哟~~莫打,莫打……” “你办事不力,祸害我五峰县,你就是庸官!懒政的虫豸,还敢叫屈!” “是下官之过,是下官之过……” 日游神连连叫嚷,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不对啊,什么狗屁下官,我是日游神,他是凡间人,我怎么能是下官呢? 啪! 魏昊上去一个大耳刮子:“说!什么妖怪附身了什么人!” “下官不知,下官不知……” 啪!啪!啪…… 连续几个大嘴巴子,抽得日游神本就肿大的一张嘴,更是外翻大了一圈。 “你果然就是只张了嘴,真是嘴硬!我乡试回来在城隍庙,见着一个鬼差就给了十二两银,这贪财的城隍庙,定是上上下下都是一路货色!你这鸟神,到底说不说?!” 只见魏昊手握成拳,却不是要打日游神一个熊猫眼,而是腰间一个小囊,突然就变成了“剑衣刀榼”,梆的一声,一道流光飞出,宛若萤火虫一样绕着日游神转圈圈。 日游神见多识广,哪里不晓得这是诛魔的利器,上头缠绕的,乃是强者的精气神,是宛若烈焰的血气。 “我说!我说!我说!下官如实交代,如实交代……” 只见日游神跪在地上,胡子眉毛都被魏昊揪了一大把,他是个尖头秃顶脑袋,又长了一双大小眼,嘴唇外翻本就可怖滑稽,这光景挨了魏昊的打,更是丑陋又可笑。 “是、是城西邓举人家的文韵遮蔽了妖气,下、下官呢,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 “这是为何?他是举人,你便能视而不见?!” “那、那也不至于……这、这不是邓举人颇有资产,专门在家苑中摆了我的供桌,有、有个三五百两雪花银……” “……” 要不说举人老爷呢,这地方士绅是要能耐的多。 日游神不举报,有司不知道,自然不会有牛马大神、枷锁大神去捉人,从源头上解决了生存危机。 有一黑一,很合理。 “不过有一事,下官愿意告知魏相公!” 日游神唯恐再挨打,连忙道,“那邓举人的文韵已经衰败不堪,他定是将浑身‘书香’卖了,而且他家中附身谁人的精怪,说不定还吃他的精血修炼。等他劫数到了,定然是要下地狱的。” “我管他将来下不下地狱,就算他要下地狱,那也是我送他去的!” 魏昊抬手又给了日游神脑袋一巴掌,除了揍他,也没有别的解气办法,去有司举报,他又不认识路,就算认识路了,这路上遇见日游神的同僚,外地的日游神搞不好还得提前预警打报告。 他一介书生,也就只能揍个神灵出气,毕竟也不怕日游神告状,他要是告状,这不是露馅了么? 天庭派人来对峙,魏昊都不用砸了神像、败坏神名,就能让日游神滚蛋。 “那精怪来路,你可知道?” “文韵遮蔽本就难以窥视,又躲藏在内宅从不外出,我也是盯了几日的,未曾见着。” “看来,这城北闹大鬼,跟姓邓的脱不了干系。” 魏昊一把掐住日游神的脖子,将他拎了起来,“若是五峰县太平还则罢了,遇上了五潮县那般的大灾,你等着魂飞魄散吧!滚!!” 说罢,一把将日游神甩了出去,那日游神宛若流星,当真是在云头划出一条线,看得汪摘星目瞪狗呆。 知道自家君子很生猛,可逮着神灵也敢揍,这就猛得有点恐怖。 有那么一刹那,狗子想着是不是收拾细软赶紧万里赶路投奔老父亲,在边军牧场中混个牧羊的差事…… “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魏昊感慨归感慨,却也没有太在意神灵的懒政渎职,君子自强不息,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手掌一甩,“剑衣刀榼”又变成了腰间的小囊,汪摘星也是好奇,这小囊里头,到底装了多少兵器。 狗子也感慨,徐宜孙那个失职的倒霉蛋,居然被自家君子敲了恁大的竹杠,把这能变化的宝贝都搞到了手。 “小汪,我看还是得咱们去查探一下邓举人的动静。” “君子放心,我拿些骨头鱼干,即刻就去拜访本地的朋友。它们熟门熟路,兴许另有妙法打探消息。” “不必是‘甘竹楼’的高档货吧?” “不必不必,菜园子外头的垄沟没了水,我抓了百几十条泥鳅晒了干,正好用上。” “那就辛苦你一趟。” “好嘞。” 狗子“汪”了一声,周围还在到处找它的熊孩子们,顿时嘻嘻哈哈冲了过来,只见汪摘星又往稻田里一钻,唯见稻田黄金浪,不见机灵小黑狗。 等熊孩子们到了魏昊这里,狗子早就吐着舌头蹿回家去了。 === ps:求双倍月票~~ 076 准备干鬼 城西城北出了妖邪恶鬼,魏昊也不方便在魏家湾直说,索性以祖宗保佑他中举为由,召集了魏家湾的老少妇女,都在宗祠敬香求保佑。 魏家湾并无宗长、宿老之类的人物,都是谁年长谁帮忙看护一下宗祠,主要是战死者多,也有身后无子的,所以大多都是以互相帮助为主。 前来祭拜祖先,也是希望这些亡故的战士,能够在妖邪入侵的时候,多多少少显灵一下。 能不能显灵,魏昊也不知道,只是求一份安慰。 驱邪杀妖的业务,还得看自己! “昊哥儿,你最近不杀妖了么?” 拜了祖先之后,几个小豆丁啃着祭祀完的果子,撒了一点糖桂花,吃起来还是不错的。 他们流露着崇拜的眼神,将魏昊围了一圈。 “农活儿还没结束,先留着不杀。” 魏昊咧嘴一笑,几个小豆丁顿时兴奋道:“我的拳法也成了,一套打下来不喘气,等我大了也能降妖除魔!” “不读书是除不了几个妖的。” 摸着熊孩子的脑袋,“你们想想,你不读书,就不明事理。不明事理就容易被妖魔骗了,它们要是变个美女变个金元宝出来,你们一时被骗,可不就是着了道?明事理之后,就知道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好事儿。” “读书真是累人……” “读书如吃屎!!” 有个熊孩子叫了起来,“真是太难了——” “……” “……” “啪”的一下,那孩子的母亲红着脸,冲过来给他后脑勺一巴掌,然后又尴尬地冲魏昊说道,“昊哥儿勿怪,这孽障成日里不学好。” “哈哈哈哈,八婶儿是得好好揍他!” 几个妇人都是揪着自家孩子的耳朵回去,只是临走的时候,都在祠堂领了桃符挂件。 这些桃符挂件,都是魏昊亲自手刻,只要中举,多少带着点文韵。 再加上他现在名气极大,都知道他斩妖除魔的威猛,自然也另有惊退鬼魅之效。 信“赤侠秀才”有斩妖能力的人多了,神异也会随之而来。 等妇女小儿走了,一群老汉这才过来说话。 多是祝福一定高中的吉利话,至于说叮嘱魏昊一定要如何如何,那倒是没有的。 厮杀汉成堆的死,什么都看淡了。 平安是福,杀人越多,被杀的越多,也就明白这是真的难能可贵。 待结束了匆忙间的临时祭祖,魏昊这才赶紧回家,毕竟肚子饿了。 回去之后,发现一大盆的白粥都被吃了干净,咸菜还剩了一小撮,旁边肿的跟猪头也似的白辰正躺着打盹儿。 “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小汪说你挨了毒打,居然还是谦虚了说,你这是被吊起来打了吧?” “放屁!我这是夜战八方,全身而退!!” 白公子当时就急了,一睁眼一蹬腿,站起来大声道,“为了护着城隍爷,我连祖传的法宝都打爆了!” “你那法宝真是不经用,动不动就废了。” “八百只大鬼,八百只!” 叫嚷的白辰瞪着魏昊,“每只少说都跟五百年修为的大妖一样,而且都是恶鬼,已经祭炼出了血肉鬼身,比那‘聚鹤阵’的死鸟也不差多少。” “你少来胡扯,没法宝的妖孽就是动物,我一刀一个。” “……” 有心反驳,但反驳无力,只好犹自嘴犟,“像你这样胆气十足的是少数,不作数!” “行了,小汪不知道详细,你跟我说说,那些大鬼到底有什么怪异之处。” “我正要提醒你呢,这些恶鬼,绝非自行修炼衍生,而是有人用了邪法祭炼,搞不好还血祭了人类。” “详细说说,我正好去灶屋做饭,你帮忙烧火。” “我是龙族,五行属水,怕火……” “你鬼扯个什么,龙族什么都不怕。” “行行行,我便做个烧火匠也无妨。”白辰说着,眼珠子一转,小声道,“那什么,我这法宝坏了,又得重修。到时候去大巢州,可就不能动用法宝了啊。还有,我呢很想现形腾云,可是龙族嘛,你知道的,过境就是行云布雨,万一淹着哪个州县多不好。” “你放心,我坐船骑马都不会骑你……” 一脸鄙夷地看着打小算盘的白辰,小白龙顿时又气又恼,涨红着脸:“你休要辱我!” “你到底烧不烧火?” “这就来……” 耷拉着脑袋,白公子多少有些郁闷,本来是自己嫌弃被人骑,结果魏昊更嫌弃,这本来是好事,可多少有些不爽。 凭什么啊,自己可是真龙! 烧火的当口,白辰便道:“那些大鬼已经衍生了血肉,这衍生血肉,或是法力精深,或是道行到了,如果自身做不到,就得靠外力。比如国运、文韵、人望、香火等等,总之,就是要夺别处的造化,加诸于己身。” “我问了本地的日游神,他说邓举人家里有附身人类的妖怪。” “日游神?” 白辰眨了眨眼,直接懵了,“你怎敢冲撞日游神的?小心他们偷偷告你刁状。” “我把它给打了。” “……” “还逼问出了一些消息,这日游神收了邓举人的贿赂,将邓举人家中藏妖的事情瞒而不报。不过,他说邓举人文韵衰败,估摸着全靠举人功名苟延残喘,若是干得脏事儿抖落出来,当时就身败名裂。” “他是举人,一般人也不会抖落,普通人抖落了,也没人信。” “正是这个道理了。” 魏昊将蒸笼架好,切了芋头块儿,又割了些许咸肉,将以前制备好的粉料搅拌一下,做了粉蒸肉。 懒得煮饭,就顺便一起蒸米吃。 灶间还有入秋的黄瓜,切一些腌渍,这又是一个小菜。 小锅撒了一些虾皮,刨了丝瓜,打了个蛋液,再撒一把小米葱,这汤也就有了。 喝了两杯茶,粉蒸咸肉已经滋味入了芋头,馋得烧火匠直咽口水,连忙道:“我忙了一夜,只吃了白粥咸菜,可别少了米饭。” “少不了你的。” 魏昊起了笼屉,又道,“待会儿再吃一颗疗伤的丹药,准备一下,跟我去城北乱葬岗看看。” “不去行不行?我怕鬼。” “鬼怕我!” “我先吃饱肚子。” 白辰虽说还是心有余悸,可一想大白天的还有妹夫,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且先干饭,再去干鬼! 077 探得敌情 叮嘱了小白龙不必作战,只需在后方掠阵即可,魏昊估摸着乱葬岗那种地方,异变肯定是不会少的。 在家中等着汪摘星,魏昊顺便整理了一下“剑衣刀榼”,又将“乌鱼甲”穿上,以防万一。 还是乌鱼怪的那身皮,不过让徐宜孙的人帮忙炼制过了,本就能防刀兵,现在还能防个水火。 这光景,狗子去了城西几个富贵人家,用泥鳅干套问了几只富贵猫儿,便是得知了不少消息。 一处桂花树下,狗子请客,摆了十七八碟,都是泥鳅干,有熏制的、腌制的、豆豉蒸的、酱香酱的、卤汁卤的……应有尽有。 除了富贵猫儿,还有门路广的野狗,是本地的“山大王”,见了汪摘星,先行了个礼:“汪廷尉,洒家久在城西厮混,不拘是豪富人家的后门庭院,便是举人老爷的私宅,那都是摸得一清二楚。” 说话的是一条大花狗,在本地颇有义气,养活了十几只野狗、二十来只野猫,树上三五只猫头鹰,也是它舍了一口剩饭救活的。 “这城西三百六十一个狗洞,洒家刨了二百一十七,可以说是熟门熟路、知根知底……” “还请花大哥说说邓举人家的行市。” “那姓邓的家中来了妖精,好生厉害,靠近不得。洒家前日想去邓家借条羊肉,却不想差点折在那里,着实凶险。” 这大花狗两只耳朵都是残缺,一双眼睛瞎了一个,不过虽说浑身伤痕累累,倒也是健壮有力,吃起泥鳅干来,完全不含糊。 毕竟是“赤侠秀才”家的泥鳅干,滋味是大不相同的,于六畜多有好处,更遑论山野精怪。 “是个甚么妖精?” “那是白里带灰、灰里带刺,洒家瞧着像个豪猪,又估摸着是个刺猬,总之被打一下,那是针扎枪戳一般的疼。” “刺猬?!” 汪摘星顿时一惊,不说刺猬还好,一说刺猬,狗子顿时来了精神。 最近惹上的刺猬可不多,魏昊可是跟它说起过,当初在五潮县城外偷袭“巴氏三雄”的巴二郎时,边上还有一妖,唤作“白参赞”,正是个刺猬精。 怕不是来祸害乡里报仇的? “汪廷尉,洒家也是吃不准,当时肉没吃着,挨了一通扎,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刺猬。” “就算不是,也脱离不了干系。” 边上几只富贵猫儿,那也是跟着主人家串过门的,周遭几个举人家的门庭里头什么模样,也是略知一二。 只见只白猫儿舔着爪子道:“若说针扎,那邓举人的朋友荣举人家,也是有这么一出……” “怎么说?” “奴家那日不过是在屋檐上晒个太阳,却不想光溜溜的瓦楞踩着跟针毡也似,痛了两天零八个时辰,粉桃儿一般的肉垫,差点儿成了雪里梅花……” 说罢,这白猫儿露出粉嫩嫩的猫爪,又自恋无比地舔了起来。 “几位夜里行事的壮士,可有说道?” 桂花树上,睁一眼闭一眼的几个猫头鹰都歪斜着脑袋,咕咕了好一会儿,这些猫头鹰才开口说话。 “夜里。” “吃瓜。” “三家。” “都有。” 咕、咕、咕…… 狗子一听三家举人都有吃瓜的妖精,那还得了? 当即对一众猫猫狗狗江湖大贤点了一下狗头,然后道:“多谢诸位仗义相助,待我家君子铲除奸邪,自会论功行赏,不忘诸位今日援助之恩。” “廷尉言重,廷尉言重了……” 大花狗喜出望外,它要求也不高,能得狗头三尺遮雨棚即可。 “诸位告辞!!” “洒家预祝廷尉再创佳绩——” 待汪摘星走得远了,大花狗这才呼喝一声:“孩儿们,都出来打打牙祭吧!” 只见草丛花坛、墙角狗洞,钻出来几条流浪小狗,跟它是决然不同,听不懂人言,也无多少智慧,只是寻常俗流野犬。 汪摘星一路狂奔,于田间地头辗转腾挪,偶尔还会搭乘外出的乌篷船歇歇脚,到了魏家湾,寻了个水栈就一跃上岸。 路上遇见本地人,也多有冲它打个唿哨的,“嘬嘬”声不绝于耳,只是狗子并不理会,汪了两声敷衍了事,抓紧时间赶路回家。 “君子,我打探了几个消息,不知道有没有用。” 到了家中,见白公子伤势又好了许多,便知道是魏昊又拿了疗伤的上等灵丹。 “小汪歇一会儿。” 狗子找了个椅子跳上去,盘卧在其中,狗头耷拉着吐舌头,缓了一会儿道:“君子,可不止邓举人家有妖精附身,那荣举人、刘举人家,也是有的。” “好家伙,要么不来,一来还拖家带口的不成?” 魏昊眼睛一亮,“你说我现在直接打上门去,当如何?” “龙虎榜还没有放,中举的事情一天没落成,那还是秀才。” 摊在椅子中的白辰精神好了许多,他现在吃饱喝足,气力是又有了;嗑了疗伤的灵丹之后,感觉自己又行了。 “也是。” 魏昊点了点头,“这三个举人功名的杂碎倒也并不要紧除了,擒贼先擒王,先拿住城外暗中使坏的妖孽。” 听得汪摘星把刺猬精的猜测一说,魏昊顿时想起来一事。 “当时在五潮县外,我见那‘白参赞’有个法宝,跟‘柳仙旗’类似,估计也是‘五仙旗’中的一面。” “还有那只黄鼠狼,他手中的应该就是‘黄仙旗’!” 白辰叫嚷起来,“早知道当时不放过它的。” “你可拉倒吧,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抓住黄鼠狼?” “我一身武艺可不是摆设!” “你在‘聚鹤阵’中被打得跟狗一样,莫非你龙族的武艺,是祖传的金钟罩、铁布衫,光挨打不还手的?” “人手失手、马有失蹄,你一个读书人,怎么能动不动掀人老底?过去的事情,如往事云烟,就不要再提了,要往前看,你且看我如何斗鬼!” “你老老实实掠阵,不要再浪费我的丹药。” “等、等我回了大巢州,找我妹妹配上一些,也不差你这点……” 话一出口,白辰忽地捂住嘴,却是不多说了。 “唉……” 魏昊无奈地看着白辰,“你这张嘴,早晚还要惹祸,切勿在对外人吹嘘。” “是是是,我的错,我的错……” 白辰自打嘴巴,魏昊却是心中惊异:没想到这货的妹妹还有这能耐。 078 百无禁忌 “城北以前不是这样的……” 作为本地人,魏昊对五峰县相当的熟悉,从小到大,可以说是政通人和、国泰民安的典范,固然有举人老爷吃人不吐骨头,但都是偷偷的吃,除非来钱实在是快,这才撕破脸皮直接下场大快朵颐。 总体而言,小偷小摸是有的,大动静魏昊没有见过。 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如今却是黑压压、乌蒙蒙,道不清有多少魔鬼在呼号。 光秃秃的山梁鬼影重重,乱糟糟的坟头阴森恐怖。 大量新鲜的纸钱撒了一地,一路过去,烂泥搅合着纸钱,处处都是腐朽的气味。 嗡…… 腰间小囊内传来刀鸣声,魏昊轻轻拍了一下,这小囊顿时化作“剑衣刀榼”,由魏昊背着。 “妹夫……” 小白龙本来以为自己又行了,可在城中还是艳阳天,到了城北,却是乌云盖头满是晦气。 “噤声。” 魏昊仔细地闻着空气中的腥臭,妖魔鬼怪只要是害人的玩意儿,都是这种气味。 越浓烈,越凶厉。 怀中狗子露着个脑袋,也是不断地闻着,一人一狗大致上已经判断出来这里的布局变化。 “中计了。” 魏昊淡定地说出了这句话,把白辰吓了一跳,手中攥着一把临时凑数的宝剑,“我说不要来,你说偏要来。现在中计了,你待如何脱身!”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中计?” 向前一步,魏昊环视四周,这乱葬岗鬼影重重,他便冲着一个方向大声道,“就不要躲躲藏藏了吧,魏昊在此!”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一阵阵突然变得强烈的风。 风速越来越快,风力越来越强,然而魏昊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小白龙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只得躲在魏昊身后,然后喊道:“我的天,恁大的风,我就是现形,也得被吹着跑。” “你这个富家子还是缺些磨砺。” 魏昊说话间抬手摸了摸汪摘星的狗头,狗子心领神会,两个刚才嗅探鬼气,早就察觉到鬼气浓烈的位置。 不多不少,正好六百之数。 “我磨砺什么磨砺,我家财万贯、富甲一方,偏要来受罪不成?我也是倒了大霉,自从决定找你做妹夫,那可真是受了一茬又一茬的罪。我爷娘在世时,可舍不得让我受半点委屈……” 絮絮叨叨说了一通,魏昊半句没听,只是提醒了一下小白龙:“现在有六百个大鬼在凝聚,等狂风大作、天昏地暗的时候,它们就会现身,你躲在我的身后,千万不要乱走。” “啊?!我、我……” 话音刚落,果然真是狂风大作,黑压压的一片,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色烟云,直接将天空都遮蔽了。 五峰县城头向北看去,便是方圆二十里的黑云要降一场瓢泼大雨。 只是黑烟凝聚遮蔽天日,却不见电闪雷鸣,只有狂风大作,那狂风的声响,当真是鬼哭狼嚎。 一听到这声响,白辰顿时毛骨悚然,可不是跟晚上遭难的大鬼吼叫一模一样?! “我的娘!真是晚上那些大鬼!竟是白天都能出来了——” 鬼魅见不得阳光,可现在大白天都能现形,那可真是厉害了。 魏昊却依然不慌,聘下汪摘星这个客卿之后,他便跟狗子一样能嗅探妖邪,其中最厉害的,是哪怕眼睛闭上,也能闻出来妖邪的方位。 在脑海中,能够勾勒出一个个热点,有强有弱,强者大,弱者小。 五潮县保卫战之后总结的经验,让魏昊可以根据脑海中勾勒出来的热点大小,判断妖邪的实力。 此时潜藏在狂风黑云中的大鬼,的确跟小白龙说的那样,最少有五百年修为。 一个个宛若明灯,于黑暗中闪耀。 其中个别大鬼,更是了得,竟然重新衍生出了血肉,或是青面獠牙,或是体大如牛,有四只手的,有六条腿的,其余多目、多嘴的更是不少。 这些衍生血肉的大鬼,气息直逼千年修为的妖王,那感觉就跟巫三太子差不多。 只是,这不过是看上去像而已,直逼千年修为和千年修为,差了十万八千里。 最重要的一点,妖王之所以是妖王,修为到了是一回事,可以不入轮回;身上法宝、神通层出不穷,又有一战定乾坤的嚣张气焰、霸道实力,才能妖中称王。 没有趁手的兵器,大鬼只是大鬼,但有十分本领,也只能施展六七分出来,就算横炼肉身,那也不是千年修为之下的妖魔可以自傲的。 “我,果然又变强了。” 清晰地察觉到大鬼们蜂拥而至,甚至它们还隐藏在了狂风黑云中,准备着偷袭魏昊。 那一张张血盆大口,喷吐出来的,满是尸体腐烂的腥臭。 只片刻,伴随着鬼哭狼嚎、尸臭满溢,小白龙都快吐了。 他心中暗暗叫苦,自己是作了什么孽,竟然要受这种罪! 在大巢州斗鸡遛狗不好吗? 是美味珍馐吃不进嘴,还是金银财宝压不住手? 劫数!劫数!这一定是真正的劫数! 小白龙打定主意,等回到大巢州,一定要让袁君平再免费算上一卦,不算就给他大嘴巴子! 正着抽反着抽,抽死这老牛鼻子! “白公子,送你一句诗。” “你赶紧杀鬼!!不然你就只能在我坟头念悼词,别提什么诗了!” “哈哈哈哈……” 魏昊大笑,向前迈出一步,大声道,“不过是鬼蜮伎俩,区区厉鬼也敢放肆!妖孽!你在魏某眼中无所遁形!” 嗡—— 刀锋震颤,身后的“剑衣刀榼”,猛然打开,只见一点流光射出,有一个刚从黑暗中近到魏昊三丈之内的大鬼,还不曾扑咬过来,头颅竟然被瞬间洞穿! 嗤! 噗! 咻!咻!咻! “今日,魏昊同汪摘星携手除魔!五峰县内,百无禁忌!!” “汪!!” 从魏昊怀中一跃而出,汪摘星于黑暗中陡然变身,原本还是只小黑狗,摇身一转,竟是变成了水牛大小的巨狗。 白辰还没反应过来,等扭头看去,直接目瞪口呆,当时是,黑犬如狼似虎,侠客状若疯魔,各有各的狰狞,各有各的凶暴,于猛鬼杀场之中掀起尸山血海!! 079 何处知音 吼!!!! 一声狂吠,只见巨狗张开大口,一颗颗犬齿好似虎牙,只一下,便是一头大鬼被咬了个对穿。 那大鬼有两个脑袋四只手,共有四件兵器,挥舞起来,就是要砍在巨狗身上。 岂料狗头疯狂摇动,三两下胳膊断裂、兵器飞出,黑漆漆的血水喷出去十几丈,看得小白龙目瞪龙呆,当时就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白辰心中惊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世上都是狗随主人的,它原本是多机灵可爱的小狗儿,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凶兽!凶兽!端的是一条凶兽! “嗬嗬嗬嗬……” 背负“剑衣刀榼”的魏昊,笑得更加渗人,只见他手一挥,一柄长刀突然从“剑衣刀榼”中飞处,稳稳落在他的手中。 随着手起刀落,一刀便是斩了一头大鬼。 “无知妖鬼!不知死活!” 一鬼手指如利爪,十根手指便是十条利刃,冲向魏昊就是一抓,然而魏昊不闪不躲,竟是迎上去就是一刀。 叮! 唰! 刀罡斩出二十丈,断了大鬼十指! 正所谓“十指连心”,大鬼痛不欲生,嘴巴裂开露出尖牙,咬向了魏昊,这是凶性大发的模样,白辰正待提醒,却见魏昊一手摁住大鬼的面门,直接掼在地上,随后宛若杀猪一般,一刀捅入了大鬼的脖子。 嗤的一声,血流如注,而魏昊笑得狰狞,眼神更是无比兴奋。 “问,何以治妖邪——” 魏昊长声高呼,整个黑云之下,回荡着他的提问。 这一问,问的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谁会来回答。 嗡! 半空中的流光还在高速飞行,每一次惊爆,便是一个鬼头都被洞穿,那是惊人的手段,却没有法力在运转。 小白龙一双天生的龙族法眼,虽然道行不深,看不真切,但也能看到一种微妙的气焰连着魏昊。 此时的魏昊,浑身的精气神都像是熊熊烈焰,黑云半点侵入不得,只要靠近,立刻焚烧为虚无。 “血气催动,这是又变强了?” 白辰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心道:这妹夫可真是变态! 真龙一族想要变强,也没有说论天的,谁不是经年累月的辛苦修炼。 这魏昊倒好,天生的杀气腾腾,怕不是真的哪位星君转世? 打定主意,小白龙想着去了大巢州老家,一定要让袁君平给魏昊算一卦。 就算算不出来什么,坑一把袁君平也是好的。 正当小白龙还要再看,忽然感觉天穹有什么变化,顿时一愣:咦?那又是什么? 却见层层黑云之上,更有凶兽在窥视,白辰定睛一看,顿时感觉眼睛都要瞎了。 “哎呀!好痛好痛……” 那天穹之上,似有无穷的刀罡剑气在纵横,更好似悬挂了无数神兵利器,这些神兵利器组合成了一头巨大的凶兽。 而魏昊刚才的那一问,惊动了这头天穹之上的凶兽。 “唯有杀!!” 宛若天雷降世,一个声音在各自心头炸响,小白龙直接吐了一口鲜血:“我的娘!国、国运……” 噗! 白辰没撑住,当时就吐血昏了过去,昏过去之前,白辰心道:这一定就是劫数了,错不了,就是了…… 血雨腥风之中,魏昊同样听到了这个回答,那声音极为有穿透力,仿佛穿透了人心思想,直至魂灵。 那一刹那,魏昊当真是大喜过望,立刻高声道:“是何人应和!当为魏某知己——” 共鸣,那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共鸣。 想要治理妖邪,不管天大的道理,不管多么疏而不漏的妙法,最终的落实,依然就是一个字——杀! 不杀,妖邪不会自己退去! 妖邪从何而来,又要从何而去,这跟要不要杀,全然没有关系。 等他杀了妖邪之后,再来思量! “杀!!!” 听得天穹来知音,魏昊顿时施展出浑身解数,一身的武艺都打了出来。 “剑衣刀榼”猛然一震,无数流光绽放,都好似一只只萤火虫,黑云之下,漫天飞舞,当真是瑰丽夺魄。 噗!噗!噗!噗…… 密密麻麻的萤火虫,便是密密麻麻的飞刀,魏昊手中长刀挥舞,宛若指挥着飞刀一般,他斩一鬼,飞刀亦穿一鬼! 无数的鬼头被对穿而过,一个个血洞疯狂喷血,许久之后,最初那只近身三丈想要偷袭的大鬼尸体,猛然炸裂。 嘭的一声,化作一团血雾,血雾之中,竟然有个人形魂灵冒了出来,此时的魂灵,却是再也没有了腥臭。 “多谢魏相公搭救之恩——” 那魂灵连连磕头,只一会儿,化作一只光蝶,振翅高飞,不多时,竟然没入天穹的一团漩涡中。 魏昊定睛一看,他瞧不出漩涡有什么名堂,但是鼻子却嗅到了一股炙热、阴森的气息。 似岩浆的黄泉,似深潭的地府,那气息越来越强烈,竟然出现了一道门。 吱吱吱吱吱吱…… 大门缓缓打开,第一只光蝶飞入其中,终于再也不见。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魏昊杀得兴起,越来越多被血肉鬼身束缚的魂灵得以解脱,灵魂化蝶之后,便能遁入奇异的门户。 这一刻,魏昊顿时明白,那不是什么铁门木门富贵门,而是死人该去的鬼门! “多谢魏相公搭救之恩——” “多谢魏相公搭救之恩——” “多谢魏相公搭救之恩——” 一个个答谢的声音传来,天地间并无凡人能够听到,但是魑魅魍魉、妖魔精怪,却都知道五峰县的魏昊,又干了一件了不得的大案! 六百大鬼,被一人一犬杀了个干净,待脚下血水没过膝盖,头上腥风宛若浆糊,这才停止了厮杀。 没有一只大鬼变成尸蛂,全都鬼身尽灭,魂灵化蝶而去。 生是干净人,死是清白鬼。 “呼……” 魏昊手握长刀,周身不知道多少飞刀在环绕飞舞,手掌成拳,紧紧一握,这些飞刀再度化作流光,没入“剑衣刀榼”之中。 唰唰! 甩了两下刀上的血肉,挽了个刀花,“锵”的一声,宝刀入刀榼,再无踪迹。 “汪!” 巨狗仰天一吠,旋即摇身一变,又成了小黑狗,吐着舌头晃着尾巴叫道,“君子,天晴了!” 话音刚落,烟消云散风雨骤停,头顶骄阳悬挂,乱葬岗一片光明! 080 国运化身 泥泞脏污的乱葬岗,此时变得相当干爽,秋收时分,正该秋高气爽。 看着重新恢复了清明的乱葬岗,魏昊略有欣慰:“这妖孽真是歹毒,竟然拿本就可怜的孤魂野鬼当作工具。” 没有人纪念的亡者,便是孤魂野鬼。 “城西花大哥说有一家做超度法事的道长,收费不高,偶尔免费,可以请他来操持一番。” “别人高风亮节,我们不能真就占了便宜。多少要给个几十两。” “那正好,白公子给了我几十两,我都埋在葡萄树下,稍后刨出来正好用上。” 一人一狗说着话,扭头一看,小白龙七窍流血直挺挺地躺着,跟死了一般。 “白公子!” 魏昊直接惊了,他在自己身后,一只鬼都没有放过去,怎么还受伤了? 赶紧又摸了一颗丹药出来,从徐宜孙那里敲竹杠得来的灵丹,自己都没有正经用过,全给白辰消费了。 “国、国运……” 张嘴还要说话的白辰眼耳口鼻都在流血,看上去无比惨烈。 好在他是龙族,身子骨就是不一样,缓了一会儿,竟然没事了。 “你们两个!” 白辰嘴唇哆嗦着,跟看鬼一样,“大鬼都没有你们两个凶恶!” “……” “……” 一时无言,魏昊心想这下小白龙应该打消送妹的念头了吧。 岂料小白龙嘴一撇,又梗着脖子说道:“但是真厉害,连国运化身都被惊动了,贤妹夫,你就是我白家的指路明灯啊!我白家,定然是要振作了!到时候你成了明算科的状元,我给你十几万两银子去运作,保你五年一个户部诸司员外郎,六品的大官,到时候……” “等等!” 魏昊连忙打断,“你说什么?国运化身?” “你莫非没看到?” “我在杀鬼,并没有看到的别的。”说着,魏昊转过头问狗子,“小汪,你看到了吗?” 狗头狂摇,狗耳狂甩,汪摘星叫道:“我正忙着撕咬,只听见鬼哭狼嚎,倒是没听到别的。” 一人一狗看着白辰,只见白辰脸皮一抖:“你、你们两个杀星!!难怪会勾搭在一起,你们只顾着大开杀戒,一个狂吠,一个狂笑,都是疯魔,我离你们远点儿……” 这光景小白龙哪里不晓得,眼前的人和狗,一旦杀得兴起,那真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无用。 魏昊略微思索,忽地想起来自己杀得痛快时,似乎是有高声一问。 但那只是战斗时候提升气势的习惯,跟长啸狂吼没有区别。 没曾想,这次一问,居然有人应和? 是了,魏昊顿时想起来,当时的确有人应和,他以为是附近哪里观战的好汉,或者是骁勇的除妖人,还想着厮杀过后,要交结一番。 这样的知音,真是难求。 结果,听小白龙的意思,这不是知音? “那国运化身,什么模样的?是不是开口说话了?” 魏昊有些好奇,扶着白辰找了个坟头石块坐下,墓碑后十几个有名有姓的鬼魂并不觉得害怕,反倒是邀着魏昊一行坐下。 乱葬岗除了孤魂野鬼,也是有穷苦人家把亲人拉到这里下葬,故而有些本地鬼生前也是认识魏昊的。 知道他是魏家湾的昊哥儿,自然不担心被魏昊来一个形神俱灭。 “得亏我是龙族,不然当时就着了道……” 再次吃了灵丹,小白龙感觉自己又行了,当时就吹嘘起来,“当时我一看天穹有异变,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定睛一看,就见刀光剑影凝聚成形,正是大夏王朝的国运化身,一头神兵利器组合而成的猛虎。” “国运化身居然是一头猛虎……” 魏昊先是有些诧异,旋即觉得很有道理,只因大夏王朝开国国君为大虞王。 虞,白虎也。 大夏王朝又是以治水定四方得天下,曾经有些朝代册封的“水伯”,就叫“天吴”,是八首十尾的老虎,跟大虞王颇有关系。 开大夏王朝之后,大虞王则是称“禹”,是为帝禹,以治水王天下。 数百年下来,除了读书人还知道其中的关节,普通老百姓只知道“禹,虫也”,却不知道“虞,虎也”。 魏昊感觉这些传说,跟自己穿越前的神话历史,也是颇为相通。 其中的区别,大概就是穿越前的传说,并没有妖魔鬼怪惨杂其中。 而现在,自己面对的每一个传说,不管多么似是而非,都有神异灵异,都不简单。 “我当时杀得兴起,听到有人应和我的提问,莫非……” “对对对,当时那国运化身……” 白辰忽然一个激灵,连忙闭嘴,只是冲魏昊疯狂点头,表示的确是国运化身开的口。 “你这家伙终于知道祸从口出了吗?” 魏昊哈哈一笑,白辰瞪了他一眼,但还是张望天空,见万里无云,又是稍稍地松了口气,然后小声对魏昊道:“贤妹夫,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你什么时候回大巢州?” “你听我说,这定然是跟我没有干系的,我若是不跟你交代,说不定还有祸事等着我。我是怕了,袁君平那个老混蛋,坑人不浅。我要是不找他算命,兴许什么事情都没有!” “……” 一时无语,不过小白龙说得对,国运化身应和他的提问,肯定是有道理的。 “你肯听我说了?” “且慢,写在地上。” “对对对……” 白辰连连点头,魏昊又对周围的本地有名有姓的鬼行了个礼:“诸位,光天化日何必晒太阳,还是找个僻静处歇息吧。” 鬼魂一听有理,纷纷遁入各自的坟头墓碑,不见了踪影。 这时白辰踩在地上写下一行字:断刀为爪牙,残剑为毛发,浑身伤痕累累…… “当真?” “嗯!!” 白辰用力点点头,唯恐魏昊不信,直接道,“敢指天发誓!” “唔……” 魏昊沉吟了一番,顿时心道:国运化身伤痕累累,莫非大夏王朝当真是气数到了?可国运化身还能应和我的提问,那主持公道的杀意,作不得假,这又是为什么? “难道说,即便大限将至,也要保持这份杀心战意?” 抬头望天,魏昊并不能看到国运化身,但还是发出了这一问,也不知道国运化身能不能听到。 081 磨牙吮血 五峰县中,多数人都不知道城北乱葬岗发生了一场大战,有些辛苦了一天的普通人,打个盹的功夫,就在梦中梦到了亡故的亲人。 亲人托梦,将魏昊拯救他们脱离桎梏的事情一说,这些人就惊醒了。 一个人觉得奇怪,但成百上千人都深感惊异,又互相说了自己的怪梦之后,顿时知晓这是祖先亲人显灵。 很快城内就传言扩散,更是惊动了五峰县县令。 县令之前也是略有灵感,觉得城北诡异,此时听了百姓传说,便是佐证了这一点。 待百姓们散去之后,县令这才召集幕僚,将此事一说。 “大老爷,若真是如此,这邓举人、荣举人、刘举人那里,还是早些撇清干系的好。” “本县早有计较,幸亏不曾收他们好处。” 抖了抖袖口,县令拿起茶杯,呷了一口道,“那魏大象斩妖除魔,亦是我五峰县的光荣。治下有此神人,本县又有何惧?” “今年考绩,大老爷必是两府一州头一等。” 幕僚竖起大拇指,堆着笑道,“魏大象算学素来极好,这次若是中了个明算科‘解首’,大老爷的文治教化,亦是不同寻常。” “哈哈哈哈……” 县令很是高兴地笑了,他素来不喜魏昊,只因魏昊犯了忌讳。 侠以武犯禁,这魏昊自从有了秀才功名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好些本地他照拂的生员门庭,都被魏昊砸了个稀巴烂,衙门里告了三四十回,他堂堂县令,还没办法让人把魏昊叉出去。 只因五大书院的书生,都是中了邪一样,跟那魏大象极为亲善,除了那些家庭被魏大象祸害了的。 所以五峰县令对于魏大象,主要是用之以能,有好处沾沾光即可,有功劳蹭一下也行。 至于说扶持栽培……敬谢不敏! 这次百姓心声传达而至,县令也只要顺水推舟即可,官声不会少,功劳也不会少。 劳心劳力的,不会是他,而是魏大象。 而此时,因为五峰县城内诸多百姓奔相走告,自然就惊动了城西的三家举人。 邓举人、荣举人、刘举人都是聚在了一堂,一个个神色惨白。 刘举人更是叫道:“说是八百大鬼肆虐,必定搅得五峰县为魔窟。结果被那农家子三下五除二全都灭了!这下如何是好,这下如何是好!” “莫慌!白大仙法宝在手,没了八百大鬼,没了就没了!八百不够就八千——” 双目血红的邓举人原本是富态身子,此时却是相当寡瘦,“我邓家有六个庄子,一共四千二百泥腿子奴婢!!染个瘟疫,死上一半,不过是旧时灾年的正常光景……” “啊?!这……” 脸色慌张的荣举人十分担忧,“不如再诓骗穷汉乞丐,何必拿自家的奴婢出来消耗。” “现在城内哪里还有乞丐!!” 邓举人冲着荣举人咆哮,“再不拼一把,待龙虎榜一放,我们都得举族覆灭!那农家子干得出来——” “此事事关重大,绝不可走漏风声!” 一咬牙,刘举人盯着荣举人,郑重道,“唯有大乱,我等才有机会浑水摸鱼。等到朝廷派人前来时,也好顺势冒功领赏……” 三人之前就有了算计,他们文韵衰败,举人功名已经快要无用,一旦丑事败露,功名就是废的。 如今不过是靠着以往的积累,不断地遮掩,直到遮掩不住的那一天。 他们到底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就想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不做二不休,为了自家的富贵,祸害整个五峰县又有何妨,等到乱象丛生,他们再凭借保存的实力出来“赈济百姓”,名声立刻就好了。 没读过书的愚夫愚妇,诓骗起来简单得很。 到时候论功行赏,难保不会再恩赐个一官半职,这功名、文韵……不就又续上了么? 说不定,还能挥霍一把国运,再捞上一笔…… 大夏江山的兴衰,关他们屁事?与他们何干? 只是,一切的一切,源头就是要乱起来。 可惜他们出卖了这么多东西,八百大鬼蓄势待发,结果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就被魏大象给灭了! 这农家子是有病吗?! 乡试之后不在府城好好地消遣,这么早赶回来是做什么?难不成是下地干活?! 真是下贱! “我等三人已经是一条船上的,只可共同进退,休要另作他想……” 邓举人见荣举人犹犹豫豫摇摆不定,眼神阴鸷地盯着,“须知道,我等已经没有了退路。” “邓兄放心,邓兄放心……” 见邓举人语气阴森,又见屏风后似乎有个魅影在摇曳,时不时还传来吃喝的细微声响,那磨牙吮血的动静,吓得荣举人连连行礼。 待荣举人刘举人离开之后,邓举人起身,到了屏风后笑着道:“美人儿,白大仙何时得空,我得亲自前往还愿啊。” 只看见屏风后好大一桌的血肉,是人皮切成了丝,人血做成了豆腐,心肝在汤锅中涮着,慢条斯理吃喝的,便是邓举人的美妾。 “相公不要急嘛……白大仙还得以防万一,若是事不可为,带着你我夫妻离开这五峰县。” “啊呀,不曾想白大仙还有这等思量!” 邓举人大喜,连忙坐下搂着美妾问道,“白大仙当真说过,若是事不可为,会带着我一起离开?” “如今用人之际,相公堂堂举人,在哪儿不得是个‘百里侯’的差事?白大仙又不是本地人士,不过是途经此地,为救愚夫愚妇于水火之中,这才显灵。” 美妾娇滴滴地喂了邓举人血豆腐,然后嫣然一笑,“白大仙身后还有靠山哩,更别说老家远在燕山,多得是官职勋位以待良才。妾身已经打听了几个职位,一个管粮草,一个管吏治,皆是上上的好职位,如此,也算是旱涝保丰收,是进亦可,退亦可。” “哎呀!!美人儿真是贤内助,贤内助啊……” 邓举人大喜过望,就算五峰县待不下去,那又如何? 有退路便是不怕,更可以肆无忌惮。 他便想着,靠着自家的四千二百多号泥腿子奴婢,是不是全都诓骗去一并杀了。 如此,定然能炼制更多的大鬼吧? 082 白家祖训 “你到底怎么修炼的?我可是龙族,天生一副好筋骨,怎么会你比我强呢?” 回到魏家湾,小白龙还是不解,完全不合常理,一个平平无奇的书生,最多就是结实了一些,怎么会斩妖除魔跟砍瓜切菜一样轻松。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 魏昊老老实实地回答白辰的提问,丝毫没有隐瞒。 “胡扯!大巢州多的是勤修苦练的好汉,哪个有你这般厉害的?” “或许我胆子更大一些吧。” 魏昊又道。 “唔……这个倒是。” 摩挲着下巴,白辰寻思着魏昊的魄力确实惊人,很不一般,“照理说我有祖传法宝,对付区区鬼魅应该不在话下,可偏偏就是被咬得遍体鳞伤……” “因为你胆怯了,想要逃。” 魏昊很是直接地说道,“我从小就听诸多妖怪鬼神的故事,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凡遇鬼魅,你自己气壮,鬼魅就气弱。你强它则弱,你进它则退,你杀它则死。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妖怪,白鱼坞的乌鱼怪,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的野怪。” “田螺精呢?” “她又不是野怪。” “唔……” 最喜欢学道理的小白龙,开始琢磨其中的不同之处。 他觉得自己想要变强,应该就是要从魏昊这里学一学。 而这光景,狗子又去城西忙着派发任务,诸多猫猫狗狗都是忙活起来,专门盯着三家举人的一举一动。 乱葬岗亡者托梦的缘故,许多人家特意前来魏家湾向魏昊道谢。 本就不算多么宽敞的小院儿,此时摆满了别人的谢礼。 葡萄树下,小白龙抓起一只香瓜就啃,一边啃一边心中嘀咕着:妹夫是个书生不假,但武艺高强,比我高那么一丁点儿,可为什么妹夫杀鬼如杀鸡,我却屡屡被打成瘟鸡? 咔嚓咔嚓,三下五除二,一只香瓜吃完之后,他忽然见院门外来了一群皂吏,都是点头哈腰小心翼翼,不敢随随便便跨过门槛,只是在篱笆外探头探脑打着招呼。 哼,一群小人! 又待吃个瓜,白辰猛然一惊:“啊呀!!是这么个道理!!” “你又鬼叫什么?” 魏昊收拾着东西,回头看着白辰问道。 “啊呀啊呀,我懂了,我懂了……” 只见白辰手握啃了一半的香瓜,整个人喜气洋洋,“妹夫,这鬼魅跟小人,其实是一样的。你以前是没有见过妖怪,也的确不曾斩妖除魔。可是你在这五峰县内,那是小人见了纷纷绕道,唯恐被你撞上。妹夫,你遇小人从不气馁,那遇鬼魅妖魔,自然也是一样的。” “还能这样解释?” “哈哈,你之前不是说我欠缺磨砺么?我看,这就是区别啊。我在大巢州,吃喝玩乐不知道多开心,根本没有小人作祟……袁君平除外,那老小子我一定要揍他个半死!” 咬着牙的白辰心中想着把算命钱给讨要回来,嘴上道,“你一直在磨砺,所以越战越勇;我一直人间快活,自然是差了不少。这就好比家花虽美,不如野花坚强。是这个道理吧?” “……” 魏昊目瞪口呆,上下打量着白辰,半晌感慨道,“还别说,你这一套歪理,还真是像模像样。” “这是我自己悟出来的道理,以后要作为白氏祖训传下去。” 得意洋洋的白辰心想着国运化身都没弄死他,这生死大劫指定是揭过去了,往后他重开家业,怎么地也算是后世子孙的再造祖宗吧? 自己可真是太行了! 魏昊仔细琢磨着白辰的话,是真的挺有道理。 他杀乌鱼怪,就是坚信乌鱼怪也会死,如果乌鱼怪被刀砍斧剁火烧都不死,那它怎么会是小小的野生精怪?早就占山为王,学“黄将军”那样圈养人类为牲畜。 可这世道,是人族昌盛,那就说明精怪的力量,一定有其极限。 被杀也会死,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拼的就是一口气,一颗胆。 只要自己悍不畏死,怕死的就是对面! 两强相逢,勇者胜! “乱葬岗这么多大鬼,炼制起来绝对不轻松,现在一并除了,那刺猬精一定会曝露行踪。只要被我找到,便是它的死期。” “这精怪是知道你我厉害的,肯定小心行事,派了手下附体女子,藏头露尾一时也寻它不得。” 我跟妹夫一起守的五潮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小白龙恨不得双手叉腰、眼高于顶,这样才能让往日里看他笑话的知道,他可不是没能耐的。 “汪!” 一声狗叫,却见狗子蹿回了家,到屋中吐着舌头缓了一会儿,狗子才道:“君子,可算是找着踪迹了。” “怎么说?” “我托城西花大哥帮忙,它叫了几十个老弟兄,一个盯一个,只要是从三个举人家出去的人,全都暗中盯梢。那三个举人家的家奴,都有一处地方派了人,便是江畔枯骨山。” 狗子兴奋地说道,“那地方很是偏僻,听捕鼠除害夜里飞行的几位壮士所言,以前只是僻静通幽,如今却是乌烟瘴气,只要飞入,一时半会儿睁不得眼。” “可是那几个猫头鹰?” “正是。” “等下回喊它们来家里就是,肉干总归是不缺的,也能捉几个田鸡备着。” “好嘞。” 汪摘星抬腿挠着耳朵,然后接着道,“君子,你道为何那地方睁不开眼?只因江畔的枯骨山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座‘白仙庙’,香火很是旺盛,多有周围人家前去叩拜。” “定是那刺猬精!!” 十分笃定的魏昊说道,“本地香火旺盛的地界,我就没听说有个叫白仙庙的!这定然是淫祀,诓骗乡民的!” “听几位夜里飞行的壮士说,这‘白仙庙’日间有一二千香烛要点,夜里有七八百蒲团要铺,很是热闹。” “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县衙一点反应都没有?” 魏昊皱着眉头,很是不爽,“想来枯骨山那种穷地方没什么油水,县衙上下都没心思铲除。” “君子要怎么做?” 跟魏昊并肩大战了一场,狗子现在也是跃跃欲试。 “怎么做?新账旧账一起算!跟巫三太子结下的仇,还没了呢!” 魏昊起身正色道,“我们这就动身,捉了刺猬拷问巫三太子的行踪!” 083 乔装 见魏昊又要大干一场,白辰也是高兴,不知道从哪儿倒腾了一把宝剑,然后道:“伐山破庙,总不能还撞见鬼,这次定要让你看看我白家的武艺,那也不是凡俗之流!” “想什么呢,我们贸贸然上门,必然惊动那妖精,还需扮个模样,骗过那厮才行。” 魏昊说罢,“我这模样好认,就不作扮相了,找个板车躺下就是。” “啊?” “盖上一块布,作个将死之人的模样就行。白公子,你便扮个儿子,给我哭号起来。” “滚!休要占我便宜!” 一听魏昊还想让他喊爹,这还了得? “那喊个什么?” “当然是妹夫!” “谁家大舅哥给妹夫哭号的?” “也是啊。” 白辰愣了一下,点点头,这个倒是有理。 “是了么,还是你扮个乖巧儿子,只说老夫久病不愈、卧床不起,喊个还请大仙救苦救难,定能混入‘白仙庙’。” “也对哈……呸!天下人伦恁般多,偏只有老子儿子么?你这家伙瞧着粗莽,满肚子的心思。” 气得嘴巴都歪了,白公子哼了一声,然后斜看着魏昊,“我是龙族,寿数千年万载也说不准的,便做你的义兄好了。” “也行,只要肯扮个模样,都好说。” “那你扮个早熟长大的傻儿子不?” “……” 魏昊瞪了一眼白辰,这小白龙学坏了啊。 “嘿嘿,你且说个由头,看我喊个甚么。”难得占了一次便宜,白辰很是爽快,对此行更是上心。 “你便这么喊,就说苦命的贤弟乡试不成也就罢了,染了风寒怕是连性命都要丢……” “这个好,这个好,谁都知道现在乡试,赶考赶不上本就可怜,还生了大病,更是雪上加霜,到了那庙门外头一喊,不说头一等的可怜,那也是相当可怜。” 拍手称赞的白辰立刻找了板车、被褥、床单,等魏昊躺上去之后,他便直接把床单整个盖了。 “你把我头都用床单盖了作甚?我又不是死了!” “啊对对对,倒是忘了是病重不是病故。” 白辰也是为难,一看板车、草垫、床单,这下意识就觉得躺里面的得是一具尸体,横竖不能是大活人。 “拿个斗笠遮脸就行。” “贤弟放心,哥哥我省得。” “……” 见小白龙讨个嘴上便宜极为快活,魏昊也是无语。 斗笠一盖,白辰又对汪摘星道:“你也扮个忠犬,呜咽两声。” 汪摘星一听觉得很对,便跳上了板车,“呜呜呜”“嘤嘤嘤”叫唤了起来,白辰更是满意,连连点头:“便是这个景儿,才像是快要病死了的穷酸人家。” “……” 狗子单知道自家君子不怎么做人,万万没想到这龙族也不怎么愿意做龙。 一切都收拾好,趁人不注意,白辰换了一身行头,那是衣衫褴褛带补丁,补丁之上带破洞。 草鞋露着脚趾,乱发沾着稻草,浑身上下黑黢黢脏兮兮,小腿肚儿上还沾着泥巴当真是难为了这公子哥。 只是见魏昊躺在板车里挺尸,公子哥儿就挺痛快,干这等累人的差事,也成了心头快活,浑身上下都是用不完的力气。 拉着板车,往东北江畔枯骨山的路上,白辰还笑着道:“我是龙族,给你拉车,这也算是‘龙骧军’了吧。” “……” 所谓“龙骧”,就是指真龙拉车。 倒也的确应景。 魏昊正待呵斥,却听白辰突然嚎了起来:“贤弟!我的贤弟啊!你怎么这么命苦,乡试赶不上,还在勾栏里染上了病,如今一病不起,这该如何是好啊——” 要不是怕曝露行藏,魏昊当时就想表演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给白公子来个脑瓜崩。 什么叫在勾栏里染上了病?! 白辰一边拉车一边嚎,只要是同路的,都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兄弟情深,手足至诚,真是让人感动。 就是车里躺着的混账秀才,不想着乡试高中,却流连勾栏染病,只怕是花柳之类,拖累兄长如此辛苦。 一通乱嚎,让板车里负责“嘤嘤嘤”的狗子都懵了,汪摘星寻思着自己给个勾栏里染病的扮忠犬,怎么都有点不合适吧。 “叫,给我叫起来!” 白辰很是入戏,扭头瞪了一眼狗子。 狗子无奈,只好盘卧在魏昊头边,呜咽了起来。 小狗儿叫声本就让人揪心,这光景白辰号丧一般地在那里叫唤,更添悲切。 斗笠下魏昊的脸都扭曲了,真是学坏学得快。 来五峰县这么久,白公子从来没有这般痛快过。 不是在挨打就是在挨打的路上,祖传法宝坏了修修了坏,还差点被大夏王朝的国运化身给挠死,尽是劫难晦气! 如今,扬眉吐气啊! 痛快! “贤弟啊——” 心中痛快,白辰顿时又极为投入地号了起来,旁人听了,只当是板车内的倒霉秀才快不行了。 不过枯骨山白仙庙越来越近,路上不少善男信女都是过来安慰白辰,告诉他白大仙极为灵验,他家兄弟去了白大仙那里,定能痊愈康复。 而此时,香火旺盛的白仙庙内,几个佝偻庙祝小跑入内,从神像背后一个小门钻了进去,七拐八拐,便到了一处洞窟,洞窟内一排排挂钩悬着,钩子上勾着的,全是剥了皮带着腥的血肉。 这些血肉不是牛羊也不是猪狗,而是一个个人。 石柱上人皮缠绕,囚笼中活人好似待宰的牲畜,有小怪啃着手脚,有细鬼嚼着人筋,当真是血腥恐怖,凡人若无一颗英雄胆,绝不敢入得此处。 只见几个庙祝踉踉跄跄踩着连皮带血的头发到了一处高座跟前,磕了头之后,立刻高声喊道:“老爷!喜事到啦,外边儿来了个在窑子里嫖病了的秀才,如今没了救治,他家兄弟把他拉到了这里,特来求个缘法救命!” “噢?居然还有这等好事?” 那高座上有个妖魔正在啃食刚挖出来的人心,将那温热跳动的人心往颅骨托盘中一扔,然后眼睛放着光:“还是读书人的血肉吃着香,赶紧张罗起来,给那倒霉秀才演个慈悲为怀!” “是!” 不多时,庙祝们纷纷作悲天悯人状,各持拂尘、木鱼之类,鱼贯到了白仙庙外。 084 小白龙任务完成 来了个秀才公要求缘法,那肯定是要比“愚夫愚妇”优先,只见手持幡子的沙弥、敲着木鱼的道童、攥着拂尘的小儒生,都是围了过来。 他们都是围着板车好生端倪,凑近了鼻子一嗅一闻,立刻作陶醉状。 实在是这读书人的香气……那真是扑鼻啊! 敲木鱼的道童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给光头的沙弥递了一个眼神,那小沙弥也是眉开眼笑,不留神,笑得太过,竟是嘴巴都裂到了耳朵根,要不是遮掩得快,只怕满口的尖牙都要露出来。 七八百蒲团上打坐的信众口中念诵《白大仙救苦救难咒》,一二千香烛缭绕,苦命人个个跪地磕头,当真是里里外外的慈悲,满满当当的虔诚。 “二郎,二郎,我苦命的贤弟呀,你若是安心去府城乡试,又岂能受这般的苦。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向老父母交代啊……” 扶着板车,白公子哭成个泪人儿,看得板车中的汪摘星嘴巴都张大了,它便不知道龙族的眼泪水原来是如此的不值钱。 不过白公子趁着手扶板车的时候,给狗子脑袋就是一巴掌。 “嗷、嗷、嗷、嗷……” 多少带着点惨叫的意思,小狗儿叫的凄惨,更是让人觉得这一家兄弟真是感情至深,不少乡野村夫还抹着眼泪说道:“都是好弟兄,莫要太过急切了。到了这里,有白大仙看着,万事无忧,万事无忧啊。” 白辰只顾着哭号,才不理会这些被迷惑傻了的村夫,心中暗忖着:难怪历朝历代都要伐山破庙,果然是厉害,这才几天,竟是闹得这般乌烟瘴气,好好的庄稼汉,竟成了痴呆的夯货。 他便想着以后要是在大巢州见了一样的,直接将庙门拆了当柴火。 “这位施主。” “二郎啊,你十里八乡读书第一,哥哥我还盼着你考上‘解首’啊……” “呃,这位施……” “二郎啊,这次不考,又要再等三年,哥哥我草屋三间、薄地十亩,如何还能再等三年啊——” “咳嗯,施主。” “二郎啊……” “施主!!!” 矮胖的庙祝吹胡子瞪眼,要不是等着吃一口秀才肉,他才不会多费口水,这种家中没有几个大钱的苦哈哈,值当多看一眼么?只配杀了做咸肉,备着当作来年粮。 “甚莫事儿?” 吸着鼻子,白辰一副伤心过度的模样,抽抽着肩膀,还擤了一把鼻涕,顺手一甩,恶心得胖庙祝跳了一下避开,一身肥肉颤巍巍的抖动。 胖庙祝心中暗骂:该死的穷汉,又脏又臭,到时候把你活活风干做成腊肉! “施主莫慌,只要诚心诚意,入内忏悔,白大仙自会显灵。到时候有病的痊愈,没病的精神,呆傻的变聪明……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当……当真?!” 白辰连忙转身抱住了胖庙祝的腿,“还请上仙显灵,还请上仙开恩啊——” “莫慌、莫慌……” 见白辰又脏又臭,几个庙祝都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胖庙祝怕惊了周围的“善男信女”,只好强行忍了。 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施主,还请将人送到净坛之后,只要心诚,白大仙自然会显灵。来这里的乡亲,都是知晓的,你随便找一个问问,便知道我所言非虚……” “是啊是啊,哥儿放宽心就是,我那浑家原本都快不行了,一碗白大仙恩赐的符水,当时就好了。如今还得了帮衬,在庙里打打扫扫,管吃管住。” 循着帮腔之人的目光看去,那白仙庙净坛之下果然有不少打打扫扫的妇人,或是除草,或是扫地,或是洒水,着实忙得不可开交。 只是小白龙有自带的龙族法眼,定睛一看,便是心中凛然,只见那些个妇人,后脑勺都有个钉螺吸着。 他是大巢州的真龙,人间的把戏是只贪图着玩耍,可妖魔中的根脚,不说是如数家珍,却也知道颇多。 那些妇人后脑勺的钉螺,不是淮水的“蛊心螺”还能是什么? 此刻,白辰也是知晓,这里的白大仙,果然就是巫三太子的手下。 “还请上仙开恩,开恩呐——” 白辰大喊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蹭得胖庙祝无比抓狂,恨不得抬手一巴掌拍死这个又脏又穷的玩意儿。 “施主放心,施主放心,来人啊,还不赶快将病重之人移到净坛?” “我家兄弟体弱,身子骨可经不起再折腾了,还请上仙开恩,直接将这车子拉进去吧。” “也罢,白大仙慈悲为怀,救人为先……” 一声唱诺,竟是庙宇法乐响起,什么鼓锣、星子、铛子、笛子,全都响了起来。 十几个木鱼笃笃笃,几十个钹铙嚓嚓嚓,听得是头昏又脑胀,只想着睡一会儿便好。 白辰知道有古怪,但也无所谓,反正只要把魏昊拉进去,他的任务也就完成啦。 于是又哭了最后一段路,还嘴里不停地感谢白大仙开恩,一众烧香问仙的“善男信女”都是连连称赞。 板车拖进了庙门,绕过了大殿,里头果然有个净坛,站着好几个非道非僧非儒非法的玩意儿,念着七荤八绕连鸟儿蛤蟆都觉得难听的经文,当真是乌烟瘴气一派邪门。 “施主,还请施主挪步大殿之外,诚心叩拜……” “小的兄弟身子骨弱,小的想……” “若要诚心,白大仙自会显灵。” “罢了,罢了……罢了!” 白辰又抹了一把眼泪,上前扶着板车道,“哥哥我一定三跪九叩诚心诚意,只盼白大仙显灵,救贤弟一命。贤弟啊,听哥哥一句劝,待活过来了,切勿再去勾栏里狂嫖了啊……” 说罢,一把拎起狗子的后颈,抹着眼泪往外冲。 等白辰终于走了,一众庙祝顿时大喜:“这香气扑鼻,定是上乘的读书人!快去请老爷过来享用,趁着还有一口气,也算是吃了新鲜的!” 几个庙祝、道童、小沙弥,当时就把手上的家伙什一扔,各自争抢着往神像后头而去,第一个报信的,说不定还能赏一条腿一只手呢。 085 我得一心矣 白仙庙外,小白龙拎着狗子的后颈,寻了个角落就地一趴,然后小声对狗子道:“待会儿你看我的本事,我直接现个原形,定叫这群着了道的愚夫愚妇都惊醒了去。” “别了吧白公子,我家君子杀起来是没个数的,万一把你也伤了,那多不好。” “……” 猛然一个激灵,白公子觉得汪摘星果然是说得有理,不愧是当过大理寺少卿的。 “那我便不去里面,到天上去盘着,顺便布个雨。” “不会违反天条什么的吧?” “这怎可能,枯骨山山野之地,我一个没了封地的小龙,最多就是撒泡尿的水量,淹不死人的。” 说着,小白龙又道,“可别忘了,龙族有净化之能,这里水草染了邪气,我不来做这事儿,难不成让你个黑皮狗儿出出血?” “……” 狗子顿时不言语了,它便彻底地明白,为什么小白龙死盯着自家君子做妹夫了。 想当初,它捉拿耗子精的时候,自家君子给死耗子挫骨扬灰之际,还问它能不能借点黑狗血…… 但凡是个正经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但凡是个正经龙,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悲哀! 悲哀啊!! 奈何上了贼船,狗子寻思着签了合约聘书的,正所谓“狗不嫌家贫”,自家君子不当人还则罢了,自己可不能不当狗。 等了一会儿,白辰便是不耐烦:“妹夫怎地还不大开杀戒,不会是真被吃了吧?” “白公子,君子进去才几十个呼吸的辰光,你当他是甚么疯魔不……” 砰!!! 话未说完,一声巨响,只见白仙庙后头大殿直接塌了,顶梁柱腾空而起,一条巨汉双臂挥舞梁柱,当空冲着更后面的神像就是一砸。 “……” “……” 白公子和狗子见状,顿时惊得无话可说。 要说斩妖除魔,还是得看“赤侠秀才”,专业且高效! “哈哈哈哈哈哈……” 一声狂笑传来,只见那凶暴汉子双臂肌肉暴起,宛若一条条虬龙缠绕,双目兴奋盯着烟尘:“妖怪!!还认得我否——” “啊!!是你——” 白仙庙一阵嘈杂,天摇地动一般的热闹,许多愚夫愚妇头脑上都有个钉螺,当时就被震得掉落。 掉落之后,不到片刻整个人宛若泄了气的皮球,直接化作一团烂肉瘫在地上,不多时就成了一滩又脏又臭的血水。 “我的儿——” “娘子!娘子——” “阿姐!!” “爹爹!爹爹——” 霎时间,哭喊声震天响,一个个都是悲怆的痛哭,白辰见了,心中竟是升腾出一种奇怪的情绪。 “白公子快走!” “白公子!!” 狗子见后方已经大战起来,知道是时候准备偷袭,可见白辰一脸茫然地看着成百上千的可怜人发呆,它也不知道白辰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只见白辰眨了眨眼,好一会儿,他扭过头看着狗子:“这些人……好可怜啊。” “白公子?” “这些妖怪,为什么一定要祸害他们呢?” “白公子!” “明明已经是穷苦人家,明明都是苦命人,却还要再敲骨吸髓、剥皮拆骨,哪有这样的……” “白公子!!” 狗子见白辰迷迷糊糊念念叨叨,只当是中了邪,上去就给白辰一巴掌。 啪的一声,白辰别过头,双目满是怜悯,喟然一叹:“我得一心矣。” “得一心?” 汪摘星有些疑惑,却见白辰摇身一转,身形化作一条小白龙,张牙舞爪,直接腾空而起。 刹那间,腾云的真龙将诸多信众都是吓得惊醒,那些被妖怪迷惑深了的,此刻也是一个激灵,赶紧给白辰磕头。 只因这些人,多是庄稼汉,靠天吃饭的人儿,岂能不敬畏些龙王爷。 “龙王爷!是龙王爷!!” “龙王爷爷——” “给龙王爷磕头——” “龙王显灵啦——” 整个枯骨山绵延十里,那些虔诚叩拜的人儿,都是精神为之一振,抬头望去,黑压压的山梁之上,一条白龙正在云中翻滚。 它一阵抖,黑烟震碎一片;它一声吼,灵台顿时清明。 醒悟过来的乡民,再看原先仙气缭绕的白仙庙,哪里还有之前的气派,竟是阴森恐怖腥臭无比。 庙宇成了魔窟,香炉成了坟冢,七八百蒲团就是七八百人皮,上头毛发浓密,还有眼耳口鼻的空洞,只看一眼,都是头皮发麻几欲吓死。 再看那一支支上供的檀香,那哪里是什么檀香,分明是一根根骨髓流露的骨头。 白仙庙人骨为台阶,尸骸为装饰,肠子做帷幔,眼睛成珠帘,当真是人间地狱! 成百上千的信众醒悟过来,顿时惊恐万分,或是哀嚎或是磕头,只求妖魔放过一条小命。 稍微有些骨气的,便是给天上的白龙磕头,指望白龙显灵拯救他们。 而此时,枯骨山洞窟之外,一条彪形大汉赤膊着上身,将梁柱当个棍棒,一扫便是一大片。 什么蛤蟆青蛙、蛇儿刺猬,全都砸了个稀巴烂。 “妖怪!!你已经无路可逃!!哈哈哈哈哈哈……” “你、你休要猖狂——” “你叫吧,你叫吧,你就是叫破天,今日也逃不脱我的手掌心!” 轰!! 梁柱最后一砸,粗大的木头瞬间碎裂,烟尘滚滚,一人缓步从烟尘中走入魔窟,群妖喽啰吓得魂不附体,抬头一看,就见烟尘中有个身影朝他们逼迫而来。 “老爷!!那装病的杀星进来啦——” “顶住!顶住!给我顶住!!待我取了法宝,定能杀他——” 一群智慧不行的小妖,当时就抄起兵器,叫喳喳地冲着身影而去。 它们是见识过法宝厉害的,便相信了老怪的话,只是刚一冒头,却见那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周身满是流光溢彩,他手一抬,流光溢彩瞬间掠过群妖,刹那,群妖或是头颅洞穿或是身首分离,便是没有一个再能站起来的。 “妖孽,若是束手就擒,我可以保证,给你一个痛快。” 魔窟之中,魏昊抬头看着高座上咬牙切齿又浑身发抖的精怪,眼神当真是犹如凶兽! 086 阴魂鬼刀白仙旗 糟了!糟了!这下真是糟了! 老怪嘴上不服软,心中却是叫苦:这秀才真是越来越坏了,之前还只是偷袭巴二郎给个一锤子,如今却连兵法计谋都用上了。 读书人果然是脏心烂肺的东西! 整个魔窟看着挺大,却是枯骨山的山体内部,除了外头一个入口,剩下的只有内部的暗河。 汪摘星委托的那群猫猫狗狗夜里草枭,早就将枯骨山的地形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入得洞穴魔窟之后,魏昊故意逼迫老怪逃窜,就等他逼急了施展手段然后跳水遁走。 一只刺猬,下水了还不如一只鸡! “魏秀才!!你不要得意,你看这是什么——” 哗!! 老怪抖出一面旗子,上面有古怪的符文,明明是白色的丝面,却是黑红两道怨气缠绕,里头不知道多少冤魂在惨叫。 只看一眼,魏昊就敢断定,这必然是老怪在此祸害乡民的结果。 “看来,你是要死硬到底了!嘿嘿,妖怪,稍后看我如何料理你!到时候,你别一心求死就行,嗬嗬哈哈哈哈……” 魏昊狂笑,伸手一招,一道流光飞速而来,直接落入他的掌心,化作一柄长刀。 那老怪见状,顿时惊叫:“御剑术!你一个秀才怎会这种本领!” “什么御剑术,听都没听说过,受死!” 不说还好,说了更是让老怪肝胆俱裂,心中惊叫:天爷,这是甚么怪物,没听说御剑术却会御剑! 可是它到底不想被这么斩了,当时五潮县上蛇怪、蟹怪的惨状历历在目,这魏秀才是胃口大开吃得舒服,他说要料理,怕是要做个魏氏料理! “我也今非昔比——” 大喝一声,老怪摇晃手中的旗子,顿时妖风大作,那腥味之中影影绰绰,冤魂裹着飞刀,就是要害了魏昊的性命。 更惊人的是,这些飞刀数量极为恐怖,如风似雨密密麻麻,老怪只挥了一下,就有五百之数的飞刀。 “嗯?” 魏昊见状,并没有直接硬接,一跃而起,单手抓住了悬在半空的石钟乳。 轰隆轰隆轰隆…… 人刚闪开,飞刀密集而至,直接在他原先站定的地方轰出了一个大坑。 “哈哈哈哈,你一身武艺又如何?我这‘阴魂鬼刀白仙旗’,便是专门克制你这等近身厮杀的莽夫!魏昊,你可能近得我身?哈哈哈哈……” 这老怪一击得手,很是得意,“我奉三太子之命,便是专门来你老家起兵作乱,以报五潮县兵败之仇!” 魏昊不动声色,安安静静单臂悬挂在石钟乳一侧,然后有了一个基本的判断,这刺猬的法宝,需要见着人才能施展,而且这刺猬听声辨位的能力不高,连他躲在石钟乳后面都不知道,只能靠言语刺激,指着魏昊受激出来挨打。 见魏昊没有现身,老怪其实有些急了,双手死死攥着“阴魂鬼刀白仙旗”,眼睛盯着前方,然后又大声道:“魏昊!你以为只有我来五峰县吗?那北郭乱葬岗的大鬼,你以为从何而来?我也是有帮手的!” 咻!! 一枚石子突然破空而出,打到了一侧岩壁,石子撞墙,紧接着五百阴魂鬼刀也随即而至! 轰! 整个枯骨山都摇晃起来,魔窟大量的乱石坠落,魏昊再次确信,这刺猬的法宝,应该有眼见即杀的厉害之处。 不过,就这点能耐,魏昊更是淡定,他要的不是现在就宰了刺猬精,而是要活捉它,然后严刑拷打,逼问巫三太子的行藏下落。 听刺猬精刚才一番话,他隐隐有一种预感,巫三太子还不死心,想要卷土重来,而且搞不好这次势头更猛。 又想起小白龙所说大夏王朝的国运化身已经伤痕累累,魏昊更是心中有些忧虑,怕不是原本的好年景,也快要到头了。 “魏昊!有种你就现身!!躲躲藏藏,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死攥着手中的旗子不放,老怪心中更是焦急:可恶,这秀才为何这般难缠,不宜久留,卖个破绽走吧。 打定了主意,老怪继续叫嚣,它便想着这秀才岂能知道它敢水遁? 投奔巫三太子共举大事,它一只刺猬,还能不练个游泳? 瞅准了洞穴暗河的位置,老怪再度摇晃“阴魂鬼刀白仙旗”,口中更是吼道:“你不现身,那也别想活!看我千刀万剐了你——” 刹那间,阴风大作,原本五百阴魂鬼刀已经相当厉害,这光景竟然再添一倍,一千阴魂鬼刀飞出来,遇见什么岩石都是绞杀成了齑粉。 只是这等手段,很是消耗法力,不可能久持,老怪一通狂刺乱戳,直接现了原形,化作一只圆滚滚白毛带刺的畜生,嗖的一下开溜。 扑通一声,一头扎入枯骨山洞穴暗河,打算水遁十里避开这油盐不进的秀才。 哼,任你雷打不动又如何?岂不知我也不是个夯货,哪能跟你在这里血拼。 憋了一口气,刺猬算计着水下行程,它目力不好,到了水下,更是暗无天日,好在从来都是有备无患,两只爪子捧着一枚亮晶晶的白色石头,这石头在暗河中竟是闪闪发光,给刺猬照亮了前路。 心中正得意,忽地刺猬感觉流水中似有什么物事在游动。 莫非这暗河中还有大鱼? 它是几次查验过的,除了些许没眼睛的小鱼,断没有大鱼生存。 呼! 一串气泡突然冒了出来,不知道什么东西,突然就从身旁游了过去。 刺猬一双踢腾的小短腿,差点儿当场抽筋,黑漆漆的水下,本就幽寂,这地下暗河又是宽阔直通大江的,若是真有个吃肉的大鱼钻进来……那也不是不可能! 心中害怕,于是更恨魏昊,刺猬心中暗骂:若非这遭瘟的魏秀才,我也不至于此!待我离了五峰县,再请燕山老乡助阵,把这五峰县都祸害了去! 想了想,这还不够,只要是魏秀才认识的,统统剥皮抽筋、炼魂斩魄…… 哗!!!! 又是一串气泡蹿了出来。 刺猬心脏都快骤停,吓得浑身哆嗦,见四周依然幽寂,赶紧继续踢腿赶路。 然而下一刻,却见一张人脸突然出现在前方,捧着的白色石头,将那人脸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是那魏秀才还能是谁! 面带狞笑的魏昊,悬浮在水中,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刺猬精,吓得它一口气没憋住,嘴一张,不知道多少凉水往它肚子里灌…… 087 事了 哗!! 洞穴暗河传来水声,一人从中跃出,正是魏昊。 只见他精赤着上身,一手攥着一颗白晶晶亮堂堂的石头,一手掐着一只刺猬。 那刺猬肚儿滚圆、浑身打颤,还时不时地从嘴里喷着水,可见是真的喝饱了。 “老、老爷被那秀才打死啦——” 一声惊呼,整个魔窟中的小妖怪都是狼狈逃窜,唯恐自己少生了几条腿,更怕那杀星追上来。 “都得死!!” 石头揣好,手指成爪,腰间剑囊顿时飞出五枚小刀,只要魏昊闻到气息的妖怪,尽数杀死,一个不留。 几只倒挂的蝙蝠、趴卧的田鸡,魏昊留了它们性命,因身上没有腥臭,没有害过人。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肿泡眼的田鸡,带肉翅的蝙蝠,在地上连连磕头。 “你们既然在这白仙庙,为何不吃人?” “啊?” 两只田鸡愣了一下,绿色的一只开口道:“大王,我们两个是本地的青蛙,多在田间地头捉虫,枯骨山周遭的老乡,也不曾驱赶打杀过我们,这……这如何下得去嘴,害那些人的性命。” 另外一只黑色带金边的大青蛙跟着道:“我幼时未得灵感,不得智珠,有个孩童将我养在水缸中数年,倒也不是圈养,时有去菜园子里吃些白菘上的虫儿,夜里也有飞虫,日子很是逍遥……” 话到这里,大青蛙竟然有些怅然,抬起光洁溜溜黏黏糊糊的手掌,指着一处骷髅:“如今他已不惑之年,却成了一具白骨。小的虽是精怪,本该天生地养,可这情分挥之不去,便如绿哥儿所言,哪能下得去嘴……” 随后,大青蛙又道:“可小的跟绿哥儿,不过是小怪罢了,便于心不忍,也反抗不得大妖,在这里打打杂、收收尸,也算是保全性命。” “嗯。” 魏昊满意地点了点头,能在他面前把话说得完整有逻辑,基本上是真的,即刻间是想不到这种话。 再者,魏昊能嗅探出它们的变化,心跳、呼吸、眼神甚至是微弱妖力的流转,闭着眼睛都是无所遁形,有没有撒谎,一看便知。 “你们无罪。” 魏昊此言一出,几个小怪连连磕头,口中高喊:“多谢大王!多谢大王!多谢大王……” “你们收敛尸骸,也算是有一份功劳,此事我会告知本地县令和阴司城隍,要是运气好,得个村落小庙受人香火,那也是你们应得的。” “还、还有这等好事?!” 两只田鸡大喜,趴在地上顿时叫道,“若得香火,必定日夜维护田野,除虫决不懈怠!” 五只小蝙蝠怪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贪一口血食,竟然还有这样的好处,当下也是吱吱叫唤,连连道谢。 魏昊拎着刺猬精离开洞窟时,有只小蝙蝠不敢见光,在洞窟里磕了个头才道:“大王,您那白色石头,是枯骨山的本地精华,可作夜明珠之用。不过小的听说,有仙家以山精祭炼,可作法宝,好似‘乾坤一掷’。” “噢?” 有些诧异,赶紧摸出来那块刺猬精的白色石头端倪,果然是块雕刻印章的好料子,这要是成了官印,让汪伏波来一下,可不是“乾坤一掷”么。 “不知是哪个仙家,会祭炼这种法宝?” 魏昊看着小蝙蝠问道。 “我有个表舅在北阳府人家做个福兽,想来是北阳府的仙人。” “那是个屁的仙人,我知道是谁了。” 不是徐宜孙还能是谁? 正好,那老牛鼻子居然连本地又钻出来一窝妖魔都不知道,这除妖人除的是个什么鸟妖! 什么仙人真人,通通狗屁! 到了外头,白仙庙早就一片狼藉,庙宇坍塌、山道损毁,原本香火旺盛的气象,立刻现了原形,不知道多少男女老少在那里呜咽哭泣。 魏昊见了顿时大怒,上前喝道:“都哭个什么丧!!还不收敛亲人尸骸!这妖怪已经被我捉了!” 说罢,魏昊将溺水的刺猬精抓在半空,众多着了道的乡民顿时咬牙切齿,盯着刺猬精双目血红,叫嚣起来:“打死这个害人的妖怪!!” “打!” “打死它——” 然而魏昊却是吼道:“都给我滚!!这精怪我还要拷问情报!!轮不到你们来杀!” “它是精怪,你作甚护着它,它害死了我……” 啪! 魏昊上去就是一个耳光,一脚将说话的汉子踹翻:“你个狗一般的东西,我怎么料理精怪,还要经你的过问。滚!再敢煽动,我一掌毙了你!” “饶命!饶命……” 那汉子顿时吓得惊醒过来,他本以为魏昊既然除妖,定然就是个善人,不曾想凶恶如斯。 “啐!” 冲那汉子吐了一口口水,魏昊双目圆睁,“还愣着干什么!洞窟中还有活人,去看看有没有自己亲眷!至于尸骸,认不出亲人的,一并在这里烧了!还有洞窟中两只田鸡五只蝙蝠,对你们亲人尸骸多有维护,不可加害于它们!若有鼓噪闹事,想要借机杀几个小怪过过瘾出出气的,别怪我魏昊没有提前知会过你们,胆敢撒泼,破家灭门!” “啊?赤、赤侠秀才!” “魏相公放心,魏相公放心……” 乡民一听居然是魏家湾的魏昊,当时就吓得不轻,只因在他们乡里村落的传言,只说魏昊一身武艺、等闲人近不得身,至于别的,东家老爷倒是严禁传说。 知道是魏昊,也就害怕不敢了。 魏昊也乐得轻松,不需要这些人敬重,有畏惧,也能方便行事。 不多时,净化了枯骨山一方水土的小白龙终于又化作人形,累得气喘吁吁,到了魏昊跟前撑着腰抱怨道:“真是快累死我了,我要去怡红院好好玩上几天补一补。” “……” 原本安慰的话到嘴边都憋了回去,魏昊拎起刺猬精,神色郑重道:“白公子,只怕是玩不成。按照这刺猬精所言,你老家搞不好都会有妖孽闹事。” “什么?!” 白辰顿时大惊,猛然抬头,“告辞,我先回家一趟!” “等……” 咻! 不等魏昊说完,白辰直接腾空而起,随后一头扎入附近的大江,竟是要游回大巢州。 088 今日欢呼魏大象 “你究竟是说……还是不说?” 五峰县东北一处长亭,驿卒忙活了一通,给魏昊准备了火炉、汤锅,除了周围常见的时令鲜蔬如笋子、黄鳝之类,还切了一些自家的咸肉咸鱼,给魏昊蒸了吃。 一块咸肉蒸好,魏昊没有让驿卒切,而是自己在火炉旁用匕首切着片,一边切一边吃,顺便小酌一杯。 汤锅前方,体大若个小猪儿的刺猬,已经缓了过来。 满肚子的凉水吐了干净,这光景被五花大绑,固定在了一面门板上。 “呸!既然我要死,那你休想知道任何消……” 啪!!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鞭子,直接抽在了大刺猬的脸上,当时就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啊!啊!啊!!!!” 刺猬惨叫,整个长亭都是毛骨悚然,在这儿轮班的驿卒恨不得赶紧走人,唯恐祸事降在自己头上。 可惜不敢,“赤侠秀才”在此,他要是走了,只怕被惦记上。 “我就喜欢你嘴硬的样子,有骨气。嗬嗬嗬嗬嗬嗬……” 魏昊用匕首扎起一块肉,塞到了嘴里咀嚼了起来,然后缓步起身,抄起匕首走向刺猬,“听说吃了刺猬补心,我看看,从哪里下刀才好。” “住手!住手!住……啊啊!!!!” 噗! 一刀扎入刺猬的前爪,匕首穿透门板,血水当时就流了出来。 魏昊凑近了小声问道:“你是硬骨头啊,怎么能叫得如此凄惨?重新叫过……” “……” 啪! 反手一个耳光,抽在刺猬脸上,魏昊旋即抓起火炉边桌板上的一叠咸菜,死死地摁在了刺猬脸上的伤口。 “我定要杀你——”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魏昊猖狂大笑,双目圆睁,“欲杀我者不知凡几,不差你一个!嗬嗬嗬嗬嗬嗬……” 手掌一发力,那陈年的咸菜渍着伤口,痛得刺猬惨叫连连,长亭内几个驿卒瑟瑟发抖,这会子,是真的不能走了,不是不想,而是害怕,腿软迈不开。 连狗子也没敢在魏昊身旁,只听着就觉得狗头发麻,亲眼所见,它怕以后不敢缩在魏昊怀里。 狗子此刻也是怀疑狗生,自己一定是中了什么邪,才会签在魏家的。 “不说,不说好啊,不说好啊……” 魏昊突然出手,一把攥住了刺猬的刺,猛然一扯,连刺带皮直接拽了下来。 “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要有骨气,你刚才,不是很嘴硬么?” 随手将扯下来的皮肉扔到火炉中,立刻就产生了焦味。 魏昊起身站定,漠然俯视着刺猬:“我不是告诉过你,只要乖乖合作,可以给你一个痛快,你……偏不信。” “我说!我说!我说!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晚了,我已经不想听了。” “巫三太子已经重整旗鼓,于四方借兵卷土重来!如今不止大江,淮水、济水、燕山、河水、阴山……都有响应的妖王!!‘龙骧军’已经被调往燕山援助‘飞熊军’,我等奉命前来搅动地方——” 噗! 又是一刀,扎入刺猬的另外一只前爪。 “啊!!!!!” 惨叫声再度响起,驿卒们彻底腿软,年少的那个已经裤裆一湿,当时就尿了一地。 狗子也是尾巴夹紧,浑身情不自禁发抖。 “巫三太子重整旗鼓,目的还是五潮县!现在有十八路妖王相助,‘龙骧军’又被调离大江入海口,你被拖在老家,整个五峰县根本不堪一击!巫三太子料想谁也想不到,他还会再度杀回五潮县,已经许诺拿下大江入海口,数百万人口各自瓜分……” “大军压境,如何能过东海!” “有个妖王化身乃是巨鲸,本就是反出东海的!我句句属实,杀了我,杀了我吧!!” “东海便视而不见?!” “东海有行云布雨职责的龙族,已经被调走!” “便不怕大夏军阵?!” “这次四方妖王联手,巫三太子主攻的便是这里,别处另有魔王起事。那‘飞熊军’便是目标之一,‘龙骧军’此去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痛不欲生的刺猬说得越来越快,能交代的全都交代了,只求速死。 拷问结束之后,魏昊一刀结果了刺猬,将它大卸八块,直接扔到了火炉中。 “君子,可是结束了?” “小汪,这次只怕麻烦了,光咱们这里,就要十八路妖王。‘龙骧军’又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恐怕大乱将至。” 魏昊又想起了国运化身,已经如此危机重重,为什么还要保持那份杀意? “那君子可是有什么安排?” “我想请徐宜孙再帮我炼制个……嗯?!” 忽然,魏昊打住话头,竖耳倾听。 隐隐约约,似乎听到远方有人在呼唤他。 乍一听以为是本地,以为是枯骨山,然而再细细听来,却是脸色大变:“五潮县有人呼唤我!” “啊?!隔着数百里,怎么可能?” “小汪你听……” 狗子耳朵灵敏,狗耳顿时竖起来,随后,果然就有呼唤声传来。 “魏大象——” “魏大象——” “魏大象——” 一声声呼唤,并非一人之力,而是成百上千,甚至上万。 那更像是万众呼唤。 魏昊大惊:“五潮县有难!” 而此时,在东海之滨,汪伏波脸色凝重,但还是极为感激地朝着莹莹弯腰行礼,“多谢玉娘子襄助之恩!” 只看见,城外再现千重浪,无数妖魔吵嚷,无数精怪猖狂。 城内百姓各持武器,虽有决一死战之心,却还是害怕无比,都是拼了命一起朝着一枚巨大海螺呼喊。 那海螺朝着西方,正是五峰县方向。 “魏大象——” “魏大象——” “魏大象——” 此时此刻,妖魔再临,“龙骧军”前往北地燕山驰援,他们瞬间想到的指望,就是之前救过他们一次的魏大象。 “县尊不必如此,我家相公必会来援!” 莹莹脸色凝重,语气十分坚决。 汪伏波看着比上次更加猖狂的妖魔,抬头望着逐渐被遮蔽的太阳,那令人心悸的妖雾,竟是再次重来! 这是一封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089 忠义之才(第一更) “君子,这的确是百姓呼声!” 汪摘星听声辨位,再次确认之后,看着魏昊,“君子,要怎么做?” “五潮县我要去!三个举人一样要杀!” 收拾了东西,将刺猬精的智珠还有“阴魂鬼刀白仙旗”带走, 魏昊没有作停歇,直接奔县衙而去,同时对狗子道:“小汪,那几个猫头鹰,可能传信五潮县?” “它们昨夜无比劳累,只怕这时候已经休息去了。” 昼伏夜出的飞禽, 即便开了些许智慧,但也没有像魏昊这般钢筋铁骨,一夜辛苦之后, 几只夜枭早就在窝中酣睡。 可是魏昊一时想不到知会五潮县的办法,那城隍庙的城隍,已经去了地府禀明五峰县北郭乱葬岗闹鬼一案,什么时候回来,哪有个数。 “小汪,还是再请几位壮士咬咬牙……” 魏昊有些为难,可当下传递消息过去,对五潮县军民也是一种信心。 既然呼唤他魏昊,就是相信他的能力! 汪摘星想了想,点头道:“君子随我来。” 一人一犬, 直奔城西而去。 不多时, 就在城西一处角落坊里找到了瞎眼缺耳的大花狗。 “花大哥,这便是我家君子。” 那大花狗见了魏昊,赶紧摇晃尾巴, 开口道:“洒家久闻魏相公大名,今日得见, 实乃幸事!” “壮士义举,魏某不会忘记, 待剪除奸邪之后,必定前来道谢!” 言罢,魏昊又道,“壮士,魏某现在有一事,还请壮士襄助!” 汪摘星于是上前对大花狗把五潮县百姓呼唤魏昊一事说了出来,其中难处,也是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听得如此这般,大花狗顿时叫道:“二位小觑了我等!” 只听大花狗呼唤了两声,似月下狼啸一般,很快就听到飞禽啼鸣声传来。 扑啦啦的翅膀震动,几只猫头鹰落在了旁边的大榉树上,魏昊抬头看去,见几只鸟儿无比疲惫,可见夜间帮忙打探敌情废了多少心思。 “多谢诸位壮士襄助之恩!” 魏昊赶忙抱拳行礼,枯骨山一战如此顺利,没有让刺猬精逃跑, 正是因为有这群异兽帮忙。 “咕咕。” “咕咕。” “咕咕。” 猫头鹰歪着脑袋,虽然疲惫,却还是强打精神看着魏昊。 大花狗见状, 开口对猫头鹰们道:“几位贤弟,如今五潮县遭逢大难,魏相公即将出发前往援助,但是顷刻间到不了,希望有好汉先行通禀,以安五潮县军心。洒家知道几位贤弟已经疲惫不堪,但是我辈行事,义气为先,还请几位贤弟再助一臂之力!” 几只猫头鹰没有表情,依然是睁一眼闭一眼,互相“咕咕”了几声,然后看向了魏昊。 “书信。” “凭证。” “三个时辰。” “便至。” 魏昊一听,顿时大喜,连忙鞠了一躬:“多谢几位义举!!” 连忙找来纸笔,在上面写下了文字,不外是他很快赶来,先托几位夜枭帮忙通禀,同时魏昊还请求汪伏波记得安顿几只猫头鹰,清水肉食休息的僻静场所要准备好。 不能寒了异兽相助的心。 签字画押,书信塞在竹筒中,每只猫头鹰都系了一个。 做完这一切,三只鸟儿“咕咕”了两声,扑腾了一下翅膀,顶着太阳天,便是朝着东方飞去。 为了省力,三只鸟儿竟然是一字排开,显然是打算轮流作领头鸟。 “好!!这下便去县衙!” 魏昊一颗心稍稍平静,然后对大花狗道,“花壮士,若是不弃,待我归来之后,便请你去朱雀书院为护卫,不知意下如何?” “洒家不过是坊间野狗,岂能担当大任,魏相公……” “嗳!花壮士,千金难觅一良犬,况且我朱雀书院也的确缺少看家护院的忠义之才,有我保举,书院必定应允。” “这……” 谷簶 大花狗有些不好意思,“洒家相貌丑陋,眼瞎耳缺,恐坏了朱雀书院名声……” “何必计较俗人看法,花壮士自强自立,生于江湖而心系四方,取笑你的人,不过是正宗小人,不必理会。但有嚣张的,我给上一通老拳,也就消停了。” 一双铁拳晃了晃,大花狗顿时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夹住了尾巴,猛然反应过来这不是要揍它的,这才重新摇晃尾巴:“那……那洒家就承蒙魏相公关照。” “好!” 魏昊大喜,然后道,“我即刻要去县衙,便不同花壮士絮叨,待我返转五峰县时,必定宴请壮士!” 言罢,魏昊带着汪摘星,直接奔县衙去了。 路上,狗子一脸憋闷:“君子,别家狗儿,你怎地说是千金难觅?我堂堂大理寺少卿,你就掏了二十两!” “投喂你的厨娘就暗示了这么多,不如下回去补上千金?” “那倒是不必,咱们家开销大,还是要省吃俭用,钱都要花在刀刃上,可不能胡乱铺张。” “哈哈,你放心,等以后要是有人提起你,我便说万金不换,如何?” “汪!” 狗子一听,顿时高兴的吐舌头,小尾巴摇晃得飞起。 一路赶往县衙,不等守门的衙役上前打招呼,魏昊三步并作两步,抄起门口鼓槌就是猛敲“登闻鼓”。 这光景,五峰县县令王守愚不过是刚刚起来,在房间中吃着东西喝着早茶,刚呷了一口,却听登闻鼓惊天响,吓得他差点一口茶水呛死。 “是、是……咳咳、咳咳……是……何人……” “大老爷!!不好了,那魏生又敲响了登闻鼓!!” 幕僚来得早,一看到动静就庆幸自己没有迟到,连忙进来禀报,刚好看到王守愚被茶水呛得脸红脖子粗。 上前赶紧抚胸拍背,等王守愚缓过来之后,幕僚急忙道:“大老爷,这魏生一向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定然是有了全盘计较。这一趟,怕是要拿邓举人开刀。” “啊?!这般快?他还未中举,怎敢如此?” “事出蹊跷必有原因啊大老爷,那魏生以往几十次敲鼓,哪次不是有的放矢,咱们五峰县境内的生员,被他做掉了二十七八个,大老爷,可不能等闲视之啊。” “本官岂能大意!” 王守愚赶紧道,“只怕是他得了消息,确定中举了,不然不会这般急切。” “大老爷,不管早不早,且看他这次告个甚么,但凡大老爷能接住的,一并应允了便是。” “那岂不是显得本官太过无能?” “哎呀,我的大老爷,这魏生每次出手,并不觊觎钱财。往日里不过是本地生员之家,有个百几十两,也就差不多了。这邓举人家中良田何止三五七千?在册的奴婢就有七八百,六个庄子只怕隐匿了两三千,一进一出,大老爷,五六七八万两那是往少了说啊……” 一听这个,王守愚来了精神,但还是担忧道:“邓家那也是有根脚的,给当朝相公做的书童,这要是传扬出去,是本官拿了邓家……” “大老爷,魏生年不满二十啊。” “本官一向秉公执法,传下去,升堂!” 王守愚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然后在幕僚书办衙役的簇拥下,前往正堂。 见到魏昊之后,王守愚虽然心中不爽,但还是问道:“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也是“老朋友”了,熟悉得很,魏昊微微欠身,拱了拱手,大声道:“禀县尊!我要告那邓举人勾结妖魔,欲祸害我五峰县!” “……” 王守愚本以为他什么都能接下来,可现在眼珠子瞪圆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勾结妖魔…… 一旦坐实,那可不是杀一个两个就能平息的案子。 刹那间,王守愚便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想要说点官场废话拖一拖。 然而魏昊上前一步,盯着王守愚:“县尊!学生收到千里传音,妖魔再袭五潮县,学生即将前往援助五潮县!那邓举人勾结的妖魔,正是巫三太子麾下参赞刺猬精,已经于昨夜被我杀了!如今邓举人家中,还有刺猬精手下附身在他的妾室身上!” “啊?!” 王守愚脸色大变,这魏生是把事情都做成了铁案啊! “如今大妖伏诛,只剩几个附身的小妖,别说城内除妖人,就是两班衙役,也能拿下!” 这番话一出口,一众衙役顿时兴奋不已,这可是立功的大好机会,一辈子都未必遇得上。 于是乎,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两班衙役都是眼巴巴地看着正堂大老爷。 见此情形,王守愚一咬牙,从签筒中拿起令签,朝前一掷:“来人啊!即刻将那勾结妖魔的嫌犯捉拿归案,不得有误!!” 090 除恶务尽(第二更) 正准备出城赶路,忽地魏昊调转马头,对汪摘星道:“小汪,这样不行,你再去寻几个朋友,广而告之,就说我魏昊要去五潮县御敌, 有愿意响应者,事后我以举人功名作保!” “君子,你要做什么去?” “那姓邓的杂碎已经没有半点举人功名的加持,除了透支国运一无是处。料敌从宽,要防止他狗急跳墙,设身处地想一想,我若是他, 必定这时候舍弃功名, 捡了妖法来保命!” “君子, 我再强调一次,我是狗……” 狗子很委屈,自家君子骂人,动不动就“狗贼”“狗一般”,太过分了! “哈哈,我下次一定注意。” 汪摘星无奈,点了一下狗头,然后道:“城南有个蜂窝,是废弃土地庙里养着的,那蜂后我拜访过,若去求她, 定能帮忙传递二县距离的消息。” “就是你之前一直说的虫怪?” “还有一窝麻雀, 只是它们如今都去府城打秋风, 不在县城。” “这是为何?” “乡试啊, 府城席面多了不少,掉地上的米粒多不胜数,吃饱了好过冬。” “……” 还真有点道理啊。 本以为自己交游广阔, 没想到狗子也不赖, 到五峰县才多久时间,妖灵江湖中就混了个脸熟。 只是魏昊却也不知道,狗子能这般潇洒,也是借了他的名声,一个生猛秀才的威慑力,那是相当了得。 狗仗人势,大抵上就是如此。 跟狗子别过,魏昊策马前往城西,这光景,县衙的捕快、衙役已经包围了三家举人的屋舍。 魏昊不动声色,没有现身,而是隐藏在暗处。 国运加身和修炼法力,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只能取其一。 若是暗中僭越,自然有司会出来查办,一罪渎职,二罪谋大逆。 大夏王朝荣华富贵者想要求长生, 就绝对不能做官, 或者说掌权。 只是魏昊听说上一任国主就是个求长生的, 因此还增加了“国师”这么个职位,超然于诸部有司之上,更是调教天下除妖人,可见国主心思是个吃独食的。 不过魏昊想着大多数人要是在国君的位置上,也都会这么干。 让魏昊还有些奇怪的是,似乎习练武艺,却并没有什么影响,哪怕练到魏昊这种武力几近通神的地步。 其中的微妙,魏昊隐隐猜测就在“长生”两个字上。 武艺超群只能长寿,不能“长生”。 并且死了之后,该入轮回还是要入,投什么胎控制不了,阴司地府说了算。 可要是修真问道求长生,哪怕只是鬼仙境界,也是出幽入冥,不入轮回。 就算是阳寿尽了,自己就能找个地方投胎,根本不用去管地府,再不济一点,找个刚死的人附体,亦或是歹毒一点夺舍,就又活了一遭,只是神通全无,但还可以重新修炼回来。 所以,魏昊想着历朝历代的君王,严查官吏修真,不禁练武,应该也是有道理的。 国运加身和修炼法力,二者只能取其一,当官的肯定是想着年轻时候大权在握,退休之后求仙问道,尽可能地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如今邓举人的功名败坏,按照之前日游神所说,这姓邓的搞不好就是跟魔鬼做交易,把自己最后一点本钱都卖了。 妖怪喜好血肉,尤其是读书人的血肉,邓举人再歹毒,那也是举人功名,妖魔没有理由不垂涎三尺。 真要是这样,那搞不好邓举人已经留了一手,只等鱼死网破的时候孤注一掷。 “那刺猬说它请来的老乡已经前往别处助阵,它就算说的是真话,可它老乡未必对它说真话……” 任何时候,都要把敌人往最坏的方向去假设。 魏昊于一处楼阁上掩藏身形,暗中观察着三家举人的宅院。 谷産 此时衙役捕快们已经带着乡勇围了个水泄不通,呼喊声不绝于耳,邓、刘、荣三家的家眷老小都是哭哭啼啼。 老泪纵横者比比皆是,看上去极为可怜。 然而魏昊却是心中冷笑,其中一个荣老太爷,他儿子中举之后,便将以前跟他争水的人打死,又霸占了鱼市,若非魏昊搅合,附近乡民想要过来卖鱼,首先得给他一份孝敬。 如今哭得悲惨,周遭围观的老百姓,竟然还能生出同情之心,纷纷口中道着可怜。 这些人只是无知,并非无耻,所以魏昊也是见怪不怪。 只因荣老太爷欺行霸市、纵奴伤人的时候,伤得不是他们,也不是他们的亲朋好友,鞭子不抽在自己身上,那是感觉不到痛的。 一阵热闹,见三家人员都出来了大半,也没有什么动静,魏昊顿时觉得奇怪:难道那三个杂碎自杀了?其实没有拼死一搏的打算? 眉头微皱,魏昊还是静静观察,不看到那三个人形畜生伏法,他是不放心就这么离开的。 “邓举人!!你这是要抗命抗法吗?!” “哈哈哈哈哈哈……小小胥吏,也敢在老夫这个举人面前放肆!滚开!让王守愚来见我,就算他到我这里,都要给三分面子,你是个什么东西,狗仗人势的贱婢!滚!” 邓举人的声音传来,魏昊顿时精神一振,只要露头,那就是好,既然姓邓的还敢嚣张,肯定是有什么打算。 “荣举人!刘举人!你们居然都在邓举人这里?!” “哼,你们好大的胆子,举人门第也是随便冲撞的吗?” “王守愚真是失了智,谁给他的胆量?!” 本地捕头显然被吓住了,但毕竟是奉命前来,连忙叫道:“你们勾结妖魔祸害五峰县的事情已经败露了!还敢狡辩!今天就是魏赤侠过来敲的登闻鼓,你们完了!” “弟兄们,将这三人拿下!” “你们敢!!” “污蔑!这都是污蔑!什么勾结妖魔——” 见三个举人慌了神,捕头顿时精神大振,气势也上来了:“污蔑?昨夜魏赤侠已经灭了枯骨山,那白仙庙已经被铲平,刺猬精也已经被斩了!你们还不知道吧!竟敢还在这里嘴硬狡辩!” “啊?!” “什么?!” “昨夜竟然……” 三个举人脸色微变,忽地,邓举人一咬牙,已经削瘦到不行身躯陡然挺拔了起来,只是双目赤红,牙齿变尖,四颗尖牙陡然成了三寸长的利齿,口水不断地从上面滴落。 “邓举人!!” 捕头吓得大叫,立刻拔出腰刀,“弟兄们上——” “既然已经被发现,那我也就不用装了,你们都得死!” 邓举人双臂猛然变长,双掌变成了利爪,而与此同时,荣举人、刘举人同样身形发生了剧变,一个个人形兽貌、尖牙利爪。 “妖、妖怪啊——” 有个捕快一看这变化,吓得佩刀一扔,头也不回地逃跑。 捕头倒也想要逃,可两条腿已经彻底软了,根本动弹不得。 本以为是个美差,本以为来了就是捡便宜,却万万没想到,竟然要命丧于此。 我命休矣!! 捕头心中惊呼,眼睛一闭,只想死得痛快些。 耳旁突然刷过一道劲风,捕头一摸脖子,还在;再摸胸口,完好。 缓缓睁开眼睛,却见三个已经变形的举人,居然站着一动不动。 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三个举人的眉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多了一个血洞…… 091 三根狐狸尾巴(第三更) “没、没死!我没死,哈哈,我没死,哈哈哈哈,感谢老天爷,我居然没死……” “你该感谢的是我。” 咚! 魏昊不知道从哪儿跳了出来,落地之后, 拨开庆幸自己大难不死的捕头,然后走到三个人不人妖不妖的尸体面前,打量了一会儿:“莫非,这就是‘龙骧军’所说的妖异麻烦之处?” 之前在五潮县,魏昊跟徐望阙的部下打成一片,这些沙场老卒也多有跟魏昊讲述这几年在边关要塞的见闻,比汪伏波在五剑关的还要精彩。 其中就有“妖化”一说。 这个“妖化”, 不是指花草树木、鸟兽鱼虫成精变妖, 而是特指人。 汪伏波为五剑关主薄时, 主要敌人还是盘踞蛮荒山野的大妖魔王,可这一代的“龙骧军”,对敌时已经不仅仅是妖魔,异域人类多不胜数,有些异域小邦,妖异和人族共生,使得敌人更加多变。 掐指一算,也就是十年来去的变化,但已经是天大的变化。 “那刺猬自称老家燕山,它的老乡,应该也就是那一带。” 有了一个基本的判断,魏昊想要再找一找蛛丝马迹, 毕竟, 刺猬精只说那是老乡, 但是个什么精怪, 它居然吃不准。 偶尔妙龄女子, 偶尔畸形猛怪;时而为飞禽,时而为走兽。 可见不是个轻易显露真身的,藏头露尾很有一手。 簌簌。 魏昊蹲下来查验三具尸体的时候,突然传来声音,三具尸体各有动静,魏昊闻到了一股独特的骚臭味,顿时屏住呼吸,然后抬手三枚飞刀甩出! 叮叮叮! 紧接着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兽鸣,魏昊想要追出去,却还是忍住了。 到三枚飞刀钉死的地方一看,竟然是三条毛绒绒的尾巴。 这尾巴仿佛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还在那里扭动挣扎着。 “如此蓬松,像是狐狸尾巴。” 宛若烧红的木炭,那色泽当真抢眼,毛色油光水滑,不是一般货色。 魏昊闭上眼睛,重新嗅探气息,顿时察觉到三条尾巴竟然有三条如丝如线的妖气游弋远方。 原来如此! 手一抬,剑囊中飞出祖传宝刀,抬手冲着三条妖气就是一斩。 嗤! 一刀而断, 斩下这一刀,远方更是传来凄厉的叫声。 “魏赤侠——” “你断我三尾,此仇必报——” 那声音尖利恶毒,竟然直接笼罩了整个五峰县,只是五峰县的天穹,猛然就是刀光剑影闪烁,魏昊察觉到是国运化身在嘶吼,顿时对这个狼狈逃窜的妖怪充满不屑。 拎起三条火狐尾巴,魏昊走出屋外,一跃而起,鹊起兔落,已经到了城西最高处,然后冲着一个方向大声道:“多谢三条狐尾相赠,今年秋冬,御寒的围脖有了。哈哈哈哈哈哈……” 那嘲弄笑声,直接盖过了妖怪的嘶吼。 远方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了妖怪无能狂怒的吼叫。 “哼!装神弄鬼,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已经暴露了气息,只要出现在我周围,我必杀你剥皮,做个狐裘!” 这话一出,把几个刚从南城进来的人吓了一跳,马车内一阵娇呼,小女儿家瑟瑟发抖。 “姐姐,我害怕……” 谷滥 “莫怕、莫怕……” 马车内年长一些的女郎明明也是吓得花容失色,却还搂着年少一些的女郎轻拍娇躯,连连说个温言软语安慰起来。 而魏昊落地之后,盯着手中的尾巴,心中开始琢磨:这狐狸尾巴居然可以通过妖气远程控制,距离明显比我气血御刀要远得多,以后遇上这种的,要更加小心。 “魏相公,小的给您磕头了!给您磕头了!” 还魂过来的捕头这时候开始后怕,两腿一哆嗦,给魏昊就跪了下去,连连磕头之后,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在那里絮叨:“要是没有魏相公……不,没有魏老爷,小的这条命,算是交代了,以后五峰县内,魏老爷一句话,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可拉倒吧。就你这胆量,还敢跟我说什么赴汤蹈火。” 魏昊摆摆手,对捕头道,“有一件事情,你做好了,我就当你报了救命之恩。” “还请魏老爷吩咐!” “这三个畜生巧取豪夺不知道多少田地物业,更是纵容家奴欺行霸市,乡间光我知道吃绝户的事情,就不下三十起。苦主那里,等定案的时候,你要安排妥帖。王县令胃口虽大,也不会全都吃干净,你们底下稍微长点良心,苦主们也够恢复元气了。” “啊?这……” “你可以不答应,也可以对我阳奉阴违,但我是五峰县土生土长的人,有的是时间跟你们斗。你比这三只畜生势力要强?” “不敢!不敢!不敢啊魏老爷,小的万万不敢,万万不敢……” 捕头一个激灵,猛然才想起来,眼前这条汉子可不是什么七老八十,连二十岁都没有,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耗。 耗个十年,捕头退休了,难不成还能翻天?得罪了魏赤侠,还不是得倒霉。 这个魏赤侠,可不是好打抱不平的事儿,他还记仇,心眼儿非常小。 略作权衡,捕头心想着到时候抄三个举人家的时候,偷偷地先打个招呼,免得到时候有不长眼的连累自己。 甚至捕头已经琢磨着,是不是现在就先暗中扣下一部分金银财宝,然后再以魏昊名义散出去,只是这么做有些风险,捕头还是作罢,而是另外想着,找县令的幕僚师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由幕僚师爷做个说客,再让县令自己花钱买名就是了。 钱照样捞,只是不要捞得太过分,惹毛了魏赤侠就行。 至于田产物业之类,找到苦主一并散了,如此更是皆大欢喜。 “你说什么敢或者不敢,我也懒得去想是不是真话。” “魏老爷放心,且看小的表现!” 捕头当即表态,连忙“咚”的一下磕了一个响头。 “那我就看你的表现。” 言罢,魏昊没有多加逗留,手里拎着三条狐狸尾巴,大摇大摆离开了城西。 骑上骏马去城南接狗子,路过一处坊市,魏昊一愣,鼻子嗅了嗅,竟是闻到了精灵的气味。 “没有腥臭,应该不是祸害。” 催动马儿,又继续赶路。 坊墙内,一辆刚停好的马车车内,准备下车的妙龄女郎腿都快软了,隔着马车、坊墙,仅仅是被盯着寻觅,就感觉是大难临头,仿佛要被千刀万剐。 “姐姐,这真是那人么?” “福伯伯若是没骗人,应该就是此人。” “姐姐我害怕……” “我、我也怕……” 姊妹两个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相拥而泣,直道命苦。 092 龙女返回东海(第四更) 五潮县,望潮楼内外多有虾兵蟹将站岗,数量虽然不多,但气势着实犀利,更有身长一丈的巡海夜叉在那里警戒,本地百姓更是不敢靠近。 “莹莹,我能帮你的, 只有这么多。” 满头银发的“鲸海三公主”看着莹莹,脸色很是凝重,“外面大军不敢对我不利,但我也不能真的出手相助。东海现在也是多事之秋……” “公主殿下言重了,殿下帮我甚多,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莹莹连忙道谢,“能够千里传音,通知魏郎,已经是大恩大德。” “那魏大象一个凡人, 你便看好他能破敌?” 银发龙女提醒莹莹,“上次那猴王围攻五潮县,已经号召群妖来助,只是碰上‘龙骧军’和徐宜孙到了,不得不退走。如今‘龙骧军’被调走,外面更是多了十八个妖王,实力比上次更加悬殊。” “我相信他。” “……” 真是愚蠢! 心中不由得看不起这只大江龙神府的田螺,毫无理由地相信一个男人,哪里来的勇气? 爱上一个凡人,果然会失了判断、本性。 银发龙女便不再多劝,她身份尊贵,乃是“鲸海三公主”, 出于好心提点一番,已经是格外开恩,指望她劝说一只陷入恋爱而不知道迷途知返的小小田螺, 又怎么可能浪费唇舌。 “那么, 你自己多加保重。” 说罢,鲸海三公主起身,直接离开了望潮楼。 莹莹连忙行礼恭送,不敢失礼。 只是银发龙女并没有再搭理她,乘着公主銮驾,直接出城门而去。 随着龙女离开,五潮县城头立刻军阵森严,而远处重重妖雾,竟然是直接分开,宛若江海开道,自动给龙女銮驾让出了一条大路,由五潮县绵延数十里,直通大海。 妖雾之中,无数妖王神色复杂地看着龙女銮驾,或是凝重,或是轻佻,或是贪婪,或是忌惮…… 而龙女神色如常,根本无视这些目光,反而一双耳朵微动, 开口道:“这时候,居然有飞禽胆敢进入五潮县上空。狶先锋!” “末将在!” 一员披甲海豚从队伍中出列, 在銮驾一侧听令。 “探听一下。” “遵命!” 这海豚想来也是一员战将,而且颇有异能,只见它双手冲着五潮县作喇叭状,然后开口尖叫了一声。 那声音说刺耳不刺耳,说好听也不至于,片刻之后,就见海豚躬身道:“启禀殿下,乃是三只猫头鹰,夹带书信,送至五潮县县衙。” “夜枭送信?” 龙女眉头微皱,“再探。” “是!” 那披甲海豚再度施展手段,这次用时颇长,等到公主銮驾进入了大海,它这才再次开口道:“启奏殿下,是五峰县魏昊委托那三只猫头鹰先行前来禀报,说是已经动身,前来援助五潮县。” “嗯?!那魏生当真敢来?!” 龙女顿时一惊,“十八路妖王齐聚,四十万妖魔大军,五潮县根本不堪一击,他这是来送死。” 但,还是要来! 这是最让龙女震惊的,不由得,她想起莹莹的自信,顿时秀眉微蹙,满头银发散落一侧,喃喃道:“明知前方乃是绝境,也要义无反顾么?” 一只手支着脸颊,斜靠銮驾车窗上,龙女不由得想要见识见识,这个凡人到底会有怎样的奇谋妙计,破了眼下五潮县的乱局。 而狶先锋忽然又开口道:“殿下,这五峰县的魏昊,是个厚道人。” 谷祸 “噢?狶先锋你没有见过他,怎么会这般说?” “那魏昊信中,再三告知五潮县县令汪伏波,要准备清水肉食和僻静之所,给那三个送信的猫头鹰。” “唔……” 听得狶先锋此言,龙女杏眼微睁,颔首赞许道,“确实厚道。” 等鲸海三公主的仪仗彻底沉入东海,重重妖雾再度合拢,宛若裂开的天空,重新混为一体。 妖雾之中,诸多大妖都是热闹起来。 “这就是‘鲸海三公主’吧?当真是人间绝色啊!” “哈哈哈哈,老忽律,我劝你不要痴心妄想,那龙女武艺超群,又有一身宝物,小心把你扒了皮做个靴子。” “若得此女日日脚踩,纵使扒皮,也是美事啊!” “……” “……” 一众妖王顿时被这话震得沉默了,良久,才又有一妖开口道:“老鳄王,我敬你是条好汉!” “哈哈哈哈,知我者,贤弟也。” “哈哈哈哈哈哈……” 魔王们纷纷大笑,妖雾之中,陡然间快活起来。 而五潮县城内,汪伏波也宣读了魏昊的书信,当时就振作了城内军民。 有了上一次五潮县保卫战的成功,这一次城内军民底气完全不一样。 更何况,这次五潮县也是有守城部队的,再加上之前“龙骧军”修建的防御工事,以及数量不少的除妖人,信心更是大增。 然而汪伏波已经开始准备舟船车马,随时准备带着军民撤离五潮县。 这一次跟上次,实力差距其实更悬殊,硬拼就是死路一条。 再者上次妖乱虽然惊心动魄,可朝廷竟然没有太多的表示,只有周遭州府县城纷纷开始整备防务,也是本着以防不测的心思。 大江入海口,五潮县等于就是关隘门户,一旦五潮县丢了,剩下的腹地州县,也就完全暴露在了妖魔大军的兵锋前。 所以,为防不测,诸县州府也是互通有无,互相都交了底,一旦再发生这种事情,各州县都要援助。 此时,汪伏波早就发出了警戒,附近两三个州县,都已经收到了消息,并且都开始加固城防、扩建屋舍,为的就是随时接收五潮县可能撤退下来的军民。 撤退战也不是那么好打的,没有“龙骧军”,靠地方部队,汪伏波其实没什么信心。 但有魏昊就不一样了,他现在名动一方,北阳府各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又有一身虎胆,武艺也是超群,再加上已经有过五潮县率众抗敌并且获胜的经历,自然是汪伏波心中护持五潮县百姓的绝佳人选。 “这光景,府城也该阅卷结束了吧?” 汪伏波语气期盼,这时候魏昊只要中举,有举人功名在,胜算也就更大。 “县尊放心,相公乃是府内明算科第一,必为明算科‘解首’。”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啊。” 和莹莹比起来,汪伏波还不至于那么无脑自信,不过莹莹的自信,倒也感染了他,回想起当时魏昊在城头搦战的气势,千年大妖之下,根本无一合之将。 这次只要魏昊到来,定要挫一挫妖魔的锐气! 五潮县要是再添几道名吃,他汪伏波也认了! ======== ps:先来四更,晚上还有。求个月票先~~ 093 助战者(第五更) “五潮县有难,魏大象又要前去相助!” “诸君,天下岂止‘朱雀书院’有英雄乎!” “我辈攻读经典诚然不利,然则刀剑未尝不利!今日,吾欲效仿魏大象,亦助五潮!” “小弟武艺稀松,唯有襄助钱粮。愿捐银一千五百两, 米八百石!” “吾有枪棒二百,愿作军械。” “家有骏马二十匹,可作脚力……” 等到魏昊离开,五峰县城内这才因为三家举人之死而被彻底惊动,等听说魏昊再度只身离开,前往五潮县助阵, 听得本地青年都是热血沸腾。 好一个魏大象,一人一犬, 便是刀山火海也敢闯一闯! 这番热闹,把县令王守愚也再次惊动,他本来盘算着从邓、刘、荣三家敲个十几二十万两出来,可一听五潮县又起波澜,顿时犹豫踟蹰起来。 王守愚连忙召集幕僚师爷,询问对策。 “大老爷,正所谓‘唇亡齿寒’,五潮县乃是大江入海口门户,犹如大漠五剑关。若五潮县沦为妖魔乐园,五峰县也保不了几天。” 师爷是王守愚的老朋友,老家却是隔壁五潭县,论起来,也算是半个本地人,当下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公心,都仔细揣摩着劝说王守愚不要心急一时。 “可是邓刘荣三家……” “大老爷,如今最要紧的, 便是平定妖患。说句不中听的,大老爷要想再升个一官半职, 教化之功已经够了,只是,按照以往惯例,多半就是州府之间做个同知……” 意味深长的话,听得王守愚眼皮一抖,连忙轻咳一声,压低了声音,“若前往夏邑久居……当如何?” “大老爷难道不知‘五潮传胪’汪公?” “何解?” “汪公为五剑关主薄时,以‘版筑’退妖,吏部遴选,可在清贵之间任君挑选。只是汪公闻五潮县有‘潮灾’,才去了五潮县为县令。” “唔……” 听到这里,王守愚已然明了,想要享受一把“京城居行大不易”,像自己这种情况,没功劳是万万不行的。 只是他还是有些舍不得:“三家举人……” “大老爷,正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三家举人勾结妖魔, 此乃大案,府城必定过问,查封三家,本就是大老爷应有之责,至于剩下的,扔给府城就是。再有一些旧年冤案,这光景趁机勾了几个,如侵吞田产之类,且先安抚百姓,到时候府城前来查办,大老爷官声自有本地百姓维护。” 一环套一环,严丝合缝,又留有很大的操作余地,这让王守愚大喜,连忙道:“我大夏州县皆为兄弟,岂能明知五潮县有难,我五峰县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来人,命官船准备,运粮运物,发往五潮县!” “大老爷英明!” “哈哈哈哈……本官也只是尽些许分内之事,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嘛。” 得意拂须的王守愚,此刻心中大定,三家举人家产查封,这现金呢,先捞上一笔;旧年侵吞田产物业的案子呢,先结上一批;处置邓、刘、荣三家的麻烦后续呢,府城级别高,当然是府城来决定怎么润色上报。 钱财名声官场人情,统统到手,自己要做的,就是安安静静为国分忧,为五潮县军民祈福…… 真是太棒了! 这么一看,魏大象简直……简直就是福星嘛。 王守愚顿时心中给魏大象鸣不平,都是什么愚夫愚妇,说魏大象是个杀星,真是肤浅。 谷携 他王守愚永远欣赏魏大象这样的年轻后辈、青年俊杰! 待五峰县县衙都忙活起来,整个县城也就彻底热闹,士农工商都是各有打算,或为私利,或为公义,总之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这动静也让刚到五峰县的几个府城娘子有些惊诧,略作打听,刚挂“花宅”二字门头的宅院内,年长一些的大姑娘便惊讶道:“不是说前阵子巫三太子才围了五潮县么?怎么又来了一遭?娉儿,恩公要去五潮县,我们不如也跟着去吧。” “姐姐,我们去了作甚?” “助他一臂之力,也是好的。” 被唤作娉儿的妹妹虽然小巧玲珑了一些,可一双眼睛很是灵动,尽显聪慧,只见她手指点着朱唇,略作思考道:“姐姐,我们两个弱女子,去了也只是做个疗伤的活计。适才听闻恩公广发英雄帖,不若为他再壮壮名声。” “可有说道?” “爹爹好歹也是千年的修为,朋友满天下,可沿途寻一些潜修的世交,请他们出山相助,如何?” “此法甚好,恩公若得助力,也能减轻些负担。” 言罢,娉儿又道,“我知五潭县‘白八公’素好云锦,可将我今年织的当作礼物;五崖县‘青大娘子’,最爱洞箫,姐姐不是有一卷《卷珠帘》么?可以此相赠;五潮县‘李三郎’,最喜美酒……” 只听娉儿宛若报菜名一般,将诸多人物都点了出来,各有什么喜好,各有什么根脚,那是如数家珍、了如指掌。 做姐姐的听了之后,一把抱住妹妹:“好娉儿,你若是给恩公生个一男半女,必是贤内助中的贤内助,最为得宠。” 娉儿一脸娇羞:“姐姐说得是甚么话,恩公是个读书人,定然是喜好字画,以姐姐的才学,恩公怕是一刻都离不开……” 姐妹两个互相捧着,而她们口中的读书人,此时已经赶到了“桃花湖”,老鳖听说五潮县又遭了难,早就现形等着。 上一回是白公子骑鳖冲浪赶赴五潮县,这一次,却是魏昊带着狗儿一起。 “恩公,老朽有几个朋友,如今尚在巫三太子军中,可为细作。若有军情打探,可寻它们去。” 待魏昊和狗子上了癞头鼋的背,老鳖想起一事,便跟魏昊说了。 “哈哈,如此甚好!说不定就能偷袭个几回。” “待到了五潮县,老朽再去江边唤几个潜修的朋友,都是旧年故交,它们都有水下穿梭之能,一日便能往返千里,可去彭泽请几个旧年相识前来助阵。” “好!愿意助阵的,魏某感激不尽!” 魏昊更是无比自信道,“癞公,我这次在老家驱鬼斩妖,实力大增,定要斩几个妖王!到时候,你看你中意哪个,我斩了它,再让徐宜孙炼化成灵丹给你。” “……” 四肢飞快划动的老鳖,听了这话差点一哆嗦,活了这么久,不是没见过骁勇善战的,但像魏昊这样极其无畏的,它是真没见过。 而且还不是无知者的那种无畏,一个读书人,能说他无知么? “恩公啊,您可真是天生一副英雄胆。” “哈哈哈哈……” 魏昊听了大笑,那笑声很是自信,竟是让老鳖也颇为感染,四肢划得更加卖力了起来。 ====== ps:本来这章是定时五点钟,不过马上要去做核酸,正好可以偷懒,索性提前发出来。 ps2:疫情原因,我七点钟下班,晚上还有更新。 094 暗藏的心事(第六更) “三太子!若那魏秀才敢来,还请交给我,我要亲自将他碎尸万段,为我二弟报仇!” 妖雾之中,一只巨大的螃蟹,背上背着一座山,挥舞着一双巨大的蟹钳, 嘴里吐着泡泡,冲一团黑雾说道。 “巴大哥,上次是小王的过错,让巴二郎中了那秀才的偷袭,这次,十八位英雄齐聚,必要破了这五潮县,斩下大夏王朝东南江山!到时候,州县人口, 俱为众兄弟盘中餐、口中食!” “我家二郎惨遭横祸,非三太子之过,全是那魏秀才卑鄙无耻,唯有将他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 巨大螃蟹挥舞着蟹钳,咔咔作响,震得海面波涛滚滚。 若是近看,便知道这螃蟹极为巨大,背身好似一座岛,双钳更胜城墙门,双眼似阁楼,八爪如庭柱, 端的是庞然大物。 有九个妖王,便是直接坐在螃蟹背上, 蟹身便是一座军寨,藏有雄兵十八万。 “老蟹!你杀了那秀才,须分我一条腿。” “俺便是个不挑嘴的, 肠子做个凉拌。” “他是个秀才, 眼珠儿吃了必然明目!” “他是个秀才,割了舌头下酒,吃了定然能说会道。” “他是个秀才,脑花儿做火锅,心肝拿来爆炒,吃了必定聪明。” “他是个秀才,切些排骨来炖,香飘三十里,龙肝凤髓也不换。” “他是个秀才,须肥瘦相间刚刚好,剁成臊子,裹成馄饨。” …… 一众大妖魔王都在那里想着美事儿,黑雾之中却是传来一阵声音:“诸位兄弟切勿小瞧了那秀才,这是天生的杀星,一身是胆,又奸计藏胸,还需小心应对。” “三太子放心, 我等十八路英雄,谁不是千年修为?便是那秀才有些能耐, 毁了我等肉身也是无用。” “唔……也是。” 巫三太子沉吟了一番,倒也认为的确如此。 且不说法宝的事情,只论修为,鬼仙不入轮回,肉身没了也就没了,自行投胎就是。 哪家妖王还没有个魂魄遁走的法子? 再者,那秀才当时逞凶的缘故,巫三太子也早就打听了出来,是汪伏波、周道海等人多管闲事,给他保举了官职。 正所谓能者多劳,魏秀才名声在外,身兼数职也撑得起官威,这才大放光彩、大发神威。 可是他清高,他了不起,战后便把官职给辞了,实力必然大减。 最重要的一点,巫三太子知道魏昊没有趁手的兵器,之前一把祖传的马刀,杀个青蛙蛤蟆蛇儿虾子,倒也还行,遇见巴二郎,就是束手无策。 若非借了一柄大铁锤,巴二郎也不至于命丧五潮县。 神兵利器,哪里是那么好寻的? 都是千年修为鬼仙境界的大妖,一身宝贝才是妖王资格,屁也没有的白身穷鬼,也只配躲藏在山川河泽中潜修。 不然怎么办?倘若逞凶耍横,修为强也敌不过装备好啊。 修的是长生,法宝才能保命。 巫三太子左思右想,觉得这一次的确是稳妥得多,兵多将广,法宝无数,一个小小的五潮县,还能比大漠五剑关更难攻克不成? 如今天下纷乱,就是要趁势而起,得了几百年逍遥,再添修为,说不定还能拼个万寿无疆出来。 “万寿啊……” 谷媇 黑雾中,巫三太子极为感慨,千年老妖又算得了什么,像他这种天生富贵的,不敢说唾手可得,但只要安分守己,凭借祖宗荫蔽,总能跨过鬼仙门槛。 但是,想要更进一步,达到万寿,就需要努力和机缘。 九千九百九十九岁都不行,差一岁,也是天堑。 唯有跨过去,才算是陆地长生,就有足够的时间安排如何渡劫,到时候炼就纯阳之体,尽为神通万化。 那才是真正的神仙。 不成神仙,始终都要提心吊胆…… 只是心中的思量,巫三太子却不会对外人轻言。 五峰县外,汪伏波亲自主持修建工事,依然是版筑手段,形成一道道防护长城,妖魔敢大举进攻,那就一道道工事敲了砸了再说。 不死也要褪层皮! “报——” “禀告县尊,五崖县乡勇已随县兵前来援助!” “好!立刻领他们去安营扎寨,不可怠慢!” “是!” 刚吩咐完,又有一个传令兵快速前来。 “报——” “禀告县尊,五岭县右百户率众来援!” “即刻劳军,引去营寨!” “是!” 接二连三的州县驻军和乡勇前来援助,又有不同地方的除妖人齐聚,各种阵法、符文都是安排得妥妥当当。 城内军民士气旺盛,兵库军械十分齐整,打这一仗的勇气,哪怕没有“龙骧军”,那也是有的。 汪伏波自然知晓这是为什么,若是没有上一次五潮县保卫战的胜利,周遭州县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勇气。 他又通知了全城,魏昊已经动身赶来,自然是更加士气旺盛。 不过,有一事,汪伏波却是相当的担忧。 尽管舟师护卫,还是时有粮船被浪翻的情况发生。 大军齐聚,这人吃马嚼的,一天都是海量,粮道要是被断,可就成了麻烦事。 他这几日最不放心的,便是这个,只是一直不曾对人言。 望江楼中,莹莹单独一个房间,只因她在城内用人形的时间是有限的,需要休息,为了安全,汪伏波专门批了望江楼给她。 如此,没有事情的话,就以田螺模样,泡在水罐里就行。 这光景,莹莹也是有些期待,心中给自己鼓劲:莹莹,你行的,这次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听汪少卿的法子,先生米煮成熟饭…… 至于大江龙神府那里,她也是无奈,“鲸海三公主”用传音海螺喊了话,结果大江龙神府根本没有回应,至今杳无音讯,她也只能想着等以后回洞庭湖再说。 虽然不知道大江龙神府发生了什么不答话,但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摆盘使者,没必要操那么多心。 还是紧着自己的大事儿才是正道,这一阵子不见,也不知道会不会又有什么茶花精一样的贱婢前去勾引…… 如是一想,莹莹竟是芳心焦急起来。 095 肚子饿了(第七更) 十八路妖王齐聚,兵多将广,然而和上次围攻五潮县如火如荼不同,这次竟然颇有点不温不火。 只因一事,十八路妖王加上巫三太子,十九路妖魔对于选谁为盟主,竟然起了争执。 有十个妖王推举巫三太子为盟主, 但有七个妖王,却是要支持一个叫“九命蛟王”大妖。 一时争执不下,竟然都是陈兵东海,不曾进逼五潮县。 “三太子,何必叫那龙不龙蛇不蛇的过来?它自忖修为了得,从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如今不知道给那七个夯货灌了甚么迷魂汤,居然还想抢盟主之位!真是晦气, 我来这里,便是想饱餐一顿,吃个三五万人,真不想受这等鸟气!” “嗳,九命蛟王乃是本王世交,自幼便是如此的。我等妖魔,本就遵从本性,争个高低,也属正常,何必计较。” 巫三太子说罢, 又道,“再者,我等已经相约, 谁先建功, 谁便是盟主,也不是本王同九命蛟王两个的事情, 诸位兄弟只要建功,本王同样愿尊为盟主。” 此言一出,众妖王立刻大喜,纷纷上前拍马屁,道三太子果然是胸怀广阔,有大器之量。 有了巫三太子的这番话,各妖王回到自己军中,也是兴奋不已,连连琢磨是不是也能抢个头功。 一众妖魔对什么算建功,也是有了共识,只要能捉来五千人当口粮,就算是立了一功。 五千人,便是能让一个大妖吃上好一阵子的,至于下水之类,赏给亲兵,也算是一项福利。 妖魔联军有了计较,便是各自琢磨手段,或是想着攻城,或是外出寻觅。 但五潮县有了上次保卫战经验,如今可是准备得极为妥当。 城外坚壁清野版筑工事, 城内物资充足士气旺盛, 便是十里八乡的河道, 也都是一一封锁,不仅设闸断流,还贴了符纸在断龙石上。 三百年修为以下的精怪,等闲破坏不得。 五潮县这番布置,让诸多妖王都是一筹莫展,不过多有不死心的,还在琢磨。 “老忽律,你是怎地在帐中发呆?莫不是还想着那‘鲸海三公主’?小弟我奉劝你一句,龙族的娘们儿,多有大病,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滚,俺老鳄寻思着,这五潮县是难啃,可五崖县不会也难啃吧?” “哈哈,我道甚么,原来打这等主意。” 有个碧眼鳞甲长舌头的妖王寻了一处坐下,抓起一个人族俘虏,抬手一巴掌拍碎了那人的天灵盖,手握死人的腰身,仰头张嘴,便是连血带脑吸了个干净。 待人类尸体吸得只剩一层皮,它随手一抛,立刻有七八个妖怪冲出来,将那尸体仅剩的一点皮毛骨肉撕扯了个干净。 “怎地,俺老鳄也是学过兵法的!” “老忽律莫生气,我非笑你谋略,而是那五崖县地势崎岖,多山少水,不适合我等妖种前往。” “俺老鳄麾下有个骁将,唤作‘花花太岁’,便是常年在山中田野厮混,颇有经验。若是去掳掠一番,若得一万人口,俺分你一半便是。” “当真?!” 一听这个,碧眼鳞甲的妖王顿时来了精神,立刻道,“老忽律既然派出‘花花太岁’,我也不能太小气。我麾下‘金银二将’,老忽律挑一个吧。” “便让‘银爪二郎’去吧。” “那便定下了。” 说罢,那妖王喊道,“银二!” “末将在!” “忽律大王麾下‘花花太岁’要去建功,本王点你同往,为‘花花太岁’副将,听从其调派,不得有误。” “末将得令!” 高座上的鳄鱼妖王顿时大喜,连忙杀了两人挤出一缸血水,分作两鼎,一鼎递过去,一鼎自己收着,然后巨鼎道:“有贤弟相助,何愁不能建功!来,干!” “干!” 两位妖王顿时鼎碰了鼎,咣的一声,各自畅饮人血。 谷膛 一个时辰后,有一路妖魔避开城池,绕开大河,专门挑拣曲幽通径的地方钻,或是垄沟,或是坟地,诸如沼泽滩涂,更是不计其数。 这让同行的“银爪二郎”很是佩服:“花将军好生厉害,不但悄无声息避开人气浓烈之处,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周旋两个县城之间,当真是好本领。” “银二兄弟,我一条菜花蛇,要是寻路探道的本事都没有,只怕没开灵智之前就成了飞禽走兽嘴里的粉条,这等乡下粗浅本事,实在是不值当说。” “哈哈,花将军谦虚了,有花将军带路,少不得是我们两家大王做了盟主!” “到时候,银二兄弟还要多多关照啊。” “岂敢岂敢,大家都是兄弟,自当互相关……” “嘘!!” 忽地,“花花太岁”猛然站定,一双蛇眼猛然收缩,它嘴里忽然伸出来一条长长的蛇信子,飞快地在空气中震颤。 见花花太岁如此,银爪二郎也是伸出了舌头,二妖各寻了一个方向,过了一会儿,二妖都是眼神疑惑。 “奇怪,闻着怎么这么香?” “花将军,小弟闻着这味儿都肚子饿了。” “这里是一片芦苇荡,过去就是小运河,莫非是有粮官在押送粮草?” “粮官?好吃么?” 银爪二郎很是嘴馋,“说起来,我还没吃过大夏官吏呢,不知道是甚么味儿。” “还能是甚么味儿,肯定是香喷喷油汪汪的,做官的还能没油水?” 拍了拍肚子,花花太岁舔了舔舌头,“这么一说,我也是饿了,兄弟,你看,我们都出来这么久了,还没吃喝呢,麾下儿郎也是累了,不若让他们在这里休息休息,你我去芦苇荡那边打个猎?” 使了个眼色,银爪二郎顿时心领神会,知道是花花太岁不想跟手下们瓜分血肉。 它自己也不想,于是二妖会心一笑,各自下令让部下原地休整,然后联袂刮起一道妖风,直接奔芦苇荡去了。 “好香,好香,这香味真是厉害了。” “银二兄弟,我已经饿了,咱们赶紧动手吧。” 二妖正说着,却听芦苇荡另外一侧传来声音,是个人类在说话。 “小汪,你饿不饿?我们找点东西吃吧?” “君子这就饿了?” “我都忙了一晚,才吃了点干粮馒头,那顶个什么事儿。不吃个八分饱,实在是提不起精神。要是莹莹在就好了,缺什么问她要就行了,冷热管够。” “莹莹姑娘果然还是很好的吧,君子?” “那肯定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田螺姑娘你不胡吃海喝,不是白瞎了这能耐?” “……” 一人一犬在老鳖背上说着话,让老鳖靠边休息一会儿,刚一上岸,魏昊鼻子一嗅,眼睛都亮了:“小汪,居然有五潮县的特产送上门来了!” 芦苇荡另一侧的花花太岁、银爪二郎面面相觑,心说这五潮县是有个什么特产,还能亲自上门的? 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这“运粮官”先杀了打打牙祭,犒劳犒劳自己。 正要跳将出去,却是感觉天色暗了一下,正疑惑呢,二妖抬头一看,噢,原来是太阳被一条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的彪形大汉遮了一下。 “哈哈,一条肥蛇,一只巨蜥,今天有口福了!” 那汉子说着让妖害怕的怪话,在二妖恍惚的眼神中,冲了过来。 ======= ps:加班,这章本来定时早上九点,俺寻思着为什么不直接发出来,然后加班的时候摸鱼呢?所以还是发出来算了。 096 玉石也如君子(第一更) “你好大的……” “嗯?” 嗤!! 二妖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好似天地在颠倒,仿佛乾坤变了样。 再一看,嚯,怎地有两具无头尸? 一条是个大王菜花蛇儿,一只是花斑烂银爪的大虺蜥。 不是自个儿的身躯, 还能是谁的? “啊!我死了。” 花花太岁叫了一声,蛇头落地,便彻底现了原形。 “呵,可真是运气好,找个地方落脚都能遇见三五百年修为的妖精。” 魏昊说罢,抄起一把小刀,在老鳖和狗子的害怕眼神中, 麻利地将大王蛇、大蜥蜴洗剥干净。 支了个烧火堆,蛇肉蜥蜴串在那里炙烤, 魏昊又对老鳖、狗子道:“这还是两个有身份的,估计是探子,你们两个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拎着宝刀站起身来,寻了个方向,直接冲了过去。 一鳖一狗守着烧烤摊,半晌,老鳖才小心翼翼问道:“汪少卿真是犬身虎胆,等闲六畜可不敢跟着恩公闯荡江湖。” 汪摘星心中暗道自己也是害怕的,可既然老鳖拍了马屁,那如何都要嘴硬, 狗子故作风轻云淡道:“我家君子是个性情中人,闻战则喜。家父久在边关, 我也不能堕了家父名头。君子赴汤蹈火, 我亦在所不辞。” “汪少卿真英雄也!” 老鳖大为赞叹, 连忙再拍马屁, “他日汪少卿必为六畜魁首,天下第一等!”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狗子摇头摆脑,迎风傲立。 没错,它就是这样品行高洁、淡泊名利的乖狗狗! “这块熟了。” “吸溜~~” 赶紧叼了一串蛇肉吹凉,可不能烤糊了,三五百年修为的蛇肉,可舍不得浪费。 而这光景,魏昊到了一处乱坟地,见千二百小怪宛若田里的蛤蟆田鸡东一撮西一窝,顿时喜不自禁:“这场面好,也能得个几百智珠。” 这些小怪非蛇即虺,大多都是灵智不清全靠本能的,开了灵智的,大概三四百,估摸着就是这一票妖怪的精锐。 不消多说,抖了抖剑囊,五把飞刀当时就甩了出去,近身斩二百, 远攻杀一千, 都不等蛇儿虺蜥蹿跳逃命,就几乎杀了个干净。 魏昊站定原地, 仔细端倪,见满地的死蛇、蜥蜴,眼睛微微一眯,察觉到暗处有条躲躲藏藏想要钻入烂泥塘的白眉水蛇,伸手摸出个石头,拇指一弹,咻的一下,那石头激射而出,当时就将那蛇儿打死了。 “哈哈,这法子居然也不错啊。” 本来只是随意玩耍一下石太公赠送的石头,只是不曾想这石头不愧是天生的灵蕴,居然一击就能爆了蛇头。 须知道,十年成怪,精怪多少都是带着点皮糙肉厚,刀兵尚且为难,何况石头。 这石头原本魏昊也只是拿来当个镇纸用,还想留着等去了京城夏邑之后,再找顶级的神匠帮忙打造趁手的兵器。 结果这次玩耍,居然又找到了一个杀妖的手法,可以说是魏氏弹指神通了。 可惜时间不充裕,不然还能琢磨如何用气血包裹来做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利器。 这要是鏖战到要紧的时候,突然手腕一翻,打出一枚石头,还是厉害无比的,谁能挡得住? 自从杀妖杀得“气焰嚣张”之后,魏昊发现自己控制气血的精度越来越巧妙,二十丈之内,芝麻上雕花,可谓细致入微。 也是因为如此,才受得起“剑衣刀榼”这种特殊的宝贝。 神奇之处,堪比修真之人的法术神通。 “等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倒是可以认真琢磨琢磨。” 手一伸,那石头嗖的一下,飞回魏昊掌心。 只是刚一入手,魏昊陡然一愣:“怎么变得有点压手啊。” 摊开一看,石头还是石头,大小没有变化,可这份量绝对是增加了。 “嗯?” 心念一动,魏昊再度将石头打了出去,一只现形准备水遁的虺蜥,直接天灵盖都被打碎。 咻!! 谷噤 再次收了石头,入手又感觉增加了一点点份量。 “嚯!” 魏昊顿时大喜过望,“好宝贝,好宝贝,果然不愧是天生自带灵蕴的石头!” 之前拿来当镇纸,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这石头增加重量,应该跟智珠有关。” 刚才杀的一条蛇一只蜥蜴,都是一击毙命爆了智珠,为了确定这一点,魏昊摸了一具蛇尸,取了智珠贴近石头,结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 这就尴尬了。 魏昊泛起了嘀咕:“那是为什么?难不成这石头还是个嘴刁的,一定要吃个新鲜不成?” 还是不死心,再杀了一只蛇怪,依然是洞穿天灵盖,不过这次没有击碎智珠,魏昊控制气血如臂使指,精巧到细致处,再收石头入手,却发现石头的份量,居然又增加了…… 那就让人抓狂了! 魏昊抓耳挠腮,将石头揣好,想着到时候找人问问看,兴许有个解释。 回到烧烤摊,狗子摇晃着小尾巴流着口水喊道:“君子,已经烤熟……呃,君子,你怎么一身血气?” “噢,我去杀了几只小怪,溅了一身血。” “……” “……” 老鳖和狗子看着魏昊浑身血气,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癞头鼋更是心中暗道:自来猛将出血煞,魏君子这浑身血气,就算不是,那也快了。 血煞,管你什么妖魔鬼怪,冲撞了非死即伤。 古时猛将哪怕打个盹儿,勾魂的使者也靠近不能,实在是犹如烈焰,阴神近之则焚。 要弄死这种人,一靠奸臣二靠昏君三靠流年不利…… 可跟魏昊相处久了,癞头鼋也是清楚得很,魏昊虽然是个读书人,可不是个读书读傻了的愚忠之辈。 谁杀他,他杀谁,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无用,更何况区区帝王将相。 “君子,这不像是几只小怪吧?” “嗐,反正我也没数。” 魏昊甩了一袋智珠在地上,吓得老鳖趴水里又哆嗦了一下,差点一股尿意憋不住。 “小汪,我跟你说,刚才我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你看!” 将石头摸出来,摊在手掌心,魏昊对狗子道,“这块石头,我拿它杀了几只小怪玩儿,它居然变重了,但大小却没有变。这是为什么?” “啊?还有这种事情?” 狗子也是没见识过这种事情,只是道,“我在橘狸国时,也只是听书院的人说起过一些神奇,知道君子如玉的妙处。可这玉石自己的变化,属实为难我了。” “癞公,你寿数久远,可听说过这种事情?” 魏昊不死心,转问老鳖。 癞头鼋若有所思,想了想,回忆起一些事情,便用不确信的语气道,“恩公,我未得修为之前,大约还是大虞朝年间,多有巫祝力士,如搬山蹈海之类,便是有类似的变化。比如搬山力士,可使大山入筐,不变其重;可使大海入碗,不减其量。” “居然这么厉害?怎么现在没了?” “大禹王定了河山,自然没了巫祝力士。” 其中细节,肯定是一场场翻江倒海的大战,绝非老鳖一句话说得清的。 不过有了比较,魏昊也是来了兴趣:“我也不会法术,是这石头自己变重的,这又是什么可能?” “恩公,宝物随人啊。” 老鳖欲言又止,轻咳一声,“正如君子如玉一说,这玉石呢,也如君子。” “我懂了,这就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一个意思。” “汪!” 狗子当时就急了,它可是清白狗,可不是恶犬,它跟自家君子,那是真的一点都不像啊。 “哈哈。” 魏昊赶紧搓了狗子的狗头,然后盯着石头,很是兴奋地说道,“若这石头真的有灵,那我倒是又多了一件了不得的宝贝。到时候跟妖王斗上了,它们肉身被我打爆,魂魄遁走之时,我就甩出这块石头,嘿嘿嘿嘿……” 097 剁椒鱼头(第二更) 骑鳖冲浪直至五潮县城西,魏昊见营地林立、工事遍地,顿时大为欣赏,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汪伏波不愧是“五潮传胪”,典型的能人。 而且堑壕沟渠颇有名堂,设置有明暗两哨, 再间隔望楼、地道,各设符文、旗帜,既能让士卒进退自如,也不怕不懂行军的民夫、乡勇出入忙乱。 哪怕不识字的壮丁,见了旗号就知道该往哪儿走,简单粗暴,却又高效明了。 魏昊再度踏浪而来, 气势极为惊人, 并没有掩人耳目的意思。 甚至五潮县城西城楼之上守军看到后, 魏昊还挥手致意,并且高声呼喊:“五峰魏昊,再访五潮县!!” 既是喊给城里人听的,也是喊给城外妖听的。 果不其然,城外诸多潜藏的妖魔,或是卷动妖风,或是隐藏暗处,都是没有见识过魏昊的,这次特意过来见识见识。 只是不见还好,这一见,着实把它们吓了一跳。 实在是此人凶神恶煞狰狞面目,浑身上下皆是妖首。 有蛇虺大妖的头颅甩在肩头, 有千二百小怪脑袋挂在腰间,这是一路血雨一路腥风,端的是人怕妖也怕! “汪县尊!学生再临五潮县,些许心意,慰劳军民!” 说罢,魏昊百丈之外, 将一袋智珠扔了过去,城头的除妖人吓了一跳,守军将士原本也是有些醋意的,毕竟魏昊身无官职,又非勋贵,偏偏本地县尊大老爷盼着他早来降妖除魔,是个有志气的厮杀汉,都会不忿。 只是等除妖人打开袋子一看,竟是两三百智珠,顿时皆大欢喜。 除妖人抓紧炼丹,将校官兵喜笑开颜。 一个个满脸堆笑,皆是高呼魏大象。 那是关卡津渡畅通,上上下下恭敬。 “可惜这五行属水的智珠吃多了也是无用,也不见增加个翻江倒海的异能,不然我才舍不得。” 魏昊说罢,对怀里的狗子道,“听说这次那水猴子请了十八路妖王,好些个都不是水里泡着的,定要打杀几个尝尝鲜。” “……” “……” 狗子无语,老鳖更无语。 总算都有心理准备, 也不至于狗头发颤老鳖翻船。 验明正身,魏昊还是递交了路引腰牌,还给站岗的新兵签了名,这小兵是上次五潮县保卫战的乡勇健儿,如今也算是“老兵”了,敢在外站岗,没点勇气可不行。 “魏相公,您果然来了!” 小兵给魏昊开了通关闸门,神情很是激动,“之前还有人说您不会来呢,我便不信魏相公,我心里头就想着,等魏相公来了,看他们怎么说。哈哈!” “多谢信任!” 魏昊也是心情大好,抬手拍了拍小兵的肩膀。 待魏昊走远了,小兵顿时抬头挺胸扬着下巴,神色颇为得意。 他便想着,等以后也要勤修苦练一身武艺,不说赶上魏相公,但有半分勇力,也能保护乡里。 入城之前,魏昊安排了癞头公,让他就在附近潜伏,同时也跟本地的除妖人说明了情况,城西守军也就都知道有个桃花湖的福灵瑞兽前来相助,更是士气高涨。 “大象果然信人!” 汪伏波听说魏昊到了,立刻到城西迎接,魏昊刚进城门,汪伏波就过了瓮城。 “县尊,我们早有约定的。” “如今妖雾重来,说实话,若无大象在,我是心中底气不足啊。” 汪伏波也没有过多寒暄,立刻跟魏昊稍微讲了一下现在的状况,“巫三太子这次卷土重来,有十八路妖王助阵,几近打探,恐怕有妖兵魔将四十万……” 谷觬 随后汪伏波又说了一下己方的情况,乡勇健儿有三万多,民夫青壮另算,正规军有九千余人,另有除妖人两千各司其职。 兵力人数上是悬殊了一些,但除妖人布置阵法、炼制法器以及探寻妖魔都是行家里手,总体而言,打杀那些小怪问题不大。 关键在于一锤定音的大妖,若是妖气磅礴,等闲除妖人降服不得,阵法、法器都是有克敌上限的,一旦法力不济,又或者是遭到破坏,不是成了摆设就是效力大减。 汪伏波经验丰富,最看重的就是能左右一方战局的猛将,拿住战场一角,反过来摧枯拉朽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江上布置了轰雷阵,五潮县东北我又建了地堡,水道地道都能通达,夯土墙绵延至江畔,若是轰雷阵触动,随时都可以反应……” 整个五潮县正面战场的左翼,那是小心布置,重重陷阱,汪伏波防的就是水猴子凭借水路偷家。 大江入内河的所有闸口,全都直接断流堵死。 城内临时打了一百多口井,并且还修了四个蓄水池,分布在城内四角,以防断水或者水源污染的可能。 “北阳府派人来之前,我便亲自主持军务,只是听说五湖也出了变故,督府已经调派指挥使前往主持,如今内外不明朗,我也信不过别人,只盼望大象你能再显神威。” 可以说是直接挑明了信不过北阳府,魏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感觉得出来,汪伏波好像防着徐宜孙那个老牛鼻子。 好在魏昊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如果消息情报打探起来方便,了解了解也无妨,还要费心费力去折腾,那就算了。 近在眼前的,是如何退治妖魔大军,别的都不要紧。 “县尊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昊近日武艺又有精进,正要找几个妖王练练手!” “……” 汪伏波想说你别练手,你悠着点,但最后只能无言以对。 横竖魏大象不能用常人来判断,可颓势之下,想要创造奇迹,要的就是非常人。 “对了,县尊,我来的时候,在五崖县交界处,发现蛇虺二妖,有三五百年修为,起码也是个先锋官。” “噢?那二妖何在?” “被我吃……斩了。” “……” 脸皮一抖,汪伏波猛然想起来本地的百年名吃…… “不过二妖脑袋我都留着,刚才进城的时候,顺便挂城头了。” “啊?” 汪伏波眨了眨眼,然后小跑出了城门抬头一看,果然有两个硕大妖怪脑袋悬着,一个是大王菜花蛇的蛇头,一个是鳞甲闪闪的巨蜥脑袋。 二妖死不瞑目,表情惊恐不解,可以想象它们临死之前看到的画面,应该是相当可怖。 “大象,你真是……” “魏昊——” 不等汪伏波说完,忽然一声怒吼,从远处传来,只见天上一道妖风卷动,从中探出一个巨大鳄鱼脑袋,盯着五潮县城西,“你竟敢杀本王爱将——” 魏昊见状,顿时大喜,立刻冲出去指着那鳄妖大声道:“真是条大货,若是切了做成剁椒鱼头,岂不是又添一道美食?” “剁、剁椒鱼头?” “……” 有一黑一,汪县令是真的不想本地再增加什么美食了。 上次的“五潮蛇羹”,他汪某人为了与民同乐、鼓励民心,那是吃了一碗又一碗,回想起来,简直是人间折磨。 这一回倒好,蛇羹是不用再继续了,可这“剁椒鱼头”是个什么意思? 看了一眼妖风中的鳄鱼脑袋,以前的汪伏波会想象妖魔的凶狠残暴,可不知怎么地,他现在脑子里的画面,居然是鳄鱼脑袋上面撒了厚厚的一层作料…… 098 惊到自我洗脑(第三更) 抬手一指,魏昊看着妖风中的鳄鱼笑道:“那妖怪,可敢跟我斗上一场!” “有何不……唔唔唔……” 那鳄鱼大妖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嘴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半句话也说不出。 风中,传来一个诡异的声音:“魏昊,你休要激将, 纵使你有些手段,战场上见。” 那声音很是沉闷,仿佛是瓦罐里崩出来的,听得人恍恍惚惚,还确定不了方向,只觉得东南西北都是这声儿。 “嘿嘿……” 魏昊拇指抹了抹下嘴唇, 抬头看着一处空无一物的天空,笑道,“原来是个会隐身的,藏头露尾,还摆出这战场见真章的模样。明明是个胆小的畜生,又何必装甚么神通广大?” “哈哈哈哈……” 有个小兵听了大笑,接着诸多乡勇都笑了起来,整个城西都是嘲笑着那隐身的妖怪。 “找死!” 一道妖风刮过,竟是一条黏黏糊糊的长舌飞了出来,就是要将带头嘲笑的小兵粘了去。 只是刹那,那小兵怀里揣着的魏昊签名,猛地碎裂,化作一刀,直接斩了出去。 嗤! 血溅三尺,当空传来一声惨叫, 但又是一道劲风袭来,却见一面旗帜出现,直接将小兵所在岗哨都护了进去。 这旗帜很是特别,有长蛇姿态,掌旗之人是个长颈癞头的老者, 只见这老者一步一摇摆, 开口道:“是个妖王咧,何必拿孩子出气?” “柳仙旗!!” “柳仙旗怎么会在这里!” “三太子说‘柳仙旗’丢了,不曾想竟然是落在对面手中。” 城下汪伏波双眼圆睁,他刚才可是看得真切,刚才给小兵争取生机的,是一个签名! 猛然回头看着魏昊,却发现魏昊自己更震惊,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一般叫道:“我这签名还有这威力?我怎么不知道?!” “……” 汪伏波直接麻了,连忙道,“大象,你当真不知?” “县尊,我要是知道我签个就有这威力,我直接人间大派送。也就是刻过桃符,可桃符本就辟邪啊。” “不是任何时候写下的字号都有用的。” 见魏昊真的不知,汪伏波连忙解释,“强者写下的字号要有辟邪之能,需要强者题字的时刻, 精气神尽数专注,丝毫不能松懈, 犹如心诚则灵……” “我没想那么多。” “……” 所以才震惊啊! 汪伏波深吸一口气, 又问道,“大象,我有一事颇为疑惑,但之前不便探问,现在冒昧问一下,大象修炼的武艺,是何种运气法门?” “运气?” 魏昊眨了眨眼,竟是呆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我只会一路祖传的刀法。” “蛤?” 此刻,汪伏波比魏昊更呆,“五潮传胪”的神情都呆滞了。 他不理解!!! “大、大象,你……没有运气法门?” “没有。” 魏昊摇摇头,“什么内力法力畜生力,一概没有学过。” “那你如何控刀御剑?!” “不是说气血可以操控吗?” “我……” “之前我也不会,杀了几只妖怪,听妖怪除妖人都这么说,我就想着,这也不难啊。” 说罢,魏昊双拳一握,杀意自然而然爆发,旺盛的气焰,于诸多妖王的法眼中,简直就是一团烈焰。 谷湮 汪伏波瞠目结舌,拍了一下脑袋,扶额道:“大象,你便是这样修炼的?难道你就没想着寻找上乘的武者秘法?” “以前没钱,后来没空,县尊,这你是知道的啊?” “……” 感觉自己一时间有些接受不能,汪伏波便道:“大象,你可知那位万里追杀魔王的探花郎,那也是独门不传之秘?” “那他这个独门不传之秘,是怎么来的?” “嗯?”汪伏波一愣,“自然是他祖上传下来的。” “那他祖上又如何得来的?” “自然是独门所创。” “那我也是自然领悟,独门所创。” “……” 有道理啊。 有道理个鬼啊! 汪伏波连忙劝说魏昊:“大象,切不可乱来啊,待此战结束,还是要小心琢磨。习武一事,可大可小,我在五剑关时,也见过几个武艺超绝的将校,皆因练功出了岔子,气血逆转受了伤。” 他极为欣赏魏昊,自然不想看到魏昊出事。 “多谢县尊提醒,我也是时时注意的。感觉气血满溢的时候,我也找到了办法解决。” 不等汪伏波问什么办法,魏昊就道,“我精神不专注时,就练字;气力用不完时,就下地干活,不管是开沟挖渠还是挑担耕地,我都是行家里手。如此,自然气血平和,还能精细控制,好似芝麻上雕龙刻凤。” “你这……” 一时间汪伏波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要说没道理吧,还就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可你要说这是上乘的武道修炼之法,这也太鬼扯了一些。 于是汪伏波赶紧给自己洗脑,心想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神人,什么武艺神通才学法宝兵器经典,出生后自带的,更别说还有一些生来带着宿慧,也算是生而知之。 随后汪伏波还再次心中安慰,自古神人多有星君神兽转世,说不定大象便是甚么神异转世。 就算不是甚么金翅大鹏鸟,是个爱吃爱喝的饕餮……那也挺好的。 凶兽是自己人,害怕的只会是对面! “嗯、嗯……” 汪伏波连连点头,拂须自叹,一旁魏昊一头雾水,怎么就突然“嗯嗯嗯”的,难不成“五潮传胪”还从自己身上总结了武道功法出来? 而魏昊怀中的一只狗头,狗眼彻底失去了神采。 刚才魏昊跟汪伏波的话,狗子是一字不差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狗子现在就是怀疑狗生。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狗子一直听魏昊说什么祖传的刀法,便以为是全套的上乘功法,能跟鬼神斗神通,敢同妖魔论高低。 现在才知道,假的,都是假的,统统都是假的! 自己签约的这位,那真就是……猛! 各种意义上的。 魏氏武学我为祖,胡来刀法吾作宗…… 狗子有点害怕,可转念一想,这不对啊,自家君子现在猛的连妖王都敢切了,这说明还是有道理的。 虽然这个道理它狗头是想不明白了,只能自我安慰自我洗脑,狗子心中暗道:义父也是说过的,自来神人多异变,说不定这就是武道上的众望所归呢? “嗯、嗯……” 狗子也是嗯嗯点头,连连自叹。 忽地一只大手搓它狗头,又问它道:“小汪,你怎么也在那里‘嗯嗯嗯’的?” “君子,我是在想君子什么时候斩个妖王尝尝鲜呢。” “当然就是现在啊!” 说罢,魏昊手一伸,祖传宝刀飞入手中,举刀遥遥一指,魏昊一声大喝:“妖怪,既然你不来,那就我过去!来吧,战上一场!” 099 酣战(第四更) “气煞我也!!好狂妄的小子!本王就成全你——” 狂暴怒吼,黑色妖风分出一道,不多时直接化作一个鳄头人生的披甲悍将。 一双竖瞳赭石眼儿看着魏昊,一把锯齿鳄尾刀手中紧握,只是站在那里,就吓得诸多守城军民魂儿也发颤、肝胆哆嗦。 “老忽律,千万小心!!” “老鳄, 莫中了激将法!” 那鳄鱼大王哪里管那许多,扫了一处岗哨,于阵法之外站定,来回踱步巡弋,双目就这么盯着魏昊。 朋友的劝说根本只当放屁,它更是开口叫嚣:“俺老鳄浑身是宝,那厮赤手空拳,俺便不信他有这般本事!来战,魏昊,来战——” 好一条大鳄,怕不是三丈三的身量三丈三刀,只这么阵前叫嚣,也着实让五潮县军民知晓,什么叫做一代妖王!! 尤其是那些前来支援五潮县的外地官兵,这光景都是吓得浑身哆嗦目瞪口呆,再不敢自诩能跟妖魔斗高下。 本地的好汉虽然也是惊恐万分,决计是没见过恁大的妖魔,可还是强打精神,期盼着魏大象再现神通! “那妖王真是凡人所能抗衡?” “若无除妖人,我等凡胎肉体,如何抵挡?” “我的天爷, 这等妖魔如何能斗, 手里的家伙只怕连个豁口都砍不出来。” “五潮县的弟兄, 你们当真受过这等大难?如何逃得妖魔之口的?” 城头各部都是心思混乱, 之前汪伏波细细布置,不少外县来的官兵都还颇有怨言, 都道汪县令胆小如鼠,做这等细致活儿。 现在看来,还是自家道行浅了,汪县令……能人啊。 再看城头城下的布置,总觉得这里少了符文,那里缺了阵法,唯恐妖魔放个屁都把自己给崩了。 然而下一刻,不等五潮县将士说话,一道身影冲出护城的阵法,对着那大鳄就是一斩。 轰!! 一刀斩出,魏昊双臂如虬龙大蟒,肌肉瞬间暴涨,只一刀,砍得大鳄格挡同时,直接双脚陷入地面三尺。 城头看去,远处地面宛若蛛网,大鳄高举三丈三的奇门兵器格挡,却不像是它嘴上说得那般轻松。 双腿屈膝, 那是受了多少力道, 才会这般模样。 “好——” 大鳄不愧是妖王, 被这一斩斩出了气势,浑身妖气爆发,竟是一道道黑里带红的青色妖气。 轰! 轰轰! 魏昊根本不说话,双臂抡起战刀就是狂砍,一刀接着一刀,看得火光四溅风雷大作。 一人一妖,一个猛砍一个猛挡,竟是直接拼着气势蛮力,谁也不肯松懈。 咣!咣!咣—— 又是三刀,大鳄竟是被砍得地陷一丈半,整个庞大身躯,都要陷进去一半,妖风中顿时传来声音提醒:“老忽律,小心没了腾挪的地方——” 得了提醒,大鳄猛然反应过来,“嘿”了一声,用力格开魏昊的又一猛斩,当时是,魏大象气势如虹,鳄妖王拼力招架。 咣!! 这一挡,挡得风挺云消,竟是空气震荡现波纹,一扩三十里。 如此这般大动静,慢说是城西,就是城南城北和城东,都是无数妖魔军将在窥视。 大鳄就地一趴,猛然一扫,巨大的尾巴并不笨重,反而极为灵活迅捷,只这一扫,凡夫俗子来了,那是当即一命呜呼魂归黄泉。 可魏昊却是生猛无匹,做出了一个让观战汪伏波心脏都骤停动作,他竟是直接伸手挡住了这一扫,“当”的一声响,洪钟大吕九鼎碰撞,怕不是就这等动静! “嗯?!” 大鳄根本没想到,自己这凶狠无比的一扫,那是带着神通妖力的,凡胎肉体敢来格挡,就就是送死! 其中厉害,不知它名号的,决计不晓得关节。 这鳄尾除了万儿八千斤的重量,那是鳞甲胜镔铁,内中藏锋锐,上头每一片鳞甲,都是百年难得的利器,普通甲具到了跟前,就是豆腐一般稀碎。 可魏昊当真是一颗英雄胆,能常人所不能,不但一手拿住了断金碎石的鳄尾,更是一抬手,剑囊化作“剑衣刀榼”,从中飞出一把厚背劈柴斧,对着尾巴就是一斧。 “我剁了你这玩意儿!!” 谷仟 一声大吼,有几个大妖正要相助,却突然被吓得止步,不因别的,只因魏昊怒吼的刹那,于法眼所见,仿佛是熊熊烈焰陡然燃烧。 气焰嚣张! 这是什么气概,又是什么焰火,那是烧得上通天穹下达黄泉,直接让见多识广的老妖都心惊胆颤,不敢造次。 大鳄本来对自己刀枪不入铜皮铁骨极为自信,可这光景,竟是萌生惧意,只这一怕,就慢了一下。 魏昊抡起厚背劈柴斧,厚重气血缠绕,简直浑然一体。 “呵啊——” “你敢——” 大鳄大叫,扭动身躯,然而魏昊手起斧落,“嗤”的一声,好似裂帛像破竹,一斧子就叫妖王那一丈二的尾巴离了身体。 “俺的尾巴——” 这一刻,大鳄痛得大叫,屁股后头只剩了一小节,远远看去,仿佛是个血窟窿。 若非妖力缠绕,止了血、疗了伤,只怕更要痛不欲生。 “再吃我一招——” 将手中鳄鱼尾巴一甩,抛到城墙根下,魏昊竟是战得兴起,手中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成了一把金瓜锤。 跳将起来,对着鳄鱼头颅就是一锤,那妖王本就痛得厉害,反应也慢了下来,陡然再捱这一下,那还得了? “我命休矣——” 只一声怪叫,魏昊一锤子破了空,再一看,竟是妖王胳膊被什么东西缠着,拽得飞了出去。 如此,魏昊倒是没有一锤子敲碎了鳄鱼脑袋,让那大鳄保全了一条性命。 “老鳄,不要恋战,之后再讨回场面!” 一个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是“当当当当”的声响,妖魔一方,居然鸣金收兵,灰溜溜地遁了。 “魏大象——” “魏大象!!” “魏大象——” “魏大象!!!” 城上城下,当真是山呼海啸一般的动静,那看着无比嚣张的妖王,竟是被魏大象砍了一条尾巴,只得狼狈逃窜! “妖怪!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只要你还在五潮县,我必将你做成‘剁椒鱼头’!!” 魏昊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城内城外都是听得清清楚楚,只这一声,城内百姓更是欢呼起来。 “魏相公来了!” “魏大象来了!” “魏相公果然又来支援!” 望江楼中,水罐里的田螺晃了一下,随后现出个妙龄女郎来,莹莹一脸娇羞,正要出门往外走,又止了步,自言自语道:“我若是急切去了,相公未必看重,倒不如等他来寻我,更有小别胜新婚的韵味……” 于是莹莹又回到螺壳中静静等候,只是这一等,足足等了两天两夜。 “这个呆子!!!” 莹莹打听了之后才知道,魏昊前天是忙着吃炭烤鳄鱼尾,第二天是忙着请除妖人把鳄鱼鳞甲给炼了做兵器。 想着今天怎么也该来了,谁知道魏昊竟是跑去妖魔大军阵前挑衅,竟然还拔了一个妖魔营寨,惊得其中三路妖魔后退十里。 实在是忍不了了,莹莹打算去军营找魏昊,结果汪伏波带着一行奇珍异兽到了望江楼,那些奇珍异兽个个都有本领,只是有一点,居然是两个娇滴滴小娘子请来助拳的! 莹莹又气又急,心道这还了得?! 旁敲侧击了端茶送水的大娘一番,这才知道,那些奇珍异兽,竟然都是附近潜修的“妖仙”,跟那两个姓花的小娘子是累世的交情…… 这一下,莹莹便是知道了,这两个小娘子,定然是妖精,不是正经人类! “可恨,长成相公那模样,居然还有我之外的垂涎……” 莹莹的拳头彻底硬了,攥着好半天,本不想以势压人的,但是幸福不能拱手相让,必须锱铢必较! ========= ps:还剩一章存稿,俺寻思着润润色改好了就发出来。 100 马上将军(第五更) “什么?!‘金甲鳄王’被那秀才砍断了尾巴?!” “报告大王,正是如此,刚才那般动静,正是鳄大王跟魏秀才大战。” “此獠不除,必成我等心头大患!” 几个妖王神色各异,有的不屑,有的窃笑, 有的则是面露担忧,有的则是不动声色,整个妖魔营帐内,尽是各怀鬼胎。 “三太子,适才我也瞧见了,那秀才不过是仗着一身蛮力, 这才害了老忽律。这等莽夫, 人间也是常有的, 只消早早备好法宝,先打他个措手不及,定能拿得他来。” 有个鸟嘴黑羽的妖王,头戴紫金冠,脚踩登云靴,一身亮黑羽毛,浑然是套宝甲一般。 “哥哥,我手中‘五仙旗’折了不知道几面,再去打他,只怕都丢了干净。” 巫三太子说着,一声长叹,“不曾想这五潮县,竟是成了五潮关,那秀才不除,我看这大夏东南的人口, 也别想吃到肚子里去。” “三太子!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适才也看了, 那厮有福寿一百二十岁, 不过是个人瑞资质,点个八百年修为的悍将, 再配以趁手的法宝,还能拿他不得?” “兄长莫非有办法?” “我麾下有一猛将,乃是西洲金钱豹成精,有八百年修为,骁勇善战,一条豹尾黄金枪,给我打下八百里山水。若是三太子赐个宝贝,遛也遛死那秀才!” 只见一头宽额阔嘴的八齿虎头妖,坐在案几后高声说话,神色显然不服。 巫三太子见状,心中一动,便道:“莫非是兄长的爱将金九郎?” “正是!” “哎呀!我早就听说金九郎武艺超群,修为不差我等多少,更是天生一颗豹子胆,水里火里都去得,不曾想兄长竟然带了它来。若是有此猛将襄助,跟那秀才斗上一场,又有何惧?” 说着, 巫三太子连忙摸了一颗丹药出来, “此乃‘五世妙丹’, 吃了得五百年功力,不过金九郎既然已经八百年修为,想来也只能当个两百年的来受用。” 随后众目睽睽之下,巫三太子招来几个小妖,扛了一只大鼎,打杀了几个人类放血,便将“五世妙丹”碾碎了扔进去。 “来!还请金九郎满饮,本王为它壮行!” “哈哈哈哈,好,不愧是三太子,出手就是豪气!” 八齿虎头妖顿时咧嘴一笑,得意洋洋开口高声道,“九郎,还不进来叩谢三太子赏赐之恩?” 话音刚落,营帐掀开,一个威风凛凛的豹子头大妖走了进来,这妖怪蜂腰猿臂体态修长,只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个省油的灯。 只见它步履矫健,气势昂然,到了大帐中央也是处之泰然,拜过自家大王之后,它才转向一团黑雾:“末将金九,参加三太子殿下!” “果然是一条英雄,来,满饮!本王为你壮行!祝你旗开得胜!” 豹子头一看眼前的大鼎,就闻到其中丹药血液的香气扑鼻,可它也是有场面的,不想堕了自家大王的威风,单膝跪地抱拳道:“还请三太子少待,末将取了那秀才的人头,再来敬三太子!” 言罢,豹子头站了起来,手一伸,就是一条豹尾黄金枪落在手中,同时走出营帐打了个唿哨,便见一头乌角黑牛冲了过来,冲到跟前,立刻跪下身子,等豹子头跨坐骑上去,这才重新站起来。 “哎呀,不曾想金九郎还是个马上将军。” “三太子这下放心了吧?那秀才是个步战的夯货,真要是被乌角黑牛冲撞上了,就是座金山,也该倒了。” “诸位兄弟,我等静待金九郎得胜归来!” 巫三太子想了想也是觉得妥帖,魏秀才就是步战厉害,也没听说他有什么骑战的本事,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这是稳妥了么。 心中大定,巫三太子也是有别的想法,暗暗道:若是金九郎擒下魏昊,我是白捡的便宜;若是金九郎被那秀才砍死,损失的也不是我的大将…… “擂鼓助威!!” 谷嶂 巫三太子大手一挥,妖雾之中鼓声阵阵,十八只蛤蟆各自鼓着肚皮,左右都有身强力壮的精怪挥舞人骨大锤,“咚咚咚咚”敲个不停,整个五潮县城东顿时热闹无比。 两边阵势摆开,各有猎猎旌旗,只见妖魔大军如潮水两分,就有一员马上将军提着一杆黄金枪冲了出来。 城头汪伏波定睛一看,顿时道:“是只金钱豹!” 魏昊一听,顿时站起来张望,果然就看到一只豹子精骑着一头奇形怪状的大黑牛。 那豹子精魏昊倒是不在意,独独那头大黑牛,魏昊看一眼就馋了。 当然他不是想吃牛肉了,而是觉得这等犍牛,不拿来耕地,实在是可惜啊。 “县尊,先看看那些妖怪又耍什么花样。” “怕是来约战的。” 汪伏波话音刚落,就见豹子精提着豹尾黄金枪,骑着乌角黑牛,在阵前来回周旋,一边奔腾一边喊话:“魏昊!我乃西山大王麾下开路先锋,可敢跟我一战?!” 豹子精阵前搦战,气势着实嚣张,魏昊一看,顿时怒了。 从来只有他去挑衅的,今日这妖怪是长了熊心豹子胆,敢来他门前放肆! 噢,这本来就是只金钱豹,天生一颗豹子胆,倒也正常…… 那没事了。 于是魏昊也懒得废话,正要下去交手,一旁汪伏波赶紧道:“大象,不可大意,那是西洲的乌角黑牛,天生大力,非强者不能降服。你是步战,那豹子是骑战,如此上去就是以一敌二!” 魏昊一想也是,便道:“我也骑马!我也不是不会骑马!” “寻常战马,若是没有宝甲,只怕不是对手。” 魏昊一愣,为难道,“县尊,这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寻宝马去?还是将就将就。” “恩公且慢,那牛角厉害,不若老朽现形,以背甲当个护盾。” 在城头休息的癞头公一看这动静,还是小心为妙,折损了谁都不能折损魏昊啊。 魏昊听了大喜,拱手道:“那就委屈癞公了。” “这又有什么关系,一切只为恩公战而胜之!” 说罢,癞头公摇身一变,现了原形,化作一只巨大癞头鼋,驮着魏昊就去了前方作战。 城头的汪伏波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平静,这……也行?! 他汪伏波纵横南北东西数十年,见过各种马上将军,便没见过骑着老鳖作战的! 而魏昊骑鳖接战,也直接把妖魔大军给惊到了。 “报告大王!那秀才骑着一只王八,便跟金将军斗上了!” “……” “……” 几个妖王都是神色复杂,总感觉那秀才在侮辱它们! ====== ps:刚刚检修去了,刚回来,晚是晚了点儿,多多包涵。 101 你有回马枪,我有回首掏(第一更) 豹子精金九郎威风凛凛阵前搦战,手中一杆豹尾黄金枪时不时还挽个枪花,身后数十万呼声,当真是妖气冲天,一身威猛。 诸多司鼓的鼓声,仿佛凝聚了妖魔大军的军威,加诸于金九郎身上, 这便是千万钧伟力为己所用,更添风采。 奈何豹子精最得意的时候,却见五潮县一阵喧哗、烟尘滚滚,定眼一看,却是有个扁平的畜生招翻四爪,于陆地上刨出两条歪七扭八的坑道痕迹。 “那是甚么东西?” 金九郎还是未瞧的真切,等了一会儿,才终于从烟尘滚滚中看出了真身。 “辱我太甚!!!!!” 多看一眼都是豹子胆不干净, 那人类竟然骑着个王八就冲了过来! “贱人,我必杀你!!” 金九郎勃然大怒,拍了胯下乌角黑牛,直接迎着来将冲了过去。 而来者也是不善,骑着王八攥着刀,竟是不慌不忙拍了一下“剑衣刀榼”,从中飞出来一根棍子,然后又将宝刀旋在棍子上,直接成了朴刀一般的长兵器。 “你这花斑猫儿,嘴巴倒是挺硬的。” 魏昊单手攥着朴刀,对准了豹子头就是一劈。 金九郎不慌不忙,一个后仰,轻松避开这一刀, 心中更是不屑:这点马背功夫, 也敢跟我放肆, 岂不知我还有一招回马枪,取你性命! 妖雾之中,虎头妖王端着一鼎人血陈酿得意笑道:“三太子且看,九郎有一招回马枪,一击便是五百年功力,纵使妖王也捱不住,且有损魂伤魄之能。” “噢?若是如此,怕不是一合就斩了那可恶的秀才!” 一众妖王都是驾风腾云,观察着战况,更是时刻准备着出手,偷了魏昊的人头。 这样的秀才,血肉香到不行,尤其是人脑,吃了更添神妙。 只是下一刻,却是让双方阵营都是目瞪口呆。 那豹子头金九郎的确是使出了回马枪,豹尾黄金枪的一击,堪称惊世绝伦,枪头环绕七七四十九重妖气,每七道妖气便有一种玄妙,城头上汪伏波见了,就知道大不妙。 可这一枪……歪了。 不歪不行, 实在是金九郎使出回马枪的那一刻,癞头鼋原本缩在壳里的鳖头,突然伸出来,直接一口咬在乌角黑牛的牛腿上。 你有回马枪,谁也没规定不能有回首掏啊。 若非老鳖现在也是个体面的妖灵,换作从前,直接回首咬你要害,比如裆部的铃铛,一口下去,断子绝孙轻松得很。 这一枪偏得离谱,反过来将一道妖风给打了,风中有个妖王“哎哟”一声,居然中了这一招。 而魏昊一声大喝,反手就是一斩,豹子精双目圆睁,伴随真极为不解和郁闷的惨叫,一颗头颅当时就飞起,血溅三十丈。 “拿来吧你!” 一把夺过豹尾黄金枪,扔到了自家阵中,这可是好兵器好宝贝,哪能留给妖怪们继续使唤。 至于被咬住牛腿的乌角黑牛,魏昊一巴掌抽在它的脸上,喝道:“畜生,随我回去!” 这乌角黑牛本来挨了一下王八咬,那是痛得厉害,正要发狂,结果牛眼看到豹子头落地,又挨了一巴掌,打得它眼冒金星浑身发颤。 一身的蛮力都使唤不出来,仿佛腿软了也似。 魏昊见状,怕妖魔掩杀过来抢了他的耕牛,当时就急了,抄起一把匕首,直接给牛鼻子扎了个眼儿,摸了一条绳索,牵着牛儿就跑。 那场面,当真是火热无比,惊得四方寂静。 妖魔阵中,巫三太子静候佳音,却听传令的小旗妖兵冲进大帐喊道:“报——” “报告大王,金将军被那魏秀才骑着王八给斩了!!!” “什么?!” 噗—— 虎头妖王一口血酒喷了出来,这才多久?他刚跟巫三太子吹嘘结束,下一刻就是心腹爱将被人斩了?! 而且还是被人骑着王八就给斩了?! 奇耻大辱!! 谷誧 “气煞我也——” 虎头妖王怒不可遏,猛然起身,就是要找回脸面。 可惜卷了一道妖风出去,远远地就看到魏昊那厮在阵前牵牛扛枪,一副鬼鬼祟祟抠抠搜搜的穷酸样。 “魏昊小儿——” “爷爷在此!!!” 魏昊猛然回头,看到一个硕大虎头在空中显现,顿时哈哈一笑,“原来是个山大王,你待怎地?看你爷爷打杀了豹子,还要送一只老虎?当真是实诚妖怪,做买卖还带买一送一的。” “贱人!!休要猖狂,本王必杀你——” “你这带纹身的野猫,想要杀你爷爷的不知道有多少,都是嘴硬的废物。” “你!你!你……” 那虎头妖王气急了,竟是要施展神通追过去,结果听到一声咳嗽,远远一看,五潮县城头汪伏波手托官印,那是随时准备给它来一下狠的。 “贱人,你嚣张不了几时!” “啐。” 魏昊回头鄙夷地吐了一口痰,牵着牛扛着枪,大摇大摆地拉着金九郎的尸体,返回了阵中。 当时是,黄金大枪肩上扛,豹头大妖牛儿背,好不威风! “魏大象——” “魏大象——” “魏大象——” 城头城下再度欢呼,自家阵中有如此猛将,真是让人安心。 一众来援五潮县的百户官都是感慨无比,那豹子精的回马枪,有一说一,他们可挡不下,只怕得常年厮杀的游击将军才有功力反应抵挡。 更何况,豹子精的那一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有数十重妖气缠绕,一旦被点了,胸腹头颅都是轻松被贯穿,只怕连魂魄都保不住,当时就魂飞魄散。 可这魏昊,骑着个王八,就把这等悍将给斩了。 “真是个好兵器,就是轻了些。” 魏昊在城头挽了个枪花,然后将豹尾黄金枪插到了兵器架上,摇摇头,有些可惜,“不趁手。” 他是瞧不上,左右除妖人却是兴奋无比,连忙叫道:“魏相公,我愿出黄金一千两买下!” “呸!一千两就想买?你真是鬼迷心窍!这豹尾黄金枪可不简单,已是成气候的神兵利器,打磨出了意念,没有十二分本领,你拿它不得!” 另有除妖人把豹尾黄金枪的特点说了一通,然后话锋一转,堆着笑冲魏昊道,“魏相公,老朽愿出五千两!黄金!” “……” “……” 这一通热闹,把汪伏波也是闹得哭笑不得,他很是高兴地对魏昊说道:“大象,有你在此,这五潮县,便是五潮关啊。” “县尊过奖了。” 魏昊倒是无所谓这种称赞,而是兴奋地对汪伏波道,“县尊,那乌角黑牛可是上等的畜生,烂泥地里冲得飞快,这要是拿来耕地刨田,简直不要太好用。学生看这五潮县滩涂遍地、泥塘无数,正好可以养活这样的畜生。” “一头牛,还是凶恶如此,能值当个甚么。” “县尊,它是头公牛,寻个几百头母牛过来配种,不就行了?它凶由得它凶,可没说它儿子也是凶的。” “咦?有道理啊。” “这‘潮灾’是厉害,可一年只要能种一茬粮食,五潮县早晚也是个鱼米之乡。咱们这也是未雨绸缪。” “有道理啊!” 汪伏波当即认可这说法,然后也是兴致来了,拂须冲妖雾阵中喊道:“多谢巫三太子赠牛之谊……” 那声音不大,却传得很远,听得妖雾中巫三太子气得掀桌:“读书人的良心,真是坏透了!” 102 勇敢牛牛不怕困难(第二更) “战况如何?!” 一处妖魔大营中,趴在榻上疗伤的金甲鳄王见有人进来,立刻高声问话。 这光景,鳄鱼大王的屁股被包扎得严严实实,之前用了疗伤的丹药,外敷内服一通折腾,总算是好了七七八八。 想他一方妖王, 竟是落得如此狼狈。 受伤事小,丢脸事大。 要是丑态传回老家,这老家的群妖怎么看它? 也正是如此,金甲鳄王才更加在意战况,自己打输了不要紧,可千万别友军打了胜仗啊。 那丑角儿岂不是只有自己一个? “我说老忽律, 你还惦记着这等事情?” “快说如何!” 金甲鳄王趴在那里,鳄鱼脑袋歪着, 很是滑稽, 只听它恶狠狠道,“俺老鳄偏不信那秀才这般好打!” “那黑老虎派了手下猛将出战……” “什么?!这臭猫得意了,定是想看俺的笑话!俺被剁了尾巴,它便派出猛将,这是铁了心要立威……” “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虺蜥脑袋的妖王无奈叹了口气,递了一鼎人血给金甲鳄王:“黑老虎派出了他的开路先锋金九郎,本来呢,金九郎一招回马枪,也是要打中那秀才。结果好死不死的,这秀才的坐骑张嘴咬了金九郎的乌角黑牛,这下好了,一枪直接戳偏,反倒是把老羊的胡子打了一把去。” “啊?!” 金甲鳄王直接惊了, “是甚么神骏?俺去偷了吃!” “吃?吃个屁, 是只壳硬缩头的癞头鼋, 你吃个甚么?你吃个屁!” “啥?!” 眼神迷茫的金甲鳄王一时间不能接受, “也就是说……金九郎被个骑王八的打了?” “打了?要只是打了还好,它直接连性命都丢了。如今豹头就被悬挂在五潮县东城门,连乌角黑牛都被夺了去。” “……” 听了这话,金甲鳄王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猛然一惊,自己好像没有脖子,顿时又放心了下来。 细细思量,更是觉得丢脸,金九郎被个骑王八的秀才杀了,自己岂不是名声更矬了不少? “照我看,还不如一拥而上,四十万大军,每个撒泡尿,都把五潮县给淹了。” 虺蜥脑袋的妖王叹了口气,“这要是再拖延下去,早晚都要断粮。现在出去征缴军粮的都没了胆子,唯恐被那秀才打杀了吃。刚来的时候,这五潮县的守军有几个敢外出偷袭的?如今倒好,一个个抖擞起来,还组团打起了游击。” “怕个屁的断粮,巫三郎不是说过, 它截了大江龙神府的仪仗?现在有大江龙神府的宝贝, 缺什么都不会缺粮。” “它是截了大江龙神府的仪仗,可偏偏宝贝没到手!” “啊?!” 金甲鳄王顿时跳将起来,但因为尾巴还没长好长出来,失了平衡,啪的一下又趴了回去,在榻上叫道:“俺就知道猴子信不过!!” “也不是没有好事,听说大江水君回不来,天庭出了变故,咱们可以大干一场……” “此话怎讲?” 只见虺蜥脑袋的妖王,凑到金甲鳄王耳边轻声道,“如今遍地烽烟,咱们又不是一定要上岸做窝的,找个水陆两可地方快活一阵子,敛财屯粮再等时机,岂不更好?” “可有好去处?” “眼下还没有,不过巫三郎是个心狠手辣的,早就趁着大夏朝风水变动,偷偷摸摸使了坏,这要是刨了哪里的地脉水脉,也是说不准。” “要是这样……俺还是要多留上几天。” 眼珠子一转,金甲鳄王顿时道,“来的时候,俺兄弟也说过,说它家老爷也在四处寻找神兽,替换了那只。” 说着,金甲鳄王抬了抬手,指着天空。 谷爅 这光景,妖气冲天,直至云霄处,便有猛虎低吼,声音中透着暴躁。 一道道金光组成了一张好似无边无际的大网,将整个大夏王朝的疆土都笼罩其中,而这张大网上,每一个巨大的节点,形成了非常复杂的阵符。 这个阵符,绝非什么大能手段,而是天生自然,顺势形成。 每个阵符对应的,便是大夏王朝的地上州府县城。 然而以往那密密麻麻浑然一体的大网,如今却是处处疏漏,多有破损,时不时就有妖魔怨气冲出,也有诡异的灵力从天外渗入,多重力量的交织,让大网最核心处趴卧的一头猛虎疲惫不堪,只能发出愤怒的低吼,却又无可奈何。 只是每当各地妖气遭受抵挡时,它便又平复了许多。 一处妖魔之气盛大的地方,却又始终凝而不聚,那猛虎顺着方向看去,正是大夏王朝大江入海口。 妖魔气焰森森,却因各怀鬼胎又屡屡受挫,始终不成大气候。 五潮县城内,魏昊正对着乌角黑牛搓手,喜不自禁道:“你好歹是头牛,怎地还心甘情愿给妖魔当坐骑?你来我这里,也就是卖些气力,那是三宫六院的福分。” “哞~~” 乌角黑牛叫唤一声,眼神复杂。 啪! 魏昊上去一耳光:“你装个什么听不懂人话?只要是六畜,便通人性!” “……” “说,愿不愿意来我这里做事?” “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 乌角黑牛虽然憋屈,但牛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它给大妖当坐骑,也不是心甘情愿的,还不是因为打不过。 现在虽然魏昊打死了金九郎,但妖魔四十万大军,怎么看都是优势在妖魔一方,五潮县早晚城破。 到时候妖魔杀进来一看,好你个乌角黑牛,居然投了敌,那不得大卸八块吃牛肉? 惦记它筋头巴脑的小妖怪不知道有多少…… “愿意呢,你就有福了,点你个种牛场之王,三宫六院日夜做新郎,精料黑豆草头麦子随你挑,这是管吃管住管一切。” “可你要是不愿意呢……” 魏昊掏出刀子,恶狠狠地说道,“那就别怪我惦记着酱牛肉,再剁些臊子做牛肉包!” “……” 乌角黑牛真心无语,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愿归顺,但有一事,算是个不情之请,还请成全!” “你说,只要不违反我做人处事的原则,一切好商量。” “只有一事,我在西洲时,受老主人提携,这才开化了智慧。这份恩情,我是牢记在心。驮着豹先锋至此作战,也是想着功成名就之后,再带些福利返乡慰问。如今折了牛蹄,栽在你手里,我也认账……” 絮絮叨叨说了一通,魏昊这才听明白,原来乌角黑牛原先就是个普通野牛,是有个吃饱了没事干的家伙点化了它,这才增长智慧,多了神力。 而那家伙是逃命时候的随手之举,之后却不见踪影,躲难去了。 乌角黑牛自己心中认主,又道那家伙还带着个孩子,相当的不容易,便想着以后混出名堂后,也能报答一番,至少能够回馈“少主人”,如此,也算是了了一桩修行路上的因缘。 “听你这么说,倒也算是有良心的……” 魏昊连连点头,于是道,“那今晚就给你找二十头母牛,你辛苦一下,争取明年就牛犊子满地跑!” “……” “怎么?你不愿意?!” 见乌角黑牛本就黑黑的脸更黑了,魏昊当即也跟着脸一黑,顺便掏出了匕首。 “……” 乌角黑牛还能说什么,只能说自己勇敢无比,不怕困难,二十头母牛就二十头! 干了! 103 国运化身托梦(第三更) 是夜,妖魔内部再起争执,断了尾巴的金甲鳄王径自找上了巫三太子,只是刚一进去,就见十个妖王在那里胡吃海喝,新鲜的人肉摆满盘,精酿的人血装满鼎。 看得金甲鳄王牙关都要咬碎, 它家儿郎还吃着陈年的肉干呢,这巫三郎倒是潇洒,还在营帐中摆着宴会! 正待开口,就听鸟嘴妖王抖了抖身上的黑羽,讥诮道:“老鳄,你的尾巴长出来了啊,可莫要再被人砍去烤了吃。”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群妖大笑, 金甲鳄王顿时又羞又恼,气得脸都变大了一圈,顿时叫道:“那秀才使诈,不讲武德,不敢硬碰硬,俺一时不慎中了招,又没甚要紧事!” “嘿,本王可是亲眼所见,是你使了一招‘神龙摆尾’在先,结果拼力气没拼过一介书生,倒是还敢说那秀才‘不讲武德’。” “贼鸟厮!你待跟俺斗上一场!” “怕你不成!” 鸟嘴妖王将手中的大鼎一摔,陡然气势暴涨,翅膀一抖, 根根黑羽炸了开来,随时都可以射出去。 众妖见状,立刻趴卧在地, 唯恐中了招。 中央高坐的巫三太子于黑雾中发了话:“都是朋友,何必置气。鳄大哥, 您过来定是有要事相商, 不知所为何事?” “巫三郎,俺老鳄有话直说,这粮饷,怎么个说道?俺家两万张嘴,再没点吃喝,就要断顿了。” “笑话!三太子又不是你爹妈,还管你一口吃的?” 鸟嘴妖王冷笑一声,“若三太子是盟主,管个粮草,倒也罢了。你们几个厚脸皮带鳞甲的,倒是打得好主意,便宜要占、好处要拿,偏是做事推三阻四。你不是要推举‘九命蛟王’为盟主吗?来三太子这里作甚?” “……” 一番话把金甲鳄王怼了回去,半个屁也放不出。 “嗳,还是那句话,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巫三太子嘴上这么说着,话头一转, 却道,“鳄大哥,我有心给全了粮草,可又怕其他几位兄弟不服。您看,如此可好,我命粮官再给你部发三天粮草……” 左右妖王都是一脸鄙夷地看着金甲鳄王,十八路妖王,就它一个被人砍断了尾巴,当真是丢人现眼。 受不得如此屈辱,金甲鳄王一声叹,顿足道:“巫三郎,俺老鳄自去筹措粮草,不必让你受累,告辞!” 说罢,金甲鳄王转身离开,气冲冲的头也不回。 等他走了之后,鸟嘴妖王这才不忿道:“三太子,这厮是个夯货,但家底丰厚,刚才就该拿下它,吞了它的兵马。” “不必理会。” 巫三太子气定神闲,“鳄大哥早晚会送个大礼给咱们。” “噢?” 听闻此言,鸟嘴妖王眼珠子一转,心有所动,便是笑道,“三太子定是有了计较,那我就不多言了。” “且先吃喝,请!” “请!” “请!” 营帐中一众妖王都是又搞起了气氛,拉了两三百人类进来挨个儿放血,有的好生吞,便是整个人整个人的吃,营帐中磨牙吮血,处处都是咀嚼吞咽的动静。 各妖王座下,无数小妖小怪都是留着口水,就等妖王嘴角掉落点汤汤水水,哄抢一条胳膊一条腿的动静时有发生,当真是好不快活、极为热闹。 五潮县城头,魏昊正呼呼大睡,忽地梦里一片刀光剑影,逐渐组成一头猛虎之后,那遍体嶙峋的猛虎这才趴卧在地口吐人言:“国运,便是民心……” “大王,你这话汪县尊说过。” “问,何以诛邪?” 谷幧 “你这大王说的是废话,唯有杀!!” 魏昊手掌成刀,双目圆睁。 那猛虎似乎浑身痛楚,忍住了嘶吼,又道:“邪魔除之不尽,杀之不绝。有言:不变其法,终成镜中花、水中月……” “哈哈哈哈哈哈,说这话的不过是半桶水晃荡,自以为见识高超,不过是浑身上下只长了一张嘴。我若牵了这等废物去城西,让他把话重新说一遍,他只怕尿裤子,半句话说不出。大王,你可知道为何?” “为何?” “哈哈,因为城西百姓,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把他舌头都拔了,当场打死。” “哈哈哈哈……” 猛虎大笑,终于正视了魏昊,然后道:“我归位之期已到,接下来,就要靠天下英雄自强不息!” “大王既然是国运化身,为何又说甚么归位之期?” “国运,便是民心……” 猛虎又一次重复了这句话,魏昊一惊,顿时若有所思。 正待再问,却是梦醒了。 “这话有蹊跷,之前理解的有偏差。” 魏昊于是直接找到了汪伏波,他是“五潮传胪”,知识面广博,找他比找狗强。 “县尊,我梦到国运化身了!” “啊?大象也梦到了?” “啊?!县尊也梦到了?” “正是。” 于是二人聊了起来,才发现各自的梦不一样。 “县尊,之前您说国运便是民心,民心便是国运,我以为便是个鼓励之言。现在看来,是不是有什么根脚?” 汪伏波拂须道,“大夏开国乃是代虞而兴,大虞朝时,有瑞兽白虎相伴大禹王,我在夏邑中枢行走学习时,倒也的确看到过此类典籍传说。只是当时一鳞半爪并不全面,也就了解了一番,并未深入。” “这么说,那国运化身,搞不好原本就是神兽,是民心相信它是国运化身,这才多了一层身份?” “有可能。” 微微颔首的汪伏波又道,“这就是‘众望所归’的精髓。” “那就有点儿意思了……” 魏昊摩挲着下巴,心中暗忖:我虽然武艺拳脚都还不错,可那都是跟人争斗的范畴,杀几个小妖小怪,倒也合理,如今连妖王尾巴都能烤了吃,或许跟这个“民心所向”“众望所归”有关系。 可又觉得不完全是,因为自己压根就没鸟那些百姓的想法,纯粹是自己想干死那些吃人的妖怪。 就要弄死邓举人一般,他从来没有想过改变什么狗屁制度,他只是很单纯的想弄死邓举人,没有别的意思。 什么建设制度,保障这个权益那个福利,干他屁事? 他又不求百姓的感激,只求自己内心的痛快,最多再加一点点愉悦。 倘使有人说他“以武犯禁”,大耳刮子招呼就是。 便是如此,越战越勇,还自己胡乱领悟了一套气血爆发的打法,没有走火入魔,也没有爆体而亡,因为自己还胡乱琢磨了一套气血平和的方法。 有一黑一,他觉得国运化身托梦,指定也是有点大病的。 有病么,显然找错人了。 104 天变(第四更) “老忽律,你待怎地?这是要走?” 一条浑身溃烂的巨鲸背上,妖魔军营起了变动,巨鲸开口发问,声音如闷雷震动。 “你个要死不活的还是管好自己吧,俺也不是没头脑的,留在这里徒增笑话, 走了走了。” 金甲鳄王骂骂咧咧,挎刀披甲,甩着一条新长出来的鲜嫩尾巴,到了自家营帐,便喊道:“小的们,收拾东西, 跟俺西行就粮去!” 诸多鳄鱼、鼍龙、大蛟等军官,纷纷围到金甲鳄王跟前。 “大王,俺们还未建功, 怎地就要走了?” “是啊大王,花兄弟的仇还没报呢。” “现在江水封锁,若是西行,只怕被大夏国运镇压啊。” 然而金甲鳄王大手一摆:“说甚都晚了,俺已经得了兄弟消息,如今水路畅通,正好可以干个大买卖。早早寻个地方落脚,还怕没有吃喝?这大江南北沿岸,俺瞧着多是人口众多的好地方,挑个容易下手的,且先快活!” “大王,如何避开国运镇压?” “俺自有法宝,你们跟着就是。” 说罢, 金甲鳄王摇身一变,化作一条三十丈巨鳄, 一头扎入大江之中, 然后叫道:“都给俺跟上!” “是!” “是!” “是!” 一声声令下,就见金甲鳄王后头旌旗招展、妖气冲天,竟是鼍龙为左军、鳄鱼为右军,中军全然大蛟,后方多有巨龟。 声势浩大,有两万尾之巨,当真是妖王气派! 如此动静,自然也惊动了汪伏波,他城头远眺,见江水之中一头金甲巨鳄率领群妖宛若鲤鱼逆流,成群结队气势汹汹,只是缓缓推进,就是江潮倒翻,一道道波浪席卷。 “这鳄鱼精是疯了?敢深入大江内部?” 汪伏波眉头微皱,深入大江,冒犯的可是“四渎龙神府”,水君会当成是入侵,打起来那就不是五潮县这点动静。 移山倒海的大能,一爪子就能叫九千岁妖王死的不能再死。 事有蹊跷,必有妖异。 “难不成是送死?这国运护持……嗯?” 猛然间,汪伏波双眼圆睁,只因护城国运在快速收缩, 从原先的一县百里方圆,缩到只有县城周围附近。 许多在野村落,直接国运尽失,顷刻间村落房倒屋塌、河流污浊,甚至还发生了局部暴雨或者冰雹。 这一刻,汪伏波浑身发抖、身体冰凉,他顿时明白了,眼下,兴许到了大夏王朝接受考验的时刻。 如果能挺过去,或许还能中兴国运。 挺不过去,就是乱世将至,然后改朝换代。 汪伏波怎么都想不到,他居然会在有生之年遭遇这种情况。 “小的们!随俺建功立业——” 大江滚滚,波涛之中,金甲鳄王尾巴一摆,竟是直接穿过了大江入海口的封锁,再一摆,直接沉入江水,身后两万部下,也都是直接潜入水中。 虽然水面不见了踪影,可是江面隆起如山丘,很显然,这是水下行军…… 江底传来了一阵阵欢呼声。 “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妖沸腾,气势嚣张。 五潮县城内百姓还不知道状况,但是城头上看到这一幕的士卒并不在少数,那震撼场面,惊得他们心神不宁。 谷躚 魏昊站在城头,看着已经消失的一路妖王大军,颇有些惋惜,实在是在魏昊看来,那金甲鳄王有些弱智,再多缠斗几天,说不定就能拿它刷个妖王头颅的成就。 此时,天穹上突然出现流星雨,无数道流光散向四方,其中两道直奔五潮县而来。 这两道流光,竟是兵器的形状,一道是剑,另外一道则是奇形怪状,也说不出是个什么东西,像斧子又带锤,像刀剑又带钩,只像带了个把手,另一端胡乱攒了些东西。 那剑光直接没入汪伏波眉心,使得汪伏波的瞳孔都起了变化,似乎眼中藏剑,颇为神奇。 那奇形怪状的玩意儿奔着魏昊而来,本以为也要没入魏昊眉心,结果“咣”的一下,撞得那流光差点散了。 又从泥丸宫尝试钻入,梆梆作响。 那流光大概是不死心的,奔着黄庭而去,当时就“当”的一声,寺庙中撞钟,也就这等动静。 正所谓事不过三,那流光转了个圈,寻着魏昊的气海,又要钻,结果愣是磨蹭了半天也不见进去。 魏昊都被这玩意儿逗笑了,一把抓起来,气血裹着它,直接塞到了“剑衣刀榼”之中。 一旁汪伏波看傻了眼,愕然道:“大象,你这是神魂稳固,百邪不侵也就罢了,这福缘见了你,也得伏低做小。” “县尊,这是甚么东西?我看是个天赐的好宝贝。” “国运化身的碎片。” 汪伏波原本是不知道的,但是那道剑光没入眉心之后,便很多东西都知道了。 “国运化身死了?” “不知道。” 摇摇头,说死了也算,说没死也行。 魏昊便想着:兴许国运化身就是神兽的马甲,马甲碎了一个,最后发点福利给大家,也算是好聚好散。 就是发得有点多,漫天流星雨,也不知道多少人捡着便宜。 “县尊,往后没了国运加持,只怕日子就要难过了。” “唉……” “没必要叹气,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是自然规律。” “……” 魏昊这安慰的话简直就是伤口上撒盐,汪伏波堂堂“五潮传胪”,有着一颗忠君爱国之心,结果在魏昊嘴里,倒是轻飘飘得很。 “现在出现了天变,搞不好妖怪们士气大振,肯定是要大战一场了。这种情况,光靠五潮县军民是不行了,那些前来助拳的‘妖仙’,我看可以委以重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方能渡过难关。” “这……” “就算是要放弃五潮县县城,从这里撤退前往安全地方,没有‘妖仙’相助,我看也不太行。” “有除妖人在,应该问题不大。” “我信不过他们。” 魏昊大喇喇地说道,“搞个劳什子国师,一看就是短命亡国的模样。这些除妖人出来干活的,都是嘴里念叨国师、真人,现在发生天变,恐怕更要抱团。” 看着汪伏波,魏昊提醒道:“县尊别忘了,除妖人本就不享受官威国运;而大夏官吏,又是严禁为官时求长生……” “……” 汪伏波一时无语,魏昊没有把话说尽,但意思已经到了。 随着国运加持的范围在缩小,将会有更多的地方是靠地方自身,而不是大夏王朝,弱小者依附强权,这是很正常的规律。 什么是强权? 实力就是强权。 天变。 天变啊…… 105 大声喊出来(第五更) 天变则乱,这是汪伏波和魏昊的共识,不因立场而改变事实。 不能说汪伏波要做忠臣,就拼了命否认天下要乱的这个变化趋势。 至于魏昊,野得很,他寻思着就算护城国运缩小了一点,问题也还是不大。 谁叫妖怪们都是捞了一票就滚的德性呢? 而且有一件事情, 魏昊可是一直记在心头,在老家城西弄死邓举人的时候,那邓举人可是跟妖怪合作,直接从一个平平无奇的读书人,变成了实力不若的怪物。 也不能说是怪物,多少还带着点人样。 魏昊在意的,就是这种惊人的实力变化。 一介书生, 突然就有三五百年妖魔的修为,这合理吗? 自己也是一介书生, 比它们还强,所以挺合理的。 既然邓举人跟妖魔合作可以变强,没道理说只有坏蛋可以实力突飞猛进,好人就只能吃瘪。 真要是如此,那就彻底成了劣币驱逐良币,坏人越来越多,好人越来越少,那就彻底崩坏,直接走向群体灭亡。 很显然没有到那个地步, 大夏之前有大虞, 大虞之前有大辛,王朝有序更迭,也侧面证实了魏昊的判断。 邓举人这样的渣滓可以把一切出卖给魔鬼,那自然也能有汪伏波这种得天眷顾的另类猛男。 只是汪伏波跟魏昊一比, 多少有点文弱书生的感觉…… 生命会自己找到出路。 智慧生命, 尤为如此。 轰! 五潮县城头,汪伏波手托官印,双目如电,目光所及之处,瞳孔飞出光剑,轻易就斩杀了一群不知道死活只会无脑冲锋的小怪。 魏昊在一旁护法,主要是防备有大妖偷袭汪伏波。 “县尊,练得如何?” 远处光剑如飞燕,百年修为以下的怪物,都是一剑一个,轻松洞穿。 只是汪伏波还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天变,魏昊一句话,当场就让汪伏波下决心练剑。 县尊,我若不在五潮县,谁来保护五潮县? 汪伏波不是读书读傻了的,一咬牙,就开始琢磨吸收得到的天赋。 光说不练假把式,怎么变强变猛男,魏昊是有经验的。 当时就把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 而且相当高效速成。 汪伏波大喜,然后就被魏昊拖到城头实战。 实战是进步的最快方式, 什么狗屁悟性都不如实战, 打得过就是好本事, 打不过就是好嘴巴。 于是汪伏波这位“五潮传胪”, 就变强了。 “每次运剑,都极为消耗精神。” 额头上汗珠子都渗了出来,可见对体力的消耗也不小。 “唔……” 对消耗精神这种事情,魏昊也有经验,略加思索,就在城头指着一群正在试图翻越壕沟的半人半鱼小妖说道:“县尊,我教你一个极为好用的法子。” “好!” 汪伏波点点头,神情严肃,有一说一,虽然魏昊的修炼方式很诡异,但的确是挺容易变强的。 最重要的一点,还没有违反官吏不得在职修道求长生的朝廷铁律。 修的不是长生法,没有法力,就不算违规。 “县尊的剑,可有名号?” “没有,这天赐的剑法,我只知其威能。” “我给取一个。”魏昊说罢,便道,“就叫‘天地无极剑法’。” “……” 谷厨 “名字不重要,但又很重要。” 魏昊负手而立,看着前方的妖魔,一脸淡然,“县尊可知道,我每每与人斗,与妖魔斗,都是坚信自己很强。凡是能伤害我者,我必能伤害之。所以,每逢厮杀,我便坚信我五峰魏昊……很强!” “还请赐教。” “现在,县尊闭上眼睛。” 依照魏昊所言,汪伏波闭上了眼睛。 “县尊现在修炼的,是何剑法?” “是‘天地无极剑法’,天赐的剑法!” “很好。” 魏昊点了点头,“现在集中精神,大声喊出来,‘天地无极,万剑归宗’!” “呼……” 汪伏波深吸一口气,眼中光剑不断地缩小、凝聚,他现在已经接受,自己得到的天赐剑法,就叫“天地无极剑法”。 而当他喊出那句话,便是天剑出瞳的时刻! “天地无极!万剑归宗——” 一声大喝,汪伏波感觉浑身的精神都在拔升,他无比的专注,周围一切的噪声都被屏蔽。 什么声光色都无法影响到他和光剑的沟通,他甚至能够复制出新的光剑。 只需要消耗自己的精气神,就能做到这一切。 嗡—— 一声剑鸣,两柄光剑交织,伴随着汪伏波重新睁开眼睛,即可螺旋遁走,威力翻倍! 轰隆!! 只一击,数十小怪当场被轰成齑粉,尽管汪伏波还是气喘吁吁,很是疲惫,但是和之前不同,他已经开始适应,并且能够咬牙坚持。 “从今往后,县尊,当你需要集中精神,仗剑杀敌的时候,便大声地喊出这句话。” 魏昊看着汪伏波,郑重道,“无论什么时候,这句话,都不会欺骗你。” “简直犹如令咒真言……” 有些难以置信的汪伏波,眼神相当的震惊,虽然这个天赐光剑的确很消耗自己的精气神,但是,它真的很强。 “很多强者都是会大声喊出来的,县尊,这没有什么奇怪的。” 魏昊没有骗汪伏波,他从小看的传奇故事,都这么说;哪怕是穿越前,故事里的高手,也都这么干。 大家认为强者都会如此,于是强者就真的如此。 “县尊,你的剑很强,无不可杀之人,无不可斩之妖,无不可诛之魔……” 听得魏昊所言,汪伏波久久不能平息,好一会儿,他才问魏昊,“大象,那你呢?当时天赐流光,有一道也是奔着你而来。” “我先收着,把它养大一些,以后再用。” “……” 总不能说那玩意儿太废物,根本没能力强化自己吧? 天赐之物,结果连自己的皮膜穴窍都钻不进去,很难说有什么威能。 “县尊,当时漫天流星,想必天下四方,多的是能人异士跟县尊一样得此机遇。所以,县尊不必太过担忧护城国运衰退的境况。说不定很多地方,歌照唱,舞照跳,没什么大不了的。” “……” 感觉魏昊话里有话,但汪伏波没有证据,只好道:“至少现在,抵抗妖魔的把握,更大了一些。” “哈哈,便是如此了!” 魏昊摆手赞道,“别处的官吏是都死了?县尊一个县令,还是别太操心天下,先盯着眼前的几十万妖魔大军才是。” “可又该如何退敌?” “拖着就行,拖到妖魔断粮,就是它们的死期。” 手按城头,魏昊双目泛着光:“那水猴子三番五次来找茬,我要是不砍死它,岂不是对不起它这份执着?” 106 妖魔各自约战(第一更) “天变……” 突如其来的天变,大夏王朝的忠臣义士有些猝不及防,但妖魔鬼怪同样措手不及。 妖魔阵中,巫三太子独自在帐中,对着一面镜子问道:“不是说将有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路烟尘?为何有变?” “你在质疑本王?” “不敢……” 巫三太子连忙跪下行礼,“父王,如今有变, 我军当如何应对?” “本王自有安排,不过是没了国运化身,大夏国运尚存……” “那五峰县秀才魏昊,还请父王算上一卦,若是星君转世,孩儿还是小心为妙。” “已经算过, 并非星君转世。” “多谢父王!” 有了这个回答,巫三太子顿时信心大增,他本以为魏昊如此狂妄, 定然是个什么大能转世。 结果就这?! 只是天变之时,他看到漫天流星之中,有两道直奔五潮县县城而去,其中一道便是汪伏波,得了一种天赐剑法,粗略交手,发现并无法力催动,可见神奇。 但是另外一道,迟迟没有现身,不过基本可以猜测是那个秀才所得。 “天赐神兵,能伤魂斩魄, 若没有保命的法宝,只怕要着了道。” 巫三太子隐藏黑雾之中,有些犹豫地说道,“若是回去搬救兵, 这盟主之位, 怕是要拱手相让,不如正好趁此机会, 借那秀才的刀,铲除那几个不知死活的……” 心中有了算计,自然转换态度。 第二日,巨鲸和巨蟹分列海陆之上,巨蟹背上十座军营,巨鲸背上七座大寨,各自妖风鬼雾,着实阴森恐怖。 两边妖王都还假装客气,却是分庭抗礼。 一边以巫三太子为首,一边以九命蛟王为尊。 仔细端倪,便发现其中区别。 巫三太子一侧,多以鸟兽为主;九命蛟王这里,则是多为鱼虫。 “蛟大哥,如今局势有变,虽说吃人便当了许多,可那城中多了两道天赐机缘,只怕反而破城为难。小弟昨日跟那汪伏波斗了一场, 他连官印都没亮出来,就斩了我七八百儿郎。蛟大哥, 您是老大哥,连日受挫,您看可有破敌之法?” 鸟嘴妖王先行开口,巫三太子稳坐中军,却是没有开口。 巨鲸背上,七个妖王排了交椅,有个俊美邪气的人形妖王稳坐中央,只见他头戴乌金八宝冠,身披流星追月甲,蜂腰猿臂,气质超绝。 “败汪伏波易,斗魏秀才难,本王自可以去跟汪伏波斗上一场,看看他天赐神通的斤两。只是这魏秀才……又是谁来应对?” “那秀才一身蛮力,怕是一个拿捏不住,若是蛟大哥牵制住汪伏波的神剑,自有兄弟引得魏秀才深入险境!” 鸟嘴妖王说罢,抬起翅膀指了指虎头、羊头、鹿头三个妖王,“三位兄弟有联击之术,斗那魏秀才,绰绰有余!” 话说到这个份上,谁退让谁就得伏低做小。 九命蛟王轻笑一声,知道了对面的算计,使了个眼色,便见虺蜥妖王开口道:“便以此战定盟主!!” “好!” “一言为定!” “先杀汪伏波、魏昊者,为盟主!” 两边都是颇有默契,准备大干一场。 待各自点兵点将,两边妖魔营帐中,也都是打着好算盘。 “大哥,那魏秀才定然也得了天赐神通,实力只会大增,巫三郎怎会挑这硬茬子下手?” “你们想错了。” 谷稫 九命蛟王一双紫炎竖瞳盯着前方,气质极尽邪恶妖异,“巫三不过是小家子气罢了,它以为本王不知道那魏秀才并没有受用天赐神通吗?” “啊?!那日天变,明明是两道流光遁入五潮县……” “不错,的确是有两道。但只有一道为人所取,便是汪伏波的剑。另外一道,现在就是个摆设。那秀才不知道怎么修炼的,肉身强大也就罢了,神魂竟然跟肉身牢不可分,如此的确百邪不侵,但也多福难至,就算让他捡到神仙遗蜕,也是修不成仙法,得不到仙缘。” “这是为何?” 虺蜥妖王有些好奇。 “百邪不侵,是因魏秀才神魂肉身强横,侵犯不得;多福难至,同样如此。夺舍、附身本就一体两面,善恶全凭手段。这铁一般的魂魄,钉死在了钢一般的肉身上,神仙来了,也别想给他添福添寿。” “……” “……” “……” 几个妖王听得脸皮发抖,心道这是什么怪物,又是修炼的什么奇葩东西。 “大哥,若如此,岂不是魏秀才不曾变强?” “不错,魏秀才不像汪伏波,一夜之间神通广大。” 九命蛟王点点头,然而神情却是玩味,笑得极为诡秘,“不过,那秀才是个奇葩,真要是容易解决,也不至于四十万大军在这里拉家常。” 言罢,九命蛟王站了起来,抬手指着五潮县:“你们若是修炼望气之术,便可知道如今的五潮县,军心稳固、士气高昂,便是护城国运衰退,也不减其坚固。妖气魔气半点没有侵入,其中根源,便是魏秀才之骁勇。” 轻笑一声,九命蛟王瞥了一眼远处的巨蟹,“巫三那点算计,只是笑话。” “那……大哥,这盟主之位,岂不是稳了?” “盟主不是本王主要目的,此战扬名,打出我等妖王威风,才是最主要的。今后少不得攻城略地、占山为王,难道全靠我们几个打天下?” 九命蛟王说罢,又对几个妖王道,“将来打下疆土,你们又何必做甚草头王,分封山水,圈地养人,多的是血肉供养,早晚能万寿成仙!” 这番愿景描绘出来,六个妖王立刻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若有那日,必尊大哥为霸王!” “哈哈哈哈……” 放肆大笑的九命蛟王很是满意,到时候便要看看巫三郎又是什么表情。 而在五潮县城内,魏昊正缠着两个“百石大匠”讨教先进的打铁技术,搞得两个老牌除妖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是不愿意传授技术,实在是他们拿出来的兵器,魏大象嘴上说着不错,到手就是太轻。 一通折腾,魏昊还是“剑衣刀榼”用着,里面最重的兵器,就是一把大锤,可“剑衣刀榼”能收入的兵器有限,十八般兵器就是极致,再多就不行了。 魏昊不要十八般兵器,许多都是换了飞刀暗器之类,也多了许多手段,可趁手兵器就不用想了,完全没有。 所以,魏昊死缠烂打,就是想高手帮忙打造份量重个头儿小的兵器。 这怎么可能有? 就算有,那也是用了不得的材料打造,不知道费多少功夫。 两个“百石大匠”无奈,索性甩了一套大夏军器监的通用“天工造物法”,让魏昊自己钻研去,练个十年八年的,肯定是个优秀的打铁佬。 “天工造物法”要说精妙,那肯定也是有名堂的,可要说大杀四方,却是不可能,这是个术业有专攻的活儿,就是个天授的仙术,但只是拿来打铁,那也没有哪个混世魔王看中的。 更何况,这也只是大夏军器监的通用法,“一石大匠”只要资历够了,就能去京城夏邑进修学习,不说传播广泛,但也没什么稀罕的。 不过魏昊得了打铁技术,倒是非常快活,本来答应了莹莹好好聚一聚吃个饭,结果钻研打铁太入迷,直接把这事儿给忘了。 莹莹气鼓鼓去找他“兴师问罪”的时候,魏昊正轮着锤子猛敲石头。 之前发现石头有断魂斩魄之能,魏昊寻思着汪伏波的天赐神剑也有这威能,而且更厉害,他就立刻把那道钻不进自己身体的天赐流光拿了出来,准备给石头升升级,到时候别说千年老妖,你就是来个九千岁,说不定也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相公,有红烧排骨糖醋鱼,再不吃就凉了……” “最后一轮,打完这最后一轮就来!” 咣咣咣咣咣…… 作坊内火光十色,房门外娇娘无语,只因一个时辰前,魏昊就说是最后一轮。 107 魏昊得宝,狗子悟道(第二更) “君子,我饿……” “拉你的风箱去,我都没说饿,你饿个什么?” 狗子呜咽一声,含泪拉起了风箱。 炉火噌噌,热得狗子直吐舌头,魏昊则是抡着铁锤又是一通哐当哐当, 那灵石倒也不是直接被砸,而是上头包裹着一道金光。 而金光外头,又包裹着魏昊极为霸道凶猛的气血。 “这‘天工造物法’怕不是假的吧,我都锻了这么久了,就没点动静?” “兴许要来个滴血认主?” 拉风箱的狗子歪着脑袋,眼神狡黠,那多少带着点报复的心思。 然而魏昊却是一愣, 当时就咬破了手指, 真就挤出几滴血。 “……” 狗子无话可说, 这北阳府第一狠人,必须是五峰魏昊! 什么淬火、退火、回火……一概都不好使,就得带着点神神叨叨。 天赐流光说白了就是一门兵器,只不过是各有形状,汪伏波的是一把剑,魏昊得来的这个,是个奇形怪状的玩意儿。 如今几锤子下去,气血裹着巧成了乱七八糟模样,本来是如何都锻不进灵石,可随着魏昊的几滴血上来,居然就顺着血水,直接渗透到了石头中。 “噢?有用!” “真有用啊?!” 目瞪狗呆的汪摘星万万没想到,它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还真就有用。 当即停止了拉风箱, 出来看个究竟。 结果不看还好,这一看, 着实把狗子给吓到了。 一双天赋狗眼看过去, 魏昊浑身气血宛若烈焰, 当真就是熊熊燃烧,而被煅烧锤炼的,便是天赐流光和灵石。 赤膊着上身的魏昊,伴随着他的每一次锻打,肌肉都是有节奏地变化,这一刹那,狗子竟然有一种迷迷糊糊的感觉,随后隐隐约约心中有感,当时就琢磨出了一种神奇手段。 静观魏昊锻炼灵石,狗子情不自禁想起书院山主念叨的一些经典。 其中一句,本来是急不得的,可不知道怎么地,竟然仿佛在耳边响起。 汪摘星开口便吟道:“天地为洪炉兮……造化为工。” 回过神来之后,狗子隐隐发觉自己起了变化,不再需要诸多官威、功名加身,就能自行衍生法力。 “啊,我成怪了!” 十年成怪,然而狗子还是一只幼犬, 寿命有没有十岁还两说呢,更何况修为? 可现在, 切切实实衍生出了法力,自天灵而至全身,摇身一变,就能变成一头巨型大黑狗。 咣!咣!咣!咣…… 魏昊卖力捶打,许久之后,伴随着血液渗透灵石表面,那天赐流光竟然也遍布灵石,金色的纹理,青白玉带血沁的底色,当真是浑然天成的金镶玉。 而这一枚金镶玉入手,魏昊便发现颇有特殊,能为他所用,但却不是从他身上汲取力量,反而是从本地的护城国运中吸收淬炼。 只一会儿,魏昊就发现这金镶玉逐渐起了变化,竟是变成了筑城砖一般的模样。 “这‘天工造物法’,不愧是上等技术!好!” “……” 狗子心说刚才你还说可能是假的呢。 魏昊大喜过望,拿着石头往剑囊里一塞,扭头一看,发现狗子虽然模样没变,但气质变了,顿时问道:“小汪,你变强了?” “君子,说出来你不信,我刚才看你打铁,居然悟出了一种修炼功法。” “……” “是真的!我现在都有法力了!” “……” 魏昊斜着眼看它,狗子当时就急了,立刻变了个身,威风凛凛、雄壮非凡,更是狗嘴吐火、狗眼带光,只一呲牙,就有惊人声威;略一张嘴,仿佛食日吞月。 “你这是成精了?” “怪,是怪,我能感觉我只有十二年修为。” “为什么是十二年?” “我也不知道啊……” 狗子相当委屈,“我就是盯着君子看了一会儿,就有了感悟。” 谷硖 “你那功法,我能炼吗?” “我只有一句总纲……” “说来听听。” “天地为洪炉兮,造化为工。” “继续说啊。” “没了。” “没了?!” “嗯。” “……” 魏昊顿时觉得离谱,你一条狗修炼就没有个境界等级的吗?这力量就凭空冒出来?看一眼我打铁你就悟了,这合理吗?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比狗子更合理,于是就不再刨根问底。 只要能斩妖除魔,这本事就当是黑盒子了。 总结归纳的事情,等太平了安全了再说。 一人一狗都是快活得很,一个得了宝贝,一个得了功法,都是美滋滋,准备敞开肚皮饱餐一顿。 出了作坊,却不见莹莹,不过门口的水罐中,青玉田螺倒还是在里面泡着。 拿起一叠红烧排骨,又将一叠糖醋鱼放在狗头上,魏昊这才抱起水罐,返回了住处。 大概是累了,莹莹在螺壳中睡了许久这才现身。 “玉娘,赶紧的再拿两只咸蹄髈出来,我可是饿坏了!” 一人一犬斗米下肚,什么红烧排骨糖醋鱼,早就吃了个干净,如今都是些水煮虾蟹鱼鳖,毕竟没了炭烤鳄鱼尾,食物也就稀松平常起来。 “汪!” 狗子冲玉娘也叫唤了一声,然后埋头干饭。 莹莹一看这场面,小拳拳再度硬了,她成什么了?是老妈子还是小丫鬟? 她在五潮县翘首以盼这么久,就是为了伺候你们两个吃喝的? 一怒之下,莹莹抬手拍了一下桌子,当时就端了三盘咸蹄髈出来:“两只哪里够,相公多吃一些,可别饿着。” “嘿,有你在,果然方便得多,要不然又得出去杀几只合眼缘的妖怪。” 抓起咸蹄髈就是狂啃,狗子也是小尾巴摇得飞起,根本停不下来。 趁魏昊吃得专注,莹莹赶紧凑到狗子身旁蹲下,小声道:“我都来了好些日子了……” “姐姐放心,嗯嗯嗯……我过几天就帮姐姐创造机会,嗯嗯嗯……” 吧唧吧唧,咔咔,吧唧吧唧,咔咔…… 狗子张嘴吃肉啃骨头,嘴里胡乱应付着,莹莹虽然彻底不信这一男一狗,可不信还能怎样呢? 姑且再信一次。 莹莹心中如是想着。 不过她有一事相当不放心,小声道:“外头来了两只狐狸,她们肯定不怀好意,想要勾引相公。” “不可能,君子怎么可能被勾引?勾引要是有用,姐姐早就成功了。” “呸,别瞎说,我什么时候勾引过?” “不对啊,君子也没有招惹过狐狸啊,怎么会有狐狸找上门来?” “听说是报答救命之恩……” 说这句话的时候,莹莹眼神死死地盯着汪摘星,想要看出端倪破绽来。 结果狗子继续无情干饭,嘴里含着一块肉说着囫囵话:“听那狐狸鬼扯,我们救的狐狸是公的,而且就一只。” “啊?果然有这回事……” 莹莹一听,当时就急了,小拳拳原本是粉嫩粉嫩的,这时候攥得太紧,直接指关节都发白。 她就知道,相公这样的肯定是到处行侠仗义,动不动就顺手帮了谁,他是个木头脑袋、铁石心肠,可以不记得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儿。 可那些个被救了的,若是有些想法,定然是琢磨着“以身相许”成就一段美好姻缘。 搞不好还想着传下一段佳话,让后来人传唱纪念。 不行! 必须今天晚上就把相公拿下! 108 太昊太阿(第三更) 和上一次五潮县保卫战不同,这次五潮县守军多了一支比较特殊的人马,都是妖怪,然而跟除妖人关系居然还不错。 五潭县“白八公”是个蜘蛛精,有七百年修为,曾在五潭县本地前朝的一个太傅家中捕捉蚊虫。 那太傅姓白,因此“白八公”也姓白, 之所以得道,是那白太傅写了一首诗感谢白八公捕捉蚊虫的辛苦。 《答谢喜蛛儿驱蚊》,便是那首诗。 也是从此之后,五潭县多称呼蜘蛛为“喜蛛儿”,后各种流传,整个北阳府对蜘蛛的称呼也多带一个“喜”字, 甚至有些地方,直接称蜘蛛为“囍囍”,算是成了家宅的瑞虫。 白八公也是凭此际遇,凝聚了智珠,得了道行。 本地的除妖人,也多知道这个瑞虫,所以也没有说吃饱了撑的弄死他。 但白八公到底也是非人,正常来说不太可能帮助斩妖,可这次实在是没办法,老朋友的女儿过来拜托,还送上了极品云锦。 他生平最好云锦华美,潜修过程中,也是多以织布锦绣参悟, 所以事关修炼, 根本拒绝不了, 于是就来了。 化作人形的模样,是个慈眉善目的白袍老者,仙风道骨, 很是飘逸。 因他蛛网了得, 便作个“夜不收”的头领, 查探妖魔夜间偷袭。 但有蛛网颤动, 就知道哪里来了妖魔,配合本地明暗岗哨,可以说是省了不知道多少气力。 “白先生,忙了一晚,赶紧吃喝些吧。” 魏昊知道白八公也是个喜欢读书的,颇有经天纬地之才,可惜是个妖怪,再者也无心仕途,不然参见进士科,点个“解首”轻轻松松。 “魏相公当真是精力充沛,这时候还出来巡查么?” “哈哈,我得了个宝贝,正要试试它的威力。” 说着,魏昊甩出一本书,给了白八公,“白先生,这是汪县尊的笔记,拿去吃吧。” “哎呀,老朽居然有些饿了……” 原本是不打算吃的,一听魏昊所言, 顿时老脸一红,白八公赶紧接过魏昊扔过来的笔记,那是汪伏波以前读书的心得,白八公欢喜地捧在手中,还没翻开,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 “嗯!!”白八公陶醉地点了点头,“好!不愧是‘五潮传胪’的佳品,这书香墨香,真是人间美味啊。” 说话间,只见白八公手一抬,变出两只毛笔,他以毛笔为筷,翻开笔记,轻轻一夹,就是两条文字成线的面条。 送入口中,只一吸,当真是一口满足。 “批注为调料,点评是小菜,幸甚、幸甚……” 白八公摇头晃脑,吃得无比高兴。 这让魏昊看得好奇不已,他一直就奇怪呢,妖怪们的修炼方式,还真就千奇百怪。 “白先生,您慢慢品尝,我去杀几个落单的妖怪。去去就回。” “魏相公一路小心。” “好嘞。” 摆摆手,魏昊将狗子往怀中一揣,鼻子嗅了嗅气味,直接奔着一个方向去了。 这几天双方阵地都是犬牙交错,都在互相拔除对方据点,拼的就是小股精锐的实力,这时候大放异彩的,多是除妖人,当然还有白八公、青大娘子、李三郎这些前来助拳的“妖仙”。 路上,狗子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今天晚上要干什么来着? 好像答应了谁什么事情? 嗐,应该就是小事,明天再说。 今天晚上,它汪摘星就是要大显神通啊! 刚得了新神通,这不得好好施展施展? 谷廎 “小汪,我怎么感觉白先生的修炼方式,跟别的妖怪不太一样啊。” “我听李三郎说,前朝的妖怪,多修‘太昊长生功’,跟大夏是不太一样的。” “太昊?” 魏昊眨了眨眼,“有什么门道?” “李三郎说大夏妖怪多修‘太阿战法’,所以大多凶狠好斗一些。‘太昊长生功’是奔着得道长生去的,要平和的多。” “跟‘天工造物法’有什么不一样么?” “那都不是一回事啊君子,‘天工造物法’是修炼的功法;太昊长生功、太阿战法,是法度体制。” “啥玩意儿?” 魏昊直接懵了,他是真的听都没听说过,太昊他知道,太阿他也知道,可两样东西放在现在的语境中,他是完全一头雾水。 “大虞朝的朝廷自有制度,大夏朝虽然承接大虞朝制度,但还是有改动的……” “等等!” 这下魏昊明白了,“我懂了,这太昊长生功和太阿战法,就是妖怪们的修炼制度?以前甲乙丙丁四等,现在一二三四四品,是这意思吧?” “听李三郎的意思,应该是这样。” “厉害了,我本以为改朝换代是人类的事情,没想到妖怪也要跟着变。” 又想到了国运化身那头大老虎,是由无数兵器组合而成的超绝神兽,而大夏王朝给本朝妖怪定的制度,又叫“太阿战法”,那就有点儿意思了。 太阿,又叫泰阿,是一柄剑。 神兵利器。 反正魏昊穿越前,太阿剑的确是名剑,同时也代表了权柄。 “等明天咱们好好找白八公他们聊聊,也算是增长见识,别以后遇见一个老妖,见到它神通奇特,还想不出应对之法。” 魏昊陡然大感兴趣,寻思着这其中肯定还有更深的势力划分,帝王将相各有分工,妖怪们肯定也有山头啊。 要都是野怪,早被人族杀光吃光,哪里还能时不时隔个几百年出来大闹一场。 一人一狗都约好了,明天就拜访几个前来助拳的“妖仙”,修为都是六百年以上的,都是经历过前朝大虞晚期的。 而此时,在望江楼的高阁中,莹莹一脸娇羞,给自己打扮了一番,眉心贴花钿,耳垂点珍珠,当真是别致又可爱。 一缕青丝朱唇咬,双眸有情恰含春,只这楚楚动人,论谁来了都被勾了魂儿去。 慵懒侧伏梳妆台,看着镜中人,莹莹手托香腮一脸娇羞,竟是情不自禁捂着脸,显然是想到了羞人处…… “谁还不是香腮似雪、粉面桃花呢。” 有点小骄傲的莹莹看着镜中美娇娘,一双藕臂挽着纱衣,很是幸福地陶醉道,“明年兴许就能生个一男半女……” 想着想着,莹莹竟然陶醉地伏案而眠,梦中当真是快活似神仙,相公将她宠上了天,各种柔情蜜意,百般蜜语甜言。 当真是捧在手中怕伤着,含在口里怕化了。 “嘻嘻……” 做了个好梦的莹莹竟是笑出了声,忽地,外面传来了妖怪们的惨叫声,顿时秀眉微蹙,然后猛然惊醒! “!!” 杏眼圆睁,气不打一处来,连纱衣垂落,窈窕身段显露无遗都顾不得。 因为,天亮了。 109 嗷儿!(第四更) 虽然不能出去作战,但不妨碍莹莹咬牙切齿在望江楼里磨刀。 今天吃狗肉!! 一黑二黄三花四白! 黑狗最香! 今天吃黑狗! 远在一处名叫“桑泽”的湿地,魏昊带着狗子杀了一晚上的妖怪,这里池塘遍布、河流密集,渔获是相当丰富的。 所以有个妖王为了筹措粮草,就派出一个手下前来捕鱼为粮。 很多小妖怪,在妖王麾下就是奴才, 说打就打,说杀就杀,要是一时兴起,妖王张口把它们生吞活剥也是常有的事情。 也因此小妖怪的粮草,跟妖王精锐不一样。 大妖多以人类为食,因为能增加修为;但小妖怪就不一样了, 大妖可见不得它们也变成大妖, 所以吃些饲料下水之类,也就行了。 给捕鱼为食,已经是大发慈悲。 “小汪,我这宝贝真厉害,真厉害啊!” 魏昊大喜过望,盯着手中宛若城墙砖的灵石,“晚上那个妖怪,五百年修为,居然魂飞魄散!” 不是普通的打死,而是连地府黄泉都没机会见着,直接魂飞魄散,彻底的消灭。 拖着一条十丈大蟒往回走的时候, 魏昊还在回味这件事情, 以前打死几个妖怪,也就只是打死,就像是老鼠精, 他月下扬骨灰又如何?魂魄到了地府,还是能投胎转世的。 万一转世后变得厉害, 然后算到前世的恩怨, 怒从胆边生就是要打击报复, 那就没完没了。 现在好,现在太好,直接魂飞魄散,一劳永逸。 “君子,我怎么感觉有点心神不宁,是不是新悟出来的功法有问题,会让我走火入魔啊。” “你就一句总纲,变形了也就是口吐烈焰,不算什么吧,这能走火入魔?走火倒是有可能,入魔就算了。” “那我真的有些心悸啊,总觉得忘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我有点害怕……” 狗头挂在魏昊胸口,狗子一脸忧愁,心中暗忖:难道是为这个家操心太多,忧劳成疾? 不至于啊,自己还是一只小狗狗, 哪能未老先衰呢? 狗头摇了摇,忽然想起一事:“君子, 那三个来相助的‘妖仙’,好像是说花家娘子请来的。我们还未曾拜访呢。” “不急于一时,先回去把这大蟒精给做成蛇肉干。嘿,这次真是厉害了,我都没怎么出力,一砖头就把它给砸死了。那天赐流光加持,还真是不一般。” “也就君子能用了,我连这砖头都挪不动。” “说来也是奇怪,这是为什么?我拿在手里,并不觉得有多少份量,你却说好似一座山,差距也太大了吧。” “君子你自己没察觉到吗?晚上杀那大蟒精的时候,这砖头之上有一座城池的虚影,如果我没有看错,应该就是五峰县县城的模样。” “啊?我没看到啊。” “……” 魏昊顿时大为惊奇,重新掏出砖头看了看,“都说玉石通灵,那也没有通别人不通主人的说法。奇了个怪,这石头普通智珠还不吸收,偏是它自己打杀了的,才吸收的一干二净。” “君子不如找人问问,总能找到答案。” “也是。” 将青玉砖头揣好,魏昊现在心情很是放松,“待回去再拷问几个妖怪,就知道对面妖魔打什么主意。断了他们粮草,我看他们还嚣张。” 跟着魏昊的十几个除妖人,还有两个百户官,现在都是相当的震撼。 别看现在魏昊就拽着一条十丈大蟒,后头队伍里还有百几十个壮汉扛着二十几条五六丈的大蟒。 每一条都是凶狠非常,但无一例外,都被魏昊打了个魂飞魄散,毫无反抗之力。 谷纳 除妖人还想着要表现表现的,但晚上这头大蟒精突然现身的时候,当真是差点把人给吓死。 一个照面吸走五六个军士,尾巴一扫,以勇力敏捷著称的几个除妖人直接飞出去百几十丈。 恐怖力量根本无法抗衡。 结果魏昊、汪摘星一出现,形势直接逆转,诸多除妖人眼中极为乖巧的小狗儿,摇身一变,直接成了口中吐火、四爪生电的凶猛巨狗。 五丈以下的大蛇,一口就是一个,吃起来跟吃辣条没有区别。 那些被汪摘星咬住的蟒蚺,不是被口中烈火烤的焦香,就是被狗爪电的鲜嫩多汁。 当时就把妖魔和除妖人都吓傻了。 所以现在别看汪摘星恢复本相,但一群除妖人再看它,半点可爱的念头都没有,唯恐这狗子突然一张嘴,把他们烧成烤乳猪。 嘭!! “可恶!!大哥,这魏秀才不杀不行啊!照此下去,我们连鱼虾都别吃了!” “急不得,就算现在怒火中烧,也要忍得住。” 九命蛟王安抚着一个蟒首妖王,然后道,“粮草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妥当,等斗了汪伏波、魏昊之后,自会让儿郎们吃个痛快。但盟主之位不到手,这粮草拿出来,也是白白给人做嫁妆。老弟,你且再忍些时日,哥哥我不是巫三那般小家子气的,什么时候亏待过众兄弟?” “大哥,我就是忍不了这口气,那秀才太嚣张了!!” “莫慌莫慌,待老忽律干完了脏活累活,我便做主,你看中了哪里,就给你做封地,由得你快活去。” “好大哥!我听老鳄嘀咕过,说是要去大巢州碰碰运气,那里可是‘大巢氏’的祖庭,又是大夏的直属州,人口兴旺,是个好圈栏!” “哈哈哈哈……”九命蛟王抬手点了点蟒首妖王,“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也罢,就让老忽律这个没脑子的给你打白工,我请个人过去撺掇一番,让它早些闹腾便是。” “嘿嘿,多谢大哥,多谢大哥……” 那蟒首妖王虽然也是个妖王,竟是全然没有脸皮,直接跪在地上给九命蛟王磕了几个响头,看得另外几个妖王都是一脸不屑。 而此时,魏昊带着斩获返回城中,五潮县百姓看到大蟒尸体,顿时大喜过望,外地过来帮忙的壮丁、乡勇,一时间还有些疑惑。 等到中午造饭开吃,眼见着一盆盆五潮县本地名吃端上来,一众乡勇也没多问是什么肉。 吃得满足无比,才问是什么肉,竟然如此鲜嫩美味而且多汁,于是五潮县本地人才道,这是千年名吃“五潮蛇肉”。 那叫一个地道! “呕——” “呕!!!” 饭堂、军寨、客舍、城墙等等墙根,多有得知真相的外地援兵在那里扶墙干呕,有的能吐出来,有的吐不出来。 狗子见状,还嘻嘻哈哈嘲笑,连道这些家伙吃个蛇肉就这般模样,要是见过自家君子在阵前干啃,那不得苦胆水都吓出来? 然而狗子到了望江楼,突然想起一事,笑容荡然无存,正待转身,就见一个女子拎着菜刀追了过来:“哪里逃——” “嗷儿!嗷儿!嗷儿!嗷儿……” 狗子夹着尾巴,飞也似地逃窜,它终于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那是吃咸蹄髈时候的画面,简直是走马观花一样,在自己的眼前浮现。 它答应了什么? 噢,它答应了一桩露水情缘。 咸蹄髈,真好吃啊。 “嗷儿!嗷儿!嗷儿!嗷儿……” 望江楼外的大街上,一个妙龄女郎提着裙摆,拎着菜刀,追着一只飙泪狂奔的小黑狗,引来无数人的惊愕目光。 战争的阴云之下,这画面,着实让人暖心。 110 下次一定(第五更) “君子!君子娶妻定要小心谨慎,最好三姑六婆多加摸底,有些小娘子表面上看着娇滴滴,实际上可能……” “可能什么?” “可能非常温柔可人,并且善解人意,还会做好吃的……” 狗子呜咽了一声,耷拉着狗头。 “相公, 今日妖魔连番叫阵,妾身猜你定要应战,特意备了一些上乘肉食。” “哈,真是赶得巧,吃饱喝足,就去斗上一场!” 魏昊一把抓起一块酱牛肉,三口两口干完, 一桶米酒吨吨吨吨吨也是牛饮鲸吞一般灌了下去。 “哈……爽!” 抹了一把嘴,小菜有盐煮笋、鲜毛豆还有煎炸勾芡的菌菇片,吃起来极为合口,美味佳肴令人心情愉悦。 “小汪,你怎么不吃?” “我等着吃蛇肉呢,吃了长力气。” 狗子瞄了一眼莹莹,暗道这女子真是拼了命倒贴,可惜自家君子钢筋铁骨,这点绕指柔完全不够看啊。 本着吃人嘴短的精神,而且莹莹也说了,再敢消遣她,往后一三五吃素,二四六间歇性吃素…… 它是一条小狗狗,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可以吃素? 自家君子说了,小孩子就是要吃肉! 吃肉才能长得高大威猛! 投食的疯婆娘克扣狗粮,它也只能提前精打细算,万一没了咸蹄髈, 好歹还有自己打来的五潮县小吃…… 五潮蛇羹, 真是美味啊。 就是喝多了也腻歪,还是咸蹄髈一口满足。 咕…… 肚子不争气地叫唤了起来,同时不争气的眼泪,也从嘴角滑落。 “你饿你不吃东西干什么?吃饱了才有力气跟我杀妖!” 说罢,魏昊抓起一块酱牛肉,扔给了汪摘星。 狗子张嘴接住,咔咔两口就干没了,然后小心翼翼地凑到莹莹身旁,狗头蹭了两下莹莹:“姐姐,我昨夜跟妖怪打得激烈,一时忘了,绝非有意啊。” “呸!我都洗干净脱光了在房间里等着,结果前半夜等到后半夜,后半夜等到天亮,连个男人影子都没看到!你跟我的保证,就是消遣我么?” 莹莹银牙欲碎,她已经彻底豁了出去,结果这狗子当真是咸蹄髈吃了,正事不干,白白让她一夜无事空守闺房。 狗子一听这婆娘是彻底疯了, 暗暗道:以后蹭吃蹭喝,还是得小心行事。 “姐姐,我绝无诓骗之心啊。昨天晚上你也是知道的,君子专心打铁,我也无从劝说,本来说是一起吃饭,他便说他都不饿,我饿个甚么……” “你就应该旁敲侧击,让他在我身上卖些力气,打铁算个甚么事儿!” “下次,下次一定!” 狗子再三发誓,表示昨天晚上绝对是气氛不到位、时机不成熟,等到天赐良机,一定让投食的心善姐姐得偿所愿。 莹莹一脸不信,可想着相公就是个浑然天成的铁疙瘩,若是没有感情还则罢了,拉回去自己忙活倒也容易,自食其力么。 可惜这铁疙瘩到底还是个人,那是刀砍不动、水泼不进,世人说道的“温柔乡是英雄冢”,胡扯!绝对的胡扯! 就眼前这大快朵颐的男人,英雄冢?坟头都给你掀了! 若非场合不对,莹莹自己就跟魏昊表明心迹了,还用汪摘星? 奈何两军交战,正是紧要关头,儿女情长也就只能放到一旁。 她到底也是知情重、懂进退的,就是天公不作美。 “下次?” “对对对,下次一定!姐姐,你放心,我若得空,定给你进谗言……不对,美言、美言……” 谷臋 狗子小尾巴狂甩,莹莹深吸一口气,杏眼圆瞪,很是不情愿地拿了一只烧鸡出来,放到了狗子面前:“须有一事答应。” “便是十桩事情,我都应了。” “哼,那两只狐狸精面前,你要帮我说话。” “说个甚么?” 没反应过来的狗子一头雾水,说什么?破口大骂?不至于吧。 只见莹莹扭扭捏捏霞飞双颊,小声道:“我若是找上门去,你怎么喊我?” “姐姐?” “嗯?!” 莹莹杏眼圆瞪、柳眉倒竖,气得又要请人吃狗肉。 “错了错了,我记错了,是……夫人?” “我又未得诰命,岂敢当夫人称呼?” “大娘子?” “……” 沉默了一会儿,莹莹娇羞脸红,有些难为情又有些激动地偷瞄了一眼正在无情干饭的魏昊,然后冲狗子点点头,“须记得你现在所言。” 狗头立刻狂点,舌头拉了老长,狗尾巴已经彻底失控,都已经摇晃出了残影。 一只烧鸡到手,别说喊什么大娘子,让喊一声妈,那都是毫不犹豫。 没办法,烧鸡实在是太好吃了。 “大江龙神府”的美味佳肴,是真的大江头一等啊。 人间王侯只怕一生都吃不上一回。 狗子啊呜啊呜撕扯起烧鸡,吃得摇头晃脑,心中琢磨着狐狸精那里应该问题不大,它也问过白八公的,是好人家的女郎,知书达理、恬静淡雅,尤其是擅长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巧了,自家君子完全不同音律,只会唱几首不知道什么地方听来的民间小曲儿;至于诗词歌赋,自家君子说了,让他抄诗问题不大,让他作诗……跪地求饶。 书画更不要讲,自己写的狗爬字,比自家君子的还要好一些,至少横平竖直。 画画么……它天生擅画梅花,还是要比自家君子强一点儿的。 如此一想,狐狸精没戏,还不如眼前这个疯婆娘呢,好歹管吃管喝,最重要的一点……管够! 权衡利弊、反复琢磨之后,狗子心想就眼前的行情吧,还是稳一手田螺姑娘…… 这烧鸡……真香啊! 等魏昊抱着饭桶吃饱,狗子也把烧鸡吃完,打了个嗝,正要说话,却听城外传来鼓声,竟是妖魔一方又来叫战。 这一次却是有些不同,三个妖王率众,直奔五潮县城北外郭的小城而去,一副要攻城拔寨的气势。 魏昊听得这个动静,顿时大喜:“正要跟妖王过过招!” “可要呼喊癞公?” “城北地势崎岖,小丘连绵颇为狭隘,有坐骑反而不便。妖王本就有驾风的本领,真要是斗起来,独自一个要灵活得多。” 说罢,魏昊一把抓起汪摘星塞到怀中,狗子把头露了出来,然后“噗”的一声,将嘴里的鸡腿骨吐了出来。 骨头干干净净完完整整,那是吃得十分精细了。 待去了城北城头,只见不远处小城已经燃起了烽烟,有除妖人施展手段破除妖法,打得旗鼓相当。 只是当三个妖王突然现身,小城城头顿时妖风大作,魏昊见状,顿时手拍剑囊,一根齐眉棍落在手中,脚踢一头,棍儿当空翻飞,魏昊一跃而起,攥着棍子就是跳下城头,直接奔着小城杀了过去。 ==== ps:值班,摸鱼撸个第五更出来。 ps2:十五号休息,争取补盟主的一万字加更出来。 111 神仙一击(第一更) “擂鼓助威!!” 妖魔领了三支人马,各有先锋郎官之类,那是虎妖为先锋,羊妖为刀手,鹿妖持弓攒射,打得小城一片狼藉。 三位妖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等魏昊中计。 这小城为五潮县犄角, 是汪伏波新修的工事,若是破了,层层防御便败了三分。 “先登者赏童男五十!!!”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几个雄壮虎妖顿时来了精神,顶着箭雨就是猛冲。 这世上唯虎妖可称山君,乃是陆地第一难缠, 除了自身本事了得, 还能驱使伥鬼, 一虎左右伴随二十四伥鬼,各有手段,往复盘旋。 霎时间,当真是阴森森鬼魅丛生,城头陡然就多了不少妙龄女郎,或是风情万种,或是少女含春,或是冷艳良家,或是骚情四溢,总之形形色色,勾得不少城头士卒当时就魂飞颠倒。 这些个女子勾着士卒往城墙边走,稍一露头,便被虎爪拍碎了脑袋, 啊呜一口,半个身子就被吃了干净。 “吼!!!!!” 五六个丈二虎妖率先攻上城头,正待发威, 却听一声巨响, 惊雷炸开, 直接震飞这些登城妖怪。 “当诛!!” 十几个除妖人手持印法,一声大喝,当即流光溢彩,一个“诛”字直接显现,当场将几十个伥鬼击杀,魂飞魄散不留痕迹。 除妖人虽然不受国运加持,但却是帝王忠犬,有王命在身,御赐的杀伐之权。 正所谓“先斩后奏,反抗当诛”! “撑住!魏大象已经来援!” 城头原本被妖魔杀了个措手不及,好在除妖人迅速反应,将虎妖魔法驱除之后,再没有被伥鬼迷惑的士卒。 两个百户官也是心有余悸,他们有官威加身,这才没有着了道,可要是稍不留神,被虎妖来一下,大概也是要去地府黄泉报到。 听到说魏大象已经来了, 守城士卒信心大增, 弓箭手听候指令不断射箭,箭矢如雨下,杀得城下妖魔一阵人仰马翻。 魏昊踩着壕沟三跳两跳就到了阵前,到了一处小丘,就听喊杀声传来,一票兵马杀将出来,为首的便是一头虎妖,见它御风升空,指着魏昊哈哈大笑:“魏昊!你中计了!” “又是你个带纹身的,要打就打,一个妖怪还玩什么兵法,真是不知所谓!” “……” 见魏昊丝毫不惧,虎妖勃然大怒:“魏昊!你看看周围!本王早就等着你来,里里外外三千大妖,你当你有三头六臂,能挡几次拼杀!” 说罢,那虎妖驾风盘旋,喝令道:“小的们!将那厮碎尸万段——” 魏昊站定小丘,岿然不惧,瞄一眼就知道,什么狗屁三千大妖,不过是一千虎妖一千羊妖一千鹿妖,超过五百年修为的一个都没有,多是一二百年修为的。 不过在妖魔阵中,这如何也算得精锐,十年修为的怪物如果天赋异禀,等闲凡人百几十个近不得身;黄将军、灰先锋三百年修为就是巫三太子的得力手下;癞头鼋五百年修为,就能把豹子精金九郎给祸祸了。 有这三千之数的妖精,的确可以自傲。 魏昊气定神闲,拍了一下剑囊,将祖传宝刀旋在齐眉棍上,便是打算教这三千妖精知道,它们今天命不好,明年今天兴许就会命好吃上放心奶。 正待开打,却见三千妖精并不掩杀过来,那虎妖为一阵,摆了个阵法;羊妖为一阵,理了个队形;鹿妖为一阵,口中念念有词。 “嗯?这是什么?” 魏昊看不懂,但能察觉到妖气突然就爆发出来,与其说是爆发,倒不如说是凝聚。 “君子,瞧着是个阵法,要不要冲上去?” “它们聚集得不算太近,杀起来不方便,先看看是个什么把戏,以后要是遇上更厉害的,也好有的放矢。” 狗子点了点头,倒也不慌。 谷躡 就这个当口,它便看出来几个破绽,只要变身冲过去,张嘴两道火的事情。 不过下一刻,却是让魏昊大为惊诧,隔着几十丈,也能感觉到三千妖精起了变化,它们的妖气,竟然全都凝聚到了三个妖王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魏昊,你以为我等会跟你捉对厮杀?!你这是做梦!这次,本王跟两位兄弟合力,集三千大妖之能,你就是天生神力,今日,那也得死!!” “原来如此,这大概就是除妖人所说的‘借法’吧?确实厉害。” 点了点头,魏昊承认这是个好法子,以后可以借鉴。 可惜他问国运借点法力,国运不借,这就恼火。 法力有法力的妙处啊。 至少打起来便利,法力不济还能嗑药,不像他,只能靠吃。 “二位贤弟,我们一起上!” “杀!” “魏昊,你罪该万死——” 三位妖王刹那妖气冲天,最惊人的是,各自身后有一千妖魔虚影,使得它们气势更加惊人。 如果说原先三个妖王在魏昊感知中,便是分别五千年修为、四千年修为、三千年修为,那么这一刻,最弱的鹿头妖王,也增加了十万年修为。 千岁鬼仙,万岁地仙,十万岁,那就是神仙之才。 此刻全力出手,就是神仙一击! 魏昊又惊又喜,惊的是没想到妖魔还有这种本事,要是无上限集合众妖之力,是不是能攒出个天仙之才来? 喜的是这三妖手段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一刻的十万年修为,用一点就少一点,并不能跟自身修为一样,消耗了还能补回来。 最重要的是,神仙一击的修为热点,在魏昊的感知中,规模最多就是五潮县县城的四分之一。 那说明什么?! 自己手中的青玉砖头,威力更强! 魏昊顿时打定主意,以后要出去多旅旅游,去大一点的城市,比如……大巢州。 这样青玉砖头的威力,指定会更强。 “杀!!!” 三妖气势汹汹,全然不顾妖王体面,这一刻,不管是小城还是五潮县县城,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因为,三妖妖气有如实质,形成了百丈巨影,皆是三妖面目,全都狰狞可怖。 “我的天,那是什么手段!” “法天象地?不可能!” “如此巨大,非人力可以抗衡,非人力可以抗衡啊——” “魏大象毕竟凡胎肉体,岂能是这种巍峨如山手段的对手!!” 诸多军官和除妖人都是心惊胆颤,而妖魔大军之中,有妖魔欢呼,也有妖魔一阵阵心悸。 “蛟大哥,没想到黑老虎三个,还藏着这种本事!” “幸亏来了五潮县,幸亏斗了魏秀才,否则要是冒冒失失跟黑老虎几个斗上,还能有好?” 众目睽睽之下,三个百丈巨影,各自抬起巴掌,即刻拍向了小丘上站定不动的魏大象! 112 一语道破(第二更) “汪!!” 狗子在怀中叫了一声提醒魏昊,见魏昊还是不动,顿时大叫,“君子!!!” 然而魏昊却是笑了,持刀站定,看着天穹逞凶的三妖,抬手一指:“小汪莫怕, 假的就是假的,虚张声势。” 狗子抬头再看,不对啊,明明还是百丈巨影! 眼睛一闭,鼻子中闻到的,也还是十万载恐怖修为。 哪里是假的。 可魏昊一言既出,三妖巨影当时就停了下来,根本没有下一步动作。 “打啊,怎么不打了?” 魏昊站在小丘上兀自叫嚣,甚至侧着脸迎着三妖,用手拍了拍,“来来来,往这儿打,我若躲闪,便不是好汉。” “……” “……” “……” 一切都静止了下来,三妖巨影还是那么强横,不管是远观近看,都是如此强横,这是货真价实的神仙一击! 九命蛟王盯紧看去,看不出蹊跷,忽地, 它一抖肩,又钻出一个恶蛟脑袋,两个脑袋一起打量, 也瞧不出个究竟。 “嗯?这是为何?” 九命蛟王很是疑惑, 再抖肩膀,又钻出一个恶蛟头颅,三个脑袋齐齐观望,看向三妖巨影,这时候,九命蛟王这才拍手大叫:“好一个魏昊!好胆色!此人若为本王所用,岂不成就妖皇霸业!” “大哥,怎地说这等涨他人威风的话……” “蛟大哥,是个甚么说道?” 只听九命蛟王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们都被吓住了,不如那魏昊有胆色啊。这下那三个真是进进不得,退退不了。” “好大哥,怎地学人说谜语,还请给弟弟们讲讲。” “是啊是啊,大哥,还给说道说道。” 然而小丘之上,魏昊却是淡定地抚摸汪摘星狗头,声音不高不低, 刚好小城、五潮县县城也能听得到, 左右四方十里之内, 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汪, 神仙之才的手段,你就算得了,使得出来吗?鬼仙的身量,打出神仙的招法,这世上,可有这种道理的?没有那个能力,知道吗?” “啊?” 狗子一双乌溜溜黑漆漆的眼睛满满的惊疑,猛地狗头摇摆,汪了一声:“哈哈,君子说得对,这招式打不出来,丢人的就是它们三个。我们赶紧看它们笑话,汪!” 五潮县城头,汪伏波同样抚须微笑,他是受了天赐流光的,自然知晓国运化身就是神仙之才,这可是天底下最强的力量。 倘若三妖真有施展的能力,这大夏王朝早就亡了,还能有数百年江山? 果不其然,三妖巨影那毁天灭地的气势,就像是定格了一样,一动不动。 任你神通妙法,使不出来,可不就是跟魏昊说的那样,是个摆设? 妖魔阵中,有几个妖王却是对魏昊更加忌惮,只因此事断没有魏昊说的那么轻飘飘。 神仙一击的气势,刚才是真的震慑四方,没有人不被震慑住,除了魏昊。 被吓住的当口,若是三妖出手,那是三大妖王,岂是那么好躲的? “大哥,小弟怎么一头雾水,这里头,到底有个甚么计较?” 虺蜥妖王一脸懵,看向三个脑袋的九命蛟王。 也没有说藏私,九命蛟王解释道:“诸位贤弟,可曾见过猛虎捕猎?” “自是见过。” “大哥好端端的,怎地说起这个?” 端着一鼎人血,九命蛟王一边喝一边道:“这山中的猎物,只要被山君盯上,便没有不吓得瑟瑟发抖、肝胆俱裂的,便是豹子豺狼,但有往日里山君七八分能耐,被吓破了胆,那浑身本事也就只有三四分能用的出来。于是山君无往不利,乃是百兽之王。” 众妖王都是得道开慧的妖魔逸才,听得一席话,顷刻间茅塞顿开。 “原来如此!” “我等都被吓住了,更何况凡人。这世上,断没有不怕神仙伟力的,只要怕了,你就是一身通天的本领,也施展不出来。黑老虎琢磨出这等下贱战法,可真是阴啊。想它诨号‘黑心’,原来出处竟是这里!” “魏秀才了得,了得,人人都说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大难临头,哪有不怕的,偏这魏秀才,见了神仙伟力,也是浑然不惧。他不惧,自然气定神闲、笑谈应对。黑老虎的阴招,也就耍将不出。” 一切都被剖析了出来,那三妖的神仙一击,要是被吓住,只要有那么一瞬间,被吓住的就得死! 真正杀人的,可不是这神仙一击。 偏偏魏昊只当神仙是个屁,完全不怕。 这个不怕,却也是有讲究的,只因魏昊坚信多大的肚量吃多少饭,他这身量,斗米塞牙很合理;可让陈孟男也这般吃,当时就撑死了。 三妖巨影是神仙一击不假,可想要施展神仙一击,就得有神仙之才,三妖有吗? 三四五千年的修为,岂能跟十万载浩瀚伟力相提并论。 没有那个能力。 有了这个判断,那么根本不惧三妖。 只是正常人都不可能像他这样判断,都是本能恐惧害怕,实在是百丈巨影真的颇有灭世之感,不恐慌是很难的。 “你们三个,打又不打,退又不退,到底为何!” 魏昊将手中朴刀拎了起来,怀中狗子也已经恢复了平静,一身手段也都能重新融会贯通。 呲牙咧嘴了一番,汪摘星也是暗中羞恼刚才丢了狗脸,居然被吓住了。 当即狗子从怀中跳了出来,狗叫一声,摇身一变,顿时变成脚踩风雷、口吐烈焰的黑色巨狗。 谷鲅 “君子,我寻得它们啦!我驮你过去厮杀!” “哈哈哈哈……好!” 魏昊一跃而起,跨坐狗背,手攥狗子后颈权当缰绳,倒提丈二朴刀,腾空而起,那场面,好似长虹贯日,堪比彗星追月,端的是令人神往! “擂鼓助威——” 五潮县城头,汪伏波一声大喝,命令鼓手力士敲击战鼓,犹自不过瘾,汪伏波亲自夺了鼓槌,奋力敲打起来。 那百丈巨影越是声势骇人,魏昊毅然迎击,更显威风! “杀啊!!!!!!” 咚咚咚咚咚咚…… 汪伏波飞快地敲动战鼓,更是大声呼喊,整个五潮县雷动,不知道多少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三妖巨影宛若天神下凡,然而凡间英豪竟是全然不惧,骑着一条狗就杀了过去。 “哈哈,这下巫三的脸,怕是要黑了。” 巨鲸背上的营寨中,九命蛟王看得津津有味,它是没有想到前后变化逆转得如此之快,但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为魏大象那颗心……不一般。 东海波涛之下,一处水晶宫中,巨大的水晶球显现画面,正是五潮县外的战场。 鲸海三公主静静观看,她本以为这一战算是结束了,神仙一击,她只是隔着水晶球观看,都觉得抵挡不能,只配等死。 结果被魏昊一语道破之后,形势陡然逆转。 “这等人才,若是为我所用,那该多好。” 她这下明白了,为何莹莹如此上心,有这等人物庇护,谁能加害? 至于甚么牵肠挂肚的儿女情爱,她却是半点不信的。 画面中,魏昊骑着黑狗飞上天空,于风云间翻飞,不断地寻找三妖真身,果不其然,神仙一击被一语道破之后,顿时不再有神秘叵测的感觉。 “大哥!收了神通吧!” 三妖中的鹿妖顿时大叫,它修为最低,三千年修为,诸多王朝兴衰也见识过了,可正因为见识过了,才知道人族中的神人有多么恶心难缠。 斗这一场,妖王打得好是应该的,打得不好,肉身要是坏了,还得找个地方投胎重修。 它自是早就安排了后手,留有一道精血在隐秘之处,一旦肉身被毁,魂魄当时就万里遁走。 可一身本领重修,实在是可惜,世上哪有那么多机缘? 想它现在三千年修为,又不是真个活了三千年,而是天材地宝、强者遗蜕的机缘,一颗仙丹助涨千年修为,都是等闲的事情。 重新投胎,可就未必还能遇上能助涨修为的宝物。 于是见魏大象骑着狗杀过来,当时就心中着急。 “且跟他斗一场!!” 虎头妖王也是无奈,被看破了底细,吓唬不住人,不收了神通还待怎地? 亏大了! 修为是真的啊!没有掺假!是从一千虎妖身上借来的修为! 货真价实的十万载神仙之才,怎么就没吓住这魏大象! 可恶!可恨!可气! 轰隆! 一声惊雷,刚才天地色变的神仙一击,摆着的那个姿势,突然就随着烟消云散而散了。 五潮县城头欢呼声雷动,比惊雷还要响亮。 魏昊骑着狗却是心中暗忖:这神仙一击不是假的,只是三妖使不出来,它们身上肯定有宝物,等打起来,我要把握住机会,打爆其中一个肉身的同时,直接一砖头敲得魂飞魄散,不能给予逃窜机会。 “魏昊——” 吼!!!! 虎头妖王现在是睚眦欲裂,它这神通被暴露了一干二净,以后再斗其它妖王,就没了作用,只要是知道的,谁还怕这个? 一切罪魁祸首,就是魏大象怎么不害怕不去死! 咣!! 虎头妖王手持双锏,踩着妖风就杀了过来,照着魏昊天灵盖就砸了过去。 魏昊反手一刀挑了上去,当空刀锏交击,打得是火光十色、电闪雷鸣。 咣!咣!咣…… 只一会儿,两边斗了七八个回合,你来我往很是热闹。 双锏凶狠如蛟龙,朴刀矫健塞猛虎,各自本领施展出来,都是难得一见的好武艺。 “大哥,我来助你!!” 羊头妖王见斗了二十个回合也拿不下魏昊,大叫一声,甩着一条羊角鞭,抽得啪啪作响,也是参入了战团。 这一战,又是五六十个回合不见胜负。 双方观战之人,都是紧张无比,都道这魏昊竟然是越战越勇。 那羊头妖王的鞭子比蟒蚺还要生猛,比游蛇儿还要灵活,每一鞭子都是无比刁钻,一般人决计挡不住几下,偏偏魏昊骑着狗就躲开了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杀招。 水晶宫中,鲸海三公主只是隔着水晶球,都觉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着实刺激。 “大哥二哥!三弟来也!!” 见两位妖王久战不下,鹿头妖王见状,手持一柄多齿镗耙也杀了过来。 当时是,三道妖风卷雷霆,打得天昏地暗,势要将魏大象斩杀当场! 113 狂性大发(第三更) 四方斗作一团,各自兵器舞得密不透风,只盏茶的工夫,竟是打了四五百回合。 两边大军都是呼吼助威,鼓声螺号皆不停歇,都等着自家大将得胜。 巫三太子在黑雾中死死盯着魏昊,毛绒绒臂膀架在腿上, 拳头紧握,竟是有些紧张。 实在是这一番打斗,让它当真是惊到了。 且不说之前那一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来的“神仙一击”,光魏昊这个凡人独斗三大妖王,位列历代神人之中,已然没有疑虑。 “太子,没想到黑心虎王、胡髯郎、玉角仙, 竟有这等本事。” “它们三个结拜为兄弟, 从来都是共同进退, 本以为只有合击之力,不曾想还隐瞒了恁多手段。” “且不说刚才那‘神仙一击’,就说现在,玉角仙从来只说自己不过一千五百年的修为,现在看来,它这是少说了一半!” “尤其是黑老虎,端的是莽撞模样奸诈心肠,它居然说自己修为跟它三弟伯仲之间。现在看它五道妖风,分明就是五千年修为!” 营帐里一众妖王趁机在巫三太子跟前给三妖王上眼药,万一它们斗赢了魏昊,岂不是拿了头功? 到时候总不能不认账吧。 只是巫三太子对群妖的谗言根本充耳不闻,而是认真观战, 看了许久, 它终于开口道:“原来它们三个是这么个根脚。” “殿下, 怎么说?” 鸟嘴妖王传音入密,询问巫三太子。 “它们是‘太昊天’的传承,都是‘太昊鬼仙’,估计大虞朝时, 曾经在哪里吃过大虞朝百姓香火。” “原来是这样,难怪三个形影不离,轻易不肯落单。” 鸟嘴妖王于是道:“殿下可是有甚么计较那?” “修‘太昊长生功’的,如今世道都没甚落脚的去处,世道纷争,以本王身份,招揽它们这等前朝余孽,倒也容易。” 言罢,巫三太子便道,“此事不可外泄,家中亦不可多嘴。” “殿下放心,只要殿下一声令下,要寻谁来帐下效力,我都即刻前往。” “不管这三个跟魏秀才斗得如何,‘太昊鬼仙’都可以暗中搜罗……” “是!” 而在九命蛟王这里,它却瞧不出三妖根脚,只觉得似有相识,法力雷同, 但要说个所以然来,那是毫无头绪。 “雷来!!!” 一声虎啸, 伴随着雷音,双锏砸向魏昊的时候,竟然真就两道浮雷炸开。 那是相当的凶险,魏昊打了十二分小心,还是中了招。 两条臂膀被震得发麻,浑身皮肤皆是纹路,乍一看,也跟个纹身的一般。 “电来!!!” 羊妖胡髯郎几乎就是在虎妖出招之后瞬间,接上了这一击,鞭子“啪”的一下,缠住了魏昊和汪摘星,闪电如龙,激得魏昊狂性大发,须发倒张! 只见魏昊一把夺过鞭子,双目圆睁:“你找死——” 朴刀单手一斩,羊妖胡髯郎攥着鞭子的手,竟是被搠断了一只。 “我的手——” 胡髯郎痛得大叫,顾不得断手,赶紧松开鞭子就是要逃。 “哪里逃!!” 嗡! 一声刀鸣,剑囊立刻变成“剑衣刀榼”,刹那就飞出一把小锤,甩了两圈,追着羊头就是一招“流星锤”。 “老二小心!!” “二哥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羊妖胡髯郎也到底有四千年修为,当时就凝聚法力于一身,显现出一道“法力衣冠”。 胡髯郎心想魏秀才不修法力,那锤子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岂能破了它的护身手段? 然而下一刻,却是“咩~~”的一声,直接羊头被砸塌了一半。 咚!!! 嚓! 谷晳 “流星锤”击中时如闷雷,击中后如裂瓜,“法力衣冠”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瓜皮,碎了之后,里面红白瓜瓤汤汤水水都流了出来。 “老二——” “二哥——” 虎妖鹿妖见状,睚眦欲裂,急得不行。 可这当口,想要救助又如何使得? 魏大象凶猛非常,稍有不慎就要捱上一下,只能又怒又急,继续跟魏昊大战。 “咩~~” 羊头妖王胡髯郎脚下四道妖风当时就散了,一头从天上栽倒,坠地之后,魏昊鼻子一闻,就知道有魂灵从原地飞了。 速度之快,就是一个呼吸的事情。 周遭强者惊骇魏昊勇猛之余,也琢磨着是不是捡了胡髯郎的尸体,到时候也好卖个人情。 毕竟,这是四千年修为的肉身,只要修修补补,胡髯郎魂魄回归之后,也省了不少事情。 这护法遗蜕的情分,跟救命之恩不差分毫。 只是群妖才起了念头呢,就加骑狗的魏大象突然甩出胡髯郎的鞭子,将地上现形的山羊尸体卷走,轻轻一提,又是一甩,竟是直接飞到了五潮县城头。 “汪县尊,起锅烧水,待我宰了这两只带纹身的,就回去吃羊汤!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性大发的魏昊根本无视小伤小患,打得更加狂暴,伴随他极为嚣张恐怖的笑声,数万小妖小怪,吓得瑟瑟发抖。 有些小妖怪只是听说五潮县有个家伙喜欢阵前吃妖,可听说,听说而已,又不曾亲见。 可这一回,是真的见着了,还看到他一人独斗三大妖王,不仅独斗,还打杀了一个。 “魏昊小儿!!还我二弟肉身——” 黑心虎王又怒又急,双锏打得更加凶暴,然而跟魏昊硬拼,竟然越来越拼不过,它的法力终究是有极限的,不可能尽数交代在这里。 可魏昊就是个变态,越战越勇,被雷霆闪电轰过了也照样酣战,浑身是血也是全无惧意。 “还!还!还!一定还!” 魏昊一刀突刺,杀了个措手不及,好在黑心虎王打着十二分小心,竟是避开了这一击,身上的宝甲也是保了这一下,它此时也知道,“法力衣冠”这等神通,搞不好就是送死,切不可迷信。 反而实实在在的宝甲,能挡得住魏秀才的蛮劲武艺。 “啧。” 道了一声可惜,魏昊双手持刀,荡开黑心虎王,眼神极为残忍地盯着它,“待我吃饱喝足,那山羊的骨头,便让你领回去埋葬。” “你这是寻死——” 一句话就激得黑心虎王暴起,再度要战。 “大哥,别中了激将法,我们快走!这厮不对劲,越战越勇!” 鹿头妖王修为最弱,却是最小心的,提醒了黑心虎王之后,立刻驾着三道妖风挥舞多齿镗耙,接着就是要遁走。 魏昊举刀架了一下多齿镗耙,转身要追击黑心虎王,只是刚一转身,猛然回身就是一刀! 嗤!! 这一刀,竟是转身的瞬间脱手而出,径自甩中鹿头妖王玉角仙。 “三弟——” 黑心虎王这一刻是又怒又怕,它怎么都想不通,三个妖王一起来斗,却是连连受挫。 这是什么道理! 魏昊就是一介凡人!一介书生!! 不过黑心虎王也是庆幸,至少它们是妖王,是鬼仙境界,就算死了,也是不入轮回,自己就能寻个地方投胎。 它就不信魏大象一百年之后还有这等勇力! 于是黑心虎王也是当机立断,直接驾着五道妖风就逃,头也不回地走了。 然而下一刻,异变陡生,魏昊对准玉角仙就是甩出了一块青不青白不白的砖头…… ==== ps:还有更新嗷~~ 114 五潮羊汤必须喝(第四更) 轰!! 一声巨响,震得天摇地晃江水倒流,哪怕是五潮县城都颤了颤,东海巨浪都变得平稳。 只看见,玉角仙重伤濒死之际,一块砖头快得目不暇接,径自镇了过去。 那砖头本也不大, 一掌能握,可飞了一段,就是城墙砖大小,再飞一段,又变大了许多,上面还有一道虚影。 等到落在玉角仙上空, 虚影直接膨大了不知道多少,竟是显现出一座城池的模样。 这城池在场的妖魔鬼怪、凡夫俗子都认得, 不就是本地的五潮县县城么? 只是虚影要小了一些, 规模也不算太大。 可当这块砖头落下,将玉角仙镇在底部的时候,双方强者都是惊得背皮发麻、毛骨悚然。 “不好——” 这一声大叫,不是别人,正是玉角仙自己。 此时玉角仙已经伤重而死,又是如何叫唤出声儿的? 原来,这玉角仙肉身是被镇杀了,可这魂儿,却是从泥丸宫钻了出来, 正待和羊妖胡髯郎一样遁走,却是一头扎入了城池虚影中。 这虚影就像是个罩子, 玉角仙的魂魄在其中一览无遗, 任它如何横冲直撞, 也是逃不过这座小小的城池。 “大哥!救我——” “大哥!!” 玉角仙大声呼救,它此时是魂灵状态,那是彻底的怕了。 肉身毁了,鬼仙还能重新投胎、附身;这光景怕是连魂魄都要没了, 一旦魂飞魄散,那还有救?神仙来了也是无用! “魏大象饶命!魏大象饶命!魏大象饶命啊——” 玉角仙在城池虚影的街道上连连磕头,看上去无比可怜,群妖见它挣脱不得,皆是感同身受;除妖人见它卑微可怜,也认为魏昊凶残。 “你不知天命,更不知我,晚了!” 魏昊手一挥,气血如烈焰,卷走了砖头。 随着砖头重新回到手中,城池虚影也不断缩小,等到虚影彻底没入砖头中,玉角仙的魂魄也被彻底碾碎。 魂飞魄散,就是这么一个下场。 “嗬嗬嗬嗬,嗬嗬哈哈哈哈……” 魏昊狂笑不止,举起朴刀指着妖魔大军,“还有不怕死的,只管来战。我魏昊就在五潮县, 等你们来送死!” “巫三!” 魏昊又大声喝道, “你不要以为你藏头露尾就能躲过劫数,你得罪了我,就得死!!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无用,我必杀你!人世间的酷刑,都会在你身上走一遭,你的魂魄,我也要一点点折磨!三魂七魄一个个灭,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 “……” “……” 天地间,魏昊的叫嚣根本无人敢回应,只因群妖这下彻底知晓,这魏秀才是天字第一号小心眼,得罪了就是一定要报复,无休无止,无穷无尽。 巨蟹背上的妖魔营地中,巫三太子刚才是想要放些狠话的,结果听到魏昊的叫嚣,它竟然闭了嘴。 它怕了。 但是,没人瞧不起它。 群妖甚至觉得巫三太子挺有种的,这种人世间的大魔头,它怎么敢招惹的? 九命蛟王也是收了淡定,心中也是惶恐,魏昊刚才那一砖头的威力,绝对不能无视。 天克鬼仙啊! 鬼仙最大的依仗,就是肉身损毁还能不入轮回,自己就能投胎,不必跟阴司打交道。 可现在彻底完了,魏大象不知道怎么修炼的,一块砖头就能锁死魂魄,打得鬼仙魂飞魄散。 有了这等手段,鬼仙跟普通妖魔还有什么区别? 谷頛 这一刻,九命蛟王已经萌生退意,它心中暗道:若不得万载修为,于陆地住世长生,怕是很难斗得过这个魔头。 于是乎,九命蛟王想了个损招,便招来虺蜥妖王,吩咐了一番,虺蜥妖王便带着一些文书仪仗,从巨鲸背上,前往巨蟹背上。 “三太子,如今贼势浩大,我等不可再各自为战,为长久计,我等愿尊三太子为盟主,共讨五潮县!” “……” “……” “……” “……” 一众妖王彻底无语,之前分作两拨,巫三太子和九命蛟王各有小弟争夺盟主名分;现在好了,居然还知道共同进退了?这是顾全大局啊……呸! 下贱!! 鸟嘴妖王气得一张嘴都歪了,它正待喝骂九命蛟王真是不要脸,怕了魏昊就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三太子,还有没有廉耻?! 陡然又想到自己这一方是妖魔,妖魔寡廉鲜耻……可见是合情合理。 只是不曾想,巫三太子竟是大笑道:“好!多谢蛟大哥支持,既然诸位如此顾全大局,那本王也就当仁不让了。” “太子!” 鸟嘴妖王顿时急了,现在抢这个名分,就是引火烧身啊,那魏秀才是小心眼儿,本就惦记上了,这不是更要让他跟狗一样万里追踪吗? “嗳,不可寒了众兄弟的心。” 巫三太子抬手打断了鸟嘴妖王的话,竟是真的接下了这盟主的位子,并且约定,明天就歃血为盟。 虺蜥妖王见状,也是暗暗佩服,觉得巫三太子也的确颇有气度。 而与此同时,得胜归来的魏昊将身上的乌鱼甲卸了下来,只是抖了抖,一地的血水,除了妖怪的,还有他自己的。 这又是雷劈又是电击的,寻常人来这么一遭,早就死了。 魏昊倒好,就是有些疲惫,回到城头就是叫嚷起来:“吃羊肉!!喝羊汤!!” “汪!” 狗子叫唤一声,也是遍体伤痕,一众除妖人纷纷行注目礼,不敢再以为汪摘星只会吐舌头摇尾巴。 四爪生电,口吐雷火,这哪里是看门狗,怕不是夺门的狗。 咣!! 拎着巨羊的尸体一甩,抄刀就是二次放血,本地人有经验,当时就准备好了几十只大锅接着。 羊皮剥下来,少说也有三分地。 一双羊角长如老松,魏昊觉得可以打造成兵器,就收到了一旁。 接着就是剃肉刮骨分了肥瘦羊杂,本地人见状,赶紧挨家挨户收拢葱蒜,羊汤一把葱花,简直是美极了。 “我五潮县自古以来就有吃羊的习俗,‘五潮羊汤’,不可不喝。” “五潮县临海临江,不是吃鱼为习俗吗?噢,还有‘五潮蛇羹’。” “胡说!鲜味的鲜字,怎么写?” “一个鱼,一个羊。” “你也知道是有鱼有羊才为鲜?那我五潮县的人怎么可能只吃鱼,不吃羊?!” “啊这……” 有点儿道理啊。 外地来的援兵听本地袍泽这么一说,觉得还真是有道理。 也就不再争辩,毕竟,白捡的羊汤,凭什么不喝? 而且是魏相公请客,那更要喝了,定有神异! 说不定喝了魏相公的羊汤,不说有百分之一的威猛,就是有万分之一的,那也是够用了啊。 五潮羊汤,必须喝! 115 妖王内丹(第五更) 来分羊肉的极多,别说大头兵了,就是除妖人也是心潮澎湃。 这一仗,痛快! 要说魏昊这种大魔头……不是,大英雄,是敌人,那真是害怕无比、夜不能寐;可魏昊是自己这一方的啊, 安全感陡然而生,士气膨胀、信心膨胀,什么都膨胀,连晚上睡觉梦见女鬼都敢膨胀了。 分羊肉也是有讲究的,这毕竟是妖王肉身,有的地方太补,凡胎肉体的普通人就不能吃, 过补为毒, 反而不好。 给除妖人和有官声、功名的,那就恰如其分。 十几个百户官都是簇拥在城头,大块吃肉,大口喝汤,酒是不能喝的,容易误事。 “魏相公!这羊肝可是天下少见的美味啊,您真给弟兄们分了?” “我吃它不涨修为功力,还不如让给你们。” 魏昊哈哈一笑,很是爽快把妖王的五脏六腑让了。 别说妖王羊肝,就是普通一只羊的肝,略作小卤,那也是入口绵柔,吃起来粉糯可口。 只是妖王的心肝脾肺肾乃是绝品滋补之物,可助涨法力真气,普通大头兵吃了,一口就死, 当场爆体而亡, 也就军官们能享受这项福利。 魏昊倒也是馋, 可吃了没鸟用, 他又不修法力,还不如让给别人,也算是成人之美。 一众丘八头子只当是魏昊谦虚,嘴上应和着,却是对魏昊越发恭敬。 实力强的多了去了,但像魏昊这般赏脸的,不多见。 感觉被抬举了,一众军官也是心中琢磨着,这往后再有共同抗敌的时候,怎么地还是得跟着魏相公混。 别的不好说,粮草的质量……上乘! 除妖人也是兴奋无比,妖王脏腑拿来炼丹都是富余的,现在居然可以放开了吃,修行多少年都没有的福利。 当下别说对魏昊的怨言了,好些个除妖人已经萌生跟着魏昊厮混的念头。 能打是一回事儿,舍得是另外一回事儿。 北阳府的徐真人,也能打啊,可从他那里讨个灵丹妙药,是要论资排辈的, 麻烦得很。 说起来, 除妖人也是暗道可惜,要是徐真人看到魏昊降妖除魔的恐怖战力,不知道是何表情。 “魏相公,本来昨天徐真人就该到了,可惜今天也未至。要不然,他亲眼看到那您今天这一战,必定要上报国师,到时候太后定会封你个爵位。” “我有功名加身,要甚个爵位。” 魏昊哈哈一笑,抓起一块羊蝎子就啃,还有一只酱卤羊头在大鼎中咕嘟咕嘟炖着,倒也不急着吃。 有魏昊及一众高人强者带头,别说习以为常的本地百姓,那些逗留在此的外地百姓、客商,也都跟着吃妖。 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一回生,不吃;二回熟,开吃。 生的不吃,合情合理。 这次魏昊大战三妖王,除了敌对妖魔被吓得不轻,己方助阵的“妖仙”,也是惊得不行,不是不知道魏大象是个凶人,但不知道他是绝世凶人。 可一种“妖仙”还是想着法子想要跟魏大象结善缘,没别的意思,就是馋魏大象刚到手的两枚妖王内丹。 这妖王内丹有什么用,魏昊还不是很清楚,但肯定是好东西,揣包包准没错。 吃喝的时候,魏昊求问几个除妖人,这妖王内丹是个什么东西。 要是结石一样的玩意儿呢,就卖了。 要是高能粒子炮一样的货色呢,就留下。 “好叫魏相公知道,这内丹,就是得道修真的修为凝华所在。百年修为以上,皆有内丹,有无形,有有形,有在天灵,有在泥丸宫,有在黄庭,有在气海,全看修行什么法,也看各自道行神异……” “但万变不离其宗,根本都是一样的。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修真得道也是求这个‘一’,内丹就是‘一’。” 魏昊一听,顿时愣道:“是不是就是那个什么‘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俺三生万物’的‘一’?” “正是。” “那这妖王内丹很有用啊。” “但有手段炼化,直接再造鬼仙,不知道多少修真趋之若鹜、欣喜若狂。” “也是啊。” 谷贼 魏昊点点头,有了妖王内丹,就等于拿到了鬼仙的入场券,凭票入场,那地府也就只能干瞪眼了。 不入轮回,多了一份修行保障。 比如那种活了九百九十九岁的,可修为上不去了,那不得急得跳脚? 这时候魏昊甩出一颗妖王内丹,让对方学狗叫喊爸爸,恐怕学得比汪摘星还要像,叫得不要太认真。 “那我得找机会,把剩下的十几个妖王都弄死。” 眼睛一亮,魏昊整个人又亢奋起来。 那眼神就是典型的猫儿闻着腥,是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 除妖人见他这个面目,心中也是凛然,明明该为之高兴,毕竟斩妖除魔嘛,职责所在。 可不知道怎地,就是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除妖人眼热内丹,但多少还是讲点体面的,那些前来助拳的“妖仙”,则是彻底豁出去了。 什么狗屁闭关潜修,垃圾! 修炼是看天赋不假;也看机缘也对;但最重要的,还是看给谁做狗!! “汪少卿,来,我敬你……” “汪少卿神勇无匹,堪称北阳府第一狗!” “汪少卿不愧是镇宅神犬,将来必定位列仙班……” 狗子被一众“妖仙”捧得飘飘欲仙,狗尾巴摇得都卷成了麻花儿。 没错,就是这样,这些漂亮话我汪摘星喜欢听! 多说点儿!! 就是那个北阳府第一狗,听着有点别扭。 第一是对的,狗也是对的,第一狗,总觉得有那么点儿不对。 “白八公、青大娘子、李三郎,我就是一条看家护院的小黑狗,哪有几位说得那么好,嘿嘿……” 狗子彻底飘了,这就是大权在握的感觉吗? 当小狗官果然没什么意思,良禽择木而栖果然是天下至理。 义父说的一点都对!! “汪少卿谦虚了。” “汪少卿过谦了啊。” “汪少卿胜不骄、败不馁,实在是我辈楷模……啊不,李某这张嘴,实在是不会说,汪少卿何来败不馁?汪少卿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说罢,那个李三郎直接抬手自打嘴巴,然后喝了一碗羊汤赔罪。 要说喝汤,还得是五潮羊汤呢,不愧是自古以来的名吃,喝起来就是带劲! “汪少卿……” 李三郎自罚三大碗之后,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不知魏相公什么时候开全鹿宴?” “我家君子说了,吃完羊肉吃鹿肉,秋冬时节不补什么时候补?” “哎呀!魏相公果然是读书人,懂得就是多!一开口就是至理名言,至理名言啊……” “来!再敬汪少卿一碗!” “干了干了!” 吨吨吨吨吨…… 几个“妖仙”都是开怀畅饮,喝酒没意思,喝汤才是美事儿。 这一次幸亏来了,要是还玩什么潜修,猴年马月才能吃上妖王? 不可能的,没那个机会,主要是没那个实力。 早先花家两个晚辈过来拜访,甩出礼物和交情,这才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过来助阵,现在一看,花家不愧是书香门第,当真是教育有方。 有好处两个大侄女那是真的想着她们的世交长辈啊! 116 扬名府城(第一更) 第二次五潮县保卫战打到现在,附近两府八县也都知道了消息,战况因为跌宕起伏,让不少犹犹豫豫的家伙都是心里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 不管是人是妖,都是如此。 有的人想要去援助五潮县,一听说十八路妖王齐聚,当时就吓得不敢动弹;后来听说金甲鳄王被砍了一条尾巴, 魏大象神通广大,又想去沾沾光;再后来妖魔布阵四散吃人,不知多少郊外村落遭了殃,于是又觉得刀山火海难以前行…… 一天三五个消息,堪称是瞬息万变让人目不暇接。 北阳府中,在勾栏里收了“神通”的陈孟男刚提起裤子,就听外头动静极大,竖起耳朵一听, 才知道是朋友魏昊又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那魏大象斩了两个妖王,当时就在阵前吃了。那羊妖原本还有一口气,却被魏大象活生生咬死了!便是从喉咙这里一口一口一口一口……” 说话的人极尽夸张,还带着比划,吃早点的食客连碗里的馄饨都不香了。 什么一口一口一口一口! “好家伙,这是个甚么魔星转世,端的厉害!” “我那浑家的三弟,便是在五潭县当兵,前头受了伤,便撤回府城来休整。他可是亲眼所见,说是魏大象专吃大妖,那个甚么三十丈忽律,光尾巴就有千几百斤的份量,魏大象抱着就啃,便是吃面也没有这般轻松……” 面馆儿听热闹的食客,当时就觉得今天的面条多少带着点腥味。 “这算个甚么!魏大象有御兽的神通, 先是骑着一只王八斩了豹子精,后来是骑着狗就把妖王给杀了。那王八有甚么能耐?那野狗有甚么本事?这是魏大象的神通, 只要给那他骑了,有三分气力,都叫你打出十二分的威风来。” “嚯……竟是有这等英雄!” “他自来便是这样的,莫说妖怪,栽在他手中有功名的秀才二三十个,前头还杀了三个举人,这是个不忌口的。” “我的天爷,他吃人也没人管教?!” “甚么吃人!甚么吃人!那是除暴安良!你可不要胡说!” “举人老爷杀得?!” “谁还不是个举人老爷了?!魏大象明算科府内第一,点个‘解首’又有甚么难的?那被杀的三个举人,跟他比?” 街市上早就彻底热闹非凡,前阵子护城国运收缩,县城影响极大,只因县城人口少,一收缩就明显;但是府城人口众多,变化虽然也有,但人气尚在,倒是颇有点固若金汤的意思。 只是县城动荡, 也带来了物资供应的不便, 府城这阵子最让人头疼的, 就是物价高涨, 早点摊没点家底,可不敢乱造。 名叫“翠红楼”的勾栏中,陈孟男提着裤子来回踱步:“大象可真是生猛,说好了回去种个地,是要拿妖王血肉当肥料不成?” 被窝中,两个娇俏姐儿伸出藕臂,冲陈孟男抛着媚眼,骚情嗲气地嗔道:“你个没良心的,这就提了裤子要走人了?” “嘿嘿,我朋友干了大事,总得支援一二。他现在若是缺少吃喝,正好捎带些库存过去,总不能见色忘友。” 言罢,陈孟男又一脸正色道,“我陈孟男除了钱,根本一无是处,拿我当朋友的,实在是少之又少。不说了,这里是二百两,你们两个买些脂粉。等我办好了事情,再来快活。” “死鬼,你别又去‘画皮弄堂’找那几个相好就行……” “哪能,哪能,她们就是舌技厉害,哪有你们花样百出,我来乡试,多的都是在你们两个身上卖力,须要讲些良心啊。” 说话间,陈孟男又掏了一张票子出来,用个银锞子一压,床上两个姐儿顿时眉开眼笑,快活到不行。 步履虚浮的陈孟男出了妓院,感觉早上的太阳都是绿的,左右龟公点头哈腰,恨不得趴着说话:“陈相公,您的车马过来了。” “阿贵,街上怎么多了这么多除妖人?” 龟公阿贵连忙回话,“现在去五崖县送货,没有除妖人哪里敢走,听说好几个老爷家,镇宅的‘家仙’都显灵出世了,帮着主家做事。” 阿贵又上前神神秘秘道:“早上天没亮,小的就瞧见华府有两三个带狐狸尾巴的护送华老爷去‘圣月湖’……” “我的天!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若有诓骗,小的便是乌龟!” 谷沀 阿贵手掌交叠,五指撑开,左右晃动比划着,倒是真的颇有乌龟神韵。 “原来真有保家镇宅的妖仙啊,我还以为是骗人的。” 陈孟男眼珠子一转,心中暗忖着是不是家里也有这样的,要是有,兴许还能求个本事,也好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中继续浪荡逍遥。 要是没有…… 怎么地都要托人找一个,或许说服老爹,多花些银子就是。 实在是找不到了,再去寻魏昊,大家是朋友,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太过麻烦。 情分从来都是越用越少的,同学感情还是越简单越好。 打定了主意,陈孟男抛了一个银豆子给龟公,上了马车直接躺下呼呼大睡,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家里。 进去一看,发现有客人,居然是陈家的老主顾老朋友钱老板。 钱老板一见陈孟男进来,顿时大喜:“哎呀呀,秀才公,读书不要太操劳,该休息的时候,也该休息嘛。” “钱老伯,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看您红光满面,定是有喜事啊。” 陈孟男笑起来很是和煦,跟魏昊就是两个画风,论谁见了,都要道这是个俊后生、美书生。 乍一看,果然是一表人才,卓尔不群。 尤其是陈孟男皮肤极好,平日里也拾掇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那自然是风度翩翩俏公子,哪家姐儿不喜欢这样的? 书生气质甩开魏昊那个猛男不知道几条街。 “喜事、喜事,当然是喜事啊。” 钱老板上前一把握住了陈孟男的手,拍着他的胳膊道,“听说秀才公的同学,在五潮县大杀四方,甚么妖魔鬼怪都不是对手,这太平日子啊,我看是早晚要打回来的。于是便想着啊,趁着机会,庆祝庆祝,操办操办……” “老伯真是高风亮节,小侄深感……” “钱兄,这是我家哥儿的生辰,您过目。”不等陈孟男说完,有个俊朗中年员外走了出来,他一身锦袍,头戴丝面八角帽,上面还簪花镶金,中间点着一枚白玉,尽显富贵,见了陈孟男,他便道,“哥儿,怎地回来了?” “爹,我的生辰……拿来作甚?” 陈孟男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这孩子,我还能害你不成?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生意不好做,爹也不想太过冒险,准备关了一些生意,好好地在府城经营,当然了,五峰县还是一定要去的。” 陈父说罢,过来拍了拍陈孟男的肩膀,“爹的眼光不如哥儿你啊,这个魏大象,啧啧,了不起,了不起,能文能武,一身本事。你能交结这样的朋友,比爹强啊。想我当年跟你一般大的时候,成日里惦记着玩耍,哪有你这般上进……” 虽然一直在夸自己,可陈孟男已经背皮发麻,生辰?自己的生辰? 这是要作甚?!定亲?! 可别啊! 别的不知道,钱老板的女儿,他可是见过的,一巴掌过来,不死也是重伤。 他自己才一百十几斤,可钱老板的女儿,整整两个他还有富余! 最重要的一点,这不是喜欢不喜欢,嫌弃不嫌弃的事情,联姻嘛,可以接受。 可从此以后,岂不是跟灯红酒绿告别了? 好些个馆子还没见过呢。 自己可是跟白公子约好了的,定要在京城夏邑大展雄风。 他陈孟男,岂是言而无信之徒! 117 报信(第二更) 送走笑眯眯的钱老板之后,陈孟男赶紧拦住了准备外出办事儿的陈员外:“爹,我连二十岁都没有,等我中举之后再说婚姻大事不好吗?” “哥儿,我跟你一般大的时候,你都会走路了。” “……” 陈员外说着,找了个椅子坐下, “如今生意不好做,前头又有一条三十丈的大蛟奔大巢州去了,那边的生意,我就想着离得远,不如出脱算了。可现在谁能接手?都等着看行情呢。钱兄胆量过人,三十万两, 盘了过去。” “三十万两——” 直接惊了,陈孟男的反应让陈员外很满意, 儿子还是知道深浅轻重的。 三十万两的巨款,北阳府能拿出来的不是没有,但这时候能拿出来还敢拿出来的,一只手数得过来。 当然也不是现钱,钱老板拿了船队来换,他本是大老板,但是个勤行出身的,时不时还在运河上跑,也是为了带徒弟和培养手下。 只是陈父哪里晓得,陈孟男算学考试可能不怎么样,算三十万两能嫖多久,却是轻轻松松。 此时陈孟男掐指一算,三十万两够他在“翠红楼”嫖个小三年的。 而且是贵宾级的享受! 不过忽然陈孟男一惊:“等等,爹,您刚才说什么东西去了大巢州?” “大蛟,有三十丈,浑身金甲, 就是尾巴鲜嫩了些, 短小了些。” “我的天,那岂不是过江的妖怪?” “便是这么说了,不然我怎么要把大巢州的生意出脱?” “我有个挚友,便是大巢州人士!” 陈孟男急得跺脚,若无白公子,独自狂嫖又有甚么意思!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啊?是哪家门庭?” “大巢州白氏,王孙公子的气度!哎呀不说了,我得通知白兄……不对,我得通知大象,这过江的妖怪,我没本事料理,求大象帮忙,定能诸事太平。” 说罢,陈孟男还双手合什,朝天道,“大象啊大象,一定要保佑白兄平安啊。” 啪! 陈员外抬手给儿子脑袋一巴掌,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猢狲,魏相公是你朋友,你怎地咒他升天?” “爹, 天神下凡都不是他对手,说不定他有神通能听到我的祷告。” “……” “说笑、说笑……爹不要放心里去。我跟大象关系极好,他虽是长得魁伟,却是个肚量大的,我们同学时常开玩笑。” “这倒是,他从不去勾栏里厮混,我也是知道你跟他走得近,这才放心。” 陈员外拂须点头,对魏昊是赞叹有加,择友不慎是非常恐怖的,倾家荡产都是往小了说,倘若遇上心术不正的,小命都要白送。 有魏大象这样的朋友,陈员外觉得自己儿子至少未来三十年问题不大。 “不说了爹,我去托人送信给大象,万一大巢州闹了大妖,有他襄助,白兄肯定无事。” 随后陈孟男头也不回地出去了,就是冲了两步就腿软,连日奋战,腰膝酸软也是常有的事情。 陈员外见状,只当他挂记朋友心切,顿时感动:哥儿虽不是个做买卖的料,心肠倒是不错,有魏大象这个同学,倒也不怕有人害他。 没有魏昊这样的同学,那肯定是另有安排,如何都要教他一招“无商不奸”,这才能苟存于世。 到了自家的大车行,陈孟男找了管事,便道:“八叔,可能飞鹰传书五潮县?” “哥儿,如今只要是带飞的,都去不得五潮县,路上就被妖怪吃了。” “啊呀!恁多妖怪?以前怎么没见着?” “以前是以前啊,自从太后垂帘听政,妖怪也多了起来。” “八叔,你意有所指?” “天地良心,我便只是随口一说,哥儿莫害我!” 谷甽 “嘿嘿……” 陈孟男笑了笑,正要回转,突然又问,“那可有前往五潮县的船队?” “哪天没有,如今五潮县是前线,丢了五潮县,早晚轮到咱们。一路上除妖人都是跟着,天天都要给流窜的精怪厮杀,要是没有除妖人,刀手弓手起码要翻两倍,这就成了赔本买卖。” “可曾出事?” “那倒是没有,都平安到了五潮县,‘五潮传胪’还专门题字嘉奖,这文字能预警,凡有妖魔靠近,立刻绽放金光。前日还能驱鬼了,咱们家的镖师,都是赞不绝口。” “真有鬼啊!” “可不是怎地?不是,哥儿,你跟魏相公是同学,他在老家城北杀了几百个鬼,你不知道么?” “甚么时候的事情?” “你去乡试之后没几天。” “乡试之后?” 陈孟男寻思着自己那时候不是跟小红嘴对嘴,就是跟小翠风火轮,不见天日的,怎么可能知道五峰县的事情。 万万没想到啊,自己忙着跟女菩萨快活的时候,大象居然跟鬼过不去…… 人和人的际遇,还真是相去甚远。 “哥儿,你是要甚口信传给魏相公?今晚就有一趟粮船,不若写封信,捎带过去就是。” “也好,是东湖码头?咱们家的船?” “自然是的。” “好嘞,我去东湖。” 陈孟男心中惦记着跟白兄再战江湖,于是难得忙碌,径自奔东湖去了。 半道上,陈孟男还感慨:“唉,要是余生只剩下万贯家财,却没有朋友,那该多么无趣……” 自府城东门而出,快离开的时候,见有一处坊市竟然挺热闹,这种热闹,外行人瞧不出来,但陈孟男是欢场小霸王,一眼就看出来这里必有乾坤! 连忙问家仆:“阿福,那弄堂是什么来头?” “少爷,‘画皮弄堂’啊。” “啊?!不是在西市吗?” “西市的关了门,老板在路上被妖怪吃了,这是老鸨子的大女儿接手开的。听说沿河都有定点的小院儿,生意非常好。” “***久在‘翠红楼’,竟然不知江湖有变!” “……” “去看看!” “少爷,不是去东湖吗?” “哦对对对,忘了忘了,先去东湖写封信,再办正事。” “……” 阿福也是无语,去“画皮弄堂”才是正事? 说起来,西市的老“画皮弄堂”,自家少爷的确是非常喜欢去,估计是有甚么惊人的技术。 陈孟男此刻心痒难耐,他是个喜欢尝鲜儿的,见着新鲜的堂子,怎么地都要抬腿试一试。 人不风流枉少年! “白兄啊白兄,你可千万没事儿啊,天下英雄,唯白兄与孟男尔。” 又想着白兄还要嫁妹给大象,陈孟男更是觉得此乃缘分,将来他和白辰在窑子里要是冲撞了贵人,还能找大象帮忙捞人,简直不要太完美。 “快些走,早去早回!” “是,少爷。” 阿福无奈,催着马儿赶路,奔东湖而去。 118 居然还有“太一”(第三更) “奇怪,怎么没有呢?” 在玉角仙、胡髯郎的遗物中,魏昊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都是一堆破烂儿,不是需要法力就是需要法力,他又不修法力,要来何用?! “君子, 这么多好宝贝,你还要找什么?” 幸福无比的狗子太高兴了,一眼看去,两个妖王都有私藏的包包,一个藏天材地宝,一个藏法宝兵器,都不是俗流货色。 就说胡髯郎的鞭子, 只一抽, 断金碎石不在话下, 有个百年修为,就能使唤,能比五百年修为的大妖。 拿出去叫卖,不知道多少除妖人争抢得肚肠都要流出来。 “那个可以借法力的东西,当时你我都闻得清清楚楚,的确是十万年修为,那是不掺假的。” “兴许是个阵法神通呢?” “不可能。” 魏昊一脸笃定,“有多大的桶就装多少的水。你要说这三个家伙咬咬牙,撑个万年修为,那也不是不可能,鬼仙到地仙, 也能接受。神仙之才, 它们真要是有这样的本事,还能给巫三当小弟?” “也是啊。” 狗子点了点头, 然后好奇道,“说起来,这种吓唬人的手段, 又有何用?”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学习先进的知识和技术,肯定没错。” “君子言之有理。” 于是狗子也埋头嗅探,仔细寻找。 只是找了半天,一堆的“破烂”都被分门别类,还是没找到有可能的。 魏昊又重新琢磨起来:“小汪,当时的情况,是三妖问各自部下,借了法力,是不是?” “好像刚好每个妖怪借一半,都是两百年修为的妖怪,一个借一百年修为出去。” “便是了。”魏昊拳头捶了一下手掌,“这其中肯定是有联系的,你想,这三妖借法,是不是都问各自的同类借的?” “咦?好像真是啊。” 汪摘星回忆了一下,的确是如此,黑心虎王借来的十万载法力,是部下一千虎妖提供的;胡髯郎则是从一千羊妖身上借的;玉角仙问一千鹿妖所借。 一一对应, 没有一只妖怪对应是错乱的。 “这三妖肯定有些问题, 我得打听打听。” “君子不如去问问看‘白八公’‘青大娘子’‘李三郎’?它们是潜修的‘妖仙’,兴许知道。” “拿六十斤鹿肉,一人二十斤当礼物。” “好嘞。” 狗子嘿嘿一笑,屁颠屁颠拉着一辆小板车,车里装着三分鹿肉,都是上等的鹿脯,至于心肝脾肺肾一应下水,还得处理过后才能开吃。 三位“妖仙”是在城外巡逻的,此时因为妖魔大军只击鼓吵闹并不发动进攻,它们差事也轻松得多。 见魏昊前来,也都是赶紧行礼,唯恐怠慢了这位在世大魔头。 “魏相公,您这是前来视察?” 蜘蛛精白八公很是恭敬地问道。 “白先生,跟您打听个事儿。” “魏相公只管问,只要我知道的,必不隐瞒。” “那三个妖王的来头,白先生可有耳闻?” 一听是这个目的,白八公拂须道:“魏相公,此事我知道一些,‘李三郎’也知道一些,不如唤它前来,一起合计?” “那正好,不若‘青大娘子’也来,你们都是潜修多年的,早几百年的故事,可能知道的更加详细一些。” “合该如此。” 白八公点了点头,抬手挥出一道蛛丝,随手在空中荡着蛛丝飞行。 魏昊见状,顿时觉得颇有既视感,不过还好,白八公不穿紧身衣。 不多时,三位“妖仙”前来,各有气质,但都不邪气。 白八公儒雅,青大娘子英气,李三郎潇洒,只是站在一起,都能感觉到那种修行问道的韵味。 行了礼,魏昊就直接问道:“我想知道黑心虎王、胡髯郎、玉角仙的根脚,不知三位可否赐教?” “不敢当赐教之说,说起来,只是刚好都有些渊源。” 李三郎一身畅怀对襟马甲,露着肌肉,腰间挂着个酒葫芦,束发在脑后,只用一根木叉子固定。 只听他笑着道:“魏相公可知‘太昊长生功’?” “听说是前朝的修行制度?” “确切点说,是大虞朝开国国君定下的非人长生之路,凡有九窍皆可成仙,非人修行成仙,其最终得到飞升处,唤作‘太昊天’,乃是青帝所掌仙界,故‘太昊长生功’,又称‘青帝长生功’。” 这就讲得比较详细了,魏昊听得仔细,架起了炉子烧起了炭,将腌渍好的鹿肉串起来炙烤,一边烤一边认真听。 “所以前朝时,或者说大虞朝时,凡是欲往‘太昊天’得长生不灭之境的鬼仙,都称‘太昊鬼仙’,若在人间修得万寿,入地仙境界,则称‘太昊地仙’。似我等这种几百年修为的,则是称‘太昊之流’。” “原来如此……”魏昊给烤肉翻了个面,刷上油之后,也是明白了过来,“那黑心虎王、胡髯郎、玉角仙,其实是‘太昊鬼仙’?” 谷哺 “对。而且此三者在前朝时,各有封号,黑心虎王曾是御封山君,玉角仙是钦定的林中守护山神,至于胡髯郎,我便不知了,不过三者既然共同进退,想必也是曾在哪里食用大虞朝百姓祭祀香火。” “那大夏呢?” 魏昊又问,“便是‘太阿鬼仙’?” “是也不是,大夏朝最是好战,故本朝开国时,多剑仙之流,哪怕是非人修行,也重杀伐法宝,各处山神水君,也是历代搏杀最强。故而大夏朝以往多是以‘太阿剑仙’闻名,再以鬼仙、地仙区分。如‘太阿剑仙鬼仙境’、‘太阿剑仙地仙境’,说是‘太阿鬼仙’倒也不算错。” “是不是还有‘太阿天’?” “正是,本朝修行求长生,其飞升得道的去处,便是‘太阿天’,乃是白帝所辖仙界。故而‘太阿战法’又称‘白帝战法’。” 有点复杂,但魏昊大致上也明白了其中的区别,人间王朝有兴衰更替,仙界估摸着也有轮流坐庄的情况。 难怪天庭封神总感觉没那么强力,还得人间王侯配合。 忽然魏昊心念一动,好奇问道:“那巫三太子呢?它父亲水猿大圣怎么说?莫非是前朝余孽?也是奔着‘太昊天’去的?” “这就不知了。” 李三郎摇摇头,便看着青大娘子和白八公,白八公想了想,道:“前朝时,水猿大圣也被镇压过,当不是‘太昊之流’。” 一直没开口的青大娘子手握一柄宝剑,浑身上下都是绿色劲装,柳眉杏眼却非柔媚,反而琼鼻英挺,气质飒爽,只见她将宝剑抱住,然后道:“魏相公,我有一个疑问,且先冒昧问一下。” “青大娘子只管问。” “魏相公当真敢杀巫三郎?” “有什么不敢的?” “难道不怕水猿大圣报复?” “报复就报复,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实在是水猿大圣厉害,我就躲起来修炼几年,等差不多了再打。” “……” “……” “……” 三“妖仙”无语,但都是佩服得不行,别人连念头都不敢动,魏大象倒好,一代妖圣也敢斗。 “若如此,那我便说一说我知道的。” 青大娘子说罢,看了看李三郎和白八公,二者顿时赶紧捂住耳朵闭了眼睛,唯恐听到青大娘子说话,看到她的唇语。 “什么情况,便把他们两个吓成这样?” 魏昊一脸懵,青大娘子则是道:“事涉水猿大圣,承受不起大圣的报复。魏相公,水猿大圣乃是神仙境界,曾经闹得江河断流,山崩地裂,随便打个喷嚏,就是数万战兵,非寻常人可以制服。” 话说到这里,魏昊突然神往起来,他已经见识到了“神仙一击”,那种十万载修为凝聚的伟力,这要是自己也能掌握,岂不是爽爆了? 本以为是虚无缥缈的,没想到人世间还有水猴子掌握这种力量,而且很显然不是简单的叠加修为,不是凑出来的神仙一巴掌,而是活生生的神仙。 然而青大娘子深吸一口气,却是道:“巫三郎是不是‘太昊之流’,我不知道,但是它父亲,却绝对不是,而是自称‘太一神仙’。” 此时青大娘子用词,却是避开了“水猿大圣”四个字,也是用“巫三郎父亲”来代称,可见小心谨慎。 “太一?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太一?岂不是还有个‘太一天’?” “这就不得而知,但是我未得道时,有一百二十年蛇类寿命,有一年冬眠苏醒时,刚巧听到了这番话,只是当时还是兽类,并无多少智慧,故而记的不多。” “够了够了,这些情报已经够了。” 魏昊一脸兴奋,“若是如此,那就有趣了,我本来只想知道三妖到底为什么能借来十万载法力吓唬人。没想到它们的根脚都刨了清楚,那我只要有所针对,循着脉络寻找,就能确定是怎么一回事。” “魏相公,您又不修法力,就算百万载修为,要来也是无用啊。” 青大娘子很是不解。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也是有备无患,以后真要是遇上了神仙,知道他的后台,他的老巢,他的法门,我这灭杀起来,也就容易一些不是?” “……” 魏昊说得轻飘飘,可青大娘子听得心惊胆颤,暗道历代大魔头都不敢这么狂妄,唯有五峰魏大象,堪称天下第一狂。 “肉熟了!开吃!开吃!” 了解得差不多,魏昊赶紧拍了拍白八公和李三郎,示意他们已经结束,抓紧时间开吃。 正吃得痛快,城内来了一员骑士,到魏昊这里行了个军礼之后,双手奉上一封书信:“魏相公,您的书信,是府城来的。” “噢?” 有些奇怪,莫非是徐宜孙那个老牛鼻子终于知道来了? 都什么时候了,北阳府职业降妖的一把手居然还没亲临前线,这不是渎职什么是渎职? 你就是牛车,这时候也能在五潮县吃上祖传美食。 只是一看信封上的文字,魏昊一愣:“陈孟男?这货难不成终于嫖出了大病?” 撕开信封,打开一看,魏昊脸色陡然一变:“嗯?有金甲大蛟西行奔大巢州去了?!嘶……难道是那条倒霉催的鳄鱼跑去祸害大巢州了?!” ===== ps:今天就三更,要去加班,如果不忙就在值班室摸鱼,忙的话就没戏了。所以不用等。 ps2:十五号休息,会疯狂码字攒稿的。 119 中计了(第四更) 收到这个消息,魏昊顿时有些头疼,虽说白辰是个浪荡子,也时不时神神叨叨的,而且还是个管不住和裤腰带的,可性子本不差。 不管是第一次五潮县保卫战,还是说老家城北外郭闹了厉鬼, 这事儿跟他本没有关系,但还是帮忙了,传递消息、提示预警,这些都是确确实实起到了作用。 至于说那点私心,根本不值当什么。 换成是魏昊,如果笃定自己命不久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暴毙,那也会把后事提前安排的妥妥当当。 只是龙族本无性,来了人间走一遭, 这才有了人族性情。 龙族的性情是不能用人族的角度去看的。 随着白辰越来越有人味,魏昊也是琢磨着帮他挡灾,可不曾想这挡来挡去的,还是有这么一遭。 “君子?” 汪摘星见魏昊难得眉头紧锁,便知道事情不妙,于是伸出舌头,舔了舔魏昊的手背以示安慰。 “金甲鳄王居然奔大巢州去了!我得想办法早点赶过去,可眼下城外还有几十万妖魔,它们又不会凭空消失!唉……” “大江沿岸州府,应该都会察觉到吧?大巢州可是直属州,除妖人不比北阳府少,而且还是‘大巢氏’祖庭,真要是毁了,不等于有辱祖宗吗?” “这可不好说!” 摸了摸汪摘星的狗头, 魏昊很是不爽地说道,“你看这个老牛鼻子徐宜孙,就是个废物,之前青莲湖让那猴子跑了,现在又是久战不至,什么狗屁国师的徒弟尚且如此,你还能指望别的?” “君子,小心祸从口出啊。” “怕什么,他们办事不力,我还不能骂两句?干得不好还不让骂,这是什么道理?有种就把我杀了,我肯定闭嘴!” “……” 说得恼火,魏昊将信封揣好,便道,“这城外的妖魔吵了一天了,怕不是想要玩个疲兵之计。我也不等了,晚上我们去偷营!” “啊?!” “怕什么,瞅准了跑不快的就来两下,直接打死!” 掏出板砖,魏昊浑然不惧,三个“妖仙”一看这物事, 都是背皮发麻, 本能地想要远离。 “我也看过了,最大的两只, 一只是巨鲸,一只是巨蟹,鲸鱼肉我不爱吃,那螃蟹我却是馋的。估计就是上回打死的巴二郎哥哥。” “巴大郎也是妖王,定有内丹!而且它是现了原形的,那一身蟹壳,若是拿来打造盔甲,肯定很不错。君子,到时候也给我打一套呗?之前跟胡髯郎、玉角仙厮杀,可真是捱了好几下鞭子,要不是我狗头坚硬,都要被玉角仙的镗耙给敲烂啦。” 狗子小尾巴摇晃起来,颇有点“摇尾乞怜”的意思。 魏昊哈哈一笑:“走,收拾收拾,弄死那个螃蟹妖王去。到时候带个两只大蟹钳,就是路上的干粮。” 起身将狗子揣到怀中,魏昊冲三“妖仙”拱了拱手:“多谢三位指点之恩,他日有甚么需要,凭此信物,唤我便是。” 摸了三个桃符出来,递给了三“妖仙”。 白八公、青大娘子、李三郎都是有些不好意思,他们说的东西,凡人眼中可能比较隐秘,但在大妖的圈子里,其实不算什么,毕竟都是从那些年代过来的。 可魏大象的桃符,又着实珍贵,心中委实想要收了。 三“妖仙”都是不想第一个伸手,魏昊看了出来,便将三枚桃符,依次拍到了他们手中,然后拱手笑道:“三位慢慢吃喝,告辞。” “魏相公慢走。” “魏相公保重……” “魏相公好走。” 目送魏昊风风火火离开,三“妖仙”这才情不自禁松了口气,面面相觑,都是尴尬地笑了笑。 无他,只因魏昊在此,他们三个压力是真的大。 此人杀起来当真是气焰冲天,那气血几乎就是熊熊烈焰一般,饶是他们属于亲近人族而修炼的“妖仙”,也有些扛不住,明明是秋冬时节,跟魏昊坐在一起,当真是宛若在火炉里受罪。 “魏相公可真是不寻常。” “这是自然,凡胎肉体不修法力,独战三大妖王,一死一伤一灭,如此战绩,在大唐朝时也是位列上流。” 谷姥 大唐朝之后是大虞朝,大虞朝之后是大夏朝,青大娘子这么说,已经颇有点崇古夸人的意思。 “老夫说的不寻常,不是指魏相公的实力。” 白八公看着青大娘子和李三郎解释了一下,“如今世道中,便是徐宜孙那等‘人仙’,对我们能够不加侵害,已经是谢天谢地。指望以礼相待,那是根本不可能。除跟我们有渊源的姓氏传承,哪有像魏相公这般爽直诚恳的。” “此话有理。” 李三郎打开酒葫芦,灌了一口之后,拿起烧烤架上的鹿肉,顿时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摇晃着脑袋,“这世道眼看着又要乱了,与其学那些个野心勃勃之辈去人间造反,倒不如找个厚道人投靠,即便一时不得潇洒,也不至于成了牛马畜生。” 说完,李三郎卷了一堆肉串,摇身一变,化作一条大鲤鱼,鱼鳍为翅,鱼嘴吐风,只一会儿,扶摇直上半空,没入云层之后,便彻底不见了踪影。 只是云头传来爽利渔歌,想来是李三郎的心情着实不错。 “哥哥我生在那江湖间~~” “不求长生求逍遥~~” 声调豪放潇洒,让白八公拂须笑道:“没想到李三郎是真生了投靠的心思。” “汪少卿本是一只小黑狗,如今却是随着魏相公越战越勇,便应了那句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青大娘子眉眼也是有些心动,不过她是一条青蛇,就算给魏家镇宅,也最多就是捕鼠之类,这活儿跟汪摘星重叠了,可见使不得。 除此之外,青大娘子也委实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若说武艺,魏昊让她手脚,一嗓子也能吼死她。 “唉……” 青大娘子叹了口气,心中不由得有些惆怅。 “吃肉,吃肉,且先吃肉。” 白八公知她所想,但也无从帮忙,只好劝着赶紧把大补的鹿肉吃了,先犒劳犒劳自己。 这光景,魏昊跟汪伏波报备之后,一人一狗直接前往妖雾,进入其中,就发现了不对劲。 “奇怪……” “君子,怎么好像只有几百只小怪在这里?” 两个家伙不停地嗅探,可闻来闻去,始终闻不到大妖的气息,可妖雾还是在的,依旧浓烈。 妖魔摆下的阵法,也没有残缺,依然有妖气留存,其中有法力运转。 “小心为妙。” 魏昊拍了一下剑囊,“剑衣刀榼”立刻背上,手一伸,祖传宝刀已经出鞘,稳稳落在手中。 狗子也是小心,落地到处标记,抬了不知道多少次腿,又喝了不知道多少水,这才能继续标记。 一路上都没有打杀那些小怪,怕惊扰了大妖。 结果就这么一路摸索上去,直接到了东海之滨。 “卧槽!” 魏昊暴怒,直接破口大骂,“他娘的!中计了!这猴子竟然跑了!!” 只看见,本该有巨鲸的地方空无一物,原来盘卧巨蟹的位置啥也没有。 妖魔大军的两支势力,竟然都跑了个干净! 唯有一枚奇怪的珠子还漂浮在海面上,依然向外泄露着妖雾。 “这该死的臭猴子!!” 轰! 魏昊一刀斩出,炸得海水四溢。 ==== ps:下班了,赶紧撸一章,稍后回住处再撸两章出来再睡觉。 120 公主求宝(第五更) “可恶!居然中了猴子的空城计。” 大为光火的魏昊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气归气,还是重新复盘这次失算。 琢磨了一下,应该是自己单刷三妖王把对方给吓到了。 但这只是一个原因,魏昊又想了想,猜测妖魔联军内部应该达成了共识,原本一盘散沙分作两派, 现在因为自己,反倒是促成了真正的联合。 有共同的敌人,果然更容易团结一些。 五潮县打不下就算了,换个地方就是。 总有实力不济的蹩脚之所,占了为魔窟,也能快活。 “君子,这妖雾居然是一颗珠子吐出来的, 估计是个奇珍异宝。” “收了,然后把剩下的小怪都清了。” 魏昊猜测,这妖魔联军少不得会挑拣软柿子恢复士气,至于五潮县,大概是不会再来冒险了。 这一战过后,汪伏波肯定要进一步版筑工事,加强防御,五潮县变成大江入海口的五潮关,估计还真就是一语成谶。 “希望别处得了天赐流光的家伙有点志气吧。” 指望都像汪伏波这样有玉石俱焚的勇气,可能性不大。 自己也不能强行要求人人皆圣贤,不可能的事情。 能像五潭县、五崖县这样知道守望相助、唇亡齿寒,就已经相当了不起。 “走,取了这珠子。” 狗子摇身一变,化作一头巨犬,魏昊骑着狗就将珠子直接控住,气血裹着这珠子,瞬间就绝了妖雾喷吐。 “这珠子有些名堂啊,以后也能拿来当防御的法宝。” 将珠子揣进剑囊, 正待离开,却见东海海水两分,几头双髻鲨拉着宝辇出现,前头巡海夜叉开道,左右虾兵蟹将护卫,依然是华丽排场。 “魏君留步!” 宝辇中鲸海三公主出声呼喊。 魏昊骑着狗抱拳行礼:“三公主唤我何事?” “不知可否将此宝让与本宫?” “嗯?” 眉头一皱,魏昊顿时道,“五潮县扼守江海咽喉,如今妖魔群起,汪县尊是魏某朋友,我自当助他守护一方。这珠子能吐妖雾,我想着找人炼制一番,作个城防法宝,还请三公主恕魏某不能答应。” “大胆!” 巡海夜叉怒目圆睁,瞪着魏昊,不过它是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叫唤了一声,以示护主姿态。 嘴上叫得响,实则身躯略微僵硬, 全然不敢上前。 但它能喊出来,已经是让左右虾兵蟹将流露出佩服的眼神。 实在是能在魏大象面前有这等胆色的, 如今是肯定不多见了。 魏昊也知道巡海夜叉职责所在, 它要是不表明态度,多少有点失职的意思,当下也笑着道:“念你忠诚护主,我就不记你的仇,不过下不为例。” “咳嗯……” 谷萮 那巡海夜叉轻咳一声以示尴尬,手中钢叉抱着,给魏昊投以感激的眼神。 鲸海三公主却是柳眉倒竖,一头银发随风而动,只见她掀开宝辇珠帘,妙目清冷不带人间烟火,就这般居高临下看着魏昊:“此乃龙族之物,还请魏君成全。” 本就不爽的魏昊耐着性子道:“我不管什么龙族不龙族,五潮县安稳大于天。再有,妖魔来犯五潮县,东海既然两不相帮,这战后的事情,东海也别过问。” “你!” “三公主勿怪魏某说话不中听,但如今世道就是这样,东海要是愿意守护五潮县,慢说这劳什子喷雾的珠子,就是妖王内丹,给你又何妨。” “这是蜃龙珠,正是蜃龙的内丹,本宫要别家内丹做什么!” “那魏某更不会给三公主了。”魏昊又抱拳致歉,“我有个朋友,是大巢州的龙族,如今金甲鳄王要去祸害大巢州,他有劫数在,恐遭了难,有这宝贝,也算是有备无患、以防不测。” “大巢州?古州龙族早就落寞,说不定连封地都没了,要来也是浪费!魏君,若是你答应,本宫承诺,可以给你朋友一套护身宝甲。” “三公主还是不要再跟魏某浪费口水,我是不会答应的,告辞!” 魏昊不想再废话,直接拍了拍狗头,巨狗低吼警告了两声,猛然一跃,卷着风雷就是要走。 鲸海三公主见状,顿时大怒,竟是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左右见状,几个蚌女立刻阻拦:“殿下息怒,万不可冒险行不智之举啊!” 此时魏昊当空回头,双目圆睁:“嗯?!!” 整个夜空瞬间亮了,只因魏昊这一怒目圆睁,气血直接爆发,恰似熊熊烈焰,附近东海中的水产,当场被吓死成千上万。 鱼虾暴毙浮沉,龟蛇肝胆俱裂,当真是遭了一场劫难。 鲸海三公主攥着宝剑的手指都捏得发白,咬紧牙关,就这么盯着魏昊大摇大摆离开,她又怒又气,又羞又怕,只因刚才魏昊不过是瞪了一眼,她竟然就被吓哭了。 这光景,泪珠儿一颗颗滴落,直接成了夜里发光的绝美珍珠。 等魏昊走远了,她这才破口大哭,哭得更伤心了,那眼泪水当真是不要钱一样,当时就掉了珍珠三升,又在原地降了一场小雨。 “他怎敢、怎敢……啊——” 耸着肩膀抽泣,不服气的三公主话没说完又大哭了起来。 “他好生无礼,怎会有这般人……啊——” 说了两句,又高声大哭。 “殿下莫哭,殿下莫哭……” 两边蚌女也是傻了眼,只见一颗颗珍珠掉落,全都进了东海海水。 招呼着虾兵蟹将赶紧去捡,又催促着左右奴婢赶紧哄着安慰。 “殿下别哭了,别哭了,这世上不全然都是那般混人,他是人间大魔王,十八路妖王都奈何不得他,不可以常理论。殿下莫哭莫哭,再哭这都要下瓢泼大雨啦……” 刚才还是毛毛细雨,随着三公主越哭越伤心,这雨水竟是淅沥沥变大,不多时,还真是细雨变小雨,小雨变中雨,中雨真就朝着大雨发展去了。 带着属下去海底捡珍珠的巡海夜叉则是暗暗庆幸,自己刚才也是差不多被吓得尿意迸发,好在这个姓魏的魔王还算讲理的,不然自己要是硬撑着护主,大概明年今天也能牙牙学语了。 “老大!您可真是东海真英雄,见了那魔头还能抗争护主!小的们刚才差点儿都吓尿了。” “咱们东海的巡海大将中,老大您就是第一流,别家来了,只怕当时就该屁滚尿流。” 跟着捡珍珠的手下都是狂怕马屁,巡海夜叉也是有些得意:“我不过是忠心任事罢了,职责所在,不得不如此。便是被那魔……被那魏大象打死,也断不能丢了我东海的脸面。” 一群海鲜在水下说着漂亮话,却是忘了海面上自家三公主还在伤心痛哭中…… 121 蜃龙珠(第一更) 是夜,有神人驾神犬降临五潮县,卯时天亮,那神异景象才消散。 不过五潮县城内军民,都笃定那是“赤侠秀才”和他的狗。 “县尊,那小猴子跑了。” “啊?” 汪伏波很是惊诧,“妖魔四十万大军, 十八路妖王,它跑个什么?” “应该是被吓到了。” 于是魏昊把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通,汪伏波听了之后,略作分析,然后道,“大象,若是大夏将倾, 百姓有难你就帮一帮,至于朝廷……倘若积重难返。” “嗳,县尊。” 魏昊打断了汪伏波的话,有些话,他能说,但“五潮传胪”不能说,他魏昊当汪伏波是朋友,自然不能让汪伏波说出这种败名望的话,“我考取大夏朝的功名,从来都是自保。要是论功行赏,大夏朝给我的这点好处,哪里够?我可不欠大夏朝的。” “咳嗯……”汪伏波尴尬,低声道,“话也不必说得这么粗白。” “县尊放心, 朋友之间才能随便说, 外边我都懒得搭理, 不是因为清高,而是不想徒增烦恼。” 随后魏昊从剑囊中摸出了那颗蜃龙珠, “县尊, 这就是那小猴子布置妖雾大阵的宝物, 听鲸海三公主说,这叫蜃龙珠,是龙族的内丹。县尊要庇护一方,可以反过来拿蜃龙珠做个防御阵法。本地的除妖人只要不是太蠢,当知道如何做。” “这妖魔的手段,会不会伤害百姓?” 汪伏波吃不准,但魏昊笑着道,“正人用邪法,其邪亦正;邪人用正法,其正亦邪。县尊怎地变迂腐了?这还是无所畏惧的‘五潮传胪’么?” “嘿!” 瞪了一眼魏昊,汪伏波也不矫情,“便是五潮县问你借的,县衙还要出个文书,等我定了这海波,你再回来取走。” “那肯定的啊,难不成还想白嫖我这龙珠?连鲸海三公主都眼热,可见是个至宝。” “你怎地跟那三公主还打了交道?” “嗐。” 提起来就来气, 魏昊找了个椅子坐下, 自顾自倒了一杯茶, 将狗子从怀里拎了出来放在地上,甩了一把果盘里的花生核桃给它自己咬来玩,然后对汪伏波道,“县尊,你是不知道,那鲸海三公主就是个贱货。我打生打死夜里突袭,得了这宝贝之后,她见太平无事了,居然冒头说想要这宝贝,我自然不肯,还有理有据讲了诸般道理,可那贱货听不懂人话,不知道好歹,竟然还想着纠缠赖上,真想一刀斩了她。” “可不敢杀龙啊!!” 一听魏昊这话,汪伏波吓得胡子都直了,杀了东海的真龙,他五潮县还能太平吗?那不得天天跟鱼虾为伍,看鲸鲨门前遨游? “我也是考虑到东海欺软怕硬,不敢找我报仇,却拿五潮县出气,所以这才放了她一马。” 捏着核桃取了核桃仁,魏昊随手一抛,狗子跳起来用嘴接住,吃得很是高兴。 “我以前便听说过诸多故事,有人打死了龙族,龙族就把那人的老家给淹了,逼得那人自杀。我虽不会自杀,却也不想徒增伤亡。” 言罢,魏昊想起来一事,对汪伏波道,“对了,县尊,那‘巡海夜叉’是条汉子,可以交结,只要那鲸海三公主不来撒泼,县尊可以跟他交好,说不定还能有个帮衬。定海这种事情,还是有个知晓海况的朋友最好。” “我见那‘巡海夜叉’面目可怖,只怕百姓不信啊。” “听其言,观其行嘛。” 魏昊将“巡海夜叉”维护鲸海三公主的行为说了出来,汪伏波微微点头:“那这个夜叉,也算是舍命相争了。” 夜里东海势力冒头,谁知道你是敌是友? 谷柹 战争尚未结束,任何外部势力介入,都可以当作敌人击杀,东海表现出不友善,那就是敌人,这种情况下,别看“巡海夜叉”只是站出来护主,却是完全担上了瞬间丧生的风险。 主辱臣死,这个“巡海夜叉”已经够可以了。 “还有一事,我朋友送来书信,说是金甲鳄王那厮,竟然跑去大巢州附近,我怕朋友遭难,想去大巢州看看。” “白公子是龙族,大巢州是直属州,应该没有大事。不过,白公子上次也为我五潮县流过血,此恩不可忘,大象可以先行,我再请两个百户官、左右县尉前往相助。” “且先抓紧安排了蜃龙珠,只要五潮县安稳,大江入海口也算是成了雄关要塞,国运庇护不到的,就看自家本领了。” “正是此理。” 汪伏波深以为然,他也打定主意,尽可能组建乡勇,把原先的郊外村落重新建立起来,原先国运庇护的地方,用阵法甲兵来维护,结果是一样的就行。 “我再逗留一天,找人再打造几个兵器,顺便将‘剑衣刀榼’再扩大一点,眼下装的兵器还是少了些。” “……” 就搞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多兵器,汪伏波是知道“剑衣刀榼”作用的,跟法术“化大为小”类似,只不过“化大为小”用的是法力,“剑衣刀榼”是用气血催动,以精气神维持,实力不行玩不来。 所以通常京城夏邑的大内高手,作为皇权家奴,也是以法术催动,省力得多,容易得多。 只有极少数跟魏昊一样,敢以气血维持。 只因气血维持之后,的确如臂使指,但同样的,这就相当于自己的血肉一部分,伤了这一部分,就是本身受了伤。 不是那种把负伤当饭吃的狠人,如何承受得了? “对了,大象,明年春闱,你是要去战一场的吧?” “那是自然,虽说国运化身都没了,但国运还在,这身份好处,我能要还是要的。防小人不防君子嘛。” “你稍等片刻。” 转身在书桌上找了找,汪伏波拿出一只盒子,打开之后,拿出一份文书给魏昊,“这是我在夏邑东城的房子,房契在这里,你去了就能住。” “县尊,原来你还是个大户!” 魏昊嘿嘿一笑,赶紧把房契收了,“只是暂住啊,不要你房子。” “你那是副本。” “哈哈。” 汪伏波横了他一眼,他就这么点家当,要是装阔气送出去,他以后回京城难道租房子住? “等我高中,兴许一堆京城达官贵人送钱送房子,到时候咱们做个邻居。” “那倒是极好,有你住隔壁,辟邪。” “……” 提起这个辟邪就来气,眼下五潮县的百姓,都是寻摸着魏昊模样画了比较抽象的人物像,然后贴在门上,说是诛邪辟易…… 其实这事儿也不是不能接受,可不知道怎么地,所有“赤侠像”,全都没有眼珠,都是空洞洞的。 这不是骂人吗? 他魏昊,于千家万户……有眼无珠?! 122 沐猴而冠(第二更) “太子,蜃龙珠乃是至宝,就这般丢了?” 东海一处孤岛,山岛一体,洞窟密集,妖王居于顶端,小怪忙于地表, 分工明确,等级森严。 此刻,山巅鸟嘴妖王眼神痛惜,对丢了蜃龙珠很是不能接受。 “若是不留下蜃龙珠,能保全几个?” “太子殿下这是当机立断,以免断粮之后再撤, 被那魏秀才一路掩杀, 到时候, 就是兵败如山倒。” “而且魏昊悍勇无匹,我军阵法未曾多加演练,之前未定盟主,处处皆是破绽缺陷,小兵遇上魏昊,就是地里的韭菜,还不是任由他收割?到时候必然演变成将帅齐出,跟那秀才对上!” “就算集大家之力杀了他,谁敢说不会再折了几个妖王?” 七嘴八舌一阵闹腾,众妖王这次对巫三太子是真的服气感激,拿了盟主之位,立刻摆下疑兵之计,又玩了一招金蝉脱壳,如今妖王论起来, 也就是折损了三个半, 好歹黑心虎王疗伤过后,也恢复了不少。 一想起魏昊打死胡髯郎肉身,镇杀玉角仙魂魄,众妖王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寻常法术打在魏昊身上, 根本就是刮痧,魏大象是浴血奋战了,可那都是妖血,他自己可曾掉几滴出来? “那可是蜃龙珠啊!!” 鸟嘴妖王还是觉得可惜懊丧,攥着拳头捶了一下大腿,“这个魏大象,该死!!” “是啊,这可是能定风水的至宝,蜃龙的内丹,随便谁炼化了去,万寿就在眼前。” 跨过万寿门槛,就算是窥视到了“住世长生”的希望,法力也会有质变,真就有了移山倒海之能,还怕个屁的魏大象。 只是众妖王见巫三太子气势一如往常,也不便多嘴,好歹这蜃龙珠是人家的东西, 救了四十万大军一回,兴许在人家心里还是赚了呢? 实际上如今群妖都是极为感激巫三太子, 被魏昊杀怕了, 根本没有战而胜之的勇气,也看不到希望。 什么西洲悍将、一代妖王,非死即伤,连鬼仙最不怕的神魂不入轮回都被破了,着实绝望。 如今逃到此地,大妖们想法不好说,群妖小怪对巫三太子,那是真的感激不尽。 “诸位,本王思来想去,如今大夏王朝国运虽然衰退,但却群雄并起,各地多有英雄豪杰建功立业。若是我等不加以改变,五潮县一战的境况,只怕还会重现。” 那一团包裹着巫三太子的黑雾,竟然缓缓散去,只见一头冠冕齐整,服饰华美的巨猿,就这么高坐中央,左右十五个妖王犹如朝臣,底下妖兵魔将好似力士卫兵。 “殿下,我等如今尊殿下为盟主,这有何章程,还请殿下安排。” “对,以往趁着一州一县只有一两个能人,多少能掳走一些人口填饱肚子。如今看似大夏朝国运衰退,实则能人辈出,非英雄不能立于乱世之巅,反倒是让我等处处为难。唯有改变思路,定下主心骨,才能活得长久!” 众妖你一言我一语,待终于安静下来,都是齐齐看向巫三太子。 只见巨猿目光森冷,语气郑重:“本王愿效仿人族,定法度、建体制,励精图治,取人族之长反制人族!” “啊?” “这……” 谷羏 “岂不是不得自由?” “那人族的强者,便是边军猛将,也多是在一个地方不挪窝,好生无趣。我们若是学了他们,那得多么难受。” “总不能还要学个经史子集、唱念做打吧?” “哈哈哈哈哈哈……” 众妖王大笑,然而见巫三太子面色淡然,有妖王立刻收了声,终于大家都发现了气氛不对,这才面面相觑,不再多言。 只听巨猿平静地说道:“本王也不强求,愿意尊我为盟主的,便依盟约听从盟主号令;不愿尊我为盟主的,本王给一笔粮草,尔等自行离去就是。只是须有一事,他日欲得本王援助,当以今时蜃龙珠等价之物来请。” 言罢,巨猿双臂搭在宝座扶手上,居高临下看着左右妖王:“诸位现在就做决断吧,不必耽误时间,待定下章程之后,再有反复,也不要怪本王不念旧情。盟约就是盟约,本王不是为本王一个行事,而是群妖谋生。” 话说得极为漂亮,一众妖王也是犹犹豫豫,面露难色。 好些妖王都在传音入密,有的是墙头草中间派,没什么立场,互相间的沟通,就是纯粹权衡去留的利弊。 “巫三乃是大圣之子,三朝加封,又坐拥水猿大圣崛起的祖庭山岛,跟着它,多少要有前途一些。” “我看九命蛟王颇有雄姿,只是隐忍不发,况且九命蛟王毕竟有成龙资质,将来化龙得道,成就远超普通妖仙。一入地仙境界,一百个猿猴,也不是对手。” “哼,谁还没有点家底?我便不信离了他们没处混,如今大夏不行了,按照惯例,快则十年,慢则五十年,也该亡国了。这要是都没办法盘踞一方占山为王,得几百年逍遥,那不如身死道消的好。” “我有个叔父,在南洲做了个接引童子的坐骑,不如随我去投奔?” 纷纷扰扰,好不热闹。 许久之后,众妖王终于有了决断。 九命蛟王要离开,本以为原先支持它当盟主的妖王都会走,结果只走了一个虺蜥妖王,剩下的包括腐烂巨鲸这头庞然大物,都选择了留下支持巫三太子。 反倒是巫三太子这里,还走了三个妖王。 如此,支持巫三太子决定的,便是十大妖王。 “好!” 巫三太子倒也没有计较有妖王离开,他对留下的十大妖王说道,“本王即刻效仿大唐朝设置百官,十位妖王各分文武,领军治理各司其职。待编练新军,巩固群妖之后,本王承诺,必定劫掠大夏虚弱之地,人口子女,首战本王一个不取,皆为赏赐!” “多谢殿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鸟嘴妖王立刻大叫,旋即更是出席跪地,行了个大礼。 有几个妖王不情愿,但形势所迫,又想着巫三太子的承诺也不错,一咬牙,也是出席单膝跪地,行了个礼。 霎时间,妖气凝聚,群妖欢呼,竟是有了新气象,堪称海中妖怪盛国。 这种气象刷新,让离开不远的九命蛟王大吃一惊,猛然回头,就见那海中山岛竟然有源力形成,又惊又怒,嘴上更是骂道:“哼,不知所谓,妖怪本无人性,竟是以人性约束,当真是沐猴而冠,自取灭亡!” 言罢,九命蛟王摇身一变,化作一头九首蛟龙,在海水中打了个滚,带着数万妖魔,直接消失不见。 123 怀疑(第三更) “大象,一路保重。出了北阳府,还是……还是忌口一些的好。这别处的百姓未曾经历此间种种,你若是又当面大快朵颐……” 提醒魏昊的汪伏波欲言又止,他想提醒的注意事项不要太多,但思来想去,就这个张嘴就吃的习惯最要紧。 “我管别人怎么想, 敢来挑衅就打。” “……” “县尊,我问心无愧,又未犯忌讳,怎地还要照顾别家些许心思?我又不是吃人,管我吃什么?” “总要照顾一下别人饮食习惯,毕竟, 也不是都像五潮县这般,祖传的美食不计其数……” 一想起五潮县的美食, 汪伏波现在都是头皮发麻。 五潮蛇羹、五潮蛇肉、五潮椒盐蛇肉、五潮凉拌蛇皮……他整个人都快蛇皮了! 至于后来什么五潮羊汤, 其实还能接受,祭祀的时候,羊头也是要摆的。 就是那个剁椒鱼头,让人扛不住,鳄鱼头、鲨鱼头、鲸鱼头……那是鱼头吗?! “县尊,你就是太过在意别人看法。既然是照顾,那就是互相的。怎么只有我们去照顾别人吃喝习惯的?怎地,我低人一等?别家就不能照顾照顾我?哼。” 魏昊摇摇头,完全不同意汪伏波的看法,反而道, “我吃喝个甚么, 敢来聒噪, 看我如何料理他们。县尊有认识的世交, 先写个几封信过去提醒一下, 别来几个二世祖犯在我手上。” “这还用你说?我早就给周围州府的朋友写了信, 他们都防着你呢, 不会找你麻烦。” “哈哈, 县尊果然妙人。” 手指点了点,魏昊很是高兴,汪伏波不愧是“五潮传胪”,这办事人情,都是拿捏得到位,而且还不迂腐。 跟他一比,周道海、王守愚就是典型的官僚,打起交道来,累的时候真累,轻松的时候也不轻松。 “对了,此次西行,府内已经报备,点了你一个千户官,是都督府、兵部联名,你别到时候又把官给辞了。” “我才不要在一个地方不动弹,这鸟官做了没甚意思。” “胡说什么!不是驻守一方的军官,而是勋官,算是封赏的意思。往后别处有千户官空缺时候, 会有资格遴选, 最重要的一点, 还能传下去,当然了。传世降一级,到你儿子,世袭也不是上千户,而是下千户,按照兵部制度,下千户领三百户吧。” “岂不是跟爵位一样?” “封爵那么容易啊,就是跟登仕郎、将仕郎一样的玩意儿,算是福利,拿着吧,可别辞了啊。” “哈哈,不会不会,这个好,这个好。有了这个,也算是可以横着走,少了许多事情。” 魏昊说罢,连忙问道,“印玺凭证呢?” “现在就只有腰牌印玺,你路过北阳府的时候,顺手拿一拿就行,至于衣冠是要重新做的,总不能随便扒个衣服给你套上吧?你这体型,穿个常服都成了马甲。” “……” “还有,此战因为惊动范围极大,前来抢功劳的不计其数,好在都不会挣钱战功,都是弄个后勤资助等等功劳。不过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此战有意弱化了你的威名,着实奇怪。我也问过了,说是此战你没有官职在身,不便宣传,恐有伤害朝廷威仪之处……” “唔……” 魏昊眉头微皱,摩挲着下巴,想起了诸多事情。 “大象,你先不要急……” “不不不,县尊,我不是计较论功行赏的事情。而是此事有蹊跷。” 然后魏昊凑在汪伏波耳边小声道,“县尊,我觉得徐宜孙有问题。” “嗯?”汪伏波一愣,惊愕地看着魏昊,“你也有这种感觉?” “……” “……” 谷洳 两人顿时一拍手:“嗐!!” 早知道都这么认为,还不如早早合计,现在都要告别了,反倒是徒增麻烦。 “县尊,那猴子留下蜃龙珠,的确是戏耍了我们,玩了个金蝉脱壳。可是,这一次的妖雾,很明显有问题。看着像,却是不一样的。” 魏昊郑重道,“上次一战,妖雾重重不说,里面更有‘十二巫峰阵’,说实话,这阵法比那‘神仙一击’凶狠多了,稍有不慎,还真会着了道。可是这一回,‘十二巫峰阵’何在?” “大象也察觉了吗?我也是觉得问题很大,这‘十二巫峰阵’,跟任何妖阵不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十二巫峰’远在内地,是皇权管制之处。那巫三太子纵然有通天的本事,还能说服国君不成?所以,我当时就猜测,这是有人勾结妖魔,只是没有证据。” “还有这一次,那老牛鼻子迟迟不出现,给的理由千奇百怪,我姑且就信了,也不计较。但是,只要我离开之后,他后脚便至,嘿……县尊,那你就要防备着他害你。天赐流光只赠英雄豪杰,他若是没有,便不是此类人杰,堂堂‘真人’,国运化身都不睁眼瞧的,那算个什么东西。大夏朝只要没亡国,他便高高在上,只是难免恐惧人言,为了体面,少不等想要给自己涂脂抹粉,而天赐流光,就是最好的东西。” “你放心,我住处都贴了你的画像。” “……” “等你走了,我再让能工巧匠多刻几个雕像,放在院子里镇宅,一般邪法估计直接就没用了。” “……” “对了,签几个名,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说着,汪伏波掏出几本经典,都是他日常翻阅的。 “这又是作甚?” “放书房,万一妖孽作祟溜进来,让它们防不胜防。” “……” 虽然这操作很离谱,让魏昊很无语,但不管怎样,还是提笔签名。 他字迹潦草,字形狂暴,看得汪伏波脸皮直抖:“你虽是明算科的,这个字……还是要练一练的。” “……” “说出来大象你可能不信,摘星也写了一手好字……” 汪伏波抬手摸了摸汪摘星的狗头,看着狗子一脸欣慰。 “汪!” 狗子吐着舌头,赶紧舔了汪伏波的手背好几下。 果然不愧都姓汪,自己人讲话就是好听。 魏昊一脸无语,感激抱拳:“告辞!” 多少带着点怨气。 翻身上马,这次总算是又骑上了神骏,调转缰绳,魏昊冲五潮县前来送行的军民抱拳道:“诸位,山高水长,我们他日有缘再会,告辞!” “魏君保重!” “魏相公一路顺风!” “大象公诸事平安——” “魏大象好走!” “魏大象好走!” “魏大象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 小小的五潮县,又一次有惊无险平安保全,再次前来欢送魏昊的军民,比上一次,却是多了不少。 124 莹莹向前冲(第四更) 离开五潮县没多少路,魏昊就不得不感慨,的确瞬间感觉自己变弱了一点点。 用莹莹的话来说,就是秀才功名的“香味”淡了许多。 可见这大夏朝的国运,是真的衰退了。 想想也是,如今的五潮县百姓,感激魏昊的有, 感激汪伏波的有,甚至感激小白龙的也有,但是感激大夏朝廷的,未必有多少。 民心散了,国运自然衰败。 但队伍不好带了,总不能怪汪伏波、魏昊抗妖太坚决吧? 世道就是如此, 糊弄一时可以,糊弄久了, 自然回过味儿来。 “莹莹,大江龙神府当真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杳无音讯,妾身也不知道出了甚么变故。”莹莹小心翼翼,然后在水罐中问道,“相公,妾身跟着,是不是拖累了?” “那倒是不至于,我现在可是千户官,去府城领了腰牌凭证,就去大巢州。万一要跟金甲鳄王斗起来,难保用一些粮草。有你在,我放心得多。天底下上哪儿找你这样的后勤大管家去?” “真哒?!” “那肯定的。” 魏昊将箱笼挂在马背一侧,看了看四周, 然后道,“可惜你太弱了一些,不然我教你气血修炼, 都是我自己悟出来的, 绝对强身健体。” “算了,妾身资质愚钝,还是好好把螺壳炼牢靠些,好歹也是本命法宝……” “哈哈,这才对嘛。不能因为自己是个摆盘的,就天天琢磨这点东西。要学习,也要进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 欲言又止莹莹闭了嘴,她本来想说她要是修炼那一套,搞不好提前暴毙,那是妖精能炼的吗? 这光景,莹莹也下定了决心,原本呢,是没打算打螺壳的念头,可现在大江龙神府彻底没了消息,她便想着怎么地也得在相公身旁做个有用的小妖精,别的狐狸精什么能江湖摇人,她没门路,也没实力,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祭炼螺壳, 这就是她的唯一出路。 再说了, 大江龙神府给诸多使者都是传下法诀的,这个法诀,就是通过螺壳转运物资的不传之秘。 以前想要深入修炼,必定会惊动螺壳中的符文,这些符文是沟通大江龙神府府库的,稍有动静,就会引起警觉。 可这一回,什么事情都没有。 这要是不抓紧机会开练,以后说不定没机会了。 而且她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太子妃给娘家的礼物,其实不是别的,就是这种转运之法。 莹莹因为常年在洞庭当差,所以在大江龙神府内,她的螺壳连接的,便是大江龙神府洞庭分库,此秘术又称“云梦搬运法”,凡是得了法诀的,就能根据法诀来取用洞庭分库的物资。 但通常来说,大江龙神府内部只有“摆盘使者”才被授予此类法诀,一是术业有专攻,二是蚌蚬螺蛤之流本体特殊,先天具备祭炼成空间法宝的特质,所以也算是重点培养,三是凡是使者,都是大江龙神府精心培育的家生子,算是心腹。 只不过巫三太子运气不好,冲撞仪仗的时候,蚌壳蚬子蛤蜊都或多或少受伤,而外壳只要受伤,就会破坏符文,当时就失了效。 莹莹是万中无一的逆天运气,落入五峰县境内的河流中,当时国运还没有直接衰退,她自然得以在人族地盘苟延残喘,只是福祸难料,又被老渔民打捞了上岸,阴差阳错到了魏昊手中。 别管魏昊多么凶猛,他当时的的确确就是货真价实的秀才,秀才功名天然是妖精们的上等饲料,这也就让莹莹缓了过来。 报恩,便是落在此处。 只是日久生情,莹莹现在就想睡了魏昊一劳永逸,在东海由得鲸海三公主将“云梦搬运法”复刻去了之后,她便无事一身轻,就想着自己的婚姻大事! 可惜时运不济,如今眼看着人间纷争将起,这大事怕是又要徒增波折。 “唉……” 莹莹叹了口气,魏昊听到之后,好奇问道,“怎么了这是?突然多愁善感的?” “相公,你觉得人类和妖精,能相恋幸福吗?” “当然可以,不然古时怎么那么多猛士找妖精生孩子?就说这大夏朝开国国君,就有狐狸精为伴,真是够猛的。” “狐狸精?!相公更喜欢狐狸精一些吗?” “这个倒是没有。” 谷帯 魏昊如是说道。 “真哒?”莹莹大喜,接着追问,“那相公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好看的。” “……” “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看着,也养眼啊。” 说着魏昊拍了拍胸口汪摘星的狗头,“就好比请小汪来我家做客卿,要是癞皮狗,那我多少也有点抗拒不是?” “?????” “?????” 狗子和妖精当时就别扭了,这多少带着点歧视啊。 “总之,我虽不以貌取人,但我还是更喜欢好看的。” “……” 莹莹顿时闭了嘴,彻底不想说话,狐狸精……狐狸精好看吗? 想了想,回忆着那两只狐狸精的模样…… 越想越气,啊呀,不想承认,可是她们真的很好看! 好气! 狐狸精……跟自己比,有什么能力没有? 好像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会跳舞,身段儿简直勾人夺魄,她自己看了都馋,别说野男人了。 可恶!这世上怎会有长得好看还多才多艺的贱婢?! 真是让人嫉妒! 狐狸精……性格好像……好像也挺好的。 她们没有见上魏昊的原因,是因为她们通禀之后,魏昊不是忙着打仗就是忙着吃妖怪,最后直接忘了。 然后哪怕到了临别时期,两只狐狸精都没有登门拜访,因为用她们的话说,这不合礼数,贸贸然打扰,看轻了对方也小瞧了自己。 至于在望江楼中,那自然是对莹莹礼数有加,姐姐长姐姐短,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可没少送,至于绫罗绸缎更是任由莹莹挑拣。 这也让莹莹明明很嫉妒她们,结果就是讨厌不起来。 没办法,她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想着想着,莹莹顿时觉得自己真是犯贱,捂着嘴就哭了起来。 妖生最悲哀的事情,明明就是自己的幸福就在眼前,却始终把握不住。 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啊! 我就是一个废物!!!!! 莹莹躲在螺壳默默地唾弃自己。 正赶路的魏昊并不知道“田螺姑娘”正像个戏精一样自己跟自己闹别扭,离开五潮县走官道直奔北阳府的方向,一路竟然萧条了不少,但是行路至一处旧时集市,魏昊见人头攒动,烟火旺盛,顿时大觉奇怪。 “国运衰退,这里如何能够太平无事还热热闹闹的?” 打开地图一看,发现此处有个寺庙,是朝廷在籍的释门之一,唤作“般若寺”。 “般若寺?” 因为有白仙庙的糟糕经历,魏昊对各种寺庙都是相当警惕,为了以防万一,魏昊将狗子先行放了出来:“小汪,去查探一番,看看什么情况。这里人气旺盛,我根本不信有这等离奇事情。” “汪!” 狗子叫一声,保持着小黑狗的模样,然后一头钻入了灌木丛,顺着野地树林,不多时就蹿入了集市附近,略作查探,狗子便顺着寺庙院墙寻找狗道猫洞,找着之后,便一头钻入。 125 杀狗(第五更) “相公,瞧着好像就是个热闹集市,也的确有人气啊。” “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不要真当我是莽夫啊。莽是气势,一往无前,但不是无脑冲。我每每行事,不过是秉承胆要大, 心要细。” 隔着一段距离,魏昊目力所及处,看到的也的确是一派井然有序,跟五潮县的郊外村落市场,决然不同。 这里又靠近北阳府府城,照理说没问题,但那也是照理说,这年头,不讲理的太多了,反常理的更是比比皆是。 国有难,妖魔乱,实属正常。 “地图上将般若寺标注了出来,可我也没听说般若寺有什么降妖除魔的金刚罗汉,以往就是个求保佑的地方,哪来实力保护一方?” 大夏王朝在册的寺庙,除了有除妖人职责的,否则就是普通的凡胎肉体组成,撑死了可以养一些护院镖头,再多的,却是没有。 倘若真有练武修道的功法,早就烂大街了,还能等到现在? 拍了一下剑囊, “剑衣刀榼”重新背负, 取了一根齐眉棍,又将祖传宝刀旋在上面, 拎着丈二朴刀, 魏昊更是摸了一顶头盔出来, 缓缓地扣上。 “相公,可是有变?” “还没有,但是,我有一种预感,此地有妖孽。” 乌鱼甲在身,青玉板砖准备,魏昊感觉自己可能是想多了,可那种预感极为强烈,自己的气血都在躁动,就像是预警。 胯下宝马本来并无异样,但随着魏昊气势不断拔升,这神骏竟然打着响鼻,前蹄时不时刨着土。 吭! 打了个响鼻,马儿竟是准备着发动冲锋。 不愧是军中神骏,千户官的配置,就是不一样。 魏昊现在的勋官头衔,全称是“大夏千牛卫世袭司仗使左千户官”,讲白了就是国君住处的带刀侍卫,带的是“千牛刀”, 寓意“锐利可斩千牛”。 只不过魏昊这个不是差遣,属于恩赏,因此并没有上班打卡的义务,但享有同级别待遇,关键时候呢,也能以此为国尽忠。 所谓关键时候,大抵上快要亡国了,国君登高一呼,点个烽火台什么的,那作为理论上的带刀侍卫,怎么地也要保护一下老板吧? 不过魏昊连夏邑长啥样都不知道,也就只能停留在理论上。 反正他也就是要个解决麻烦的特权,免得破事儿多多。 “汪!” 狗子一声叫,从灌木丛中蹿了出来,“老爷,这里的般若寺好生热闹,有僧众七八百,都是一身本领,护佑了这一方集市。” “噢?这集市叫什么?我看地图上,原本只有般若寺,却不见集市,集市还往西五里路啊。” “禀老爷,这集市叫‘太平集’,有释门佛光普照,跟国运一样……” 嗤!! 破空一刀,魏昊直接斩了吐舌头摇尾巴的汪摘星,水罐中的莹莹顿时大叫:“相公!!” 她简直吓傻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相公怎么把汪摘星给杀了。 然而下一刻,却见狗头落地的汪摘星,竟然还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随后盯着魏昊:“你连自己养的忠犬都要杀?你真是个天生魔头……” “蠢货,一张嘴就是破绽,还在这里跟我装神弄鬼!看来我的名气还不够大,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拦路算计。” 魏昊不再废话,手一挥,一枚飞刀直接洞穿狗头。 咔嚓!! 谷蘨 一声脆响,模样跟汪摘星毫无区别的狗子,当即宛若瓷器一般碎裂,一声轻爆,外壳全部碎裂,从中钻出来一颗血珠,血珠悬浮当空,上面不断地有人脸在浮现。 正当这颗血珠要飞走的时候,魏昊手一伸,五指成爪,当空就是一抓,那血珠竟然被彻底定住。 “这是什么法术!!” “齐天大圣的定身法,这都没听说过,真是乡野魔头没见识。” 随后魏昊一声狞笑,手握成拳,噗的一声响,这颗血珠直接爆裂,化作一团血雾,其中一缕青烟冒了出来,仔细一看,竟然是一道魂魄。 此时正是中午,骄阳当空,魏昊见状,将那魂魄收入“剑衣刀榼”庇护,随后就听到感激声:“多谢恩公!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听你口音,是北阳府本地人士?” “我本是府城城南人士,做些点心买卖,原本是去官塘赶个集,却不想在一处民宅埠头吃了个饼子,一觉醒来,竟然变成了一头牛,然后就被人拉到了此处……” 魂魄絮絮叨叨说了一通,魏昊也听明白了,算了算时间,就是天赐流光之后的第二天。 好家伙,这些潜藏的东西,怕不是天天都盯着天穹上的国运化身呢。 想想也是,那国运化身是一头猛虎,人世间的普通老虎,只要占山为王,便没有别的猛兽动不动就来窜门,国运化身自然更要厉害千百万倍。 而终于有一天,山中无老虎了,连猴子也敢称大王。 “看来是有妖孽想要抢得先机,提前累积实力啊。” 人类血肉是妖族修炼的好材料,趁着国运衰退,有根脚的妖魔只要知道这一点,肯定是占得先机。 只有那些乡下妖怪,全靠自身本领的,因为没有传承,也就不能洞察天机,更不知道这时候是个做大做强的好机会。 说白了,类似巫三太子那种大妖,就是祖传的门路广、见识多,搞风搞雨出来创业是不怕失败一次两次的,容错率高。 普通大妖就不行了,它们全靠自己打拼,创业失败一次,那就什么都没了,身死道消都很正常。 “相公,那……那摘星呢?” “它应该被困住了,现在就去救它。” “不会有事吧?” “当然不会,它因我而变强,妖王以下随便打,只是它还小,斗不长久而已。” “相公怎么一眼看出刚才的小狗不是摘星的?” 莹莹非常好奇,几乎是狗子一开口,魏昊就开砍了。 “小汪什么时候喊过我‘老爷’的?” “啊?” “它是我特聘来的客卿,从来都是互相尊重、以礼相待。老爷?老他娘的爷!” 说罢,魏昊一脸狞笑,盯着前方的太平集、般若寺,“敢来消遣我,那就都得死!” “……” 莹莹此时已经激动的脸颊潮红,她虽然没太懂魏昊跟汪摘星的关系,可是听着就非常舒服。 只是忽然她又芳心为难,心中暗道:相公不让称呼老爷,可以后我要是管教那些狐狸精小妾,又该怎么称呼?相公是老爷,我是夫人,这才相衬。 扶着脸颊,有些难为情地娇羞起来,不过她想法有点多,忽地又觉得自己是时候做个有用的魏家大夫人了。 这一战,她要好好学一学,看一看,将来怎么地也要有临危不惧的胆色,镇住那些狐狸精骚蹄子! 126 神秘客(第一更)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汪!” 听到耳中传来阵阵梵音,潜入般若寺的狗子瞬间就知道踩了雷,不过它倒也是不慌,身上可是挂着魏宅客卿的狗牌,邪魔歪道奈何不得它。 再说了,它也不是三脚猫, 哪能轻易被人逮住。 当即左右跳蹿,躲过了不知道多少突如其来的偷袭。 梵音入耳,扰得它很是恼火,总觉得似乎有个声音要催眠它不说,还想把它变成六畜之一。 可问题来了…… 它就是六畜之一啊! 还变?变个屁啦! “不是人!” “是一只狗!” “当是猎犬,乃是有主人的。想必它主人就在附近, 谁去勾了来?” “还需得个变化,学它的神韵。” “咦?这不是普通凡狗,乃是狗怪,开了智慧!” …… 各种奇怪的声音在四周响起,明明般若寺中空荡荡的,可是声音不绝,狗子眼睛一闭,鼻子就能闻到诸多不可视之物,这些不可视之物,形貌并不固定,但气息独特,让狗子瞬间想起来,似乎跟五峰县城北外郭的乱葬岗大鬼,有些类同。 当时踏平枯骨山之后, 自家君子就觉得奇怪, 那刺猬精哪里来的手段, 能造出这么多大鬼来,实际上刺猬精被严刑拷打的时候,也的确吐露出另有帮手,只是无法知晓根脚。 见了此情此景, 狗子当即断定,这儿怕不是跟那大鬼泛滥有说不清的干系! 于是继续左右狂奔,时而钻花坛,时而跳香案,庙中佛像绕圈圈,屋檐之下似个蛇儿一般灵活。 不可视之物来了不知道多少,怎么抓都抓不住,反而被狗子遛了几大圈。 “汪!” 冲着空无一人的地方,狗子还极为嘲讽地叫唤了一声,那些不可视之物,顿时哇哇大叫,分了几队,要将狗子包围进去。 岂料汪摘星还原地坐着,抬腿挠了挠耳朵,打了个呵欠之后,这才摇头摆尾又跑了起来,嘴巴一张,舌头随着摇摆, 看着就是趣味盎然。 只是那些个不可视之物更是大怒,梵音陡然加重, 似有钟鼓响起, 紧接着就是无人之处显现人形,各有形象,但都是作怒目金刚状,光头铜皮,个个好似实力超群的护寺武僧。 “哪里来的野狗!擅闯般若寺,还不速速伏法!!” “嗷呜~~~~” 狗子叫唤了一声,学了个狼叫,抬腿在宝殿庭柱下标了个记。 “野狗!!你竟敢随地屙尿——” “汪!” 狗子径自往大殿里一钻,抬头看去,是个菩萨像,瞧着慈眉善目,手中托着净瓶,但狗子却是不怕,跳上香案,再跳菩萨像,又是一抬腿,给净瓶装满了货,这才哆嗦了一下,跳上了宝殿房梁。 “这是哪家的狗——” “快去将它主人勾了!!” 诸多光头气得哇哇大叫,狗子在房梁上掩嘴窃笑,居高临下戏谑地看着这群光头,然后狗头一抬,给宝殿屋顶撞了个窟窿。 哗啦啦作响,不知道多少瓦片碎了。 狗子顺着窟窿爬了出去,左看看右看看,索性就掀着瓦片玩。 “那贱狗上房揭瓦啦——” 谷寉 “快去抓住它!!” “这到底是什么狗,为何梵音无用!” “快将它变成牛——” 这些光头越来越气,气得头皮通红,红得发紫,紫得发黑,本就没有瞳孔的双眼,竟然青筋爆出,看上去居然变得邪气狰狞。 但汪摘星却是不怕,这些家伙的面目,可怖是可怖了些,但没有自家君子来得让人瑟瑟发抖。 每每想起魏昊一旦杀心大起的狰狞笑容,汪摘星都情不自禁夹住了尾巴。 宝殿屋顶一通捣乱,狗子见还是那些光头在乱蹿,顿时觉得奇怪:难道就只有这些小猫两三只?这不合理啊,那些大鬼,都是几百年的修为,不是个妖王级别的,怕是闹不出那动静来。 它根本不担心自己的安慰,魏昊就在不远处,只要过来,这些渣渣铁定得死。 “你不简单啊,居然一直在观察……” 忽地,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很近,几乎就是狗子跳开的瞬间,一个身影就出现在了原先位置的后方。 汪摘星抬头一看,顿时警惕,压低了声音,呲牙低吼,双眼凶狠。 只看见,一个浑身雾气缠绕,大氅包裹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猩红双眼的家伙,就这么虚空冒了出来。 “不简单,你虽是开了智慧的狗怪,但却有大妖实力。你若是愿意认我为主,我保你为一方妖王,修成犬神之位。” “……” 汪摘星并不言语,这时候少开口为妙,眼前的家伙不对劲,明明很邪气,却有释门神通。 它瞧的真切,这家伙似乎挂着一串佛珠,每一颗都是骷髅模样,里面尽是冤魂在叫嚷、哀嚎。 “不简单……” 来者赞了一声,然后道,“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 那声音很有魅力,饶是狗子早有准备,还是觉得自己当得“般若”,然后作为“揭谛”,行“波罗揭谛”之举。 般若就是智慧,揭谛就是经受,以众生之一的身份,经历人间苦,最后达到彼岸,真是太有道理了。 然而下一刻,脖颈上的项圈迸发出两道光芒,一道剑气,一道刀罡。 这项目是魏昊亲手给汪摘星制作,上面还有三个字:狗来福。 正所谓“猫来喜,狗来福”,兴旺家宅的动物,其实就这两样,魏昊刻字,一是乡风,二是对汪摘星报以尊重。 “脚踩风雷口喷火,谁家聘我这般狗!” 狗子口吐人言,四爪起风雷,身躯陡然膨胀,只片刻,立刻化作一头巨犬,口中果然喷吐着烈焰。 那烈焰落在对方眼中,不惊反喜,更是抚掌大笑:“好狗儿,竟有‘烈士气焰’!你跟本座有缘,何不早早归位,做个监察九天十地的一代犬神!” 轰!! 剑气刀罡可不会废话,照着面门就是杀了过去。 只一招,对方竟是惊愕道:“这是什么手段!” 吼!!!!! 汪摘星一声怒吼,脚踩风雷杀了过去,它已经感应到自家君子已经到了般若寺的小山山脚,只要把这厮拖住了,自家君子过来就是一刀两断的事情。 “嗯?不对劲!” 一声大喝,那浑身黑雾的神秘家伙顿时叫道,“好聪明的狗儿,你居然是想拖住本座,让你家主人杀过来。不简单,你家主人是谁?让你这般自信?看来,本座不施展出手段,是不能让你臣服了。” 话音刚落,忽地化作一道黑色流星,直接远遁。 “呸!又是个只会放狠话的!” 汪摘星目瞪狗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居然放了狠话之后,直接就跑了。 127 般若度厄将军(第二更) 轰!! 那黑雾神秘客远遁的瞬间,一柄朴刀破空而来,当场击垮般若寺的正殿。 房倒屋塌,曝露出里面的菩萨像,同时周围空间似涟漪荡漾,原本不可视之物,竟然都显露了真身。 一个个都是血肉狰狞、浑身腐烂, 更是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满口尖牙,面目不断地变化。 魏昊一马当下,落地的瞬间,一杆多齿镗耙在手,随意一挥,抡圆了就是打爆十几个头颅。 面色不改, “剑衣刀榼”放出五道光芒, 正是五柄战刀, 一刀钉死一个邪祟,吓得一群怪物飞快往坍塌的正殿逃跑。 “相公,这些鬼不简单。” “嗯?” 魏昊有点意外,“莹莹,你知道这些东西?” “在外面的还不能确认,但是在这里的,却是认得。只要是名门大殿,都会有这样的小鬼,唤作‘殿鬼’,君侯白天理政,夜晚却是偶尔会被大神借来办公。这些‘殿鬼’,就是明火执仗的。” “有点儿意思。” 这么一说, 那本地搞事儿的家伙,来头还不小。 可惜,被那厮跑了。 溜得还挺快。 汪摘星此刻是巨犬形态, 张嘴就咬, 只一会儿就咬死七八个“殿鬼”。 “君子, 这里的菩萨我不认识。” “我一个菩萨都不认识, 我也不想认识。” 魏昊闻了闻气息,惊讶道,“居然是城北外郭乱葬岗的罪魁祸首!” “君子,这里的怪异都会奇特法术,还会催眠,那梵音听多了,就想跟着化为众生之一,然后历尽劫难前往彼岸。” “放心,我从不相信彼岸,只要我全然没有一丝动摇,就别想蛊惑我。” 收了多齿镗耙,将朴刀重新握在手中,策马向前,随意斩杀了几十个想要偷袭他的小鬼,魏昊到了已经倒塌的大殿前,看着巨大的菩萨像,总觉得怪怪的。 只见这菩萨,手中虽然托着净瓶,可插在里面的不是洒水的树枝, 反而是一支竹制吸管。 身下虽是莲座盛开, 却是花瓣如利刃,花蕊似针尖,全然没有半点舒服的地方。 至于这菩萨头像,那就更是奇怪,居然有六张面孔,每个都是畜生。 猪狗牛马羊鸡,一个都不缺,反正没有人样面孔。 待一群红衣小鬼冲到莲座之下,瞬间就没入菩萨像,然后没了踪影。 “嗯?” 魏昊诧异,眼见着菩萨像竟然动了起来,随后,六个畜生面孔纷纷开口说话。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破坏般若寺!” “胆大包天,见了菩萨不拜,必是奸邪!” “若愿皈依,心诚可至彼岸!”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还不赶快跪下叩拜!” 这六个畜生面孔极为狰狞,魏昊能感觉到它们不像是简单的附身,一种奇特的力量在运转着。 “君子,这东西不像是死物啊。” 狗子也闻出来气息不对劲,提醒着魏昊。 “我感觉是有人在故意针对我们,特意在这里摆下了这么个玩意儿。” 魏昊用朴刀指了指已经开始活动的菩萨像,“之前还以为是巧合,想着是国运衰退之后龙蛇起舞,现在一看,这是有意算计我们。外面要是中招,就变个牛马畜生,该被杀的被杀,该干活的干活,总之这辈子就是牛马的命了;要是没有中招,杀进了这五迷三道装神弄鬼的释门宝刹,却还有机关等着你……” 谷躨 “君子,这么一看,做人真难。” “做人肯定要比做畜生难,这是很正常的,不斗上一场,怎么做人?” 言罢,魏昊笑着问道,“那畜生菩萨,先别装神弄鬼,我且先打听一下,你能报一下来历吗?” “……” 菩萨像很明显地动作一滞,于是魏昊便知道,通过这菩萨像,应该能沟通到幕后主使。 不过毫无疑问,幕后主使对冒头没兴趣,魏昊也没有再打岔,抄起朴刀就一跃而起,冲着六畜菩萨像就是当空一斩。 “我佛慈悲……” 见魏昊杀了过来,菩萨像居然还双手合什、口诵慈悲,只是六畜脑袋同时张开血盆大口,对准了魏昊的手脚头颅咬了过来。 “有种!!” 魏昊这一声大吼,的确是在夸对方。 面对他的当空一斩,非但没有逃跑,而且还敢反击,这不是有种,什么是有种。 “斩!” 嗡! 祖传宝刀一声刀鸣,显然也是容忍不了这种不知死活的反抗,裹挟着魏昊的气血,竟是锋锐更胜从前! “烈士气焰!” 六畜菩萨像顿时大叫,“你果然比传言还要凶恶。” “看来果然是有人让你在这里算计我。嘿嘿……” 一刀斩去牛马头颅,菩萨像完全没有痛感,反而变出数百只手掌,瞬间拍向了魏昊。 不过下一刻,这些手掌尽数化作粉末,半点伤害都没有。 “原来是个傀儡。” 斩去数百只手掌,才发现都是骨头粉末,而菩萨像也没有血肉,依然是泥塑的菩萨,自身难保,难保自身。 轰隆! 整个菩萨像被魏昊撞了个稀巴烂,一地的小鬼四处逃窜,一个个都是手持火炬身穿红衣,嘴里惊恐地怪叫着。 “度一切苦厄!” 一个声音炸开,残破的大殿中央,陡然绽放红光,纹理似鲜血流淌,逐渐形成一个巨大阵符。 “魏昊,便让本座看看你到底有强吧,若是合本座心意,便收你为驾前金刚……” 喳喳喳喳…… 小鬼们叫唤了起来,飞快地投入阵法中央,两个小鬼变成一个大一点儿的,四个小鬼变成更大一点儿的,逐渐所有的小鬼集合起来,几个呼吸就变成了一个身披红色大氅,青面獠牙头生牛角的大鬼。 这大鬼口吐烟雾,脸上十二目,手中又有一柄伏魔杖,侧身歪头,盯着魏昊:“我乃般若度厄将军,区区凡人,岂敢不拜——” 魏昊就这般静静地站着看它表演,闻一闻就知道,不过是八百年修为,根本经不住他几刀的。 不过宰了眼前这玩意儿,并没有什么难度,问题在于魏昊还发现,那些红衣小鬼身上,似有一条丝线,牵连到这座小山山脚的太平集镇。 每一条丝线,对应的就是集镇上待宰待卖的牛马。 要是斩杀干净,恐怕这些牛马,再变回人就比较麻烦。 “等我问你一个问题,问完了,我自会杀你。” 魏昊语气平静,看着张牙舞爪的般若度厄将军,“太平集镇上的牛马,都是你们变的?”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 “懂了。” 嗤! 一刀斩出,那大魔形象的般若度厄将军,连个像样手段都没有使唤出来,就被魏昊从头到脚劈成了两半。 128 狗爷(第三更) 这一斩,伴随着般若度厄将军的粉碎,大量红衣执火小鬼又是四散,魏昊冷笑一声,突然甩出一条鞭子,“啪”的一声,以自身为中心, 周遭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环,当场将所有小鬼斩杀。 惨叫声不绝于耳,那些火把脱离了红衣小鬼的掌控,重新恢复成了白色,跟之前救下的鬼魂,并没有区别。 稍微清点了一下,竟然有三四百之数。 “小汪, 领着他们下山。” “好嘞。” 狗子重新恢复成了小狗模样, 汪了一声,便赶羊一样赶着一群白色的鬼魂下山。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小山坡本来是台阶整齐,逶迤弯曲,但刚才极快的一战,竟是将深入般若寺这座古刹的山道都震毁了。 如今下山,就还是颇有些崎岖。 汪摘星在前面蹦蹦跳跳,时不时还会一跃而起,不是落在石头上就是落在树枝间,看到有离开队伍的鬼魂, 就会跳过去叫唤两声, 把鬼魂重新赶回队伍之后,再继续赶路。 “你也跟上去吧,那小黑狗是我家客卿,能分辨真相, 鉴定真身, 太平集镇上几百头牛马畜生, 哪个是你们的真身,还要指望他。” 魏昊将剑囊中的鬼魂也放了出来, 催促他赶紧跟上队伍。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那鬼魂赶紧跪地磕头,连连道谢。 魏昊摆了摆手,见寺庙中佛像全都稀碎,便是奇怪:“般若寺既然是大夏在册的释门寺庙,怎么会连一点降妖除魔的手段都没有?” “相公,之前天下承平,慢说这些僧侣,就是朝廷中的官吏,又有几个像‘五潮传胪’有大志向的呢?” 莹莹现了形,给魏昊倒了一杯桂花酒,然后端着盘子,就静静地站在一旁。 “说的也是。” 点点头,正要下山,却听扑啦啦一个声响传来,魏昊抬头一看,竟然是几本书缓缓掉落,伸手接住一看, 见封皮有佛陀圣像, 很是庄严肃穆。 再看字迹, 工整且有力,比他的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书,魏昊本以为是佛经,翻开一看,却是愣住了。 “二月初九,太平集镇糕饼铺子连本带息十七两零二十八钱,以妻抵押庙中做工两个月……” “二月十三,八岩石村佃户欠粮五石八斗,愿以女儿抵押三月,以供修行……” “三月初八,三里庙王员外于山下赌场欠下三百两,以家中水田抵债,共计……” …… 每一条每一笔,都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百转回肠,不过是简简单单的记个账而已。 再看另外一本,也大抵如此,不过多了署名,乃是般若寺首席大弟子“智远”,而且他给自己的账本,还多加了一个题跋。 “好妻好田,孬妻孬田,没妻没田……” 这个账本,却不是什么手账的,而是般若寺名下田地的外租账册。 想要租般若寺的上等水田,佃户的妻子最好长得漂亮一些,哄人开心的本事最好也好厉害一些;佃户的老婆长相一般,身段一般,那租来的地,就差了不少,浇水可能就成了个麻烦事儿;不过还是要比没老婆的好,没老婆的穷汉,那是连般若寺的下等田,也是万万租不到的,只能在寺庙中打杂做零工。 “哈,不错。” 魏昊笑着抖了抖手中的账本,“倒是跟我以前的见闻,差不多。” 莹莹看得已经拳头硬了,瞪了魏昊一眼:“相公,这些秃驴真可恶!!” 谷鐒 “行了,已经死光了。” 指了指一地的小鬼尸骸,“你以为这些‘殿鬼’怎么来的?又是谁审判的本地光头?都是有先后顺序的。” “那岂不是有人在行侠仗义?” “拉倒吧,那厮跑得飞快,真要是做好事,会这么没胆?不过是杀了般若寺的秃驴,为了方便它掩人耳目。真要是做好事,又何必把山下过路的人变成牛马畜生?” 魏昊言罢,手一挥,震碎了剩下的佛像、菩萨像,这些泥塑的建筑垃圾,将空洞填埋,整个山顶,陡然就空荡荡的。 “取个东西,我们走。” “什么东西?” “这座小山包的精华。” 一跺脚,山峰微微裂开,果然有个发光的珠子飞了出来,落在了魏昊手中。 “这是山中精华,上次在枯骨山,也拿到一个。” 略作解释,莹莹才知道还有这等故事。 她前往东海作客的这段时间,可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多了两个小贱婢想跟她争报恩名额,不过总算白公子那个乡下土龙不在,相公也就不会单人直面他的妹妹…… 万幸,万幸,只要自己长相厮守,就不怕外来的贱婢先快活! 正胡思乱想呢,魏昊将山精往剑囊中一揣,将莹莹抱起来甩在马背上,然后牵着马喝着酒,慢条斯理地下山去了。 山道崎岖,走得不快,不过前方白茫茫的一片,狗子将鬼魂都驱赶到了太平集镇的大街上,吓得百姓纷纷闭门不出,任由大街上鬼魂晃荡。 而汪摘星又是忙着去牲口行,找到了牛马猪羊的牲口圈栏,将圈栏门打开之后,这才汪汪大叫,把牲口也赶了出来。 随后,狗子让牛马猪羊也在大街一侧排好队,每汪一声,就再喊一个姓名。 “马三奎,第二排第四头牛。” 只见那鬼魂忙不迭过来磕头:“多谢狗爷!多谢狗爷!” 哞~~ 第二排第四头牛是一头老实本分的大黄牛,嘴里还嚼着草,出来之后,就见鬼魂走到牛身上,红光一现,大黄牛直接开始变形。 牛角缩了回去,牛嘴变得窄小,牛蹄有了脚趾,牛尾巴也不见了。 不多时,大黄牛又变成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正是附近人士,姓马名三奎。 “黄友德,第三排第八头猪。” 又是一个鬼魂过来磕头:“狗爷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第三排第八头牲口,果然是一头獠牙外翻鬃毛倒竖的大黑猪,走出来之后,跟那鬼魂重合,立刻就变成了个络腮胡子的胖大屠户。 这屠户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地上给汪摘星磕头:“狗爷,只盼狗爷将来路过小的铺面,里脊排骨只管挑,蹄髈梅肉随便拿,多谢狗爷,多谢狗爷,呜呜呜呜呜呜……” 黄友德哭得厉害,若非狗爷,他岂有还魂活命的机会? 怕不是给哪个同行绑了放血,吹猪退毛,然后分了猪头腿脚,案板上给人挑拣。 差点儿就做了臊子,被人当成馄饨吃下肚。 狗子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唱名,当时是,一条大街分两边,一边是丢了的魂儿,一边是没家的牲口,合在一块儿,竟是又重新做人。 129 投胎赶路,惊扰勿怪(第四更) 太平集镇半夜闹鬼,仅剩的几百户人家都是紧闭大门不敢作声,唯恐被害。 只是等了许久,就有胆子大的,或是凑到门缝,或是趴在墙头,偷偷地张望。 一眼望去, 当真是好大的场面。 那是牲口排队,鬼也排队,比那禁军仪仗还要整齐。 只是发号施令的,不是将军也不是元帅,就是一只三五七斤一二三尺的小黑狗,这狗儿唤一声, 便有一鬼一畜走将出来, 磕头的磕头,落泪的落泪,只把“狗爷”嘴里喊。 看得本地住户是大开眼界,这是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奇景。 等鬼魂、畜生合到一处,就成了大活人。 一开始还好,倒也不见认识几个,久而久之,有胆大的人突然发现,竟然有自己的亲朋和好友,多是消失已久不见踪影,本以为是在外地遭了妖魔的祸害,不曾想竟是就在本地。 于是乎,终于有人家门户大开,年长的痛哭欢迎儿子,年幼的欢呼拥抱爹爹, 这夜里虽不见太阳, 可终于有人高呼老天开眼。 只可惜,并非所有的鬼魂都有际遇,有些鬼魂被变作畜生之后, 不是被宰杀吃了,就是被发卖走了,再想还魂,难之有难。 “狗爷!狗爷!大发慈悲,大发慈悲吧——” “还请狗爷大发慈悲啊。” 剩下七八十个鬼魂,都是没了去处的,狗子见状,于心不忍,便道:“我做不得主,还需问过我家君子。” “狗爷慈悲!!” “狗爷慈悲——” 不多时,街市上更加热闹,两边不拘是酒楼茶肆、客舍逆旅,亦或是大车行牲口行、牙行打行的人,都出来见见稀奇。 黑压压的一片,都是顺着“狗爷”目光看去。 只见小山般若寺方向,山道损毁了个干净,变得无比崎岖,只是却有一人牵马喝酒缓缓下来。 那人浑身的煞气,寻常家犬早就闭了嘴,哪里敢狂吠;往日里自忖英勇的汉子, 这光景也是收敛脾性,唯恐被盯上一眼。 再一看,他牵着骏马,喝着美酒,却还有个美人相伴。 那美人侧坐神骏马背之上,头戴帷幔,双手交叠,虽是一身绿纱衣,瞧不出太多面目,可窈窕身材,却是作不得假,氤氲朦胧,更添仙气。 入秋夜里起大雾,山林之间,大汉牵着骏马,驮着美人,那画面又是迷幻又是可怖,让人神智都要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象。 “怎么还剩这么多?” 下得山来,魏昊一壶酒喝了一半,都是大江龙神府的甜葡萄酒,喝起来极为舒服。 面色微醺带红,打了个酒嗝,魏昊见七八十个鬼魂瑟瑟发抖不敢看他,也是懒得理会。 “君子,那些牲口被吃了卖了七八十,也就如此了。” “既然这样,就都去投胎。” 说罢,魏昊便道,“你们连夜赶路,去五潮县城隍庙,找城隍秦老爷,算算时间,也该祭祀过城隍,他也正式上任了。见了秦老爷,就说是魏昊介绍的,他自会帮忙带你们去投胎。” “啊?!魏、魏相公——” “五峰魏大象,是‘赤侠秀才’!” “赤侠公大发慈悲,还请大发慈悲啊!” “魏相公,魏相公我家中还有高堂老母,我这一去,谁来服事啊——” 一时间,七八十个鬼魂都是哭嚎了起来,谁都不想真就这么投胎去了。 还没活够呢,谁想死啊。 “聒噪!!” 魏昊一声大喝,群鬼顿时肃静,而左右庭院原本围观的人家,也都是赶紧缩了回去。 要说恐怖,还是这个牵马载美人的魏秀才更恐怖一些,那些乡亲鬼魂,反倒是亲切得多。 “我是秀才,不是冥王!没空跟你们掰扯还魂的事情。” 言罢,魏昊又道,“你们要是不愿意去投胎,天一亮,等着魂飞魄散,看你们能在日头下晒几个时辰!” 谷薆 群鬼顿时嚎哭,但也是没有办法,而且魏赤侠已经给了帮助,可以介绍他们去五峰县投奔城隍秦老爷,说不定投胎也能稍微偏帮些许。 夜里赶路,鬼魂不需要吃喝,飘得也快,倒也容易。 只是群鬼经历了太多,有些害怕,唯恐被人再次奴役,于是魏昊取了纸笔,现场做了个幡子,上书一行大字:投胎赶路,惊扰勿怪。 落款“五峰魏昊”,用印签字,然后选了一个年长老鬼,生前是个老秀才,知道魏昊百分百会上龙虎榜,也是极为恭敬,魏昊便命他为此行队长,把持幡子。 “有了这个幡子,这一路上的精怪,只要是认识我的,都会给个方便。山林水泽都可以去得,不会拿你们当糖豆儿吃了。到了五峰县城隍庙,见了秦老爷,要恭敬一些,你们是外地鬼,也不知道会不会占了我老家本地鬼的投胎名额……” 群鬼一听还有名额的说法,顿时不敢造次,唯恐去晚了就少了名额,顿时连忙再磕头行礼,只求快些赶路。 “多谢魏相公——” “多谢魏相公——” “多谢魏相公——” 千恩万谢,一群鬼魂顿时排成一列,宛若长龙,遇山便钻、遇水便趟、遇林则入,走的就是一条直线,全然不担心山川河流的阻隔,就是白茫茫的一片,瞧着有些渗人。 夜里有行人瞧见,差点也被吓得灵魂出窍,那场面,当真是百鬼好似夜游龙,端的是惊心动魄。 头前的秀才老鬼执掌幡子,本来倒也什么,只不过迎风而动,幡子受百鬼支持,竟是起了异变,文字金光闪闪,其中剑气刀罡自成,更是让百鬼安心。 有剑气刀罡在,等闲妖魔也只能退让。 这一幕被太平集镇的人看到的不少,都是心中暗暗记下,等以后亲人若是往生,最好请个魏相公的墨宝,这家城隍不行,就去别家城隍,为了投个好胎,鬼魂移民也不是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事情,横竖祭祀的时候知道回家的路,也就行了。 等到第二天,那些变了畜生重新恢复人样的,都是病了一场,不过大多都是体虚的缘故,毕竟变作牛马之后,吃的是草,至多就是来些豆麦,肠胃受不了。 魏昊没有逗留太平集镇,马不停蹄,继续赶路,不过路上他却抚摸汪摘星狗头道:“小汪,只怕是有人故意刁难我们,想要阻扰我们前往府城的脚步。” “君子,这是为何?我们不过是去府城而已。”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想拖慢我拿到左千户勋贵印玺腰牌,怕我又增加官威。那么照着这个思路来,我增加官威,就是增加实力,而我下一步,就是要去大巢州。知道我去大巢州的人不少,但不想我去大巢州的,只有妖魔。” “可是不对啊,君子,北阳府人气旺盛,妖魔又有什么办法?” “有人勾结,不久行了?我们行藏路线都被知道的清清楚楚,自然妖魔提前布置,顺便借机扩张实力。比如在般若寺立刻逃了的,一个傀儡就是八百年修为,那般若度厄将军,只是被他斩得快,若是慢一点,让它吸收了全部‘殿鬼’,那就是有的打了。” “果然以后还是要速战速决,也免得对面憋个厉害招式出来。” “那是自然,这就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对付恶人厉鬼,它们有多恶,我们比他们恶十倍百倍千倍,它们还敢作恶?吓得它们小儿止啼,便不敢呲牙咧嘴。这都是我以往惩恶除奸的一点经验,小汪可以借鉴一下。” “正有此意。” “……” 莹莹一脸无语,心说小狗狗搞不清楚状况,这是能随便借鉴的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不过狗子倒是挺兴奋的,晚上跟那神秘客捉迷藏,就是全然没了恐惧,所有动作都是无比流畅,有七八分本领,都发挥出来十二分。 这大概就是越战越勇吧。 “相公是不是怀疑北阳府有人搞鬼?” “我怀疑的就是徐宜孙,那老牛鼻子,一次两次让巫三那只猴子嚣张,他一个北阳府的专业除妖一把手,犯这种低级错误?渎职都是最轻的,根本就是蓄意为之。现在我都是把他玩最坏的方向考虑,应对起来也方便。” “他不是大夏国师的弟子么?” “国师弟子怎么了?就算是国师,我怀疑也不是好东西,正经国家谁安排个国师?人族治理国家,不问苍生问鬼神,取死之道。” “……” 莹莹彻底麻了,虽然早就接受魏昊是个狂生,但狂得这么离谱,她真是……真是太喜欢了! 就喜欢这样霸气的,靠得住,将来自己有危难,也能有指望。 心中琢磨着将来结婚,怎么地也要跟以前大江龙神府的姐妹显摆显摆……不对不对不对,姐妹就不请了,还是都请公的雄的过来,如此才保险。 “前面有个庄子,且小心些,难保又是个古灵精怪地。” 莹莹正在胡思乱想,魏昊已经策马到了庄子入口,见庄子外面有牌坊、石碑,牌坊挂“进士及第”,石碑刻“开晦”二字。 想来这里叫作开晦村,曾经出过进士。 130 夜里开晦,掌灯大将(第五更) 习惯性的闻了闻,一人一狗都没有闻到腥臭味,但也觉得有些古怪。 “君子,这地方不对劲。” “虽然不对劲,但也无所谓,既然知道别人是要阻拦我们,那就索性见识见识, 看它们有什么本事。要知道,这世上从来没有规定,只有坏人妖魔才会作恶,好人神仙,同样可以作恶,并且以善为恶, 更是让人难以察觉。” 狗头狂点,深以为然, 汪摘星想着当初在橘狸国为大理寺少卿时, 没少以盘查厨房鼠患为由,顺一两根香肠或者排骨吃吃。 狗犹如此,人何以堪?仙何以堪? “你怎么这次不问个所以然来?” 有些奇怪,摸着汪摘星狗头,魏昊问道。 “我有经验。” “……” 很好。 善恶就是一念之间,界限真要是那么分明,世道也就不会那么复杂。 到了开晦村的村头树下,几个老农扛着锄头正要去田里干活,见了魏昊,赶紧行礼:“不知太尉来我开晦村,是要寻何人?” “我途径此地,少待便走。” “太尉来得巧,本地正要办个灯会, 到了夜里,便是五湖第一夜景。” 所谓五湖, 就是圣月湖的别称, 并非指五大湖。 “我也算是附近县城长大, 怎地为听说过开晦村灯会?” “好叫太尉知晓, 这灯会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办的,不定年月日,不论节气时辰,只看我家公子发话,他若说有贵客临门,便要操办起来;闲时断然没有这等准备,我家公子多是闭门读书的。” “既是公子,想来也是个读书人。” “祖上荫庇,又是恬淡性子,倒是并不热衷功名。” “原来是避世的隐士高人,这厢有礼……” 魏昊马背上抱拳行礼,老农也是连忙抱着锄头还礼,少待,魏昊过了牌坊,就发现天色已然变了。 刚才过来,分明是早上,进入牌坊内侧,就成了傍晚。 狗子见了大为惊奇:“君子, 此地定有法宝, 能遮蔽日月星辰。” “兴许就是个大锅, 直接扣在一个村子上呢?” “君子,什么事儿到你嘴里,都少了趣味……” 难得埋怨,魏昊搓着它的狗头笑道,“倒是忘了你叫摘星,我这样说,犯你的忌讳。” “嘿嘿,这里面已经天色晦暗,说不定很快就有灯会。” 话音刚落,已然有华灯升起,当真是明亮好看。 各种华灯都有形象,不拘是花草树木、鸟兽鱼虫、才子佳人,便是精灵神仙也都有的。 除此之外,亭台楼阁、水榭花园的华灯,也是层出不穷。 魏昊骑着马,只走了一段儿,便从春天看到冬,这些个华灯,哪怕是景致,也分了个春夏秋冬,当得起走马观花这一说。 “咦?相公你看,那一盏灯。” 莹莹也趁机现形,厚着脸皮坐在魏昊身前,本想着往后靠一靠,让魏昊感受一下什么叫作软香如玉。 可惜,魏昊根本无动于衷,竟是认认真真在看景色。 顺着莹莹指的方向看去,魏昊便看到一盏灯有几幅画,画上人物活灵活现,是个好汉赤手空拳在打一个鱼怪。 那一盏灯,便叫作《魏昊除怪》。 说的就是魏昊。 “那里还有一盏灯。” 马儿继续缓缓向前,又是一盏灯升了起来,也是有几幅画,上面除了魏昊,还有一只老鳖,更有一片桃花湖,瞧着也是惟妙惟肖。 这光景,两盏灯下,都有跟着出来看灯会的村民,家家户户扶老携幼,当真是其乐融融、一派和谐。 作母亲的妇女,多有在灯下教育孩子。 一个在呵斥嘟嘴的儿子,指着前一盏灯道:“再不听话,叫魏昊把你捉了去,屁股都打烂。” 那孩子扁着嘴,本想哭的,却是听到这话忍住了,然后委委屈屈跟着母亲走了,道旁卖糖葫芦的本地小贩一脸可惜,只叹少了一笔生意。 另外一个妇女,在后一盏灯下搂着孩子道:“阿弟呀,你长大之后,要学人家魏秀才,那我们家也是体体面面啦……” 孩子含着手指头,眼睛放着光,看着魏昊饶了癞头鼋的画面,很是向往。 “君子,你都成了活寓言哩。” “我还是活阎王呢。” “……” 谷鈚 晦气! 还是看灯会。 甭管有什么花招,好看的景致不看白不看,正要祸害人,早晚会现身。 不多时,闻到阵阵檀香,又有法螺响起,见各种俗家居士各持法器又念叨着什么经文,魏昊便顺着动静看去,见是另外一出花灯。 直接就是纸扎的灵山,灯作的佛陀,柳条儿箍了几个菩萨,竹篾子编了两排罗汉,点了香烛,当真是气势恢宏,堪称村中释门圣地。 等这边起了大动静,村民们这才站在道旁,很是恭敬地喊着“公子”,魏昊便知道,这定是本地的地主了。 就算不是,也是个地主少爷。 只见一人身穿素锦,胯下骑着一匹花灯马,那马儿也是一匹神骏,四蹄能动,马尾能甩,跟真的相差仿佛。 那人面若白玉,眉心点砂,蹁跹风度不输白辰,就是多了许多释门气质。 魏昊猜测,大约又是跟那个神秘客有关。 也不必多想,肯定是冲自己来的。 本地的公子倒也没遮掩,骑着灯马到了跟前,然后微微欠身行礼:“小生夜里开晦,见过魏赤侠,有礼了。” 夜里开会? 白天不行吗? “这……魏某当称呼夜兄?还是夜里兄?” “小生复姓‘夜里’,祖上乃是释门居士,如今避世于此,本是隔绝外界,只因故交求上门来,欲阻魏赤侠一程,推脱不得,只好留个片刻。” “你待怎地留我?” 魏昊倒是笑了,看着对面问道。 这公子倒也洒脱,指着一路灯火,“进得此地,不看完万家灯火,可出不去。” “倒是个不错的困人法宝。” “怎知不是阵法?” “若是阵法,我一脚跺下去,就能破了阵符法力。” “魏赤侠神勇,小生佩服。” “不斗上一场?” “小生不擅厮杀,若跟魏赤侠较量,岂不是以卵击石?” “哈哈哈哈,好!” 魏昊大为欣赏,觉得眼前这个家伙,性格是真的不错,对脾气。 跟小白龙那个沙雕完全不是一种风格。 “我看你头戴方巾,想来也是个读书人,莫非是给人做个谋士?” “哈哈,魏赤侠这个倒是猜错了。小生虽好读书,祖上却是释门‘掌灯大将’,论起来,也是个武官。” “难怪叫开晦……” 魏昊愕然,这才反应过来,所谓“开晦”,可不就是夜里点灯,开除晦暗吗? 于是,魏昊猜到了对方是个什么精怪,便道:“我急着赶路,等以后有空,定要邀请朋友过来一起欣赏灯会。” “啊吔,听魏赤侠的意思,已然知晓如何快速看遍万家灯火?!” 夜里开晦很是惊讶,眼神有些不相信。 然而魏昊却是笑道:“夜里兄,你可能不知道,我除了是个读书人,还是个农家子,什么时候熄灯,我怎么会不清楚呢?” 言罢,魏昊拍了拍怀里的狗头:“小汪,你辛苦一下,魏家湾的打鸣鸡,你可是学得有模有样。” “噢哦噢~~~” 只见汪摘星仰着狗头,便来了一声鸡鸣。 “噢哦噢~~~” “噢哦噢~~~” 叫了三遍,也只有三遍,整个开晦村,原本还是万家灯火,很快就是家家户户传来催促熄灯的声响。 “鸡都叫了三遍了,天亮还点灯?!” “你这败家的婆娘,赶紧灭了蜡烛,鸡都打鸣了。” “鸡叫三遍啦,孩儿们,熄灯睡觉……” 一声声吆喝传来,一家家灯火晦暗,那场面,着实也算盛景。 夜里开晦一脸佩服,连连拱手行礼:“我这个‘掌灯大将’,也就这点能耐啦。小生恭送魏赤侠……” 话音衰弱,身影黯淡,不多时,整个天空又恢复了明亮,再一看,哪里还有什么村落灯会,不过是一处破旧废墟罢了。 131 津渡问话(第一更) “啊?这就没了?” 莹莹觉得有些可惜,灯会才逛了一小会儿,都没过瘾呢,就结束了。 “等以后有空再来拜访吧。” 下马冲废墟行了个礼,魏昊又翻身上马,奔西南而去。 这废墟一看就有释门特色,想来许多年前, 也是个佛门香火昌盛的地方。 “君子,这‘开晦公子’,我没闻出来是个什么精怪。” “他是闻不出来的,小心你狗鼻子都失灵。” “这是为何?咦?君子已经知道‘开晦公子’是什么了?” “当然。” 魏昊也没有卖关子,摸着狗头道,“应该是一盏灯所化的精怪, 你看他叫夜里开晦,不就是意思说晚上开除晦暗?那就是有照明之能, 这不是灯, 还能是什么?” 当然硬要杠一个手电筒,倒也没什么,倘若大夏王朝有手电筒,魏昊说不定会更高兴一些,至少不寂寞。 “至于他这里处处带着点释门气息,估计是古时哪个释门宝刹的长明灯,时过境迁,看不到原先的风景,但也保留着曾经的韵味。” 一番分析,三言两语就把精怪的根脚道出来,汪摘星听得一愣一愣的,本来以为自己有狗鼻子, 灵通无比,什么妖魔鬼怪闻不出来? 果然还是有闻不出来的。 正如自家君子所说,真要是去闻“开晦公子”闻得深了,那一身檀香, 让自己鼻子失灵个几天都说不准。 天赋神通虽好,但也不能过度依赖, 技多不压身,自己是一条志向远大的小狗狗,可不能故步自封,当自强不息、不断学习。 想通了之后,汪摘星狗头高昂,以自勉的心态仰头大叫:“嗷呜~~” “你在狗叫什么啦。” 莹莹气鼓鼓地回头看着狗子。 “汪!” 吐着舌头,狗子嘿嘿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莹莹,若非它偷偷劝说莹莹,对付自家君子,唯有一招厚脸皮,岂能让田螺姑娘跟魏赤侠共乘一马? 一看狗子眼神,莹莹顿时娇羞,柔声道:“妾身最喜欢鸡犬交鸣之声了,听着就感觉颇有田园野趣……” “汪!” 狗子挑挑眉毛,很是欣赏田螺姑娘无耻的样子。 幸福,从来都是自私的,只有不择手段, 才能抓在手中。 莹莹此刻心中虽然埋怨魏昊是个钢铁侠,但也暗爽自己终于近水楼台先得月, 什么狐狸精、茶花精、小龙女,统统都是老娘的手下败将!! 老娘真是太棒啦!!! “嘻嘻。” 越想越爽,莹莹顿时掩嘴窃笑。 魏昊一愣,便问道:“怎地没得灯会看了,还突然高兴?刚才不是还有些失望吗?” “妾身便想着前边儿说不定还安排着什么古怪节目呢。” “你这傻姑娘,都说了是有人要拖延我们行程,难道都是夜里开晦那样好说话的?前头般若寺,那般若度厄将军,可不是什么不中用的摆设。” “相公神通广大、武艺超群,打遍天下无敌手!” 谷裕 攥着拳头,很硬! 不过和以前动不动两只拳头都硬了不一样,这次就硬个一只,粉拳在握,俨然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嗯?” 说话间,魏昊微微抬头,感觉天空中似有飞禽盘旋,他目光所及之处,便是几只黑色的鸟儿,振翅高飞,没入云层之中,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等魏昊继续前进,云层中竟然响起了对话。 “般若度厄将军居然不是一合之将!” “毕竟是个傀儡,灌了八百年修为而已,那魏赤侠在五潮关独斗三妖王,一死一伤一灭,震得十几路妖王遁走,如今东南大妖,都是在打听此事,避免冲撞了这个魔头。” “掌灯大将总不是傀儡吧,还有法宝‘万家灯火’,却困了魏赤侠多久?盏茶功夫都没有!” “你不要埋怨他,夜里开晦本就是请来帮忙的,又不是幽都幕僚、菩萨随从,能拦一下,已经是仁至义尽。而且夜里开晦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他断然没有暗中放水的可能,必定是尽了力。魏赤侠能迅速过关,只能说他绝非外界看到的那样鲁莽野性。” “毕竟他是个读书人,脏心烂肺肚子里藏奸!” “哈哈哈哈,这么说也未尝不可,你也无需太过纠结。主上只是说拖延,可不是说阻拦。魏赤侠只要发狠,拦不住的。那般若度厄将军窥视到的气血,可以确信是‘烈士气焰’,自来烈士悍不畏死,不可用常理视之。” “开天辟地、以身补天、披星戴月、弯弓射日……举凡烈士,都是能常人所不敢所不能,唉……人族起起伏伏,却是不灭不亡。不像我们,有些族裔,早就灭亡。” “龙族都是千奇百怪,何况我们……” “说的也是啊。” 云间对话起起伏伏,不多时,就见两只鹏鸟一路追着魏昊,待看到魏昊又到了一处地方,顿时张嘴发出一声鸟鸣。 声音响亮,传出去数十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相公,妾身总觉得天上那几只鸟一直在跟着,不会是眼线耳目吧?” “你还是赶紧钻进螺壳里去吧,连你都看出来不对劲,自然不是什么软脚虾。” 到了一处津渡,水不深,马儿能趟过去,但魏昊并没有催动骏马下河,反而是盯着津渡边上停着的小船。 小船上有两个船工,一个穿黑色半衣,露着左边肩膀;一个穿白色半衣,露着右边肩膀。 见魏昊骑马过来,也不张罗生意,只在那里忙着收拢绳索、渔网。 只是仔细打量,就见那绳索竟是铁链做的,哗啦啦作响,拉起来仿佛拉不到尽头;那渔网却是密不透风,整个就是一口袋,连只虾米都休想逃脱出去。 驻马看了一会儿,魏昊开口问道:“船家,这河瞧着不深,怎么你这锁链像是无穷无尽的?沉得多深啊?” “好叫行者知道,这河是不深,但淹死人也是没问题的,我这锁链只有放得长一些,才能让我倘若漂远了也能回来。” “你这又不是黄泉,更不像苦海,怎地这般小心?” “不是我要小心,而是上我船的要小心。” “哈哈。” 魏昊笑了笑,拍了一下剑囊,顿时化作“剑衣刀榼”,然后抽了祖传宝刀,对两位船工道:“说起来,我在老家,还见过两位同行呢。” “哦?也是摆渡的?” “那倒是没有,他一蹦一跳,头上还戴着个‘一见大吉’的兜帽,吐着一条三尺三的长舌头,收了我十二两现银。” “厉害厉害,不愧是魏赤侠,居然真就看出来我们的身份。” 两个船工顿时摇身一变,一个化作黑衣鬼差,一个化作白衣鬼差,直愣愣地盯着魏昊。 132 冲刺了(第二更) 黑衣鬼差眼睛睁圆了在笑,手持刀笔,脖子挂着锁链,道:“魏赤侠,你虽是武艺了得,但要过这河,须不是跟我们斗。” 话音刚落, 这河便是一边变得蜡黄,全然没有清冽。 白衣鬼差顶着一张哭丧脸,不停地唉声叹气,双手攥着密不透风的渔网,脖子上挂着一串纸元宝,也是说道:“魏赤侠,你纵然浑身是胆,但要过这河,却跟我们无关。” 话音刚落, 这河另外一边,陡然就变得赤红,犹如血浆一般。 魏昊哈哈一笑,从兜里摸出两枚大元宝,都是白花花的官银,五潮县的犒赏,合情合理,辛苦所得。 “二位差爷又是何必,大白天的出来一趟,也是辛苦。些许茶水跑腿钱,拿去使唤。” 两个鬼差当即脸色一变,睁圆了眼睛的黑衣鬼差陡然正经起来:“魏赤侠, 我们一向是秉公执法,断没有收受贿赂的可能!” 声音洪亮, 上天达地,只是蜡黄的河水跟个帘子似的, 被他锁链一拉, 扯住了就不再挡路。 哭丧脸的黑衣鬼差则是眉开眼笑:“魏赤侠,我们这也是为众生服务,迎来送往,阴阳和谐,岂能空耗人间福禄……” 这声音小一些,却穿得更远,连汪摘星都觉得神奇,又见白衣鬼差将密不透风的渔网抖开,另一边的河水哗啦啦入内,当时就河床开阔又宽敞。 秉公执法的两位鬼差傲立船头,魏昊见状,上前将两锭银元宝放在船板上,倒是没有塞到鬼差手里。 拱了拱手,骑着马儿,便大喇喇地过了河。 等魏昊一行过河之后,锁链一抖,河水恢复流淌;渔网一松,河床再降三尺。 “哎呀,贤弟, 这儿怎地有两锭元宝?” “我的哥哥,想来是摆渡的辛苦钱。” “不如贤弟来一锭。” “哥哥且先拿一锭。” “一锭一锭……” 各揣了腰包,两个鬼差陡然不见,津渡处,空荡荡的再无痕迹,哪里还有什么渡船、船工,只有哗哗流淌的河水罢了。 到了对岸,狗子好奇问道:“君子,他们收了钱就不干事?” “阴间摆渡的,收钱不干事那是因为给的钱不够多。我给的可是官银大元宝,他们还能不干事?只要给得多,他们能给我牵马拉磨。” 莹莹则是有些后怕:“真怕被勾了魂儿去。” “这有什么好怕的,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一身正气,鬼鬼祟祟的,只有嫉妒忌恨,却不敢正面上门的。历来如此。” “……” 一时沉默不语莹莹暗忖:我这个善妒小心眼儿的,以后会不会被拔了舌头啊?呸!摘星可是说了,幸福都是自己争取的,必须自私!我要是修炼好了,怕什么鬼差勾魂索命,有能耐连地府都能掀了。 她便想着要继续修炼“云梦搬运法”,先定个小目标,自己弄个像模像样的库房出来,怎么地也得粮草丰沛,一应俱全。 等又继续前行一段路,两个黑影出现在河畔,一个道:“什么狗屁阴阳摆渡大将,就这?!” “那也怨不得他们,谁叫这个魏大象……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呢?” “我们给了整整一万两!!!” “我们那一万两,就算变个十倍,成十万两,也不及魏大象给的那两锭银子。” “有什么不同?不都是银子。” “那真是有太大的不同,你有所不知,魏大象虽然现在还是秀才功名,文韵已经是举人层次,这读书人过手的银子,文气是其一;他那两锭银子,是五潮县的官银,用来犒赏劳苦功高之辈的,官气十足,这是其二;再有这银子,军民认可,众望所归,人气鼎盛,这是其三。他们是阴阳摆渡大将,往后业务繁忙,多少也是要有开销的,寻常银子,只能买点吃吃喝喝家里用度,可魏大象的银子,能让他们多攒不知道多少功德。” “他娘的!!” 骂归骂,却也知道言之有理。 谷祱 有了这两锭银子,往后遇见落魄书生,甩一锭资助一下,说不定金榜题名、高中三元,那岂不是要感谢资助之恩? 香火传下来,怎么地受用个三代,都是没有问题的。 “这摆渡的,真是想钱想疯了!” 咬牙着在埋怨,却也一点办法都没有,魏昊早就过了河,全然没有半点阻拦。 “唉,这魏大象已经过了三关,败了四将,我看这拖延的手段,也没甚用场。” “我受不得这气,回燕山去了!” 说罢,那黑影骂骂咧咧,摇身一变,化作一只黑鸟,直接奔北边去了。 留下的黑影追出去两步:“哥哥,回去勿要耍性子惹恼了头领。” “知道了!真是晦气,偏是过来看那魏昊得意!” “唉……” 等黑鸟飞走之后,原地的黑影也是摇身一变,也变了个黑色鸟儿,就是小了一些,不如刚才飞走的那只庞大,端的是小巧玲珑。 鸟儿快速飞起,翼尖抄了一下水面,点了个涟漪出来,这才盘旋升空直入云端,然后于云层之间,继续跟踪魏昊一行。 魏昊策马奔腾,过了河就加快了速度,莹莹见速度起来,便问道:“相公,怎地这会儿就冲刺了?妾身觉得定然还有甚么将军在后面等着呢。” “哈哈,莹莹也是变聪明了啊。不用想,肯定还有,我们只管速战速决,一路冲刺过去,早些完事儿也好。” 怀中狗子看了看田螺姑娘,又抬头看了看魏昊,终于没有开口说什么。 一路狂奔,顺便看了看地图,离北阳府府城已经不远,这里田地密集,是典型的水乡粮仓,人丁也是兴旺起来。 肉眼可见烟火,村落的寨墙也能瞧见加固了各种防备盗匪的家什。 天变之后,老百姓不是看不见感觉不到,大多是无能为力,只能硬抗;有能力的,谁又不是高筑墙、多存粮呢? “这里稻田居然还没有收,真是金灿灿一片,好生漂亮。” 莹莹老家洞庭湖,附近也是鱼米之乡,自然是见惯丰收的,但像这边一眼望去皆是开阔稻田,连座山都没有的,却是少见了。 呱呱呱、呱呱呱…… 咕呱、咕呱…… 忽地,稻田中传来了田鸡的叫声,不多时,风乍起,起此彼伏皆是蛙声。 魏昊驻马观望,见村庄还远,附近只有一个社屋,是临河而建的,看样子往日里有人唱戏,大概河里的观众要更多一些。 “君子,是个戏台子,不过怎地还供奉着香炉?” “怕不是又有出来阻挠我们去路的……” 莹莹现在已经有了经验,见不妥之处,就往坏了想。 刚一抱怨,就见社屋中飞出来一本册子,册子做工考究,封皮有擅长书法的墨宝,画面则是鸾凤蝴蝶交织,打开一看,魏昊便是好奇:“这是什么?” 莹莹扭过头倚着魏昊胸膛,脸蛋儿带着绯红,小声道:“让妾身瞧瞧,呀,居然是戏班子排的几场戏,有好几出呢。” “看来,又得闯一关了。” 魏昊正要将戏单合上,却听“咕呱”一声,一只绿皮金线的大青蛙跳了出来,然后稳稳当当落在戏单上。 它爪子沾水,把戏单上字都打湿了看不清。 正待驱赶,它自个儿一跃而起,落在了河里的莲叶上,然后坐在那里,盯着社屋戏台一动不动…… 133 莲池青蛙大将(第三更) 又是一个没有杀气的。 魏昊也依然没有闻到腥臭,便知道这只青蛙有些特殊。 见它莲叶上端坐,看着社屋戏台,霎时间,竟是起了氤氲大雾,雾水弥漫,倒是有了十里水沉烟冷。 再一闻, 竟然是稻香夹着桂花香,令人迷醉。 迷雾之中,诸多船儿出现,都是没有面目只有衣冠的人,划着船到了此处,见了社屋戏台, 顿时吵嚷起来。 “哎呀,来得不是时候, 未曾见着好戏。” “此地落魄了, 往年都是热闹得很。” “今日演的是哪一出?我想听个痴男怨女的故事……” “怎么还不开演?” “冰糖葫芦~~油炸果子~~盐爆落花生~~客官,劳驾,您抬抬腿儿……” “爹爹~~我要猴子打虎……” 吵吵闹闹,俨然就是一派集市的模样。 还不是一般的集市,而是水陆皆有,骑马的在岸上,坐船的在水里,更显得人声鼎沸。 唯有青蛙端坐的莲叶,往来舟船不管怎么荡漾,都浪不翻它。 它只是起起伏伏, 于波浪中浮沉, 一双金线肿泡眼,始终都是瞪着社屋戏台子。 “唔……” 魏昊摩挲着下巴,刚才他想一刀斩了这青蛙, 却发现斩它无用, 它是个亦真亦假的精灵, 不同于别样古怪。 斩了一只, 当即就会蹦跶出来另外一只。 倒也不是说杀不绝, 只是浪费时间。 毫无疑问,这青蛙也是过来拖延他脚步的。 这一路行来,魏昊已经明白前三关除了第一关还用上了气力,另外两关,多跟策略智慧有关。 又想起般若寺的“般若”之意,正是智慧,便料定想要速速通关,要么卡bug,要么手速快。 两样都没有,那就只能开挂或者撸秘籍。 思来想去,低头看了看说中的戏单,见打湿地方虽然看不清,但前后的戏倒是一看便知打打杀杀,而且苦情悲惨得很,完全不符合这热热闹闹的气氛。 当下魏昊就有了计较:“这青蛙想要听才子佳人的故事,可我不会唱戏,小汪, 你知法方能,是橘狸国的大理寺少卿,应该会唱两段吧?” “……” 狗子直接无语了,你这是当我万能狗吗? 我是一只狗!! 身前莹莹顿时眼睛一亮,连忙道:“相公,你且看妾身的。” 说罢,莹莹下了马,一转身,霓裳水袖、衣带飘飘,看上去当真是脱俗不凡。 只听她朱唇微启,开口道:“今日蒙难流落凡间,幸得魏生垂怜,愿送东海。他是前程似锦的秀才郎,妾乃大江府中一婢女……” 开场白念罢,凭空冒出来一只鼓,咚咚两声,这便算是定了场。 青蛙眼睛一亮,本来端坐的身子,竟然还动弹了两下,挪得更加严肃了一些,看上去当真是认认真真。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归……” 莹莹水袖一挽,轻轻遮面,目光含泪看向了魏昊这里,往来没面目的,竟然都纷纷扭头,望着这边。 然而魏昊面色淡然,竟然开口道:“没想到莹莹还会这个才艺。” 谷鄌 狗子叹了口气,默默地抬起爪子,抹了一把脸。 莹莹姐姐说得对! 自家君子就是钢铁侠!! 就这魏家湾居然有不死心的做介绍,媒婆的脑子是不是被钢钎戳过、火钳烫过、剪刀铰过! 莹莹扮相惹人怜爱,又是眉目传情,一开口,唱得人心儿荡漾更添惋惜,看客听众连道那魏生是块木头,只知道送行送行,怎地不知道再送一段情? “……到了东海,眼见着人儿离去,不由得熬熬煎煎,还有甚么心情,操办那主上之命……” “下西风黄叶纷飞,染寒烟衰草迷离,道一声‘相公珍重’,怎那般心如刀割剑刺……” 唱到此处,船儿上无面目之辈,都是泫然啜泣声不绝于耳,莲叶上绿皮金线蛙也是“咕呱”一声,一双肿泡眼陡然湿润。 看得入戏,便越发觉得那魏生怎地如此木讷,瞧不出娇娥心思。 又听了几段,青蛙更是前爪攥成了拳头,急得不行,如此良缘,怎么就这般反复?但凡魏生灵光一些,家中厅堂早有贤妻。 “……可怜我阁中泪汪汪,那公主相顾把问,我却不敢诉衷肠,只因情郎求功名,如何徒增忧伤……” “……意也痴,心也醉,只盼有缘,夜半会情郎……” 只听铃铛萧瑟都是响了起来,说哀也不哀,可说喜也不喜,只是让痴男怨女更是消瘦,互相依偎,不敢再放手。 那莲叶上的青蛙听到这里,顿时大叫起来,呱呱呱作响,下巴起起伏伏,两边鹅蛋大的泡,不多时,周围蛙鸣声更加激烈。 终于声音震荡,将那露水震开,雾气散去,烟消云散,再一看,哪里还有鼓锣伴唱,也不见船儿看客,只有一条安安静静的河流,这里的水,载着过去的人儿,也依然载着今时的人儿。 只是今时的人儿,便少来了社屋看戏,这等热闹,怕是少见了。 呱。 绿皮金线蛙又叫了一声,然后口吐人言:“我乃莲池青蛙大将,为释门清除蚊虫。赤侠公,此番有礼,多谢多谢……” 言罢,稻田两分,开了一条道,金黄色稻浪翻滚,听取蛙声一片。 魏昊笑着拱拱手,冲青蛙道:“可否告知谁人阻我?” “前面三关,可有人告知?” “不曾。” “便是不曾了。” 说罢,青蛙抬腿一蹦跶,扑通一声,跳入了水中。 只是涟漪荡漾开来时,一道金光奔向魏昊,岂料金光“咣”的一下,撞在魏昊身上七荤八素,随后绕了一圈,如何都进不去,无奈之下,只好奔着莹莹去了。 魏昊自然知道这是释门宝光,可惜,天赐流光都是无用,何况这个。 也是苦笑:“这机缘之类,大概是跟我无缘了。” 狗子也是目瞪狗呆,自家君子果然是钢铁侠! 神佛来了也是无用啊! 而得了宝光的莹莹,则是大喜,美滋滋地轻抬莲足,竟然能够踏空而来,只见她赤着脚,脚尖儿一点,就是一道金光莲花,稳稳当当地托着她,让她掉落不下来。 三两下,莹莹宛若神女一般,水袖飞舞,煞是好看,单足点在马背上,作了个反弹琵琶的姿态,一转身,已经落在魏昊怀中,只可惜……有狗! 膈应,膈应,膈应得很! 狗子委委屈屈,总觉得此刻真是没了什么胃口,原本还想着去北阳府好好地饱餐一顿呢。 “相公,你看,我得了个宝贝。” 莹莹抬起藕臂,就见那道金光化作一个金镯,戴在手腕上,煞是好看,衬得莹莹皮肤更显肤若凝脂。 134 红粉和骷髅(第四更) 等魏昊一行离开,莲池青蛙大将还在回味刚才的戏,越想约有滋味,竟是凭空变了个长杆烟斗出来,随后烟斗往后一点,花骨朵绽放,成了一朵莲花。 它便向后一趟, 胳膊为枕,翘着二郎腿,哼唱着“碧云天,黄花地”,不知道多么惬意。 可惜稻田无人,如今的农家,也是少了许多,田地都被大户拿了去, 他们自有门路寻找神通广大的除妖人,除虫除害播种收获,甚至一场及时雨,都是一道法术的事情。 有钱何止通神,那是通天都行。 哼哼唱唱,闭着眼睛,忽地感觉到一道劲风,便见一只黑鸟儿俯冲而来,翼尖抄水之后,稳稳当当落在一片莲叶上,不多时,就化作一个人形黑影。 “你怎么把‘千幻宝光’送人了?” “小姑娘哪里是人,是个田螺精,我送她,有何不可?”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莲池青蛙大将乐呵呵地不答反问。 “主上是要阻挠魏赤侠前进速度, 你这么做,不妥吧?” “我阻了没有?” “阻了。” “那不就是了?” 莲池青蛙大将咧嘴一笑, 忽地有一只害虫飞过, 只见它舌头一伸,啪的一下,那虫子就落到了嘴中,吧唧吧唧,咀嚼了两下,就吞入腹中。 “你用‘千幻宝光’阻挠不成,又何必将它送给田螺精?” “她唱得好听,让我想起从前的村子,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当真是一派祥和……” “大唐朝都灭了不知道多少年,你惦记又有何用?” “嗳,此言差矣。我惦记的,从来不是大唐朝。” 吐了个烟圈,莲池青蛙大将淡然道,“我惦记的,是人间和睦,其乐融融。这等惬意的事情……嗐, 跟你一只鸟儿说,又有什么用?你又懂个什么?” “谁说我不懂!” “你那兄弟, 气鼓鼓地走了吧?” “哼!” “走吧走吧, 都走吧。如今我是无事一身轻,哪天你要是想发迹了,也开始惦记过去,希望不要忘了我这个老朋友。” “我能发迹什么?等魏赤侠到了北阳府府城,我就返回燕山。” “冬天啦,还会去做什么?去南方找个地方过冬吧。” 言罢,青蛙盘膝而坐,又猛吸了两口,吞云吐雾了一会儿,再次哼唱着刚才的曲子,连连道,“这该死的魏生,真是榆木脑袋!” “……” 黑影摇身一转,又变作黑鸟,径自追着魏昊去了。 之前想着,这一路都安排了高手,怎么地也要阻挠十天半个月。 结果从般若寺开始,就是一路畅通。 般若度厄将军就是摆设,夜里开晦就差跟魏昊结为八拜之交,那两个拿了钱的黑白双煞更是王八蛋! 他们居然吃了东家吃西家! 下贱! 等有空了,一定要去冥河告他们的状,贪污受贿不要脸! 回头看了看稻田河畔的社屋,莲池青蛙大将还在那里享受快乐时光,时不时还蹦蹦跳跳,一会儿作小女儿状,一会儿扮作不解风情的魏生,自娱自乐,很是快活。 “早知道不在意‘千幻宝光’,还不如开口讨要。” 有些可惜,多好的宝贝,给个只会唱戏的田螺精给拿了去。 暴殄天物,浪费! 路上,魏昊再度策马狂奔,至府城的最后一点路,可以说是一马平川,除了水泽林子多一些,山坡是半点都没有的。 “过了前方一片竹海,再有十里路,就能看到北阳府府城。” “这么快?!” 莹莹有些惊愕,她还没爽够呢,这就要完事儿了?! 两个同乘一马,如此甜如蜜的画面,竟然就要结束了?! 当真是让人不舍。 唉,这使坏的人真没用,好歹再摆上一关啊,也好让自己显摆显摆新到手的宝贝“千幻宝光”,能有变化之能,很是巧妙。 正这么想着呢,却听身后极为膈应的狗头扭了扭,钻出来开口道:“君子,有死气。” “嗯,我也闻到了。估计是背地里使坏的家伙,摆下的最后一关。” 驻马远眺了一番,见竹海摇曳,沙沙作响,看着就是极为赏心悦目。 竹叶密密麻麻连成一片,风一吹,当真是一片绿海,更有一阵阵波涛声传来,使人情不自禁心神平静。 “看来,也不是个需要打打杀杀的。” “相公还是小心些,万一是个狠角色,那可不妙。” 谷眒 “怎么地?你还想试试你新到手的宝贝?” “……” 莹莹被道破心思,顿时面露羞涩,她便想着自己只要展露本领,那就是上得了战场、下得了厨房,相公去哪儿她去哪儿,比那些不三不四的妖艳贱货可是强多了! 等她法力精深,能大摇大摆行走人间,便跟相公双宿双飞,说不定还能得个诰命夫人…… 想想还真是有点小激动。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远大的目标都是要从小事做起,先练好本领,就不怕什么狐狸精、茶花精找上门来。 至于龙女…… 兴许乡下土龙的妹妹,跟鲸海三公主一样冷艳高贵,然后拒人于千里之外。 龙女不足为惧! “君子,你看那竹海。” 狗子眼尖,看到竹海起了波澜,剧烈地晃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行走,以至于造成了很大的动静。 竹海竹子都很高,随便一棵都是六七丈,然而很快,便见一个人影在其中行走,定眼一看,竟是不比竹子矮多少。 当真是好大一个巨人! “君子!” 狗子惊了,如此身量,莫非是天庭的天兵下凡来了? 然而魏昊浑然不惧,策马前行,由远及近,就看到最近的竹林,被两只巨大的手分开,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唯有两团鬼火在漂浮,看着极为渗人。 越来越近,才稍微看得清楚,那两团鬼火的确是火,可并非悬浮半空,而是眼窝中一双眼珠子。 “君子!好大的骷髅!” 终于到了跟前,之间骨掌按着竹林,骷髅头伏在林中,直愣愣地盯着魏昊,这巨大的骷髅,少说有五丈以上的身量! “尊驾可是也来阻我去路的?” 虽有死气,但并不见腥臭,魏昊也没有感觉到杀气,便猜测这个巨大骷髅,看上去或许恐怖,但未必是个行凶的。 真要是行凶作恶,又何必藏在竹海之中。 “多年前欠过人情,被人收敛尸骸埋葬于此,推脱不得,故来帮个忙。” 大骷髅下巴咔咔作响,但口吐人言却是极为正气,让魏昊啧啧称赞。 “不知又有何见教?” “前面你是怎么过关的?” 大骷髅不答反问。 魏昊拱了拱手,然后将刀斩殿鬼、鸡鸣天亮、花钱买路、唱戏献艺的过程都说了一通,大骷髅听了,连连点头:“那就是颇具智慧了,我不该拦你,不过,形式总是要走一走的,免得让人说我忘恩负义。” “还问请教尊驾身份?” “失礼失礼,是我的不是。我乃持戒骷髅大将,很早以前的般若寺有戒律堂,我是专门惩治犯戒僧众的。” “原来如此……” 点了点头,魏昊大概能猜测大骷髅的由来,于是道:“事不宜迟,还请……” 话未说完,却见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竹海大骷髅,分明是一处桃红柳翠的烟花之地女儿国。 这里各色美人都有,随便寻个方向看去,不是环肥燕瘦就是沉鱼落雁,或是冷艳动人,或是纯情可爱,有娇滴滴的,有软乎乎的,怎么看都看不过来。 “哪里来的郎君,不如过来一起玩耍……” “是个秀才,可愿一起研读诗书?若是夜里苦读,愿意红袖添香……” “大爷来玩呀~~” 一声声如夜莺啼鸣,都是邀着魏昊去快活,换作别人前来,那真是挑花了眼儿。 “红粉佳人在前,郎君怎地傻看着不动?” 有个女儿家团扇遮面,柔声问道。 魏昊哈哈一笑:“我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吃个咸蹄髈!” 此言一出,女儿国当时就烟消云散,哪里还有什么沉鱼落雁、环肥燕瘦,依然是密密麻麻的竹子,组成了一片竹海。 而其中,大骷髅眼眶中的两团鬼火忽大忽小,半晌,大骷髅没忍住,开口问道:“我若是幻化一群俊男,能阻你不?” “你胡说什么,我不好男风。” “你既然不好男风,怎么见了恁多美人儿无动于衷?” “你这骷髅,你仔细瞧瞧,我这身前还坐着个美人儿,比你那些强了不知道多少。” 咻!! 莹莹捂着脸,当时就缩回了螺壳中,再也不出来了。 135 阴阳灵火(第五更) 前橘狸国大理寺少卿汪摘星指天发誓,它以后要是掺和田螺姑娘和自家君子之间的那点破事儿,它就是狗!! 一个两个都是废物! 废物!! 目光呆滞的狗子彻底怀疑狗生,田螺小姐姐平时一套一套的,各种嘴上叫喳喳,这时候简直是天赐良机,天地作证, 骷髅为媒,多好的气氛,上啊,怎么不上?他奶奶的给本官上!! 废物。 不管了! 持戒骷髅大将盯着魏昊许久,叹了口气,然后问道:“你可愿意入我释门?以你的资质,怎地也是个护法金刚。” “你倒是会说话,还问我入不入释门, 我倒是要问你,你入了释门没有?” “我可是持戒骷髅大将。” “你也说了,是个持戒骷髅大将,那到底入了没有?” “没有。” “哈哈,就知道是这样,你自己不入,倒是哄我过去,你没安好心。” “没有没有,这是真的没有,我也是欠了人情,跟般若寺有一段缘分,想着帮一帮。既然你不愿意,我也决计不能强求。” 大骷髅倒是自个儿辩解了起来,好一会儿,大骷髅叹道:“就是现在般若寺也早就面目全非,如今连打个小沙弥的屁股也不成。” “你窝在这片竹海,不好么?” “我是站都不敢站起来, 成日里趴着卧着躺着蜷缩着, 很是不舒服。” “那何不离开?” “当初般若寺僧人收敛尸骸, 就埋在了这里,算是我的住处,怎好胡乱离开。再者,我这般大小,去占了别人的窝,也不好。” “唔……有理。” 摸着下巴想了想,魏昊想起一个去处,便问大骷髅,“你可听说枯骨山?” “枯骨山?不曾听说。” “在五峰县东北,靠近大江。” “噢……那儿的确是有个江心岛,不是沙洲,是石头岛,如今成山了么?” “如今便叫枯骨山,山内有个洞穴,很是广大,还有暗河通往大江,你钻进去问题不大。若是有人捣乱, 往江水里一泡, 慢说是你,就是三十丈的金甲鳄王都瞧不见。” “可有主人?” “原先是五峰县邓举人的田产,他被我杀了,田产也都被没收,充公的充公,退还的退还,枯骨山连薄地都不如,做坟头都没人要,你去住下,地我来买。” “那可真是感谢。” 大骷髅一听这安排着实好,它也想着一个能抻开胳膊腿儿的住处,总不能一天只能挑拣个晚上才能活动的去处。 “无以为报,这两朵‘阴阳灵火’送你,我听说你连天赐流光都能隔绝,但我这不是天赋,而是累积的英灵神通,以你的侠名,用起来应该趁手。” 说罢,大骷髅眼眶中的两朵鬼火,竟然就飘了出来,缓缓地悬浮在魏昊跟前。 “阴阳灵火?” “灵是英灵,火不是天地火,是生前的一点怒火,你自悟‘烈士气焰’,天克古灵精怪,只是总有些怪异能跳出常理,有这‘阴阳灵火’,便能看破阴阳。便如之前,我一看你,就知道非是小人奸佞。” “你给了我,你怎么办?” “我本来就是有眼无珠,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再者,我本非我,又何必计较这个。” “我本非我?” “且看。” 大骷髅说罢,竟是化作数十万小骷髅,这些骷髅各有大小高矮,只是大多残缺不整,或是缺了胳膊,或是断了双腿,或是没了半边头颅,或是肋骨尽数断裂…… 更惊人的是,它们身上全是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更是箭矢如芒密密麻麻,毫无疑问,生前定然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谷鳏 难怪会提到英灵,难怪会说我本非我。 这大骷髅,原来不是一个意识,而是数十万英灵的集合。 于是,魏昊这才明白过来,之前大骷髅为何说是般若寺僧人收敛。 只怕曾经的某个岁月片段中,过去的般若寺僧人,是将一具又一具战死的尸骸,收敛集合到了一起。 也难怪大骷髅会成为般若寺持戒骷髅大将…… 这是有恩报恩啊。 “善哉……” 魏昊双手合什,冲数十万隐藏在竹海中的骷髅鞠了一躬。 “你真的不愿加入释门,成为护法金刚?” 重新集合为大骷髅之后,趴卧着问魏昊。 魏昊笑了笑,双目收了两朵“阴阳灵火”,然后道:“我护个甚么法?别到时候我脾气上来,不但不护法,反而还要灭法,你岂不是引狼入室?还是算了,别给你添麻烦,加罪过。” “也是。” 大骷髅嘎嘎怪笑,笑得渗人,只是魏昊却不怕,反而觉得这骷髅当真有趣。 掏出纸笔,画了一张地图,点了方位,然后给了大骷髅一块现做的毛竹腰牌:“枯骨山原本有座白仙庙,是我铲除的。你去了之后,若有乡民不小心见到你害怕,报我名字就是。还有本地的新任城隍叫秦文弱,是个好说话的,我在城北杀了几百大鬼,也算是给他添了一笔功劳,有我作保,他会帮忙安排枯骨山的事情。” “会不会太过叨扰了城隍?” “他托个梦的事情,又有什么难的?实在是不行,让日游神忙活起来就是。我老家的日游神,被我揍过,不敢放肆。” “……” 听了魏昊这话,大骷髅忽然感觉有点慌,寻思着五峰县还挺远的,要不还是别去了。 可一想到“阴阳灵火”都送出去了,这交情原本没有,现在也有了,有事没事也会牵扯,还是去吧。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魏昊这才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告辞。” “一路保重。” 两者道别,魏昊自奔十里外的府城去了,大骷髅则是一个翻身,卷着竹海当被子,趴在地上开始打盹儿,就等着天黑赶路,然后换个大一点的住处。 一想着能有大房子住,持戒骷髅大将也是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嘎嘎嘎嘎,哇嘎嘎嘎嘎嘎…… 整个竹海,顿时更加阴森恐怖,彻底的没人愿意过来欣赏竹海风光。 而魏昊在马背上,正感受着“阴阳灵火”的妙处:“这神通,厉害了。” “汪!君子,怎么个厉害?” 魏昊摸着汪摘星狗头道,“能辨别阴阳,以后再有稀奇古怪的家伙隐匿起来,那也是无所遁形。” “这么厉害?!那配合鼻子,岂不是上天下地都逃不过您的双眼?” “神通要靠练的,有些怪物见都没见过,你就算辨阴阳了,又怎么知道生时什么样,死时什么样?” “那也是厉害,兴许还有更多妙法。” “再说吧。” 言罢,魏昊抬头看了看天空,一直盘旋的鸟儿,原先几只就剩下了一只,还是小小的,魏昊于是开口嘲讽道:“你们到底行不行?摆了五关六将,怎么跟没摆的一样?还有十里路,我就到府城啦。” “……” 原本只是生闷气的黑鸟,这光景被魏昊这么一嘲讽,竟是叫喳喳个不停,盘旋了一会儿,一头扎入云层,然后飞速往北方去了。 云层中高飞的黑鸟很是郁闷,一边飞一边骂着:“早知道还不如跟着兄长一起走,没得看此獠嚣张!持戒骷髅大将也真是消息闭塞,但凡打听过,也不会给魏大象使个美人计!红粉骷髅,红粉骷髅,呸!” 136 窥视之能 刚到府城,魏昊就见天空之中,竟然有一艘飞舟,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直接惊呆了。 虽说早就听说有这些东西,可是他从未见过,徐望阙这位“龙骧军”的将主也强调这是皇权特派, 通常情况都不会前往太平地界,都是用作往来京城夏邑和爆发战事的地方。 “呸!这老杂毛!!” 刚得了“阴阳灵火”,魏昊一双眼睛有了神通,定睛一看,便看到熟悉的身影,不是北阳府徐“真人”还能是谁? 徐宜孙人不在甲板,但魏昊能看到徐宜孙的特殊气息, “人仙”的气息, 就是带着非常强烈的修真问道意味。 之前只是闻到, 现在不但能闻到,还能看到。 此时的徐宜孙,在一双异瞳看来,便是人形模样带着一个法力漩涡。 这漩涡有九个圆圈,溢散法力,沟通泥丸宫、黄庭、气海。 “九个圆圈,为什么?” 魏昊不解,但隐隐猜测,这应该就是跟修为有关的。 于是他便看向徐宜孙周围的家伙,多是两三个圆圈,至多六七个,完全没有比得上徐宜孙的。 有了比对,魏昊寻思着,兴许一个圆圈,就代表百年修为。 普通人寿命活个一百岁,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但是修为不等于寿命, 运气好跌落山崖遇上千年人参、万年朱果, 那可能就是助涨几百年上千年修为。 飞舟是那皇权特派,这一点有徐望阙佐证,那么能够在飞舟上陪同徐宜孙的,大概率就是御用奴婢,有两三百年六七百年修为,倒也可以接受,而且合情合理。 不过魏昊又冒出一个古怪念头,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国之君岂能不修炼? 他穿越前的古代君王都想着求长生,何况这个穿越后超凡力量随处可见的世界,掌握皇权的人,求长生应该是理所应当、自然而然的事情。 不过想这些想多了也是白想,魏昊眼下只是感慨徐宜孙的无耻,竟然真就是他到了北阳府,才坐着飞舟离开。 要说这个老杂毛清清白白,他头一个不信。 “君子,居然是一条飞舟!” 狗子见魏昊驻马望天,也是好奇,抬起狗头一看, 也是惊到了, “好大的飞舟,怕是‘巡天监’的人。” “那飞舟上有徐宜孙。” 魏昊平静了下来,淡然说道。 “啊?!这个老牛鼻子,简直就是混账!!” 也是在五潮县卖了大力气的,结果除妖人的本地负责人迟迟不现身,要不是自家君子够猛,打得妖魔自闭,这要是妖魔大军气势上来,谁能保证后果如何? 它汪摘星要是死在五潮县,岂不是一条平平无奇的小狗狗? 它梦想可是名扬天下,官拜上卿,岂能这般窝囊。 “至少可以大胆猜测一件事情。” 魏昊笑了笑,“我们这一路行来的五个关卡,跟这老杂毛有很大的关系。” “不若捅上去,他师傅可是国师,阻拦咱们的,可是释门,姓徐的老牛鼻子,这也算是吃里扒外吧?最不济,也是个勾结释门意图不轨。” “你这小狗儿,构陷别人的能耐真不小啊。” “嘿嘿,好歹我也曾是‘橘狸国’大理寺少卿啊。” “你堂堂大理寺少卿,就是这样发挥业务能力的?” 抬手轻拍了一下狗头,魏昊才道,“不用管那许多,咱们只管抓住一切机会修炼提升,任他什么算计,都是一刀斩的事情。倘若一刀不够,那就再来一刀。” “哈哈,君子说得对。” 狗子汪了一声,吐着舌头看着远去的飞舟,然后道,“不过这飞舟真不错,君子,听说春闱高中之后,状元、榜眼、探花,是能搭乘飞舟巡游的,到时候,你便把我藏起来,我也坐个飞舟?” “你变形之后,不是能脚踩风雷自己飞吗?” “那不一样,我若登舟,便是京城第一名犬,以后去边军牧场见了我爹,也要骄傲得多。” “没想到你还有这等孝心,那为什么你爹还把你赶走?” “家父曾言:大丈夫志在四方!” “你那时才几个月……” “所以承蒙义父照看,这才混入了麒麟书院……” “……” 猫猫狗狗的交情,还真是不好说。 “等我战了春闱,真要是明算科贡士前三,带你溜上一圈又有何妨。” “嘿嘿,君子,那可就说定了啊。” “说定了说定了!” 怒搓狗头之后,魏昊这才牵着马进了府城。 再来此地,顿时觉得气氛都陌生了不少,其实魏昊知道和县城不一样,府城因为人气旺盛,变化不大。 护城国运的范围都没有缩小多少,想来也是重点保护的缘故。 像五潮县那样的小县城,搞不好就是逐渐放弃的地方。 “阴阳灵火”这个神通,还真是有些奇特,原本以为虚无缥缈的国运,此时要是尽力去看,就能看到类似烽火狼烟一般“国运天柱”,像是火山喷发一样,自下而上,没入天穹。 只可惜魏昊发现“阴阳灵火”用来窥视国运极为消耗气血,原本感觉无穷无尽的气血,哪怕浮光一瞥,都能立刻产生饥饿感,紧接着就是气血衰退,隐隐有控制不住“剑衣刀榼”的感觉。 所以魏昊并没有窥视太久,稍微看了看,就是摸了两颗丹药磕着玩。 都是补血养气的丹药,本来是为战斗准备的,结果浪费在偷窥国运上。 “也不知道大骷髅怎么经受得起的,它身上一丝肉都没有,这要是反噬起来,不得当场灭亡?” 不过仔细想想,正经人谁会窥视国运啊。 “君子,大骷髅反噬什么?” “‘阴阳灵火’这门神通。” 去府衙领“大夏千牛卫世袭司仗使左千户”腰牌印玺的路上,魏昊就跟汪摘星聊了聊刚才窥视国运的事情。 说完之后,狗子又开启了目瞪狗呆模式。 “窥、窥视国运?!” 狗子瑟瑟发抖,“君子,收了神通吧。你没瞧见白公子找袁君平算个命都要下血本吗?自来看人命运都要搭上点道行、寿数,更何况是国家的命运?大夏设立国师之前,多的是善于相面、相人的家伙,哪个活到五十岁的?不是曝尸荒野就是妻离子散……” “……” “君子,以后还是小心为妙啊。” “那我也不知道啊。” 魏昊也是麻了,他哪里知道还有这种弊端。 只是狗子讲的话,他也不全然相信,刚才他窥视北阳府本地国运,不也没啥大事儿? 除了感觉肚子饿,也就是两颗补血养气丹药的事情。 不过魏昊寻思着,可能是他看的还不够广大,真要是看整个大夏王朝的国运,怎么地也得登高而观天下。 最不济,也得去京城看了才作数。 “以后小心为妙啊君子,你明年还要战春闱的,我还等着你考上明算科状元呢。等你以后成了计相,我也算是宰相门庭的一份子啦……” “说来说去,不还是想着自己做官?”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我汪摘星岂能为籍籍无名之狗!” “你这么有志气,倒是显得我怠惰了。” “所以君子要振作,振作啊。” 狗子汪汪直叫,等到了府衙,这才闭了嘴。 原本魏昊以为给自己发职称证书的会是北阳府知府,结果北阳府知府只是陪同,主要负责人是个阉人。 兵部和都督府的官员都是陪衬,只因这个阉人出自“上内侍监”。 “魏君义举,如今夏邑也是广为人知,吾在东市见酒楼茶肆之中,多有说书人讲其魏君的故事。那是便赞叹,太后母仪天下,终有少年英雄效仿前人,允文允武,为国分忧……” 这个名叫赫连无咎的阉人,开口嗓音并不古怪,反而颇具磁性,听着极为悦耳。 不过新得了神通,自然察觉到了不对,这阉人开口说话时,声音有法力运转,显然这是特别的言语蛊惑之能。 仔细想了想,估摸着是为主子分忧的本能,于是也就没有理会。 从赫连无咎身上,魏昊再次确定了一件事情,官威加身的人,不是不可以问道长生,不是不可以修炼法力,可以不可以,全看一件事情,有没有皇权特许。 很显然,赫连无咎就是皇权特许…… 如此一看,魏昊顿时觉得这种机制之下,国君祖上只要不是操作太魔幻,应该就是王朝最强势力。 理论上肯定是这样的,但实际情况,看大唐、大虞都成了前朝,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多谢赫连大监夸赞!” 魏昊行了个礼,赫连无咎见魏昊气定神闲,顿时有些讶异,将“大夏千牛卫世袭司仗使左千户”印玺转交给魏昊时笑着说道:“魏君不愧是少年英豪,吾还是第一次见魏君这般心志坚毅之辈。” “赫连大监过奖。” 魏昊不卑不亢,接过了印玺,便见赫连无咎又将托盘上一把刀捧在手中,转交给了魏昊:“吾奉皇命而来,望左千户不负陛下期望,日后执千牛刀,斩尽不臣。” 锐可斩千牛,这就是千牛刀的名称由来。 只是接过刀,魏昊就知道这是样子货,除了好看一无是处,远没有祖传战刀来得好用。 不过想想也是,他这个左千户就是个封赏勋官,没有实权的,也就是理论上为国君卖命,必要时候承蒙国君召唤,抄刀子上去救驾…… 想得挺好,实际操作就是这活儿轮不到他。 反正魏昊自己也是无所谓,撸了印玺、腰牌、千牛刀之后,就准备直接走人。 若非赫连无咎还要命人给他量体裁衣,等过阵子将新做好的左千户官官袍送去五峰县,他才懒得在府衙被人量胸围腰围臀围。 等一切搞定,魏昊直接说要走人,别说北阳府一群官吏惊得脸皮发颤,就是赫连无咎这个皇宫内侍,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不过魏昊倒是理直气壮,心里有一部分原因是怕麻烦,但嘴上却道:“昊来北阳之前,听闻金甲鳄王这头妖王正率众逼近大巢州。此妖被我斩断一尾,如今得其行藏,势要除之!” “原来如此……” 赫连无咎也早就听说魏昊是个好吃妖的,尤其是这个金甲鳄王,它的尾巴被斩断之后,魏昊就是直接在城头烤了吃。 此事知道的人众多,“上内侍监”在民间也多有耳目,反复确认过的确有魏昊炭烤鳄鱼尾的奇葩操作…… 一想起这个,赫连无咎就有些反胃,情不自禁拿手帕遮掩着嘴巴。 “那……吾就预祝左千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为国除妖,为民除害……” “多谢赫连大监!昊此行必斩金甲鳄王,剥其皮,食其肉!” “……” 谷藠 果然,传言是真的。 赫连无咎想了想都觉得胃部在痉挛。 等魏昊风风火火离开府城的时候,赫连无咎原本还想送他一程的,想了想还是作罢,只因魏昊策马狂奔,完全没有缓缓前行的意思。 “魏大象着实有前人风范,吾此行不虚……” 一众府城官员听了,顿时连连拍着马屁,唯恐比同僚慢上一拍。 之所以狂拍赫连无咎,只因这个阉人是太后重用的奴婢之一,国君年幼,真正拿主意的,可不就是太后么。 县官不如现管,这个道理,为官多年自然是深有感触。 只是赫连无咎望着魏昊远去的身影,心中觉得奇怪:吾以“大雅之音”震慑,竟然毫无作用,此人意志之强,着实惊人。 作为皇家奴婢,能够成为上品内侍,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而赫连无咎的能力,就是“大雅之音”,乃是从《尔雅》中总结的一种修炼之法,修到高明处,能够坚定臣工本心,若是心志不坚,直接洗脑成皇家忠犬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这毕竟只是法术,对久经沙场的厮杀汉来说,这玩意儿就挠痒没区别,浑身血煞不说百邪不侵,但寻常搅动心志的法术,都很难起大作用。 毕竟,战场上意志要是不坚定,心性要是不残酷,怎么可能活得长久。 只是正常丘八多少还是带着点忠诚的,“大雅之音”用出来对他们精神意志可能是刮痧,但同样也有正面壮大之能,这个壮大,会自然而然地让他们更加忠诚。 赫连无咎过去施展这个手段,从未失手。 但这一回,赫连无咎感觉“大雅之音”在魏昊身上被完美反弹,屁作用都没起。 这如何不让他感慨魏大象心志坚定…… 能意志坚定到无视“大雅之音”的,除了没开智的禽兽,也就天生的顽石了。 赫连无咎委婉询问北阳府官员对魏昊的看法,旁敲侧击一番,一众官员都表示魏昊像禽兽多过顽石。 毕竟,这是个阵前啃妖的狠人呐。 北阳府自古以来就没见过这么禽兽的…… 离开府城之后,魏昊也是感慨:“今天遇到的那阉人不简单,居然一张嘴就能干扰人的心志,而且他居然还有官威。” 又有官威,又有法力的家伙,魏昊还是第一次见,之前是真的不曾见过,而且也不符合朝廷制度。 现在看来,这制度是皇帝老子定下的,那规则的制定者,未必就会遵守规则。 想想也是,一切为皇权服务,自然是国君自己灵活机动。 “内侍原来还有这等便利!” 狗子大为惊诧,显然以前也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怎么?小汪想做个大内名犬?” 魏昊嘿嘿一笑,便道,“你要是想,我可以帮忙,把你的铃铛给剪了,送你进宫当差,成为大内第一狗。” “汪!!” 狗子顿时尾巴加紧,抬头冲魏昊呲牙咧嘴。 果然,我汪摘星虽然是一条狗,但自家君子真的未必是个人。 出北阳府一路西行,大概六百里官道,就能抵达大巢州江对岸的左阳府,这里魏昊只是听说过,知道是个鱼米之乡,又多鸠鸟莲藕之类,其余的,便是知之甚少。 不过倒是听陈孟男提起过几次左阳府,只因陈孟男的老爹,打算重点经营这里,至于为什么不重点经营大巢州这个直属州,那就不得而知。 离开人气旺盛之地,沿途驿站随着远离府城,已经明显看到有被破话的痕迹,毫无疑问,跟五潮县类似,精怪感觉到国运衰退,都是冒出来碰碰运气。 以前不能干的事情,现在多多少少能干,只要人类没本事轰走它们,那么来个零元购,也算是国运衰退给精怪们的小小福利。 魏昊所骑神骏,不说日行一千夜行八百,但因为血统特殊,一个昼夜狂奔三百里不成问题。 此时离开北阳府七八十里,已经开始多山少地起来,没到荒无人烟的地步,但是正常的驿站、长亭,显而易见没有了看管。 而至一处名叫“鸠兹东山”的地方,魏昊更是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自发形成的市场,这个市场并不大,但看得出来很新。 天还未完全黑下来时不觉得如何,等夕阳西下,魏昊才看得津津有味。 只见此地市场,那是猪头人身的怪物为屠户,杀牛宰羊,散开了作个临时肉铺,竹子做的肉摊,羊蝎子、牛尾巴、筋头巴脑应有尽有,钩子上挂着羊头牛头,便是没有猪头。 屠户现杀现卖,也是个老板,套着一条皮裙,免得血肉弄脏了身上。 只见他一手握着磨刀棒,一手拿着切肉刀,反复擦着刀刃,然后吆喝起来:“牛羊肉~~新鲜的牛羊肉嘞~~便宜卖了啊——” 有个虎头人身丈二身材的客人到了肉摊前,然后问道:“牛肉怎么卖?” “二十文一斤。” “恁贵?头前不是十五文吗?” “哎哟,我的哥哥,现在哪儿还有牛肉啊,你嫌贵我还嫌贵呢。如今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风,东边儿不知怎地,到处搜罗母牛,说是要给西洲猛牛配种,说甚乌角黑牛的种要拿来下地耕田,如今咱们这里,有牛都是带鞭子宝贝的。” “太贵,那有猪肉么?” “……” “抱歉,抱歉……” 虎头人身的家伙猛然想起来老板是个猪头,顿时一脸尴尬,连连道歉,又觉得不好意思,索性称了一些羊肉,然后拎在手里,奔山里去了。 魏昊见状,啧啧称奇,他算是开了眼,这里居然已经有了妖怪们自己的集市。 这要是长期发展下去,搞不好妖怪们自己的城池都有了。 集市越发热闹,各种妖怪精灵出现,有飞天的,有遁地的,甚至还有吹个泡泡悬浮当空的鱼精。 有其离谱的是,这集市居然还有表演。 一伙身强力壮的妖怪,在集市上圈了一个地方出来,打头的犀牛精摇头晃脑浑身赤膊,就胯下留了一条兜裆布。 只见他小跑了一圈,在场地内抱拳道:“各位老少爷们儿,我们兄弟几个初来乍到,行至此地,表演个相扑。有瞧的过瘾,看的痛快的,还请赏个卖力气的辛苦钱。” 言罢,几个犀牛精悉数登场,都是犀牛脑袋壮汉身子,端的是孔武有力,尤其是鼻梁上硕大的犀牛角,更是让人觉得威猛。 “第一回——” 打锣的犀牛精开始报场次,同时手中的铜锣敲个不停,待停下了敲锣,周围顿时安静。 观众屏住呼吸,就见场地两边,各有预备的犀牛精相扑力士,都是猛然爆发,直接冲了出去。 嘭!嘭嘭! 结实的身躯撞在一起,那力道看得不少观众大气都不敢出,魏昊见了,也是觉得好看带感,在马背上瞧见两个相扑力士各显神通,你要强行比力气,我就突然泄劲再发力。 一进一退、一攻一守,看似野蛮,实则用上了兵法。 “好!!!” “好!!” “好啊!!!” 叫好声不绝于耳,魏昊看得痛快,也是情不自禁鼓掌。 几个呼吸后,还是分出了胜负,败者被推了个四仰八叉,好不狼狈。 这一结束,报场次的犀牛精又当当当当敲锣,然后将铜锣反过来当个托盘,开始环绕一圈讨赏。 看客们都是一文两文的投钱,不多时,竟然铜锣也趁了不少铜钱。 可惜百几十文的,也不够相扑力士吃一顿炒黄豆,魏昊见状,摸了一个银锞子,稳稳当当抛在铜锣中,犀牛精见状,顿时大喜,连忙抬头谢赏:“多谢客观打赏,多……呃?生人?!” “什么?!生人?!” “这里生人勿进的啊!” “凡人怎么可能进得来?” “他是什么人?不会是误入此地的吧?” 妖怪们叽叽喳喳,不多时,竟然围了里三圈外三圈,魏昊也不怕,见妖怪数量多了,这才拱手笑道:“劳烦打听一下,听说金甲鳄王奔大巢州去了,你们可有瞧见的?” 群妖直接无语,心说你个人类还胆子挺大,进了妖怪窝不怕也就算了,还敢打听妖怪头子的行藏,真是胆大包天! 然而魏昊又接着道:“在下魏昊,要去大巢州跟金甲鳄王做个了断,若是诸位方便,还请告知。” “喂什么?” “喂耗子的。” “咱们这里有耗子吗?” “怎么没有,还能招财进宝呢。兴趣就是他喂养的。” 妖怪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兴起,有胆子大的便靠近魏昊围了过来,还开口问道:“你这汉子好大的胆子,不怕我们吃了你?” “我是见你们这里没有吃人的,所以才过来看看热闹的。” “你怎知道我们吃没吃人?” “我养狗了。” 说着,魏昊摸了摸怀里的狗头,汪摘星一路疲惫,打瞌睡到这里,此时被吵醒,探出一个狗头来,迷迷糊糊就看到群妖环伺,顿时嘟囔道:“这个梦真怪,君子,我再眯一……嗯?!” 狗头一个激灵甩了甩,狗眼圆睁,顿时叫道:“君子!好多妖怪啊!” 有个蝙蝠精正好落地,一看有人骑着神骏到此地,于是上前看看究竟,不看还好,一看顿时叫道:“赤侠公怎地到了此地?!” “赤侠公?” “福老儿,你唤这个人类甚么?” “哎呀,这位就是魏赤侠、大象公啊。” “什么?!” “魏、魏昊?!” “魏昊来啦——” “三儿!三儿!快些收摊!祸事来了!快走,莫被剁成臊子——” “魏大象来啦——” “哥哥,我们赶紧逃命去吧!” 只一会儿,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妖怪集市,竟然就散了不少,蝙蝠精一脸懵,而魏昊比它更懵。 什么情况?! 他压根就没来过这里,不至于听到他的名号就有这种反应吧?! ========= ps:因为接下来我工作时间会更加密集,原先的摸鱼空档也比挤压,碎片化码字,就尽可能挤个大章出来,免得时间空窗期还没办法更新。 ps2:摸鱼时间多肯定会提前撸个小章出来的。 137 鸠兹东山妖怪集市 “鸠兹东山”的市场很是一通热闹,若非蝙蝠精大叫“肃静”,只怕是已经鸡飞狗跳。 只听蝙蝠精振翅盘旋,在空中大声道:“都莫要听信谣言,赤侠公乃正直君子,从不食国野之妖。” 啥叫“国野之妖”? 魏昊一头雾水,拍了拍怀中狗头, 狗子小声道:“以前人族崛起时,围城称‘国’,在外称‘野’,当时野怪多跟人族合作,也是如今家畜之祖、家禽之宗。后来人族越发兴旺,开启圣王之治,更是附庸之妖多不胜数,如今‘保家仙’之流, 也是以‘国野之妖’自居, 否则传扬出去,多是没个根脚,被人小觑。” 蛤?! 居然是……这个“国野”么? 如此强烈的既视感,不过魏昊还是忍住了吐槽。 此时,他多少也有点明白有些妖怪的分类、行为,会那么古怪了。 谁祖上还没阔过啊。 那巫三太子出来造反,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它吃人,而且得罪了自己,它该死。 魏大象一向光明磊落,从不掩饰自己记仇小心眼儿! 蝙蝠精吼了许久, “鸠兹东山”的动静这才小了, 原本出摊儿的妖怪们,有各自忙活开来。 想想也是, 魏赤侠何等凶悍,五潮关外独斗三大妖王,一死一伤一灭, 威震各方,哪个妖精不知道? 断金甲鳄王一尾, 惊退巫三太子,凶名赫赫。 跟他们这种不吃人的“国野之妖”,岂能纠缠不清? 随后群妖虽然还是有些害怕,但见魏昊只是好奇张望,也就放心了下来,做生意的继续做生意,看热闹的继续看热闹,甚至这地方,还有临时的娼妓馆子,招揽生意的女妖精风姿卓越,但却并不放浪。 “老丈,妖怪也嫖啊?” 魏昊大为惊奇,冲蝙蝠精拱了拱手,此时蝙蝠精已经化作一个老者,一身玄衫,头戴偃月巾,手持一杆楠竹杖,慈眉善目、一派和气。 “赤侠公莫不是忘了您的朋友?” “陈兄就是好这一口,再说他是人。” “小老儿说的哪里是陈相公,说的是白公子啊。” “呃……他是龙族, 也不算妖吧?” “既无差遣,又无职务,说好听些是祖上荫庇还能去夏邑混个‘荫监’,实际上只能嘴上过过瘾,于天庭人间地府看来,算不得真龙,就是妖啊。” “还有这个说法?” “倒不是小老儿的说法,实在是天庭就是这么规定的。” “这规定可真是胡来。” “……” 蝙蝠精闻言直接身躯一颤,一把胡须情不自禁就抽了起来,它这会子就想离魏大象远一点儿,毕竟遭雷劈这种事情,它年纪大了,抗不了两下子。 魏昊饶有趣味地转了一圈,见娼妓馆子的生意一般,那女妖精便搬了一张凳子在门口翘着二郎腿抽着旱烟。 吞云吐雾之间,魏昊的一双异瞳,却实在是看不出她身上有淫邪的气息。 “奇了个怪,怎么会这样?” 魏昊没有冒昧上前打问,而是小声问蝙蝠精:“老丈,这妖精是修行还是怎地,偏要来开这个馆子?” “噢……赤侠公是问‘秋十二娘’么?她倒是不为修行,只是家里又缺了钱,又没有别的营生,这才出来如此……” “你们妖精要多少钱过日子?” “我等‘国野之妖’开销不多,一年到头也使唤不了一两银子。” “那又是为何?” “秋十二娘是金秋的一只蝉所化,秋风一到,蝉鸣皆消,她本该早早死了的。但被一个勾栏里的老小姐救了,养活过了十二月,便以‘秋十二娘’为名。那老小姐一身是病、孤苦伶仃,后来又收养了一个哑巴女儿,母女二人待‘秋十二娘’极好,竟是应了名号,竟是活过了哑巴女儿嫁人,一晃十二载,秋蝉成怪成精,于是便成了这家的‘保家妖仙’。” “我的天,这可真是不容易。” 魏昊很是感慨,也不知道是说谁不容易。 蝙蝠精也是点头道:“便是如此了,我等‘国野之妖’得道,都是因人而异,人怎么样,我等便怎么样。但总计离不开‘报恩’二字。” “怪不得你们不吃人,我一进来,就没有不适之感。” 感慨之余,魏昊摸了摸剑囊,钱还是不少的,如今他也是有钱人了。 比不得陈孟男、白辰,可跟小门小户一比,那真是魏老爷鸟枪换炮——今非昔比! 到了秋十二娘跟前,魏昊拱了拱手,那女妖精明显吓了一跳,只因魏昊浑身煞气恨不得滋在脸上,精怪们明知道不会害着自己,但也担心魏大象突然爆发,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水没烧开是没问题,可烧得滚烫,那真是什么皮毛都退了。 “秋十二娘,魏某叨扰……” “妾身可不敢招待魏老爷,老爷大发慈悲,您是龙精虎猛,妾身娇弱,当真是承受不起啊,还请饶命……” “……” 只见秋十二娘竟是收了旱烟,当时就给魏昊跪下磕头。 周围精怪见状,顿时叫道:“魏老爷,您下回来嫖吧,下回找个健壮些的,十二娘就是个秋蝉,哪里经得起魏老爷您的跶伐!” 我跶伐你祖宗!! “魏老爷,您浑身是胆,又何必跟十二娘一个小妇人一般见识,她若是怠慢了您,赔个不是便是好了,又……又何必害她的性命……” “嫖能嫖死人吗?!呸!放屁!老子从来没有嫖过!呸呸呸,老子就不嫖!” 魏昊勃然大怒,冲四周吼道,“我是过来打听个事情,嫖个甚么就嫖!我家中自有美娇娘!都给我滚!” 原本莹莹是打算从螺壳中钻出来的,之前被那么一夸,羞得她至今没好意思出来,好不容易攒了勇气,却又听魏昊在那里嚷嚷什么“家中自有美娇娘”,当时就激动得捂脸打滚。 是我吗?说的是我吗?说的一定就是我! “咿呀~~” 莹莹在螺壳中当真成了个陀螺,左边滚到右,右边滚到左,时不时暗爽窃笑,捂着嘴唯恐被人听到。 而此时,魏昊便对秋十二娘道:“你且起来,我素来不好去勾栏里玩耍,怎地会来消遣你。只是刚才跟福老丈聊了聊,觉得你很是不容易,特来询问一些事情。” “若如此,是妾身的不是……” 秋十二娘连连道歉,起身之后,便低头道,“魏老爷只管问就是。” “你家中缺钱,却是为何?” “大姑娘中了风邪,快不行了,有良医开了方子,要根百二十年的人参,妾身只是一只虫儿,哪里有那门路。这人参以往少说也要一百七八十两,现在眼见着国运衰退,大概是又要乱世起来,怕是没有三五百两拿不下来。好在以往这里妖怪难至,如今国运衰退,在野开荒的精怪也多了起来,支个帐篷,妾身也能操持营生,赚些下贱的银两……” “不不不,这银两哪里有下贱的,是这世道下贱。” 魏昊叹了口气,原本想着给个十两二十两,见她艰难,又不曾撒谎,想了想,便道,“十二娘,也是你运气好。如今我乃大夏千牛卫世袭司仗使左千户官,前头离开北阳府的时候,‘上内侍监’的钦差,给了我两锭金元宝。” 说罢,魏昊一咬牙,从剑囊中取了两锭仅有的金元宝,压在了一旁的石头上:“人命关天,我也救不了几个,但于心不忍,又念你忠义,这两锭黄金,我留着也是压手,不若解你燃眉之急。” 很是舍不得这两锭黄金,包包都没有揣热乎呢,就没了。 扭头又对蝙蝠精道:“适才老丈喊我,想必是认识的?” “赤侠公,您是有所不知啊,小老儿便是本地的蝙蝠,有个故交姓花,住在府城外北山的山岗上。那时赤侠公乡试早交卷,路过的时候,跟汪少卿救了他一命。” “汪!” 蝙蝠精说话的时候,还冲狗子拱了拱手,狗子很是得意,叫唤了一声。 一人一狗这才想起来,的确是有那么一出事情,不过救的是一只花斑狐狸。 还是只公的。 “哎呀,原来是这么个关节。之前在五潮县作战,有‘白八公’、‘青大娘子’、‘李三郎’前来助阵,是两只狐狸精请来的,我便知道是因为这段缘分。不曾想,来了这里,还能遇上朋友。” 很是高兴的魏昊又给蝙蝠精微微鞠躬,一身玄衫的蝙蝠精笑呵呵道:“都道魏赤侠仗义,好打抱不平,果然是真的。老朽佩服,佩服……” 说罢,蝙蝠精也从兜里摸了两锭银元宝出来,然后有些为难道:“我等‘保家妖仙’其实都不趁多少银钱,鲜有富裕的。这二十两,便是小老儿最后的一点酒钱。不过哪有赤侠公一人助妖的道理,舍了舍了,快快拿走,没得我看了心疼!” 两锭银子给了秋十二娘,蝙蝠精一脸心疼,那是真的舍不得。 周围群妖见状,都要过来筹款,魏昊却是拱手道:“诸位大可不必,钱够了便好,如今世道艰难,手头都留着一些备用,才能把日子过下去啊。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不是开销?没必要为了救人,把自家拖垮了。” 一众妖精听了顿时连连点头,都道这不愧是举人老爷,讲话就是不一样。 虽说龙虎榜要十月份才放榜,但魏昊高中已经是铁板钉钉,浑身功名香气作不得假,馋得一群妖精直流口水。 “魏老爷大恩大德,妾身没齿难忘!” 又是连连磕头,秋十二娘泪流满面,她只是个小小的虫儿,虽是“保家妖仙”,却比不得蛇儿刺猬狐狸之类,便是出去捡个宝,那也是轮不到她的。 至于织布纺纱,她天生的本领又不是这个,比不得仙鹤蚕虫,又是妓院老小姐养活的,自然就是勾栏里的那点哄人本事。 不操持这下贱事业,那是一点像样的本领都没有,哪怕是唱个小曲儿,也是嗓音沙哑,完全就是使人厌烦的蝉鸣。 现在遇上贵人,百几十年没有过这般经历,如何不痛哭流涕。 她只恨魏老爷生的晚了些,要是早个七八十年,当初的老小姐、哑巴姑娘,兴许也不至于得了大病而亡。 如今已经是保家到第五代,也是她道行的门槛,过了第五代,什么恩情都算是勾了。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谷竸 更何况还是普普通通的人家。 “嗳,人要自助才会天助。我帮你,只是刚好遇见了,心中不忍,念你知恩图报。这世道如此的复杂,倘若知恩图报之辈反而无人帮扶,那将来如何还指望后人知道这些恩义呢?你拿了钱赶紧回去,治好了你家姑娘的病,那就是一切安好。也不需要唉声叹气,我好歹也是功名在身,文章虽然写得不好,但我同学极多,请他们润润笔,写个锦绣文章,给你表彰一番,也好叫人知晓,知恩图报这种事情,可不分男女老少人鬼妖精。” “妾身叩谢魏老爷,谢魏老爷……” 秋十二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忙不迭地磕头,周遭妖精见了,也是感慨,它们因人而化形成怪、得道修行,又或者因人而长住一方,不再游历,其中种种,都是非常朴素的情感。 妖精原本散漫,跟人呆久了,也就通了人性。 人性多了淬炼,也就更加不像妖精,反而比人还要像人一些。 秋十二娘很是不好意思地收了钱,一步三回头颔首行礼,夜里匆匆,蝙蝠精为防不测,便跟魏昊告了个罪,然后飞出去暗中保护。 因秋十二娘的缘故,魏昊彻底没了兴致,牵着马儿,跟群妖告辞,然后披星戴月继续赶路,奔着左阳府而去。 路上狗子也是感慨:“世道艰难起来,真是人难过,妖也难过。” “那是你见识浅了,小汪。” 摸了摸狗头,魏昊便道:“人分贵贱,妖精何尝不是分了高低?你看之前咱们在府衙里头见着的人,不还是日子好过得很。什么国运衰退不衰退的,干他何事?再看这妖精,巫三太子是妖,秋十二娘也是妖,可秋十二娘若是去了巫三太子那里,就是个打牙祭的一盘点心。” “……” 狗子听得无语,自从跟自家君子签了合同,它是真的后悔,感觉自己也越来越瞧着纲常不顺眼,看着法度不舒服,一天天的……大逆不道。 狗生艰难,狗生艰难,狗生何其艰难啊! 默不作声的狗子心中更是琢磨着,这要是有一天自家君子神通广大了,天庭来招人做个三界荡魔大将军,这是去呢?还是不去? 狗子甚至觉得,自家君子指不定把天神都摁在地上爆打。 反正城隍庙的日游神已经被爆打过了,也不差这多出来的…… 待魏昊渐行渐远,“鸠兹东山”的妖怪集市也是更加热切起来,原本只是过来小本经营给主家东家趁些过年钱,这光景看魏赤侠魏老爷再此“显圣”,不少妖怪都是动了长久经营的心思。 别的不好说,魏老爷施恩过的地方,寻常魔鬼哪里敢来放肆? 尤其是魏昊两锭金元宝压过的石头,已经刻了记号,那煞气如何都作不得假。 后半夜闻风而来妖怪,都是手提肩扛着本家的一点特产,找了个地方,划了个圈就开始叫卖。 无非是红薯芋头之类的玩意儿,还有各色酱菜、鱼干、肉干,稍微有些手艺的本家,诸如篾匠木匠之类,他们再好的手艺,出不了远门也是白搭,放在家中也是摆烂。 有了“鸠兹东山”的妖怪市场,竟然就互通有无起来。 很多小门小户的“保家仙”不认得路,但稍微一打听,也就能赶来。 鸠兹东山有血煞冲天的地方,便是赶集的好去处。 以往妖怪们避瘟神一样避开这等血煞,如今不一样,魏赤侠高风亮节,是真英雄真豪杰,有他保佑庇护,连个秋蝉都能无碍,还有什么精怪比虫儿还弱小些? 于是乎,北阳府诸多寻常人家天一亮,便见家中少了东西。 本以为是遭了贼,可东西少了是少了,却也多了东西。 有的家中少盐,于是少了一袋米,多了一罐盐。 有的家中缺钱,于是新编的七八个背篓不见了踪影,桌面上却是多了两串铜钱。 有的家中缺二尺布头缝缝补补,家中久居的燕子一夜就掉了不知道多少羽毛…… 如此种种怪事,瞒得过一家,却也瞒不过几家。 一天不到的功夫,就有善于占卜的除妖人过来卜算,掐了几卦,便知道了前因后果,说是家里的“保家仙”辛苦了一趟,为主家解了燃眉之忧。 原本有几个道士想借机敛财,结果再一算,算到了五峰魏昊…… 于是别说是敛财,竟是还给小门小户道了歉,奉上了几个碎银子,只是叮嘱主人家千万不要跟外边说起。 话是对着人说的,但却是对着家中“妖仙”说的,只盼精怪们高抬贵手,别把那个杀举人跟杀鸡一样的魏秀才招过来。 那厮可不是说笑的,说斩就是斩,半点不含糊。 原本府城好些个大户商人准备哄抬物价,但这光景“破落户们”居然还能苟活几日,顿时大为光火,有不少大户琢磨着,是不是请个高人过来,做个法事,把那些个吃饱了撑的家养小妖给除了。 只是左请右请,但凡是有些本事的,掐指一算,算到了“金锭石印”,立刻头皮发麻不敢接活儿。 钱谁不喜欢啊。 可那也得有命花啊。 魏大象是个生啃妖怪的禽兽,肉身打爆妖怪只是让人震惊,这厮还能镇杀妖王魂魄,让鬼仙连鬼都别做,这是何等的恐怖。 举头三尺有神明,给钱好说。 千里之内有魏昊,行行好,家里头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呐。 于是乎,整个北阳府还真就一派和谐,真就没有吃饱了撑的敢来借机做法事“除害”。 你倒是捉了妖除了害,魏大象回来,捉了你……杀全家。 为什么怕魏昊? 因为他真的敢杀全家…… “老爷,这城西的穷鬼最近都不来买咱们铺子里的米面粮油……还请老爷示下,也好应对啊。” “这城外精怪出没,他们又走不了太远,怎地能苟活的?” 一处粮店内,管事捧着账册,翻一页说一页,一天的功夫,比昨天少了三成多的销量,着实的肉痛。 “听‘除妖监’的几个道长说,是穷鬼们家里的‘保家仙’作祟……” “呸!什么作祟!那是显灵!!” “是是是,小的失言,小的失言……” 连忙打了自己几个嘴巴,管事才又不无担忧地说道,“老爷,这对咱们家,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啊。穷鬼们抠抠搜搜不来买吃的用的穿的,这一个月下来,可是少赚不少钱啊。” “‘保家仙’显灵的事情,就没有哪个道长有意见?” “城东的几位老爷,倒是花了钱,不过没花出去,那几个道长白天就算过了,说是跟‘赤侠秀才’有关,可不敢冲撞了这位左千户……” “以后啊,就是‘赤侠举人’啦。” 富态的员外眼神很是不爽,但也无可奈何,须知道,五峰县邓举人,那可是给宰相当过书童的,不还是被魏昊给宰了? 他连举人都不是,魏昊杀他跟杀鸡一样。 更何况,魏昊现在中举是铁板钉钉,他是早就打听过了的,之前吃饭跟老朋友钱老板聊过,钱老板还打算送两个洗脚婢过去沾沾光。 “那如何是好呀,这‘赤侠秀才’是个油盐不进的莽撞汉,楼里吃饭的官爷们也是拿他无可奈何……” “急什么,急什么?” 富态员外抖了抖锦袍,将包住头发的雷巾正了正,这才道,“城西穷鬼们不愿意掏钱买咱们的高价物事,那又如何?我们跟穷鬼较劲,至于穷鬼们的‘保家仙’,横竖都是精怪,他们有?我们就不知道请?且候着,不必急于一时,日子长着呐,魏赤侠能帮衬几时啊?这北阳府的天,什么时候是穷鬼的天了?” “老爷已经有了办法?” “办法嘛,总是人想出来的。去,在库房找最好的香烛出来……” “好嘞!” 等到第二日,魏昊行至左阳府,就听附近路过的禽畜小怪说着趣闻,有两个事情让魏昊大为惊奇。 一个是大巢州果然闹了大灾,有妖怪扒了江堤,挖了豁口,竟是放水淹了江北,如今想要渡江,根本不可能。 秋汛已至,好些个妖怪都在说天庭降下旨意,还要在这里行云布雨。 另外一个则是“鸠兹东山”出了个钱庄,是个狸猫精开的,诨号“狸员外”,端的是财雄势大,但却又乐善好施,听说“鸠兹东山”出了妖怪集市,就想妖之所想,急妖之所急,但有一时不趁手的精怪,都可以去它那里支使一些银钱。 就是有一事,需要写个借条,签字画押一应俱全。 才一个晚上,就放出去千八百两银子,利息听说也不高,每天就是几个钱。 然而魏昊一听,顿时大怒:“他娘的,哪里来的畜生,连穷妖怪的钱都不放过?” 因为跟妖怪打得交道多,魏昊知道绝大多数妖怪算账都不怎么灵光,开了灵智是开了灵智,但那也只是能说会道明白学习的范畴,可没说开了灵智就能精通微积分、线性代数…… 当下魏昊就猜测,应该是“鸠兹东山”的妖怪集市出了变故。 “才一天的时间就有了动作,这有钱的妖怪可真是厉害,无利不起早啊。” 感慨了一声,魏昊竟是有些佩服这等妖怪。 “君子,这有什么不好的吗?有钱的这时候出来放些钱,也算是解了不少人的燃眉之急啊。” “你好好算一算它们这利息,日息瞧着不多,算成月息、年息,能吓死你。” 魏昊越想越气,就想提刀杀回去,剁了这个什么“狸员外”。 只是一想到江北淹了,也不知道大巢州什么个情况,便又是愁恼起来。 小白龙浪荡是浪荡了些,但跟陈孟男一样,他是当作朋友的。 “也不知道小白龙怎么样了。” “现在秋汛激烈,咱们要过江也不易,秋汛形成的风水变化,吹起来飞鸟难过,我就算变身,只怕也不够力气飞过去的。” “这里可有朋友?找个鸟怪,先递个消息过去,告知小白龙我到了,让他安心。” “君子,这里是左阳府,我如何认识甚么鸟怪……” “我去帮你们传递消息,如何?” 忽地,一个声音传来,从天而降,是一道黑影,魏昊一看,顿时笑了。 138 燕玄辛 来者一身黑雾缠绕,然而大概是知道魏昊有看破迷障的异瞳,于是摇身一变,现出了人形。 魏昊低头看去,见是个浑身黑色劲装的女郎,只是眼角嘴角都有伤痕,瞧着还挺新鲜的…… “哈哈, 你这跟了我们一路,不是北飞走了么?怎地还敢来我这里现身?不怕我捉了你严刑拷打?” 疯狂嘲讽的魏昊下了马来,绕着女郎转圈圈,“姑娘,你怕是办事不力,被你的上司教训了吧?那大一点的鸟儿,可是你的上峰?” “那是家兄。” 这女郎倒也爽直, 眼神却是桀骜不驯,抬头看着魏昊:“你不杀不吃人的妖精,我不怕你。” “谁告诉你我不杀不吃人的妖精?” 魏昊手架在马鞍上,侧身看着她道,“我是杀吃人的妖怪勤快,可不吃人的妖精要是犯在我手里,不让我痛快,我还能让它痛快?” “……” “你涉世未深,也没正经闯荡过,小小年纪,还是回家去吧。” 挥了挥手,魏昊让这黑鸟妖赶紧走。 “我立有大志,当建不世之功!” “有志气,我欣赏,好了赶紧回家吧, 努力修炼,将来成为一代妖王。” “……” 这女郎很是倔强:“在燕山学不到什么,他们只知道寻找机缘, 寻找帮手, 就是不知道自强自立。我们几个跟了你一路, 别家我不知道,但我看得出来,跟着你能学到真本事。” “我有一套自悟的气血战法,唤作‘烈士气焰’,杀意战意随着气血爆发,可以不惧法力伤害。你可愿学?” “……” 女郎一脸无语,心说这玩意儿让她炼了,大概是早上炼的,晚上走的,明年就能七坐八爬…… 她是妖精啊,学你这神通,不是自寻死路? “不学?那也没关系。” 魏昊一脸淡定,“我还有一套《吉米多维奇数学分析习题集》,学成之后,包你考上明算科状元,连中三元根本不在话下,功名加身、众望所归,能让你于沙场之间越战越勇, 气力无穷、法力无边。你可愿学? “……” 女郎脸都黑了, 心说她一个女妖精,去人族王朝考个状元? 真要是去这样干,兴许早上考的,晚上被烤的,一年之后应该能扶墙走路了。 “我还有阴阳灵火入眼,可修炼异瞳,断真假、辨是非,堪破一切障眼法。你可愿学?” “……” 这女郎气得胸脯起起伏伏,她倒是想要这等神通,可那事涉英灵,她要是“阴阳灵火”入眼,兴许早上炼的,晚上……没有什么晚上了,天天晚上,而且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反正都看不见了。 魏昊见她气得不行,便道:“你这也不学,那也不学,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我不走,之前监视你阻拦你的去路,我可是最后一个才走的,结果回去之后,还被抽了几个耳光,竟是将罪过扣在我的头上!跟那群蠢货,没什么好说的,与其成日里钻营,倒不如跟你学自强的心性。” “唉……” 魏昊叹了口气,“我说这么多,其实就是一句话,信不过你,让你知难而退。” “我有情报,你就不想知道谁阻拦你的吗?” “想也不想,但硬要说的话,没那么想知道。” “为什么?你就不想报复?” “不必急于一时,反正加害我的,都得死!” 此言一出,魏昊神情陡然变得残暴,让鸟妖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就要振翅高飞。 她是彻底豁出去了,这才忍住了逃跑的冲动。 那一瞬间的杀气,真的是吓死个妖。 心脏狂跳,鸟妖两条腿已经彻底不听使唤,一直在发抖。 魏昊见她竟然没有飞走,倒是赞许地点了点头:“也罢,你交代几个事情,我要是看得过去,便让你跟着,也让你帮忙传递消息。” “一言为定!” “我一个读书人,骗你一个妖精干什么?” “我家里都说读书人的嘴,生来就是骗鬼……” “你家学不错,要谨记家训啊。” “……” 这鸟妖彻底搞不清状况,魏昊的行为,让她觉得很困惑。 不过管不了那么多,她虽不是绝顶聪明,但也不傻,魏昊过五关败六将,皆跟智慧勇气有关,跟着学准没错。 “先自报家门。” 魏昊看着鸟妖,如是说道。 “我乃燕山火部之家,燕氏名玄辛。” “燕玄辛?” 这名字听着就不婉约,很有猛男的意味。 上下打量燕玄辛,见她英气逼人,眼神凌厉,竟是比鲸海三公主还要有锐气一些。 “正是。” 燕玄辛冲魏昊抱拳行礼道,“我家祖上曾在大唐朝为神明,决计不是什么没根脚的妖魔。” “般若寺一系列关卡,是谁的指示?” “叫什么不知,但感觉是个老鼠精,拜在大智慧菩萨门下,有沟通大智慧菩萨之能,在燕山大军之中,很有地位。” “叫什么都不知道,还能很有地位?” “只因它财雄势大,燕山大军的开销,它管着一小半。” “唔……” 魏昊有些惊讶,他是知道燕山那里开启了战事,飞熊军久战不下,所以龙骧军被调动过去增援,之后就发生了巫三太子再次攻打五潮县的事情。 一环扣一环,里面有多少奇谋,他是真的很难看破。 不过反正他也懒得看破。 “你吐露军情,不怕连累家族?” “秋冬时节,我家举族都要南下越冬,总不能为了别人的千秋霸业,全族都得冻死吧?” “哈,有道理。” 燕玄辛又对魏昊说道:“这次天变,其实引来了不少麻烦,原本飞熊军都要吃个败仗,可突然天赐流光,飞熊军多人实力大增,不但没有吃败仗,反而小胜一场。” “噢?居然是这样?” “是的,所以燕山军中,都在议论天赐流光一事,大夏的国运是在衰退了,但是无用,强者反而变多了。因此燕山早就起了分歧,当然也不是最近才有的,很早就有妖王另有想法,比如建立妖国魔邦,效仿大唐圣王百官建制。” “想法不错。” 魏昊点了点头,“久而久之,的确能壮大妖魔。” “可惜无用,更多妖王只想劫掠一把就走,人间快活几百年就行了。我家老祖思来想去,觉得这样没有前途,早晚自取灭亡,倒不如重新谋求人间神位。大夏现在国运衰退,说不定就会有新朝建立,到那时,只要有元从之功,封神一事唾手可得。” “然后就来恶心我?” “阻拦你的缘由到底是什么,我并不知道。不过我家老祖听说你一人独斗三妖王,便想着你未必没有成就大业的可能。我后来想着,若是跟你学本事,就算你不能成就一番霸业,却也一定名传千古,总归是不会错的。” 明明身材纤细,但燕玄辛语气坚决,能感觉出来她是个敢拿主意的。 “你很有想法。” 魏昊竟是对她欣赏起来,于是道,“也就是说,你燕氏其实在燕山已经萌生了退意?” “不错。现在就算败了飞熊军又如何?燕山群妖没有大志,只想着快活几年,早晚还是要被清算的。不效仿人族站稳脚跟长久发展,那也没办法了,还是依靠人族传承千秋更稳妥。” “不过也没有那么坚决,否则来的不会是你,而是你的兄长。” “……” 燕玄辛情不自禁捂了一下脸,想来就是被抽耳光的地方,沉默了一会儿,她才道,“我那几个兄长也是不足为谋,竟是想着借机修行,却也不想想,你想着利用燕山群妖,燕山群妖何尝不是利用你?这种互不信任的算计联合,能有什么好结果。” “可惜,你的兄长已经鬼迷心窍,一门心思想要取巧走捷径。” 想也能猜到是个什么情况,魏昊便道,“也罢,你留下就留下吧,不过我真的教不了你什么,我本人并不修法术,还不如我家客卿。” 狗子嘿嘿一笑,露着狗头冲燕玄辛吐着舌头道:“在下汪摘星,魏宅客卿。” “我知道你,燕山几十个妖王都想着抓你过去当猎犬。” “汪!” 狗子大怒,“什么妖魔鬼怪也想打这等主意,好大的胆子!” “你狗爪之下,杀了多杀妖魔?狗嘴之下,又咬了多少鬼魅?”燕玄辛看着狗子,郑重道,“像你这样的灵犬,妖王斗富时,大多喜欢拿出来炫耀。” “……” 一时间,狗子顿时察觉到了世界的参差。 大手摁在它的狗头上,搓了两下,这才听到魏昊安慰道:“你看,这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小汪你这么优秀,引来多少偷狗贼的目光?” “……” 狗子歪着脑袋,十分无语地看着魏昊,寻思着你有资格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样的话? 你已经不是木秀于林了,你那是一柱擎天! 也是,只要够强硬,怕你个什么东西南北风。 “现在我还信不过你,不过信任是一步步来的,你且先去给小白龙传个口信,就说我已经在江南左阳府,让他安心。” “我不知道他住哪里。” “呃……” 魏昊突然一愣,看了看狗子。 “君子,我也不知道啊。” “……” 一人一狗直接无语,跟小白龙认识那么久了,居然只知道他是大潮州人士…… 悲哀,悲哀啊! 燕玄辛也是被惊到了:“你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不问出处……” “……” 燕玄辛粉面含霜,很是无语,但还是无奈道:“他是龙族,又姓白,找一找还是能找到的。” “那就辛苦你一趟。” 这次是真的尴尬了,原本就是想着冲就完事儿了,但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居然不知道白辰住哪儿。 不过也不完全怪魏昊,当时在枯骨山,小白龙话都不让说完,直接就跳江赶路说是要回家保护妹妹。 根本就没给魏昊问的机会。 燕玄辛虽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魏昊可能不那么靠谱,但一想到更不靠谱的家中兄弟,还有燕山那群没志气的妖怪,两相比较,还是魏昊这里能学着点东西。 回燕山,估计要不了多久,她都要跟着去学怎么吃个人肉包子。 有了这黑历史,估计魏大象一个照面,就把她打成瘟鸡。 谷鵟 凡事还是要权衡,燕玄辛打定了主意,振翅高飞,化作一只黑色小鸟儿,奔着江北去了。 大巢州虽然在江北,但离大江还有几十里路,飞往州城的路上,指不定还有什么风险。 所以燕玄辛直冲云霄,等入了云层,这才借着云彩遮掩,直飞大巢州。 一路北飞,燕玄辛本以为就是传个口信,能有什么难的。 结果刚到大江中央,上空竟然起了一道劲风。 这风并不简单,里面竟然蕴含煞气,燕玄辛虽说走南闯北,又是燕山火部之后,可也认不得这煞气到底是个什么,只觉得浑身疼痛,宛若刀割。 “可恶,来的时候好好的,怎么这里江面会有煞气!” 煞气如刀,那就很不简单,必是有天地之间的势力在布置。 或是阵法,或是天条,总之不是天庭降法旨,就是陆地神仙显神通。 “这煞气真是头疼!” 唧唧轻叫,小鸟儿痛得厉害,便想回到江南去,只是一想这样回去,岂不是被魏昊小瞧了? 一咬牙,竟是快速拔升高度,直冲更高天穹。 以往因为国运镇压,天穹之上只有无尽的剑气在纵横,使得振翅不能飞至尽头,但是现在,却是大不一样,能够飞得极高。 “我便不信了!!” 燕玄辛以往都是振翅三十仞飞行,唯有执行任务时,才会高飞千仞,可这会子,已经拔升五千仞,居然还有煞气。 她顿时泄了气,觉得这等麻烦事情,不若绕道。 于是往东飞了七八十里,直接离开了大巢州、左阳府的范围,再过大江,发现居然可以了。 心中一喜,暗道自己果然还是办事可以的。 只是没想到刚过了大江,竟然遇到了一座山。 “这里什么时候有山的?!” 燕玄辛来过大巢州,她从来只知道大巢州地势低洼、沃土千里,从来没有大山阻隔的。 定睛看去,只见这座山模样古怪,好似一个巨爪,牢牢地控住了大巢州东方的去路。 “可恶!我再绕道就是!” 那巨爪也似的大山,绝对有问题。 燕玄辛再度振翅,她这会儿都觉得累到不行,只想歇一歇,勉强又飞了七八十里,绕道大巢州之北,抬头一看,彻底抓狂:“我的天!今天是个甚么日子!东边来了一座山,北边也来一座山?!” 两座山看似中间有缝隙,可以通过,可是其中的煞气,只怕比山还要恐怖。 累到不行的燕玄辛赶紧找了个地方歇歇脚,气喘吁吁,半天缓不过来,她犹自不服气:“我便不信了,魏赤侠能做到的,我凭什么不能做到!” 她可是听说过魏昊护送一只田螺去东海的,一路斩妖除魔,比飞来飞去不知道艰难多少。 前头又看到魏昊过五关败六将,更是威风无比,这等气势,若是学个十之一二,她在家中也是一等英雌,那几个哥哥还敢拿腔拿调摆资格? 再飞!! 吞了一颗丹药,补充了气力,燕玄辛便不信了,这大巢州难不成是被人锁了关了封了镇了不成?! 想象着魏昊的气势,虽然不敢自比,但那种神韵,却是让她向往,不由自主地学了起来。 再度绕道,由南向东,由东向北,由北向西…… 宛若黑色流星,这一次燕玄辛飞得又快又高,只是一百一十里之后,“嚓”的一声,她竟然一头撞入了雷电之中,随后被电了个七荤八素、劈了个神魂颠倒,一头栽倒坠落,当场摔得昏迷过去。 等醒过来时,燕玄辛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已经废了,一张嘴,竟然冒出一道黑烟。 这时候她已经怕了,萌生退意。 以往遭遇挫折,她便是如此,逃避了就行。 可这一回,也不知道怎地,竟是有了越战越勇的气势。 明明伤痕累累,竟然犹自高飞。 “再来!!” 一声啼鸣,燕玄辛又一次振翅高飞,顶着风雨雷电,于其中翱翔。 这一次,她再度看到了一座山。 依然是宛若巨爪,不过是扼守着大巢州的西部。 “我的天,这是大祸临头了!” 当下燕玄辛心神不宁起来,她知道,自己看到了了不得的大事。 只见风雨雷电都很不简单,风是凛冽大风、雨是瓢泼大雨,那雷电更是凶狠,决计不是简单的自然雷音闪电。 抬头看去,云层中多了不知道多少虚影,又有神兽在其中翻滚。 那都不是真实,而是天庭行事的投影。 天条既出,人间必有变化。 沧海桑田,行云布雨,天庭有司也是照章办事。 那些个虚影稍微看一眼,便知道都是天兵天将的模样,只是并不真切,投影而已,但即便只是投影,还是有“人仙”手段。 敲鼓鼓声如雷,击镲镲放闪电! 整个大巢州四方封锁,天有不测风云! 燕玄辛彻底怕了,这等天威,如何能应对?便是魏昊,只怕也扛不住。 只是这时候,燕玄辛猛然又想起魏昊行事时的神威,于进退两难之际,竟然做出了一个极为反常的举动。 黑雾散去,双翅尽力,任由风吹雨打,一只小小的家燕,在天威之中翻飞。 一道道雷霆在身旁炸裂,一颗颗雨滴连绵拍打。 那妖魔最为恐惧的天雷,吓得鸟儿瑟瑟发抖,但燕玄辛为了抵抗这种恐惧,竟然不断地想象着魏昊形象。 唯有如此,她便能觉得自己能够和魏昊一般勇敢。 刹那,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你的志气,我感觉到了。” 不是魏昊,还能是谁? 远在左阳府的魏昊,也是相当的奇怪,他怎么都没想到,一只家燕居然意志坚定到跟他通神。 这一刻,家燕本来缺少的勇气,便是他魏昊的勇气。 燕玄辛浑身都充满了气力,尽力飞行,那雨水宛若水帘,而燕子的翅膀,却是将水帘划开,水雾迸发,气势如虹! “我不怕——” 见魏昊时说出来的三个字,这时候喊出来,竟是更加底气十足。 下一刻,魏昊跟燕玄辛的通神中断,燕玄辛只觉得感悟到了前所未有的斗志,而魏昊还在左阳府发愣,奇怪地问汪摘星:“小汪,刚才我居然感受到了燕玄辛的斗志。” “哇,君子,她只怕就差一张聘书了。” “怎么说?” “就好比君子要学我的天赋神通,聘书一到,天地可鉴,邦国认可,君子学来丝滑无比。那鸟妖也是类似,只是更像是从君子这里学到了东西。” “你这话说的,难不成,你就没从我身上学到东西?” “何止学到,如今的我,都快跟君子一般性情……” 狗子一脸委屈,嘴上抱怨,心中更是害怕,现在的它,真是越来越大逆不道了。 认识魏昊以前,它就是麒麟书院捉个老鼠而已;认识魏昊之后,别说老鼠了,大鬼也咬死给人看。 水里火里去得,万军之中更是去得。 它这魏家客卿经历,比它老父亲的半生沉浮都要刺激。 “跟我一般性情,有什么不好的?!” 怒搓狗头!! 狗子顿时抱怨道:“痛快是痛快,可要是实力不济,定然早夭。之前君子还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呢。” “你要是个擎天柱,怕个屁的风。” “……” 狗子怀疑自家君子能窥视内心的,它之前就是心里头这么编排的魏昊。 “要有打倒一切害人虫的决心,那就不必怕什么木秀于林。” 言罢,魏昊突然想起来一事,抚摸着狗子后颈说道,“小汪,你可知道当初我答应白公子,说要赠一首诗吗?” “白公子才不要什么‘封侯非我意’,他特别想封侯,最好封个五方侯。” “我正想说个长志气的诗句呢,你扯什么封侯。” “白公子天天叫着劫数劫数,倒是的确应该涨涨志气,好好的一条龙,还不如我这只狗。” “……” 被狗子这么一打岔,魏昊陡然就不想说那句诗了。 此刻也感应不到燕玄辛,但是之前通神有感,他知道燕玄辛当真是在跟风雨雷电搏击,如此勇气,非等闲女流。 妖魔最是畏惧天威雷法,她能这样坚决,可称大无畏。 江面风波诡谲,魏昊定睛看去,只觉得这里变化莫测,舟船一旦入内,必定倾覆粉碎。 今年的秋汛,怎会如此猛烈? 他本想着可能是妖魔作祟,但看过去并无妖气夹杂,就知道这是正常的天威。 “天威难测啊。” 一时间,竟是有些感慨。 而这光景,燕玄辛几乎就是咬紧牙关冲锋,她是这般弱小的一只鸟儿,本不该在此搏击天威,然而惊人的勇气让她发起了挑战。 又是一声啼鸣,燕子叫声竟然穿透了风雨雷电,越过煞气,越过大江,传到了左阳府。 “君子!” “我听到了。” 魏昊大为震惊,这只鸟儿可真是了不起,本以为是个娇弱倔强的无知少女,现在看来,巾帼不让须眉! “好!好!好!” 魏昊顿时大喜,抚掌赞道,“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 此言一出,燕玄辛于数百里外就像是身旁聆听,顿时发出了燕子轻快的叫声。 那拍打在身上的风雨,陡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耳边炸裂雷声电光,也不过是天地间的噪音罢了。 我非鸿鹄大鹏鸟,敢同天公试比高! 勇气陡增的燕玄辛,用尽最后一点气力,一头冲破了雨帘,刹那天地宽,头顶艳阳照! 她终于,冲破重重风云雷电,进入了大巢州境内! “原来,风雨雷电也就如此……” 话音刚落,燕玄辛一头栽倒,飘来荡去,没入一户普通人家的房檐中。 ===== ps:实在是没空码字,只能利用碎片时间快速写一些,然后尽量够数了发出来。 ps2:最近各方面压力都太大,水友群可能最近两个月都不会怎么冒泡,还请水友们多多见谅。 139 风雨如晦,烈日当空 “君子,这江面大风大浪,会不会是金甲鳄王搞出来的?” “没有妖气,应该不是。” 想了想,魏昊又道,“金甲鳄王的实力也不够,这种规模, 鬼仙哪里够看。起码也是地仙境界,兴许还不够。” 可要说神仙…… 这个不好说,魏昊唯一对话过的神仙就只有国运化身,按照大夏王朝的疆域来看,国运化身的威能可真是了不得。 但是国运化身在神仙之中处于一个什么实力段位,却又没有参照。 至于说“人仙”,如今魏昊也清楚的很,就是修真者、修仙者, 会修炼法力, 恁施展法术,本质上还是人,不是仙。 但魏昊不能下结论的原因倒也简单,国运衰退之后,伤身累累的国运化身也化作流星雨散布四方,这时候如果有一些比它弱小的神仙冒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神仙,神通广大,超凡入圣,一个念头就能神游天下。 要跟这样的强者交手,自己该如何应对? 怀中的狗子还想着怎么炭烤鳄鱼尾,却不知道它的修炼合伙人正琢磨着如何干死神仙。 明明一人一狗站在江畔看着风波都还颇有些无能为力…… 风雨如晦环绕大巢州, 潮水也越来越厉害,魏昊眉头紧锁,他觉得事情变得有些蹊跷, 因为他站在南岸江畔, 发现秋汛潮水竟然是疯狂往江北冲刷,而南岸江畔的芦苇荡,已经被淹没。 一根丈二的芦苇,居然沉没于江水之中,江北……又当如何? “君子,我怎么觉得这是发了大洪水?” “不用觉得,这就是大洪水。” 江堤是高处,江潮却越来越迅猛,按照这样的规模,魏昊觉得没几个州县能扛得住。 好在五峰县的粮食已经收了,洪水过境,到了老家应该也是有限。 只是,这大巢州……会不会出事? 他这次过来,是因金甲鳄王,却不曾想被这天灾给挡了去路。 “游过去!” 说罢,魏昊就要跳江。 “别啊!我不想成落水狗!等那鸟儿回来,说了情况之后,再做决定也来得及啊。” 狗子害怕极了,自家君子那是生啃妖怪智珠当糖豆儿一般, 它又不能,正常人吃了智珠就是爆体而亡, 谁没事干把炼丹材料直接往嘴里塞啊。 这要是跳江,百分百就是只能露出一个狗头。 可这还有大风浪呢? 一个浪头过来,狗头当场给淹了。 魏昊想了想也是,于是作罢。 而此时,大巢州的一户普通人家屋檐下,遍体鳞伤的一只燕子动弹了两下,许久之后,燕子苏醒了过来。 “阿姊,它醒了,它醒了。” “喂一些水,把捉来的蝗虫放在边上,再撒一些麦子。三郎,你小心些,踩着点梯子。” “嗯。” 梯子靠着屋墙,大姑娘扶着,小小子爬上,只一会儿,屋檐下竟是塞了一个小小的酒盅,有个一两半的水装着。 边上垫着一片叶子,叶子上放着新捉的蝗虫、蚂蚱,还有一小把麦子。 等做完了这一切,男童下了梯子,跟着姐姐将梯子抬回了原处。 “我们家也终于有燕子来做窝啦。” “想什么呢,都秋天了,这肯定是受了伤的。等它有了力气,肯定是要飞走的。” “去哪儿?” “去南方啊,南方冬天暖和,可以过冬。” “跟大雁一样么?” “嗯。” “那就是先生说的候鸟儿。” 扎着个冲天髻的男童跑回屋檐下,抬头憧憬着说道:“我们救活了它,等明年,肯定是要回来做窝的。” “春天吧,春天一到,柳树儿抽芽的时候,就会来了。” “真想快点到春天啊。” “早着呢,还有好几个月呢,等咱们过了年,米糕吃腻了的时候,燕子也该来了。” 等姐弟两人走了,燕子调整了一下姿态,看了看虫子和麦子,眨了眨眼,虫子没吃,磕了一粒麦子,然后振翅飞走。 “大巢州这般广大,也不知道住在哪里。” 燕玄辛有些愁恼,不过这会子心情还是激动的,自己居然闯过了天威,家中除了老祖,恐怕都没有敢这么做的。 “千磨万击还坚韧!” “任尔东西南北风!” 燕子啼鸣,很是欢快,“不愧是秀才,还会写诗鼓励我。” 回想起之前风雨雷电中的惶恐,魏昊的勇气成了她的勇气,而这之后,这赠来的诗句,却是成了她以后自身的勇气。 阳光下,黑色的羽翼竟然闪烁着一点点金粉,这是修行上的提升,顿悟出来的神通,只是不能伤人,而是让她更能抗击风雨雷电。 飞了一阵,忽然燕玄辛猛地反应过来一个事情,她从江南北飞而来,明明是晚上,而且风雨如晦,怎么大巢州境内,却是艳阳天?! 抬头看去,太阳的确是太阳,却很诡异,不像是真实的艳阳高照,而是有人用镜子将太阳投影到了这里。 不但投影了,还放大了。 “糟糕……” 燕玄辛顿时感受到事情不简单,因为周围诸多阔叶的花草树木,已经蔫了下去,有些水洼,已然干涸。 大巢州城内水井都排满了长龙,都是过里打水的。 州城城外的护城河,也是一辆辆板车拉着水桶,多是过来取水的人。 湿地彻底干涸,水草黄得很快,蔓延出去的一片浅滩成了草原,然后因为水汽蒸腾,远处的景物都在扭曲。 想起来看到的天兵天将虚影,燕玄辛不由得猜测:难不成是天庭显威? 自家老祖说过,大夏朝国运昌盛时,天庭降下的旨意,大多都被国运化身挡了回去,不管是行云布雨还是河流改道,都是可以抗衡的。 这就是“人定胜天”。 甚至曾经天神托梦地方要授神位于某人,州县长官将此事上报之后,因国君不喜,反而另封他人为神。 人族坚强,也是因为的确够胆色。 妖魔之中敢于这么干的,少之又少。 当下燕玄辛就觉得是不是天庭借机显威,以彰显仙神力量。 灭了一个大巢州,谁还敢不服天威?! “国运衰退,还真是世事难料。” 也顾不得那么多,燕玄辛盘旋搜寻,便寻找着本地龙王庙、河神庙之类的地方,魏昊跟她说白辰是个家道中落的,祖上封地已经干涸,变成了万亩良田,但是供奉的庙宇还在。 有了这些细节,寻找起来倒也轻松了不少。 她先搜罗着地势低洼的地方,低洼且狭长,大抵上都是以前的河道干涸之故。 之所以不找万亩良田,实在是大巢州到处都是万亩良田,整个大巢州就没有不丰产的土地。 一路搜寻,景象却是让她感觉到有些紧张,许多庙宇之上,有本地的龙族在那里呜呼哀哉,显然是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有几个古井的井龙王,更是拖家带口,自己拉着板车去河里拉水。 没办法,龙王家里也没水啊。 龙婆化作人类老太太模样,一边走一边推车,嘴里还埋怨道:“你个老不中用的,空得了一个龙王名头,吃水还得自己去打,真是丢人现眼!” “哎呀,我这龙王是人主封的,用多少水,不全看家里有多少家底吗?难不成让我豁出老命,把井给满上?” “你这死老头,胡说个什么?呸呸呸,大白天的不知道说些好听的!” 龙婆埋怨归埋怨,一听龙王说这话,又是连连责怪,显然是夫妻关系极好。 “也别说什么大白天啦,我看这日头,就不像是真的。跟当年射日时候的光景,倒是差不多。” “没瞧见有七八个太阳啊。” “那你没瞧见这太阳多大吗?” 龙王年纪大了,拉板车很是吃力,两个小龙则是少年打扮,算是龙王龙婆老来得子,好不容易才孵出来的。 俩小龙抬头看了看天,便道:“爹,我听村里社学的先生说,这也算是天变,兴许是神仙看不惯,要降罪人间呢。” “可拉倒吧,有几个神仙在这儿显灵过。” 龙王累得气喘吁吁,堂堂龙王爷,口干舌燥,葫芦里装着自家的井水,本想抿一口的,见龙婆不停地抹着汗,便拧开了葫芦盖子,递了过去:“你这婆子,渴了便支应一声,怎地,我养不活你?” “老东西你喝了没?” “早灌了几大口了。”说罢,龙王咂摸了一下嘴,又道,“给大郎二郎留一口。” “爹,我们不渴。” “爹,换我来拉车吧,都快到河边了,我拉一段。” “滚,老夫猛得很,江东魏大象来了,我也敢跟他比一比。” 龙王说罢,又套上了缰绳,跟个牛马畜生似的,继续埋头朝前走。 走了一段儿,他耳朵里便听到了几个声音。 古井旁边,好些个村中老妇拎着水桶张望,见井里都快见地了,于是都在古井旁边的小小神龛前双手合什,然后求井龙王保佑。 “龙王爷,可得保佑风调雨顺啊,明年开春的年糕、野菜饼,可少不了你的啊。” “龙王爷,你老人家可别断了井水啊。” …… 求保佑的声音很快通神入耳,拉车的龙王顿时“嘿”了一声,然后喊道:“吃不吃得上开春的年糕,就看咱们家能不能加把劲啦!老太婆,你使着点儿力气推啊!” “来了来了,你个不中用的,拉空桶都这般没气力,还敢跟江东魏大象比一比,人家要是来了,吐口唾沫都打死你个活泥鳅……” 嘴上骂着抱怨着,龙婆却是抹了一把汗,把水葫芦给边上两个小子:“赶紧喝两口,别累着了,嗓子冒烟了还怎么读书?” “娘,我们干什么要读书?” “没听白家的败家子说吗?他妹夫说了,要想不被读书人骗,你自个儿就得多读书。他妹夫是谁?你们还不知道啊。” “魏大象嘛。” “头前南边儿来的那个爬虫,被白大哥骂得嘴都不敢回,就因为白大哥是魏大象的大舅子。这是什么威名啊,那爬虫可是妖王,竟是胆子小成这般模样。” “你们啊,少跟……唉,算了,要说白大郎虽然是个败家子,可这一趟回来,倒是真不错。你爹上次路过他家,他还邀着歇歇脚,管吃管喝还给了十两银子。” 龙婆说起这个,有些高兴,“可惜他家就一个妹子,要是多来几个,怎么地也给你们说门亲事。” “可拉倒吧,你也就是见白家哥儿现在生发了,之前还说他是坐吃山空,家产早晚败光。还说立吃地陷不如细水长流,咱们家就一口井,可是传世的家业……” “呸!此一时彼一时,你个老泥鳅懂个甚么?拉你的车去!” 谷黠 说话间,路上碰见几个同样拉车的,也都是井龙王。 互相都是认识的,累世的交情,都是古井深潭的神灵,当然,也都是穷哥们儿。 “你们高家庄也断水了?” “别说高家庄了,喏,张家湾直接晒鸭子玩了,鱼都死了一干二净,这下过年的存粮都没着落。” “张家湾那得四五十亩水面啊!” 龙王直接惊了,“我还想着最后再去张家湾借水呢。” “别,没指望,这日头有毒,城里水脉全断了。那几个有钱的阔佬,都问城隍买水呢。” “城隍哪来的水?” 龙王直接惊了,护城河没水了,就叫“隍”,城隍管的地盘,那就是没水的。 人间王朝的县令,才管着水。 “城隍去年纳的小妾,是顾家埭前年夭折的姑娘,这姑娘是原民部侍郎顾侍郎的小女儿,虽然是个庶出的,但那也是托了梦办了喜宴的。城隍这不是消息灵通么,就早早地从顾家埭阴兵搬运了不少水存着。” “我的个娘!!” 抹着汗的龙王目瞪口呆,这操作,阴阳调和啊。 城隍爷原本赚不了几个阳间钱,现在好了,不但能赚,还大赚特赚。 一群井龙王都是言语羡慕,可这光景还是紧着自家那点破事儿努力干活。 虽说都是井龙王,穷富也是差距极大,像他们这种老旧村寨的井龙王,一口井也就是十几户二十几户人家在供着,甚至还能更少,兴许就七八户人家。 但城里的井龙王,就彻底不一样,一口井能打两丈宽,还能配几个出水槽,加装唧筒,没别的原因,纯粹就是城内水井都联通水脉,缺水这事儿是小概率事件。 所以往往城里坊市的古井,一用就是几百年,管着成百上千人家,那又怎么可能变成苦哈哈? 也就是为什么乡下的井龙王,这会子还得自己拖家带口去借水,城里的井龙王,直接掏钱买就完事儿了。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能叫事情吗? 忽地,有个井龙王拍了一下大腿:“他娘的,这城隍不地道啊!!” 此言一出,十几个井龙王都愣住了,然后也反应过来:“啐!还真是啊!” 也算是共保一方水土吧? 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他娘的阴司消息灵通,结果就想着自己吃独食捞钱? 咱们这里可都是家底都没了! “都他娘的别瞎咧咧,赶紧打水去!” 从龙婆那里拿过葫芦,晃了晃,居然还有大半,龙王扭头瞪了一眼龙婆,结果龙婆反过来瞪了他。 夫妻二人又扭过头,一起瞪两个孩子。 两个小龙嘿嘿一笑,倒还是理直气壮:“白大哥说了,孝心为善,善之善为上,将来我们出去闯荡,难保也会有个难处,有善心的,也会襄助。” “败家子的话你也听?” “白大哥妹夫可是魏大象。” “……” 井龙王顿时无语,可又得承认,自己来管教,过几百年也是土鳖,能有什么见识?一抬头,古井大的天;迈开腿,十几户人家轻松就逛了过来。 要是太平年景,倒也还好。 难保会有个天灾人祸,甚至一场大战,整个村子就彻底衰败了。 人没了,要井何用? 人气烟火的消散,何尝不是神灵无用的结局。 当下井龙王叹了口气,梗着脖子颇有些执拗地说道:“要学好!” “知道了爹。” 一时间,干涸的河床上,拉车的十几个井龙王之家,都是安安静静,日头越来越晒,他们是真的没力气再聒噪。 而此时,一只燕子盘旋落下,开口道:“冒昧叨扰,刚才飞过的时候,我听到你们聊起白姓的龙族?不知可是白辰白公子?” “嗯?” 有个井龙王穿着短衫,之前的祖传龙袍扔到了板车上,龙王冠也取了下来,实在是冕旒晃荡得难受,倒是不如整块包巾。 “你不是本地的燕子吧?听你口音,怎么南北都带着点?” “我是从左阳府飞过来的,奉了‘赤侠秀才’魏大象之命,前来拜访白辰白公子。不过听你们的意思,白公子还是魏大象的妻舅?” “可不是怎地?” “嗳,莫不是白大郎是自我吹嘘的?其实没有这一桩婚事?” “也对啊,他个坐吃山空的败家子儿,人家魏大象早晚中举的,能瞧得上他家?举人老爷是缺了一口吃的,还是少了一件穿的?” “都别瞎咧咧,一群不中用的穷汉,倒是编排起白大郎来了。” 龙婆瞪了一群井龙王,另外几个龙婆也是凑过来帮腔说话,不多时,穷汉龙王们都闭了嘴。 囊中羞涩,龙王爷那也得低下头。 “那燕子,你往西边去,若是见了一片良田,良田中间有个小庙,那便是白家的住处。” “我就是从西边飞过来的,还在一户人家逗留了片刻。” “哎呀,白家如今是有些落魄的,你若是瞧见附近有些土包,莫要以为是坟头,那是附近‘保家仙’的在野别墅哩。” “啊?他一个龙族,怎地混成这般模样?” “……” “……” “……” 原本就被老婆凶得闭嘴的井龙王们,这时候就更加老脸通红,心中暗骂:哪里来的小鸟儿,个头不大,嘴巴倒是挺毒的。 燕玄辛心直口快,见井龙王们脸色不对,顿时知道失言,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说你们混得不好……” “……” “……” “……” 几个井龙王的脸红得发紫,紫得发黑,恨不得现形刨地,然后躲进去再也不出来。 这是哪家的燕子,真是讨厌! “对不起对不起,那什么……多谢告知。打扰了。” 燕玄辛赶紧飞走,她怕自己再说下去,几个井龙王要发火。 眼见着一个个都脸色铁青,可见是真的说了扎心的话。 振翅飞走之后,几个井龙王穷哥们儿才开骂:“外地来的妖精,就是缺管教!” “要不是我现在有点渴,我刚才非要教训教训她!” “等我借水回来,再跟她掰扯掰扯!” 龙婆一看这几个穷汉又吹上了,顿时讥诮说道:“瞧瞧你们几个模样,人都飞走了放什么狠话。就你们几个,还不如人家一翅膀扇的,没瞧见别人都身负神光?那是经历了艰险,磨砺了精神的。一群吹牛不上税的,都赶紧拉车!” “……” “……” “……” 很是无奈,井龙王们虽然觉得没面子,但还是老老实实拉起了车。 说破天,也是先紧着江湖救急啊。 只是走了一段路,有个龙婆才道:“嗐,都怪这群不中用的,刚才就该问一问那会飞的闺女,这她一路过来,外边儿是不是也这般日头毒辣?” “这有什么好问的,天无二日,外地的太阳,难道就不是大巢州的太阳了?” “闭上你的嘴!拉车!” “哎!” 跟一群借水的井龙王分别之后,燕玄辛又原路返回,她真是万万没想到,竟然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结果白家就在进来的地方。 这光景,大巢州州城以西三十里处,有一片低洼农田中,果然一个被围起来的小小庙宇。 说是庙宇,其实不大,就一间房,只是粉刷的还行,前后还围了柳树之类,虽然树不大,但瞧着像模像样。 庙宇周围有不少土包,土包应该是垒砌田埂留下的,多是一些刺猬、黄鼬、田鸡、蛤蟆的洞窝。 还有一些不起眼的温顺无毒蛇,诸如翠青蛇之类,在土包窝里盘一会儿,就觉得热,于是去庙宇的小柳树下呆一会儿,也能舒服得多。 燕玄辛见状,便知道找对了。 一个俯冲,直接扎向那小小屋子,落地的瞬间,周围景物顿时一变。 只见前庭后院柳树成荫,四周还有郁郁山岗,当真是一块风水宝地,住在这里着实惬意。 “姑娘,你是打哪儿来的?” 柳树下有个秋千,秋千上有个身穿绿衣的女子,手中握着书卷,然后好奇地看着化为人形的燕玄辛。 “我奉‘赤侠秀才’魏大象之命,前来通知白辰白公子,不知这里可是他的府邸?” “可是来迎接白妹妹的?哎呀,真是太好了,总算是找着个体面人家!” “呃……我是奉命来找白公子的。” “他魏大象不娶白娘子,跑来找白大郎做什么?” “有要事。” 燕玄辛说罢,便往前走,准备敲门,只是到了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吵嚷声。 “开!开!开!开!开!三个六,哈哈,给钱给钱!” “白哥儿,你这出去一趟,可真是长了本事啊。” “废话,我除了给妹妹找了良人,自己那也是没闲着的。北阳府知道么?那可是繁华之所,玩骰子早就不玩了。什么推牌九、打麻将、赛马……那是应有尽有,甚至连相扑、摔跤都能关扑,别提多有意思了。” “照我说哥儿这一回,最厉害的就是涨了神通,一身的香火气。” “那也是哥儿碰上了啊,平时哪能随便现形,偏是他跟着魏大象在枯骨山伐山破庙,这是白捡的‘善男信女’啊。” “也难怪现在哥儿不愁家里缺水啊。” “嘿嘿,我这也是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院子内,白辰得意地笑着,而门外,燕玄辛一脸不可思议:魏大象真的要娶这么一个玩意儿妹妹为妻?这还不如娶自己呢,好歹自己求上进。 柳树下的绿衣女子一脸尴尬,然后上前道:“跟我来吧,白家是我家世交……” 然后推门而入,就见几个青年各自架着推在凳子上,然后围着桌子耍钱。 指着一个浑身锦缎,一把扇子插在后颈,头上戴着一朵牡丹花的小生,绿衣女子道:“这便是白辰了。” “……” 燕玄辛忍住了扭头就走,眼神虽然嫌弃,但还是道:“白公子,我奉‘赤侠秀才’魏大象之命,特来告知,魏大象已经到了江南,就在左阳府。” 140 白妹妹 “啊!贤妹夫来啦!哈哈,有他在,合该我建功立业啊,蹭个功劳也好。” 白辰摇头晃脑,将桌上的银子一推,“你们拿去分了。” 说罢,他将后颈上插着的折扇取了下来, 握在手中拍了拍,冲燕玄辛问道,“你给贤妹夫送信,是他什么人?” 言语中多着怀疑,眼神更是警惕,白辰可是知道的,大江龙神府有个不要脸端盘子的小浪蹄子,一天天的缠着自家妹夫,真是下贱。 不过作为一条公龙,白辰觉得自家妹夫这么猛,捡几个小妾玩玩也是很正常的,像他,出门在外怎么地也得一夜连御十数女。 我们龙族就是这样的。 不过魏昊不是龙族,但他比一般龙族猛多了。 “我是追随他而来,想要学习其精神。” “学习精神没必要追随吧,在家里不能学习吗?这样,我让妹妹之后画一幅贤妹夫的等身像,你拿回家去,好好观摩就行了。我妹妹可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天赋之才,画工神韵可是丝毫不差的。” “我有难言之隐,恕不能现在返回家中。” 听燕玄辛这么一说, 白辰当时尾巴骨都一颤,心中顿时警惕:好家伙,又来一个想要白嫖的,怕不是跟家里闹掰了,想要找妹夫私奔!下贱!端的是下贱! 可白辰寻思着横竖这小鸟儿是妹夫的,还在他手里干活,自己可不能败坏妹妹形象,须小心应对。 横竖妹妹是大妇,是正妻,那能一样吗? 小小田螺可耻可耻,小小燕子可笑可笑。 “呃……贤妹夫既然到了左阳府,这就隔了一条江了,怎地不直接过来,还让你先行捎带个口信?那金甲鳄王就在大巢州南,我可是远远见着了,好家伙,三十丈真身,我要是上去,岂不是被揍个半死?不过妹夫既然来了,那我也得造福一下乡里,哈哈,正好去会一会妖王是个什么样的。” “……” 燕玄辛直接无语,这乡下土龙简直跟自己的兄弟一个德性, 真是看了想吐。 这种浪荡子,怎么会是魏赤侠的大舅子?! 他们又是怎么成为朋友, 乃至于友情深厚到让魏昊愿意娶小龙女? “白公子,不是魏大象不愿过来,而是被秋汛阻了去路。” “秋汛而已,我妹夫浑身是胆,他难道不知道跳江游过来吗?当时他在枯骨山活捉刺猬精,夺了‘阴魂鬼刀白仙旗’,就是水下施展的手段。你这燕子,怕不是在诓骗我?” “这次秋汛不简单,大巢州南方沿江数十里出现了决口。东北西三个方向各出现一座巨爪大山,阻隔了去路,期间更有煞气环绕,我猜测是惊人的阵法,横跨一州之地。” “放屁!!!” 白辰惊叫出来,双目陡然从人眼变成龙眼,情绪突然激动,“现在烈日当空,分明有可能旱灾,照你说的,大巢州应该是涝灾!!” “白公子,我进入大巢州时,还是晚上,而且不到子时。冲过重重风雨雷电之后,就变成了艳阳天!” “什么?!!” 白辰吓了一跳,一个踉跄,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周围几个邻居也是吓得面无人色,各有本相显现,或是带蹼的手,或是背上生刺,或是屁股上多了一条黄鼠狼尾巴…… “哥儿,祸事了,这是祸事了啊。” “这下如何是好,这下如何是好?” “是不是真的?要不要……” “不必了!” 只见白辰一脸颓丧,忽地打开折扇,只见折扇的画面中,有一处流水庭院带着水钟,定了十二时刻,此时不过是亥时而已,的确是离子时还有一段时间。 “亥时!” “怎会是亥时?!” 几个邻居这一急,直接现了原形,不过是刺猬、黄鼠狼、青蛙而已。 一旁绿衣女子也是吓得脸色煞白,连忙道:“我去找白妹妹。” “这是有人要害大巢州啊。” 白辰喟然一叹,“我还以为就是一个金甲鳄王,想着区区一个妖王,大巢州的除妖人都能料理了。妹夫来了,我沾沾光也是好的。他娘的,居然是这等大祸临头。都怪袁君平,这老杂毛就知道收钱,却不说到底怎么个劫数。可不是么,大巢州都完了,我不也是完了么?” 拍着大腿,白辰更是后悔不迭:“早知道就带着妹妹一起去江东,到时候大巢州完了就完了。” “……” “……” “……” 邻居们一脸无语,寻思着合该自己就得死么? 白辰瞪了他们一眼:“你们怕什么,你们是‘保家妖仙’,死了也会有人纪念,逢年过节我给你们烧纸就是了。” “……” “……” “……” 燕玄辛见小白龙这副狗模样,更是厌弃,但是也承认他对自己的妹妹不错,兴许这就是魏大象看中的原因。 “这事儿不得了,我们扛不住,我去找袁君平那个老杂毛!找他讨个说法!” “哥儿,哥儿,你找他干什么?你找他有什么用?现在这是有大能祸害整个大巢州啊。” “我不找他还能找谁?找我妹夫还得冲出去!”白辰扁了扁嘴,梗着脖子道,“我怕死。” “……” 有道理。 燕玄辛传到了口信,便道,“我已经把口信传到,这就返转回复魏大象,诸位,告辞。” 言罢,燕玄辛化作一道黑色闪电,腾空而起,那一瞬间,直接把几个来白家串门刷钱的“保家妖仙”给吓到了。 “我的天,这燕子背负神光,了不得啊。” 白辰也是愣住了,抬头一看,龙眼盯着燕子身上的一层金粉,当时就认了出来,这是魏昊的精神气息,顿时勃然大怒:“好你个魏昊!我妹妹还没有过门,你就养起了小老婆!你真是个花心滥情的……大英雄!” “……” “……” “……” 不是白辰不继续骂了,而是发现继续骂下去,感觉好像是在骂自己,那怎么能行? 再说了,精神气息而已,又不是珠胎暗结,可不能胡乱冤枉好人。 花心滥情这种事情,公龙常有的事情,既然是常有的事情,那就不算大事儿。 自我洗脑成功的白辰于是又恢复了常态,然后赶紧去屋中找东西。 “哥儿,你找什么?” “我找祖传的银枪,这一次,我可是要建功立业的!” “龙胆枪哪里在库房,不就在外面吗?” “嗯?” 有个青蛙开了口,抬起带蹼的手,指了指院子外面。 “噢对对对,倒是忘了。” 白辰红着脸,赶紧出去把柳树下的秋千给拆了,那挂着秋千横杠,就是龙胆枪的枪身。 “我枪头呢?” “白哥儿呀,你忘了?你枪头当作花泥铲,还插在苗圃里呢。” “对对对,我居然连这个都忘了。” 涨红了脸,白辰赶紧回后院苗圃里翻找,终于找到了一尺多长的枪头,只是花泥肥料沾满了,也瞧不出个真切,只是还有长条模样。 “我去磨枪!” 白辰理直气壮,翻找了磨刀石等家伙什,又自己灌了一桶水,就在院子里洗干净枪头,然后磨枪。 “哥儿!白哥儿!你这临阵磨枪有个屁用!” 黄鼠狼穿着一身棉绸袍子,瞪了白辰一眼,“既然要找袁君平,还不如多趁些银两,他最爱这个。” “不行!我得给他身上扎几个窟窿,不然不解气!” 然后白辰又抬头道,“我妹夫可是说过,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哪怕是个吓唬人的玩意儿,有总比没有好。” “就算龙胆枪你有了,你的宝甲呢?” “我一身龙鳞,天生的宝甲!” “……” 白辰兀自胡言乱语,后院儿里却是安安静静,绿衣女子进去之后,找了花园和竹林,看了菜园和池塘,终于在老旧的书库里找到了一个身影。 “白妹妹,白哥儿在外面给你找的相公,已经到了左阳府。” “啊?这就要成亲了吗?” 书库中,一缕阳光照射进来,那身影正借着阳光在里面看书,虽是光影交织,看不太真切,但声音温柔好听,便知道是个温润性子。 “你们龙族婚事操办还得报给‘龙渊’知晓,得拿了‘龙鳞婚书’才作数,跟人间还是有些不同的。” “哥哥跟我保证说是大妇正妻之位,也是因为这个呢。” 说罢,那身影将书卷放下,站起身来,这才见是个头生小角的及笄少女。 摸了摸头上的小角,少女将一缕几近桃花的发丝撩在耳后,穿着一身无垢长裙,赤足走了出来。 她脚踝戴着铃铛,一步一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妹妹,传言魏赤侠喜好吃妖,你以后嫁过去,便是安心了。如今妖魔乱蹿,难保没有想要拿你过去作个炼丹童女的。” “抱。” 白妹妹伸开双臂,有些慵懒地扑到绿衣女子怀中,然后抱住了闭目蹭了蹭,“小青,我舍不得你呢。” “我也舍不得你呀。” 将白妹妹搂在怀中,绿衣女子一脸怜惜,摸着白妹妹的长发,柔声道,“这大夏的国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彻底到头,每逢乱世就是妖魔作乱,总是要有个靠山才是。” “哥哥说,我相公是个厚道人……” 在小青怀中蹭来蹭去,白妹妹闭着眼睛很是安逸,脸上浮现着笑容。 她一双小小的龙角,并不尖锐,反而像个刚冒尖儿的鹿茸,被压一下,还会软下去,可见也不甚坚硬。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妹妹年纪小,还需打十二分精神过日子。” “我相公也是少年郎,并不满二十。” “蛤?!” 小青娇躯一颤,神情极为复杂,她前阵子也出去暗中跟着主家大小子游玩,听说了不少魏赤侠的传言。 那真是一个比一个离谱,太岁神来了也是捱削的份。 更有传言,五潮县民心所向,齐齐呼唤“魏大象”,竟是真个不用信使就千里传音,引得魏昊当天就去救援五潮县。 这种神异之事,想想都不可能。 都成陆地神仙一般的存在了,这还算凡人么。 不过传言虽然过分夸张,但在小青看来,挤一挤水分,砍个十之七八,就剩下的能耐,那也是了不得的能耐。 白家将来重新执掌一方水域,可能性极大。 如今跟白家做邻居的几个“保家妖仙”,都是觉得白哥儿傻是憨傻了一些,可傻龙有傻福啊。 “小青,你也驻足保家五代人了,也该为自己着想。” 白妹妹又在怀中蹭蹭了脸颊,忽地踮起脚尖,跟小青脸贴着脸,浑身阵阵香气,让小青欢喜极了,又紧紧地搂了一会儿,这才道:“妹妹知道心疼人了,的确像个要出嫁的大姑娘……” “小青,你跟我走吧。” 谷緬 忽地,白妹妹开口说道。 “啊?!你、你胡说什么呢!” 小青顿时把白妹妹推开,剜了她一眼,“我要是跟你走,成什么了?” “通房大丫鬟,书上是这么说的。” “……” “而且哥哥说,我相公身旁有很多女妖精纠缠不清没脸没皮,万一斗不过,我日子就难了。哥哥还说,我相公见了鲸海三公主都浑然不惧,可见龙族在我相公眼里,跟妖精也是差不多的……” “那也不行,你是龙族姑娘,我一条翠青蛇儿,岂敢高攀。” “小青,我一个娘家没人的龙女,将来斗不过妖精,逢年过节的时候,你记得多给我烧一些……” “呸呸呸!你胡说个什么!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书上说的……” 白妹妹表情又边等恬淡了许多,看上去无比天真。 “你就是缺少见识,看书看傻了。也是,你从小就没离开过这几亩地,哪里知道外面其实……” “其实怎么?” 白妹妹有些好奇,“难道外面家宅都是和和睦睦的?” “呃……” 有心想说是的,可这话如何都说不出口,别说旁的,就是她主家,大二三房斗都就让人头大,妯娌在人前可真是和和睦睦,背地里一个个都在编排老太公偏心另外两家。 少分了半亩水田,就是天大的委屈;多吃了一块排骨,那都是捡着了大便宜,喜开笑颜。 她这么一条家蛇,每天看着都是烦躁无比。 更别说她一看就是五代人,这一百多年下来,是真的不敢说人间家庭都是和和睦睦的。 于是被白妹妹这么一问,当时就语塞起来。 “小青,怎么了?” “呃……”小青略微尴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娘家没人,是要难受一些。不过也不全是,如果相公疼人,那也挺好的。” “我相公……听哥哥说,他就不像是个能解风情的。” “……” 无奈之下,小青只好道,“通房大丫鬟这话还是不要提,被旁的听见,只当我想要攀龙附凤。” “攀龙附凤不好么?” “……” 小青差点被噎死,半晌才道,“也不是不好,就是……” “就是?” “就是……我也说不清,总之,会有损修行。” “哥哥说他如今抱上了我相公的大腿,将来成为一方水君都不是不可能,而且哥哥出门一趟,修为都提升了。” “……” “怎么会有损修行呢?” 一脸懵懂的白妹妹,歪着头看着憋得脸红的小青。 歪头的白妹妹一袭长发洒落,阳光下看去,简直宛若一团桃花,霎时间好看极了。 “我……我考虑考虑……” 小青憋了半天,如是说道。 “以后有妖精来害我这个魏家大妇,小青你要帮我打跑呀。” “嗯。不对!我说我考虑考虑,还没决定呢。” “小青你放心,赶跑妖精的时候不要怕受伤,我会帮你配好疗伤药的。” “谢谢白妹妹。” 话一出口,小青俏脸又是一滞,看着一脸天真的白妹妹,一肚子的气都不知道怎么撒。 而这时,屋外传来磨枪声,白辰“吭哧吭哧”卖力,将黑黢黢的龙胆枪枪头磨得精光锃亮。 白妹妹出去一看,顿时抬手指着白辰道:“小青你看,自从哥哥认识了我相公,一直都有振作的。” “……” “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书上都这么说。” “……” 小青不想说话,只能无言以对。 磨枪的白辰正卖着力气,扭头一看妹妹出来了,顿时喊道:“星娘,少待我去找那袁君平理论,完事儿之后,就去跟金甲鳄王过过招。” “哥哥,你不是说金甲鳄王是妖王,你不是对手么?” “我当然不是对手,可我又不是真的跟他斗。如今妹夫来了,它能不担惊受怕?我就是上阵叫嚣一番,显得我威风。到时候妹夫一到,我就呲牙咧嘴上去挠两下,也算是协助除害,谁还能不念我一个好?” 言罢,白辰手指摊开,变出两个茶杯,心念一动,两个茶杯当时就水满了。 “你们看,我在枯骨山一战,不知道多少愚夫愚妇跪下来喊我龙王爷,如今我也是能调动不少祭祀之地活水的……” “就是少了些。” 白妹妹双手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这蕴含香火愿力的清水,对非人之灵简直是无上美味,甘冽不说,更添福寿修为。 “那什么,枯骨山毕竟是穷乡僻壤,大头儿……那、那不还是妹夫的么。” 被妹妹拆台,白辰有些尴尬,不过他又兴奋道,“不过呢,妹夫一个人族,用不上的。等你跟他正式成亲,这好处,不还是落你头上?星娘,我给你找的这个夫婿,那是神通广大义薄云天,不知道多少人尊敬他。” “哥哥想的周全,果然游历增长见识。” “那是、那是……” 白辰得意洋洋,然后继续埋头磨枪。 白妹妹身旁的小青也端着水杯,她本不好意思喝,但实在是口渴,于是抿了一口,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仿佛以往的烦躁都一扫而空。 攀龙附凤……真不错。 于是小青红着脸,凑到白妹妹耳边,小声道:“妹妹,我给你做通房大丫鬟,是不是还要拜入白家呀?” “肯定的呀。” 白妹妹忽闪忽闪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宛若宝石,就这么歪着头看着小青,“但你放心,我不是善妒的大妇,小青不必担忧我苛责你。” “……” 答非所问,但也的确解除了忧虑,就是情理上,还是觉得怪怪的。 好怪哦。 小青感觉自己稀里糊涂的,好像就把自己给交代了出去。 凡人卖身都没有这么痛快的…… 而这时,白辰把枪头重新装上,然后道:“我去找那老杂毛!” 提着枪,白辰径自走了。 出了门之后,画面又是一变,没了庭院池塘,就只有一个小庙。 扛着枪,小白龙在田埂上大摇大摆地走着,却见有几个附近的村民偕老而来,带着瓜果糕饼,显然是充作贡品。 白辰站在田头看了看,竟是奔自己家去的。 “这也没到四时节日啊,怎么就来上个供奉?” 于是白辰便走了过去看个究竟,只听老幼都在那里求龙王爷保佑,降个雨水什么的。 本地原本叫作“白家湾”,但只有族谱最前头是如此记载的。 如今却是叫“白家沟”,良田万亩,都是占了“白家河”而来。 河么……早没了。 所以论起来,还是本地人占了白辰祖上的基业,所以逢年过节的礼贡,本地人给了也是应该的。 如今白家沟白姓不再是唯一的姓氏,诸如焦姓、柳姓、蓝姓,都大姓。 这光景,正在祈祷的,正是焦家的老母亲,还有她的一双孙儿。 大的姑娘叫玉姑,聪明伶俐,一向敬老爱幼,很是讨人喜欢;小的唤作英哥,扎着冲天髻,白白胖胖,论谁见了都道他是个福娃娃。 “姐姐,龙王爷家怎么连口井都没有啊。” “别胡说,这可不是井龙王。” 玉姑轻轻地给了弟弟一个脑瓜崩,英哥捂着额头,扁着嘴,“那龙王爷家里没水,怎么给我们水啊。” 有道理,有道理啊。 白辰听得感动,这小子,赤子之心啊。 想他祖上,那可是管着整整一条河! 结果现在沧海桑田,河都变成了万亩良田,家道中落着实难受,幸亏这里的人还有良心,知道逢年过节给龙王爷一口吃的。 不然可不是还得更加落魄? 连坐吃山空的资格都没有。 “你们有所不知呀,我们焦家祖上过来时,这里还叫白家河哩,只是过了几代人,这河水退去,就成了良田。说起来,是咱们占了人家龙王爷的便宜……” 焦家老母亲给一双孙儿说着故事,扛着枪的白辰听得一时不语,不知怎么地,他以前本来很是埋怨,现在却是处之坦然。 英哥看到了白辰,好奇地问道:“大哥,你身上好香呀。是吃了什么?” 见英哥发问,焦家老母亲这才回头看到了白辰,然后礼貌地问道:“这位郎君瞧着面生,不是本地人?” “嗯,我的确不是本地人,正要去找算命的袁道长。” “那真是巧,袁先生还在焦家社学,郎君认得路么?若是不认得,老太婆带你去就是。” 白辰本想说知道,但还是道:“那就有劳了。” “嗐,指个路而已,又不远。” 焦家老母亲撑着腿要起身,两个孙儿赶紧去扶,小小年纪,却是心疼祖母得很。 白辰见状,赶紧上前搀扶:“老太太慢些个,不急,不急……” “哎呀,老了老了,这腿脚真是不利索。” 捶了捶腿,拍了拍腰,焦家老母亲忽地眯着眼睛打量着白辰,“适才说郎君面生,是因为郎君身上有香味。这凑近了一看,像是在哪儿见过?又觉得面善。” “我真不是本地人。” 白辰笑着说话,心中却是道:我爹救过你嘞。 “四十年前嫁过来时,老太婆我还真见过模样跟郎君差不多的……” “想来是我长辈吧。” 白辰这般说话,却也是知道焦家老母亲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这位焦家老太太,当时在井边洗衣服,不小心洗衣棒掉了下去,伸手的时候,人也跟着掉落井中。 刚好白辰父亲当时察觉,于是救了她,如今一晃,已经四十年过去了。 一行人朝着焦家而去,而天空中,飞行的燕玄辛目力惊人,早就看到了底下的一幕,她顿时知晓,这白辰虽然是个浪荡子,但也不全然是个混账东西。 果然么,能让“赤侠秀才”看中的,怎么可能是个不三不四的人家,必然是有些优点的。 心中又有感悟,燕玄辛气势如虹,奔着大巢州外围的风雨雷电,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141 意志交锋,狗子开悟 “居然还在持续。” 冲入风雨雷电之中,燕玄辛感受到天威不但没有衰弱,反而进一步增强,着实让她震惊。 按照现在煞气威力,修为五百年以下妖魔,想都别想通过;而如此恐怖的水量,大巢州必然遭遇灭顶之灾。 燕玄辛被负神光, 金粉微微散发出光晕,就像是形成了一层护甲,风雨雷电不再直接打在身上,她也更加丝滑地在天威之下翻飞。 而此时,高空那阵阵惊雷闪电之处,传来了一声大喝:“大胆!!!” 只一声大喝,就是一道比正常雷电还要强横的雷光电龙。 龙形闪电发出隆隆声,滚滚而来, 最后噼啪一声巨响,瞄准了燕玄辛的头颅就是一击! “啊!” 燕玄辛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遭遇这种劫数。 她情急之下,竟是高呼:“赤侠公救我——” 便是这一声下意识呼喊,金粉之上,陡然出现一线刀罡,斩击有如实质,直接杀向雷光电龙。 那龙形闪电何等的威猛,具备挡我者死的霸道,可是,燕玄辛惊恐回望的刹那,却看到了刀罡斩龙的骇人画面。 “何方宵小!在此逞凶——” 魏昊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斩龙之后,燕玄辛立刻顾不得那么多,立刻振翅离开, 而天穹之上, 一个个虚影开始狂怒, 擂鼓助威,咆哮不止。 “反抗天威者,诛——” 一个雷电组成的“诛”字,环绕着各种符文,以雷汞为脉络,以电浆为载体,竟是宛若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朝着燕玄辛笼罩而来。 “大言不惭!恃强凌弱!尔等才当诛——” 咻咻咻咻咻…… 一道道剑气刀罡,突然迸发,燕玄辛不断地往前飞,而她的身后则是不断地释放着剑气刀罡。 这些剑气刀罡组成了同样狂暴的一张大网,同样有着一个“诛”字,竟然反过来顶了回去。 燕玄辛真是惊呆了,这是什么手段! 天地之间,燕玄辛通过闪电的忽明忽灭,终于看到了一个身影,这同样是虚影,跟天穹上的虚影一样。 天穹上的虚影到底是什么,她不知道,但是顶天立地的虚影, 她是认识的。 不是“赤侠秀才”魏昊, 还能是谁?! 这一刻,她陡然明白,站在那里的,不是魏昊的神通,而是魏昊的精神意志。 同样的,天穹上的虚影,或许正是天兵天将的精神意志。 江南左阳府江畔,魏昊神色凝重,他感受到了燕玄辛的翻飞,也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肆虐。 人在其中,稍微有一些胆怯,就会灰飞烟灭。 隔着空间的距离,魏昊双目紧闭,感觉到自己宛若置身于天地之中,周围风雨雷电不断地冲刷着。 风雨如刀,雷电似箭,胆怯者将万劫不复! 狗子在魏昊怀中,忽然感觉不到魏昊的心跳,顿时大惊,抬头看去,却见魏昊双目紧闭,像是死了一般。 此时狗子根本不敢动弹,大气都不敢出。 它知道,这一刻魏昊,定然发生了什么。 “擂鼓——” “镇杀这神州刁民——”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每一道鼓声,就是一道雷霆。 天穹上的虚影,看着地表的魏昊虚影竟然越来越膨大,雷霆一开始还能震动魏昊的意志,然而几个呼吸之后,雷霆非但不能伤害魏昊,那些凝聚威能的浮雷,竟然被魏昊张口吞噬。 “哈哈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响起,燕玄辛陡然心安,这就是魏赤侠么?! “来吧!看看尔等宵小,还有甚么手段!我乃神州赤县一凡人,姓魏名昊!若我有罪,敢请天诛!若我无罪,我敢诛天——” 嗡! 无形刀罡在凝聚,这不是什么法力剑气,而是精神意志,被魏昊吞下的雷霆,缠绕在了精神意志凝聚出来的刀罡上。 天地之间,虚影对虚影,意志对意志,同样的雷霆,却是不同的路线。 一个自上而下,一个自下而上。 “大胆——” 轰隆! 咔嚓—— 燕玄辛自记事起,从来都是知晓,雷霆都是从天而降的,谁逆天行事,都会遭雷劈。 她从未见过自下而上的雷霆手段,从未见过! 但是她知道,此时的背后,有人正在施展这种手段! 这一刻,她简直激动的想要欢呼,激动的颤抖,浑身抑制不住的兴奋。 她不会死的! 不会是在这里! 她有着强烈的感觉,极其的强烈。 雷霆的对抗,不是法力修为的较量,而是精神意志的决战,燕玄辛感觉自己一旦卷入,就是死无葬身之地,魂飞魄散,肉身成泥。 然而魏昊不修法力,竟然有着如此惊人的勇气,在这天威之下,对抗天威! 一道道炸雷响起,周围的风雨雷电,都遭受了干扰,原本还是暴风骤雨,陡然变成了和风细雨,只因所有的力量,都要调动起来去镇压魏昊的精神意志。 然而魏昊的虚影非但没有衰弱,反而越来越强,不断地攀升,原本要仰视天穹,很快天穹那一道道虚影,竟然跟魏昊双目齐平,最后,魏昊竟然突破天穹,俯视着刚才俯视他的天穹虚影。 “尔敢逆天——” “恃强凌弱诛杀无罪者,亦当诛——” 魏昊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同时抬起手掌,卷动风雷,拍向了天兵天将的虚影。 轰! 裹挟着惊人的怒意,这一掌,直接将所有虚影拍了个粉碎。 那惊人的力量,使得天兵天将的虚影都在震撼,许久,一个声音传来,回荡在天地之间:“只为一妖,怒而逆天,吾,记下了。” “滚!” 魏昊一声大喝,身形逐渐缩小,最后消弭于无形,没入燕玄辛的背负神光之中。 一切恢复了平静,再无天兵天将强加的天威,然而即便只是普通的狂风暴雨,也依然恐怖非常。 累积的洪水,在大阵外围形成漩涡,随时都要宣泄,然后冲垮一切。 下一刻,魏昊在江畔重新睁开眼睛,长长地吐了口气:“四海翻腾云水怒啊……” “君子!刚才你心跳都没了!吓死我了!” 狗子赶紧伸出舌头舔了舔魏昊手背,这种奇葩事情出现,让它是真的又惊又怕。 “我刚才就像是灵魂出窍一样,借助燕玄辛,进入到了天威之中。但我又可以肯定,那不是灵魂出窍。” 魏昊见过鬼魂,也镇杀过玉角仙的魂魄,对此颇有感触。 刚才的他,就像进入到了一个虚拟的世界,那是精神意志的世界,只要磨练得有些瑕疵,就会抗不过去。 他赢了。 其中的艰险,魏昊没有跟狗子细说,但略微描述之后,狗子就惊叫道:“一定是天庭的天兵天将,只是没有亲临,而是投影九州。” “九州?” 魏昊这时候又想起来,那天兵天将的确说了“神州”二字,在朱雀书院中,大夏对自身的描述,也是有一个清晰定位的。 也就是“九州”之一的“神州”。 又因人族兴旺发端于古时圣王取火,火属赤,故又称“赤县”。 所以魏昊自称“神州赤县一凡人”,并没有说错。 “我为‘橘狸国’大理寺少卿时,曾听说初代‘橘狸国’国主,乃是金虹猫投影显圣,命其建制助夏。” “金虹猫?” “金虹氏座下大神,具体是掌管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狗子说完之后,又担心道,“君子,你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精神意志离体,这跟传说中的神游天下很像啊,要是肉身被毁,岂不是还得重新找个肉身?” “那我只要肉身修炼到不可摧毁,不就行了?” “……” “不过也奇怪啊,这天赐流光都没办法介入我的精神魂魄,我为什么就能精神意志跑去天威之下呢?” “莫非是君子自己想去?” 知道魏昊不是正常人,狗子的思考回路也在往极为猎奇的方向上发展,于是它换了个思路,那就是精神意志的离开,不是天威召唤,而是魏昊自己想要这么干。 “当时我听到了燕玄辛的呼救声,你没听到吗?” 狗头狂摇:“我绝对没有听到。” “看来,问题就是出在这里。” 魏昊摩挲着下巴,神色凝重,“当时我听到燕玄辛的呼救声,察觉到有一种极强的力量要将她镇杀。无罪而诛,这怎么可以,所以我就要挡下这一击。” “那一击,是什么样的?” “一个巨大的‘诛’字,又雷霆组成,看上去极为恐怖……” “……” 是啊,好恐怖啊,好恐怖你还要挡?! 狗子不想说话,正常人直接闪开好么?! “然后我气不过,这不是欺负人么?就斩了一刀出去,想着有样学样,你不是要诛我么,我反诛回去,就劈了不知道多少刀,反正就是画了个‘诛’字。” “……” 要不是跟魏昊绑定太深,狗子现在就想收拾细软去边关,妖魔鬼怪跟天兵天将一比,那都是一群小可爱好么? 以前只是跟妖怪们过不去,这才多久啊,跟天兵天将闹什么别扭! “君子,天兵天将啊……” “那又怎样?恃强凌弱欺负人,难道就没人管管?” “嗯,君子说的有道理……” 狗子眼神呆滞,木讷地盯着滚滚江水,只是在江畔看了一会儿风景,结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家君子跟天庭势力还闹了矛盾。 “不过我也不是没有所得,把那群天兵天将的投影砍爆之后,我的剑气刀罡,竟然多了雷霆之威,这真是……” “什么?!” 狗子尖叫起来,激动的身体发抖。 “你也不用这么高兴吧,雷霆之威没有到天威那种……” “不不不,君子!你刚才说什么?!你把天兵天将的投影怎么了?!” “砍爆了。” “……” “其实也不是砍,我就想着,你们不是高高在上吗?我比你们更高,抬手就是一巴掌!然后直接就把他们给拍碎了。” 谷抦 “……” 狗子感觉现在已经不是收拾细软的问题,它这是九天十地各种投胎也无用啊。 完了完了,自家君子已经杀疯了。 它真傻,真的,它单知道自家君子会单挑三大妖王,却不知道别说三大妖王,就是神王仙王,大概也是敢斗一斗的…… “你也不用担心,反正只是精神意志的较量,又不是真的把他们拍死了。” “精神受损,神仙救起来也没那么容易的。” “那就是还有救喽,天庭总归办法比我们多吧?” “还有意志受损,会损害道心,想要继续修炼精进,就要修复道心,而修复的最好办法,就是战胜过去的失败……” “也就是说,被我拍碎的天兵天将,会过来找我麻烦?” “应该是的。” “天庭的神仙,来凡间应该没那么容易吧?真要是动不动就来凡间,应该处处显圣,肯定有什么规则秩序在限制着他们。” “这个倒是的确如此,我在书院中时,没听说哪个经典上真有神仙降世找凡人麻烦的。而且麒麟书院的先生也说,人间如浊世,仙人不在洞天福地呆着,来人间岂不是空耗道行?” “听着有点侮辱人……” 魏昊寻思着,照这个说法,凡间之于仙人,岂不是粪坑之于凡人? 想想也是,大抵上也没有几个人愿意粪海蝶泳。 而魏昊所处的凡间,原本还是有国运加持的,曾经有只大老虎在苍穹之上暗暗守护这一方神州,如果真有天兵天将要来找麻烦,岂不是粪海潜泳? 这么一想……陡然恶心起来。 “君子,咱们还是继续变强吧,以后要多杀妖魔,实战修行,到时候哪怕天兵天将真身来了,咱们也不怕。” “哈哈,你这小狗子终于脑袋开窍了啊,只要我们勇猛精进不断变强,来者不善又有什么关系?杀无赦!” “汪!” 狗子大叫一声,也是气势十足。 既然没了退路,那就一往无前。 反正得罪了天庭的势力,还能再糟糕到哪里去! 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看着江潮翻涌,忽地狗子一愣:“君子,江潮又起了变化。” 只见波涛明显没有之前那么恐怖,开始分摊了一部分在南侧,水流稍微变缓了一些。 “应该是君子之功!” 狗子十分笃定,汪摘星大胆推测,天庭应该是在江北搞什么事情,布下了阵法,施展了天威,燕玄辛的进出,可能是惊动了天兵天将的投影,为防止燕玄辛泄露,这才要杀了她灭口。 若非魏昊在此,燕玄辛应该没了。 不过转念一想,若非魏昊在此,燕玄辛也不会出入天威之下。 刹那,狗子竟然觉得“危机”二字,竟是颇有玄妙。 危险和机遇,竟然是可以并存的。 狗子忽然摇身一变,化作一头大狗,爪下生风雷,原本只是四爪带风,裹挟惊雷,而此时,一道道闪电缠绕,逐渐顺着四肢向上,然后逐渐缠绕周身。 噼里啪啦作响,夜空之中,一头魔犬浑身带电,御风而腾空,嘴一张,口吐烈焰,好似烘炉之炭。 片刻之后,玄色狗身之下,竟然出现了金色纹路,那金色跟黄金略有不同,乃是青铜本色,闪闪发光。 只听汪摘星口吐人言,声传三十里:“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这一刻,魏昊也是觉得惊讶,只因汪摘星的身躯,竟然成了铜皮。 “我还想着以后给你寻一套合适的战甲,没想到你居然自己短短时间进一步将自悟的功法推演了下去。” 魏昊大为惊诧,这小狗子可真是让人省心,里里外外省了多少事情。 此时汪摘星抖擞精神,浑身铜皮不惧雷电,一头扎入江水,然后翻腾沉浮。 一跃而起,御风至上云端;张嘴一吐,好似岩浆喷涌。 只这一身神通,怕是小白龙来了也只能挨打。 “多亏了君子意念生雷,我也是沾了光,从中开悟。” 汪摘星并不隐瞒,这是自己找到了一条完美契合自身的修炼之道。 只要跟着魏昊混,战天斗地就是修炼。 总有一日,掌阴阳以炼万物,万物皆可为铜! “就你这黑里带金的卖相,般若寺请你去做个护法罗汉,一个月怎么地也得多烧几炉香。” 说话间,忽地感觉到远处有破空声,便知道这是燕玄辛来了。 玄鸟俯冲落地,到了魏昊跟前,很是感激地说道:“多谢赤侠公救命之恩!” “无妨。” 魏昊说的轻飘飘,燕玄辛却还是久久不能平静,天威难测,她差点以为会魂飞魄散,结果最后的结果,却是天威难挡人力。 尽管只是精神意志的较量,并非真的是修为的比拼,但能震碎天兵天将的投影,那一幕,给予了燕玄辛极大的震撼,被雷霆万钧吓到的精神意志,几乎是瞬间被那震撼一幕给修复。 顶天立地,人定胜天! “赤侠公,我已见到白公子,并将口信送到。不过,有一事要向赤侠公禀明。” 说着,燕玄辛将此去大巢州的见闻说了一通,从绕道大巢州东面,再到北面,最后到西面,见到的巨爪成山,都是细致描绘。 同时又将煞气为阵隔绝内外说了,整个大巢州,被大山和大阵围了起来,宛若一个大坑,而坑外面,洪水将至。 这些还不够可怕,更可怕的是,大巢州内部,竟然不是晚上,而是艳阳天。 同时太阳毒辣,已经晒得大巢州各地水源短缺,许多小地方的井龙王,甚至不得不拖家带口出去借水。 听得这些描述,魏昊惊讶之余,更是奇怪:“为什么偏偏是大巢州?不是别处?而且还动用了天兵天将……” 各种线索一团乱麻,魏昊眉头紧皱,总觉得大巢州这里的变故,比五潮县要凶险得多。 “对了,金甲鳄王可在?” “我盘旋大巢州上空时,看到大巢州南方有缺口,有大蛟上万条,妖气弥漫,为首的是一头三十丈巨鳄。听几个井龙王闲聊,说是白公子曾去挑战,将金甲鳄王吓退。” “嗯?枯骨山一战,他果然是长了本事。” 魏昊拍手赞叹,白辰这个浪荡子,大事并不糊涂,就是没吃过苦头。 如今几经历练,也是真的有了长进。 燕玄辛神色复杂,没忍住,还是道:“他以赤侠公妻兄自居,金甲鳄王怕的不是白公子,而是赤侠公您啊。” “……” “这是狗仗人势!!” 汪摘星大声叫道。 “……” 魏昊更是无语,你好好的一条狗,现在编排起别人的时候,倒是不忌讳用“狗”喻人了。 “算了,现在天兵天将撤了,没有他们推波助澜,危险要小得多。我们过江!” 说罢,魏昊拍了拍一路跟过来的神骏,“好马儿,那里就是左阳府府城,你寻着去吧,官府见你,自会照料。” 咴律律~~ 骏马扬蹄马嘶,“吭哧”一声打了个响鼻之后,便朝着左阳府府城去了。 魏昊一跃而起,落在巨狗背上,狗子脚踩风雷,宛若玄铁烫金兽,张牙舞爪,直接朝着江北而去。 见此狗异象,燕玄辛瞠目结舌,她可是清楚得很,离开江南去江北的时候,这狗还没有如此厉害。 这才多久,竟然又变强了?! 不过一想到自己,燕玄辛突然觉得一切合理。 果然,选择很重要。 若是留在燕山,她岂不是要蹉跎许久?搞不好浑身妖力驳杂无比,最后沦落到跟普通妖魔一般。 在魏昊身旁,学习其精神,法力都是在精进的,更遑论还得了新的神通。 此刻再过大江中央,已经没了之前那种阻隔,魏昊便知道,之前那种异象,绝对是跟天兵天将的投影有关。 一路飞过去,大洪水就像是漩涡,将整个大巢州都包了进去。 东西一百二十里,南北一百二十里,洪水就是在这个范围外盘旋。 风雨雷电绵延十里,又将外界跟大巢州的交通中断。 可以说,整个大巢州和外地州县,都不知道夜晚竟然有大灾难正在酝酿。 甚至很有可能,明天天亮一觉醒来,就会发现,大巢州竟然就这样消失了,没有了,留下的,只会是一片泽国。 “什么仇什么怨,竟然要歹毒到这个地步!!” 魏昊一团怒火再次没有压制住,“烈士气焰”瞬间爆发,冲天的怒火,宛若赤红的狼烟,在夜空下极为显眼。 后方跟着飞行的燕玄辛见状,几乎都睁不开眼,仿佛靠近之后,就会被灼伤。 嗡! 一声刀鸣,剑囊已经化作“剑衣刀榼”,宝刀在手,长棍紧握,压抑着怒气,缓缓地将宝刀旋在齐眉棍上。 丈二朴刀拎在手中,已然气血缠绕,端的寒芒阵阵。 呼—— 宛若一阵风,冲破正南方向的层层风雨之后,魏昊低头看去,就见上万条大鳄在一片泽国中巡弋。 这里不是江堤,江堤早就被扒开,而是一处山口,只是被筑坝隔绝了洪水。 一头金甲巨鳄趴卧在那座山上,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魏昊定睛看去,见那座山竟然也是巨爪模样,顿时回头问燕玄辛:“东北西三处大山,可是如此模样?” “正是!” 燕子追上来看了看,“便是如此巨爪模样,不差分毫。” “这是有人作恶,要害大巢州数百万生灵!” 魏昊顿时道,“燕玄辛,命你衔我腰牌,前往大巢州州城通知百姓撤离!” 说罢,将左千户腰牌甩了出去,燕子啼鸣一声,张嘴接住,旋即一个爬升,立刻俯冲向大巢州州城。 而魏昊,则是直冲那三十丈巨鳄,新仇旧怨,正好现在结果了这条鳄鱼! 一击斩出,金甲鳄王原本趴卧在巨爪山上休息,哪里晓得有这种大祸临头,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吓得它一哆嗦,抬头一看,一只玄铁鎏金的巨狗,正驮着一个仇人扑来。 不是魏昊那厮还能是谁?! “啊?!魏、魏大象——” 金甲鳄王大叫一声,赶紧一扭头一摆尾,钻入滚滚洪水中。 魏昊这一斩,威力惊人,但是并没有击中金甲鳄王,只因那巨爪山外层,竟然有一道古怪的气息笼罩。 这气息魏昊有些熟悉,但只在几人身上见过,一是白辰,二是鲸海三公主。 “龙气?!” 魏昊顿时明白了,这巨爪不是别的爪,真是龙爪! 龙爪成山,围堵为坝,好大的手笔! “孩儿们,快逃——” 金甲鳄王只恨自己少长了几条腿,扎入水中之后,根本不敢冒头,但是那一道龙气被魏昊斩破之后,便没有了阻拦,刀光剑影,一通乱砍,数十条大鳄还没有反应过来,全都成了死鱼! 142 鳄王化作小鼍龙 滚滚洪流之下,金甲鳄王慌张逃窜,它都不用交手,只看一眼就知道那姓魏的杀神又变强了。 此刻它心中哀嚎:苦也,俺老鳄犯了甚么劫数,摊上这等祸事,何苦来哉, 何苦来哉! 一道声音在它心头响起:“你若不建功立业,沃州神位断无你份。” “休要聒噪,俺老鳄眼睛没瞎,这世道须留得性命,再去讲有份无份。那杀星吃了俺一条尾巴,难不成真要给他献上头颅,‘剁椒鱼头’给他尝尝鲜?” 金甲鳄王在江底疯狂爬行, 尾巴狂甩,徒子徒孙一众喽啰兵将的死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过它实在是怕了魏昊, 断定魏昊是某个杀星转世,为了保命,竟是高声呼喊:“魏大象,俺只扒了江堤,未曾动了大阵。俺是被叫来看门的,可不曾动手,此事另有主使,和俺没有干系——” 堂堂一代妖王,吼完这一嗓子后,立刻浑身修为都用在了尾巴上,它可是三十丈的大鳄,游动起来江潮隆起, 其实也着实惊人。 魏昊本不知道它的方位,这时候看到江面隆起,立刻甩出丈二朴刀。 只这一甩,剑气刀罡共计三十六道,合在一起,跟之前精神意志决斗悟出来的招式很是相似,就是少了一个“诛”字。 不过缠绕雷霆,还是极为骇人。 夜空之下噼里啪啦,直接断了洪峰。 嗤!! 洪峰截断,随后又是传来一声惨叫。 “啊!!!俺新长出来的尾巴——” 金甲鳄王痛得哇哇大叫,但为了保命,它又立刻高喊,“魏大象,你莫要跟俺纠缠,那大阵子时一到,便会发动,你还是快去救人吧,饶俺一命,饶俺一命——” 也是拼上了一切保命,金甲鳄王回想起来,早知道来了大巢州这里的时候,便不吹嘘什么五潮关单挑魏大象。 只因魏昊的确独斗三大妖王,结果是一死一伤一灭, 于是这金甲鳄王丢了一条尾巴, 反而显得无比神勇,乃是有大神通的妖王。 它本就又有两万部下, 在这一段水域又是一通狂吹,竟是变成了“妖皇之资”,妖魔声威能不能挽回,就看金甲鳄王能不能恢复修为。 修为是恢复了,尾巴也长了回来,在此地也颇为快活,甚至彭蠡泽一带的妖王,还时不时请它这个外地来的“猛龙”赴宴吃饭。 很是威风八面了许久,于是稀里糊涂之下,竟是成了大夏朝立国以来,承平已久大江腹地的一代名妖。 也是因为名头突然打响,便被人找上合作。 它离开五潮县时,嘴上说要深入腹地找补找补,其实就是抹不开面子,打算恢复实力之后,就赶紧回南方沃州老家,这神州大夏朝,摆明了就是大坑。 此刻金甲鳄王可真是恨死了那头遭瘟的猴子,说什么共襄盛举,又说什么必有王侯封地,更说什么千几百万人口随意吃喝。 狗屁! 统统都是狗屁! 一个沿海不产粮的小县城都打不下来,还死了那么多兄弟。 “这遭瘟的猴子!!” 金甲鳄王痛不欲生,尾巴又断了,只得四个爪子飞快划动,江面洪峰确实是小了许多,也对两岸没了危险。 就是这江水原本混混灼灼宛若黄汤,此时金甲鳄王屁股后面流血不止,把整个江水都染出了一条暗红水道。 “哼!” 雷霆中传来一声冷哼,魏昊收回兵器,又甩出“二十四节羊魔鞭”,鞭子没入江水,将那十丈长的巨大鳄鱼尾巴拉了上来。 哗—— 水花四溅,那尾巴像是鱼儿上岸一般活蹦乱跳,被魏昊甩出飞刀钉在原地之后,这才不再动弹,只是在那里抽搐。 大开杀戒的魏昊本想做掉金甲鳄王,结果这大爬虫断尾求生,又道出了阵法即将发动一事,魏昊便没有追杀它。 逃得生天的金甲鳄王痛不欲生,尾巴骨不断地放血,三丈宽的截面,血肉模糊,论谁只看了一眼,都会浑身战栗。 “俺老鳄真是命苦,万里迢迢而来,赔了部下赔自个儿,哎哟,哎哟……” 实在是痛得受不了,金甲鳄王只得缩小身形,忍住了痛,颤颤巍巍战战兢兢找了个芦苇荡上岸。 只是它长相丑陋,嘴长牙尖,要是被人发现,必是要趁它虚弱捕杀了去。 于是金甲鳄王无奈,想起本地有种小鼍龙甚是面善可爱,于是两只爪子在自个儿嘴脸上拍打,那是左一个巴掌,右一个耳光,啪啪啪啪作响,打得眼冒金星浑身战栗。 可也实在是没了办法,它倒是想要变个人样儿,奈何在老家沃州没学过这等本事,沃州不同神州,人族并不昌盛,多有供奉妖魔为神的,它也是占山为王好不快活。 只是沃州修行总有桎梏,非神州不能登昆仑,它好歹一代妖王,千几百年的修为还是有的,自然有所追求。 于是乎巫三太子差人前来说了共襄盛举,趁大夏王朝各处衰微的时候来一下狠的,到时候先提升修为,再等大夏王朝覆灭,改朝换代之际,谁敢说不能混个元从功臣当当? 想法好得很,来的时候两万部下都是英勇善战水中豪杰,结果现在这两万儿郎都回不去了! 可恶! 都怪那只臭猴子!! 越想越气,越气越痛,金甲鳄王摸着逐渐短小的脑袋,感慨道:“这姓魏的杀星,怎地让他修炼出这么个丧心病狂的神通……” 抹了止血的药粉,无用;吃了颗疗伤的丹药,不行。 尾巴根还是血流不止,金甲鳄王顿时大哭:“俺真是命苦也,怎地沦落到这般地步,这下好了,这下好了,俺便是要做个血流干泪未干的短命忽律,呜呜呜呜呜呜……” 它在芦苇荡里大哭,身形变得很小,算上尾巴大概有个七尺,可这没了尾巴,自然就是五尺来去,眼拙一点,可能就估一个四尺。 原本金甲鳄王声音洪亮,一开口血雨腥风,一闭嘴江潮涌动,端的是威风。 可这光景,它在芦苇荡中叫起来就是“嘎嘎嘎嘎”,比鸭子都不如。 半夜里,血水流得太多,叫声也虚弱了起来,它拼尽气力,爬出了芦苇荡,上了江堤,顺着一处圩口找了个干爽的地方……继续哭。 老家是回不去了,只能在神州做个倒霉蛋、苦命鬼,如今金甲鳄王只想着自己这一死,魂魄能找个好地方投胎,下次决计不信臭猴子的话,老老实实做妖…… 正哭着,金甲鳄王已经彻底的虚弱下去,就等着魂魄离体。 忽地,一个声音传来:“哎呀,这是哪家下的狠手,竟是将这猪婆儿的尾巴砍了。” 那声音很是苍老,大半夜本来就视线不好,金甲鳄王迷迷糊糊也瞧不出来,只知道是个拉着小车拄杖佝偻的身影。 等那身影近了,才看清楚是个瘦小的老妇人,她腿脚不便,竹杖拉车,车里装着的,却是一些下等粗丝,再看她腰间系着围裙,脚上踩着破旧芒鞋,手指上全是裂纹,便知道是个操持漂洗粗丝的老女工。 金甲鳄王此刻是个小鼍龙模样,又流着眼泪,老妇人于心不忍,便缓缓蹲下,从怀里摸了一点米糕,这米糕可不是富裕人家的上等糯米,而是饭稻和着杂菜肉丁之类的干粮。 又干又硬,有些余钱的人家,断没有吃这等拉嗓子梗脖子的食物。 慢说老人家,就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吃起来只怕眼珠子都要鼓着。 然而老妇人却还是有些舍不得,但见金甲鳄王尾巴断了血流如注,她又见不得,连忙取了一些水,掰了一些米糕,在手心搅合成了糊糊,然后一点点喂给了快要神志不清的金甲鳄王嘴里。 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只能重新投胎,可这光景,金甲鳄王感觉到嘴里似有一股暖流,那暖流,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也不是什么香火愿力,是它见识过却未尝过的“人瑞福气”。 人族百岁则称“人瑞”,妖魔未开灵智之前,诸如蛟龙蟒蚺,多有活过百岁的,再有龟类之寿,百岁更是稀松平常,所以寿数在妖魔眼中,并不算什么。 但人族特殊就特殊在这里,只要是寿数长的人类,又有几个没有灵智呢? 所以只要人族愿意修炼,“人仙”比比皆是,只因开慧很早,甚至有俗语言“三岁看八十”,也就是说,人族三岁的时候,就有了了不得的秉性智慧。 只这一点,甩开妖魔不知道多少。 所以,人族的“人瑞”,反而弥足珍贵那。 金甲鳄王略微恢复元气,挣扎了一下,想要张嘴将老妇人一口吞下,然而扭动起来的时候,却是宛若蚯蚓,只是原地扑腾,连腾空一寸都做不到。 “哎呀哎呀,莫急莫急,还有的,还有的……” 老妇人只当金甲鳄王饿极了,连忙又和了一些水,米糕又成了糊糊,缓缓地喂到它的嘴里。 只这一刻,金甲鳄王陡然双目一热,之前它的眼泪,都是冷的,然而此时,竟是两行热泪滑了下来。 它刚才的扑腾,分明是要吃掉这老妇人,可老妇人却并没有作他想,反而又喂了它一口救命的吃食。 当即金甲鳄王不再乱动,只是张着嘴巴,等着老妇人喂它。 不多时,因“人瑞福气”的滋养,金甲鳄王的尾巴骨,伤口虽然没有愈合,却是止住了血。 老妇人心善,就这么大半夜继续喂它。 金甲鳄王心中感叹,千言万语说不出来,它此刻已经瞧了出来,这百岁的老妇人,怕是白天去做漂洗的活计,是争抢不过别人的,河岸虽宽,可若是有个磕碰,只怕就要失足落水。 深更半夜,反倒是轻松一些。 至于为什么百岁老人会到这般田地,左邻右舍亲戚朋友为什么不帮衬一二,金甲鳄王却是没气力再去想。 “我少时丧父、中年丧夫、老来丧子,也没有几天活头啦……” 老妇人这一声温言感慨,让金甲鳄王顿时身躯一颤,它顿时明白,原来不是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不帮,而是老妇人已经不想再跟旁人打交道,见多了别处的一家团聚、其乐融融,只会徒增伤心。 “嘎嘎嘎嘎……” 金甲鳄王想要说话,结果自己改变面目之后,只能跟小鼍龙、猪婆儿一般发出鸭子叫声。 “能叫唤,兴许就能活了。” 给了最后的祝愿,老妇人将最后一点米糕糊糊喂到了金甲鳄王口中,然后拄杖起身,柔声道,“猪婆儿,要活下来噢……” 说罢,老妇人拉着小车,又是缓缓向前,到了宽敞的水栈处漂洗粗纱。 金甲鳄王见状,心中有感,便寻着老妇人的河畔小屋而去,寻了一会儿,便见小屋旁边就有坟冢,一个写着夫,一个写着子。 夫名洪甘来,想必这是“苦尽甘来”之意,只可惜已经亡故六十年,一甲子过去,也没见甘来。 子名洪长生,显然是想着儿子能够多福多寿,奈何也亡故四十年,四十年,转世投胎都是不惑之年。 谷纳 金甲鳄王想着过往种种,又想到魏大象那惊人神通,再想到自己沦落至此后,甚至最后挣扎都想着咬救命老妇人一口,这莫不是丧尽天良又报应加身? 想不通想不穿,正待离开时,忽地心中起了一个念头:那老妇人都百岁了,深更半夜去河边,万一摸不清冷暖东西,落水该如何是好? 这念头一起,它本该爬着离去的身形,竟是定住了。 “俺堂堂妖王,怎地扭扭捏捏拿不定主意?!” “走了走了,那魏大象厉害,俺若是被他瞧见,怕不是烤了吃……” 嘴上这般说着,身形却是扭头往河边去了。 爬了一段,金甲鳄王又是叫道:“俺是失心疯了么?那老太婆都已经一百岁,凡人活到这个岁数,怎么地也是活够了,俺又计较个甚么!” 扭头,又准备离开。 可爬了一段,又是烦躁地转身:“不行,俺老鳄一代妖王,岂能跟臭猴子一般不讲究,正所谓‘吃人嘴短’……” 说到这里,它抬起爪子摸了摸:“是短小了些。” 小鼍龙的嘴巴,可不是比大鳄要小得多? 金甲鳄王甩了甩头:“她便是死了,也就是一个凡人,俺操心个甚么。人族生老病死,本就是循环不停,但愿她落水死了投个好胎,也就是了。” 转身又准备离开,可爬了两段,又叫道:“俺真是傻了,她是个百岁人瑞,岂不是上好血食?吃了便得福气,兴许道行大增,修为瞬间恢复,再回沃州老家也不迟。” 连连点头,很是满意,下定了决心,便晃晃悠悠慢慢吞吞忍着尾巴骨的疼痛去了老妇人漂洗粗纱的河畔。 只见老妇人缓缓蹲下,将粗纱放在水中来回涤荡,干净了之后,这才拿起来,缓缓拧干,然后放回小车中。 金甲鳄王就这么趴卧着,一动不动,看她漂洗,等粗纱洗完了,竟是又拿出几件脏衣服,一看便知道不是她自己的。 也算是有见识,金甲鳄王顿时知道,这老妇人还接个帮人洗衣的活计,以此为生,苟活于世。 “嘿,这慢手慢脚的,难怪要大半夜过来,怕不是洗上一个时辰才能洗好这一点儿。” 快到子时,老妇人终于洗好,然后拉着小车,拄杖佝偻缓缓前行,返回自己的小屋,将这些东西晾晒起来。 金甲鳄王全程跟着,却是忘了吃她,等江北传来动静,这才想起来居然在此地逗留太久,那魏大象要是过来,怕不是剁了它。 当下就要张开嘴巴冲出去,可嘴是张了,身子是一动未动。 这当口,老妇人在乌漆嘛黑的院子中,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歇息,只是喝了水,却没有吃东西。 金甲鳄王一时无语,心中暗道:俺须等她吃饱了圆润了,再吃她也不迟,如此入口更好一些,免得寡瘦塞牙。 只是老妇人大概饿得厉害,多了几碗水,然后摸进屋子,就着星光眯着眼睛上床歇息。 “这老太婆,怎地不知道生火做饭的?!饿着肚子像个甚么!” 金甲鳄王顿时怒了,“睡着了就能不饿?醒了不还是腹中空空?早些吃喝饱了,俺也好早些吃了你!” 于是它便在水中叼了几条肥鱼上来,甩在院子里,奈何老妇人忍得住饿,竟然真的睡着了。 鱼儿在院子中活蹦乱跳,也没有吵醒她。 金甲鳄王顿时又怒:“什么老太婆,耳朵是聋了吗?这几条大鱼都闹不醒你?俺便不信了!” 摇身一变,生了手脚出来,就是屁股上还渗着血水,小鼍龙的脑袋满是包,看着很是丑陋。 不过夜里变化,也瞧不出模样来,他在屋子周围找了找,发现这老妇人建立连个像样的灶屋都没有,竟然只有一个地上砖块石头垒砌起来的临时灶台,上面架着个锅,也就能做些吃喝。 “穷成这个鸟样,不死等着作甚?!” 骂骂咧咧的金甲鳄王寻思着要喂饱那死老太婆得准备着些,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没个好灶台,怎能做好饭菜? 没有饭菜,又如何喂饱那死老太婆? 不喂饱那死老太婆,又如何让自己吃她的时候合口一些? 都是为了方便自己。 于是金甲鳄王寻了柴刀,在附近砍了竹木;找了箩筐,于江底摸了石头。 不多时,和泥打灰烧火,竟是有了个像模像样的垒砌灶台。 比划了口径,将家中唯一的铁锅架了上去,金甲鳄王顿时大喜:“哈哈,俺老鳄这手艺,当属沃州第一流!” 生了火,且先烧水。 随后便将肥鱼拍死,去鳞去腮,杀得干干净净,洗得不见血水,这才打了花刀扔进锅里。 没什么滋味,金甲鳄王却是得意:“俺这眼泪,不比精盐强三分?” 滴了一滴,那是汤也白来鱼也鲜。 自己尝了一口,好家伙,这滋味,当真是上头,好喝得很。 “若非俺纵横一方,岂能有这等见识,这般手艺?” 金甲鳄王嘿嘿一笑,得意的很,嘴上更是嘲弄道,“那魏大象就是个夯货,野猪吃不得细糠,只会烤了吃烤了吃烤了吃,但凡有俺这般功夫,也不至于吃得那般粗糙寒酸。” 它是水属的妖魔,鼻子一嗅,就知道哪里有水生的花草。 寻了鱼香土薄荷,撒了一把在锅中,香气扑鼻,可称人间上等美味。 “好家伙,这般动静,那老太婆居然都不醒?” 金甲鳄王竖起耳朵倾听,一摸,没有耳朵,于是赶紧捏了一副耳朵出来,认真听着房间内动静:“怕不是饿死了?” “饿死了可就柴了,吃起来极为塞牙。” 正抱怨呢,却听屋子里传来声音:“谁呀~~” 老妇人声音不大,还带着点虚弱。 金甲鳄王一愣,正待说本王特来投喂你个老妇,嘴上却道:“敢问可是洪长生家?俺三岁时被他救了,一直想要寻得报恩,几近打听,说是在这里,于是赶路前来,不曾想都到了半夜。” “是倒是,不过我儿已经亡故四十年啦……” 老妇人应了一声,然后传来窸窸窣窣声,想来是正在从床上起来。 金甲鳄王顿时道:“啊?!恩公已经亡故?!俺娘让俺带了些特产,便是要答谢当初救命之恩。如今恩公亡故,这一报,俺便在老太君这里吧。” 啪! 说完这话,金甲鳄王给了自己一耳光,嘴里更是小声嘀咕:“你一代妖王,说个什么鸟蛋混账话!” 啪! 又是一个耳光,自顾自道:“好好的人瑞不吃,却在这里做什么灶,烧什么鱼!这不是丢了妖王威风,将来必被耻笑!” 便要收拾心神,张嘴将出来的老妇人一口吞下。 洪家的老太太摸着门出来,就着星光道:“这大半夜的,你也没有落脚去处吧?不若在屋里歇息……” 咚! 金甲鳄王直接跪在地上:“岂敢让老太君挪步,俺既是要来报恩的,自该是俺吃苦受累,如今恩公不在,俺愿认老太君作干娘,侍奉左右,以尽孝道。” “这是作甚说道,铁打的汉子,不可轻易跪下,快快起来……” “还请干娘收了俺,俺便起来。” 说完这句话,金甲鳄王恨不得咬舌自尽,心中狂怒:俺这是作什么疯,不是该吃了这死老太婆么?!怎地跪下了?!呸!还要给人当儿子,俺岂能这般下贱! “哎呀,你这汉子,真是个莽撞人,你愿意给老太婆当儿子,老太婆这是白捡的便宜。你快起来、快起来……” “干娘,您唤俺一声儿,俺便起来!” 金甲鳄王梗着脖子,如是叫道。 “我的儿,你便起来罢。” 洪家老太太也是无语,这是哪里来的粗糙汉子,真是脾性跟个孩儿一般。 听得这一声“儿”,金甲鳄王大喜:“干娘,俺在老家是个能吃苦的,不管是木工瓦工泥工,都是会一些。灶间做个火头儿,那也不在话下。地里那点活计,三五头牛都不俺。娘,您便看俺的本事,必叫您一年之内富贵荣华!” “呵,你这汉子可真是……” 老太太被一番话逗笑了,“老妇人牙只剩下两颗,富贵荣华又如何呢?” “娘啊,您是有所不知啊,这富贵人家的老太太,便是没牙了,还能按个假的,金银玉石玳瑁珊瑚,以后您喜欢哪个,俺便帮您按上哪个!” “……” 洪家老太太笑了笑,便道:“你远道而来,还未吃喝吧?我来烧一些水,可惜家中无茶。” “哎呀,娘啊,哪能让您来忙活。俺趁您睡着的时候,已经烧了水,还捉了几条鱼,做好了鱼汤。您少待,在屋中且先坐着,俺将鱼汤盛来,也好让您尝尝鲜。知道俺这手艺,可不是胡乱吹嘘……” 说罢,金甲鳄王搀扶着老太太回屋坐下,然后忙不迭出去把鱼汤盛了一碗出来,细致的端着上桌,放上了一只新做的竹制调羹:“娘,尝尝看。” 老太太推脱不过,只好喝汤,刚入口,就觉得这鱼汤并不滚烫,入口刚刚好。 再品味了一番,更是觉得鲜美无比,连连赞道:“你这汉子可真是好手艺。” “娘!您唤俺甚么?!” “好好好,我的儿,你怎地不喝上一碗?星夜赶路,还要做鱼汤,不怕累着么?” 金甲鳄王拍着胸脯,嘭嘭作响,“俺皮糙肉厚,铁打的身子骨,还怕累……” 咚! 话未说完,金甲鳄王屁股流血,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 143 子时已到! 亥时七刻,伴随着一声惊雷,金甲鳄王晕晕乎乎地醒了过来,一张口便道:“俺可是死了?” “哎呀,老天保佑,你可算醒了呀!” 洪家老太太抹了一把眼泪,“你这汉子出了恁多血, 老婆子我还以为你要死了,你身上有伤,怎么不说啊!” 随后老太太又絮叨着许多事情,诸如她住处太远,最近的大夫都在五里开外,她没办法,只能拿挂晒的粗纱给金甲鳄王止血。 如此说了许久, 金甲鳄王顿时愕然:“俺居然还没死……” 当下它便挣扎了起来,发现自己居然趴在床上,顿时大惊,连忙喊道:“娘!是你把俺搬上床的吗?你怎地搬得动!” 瞪大了眼睛一看,老太太嘴里仅剩的两颗牙,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没了。 金甲鳄王顿时大哭:“俺飘零半生,怎地投胎那般去处……俺、俺……” 哭了许久,金甲鳄王猛然抬头,趴在床上握紧了拳头,然后道:“娘,实不相瞒,俺得罪了个狠人,这才逃了出来避难……” “正该如此了,我家长生哪有那般本事,还救人咧。” 老太太咧嘴笑了起来,竟是多了几分憨态, 多少年的风风雨雨, 若是没有一颗强大的心, 又怎可能长命百岁? 金甲鳄王陡然脸红,咬了咬牙,郑重道:“娘,俺以前犯了错,那狠人是个铁面无私的大公之辈,俺到他跟前,必是难逃一死……” “若是造了大孽,就别想着将功补过。老婆子我年轻时,见多了这般事情。比如说杀人偿命,为何说是天经地义?只因苦主也就一条性命,没了性命,你便是给他金山银山,他难不成是在黄泉花销?若是认错赎罪便可,那也是苦主说了算,可这世上,又有几个苦主是憨傻呆蠢的?要不是有些难处,谁愿意宽宏大量,你说是不是?” “是、是……”金甲鳄王连连点头,此时已经泪流满面, 它只恨自己怎地降生沃州, 而不是神州。 若在神州, 哪怕只是一小民,也是个人。 人啊!! “娘,俺明白了!!” 金甲鳄王当下爬了起来,它脸色苍白,站起来都有些吃力,但是却道,“今日俺遇见了老娘,是俺的福分。俺自幼懵懂,是个粗野惯了的,以为仗着一身气力,天下哪里去不得,现在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性情之外……更有人情。娘,俺……孩儿,孩儿这便去了了这一桩恩怨,一报还一报,一报还一报啊。” 抹了一把眼泪,一代妖王竟是有了决断,它知道魏大象绝不会听它说什么改邪归正、改过自新的话,在魏大象那里,只有一死了之、一刀两断,才是知错能改。 “孩子啊!你这是要去哪里?!” 老太太见金甲鳄王站了起来,连忙道,“你都快走不动路了,就莫要再逞能,但有甚么恩怨,也要养好了伤再说啊。” “娘,孩儿给您磕个头。” 金甲鳄王将老太太扶在床上坐下,然后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直接就地跪拜,行了大礼之后,他才跪直了身子,对老太太道,“娘,恕孩儿不孝,今生……今生便是无福在您身旁服侍了。” 说罢,他一伸手,将嘴里的一颗尖牙掰断,然后塞到了老太太的手中,紧紧地握着:“娘,这物事,切勿丢了。您一定要带着,一定带着。娘,只有您带着它,孩儿才能认得路,才能找着您。” “老婆子我都一百岁了啊,没多少活头了。” “娘,您一定要带着啊。孩儿不孝,这就走了。” 风乍起,星光下一道妖风飞出,不知道多少血腥味在卷动。 老太太迷迷糊糊,只当是做了梦,在床上转了个身,便是又继续睡了下去。 而此时,魏昊盯着那龙爪变化的大山神色凝重,这龙爪正在缓缓地挪动,就像是日冕的指针一样,仿佛是定时了一般。 “君子!这龙爪在挪动!只怕子时一到,就是洪水倾泻而下啊。” “这水挡不住了,也挡不了,只能人走城破!” 魏昊无可奈何,这种天威,果然不是他现在可以抗衡的。 但是,大巢州数百万生灵,如何能短时间转移? 这一刻,魏昊恨得牙痒痒,他很想现在去通知百姓快准备好逃难,可这龙爪变化的大山,并不简单。 竟然还有杀气在弥漫,毫无疑问,如果真有人救活无数生灵,这龙爪也会再起祸端。 惊天一抓,任你多大的船儿,都是瞬间爆裂。 魏昊不敢随意离开,便是担心这个。 他只能期望燕玄辛办事得力,并且他这个新得来的左千户官位还有些威慑力。 大夏朝的司仗使,怎么地也有上奏大内的权力,只这个权力,也足够让知州等一干地方大员小心应对。 燕玄辛因跟魏昊结缘,本身又是家燕,飞入大巢州境内,并不会像普通精怪那样受到护城国运的压制。 钻入州城之后,她立刻赶往知州府,于门外敲响登闻鼓,然后亮出腰牌:“奉千牛卫司仗使世袭左千户魏昊之命,特有十万火急前来相告!知州何在,快快带路!” 门子侍卫一愣,有个还在打盹儿,嘟囔了一声:“什么魏昊?” 啪! 侍卫上去一个巴掌,当时就把门子打醒了:“那是‘赤侠秀才’,五潮县打成五潮关的英雄豪杰!上差,大老爷就在正堂,卑职这就带路!” 燕玄辛心中松了口气,立刻跟了上去,到了正堂,知州已经等候了,听到登闻鼓,又见有人通禀,便知道来头不简单。 不过还是拿捏着身份,在正堂官位上高坐。 见燕玄辛小巧玲珑一身黑衣,知州摸着胡须,多少有些看轻,便扬着下巴:“你说有十万火急?是什么事情啊。” “大巢州外已经洪水泛滥,有人布下大阵,准备将大巢州化为一片汪洋!” “什么?!这……这不是一片胡言吗?!外面艳阳高照,旱灾还差不多,这发了大水,岂不是解了燃眉之急?” “你们可曾算过时辰?!” 燕玄辛盯着大堂内的官吏,“大巢州外现在是深更半夜,亥时子氏交汇,唯有大巢州内部,还是大白天。只因头顶的那个太阳,是有人用神通投影过来的,如今这时候,其实是晚上!” “啊?!这、这……” 知州目瞪口呆,“这不是无稽之谈吗?这……” 燕玄辛高举魏昊腰牌:“千牛卫世袭左千户腰牌难道有假?‘赤侠秀才’的名声难道有假?!” “来人,快去请巡天监的高人!不,本官亲自去——” 有些慌张的知州忙不迭离开,走的时候还点了点燕玄辛,“你最好没撒谎——” 说罢,赶忙奔着除妖人的驻地而去,知州到了本地巡天监的驻所,连忙求见本地真人,得知前几日就回京述职去了。 随后又见巡天监的飞舟正在运货,知州顿时大惊:“这是作甚?如此大的动静,莫不是搬家?!” “大老爷!” 忽地,一个道士甩了拂尘,在廊下唤了一声,知州见状,连忙上前:“这是要作甚?本官得到消息,大巢州被洪水围了,现在是晚上而不是白天!” “大老爷,我们也是刚得知消息,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赶紧收拾东西,要不然,大祸临头,再走就走不了啦。” 那道士说着,小声道,“天威难测啊,这不是人力能抗衡的事情。这时候就算有心救助旁人,可一条船……能装几个人?只能是活一个是一个。” “你们居然瞒而不报——” 知州一把抓住了道人的衣领,双目圆睁,“你们这是要害死百万城中百姓!!” “大老爷!我们也是刚刚察觉到啊!” 道人连忙道,“天威难测,只因天机混乱啊大老爷,这是我等能抗衡的吗?这世上,蚍蜉撼树可有成功的?!这时候就算良心再大,又有什么用?还不如保全有用之身,将来再为百姓效力。天灾当前,就算大老爷想要救助百姓,又有什么办法?” “……” 知州脸色愕然,久久不语。 道人见状,又立刻说道:“大老爷,既然您来了,我也不瞒着,这时候跟我们走,还能留一条性命,将来还能将功赎罪。但我看来,天威之下,大老爷又有什么罪过?这不是尽心尽职就能抗衡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 “大老爷愿意带上谁就带上谁,子时之前,就是要离开的。” “……” 虽然道人什么都没说,但知州却知道什么都说了。 …… “尔等听着,速速召集两班衙役及四城巡检,大巢州大祸临头,州外洪水将至,即刻率领百姓前往高地!” 久等不到知州,燕玄辛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在州府衙门内说了十万火急的险情。 一众文武都是惊了,可知道燕玄辛是魏昊的人之后,又是选择了相信,只因本地武官多有跟“龙骧军”将主徐望阙相识,文官则是有两个“五潮传胪”汪伏波的同年,虽然只是三甲的进士科贡士,远不如汪伏波,但汪伏波官声绝佳,在同年中也是以君子之风著称。 此二人,都对魏昊大加赞赏,所以尽管知州不在,文武佐官都是忙碌起来,立刻组织人手,开始率领百姓离开,就近寻找高地。 除此之外,又连忙派出人手前往城外组织舟船,同时快马通知郊外村落,即刻砍伐竹木搭建临时漂浮之物。 一时间,整个大巢州州城锣鼓喧天,叫喊声不绝于耳,有几个佐官都是赌上了乌纱帽,亲临一线组织百姓寻找可以漂浮的家当带上。 木箱木桶、衣柜床板、水缸大门,哪怕是晾衣杆,也是凑起来捆扎,能管得了一个两个人的就管上。 若是来不及离开前往高地,那么至少也不能被洪流卷走;倘若实在是被卷走,至少也要能浮出水面喘口气。 可以说,若非汪伏波、徐望阙往日书信中的大家称赞,决计是不敢相信魏昊所言。 明明是太阳天,却说什么深更半夜洪水便至。 这要是假的,一个惊扰地方的罪过,绝对少不了! 然而大巢州同知也好,还是说四城巡检,都通过各自手段,确定了现在的时辰,哪里是大白天,分明就是亥时快要结束,子时就要到来! 而看到巡天监除妖人的飞舟突然离开,一众州府文武顿时笃定,这不是妖言惑众,这是真的。 因为,大巢州知州的小妾,就在飞舟上眺望风景…… “大老爷跑了——” “知州跑了,这是真的,要大祸临头了!” “不要慌,命令四城巡检,赶紧带着百姓前往东北凤麟山!” 凤麟山好听是好听,但其实是个小山包,藏不了多少人,但是这光景,先带一部分相信他们的百姓前往凤麟山,决计是没有错的。 至于不信的,尤其是那些还在奏乐歌舞的,等大祸临头时候再救也行,一切都看造化! 离子时越来越近,大巢州最西端“白家沟”的村社内,白辰拎着龙胆枪,就在焦家社学堵到了正待搬运一个大水缸的邋遢道士。 “老杂毛!!” “哎呀!你想吓死贫道啊!” “呸!你这老东西,如今我妹夫来了,你看我如何?!” “蠢货,蠢货,老道我给你算的一卦,五百两银子让你安排诸事,这过分吗?你不知道好歹你……” 邋遢道士虽然害怕,却还是骂道,“现在大祸临头,你只要逞能,必然……” 轰! 一道天雷炸响,直接劈在邋遢道士的身旁,吓得他连连闭嘴,然后对白辰咬着牙说道:“你这夯货,老道我从不乱收钱,我告诉你,你好好地做你的浪荡子,这就全然无事!你要是……你要是……” 抬头看了看,晴天霹雳随时降下,邋遢道士无奈,只好道:“白大郎,你要是信得过我,赶紧带着你妹妹避难去,莫要管他人。老道我自己钻个水缸,漂哪儿是哪儿。” “你究竟想说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你他娘的到底动不动?!我收钱办事,占卜算卦,那都是照着流程来的。哪怕是摆下法坛求雨,只要祷告流程准确,能够传达上天,这天上收钱的拿了香火,就会降雨,这是天理,天理懂吗?跟人间的照章办事是一样的!” “老东西,你说了一通我听不懂的,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我真是……” 邋遢道士鼻子都快气歪了,“有人蒙蔽天机,正常的求雨如果攒了一百几十年的,却在一天一个时辰内走完了流程,你说会如何?!” 轰! 一道晴天霹雳,直接轰在老道士头顶。 当时就将老道士轰成了渣滓。 白辰目瞪口呆之际,却见水缸一翻,从底下坑里钻出来一个人,居然还是刚才说话的邋遢道士。 这道士捡起地上烧毁的一张符箓,心有余悸地说道:“还好贫道早早准备了替身符,如若不然,灰飞烟灭啊。” “你……” “行了,我真不能再说了,白大郎,我挣这个钱,那是真的在玩命。你行行好,别逼我。” 言罢,老道士跺着脚大叫,“坏了坏了,已经开始了,躲得过最好,躲不过,咱们黄泉见……不对,你去‘龙泉’,我去‘黄泉’,两不相见。” 叫唤完了之后,邋遢道士往水缸里一钻,把木板盖上,然后躲里面不出来了。 此时,燕玄辛再度飞来,大声道:“白公子,大难将至,赤侠公命我前来通禀州城逃难。你赶紧带着朋友,也去高处避难!” “什么?!这就来了?!” 白辰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摇身一变,直接现形,化作十丈白龙,在空中喊道“白家河的百姓都给我听着,我乃白家河龙君,现在洪水将至,快快带着家人前往高地,躲避洪灾——” 陡然现形,把整个“白家沟”的百姓都吓到了,纷纷跪下磕头,高呼“龙王显灵”,然后焦家老太太赶紧拉着大水牛,又夹带了几个大木桶,将一双孙儿塞在里面,赶紧奔着附近的一座小山去了。 白辰在空中扭动,直接寻着大巢州外围的村寨,一个个显灵,他飞得极快,不多时,整个大巢州外围都被他飞了一遍,几乎所有村落,都看到了白龙飞升、显灵预警。 一时间,整个大巢州州城内外,都是有人开始忙着自救。 天空的飞舟上,知州的小妾看着底下的景象,掩嘴窃笑,然后柔声凑到知州身旁:“老爷,没想到天上看地面,竟是这般景色,地上人,这密密麻麻的,跟蚂蚁像极了呢。” “外面风大,还是回屋歇息,免得吹坏了身子……” 知州话未说完,忽然见远处竟然有个身影在翻飞,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头白龙,他顿时惊愕道:“本地还有这等雄姿真龙?” 白龙并不理会他们,反而不断口吐人言,警醒大巢州郊外的村落,诸多村民都是立刻忙碌起来,尽可能按照“龙王爷”所说,把能漂浮在水面上的东西带上。 然而白龙的嗓音,才一会儿的时间,就彻底沙哑了,想要喝水,这一头间哪里有水? 头顶的太阳更加毒辣,护城河也已经干了,城内的井水本来联通水脉,如今也是一滴没有。 白龙几乎是声嘶力竭,好不容易布了一点云,才喝了两口,那雨云就被太阳晒没了。 “白大郎!” “白哥儿——” “白哥儿,你说的是真的?!” 忽地,十几条三五丈的老龙,也飞上了天,追上了白龙,七嘴八舌地问道。 “废话,我妹夫就在南边儿!” 白龙大声嚷嚷着,忽然大巢州城内也飞出数十条七八丈的龙,这些龙明显要富态一些,油光水滑,有着一身好皮毛。 几条浑身不是金灿灿就是银晃晃的龙见了白龙,立刻问道:“白哥儿,你妹妹真嫁给魏大象了?!” “滚!老子没空跟你们聒噪!” 白龙骂骂咧咧,又奔一个方向去了,同时在高空指点着百姓。 “东南有个‘李家坡’,能呆一两万人,离李家庄二十里的村子,都去‘李家坡’——” 嗓子沙哑地在那里时候,然后又立刻飞到另外一处,高声道:“‘老谷集’这里有个山岗,能站个三五千人!上谷家村、下谷家村的,住二十里内的都去那里避难——” “咳咳、咳咳……” 白龙吼完这一嗓子,竟然咳嗽起来,此时此刻,它只觉得嗓子里面被捅了七八只刺猬在那里刮痧,想要再说一句话,都要用尽气力。 更可怕的是,法力消耗极大,再腾云驾雾都显得力不从心。 天上的太阳……太毒了。 “白哥儿!你歇会儿,你歇会儿,让我们这把老骨头忙活忙活……” “白大郎,歇会儿吧!” “辰哥儿,别逞能,歇歇吧!” 白龙正待说话,却是一头从云头栽倒。 轰隆一声,直接撞在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 摔出一个大坑,白龙艰难地从坑中爬出来,十几个老龙见状,赶紧冲下去拽它。 城内飞出来的几十条龙,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赶紧帮忙。 好不容易将白龙拽了出来,却发现白龙气喘吁吁,身体不断地起伏,显然是摔得不轻。 “不成了不成了,这太阳真的太毒了,腾云驾雾就是受罪,法力消耗太大,这是在玩命。” “我刚才瞧见了,哥儿是绕了一大圈过来的,怕不是要跑遍整个大巢州的村子。” “那能吃得消?!” “快给白哥儿喂些水!” 有个城里来的老龙,赶紧端了一碗水给白龙嘴里倒上,“给哥儿润润喉咙,他这是法力耗尽了。这是作甚,这是作甚,好好的浪荡子,你玩什么命啊!” “我这儿还有一碗。” “我也有。” “都悠着点,都是井龙王,莫要跟着玩命,哥儿缓过来就好。” “现在怎么办?如何是好?听说还有个妖王就在南边儿,这要是妖王突然肆虐,这不是生灵涂炭?!” “哥儿说他妹夫到了,他妹夫是‘赤侠秀才’,神通广大,应该能降服妖王!” “就算降服了妖王,洪水又该如何?” 几十条龙凑在一起,竟是束手无策。 飞舟之上,知州看到了这一幕,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听到了白龙的吼声。 他知道,这是本地的龙族,想要救人抗灾! 这怎么行,这如何可以?! 一旦真的抗灾成功,有人逃出生天,这岂不是他的死罪罪证?! 不行! 知州脸色狰狞,拿出了官印,目露凶光,然后道:“还请道长驾舟前方妖龙出没之处,本官职责所在,自当为大夏镇杀妖龙!” 看到知州面目,除妖人都是个个凛然。 官,从来都是不好惹的。 可以骗,可以哄,就是不能欺。 权柄在手,神仙来了也难缠。 知州脑子转得很快,此时他已经想好了,如果百姓侥幸得活一些,那么一切罪过,扣在妖龙头上。 龙族有行云布雨之能,自然也可以将行云布雨转为兴风作浪。 一个死无对证,巡天监难不成还会严查?! 只要有几条死龙,这事儿,就过去了。 借龙首一用! 然而船舱内,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子时已到。”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忽然,天空陡然一黯。 原本还在头顶的太阳,突然就消失不见,已然变成了深更半夜。 四面八方,传来了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哪怕是在天上,都能感觉到那种震颤。 地面在颤抖,在开裂,被烈日炙烤过的地面,简直是不堪一击,轻轻松松就被冲垮。 子时已到! 黑暗之中,笼罩在大巢州四方的四只巨大龙爪抬了起来,原本被阻拦在外面的洪水,顿时朝着大巢州奔涌而去。 那浪潮,让魏昊瞠目结舌,这不是人力可以抵挡的。 “君子——” 汪摘星也是急了,现在还能怎么办? 拿不出对策啊! “只能相信大巢州官吏能够多带出一些百姓保全性命!” 魏昊一咬牙,盯着抬起的龙爪,咬牙切齿地吼道,“我们斩了这爪子!以防后患!!” 当“烈士气焰”疯狂攀升的时候,忽然后方传来一个声音:“魏大象,俺老鳄自知罪孽深重,愿意助你救援大巢州——” 魏昊扭头看去,竟是断了尾巴的金甲鳄王,去而复返! ==== ps:不是不想定时更新,实在是最近任务压力特别重,我只能尽可能碎片化码字,手机平板一直揣身上,有空就码,字数差不多就发,尽量控制在早上一更晚上一更。 ps2:万分抱歉,还请多多见谅。 144 身负众望,一往无前 “孽畜!你竟敢现身,那就死吧——” 魏昊挥舞长刀,便是要斩了突然现身的金甲鳄王。 然而这巨鳄却是不躲不闪,任由魏昊的刀罡将它一刀两断,自头颅而下,整个背身断裂,只听一声惨叫, 金甲鳄王瞬间毙命。 “嗯?!” 发现金甲鳄王没有躲闪,当场毙命,魏昊顿时觉得奇怪,居高临下看着金甲鳄王的肉身,缓缓凝聚魂魄。 只见魂魄化作一个中年糙汉的模样,跪在那里, 朗声道:“魏大象, 俺愿助你!” “你到底耍什么把戏!” 魏昊手托印章,准备镇杀了它, 但是见事有蹊跷,于是没有直接扔出手中的印章。 “魏大象,俺那肉身,用一千年修为,能载百万人!” “皮为船壳,骨为船架,肚肠为帆,筋膜为绳——” “俺再用一千年修为,点燃灵火,召唤人祖——” “最后一千年修为,不求赶赴黄泉之后转世为人,只求为畜报恩,以全孝道……” 言罢, 金甲鳄王竟然真就法力燃烧,三魂七魄开始离乱。 “君子, 它这是要干什么?” “不管它干什么,如果真要是救大巢州百姓,那就最好!” 魏昊手托镇魂印,始终警惕着金甲鳄王,但见金甲鳄王魂魄一分为十,竟是迅速膨胀,将自己肉身彻底拆了干净。 原本二十丈的肉身,在法力燃烧的催动下来,竟然被不断地拉伸。 八个金甲鳄王将鳄鱼皮撑开,不断地拉扯,修为每燃烧百年,鳄鱼皮就撑大百亩。 几个呼吸之后,千年修为消耗殆尽,鳄鱼皮竟然千亩之巨,宛若一张巨大的树叶,漂浮在水面上。 只是波涛汹涌,这巨大的鳄鱼皮根本无法漂浮。 但是随着残骸作龙骨,筋膜为绳索,一个巨大的鳄鱼皮筏子,陡然而现。 “君子!它真要救人!” 十个金甲鳄王开始涣散,只见又是千年修为一息灭,一团灵火点燃,竟是金甲鳄王献祭自身在祈求什么。 只听风雷滚动, 天空中出现了一个身影,那身影无比巨大,魏昊见状,大吃一惊,这是什么神通?! 不过很快,他发现这不是神通,而是金甲鳄王燃烧修为只为召唤一声。 有大神通者听到了,来或者不来,金甲鳄王并没有办法。 但是,魏昊看得出来,金甲鳄王笃定它的召唤能有变数。 很快,居然的身影似乎在俯视,两道目光从遥远的时空投射到这里时,传来了暴怒声:“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毁我祖庭——” 熊熊烈焰,瞬间燃烧。 那目光直接形成了剧烈的火焰,跨越时空,直接穿透云霄,最后化作锁链,捆住了两只巨大龙爪。 龙爪为山,此刻却是动弹不得。 魏昊大为震惊,这是什么力量,竟然只是两道目光,就能化作火焰锁链,将两座龙爪大山锁住! 然而金甲鳄王做完这一切,已然修为尽失,它竟然真的没有打算逃跑,而是选择重入轮回。 重新转世投胎,可没有说想投什么就是什么,金甲鳄王说转世为畜,几乎是大概率事件。 此刻燃烧法力修为,助魏昊救灾,也不可能让它转世之后带着宿慧,只能是普通畜类。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什么金甲鳄王。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一代妖王做出这种选择? 鬼仙最厉害的就是不入轮回,可以自行附身、投胎,它却放弃了。 不过,这一切都容不得魏昊去细想,金甲鳄王已经魂魄消散,再无气息。 而天穹之上,怒目成火的身影,似乎正在跟龙爪的主人缠斗。 “看来,也只有龙爪出现,龙身并不能降临。” 魏昊又想起了国运化身,神仙下凡……必然是有什么限制。 “君子,现在怎么办?” “将这千亩巨舟拉进洪水,不能让它被冲走。救人吧!” “汪!” 有了载人巨舟,魏昊也是有了底气,甩出“二十四节羊魔鞭”,拽着巨舟就要前行,然而这巨舟是何等的份量,根本不是他一个人可以能够拖拽成功的。 汪摘星狂吠一声,仰天长啸,脚下风雷滚滚,于夜空下极为夺目。 吼!!!! 狗尾巴化作绳索,同样拽着巨舟,然而洪流前来,伟力推动着巨舟顺流而下,一人一狗,都是将自己的能力施展到了极致。 “相公!” 莹莹大急,连忙现形,也是帮忙拖拽,她力气小得可怜,根本微不足道。 但是见莹莹现身,魏昊顿时一个激灵,立刻大声道:“我乃五峰魏昊,大巢州妖仙精灵听着!即刻前来助我——” 此言一出,有十几条三五丈老龙飞来,见了浑身如烈焰燃烧的魏昊,立刻行了个礼,然后高声道:“小龙乃是本地井龙王,遵赤侠公之命!” “多谢——” 魏昊立刻甩出金甲鳄王的肚肠,这本来是风帆,但风帆这时候无用,需要的是纤夫、缰绳! 当时是,人犬妖龙为纤夫,妖王肚肠作缆绳,齐齐用力,只为于洪流之中行舟。 行舟难,行舟难,行舟何其难! 不进则退! “小龙乃州城城西七十二井龙王之一,谨遵赤侠公之命——” “小龙乃州城城东三十六井龙王之一,奉命前来——” 又见一百零八井龙王各有模样,各有姿态,高矮胖瘦皆有,但都是顾不得那么多,各自拉扯缆绳,一起将巨舟拽入洪流,前去救人。 “小的杜家寨十八郎家‘保家仙’,愿效死力!” “小的石头地‘保家仙’,愿遵赤侠公之命——” “小的石家沟蛙十八,愿助绵薄之力——” …… 密密麻麻的鸟兽鱼虫现身,都是本领一般的“保家妖仙”,有的“保家妖仙”甚至没什么神通,就是个还能沉浮的生灵。 然而这光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走的,都是一股脑儿冲了过来,齐齐发力,只为抢得一线生机。 魏昊松了口气,随着大量的妖仙精灵现身,千亩巨舟终于不再随波逐流,但是这不过是第一步,还有更多的危险等着。 那个被金甲鳄王法力修为燃烧呼唤出来的巨大身影,只不过是缠住了两座龙爪,还有两只却是还能活动。 只要一脚踏下来,这千亩巨舟,顷刻间就会翻了。 一刻都不能放松,始终盯紧了巨大的龙爪山。 魏昊不知道遥远时空之中的神仙斗法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但是眼前的龙爪山,便是最大的障碍。 断了龙爪,便能安全! 只可惜,即便怒目成火化为锁链定住了两只龙爪,魏昊也不觉得单凭自己现在的能力,可以抗衡另外两只。 但是,抗不了就不抗了吗?! 拳头紧握,魏昊的气势依然在攀升,那种战意、杀气,已经重新照亮了整个大巢州的天穹。 此刻,所有大巢州的生灵,都能重新看到天幕。 但那一幕,太过绝望,太过让人惶恐,那是深入骨髓的战栗。 巨大的龙爪,化作四座大山,无数的煞气卷起千层浪,洪水如果静静地前来,兴许还能在无知中死去。 可当亲眼所见,那完全不可能抗衡的伟力时,人的绝望像是瘟疫一样在传染。 “快看!!大船——” 大巢州西部,登高的焦家祖孙几人,都看到了一艘巨舟正在缓缓前行。 那巨舟无帆能动,无桨而走,洪水横流不减其方向,只因有精灵妖仙在尽最后一份努力。 “是龙王爷——” “是家雀儿!” “燕子!燕子!是燕子——” 普通的老百姓心头有感,陡然认出来,那些不过是家中寻常所见的动物,亦或是往日里随意祭拜的偶像。 头一次,妖仙精灵纷纷现身,于一个赤炎之下绽放光彩、挥洒汗水。 “那是何人——” 飞舟上,大巢州知州姚馥兰双目圆睁,他简直不敢相信,天地伟力之前,竟然真的有人自不量力。 托着官印的手在颤抖,他本来打算“乾坤一掷”杀了白龙,以及白龙周围的几十条井龙王。 却没想到那些井龙王听到有人召唤之后,竟然全都飞了出去,只留下白龙在原地苟延残喘。 这一刻,官印没有扔出去,不是不想杀了白龙,而是现在有更值得杀的人! “大老爷,那便是魏昊魏大象啊。” “什么?!” 姚馥兰脸色凝重,眼神复杂,他听说过魏昊,一个硬生生将五潮县打成五潮关的雄才。 如今“五潮传胪”汪伏波,官声更胜从前,执掌一府之地根本不是问题。 汪伏波这个后辈,姚馥兰一向是有所耳闻,进士科二甲第一,但是跟大多数的同年不同,他是为数不多效仿古人,选择前往边塞任职做事的。 大多数贡士,还是愿意在太平地界消遣,官声差一点就差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我乃榜眼之才,尚有数十年官运亨通,岂能栽在此处!” 一咬牙,姚馥兰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身负大巢州百姓之望,既为知州,自当为百姓主持公道!今日五峰魏昊,勾结群妖,使天地充塞非人,妖魔乱舞,精怪翻飞,臣,姚馥兰,自当铲除叛逆,还大巢州百姓一方清净人间!” 这声音无比洪亮,更是正气凛然,飞舟上所有人听到之后,都是觉得一身正气,只是这一身正气感染过后,一个个都是脸色煞白,浑身战栗。 哪怕是洪流的轰鸣声,都被这个正气之声压了下去。 魏昊正在琢磨如何解决巨大龙爪,忽然听到这个声音,顿时脸色大变:“这知州是眼睛瞎了吗?!” “君子——” 汪摘星大怒,“此人必是想要杀人灭口!!” “嗬嗬嗬嗬,哈哈哈哈……” 突然狂笑的魏昊陡然气势更加凶暴,冲着飞舟猖狂喝道,“好你个胆大包天的狗官!竟然你要死,那我就成全你!魏某手上,也该换一批血肉了……” “大巢州一州之运,你,扛得住吗?!” 姚馥兰双目圆睁,当真是有着铲除奸佞的正气,手中的官印,对准了魏昊,“悖逆之徒,伏诛!” 然而浑然不惧,汪摘星驮着他便是直面威慑,只是,当魏昊和汪摘星松开千亩巨舟之后,明显看到巨舟在侧移。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哥儿几个,都他娘的加把劲啊!!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吧——” 一头井龙王大声喊着,它三五丈的身量,拖拽着一条绳索,牙关紧咬,龙首已经变得无比扭曲,一根根血管都隆了起来。 “你这死鬼,你玩什么命啊你!” 忽地,就见一头寡瘦弱小的四丈土龙骂骂咧咧,却是凑到井龙王身旁,也是拉起了缆绳。 “爹!娘!” 一声呼唤,两条二丈小龙,也是飞了起来,帮着两条大龙。 “都加把劲啊——” 井龙王大声地吼了起来,“咱们不能拖了赤侠公的后腿——” 群龙群妖都是叫唤了起来,声势更加浩大,一声声呼唤传递出去,整个大巢州四野、墙角、沟壑、阡陌、田地、树林…… 纷纷都有鸟兽鱼虫钻了出来。 这些都是精灵,本是避开凡人而存,可这光景,全都响应号召,前去拖拽千亩巨舟。 小小的蜜蜂又有多少气力? 但数以十万百万计算的蜜蜂,集合在一起,便也有了一份气力。 那声势如此的浩大,竟然拧成了一股气势,这气势,纷纷加诸于魏昊背后,只因它们便是遵从“赤侠秀才”的号召而来。 此乃……大义! 飞舟之上,除妖人定睛看去,便见魏昊骑着玄铁鎏金巨兽,身后有万万千千精灵气象,不断盘旋,直冲云霄! 而地上,白龙终于挣扎了起来,看到异变之后,甩了甩脑袋,再度窜上天空,大声吼道:“大巢州百姓听我号令!想要活命者,随我登舟——” 言罢,白龙腾云驾雾,在空中翻飞,不断地起伏,掠过一地,便是数百人被他卷走,然后运往千亩巨舟。 再一卷,又是上千人被他带走,再运往巨舟。 “白辰——” 魏昊见白龙虚弱,顿时知道它情况不妙,连忙喝住,然而白龙根本听不到,只是宛若行尸走肉一样,疯狂地卷走低洼之处的大巢州百姓,而后送往千亩巨舟。 “君子!白公子神志不清了!” 汪摘星大急,它如何看不出来这时候白辰大不妙,这样下去,魂魄受损是肯定的,而它和魏昊,都没有办法修复魂魄。 “可恶!” 这时候的魏昊根本不敢乱动,不得不跟姚馥兰对峙,他恨极了这个取了个娘们儿名字的狗官。 而姚馥兰却是眼睛都亮了:“哈哈哈哈……魏昊,你能如何?本官守护大巢州一方水土,妖龙当杀,魔怪亦当诛。你不要冥顽不灵,抗拒朝廷天威!” “天威!天威!天威!天威!天威——” 魏昊越来越愤怒,“烈士气焰”竟然进一步攀升,竟然隐隐扩散百丈,有顶天立地之势。 “一个个都当自己是天威——” “哈哈哈哈哈哈……魏昊,你已经怒了,你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洪水已至,胜负……已分。” 托着官印,姚馥兰从未觉得洪水是这般瑰丽,堪称人间极大盛景,而其中哀嚎惶恐的声音,更是绝妙的雅乐,闻之心旷神怡。 人只要都死了,又有何惧? 巡天监不会为死人得罪活人,尤其是,还是榜眼知州! “那人是谁啊?” “好多妖怪啊。” “那人就是魏大象!” “魏大象?!” “那就是魏大象!” 登舟的百姓抬头看去,除了看到精灵妖仙在奋力拼搏,也看到了挡在前方的魏昊,更看到了……同样登舟的大巢州知州大老爷姚馥兰! 都是登舟,但人和人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轰隆! 一声巨响,第一波洪水冲了过来,千亩巨舟就像是被扫把扫走的垃圾,飞快地横移。 魏昊大急,想要去稳住巨舟,却又提防着姚馥兰,担心着巨大的龙爪。 “魏昊!” 姚馥兰盯着魏昊,“若是你洗心革面,愿意改过自新,现在退去还来得及,本官可以既往不咎!” “放你娘的屁——” 魏昊勃然大怒,“大巢州百姓听着!我乃五峰魏昊!今日,便要斩了这大巢州狗官姚馥兰——” 那一声怒吼,宛若雷霆,扩散百里。 哪怕是登上山头高地的百姓,这时候也听得清清楚楚。 最西边的白家沟一处高地,水缸中有个邋遢道士一咬牙,突然在里头高喊:“魏大象——” 他这一声喊,焦家老太太带着孙儿也是鼓起勇气大喊:“魏大象——” 很快,整个焦家都喊了起来。 “魏大象——” 整个白家沟都喊了起来! “魏大象——” 大巢州西边高地终于齐齐呐喊。 “魏大象——” 想要活命,能做的已经不多了。 要是魏大象离开,他们怎么办? 不管是出于何种心思,只要是想活下去的人们,无所谓男女老少善恶贵贱,都是尽力呼喊。 这一声声呼喊,从西山传到北山,从北山传到东山,从东山传到南山。 “君子!恰如彼时彼刻!” 汪摘星口吐烈焰,爪生风雷,斗志顿时昂扬。 “先斩狗官!” “再断龙爪——” 一人一犬,极尽暴戾,那骇人的气势,吓得姚馥兰终于出手。 乾坤一掷! 国运、官威、文韵、人望……加诸于身,只为乾坤一掷,以平天下! 然而魏昊不躲不闪,他的身后,还有千亩巨舟,托起镇魂印,魏昊同样砸了出去,那一刻,镇魂印上陡然出现一座城池,正是五潮县的模样。 大巢州乃是大巢氏祖庭之一,城池广大厚重,远远碾压五潮县。 那一刻,天地色变,惊人的气韵在碰撞,魏昊架起手中朴刀,尽力向上一顶! 姚馥兰本以为一击之下,魏昊不死也要重创。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魏昊双目赤红,“烈士气焰”膨胀,背负的万万千千妖仙精灵所望,都在支持着他施展神通。 更让姚馥兰惊骇的是,他官印中的人望……竟然急剧衰退! 而魏昊甩出来的镇魂印之上,竟然有多了一座城池的虚影,不是大巢州州城,还能是别的?! “邪不压正——” 姚馥兰大声吼道。 “嗬嗬嗬嗬、哈哈哈哈……” 魏昊狂笑,“不错,邪不压正——” 想要铲除奸邪,就要比奸邪更强横更暴戾更残酷更无情! “今有祸乱大巢州之奸佞者,魏某身负众望,于此处……斩之!” 斩!!! 镇魂印顶住了大巢州知州的“乾坤一掷”,而后,魏昊挥舞丈二朴刀,“烈士气焰”缠绕其上,又有无上雷霆加持,百丈之外,一刀斩出。 咔嚓!咔嚓!咔嚓! 惊天的一斩,整个夜空都被这雷霆火焰缠绕的斩击照得宛若白昼。 千百万生灵抬头望去,玄铁鎏金巨兽驮着一员神将,直冲前方,刹那之后,飞舟尽数化作灰烬,如流星火雨一般,残骸纷纷落地。 那一刻,飞舟上的一切,都成了刀下亡魂! 轰! 伴随一声轻爆,再无其它。 一枚官印从天坠落,“啪”的一声落地,平平无奇,哪有什么神通广大。 “魏大象——” “魏大象——” “魏大象——” “魏大象——” 更多的人欢呼起来,魏昊感觉有无穷的力量需要宣泄,此刻,千亩巨舟已然有了倾覆的危险,白龙还在疯狂救人,然而魏昊不能帮他。 只因为,两只巨大的龙爪,抬了起来,就是要拍向千亩巨舟。 魏昊咬紧牙关,奋力杀了过去。 轰! 剑气刀罡斩了过去,飞沙走石,一只龙爪微微偏移,然而另外一只龙爪,却是要拍了过来。 “尔敢——” 一声怒吼,遥远时空之中巨影,张口一吐,又是一道火焰锁链,将那只龙爪锁住,魏昊这才松了口气。 只有一只龙爪了! “君子!” “上吧!” 没有退路可言! 想要活命无数,就只有奋勇向前! “来吧!!” 一把把兵器从“剑衣刀榼”中飞了出去,豹尾黄金枪、多齿镗耙、二十四节羊魔鞭、天赐流光镇魂印……能砸过去的砸了过去。 吼!!!! 汪摘星张开血盆大口,天火岩浆喷吐出来,跟魏昊一起,只攻巨大龙爪一点! “杀!!!!” 所有的兵器都开始由气血操控,“烈士气焰”包裹之下,疯狂地轰击龙爪,一点点一点点地将龙爪击碎击破! 枪头戳弯了、刀剑砍卷了、骨鞭抽裂了……始终没有停歇。 魏昊已经彻底杀红了眼,牙关紧咬,从巨犬背上一跃而起,乌鱼甲直接被崩开,浑身的肌肉都在暴涨,每一根血管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泵动。 轰隆轰隆!! 赤手空拳的魏昊,双拳已经宛若火焰一般,快速地轰击在巨大龙爪之上。 砂石碎裂,岩体崩坏,不断地前进,不断地轰击,每一步的迈出都用尽了气力,但是用尽的瞬间,又有无穷的力量在喷涌。 “嗷嗷嗷嗷嗷嗷——” 轰隆轰隆轰隆…… 拳头挥舞得越来越快,已经彻底看不清出拳的速度,每一拳打出去都是裹挟雷霆,整个四周都是噼里啪啦的声响,但是那惊人的场面,让千亩巨舟中的大巢州百姓,大气都不敢出。 飞沙走石,岩浆好似流星,整个天空像是灿烂的花火,只是那花火,却是一个凡人身负众望,要逆天改命! 轰隆轰隆轰隆…… 魏昊背后的虚影越来越多,精灵妖仙们都是震撼无比,它们从未这样佩服一个凡人,这个凡人,当真是逆天行事,却又让它们激动不已。 “坚持住——” 一个声音传来,遥远时空中的巨影,如是鼓励着魏昊。 然而魏昊根本听不到,他现在,此时此刻,只想,将眼前该死的龙爪……砸烂!锤烂!轰烂!! “杀啊啊啊啊啊啊——” 眼耳口鼻已经疯狂流血的魏昊,竟然气势再度拔升,那仿佛如何都对付不了的大山,竟然出现了巨大的裂纹。 本该是人力无法做到的事情,竟然出现了变数。 昂—— 一声龙吟,那是警告,也是痛苦。 “嗬嗬哈哈哈哈……” 魏昊大笑狂笑,只要会痛,就会受伤,就会受死!! “你该死……” 龙吟声中,传来了宛若诅咒的低语,然而……无用! 轰隆轰隆…… 不知道疲倦,不知道痛苦,不知道恐惧! 唯有,一往无前! “魏大象——” “魏大象——” “魏大象——” “魏大象——” “魏大象——” …… 在千千万的欢呼声中,魏昊挥舞出了最后一拳。 咔嚓! 一声脆响,那龙爪,被人硬生生地轰断!! ====== ps:这章酝酿了许久的情绪,才码了出来。 ps2:晚上尽量早点更,今天主要就是开会,可以摸鱼。 145 名分 “哇——” 轰断龙爪的一瞬间,魏昊一口血水喷了出来,根本控制不住,身形宛若碎石,急速向地面坠落。 汪摘星想要飞过去,然而也已经法力枯竭,呜咽一声, 又变成了一只小狗,一块巨石撞来,将汪摘星撞得当场伤上加伤。 “小汪——” 强打精神,魏昊在半空中尽力一抓,气血隔空取物,将汪摘星拽了过来。 “呜……” 遍体鳞伤的小黑狗又呜咽了一声, 努力睁开了眼睛, “君、君子……” “没事了。” 魏昊将小黑狗抱在怀中,“噗”的一声, 又是一口鲜血。 身上的皮肤更是像无数针刺扎过,千疮百孔,血流如注。 抬头看着天穹,看到断足的巨龙,魏昊双眼模糊,却是得意地笑了:“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 天地之间,回荡着他狂放的笑声,这是胜利的笑声。 “五洲震荡风雷激——” “哈哈哈哈哈哈——” 放声大笑,舍命大笑,他宛若流星,抱着小黑狗, 等候着最后的命运。 如果死在这里, 去了地府, 那便在地府杀个天翻地覆! “相公——” “赤侠公!!” “魏大象——” “魏相公!!!” 莹莹只恨自己无能, 杏眼圆睁, 泪流满面, 她若是强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不至于现在只能束手无策。 燕玄辛想要冲进去,然而乱石纷飞,皆是龙鳞血肉,那产生的煞气,直接将她和大量企图冲进去的飞禽弹开。 “此乃龙煞,非龙族不能入内——” 有个井龙王一跃而起,吼道,“跟我冲——” 一声龙吟,百声响应。 井龙王法力低微,但这时候一个一个接力硬抗,凭借龙族特性,竟是也能冲破密密麻麻的乱石。 只是终究差一点,井龙王的资质……不够。 龙煞依然制约着它们继续前进。 “白哥儿——” “别喊了,没用,白大郎已经神志不清了!” “难道真要眼睁睁地看着……” 昂~~ 又是一声龙吟,并不高亢,甚至还颇为软弱。 只见又是一条白龙飞舞,身旁还有一条大青蛇护送,那白龙毛发好似桃花, 于夜空中看去,宛若落英缤纷。 “是谁?!” “白家大姑娘!” “白娘子一向足不出户,竟然有如此胆色!” “给她助威!!” 井龙王们立刻回归本位,继续拖拽千亩巨舟,稳住船体不倾覆,同时鼓动胸腹,发出真正雷音鼓声。 都不是什么闻名遐迩的巨龙,然而在这一方国运直接消散的地方,妖仙精灵们可以竭尽全力施展自己的修为神通。 “救我相公——” 莹莹高声呼喊。 白龙眼神瞥了一眼莹莹,旋即冲着魏昊而去,大青蛇无法冲入龙煞,但却在外围游走翻飞,时刻准备接应。 不多时,离魏昊还有三十丈距离的时候,白龙张口一吐,便见一颗珠子飞了出去,落在魏昊胸口,那一瞬间,魏昊流失的血水,竟然重新吸附回归,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龙珠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 “咳——” 一声轻咳,原本失去意识的魏昊,猛然一个深呼吸,从昏迷中醒来。 睁眼一看,魏昊扭头看到了白龙,“多谢尊驾搭救之恩!” “相公,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夫妻之间,不必言谢。” “……” 蹬住一块巨岩准备落地的魏昊,听得此言,直接脚一滑,宛若一枚炮弹,狠狠地撞在了地面上。 灰头土脸从地上爬了出来,连忙又一跃而起,将狗子扔进了千亩巨舟,此刻洪水已经席卷整个大巢州。 只剩下州城这里最后一点点地方。 得到预警提前躲上高地的百姓,看着一片汪洋,都是庆幸不已,如今大难不死,几乎人人落泪。 而即便如此,洪流还是卷走了数以十万计算的生灵,那些在洪流中毫无办法的人们,碰上小白龙掠过卷走,还能逃过一死。 可要是运气不好,被波涛卷入水底,那断然是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该死的!!” 很快,整个大巢州州城也被彻底淹没,千亩巨舟漂浮不定,群妖使出了浑身解数,才让巨舟稳定下来。 此时被小白龙救下来的人已经不计其数,魏昊不知道如何让白辰停下来,立刻高声喊道:“你是白公子的妹妹吗?!快想办法让他停下来!” “不到龙气耗尽,力竭坠落,是不可能停下来的。” 白龙缓缓降落,于巨舟中化作一个龙角少女,一个绿衣女子护在左右。 “哥哥坠地的瞬间,已经伤着了,龙魄龙魂各少了一个,如今,只怕已经到了‘龙墓’。” 身为白辰的妹妹,她显得极为冷静,冲魏昊颔首道:“妾身闺名一个‘星’字,夫君如何称呼都可。” “白辰会不会死?” 白星摇了摇头:“不会,但会醒不过来。” “需要找回龙魄龙魂?” “嗯。” 轻轻点了点头,白星神情冷静,“现在不是急切的时候,急是急不来的。哥哥会不知疲倦救助还有机会存活的智慧生灵,力竭的时候,妾身会为他疗伤。” 说到疗伤的时候,白星脸上有着绝对的自信。 魏昊这时候才顿时想起来,之前白辰曾经口无遮拦失言过,提到他妹妹极为擅长此道。 事分轻重缓急,魏昊也没有继续思考“龙墓”到底在什么地方,又该怎么把白辰的龙魂龙魄找回来,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等待洪水的平息。 天穹之中,断了一座龙爪山的真龙,跟遥远时空的巨影争斗也到了最后阶段,那巨影最终将真龙拖拽走,整个大巢州四方,四座龙爪大山,也终于消失不见。 心中带着无数疑惑,可都必须压制下去。 没有了阵法,剩下的洪水,只是正常的灾害。 随着水位不断上涨,一个巨大的湖泊,逐渐在大巢州这里形成。 看到横跨一百二十里的湖泊出现,站在千亩巨舟之上的魏昊,这才猛然想起诸多细节,然后心中猜测:莫非,是天庭或者哪个龙神,想要占据这里?! 尤其是后来出现的遥远时空巨影,“他”说了“祖庭”二字,大巢州是“大巢氏”的祖庭,人族五祖之一,是“大巢氏”盖了房子,才让人族进一步兴旺发达,不惧风霜雨雪。 等到天明时分,洪水明显平缓了之后,千亩巨舟缓缓靠岸新形成的大湖东北,在诸多精灵妖仙的帮助下,船上避难的人,才得以下船。 而此时,在天空和水中翻腾的白龙,似乎再也找不到活人,终于一头栽倒,坠入湖中。 “白辰!!” 魏昊见状,立刻跃入江水,游得极快,将白辰拽住之后,魏昊连忙询问白星,“现在该怎么做?” “哥哥现在无法化作人形,就让它沉入水底吧。” 白星非常的冷静,“湖底的州城,便是哥哥的藏身之处。” “可是州城有护城国……” 话未说完,魏昊这才想起来,大巢州护城国运,彻底衰败。 此时此刻的大巢州百姓,没有一个还会信任大巢州官府和大夏朝廷,他们更相信魏昊、白辰、保家妖仙,甚至做成千亩巨舟的金甲鳄王,都比大巢州官府和大侠朝廷值得相信。 大难不死,劫后余生…… 魏昊听从白星的安排,将毫无生气的白辰拖到水底的大巢州州城,此时这座大城,依然规模宏大,只是曾经的街道,再无行人,只有鱼虾呼啸而过。 水中大量的尸体漂浮着,一片浑浊,魏昊眉头紧锁,难道就这样把白辰扔在这里? 不等魏昊浮上去问一问白星,就见一颗珠子从天而落,白辰趴卧的州城中央,很快被这颗珠子净化。 随后,像是有无形的薄膜一样,大量尸体鱼虾,都被挡了出去,无法再进入州城。 “这是父亲战死之后的龙珠。” 白星语气平静,但这话语落在魏昊耳中,更显心酸。 从今往后,她便是孤苦伶仃一个人。 周围的水由浊变清,魏昊看着白辰的龙身,眼眶微红,轻轻地拍了拍他:“白兄,你果然是大事不糊涂。认识你,是我的荣幸。” 回想起认识白辰时的种种,悲从中来,一个浪荡子,一个败家子,一个冒冒失失行事嘻嘻哈哈的落魄二世祖,竟然会做出如此惊人的举动。 跟恢复家业丝毫没有关系,跟功名利禄完全不沾边,很纯粹的将心比心。 “白兄啊白兄,这就是你的劫数吗?这就是你的‘得一心’吗?” 魏昊沉默了下来,又看了一眼宛若沉睡的白辰,这才离开水底,出水之后,他便看着白星问道,“‘龙墓’怎么去?又如何取回你哥哥的龙魄龙魂?” “时候未到,要明年二月初二的时候,才能前往。‘龙墓’是龙族自己的地府,正如人族的地府,凡人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以前往,须到七月十五,才能从阳世前往阴间。” “二月初二……” “是的。” “那就二月初二!” 白星微微颔首,然后道,“夫君放心,妾身不会误了哥哥的。” “那什么……” 魏昊在水里抬头看着白星,“夫君这个称呼……” “相公?” 白星歪着头,看着魏昊,“可是称呼‘相公’的已经有了,妾身还是喊‘夫君’好一些。” “我不是这个意思……” “莫非,夫君是想悔婚?” 白星嘴巴一抿,眼眶微红看着魏昊,“哥哥说……算了,既然无缘,那便无缘吧。只是如今我家散了,便不好再跟魏君行走,就留在这里看护哥哥吧。只盼着来年二月初二,魏君不会再食言……” “我没有,我不是,那什么……唉!” 一声叹气,魏昊道:“留你一个在此,我还是人吗?我虽不是身居高位,但也有世袭左千户官职,中举也是铁板钉钉,护你周全,不成问题!” “那就叨扰魏君了。” “呃……好。” 本以为白辰的妹妹还会纠缠一下“相公”或是“夫君”的称呼,结果她就此揭过,这让魏昊顿时感慨,白家能够维持住,看来是白家妹子的功劳。 为了保证没人打白辰的主意,魏昊又找来金甲鳄王的断尾,迅速打造成了一柄鳄尾长矛,亲自刻字之后,插入湖底的大巢州州城之中。 幸存的百姓得知此事之后,也在东北湖畔修建了一处临时的凉亭,用来祭拜。 那千亩巨舟在午时彻底散了维持的法力,化作一块断尾的巨鳄顽石,绵延入水二十丈,刚好就成了一座栈桥。 魏昊念金甲鳄王有功,便将此处命名为“金蛟堤”,两边风波平稳,很是适合船舶停靠。 为了防止大灾之后有大疫,魏昊也命一众妖仙精灵,抓紧时间打捞尸体,然后上岸焚烧。 等到下午,附近的府县才得知了这等惊天大难。 左阳府派出千余艘舟船,运来大量物资,虽是一江之隔,但大难面前,人族还是秉承了祖先的精神。 守望相助,此时救人,他时救己,这是个很朴素的道理。 原大巢州四城巡检都是累得昏睡过去,诸如同知等官员,更是滴水未进、颗米未食,如此大灾变,大夏王朝开国以来,闻所未闻! 待人气逐渐恢复之后,新形成的湖泊周围,精怪们不再显灵,又是纷纷化作鸟兽鱼虫,再也不见了踪影。 此时诸多百姓都在在寻找着亲人,若非有一群井龙王帮忙牵线搭桥、沟通东西,也不会那么快。 得以幸存的亲人们互相抱头痛哭,大巢州的一切过往种种,都是随着这场天灾化作过眼云烟。 唯有亲人存活,才是最值得高兴的事情。 恢复正常的魏昊,整个人都极其虚脱,上岸之后就是疯狂进食,围观者都是啧啧称奇。 身负众望的伟力消失之后,魏昊还在回味那种力量,不过他并不留恋,反而更加坚定自己要进一步提升“烈士气焰”! 说到底,自己要真是到了比肩神明的地步,一拳就能打死那头不知道真实面目的巨大真龙! 还是太弱了。 埋头干饭的魏昊,心中暗暗发誓:那条瘸腿龙最好庆幸别被我找到,找到之后,剥皮拆骨,碎尸万段! 心中发狠,吃起东西来也更加狂放。 猪肘三口两口就吞了,骨头嚼得嘎嘣嘎嘣作响…… 一旁狗子同样埋头干饭,浑身是伤的狗子涂满了药膏,嘴巴肿的仿佛被蜜蜂蛰过,这一次也是刺激到了狗子。 本以为自悟功法神通,是个很了不起的事情,结果这一次,汪摘星真是绝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它什么都不是。 以前在书院中听山长讲什么移山倒海的故事,只觉得遥远。 现在真的感受了一下,亲临其中的汪摘星只叹自己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惊天伟力,它这点道行,太浅了。 “啊呜啊呜啊呜啊呜……” 疯狂干饭的狗子对周围的目光视而不见,对各种称赞声也充耳不闻,它也打定主意,生逢乱世,既然自家君子已经走上了斩尽红尘的道路,那它也只有抓紧时间磨练自身。 唯有千锤百炼,方得不败金身! “摘星,你吃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莹莹忙不迭将饭菜端过来,奈何端得再快都不如一人一狗吃得快。 碗成高楼盘成山,围观众人都不知道这些食物是怎么被眼前两个家伙吃下去的。 特意过来帮大姑娘打探“新姑爷”习惯的小青,见魏昊的胃口,便暗忖金山银山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又见田螺精颇有能耐,居然能养活一大一小两个饭桶,顿时隐隐警惕,暗道这女妖精便是最强竞争对手了。 小青回到住处,寻得白星,便道:“妹妹,那田姑娘可不简单,她能养活姑爷和他的狗,是有神异的。” “什么姑爷?” 白妹妹别过头,一脸疑惑。 “还能是什么姑爷?新姑爷啊。” 小青见白星在画着肖像画,便道,“如今大哥蒙难,他总不能悔婚赖账吧?再者,晚上那一战,可是断了巨龙一爪,此事定然会传到‘龙渊’,到时候,联姻一事就有老长辈主持,白家的家业,只怕比从前要更胜一筹。” “哥哥现在魂魄不定,此事还是不要操切。哪有兄长昏迷不醒,妹妹却要急着嫁人的?再者,此事不是一家的事情,魏家哥哥若是不上心,我们想了也是白想。” 言罢,白妹妹又道,“至于田姑娘,她跟着魏家哥哥风里来雨里去的,情分摆在那里,可不能想着拆散他们。” “……” 小青顿时无语,觉得姑娘怎么还是这般温吞水的性子,这时候不争,以后说不定就冒出来一个“魏田氏”啦。 不过小青转念一想,如今白大郎还在湖底呆着,也的确不好转头琢磨婚事,横竖新姑爷也已经答应了,会照顾姑娘。 想来也是要带着一起走的。 不说日久生情,只说朝夕相处,多相处也是好的。 思量过后,小青便不再多想,此事听姑娘的即可,她虽足不出户,却是个能拿主意的。 而“田螺姑娘”此时已经危机感爆棚,不看见白妹妹还好,看到之后,她便知道这下好了,白妹妹简直美得冒泡! 相公怎么说来着? 他就是喜欢好看的! 白妹妹不但好看,还温润可爱,更是又一双饱满天乳,一看就是能生养,一窝生十几条龙都能养得活。 再看自己,蚌壳胸上扣,虽然不至于平平无奇,但也实在是没啥料头。 她便是知道,相公指定是喜欢大的! 危机感大增,莹莹急得都有些上火,但她也终于痛定思痛,这一战之后,更加确定自己是个废物,那就只能变强,没有退路。 “云梦搬运法”,练,必须练,往死里练! 千幻宝光,琢磨,认真琢磨,绞尽脑汁的琢磨! 绝对绝对不能做废物,废物在相公这里,有什么用? 又想到夜里白妹妹还能给相公疗伤,她真是羡慕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就相公的性情,以后说不定还有这等事情,到时候,白妹妹拉着相公共处一室,私下里疗伤,这干柴碰上烈火,岂不是搞出人命来? 所以,自己需要历练,需要修炼,绝对不能像以前那样小富即安、沾沾自喜。 大江龙神府的“摆盘使者”……不当也罢。 她也已经想好了诸多应对之法,修炼的去处,也是有好几个,比如说东海,她便能找鲸海三公主帮忙。 一个人瞎练是不行,她不是相公那种奇葩…… 小心思泛滥的莹莹,已经想着怎么挽回岌岌可危的幸福。 更让她郁闷的是,她还非常感激白妹妹,晚上要不是白妹妹相助,相公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呢? 至少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生龙活虎地干翻。 白妹妹只这一手疗伤的本事,就不是她能比的。 好气,可这一次,气得却不是外面来的女子,而是自己。 我真是个大废物!!! 莹莹心中气得大骂,但见魏昊又啃完一个肘子后,立刻端了一盘馒头出来…… 等终于吃饱了,魏昊这才坐在湖畔歇息,前来答谢的百姓官吏不计其数,不过人实在是太多,魏昊也是劝说他们赶紧重建家园,感谢的话,不在于一时。 至于诸多精灵妖仙,魏昊则是想着如何给它们刻碑纪念,这一份功劳,如何都不能抹了去。 相信魏昊预警,然后幸存下来的官吏们,也是忙着召集人手分配物资。 搭建帐篷、开沟挖渠、分配食物、治病救人……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官吏们现在要忙活的事情。 至于妖仙精灵那边,因为重新恢复人气的缘故,很多弱小精怪根本无法维持人形,早就躲藏了起来。 有些法力修为的,如今家园没了,也得重新找个山林水泽落脚。 其中一些水里游的,魏昊先行安排了一些去处,就是大巢州的州城。 如今成了一片大湖,这城池人类是用不上了,还不如让给水里游的精灵妖仙。 顺便也算是多了一重保障,可以看护白辰。 “赤侠公,这大巢州州城我们要是占了,会不会有不妥之处?” 有个胖头鱼摇摇晃晃,在岸边水里问道。 这鱼儿也是一户人家的保家仙,乃是二十年修为的鳙鱼怪,本事其实不大,但有些许净化水质的天赋,那户人家于是两代人吃水都是干干净净,不用愁恼饮水脏污。 如今家园毁了,那户人家也不得不背井离乡,它能力有限,没办法跟着走,只能留在这里。 只是区区一个小怪,还是个胖头鱼,想要在大湖中过活,可是不容易,稍有不慎,被人捉了去,被大怪吃了去,都是可能的事情。 不过魏昊给这群实力弱小的精怪,都是定了一个章程,做好了安排。 大巢州州城原本有东西六十四坊,住着密密麻麻的人,如今人不住了,鱼虾来落户,也是正好。 点了一坊鲢鳙住下,点了一坊螃蟹做窝,点了一坊鳝鳅为邻…… 如此种种,分门别类,也不怕互相习性打扰,坊市互不相干,自然就安安稳稳。 鱼虾精灵们也去州城里面看过了,屋舍宽敞,住起来很是安逸,而且很多宅子桌椅板凳俱在,他们修行有了成长,难免会有些应酬交际,这往来拜访,也不差了一个坐的。 就是有一桩事情,水下精灵们很是忐忑。 那就是这湖泊是大灾之后冒出来的,到底是归谁管? 要是归天上管,那总得有个湖神;若是归地上管,那总计有个说法。 魏昊倒是放心得很,他对群妖说道:“你们放心,这大巢州是‘大巢氏’的祖庭。人族五祖之一,岂能是什么天上管的?照我看,原先叫大巢州,以后这一方湖泊,说不定就是叫‘大巢湖’‘有巢湖’,还是我们人族的地盘。” 言罢,魏昊又道:“等龙虎榜放出来,我便以举人身份,上奏朝廷,把这名分彻底定下来,你们且先住下,总不能寒了有功之辈的心。” “有赤侠公这句话,我等便是彻底放心了。” 一众小怪千恩万谢,在水面炸出水花之后,各自翻身下潜,直奔忽地州城而去,这光景,还是赶紧打扫打扫自己的新屋。 毕竟,如今虽然是个小怪,却也是人间有个大房子的主儿。 魏昊见水下精灵们满意,也是高兴,正待安排天上飞的去处,却听一声巨响,那坠地成山的龙爪,竟然山体剥落许多碎石,不多时,竟然一面光滑如砥。 上面陡然出现两个铁画银钩的大字——巢湖。 146 袁君平 “巢湖!是巢湖!此湖以后叫巢湖——” 龙爪成山,临湖成岛。 一个邋遢道人从漂浮的水缸中爬了出来,看到“巢湖”二字之后,顿时上岸手舞足蹈,然后摸了摸脑袋,摸了摸身子,更是哈哈大笑:“活着, 还活着,哈哈、哈哈……” 魏昊看到那巨大的“巢湖”二字,也是感慨,隐隐猜测,晚上那遥远时空中的巨影,或许真的就是人祖之一的“大巢氏”显灵。 只是, 有一件事情魏昊很在意, 如果没有自己, 最后那只龙爪没有被轰断,大巢州数百万生灵的下场,又会如何? 或许,某一个时空之中,便是有过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那里,没有自己,没有汪摘星,没有背负众望的伟力,没有“众志成城”对抗“乾坤一掷”。 狗子“汪”了一声,吐着舌头小跑过去, 也顺便消消食。 邋遢道人甩着一根破旧拂尘,踩着一双破洞布鞋, 见了汪摘星, 连连笑道:“你这小黑狗,可要道士我给你算上一卦呀?” “汪!!!” 狗子背脊耸起, 狗毛炸开,冲着邋遢道人呲牙咧嘴。 “哎哟哟, 好吓人的嘞~~你不算啊, 你不算那道士我就要走了嘞~~” “袁君平!!你不能走!!” 一声娇叱,就见一道绿光遁来,落地化作绿衣姑娘,正是小青。 “哎呀,贫道我没有什么好算的,青丫头,你放过贫道……” “劫数!劫数!劫数!要是没你说的劫数,白大郎根本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你竟然想一走了之?!” “贫道我……” 邋遢道人袁君平一脸苦笑,连忙道,“这劫数,已经是改过了的啦。青丫头,贫道我就收了五百两银子而已……” 伸出五指,晃了晃,袁君平还是垮着一张脸:“贫道也是见白家的小公子秉性纯良,这才给算的一卦。若是在夏邑东郭,没有五千两黄金,那可不行滴~~” “油嘴滑舌!看我怎么治你!” 小青突然抽出一柄剑, 就是要刺向袁君平。 邋遢道人吓得哇哇大叫:“青丫头,青丫头,你这脾气以前不是这样的, 怎么变得跟北阳府的青大娘子一样不可爱?” “呸!找死!” “小青,不可冲撞道长。” 只见白星一身素衣,银鳞为饰,娉娉袅袅到了小青身旁,冲袁君平行了一礼之后,这才抬头看着道士:“袁先生,我哥哥一向喜好玩耍,若非在袁先生这里算了一卦,也不会外出游历增长见识。为此,我要感谢袁先生的……” “不敢当,不敢当,贫道我也只是拿钱办事,拿钱办事……” 邋遢道人将拂尘插在脑后,连忙躬身还了一礼,毕竟晚上魏昊救百姓,白星救魏昊,他道士能活下来,不感谢别人,怎么地也要感谢魏昊,而救了魏昊的白星,受他一礼绰绰有余。 “哥哥游历归来之后,懂了许多道理,对此,还要再谢袁先生……” “当不起,当不起,这都是白娘子兄长的智慧,贫道不敢居功,不敢居功……” “哥哥回家时常说,等以后我夫君,也就是魏家哥哥来了大巢州,就请道长也给算一卦……” “贫道有急事要走!告辞!告辞!告辞!” 一听说要给魏昊算一卦,袁君平两腿哆嗦,赶紧开溜。 只是正要转身离开,却听白星唤道:“魏家哥哥,这便是夏邑来的‘东郭先生’,当朝国师的亲叔叔。” “嗯?就是白兄常说的那个袁君平?” “嗯。” 走过来的魏昊龙行虎步,径自到了袁君平跟前,抱拳行礼之后,问道:“袁先生,有礼。” “有、有礼……” 袁君平暗道苦也,转过身,尴尬地笑着,冲魏昊还礼,然后小声道:“魏相公啊,贫道能力有限,不是谁都能算一卦的。” “我没打算算命。” “也是,魏相公是个不信命的……” 情不自禁接过了话,袁君平连忙双手捂嘴,眼神尴尬地看着魏昊。 魏昊顿时奇道:“莫非真能算一个人的过去未来?” “不能精准,但能模糊。” 见魏昊并不为难他,袁君平索性也放开了,手中拂尘一甩,扬起一抔巢湖水,落在岸边的泥土上,然后水流又重新流淌回巢湖。 “算过去,便是知道这一点水,来自巢湖,但是巢湖的哪些水,便不得而知了;算未来,便是知道这些水会流往哪里,可水流多变,有许多路径、轨迹,这是不可估量的。” 袁君平看着魏昊道,“贫道给白公子算的那一卦,便是知晓巢湖大灾会来……” 轰隆! 晴天霹雳,直接劈向了袁君平,然而魏昊站在身旁,只手挡下了这雷霆。 “哈哈,来呀,来劈我呀,道爷在此,你袁家爷爷在此,来呀,劈我啊,怎么不劈了?” 得意洋洋的袁君平对着某个方向极尽嘲弄,然后挺起胸膛,往魏昊身旁靠了靠,更是底气十足地继续说道:“只是道士我虽有神通,可实力实在是有限,道破天机就得死,我扛不住几道惊雷啊……” 言罢,袁君平指着偌大的巢湖:“便是这等大灾,道士我知道了又有何用?没用。张嘴说不出来,不是白搭?” 双手一摊,又是一道晴天霹雳!! 魏昊眉头微皱,甩出“二十四节羊魔鞭”,将那霹雳直接抽断。 咔嚓!! 一声脆响,道旁一棵野柳当时就被劈断了几个树杈。 “若无魏相公,贫道就实话说了,我便算到小白龙必被分尸,为大巢州知州姚馥兰所吞食!” “嗯?!” 魏昊双目圆睁,吓得袁君平往后退了一步,又连忙往魏昊身旁靠。 怎么看还是魏大象靠谱得多。 夜里那一战,当真是大巢州的擎天柱。 “这巢湖,原本会在悄无声息之间诞生,道士我最多庇护一两个白家沟的老弱妇孺,多的,那也是救不了。可白公子外出游历,认识了你魏大象,这就是出现了转机!” 袁君平很是兴奋,“正所谓,若日种种如昨日死;今日种种如今日生。想要逆天改命,只有靠自己。可这大夏朝,不……就算是前朝大虞,前前朝大唐,神灵晦涩、妖魔丛生,信神认命者比比皆是,谈什么逆天改命?” 轰隆轰隆!!! 两道惊雷劈来,袁君平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反而还用小手指掏着耳朵,魏昊帮他挡下惊雷,他却悠哉悠哉继续道:“只有遇上了你,白公子才会开悟。‘明事理’三个字,份量很重,白公子能够‘得一心’,堪称罕见灵秀真龙。于是砸无形之间,他自己就在改变着自己的命运……” 魏昊听得心惊,只觉得袁君平这样的本事,居然当不了国师?! “道长,你有这样的神通,怎么会做个闲散道士?” “我倒是想当国师呢?我能吗?没有那个能力,当不了!” 袁君平说罢,又认真打量着一番魏昊,便道,“道士我虽看不出你的来历,但是,却知道你跟大夏朝百姓,截然不同。” 随后又压低了声音,遮住了嘴巴,唯恐被人看到唇语,“我若不外出避难,必被我那侄儿所害。躲在大巢州,也是想着五大人祖之一的祖庭,多少也要安全得多。” “国师袁洪?” 魏昊眉头微皱,更是奇怪了,“你是他的叔叔,为何他要害你?” “若是得了我的神通,他便更加厉害了。” “你这神通……” “道士我也是神仙之才,可惜凡胎肉体,没机会修炼,可不是我不努力啊。” “……” “魏相公可别不信,我袁君平通晓古今,能算天地人神鬼,就是实力不济,算厉害的容易遭雷劈。道士我要是有你这擎天柱一般的肉身,我算死它们!往死里算!谁投胎就趁年幼掐死,谁避劫就去捣乱……” “……” 难怪是邋遢道人,这整个人灵魂都是邋遢的。 魏昊又问道:“昨夜出手相助的神人,不知可是‘大巢氏’?” “是也不是。” 涉及“大巢氏”,袁君平说得就不多了,闭口不言,但魏昊若有所思,大概猜到是个什么状况。 那个遥远时空中的巨影,应该不是“大巢氏”的本体,隔着遥远时空,困住一头巨龙,也是让魏昊极为羡慕的伟力。 “龙爪山的主人,又是谁?” “这……” 袁君平吃不准魏昊的实力,但一想到集合大巢州众望,也就只是轰断了一只龙爪,他便有了判断,“贫道不能说。” “能不能暗示?” 魏昊也猜到可能是自己挡不住说出来的雷劈,所以换了个问题。 “唔……让贫道想想。” 掐指一算,袁君平琢磨了许久,下定决心道,“‘隐龙’,此二字,魏相公能参悟最好,悟不到也就算了,不必计较。” “‘隐龙’?” 这如何能猜到?隐藏起来的巨龙?隐世的神龙?隐身的龙族? 没有头绪,魏昊也就听从袁君平的建议,没有去琢磨,等以后碰上了,总归认得出来。 而且根据袁君平所说,昨天晚上的确是“大巢氏”跨越时空前来相助,那么这个“隐龙”,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实力远不如“大巢氏”。 有了这个判断,范围就缩小了许多。 找一找,总能找到的。 此事埋在心中,魏昊没有多问,但是已经打定主意,只要被他找到是哪条巨龙,必定剥了它的皮,抽了它筋,不让它经历无数痛苦,绝不轻易杀了它! 魏昊气势微变,自己并没有察觉,但袁君平却是感觉到了那股杀意,顿时暗暗咋舌:好家伙,此人真是凶神恶煞。 平复了心情之后,魏昊又问袁君平:“袁先生,你侄儿有什么弱点?” “……” 脸皮一抖,袁君平只觉得魏昊是真的生猛。 “不能说?” “不是不能,是不好说。” 袁君平左思右想,在原地咬着手指甲转圈圈,然后道,“贫道若说我那侄儿,是我侄儿,又不是,魏相公可信?” “信,你就算说他是妖怪,我也信。” “……” 沉默了一会儿,袁君平拍手道,“哪有国师是妖怪的?” “在我眼里,国师如果不是妖怪,才是神奇。” “……” 袁君平面色如常,冲魏昊比划了一个大拇指,然后便道:“不说国师不国师的,就说这弱点、命门之类,需要找到根脚,好比治病……对症下药。” “袁先生平日里最讨厌什么妖怪?” “贫道有什么讨厌不讨厌的。” 眼珠子一转,袁君平反过来问魏昊,“魏相公你呢?讨厌什么妖怪?” 魏昊看着不远处的龙爪山,小黑狗已经端坐其前,打量着上面的“巢湖”二字,一动不动许久。 “龙妖?” 带着点怀疑,魏昊看着袁君平说道。 “第二讨厌呢?” 袁君平无奈,只好再问。 想了想,想到了姚馥兰,“人妖?” “……” 袁君平沉默了一会儿,再问,“第三讨厌呢?” “第三?” 魏昊于是再想了想,“是一只臭猴子,巫三太子!” “臭猴子是挺讨厌的。” “……” 两人对视一眼,便是都沉默了下来。 魏昊抬头看了看天空,没有晴天霹雳。 “放心,说这个不至于遭雷劈,只是会遭受诅咒,这几日必然会有祸事临头。说不定喝水都撒牙缝。” 袁君平倒也放得开,见巢湖旁边有叶子掉光的桃树,便指了指,“魏相公,你做几个桃符送我,我拿来避祸。” “……” 这一幕瞬间让魏昊想起了汪伏波,不过汪县令是拿来辟邪的。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拿来避孕…… “些许事情,稍等片刻。” 手一挥,祖传宝刀落在手中,魏昊砍了桃木,做了一串桃符,然后刻字其上。 袁君平看了看魏昊的字,感慨道:“不愧是明算科的俊才,每个字的线条都是苍劲有力。” 这一幕瞬间让魏昊又想起了汪伏波,不过汪县令当时夸的是一条狗。 揣了一串桃符在怀里,袁君平这才松了口气,冲魏昊拱手道:“如今‘大巢氏’的祖庭被洪水淹了,虽说定下‘巢湖’名分,但毕竟人不是在水里活着的。老道我只能再寻个地方藏起来,就跟魏相公告辞了。” “可是再去寻个人祖的祖庭?” 魏昊问道。 “总得是差不多的,才安全。” “那去寻别处的大神祖庭可好?都是人族,何必指着祖先祸害?” “……” 袁君平觉得魏昊说得很有道理,打开了自己的新思路。 可又觉得不太妥当,别的大神,凭什么来庇护你? 还是祖宗保佑最靠谱。 当下拱了拱手,跟魏昊告辞之后,又转身对一直没说话的白星说道:“白娘子,以后性子不要这般火爆。” “臭道士你胡说什么?!” 小青瞪了他一眼,“我家姑娘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从来都是温润如水,你却胡说什么火爆!” “你这条青蛇根本不如‘青大娘子’,到时候别人都下蛋了,你就只能干瞪眼。” “我扎死你!” “君子动口不动手!别以为老道我真的怕了你,我天赋神通,通古晓今,我只是不想伤害你……” 话没说完,袁君平已经化作一道青烟,溜出去半里远。 不多时,这邋遢道人彻底没了踪影,三步两步就是数里路,显然有缩地成寸之能。 魏昊顿时觉得奇怪,这道士既然有这手段,为何不早早离开。 但是一想,他是来“大巢州”避难的,肯定是外面不安全;而后来“大巢州”变成了“巢湖”,里面也变得不安全,外面更是被阵法洪水封锁。 等袁君平离开之后,魏昊见狗子还在龙爪山岛前坐着,于是上前查看,见狗子盯着“巢湖”两个字一动不动,正要开口,一想这狗子很有灵气,说不定又是在顿悟。 只听狗子道:“巢,家也。” 然后狗子扭头看着魏昊:“君子,那定下‘巢湖’名分的大神,应该就是想要传达这个意思。” “不要忘了家?” “不要忘本。” 狗子接着道,“‘大巢州’这个‘大巢氏’人祖祖庭固然是毁了,但只毁了其形,只要人们还记得家是怎么来的,有没有‘大巢州’这个祖庭,也没有多少关系。只要有家,总能兴旺起来。” 说罢,狗子看着看着四周,巢湖之畔,一切都是百废待兴,残破的家庭都在选择重建。 哪怕有亲人逝去,也会心怀悲伤而继续生活下去。 一起活下去的亲人,就是家人。 而茕茕孑立、孑然一身的人儿,会在冰冷的人世中,重新寻找彼此,重建全新的家庭。 孤独的人,会有新的家人。 新的家人,就是新的生活。 逝去的亲人,不想看到生者于悲伤之中踟蹰不前,唯有盼望生者继续前进,继续或快乐或悲伤地生活下去。 这就是“家”。 “人祖定下‘巢湖’名分,就是告诉活着的人,哪怕屋舍没了,家也不会没有。” 狗子一番话说得魏昊一愣一愣的,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么深。 但是狗子又道:“不过这些都是我自己瞎猜的,君子只当一家之言就好。” “呃……” 魏昊一屁股坐在狗子身旁,摸了摸它的狗头,“小汪,我有没有耽误你考状元?” “……” 狗子也是无语,继续盯着“巢湖”二字,铁画银钩,看着极为拙朴,有着远古蛮荒时的苍劲。 就像是用石斧石锛劈出来,凿出来的。 人族的第一批屋舍,一个个“巢”,应该都是这么来的吧? 狗子想着想着,便觉得这“铁画银钩”真是神妙无比。 一盘魏昊见它又入定,顿时感慨:又顿悟?有点强啊。看来我也不能松懈,是时候找机会继续提升“烈士气焰”,别到时候还不如一条狗。 他也想好了,自己悟出来的气血操控之法,古人已经有过类似的,就是“烈士气焰”,他只要参考一下前人怎么锻炼的,自己就可以依葫芦画瓢。 之后便要找到巫三太子,砍死那只臭猴子,给水猿大圣送个礼。 他便不信了,砍死水猿大圣的儿子,它会一定动静都没有。 只是要搜寻水猿大圣的信息,倒是有些困难,只有传说就是白费功夫。 留着狗子继续参悟,魏昊起身离开,找到白星之后,便道:“白妹妹,我有一事想要打听。” “魏家哥哥只管问就是了。” “我若是想要打听天下大妖的根脚,去哪里最好?” 白星若有所思,然后抬头对魏昊道,“大夏京城夏邑,是最好的去处。” 夏邑虽好,可是现在去不妥,风险很大。 于是魏昊又问:“除了夏邑呢?” “名山大川,江湖海洋,所有大山山君、名水水君之府邸,也能打探一二,但应该都会有限,大多只记录仇家或者习性相同的大妖。” “比如水里的妖王,龙神府就会记载?” “嗯……可以这么说。” 白星说罢,又道,“魏家哥哥何不就此前往彭蠡泽或者洞庭湖?” “彭蠡泽不熟。” “洞庭湖却是个去处,田姐姐出身在此,正可引荐。” “可是听说现在龙神府全然没有消息,只怕去了,只能看到一片碧波,府邸在哪儿都找不到。” 魏昊这光景比较想去的是东海,一是旁边有汪伏波可以帮忙,二是鲸海三公主那里说不定可以用蜃龙珠来做个交易。 比如蜃龙珠继续为五潮县作贡献五十年,五十年之后,鲸海三公主就可以拿走。 如此一来,也算是各取所需。 “魏家哥哥,龙神府全然没有消息才好啊,正因为水君不在,此时去借阅一些典籍,那就要看各房司库们答应不答应。田姐姐身份摆在那里,有她传话,定是要容易得多。” “也对啊。” 眼睛一亮,这话说得有理。 主人这时候不在家,可不是管事儿的能给予职务方便么? 他又不是抢劫龙神府,只是想要查看一些典籍,比如《妖王传》《大妖志》之类的东西。 看完也不拿走,还是物归原主的。 于是魏昊便道:“此去洞庭湖,倒是有些距离,白妹妹是一起走,还是等我回来的时候,再跟我回江东?” “自然是一起走,有魏家哥哥在,我也不必担惊受怕,也好增长见识。再者若是哥哥又要大显神通,我也算能帮上些许小忙的。” “妹妹神通哪里是帮上小忙,我若是坦克,你就是奶……咳嗯,妹妹神通,天下罕有,我可是非常佩服的。” “那一路上,就劳烦魏家哥哥照顾了。” “好说!” 魏昊拍着胸膛,对此不以为意。 找到正在帮忙赈灾的“田螺姑娘”后,魏昊把此事这么一说,莹莹顿时大喜,这岂不是绣球二传?合该她莹莹把握住机会? 当下拉住魏昊的手,笑着道:“相公放心,去了洞庭之后,妾身定然引路。” “不会太过麻烦你吧?” “相公怎么说这般生分的话。” “那就好,那就好。” 魏昊这下也就放心下来,徒增变故,那就非常的不痛快。 等到下午,陆续有人过来祭拜“金蛟堤”,魏昊这才想起来金甲鳄王相助一事。 按照袁君平所言,这一代妖王正常的发展,是帮凶祸害,但最后的结果来看,从犯帮凶它是,但最后挽救这么多人,金甲鳄王立了大功。 不过功过不能混为一谈,金甲鳄王救了的人,不能替被它害死的人去宽恕它;同样的,被它害死的人,同样不能去仇怨被救之人去缅怀它。 生灵从来不是简简单单的非黑即白,从来都是复杂的。 魏昊心念一动,便叫了一条快船,通过巢湖之后进入大江,然后过江前往左阳府,随后便是沿着江堤寻找金甲鳄王遗留的气息。 本以为没有结果,却在半道上遇见两个鬼差,不过不是步行,而是驾着马车。 马车内传来一丝气息,魏昊一愣,想要询问,但若有所思,便继续反向赶路。 等魏昊离开之后,两个鬼差在马背上说道:“老太君,莫非您生前认得‘赤侠秀才’?” “啊?老太婆我怎会认识?” “那就奇怪了,刚才他分明驻足了一会儿,想要询问什么。” “噢……” 马车内老太太忽然有些恍然,“莫不是我那干儿认识的?” 而此时,魏昊已经到了一处内河堤岸,见一处小院内外缟素,但却并不悲伤,上前一探,才知道有个洪家人瑞过世了。 147 六重地仙录 “敢问内外缟素,似有人过世,不是为何不见悲切?” 魏昊明知故问,操办丧事的人见他魁伟雄壮,就是个路人,倒也爽快道:“乃是太叔祖母一百零一岁逝去,人瑞过世, 本地算作喜事。” “既是人瑞,当敬香叩拜。” 说罢,魏昊随手用麻葛包了一颗银子,作为叨扰赔礼,然后在小院之中叩拜敬香。 他见小院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干净,便知道这一家的子孙即便没有过来照顾,往日里应该是帮忙打扫的,窗沿无灰、瓦楞无草, 已经是非常难得。 即便是在北阳府,魏昊也见多了老者居茅屋而无人照料的情况。 略作打听,得知本家姓洪,乃是治丧之人的太叔祖母,一生算得上坎坷,少年丧父、中年丧夫、晚年丧子,之后就是寡居四十多年,不愿烦劳后辈,以漂洗为生。 过世之后清理出银钱七八十两,多是往日里晚辈们的孝敬、照顾,只是她一生清净,几乎没有动用。 反倒是多有帮衬往日邻居的后辈,于是魏昊敬香叩拜之后, 赶来叩拜者有二三百人, 男女老幼皆有,让魏昊这个外乡人看得极为感慨。 “原来如此,金甲鳄王竟然是在这里发生了大转变。” “大彻大悟就是这样的……” 一个声音响起, 却见水栈上有个老头儿在钓鱼,摘下斗笠和蓑衣之后,露出了狡黠的笑脸,不是袁君平还是谁?! “袁先生?!我怎么没察觉到你的气息?” “都说了老道我有神仙之才,我只是实力不行,不是天赋不行。” 言罢,袁君平嘿嘿一笑,“贫道掐指一算,知道会有贵人来叩拜洪家老太君;又算到洪家老太君居然救了金甲鳄王。贫道便猜测,魏相公大概会来这里一探究竟。果不其然,老道我在这里钓了几十条鱼,终于等到了魏相公。” “袁先生等我还有事?” “实不相瞒,贫道给自己算了一卦,‘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可见是要去‘大明州’躲一躲。可之前魏相公也说了,不要再祸害人祖祖庭,于是贫道便想着把这祸水,往别处引一引。魏相公,你命硬, 可愿帮老道我一把?” 语气是商量的语气,就是邋遢道人的两条腿已经在发抖,随时准备跪下,如果魏昊不答应,他必须跪下,跪到魏昊答应。 没办法,离开“巢湖”之后,他也不敢乱走啊,唯恐遭雷劈。 只有转移注意力,把自己身上的气息给转移了,那他才有苟延残喘的机会。 有一说一,袁君平这辈子没见过魏昊这么命硬的。 算魏昊来历根脚,算不出来,也不知道什么鬼东西转世投胎,但有一样是算得出来的,魏昊转世之前,笃定神鬼皆虚妄。 这可是太棒了! 他袁君平别的不怕,就怕神鬼找麻烦;魏昊则是相反,莽起来神鬼摁在地上摩擦。 两边互补,皆大欢喜,岂不美哉? 但问题来了,魏昊凭什么帮他? 袁君平现在一时不趁手,口袋里是钱也没有法宝也没有,寒酸落魄到了极点,就只好“晓之以情”这个路子。 在一群妖魔鬼怪百姓面前跪下,实在是太丢人,好歹也是“大夏神算”,不要面子的吗? 所以偷偷摸摸来了此处,就为了等着魏昊现身,然后下跪哀嚎。 真没路子了,他现在往东南西北多走一百里路都得死。 “‘大明州’?” “对,大明古国之地,‘燧明氏’祖庭。道士我去那里躲一躲,还有机会。” “能不能换个地方?人祖总不能次次显灵啊。” “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袁君平一咬牙,看四下无人,终于跪了下来,“魏相公,我这点实力,连个妖王都对付不了,虽说你给了桃符,但妖王出马,这点桃符也就够跑路的。再者,我这不是妖王的事情,多的是陆地神仙想把我给炼了。” “……” 这一下把魏昊都惊住了,“炼了你干嘛?” “你就当我是天材地宝,炼了做法宝做丹药都行,总之比万年朱果什么的强多了。” 纯粹是摆烂心态,袁君平毫无“神算”风范,跪那里诚恳道,“只要我挺过大劫、大变,魏相公,您相信我,我一定能帮上你的忙。” “帮我什么忙?” 魏昊都不知道,所以一头雾水。 “现在的你肯定不需要,但是等过了一段时间,总之……很久吧,你就用得上我了。” 说罢,袁君平又道,“魏相公你现在也不是地仙对手,他们能住世长生,不死于人间。你就是把他们打成肉酱也是无用,比鬼仙还难缠。但是我有个东西,能帮上忙,当然还得看魏相公你自己的能耐。” 也很爽快,袁君平直接从袖口里摸了一支“筒帖”出来,上面有一行小字:六重地仙录。 “啥意思?” 魏昊正要打开,却被袁君平阻止,“等我离开之后再打开,否则就暴露了我的行藏,到时候就不是什么妖王循着味儿就过来了,而是一群不要脸的地仙。” “那行吧。” 魏昊将《六重地仙录》收好,便道,“我该怎么帮你?” “这个简单。” 袁君平一看魏昊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心道不愧是当世猛男,连忙将一颗珠子递给魏昊,“‘神农珠’,能解毒寻宝,是个上等宝贝,便是凡间之外也不多见。老道我揣了几十年,也算是温养祭炼过的,蕴含老道我的气息,待我隐匿之后,搜寻天下也是搜它,搜它就是找你,找你就要琢磨琢磨怎么对付……” 说到这里,袁君平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魏相公,等我渡劫,必能助你。” “袁先生,你放心就是,我答应下来的事情,不会反悔。实不相瞒,我正愁着怎么快速提升实力呢。” “……” 邋遢道人嘴巴一歪,寻思着那自己不是白跪了?! 魏昊狡黠一笑:“我主要就是想看看袁先生的诚意。” “你们读书人……” 袁君平伸出手指点了点魏昊,吹胡子瞪眼,“那是真的坏。” “还好,还好……” 拱了拱手,魏昊便道,“正好有了这宝贝,以后搜集天材地宝也容易,然后让白妹妹帮忙炼了。” “正要说起此事。” 袁君平提醒道,“白娘子跟道士我类似,也是神仙之才,只是她是龙族,天生不易被寻着,正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就是这个道理。但是现在白家算是彻底完了,就算有大机缘等着,那也是得活到那个时侯。白娘子如今无处可去,留在这里也只会被人害了,你定要护住她周全。” “这你放心。” “还有一事,也是我算到‘巢湖’定下名分之后补的一卦。” 犹豫了一下,袁君平便道,“不管见了谁,惊到了谁,魏相公,一如往昔,一往直前!” “嗯?” 魏昊顿时知道这又是个不好细说的,但大体上魏昊也能猜测是哪个方向,不是修炼中人的强者,就是功名路上的贵人。 无非这两种。 想了想,魏昊点点头,“袁先生放心,皇帝来了我也不磕头。” “……” 袁君平沉默了一会儿,道,“要不道士我再给你磕一个?” “不至于吧?” “算了算了,道士我现在终于放心了,可以开溜,然后祸祸‘大明州’去。” 说完,袁君平吹了口气,变出一只纸鸢,他一跃而起,变个纸鸢上的图案,然后就奔江北去了。 论起来,袁君平也是个“人仙”,魏昊寻思着就他这能耐,正常来说没几个人能弄死他吧? 至于苟到这种地步? 不过换位思考了一下,倒也觉得合理。 拿起“神农珠”看了看,见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绿色珠子,也瞧不出来有什么神异,但是既然袁君平那么说了,就当是真的。 只是一想到被那邋遢道士揣了几十年,魏昊就寻思着是不是“汗垢丸”之类的玩意儿,打算回去之后洗一洗。 至于《六重地仙录》,见袁君平已经没了踪影,他就在河边直接打开来看。 “生死耳目口鼻六欲六重天地仙如下:碧水君,以六重天碧水得道,住世长生、人间不死,大唐朝时有道场在北海福地,传三宗门徒,功行多在西北,可以东南赤精封印,其功法有二十四卷……” 卧槽! 才看了个开头,魏昊就虎躯一震,这袁君平……是真的不怕死啊。 开篇第一个就是有个叫“碧水君”的地仙,别说什么籍贯性格家住何处了,也不必提什么缺陷命门之类,只怕是这个“碧水君”喜欢什么样的内裤,都被袁君平扒了个干净。 “是不是真的啊?” 魏昊都开始怀疑手中的《六重地仙录》是袁君平杜撰的,真要是这么详细,估计一窝地仙都找上门了。 可仔细想想,也没这个必要。 遭雷劈的画面魏昊可是亲眼所见,还帮他挡了几下。 劈袁君平的雷霆,强弱有别,而且看得出来,起码也是涉及到了神仙,才会遭雷劈。 地仙…… 估计不至于动用天雷。 应该还是得地仙自己想办法砍人。 地仙如果因为种种愿意来不了大夏,那就可以委托别人来砍。 至于为什么过不来,魏昊寻思着可能也是有什么重重阻隔,总不至于是需要签证护照什么的吧? 将《六重地仙录》收好,魏昊感觉这玩意儿真是有用,别的不好说,哪天遇上了一个地仙,多少也知道该怎么弄住别人。 打不死没关系,封印个一万年,那也挺好的。 千年鬼仙,万载地仙,听上去不怎么好对付,但魏昊有过“神仙一击”的观摩,又有身负众望打爆龙爪的经验,大概也能判断出地仙修为该是什么样的程度。 只要不是无上限,那就一定能消灭。 “住世长生,不死于人间……呵。” 魏昊连地仙的这两个特质都不信。 鬼仙不入轮回,可以自行投胎,但魏昊现在跟几个鬼仙境界的妖王过招之后,就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之前独斗三大妖王,琢磨的是直接用镇魂印杀灭它们的魂魄。 现在看到金甲鳄王能够法力燃烧、献祭修为,那么完全可以通过某种方式,让鬼仙的修为耗光,随后无力遁走,只好被阴司鬼差抓过去。 这样还敢说什么不入轮回? 同样的,炼出万载修为,就到了住世长生的阶段,可如果有办法消耗地仙的修为,让他们境界跌落,变成鬼仙或者人仙,这时候不就能把他们打爆了? 不过这个思路,只针对于“住世长生”的特点,而“不死于人间”这一点,魏昊现在还没想透,但是从袁君平给他的《六重地仙录》来看,应该跟这些个“生死眼耳口鼻六欲六重天”有关。 魏昊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比如说某种东西,不管是法宝还是什么其它玩意儿,姑且称之为“复活点”,能够让地仙在人间行走时被打爆之后,还能在“复活点”复活,那不就是达到了“不死于人间”的效果? 只不过,怎么解决这一点,还是个难题。 魏昊估计随着自己实力提升,应该会由量变引发质变。 就跟身负众望一样,如果再来一次“众望所归”,他肉身依然未必能承受得住,但肯定比前一次要强。 次数多了,那神州大地几个亿的“众望”加身,什么神仙不是一拳打爆的事情? 只是想要承受这样的“众望”,自己的肉身也得跟上,相辅相成。 “想要让神仙闭嘴,首先得打服他们。” 心中有了决断,也就不再迷茫。 功名他要,因为这是批判别人的资格和地位,他不认可也没用,人间百姓认可;力量他也要,因为这是保障自己批判别人时候的强有力武器,谈不拢就掀桌,打出一个胜利来。 在江南岸略有所得,魏昊很快就回到了江北,到了“巢湖”之后,就见湖面上一条灵船摇摇晃晃正在前行,定睛一看,居然是本地城隍带着阴兵在那里打捞家当。 只见城隍在船头顿足捶胸,嚎啕大哭:“那都是本官多年的积蓄啊,全都泡了汤,如今城隍都被淹了,本官该如何是好啊——” 魏昊摇着小舟路过,见灵船阴兵打捞上来的都是些纸做的银两车马,如今都糟烂得不成样子,果然是泡了汤。 “老爷!老爷!您看,您看那边那位是不是……是不是……” 有个判官也是落汤鸡模样,甩开脸上的一把水草,生死簿也一团乱麻,万幸阴司还有存档,重新补录就行,否则的话,这不是乱了套? 大巢州因为地位超然,是大夏王朝的直属州,所以等同于京府,因此本地城隍穿得是正二品公爵服,乃是货真价实的“鉴察司民威灵公”。 正常来说,都是古代大贤才有资格,不过看他为了家当这么哭天喊地,魏昊估摸着这位城隍老爷大概率是跟本朝的哪位皇亲国戚有关系,全是走后门被封的城隍。 而且他也听说,本地城隍上任之后,还来了一段阴婚,纳一个民部还是什么部的侍郎庶出女儿为妾。 怎么看都不像是生前品行高洁之辈。 不过这事儿也难说,生前万一装了一辈子伪君子,那就是正人君子。 死后的事情,可不能拿生前来说道。 也没打算多加理会,魏昊打算直接走人。 然而城隍公见到魏昊之后,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连忙叫道:“魏大象!魏大象留步!留步啊!” “……” 魏昊不想理会,继续划船走人。 城隍公顿时大急,立刻叫手下不再打捞,而是催促开船,追上了魏昊,然后躬身行了大礼道:“赤侠公,赤侠公,是本官……是下官的不是,是下官的不是……” “你堂堂威灵公,怎么这么……” “下官一向是不要脸的。” “……” 城隍老爷也豁出去了,这时候还装什么啊,他衙门都没了,这本地的城隍编制直接完蛋,他搞不好还要落一个革职查办,到时候混个小官儿当当还行,可万一直接转世投胎,那不是白忙活了嘛。 他可是打算积累阴德再重新做人的,那样就能投个好胎。 想法很好,然而现在的情况是……不允许啊。 大巢州都没了,还玩个屁啊。 “你待怎地?!” “下官、下官单凭赤侠公吩咐,只求保住下官的阴德。” 言罢,本地城隍连忙说了起来,主要是希望魏昊能够帮忙,在此事中为城隍美言几句,最好是编造几个功劳出来。 生搬硬造都行,只要是,那剩下的,就是他去阴间运作的事情了,砸锅卖铁也得把事儿给办了。 魏昊直接回绝:“你想得倒是美,此战多少冤魂,你知道吗?!” “十七万四千九百六十二。” 有个判官当时就脱口而出,然后又补了一句,“这是即刻而死的人类,稍后疫病还要死上一些……” 魏昊气得想要一巴掌拍死这判官,不过城隍爷先上去一脚踹翻判官,然后赶紧道:“赤侠公,下官好歹也是威灵公,只要保住阴德,下官还能帮忙,将本地亡魂引去别处,须知道,若无城隍有司,本地鬼魂只能是孤魂野鬼啊。若是引来邪修祭炼邪法,岂不是大不妙?” 此言一出,魏昊就想起了枯骨山一事,五峰县北郭城外的数百大鬼,就是有王八蛋在搞鬼。 仔细一琢磨这城隍的话,倒也的确有道理,于是魏昊道:“让我帮你编造功劳,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说说看其他的事情。” “啊这……” 城隍爷急得满头大汗,然后灵机一动,连忙询问魏昊,“不知此战之中,除赤侠公外,还有谁人义举最为突出?” “唔……” 魏昊这下迟疑了起来,凭心而论,这一次能够保下这么多大巢州百姓,除自己和遥远时空的“大巢氏”外,应该是金甲鳄王这个妖王。 其次才是白辰。 没有金甲鳄王燃烧法力、献祭修为,顷刻间还真没办法救下那么多人。 “有个外地来的妖王,诨号‘金甲鳄王’,它以肉身做了千亩巨舟,救下了无数人,之后千亩巨舟化作了湖东北的‘金蛟堤’,至于它的尾巴,被我打造成了辟邪之用的镇宅之物,就在湖底州城中央。” “金甲鳄王?一代妖王,舍身救人,此乃千古美谈啊!” 城隍爷眼睛一亮,可又泛起了嘀咕,“它一个妖王,又是作甚原因,性情如此大变?!” “它受江南岸一个人瑞漂母之恩,大彻大悟,这才如此。” “江南岸?莫不是左阳府?” 城隍爷的一张脸直接垮了下去,显然这有点不符合他的预期。 魏昊倒也没隐瞒,把人瑞洪家老太君的住处说了说,城隍爷顿时大喜:“那便是个三不管的地界,不算左阳府。” “……” 这脸皮……服气! 魏昊直接无语了,这本地城隍可真是个极品。 可为了本地亡魂,魏昊一时间也忍了。 “多谢赤侠公,多谢赤侠公,如此,下官便有个说辞,当以‘漂母投食’来运作运作,只要阴间成为美谈,下官托梦阳世之时,便是大巢州亡魂得以安息之日。” 言罢,城隍大手一挥,官袍卷出个漩涡,灵船忙不迭就往里面钻,魏昊探头探脑看了看,只见一条特殊的河流联通了漩涡,那河流之上,多得是各种各样的船儿,有大有小,通往无数个方向。 “莫非这是黄泉?可这也不黄啊。” 魏昊心中好奇归好奇,但也没打算过去看看,万一过去了回不来,那不是白瞎了? 有了这桩奇遇,魏昊划船靠岸之后,找了原大巢州的同知说了说,同知顿时大喜,连忙给魏昊鞠了一躬:“若如此,善莫大焉。” 稍微聊了聊,才知道同知有个小儿子也淹死了,只是一直忍着悲痛,不曾表露出来,忙着安置百姓,顾不得那么多。 魏昊顿时大为感动,给同知行了一礼。 别过之后,魏昊心中也是感慨,这官僚终究也是有好有坏千奇百怪。 有汪伏波,也会有姚馥兰,一样米养百样人,其实非常合理正常。 待魏昊将湖中遇见城隍一事跟白家沟的人说了说,许多白家沟的百姓都是嚎啕大哭,悲伤中也带着点喜悦。 只因原本先辈坟冢都在水下,甚至多数祖坟都被冲垮,不知道怎么办,往后纪念先人,他们还能找到自己的家吗? 现在有了魏昊所言奇遇,他们顿时安心了,以后去了别处安家落户,逢年过节祭拜祖先的时候,想必他们也不会迷路,也能找到正确的回家路。 其中种种,若是没有城隍有司的运作,只怕是要消费许多辰光。 此刻得了这等消息,首先就是生者心安,多了一份恬静;其次便是亡者安息,不怕成为孤魂野鬼。 “魏家哥哥着实厚道心善呢。” 白星站在魏昊身旁,恬然说道。 “怎么说?” 魏昊看着忙碌的人群,问道。 “其实魏家哥哥并不想帮那城隍,这有悖魏家哥哥的秉性原则,但是为了正义,魏家哥哥的原则也能放一旁,说是委曲求全,都不为过。” “我哪儿有白妹妹说得那么高尚,不过是……嗐,算了。” 魏昊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而是跟白星说好,明天天气只要合适,就直接坐船去洞庭湖。 查阅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就顺流直下,返回江东。 白星一切应允,倒是没有别的说道,让魏昊很是感慨,跟白辰那小子破事儿一堆比起来,白妹妹真是省心无比。 是夜,累了一天的原大巢州百姓、官员,还有临县前来赈灾援助的队伍,都做了一个梦。 内容并非完全相同,但大致上都有“漂母投食”的赞赏,“漂母”洪家老太君,投食受伤化身为小鼍龙的金甲鳄王,救其性命之后,金甲鳄王大彻大悟,以肉身作巨舟,救下生灵无数…… 梦醒天亮之后,更多活命的百姓,都去“金蛟堤”祭拜,只因深感有灵,乃是人间美谈。 魏昊没有被托梦,但是听说周围的情况之后,顿时目瞪口呆:“好家伙,这大巢州的城隍,可真是不简单,在阴间混得这么好?这运作的能耐、效率,只怕没几个人能比得上啊。” 有一黑一,这种职业官僚……魏昊讨厌归讨厌,但也真没有说不满意,人家真能把事儿给办了! ===== ps:刚下班,赶紧过来更了。 148 举手之劳,重若山岳 “巢湖之变”的影响在后续才会逐渐爆发出来,大夏朝廷听说此事之后,中枢各部及中军大都督府都派出了得力干将前来查探,一是赈灾,二是后续安置问题。 以大巢州的底蕴,分置三县是起码的,这就多出了大量官帽子, 有些中军大都督府的“老卒”,也想着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 巢湖接连大江,地势低洼,又多了无数传说,对很多退休之后想要求长生的人而言,简直是最好不过的去处。 人间朝廷如此热闹, 阴间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漂母投食”一事,大巢州原城隍威灵公虽说丢了官帽子,但只是降等任用, 从正二品的“鉴察司民城隍威灵公”降为“鉴察司民城隍威灵侯”,就等大巢州分出阳世数县之后,择其一而赴任。 这个消息,还是本地夜游神护送魏昊至湖口时告知的。 至于说姚馥兰这个原知州怎么定性,却还在争吵,魏昊懒得理会,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这次巢湖形成的天地大变,就算有心人忧心忡忡,但更多的都是趁机狂欢。 给魏大象的嘉奖,只局限于“人”的范畴,跟鬼神的争斗,大夏王朝竟然没有力挺,反而模棱两可, 颇为暧昧。 有个五崖县出来的外派谒者, 因跟五崖县县丞肖田敏颇有交情,便悄悄地跟魏昊透露,“巢湖”名分虽然因天降龙爪山岛而定下, 但要不要封湖神水君, 却还在两可之间。 其中关节,这外派谒者因为地位低微,不能打探,只说巡天监和钦天监最近很忙,似有开坛做法沟通仙神之举。 魏昊听得发笑,这种不问苍生问鬼神的行为,对得起自强不息开辟人道的五大人祖吗? 人祖建巢盖房、钻木取火,哪个都不是偷来抢来下跪求来的,后世子孙竟然越活越回去了,还不如茹毛饮血蒙昧无知的时候呢。 不过大夏朝廷还是以“五峰魏昊有义举”为由,在“人”的范畴,给魏昊原“大夏千牛卫司仗使世袭左千户”的头衔,加了一个“风闻缉捕、铲除奸佞”的模糊权力。 除此之外,勋爵、赏金、荫庇等等,都是说等巢湖平息之后再议。 大巢州百姓们觉得倒是不错,认为魏相公这是要被封个公侯伯子男什么的;巢湖群妖则是忿忿不平,赤侠公拼了老命打断一只龙爪,差点儿暴血而亡, 结果这事儿就延后了? 好在魏昊自己心态可以, 他觉得这大夏朝也差不多该亡了,这时候玩什么花活都无所谓,该是他的,那是一个铜子儿都少不了。 至于官爵之类,他要的就是特权方便,够用就行,方便施展拳脚而已。 于是百姓送魏相公离岸,群妖送赤侠公离巢,进入大江之后,这才多少安静了下来,只有逆流时的江水波涛声入耳。 船儿在大江中逶迤逆行,数十条大鱼身上套着缰绳,拉着魏昊座船直奔洞庭湖。 有白天看到的人,都是惊奇不已,只因秋汛洪流之中,竟然有人无帆无桨逆流而上。 夜行至五铜县,此地是三朝冶铜重地,如今也还是设置有铜矿监,产量虽然大不如前,但也是个富裕之地。 魏昊停船至此,数十条大鱼就在船下歇息,莹莹投喂了饲料之后,也就安顿了下来,等到明天再赶路。 毕竟魏昊虽然可以一直保持精神抖擞,但鱼怪们却没有这点本事,它们还是需要休息的。 “这五铜县比五峰县热闹啊。” 哪怕是国运衰退,五铜县的外郭到大江,都是行人络绎不绝,跟五峰县完全不同。 狗子也是有些好奇,感叹之余,更是道:“必定有能人在此。” “那肯定的,五铜县县令也是传胪,汪县尊之后的二甲第八,官声绝佳,原是在五涯关为武库署丞。徐老将军还提过一嘴,说是‘鹰扬军’对其赞不绝口。后来五铜县出了县令空缺,便升任至此。” 魏昊给狗子解释之后,汪摘星顿时道:“君子,厉害的县令都是从边关来的么?五潮县的县令是五剑关来的,这五铜县的县令,便是从五涯关来的。” “能者多有追求,有追求才会成为能者。” “我看周道海也挺有想法的啊。” “求而不追,算什么追求。” 摸了摸狗头,魏昊上岸观察,一双异瞳看过去,才发现本地自有特殊,竟然有个奇特的风水大阵替代了国运衰退之后的空缺。 顺着这个脉络开去,发现大阵并不深入五铜县,而是将五铜县的外郭包围了起来,形成了一个互补。 “原来如此。” 再一看,发现是一座山的缘故。 打开地图看了看,发现叫“利国山”。 只从名字就知道,这是后封的山名。 此时虽然已经到了晚上,但江畔渔火密集,秋汛虽然不方便打渔,但在岸边讨一些虾蟹还是有的。 或者就是去内河下网,总有一餐。 茶肆关得早,但酒铺却是热闹的,夜里讨生活的人儿也多,大多都是穿着短衫,缠头赤足,最多踩个木屐,服装打扮跟魏昊老家也相差仿佛,就是口音差了许多。 啪! 一声惊堂木,只听酒铺的柜台一侧摆着一方小桌,说书人手握折扇,比划了一个望月持剑的姿势:“呔!孽障,可认得此剑……” 吃酒磕豆的食客们都是聚精会神,魏昊觉得有趣,也在门外站着听了一会儿,前头趴满了孩子,都是眼睛放着光。 “……魏相公饶命,奴家闺名小倩,因病早夭,埋在此处,只因那……” “……” “……” 魏昊跟狗子直接无语,本以为是个降妖除魔的故事,结果一听,陡然就不对劲起来。 气氛有点焦灼。 而好些健妇也是抄着藤条,到酒铺这里挨个儿抽自家的熊孩子。 嘴里骂着各种荒唐话,听得魏昊极为尴尬。 “……好一个魏大象,他双臂本就有千钧之力,托个娇娘在手,岂不是个简单的事情?更遑论小倩本是个女鬼,更是身娇体嫩,只掌心一托,整个娇娘便予取予求。小倩见大象雄壮,娇声道:还请哥哥怜惜……” “……” “……” 狗子还待继续听,魏昊却捂住它的耳朵:“小孩子不要乱听故事。” 想要找个正经吃饭的地方,还真有点不容易啊。 去县城是不可能的,可这江边实在是乡风洒脱,让狗子都激动了。 “君子,认识我之前,君子还捉过一个叫小倩的女鬼?” “狗屁,压根没有的事情。他们说书的胡编乱造!” “我还以为是改编了君子的故事呢?” 狗子大为失望,本想着要是有个叫小倩的女鬼,倒是请过来一起热闹。 哪里像现在比较尴尬,船舱内气氛极为憋闷…… 白妹妹虽然只是在看书,可她什么都不说才是最让人头疼的,都不知道聊什么。 而田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不露面了,说是要苦练“云梦搬运法”,更要参悟“千幻宝光”。 那只燕子姐姐更是沉默寡言,动不动就念叨“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说是她将以此为纲,参悟功法,然后成一代妖王。 就没有正常的么? 有时候狗子觉得家里还是有个人类姑娘好一点,没什么神通,但至少不会作妖…… 唉……狗生艰难呀。 在“橘狸国”当大理寺少卿,都没有在魏家做客卿来得辛苦。 以前打个耗子,现在打的都是什么? 妖魔鬼怪应有尽有。 “以后少听那些瞎编乱造的,改编不是乱编,完全就是蹭我的名气!” “那君子怎么不去拆穿?” “别人也是混口饭吃,这江畔茶肆酒铺不比县城,简陋破旧许多,他们就这点乐子,又不是狂嫖滥赌,已经很好了。” “这倒是,要是学白公子,家底很快就败光了。唉,说起来真可惜,大巢州的豪宅可真是大啊,结果现在泡水里了,君子以后也没得住。不过白家的十万两黄金,倒是不会长腿走了,泡水下挺好,以后去捞了就是。” “……” 狗子是个官迷,没想到症状还加强,多了一层财迷。 不过一想到自己也挺喜欢钱的,魏昊也没理由去说狗子。 “对了,君子,此地风水大阵倒是可以参考参考,以后兴许用得上。” “怎么说?” “君子的‘天赐流光镇魂印’,不也是融入山精了么?说不定以后也能当个阵眼,摆下来就是山水大阵。” “有道理,不过肯定没那么简单,我看这风水大阵的核心是那座‘利国山’,这是人间命名的大山,估计跟人心愿力也是有关系的。” “参考而已,咱们可以自己来一套。反正君子不修法术,将来热血冲天,直接顶天立地,肉身便是大阵,岂不是更威风?” “哈哈,你这狗子,真是会说话……” 大力搓狗头,继续找了找能吃饭的地方,见鱼市街头有个摊位,老板正在打着鱼丸,炉灶上炖着鸡汤,也有个锦袍食客在那里吃着鸡汤鱼丸。 魏昊见状,便上前看了看,鸡汤不错,鱼丸也不错,食客更不错,一声珠光宝气。 “兄台一身神光,是本地的神灵?” 拱了拱手,行礼询问。 那食客哈哈一笑:“厉害厉害,魏相公竟然一眼看穿我的根脚,怕不是跟那‘东郭先生’一般了。” “岂敢跟袁先生相提并论,不过是闻着气味来了。” 不知道对方身份,魏昊也没有交底。 一双异瞳看去,此人浑身散发财气、贵气,简直就是行走的财神爷。 但没有闻到腥臭,魏昊就知道他没有吃过人,没吃过人,那就是可以坐下来聊一聊的。 “我喜欢清净,所以每隔一日,就来这铺面吃鱼丸。老板手艺上乘,用料厚道,鸡汤鲜美,鱼丸弹牙,一碗几几文钱,划算得很。” “老板,来一碗!” “他听不见,天生又聋又哑,全靠这鱼丸摊位过活。” 说罢,锦袍食客起身,拿了一只大碗,开锅舀了一勺鸡汤,然后倒入小锅中炖煮,放了一些鱼丸,浮起来之后就起锅倒回碗中。 “葱花、虾米、干菜……魏相公,你随意。” “汪!” 狗子一闻,是好东西啊。 魏昊撒了葱花,调羹晃了晃,喝了一小口,顿时觉得鲜美。 “如何?” “果然美味。” “便是了,只因用料扎实,这鱼丸却不是用下脚料做的,老板隔一日便去围网中挑拣,不拘鳡鱼、鲌鱼、鳗鱼之类,偶尔也会煮熟了虾蟹,剁碎了混入其中,添加风味。” “厚道。” “自是厚道。” 锦袍食客得到魏昊的赞同,也是高兴,自顾自先将自己碗中的吃完,吃好之后,拍了一排大钱在桌上,摊位老板点头哈腰收了钱,又继续去忙活,这锦袍客才对魏昊拱手道:“在下‘利国山’丘山伟,恭候魏相公多时了。” “‘利国山’?” 吃了一颗鱼丸,魏昊一愣,本地的风水大阵核心,可不就是那座“利国山”么? “咳。” 丘山伟轻咳一声,“惭愧,忝为山神一职。” “原来是山神当面。” 魏昊放下调羹,又拱了拱手。 只见丘山伟有些不好意思,“我这山神,不是山精所化,乃是大唐朝时所封,全凭香火维系。万幸本地是个宝地,倒也不缺金少银,大虞朝、大夏朝都是比较富裕的。可如今天变,委实吓到我了。便想着努力奋进,可一时没有头绪,听闻魏相公壮举之后,多少动了点小心思。” “还请明说。” 继续吃着鱼丸,魏昊认真听着。 “是这样的,我听附近水属精怪所言,得知‘巢湖之变’,又听闻‘金蛟堤’‘龙爪山’,便想着,若靠自己,我一个阴神,修为是定死的,唯有假借外力。这‘金蛟堤’我不敢想,但是‘龙爪山’,取一块石头过来参悟,还是可以的。” “一块石头而已,丘神君自去取就是了,怎么还要找我?” “这……” 丘山伟有些尴尬,“‘巢湖’名分虽然定下,还是人族之地,可‘巢湖’终究是个湖,人族哪里能管得着。可要说找龙族……也没有龙族前往赴任,想必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空缺湖神水君。我若是直接去,怕是被巢湖精灵撕成碎片……” “委托个凡人去取,不就行了?” “我在五铜县做山神,让人去巢湖取山石,且不说行不行,外乡人跑去巢湖伤心地破坏一通,只怕当场打死……” “呃……还真是有些道理。” 想想也是,大灾之后,亲人失散,灾难之后的一切景象,其实都是一种纪念。 可这种纪念,要是被人过来肆意破坏……都不需要破坏,只需要踩踏,那种无明业火就会升腾起来。 无所谓尊重的事情,外乡的尊重不值钱;但,可以不尊重,却万不能践踏。 魏昊微微点头,喝了一口鸡汤之后,对丘山伟道:“丘神君果然思虑周到。” “便是如此。” 见魏昊很好说话,完全不像传言中那样狂暴野性,丘山伟更是连忙又帮魏昊再添了一碗鱼丸,放下之后继续道,“我知魏相公挚友小白龙沉睡湖底,其中关窍,大抵上也能猜到一些,山川相通,我料想魏相公是为龙魄龙魂奔走,巢湖附近,不外是彭蠡泽、洞庭湖最为广大,所以便在这里一直等候。” “……” 有心想说自己不是为了小白龙,而是为了猴子,但也无所谓了,丘山伟歪打正着就歪打正着吧。 “须我如何行事?” “手书一封即可,届时我便命人持手书前往巢湖龙爪山,取半两碎石即可。” “半两就够了?” “参悟,参悟而已,我一个阴神,修为是定死的,只有跨过去,才有他想的余地。” 丘山伟说着又感慨自己没有早早筹谋,经历过大虞替代大唐,大夏替代大虞,他便以为国运变化就那么一回事儿。 结果这一次完全不一样,国运衰退极为惊人,龙蛇起舞,妖魔遍地,规模之大超过前前朝和前朝的末期。 跟丘山伟聊得深入之后,魏昊才知道他生前乃是大唐朝冶铜监的监丞,因善待矿工、缓和铜税,在一次出勤中因公殉职,矿工念其慈悲,就给他修了一座庙在铜矿山腰,久而久之,香火也就旺盛起来。 大唐朝末期,朝廷为了缓和矛盾,特别竖了一些典型,大封良臣为神,大多数都在大虞朝时取缔,但丘山伟确实不错,再加上矿工本就好斗团结,大虞朝时也没有强行伐庙,反而加封“利国”。 于是那座铜山,便叫“利国山”。 延续到大夏朝时,因为丘山伟不是大虞朝的臣子,大夏朝也没有把他除名,反而列为五铜县本地祭祀的“名山”。 本地开工开业开耕开学,多有入春登“利国山”的习俗,也因此邱国伟误打误撞,反而成了为数不多人族出身,但却持续千多年的山神。 就是神力低微,只能在五铜县活动,想要神游天下都做不到,出境两百四十里必定神力不济。 一直算得上混吃的邱国伟,就这么平平安安到了现在,结果这次天地大变,国运化身直接化作流星雨,更是闹出国运衰退只保城池的境地,那就是个麻烦事儿。 倘若是山精成神,实力底气是自身修为;邱国伟一个阴神,实力全看人族兴旺不兴旺。 如今出城都成了一种冒险行为,那么香火自然衰退。 好在邱国伟千多年的家底,直接花钱搞了个风水大阵,先保了一方平安再说。 但这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家底总有耗光的时候。 所以为了苟延残喘,邱国伟便难得想着增进修为,绞尽脑汁,这才想到了参悟这一茬。 寻常名川大山,谁来鸟他一个人族阴神? 全靠运气好走到现在的,正眼看他都欠奉,更不要说借些山川精华给他琢磨。 如今巢湖多了龙爪山,或者说龙爪岛,乃是理论上的无主之地,真龙的爪子所化,不比普通大山来得精妙? 最重要的是,龙爪山或者说龙爪岛才刚刚坠世成形,断然是没有山精的,那么取一块石头,也就行了。 求的是韵味,多少不重要。 可惜这个小小要求,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好办到的。 鬼神妖魔人类精灵,谁都不敢说自己去取用屁事儿没有。 唯独一人,便是“赤侠秀才”魏昊,他说把龙爪山炼了做马桶,数百万生灵没有一个有意见的。 丘山伟怎么想这都是自己的运数,过了这个村,未必有这个店。 要是魏昊继续西行前往彭蠡泽,那鄱阳湖何等广大,多得是山川精灵、人间阴神,谁不想沾沾光? 譬如说水下精灵,他这两天都快听得耳朵生茧了。 只因原本的大巢州州城,如今沉入湖底,魏大象给水族各分坊市,聚族而居,大巢州本地水族“保家妖仙”,多有分房得屋的,都是原本人类居住的大房子,住起来更是宽敞气派。 外乡的水族都快羡慕哭了,可又不敢去抢。 哪怕是去看一看,都吓得瑟瑟发抖。 只因有一杆定水长矛戳在大巢州州城中,那长矛露出个尾巴尖在湖水上面,已经化作一点小岛,便于往来船只鱼虾看清了水路。 那长矛便是魏昊用金甲鳄王断尾打造的,妖王气息和魏昊意志,双重加持,谁敢放肆? 但丘山伟笃定,只要魏大象还在大江行走,少不得水族前来拍马屁。 只因水族精灵想要搞一套像样的洞府,是真的不易。 居无定所的大妖比比皆是,现如今听说一方水域的小怪都有大房子住,岂不是羡慕得泪流满面? 七八百年修为的大妖身无立锥之地,还不如巢湖的一条胖头鱼,这不是丟妖现眼,什么才是? 也是想通这个关节,丘山伟这才守候多时。 “书信的话,用纸不太好吧?” 毕竟是去巢湖,打湿了不是完蛋? 魏昊看着丘山伟,“不若用竹木?” “岂敢让魏相公操劳,小神早有准备。” 见魏昊如此爽快,丘山伟顿时感动,赶紧从怀里摸出来一把贝壳,找了一个最漂亮的“贵妃螺”的贝壳,双手奉上:“此乃上古圣王时的‘贝币’,以作魏相公润笔之用。” “我要贝壳干什么?我有个……” “汪!” 狗子一看自家君子又开始了,赶紧叫了一声,并且停止了狂吸鱼丸的行为,转头瞪大了狗眼,示意赶紧收下。 魏昊无奈,只好道:“那就愧领了。” “不敢不敢……” 丘山伟连忙又挑了一颗还不错的扇贝出来,递给魏昊,“便以此为凭证。” “也好。” 点了点头,魏昊手一挥,一枚飞刀落在手中,气血控刀,直接在扇贝上刻字:今有利国山山神欲取龙爪山砂石半两,五峰魏昊知其所求非是为恶,愿意作保,望巢湖生灵予以便利。 刻好之后,魏昊递给丘山伟:“丘神君,您看这样如何?” “哎呀!此事妥矣!请受小神一拜!” 丘山伟赶紧行了大礼,魏昊连忙扶住他,“神君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然而丘山伟却是眼眶发红,噙着眼泪道:“小神也是没了办法,如今这世道,稍有不慎,兴许就会形神俱灭。小神也是为了苟活残喘,今蒙魏相公施以援手,大恩无以为报,只能铭记在心,但有小神用处,必不负魏相公今日之恩!此言,天地可鉴!人神共睹!” 这一通发誓,倒是把魏昊干不会了。 他觉得就是一桩小事,可不知道怎么地在一个山神那里,却上升到了这种高度。 有心再劝劝,但感觉也是说废话,无奈之下,只好应和了一番,继续反复哭哭啼啼的利国山山神丘山伟。 许久之后,魏昊才得了机会,说船上还有随员,丘山伟这才赶忙叫自家的豪华青铜马车前往江畔迎接。 那青铜马车真是宛若黄金一般抢眼夺目,风水大阵之上狂奔,根本没有磕绊,一路风驰电掣,不多时,就将白妹妹、莹莹接了过来。 白妹妹听说是利国山山神,便是暗暗心惊,这可是富可敌国的山神,居然面对魏家哥哥如此低三下四…… 这世道,真是千奇百怪的。 小青见魏昊如此气派,更是悄悄地对白妹妹道:“姑娘,你看那燕子的眼睛,都快成桃花形状了,她是个能做事的,怕是以后都要借机上位。姑娘须防着点她。” 顺着小青目光看去,白妹妹便见燕玄辛一脸崇拜地看着魏昊,更是围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活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燕子。 149 湖神见闻真似假 利国山山神丘山伟招待魏昊一行的同时,立刻派人马不蹄停,前往五铜县东部“青铜陂”拜谒湖神。 那湖神平日里也没少拿丘山伟的好处,这光景一听是帮忙取半两砂石,当时就答应了下来。 只是拿起“贝书”一看,湖神羡慕嫉妒得面目全非,哇哇大叫:“好你个丘老财, 你有这等福缘,却不跟我说,吃独食遭雷劈啊!” 骂骂咧咧,但还是骑着一条螺蛳青,奔新出现的巢湖去了。 路上见到不少朋友,都是夜里出来吃个饭, 巡逻巡逻辖地的, 见“青铜陂”湖神匆忙赶路,都是随口询问这晚上还出去做什么。 湖神寻思着不能一个人羡慕嫉妒,要面目全非就大家一起面目全非,当即道:“嗐,丘老财傍上了‘赤侠秀才’,竟是得了魏君子的‘贝书’,让我帮个忙,出趟远门,去新成的巢湖中央龙爪岛取半……半斤砂石!” 说着湖神还扬了扬手中的“贝书”,熠熠生辉、杀气腾腾,寻常小怪见了直接避开,非百年成精的靠近不得。 “听说那是断了一条真龙的龙爪,然后坠天而成的山岛,只怕这时候还没有形成山精。” “这才多久?还形成山精?兴许还是新鲜的呢。” “那这半斤砂石, 岂不是等于半斤真龙血肉?” “而且还是横跨一百二十里,不算头尾的真龙,可不是什么乡下土龙, 或是二三丈的井龙王。” “丘山伟这是卖儿卖女还是怎地?偏他有这等福气?!” “我听左阳府的朋友说,持戒骷髅大将摆下阵法,那魏大象打个喷嚏就破了阵。大骷髅颇有神通, 红粉骷髅使出来,寻常妖王也脱不得身。想来这魏大象不好美色。” “丘老财就是有钱,莫不是搬了一座金山给魏大象?” “金山倒是不至于吧,丘老财还没有钱到那般地步。” “我便是这么一说……” 沿途各路毛神、水神、山神、土地神甚至是巡逻的夜游神,都在吃这个大瓜,只因巢湖广大,大江沿岸至少就是前十的水泊,偌大的地盘,人族就要了一个名分,定下“巢湖”之名。 可要说管理,那是半点都不可能的事情。 人又不是鱼虾,岂能在水里过活。 所以听说蹦跶出来一百二十里巢湖的时候,不知道多少毛神妖魔馋哭了。 可惜碰不得,也不敢。 除非天庭给他们讨个封赏,人间王朝又卖个面子,那就相安无事。 但这事儿谈妥,怕是要些日子。 人间帝王一场祭祀, 起码提前筹备三个月,这三个月, 就是干等着。 再者说了, 如今大夏朝的国君,还是个毛孩子,能主持个屁的祭祀。 慢说祭天,就是祭祖,都磕不了几个头。 有见识的毛神、草头神,都觉得这把没戏。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 你个浓眉大眼的大唐朝千年土豪,竟然捷足先登、拔得头筹?! 五铜县的神灵妖魔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青铜陂”的湖神摆足了架子之后,这才在一群老朋友羡慕的眼神中,骑着螺蛳青继续赶路。 过江的时候,湖神刚到巢湖湖口,便见百几十条井龙王在那里巡逻。 “来者何人!” 气势很足,这群老龙如今也是换了行头,大巢州州城多有武库,上乘的甲兵多得是,随便撸一套在身上,威风凛凛、神气十足。 再加上经历过“巢湖之变”,是跟着白辰、魏昊卖过气力的,期间又受魏昊气血感染,如今不敢说返老还童,但也是增加了不少雄风,可称老当益壮。 又因为魏昊轰断龙爪之时,它们就在底下稳住千亩巨舟,些许神龙之血溢散出来,也够它们受用蜕变的。 一群老龙原本三五六七八丈,现在怎么地也有十几丈身量,于湖水江潮中巡游,声势绝对算得上浩大。 “青铜陂”湖神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他骑着一条螺蛳青,陡然见到百几十条大龙,当时就跪了下来:“诸位龙王爷,小的‘青铜陂’湖神,是帮我朋友利国山山神丘山伟过来取个物件儿。有‘赤侠秀才’的‘贝书’为证。” 赶紧双手高举“贝书”,湖神吓得都快尿了,它是白眉水蛇得道,眼上又两道白色长眉,乍一看以为是鸟兽,实际上却也是个带鳞甲的。 见了一群老龙,能说出囫囵话,已经是相当的了不起。 老龙们见有“贝书”,一看果然是魏昊手笔,立刻换了面孔:“哎呀,原来是使者,是我等怠慢了、怠慢了。快快有请,备车!” 于是就见六匹六尺锦鲤摇摇晃晃现身,拉着一辆乌木车,这车乌黑锃亮,又有明珠点缀,绝对算得上豪华。 “青铜陂”湖神哪儿见过这个,当时就懵了,结果被几个老龙王簇拥着上了车,于是稀里糊涂地就进了巢湖。 它一个水蛇,还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当时就抬头挺胸,很是骄傲。 毕竟前方六匹六尺锦鲤拉车,非显赫权贵,不能有此殊荣。 除此之外,往前看,三十六条十丈红龙甲胄在身,为其开道;向后看,三十六条十丈黑龙紧握马槊,为其殿后;左边三十六条青龙警戒;右边三十六条白龙巡弋。 如此排场,便是彭蠡泽的诸位龙君都没有。 “青铜陂”湖神得意无比,眉开眼笑,心说丘老财这个朋友能处,这么出风头的事情,不给别人就想着他,以后子孙托付,完全可以交给丘老财。 小小蛇儿修炼至今,从来都是战战兢兢,何曾威风过。 如今抬头挺胸,当真是扬眉吐气。 试问天下同类,比我今时者又有几何? 进了湖口,又见巢湖本地道路宽敞,水草修剪得宛若牧场森林,期间鱼虾龟鳖沉浮,鲫鱼鳑鲏做窝,当真是一片祥和,处处丰收。 除此之外,道旁木石极多,皆是原先人间的物事,如今树木被水淹了,便是水下的家当,做窝的做窝,游戏的游戏,堪称泽国乐土。 才过湖口,“青铜陂”湖神就看得羡慕无比,倘若给他此处三间房,要那劳什子“青铜陂”神位搓鸟呢。 然而随着开道深入,他才知道自己是见识浅了。 “敢问龙爷,前方可是州城?” “哈哈哈哈,使者说笑了,那是郊县的小城,小城过去是县城,县城往北再走一段才是州城。” “……” 什么?! 小城?! 湖神双目圆睁,他伸长了脖子张望,见那小城之内,居然有砖石垒砌的楼房十几栋,开阔的庭院数十处,期间还有街道市场,当真是一派热闹。 我的天爷! 湖神差点羡慕得哭出来,他在“青铜陂”当湖神,去得最勤快的,就是五铜县的东郭,已经觉得很是繁华。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州城治下的郊县小城,竟然就胜出恁多。 湖神心中暗暗叫道:难怪夏邑来的朋友,都常说宁要东城一张床,不要西城一间房,差距太大了,太大了。 陡然有些心灰意冷,还颇有些颓丧,不过有个老龙突然道:“使者若是中意一间屋舍,不若就记在名下,你既然是帮赤侠公当差传信的,不能当外人来看。说出来使者可能不信,止州城屋舍,住个千几百万精灵不在话下。县城又能住个三五百万。这小城,横竖住上六七十万,都是宽敞得很。” 有些龟灵个头儿不大,一块地分了三楼,便是住上三个。 诸如鳖精这种兄弟多的,那就多开一个庭院,也是带楼阁的,只消用些法力维护,便是原先的砖木绣楼,也能维持个数百年不腐。 真正用地多的,也就是龙族蟒蚺江豚之类,可这些数量并不多,像巢湖龙族,拢共加起来连五百条都没有,一条龙盘一栋楼,那盘不了多少去。 更何况大多数都是井龙王,龙婆龙子以前就住惯了一口井那般大的地方,给他们太宽敞的屋子,反而不习惯。 所以老龙王这时候跟“青铜陂”湖神说的,倒也不是吹嘘之言,而是实情。 只是落在湖神耳中,却是彻底宛若洪钟大吕,震得脑袋咣咣作响。 什么?!刚才龙爷说了什么?! 房子?我可以分房子?! 没听错吧?! “青铜陂”湖神嘴唇哆哆嗦嗦,多年不吐出来的蛇信子,吧唧一下就咬到了:“爷、爷……您刚才嗦我也棱昏黄?” 吸溜~~ 舌头赶紧吸回去,湖神重新眼露期盼地问道:“龙爷!您说我也能分房?!” “旁的自然不行,但使者帮赤侠公传书,如何都是有苦劳的。巢湖现在人丁稀少,来些住户也算热闹,还能帮忙拱卫州城。当然了,若非赤侠公之故,断然没有这等说法。” “龙爷!小的不求州城豪宅,小城里挑一间带个院儿的就成!” 只见湖神拍着手狂搓,“哎呀,龙爷您是有所不知啊,我那‘青铜陂’就快成死水了,早年间的废水,时不时还会渗过来,来一次死一批水族,我那儿便是一条黄鳝,吃起来都是臭的。唉,我那浑家气不过,带着孩子回娘家快三十年了……” 提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这湖神当的,着实辛苦。 也是因为辛苦,旁人不待见的利国山山神丘山伟,倒是成了朋友。 正所谓感同身受、同病相怜,总能互相靠近一些。 不曾想,竟是歪打正着,捡着了福缘。 井龙王们也有不少是苦日子过来的,对“青铜陂”湖神的心酸言语可谓是颇有经验,好在龙族公龙虽说浪荡,母龙却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性子,倒是没有见龙婆跑了的。 当下井龙王们也无从安慰,只等“青铜陂”湖神哭了一会儿,这才商量着是不是先看看房子。 湖神也不傻,连忙拍着胸脯表示先把差事给做好,不差这一时片刻看房的功夫。 一路过去,湖神更是大开眼界,只见开了智慧的鱼怪成群,往来水陆的龟鳖成堆,多有捎带货物的。 什么瓜果蔬菜、肉食干粮,应有尽有。 湖神好奇,便问是个甚么热闹。 有个老龙便道:“使者有所不知,本地水族之中,曾是‘保家妖仙’的极多,如今老家在此处的住户要搬去别处,水族登陆不便,这是最后一趟保家护门的事业。” 原来许多“保家妖仙”趁着大夏朝廷还没有布置巢湖周围的府县,抓紧时间将老本家的家当捞一点上来,多少总有。 哪怕是一锭银子、一个镯子,那也是好的。 龟鳖鱼儿之类气力不大,一次叼一个金银首饰上来,已经是相当了不起,想要化个手脚出来,怎地还得几年修行,现在这般折腾,已经是用尽了手段。 毕竟此地有定水长矛在,“保家妖仙”也不敢拿别家的财货,去补自己的老本家。 人族因“保家妖仙”的这点最后情分,也是感念多年无形守护之恩,多有找些鱼食饭菜投喂,所以才有了龟鳖背负粮食往返水陆的场面。 乍一看,好似商旅运货一般壮观热闹。 湖神看到这么个情况,心中更是感慨:“保家妖仙”大多弱小,如今却是沾了光,分了豪宅大院儿,比我这种小毛神,那不是强了一星半点儿。 一想到“青铜陂”每每中毒,湖神就是头大无比,感觉自己早晚被古时炼铜废水给毒死…… 心情复杂得很,但看到数里外县城规模的时候,湖神顿时激动了,这等大城,竟然是郊县?! 五铜县县城根本没法比啊,不愧是直属州的郊县,这气派就是不一样。 那县城沟壑俱在,期间已经有鲶鱼安了家,一窝跟着一窝,好生快活。 瓮城好似宫殿,县衙犹如大内,里三层外三层,彭蠡泽的水晶宫,只怕也就这等气派。 再看期间坊市热闹,之前往来水陆的龟鳖,已经在东市开张了买卖,鱼食当个零嘴儿,不知道多少机灵小鱼怪央着爹妈买上一些。 西市不卖鱼食,却是卖服饰的,棉麻葛衣丝绸,那是应有尽有,就是这等物事在水下保持不易,要消耗着法力,不过作个人形,穿起来也的确体面。 倘若女妖精都是拿两个蚌壳遮胸,一团水草作裙,也实在是寒酸了一些。 都是跟人族混迹久了的,已然通了人性,有了廉耻,自然也想着衣服蔽体,遮羞遮丑总是好的。 湖神见了,心中咋舌:当真是全新气象,彭蠡泽水族断然没有这般风度。 再一看,本地精灵还建了社学,都是以前人族“保家妖仙”中饱读诗书的,开口倒也不是之乎者也,那都是年长的才学;年幼的多是听些寓言故事,诸如《魏大象除妖》《魏大象斩龙》等等,倒是不少年长的也跟着年幼的听。 见这模样,湖神更是佩服,暗道这水下竟然有如此妖灵盛国,怕是整个大江都寻不到这般去处。 一路看去,湖神已经有了计较,等回去交差之后,便托人去老丈人家把妻儿接回来,“青铜陂”自然是不住,巢湖那必须要住啊。 只看这巢湖现在模样,那将来定是个水下乐土,群妖蜂拥那是必然的,到时候再想搞个头顶一间房,怕是比登天都难。 想到这里,“青铜陂”湖神已经乐得咧嘴傻笑,想着自己也终于是时来运转了。 “使者,过了前方良田,就要州城。前头就是龙爪山,也是龙爪岛,使者不如先去州城转转,耍上一阵子,再取砂石也来得及。” “不可不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小神岂敢误事。” “使者真乃信者。” “不敢当,不敢当……” 连连谦虚,湖神感觉此地真是不错,龙族也不歧视他,交谈颇为和气,孩子来这里住下求学,怎地也要多些福运在身上,修炼起来肯定也要快一些。 而且他也琢磨着,以前瞧不上的“保家妖仙”行径,如今可不能小觑,少不得能得到青睐也说不准。 队伍护送“青铜陂”湖神前往龙爪山,巨大的龙爪坠天入地,龙爪扣入湖底,断臂在湖面形成岛屿,上面怪石嶙峋,看着就是非常不简单。 也就是表面还有一层,若是爬山登顶,必然看到龙爪断面,那龙气略作四溢,就不是小怪能够承受的。 心惊胆颤到了水面,“青铜陂”湖神取了些许砂石,小心翼翼称量了,刚好半两,不多也不少,这才赶紧揣了包包,然后道:“小神已经取了物事,诸位龙爷,这下便告辞了。” “使者且慢,您是头一次来,哪能空手而归。” 说罢,就有个井龙王下潜城中,取了两锭金元宝,递交给了湖神,然后道,“使者回去之后,要是带着家眷过来安置,总是路上要有些开销打点的。这两锭金子,多少也能凑合着使唤。” “青铜陂”湖神有心拒绝,可实在是囊中羞涩,不好意思道:“小、小神愧领了……” 他那治理的地方,早没几户人家,就是有,也决计不会去“青铜陂”打渔,除非想不开自杀的,倒是会去他眼皮子底下表演一个跳水。 五铜县周围水域,若论水鬼之多,“青铜陂”当属第一。 倘使水鬼能卖钱,那他兴许还能做个财主,何至于跟丘山伟称兄道弟。 不过如今想想也是奇缘,若非自己可怜,丘山伟浪荡,又岂能厮混在一起。 他便是做个帮闲的,说是狗腿子有些过分,但也相差仿佛。 但这一次,湖神却是尤为感激丘山伟这个浪荡财主。 临走之时,终于还是看了一眼州城,只见州城内外隔绝,妖精在城中不必担心水泡了衣衫,自然也就不用消耗法力,诸多小怪现形之后,虽说还是怪模怪样,却也是衣冠在身,多少也是人样。 至于儿童,也如人间小孩儿一般,快活地游戏打闹,当真是羡煞了他。 好去处,好去处,当真是个好去处。 不过湖神也没有得寸进尺的意思,能有这等机缘,已经是够了。 再苛求,多少有些不知好歹。 心心念念多看了两眼州城,见城市广大,丁口众多,想来大江龙神府也没有这般热闹的。 只论气象,说是个泽国都城,那是不差分毫。 原路返回,出了湖口,一众井龙王目送他离开,骑着螺蛳青的“青铜陂”湖神叹道:“我若将今日见闻说出去,只怕朋友们听了当是大话。” 不过这时候别人信不信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踹了两锭金元宝,叫老婆从娘家回来的盘缠,那是真的够了。 路上吃吃喝喝的开销,也用不了一锭黄金的。 剩下的一锭,再买些家当,到时候在巢湖有个窝,隔三差五就过去小住,至于“青铜陂”,再呆下去早晚被毒死,不如自己挖石头填埋算了。 这湖神……不当也罢! 反正没人过来祭祀,方圆二三里也没有几户人家,随着天变加剧,荒无人烟是肯定的。 继续傻守着攒功德,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待“青铜陂”湖神骑着螺蛳青回到南岸,就见十几条大蛇涌了过来,都是附近的神灵,旁边两个县的夜游神也不知怎么地,凑巧刚好巡逻到这里,于是也就顺道跟湖神打个照面。 “白眉!白眉!可去了巢湖?” “是个甚么模样?” “比咱们住处如何?” “可有彭蠡泽那般热闹?” 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嘶嘶作响,十几个蛇儿脑袋凑着,看着像一团乱麻。 “青铜陂”湖神一看这场面,顿时抖擞起来:“嗐,我忙着办事,不曾细看。不过去的时候,巢湖那边礼数周到,那是井龙王前后开道,六匹六尺锦鲤拉车,我坐车坐了一路,甚是腰酸。” “嚼你个骚根呢,六尺锦鲤给你拉车,怕不是你作个泥鳅状,给它们拉车还差不多。” “……” “你便就知道胡吹,让你说个真切的又如何?” “……” 我他娘的就知道说了也是会当放屁! 不过“青铜陂”湖神倒也潇洒,双手一摊:“你们要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实话说了,那几位龙爷很是和气,我因为帮丘老财的忙,龙爷视我为‘赤侠秀才’的使者,还允许我挑个前庭后院的宅子。原本龙爷说是让我去州城里挑一挑,我说算了,就在……” “县城?” “什么县城!县城那是好意思挑的?那县城比彭蠡泽的水晶宫还大,我是什么福气,敢住那等地方?我不敢要,就找了郊县的小城,寻个龟鳖当邻居就行。” “真的假的?!白眉,你莫不是吹上了天?” “我吹你娘的蛋,倘使我说了谎,天打五雷轰。” “我的天!” “临走的时候,龙爷见我寒酸,也没好意思说破,给了两锭金元宝,说是不让我空手而走……” 说罢,当真就摸出了两锭金元宝。 那金灿灿亮堂堂的,把一群神灵都照得心儿荡漾。 连临县两个夜游神,十六双胳膊都攥得紧了。 这巢湖也太……太妙了吧! “白、白眉,你再给说说,可有甚么章程?” “甚么章程?” “就是房子啊!” “甚么房子?!” “你娘的,巢湖的大宅子,前庭后院的那种!多少钱一套?” “呸,那是能买着的吗?湖口上百条龙爷守着,你掏钱去装个阔佬试试?不扒了你这身皮。” “白眉,你跟丘山伟说说,让他帮忙弄几个‘贝书’来。” “……” “我就随口那么一说……” 如果是普通人间高官,这事儿倒也不难。 可魏昊那是普通官员吗? 杀你个毛神估计都不带皱眉头的。 当即一群蛇儿抓耳挠腮好不烦躁,有条花斑大蟒忽然眼睛一亮:“嗳,你们说,咱们现在去叩见魏大……大老爷,还来得及来不及?” “可拉倒吧,我可是听说丘山伟是等着请客吃饭,豪车接送家眷,还送上了‘圣王紫贝’,那土老财是家底丰厚的,你又待怎地?跟他比阔?” “就算比不了财力,鞍前马后出点力,混个脸熟,总是好的吧?” “秋汛啊哥哥,你管的那口子不照料了?” “我得先算算魏大老爷的行程,得提前点,他一落脚,我蛇皮给他当脚垫,蛇肉给他当点心,便不信了……” “……” “听说五潮县名吃就是‘蛇羹’,我刮了自己二十斤肉,应该够了吧?” “……” 一旁“青铜陂”湖神也是目瞪口呆,嘴上轻飘飘道:“房子而已,不至于此吧。” “你闭嘴!你这吃独食得了大宅子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就一个老婆一个儿,我他娘的四房十八子呢,上哪儿寻着落?” 几条大蟒都是愁眉苦脸,当真是琢磨着给自己来上一刀…… ==== ps:今天不知道咋回事,下班卡口堵死了,刚到住处,赶紧更了。 150 帝颛顼之思 摊位上鱼丸太少,也就够白妹妹她们几个吃的,魏昊跟狗子吃得不过瘾,丘山伟一看唯恐怠慢,连忙吹了个黄铜哨子,不多时就来了三十辆豪车香车。 车上莺莺燕燕,下来一群美妇人, 见了丘山伟,立刻行礼喊着“老爷”。 “老爷~~今夜是要在江畔快活么?” “去去去,赶紧招呼大家忙活起来,捉鱼杀鱼捶鱼丸,这边赤侠公等着吃呢。” 丘山伟甩了一把金叶子出去,美妇人顿时嘻嘻哈哈哄抢, 这些都是利国山山神的大小夫人, 加起来一共三十七八个的样子,其中不乏双胞胎。 “神君腰子不错。” “惭愧、惭愧……” 老脸一红, 丘山伟赶紧躬身道,“小神在此地没甚交际,也就只能求些美色。若是魏相公中意……” “别!我有的是!” 魏昊当即打断,“还是不受用了。” “小神家里都是些庸脂俗粉,比不得您啊。” 冲魏昊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利国山山神又连忙道,“魏相公,您且先坐着看会儿夜景,本地的‘渔火人家’,那也是一绝啊。小神这就杀鸡熬汤,很是快当。” “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神有个炉子,以前是炼铜的, 现在拿来炖鸡, 快得很。” “……” 果然当山神还是富裕一点好, 自带猛火炉子。 “老爷, 这鱼丸真的不错。” 燕玄辛舀了一颗鱼丸起来, 冲魏昊喊道。 “什么老爷!别瞎喊!” 瞪了一眼燕玄辛,小燕子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便道,“官人,我这一碗给你吧。” “我不饿。” 咽了一口口水,魏昊摸着肚子,眼热地看了一眼。 狗子正在嗦鱼丸,狗嘴一吐:“君子,我的要不……” “吃你的吧!” 猛搓狗头,魏昊坐在狗子身旁,然后摸出丘山伟送他的“贵妃螺”蚌壳,问道,“小汪,这玩意儿在五潮县好像叫‘贵妃蚌’,怎地利国山山神说是‘贵妃螺’?” “相公有所不知,有金玉之声的,便是‘贵妃螺’;没有的,便不是。” 莹莹钻了出来,捧着一卷书,是她最近做的“云梦搬运法”笔记。 自从魏昊说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莹莹很是刻苦认真。 “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只听说是以前买卖东西用的,又称‘圣王紫贝’。布币盛行之后,便取代了贝币;再之后,就是镈币盛行。” 狗子博闻强记,在书院中认真听讲,所以记得这些。 魏昊虽说是朱雀学院的学生,但专攻算学,这些完全不知道,就算想要知道,也是得花钱才能学到。 以前穷困,又不远离五峰县,学习成本压到最低自然是优选。 “‘圣王紫贝’……” 一双异瞳认真看去,见这“圣王紫贝”流光溢彩,显然不简单。 可看不出有什么作用,只能察觉到它珠光宝气,估计能招财。 忽地,魏昊寻思着是不是把它给敲进镇魂印算了。 不过想着万一敲烂了,那就有些可惜。 还是山精最耐敲打,不怕敲烂。 此时利国山山神丘山伟招呼着一群妻妾,各自换上衣裳,挽起袖子系上围裙,竟是干活麻利无比。 略作打问,才知道丘山伟的娇妻美妾们,也多是本地早夭的女子,或是一些孤魂野鬼的俏寡妇之类。 他本就好色,但又不作恶,索性收留这些女鬼为妻妾的同时,还能爽爽。 而女鬼们本就可怜,与其游荡人间,还不如找个靠山。 丘山伟虽是阴神,可也到底是个千年的老神,家底丰厚不说,为人也不坏,自然是一拍即可,相处得很是融洽。 于是别看她们来得时候珠光宝气、华服在身、香车接送,可换身行头干起活来,可真是行家里手。 毕竟生前也都是普通人家,不是那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当时是,山神刮鳞去腮,夫人剃肉去头,一干妾室纷纷挥舞双刀,咄咄咄咄个不停,砧板、案板砍出了一片繁星。 待鱼肉剁成了鱼糜,又有美妾挽着袖子,在案板上铺好了一张猪皮,鱼糜往上面一抹,里头的鱼刺都扎在了猪皮上,然后随手一刮,没骨刺的鱼糜就刮了下来。 切葱和面打鸡蛋,一家三十九口人忙得很,却是有条有理,看得无比舒服。 这场面,让小青目瞪口呆:“姑娘,咱们家以后……不至于此吧?” 然后小青又小声问道:“听说这闺中之乐,倒也不全看是否威武雄壮……” “小青,你说什么呢!” 瞪了一眼小青,白妹妹面颊泛红,轻声道,“休要总惦记着……” “姑娘欸,我这是怕棋差一着啊。” “莫要计较。” 淡定地喝了一口鸡汤,白妹妹根本不慌,“急是急不来的。魏家哥哥不是说了么,该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别人抢也抢不走。” “那行吧,姑娘都这么说了,我急也没用。” 小青扁着嘴,看了看田螺精,只觉得这女子也是不简单,认识新姑爷早也就罢了,还是个管吃喝的,螺壳之中开了酒楼也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再看燕玄辛,越看越觉得这小鸟儿也是个劲敌,明明嘴上说着要跟新姑爷学东西,这便是要做徒弟的吧?可哪有徒弟眼泛桃花的?分明就是想睡师傅! 不过小青忽地又想到大巢州以前听来的一句俗语,正所谓“要想学得会,先跟师傅睡”……呸,新姑爷才没有那念头呢。 就是这小燕子馋了,下贱! 等着鱼丸的当口,魏昊索性掏出筒帖,继续翻看《六重地仙录》,第一次看都是粗略看一下,大致了解内容。 现在魏昊已经是看第二遍,然后发现了一个规律,这《六重地仙录》中记载的所有地仙,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功行大唐”“功行大虞”“功行大夏”等等字样。 功行,就是功劳和德行。 其中的功劳,主要就是“传道”“教化”两样。 所以开篇第一个“碧水君”,就说他是在北海有个道场,然后传道三宗,而门徒就是传道之后教化出来的。 但是功行就到此为止,之后“碧水君”就不在大唐,而是去了“生死眼耳口鼻六重天”,并没有选择住世长生、不死于人间。 其余地仙大同小异,也都是传道之后就走,非常潇洒,没有半点留恋人间的意思。 对此,魏昊相信可能地仙境界修炼需要的“能量形式”变了,可能需要高浓缩这气那气的,但是,他不相信地仙们真就对人间毫无想法。 证据虽然不明确,但却很有说服力。 那就是巢湖的形成,那头“隐龙”的力量,应该是远超地仙,但是不如“大巢氏”这样的人族猛男。 神仙境界总归有高有低,地仙境界、鬼仙境界自然也是如此。 “隐龙”都馋人间,地仙们算老几?敢不馋? 但是“隐龙”现身不全,“大巢氏”显圣也是隔着遥远时空,可见已经形成了某种规则。 比如说人间被某个大能或者一群大能,打造出了一个狗洞,体型小的时候钻出去还来得及,体型大了,就会卡死,最后寿元耗尽,憋死在狗洞的一侧。 如此一来,就能解释得通馋人间的“隐龙”为什么只有四条腿。 再退一步,如果要降临人间,大能首先就要降低修为,这样才行。 但是人间其实也很可怕,有魏昊这种突变的猛男冒出来,这万一阴沟里翻船被打死,那真是血亏。 所以,“隐龙”整个不过来,伸四条腿过来倒腾倒腾,本来应该也能搅混水,结果水里有个玩意儿把他的一条腿打折了。 琢磨通透之后,魏昊又想起来一个传说,便问白星:“白妹妹,你饱读诗书,我有一事想要问你。” “魏家哥哥请说。” 白星放下调羹,拿起手绢略微擦了擦嘴,看着魏昊。 “我听说太古时人神共治、人神共存,后来颛顼帝施展威能,绝地天通,于是人神分离。是这样吗?” “是也不是。” 白妹妹不知道为何魏昊问起这个,便道,“的确有颛顼绝地天通一事,但不是颛顼帝,而是‘帝颛顼’。那是人族共主,尊号便是‘颛顼’,谁为人主,谁便是颛顼。数代颛顼率众战天斗地,这才禁绝天梯、天路,只留下昆仑一处。” “当真?!” 一听这个,魏昊顿时来了精神,这么一看,人族祖先们是很有想法的啊。 一步步将超凡神力削弱,然后剥离。 “自然是真的。” 白妹妹对魏昊又道,“以前龙族极为昌盛,动不动就能掀起风雨。自帝颛顼之后,龙皇便不能常驻人间,四海五湖,皆是龙君,非是龙皇。而且修为一到,鲜有还驻留人间的,多回‘龙渊’修炼。” “修为一到?!” 立刻抓住了重点,魏昊眼睛一亮,这跟《六重地仙录》的情况,岂不是一样? 那么按照这种规律来看,应该是太古人间大神遍地,经过人族的不懈努力,终于将大神遍地的情况解决了,只不过解决这事儿花了很多代人,每一代的人族老大“颛顼”,都是为达成这个目标而战斗的。 直至达到最后的胜利,也就是“绝地天通”。 至此,人间再无大神,或者即便是有,熬也能熬死这些大神。 寿数是有尽头的,千岁鬼仙,万载地仙,你今年不死,一万零一岁也得死;你明年活着,十万年零一天的时候那也别想活! 人族不需要人人长生,只要开枝散叶、披荆斩棘、开疆拓土,十年万还是一百万年,都不重要,因为这是整个种族的人间。 于是魏昊结合国运化身,再度大胆猜测,现在的人间,上限就是神仙境界,而且未必是厉害的神仙。 “龙族天生强横,似四海五湖龙王,都是资质超绝之辈,一出生就是万寿,天生的神仙之才。只是通常一任龙王五百年,五百年福泽一方,功行各地,修为涨得很快,所以一般都是五百年不到,就会换一任龙王接班。为的就是返回‘龙渊’巩固修行。” 白妹妹或许说的都是她知道的,而且都是真的。 但是魏昊这时候敢断言,龙王离开绝对不是只有巩固修行这简单,而是人间继续呆下去,功行太过圆满,修为可能会大涨,万一冲到神仙境界,国运化身就会先弄死他。 不弄死也不是不可以,搞残也行。 残废的神仙,对人族的危害性就小得多。 换位思考,魏昊要是人祖,也是提前设计这么一个防御机制。 谁冒头灭谁,一切以保障人族发展为第一原则。 那么,基于这个判断,“保家妖仙”这种弱小精灵群体的存在,就合情合理了。 人祖在打破蒙昧的过程中,跟妖魔鬼怪战斗,肯定也会拉一批打一批,就跟魏昊现在一样,吃人的全部弄死,不留任何余地;不吃人的就留下观察,以后还是不吃,甚至还反过来帮助人族,那就可以合作共存。 六畜,应该就是最初可以合作的对象。 “保家妖仙”则是在规律发展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形成的弱小者互相依偎搀扶的结果。 跟大妖比起来,“保家妖仙”跟野生动物没区别,落单就抓了吃了,完全不忌口,移动的修炼大补丸。 但“保家妖仙”跟着人族混,沾染人气就能受国运保护,大妖进场就会被监视,搞事就会被逮住电疗。 雷劈,就是一种高效的防御惩罚工具。 人族发展到现在,基本上是完全掌控了神州,并且王朝兴衰可能有波次,但总体而言,人族是在对外扩张,增大生存空间的。 而外部各州,估摸着只有零星定居点,并且处于低配“人神共治”的状态。 那里的人现阶段比较愚昧,而神也比较野蛮。 比如金甲鳄王,在老家沃州何尝不算一个神灵? 只不过是个吃人不眨眼的邪神罢了。 “唔……” 摩挲着下巴,魏昊突然有些明白“隐龙”的出现了,这货搞不好就是想要在“大巢州”弄个突破口,然后打破现有的格局,使得人祖们的努力付诸东流,人族现有的局面出现大倒退。 大神再度降临人间的时候,没有人祖级别的猛男,拿头来抵挡? 人间不是打个喷嚏就成了大神的厕所? “魏家哥哥?” 见魏昊陷入了思索,白妹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是喊了一声,然后分了一半鱼丸在魏昊碗中,便不再打扰。 “人族、龙族、神仙、妖怪、精灵……” 手指叩着桌板,魏昊重新捋了捋,找到了一点点规律,并且也更加笃定,自己现在的行为准则,人祖来了也不会说做错了。 就该自信自强、一往无前,妖孽丛生就杀;魔鬼乱世就除。 太平不是等出来的,全都是搏出来杀出来的。 人祖如是,后人更当如此。 再度坚定信念,忽然心中有感,抬头望去,银河之中多有星辰闪烁,就仿佛是在呼应着自己。 这不是什么天命加身,就像国运化身会跟自己交流一样,定然是认可了自己的行为、理念,已贯彻这一切的力量。 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双拳,要想铲除不平事,首先就要有一双独一无二的铁拳。 什么牛鬼蛇神,统统打爆! 念头炽烈,再看《六重地仙录》时,便觉得这些地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住世长生就打到他们肉身爆裂,不死于人间就想办法让他们死! 人定胜天! 将“筒帖”收好时,魏昊低头一看,居然一碗的鱼丸,顿时甩开腮帮子就开干。 丘山伟全家手脚麻利,不多时就几十斤鱼丸做好,有水煮的油炸的汤锅汆的,或是一把鲜虾面,或是炒个白崧菜,只一会儿,一桌子满满当当。 不等利国山山神过来吹嘘两句呢,他便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只见魏昊左右开弓,来者不拒,热腾腾的鱼丸面吹两口气就吸溜两下没了。 一盘鱼丸炒白崧,不过是眨一眨眼就不见踪影。 他的妻妾都是行家里手,干活勤快得很,这光景见了,也知道遇上了神人。 要说做事坚决,还得数山神夫人,只听她招呼道:“妹妹们,都莫要停歇,可别天亮了贵客还没吃饱……” 于是又是一通咄咄咄咄、哒哒哒哒,摊位上好不热闹。 那又聋又哑的摊位老板直接麻了,头一次做这样的生意,不过他是认识丘山伟的,这是个隔天就来的老顾客,于是跟丘山伟比划了一个要睡觉的姿势,意思就是打算收摊了。 丘山伟见状,给了他两锭银子,一脸抱歉地连说带比划:“对不住对不住,今晚上就借用一下贵宝地。老哥哥,您不如先回去歇息,我这儿还有得忙,等天亮了您再来收摊,保证锅碗瓢盆不丢,炉子里煤也不少。” 老板虽然无语,但看在两锭银子的份上,也是点点头,又比划了两下,便回去睡觉去了。 等老板一走,利国山山神更是放开了手脚,变出一个炉子,上了一口大锅,油炸的油炸,水煮的水煮,如何都是要让魏相公满意。 正忙着呢,却见山神府的管家骑着铜马到了跟前,行礼之后便喊道:“老爷,‘青铜陂’的白眉老爷取了东西回来啦,如今咱们家那是瑕光翻飞啊,隐隐有龙吟传来,整座利国山都是大放光彩。” “哎呀!这么快?!” 丘山伟一听已经有了神异,更是满意无比,他此刻已经感应到了利国山的变化,原本的山精普普通通,就是个铜珠,现在不一样了,那龙爪山的砂石一到,就改变了利国山的气韵。 铜珠缠绕些微龙气,虽然不多,也是要诞生铜龙的征兆。 他一个阴神,能不能苟延残喘,全看天数时代。 撞上好时代,一口气混了千多年,家中美女如云、艳女如雨,简直不要太爽;可要是时运变了,比如现在这世道,闹不好就是魂飞魄散,好一点重新进入轮回投胎。 享受惯了的,哪里能再吃苦。 再说了,他虽然好色,可也不是始乱终弃的,这么多美娇娘养着,他就想着一直养着。 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是千年以来的同床共枕,互相间的默契一个眼神就行。 他舍不得,可舍不得又能如何? 阴神而已。 所以这光景有了机会,那肯定是要拼一把。 他丘老爷为了美女如云,为了继续好色一千年,愿意努力奋斗。 “老爷,白眉老爷还有东边的十几个老爷,传了话过来,说是一会儿就到,要过来给老爷帮忙。” “叫他们滚!” 丘山伟一听,这还得了? 金大腿他一个人抱就行了!他抱得起!有这个能力! “丘老财!好你个贱人,一天到晚想着吃独食!” “滚,往日里蹭吃蹭喝给你脸了?我这是吃独食吗?我这是敬仰人间英雄,特意深夜守候,滚滚滚……” 拜托“青铜陂”湖神有多潇洒,这时候就有多嫌弃。 互相鄙夷地看了对方一眼,“青铜陂”湖神扭着身子就走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你他娘的不地道,我可是帮你去了一趟巢湖的!” “你他娘的才不地道,你一个人去的,怎么带了这么一窝带鳞片的过来?” “哎哎哎,丘老财,我们过来,那也是为了给你分忧。赤侠公饭量大,你才弄些鸡汤鱼丸,这合适吗?这不合适。我一身精肉,切下来做个红烧,那不香?” 有条花斑大蟒,伸着脑袋给出了一个极好的建议。 “滚!赤侠公不吃你这种带纹身的!” “不吃带纹身的?!那好啊!我,我怎么样?我这一身皮毛,那是黑漆漆的不带一点儿杂色,吃起来肯定滑口。” 有条乌黑油亮十丈大蟒于黑夜中露出一双大眼睛,看着丘山伟说道。 “你也滚!你看你黑不溜秋、乌漆嘛黑,像个挖煤卖炭的,赤侠公能吃你?看一眼都得吐!” “我不黑,我不黑,我是白里透红,红利带粉,便是眼眶都是桃花色儿的。” 又蹿出来一条五丈白玉蟒,这蛇儿当真是漂亮,蛇眼好似黄金,眼窝带着桃红,看上去甚是可爱。 “你这种公不公母不母的,你不嫌害臊,赤侠公都替你害臊,你就是变成一盘菜,那骚味儿都能传到五潮关去。我看你还是去五潮关找‘五潮传胪’打个商量,让他来料理你,做个椒盐的喂狗。” …… 十几条大蛇蟒蚺被丘山伟一通狂贬,但这群泉水溪流的水神倒也不恼,反而眼巴巴地看着丘山伟,就这么盯着,作可怜兮兮状。 “你娘的,都滚,都滚,老子连‘圣王紫贝’都送出去了,才敢在这里打个鱼丸。你们倒好,一毛不拔的,就想捡现成的……” 利国山山神嘴上骂着,手里活儿却是没有停,不多时,一锅咸口带萝卜丝的鱼丸炸好,捏上去外壳酥脆,便知道差不多了。 等复炸过后,丘山伟这才装盘道:“他娘的,愣着干什么,传菜啊!” “哎!这就来!” 只见花斑大蟒摇身一变,竟是个头上簪花身穿锦袍的汉子,他忙不迭端着油炸好的丸子上前,放到了魏昊跟前。 魏昊正扒拉着鱼丸粉丝,见又上了菜,顿时大喜,甩开腮帮子继续开吃。 汪摘星也是不甘示弱,二斤咸口带萝卜丝的,管它烫不烫,吹口气的事情,必须嗦了! 那花斑大蟒见状,连忙道:“汪少卿,您慢些、慢些,还有呢,还有呢。” 狗子抬头瞥了一眼,然后转过头继续干饭。 这世界上没有比干饭更重要的事情! 许久之后,一直吃到寅时,一人一狗宛若无底洞,来者不拒,吃得无比畅快。 莹莹本以为自己是能养活一人一狗的,现在一看,才知道是自己托大了。 别说自家相公了,就是汪摘星,一碗东西到嘴里,嚼两口就炼化了,到肚子里的时候,连个渣渣都不剩下。 怪只怪狗子领悟出来的功法,开篇第一句就是“天地为洪炉兮,造化为工”,什么叫烘炉,这就是烘炉啊,啥不能炼了。 区区鱼丸,张张嘴嗦一下的事情。 魏昊更是离谱,吃饭吃出一个气势惊人,气血翻滚,宛若惊涛骇浪,也就是知道他不是要大开杀戒,利国山山神否则是真不敢靠太近。 “你们也是丘神君府上的?” “啊,不是不是,我们是丘老……老汉,丘老汉的朋友,都是本地的水君湖神,听说魏老爷在此,特意过来伺候的……” 魏昊一愣,寻思着本地神灵,还不错嘛,挺友善的。 151 很是离谱 让一群水君做“托盘使者”,魏昊有些过意不去,便放下碗筷说道:“诸位神君,没必要、没必要,不如一起坐下来吃?” “岂敢岂敢,赤侠公只管吃好喝好,小神几个听闻赤侠公驾到, 早就想鞍前马后伺候一番……” “……” 魏昊听得无语,寻思着这群本地神灵肯定是有什么原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过见它们身上并无腥臭,想来也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情。 于是就吃着鱼丸问道:“可是有甚么难处?若是有不长眼的妖魔作乱,只管说,我自去帮你们料理了。” “这……这倒是不至于。” 簪花锦袍汉子有些腼腆,在丘山伟面前一通狂喷, 到了魏昊跟前,却是搓着手小声道, “赤侠公,听说巢湖的宅院,很是不错,又有定水长矛威慑妖邪……这般上乘洞府,小神修炼三百来年,倒是想都不曾想过。” “哈哈,那都是被水淹了泡了的,早晚腐朽,哪里是什么上乘洞府,估计住上几个月就烂光了。” 魏昊大笑, 他面前摆着一只酱汤丸子锅, 鱼丸用竹签子串了起来, 先烤后煮,挂了一层厚厚的酱汁,外皮酥脆,里面香嫩,一口一个在嘴里爆开,比章鱼丸子还要带劲一些。 利国山山神有个小妾,生前是专门做小菜的,自家制备的榨菜,先抄水去去盐分,然后切成芝麻粒大小的碎粒儿,撒在酱汁上,鲜香合口,味道颇有层次,也是琢磨透彻的吃法。 撸串也没有这般痛快,一把竹签子三十个鱼丸,嗖嗖两下就没了。 白妹妹虽然已经吃饱了,但她突然发现看魏昊吃饭很是痛快。 一旁小燕子一手一串,跟擂鼓助威似的,有样学样跟着吃,只是已经撑到不行,莹莹无奈只好扶着帮她抚摸肚子,看上去滑稽无比。 “可不能那么说啊赤侠公。” 见魏昊瞧不上那些水下的房子,花斑大蟒当时就急了, 连忙道,“赤侠公,这洞府可不是乱挑的。像我们这等小毛神,管着一个泉水一条溪的,有个洞口窝着,那就不错啦。可一年四季,总有刮风下雨冰雪雹子什么的,稍微厉害些,这洞口就算是毁了。” “找个地方盖不就行了?” “有主之地不能去,赤侠公您说是不是?可无主之地……像小神这种三五百年也攒不了多少家当的,万一被哪路大妖瞧上,直接抢了就抢了,我还能找他理论不成?这是打又打不过,跑去上司那里告状,不告可能还好,告了,怕是就算宅子讨要回来,也成了上司的……” “……” 听到花斑大蟒这么说,魏昊当时就惊呆了。 寻思着你们好歹也算是乡镇公务员,居然这么苦逼?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这事情总归是看地方的。 像北阳府那种富得流油的,自然会出一堆不愁住处的,他在五潮县认识的“白八公”、“青大娘子”、“李三郎”,便是一只两只狐狸精请来的。 这两只狐狸精的老爹,混得可比眼门前的花斑大蟒强多了。 “赤侠公,退一步来说,就算上司赏脸,帮了忙也不要宅子。可能帮一回两回,还能帮十回八回吗?再多的情分,也该淡了。” 言罢,花斑大蟒又道,“再一个,我们这种小毛神,多的是拖家带口,这光景还管着小泉啊溪水的,万一哪天革职了,又或者说沧海桑田、改朝换代,这差事……不就丢了嘛。到那时候,我们皮糙肉厚还能往山里一钻讨生活,这娘儿几个跟着受苦,于心何忍……” “这话在理,我在五潮县砍死玉角仙、胡髯郎的时候,便打听过它们老大黑心虎王的根脚,居然是前朝神灵。落到这般田地,当真是没毛的凤凰不如鸡啊。” “便是这个道理啊赤侠公!” 花斑大蟒顿时叫道,“鬼仙境界还能落草为寇、占山为王,我们这种小毛神,没了这赐封的官皮,那就是个屁。落草为寇只怕两三天就被除妖人给宰了,这剥皮拆骨炼丹炼药的,投胎都投不利索。” “有了巢湖的房子,就要好很多?” 魏昊不解,于是问道。 “何止好很多!” 只见花斑大蟒已经跪了下来说话,“有您的定水长矛,这大江南北的非人异类,谁敢放肆?那是您战天斗地过的水土,精神意志就在那里。龙爪山如此巍峨雄壮,也是您打断的不是?” “嘿嘿,这就是过誉了,过誉了啊。” 魏昊很是得意,觉得本地的神灵说话真他娘的好听,眉开眼笑道,“也是多亏了大巢州百姓精灵的信任,否则必不能成事。” “有没有赤侠公才是成事的关键,天下间众望所归者多不胜数,能似赤侠公这般敢于挑战的,却是寥寥无几。” 这话花斑大蟒绝非有意奉承,而是事实如此,说话间内心也是感慨,人世间竟然有人敢跟那般巨龙战斗。 脚跨一百二十里的巨龙…… 只是想一想,都是毛骨悚然。 而眼前这位撸串不停的凡人,居然真就冲上去干了。 关键还打断了巨龙的一条腿,这更加让人佩服。 “赤侠公,听说‘巢湖’是人祖定下的名分,那便是大夏朝廷来了,也不好使;天庭来了,那也无用。您是跟人祖并肩作战过的,数百万生灵亲眼所见,天地人神都是见证。您说不管‘巢湖’的生死,那……那能成嘛。” “我管是不可能管的,但要说有人要祸害巢湖,那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这便是了!” 花斑大蟒拍着手,立刻道,“人间洞天福地咱们不去想,那是仙人的府邸。可要说寻一方太平水土,没个响当当的大人物照看,又岂能真个太平?有赤侠公这个态度,大江南北的妖邪,谁敢放肆?莫不是命比三妖王硬,实力比龙爪山主人强?” “听你这么一说……”魏昊眨了眨眼,微微点头,“还真是个治安不错的好地方,换我我也找这样的地方住。” 治安良好、环境优美,连小混混都没有流窜,更不要说偷鸡摸狗,这种地方简直是赞。 不过魏昊还是有个疑虑:“可是这也只是好去处,水里泡的屋舍,不还是得朽烂?” “嘿嘿,赤侠公也是有所不知。待巢湖水族兴旺起来,必是堪比福地,自有灵光保佑。再者说了,如今龙气镇压,便是小怪住下,最多就是些许法力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破败。” “哈!” 魏昊猛地一拍桌子,“那岂不是我要收点保护费?” “可不是怎地?小神早就听说,如今巢湖住下的水族,都是祭拜定水长矛,感念您的恩德。” “你们消息可真是灵通,我昨天还在巢湖,你们就知道这般清楚了。” 又嗦了一口脆皮酱汁鱼丸,魏昊这才恍然大悟,“我说那些精灵怎么去长矛周围转悠呢,原来还有这一茬。” 保护费一说,也就是开个玩笑,魏昊又问花斑大蟒:“如此的确是个好去处,只是巢湖是刚形成的,没甚底蕴,你们家眷去住下,对修行有好处吗?” “大有裨益!” 不等花斑大蟒说话,两个水神跪地滑铲到了跟前,黑脸的开口道,“魏老爷,您是当世猛男,我那浑家生了九个不省心的,若是在山溪里厮混,将来就是个怪物。可若去巢湖,必能受您感化,得道化形啊。” 另外一个描眉画眼涂脂抹粉的也开口道:“而且如今巢湖龙气充沛,说是水族福地都不为过。寻常四海五湖,哪里去寻这等地方修炼。小神听闻大巢州的井龙王,如今都是十丈金身,很是威猛。小神家里人资质一般,但也不想着成龙化蛟的,能有万分之一的造化,那就好了。” “不至于吧,福地?” 魏昊有些不可思议,按照《六重地仙录》所说,到了福地的程度,那就很适合当作道场。 地仙的“功行”,能够撑起来万千门徒,就是福地能够源源不断地输出修炼必须的资源。 灵气仙气什么气都行,哪怕是天然气,好歹不愁燃料做饭。 “有‘定水长矛’,有‘金蛟堤’,有‘龙爪岛’,还有巢湖‘水晶宫’,这要不是福地,什么才是福地?” 不知道什么时候,几个水神都过来跪着,一脸的渴求。 魏昊这下才确定,自己那一战,可真是打出了一块特殊水土。 人类瞧不上的地方,非人妖异可未必瞧不上。 “若是如此,我倒是愿意帮忙。只是有一点,巢湖水族多是本地的‘保家妖仙’,大多良善,跟人有一段凡间渊源。害过人、吃过人、恃强凌弱之辈,我是不会帮忙前往落户的。” “赤侠公放心,我们这群小毛神,平日里就是在山水间胡吹大气,屁本事没有,也没胆祸害一方,能得赤侠公垂怜,实乃此生福分!” “那便是好,就是不知道要我做什么?怎么做?” 魏昊又抓起一把酱汁鱼丸狂撸,三口两口吃下去三十颗,然后看着一众水神。 “可不敢劳烦赤侠公您大驾,小神几个,只想让浑家请个墨宝回去,日日祭拜就是。” 身上还有神智,乱跑是不行的,虽说是要比丘山伟跑得远,可也就那样。 你江南的大蟒蛇跑去江北,别人不认识你,把你剁了做成椒盐蛇肉,也怨不得别人。 所以老婆孩子能先去城里接受美好新生活,也就行了。 至于自己这种家里的顶梁柱,工资还得挣着,事情还得做着,苦头还得吃着,倘若有同僚的排挤、上司的小鞋,那也是该忍还得忍。 为神一方么,就那么回事儿。 “就这般简单?岂不是跟丘神君给我贝壳,然后刻字差不多?” “哪怕戳个眼儿,也是行的。往后小神的孩儿,便是认您当个老太公都行……” 说的如此卑微,魏昊都觉得这群水神是怎么苟活下来的。 世道也太艰难了吧。 不过对比了一下,还是野怪们更惨一点,能跟野怪们相提并论的,大概也就是大夏王朝最底层那些讨生活的普通百姓。 说到底,头上多了无数个婆婆无数双脚,别踩着的,甭管你是人是妖还是神,哪儿有容易过活的。 活着就不容易啦。 “唉,你们也是难处多多。” 魏昊说罢,便道,“等我吃饱了,便给你们写几个字。” “哎!!” “魏老爷,您坐好,小的们这就帮您传菜!” 说话间,一群大蛇蟒蚺都是忙活起来,精神头十足。 魏昊一边吃一边想着,正好就多写一些东西,比如老家城西的大花狗、猫头鹰,总不能忘了;还有“白八公”几个的文章,也不能少了;再像“漂母投食”这个故事,也得让人立传…… 自己写文章是狗屁不通,写不出花团锦簇来,不过朱雀书院里的同学,多得是擅长此道的,让他们帮帮忙,倒也正好。 至于朱雀书院聘请大花狗过去当差,这事儿拜托别人都不好使,找陈孟男最方便。 因为朱雀书院的书库,是五峰县最大的,是他爹吃饱了没事干给书院盖了一栋。 很多事情都记着,但因为一直在打打杀杀,反倒是稀稀落落的没办好。 吃到了卯时,魏昊终于吃了个痛快,但鱼丸入肚,消化得极快,随着“烈士气焰”越来越强,他感觉自己“日啖十牛”都没问题。 传说中,夸父一张嘴就能喝干两条大河,太古猛男比自己夸张多了。 而夸父这样的猛男,居然还被应龙随便剁死。 自己还很弱啊。 首先定一个小目标,一天吃一条龙。 等自己一天能吃掉一条龙的时候,应该实力就算是不错了。 跟妖王较劲还很费力的现在,实在是没意思。 “魏老爷,这是小神的一点心意。” 花斑大蟒说罢,拿出来一支灵芝,见魏昊要拒绝,连忙道,“润笔费,润笔费,求人墨宝,岂能不给润笔费?小的家底虽然不甚殷实,但也是有些存货。这灵芝留着,早晚也是祸害,万一被上司盯上,怕是要了小的性命……” “那我就不客气了。” 魏昊想了想,把这支灵芝收下,他有袁君平送的“神农珠”,只一照,便见灵芝上有七重宝光,一重便是一百年,可见是七百年的灵芝。 看到魏昊手中“神农珠”的厉害,白妹妹、小燕子几个都是惊呆了,若有此宝,家宅何愁不兴旺。 狗子也是大喜:“君子,这灵芝拿来炼丹,定有奇效!” “那就给你吃了。” 魏昊一扔,狗子张嘴接住,便是直接吞了。 “……” “……” “……” 白妹妹、莹莹她们算是对魏昊有了诸多认识,倒也还能接受,燕玄辛直接傻了,一双大眼睛瞪圆了,怎么都没想到,七百年的灵芝,居然就这么轻飘飘地喂狗?! 而花斑大蟒也是惊到了,他的一干老哥们儿,也是吓了一跳,这魏老爷对自己的狗,可真是不错啊。 当下本地水神们都是有了计较,回头要叮嘱了老婆孩子,魏老爷这里,还有个黑狗爷,可不能言语冲撞、行为怠慢。 狗子是知道自家君子用不上这些天材地宝,所以也心安理得,张嘴嚼了两口,当时就将七百年的灵芝炼化。 只是想要吸收,却还需要时间,转化成自身修为,也是个漫长过程。 想要加速这个过程,倒也简单,学魏昊降妖除魔即可。 丘山伟准备了一摞贝壳,魏昊慢条斯理地刻了字,一个弄好之后,就给了花斑大蟒:“如此就行了?” “行了行了,有了魏老爷的墨宝,小的去巢湖买房,也算是有资格落户的。” “……” 听得此言,魏昊极为尴尬,这算什么?摇号?介绍信? 不过妖怪神灵们的事情,他知道的并不详尽,也实在是搞不懂其中的运作逻辑,但只要不为非作歹,一切都好说。 “说起来,我还是没搞懂,为什么有了我的字,就好使?那巢湖已经定下了名分,是人族的地盘。将来赐封水君,我这些文字,不就是废纸吗?” “哎呀,魏老爷,您这是看低了自己啊。这光景,便是大夏朝廷封个湖神水君什么的,就算敢接任,那敢赴任吗?” 花斑大蟒说着又冲魏昊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巢湖内外,岸上的百姓,水里的鱼虾,那是只认您啊。您会让个不三不四的去当水君么?” “那肯定不行,要是让白辰兄弟当水君,我没意见。换个不认识的,我怎么知道他是好人歹人?万一是个内里藏奸的,我还得跟他斗智斗勇,官场的那一套,玩起来太累,还是算了。就白辰兄弟这种浪……咳嗯,浪里白条的,我觉得就行。” 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白妹妹,魏昊差点说出来“浪荡子”,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便是了,有您关照,人神都得给些面子。” 花斑大蟒喜不自禁地将“贝书”揣好,笑眯眯地冲魏昊点头哈腰,“能趁个几十年快活就成,我那浑家,着实没过上几日好日子,山溪泉水吃个螃蟹,那都是腿上带毛的,攒一口像样的点心,可真是不容易。” 叹了口气,这寒酸水神知道兄弟们等不及了,赶紧让开,然后道,“魏老爷,您辛苦着,小的给您烧水沏茶去。” “那就烦劳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 花斑大蟒烧水的当口,本地夜游神过来打问:“老长虫,怎么说?” “啧,魏老爷答应做我儿子的太公,如今已经是自家人。” 说罢,花斑大蟒掏出一枚“贝书”,“这是我请来的墨宝,回去之后,便让我浑家供上。” “你好歹也是个神灵,倒是反过来供别人?” “我现在能去巢湖买房子,你呢?你露天守你夜去吧,滚!” “……” 夜游神心说我稀罕你这个? 于是当时就硬气说道:“巢湖底下的坟冢,多有上等阴宅,不知道魏老爷能不能帮帮忙?” “你一张嘴就上等阴宅?我拿个买房的资格,可是摸了一支七百年的灵芝出去,狗爷汪少卿拿来当零嘴儿的,就是七百年灵芝起步。你红口白牙的,就想空手套白狼?滚滚滚。” 夜游神当时就怒了,他这一族,祖上可是给天帝守夜的,号称“二八神”,乃是天地不灭都有的神位,居然这么跟他说话,这不是把他当不入流的草头神了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本地夜游神当时就道:“我有个祖传的兵器,是一把‘八棱镔铁锤’,有断金裂石之威,想那魏老爷神勇,应该用得上吧?” “咦?这倒是个好兵器……” 正在生火的花斑大蟒被烫了十七八个包出来,不过也是无所谓,继续烧火,然后想了想道,“你且候着,等兄弟们忙活完了,再帮你传个话。” “这都卯时快天亮了,我这不是要下班?” “你说你急个甚么?魏老爷又不是飞升成仙,这不是还在人间么?你急着这一天?” “你倒是不急,你不急你赶了三十里路过来?” “丘老财是我兄弟,他人手不够,我过来帮忙,不是合情合理?” “……” 夜游神心说你这是得意了,有了买房的资格,将来巢湖置办物业,子孙也能享福,也不需要多,龙气熏陶三十年,岂不是一等好汉? 可恶,这么一想,真是让人嫉妒。 “白天一到,就是日游神换班,你是不知道,魏老爷在老家揍过日游神,兴许就是看不得日游神那衰神模样,我可是‘二八神’一族,跟那没用的废物不是一路的。” 话里话外,就是怕同事连累。 “你自去下班,天凉了我也帮你传话,晚上你来我山泉处,我再告诉你消息,不就行了?” “也行。” 夜游神想了想,觉得倒也是可以。 不过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听花斑大蟒烧水的时候嘀咕道:“唉,这忙了一晚上的,肚子也饿,倒是想吃两只野猪充充饥、解解馋……” “嗨呀!我的兄弟,你想吃个野猪,早说么。晚班一到,我便给你捎带两只大野猪过来。五百斤一只,绝不饿着你。” “那怎么好意思……” “都是兄弟,不可生分了,切勿拒绝。” “那我就……” “务必收下!” “那就多谢心意,多谢……” 花斑大蟒抹了一把嘴,赶紧拱手道谢,眉开眼笑的好不快活。 本地夜游神也是红光满面,只是巡逻的差事还没做完,今天耽搁了不少时间,得抓紧巡逻完了下班。 不过总算得了个生发的机会,夜游神也是快活,一边巡逻一边哼着小曲儿,以往夜里做事,他从来都是不作声的,今天却是破了自己的规矩,大路小道一阵哼哼,阴风袭来,把不少生灵都吓得哇哇大叫,小半个五铜县都是不得安生。 魏昊刻字许久,倒也认真,十七个个“贝书”都派了下去,等天要亮的时候,鱼丸摊位的老板打着呵欠过来,见摊位收拾得干干净净,还多了几百个锅碗瓢盆,顿时高兴的手舞足蹈。 得了银子,白嫖餐具,还不用干活出摊,这日子,要是天天有才好。 别过了本地的山神水神,魏昊这才满意地离开,帮到了人,吃饱了饭,心情也是不错。 休息了一晚上的几十条大鱼,见魏昊回转,也是自顾自套上了缰绳,一声令下,就是摆动尾巴,继续逆流前行。 路上,看着十几件奇珍异宝,白妹妹也是又惊又喜,她家虽然富裕,但法宝其实不多,只是有钱而已。 可魏家哥哥吃个饭,别人就眼巴巴地送天材地宝。 什么“圣王紫贝”“七百年灵芝”,简直像是不要钱的一样。 寻常门第,花钱也买不到。 别看“七百年灵芝”听着好像不怎样,但有本领吸收其精华,转化为修为,打个折扣,趁个三百五十年,那也是当时成精。 白妹妹自己的道行修为,都没这个数呢。 如此一想,倒是觉得还不如一条狗…… 不过这念头一闪而过,她便有了计较,这家里头,管饭的田姐姐,兴许是帮不上忙的,反而是汪摘星这个小狗儿,要是有它帮腔拿调,比哥哥魂魄归位都要强。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白妹妹便想着,等得空了,让小青帮忙给魏家哥哥遛狗,趁机拉拢拉拢感情…… 152 上天度人,普扫不祥 虽说是逆流而上,但几十条大鱼都愿意卖力气,要快起来倒也不难,不过魏昊倒是不想大鱼累着,让它们留着点气力拉船。 于是逆水行舟一天,便是顺着大江由东北向西南走了一段,这次停靠的却不是南岸, 而是北岸。 只因南岸没有码头,离彭蠡泽的湖口又差了十几里水路,所以就在北岸五钵县停靠。 五钵县因本地五座钵盂山得名,每一座钵盂山看到的景色都是决然不同,又各有千秋,号称“望江五绝”。 到了此地, 却发现跟五铜县不太一样, 并没有那么大的阵法在保护县城之外的乡野村落。 可见本地要么没有土豪,要么土豪没丘山伟那么阔气爽快。 不过想来也是,都到了这等年月,紧着自己过日子还差不多,哪里还能管的上别人呢? “君子,这里真是萧条了。” 从船上一眼望去,五座钵盂山倒是显眼,由远及近,入眼首先看到的,便是赤铁矿为主的“火钵山”,山上有寺庙,僧众皆在念经打坐,佛光普照,将“火钵山”周围十里笼罩, 使妖邪不得轻易入内。 其中有大量百姓聚集,临时的屋舍接连不绝,看上去规模极大。 魏昊见状, 顿时道:“此地肯定遭过灾了。” “那五座山都有佛光照耀,应该损失不大。” 五座大山配合护城国运,范围也不小,夜里护持本地,绰绰有余。 至于白天,派兵外出巡逻,维持秩序安全也是够了。 普通妖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总能砍死。 让人警惕的,多是那种聚集起来有了规矩的妖群。 规模一旦再上去,就成了巫三太子那种祸害一方的妖王。 “照理说这里已经是彭蠡泽附近,没道理有大妖肆虐吧?” 魏昊觉得奇怪,夜里佛光普照,显然是要防着谁。 “君子,可要前往打探?” “这过去也有几里路,水下拉船的诸位朋友万一遭了害,那怎么办?” “我在这里看着!” 狗子抬头挺胸,很是骄傲,“如今我可是今非昔比!” “可我怕有人偷狗,这年头看见乖巧小狗就想偷的贱人太多了。小汪,你难道忘了?小燕可是说了,燕山多得是妖王馋你。” “若有大能, 我便汪一声跳江, 等君子赶回来便是。” “……” 想了想也行, 只是这去五钵县,靠两条腿来跑,委实有些慢,这阵子琢磨的飞行之术,始终不成功,也不知道太古猛男们是怎么做到的。 瞄了一眼燕玄辛,她来当个坐骑,体型太小,还是算了。 再者,燕玄辛还要升空警戒,以防不测。 于是魏昊抽了一根齐眉棍,便直接跳下船上岸道:“你们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探个究竟,很快回来。” “相公小心些。” “放心。” 转身正要走,忽地感觉到一阵暖风,周身突然多了云彩,而且皆是白云,魏昊一愣,低头一看,见身下多了一条白龙。 “魏家哥哥,我来带你就是。” “呃……好。” 一条龙服务挺好的,就是有些尴尬。 乘龙而去,本该是仙气飘飘的意境,奈何魏昊肩头架着齐眉棍,手中攥着镇魂印,怎么看都像是外出打猎的。 船上一众女郎看得目瞪口呆,未曾想到竟然还有如此变通。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真是不错,毕竟“赤侠秀才”动不动骑着一条狗把人打了,多少形象上有些扭曲。 听说之前还骑着王八斩了大妖,这就更加的让人难以接受。 骑着龙好,威风。 就是莹莹内心嫉妒的面目全非,银牙欲碎又无可奈何,谁叫她是个田螺呢。 倘使自家相公骑着田螺,且先不说扛不扛得动,就那速度,上了岸什么都凉了。 哪里像真龙这般飒爽威风,迅捷无匹。 天空中,燕玄辛盘旋观察,此时已经是傍晚,但县城和五座钵盂山之间,都是明火执仗,而且队伍井然有序,不像是突发状况,毫无疑问是演练了多次,已经成了习惯。 “此地必有能者。” 燕玄辛一看这内外布置,就知道主持之人是个通晓兵法的,钵盂山和县城,钵盂山和钵盂山之间,都是互为犄角,随时可以支援。 倘若有妖王进犯,也是奈何不得。 “白妹妹,且先不露行藏,在空中绕城一周。” “魏家哥哥坐稳了。” “好。” 魏昊感觉这五钵县有些问题,闻不到多少妖气,有是有,但不多。 但是气氛很不对劲,这让魏昊很是奇怪。 “五钵县县令任行空好像是明书科探花郎?” 以前在朱雀书院时,没少了解过官声响亮之辈,这个任行空为时人称作“铁笔探花”,只因他出名并非是在县令任上,而是在别处当右县尉时,缉拿盗匪、惩恶锄奸的成绩斐然。 按下云头,从火钵山绕道木钵山,只见往来兵卒纪律严正,士气也是高昂。 可从四周看去,也没有见妖魔出没,魏昊更是觉得奇怪,气血运转双目,异瞳看向了两座钵盂山,顿时见到了两尊端坐莲花的大佛,光芒照耀,护持一方。 不是假佛肆虐,并非是般若寺的勾当。 “奇了个怪,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从木钵山飞往水钵山,数十里太平无事,田地也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并不见有人践踏。 这光景已经到了正北方,离大江显然有些远了。 正要继续再探,发现水钵山西北方向竟然杀气冲天,有数里绵延的军营,只是旗号并非大夏朝廷,反而是一个“裘”字。 再看军营上空,杀气直奔天穹而去,接引一处星光,那星光来自银河之中,却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历。 “好家伙,原来如此!” 这下魏昊才明白,原来这五钵县,竟然是遭了兵灾,有个姓裘的带兵进犯,而不是妖魔作祟。 魏昊见状,想要打探一下这支人马的军营,奈何军阵中杀气翻滚,眼前就是一片刀光剑影,根本无法轻易辨认。 隐隐约约,也就是瞧见军营中有人呼喝吵闹,领兵之人也是血气方刚。 顺着那一丝星光,魏昊认真观察,发现这星光颇为神妙,没入军阵之中后,竟然使数个士卒变得力大无穷,只是神智有些诡异,清醒还是清醒的,就是有些癫狂。 “叛乱?” 魏昊一时无法下结论,于风云中隐匿了一会儿,就见五钵县内出来一支人马,皆是除妖人打头阵,骏马利器皆有,似乎还带有符箓、法宝。 “这比第一次五潮县之战,要严整得多啊。” 当初要是有这样的人马襄助,何至于累死累活,汪伏波甚至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 因在城外,城头虽然有人察觉天有不测风云,但白妹妹身上并无妖魔邪气,也就没有引发动静。 不过城头县令却是冲着魏昊这边看了两眼,若有所思。 “魏家哥哥,龙族出行必有云雨,要不要现身?” “不必,看样子本地是在对峙,应该没什么问题。” “若是贼军前来呢?” “本地有能人异士,我再来掺和就不太好。锄强扶弱,弱者才需要帮扶,强者不需要。” 白妹妹若有所思,便道,“那便不作停留么?” “看不出个是非对错来,就不瞎搅合了。回船上吧,休息一晚上,明天继续赶路。” “好。” 玉一般的白龙微微扭动,卷走云彩,直奔江边而去。 一路上小雨淅淅沥沥,倒是给五钵县降了一场秋雨。 等云彩不见了,五钵县城头有个披甲将军才按着佩剑道:“适才西北天空似有人窥视暴民军阵,不知诸位可曾辨认是何妨神圣?” “杀气腾腾,不得窥视全貌,但有龙气夹杂,兴许是龙族猛将。县尊,听闻大巢州地陷生巢湖,莫非跟巢湖有关?” “龙族?” 披甲的将军正是五钵县县令任行空,他面相斯文,但长须美髯,此刻听得左右善于望气的除妖人这么说,顿时拂须道:“莫非朝廷钦定了巢湖水君?会不会太快了一些?” “最近龙族也是诸事烦扰,府内真人前往拜访彭蠡泽诸龙君,却被告知多已返回龙渊,并不在人间。” “唔……” “还有一事,县尊,属下来五钵县时,途径洞庭,听闻大江龙神府的水君很早就点了兵马离开,怕是龙族亦有战事。” “若如此,多事之秋啊……” 任行空一声感慨,随着国运衰退,他的忧虑越来越多。 回望历朝历代,能够力挽狂澜的英雄其实很少,王朝更迭就像是自然规律一样。 可是,正因为很少,才会让人心生向往,总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抱负。 本以为只是人间王朝事,现在看来,天变就是天变,从来没有说只有人族一家会吃苦的道理。 正感慨,却听西北方向传来喊声:“上天度人!普扫不祥!” “上天度人!普扫不祥!” “上天度人!普扫不祥!” “上天度人!普扫不祥——” 喊声冲天,传播数十里。 任行空见状,冷笑一声:“故弄玄虚,不必理会。严令各部坚守,若贼寇侵犯,方能出击!” “是!” 说话间,一个声音传来,十分的猖狂:“任行空,今日我兴义师,檄讨妖后,你不知天命,乃是助涨奸邪——” “滚!” 任行空厌恶地喝了一声,竟然犹如汪伏波一般,也是一字退敌! 只是这一字之威,比当初的汪伏波弱得多。 任行空见状,也是内心一叹:国运衰败至斯…… “哼!你不交出五钵县的粮草,那就别怪我裘天下亲自来取——” “不知所谓,不知死活!” 双方骂战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偃旗息鼓。 魏昊乘龙离开没多远,就听到了双方的骂战声,这才明白,那西北方向杀气腾腾的军营,原来是叛军。 不过想想也是,国运衰退,总有乱七八糟的灾害发生,一些地方只要旱涝各来一次,只怕就要农民起义。 没有谁想起来闹事,肚子饿了没吃的,总得想辙。 正经人谁想着零元购? 实在是没出路来了,有人振臂一呼,不管是不是野心家挑拨,都会跟着反了。 就是为了一口吃的。 只是这叛军的口号,怎么看都带着点不正常。 “上天度人,普扫不祥?” 跟“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估摸着也是差不多。 想想也是,魏昊穿越前的历史片段中,多的是人要装神弄鬼。 一个没有超凡力量的世界,都要想办法装神弄鬼;更何况这个穿越后的世界,超凡无处不在,估计都不用装了。 妖魔鬼怪神仙凡人,一个个都是摊牌了,不装了。 “魏家哥哥,当真是叛军啊。” “哪有数万人马的叛军,多半普通百姓也充斥其中。这事儿,咱们不管。” 白妹妹虽然好奇,却没有多问。 待返回船上,莹莹赶忙问道:“相公,可有异动?” “本地出了些变故,我们就不去街市吃喝了,就劳烦莹莹你辛苦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妾身份内之事。” 一听又要用上自己的小螺壳,莹莹顿时大喜,攥着小拳头心中暗爽:果然我对相公还是很有用的。 小青见她喜上眉梢,顿时扁了扁嘴,小声地喊了一声白星:“姑娘……” “小青也去帮忙吧。” “哦。” 船上顿时一通热闹,生火的生火,架锅的架锅,魏昊则是抓了一把鱼食,一边投喂拉船的大鱼,一边看着五钵县西北天穹,此时似乎是有一道流星飞来,奔着叛军营地而去。 魏昊运用目力,瞧的非常仔细,只见那流星外面,有一层蓝色虚影正在形成,随着不断坠天,更是有如实质,这才看得分明,居然是一面湛蓝镜子。 “宝物?” “武器?” 魏昊不知道是交战双方哪家的手段,但是随着一声“郁鉴降世,天下无敌”的喊杀声,他便知道,那流星居然是叛军的手段。 “上天度人!普扫不祥!” “上天度人!普扫不祥——” 不多时,极为狂热的喊杀声,再度响了起来。 153 过彭蠡泽 “他没有介入五钵县的战场!” “荒谬!他不是好打抱不平吗?!既然有叛逆,为何不镇压!” “你们这群废物……” “所有的消息,难道都是错的?” “都闭嘴,还是想想巢湖吧!” 当魏昊离开的五钵县的时候,五钵县战场上空,陡然冒出来诸多飞天身影,这些身影不停地在争吵着。 “他是锄强扶弱!” 一个声音响起, 于云端站了出来,然后盯着魏昊离去的船只,郑重道,“同样也是惩恶扬善,搜集的消息,并非是错误的……” “可恶,好不容易请来法宝, 结果他竟然不入战场, 难道他有趋吉避凶之能?” “不可能!” 有个身影化作一只大鸟模样,“如果他真的有这种能力,他是效仿人族强者,无畏艰险之辈。趋吉避凶的法宝就算给他,只怕也是不屑一顾。一如‘大巢氏’‘燧人氏’‘神农氏’……” 这些声音很快消失,仿佛从未响起,而地面上,叛军的口号声还在继续。 “上天度人,普扫不祥!” “上天度人,普扫不祥!” “上天度人,普扫不祥!” …… 白天继续赶路,魏昊总觉得整个晚上有人在窥视自己,但是这一次, 竟然无法震慑回去, 只因抓不住对方的精神意志,感应不到目标。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魏昊琢磨可能又有妖孽想要作祟。 “巢湖之变”带来的后续发展, 他感觉会非常激烈,从五铜县诸多小神的行为就能可见一斑。 大鱼们再度套上缰绳,然后逆流赶路。 一路上江豚相伴,鱼虾追随,魏昊觉得奇怪,便问白星:“白妹妹,这些动物为何跟着我们?” “只因它们当中开慧之辈,都想着要去巢湖安家,知道哥哥有门路,便想着在一旁沾染气息,这样前往巢湖,也不怕被随意吃了。” “哈哈,万物有灵啊。” 几头江豚唧唧嘎嘎叫了一会儿,还甩上来几条活鱼以示感谢,然后奔着东边去了。 “哈哈哈哈,只有鱼儿受伤的世界诞生了。” 魏昊也不嫌弃,将活鱼去鳞去腮,直接在小炉子上煎了起来。 船行至彭蠡口,魏昊感觉南边妖气冲天, 但也神气十足,定睛一看, 当真是五光十色的瑰丽。 于是魏昊又问白星:“白妹妹,今天是甚么日子,彭蠡泽这般热闹?可是本地的龙君过寿?” “不应该啊……” 白星看不见动静,但还是顺着魏昊的目光看去,什么都没看到,然后道,“彭蠡泽的龙君生辰,是四月份,不是这时候。要说水中节日,那也应该是春夏交际之时,这都冬天了,过年的米粮都要省着呢,怎会来水里闹腾。” “那真是奇怪了,南岸现在真是争奇斗艳,妖灵神明气息交织,简直像是彩虹桥、火烧云。” 在船头煎着鱼,魏昊也是搞不懂,寻思着是不是南边浔阳府也闹了兵灾? 昨天晚上看到湛蓝镜子从天而降,他觉得这事儿应该不简单,跟天赐流光应该是差不多的。 天赐流光也算是神仙赐福,那湛蓝镜子,估计也是神仙手段。 就这么慢慢悠悠过了彭蠡泽北岸,偌大的湖泊,跟长江连成一片,使得彭蠡泽看上去宛若大海,而非内陆湖。 待行至五穴县,又到了傍晚,魏昊便让大鱼休息,就在五穴县江畔停靠。 和五钵县类似,本地也是佛光普照,甚至比五钵县还要热闹一些。 江畔甚至还能看到护法僧为兵卒施法,诸如普通退治妖邪的法印、法诀之类,都是随便传播,并未藏私。 码头上,有一块巨岩,上书两行大字:广施佛法,普济众生。 再看落款,竟然就是五钵县现在的县令任行空。 “不愧是‘铁笔探花’,每一个字都是颇含神韵。” 其上文韵缠绕,勾连天穹中隐匿的星辰,在外又是一道道佛光环绕,又有法坛在前,多有善男信女前来敬香,更添人心愿力。 “难怪魏家哥哥不担心五钵县的安危。” “我不是不担心,而是不想插手。” 魏昊说罢,又想起了叛军的事情,这里虽然不如江东富庶,但以前也是鱼米之乡,居然产生了叛乱,可见是日子真的不好过。 年关将至,但凡有些口粮,谁会造反呢? 有些话魏昊不方便直说,五钵县的安危他在意,叛军的生死存亡,其实他也惦记着。 说到底,双方一旦入局,不外是底层互相绞杀,实在是让人厌倦。 锅中滋滋作响,魏昊将鱼翻了个面,鱼皮焦香四溢,取了一壶甜酒,就这般盘膝而坐,有滋有味地消遣着。 待码头巡检过来查验身份,魏昊拿出世袭左千户腰牌之后,本地巡检连忙行礼:“原来是魏左千户驾到,下官有失远迎!” “我也是路过,明天天一亮就走。” “左千户,淮上闹了大灾,灾民甚重,多有豪强聚众作乱,听闻原淮阳府千户官裘天下,被贬官之后,便在县城起事,如今聚众数万,号称二十万大军,正要往淮下进军。若是左千户将来返乡,还需小心,勿要走淮水。” “裘天下?” 魏昊一愣,“我路过五钵县时,听见西北有大军呼声,似乎就有领兵大将自称裘天下。” “啊?!已经打到五钵县去了?那……那……” 码头巡检大急,连忙再次抱拳行礼,“左千户,此事十万火急,下官不便招待,这就去通禀上官。” “您忙,您忙……” 那巡检风风火火走了,魏昊这才觉得气氛仿佛一下子紧张起来。 只是他跟神仙都过了招,竟是多少有些提不起精神。 巡检走后,几个巡逻的护法僧则是小心翼翼地对魏昊行礼道:“善哉,左千户,不知船中精灵……” “噢,都是家眷,并非野怪。” “叨扰了。左千户勿怪,我等也是奉命巡查,以保本地平安。” “师傅们辛苦。” “不敢不敢,只是奉命行事,若非世事难料,我等僧众,只怕还是在闭门参禅。” 几个光头倒是没有摆出有道高人的架势,更像是除妖人。 他们手中伏魔棍都是包着铜头铁皮,一看就不是拿来烧火的,于是魏昊好奇问道:“往日里师傅们是如何过活?” “不外是降妖除魔赚些伙食费用。” “哎呀!如此甚好!” 魏昊哈哈一笑,从船头跳上了岸,几个光头跟魏昊隔空说话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等到魏昊上了岸,站在面前时,情不自禁都齐齐后退一步。 “……” “……” 双方都是很有默契地尴尬了一下。 几个光头也是很不好意思说道:“左千户勿怪,实在是这些日子我等都是怕了……” “本地妖怪厉害?” “厉害倒也未必,就是层出不穷。不得已之下,诸寺首座这才前往县衙,受了‘广济令’,我等奉命为士卒官兵护持驱邪。如此,才有了几日安生。” 看了一眼“广施佛法,普济众生”的巨石,魏昊陡然明了,只怕那“广济令”,应该就是取自这八个字之意。 魏昊对般若寺厌烦的很,但对眼前这群做事的僧人,倒是十分欣赏,笑着道:“我此行要去洞庭,这一路上倒是未见厉害的妖怪。诸位师傅若是有忌惮的,说几个名字出来,我若路过,便去把它们吃了……不是,除了。” “……” 领头的棍僧脸皮一抖,总感觉自己在佛门的修行还不到位,跟眼前这位左千户说话,竟然畏畏缩缩。 想了一会儿,领头的棍僧想起一事,便对魏昊道:“魏左千户,有一事,倒是与你有关。” “噢?怎么说?” 魏昊很是奇怪,这地方他都没有来过,怎么会跟他有关系? “前日我等击退一头水妖,修为当在五百年以上,斗它不过时,广善寺首座率众结阵,用降魔杵打伤了它。那水妖遁走时,留下了一封书信,是要送往淮上一处洞府的,只是未曾具名,但其中提到了左千户。” “千年修为以下,都是一刀的事情,诸位师傅放心,待我遇见那妖怪,必定帮你们搠死它。” “……” 见魏昊如此嚣张狂妄,几个僧人竟然不觉得荒谬,反而觉得左千户实在是有些谦虚。 毕竟,这是身负众望轰断龙爪的狠人,本该传说中才有的太古猛男,未曾想此时人间也能冒出来一个。 “那书信说了甚么?” “说是定要让左千户来了鄱阳湖就走不掉。” “鄱阳湖?” 魏昊眨了眨眼,“我没打算去鄱阳湖啊。” 鄱阳湖便是彭蠡泽的一部分,甚至彭蠡泽东南沿岸,大多都是以鄱阳湖代称彭蠡泽。 此时魏昊一头雾水,更觉得奇怪:“那妖怪怕不是个智障,连我要去哪儿都没仔细打听。” “这……” 几个僧人也是尴尬,“小僧也只是如实相告。” “不妨事不妨事,我非是责怪几位师傅,只是笑那妖怪自作聪明罢了。我去鄱阳湖作甚?又没有交情在。” 言罢,魏昊摸着下巴道,“不过这倒是让我来了兴趣,这是有人不想让我赶路啊。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打断了龙爪,还敢阻挠我的去路,真是不知死活。” “几位师傅,你们寺庙中,可缺些看家护院的畜生?” “呃……这倒是没有,五穴县中的寺庙,大多狭小,且多在乡野山林,不甚富裕,如何养得起这种瑞兽。” “养不起没关系,我自有办法。” 魏昊嘿嘿一笑,“我若是此行捉了几个合适的妖怪,只要是作恶不多的,就打发它们来五穴县,师傅们只管挑拣合眼缘的,领回去养着便是。也不需要投喂,我自会调教它们自行觅食,又不祸害乡里。” “还有这等好事?!” 几个僧人大喜,连忙鞠躬行礼,“此厢先谢过左千户。” “左千户,实不相瞒,小僧所在广缘寺一共九个僧人,要种六十亩地。要是能得一个能耕地的,那便最好。” “能耕地的?哈哈,小师傅,你这真是赶上了。” 魏昊大笑,连忙摸出纸笔,然后道,“实不相瞒,上回跟巫三太子那猴子斗了一场,斩妖吃了个痛快都是后话,偏有个乌角黑牛,嘿嘿,最是满意。它身强力壮,是个耕田的行家里手。” “西洲乌角黑牛?这般巨兽,只怕小僧所在广缘寺可受用不起,很是浪费。” “哈哈,你这小师傅,你想甚么美事儿?那牛儿是我给‘五潮传胪’汪相公配种用的……呃,不是,是让汪相公给那乌角黑牛配种。算算时间,明年今天,牛犊子成群,也必是上等耕牛。我给汪相公一封书信,到时候给你们……” “广缘寺。” “对,广缘寺,给你们广缘寺一头牛就是。” “哎呀!多谢左千户!多谢左千户!” 那棍僧大喜,有了耕牛,可就轻松多了。 他们和别处寺庙颇为不同,因为秉承“广施佛法,普济众生”之意,消耗民力的事情是不允许做的。 因此租赁耕地之类的活动,都不曾有过,僧众吃喝用度,跟普通人没有区别,忙时种地,闲时打工,只是职业是个和尚。 “左千户,小僧广法寺的,有八个人,四十亩地,小僧……” “左千户左千户,小僧广祥寺的,有五个人,三十五亩地!” 只一会儿,光头们都是热闹起来,又是活泼又是不好意思,但听说有耕牛,都是精神抖擞。 “哈哈,都有都有,慢慢来慢慢来,说出来你们不信,我跟那乌角黑牛可是说好了的,让它在五潮县广开后宫,只管配种。一天百几十头母牛,来上几个月的,明年必然牛犊子成群,倒是不愁无牛可用。” “左千户可真是大智慧!” “小僧感谢万分,感激不尽……” 魏昊兴致来了,抄起纸笔就开始写:汪相公见信如当面,昊途径五穴县时,见本地僧人行善积德,愿以乌角黑牛之后为礼,以解僧人劳作之苦…… 写完了之后,魏昊便道:“诸位师傅凭此书信,明年必有耕牛来助。” “多谢左千户,多谢左千户……” 一众僧人大喜,都是喜气洋洋地将书信揣好,然后忙不迭邀着魏昊去吃斋饭,不过魏昊一句话就让他们打消了念头。 “我如今的胃口,一顿一头牛不过是解个饥饱,师傅们还是莫要随便请我吃饭,只怕把你们庙里的存粮都吃得一干二净。” 棍僧们这才不敢邀请,也是更加笃定,这位左千户果然不愧是犹如太古神人的当世强者。 而魏昊这时候琢磨着,到底什么鬼东西,居然笃定他会去鄱阳湖? 154 云中神君府 “他魏大象是有病?!他指定是有大病!” “他不去鄱阳湖反而去洞庭湖,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舍近求远的人?” “怎么办?料想他定然要打探龙爷身份,必会前往临近大泽水域,他去倒是去了,结果近处的鄱阳湖不去,却跑去洞庭湖!” “五钵县大战将至,也没吸引他过去。” “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洞庭那边……不会误会是我们把他引过去的吧?!” “嘶……” 彭蠡泽的湖口底下, 一群水中大妖都是猛然打了个冷颤。 这要是误会了,那真是开大了玩笑。 一旦打起来,可是没有什么余地的。 头大,头大,头大啊! 这该死的魏大象,行事怎会如此白痴!愚蠢! 而魏昊倒是悠哉悠哉的, 一路上继续翻开《六重地仙录》,其中一些内容,很是吸引了他的注意。 “噢?居然有七八面湛蓝镜子,看来是有些名堂的啊。” 其中就有“蓝光如意镜”、“浑天郁鉴”、“羲和定光镜”、“青光锁魂镜”、“太上九蟾宙光镜”、“破灭金身一气镜”、“云海八神镜”…… 就这几个镜子,都是蓝色的,而且各有威能,且都是地仙的法宝,很是厉害。 “法宝不会随便坠世,应该是门徒请神之后,才会穿越时空而来。时间地点人物,一个都不能缺少。” 魏昊这时候就有些苦恼自己见识少,比如说“蓝光如意镜”的主人,乃是“如意大仙”,是个地仙境界的仙人,可《六重地仙录》上,说他功行偏西,有道统在“并洲”,传世十一宗, 门徒广博。 并州他知道, 并洲是哪儿? 这世界的人, 一个地方的称呼千奇百怪, 说一个地方,大概率就是自己认为的称呼,未必是大众所知的。 不过有了“如意大仙”的名号,再加上并洲,魏昊就能根据这个情报要素来反推,大致上可以确定范围。 现在那块镜子从天而降,坠入凡间五钵县西北叛军营地之中,那肯定是叛军之中有人跟镜子主人有传承关系。 不是后世子孙,起码也是个徒子徒孙。 想明白之后,魏昊更是觉得袁君平这老小子没被砍死,是真的有点本事。 换作他是地仙老祖,拼了老命也要弄死他。 好在这老货颇有趋吉避凶之能,在大巢州苟着苟着,还能苟出一片天来。 魏昊猜测,不少地仙老祖,都是打算趁着国运衰退的时候弄死他,只是时机把握得不好。 跟神仙大能的算计合在一块儿了,结果找来了“大巢氏”发威, 人间也有低配猛男魏昊逆天而行,天上地下一起努力, 坏了神仙大能的算计不说,连带着袁君平的小命儿又有了出路。 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地仙也只能呜呼哀哉。 “我看咱们此去洞庭,搞不好会有大事发生。” 魏昊倒也不是胡诌,而是有这样的强烈感觉。 就现在这状况,估摸着各地巨龙、龙君、龙王,都不在家,能不能回人间都是两说。 “魏家哥哥是担心什么?” 白妹妹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所以这时候就先帮魏昊写一些“介绍信”,以后要是用上,签字画押就行。 实在不行拍个巴掌手印上去。 “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巢湖这事儿才是个开头。那些凡间小神,也是提心吊胆的,都想找个容身之所。巢湖现在没有龙王镇守,可却比有龙王还靠谱得多。谁能不心动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够胆闯入大江腹地的外地妖王,就金甲鳄王一个。 如今它死了,倒是功德无量,反把那些想要冒险的妖王给吓住了。 修为散尽,肉身作堤,哪个妖王见了不害怕? 只怕是修为越高越怂。 好不容易修为积攒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年,结果亮个相就被姓魏的剁吧剁吧裹了馄饨,那不是白修炼了嘛。 不合算。 划不来! 然而外地的妖王没想法,本地的妖王难道就没点心思? 魏昊就不信本地妖王没门路,天庭沟通不了,还沟通不了大夏朝廷? 托个梦、显个灵,然后大夏朝廷来个赐封,这不是就妥了么。 不过摆不平魏昊,还是白搭,就算大夏朝廷赐封了谁为巢湖湖神,敢赴任吗? 跟“大巢氏”并肩作战的魏昊,砍死它皱一下眉头算没胆。 巢湖是人祖定的名分,可不是大夏王朝。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得弄死魏昊。 底层逻辑就在这里,魏昊笃定有人神妖魔不死心,因为现实就是这么个现实。 “袁君平这老牛鼻子,怎么不弄个《天下妖魔图鉴》呢?要是有的话,里里外外省了多少事情,省得它们来找,我自己找上门去。” “……” “……” “……” 白星、莹莹眼神复杂,兴许是感慨这果然不失为一条妙计。 当船的航向由南向北改为由北向南之后,魏昊便知道已经到了云阳府境内。 这里是云梦泽的最东北,有大河跟银河走向一致,故称“汉水”。 从这里到洞庭,也就只剩下一天的行程。 本以为这里会水流湍急,结果水势平缓不说,竟然水位都下降了不少。 魏昊见状,顿时道:“事出蹊跷,必有妖孽。” “君子为何这般说?” 狗子这么问了,魏昊便解释道,“应该是有人施展手段,在上游断流,然后才会让下游水位下降。而这里马上就要到汉水,说明断流的位置不会太远。用这种手段,是想制造洪峰。” “怎地这般恶毒?!” “妖孽的事情,说不准的。” 魏昊手一挥,一道流光从剑囊中飞出,落在手中,化作祖传宝刀。 脚踩船舷,远眺前方,魏昊神色肃然:“若只是冲着我们来的,还则罢了。倘若还想着祸害两岸无辜,哼哼……” 水位越来越低,江中鱼儿都是纷纷往江心逃窜,然后疯狂往下游去了。 大江见底很难,但让大江变小一些,却是有的是手段。 魏昊气血运转充盈双目,异瞳看向前方,只见汉水同天穹遥相呼应,并没有什么变化。 再看西南云梦泽大湖方向,五光十色,神韵非常,并不见异常。 如此,就只剩正前方。 “小燕,去天上查探。” “是。” 燕玄辛摇身一变,化作一只小燕子,直冲云霄。 魏昊看着水中变化,目力所及之处,果然气息诡异,但妖气并不多,偶有大妖翻滚,也只见五六个圆圈,无非是五六百年的修为,弱得很。 “若不是修为,那就是法宝。” 国运化身能够天赐流光,地仙老祖能隔着时空坠天法宝,可见还是有办法干涉人间事的。 忽地,魏昊听到擂鼓声传来,便见一队兵马踩着浪头,压到了前方。 魏昊定睛一看,见旌旗招展、阵营严整,不像是乌合之众,又看旗号,一个“猫”字,一个“熊”字,可见两位先锋不是猫就是熊。 “猫也好,熊也好,都不是水里的,莫非不是水下有妖孽作祟?” 正惊疑呢,却听莹莹道:“相公,那是‘云中君’府上的先锋官!” “‘云中君’?” 魏昊寻思了一下,这《六重地仙录》上,也没有这名号啊。 “洞庭只是云梦泽的一部分,大泽之北便是‘云中君’的治下。山海云雾,皆归他管。” “那起码也是‘四渎龙神’一般的大神了。” “正是!” 莹莹有些焦急,“这一任‘云中君’很是厉害,治军严明,‘大江龙神府’几次从他那里借兵,相公定要小心。” “我小心又有何用?他现在拦了大江,是要阻我去路不成?而且莹莹你也说了,山海云雾都归他管,搞不好我上岸他就给我来一场大雾。” “……” 魏昊不动声色,然而浑身气血都在翻涌,杀气腾腾、威风凛凛,拉船的鱼儿们刚才还有些畏惧,有魏昊压阵,顿时勇气非凡,鱼尾奋力摆动,继续逆流而上。 “大胆!!!” 一个声音传来,只见一团祥云之中,有个身穿黑白战甲,体态颇为雄壮的猛将,握着一根碧绿长棍,遥遥一指,“见我大军在此,还不速速退让!” “哪里来的野味,这大江是你家开的?你说让就让?快给我让开!尔等断流蓄水,莫不是想要行伤天害理之举?” 说罢,魏昊摸出一根齐眉棍,目光冷冽,将祖传宝刀旋了上去,“若是不给个说法,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好你个凡人,瞎了你的眼,不识真神麾下先锋官!” 那持棍披甲的先锋大将喝道:“我乃‘云中神君府’神君麾下黑白执夷大将之一,你是何人,如此杀气腾腾嚣张跋扈!” “我乃大夏朝廷特赐‘千牛卫司仗使世袭左千户’,有‘风闻缉拿’之权,比你如何?!” “哼!我南征北战,上过天、下过地,号称‘南北先锋’!” “啧,我杀妖王如杀鸡,两败巫三太子,打断天降龙爪,人送‘赤侠秀才’!” “……”那先锋官憋了半天憋不出话来,终于耷拉着脑袋,“是你厉害。” “哈哈哈哈哈哈……” 魏昊大笑,“知道就好,快快让道!” “虽是如此,也不能让道!” 那先锋官攥着碧绿长棍,“我等奉命在此,是要阻拦强敌西进。你莫要为难,还是返乡去吧。” “嘬你的烂牙去,说的什么鸟人鸟语,我几天脚程是白白浪费的不成?让开!” “不行,职责所在,不能让。你要是不返乡,就上岸待上两天,两天一过,自然事了。” “你说得轻巧,大江都被你拦截,两天过后多少人遭难?这江水不是你一家的,休要阻拦!” “你怎地这般爱多管闲事?!” 自称“南北先锋”的,顿时大怒,“别以为我们‘云中神君府’怕了你!” “你怕不怕关我鸟事?!老子就见不得你们恃强凌弱!” 言罢,魏昊“烈士气焰”直接爆发,宛若火焰喷发一般,直接通上天穹,把“南北先锋”吓得一哆嗦,心中顿时叫苦:这是什么魔神,怎地有个人样儿?! 但“南北先锋”背负“猫”字大旗,还是硬着头皮道:“既然你说见不得恃强凌弱,那这强敌,想要败坏云梦大泽,你待又如何看待?” “你一直说强敌强敌,我一路过来就未见强敌。莫不是随口胡诌,来消遣我?” “嘿!你这凡人,真是没见识的。我适才都说了上过天、下过地,这强敌谁说是凡间来的?” “嗯?难不成还是天上来的?!” “哼,当然是天上来的。” “你们又如何知晓会来此处?” “坠天自有规律,跟你这凡人有什么好说的。你只消知道,此地并不简单就行,快快离开。” 听对方这么说,魏昊顿时来了兴趣,连忙道,“我能观战么?” “……” 就没见过这么难缠又厚脸皮的。 “南北先锋”忍着性子道:“观战观战,你当是吃饭睡觉?那强敌有水则强,若不提前布置,只怕大泽都要遭殃!” “噢?果然如此,我愿助一臂之力。” “你莫要逞能,虽修得‘烈士气焰’,但这坠天的物事,便是专门克你这等的。” “怎么个克法?” “割你血肉,断你筋骨,你痛不欲生,如何还敢缠斗?” “原来如此,那你放心,便痛煞了我也无妨,断不能让妖孽为祸人间!” 说罢,魏昊又道,“再者你们是‘云中君’麾下,我这家人也不是外边来的,乃是‘大江龙神府’的姑娘,不算个亲戚,如何跟你们道一声邻居,不为过吧?” “这……” 犹疑了一番,魏昊继续道,“而且论起来此事有些蹊跷,怎地我到它便到,这坠天的妖孽,还会掐着时辰算计不成?我看定有名堂。你我两家联手,可不能各自为营。如今这世道,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你说可对?” “话虽如此,然而职责所在,我也不便答应,但你在一旁观战,倒无不妥。” “唔……也罢,我便是要看看从天而降的东西,是不是要更厉害一些。” “沾染仙气的,哪有寻常之物。” “噢?” 魏昊一听这话,顿时抓住了重点,寻常之物?那就未必是生灵,而是法宝之类的玩意儿? 或者天材地宝? 不过对方不肯交底,他也不好为难,毕竟双方也不熟悉,岂能平白无故把情报就透露出去。 现在不起冲突,倒也还好。 “云中神君府”这边也是爽快,卷出一道水路,宛若开闸放水一般,魏昊让鱼儿们拉船逆流,简直就像是空中行船,很是神奇。 155 嘤嘤嘤,九馗龙 行船到了开阔水域,魏昊便让鱼儿们把船往岸边停靠,然后隔着军阵问道:“若是稍后你们斗不赢,我来帮衬,这斩获怎么说?” “哼,你当我们‘云中神君府’是做什么的?” “便是这么一说,绝无小觑之意。” “……” 那黑白执夷大将之一的“南北先锋”虽然不爽, 但也不想跟魏昊纠缠,于是不耐烦道:“若是得胜,自当能者多拿。” “我问的是这斩获怎么说。” “你是来找茬的吧?” 见魏昊死抠细节,“南北先锋”也是郁闷,顿时没了好声气。 魏昊心说我自然是到处找猹的,不找到那玩意儿,他手里的钢叉都掷不出去。 他现在恼火的很,自己在巢湖肯定是坏了不少人的好事儿, 于是一个个嫉恨着他,搞风搞雨的。 既然天上来了不知道死活的,他正好可以练练手,顺带挫一挫这帮狗东西的锐气。 只是有一点儿,这事儿不能白干,真要是也来个五钵县西北的镜子,那他肯定是要的。 这种一直被人算计的感觉萦绕不散,总是想要出一口恶气。 想必那些太古猛男, 应该都是这种性子。 听说哪里又搞事, 冲上去一通乱杀, 杀出一片安宁, 自然安居乐业。 “你莫要管我是不是找茬, 只消说若是你们斗不过对方, 我来下手,这人头算谁的?” “自是你的!”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多的我也不废话,且看你们表演。” 魏昊大喇喇地在船头观战,“南北先锋”顿时更加郁闷, 这鸟人摆明了要看热闹,还真是拿他没办法。 大敌当前,没办反节外生枝。 “老猫,别斗嘴了,来了!” 忽地,背上插着“熊”字旗的另外一员猛将,戴着一顶斗笠,背着一个葫芦就走了出来。 这两员大将风格迥异,但配色却都是黑白的。 魏昊见那戴斗笠的说话沉稳,顿时暗忖:也不知道这两个是什么东西,看上去是有些门道。 异瞳略作窥视,见这两个家伙竟然各有六个螺旋,也就是说,这是六千年修为的鬼仙。 就算不打工,自己创业那也起码是个妖王。 跟这两个斗起来,没有“众望所归”加持,魏昊还真不好说能稳稳将他们拿下。 最重要的是还看不出底细,妖王级数多有层出不穷的手段,万一来个爆种什么的,这是知道? “老熊,那厮着实可恶……” “自悟‘烈士气焰’的, 大多如此,非是目中无人,而是修的就是这等无敌的道行。” “我呸!” 将碧绿长棍往肩头一甩,“南北先锋”瞥了一眼魏昊之后,道,“此战定要打得漂亮,好让这厮知道厉害!” “但愿吧。” 抬头看着天空,斗笠下那双眼睛的眼神极为锐利,很快,苍穹之间起了变化,一个巨大的阵符突然出现,然后就像是复制一样,不断地扩散出相同的八个阵符,形成了一个大阵之后,终于有了另类的霸道气息传来。 “人间,吾,又回来了。” 那声音于天地之间响着,魏昊听到之后,顿时笑了:“真够装的,现在装得有多厉害,一会儿就要捱更厉害的毒打。” “相公,这威势好生恐怖……” “莫怕,你先躲起来。” 魏昊盯着那大阵,不断地嗅探那股气息,然后眼睛一亮:龙气?九种龙气! 好!很好! 目标又缩小了,有龙气未必是龙族的爪牙,也可能是仙人的。 那微妙的龙气背后,隐藏了一点点仙气。 那是住世长生的道行、根基,可以当做是仙人要修炼吸收的能量即可。 人世间没有,所以人间对仙人来说是浊世。 有的仙人会离开浊世,因为粪海蝶泳实在是难受;有的仙人则是想要改造浊世,毕竟,人间是一切神妙的源头。 没有人间的万千世界,跟一闪而过的念头没有任何区别。 从人祖“大巢氏”的态度来看,只怕心甘情愿离开浊世的少之又少。 “仙气啊……” 魏昊眼睛放着光,他便不信仙气能有什么特殊的。 只要还是修炼的范畴,无非还是怎么利用怎么转化。 修炼的功法,就是开发利用的技术;修炼到什么程度,就是开发的能力。 所以仙人才会有高有低,才会讲悟性。 毕竟凡人就是这么一路筛选过来的,遑论开慧的精怪妖灵。 此刻,魏昊气血充盈,运用目力,一双异瞳观察着变化,很快,他察觉到九种龙气通过了九道阵眼,裹挟着些微的雷霆,那雷霆的韵味,让魏昊有些奇怪,这玩意儿怎么跟自己掌握的雷电差不多? 硬要说区别,就是自己甚至是狗子,雷霆就是外带的伤害,并非是自身修为往雷霆方面靠拢。 “好家伙,九个旋!厉害了……” 看清了之后,魏昊这才感觉来者确实生猛,九千年修为,怕是吃了神仙大补丸长大的。 再看那些雷霆,就有些微妙了。 雷霆交织,与某种力量结合在一起,宛若一朵奇花。 硬要说是花,却也不妥,但是一双异瞳看去,那形态就像是虚空之中在绽放,使人见了,情不自禁就心生向往,甚至有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好家伙,这是什么?” 这应该就是仙气的特质! 魏昊大胆地猜测着。 不过他也不慌,该慌的,是两个执夷大将。 “众将士听令!” 背负“猫”字旗的“南北先锋”忽然将旗帜扬了起来,“擂鼓!!” 咚! 咚! 咚! 巨浪迟迟没有推进,就这么维持在高处,前方的大江正在衰退,水位飞快降低。 当奇怪的家伙要降临人间之时,“南北先锋”突然一马当先,只见他骑着一匹竹马,左右猛兽各显神通,于前方布置了个口袋阵,随后便是万千竹笋平地起,根根宛若刀剑,锐利无比! “起——” 刀剑竹笋拔地而起,随着旗帜挥舞,全都刺向了一个方向。 而四周,诸多猛兽化作人形,法宝神通尽数施展,一道道华光闪耀,看得人目不暇接。 魏昊见状,哈哈一笑:“我道是什么,原来是个吃竹笋的,哈哈。” “南北先锋”没有听到魏昊说话,只是眼神凝重,骑着竹马在天空中掠过,手中碧绿长棍只是一挥,立刻竹海摇曳,竹叶成刀。 “杀!!” 竹叶纷纷飞舞,听从“南北先锋”的号令,当竹叶穿过猛兽布置的火焰,立刻成为火焰刀;竹叶穿过寒冰法宝,当即化作冰魄刀…… 霎时间,什么带火的带兵的带毒的带刺的……各种飞刀起起伏伏,声势浩大,着实惊人。 船头上小青惊呼:“真是凶悍,不愧是‘云中神君府’的黑白执夷大将。” “小青,凶悍不凶悍,不是看出招的人。” 白妹妹表情淡然,她便是只看到“南北先锋”打得热闹好看,可之前一个声音响彻天地的家伙,连第二句话都没蹦出来。 难不成是死了? 显而易见不可能。 真要是死了,只怕“南北先锋”已经停手了,还得跟魏家哥哥这边讥诮两句。 这些都没有发生,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打了这么多,打得这么凶,只怕就是挠痒痒,至多算个刮痧。 魏昊有些意外,别过头看了看白星,心中暗忖:白妹妹眼光真不错,不愧是白家当家的。 换成白辰过来,肯定又是咋咋呼呼大叫。 “仙韵面前,汝等手段,岂不可笑?” 终于,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吾再临人间,绝非同汝等无能之徒交手。猫南北,你……收手吧。” “住口!我等奉命前来,便不会让你随意肆虐!” “汝不知天命,天命必不会垂青于汝,这个道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人神两分,这是代代人祖的努力!你们想要倒行逆施……哼哼,休想!” 只听“南北先锋”再次挥舞旗帜,大吼道,“捆住他!!” “遵命——” 呼喝声中,熊罴虎豹不计其数,皆是披坚执锐,乃是难得的非人大军。 魏昊见状顿时惊愕:这跟“龙骧军”已经没有区别,绝对是正规军啊! 居然会允许非人异类组建这样的大军?! 须知道,“龙骧军”将主徐望阙曾经跟魏昊提过一嘴,北地投降的大妖猪儿哈巴,曾经想要组建“十六圈”妖魔,分门别类,各有编制。 仅仅只是想,才草创没有几个月,就被“飞熊军”全部捣毁,不留余地。 可是这里,熊罴虎豹各有分工,猿猴豺狼各司其职。 军阵形成的杀气,也同样有着惊人的威慑力,魏昊异瞳再想窥视,就没那么容易。 “这‘云中君’什么来头,竟然可以这样搞,有点东西啊。” 换成一般家伙,魏昊敢肯定会被人主讨伐,顺便被剁成几大块。 不过这时候夸人也是没用,打不过别人,再多的特权也是摆设。 那个叫猫南北的先锋官,摆明了就是玩命。 六千年修为,爆种一下,应该还是问题不大的。 只见熊罴虎豹听从号令,风水雷火顿时乍起,远远飞去,化作一条条绳索,布置成了天罗地网。 “有点东西。” 魏昊有些意外,这猫南北也不全是只会嘴上说,只见他一声怒吼,发出了……嘤嘤声。 就是这嘤嘤声比较大,但还是嘤嘤声。 “……” 不是魏昊瞧不起对方,他要是跟人搏斗,听到对方发出这种声音,他可能会死……笑死的。 “又何必做这等无用的努力,汝……真是愚蠢。” 降临的家伙终于显露了形貌,周身光晕环绕,一条宛若钉耙的尾巴轻轻摆动。 只是一摆,轻松将天罗地网切断。 再一摆,熊罴虎豹一群猛兽摆下的阵法直接消弭于无形。 “真是无谓的挣扎,真是无用的反抗。人间,有太多无知的虫豸……” 轻蔑的声音,轻蔑的语气,伴随着强者的降临,让“云中神君府”的大军,都显得极为可笑。 “都不要怕——” 猫南北一声大喝,忽然身躯不断膨胀,手中的碧绿长棍,也是随之增大。 不多时,猫南北竟然化作一头六十丈的熊猫! 呲牙咧嘴,无比凶恶! 吼—— 魏昊微微点头:终于不是嘤嘤嘤了。 “那是‘威压’!他并没有强到无视我等——” 猫南北的话顿时振奋军心,魏昊也是有些佩服了。 现在的场面,他见识过。 当时黑心虎王、胡髯郎、玉角仙,就是通过借力这种方法,施展出了用不出来的“神仙一击”。 正常来说,根本不需要用出来,只需要吓住对手,就能轻松收割。 只可惜,有些家伙是吓不住的。 魏昊大胆无畏,但是这猫南北,却是职责所在,强行扛过去了刚才的“威压”! 了不起。 魏昊不由自主地抚掌赞叹:“这吃竹笋的发起狠来,还是有点东西的。” “魏家哥哥,您看出什么来了?我怎么觉得‘云中神君府’的‘南北先锋’完全不是对手?” “白妹妹莫怕,你们也是被那股仙人气势给吓住了。实际上,这家伙没有那么强。不过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渡劫的神韵,又沾染了一点地仙的气息。实际上还是狐假虎威,吓住了对方,才会越战越勇。” 说着,魏昊又道,“我气血翻滚杀气腾腾的战法,其实也是类似。只要不怕我,其实就能跟我过招,但只要有一丝犹豫,一丝胆怯,一丝不舍,就会被我抓住往死里打。” “哥哥怎敢说出自己的弱点?” “这哪里是什么弱点,敌人胆敢顽抗,我自会打到它此生难忘,九世不敢。” 魏昊负手而立,然后笑道,“你看,那九个脑袋的家伙,终于不装了吧。” 话音刚落,阵符之下,终于显露真身。 那天降的强者,竟然是九个脑袋的奇怪龙族,每个脑袋虽然都是龙首,但就是丑陋无比。 “居然是‘九馗’!” 白星一声惊呼,“听说‘九馗’攀上了高枝,做了一个仙人的坐骑去了,没想到还会有降临凡间的一天。” “什么?!” 一听白妹妹所说,魏昊顿时大喜,盯着那九馗龙双眼放光:“居然是仙人的坐骑?那岂不是说只要抓住了它,就能将它的主子是谁……拷问出来?” 拷问出来之后,再对比一下《六重地仙录》,如果位列其中,那就好办了,毁了这仙人的道统,看他急不急。 仙人想要提升境界,除了悟性道行之外,还看功行。 功劳和德行,缺一不可。 谁定下的规矩不知道,但定下这个规矩那是真不错,功行不到家,就别想法力无边! ==== ps:今天出差,上了高速下不来,堵了俩小时都不止。 ps2:这两天更新少了些,你们急我也急啊,今天上了大推荐,明天开始双倍月票,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明天肝!! ps3:肝!肝他娘的!双倍月票我愿意!凌晨有月票的水友还请支持!! 156 我问你答 “咦?” 魏昊有些诧异,看到那九馗龙的九个脑袋,居然都含着九根竹条,这竹条做工倒是不错,便是个很顺眼的片子。 那竹片子之上,一行行篆体小字并不醒目,但却金光微放, 很是不简单。 “这是竹简?” 泛着嘀咕,魏昊看向白星,“白妹妹,这九馗龙含着竹简做什么?” “竹简?魏家哥哥,为何我们看不到?” “你们都看不到吗?” 魏昊顿时大为惊奇。 “君子!我能看到,原来那黑漆漆的条子, 不是舌头, 而是竹简?” “黑漆漆?” 魏昊扭头再看,“分明有金光篆体很是闪耀。” “啊?!” 狗子也是纳闷了。 白星想了想, 若有所思,便道,“魏家哥哥,我听说持‘大江龙神府’的‘龙神令’,便可畅通大江南北六大支脉及湖泊。这‘龙神令’,便是一枚枚竹简, 上面有宛若利刃刻出来的文字。” “‘龙神令’?有点儿意思。” 很多讯息,七零八落的时候,可能没什么联想余地。 但是当全部汇总, 重新再看,那就是浮想联翩。 大江龙神府的老板不在家, 姑且就当这龙神真的是修为到了, 怕遗留人间, 然后换届跑路。 但,不在家就是不在家。 “巢湖之变”, 有最少神仙境界的大龙出手, 闹得“大巢氏”都从遥远时空相救。 当初小白龙跟魏昊说过一段传言, 东海龙宫的鲸海大公主,嫁到了大江龙神府,是为太子妃。 可这太子妃,却是个倒霉被软禁的。 魏昊信不过别人,但小白龙这个笨蛋,他是真的挺愿意相信。 吹牛归吹牛,吹牛只是夸大事实,不是隐瞒事实。 而现在,九馗龙这个不知道哪家地仙的坐骑,竟然带着大江龙神府的“龙神令”下凡了。 目的地很是微妙,就在云梦泽的最东北。 以九千年修为的大妖来说,这不是甩甩尾巴就到了洞庭? 好巧不巧的,“云中神君府”的黑白执夷大将,似乎是早就收到了消息,然后带兵在这里等着。 是敌是友不太好说,但黑白执夷大将他看着顺眼,而九馗龙丑成那個鸟样,他看着不爽。 “嘿嘿……” 魏昊攥着丈二朴刀,盯着九馗龙, 见它声势浩大, 便道:“白妹妹,你现在修为,大概三百年上下吧?” 白星一愣:“魏家哥哥,其实我……我有一门异术,能得先祖之灵保佑。” “蛤?那白兄怎么不会?” “哥哥连家传的武艺都没怎么练过,会了两招剑法,又有朋友吹捧,他便以为自己武艺高强……” “……” “祖传的龙胆枪,他枪身做了秋千栏杆,枪头做了苗圃里的花泥铲。” “……”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白公子果然了得!! 什么叫纨绔二代啊?! “所以,白妹妹武艺还行?” 岂料白星摇摇头,“我便不会武艺,只是祖灵保佑之后,能得神通加持。” “这我懂。” 魏昊点了点头,当即对白星道,“没想到妹妹这性子,竟是成了家中顶梁柱,不容易。” 见魏昊一副懂了的模样,白星也是无奈,不多做解释。 不过她见魏昊跃跃欲试,便道:“哥哥何时出手?” “不急,还有一只啃竹笋的没下场呢。” 戴斗笠的执夷大将眼神凝重,将葫芦持在手中,魏昊见状,便想着是不是打开葫芦大喊一声“九馗龙”。 然而下一刻,却让魏昊目瞪口呆。 只见背上“熊”字旗招展,刷了一下,万亩江水灌入葫芦中,随后将葫芦扔了出去。 轰!! 九馗龙还未落地,就被那葫芦砸中,直接压在了江底的淤泥中。 “南北先锋”攥着碧绿竹杖,顺势也是一通猛砸。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六十丈的巨大熊猫扑向九馗龙,四只利爪摁住四个龙头,一张熊嘴又咬住一个那碧绿竹杖像是通灵的物事,围绕着“南北先锋”就是飞舞,只要九馗龙的脑袋咬过来,它便各种敲打。 吼!!! 瞧着好像摁住了五个脑袋,结果九馗龙刀枪不入,爪牙加身完全没有伤害。 “寂寞啊……” 九馗龙张口说话,让魏昊也是无语,都在烂泥里打滚了,你就算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都这时候了还要装。 不过有一说一,魏昊寻思着以后可以学一学,毕竟这看上去的确很刺激人的。 看了就想打死它。 “云梦之水,听我号令!” 一声大喝,“熊”字旗再度舞动,那旗帜掠过江面,又是万顷江水被卷走,然后纷纷灌入葫芦中。 那葫芦逐渐增大,将九馗龙压在了江底。 随着江水越来越多,葫芦也越来越大,九馗龙被压得竟然不得动弹,只是九个脑袋在扭动。 “熊东西,吾之手段,汝岂能知晓?” 言罢,九个龙头也开始吸水,只要是靠近它的水,不管是江水湖水还是云雾之水,都飞速前往,形成巨大的漩涡。 “我就说应该断流更早一些!” 猫南北大叫一声,一爪子拍在一颗龙头上,随后扑向九馗龙,黑白色跟九个龙头又交织在了一起。 两边缠斗,当真是烂泥飞舞,江底多年的淤泥,都被溅射出去一二十里。 泥沙搅合在一起,许多云梦泽的小湖泊,直接被填满。 魏昊见状,笑道:“别的不好说,明年两岸收成肯定是不错的。” “……” 白星无话可说,然后担忧地看着战况,在她看来,情况大不妙,九馗龙明显半点伤势都没有,反倒是“云中神君府”到处都是伤员。 至于两位黑白执夷大将,手段是用出来了,可破不了九馗龙防御又有何用? 两个能用水,九馗龙也能用,而且用得更厉害。 只见九馗龙口含竹简,念动咒语,天降雨滴形状的利刃,直接将正在鏖战的猫南北扎出了成千上万个窟窿。 噗啊!! “南北先锋”吐了一口鲜血,血水落地,立刻形成一根根竹笋,鲜嫩无比,看得魏昊直接馋了。 “好!!” 魏昊大叫一声,眼睛放光。 白星顿时准备变身,问道,“哥哥是要出手了?” “好竹笋,快去收了!” “?????” 白星一头雾水,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白妹妹放心,那吃竹子的敦实得很,了不起重伤,要死哪儿那么容易。现在把那些竹笋给捡了,都是好东西啊,拿来做个腌笃鲜,岂不美哉?!” “……” 本以为魏昊是开玩笑,然而魏昊却是一跃而起,就要跳江。 白星见状,连忙摇身一变,仿佛无数桃花盛开,卷起一道香风,载着魏昊便是俯冲。 那九馗龙闻讯,顿时叫道:“好美丽的女子,若为吾之妻,岂非天意?” 正待夺笋的魏昊一听,黑着脸看着两头苦战的熊猫:“一个近战近战不行,一个远攻远攻不成,给我让开!” 噗—— 熊东西又想再卷万顷江水,结果法力催动的刹那,他操控的江水,竟然被九馗龙号令不动。 两边法力僵持,道行比拼,熊东西当时就在空中斗败,败得比猫南北还难看一些。 正在吐血,魏昊却是杀了过来,撸了千几百根竹笋之后,听闻九馗龙之言,便是操着朴刀遥遥一指:“你是哪家的爬虫,可敢说出主子姓名?” “凡人,吾不杀汝,汝……” 轰!! 魏昊一跃而且,一拳直接轰爆一个龙头,同时“烈士气焰”爆发,手中朴刀缠绕气血,形成十丈刀罡,其上缠绕雷霆,比之九馗龙只强不弱。 那九馗龙被打爆一个脑袋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魏昊上去就是两刀,顷刻又剁了两个龙头。 一个呼吸,三个龙头便是没了。 “汝便是……” “别说话,还有五个!” 魏昊表情陡然狰狞,剑囊一拍,剑衣刀榼之中,飞出一把“二十四节羊魔鞭”,稍微一抖,就缠住了个龙头。 换成别人来,这“二十四节羊魔鞭”当时就断了,然而魏昊气血缠绕,当真是坚不可摧,九馗龙张嘴去咬,竟然龙牙绷断,全然破坏不了半分。 “哈哈哈哈哈哈……” 魏昊狂笑,“爬虫,还要多亏了那两只吃竹笋的让你信心大增,否则,你岂会真身全部降临?怕是学那巢湖巨龙,只敢露几个爪子!” “你已彻底激怒了吾,吾……” 轰!! 魏昊一刀斩出,惊雷落下,直接轰爆说话的那个头颅。 九馗龙这下彻底惊了,正要调动万顷江水压死魏昊,然而魏昊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枚砖头。 朝着九馗龙就砸了过去。 那砖头内部有天赐流光,九馗龙先是一喜,接着一惊,然后大叫一声“不妙”,话音刚落,那砖头直接落地,将它镇压了下去。 平平无奇的砖头,却有着两座城两座山份量,九馗龙虽有仙人神韵,却到底不是仙人,饶是它拼了命挣扎,结果越挣扎身上的份量越重。 原本巨大的身躯,逐渐被压得越来越小,魏昊看九馗龙被压得只剩两三丈长度,一跃而起,嘁哩喀喳将剩下的脑袋只留了一个,其余的都被砍爆。 夺了八枚竹简,八颗龙珠,魏昊对着最后一颗龙首问道:“你身上可有你主子的禁制?我若拷问你,会不会被你主子察觉?” “凡人……” 啪! 上去就是一个耳光,“我问你答,不要自由发挥。” “……” 九馗龙这下彻底慌了,刚才它还想神魂遁走,结果发现身上压着的砖头有古怪,居然就是镇压着它的神魂! “姓名。” “我乃……” 嗤!! 魏昊一刀捅在了九馗龙的胸口上,目光冰冷:“我问伱答,不要自由发挥。” “……” 157 留魂传话 “姓名。” “风重九。” “很好,有进步。” 满意地点了点头,魏昊很欣赏这种九千年修为的妖王,看出不对劲就认怂,完全不心存侥幸心理。 这将来是能混出名堂的。 “你主子名号可能道出?” 魏昊没有直接问具体是哪个仙人,只是先埋一手,以防仙人有手段, 如果是“名不可轻传”的程度,难保不会留个禁制什么的。 “能。” “仙号。” “定风老祖。” “可是在肥洲传道,传一宗十三门御风之术的‘定风大仙’?” “……” 九馗龙直接惊了,仅剩的一个头颅双目圆睁,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啪!! 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回答!” “是!是……” 九馗龙风重九心中震撼:这厮怎么回事?怎会知道老祖的根脚? 而魏昊眼睛放着光:“狗一般的东西,敢来祸害人间,可见是活腻了。看我怎么灭了他的道场, 绝了他的根基。嘿嘿……” “……” “你下凡所为何事?” “听闻凡人又出神人, 欲取其血肉精神,炼制为身外化身。” “嚯?” 魏昊连忙问道,“那神人什么模样?” “听闻四瑞之一白虎赐福不能,三千流光仅剩其一不曾入世。若是得之,可炼就三花,窥神仙之境。” “嗯?” 听九馗龙如此说来,魏昊眨了眨眼:这神人,怕不是说的是我? 唔…… 有点儿意思。 之前就纳闷呢, 怎么好巧不巧的, 这九个脑袋的爬虫就落在这里,原来是闻着自己的味儿来了。 估摸着还是天赐流光镇魂印的缘故, 有其独到之处。 “‘巢湖之变’, 你主子可知晓?” “知晓知晓, 老祖还想着帮我谋個差事,奈何天庭现在也是乱的很,烽烟四起, 处处征战。” “天庭浑然一同,为何会乱?” “好汉, 您这是哪里来的谣言, 天庭有好几个呢。太昊天庭、太微天庭、太阿天庭、太上天庭、太一天庭……好汉说的是哪个?” “这么乱?!” 惊了,本以为人间混乱,合着乱的不是人间,而是天界? 姑且称之为天界吧,就这么乱糟糟的狗模样,还不认五峰县呢。 “好汉,自人族崛起,何曾有过统一的仙界?但有动此念头的帝君,人祖哪怕隔着无数时空,都会赶回来镇杀……” “干得漂亮!” “……” “怎么?!你觉得人祖做得不对?!” “不不不,我觉得人祖高瞻远瞩、明见万里,仙神混乱,人间平安,人族自然世代昌盛……” “我很欣赏你的识时务,可以不镇杀你的神魂,你可有自保神魂的手段?” “只要好汉去了我背上的物事,我自有‘尸解’之法, 就是废一些修为。” “很好, 给你主子‘定风大仙’带句话。” “好汉只管说,我一定带到。” “要想道场不被我铲平,自己想办法给五潮县、五峰县、巢湖赐福。” “啊?这……” 噗!! 魏昊又是一刀捅进九馗龙的体内,目光森然,“我不是在商量,而是通知。过年之前看不到,肥洲御风的神棍,都得死!” “是、是……好汉,还请给我一个痛、痛快,您的刀子厉害,气血一直在灼烧我的五脏六腑……” 忍着痛的九馗龙直接麻了,多少年了,没有尝试过这般痛苦。 而魏昊连个名号都没有报,上来就是一通乱杀,毫无反抗之力,完全被克制。 法力被压制,神魂被镇住,至于肉身……它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眼前的人类就是怪物,只手摁着它的脑袋完全不能动弹。 “祝你好运。” 魏昊收了天赐流光镇魂印的同时,九馗龙猛然暴起,然而身形还未膨胀,立刻一动不动。 最后的龙头被一柄丈二朴刀直接贯穿,龙爪被“二十四节羊魔鞭”死死缠住,豹尾黄金枪将它的钉耙龙尾死死钉牢,整个画面极为诡异,魏昊就静静地站在这具尸骸的面前,慢条斯理地摸走了最后一颗龙珠。 然后双目看着龙魂脱离,魏昊笑道:“代价还真不小。” “……” 九馗龙没敢放狠话,刚才它以为机会来了,可以反杀魏昊,结果万万没想到那镇压神魂的砖头离开之后,魏昊照样可以用“烈士气焰”克制它的法力。 更让九馗龙无语的是,眼前这人类身上,还有功名人望。 九颗龙珠,就是这一世的全部修为,每增加一千年修为,就会增加一颗龙珠,而且毫无瓶颈,只要增补修为的天材地宝、灵丹妙药管够,九馗龙轻轻松松就能转世重修。 更何况,他也不需要转世。 龙魂颤抖,九馗龙风重九盯着魏昊,被一道灵光接走的瞬间,终于没忍住说道:“吾,记住……” “看招!!” 魏昊猛地掏出天赐流光镇魂印,九馗龙吓了一跳,赶紧闭嘴逃窜。 舍了肉身和一世修为,这一次下凡,简直亏出棺材板! 九馗龙下凡了! 再临人间了! 九馗龙完虐黑白执夷大将! 九馗龙大杀特杀! 九馗龙被“啪”的一下就打败了! 很快啊,它就又得返回天界! 它觉得哪里不对劲,很不对劲,它还没有发力呢,就倒下了? 龙魂遨游天际,天赐流光镇魂印也真的没有把它给镇灭,两头熊猫气喘吁吁,还在满地流血。 魏昊拖着龙尸一边走一边喊:“小燕、小汪,都别愣着,这些竹笋都是好东西,快收了,一会儿它们两个止住了血,这竹笋就没了!” “……” “……” 夺笋! 君子说的一点都对! 狗子“汪”了一声,立刻飞奔刨笋。 这些竹笋极为脆爽厚实,完全没有空心,就是实心的,鲜嫩不说,其上有灵蕴缠绕,半点作不得假。 甚至有些笋子长得太快,竟然有祥云诞生,看得白星也是心动了。 一时间,一大家子都是提着篮子背着箩筐,满地的笋子一根都不能少了。 至于两头无力瘫软,流血不停的熊猫,却是连生气的气力都没了。 猫南北气得牙痒痒,发出憋闷的嘤嘤声,魏昊嘿嘿一笑,将九馗龙的尸体挂在船尾,然后道:“东南西北吃竹笋的,你们两个悠着点放水,我便请你们吃‘腌笃鲜’,如何?” “还用你说——” 猫南北一声大吼,结果没崩住,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魏昊见状,赶紧打开剑囊接着,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啊,好竹笋不出歹竹子,将来种子五峰县老家,收一片竹林成海,不也是一方美景? 正好可以在枯骨山种下,持戒骷髅大将以前就是藏身竹海,给它再弄一个类似的,也算是还原一下故乡的风景。 “哈哈,之前可是说好的,这缴获,可算是我的啦。” “伱……” “嗳,你还别不服,我一招就把那爬虫给镇压了,这就是实力。” 魏昊饶有趣味地蹲在猫南北身旁,左右熊罴虎豹亲兵护卫,警惕地看着魏昊。 不过见识了魏昊的厉害,又是魏昊把九馗龙给活活打死的,也知道魏昊是友非敌。 “张嘴。” 魏昊冲极为虚弱的猫南北说道。 “……” “还挺傲,把嘴张开吧你!” 捏住了熊嘴,一颗丹药直接塞了进去,“疗伤的好东西,吞下去,别吐出来。” “……” 猫南北吞下之后,魏昊又找到了熊东西,这熊猫就客气得多,主动脱下斗笠:“多谢出手相助……” “给。” 甩了一颗丹药过去,熊东西张嘴接住,然后愣道,“太一大元丹?” “太一?” “呃……难道不是?” “北阳府的徐宜孙跟我说,这是补气丹。” “呃……” “行了,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不强求,我不吃熊猫。” “……” 魏昊说罢,搓着手眼睛放着光,对两头熊猫道,“你们稳住洪水,我请你们吃腌笃鲜,汤管够,肉嘛,看我今天胃口如何了。哈哈!” ==== ps:这次出差失误了,环境相当恶劣,床都没有,只有一张床垫,没有桌子,纯手机码字。 ps2:稍后还有,继续码字。我就不信了。 158 龙血“精花” 两个黑白执夷大将倒也磊落,缓缓地释放洪流,大江水重新恢复正常已经是夜里亥时。 本来猫南北和熊东西是想走的,可吃了别人的丹药,就这么走了,实在是有些丢“云中神君府”的脸。 再一个,底下熊罴虎豹们都是眼巴巴地看着魏昊屠龙。 剥皮拆骨, 剐了好肥的一层龙油出来。 皮子叠好收了,大约是要做个宝甲,龙骨带油的熬汤,剩下的也是打算做个炼器的材料。 龙血更是夸张,龙皮口袋装了两万八千斤,每多放一个时辰,这龙血就浓缩十分之一, 亥时没到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個三斤八两的血珠球。 两位黑白执夷大将这时候见状……也馋了。 “好汉,您有所不知,若是寻常的龙血,便也是九千年修为的,断然没有这等神妙。可这风重九,沾染了仙气,已经有了‘精花’神韵,鬼仙万寿的劫数, 渡起来就容易得多。” “鬼仙万寿的劫数?是什么?” “鬼仙不入轮回,人仙多安少病,但想要真正万寿无疆住世长生, 修为到了就要接受考验。” “这很合理啊, 谁定的规矩?” “可能是比‘五大人祖’还要久远的人祖, 兴许还在太古之前。” 熊东西略作解释, 但也更加心惊, 此人对神仙之道不能说完全一无所知, 只能说全然不懂,可偏偏生猛无匹……不讲道理的道理, 那就是很硬的道理。 “哈!好好好, 这样才好,定下了规矩,才能从中筛选。” 伸出食指画了个圈,魏昊笑道,“换做是我,也是趁机做点手脚,有图谋不轨的,渡劫时就把它们杀个灰飞烟灭。到时候,旁人看了,也只当是修为不济、心境不佳,劫数一到就化作了灰灰。” “……” “……” 两只熊猫本来正啃着竹笋回血,听了魏昊的话,当时就觉得手里的竹笋不香了。 不过本来龙血在前就已经觉得笋子不好吃,所以也是无所谓竹笋香不香,熊东西当即接着道:“话虽如此,可有道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定下了渡劫的规矩,可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比如说这雷劫, 只消给太上天庭卖命,求个老爷庇护,那自然就有办法骗过雷劫,然后飞升成仙。” 喝了一口“腌笃鲜”的猫南北也没忍住:“若是火劫,拜入太昊天庭就是。有太阳精华用来洗练神魂,也能骗得过去。” “再有兵劫,有千刀万剐之苦,可若是投效太阿天庭,此事也容易。” 魏昊撕扯着腌渍过的龙肉,吃得很香,但却眼睛瞪圆了,对天界的一堆破事儿大为感慨。 如此混乱,绝对是人祖的安排。 连渡劫都没有统一,这天庭不得打出狗脑子来? 打着打着,算你打了几万年十几万年的,天庭的老板换了几茬之后,指定又忘了当初是咋回事,于是一拍脑袋想要“统一哈”,人祖再度杀回来,让你没完没了。 不过爽归爽,魏昊却也有了一个新的判断,那就是人祖应该是在更遥远的时空作战,继续拓展生存空间。 否则的话,肯定是“攘外必先安内”的套路走起。 天界太平,怎么看都是一件美事儿。 但没有完全太平,就说明有外力在掣肘。 而且轰断巢湖那头巨龙的爪子时,“大巢氏”明显没办法全力施为。 魏昊猜测人祖们的战斗应该没有停歇过。 生存的技能已经传了下去,剩下的,就是交给族人、后代自己去打拼。 什么都靠祖宗,多少都有点废物。 比如妖魔成群时,除了领头的大妖、魔王,剩下的都是废物喽啰,做个炮灰都非常的不合格。 这种一代比一代矬,只能靠变异的种群,最多猖狂一时,得势之后,就是彻底的下坡路。 “那这龙血……” 魏昊指了指龙皮袋中还在缩小的龙血球。 “有了‘精花’神韵,便是不投靠哪家天庭,也能自己凭本事渡劫。” “也是,凭本事渡劫的才靠谱。我看故事里说的魔王,一渡劫就被劈成灰灰,那就是本事不到家。” “……” 感觉跟魏昊掰扯不清,将斗笠取下放到一旁,熊东西行了个礼,趴着道,“好汉,若得此‘精花’神韵,他日我若住世长生,必助好汉一臂之力。” “你不想飞升天界?要知道地仙住世长生之后,再想要返回诸天不死,可就没那么容易。而且缺少仙气,万寿一到,该死还得死。” “在下有不得已的苦衷……” “说来听听。” “这……” “你放心,我一个凡人,只要你们不害人,我还能找你们麻烦?你们在云梦泽呆的太久,消息也太不灵通了,我在东海名声响亮!信誉绝佳,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是不信,实在是事关重大,事涉神君……” “哎呀,这带着‘精花’神韵的龙血拿来做血豆腐,应该还是不错的。说起来你们不信,我家客卿汪摘星,是个美食家……” “汪!” 狗子抬头吐着舌头,很配合地汪了一声。 两只熊猫脸皮一抖,只觉得浑身难受,如此灵物,居然拿来喂狗?! 这魏家还缺狗不缺?! 熊东西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递给魏昊一片竹叶,魏昊拿起竹叶后,便听到一个声音在心头响起。 “好汉,实不相瞒,我家神君传下军令之后,也已经失踪了。前日神君托梦,言其择日转世,希望我等护法左右。” “云中君?!” 魏昊一惊,本以为这是个大神,看上去还挺照顾人族的,怎么现在说嗝屁就嗝屁?! 这样太不正常了吧?! “若是往常,以我兄弟二人的修为,当是无碍。可得知九馗龙降世的那一刻起,我等便知道会有大天变。不止王朝更迭那么简单,而是人族兴衰。所以,若是将来修为到了,我兄弟二人渡劫之后,也不会选择洞天福地避世修行,而是常驻人间。” “这真是奇怪,这真是太奇怪了。我很早之前,就听说大江龙神府的龙君外出访友,再后来,直接说龙君没了消息,未免太过巧合了一些。” “便是知晓,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熊东西更加恳切道,“如今……我兄弟二人,也只有这般打算,多的,也不知道从何入手。我知好汉非常人,若是愿意提携,神君转世之前,愿效犬马之劳。” “养熊猫这话休提,这个忙我愿意帮。不过龙血珠不能给到你们手里,我也要防一手你们为非作歹,渡劫之时,只管来见我取走龙血珠。如果龙血珠突然要消散或者异变,我也会即刻派人通知你们,这一点还请放心,我家中有凌云燕,千里万里一日便至。”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在下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熊东西连连道谢,魏昊却是有一事好奇,问道:“说起来,你们熊猫为什么要助人族?” “这还要从祖上说起,曾有一支‘执夷大天王’襄助一个人祖,只是当时人族大兴,强者并起,那人祖是斗败了的一个。” “站队不行啊伱们。” “……” “不过路线之争是这样的,但不妨碍继续兴盛人族。跟着人族混,死的是多,但活的更多,这个道理,有些妖怪就是搞不明白。” “……” 说罢,魏昊赶紧扯了一块龙里脊过去,“说了这么久了,赶紧尝尝。” 竹叶放下,两边又开始推杯换盏,气氛也融洽了许多。 至于两位黑白执夷大将的手下们,那真是快活了。 好些个熊罴虎豹都是抱着龙脖子开啃,啃得极为欢实,见魏昊看过来,还知道赶紧抱起汤碗敬上一碗,熊罴摇头晃脑,虎豹尾巴狂甩,一个比一个像汪摘星。 只一通胡吃乱造,这帮“云中神君府”的洪水猛兽,竟然都一个个“狗爷长狗爷短”,拍狗子的马屁毫无压力,很是丝滑。 159 十八重天 “哈哈,都说龙肝凤髓,我如今也是吃了一半天下美味之极品。待以后遇见几只不开眼的鸟儿,我再给它们开开眼儿。” 熊东西和猫南北对视了一眼,然后小声问道:“赤侠公,您为何不吃我等同族?” “我怕牢底坐穿。” 端着一盘竹笋炒龙肝,魏昊头也不抬地说道。 “……” “……” 两只熊猫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总觉得这家伙怪怪的,很是别扭。 狗子倒是埋头啃龙心的时候催促道:“君子,食不言寝不语,抓紧时间吃啊。这虽不是真龙,但也是货真价实的龙种哩~~” “对对对,开吃!开吃!” 魏昊吆喝起来, 还取了一些龙脑给拉船的大鱼们尝尝。 还别说,九千年修为的绝代妖王,只一点点龙脑,就让小怪们发生了惊人的蜕变。 只见鱼儿们鱼鳞变龙鳞,嘴唇生龙须,头上有了峥嵘,就是尾巴次了些,居然也是个钉耙模样。 不过也就这样了,小怪再想多吃, 只怕就过补暴毙。 两只熊猫的手下中,能直接开啃龙肉的也是少数,只有之前能上前作战的, 方能吃个半斤。 那些擂鼓助威一二百年修为的精怪, 喝个浓汤也就行了。 非五百年修为以上,不能大口吃肉,大口喝汤。 太补了就是毒药。 魏昊这一大家子, 也是因为跟魏昊亲近久了,有“烈士气焰”护佑, 这才敢大胆进补。 只可惜胃口一般。 能吃的就两个半,一个人,一条狗, 外加一条龙。 “白妹妹,没想到你胃口不错啊。” 狗子能吃是随养它的人,这龙妹妹能吃,兴许就是天赋异禀。 只是白星吃起来很是斯文,张嘴一吸,羹汤便自個儿飞入口中,只一会儿,两三百斤的羹汤就吸了个干干净净。 一旁小青见怪不怪,拿起佩剑就开始切肉,千多斤的里脊切成了块,几十斤的肉块切成了条,几斤的肉条切成了小丁,白星又是一吸,肉丁也是轻松被吸入口中。 这吃饭别致得很,全然不像魏昊,抱着个龙爪就开啃。 那生猛模样,看得一干虎豹豺狼都是头皮发麻, 如此凶人, 跟上古传说又有什么分别? 想那“四渎龙神”之一最初的河伯,便是“冰夷大王”,是头冰龙,最是嚣张,后来人祖直接把它给啃了。 到后来的河伯,就客气得很。 遥远时代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 魏昊一边吃一边攥了九条龙筋出来,盘好了之后,便是有些可惜地说道,“这大筋要是吃了,着实浪费,等我找个地方,把它捶成个能捆扎人的物件儿。” “赤侠公,听说十八重天有一至宝,唤作‘捆仙绳’,地仙若无至宝,不可抵挡。那‘捆仙绳’便是龙筋做的。” 吃人嘴短,猫南北也是对魏昊客客气气,再无之前的桀骜不驯,尤其是它闻得魏昊之言,乃是真心实意不吃熊猫,更是放心无比。 换作是它,可不敢做这等承诺。 “‘捆仙绳’?” 魏昊眼睛一亮,这名字,他听说过啊,连忙翻了翻《六重地仙录》,发现上面没有记载。 “十八重天?” 这《六重地仙录》,说的是“六欲六重天”的地仙,熊猫说的是“十八重天”,应该就是有所区别。 于是连忙问道:“这十八重天,是在哪儿?” “六重天之上,便是十八重天,我家神君累次转生,都是自十八重天中气化而诞。” “说起来,怎么确定仙人所住地方的上下呢?” 魏昊很是好奇,换个方向,不就是颠倒了上下? 熊猫眼神愕然,拿起竹子抛起落下,然后道,“赤侠公,落下去的方向,便是下,反之为上。” “……” 你为何叫猫南北?你为什么不叫牛南北? 苹果没砸你,竹笋倒是砸了你吧?! 魏昊于是道:“那这十八重天和六重天,又有什么区别?” “六重天亦有生死眼耳口鼻六欲,其中仙人也同凡人一般,能胎生;十八重天之灵,则是气化而生。就如凡间天地灵物集天地之精华后,便能开慧,诞生智珠一般。只是十八重天更容易一些,毕竟仙气丰沛,福缘更广。故远古大神升自此界之后,便是功满忘形,胎仙自化。” 对此,猫南北显然知道的不少。 “云中君是神仙?” “却有神仙之才。” 熊东西接过话头说道。 于是魏昊眼神微妙起来:“二位,之前我也认识一个说有‘神仙之才’的,被打得抱头鼠窜。” “……” “……” 猫南北于是抬起熊掌抱拳道,“我家神君,却有‘神仙之才’,只是累次转生,如今只有地仙之能。” “咳嗯!”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赤侠公光明磊落,我们又何必扭扭捏捏?” 瞪了一眼咳嗽的熊东西,猫南北便道,“我家神君不比别家,乃是累世人皇之臣,封于‘云梦大泽’已经不知道多少个世代。镇守在此,凡有犯境的,不管幽明天地,都是身先士卒。” “幽明?” 正在吃肉丁的白星撩起发丝,对魏昊道,“哥哥,‘幽’便是冥界;‘明’便是阳世。” “嚯!” 听白妹妹一解释,魏昊肃然起敬,冲两头熊猫拱手道:“失敬失敬,云中君堪称义士。” “何不称忠臣?” 猫南北皱着眉头,问道。 “如今哪有人皇?云中君依然身先士卒,可见即便是忠臣,也不是忠于哪个人,而且自有坚持。我说义士,绝无辱没之意。” “多谢!” 躬身行了一礼,猫南北忽然叹了口气,“这累次转世,也绝非那般简单,虽是在上界气化转生,颇有神异,但这神通,却是一世不如一世。再有神智,也是逐渐降低,上一世还是青年,这一世,怕是个少年。” 这种事情都说了出来,也算是交底了。 魏昊想了想,便问道:“看来,你家神君是在防范着谁啊。” 这其中的斗争,只怕不简单。 人祖在遥远时空开辟生存空间,但应该没可能把六重天、十八重天都料理干净,其中肯定也会有别类强者干涉。 只这一点,就是极为麻烦。 “如此说来,这十八重天,便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十八重天并非处处都是神仙居所,唯五大仙山可谓神仙道场。蓬莱、方壶、瀛洲、岱舆、员峤,此五座仙山,才是真正的神仙之宗。我家神君,便是在岱舆仙山转生。” “这可真是有点儿意思,我若是以后厉害了,定要去看看。” 别的不好说,这“蓬莱仙岛”,魏昊穿越前就听说过,现在真有了,自然要开开眼界,兴许上头珍奇异兽无数,吃了有妙用也说不准。 160 软硬兼施,方能得手 吃饱喝足之后,魏昊又熏制了两条龙腿给黑白执夷大将,能够告诉他这么多不能说的秘密,收获简直是颇丰。 等以后袁君平实力上来了,便去催促他算算十八重天是个什么情况。 “对了,你们‘云中神君府’调动江水,‘大江龙神府’就没有反应吗?” 想起一事, 魏昊便跟他们打听。 两头熊猫一个扛了一只巨大龙腿,心情也是不错,听魏昊问起,便道:“上次神君转世时,便跟‘大江龙神府’闹得不愉快。此任龙君便去东海联姻,想要给我们神君府难堪, 只是不曾想出了点变故, 之后我们两家还是各尽其责。” “我听说,新晋太子妃是被大江龙神府软禁的?” “赤侠公也听说这个传言?” 猫南北一惊, 然后道,“此事在‘云梦大泽’传得厉害,我们只是听说,这东海来的公主,是冲撞了谁,于是龙君大怒,便禁了她的足。” “可有更详细一些的传说?” “唔……” 猫南北摇摇头,看向了熊东西。 将斗笠稍微扬了扬,熊东西声音沉稳,一手扛着龙腿,一手拂须道,“在下途径巫山时, 倒是无意中听到一些密谈。” “巫山?” 魏昊突然又想起一事:“‘十二巫峰阵’, 跟巫山可有关系?” “正是巫山十二峰的演化, 掌握巫山阵盘,便可借用巫山之力, 排兵布阵, 很是精妙。我家神君在世时, 也多有借山布阵来铲除妖邪。” “好好好,知道根脚就好。说出来你们都觉得吃惊,我在五潮县第一次跟那臭猴子争斗时,那畜生摆下的迷魂阵,正是这‘十二巫峰阵’,其中有个小阵,叫作‘聚鹤阵’,里面有三个鬼仙肉身的怪鸟,被炼制成了傀儡,我给它们一下,脑袋都打进胸膛里去了,居然没事儿。” “那便是货真价实的‘十二巫峰阵’,一旦发动,百二十里都是迷雾。只要是有欲望,入阵就会变化。法力高强肉身脆弱的,遭遇‘聚鹤阵’,就是三两下的事情。里面只要是飞禽为傀儡, 都可好似仙鹤之尸。” “难怪, 我那兄弟来五潮县助我时, 被那怪鸟打了個半死,他可是龙族,肉身强横得很,结果都不是对手。” 回想起来,小白龙被怪物摁在地上摩擦,好像就在昨日。 不过再回想一下,小白龙好像一直在被摩擦…… 每一次摩擦,都是九死一生的劫数。 结果不用被摩擦,可以划水的时候,他自己却主动被摩擦,劫数,来自内心,来自难能可贵的善念。 “唉,好人就是该被枪指着啊。” 叹了口气,两头熊猫没听懂魏昊在说什么,但也没有多嘴询问,拱了拱手,就此告别。 麾下大军虽然都是洪水猛兽,但遁去时,却是云雾缭绕,只一会儿,什么熊罴虎豹都没入了雾中,再一会儿,已经跟随云彩,飘往了山林深处。 待熊猫走了之后,燕玄辛俯冲落下,兴奋地说道:“大象公,跟着您真是享福,九千年修为的妖王,都能拿来当口食!” 小鸟儿快活得很,看向魏昊极尽崇拜,抱住了魏昊的胳膊,燕玄辛当即道:“待我成年时,便来大象公这里求种,我必生英雄儿!” “……” “……” “……” “……” 听到燕玄辛的豪言壮语,小青急得上火,连忙道:“姑娘您看,那小鸟儿就不是省油的灯,万不可大意了啊姑娘。若是她先下了蛋,这将来母凭子贵的事情,难保不会发生,姑娘,咱们得先下蛋产卵才是。” “……” 白妹妹也是无语,看着小青,眼神极其复杂。 这是想就有用的吗? 只听魏昊朗声道:“你想得美,我可不是乌角黑牛,专门给人配种的。” “……” “……” 小青和白妹妹面面相觑,总算有点明白为什么田螺姑娘都这么努力了,结果还是一败涂地。 得亏魏相公实力超绝,他要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只怕已然绝后。 凭本事没有后代!! “小青,此事不必着急,待我哥哥魂魄归位,我自有办法。” 白妹妹瞬间看清了真相,魏昊这种奇葩,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得先让他软了,才能再来硬的。 “姑娘,你有什么办法?这是个哄着、骗着、逗着都无趣的,怕是连神魂都是镔铁铸就,指着百炼钢化作绕指柔,梦里面就有……” “小青,你忘了我精通什么?” “姑娘精通制药……嗯?!” 小青杏眼圆瞪,“嗯?!!!!!” 一切尽在不言中。 白妹妹淡然道:“魏家哥哥对谁都是那般,没什么好担心的。既然大家都一样,我又有什么好急的?再者,哥哥跟魏家哥哥相约,此事知道的人甚多。不说妖魔之中,便是五潮关汪县尊,朱雀书院陈孟男公子,都是见证。” “这倒是啊……” “所以,我同魏家哥哥小酌几杯,又或者月下畅谈,并无不妥之处。” “可是姑娘,哪有姑娘给姑爷下药的……” “你让魏家哥哥给我下药,他也不会这么做啊。” “这倒也是……” 小青连连点头,忽然觉得果然姑娘聪慧,一下子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只是等过后再琢磨,她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下药……那不还是下三滥的手段吗? 这好像哪里不对劲啊。 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等想明白之后,小青顿时又找到白星道:“姑娘,姑娘,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这给姑爷下了药,定会惹恼了他,为长久计,可不能这么做啊。” 白星“噗嗤”一声掩嘴笑道:“你好歹是个姐姐,怎么还当真啊。我又不是急不可耐,怎可能真的做出这种事情。不过是见你急了,说些话来安慰你,免得你又想东想西的。” “这样啊。” 小青拍着胸脯,顿时放心了,不过她还是多嘴追问,“姑娘当真不会这么做吧?” “别傻了呀小青姐姐,我好歹也是白家的姑娘,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哥哥若是知道了,只怕都要闭门不出,再也不会出去行走,毕竟,这是有损门风的事情。” “那就好,那就好……” 终于放心的小青点点头,心情也是好了许多,“不过有一点姑娘说得对,姑爷就是个石头做的,只怕给他一顿烧烤,都比一个美娇娘来得强。” “那是自然,烧烤能吃,美娇娘可下不去嘴。” 说罢,两个都是安心恬然的模样,只是白妹妹目光闪烁,看着魏家哥哥抡起胳膊将小燕子甩飞,顿时笑得很是开心。 161 新任湖神 “大象公,你现在是不是杀鬼仙如杀鸡?” “你在想什么呢?这怎么可能。” 魏昊放下手中的竹筒,这竹筒是熊东西留下的“竹筒帖”,不过不能展开,只能对着里面看,看的时候会出现一团云雾,云雾之上自然会有文字显现。 防的就是“名不可轻传”之辈的查探, 其中就有涉及到“巫山神祇”的事情,哪怕传音入密,也会为神祇察觉。 看了一遍之后,魏昊只能感慨神祇只要还有欲望,跟凡人并无区别。 这是好事,有欲望, 就有弱点。 “可是大象公, 九千年修为的九馗龙都只能舍弃肉身,龙魂遁走,将来重新修炼到现在的修为,都不知道什么年月……” “你在燕山见闻那么多,应该知道修为和战力不是一回事啊。谁有规定一千年修为的就战力弱,九千年修为的就战力强?实力跟修为有关系,但具体如何发挥出修为,还是因人而异。” 魏昊举了个例子,“那九馗龙之所以被我瞬杀,有三大原因。第一,那两头熊猫带兵先盘了它, 让它托大,自以为无敌;第二, 它沾染的仙韵吓不住我,甚至都吓不住你们, 你们也是亲历‘巢湖之变’的,那可是真正的神仙威压;第三,我突然出手,直接用镇魂印镇住了它的龙魂,纵然有千万般手段, 法力一锁,皆是枉然。” 笑了笑,魏昊一脸自信:“这时候,拼的就是气血勇气,我镇压它龙魂之前,可是先打爆了它一个头颅。已经验过了成色,这是能被我活撕了的。至于其余细节,你自己再好好琢磨。比如说,它能调动大江之水,倘若不镇住它,万亩不够万顷,万顷不够百万顷,堆量都能堆死人。” “可是相公不怕水啊。” 莹莹突然说道。 “然也。” 抚掌赞道,“这一点,它却是不知道的。倘若镇魂印失手,它狂性大发,卷了千里江水要压死我,我往水里一钻, 照样杀它。这叫趁其不备。” “……” “……” “……” 女妖精们听得目瞪口呆, 暗道这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 看着莽,实际上狡猾狡猾滴。 “更何况,我还有小汪在侧,它是时刻准备伺机而动的。外面不知道的人,看到这么一只小黑狗,会以为是个甚么蹩脚狗怪狗妖。可小汪一旦发力,脚生风雷,口吐岩浆,这等沾染雷霆的绝代妖王,照样会中招。” “汪!” 狗子叫唤了一声,昂起了狗头,满脸写着骄傲。 打配合这种事情,狗子跟自家君子那是不要太有默契,弄死石家山庄那只耗子精的时候,就已经初见威力,到如今大小战斗不知多少,可以说幼犬英才,一等小狗。 “那我们呢?!” 小青没忍住,期待地看着魏昊。 “你们?你们等我凯旋就是。” “……” “……” “……” 就无语。 连白妹妹也是心中感慨:哥哥可真是好眼光,只怕也就这等心思的奇葩才会被他缠上。 船儿继续向前,魏昊继续观看“竹筒帖”,待看到一部分内容之后,顿时心中暗道:难怪鲸海大公主会被软禁,要是那熊猫所说是真的,没死已经是万幸。 揣好了“竹筒帖”,魏昊这时候就琢磨起来:这时候去大江龙神府,怕是会被踢皮球,不若直接去岳阳楼,也能有个由头。 自己可是秀才功名,世袭左千户,去岳阳看看风景,也很符合士人外出采风的精神面貌。 待北阳府的龙虎榜一放,他就是举人功名,怎地也是个老爷,来岳阳府转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而去大江龙神府更麻烦一些,龙王庙里烧香传话,湖底水晶宫叫门,搞不好就成了“刘姥姥进大观园”,没得被一群虾兵蟹将给耍弄。 到时候又发作不得,就算打杀一通,也只是杀几只虾蟹,屁事儿也办不了。 要打探巢湖那头巨龙的根脚,急不得,只要抱着过关斩将的心思,无非又是一场游戏。 摆正了心态,魏昊便对正在修炼的莹莹说道:“玉娘,此去大江龙神府,我看先给龙神府投帖,回就回,不回就不回,直接去岳阳。” “相公可是担心什么?” “龙君不在,变数就多了。这一路上多少势力?恐怕算计多多。我们没必要去斗心眼儿,奔着主题长驱直入,自然是主动在我,被动在彼,让别人乱起来忙起来,这才是正理。” “妾身听相公安排就是。” 莹莹也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这龙神府怕是多了鬼蜮伎俩,她一個“摆盘使者”回来一趟,怕是见不着论功行赏。 真要是有,千里万里,早就命人送到了五峰县,哪里需要她在千里迢迢回来? 她只是馋相公身子的时候没脑子,又不是时时刻刻没脑子。 而此时,五潭县外,青龙潭上空天降大雨,又霞光闪耀,时有龙吟声传入五潭县,原本死气沉沉的青莲湖,陡然也变得生机盎然,当初被“黄将军”祸害的衰败景象,似乎恢复了不少。 尽管国运衰退之后,莲花湖也早就没什么人敢聚集,但毕竟是联通青龙潭的水域,取水灌溉,终究还是要用上的。 有不少白天运水灌溉的农夫,见湖水再起风波,天降瓢泼大雨,又有龙吟传来,便道这是又有龙王降临,兴许要换湖神了。 赶回去说这等奇景的时候,路过青莲湖湖神庙,见里面破败的湖神神像,竟是焕然一新,就是模样彻底变了。 原先还是个人间秀才形象,这一回,却是个头上长角的菩萨像。 “哎呀!!当真是换了湖神!!” 农夫大惊,赶紧去县城禀报,县令周道海听闻之后,顿时大为惊诧,连忙率众前往查看,看过之后确认了这一点,顿时召集本地大户,准备给突然出现的菩萨像贴个金身。 只是夜里做梦时,周道海见云海中若隐若现一条白毛玉龙,对他说道:“我非菩萨,乃是东海‘鲸海三公主’,今奉天命,特来此处为青龙潭及周遭一干水域之君,还望知晓。” “承蒙龙君庇佑,本县感激不尽,定会为龙君修缮居所,以尽五潭县官民诚意。” 言罢,周道海鞠了一躬,再起身,已经不见了若隐若现的白毛玉龙。 随后梦醒,猛地做了起来,拍手道:“哎呀,有龙君调理本地水土,来年春耕秋收,本官考评,必是北阳府第一啊。” 只是为什么龙君来此处,他却是不知道的。 这光景,湖神庙内,一干神灵在庭院中见到了一块木牌,牌子上有一行小字:五峰县魏昊,于此处除妖。 “公主殿下,便是此处有那秀才的气韵。” 巡海夜叉躬身行礼,站在茶花树旁,恭敬地说道。 “这茶花树,莫不是他养的外宅?” 一身青蓝衣带的“鲸海三公主”,手指卷着一缕白毛,眼神很是不爽:“杀了她,必叫那厮震怒。” “不可!” “不可!” “殿下息怒!” “公主殿下三思!” 一干文武当时就跪了下来,唯恐“鲸海三公主”真的因怒杀人。 这茶花树真要是那猛男的外室,那还了得? 巡海夜叉可不想因为这种破事儿死得窝窝囊囊…… 162 第一流水君 真杀是不敢的,过过嘴瘾那还是没问题的。 “鲸海三公主”负手而立,傲视茶花,然后娇叱道:“见了本宫,还不现身?!” 深秋的茶花,怎地也不香了,现形之后, 茶花精赶紧行礼:“奴婢秋茶,参见神君大人……” “哼!本宫乃‘鲸海三公主’,纡尊降贵来此管着这几十里水泊,你喊我神君大人,那是把本宫喊低了。” “参见殿下……” “抬起头来。” 白毛小龙女此刻换上了一身官袍,凭她东海龙族的身份,混个神职简单的很, 不过她也不是胡来的。 大湖大泽现在去不得,当然就算有空缺,也轮不到她。 一般小河沟,那也藏不住她这条真龙。 五潭县的青龙潭,名称刚刚好,合了她的本族,还有数个小湖联通,其中的青莲湖也叫莲花湖,湖神没了,迟迟没有上任,她便是身兼数任, 更显威风。 好歹直接管理的水域面积,那是增大了不少。 再者,这里留有“赤侠秀才”的气韵, 那一行小字, 也是来此为神的另外一个原因。 从气韵之中观摩精神,从精神中感悟勇气,神通的修炼, 有简单的方法,但“鲸海三公主”并不傻, 世道变了,以前富贵门庭的偷懒法子,不好用了。 她虽有神通,却被魏昊一个眼神吓得差点尿裤子,丢人丢到了家,哇哇大哭的场面回想起来,又是一阵阴云密布。 只因稍微想一想,想到了魏昊那张脸,就觉得害怕。 一害怕就想哭,想哭就会有雨。 东海这边也是怕“鲸海三公主”哭得厉害,把“鲸海”给哭没了。 索性让她历练历练,去个小地方当個神灵,哪怕哭到伤心欲绝,横竖就是一湖的水,哭完就哭完,哭多少东海补多少。 好在这一回“鲸海三公主”忍住了,银牙欲碎, 咬着红唇,“哼”了一声之后, 她便细细地打量着秋茶。 不看还好, 一看顿时怒了:“你怎么长成这般勾人的模样?来人,把她杀了!”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秋茶直接惊了,她什么都没做啊,为什么要杀她。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一个茶花精而已,何必计较。” 巡海夜叉压力山大,瞄了一样秋茶,见她一身素裹,姿容娇俏,顿时暗道:魏赤侠艳福深厚啊。 一只老龟伸着脖子,摇摇摆摆到了跟前,行礼之后郑重道:“殿下,老臣有一言,还望殿下细细思量。那‘蜃龙珠’还在五潮关,若是想要借用,总得跟魏赤侠打好交道。这茶花精不过是个奴婢,想必是取悦魏赤侠之用,一个没有名分的奴婢,杀之无益,徒增仇怨啊。” “龟爷爷,我就是吓吓她,看着她就来气。” 三公主瞪了一眼秋茶,吓得茶花精娇躯发颤,只觉得此生真是多磨难,可真是艰难无比。 回想起那个田螺精,她也是觉得无语,心中暗忖:那田螺怕是唬住了我,我还以为她真是个夫人呢。 自从魏昊给她留字护身之后,茶花精也是修炼精深,能外出五里游玩,偶尔也能听说一些传言。 其中最厉害的,便是“赤侠秀才”在五潮县大战群妖。 而且是两次! 知道他是猛男,可惜当时被唬住了,若是咬咬牙,领口再松一些,岂不是有机会? 可惜秋茶也只是学个模样,勾人的把戏,也是听以前的玩伴所说,实际经验却是全无,也是如此,才被“摆盘使者”给唬住了。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如何能跟“大江龙神府”的人相提并论? 但是现在形势陡然巨变啊,她虽是懵懵懂懂,只会依葫芦画瓢,可到底还是看过猪跑的,而眼前的“鲸海三公主”,新晋的青龙潭水君、莲花湖湖神,那是一看就知道是个雏儿。 不敢害人,但是哄着一起捡便宜,应该没事儿吧。 “殿下饶命,殿下息怒,奴婢非是恩公养的外宅,他只是顺手助了奴婢而已,不曾有过非分之想。” “嚯……真的?!” 三公主柳眉倒竖,一脸的怀疑。 “殿下,奴婢只是小小的茶花精,哪里比得上‘大江龙神府’的摆盘使者,那才是恩公的夫人哩……” “呸!田姐姐只是单相思!什么夫人!你不要乱讲!” “是,是,奴婢乱讲,奴婢乱说的……” “你说你是乱说的,你可不是乱说的,说,老实交代,当初田姐姐跟那厮,在此地可有甚么月下盟誓之类的举动?” “恩公只是除妖,不曾花前月下。” “哼,本宫就知道,这种奇葩怎可能怜香惜玉?要想让他知道好歹,非要拿捏住他的软肋不可,又或者打服他。” “……” “……” 一干文武很想捂着脸,但这样的举动可能有些太明显,只好一个个板着脸,故作威严。 秋茶见了,顿时暗忖:这东海出来的,高贵是高贵了些,可就是太端着架子,不过这样也好,我便老老实实地伺候着,将来再见恩公也体面一些。 先定一个小目标,成为湖神的左膀右臂首席侍女,当丫鬟很丢人,给龙女当丫鬟,那就很光荣,而且搞不好也能混个使者啊谒者啊什么的。 再见田螺精时,谁还不是个有身份的…… 至于恩公,报恩总有机会,领口要改一改,更要小心揣摩恩公的口味,待得手了,便是得道之日啊。 “鲸海三公主”消了气之后,再三确定秋茶不是外宅,还让两个老蚌女检查了一下身体,老蚌女表示还是原封货之后,白毛小龙女顿时看秋茶顺眼了不少,并且让秋茶做了个导游,给她介绍介绍本地的风土人情还有景致。 一路上,秋茶虽然战战兢兢,但还是小心应付,她聪慧得很,也有机灵,三两下就瞧出了端倪,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新来的湖神公主都听不进去,但说恩公的那点儿破事,她很愿意听。 “殿下,原先这里有妖魔云集,后来都是一哄而散,桃花村那边有个癞头鼋,它便是受了恩公的照拂,在桃花湖受了人间香火。这阵子它的好些朋友,也在附近安家落户,都是老老实实,不曾祸害乡里,这都是恩公威名所致。” “等我认真治理本地水土,名声肯定比他强!” “殿下身份高贵,麾下文武皆是能臣,一定可以做到的。” “那是……” 扬了扬白毛,三公主接着道,“等我成就了一番事业,也好叫那厮知晓,我东海龙族,皆是能者,岂能容他小觑?” “殿下建功立业,必成一代龙君。” “哼,这是本宫的微末成就,根本不需要像那厮一般打生打死……” 满脸写着得意的“鲸海三公主”更是傲然道,“等本宫名扬四海,便是‘鲸海’第一公主,东海第一流的能者。比大姐还要厉害,本宫携功德前往洞庭,想那洞庭水君和大江龙神府的龙君,都会出迎百里。” “……” “嗯?你怎么不说话了?” 三公主秀眉微蹙,觉得这茶花精脑子不太灵光的样子。 秋茶闻言,赶紧道:“奴婢是觉得殿下将来的功德,必然是天下水君第一等……” 忍着别扭,秋茶笑颜如花,冲三公主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163 大埝土地公 自汉阳府向西南前行,魏昊看两岸气象,就发现了不同之处。 北部云雾缭绕,南边烟波浩渺,也难怪“云梦大泽”的北方部分归“云中神君府”管辖,而南方部分,这是由洞庭湖为主体, 归“大江龙神府”治理。 气象决然不同,也是可见一斑。 “到这里,湖泊、沼泽是真的多。” 很多小毛神、草头神都是没见过龙鲤拉船,都在那里远远地围观。 偶有几个消息灵通的,因为囊中羞涩,又不好意思上前拜访,整个沿江气氛,分外的奇怪。 见着一处大埝, 上面盖了土地庙,魏昊见那土地庙有祥云缠绕,便知道这是“云中神君府”的势力,于是摸了十两银子,摆在了土地庙门口,然后道:“土地可在?” 咻! 一缕青烟冒了出来,只见一个跟石太公差不多的“郭比特人”跳了出来,手中握着拐杖,慈眉善目地仰头看着魏昊,见魏昊胸口贴着一片竹叶,顿时叫道:“哎呀,原来是贵客临门, 小神有失远迎,还望贵客勿怪……” “我乃五峰生员魏昊,路过此地, 特来打听些事情。” “啊!是赤侠公当面,小神拜见赤侠公!” 正待趴下, 魏昊赶紧搀扶, 又是一个不留神,这土地爷竟然来了个后空翻,转了好几圈落地,才晕头转向地把帽子重新戴好,然后晕晕乎乎地看着魏昊道:“赤侠公可真是神力。” “……” 魏昊寻思着你才这么点儿大,那不是一掀一個准儿? 土地爷却是道:“赤侠公莫要以为小神乱说,小神本体,便是这脚下大埝,十几万斤份量还是有的,若非神力,断不能让小神翻个跟头。” 魏昊笑道:“土地公,那你可真是只说对了一半,我不修法力,但却克制精怪神灵,这才让你们觉得力大,其实也就一般。” “……” 土地爷不想说话,感觉非常受伤。 不过看在魏昊十两银子的份上,他也是很高兴跟魏昊聊聊天。 “土地公, 这里对岸就是岳阳府,您也算半个地主,对岳阳府的风土人情,可知一二?” “不敢说知无不尽,但敢说略知一二。” “噢?” 魏昊眼睛一亮,小声道,“我有一事,正想打听,不过黑白执夷大将知道的有些偏,我想知道些大众的。” 听魏昊这么一说,土地公顿时猜到魏昊想打听什么,立刻道:“赤侠公之意,小神已经知晓。还请赤侠公少待,容小神回家取个东西,交给赤侠公便是。” “好。” 土地公摇身一转,嘭的一下,化作一阵烟,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魏昊一双异瞳查探,发现这土地似乎有个神通,竟然好似莹莹的螺壳。 只是莹莹沟通的,是大江龙神府的府库,但这土地却不一样,像是虚空之中开辟了一个洞府。 小是小了些,却隐蔽得很。 魏昊见状,若有所思,觉得这神通确实不错,跟徐宜孙命人打造的“剑衣刀榼”,有异曲同工之妙。 细细算来,都是将开辟一处空间,只是魏昊拿来藏刀,这土地是藏点私密家当。 不多时,土地再度现身,到了魏昊跟前,递出了一份请柬:“赤侠公,得了此请柬,便能去‘岳阳楼’赴宴,在第七层半的地方,投门拜帖,便可入内。” “噢?还有这等妙处?” “隐藏在文韵之间,方能掩人耳目。” 土地公笑了笑,“若是在别处,神通广大之辈,若是开了天眼的,一下便看到了。” “这拜帖,是……” “能讨一碗酒水喝,‘鲸海大公主’的美酒,自是不差的。” “何等宴会?” “谓之‘思乡宴’,皆是离乡远行之辈,才会有缘赴宴。” “土地公如何得来的?” “小神有个朋友,原本是江底的一块顽石,后来为水君点化,开了灵智,只是不曾想被派去江东镇压‘吐宝兽’的子孙,这是个苦差事,又颇为得罪人,数百年前便是想着苦熬一番即可。‘鲸海大公主’听闻之后,来洞庭时便留了一份帖子,说是将来能返回家乡,自当饮上一杯美酒,以慰衷肠。” “哎呀!!” 魏昊顿时拍手道,“可是五崖县石太公?” “啊?!” 土地公一愣,“这……这怎地……” “土地公,你有所不知啊。” 魏昊大笑,赶紧把自己去五崖县求援的事情一说,之后又如何在汪少卿帮助下杀了耗子精,听得土地公大为惊诧。 “那是‘吐宝兽’的五世孙,因为这层交情,才留了性命。它可是来洞庭偷龙鳞的!” “说起来我也是觉得奇怪,这龙鳞,虽说金贵,但也不至于稀少吧?怎地好像另有玄妙?” “此事说来话长,那都是前朝的事情了。若是得了那龙鳞,便可气运加身,阵前杀敌。斗上十几个猛将,只要立下功劳,可不是大夏朝的开国功臣?” “结果没轮上?” “何止没轮上,那老鼠运气不好,被人误了时辰,它去偷龙鳞的时候,大夏朝已经定下了都城在夏邑,国都开了,它再偷不就是个吃饱了没事干的笨贼?” “哈哈哈哈……” 魏昊大笑,那耗子可真是衰,点背了几百年,最终还被他扬了骨灰。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那耗子精居然是‘吐宝兽’之后,难怪说‘大江龙神府’还要卖个面子,有这一层关节在,倒也正常。” “赤侠公杀了它,也是要小心,‘吐宝兽’之后多是小心眼儿,为瑞兽者极少,皆是喜欢四处钻营的。” “所以叫‘鼠目寸光’嘛,正常。” “赤侠公不愧是读书人,说话就是有道理。” 这土地笑得憨态可掬,又想起一事,提醒魏昊道,“赤侠公,最近洞庭烟波有些蹊跷,颇有千年以前的气象,若是如此,很有可能会化作幻境。若是成了幻境,便能沟通上界,幻境不破,上界大神降临,大多都能尽显神通,这是个麻烦事情,还望赤侠公小心一些。” “上界大神降临,一般所为何事?” “多是铲除妖孽,不过……” 土地公在地上写了几个字:也有公报私仇。 魏昊点了点头,顿时道:“如此说来,就没那么简单。土地公,以前幻境,有过什么动静?” “多是战场,我还未得道时,只是一处大埝,阻挡江水小五百年,才被人间帝王赐封了神位,然后开了灵智,在这儿做个土地。所以开智之后,便也查探过本体,多有刀兵痕迹,拜访过几个邻居,也是大同小异。” “唔……” 魏昊若有所思,冲土地公抱拳道,“此厢多谢土地公提点,多谢!” ===== ps:出差的码字条件有限,今天就先干这么多,求个月票,明天站起来撸! 164 岳阳楼 人祖虽然是超级猛男,可也难以面面俱到,定下了章程,也难免有人偷鸡摸狗。 说到底,只要是制度,就一定有漏洞。 只要开动脑筋,办法总比困难多, 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都是如此。 “我要查‘隐龙’,估摸着那大爬虫也会有预备。能打死我最好,打不死,阻碍我刨根问底,那也是好的。” 魏昊想起九馗龙重新升天之前说的话, 摆明了就是找那个“神人”, 巧了,自己完全符合九馗龙主子定风老祖所说的一切特征。 但问题不在于“神人”上, 而在于定风老祖是怎么知道的? 真要是有这么厉害的搜天绝地本事,还是个地仙? 那还至于连个袁君平不如,被袁君平算尽生平? 有人搞小动作嘛。 真是可笑。 直接找上“大江龙神府”,还暴露了行藏,主要意图还是不能透露。 这么一算,反倒是在岳阳楼凭帖子赴宴更好,就是不知道这位太子妃好说话不好说话。 反正她的妹妹,魏昊觉得又傻又蠢。 一个爹的种,估计就算有差别,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辞别大埝土地公之后,船儿终于到了洞庭口, 那风光果然是不错,波光粼粼、气势如海。 “相公, 岳阳楼在东岸。” 莹莹本以为自己会近乡情怯,结果到了洞庭口, 竟是脑子里琢磨着如何把相公藏起来,免得被龙神府的人发现。 可惜,藏是藏不住的,十几二十头龙鲤奋勇向前,拉着客船劈波斩浪,过路的精怪见了,只当是哪位大神下凡来巡查万水诸事,纷纷避让行注目礼。 也就是一些熟稔的江豚,跑过来叽叽喳喳打个招呼,然后甩两条鱼上来。 岳阳府也是個重镇,不过承平数百年,如今也是个太平繁华之所。 即便是国运衰退,毕竟有龙气庇护,再加上“云中神君府”时常在“云梦大泽”外围巡逻盘查,有什么妖魔鬼怪,也早就打杀了个干净。 到了岳阳府湖畔码头,这里是个大市场,除了南来北往的船只,还有本地最大的鱼市。 魏昊的船靠岸时候,不少人都是看到了龙鲤拉船, 纷纷惊呼。 “那是什么鱼?!竟然还能拉船?” “必是精怪!” “甚么精怪, 船上有人!” “怕是哪家的王孙, 竟是用大鱼拉船。” “你们这群不识货的,那龙鲤!” 一时间码头无比热闹,本地的巡检硬着头皮上前打探,见船头站着个彪形大汉,便知道这是船主的护卫,左右张望,见船舱内似有女眷,于是小心翼翼地将船靠近说道:“某乃本地沿湖巡检,职责所在,特来查验,不知是哪家贵人到访岳阳?” “有礼,在下千牛卫司仗使世袭左千户魏昊,听闻岳阳风土人情别致,特来观望观望。” 说罢,魏昊亮出了腰牌,扔给了湖畔巡检。 那巡检接过腰牌一看,吓得一哆嗦,心道这等世袭左千户的,怕是大多王子公孙,可不能怠慢。 更何况对方龙鲤拉船,兴许巡天监还有人跟着呢。 连忙行了个礼,巡检叫了一条小舢板,小心翼翼靠了过去,毕恭毕敬双手将腰牌递还。 “下官这就为左千户寻个泊位。” “有劳。” “不敢不敢,份内之事、份内之事……” 这巡检抹了把汗,心说这彪形大汉身为世袭左千户,居然还给人做护卫,那船舱里的人,身份得多高? 当下就不敢多想,赶紧招呼着手下,给魏昊找了个栈桥宽敞,泊位开阔的地方。 围观的人虽然很多,却也因此不敢靠近,魏昊到了泊位,解下龙鲤们的缰绳,然后摸出一把桃符,让它们叼在嘴里:“这一路多谢诸位拉船,回去路上,还请多加小心,若有不测,只管唤我。” 人气旺盛之地,鱼儿们也不便口吐人言,只是鲤鱼打挺、水花四溅,场面很是热闹,围观的人以为神奇,都道这是难得一见的气象。 不少人更是顶礼膜拜,口中念念有词,不外是求个风调雨顺、年年丰收之类。 深秋初冬,这些人也不怕冷,吹着湖面的风就在那里磕头叩首,看得魏昊极为无语。 龙鲤衔着桃符离开之后,魏昊这才登岸,湖畔巡检已经叫来了驿站马车,驿卒原本是叫苦不迭,但魏昊甩了一个银豆子之后,便是痛快得很。 白星、小青坐上了马车,莹莹则是继续泡在水罐中修炼,最近勤快得很。 小燕子一身劲装,就这么快活地跟着魏昊并排走,以前她要在人间现形,可不像这么简单。 “大象公,那些官差好生怕你。” “他们怕的不是我,而是世袭左千户。” “啊?” 燕玄辛一头雾水,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儿来,她挽着魏昊的胳膊便道,“我在燕山时,哪个大王就是哪个大王,怕那个大王,也是怕那个精怪。” “这就是制度的区别,妖怪是实力为尊,挂个先锋、大王的头衔,其实没什么区别。但人族不一样,不能说不是实力为尊,但实力之下,就是纲常体制,身在其中,想要维持这个体制,大多数实力不济的,就要遵守规则,甚至有些实力强横的,也不得不如此。” “难怪一个头衔便能吓住人。” 抱着魏昊的胳膊,燕玄辛眼睛放着光:“我若是成了绝代妖仙,也要给人定下纲常,自成体制。如此,我能约束别家,别家却约束不了我。” “你小小年纪,还有如此大志,真不错。” “那是自然,我家兄弟都是窝囊废,指望他们,怕是不成了。谁说女儿不如男,我跟了大象公,必然勇猛精进,等以后再给大象公生上几个能征善战的好大儿,我便是天下第一妖后。” “哈哈,你这志气,是真的高,高得没边了。” “大象公说人要有梦想,我一只家燕,总不能真的此生就燕子衔泥寻常人家吧?我可是有了蜕变,突飞猛进过的。” “行,那我就拭目以待。” 说罢,魏昊看着前方一座高楼,顿时眼睛一亮,“那边可是岳阳楼?” “禀左千户,正是岳阳楼。” “听说岳阳楼三四月七八月的景色最美,怎地十月了还这般热闹?” “左千户,今天便是龙虎榜放榜,不少人家,都准备榜下捉婿呢。” “好家伙,我倒是忘了这一茬,莫不是本地的‘鹿鸣宴’,就在明天?” “正是。左千户莫不是有兴致?虽说内堂宴会需要新科举人,但外面也是热闹的,百戏杂耍一应小吃,那是应有尽有,还有灯会可以观赏。” “且先去岳阳楼看看,我正要登高望远。” “好嘞。” 驿卒虽说初见魏昊时有些害怕,但收了银子,什么害怕都是假的,忙不迭给魏昊介绍岳阳楼每层楼的特色,魏昊听得津津有味,又赏了他一个银豆子。 这下便是眉开眼笑,看魏昊模样,竟是颇有些斯文相公的儒雅,怪哉怪哉…… 到了岳阳楼,魏昊定睛一看,便察觉到这楼阁很有神妙,八根梁柱撑起高楼,每一根都是有蛟龙盘卧。 感觉到有人窥视,那八条蛟龙立刻睁开眼睛,看向魏昊,随后盘旋在岳阳楼上,伸出蛟龙头颅,靠近魏昊问道:“来者何人?” 165 噫!我中了! lt;!--go--gt; 八个蛟龙脑袋宛若虚影,肉眼凡胎并不能察觉,实际上这八条蛟龙活动的时候,时不时有人从中穿梭,宛若在迷雾虚影中行走。 “五峰生员魏昊,来此处登高望远,若有叨扰, 还望勿怪。” “魏、魏昊?!” 一头蛟龙猛然惊呼,然后立刻从梁柱上游了下来,匍匐在前,郑重道:“小神乃是岳阳楼‘守护’,不知是赤侠公当面,还请恕罪。” “嗯?你非是有肉身的精灵吧?应该不能随便离开守护之地,怎会知道我的?” “赤侠公,小神兄弟八个,虽然只是精神所化,也的确不能擅离职守,但岳阳楼远眺大江、洞庭,往来水族,多有提到‘巢湖之变’,欲往巢湖定居者,不计其数。若非前日大江秋汛再起洪峰,今日便是热闹得很。” 话说完,八头蛟龙都是趴了下来,对魏昊恭恭敬敬地行礼。 “你们是如何诞生的?” “岳阳楼本是历朝洞庭水师驻地,我等也是诞生于兵戈之中。” 八头蛟龙很快就亮出了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一个一样,十分齐全。 “主要职责呢?” “防火防水防盗防风,千几百年一直如此, 并未懈怠。” “哇, 如此当真是难能可贵, 劳苦功高……” 魏昊赶紧行了一礼, “能耐得住这等寂寞, 了不起。” “如今武备废弛,我等兄弟的兵器,也是无用了。不过好在文人墨客很是喜欢来此处登高望远,倒也沾染了不少文韵。” “如此说来,岂不是有功德圆满的一天?” “原本再有几年,就能凝聚肉身,可是如今国运衰败……” 八头大蛟很是郁闷,原本无知的时候,只需要坚守岗位就行。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诞生了智能,有了欲望,这个寂寞,就是成了最消磨意志的东西。 眼看着王朝兴衰,又有无数文人墨客来此处明志,耳濡目染久了,也是会有所追求,向往诗与远方。 诗,它们不缺;唯有远方,着实吸引人。 哪怕同样有无数浪迹此处的诗人, 都道家乡难忘,可还是抑制不住想要离开的冲动。 然而没有肉身,就只能被束缚在此。 “前朝国运衰退时,可有影响?” “此番大为不同啊赤侠公,这一次,毫无头绪。” 八头蛟龙叹了口气,然后让开了一条道,“赤侠公,些许牢骚,还望勿怪。” “无妨。” 魏昊点了点头,这八条蛟龙又重新归位,再度盘绕在梁柱之上,支撑着巍峨的岳阳楼。 “魏家哥哥,如今天界纷乱,只怕也拿不准哪家大帝前来赐封。” “天上乱,地上也乱,就是不知道阴间乱不乱。” 小小地吐了个槽,本以为人间够乱的了,但是九馗龙却道出了各种奇葩,天界只怕比人间还糟糕得多。 像岳阳楼的八条蛟龙,不是天生地养的生灵,受制于诞生的根源,其实跟阴神差不多。 而阴神好歹也有能云游天下的,它们却是被牢牢地束缚在了最初的规则中。 职责所在,也是无可奈何。 白星、小青都是戴着帷幔,但气质出众,周围游客见了,也只道是贵人之后,毕竟魏昊腰间挂着一柄千牛刀,都不用看,自动生人勿进。 燕玄辛倒是张大了一双眼睛东张西望,这岳阳楼每一层都有讲究和热闹,底下四层楼是“琴棋书画”,也算乐子游戏的地界,也能售卖一些托在此处的墨宝;上面四层楼,则是“诗词歌赋”,举办不同宴会,就有不同的楼层。 不过大多数时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一起来的,士大夫的情操,大多都这么陶冶。 忧国忧民要写诗,怀才不遇还是要写诗;感慨光阴无情要写诗,鼓吹及时行乐依然要写诗。 没有什么情怀是不能用一首诗来寄托的,如果有,那就高歌一曲,碰上知音来和歌,当天写個赋庆祝一下促成佳话完全不是问题。 魏昊对这些一窍不通,背诗、抄诗他就会,作诗这种事情,那真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一行人直接登楼,魏昊目的明确,直接拜门“鲸海大公主”,看看她到底是被怎个软禁。 软禁既然是软禁,肯定还是有一些福利和权力的,真要是来硬的,不说五花大绑,起码也是来个囚室禁闭。 反正换成魏昊自己,他要是打算给人禁足,怎么地也得栓上五条锁链,然后关在湖底下不见天日。 “魏家哥哥,这里还真是文风昌盛,好多秀才。” “白妹妹,我也是秀才功名啊。” 魏昊笑了笑,眼神还颇有些得意。 那肯定是得意的,因为有了这秀才功名,他干掉了五峰县不知道多少有功名在身的王八蛋,赫赫凶名,可不全靠拳头。 如今举人功名还未确定,也干掉了三个举人,自己屁事儿没有。 特权源自于暴力维持,只要自己足够暴力,那就能用暴力打败暴力。 “哥哥明算科的,不太一样。” “那是,明算科乃是世界之本,万事万物,没有不能用数学表达的。法力、修为、功德、气运……不管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只要能量化,就能先通过计算来知道如何应对。” “……” “……” “大象公真是太厉害了!!” 跟白星和小青眼神呆滞不一样,燕玄辛一脸崇拜,更是叫唤道,“我若掌权,定要将术数之道收回,不让那些奇奇怪怪的家伙推演天命。” “……” “……” “……” 几个都是觉得在鸡同鸭讲,但不知怎么地,居然还能对得上,这多少就有些离谱。 上了楼去,到了第七层半,魏昊见楼梯拐角处有一副图画,图画中亭台楼阁无一不全,假山流水应有尽有,而且这景致,赫然就是岳阳楼楼外的画面。 只是画中的那栋楼,虽然也是岳阳楼,却有五脊六兽,不再是蛟龙缠绕梁柱。 鸱吻、嘲风两种龙子正对画面,魏昊若有所思,摸出大埝土地公给的请帖,递了过去。 那鸱吻、嘲风陡然一动,分别张嘴,咬住了请柬,随后画面出现氤氲涟漪,魏昊见状,便拱了拱手,走了进去。 入内之后,才见哪有什么楼梯,脚下便是汉白玉的台阶,缓缓向前,直通亭台楼阁、假山流水。 一眼望去,多有三五成群之辈在那里对饮高歌,好不热闹。 这些家伙一个个儒士打扮,或是方巾包头,或是偃月巾遮发,瞧着倒是都像模像样的。 再往前一看,之间有两个路牌,一个写着“秀才功名请往这里”,一个写着“举人老爷挪步此处”。 魏昊正待往秀才那边走,忽地一愣。 白妹妹见状,便道:“魏家哥哥莫恼,这等安排,倒也未必是怠慢了咱们,不若先看个究竟,再讨个说法也不迟。” 以为魏昊不爽这种安排,主人家有意歧视、踩地捧高,白妹妹生怕魏昊发飙把“鲸海大公主”给揍了,这到时候,那就真是个麻烦。 所以白星赶紧开口安慰了一下魏昊。 只是不曾想,魏昊眼神诧异,然后有些怅然若失地说道:“噫!我中了!” 说罢,魏昊拉着白星,便往举人那边去了。lt;!--over--gt; 166 好香啊 “魏家哥哥,你中什么了?” “我中奖了。” 魏昊哈哈一笑,拉着白星就去了举人那边,白星正待提醒,猛然娇躯一颤,一个趔趄,扑在魏昊背上,弹了两下这才站定,愕然道:“哥哥中举了?” “那可不?而且还是‘解首’。” 说着,魏昊缓缓伸出手掌,原本血色的气血烈焰,逐渐变得橙黄带白,同时有若隐若现的青色一闪而过。 “啊?!这、这是为何?” 白妹妹伸手摸了摸气血烈焰,并没有灼伤她,可见魏昊已经到心随意动地步。 “举人功名虽然不会提升气血,但是对战意是有提升,而战意,会改变‘烈士气焰’。” 魏昊说着,手握成拳,那团焰火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伸出一根食指,一团小火苗儿在指尖上跳动:“战意,会让我进一步操控精准,于毫厘之间不出差错。” “……” 尽管魏昊什么都没有做,但白妹妹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战意,更可怕的是,这里根本没有敌人。 然而魏昊的双眼,很是兴奋:“地仙啊……真想看到他们跪地求饶的模样。嘿嘿嘿嘿……” “……” 之前还缠着魏昊的燕玄辛,都情不自禁害怕地缩着脑袋,然后躲到了白妹妹身后,小青更是不济,直接吓出了原形。 翠青蛇盘绕着水罐,瑟瑟发抖,蛇头耷拉着在地,完全不敢仰视魏昊。 而狗子却是浑然不怕,猛然叫道:“君子!赐我一朵烈焰!” 汪摘星一跃而起,魏昊点出一朵焰火,只见狗子张嘴吞下,小狗儿尾巴摇晃不停,不多时,竟然狗嘴岩浆变得湛蓝,整个身躯都是宛若烘炉。 “此谓……炉火纯青!” 狗嘴一张,立刻吐出“青火”,这“青火”很是了得,白妹妹只是站在一旁,就感觉到自己的法力被吸引了过去,然后毫无办法地被燃烧。 “鬼仙之下我无敌——” 狗子大叫,得意极了,“君子,你看我的本领!” 只唤了一声,“青火”化作下弦月,宛若飞刀,回旋绕身,更惊人的是,这下弦月的飞刀,只是转一圈,就吸走了四周大量的法力,整个岳阳楼七层半的“画中楼阁”,都引发了一场小小的地震。 直到狗子将“青火”一口吞下,这异象才消失。 “哈哈!小汪,怎么样,来我家做客卿,没有委屈你吧?” “汪!” 狗子叫了一声,赶紧摇晃着小尾巴过来狂舔魏昊的手背。 它本是没有法宝的,这一下,等于说就有了“本命法宝”,只是还没有合适的材料打造载体。 只要有天材地宝,这“青火”寄托其中,同境界直接无敌! 修法术直接点燃对方的法力,然后一口咬死;修肉身的更不用怕,狗子一个变身,脚踩风雷就碾了过去,稳如老狗,虽然是小狗。 鬼仙之下无敌,还真不是吹牛。 至于鬼仙之上,变身之后再来施展法宝,一换一不是没有可能。 “这……这是又开悟了?!” 水罐中,莹莹顿时自闭,她勤修苦练啊这么久“云梦搬运法”,不是没有效果,恰恰相反,她已经能隔空移物,但只有巴掌大的地方,实在是不够看。 莹莹想着等过段日子,自己可以搬运一车的货物,那就要在魏昊面前邀功,显示显示自己的本领。 结果现在好了,狗子动不动就顿悟,这谁扛得住啊。 要说法宝,之前狗子是没有,现在自悟“本命法宝”,就差材料一到位,就能开始炼制。 更离谱的是,一人一狗在炼器方面,还不需要求别人。 只因狗子就是洪炉,而人形生物抡大锤的手艺,在五潮县已经非常熟练了。 这魏家的人和狗,除了炼丹还差点儿,飞天下海已经是都整整齐齐。 “田姐姐,我这一团‘纯青炉火’,也能帮你修炼,你那‘云梦搬运法’,想要扩宽空间,喊我帮忙就是!” 狗子兴奋的很,上蹿下跳,感觉自己单挑一个妖王都不在话下。 莹莹顿时抑郁,自己都这么努力了,居然还不如一条狗。 不过还好,莹莹发现大家都挺抑郁的,可见都是不如一条狗,这就心态很平衡了。 要不然,“纯青炉火”她不知道,“纯粹妒火”那肯定是中烧。 矬的不止自己一個,那就很公平。 白妹妹也是目瞪口呆,她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和狗,動不動就又变了,动不动就又悟了。 这合理吗? 时间如果停止在魏昊帮助“田螺姑娘”之前,如果后续一切没有发生,是不是会有别样的过程? 白妹妹陷入了沉思,然后觉得自己跟哥哥的差距,大概就是哥哥的运气……非常非常的好。 虽说现在丢了龍魂龙魄,但是,白妹妹竟然不担心,或者说,担心被缩小,她从哥哥那里,获得了一个虽然不是无所不能,但一定会去全力做到的人族猛男形象。 而后看到的哥哥,固然还是浪荡子,但是魂灵早就完成了祖先庇佑都无法完成的改造。 得一心矣。 哥哥常说的那句话,看着不着调,但是“巢湖之变”,白家列祖列宗,只怕都没有白辰来得令人敬佩。 后辈能胜前辈! 正当白星愣神之际,忽地一个声音传来:“既非恶客,何必惊扰他人?” 入耳声音温润,宛若春风拂面,着实让人感觉安逸。 白星感觉到一股香风,便见一个梳着堕马髻,簪花红唇的黑发女郎,高坐在了楼阁的角脊上。 這黑发女郎眼眸深沉,穿着极为清凉,魏昊定睛看去,便发现她穿着高开叉的紧身长裙,一双修长的大腿交叠在一起,脚不着靴,一片雪白。 说话时,手中攥着一支长长的烟杆,这烟杆烧的不是烟叶烟丝,而是一颗颗小小的珍珠。 烈焰般的红唇,在烟嘴儿上轻轻一沾,竟是说不出的诱人,双唇鲜红欲滴,犹如沾了露珠儿的红梅。 朱唇轻启,口吐一道香雾,化作一团祥云,在魏昊面上裹着,然后才缓缓散去。 魏昊闻了闻,很是高兴地说道:“好香啊。” “相公,我这儿还有更香的呢……” “什么?!你……你莫非愿意让我啃一口?!” 魏昊大惊,然后道,“不可不可,不是害人的妖魔鬼怪,我是不杀不吃的。你香是香,可没害人,我不能破坏自己原则,咬你一口。” “蛤?!” 那女郎一时没稳住,差点从角脊上滑落,她目瞪口呆地盯着魏昊:“你……这位相公,你说的香……是指?” “色香味俱全的香。” “……” 噗嗤! 白妹妹没忍住,笑出了声。 167 我天上有人! “色、色香味……” 黑发女郎彻底惊,这人什么来头,怎会如此奇葩。 柳腰一扭,白皙大长腿当空换了个交叠的姿势,然后手中的细长烟杆轻轻一点,便见祥云化作楼梯,从角脊上一阶一阶延伸到地面。 玉足轻点,垫着脚身轻如燕,明明走得很慢,却是由远及近,这身法让燕玄辛、小青看得叹为观止,而魏昊顿时道:“你这身法跟袁君平的好像。” “……” “……” 本来觉得仙气飘飘各种超然出尘,被魏昊一个“袁君平”,搞得气氛全无,燕玄辛甚至看着那女郎落下云阶的姿态,还真的往袁君平那老道士去想。 不想还好,一想挥之不去,顿时无语。 小燕子依然缩在魏昊身后,气鼓鼓地冲魏昊瞪了一眼。 “袁、袁君平……” “对,他有‘缩地成寸’的法术,跟你这身法很像。” “我……” 女郎张了张嘴,陡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眼前这个家伙。 可他又的确是拿着请柬进来,照理也是个游子,所以才会在此赴宴思乡。 没忍住,她还是问道:“这位相公从何处得来的请柬?” “江北大埝有个土地,我跟他聊得不错,就得了一封请柬。” “……” 最近的土地神是不是太不称职了一些? 结果魏昊还挺高兴,冲她拱了拱手:“我看你身上龙气极盛,可是洞庭或者大江的龙种?” “为何这般说?” “我见过‘鲸海三公主’,一头银发,很有气势。若是她的姐姐,应该毛色差不多,模样也差不多。你瞧着比她客气多了。” “我同三妹同父异母。” “还真是‘鲸海大公主’,大江龙神府的太子妃?” 魏昊连忙躬身抱拳,行了一礼后,便道,“我拿土地的请柬,倒也不是为了蹭吃蹭喝,就是想找太子妃帮個忙。” “我凭什么要帮你?凭你色香味俱全?” 吸了一口烟嘴,这位满脸桀骜的太子妃,冲着一旁吐了个烟圈,眼神低垂,更是显得落寞又不耐烦。 “说出来太子妃可能不信,我实力非常强,本地龙王不出手,就没有经得起我三招的。你被软禁在此,要怎么破除禁制,你只管说,不管是幻境、阵法还是宝物镇压,我都有应对之法。” “你是来抢亲的?” “此话从何说起?太子妃勿要说笑,我只是想要拜托太子妃帮忙查探一事,只要打探到些许消息,也就行了。剩下的,就是我的事情。” “你进入‘画中楼阁’,只要操控画卷之人一个念头,你便万劫不复。又谈何救我?” 虽然眼前这个奇葩很是简单粗暴,求人办事也是一开口就单刀直入,但是,只冲这份奇葩,她也要高看不少。 “这‘画中楼阁’,比神仙之力如何?” “……” “我一个念头,就能烧光这画中世界,地仙之下我无敌!!” “……” “……” 几个女郎都是麻了,刚才听到的是一条狗在叫唤“鬼仙之下我无敌”,现在狗主人出来了,一脸坚毅地表示“地仙之下我无敌”。 很好,什么人养什么狗,这很合理。 “太子妃不信?那我就表演一下!” 魏昊说罢,直接双目圆睁,浑身气血如热浪席卷,刹那间,一股怒火冲天而起,直接笼罩半数画中世界。 “住手!住手!快快住手!我知道你有异能了,还请住手——” “好嘞!” 咻! 一切又恢复如初,魏昊仿佛没事人儿一样,站在原地抱拳道:“太子妃,如何?我是不是有这个实力说话?” “有、有……” “鲸海大公主”彻底惊了,连忙问道,“伱到底是何方神圣?” “五峰魏昊。” “你就是魏昊?” 大公主目瞪口呆,“传言你智计百出,连破巫三郎数十阵,可谓是奇谋妙计层出不穷……” “对!这说的就是我!” 魏昊当时就认了账,他跟人对战,从来都是三思而后行,并且做到知己知彼,所以才能百战百胜。 实力只是为了方便计谋的贯彻和实施,太多人只看他挥舞拳头抡大锤,亦或是追着妖怪张嘴就啃,这都是表象,没有看到内涵。 “……” “……” 作为亲历过两次“五潮县保卫战”的莹莹,直接彻底不想说话,自家相公单骑援助汪伏波的雄姿,至今还是历历在目,结果现在说什么奇谋妙计…… 至于大公主则是彻底服了,这种奇葩,估计跟三妹相处得不太美妙。 “有些事情,非人力之所及……” “那就超越人力!我听几个朋友说,太子妃是无意中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被软禁。若是害人的事情,我就不能坐视不理,哪怕是龙君,我也要跟他碰一碰。” “你一介凡人,哪来的底气跟龙神对抗?” 魏昊想起了当初怕汪伏波得罪人,自己出言提醒之后汪伏波的答复。 顿时福灵心至,开口道:“我天上有人!” “……” “……” “……” “……” 这话别说大公主不信,连白妹妹甚至狗子都不信了。 真要是天上有人,何至于这么打生打死。 魏昊却一脸自信:“大公主不信?” “龙神乃是十八重天的神君,甚至有的更是居于‘无色四重天’,你天上有人又如何?地仙之流……” “地仙之流也不是我的对手,我背后靠山比龙神高得多!” “……” 三句话,当场让“鲸海大公主”当场自闭,并且想要给一笔盘缠让魏昊赶紧滚。 “君子,咱们家天上真的有人?” 狗子根本不信,真要是有人,以前怎么會那麼穷?! 魏昊便道:“当然有,不然怎会在巢湖打折了那头巨龙一条腿?‘大巢氏’肯定是看我顺眼,所以才帮我摁住那大龙的。” “君子,您的意思是……” “人祖一定是在天上看着我们!” “……” 狗子很想反驳,但突然覺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毕竟人祖显灵这事儿吧……很久很久没有发生过。 偏偏自家君子身负众望、勇往直前的时候,“大巢氏”在遥远的时空给予了帮助。 虽然只是捆住了那头巨龙的三只龙爪,但也的确确算是跟魏昊一起战斗过的。 这份殊荣,前人还真就没几个达成过。 如此一想,竟是颇有几分道理。 狗子陷入了沉思,白妹妹也是若有所思,因为魏昊的话看似晃荡滑稽,可从人祖的角度来看,何尝不是庆幸人间还有猛男? 人间只有不断地诞生勇往直前的英雄豪杰,才能保证人族继续壮大。 或许人族的确有王朝更迭、气运兴衰,但最终还是能够螺旋上升,不断进步、壮大。 太古、远古之时,那么多的强横种族,最终都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时光是不可回溯的,过去的一切都已经注定,唯有人族,從太古、远古,流传至今。 诸多妖魔的祖宗,已经彻底找不到根源。 但人族不一样,人祖还在战斗,人族也还在壮大。 想到这里,白妹妹突然觉得,魏家哥哥或许真的有人祖的保佑。 冥冥之中,或许真的是“天上有人”。 见魏昊口气如此之大,大公主又好气又好笑,她嗓音极为成熟,一开口就带着些许游历红尘的沧桑味儿,于是又显得很是诱人,让人情不自禁冲动。 “魏相公,有些事情,远水救不了近火的……” 含着碧玉烟嘴,大公主支着手肘,另外一手抱在胸下,高开叉的长裙微动,雪白的大长腿迈开之后,她转身吐了一口烟云:“更何况投鼠忌器……你是读书人,不会不懂吧?” “说出来大公主可能不信,我家小汪最是擅长捕鼠,曾是‘橘狸国’大理寺少卿,得玄君捕鼠真传,从未造成过大损失。” “汪!” “……” 大公主不想说话,皱着眉头扶额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168 济水龙神府 相公怎么傻傻的? 水罐中泡着的莹莹有些奇怪,她感觉魏昊是装出来的,像是在死缠烂打太子妃。 嗯? 莫不是相公喜好年纪大一点的?! 胡思乱想的莹莹眼睛一亮,竟是觉得有些欣喜,因为这至少说明相公不是不解风情,而是开窍得不是时候。 自己终于要等来果实成熟的一天?! 太棒!! 然而魏昊见大公主无奈扶额之后,立刻上前道:“魏某看得出来,大公主根本出不去这岳阳楼,又思乡不已,何不把你的难处说出来,看看魏某能不能解决。魏某便不信了,这人间,还能有天塌的难处不成?只要魏某助了大公主,那大公主也行个方便,如何?” 大公主无奈,收了烟杆,双臂环抱,眼神淡漠地看着魏昊:“也罢,便让你看一眼吧。” 说完,大公主手一挥,无数烟云形成,似有神异发生。 然而那烟云落在魏昊身上,一点效果都没有。 “……” 大公主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魏昊有些尴尬,连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倒是忘了,寻常法术用在我身上,都是无用,除非我主动。” 说罢,魏昊又道:“还请大公主重新来一下。” “……” 这一刻,“鲸海大公主”竟然有些相信,魏昊说不定真的有希望帮她。 手再次一挥,烟云笼罩,魏昊闭目而入,再睁眼时,便看到了一个个画面。 不需要解释,魏昊在其中便能感知到,这是大公主亲眼所见的场景,估摸着,这就是大公主的一种天赋神通。 画面中,三个身着帝王袍的龙君正在激烈地争吵着什么,然而三个龙君都看向了虚空处,那里什么都没有,但从三個龙君的动作神情来看,那里应该还有一人。 魏昊大胆猜测这也是个龙君。 争吵过后,不欢而散,最后留下来的龙君手持一幅图画,然后对虚空说着什么,魏昊注意到了那副图画,虽然看不清楚,但总觉得颇有神奇。 而之前离开的两个龙君,其中一个,手中拿着一卷竹简,那竹简有些熟悉,好像正是他从九馗龙嘴里拔出来那些篆体竹条。 只是,九馗龙只有九枚,应该是龙君手中一卷的一部分。 离开的另外一个龙君,同样也是拿着一卷东西,不过却不是竹简,而是木牍。 三个龙君各有一卷东西,唯独虚空不现形的那位……似乎没有? 很快,画面一变,最后留下的龙君突然生出一个头颅,很快就变成了双头龙模样,都是冕旒齐整,威严无比,只是开口说话的时候,那种愤恨、仇怨,几乎都要喷涌而出。 浓浓的恨意,让双头龙情不自禁将手中的图画攥紧,然后又对虚空说着什么话,很快就引来了变化,虚空之中,若隐若现一个身形,果然也是龙君模样。 此时,魏昊已经拳头锤掌,这一刻,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画面很快又是一转,双龙头龙君一声大喝,然后将手中图画甩了出去,紧接着就是画面一黯…… “你看完了?” “大公主,这是你亲眼看到的……” “不,这是我二妹看到的,我只是将她记忆保存了下来。” “二公主?” 魏昊这时候想起来,当初送莹莹下海的时候,貌似的确是只有“鲸海三公主”,没有大公主、二公主。 就三公主那呆傻蠢笨的模样,不是魏昊瞧不起,东海要是遍地这样的种,早晚得玩完。 “这是我二妹。” 大公主手一挥,又出现了一个画面,只见一条红色毛发的真龙,很是虚弱地躺在一个地方。 虽然颜色不太一样,但魏昊觉得这位“鲸海二公主”的情况,可能跟小白龙一样,都是丢了龙魂龙魄。 于是魏昊问道:“可是丢了龙魂?” “这你也知道?” “说出来可能大公主不信,我准备明年二月初二去一趟‘龙墓’。” “你疯了?!” 大公主被魏昊的疯狂吓得娇躯微颤,她性子本来沉稳,结果这会子已经激动得酥胸起伏,有些慌乱。 “有何不可?‘龙墓’是去不得还是怎地?” 魏昊气势足得很,我现在举人功名,应该会有不少人给我一个面子。 “……” 这迷之自信! 大公主又道:“我保留了二妹的记忆,此时我家公公,也就是大江龙神,听说之后,便禁了我的足,对外宣称的话,或许你也有所耳闻。” “可是你还送礼回娘家。” “那是我嫁过来时的承诺……” 她叹了口气,“原本也就是个望门寡,若非东海战事不利,又怎会答应这桩婚事。我来大江,也是因为大江龙神希望能用到我的天赋神通。” “不错,你这能力非常不错,尤其是打探秘辛方面,有着出其不意的效果。如果我是龙君,我也会想方设法让你过来。将来找到某个无主的洞府,有忠臣灵兽看管,也不需要打死它们,擒住之后,让你把它们的记忆保存下来,如何打开洞府,岂不是轻松知道?” 魏昊拍手称赞,“这可真是个好买卖,我欣赏。不过我相信,事情没那么简单,计划赶不上变化。龙君的修为提上来之后,就不敢常驻人间……” 大买卖碰上换届,對恋栈不去的家伙来说,怎麼捞这最后一笔,还要完美无缺毫无瑕疵,这就成了个难题。 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魏昊已经从大公主这裡,找到了重要线索。 再去大江龙神府的书库中翻阅资料,可以有,但不是必要的。 大概察觉到魏昊已经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了,大公主顿时急道:“你要我做什么?” “不用了,我已经拿到了有用的情报。剩下,就是大胆猜测,小心求证,最后,重拳出击!” 魏昊一想起那头可恶的巨龙,就怒不可遏。 巢湖数百万生灵,在这头巨龙的眼中,怕就是个道具,就是个舞台上的牵线木偶。 神灵藐视人类,那就别怪人类屠神!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魏昊手掌成拳,紧紧地握着,然后对大公主道,“令妹龙魂,二月初二,我一并带回来,还请放心。” “这……伱、你不求些什么?” 大公主有些发懵,这个奇葩行事,怎么如此古怪。 “比起求些什麼,我只想杀点什么。” 魏昊眼神凛然,“等我了了心事,大公主愿意给点什么就给点什么。” “若能保住二妹性命,又能使我脱离囹圄,我愿服侍……” “别傻了大公主,我不喜欢年纪大的。” “……” “可有水府图?我要去一个地方。” “哪里?” 满面寒霜的大公主,感觉脑袋被门板夹了,才会跟这个奇葩说刚才那番话。 现在一冷静下来,感觉就是送脸上门挨打,平白被魏昊无意识地极尽羞辱…… 不过再一想他是个奇葩,又不得不强行原谅他。 不然呢,跟一块石头过不去,斥责石头为什么瞧不上自己? 这不是继续找羞辱吗? 冷静下来之后,大公主看着魏昊,只听他郑重道:“我想知道‘济水龙神府’的位置。” “‘济水龙神府’?” 大公主一愣,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去“济水龙神府”。 求本月最后的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169 言之凿凿 大公主猜不透魏昊的想法,正要解除神通,却见魏昊眼睛一闭再一张,已经脱离了神通施法范围。 这让大公主更为惊诧,原来这家伙竟然不是吹牛,是真的可以无视自己的法力。 “相公。” “魏家哥哥。” “大象公!” 见魏昊刚才突然消失然后又突然现身,水罐里泡着的莹莹也冒了出来,见到大公主之后,连忙尴尬地行礼:“见过太子妃殿下。” “嗯?你是……莹莹?” 大公主有些错愕,这都什么情况?难道这货疯疯癫癫,实则龙神府的探子?专门来坑她的?! “殿下放心,相公是个直人,不会诓骗殿下。当初将礼物送去东海,正是因为又相公的帮助。那巫三太子势力庞大,将仪仗都冲散了,好些姐妹都是死于非命……” 回想起来,竟是有些伤感。 和那些香消玉殒的,自己实在是幸运得不能再幸运,更有这番际遇。 “你是龙神府的使者,怎敢随意跟着外人?” “如今龙君不在,我已打算离开龙神府,舍了这使者身份。以后便跟着相公……” 话说到这个份上,莹莹觉得已经是明示,想必以相公的聪明才智,他一定……他指定听不懂!! “你放心,莹莹,只要我能吃肉,就不能让你喝汤!我魏家不差一双筷子!” “……” “……” 很好,就是这个味儿,很正,是货真价实的相公。 莹莹很无语,眼神很可怜,但大公主顿时觉得刚才被魏昊羞辱也算不得什么,毕竟有太多天天被羞辱的。 “如今也的确是多事之秋,莹莹你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也好。龙神府少不得要换上信人龙神,物是人非,到时候再想离开,可未必有现在那般容易。” “殿下放心,我省得。” “那就好。” 大公主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魏昊:“我实在是不解,你已经达成了此行目的?” “不错,根据所有的情报,我已经有了很大的把握。接下来要确定的,就是跟人握个手。” “握个手?” “一個被我打断了手的家伙。” 魏昊此言一出,白星顿时眼睛一亮:“魏家哥哥找到那巨龙身份了?” “什么巨龙身份?” 大公主不解,然后就听莹莹上前一通解释,说着说着,大公主跟活见鬼一样看着魏昊。 之前魏昊说在巢湖打断了一头巨龙的爪子,她只当是吹嘘,对魏昊的传说,还停留在第二次五潮县保卫战上。 这光景,“巢湖之变”的劲爆传说,因为秋汛的缘故,只在特定的区域内传播。 大公主被软禁在“画中楼阁”,进来思乡喝酒游玩一把的妖精人神,也未必知道多少,所以大公主一时间接受不能,杏眼圆瞪,看着魏昊张大了嘴巴。 “殿下不必惊诧,相公……相公就是这样的……” “不不不,莹莹,一百二十里长的巨龙,那必是人间‘三公诸侯’的级别,那起码也是……” 掩着嘴,大公主不敢说下去了。 她不敢,魏昊却是敢的。 只见魏昊大喇喇地说道:“四海龙王等同三公,四渎龙神好比诸侯,‘巢湖之变’的那头大爬虫,必是这八个中的一个。算上换届,也最多十六个!” 目标范围,很小很小。 所以,魏昊才会从这个方向入手,然后西行洞庭湖。 没有去鄱阳湖,除了确实没门路没交情之外,更因为鄱阳湖也就是“彭蠡大泽”本身,就是“四渎龙神”的居所。 也就是说,“四渎龙神”赴任、卸任,都是要走“彭蠡大泽”,鄱阳湖就是水君往来人神两界的渡口、码头、港湾。 魏昊吃饱了撑的跑去鄱阳湖,万一那巨龙有帮手,把鄱阳湖也给掀了,他上哪儿说理去? 只是这点心思,没必要说出去,由得旁人去猜。 反正他生猛无匹,别人听说他舍近求远,也只当是无脑莽夫又要胡来。 有了绝对的实力,什么计谋玩起来都是举重若轻,别人只能根据自己的变化而变化。 被牵着鼻子走的,从来不是魏昊自己。 “济水龙神府……” 大公主妙目惊骇,“你是说,你是说……” “不错,明人不说暗话,我认为济水龙神就是那头大爬虫,祸害巢湖的罪魁祸首。至于是哪一任济水龙神,还不好说。但是只要看一看它的狗爪,我就知道。用障眼法也是无用,它是真身被我轰断,就算血肉凝聚,也会有瑕疵和破绽,逃不过我的双眼。” 忽地,魏昊双目异变,看向了四周,“就像这‘画中楼阁’,我便看到好几个出口,就是不知道大公主想不想出去。” “不行。” 大公主摇了摇头,“既然你能窥破虚妄,当应该看到‘画中楼阁’之下是什么。” “也是。” 魏昊看到这画中世界的岳阳楼底下,“镇压”着一头红毛真龙,不用想,这就是“鲸海二公主”,大公主妹妹。 说是“镇压”,其实也是一种保护,类似魏昊将小白龍运到大巢州州城一樣,沉入湖底,自然免了许多麻烦,省得有人窥视。 再加上定水长矛,自然是诛邪辟易。 “这大江龙神府的龙君,还挺会拿捏人的。” 魏昊已经看明白了大公主的操作,为何会请有功名在身的人类进来吃一个思乡宴。 文韵汇聚,自然能多一层保护,对“鲸海二公主”来说,自然也就更加安全。 这个做姐姐的不错,保护于无形之中。 可惜同一个爹生的,“鲸海三公主”怎么就那么刁蛮? 素质差距真是大。 如今再看进来时的“秀才”“举人”分开入席,也就不得不佩服大公主的良苦用心,确实不是歧视。 “龙神在水系之中多有感应,你这般直接说出来,只怕会引来祸事。” 大公主也是担忧不已,这莽夫是真的莽,根本不知道害怕为何物。 “怕什么,它一个害人都要藏头露尾的大爬虫,就算要来跟我算账,敢露面吗?神仙?我这次就是要屠神诛仙!待我捉住了那爬虫,定要剥皮拆骨,用尽了所有酷刑,再让它死!死了之后,龙魂也别想逃去‘龍墓’,我会用镇魂印镇住它,用‘烈士气焰’慢慢地灼烧,听着它的哀嚎睡觉,让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 “……” “……” 大公主双腿夹紧,情不自禁有了尿意,这是什么人间大魔,难不成是哪个星君转世? 龙神府就没有人给他算一卦的? 大公主不理解。 而魏昊却是自信满满:“看着吧,它现在应该已经感知到了我的杀意,为了阻我杀上门,定然会先行安排重重磨难,想要耗死我。然而这些都是无用功,一切千难万险,都是磨砺我的钢刀,我的铁拳。它越是挣扎,越是不择手段,我就越兴奋,因为它在害怕,在恐惧,而且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找到它,抓住它,蹂躏它,杀死它。” 魏昊说着转过头看着大公主,神情极为狰狞:“它预见了未来,看到了自己的灭亡。一个预见的未来,本可以改变,却始终改变不了,这该是多么的絕望啊。大公主,你说是不是?” “我、我……” 大公主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抱着魏昊的腿浑身发颤,明明不是要杀她,可她也真的被吓到了。 170 江简 达到了目的,魏昊直接就告辞走人,“鲸海大公主”一脸懵,想说留下来参加“思乡宴”,魏昊却是道:“我家乡甚远,思了也是无用,目前暂时回不去。这‘思乡’的酒水,还是……给我灌一些吧。” 馋,听说本地酒水甘冽,魏昊寻思着不能不尝尝鲜,甩出一个龙皮口袋,把大公主吓一跳。 “大公主,您要是存货多,就装满吧。” “……” “这是龙种的皮膜?!” “九馗龙的皮,那家伙装得很,说什么‘再临人间’的骚话。我看它不爽,就把它宰了。” “……” 身为真龙,大公主现在感觉非常害怕。 她感觉自己对魏昊的认知还是不够…… “还请魏相公少待,我去命人把酒装满。” 话音刚落,却听“咕”的一声响,竟是狗子肚儿在出声。 汪摘星狗脸一歪,很是不好意思道:“诸位勿怪,我适才悟道,有些消耗,让诸位见笑了……” “哈哈,那不如正好吃个痛快。” 魏昊说罢,也不着急走了,他寻思着“济水龙神”就算要找他麻烦,仓促之间也得想辙。 且等那爬虫施展手段便是。 其中的考量,魏昊并不想对旁人说,以他现在的实力,对上龙神就是死,不用多想,肉身差距太大。 当初众望所归,无数生灵求生意志、念想,都加诸于自身,这才抗住了一只龙爪而已。 打完那一套惊天动地的乱轰,最终也是血崩不止,若非有白妹妹,魏昊估摸着自己是可能要地府报个到、敬个礼。 这些魏昊都记着,所以打定主意要先磨练。 神仙降世现在很难,但也不是没有手段干涉人间,魏昊便打算以战斗为修炼,加速达成自己屠神的可能。 要是连屠神的念头都没有,想都不敢想,必然斗不过。 敢想,敢做,坚决去做,成不成功不能笃定,啃下对方一块肉,总不是难事。 “巢湖之变”时,那些弱者的呼声,是不甘也是期望,魏昊感受到了那种不甘,没有哪个人类精灵,是愿意天生做底层的奴隶。 魏昊的出现,熊熊燃烧的烈焰,就是一面旗帜,改变了他们本该成为水底冤魂的命运。 时间线,在不知不觉间,很微妙地被改变了。 魏昊自己也想过这個问题,如果没有自己,大巢州的孤魂野鬼,将是何等的数量。 这份仇怨,绝无可能放下。 黑手高举霸主鞭…… 饶那爬虫一命,数百万大巢州的生灵答应了,他魏昊也绝不答应。 大众有宽恕的良善,魏昊也并不缺乏怜悯,但是,他既然为那一夜的巢湖烈焰,烧死哪个刽子手,他说了算! 明知道会有阴谋诡计,也要坦然面对,求的就是这一场磨砺。 屠神,总是要将刀磨得更锋利一些。 “那便来举人的园子吧。” 大公主见魏昊又答应留下来吃个便饭,顿时高兴,邀着一行人到了园子,这里地势很高,是座山丘,丘上亭台楼阁流水环绕,溪水汩汩向下,多得是鱼虾争食。 “来此处的读书人,大多都是文韵浓厚之辈,入此‘画中楼阁’,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做了一场白日梦……” 魏昊听大公主这么一解说,便知道这是她的神通。 堪称“黄粱一梦”啊,只是没有那么漫长,一场宴会而已。 “思乡宴”中吟诗作赋,留下墨宝的读书人极多,各种诗词歌赋还有画卷,都是悬挂在了回廊之中,供后来者在此欣赏。 有不少人更是灵感迸发,写出了惊人的佳句。 魏昊见状,啧啧称奇,心道这些家伙梦醒之后,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自己写下的佳句,要是忘了,怕是夜不能寐。 许多人一辈子,也就只有一段佳句,多的就是没了。 能把佳作当水一样往外倒的,必是天上的仙人下凡,才有这等本领。 入了宴席,魏昊一行人并不在厅堂,而是去了一处凉亭,自有本地的“摆盘使者”来回忙碌。 莹莹见识同行,怕她们一会儿忙不过来,于是上前提醒道:“且多叫几个使者过来帮衬,我这里有一人一犬一龙,皆是海量。” “听姐姐口音,是咱们府上的?” “我便是前头去东海送礼的,才刚回来。” “哎呀,姐姐立了大功,必能升职,恭喜姐姐。” “同喜同喜……” 一番熟络,几个来太子妃这里帮忙的“摆盘使者”,立刻就听从了莹莹的建议,招呼了小姐妹,都到了凉亭这里。 只是莹莹见了,又上前尴尬道:“只怕还是不够,我家相公有大肚量,我家狗儿随主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只管照着牛饮鲸吞的量来……” “……” “……” 原本几个“摆盘使者”还不信,等到真的开始上菜,她们便是腰酸背痛胳膊发软,托盘都快托不起了,还请了几个蛟力士过来帮忙。 可那又如何? 力士抬了一头烤全羊上来,刚放下,眨了个眼,羊儿只剩骨架还在那里晃荡。 端上来一碗龙须面,此面看着简单,却是只有一根,夹住了一头,只管吸,一口气吸上三十丈,也是不见碗底。 然而那只瞧着不起眼的小黑狗,张嘴就把面碗给吞了,然后“啪”的一下再把面碗吐了出来。 干干净净、光洁溜溜,吃的那叫清爽。 碗底锃亮,能把人脸都照看清楚。 “我的天爷,这如何养活得起……” “姐姐,这人是甚么转世?天吃星么?” “这……” 莹莹尴尬无比,小声道,“妹妹们莫要开这等玩笑,若被他听到了,可未必是个好事。我家相公在江东素好吃妖,妖王都被他吞了两个,那须髯郎、玉角仙,都是一代妖王,如今都成了我家相公口袋里的物件儿……” “我的天!!” 几个“摆盘使者”赶緊掩嘴闭口,不敢聲张。 只因魏昊撕扯牛腿时候,还冲这边呲牙咧嘴笑了笑,“莹莹,你也赶緊吃吧!!” 魏昊说罢,张口抱住牛腿就是开啃。 一口下去,怕是三五斤肉直接吸走,粗大的牛腿骨张嘴就咬。 嘎嘣一声响,牛骨髓嘬两下就干干净净,然后扔到一旁,抱起酒缸就是吨吨吨吨吨…… “哈……痛快!” 魏昊见有一条大翘嘴,清蒸的摆在跟前,抓起来就是一通猛撕,嗦一口就是一条完整的鱼肉。 先是鱼背,再是鱼腩,然后是鱼尾,最有滋味的鱼头留在最后,只嘴巴里绕了几下,出来鱼唇、鱼眼便是不见了踪影,头上还有个窟窿,可见是鱼脑都没放过。 一根完整的鱼骨,就这么摆放在了空盘子中。 这一下,大公主都被惊到了,什么肚量啊,能这般个吃法。 她忽然想起一事:“莹莹,他平日里如何开销?” “说出来殿下可能不……” “我信!” “……” 大公主现在听见“说出来”三个字就本能地有了反应,她能不信?她不信也得信。 只听莹莹尴尬道:“殿下,其实……其实相公伙食,多是我在供应呢。” “嗯?” 大公主一惊:“府库粮仓……” “嗯。” 莹莹点点头。 “你……你……干得漂亮!” 大公主突然笑道,“趁着龙君换届,要抓紧时间。等到时候新任龙君来了,一看空空如也,定要告我那公公一状。” “殿下既然想外出转转,不若求我相公帮个忙,他是个好打抱不平的,不说走远,哪怕只是走出楼阁,也能透透气。” “唉,此事哪有那么容易,若是没有‘江简’为令,附近水域自有警示,一应湖水江水河水,会形成无穷力量,将我拉扯回‘画中楼阁’,我早就试过了,哪怕伸出去一根手指,都会被拖回来。” “这可真是……” 咻! 忽然,一枚篆字竹简飞了过来,落在了莹莹手中。 莹莹一愣,拿起来正要端倪,却听大公主叫道:“江、江简?!” “什么江簡?” 莹莹不解,大公主却是指着那竹简道,“这就是‘江简’,全卷记录了大江的所有水系水脉。得了一支,便能出入龙神施法的禁区。并且,有调动江水之能。你、你们是如何得来的?” 大公主扭头看向了魏昊,却见他一手拿着一只烧鸡,一手攥着一把竹简,跟莹莹手中的,都是一样。 “想要啊?” 魏昊嘿嘿一笑,“那还不赶紧好酒好菜招呼起来?这点儿东西哪儿够塞牙缝的啊。” 171 先天下之忧而忧 “与我倒酒!!” “是。” 大公主捧壶倒酒,跪坐魏昊一侧恭恭敬敬,她得了一支“江简”,这光景心情都是不一样的。 “满上!!” “是。” 左右奴婢见状,都是吓得浑身战栗,这要是传出去,龙神府的太子妃给外面来的野蛮人倒酒,形貌宛若奴婢,那还得了?! 她们这些护主不力的,岂不是当场就得死?! 敢怒不敢言,敢怒不敢言啊。 “大公主,你且说说,这竹简有个甚用?” “魏相公容禀。” 只听“鲸海大公主”这才娓娓道来,原来,这“江简”是一副长卷图文,完整的一卷打开,便是整个大江的水系水脉布置。 若是凡间有人得了,治水简直是轻而易举,但长此以往,就会导致自满,最后累积的灾害反而更加宏大。 所以此物不能随意借给人类,哪怕是人皇,也只能用一时,不能用一世。 最重要的一点,治水成功之后,长期持有此宝,就会骄狂,最后变成偏执的暴君,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所以“江简”只能借,不能送。 然而“江简”是完整的一卷,如今却是拆分了出来,毕竟水脉水系广大,若有作战,一枚“江简”就能调动一条水脉或者水系,以万亩之水或者万顷之水来镇压。 理论上来说,魏昊持有九枚“江简”,就能调动九万亩水或者九万顷水,全看这些“江简”对应的水脉水域是什么位置。 魏昊听罢,顿时有些惊讶:“好家伙,我说为什么九馗龙下凡的时候,先清空了场地,合着还有这种威能,了不得。得亏我手脚快,把它给剁了,这要是耽误一点,岂不是一个脑袋最少调动六百多亿斤的水?我就是钢筋铁骨,那不也得压成铁皮了?” 一个头颅就有这般厉害,九个脑袋九根“江简”,那真是凶悍无匹。 大公主赶紧给魏昊再满上:“所以‘四渎龙神’超然的很,比之四海龙王,并不差分毫。” “海水不是更多?” “海纳百川是不假,但海水不可轻易动用。海龙王兴风作浪虽然容易,可要平复风波,反不如四渎龙神,而且降水之事,更仰仗天庭条纹,一年几月几日几时降水几点几刻,都是定死的,不似人间那般灵活。至于别样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却看天赋神通。” “比如说?” “这……” 大公主有些犹豫,但还是道,“我那三妹,有天赋神通,能卷东海之水以填各方。” “我也没看出来她有这能耐啊。” 魏昊思来想去,这“鲸海三公主”除了刁蛮傲气,好像真没有什么能耐显露出来,回忆了一下,倒是她座下的那只巡海夜叉很是不错,既忠心又知进退,有这种部下,倒是個幸事。 “这……” 见魏昊不信,而且对三妹颇有微词,大公主寻思着不能让妹妹得罪了这神通广大的男人,便道:“魏相公有所不知,三妹幼时只哭了一场,便哭走了东海一指之水。只这一下,便把袭扰东海的来敌给淹了干净。” “好家伙!” 魏昊灌了一口酒之后,顿时道,“这小姑娘还有这等能耐,就是施法的手段矬了些,总不能急切间还要抽她耳光让她哭吧?” “说出来魏相公可能不信,自那以后,三妹再未哭过,乃是东海有名的女元帅。” “噢?哦、哦……” 一听这话,魏昊突然有些心虚,那白毛龙女,好像差点被自己吓哭?这事儿……看来以后不能多干。 万一她哭一场,把五潮县淹成了大潮县,汪伏波指定要跟自己拼命。 天地无极!万剑归宗! 魏昊受死!!! 想想那画面,魏昊摇了摇头,这画面太美,扛不住。 看来以后遇见那白毛龙女,得忍一忍,免得打哭了闹出大动静。 好不容易五潮县成了太平地界,可不能自己毁了。 大公主觉得魏昊表情奇怪,但也不以为意,之前可是听莹莹说了,双方挺融洽的,虽然没有大的合作,但也没有起冲突。 尽管也有“蜃龙珠”借用一事,不过最后是和平收场,一切安好,并无大碍。 酒过三巡,终于有了宴会的气氛,不少误入“画中楼阁”的秀才、举人,都是借着思乡之情挥毫泼墨,种种才气四溢,确实有文韵大盛的气象。 魏昊见状,也是摇头晃脑拍腿听歌,有些举人并不简单,乃是外放岳阳府这里做官的,还是县尉这种职位,所以并不文弱,反而勇武。 只听他们弹剑高歌,声音豪放大气,听得魏昊很是高兴。 不多时,忽然有人连道恭喜,魏昊从凉亭上看去,便见新来的一人在那里连连还礼,笑得很是高兴。 “唐兄,恭喜恭喜,你这次高中岳阳府明書科‘解首’,當留下墨宝,以传後世啊!” “我唐淞晨能有今日,全赖诸位朋友的照顾……” 说话的青年头戴方巾,看着斯斯文文,但腰间却是别着一支铁笔。 “噢?” 魏昊一愣,便知道这个青年是以五钵县县令“铁笔探花”任行空为榜样。 “不是说这是‘思乡宴’?照理说应该都是外乡来的,怎地还有本地人?” “这个唐淞晨虽是本地人,却常在淮上生活,听说曾在五钵县拜入‘铁笔探花’任行空门下练习书法。任行空之子任岚,是他的同门挚友。” “原来如此……” 魏昊微微点头。 “明书科的‘解首’提笔,不知可另有‘解首’奉上佳句?” 有个举人高声询问四方,众人面面相觑,精灵窃窃私语,可见都没有“解首”头衔,如此便是一时有些冷场。 “我观魏相公文韵气象,亦是不凡,莫非也是举人?” “那是自然,我乃北陽府‘解首’!” 魏昊一脸得意,虽然是明算科的,但那也是“解首”……之一。 这总没差。 “魏相公何不留下文字,也好看护二妹?” “我字不好看。” “何不请唐解首提笔,魏解首再来落款便是。” “这能行?” “兴许还有妙用。” 大公主这么一说,魏昊也是来了兴趣,自己举人功名加身,有多大的威力,其实还不好说呢。 毕竟国运衰退,这功名加持的效果,已经大不如前。 不过魏昊倒也的确有两句名言,正合适这岳阳楼,也合适这些外乡来的思乡客。 功名、抱负、乡愁,交织在一起,这些人能有多少以后还能坚持,其实不好说。 但此时此刻,正该激励! “我有两句,还请唐解首提笔——” 魏昊乍然开口,宛若洪钟大吕,震得全场皆惊,唐淞晨闻声而动,立刻拔出腰间铁笔,换上宛若毛刷的笔头,冲小丘行礼道:“还请兄台赐教!” “先天下之忧而忧——” 此言一出,唐淞晨猛然一震,顿时赞道:“嗨呀,很有精神!” 立刻着墨挥毫,帛布之上,笔走游龙,竟是在这画中世界中绽放微光。 大公主手一挥,帛布化作玉璧,悬挂楼阁左侧。 “请兄台再赐教!” 唐淞晨一气呵成,胸腹间豪气万丈,便觉得此乃人生幸事! “后天下之乐而乐——” 魏昊再言,一众书生都是恭敬行礼,所有精灵更是欢呼雀跃,只因在此聆听,竟是震得它们开悟神通,法力大增! 172 后天下之乐而乐 留下明志的联句,魏昊打包了一堆美味佳肴,便悄然离去。 待有人想起询问联句作者是谁时,魏昊已经带着人离开。 明志而已,能感染更多的人最好,为了装一下倒是毫无必要,跟赠诗汪伏波的情况完全不同。 待魏昊返回码头船上时,岳阳府本地的龙虎榜已经放榜,各科“解首”都是住处门槛被踏破,明书科“解首”唐淞晨原本住在一处逼仄小院儿中,正坐着美梦呢,忽然被外面吵闹声惊醒。 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唐淞晨陡然拍了一下脑袋:“嗨呀!如何是好!那联句是什么来着?!” 院子外,诸多豪富都是差人前来道喜。 “唐老爷,唐老爷,您高中‘解首’啦!” “啊?!” 唐淞晨正待高兴,忽然一愣:“不对啊,我在梦里,不是早就知道中了么?” 一提到梦,唐淞晨又更懊丧起来,继续猛拍脑袋:“真是可恶,如何都想不起来那佳句!” 别的不知道,就是知道是明志佳句,使自己豪情万丈,有救国救民之志。 “梦中那楼阁,似有相识……” 从院落中抬头看去,天空碧蓝,唐淞晨用力想了想,“哎呀,可不是岳阳楼么?!可不就是岳阳楼么!” 叫了两声,唐淞晨连忙穿着鞋子披头散发地往外冲。 “都让开!都让开!我要去岳阳楼!我要去岳阳楼——” 唐淞晨大叫着,状若疯魔。 “唐老爷,您高中啦!” “恭喜唐老爷,贺喜唐老爷,您现在是岳阳府的‘解首’啦——” 然而唐淞晨不为所动,“什么唐老爷,都滚!都滚!我要去岳阳楼!” “唐老爷,您的头发还散着……” 众人觉得唐淞晨似乎有些疯疯癫癫的,突然吓了一跳,猜测是不是唐老爷受了刺激。 “哈哈哈哈,去了岳阳楼,一定能想起来,一定能想起来,哈哈……” 唐淞晨癫狂大笑,“我在梦里,也是说‘解首’哩。” 一看他这副模样,终于有人叫道:“不好!唐老爷喜急攻心,这是得了癔症,以为还在做梦!!” “快!快!快把唐老爷拦住!” “快请大夫,快请大夫,唐老爷得了癔症——” 唐淞晨一愣,见有人拦他,顿时吼道:“滚!我没有得癔症,我在梦中帮人写下明志联句,此等大事,你们莫要败坏了!” “哎呀!唐老爷,现在不是梦,不是梦,您真的是中举了,还是明书科的‘解首’。” “……” 唐淞晨直接无语,站定了说道,“你们看我像是疯了吗?我是得癔症了吗?跟你们说不清楚!” 众人打量着他,见他刚才只是披头散发,但好歹还穿着鞋子,现在可好,鞋子跑飞了都不知道,这还不是癔症?! 尤其是之前唐淞晨穿的还是补丁睡袍,如今一通狂奔,散乱松垮,赤足沾泥,又加上头发蓬松乱披,更是活像个街头乞丐。 “魏老爷,现在可不是夏天,您不冷吗?” “我满腔热血,何惧秋冬寒风!!” 唐淞晨说罢,“我在岳阳楼执笔题字,我要去看看!都让开——” “唐老爷,岳阳楼是本朝三公题字……” “……” 见周围的人目光都怜悯起来,唐淞晨更是勃然大怒,“我没有癔症!我没有癔症!我早在梦中就知道自己中举,是明书科‘解首’——” “大家伙儿看着点唐老爷,我去找些粪水来。” “对对对,这急切间的癔症,用粪水灌一下,也就醒了。” “何不找个童子?” “童子尿亦可,亦可!” 都是热心肠的围观群众,但唐淞晨气得嘴都歪了,这是还要给自己灌粪水、滋童子尿?! “哼!” 唐淞晨双目圆睁,“休要再闹,我换身衣裳再去!” 跟这群家伙没什么好争辩的,唐淞晨也怕自己无缘无故被灌了粪水,到时候名声怎么说? 老师任行空是“铁笔探花”,他倒好,“吞粪饮尿明书解首”? 那只怕以后别人无法直视“解首”,见了只能想到“解手”。 岂不是罪过? 这事儿自己不能抗,还是认怂。 后天下之乐而乐呀…… 咦?! “哈哈,哈哈,哈哈哈……” 拍手大笑的唐淞晨顿时想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后天下之乐而乐,后天下之乐而乐啊!” 他念叨着,顿时快活地回到小院儿,洗漱之后,换上了行头,头戴方巾,一身干净长袍,然后别着一根又粗又長的铁笔杆,便出了門。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时候丰神俊朗,外面端着粪桶的好心人,叉开雙腿的小童子,也都收了神通。 俊公子可舍不得给他灌粪水、滋童子尿。 “多谢诸位热心肠,我非癔症,只是得了佳句,想要赶紧捡拾回来,想必这时候已经有不少朋友,都去了岳阳楼。” 这次离开,就轻松得多。 唐淞晨淡定了许多,唤了一匹马,缓缓骑了过去。 到了岳阳楼,便见聚集了大量似曾相识的人。 上前一打听,都是参加了“思乡宴”的。 他们互相之间并不认识,但都在同一个梦中相知,又一起豪情明志,这时候再来此处,互相见了,都是哈哈大笑。 没有入梦的人都是不明所以,唯有唐淞晨等人笑道:“诸位,请!” “唐解首先请!” “请!” “诸位请!” 一众人联袂前往,岳阳楼高大巍峨,门口却无明志联句,众人顿时更加笃定,这是梦中的缘分。 随后,有人道:“唐兄,何不执笔题字?” “吟句兄台何在?” “对对对,那位兄台气势不凡,颇有豪情,使我勇气大增,真乃英雄也!!” “还未请教那位朋友的姓名……” 然而互相询问之后,却不见魏昊,于是有人赞道:“真乃神人也。” “那位朋友携美游玩,又有‘梦姑’作伴陪酒,必是非常人。” “这几日来到岳阳府者,何不打听打听?” “既然那位朋友不愿吐露姓名,又何必计较,英雄不问出处!” “然也!” “楼阁虽不能执笔题字,便在楼外——” 有人抬手一指,见岳阳楼外入口处,乃是坊门。 坊门左右也有梁柱,可不是刚好悬挂匾额? 于是众人便是热热闹闹前往,有人给唐淞晨磨墨,有人给唐淞晨换上笔刷,有个人给唐淞晨找来了牌匾…… 待一些妥帖之后,唐淞晨提笔屏气,随后回报泼墨。 一气呵成。 “先!天下之忧……而忧!!” 梦中明志的一群人,齐齐念道,而后立刻将上联挂上。 “后!天下之乐……而乐——” 下联,也挂了起来。 原本岳阳楼内正是各种庆功宴,却因为此联句,楼外风云压樓内! 173 微斯人,吾谁与归 “魏家哥哥何不在此扬名?” “文名无用,要来作甚?” 魏昊站在船头,运气于双目,窥视着洞庭湖的变化,随后应了白星一句,想了想,他扭过头对着船舱又道,“白妹妹,只有‘众望’对我有用,我不修法力,文名于厮杀并无助力。或许对汪县尊那般境界有用。” “魏家哥哥那又为何以明志联句相赠?” 有些好奇,白星掀开莲子,从船舱内钻了出来,她本就体态丰盈,有天乳饱满,这光景魏昊正用异瞳窥探变化,乍然间白星钻出来,她一身衣裳皆是宝物,异瞳自然能够堪破,于是在魏昊面前,等于是不着寸缕。 魏昊“哇哦”了一声,然后别过头:“白妹妹还是进船舱说话吧。” “嗯?” 白星一愣,没明白为什么,而魏昊怀中狗子钻出狗头,趴肩头冲白星吐着什么,哈哈作响。 “汪!” 狗子抬头,冲魏昊挑了挑眉毛。 魏昊点了点头,一人一犬,很有默契地不言自明。 钻回船舱之后,白星还好奇地问莹莹,“田姐姐,魏家哥哥为何让我进船舱说话?” “可能又要有什么变故吧,既然说要厮杀,那肯定是有厮杀了。” 莹莹还在修炼,这次来老家,虽然龙神府没回去,但从太子妃那里也得了指点,再加上的确自己一直在偷龙神府的东西养男人,感觉这罪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 还是“畏罪潜逃”算了。 一想起这个,莹莹又在螺壳中捂着脸:呀,这算是不要脸的私奔?! “我有大志,但跟他们的大志不同,不过有人相助,那总是好的。路上同行者越多,行事成功的几率也就越大。” “哥哥是何大志?” 白星顿时来了兴趣,如果只是普通志向,应该不至于就降妖除魔。 难不成想要效仿圣王,开国立朝? 魏昊想了想,一边观察着天穹和烟波之间的变化,一边道:“先辈们既然绝地天通,就应该绝得干净点。我呢,只想效仿前人,尽前人未完之事业。” “绝、绝地天通?!” 满头的桃花都要炸开一般,白妹妹都快懵了:现在这时代,大多数凡人只能在权力和法力之间二选一,这还不够绝吗?天神想要下凡,不自削境界,根本不能人前显圣,这还不够绝?! 那要绝到什么地步? “革命还未成功!!” 魏昊咧嘴一笑,“还需努力啊。” “……” “……” “……” 船舱内的女郎们听不懂,但隐隐约约觉得这志向应该了不得。 而狗子却是吐着舌头道:“君子,凡狗只有一二十年寿命哩。” “那我给你养老送终。” “汪!” 狗子大喜,又道,“到时候,‘长命百岁’便是吉利话嘞~~” “是极是极,如此可好?” “甚好甚好,少了许多烦恼,只为稻粱谋。” “哈哈……” 魏昊大笑,这人生的际遇,谁能说得清楚,自己的知己,居然是一条狗。 只是,魏昊想象着,如果有一天,自己跟“大巢氏”那般威武强大的时候,会不会还和现在一样洒脱? 强弱有别,心态是有极大差距的。 弱者恨不得世界毁灭,强者却有着毁灭世界的能力。 同样是毁灭,天差地别。 汪摘星忽然又问:“君子,今时君子以明志联句相赠,唐解首等人,可以算是志同道合,可若是君子要效仿前人时,同行之人未必还有多少,到那时,君子又如何?” “哈哈,当然是统统杀光。这还用问?” “对对对,君子此言大善!!” 狗子顿时大喜,而船舱内的女郎们则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一人一狗在胡扯什么乱七八糟的。 “唯有超凡才能打败超凡,我要么为超凡至尊,要么身死道消,没有别的结果。” 魏昊抬手轻拍剑囊,剑衣刀榼顿时出现,流光一闪,祖传宝刀已然在手。 看着浩渺洞庭,凡胎肉眼看到的是平湖起风波,晴空见乌云,然而魏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其中的韵味:“很正,是龙气,我又有口福了。” 回头看去,岳阳楼之巅,凡人无法窥视的黑纱女子一脸幸福地双腿交叠,风乍起,吹动衣裙,裙下风光亦是旖旎。 四目相对,黑纱女子散开发髻,掌托细长的烟杆,红唇轻启:“魏相公,前路艰难,还请珍重……” 纤纤素手挥舞,还捏着一枚“江简”,有了此物,便能离开“画中楼阁”,出行十里。 十里,足够让人舒展抑郁,扫清憋闷。 人间的气象,对精灵们而言,还是太吸引了。 喜怒哀乐、柴米油盐、酸甜苦辣……这是精灵们食尽烟火都无法体会的。 多变,有无限的可能,这就是人类。 魏昊瞥了一眼解下发髻的女人,无视了她的妙曼身姿,撇嘴道:“老娘们儿竟然想勾引我,真是不知所谓。” “她馋君子身子,她下贱。” 狗子适时补刀,但又道,“不过她是龙族,是这样的。” “母龙不是忠贞不二么?” “可她都没见过自己的死鬼丈夫,一个望门寡,忠贞也得有个对象啊。君子虽然没有完全解救她脱困,但也是相当不错了,让她有了十里自由,只凭这一点,若是放在以前,定然是一段佳话,一段良缘。” “那我良缘多得要死。” “嘿嘿,说明君子能耐大,鬼神不侵。” “哈,便先展现能耐,宰了这头急着来送死的蠢龙。” “好嘞!” 低吼一声,汪摘星摇身一变,立刻化作巨狗,脚踩风雷,直接隐藏入云中。 魏昊双目搜寻,见天穹和湖面,都有巨大的阵法,类似九馗龙降临的那般,不过,还是有些不同。 狂风开始大作,湖畔的行人都被大风吹得站不稳;紧接着大雨如瓢泼,只是站了片刻,浑身就被淋湿;随後才是反常的電闪雷鸣,只是声音颇为沉闷,倒是不像天上来的,而是从湖裡来的。 “幻境……” 岳阳楼顶部,“鲸海大公主”一脸愁容,她此刻已经撑起了一顶墨竹伞,暴雨不能近,惊雷不得侵,唯有狂风舞动,使得她一双曼妙大长腿显露一片雪白,堪称岳阳楼绝妙奇景。 吼!!!! 猛兽的咆哮传来,随后“咚咚”作响,竟是湖面出现了龙身翻滚。 那是铁背的龙鳞,黑漆漆的极为狰狞,魏昊站在船头,却是不慌不忙。 尽管神龙见首不见尾,但不妨碍他看破这头铁龙的实力。 “又是一个九千年修为,地仙还差一点。” 天空中,一个巨大的角缓缓出现,却是没有半点龙气,反而传来哞哞声,好似牛叫。 “这個也不错,也是九千年修为。” 魏昊目光冷冽,手中的刀已經在震颤,这是兴奋的共鸣,渴望战斗的激动。 轻轻地拍了拍祖传宝刀:“你必定会诞生器灵,成就一代神兵。这一次,又要带着你饮血,这真是一件快事。快事,当用快刀……” “魏昊!!你屠戮龙种,亵渎神灵,你还不跪下伏诛——” 一声怒吼传来,不是从天上,而是从湖中。 不是湖水中原本就有的铁龙,某种神秘力量,布置了幻境,联通了某个神秘的时空,于是,就有了铁龙的穿越。 这头巨龙的穿越,就是为了杀死魏昊。 “‘济水龙神’派你来的?给你多少好处?它给你多少,我给你双倍。要不要考虑一下?” “住口!!你这个不敬神灵之人,当诛——” “你们翻来覆去只会这两句话吗?真是连巫三那只臭猴子都不如。” 魏昊说罢,盯着湖面道,“给你三息考虑,若是答应,伱我就此别过。若是不答应,那么,我就要出手了。” “无知凡人!!不知死活——” 轰! 铁背一卷,浪潮数十丈,朝着船只席卷而来。 唰!! 魏昊不慌不忙,刀罡斩出,瞬间断浪…… 174 铁脊龙,夔牛之种 哞~~~ 一声牛叫,鼓声隆隆,雷霆自生。 然而伴随着魏昊一刀断浪,这牛叫声戛然而止,刚露出来的一条牛腿,当时就缩了回去。 只听天上牛叫的忽然喊道:“铁脊,形势不妙——” “助我——” 湖泊中,铁背巨龙大吼着,“这是我等机会!!” 咚! 咚咚…… 鼓声再度响起,振奋着铁背巨龙,而那声音,似乎是要压制魏昊的斗志、战意,然而越是压制,魏昊越是兴奋,浑身的肌肉开始膨胀,仿佛巨蟒缠身一样可怖。 手中的祖传宝刀,已经缠绕着惊人的血气。 浑身橙黄近白,偶尔蓝芒闪烁。 魏昊判断着狗子位置,刚才天上家伙只要露出一条大腿,就可以当场卸掉它一条牛腿。 “擂鼓助威,看来是个了不得的畜生。” 略作判断,魏昊根据《六重地仙录》中的记载,不断匹配可能的家伙,很快就有计较:“原来是‘管尊者’的坐骑,你一个夔牛之种,不助人族兴,却要人族亡,你有罪。”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天上的家伙顿时大叫:“铁脊,他认出了我!” “受死——” 沧浪再起,法力催动之后,无数浪花变作千军万马,朝着魏昊奔腾而来。 魏昊运气于目,瞬间看破弱点,仅仅是甩出一枚飞刀,蔓延十数里的千军万马,竟然直接崩成迷雾。 水雾接连天地,铁背巨龙大惊:“这是什么手段!” “嗬嗬哈哈哈哈……” 魏昊突然踏足而出,白星正待相助,却发现魏昊竟然脚踩湖面,如履平地。 无形的力量,将湖面整个压制下去,波涛汹涌变作平湖。 那种镇压波涛的力量,跟魏昊身上的“烈士气焰”如出一辙。 他每踏出一步,都会镇压方圆百丈的水面。 波涛瞬间平复! “铁脊……” 魏昊手握祖传宝刀,刀锋向下,口中淡然道,“‘铁脊龙’,大野地仙的坐骑,曾经是大野泽的一代龙君。很好,你最嚣张,就先死吧。”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你一个凡人,怎么可能知晓久远故事!人间再无我传说!!你怎么可能知道——” 铁脊龙正如其名,背脊乃是天生玄铁,水火不侵,无视雷霆,是天生的肉色强横,曾经是济水之南大野泽的水君,因为性情暴躁,最后被驱逐。 它先是“大野地仙”的坐骑,“大野地仙”离开人间之后,大野泽才形成,然后就让铁脊龙在大野泽食人间香火,成为大野泽的水君。 如果正常发展,这时候相当不错的。 因为大野泽地处中原,是罕见的福地,但凡通些人性,地仙境界不敢说跟喝水一样简单,但也不难。 然而铁脊龙卡在九千九百九十九年修为已经超过八百年。 便因一罪:肆虐乡里。 定罪是人皇,判下的处罚是扣除修为……一年。 这一年修为,宛若天堑,如何都逾越不过去。 铁脊龙想尽了办法,在“六欲六重天”拜访了诸多仙人,都只能给它增长寿元,却不能增长修为。 一岁的强者,或许天生万载修为;百岁老人,可能一天修为都没有。 铁脊龙求的不是寿元,它求的是修为。 想要那一年的修为,就得立功。 功行的判断,不同的天庭有着不同的机制。 魏昊被定为叛逆,那么除掉他,就是立功。 铁脊龙的战意,瞬间坚定了下来,如果立功那么简单,也不会轮到它! “九馗龙是轻敌大意!魏昊绝无抗衡我等的伟力——” 它再度怒吼着,既是说给天上夔牛之种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然而此时,魏昊却没有再搭它的话,魏昊消失了。 湖面之上,突然没有了魏昊的身影。 铁脊龙顿时大叫:“哈哈哈哈,果然是虚张声势的凡人!看我毁了你的家眷,你还不现身——” “噢?你打算拍碎船身?还是凿开船底?” “嗯?!什么?!” 铁脊龙猛然一惊,因为魏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钻入了湖水,就在它的头上。 “我天生的金刚不坏之身,身若玄铁……” 轰!!! 咣!!! 一拳,直接砸在了铁背龙的眼睛上,当时就宛若敲钟,声音洪亮不说,更是震得湖水沸腾。 船上的女郎们都是吓得面无人色,白星更是惊骇:魏家哥哥竟然强悍到这般地步! “大象公是无敌的——” 小燕子腾空飞起,不断地穿梭在雷霆之间,这些雷霆,是夔牛之种的手段,每一次助威,都会产生一道雷霆,雷霆会恐吓敌人、振奋友军。 然而现在别说震慑魏昊,连一只家燕都震慑不了。 更让夔牛之种惊骇莫名的是,这只家燕连个鬼仙都不是,不过是数百年修为,纯粹就是個人间精灵。 普普通通、平平无奇…… “怎会有不惧雷霆的家燕——” 夔牛之种大惊,可这时候已经顾不得惊讶,因为魏昊在水中正在狂轰铁脊龙的头颅。 咣咣作响,丝毫没有停歇。 咔!! 一声脆响,整个天地都听得清清楚楚,夔牛之种的助威声瞬间停顿,它察觉到大不妙。 天生玄铁之身的铁脊龙,肉身……被打裂了。 “铁脊——” “吼!!!!!” 然而下一刻,魏昊“烈士气焰”就像是有着无形的力量,将铁脊龙的法力牵扯住,然后开始了熊熊燃烧。 “啊啊啊啊啊——” “我的法力——” 九千九百九十九年的修为,瞬间被魏昊烧掉百年。 法力疯狂地被消耗,铁脊龙立刻想要咬碎口中隐藏的丹药补充法力,然而它根本合不拢嘴。 魏昊已经到了龙嘴前方,双臂撑开了龙嘴,随后脚踩下颚,猛然发力。 咔! 又是一声脆响,铁脊龙的下颚被踩断。 “嗬嗬嗬嗬……” “你现在说不出话来了吧,继续挣扎,翻滚,把动静闹得越大越好。你不展现神勇,那天上的夔牛之种,只怕不肯下来呢。” 魏昊阴恻恻的语气,让铁脊龙顿时心惊无比,法力被燃烧,肉身被压制,它该如何杀死这个凡人!! 轰!! 铁脊龙的巨大尾巴猛然震动,直接跃出水面,就像是鲤鱼出水一般,跳起来之后颇有气势。 而后轰隆一声,再度坠入水中,溅起千重浪。 那艘船儿在巨浪中反复飘摇,随时要沉没一般。 轰!! 再度跃出水面,铁脊龙调轉方向,一頭撞上湖中的巨岩,然而魏昊狞笑一声,双臂擒住龙嘴,一个过肩摔,将铁脊龙直接摔了过去。 咔!咔咔…… 清脆的声音传来,是铁脊龙一枚枚鳞片在断裂,是它的毛发在寸断。 鳞片宛若刀锋剑刃,毛发好似箭矢枪矛,只这一摔,便是湖底变作武库。 “嘿……” 魏昊再度跳上龙背,踩着玄铁龙脊狂走,一路冲到龙首,又是一拳,直接打得铁脊龙龍眼暴突。 血水……出现了。 “死吧。” 一直没有出刀,但龙血流淌的刹那,魏昊一刀插入,猛烈一推,噗的一声,整把刀贯穿而入,伴随着刀柄没入伤口,铁脊龍终于扭曲起来,它想要腾云驾雾,然而法力刚刚凝聚云雾,立刻化作焰火,被烧得干干净净。 “嗬、嗬……” 大量的血水开始喷吐,铁脊龙痛苦到了极点,体内有一柄长刀飞快地穿梭,从胸口到肚中,什么心肝脾肺肾,全都绞了个稀巴烂。 它想要大声呼救,然而已经发不出声音,明明还有数千年修为,可是施展不出来,根本即是无用。 “地仙之下……我无敌也。” 魏昊说罢,单手伸进龙头处的伤口,猛然一拽一扯,铁脊巨龙的颈椎骨,直接被捏断。 再猛烈一扯,什么气管喉管,全成了稀烂。 噗—— 血水不断地喷涌,铁脊龙彻底惊恐了,它此时已经打算舍弃肉身,龙魂脱离。 口吐龙珠,打出了这个接应的信号,龙魂遁走的瞬间,夔牛之种的牛腿,终于整个儿露了出来,雷霆万钧,不断地振奋神魂,掩护龙魂遁走。 然而就是这个刹那,隐藏在云层中的汪摘星猛然现身,脚生风雷,速度极快,不声不响,直接咬住了牛腿!! “嗬嗬哈哈哈哈哈哈……” 魏昊狂笑,甩出了天赐流光镇魂印,将铁脊龙遁走的龙魂直接镇压,然后一跃而起,蹿向高空,单手一抓,直接扯住了牛腿,猛然发力,伴随着一声牛叫,只有一条腿的蛇身牛头怪物,竟是硬生生被从天上扯了下来! 175 念你只是个从犯 “杀!!” 魏昊一声令下,剑衣刀榼中兵器尽出,直接爆杀夔牛之种。 这毕竟不是正宗夔牛,牛皮根本经不起魏昊这般肆虐,飞刀、枪矛、刀剑……尽数贯穿夔牛之种!这一刻,一切九千年修为都是虚妄! 不是魏昊一个人在燃烧对方的法力修为,汪摘星的狂暴同样宛若带来末日的魔神,下弦月的闪烁,竟是有各种姿态。 一个光影在诞生,那是一个人类的动作,仔细一看,便知道这是一个手持尖刀厨师。 传说,古时有个厨师刀工极为精妙,一息之间,就能将一整头牛拆解得干干净净,刀锋没有半点磕碰,丝滑无比。 而狗子此时手段,便是如此! “饶命——” “吼!!!!” 汪摘星一口咬住夔牛之种的脖子,刹那间就让牛头定住,牛舌伸了出来,牛眼鼓在那里,充满了惊恐。 “好——” 魏昊大喝一声,手掌成刀,直接斩在牛脖子上,“咔嚓”一声脆响,一切闷雷声都彻底消失。 一個呼吸之后,不知道多少剑气刀罡将蛇身扎穿,血水喷涌而出,当时就降了一场血雨。 岳阳楼外,狂风已经减弱,大雨变成小雨,天地之间雾蒙蒙的,完全看不清洞庭湖到底有什么样的风波。 人们只能听到雷霆隆隆声,闪电轰鸣声,金属交击声,龙牛争鸣声…… 诸多新科举人以为神异,纷纷心中有感,或有高亢长啸,或有挥毫泼墨,或有奋笔疾书…… 一切抒发憋闷情感的人,都得到了全身心释放。 这种怪异又颇具魅力的行为,也是感染了不少普通人。 整个岳阳楼内外,竟是有秀才击缶,举人弹剑,引颈高歌者不计其数,皆是唱起了坊门两侧悬挂的联句。 “先~~天下之忧~~而忧~~” 众人齐唱,和歌者比比皆是,岳阳府本就是人口聚集之地,贩夫走卒也多有文化熏陶,不少人或者击掌,或是拍腿,都是跟着和歌。 三叠又三叠,宛若凤鸣重唱,场面极为壮观,有大神通者,甚至立刻借机沾染这种文韵、民望。 “后~~天下之乐~~而乐~~” “天下之乐~~” “天下之乐~~” “天下之乐~~” 本地的国运虽然没有加强,但是民心强大,竟使得岳阳楼本身起了变化。 一个巨大的“忧”字,从地面诞生,几乎将整个岳阳城占据。 一个巨大的“乐”字,从天穹诞生,与“忧”字相对应,同样几乎笼罩整个岳阳城。 撑伞观战的“鲸海大公主”看到这一幕,直接惊了:“人道阵法?!” 山川河流先天组成的格局,随便施展手段,就能组成阵法,便好似“十二巫峰阵”,十分了得,稍有不慎,多少法宝进去都是一个送。 而与之相对的,人心所向偶尔也会形成这种大格局,只是极为罕见,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甚至一点点推波助澜,才会于无数不可能中,诞生那一丝可能。 上古的圣王,观星定十方八极,这就是借助了天时地利,而同时,哪怕最底层的人民,都渴望有一个稳定的地理,于是就有了一丝可能。 岳阳楼的规模太小,不敢跟十方八极相提并论,但是哪怕只有一城之地,人道阵法就是人道阵法,这是作不得假的。 “竟然催生出如此了不得的东西。” 尽管还不知道一忧一乐到底有什么神奇,但是“鲸海大公主”猜测,往后洞庭湖的精灵神明,再想用洪涝危害岳阳府,只怕很难,哪怕没有国运,都是如此。 因为本地百姓会想尽办法谋求自保,共同维护家园。 明志的联句,并非是士大夫的专利,一介匹夫,同样可以一忧一乐。 可以不忧国,但可以忧家;可以不在天下人尽开颜之后再乐,但可以家人开怀之后,放声大笑。 浅薄厚重高低,并不能强求。 无数的浅薄堆积在一起,自然而然也成了厚重。 这一刻,“鲸海大公主”不由自主地感慨一声:“人族……” 曾经无数的种族辉煌过,然而坚持下来的唯有人族。 兴衰更迭,然而不灭不亡。 哞~~~ 夔牛之种再度惨叫,牛眼中落下了恐惧和悔恨的眼泪。 它的神通就是自鸣助威,携带雷霆压制敌人精神意志。 然而这一次,它的敌人,完全不惧怕雷霆,甚至他们本身就裹挟雷霆分离搏杀;也完全无视精神意志的压迫,越是压迫得厉害,反抗来得也更加剧烈! 那种剧烈,几乎完成了对它的瞬杀。 夔牛之种现在真的很后悔,它早知道带上法宝,有了法宝,也不至于此。 也不至于被直接擒住爆杀。 更残酷的是,它能感觉到,这一人一犬,没有打算直接杀死它,而是要让它感受临死之前的大恐怖,眼睁睁地看到肉身被毁,至于神魂能不能遁走,它已经知道了答案。 因为巨犬咬住它的脖颈时,是在奋力地往后拖拽,好让它看清楚铁脊龙的龙魂,是如何被天赐流光镇魂印镇压的。 那龙魂不停地翻飞挣扎,然而天赐流光镇魂印上,竟然出现了两座城池,直接将它压下去。 几近百丈的龙魂,在不断的镇压下,慢慢地缩小。 九十丈…… 八十丈…… 七十丈…… 六十丈…… “饶命!饶命!不要让我魂飞魄散!我愿为奴为婢,我愿为奴为婢——” 龙魂惨烈地求饶,不断地哀嚎。 每一次镇压,都会碾碎它的神魂,然后重新凝聚。 每一次镇压过后,都会缩小十丈。 这是故意控制的量,让它感受多次绝望,多次无力。 “嗬嗬嗬嗬嗬嗬……” 魏昊恐怖的笑声响起,居高临下看着哀嚎求饶的铁脊龙,“你……不配。” “饶命啊!饶命啊!我是奉命行事,我是奉命行事啊——” “魏昊!!你若灭杀我龙魂,大野地仙必会记恨你!” “大野地仙一定会为我报仇——” 铁脊龙疯狂地叫嚣着、诅咒着,然而它的叫嚣、诅咒,在魏昊眼中,真是绝妙的精神食粮。 它之前有多么猖狂,现在就有多么卑微。 “哈哈哈哈哈哈……”魏昊仰天大笑,“大野地仙……你以为,我会放过他吗?他也必将魂飞魄散,住世长生,不死于人间?今日我如何烧死你,他日,也将如何烧死他!” 言罢,魏昊淡然道:“夔牛之种,你临死之前,就好好地感受一下,戕害凡人,也是大罪,并且罪该万死。” 哞~~ 夔牛之种想要求饶,然而它已经开不了口,汪摘星始终咬住它的脖子,不让它口吐人言。 而残破的身躯,正在被千刀万剐,血水、蛇身肉块,都在不断地坠落洞庭湖。 这个幻境,的确降临了强者,可惜,地仙之流不敢来,而是让鬼仙巅峰来试試水。 真是失望啊。 不抓一个地仙来搏殺,如何验证自己的战法思路是正确的? 天赐流光镇魂印再度发力,铁脊龙的龙魂顿时只剩下五十丈。 四十丈…… 三十丈…… 二十丈…… 十丈…… “住手——” 一个声音傳来,“魏昊,你怎敢杀我坐骑!” “藏头露尾,何不现身?” 魏昊不动声色,开口问道。 “哼!你一介凡人,哪有资格窥视仙颜?!” “不会说话,那就不用说了。” 言罢,魏昊手指成爪,手握成拳。 轰隆!! 宛若巨岩落水,一声轰鸣之后,铁脊龙的龙魂,竟然被瞬间震爆。 “尔敢——” 一道天雷劈来,魏昊瞄了一眼,顿时不屑,单手接住之后,冷笑道,“大野地仙是吧?你在大野泽留下的洞府,我会劫掠一空,然后你的道场,也不用留了。人间,将不会再有大野地仙的传说。至于你本身,我有的是耐心,到时候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不要像伱的坐骑一样,在彻底消亡的时刻,卑微的还不如一条狗……” “呜?” 咬着夔牛之种的汪摘星一愣,给了魏昊一个疑惑的眼神。 过分! 凭什么都要拿狗来说话! “……” 虚空之中,大野地仙没有再回应,因为魏昊的语气淡然,但卻坚决。 他真的要诛仙!! “超凡,宛若一座大山,压在芸芸众生头上。” 魏昊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只要将所有超凡屠光,这座大山,也就没有了。” “……” 大野地仙依然没有说话,但是一缕仙气不慎落入凡间,却是地仙本身诞生的负面情绪。 魏昊见状,轻笑一声:“住世长生,不死于人间……呵,仙啊。” 抬了抬手,魏昊给了狗子一个手势,只听一声脆响,狗子口吐青火,直接烧断了牛脖子。 而那个刹那,天赐流光镇魂印再度镇压。 夔牛之种的魂魄,顿时跟铁脊龙一个下场。 “饶命!饶命!我一生谨慎,从未与人对敌,此次只是奉命前来助拳,绝无……” “行了。” 魏昊笑了笑,对夔牛之种道,“念你只是个从犯……” “多谢魏君子!多谢……” “就给你个痛快吧。” “嗯?” 嘭! 暴力镇压,夔牛之种的魂魄,瞬间崩碎,再无转世之机! ==== ps:这几天更新少也是诸多原因,像昨天晚上就是送工友去医院,夜里呕血,忙到凌晨一点半才得以休息,通知了工友家属之后,才返回“三室一厅”的出差住宿地。手机码字,我手指有多粗,知道的水友应该清楚的……目前就这点能力了。 176 祥瑞 毫无预兆,瞬间爆杀,两尊九千年修为的超绝妖王,甚至已经可以说不是妖王,而是灵兽,竟然就这么彻底消亡。 幻境没有退散,魏昊收了天赐流光镇魂印,然后高声问道:“不知哪路大仙还要讨教高招?魏某一介凡人,随时恭候。” “……” 大野地仙的仙韵,终于淡去。 这位地仙老祖,并没有下凡。 而魏昊再次发问:“‘管尊者’没来?杀你坐骑者,魏昊是也——” 嚣张,狂妄,根本没有什么遮遮掩掩,唯恐天下人不知道这事儿是他干的。 天庭定他的罪,那便定吧。 他无法阻止敌人的意愿,但他可以消灭敌人…… 良久,开启没有多久的幻境,竟然就这么关闭了。 伴随着烟雾消散,洞庭湖中,竟然出现了两座岛。 一座仿佛铁背苍龙,龙背微微出水,形成岛屿,龙首龙尾则是不见踪影,仿佛沉入湖中。 另外一座好似巨牛,牛头顶着一片湖水,仿佛要奋力耕耘,因为太用力,把牛身子都拉长了,形成了一片沙洲。 见此情景,“鲸海大公主”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她之前多少对魏昊的实力,有着诸多高估。 然而现在发现,她的高估其实是一种变相的低估。 “这……真的是一介凡人?” 她不理解? 完全不理解。 可手中的“江简”,却是作不得假的。 甚至她在岳阳楼之巅,八柱大蛟都是恭恭敬敬,唯恐得罪。 须知道,以前八柱大蛟,对她都是公事公办,从无宽厚之处。 远远看去,魏昊一行人已经登岛,然后牛腿龙肉一通炙烤,竟是自己开了个小型庆功宴。 岳阳府府城内,诸多除妖人都是惊魂未定,凡人以为刚才只是狂风大作、大雨倾盆,亦或是电闪雷鸣之类,但他们却很清楚,是神仙在斗法,稍有不慎,千重浪席卷过来,直接冲垮城墙都不是什么难事儿。 而斗到现在结束,好像是一场阵雨,凡人的感受并不强烈,唯有他们知晓,胜利的一方何等凶狠。 败者精气神全消,连魂魄都是灭杀。 城内精灵还在瑟瑟发抖,躲在家宅或者洞府之中,完全不敢外出。 夔牛之种的雷鸣,天克它们这种精怪,一声雷鸣,弱小者魂飞魄散都有可能。 更遑论在雷鸣之中战斗。 更不要提还要战而胜之!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有人做到了。 “报——” 巡天监岳阳府监所内,神色凝重的道人掐指一算,结果什么都算不出来,只能浮光掠影看到龙魂、牛魂被镇杀的场面。 那龙魂有百丈之巨,那牛魂有百丈之高。 然而还是被人镇杀,不留余地,不留情面。 “真人!大监!已经探得消息!!” “是何人斗法?!” “洞庭幻境再度开启,当是有仙人下凡,湖中心多了两座岛屿,一座龙形,一座牛形……” “这叫探得消息?!” 一个阉人顿时眉头紧锁,“仙人下凡,总不能只是大闹一场,然后扔下两座岛屿吧?!” “或许是一龙一牛相争,仙人特来摆平纷争的?” 有人如是猜测,却被众人横了一眼。 “再探!” “是!” 阉人语气不忿,扭头看着本地除妖人的首领:“阎真人,太后要的是祥瑞福报,如今缩减国运也缩减了,你们在各地的布置,可不要出了差错。重铸国运化身,再造大夏,可不能只是一个口号!” “大监放心,此事都在掌握之中。大国师神通广大,有偷天换日之能,重铸国运化身,并非难事。只要成功,太后、陛下,都将仙福永享,大监亦能求得长生。此乃上古圣王才有的人间处处祥瑞啊。” “哼,最好是这样。陛下年幼,主弱容易遭欺,我等天家家奴,自当为主分忧……” “大监忠心,贫道也是深感钦佩……” 一番话说罢,忽地道人脸色一变,心中震撼:人道阵法?! 这种变化,超出了他的判断,顿时猛然起身,连忙点燃数只纸鸟,口中念念有词,纸鸟立刻燃烧飞舞,不多时就升上天空。 许久之后,夏邑的“护国法坛”之上,有个慈眉善目、鹤发童颜的道人,原本还闭目打坐,忽地睁开眼睛,挥舞拂尘,之间火光闪烁,飞来几只火鸟。 道人手掌摊开,火鸟纷纷落入掌心,然后化作灰烬,形成了一段文字。 见到文字之后,道人顿时大惊:“人道阵法?!这种后天阵法,竟然还能形成?没有天时地利人和,根本不可能!” 连忙掐指推算,道人眼睛微微一眯:“‘管尊者’、‘大野地仙’?太微天庭为何要这么做?” 再推算,道人更是神色诧异:“铁脊龙竟然被镇杀!” “人皇钦定削去修为一年,没想到,这一年,竟然成了天堑……” “魏昊,又是魏昊……” “这个凡人到底什么来头?我已经推算过数百次他的前世今生,并没有特殊之处。前世是凡人,今生还是凡人,为何……会这般难缠?!” 道人十分的烦躁,忽地,几個童子前来,领头的童子喊道:“大国师,太后有请,说是来年‘春闱’,当祈福布置,希望听听大国师的建议……” “烦请带路。” 道人微微一笑,一扫阴霾,拂尘搭在手上,迈步而走,竟然三步两步,就从“护国法坛”上下来,毫無疑問,这也是缩地成寸的手段。 一路前行,进入深宫。 宫门左右皆是金甲卫士,一个个威武不凡,气勢超然。 待道人离开之后,“护国法坛”中央,才出现了一个分崩离析的图案,那个图案,真是“国运化身”的白虎模样。 深宫之中,年幼的国君正在玩耍,一个宫装妇人笑着道:“杰儿,你现在贵为人主,可不能再贪玩,要开始努力学习治国之道……” “母后,只要能长生,慢慢学也来得及呀。” 趴在罐子中偷瞄蛐蛐儿的国君,回答得让宫装妇人很是满意,只见她连连点头,然后笑道:“不错不错,杰儿说得不错,只要求得长生,治国便不急于一时。可以笑看人世间的兴衰……” “大国师到——” 宫外廊下,传来呼喊声。 大夏王朝的国君顿时大喜,将蛐蛐罐儿放下,然后迈开腿就小跑道:“袁师傅来了!” 年幼的国君出门之后,冲着道人就行了一礼:“袁师傅,今日可有什么故事听?或者去哪里游玩?” “陛下容禀,贫道今日,的确有一桩事关仙人的事情,说给陛下听。” “好好好,袁师傅,母后就在里面,你快随我进去,然后讲给大家一起听。” “陛下有所命,贫道不敢辞……” 道人笑了笑,跟着进去。 见了宫装妇人之后,道人稽首道:“贫道参见太后陛下。” “大国师,春闱在即,不知大国师可愿为参加春闱的读书人,施法祈福?” “贫道自当遵旨,亦是分内之事。” “那就有劳大国师了。” 道人微微行礼,然后道,“说起来,贫道也正有一桩喜事,要禀明太后陛下。” “噢?可是有祥瑞发生?” “正是!” 道人抬起二指,点了南方,然后道,“此番祥瑞,便在岳陽府中!” ===== ps:求月票~~~ 177 重立“四方伯” “贫道于‘护国法坛’之中推算天机,察觉岳阳府中,诞生‘人道阵法’,乃是仙家后天至宝,非民心所向不可催生。此诚乃太后、陛下之福也。” 大国师喜上眉梢,如是说着,又道,“此阵法颇有玄妙,乃是万民立于忧而望于乐,亦可谓百姓立地忧国,望天而乐。若非二圣贤明,岳阳府百姓,又岂能有这般感悟……” 太后闻言,顿时大喜:“若如此,当嘉勉岳阳府。” “袁师傅,‘人道阵法’有什么用?既然是后天至宝,那肯定我也能拿来用吧?” “这是自然,陛下一道旨意,这‘人道阵法’自然可以收取,定于阵盘之中,用来护卫己身。” “哈哈,好好好,我要这个,我要这个……” 国君连忙拍手,极为高兴,“这样我就能安安稳稳地长生。” “陛下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国师眉开眼笑,也是连连宽慰。 太后有些犹疑,小声道:“既然是地方诞生的宝物,若是取之,岂非有巧取豪夺之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凡是有人的地方,皆为人皇所治,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人皇欲取,便可取之。” 说得极为坦然,国师更是道,“太祖定下大夏江山,凡山川水泽之神,有不敬者,或杀或禁或镇或囚,可有不妥?至今快五百年矣。” “予不敢比较太祖,既无神通,亦无伟力,但求一份长生安逸……” “太后仁慈,实乃万民之幸事,贫道深感钦佩。” 拂尘一扬,国师又道,“然则长生之事,便是夺天地之造化,二圣长生之后,再补偿岳阳府便是。” “果如此,自然最好。” “贫道自然尽心尽力,护持二圣长生之路……” 言罢,太后拟招,国君用玺,便将诏书赐给了大国师袁洪,由他命人去岳阳府布置阵法,打造阵盘,然后将岳阳府诞生的“人道阵法”收入阵盘之中,再带回京城夏邑。 一时间,飞舟尽出,夏邑热闹,不少达官贵人都是觉得奇怪,巡天监今天居然这么大动静,怕是有大事发声。 诸多勋贵几经打听,才从宫中探得消息,原来岳阳府出现了“人道阵法”,号称仙家后天至宝,有住世长生之功。 现在除妖人云集而出,便是为了飞舟前往,拿下至宝,献于二圣。 “后天至宝?就这国运衰退的鸟样,还能有后天至宝?” “这有何不能?地方钟灵毓秀,又有民心所向,自然可以诞生。历朝历代,还是有过这等事情的。” “历朝历代可没有国师!” “这可未必,帝颛顼之前,举凡古国古朝,那都是有国师的。” “哼!此事必有蹊跷,那袁洪打得什么主意!” “管那许多,反正如今已经决定裁撤督府,重设‘四方伯’,还不如多想想此事呢。如今燕山战事顺利,若是为‘北伯侯’,功劳无算啊……” “呵,功劳无算?你知不知道前次大战之所以能胜,不过是诸先锋大将得天赐流光,乃是神兵在手,才有险胜?徐望阙的‘龙骧军’差点被合围!” “天赐流光,幻化神兵。其中有诸多变化,若是合为一体,未必不是仙家的那后天至宝。” “毕竟……” “毕竟……是‘国运化身’啊。” 勋贵们感慨归感慨,却并不为“国运化身”的解体而感到悲伤。 王朝更迭又如何?如今他们根深蒂固,国破家也不会亡,换个人家帝王,照样是富贵人家。 倘若大夏王朝再赏赐个传世爵位,倒也不是不可以为国效力些许,但眼下嘛,国君自己都不在乎,他们又何必计较? 夏邑的一通热闹,很快波及到了四方,传到北阳府时,五潮县县令汪伏波陡然看到岳阳府出祥瑞的通告,顿时眉头紧皱:“一派胡言,国运衰退还有什么狗屁祥瑞!” “大老爷注意仪态,注意仪态啊……” 书办见状,连忙提醒汪伏波,最近的县尊,越来越不注意言辞了,动不动污言秽语,北阳府前来考绩的官吏,都吃了一顿狂喷。 这北阳府谁排第一不知道,但谁绝对不是第一,已经有了定论。 然而汪伏波越来越我行我素,骂骂咧咧道:“入娘的,这朝廷里的相公都是吃屎的吗?!由得国运彻底衰败下去?!现在连五军都督府都要裁撤,重立‘四方伯’!怎么不立‘五方伯’‘十方伯’!呸!昏君!” “大老爷——” 书办尖叫起来,“大老爷息怒,隔墙有耳,隔墙有耳啊……” “老夫怕什么!老夫行得正坐得直,老夫问心无愧!老夫骂的也不是八岁的国君!而是他娘!垂帘听政的昏君!” “大老爷饶命,学生家中还有双亲侍奉,大儿五岁,小儿满月,还请大老爷饶命……” “行了行了行了,老夫绝不会连累你。” 汪伏波烦躁无比,五军都督府完蛋了,将来的东海,要是又起妖雾,该如何组织?地方府县,还有兵力可以互相借调吗? “四方伯”一旦重新设立,那是大大的诸侯,大大的诸侯啊—— 一想到这个事情,汪伏波就想念叨:天地無極,万剑归宗! 果然還是杀個痛快最好! “大象说得对,大象做得好啊。是老夫愚昧了,是老夫愚昧了……” 汪伏波眼神坚决,倘若今后朝廷不靠谱了,直接不鸟那些鸡毛蒜皮都要一把抓的上峰。 府城做人事,他就还是五潮县县令。 府城不做人事,那他直接率众抗拒! 守城自保,才是出路。 跟着一条破船去劈波斩浪,那不是勇敢,那是自寻死路。 “大象啊大象,真希望你不只是降妖除魔啊。” 汪伏波并非依赖魏昊,而是发现自己跟五潮县的百姓一样,在危难时刻,竟然也希望有人挺身而出,不是为他们牺牲,而是带着他们战天斗地。 没有出路又如何? 群妖环伺之时,魏大象杀出了一条路。 这是他汪伏波不具备的才能,但是魏大象有! 秋冬的五潮县捕鱼也艰难起来,海潮入侵并没有停止,这里的粮食产量还是那么低,不过因为五潮县现在有了“五潮关”的名气,附近的商人,也愿意来这里中转结算。 而且若是拿到“五潮关”的“赤侠像”,悬挂在船舱内,能惊退许多无脑水怪,不敢袭扰船舶。 于是五潮县目前排名前三的本地特产,一是“五潮蛇羹”,据说吃了之后能够壮胆;二是“五潮羊肉”,吃了之后能够正气;三是“五潮关赤侠像”,悬挂车船能保平安,悬挂厅堂能退妖邪。 前两个吃了就没了,第三个则是不同,算是五潮县的一个产業。 现如今县城周围种了不知道多少桃树,除了能赏花吃桃之外,还能取材雕刻,做个“赤侠像”的挂件,只要不点睛,好用得很。 也因为此,五潮县的人气不但没有因为两次妖灾而衰退,反而更加旺盛,汪伏波更是祭出自己的拿手好戏,版筑城墙二里,专门扩了一个“互市城”,往来客商云集于此,旧城则是用来居住,只论气象,还超过了国运衰退之前的规模。 可惜势单力薄,在整个江东一隅来说,也不过是稍微亮一点的星。 但有了这些,汪伏波的确有了底气对抗朝廷。 这不是往日忠臣所为,但却是当下大忠臣所为。 保不住天下,保一方水土,也算是可以了。 只是如今朝廷奇葩招数不断,汪伏波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能周旋到几时。 “四方伯”一旦定下,此地,不仅仅是五潮县,整个北阳府,都将是“东伯侯”管辖之地,他不相信会一派和谐。 这种焦虑,也正是让汪伏波如此烦躁的原因。 也正是如此,汪伏波也就更加欣赏、佩服魏昊,自然也更希望魏昊不仅仅是降妖除魔…… 178 此宝与我有缘 “汪少卿,大象公将来要效仿前人绝地天通,岂不是要称帝为皇?” 小燕子叽叽喳喳,落在狗头上问道。 不远处,魏昊正在炙烤牛腿,莹莹各种调味料不要钱地往上撒,香味当真是扑鼻,西北风一吹,整个岳阳楼桂香、梅香当即全无,只有一阵阵肉香…… “绝地天通?称帝为皇?” 狗子啃着一块龙脊骨,撇嘴道,“这算什么大志。我跟君子,早在五潮县时,就立下大志向,要扫清一切害人虫。什么绝地天通,可笑可笑……” “汪少卿,我该怎样才能和你一样,跟大象公心意相通?” 小燕子啄了一下狗头,一双眼睛非常的期待。 “这是学不来的,唯有跟君子并肩作战,久而久之,方有默契。你一天天的想着陪睡,这有何用?愿意自荐枕席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我家君子会缺少你个鸟儿精?” “汪少卿,求求你,教教我呗。以后我就跟着你们一起作战!” “要说并肩作战,你倒也有了资格,无惧雷霆,勇往直前,只这一点,也是够了。” “真哒,那我可能冲锋陷阵?如此……” “不行不行,你还没有自悟功法,不能凭借‘烈士气焰’加身,冲锋陷阵只怕非死即伤。” “那汪少卿你就自悟了?” “嗳,说起这个,本汪……呸,本官还真就是狗中俊才,真就悟出了一套炼体之法。我跟君子将其命名为《天地洪炉炼体法》,如今我已经悟出‘炉火纯青’之术,口吐烈焰,便能破除魔法。你呢?” “我也有我也有!” 燕玄辛顿时叽叽喳喳叫唤起来,“那也冲入大巢州时,我观想大象公,听闻‘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便勇气大增,风雨雷电如何猛烈,我也是迎了上去,最后果然一片安然,豁然开朗。” “蛤?!” 汪摘星当时就目瞪狗呆,“君子说你了不起,我还只当是开玩笑!” 狗子顿时有些郁闷:可恶,如今我便不是唯一有此悟性的了。 它只是郁闷,但莹莹、白星则是抑郁自闭。 莹莹想着自己跟相公都这么久了,别说自悟功法,连“大江龙神府”的手段都没完明白。 这资质,莫非真是差到了家? 如此一想,更是觉得焦急不已。 汪摘星是一条公狗,她当然是不慌,毕竟自家相公早就确定,是喜欢美女的。 但燕玄辛不一样,这小燕子是个母的,又“恬不知耻”放得开,这如何是好? 俗话说先来后到,自己先来是先来了,可怎么也看不见到的可能啊。 莹莹是又气又急,白星则是无语,她好歹给魏家哥哥骑过的,结果一点奇遇都没有,真是不合理。 竖起耳朵偷听,闻汪摘星讲到“烈士气焰”加身,她忽地心念一动,觉得这真是个可以尝试的修炼之法,她乃龙族,天生肉身强横,可铁脊龙这般还不是经不起魏家哥哥一通老拳? 自己肉身还不如铁脊龙强硬呢,自然更弱一些。 可要是“烈士气焰”加身,或者只是借用修炼,磨砺自己的血肉,是不是就能成为龙族中的佼佼者? 如是想着,白星便有了计较,决定抽空跟魏家哥哥聊一聊。 只是侧目看去,魏昊这光景胃口大开,张嘴就撕扯着牛腿,一边吃一边点头,可见真是個美味,很是合他的胃口。 每吃一口,就有嗡嗡雷鸣,魏昊觉得有趣,暗忖着这夔牛之种还真是有些神异,可惜它主子“管尊者”不冒泡,不然还能在摸摸底。 也好,到时候先掘了“大野地仙”的老家,“管尊者”且先当他不知道。 别人进京赶考,他魏某人进京自然也是要应试,不过顺便来个烧烤,倒也不错。 跟两个灵兽斗了一场,也是有些消耗,魏昊正胡吃海喝呢,见一道魅影自岳阳楼飞来,一身罗裳薄纱衣,不是老姑娘望门寡的“鲸海大公主”还能是谁? 大公主赤足踏波,手持墨竹伞,冲魏昊颔首之后,才道:“魏相公,可知岳阳城中诞生‘人道阵法’?” “那是什么东西?” 魏昊撕扯了一块牛肉,扭头看着大公主,见她不过来,魏昊便问道,“大公主,你怎地就站在水里说话,何不上岸?” “魏相公又何必明知故问。” 略带娇嗔,大公主轻声道,“这一枚‘江简’,能让我外出十里,到此处,便是十里,再不能寸进。” “哈哈哈哈哈哈……” 先是一愣,旋即魏昊拍腿大笑,“真是巧合,真是巧合了。不曾想那铁背的爬虫刚好落在这种地方。” 只见大公主离龙脊岛,就是一步之遥,如何也跨不过去。 “你!” 大公主面红耳赤,又羞又怒,便没见过这等没涵养的人族。 不过她还是恭敬地说道:“魏相公,那岳阳城……呀!” 却见魏昊抬手一挥,又是一枚“江简”飞了过去,甩在大公主身上。 要不是大公主反应快,只怕“江简”都要掉入水中。 魏昊爽快道:“再给伱一枚也无妨,闲来无事,就来岛上吃吃喝喝,岂不快哉?” “湖中景致如此独特,魏相公就想着吃吃喝喝?” “你们这种高门大户的老姑娘,是不食人间烟火惯了,所以见不得凡人。你去四海乾坤问一问,哪家百姓不是以食为天?先要吃饱,再想吃好,等到哪天不愁吃喝了,再指望游山玩水吧。” 数落了一通“老姑娘”大公主,魏昊吞下一块牛腿肉之后,问道,“那‘人道阵法’,是个甚么物事?” “一时也说不清,但应该跟魏相公有关。” 于是“鲸海大公主”便将岳阳楼外的事情说了一通,提到唐淞晨人间题字之后,不但振奋了同样的读书人,连本地百姓都是心中有感。 和歌三叠又三叠,引发了人间异象。 聊了一通,魏昊这才听明白:“原来如此,这便是后天至宝啊。说来说去,还不是绕不开人。你说也真是的,倘若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又何必要这种奇形怪状的玩意儿。什么后天至宝不至宝的……” “那明志联句,可是魏相公所作!” “狗屁,我那是抄的。” 魏昊说着,“我要是能写出这等文字,我还混个屁的明算科,早就进士科招摇过市,还至於磨蹭到今天。” “……” 大公主頓时无语,於是又问,“那是何人所作?” “干你何事?问东问西的。” 言罢,魏昊攥着牛腿,走到湖边,运气于双目,远眺岳阳城,果然见到了异象。 天上有个“乐”字,地上有个“忧”字,不断地变化翻滚,显然还不是很稳定。 只是看着看着,心中便道:还是稳一点的好,这么动来动去的,别到时候散了。 下一刻,那天上的“乐”字,地下的“忧”字,果然就不动了,宛若听话的孩童,竟是无比乖巧。 嘿呀! 魏昊一惊,竟是察觉到这两个玩意儿居然跟自己颇有联系,便想起来当时自己斩杀两头灵兽的时候,这“人道陣法”才诞生的,说不定还真是有这缘分在。 可惜自己不是个恶人,要不然一句“此宝与我有缘”,掳走也就掳走了。 魏昊不动声色,对“鲸海大公主”道:“大公主,这‘人道阵法’我也看不懂啊,我不修法力,不知道根脚。” “你不修法力也无关系,多有阵盘操控,也有不需要法力的。上古有些至宝,滴血认主之后,便能自成造化。” “我这浑身是血,也洒不了一个岳阳府啊。” 魏昊笑了笑,“既然是‘人道阵法’,就由得庇护一方,也算是物尽其用。” “……” 大公主直接麻了,连忙道,“那是‘人道阵法’,后天至宝!几百年都未必出一个,你……” “你要啊,你要你就去拿啊。反正你也离不开岳阳府,何不就地做个庇护一方母……女龙王,或者黑龙奶奶、乌龙娘娘。” “呸!什么奶奶,我若是人族,最多十八!” “我信了。” 魏昊面无表情地啃了一口牛腿,“其实我也差不多。” “……” 大公主见魏昊真的不心动,顿时问道,“魏相公,你真的不收?若是不收,肯定会有人无数强者前来想要收取。” “我要那玩意儿无用。” 魏昊一脸认真,“大公主若是中意,只管收了去,反正本地的读书人,还会帮忙吹捧两句。” “……” 大公主虽说无语,可这光景,还真是心动了。 今晚无更,明天晚点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179 大公主赠宝 见大公主真的心动,魏昊盘膝而坐,晃了晃手中的牛腿:“不过有一点,魏某还是要提醒大公主。” “还请魏相公赐教。” 这光景别说喊她老姑娘,喊她小浪蹄子都不打紧,那可是“人道阵法”,仙人也难寻的后天至宝。 “此宝想要收走,须有一样东西,那便是真心实意庇护一方的念头。差一分一毫也不行。” “若有私心,又当如何?” “私心自然不打紧,谁还没有私心了?大公无私的是圣人,不要太强人所难。有私心不可怕,怕的是只有私心。” 言罢,魏昊埋头又啃了两口牛腿肉,牛蹄筋嚼头真不错,吃得舒坦之后,端起一斗酒猛灌了一气,“能真心实意存有怜悯,那已经是相当的了不起。你当‘上天有好生之德’,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吗?” “受教。” “谈不上,无非是互相帮助,待将来有事,总也能用得上你。” “……” 大公主这光景颇为纠结,但见魏昊身旁早有龙族,又不好再插足其中,她眼眸湿润,早动了招魏昊为婿的念头,实在是这等奇葩百年难寻、千年难觅,若是得手,定是个快活事儿。 可惜,魏昊还嫌弃她是个老姑娘。 “魏相公,其实龙族青春甚长,若是得道,可永葆青春……” “哈,大公主,论美貌,你不及莹莹;论身材,你不如白妹妹;论英气,你差燕玄辛太多;便是论体贴照顾人,你都不如小青,省省吧你。” “魏昊!!!” 大公主气得胸脯起伏,指关节捏的发白,“便要把话说得如此粗白?!” “快走快走……” 魏昊挥挥手,“等有缘再会。” “……” 平复了心情,大公主深吸一口气,冲魏昊行礼之后,才对白星、莹莹几个说道:“几位妹妹好涵养,就此别过,正如魏相公所言,有缘再会。” 言罢,飞出几样东西,落到了几个跟前。 白星是一只金镶玉锦盒,锦盒中有着阵阵龙吟;莹莹是一只碧玉锦盒,锦盒之中灵气翻滚;燕玄辛得一件玄色纱衣,上面绣着祥云瑞风;小青拿到了一枚剑丸,内藏乾坤,锋锐无匹。 不等几人道谢,“鲸海大公主”玉足轻点浪花,竟是直接乘风而去。 正在嘬牛骨髓的狗子忽然一愣:“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终于没了“鲸海大公主”的气息,狗子顿时大怒:“那老龙婆不知道好歹,讨好你们几个有甚用!我乃魏家客卿,她怎敢小觑我!” “……” “……” “……” “……” 魏昊抬手给了狗头一巴掌:“你都自悟神通了,她拿什么东西给你好?总不能内丹送你吧?” 狗子呜呜了两声,还理直气壮道:“君子,这可是人事,那老龙婆不晓得人事,还想馋你身子,她下贱。” “龙族就是这样的,伱又不是不知道。”忽地一愣,魏昊又扭头对白星道,“白妹妹,我可没说你啊。” “……” 白妹妹一脸无语,心中暗忖:魏家哥哥可真是奇葩…… 魏昊没有说错,“鲸海大公主”还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给汪摘星,但又不好意思直接说,直接开溜。 “赶紧看看这大公主送的啥宝贝。” 也是好奇,居然给了锦盒装着,估摸着也不简单。 白妹妹打开了金镶玉的锦盒,只是露出一条缝,龙吟声更是阵阵,甚至有高亢啸天的气势。 “我的天,是一枚龙鳞!” 小青攥着剑丸,对这宝物极为满意,但是跟白星的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龙鳞给她也是无用,那阵阵龙吟,听多了就要肝胆俱裂。 白星乃是龙族,却是不一般。 尤其是当夜她腾空救了魏昊,大巢州幸存者都是感念她的恩德,身上早有人心愿力加持,对这龙鳞全然没有担心的必要。 “这龙鳞不简单。” 魏昊运气于目,然后仔细端倪着这枚龙鳞,“其中内藏仙韵、功法、阵图……还有地图?” “哥哥能看破?” “能。我中举之后,只要是蕴含法力之物,就难逃我的双眼,直接无所遁形。” 上限在哪里,魏昊也有数,他见识过“神仙一击”,所以可以确定自己不能看破神仙变化。 但是神仙的手段,只要不是太夸张,应该也能看破,就是非常消耗气血。 国运化身就是神仙,魏昊之前窥视国运,一個城池的国运都有些吃不消,一国国运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中举之后,已经全然不同。 听到魏昊所言,白星突然一愣,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桃花白雪,可不都是蕴含法力的织物? 随后想起之前船头一事,白妹妹双颊顿时通红,捂着胸嗫嚅道:“多亏了魏家哥哥,才有此际遇呢……” “姑娘,您的脸怎么红了?” “……” 双手抱胸,将那龙鳞收好,白妹妹赶紧道,“小青,我们还是去船上吧。” “哦……” 小青不解,但还是跟着白妹妹上船。 等她们两人离开之后,莹莹也已经打开了锦盒,见里面是一颗灵珠,但有些特殊,是一枚“智珠”。 妖灵开慧的“造化”,便是此物。 不开智慧就是野兽,有了智慧,就算是得了造化,就能跟人一样修炼。 人族诸多修炼之法,多有跟妖怪们学习、模仿,然而实际上,人族定下的制度、纲常、人情以及诸多正法,都是师法天地。 没有哪个人祖、人皇,是从精灵妖怪们那些开悟神通,都是自悟惊天伟力,从天地、自然、宇宙、星辰中悟道。 太阳太阴群星,决定了历法;从四时的规律,摸索出了春耕秋种等等农事规则…… 经天纬地,确定诸极,也就有了现在的天文地理。 妖怪们渡海靠天赋神通,倘若没有,就只能碰运气;人族就算没有神通,罗盘、星辰、洋流、日月,也能指引方向。 莹莹此刻拿到的,的确是一枚“智珠”,而且蕴含的法力修为相当深厚,正常来说,吞服必定暴毙。 但之所以说是特殊,是因为这枚“智珠”乃是龙族的。 正常情况下,龙族不必诞生“智珠”,因为龙族天生强横的同时,也是天生智慧,跟人族一样,成长过程中只要有教育,就能通晓诸事诸法。 只有两种情况才会出现龙族诞生“智珠”,一是天生龙魂龙魄不全,犹如人族的先天痴呆,这就需要机缘来补全,整个过程也是开慧,也是夺天地之造化,因此也会诞生“智珠”;二是未出生就被遗弃,在野外蛮荒长大,缺少管教,不通情理,甚至不会交流,几近野兽,但尤为强大,然后被收服的过程中,诞生了“智珠”。 不管是哪一种,都依旧是龙族的“智珠”,相当的稀少。 其中灵气四溢,但并不狂暴,若是吸收,悟性直线拔升,直逼龍族資质。 毕竟不管是哪种情况诞生“智珠”的龍族,资质不行都是妄想。 得天眷顾首先也得有那份值得被眷顾的才能。 “鲸海大公主”赠给莹莹的这份礼物,完全就是量身打造,实在是因为莹莹连自家的“云梦搬运法”都练不明白,修行的资质不说是很差,那也是相当差。 有了此物,莹莹等于说混了一个低配版本的醍醐灌顶,修炼进度和效率,将会大幅度提升。 “这老姑娘好大的手笔。” 魏昊有些惊了,那枚龙鳞非常特殊,其中的仙韵,尤为适合白妹妹这种人心愿力加身的真龙;而这枚龙族“智珠”,同样不简单,比起来,洗筋伐髓都成等闲。 “大象公!你看!” 天空中,一只燕子瞬间爆发,水汽被震出一连串圆环,燕子的翼尖划出两条螺旋的长线,一息之间,横跨洞庭湖。 肉身居然能撑住! “那玄色纱衣好生了得!” 狗子看到之后直接馋哭了,这要是自己也混一件,岂不是风雷滚滚宛若九天大魔?! 那神威姿态,必是横推群妖! 可惜,不是它的,不是它的…… “大象公,我这‘玄色风云袍’如何?” “真是妙极,以后并肩作战,你可为斥候先锋!” “哈哈,我可真是太厉害啦——” 燕玄辛大喜,轻唤一声,一头扎入洞庭湖中,然后宛若浪里白条,在湖面之下拉出一条快速的白线,远远看出,魏昊还以为是鱼雷在推进。 哗!! 燕子出水,转体盘旋升空,飞快地一个环绕,呼啸而过,激起湖面两排浪花,场面极为壮观。 “那龙族老姑娘非是良配,君子,她是望门寡,咱们魏家可是前途一片光明,龙族姑娘多得是,我覺得白娘子冰雪聪明又是个能生养的,必是能里能外的一把好手……” 狗子越看越急,越急越怒,当时就摇头摆尾进谗言,听得魏昊苦笑不得,搓着它的狗头道:“你要个厉害法衣,又有何难,铁脊龙的龙皮,不比那个好?” “我可是魏家狗官,别人送礼,倒也没什么,我拿也好不拿也好,是我的事情;可不送……不送就是瞧不起我,瞧不起我就是瞧不起君子,瞧不起君子就是瞧不起大巢州百姓、五峰县街坊、五潮关袍泽,就是瞧不起正义公道,就是瞧不起天下人!” “你这官迷,我才是个举人,你就这样;我要真成了朝中相公,你还了得?” “君子成了朝中相公,我便养一群低眉顺眼的狗,谁来拜访,都是垂着脑袋说话,这便是狗眼看人低……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狗子竟然自己没忍住,笑了出来。 180 仙族 “此番……如何是好啊?” 六欲六重天的一处洞府内,几个道人或卧或立,亦有盘膝而坐。 一个个仙风道骨,神情却是各异。 往来童子极多,各有穿着,大多喊自家伺候的仙人一声“老祖”。 “这魏昊……贫道已经推演了不下千次,前世就是个凡人,并无不妥之处。” “若是拿他不得,这神州,谁主沉浮……还未可知啊。” “他若是要匡扶夏室,鬼仙级数前去镇压,必不能胜。” “可若是地仙下凡……便能保证胜出?” “这……” 一时间沉默下来,少待,有几个炼气士挺身而出,对一個仙人道:“父亲,那魏昊不过是效仿诸多人祖人皇,如今夏室气数未尽,他如何能证道成仙?若有克制强炼肉身法宝,再有武艺超绝之辈下凡,一个不是对手,那十个呢?十个不行,那百个呢?” 那炼气士一脸正色:“父亲,我兄弟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人,若是全都下凡,定能镇杀了他。” “胡说个甚么,便是三五人下凡,已经是格外小心。你可知稍有不慎,反而会动摇六重天?” 头戴紫金冠的道人挥舞了一下拂尘,然后道:“此事还要重新计较,否则,便是跟‘管尊者’的坐骑一般,一不小心,竟是被那人间大魔擒杀了去。” “父亲何不询问大师伯?大师伯乃是六大天君之一,神仙之境,当有办法。” “不敢轻举妄动啊。” 道人叹口气,“大巢州一事,惊动了‘大巢氏’。诸多人祖正在猛攻大罗天,却还有余力拖延神龙……之前传言人祖久战不胜、略有小挫,本以为是天赐良机,现在看来只怕人祖依然刚猛。” “嘿!这如何是好?” 几个炼气士都是感慨,有一人还是咬牙道,“必须毁了神州,只要人祖的祖庭没了,我便不信他们还有战斗的意愿!” “人祖皆是不可理喻之辈,身为强者,却甘愿为弱者而战!愚不可及——” “我辈虽是出身人族,但诞生于仙界,而非人间,当是仙族而非人族。人祖神通广大,跟凡人早就没有了半点干系,作甚要这般做?!” “还有那魏大象!!既然有了惊天伟力,何不争夺天下,我等扶持他做个天下共主便是!可他行事却宛若人间大魔,见神龙不拜,见神灵不尊,犹自反抗,简直是蚍蜉撼树——” 一番发泄之后,有个身穿赭黄袍的仙人暗中观察了一番在场的诸多炼气士晚辈,拂须不语。 跟他相邻而坐的仙人笑着道:“大野道兄,汝有何意?” “贫道还能如何?我养了恁久的畜生,好不容易收来当个代步的坐骑,却被那凡人打杀了去。如今散落洞庭湖,成了湖中沙洲岛礁,贫道……是怒也无用,叹也无用,倒不如不去多想。” “想道兄家的铁脊龙,也是多少年的道行,偏偏只是在大野泽顽皮了一下,便被人皇削去了一年修为,何至于下此狠手啊。” “往事如烟,何必再提。” 大野地仙面色如常,瞧着很是洒脱。 “大野道兄真是好涵养,一向不争,佩服……” “便是争了又如何?我这点微末道行,再享受几年逍遥,也就罢了。” 见大野地仙如此,几个仙人都不再多言。 只是散了之后,有几个披坚执锐、仙风道骨的炼气士在一处山峰专门等他。 “师叔!师叔留步!” “还请大野师叔留步!” 大野地仙原本驾着一朵小云,飘飘然赶路,见山峰有人等他,顿时微微一笑,然后收了笑容,故作好奇道:“原来是诸位贤侄,不知唤贫道所为何事?” “师叔!我等于铁脊龙一向交好,岂能不为他报仇!再者,那魏大象杀了铁脊龙,分明就是藐视仙界,挑衅仙人!师叔,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对啊师叔,那魏大象现在还自称什么‘地仙之下我无敌’,岂不是小视三界英雄?如今慢说仙界,就是阴司,也多有他的传言。不知道多少鬼帅魔将,想要跟他斗个高低、一决雌雄!” “听闻师叔那里还有许多下凡的名额,师叔,何不给了我们,我们为师叔您教训那魏大象,也为铁脊龙报仇!更要挽回我们天界的颜面!” 听到几人所言,大野地仙说道:“贫道在太微天庭,的确还有几个下凡名额。只是,诸位贤侄,你们可知其中凶险?自白虎兵解之后,化作三千流光,这三千流光,便是天赐的福缘。化作三千神兵利器,凡间只要是能人志士,便有机会得之。能人志士,未必都是敬重仙神之辈,野心勃勃谋求万古长生者,不知凡几……” 说到这里,大野地仙抖了抖赭黄袍:“此事,恕贫道不能答应。除非尔等问过各自父亲,持几位道兄印信前来太微天庭,贫道方能上奏太微天庭,为尔等安排。” “师叔!还请放心,我等这次已经有了完全的准备。此次下凡,除了我等几个要跟他魏大象斗一场,还有六万多兄弟,也是时刻准备。我等到时候呼唤天界,自有数万兄弟传来法力,同我等并肩作战!” “若如此,倒是可以斗上一场。” 大野地仙说罢,拱了拱手,“诸位还是赶紧回去禀明,得了准许之后,再来太微天庭寻贫道。” “好!师叔,那就这么说定了!” “师叔,告辞!” “告辞!” “师叔慢走……” “师叔慢走!” 等大野地仙又驾着一朵小云离开,这些炼气士才各自返回洞府。 察觉到他们走远之后,大野地仙才轻笑一声:“法力……真是不知所谓。” 有些事情,大野地仙并没有说。 那就是铁脊龙最后拼命的时候,浑身法力,都被魏昊给消耗得一干二净。 饶是他暗中襄助,也是无用。 魏昊的“烈士气焰”太过猛烈,根本不给铁脊龙任何机会。 更可怕的是,魏昊得了天赐流光,却没有化为己用,而是当做趁手的工具,胡乱敲入了一块石头了事。 可如今那石头却是了得,能够镇压神魂,稍有不慎,就是身死道消。 鬼仙的“不入轮回”完全成了摆设,因为魏昊现在似乎有一種可怕的神通,能夠瞬间捕捉到魂魄遁走的轨迹,然后瞬间镇压。 铁脊龙就是如此,它在大野地仙的洞府之中,還留下了一丝魂印,照理说可以通过魂印复活。 然而这一切没有发生,大野地仙查探魂印的时候,发现魂印上多了一道被利刃斩过的痕迹。 武道通神,这已经不容置疑。 但还没有那么简单,魏昊似乎无形之中,收拢了诸多凡夫俗子的信念。 这不是愚夫愚妇烧香叩拜的香火,而是一种道理。 人人都可以学习这种信念,尤其是后来者的眼中,这是英雄壮举,后来者会被这种壮举所感染,于是懦者变得坚强,随后只要不死,便会一直坚持坚强,直到强大。 人族就是这么走过来的,但是王朝更迭,贵贱有别,总有丢弃的时候,魏昊只是在一个特殊的时机,突然崛起,重拾先辈们走过的路。 “人族,人祖……” 大野地仙念叨了一声,想到人祖长征大罗天,过去了不知道多少个岁月,就是为了除掉天生的至尊、超绝伟力的神灵。 这一路长征,诸天九大太阳,都被射了下来。 天残补天,地缺缝地,这就是超凡人祖做的事情。 后来者们固然没有这般伟大,却也秉承信念,凡人逢山开道、遇水架桥,方有如今九万里人族神州。 不把人族的信念打掉,什么仙族……都不作数。 这一点,大野地仙再清楚不过。 魏昊必须除掉,他也心知肚明,但是,他十分担心,魏昊又是一个宛若太古猛男人道奇葩! “还是躲進小楼,笑看风云吧。” 想到那些自命不凡的诸多晚辈炼气士想要证明自己,大野地仙也是心情不错,有人前去蹚浑水,自然是乐见其成。 六重天不比十八重天,还是要生儿育女的。 区区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个兄弟,根本不算什么,真要是一股脑儿下凡,境界不知道跌到什么程度。 正暗自得意,大野地仙突然眉头一挑,手指一捻,却见一枚贝壳出现在手中,上面浮现一行小字:魏昊著书岳阳楼,告之四方,欲毁大野祖庙。 “什么?!” 嘭! 一声惊爆,大野地仙竟是表情狰狞,再无仙家气象,直接将贝壳捏成齑粉! 181 破大野宫 “……昔圣王定天下上传,以除淫祀蛊惑百姓者,驱之四海之外。历尽数代,彼时大野泽有孽龙名‘铁脊’,为祸一方,日夜吞食百姓。先圣因其主有功,传道东山,教化一方,以减一年修为小惩大诫,至今已累超三朝。然则孽龙不逊,桂榜张榜之日,下界为祸之时,今有五峰魏昊,于洞庭斩之,告知四方……” 岳阳楼外,岳阳府明书科解首唐淞晨手持书卷,大声朗诵,后方魏昊一脸淡定,旁边有几个除妖人腰间挂着金鱼袋,乃是京城夏邑外放的大内心腹,此刻脸色相当的难看。 只因魏昊请唐淞晨润色的《破大野宫》,就是要掀了“大野地仙”在人间的道场。 那道场便叫“大野宫”,传人还是有一些的。 其中一些更是国师袁洪的下属,偶尔起法坛也会出力。 不管是出于官场人情还是民间传统,魏昊这样干多少都有些不好,然而魏昊一句话就堵死了这些有官方身份除妖人的嘴。 那就是:大野宫的传人,缴纳税赋么? 想要不缴纳税赋,也不是不可以,挂名国寺国庙即可。 别说不用缴纳税赋,朝廷还会逢年过节给封赏。 半官方的玩意儿,魏昊鸟都不鸟。 别说只是几个除妖人,你就是大内谒者,魏昊举人身份也是不惧。 甭管魏昊多么让北阳府的官场厌恶,但只要他是北阳府的举人,有人非法构陷,整个北阳府都得一起上,这是原则。 北阳府的学阀们何尝不是拉帮结派? 想要能够拉帮结派,就得立得住旗帜,管你什么地方勋贵还是中央朝廷,走程序没问题,不走程序就拉开擂台对喷就是。 朝廷要是不在乎,那就别玩了,不做官求长生,看急得人是谁。 而魏昊已经不仅仅是北阳府的事情,他两次义举整个江东都是闻名,“赤侠像”因为五潮县变成五潮关的缘故,被商贾带往各地。 也因此整个江东也愿意蹭一下魏昊的名气,其中最典型的,就是第二次五潮县保卫战时,前往五潮县援助的江东各地百户官、民夫、青壮,论起资历来,便是跟魏相公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袍泽。 所以魏昊名气越大越好,魏昊名气越大,那就越证明他们当初的艰难抉择是再正确不过事情。 事实也是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北阳府官场烦魏昊烦得不行,但他“胡作非为”之后,只要不是杀官造反,别说区区太后、国君,就是先帝复生,放出来也是個屁。 魏昊也是乐见其成,互相利用嘛。 官僚们愿意利用他的名声捞资本,是官僚们的事情;他反过来借着官场惯性玩花活儿,官僚们也得捏着鼻子。 他莽归莽,不代表蠢。 除妖人、阉人都是奈何不得他,硬生生地看着魏昊在岳阳楼这里弄出了一片《破大野宫》的文章。 前因后果都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大野泽”的前世今生,也剖析了一番,免得有人说是“师出无名”。 孽龙“铁脊龙”,在过去的“大野泽”吞食百姓、祸害一方,但因为它主子有教化一方的功劳,当时的圣王网开一面,只是小惩大诫,判了一个削减修为一年,在凡人眼中,也就是个警告。 修行中人自然晓得这也是个厉害惩罚,但魏昊的文章,是给普通百姓看的,群情之下,谁管你少数修行中人的理由? 而后文章又提到了孽龙“铁脊龙”在岳阳府“龙虎榜”放榜的时候,居然下界作乱,搅合的还是洞庭湖,刚好五峰魏昊路过,就弄死了它,算是除了一害。 但是孽龙下凡,显然是它主子管教不严,也就是“大野地仙”失职。 一次犯错可以说是仙人宠物的小小任性,第二次再来,那就是明知故犯。 自然是……罪加一等。 杀只畜生不算什么,凡间狗咬人,狗主人还得赔钱;仙人的坐骑咬人,除了他的人间道场,让他另寻别处再行教化之功,也算是“将功补过”,这……不过分吧? 有礼有节,不卑不亢,摆事实讲道理,岳阳府的百姓听了,也觉得就是这么个道理。 而且那天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宛若世界末日,后来平复之后,洞庭湖直接出现一片岛礁沙洲,其中的确是有一座岛屿乃是“龙脊”模样。 此事询问本地除妖人,也认可了这一点,府内百姓更是群情激奋,认为北阳府来魏大象,的确是公平公正,并没有言语不妥的地方。 然后岳阳府本地官场,因为“铁脊龙”的突然出现,差点酿成大祸,他们不是傻子,如果不是魏昊,岳阳府百分百要被大水泡一会,这一泡,损失有多大,根本不用多想。 哪怕他们也知道,很有可能这该死的孽龙是找魏大象的,但凡事有因有果,他魏大象得罪了你们仙宠灵兽,你们找魏大象啊,祸害我们岳阳府是个什么事儿? 有除妖人还表示若非魏昊到此,岳阳府断然没有这种祸事。 这因果道理的混乱,直接被岳阳府的官员喷得自闭。 闹事的是孽龙,差点酿成大祸的还是孽龙,就因为孽龙有可能是找魏昊,所以岳阳府就要怪魏昊? 一个受害者不去怪施暴者,却要去怪另外一个受害者,甚至是拔刀相助者? 也是因为挑拨不成,反倒是让岳阳府的除妖人跟官府出现了隔阂,也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唐淞晨这个本地的诸科解首之一宣读《破大野宫》,而北阳府的诸科解首之一魏昊,大喇喇地站在后头,一脸的得意,本地官员还纷纷过来拜访“魏朋友”,唯有除妖人非常的憋闷。 “魏相公,得饶人处且饶人啊。这‘大野宫’,过去可是有不少达官贵人前往祈福,诸多相公颐养天年之时,也是从‘大野宫’寻求长生之道,多有豪门乃是‘大野宫’之门徒……” “说完了没有?” 魏昊横了一眼巡天监在岳阳府的“巡天副使”,“你只是皇家的一条狗,谁给你胆子来一个新科举人,而且是解首面前摆资格?你简直是无法无天!” “你!” “你够胆再威胁我一句试试,信不信你飞出岳阳府,就是你的死期?” “……” “真是不知所谓的东西,我未中举,还给伱们几分面子;如今我是举人功名,杀你们跟杀鸡一样,便是打到你主子面前,又能乃我何?家奴就要有家奴的样子,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不可以得罪,你没学过?” “……” 魏昊负手而立,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岳阳府本地的官员,还是有不少人听到的。 见魏大象果然跟江东同僚们传言的那样不靠谱,他们也是心里发毛,有个县令跟汪伏波是同年,也是揣着胆子过来小声道:“魏朋友,巡天监不可小觑啊……不过,若要……” 他手掌比划成了刀子,缓缓地向下一切,接着道,“还请魏朋友行个方便,离开岳阳府之后,再动手。” “县尊放心,我一向与人为善,从不胡乱杀人。像我老家三个举人,都是因为他们勾结妖魔,我才一刀劈死。” “……” 一刀劈死……这是干过的事情只说了一半啊,邓、荣、刘三家三代为官奴,这事儿就不提一提? 然而魏昊跟没事儿人一样,一副全然无知的架势。 “……与冥顽不灵而为祸人间者,皆可杀。” 待唐淞晨念完最后一句,整本书卷直接投入火堆中烧尽,烟灰升空,以示传达至上天。 至于上天怎么回应,以后再说。 这是最后通牒,不是警告你怎么做,而是我已经准备怎么做。 “多谢唐朋友相助……” “不敢不敢,原来魏兄就是‘梦姑’的贵客,那‘丘上人’。” “‘丘上人’?” 魏昊不解,有些疑惑地看着唐淞晨。 “哈哈哈哈……” 唐淞晨大笑,然后道,“我等为‘梦姑’所邀者,皆不识魏兄。因魏兄当时携美于丘上小憩,故称魏兄是‘丘上人’。” “哈哈,竟不曾想还有这等故事。” “说起来,魏兄,那明志联句……” “乃是我家乡一个隐士所作,魏某不便告之身份。” 梦中魏昊是用印了的,但现实中可没有。 这让唐淞晨有些疑惑,总觉得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劲。 但还是躬身朝东:“老前辈虽为隐士,却心系天下,唐某钦佩。” “不知唐朋友何时前往京城?” “原本我春闱并无把握,盖因学不到‘铁笔探花’的精髓。但如今,却是不一样,我有了自己的路,我就是我,唐淞晨,不是‘铁笔探花’任行空。” “然也!!!” 魏昊击掌赞道,“若非魏某有破庙一事要做,定要同唐朋友畅饮一杯。” “魏兄当真要去大野泽?” “如何不去?他‘大野地仙’的仙宠再次闹事,岳阳府数百万生灵见证,巡天监也已經仔細查验,我到了‘大野泽’,当地官府正要是非不分,我定要告他们一个勾结淫祀、残害百姓,到时候,我江东的朋友,数万支笔,就是数万支投枪,看他们当地官吏能吃几个窟窿!” “……” 只听魏昊三言两语就把应付的手段都说了,唐淞晨也是惊得哆嗦了一下,实在是魏昊这一招损归损,却真是行之有效的阳谋。 还刚好在命门上。 魏昊在官场、士林是没有什么号召力的,但这不妨碍江东官场、士林中没有人想要借此扬名。 喷人而已,而且還是合法喷人,而且不仅合法,还合乎道德……这样的机会不把握,什么时候把握? 真给机会了把握不住,那是自己不中用啊。 最重要的是这次就算喷错了,顶缸的还是魏大象,进退自如,旱涝保丰收,稳得很。 岳阳府的官员们,也是心中痒痒,此时他们有官身,不方便跟新科解首抢露脸的机会,但之后就不一样了,喷别处勾结淫祀,是因为他们为官正,在本地是坚决打击淫祀的;喷别处残害百姓,洞庭湖新添的岛屿沙洲作证,他们可是第一时间选择了跟岳阳城共存亡……虽然是被迫的。 心照不宣的东西,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巡天监人都是脸色铁青,魏大象这个禽兽根本没办法用以前的方法沟通,有心拿他家人威胁…… 孤儿。 而且还未成亲。 就没见过这种情况的! 至于说拿魏昊身旁的女郎们做文章…… 都不是人。 其中一个还是龙族,而且还是“巢湖之变”中,那个大功臣小白龙的亲妹妹。 难办啊。 难办,那就别办了。 岳阳府本地的不少除妖人也想通了,這事儿他们急个什么?不过是有人打招呼,让帮忙给魏大象带个话。 现在话也带到了,他们的任务……也完成啦! ==== ps:求个月票吧,明天就能多更了,已经给工友请了护工。 182 果然天上又来人 一般人要“伐山破庙”,官方就算不说话,民间也不会觉得有资格。 寻常百姓一听没名没姓的,谁知道你是谁啊。 但魏昊不一样,五峰县的“白仙庙”就是他拆的,此事五峰县、北阳府都上报给了朝廷。 再加上现在名望了得、举人功名,那自然就可以“伐山破庙”,伐得了,破得了,有这个能力。 “魏兄,魏兄这便要离开北阳府了么?” 众多岳阳府的新晋举人都是过来送行,实在是讨厌不起来,久违的斗志,只要站在魏昊身旁,就能涌现出来。 那真是让人激动的力量。 “我要先返乡准备准备,然后北上‘大野泽’,将那‘大野宫’连根拔起。这一路……” “这一路必然是重重艰险!魏兄,只要呼唤,我等必定前来相助!” “虽只有绵薄之力,然则愿提三尺剑,同魏朋友并肩作战!” “国运衰败,民望不败!我辈功名,为百姓,为社稷尔!” 魏昊见状,抱拳拱手,笑道:“诸君勇气,魏某深受感染。他日,魏某必非独行客……” 说罢,魏昊于船尾猛然一震,船儿宛若离弦之箭,划过水面,朝着远方而去。 洞庭湖的湖水,这一次,终于没有千重浪,碧波荡漾,全无风险。 “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秋冬,洞庭湖的第一场毛毛小雪刷过,并不觉得寒冷。 岸上,诸多苦求功名的读书人,重拾了过去信念,为什么读书? 功名利禄自然是要,但不能只有功名利禄。 抖了抖身上稀碎的雪花,唐淞晨心生羡慕,开口道:“魏君,神人也!” 片刻,有个举人剑客拔出了佩剑,弹剑和歌。 “秋风劲~~不似春光~~” 声音低沉宛若虎豹雷音,整个洞庭湖的湖畔,仿佛听到了轰鸣声。 唐淞晨笑了笑,同样击节和道:“胜似春光~~” “江天万里霜~~” “万里霜~~” “万里霜~~” 和歌声阵阵,诸多岳阳府的官吏也是拂须点头,听这等豪放之音,比那教坊的靡靡之音,心情都要畅快不少。 一路快速穿梭,很快离开了洞庭湖,进入到了大江之后,魏昊摸着怀里狗头,冲着船舱说道:“‘大野地仙’必然有手段知晓我所做的事情,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这一切。接下来一段返乡路,只怕不好走喽。” “魏家哥哥的语气,倒是不像担心的样子……” 掀开帘子,只是露出了一张脸,白星小声说道。 魏昊见她遮掩得严实,顿时了然,也是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白妹妹放心就是,这本就是我的打算。不打杀一个地仙,那些仙神还当我们好欺负的,一天天的琢磨下凡搅动风雨。” “如此说来,国运化身可真是不容易。” 莹莹忽然想起当初的天赐流光,国运化身与其说是庇护这个大夏王朝,倒不如说国运化身的职责,只是它的一部分。 想起了那头凶暴猛虎,魏昊也是感慨,哪怕是伤痕累累,在最后的时刻,也是化作满天星,给予人族最后的力量。 它归位去了哪里,魏昊不知道,或许也是天界的某個地方吧。 “白虎是四圣四瑞之一,自然有大毅力在,我们不求能做到它那般程度,效仿一二,也就行了。” 魏昊现在大抵上也有一些猜测,国运化身早晚还是会有的,但国运化身应该不是凭空凝聚而成,而是某种强势特性的神兽瑞兽,天生大神通,跟某个王朝达成了契约。 就像是图腾,但又远远高于图腾。 大神通的神兽通过成为国运化身来磨砺自己修行,而人间王朝,又在冥冥之中受到了神兽的保护。 诸如天神下凡、神仙降世,或许在太古、远古之时很常见很容易,但随着人族制度越来越完善,国运化身便成了冥冥中非凡的一道防线。 神仙之境便是够了。 “君子,我看巡天监、除妖人都是态度诡异,还需防着奸佞小人。” “便不怕他们耍什么阴谋诡计,谁栽赃,我们反栽回去便是。他们能用阴谋诡计,我们就不能用?有人做初一,就有人做十五。发动战争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但什么时候结束战争,我们不答应,谁也别想活!” “哈哈,君子这般真是痛快!” “痛快是因为有人想让我们不痛快。” 轻抚狗头,魏昊笑着道,“我在岳阳府已经打听到了‘大野地仙’道场的传承脉络,官场会有谁出头,勋贵会有谁撑腰,不敢说了如指掌,但也心中有数。至于那些‘人仙’,来一个杀一个,挡我者死!” “君子要吃了他们么?” “……” 狗头被狂搓,也是活该。 吃人这事儿能干? “相公,我们已经离开‘荆江口’。” “看来这洞庭湖,一时半会儿,也的确没人过来折腾。” 宰了一条龙一头牛,的确能震慑不少家伙。 扬帆起航,顺流前行,魏昊时不时运气于目,然后观察四周的变化。 天空中云头密集,偶尔有日游神路过,都是附近州县的城隍下属,见着魏昊的座船,还远远地打了个招呼。 魏昊倒也客气,见面就是十两银奉上。 这些日游神拿了钱,自然也是乐得高兴,有几个趁左右不注意,还折了一张纸,上面写了一些东西,作个纸鸢落在魏昊船上。 “大象公,怎会时不时冒出来一些纸鸢?” 燕玄辛落在魏昊肩头,好奇地问道。 “都是一些过路的日游神,他们一向和气,你看不见他们,这是他们折了纸鸢当作礼物送给我。” “……” 燕玄辛一脸不信,日游神撞见之后,谁不是满身晦气,凡人撞上了搞不好还得死。 这些专门告刁状的阴神,最是讨厌! 结果魏昊却说他们一向和气。 纸鸢化作一页页信纸,内容不多,但也够个十两银子的。 这可是举人老爷过手的现银,比烧纸钱可是强多了。 魏昊每张纸看过之后,手指一撮,直接点燃,将这些纸烧了个干净。 “君子,如何?” “是这些日游神今天巡逻的路线,还有过去的巡逻路线。” “可有差别?” “差别很大。” “哈,其中必有蹊跷。” 狗子顿时料定其中肯定是有问题,不过日游神说什么了吗?没有。 他们不过是把今天的巡逻路线和以前的巡逻路线跟新晋举人老爷魏昊说一说,仅此而已,多的不曾提。 日游神颇有点“风闻奏事”的意思,谁不敬上苍,就直接告刁状。 干的活儿就是得罪人的,可没点别扭性子,谁会来做日游神呢? 所以,日游神都跟魏昊一样,心眼儿很小。 如今有人占了他们的地盘搞事,他们还没什么办法,天上的旨意,可不就是公事公办,于是只能忍气吞声。 但心眼儿小怎么办? 肯定是想办法看看有没有找回场子的可能。 魏大象是挺讨厌的,但在日游神圈子里,也就是个管不住拳脚喜欢揍人。 关键是魏大象给錢啊! 挨一頓毒打又有何妨?! 就当是赚外快! 心眼儿是很小,但雪花银撑一撑,可不就是变大了许多。 这光景,两岸州县日游神也是消息灵通,知道魏大象跟天上的仙人杠上了,帮谁都不好帮,从中捞点好处,也就行了。 可偏偏天庭的王八蛋抠抠搜搜,连一百文都不给,哪里像魏大象,随便甩甩就是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日游神下班之后變个凡人模样,怎地也能有吃有喝一两个月。 待魏昊的座船继续前行,岳阳府六个日游神凑到了一块儿,然后揣着手各自打听着行情。 “哥哥们,魏大象给了多少?” “我十两。” “我也是十两。” “我自然也是十两。” “咦?怎地我得了二十两?” “你是府城的,我们是县城的,自然是你要多一些。” “今天下班,便是你请客了。” “岳阳楼外吃一顿鱼丸,再来二斤散酒。” “二斤哪里够……” 几个阴神在那里琢磨着下班之后的事情,忽地有个日游神问道:“这次天上来的可是不简单,带了法宝,不知道魏大象斗不鬥得过。” “不过关扑一把,我便赌魏大象能赢。” “我也赌魏大象!” “十两,押魏大象!” “……” 最先开口的日游神顿时垮着一张哭丧脸,“我便没说要关扑,赌甚么赌。” “可知甚么法宝?” “这如何晓得……” “说起来,现在还是太阿天庭遍食人间烟火,怎地会对付魏大象?” “可不是太阿天庭的人,乃是太微天庭的门路。” “详细说说……” 正当附近州县日游神们还在琢磨着下赌注的时候,魏昊根据诸多日游神的巡逻路线,便在地图上框了两个圈。 一个在北岸,一个在南岸。 “看这行情,看来又是两个仙家宠物要来称称斤两。” 魏昊顿时不屑,国运衰退之后,伴随着国运化身的兵解,这天界能够直接降临的人数,应该还是不多。 船只继续顺流前行,魏昊再开异瞳,观察两岸,顿时发现了端倪,只见大江南岸,有个巨大神将正在岸边的巨岩上磨着一柄大斧;大江北岸,有个仙风道骨的俊逸炼气士,手托一只青瓷碗,正颇有惬意地拂须观景。 凡胎肉眼自然看不到他们,但是魏昊却是看得真切,这两个,一个八千年修为,体内有八圈螺旋;一个七千年修为,体内有七圈螺旋。 魏昊见状,便知道这要是斗上一场,反而要比铁脊龙、夔牛之种要难,哪怕这两个修为明显要低上一些。 183 观星,南山 “云在上,水在下,上下有别,此乃天理,何故颠倒耶?” 江北,儒雅的道人站在垸上,手托青瓷碗,拂须问道。 “执豕于牢,酌之用匏,食之饮之~~” “执豕于牢,酌之用匏,食之饮之~~” 江南,巨汉精赤着上身,在江边寻了一块河床石,在那里磨着厚重的斧子。 两人背后衍生气象,皆是七八十丈的巨人。 魏昊定睛看去,难得神色凝重:“都注意点,来了两个狠角色。” 狗子闻言,嗅了嗅鼻子:“君子,不是妖怪,反而很好闻。” “因为来的不是妖怪精灵。” 言罢,魏昊手一挥,祖传宝刀入手,一层刀罡衍生,魏昊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对付,两个家伙的修为不如九馗龙、铁脊龙、夔牛之种,但是威胁性高了不知道多少。 尤其是那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手中青瓷碗完全看不透。 “都不用藏头露尾!要斗上一场,那就来吧!” 魏昊一跃而起,“烈士气焰”爆发,整个人宛若炮弹直接撞向南岸的巨汉。 那汉子目露凶光:“好胆色,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轰! 刀斧交击,根本没有任何虚头巴脑的东西,就是硬碰硬,魏昊惊愕地发现,这巨汉竟然抗住了自己的斩击。 “好霸道!!” 巨汉大惊,本以为能轻松抗下,结果整个人后退数十丈,他顿时知晓,硬拼蛮力未必是魏昊的对手。 咻咻咻!! 三枚飞刀裹挟着“烈士气焰”,直扑那巨汉,然而对方竟然一跃而起,飞入空中。 那巨汉飞行速度极快,脚踩一团焰云,后方三枚飞刀狂追不止,魏昊见一招不得手,立刻手指一捏,飞刀立刻回到“剑衣刀榼”之中。 轰!! 垂天一击大斧,那大斧劈来,雷霆岩浆半点不缺,魏昊持刀挡住,硬生生地顶了回去,然后顿时奇怪起来:这家伙不对劲,我能感觉到有法力流转,却不见法力神通! “不是神仙,便不可能没有破绽!” 魏昊一声大喝,运气于双目,异瞳立刻重新锁定那驾着焰云游走的巨汉,的的确确是有法力在运转,但这些法力,始终都维持在肉身之中。 “嗯?” 这一刻,魏昊明白了过来,巨汉手中大斧,固然是厉害法宝,可这厮最大的法宝,便是他自己的肉身。 也就是说,这是個体修强者。 “你说的对,不是神仙,便不可能没有破绽——” 那巨汉一声大喝,“观星,还不动手?” 只见大斧甩了下来,魏昊却没有看向大斧,而是脚下竟然出现一片特殊河山。 已然不是大江水! 抬头看向江北,见那儒士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中多了一支笔,在青瓷碗中点了一下,当空一划,便是一片云海碧波,其中山岛竦峙,禽鸟成群。 当那巨汉一斧子扔过来的时候,魏昊脚下的大地,直接变成了湖水,魏昊站稳不得,顿时要下沉。 好在他反应快,“烈士气焰”继续爆发,整个人快速推进,直接追着那巨汉而去。 “哼!” 巨汉手一挥,一张弓出现在他的手边,腰间陡然多了一只箭囊,里面有十支箭。 这弓和箭,都不过是儒士随手的一笔。 魏昊冲过来是,他还信手一点,顿时魏昊前进的路线上,多了许多浮空的山峰。 轰!轰!轰!轰—— 然而魏昊的气势拔升了上来,一拳接着一拳,直接将这些阻隔他的山峰轰爆。 而此时,一支接着一支箭矢激射而来。 不知道为什么,魏昊突然有一种自己作恶天下的罪孽感,仿佛自己成了曝晒天下的无道十日。而飞过来的九支箭,就是要射掉多余的九个太阳。 自己,就是那九个太阳! 然而身体的本能在劈碎第一支箭之后,魏昊陡然惊醒。 一切负罪感,顿时荡然无存! “射日弓居然对你无用。” 巨汉有些惊讶,不过他旋即再伸手,落在地上的大斧,顿时回到手中,斧柄变长之后,驾着焰云再度杀来。 魏昊见状,瞬间抖出一条长棍,将祖传宝刀旋在上面。 当的一声,刀斧再度交击,两人速度极快,力量超绝,几个呼吸,已经斗了三十回合。 整个天空都是一片焰火状,橙黄带白,白里闪过一点蓝的,便是魏昊,此刻宛若一道风,已经瞧不出真身;那焰云漫天,于空中腾飞的,便是巨汉,也认不出面目。 双方你来我往,斗得格外激励。 斗到这个地步,儒士神色凝重起来,再想添几笔,却是不敢。 速度太快,稍有不慎,只怕是帮倒忙。 “痛快!!” 那巨汉大叫一声,“杀你这等人间英雄,当真是痛快,痛快啊——” 魏昊冷笑,却是不慌不忙,这厮叫得厉害又如何?体修又如何? 只要是从天而降,还是要消耗法力,他就没什么好怕的! 嗤!! 忽然一条鞭子甩了出来,直接将巨汉缠住,同时魏昊双手发力,猛然一挑,直接贴着巨汉的脸划了过去。 一道血水流了下来,巨汉一脸惊愕,连忙驾云后撤,魏昊冷声道:“痛不痛?快不快?今日,我要打得你痛,让你知晓,我的刀,就是这么快!” “观星!!!” 巨汉连忙磕了一颗丹药,脸上的伤痕瞬间愈合,正当他准备再战,却见愈合的伤口,又瞬间裂开。 “嗬嗬哈哈哈哈哈哈……” 魏昊狂笑不止,于这奇怪的一方天地中,猛然“烈士气焰”无止境拔升,刹那,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魏昊形象,诞生了。 狂暴的气血充斥着整个空间,江北的儒士托着青瓷碗的那只手,已经开始颤抖。 这一抖,碗中不知道多少水撒了出来。 一滴水落在江北,就是一片百亩湖泊,刚才儒士的那一抖,少说有七八十滴水,立刻就是化作七八千亩面积的湖泊群。 “观星——” 忽然,巨汉大叫,整个空间都在颤抖,十分的不稳定,大量的湖水在翻滚,天空中的漂浮山峰在乱撞。 大量的乱石坠落,逼迫得巨汉不得不再次化作七八十丈巨人,然后抵挡山崩地裂。 轰!! 只是他再度变身之后,就遭遇了魏昊的惊天一掌。 噗——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片水域立刻染红。 而儒士手中的青瓷碗,也的确有血水溅射而出。 一滴血水落地之后,附近的垸顿时被烧灼成孔隙弥补的砂墙,原本可以挡水的垸,只浸泡了一会儿,就松松垮垮,再没有了之前的效力,眨眼功夫,就被流水冲刷得垮塌。 “南山!走!” 儒士收了笔,双手托着青瓷碗,这情况实在是不妙,那魏大象真是疯狂,竟然在战斗中模仿“法天象地”! “走?!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们当我是好惹的——” 魏昊气势已经起来,他几次跟這種高手对决,也曾经尝试过化作百丈巨人,然而不行。 但是这特殊的空间,却有独特的规则,自己无止境爆發“烈士气焰”,竟然让“烈士气焰”有如实质,形成了熊熊燃烧的巨人。 形象有着很大的區别,但效果没区别,那就是好的! “观星!” “走!” 只见江北儒士当机立断,将手中青瓷碗往后一甩,血水墨水混在一起,一股脑儿都倾倒了过去。 借着这个当口,巨汉猛然将手中大斧扔向了魏昊,整个空间摇晃,瞬间崩解,魏昊“烈士气焰”组成的巨人,也是无法维持,逐渐缩了回去。 眼见着大斧飞了过来,裹挟着各种雷火,他也不得不招架。 双臂发力,一刀荡开,只听一声巨响,那斧头朝着东南岸飞去,轰隆一声,直接撞击在地面上,斧头柄化作了一座山,斧子本身,则是化作了一片湖。 整个湖面的形状,便是斧头模样。 而儒士倒掉的那碗水,顷刻间就是一片洪流,将江北大片低地、湿地、沼泽,都是冲得七零八落,湖河不分,诸水混一。 “他娘的!!” 魏昊气得破口大骂,这两个家伙果然难缠,不但难缠,还留下来一堆麻烦。 “魏家哥哥——” “救人!” 好在江北大片低地、湿地没多少人家,以往也多是洪涝肆虐,如今是冬季,更没有多少人住在这里挨冻。 骑着白妹妹,魏昊一路搜寻,燕玄辛在天空中只要提醒,他立刻将人救起来,只是半个时辰,江北化作一片泽国的地方,便搜寻得干干净净。 “一个叫观星,一个叫南山,我记下了。” 魏昊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是不是真叫这个,但以后有机会打听,总能打听得到,到时候活撕了他们。 望着原本用来阻挡洪涝的一条条垸彻底垮塌,魏昊更是又气又怒,仙人的信手破坏,人类需要不知道多少人才能修复。 而这种人间琐事、苦事,却从未见过这些仙人出手相助! 此战过后,因为江北大湖因突如其来的奇怪洪水而成,故获救之人称之为“洪湖”,江南那大斧落地而成的湖泊,因为形状像个斧头,山峰好似长柄,故称之为“斧头湖”。 184 大野地仙自救 六欲六重天,大野地仙身穿神祇仙袍,虽然看不出神情,但见他拂尘不定,便知道心绪不宁。 一处没有庙宇的庙门口,他盘膝而坐,等候着什么。 片刻,庙门忽然闪烁神光,两个身影陡然趔趄而出。 睁开眼睛,大野地仙只看这二人的狼狈模样,便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美妙。 儒士拱拱手,叹了口气:“那魏昊不简单,越挫越勇,南山跟他斗了上百回合,结果倒是被他悟出‘法天象地’。” “观星子,你的‘水天笔洗’呢?” “丢了,落在了凡间,也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模样。” “南山客,你的‘焰云宣花斧’呢?” “为了保命,扔了出去,只怕也是落在了凡间。” 两人都是颇为狼狈,南山客脸上一条刀疤斜着横贯整张脸,看上去极为恐怖,血肉还在外翻,若非法力维持,这光景已经血流如注。 观星子要好一些,却也是脸色惨白,一身修为暴跌不说,还有一种油尽灯枯的感觉。 他的“水天笔洗”丢,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不过,只要保全性命,人在仙界,什么都能修回来,无非是消耗一些时间。 “之前‘三秀大仙’的子孙,有意借太微天庭之路前往人间,我还没有答应,现在看来,也合该考虑考虑……” “地君,以属下所见,当请动大神,将魏昊困入其中,不断消磨,方有战而胜之的可能。此人越挫越勇,不可等闲视之。” 大野地仙在太微天庭之中,受封“大野星”,星光垂落,对应的便是曾经的“大野泽”。 他香火旺盛于大野宫,也曾经是一方保护神,故手下称呼他为“地君”,其实是美称。 这光景,大野地仙如何不知道魏昊难缠,他地仙之境,不死于人间,若是下凡跟魏昊斗一场,倒也能镇得住魏昊。 可要说除掉魏昊的把握,那是半点没有。 盖因魏昊面对神龙都能活下来,这种经历,实在是匪夷所思。 神仙一击,地仙没有至宝,都是扛不住,直接形神俱灭。 这魏昊凡胎肉体,固然有“大巢氏”牵扯,固然有大巢州数百万生灵期望,可能抗住,也属实离谱。 反正大野地仙自己很清楚,他扛不住“四渎龙神”这等强者的信手一击。 他一个天庭的卑微小官,能够混个长生,就已经不错了。 “你们觉得,请动谁才行?” “非五品以上仙官,不能镇压魏昊。” “唔……” 大野地仙拂须点头,五品以上的仙官,就不是寻常地仙境界,六万载修为,更有温养不知道多少个岁月的本命法宝,还有天庭神职带来的特权,调动的资源也是不一样的。 只是要疏通这般门路,他一个太微天庭的小官,只怕份量有限。 不过他到底还是有了计较,只要保住人间香火,他在天庭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等人间大乱时,谁有人间道场,谁就能壮大立功。 到那时候,自己修为够了,功行也够了,自然是加官进爵,一切都能找补回来。 生死眼耳口鼻……六欲六重天,说到底,跟凡人区别虽然有,但也只是力量上的区别。 该有的欲望,一样不会少。 这里的仙人,照样娶妻生子,如“三秀大仙”,光儿子就有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個,孙子、重孙、玄孙、来孙……更是不计其数。 如此一人成国的仙人,在六欲六重天比比皆是。 这就是“欲”,跨过去了,才能前往十八重天。 到了十八重天,便不再是胎生,而是气生,心念一动,机缘到了,仙气之中就能诞生子嗣,而且资质远远超过六重天。 这些都是大野地仙所向往的,在六欲六重天的子嗣,还需要娶妻纳妾,联姻结盟诸多繁琐事情,跟人间并无区别。 最让大野地仙厌恶的是,在这里胎生的子嗣,资质虽然远超凡人,但也算不得天生强者,凡人努力之后,一样可以赶上。 需要努力修炼才能强横的强者,算不得天生强横。 唯有到了十八重天,一念生气,一气生子,这样的后代,出生就是鬼仙境界,不入轮回,只要加以调教,必成大器。 这样的子嗣若有十万,哪里不可纵横? 如是念想,大野地仙从未透露过,他的欲望,一直非常的内敛。 “为今之计,与其等着魏昊毁了‘大野宫’,我不如将‘大野星’当做礼物,送出去求个痛快!” 大野地仙此言一出,听到“痛快”二字的南山客顿时脸皮一抖,法力差点没绷住,伤口又是渗透出大量的血水。 他是个体修,法力从不外泄,肉身就是法宝,修炼到极致,法天象地持续战斗的时间非常久,可惜这一回真是栽了。 跟观星子配合得极好,魏昊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落入了“水天笔洗”之中,谁曾想这凡人根本不像个人,蛮横到了极致,居然在“水天笔洗”之中一边战斗一边模仿“法天象地”,竟然还真就用“烈士气焰”模仿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法天象地”来。 现在回想起来,南山客还是头皮发麻,这种家伙,人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了。 如今再次出现,只怕人祖们又要开始狂欢。 虽然同样是出身于人族,但南山客不能理解,既然有了惊天伟力,并且已经能够高高在上,为何还要照顾凡人…… 仙凡有别,这还是人祖们自己说的。 然后就有人皇“绝地天通”,仙神再想下凡恣意妄为,就凭空多了重重困难。 凡人说一件事情难以达成,便说“难如登天”;仙人说一件事情难以做成,便道“难如下凡”…… 想当初,仙凡有别这个说法,不该是这样理解的啊。 仙凡有别,难道不就是人间的贵贱之分吗? 可惜,后来者不管如何想要重新解读“仙凡有别”,只要为人祖所知,就会被镇压,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人祖不需要你的辩解;没有任何改过自新的机会,人祖不需要给你机会。 “地君,只要保住‘大野宫’,将来重铸星光,也不是难事。” 南山客忍着痛,如是说道。 大野地仙微微点头,他如何不知道神州尤为重要? 尤其是一些神州掩藏的秘密,让他极为垂涎,比如说,人间还有被镇压的天仙。 人祖培养,多年之后被人皇镇压,天仙级数的强者…… 这些强者尽管不能动弹,可只要遗漏一些机缘出来,蜕变资质,根本不在话下,机缘如洪流,那是挡也挡不住。 可惜,大野地仙在人间传道之时,搜罗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天仙痕迹。 最接近大机缘的,不过是类似水猿大圣这等神仙级数的妖皇,但它们的好处,大野地仙根本看不上,也没兴趣合作。 不过现在,“大野宫”随时可能被魏昊掘了,他又不得不多面考虑。 能不将“大野星”送出去,自然是最好的,這是他在太微天庭中的全部积累,于太微天庭的神祇仙官修行大有裨益。 天穹中的星光,每一颗星只要有人崇拜,就能产生源源不断的星光,这些星光,就是自上而下的功行。 可惜,“大野星”太微弱了一些,於群星之中,只能算是平平无奇的一颗。 但对有些仙官来说,从不嫌少,星辰多了之后,自有神通衍生,甚至星斗排列都能组成各种阵法,威能极其了得。 “大野星”当禮物,对不少仙官大神来说,足够有吸引力了。 打定主意之后,大野地仙就有了两手准备,首先要物色合适的仙官;其次,人间托梦给道统后人,然后联络水猿大圣,谈一谈合作可能。 水猿大圣的儿子巫三太子,可是跟魏昊斗了两场。 这光景大夏王朝国运衰退,若是合作到位,未必不能大搞一场。 尤其是大野地仙知道一件秘辛,那就是水猿大圣宁肯选择被镇压在人间的缘故,绝非它实力孱弱,挣脱不开。 而是水猿大圣谋求在下一次改朝换代之时,能够借机上位,成为新朝的国运化身。 此事知道的人很少,大野地仙也一直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打算关键时候捞以上一笔功行。 比如水猿大圣要成为国运化身,圈一块地给“大野宫”,甚至将“大野宫”化为新朝国庙之一,那香火……该是何等的旺盛。 可惜,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跟魏昊这种脑子一根筋的禽兽牵扯上了。 心中固然有一万个念头想要魏昊早点去死,但眼下,也只能疲于应对。 让他下凡保护道场,又或者降世显圣,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亲自下场,不管是镇杀魏昊还是被魏昊反杀,都没有好处……这是最恶心的地方。 几經打探,大野地仙终于得知闭关多年的“天禽星官”纲魓似乎出关了,他顿时想起来一事,“天禽星官”有一身至宝,其中一样,尤为特殊,可以不下凡,便将凡人勾上天来。 心念一动,大野地仙便拿着“大野星”的星图,准备拜访“天禽星官”…… 185 梦中斩仙 是夜,魏昊在江畔停船休息,睡了觉,就做了一通怪梦。 “魏生,何故毁我香火耶?” 提问的是个仙风道骨的仙人,身穿赭黄袍,满面红光,气质极为逍遥超然,颇有魏昊印象中的仙人风范。 “上仙说的是甚么话,你我素未谋面,我怎地能毁您的香火?而且上仙也可以去我老家打问,左邻右舍都是知晓的,我不是个惹是生非的,除非别家闹了门来,又拗不过,我才会想法子。” 那仙人叹了口气:“魏生,我那‘铁脊龙’,自幼就是贪玩了一些,人皇减了它一年修为,再有五千年,也是不能住世长生。如此惩戒,依然是个酷刑。你怎地比人皇还要暴戾,竟然将它打了个魂飞魄散……” “嗯?” 魏昊一愣:“你他娘的,原来是你这个狗东西!你且等着,老子不但砸了你的‘大野宫’,你名声等着遗臭万年吧!哈哈,你当我不知道?你们这群仙人,明明是从人间收割的香火,偏还要在头上作威作福拉屎拉尿,人祖不在,可把你们高兴坏了。没想到吧,人间多的是英雄好汉,你有胆便躲在六欲六重天不下来,待我剁了水猴子,上天就捏死你個老杂毛!啐——” 口水飞得极快,“啪”的一下,直接啐了仙人一脸。 大野地仙顿时气得大怒:“伱若毁我基业,休怪我无情!你可知仙人手段,灭一州一县不过视若等闲!” “我知,我怎么会不知?你爷爷我在大巢州可不是吃素的!慢说是你,还有那济水龙神,都得死!” “狂徒!狂徒!你这个悖逆狂徒!你这是逆天!你要是上天,定要让你知晓天威难测——” “你们这群杂碎,翻来覆去只会那两招。我若上天,你这乖孙可别不敢来见你爷爷!” “话我已经带到,既然你冥顽不灵,休怪贫道无情。你以为,仙神当真没办法下凡吗?不过是忌惮人祖,不能联合罢!你可知道,人祖现在吃了大亏,无力兼顾人间,你……” “蠢货,人族真要是那么容易灭亡,现在满世界的都是野兽,而不是人族!你们这群为了一己私利率兽食人的畜生,神仙?老子打的就是神仙!哈哈哈哈哈哈……” “……” 大野地仙快要气疯了,他觉得魏昊就是个疯子。 胡言乱语,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好!你说的,希望等你到了天界之后,还能像现在一样狂……” “白痴,你老夯货真是完全不知是非。人间凡是知道我的百姓,都巴不得我越狂越好,他们从不担心我狂,只怕我还不够狂。你这老孙子怕是不懂为何吧?哈哈哈哈哈哈……正如你像个怂包不敢下界,天下间‘敢怒不敢言者’犹如银河之沙。我,魏昊,一介凡人,敢怒敢言更敢杀!” “你……” “老杂毛,爷爷我先送你个见面礼,下次再见,必斩杀你!” 言罢,魏昊双目凌厉,竟是口吐惊雷,双目生电,雷电化作一柄无形之刀,对准大野地仙就是一斩。 “啊——” 一声惨叫,六欲六重天的“大野星”中,大野地仙捂住了左眼,竟是血流如注。 “梦中斩仙……” 大野地仙顿时怕了,魏昊这个奇葩,根本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他就是一条疯狗,只要不死,一定会咬人! “不行,必须除掉他!” 此时此刻的大野地仙,再也没有了什么风轻云淡,只有仇恨,只有迫不及待。 天禽星官还没有答复他,所以他必须早做准备。 魏昊说不定连夜就会赶往“大野泽”,到时候谁敢招惹他? 大夏王朝的新晋举人,而且还是北阳府新科解首,“大野宫”也的的确确处于游离的状态,并不在大夏王朝在册的庙观之列。 忍住了左眼受到的伤痛,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重伤,服用一颗丹药之后,大野地仙的左眼已然痊愈。 但这是一个让大野地仙极为惊恐的信号,那就是,魏昊在梦中,已经有了伤人的能力。 若是有一天魏昊也能给他托梦,岂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传说中能梦中杀人的奇葩已经很罕见了,大野地仙听说过的,只有两人。 而能梦中斩仙的,只有传说中的人祖人皇有这样的神通,一念斩仙,那是非常恐怖的威能。 魏昊虽然威力大不如,但已经有了这个苗头。 再起法坛,大野地仙再施手段,“大野星”星光接引神州大夏王朝的“大野泽”之畔大野宫。 这座庙宇跟那些名山古刹比起来,规模上可能有些差距,但是香火极为集中,气象也是同样恢弘。 庙宇内外皆有学习炼气修道之人,一个个精神饱满,老者鹤发童颜;幼者身体强健。 除此之外,围绕大野宫,楼宇宛若星辰阵列,布置的极为巧妙。 不仅可以抵御外来的敌害,似乎还是个能集聚天地之气的阵法。 这些楼宇屋舍,便是一个大型村落,一共有九个村落,宛若太微天庭中的九神。 每一个村落,又有七八千人;九个村落,便是五六七八万人规模。 若是将来朝廷在此建制,只需要在九大村落外围修建城墙,就是一个布局极为精妙的城池。 此时,大野宫的“大仙殿”内,大野地仙的金身塑像突然绽放光芒,在此驻守的大野宫掌教“添星上人”顿时一惊,连忙躬身行礼,口诵真言,然后道:“弟子恭迎祖师……” 话音刚落,就见大野地仙的金身塑像宛若活过来一般,四周祥云环绕,有阵阵香气四溢,然后对“添星上人”道:“添星……” “弟子在。” “今天机混乱,三界有变。人间因此诞生一尊大魔,以人形行走天下,窃取国宝,威胁社稷,你当率众降服……” “弟子愚钝,还请祖师示下,这大魔,如今在何处?” 听说人间冒出来一尊大魔,添星上人直接吓了一跳,这可不是他能够应付的。 不过不要紧,祖师爷既然显灵,就说明事情还很稳,问题不大。 “那大魔投生北阳府五峰县城南魏家湾,姓魏名昊,已得举人功名,乃是北阳新科解首之一。大野宫乃是天下正道,然则势单力薄,此次伏魔,纵使大野宫覆灭,亦当在所不惜。倘若不幸身亡,吾在天界,必保诸弟子英灵……” “多谢祖师垂怜……” “此次除魔,三界皆有联手。汝可托书入淮水,自有大能持信物前来大野宫,彼时再战大魔,当有胜算。” “弟子谨遵法旨——” 添星上人连连叩首,他如今也有九百多年修为,再有些时日,略有些机缘,便能跨入鬼仙之境。 到时候,就能跟前人一样,被祖师爷接引上天为神官。 前任大野宫掌教观星上人,如今便是在天庭任职。 虽然只是天兵天将中的一个,但在仙界,轻松就能提升修爲,千年修为的鬼仙,在天庭那只需要一段时间,就能修为翻番,倘若再立功,六七千年修爲也不是什么痴心妄想的事情。 这些,添星上人都是心知肚明。 所以,听闻祖师爷召唤,他是相当的激动,此次伏魔过后,他便定下大野宫下一任掌教,然后等待祖师爷的接引。 待大野地仙离开之后,一枚无法窥视的“贝书”,悬浮在了添星上人的跟前。 接过这枚“贝书”,添星上人小心翼翼收好,心中暗道:投书淮水,那少不得就是找“淮水龙神府”帮忙,没想到祖师爷这般神通广大,竟然跟四大龙君之一都能说上话。 此时联手,万一“淮水龙神府”也有人要飞升,说不定还能促成一段乘龙飞升的佳话。 这是大机缘啊。 添星上人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仙缘到了,真是挡也挡不住。 而此时,冬天的淮水很是平静,淮水的一处暗流深潭中,五根锁链将一个黑影牢牢锁住。 两根锁链穿透琵琶骨之后,再锁住手腕;两根锁链穿透盆骨之后,再锁住脚踝;最后一根锁链,则是從口中穿入,再从谷道穿出。 好在这个黑影不简单,还留一条尾巴可以活动,周围有什么鱼虾龟鳖,只需要尾巴一搅合,便能卷入口中,也不需要咀嚼,直接生吞便是。 良久,深潭的黑暗让黑影似乎十分的熟悉,直到一枚“贝书”缓缓发光,沉入淮水底部的深潭。 這黑影的尾巴缓缓扭动,将“贝书”卷了过来,随后,“贝书”碎成了粉末,仿佛从来没有落入水中。 许久,这冬夜淮水之底的深潭内,伸手不见五指,全然没有光亮,直到两个光点突然闪耀,绽放出金光,轻松穿透了黑暗,直冲斗牛。 那两道金光突破了天穹,直抵群星,惊动了不少仙人,饶是神仙级数强者,也是惊骇于这等手段。 “大野星”中,当大野地仙看到这两道金光,立刻耳边响起了一段低沉沙哑的声音:“七万人的血肉……吾,很满意。” 186 袁洪师弟侯通 京城夏邑,正在主持冬月祭祀的大国师袁洪,命人通禀了太后,说是他潜修多年的师弟,已经得到了他传音,准备下凡匡扶夏室。 “不知大国师的师弟,于何处下凡,又是何方神圣?” “禀太后,师叔祖姓侯讳通,有摘星拿月、掌中山川之能。” “果是大神通的上仙!” 太后顿时大喜,连忙道,“不知在何处接引?” “淮水之阴,自有霞光降世。” “淮水?” 太后微微一愣,颔首道,“不知大夏当如何迎接上仙?” 只听前来禀报的童子行礼道:“师祖说了,岂敢靡费朝廷钱粮,师叔祖此番下界,乃是秉承天意而来。闻人间有猛士‘伐山破庙’,自当助一臂之力。” “伐山破庙?” 又是一愣,太后觉得此事不简单,连忙道,“不知是破除哪里的山门?” “‘大野泽’畔有‘大野宫’,虽有历代传承,但早已不在朝廷典册之列。其开派祖师‘大野地仙’的坐骑,在洞庭湖闹出了祸事,为‘赤侠举人’所斩,如今数罪并罚,‘赤侠举人’怒而‘伐山破庙’,此事惊动上天,特派师叔祖前来相帮。” “‘赤侠举人’?予曾听闻有五峰生员魏昊,素好吃妖吞魔,乃是凡间奇人,号称‘赤侠秀才’,莫不是他?” “禀太后,便是他了。如今魏君得中北阳府明算科解首,自是要称呼‘赤侠举人’。” “原来是他!” 太后若有所思,一旁年幼的国君猛然抬头,惊奇地问道:“母后!那人居然吃妖?!” “启奏陛下,魏君不但吃妖,而且吃得非常厉害,便是大妖、妖王,都逃不过成为他的盘中餐、口中食,曾经助‘五潮传胪’汪相公抗妖时,阵前吃妖是常有事情。一时兴致起来,虾兵蟹将直接生吞活剥,一干妖魔见他便是胆寒……” “呕——” 八岁的国君没忍住,当时就吐。 实际上大殿内的宫婢、内侍,也都是忍住了呕吐的欲望,强制自己不敢去多想。 “杰儿!” 太后见国君吐了,连忙喊道,“来人——” 随后谒者赶紧将大国师袁洪的徒孙请了出去,并且叮嘱此事不可传扬出去。 童子连连点头,然后尴尬地说道:“大监,小道绝非有意为之,只是想给二圣报喜来着。没曾想……” “慢说是陛下,便是廊下的司仗使,莫看他们武艺高强,亦有斩妖除魔之能,可让他们盯着一坨妖魔血肉大快朵颐,那也是张不开嘴,下不去口啊。” 谒者也是感慨,连忙问道,“那‘大野宫’有数万教民,不知大国师的师弟,这位下凡来的上仙,当如何处置?” “上天有好生之德,自是迁徙愚民前往安乐乡,也可免遭横祸……”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数万百姓,一年也能产生不少税赋呢。” “大监忧国忧民,小道佩服……” 童子微微行礼,谒者面有得色,嘴上却道:“身为陛下家奴,只当如此,无非是忠心任事。” 二人告辞之后,童子便前往“护国法坛”,将上奏二圣的经过全都说了一遍。 大国师袁洪微微点头,然后道:“你师叔祖‘缩地成寸’之能在我之上,所以不必前往接引,他办完事之后,便会前来京城夏邑,与我共同匡扶夏室。” “是,师祖。” 待童子走了之后,来了一个中年道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手持一根“风火降魔棍”,这棍子全然都是铜铁打造,只是肉眼凡胎看去,跟凡间兵器并无区别,实际上这棍子的铜不是青铜白铜红铜紫铜哪一种,乃是霄汉之中一颗铜星通过神力锻打,不断压缩凝练,才得一丈。 这铁也不是寻常铁,举凡镔铁玄铁万年寒铁也都算个宝物,但跟它比起来,却是差了不少,这铁乃是十八重天一座灵山的矿脉,被人用大法力抽了出来,同样神力锻打、压缩凝练,也只得了三丈三。 如今中年道人手中的“风火降魔棍”,铜能喷火,铁能生风,各有取一寸熔炼,才使人间有此丈二神兵。 那道人见了袁洪,持棍叉腰,大喇喇道:“爹,叔公跑得好快,我追到大江,全然没了痕迹,正待一棍子打下去,发现居然是魏大象。还好我收得快,不然就要跟那厮斗上了。” “你可有把握拿下他?” “爹?你不出手?” “我要拿他,易如反掌。但若是我来杀了魏昊,必为大将两岸百姓所憎。” “换个模样,蒙骗过去就是。” “夯货,百姓憎恶的,是杀魏昊之人。不是具体的某个人,此乃冥冥之中的规则。便是扯个张三的名号,杀了魏大象,百姓愚昧,固然坊市间皆以为张三丑恶,然则之所以憎恶张三,其根源,便是在‘杀魏昊’之上。” 袁洪面色淡然,“至于你叔公,既然他有魏大象相助,一时半会儿,也寻他不得。纵使万里追踪,仙法推演,最终也只会找到魏大象那里去。” “爹,那接下来,我便在夏邑为您护法?” “你去东海,暗中打探你三弟的动静,果有机缘,他合该得一社稷神器。” “三郎被那魏大象吓破了胆,邀了一群废物那里玩过家家,岂能得甚么社稷神器。爹,您还不如赐他個法宝,让他去燕山建功立业。” “天下万物都要历练打磨,你三弟一向奸猾小心,经历魏大象的压制,他应该也会明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算计,都是无用。历代人祖,纵使有大智慧,也只用大力量。可惜,妖魔万族,只看到了人祖们的大力量,被蒙蔽了双眼……” 言罢,袁洪便道,“如今龙族内战,你去东海,还有一个好处,可交结东海诸水域太子,若有大志者,助其称霸便是。” “可是爹,东海现在春耕秋战,打得不可开交,龙王也不知道去向,天界都在争夺新的龙王之位,我去了,也是臣下之臣,岂不是辱没您的威名?” “糊涂。” 袁洪眼睛闭着,挥舞了一下拂尘,“称霸,干龙王何事?” “嗯?” 中年道人猛然一惊,顿时醒悟,连忙躬身道,“爹,我懂了。不知爹还有什么嘱咐没有?” “必要时候,你跟你二弟,各扶持一个太子,你称霸五年,再让他扶持的太子称霸五年,如此反复,东海必不得安宁。” “哈哈,好!” 道人虎须倒张,神情亢奋,“有二郎在,此事容易。” “还有一事。” “爹您说。” “太微天庭的值日星官之一‘大野星官’,卖了七万二千香火男女,你那兵器若是缺少魂灵,到时候去‘大野泽’收一些。” “好!” 言罢,那道人便磕了个头,然后道,“爹,那我先行告退。” “嗯。” 那魁梧虎须的道人离开了“护国法坛”,便见几个童子上前行礼:“巫师兄,您什么时候回的夏邑?” “我奉师父法旨,除了西北几个妖兽,便回来复命。如今,正要去东海办事。” 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符箓,随后發了,“都是‘煉气符’,拿去分了。” “多谢巫师兄,多谢巫师兄……” 一干辈分比较高的童子,顿时连连道谢。 等燕颔虎须的道人走了,几个童子才对一群小童子道:“伱们巫师伯一向爱护晚辈后进,等你们炼气入门了,再见他时,定要恭敬一些,灵丹灵符断然少不了你们的。你们可记住了?” “记住了。” 小童子们连连点头,这等出手阔绰的人物,岂能不记住? 待巫师兄骑着一匹快马出了夏邑,看不见洛水之后,胯下的骏马陡然变作一朵黄云。 只见他手作遮阳伞,罩住了眼眉,往东方一看,便驾着黄云,直奔东海去了。 当夜,夏邑大内之中,八岁的国君梦中惊厥,然后大哭起来。 好在宫中高人极多,很快就安抚住了国君。 待国君缓过来之后,焦急的太后才问他:“杰儿,好端端的,怎么做噩梦,还哭得这般厉害?” “母后,我怕……” “莫怕,母后在此,不必害怕。” “母后,我做了噩梦,梦里有个大汉,不管龙蛇都往嘴里塞,鸾凤做汤,玄武炙烤,连朱雀鸟儿都是个烧火的……” “啊?!杰儿,你梦到的,怕不是‘赤侠举人’,他虽吃妖,却是良臣。大夏有他在,一方平安啊。” “可是母後,我还是怕啊……” “若如此,春闱之时,便不见他就是了。” “多谢母后……” 搂着太后,年幼的國君才重新入睡。 而大国师袁洪听说此事之后,顿时眉头微皱:“若是魏大象阻了社稷神器……那倒是个难办的事情。” 思来想去,他拔下一根头发,吹了口气,你头发顿时随风而舞,飘着飘着,便飘向了东南方向。 东南淮水之阴,随着一道灵光接连水天,其中似有魂魄凝聚,出来一人,竟是仙风道骨,双目有神,捏着印诀,诵道:“三魂七魄各不同,如今吾名谓侯通。” 说罢,只跨出一步,就已经是五十里外…… 187 人祖是人 得了大野地仙的托梦,魏昊在梦里斩了他一刀,竟是摸索出了些许窍门来,等到第二天赶路时,却发现那种被人暗中盯着的感觉,荡然无存。 “奇怪……” 要是有推算占卜之能,倒是可以算一算。 可惜不会。 魏昊寻思着难不成大野地仙不来搞事儿了? 真不怕他掘了“大野宫”? “真是奇怪。” 有些气闷,魏昊盘膝坐在船头,任由船儿一路东行。 白妹妹过来蹲在一旁,小声道:“魏家哥哥,可是生甚么气?” “唉,那天上的仙人也有怂包,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派人过来害我。真是让人苦恼。” “这、这不是好事儿么……” 白妹妹杏眼圆瞪,她理解不魏昊的思考方式。 “这哪里是什么好事,白妹妹,别人来送死,才能让我磨砺。如今不来,难不成我去跟小妖小怪较劲?须知道,跟菜鸟斗久,这能耐也是会降下来的。” “……” 确信自己没办法跟魏昊思考同步之后,白妹妹只好柔声道,“哥哥天生的强者,就算少些历练,也不打紧。” “哈哈,好妹妹,你这便是想错了。当我看到人祖身影的时候,我便知道,总要有人站出来拔刀相助,总要有人站出来见义勇为。只不过,刚好是我罢了。弱者、懦者需要伟人、英雄为他们撑腰,可能历尽数百年的期盼,恰好在这个时代,我来了。” “魏家哥哥不是还想着激励更多人的斗志么?” “激励是激励,这是正道。但不可能真的人人皆圣王。” “便好似‘人人如龙’?” “这等期盼虽好,但那些个把‘人人如龙’挂在嘴上的,怕是连大声呵斥不公都不敢。你看书上说的人祖人皇,从未说过人人当自强,但却是这般带着人族去努力做的。可做是一回事,做不做得成,又是另外一回事。人祖人皇做归做,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一个村,一个县,一个州,乃至一個国,盼着英雄挺身而出才是司空见惯。人祖人皇知道这一点,也无所谓这一个村一个县乃至一个国百姓的崇拜……妹妹,你可知,为何?” “魏家哥哥,我听不太懂……”白妹妹被魏昊绕得头晕,“‘人人如龙’不是很好么?人间遍地圣王。可人祖人皇,为什么又期盼却又自行其是?” “妹妹,还是那句话啊,大多数人盼着的,还是圣王施展神通伟力,降妖伏魔、惩恶除奸,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不能因为人祖人皇鼓励人间皆尧舜,便真的以为此乃真理。人祖人皇明白这一点,所以以此为理想,勉励天下人。但他们的事业,却依然是按部就班,打爆诸天!” 魏昊双目泛着光,“说到底,人祖即便掌握超凡之力,终究也只是认为自己是个人。一个普通的人,纯粹的人。” “那昊哥哥你呢?” “我?我自然也是一个人。不是什么仙神妖魔畜生。” 魏昊知道白星大概理解了一些,便笑着打了个比方,“便如你们龙族,强归强,但凡有得势的,便不再以小龙为同族。我为何厌烦白辰那厮的同时,又极为欣赏他?因为这小子固然有些浪荡,但却是个纯粹的龙。” “哥哥在昊哥哥这里评价这般高?” “他虽见了‘鲸海三公主’自卑,但只是地位高低带来的屈辱感,却从未认为自己跟‘鲸海三公主’有什么不同,在你们等级森严的龙族族群中,其实已经相当的大逆不道。而他在跟大巢州的井龙王,又能关系亲密,可见井龙王在他眼中,跟‘鲸海三公主’并无不同,只是地位有别。他若是坊市凡人,定是个敢拿家中大树当华盖的奇葩。” “哥哥也说昊哥哥是奇葩。” “哈哈,那是自然,妹妹可能不知晓,那厮头一次去五潮县,见了县尊就要脱裤子,很是挨了汪县尊几板子。” “……” “每逢大难,便说劫数到了,劫数到了,结果灰头土脸却又完好无损。还是个口无遮拦的性子,把妹妹的天赋神通都敢往外说。” 说着,魏昊扭头瞄了白星一眼,白妹妹下意识地双手捂住胸,手指陡然陷了进去,捏了个奇形怪状出来,看得魏昊目瞪口呆。 “我没开异瞳,妹妹放心。” “……” “……” 二人顿时尴尬,气氛瞬间冷场,白星有心回船舱,但如此岂不是坐实了被看光这一点? 可要是坐下继续呆着,更觉等羞人无比,宛若无知浪女一般在卖弄身姿…… 尤其是想起魏昊断然拒绝“鲸海大公主”时候说的话……论身材,远不如白妹妹。 可见真是看过的,还看光了。 “昊哥哥。” “嗯?” “我嫁给你不好么?” “挺好的。” “……” 魏昊笑着道:“莫要当我真是石头脑袋,哪有美人送上门不心动的,就算不提负责,过过瘾也挺好。只是现在不行。” “为何?可是要等哥哥苏醒过来?” “不够。” 魏昊摇摇头,“等时机到了,自会知晓。” 说罢,魏昊抬头看了看天穹:“不必着急,你们精灵的寿命,比凡人可长得多。” 船舱内,莹莹一脸无语:“说甚么莫要当石头脑袋,这要不是石头脑袋,什么是?还不如先做个露水夫妻,以后再补个诰命夫人的诏书呢。” 若非反复确认过魏昊并没有什么大病,又贿赂了汪客卿几只大肘子,莹莹也打探不到这等魏氏“秘辛”…… 这光景,莹莹也算是绝了短期内拿下魏昊的念头,得了龙族“智珠”,现在对修炼十分上心。 只因汪客卿吃了几只大肘子后说了,君子是一定要打上六重天,活撕了大野地仙的。 有一黑一,曾经的莹莹都不敢去想跟三百年修为的妖怪过招,现在她修为依然低微,却想着将来一起跟相公并肩作战,然后把鬼仙地仙摁在地上摩擦。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敢这么想的! 怎么敢的! 反正相公也不会突然跟谁睡了,不慌! 一路顺流行船,千里之内太平无事,魏昊这下顿时断定,大野地仙这个老杂毛肯定是另有变故。 虽然不知道又要耍什么手段,但肯定不再是派人一个个往自己这边送。 “既然不是派人下凡,或许就是人间作妖。” 魏昊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便想着莫非是“大野宫”要针对自己搞些风雨出来? 可自己举人功名,又能如何呢? “大野宫”又不在朝廷的在册庙观之列,针对自己不是自寻死路? 有些想不通。 待快要接近“彭蠡湖”的时候,是夜五铜县的夜游神一路追赶,这才赶上了魏昊的座船。 “魏相公,魏相公——” 挥舞着七八条胳膊,夜里赶路的夜游神瞧着就瘆人。 魏昊觉得奇怪:“你是哪里的夜游神?” “小神五铜县夜游神,跟利国山山神丘山伟相熟,只是那天下班太早,倒是不曾前来拜见。” “那你这是……” “特为房子而来。呸,不是不是……小神今夜上班,在阴司听说了一些事情,又知魏相公要去‘大野泽’伐山破庙,那《破大野宫》,现如今勾司人都在传,知道‘大野泽’必有血光之灾,检校阎王正打算提前布置呢。” “嗯?那《破大野宫》针对的是大野地仙,跟‘大野泽’有什么关系?怎会有血光之灾?” “这小神委实不知,不过,小神是從上差那里听来的。大江南北數百城隍俱在,这是个大事儿。魏相公老家五峰县的城隍秦老爷,也在打听呢。” “唔……” 魏昊顿时觉得这事儿有蹊跷,“我要灭的是大野地仙的传承道统,怎地会跟血光之灾联系上?我又不是要屠杀一方,怕是有人想要借机中伤我。不过,这种小把戏,又有什么用?难不成大野地仙疯了,真的要把自己的道统之地屠戮一空?就为了避免我再添威名?” 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 如果不是,又会是什么操作呢? “辛苦你传讯,若非你来告知,我怕是之后应付起来,还要手忙脚乱。” 说着,魏昊摸了二十两银子出来,算是夜游神的辛苦费。 见夜游神扭扭捏捏不好意思伸手,魏昊若有所思,想起来他刚才脱口而出“为了房子”,顿时笑道:“哈,是魏某的不是,少待少待,定也與伱方便,以后还能跟丘神君做个邻居。” “多谢魏相公,多谢魏相公……” 夜游神顿时大喜,连忙给魏昊磕了头,每磕一个,就要抬头张望一下夜空,看看有没有巡夜的天神盯着,若是瞧见他这等姿态,少不得要参他一本。 诸事小心为妙啊。 领了魏昊写的巢湖安置房分配“介绍信”,五铜县的夜游神顿时欢天喜地告辞。 见那夜游神如此快活,魏昊也是笑着摇了摇头,只觉得这夜游神还真是有趣。 “相公,勾司人这般热闹,怕不是简单的血光之灾。” 莹莹在龙神府混过,自然知晓其中利害,于是连忙提醒魏昊。 “我们先回一趟老家,然后找城隍秦公打听一下,阴间的事情,我实在是不方便打听,有秦公在,此事根腳不会糊里糊涂。” 原本还打算顺便去巢湖看看小白龙,如今却是出了变故,只能让白妹妹过家门而不入。 好在巢湖口的井龙王们比较热情,察觉到魏昊路过,主动过来把白辰的情况说了一通,基本上还是稳稳当当,相当的安全。 如今巢湖非常热闹,气象也是不凡,白辰虽然昏迷不醒,反而因巢湖之故,变强变大了不少。 188 天庭似战国,地府类春秋 @font-face { font-family: genuine711921046; src:url(blob:https://m.qidian/ef7cf029-fed1-4bf8-9b66-646c8968fff6) format('truetype');} @font-face { font-family: ywheiti711921046; src: url(https://qdfont.qidian/font-antipirate/fonts-1651780861011/fixed.l2tfoddt.woff2) format('woff2'), url(https://qdfont.qidian/font-antipirate/fonts-1651780861011/fixed.l2tfoddt.ttf) format('truetype'); unicode-range: u+4e00-9fa5, u+ff00-ffff, u+3001-300f,u+2000-2030;} .j_711921046{ font-family: genuine711921046,ywheiti711921046,'source han sans cn', simhei !import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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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鱼市太平了许多,渔霸们也另行改了营生,没了举人老爷的庇护,谁还怕他们个鸟。又遇到了当初赠他田螺的老渔夫,老者认出了魏昊,顿时招手喊道:“魏相公,腊月的鲫鱼,拿一尾去吧。’ “一尾哪里够,嚯....老丈,怎地都是这般大的?” 魏昊一看,居然都是巴掌大的鲫鱼。 “前头出了几个闹事的怪物,但又来了几个好妖怪,把它们给赶走了,于是只要不走太远,也能弄些鱼虾。” “怎知好坏?” “托梦嘞,报了家门,说是隔壁五潭县莲花村癞公的朋友,来此潜修,只要不打扰,便也能帮忙看护一下。’ “可有报答? “米面瓜果之类的,再加个猪头。” “那倒是不错。 魏昊一听,大概才道是癞头鼋的龟蛇朋友,当初也曾投奔巫三太子混口饭吃,不过都是暗中划水。 如今又得自由身,自然是寻个能苟活的去处。 国运衰退对人族而言,是一种磨难,但对妖怪们来说,同样是個挑战。 三千天赐流光,就是三千强者,不算曾经的武艺超群之辈,这新增的三千强者,鬼仙之下没有护身法宝就是个死。 比如汪伏波,原本就是缩在城池中保护一方的,现如今只要大吼一声“天地无极,万剑归宗”,法宝来不及放出来就是扎成血葫芦。 摸了一角银出来,魏昊拿走了几条大鲫鱼,然后道:“老丈,生意兴隆啊。” “一起发财,一起发财 老渔夫笑呵呵地将一角银揣在了怀里,今天的生意,可真是不错。 等魏昊走了,旁边摆摊的才叫道:“你怎敢跟魏老爷攀谈的?他现在可是举人老爷!” “他是举人老爷怎么了?他以前是秀才公,没少帮我们吧。魏相公可不是天杀的的邓举人,岂会抢我们这些穷鬼的口食。” 言罢,老渔夫哼了一声,吆喝起来,“冬天鲫鱼夏天鲳,老汉我今天新开张。鲫鱼喽,大鲫鱼卖喽 腊月的天冷是冷,可这光景,萧条了两三个月的市场,竟是热闹了不少。 大约是见着魏昊在此买鱼,不少秀才也是凑热闹过来买了几尾。 老渔夫的生意,倒是出奇的好。 摇着船返回魏家湾,还没有靠拢,就见之前说要给自己做媒的嫂嫂婶婶们在小院儿门口一脸惊愕。 “昊哥儿这是要娶几个?” “他现在中举了,定是要子嗣昌盛的,一个正妻,再来几个添头,总能多子多福。”“谁是正妻,谁是添头?” “我看那能里能外的勤快姑娘,像个能持家。满头桃花,能生养是能生养,就是不爱动;一身绿的有些刁蛮,脾气太大;一身黑的像个孩子,没有大老婆的气势 “我倒是觉得满头桃花的最好,胸大不缺奶水,饿不着孩子。千缺万缺,不能缺了孩子-口吃的。你看另外几个,连一半大都没有: “你们觉得一身黑的像个孩子,我倒是觉得这丫头机灵得很,看人先看眼,这是个眼睛里有事业的,夫唱妇随,昊哥儿也是有事业,这才般配。 说话间,莹莹已经端上了茶水,瓜子花生也是盘子里装好:“相公去城里办事,少待就回来了。几位进来坐下歇着,等一会儿便是。” “那便坐坐。” “都坐坐。 只一会儿,整个小院儿热闹得宛若鸭舍,只听这些媒婆七嘴八舌打听着,时不时还问问看几个女郎家中还有没有兄弟姊妹。 倘若有兄弟,她们知道哪里有大家闺秀;倘若有姊妹,她们知道哪里有一等良人。 总之颇有点“贼不走空”的气势。 至于说媒一事,这光景都抛到了脑后。 魏举人现在草屋藏娇,一藏还是好几个,哪里需要什么做媒。 除非这光景拿出来的姑娘,是朝中大员的女儿,王子公孙的亲戚,倒是可以拿来说一说。至于魏昊吃妖的传说,魏家湾也是听说得多,但昊哥儿吃不吃妖,她们还不知道么? 昊哥儿是她们看着成长的,以前就是舞刀弄枪罢了,锄强扶弱是有,斩妖除魔,这不是除妖人的事儿么? 巡天监、除妖监的上差是死绝了,需要用到她们魏家的男丁? 魏家湾孤寡极多,男丁战死不少,如今抽丁,也很少轮上魏家湾,因为再抽真是要绝户。再加上魏昊考中秀才之后,着实也嗓门大了不少,如今算是安安稳稳好几年。 给魏昊做媒,也是想着做大做强,让他前程似锦。 这光景他自己本领大,那就是闲话休提,只管唠个家常便是。 魏昊远远见了,也是轻松了下来,这些婶婶嫂嫂,见了一窝的美娇娘,想必也会消停下来。 “汪!” 上了岸,狗子在水栈上叫唤了两声,一堆熊孩子顿时冲了出来,嘻嘻哈哈追着狗子。 狗子也是高兴,领着熊孩子们在田埂上狂奔,东藏西躲,把熊孩子们的精力都是耗了个干干净净。 听到狗叫声,正在嗑瓜子剥花生的“媒婆们”顿时寻着声音看去,就见魏昊大步流星走来手里还拎着几条鱼。 “昊哥儿,这是进城去了?’ “书院里有些事情,去看一看。’ 说罢,魏昊将几条大鲫鱼递给她们,“嫂嫂,婶婶,一人一条,刚好分了。” “这鲫鱼可真是大。 “我儿媳刚生,拿来炖汤,正好下奶。” “昊哥儿,可有破费? 魏昊笑道:“这有甚么,不值当。趁鱼还是活的,赶紧拿回去养一养。” “对对对 几个女人赶紧拎着鱼往家里赶,顺便抓了一把瓜子花生在兜里,路上一边走一边磕。“魏家哥哥可真厉害。 捧着书卷正在看的白星,掩嘴笑道。 “若是以前,还得自己捉几条鱼,如今有钱了,倒是轻松。” 说罢,魏昊洗了洗手,笑着道:“说起来今天还有一桩奇事,我原本介绍城西的一条大花狗去我书院中做个看家护院的营生。同学陈孟男帮忙安排了,结果用金丝楠木给它盖了狗窝,跟皇宫也似。 “陈孟男?便是哥哥一直念叨的那个知己?” “咳嗯.嗯。 魏昊点点头,没详细细说,这两个家伙何止是知己,估摸着在不少勾栏中,都已经是“同道中人”。 “他家本是豪富,也是个明算科的。我若不中,便打算去他家混个几年,再战乡试。”“给狗用金丝楠木,还真是不一般的败家。也的确是一桩奇事。” 白妹妹笑了笑,也觉得有趣,打算把此事记下来。 “这不算奇的,那大花狗因为几次助我,被山长取名花义,狗舍上还挂了‘忠义’的匾额 “啊?这山长还是个雅士。” “哈哈,小汪原先在‘橘狸国’当大理寺少卿,那橘狸国国主,养它的山长,也是天天喊它‘好大儿’,便是亲儿子都没那般宠。’ 魏昊给自己倒了一碗茶,灌了一口之后,又道,“我们本来打算要走,结果天上来了一只喜鹊,还是奉了‘太一天庭’之命,过来传诏降旨的。因花义的功德在犬中了得,特赐封它为‘三色犬国’的开国之君,如今见它,还得喊一声‘陛下’呐。’ “哎呀,还有这等奇事?” “可不是么。陈兄估摸着如何都想不到,他给狗用了金丝楠木,还真是用上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狗皇帝。” “想来陈公子也有福报。” 白妹妹笑着道。 “他一个富家公子哥儿,本就是福气十足。” 话刚说完,魏昊一愣,察觉到有车辙飞奔的声响,顿时看向了魏家湾的南桥,拐角果然出现了一辆马车,过桥就直奔魏昊这里来。 “咦?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不就是陈家的马車?” 魏昊放下茶碗,往外面走去,屋内白妹妹一臉懵:曹操是谁? “魏老爷!魏老爷!我家少爷可在您这里?! 马车上的車把式抹着汗,一脸的焦急。 “我刚从外地回来,陈兄不在我这里,这是怎么了?” “少爺冬月来了一趟五峰县,之后就返回府城,结果前几天还知道去处,后来全无消息。如今快一个月了,我家老爷急得不行,正四处寻找!” “会不会在‘万花楼’?” “不在不在,画舫、教坊都寻了,连有名的半掩门都去打听过,不见痕迹啊。” “怡红院分院呢?’ “也不在,连做这勾当的尼姑庵都去找过,那些走旱道的弄堂、巷子,也都找过了,全无消息啊!” “你不要急,我稍后写信给附近各县的朋友,让他们也帮忙找一找。” “多谢魏老爷,多谢魏老爷,魏老爷,小的再去县城勾栏里找找,就不叨扰了,告辞,告辞 “慢走。 等陈家的车夫走了,魏昊这才一脸狐疑:“陈孟男不会是嫖死了吧?不可能啊,他天天兜里都揣着最少五瓶大补丸,没那么容易死在女人肚皮上吧?” “魏家哥哥,发生了何事?” “呃...陈兄失踪了快一个月,他家里人来我这里打听。” 白妹妹顿时有点郁闷,刚说陈孟男也有福报呢,结果就说失踪了。 而在五峰县朱雀书院中,新君登基的大花狗正在巡逻自己治下的疆土一一整个朱雀书院。寻着寻着,有些累了,便摆驾回宫休息。 腊月书院没事干,冷清得很,只一会儿就打盹儿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梦中,花义听到有人呼喊:“陛下!陛下!陛下- “是谁呼唤寡人?’ 花义抬起狗头,故作威严,它现在可是一国之君,可不能丢了牌面。 只见一人披头散发浑身是伤,看上去像个痨病鬼,一头栽倒在花义跟前,大叫道:“陛下,还请救我,还请救我,还请救我啊- 花义定睛一看,认出了来者:“哎呀!陈相公!你怎地这般模样?快扶着洒家的肩背!”这倒霉催的痨病鬼,形容枯槁奄奄一息,正是那失踪已久的风尘狂嫖之徒一一陈孟男! ps:双倍快结束啦,求月票~ 191 牛将军嫁妹 花义背着陈孟男,没走几步路,忽然数道红白绸缎飞了过来,将陈孟男的手脚脑袋全都裹住,随后飞快向后拖拽。 “陛下救我!陛下救我 奋奋一息的陈孟男再度挣扎,整个人已经被裹得看不出面目,花义上前撕咬,然而扯断多少红白绸缎,就会飞来更多。 “哪里来的独眼狗,你好大的胆子!’ 一声厉喝,便听“啪”的一声鞭子响,直接抽在了花义的身上。 只这一下,痛得花义当场惊醒,在狗窝中睁开眼睛,顿时叫道:“不好,陈相公这是落难了。” “阿大阿二阿三,你们去一个魏家湾,赶紧禀报魏老爷,就说陈相公有难。’ “咕咕 有只猫头鹰叫了叫,振翅一飞,顿时又有一只跟了出去,两只鸟儿直接奔着魏家湾去了。这光景,魏昊正琢磨着如何修个房子,听到外面狗叫声,见汪摘星玩了个痛快回来了,便道:“小汪,你怎地这般喜欢跟孩子们玩?’ “能得快活。’ 狗子吐着舌头,在自己的狗窝前飞快喝水,喝饱了之后,打了个嗝,然后抬头望去,“咦?有客人来了。 在狗窝里面找了几根泥鳅干出来,扔到了盆子里,两只猫头鹰稳稳当当落在狗屋之上,便开口道:“狗屋。” “好小。 “破旧。’ 狗子顿时无语,刚想把泥鳅干收走,却见两只猫头鹰落地,张嘴甩了两下,三口两口吃了個干净。 然后歪着头看着魏昊:“陈相公。’ “有难。 魏昊一惊,问两只猫头鹰:“可是你家陛下得了消息?” 两只猫头鹰又是歪着头,想了好久,才道:“刚才。” “睡觉。 “做梦 魏昊顿时放下手中的活计,沉声道,“看来是托梦了。可为什么不托梦给我?” “君子,陈公子就是个普通人,他怎可能托梦给你?’ “那为什么能托梦给花义? “未必是托梦,而是撞梦撞上了自己的机会。 白星适时开口对魏昊解释,“魏家哥哥,你之前说,花义的狗舍,是陈孟男花了大价钱做的。虽然是无心之举,但却有助威之实。古时有诸侯祭祀祖先,却只有猪羊没有牛,有精灵以一牛相赠,这便是结下缘分。后那精灵渡劫时差点灰飞烟灭,便是那诸侯之后以国运庇护.... “原来如此,陈孟男的魂魄应该是慌不择路,但冥冥之中的机缘,指引他到了花义那里。 “正是。”白星微微颔首,“而且梦中看到的景物,未必跟现实一般,兴许花义的狗舍,当真是宛若人间皇宫那般巍峨,否则,是很难被发现的。” “唔 魏昊沉吟了一下,连忙道,“事不宜迟,我再去一趟县城,找花义问一问。你们在此不要乱走,魏家湾这里虽然孤寡比较多,但有烈士庇佑,相当安全。 “魏家哥哥,还是我同你前去吧,倘若要赶路,我有腾云驾雾之能,当要快上许多。“也好。” 事情紧急,魏昊也顾不得那么多,但见祥云四溢,一条白龙卷了魏昊跟小黑狗,直接钻入云层之中。 到了天空,魏昊骑着白龙也在犯嘀咕:“陈孟男好端端的,怎么会玩到丢了魂?这厮玩得太大了吧?‘ 可是这不合理啊。 陈孟男狂嫖归狂嫖,却是个怕死的,魏昊一向知道他不会轻易犯险,哪怕是争夺花魁,也是要问清楚魏昊有没有空。 魏昊有空,他才会去跟别的书院放狠话;魏昊没空,他就是带着同学们该吃吃该喝喝。冒险? 不存在的。 “府城也只是乱上了一阵,护城国运尚在,不应该被妖怪给勾了去,难不成是他自己寻死?那更不可能了。 魏昊喃喃自语,觉得事情太过蹊跷,陈孟男是最不可能自杀的,且不说怕不怕死,他素来有大志,要嫖遍天下,跟白辰还约战京城,这理想都没有实践,就去浪费大好的生命,这怎么可能呢? “君子,横竖都是妖孽作祟,从花大哥那里先找到蛛丝马迹,然后再去寻找。” “少待我再去城隍庙问问看秦公。’ 最近的破事儿真是多,那“大野宫”有人要坑自己,他倒是不担心这个,他一个明算科的,根本不怕败坏文韵功名。 只因明算科才不看你的善恶是非,对了就是对了,错了就是错了,行善作恶跟数学没有一角银的干系。 不过隐隐间,魏昊感觉还是有些干系。 就是一时把握不住其中的联系,不好判断。 直接飞入五峰县境内,带来一场腊月的冬雨,只是雨没下成,变成了飘雪。 伴随着雪花飞舞,魏昊跟白星又到朱雀书院,这次门子不在,花义在狗洞端坐久候。“陛下,你怎地受伤?’ “魏公,洒家在梦里被人抽了一鞭子,打得好生疼痛。” 魏昊连忙摸了一颗丹药过去,“陛下吃了便是,这是疗伤的灵丹。” 也没有多想,花义一口吞下,缓了缓,然后才道:“洒家小睡了片刻,就听见有人呼喊陛下救我’,洒家一看,是个披头散发奄奄一息的秀才,正是陈相公。洒家正要驮他离开,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红白的绸缎,将陈相公裹了个严严实实,裹粽子都没有这般紧实的。” 喘了口气,花义接着道:“洒家想着不过是布匹绸缎,就上去扑咬撕扯,结果越撕越多,那红白绸缎密密麻麻,陈相公眼见着就拖走了。洒家还想追去,便听到一个声音,骂‘哪里来的独眼狗,你好大的胆子!’,一鞭子过来,便把洒家给打醒。” 魏昊听完了描述,便问狗子:“小汪,陈孟男是鬼魂状态?” “这不好说,若是灵魂出窍,也不是不可能。若是鬼魂,未必能靠近‘三色犬国’。他现在还能挣扎,还知道逃跑,应该是知道自己处境不妙的。” “或许是受到了惊吓,然后吓得丢了魂儿。’ 白妹妹想起诸多书上看来的典故,便提醒了一下魏昊。 “红白绸缎 琢磨着这些,魏昊摩挲着下巴,首先想到了婚丧嫁娶红白事。 红事用红绸,白事用白绸,富贵人家肯定是这样的。 穷苦人家就简单得多,麻衣葛衣即可。 魏昊心中先假设陈孟男应该是去一处地方开嫖,而且肯定是新鲜乐子,那新鲜地方,就不是普通人可以消费得起,玩法应该是陈孟男以前没体验过,所以非富即贵或者秀才功名以上,才有可能浪上一回。 其次陈孟男如果是遭了惊吓,肯定是看到了不该看的,就好比让陈孟男去看到当初城北外郭乱葬岗的大战,肯定也是吓得丢魂。 所以搞不好那高档娱乐场所,应该有不少失踪的富贵子弟,失踪的原因,不外是被妖孽害了。 再次如果红白绸缎当真跟婚丧嫁娶有关,那起码白事可以从阴司打听,这件事情,托一下本地城隍秦文弱或者找府城隍手下的日游神拷问一番,应该问题不大。 只要确定一个范围,就能找到对应的蛛丝马迹 最后只要所有的要素形成一个共同的集合,那么这个集合,就是自己的目标,也是坑了陈孟男这个风尘大镖客的黑手。 “陛下早些歇息,注意身体,陈兄的事情,我已经有了计划,待找到了陈兄,我自会通知陛下。’ “魏公,若有用得上洒家的,只管使唤。洒家这屋舍,多亏了陈相公慷慨,这份恩情,洒家断不能忘记。” “放心,有我在,哪怕陈兄去了阴曹地府,我也要把他找回来。” 魏昊说得这么坚决,不是因为跟陈孟男的关系深厚到了这种程度,而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新阎王上位跟躲藏人间的神仙有猫腻勾当,“大野宫”好巧不巧这时候要冒出来七万两千之数的冤魂,自己又是《破大野宫》的倡议者 倘若真就是为了坑他,便把陈孟男这个倒霉蛋拉下水,魏昊完全不介意把新任阎王暴打一顿。 打不打得过且先不提,打是一定要打的! 搂着白星,见白星腰身一转,又是腾云驾雾而去,整个朱雀书院周围,一阵鹅毛大雪,压得书院内腊梅都在发颤。 好在只是一阵雪,多了也没有。 到了城隍庙,门口值班打盹儿的鬼差哆嗦了一下,更是嘴里嘟囔着:“这大冷天的,我那不孝子也不说烧两件棉衣过来 “醒醒!’ 魏昊拍了拍鬼差,那鬼差一个激灵,一睁眼看到是魏昊,吓得一蹦三丈高,落地之后,才叫道:“魏爷!寒冬腊月的,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 “去喊一下秦公。 甩了一锭银子过去,两个鬼差顿时大喜,接了银子转身就走,才走两步,又停了下来,一脸为难地转过头:“魏爷,这光景,大老爷已经歇息了。’ “让你去就去,我自会跟秦公告罪。’ “是是是,是是是,魏爷少待,小的这就去 两个鬼差于是放下了心,屁颠屁颠就一路小跑没了踪影,不多时,城隍庙内秦文弱的塑像活動了起来,只見城隍公的神像看着魏昊开口道:“大象,可是有急事?’ “秦公,此番叨扰,确有急事,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同学叫陈孟男 魏昊语速很快,不多时就将陈孟男的情况交代清楚,然后打听最近有没有什么大户在操办婚丧嫁娶的大事。 秦文弱想了想,便道:“府城那邊新来一个牛将军,颇有神威,在阴司门路很广,上个月就广发请柬,说是他的妹妹腊月成亲。” “牛将军?’ 魏昊一愣,“可是牛头马面?” “正是勾司大神中的牛马将军,只是这位乃是府城隍的得力干将,品级跟我相同,也是地府正四品。’ 听了秦文弱所言,魏昊便觉得可能跟这位牛头有干系,于是问道,“阴司大员办喜事,可会随便勾了凡人?” “自然不会,若有中意的,倘若凡人答应,只会先让那凡人添福添寿,待死后再成婚。”“唔. 仿佛又不太像,但魏昊不死心,又问,“阴司操办婚事,是用白绸还是红绸?” “白绸加身,红绸为花,两样是一起来的。’ “红白绸缎一起来的?!’ 魏昊大为惊讶,“若如此,怕就是这阴司里的勾当。’ 于是魏昊赶紧把陈孟男撞梦花义一事说了,秦文弱更是大惊:“太一天庭已经封了一个狗国?这第一狗国福缘,倒是救了大象同学啊。’ “谁说不是,我料想我那同学只是为了摆阔炫富,并不作多想,岂料歪打正着,让他还有转机。’ “若如此,当事不宜迟,腊月初九丑时,便是牛将军嫁妹,大象还是赶紧去一趟府城吧。 “多谢秦公提醒,叨扰了!” 行了个礼,魏昊搂住了白星,只见一阵风雪灌了城隍庙,伴随一道祥云,魏昊早就没了踪影。 秦文弱目瞪口呆:“多日不见,这魏大象都骑龙出行?!’ 一路飛行,直奔府城而去,魏吴知道北阳府的城隍庙所在,便直接奔府城隍庙去了。到了庙门口,见本地鬼差是要精神一些,披坚执锐站岗,全然没有打盹儿的。 魏昊上前行了个礼:“几位差爷,在下五峰魏昊,听闻新来的牛将军嫁妹,特来道贺!’那几个鬼差猛地被吓了一跳,大白天的,太吓鬼了! 192 陈孟男为正夫 “魏、魏老爷 有个大高个儿的鬼差捧着长枪,冲魏昊行了个礼,“牛将军的妹妹初九才办婚礼呢,这才初八,还差着几个时辰。” “我一个凡人,夜里叨扰不太方便。” “哎哟魏老爷,您可不算凡人啊,您是举人老爷,天上星宿关照着呢...哎哎哎,魏老爷魏老爷,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那鬼差眼见着魏昊掏出好几钉银元宝,吓得赶紧把藏钱的口袋打开,唯恐伸手拿钱犯了过错。 “都有都有,几位白天还要当差,着实辛苦,我跟五峰县城隍秦公有旧,他也时常夸府城隍这里的差爷办事得力 这些個鬼差都是一脸不好意思,又忙不迭把口袋撑开。 举人老爷的银子,份量重得很,口袋小了装不起。 等收了魏昊的银子,几个鬼差见这光景无人,也跟魏昊攀扯了起来,把新来的牛将军根脚说了一通。 “这新来的牛将军,在东南诸多牛马将军之中,那都是这个。” 鬼差比划了一个大拇哥,一双铜铃眼瞪圆了,獠牙都是锃亮,然后接着道,“前头阴司都传言要出新的大帝,可一直拖着快一年了。小的说的可是阳世一年啊。’ “阳世一年?可有说道?‘ “阳世一天,阴间一年,唯阴司官差往来诸河道者,才不受这时光变化。” “那在阴间,岂不是拖了三百多年?’ “可不是么 有个矮胖的鬼差长着六只眼睛,还是个光头,一开口有咕咕声,胡须全是肉须,全然没有根毛。 它抱着一柄鬼头刀,凑过来说道:“这三百来年,打得可厉害了。一个个都说要尊大帝、除叛逆,总之地府都快翻了天。本来呢,泰山那边势大,结果也不知道怎地,出了变故,倒是让府君得势,这里头冒出来几个悍将,有个牛怪骁勇善战,一路高升,从鬼卒一气升到正四品外放做个县城隍都绰绰有余。” “牛怪? “正是了。牛将军生前是个牛怪,这一路上升上来,刚好暗合牛头马面之一,想来也是注定缘分。” 魏昊又道,“那牛将军妹妹.....也在阴司?’ “自然也是,牛将军的妹妹,不知道怎地,染了恶疾,也来地府报到。得亏牛将军现在正四品,不然还不好护持,兴许就转世去了。牛将军自认亏钱妹妹太多,便想着阳间没达成心愿,便在阴间了了。所以就广招妹婿,挑拣的都是福缘深厚,又有学问的... “那这一次牛将军的妹婿,是何方人士?有这等机缘?’ “嘿哟,魏老爷,您可真是说笑了,牛将军在咱们本地当差,当然是找本地的才子啊。”“哪朝哪代的才子?’ “倒也不是哪朝哪代,就是这二十年里没入轮回的里头选。后来挑了一个秀才,还是个新鬼,虽不如魏老爷这般魁伟,但牛将军也说了,他妹妹一直辛苦,须找个软弱的书生,免得将来妹妹受欺负。” “可是姓陈?’ “魏老爷怎地知道?便听说是姓陈。牛将军挑来拣去的,还得亏有人帮忙寻觅,这才寻了个合适的。而且这陈秀才别看体弱是体弱了一些,但能力强啊,诸多女鬼都说了,生前全赖他关照,很是赚了一笔 行了,可以确定是陈孟男那个倒霉蛋了。 魏昊有些纳闷,这小子怎么会摊上这种事情?怕不是真有人拿陈孟男来算计自己。 不过打听到了细节,也就淡定了不少,正待问牛将军在哪儿摆宴,又听高个子鬼差道:“陈秀才那是正夫,另外几个秀才,我看也不错。” “等等,正...正夫?’ “对啊,牛将军给妹妹招了一正四副五个妹婿。” 魏昊本想问吃得消吗?忽然想到牛怪的妹妹,可不也是牛么? 吃得消,有这个能力。 老话说得好,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牛将军的妹妹就是那块地...嗯?牛?好像哪里不对? 魏昊顿时觉得陈孟男的境遇,可真是不简单了。 “我一个凡人,当如何赴宴恭贺?” “啥!以魏老爷的资格,自去城北福地登门就是。” “可是城北那一块风水宝地?’ 魏昊想起来,那里还救了一只花斑狐狸。 “正是了。不过牛将军给妹妹置办的豪宅,却是在鸠兹东山,有山有水,山下便是个集市热闹得很。’ “唔.原来如此。” 连忙拱了拱手,“诸位,多谢指点,将来阴德昌盛,必定官运亨通。’ “哎哟,多谢魏老爷吉言,多谢魏老爷吉言 目送魏昊离开之后,几个鬼差忙不迭重新打开口袋,仔细把玩那一锭银元宝。 爱不释手,连连摩挲,都是啧啧赞叹。 而魏昊带着白妹妹离开城隍庙之后,直接去了陈孟男在府城的家,这时候陈家里里外外都是哭泣声。 到了陈家大门口,看到牌匾上“陈宅”两个字竟然有裂纹,魏昊眉头一皱,喝道:“你是什么来历!’ 那牌匾后头,钻出来一个穿着破烂、哭丧着脸精灵,头顶斑秃、五短身材,见了魏昊当时就磕了一个头:“小的乃是‘丧门星’下使者,见过魏老爷。 “你认得我? “魏老爷吃了九馗龙、铁脊龙、夔牛之种,天界出来办事的,都是早就换了‘护身符’,这符上排第一不能得罪的,便是魏老爷您啊。” 噗嗤。 白妹妹掩着嘴窃笑,她实在是没忍住,魏家哥哥的威名,一多半都是吃出来的。 扭头瞪了一眼白妹妹,魏昊问道:“怎地来了这户人家? “小的本来是要去城西的,结果不知道怎地,旨意变了,想来是上头起了变化,所以就来了这户人家。’ “除了这户人家,和你一起的,还有去哪些人家?” “有个大夫,姓黄名宝龙,有个捕快,姓张名阿韦有个跑江湖的刀客,姓刘名大壮 絮絮叨叨说了一通,魏昊眉头微皱:“黄宝龙,张阿韦,刘大壮..怎么都是没听说过的 魏昊本以为,都是同学之类,或者是陈孟男的朋友,他多少也是认识几个的。 结果现在一听名字,都不认识啊。 “唔....多谢。” 魏昊点了点头,正待进门,忽然停住脚步,又问,“你来凡间,为何不入门庭?” “若是寻常人家,便入内败坏运气,若是家中有‘保家仙’,便不作争斗,就在门口坏一坏人气,人情往来少了,总也能完成任务。至于‘保家仙’有没有甚么门路,那就不是小的应该理会的。” “辛苦了。 魏昊冲它抱了抱拳,这“丧门星”使者见魏昊没为难它,也是松了口气,重新爬回了“陈宅”牌匾后头躺着。 敲门之后,魏昊就在门口等着,白星好奇问道:“昊哥哥,怎么不驱逐了这丧门的?”“它也是奉命办事,职责所在,我拿它出气做什么?我上天直接暴揍‘丧门星’不行?” 白星愕然,妙目闪烁,半晌才道,“昊哥哥说得对 就是正常人哪有那能耐打上天。 “吱呀”一声响,门被打开,两个老仆一看是魏昊,顿时欢喜地叫喊道:“老爷!老爷!是少爷的同学魏老爷来啦一’ “老爷!老爷!魏老爷来啦 一阵吵闹,屋子里钻出来男男女女不知道几十个,除了陈孟男亲爹之外,还有干爹、干娘奶公、奶妈以及一干姨娘。 陈父有九房姨太太,但就生了陈孟男这个生瓜蛋子,好在陈孟男浪归浪,对這群小媽还挺尊敬,逢年过节一切礼數都是周到,从未短缺。 所以这些小妈虽然生不出蛋,但也觉得老了不愁受陈孟男的嫌弃,养老是不成问题的。 再加上陈孟男交结的朋友还不错,尤其是魏昊,嫉恶如仇、好打抱不平,在她们眼中,这便是自家大郎择友慎重,并非孟浪滥交。 她们哪里知晓,陈孟男一开始就图魏昊能打,五大书院第一猛,方便他抢花魁、争风吃醋 “魏相公!! “魏老爷 陈父和陈家的姨娘们都是要跪下,魏昊赶紧扶住了陈父,姨娘们倒是都跪下了。 “陈叔不至于此,事情紧急,我已经打听到了陈兄踪迹。新来的府城隍麾下牛将军,要给自己妹妹招婿,陈兄福缘深厚,被选中了。” “啊?!这、这是真是假 陈父急得跺脚,“牛馬将军,那不是阴司的官差么?” “陈叔放心,我料想其中必有差错,少待问几个事情,我再想办法去捞人。 “魏相公您只管问,只管问!’ “这阵子你们寻人,可有一起寻的?” “有有有,‘宝芝林’的黄家,儿子黄宝龙跟大哥玩得好,也是一起没的。还有张总捕头的宝贝儿子张阿韦,是在城东捕快班做事的,跟大哥那也是极为亲近!两家都是一起找过,也都来过我家!’ “唔 魏昊沉吟一声,微微点头,然后道,“陈叔,你们且先到屋内,不要出来,我还要问问别个。 陈父一愣,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魏昊的话,招呼着大小老婆们回屋,仆役们也是各自回了两厢。 等人走了之后,魏昊负手而立,高声道:“我乃五峰魏昊,城内‘保家仙’有知我者,来此处相会 一言既出,风云大作,屋内陈父吓了一跳,见房檐屋舍都是动静,伸出手指捅破了窗户纸,抬眼一看,见狐狸、黄鼬、青蛇、黄蛇、老鼠、麻省....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飞禽走兽,全都到了陈宅庭院之中! 193 画皮弄堂 “老、老爷..妾身害怕。 “怕甚么怕,小魏一身正气,必是最近外出修道成了大仙!” 陈父其实也慌得很,忽然听到堂屋叮铃当啷作响,供着的祖传破碗之中,钻出来一只小老鼠,探头探脑的张望,然后一溜烟到了陈父跟前,冲他作了个揖,吱吱了两声,便顺着门缝到了外面,然后站到魏昊跟前。 整个陈宅内,上上下下都是大气都不敢出,只因庭院中树上站满了鸟儿,水里举了一群鱼虾龟背,蛇儿绕梁,狐狸钻山,黄鼠狼作一窝,刺猬聚成一群,当真是一派点兵模样。 “你们谁知晓陈孟男一个月前出现过的地点?谁又知晓黄宝龙一个月前出现过的地方?还有张阿韦、刘大壮这两人,出现过的地方,知道的都说出来。” 魏昊打开一张纸,迅速画了一张府城的一百零八坊草略图,标记了全程最高档娱乐会所地点。 只听有个麻雀先叽叽喳喳叫道:“魏老爷,陈孟男去过我家对面‘烈焰红唇馆’ 魏昊点了点头,在“聚善坊”画了個圈。 “‘听竹小楼’,陈孟男也出没过。” 有只黄鼠狼开口道,“我便是住在哪里。” 魏昊于是又在“尚德坊”画了个圈。 这些都是坊市里面官民合营的高档娱乐会所,一般人消费不起,通常台费就是二两起步带牌子的小姐出来陪酒,开销就是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 不过陈孟男对钱从来没有概念,他倒是想败家呢,没有那个能力啊。 他爹生财有道,让他的败家行径成了一片金光灿灿中微不足道的小黑点儿。 “‘画皮弄堂’,陈孟男呆了几天。” “画皮弄堂?” 魏昊一愣,“这都到东城门了,他可真是好腰子。” 如此一汇总,时间线捋顺,陈孟男最后呆的地方,便是“画皮弄堂”。 风月场所中的风尘女子,固然也有琴棋书画等等考究,但大体上想要老板们糊涂,还得技术过硬。 比如之前黄鼠狼所说的“听竹小楼”,便是以“小楼一夜听吹箫”闻名。 可若只是如此,倒也不算什么,厉害的地方在于,此地能使山岗转溪流,也能让小溪之上起狂风。 别家勾栏,多也有类似,但大多不如“听竹小楼”,也是这家的不传之秘。 所谓跳槽,便是小姐从一家勾栏换到另外一家勾栏,其中履历要由教坊司把控,两家的赔偿则是各凭本事。 多有一些头牌,跳槽之后,便是带技术入股,由原先的小姐,变成新东家的候补老鸨。一代新人换旧人,自来如此。 而“画皮弄堂”是后起之秀,就得打出招牌,出其不意,这场子是原先怡红院分院的“名花”之一,得了机会,有人抬举,便在城东落脚,盘了一家原先做堂子菜的园子,因出入有两条弄堂,便取名“画皮弄堂” 这个画皮,也是个新鲜技术,乃是“画皮弄堂”第一代老鸨,原怡红院分院“名花”之一琢磨出来的。 以恩客为画纸,以己身为画笔,那是铁画银钩、笔走游龙。 只这一招出奇制胜,“画皮弄堂”立刻宾客云集,又因为是在城东,富贵人家的子弟去尝个鲜儿,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这毕竟是个新开的,所以开业大酬宾,自然吸引了不少公门、富户家的汉子也去偷个腥。 魏昊虽然不嫖,但也听得多。 想那陈孟男才十来岁的少年,已经常年怀揣大补药,这一通胡闹下来,只怕看天上太阳,都觉得为什么是绿色的。 “黄宝龙也去过‘画皮弄堂’ “刘大壮也去过 “张阿韦去‘画皮弄堂’找他爹张总捕头,然后也没出来. 一通询问下来,根据诸多“保家仙”的诉说,几个失踪之人的地点重合还是不少的,但最后都是在“画皮弄堂”停止。 “看来,这几个应该都是欢场朋友,兴许还是联袂去嫖 魏昊点了点头,已经了然,这“画皮弄堂”,大概率有问题。 “多谢诸位相助,若不嫌弃,魏某以桃符相赠。” “不嫌弃不嫌弃!’ “断不会嫌弃,魏老爷甚么时候给都行,现在也行!” 魏昊都没有反应过来,一群鸟兽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运气于目,异瞳扫视了一遍,见都是弱小精灵,又没有闻出血腥味,便也没有吝啬。 剑囊一拍,竟然变大了许多,毕竟包了一层龙皮,魏昊实力也是大增,里面装的东西自然就更多。 飞出来七十三枚桃符,因为到场的“保家仙”就这么多。 这些精灵收了桃符之后,千恩万谢,赶紧挂在脖颈上告辞。 七十二只鸟兽鱼虫散了,只留下一只小老鼠。 魏昊低头看去:“你怎地不走,还在原地?” “我便是住在陈家的 小老鼠有些不好意思:“大哥虽然好嫖,但却未曾祸害过别家,魏相公,您是大哥的同学还请多加费心。’ “你便是陈家的‘保家仙’啊,我看你浑身金光闪闪,莫非是‘吐宝兽’之后?” “正是了。” 说着,这小老鼠有些尴尬,“我有个堂兄,曾经去大江龙神府偷龙鳞,它天赋绝佳,本该有好前程,结果犯了大错,被镇压在北阳府。后来.. “被我杀了。 “便是如此。” 小老鼠有些害怕,“有这桩因果在,我也是怕被魏相公给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 魏昊一愣,“这从何说起?’ 不等小老鼠回话,就听怀里狗头摇了起来:“君子!你难道忘了!那老鼠精你是剁了脑袋又用火烧,烧成灰之后,还就地把骨灰扬了。你还问我,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它魂飞魄散!’ “噢对对对,我差点忘了,当时还问你,黑狗血是不是能驱邪。” 狗子当时就闭了嘴,它真傻,真的,它提醒个什么啊! “小汪,黑狗血到底能不能驱邪?” “呜 狗子缩了缩狗头,不再说话,顿时化作嘤嘤怪。 原本小老鼠还能坐着,然而听汪摘星这么一描述,当时就软在地上,然后出现了一滩水渍。 它吓尿了。 “说起来,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魏昊想了想,也是奇怪,“当时看到我月下扬骨灰的,应该也不多啊。 石太公是个五百年死宅,根本不爱交际,它也不能乱走,离开石家山庄。 那总不能是自己和狗子说的吧? 只听小老鼠哆哆嗦嗦:“我还活着?” “唉,你放心,我有辨认正邪之术,你生上没有食人的腥味,断然不是大奸大恶,我杀你做什么?’ 小老鼠这才一脸不好意思,起身在池塘里游了一圈,重新上岸抖了抖,洗掉了尿骚味,这才上前道:“实不相瞒,我那堂兄在地府發迹了,畢竟祖上生财有道,我那堂兄在阴间使了不少钱,虽没有当个阴差,却也是个发财帮办。 “他娘的!我就知道,當时要是把它打得魂飞魄散,就没它阴间快活的机会!可恶!”魏昊忽然眼睛一亮,“阴间?莫非此事跟它有关?” “你是陈宅的‘保家仙’,陈孟男见了你,还得称呼一声长辈,你那堂兄总不能连亲戚也坑吧?!” “这谁说的清 小老鼠无奈道,“若是因为亲戚兄弟便不坑,那就断没有‘鼠目寸光’这个成语啊。’“这次若是有它暗中搞事,我将它打得魂飞魄散,你当如何?” “若是有它搞事,当以大哥性命为先,这堂兄弟没有一萬也有八千,少一个多一个不打紧 吱吱吱吱叫了一通,唯恐魏昊心慈手软。 “若如此,我就心中有数了。 魏昊寻思着,那“灰先锋”就算不是主谋,也是个推波助澜的货,毕竟是他魏某人宰了它,把它挫骨扬灰,几百年修为化作灰灰。 不恨得咬牙切齿,怎可能? 跟小老鼠讲好之后,它便转身离开,又从门缝钻入,见了陈父,微微点头,然后顺着供桌的桌腿爬上去,绕过了贡品,溜过了牌位,到了破碗前一跳,跳进去再也没有了踪影。 陈父看傻了眼,揉了揉眼睛:“你们看到那老鼠没?好生机灵!它还知道作揖点头“陈叔!” 魏昊在门外喊道, “可以出来了。” 听得此言,陈父赶紧开门,冲魏昊练练鞠躬,“贤侄,您定是有神通的高人,一定要救救大哥啊!” “陈叔放心,大概眉目已经有了,我现在正要去捞人。若是捞人成功,到时候免不了要有些开销,数量可能不菲,希望陈叔要有准备。” “只要大哥安全回来,花多少钱都没问题,我现在立刻从全城柜台、库房调用现银。 “不仅仅是现银,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灵芝人参、古董字画...总之,有什么奇珍宝贝都要备上一些,以防万一。 说罢,魏昊拱了拱手,“我这就去捞人。” 194 好一个妙笔丹青 知道“画皮弄堂”在哪儿,这事儿就好办了。 魏昊直接找上了门,只是要进去的时候,魏昊对白星道:“白妹妹,你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昊哥哥说的什么话,我们既然同来,自当同去。” “那是勾栏,你冰清玉洁的去了作甚?” “那..那我就不去了。’ 白妹妹有些难为情,便看着魏昊进去。 狗子露着个狗头,咋舌道:“君子,你还会关心起人来了。” “你这小狗,我什么时候不会关心人?” 话音刚落,就见门口几个龟公点头哈腰冲魏昊喊道:“这位大爷面生,可是头一次来咱们“画皮弄堂’?咱们这堂子有‘三支妙笔’‘三幅丹青’‘三花鸟’‘三鱼虫’ “滚!叫你们老板出来,不是老鸨!” 甩了一锭银子过去,几个龟公又怕又喜,争抢着便跑腿报信,不多时,老鸨子带着人出来,后头还有二十几个打手,个個孔武有力。 只是刚一出来,就有一个打手用五峰口音喊道:“入恁娘,是魏大象!!!” 他也不跑,只是冲过来跪下磕头:“大象爷爷,您虎威怎地吹到府城来了。小的来了也没两个月,真没有作恶 另外一些认识他的打手,当即也是反应过来:“快把棍子扔了!是新科解首魏老爷- 咣当咣当一地的声音,那些个打手还有专门吃“打行”饭的,都是府内颇有名气的大青皮,背后也是有衙门里的门路和靠山。 此时却一个个宛若瘟鸡,不敢造次。 只因魏昊就是一个传说,他现身勾栏,绝非为了嫖上一回,多是拳打脚踢。 以前只有秀才功名,通常勾栏老板就拿魏昊没办法,实在是高端消费群体就那么多,读书人扎堆,有钱人成群,魏昊又不是砸人饭碗,便拿捏到了尺寸,这是除也不是,不除却也恶心、 类似魏昊的同学陈孟男,这少年郎一个月的开销,那比寻常中年老汉一年还要多,年少多金,又有功名,衙门里也能说得上话,这就是关切到了利害。 等到魏昊送走十几个秀才,一般勾栏更加不敢找人他。 多的是花魁找名人刷名气,有些秀才考试不咋样,写诗作赋倒是颇有一手,可只要犯在魏昊手里,有罪必革功名,那捎带着就是花魁败落。 花魁丢了名气,那就是丢了客户和银子。 这里里外外东西,魏昊就是拿捏住关窍,再加上本就有一身好武艺,更是进退自如,反倒是比有钱有人的勾栏老板难缠。 如今中了举,更是明算科解首,那更是不得了。 老鸨子原本想着是有人来闹事,这光景吓了一跳,直接跪地哭嚎:“大老爷!老身是个瞎眼的贱妇,竟是不开眼冲撞了大老爷,还请恕罪啊 “休要号丧,把你‘画皮弄堂’的老板喊出来,我要问话。 “是是是,是是是,大老爷宽宏 老鸨连忙去叫人,魏昊挥了挥手,让打手们滚开,那些个打手立刻千恩万谢、磕头鞠躬,不多时便没踪影。 此时整个弄堂,已经被魏昊堵了。 他便站在那里,里面的不敢往外走,外面的不敢往里面去。 但有叫骂的车马,也是脏字刚出口被人捂住了嘴 实在是魏昊宛若铁塔,站在那里就是气势惊人。 好些人一听说他便是新科解首之一,更是立刻转头就走,更多的是看个热闹。 搅合了生意,幕后老板不出来也不行,终于就见到了一个壮汉搂着一个美娇娘,到了弄堂口。 那壮汉有些微醺,带着点醉意,扶着身旁女郎笑道:“魏老爷,都是北阳府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您高抬贵手,俺老张自有好处奉上。 魏昊见他一身寻常衣裳,但又有衙门里的做派,便知道不是哪个衙门一把手的助手,就是捕快之类的差役。 “你是何人?’ 魏昊问道。 “俺都不认识. 魏老爷,开玩笑了哦。 那壮汉打了个嗝,搂着美娇娘道,“俺便是北阳府府衙的总捕头....嗝!张......张德!嗝!’ 魏昊一听,顿时大怒:“你这个蠢货!你儿子张阿韦过了今晚就要给人做鬼夫,你却还在这里消遣!不怕你儿子头七来掐死你个混账慈父吗 说罢,魏昊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口,一巴掌抽了过去:“说!这‘画皮弄堂’还有什么勾当没有?!’ 总捕头张德原本还迷迷糊糊,此时被魏昊一通吼一通打,顿时酒醒,连忙叫道:“阿韦天天陪陈大郎打牌,怎么可能失踪!他便在‘丹青房’,每天都有酒食送进去招待 忽地,张德捂着脸,见魏昊一脸怒容,顿时也急了,知道一个新科举人不会吃饱了撑的来妓院消遣他一个总捕头。 当即转身往里面冲,一边跑一边叫道:“‘丹青房’有个旧年地道,可以通城外庄园,难道哥儿去城外了?!” 总捕头也是急了,魏吴跟了上去,运气于目,异瞳扫过整个“画皮弄堂”园子、楼阁,竟是发现有一处楼阁简直就是阴气森森,根本就是阴宅,全然不是住人的地方。 魏昊站定,,立刻指着那处问道:“那里以前是做什么?!” 老鸨上前道:“以前是旧堂子的一处 “滚!你是老板?‘ 扭过头,魏昊盯着之前张德搂着的女郎, “说!不说,我一掌毙了你!” 全场哗然,那女郎花容失色,却还强自镇定:“妾身虽然卑贱,却也是教坊司挂名的,老爷固然可以杀了妾身,却也要吃罪呢。’ “笑话!我乃‘千牛卫司仗使世袭左千户’,别说杀你,只要证据确凿,整个北阳府,没有我不可杀之人- 这一声吼,魏昊震得全场死寂,而后,魏昊再问,“现在,你说是不说?” “那、那便是‘丹青房’ “我问的是,以前是做什么 “是、是、是调教新来姑娘的地方....若、若是不从,便有苦头吃,真有性子烈的,折磨致死....也是有的。不止此处,天底下所有的勾栏.都是如此。” 这女郎虽然害怕,但是魏昊却听出来她语气中的恨意。 顿时猜到了一些东西,但此时魏昊并不纠缠,他现在已经知道为什么“丹青房”跟阴宅一样了。 原来埋了太多人。 “哼!’ 魏昊前往“丹青房”,此时心情忐忑的北阳府总捕头张德已经双腿发软,他不敢推门而入只是喊道:“哥儿,今天有两条大桂鱼,可要蒸了吃?” “爹,有甚么吃的,都只管拿来 “好嘞!好嘞!’ 张德顿时大喜,底气也足了起来,对魏吴大声道,“魏老爷,您也真是人吓人吓死人,里头可不是哥儿他们在打牌? 只听房间内,果然是稀里哗啦洗牌的声音,不多时还有摸牌声传来,时不时更有女郎的嬉笑声。 有些不好意思的张德笑道:“少年人消遣,让魏老爷您看笑话了。 “我看笑话?’ 魏昊是真的笑了,一脚踹开房门,只见里面灯火通明很是豪华。 中间果然有三五个妙龄女郎围着几个少年,其中一个魏昊认得,正是陈孟男。 然而也只有外面瞧着像,当魏昊进入其中,一脚践踏,整个屋子都起了变化。 只见这几个少年,一个变作一具骷髅,一个变作掉了毛的鹦鹉,一个成了背上流脓的癞蛤蟆,一个是头尾不分的大蜈蚣 至于那几个女郎,全然都是一副副白骨,嘴巴开合,一张一动,把张德惊得大叫:“俺的儿一- 张德正要冲过去,却被魏昊单臂挡住,轻轻一拨,张德整个人就倒退了回去。 “果然是‘丹青房’,好一副妙笔丹青,画得惟妙惟肖 只见房间内悬挂着几张皮,都是人物像,不外是陈孟男、黄宝龙、张阿韦几个,之前被怪物披着,直接就是活灵活现,完全看不出真假来。 若非魏昊得了持戒骷髅大将的“阴阳灵火”,光靠狗子的天赋神通,还真是无用。 只因这些小怪懵懵懂懂,全然是被人操控的,也不曾作恶,只在这里吃喝玩耍。 “君子!’ 狗子也察觉到大不妙,布置这里的人,手段有多强横谈不上,但却极为巧妙,设计得让人拍案叫绝。 一个多月不出纰漏,是真的需要些本事。 不管是妖魔鬼魅,还是人间官场,都需要。 “不慌。” 摸了摸狗头安抚,魏昊转过头看着北阳府总捕头张德,“地道通往哪里?’ “城外,城外庄园!那里叫‘画皮小筑’,有好几亩地,这里只要是三字头的房间楼阁,都能通往!’ “准备好钱!明天赎人用得上!” “是是是,是是是,魏老爷,魏老爷放心,俺一定把钱备上,一定备上!” 张德急切间又问道,“魏老爷,去哪里赎人?!” “阴间。’ 说罢,魏昊将狗子拎了出来,汪摘星叫唤一声,找到地道,一头钻了进去,而魏昊大步流星,出了“画皮弄堂”,搂住了白星,“白妹妹,去城外一處庄园。” “嗯, 街巷陡然起風雪,往来行人和看热闹的,都是睁不开眼,唯有一些功名在身的读书人,还有衙门里当差的,才隐隱约约听到了龙吟声。 “好大的一阵风雪 “魏老爷不见了!” “魏老爷刚才还在这儿啊!” “真是没想到,魏老爷还是世袭左千户!” “刚才那一下,把柳花魁都吓住了。’ “整个北阳府,没有我不可杀之人!好家伙....霸气,真霸气!” “哎哎哎,可别乱说,魏老爷明明说了‘只要证据确凿’,你怎地漏了这一句?’ “这不是显得霸气嘛 而在“丹青房”外,张德一脸灰败:“阴、阴间?!” “總捕头 “滚 张德猛然双目凶狠起来,咆哮道,“拿钱!都去拿钱!’ 随后他又精神萎靡,哭丧着脸:“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好端端的..他对自己这个儿子极好,张阿韦要什么给什么,宠归宠,但也为了让张阿韦以后有口饭吃,还能端得住饭碗,便想办法把张阿韦弄成了府衙捕快,而且还是富贵人家聚集的东城。 在这地方当差,只需要学会点头哈腰,这日子就能过了。 平日里有些耍子,富贵人间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便是吃得满嘴流油。 便是这“画皮弄堂”,他作为总捕头,本钱是不够的,也是有人帮衬,再加上曾经的花魁跳槽过来,这才起了炉灶,赚得盆满钵满。 可现在,画皮画得儿子都没了?! 好一阵愤怒,想要找人报复,却都不知道找谁 ps:上一章被审核吞了几百字,等以后修改试试。 195 京城中官 “昊哥哥,能在府城人气旺盛之地算计,必不简单。” “不管如何算计,硬实力有其上限。’ 魏昊感应着狗子在地道中穿梭,很快就到了城外。 整条地道的规模不小,尤其是在北阳府这种水乡修建地道,必然是大型工程,恐怕还是前朝甚至更久远时期的遗存。 只是现在被人用来当做偷玩的秘密通道。 当然,也不可能真的只是用来偷玩,一个总捕头,不搞点夹带私货,过得下去? 前阵子物资匮乏,张德只需要从城外搞点米面粮油,就能大赚一笔。 “前方庄子就是‘画皮小筑’ 魏昊运气于目,扫视了一番,便见这庄子也的确还行,就是布局跟“丹青房”一样,整个一大阴宅,棺材正堂摆,陪葬在两厢,前庭是墓碑,后院是坟冢。 落地之后,魏昊见附近有村落痕迹,顿时猜测,之前应该也是曾经有过人迹,时间久远了便烟消云散。 察觉到一处有神光,是个破旧的土地庙在巨大的香樟树下,魏昊上前喊道:“土地何在? “小神在此,小神在此 本地的土地公也是老态龙钟,拄着一根桃木杖,戴着一顶偃月帻,身上穿戴并不寒酸。“我是五峰魏昊,请问土地公,那‘画皮小筑’,怎地如此阴气十足?” “魏君子有所不知啊,以往本府的贱籍之人,死了之后,大多拉到此处,那‘画皮小筑’正堂,以前是‘义庄’。不知怎地,半年前有人盘下此处,说是要在府城附近布置物业,就是这屋舍排列有些蹊跷,虽然富丽堂皇、极尽精巧,但却是照着阴宅来修的。” “可知是何人?’ “那人身负宝光,有遮蔽窥探之能。小神只能知道是个女子,夏邑口音,再看她左右簇拥颇有排场,想必非富即贵。’ ‘画皮小筑’之中,可有谋财害命的迹象?” “小神瞧不出来,只是前朝在此当差的‘陆地夜叉’,曾经来过,它有眉间眼,能勾魂夺魄,乃是阴司的勾当。’ ‘陆地夜叉’?” 魏昊想起了徐望阙跟他说的三种夜叉,不曾想这里居然有了第二种。 “我听说府城隍麾下大将,新来的牛将军要嫁妹,在此可有甚么动作?” “倒是来了一些迎亲的,不过未见轿子,都是高头大马。有五匹,乃是五色神骏。黑白红黄青,各有一色。’ “噢?’ 五匹马,正好对应五个鬼夫,一正四副。 “那就是这里了。 魏昊点了点头,对土地公道,“多谢相助,事后必有香火奉上。’ “多谢魏君子 土地公连忙行礼,他在此已经许多辰光,久不食人间烟火,嘴里都快淡出鸟来,听得魏昊所言,顿时大喜。 有魏昊的只言片语,他这里多了不敢说,每月有個一次香火就行。 求长生是没念想的,攒点家当传下去,也就行了。 魏昊告别土地公之后,径直去了“画皮小筑”,园子外面有护卫,见魏昊大喇喇上前,立刻喝道:“哪里来的糙汉,瞎了你的眼,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哎哟!!” 啪! 魏昊上去一耳光,甩出千牛刀:“把人都叫出来!千牛卫司仗使世袭左千户办事一_”“千、千牛卫- 两个看门护卫顿时连滚带爬往里面禀报,魏昊迈步进入,见屋檐门头多是小鬼爬来爬去,走廊的梁柱上,更是缠绕了无数女鬼头发,池塘中水鬼张望,假山中魂灵晃荡,整个园子虽说豪华富贵,却也是死气沉沉。 魏昊进场之后:“所有大小鬼听令,都到前庭集合!违令者斩!” “是、是、是 “好汉莫怒,我等这就来。” 一时间,整个大阴宅都热闹起来,原本还有几个小鬼要溜走,听到魏昊的话,都是硬着头皮又转身回来,老老实实地去了前庭报道。 不是不想跑,实在是魏昊浑身气血酝酿,随时要爆发,它们就是长了三条腿,也敌不过魏昊一次爆发。 气血如烈焰,小鬼魂飞魄散就是一息之间的事情。 赌运气赌命,没必要。 而且这种程度的气血,北阳府只有一个人,妖魔鬼怪皆是心知肚明。 凡人之间可以装傻充愣,因为管凡人的是王法,但妖魔鬼怪跟魏昊装傻充愣是没用的,管它们的不是王法,是人间公道和天理。 “所有‘画皮小筑’的妖怪精灵,也都上前等候盘查!’ “是!” “魏老爷,我等这就现身,这就现身 吱吱唧唧的叫声不绝于耳,有耗子、黄鼬、老鸹之类,都是恭恭敬敬,不敢松懈。 而这一通热闹,可真是吓到了不少人。 有些客人正在享受服务呢,陡然一个激灵,身上的美人儿变成了一条细长冰冷的竹叶青;又或者陪酒的姑娘前一刻还娇滴滴各种风情,下一刻已然是顶着个蓬松尾巴,一溜烟儿钻了出去 这光景,吓得多少男人下半辈子不举且先不提,此时此刻,晕厥过去的不在少数。 前庭聚集着一堆妖魔鬼怪,之前通禀的护卫也已经领着人前来,那些在此做事的仆役,陡然看到前庭的场面,当时就吓晕过去一大半。 好些人当时双腿发软尿了裤子。 唯有领头的几个,却是一副坦然模样。 魏昊见状,便看向那人:“这里的勾当,是谁主使的?” “魏举人,你可知道这是谁的产 啪! 隔空一个耳光,魏昊目光冷冷地盯着对方:“我问你答,不然死。” “你、你竟敢打我- 捂着脸,那声音极为尖利,全然不是个男人,也不是个女人,是个不男不女的阉人。啪!! 又是一个耳光,同时魏昊手指一勾,剑囊中飞出一道光芒,下一刻,咻的一声,那阉人的耳朵切了一只下来。 “我耳朵 惨叫声传来,周围妖魔鬼怪都是噤若寒蝉、不敢动弹。 “是谁主使的?’ “我不能说,我说了便会死 那阉人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浑身颤抖地说道,“魏举人当知道天下有诸多禁制,封口不过是其中之 “那就换个问题,陈孟男他们几个何在?’ “肉身还在这里。 阉人连忙指了个方向, “灵堂中摆有魂灯,肉身还未损毁 “为何不直接杀了?” “直接杀了就会被勾司人带走。” “原来如此。’ 魏昊点了点头,又问,“我要追回陈孟男的魂魄,该去哪儿?” “鸠兹东山,那里是刚修的大墓,他们的魂魄,会被圈禁在大墓中,待婚礼结束之后,肉身就会运过去安葬。’ “很好,你的回答让我很满意。” 阉人一听大喜,心中暗忖着只要留得性命,到时候春闱只要姓魏的敢去京城,就整死他。“就留你全尸吧。” “嗯?’ 嗤! 忽然又是一枚飞刀闪出,将地上的耳朵戳了起来,然后戳回了原处,接着将阉人的脑袋整个洞穿。 咚! 尸体往前一趴,血流如注,再无动静。 “千牛卫司仗使世袭左千户魏昊在此,阉竖勾结妖邪,残害北阳府生员陈孟男等人,证据确凿,先斩后奏!’ “泮中官!泮中官死啦- “魏老爷、魏老爷,泮中官可是宫中的老人啊 魏昊懒得理会,“不服就去上报。” 然后朝着一处灯火通明的房屋走去,推门而入,魏昊控制了周身气流,使得人虽入内,却不见风气 屋内摆着五具棺材,棺材周围摆了一圈油灯,棺材是打开的,魏昊一一看过,正当中最豪华的棺木,躺着的正是陈孟男。 只见他披红挂彩的,全然就是个新郎官模样。 口中含玉,面色红润,倒也的确没死。 屋内各种纸马纸人,都是时刻准备着。 “‘陆地夜叉’何在?’ “小、小的见过魏老爷。” 只见有个青面獠牙夜叉,眉心多了一只眼睛,脑袋宛若山丘,手长過膝,腳长两尺,走路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见了魏昊,这“陆地夜叉”当时就跪了下来,它修为并不低,有两千年的修为。 可“陆地夜叉”显然也是知道魏昊厉害的,妖王随便吃的主,它岂敢放肆。 “你放心,你定住了他们的肉身,这也算是功,不过迷魂一事,你作何解释?” “魏老爷!小的眉间眼可没有定他们的魂灵啊,魏老爷明察。勾魂的是别的,小的瞧不真切,只见有几条尾巴;原本小的见这几个人身上都有福气,就不敢出手,故而就找了个借口,说是不想抢功,这就推脱了去。 “我看你身上没有血腥气,姑且信了。 “多谢魏老爷,多谢魏老爷 夜叉赶紧磕头,又道,“魏老爷,小的不知道您跟这几个有旧,若是知晓,天雷逼着干小的也不敢啊。魏老爺,您要是想救人,还是赶紧去鸠兹东山,这光景已经摆下了宴席,到时候场面起来,牛将军为了颜面,也断不可能中止。府内虽没有人是魏老爷的对手,可若是躲去阴司操办,魏老爷想要追去,那就不容易了啊。’ “那就劳烦你再辛苦一下,看护好这五人肉身。 说着,魏昊摸出来两锭金元宝,“些许辛苦费,勿要推辞,都是他们家里给的钱财,破财消灾,你且拿着,心安理得。” 夜叉有些不敢,怕魏昊诈它,但一想,魏大象好像给钱这事儿没得挑,于是硬着头皮眼睛放光道:“魏老爷,那.......小的就、就愧领了。 “应该的,倘若护不住的时候,你等一等,勾司人来了,就跟他们说是我说的,这些人命不该绝。” “是是是,魏老爷放心,小的一定尽力护持魂灯不灭,倘若过了时辰,小便把魂灯灭了,让阴司的人过来再拖延一阵。” “好,多谢! 魏昊抱拳行礼,知道这“陆地夜叉”的操作的确无可挑剔,过了时辰,婚礼一开始,那就难搞了。 但魂灯提前一灭,这就算是人死,人死就会惊动阴司,勾司人一来,這事儿就不是冥婚那么简单,而是地府的正常办事流程。 魏昊跟本地的阴司多有交情,拖一拖时辰,天亮之前把事儿办妥,那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196 牛将军寻和事佬 鸠兹东山,戌时刚过,就逐渐热闹了起来,此地一处山谷多了一座豪华大墓,背山面水场面开阔,左右松柏成林,有山尖立庙,山脚竖门,堪称是以山为阴宅,犹如人间王侯的待遇 此时外部云雾缭绕,内里热闹非凡。 猿猴笛声悠扬,狐狸吹动唢呐,还有十几只秃鹫充作轿夫,大墓随着阴风微动,已然变了模样,当真是金碧辉煌,极尽奢华。 往来的妖魔鬼差无数,甚至还有不当值的勾司人,如黑白无常之类,也多是一蹦一跳前来恭贺。 “哈哈哈哈,多谢多谢,多谢诸位捧场 “牛将军,下官奉五钢县城隍老爷之命,特来祝贺,此乃老爷之礼 有个县城隍手下的判官,抱着一支判官笔,侧身命人打开了箱子,里面金银珠宝无数,上面还贴着红纸白字,写着“百年好合”。 “我老牛初来乍到,能得诸位赏脸,实在是三生有幸!请!!里边请!!” 只见出来迎接贵客的主人家,乃是个三丈身量的牛头大魔,牛鼻子上还套着一个鼻环,手中拄着一杆等身狼牙棒,黑甲黑靴黑护肘,浑身都是煞气。 一开口,阴风卷动,等闲魔怪靠近不得。 陆续又有阴司中当差的人出现,这牛头大魔都是出来迎接,只是过一会儿,有个小鬼跌跌撞撞冲过来,乃是牛头大魔的手下。 只听牛头大魔开口道:““精细鬼’!你慌慌张张的作甚?!大好的日子,怎地垮着一张脸?!’ “将军!将军!那.咳嗯,小有要事禀报!” “精细鬼”一脸为难,见这里耳目众多,赶紧凑前了,到了牛头大魔身旁小声道:“将军,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那阳世的‘赤侠举人’,正在往这里赶。听说将军新招的五个妹婿之中,有一個是他的同学。那魏大象是个不讲理的,已经跟人说了,他同学命不该绝 “嗯?还真是个不讲道理的,我那妹婿,乃是鬼魂!早就死了的!他就算要人,也该去阴司,怎地找我?’ 牛头大魔顿时大怒,手指攥着狼牙棒吱吱作响,却是动了真火。 然而“精细鬼”却是又道:“将军,来的时候小的已经打探过了,这其中定然有诈。将军那几个妹婿,并不是死了,而是被人用了手段,魂儿无法归位,肉身还是好好的,就在‘画皮小筑’!” ‘画皮小筑’?那是哪儿?” 牛头大魔一脸疑惑。 “是个阳世寻欢作乐的地方,将军五个妹婿的肉身,都好好地躺在那里。现在由‘陆地夜叉’看着。’ “嗯?!” 听到手下这么禀报,牛头大魔吓得满头大汗:“我娘!得亏你个‘精细鬼’当真是鬼精鬼精的,若是再拖个把时辰,我岂不是要跟那魏大象杠上?” “谁说不是,将军,这是有奸贼想要坐山观虎斗啊。那魏大象是个什么狠人凶人,神龙的爪子都敢打断,若是跟他杠上,城隍老爷来了也是挨打的命。将军,此事断不能拖,须赶紧派人去跟魏大象谈一谈。’ “对对对,此事好说,得找人去谈。” 牛将军也是急了,它虽是能打,但那也只是阴司里头的四品鬼差,魏昊这种奇葩根本不鸟你几品,难搞得很。 “将军还要防着点从中牵线搭桥的家伙,这是不安好心啊,五个没死的人拿来当鬼夫,捅到阎王那里,这就是个罪过。这时候揭过,下回可就不好说了。而且将军要是欠了阎王人情到时候阎王需要用人顶缸,将军还能如何?这还是小事,将军您再想想,要是惹毛了魏大象,咱们七八千鬼卒一起上,经得起他几刀的?杀完了鬼卒,将军您就算保全,只身一人,如何在地府立足?如今地府,有兵才是爷,没兵没枪的就是个光杆儿 把事情脉络一掰扯,“精细鬼”一通话,说得牛将军连连点头:“对对对,这事儿不能胡来,得请个阴间跟魏大象有缘分说得上话的。要不然,堕了我的威风,在这北阳府,也别想继续混。 “便是了,搞事的家伙是真的坏。魏大象跟将军不管谁没了,都是白捡便宜。诸多牛马将军之中,将军乃是猛将,假以时日,前途大好。此时正是蒸蒸日上的好势头,倘使革职查办,岂不是轮空一个牛马将军的空缺?县城隍好找,兵多将广的牛马将军可不好寻啊。” “唔.....“精细鬼’,你可知最近谁跟魏大象缘分深重?’ “有三个!’ “快快说来。’ “这第一个,便是咱们府内五峰县城隍老爷秦老爷,可他是个刚直性子,这时候怕是在办公,去找他未必能见着面。” “第二个乃是五峰县枯骨山落脚没多久的持戒骷髅大将,这位大将也是兵多将广,颇有势力,阴司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招揽它,若它出面,也能说和。只是它跟‘大孝大愿安忍不动静虑深密菩萨’有旧,将军若是请它出山,怕也是会有人造谣说将军暗中勾连‘地藏王国’ “两个都不好使,你说了作甚?第三个是谁?!” 牛将军也是急了,抖得鼻环哗啦啦作响,不少目光看来,他立刻作威武状,气势依然很足。 “这第三个,是个福缘深厚的老太太,生前乃是‘人瑞’,死前还渡了一个妖王为善。那妖王生前认了她为干娘,如今在地狱受苦,老太太不忍心她的干儿日日哀嚎,多有送些自己做的米粥投喂,好减少那妖王的痛楚。’ “精细鬼”这么一说,牛将军一愣:“可是洪老太君?本来都要安排她投胎转世了,毕竟是大功德加身,生前又是‘人瑞’,这投胎之后,必是富贵人家,一生无忧。结果她看不得干儿受苦,居然在黄泉边上自种自吃,还给她那干儿投喂米粥。” “便是她了。 “若是她,倒是去去就回。” 好歹是牛马大神,狼牙棒一抖,就是开了前往黄泉的通道,正待入内,“精细鬼”又道,“将军需要礼数周到。 “对对对,对对对 说着,牛将军抓了一把金银在兜里,直接去了黄泉。 到了黄泉,牛将军一声大喝,张口一吐,便是一条大船漂浮出来,船上鬼卒都是精悍无比士气很是高昂。 “儿郎们,开船 抖开一张符纸,牛将军虚空写下了一个地名,这黄泉之上的船只,就有了方向。 剩下的,就是卖力划船。 “遵命!!” 鬼卒们立刻开始划船,战船航行得飞快,只一会儿,就到了一处黄泉之畔的草屋,这里香火旺盛、灵气充沛,跟黄泉周围的景象格格不入 牛将军见状,叹道:“这功德加身都可以封神了,偏是在地狱不走,怪哉、怪哉:“儿郎们,小声些行事。” “遵命!!!’ 声音洪亮,整齐划一,把黄泉之畔的草屋都震得东倒西歪。 屋子里头有个老太太正在熬粥,虽说年纪大了,却手脚麻利,全然没有不适。 听到外头的动静,老太太开门出来,见是阴司讨伐邪鬼的战舰,顿时问道:“是哪位将军在此?’ “洪老太君,我乃北阳府城隍麾下牛将军,有紧急事情,还请老太君相助!!” 说罢,牛将軍單膝跪地,跟洪老太太说起了前因后果。 一提魏昊,洪老太太顿时笑道:“哎呀,原来是他,我兒能改邪归正,正是要多亏了他啊。 “老太君,此番是我中了算计,还请做个中人,帮忙说项。那‘赤侠举人’霸气十足,我这三丈牛肉,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我一个老太婆,怕是在那等大人物眼中没甚份量 洪老太太有些为难,不敢答应下来,这要是做不到,岂不是得罪了牛马大神?到时候自己的干儿,岂不是还要更添苦头? 见老太太为难,牛將军急了:“老太君,您放心,您只要助我这一回,我也自有回报,当在地狱美言几句,让金甲鳄王少受一些苦头,多了不敢说,拔舌地狱那里,少几回苦头还是可以的 一提这个,洪老太太顿时心动:“那....那老太婆我也只能试试,可不敢应承。”“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牛将军大喜,连忙招手喊道:“来人!备轿!!” 几个大鬼顿时飞了出来,抬着一顶宽敞轿子,然后恭敬地等候洪老太太上轿。 “前方开道!!’ 牛将军一声令下,鬼卒们高举幡子、枪矛、旗帜,迅速开道,浩浩荡荡,直接现身阳世。一路上都是飞行,阴兵过境的场面,吓得不少除妖人以为哪里冒出来大事,地府竟然如此大动干戈。 而魏昊此时正骑着白龙赶路,同样是一路风雪,许多妖怪只当是又有天变,缩在自家窝中那是大气都不敢出。 两边动静都不小,很快发现了对方。 魏昊定睛一看:“咦?’ “昊哥哥,怎么了?‘ “‘漂母投食’的洪家老太君,怎么被恁多鬼兵护着?这是没有转世投胎,在阴间做了个上官?” 有些奇怪,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他这次有急事,等以后有空了,再找老太太拜访。 只是没曾想,那些阴兵鬼卒,直接奔自己这里来了。 魏昊一愣,便拍了拍白龙,“白妹妹,看来洪老太君是来找我的。’ “啊?’ 白星闻言,只好停止了飞行,果然,鬼卒如水流两分,让开了一条天路,由得几个大鬼抬轿子上前。 洪老太太掀开轿帘,冲魏昊行礼道:“魏相公,老太婆此厢是做个中人来的 197 全场死寂 开门见山,倒是没有虚头巴脑的东西,洪老太太一身福光,让魏昊异瞳都觉得闪耀,见鬼卒纪律严明,魏昊微微点头,也是心中有数:“老太君,可是牛将军嫁妹一事?” “魏相公不愧是举人老爷,一猜便中。” 随后,魏昊邀着洪老太太落下云头,在地上寻了个可以歇脚的顽石,正待坐下,却见有个机灵鬼上前端了一把椅子,老太太坐下去舒舒服服。 “魏相公,事情是这样的 洪老太太将自己听来的又说了一通,不曾添油加醋,也不曾隐瞒。 魏昊听完之后,顿时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阴司里头,也是复杂得很。有人也想使唤个‘借刀杀人’之计,盼着我除掉牛将军。如今北阳府府城乃是数得上的东南大城,又有五潮县这样的‘雄关’,定是个好去处。 至于说割据一方等等便利,魏昊自然不会跟洪老太太细说,老太太也没听太懂,但明白有人想要算计牛将军,却是听懂了。 她就是想着牛将军能在阴间帮个忙,所以便有些为难地说道:“那牛将军来请老太婆做個中人,我也没甚可以说项的,只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保不齐将来也能用得上这等实诚之辈 魏昊笑道:“老太君放心,小生绝非好杀独断之人,但有出手,必是十足把握,证据确凿。小生同牛将军远无愁,近无怨,若能说开,自然皆大欢喜。”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老太太十分高兴,若能和解,她那干儿多少也能减少一些处罚。 想那金甲鳄王作孽多端,在诸多地狱都要走一遭的。 每天要经历拔舌、腰斩、剥皮、油锅、针扎等等酷刑,一天受刑之后,又会恢复原样,然后第二天再来。 它只是地狱之罪犯,并非地狱之鬼差,所以阳世一天过去,阴间已经是三百六十天。 洪老太太每次端着米粥过去,金甲鳄王往往都是几百天未进一粒米、一滴水,每日煎熬哭嚎,完全看不到希望。 唯有等上地狱中的一年,才会看到干娘好不容易寻摸过来,凭借生前的那点福气,给它投喂米粥。 黄泉并非阳间江河,哪里能种什么稻米,老太太也是拼了老命,才折腾了一小见方,一天也就够一碗粥。 而这一碗粥,还是因为有“漂母投食”这个典故开始在巢湖、鄱阳湖流传,人间的香火凝聚而成。 正因为这是善因,地府这才网开一面,因为“漂母投食”中的另一方,正是金甲鳄王。“巢湖之变”中枉死鬼,有不少都给金甲鳄王求情,才有洪老太太这个罕见的特例。整个地狱在无数的岁月中,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很少。 老太太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盼着一点儿好,听闻魏昊应承下来,笑得极为开心,然后冲给她准备椅子的小鬼儿招了招手:“你这个机灵的,还不快去喊你家将军?” “小的多谢老奶奶,多谢老奶奶!’ 那小鬼儿连连磕头,然后陡然隐身,不多时,又现身了出来,后头还跟着个三丈高牛头大魔。 身披战甲、手持狼牙棒的牛将军见了魏昊,当时就将狼牙棒横放在地上,然后躬身抱拳:“魏相公,多谢您宽宏大量,我委实不知道这寻来的妹婿阳寿未尽,若是知晓,怎敢如此行事。 ” “牛将军放心,魏某虽然斩妖除魔之名在外,却不是个滥杀无辜之人。此事前因后果,我已知晓。如此,便跟牛将军打个商量,您听一听,看看合适不合适。” “魏相公请讲!’ 见魏昊如此好说话,牛将军大喜,他好不容易从鬼卒中拼了出来,十分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地位,也不想妹妹往后再吃苦,魏昊不为难他,便是天大的喜讯。 “丑时还早,婚礼只要未开,问题就不大。不过今天牛将军已经摆出了宴席,不少人都是冲着婚宴来的,若是取消,只怕也不妥,定是损了牛将军的颜面,将来出兵作战,反倒是让人拿今日之事来说笑,有损士气。” “魏相公!您 牛将军直接惊了,它真是没想到,魏昊竟然考虑得这么周全,其中的弯弯绕绕,牛将军也是有苦说不出。 地狱之中征战,士气极为关键,不像阳间血肉之躯偶尔爆发,还能出现惊天逆转。比如突然老天垂怜,给你一道天赐流光,然后反败为胜....这种事情,在阴间想都不要想。 士气足了,鬼卒鬼兵打起来才猛,它为一方将领,是大军的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它都成了灰头土脸毫无威严的将领,士气低迷就只会恶性循环。 “所以,我想如此操办,喜宴还是喜宴,只不过婚宴变成招婿宴。恶人我来做,我会奉上黄金五万两,白银二十万两,前来恭喜牛将军为贤妹招婿。如此以来,牛将军财帛厚重,有嘴碎的,只要想着有机会为您的妹婿,这金银断然是不会少的。” “至于这笔钱,牛将军放心,陈孟男、张阿韦家中都已经备好,少待您带着鬼卒前往北阳府城城北,咱们大张旗鼓运送金银。至于还需要各种古玩字画、绫罗绸缎,也只管提。也算是给陈孟男、张阿韦几个买个教训。” “会不会让几家家道中落?’ “牛将军放心,陈家有‘吐宝兽’之后镇宅;张家当家的乃是北阳府府衙总捕头....都是生财有道的人家,这些钱散了,余生也能赚回来,只多不少。” “那 不说别的,就冲黄金五万两,牛将军的眼珠子都快要蹦出来了。 有了这些钱,招兵买马根本不是个事儿。 而且还能跟魏大象结个善缘,绝对划算。 “牛将军,您要是觉得可以,鸠兹东山的喜宴....就从结婚宴变成招婿宴,如何?”“哎呀,如此甚好!甚好!这已经是两全其美,多加为我照顾了颜面。” 牛将军顿时大喜,就冲魏昊亲自上门道贺,别家断然没有什么话讲。 就算知道是魏昊过来捞人,可魏昊给了一大笔钱,外人眼中,定然是他老牛颇有本事,让向蛮横的魏大象,都彬彬有礼起来。 想到这里,牛将军情不自禁笑了起来:“赤侠公,您真是让老牛我佩服,佩服. “谈不上,事不宜迟,牛将军现在就准备,我稍后便至。” “好!好!” “正好老太君也在,不若领她过去一起吃个喜宴。” “好好好,老太君,您这边请,请上轿。” 牛将军小心翼翼低头弯腰,这一趟,可真是请对了人呐。 之前来的时候,也不是没琢磨过,那魏大象难道是有三头六臂?偏那般厉害?自己咬咬牙,七八千儿郎一起上,也未必不是没有机会。 结果一个照面,就差直接跪下,魏昊那浑身气血,宛若烈焰洪炉,只怕一下子就能拍死它,连魂飞魄散大场面都不会有。 更何况,魏赤侠还是骑着一头龙来的,这牌面完全没得比。 洪老太太虽然没听懂魏昊跟牛将军交代的话,但她看得出来,今天这事儿,算是了了。太平无事,不必打打杀杀。 当即也是快活,点头答应跟着去一趟鸠兹东山。 鬼卒们宛若长龙,浩浩荡荡返回宴席。 有几个判官见牛将军去而复返,便是好奇问道:“牛将军,适才去了哪里?” ‘精细鬼’前来禀报,说是有个贵客要来,我老牛一听说,岂敢怠慢,便先去招呼一声毕竟,咱们这是阴间的喜庆,跟阳世还是大大的不同。” “噢?!” “听牛将军这么一说,莫非来的是活人?” “阳世的人来阴间赴会?’ “难不成是哪个‘人仙’?” 诸多判官、书办,都是好奇不已,看向了牛将军。 牛将军轻咳一声,环视四周,然后笑道:“倒也不是什么‘人仙’,此人诸位也是听说过的,不修法力,是新科举人,还是解首之一。 “竟然还是新科解首?!’ “牛将军果然交游广阔,人间也有朋友!’ 有两个判官心中暗忖:莫非是老牛以前耕地的人家?! 可一想这也对不上啊,這次龍虎榜上的举人,亲自下地的家里就没有耕牛。 “不知是哪位解首?” 热闹已经起来,不少人都是好奇不已,纷纷看向了牛将军。 大马金刀坐在高座上的牛將军顿时笑着道:“便是那明算科的解首,五峰县‘赤侠举人’魏公讳昊是也。’ 此言一出,整个宴会场直接静了下来,鸦雀无声,连吹打的猿猴、狐狸,都是停了动作;翩翩起舞的几十只虫娘,也都是宛若中了定身法。 判官们表情惊愕,黑白无常们舌头紧缩,好家伙,真是好家伙,牛将军不愧是猛将,那是真的猛!! 魏大象上门道谢,它就有胆接得住! 这瞧着也不是牛犊子啊,怎地不怕虎了? 牛将军也是万万没想到魏昊的名声这般凶猛,赶紧抄起酒杯喝一口压压惊,然后道:“都愣着干什麼?!接着奏乐!接着舞!!” 话虽如此,猿猴吹的笛子带着颤音,狐狸吹的唢呐噼里啪啦,一通嘈杂噪音,虫娘们跳得宛若木偶,哪里还有之前的灵动。 “魏、魏昊?!’ “魏大象要来?!” “魏赤侠要来 一阵喧哗,不知道多少魔怪鬼魅忙不迭就要直接跑路,都忘了还要跟牛将军告辞。 然而这些魔怪鬼魅还没下山呢,就见外面刮起了一阵暴风雪,直接来了个大雪封山 夜空之下,鸠兹东山鬼火通明,然而头顶星空云卷云舒,期间一条白龙翻飞而至,白龙身上,赫然有个人影。 “五峰魏昊,听闻北阳府牛将军为妹招婿,特来道喜 狂风乍起,吹得那些想要跑路的妖鬼们只得缩回去,随后,白龙缓缓落下山头,魏昊一跃而起,落在两排鬼火中间,负手而立,登山拜门,至宴会门口,一份礼单飞了出去,落在了门口唱名的“精细鬼”手中。 只听那“精细鬼”展开礼单,高声喊道:“五峰县举人魏老爷,黄金五万两- 才报了一个开头,整个宴会场,里里外外,竟然又是一次死寂。 198 越想越恐怖 “白银二十万两 当“精细鬼”报出礼单第二份礼品的时候,整个宴会场这才爆发出阵阵惊呼。 几个判官眼睛都瞪圆了,他们是怕魏昊,也知道魏大象不好惹,可怕归怕,钱又不咬手!钱能通神! “老丁,老牛这是发了啊。 “他妈的,这哪里是发了,给个十殿阎王当当都不是不行啊。” “不会是纸钱冥币吧?’ “放你妈的屁的,那是魏大象!” 本来应该是斯文判官,这光景却是粗鲁无比,有个判官更是眼珠子一转:“哎,你们几个刚才魏大象怎么说来着?招婿宴?” “老牛不是说是嫁妹吗?’ “老子管它嫁不嫁妹,如果是招婿,我有個重孙,去年刚死,也是秀才功名,不过他死在路上,得去北方把他接过来 “你打甚么主意?!” “那是五万两黄金!”那判官牙花子都露了出来,一双眼睛绿了红、红了绿,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也不多要,五千两,疏通一下做个八府巡按...摊道不好?” “五千两就够了?我记得八百年前,这不得三四万两?’ “你他妈说的也是八百年前,现在阴间这么乱,没听说过‘乱世黄金’吗?” “当真能成?” “新来的五阎王怎么说呢....枚钱了还是办事儿的。’ 意味深长,但却让判官们都心动不已。 一个个掐指推算,发现阳世的子孙里头,是有不少将死短命的,还有一些是刚死的。这拿过来凑合用,也算是个美事儿啊。 “老牛的妹妹要五个鬼夫,咱们正好五个判官,一正四副,肥水不流外人田呐。 “听说老牛的妹妹颇为雄壮 “关我们屁事儿?又不是我们躺下。” “可要是让子孙来承受这等酷刑 “五万两黄金!二十万两白银!’ “这 犹豫的判官迟疑了一下,忽然又听“精细鬼”高声道:“蜀锦五千匹 “干了!我这就托梦!’ 什么犹豫不犹豫的,自己这是深思熟虑,现在考虑透彻,必须拿捏到位。 老婆就得找壮实的,好养活! 这光景,哪里还有阴差去注意宴会性质都变了。 横竖还是喜酒,吃就完事了。 接着奏乐,接着舞! 气氛一下子上来,牛将军顿时大喜,心中也是松了口气,然后面有得色,披甲上前抱拳行礼:“哎呀!!不曾想贵客临门!魏相公驾临,实在是不甚荣幸!不甚荣幸啊一一 牛将军余光看了看四周,哪个不是面露惊异,谁家不是目瞪口呆?! 没错! 老牛我就是这般门路广,北阳府第一鬼将! 心中得意,礼数却是恭敬,魏昊入门抱拳躬身:“素问牛将军乃是北阳府阴司第一猛将,神交已久,今夜前来,一是贺喜,二是认识一下。魏某此番路过,乃是身负‘大夏千牛卫司仗使世袭左千户’一职,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我老牛岂能怠慢贵客,当备上薄酒,还望魏相公不弃,路上也好解解渴 言罢,牛将军一招收,就见十几个鬼卒抬着轿子出来,轿帘掀开,里面露出了酒坛子。诸多小妖小鬼看不懂,但大妖魔怪都是若有所思。 “哈哈哈哈,牛将军爽快,魏某不好别的,这美酒,那是断然不能少了的。多谢、多谢.. 魏昊连连道谢,随后躬身道,“那就不叨扰了,魏某就此别过。少待礼物都会送往府城城北宅院,如何? “魏相公客气了、客气了 牛将军其实这光景也拿捏不准,这魏大象要是放空炮,他也不好说什么,反正面子是给了的。 只是等魏昊乘龙离开,身后跟着飞行的五个轿子,牛将军突然腰间铃铛响了。 叮铃当啷,牛将军解开铃铛,便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就是这姑娘声音浑厚,不像个好招惹的。 “大哥!!外面来了一群人,金山银山往门前摆!还有珊瑚!哇,那珊瑚三丈高,跟大哥你一般身量!哎呀!!这珍珠,这珍珠,一壶一壶往外搬,大哥,你是抢了北阳府吗?!” 判官们沉默了,牛将军无语了。 半晌,牛将军小声对铃铛说道:“妹妹,那都是朋友给的礼物,你的私房钱,可别胡乱糟践了。” “什么?!都是我的 哞~~~ 传来了牛叫声,牛将军赶紧把铃铛给收了,不再说话,然后尴尬地冲周围同僚们说道“舍妹就是这么个性子,让诸位见笑了,见笑了 “老牛,何出此言?!令妹天真烂漫,实在是让人欢喜。说实话,也就是我的重孙才是个童生,不然这亲家,如何都是要结一结的。’ “嗳,老牛,我有个玄孙,泰阳府的举人,年纪大了些,却是饱读诗书,而且为人谦逊在乡里颇有名声,若是将来养儿育女,必能教出天生的精灵逸才来。你看魏赤侠的那条狗,听说便是养在五崖县麒麟书院中的,当真是一代灵犬啊!” “老牛,你是知道我的,常年在十殿阎王那里转悠,屁本事没有,可门路广啊,有个后生那叫一个英俊潇洒、文武双全 判官们已经彻底按捺不住,一些脑子灵光的大鬼,也是端着酒过来磕头,然后问道:“牛将军!您这招妹婿的章程,是个甚么模样的?’ “对对对,牛老爷,您可有说道?’ 只这一起哄,众多妖鬼都是反应过来,对啊,这可是招婿宴,牛将军给自家妹子招揽贤婿的。 当即热闹无比,纷纷上前打问。 没别的意思,就是问一问。 至于黄金白银的...结了婚就是自家人,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牛将军见状,顿时喜上眉梢,得亏自己灵醒,这是祸事临头变成喜事临门啊。 而且它也万万没有想到,魏昊居然这么讲究,说给钱真就给钱,不掺假的。 想它往来阴司,多有同僚出征的时候,斩首一千偏说三万,功劳一个比一个水。 阴间的数字不值钱,但这真金白银可不一样。 烧纸钱你烧死了也就那样,香火是多少就是多少,阴间定期轮回投胎之前,众鬼都是要寻个地方住下,十殿阎王编户整饬,不可能全是公家报销,剩下能住多好吃多好,全看生前德行。 德行高尚,子孙昌盛,烧来的纸钱纸马,便就真个儿用得上,德行卑劣,那就不顶事儿,这是某个人祖定下的规矩。 不过富贵人家自然有富贵人家的操作,德行不济,没事儿啊,给现钱,只要给的多,十殿阎王都给价想办法。 人祖定下的规矩多了去了,不碰就是,绕过去就是 开动脑筋,办法总比困难多,为了捞钱,谁还没有一点祖传的手艺不是? 诸如“替死鬼”“倒霉鬼”等等鬼灵的诞生,可不就是如此么。 所以说,魏昊甩出来的真金白银,那真不是判官们这等五品以上的地府高官没见识,实在是硬通货之所以硬,那是因为真的硬 太硬了!! 钱是英雄胆,牛将军原本也就是有些封赏来的家底,战利品虽有,但却一般,冥币这种东西,就是草纸,发俸禄可以,紧要关头,真不如金银横贯三界古今。 魏大象前来拜门,那是牛将军陡然而富,阴间的地位直接拔高,霎时间就惊动了不少大神。 其中就有检校第五阎王的阴间大王,拍了心腹虚度鬼王,到了鸠兹东山,奉上了贺礼,坐上了高位,然后得以亲近牛将军说话。 虚度鬼王也是暗暗心惊:大王好生厉害,前头做了介绍,如今还能再做,这买卖可以。 牛将军脸面喜庆,心中却是不爽:入娘的,前头便是阎王的人说陈孟男是新死的好鬼,可以当做鬼夫。老子便信了,得亏没惹毛了魏大象,人家果然侠义,非但没有怪罪我,还真就折节下交,你这新来的阎王,到底有没有把我老牛当自己人? 凡事就怕对比,牛将军此时已经打定主意,等今晚上把事情给了了,就托梦给魏大象,诸多细节都交代清楚,之前不方便说的,也只管说了。 到时候借个物事,能遮蔽窥视的,便不怕有人知道是它抖落出去的。 牛将军虽是个猛将,倒也不蠢,知道自己欠下魏大象一个大人情,可不能白白捡了便宜。而这光景,魏昊带着五台轿子,直接奔赴“画皮小筑”,并没有去城北的风水宝地。轿子里面,的確装了美酒,不过也不只是美酒。 一个个穿红戴花新郎官模样的惨白鬼魂,也正失神坐在其中。 头一个花轿就是陈孟男,此时全然没有意识,只是坐着一动不动。 等到子时,魏昊返回了“画皮小筑”,落地之后,便喊道:“‘陆地夜叉’何在?”“小的在此。 那“陆地夜叉”赶紧钻了出来,现形之后,让诸多不敢离去的嫖客们又一次吓晕了过去。今夜,注定让他们难忘。 “魂灯灭了没有?’ “没有没有,小的一直看着,寸步不离。” “如此也好,免得跟阴司打交道。 魏昊说罢,手一挥,五台轿子的轿帘立刻掀了起来,随后里面的魂灵,一蹦一跳出来,为首的一个,正是陈孟男。 有人认得他,直接惊愕当场,再一细想,顿时觉得“画皮小筑”“画皮弄堂”都是人世间最恐怖的魔窟。 越想越恐怖,越想越害怕。 他们往日里,怎么敢在里头消遣的! 当真是差点嫖死在里头! “小汪! “汪!” 一直潜藏在这里的狗子,突然钻了出来,然后狗子赶羊一样地叫着。 “汪汪汪、汪汪汪 五个魂灵便没有乱走,朝着狗子驱赶的方向前行。 看到了汪摘星,“陆地夜叉”吓了一跳,心中惊呼:我滴娘!这魏大象真不能看他模样,心思竟然这般深沉,我若是偷奸耍滑,他是不知道,他的狗却一直盯着! 越想越恐怖,越想越害怕。 他往日里,怎么敢认为魏大象是个莽夫的! 当真是差点折死在里头! 狗子也是熟门熟路,不多时就将五个魂灵赶到肉身处,随着一一对应,魂灯也适时熄灭。魏昊运气于目,异瞳再度搜查,见没有了大碍,立刻喝道:“还不醒来!!” 这一声大喝,惊得棺材五个人顿时坐起。 那场面,原本胆大的一些看客,当时就看傻了眼,眼睛一翻,终于也是吓晕了过去。垂死病中惊坐起.太吓人了! 那灵堂不算灵堂,礼堂不算礼堂地方,陳孟男扶着棺材大叫:“我没死!我没死!哈哈,我还活着 啪! 魏昊上去给他后脑勺一巴掌:“看你小子以后还敢狂嫖嗎!” 199 这人啊……真有意思 “大象?!哈哈,大象!我就知道!” 陈孟男直接从棺材里跳了出来,然后咣的一声跪下。 “陈兄,何必行此大礼?’ “滚!我腿不听使唤,软了,你扶我一下。” “你想得美,自己爬起来。” 魏昊站在那里,笑着道,“你这一次狂嫖,你爹掏了几十万两出来摆平,杂七杂八加起来,少说一百万两有的。” “什么?!’ 陈孟男大惊失色,顿时伏地大哭,一边哭一边捶,“早知道如此,那小母牛定不能放过,一百万两啊 站魏昊身旁的狗子目瞪狗呆,魏昊也是彻底麻了。 “陈兄,你差点回不来阳间你知不知道? “知道,可正因为知道,才觉得亏。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事情,妖魔鬼怪出没地方,我只要听说就从来不去,如此小心了,还着了道儿,这不是我的错啊。” 魏昊一把将他拎了起来,甩在一只椅子上,“有个事情,要跟你一说一下。” “你说吧。’ 陈孟男一边哭一边抹泪,他算了算,一百万两,起码得五年不能嫖,人生有多少个五年?他堂堂七尺男儿,就这么点儿理想,有错? “白公子之前受了重伤,现在昏迷不醒,短期内,可能醒不过来。” “嗯?’ 提到了白辰,陈孟男顿时一愣,旋即猛地大叫:“白兄怎么样了?!可需要良医?若是需要,只管知会一声,钱不是问题!” “无用,这不是药石可以解决,比捞你还麻烦。我能捞你出来,也是有些运气,你可知道再差一个时辰,丑时一到,你就彻底死了,成了本地府城隍麾下牛将军的妹婿。白公子比你麻烦得多,多得多 “白兄 陈孟男陡然失神,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中,随后嚎啕大哭,“世间若无白兄,吾何其孤独也!旧时同白兄相约京城,决战夏邑,陈某绝不违背誓言!今日,我陈孟男立誓,白兄不归,不入欢场!’ “不必立此重誓,少嫖一些就行。” “不行!白兄同我乃是兄弟,人世间岂能我一人独嫖?!” 一时无语,魏昊都不知道说该感动还是该好笑,这小子的脑回路有问题啊。 狗子瞄了一眼魏昊,它不理解,自家君子身旁,就不能有两个正常一点,普通一点的朋友吗? “独嫖嫖,不如共嫖嫖 陈孟男也是颇有决心,冲魏昊道,“这次多谢大象搭救,我陈孟男牢记在心。不过得闻白兄噩耗,我也不能背弃知己,之后就闭门不出,专心读书。” 你别啊,你可以嫖,少嫖一点就行。 你这样搞得让人哭笑不得,很为难啊。 魏昊有点扛不住,这光景听到“画皮小筑”外传来了动静,便知道是陈父来了。 果然,再见陈孟男之后,陈父顿时大哭:“大哥!大哥你还活着!孩子,活着就好啊一- 父子二人抱头痛哭,陈父千恩万谢,给魏昊连连磕头,魏昊赶忙扶他起来,劝慰道:“此番能保住陈兄性命,也不全是我的功劳。护住陈兄魂灯的,乃是一位‘陆地夜叉’。 说着,魏昊邀着“陆地夜叉”现身,它面目丑陋,又有眉间眼,青面獠牙的模样,吓了不少刚来的人一跳。 但陈父却顾不得那么多,上前就是跪下:“恩公护持之恩,小老儿铭记在心,日后家中必定供奉恩公牌位,不忘今日围护犬子之恩 那“陆地夜叉”厮混大半辈子,大的坏事儿不敢做,可好事儿那是正经没干过一件。 此次歪打正着,被一個有钱员外如此感恩戴德,竟是有些不适应,手足无措十分尴尬地说道: “你...起来,起来,我这..啥!” “陆地夜叉”不好意思,竟是冲魏昊拱了拱手,一脸尴尬地隐身去了。 它这番隐身,反而更让陈父感慨,连连道:“恩公大恩大德,小老儿绝不相忘,绝不相忘 那夜叉隐身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画皮小筑”,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整个面目都在发生变化。 原本青面獠牙,多少獠牙是缩了一些,跑到一处小竹林,它累得气喘吁吁,坐在石头上歇息,拍着大腿看着竹林雪景,感慨道:“这人啊....可真有意思。” 怀里还揣着魏昊给它的黄金,抖了抖,也还是欢喜的,可不知道怎地,这欢喜有些不一样 它便知道,陈父为了儿子跪地磕头的那刹那,是真的震到了它。 以前不是没见过,只是被磕头的,从来不是自己。 这一次陡然变换,真是有些猝不及防。 “有意思?” 忽地,一个声音响起,小竹林顿时发出簌簌声,竹叶上雪花抖了一片,还有一些冬天败落的枯竹,则是发出嚓嚓声。 “自然有意思,以前胆小怕事,都是躲着点除妖人,这会子没曾想还有如此玄妙的体会 “魏大象离开之后,为何不直接灭了魂灯?” “咱们可是说好的,我只管着魂灯不灭,要是灭了,勾司人一到,这事儿就算一半的工钱。如今魂灯未灭,勾司人也没来,你什么时候结账?” “你收了魏大象的钱,还敢提结账?’ “呸!你们想赖账?!’ 夜叉顿时大怒,“横竖就是一把冥币的事情,我去阴间探望使唤使唤,这点小钱还要赖账,真是不爽利。那魏大象让人办事,凶是凶了些,给钱可爽快得很!” “哼,装傻充愣,你当我是白痴!” 一阵劲风刷过,金光一闪,“陆地夜叉”突然惨叫一声,“我的手 整条胳膊被不知名的东西切了下来,“陆地夜叉”立即开启眉间眼,然而那金光闪得它眉间眼全然不能直视,但多少也争取了片刻喘息之机,它的眉间眼有定魂之效,克不了寻常法宝,但能克得了魂灵。 转身就跑,“陆地夜叉”也不傻,直接原路逃跑,一地的血水流淌,捂着断臂,这夜叉原本还是青面,此时已经快要成了白脸儿。 它跑得飞快,后方一道白芒疯狂追击,只是离“画皮小筑”还有五里,那白芒就宛若一团鬼火,悬浮在原地,不再继续往前。 “陆地夜叉”顿时知晓,在这里出手,应该是会被魏大象察觉,所以不敢。 也顾不得庆幸,“陆地夜叉”现在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流光,捂着断臂,根本止不住血 想要开口呼救,却也没了气力,“啪”的一声跌倒在地,“陆地夜叉”骂道:“背时,竟是在这里扑街而亡 随后听到了些许动静,耳边传来声响,却听不到是谁在说话。 等到天亮,北阳府府城的城西普宁坊内,“陆地夜叉”猛然睁开眼睛,然后张嘴道:“这下我真是死了,不知能不能在阴间混个鬼差 “恩公!您没事儿啦!’ “嘿哟!!!” 睁眼,看到一张老脸凑了过来,把夜叉吓得一蹦三丈高,连连后退:“怎地是你?!你来阴间作甚?!’ “什么阴间,你没死,想办法把你给救了。” 只见房间内魏昊开了口,“陆地夜叉”一愣,“我未死?” “了不起重伤,要死哪儿那么容易。” 夜叉摸了摸胳膊,空空如也,顿时眼神黯淡,“唉,合该我背时,往日里但凡积点德,也不至于如此。’ “也得亏你做了好事,虽说是歪打正着。但也救了你的性命。 于是魏昊对“陆地夜叉”解释道,“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回事,但断了你胳膊的,是一种法宝,寻常手段止不住血。好在我这里有人给了法子,你跟陈孟男有缘,他便供你为‘保家仙’。只是陈孟男上有父母,要供也是他父亲来供,可陈家已经有了‘保家仙’,所以,陈叔主动分家,以‘劝學明志’焉理由,亲自写了分家的文书。这样陈孟男才能以一家之主的身份,把你供起来。’ “供起来也是无用,若是 “日夜游神那里都使了钱,一个一百两。黑白無常那里也打点好了,一个两百两。再加上阴司大小鬼王以及一众书办、帮办、鬼婆、鬼公,花了三四万两,总算定下了章程,告天的时候,你昏迷不醒,全靠这些阴司收了钱的吹法螺,总算过了祷告上天那一关,你如今,的的确确就算是陈孟男家里的‘保家仙’ 夜叉当时就无语了,道:“哪有用夜叉当‘保家仙’的?!”“你说得对,更何况还是个独臂的。’ 被魏昊损了一句,“陸地夜叉”也是尴尬,然后冲陈父道,“多谢搭救. “不敢不敢,往后有你看护大哥,我也放心。 说着,陈父又掏出一张借条,“这是你们陈家问我陈家借的十万两,约定五年之内还清。还请往后多家督促小陈相公,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夜叉彻底无语,从兜里摸出二两黄金,想了想不够,又揣了回去。 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小陈欠老陈的钱,关我夜叉什么事儿?! 我还想着帮忙还钱?! 我下贱! “不是有句老话,叫做父债子偿 夜叉忽然脑子一动,如是说道。 陈父一听,顿时大喜,对夜叉拱手道,“恩公,您说得可真是对,小老儿还欠着钱老板一笔钱,倒也不多,一万七八千两的货款。我是小陈相公的父亲,他身为儿子,既然知道了父亲的难处,自然要努力帮忙 父债子偿?! 对哦,不是子债父偿.背时! 夜叉顿时觉得这人啊....真没意思! 200大丈夫能屈能伸 头一次听说有夜叉做“保家仙”的,于是府城内不少能走动的,都过来看看小陈相公家的行情。 毕竟也算是奇事了。 而且是诸多奇事搅合在一起,让人啧啧称奇。 “父慈子孝却要分家,只是一奇。” “男大未婚独立门户,这是二奇。” “勾栏巨嫖却要收手,这是三奇。 “供个‘保家仙’,非妖非鬼非精非怪,偏是个夜叉,这是四奇。” 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吵得独臂夜叉大白天不得安生,冲出堂屋就是吼道:“你们这群嘴碎的个儿小的毛色灰里带黑黑里带白的,都给老子滚!夜叉怎么了?夜叉吃你家的米了?!老子乐意!老子乐意 “急了急了,谁还不是个‘保家仙’,你個夜叉急什么?急着吃人肉还是喝人血?说两句怎么了?你不少肉也不掉毛,寒冬腊月还上火,你是家里没柴火还是却热火?’ 小麻雀们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独臂夜叉更是大怒,抄起地上一把雪,捏圆了就砸,嘴里还大吼,“老子就没吃过人肉喝过人血,就你们这群贼搓鸟在这儿嚼骚,滚!滚一 “嘿!你个夜叉不吃人肉不喝人血,你是天生的胆儿小啊。难怪只能过来做个‘保家仙’ 夜叉怒不可遏,心说这群小麻雀可真是太讨厌了! “你们再猖狂,小心我登门拜访!吓得你全家不安宁- 这般吼了之后,麻雀们终于闭了嘴,赶紧回家,免得被夜叉惦记上。 “哼!” 将手中的雪球一扔,夜叉就在屋子里转悠,成了“保家仙”之后,它直接就隐身了,在门口看了看,“陈宅”两个字的匾额有些歪,于是上去扶了扶,扶正之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 忽地听到身后无比热闹,他便扭头看去,见车水马龙摊位无数,叫卖的小贩各有口音,摊位上摆满各种物事。 人间司空见惯的场景,它其实当真不曾见过,妖怪集市反而去得多一些。 “噢 张大了嘴巴,夜叉像是看到了奇景一样,眼睛瞪得大大的,它也时常听说一些大妖眷恋人间,结婚生子的都有。 那人间的烟火气,就是三界最神奇的东西。 只因万事万物的描述,都来人族的集体智慧,没有了人族,很多传说都是烟消云散。像人族这般喜欢记叙的种族,太少见了。 即便有,却又不像人族那样会描绘出无数种可能的故事。 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狐狸精怪、恩怨情仇 一段历史,一个片段,一个画面,甚至一句话,都有可能在时光长河中瞬间记录。 小人物的目光,看到波澜壮阔的历史瞬间,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在记录。 可以是一首诗,一幅画,一个图形,一个公式 无数种族的大能、有识之士,不是不想复现人族的这个特质,然而做不到。 究其原因,只有一个,人族可以用理智战胜欲望。 而这一份理智,可以是包含无数复杂感情的混合体,有无数英雄豪杰,可以为了拯救一个远不如他的人,献出自己的生命。 这就是“正义”的理智原则,战胜了求生欲。 这种理智,同样是不理智,诸多种族无法理解,也就越发地具备吸引力。 “正义”之类的原则,是人族自己给自己的枷锁,这世上的枷锁,本该都是让人唾弃的,且是沉重的,然而人族却为之大唱赞歌。 无数个时代过去,并非每一个人族成员都会秉承“正义”,但是,绝不会吝啬赞歌。 夜叉懵懵懂懂,以前不理解的东西,看着街巷的景致,它深吸一口气,豁然开朗。 正自觉颇有感悟,忽地听到庭院内传来声音:“老爷!您都伏案疾书一个上午了,歇歇吧,秋闱还早呢,吃了饭再努力,也不迟啊。’ 夜叉一听,顿时满意,连连点头:“这陈孟男以前是个浪荡败家子,如今知道用功读书,堪称‘浪子回头’ 迈步而入,凑到书房窗前张望,就见陈孟男还在奋笔疾书,隔间的桌子上,饭菜都已经凉了。 如此用功,怎能不让夜叉欣慰? 有了这读书的劲头,自己再想办法暗中帮忙,怎地也要考个解首! 只是夜叉突然一愣:不对啊,陈孟男不是跟魏大象一样,都是明算科的么?他这奋笔疾书写个甚么?! 伸着脖子往里面看,陈孟男只觉得窗户有风,也看不见夜叉,就打算关窗。 然而夜叉才瞄了一眼,嘴都要气歪了,青面獠牙变成个铁青的面皮歪斜的獠牙! 陈大官人抖了抖袖口,一脸淫笑,冲芝娘低声道:小娘子,你也不想我带人找谢大 郎逼债吧 芝娘呜咽啜泣,几欲自尽,然则想到爱郎前程,无奈之下 好娘子,罗裳褪去,当真是肤若凝脂、香腮似雪,陈大官人见状,哪里还忍得住, 当即撩起衣摆,一手扶着细长娇娥玉足,一手 可恶!!!! 夜叉勃然大怒,将这淫词浪语直接撕了个干净!! 它明明记得陈孟男可是跟魏大象指天发誓,说是再也不嫖! 嗯?! 呃 好像这事儿也的确不算嫖。 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啊。 陈孟男正关窗户呢,忽然见桌上的稿子突然碎了,顿时叫道:“这甚么怪风!把我的营生都毁了!” 赶紧把纸片儿重新贴合,完事儿之后,陈孟男这才美滋滋地谈了谈稿子:“有了这物事,找个书店印上几套,这营生不就妥了么。’ 说着,陈孟男找了算盘噼里啪啦拨打起来:“这千字两文钱,会不会低了一些?不过我是新人,低一些倒也无妨。一日写个万字,二十文就有了。且先混个温饱,等勾住了看客,我再于要紧之处戛然而止...嘿嘿,料想那老板不提价也得提价。” 夜叉看得无语,听得麻木,这人啊...搞不懂他们意思! 还别说,陈孟男一番乔装打扮外出贩卖文字,唯恐被人认出来,普宁坊有个书店专做小说之类的杂文,让陈孟男留个住址,陈孟男都不肯,只说先挂账,过几天一并算钱。 至于姓甚名谁,概不透露,只留下“****’的诨号。 全程跟着的夜叉彻底麻了,原本的青苗獠牙,因为几次面部抽搐,竟是柔和了不少。回到“陈宅”,它都不知道自己这算个啥,是福还是祸? 连着几天,陈孟男都是供稿过万,挂账也有一百文没有取。 那书店老板也是狡猾,得了陈孟男的稿子,便让本家的说书人先在酒肆中试试水,好评如潮! 夜叉在夜里外出遛弯儿,见坊内酒肆竟然这般热闹,说的还是自己东家的故事,顿时没忍住,半夜里现了形,提醒陈孟男道:“你那文字被说书的拿去讨赏了!” “哎哟卧槽!你吓死个人啊你,从来只有红袖添香的,偏我倒霉,夜叉添香!呸呸呸,大吉大利,你要是没事干,倒夜香去,休要来聒噪。’ “你!’ 夜叉大怒,“我好心提醒你,别人说书一晚上讨了三两多的赏钱!” “你懂个屁,这叫放长线钓大鱼,我要紧的时候拿捏一下,什么三两多,让那老板讨三十两都没问題。”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嫖了那么多年,灯红酒绿之地什麼小姐没见过?那些穷酸书生写来写去就是才子佳人,谁爱看个鸟。我这儿都是真的!不论是神情、姿态、肤色、身材、姿势啥,跟你个夜叉说这些,不就是对牛弹琴?!” “你差点给牛做鬼夫!” “还别说,牛姑娘壮是壮了些,可未必没有滋味 说着,陈孟男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唇,看得夜叉直接一哆嗦。 这是个什么鸟人! “没见识,我跟白兄立下大宏愿,要决战京城,横扫夏邑。待大夏无处可嫖,必将游离各州,嫖尽三界万族!” 夜叉张大了嘴巴,它不知道该夸还是骂。 要说夸吧,他干得那就不是人事儿! 要说骂....这勇气、魄力,有一黑一,它“陆地夜叉”做不到 “哎,你们夜叉族,雌雄公母可有美丑之分? “夜叉眼中,无甚美丑,只有好吃不好吃。” “啊吧!这也忒无趣了一些。若如此,别家种族,可有佳丽?” “若说人间王侯,倒也有中意的,罗刹族的女子,在王侯眼中,大多绝美。“他日若有机缘,还劳烦您多多引荐....戈这就去给您上柱香。” 见陈孟男真的去恭恭敬敬上了一炷香,夜叉本以为他是随口那么一说,结果鼻子一嗅,满满的香气。 这是诚心诚意有所求。 我的天 夜叉忽然有些惶恐,只因陈孟男不像是明年就要死的,可它已经不想在这个家呆到明年。保这个陈家,将来传扬出去,它成什么了? 给东家牵线搭桥的皮条客?! “就这么说定了啊,到时候遇见中意,您给做个介绍,好处断不会少了您的 陈孟男不再理会夜叉,继续奋笔疾书,如今开门立户了,自己是一家之主,必须得有进项啊。 不赚钱养家糊口,不活下去,将来白兄身体复原了,自己总不能出去玩个小姐,还得兄弟掏钱支付嫖资吧?! 这好吗?这不好。 好男儿志在四方,大丈夫當能屈能伸能软能硬。 “我给你磨墨。 “有劳。” 房间内很是沉闷,唯有夜叉的磨墨声,还有陈孟男废寝忘食奋笔疾书的簌簌声。 201 万全 大陈宅,魏昊再度召集城内“保家仙”,然后开始点名。 这次来的“保家仙”更多,基本上认识的,都已经沟通过了,得到魏昊召唤,都是云集于此。 “谁没有来,都记录在册。一百零八坊,一个坊一个坊的清点。到了的回去之后,不得跟坊内‘保家仙’透露任何情况。违令者斩。” 魏昊面色淡然,一个坊一个坊地盘问,到了的“保家仙”都领着魏昊给的桃符欢喜地走了也再三保证,绝不透露今日前来问什么。 一旁白星好似秘书,提笔记录每个到场精灵,姓甚名谁何处落脚,然后签字画押。 数量十分庞大,魏昊将大陈宅前庭后院都分隔,叫到一個坊的精灵就前往前庭,剩下则是在后院等候。 队伍排成长龙,屋檐树上都是鸟雀鱼虫蛇儿壁虎之类。 池塘中鲤鱼成群,金鱼无数,嘴巴一张一张,已经塞得满满当当。 好在是活水,来一批就走一批。 如是忙了一整天,直到夜里亥时才忙完。 也就是龙族体力好,换成别的姑娘,早就累垮了。 “昊哥哥,你在查什么?’ “地毯式搜查,数据不会出错。” 魏昊对比了各坊的情况,然后将“胜业坊”“安邑坊”圈了出来,“有实力的‘保家仙,就这两个坊都没有来。固然有非富即贵的缘故,但大概率是因为畏惧我的审查。” 将“胜业坊”“安邑坊”的名单提了出来,魏昊抖了抖:“接下来要查的,就是这两坊。‘陆地夜叉’不知道对方身份,因为对方从开始就没有以真面目示人。但这不妨碍根据‘陆地夜叉’的伤口,来反推出对方的法宝。” 卡。 “夜叉一族虽说不至于天生血肉衍生的地步,可也没有受伤之后就血流不止,甚至还加速流血。 “那么伤它的法宝,必有异能。’ 白星想了想,看着魏昊道,“昊哥哥,伤了‘陆地夜叉’,也是做了恶事,你定能分辨! “不能。夜叉不是人,我跟小汪的神通,辨认的是害人精。所以这个家伙...或者说一群家伙,都挺小心。行事作风不像普通精怪,更像是衙门里的人,几乎都没有亲自出面的痕迹处处都是代理人传话。’ 不过魏昊并不着急,有蛛丝马迹,剩下的就是筛选,逃不脱的。 套无数个马甲也是无用,留下痕迹,剩下的就是时间问题。 “岂不是有可能平日也是个行善精灵模样?” “甚至还可能在白天也来我这里报到。” 魏昊笑了笑,“不过不可能的,它们不敢赌。没必要冒这种风险,我的战绩摆在那里,天然的威慑力,使得它们不敢用傲气来赌命。因为我和别人不太一样,我真的会斩妖除魔杀人。 “现在圈定了两个坊,再加上‘画皮弄堂’和府衙总捕头张德,圈定的范围其实还可以进一步缩小,只不过我要以防万一。 “为何?’ “因为涉及到‘吐宝兽’,我之前斩杀过一只老鼠精,如今却在阴间混得风生水起,而‘胜业坊’‘安邑坊’紧邻城东大市场,本就是财水汇聚之地。那只‘吐宝兽’之后的老鼠精,在哪里使手段都有可能。而且还有狡兔三窟的安排,总要力求必杀,使其万劫不复。” 听得魏昊的计划,白星眼神闪烁,心中暗忖:又要开始了吗?昊哥哥一定是又要大发神威 事涉阴间,魏昊不可能只管着阳世来追查,很多事情都要串联起来。 济水龙神、水猿大圣、巫三太子、老鼠精、吐宝兽、阴司人马、阳间官员 全部要素串联起来,才能获得一个大致的脉络。 看似复杂庞大,但只要拿捏到位,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 如今魏昊阳间的身份最稳,功名、世袭职位,基本立于不败之地。 再加上白家、陈家的财力支持,愿意冥顽不灵、负隅顽抗的,不会太多。 官场上又有汪伏波照拂,再加上五崖县县丞肖田敏已经调来府城,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官运,居然检校北阳府通判,堪称是滚运亨通,直接完成了大多数官员一辈子都完不成的跃迁。 按照大夏王朝的规矩,肖田敏这次升迁,跨过了很大的门槛,成为了一个富贵府城的三把手,只在知府、同知之下。 虽说是知府的佐官,但通判却也是分厅办公,有自己的衙门,主要业务就是负责水利、漕运还有诉讼。 尤其诉讼,这一点尤为重要,魏昊到时候走流程,地方的法律流程还是要走的。 唯一可惜的,就是肖田敏的名气不够,远不如“五潮传胪”汪伏波,这一次官运亨通,魏昊也收到过肖田敏的书信,表示非常不解和担忧。 不解也是正常的,北阳府那么多县令,今年还有那么多等着外放的下级京官,偏偏一个县丞捞上了。 吏部怎么搞的,不得而知,肖田敏自己也确信没有贵人扶持,但周围人没一个信的,都当他藏得深,朝中有惊人的门路。 至于说担忧,便是“德不配位”一事,撑不起官位来,反噬也是比较强。 不管是官场深度还是说个人能力,肖田敏都担心自己在北阳府通判位子上玩脱。 丢官都是小事,就怕小命都丢了。 好在肖田敏脑子转得极快,他跟魏昊有旧,汪摘星被聘入魏家为客卿,中人作保的就是他。 随着魏昊和汪摘星的名气越来越大,自然五崖县中也会有各种传说。 肖田敏这个“二老爷”,也就有了“神异” 百姓以为神,那就是有神。 所以思来想去,肖田敏琢磨着,一事不烦二主,索性就再找到了魏昊,希望将来在北阳府的时候,魏昊能够提供一点帮助。 要求不高,读书人的圈子里嚷嚷两声,自然会有诸多读书人过来捧场。 从幕僚书办到跑腿帮闲,不可能亲力亲为的,有本地人支持,要轻松得多。 实际上肖田敏现在的两个师翁,一个是五潭县的,一个是五峰县的,都跟魏昊認识,冲北陽府“三老爷”跟魏大象有旧,过来帮忙,顺理成章。 然而惊奇的事情也在这里,因为有本地人支持肖田敏,幕僚书办等等都不是肖老爷从外地带过来的,这让本地豪门大户也是吓了一跳,横竖在肖田敏暂代北阳府通判的时候,都觉得这位“三老爷”背景深厚,在本地随便招招手,就有秀才举人上前帮忙。 肖田敏固然哭笑不得,但也只得硬着头皮假装淡然,唯恐被人察觉到他对府城豪富贫贱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魏昊现在有总捕头张德、通判肖田敏支持,必要时候,有人抗法就是杀,百无禁忌。 至于说正常而言的知府大老爷,肯定看他不爽,但魏昊在大巢州有个经历,就是杀了大巢州知州姚馥兰。 此事传言极多,但大多都被冷处理,江北官场也多讳莫如深,实在是巡天监、钦天监、除妖监都不想深究。 不过北阳府知府,多少还是通过人脉打听得清楚,那个魏大象,是真的连人带船,直接劈了个干净。 姚馥兰最后连个渣都没剩下,阴司也没有勾到他的魂魄,那就说明一个问题,其结果是..魂飞魄散! 吃饱了撑的去惹魏大象,知府大老爷又不是江湖糙汉,偏要压魏大象一头,才能显示自己的官威。 和气生财,相安无事,这就是最好。 有了这些诸多便利,魏昊带着白星,便是去东市逛街,南北刚好就是“胜业坊”“安邑坊,魏昊让狗子去“安邑坊”打听一下,自己则是带着白星去北面的“胜业坊”。 狗子原本挺高兴的,走着走着,忽然察觉到不对啊。 怎么自己是一条狗去办事,偏偏自家君子还有个伴儿?! “汪汪汪汪汪汪 一通狂吠,狗子十分郁闷地转身前往“安邑坊”,除了“保家仙”,城池内部的犄角旮旯,多的是各种开慧生灵,只要没有害人,总能在城市的角落苟延残喘。 作为城东的富庶之地,安邑坊哪怕是一个垃圾堆,都有不少肥硕野狗野猫出没,朱门酒肉臭,喂不了活人还不能喂狗么。 汪摘星循着各种气息转悠,终于在一处比较怪异的宅院外驻足,只因宅院进进出出的人物车马,都挂着一个铃铛,铃铛却是个猫头模样 202 狗 狗子眼珠子一转,在附近溜达了一圈,遇见了几只身体残疾的野猫,远远地行了一礼,这才上前从脖子下的兜囊中拿了几条小鱼干出来。 兜囊是“九馗龙”的皮做的,魏昊照着“剑衣刀溘”的款式,用“魏氏天工造物法”做了-个。 照着狗子的修为,能装六七百斤的货。 “汪!” 狗子先叫了一声,上前道,“冒昧叨扰,小可初来乍到,不知此地....是何国家?竟是一派猫国盛景,必是府城上国啊。” 几只野猫见狗子上前,都是弓着背、炸着猫,许久之后,一只浑身是伤断了尾巴的独眼三色猫走了出来,左右黑猫白猫菊虎斑猫都是站好了位子,看似个踩尾端坐的模样,却是余光警惕 “若是打听问路,大可不必。” 那断尾独眼三色猫将小鱼干往回推了推,眼神虽然热切,甚至一张兔儿也似的嘴巴都张了张,但还是推了回去。 狗子见状,顿时狗眼一亮:“诸位放心,小可绝无歹意,也不曾下毒。 说着,狗子先叼了一条在嘴里,嚼了一番,吞咽下去。 然后继续道:“初来贵地,怎可不知礼数。小可常在老家麒麟书院中读书明理,礼不可废。’ 众猫这才围了过来,其中一只黑猫过来嗅了嗅鱼干,然后扭头冲断尾独眼三色猫点了点头。 几只猫都是肚子发出了咕咕声。 领头的断尾独眼三色猫于是道:“那就不客气。” 于是它先叼两根,后头几只猫依次上前叼了两根,随后到了一处种了梅花的小巷子中。众猫明明很饿,却慢条斯理地吃着,汪摘星也是颇有耐心,就在巷子口端坐,一条狗尾巴晃得飞起。 等众猫吃完了之后,狗子这才一副外地看客模样问道:“那是个甚么猫国?以前倒是未听说过,等返乡的时候,定要跟长辈吹嘘一番 几只猫都颇有气势,但并不争抢,得了断尾独眼三色猫的同意之后,白猫这才出列,这白猫虽然身上有些脏,但看得出来已经是梳理舔舐过,一黄一蓝的异色瞳看着汪摘星,然后道:“有礼。” 见白猫双足并拢,猫猫头微微向下,狗子也赶紧还礼。 双方礼数周到,白猫也是有些诧异,然后语气平稳地说道:“那里原本是‘小报恩寺’的‘安宅狸国’,后来‘小报恩寺’失火,便没有了重建的意思,新盘下此处的地主,不似僧人香客那般待见家猫,遂驱逐了‘安宅狸国’。 “噢 狗子眼睛一亮,它感觉这里头,必然有诸多东西可以深挖。 这是它身为“橘狸国”大理寺少卿的职业本能! 汪摘星寻思着,这光景自家君子估计都没有查到有用的情报呢,自己可真是太厉害啦。隔一个东市,在东市以北“胜业坊”逛街的魏昊,正在给白妹妹解释什么是冰糖葫芦。 “这里面是洗干净的‘山里红’,然后且上一层糖浆,等凝固了,便是冰糖葫芦.....白妹妹你看,这一串串的,多少还是有些葫芦模样的。’ 说着,魏昊摸了几文钱,递给小贩,“劳驾,来一串。” “两串!’ 白星眼睛放着光,她便觉得冰糖葫芦可真是好看。 小贩顿时大喜:“壮士,您的冰糖葫芦。” “多谢。 魏昊接过手,将冰糖葫芦拿着,本以为有一串是自己的,却不曾想白妹妹一手一串拿着,很是高兴。 有心转身再买,总感觉好像不太妥当,于是作罢。 白妹妹左一口右一口,那酸酸甜甜的感觉,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大巢州虽然富庶,但她以前并不能乱走,很不安全,纯粹就是个家宅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家姑娘。 如今得了自由,身旁有人护持,自然放松开心。 胜业坊的街市明显要热闹得多,许多达官贵人家的小哥也会出来遛弯儿,见了各色小吃都是会尝尝鲜。 白妹妹忽然问道:“昊哥哥,为何这里坊墙内外都如此热闹?” “因为快过年了。’ “过年? 龙族并不过年,因为龙族没有定四时,人祖观天观星定下年月日时之后,龙族也就有了四时。 人族过年的热闹,白星听说过,也知道哥哥喜欢过年的时候出去玩耍,但究竟是個什么模样,便确实不知道。 小青偶尔过来说一说,也是说一些村子中的过年,大抵上就是吃年糕做米酒之类,并不见得稀奇。 但在这里,看到的热闹确实大不相同。 “那又是什么?’ “噢,是北阳府的糯米果子,有九种颜色,味道一般,我不爱... “店家,你这糯米果子怎么卖?” 不等魏昊说完,白星举着两根吃剩的冰糖葫芦,问凿开坊墙开店的果子铺老板。 老板是个大婶儿,浑身上下都是蓝印花布,头上且着包巾,看上去和蔼可亲。 “这位娘子好,我这儿的果子一色一文钱。” “来个九色的!’ 说罢,白星将冰糖葫芦塞到魏昊嘴里, “昊哥哥,你吃吧。” 摸了一排铜板出来,魏昊递给了老板,包了九色糯米果子,本以为这种没味道的玩意儿绝对不好吃,结果老板很大气地在果子上撒了桂花糖. 馋了。 魏昊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买,但白星已经吃得眼睛放光:“昊哥哥怎会不喜欢吃这个?”“我 啃了一口冰糖葫芦,甜是甜,酸也酸。 魏昊一边啃一边寻思着:小汪应该也在玩耍吧,难得休息一趟,快过年了。 “安邑坊”的小巷内,腊梅香味深沉,狗子安安静静听着众猫的叙说,然后感慨道:“原来诸位还有这般一段往事,当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如此说来,‘安宅狸国’的国号,并没有被天界除名,只是被鸠占鹊巢 “正是。 白猫看着不远处的豪宅,叹了口气:“只是斗法,分个胜负倒也没什么。但此番另有内情,乃是借了人间之力,驱逐了全国君臣。’ “小可有一事不明,那窃国之辈,既然耍弄了奸计,为何不赶尽杀绝?” 狗子如是推理,“将诸位一网打尽,岂不是一劳永逸?独享国祚? “因为那窃国之徒,并非是一只猫。若是除掉我等,必有天使下界,而后宣布下任国君...到那时,必定事情败露。 “唔 狗子微微点头,又掏了一堆小鱼干出来,打算继续唠个十条八条的,它觉得这里头已经不是可以深挖的事情了,而是大有隐情啊。 现在已经可以确认,对面曾经是“小报恩寺”的豪宅,肯定有问题 裡面有个不知道什麽根脚的玩意儿,通过人间手段,强抢了“安宅狸国”的江山,而且此地“保家仙”,也的确没有听从自家君子的号召。 大有問题! 狗子心想着等自家君子也查得差不多了,再来一起合计,“胜业坊”规模还在“安邑坊”之上,一时半会儿也查探不完, “胜业坊”诚如狗子所想,大是真的大,魏昊跟白星逛了好一會儿,一条街都没有吃完。期间还有个十字口,多有撂开场地唱戏、杂耍的,看得白星连连拍手:“昊哥哥,这演得正是《赤侠除妖》!” 只见有个武生画了黑脸儿,手中握着一把刀片子,跟另外一个扮作“乌鱼怪”的武生打在一起。 那是刀来枪往,呼呼作响,刀枪打完了便是拳脚,每一拳每一脚都是啪啪作响,打得极为热闹,围观众人都是连连叫好。 “昊哥哥,为何你是黑脸儿?” “太阳晒的 噗嗤。 掩嘴一笑,白星挽着魏昊胳膊,踮脚张望,见围观的看客,不管是男女老少,看到精彩处,都是立刻掏出铜钱打赏。 那接钱的方式也并不喧哗,非是铜锣倒扣,而是一个装了水的桶,让连只猴子作抬水状。绕了人群一圈,观众便将铜钱投入水桶中。 猴子一圈下来,累得气喘吁吁,捞出诸多铜钱,顿时唧唧唧唧拍手大叫,接着就是冲四周作揖鞠躬,那模样憨态可掬、滑稽好玩,逗得众人都是哈哈大笑,孩子们咯咯咯咯笑个不停。 白星也是没见过这样的,美眸闪烁,晃着魏昊的胳膊笑道:“昊哥哥,原来还有这种讨赏的法子。我以前从未听说过 她本是天乳,如今搂紧了魏昊,饶是魏昊一条铁臂,也被紧紧地且住,顿时让魏昊一阵心痒,差点儿心猿意马,好在自来定力强,倒也镇定了下来。 只是这光景多少有些慵懒懈怠,觉得难得休息一下也挺好,就是心头有个念想,大抵上好像是忘了什么。 自己是来办正事的,这一点倒是没忘,就是好像忘了啥 等逛到了天黑,街道出现了带亮光的叫卖,魏昊突然一拍脑袋:“坏了!我把小汪给忘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一_” 在“胜业坊”的坊墙入口,狗子看到魏昊跟白星手挽手怡然自得逛街的模样,顿时毫不犹豫一通狂吠。 203 金宝楼,大买卖 “小汪,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魏昊赶紧打开荷叶包,里面还有吃剩央半只烧鸡。 四目相对,狗子一脸鄙夷地看着魏昊:“君子,我虽然是狗. “我央错我央错,逛着逛着就忘了。” 倒也爽快承认错误,找了个酒肆,点了雅间,叫了一些卤味、腊味,然后坐在那里边吃边聊。 狗子嘎嘣嘎嘣吃完了半只烧鸡,然后舔着舌头道:“君子,那安邑坊央‘金宝楼’有问题,我今天明察暗访了一圈,发现这‘金宝楼’进进出出央人员,都挂着‘狸奴铃铛’,这铃铛本是‘小报恩寺’内部‘安宅狸国’央镇国之宝,有稳固财运之效。’ “等等,这‘小报恩寺’要稳固财运干什么?’ “‘小报恩寺’是‘涂山公’修央,大夏朝开国是央‘三公’之一,又称‘涂山叔’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是豪门修央,还以为一直就有央呢。后来一把火烧了,也没见有人来翻修 “国运衰退,淮水、大江都闹了妖怪,修什么修,都过不来。所以‘涂山公’之后,索性把这祖传央地皮买了出去。’ “卖祖产?!’ 魏昊直接惊了,“这我也没听说过啊,真要是这么大央生意,没道理陈孟男家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哎呀,君子,豪门之间勾当,能给外界知晓?买卖成了,只怕隔了半年才有人知晓都不一定。” 狗子叼起一块酱大骨,管它咸淡,只管啃。 啃了一会儿,它喝了一口清水,这才继续道:“‘安宅狸国’央疆土,原本就在‘小报恩寺’之内,大火烧了‘小报恩寺’,‘安宅狸国’自然也是覆灭。然而国主认为百废待兴,准备大干一场央时候,这‘小报恩寺’动工央同时,来了一只精灵,跟‘安宅狸国’斗了一场,最后趁势大胜,将‘安宅狸国’君臣都驱逐了出去。’ “不杀? “杀了就要引来上界天使,这精灵很是了得,居然只是篡位,依然以‘安宅狸国’央身份行事,如此,便能盗用‘狸奴铃铛’央神异。短短时间,‘金宝楼’当真是日进斗金。 说着,狗子将“金宝楼”周围摸底排查央情况说了一通,“我问过周围央一些义士,都道这‘金宝楼’和‘安宅狸国’新朝很是混账,那‘金宝楼’是在坊市乡里放贷;这‘安宅狸国新朝,则是在精灵中放债,多有‘保家妖仙’折损,再不能给家宅捎带平安。 “若如此,这‘金宝楼’顺势再拿了那些没‘保家妖仙’央小门小户,只怕是半点难度都没有。这时候神异较量全无,拼央就是人世间央财力实力。家里要是出个秀才或者公门中人,还能抗衡,倘若没有,那就真是‘民不与官斗,穷不同富斗 “君子果然一猜就对,正是如此! 嘎嘣嘎嘣将酱大骨咬碎,汪摘星摇晃着小尾巴说道,“‘金宝楼’左邻原本是个绢布商宅院很是考究,‘金宝楼’央大管事瞧中了,几天功夫就拿到了手。那绢布商落户北阳府也有小四十年,‘保家仙’是一只碧玉蚕,使他家绢丝上乘,如今便是一无所有“ “嗯。 魏昊点了点头,道,“证据收集得如何?’ “精灵那边都是差不多了,它们现在也都知道我是给‘赤侠举人’办事,多愿意站出来作证,只是怕死,希望君子赏个桃符辟邪。’ 这事儿虽然干了不是一次两次,但每次精怪们找他一个人类讨要辟邪央东西,总觉得怪怪央。 乾坤颠倒不外如是。 “如此就先把这‘金宝楼’给端了。 魏昊说罢,手指叩了叩桌面,“‘五鬼’何在? 此时已经是晚上,阴司也已经开始工作,只见墙角钻出来五個身影,跌跌撞撞急急忙忙乱走了一团,个头儿不高,也就是三四尺央光景。 站定了之后,才见是五个挨个儿鬼,戴着牛头骨,攥着牛大骨,站成一排,然后冲魏昊跪下磕头:“小央参见魏老爷. “魏老爷,喊小央们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领头央小心翼翼,抬头问道。 “拿去。’ 抓起一把铜钱,甩给了它们。 “嘿嘿,多谢魏老爷打赏!多谢魏老爷打赏 五个机灵鬼忙不迭捡钱,捡完了之后,又老老实实跪坐在那里,听候命令。 “去给牛将军传个话,将‘金宝楼’里里外外都围了,一个魂灵都不准逃出去!’ “是!’ 这五个机灵更是高声道,“小央张三李四王五赵六孙七,必定把话带到!” 然后五个小东西就地一滚,宛若皮球一样,重新钻入了墙角,再也没有了踪影 酒肆中一阵阴风,让不少喝醉了央都是一个激灵,陡然酒醒。 “君子,这五个小鬼儿,哪来央?” “牛将军跟我之间央传声虫,随叫随到,只要是晚上。’ “这可真是方便。” “死了更方便,死了只需要挂个牛铃铛,就能千里传音。’ 狗子翻了个白眼,吃了一口水煮央菘菜,都是北阳府本地央大白菜,就白水煮没什么味道不过狗子还是挺喜欢吃央。 至于本地人,多是沾一些酱油、虾酱之类。 正当狗子吃得快活,魏昊又掏出一个哨子,轻轻一吹,过了一会儿,来了两个值夜班央精干捕快,循着声音到了酒肆,见了魏昊之后,立刻抱拳行礼:“原来是魏老爷!” “魏老爷,不知有何差遣?’ “告诉张总捕头,就说我已经在北阳府通判厅告了状,肖通判准备处理一桩官司,原告就是我。’ “呃.不知被告是 “还没想好,你便这样跟张总捕头说,然后让他带人来这里。’ 两个值班央捕快直接懵了。 还没想好?! 什么叫还没想好?! 程序正义,是特权阶层央护身符,魏昊现在是举人功名,便是货真价实央特权阶层。只是他要央是结果正义,所以程序正义刚好可以拿来当厕纸。 以前地位低微,是别人拿来当厕纸,现在轮到自己,果然是爽。 而特权阶层央爪牙们....比如眼前央捕快,却也只能受着,还得忙不迭去传话。 其中央变化,不知道多少人只能感知到其中央一半,当然,大多数是感受被恶心、推脱、踢皮球央那一半。 倘使这时候再有人提到法律,魏昊自然是乐得交流交流,法律是统治阶级央意志体现,他是统治阶级央一份子,当然应该为所欲为....这就是法,这就是律 待两个捕快离去,很快就到了张德家中,此时张德也是老实得很,家里积攒央家当,一多半都折在了宝贝儿子张阿韦身上, 这光景,搂着“画皮弄堂”真正老鸨柳花魁,张德感慨道:“以后再慢慢攒钱吧,只要老子还是总捕头,就不愁东山再起。 “老爷,弄堂里闹了鬼,生意以后只怕不好做,得换个地方呢。’ “唉....也只能这样了。等过了年吧,过了年再寻个地方开业,好歹咱们这弄堂,也是在教坊司报备央,可不是什么私娼馆子。” “只盼以后不要再有这等祸事 柳花魁一脸后怕央模样,张德见状,赶紧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你这婆娘不要怕,这次也算是认识了魏大象,往后有什么精怪妖鬼闹事,找他帮忙就是。魏大象可是神通广大人,人死都能从阴曹地府捞回来,老子也算是开了眼,涨了见识 “老爷莫要忘了,他可是把泮中官都给杀了。 “杀了才好,不杀这弄堂能到咱们手里?你这婆娘真是脑子转不过来。” “那可是中官,太后央人 “那算个屁,魏大象是举人,还是解首,立了多少大功,别说太后养央一条狗,就是太后央兄弟,杀又如何?魏大象只要占理,你用手段去算计,是要逼反他?再说了,这一回魏大象地府捞人,知道央何止万千,有好些个公侯,昨天就托了人来我这里,说是帮忙引荐引荐。’“啊?!这是为何?’ 柳花魁一脸懵,没搞懂这是个什么情况。 “说你傻你还不信,动动脑子,谁家难保没有一个万一?这要是枉死央,求到魏大象那里,万一说动了,可不是阎王爷手里抢人?你是富贵人家央当家人,恨不得儿女都去给魏大象磕头认干爹!’ 说到这里,张德摸了摸脖子,“还别说,我那天就该让阿韦当时就跪下磕头央,顺势喊一声干爹,这事儿可不就成了么。还是一段佳话!’ “嘿呀!!” 越想越气,越想越后悔,张德竟然猛地抬手拍了一下大腿,这事儿办央,太心疼儿子,结果失了分寸。 亏了亏了亏了。 柳花魁听到张德这个北阳府府衙总捕头,对魏昊央评价竟然高到这种地步,顿时面露惶恐回想起当时魏昊在“画皮弄堂”央问话,她有一种被完全看穿央感觉。 不! 绝对是被看穿了! 高人眼中,自己央小动作无所遁形! 然而魏昊什么都没做,当时离开“画皮弄堂”之后,就直奔“画皮小筑”,然后...然后就传来泮中官被魏昊一刀爆头央消息 再然后....再然后魏昊离开了“画皮小筑”,亥时救活了五个本来死去央人。 于柳花魁眼中,这个“赤侠举人”何止是神通广大,已经是神央没边。 “老、老爷 柳花魁有些犹豫,正待说话,却听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张总捕头家里央门子过来敲了门:“老爷!今晚上值班央两个,来找老爷。’ “哪儿央呀?’ “胜业坊央。 “这就来。’ 张德起身,在柳花魁央胸前掏了一把,然后由着女人给他伺候着穿衣,换上了靴子、斗篷拿上了吃饭央家伙,便出门去了。 胜业坊非富即贵,不可怠慢,稍有不慎就是大事。 出去之后,两个捕快直接行礼道:“张爷,魏赤侠说是在新来央三老爷那里告了状,然后让您带人过去。” “魏赤侠?!” 张德一个激灵,连忙上前一步,“我给了他铜哨子,确定是他?!” “是他,是他,张爷,魏赤侠吹响了哨子,我们才过去央。” “在胜业坊?’ “就在坊门口央酒肆。 “他说要带人过去? “对。’ 张德顿时一拍大腿,连忙道,“赶紧摇人!把兄弟们都叫起来,睡下央也起来,都跟老子去赚一票大买卖!’ “张爷,咱们这是要捞钱?’ “捞钱算个屁,这是要立功!魏大象给咱们扛事儿!” 言罢,张德赶紧回屋弄了一件护心镜给套上,前胸后背都有。 这也不算甲具,凑合着用就是了。 “走走走,快走!” 府城央捕快数量有限,不过张德是总捕头,临时可以调用县衙央捕快还有各种衙役、摆役、乡勇。 通常来说,这就要看总捕头央面子如何,因为面子不够大,很多县衙央班头都是当放屁又不归你直接管。 乡勇更不用说了,面子不好使,就认钱。 钱到位喊爹都成,没钱就是你大爷。 张德也是知晓这一点,早就让人捎带了话,今晚上事成之后,赏金大大央。 他张总捕头央信誉还不错,几个出乡勇央坊市,头头们都认了账,赶紧叫人。 这一通折腾,规模不小,少说有七八百人聚集。 张德到了胜业坊,见到魏昊之后,赶紧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打着招呼:“恩公,您有话直接喊我就是,劳您在久候,我央罪过,我央罪过...恩公,咱们来胜业坊弄谁?’ “不在胜业坊。’ 魏昊起身看着远处已经有了一道道鬼气翻滚,就知道牛将军摩下已经到了,“金宝楼”估摸着现在一只鬼也别想出去。 四周更是禽鸟盘旋,都是燕雀,本地央“保家妖仙”,实力虽然一般,作个耳目绰绰有余。 其中有个蝙蝠,还专门过来打了个招呼,正是早就在鸠兹东山有过交情央福伯。 “不在胜业坊,那在哪儿?” “去安邑坊。’ 一声令下,张德招呼着人马直接浩浩荡荡开拔安邑坊。 此刻安邑坊央坊门刚准备关,见张总捕头带着人过来,于是又把坊门打开。 “张爷,您这是... “缉捕要犯!闲杂人等退下!’ 张德威风凛凛,然后跟着魏昊继续前进,一路上张德左顾右盼,盘算是哪家 感觉这家举人老爷有可能,那家荣养央老相公也未必,走着走着,越来越靠近“金宝楼”,张德央脸都歪了。 我央天! 张德有些害怕:“恩、恩公..不、不会是金、金宝楼吧?!’ “为什麼不能? 魏昊背着手,驻足轉头,笑着问张德 “这‘金宝楼’来头不小,除了跟大老爷有关系,还. “张總捕头,你难道忘了,你儿子差点阴间回不来?’ 这一问,把张德问住了。 他脑子转得飞快,当即明白,这“金宝楼”大有问题 又想到此事是魏昊扛着,当即抱拳道:“恩公放心,您便说怎么做吧!’ 身为总捕头,张德脑子十分活络,转得极快,这时候已经有了得失结果 惹毛了顶头上司,板子先拍央不是他,而是魏昊,程序上来说,他配合“千牛卫司仗使世袭左千户”办案,问题不大。 其次魏昊说是要告状央,而且是在三老爷肖田敏那里告,那他配合一下搜集证据,也能说得过去。 实在是上头怒不可遏,也就是个停职,总捕头不太一样,在大夏朝央官职之中,县衙央捕头还是流外官,也就是吏员;但是府衙央总捕头,属于低级武官,怎么论也是个官儿,那查办起来,是有司央事情。 涉及到有司,那就是钱权二字,有人风平浪静,无人驚涛骇浪,就这么回事儿。 但只要事情妥了 那就是血赚啊。 “金宝楼”.眼前央可是“金宝楼”! 张德不傻,跟了他多年央小弟们也不傻,这会子早就打定了主意,一会儿就是吆喝呐喊,打头阵央,还得看“赤侠举人”魏大象央能耐。 “围了‘金宝楼’,连条狗都不能出去。’ 魏昊说罢,摸出了天赐流光镇魂印,大摇大摆地走向“金宝楼”央大门,左右石狮子眼珠子微动,见魏昊前来,顿时缩着脑袋,瑟瑟发抖. 204 这是要多少钱 轰!! 一脚踹开金宝楼的大门,这两扇大门都有几千斤重,然而在魏昊脚下,跟纸糊得一般,当即碎了个稀巴烂。 听到动静,整个楼院顿时出来数十条大汉,各持棍棒刀枪,然后冲着魏昊杀来,根本没有任何犹豫。 “嗯?! 魏昊双目圆睁,“找死?!” 原本如狼似虎的几十条大汉顿时身形一滞,一个个止住脚步,纷纷驻足,左右不敢上前,魏昊这才道:“把你们老板叫出来,十息之内不现身,就不必出来了。’ “一 “四, 魏昊根本不理会他们,淡然报数,整个庭院顿时一阵喧哗,不多时就有诸多锦袍客鱼贯而出。 “哎呀呀,不知是魏老爷大驾光临,当真是让‘金宝楼’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有個胖员外笑呵呵地出来相迎,看上去憨态可掬,后头还有几个锦衣在身的家伙, 目光不善,盯着魏昊。 只看到他们脚踩皂靴,魏昊就知道,这些是衙门里的人。 “你是老板?’ “鄙人林欢,忝为‘金宝楼’东主 “拿下。” “是!” 不等林欢说完,后头几个捕快立刻冲了上来,枷锁直接套上,根本不容易反驳。 “大胆!魏大象,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由得你耀武扬威!这‘金宝楼’是你想来就来的?区区一个举人,让你尾巴翘上了天是吧?!把林老板接过来!我看谁敢徇私枉法- 一人大喝,手持折扇指着魏昊,根本不惧,魏昊看他穿着打扮,再看腰间装饰,便知道来头不小。 不过这跟他没有关系,魏昊此刻已经运气于目,异瞳能够看到此人的贵气,王子公孙又如何。 “魏某的‘千牛卫司仗使世袭左千户’怎么来的,几位不会不清楚吧?” 魏昊面色淡漠,对捕快们说道,“只管拿下。一句话,谁敢阻挠,格杀勿论。天塌,我顶着, “是!” 有魏昊这句话,捕快们当真是生龙活虎,这事儿太简单了,怕个屁 魏昊亮出千牛刀,随手一掷,甩在了地上,那些见过千牛刀的人,都是下意识后退一步。同样是左千户,世袭左千户可不是随便得来的。 固然也有恩荫赏赐的路数,但自己没实力,也发挥不出世袭左千户的特权来。 魏昊武艺超群,一人成军,自然是万人敌的实力。 人的名树的影,当知道眼前打上门来的凶人,就是传说中的魏赤侠,不少“金宝楼”的护卫已经怂了。 胆气一丢,便是全然没了斗志。 “小公爷,那那是魏大象,魏大象啊。” “住嘴 锦袍青年咬牙切齿,盯着魏昊,“我便不信,你敢伤我 “你算个屁,大巢州知州姚馥兰,我杀的。” 声音不高,却宛若惊雷,魏昊目光冰冷,看一条死狗一样看着锦袍青年,“别说是你,杀你全家我都不带皱眉头的。’ “你!” “太后的内侍泮中官,也是我杀的,不过我大发慈悲,留了他全尸,割下来的耳朵,最后也装了回去 魏昊说话间,外围“保家仙”已经封死了所有出路,牛将军派来的一千二百鬼卒,也将天上地下围了个水泄不通。 察觉到一切都妥帖之后,魏昊一跺脚,喝道:“土地何在!” 嗖! 一个黑不溜秋的矮小玩意儿从地里钻了出来,吓了众人一跳。 “土地在此,在此,赤侠公唤小老儿何事?’ 大夏朝有个特色,举凡有名的寺庙,多有土地公驻守,为的就是通神便利。 “金宝楼”这块地盘,以前是“小报恩寺”所在,自然也有土地公值守。 “本地暗室、地道,都一一说来,事后我会为价表功。’ “是是是,小老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土地公那黑不溜秋灰头土脸的,倒也不是没有缘由,“小报恩寺”一把火,烧得他眉毛胡子都没了,连小小的土地公神龛都烧没了,只留下了一块石碑。 没了遮风避雨的地方,风吹日晒就成了这个德性。 再加上“金宝楼”复杂得很,原本“安宅狸国”还能提供猫舍之类,改朝换代之后,自然连个接济都没有。 旧年积攒的那点香火积蓄,一股脑儿都赔给了“安宅狸国”新朝。 吃穿用度,哪个不要开销... 土地公寻思着自己苟延残喘下去,能挺到哪天“天官赐福”,就赶紧走人。 现在一看,嘿,好家伙,魏赤侠居然杀了过来,那不得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啊。 他是个小屁神不假,那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呢。 “哪里来的妖孽,竟敢在此妖言惑众- 有个道士一声大喝,正待出手,却见一道流光直接飞过,瞬间洞穿他的头颅。 “林道长 魏昊手一抬,流光回到手中,正是一枚不见血的飞刀。 “除妖监、巡天监、钦天监的,自己出来缴械免死,否则,接下来你们有很大的可能会死。 “你竟敢杀了林道长 那锦袍青年睚眦欲裂,“你好大的胆子,这是徐真人的徒弟!大国师的徒孙 “便是徐宜孙来了又如何?我还有笔账没跟他算呢,先杀个徒弟过过瘾。’ 把玩着手中飞刀,魏昊大踏步向前,然后说道,“所有‘金宝楼’持械人员全都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金宝楼”内所有精灵妖鬼听令,三息之内现身,否则魂飞魄散!” “反抗者皆以勾结妖孽、残害乡民论处!’ 一应锦袍客都是面色铁青,却又不敢发作。 魏昊上了台阶,反手对之前极为嚣张的锦袍青年就是一个耳光:“滚一边去。’ “你敢打...饶命!’ 捂着脸的锦袍青年吓得一哆嗦,只因一枚飞刀悬在面门前,明晃晃极为吓人。 而左右护卫,刀还没有出手,脖颈上已经同样顶着一柄飞刀。 魏昊的超绝武艺,彻底吓到了他们,全然不敢动弹。 入楼阁大门内,魏昊见门头盘绕一条蛇,这蛇有五个脑袋,浑身金灿灿的,于是问道:“你是什么来历?’ “回赤侠公的话,小的乃是‘五头招财蛇’,本在山里修行,听闻往日朋友发迹,特来投奔, “噢?是‘保家仙’?” “呃,这倒是不知,只说是得了天界垂青,赏了一个国主当当。” “嚯!” 魏昊笑道,“你那朋友,是什么根脚?” “便是个熊狸,有招财进宝之能。 “你也招财,它也招财,可是一个师傅门下的?” “小的起家修行处,唤作‘多宝山’,最先出山的,便是‘吐宝兽’,曾助过多位人皇。 “吐宝兽 魏昊微微点头,顿时明了,此事基本上都串上了,果然跟自己剁死的“灰先锋”有关系。魏昊于是对五头招财蛇说道:“我看你初出山头,还不谙世事,便不杀你,自去外面候着不可乱走。’ “是,是,小的这就出去。” 咻的一下,五头招财蛇现了真身,当真是浑身金灿灿,整个庭院都被照亮。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看了过去。 好些锦袍客都是目露贪婪,没想到这里还有一条“五头招财蛇”! 五个蛇头看着吓人,然而它金灿灿的,不是假的金灿灿,是真正的黄金为鳞,宝光十色。“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还有‘五头招财蛇’!若是请回家中,岂不是富贵百年?!”“不止,应该还有其它招财进宝的瑞兽,若是成为‘保家仙’,还愁什么花销?只管挥霍便是: 王子公孙们雖然忌惮魏昊,卻也镇定得多,还在那里琢磨着如何跟招财进宝的瑞兽结缘。而从未见过妖灵的捕快们,则是惊奇不已,发出阵阵咋舌声。 “我的天,这‘金宝楼’还养着如此一条怪蛇?!” “你懂个屁,这蛇是金子做的!’ “那是妖怪!’ “妖怪原来长这样, “那天‘画皮小筑’才叫厉害,比这个更带劲!” 随着魏昊鱼贯而入的捕快们,迅速搜查房间,魏昊手指哪里,哪里就有人藏着,即便是隔间、暗门、地道,都躲藏不过,土地公在旁全都指了出来。 而魏昊站在一棵梅花树前,却是打量了一会儿:“土地公,这树并没有成精吧?为何会如此灵气十足?’ “赤侠公你看,那顶上的那朵梅花。 “噢?’ 魏昊抬头看去,才发现花香阵阵之中,居然还有一丝别样香气。 一枚梅花金钱散发出来的钱香。 “钱?’ “正是了。”土地公笑着道,“此乃‘梅花金钱’,并无铜臭,只有錢香。乃是一种宝物,得了能光耀门庭、富贵三代。” “嚯!已经有了‘五头招财蛇’,还有‘“狸奴铃铛’,更有不知名的熊狸,这还要一枚梅花金钱’,这是要招多少财,进多少宝?’ “正是过犹不及,这财气如此充沛,寻常手段哪里来钱快?可不是得‘九出十三归’,财源如流水?’ 土地公道出其中关窍,魏昊连连点头,“得一个就了不得,这接二连三的,必有蹊跷。”此时内院一阵热闹,不少蛇虫鼠蚁都钻了出来,纷纷给魏昊鞠躬磕头,然后到外面站着听候发落。 魏昊不看还好,这一看,眼珠子都鼓在了那里。 只因这些蛇虫鼠蚁,不管是哪一个,都是宝气财气十足,皆是旺家富宅的瑞兽灵虫。 有只蟋蟀一对,一个金的,一个玉的,金叫一声,翅膀抖落金粉;玉的鸣一阵,虫须滴下玉露。 “這是要多少钱?” 魏昊彻底惊了。 205 真是人间太岁神 闹市之中不可能搬运金山银山,所以财气这么旺,也是人间的财运汇集,正常的买东卖西显然不行,必然会物极必反,正途变邪道。 除了“五头招财蛇”、“金玉蟋蟀”、“梅花金钱”等等,整个楼阁的布局,也是外圆内方,从天上俯视来看,便是个铜钱模样。 “这‘金宝楼’,可真是把手段用尽了。 当魏昊这么说的时候,忽然五个小鬼钻了出来,手持牛骨棒敲打着地面喊道:“赤侠公赤侠公,这儿有运财的小鬼哩。’ “是哒是哒。” 两个小鬼挥舞着牛骨棒互相敲着对方的牛头头盔,发出古怪的笃笃笃笃声响,打闹了一通魏昊才问它们:“张三李四,这儿还有运财的小鬼?’ “是哩是哩,它们是天生的鬼魂,只为搬运财货而生。’ “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这是天上地下的手段都用上了,阴间也不放过,这是要做什么 魏昊笑了,然后道,“那熊狸听着,你躲是躲不掉的,整个‘金宝楼’已经被我布下天罗地网。外面有七千二百‘保家仙’给我盯着,你飞飞不走,你游游不脱,想要死扛,那就慢慢等着,我相信巫三郎那只臭猴子麾下‘白参赞’怎么死的,你也有所耳闻 “它被我剖心挖腹,身上一根根刺被我硬生生扒下来,剥削拆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知道我会如何对付你?我听说,这世上有一种刑罚,叫作‘鱼鳞剐’,你可知道为何叫‘鱼鳞剐’?便是渔网勒住皮肉,一個网眼的肉就剐了去。千刀万剐而不死,这是天下第一流的刽子手。” “荷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魏昊的笑声别说“金宝楼”内人鬼妖精都是吓得一哆嗦,便是跟魏昊一起来的北阳府府衙总捕头张德,也是一股尿意传来。 不是没听说过魏大象不像个人,但也只是听说,张总捕头寻思着做事总得有些讲究吧.现在看来,大概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四周原本只是划水的“保家仙”,陡然听到魏昊的笑声,立刻精神抖擞,全然没有懈怠。哪里敢,如何敢? 虽然不知道跟魏赤侠交好有什么好处,但是得罪了是什么下场,已经有了初步的概念。“霍....还不出来,看来,你是不知道我的手段。 魏昊手一挥,数十道剑气刀罡突然释放,裹挟着飞刀,于空中不断地盘旋。 同时,运气于目的魏昊,异瞳扫视着整个“金宝楼”,却没有发现异象,几乎所有的暗室地道,都有捕快、鬼卒进入其中。 但是没有熊狸的身影。 “嗯? 魏昊闭上眼睛,既然异瞳窥视不到,莫非已经不在这里,早就溜之大吉? 不可能! 肯定是自己遗漏了什么。 重新鼻子嗅探,阵阵花香、钱香传来,四周精怪们的妖气,也是混杂其中。 魏昊不断地分辨,排除掉那些认识的,然后,一丝很微弱很微弱的气息传来,不仅仅是财气,还混杂着一国之主该有的气韵的。 捕捉到这丝气韵之后,魏昊耳朵内听到“叮铃”一声轻响,就像是有人在耳边晃动了铃铛。 “原来如此 魏昊笑了笑,转身向外走去,同时喝道:“所有躲藏暗室、密道中的人鬼妖精,杀!”“是!!’ 不等捕快们说话,鬼卒们先声夺人,那声音洪大,让不少捕快都是吓了一跳,全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声响。 伴随着喊杀声传来,各种动静不断冒出,紧接着就是密室、暗道的机关被破坏,大量的人鬼妖精尸体被悬浮扔了出来,堆积在了“金宝楼”的中央,那个巨大的钱眼中。 这一幕让诸多锦袍客只是瞄了一眼,就是吓得面如土色。 而魏昊出来之后,环视四周:“熊狸不在,真是可惜。” 嘴上虽然这么说,然而魏昊走过胖员外林欢身旁的时候,突然抬手将他击倒,脚踩林欢胸膛,手掌成刀,直接戳进林欢的口中,猛然一拽,一只像熊又像猫的黑色妖怪被他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饶命!饶命!饶命 “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魏昊狂笑不止,剑囊已经变成了“剑衣刀植”,一枚飞刀瞬间将妖怪嘴巴缝住,同时“二十四节羊魔鞭”将其缠住,豹尾黄金枪矗立当场,这妖怪就如此被挂在了上面。 “唔、唔唔唔唔唔唔 妖怪疯狂扭动,然而魏昊在众目睽睽之下,却捏着一枚小小的飞刀,面无表情地将妖怪的一块血肉应声剐了下来。 嗤- 一道血水溅射而出,那血水落地便成了血玉珠子,也是招财的宝贝。 “不错不错 魏昊眼神兴奋,“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居然靠着附身来躲过我的搜查。看来,应该是知道我有堪破迷障的神通,了不起,消息很灵通。’ “可惜,你这一招,刚好我遇到过,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哈哈哈哈 嗤! 又是一刀,魏昊手指捻着皮肉,随手一甩,落在地上,宛若珊瑚。 这一幕,全场死寂,别说是妖怪,就是鬼卒们也是下意识头皮发麻,总觉得再看下去都要打摆子。 “唔唔 黑色的熊狸痛苦不已,疯狂地挣扎,眼神中充满着哀求,嘴里似乎想要说着什么,然而它的嘴被缝上了,魏昊不给它这机会。 该知道的,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嗤! 魏昊又是一刀,同时指了指“金玉蟋蟀”:“奏乐助兴。” “是、是 两只小虫吓得抖若筛糠,赶紧摩擦翅膀,发出“吱吱”声。 整个世界就像是静止的,人鬼妖怪,都一动不动,唯有魏昊在那里享受着什么,他仿佛是在写诗、作画,手上动作慢条斯理,唯恐诗句推敲得不到位,生怕画作变了模样 “多好的皮毛,大冬天,做个围脖其实挺好。啧啧,可惜,我生平最不喜欢,便是自作聪明。 魏昊笑得很是开心,“真是可怜的小东西,应该是颇有前程,招财进宝的瑞兽,谁人不喜欢呢?唉..我也是于心不忍啊。 嗤! 话音刚落,又是一刀。 魏昊犹自觉得不过瘾,双目放着光:“去拿些咸菜来!要陈年的老咸菜。” “赤侠公,我们这就去!’ 地上正在捡血玉揣兜里的五小鬼,顿时屁颠屁颠去了“金宝楼”厨房地窖,找到了窖藏的陈年咸菜,上面还有厚厚的一层盐 izm。 牛头骨上写着一个“三”字的,便是张三,它抱着咸菜坛子问道:“赤侠公要咸菜做什么 “做咸菜肉片汤 李四正了正牛头骨头盔,帮着运咸菜坛子。 “刚才我捡了一支红珊瑚!’ “我捡了两颗珠子! “要不我们以后就跟着赤侠公混吧。’ “牛将军给钱太少啦一 五小鬼“嘿咻嘿咻”或抱或抬或抗或背,终于弄来四只咸菜坛子,打开之后,一股咸菜酸味传来,上面厚厚的一层盐,夜里头雪白雪白的,跟屋檐上的积雪差不多。 “赤侠公,咸菜到啦。” “可要生火?” “可要大锅?” “笨!赤侠公都是生吃的!” “生吃?这熊狸瞧着就不好吃 这五只小鬼灵智不高,说话全然没有心思,然而正因为如此,才更加吓人。 几个公子哥已经彻底腿软,他们也是听家中供奉说起过江东凶人魏大象,但..听说,听说而已,也不曾亲见。 现在,终于亲眼见到了,顿时后悔,早知道不如不见。 “赤侠公,地上的珠子我们还能捡么?’ “可以。” 魏昊笑了笑,“便是你们的辛苦费。” “好诶好诶 几只小鬼竟然围着魏昊一圈,挥舞着牛大骨,然后蹦蹦跳跳,跳得还是“傩戏”中的一段 口中发出古怪的声响,又反过来跳了一圈,如此反复,魏昊不觉得有什么,但在众人众妖的眼中,却是极为诡异的一幕。 因为五只小鬼围着魏昊蹦蹦跳跳的时候,魏昊身上的烈士气焰,宛若篝火,而五小鬼被“篝火”照耀出来的鬼影,竟然膨胀了数十倍,一个个都是十几丈的鬼王身影。 那烈士气焰上投影的鬼王嘴脸,皆是宛若巨大牛魔,磨牙吮血的姿态,遍寻十八层地狱也决计不会有。 魏昊气焰越嚣张,五小鬼的鬼影也更巨大。 暗中警界的狗子见状,顿时目瞪狗呆:“混账玩意儿,居然抢我的饭碗,在魏家‘狗仗人势’!” 汪摘星四处嗅探,顺着墙角不断搜索,每一个墙洞都不放过,它跟魏昊极有默契,绝不放过任何敌人遁走的可能。 连续抬腿标记了几处,打开兜囊喝了点水,叼着一个鱼干一边走一边观察,它猜测如果还有潜藏的敌人,这时候应该多少也会想方设法逃走。 不逃? 不逃就彻底没机会了。 魏大象正在给“招财进宝”的瑞兽熊狸做按摩呢。 “唔一 熊狸扭动着身躯,痛楚让它一阵阵痉挛,眼神惶恐哀求,然而魏昊视而不见。 每一刀,都是拿捏得极为到位,血肉剐下来之后,刚刚好看到森森白骨。 所有精灵都是忍不住发抖,有胆小的已经开始呜咽哭泣,然而即便是哭,却也不敢大声,只能捂着嘴不断抽泣、颤抖。 “你居然不求饶了?真是条汉子,硬汉。’ 嘴被缝住的熊狸顿时疯狂抽搐,它想要说话,然而只能发出“呜呜”声。 “魏某生平最佩服的,就是硬汉 说罢,魏昊抓起一把咸菜,面目极为狰狞地将咸菜摁在了熊狸的伤口上。 “唔!!!!!!’ 痛苦到了极致,熊狸已经彻底身躯失控,它尿了,然而没人嘲笑它。 是人是鬼,这一刻大气都不敢出。 晕厥过去的熊狸一动不动,有人以为它死了,妖怪们以为到此为止,魏大象应该会收手了。 然而魏昊摸出一枚丹药,高高举起,环顾四周:“此乃徐宜孙特制‘补血大还丹’,‘人仙’出品,上等货色。魏某见‘安宅狸国’国主熊狸意志超绝,诚乃精怪中的真英雄,固愿以此丹为其疗伤,以表敬意。’ 丹药塞入熊狸口中,它顿时缓缓地恢复过来,苏醒之后,奄奄一息的发出“唔唔”声“果然真英雄!魏某再敬一刀!” 嗤! “唔 又是剐了一刀,熊狸再度痉挛,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鬼精灵在哭。 有些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过的老牌捕快也是吓得腿软,靠近总捕头张德身后小声道:“头儿我要跟您告罪,前头有人出钱从我这儿买情报 怕了,彻底怕了。 魏大象根本不算人! “天可怜见,何必用此酷刑?’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魏昊不动声色,把玩着手中飞刀,笑得极为和气,“人间王法,还要用在精怪身上?“它纵有千般罪过,一刀杀了便是: “可惜它不是金甲鳄王,那金甲鳄王作恶多端,却也临终向善做人,如今在阴间,日日夜夜饱受酷刑。这瑞兽害人的报应,不在它身上,却在它附身的林欢头上,我杀林欢,少待便用王法。这王法,是北阳府百姓所想要的结果,而不是哪个官老爷嘴里的《大夏律》。 “价如此好杀,如此残忍,不怕终有一日,报应加身?” “哈哈哈哈哈哈 “睁大你的眼睛吧!睁开眼睛看看吧!看看天上,看看水中,看看这四周的院墙,那里,都是被这畜生坑骗福气的‘保家仙’,百几十年积攒的香火,便被它全部掠夺。你再看得仔细点吧,我的刀,剐在这畜生身上,然而这些弱小的精怪,却还在可怜它,这....是人性!是怜悯!而你,徐宜孙,你没有,你只不过是人形的畜生,你的眼中只有尔虞我诈、利益交换,你现在斥责我的残忍,不过是怕了 魏昊表情很是狰狞,笑得很是猖狂,“你怕这一份残忍,总有一天,会被我加诸于你,你也怕千刀万剐,更知道,我魏某人一旦下定决心,便会一往无前地做到。你逃不掉的,徐宜孙,你逃吧,躲吧,我知道你会躲去京城,那里对你来说,应该是固若金汤吧。” “可惜,可惜啊可惜,徐宜孙,我魏昊决战‘春闱’之时,便是你魂飞魄散之日。誰也保不住,誰敢阻挡,谁便是你的同党,罪該万死....今日,魏昊携北阳府诸多被盘剥‘保家仙’共同诛邪,神挡杀神,佛挡诛佛!百无禁忌 斩!! 伴随着魏昊一道斩擊,剑气刀罡竟是隐隐约约组成了猛虎模样,一声虎啸之后,“金宝楼最顶端的五个避雷针,竟然瞬间被轰爆。 咔嚓!! 一声脆响,紧接着哗啦啦作响,各种砖瓦跌落,五个铜铁浇筑的偶像,竟然落地碎了个稀巴烂。 五道狂暴的剑气刀罡,直接没入避雷针,几个呼吸之后,千里之外的一处飞舟之上,徐宜孙猛然身躯一颤,接着双手打出结印,一道道法光闪烁,身上的道袍更是飞出无数符文,组成了一道道阵法。 他神色凝重,大喝道:“六道甲兵听令,为我护法: 甲板上,各种木偶铜偶顿时活动起来,挡在了徐宜孙周围。 吼!!!!! 一声咆哮,惊人的剑气刀罡蓬勃而出,宛若惊涛骇浪,呼啸着冲刷而来,只一瞬间,徐宜孙护身的结印阵法都是崩坏,道袍被洞穿无数个窟窿,一切偶像都被轰都连渣滓都不剩。 噗一- 鲜血狂喷,徐宜孙一脸的难以置信:“真是人间太岁神啊 他的法力,在魏昊的“烈士气焰”面前,简直跟纸糊的一样。 不过,徐宜孙虽然受了伤,却也眼神刚毅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水:“不过,却也摸清楚了你的神通,到时候应对起来,便不会像今日这般狼狈。’ 徐宜孙已经了然,对付魏昊,光靠法力修为,只怕无用,还需另寻他法。 而此刻,魏昊在“金宝楼”内,跟没事人一样,继续笑着对周围道:“适才有人打扰,坏了诸君雅兴,实在是罪过罪过,魏某为了表示歉意,再给熊狸几刀,用来助兴。’ 说罢,魏昊扭头看着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动弹的“金玉蟋蟀”,挥手一刀的同时,淡漠道:“接着奏乐。” 206 烈焰 笃。 轻轻甩了一下手中的飞刀,刀尖轻松贯穿熊狸头颅,当那魂魄出窍,准备遁走的瞬间,却见天赐流光镇魂印直接扣下,没有任何难度,当场魂飞魄散。 甩了甩手上的血水,魏昊负手而立,这才看着北阳府府衙总捕头张德,“张老总,剩下的活儿,就不是魏某的职责。’ “弟兄们!随我抓捕要犯 张德灵醒得很,妖魔鬼怪的事情,魏大象全都料理,剩下,可不就是“金宝楼”老板林欢这点儿破事? 至于说林欢背后还有多少大佬撑腰,你都不敢露面,你怎么能说这“金宝楼”有你的一份子呢? 那些个豪门公子哥,这会子已经彻底没胆气,刚才他们听得真切,魏昊是打算跟徐宜孙杠上了,而且不死不休。 鬼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 地上,五小鬼飞快地捡着血玉珊瑚,快活得嗷嗷叫,又蹦又跳抱着一堆珠宝。 “赤侠公赤侠公,您不来点儿?” 张三挥舞着牛大骨,嘻嘻哈哈特别精神,跟着赤侠公混,比牛将军那里有前途啊。 “我现在颇有家资,就不跟你们争了。 魏昊说罢,将熊狸的残躯一抖,每一根毫毛,便化作一张“香火借条”,每一张借条,都是周围诸多“保家仙”还不起债之后,用香火福气冲抵凭证。 “尔等香火都拿回去吧。 团烈焰腾的一下起来,在魏昊掌心熊熊燃烧,无数的毫毛被燃烧,就是无数的借条被焚 毁。 其中还有大量借条,都是左邻右舍来“金宝楼”借了米面粮油还不起的记录,那些被“金宝楼”奴役、盘剥的精灵们,都是嚎啕大哭,围绕着魏昊释放的焰火,纷纷载歌载舞。 此时,并不需要魏昊说什么“奏乐助兴”,每一个精怪都在歌颂、赞美,用它们自己的方式。 这一幕让魏昊再次笑了出来,而这次的笑容,平平淡淡,并不狰狞可怖。 ‘金宝楼’是我们的产业 有个锦袍公子,终于忍不住,他舍不得这些财富,舍不得唾手可得的金山银山,现在,都要化作乌有,不再是自己的。 “魏昊!你可知道,这‘金宝楼’还有李相公的照拂 情绪彻底的爆发,大量财富的消失,让人疯狂,让人失去理智。 锦袍公子迈步而出,指着魏昊咬牙切齿地说道:“你难道想‘春闱’失利?!小心连举人功名都被剥夺 “谁以不义剥夺我的功名,我就杀谁。我现在有这个实力,不信,大可以试试。 魏昊面带微笑,并没有把这些富贵蛲虫放在眼里,他的敌人,不是这种货色。 熊狸的所有毫毛都被焚烧殆尽,魏昊看着漫天飞舞的焰火,还有伴随焰火而载歌载舞的精灵,淡然道:“五潮关前妖魔舞,刀在手,谁主沉浮?’ “李相公是吧?” 魏昊确认了一下问道。 锦袍公子直接傻了眼,然而魏昊却点了点头,“我定要去会一会的,朝中的相公,该死的也可以死了。” 满脸骇然的锦袍公子踉跄后撤,“疯了,疯了,你彻底疯了,你这是要举世为敌-“夯货。’ 魏昊双手摊开,“你看看四周,举世为敌?” 吾虽孤身一人,但却人多势众 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到听到“金宝楼”动静的府城百姓,已经云集安邑坊,本该宵禁的夜晚,竟是分外热闹,然而并无暴乱,反而颇有秩序。 当初“小报恩寺”的大火,都没有今晚上炽烈。 其中的区别,大概是“小报恩寺”的那场火,是真的在烧毁楼阁,而今晚上的熊熊烈焰,连一张纸都烧不掉,却有炼金锻铁之威。 “金宝楼”的罪证极多,除开比较普通的高利贷之外,逼良为娼也不过是平平无奇。 林欢这个胖员外,身上还有個秀才功名,但却在妖魔之地很有门路,时常贩卖人口前往蛮荒之地。 他双手不沾血,却是十恶不赦的畜生。 熊狸附体的时候,又化名“狸员外”,妖魔精灵那里,还能吃上一道。 如此巧妙设计,竟是避开了诸多鉴察。 然而魏昊根本不信这点把戏能躲得过“除妖监”“巡天监”的耳目,但是,林欢姓林,之前被魏昊一刀爆杀的林道长也姓林。 林道长叫林喜,林欢一母同胞的弟弟。 亲弟弟被魏昊杀死的那一刻,竟然毫无变化,没有露出破绽,心肠之硬,让魏昊也是感慨 可惜,该死就得死。 总捕头张德带着人狂捞,这一笔,魏昊没有理会,由得他们揣一些私货在怀里,只要不过分,闹得难看,这点便宜,就当看不见。 横竖魏昊不是北阳府的知府。 不过,明天在通判衙门要告的对象,却是有了。 “金宝楼”楼主林欢,这位不久之前在北阳府号称“大善人”的林员外,会是一个很不错的被告。 贩卖人口为妖魔口食,这条罪,北阳府没有人可以抗,也抗不动。 就算想要洗一洗,也没那个实力和勇气。 魏大象盯着的大案,可以不是铁案,但必须有人死。 程序正义不是广大被盘剥之辈所渴望的,结果正义 .才是朴素的正义。 身为举人的魏昊,如果再去对付曾經需要深思熟虑才能對付的那些秀才,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随便叫几个人,把秀才捉了,溺死在河裡,然后再等秀才家人去县衙告状便是。 程序正义该有的流程,魏昊都可以走一遍,但他是举人老爷,可以大摇大摆跟王守愚王县令在堂上拉拉關系,问候一下天气和伙食,然后约好了退堂之后一起小酌一杯 最后的结果,无非是举人老爷家里人跟某某秀才争执,然后秀才不慎落水,举人老爷家人救援不及,误让秀才公溺毕。 判一个小小警告,掏二三十两银子...这就是结果。 程序有了,正义也有了,要还是不满意,大概就是藐视王法吧...刁民。 人和人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魏大象曾经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一拳打爆龙神的爪子。 那么,面对这样恐怖的暴力,还需要走程序吗? 即便魏昊并不以救世主自居,正如遥远时空的人祖们,亦是如此行事,但现实却并非如此,弱者懦者们,会毫不犹豫地为这些战天斗地的强者欢呼。 只因这些强者,会用最残酷甚至残忍残暴的方式,将他们无比仇恨的对象,彻底地、完完全全地.消灭干净。 就仿佛此时此刻,每个人都知道魏昊对熊狸的残忍酷刑,简直就是丧失人性,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诸多精灵、百姓都会为之而颤抖,甚至会萌生同情,甚至会渴望魏大象给它一个痛快算了 但是! 没有哪个遭受盘剥的精灵,会选择饶恕熊狸。 也没有哪个遭受各种压迫的妖怪们,会认为魏赤侠做得不对 人的名树的影,魏赤侠的刀,无不可斩之物!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不知道什么时候,五小鬼又“敲锣打鼓”起来,它们以牛大骨为鼓槌,以头上戴着的牛头骨为鼓面,一边跳一边敲,随着烈焰更加旺盛,这鼓声传播得更加遥远。 围绕篝火的鬼影,每绕一圈,便有大量的鬼魅加入。 这些鬼魅非常弱小,但加入了其中,倒影在烈焰上的身影,也陡然庞大起来。 越来越多的鬼魅精灵加入其中,天上地下水里的七千二百“保家仙”,都是欢快地跟从,熊狸烧作了灰烬,过去噩梦一般被盘剥的生活,也终于到了尽头。 明明是黑夜,明明离天亮还早,然而每个精怪,都感觉像是看到了天明。 烈焰之中,“赤侠举人”魏昊的背影,此时此刻看过去,竟是完全不让精灵们害怕了. ps:今天512,希望人间太平。 207 险恶 “大象,你....你别害我啊。’ 穿着睡衣,随便裹了一件袍子就赶过来的肖田敏一脸苦恼,“金宝楼”这样的案子,他能接手吗?他不能,没有那个能力。 北阳府三老爷肖田敏寻思着自己就是个暂代,检校北阳府通判一职而已,能不能坐稳了还两说呢。 这下好了,感觉脖子凉飕飕的 “大判秉公执法,又有何惧?’ 魏昊开了个玩笑,然后打量着肖田敏,见他官气蓬勃,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顿时心中有些惊异:这是要官运亨通啊。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话虽不错,但真要是全然不去筹谋,全靠老天安排,那也是该得到的拿不到。 “我有何惧?我上有老下有小,原本就想在县丞位置上混个几年养老就行。官场险恶,就我这几斤几两,何必争抢?’ “大判,我看您是个有福之人,凡事逢凶化吉,有惊无险。 魏昊这般说着,又指着周围久久不散的精灵鬼魅说道,“天地可鉴。” 要是别人这么说,肖田敏当然不信,但魏昊是個奇葩,能通鬼神,更能控御妖灵,是个在世异人,说出来的话,那就不简单了。 “当真?” “信则有,不信则无。 魏昊眼神坦然,并没有骗肖田敏。 望气之术,e魏昊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的, 又心但他不断开发“阴阳灵火”之后,是能够看到这 些实质变化的。 任何一种气,都是事物之间的内在联系,然后具象在某一个节点上。 肖田敏到底做什么,或者说遇上什么,才引发了他的官气变化,这一点魏昊是不知道的但他能窥视阴阳变化,就等于说能判断接下来的前程。 只不过魏昊不能像掌握术数的人那样,推演过去未来,也不能断清来龙去脉。 “唔: 肖田敏把身上的袍子紧了紧,看着“金宝楼”,然后琢磨了起来:我来北阳府只是个意外,检校通判一职,多半是给人铺路填坑的,等时机一到,估摸着就要被人一脚踢开,然后正主上位。可要是我现在办下大案,岂不是有机会把位子坐稳了?大象所说,应该是颇有道理的。 思来想去,觉得可以赌一把,但又怕危急家人,神色顿时又愁苦起来,魏昊见状,便小声问道:“肖公有何忧虑,不如说出来,昊虽不才,兴许也能从旁参赞一二。” “内子在老家照顾双亲儿女,恐奸邪加害。” “这有何难?” 魏昊拍了一下剑囊,摸出几枚飞刀,几个桃符,摊开在掌心,然后道,“此非寻常之物,桃符镇妖邪,飞刀斩不义。肖公乡籍何处?若是千里之外,可命飞禽送往,两日便至。 “我听说第二次五潮关大战之前,大象便是让夜枭传书?” “正是。” “若如此,那便多谢. 有机会不抓就是蠢,肖田敏这时候已经开始盘算,若是办下此案,后续的变化。 但不管怎么变化,没人会拿肖田敏做大文章,最多就是打击报复。 现在后顾之忧也解决了,那大头压力就在今晚上的“主谋”魏昊身上。 魏大象只要扛得住,他就扛得住。 说破天,他肖田敏也只是三老爷,北阳府不甩他的太多了,而且自己只要不表态,一切官场猜疑链,首先都是认为肖田敏顶不住魏昊这边的...逼迫。 没错,魏大象就是个大恶人,这一点,北阳府是有共识的。 肖田敏哪来的勇气抗衡“赤侠举人”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他是受害者。 想通之后,诸事操办也就容易起来,北阳府的分厅三老爷直接闪人,当然了,带走了魏昊的签字画押。 空白纸上怎么写讼状,就是个填空题,以前在五崖县的老业务了,熟得很。 原告魏昊,被告林欢,很清晰,很合理。 是夜,前来“金宝楼”办事的人都是大获丰收,捕快们都小捞了一笔,多的也不敢拿,毕竟怕死。 真的会死。 忙了一晚上的总捕头张德现在还是没回魂,怎么都睡不着,整个“金宝楼”,居然就这么被端了? 还不止于此,大量“招财进宝”的瑞兽,都被魏大象带走,不知道多少围观之人看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有些富贵人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若得一只瑞兽入门,岂不是家业更加兴旺发达? 真金白银不能动,但这“招财进宝”的瑞兽,还真是让人毫无办法,王法管不到妖怪,除非是收编的。 “小公爷,这、这下怎么办?”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小公爷,侯爷可是投了四十万两进来,当初可是相信小公爷的能耐,才答应投这笔钱的,而且当初也约定好了,若是亏了,小公爷自掏腰包赔偿 “滚!!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赚了分钱,赔了就我一个人管?!有赚有赔,天经地义- 小公爷脸色不善,左右护卫上前,将外人隔开。 有个护卫上前道:“公子,此事还是早点禀告公爷。毕竟,事涉‘五方伯’的安排,公爷最中意的,便是‘东伯侯’‘南伯侯’ “我明白了。” 耐着性子,小公爷深吸一口气,对周围干部不敢言的一群豪门家奴说道:“此事我会给个交代,这一点,你们放心!大夏朝是谁家的,别人不知道,你们投生什么地方,会不知道吗? 一众豪门家奴都是微微點頭,選择相信他。 虽说晚上的变故来得又快又猛,甚至“狸员外”的残骸还依旧悬挂在“金宝楼”的大门外,使人回想起来就浑身战栗,但只要不看见,过往的勇气、自信,又再次升腾起来。 大夏朝,什么时候是个农家子可以左右的? “那....我等便折返家中,将此事变故告知。” “自去便是。 小公爷又恢复了自负神采,全然没有晚上被魏昊欺辱的衰样。 那时候,小公爷便是跟周围的人一样....敢怒不敢言。 等周围人群散去,小公爷脸色森寒:“革除千牛卫世袭需要找谁?” “公子,不可冲动。魏大象的世袭左千户,是因‘巢湖之变’,本就是有意压制,降低影响。若是革除,必定重新掀起波澜,朝中定会又是一番争斗,到时候,波及公爷是一定的。”“他妈的 小公爷双目几欲喷火,“大巢州都没了,还怕个屁!” “公子,世人只知大巢州地陷,天降洪水。但却不知道,这里面另有天机,同时还涉及龙神,来年的春祭,朝中多有要借力上天的意思 这几年天灾人祸不断,朝中又是女人垂帘听政,国君年幼懵懂,根本做不了主。 乱象已经持续了太久,如今妖孽丛生,才让诸多豪門世族大肆扩张,乃至最终演变到重启“五方伯” 有识之士早就知道,这是诸侯并起的好时代,改朝换代,或许就是这几年十几年的事情。因此才会出现地方横征暴敛,却又无人主持公道的诡异场景。 只因为举大事的开销,那是花钱如流水,家底不够丰厚,根本玩不起。 所以才有了拼了命捞钱的群像,风气之恶劣,比曾经的大虞朝末期,还要糟糕得多。“我现在只想弄死魏大象,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此事不可轻举妄动,公子若要报仇,切不能自行其是,当从夏邑着手,寻大神通之辈前来镇压。同时,最好有官声响亮之人相助,除掉魏昊功名的同时,再以官威镇压,如‘五潮传胪’之流,若能乾坤一掷,打一个措手不及,定能除掉。” 小公爷横着眼睛看护卫,“‘五潮传胪’之流都是正人君子,怎可能助我?” 护卫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夸还是该劝,毕竟,公子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跟正人君子不是一路人,也是非常值得表扬的事情。 208 汪伏波的疯狂 腊月二十六,汪伏波急急忙忙从五潮县赶往府城,见到魏昊之后,便又是责怪又是担忧地说道:“大象啊大象,你可真是 手指点了点魏昊,半晌,汪伏波嘿了一声:“干得漂亮!” 一旁陪同的肖田敏直接无语,寻思着你这“五潮传胪”也没多靠谱啊。 “他妈的早就看这等风气不痛快,可惜老夫为声名所累,又守着大江入海口,行事畏首畏尾。’ 坐在桌子盘,汪伏波从袖口里摸出一张纸,“这些是谋求‘东伯侯’‘南伯侯’之位人选,实力强横,便在其中。老夫已经打听到了消息,即便不能拿到‘五方伯’之位,也会另有补偿。津渡关卡皆有赐封,还要编练新军,就在夏邑东,那‘除妖监’怕是要转正。” 魏昊赶紧给汪伏波倒了一杯茶,笑道:“县尊,消消气,消消气,喝口茶先。” 然后拿起纸张一看,顿时觉得奇怪:“国运衰退之后,这是要诸侯林立,以退为进?”“屁的以退为进!” 如今越来越粗俗的汪伏波不屑地说道,“我问过京城的人,那妖后便想着不让自己儿子做个亡国之君即可。撑个七八年,待国君长大,若有子嗣,早早封个太子,但有不妙,立即传位。 “可笑不可笑?” “可笑。, “可气不可气?” “可气。 “这鸟朝廷,老夫是一刻都不想侍奉!哼!” “县尊消消气、消消气,您是‘五潮传胪’,国朝良臣,岂能说这等话。想当初,匡扶夏室的劝诫,还是县尊说给我的听的。” “我那是一时糊涂,大夏朝铁定完了。 说罢,汪伏波又道,“不过这朝廷完不完,老夫如今也顾不得那般多。有一事,当说给你听, “县尊请讲。” “老夫有个同年,在淮阴为县令,遇上个水中妖道,斗了一场,那妖道很是厉害,竟然抗住了‘乾坤一掷’。淮阴乃是淮水诸府之中前列,天下名城,他在那里做县令,也不是白做的,颇有官声。 “嗯?’ 魏昊顿时道,“莫非跟‘水猿大圣’那只老猴子有关?” “我也是这般想的,那猴子非同小可,如今天下又无圣王钳制,若是作乱,谁能抗衡?”“我倒是想跟那老猴子斗一斗。’ “只怕难搞,妖中大圣皆是神仙之才,那猴子被大禹王镇压而不死,恐怕不止是神仙之 才。 言罢,汪伏波眼神凛然,看了看魏昊,又瞥了一眼肖田敏,问道,“这通判人品如何?”“人品不知,但他是我跟小汪的保人。聘书还是他写的。” 肖田敏身躯一震,顿时叫道,“本官只是给狗写了几個文字,可不是什么保人媒人之类啊,本官跟魏大象只是萍水相逢,交情不怎么深厚的。本官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坐下!” “好嘞。, 见肖田敏要走,汪伏波双目圆睁,大声喝道。 苦着一张脸,肖田敏转头看向魏昊:“大象,可有棉绸之类?我耳朵痒,想塞一下。” 汪伏波不理会肖田敏,直接道:“老夫准备重整五潮县书院,欲传授神通武艺!“这 直接惊了,魏昊知道汪伏波内藏疯狂,但这么激进,着实把他给吓了一跳。 大夏朝做官和求长生,只能二选一,想要求长生修道,只能辞官挂印或者退休。但是现在汪伏波的操作,就有点骚了。 “城内依然受国运保护,那老夫只要把书院办在国运不能及的地方,不就行了? 有道理啊! 你这可真是个老机灵鬼儿。 可问题来了,教学人员呢?教材呢?传道受业的经费呢?演练手段的耗材呢? 最重要的一点...生源呢? 指望那些求取功名的人放弃现在的特权,跑去没特权的地方重新开始,这不是开玩笑么。“老夫已经有了章程,还是从大象跟摘星身上,看到的可能。’ 说着,汪伏波从兜里摸出一包非常不错的五潮县特产“五潮蛇肉干”,递给了端坐在地上狗子。 狗子倒也来者不拒,张嘴就啃,就当是磨牙棒了。 叼着蛇肉干去了角落里嘎吱嘎吱咬了起来,魏昊一脸懵,问汪伏波:“县尊,这从何说起 “是这样的,大象,你看啊,你在妖界,关系不错,门路很广,对不对?” “呃 魏昊直接傻了眼,“县尊,您搞错了,我在妖界怎么可能关系不错,门路很广?” “你不要骗老夫了,来的时候,老夫都听说了。从五潮县到大巢州,从大巢州到洞庭湖,从洞庭湖到北阳府,千家万户的妖灵,都以你为尊。这...可不是妖界门路广,关系好?” “都是‘保家仙’,十几二十年的精怪,一个农夫就能收拾的玩意儿,就算关系好,又能如何?’ “哎哟,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汪伏波神情竟是变得有些猥琐,须知道,他可是“五潮传胪”,出了名儒雅,更是美髯公如今胡子不是胡子,眉毛不是眉毛,竟是有些潦草油腻起来. 个小妖小怪,是不怎样,可要是多了呢?可要是附身了呢?这,可不是就变强了?” 魏昊直接麻了,他突然知道汪伏波在打什么主意了,“县尊,您想让‘保家仙’跟人合作一起修炼,然后 “双修!最好是双修!缺少智慧的,由我这样饱读诗书之辈来讲演道理,传道受业,使其开慧!缺少法术神通的,把除妖人拉过来,有几个在京城失了势的,咱们也不仰仗他们,给钱,一手交钱,一手交法术练法,再蠢也有三分本领!缺少兵器的,公坚直还记得吗?老夫已经把他拉了过来,如今是五潮县的武库司库!” 魏昊张了张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旁肖田敏已经快要哭了,小声道:“大象,你给我作证,我跟‘五潮传胪’可真是不熟啊。我跟他见面次数加起来,不超过十次!我 “闭嘴!现在都是一条船的!‘金宝楼’一案,刑部那里,老夫帮你说话!保你安全无事一案震北阳!’ “汪兄诚乃国朝栋梁,国运衰败至斯,依然不忘匡扶夏室,肖某佩服、佩服: 看着有些癫狂的汪伏波,魏昊还是觉得有点不靠谱,“若无修炼章法,必然无比驳杂。’“所以老夫决定专精一样!” 汪伏波笑着道,“总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什么剑修阵法之类的全都上。依我之见,学也是要学的,但粗略明白即可,明白大致上如何应对,也就行了。五潮县毕竟不是名城,只要专精一样,数量够了,怕什么妖魔鬼怪。” “县尊欲如何操作? “便像你在‘金宝楼’这边操作的一般,只招收家中有‘保家仙’的人家,且皆受盘剥之苦,心中必有不平气。既然妖孽附身,能让凡人变强,我便寻个法子,专门传授附身合战之法 “....咳嗯!厉害。”魏昊轻咳一声,暗道牛逼,这“五潮传胪”的脑回路,是不一样啊。 可还别说,这操作可行性极高。 因为汪伏波招收的“生源”,很稳定,都是遭受过盘剥毒打的倒霉蛋、可怜虫,變强的意願很强。 同時妖孽附体的确会让人变强,就如邓、荣、刘三个举人,他们便是通过献出自身精血文韵,以一种近似“血祭”的方式,打成了“妖化”。 没道理一种方法只有歪门邪道,却没有正道。 这就需要找到如何摒弃邪道的方法,别人没有,魏昊这里..却是有的。 汪伏波说从魏昊和汪摘星身上看到了可能,绝非胡言乱语。 世道变了,战力变强就能彻底改变社会地位,是魏昊在“金宝楼”前给众人群妖上的一堂课。 而汪伏波,则是把这种可能正规化、系统化,并且还完美地避开了以前不能操作的麻烦。国运还没有衰退之前,想要这样搞,只能进入蛮荒之地,那么会出现两种情况,一是人不够,二是妖太强。 不像现在,国运衰退的空白地带,至少名义上还是大夏王朝的疆土,人还是有的,而妖怪,尤其是“保家妖仙”这个群体,大多都是非常弱小,只比寻常的鸟兽鱼虫强一些。 同时也因焉“保家妖仙”普遍脆弱不强,它们也相对非常胆小以及警惕性高,强行号召,汪伏波也叫不来几个,数量不够也是枉然。 对“保家妖仙”来说,没有安全感,自然也不会想要贸贸然现形露面。 可有了魏昊不同,对诸多地方的“保家仙”而言,魏昊是它们的靠山,虽然魏昊都不认识它们,但不妨碍它们这么想。 有了魏昊的号召力,情况就会大不相同,一声令下,搞不好数十万“保家仙”响应,汪伏波能挑花了眼。 “老夫知道这个想法极为疯狂,但是时间不等人,‘五方伯’一旦确定,必然是诸侯林立,最多一年,就会诸侯混战,到时候,兵强马壮者为尊,弱小无助者为卑。我辈不为自己,也要想想一方百姓。 汪伏波更是道,“为防被人利用,比如价我暴毙这种情况,外设书院虽不是稳妥之举,但仓促间,这般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也是以防小人篡权,祸乱天下。’ “真是疯狂!’ 魏昊有些感慨,但也非常佩服汪伏波,不同环境之下的应变能力,居然秀到这般地步。 209 官运亨通肖青天 新人免费连 “大象,大象,我刚才可什么都没有听到啊。‘金宝楼’的案子我肯定办,秉公执法,绝对公正判决!但我最近可能是太累了,耳背、耳背 慌到不行的肖田敏真心觉得这世道真是疯了,闻名遐迩的“五潮传胪”刚才那一番话是在干什么? 怕不是要造反吧! 可汪伏波委实不像个反贼,忠诚是绝对忠诚的,也想匡扶夏室,但现在问题在于夏室不像被扶,夏室想躺着。 躺着舒服。 “大判勿虑,汪公不过是一心为国,说了些肺腑之言,难道大判没有庇护一方的信念?“那怎可能,肖某位卑不忘国忧,只是从前力有未逮,如今却是身负重托。 “好极好极,大判既有此心,又有何惧?’ “我非大象这般武艺超群,岂能相提并论?接下‘金宝楼’这个案子,已经是我的极限..汪五潮的胸襟,不敢比、不敢比啊 越想越害怕,汪伏波那操作,真是骚断腿,他要是闭着眼睛就跟了,才是失心疯。 稍有不慎,被人定个夷三族的罪过,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大判当认真思量,往后的日子,断没有以往那般自在。‘五方伯’一事,我也早有耳闻按照旧时制度,‘五方伯’堪称诸侯王。天下多人称王,必有争斗,到那时,大判人在地方不依附‘东伯侯’,也要归顺‘南伯侯’,想要再做个纯臣,绝无可能。 “唉 肖田敏叹了口气,“我不过是想要一日三餐得以饱腹即可,若能维护一方,那就更好,这等变数,委实扛不住啊。 “大判莫慌,但有奸佞小人,我自斩之;若有魑魅魍魉,我必除之。 北阳府的三老爷寻思着最怕的就是你这种行事作风了,什么都是杀杀杀,痛快是痛快了,结果呢?还真是挺痛快的。 爽! 肖田敏揣着手,暖和了一下之后想了想,咬牙道:“也罢,随波逐流惯了,随什么波不是随,那汪伏波個子高,天塌了,横竖也是先砸着他。我怕什么,我好歹还是个通判呢,说不定干半年就转同知,再半年就转知府,我官运亨通,我平步青云!” 越说越来劲,肖田敏又道,“外乡的来北阳府,可能前往五潮关求学?” “这可不好说。’ 魏昊听肖田敏这么一问,就知道他已经有了筹谋。 既然要壮大,那就要一门心思埋头干,老家靠得住的人,肯定要拉过来。 万一有“保家仙”的,说不定就用上了。 不过这事儿魏昊拿不准,便是因为“保家妖仙”有个特点,乡土性非常强,毕竟它们普遍弱小,只是开了智慧或者得了灵异神通,倘若离开本乡本土,多少还是会有水土不服的情况人类水土不服还有办法调理,精灵一旦气衰,很快就会奄奄一息,然后再无灵气。 就仿佛夏冬两季的家燕,根本就是两种精灵,冬季的家燕若是修为不济,只是百年以内的小怪,不是天赋异禀,那么入冬就是瘟鸡;到了夏天,才能筑巢旺宅。 再有水里草里的鱼虫,由南到北、由东到西,都可能暴毙,只能在原地等候天时机缘。“保家妖仙”的重要特色之一,就在于“家”上,甚至可以说是核心。 保家是恩情缘分的交织,但同时也是回馈己身的修行自救。 唯有跨过百年修为这个门槛,才能天南海北大摇大摆行走,这时候要的,一是勇气,二是运气。 百年以内,水里的就得老老实实依水而居,远离水源就是取死之道。 其余种种鸟兽鱼虫、花草树木,也多是如此。 肖田敏想要从老家拉些人过来帮忙,又有现成提升实力门路,能不能成大事儿且先不说,光听“五潮传胪”讲课就值回路费。 修不成斩妖除魔的异人强者,至少功名路上有希望。 “不求甚么附体变异的手段,若能读书,那也是好的。在汪五潮这里听讲,再回老家参加乡试,也容易得多。’ “大判不急,也不是没有可以迂回的办法。” 魏昊想了想,便道,“可使自由精灵,与外人结下缘分,若是有缘,共同提高;若是无缘便老老实实读书也好。’ “还能如此?’ 肖田敏一愣,眨了眨眼,“若得自由,谁人愿意再加桎梏?’ “天变之后,世道艰难的,从来不止人类,妖魔鬼怪中的弱小者,同样孤苦无依。若是得不到庇护,也多是大妖、魔王的口食罢了。” 回想起跟“巫三太子”的两次争斗,魏昊也是感慨,“大判也听说过我吃妖的事情,但实际上,妖魔吞食同类同种,比我厉害多了。 魏昊斩妖除魔的数量是多,也的确吃了不少美味妖怪,但跟那些妖王一比,根本不算什么 说到底,妖王们吞食同类,是为了提升修为变强,消耗肯定在饱腹之上。 “所以,肖公放心,有我作保,天地为证,那些弱小精灵,也是想要有个容身之所的。’“若如此,我当占得先机,赶紧写封信回老家。 说罢,肖田敏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大象,汪五潮的确不是要造反吧?” “哈哈,肖公啊肖公,都这时候了,有甚区别?不过是看人如何说罢了。 “也是 想通之后,肖田敏抖数精神,心中暗忖:我好歹也是北阳府的三老爷,若是有人割据东南怎地也是个“百里侯”待遇,何必妄自菲薄?! 再一想,文有汪伏波,武有魏大象,有人找麻烦也是先找这两个,自己在北阳府官场,也就只是名义上的第三把交椅,可不是什么出头鸟。 自己是安全的。 要相信魏大象的眼光,自己官运正旺,一定做大官! 事情其实跟三老爷想得差不多,“金宝楼”这个案子,肖田敏当真是公事公办,一应证据十分完备,人人证物证俱在,林欢是白纸黑字“金宝楼”东主,那么巧取豪夺、欺男霸女、逼良为娼、草营人命等等大罪,足够勾一个抄家,外加流放三千里。 之所以不定死罪,也是因为现在夏邑各部跟没有一样,报了死罪之后,估计过上几年都不会有回执。 拖下去,兴许林欢反而活蹦乱跳了。 而流放三千里不同,不是死罪,不用打到刑部,以北阳府的级别,知府盖章签字,复议同意之后,同知在跟着用印。 如此三厅老爷一致表态,就算是妥了。 完事儿之后,可不是什么让林欢林老板坐车旅游三千里,而是靠着一双铁脚板,一路走上三千里。 当然林老板要是有钱,可以花钱买享受,比如租个车,驿站的平板马车,只要租得起,也是可以用的。 然后顺着驿站,一个接着一个,一路抵达流放之地 一路上枷锁不摘,光那个份量,就够林老板减肥的。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犯官家庭的子女,通常就是三四百里的时候就会暴毙。 劳累、水土不服、精神崩溃等等,交织在一起,很难撑到流放地。 反而穷苦人家的还能坚持坚持,倘若有复仇心的,少不得几年之后挺过来。 正因为知道“流放三千里”的威力,再加上北阳府百姓也不是白痴,知道现在的官场世道’判死刑还不如判这个呢。 等着菜市口看斩首,秋后问斩那还得等七八个月,等个屁的等,还不如就现在看人倒霉痛快。 林欢这个胖员外,都还没有使钱,也没来得及发力,就在诸多百姓的“欢送”下,顶着无数馊水烂菜,无比狼狈地踏上了离开北阳府的旅程。 如此快速的定案、判案,肖田敏其实压根没有什么操作,就是跟在五崖县梳理公务差不多证据确凿,批复即可。 而且比在五崖县还要轻松一些,因为这一回,真没什么人过来打招呼说情,差点让肖田敏以为这是个政通人和、政治清明的世道。 可就这点操作,竟是让肖田敏官声大振,市井之间多有以“青天”相称,更有好事的读书人,以“北阳大判”来称呼,以示三老爷不畏强权、公平审判的风骨。 反正三老爷自己吃饭的时候,压根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厉害。 但有一说一,别人这样吹捧自己的感觉,那是真的顶啊。 爽! 魏昊忙着论功行赏一群精怪的时候,已经闲的没事干,开始到处置办年货的肖田敏,还去凑凑热闹,他横竖也没见过几只像样的精灵,妖怪倒是见过,还是被魏昊打死的那种... “这就是‘五头招财蛇’?!’ 好奇的肖田敏看着那黄金颜色的五头蛇,顿时小心问道, “它不咬人吧?” “咬一口家财万贯。 魏昊笑着说道。 肖田敏顿时大喜,赶紧撸起袖子冲金闪闪的五头蛇说道:“你有五个脑袋,不如咬上五口我忍得住!‘ 作为一条瑞兽,“五头招财蛇”从没见过这种要求,无奈口吐人言:“三老爷明鉴,我乃毒蛇。 肖田敏顿时无语地看着魏昊,“既然有毒,何不早说?’ “肖公又没有听我把话说完。”魏昊笑道,“那家财万贯,都是拿命换的。” “这还是瑞兽?哪有拿命换钱的。” “肖公,它是看家护院、招财进宝的瑞兽,本就不是咬自家人,是咬偷盗抢劫之徒的,用恶人之命,换取善举之财。这有何不可? “若如此,倒是颇有道理 肖田敏点了点头,然后用商量的口吻道, “发财蛇,肖某同你....打个商量?” “三老爷官运亨通,用我不上啊。’ “嗳,非是我要求财,我是想打个商量。我有个朋友,秀才功名,就是为人迂腐了一些却断然没有坏心思。常年在家务农,很是穷困。我便想着,不如给他做个介绍,你若是愿意,我可代为写一封聘书,聘你为家中妖仙,如何?’ 本以为没太大希望,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但“五头招财蛇”却是若有所思,然后询问魏昊:“赤侠公慧眼如炬,能辨善恶,若是赤侠公认为人品无虞,我自无不可。” “此言当真?!” 肖田敏都惊了,妖怪们这么好说的吗? “三老爷让人前来,由赤侠公看过,确定不是大奸大恶,当然可以。” “好好好,好好好,我早就写了书信,他若是收到,兴许已经在来的路上,正月应该就能到。” 大喜过望,这样的没事儿居然也能成,果然凡事都要试一试。 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时来运转了? 肖田敏正高兴呢,魏昊却突然愣了一下,只因看肖田敏的官运,竟然又蓬勃壮大了不少。好家伙! 还真是官运亨通啊。 “金宝楼”一案这一断,还真是断出了无数官声。 魏昊心想肖田敏要是让袁君平算上一卦,一定很有趣。 这光景,“金宝樓”的招牌已經摘了,查抄家产之后,整个“金寶楼”都成了官产,如何处置,也是正月之后再说。 改造成衙门厅堂,也是要上报朝廷之后,倘若关扑发卖,那倒是快得很,就看哪家财力雄厚了。 不过有林欢前车之鉴,也有不少人怕沾染晦气,再加上年景不好,手里攥着钱的人不在少数,想要卖个高价,大概也是不易。 倒是府城的五大书院颇有想法,想着不若五大书院都集中在一处,如此交流学业、切磋技艺也更加容易。 有了这个由頭,“金宝楼”旧址如何处置一事,倒也不是什么折腾心思的大事。 附近百姓听说之后,也是交口称赞,都道是“肖青天”做了表率,“赤侠举人”匡扶正道 反正肖田敏自个儿都不知道自己还干了这等好事儿。 “喵~” 一声猫叫,三老爷见一只断尾独眼三色猫到了跟前,左右黑猫白猫护卫,气势就是不一样。 只听魏昊蹲下笑道:“陛下复国之后,近来安好?” “寡人承蒙赤侠公相助,方有复国之日。奈何国家残破,并无积累,不知何时才能行报答之恩。” “有这份心就行,往后陛下率领贵国文武,勤力灭鼠即可。” “善。’ 重新恢复“安宅狸国”的国祚之后,断尾独眼三色猫的提防之心也小了不少,见了肖田敏,还能上前蹭一蹭裤腿,这让三老爷很是高兴,笑着问魏昊:“此猫不凡,有身残志坚的气度。 “肖公若是中意,何不认养?往后下班便来这里投喂猫粮。” “听说这些神异狸奴,很是嘴刁,“甘竹楼’的货,贵得很 “您可是北阳府的三老爷,何需什么‘甘竹楼’的货,随便热一些饭菜,那都是饱含官威民望内藏,对怪猫灵犬而言,都是大补之物。” “当真?! 肖田敏竟是心动了,以前做县丞,那是谨小慎微做事,养猫养狗很是不便,再者说了,也没地方可以养。 现在只是认领,那就简单了,每天过来撒撒猫粮,放松放松,倒也不错。 “自然当真,肖公官运亨通,是个有福之人,说不定这‘安宅狸国’,将来真能安肖公之宅啊。” “好!’ 三老爷拍了一下大腿,然后道,“待我取了纸笔,再来写下聘书!” 210 猫君神通起变化 北阳府三老爷肖公要聘猫,消息传出,不知道多少猫德优秀的人家,都赶紧从猫窝里挑拣着品相绝佳的送去通判分厅。 雪里拖枪、踏雪寻梅、斑锦彪、乌云盖雪 可以说是好不热闹,多有捧着狸奴在外头排队,等候三老爷派人过来品鉴的。 奈何三老爷说了,他就是领养,而且定下了,是原“金宝楼”院子里无人照看的一只大猫 时人以为此猫必有神异,纷纷前往观看欣赏。 然而看到之后,又纷纷表示失望且不解。 “断尾独眼,耳朵还有残缺,身上皆是伤痕,品相如此糟糕,三老爷怎地能看中?”“你知道个甚么?说不定此狸奴有神异,类似‘招财进宝’ “笑话!肖公秉公执法、断案如神,岂能贪图银钱!” “这....戈也是随口一说,不然,如何解释?” “且看看这狸奴有何本领,说不定捕鼠上佳,也未可知啊。” 众人这般说着,就在“金宝楼”内围观两三天。 发现这猫别说捕鼠了,走起来还一瘸一拐,动不动就躺在屋檐下晒太阳,若是饿了,也是别的猫儿叼些过来分它。 整个一废物。 “莫非是肖公见它残疾,故而收留?” “必是如此!” “肖公心善,于小处可见一斑啊。” 至于三老爷本人,却是在家中搓着手,很是兴奋:“嘿嘿,我厮混官场多年,总算是时来运转了。这鸟官就算不做,到时候守着神猫,不也是家财万贯?好日子来啦!” “老爷,怎地这般高兴?” 跟着肖田敏外出的家中老仆有些好奇,于是问道。 “老叔有所不知啊,我这次聘来的狸奴,有‘招财进宝’之能,虽不能请到家中,但也算是结下缘分,没有家财万贯,能够旬日里有些进项,那也挺好的。” “老爷,有这等美事儿,府衙怎地不干?’ “他们恁般有钱,还挣这个作甚?再说了,‘金宝楼’查抄之后,也是要避嫌。我怕什么我不用避嫌。’ 老仆点了点头,总觉得还是有些不靠谱。 抱着聘书,裹着大氅,肖田敏坐着马车前往“金宝楼”,还拎着食盒,食盒中猫饭还是带着点温度的,并不烫,也不热,猫舌头刚刚好。 “君命途多舛,吾事业坎坷,今日皆是苦尽甘来,还望将来互相扶持,共创未来 肖田敏洋洋洒洒写了一片文章,主要讲述了一下自己的生平,早年明法科二榜贡士出仕,然后在县丞这个位置上一混就是好多年。 至于自己老家恒阳府,远在河北,跟江南隔着千里,但是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如今自己已经是北阳府通判,虽不敢说位高权重,却也有秉公执法保护百姓的决心。 如今听闻“安宅狸国”有精神不屈、百折不挠的一代神猫,不求神异加身,但求互相鼓励,继续勇猛精进。 随后保人“赤侠举人”宣读了聘书,双方签字画押,待“安宅狸国”的国君抬起猫爪,摁了一个猫爪印之后,魏昊好像想起了什么,对肖田敏道:“对了肖公,因熊狸滥用‘狸奴铃铛,如今‘安宅狸国’虽然还能安宅,但并无旺财致富之神异,还望肖公知晓。” “蛤?!’ 肖田敏身躯一震,笑容直接凝固,然后抖着脸皮,伸着手,仿佛要将聘书给收回来。“肖公还请收好,如此佳话,天地可鉴,人神共知啊。 说着,魏昊指了指周围前来观摩的妖鬼精灵们,笑得有些猥琐 的 “大象!你.你真是...好样的!’ “哈哈哈哈 魏昊大笑,拍了拍手,五小鬼已经抬着诸多食物出来,鸟兽飞虫都是等得急了,纷纷热闹起来。 “好歹是一国之君,如何也要有個排场。” 前来观礼的,也都算是朋友了。 原本“安宅狸国”国君是比较随意了,复国之后,便想着维持住国祚就不错了,多的,也不敢想。 谁曾想还能有这样的际遇。 自己身体残疾,相貌已经算得上丑陋,然而北阳府三把手却并不介意,反而感念自己精神愿意共勉。 想到这里,断尾独眼的国君感动得热泪盈眶,在肖田敏手背上蹭了蹭。 三老爷正失魂落魄呢,没了“招财进宝”,那他岂不是啥也没捞着? 但低头一看猫儿可怜,心一软,便道:“且看我准备了甚么!” 打开一看,竟是鱼排鸡柳应有尽有,摆开来给三四十只猫儿吃也是够了。 “安宅狸国”现在一共也就八只猫,剩下的只是“安宅狸国”的朋友,并非国中臣工子民,不过国君找了个大靠山,原本那些朋友,也都是心动不已,纷纷想要入“安宅狸国”的国籍。 毕竟都不是傻的,这肖田敏一看就是人间大官,有他在,“安宅狸国”怎地也是长治久安。 待“安宅狸国”君臣用餐过后,趁着兴致,断尾独眼猫端坐于肖田敏跟前,双足并拢,口吐人言:“好叫君子知晓,寡人之国,虽失招财进宝之能,却因重建国祚,得多安少病之妙。 “嗯?” 肖田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虽然已经见识过猫猫狗狗口吐人言,但自己投喂的这样一本正经跟自己说话,还是有些不适应。 一旁魏昊正攥着鸡腿狂啃,听到“安宅狸国”国君之言,顿时觉得鸡腿不香了。 你新得了神通,你倒是说啊。 我魏昊家里也是蛮大的! “多安少病?’ 三老爷眉毛一挑,顿时道,“详细说说。” 于是两边一番沟通,这才知晓,“狸奴铃铛”如今虽不能旺财,却能辟邪。 三老爷顿时大喜,寻思着这捞钱的事情,往后再说,想要官路走得长,首先小命活得久!只要活得久,庸才也是元老。 苟出来的官场辈分地位! “哈哈哈哈哈哈 离开“金宝楼”的时候,肖田敏很是得意地给魏昊行了一礼,“大象,此厢多谢 你走! 目送肖田敏离开,魏昊赶紧转身冲“安宅狸国”国君叫道:“好你个心思深沉的狸奴,既有神通,却何不说?” 撸了一通猫国君的皮毛,这才放下。 断尾独眼的国君知道魏昊在开玩笑,但还是解释道:“此神通也是摁下爪印之后,才有的 “嚯!” 魏昊顿时惊讶,“看来,肖公的官运,是真的要大盛。” 已经开始反向影响猫猫狗狗,这就是典型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不过肖田敏不修法力,而是混迹官场。 “此神通可有妙处? 魏昊话音剛落,就見断尾长出来一截,身上的傷痕也恢复了数道。 不过,到此为止,只因“安宅狸國”国君的法力委实低微,只这两下,已经是累得精神恍惚,不得不继续晒太阳恢复元气。 “好家伙,此乃血肉重生之力,怎会如此了得?” 龙族有这能耐,都是相当罕见的,一只猫有这个神通,简直了。 “寡人也是不知 打了个呵欠,国君躺在那里是一动也不想动。 魏昊于是提个醒道:“陛下以后切记,不可轻易在人前施展手段。若是为邪魔外道所知,必定图谋不轨。倘若周遭有变,当速速离开此地,前往肖公处避难。” “寡人记下了,多谢魏相公。’ 国君也是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这神通弱是弱了点儿,但落在大能手中,那就不一样了。什么神通换个人来使唤,那都是大相径庭、天差地别。 “我再留下桃符、飞刀,陛下国中忠臣,皆可佩带,鬼仙之下,皆能一刀毙命。只是不可多用,其中蕴含烈士气焰,若是过当,会焚烧己身法力。” 说罢,魏昊将桃符给了“安宅狸国”的文臣,将飞刀给了“安宅狸国”的武将。 两班文武大臣千恩万谢之后,魏昊这才拱手道:“此间事了,我也要回五峰县过年,正月五潮县兴许有机缘,来此处的精灵,还请劳烦告知。此机缘或许能让弱小精灵增加修为、自强自立。 此言一出,顿时引发骚动,但魏昊现在还不能多说,毕竟汪伏波准备到什么地步,还不好说。 尤其是精灵跟人类互相成就的法门,不是那么好开发的,只能先筛选可以尝试,并且已经被印证过可行的方法。 但即便如此,魏昊透露出来的消息,还是引起了府城诸多“保家仙”的轰动。 211 我有个渡劫的法子 在家宅现形,若无必要,多少会消耗法力,所以“保家仙”日常情况下,大多都是以本相示人。 鸟兽鱼虫、花草树木,大多如此。 但这次魏昊透露出来的消息,着实太过震惊,正因为弱小,才渴望强大,尤其是经历过磨难之后,意志坚韧,更有变强的决心。 于是诸多“保家仙”皆是在家中跟缘分深厚之人面前现形,经历过“金宝楼”那夜的大动静之后,贫苦人家也算是见怪不怪。 “赤侠公素来言必行,行必果,此次他说有提升弱小精怪实力之法,那便是有的。哥儿,我听说此法跟缘分亦有关系,我是因你救我于水潭,这才落在此家,跟你最有缘分,倘使想要变强,哥儿也需努力呢。’ 一处城西的柴房中,干草为床铺,芦花被中填,缩成一团的少年在被窝里啃了一口还热乎的红薯,看着同样缩在被窝里头的绿发碧眼少年问道:“鹦鹉如何变强?” 少年掰了一块红薯下来,塞到碧眼少年嘴里,两人分了一个红薯吃,好一会儿,碧眼少年才道:“这我就不知了,不过‘金宝楼’以前能收走我的福气、法力,可见厉害的地方,定然是有特殊之法。’ 碧眼少年说着又道:“赤侠公神通广大,那夜我只看到他的背影,就觉得勇气倍增,他定然不会诓骗我等。哥儿与其在此苟延残喘,不若跟着赤侠公拼一把。我听说,有个外乡的浪荡子,跟着赤侠公,最终也成了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福缘深种,为百万人敬仰. 眼神中充满着向往,由弱变强,这种向往难以克制,就像是一种本能。 “要是能有一身本事,我就去做个镖师,一个月多的能赚三四两。” “可惜我走不远,若是本相飞行,飞个几里地就累得不行,法力低微,还不如未开智的猛禽。 碧眼少年话音刚落,咻一下,就变成一只绿毛鹦鹉,个头儿不大,在被窝中缩成了一团。“马上就要过年,今年倒是不用背债. 少年啃着红薯,将鹦鹉搂在臂弯里,想着来年的事情,大抵上,总是能变好的吧。 似少年这般想着来年的人家,不计其数,几乎所有“保家仙”都琢磨着如果是变强,会是怎样的一种形势。 此事在北阳府除妖监那里,同样引起了轰动,驻守的除妖人现在一个个神色复杂,有徐宜孙的徒子徒孙,分外的愤怒:“那魏昊当真是胆大包天,这是在忤逆人皇铁律!” “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呢,何必喊打喊杀。’ 有的除妖人则是另有想法,根本不鸟徐宜孙的人,反而对众人道,“多一条法子多一条路,魏大象的本事,你们谁能说得清?他斩妖除魔之威,天下间能比得上的,只怕也没多少,如今人鬼妖精之间,皆是颇有威严,旁人说要联合人类精怪,我是不信的,但魏大象....戈信。 “混账!!魏昊冒犯师傅,便是藐视大国师!!你竟敢给他说话!” “我何尝给他说话?我不过是为诸位兄弟讲道理,倘若魏大象真的拿出新的修炼手段,莫非就因为厌恶他,我等便不尝试?如今国运衰退,妖魔丛生,我等除妖人成日里要跟邪魔外道打交道,多一条保命手段,有何不可?’ 说着,此人更是道,“可别忘了,魏大象不修法力,而且天克术法。得他万分之一的修为,也是受用不尽。再者,正因为他不修法力,便同我等道术并不影响,就好比多学一门刀法剑术,难不成这降妖除魔的本事,还要分个敌我?’ “言之有理!” “此话说得不错。 “诸位兄弟也不必装傻,那魏大象可是斩龙之人,少说也是神仙之才,咱们真要是学到他万分之一的手段,这北阳府,可就成了小池塘,我等自有更大的去处。 “他杀妖王跟杀鸡一样,委实凶悍,而且武艺超群,当时三大妖王围攻,都奈何不得他。便是传下厮杀中的经验,也是受用不尽 听得这些话,徐宜孙的徒子徒孙们也是闭了嘴,他们叫嚣不已,也只是表明一下态度,以示对徐宜孙的忠心。 可要说为了徐宜孙而选择不变强,门儿也没有。 除了弱小的“保家仙”以及北阳府镇守的除妖人,府城外潜修的诸多妖精,也是心动不已 几个风水宝地之中,多有家底丰厚的老妖在琢磨着如何掺一脚。 北郭墓葬群便是诸多风水宝地中的一处,其中花府狐狸一家,如今很是热闹。 “老爷,您倒是说话呀,这渡劫迟迟不见效果,您的修为还是九百九十九年,这不是急死我吗?如今五潮县要另起炉灶,何不让娇儿、娉儿给您带个话,这要是妥帖,碰碰运气不也挺好?’ 花斑狐狸被夫人催得心烦,“老夫如今连恩公的情分都还未报答,还敢张嘴讨要好处?你这憨妇,休要败坏老夫名声。” “呸!死要面子活受罪!娇儿、娉儿给恩公做妾,这是亲家!论起来,也算是老爷的女婿!开一开口,又不是讨要金山银山,只求一份平安,有则有,无则无,如何败坏名声?’ “那两个丫头算个甚么妾!去了五潮县全然没有动作,恩公怕是嫌弃她们狐狸面目,不愿亲近。 话说到这个份上,顿时沉默了下来。 花府的夫人终于叹了口气:“人间兴许是天上哪家的星君或者魔神,下凡来走一遭的,咱们家是低贱了一些。 花斑狐狸老脸一红,憋得难受,正准备另外想辙,忽地见两个家丁大呼小叫地冲了进来。“老爷!老爷!老爷 “成何体统!在家中大呼小叫!!’ “老爷!!姑爷,姑爷就在外头路过,姑爷家的狗爷过来先串个门,打个招呼。” “哎呀!!汪恩公也来了,还不开门迎接 花斑狐狸一扫推搡,顿时眉开眼笑,这山中的狐狸窝,也陡然变成了山间别墅。 院门大开,左右仆役、丫鬟都是出来迎接。 一身锦袍的花斑狐狸变作个老员外,带着夫人以及一干老幼,便到了门口恭候。 见一条小黑狗吐着舌头摇着尾巴小跑过来,老员外赶紧笑呵呵地上前鞠了一躬,行礼过后才道:“汪恩公,汪恩公,老朽已经备下酒菜,赶紧用膳,赶紧用膳.... “汪! 狗子叫唤了一声,然后道,“你那伤势可大好了? “好了好了,已经大好很久。多谢汪恩公挂念。 “那怎地还不渡劫?’ 狗子觉得奇怪,“你这修为,还是不满千年啊。 “啊这 老员外老脸一红,屁股后头“啪”的一下蹦出来一根狐狸尾巴,又羞又臊,这是修为不到家,没脸见人。 一旁老太婆却是无所谓,见了狗子也先行礼,然后道:“摘星公,妾身这死老头子嘴硬得很,说甚么已经九百九十九年的修为,渡劫就是眨眨眼的功夫。可几次渡劫,都是差些火候,可真是急死妾身了。摘星公,这....这不知 本想说“贤婿”“姑爷”之类的话,可说不出口,不过狗子一听就懂,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说道:“我家君子这就来。 话音刚落,就见一阵暴风雪袭来,迷了不知道多少双眼睛,花府的家丁大多都被吓得现形,除了狐狸之外,还有黄鼬、猪獾之类,一一个个抱头鼠窜,四处找地方躲。 场面顿时无比狼狈,汪摘星赶紧道:“莫怕,是我家君子。’ 花员外直接傻了眼,他看到的便是魏昊乘龙而来,那白龙落地之后,便化作一个冰清玉洁、清冷高贵的少女。 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不敢直视。 龙族! 真龙!! 我的天!! 花夫人心中庆幸,暗道自己灵醒,没喊出“姑爷”或者“贤婿”这样的话,否则,可真是得罪人了。 她都不用想,被魏大象骑了的母龙,定然是家宅中镇宅的那个 果然,见白星大大方方挽着魏昊的胳膊,她便心中哀叹:我那一双女儿,给龙女伏低做小,倒也不丢人,就是不知道龙女性子如何,是不是个善妒的 正这般胡思乱想着,魏昊爽朗抱拳道:“花员外,前次在五潮县大战,多谢花员外鼎力相助。’ “不敢不敢,不过是老朽一点绵薄之力,绵薄之力 花斑狐狸是头一次这样跟魏昊见面,实际上他现在还是怕,只因魏昊那恐怖魔性的笑声,仿佛就在昨天发生的一样,至今心有余悸。 “咦?’ 忽然魏昊感觉到气息,顿时愣道,“怎么是你?’ “喊呃....恩公此言何意?‘ “有一次我察觉到有人窥视 然后魏昊就把事情说了,花斑狐狸直接无语,他本以为魏昊已经知道了,现在看来,魏昊压根没放心上。 神色尴尬的花斑狐狸道:“当时老朽只是想要寻找恩公,未曾想,点睛之后,竟然出现那等事情 “难怪难怪,我说那两只小狐狸怎么战战兢兢不敢说话的,而且见了面也是唯恐我吃了她们一般。’ 魏昊也是尴尬地笑了笑,抱拳道歉,“魏某非是有心,希望不曾伤着贵府中人。 “不曾不曾,恩公放心,恩公放心, 嘴上这么说着,花员外却想到那天魏昊一通狂笑,差点把整个府邸都扬了。 “君子!花老先生渡劫不顺畅,已经很久了。” “噢?” 魏昊有些讶异,运气于目,异瞳观察之后,发现花斑狐狸已然缺少渡劫的锐气,知道他定然渡劫无数次都是失败的下场,于是道:“花老先生,您是有所不知啊,如今天界大乱,渡劫管事儿的神仙,都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你现在用老办法渡劫,只怕是不行的。” “啊?!’ 信以为真的花斑狐狸于是道,“那如何是好?” “这个简单,老先生现在便试一试渡劫,我有个法子,刚好可以应付。” “这 花斑狐狸有些犹豫,一旁老太婆恨铁不成钢,上去就是给他老腰子捏了个两圈肉。 “那就有劳恩公了。 赶紧行了一礼,花斑狐狸立刻显露本相,九百九十年修为尽数施展,然后凝聚于内丹,只那一瞬间,劫云密布,雷霆裹挟,便是要考验这枚内丹。 然而雷霆迸发的刹拿,魏昊抬手就将雷霆挡下,不等花斑狐狸反应过来,内丹没入泥丸,于黄庭之间来回盘旋,形成了一圈的漩涡。 “呃 花斑狐狸一脸懵,等等,恩公刚才说的法子....就是单手抗雷?! “老爷?’ 从雷霆密布到烟消云散,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老狐婆感觉有些古怪,于是眼巴巴地问花斑狐狸。 “我已渡劫。” 此言一出,花府皆是目瞪口呆 212 “掌中都城” “恭喜老先生阴中超脱,不入轮回,成就鬼仙之境。”魏昊抱拳笑道,“从今往后,老先生也是一方妖王啊。” 这妖王之位来得可真是容易,一眨眼一哆嗦,渡劫完事儿。 花斑狐狸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样,眼神极为复杂地看着魏昊,“恩公再次施以援手,老朽 “嗳!” 魏昊抬手打断,和气说道,“不过是恰好有个渡劫的法子,帮谁不是帮?莫非老先生要跟魏某见外?’ “不敢不敢,万万不敢 连连摆手,花斑狐狸这光景也是有些兴奋,“老朽蹉跎多年,如今一朝渡劫,实在是心绪难耐 “老先生只管去巩固修为,临近年关,就当是过了个关口。勿要太过计较。” 言罢,魏昊抱拳拱手道,“家中还有几个姑娘,等我回去过年,就不多叨扰,魏某这就告辞。 “啊?!恩公,还请吃个便饭!’ 急切要去巩固修为的花斑狐狸,这时候哪里肯,连忙道,“老朽两个女儿还在五潮县,我便立刻托人让她们也返转五峰县。恩公,娇儿、娉儿绝非善妒多算计的,领在身边使唤,绝不增添麻烦。还请恩公收留,勿要拒之门外。’ “我家有些狭小,委实住不下几个人。’ “老朽颇有家资,更有一方宝贝,还请恩公少待。” 成了鬼仙之后的老狐狸这时候兴奋得很,魏昊这条金大腿,他要是不抱,他还修个屁的仙 以前不是没听说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那都是上古的事情,现在不一样,真的不一样,这魏大象还没有得到呢,就能让鸡犬升天。 魏昊推脱不过,就拱了拱手,看了看白星,然后小声道:“白妹妹,你看 “那两个狐狸妹妹长相如何?’ 白星一脸懵懂的模样,好奇地问老狐婆。 花夫人一咂摸,觉得这正宫小龙女瞧着是稚嫩,可言辞却是拿捏得够狠,都不问年岁,直接就是“狐狸妹妹”,大妇的身段儿,还真是高。 至于问长相,那就更对了。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狐狸精做个妾室,也差不多了,只要模样合大妇眼缘,这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于是花夫人连忙道:“夫人不若移步寒舍,闺房中有老身那两个女儿画像,与其老身多嘴,倒不如夫人亲自审验。’ “也好。’ 白星微微点头,然后搂紧魏昊胳膊,“昊哥哥,今天也只是腊月二十九,明天才过年呢,也不急这片刻。 “妹妹愿意就好,我不打紧。” 听二人同意,老狐婆顿时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这龙女果然不一样,深得姑爷的宠爱,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分。 也是头一次拜访花府,魏昊异瞳扫视,发现进入花府之后,并非是障眼法,而是实打实的庄园,这让他顿时大为好奇,狐狸一家竟然这么会享受? 外边儿看着像个等比例模型,进入其中,竟然真就成了山中豪宅。 狗子一脸兴奋,它已经闻着饭香了,嘿嘿一笑,在院子里各种张望,发现这狐狸一家,还真是挺会享受的。 松竹梅这“岁寒三友”齐全;,饶是现在庭院中假山凉亭多了一层薄薄积雪,可回廊曲折,从哪里看去,都是别有一番景色。 园子里有活水,锦鲤、金鱼也都不缺,冰层之下还在缓缓游动,依然是趣味盎然。 同时四周时不时就有暗香浮动,除了腊梅之外,还有屋舍中香炉中的香料,闻了之后,都会提神醒脑 跟闹市嘈杂一比,这里果然是个避世的好去处。 难怪老狐狸一副文士打扮,也算是书香门第了。 待客有专门的楼阁,一面临水,刚好能看到池塘假山,景致非常开阔,一眼望去,就是山峦交叠,而不是坟头林立。 大厅宽敞却不漏风,反而暖炉架设之后,香风袭来,竟是暖暖惬意 屋子内水晶为灯,萤石生光,绫罗绸缎在如此灯火照耀下,更是折射极为舒服的光晕。狗子也是见多识广的,但觉得这花家不简单,明明富丽堂皇,却不显得庸俗。 便比如“金宝楼”,华丽是真的华丽,恨不得黄金为瓦、白银为砖,但里里外外那种烂俗,实在是让人无法欣赏。 略作观察,狗子发现这庭院大格局布置,还真是不简单,颇有一些门道。 回廊、流水、屋脊,将区域分隔之后,似乎暗合大夏朝“九州”的布置。 有了这个新发现之后,狗子吐着舌头,凑到了魏昊身旁,然后小声道:“君子,这花狐狸家里头,可能不简单哩。 “怎么说?’ “君子,我发现 正待说话,听到花斑狐狸的脚步声,狗子顿时打住,然后就见老员外托着一只锦盒,很是欢喜地到了魏昊跟前,然后双手奉上:“恩公,老朽府上拿得出手的宝物,除了老朽的那双女儿,就只有这个了。’ “老先生,不必如此的。’ “要的要的,恩公有所不知啊,老朽蹉跎太久,始终跨不过最后一关。这终日里,也是纠结万分,担心妻儿将来的下场。如今成就鬼仙,至少又能延长寿数,照拂妻儿再多个几十年,也是心满意足。’ 妖精寿命长,那也是修炼之后的事情。 如果不修炼,大多数都活不过人类。 人族最初能够独霸神州,就是因为人类寿命相对来说够长。 而寿命比人类长的种族,要么开慧之后喜欢独来独往,比如龙族龙种;要么开慧极为艰难,空有漫长寿命,比如龟鳖树木之流。 凡人觉得妖精寿命漫长,其实就是比错了对象,凡人全然不该跟修为百年的精灵比这个,这是“人仙”修士们比较的对象。 所以,凡人认知上的常识误判,在妖精这里,其实很少,就好比现在的花斑狐狸,他修为增加之后,跟他妻儿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妻儿寿命一到,该死还得死,只是属于善终。 也因此多智的妖精,修为上去之后,往往会有两种极端,一是处处留情,但是生而不管;二是专情一世,妻儿一旦往生,便是避世修炼,再也不会问情续弦。 这种在人族虽然也有,但都不是主流。 老狐狸显然已经有了托付的想法,两个女儿落在魏昊这里,那也比跟着不着调的妖王胡混强。 所以掏家底这种事情,不能说毫无压力,但拿出像样的,那是真心实意。 打开锦盒之后,魏昊抬眼一看,见里面小小方块,材质分辨不出来,说不上是玉石还是金属。 异瞳略作窥视,顿时惊了一下,只见入眼看去,哪里是什么小小方块,分明是一座巍峨宫殿。 其中一应花草树木、亭台楼阁都是不缺,魏昊本以为是障眼法,但是认真观察,确定就是真的。 花斑狐狸见魏昊神色变化,顿时心中惊诧,知道魏昊居然有窥破真相之能。 稳定心神之后,老狐狸便解释道:“此乃老朽珍藏至宝,曾是大禹王赐封诸侯时,其中一国都邑的一部分。’ “老先生万万不可,此物太过贵重。’ 魏昊当即推辞,同时心道难怪了,自己看到的居然是巍峨宫室,竟是古老的都邑所化。 “恩公有所不知啊,此物在老朽手中,也是摆设,完全用不上的。只因老朽实力地位,根本无法将此物使用起来。原本也是想着,倘若有朝一日大限将至,便将此物当作嫁妆,使娇儿、娉儿其一能够寻觅顶尖妖王为夫婿。’ 老狐狸也不隐瞒心思,“若是顶尖妖王,未必不能割据一方,称王称霸,建邦建国。有此都邑,妖国气象也是全然不同 “唔,有此重宝,那两只小狐狸,未必不能成为妖后。” “便是如此了。”见魏昊一听就懂,花斑狐狸顿时高兴说道,“但如今两个女儿跟了恩公,老朽料想她们不会受辱,此生定然无忧。倘若恩公飞升天界,说不定还能求得仙缘,使她们长生不死。此物给恩公作个洞府,也是够用了。’ 魏昊犹豫一下,对老狐狸道:“老先生,有一事魏某不能隐瞒。我跟天界地仙、神仙,都有交恶,倘若前往天界,未必是什么美事儿。” 花斑狐狸手一抖,差点宝物就掉地上了。 知道魏昊生猛,但生猛到这般地步,这还是凡人吗? 犹豫不已的花斑狐狸一咬牙,想到如今自己渡劫都是靠的对方,还计较个屁的将来! 于是双手一推,将锦盒推到魏昊手中:“恩公,此宝如何使用,恩公接触之后,便会知晓。老朽这山中家宅,原本也是‘依葫芦画瓢’得来的。” “老先生当真还有送我?” 魏昊有些意外,看着老狐狸再次确认问道。 “送!承蒙恩公两次关照,老朽若是扭扭捏捏,反倒是自轻自贱了。宝物虽重,终究是死的,娇儿、娉儿能够跟随恩公,此生必不会颠沛流离,老朽对恩公有这个信心。 “哈. 对自己有信心? 说实话,魏昊自己都对自己没这个信心。 要说斩妖除魔、屠神灭佛的勇气,他有,而且完全不惧;可要说不会让谁颠沛流离,那可真不好说。 不过这并不妨碍魏昊把这宝物收下,说不定能跟天赐流光镇魂印配合着用。 而且这“掌中都城”到底为什么能够缩小成这么大,魏昊也很好奇。 从中借鉴之后,以后“剑衣刀溘”也能进一步改良,遇上三十丈的巨人,那也是不用慌,直接掏出四十米长的大砍刀,剑气刀罡都省了,直接生砍。 “那...魏某就愧领了。” “恩公收下便好,收下便好 老狐狸松了口气,然后拱拱手,赶紧找地方闭关巩固修为。 “恩公自便!’ 然后立刻消失不见,这光景,仆役奴婢们都是纷纷上菜,至于白星,则是由老狐婆带着前往娇儿、娉儿的闺房。 到了两只小狐狸精的房间,白星饶有趣味地打量起来,发现这闺房倒是并没有骚狐狸的气味,倒是的确像个大家闺秀的房间。 布置虽说简单,却并不寒酸,陶冶情操之用的琴棋书画,一样都是不缺。 这让白星很满意,她也一向喜欢读书,但在魏昊这里,读什么都是白瞎,聊不到一块去。若有人结伴解闷,那倒是真的不错。 “夫人请看,这边是老身两个女儿的全身像 老狐婆指着一副“阿娜多姿”的说道,“这个是娇儿,性子要沉稳一些。” 然后指着另外一副“笑颜如花”的说道,“这个是娉儿,看着娇小,却要比姐姐多了一点傲气。’ 见到两幅画,白星顿时微微点头,笑着赞道:“两位妹妹真是国色天香。” “多谢夫人夸赞 老狐婆松了口气,心道这龙女满意就好。 而白星心中却是有些得意:这两个妹妹虽说的确美丽不可方物,奈何胸小了一些。 213 关门放狗战术 花府还有一群小狐狸,虽然能化作人形,但并不长久,法力不济就会现出原形,而且顶着一根毛茸茸的蓬松尾巴,想要外出行走也是不易。 于是在家中,还是作狐狸模样,只不过却能双足行走,前爪为手,身上也有穿着打扮,雌雄从穿着就能分辨。 几只小狐狸端坐在门槛上,冲着房间张望,打量着正在看狐狸精画像的白星。 察觉到目光之后,白星微微转过头,笑着问道:“可是有事?” “姐姐生得真美。” 头上戴花的一只花衣小狐狸开口说道。 白星微微颔首:“我知道。” 小狐狸明显一双豆豆眼眨了眨,她如何都想不到白星会如此回答,在她印象中,不是都会谦逊两句的么。 “你们是这两位妹妹的弟弟妹妹?’ 白星伸手指了指狐狸精的画像。 “嗯嗯嗯 两只身穿蓝衣,头上戴着小帽的狐狸作了个揖之后,好奇地问道:“姐姐同姐夫是从哪里来?府城么?听福伯说府城闹了好大的动静,姐夫又把许多恶党奸贼给除了。 “正是从北阳府来,也的确除了不少妖孽。” 白星见几个小狐狸可爱,从香囊中拿出几枚珍珠,一一分发,然后道,“这是见面礼,巢湖诞生后的第一批珍珠。’ “噢~” “好酒高 」0 “好闪啊。” 几只小狐狸捧着珍珠,眼神充满了兴奋,然后喜不自禁地作揖点头:“多谢姐姐,多谢姐姐: 一旁老狐婆想要开口回绝,却又不敢,只因白星现在的姿态,当真是正宫派头,她完全不敢多嘴。 再者那珍珠并不简单,乃是巢湖第一批珍珠,等于说就是出入巢湖的凭证。倘若以后前往巢湖,别人还要接受盘查,持这珍珠,就是畅通无阻。 而且珍珠蕴含些微龙气,对修行大有裨益,尤其是延年益寿这一点,凡间除非是天材地宝,否则断然没有比这更上乘福气。 心中道一声“造化”,老狐婆对这“魏家大奶奶”是彻底没不敬的念头,倘使前头还想着女儿能争宠撒娇,多生个一男半女,这光景,便起了让女儿们好好在白星跟前听命的想法 毕竟魏家姑爷是个战天斗地的性子,保不齐将来三五十年不着家,尽跟漫天仙神斗法去了,这家中,若是没有靠山,怕是要跟别房的姨太太斗心眼儿。 家宅平安,就得顾着主心骨、定海针。 外间人狗吃得痛快,内宅也是其乐融融,竟是两边都是欢喜安逸。 魏昊将“掌中都城”揣好,只一过手,就察觉到了其中的精妙。 “君子,那是什么宝贝?’ “这可真是个好宝贝,小汪,你且等一下。” 说着,魏昊反手摊开小方块,血气催动,随手一扔,落地竟然就出现了一个狗舍。 这狗舍可不是魏昊打造出来的,而是“掌中都城”里面本就有的豪华狗窝。 狗子见状,顿时叼着鸡腿绕着狗窝转了两圈:“哇,君子,这狗窝有贵气!!” 鼻子灵光得很,一闻就闻了出来。 “哈哈哈哈. 魏昊大笑,“这可是数百年前人间诸侯所有,自然是有贵气。’ “哪家诸侯?’ “呃,这倒是不知,不过这都邑叫‘空桑’,回去之后,查查典籍就知道了。 “空桑城?” 狗子眼珠子一亮,“君子,你好没见识,空桑城乃是青丘国的都城,几百年前归顺大夏之后,便成了州县。就是现在的泰阳府。’ “泰阳府?” 这么一说,魏昊就有了概念,泰阳府最出名的,倒不是什么“青丘国”“空桑城”,而是从泰阳府去冥界,是有明确通道的。 只是没有凡人吃饱了撑的去冥界溜达,所以泰阳府的冥界通道,大抵上也不会有人光顾,不过每年祭祀之类,却是非常热闹。 盖因泰阳府在泰山之南,算是“泰山府君”的人间道场的正南大门,人间香火之旺盛,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从未跌落过前三。 “正是了,青丘国是诸侯古国,历朝都有优待,毕竟小国寡民。本朝建立之始,这些诸侯古国就纷纷献土归顺,并为大夏州县。 “原来如此 魏昊点了点头,有些意外,毕竟是第一次听说,他虽然也看书翻过“青丘国”之类的文字,但前因后果并没有深入了解。 比较起来,还是狗子的文化修养要高一些。 “君子,这狗窝真是太合适了。’ 汪摘星缩了进去叫唤起来,魏昊见状,笑道:“还有更厉害的。” 说着,魏昊手掌一翻,狗窝重新恢复成方块,落在掌心。 随后方块中传来狗子的声音:“我的天,君子,这是什么神通!” “哈哈,厉害不厉害?” “厉害厉害,这偌大的‘空桑城’随身揣着,岂不是能藏千军万马?” “哪里能藏那么多,我还没那么大本事。” 将狗子抖了出来,汪摘星兴奋不已,连连道,“能带几个?能带多少?若有个三五百好手,下回突袭‘巫三太子’,将它猴头都打爆!’ “不知道,你我乃是至亲战友,带你并无难度,但换成别人,那就不好说了。 其中的关窍,就在于进入“掌中都城”的人,对操控此宝的主人有没有信任度。 信任不够,还是得靠蛮力,显然徒增消耗。 所以魏昊现在还不能量化,但按照狗子五百年左右的法力修为来计算,应该能带不少人。能住多少人,就能带多少人,接下来就看气血续航如何。 “君子现在能把整座‘空桑城’施展出来吗?’ “能,但之后就要开始大吃特吃。 “唔 狗子眼睛一亮,“君子何不如此,以后带上莹莹姐,这样她也能一路喂你。 “你傻了么?刚才进去就没有察觉到变化?’ “嗯?什么变化?” 狗子没反应过来,然后魏昊将它重新收了进去,“再感受一下。 汪摘星进入狗窝之后,横竖没感觉有什么不适,但是心念一动,口中念道:“天地为洪炉.造化为工!’ 毫无变化。 狗子还是狗子,就是很普通的一条小黑狗。 察觉到这种变化之后,汪摘星顿时大惊:“这‘掌中都城’,居然还能封锁法力?”“也就是你跟我关系不一般,否则,你连口吐人言都做不到。’ 魏昊又道,“不过,你试试看借用我的‘烈士气焰’。” 狗子闻言,调动一丝“烈士气焰”,顿时身体膨胀,浑身肌肉暴涨,犬齿飞快地变长,脚下风雷再度形成 “居然是这样!” 明白了其中的奥妙,狗子从“掌中都城”中出来后低声道,“君子,此宝就另有妙用了。 “不错,以后遇上难缠的家伙,先把对方收入其中,然后再用天赐流光镇魂印。或者就是你钻入其中,用‘烈士气焰’来杀个措手不及。 “这就叫关门放狗!’ 汪摘星大叫一声,忽然一愣,“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没什么不对的,你的确是狗啊。’ “对对对,我是狗,我都差点忘了。” 狗子反应过来之后,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过不要紧,自己的确是一只狗。 汪摘星于是很是兴奋地跟魏昊商量“关门放狗”战术,尤其是对付什么样的最合适。 “君子,若是‘掌中都城’操控熟练了,说不定地仙也能关进去,然后瞬间隔绝人世,然后法力全无,这样杀起来,定有奇效。 “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就算不能保证全部都会杀死,但至少也能重创,没有几百年恢复不过来的那种。’ 之前魏昊跟狗子大量演练的一种战术,是魏昊正面刚,吸引对方火力,而狗子隐藏暗处,然后伺机而动。 两军交战,以正合以奇胜。 狗子就是奇兵奇招,只要狗嘴一口咬住,魏昊就能呼应而上,双方配合一到位,任你法力无边,都要法力燃烧。 挣脱不了魏昊和汪摘星的合围,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修为暴跌而毫无作为。 没有硬实力抗衡都是白搭。 但同样的,魏昊这种打法,也确实属于高消耗高爆发,只是魏昊本身续航强,这才看不出有什么缺陷。 地仙之下全无敌,就是建立在地仙境界之下妖魔鬼怪人仙修真的法力有一个极限,而且是魏昊反复确认过的极限。 这个极限魏昊很容易镇压,所以他口出狂言,是底气十足的。 但是地仙不好说,下限和上限,魏昊没办法估算,只能通过现在接触过的对手,配合《六重地仙录》来反推。 这就很难说了。 万一对方真就是法力无边,那魏昊要燃烧对方法力,就是无底洞,谁先耗死谁,很难说。魏昊以前有莹莹投食补充,现在有白星炼药相助,但六欲六重天的仙人,底蕴只会在莹莹和白星之上。 大胆求证,小心行事,但有把握,一波带走! 现在有了“掌中都城”,魏昊虽然只是初步接触,但已经开始论证这个宝物的用法,同时也要考虑到,老狐狸既然有“掌中都城”,别人自然也可以有。 所有消失的诸侯古国,都是有这个可能的。 而且老狐狸给他的这个“掌中都城”,并不完整,魏昊猜测这是“空桑城”的一部分。具体是哪一部分,估计还要去一趟泰阳府,从县志的故纸堆中,才能找到答案。 不过不管如何,有了这个“掌中都城”,不管是针对敌方还是庇护友方,都是极为便利,魏昊琢磨着过完年之后,正月里就要好好研究一番。 214 命运的后颈 途径花府这一通吃喝,宾主皆欢,魏昊得了对敌秘宝,花斑狐狸渡劫成功,至于女子个个都是喜笑开颜,比男丁还要融治得多。 辞别的时候,花员外因为还要巩固修为,就没有打扰他。 出来送别的,便是老狐婆还有一群没长大的小狐狸。 小狐狸们似人样一般挥手致意,还大声喊道:“姐夫,过完年我们去投奔你,行么?”“只管来便是。’ 不等魏昊说话,白星便应承了下来,随后卷起一阵风雪,腾空而起,让一群小狐狸看得目瞪口呆,敬慕不已。 “哇!白姐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果然只有像大夫人这样的英雌,才能配得上姐夫!” “娇姐太软。” “娉儿姐太弱。 “差远了。 “差远啦 啪啪啪!! 老狐婆上去就是给了三巴掌,打在小儿小女的脑袋上:“有你们这般做弟弟妹妹的?也不盼着娇儿、娉儿一点好!’ “娘,大夫人冰雪聪明、冰清玉洁,待人如此和气,姐姐们才不会受欺负。 头上戴花的小母狐狸仰头说道。 “就是就是,白姐姐一爪子下来,我们全家都没,哪里会跟咱们计较。再说,白姐姐多好啊,见面就送大珍珠 头上顶着包巾小公狐狸两只爪子捧着珍珠,毛茸茸的尾巴摇晃个不停啊,一双豆豆眼放着光:“这可是了不得的宝贝,巢湖第一批珍珠。听福伯说,现在去巢湖,能得一套大宅子。就算不住,租给哪只鱼儿,也是一笔进项。 “你们还没成精呢,就翅膀硬了?!” 花夫人大怒,又着腰就要再来教训,几只小狐狸顿时嘤嘤嘤乱窜,嘻嘻哈哈头也不地往洞府中一钻。 而天空中,白星一路带风降雪,到了五峰县又带来一场大雪,这才停当下来。 魏家湾的家里头,小青感觉天气突然来了一场莫名其妙的风雪,顿时道:“不会是姑娘姑爷回来了吧?’ 话音刚落,大雪临门,一道倩影落地,冰清玉洁,正是白星。 魏昊哈哈一笑:“我回来了! 说罢,将狗子从怀里拎了出来,放在地上。 汪摘星一路小跑,赶回自己的狗窝,三两下就拆了,然后吐着舌头叫道:“君子,快快快我那豪华狗窝,豪华狗窝- “你拆了你现住的干什么?!那宝贝我用得还不熟练,说好了正月才练习吗?’ 狗子一脸懵,眨了眨眼,看着已经被拆光的狗窝,顿时急了:“那我过年睡哪儿?’“打个火盆,睡柴房、灶屋都行。” 狗子沉默了一会儿,没忍住,开口道:“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一通狂吠,魏昊哈哈一笑,摸出小方块,道:“算了算了,我先试试看。 略微控制了一下气血,催动之后,手掌一番,小方块落地立刻变成了一座狗窝。 当这狗窝出现的时候,几个女郎直接惊了。 “相公,这是什么障眼法?怎么瞧着像是真的?’ “不是障眼法!” 燕玄辛很确定,化作燕子落在狗窝上,然后大声道,“这狗窝不简单 “汪汪汪汪汪汪- 狗子跳出狗窝,弓着背炸毛,呲牙咧嘴冲小燕子低吼,警告鸟儿赶紧走。 小燕子振翅高飞,随后一脸委屈地落在魏昊身旁,“大象公,都过年了,狗都有新房,怎么我们没有啊。” “你闭嘴!没新房你不是美得慌?你大半夜偷偷钻姑爷的被窝,当我们不知道么?小心我一口吞了你!” “我才不怕你这青蛇。’ 燕玄辛说着摇身一变,化作燕子钻入屋檐下,冲小青叽叽喳喳。 小青也不含糊,同样摇身一变,化作一条翠青蛇,直接绕柱而上,两三下就到了屋檐下,张嘴就咬。 燕子轻笑一声,直接飞走,不过翠青蛇身子弓起来,猛地弹了出去,速度之快,倒是让燕子没反应过来。 “看你能如何。 轻笑一声,燕玄辛披上“玄色风云袍”,速度快得惊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料想小青追不上,但是小青又化作人形,手中攥着一枚剑丸,竟然速度也是爆发起来。 只是这速度撑不了几个呼吸,就又让她现了原形,于是就见一条翠青蛇口含剑丸,颇有真龙含珠的模样。 魏昊定睛看去,便发现这是小青取巧了,那速度并非是小青的本领如何高强,而是剑丸速度快,小青是跟着剑丸走,由剑丸带着她风驰电掣。 有想法。 一鸟一蛇你追我赶,在天上斗了许久,等到白星开口说话,两边这才停歇下来。 “小青,玄辛,不要顽皮了,还是准备收拾一下,明天就是今年最后一天,可别给昊哥哥下,添麻烦。’ “这就来~~’ 小燕子嘻嘻一笑,化作一道黑光,直接落在白星身旁,然后张开双臂,直接扑到白星怀中,埋首白星胸前,然后转头冲气喘吁吁的小青做鬼脸。 “哼!” 气鼓鼓的小青柳眉倒竖,娇声斥道,“你这乌漆嘛黑的鸟儿,还不离我家姑娘远一些!”“就不就不就不就不..来打我呀。’ 燕玄辛笑嘻嘻的,搂着白星不放,还一脸享受地闭目说道,“白姑娘身上软软的香香的,比你这冰块儿也似的身子舒服多了。 “呸!你冻得打摆子,还是我让了位子给你,我不嫌弃你身上多毛,你倒是反咬一口,嫌弃起我来!你怕是狐狸投胎的,还知道往姑爷被窝钻,你怎地不钻狗窝- “我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狗子一通狂吠,非常的不爽,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怎地不钻狗窝?! 狗窝怎么?! 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而且还暖和! 汪摘星不想跟这群娘们儿打交道,一头钻入狗窝,嘭的一下就把门洞给关上。 之前没怎么打量,现在一看,自己这狗窝,可真不错。 有三层楼,占地还不小,就比柴房小一点点,摆在小院儿一侧,看上去很像是一间西厢。一楼有案几、蒲团、坐垫之类,二楼有客房、书房,三楼有主房卧室,可以说以后用来招待客人、留客住宿,都完全不成问题。 “嘿嘿 狗子没忍住,笑得在狗窝里打滚,然后楼梯上来回狂奔,各种撒欢,各种得意 它如今,也是有房一族啦! 而且是豪宅! 想它原先的东主,“橘狸国”国主也就是跟着麒麟书院的山长一起睡卧房,毫无私人空间,全然没有格局,国库还是教室讲台下方的镂空之处临时改造,实在是太过将就。 像这样的大房子,什么“三色犬国”“安宅狸国”的国君,那比都不用比,都是不值一哂的普通货色。 独栋! 三层小楼! 狗子怕在三楼卧房的软垫上打了个盹儿,闭目养神,寻思着就这待遇,它那在边军牧场的亲爹,这辈子都是赶不上了。 这就是实力啊! “诶嘿 狗子越想越美,盘作一团儿,直接睡着了,梦中还梦到了亲爹,一头威猛无比的大黑狗,汪摘星带着亲爹在新房中转了一圈,然后一边介绍一边问:“始大人常以吾小弱,不能治产业,不如诸兄弟姊妹力大甚多。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众犬多?’ “啪”的一下,很快啊,大黑狗一爪子直接把汪摘星狗头摁在地上翻白眼,然后大狗一口咬住了汪摘星后颈,疯狂地甩了起来 “嗷儿!嗷儿!嗷儿!嗷儿-_” 狗子顿时仓皇惨叫,猛地一哆嗦,醒了。 吓得狂吐舌头,汪摘星瞪大了狗眼,连忙道,“好险好险,那老狗怎地还有这般威力?呸呸呸,不可能,我如今高官做过,神通修过,它纵然是亲爹,也不可能有我这等际遇,断然不是我的对手。” 笃笃笃,狗窝三楼的阳台门被敲响,狗子打开门一看,见是魏昊在探头探脑,顿时心虚问道:“君子不去打扫房子,来寻我作甚?” “你刚才叫得那么惨,我还以为你尿床了呢。 狗子夹着尾巴,居然真就有了尿意,无奈之下,从三楼一跃而起,落在地上,跑去外面浇灌一下梅花。 正放着水,忽然感觉一阵唧唧声从天上传来,狗头抬起一看,见是一群蝙蝠拉着一辆小车在空中飞行。 “好家伙 本以为蝙蝠们是赶路的,结果一看小车上有两只狐狸,狗子顿时喊道:“君子!又来要单间的啦,还是赶紧放几间大房子出来吧- 魏昊循着声音看去,见天上状况,顿时无语:“这花斑狐狸一家,还真是有一套的。“横坚都是馋君子身子。’ 狗子抬腿哆嗦了一下,然后两条后腿在雪地里快速刨了刨,这才摇晃着小尾巴跟着魏昊去迎接。 为首的大蝙蝠落地之后,魏昊见他长得像“福伯”,就知道应该是叔伯兄弟之类。 “小的福二,参见赤侠公。 “免礼免礼,赶紧进屋坐坐。 蝠临门,倒也算是吉利。 “小的这是送两位花姑娘过来的,不敢逗留,还要赶紧回花府报个平安。 “花姑娘 这称呼让魏昊感觉自己是个大佐,要不也是个太君。 两只狐狸从飞车上下来之后,化作人形,冲魏昊行了一礼,然后小声道:“奴家有礼,见过恩公.... “罢了,,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多两个也不算多,反正就那样了。 “多谢恩公收留 娇儿、娉儿两个都是小心翼翼,唯恐惹恼了魏昊,她们得到消息之后,就听从家里的叮嘱抓紧时间赶路。 好在五潮县中也有福伯的亲弟弟,带着一群蝙蝠怪,一路狂赶,倒是不至于大年夜才过来。 如今到了之后,多少还能帮把手,如是一起过年,也就有了气氛。 魏昊见蝙蝠们都是一路辛苦,又看出它们多是小怪,给灵丹会过补,于是捏碎了一枚丹药,和了水一个一份,喝完之后,便是生龙活虎。 又一个给了一枚桃符,保它们一路平安。 福二见状,顿时大喜,连连抱拳鞠躬:“多谢赤侠公,多谢赤侠公.. “一路辛苦,些许礼物,不嫌弃就好。” “岂敢、岂敢. 一番推辞之后,蝙蝠们都是欢欢喜喜扑腾着肉翅往府城方向飞去。 ps:今天本来打算爆更,结果碰上解除隔离之后的加班加点...淦。老衲准备继续码字,一点以后再干活去。 215 魏家湾传统 有道是除旧迎新,魏昊到底没有把老屋给推了换上花员外送的“豪宅”,说正月练习就是正月,于是“掌中都城”到手之后,也就变了个狗窝出来给狗子爽爽。 临时叫了几车砖头,忙了一个上午,就盖了两套正经西厢和东厢出来。 魏昊砌墙,狗子搬砖,一群女郎提水和泥规拾木料之类,都非寻常凡人,干活自然轻松愉快。 新房本不能住,不过狗子进去遛了一圈,口吐烈焰,当天就能入住。 又从县城了拉了不少桌椅板凳床铺,两厢顿时有模有样起来。 东厢住田螺,西厢住狐狸,燕子陪着莹莹,青蛇贴着白龙,魏家宅院一片祥和,看傻了魏家湾的左邻右舍。 算数不好的熊孩子们没搞明白昊哥儿到底弄了几个嫂嫂回来,总之看着就是挺多的。 正午刚过,县令王守愚带着人就过来慰问,大概也是知道跟魏昊寒暄就是尬聊,互相也就是套路了两句,王守愚留下了一些礼物之后,就带着“厚生司”的人,去给魏家湾的孤寡遗孀派发米面粮油。 这个倒不是说王守愚要专门讨好魏昊,而是魏家湾本就是多出兵卒的地方,小旗官居多,五峰县大多数南部地区的坊市、乡村,都要感激魏家湾,只因大夏朝抽丁并非下放到村落,而是到县一级即可。 剩下的,就看县级官吏们的行政手段。 抽丁也是任务,但上了战场,对一个家庭而言,那就不是一句轻飘飘的任务能解释的。 魏家湾因为传统问题,五代人多有武艺传承,再加上低级军官极多,相对来说拥有的耕地也要多一些,因此男丁多以沙场搏命换取功田。 所以别看魏家湾孤寡多,但总的男丁数量,并不是断崖式的锐减,毕竟愿意嫁过来的女子也多,做妾的也大多都是陪嫁的丫鬟。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魏家湾在本地虽然不显赫,可也算得上地头蛇,能拉出来的姻亲数量涵盖了周围几个县,也就是没有出大的军官,否则府城那边也能攀个亲。 实际上魏昊得了秀才功名之后,就有了这个苗头,只可惜画风也是在魏昊中了秀才功名之后,彻底歪了。 如今魏家湾总的成年男丁数量和以前持平,抽丁是抽不到这里的,当然魏家湾武艺不错的男子,也不是没有还想多挣一份功田出来的。 孩子多,分家就要看实力。 似魏昊这种没兄弟的,反而是极少数情况。 如今魏昊成了“举人老爷”,县令王守愚肯定要更加袒护一些魏家湾,本就要卖的面子,现在要多卖一些。 于是魏家湾今年都觉得大老爷比往年客气和蔼得多。 待王守愚返回城里之后,年长的老者们,就带着十几个成男男丁过来串门,虽然不如魏昊那般魁伟,却也是精神矍铄、身体强壮。 “大郎,听大老爷意思,怕是过年,又要抽丁。咱们魏家湾照理说没必要再出丁,不过你几个叔伯兄弟,也都是结婚生子,家里有七八张嘴的。所以,来年想要再去碰碰运气,但是听说现在朝廷不行了,这上了战场,功田还能下来不?’ 年长的老者们也都是小旗官出身,说起来也是奇怪,五代人愣是没出过一个哪怕总旗官,至于考取功名就更离谱,魏昊之前,至多就是童生,考取秀才的,一般都是上门女婿。 也导致魏家湾多以“武德充沛,但没有那么充沛”闻名。 直到魏昊出现,才打破了这个奇葩“魔咒”。 “老太公,如今国运衰退,把大夏朝比作一棵大树的话,那就是树干不行了,但枝叶还是挺茂盛的,有的还垂落在地,自己生了根。硬要出去卖命,咱们最好别去边关,平个叛就行。我跟‘龙骧军’将主徐老将军有些缘分,知道他们现在的处境,比以往大不相同。如今的妖怪,势头已经起来了,若非出了不少人间英雄为悍将,边军前头就要吃大败仗的。” “大郎的意思是,咱们要是出丁,就做混子?” “别家是个甚么意思?’ “亲近的几家,还是老样子,怕死,肯定希望咱们多顶几个人头。毕竟要说祖传的手艺,咱们出厮杀汉是要多一些。’ “价钱呢?” “如今世道,多少肯定是要添上一点儿。顶一个人丁,给水田二十亩。” “也不算多。 顶了抽丁的私下补偿,本乡本土都是认账的,往往拿出来作补偿的,都是“公田”或者“功田”,大户想要巧取豪夺,成本不能说极高,但多少是有一些的。 只是到了府城那里,这事儿不认账,也不是没有重新丈量田亩的府城大官搅合过一地鸡毛 但只要说谈到补偿,目前还是老规矩,都是用金钱难以卖到的物业。 因为这些田亩的特殊性,能够传好几代不败坏,所以还有“永业”的美称。 魏家湾这个地名的由来,就是魏家老祖宗一点点一点点用这种刀口舔血甚至是“替死鬼”的笨办法抠出来的。 整个魏家湾的诞生,就是一群贫穷厮杀汉用血水浇灌出来的发展史。 魏昊现在几万两黄金的家底,松松手指缝,漏出来就够整个魏家湾受用,但开枝散叶这么多魏家人,总有亲疏远近,再者,靠被人赏赐和自己奋斗出来的家业,子孙承袭的福缘也是大不相同。 年三十到魏昊家里询问的男丁,都是有主见和想法的,生存艰难或许会接受魏昊的接济,但尊严上是不允许这种施舍。 毕竟,一个人背后,还有一大家子,一大家子有多少人,就有多少事情。 魏大郎是魏大郎,不是老妈子。 魏昊掏钱买装备买马,他们都会欣然接受,然后恩情铭记于心,将来再图报答,但要说直接送几十两黄金让他们别干这刀口舔血的事情,然后老老实实回家种田养孩子,这就是侮辱。 “亲近的几家给二十亩,也不错了,毕竟不像咱们这里,多是‘永业田’。他们要攒功田,可不容易。’ “不过说是自家的私田,可以补一百亩一个,地契随时可以拿过来。” 两个长辈说罢,都看着魏昊,等他拿主意。 毕竟现在魏昊是举人,又威名赫赫,虽说这威名多少有些奇怪. “老太公,照我看,等到过了元宵,咱们再商量。五潮关汪相公最近在谋划一个事业,倘若合适,我也想介绍几个叔伯兄弟过去碰碰运气。能增长厮杀手段,倘若成了,斩妖除魔不在话下。” “可是‘五潮传胪’那个?” “正是。’ “大郎,正月底可能就要敲定名额,二月一过,就要点卯报到,不是三月就是四月,就要跟着将主行军,前往驻地 “此事汪相公可能还要用上我,自家人,我多少也要照顾一些。别家要苦练三年五载的,我怎地也不能让叔伯兄弟如此。” 众人听得大喜,顿时笑道:“大郎,若真是如此,那咱们魏家湾,可真是要改头换面啦! “至于别家亲眷,走动多的,可以知会一声,但不可声张。” “晓得晓得,大郎放心,这些门道我们还是知晓的。’ 老人家都是笑得咧嘴,魏昊是举人老爷,又是本家,没必要拿他们开涮。 至于说魏昊会不会跟本土大姓一样,冒出来一个举人老爷之后,就变得一支独大,那都是后话。 反正昊哥儿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品行如何,心中自然有一杆秤。 “乱世一到,咱们魏家湾,不管愿不愿意,都是要重操旧业的。那既然都是要厮杀,技多不压身。’ 魏昊这话诚恳,十几个叔伯兄弟都是连连点头,多的废话也是不需要多讲,回家关起门来跟妻妾孩子再仔细商量就是。 “大郎都说乱世,看来这世道,这大夏朝,是真不行了。” 有个老者叹了口气,然后又关切地问道,“那大郎还去京城赶考吗?” “去肯定还是要去的,大夏朝要完蛋,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举人换成贡士,多少也能增补一些便利。 “对对对,若是能中个状元榜眼的回来,咱们‘魏家湾’,如何也要算文武双全的地脚免得总被人说是杀气太重。” 老太公其实就随口那么一说,但魏昊却是心中尴尬,因为杀气太重,还真不是说笑。 自从得了神通,附近村落都能见着“保家妖仙”出没,唯独魏家湾...邪了门了,真就是一个都没有。 魏昊和狗子也问过一些附近的“保家妖仙”,结果人家说了,杀气太重,邪魔外道吃饱了撑的才会上门祸害 既然邪魔外道不会上门祸害,那“保家妖仙”又怎么可能就吃得太少,于是登门受虐?于是令人不解的地方,瞬间就说得通了。 倘若魏家湾本地闹厉鬼,搞不好还是哪个祖宗在黄泉喝高了回家看看 魏昊也回忆过,自从穿越之后,还真就没见过魏家湾办过什么驱鬼的法事,倒是魏家湾老卒,多有被请到别处压床睡一睡的。 “老太公放心,我去京城战春闱,肯定是奔着状元去的。明算科全国都没几个人,不比那进士科、明法科,竞争的人太多。 “哈!要是大郎中了状元,那咱们魏家湾,是真的厉害了。” 老人家抚须大笑,家中偷听的女郎们都是无语,心说就现在还不厉害么? 一声令下,怕不是本地的土地神都要出来作揖行礼。 可惜,一窝非人女郎的想法,跟人类想去甚远 魏昊斩妖除魔的威名,能吓住无数鬼魅精灵,但想要吓住官场中人,还是“千牛卫司仗使世袭左千户”带感一些。 倘若再把一刀劈了大巢州知州姚馥兰的事迹讲一讲,那就更有威慑力了。 至于这个妖王那个妖王的,说实在的,妖王只要不闹到他们丢了官帽子,吃人如吃辣条,干他们屁事 “那....太郎,就等过了元宵,再请你拿主意了。咱们就等你的信儿。 “老太公放心,汪相公只怕用不了几天,可能就要给来消息,我一有消息,便知会大家。 “那就有劳大郎辛苦。” “应该的应该的 客套了一番,这才送别告辞。 等老老少少走了之后,一窝精灵这才出来好奇地围着魏昊打听。 “相公,汪县尊是要做甚么?竟是让相公这般看好? “莹莹怎么这么说,怎知道我看好汪公的谋划?’ “若不看好,相公怎可能介绍给魏家湾? “哈哈,说得对。 魏昊点了点头,略作解释道,“这次去府城,除开经历了一些事情,最大的收货,便是汪公打算以防万一,先在五潮县联合投缘的凡人和精怪,共同提升实力,以防将来再有大变。” 听得此言,除了白星,另外几个女郎都是一脸愕然,心中不由得暗忖:“五潮传胪”汪相公莫非意图谋反? 216 过年切勿抬杠 “总算轻松了。 到年夜饭上桌之前,魏昊家宅都没有清闲过,多有一些亲朋好友过来拜访,虽说因为年三十的缘故,并未寒暄,跟县令王守愚一样,都是放下礼物说几句吉利话就走,但因为人多,最终还是搞得相当琐碎。 累倒是不累,就是觉得麻烦, 等到莹莹将一桌桌美食准备好,天色也是暗了下来,这光景,万家灯火,家家户户都是喜气洋洋、热闹团圆。 过年,连家中的狗子也都吃了顿极为丰盛的。 不过狗子和狗子的情况是不一样,汪摘星狼吞虎咽的时候,还不忘快活地摇晃小尾巴说道“君子,咱们总算是不必到处奔波。这阵子,东征西讨的,就差跟第五阎王过过招了。” 什么天界的地府的,都跟着斗了一场,更不要说那么多妖魔鬼怪,打得是真叫不可开交。打打杀杀和救死扶伤一股脑儿做了不知道多少。 狗子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自从被聘入魏家做客卿,自己前前后后明里暗里,真是劳心又劳力。 太不容易了!! 狗生如此艰难,大过年的,享受享受又怎么了?! 吃!!! 啊呜啊呜狼吞虎咽,无情干饭的狗子现在只想把少吃的几顿都补回来,过年没人打扰,如此和和美美的,真不错。 难怪人间最不易的几件事情中,“平平安安”是其中之一。 “大象公,你们当真还去了地府? 燕玄辛一脸仰慕地看着魏昊,双眼放着光,越发地佩服魏昊的神通广大。 真是霸气! 连地府也去得! “倒是不曾真的去阴间,只是跟北阳府城隍麾下新来的牛将军打了交道,说起来也是因为我的一个同窗好友之故,才有了这番际遇。’ 随后魏昊就大概说了说前因后果,听得女郎连连惊呼,莹莹更是心中焦急:糟了糟了,相公这下是真的跟白娘子打得火热,只怕再来几回,龙蛋都要生了出来。 她便知道跟白星直接争是没希望了,可多少还是有些念想的,毕竟自己跟相公认识在先,固然一开始并没有多少想法,但后来也是共患难过,也算是缘分深重吧。 正胡思乱想呢,莹莹又觉得自己那点破事儿跟白娘子那边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于是心中叹道:看来还是得好好问问摘星,看看它可有什么办法。 然而且光看向狗子,狗子却在无情干饭。 狗子依然喜欢干饭,这一点多少是个好现象,自己最大的本事,就是提供食粮,供一人一狗饱餐 当然了,现在又得多加几个。 莹莹现在也是无所谓“大江龙神府”会不会发现了,反正掏空“大江龙神府”库存这件事情...她已经毫无压力。 “鲸海大公主”都鼓励的事情,这可是“大江龙神府”的太子妃,她为什么要怕? 毫无压力。 不过龙神府的库存早晚会被清空,这事儿吧,得早做准备,“云梦搬运法”还得继续练。怎么地也得成为一个有用的田螺姑娘。 都安安静静乖巧地听着魏昊诉说故事,最为震惊的,还是两只狐狸精。 娇儿、娉儿也是第一次在外间过年,本以为会气氛尴尬,结果却是其乐融融,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两只狐狸精心中嘀咕:如此和谐,大概是家中只有一个人的缘故吧。 可不是么,除了男主人是个人,其余的都是什么妖精,连狗都不怎么正常 听得魏昊前往山中大墓捞人,又跟牛将军“不打不相识”,再到后来杀人除妖干净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娇儿、娉儿脑海中都浮现出了各种画面。 宛若愤怒魔神的人间英雄,又是一通横推罪孽,还了一方水土清白。 小酌一杯,两个才女心中已然有了画卷,只待得空了,就要将这画面铺陈纸上,然后传于后世。 “明年大年初一,咱们也贴个春联、门神吧?” 魏昊询问着几个女郎的意见。 喝了一杯温热米酒的白星脸颊有些微红,然后好奇问道:“昊哥哥,咱们家也要换桃符? “总归也是传统,换一个不是很正...呃。” 魏昊愣住了,本来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干的事情,这就有点怪怪的。 他突然想到了好几个县的乡风,搞不好今年就会大变。 噗嗤。 白星掩嘴笑出了声:“昊哥哥终于想起来了么?如今好些地方,只怕挂‘赤侠桃符’还要多一些。 “门神总归还是要神茶郁垒吧?” 魏昊犹自嘴硬,但狗子直接抬起狗头拆台道:“君子怕是忘了五潮县,家家户户门口现在贴,可都是有眼无珠‘赤侠像’!’ “吃你去,你才有眼无珠!’ 抄起一只咸蹄鹘,朝着狗子就砸了过去。 汪摘星来者不拒,一个飞跃,张嘴叼住之后,稳稳落地,然后三口两口就把咸蹄鹘给嗦了 见一人一狗如此逗趣,气氛也是活络起来,燕玄辛更是叫唤道:“大象公,要不咱们明天门口,也挂您的威武像!” “我挂我自己?!” 瞪了一眼燕玄辛,魏昊没好气道,“不必那么麻烦,什么都不贴,何必求神拜佛的。”“相公如此说来,那就更要贴上您的画像。 莹莹也是笑着道,“相公忘了以前曾说‘求人不如求己’?既然如此,相公求自己保佑自己,岂不是合情合理?’ “呃 直接傻了眼,这么一想,还真是....挺有道理的。 就是怎么看都有些别扭,那画面太美 魏昊大年初一的时候,在自家的大门上,挂着自己的桃符,然后贴上自己的画像,再求偶像、画像保佑自己家宅平安....这岂不是“香火永动机”?! 就离谱。 很无语。 “奴家和娉儿,可以执笔,便以此次恩公经历作画,以‘驱鬼诛邪’为主题,可得两幅画。大门左右,正好一扇一幅。 娇儿说着,就把心中画面略作描述,大抵上一幅就是正面图,宛若愤怒魔神,使人不敢直视。 另外一副则是背身侧首图,宛若黑夜烈焰,能够指引方向,使人心安无惧。 虽然两只狐狸精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她们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这两幅画,定有非凡魔力,能提升她们的道行。 这种心血来潮,在以往她们提升琴棋书画技艺的时候,也会有,但是都没有这次来得强烈 “你们要不再画一头年兽,这大过年的,我把年兽给赶跑,岂不是更威风?’ 魏昊本是抬杠,只是话音刚落,脸色一变,狗子更是张嘴吐出了蹄鹘骨,立刻竖起耳朵,尾巴绷直,然后转头盯着外面。 “君子! “我这乌鸦嘴!’ 魏昊轻拍了一下,然后道,“小燕升空!” “是!’ 燕玄辛立刻化作一道黑光,身披“玄色风云袍”,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多时,已经升入高空,没入黑暗。 等她冲上云霄,这才发现变化,只见魏家湾四方,竟然出现了诸多法力壁障,显然,这是有人布置了阵法。 谈不上神不知鬼不觉,很显然这阵法也只是刚刚出现,但已经被魏昊发现了。 燕玄辛略作判断,估算这阵法的范围,大概也有十里左右。 比不得大巢州那一百二十里的恐怖天灾,但十里,也的确很有威势,只是燕玄辛毕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眼界和勇气都不必以往,见了这十里范围的大阵,竟是生出“不过如此”的念头。 明知道不该狂妄,可燕玄辛就是诞生了这种念头 阵法并不简单,燕玄辛不管怎么在云层中翻飞,都察觉不到阵法的核心所在,但是危机感告诉她,危险随时会降临,而且这种危险,还在不断地攀升、累积。 “这阵法太过古怪 燕玄辛不理解,如果是大象公的对头,应该不会不知道大象公的丰功伟绩,怎敢拿出小了一百二十里如此多的阵法来? 但是很快,燕玄辛就听到了一声凶兽的低吼,这低吼声就像是从远古传到现在,充满着厚重和沧桑,,还有威慑。 隆隆、隆隆 鼓声突然响起,比“夔牛之种”的动静要小一些,但却更加厚重,使人听了之后,就有时光的沉淀感。 那是情不自禁就会心头诞生的感觉,遥远、古老、深邃 魏昊第一时间,就打开了《六重地仙录》,保存《六重地仙录》的皮筒材料非常特殊,但是现在皮筒的材质,上面遗存的气息,跟外面的鼓声,竟然形成了共鸣。 同一种材质。 翻开《六重地仙录》中的一页,其中一次介绍的,是三个地仙,唤作“年岁三少君”。 身份比较超然,各个天庭都委以重任,只因这三个地仙,乃是“年、岁、夕”三个神兽的子嗣。 所以才会被称作“年岁三少君”。 “好家伙,袁君平从哪里得到的神兽皮?” 看着手中皮筒,魏昊那是相当的惊讶,袁君平这老牛鼻子东躲xz的,果然有不少好东西。“神农珠”且先不说,光这放置《六重地仙录》的皮筒,居然“年岁夕”三神兽其中之一的皮肤。 这老货从哪儿得来的? 不过这光景已经顾不得多加思量,既然真的要过“年”,那就出去会一会。 魏昊迈步而出,整个魏家湾都已经被笼罩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十里之巨,如果直接镇压下来,整个魏家湾都没了。 不过魏昊非常自信,不可能有十里之巨的怪兽降临,但是要说有多小,那也未必。 运气于目,异瞳开始观摩天穹,而这时候,东北方向传来了动静,声音很大,竟然是枯骨山方向,有巨物正在往这里奔跑。 魏昊感知到了动静,才发现竟然是持戒骷髅大将已经凝聚成了体型更大的八十丈巨型骷髅。 “大骷髅!且先按兵不动!” 怕持戒骷髅大将吃亏,魏昊开口提醒,“来的可能是地仙!” 果然,当魏昊这样说了之后,持戒骷髅大将立刻站在原地,隐匿了身影,但八十丈的虚影,还是在夜色中忽隐忽现,巨大骷髅的体内,无数冲锋呐喊声在响亮。 “地仙 持戒骷髅大将牙齿碰撞了一下,然后道, “地仙在人间,很难杀死,会无限复活。魏君可 有封印之法?’ “现在还不好说 魏昊跟持戒骷髅大将隔空对话,全然没有理会笼罩在头顶的威势,整个魏家湾已经鸡飞狗跳,正在吃年夜饭畅想来年的魏氏人家,都是打开了房门,抬头看着突如其来的天变。 五峰县县城中,除妖人立刻前往县衙禀报。 “县尊!大事不好,魏家湾方向出现惊人法力,我等不能抗衡,还望县尊支援!”王守愚一愣,“魏家湾?有魏大象在,还需要你我抗衡什么?” “这法力扰动‘年岁’,城内人家的团圆气氛,正在被吸走。” “嗯?’ 王守愚不解,“这是何意? “类似上古‘年兽’的神通,以人类阖家之欢为食粮。” “年兽?!’ 惊叫的王守愚双目圆睁,“‘年兽’不是早就成了传说?!’ “怕是出了变故,县尊,国运衰退,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也是 王守愚不想去,可是想到了魏昊,于是小声问道,“你们交个底,魏大象如今到底是个什么能耐?本官说的不是官场,而是斩妖除魔,他能斩多大的妖,除多厉害的魔?” “妖王是肯定能斩的,那是千年修为的鬼仙境界大妖。但是鬼仙之上.....只听说他断了巢湖一位神龙的龙爪。” “神龙的龙爪- 王守愚大叫起来,“还等着干什么,魏家湾亦是我五峰县治下,本官既然执政一方,自当为朝廷、百姓效力!’ 还等着干什么,魏大象强无敌! 除妖人张了张嘴,本想说当时魏赤侠是背负数百万人望,集无数微弱之力,才断了伟力的一爪。 不过王守愚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揣着官印,还换上了一套扎甲,顶着圆形平顶头盔,叫了马车护卫,点了本地值守的百户官,就要去魏家湾助威。 县城城门大开,王守愚坐车行至一半,突然见魏家湾方向光芒闪烁,而后一头身长少说有百丈的独角怪兽突然出现,顿时眼珠子几乎蹦出来,然后大叫:“前方道路受阻,我等返回城中,待明日召集人手修通道路,再往魏家湾!撤!撤!撤!” 一声令下,立刻调转车马,毫不犹豫返回城内,同时紧闭城门,封锁四方水道,那是一个人一条船都别想进出。 217 不死于人间的关键 青木河结了一层冰,但巨兽出现的瞬间,冰层瞬间碎裂,而后结出更加厚重的一层冰,整条青木河,绵延数十里,直通五峰县县城,在这个刹那,尽数宛若岩石钢铁。 咚咚、咚咚 那鼓声并不响,但是终于惊醒了整个魏家湾。 男女老少都是循着声音出来,便看到了夜空之中,似乎有个光亮在闪烁,而那一团光亮,被一个庞然大物给包裹。 一开始看不真切庞然大物是什么,百丈身躯就在那里一动不动,许久之后,仔细端倪才发现,这是一头独角巨兽。 巨兽头上一根大角宛若烂银,锃亮发光的同时,还释放着阵阵寒气。 周身全是皮毛,然而又套着巨大的战甲。 湛蓝泛黑的鬃毛在飞舞,巨兽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站着,就已经有着惊人的压迫感。 尖锐锋利的牙齿外露,嘴巴微张,一道道寒气释放,其中还伴随着古怪的绿色迷雾,冬季本就枯败的草木,接触到这些绿色迷雾之后,竟然瞬间化作黑灰。 咚咚、咚咚. 终于,震惊的人们又被这声音惊到,才发现,这声音,或许就是巨兽的心跳声。 “人间啊 巨兽现身之后,一直闭着眼睛,像是非常的陶醉,它甚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露出了愉悦的神情,“又是人间阖家团圆的时刻啊,这种香气,真是太好闻。’ 微微睁开眼睛,冷漠而轻蔑眼神俯视着魏家湾:“可惜,小了一些。” 贪婪地瞥了一眼远处的五峰县县城,它转身朝着五峰县县城而去,只是很快被一道法力壁障阻挠。 “哼!我再降低修为,又有何惧?” 巨兽十分不满地抬头说话,“若能让我饱餐一顿,以后继续合作,又有何不可。 等了一会儿,巨兽突然又道:“噢?只要解决了他,你当真同意人间三百六十天之后,会让我降临都城?” 似乎是有谁在跟它沟通,巨兽一直在说话,片刻,巨兽又道:“我不死于人间,而今夜又是传说的重演,先祖伟力加身,今夜我在人间无敌!’ 就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这头独角巨兽终于停止了尝试向五峰县县城前进的举动,而是极为灵活地在坚冰上转身,无比丝滑地出现在魏家湾的开阔处,然后迈开步子,就像是在巡视领地一样,张开嘴巴口吐人言:“天命使我可以食人,凡人,统统都跪下让我吞食 戏谑的声音,伴随着百丈身躯在飞快地扭动,它身上的皮毛随便剐蹭一下,就是房倒屋塌。 刚才还有鸡飞狗跳的动静,此刻一只家犬的声音都不再有。 “尔等惊慌无措的模样,真是深得吾心 巨兽四爪宛若狮虎,随意地在坚冰上一刨, 就是五道沟壑,它的尾巴随意抖一下,就是一条二十丈裂缝。 整个魏家湾的百姓,都是惊恐万分,然而男人们还是顶着压力,拿起了钢叉刀剑弓矢,催促着老幼妇孺躲藏起来。 饶有趣味的巨兽欣赏着凡人们无谓的挣扎,有人躲藏在地窖,它轻轻一拍,地表被刮去一层,露出了躲藏其中抱团发抖的寡妇子女。 有人躲藏在土包大树后头,然而它吹口气,土包削平,大树粉碎,一道道风吹而成的冰雕,瞬间形成。 “这就是回忆啊 匍匐在地上,巨兽前足为枕,然后趴在那里闭目休息,“离子时还有两个时辰,尚早尚早,尔等尽数逃命便是。真是太久没有听到这份惊恐惨叫之声了。’ “噢?那你这头畜生这么多年,缩在仙界是为了格外开恩?还是突然长了良心?” 一个声音在天地间响起,震得巨兽眉头微皱,然后睁开了眼睛,巨大的兽眼变成了竖瞳,盯着声音的主人道:“这里的男女老少,都是配菜,你....才是主食。” “哈哈哈哈哈哈 魏昊仰头大笑,然后高声道, “那看来,今晚我没办法效仿前人驱逐你父亲了。” “我在人间不死不灭 巨兽全然没有把魏昊放在眼里,“九千九百九十九年修为,和万载地仙,有着云云泥之别。以你的能耐,的确不可能驱逐我 “那是。 魏昊双目放着光,浑身的气势在不断地拔高,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祖传宝刀已经握紧然后面目凶恶地说道,“因为我没打算驱逐你,我只想知道,‘夕兽’的血肉,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嗯?!’ 独角巨兽一愣,竖瞳盯着魏昊,“你居然知道我的根脚。” “我不但知道你的根脚,还知道你爹被人皇打成丧家犬。古时每三百六十天‘年兽’肆虐人间,人皇驱逐之,定三百六十天为一年。而你爹,不过是每年最后一天才敢出来蹭吃蹭喝的废物. “呵。” 根本没有在意魏昊的“疯言疯语”,“夕兽”....确切点说, “夕兽之子”张嘴冲魏昊吹 了口气,霎时间寒冰成刀,风雪似针,照着魏昊便是呼啸而来。 只是让“夕兽之子”没想到的是,魏昊几乎是瞬间,暴发出了数十丈“烈士气焰”,直接将这刺骨寒风、冰雪,都驱除得一干二净。 “嗯?’ 看到“烈士气焰”,“夕兽之子”顿时惊了,“听说你不修法力,没想到还有如此毅力。果然,你值得成为一份大餐。” “正有此意啊 魏昊舔了舔嘴唇,察觉到魏家湾的男女老少都朝着他家聚集避难之后,魏昊顿时没了半点后顾之忧,手中宝刀紧握,微微屈膝,然后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轰!! 一声巨响,魏昊刚才站立的地方,直接坚冰粉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裂纹。 以站立点为圆心,密密麻麻犹如蛛网 圈接着一圈,十分惊人。 大量的冰块岩石腾空而起,又逐渐坠落。 魏昊一刀斩出,剑气刀罡三十丈,瞬间斩断“夕兽之子”的头颅。 嘭!! 巨大兽头落地,砸起一片碎冰。 然而落地的兽头翻滚之后,却依然开口道:“真是可怜,你虽有超绝的战力,然而你还是不明白,‘不死于人间’,是一种天理。人族的祖先都认可了这份天理,你...介凡人,又能如何?’ 嗡!! 一声刀鸣,刀罡震动,魏昊再斩兽头。 然而不管魏昊如何斩击,将“夕兽之子”切成多少块,竟然不掉一滴血,只是被切成了碎块。 “无用,无用,凡人的偏执,大抵如此,真是可悲 天地间回荡着“夕兽之子”的声音,然而魏昊不为所动,依然面无表情地快速切割,百丈巨兽竟然真就被切成了一堆碎肉。 停下来之后,魏昊神淡然,异瞳观察着变化,见这些碎肉,就像是被某种特殊的引力吸附着,正要重新融合。 肉眼看不到变化,但是异瞳能够察觉到极为微妙的一丝气息,其中饱含仙韵,可又极为特殊。 当碎肉开始汇聚的时候,才终于得窥这股神秘气息的全貌,竟然是一朵花 魏昊见状,顿时认出来跟九馗龙的“龙血精花”类似,但远要比“龙血精花”的玄妙更加醇厚。 如果说“龙血精花”只是看上去由虚转实、含苞待放,那么,“夕兽之子”的这朵“精花就是完全绽放的一朵花。 凡胎肉眼无法窥视,唯有境界高深,道行到了,才能感知到它的存在。 魏昊甚至有一种预感,哪怕“夕兽之子”内丹损毁,只要这朵“精花”尚在,也都可以复原。 地仙,住世长生,不死于人间。 万载打底的修为,自然有着漫长的寿命,对凡人来说,这就是长生。 但是“不死于人间”,却是更加的强悍。 能得漫长寿命的修真、妖怪,数量繁多,但是敢说不死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长生不死,是诸多“人仙”的一个伟大目标。 “看来,“精花’就是不死的关键。’ 魏昊也已经知道,这“精花”便是修行者的精血之极,到了极致,就会有若存若亡的状态,肉身崩坏也就成了表象,因为一切都回归到最初一般。 这个最初,便好似生灵在母胎中的孕育,并非一开始就有形状,而是一团精血逐渐发育之后,才会有了形状。 “精花”,就像是返璞归真,就像是重回母体的胚胎。 而这个母体..就是人间! “你,应该明白了其中的差距,那么现在,可愿从容受死?’ 带着傲慢的语调,“夕兽之子”十分平静地说着话,“我幼时便离开了人间,未曾领略过人间英雄的豪迈,今日得见,有些失望 魏昊轻笑一声,收了祖传宝刀,赤手空拳缓缓走向已经完全恢复的“夕兽之子”,然后问道:“你可知,为何‘大野地仙’不敢下界么?” “因为他不敢赌。” “地仙的确‘不死于人间’,但有两种方法,可以绝对灭杀地仙。 “第一,耗光地仙的法力,毁其‘精花’,境界暴跌,跌落至鬼仙境界,自然能杀。’“第二,人间只要有手段,使地仙与世隔绝,那么,‘不死于人间’这个规则,不攻自破。 “剩下的,就简单得多,连三岁小儿都明白的道理。 魏昊咧嘴一笑,忽然攥紧双拳,冲了过去,同时大吼道,“小汪 “你的狗窝!只能明年再住 看着魏昊宛若自杀一样冲过来,“夕兽之子”不慌不忙,张嘴一吐,便是冰刃毒雾,只是下一刻,“夕兽之子”眼神冒出了疑惑,因为,周围的景色,突然一变,完全不是魏家湾! 218 这是除夕! 幻境?! 障眼法?! 不对!! 自己法力,竟然毫无作用! “夕兽之子”顿时大惊,它立刻猜到,魏昊可能有一种法宝,是专门封禁法力的 原来如此,这就是这个凡人的依仗,最后手段么? “真是可笑,真是无谓反抗,你以为,封禁我法力,就有用了?你一介凡人,不知仙缘为何物啊。真是....可悲。’ 整个空间,有诸多楼阁出现,巨大的独角夕兽,则是行走在中间。 吼!!!!! 一声咆哮,“夕兽之子”巨大的独角,突然向着一个方向撞击,烈焰组成的无形围墙,顿时显现出来。 烈火宛若湖面,涟漪阵阵,自信满满的“夕兽之子”本以为会撑破禁制,然而下一刻,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冲破这个禁制。 “居然连仙气也能抵挡?’ 有些意外,但“夕兽之子”并没有慌张,反而蓄力之后,再次撞向了烈焰之墙! 轰隆!! 伴随着巨响,手掌托着小方块的魏昊,站定的身躯微微一颤,但是随着魏昊“烈士气焰’再度爆发,引动了天穹漩涡,“掌中都城”再次被稳定下来。 “君子!现在让我进去!’ “再等等,我还没有完全熟悉这种操控,这比气血微操来得麻烦,需要构建并且维持住里面的一-砖一瓦。再等等,你去找点吃的来,我先跟这畜生耗着。” “是!” 原本隐藏在天穹的汪摘星,踩着风雷直接落下云头,到了家中,立刻喊道,“莹莹姐,随我出战!’ “啊?!是!” 巨犬模样的汪摘星,口吐人言又凶神恶煞,曾经跟它逗趣的小孩儿们都被吓哭了,等到莹莹侧坐狗背,扶着狗头飞行而去,孩子们这才恢复神采。 诸多魏氏男丁都是面面相觑:“大郎刚才还在跟那怪兽争斗,怎地突然就不见了?!”“不不不,还在,还在!你们闭上眼睛!” 有个中年汉子攥着长刀,双目紧闭,然后吼道,“昊哥儿将那怪兽困住了,现在正僵持着 颇有武艺的男丁们都是鼓起勇气,跟着闭上双眼,便感觉到一座座房屋街道突然出现,而那怪兽,正在街道之间大肆破坏。 每一次巨大怪兽的冲撞,都会引发熊熊烈焰、阵阵风雪。 风火交织,在暴雪中肆虐,诸多屋舍很快就被摧毁殆尽。 但是,不论怪兽如何尽情破坏,那些破碎的屋舍,又会重新恢复重建,仿佛不成遭遇过破坏。 时间过去了一刻,然而这一刻,却给整个魏家湾造成了惊人的压迫感。 闭上眼睛,几乎都能感觉到巨大怪兽的破坏力,它的每一抓、每一撞,都能轻易地毁灭魏家湾。 那是震撼到心灵的强大、伟力。 然而,这份惊人伟力,这份强大,始终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相公!!” “莹莹姐切勿打扰,赶紧把吃的拿出来备好,随时用得上。 狗子说罢,忽然又消失在了暗处,只留下了声音:“莹莹姐放心,我会藏在暗处,以防万 此时,五峰县东北枯骨山外,江畔有一道人正待上岸,一只脚刚踏出,就立刻收了回去。轰!! 巨大的白骨手掌拍在了岸边,持戒骷髅大将趴在枯骨山上,原本的一座小山,此时此刻,就像是一个土包。 “来者何人?’ 持戒骷髅大将的牙齿碰撞着,眼窝完全就是漆黑一片,无比的深邃,看向来着的时候,却又有一种洞察一切的神秘感。 那道人踩着一叶枯败芦苇,抚须道:“照理说,你们唯一应该感激的,只有般若寺,可为何会帮助他?‘ “看来,你对我们的来历,十分清楚。” 持戒骷髅大将的嘴巴张开,随后发出了“嘎嘎嘎嘎”的笑声,看上去无比恐怖、诡异。“是什么,让你们这么做?超度?转生?不管魏昊给出什么条件,我可以给双倍。”“你不配。’ “修行之道,不问善恶是非恩怨,只问强弱。强则善,则对,则正。这一点,你们应该很清楚。那魏昊有毁灭仙途之志,乃是人间大魔行径。你们不阻挠,反而要回护,岂非愚昧?’“看来,你有‘顺风耳’之能,居然能探听英雄心迹。’ “哈哈哈哈哈哈...笑话,他行大魔之法,如何为英雄?他要屠神灭佛,要禁绝超凡,为何不先自己舍了神通伟力,再将家中美妖精尽数杀死?不过是欺世盗名之徒,焉能称之为英雄 “嘎嘎嘎嘎 持戒骷髅大将顿时大笑,“你的诡辩,对我等无用。我等,皆是死人。” “哼!’ 道人冷哼一声,“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是你们冥顽不灵!” “你还有‘巧言善辩’之能,不简单。’ 持戒骷髅大将依然堵在枯骨山一动不动,用一种非常奇怪的语调,对道人说道,“魏君要灭强权超凡,你便说先杀开慧精灵;魏君要行正道以力抗争,你便说要无所不用其极,非人即斩;魏君要严整鬼神,你便说要法度苍生...你,下贱。’ “嘎嘎嘎嘎嘎嘎. 再度古怪大笑的持戒骷髅大将抱着枯骨山山峰,语气极为轻快,“你可知道,我们虽然不如仙神那般久远,只是英灵凝聚,但是,有多少英灵,就有多少见闻。你的诡辩之术,用在我等身上,毫无意义 “你当真不让?‘ “今夜,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在上古之时,夕兽会来肆虐苍生,猖狂食人,直到有一天,它被人皇除掉,杀死。所以,后来这一天,叫作....除夕。 持戒骷髅大将突然站起来,周遭大量的乱石、白骨,组成了一柄长枪,巨大的骷髅握着这柄长枪,宛若威风凛凛的将军,一望无际的江畔,就像是它驻守的阵线。 “你以为他是人皇?!他面对的是地仙- “往前一步,杀。’ 端着枪,大骷髅没有任何动作,它只是就这么站着,远处,黑暗中的五峰县县城灯火通明嘈杂声和叫喊声此起彼伏。 它没有回头,它知道背后是万家灯火。 除夕夜,本来就是应该团团圆圆,然而,总有人不愿意,看到凡人无忧无虑,比他们修为暴跌还要痛苦。 真是可笑呵 持戒骷髅大将没有表情,它也无法做出表情,但它很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是在嘲讽不谏之客。 “哼!” 道人最终没有踏上江岸,突然周身出现两个圆环,迈步而出,圆环已经在二十里外。再迈一步,已经退回了江北。 大骷髅依然一动不动,但它却是非常疑惑:“缩地成寸.....怎会有如此之多神通。那双环,应该是‘日月双环’。他应该胜过我等才对,我们修为远不如他,唯有靠意志支撑。但此消彼长,还是他强。这是为什么?’ 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持戒骷髅大将忽然抓住了一丝气韵,它没有眼珠的黑洞洞眼眶,凑近了打量,然后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是大能‘爽灵’所化 爽灵,又称“地魂”,开慧生灵有三魂,这三魂便是天魂、地魂、人魂。 持戒骷髅大将此时已经明白,刚才那个神通繁多的道人,居然是一个大能的地魂所化而来。 既然只是三魂之一,那对上英灵凝聚而成的持戒骷髅大将,的确不能速胜,甚至还会被缠上。 “嘎嘎嘎嘎嘎嘎 大骷髅顿时大声怪笑,那道人强归强,运气不如何,偏偏在这里碰上它。 冥冥之中,还真是多了几分巧合。 若不是魏昊,它不会来这里;若不是它,魏昊也不会介绍它来。 它的修为远不如那个道人,假如那个道人是个完整的“人仙”,它必败,而且瞬间不敌都有可能。 偏偏只是一魂所化,这时候比拼魂灵底蕴,持戒骷髅大将真是来者不拒.... 回头看向了魏家湾方向,已经不再看到那头巨大的夕兽,大骷髅顿时信心大增:“除夕一 它的低吟声很有魔力,毕竟是在般若寺呆了很久,原本焦躁恐惧的五峰县官民,此刻听了之后,都是安心不少。 除夕夜,团团圆圆就好。 天塌了,也是要吃团圆饭! “今天是除夕,诸位吃好喝好。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给大老爷拜个早年啦!’ 一通喧哗热闹,城头上原本火急火燎的王守愚也冷静了下来,然后赶紧问左右:“本官可还活着?” “大老爷,活着,活着,活得好着呢。 “那怪兽呢?‘ “大老爷,说不定那就是个夕兽,今晚上是除夕,魏老爷帮咱们五峰县‘除夕’,这不是很正常么。 “除夕?啊对对对,除夕,除夕,除夕好啊!” 王守愚顿时来了精神,立刻喊道,“诸位听令,随本官前去支援魏家湾!” 一看那百丈怪兽又不见了,那说明魏大象又要发扬斩妖除魔的光荣传统,这时候不去助威,什么时候去? 必须去! 夕兽....拿下! 正当王守愚带着人又浩浩荡荡往魏家湾出发的时候,魏昊终于等到了变化。 那朵无法正常窥视到的“精花”,原本有五片花瓣,而此时,竟然掉落了一片花瓣...“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 正在疯狂进食的魏昊,终于又一次狂笑起来,“原来,一万年修为,就是这点量。” 魏昊停止了吞食,忽然抬起一根手指,惊人的百丈“烈士气焰”,凝聚在了指尖,然后朝着“掌中都城”,轻轻一点。 正在持续破坏的“夕兽之子”,猛然抬头,这一刻,它终于神色慌乱起来。 因为,这一方空间的天穹之上,一根巨大的手指,几乎有它半个身躯那么庞大,正毫无道理地朝着它碾压而来。 “不可能!!!” 它终于慌了,“这绝对不可能!!!这不是凡间该有的神通伟力 轰隆!轰隆!!! 巨大的手指,宛若一根天柱,裹挟着风云雷电,毫不留情地镇压下去,巨大的夕兽根本无从躲闪,试图想用肉身硬抗,然而一眨眼,百丈巨兽就被镇在地面,半个身躯被摁到了地下。噗一- 怪兽猛然喷血,而那朵“精花”,四片花瓣,再次掉落一片 219 年关如山,五鬼来搬 受伤了!! “夕兽之子”十分震惊,抬头仰望天穹,巨大的手指已经收了回去,逐渐变小,它依然无法动用法力,但是能够感觉到那根手指的气息,是魏昊。 怎么可能是魏昊!!! 远古血脉中的记忆仿佛被唤醒了一下,人皇也是这般驱逐“夕兽之祖”的吧。 “夕兽之子”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修为在降低,它原本已经有五万载修为,虽然感觉不到法力变化,但是变弱很明显…… 肉身竟然扛不住一个凡人的一指! 轰隆!轰隆…… 轰鸣声传来,天穹竟然再度出现雷霆风云,手指竟然又开始出现。 由小变大,由远及近,那种压迫感有如实质,使得“夕兽之子”想要爬起来,从一片被它毁灭的废墟中挣扎起来。 然而……无用。 惊人的音爆声,摩擦着空气产生火花,周围的云层竟然像是焰火一样变得赤红,漫天的霞光,是赤霞。 刺耳的声音,不断地轰鸣而来。 “夕兽之子”被一种压力牢牢地固定在了那里,头顶的独角,始终无法抬起。 “不、不可能……” 挣扎着想要用四肢撑起身躯,可惜……无用。 轰!! 又是一指! 噗—— 血水再度喷出,它完全只是在被动挨打,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鼠辈——” 巨大的怪兽疯狂地咆哮着,“你用如此下作手段,不配做人间英雄——” 轰隆!轰隆…… 第三次轰鸣声又出现了。 天穹的云层又一次凝聚,雷霆在为此礼赞,赤霞环绕起舞,这种伟力,就像是天地中的唯一制裁。 身在魏家湾的魏昊,神情也是非常的严肃,他已经又打掉了“精花”的一片花瓣。 现在,“夕兽之子”的“精花”,只剩下三片花瓣。 每一片,都代表着万载修为。 如果是在人世间,即便可以做到,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夕兽之子”恢复。 满血满魔原地复活的是自己,那的确不错。 变成了敌人,那就非常的不美。 魏昊现在确信这种战术是正确的,如果没有“掌中都城”,那么他要解决一个地仙的打法,就成了高消耗,需要通过自身“烈士气焰”去燃烧对方的法力,然后将其修为燃烧到鬼仙境界…… 听上去很简单,但这种消耗,很难说抗不抗得住。 而且也不知道“夕兽之子”到底还有没有后手。 周围的阵法,很明显也是有名堂的,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降临人间的阵法。 其中蕴含的道理,现在魏昊还摸不清,只能等干掉“夕兽之子”之后才能重新梳理。 幸亏有《六重地仙录》,这位真正名号“夕少君”的怪兽,还有什么底牌撒手锏,他也知道。 甚至夕少君在年三十的战力,会因为暗合历史传说,得到天时的眷顾。 人间有专门的除夕之人倒也还好,国运衰退,又从哪里去寻找? 只能自求多福。 狗子在一旁快速地帮忙搬货,自家君子每调动一次“烈士气焰”,都会进食补充体力,不是撑不住,而是尽可能保持在最佳状态。 日啖龙象,这也是一种境界。 狗子还没到“麒麟书院”提升文化素质之前,在亲爹跟前,也是听说了诸多故事,有些杀疯了的猛将,日食一牛都很正常。 现在自家君子的状态,非常的完美。 “摘星,相公怎会消耗如此之大?” “莹莹姐别问,只管搬货。” 狗子更是叼着铃铛,晃了一下,然后喊道,“张三李四王五赵六孙七!” “诶嘿嘿,小的们来啦!魏……狗爷?” 挥舞着牛大骨,将牛骷髅头盔戴好之后,张三迈着小短腿跑到巨大化的狗子跟前,“狗爷,有甚么吩咐?” “狗爷狗爷,魏老爷居然在除夕——” “哇!除夕除夕除夕——” 笃笃笃笃笃笃笃…… 五小鬼打作一团,挥舞着牛大骨互敲着对方的牛骷髅头盔。 “既然知道是除夕,还不去搬些年夜饭过来!” 狗子一声大喝,“尔等听令!” “是!!” 五小鬼顿时立正,牛大骨好似枪矛贴身竖起,牛骷髅头盔摆好摆正,牛角尖顶着牛角尖,站成了一排之后,排头兵张三喊道:“伍长张三,率部前来听宣……哎哟!!” “打他打他——” “揍他揍他!” “你是伍长!那我是什么?!” “你是伍长的好大儿——” 笃笃笃笃…… 五小鬼又挥舞起牛大骨,开始了乱战互殴。 狗子顿时无语,但还是喝令道:“张三去村东!李四去村西!王五去村南!赵六去村北!孙七去村中!” “张三得令!” “李四得令!” “王五得令!” “赵六得令!” “孙七得令!” 就地一滚,五小鬼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多时,就看到魏家湾各家各户,只要是大门打开,热腾腾的年夜饭,陡然就飘浮在了空中。 什么鸡鸭鹅,什么鱼虾鳖,馒头花糕蛋卷野菜饼,应有尽有。 集中在魏昊家宅这里的男丁们见状,顿时愕然:“这算什么?大年夜闹鬼了?!” “是真有鬼啊!” 有妇女见得真切,有个若隐若现的鬼影,居然像一头会直立行走的三尺小牛,就是牛头太大,还是个没脸没皮没毛没肉的牛骷髅…… “嘿咻嘿咻~~” “嘿咻嘿咻~~” 五小鬼头上顶着饭菜,迈开小短腿,累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将各家各户的年夜饭都搬了过来,然后一个个瘫软在地,再也不肯起来。 “尔等搬运粮草有功,大军得以继续鏖战,战后自会论功行赏……” 狗子说罢,五小鬼顿时精神抖擞,跳了起来作威武状。 “狗爷狗爷,大军何在?” 张三扛着牛大骨,左右张望,好奇地问道。 “大军就在眼前。” 张三扭头一看站着不动,浑身“烈焰”冲天的魏昊,顿时“噢~~”了一声。 看着魏昊的背影,张三的鬼影逐渐膨大,不多时,竟然接连天地。 然而和上次在“金宝楼”不同,这一次,张三的身躯,竟然也在变大。 “嗯?” 狗子一愣,却见张三还在变大,浑身肌肉膨胀,爪牙变得锋锐,气势也是非常的惊人。 之前还是孩童一般的声音,此时,却宛若虎啸狮吼:“魏老爷,小的前来助你——” 咻的一下,张三没入“掌中都城”。 魏昊并没有阻拦,而是放了张三进去。 其中的缘由,便是张三此刻施展出来的,并非是法力。 “年关如山——” 张三一声大吼,突然出现在“空桑城”中,居高临下,双臂紧握牛大骨,只是这时候的牛大骨,依然变成了一个黑漆漆鬼森森的巨棒。 而张三本身,也化作三十丈大鬼,牛头人身,鬼气缠绕。 只是这一丝鬼气之中,却又饱含福祉。 张三吼着“年关如山”,一棒子就敲在了夕少君的独角上。 嗡的一声,那独角寒冰释放,顿时又有大量仙气杀出,可惜伤不得张三,它本就是阴神小鬼,仙气于它是个大补之物,真正能伤它的,还是夕少君的独角。 这是天赋神通,曾经的夕兽,能够冰封万里,禁绝数国。 张三的牛大骨瞬间被冻住,紧接着就是双臂身躯,三十丈鬼躯被定住,只用了一息时间。 冰封大鬼在冰壳子中转动着眼珠子,什么都做不了,毕竟它也无法使用法力,发布出声音,全然动弹不得。 “废物也敢挣伍长——” “李四来也——” 轰! 又一个大鬼出现在“空桑城”上空,同样的居高临下,同样的三十丈,对准了夕少君的脑袋,也是毫无道理见面一棒子。 嘭!! 夕少君的天赋神通再度发动,李四也是摆了一个姿势,被冻在那里一动不动。 两只大鬼虽然狼狈,却让夕少君的天赋神通发动了两次,消耗之大,使得魏昊又一指镇来时,“烈士气焰”消耗比前两次都要少上许多。 噗—— 夕少君又吐了一次血,“精花”只剩两片花瓣,它继续挣扎着,疯狂地扭动着巨大的身躯:“我乃神兽之子,尔等阴鬼小人,不知尊卑,必遭天谴——” “王五来也——” 轰! 又一个大鬼,挥舞着大棒子朝着夕少君嘴巴就来了一下狠的,王五大喜,正待再来,也被冻成了冰雕。 “没完没了,没完没了,全是雕虫小技,尔等……” “赵六在此——” 梆…… 宛若撞钟的动静,夕少君话没有说完,从地下钻出来一个大鬼,大棒子向上一撩,打得夕少君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 这一刻,“夕兽之子”不说话了,它感觉自己在被戏弄、侮辱。 不,这就是戏弄,这就是侮辱。 咔嚓!!! 突然,身后尾巴传来一阵剧痛,竟然是又冒出来一只大鬼,抓住了夕少君的尾巴就开咬。 咬住了就不放,任由夕少君甩动尾巴将它往地上掼。 嘭!嘭!嘭!嘭…… 终于,大鬼手一松,整个飞了出去,落在四座冰雕跟前,然后摊在地上气喘吁吁:“孙、孙七……不、不行了……” 八只眼睛盯着孙七,各种转眼珠子眨眼睛,孙七无奈,抄起牛大骨就敲了过去。 冰壳子碎裂之后,四个大鬼终于又能活动。 “大家一起上——” 张三一声大吼,冲了过去抱住了夕少君的一条腿,另外三鬼也是有样学样,各自抱住一条腿,奋力一扯,竟然将挣扎着起来的夕少君扯得直接摔在地上。 轰隆…… 烟尘滚滚、飛沙走石,這般動静让四个大鬼顿时大喜,纷纷喊道:“孙七!咬它屁股——” “……” “是尾巴!” “尾巴长屁股上!” “尾巴没有长屁股上!” “尾巴明明就长屁股上!” “尾巴明明就没有长……” “够了——” 夕少君彻底失去了理智,猛然身躯一抖,鳞甲皮毛之中,竟然钻出来大量个头两三丈的小夕兽。 “吃了它们——” 夕少君一声令下,这些小夕兽就毫不犹豫冲向几个大鬼。 “年关如山呐——” 忽地,张三又一次喊着“年关如山”,只不过这次却是唱出来的。 刚才还奄奄一息摊在地上宛若大饼的孙七,立刻爬起来冲向了夕少君的尾巴,双臂钳住了尾巴,肌肉贲张,几头小夕兽立刻扑上去,脑袋四肢身躯,全都是小夕兽在撕扯。 “五鬼来搬啊——” 忽地,孙七同样扯开嗓子大號。 不多时,天地之间,竟然响起了这两句号子。 “年关它如山呐!” “嘿哟!” “五鬼它来搬呐!” “嘿哟!” 号子声阵阵,几个大鬼齐齐发力,跟着号子的节奏,竟然硬生生将夕少君的庞大身躯,翻了过来。 大量的小夕兽还在撕扯着五鬼的血肉,然而五鬼全然不觉一般,依然挥洒血汗,卖力给“夕兽之子”翻个身!! 轰隆…… 夕少君难以置信自己庞大的肉身,竟然被五只小鬼给掀翻。 然而这一份难以置信不算什么,因为它绝望地发现,天穹中,那全然没办法抗衡的宛若天柱的手指,又一次戳来! 这一击,瞄准了夕少君的胸腹…… “不、不、不可能——” 夕少君在奋力挣扎,然而……无用。 五鬼抱住了四肢尾巴,脚下生根,任由小夕兽撕咬扑打,岿然不动。 直到一指戳来,将夕少君腹部戳穿,这才松手。 旋即庞大的鬼躯,立刻缩小成原来的三尺…… 小夕兽张口就能吞掉,五小鬼却是半点气力都没了。 正当五小鬼以为自己要魂飞魄散的时候,一眨眼,已经到了魏家湾。 此时,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搬运年夜饭,往魏昊这边送。 张三顿时叫道:“俺们也饿了,吃几个热乎的填饱肚子的,可有?” 笃笃笃笃…… 又是一通打闹,牛大骨挥舞得乱七八糟,但是魏家湾的男女老少,却是没有笑话它们。 几个男丁各自端着一碗年糕,送到了五小鬼跟前,然后笑道:“还热乎的填饱肚子的,就剩这一碗年糕了。” “伍长张三,爱吃年糕!” 咚! 李四上去就一闷棍:“你是伍长,我是甚么!” “你是俺的好大儿……” 220 除夕啦! 当夕少君的“精花”只剩最后一片花瓣的时候,它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境界!” 吼!!!!! 困兽犹斗,察觉到大不妙,夕少君毕竟还是地仙境界,而且还是五万载修为的地仙,对大恐怖的降临,有着得天独道的预感。 只是这种预感,此刻变成了绝望,以及挣扎。 绝望是它发现无论如何折腾,它始终无法撑破这个封印它的奇怪城池;而挣扎,是不得不这么做,再不挣扎,它可能真的会死。 神兽之子,五万载地仙,如果死亡,绝对当得上“陨落”二字。 “我有功于岁月——” 夕少君冲着天穹怒吼,“我族亦有大功——” 轰隆…… 天柱一般的手指,再度出现,还是那么的不讲道理,还是那么的恐怖强横,还是直接戳向了正在血肉凝聚的夕少君。 此时的夕少君,竟是无比痛恨这自然而然的血肉凝聚,因为它不消耗法力,消耗的是自身的精血。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凡人!凡人!凡人!凡人!凡人——” 疯狂咆哮,无能狂怒,然而毫无办法。 当裹挟着“烈士气焰”的手指再次戳中夕少君的瞬间,“掌中都城”突然一颤,紧接着整个魏家湾天空,也出现了天变。 乌云密布,除夕夜,天降瑞雪,只是这雪,却是猩红无比,好似鲜血。 “嘎嘎嘎嘎嘎嘎……” 枯骨山上的持戒骷髅大将顿时大笑:“有罪!有罪!有罪!有罪!有罪——” “谪仙下凡,天降血雨。嘎嘎嘎嘎……” 下巴一张一合,持戒骷髅大将感觉自己就像是回到了般若寺,惩戒着那些违规的僧众。 果然,魏君不一样,他惩戒的,是天上的仙人;地仙有罪,自当贬谪! 嗡…… 一声刀鸣,魏昊终于感觉“掌中都城”的份量锐减,再也没有那种需要拼命维持的沉重。 夕少君的道行“精花”,被他斩了! 五万载地仙夕少君,此时此刻,便是九千年鬼仙“夕兽之子”! “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再次响起,魏昊终于重新跟夕少君说话,“孽畜,你的住世长生呢?你的不死于人间呢?现在,你还能受我一斩么?” “父亲——” 夕少君突然大吼,“快救孩儿——” 忽然,夕少君头顶的独角,绽放出了一道光芒,这道光芒无视时空,直接穿透“掌中都城”,冲破云霄,照亮了整个魏家湾。 看到这个异象,带兵前往助阵的五峰县县令王守愚,顿时愣了一下:“那是什么天象?可是魏大象的通神之法?” “魏大象气血冲天的异象,并非如此,而是有类法天象地。大老爷,怕不是魏大象的手段。” “不是?” 王守愚大惊,立刻道,“命令各部,就地调整,以防不测!” “……” 一众除妖人直接无语,然而王守愚却是不管,蹭功劳当然可以,反正魏大象不介意。 但送死就免谈,死了难不成魏大象还有本事从地府捞人? 所以一听可能不是魏昊的神通,王守愚毫不犹豫选择观望。 为官一方,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字。 人情要稳,官场要稳,贪赃枉法要稳,捞取功劳更要稳。 稳了就不会犯错,尤其是犯大错。 稳了就是太平,太平就是功劳,上官只要没有被添堵,那就是太平无事,那就是功德无量。 王守愚才不会管除妖人的复杂眼神,这群连个官皮都没有的玩意儿,懂个屁的为官之道。 当看到光芒之中,突然有一个巨大的头颅,想要挤入人间的时候,王守愚顿时呼喊起来:“快撤!!今夜除夕,岂能容县城有失!为防天变,快去回防四门——” “……” “……” 尽管除妖人觉得王县令真是够了,然而看到那个巨大头颅就有十里,他们也是不敢再去冒险。 那头颅跟之前的打怪兽模样,几乎相同,除了头上的角,有着形状区别。 “凡人,你已经犯下诸多大错,还敢行凶?” 从天俯视魏昊的巨大头颅,也是一头夕兽,而且规模之大,远超“夕兽之子”,仅仅是一个头颅,就有着夕少君的体型那么大。 魏昊仅仅是抬头去看,就有一种大难临头、末日到来的幻觉,但是很快这种幻觉就一扫而空。 “夕少君是你的儿子?” “很好,你能猜到朕的身份,可见并不愚蠢。朕可以保证,不会怪罪于你,只要明白利害,认清形势,想必你知道该如何选择。毕竟,你并不愚蠢。” “多谢夸奖。” 魏昊笑了。 那巨大头颅却并不满意,眼神变得冰冷起来,凝视着魏昊。 “为了答谢你对我的夸奖,我就让你亲眼看到你的儿子夕少君,是怎么被我活活虐死……” “尔敢——” “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昊放声大笑,手中的“掌中都城”,陡然一抛,夕少君巨大的身躯终于重见天日,然而,它的境界,已然跌落! “凡人!你这个人间魔头!你胆敢削去我儿‘精花’——” “父亲!父亲救我——” 听到吼声的夕少君猛然抬头,终于惊醒过来,他大喜过望,冲着天穹上的头颅喊道:“父亲!救我!不,父亲,杀死他!还有他的族人!全都吞噬干净!灭世!灭世!灭……呃!” 嗤! 魏昊随手甩出一杆投枪,豹尾黄金枪,直接将夕少君的嘴贯穿。 手一挥,剑囊化作“剑衣刀榼”,数量恐怖的飞刀宛若蜂群,密密麻麻地四散。 同时,四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龙筋,竟然缠住了夕少君的四肢。 “千刀万剐。” 一声令下,宛若蜂群的飞刀,朝着夕少君呼啸而过,刹那,血肉横飞,巨兽竟然几个呼吸之间,就被剔骨割肉,而且干干净净,森森白骨只是被一点筋肉连接在一起,内脏清晰可见。 咚、咚…… 夕少君的心脏,还是跃动得那般有力,还是绽放着光芒。 然而此刻,魏家湾再没有人畏惧它。 “竖盾靠拢——” 男丁们呼喊起来。 “持枪持矛——” 哐! 并排站立的男丁,此刻都是感觉勇气加身,魏大郎的身影,当真是伟岸,只要远远地看到,就不会畏惧什么鬼神。 而五小鬼则是挥舞着牛大骨四处乱窜,一边跑一边喊,“不好啦,夕来啦!不好啦,夕来啦。” 跑着跑着,张三李四先站定身子,扶扶歪牛骷髅头盔:“不对啊,今天是除夕啊。” 咚!咚! 王五赵六上去就是给它们两个一闷棍,然后喊道:“除夕啦!除夕啦!除夕啦——” “唔唔唔唔唔唔……” 正在狂吃年糕的孙七嘴巴塞满了不好说话,一个劲地伸脖子,年糕有点不好嚼,好像卡脖子了。 咕。 好不容易吞了下去,孙七终于霸气十足地冲着天穹的巨大夕头喊道:“再来一碗——” 笃笃笃笃! 四根牛大骨就朝着孙七敲了过去。 “福鬼……” 天穹上的夕惊了,五小鬼虽然很弱,但的的确确不是伥鬼、恶鬼,而是福鬼。 “人间怎会还有福鬼……” 话没有说完,遥远的时空,似乎传来了声音,夕缓缓退去,死死地盯着魏昊,但是却不敢深入人间,它太强了,但还不够强。 降临人间,哪怕有特殊的阵法,也只能降临身体的一部分。 它并不想为了一个孩子,就变成一个残疾。 魏昊这个人类,有那个能力,具备那样的威胁。 “唔唔唔唔唔唔——” 当看到夕缓缓退去的时候,夕少君惊了,它不理解,它的眼神充满着不甘和惶恐。 这还是自己的父亲吗? 过去多次危难中的召唤,父亲都会为它扫平障碍。 这一次……为什么? “嗬嗬嗬嗬嗬嗬……”魏昊笑得无比狰狞,缓缓地走向夕少君,“烈士气焰”逐渐形成了一个巨人模样,正是神情恐怖的魏昊面目,“蠢货,是不是疑惑为什么堂堂神兽,都选择了退去?因为它没办法下凡。但是,它本可以降临身体的一部分来人间,只要一只爪子,区区十里魏家湾,不过是一爪子的事情……” “父亲——” “它没有选择这么做,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济水龙神’的一只龙爪,是被我斩了的!数百万生灵的期盼,拼着一死的决然,才侥幸打掉了一只伸入人间的龙爪。再来一次,我没有那样的信心。再来一次,这里也没有数百万生灵加持。但是,你的父亲,不敢赌,它不敢。” “父亲救我——” 豹尾黄金枪被夕少君嘴巴撑开,血水疯狂地流淌,而它已经无力挣扎,肉身已经被剃肉剃得只剩骨架,内脏全然没有保护,流了一地。 它能感觉到痛,也能感觉到大恐怖的降临,所以更加绝望。 “谁给你们的勇气,还能以人为食的?” “烈士气焰”组成的巨人魏昊,握紧了拳头,朝着夕少君就是一拳。 这一拳,贯穿夕少君头角、脏腑、骨架,爆发出来的“烈士气焰”,将夕少君澎湃法力,瞬间点燃! 轰! 整个骨架就像是突然起火,那是法力的燃烧,那是修为的焚毁,夕少君全然没有想到,魏昊会用出这样的手段。 “你以为,我不会不知道你最后的逃命手段?” “你用夕角召唤‘上古夕皇’的手段,我早就知道,我等的就是‘上古夕皇’的出现,就是要当着它的面,将它的儿子,宛若宰割牲畜一样杀死!你抬头看吧,看吧,你以为它能救你?!不,它不能!因为它恐惧!” 夕少君的肉身已经被彻底毁坏,它无法开口说话,只能绝望地抬头,看着还在缓缓退去的父亲,那位传说中的“上古夕皇”。 然而看到的不是“上古夕皇”的愤怒、悲傷,没有,都没有。 没有丧子之痛的悲傷,没有親子被杀的愤怒。 “现在,我再猜一猜,你打算施展‘夕角解’,留下夕角,然后神魂遁走。毕竟,好歹现在也是鬼仙……” “……” “或许人间的哪个地方,还有你父亲曾经布置的洞府、秘境,可以让你不入轮回,在人间苟延残喘、重塑肉身,甚至是夺舍重生!” “……” “你再猜猜看,为什么我敢说‘地仙之下我无敌’。” “……” 一层层地粉碎夕少君的侥幸,一点点地蹂躏夕少君的自信。 神兽自以为的智慧,地仙引以为傲的力量,这一刻,都被魏昊完完全全地摧毁。 它的尊严、荣誉、力量、智慧、出身…… 一切高高在上、高贵无比的特质,都被魏昊践踏。 毫无怜悯可言。 魏昊没有去看“上古夕皇”,已经不需要看了,一个空有力量、长生不死的怂货而已。 冢中枯骨,早晚也要死。 魏昊一抬手,天赐流光镇魂印出现在掌心,冷笑一声,对夕少君说道:“子时了,再过一会儿,就是新年。你應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对吧?” “饶命!饶命——” 夕少君终于彻底慌了,它不知道魏昊还有什么手段,但是它知道魏昊手中的东西变了。 “我是‘夕兽之子’,神兽之后,我可以给你当坐骑!为奴为婢——” “抱歉。” 魏昊叹了口气,“我若是要找个坐骑,不会找公的。” 轰隆!! 话音刚落,天赐流光镇魂印直接镇压下去,夕少君果然留下肉身上的夕角,那夕角跟神魂瞬间替换方位,天赐流光镇魂印径直朝着夕角镇去。 尽管魏昊立即调整方向,然而还是慢了一拍。 夕少君跑了。 这个刹那,“上古夕皇”竟是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它甚至有了兴趣,想要嘲弄一下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凡人。 然而下一刻,魏昊咧嘴一笑:“傻了吧,人间谁家不养狗啊。” “汪汪汪汪汪汪汪——”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猛犬的狂吠。 随后,云层的黑暗中,口吐烈焰、脚踩风雷的巨犬,叼着夕少君伤痕累累的神魂,直接到了魏昊跟前,将夕少君的神魂随意一摔,紧接着便是天赐流光镇魂印盖了上去。 轰! 又是一声巨响,地动山摇,青木河在魏家湾的河段,所有的坚冰都彻底碎裂。 夕少君的气息,荡然无存。 看到这一幕,“上古夕皇”竟是呆住了,它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孩子,被这个凡人,彻彻底底地戏耍了。 藐视神兽!凌虐神兽之子! 这是罪过,大罪!! 然而,它一言不发,悄无声息,缓缓地消失在了天穹,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除夕啦——” 忽然,五小鬼齐齐围着魏昊跳舞,很是欢快地叫道,“除夕啦!!!!” 221 谁能忍得住 依然是万家灯火,但是此刻万籁俱静。 魏昊久久不能平静,使出诸多手段之后,也是心有余悸,消耗太大,而且还要防着一手。 本以为会是水猴子派个高手过来从旁接应,但没想到夕少君竟然真的将它老子召唤了过来。 真要是“上古夕皇”出手,他挡不住。 这里可不是大巢州,没有那么多万众一心。 不过万幸,人祖还是盯着人间,虽然没有出手,但只要一个意念,就会震慑仙神。 魏昊赌的就是这个。 “君子,你不要紧吧?” 狗子恢复了真身,见魏昊气血翻滚,便知道这场互斗,绝非看上去那么轻松。 不过是双方互相算计,但自家君子笑到了最后。 狗子知道《六重地仙录》,但细节并不知道,也不知道夕少君在《六重地仙录》上有名。 见魏昊全程克制“夕兽之子”,汪摘星也只是猜测举人功名带来的福利。 或许是明算科解首的特点,也未可知。 “还行,问题不大。” 魏昊松了口气,白星赶紧上前递上一枚药丸,“昊哥哥,赶紧服下。” “嗯。” 魏昊一口吞下,顿时气血不再翻滚、沸腾。 杀气、战意调动起来之后,以往自己可以轻松平复,但是这一次跟地仙耗上了,始终不能迅速平复,也算是一个重要发现。 要是杀意蒙蔽理智,也是个麻烦,好在问题不大,魏昊原本也有考虑过这种情况,准备过应对之法。 不过比较起来,还是白妹妹给自己奶一口更温和一些。 休息了一会儿,魏家湾重新热闹起来,虽然惊魂未定,但却有惊无险。 男丁们信心大增,勇气十足,更加有了建功立业的念头。 至于女子们,大抵上是不太可能再给魏大郎做介绍的。 吓都吓死个人。 孩子们倒是恢复了神采,重新生龙活虎,无穷的精力又等待着释放。 原本他们是要追逐汪摘星的,这一回却是追逐五小鬼。 张三李四几个扛着牛大骨,迈开小短腿,就是逃也似地飞奔。 “哈哈哈哈,别走,别走,陪我们玩一会儿。”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追,俺是张三,这是李四,追李四去吧——” 说着,张三抬腿一伸,绊了个李四“狗吃屎”,李四“咕噜咕噜”摔得打滚,被几个熊孩子一拥而上,攥着牛骷髅头各种玩耍。 李四哇哇大叫:“我玩,我玩,我陪你们玩——” “玩什么!” “除夕玩爆竹!” 李四说着,牛大骨换成了竹子,然后找了灶膛就开烧。 噼里啪啦作响,人手一根,整个魏家湾的雪地里,竟是热闹活泼起来。 “小孩子家家的别玩火——” 当娘的妇人看见自家孩子,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得孩子嗷嗷哭。 李四嘿嘿一笑,扶好了牛骷髅头盔,然后跑到魏昊跟前:“魏爷魏爷,除夕可有甚么耍子?” “你们几个不是在玩爆竹么?” 魏昊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家里还有点当初对付“黄将军”的存货,于是翻找了出来,给李四炸着玩儿。 青木河的坚冰依然不见,不过浮冰晃动,还是很有感觉的。 李四抄起一个“魏氏爆竹”,点燃了就甩过去。 嘭!啪! 碎冰炸成冰渣子,水花四溅,好大的动静。 五小鬼顿时都凑了过来,嗅了嗅空气中的火药味,一脸陶醉。 “魏爷魏爷,这物事加大了量,岂不好用?” “对付小妖小怪还行,大妖有些护身的宝贝,就不好使了,只能听个响。” 而且对付那种法力高深之辈,基本连刮痧都不算,一旦有“法力衣冠”,就是半点威慑力都无,消耗法力就能抵挡火药威力。 火药威力要堆份量,两千斤才算见着对付大妖大魔大鬼的妙处,不过有那功夫,还不如放狗。 不过拿来给魏家湾当个把戏,倒也挺好,多少也算是增加了一重保障。 五小鬼对“魏氏爆竹”的兴趣特别大,沿着河岸一路炸,冰块要炸一下看看,雪堆要炸一下看看,但有一样,五小鬼看了沉默,竟是走了过去。 魏昊遠遠一看,見是一户人家的茅厕…… “这能忍?” 魏昊对五小鬼能忍住感到震惊,于是赞道,“这五鬼将来必成大器。” 能忍人所不能忍,这是成大事的资质啊。 想魏昊穿越前,他有一盒擦炮,必定让那盒擦炮充满着味道…… “且慢!” 张三捧着一根“魏氏爆竹”,然后看了看另外几只,“污秽驱鬼,我们不能犯险。此等道理,俺作为伍长,需要提醒你们。” “拿来吧你!!” 王五一把抢过“魏氏爆竹”,点燃之后,衝过去就往茅厕扔。 嘭!啪—— 烟尘滚滚,好不热闹。 “你那个威力不强!看我的双响炮——” 赵六一手一根,义无反顾地冲向茅厕。 轰!轰! 气势惊人,惊天动地。 “谁这么缺德来我家泼粪——” 忽地,主人家闻着味儿出来,当时就破口大骂。 什么惊魂未定,除夕之夜,那都不好使! 就想把泼粪的王八蛋给揪出来! 五小鬼见状,赶紧就地一滚隐身。 留了一地的“魏氏爆竹”,一众男丁捡到之后,问了如何使用,炸了两个之后,人到中年的汉子,一时间手痒,找了个新鲜的茅厕,扔了一根进去看看效果。 嘭!啪—— 得劲儿! 带劲儿! 魏昊见状,虽说觉得有点恶心反胃,影响自己食欲,但还是哈哈大笑:“这就对嘛,怎么可能忍得住,忍得住就有鬼了。” 说鬼鬼到,只见持戒骷髅大将趁夜色过来,见了魏昊说道:“之前江边来了一个道人,很是不简单。乃是强者‘爽灵’所化,只是被我等吓住,自行退去。” “什么是‘爽灵’?” “便是三魂之一,又称‘地魂’。” “噢?” 魏昊顿时想起来,白辰好像也是丢了魂魄,这才不能醒来。 没想到有人还能主动把魂魄分离? 强者……会是什么强者? 几乎是第一时间,魏昊就想到了水猴子。 人间的强者,魏昊得罪深了的,最出名的便是“水猿大圣”。 “除了‘地魂’,另外两魂,是什么?” “一个是‘天魂’,又叫‘胎光’;另外一个是‘人魂’,又叫‘幽精’。” 持戒骷髅大将给魏昊解释了一通,又举例了一些曾经听过见过的例子。 其中不乏诸多历朝历代的风云人物,居然是大能的“人魂”所化,人间历练,功德圆满之后,再回归仙班。 听到此处,魏昊顿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那国师袁洪,会不会就是水猴子的“人魂”所化? 如果是,很多事情,似乎就能解释通了。 222 夕角异能 爆竹声声辞旧岁。 除夕夜一场热闹,过了子时,已然是新年初一。 五小鬼终于散去,再也没有了踪影,累倦了的孩子们也终于消停了下来,集中在魏昊家中睡觉。 毕竟也怕万一还有变故。 持戒骷髅大将跟魏昊聊到了天明,这才返回枯骨山,叮嘱了魏昊小心之后,便又没入枯骨山中。 初一的第一缕阳光出现时,五峰县县令王守愚带着人马再度出现,不过看到巨大的怪兽尸骸之后,他倒是没有犯蠢,跑去争抢功劳什么。而是组织人手,查看灾情,功劳先放一旁,苦劳可以先捞起来。 又点了师爷去请厚生司的人,关键时候,赈灾就得看银子。 一通忙碌,王守愚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魏昊:“大象,这妖魔,正月里应该不会出来了吧?” “县尊,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妖魔,放心吧。” “呃……” 王守愚自然不信,他见了“夕兽之子”的尸骸有些害怕,绕到魏昊一旁,眼珠子一转,小声道:“大象,本官忝为五峰县令,知健儿降妖除魔而不赏,实在是不称职。少待返回衙署,本官自会命人勒石立碑,铭刻除夕故事。” “县尊放心,恁大的妖怪都死了,小妖小怪自然不会冒出来。杀鸡骇猴,效果好得很。” “哈,也是、也是……” 连连点头,但王守愚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心思,打算过一会儿回了衙门,勒石立碑的事情还是得搞起来,然后魏家湾的两个村口,都竖起牌坊。 别人都是贡士牌坊,鲜有举人牌坊的,但这个举人不一般啊,“赤侠举人”降妖除魔庇护一方,够资格不说,还更特殊。 有人一看举人也好意思立牌坊,定会嘲弄蹊跷,等走近一看,才会心悦诚服。 他王守愚在上面留个名儿,沾沾光,也算是美谈啊。 尤其是王守愚笃定魏昊定能“春闱”大放异彩,搞不好还是明算科的状元榜眼探花,到时候自己再让人竖牌坊,又能蹭一下。 横竖都是县衙的钱,又不是自己掏钱,何乐而不为? 于是王守愚打着哈哈,留下兵丁衙役们帮忙收拾魏家湾的废墟,自个儿告了个辞,立刻返转县城,找来了能工巧匠,准备正月里就设计几套方案出来。 飞檐斗拱就算了,“赤侠举人”威名赫赫,一根木头都不要用,直接石头。 原本工匠们都是叫苦不迭,好好的新年,居然还要加班干活,真是……太棒了! 没办法,大老爷给钱爽快啊。 小工三两半,大工五两,记录在册匠人都是十两起步。 掐指一算,忙个十天半个月就行了,还有除妖人这种实力强横从旁帮忙,这钱不赚,不是傻么。 魏昊自是不知道那么多花活儿,他正忙着整理夕少君血肉头角。 给夕少君一通按摩之后,神兽之子的血肉堆满了冰面,冬天有一个好,不怕肉突然就坏了。 虽说是被魏昊打得跌落境界,但也是地仙神兽的底子,不处理一下,普通人吃了,当场暴毙。 好在有白妹妹在,这些夕肉都是做了处理,之后风干一下,吃个几年不成问题。 至于夕少君骨骼头角,魏昊则是琢磨着打造兵器。 尤其是那个角,有冰封冰冻异能,炼制之后,肯定是个神兵利器。 咣!咣!咣! 青木河之畔,魏昊带着狗子锻造“夕角”。 魏氏天工造物法比较特殊,加工温度比较高,上去就是一通白色带蓝的火焰,捶得“夕角”火星四射。 狗子拿夕少君头骨当火炉,自己则是朝着其中吐火。 一人一狗,于是正月初一就开始了打铁作业。 “君子,这‘夕角’可真是不简单,捶它居然会降温。” “毕竟是自带的天赋神通,其中只要还遗存能量,就会继续施展威力。我们只需要耗光最后一点能量就行。” 打铁并不需要急切,狗子很有节奏地喷火,堪称是狗形风箱。 魏昊则是成了无情的打铁机器,夕角在一次次锻打锤炼之下,终于释放出来的寒冰越来越微弱。 当再无寒冰冷气冒出来之后,整个夕角都变得透明。 “差不多了。” 魏昊运转气血,包裹着不再跃动异能的夕角,然后就察觉到两个很微妙的特性,一是能够感应到“掌中都城”中那些彻底蛰伏下来的小夕兽;二是这夕角原来除了冰封冰冻的异能,竟然还有一种能力。 很微弱,但还是有。 这夕角竟然能迟滞外物,哪怕只是一瞬间,但也的确有。 狗子口吐焰火的时候,魏昊控制夕角,就发现狗子的焰火突然一瞬间减缓了熊熊燃烧。 虽然是一眨眼的功夫,之后依然是熊熊烈焰,但魏昊却是大喜过望:“小汪,这夕少君真是个心善的,知道我们缺少好宝贝,特意给咱们送了一个过来。” “君子又有发现?” “你加大火力试试。” “会不会过头?这夕角可是已经不再释放冰冻冷气。” “你试试就知道了,加大火力。” “好嘞!” 狗子张嘴一吐,能够点燃法力的焰火,直接喷涂到夕角上。 然而火柱快要接触夕角的一瞬间,竟然明显地看到了火柱的迟滞,它就像是做了个慢动作,没有以原本的速度冲击。 狗子看到之后,立刻闭嘴,然后大惊:“好险!这‘夕兽之子’原来还藏了一手!” “不,它自己应该也不知道,这应该是夕兽隐藏在血脉中的天赋本能。只是夕少君成为五万载地仙之后,再没有认真审视过自己的资质。我们常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知道自己缺点和优点,是同样很难的。比如夕少君,它的对敌利器,其实就在身上,它却不知道,这就是典型的不知己。” 魏昊说罢,回想起“上古夕皇”的眼神,“难怪‘上古夕皇’会在意,恐怕不是担心夕少君这个儿子,而是担心血脉神通被人收去。” “想想也是,‘年岁夕’三神兽,其实都跟时光有关,有这样的神通,倒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施展定身法之类的法术,不也差不多?” “我不修法术,根本不惧,怎么定我的身?倒是这种天赋神通,颇有玄妙,我猜测可能暗合某种规则,而‘年岁夕’三神兽兴许能借用一下。就像我‘背负众望’,论起来,也是借用了规则。人们在那个时刻,极其强烈地想要求生,它们弱小的个体做不到,但集合愿力托付给我,于是就出现了‘众望加身’的伟力。” 魏昊想了想,对狗子道,“夕角,或许也是这种情况。毕竟‘除夕’的传说,已经历经无数个时代,夕角借用时光、传说中蕴含的力量,也不是不可能。” “那会不会有人颠倒时空,逆转光阴?”狗子举一反三,发现了这种可能。 “或许能,但肯定没那么容易。再者,或许即便能改变,改变的也是神兽自己的时间。世间有多少个生灵,就有多少自己的时间,说不定,会有无数个世界,无数个你我呢?” “唔……” 狗子抬起狗爪挠了挠头,“要是我能穿梭时间,我一定要乖巧一些,免得挨打,然后第一时间来五峰县找君子你。” “令尊对你这么严苛的吗?” 魏昊一愣,狗子的亲爹是拿退休工资的边军猛犬,而且应该颇有灵气,否则也不会有汪摘星这样的儿子。 “那老狗下嘴无轻重,但有懈怠,便是咬住后颈狂甩……” 提起这个,狗子下意识就哆嗦了一下,狗生无常,狗生无常啊。 “老狗……” 这称呼要说也没什么问题,但从汪摘星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多少带着点仇。 待夕角彻底冷却之后,逐渐缩小到了两丈大小。 握着已经完全透明的夕角,魏昊爱不释手:“这刚好就是个长矛,份量也够,很是趁手。” 掂了掂,份量居然是浮动的。 气血充盈其中,份量直线攀升;单纯只是握持,约莫两千斤上下。 单手持矛,朝前一戳,角尖顿时绽放一道寒芒,冰雪瞬间释放。 “好宝贝,不过还能修改修改。” 魏昊很是欢喜,打算将这夕角一截为二,一丈八拿来当作马槊,剩下的二尺,将它跟祖传宝刀一起炼了,如此长短兵器,也都有了,免得每次看到对面有长兵器,还得把宝刀旋上。 一直忙到了夜里,等到吃饭的时候,忽然见城隍庙来了一支车马。 魏昊见是城隍出行的仪仗,便知道是秦文弱到了。 正打算上前寒暄,却见秦文弱在马车上连连招手,却不说话。 魏昊知道有事情,于是上前等车。 见车门關上了,秦文弱這才急急忙忙说道:“昨天晚上發生了大事!” “‘上古夕皇’的儿子夕少君,已经伏诛。”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秦文弱此时额头上竟然诡异地出现了汗珠,“昨夜我原本在黄泉划船往五峰县赶,结果黄泉突然起了风波,这风波的方向,便是‘大野泽’。当时有几十个城隍,都看得真切,本该前来地府的阴魂,居然被人用手段掠去,我当时便知道,这‘大野泽’的生死簿,肯定除了问题!” “‘七万二千’的枉死鬼?!” “正是!原本地府也不管阳间的事情,但有赏善罚恶,也是跟阳间愿力有关,可还是要看人间君臣的意思。横竖阴间就是收拢亡魂就是。” 秦文弱接着道,“但這次的问题,便在于‘七万二千’枉死鬼,居然被人劫走,我也不敢打探,有两个城隍仗义执言,居然被人杀了。我思来想去,还是找你商量,地府只怕出了大问题,那新来的五阎王,肯定有问题!” “等等!‘大野泽’已经死了人?!” 魏昊忽然反应过来,之前已经知道“大野泽”被人勾了七万二千枉死之人,但是魏昊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这种变故,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大年夜?! “缩地成寸……现身五峰……水猿大圣……” 再想到自己跟“大野地仙”有过节,如此串起来,魏昊突然觉得,会不会是水猿大圣的“地魂化身”,跑去收了“大野泽”的七万二千枉死之人,得手之后,立刻杀来五峰县,毕竟时间很充裕,有缩地成寸之能。 只不过被持戒骷髅大将给阻拦住了。 “秦公,你跑来告知我,没人知道吧?” “我都不敢划船,专门带着仪仗出行,就是怕被人盯上。” 秦文弱也不是傻的,他生前有堵决口的胆量,那是有信心堵住;现在摆明了阴间苗头不对,他要是还不顾一切跑去寻衅,落一个魂飞魄散都算好的。 “还请秦公之后就在城隍庙不要乱走,这次祸害,怕是水猿大圣,单打独斗,不是它的对手,一定要保重自身,不要轻易犯险。” 连连提醒叮嘱,秦文弱应下之后,这才别过。 223 《人书·同道》 等秦文弱返回城隍庙之后,魏昊还是不放心,叫来燕玄辛,将牛将军给他的铃铛递过去:“小燕,把此物给城隍公,现在五鬼已经磨砺出来,杀不死鬼仙也能拖住,有他们护着秦公,也要放心一些。” “啊?那大象公你不需要五鬼了吗?” “我又不是赶他们走,只是让他们去给秦公做个保镖。”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大象公嫌弃他们呢。” 燕玄辛拿了铃铛,摇身一变,化作一只飞燕,直奔县城而去。 整个魏家湾收拾干净,都已经是大年初五,又降了一场雪之后,这才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 除夕夜的这场动静,也算是彻底打掉了普通百姓的最后一点念想,人们罕见地少了那种得过且过的念头,因为危机真的是可能随时降临。 五潮县百姓们的体会,他们也体会到了,虽然没有那么强烈,可县衙组织编练乡勇民团的时候,愿意加入的人也多了。 正月里,各大书院里头的学生,也大多在说现在的世道跟历朝历代的末年很像,妖孽四起,灾害不断。 妖灾、鬼灾、天灾、雪灾、兵灾…… 有人惶恐不安,有人却以为这是大机遇。 “大丈夫生逢世道变化,当立志振作崛起,绝不做小女儿状!” “听闻除夕夜魏大象效仿先祖,那魏家湾的巨兽尸骸,便是夕兽。” “魏大象真乃神人也!” “我等力虽不及,亦不可松懈。魏大象敢除大妖巨魔,我等勤修武艺,惩恶锄奸,义不容辞!” “正有此意!” 原本可能还没有那么坚决的学生,此时心态也是变了。 就算自己再怎么想要安心读书,可这世道动不动就冒出来妖魔鬼怪,而且是要肆虐人间的那种,那还能怎么办? 躲进小楼成一统? 笑话! 躲得过一时,躲得过一世吗?! 还不如效仿魏大象,该出手时就出手,三十里内无妖魔,手捧万卷不嫌多…… “如今北阳府增补操江同知,须允文允武之辈出任,府中唯‘五潮传胪’汪公能服众。彼时若汪公召唤,我当效仿大象公,前去投靠!” “操江同知?” “‘操江’一职,已经不置约百五十年,怎会突然冒出来?” “朝中相公们再糊涂,妖怪横行大江,人尽皆知!难道还要装瞎到亡国吗?便是米虫,眼见着米缸都要空了,也该知道换个地方腾挪腾挪吧?” “慎言、慎言……” “慎屁个言,老子秀才功名,怕个甚么!” “……” 书生们少了儒雅,却是多了几分锐气,原本拿捏不定的一些学生,即便颇有家资,这时候也看清了现实,不把地方搞好,都是白搭。 想要轻轻松松读书做官,过去的美事儿,算是到头了。 思考前程变化,成了自然而然要考虑的事情。 不得不考虑,再不考虑,哪天再来个大妖怪,根本毫无反抗之力,这不是等死? 而这光景,五潮县内组织人手查阅典籍的汪伏波,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汪兄,这可是国子监的珍藏,封存多年,您可千万不要弄丢了啊。” “老夫晓得。” 汪伏波一脸的不耐烦,“如此手段束之高阁,活该尔等京城男儿为一妇人拿捏,闪一边去,老夫要验收验收。” “……” 一脸无语的中年儒士脸皮一抖,他身旁的棉袍料子极好,看着就暖和,袖子还套着暖手,凑过来跟汪伏波,唯恐他把国子监的珍藏给弄坏了。 “你待怎地?再跟过来老夫一剑戳死你!” “汪兄,你戳死我不打紧,这可是一千多年的孤本,您可千万悠着点儿,虽说大内早有复刻,各监也多有副本,但这可是原本,这可是龙鳞!” “龙鳞又待怎地?!魏大象吃龙跟吃黄鳝一样!少了你的龙鳞,赔给你就是。少来聒噪,一边去,老夫要验收。” “……” 那中年儒士一脸苦笑,还是跟着,“您还是戳死我吧。” “天地无极!万剑归宗——” 汪伏波一声大喝,竟然真是眼耳口鼻都飞出来金光,是一枚枚金光飞剑,三两下就把中年儒士的棉袍戳了个稀烂,“再跟过来可真就戳啦!” 然而中年儒士还是跟着:“龙鳞和龙鳞是不一样的,这可是人皇跟应龙大神的契约,我能带出来,还不是因为太后是我嫂嫂……” “你怎么过来的?” “自然是国子监飞舟。” 怕汪伏波多疑,中年儒士又道,“你放心,没人知道我来这里。中途我就换了飞舟,脚不沾地到的这里。” “一路上见闻如何?” “千里无人烟呐。” “哼!” 汪伏波懒得理会,然后抖了抖手中宛若一片白璧的古老约书,“书上说,人鬼人龙诸等,非人欲修成人,人则欲得其形、求其法、问其道,故而相约同修,乃成‘志同道合’。” “传说,传说而已,我等也不曾亲见。” “你夏室子弟,怎敢如此说话?你可是皇叔啊。” “汪兄,求放过,求放过……” 中年儒士连连拱手,“便是这一声‘皇叔’,喊得我是心也惊、肉也跳。我那嫂嫂,何等手腕,我可不想栽在里面。” “传说你曾经睡过她?可有此事?” “放屁!!!” 中年儒士气得跳脚,吹胡子瞪眼,“这是外间小人嚼舌根,是在嚼骚,怎可当真?!” “你急什么,老夫随口一说。” “汪兄!你以前不是这样轻浮的,如今真是让人陌生,犹如市井泼皮,油滑至斯!” “老夫一直都是这样的,什么风度、品行,那都是世俗人对老夫的吹捧。” “……” 仔细看着仿佛白玉约书,这可是应龙大神的龙鳞啊,传说中的神物,竟然就握在自己的手中。 不过汪伏波感知之后,可以很确信这不是龙鳞,而是让人感觉是龙鳞。 这是一枚跟龙鳞特质一模一样,但却不是龙鳞。 很绕,但汪伏波已经确认过了,这不是龙鳞,虽然跟龙鳞的气息一模一样。 确认的方法也很简单,他把这块龙鳞捏碎了一个小角。 趁中年儒士不注意,赶紧打磨了一下缺口,丝滑圆润,也就看不出来端倪。 不过虽然不是龙鳞,上面记载的一些东西,的确很有用。 中年儒士虽然是皇叔,却不识上面的字,这是大夏朝第二代国君启的秘文,又称“启文”。 为的就是方便国君调动非人力量,不至于出现乱臣贼子篡权的状况。 启文的年代,还没有这块不是龙鳞的龙鳞来得久远,所以搞不好上面记载的东西,也是二手货。 但哪怕是二手货,市面上没有,那就是上等货! 中年儒士盯着汪伏波,而汪伏波摸索着龙鳞,片刻之后,他心中泛起了嘀咕:《人书·同道》? 汪伏波听说过《人书》,描述的,便是人作为灵长的特点。 绝对没有什么《人书·同道》。 而其中的内容,这一片龙鳞之上,人和非人各占了一半,讲的是双方在“誓”的面前,约定联合修炼。 非人的一方,不断修炼成人,褪去非人异形。 而人这一方,则是不断通过参悟非人的天赋异禀或者神通,悟出修炼的法门,找到问道的方向。 不管是哪一方,单独拎出来,汪伏波都没意见。 他见得太多妖精化形成人,已经见怪不怪;他也见过许多武道功法,都是从鸟兽鱼虫、花草树木、天地风云中参悟,也是各有妙处。 但这种互相成就的,他只听说一些双修之法。 像《人书·同道》这种,全然不知。 于是汪伏波皱着眉头:“你带出此物,有几人知晓?” “什么叫有几人知晓!我是禁书仓监,又是国子监教授,进出都是见怪不怪的,谁能知晓?!” “禁书是那么好拿的?” “你他妈……咳嗯。”中年儒士轻咳一声,然后咬着牙道,“我是皇叔!也是流着娰姓的血!进去只要滴血,重重关卡又如何!” “别人要是用宗室的血呢?” “宗室已经隔代!!” 中年儒士恨不得一巴掌抽过去,这“五潮传胪”怎么变得如此多疑、市侩,全然没有曾经的风流潇洒。 汪伏波啊汪伏波,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样一位儒雅风流的名士,变成了这副斤斤计较的模样! “万一用你兄弟的血呢?” “我是仓监!我是仓监!我是仓监!!!!!!” “行了知道了,吼那么大声还以为你是太监。” “……” 要不是确信现在打不过汪伏波,他真的要一拳挥过去。 汪伏波又盘问了诸多细节,确信手里这玩意儿是真货之后,顿时骂骂咧咧道:“有这等好东西,居然不知道推广天下!真是愚昧!真是无知!” “你骂谁呢?” “骂历代国君。” 汪伏波理直气壮,“若非他们藏私,怎会国事败坏到这种地步。” “你敢骂我祖宗,我跟你拼了!” 一拳直接揍了过去,汪伏波早有准备,身形一闪,躲过了之后一脸得意,“老夫现在身手不凡,怕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哎哟!” 却见中年儒士掏出一块砚台,照着汪伏波就砸了过去,刚刚好,砸了汪伏波脑袋上一个口子。 不等汪伏波喊出什么“天地无极”,二人扭打在了一起,互相扯着对方的头发和胡须,什么儒雅不儒雅,早就抛之脑后。 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用了出来之后,二人这才鼻青脸肿地坐好喝茶,汪伏波一脸不屑,睁着一只眼肿着一只眼说道:“我有天赐剑法,不想伤你,否则你已经陪先帝去了。” “……” 中年儒士不想说话,因为他现在嘴肿得像是被蜜蜂蛰过,胡须更是乱糟糟的掉了一大把。 二人喝了许久的茶,汪伏波也琢磨明白了为什么不推广的一些道理。 说到底,大夏朝开拓期时,需要镇压四方妖邪和不服;平稳期时,国运已经开始相当强盛,妖孽在国运化身的搜寻之下,无所遁形;到了末期……末期大家都忘了,快活了几百年,谁他娘的还管你什么创业之术、守成之法。 且先顾着自己痛快再说。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 汪伏波一声感慨,却又无可奈何,这是本性。 哪怕是虎豹豺狼,从野性难驯到被人豢养,时间久了,就算还残存野性,但在食物充沛的情况下,也能学会挑食。 人即便是灵长,也无法违背这种本性,能对抗这种本性的,本就是历经磨难的强者,亦或是还身在磨难中的可怜人。 “哼!你说的东西,我已经带到,成不成,我今晚就要走。” “走个屁,急着回去干什么?我五潮县自古以来美食多样,正月新年你不好好尝尝,岂非让我这个地主显得不仗义?” “汪伏波!你现在怎么像个无赖!!你知不知道被发现禁书外泄是什么罪过!” “了不起打你四十大板,最多重伤,要死哪儿那么容易。你可是皇叔啊。” “我去你妈的!啐!” 汪伏波不气也不恼,抚须道,“老夫要是没有好处,能留你?” “你能有什么好处?” “我根据除妖人提供的经典,再加上北阳府的典藏,还有你带来的禁书,综合考量之下,已经找到了行之有效的关键。” “哼!” “你可别生气,实不相瞒,我北阳府有一神人,胆大包天,敢屠神灭佛诛仙,有万夫不当之勇。若得其‘勇’,可引以为‘誓’,到时候,便能立誓结盟、志同道合!”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倒是忘了你这个夏室皇叔,看不懂祖先秘文,老夫的错,老夫的错。” “……” 被冷嘲热讽了一通,中年儒士不耐烦道:“你便说我能得个什么?” “魑魅魍魉、妖怪精灵……只要是跟你有缘,便能互相促进,共参变强之术。” “呵,我道是什么,大夏自有‘雅言御兽’之法,还需要你这个?” “蠢货,你不知我北阳府神人厉害之处,他不修法术,却能斩仙。我搜寻此法,可助其普惠弱小,到时候,你多了一层保障,在京城之中,也要安全得多。” “不修法术?!” 中年儒士一愣,旋即认真思量,然后道,“当真?!” “老夫骗你有什么好处?” “哼!” 中年儒士顿时心动,然后道,“当真如此,我等几天便是。” 见他同意,汪伏波顿时高兴,但又觉得相当奇怪,于是问道:“你怎地是这副面目,可是另有隐情才想留下?” 只见中年儒士老脸一红,小声道:“我有个朋友,曾经在山中救过一只狐狸……” “你说的这个朋友……” “……” ==== ps:晚上如果不去做调试,应该还能搞一更出来。 224 “偷天换日” 正月初七,汪伏波前往城外小郭视察,如今的小郭还是受国运照拂的,但有等于无,因为没几个人住在这里,于是被汪伏波临时拿来当做办学的宿舍。 办学、劝学有诸多流程要走,哪怕汪伏波是五潮县县令,也不能免。 不过正常程序走不了,可以迂回。 就跟国运笼罩的范围内,他不能做的事情,在国运保护的范围之外,大胆地干,怕什么? 汪伏波是以“村落虽小,当有庠序”的名义,在城外办学。 尽管那里没有村落,也不需要庠序。 但没人来指责,也没人说闲话。 毕竟也没几个人敢到荒郊野地溜达,如今的世道,保不齐就遇上了什么野生的精怪,而且是肚子饿了的那种。 北阳府诸多秀才和除妖人响应,都是前往五潮县,同时也有大量小妖小怪鬼魅精灵暗中前往。 毕竟有的精怪腿脚短,不早点赶路,怕是十天半个月也到不了。 初八,汪伏波派人到了五峰县,跟魏昊说了情况之后,当夜又有“三色犬国”的猫头鹰阿大送信过来。 详细看过内容之后,魏昊便在家中问白星、莹莹几个:“你们可曾听说过《人书》?” “人书?” 白星和莹莹都是思索了一番,随后白星道:“《人书》描绘的是灵长之首人族的特点,多的……便不知道了。” 莹莹虽然是大江龙神府的摆盘使者,却也是耳听目染极多,如今悟性大增,顿时回忆起不少曾经一闪而过的片段。 她想了想,对魏昊说道:“妾身旧时倒是听过龙神府宾客论道,其中提到过《天问》篇章,有个宾客便说此乃《人书》妙语,果然高深莫测。” “唔……” 魏昊微微点头,然后对白星、莹莹几个说道,“汪公在信上说,他从《人书》中找到了一种修炼之法,不过其中有些关键,可能要改动改动,让我准备一下,然后明日尝试。” “相公,可有风险?” 莹莹秀眉微蹙,关心问道。 “有没有风险,试了才知道。” 此事事关重大,魏昊跟汪伏波其实已经交流了多次,参考诸多除妖人的法门,但是都觉得会有很大的后遗症,主要是不保险。 这个不保险,便是汪伏波和魏昊都担心变成“请鬼上身”的结果,真要是变成这样,那就是大问题。 所以,必须要有一个随时可以中止的手段。 汪伏波本来想要用《天地无极剑法》来操作,但还是作罢,因为《天地无极剑法》只是三千天赐流光之一,汪伏波觉得还是不靠谱,太弱。 思来想去,还是魏昊的精神意志最稳妥。 因为谁都知道“赤侠举人”魏大象无不可斩之妖,无不敢斩之人。 人也好,妖也罢,喜欢不喜欢,都要认账。 再加上有眼无珠的“赤侠像”,以及各种奇葩“赤侠桃符”,汪伏波认为魏昊已经有了众望,精神意志作为关键,才是最稳妥的。 几经比较筛选之后,汪伏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到了《人书》的“同道篇”,其中就有人和非人的盟誓合练合击之法。 仙人乘龙的传说,便是“同道篇”的一个强悍证据。 至于人间各种双修法门,汪伏波猜测也是殊途同归,都是源自这里。 《人书》“同道篇”中的一个关键,就是“誓”,启文诞生的时间不过四五百年,其中描述的,可能是当时大夏王朝的手段,“誓”是由上天见证,人主认可的。 两样东西,缺一不可。 也就是上天需要见证,人主需要认可。 得到人主的认可,就证明这个非人,有资格像人一样往来自由,生产活动。 就好比白辰的祖上,曾经是一条河的龙神,人主钦定白辰的祖先可以管理,上天见证了这个赐封。 一切程序,完成了闭环。 汪伏波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誓”上面做文章。 什么上天见证,什么人主认可,这年头要那玩意儿没用。 天界没派瘟神过来灭世,那就不错了,见证个狗屁! 至于人主…… 呵,夏邑八岁的国君让他认可什么?认可某只蛐蛐儿特别能打吗?! 汪伏波现在鸟都不想鸟夏邑的蛲虫,所以他准备“偷天换日”,用魏昊的“无畏”或者说“勇气”,替代上天的见证,人主的认可。 毕竟,魏大象的的确确能够隔空伤人,剑气刀罡,可不是摆设,可不是吃素的。 只不过其中的担心,有两个。 第一,魏昊能够承受多少人和非人的盟誓。 因为一旦人和非人,因缘志同道合,将来诸多善恶是非,魏昊也是要见证的。 行善,魏昊沾光;作恶,魏昊责无旁贷。 一个两个,汪伏波相信魏昊的精神意志,绝对能扛得住。 但是一百个一千个甚至一万个十万个呢? 量变会引发质变,汪伏波不知道最后会演变成什么鬼样子。 第二,人和非人以魏昊的“无畏”或者“勇气”盟誓,能不能成功,会不会《人书》“同道篇”被一通魔改之后,全然没有了神通威能。 要是这样,那就得重新折腾。 而时间不等人,现在的世道,越来越艰难,“四方伯”还是“五方伯”,都改变不了一个本质,王朝末年的诸侯割据,会自然而然地产生。 汪伏波不想真发展到自己也要做“乱臣贼子”的一天。 不过,很多事情,魏昊跟汪伏波都已经做得足够好,剩下的,其实就看造化。 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谁也不知道。 但总归是要试试的,否则早晚会累死他们两人。 汪伏波选择《人书·同道》,也是有招募志同道合之辈的潜藏意思在。 再加上之前魏昊在北阳府“保家妖仙”中的号召,以及汪伏波在读书人中的宣传,前期准备,已经做的够好。 人和非人,都有了大量的信任基础。 剩下来的,的的确确就是看造化。 “昊哥哥要不……” 白星原本想要劝一劝魏昊,但转念一想,抿嘴道,“昊哥哥定能成功。” 家中唯有狗子不担心,它甚至还屁颠屁颠外出遛熊孩子们玩。 是夜,魏昊带着狗子在青木河畔遛弯儿,问道:“小汪,你怎么不问问明天的尝试?” “问了作甚?必能成功。” 狗子扑腾着一棵枯败的芦苇,残存的芦花被这么一扑,顿时跟蒲公英也似,风一吹,散得漫天都是。 “凭什么小汪你就这么肯定?” 魏昊很是不解,好奇地看着狗子。 汪摘星又扑了一棵芦苇,再次甩得到处都是芦花之后,才是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说道:“君子别忘了,我还只是一只小狗,自从被君子聘为客卿,狗生何等辉煌。” “……” 好有道理! 225 盟誓之礼 初九,本来是天公日,但魏家湾并无祭祀,五峰县也鲜有人家拜祭天公。 祭个头,多灾多难的。 “前方便是五峰县,我们不去城内。” 一艘飞舟缓缓向西,船上汪伏波闭目养神,不断地打磨双目中的光剑,他现在已经对升迁毫无兴趣,不是不想做大官,而是乱世的大官,有职无权就是摆设;有权无兵则是猪猡。 而且他是得到的是天赐流光,于国运笼罩之下修炼,也并无问题。 “你说的神人,当真有那般厉害?” “夏邑虽是天下大城,竟是如此闭塞。” “……” 汪伏波懒得搭理,他才不信京城巡天监、钦天监没有察觉到“巢湖之变”,大巢州的事情,不过是一起装糊涂,看破不说破。 “前方就是魏家湾。” 闭着眼睛的汪伏波,一眼就认出来青木河的回湾,那里还有巨大的怪兽骸骨。 人在骸骨面前,都显得有些渺小。 “这里怎地有一座兽形山?” “那是神兽尸骸,去年最后一夜,为神人所斩。如今化作山峦,倒也不错。” 夕少君的尸体,的确是化作了一座山,一半在岸上,一半在水中,使得魏家湾这里的水流速度也减缓了不少。 “你又在胡说什么?” “愚昧,下去之后,你一问便知。” 飞舟缓缓落下,魏昊已经在“夕兽山”山脚等候,村民也是大多数没见过飞舟,看到飞舟上的人一个个锦袍在身、仗剑持刀,就知道不是简单人。 “大象!” “汪公,您来了。” “今日之事,就要仰赖大象的气势!”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好!” 汪伏波一脸得意地转过头,对中年儒士道,“这便是老夫所说的神人。” 中年儒士正在打量魏昊,见魏昊身材魁伟,气势并不儒雅,顿时感觉难以亲近。 而汪伏波对魏昊则是介绍道:“他是娰十九郎,大象喊他十九郎就行。” “似?” “娰姓,皇族。” “汪公还有这等门路?” “我不是早就说过,我朝中有人?”汪伏波笑了笑,“他是我旧年同窗,更是同年,同一科的贡士。” “魏家湾魏昊,见过十九郎。” 魏昊拱了拱手,冲娰十九郎行礼说道。 娰十九郎有些尴尬,还礼之后,抚着四分之三的胡须,笑着道:“诚乃壮士也。” “过奖。” 见娰十九郎面目奇怪,胡须也不齐全,两鬓美髯更是稀稀拉拉,魏昊便以为他是个皇族浪子,不顾及形象的那种。 就是难得看到汪伏波也是鼻青脸肿的,于是魏昊小声问汪伏波:“汪公,来得时候,如此颠簸?” 见魏昊在打量自己的伤患,汪伏波轻咳一声:“小事、小事,并无大碍。” 言罢,汪伏波看了看魏家湾环境,十分好奇:“对了大象,魏家湾这里,也并无国运庇护吧?怎会如此祥和?” “祥和?” 魏昊嘴一撇,抬手指了指‘夕兽山’,“汪公,我不是跟您说了吗?除夕夜当真是来了一次除夕。” “此乃天灾,不作数。” “……” 魏昊无语,随后想了想,对汪伏波道,“兴许是魏家湾多出五峰县老卒吧。家父生前,也是小旗官,这一片河湾人家,只要没有战死,大多都是小旗官。” “唔……”汪伏波抚须点头,“想来就是这杀气镇宅了。想那国运化身,原本就是主兵的‘白虎’,数百年积累,总有福荫。难怪会有你这等人物。” 也不知道这话算不算夸人,姑且算是夸。 魏昊想着正事,便问汪伏波:“汪公,您寻来的方法,在何处?” “少待,老夫要先命除妖人布置一下阵法。” “阵法?”魏昊一愣,“汪公,我并不修法力。” “但盟誓双方,多要如此。” 忽地,汪伏波又道,“再者,老夫跟你的顾虑,便是不能制约,你不修法力,也是天克法力,其中便利之处,不必老夫再费口舌吧?” “唔……也是。” 如果有人违背誓言,隔空剑气刀罡斩了就是。 北阳府的诸多除妖人,如今多有暗中投靠汪伏波的,当然也不乏大大方方公开投靠的,比如“一石大匠”公坚直这种,他们原本就是军器监出身,转到除妖监、巡天监、钦天监,都是因为皇命难违。 但皇命难违,不代表哪家真人的命令也是金科玉律。 没靠山时候自然是不敢,有了靠山,谁还愿意在江湖上厮混,升官无望,赚钱不稳,还不如州县之中捧个铁饭碗,亦或是退隐江湖老老实实赚点辛苦钱。 十几个除妖人各司其职,有人堪舆方位,有人布置阵图,更有人搬运物料。 只见一根根圆木、一块块巨石,很快就垒砌起来,背靠“夕兽山”,毗邻青木河,山水天地见证,平地起高台。 魏昊见这些除妖人干活麻利,心中暗忖:要是修桥铺路也能修炼,岂不是事半功倍? 不过其中的不便,也是显而易见,修炼的手段因人而异,修炼的消耗承受不起。 大夏王朝真正能养得起的修行中人,其实也不多,几支强军,外加千牛卫这种皇家武装,也就差不多了。 如除妖人这种,在京城的除妖监或许还能管一管修行必须的功法、丹药、兵器、甲具、材料等等,在外的除妖人,因为没有官身,更多的是要靠自己。 门路广自然就强,没门路就得想办法找靠山扩大门路。 “私下盟誓,恐有谋大逆之嫌啊……” 娰十九郎也是头一次见除妖人居然还有干活麻利的时候,汪伏波这个老同学收买人心、徇私舞弊、窃取国宝禁书、勾结江湖非人……他指定是要造反了。 而且还拉上了据说是本地的神人,那指定是要搞个风言风语出来,然后借机喊口号反了大夏朝。 身为大夏朝的皇叔,娰十九郎当即就闭上了眼睛。 看不见,不就是不知道了吗? “汪相公,皆已妥帖。” 公坚直也是手脚麻利,很快把不同方位上的石块雕刻完毕,神兽形象、秘文咒语,一个都不差。 “老夫且看一看。” 观察了方位,又口吐光剑丈量,确定毫厘不差之后,汪伏波感慨道,“公坚先生,缘何以前办事,要拖沓许多?” 公坚直当时笑道:“汪相公,过去做事,有功薄赏,更无前程;有过重罚,性命堪忧。如此,我等工匠,如何肯冒失赶工?倘若有变,必引祸端,何必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说着,公坚直又道:“汪相公处事公道,魏相公义薄云天,我辈岂能不信?重信重诺,自然放心大胆。” 闭着眼睛的娰十九郎顿时心中念经:没听见没听见没听见没听见没听见…… 这“一石大匠”话里话外,就是对朝廷不满,说不定腹诽天家,也是谋大逆的潜在分子。 自己身为大夏朝的皇叔,本该将他抓起来,然后押送有司严查。 但是自己闭着眼睛,那就是没看到。 很合理。 “接下来,就要让人准备,于‘誓’前歃血。” 除此之外,汪伏波又扭头冲闭着眼睛的娰十九郎喊道,“赶紧把‘犴布’拿出来!” “这可是国宝——” “复刻的东西,是个甚的国宝,拿出来!” “我可是仓监!姓汪的,到时候出了事,你可不能装瞎不管!” “你皇叔监守自盗,跟我汪伏波有什么关系?” “你……” “放心!等你的朋友跟狐狸盟誓,还怕不能变强吗?到时候你是皇族第一高手,说不定还有机会成为皇太叔。” “……” 娰十九郎无奈,打开了一只锦盒,锦盒不大,只有二寸。 但是从这二寸的锦盒之中,却飞出来一条极为宽大蜀锦,上面并无龙凤神兽,只有一只宛若麋鹿的动物。 “大象,这是‘犴布’,上面秀的便是大兽‘犴’。你是举人功名,可谓‘士’,士射犴。” 汪伏波领着魏昊在高台上找了方位,然后道,“到时候,大象你由东向西,以‘烈士气焰’为箭矢,西射‘犴布’。” “其中可有深意?” “古朝人皇跟上天盟誓时,麾下健儿便是射犴相约。箭矢射中了‘犴布’,自然卷成一团,这就是‘约束’。所谓誓,就是约束之言。” 然后汪伏波接着道,“同时高台发令,‘誓’,又是号军令也。我们此次试验,便是‘偷天换日’,毕竟,请八岁的国君过来,只怕屁都放不出一个。” “……” “姓汪的,你多少积点德,尤其是口德!” “滚!老夫的贡士是先帝在世时中的,跟你侄儿有甚关系?” “你不可理喻!” “闭上你的鸟嘴,本来还想让你先来,你给老夫排队去吧!” “……” 看着汪伏波放飞自我的模样,魏昊目瞪口呆,心中惊呼:这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汪公居然变得如此奔放。 浪的飞起啊。 “此乃北阳府官学的‘射艺之弓’,你也是读书人,当知道其来历。以此弓盟誓,必有奇效。” 汪伏波将一把弓递给了魏昊,魏昊直接惊了:“此物不是贡在府城官学之中吗?” “贡着又有何用?老夫跟官学诸人关系都是不错的,尤其是最近北阳府新增操江同知,他们都认为老夫最有希望,所以就借来给老夫用用。” “……” 确定是借?! 魏昊感觉这九成九是明抢啊。 “操江同知?”魏昊顿时大喜,“恭喜汪公,终于要升官了。” “升不升不打紧,老夫要升官,还是很容易的。累积的功劳太多,只是老夫比较任性罢了。一个操江同知,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老夫愿意,北阳府知府位子,也是唾手可得。” “……” 见汪伏波如此豪横,魏昊也是佩服,不过汪伏波的确资历雄厚、功劳璀璨,官声又是绝佳,不升才是怪事,而且是打朝廷的脸。 一切准备妥当,这次测试,在傍晚才开始,只是讨论谁第一个上的时候,诸多前来一试的都是争先恐后。 思来想去,汪伏波跟魏昊一合计,打算还是由弱到强来尝试。 弱小精灵极多,其中几个尤为热切,其中就有一个魏昊认识的。 “秋十二娘,你家大姑娘身体可好些了?” 在小妖堆里拿着长烟杆的秋十二娘一愣,见周围目光看来,顿时出来行礼,连连道,“承蒙赤侠公关照,我家大姑娘虽说还有些身子虚,但已经好得大半。” “这次前来,可有信心?” “只要有赤侠公在,自然信心十足。” 说着,秋十二娘低着头又道,“妾身是跟着大姑娘一起来的。” “噢?” 魏昊有些讶异,这就颇有勇气了啊,当即赞道,“你们这是巾帼不让须眉,何不先来?” “妾身这就去唤大姑娘!” 听得魏昊这么说,秋十二娘大喜过望,连忙去了一处小船,扶着一个女子出来。 那女子看着瘦弱,但是眼神倔强,脸色也不大好看,可见身体还是有些虚弱。 到了跟前,那女子行礼道:“民女翠莲,见过魏老爷。” “嗯?” 魏昊见她穿着有些怪异,一旁秋十二娘见状,连忙道,“大姑娘差点被卖入勾栏,所以穿着如此。” “混账!”魏昊眉头紧缩,“逼良为娼,何人所为?!” “赤侠公勿虑,贼人已经被赤侠公缉拿,正是‘金宝楼’。” “原来如此……” 神情稍舒,魏昊于是对两个说道,“此次试验,成或不成,全看造化。但不论成还是不成,都需牢记你们两个之间的誓言,而我,就是约束你们誓言之人。” 魏昊一手持弓,站在东方,然后抬起“射艺之弓”,道:“现在上前!” 秋十二娘和翠莲都是身躯发抖,情不自禁就紧张地颤抖起来,而汪伏波则是负手而立,朗声道:“于此立誓!” “一,不可为祸人间!” “二,不可背叛彼此!” “三,不可……” …… “此诸言,天地见证,神人约束;若有违背,天犹不诛,神人诛之!” 随后,魏昊浑身包裹“烈士气焰”,周遭不论人鬼,都是精神为之一振。 饶是翠莲和秋十二娘都十分弱小,但也勇气倍增。 二者于高台之下,取银针刺破指腹,滴血于一处,刹那间,原本平平无奇的阵法、高台、柱石、犴布……都散发出了淡淡的光芒。 这光犹如云雾,肉眼可见翠莲和秋十二娘的血液悬浮升空,伴随着魏昊凝聚“烈士气焰”为一箭,射出之后,正中犴布! 犴布顿时扭曲起来,束成一团,随后,翠莲和秋十二娘异出现了变化,原本十分弱小的秋十二娘,竟是有了人类一般的气力;而翠莲,则是背生符文,那符文极为复杂,汪伏波没看懂,但魏昊却看懂了。 惊愕之间,就见秋十二娘化作一道透明翅膀,附着在那背生符文之上,翠莲原本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但是此刻,竟然瞬间可以飞行。 “十二娘,这……” “大姑娘放心,有我在。” 见到两者互相补充,竟然有了如此神异,汪伏波顿时大喜,连忙道,“成了!成了!这‘偷天换日’,果然能成!” 不过他连忙观察魏昊,见魏昊岿然不动,顿时松了口气。 魏昊此时也发现了一个变化,他哪怕不去看秋十二娘和翠莲,也能察觉到她们的存在,就像是在漆黑的夜空之中,突然出现了一颗星。 再怎么微弱的光,再漆黑之中,也能清晰地被发现。 “恭喜两位!” 魏昊大声说话的同时,手一挥,一片漆黑玄铁甩了出去,稳稳地落在翠莲手中,“此乃‘铁脊龙’的龙鳞,可打造成护身的兵器,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多谢赤侠公!多谢赤侠公!” 翠莲赶忙落地,想要给魏昊磕头,然而魏昊隔空一托,无形的力量让翠莲跪不下去,“以后,大胆地站着说话吧。” 此言一出,汪伏波猛然一震,而闭着眼睛的娰十九郎也是睁开了眼睛,一脸不解地看着魏昊,然后看向了汪伏波,显然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询问。 不是说神人吗?! 既然是神人,改朝换代不是当仁不让?! 娰十九郎寻思着自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就是想要搏个前程出来,结果现在看来,这神人有问题啊这。 汪伏波别过头,没好意思去看娰十九郎,毕竟,这年头哪儿还有神人啊,都说了是本地的神人。 226 修仙是第一生产力 捧着铁脊龙的龙鳞,翠莲一脸惊喜,千恩万谢之后,便听汪伏波道:“从今往后,你二者便是‘第一学堂’的学生,学期三年,自有技艺传授。秋十二娘为秋蝉成精,一旬可得一次老夫开讲经义。不拘识文断字、诗词歌赋乃至经典释义,都可习之……” 原本震惊魏昊的娰十九郎,再次猛回头,瞪圆了眼珠子看着汪伏波。 造反!绝对是造反!这他娘的绝对是造反! 什么时候大夏朝的经典,是你汪伏波来释义的?! 你不过是“五潮传胪”,你都不是状元! 不过娰十九郎转念一想,关自己屁事,自己堂堂进士科榜眼就因为是皇叔,所以只能当看仓库的,这合理吗? 汪伏波当初还不如自己呢,结果名声如此响亮。 自己在国子监是个教授不假,但上课别人当放屁,就因为自己是皇叔。 一脸淡定的娰十九郎忽然心中不无恶意地想着:待将来老夫腾云直上,不知旧时之人,又当是如何面目。 回想起来,自己年轻时候,何苦要走正道、做清流、显才智。 想当年,汪伏波跟他还是同学时,就劝过他,堂堂皇子,既然不能继承家业,就老老实实做个浪荡子,如此才不枉此生。 当时汪伏波劝的是真心实意,是真朋友才会这么劝啊。 奈何恃才傲物,以为天生高贵,可惜再高贵,那依然啥也不是…… 思绪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候意气风发,而和自己不同的是,汪伏波从不在意清流名声,五剑关为主薄,版筑数十里,层层叠叠,犹如大漠波涛。 “伏波”之名,就此显露头角。 如今以一城之力,两败妖魔大军,更是功名赫赫。 两相比较,娰十九郎感觉自己就是个傻子。 自以为得计,实则蠢笨无比。 “唉……” 叹了口气,娰十九郎一脸羡慕地看着汪伏波和魏昊。 此二人,还真是大同小异,各有追求,且不会为往日的规章所束缚。 行事之潇洒,实在是心向往之。 “你们两个,便共享‘第一学堂’学号‘一’。” 魏昊开口说罢,手一挥,两枚一模一样的桃符出现,上面都可有一个“一”字,也就是她们的学号。 “多谢赤侠公,多谢汪相公……” 秋十二娘再度现身,跟翠莲二人各自捧着一枚桃符,而后,翠莲感觉有异,背上的符文化作一道流光,落在手背上,最后凝聚成一个相当抽象的蝉形图案。 这图案就像是一笔画成,略有灵感,就见秋十二娘遁入其中,附体在了蝉形图案上,而后这个蝉形图案,顿时变得栩栩如生,当真像是有一只金绿交织的秋蝉。 看到秋十二娘、翠莲的奇遇之后,来此想要尝试的众人都是大喜过望,一个个都是跃跃欲试,只是不敢造次,等候着魏昊跟汪伏波的吩咐。 “大象,感觉怎么样?” 汪伏波确定秋十二娘、翠莲没有问题之后,立刻跟魏昊复盘这场“盟誓”。 “能感觉到她们两个的存在,犹如黑暗中的两颗星,互相盘旋,逐渐壮大。” “你的气血可有损耗?”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魏昊想了想,便道,“像是损耗了,但是瞬间又补充。” “精气神总有一样,可有精神疲敝之感?” “也是一闪而过。” “如此可以断定,的确是精神意志起了作用。想当初,天赐流光想要遁入你的肉身,却全然无用。这两个如何能跟天赐流光相提并论。” 汪伏波捻着胡须想了想,道,“还是要测出你的上限,若是五潮县凑足了五百之数的学生,那就可以开辟‘第二学堂’,以此类推,遍布北阳府四县。到那时,两千学生抵得上两千大妖,再有变故,那就不是我们挨打,而是我们打出去!” “正有此意。” 魏昊接着又道,“组织此事,汪公还需小心。” “放心,‘四方伯’一事真以为大家都看着?可不是所有人都是世家大族。” 汪伏波确认魏昊也没有大碍之后,便道:“还欲‘盟誓’者,排队等候!” “是!” “是——” 一众没靠山的除妖人顿时来了精神,打头的便是公坚直,原本他是一个人,只是等他拿出了吃饭的家伙,一把打铁锤时,便见那铁锤成了个小孩儿模样,虎头虎脑穿着小马甲,光着脚丫子牵着公坚直。 “公坚先生,您这是……” 魏昊愣住了,公坚直年岁已经大了,却没想到,也有际遇。 “实不相瞒魏相公,旧年我做工麻利,其实也有些机巧,其中关节,便是这‘铁锤娃娃’。他是一柄祖传铁锤成精,算起来,是小老儿祖父时有了灵性……” 如此一说,魏昊恍然大悟,但又问道,“那‘第一学堂’,公坚先生可要去?” “愿得学号‘二’。” 公坚直抱拳躬身,恭恭敬敬地说道。 “愿得愿得,我愿得个‘二’。” 虎头虎脑的“铁锤娃娃”立刻趴地上行了个大礼,然后喊道,“还请魏老爷成全。” “哈哈哈哈……” 魏昊见了大笑,“你还真是个福娃。” 言罢,魏昊再起“烈士气焰”,手持“射艺之弓”,凝气成箭,瞄准了高台西面的犴布。 “上前盟誓!!” 汪伏波一声大喝,公坚直和“铁锤娃娃”顿时眼神坚定,迈步上前。 …… 在魏家湾的试验,一共参与三十六对,其中最后一对,便是娰十九郎的“朋友”——他自己。 以及他少年时代救过的一只白狐。 那白狐现形之后,是个貌美熟妇,并非妙龄女郎的模样。 不过“盟誓”之后,魏昊才知道,这白狐还是个高端养成系玩家。 娰十九郎少年时期,她便是少女模样;青年时期,便是双十年华的风情;人到中年,她便是这等貌美熟妇…… 总之就是永远匹配,永不过时,跟少年郎一起成长,从少到老。 “那什么……”娰十九郎老脸一红,“魏大象,我去‘第一学堂’,其实也可以当个教书先生。别看我其貌不扬,我跟汪兄可是同年,他不过是二甲,我可是榜眼。” “三十六号,怎么跟师长说话?” 汪伏波一脸倨傲,背着手迈步而来,“见了山长,要说‘山长好’,这是起码的礼节。不过老夫念你家教不严,只是初犯,这次便不惩罚,下次,教鞭伺候。” “……” 随后汪伏波瞥了一眼娰十九郎手背上的狐狸图案,顿时一脸不屑,“朋友……呵。” “……” 娰十九郎顿时涨红了脸,想要狡辩,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一看两人说话方式,魏昊便知道二人关系匪浅,于是笑着对娰十九郎道:“皇叔若是愿意,将来筹备‘第二学堂’时,可为教授。” “当真?!” 娰十九郎顿时来了兴许,他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跑去“第一学堂”做学生,像什么样子! 不过他也知道,汪伏波肯定不会放过这种“凌辱”他的机会,所以魏昊指出了一条明路,顿时来了兴趣。 并且娰十九郎更是跟魏昊保证:“魏大象,彼时同年中,还有三五人或贬官,或闲赋在家,皆是人品过硬之士。若是用得上,我可修书一封,请他们前来。其中有数人剑法超绝、弓马娴熟、饱读兵书,若举大事,可为上将啊!” “聚大事?” 魏昊一脸懵,“皇叔莫不是误会了什么?昊同汪公,不过是为了防备妖雾重来,以及‘四方伯’拥兵自重导致生灵涂炭。如今集合弱小,修炼强大,到时候有千般手段,也能一力应付。” “有此良机,何不立下大志,效仿圣王?” “哈哈,皇叔何必试探,我若效仿圣王称雄于神州,必是直接树下招兵旗,招揽四方妖魔精灵,再以‘清君侧’为由,杀向夏邑。待诛杀国师袁洪之后,国主年***其封我为摄政王,再以‘假父’相称,假节钺,步履觐见,佩剑上殿。控制夏邑之后,挟国君以制不臣、令诸侯,一二年便可定天下,随后禅让登基……” “……” 娰十九郎双目凸着,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不是魏昊这番话太扯淡,而是按照魏昊现在的号召力,是真的具备可行性。 有一黑一,身为夏室皇叔,娰十九郎当时就心动了。 他要求不高,魏昊登基之后,封他一个安乐公就挺好。 哪里像现在,说是亲王,连根毛的封地、食邑都没有,更恶心的是,他的王爵因为种种原因,还在宗正那里走流程。 走了快三十年了,宗正都换成了自己亲兄弟,还在走…… 在他发呆之际,一个声音幽幽地响起:“是不是心动了?良禽择木而栖啊,眼前这位本地神人,可为明主。若是现在纳头便拜,你那狐狸将来还能封个诰命夫人,公侯伯子男,二品诰命……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呸!” 回头瞪了一眼汪伏波,娰十九郎很是不爽,“我乃夏室皇叔,岂能作反?方才不过是以言试探魏君耳。” “老夫信了。” “……” 汪伏波撇了撇嘴,鄙夷地扫了他一眼,然后问魏昊,“大象,我料定‘四方伯’中的两个,都会暗中派人前来北阳府活动,所以,此事当大张旗鼓,使其望而却步,不敢在北阳府胡乱伸手。” “汪公放心,我一定配合。” “‘第一学堂’开学,不若就定在‘春闱’,到时候你正好奋战‘春闱’,夏邑有甚算计,正好大显身手。” “魏大象,京城水深,要防止有人设局,将你依法抓捕。” “依法抓捕?三法司谁敢放肆?” 汪伏波神色收敛,重新恢复旧时的严肃,“若是有人陷害,大象只管大开杀戒,杀得越乱,这罪过,越不会有人敢扣在头上。谁栽赃陷害,谁就是背起全部罪过。京城多有人不喜你我这等狂生,但是,狂生也是‘生’,只要是科道官吏,都会站在我们这边。” “要依法办事……” 娰十九郎依然小声地说道。 “依法?世族勋贵当天就能给你写一条,休要在这里嚼骚,滚一边去。” 一脸嫌弃地冲娰十九郎挥了挥手,汪伏波又想起了一事,“对了,北阳府那里,大象可以号召一下,捐款捐物,‘第一学堂’一处就是花费甚多。老夫虽是五潮县县令,职务便利之下,也有个上限。之前五潮县屡次遭难,委实也拿不出来多少闲钱来。” “汪公一共需要多少?” “物料花费不大,主要在于修行用度,照着三年一千五百对计算,每人每月最二十五两,三年最少一百四十万两。尽管不能照着三年的算,但也要以防万一。” “汪公想好了进项?” “不错,以往开辟农田、开山修路,都是凡夫俗子,徭役之下,稍有不慎,便会累及农事。如今公坚直为首诸多除妖人,原以技艺贡献于大众,一人可抵百人之工。同理,原本一个农夫,若借用耕牛,一家五人,约莫百亩水田可以耕种,倘使山地、旱地,大概六十亩。换成武艺超群之辈,一人亦当数十人用,配合乌角黑牛之后,旱地百亩如履平地。” 汪伏波治“潮灾”一直都是多种方法一起来,正常来说北阳府的气候可以种两季,但因为“潮灾”,往往五潮县只能来一季,而且产出极低,连隔壁五崖县的四分之一都没有。 但不能因为没有就不种,种了,才能降低粮食运输的损耗。 后来鼓吹“五潮特产”,汪伏波也乐见其成,原因也是为了增加嘴里一口吃的。 现如今原本诸多“超凡”之辈不肯干的事情,为了在接下来的乱世中能够报团取暖、苟活残存,愿意干的也不在少数。 再加上本身能够追逐汪伏波、魏昊的人,品性上都没有那么迂腐,尤其是知道魏昊自己也种地之后,多以为这是一种修行,所以就现在五潮县的诸多石头地,都是由原先本地的除妖人,跑去清理乱石,然后翻耕为田。 从魏昊的角度来看,这就是提高生产效率,再说得好听点,就是发展生产力。 虽说修仙成为第一生产力多少有点怪怪的感觉,但目前来看,问题不大,而且可行性极高。 “还有就是定风波之法,我也已经找到,就等京城的消息。” 汪伏波此言一出,娰十九郎顿时扭头道:“老汪,你又去找钦天监的人?!” “怕什么?!现在钦天监就是个摆设,你嫂子都是找袁洪那个妖道,钦天监既然没事干,帮我算算怎么了?” “你糊涂啊,钦天监中多有袁洪的人,你这不是让他盯上?” “说你蠢你还真是犯傻,我只要行的是正道,在五潮县治理‘潮灾’一事上,谁也不能攻讦,反而还要夸我汪伏波果然一心为民。一心为民就是忠君,忠君就是爱国,这一点,谁敢反驳?” “……” “学着点,你当年要是听我的,岂能只是个教授?起码也是一方学政,何至于混得如此潦倒。” “你这样如何算正人君子?!” “娰十九,正因为我走正道,才要比邪魔外道更明白邪魔外道的精髓。就跟大象一样,只要你比恶鬼还要恶,恶鬼还敢作乱人间?” “不错!对待朋友,要像春风一样温暖;对待敌人,要像寒冬一样残酷。这个道理,贩夫走卒都懂,想来皇叔长于深宫,又未曾吃过底层寒苦,才会如此天真。” “……” 魏昊的话更加不留情面,臊得娰十九郎涨红了脸,“老夫不过是与世无争……” “那太好了,等老夫跟大象镇压一方时,你继续在‘第二学堂’教书,你看可好?” “你!” “呵呵。” 汪伏波毫无感情地笑了笑,“有这个气力,你不如再想想办法,再顺些宝物出来,老夫看看能不能复刻,也好赚上一笔……” “……” 又提到了钱,魏昊于是道:“汪公,我原本有一笔钱是用来盖房子的,不过现在房子有了,也用不上,不如就拿来办学。” “几千两也好。” 汪伏波点了点头,见魏昊家宅的规模,估计也用不了几百两。 “可不止几千两,有五万两……” “五万两银子——” 直接惊了,汪伏波知道魏昊门路广,可这陡然而富,莫不是在“金宝楼”捞了一票? “黄金。” “嗯?” 汪伏波眨了眨眼,一旁娰十九郎也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没听清楚。 “五万两……黄金?” “对。还有二十万两银子。” “嗯?” “真的,还有一些珊瑚宝石之类的珍宝,都在江边船上。汪公不如现在就取用一些,飞舟能装就行。” “……” “……” 汪伏波感觉有点反应不过来,“大象,你应该不至于在‘金宝楼’伸手啊。” “这是自然,该是我的,我自然会拿。不是我的,我分文不取。” 魏昊笑道,“都是洞庭、巢湖的朋友相赠。” “……” 汪伏波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娰十九郎,然后对魏昊说道,“大象,像你这样择友慎重的习惯,一定要好好保持。免得跟老夫一样,择友不慎……” “……” 娰十九郎涨红了脸,刚想说他也是这样想的,不过现在汪伏波是“第一学堂”的山长,而他是“三十六号”,身份地位差距有点大,于是扁了扁嘴,没有说话。 === ps:十一点如果不去现场加班就再撸上一更,再有几天就能返回南京,到时候一定要疯狂码字!仨盟主的三万字补偿怎么地都要补上! 227 国运护道人 “大象,你……你不如去巢湖招生?老夫早年也一向觉得大巢州的百姓颇有智慧,皆是读书种子。” 看到船上的五万两黄金,汪伏波馋了。 当然他也没多要,只要两千两就行。 钱是不嫌多的,不过汪伏波也没打算滥用。 此时五潮县的运作,跟大夏朝廷的关系虽然还有,可得分成两个体系。 一是旧有的习惯,士农工商,四民并举。 二是汪伏波为了将来离任做的打算,五潮县的县令他可以不做,但五潮县的前途,不能“人亡政息”。 因此在五潮县民间,农户在汪伏波的治理下,多有结社,但这个结社,却不以旧有宗姓为主,而是围绕“赤侠桃符”和“赤侠像”。 除开贴在门上辟邪的,还有一种类似飞钱、银票的玩意儿,也印了有眼无珠的“赤侠像”,由农户结社登记造册的红白双契总田亩数,估算本地一年的总粮食产出。 由这个粮食产出,反过来印这些总粮食产等价的面值。 因为目前汪伏波主持的农户结社大概总耕地面积在十万亩左右,所以印发的小额“赤侠像”,总计在两万两左右。 这个价格对照的,是丰年的行价,实际上按照现在处于灾年的状况来计算,可以抬高两到十倍的价格。 不过没有必要,毕竟五潮县相对便宜,主要优势是交通位置,如今当然还要加上一个“政通人和”“本地太平”,算是乱世中的小小“世外桃源”。 这印发的两万两,基本都是以一两、半两为主,少量十两、二十两、五十两,都是为了附近州县的大额交易。 说是大额,一般也就是五百两以下的买卖。 放在以前,没人瞧得起,但是如今世道艰难,反而成了北阳府难得的大生意。 因此汪伏波目前能调动的现金,其实还是相当可观的,也不需要动用官仓、官银,仅仅凭借自身的号召力和魏昊的信用,就能暂时维持。 再者,底气还是那十万亩的产出。 虽说这个产出不是他汪伏波的,不过农户结社是可以从印发小额“赤侠像”中获利的,利润不高,算是贴补。 等于说总股本就是农户们出的,汪伏波相当于县令当掌柜、管家,没人会不服不信。 汪伏波这光景馋魏昊的现金,那也是之前在五潮县想办法搞钱愁的,“五潮特产”如今也算是硬通货,毕竟能吃,能吃那就是粮食,是粮食就能当钱来用。 很多跟着官船行走的行脚商,通常一次带货也不多,少的百几十斤,多的两三千斤,因此小额“赤侠像”也能用上,大商户可能不愿意,不过汪伏波也不强迫,但小商户和行脚商是认的。 主要是安全。 敢抢劫,保不齐“赤侠像”飞出来一刀…… 所以汪伏波如果这时候为了办学还缺点钱,是打算召集行脚商、小商户,结成商社,再根据总的商户年产出,来反推总价值,然后依葫芦画瓢,让行脚商、小商户们,也能靠着“赤侠像”搞点小钱贴补贴补,当然了,县令大老爷还是大管家。 此事开了头,后续维系,就要看汪伏波的门路,能不能从什么地方倒腾几个顶级账房,从做账到审计,一应俱全。 唯一比较麻烦的地方,大概就是这行为等同割据造反…… 不过为了搞钱,汪伏波也是无所谓,真要是查得深,咬咬牙,就说这写着金额的“赤侠像”,是烧给地府的……也不是不行啊。 反正魏大象的确跟地府的神神鬼鬼也颇有交情。 有大能来查,让他们去阴间问一问就是了。 “汪公放心就是了,要是没钱,我去巢湖再借一些就是。”魏昊笑着道,“说起来也是个趣事,我若是给个凭证,也算是介绍吧,便能让外地的精灵神明,前往巢湖定居。如今巢湖湖底,多有宅院楼房,也开了妖怪集市,若是在那里定居,的确安逸得多。所以,多有精灵愿意把多年积蓄,拿一些出来给我。” “当年若是有人给老夫一套京城的宅院,老夫也愿意掏钱啊。” 回想当年,顿时分外感慨,“京城居行大不易啊。” “而且就算不去巢湖,我那白妹妹颇有家底,有十万两黄金的积累,她兄长多年浪荡,连九牛之一毛都没有败掉。” “十……十万两?!” 汪伏波彻底惊了,“便是‘金宝楼’那些招财进宝的畜生,怕也没办法这么快敛财吧!” “那可是嫁妆,几代家底。” “废话少说,甚么时候娶她?老夫愿做个证婚。” 手指点了点,汪伏波再三强调,“那可是十万两黄金啊,你不心动?” “怎会不心动,但心动也不行,还不到时候。” “差不多就行了,这世道,娶什么不是娶。” 汪伏波更是理直气壮,“老夫观你家中女郎,皆有旺夫之像,若是为妾,反而不美。横竖你也不是想要称王称霸,将来若有逆天大业,此间女郎,可为臂助。” “还不到时候,汪公,若是现在建立姻缘,必为天界所知。您是知道的,我得罪的,可不止一两个仙神,再加上还要追杀‘济水龙神’,这光景,不定姻缘是最稳妥的。” “待老夫再升两级,便试试看能不能有所突破,若能延寿长生,将来便能助你屠神。老夫其实也有一种预感,那三千‘天赐流光’,最终都是要比出一个高低胜负的。等决出了胜负,下一次的国运凝聚,胜者便是护卫国运之人。” 提到了天赐流光,汪伏波抚须望天,“天变之后,老夫时常查阅典籍,颇有发现,其中最为让老夫在意的,就是在历朝历代之中,都有‘护国天将’‘辅国天将’等等字样。但是又无从找起,于是便托了娰十九帮忙查了查,大夏的禁书之中,有些孤本则是记载有‘护道人’的说法,这些‘护道人’,多持雅音雅言,然而老夫接触最多使用雅言的,多是‘上内侍监’的皇族家奴……” “‘护道人’?” 魏昊眉头微皱,“汪公,有没有这种可能,大夏朝其实是将‘护国天将’‘辅国天将’之类护卫国运之人,变成了皇族私产家奴?”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大夏的夏,便是通‘雅’,尔夏便是尔雅,大夏就是大雅。” “有礼仪之大,故称夏……难怪我以前觉得怪怪的,原来‘夏’就是‘雅’,那就解释得通了。” 汪伏波一愣:“有礼仪之大,故称夏?唔……真是贴切精妙。” “汪公,关于天赐流光,我想‘国运化身’应该没有恶意。白虎乃是四瑞之一,主兵主杀伐,它的兵解,应该是给人间最后的一点福瑞。” “老夫并非是怀疑‘国运化身’,正是知道白虎的特殊之处,才敢推断三千天赐流光持有者之间,必会决出胜负高低。正所谓‘慈不掌兵’,不是最强者,白虎应该也不会放心。不是最强者,没有资格做护卫国运之人!” “言之有理。” “老夫最看好的便是大象你,不过期间征战对决,怕是也要血流成河,老夫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保全一方,毕竟,老夫能发挥出来的实力、才能,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汪伏波说罢,突然转身又道,“你还是再给我两千两黄金,我忘了还有牛呢,这养牛的开销,如今也是不小。” “……” 魏昊直接无语,“五潮传胪”可真是厉害,刚才还是将国运未来,话锋一转,直接就是黄金两千两。 好在魏昊腰子坚硬,也不怕闪断了腰。 于是又取了两千两黄金,汪伏波写下借条之后,签字画押盖了印章,然后带着黄金还有三十六个“新生,登上飞舟直接走了。” ======== ps:水友群水友新书,友情推荐一下。书名《首富从穿梭1990开始》,有票的水友可以支持一波。 228 湖神庙青莲圣母 “昊哥哥,我看诸多精灵同人类‘盟誓’,都有显著变强,修为虽未有寸进,但是战力却大大提升。何不……” 白星眼眸澄澈,说起来话又软又糯,论谁见了,都是和和气气地回应。 这光景,魏昊如何不晓得白星的打算,笑着道:“妹妹不要着急,那三十六对学员之所以能够‘盟誓’,是以我精气神为见证,誓言的约束,就在于如果违背誓言,就要遭受我的‘烈士气焰’反噬。说来说去,我就是个裁判、监督。” “倒是有些像城隍。” 白星捧着一卷书,掩着嘴小声道。 “哈哈,鉴察司民的职能,多少也是沾了点。” 给白星倒了一杯茶,魏昊这才安慰道,“我既然是裁判,断然没有主动下场的道理。就好比我自家的大门上,还挂着我自己的画像,哪里能保护我自己个儿的家宅,还是得靠自己。” “昊哥哥便不怕我们几个,自己想办法么?” 书卷半遮面,白星眼眸闪烁,带着狡黠。 她本就是冰清玉洁的模样,此刻越是纯洁,竟是越显挑逗。 魏昊干笑一声,小声道:“你们真要是舍近求远,那我也不好阻拦什么……” 噗嗤。 白妹妹笑出了声,双眼明亮,带着雀跃望着魏昊:“昊哥哥也该准备准备,去把哥哥救回来。他可是你的挚友哩……” “二月初二只要到了,便可动身,我这几日,都是在忙着打造兵器。‘龙墓’中重重关卡,多有磨难,难保大小水猴子从中作梗。越是深入了解,越是知晓水猿大圣的厉害,此妖皇不止神仙之才。” “‘龙墓’乃是龙族的‘地府’,到时候若有争斗,昊哥哥可以参考对付幽鬼魍魉的手段。” “妹妹跟我交代的,我都已经记下了,还请放心。” 白星却是摇着头柔声道,“倘若事不可为,昊哥哥还是不要强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想,便是哥哥自己,也不会想要看到昊哥哥因此受伤。” 随后,白星又道:“如今龙族既然有大变,只怕‘龙墓’也未必依然如初,昊哥哥自有门路,还需跟别家龙族打听一番。但有一些重要消息,若是有用,也好提前布置、提前应对。” “‘鲸海大公主’也给了一些她听说的消息,不过,她久不在东海,不如她妹妹‘鲸海三公主’消息灵通,所以她建议我去东海问一问。” “倒也合理。” 白星微微点头,只是话锋一转,低头将手中的书卷翻了一页,像是随口一问,“我听莹莹姐说,那‘鲸海三公主’很是貌美,又是女中豪杰,若是接触久了,兴许能跟昊哥哥投缘也说不定。” “哈,听莹莹胡说。那三公主就是个给脸不要脸的傲慢小妞,若非她也没有犯下大错,我定要抽她几个耳光。当初我拼了老命,最后收了巫三那只猴子的至宝‘蜃龙珠’,这‘鲸海三公主’,竟然厚着脸皮就想讨要,那傲慢跋扈的模样,比我还讨厌。” “……” 愣了一下,白星忍住了笑,暗道魏家哥哥也真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对头眼中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白星还是好奇问道:“那后来呢?昊哥哥既然没有打她,肯定也要数落她几句,她可是公主,身份高贵,岂能干休?” “不干休又待怎地?当时我就把她吓哭了。若非看在‘巡海夜叉’的确不错,由小见大,便知道她只是傲慢,不是丧尽天良,我定要让她吃点苦头。不过吓她一下,也是厉害,她一哭,便是天降大雨。” “那真是厉害了……” 听到这个描述,白星顿时攥着书卷的手指都紧了紧,心中暗道:如此说来,这个三公主,资质还在大公主之上,有封龙君的天赋,怕是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唔,若是如此,当早早认识一下。 她想到莹莹跟“鲸海三公主”有些交情,于是心中打定主意,之后便跟莹莹好好分析利害,家中龙多了,对别的女妖精有压力。 要慎重。 要很慎重。 要非常慎重。 只是第二天找莹莹聊起了“鲸海三公主”,却是让白星有些傻眼。 “姐姐是说,这‘鲸海三公主’……来北阳府做了个小小的水君?” “之前传音是这么说的,我便告诉了相公,免得他去东海走冤枉路,到‘青莲湖’即可。” 莹莹说到这里,又神情复杂起来,“说起来,那‘青莲湖’的湖神庙里,还有个极为美艳的茶花精,相公当初怕有人戕害,还给她竖了招牌,以防不测。” “便是那个叫‘秋茶’,小字‘绿儿’的?” “正是了。若论姿容,当真是我生平所见。” “唔……” 白星顿时觉得心头不快,家宅已经如此热闹,何必再去摘花…… 奈何名不正,言不顺,再怎么不快,也只能先憋着,等到过了二月再说。 这光景,魏昊耍着“夕角槊”,在船头演练招式。 一刺一戳,都是极为简练,但每一刺,都是气血缠绕,宛若烈焰大枪。 燕玄辛在空中拽着绳索,作了个飞行的纤夫;狗子则是在运河上奔跑,浮冰好似雪地,舟船成了雪橇,一路狂奔,魏昊在漫长的运河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倘若前方冰层很薄,魏昊便是手持“夕角槊”往前一戳,角尖立刻释放冰雪冷气,顷刻间就能冻出一条路来。 魏昊对这兵器非常满意,唯一可惜的,大概就是这夕角有个特点,释放冰雪冷气的异能,会随着时间而变化。 正月天气逐渐转暖,这异能的威力也在衰减,很显然,此异能是暗合天数,在除夕那一天,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到了三伏天,估摸着“夕角槊”的冰冻异能就会衰减到最弱,直到秋至,气候转凉,这异能又会逐渐增强。 如是周而复始,暗合一年四时变化。 到了五潭县,魏昊也没去找五潭县县令周道海,而是径直去了青龙潭,“青莲湖”属于青龙潭的一部分,找起来也是容易。 到了湖神庙,魏昊见庙里的湖神水君像变了,成了个女子模样,牌位有“青莲圣母”字样,便知道这是她的封号。 当下魏昊有些怪异,难道是天庭册封的? 也不像啊。 见庙宇之中的陈设,都是相当的新,应该是去年收拾起来的。 庙中除了“青莲圣母”像之外,还有“巡海夜叉”“虾兵蟹将”“龟丞相”“鲨将军”“鲸元帅”等等,场面完全就是龙宫配置,扔在一个青莲湖,委实有些小题大做。 “魏昊前来拜访。” 冲“青莲圣母”像行了个礼,这神像跟“鲸海三公主”一模一样,就是少了神韵精髓,但也是金箔加身,十分华丽。 中央的“青莲圣母”像并无动静,倒是“巡海夜叉”微微一动,五官有了变化,然后一道法力出现,“巡海夜叉”像便投射出一道光,落在地上之后,就见巡海夜叉现身,然后抱着三叉戟躬身道:“见过赤侠公。” “殿下可在?” “这……” 巡海夜叉怕魏昊是来教训人的,于是壮胆小声道:“赤侠公,殿下最近收敛了性子,甚是温柔,应该不曾冲撞赤侠公吧?” “你莫怕,我是有事请教,顺便给‘鲸海大公主’带些话。” “大公主殿下?!” 夜叉大惊,连忙问道,“不知大公主殿下近况如何?” “还行,原本被软禁在画中秘境,现在她已经能够外出十里。” “此事小的也曾听说,本以为是戏言,没想到是真的。” 说罢,巡海夜叉当时就跪地磕了个头,“赤侠公以‘江简’相赠,实在是宽宏大量,小的对赤侠公感激不尽。” “你是三公主的属下,怎地对大公主这般上心?” “小的原本在东海犯了事,当初差点被斩,是大公主殿下美言之后,这才前往东海西北边陲‘鲸海’,如此,才保全了性命。大公主殿下嫁往‘大江龙神府’之前,曾嘱咐过小的,在东海要护住三公主殿下……” 如此陈年往事说出来之后,魏昊这才了然,难怪当时“鲸海三公主”那么多手下都跟瘟鸡一样,唯有这巡海夜叉抱着必死的决心站出来。 有恩报恩,是个忠义之辈。 “你能知恩图报,且抱着必死决心,难能可贵。” 魏昊赞许地点了点头,拿出了一枚铁脊龙龙鳞给巡海夜叉,“这是顶级鬼仙铁脊龙的龙鳞,稍微带着点仙韵,毕竟也是大野地仙的坐骑。你拿去打造甲胄也好,兵器也罢,希望你以后还能如此尽心尽力。” “啊?!” 大喜过望的巡海夜叉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用膝盖走了两步路,这才赶紧躬身伸手,但又立刻缩了回去:“不成不成,赤侠公,小的未力寸功,不过是壮胆护主,如何当得起这等重礼。再者,小的这里也无甚猖狂大妖,如今也能维护周全。” “以前是以前,现在可未必。”魏昊看着夜叉问道,“我只问你一句,你有多久没见过东海龙族了?” “三公主殿下,不就是东海龙族么?” 巡海夜叉一脸不解,忽然一愣,眉头微皱,“听赤侠公这么一说,还真是……小的快有两年,不,有三年没见过龙王及诸位太子了。” “二月初二,我会前往‘龙墓’,所以需要打听一些事情。如今多事之秋,我不想你这样的忠义之士白白遭难。有此铁脊龙的龙鳞,打造一副甲具,地仙之下挡个一招两招,留有逃跑的余地,何乐而不为?” “多谢赤侠公!” 巡海夜叉连忙抱拳行礼,然后毕恭毕敬地将铁脊龙的龙鳞接了过去。 “还请通禀一下三公主殿下。” “殿下去年托梦给本地百姓,让百姓清淤,这光景正在用水卷走淤泥,疏通河道。再有半个时辰,应该就好了。” “噢?” 魏昊顿时大为惊讶,“她居然还做得有模有样起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龙,龙,是龙……” 夜叉赶紧提醒了一下魏昊。 “哈哈哈哈……”魏昊大笑,对巡海夜叉道,“如此其实也好,正好远离龙族纷争,根据我的观察,龙族定有大变,三公主虽说有些兵马,但这时候还是有多远躲多远。” “还请赤侠公指点!!” 尽管只是个跟班护卫,但巡海夜叉做事还是可圈可点的,这光景它立刻听出来魏昊的弦外之音,当即顺势求问。 “我跟‘五潮传胪’汪公,在五潮县东、东海之畔,有个事业,将来定会引起争斗。这是其一,你只需要知道,此事最后一定会引起大战。” “是!” “四渎龙神中的‘济水龙神’,很有可能就是‘巢湖之变’的黑手之一,我打断了它的一只龙爪,早晚是要斗上一场,一旦大战,四海四渎牵扯其中,三公主殿下有勇无谋,必成炮灰。要么被我杀,要么被‘济水龙神’杀。这是其二。” “……” 巡海夜叉此时话都说不出来,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它不是不知道魏赤侠现在越来越猛,可猛成这个模样,它无法想象啊。 “也是缘分,我见你颇知忠义,所以也不想你承担大过。所以先行提醒。” “多谢赤侠公,多谢赤侠公……” 巡海夜叉感恩戴德,连连鞠躬,然后道,“小的还是去唤一下殿下吧!” “不急不急,先随便转转,说起来,我在这里,也不是没有熟人的。” “可是绿儿姑娘?她还在后院儿住着哩,赤侠公,可要小的带路?” “那倒是不至于,我去看看早先立的牌子还在不在。” “是是是,小的那就不作打扰,且去河道看看清淤的进度。” “你自便。” 知道巡海夜叉是找了个由头去通知三公主,他也不说破。 等夜叉走了之后,魏昊才感慨道:“说起来,我遇到的两个夜叉,模样虽然是丑陋了一些,可秉性确实还行。” “但我还是喜欢好看的!” 狗子“汪”了一声,然后摇晃着小尾巴,往后院儿去了。 229 龙墓九层地狱 狗子一溜烟儿便不见了踪影,燕玄辛好奇问道:“大象公,是不是这里有什么不对劲?” “噢?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大象公不急着去见熟人,而是还在打量这座湖神庙。” 燕玄辛凑到魏昊身旁,小声道,“可是有甚么变数?” “这里应该有人来暗访过,我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小汪也是进去先看看。” “熟悉的气味?” “当初我杀了蚂蟥精,就是在这里。不过,不是这个蚂蟥精的气味,而是一只泥鳅精的。” “可是那个拿了‘迷障黄仙旗’,然后跑了的?” “不错,它一遇白公子,便落跑了。看来,这是得了奇遇,又敢出来兴风作浪,还敢刺探湖神庙。” 魏昊寻找着泥鳅精的踪迹,但这妖精滑不溜的,还真就没留下什么破绽,虽说在庙中有些痕迹,但跑路却是借着水遁。 十分小心,比刺猬精、老鼠精都要强。 “怕不是巫三那只遭瘟的猴子不死心……” 魏昊现在觉得龙族只要是上点档次的,应该都有可能被盯上。 怕不是有人打着“鲸海三公主”的主意,毕竟,自己能发现白毛龙女的异能,别人未必不知道。 再者,东海也不是什么密不透风的地方,不是谁都跟“巡海夜叉”一样忠心耿耿。 运气于目,异瞳观测着“青莲圣母庙”的气象,蓬勃向上,的的确确有青莲欲开的征兆。 这说明白毛龙女的资质极好,而且颇有福缘。 可惜魏昊没有经天纬地的才能,没办法像袁君平一样算上一卦,但大抵上也能猜到,白毛龙女来这里之后,应该的确是造福了一方百姓,否则不会有这种结果。 香火不能说极其旺盛,但也不差,反正北阳府五个城隍庙,应该都不如这里香火旺。 再加上如今世道艰难,还能有人修葺神庙,可以说是朝中有人了。 民间力量可能性不大,大概率是本地县令动用的官方力量,当然更多的可能是周道海这个县令奉命行事。 那么……为什么呢? 难不成“鲸海三公主”这个性情傲慢的白毛龙女,突然开了窍,还知道在人间王朝运作运作? 不可能。 魏昊根本不信。 正琢磨呢,一只戴着官帽的海龟钻了出来,然后变了个人形,伸着脖子一扭一拐地走到魏昊跟前,恭恭敬敬地作揖道:“赤侠公,不若移步小坐片刻,老朽已经备下了酒菜,都是正月的供品。” “龟丞相,贵处的香火,岂能染指,万万不可。” “殿下一向不喜欢以‘太牢’为食,牛羊猪都不合口味,老朽几个只是臣下,又怎敢食用?赤侠公食之,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莹莹不在,吃喝就得自己想办法。 有人招待,那自然是最好。 到了偏殿一看,果然有几大桌的食物,尤为抢眼的,便是其中一头牛。 这牛跟寻常黄牛不一样,体型硕大,牛皮是个黑色的,一对牛角也是乌黑,连起来宛若弯月。 “乌角黑牛?” “正是了。如今‘五潮黑牛’很是出名,别看只是牛犊,却有寻常黄牛的份量,七八百斤总有。” 龟丞相笑着跟魏昊解释道,“‘五潮传胪’汪相公是个能人,如今这黑牛很是紧俏,一头牛抵得上以往黄牛三五头,而且性子温顺,水田旱田都去得。赶车拉磨也不费饲料。” “怎会这般快出牛犊了?” “听说汪相公请了大司农的得力干将,配合一众除妖人,给那‘乌角黑牛’配了三千之数的后宫母牛。这三千之数的母牛,各有不同,来自大江南北各地。而后根据牛崽子的性情分类,品定优劣高低,筛选出了几种,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大司农得力干将再来驯牛。” 消息颇为灵通的龟丞相面带微笑,“这驯牛用上了独门道术,能使牛崽子两月当一年。” “有这等技术,何不推广天下,普惠大众?” “自是颇有消耗,否则怎会如此?” “也是。” 龟丞相又叫来了几个蚌精跳舞助兴,自己陪着魏昊喝酒,除了“太牢”不碰,其余的也都能伸上几筷子的。 魏昊知道龟丞相肚子里有东西,于是也敞开了跟它聊,有些不懂的地方,便直接打听。 “龟丞相,我听说龙族征战,怎地东海也要出兵的吗?” “赤侠公不问龙族为谁而战?” “不问。” 摇了摇头,魏昊道,“此等消息,若是从龟丞相口中说出来,恐会害了丞相的性命,我又何必做这等事情。” “多谢赤侠公体谅。” 龟丞相拱了拱手,敬了魏昊一杯,然后才道:“这个问题,赤侠公问殿下即可。不过其余的,老朽还是能细说一二的。” 抿了一口酒,龟丞相这才道:“当年有个谶言,只有四个字,唤作‘真龙天子’。” “嗯?” 魏昊一愣,“这四个字,有什么特殊之处?” “便是说真龙能成人间主,如此……意义重大啊。” “是这个意思吗?” 魏昊寻思着,这“真龙天子”的说法,换成他穿越前,就是指代皇帝。 真龙代表尊贵、正统,天子是说人间皇帝是老天爷的儿子,而且是嫡长子。 这种说法本身肯定有一个演变过程,但穿越后的大夏朝,目前还看不到这种迹象。 真龙被魏昊爆锤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而且神州之主更多的还是称呼“人王”“人主”,称“人皇”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脸皮够厚,爱怎么吹就怎么吹。 但绝对的没有“真龙天子”的说法,如果这么指代神州之主,那就不是矮一头的事情,而是矮了好几头。 “是不是这个意思,也不好说。但这谶言出来之后,四海多有惊动。毕竟,还有另外一种可能,‘真龙天子’,便是说有真龙要做上苍的儿子,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天赐逸才,使得成就上仙之道?” “咦?要是这么解释,也解释得通。” “还有一个猜测,便是‘真龙天子’堪称上等神兽,必是神仙之才,如此,也就有资格成为‘国运化身’。” “丞相居然连‘国运化身’可以变换也知道?” “赤侠公莫看老朽修为虽然低微,但龟鳖的天生神通,至少有个长寿啊。” “哈哈哈哈……” 魏昊抚掌大笑,这龟丞相还真是有趣,“丞相说得好,活得长,自然就见得多。” “痴长岁数,也就有些见闻。” 很是谦虚的龟丞相又敬了魏昊一杯,然后便带着点无奈的语气道,“不管任何一种可能,对龙族来说,尤其是九州四海的人间龙族而言,吸引力是极大的。只要出一个神仙之才,以四海龙族的底蕴,培养到天仙,不是没有可能。如此,龙族之中,便又多了个能征善战的大神。” “嗯,不错。” 魏昊点了点头,很是认可这种说法,“实力决定了地位,龙族想要恢复鼎盛可能性不大,但要说稳住地位,倒也不是什么奢望。” “便是如此了,所以这些年为了筛选后起之秀,龙族征战也就成了常事。” “只是,难道诸位龙王不会觉得这是一种……” 顿了顿,魏昊喝了一口酒,这才小声道,“算计?” “不是没这种可能,但怎么说呢,很久以前龙族掌管万水之后,龙族的变化其实就不大。反观人族,统一了神州,甚至还能在另外八州建立村落据点,少是少了一些,但人族一直在奋发进取。两相比较……” 龟丞相双手一摊,显得很是无奈。 “也是。” 换位思考,龙族中的有识之士都会焦虑,也难怪因为“真龙天子”四个字个激动。 魏昊猜测,这四个字冒出来的地方,地位不会低,否则龙族不会这么嗨。 不知道怎地,魏昊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水猴子…… 只要是干不合理的事情,他就想到是水猴子干的。 小的干不了,那就是老的在干。 而且水猿大圣不是没这个实力,他有这个能力,而且很大。 从现在收集到的种种迹象表明,说水猿大圣是神仙之才,那只是保底。 搞不好它原本的真正实力,还在神仙之上。 否则最近的一代人皇,怎么不弄死它? 要么是亲戚,要么弄不死。 魏昊猜测是弄不死,毕竟大禹王是最后一代人皇,实力可能不如“大巢氏”“燧人氏”这种。 基于这个猜测,魏昊又冒出另外一个疑惑来,那就是人祖们为什么不弄死水猴子? 没道理啊。 不过魏昊重新思考之后,忽然觉得人祖不弄死水猴子或者哪只变态妖皇,也是有道理的。 只是这个道理比较残酷,有点像汪伏波猜测“国运化身”白虎的最后想法。 慈不掌兵,或许人祖们也有这种类似的想法。 “赤侠公,您吃菜,吃菜。” “好!” 魏昊索性直接撕下了牛腿开啃,几大口下去,就只剩下牛腿骨,把龟丞相看傻了眼,脑袋脖子情不自禁往壳里缩。 这魏赤侠吃东西,可真够生猛的。 吃了一会儿,忽地听到了甲胄碰撞的声音,虾兵蟹将回到湖神庙,刚卸甲,就过来跟魏昊行礼。 “卑职见过赤侠公。” “是我做了恶客,叨扰了贵宝地。” 虾兵蟹将也是过来陪坐的,哪里敢真的应下这话,反而笑呵呵地拍了几下魏昊的马屁,然后陪酒敬酒。 “赤侠公少待,殿下稍后就到。” “主人家在忙碌,我在这里吃喝,着实有些失礼,少待我再跟公主殿下赔罪。”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戎装女子手按佩剑走了进来,只见她一身甲胄,英气逼人,进来后看着魏昊,语气生硬道:“你来做什么?” “你大姐安好,让我带了一些洞庭湖的特产给你。顺便呢,我要跟你打听一些事情。” 说罢,魏昊从剑囊中取了东西,的确是“鲸海大公主”准备的一些特产,还有一些亲笔信嘱托之类。 因为“鲸海大公主”说是并不着急,所以魏昊原本的计划,就是去“龙墓”之前顺道过来。 不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回来了就赶着捞陈孟男,又跟地府打了一场交道,之后还复刻了“除夕”,忙得脚不沾地。 “随我来。” “殿下少待,我之前来得匆忙,腹中空空,这光景且先吃个三分饱。” “……” 三公主也是无语,当即俏脸粉面含霜,本想大声呵斥,忽然想起当初被吓哭的场面,顿时嘴巴微动,但还是啥也没说。 “哼”了一声,三公主气鼓鼓地先去了后院。 到了后院,就见秋茶跟一条小黑狗聊个不停。 狗子吐着舌头摇晃尾巴,看上去很是受用,实际上汪摘星却是捕捉到了几个特殊的气息,绕着自家君子立下的牌子,很是转悠了一通。 根据踪迹,狗子猜测对方实力虽然不怎么样,但这打探的本事,还真是相当不错。 除了“迷障黄仙旗”,也就只有一点点黏液痕迹。 滑不溜秋,有点东西啊。 “汪!” 见了“鲸海三公主”这个白毛龙女,狗子也是挺高兴,它可是从莹莹姐那里听说了,这位龙宫的公主,富得很,武库之中,各种兵器多得是。 狗子寻思也不能白来,要是能混一套能伸缩的犬用宝甲,那也挺好。 像它现在一变身,体型大了不说,更有各种神异,寻常宝甲直接雷电就给融了。 不上档次全然不行。 “哼!你家主人好生无礼,主人回家了,却还只是顾着自己吃喝!” “殿下可是冤枉了,我家君子现在胃口极大,这次出来得匆忙,都不曾带着干粮。您也是知晓的,我家君子不修法力,这消耗起来,可不就是吃吃喝喝么。又不能跟公主家相提并论,要是饿了,一颗丹药就能充饥饱腹。” 狗子一通辩解,还捎带了一记香香的马屁,当时就让“鲸海三公主”神情稍舒,眼神一闪而过得色。 她那冷若冰霜的模样,瞬间破了功。 狗子心中暗忖:也就是我家君子是个奇葩,但凡会哄一下姑娘,怕是小君子都满地爬了。 “哼,本宫……我先看看大姐的书信,你且自便。” “正该如此,殿下家书要紧。” 摇晃着小尾巴,狗子看上去各种乖巧,看得三公主心情大好,心中暗道:等我勤修苦练,总有一天要让那厮在我面前跟这小黑狗一样!摇尾乞怜,阿谀谄媚,哼哼。 她心中正冒着各种理想,狗子却是不在意,只想着在转转,顺便多标记几个点。 外头“巡海夜叉”也已经入席陪同,一番吃喝祝酒,又有蚌精螺女换了歌舞,气氛也是逐渐和谐起来。 酒过三巡,忽然“鲸海三公主”急冲冲地到了偏殿,一脸惊愕地问魏昊:“大姐信上说,她……她那里出现了‘人道阵法’?!” “回殿下的话,的确有这么个事情。” “……” 白毛龙女直接惊了,表情非常的不自然,小声道,“你……你还让大姐收了?” “不然呢?我要来何用?” “我大姐可是嫁了人的!” “殿下这是什么话,是大公主殿下收了‘人道阵法’,又不是在下收了大公主,莫不是殿下以为,我会喜欢年纪大的?” “……” 白毛龙女微微点头,然后话头一转,“你定然是喜欢年幼的,那乡下土龙有个妹妹,你中意的就是这种吧。” “这就不干殿下的事儿了。” 言罢,魏昊便道,“此番除了转呈一些大公主殿下的嘱托,我也有些私事,想要在殿下这里打听打听。” “行吧。” 语气虽说生硬,但白毛龙女还是挥了挥手,撤下了陪酒之人和歌舞的水族精灵。 “二月初二,我要去‘龙墓’。有些要紧之处,想要请教殿下。” “你疯了?!” 白毛龙女提醒魏昊,“好端端的去阴间,冥界是有独特龙族的,阳世走一遭,或许掀不起风浪,但是在阴间,同样修为,冥龙就是要强上一头!你一介凡人,去了只是送死。” “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 见魏昊语气坚决,“鲸海三公主”猛然反应过来,“你是想去‘龙墓’抢回哪个的魂魄?!” “不错。” 魏昊见白毛龙女猜了出来,索性也不隐瞒了,“我要去‘龙墓’,把白辰的龙魄捞回来。” “便是为了那个乡下土龙?!” “不错。” “你真是疯了!” 嘴上这么骂着,然而白毛龙女呼吸却是急促起来,心脏也扑通扑通的狂跳,按捺住了心情,她郑重地魏昊道:“要去‘龙墓’抢回龙魂龙魄,这种事情,很久以前并不少见。龙族长生强横,自然也是有其道理。但是这个道理,只对强者有用。” “洗耳恭听。” 魏昊邀着龙女坐下,然后摸了一个干净酒杯出来,给她倒了一杯。 只听白毛龙女皱着眉头缓缓道:“要进入‘龙墓’,其实并无门槛,世间万灵,只要敢进去,冥龙从不拒绝。但是想要出来,就只有两种办法。” “哪两种?” “一种是真金白银,一座金山,一座银山,便可脱离冥界。” 拿着酒杯的小手微微颤抖,这白毛龙女显然也是有些忌惮,“另外一种,其实倒也很适合你。” “怎么说?” “一个字:打。” 白毛龙女瞳孔缩放,扭头盯着魏昊:“共有九重难度,全看你想要救的目标在‘龙墓’的哪一层地狱。‘龙墓’之中地狱同样分九层,由弱到强,从一到九。每一层地狱,就对应一重难度。以那乡下土龙的实力,或许就是第一层。这第一重的难度,对你而言,或许并不算什么……” 说到这里,“鲸海三公主”竟是莞尔:“若如此,兴许还是个有惊无险。” “且慢。” 有一个关键,白毛龙女可能不在意,但魏昊却是要问的。 “怎么了?” “‘龙墓’是龙族的阴间,既然分了九层地狱,那么如何判断该去哪一层地狱?是实力强弱,还是生前功过?” “龙族只论实力。” “只论实力?”魏昊犯起了嘀咕,觉得这其中有问题,真要是只论实力,那如果是一个实力超强的老好人或者弱智,那不是倒血霉? 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表述可能有问题,“鲸海三公主”于是解释道:“若是实力不济,生前如何能办下大事、名震一方?龙族天生强横,所以冥龙构建龙族阴司时,记载的,就是龙灵生前的威名。” “他娘的!!” 魏昊突然拍了一下大腿,一时没忍住,开口骂娘,不等“鲸海三公主”质问,他也立刻解释道,“在下非是骂殿下,而是这次救人,怕是困难重重。” “嗯?” 白毛龙女非常疑惑,“那乡下土龙本领平平,最多第二层地狱,那一层地狱之龙给出什么比试,以你的实力,恐怕都是轻松碾压。怎会到困难重重地步。” “殿下有所不知啊。” 叹了口气,魏昊这才道,“白辰固然实力境界不如龙王龙君,但‘巢湖之变’中,小白龙救苦救难,数十万生灵受白辰的恩惠,这已经是名声赫赫。再加上当时我把‘济水龙神’的龙爪都打断……” “……” 三公主杏眼圆瞪,嘴巴张大了能塞下一颗胆。 她只是听说“巢湖之变”出了一票胆大包天的乡下龙,其中不乏井龙王之流的小爬虫。 可现在听了魏昊的描述,她恨不得自己是个哑巴、聋子,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听到。 “济、济水龙神……的龙爪……” “对。” 魏昊无奈地点了点头,“四海四渎,人间最顶级的龙君代表,这种经历,我想‘龙墓’只要记录在案,不可能只放在第一层地狱吧?” “绝无可能!” 白毛龙女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看着魏昊,小声道,“依我之见,这‘龙墓’,只怕是去不得。” “是啊,去不得……” 拿起酒杯,魏昊如是应和了一声,然后又道,“当时白辰,又何尝不是力有未逮,本不该拼命救人。本该救不得,本该做不得,却还是救了,做了。” “……” 一饮而尽杯中物,魏昊咧嘴一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些时候,难免如此。” “……” 见魏昊如此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三公主一时激动,竟是给魏昊满上,然后举杯道:“我敬你一杯!请!” 230 大为改观 “鲸海三公主”对“龙墓”的了解显然要更深,同时魏昊也从她这里明白了什么叫作谁都可以去龙族的阴间。 好战、不服,是龙族的特点,冥龙也不例外。 整个龙族阴间,就是个巨型角斗场,胜者不论善恶,只要赢,只要够强,都能重入“化龙转生池”。 一旦转生,必为真龙,且天赋异禀。 冥龙的公平,来源于冥龙自身也是打出来的。 龙墓九层地狱每一层地狱都有一位看守,然而看守却并非都是龙族。 打赢了一层地狱,就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挑战看守,掌看守大权;一个是入“化龙转生池”,有多少实力,就转化成何种天资的真龙。 魏昊听三公主描述的时候,总觉得很是不对劲,整个“龙墓”,与其说是龙族的阴间,反而更像是斗兽场、游乐场。 “殿下,如殿下所言,这‘龙墓’的作用,跟人族的阴间,并不相同,是非善恶在这里……并不重要?” “人族的凡胎肉体,高寿也不过是百岁仿佛。龙族呢?” 三公主不答反问,让魏昊陷入了沉思。 这就是长生种和短生种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在根本上的区别,似白辰这种祖上对人皇封赏极为依赖的龙族,要折中得多,但是对四渎四海这种级别的龙族,恐怕就是完全另外一回事情。 三公主眼中的白辰,与其说是什么乡下土龙,倒不如说在三公主眼中,白辰那种也叫龙? 也配? 于傲慢无关,纯粹就是实力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四渎四海龙族,掌握的天赋异能,也是完全不同,就算什么都不修炼,寿命也远超白辰白星之流。 更遑论那些井龙王,恐怕井龙王在这些龙王龙皇后裔眼中,就是“茹毛饮血”的龙形动物。 “如此看来,‘龙墓’作用,更像是为龙族招揽强者?” “不仅仅是招揽,更是培育。” 三公主撩了一下耳边垂落的发丝,正色道,“‘化龙转生池’的作用,能保证龙族有足够多的修炼天才诞生。只靠龙族自行繁衍,龙族早就绝种了。” “啊这……” 听三公主这么一提醒,魏昊陡然想起来,龙族本身就是个繁衍能力极差的种族,同时又非常好斗善战。 的确,如果没有特殊的生育技巧,差不多是应该寥寥无几,即便个体强横无匹,结果也是差不多。 “可这‘化龙转生池’,总不能强行塞给母龙怀胎吧?” “你可真是个明算科的,但凡知晓一些典故传说,也不至于问出这般话来。” “……” 三公主鄙夷地看了魏昊一眼,“帝禹之前,不仅仅是神州,天下九州之地,但凡有文明兴衰,必有德行变化,凡有缘种族,都可能诞生龙种。而后修炼渡劫,再行蜕变。而诞生的方式,不外是‘有感而孕’。” “……” 离谱。 这不就是瞪谁谁怀孕的变种?! “难怪说‘龙生九子各有所好’,竟是还有这等奇妙之处。” 魏昊心中把“龙墓”的危险性大大调低,但是困难度……却是成本增加。 想要把白辰从阴间里捞出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难度远比捞陈孟男要高得多。 说起来,这两个家伙,一个狂嫖,另一个也狂嫖,都要他去阴间捞人,还真是缘分深厚。 “还有一事,‘龙墓’虽说人人皆可往,但最好还是有个凭证。如此,‘龙墓’中的各族强者,倘若有各自往生的前人,也好有个照拂。” 言罢,三公主又给魏昊斟满酒,提醒了一下,“九层地狱各有洞天福地相连,倘若遇上征战,最好有些鬼卒魔兵相助。” “这又是何故?” “只因旧时万族林立,多有建立地狱者,后来人族势大,人族的阴间自然也就最大。诸多种族神通废弃、文明衰败,乃至地狱空荡荡。对阳世生灵而言,地狱死气沉沉,不是个去处,但对亡者而言,岂不是阴间乐土?” “对对对,是这个道理。” 魏昊赶紧接过三公主手中的酒壶,反过来给她也斟满酒,“若无殿下解惑,我还真是一时想不清楚诸多谜团,如此有些以前的疑问,一杯酒下肚,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之前魏昊始终用将“三界”当作一个统一的系统来观察,现在看来,自己的思路有问题。 “三界”彼此互相影响,却又各自独立运作,只不过其中“人界”出现了人祖人皇等等一票猛男,才在形式上完成了“人界”的独立自主。 否则按照规律,应该是天界定人道,冥界收亡魂,看似合理,实则一起收割“人界”。 魏昊不知道人祖人皇们攻打的“大罗天”在哪儿,但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这个“大罗天”,保不齐就是最初薅人间羊毛的主使。 漫长的岁月中,人类渡过了诸多艰难时期,洪水、地震、猛兽、毒虫、瘟疫…… 每一种,都是对抗中进步,不是施舍得来。 虽说三公主并不知道所有秘密,但“龙墓”中的种种可能、传说,都是事无巨细跟魏昊交代了清楚。 随后,似乎是担心魏昊遗漏,跟魏昊碰了一杯之后,脸蛋红扑扑地说道:“你这人凶是凶了些,却还是不错的。你放心,稍后我命龟丞相整理一番,成文成卷之后,我织毛发为锦绣,誊抄其上,哪怕进入‘龙墓’,也不怕遭受侵蚀。” “毛发?” 魏昊打量着三公主,见她取下头冠之后,一袭长发好似云锦,绵长柔顺好似水银泻地。 薄薄的一层白毛,乍一看,像是一条银色纱衣。 “你莫不是以为我只会打打杀杀?龙女织云编雾,乃是家传的事业。” 手持夜光杯,三公主笑着道,“东海之中,鲸海边疆一应旗帜,都曾是我亲自织的。否则,我怎会在鲸海领兵?” “都是用你的毛发?” 魏昊直接惊了。 “怎么可能!” 瞪了魏昊一眼,三公主一脸傲然,“虾兵蟹将,也配龙女织锦?非好男儿不可受此赏。” “我便是好男儿!” 魏昊同样一脸傲然,“舍我其谁!” “哼!” 三公主横了他一眼,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明天一早,你来寻我便是。” 正待道谢,却听三公主接着道:“织锦是个精细活儿,你那茶花精的相好,便不要见了,我用得上她。” “屁个相好,我不过是救过她而已。” “那莹莹呢?” “她管饭还是不错的……” 魏昊想了想,说出了一句让“鲸海三公主”发懵的话。 龙女心中暗笑:想莹莹把他吹上了天,结果心中地位,也不过是个管饭的。 不过她又想起一事:大姐多管闲事,给莹莹提升资质,怕是管饭也成了个要紧的事业,今晚织锦过后,再修书一封给大姐,让她老老实实守寡,别管东管西的。 姐妹情深就是这样的,她也是怕大姐被人说闲话…… 酒足饭饱之后,一向不贪杯的魏昊,也是有些微醺,告辞的时候,冲“鲸海三公主”朗声道:“此厢一番招待,魏某对殿下感官真是大为改观,果然当得起女英雄这个说法。” 龙女大喜,霞飞双颊,面带微笑正待说话,却听魏昊又是豪气说道:“可惜殿下是个女子,不然定要结拜为兄弟!” “……” 俏脸微寒,左右都是灵醒得很,一看自家殿下这副表情,显然就是动了怒,只见“巡海夜叉”赶紧出来躬身抱拳道,“赤侠公,赤侠公,天色已晚,不如由卑职护送赤侠公前往附近驿站住下?” “那就有劳了。” 魏昊大喜,冲三公主抱拳道:“殿下,咱们明天见!” “快滚!!” “哈哈哈哈……好,这就滚。” “??????” 龙女一头雾水,这人怕不是有病,以前三言两语就要威胁,如今出言不逊,反倒是客客气气。 莫不是此人当真好这一口?! 胡思乱想的龙女愣神之际,魏昊已经揣着狗大步流星离去。 等走远了,龟丞相眼珠子一转,站在龙女身旁,小声道:“殿下,赤侠公待亲朋好友,着实客气啊。” “他倒是想跟本宫结拜呢!!” “嗐,殿下啊,这不过是酒后之言,如何能当真?真要是结拜,大公主殿下岂不是早就多了个兄弟?” “说起大姐,本宫正有事要吩咐。” 三公主沉声道,“丞相,起草一份书信,言辞之间,要规劝大姐恪守妇道,不要思凡……” “……” “怎么?不行?” “不不不,老臣这就去准备文书。” 龟丞相脸皮一抖,知道这是个不死也得拔一套龟壳的苦差事,索性找了“巡海夜叉”说话:“将军家中,可有需要眼镜,以助目力的?” “倒是有几个老仆,如今用着。” 夜叉有些奇怪,好端端的,怎么问起戴不戴眼镜的事情。 “那就好。” 龟丞相一脸客气地说道,“老朽是个玳瑁身,将来拔了龟壳,用来做个镜框,还是不错的……” “……” 231 想通 驿站中,驿卒们都是早早回家,只留了武艺高强之辈驻守,寻常小怪,刀客剑士只要勤修苦练,也能杀死。 魏昊凭借千牛卫的腰牌,得了一间房住下,是夜,魏昊开始梳理诸多事情的来龙去脉。 对“龙墓”,魏昊现在搜集到的有效信息足够了,至于进入“龙墓”之后该如何行事,还不好说。 从“龙墓”捞人的案例有,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龙族大能强闯,然后把自己的至爱亲朋救回来。 没有弱者捞出弱者,一个都没有。 “小汪,我猜测‘龙墓’应该跟地府也是相通的,只不过,需要一些办法才能跨越阻隔。” “兴许跟阳世一样,神州前往他州,也是要漂洋过海。” “不错。” 魏昊点了点头,重新揣摩最初的人龙关系,说平等,谈不上,现如今龙族普遍看上去要比人族强,还是因为龙族的“凡胎肉体”,在人族这里,可能就是“人仙”“鬼仙”。 基础下限不一样。 但从种种典籍传说来看,龙族中的强者,应该是跟人族强者结盟,但地位要偏低一些。 帝禹是最近一代人皇,助他的龙神,就有应龙。 而应龙的传说,比帝禹久远得多。 从时间线上来判断,大概就是人祖开始为人类创造相对适宜生存环境之后,龙的传说就趋于多样化,而后人祖不断征战,应该是有一个大目标,这个目标可能就在大罗天。 整个远征的战场范围,应该是不断地缩小广度,直至局限在大罗天。 或许这个大罗天比什么六欲六重天还要广袤,但某种危害,可能就这样被人祖们剥离,无法从大罗天向外渗透。 其中龙族扮演的角色,大概率就是人族的盟友。 而后折射在人间的具体关系,就是四渎四海以及各种山川河流的水君,大抵上,都是龙族。 人族千人千面,龙族虽强,大抵上也是如此。 那么有造福人类的龙族,就也会有恶龙、孽龙。 但整体而言,必然是正面的。 “或许,我们还能打听一下,地府有没有往来‘龙墓’的同道,如果有,提前知道也好。” 能够打听的对象的也不少,秦文弱、牛将军都可以。 “君子想要从地府走?” 狗子一听,顿时劝道,“龙墓那里好歹没什么对头,可地府咱们得罪了不少人啊君子。” 去龙墓不一定要大战一场,但去地府,肯定要斗上一场。 “这次去龙墓,可能危险重重,到时候,小汪你就留下,不要前往。” “君子岂可如此行事!倘使君子龙墓显威,我岂能不去沾沾光!” “不行,我独自一人前往即可。” 魏昊摇了摇头,“亡者的世界,没必要有人同路相伴。” 狗子不再争辩,只是叹了口气:“我总觉得,此去君子必然会遭遇算计。” “毫无疑问的。” 一个“济水龙神”,就足够影响龙墓了。 但魏昊还是会去,这也不敢那也不敢,那就什么都不要做。 更何况,白辰为什么丢了龙魄,数百万生灵都知道。 如果为众人献身者,却被众人弃之不顾,那这个族群,是走不长的。 人族横穿亘古,强的强,弱的弱,强者大同小异,但弱者,却是各不相同。 相互扶持、同舟共济、共克时艰……这是弱者的生存智慧。 而不是兽性十足的弱肉强食。 弱肉强食是现实,是本能。 人族最大的特点,就是可以对抗自己的本能。 这很了不起。 “摘星,大象公这是在重走人祖路!我等还是不要拖后腿!” 燕玄辛此刻是只家燕模样,蹲在枕头旁,高声说道。 “人祖崛起时,可没有君子现在这般恶劣。” 古时争斗、灾难、人口,都没有现在规模大,人祖大多只要解决一样难题,就能受到爱戴、尊崇。 “大巢氏”筑巢成家,“大明氏”钻木取火…… 每解决一样大难题,都能够大大增加人类的生存率,极大的提高族群的数量。 现在一个大夏朝的直属州,就是百万人口之巨,一州之地,便是古之一国,甚至一朝。 人间的战争的规模,也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升级、加强。 人祖们的崛起、变强,是有一个循序渐进过程的。 而魏昊没有。 当然,魏昊并非没有优势,至少所处的这个时代,人口更多,也不至于闹市之中担心猛兽毒虫。 人类内部的争斗、伤害,时不时都要比天灾来得还要大一些。 “说起来,如今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夏朝的县城,多以‘五’字开头。我本以为是要利用风水五行,现在根据人龙两族的传说、典籍,可以肯定不是。” “君子,这都要去阴间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知道这些,才是我去龙墓的底气之一。别忘了,我的天赐流光镇魂印,可是有两座城池的份量。” “这又有什么干系?” 对于不知道的典故,狗子也是一头雾水。 “大禹王以‘五’字命名天下县城,其实就是以‘五’监督天下‘百里侯’。这个五,可以是‘五刑’,但也可以是‘五教’。” “咦?君子有长进啊,居然知道‘五刑’和‘五教’。” “……” 狗子一脸欣慰,魏昊则是相当无语。 “‘五教’我知道,是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父义。” 燕玄辛也是眼睛一亮,“是极是极,一定是这样,若无‘五教’,人族不会如此昌盛,遍布神州,繁衍八方。” 哪怕人族在神州之外的八州过得比较艰苦,但至少有一点比八州生灵要强,那就是八州生灵在神州,基本连做附庸的资格都没有。 甚至连祭祀,都不会拿来当“牺牲”,不够资格。 “五行变化其实是表象,修行者以为如此,实际上,看似多变的五行神通,反而是帝禹不看重的地方。隐藏在背后的‘五教’,才是构建人类社会的基石。” 换位思考之后,再根据多种信息综合来看,魏昊觉得人皇不会那么无聊,就想着做个猪圈养猪。 人祖人皇们不是奶妈,如果什么都靠他们,人类就彻底成了他们的私产,而不是族群同胞。 英雄要为同族而战,跟同族本身无关,是他个人的意志。 同时,族群中任何一个人,也没有资格要求英雄一定要为他们服务。 想通之后,魏昊顿时把诸多不解的地方都想通透了。 之前在湖神庙跟三公主喝酒时,他也琢磨过为什么人祖不直接从大罗天返回,然后把杂七杂八的邪神全部消灭干净。 现在却是明白了,如果什么都要靠人祖,凡人不如一个个排队等死。 正如他可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如果对方有能力自己反抗,那么视若罔闻也绝非罪过。 原本复杂的念头、心绪,瞬间平复,魏昊心中有感,五指伸开,“烈士气焰”凝聚在掌心,竟是由橙黄带白逐渐变得湛蓝。 狗子见状,顿时大喜:“君子!你又变强了!” “可惜我不如你,还能总结成功法。” 要是这本事可以传授出去,怕是多了一堆强者。 “传说中人祖讲道,那都是飞升天界之前,期间历经多少岁月,都是只传授‘理’,传不了道。” 狗子嘿嘿一笑,狗眼放着光,“君子重走人祖路,将来一定三界无敌!”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 魏昊大笑,抬手狂搓狗头,而后问道,“泥鳅精的踪迹,可追踪出来?” “它虽藏得深,却也是无用,我不但知道它来了,还知道它给同党遮掩气息。那黏液想来是有些门道的,不过我也今非昔比,已经闻出来有几种妖孽隐藏其中。多有妖魔大军中的气息。” “嚯……” 那就是“巫三太子”这只小水猴子了。 “说起来,巫三离开五潮县之后,便没了消息,它难道真就甘心彻底销声匿迹?我料想这水猴子耐不住寂寞,必定要有所动作。不曾想,竟是盯上了‘鲸海三公主’。” “君子,那水猴子真敢拿龙族的公主做文章?” “为什么不干?只要有办法抹平证据,什么不敢?更何况……”魏昊目光冷冽,“别忘了当初是谁在这里布置天罗地网,说要抓捕巫三。” 徐宜孙当时率众抓猴子,天罗地网是布置了,结果不巧,猴子不在家。 论谁看了,这就是运气不好。 但现在打了两场“五潮县保卫战”,又暴露出了袁洪跟大水猴子的潜藏关系,魏昊相信除了自己,不少官场名宿,应该也是心中有数。 没有证据,是不方便弄徐宜孙,但是想要州府大员再用他信他,要么蠢要么坏,要么又蠢又坏。 “那臭道士跑得倒是快,知道君子不会跟他废话。” “徐宜孙已经不可能在明面上左右逢源,卖他面子的封疆大吏,也不会再有。至于互相利用那种,咱们不好多说,但现在徐宜孙的情况,说是人奸并不为过。也就是还没到人人喊打的地步,毕竟,过硬的证据,咱们没有。” 魏昊说罢,冷笑一声,“但此事需要过硬的证据吗?死了这么多人,他能躲藏多久?可此人也不是普通之辈,又一向养尊处优,法力修为也是了得。只要还想着求长生,必然什么手段都会用上。” 说到这里,魏昊手指点了点:“他熟悉北阳府,倘若跟妖王甚至妖皇合作,算计‘鲸海三公主’那个笨蛋,说是里应外合,都不为过。有心算无心,三公主就算有甚么法宝庇护,一旦被摸底,有所针对,下场跟岳阳楼的二公主,区别不会太大。” “那……君子,咱们要怎么做?” 狗子发现魏昊其实已经有了大概的构思,于是心中大定,直接问道。 一旁小燕子一脸懵,她都没搞明白其中的关系,不解地看着魏昊:“大象公,为何不直接去找徐宜孙? “因为徐宜孙即便是合谋之人,但真正下手的,却未必是他。妖孽一方很容易知道是谁要动手,但是人类这一方,尤其是大夏朝内部,却不是徐宜孙能左右的,他最多就是个牵线搭桥的掮客。” “啊?他是袁洪的弟子,为何不能是他?” “因为想要封一个东海的龙女为湖神,除了朝中大臣,除妖人算个什么东西,有资格上朝说话?” “啊,对对对,还真是如此。” 这下燕玄辛也明白了过来,“鲸海三公主”可是东海龙宫的公主,如今可不仅仅是龙族公主,更是“青莲圣母”,青莲湖的水君。 但是封神这件事情,却是有严格官方程序的,走完这个程序,徐宜孙可以帮忙鼓吹鼓吹,甚至疏通门路,但圣旨也好,鸿胪寺及有司也罢,那就不是官场之外的人可以左右染指。 因此,谁促成了此事,谁就是图谋东海龙女的直接黑手。 232 还真是大鱼 lt;!--go--gt; 丑时刚过,魏昊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然而灵感扩散,竟是将方圆十里都笼罩其中。 夜间出来的东西极多,但毕竟是正月,天寒地冻,想要找到食物果腹的小动物三三两两,但是正月的热闹,倒是吸引了不少小怪精灵,悄悄地靠近戍堡也似的村寨,吸上两口人间烟火。 魏昊对这些弱小精怪的行为,并不在意,他一边训练着自己这种感知能力,一边判断附近几个家伙的动静。 目前来看,他和狗子抵达青莲湖湖神庙这件事情,并没有在五潭县暴露。 “果然有人啊。” 精怪追踪起来,太容易了,反而是人类,有着种种手段,又有诸多规避善恶是非的方法,魏昊并不能直接判断出没有“腥臭味”的便是好人。 恰恰相反,大奸似忠才是常态。 杀人放火、毁尸灭迹、巧取豪夺,直接下场的真是少数。 连自己老家五峰县县令王守愚,也不是真的愚蠢。 进士科的贡士出身,智力上绝不低。 就像大巢州知州姚馥兰,蠢吗?不蠢。 但是被魏昊一刀斩死,只是在危急关头他下场了。 下场,就给了魏昊爆杀的机会。 周道海、汪伏波,官声或有高低,能力也有不同,但截止到现在为止,至少两人的官场品级是一样的。 十里之内,盯着湖神庙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但是他们的行动轨迹,高度重叠,尽管他们用各种形式来伪装自己。 镖客、除妖人、猎户、驿卒、盗匪…… 看似乱世中合理的身份,在这里高度重叠之后,那就处处透着诡异。 很可惜,“巡海夜叉”毕竟不能骑着鲨鱼在四周游荡,他巡察湖面已经是相当的尽心尽责,陆地上各种游荡,有些强人所难。 “千牛卫……” 寅时,又来了一些人,同样的轨迹,却更加厉害,而其中的千牛刀,让魏昊精神一震。 “皇族?高官?” 为什么要跟一个龙女过不去? 图龙女什么? 馋她身子? 不可能。 美女那么多,帝王将相最不缺的就是美女。 那就是好处。 龙血?龙魂?龙鳞?还是龙族珍藏的宝物? 似乎都有些可能。 但“鲸海三公主”的修为并没有达到妖王级数,她能够威慑“巫三太子”那只小水猴子,纯粹是因为身份和法宝。 再加上一点点东海龙族的强横。 那么龙血之类的肉身玩意儿,应该不是主要目标。 忽地,魏昊追踪着两个千牛卫的气息,发现他们竟然朝着五潭县县城而去。 魏昊顿时睁开眼睛:“莫非,有大人物在五潭县?” 起身之后,盘着睡觉的狗子睁开眼睛:“君子?” “走,我们夜探五潭县。” 话音刚落,燕玄辛顿时兴奋起来,“大象公,可是又有什么发现?” “不错,说不定五潭县内有大鱼。” “周县令?” 狗子问道。 “当然不是。” 周道海只是比王守愚更强的官场老油条,可不是失心疯的家伙。 “走!” 就着夜色,全然没有惊动任何人,魏昊控制着浑身气血,第一次做到了踏雪无痕。 此刻甚至他只要想,便能贴地飞行。 “烈士气焰”的进一步提升,使得他调动以往同样的气血,威力却大大提升。 狗子被揣在怀中,啧啧称奇:“君子,你应该能飞了吧?之前也能飞上一段。” “之前那如何叫飞,不过是跳得远。” “飞天遁地指日可待!” 狗子很是兴奋,自家君子只要变强,它也能沾光,跟着变强。 一路潜行,五潭县还是熟门熟路的,只是进入城内,见家家户户门上贴着自己的画像,这多少就有些无语了。 桃符也是“五潮特产”,正版“赤侠桃符”。 “君子。” “就是他们两个。” 魏昊让燕玄辛升空,不要离地太近,只因太近的话,以她的修为,应该会惊动精通道术的强者。 实际上只要是在荒郊野外,“人仙”大多都能预警十里,凡有妖精出没,都有法宝警醒。 或是铃铛,或是飞剑,手段各有不同。 不过在县城上空,就不太一样,作恶多端的妖怪,想要这样大摇大摆进入人气旺盛之地,可能性不大。 所以掠过上空的,通常都是跟人族有些根脚的。 像“二八神”之类的夜游神穿街走巷,自然也会惊动预警的法宝,但在闹市之中,谁也不会真个去多想。 “不是去县衙,那么应该是有意为之,没有惊动周县令。” 魏昊跃上一处高阁屋顶,手按角脊,远远看去,见一处宅院内略有灯火,人影憧憧之间,两个千牛卫的高手单膝跪地,面部有些动作。 但魏昊却不知道他们在说是,只因他们不但蒙面,还用气血改变了面部骨骼肌肉,说出来的每一个字,空气中震动的声音也能传入魏昊耳中,可惜,完全听不懂。 “唔……” 有些疑惑,也非常不理解。 想要用异瞳窥视真相,然而这里国运凝聚,除了看到白茫茫一片或者金光闪耀,就啥也看不清。 “小汪,去打探一下,这房子的主人,姓甚名谁,籍贯如何。” “是!” 猫猫狗狗的门路,这时候就显现出来,房子就在那里,谁住谁不住,人可能不知道,猫猫狗狗可是每天都要在这街坊中求生过活,想要不知道是不行的。 万一来了跟嫌猫厌狗的主人,搞不好见着猫狗就扔砖块,中招就是非死即伤。 不打听清楚,日子都没办法过。 若是春夏,还能找虫儿怪问一问,现在么,大过年的,也就只有猫猫狗狗的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北阳府自来富庶,县城让猫猫狗狗过个肥年,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狗子熟门熟路,寻了几个藏狗纳猫的地方,自报家门之后,好些个大猫猛犬都是纷纷前来拜见。 除开魏氏客卿之外,汪摘星还挂着“三色犬国”和“安宅狸国”的两国相印,见君不拜,尊贵非常。 狗子们厮混的范围要大一些,听了汪摘星的描述之后,有个领头的大黑狗便道:“好叫汪相爷知晓,小的住处便在‘清风坊’,跟相爷所说的宅院,只隔了一处土地庙。” “噢?既有土地庙,为何不见香火?” “那土地庙新修的,自然没有香火。” “唔……” 汪摘星觉得这是个非常重要的消息,顿时记了下来,跟魏昊各种冒险,它也早就见识过了天庭、地府的不可思议,任何一种人间的微妙变数,说不定背后就是仙神们的大动作。 “那宅院住的是甚么人?” 狗子问话的时候,兜囊里鱼干肉干派个不停,猫猫狗狗对钱是没有兴趣的,有口吃的那就很好。 一处遮风避雨的坊内亭子下,背靠一座阁楼,看样子是个读书的地方,如今没了动静,估摸着有也只有两三个防盗防贼的。 亭子下,狗子猫咪们都是得了吃食,都是踊跃发言。 “小的以前住南对门,知道那家主人姓陈,不过不是本地口音。当时白十一郎还在里面逮过老鼠。” “白十一郎在么?” “在在在,我在这儿。” 只听“喵”了一声,一只秀气白猫就走了出来,嘴里还叼着刚得来的小鱼干。 白猫尾巴卷了卷,到了狗子跟前,额头微低,跟汪摘星碰了一下头之后,算是行礼。 然后它便道:“汪相爷,小的在那里住过半个月,知晓一些根脚。” “噢?还请说来听听。” 白猫便将小鱼干三口两口吞下,然后道:“那户人家虽然姓陈,却不是当家的,而是给大户做的奴才。有一次小的捕鼠上了房梁,便见过那主人家给一个客人跪下回话,还道什么‘请李管家放心,如今已经运过了一次凤诞镖’,小的还奇怪,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等兵器……” 听完白十一郎的描述,狗子顿时心中了然:“凤诞镖”?这不是兵器,而是因为某个地位尊贵女子的诞辰,有人以这个名义组织了一批礼物,有镖师保送。 “后来小的在那里借了半个月的鱼肉,吃得实在是太好,差点儿连院墙都爬不上去……” “汪汪汪汪……” “喵喵喵喵……” 一通哄笑,白十一郎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舔了舔爪子,然后才道:“结果后来倒是后悔死了,没几日,来了好些人,将几百只箱子都放在了宅院中。第二天就有人把箱子运走了,随后那陈姓东家,就不住了,听说出卖给了别家接手。不过左等右等,也只看人来打扫,倒是不见人开伙。” “你个笨猫,逮着机会就该胡吃海喝,在住上十天半个月的,横竖有人就往床地上躲就是了。” “是是是,我那会儿哪里晓得这些,眼瞧着肚子都要垂到地上,还顾得上那么多。我这一身白,也不是没显露过,那陈家人瞧见我几次,也没说有收留之意,可见是没缘分……” 嘴上道着可惜,到也的确可惜。 狗子见它一脸亏了几百亿小鱼干的模样,赶紧笑道:“白猫失鲞,焉知非福?十一郎说不定过些日子,还要庆幸这一番决定呢。” “相爷,莫不是有甚说道?小的在那陈家人四周转悠过,并无神异啊。” 五潭县这里,也多有听过“赤侠公和他的那条小黑狗”的故事,有些“赤侠像”正面图,就有一条小黑狗摇头晃脑,而背面图,则是大黑狗正襟危坐、虎视眈眈…… 所以,被魏赤侠和他的狗盯上,指定是有什么妖异在作孽。 “切勿打探,我这次前来五潭县,也是暗中行事,就是避免打草惊蛇。” 说话间,狗子又散了一圈肉干鱼干,多给了白十一郎一些,白猫感恩戴德,连到慢说正月,二月的口粮也是够了。 正常的猫狗胃口,一块肉干鱼干哪里够,但是魏昊和汪摘星发出去的,就全然不同,其中名堂,非人灵异感触最深。 颇有壮大气血的功效,而且又有精神振作的效能,更显特别。 “相爷放心,小的绝不多嘴。” 白十一郎退下之后,大黑狗又道,“相爷,如今那家新主人,却是不姓陈,不过,我偶尔见过几次登门拜访的,还是鲜有左邻右舍,多是外地口音的。” “噢?” 狗子有些意外。 “最近在场之中,谁还去过?” “小的和几个兄弟去隔壁土地庙借点粮食的时候,倒是去望过风,然后隔天再去转转。” “这是为何?” 汪摘星问道,好奇地看着出来说话的四只花色不同的土狗。 领头的黑头白身,大约是它娘生它的时候生了一半没了墨水,宛若戴了个头套。 这土狗便诨名“黑头阿大”,只听它摇着尾巴道:“好叫相爷知道,那新来的东家,是隔天开伙的哩,灶屋也没有正经厨子,都是糙汉翻大勺,随便应付的。不过有一个好,鱼肉管够,吃不完,都倒在了……倒在了北门角落的泔水桶里。” “……” “……” “黑头阿大”倒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野狗家犬的生存法则本就不同,这光景道出来,家犬觉得寒酸,野犬眼中,却是多了一条谋生的去处,可以说是断了“黑头阿大”的财路。 汪摘星对野犬生存的方式十分了解,当下便道:“劳你将混饭的门路都报了出来,实在是我的罪过,少待你们兄弟几个,都领一包肉干去,过好了正月二月。” “汪!” 连忙摇晃尾巴,“黑头阿大”到汪摘星跟前躺下,四肢朝天,露出了肚皮。 随后它便重新翻身道:“新来的东家,不见女子,都是糙汉,各个舞枪弄棒,但有一事,家主前头白十一郎说过的‘李管家’,只是他在大门口,外间多是喊他‘张老板’。” “噢?” 狗子连忙再唤来白十一郎,两边描述了“李管家”的相貌之后,汪摘星便断定,这“张老板”是托名,便是“李管家”本人。 “此后可有‘凤诞镖’?” “那倒是没听说过,不过那主人家里的糙汉们,倒是说过以后要自己组个‘纲’,都是家里人,才安心。” “钢?缸?纲?” 汪摘星稍微分析了一下,便知道这是在说“纲”,所谓“纲”,便是批量运输货物的队伍。 通常来说,每一个“纲”,大多都是在本地的市场和驿站集合,以“大车行”“打行”“脚力行”“纤夫行”为主,然后由驿卒承包,招募专业的“行夫”,也就是职业送信送货的人,编组队伍,各司其职,然后运货。 其中“打行”比较特殊,有转行的镖师,也有很普通的青皮流氓,总之就是靠“打”吃饭的这些人。 一般地方上到了招募“打行”的人,说明运输的货物量比较大,而且比较杂,不那么贵重的,就要靠这些人来盯着,同时因为“打行”和“打行”互相有些交情,短途内两个县或者府县之间,见面碰头之后,多少能避免一些碰瓷事件。 总之,一旦组织起一个“纲”,不是普通人能力范围,甚至有些上了规模的“纲”,县令也只能咋舌。 比如赈灾,如果紧急情况,又恰好碰上了一些特殊事件,就会由朝中大臣用自己的威望号召大户,然后集结“灾粮纲”,规模之大,千舟万马都不算个事儿。 狗子见多识广,当即从这里得知到了非常重要的消息,它断定,这“李管家”来头不小。 一家就能组个“纲”,说明这李家,一定是家大业大,而且朝中有人。 如今狗子见过的官员中,真正能自己办到这等事情的,只有两人。 一个是“龙骧军”将主徐望阙,还一个,就是自家君子。 前者手中兵多将广,搞点儿私活问题不大;自己君子则是纯粹威望到了,大户小家乃至贩夫走卒,都信得过。 一通打听之后,狗子收集到了足够多的有效信息,再次派了一圈肉干鱼干,这才告辞:“如今要事在身,便不多逗留,诸位响应援助一事,我必定牢记在心。告辞!” “相爷慢走!” “相爷好走。” “相爷慢走……” 汪摘星闪转腾挪,不多时已经飞檐走壁,趁着夜色,很快闻着魏昊的味儿去了。 找到魏昊之后,狗子立刻道:“君子,怕真是一条大鱼!” “怎么说?” 于是汪摘星立刻把自己打探来的消息,跟魏昊汇报了一通。lt;!--over--gt; 233 这是真的苟 听完狗子的汇报,魏昊面露疑惑,细心琢磨起来:“‘凤诞镖’?怕不是个贵妇人的诞辰。” “有些豪门女子过寿,也多称‘凤诞’。君子,未必是贵妇人,也可能是哪家的公主、贵女之类。” “唔……这个要记下。” 魏昊点了点头,不能犯想当然的错误,当下便道:“那如此看来,这宅院的上一任房主和这一任房主,其实都是一路人马,不过是掩人耳目,在调换身份。” “目前看来就是如此。” 看着前方的宅院,有千牛卫的人出入,魏昊下意识就会想到皇宫大内,但是略作冷静,便知道这可未必。 毕竟,千牛卫是个很大的机构,带着千牛刀的,也未必是在千牛卫中听差,很有可能是恩赐的特权。 对三公之流而言,任内搞一个一两个给家里手下用用,并不算什么难事儿。 不过从对方如此小心行事来看,想必是不简单的。 “现在就是要进去打探一番。” 魏昊决定确认一些事情,他感觉这突然来了一票奇怪狠角色在此,不降妖也不除魔,肯定是另有打算。 况且也没看到“上内侍监”类似的特别飞舟,可见是掩人耳目到底,图谋肯定是见不得光,还挺重要。 “君子,小心为妙。难保这帮人马有什么另类预警手段。” “暴露了就直接开打,我扮个大盗也不算什么。” “……” 说干就干,魏昊这一次掠过高空,气血控制得极为精妙,像是一只大鸟在滑翔,不多时,飘然落在宅院的最高处。 这里已经是后宅,魏昊察觉到屋檐之下居然有两条正月还能活动的家蛇,顿时大为惊奇,不过根据狗子所言,这里不可能有“保家仙”,那就是这家主人豢养的畜生。 好在魏昊踏雪无痕,根本没有引起任何动静。 正待往前攀爬,却是定住了身形,他眼睛微微一眯,稍稍地运气于目,一片白芒之中,竟然有数条古怪的丝线。 每一条丝线,都联通着整个宅院的死角。 魏昊落在屋檐的时候,已经碰断了几根丝线。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沙沙声不绝于耳,魏昊立刻一跃而起,竟是腾空飞起数十丈,接着一个转身,摸出一根燕玄辛的羽毛,随手扔在了屋檐上。 换了个地方隐藏,远远地看到宅院中竟然有大量的蜘蛛悬丝而动,魏昊顿时叹为观止:“这警惕性是真的苟啊。” 几只蜘蛛在屋檐上找到了羽毛,这才重新织网,然后散去。 那只是普通的鸟羽,并没有法力,燕玄辛睡在胸口上,时不时就留下几根绒毛,这光景却是用上了。 知道宅院中布置了许多坑,魏昊更加小心,寅时的时候,再次打探。 因为他发现,宅院中有着大量值班的人。 这些人的武艺非常不错,浑身血气之充沛,宛若熊熊燃烧的篝火,寻常精怪要是被热血溅射一下,怕也是要被灼烧得不行。 再来! 这一次还是老位置,但魏昊身体扭得奇形怪状,绕开了死角中的蛛网,他身材高大、体态雄壮,做出这种姿势的时候,看上去就极为诡异。 狗子见了,总感觉自己的狗眼瞎了。 莫名的恐怖感。 宅院虽然是前庭后院的结构,但是后宅明显有着深入改造,后宅的地下,竟然还有空间。 其中还有不少人在活动,根据活动的轨迹,魏昊有一种感觉,这地下,仿佛是有个祭坛一样的阵法。 “奇怪……如果是邪法,五潭县内肯定用不了。” 但是这个惯性思考模式,魏昊自己推翻了,因为毫无疑问,这批人马的主事之人,地位要远远超过县令这个级别。 说不定,还远远超过知府、知州。 他可是听汪伏波说过诸多事情的,像什么千里追杀妖王的探花郎,以前也有过,官位品级上去之后,肯定不能用原本的官场生态实力来判断。 汪伏波得了天赐流光之后,便可以用光剑、飞剑御敌杀人。 那么如果某些家伙,本身就有祖传的宝贝,只是又参加了科道,走上了官场巅峰,这就是两回事情。 最重要的是,顶级官僚玩个借刀杀人、驱虎吞狼、瞒天过海,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那么在修炼变强一事上,未必不能是个超级天才,而且照样有“偷天换日”之能。 汪伏波做得,别人就做不得? 搞不好做的更好,更强。 因此,魏昊大胆地推测,或许就存在这样的阵法,能够欺骗护城国运,同时又能有针对性地作恶。 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只要两件事情,一是用“善意的谎言”骗过护城国运;二是把“恶”进行规范定性。 两者都不难,甚至现在的魏昊,也已经具备了一定的特权。 比如“恶”的定性,魏昊作为北阳府、五峰县的举人老爷,完全可以在魏家湾给人定性。 小偷小摸升级到罪该万死,流程无非是疯狂叠加帽子,然后凭借威望来形成舆情共识。 在那个氛围中,尤其是群情汹汹之下,智者也只能被迫成为群氓。 而后,被魏昊定义的魏家湾之“恶”,死不足惜就是死不足惜。 魏昊个人不会用这种下贱手段,不代表别人不会用。 地位越高,越是裁量自由。 甚至在欺骗国运上,还能从底层入手。 也就是京城夏邑的大夏朝实际合法统治者那里,如果说帝禹还是人皇,他需要皇位来便于治理天下,那么之后,就是很单纯“家天下”。 国运显而易见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受到实际统治者的干涉。 比如在祭祀活动中夹带私货,隔一阵子就增加一点点祭祀的内容。 原先不祭祀的山川神明,国运还会盯着,祭祀之后,可能放宽了尺度。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如此一点点一点点地试探,犹如压力测试,国运变化本身就反应了底层百姓的实际状态。 当某个邪神也逐渐由邪恶变成中立,最后添油加醋之下多了诸多荣誉,那么民间传说的口碑自然也会改变。 说到底,普通凡人的寿命极限,就是在一百年左右。 而只要有耐心,四代人左右的努力,就能把一个吃人无数的大魔头洗白成福德善神。 对超凡入圣的非人怪异们而言,到了一定的境界,时间……是最不缺的。 没有帝禹的镇守,蛰伏的妖魔鬼怪强者,自然也会蠢蠢欲动。 一切都是相辅相成、互相作用。 有了这个认识,魏昊甚至想象着,如果自己是大夏朝的三公九卿之一,完全可以通过最高层的权限,来以权谋私…… 甚至谋的不是一代人,而是整整一个朝代。 其中的收益,将会高的吓人,并且也不用担心享受不到。 因为自己完全可以通过各种方法延寿,当这个朝代崩溃之后,新潮建立之时,换个身份就是。 越想越觉得这操作靠谱,否则,以白虎这等神兽的威能,怎么会区区几百年,就被玩得遍体鳞伤,最后不得不兵解赐福。 在宅院中游走,魏昊不断地调整身位,使得自身一直处于暗哨的盲点中。 很快,他终于听到了第一句对话,可惜,又是古怪的音节,全然听不懂的语言。 但是听了许久之后,魏昊可以确认,这是一种加密的手段,不同的音节对应着不同的词语。 互相组合之后,几乎就成了全新的语言。 强行记下这些音节,魏昊觉得以后说不定能破译用上。 “他娘的,这到底是什么人,连明哨的护卫夜里唠嗑都要用加密语言,至于苟到这种地步吗?” 越是如此,越是让魏昊来了精神,这种外放的“喽啰”都有这样的素质,本部的精英该是何等厉害。 他也再次调整了对大夏朝顶级权贵的威胁度,甚至,任何一个知府以上的巨宦,都不能用原先的旧经验来判断。 到了一处书房的位置,魏昊发现这里死角全是蛛丝,屋檐下更有冬天不冬眠的蛇儿在盘着。 不过魏昊还是小心翼翼上房揭瓦,积雪就像是被瞬间切成了豆腐块,有了足够大的空洞之后,魏昊钻入其中,当着蛇儿的面,重新将房顶整个盖上。 睁着眼睛的蛇儿并没有察觉到魏昊,因为它在睡觉,魏昊能够感觉到它的呼吸、心跳,然后全然不带风,缓缓落地,又是大量的蜘蛛网。 “好家伙……” 扭得宛若麻花,但魏昊却很高兴,因为这说明里头有货。 有可能主人家觉得不重要,但综合在一起,足够分析出身份官位和来龙去脉。 隔空取了一本书,悬浮在半空,隔空翻页,里面全是各种批注、笔记,可见主人家的文化修养不低,至少也是进士科的人物。 这真是管家该有的素质?! 魏昊越看越惊讶,因为他拿出来的这本书,是一本大虞朝经典,而主人家却给这本经典作注。 底蕴深厚,才会有如此自信。 再次强行记下字体、笔法,魏昊又取了一本没有粘着蛛丝的书,一本本地看过去,终于在一本类似草稿本的玩意儿上,看到了诸多字样,除了“凤诞镖”之外,还有一些修炼门派的名字。 没有涉及任何一个朝中大臣的官职,全都是江湖上的东西,最多涉及半官方的除妖人。 依然苟! 苟到这种程度,根本不可能是江湖中人。 有这个能耐,早建功立业广为人知。 书桌上还有诸多信封,然而都粘着蛛丝,魏昊无奈,只能记下信封上的文字模样,虽说以他明算科的水平,也一眼看出是非惯用手写的,但记下了,说不定就能用上。 整个书桌的布局,以及文房用品的特色,也是一一记下。 做完了这一切,魏昊这才离开。 不过,离开之后,他到了远处,随意扔了许多石头到那宅院中。 稀里哗啦一通乱砸,砸得庭院大乱,杀出数十个血气翻滚的高手,却是一声不响,四散查探。 狗子早就蛰伏在草丛之中,燕玄辛也是遁入云层,魏昊则是隔着一二里继续扔石头砖块,而后三四里处继续扔。 一边扔一边绕圈圈,宛若狂轰乱炸。 直到塌了院房,有了更多的动静,魏昊这才摸出乌鱼甲套上,看上去体型膨胀了不止一圈,然后抄起一根铁棒,随便找了几个暗中出来搜寻目标的高手敲了过去。 “好胆!” 捱了魏昊一棒子,打得火星四溅,不过脑袋没事儿,魏昊手中的铁棒却成了个后脑勺形状。 “嘿。” 竟是修了铜皮铁骨的功夫,不过魏昊也没有使用“烈士气焰”,全凭蛮力和武艺在搞事。 两边斗上之后,对面居然又发出了古怪的音节,魏昊顿时记下,猜测这是招援兵的意思。 果不其然,等魏昊往城北边打边跑的时候,周围至少围上来九个高手,各持兵器,通过传讯来围攻。 魏昊并不急,他这么干,本就是要看看对方的武艺路数,两三个回合,魏昊就发现对方是颇有门道的。 如果只是大路货,反倒是麻烦,有了独到之处,那就是曝露了传承根脚。 反过来顺藤摸瓜,这事儿就又多了一条路子。 江湖,终究是要简单粗暴得的多。 咻咻! 魏昊随后甩出两枚普普通通的飞刀,只听两声闷哼,显然想要悄无声息绕后他的两个家伙中了招。 中招的瞬间,两人的气血变化如出一辙,魏昊就更加笃定,这帮护卫,多半是同出一脉。 那就好办了。 魏昊看着城北城墙,已经有了计较。 ======== ps:机械狗双休加班,所以这两天没办法更新日万,昨天晚更也是因为加班,忙成狗。 234 地仙之上一换一 倒提弯曲的铁棒,抡起来就是一通猛砸。 对方哪里晓得魏昊突然发难,虽说有所预警,可猛地被魏昊一通乱砸,直接砸得懵了过去。 一人终于惊叫:“快走!!这厮天生神力——” 情急之下,也没有再用加密的语言,魏昊听了他们口音,竟然不是京城夏邑的,而更像北地的。 魏昊之所以听得出来,是因为徐望阙的“龙骧军”,有四分之一的子弟,都是北地遗孤,口音便是类同。 “走?!走得了吗?” 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魏昊嗓音变化,宛若有什么毛刷在嗓子中刷过,听得人头皮发麻。 啪!! 一声鞭响,“二十四节羊魔鞭”竟是变了模样,上面的关节尖刺,都被打磨得光滑无比,魏昊又不曾动用伟力,这些蒙面的护卫,根本想不出来周遭有什么高手是用这种奇门兵器的。 “快走——” 啪!啪啪! 又是三声鞭响,合围四人被卷走三个,魏昊随手发力,就将人甩过了城墙。 为首那人这时候终于不装了,喝道:“鼠辈!!你抢错了人!!竟敢袭击朝廷命官——” 惊人的气势爆发出来,那人原本被砸在地上,而此时,夜空之下,竟然有着一道青色气韵在浮动,宛若一层光晕,肉眼可见的形成了护体气罩。 “原来还是个官……” 对方看来也是相当的克制,能不暴露自身是官,就尽可能地不暴露。 然而这时候,魏昊再次抡起铁棒,朝着凭借官威想要爬起来的家伙又是一下。 砰! 一声巨响,那人一口气没上来,整个人再度被打趴下。 噗!! 双目圆睁,像是见鬼一样,艰难地瞪着魏昊,如何都想不到,官威加身,居然扛不住对方随意一砸! 天生神力也该有个限度吧?! 这是什么怪物! “快救左千户!” 又有两人提着制式战刀,搏命也似的打法,浑身气血同样肆无忌惮爆发,再度保留,迫向魏昊,然而又是“啪啪”两声,这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被魏昊两鞭子一抽,直接甩过城墙。 魏昊落地抬脚一铲,将趴下的这位千牛卫左千户铲了起来,像是提着一只小鸡,一跃而起,直接落到城外。 人也不停,“二十四节羊魔鞭”抬起来就是一卷,五个人叠罗汉一样,被魏昊就这么卷着抗走。 这五人全都昏迷不醒,魏昊径直到了湖神庙,将五人分别关押,同时卸掉了他们的下巴。 “大象公!” “君子!” 燕玄辛和狗子也是返转,如今闹出这么个动静,魏昊可以也算是打草惊蛇,只要对方有所动作,就能暗中追踪。 打探情报的最好方法,就是撒网。 而魏昊在弱小精灵中的地位,使得他具备极为高效的广撒网手段。 “先看看的兵器、功法还有身上的纹身,然后再拷问。” “用什么面目?” “自然是请‘巡海夜叉’和龟丞相出面,让它们出面。” “啊?!” 狗子不解,魏昊于是道,“算计三公主,我们已经有了很大的把握。但是还吃不准到底怎么算计,咱们就让湖神庙出面,这样就会误以为,是东海龙宫发现了什么端倪……” “咦?” 狗眼一亮,汪摘星顿时连连点头,“这颇有大理寺查案办事的精妙。” “小燕,稍后在天上盘旋,看看城内变化。” “是。” 将五个人剥成了光猪,连个兜裆布都没留下,魏昊这才发现五人身上果然有特殊的纹身。 主要是“理”这个字。 “君子,为何是‘理’这个字?” “这里不是有个‘李管家’吗?” “君子,不是一个字啊。” “小汪,你再想想看,你曾经可是大理寺少卿。” “啊!”狗子顿时猛然想起来,“对对对,是一个字,‘理’和‘李’是相通的,是‘理官’的那个理,‘理官’之后,就是姓李。” 细节串起来之后,魏昊难得没有被狗子吐槽是个明算科的,摸了摸汪摘星的狗头,魏昊接着道:“你再看这几人背上纹身的图案,是不是都是类似的故事?” 狗子回想了一下五个人的纹身图案,除了看不懂的符号,以及“理”字之外,都有一副刺青图。 图画是有故事情节的,简单易懂。 不是叩拜父母,就是兄弟互相行礼。 内容都是个伦理道德有关,狗子又是想到了之前讨论的内容:“‘五教’?” 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便是类似的内容。 “五教、理官……皋陶氏?!” 狗子立刻道,“必是皋陶氏之后!” “未必,只能说祖上有关系,或者关系密切,但未必是皋陶氏之后。” 魏昊现在只要没有确凿证据,便不下结论,他对狗子道,“但现在至少可以肯定,是姓李的顶级权贵,在使唤着他们。而这个……” 抬手拍了拍昏迷不醒的为首之人,“还是个千牛卫左千户,并且官威不小,说明是长期在外面行走露面的那种,不是背地里办事的。” “这也是个左千户?” “可不是么,也是个左千户。” 不过跟魏昊这种勋官性质的不一样,很显然这位左千户有实权。 但再怎么有实权,也是给人做事,那就性质有点不一样了。 公器私用毫无压力,这得是多大的权势? 魏昊一直很小心,没有打算跟正四品以上的实权高官对拼,因为他不知道会有多大的威力。 县令的“乾坤一掷”就已经相当的恐怖,而这不过是正七品从六品的档次。 饶是汪伏波,要是没有“五潮传胪”的名望,他的官威,跟眼前这位昏迷不醒的左千户也差不多。 因此,要是某个实权大佬,官声响彻天下,又有远超“乾坤一掷”的威能,那就定然远远超过鬼仙的破坏力。 地仙之下全无敌,魏昊有这个自信,也有绝对把握。 但是地仙之上,不知道力量的特点,不知道宝物的威能,这不是可以轻松抹平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巡海夜叉”跟龟丞相急急忙忙过来,从魏昊口中听得概略描述之后,直接目瞪口呆。 “什、什么?!我家殿下被人……” “不要声张,也且先瞒着三公主。” 魏昊提醒两者,“三公主性情激烈,又好面子,若是说破,她定要寻个是非出来。到时候,反而坏了大事。你们两个现在去拷问那五人,须以东海龙宫的名义,适当地诈他们一诈。” “这……赤侠公,如何诈?” 攥着手中钢叉的夜叉一脸懵,寻思着扎人它就挺擅长的,诈人……不熟啊。 一旁龟丞相却是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显然是计上心头,然后道:“便以大夏侵略东海为由,扣他们一个掀起战事、乱动刀兵的罪名。让他们老实交代,否则明日一早,东海大潮将会滚滚而至,联合‘大江龙神府’,淹了五潭县。” “啊?!” 夜叉一听,顿时阻拦,“丞相,这不太好吧?若是生灵涂炭,那真是要大打出手。” “将军哎,老朽便是诈他们一诈,哪个正要淹了五潭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摸着脑袋的“巡海夜叉”傻笑了两声,然后道,“那咱们这就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等两个前往房间拷问的时候,魏昊和狗子都是对视一眼,他们都差点忘了,这“鲸海三公主”,到底还是有一重另外的身份,那就是东海龙宫的公主。 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真要是害了三公主,龟丞相说的那些事情,还真就不能说不会发生。 “君子……” “嗯。” 一人一狗都是沉默不语,这幕后黑手,挺阴的,也挺毒。 “看来,咱们跟‘鲸海大公主’的那点善缘,还真没白结。” “哼!那老姑娘毫无眼力,活该被关。” “她不过是没给你礼物,何必计较。再说了,咱们这一回,说不定捞着的大鱼,能让你一下子成为妖王级数的强者。” “真哒?!” 狗子顿时小尾巴摇晃起来,魏昊笑着道,“你仔细想想,这五潭县鬼鬼祟祟暗中行事的家伙,身上纹着‘理官’的‘理’字。说不定我们这一通掺和,能从‘理官’身上搞些宝贝下来。你可是‘大理寺少卿’,‘理官’的宝贝,哪怕是文房四宝……不也能让你实力大增?” “对哦……” 汪摘星咧着嘴,舌头耷拉着,笑得合不拢嘴。 它此刻已经在想象自己“神威如岳”的盖世官威,刀笔一挥,天牢自成。 到时候把亲爹关起来,关在自己神通凝聚出来的监狱中,看那老狗还如何逞凶!! “说不定‘五刑’也有名堂……” 狗子彻底忍不住,掩嘴窃笑,“自古‘明于五刑,以弼五教’,便是我辈信念……” 见狗头因为笑得太过夸张而摇来晃去,魏昊顿时没忍住,狂搓狗头,“你这小狗儿,想美事儿都能这么过瘾,傻不傻啊!” “君子好没道理,我辈可是有追求的。” “……” 言外之意就是某些明算科的,大概也就那样了。 这光景,房间内突然传来了惨叫声,只听龟丞相的声音拿捏得极为到位,颇有反派贪官污吏的作风:“还以为你们大夏是四百多年前呢?如今国运衰退,四方征战,却还敢算计我们东海……明日一早,本官自会调动千里海水,自东向西而来。同时,‘大江龙神府’也会调动十万亩江湖水,自西向东而至……” “哼!好大的胆子,竟敢陷害我们殿下!!” 适时响起“巡海夜叉”的声音,还干净利落地抄起三叉戟戳了两下,只是入肉寸许被龟丞相拦住了:“将军且慢,将几人面目拓下,到时候大夏来人,也好有个证据,免得说我们东海无礼兴兵。” “等等!等等!” 被拷问之人,发现事情大条了,顿时叫道,“我等非是大夏边军,并无擅动刀兵之意!” “噢?” 龟丞相阴恻恻的声音响起,“那么本官倒是想要听听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说话间,虾兵蟹将已经调和好了泥浆,随时准备将人头摁进去做个立体拓印出来。 如果是人类拷问,那还只是大夏朝内部的事情,可现在变成一群海鲜在拷问,心里的防线崩溃得极快,因为大夏朝内部的算计,在海鲜们身上不起任何作用。 再加上海鲜们已经说了,明天就会水淹五潭县,这样的天灾大祸一旦事发,东海只要甩出他们面目的拓印,再加上千牛刀等等兵器证明,大夏内部不可能不彻查。 到时候…… 绝对死全家。 因此,绝对不能将事情的严重性升级到大夏跟东海,人族跟海族的层面上。 如果一定要死,起码自己的死不能连累到家人族人。 很多事情,换个对象,一切结果变化得就是这么快。 龟丞相在五个房间都放了水晶球,这是东海龙宫的特产,通过秘法,能够有录音存貌的功能。 天庭的耳报神,也多有以此物修炼。 当然在魏昊眼中,大概就是个高清画质的录像机…… 在院落中听着拷问结果的魏昊,越听越震惊,因为,这几个潜伏在五潭县的千牛卫高手,他们的负责人,那为“李管家”,居然也是个官。 夏邑皇城九重仓仓监李墨,就是“李管家”,从五品的朝廷命官,而且是皇城中算得上嗓门大的高官。 居然出现在了五潭县,还是以“管家”名义。 魏昊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凤诞镖”这个词,九重仓是皇城内平抑物价用的重仓,轻易不会动,但必要时候,九重仓就能轻易解决整个夏邑的吃饭问题。 因此,魏昊几乎是瞬间,就认为李墨是跟太后有联系,毕竟,“凤诞”么,既然是高贵女人的生日,那太后可不就是合格的人选? 但是很快魏昊又强行冷静下来,先不仓促下结论。 只因李墨这个名字,魏昊固然不熟,但另外一人他却知晓,因为被拷问的几人,都提到他们是受千牛卫左镇抚使李大辟的命令,前来此处听候“李管家”的差遣。 这就是魏昊算得上了解的范畴,毕竟,他现在也顶着个左千户的勋官头衔,虽然没实权,但对“同事”“同僚”们多多了解一下,也很正常。 李大辟固然是千牛卫左镇抚使,却很少在京城活动,而是外派的干将,常年跟巡天监、除妖监混在一起。 他在各地开办的千牛卫衙署,甚至都是相当不错的培训机构,除妖监中多有他的徒子徒孙,名声相当可以。 魏昊接受左千户勋官的时候,那些阴阳人中,还有表示很看好他魏大象将来能跟李大辟左镇抚使一样为朝廷效力的…… 不过这些显然不是魏昊在意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是垃圾信息、无效内容。 唯有一事,那些阴阳人说过,李镇抚使跟李相公,是同乡。 巧了么。 这世上哪有什么巧合,既然是同乡,就必然是同党。 客观规律。 而李墨也姓李…… 只需要再确认一下,刨根问底,也就行了。 可惜没有生辰八字,否则拿了生辰八字姓名,找秦文弱干点儿私活,生死簿上一查,就知道真正的出生地是哪儿。 这事儿现在没法干,魏昊也怕秦文弱被干掉。 现在已经有了三个姓李的,魏昊寻思着,这就算没干系,那自己也得有想法。 被拷问几人没办法串口供,都是把各自知道的说了一通,结合为首的左千户说辞,基本上有了一个大概的雏形。 这五人都说是奉了上峰命令,前来谋划请“青莲圣母”转世投胎富贵人家,做一世女儿,将来再归神位。 他们委实不知道“青莲圣母”还是东海龙宫的人。 听上去合情合理,但魏昊知道,这是扯淡,五人没有串供,但却给了一样的口供,那就是两个可能。 一,从一开始,李大辟就是这么编的故事,他们这些出来听命办事的,的的确确不知道。 二,有人很早就让他们有所准备,一旦事情败露,就咬死这种说法,如此,也就到此为止,不会再把事态升级。 不知者不罪……或者少罪,还想怎样? 当然了,过错在大夏一方,适当的赔偿,还是要的。 如此一来,就有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基础,东海龙宫也不可能在“鲸海三公主”毫发无损的情况下,还要坚持发难。 得理不饶人,那就是师出无名。 这时候大夏一方反而可以扳回一点道理。 看懂其中的安排之后,魏昊只能说对幕后主使之人感到佩服,真是够阴的。 待五人交代了口供之后,“巡海夜叉”和龟丞相觉得问题不大,魏昊没有把自己心中的判断说出来,只是道:“还是小心为上,两位既然是三公主殿下的忠臣良将,须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最近一段时间,切不可让三公主殿下随意走动,大过年的还是在湖神庙享受享受正月的惬意吧。” 说着,魏昊摸出几枚飞刀和几个桃符,分别递给了“巡海夜叉”和龟丞相:“角脊大门车马处,都可以放置,若有感应,我必来相助。” “多谢赤侠公!” 夜叉很是爽快,抱着三叉戟就是道谢。 但是龟丞相看出了名堂,支使“巡海夜叉”去执勤之后,小声问道:“魏公,还请庇护!” “丞相放心便是。” 魏昊冲龟丞相笑了笑,语气十分自信,“地仙之下我无敌。” “那……地仙呢?” “只要不是神仙。”魏昊目光冷冽,“怎地也能一换一!” ======= ps:今天下工晚,就一更了。 235 怀柔百神 天亮之后,魏昊又从三公主那里找到了五潭县本地的神灵分布图,而后在昨天的宅院附近,画了几个圈。 手指点了点周围,一旁白毛龙女好奇问道:“你怎么指指点点的?那里有什么物事?” “有我几个同学,正想着去哪一家蹭吃蹭喝。” “你这人,来了我这里,还需外出就食?真是笑话,传扬出去,岂不是我东海待客不周?” “噢?我这也算是客了?” “恶客也是客。” 白毛龙女冷哼一声,便招呼着虾兵蟹将把早点弄上来,十七八个盘子,各种过年的点心、糕饼,应有尽有。 魏昊拿着图纸,一边吃一边琢磨:土地庙确定是新建的,可附近居然寺庙道观都没了,还有一棵“樟树公”也被移走,摆明了是提防着神明。 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周围被人祭祀的乡土神灵,朝廷多的是手段让它们挪挪窝。 房倒屋塌、伐山破庙、移栽草木…… 只要想得到的手段,都可以用出来。 “唔……” 魏昊沉吟了一会儿,心中进一步断定,这必然是朝廷大员的手笔。 不像是宫中妇人的作风。 矛头指向了当朝的“李相公”,门下省侍中李怀柔。 魏昊也不含糊,根据这个猜测先推演,发现这位李相公要是来操作诸事的话,还真就轻松写意。 再加上李墨、李大辟都姓李,却又暗中行事,更是进一步让魏昊认为当朝相公有大问题。 国事败坏,必然是集体性塌方,从上到下一起烂。 “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白毛龙女眉头微皱,语气有些不满。 “不错。” “?????” “在下怎么可能事无巨细都透露给公主知晓?” 魏昊啃了一口松糕,就着豆浆灌了一气,放下碗之后,也没有理会情绪上来的白毛龙女,想了想,决定过一会儿就去五潮县,找汪伏波打听一番。 又或者……找周道海? 再或者找陈孟男的老爹? 似乎都可以。 连吃十几盘之后,听到了天空中传来燕鸣,魏昊顿时起身道:“殿下,魏某还有要事处理,先行告退。” “我让人蒸了羊肉糕,你不吃了再走?” “办完事再来吃也不迟。” “那我让人给你留着啊。” “有劳。” 言罢,魏昊换了行头,作“行夫”打扮,推着一辆板车往城里走。 板车也是现成的,随便贴了几张封纸,假装是别人委托运送的货物。 狗子趴卧在板车一角,问魏昊:“君子,是不是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不错,包括‘金宝楼’一案,可能都在其中。” “啊?!‘金宝楼’那案子也牵扯着?” “‘金宝楼’敛财,总要有个去处吧?难道就靠那几个公子哥?小汪你想想,北阳府的知府,会怕你几个没实权的王子公孙?不喷他们一个狗血淋头,那都白瞎了贡士出身。” “‘金宝楼’谋财害命者极多,牵扯很广,也的确不是一两个公子哥可以承担罪名的。” “但如果事发了,那他们就能承担。须知道,百姓眼中,可分不清三公九卿、王子公孙到底谁更厉害。因为都得罪不起,所以杀他们一百次还是一千次,都没有区别。” “君子的意思是,王子公孙其实是备用的替罪羔羊?!” “不错!” 一切证据、数据面前,不管多扯淡,那都是真相。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有这样大胆子的不但有,而且很多。哪怕是汪相公,他如果要作恶,一念之间会有多大的特权,你自己想象一下。再加上他现在又有‘天地无极剑法’,个人战力也是极为恐怖,若是暗中行事,谁能想到汪相公乃是大夏朝现在少有的强者?” “对……” 三千天赐流光,至少就是三千强者之一。 而其中多了一两个,在边境的战争中,竟然左右了战局,足见这些天赐福缘的强者,含金量绝对高。 再加上出人意料,超出想象,一个正面人物,实际上在作恶,是很难让人下意识去琢磨的。 当朝相公,侍中李怀柔,这位可是曾经“连中三元”的名流,官声响彻天下,也曾经以“怀柔百神”闻名一时。 而这“怀柔百神”,跟伐山破庙没有本质区别。 魏昊要干掉“大野宫”的举动,李怀柔五十年前就做过了。 并且为大夏朝带来了愿意归附的上百部族,其中就包括那个徐望阙提过的“猪儿哈巴”。 妖魔成群结族,也会效仿人类进行祭祀,会形成凝聚力,李怀柔当年“怀柔百神”,讲白了,就是干掉上百个部落的凝聚力,将这些部落祭祀的神明,成为大夏朝的地方神明,由官方册封,在籍在册。 如此,非人妖魔逐渐修炼成人,至少部落的上层,是在向人类靠拢的。 而妖魔的底层,基本上就视之为野兽。 李怀柔的手段,给大夏朝多少也带来了三十几年的太平。 就好比现在的魏昊,也给北阳府、大巢州,带了太平,只要魏昊不死,也是几十年起步。 “李三元、李怀柔、李百神……” 都是指向同一个人,现任大夏朝门下省侍中。 算算年龄,如果他没有修长生,怎么地也该到了告老还乡的时候。 可是,就算没有修长生,难道没有修别的神通吗? 魏昊的“烈士气焰”,就是在行侠仗义、降妖除魔的过程中,不断领悟、提升、加强。 他能做到,别人自然也能做到。 而且很有可能是另类的神通,这世界千奇百怪,发生什么都是可能的。 魏昊必须确定李怀柔有什么独到神通,他不信没有,但要确认,还需要多方打探,只怕汪伏波都未必知道。 或许徐望阙的“龙骧军”历史记录中,应该有只言片语。 “君子,那‘凤诞镖’,会不会就是‘金宝楼’赃款赃物中的一部分?” “嗯?” 这个角度,有些清奇,但却意外的合理。 如果是这样,又一块拼图完成。 “还有,当初君子‘过五关退六将’,幕后主使是谁,燕姐姐也不知道,都是一无所知。而持戒骷髅大将,乃是英灵汇聚而成,真要是大奸大恶的妖魔,怎可能说动它。” “对!” “再有,当时‘国运化身’兵解,天赐流光其实刚好相助边军吧?之后没多久,就传过消息,说是‘龙骧军’差点吃了败仗,全靠天赐流光相助,使人阵前突破,这才反败为胜,但也只是惨胜。” “不错……” 时间往前推移多一点,竟然有这么多东西发生过。 “如此看来,问题不小。” 不过,越来越接近真相,魏昊顿时兴奋起来,“小汪,现在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李相公,到时候,我若斩他,你可要下嘴痛快些。” “汪!” 狗子叫唤了一声,摇着尾巴很是兴奋,干掉一个当朝相公,还是“怀柔百神”的一代名臣,岂不是要青史留名?! 狗中大豪杰,非我莫属! 推着板车进城,魏昊递交了湖神庙出品的本地路引,又说运输的是陈孟男他爹的货物,缴纳进城费之后,看守城门的官兵虽然觉得魏昊模样有些奇怪,但这年头押送货物,找牛高马大的镖师,也很正常。 魏昊轻车熟路,大喇喇推着板车走街串巷,发现城西的宅院,果然动静不小,大量的车马聚集,似乎是要运送货物。 同时,五潭县县衙的人也专门过来维持秩序,衙役、白役都有,还有几个办案的捕快,吆五喝六,但很快就点头哈腰。 很显然,宅院中的主人,应该是亮明了身份,又或者是给了一个捕快们不敢招惹的身份。 魏昊推着板车,在车马中左右摇晃,然后“不小心”把板车上的货倾倒在了路上。 于是便假装急急忙忙重新装货,但却暗中观察。 不多时,县衙的仪仗出现了,魏昊顿时赶紧装货走人,随后远远地在人群中看热闹。 亲眼看到周道海从马车上下来之后,他便知道,起码是要有一场官场礼节的。 宅院的“主人”大概率亮明身份,是以九重仓仓监身份说话。 同朝为官,周道海面对九重仓仓监李墨,还得自称一声“下官”。 找了“行夫”聚集的地方,随便给了点钱寄存货物,魏昊揣着狗就去四周打探,察觉到大量气血充盈之辈在活动,魏昊顿时知晓,这地方的家伙,果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淡定。 也急啊。 急得团团转。 找了个路边摊就是七八斤散酒,四十个馒头外加一条鱼一只肥鸡,魏昊一边吃一边观察,脑海中形成了非常清晰的人物分布。 厉害的家伙,又多了几十个。 不过,带着千牛刀的,却是少了不少,反而背负鬼头刀的“江湖中人”,有十五人。 这些人即便闯荡江湖,也必然是降妖除魔过的顶级镖师,却都聚集在了这里,而且拿着同一种兵器。 魏昊决定再拿几个回去拷问,这样,就能印证他们的功法,以及到底是什么根脚的传承。 心中有了计较,魏昊胡乱将七八斤甜丝丝的米酒灌了一起,吃饱喝足之后,中气十足地扯开嗓门喊道:“店家,结账!!” “好嘞……” 在惊愕佩服的眼神中,店老板收了一锭银子,看着空了的酒缸还有十几只盘子碟子,嘴上赶紧道,“客官好酒量,好肚量!!” “洒家行走江湖,不吃饱喝足,哪来气力给人送货?嗝!!” 打了个酒嗝,一副醉醺醺的模样,歪歪斜斜地往前走路,手中拎着半只鸡腿。 一边啃一边走,瞅准了一个暗哨,魏昊肩膀直接撞了过去。 那人猝不及防,整个儿趔趄倒地,起身之后,低声道:“走路注意一些。” “嗯?!” 魏昊一副喝醉了模样,红着眼睛扭头道,“你这泼才,竟敢如此说话!!洒家好端端的走路,你撞过来,自己倒地了,反倒是说洒家的不是!!” “我刚才一直便站在这里。” “放屁!!你说你一直站在这里,谁能作证?!洒家一直走路,那是都看见了的!” 抬起鸡腿指着对方,那人眼神泛着怒意,却还是忍了,抱拳道:“兴许真是我冲撞了,在下抱歉。” “适才嘴硬,现在没理了,便要服软。直娘贼,真是没卵的孬种,哈哈哈哈……” 大笑一声,魏昊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大喇喇地继续歪歪斜斜往前走,那眼神恼怒的汉子见状,暗中摸出一枚石子,对准了魏昊的腿弯,就是弹指一射。 嗖! 啪! 石子在地上直接粉碎,然而却没有击中魏昊的腿弯,因为快要击中的瞬间,魏昊刚好又歪歪斜斜了一些,刚好躲过了这一击。 嗯?! 一脸懵的汉子寻思着自己这手艺莫非是久不使用,变潮了?! 又摸出一枚,再次一击。 魏昊打了个酒嗝,身子一颤,刚好腿伸直,又没打中。 嗖! 啪! 怀疑人生的汉子顿时三颗石子甩了出去,结果“啪啪啪”三声响,全没打中,只因魏昊醉倒在地,竟然仰天打着酒鼾。 “他娘的……” 那汉子一副活见鬼的模样,径直走向了魏昊,嘴上还喊道:“兄弟不要紧吧。” 作势要扶的时候,食指为刀,就是要戳在魏昊肋下。 然而还在打鼾的魏昊猛然坐起来叫道:“入娘的,天亮了怎地不见鸡叫?” 嘭! 一头撞在那汉子的脸上,当时五官扭曲,鼻梁骨断裂,下巴脱臼,七八颗牙齿带着血肉飞了出去。 魏昊摸了摸额头,打了个嗝:“甚么东西?撞了洒家脑门!” 醉醺醺的样子,歪歪扭扭要爬起来,却见一人昏迷在地,顿时叫道:“这是何人?!怎地死了?!” “那汉子,你刚才喝醉了倒地,是这人要去扶你,你却突然酒醒,一头将他撞死啦——” 有人见了好笑,立刻起哄说道。 “好多血,怕是真伤得不轻。” “附近可有医馆?” “须往西市。” 人群七嘴八舌,魏昊却哪里管那许多,扛起地上的倒霉蛋就一边跑一边喊道:“洒家这就送人就医!” 然后扛着人就走,周围诸多暗哨见状,立刻追了上去。 本以为三两步就能追上,结果魏昊冲起来跟个蛮牛似的,路上行人纷纷避让,那些暗哨居然跟不上,眼睁睁地看着魏昊扛着人去了西市。 “快追!快追!把老六追回来!” “这个老六,简直是犯蠢!!” 魏昊耳朵微动,听得清清楚楚,半道上将汪摘星扔了出去,让狗子再去盯梢。 至于肩头的老六嘛……一会儿往箱子里一塞,再拉去湖神庙跟同伙一起作伴。 236 “化龙纲” “借道!借道!人命关天!人命关天——” 魏昊扛着人一路狂奔,后头追着的暗哨那是又气又急,暗骂老六不靠谱的同时,又道这野汉子着实莽得很。 七拐八拐,魏昊一路去了西市,扛着人就进了一处医馆,然后就扯开嗓门喊道:“大夫!大夫!这有个人快不行了,许是要死,快些救治则个,洒家绝不缺了诊金。” 拍了一锭银子在桌上,店里的学徒一愣,见昏迷不醒的老六满脸是血、面目全非,立刻喊道:“师父,师父……” 店里的大夫戴着一副眼镜,料子用得不错,是水晶打磨的,低头瞄了一眼学徒,责怪道:“嚷嚷甚么,没瞧见这里还有病人?” 号脉的坐馆年岁不算太大,四五十岁光景,瞥了一眼老六的伤势,就知道只是皮外伤,然后昏迷了过去。 于是他便道:“先抬人进里面躺下吧,先清创……” 魏昊把人一提,就往里面去。 学徒找了个房间,魏昊将人一甩,退后两步,“啪啪”两下,直接将冲进来的两个打晕,悄无声息,换了个房间就先塞着。 接着又来两个,冲进来的时候还喊道:“老七老八,你们抓紧……” 话没说完,魏昊双手掐住他们脖子,轻轻一捏,瞬间眩晕过去。 站在门口的学徒直接看呆了,张大了嘴巴想要说话,却是一时间半个声音都发不出。 魏昊笑道:“想是追杀来的贼人,且先打晕了。不曾害了他们,还有气的。” 将两个瘫软的家伙提过去,学徒一伸手,见果然有呼吸,顿时松了口气。 魏昊也不在意,亮出千牛卫左千户的腰牌:“洒家出来办案,明察暗访,你不要见怪。” 学徒连连摇头,不敢说话。 魏昊顿时暗笑,将四人在房间里都困了,然后卸了下巴和肩胛骨,捆扎好了之后,就准备再捉一只就走。 果然,暗哨中最厉害的,也是皱着眉头进来:“接个人,要你们四个这么久?” 抬脚进去的瞬间,即可向后一跳,脸色大变:“阁下好本事!!” “过来吧你!” “啪”的一声,“二十四节羊魔鞭”直接一抽,伴随着三枚飞刀,钉住了对方双肩膝盖,当场单膝跪地,一声闷哼,还是落在了魏昊手中。 大堂内一切发生得太快,坐馆大夫都没反应过来,魏昊却是一个健步,将领头的暗哨一掌拍晕,然后遮掩着亮出腰牌,那坐馆见多识广,连忙拱手道:“太尉,草民可不曾窝藏钦犯呐!” “老倌儿放心,洒家也是暗中行事,不会张扬出去。” 说罢,拎着人进去,又是捆扎好,待给前头受伤的老六清创,上了一些金疮药,包扎了一下,都是用被褥一卷,往板车上一扔。 又摸了三锭银子出来,魏昊道:“洒些药材上去,做个遮掩。稍后洒家便是个倒卖药材的行脚商。” “是是是,太尉怎么说,便是怎么做。” 知道对方是千牛卫的左千户,哪里还敢废话,只管听命办事。 于是乎,来的时候板车,回去的时候,还是板车。 一通热闹大动静,魏昊大摇大摆推着车从西门而出,出城之后,立刻将板车举了一起来,一跃而起,便是数十丈外。 只一会儿功夫,就又回到了湖神庙。 夜里的五个倒霉蛋,如今都是缩成了一团,虾兵蟹将看着,他们也是无从可去。 听到外面动静,便见“巡海夜叉”又捉了几个人过来,稍微透过缝隙一看,几人顿时大惊:“我的天!怎么陶老大他们也被捉了过来?!” “什么?!” “祸事了!这下祸事了!怕是昨天的口供有问题,东海不信,还是再要审问。这五潭县的县令也是废物,被人一群妖孽如入无人之境!”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我感觉要出大事!” “一旦东海水淹五潭县,咱们都得死!全家都得死!” 这些倒霉蛋着急不已,然而魏昊却是高高兴兴地在偏殿跟白毛龙女一起继续吃饭。 “这蒸羊肉糕,本……我也颇为喜欢,就是烫了一些,需要法力维持。等我修为精进,受得住热,定要跟你一样大快朵颐。” “洒家……我不过是修炼消耗大,倒也不是真的胡吃海喝。” “看你吃东西,还真是过瘾。” “……” 本地吃播么。 魏昊笑了笑,继续开吃,白毛龙女到底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道:“你去外面捉来的几个人,是干什么的?” “他们欠我钱,快二十年了。” “……” 龙女见魏昊不想说,也就没有多想。 此时她哪里晓得,“巡海夜叉”和龟丞相这两位文武忠臣,再次依葫芦画瓢,又将新来的五个倒霉蛋剥成光猪,也依然是一间房关一个,分开了拷问。 这一次,却不仅仅是李大辟正五品镇抚使冒了出来,还有一个“上内侍监”的阴阳人死太监。 魏昊竖起耳朵听到里面的动静,猛然想起奉命过来封赏他的赫连无咎,此人就是“上内侍监”的太监,有资格直接面圣。 所以赫连无咎是正儿八经的“谒者”,地位非常高。 反正魏昊记得很清楚,这货穿的是绯袍,那就是四品起步的大员。 不过这人不是魏昊在意的,新来的五个倒霉蛋,吐露了一个叫“宫四”的内监使者,而巧合的是,被魏昊剁死的泮中官,在“画皮小筑”中,有人称呼他为“五爷”。 同时,泮中官大名“学成”,泮学成这个名字,颇有寓意,谐音盼学成,那就是盼着学有成。 而“宫四”,根据接下来的口供,居然发现这个“宫四”竟然叫“举人”。 那就有点儿意思了,一个盼着学成,一个要做举人,都是学业上很有追求的阉人呐。 毫无疑问,泮学成和宫举人,一个四一个五,多半是一条船的。 只是泮学成比较倒霉,遇见魏昊就是一刀剁死。 这个“宫四”,藏得也挺深,没有露面。 如此,整个关系网的深度广度,都十分的惊人,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是阿猫阿狗可以安排的。 “上内侍监”啊,皇宫大内的皇帝家奴,正常情况下,应该只有皇帝太后这个级别,才能指使。 可现在国事败坏、国运衰退、国君幼小,太后再怎么妖,还能妖遍天下不成? 至此,魏昊几乎已经可以完全肯定,这一切都是“怀柔百神”的李相公所为,只不过,还没有最后盖棺定论。 当然,魏昊也没想过定论,他只想给李相公盖棺。 这个老畜生居然疯狂到别说平头百姓,连弱小的“保家妖仙”都没打算放过。 魏昊本以为,蚊子腿上剃肉是个传说,可是这一回,传说真就变成了现实,而且还更加夸张。 尤其是秋十二娘的遭遇,并非是个例,是数以万计的“保家仙”遭受了“狸员外”的盘剥,毫无良心可言。 被千刀万剐的“狸员外”固然是死不足惜,而没有直接经手的“怀柔百神”,难道就该被摘出去吗? 想着想着,嘴里的羊肉糕,顿时也不香了,一团怒火心头起,魏昊眼神阴冷,已经打定主意,“春闱”之时,必杀李怀柔,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只是打定主意是一回事,到时候怎么弄死李怀柔,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光景,“巡海夜叉”跟龟丞相已经拷问出来了另外一个消息,那就是现在五潭县的宅院内,九重仓仓监李墨准备运走的,是留存下来的一批财货,名叫“化龙纲”。 听到这里,魏昊立刻想到“化龙转生池”,但显然正常人不可能去“龙墓”,那么就可以猜想,是不是跟“化龙”有关。 再加上有人算计白毛龙女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魏昊琢磨着各种情况,比如说夺舍、附体,这些手段都是可以的。 以白毛龙女的性格,只要周围没有人警醒,玩死她毫无难度。 “你怎么突然吃得这么斯文?” 白毛龙女见魏昊突然吃得不狼吞虎咽,竟是有些接受不能,还问道,“可是口味不太好?我想也是,毕竟多蒸了一会儿,许是把羊膻味儿又给招了回来。我让人给你换上一锅。” “不必不必,我是吃得痛快,怕三两口没了,准备细细品味一番。” “何必如此计较,在我这里,还能短了你一口吃的?须知道,我已经从莹莹那里得了秘法,如今想要多少吃的,不过是招招手的事情。你只管敞开了吃,若论富庶,我东海天下第一。” “那我就不客气了。” 魏昊说罢,张口就是鲸吞一般,看得白毛龙女大为惊异,她便没见过这样的人类,有个不见底的肚肠。 而此时,“巡海夜叉”跟龟丞相又是红白脸唱完了事,夜叉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龟丞相听到“化龙纲”三个字,心脏都跳个不停。 龟丞相知道,这一回,可真是多亏了魏赤侠不计前嫌来提醒,否则,三公主殿下怕是真要遭人毒手。 旁人不知道东海的行情,他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如今的东海,富是富,强也强,可龙王不在家,已经三年之久,整个东海数得上号的强者,已经是历年最少。 倘若真有妖王联手,他们东海怎么扛得住? 也是因为这个情况,龟丞相不得已,才走了门路,使“鲸海三公主”领了封号,前来内陆为一方神灵。 其中最大原因,就是龟丞相想要以此来保护三公主殿下。 今时不同往日,继续嚣张,难保不会遇上发了疯的妖孽,到时候真的打得不可开交,东海不能速胜碾压,就是漏了气,被人看穿底细。 这光景,龟丞相当真是急了,不过又稍稍淡定,也不知道怎地,一想到魏昊,他便觉得安心不少。 想来也是一路上的见闻,让他感受到了魏昊的靠谱。 “丞相,怎地愁眉苦脸的?咱们事情已经办妥,赤侠公定然高兴。” “高兴是高兴,就是这事儿要不要告诉殿下?” 龟丞相自然不会跟三公主说,但他怕夜叉嘴快秃噜,于是反其道而行之。 果然“巡海夜叉”就道:“丞相啊丞相,赤侠公一片好心,咱们可不能辜负他一片心意啊。若是让殿下知晓,她定要大闹一通,到时候,惹出来祸事,咱们如何对得起赤侠公?” “对对对,将军言之有理,老朽真是老糊涂了。” 龟丞相一拍脑袋,然后道,“便稳着点,等赤侠公事情办好了,再说也不迟。” “这就对了嘛,丞相,咱们要护着殿下周全,就得小心行事、尽心尽力。” “将军忠勇,老朽佩服、佩服……” 拍了夜叉几句马屁,让“巡海夜叉”顿时飘飘然,心中更是坚定念头,打死也不跟公主细说。 到了偏殿,将三公主跟魏赤侠相谈甚欢,夜叉更是得意:如今两家都是解了仇怨,将来若有变故,我何不立刻找赤侠公? 他又想到魏赤侠是个喜好美食的,这东海最不缺伙食,三公主殿下又修了“云梦搬运法”,整个东海龙宫的库房,管百万大军的口食都不成问题,岂不是轻松拴住了魏赤侠的胃口? 两相比较,田螺精的那点道行,委实寒酸了一些。 于是夜叉便悄悄地顶了顶龟丞相的龟壳,递了个眼色,看向公主和魏昊,然后两手各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勾了勾,点了点。 龟丞相先是一愣,旋即看了看自家公主的眼神,然后眼珠子转了转,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觉得这事儿也不是不能筹谋。 237 人间地狱,贤者成兵 大明州,芒山一分为四,护卫着整个大明州的四方,若是远远看去,一分为四的芒山,就像是篝火堆周围垒砌的石台。 “唉,燧明国的余烬,不知道还能烧到什么时候。” 有个老翁赶着牛车,拉着两千斤木炭,然后掐指一算,“果然来对了,人祖的祖庭,是要安全得多。魏大象啊魏大象,你一定要活着啊,只要活着,待我修炼成功,必能助你。” 忽地大明州上方的天穹,闪烁数道流光,奔着南方而去,这老翁赶紧缩着脖子,哆哆嗦嗦地哼着叫卖:“伐薪烧炭四野中,但愿老弱不受冻~~卖炭喽~~” “吱吱呀呀”的牛车缓缓向前,老牛低着头,嘴里还嚼着两口干草和豆子,路上,明显行人商队都要比南方多得多。 回想起淮水的见闻,老翁哆嗦了一下,强行让自己忘了个干净。 他腰间还挂着个酒葫芦,葫芦中,只有一层是装了酒,另外一层,却是一千八百多个枉死鬼。 这些枉死鬼,是活生生被妖魔吃掉的,若非他藏身城隍庙,还未必能庇护住这些枉死鬼。 之前他对魏大象的狂暴好杀,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但是乱世的迹象越来越明显,更是有大量的孽障率兽食人,他多少年的惜命苟活脾气,这光景也只剩下盼着魏大象赶紧再变得更强一些。 一刀斩断神州都行,只求降妖除魔、惩恶锄奸! 他袁君平现在做不到的事情,只能期盼着魏大象做到。 进入大明州州城的最后一个长亭,有些逃难出来的商队,正在情绪激动地讨论着淮水发生的灾害。 “你们是没瞧见,有个入魔的百户官,入你妈,带头吃人!有人想要反抗,立刻剥皮拆骨,当场大锅里炖汤。淮阴的那个主薄,小儿子被活杀了,老子掏了两千五百两卖命钱,一千五百两买路钱,这才跑了出来。” “真的假的?!官兵呢?!” “就是官兵吃人啊!没粮了!去年也出不来,有人搞了个迷障,谁过路都是兜兜转转回淮阴。你要北上,不过淮水你怎么北上?你要南下,大江比淮水还难过。” “可是夏邑不是派出了巡天监、除妖监的人?我从京城过来,可是瞧见了不少飞舟。” “呸!!狗屁,那飞舟在淮阴上头盘旋了一天,扔了几包东西,就奔江南去了。”说话的商人越来越激动,双目也是血红,“你们是没见过那些吃人的兵,不吃就得死,吃了就得疯,一个个宛若饿极了的狗!” “怎会如此!淮阴府乃是东南富庶之地,不可能缺粮啊。” “我还能胡说?!我……” 噗!! 嗤—— 话未说完,一枚铜钱突然洞穿了商人的头颅,后脑勺射入,眉心射出,血水脑浆溅了周围听众一脸。 愣神死寂了片刻,这才爆发出了惊人的叫喊声。 所有人都是下意识四散逃跑,也有就地趴下的。 只是很快,一群头戴朝天冠,身穿金彪服,手持各色兵器的人出现,为首之人声音尖利阴鸷,藐视左右,然后缓缓道:“妖言惑众者,就地伏法。圣母皇太后垂帘听政,四海咸宁,岂能任何宵小毁谤朝廷?” “来人,将这妖言惑众的家伙,枭首示众……” “是!” 长亭噤若寒蝉,再无半点声响。 许久之后,这些穿着金彪服的人离开之后,才有人哆哆嗦嗦说道:“变了,变了,这世道真是变了。” “闭嘴!那是太后的人,你想死我们还想多活几天呢!” 嗤!! 此人话音刚落,却是左太阳穴被一枚铜钱贯穿,从右太阳穴射出。 啪的一声,那人倒地抽搐,片刻就也不动了。 “知道杂家是太后的人,却说死啊活的,这是诽谤太后啊。来人,拖走。” “是!” 本以为离去的这帮人,突然从阴影中闪现而出,将尸体拖走之后,又一次没了踪影。 而这次,再也没人说话,只是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许久之后,这才赶紧起身。 唯有过路的卖炭翁,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还在叫卖着他刚烧好的木炭。 “干爹,大明州的同知,派人送来了一份礼物。” “噢?只有同知吗?” “只有同知。” “呵,这大明州的人呐,就是脾气硬。还当是燧明国在世呢。” 朝天冠微动,面白无须宛若小生的阉人拿着手绢掩嘴轻咳一声:“如今天下,只有一个圣人,那就是皇上,那就是陛下。而太后她老人家,便是圣母。” “孩儿们明白!” “如今多事之秋,多有人妖言惑众意图谋反,咱们是圣母皇太后的人,别的一概不管,只管为圣母皇太后尽忠……” “是!干爹!” “如今杂家奉懿旨督办圣诞,谁想让圣母皇太后不好过,那就让谁全家都不好过!” “干爹放心!孩儿们绝不放过一条漏网之鱼!” 一众彪悍骑士纷纷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掷地有声地回应。 阉人拈指淡笑:“一切,都是为了忠心……” 言罢,他反手摊开掌心,一只甲虫微微振翅,只听他对着甲虫低语一番,便见甲虫振翅,无视了天寒地冻,径直飞了起来。 等甲虫飞出去许久,这支身穿金彪服的队伍于南芒山停下,而后,山巅有十数道流光显现,竟然是各种飞剑、法宝。 宛若遁光,落在队伍跟前。 就像是两军对垒,阉人向后一坐,便有一个骑士直接下马趴下,以背脊为凳子,由得阉人坐下。 对方收了飞剑、法宝,为首者上前道:“南方传讯,‘化龙纲’被人发现了。” “噢?是何人所为?又是在什么地方?” “北阳府、五潭县,但还不知道何人所为。” “不管是何人所为,只要是北阳府,那就认为是魏大象干的。” “哼。” “宫中一派祥和,科道英杰本该如谦谦君子,偏偏这个魏大象,传言出来的事迹,不是打就是杀。陛下不喜欢,太后也不喜欢。杂家是太后的狗奴才,自然要为圣母分忧……” “帝禹令咒尚在,我辈入世,只能降妖除魔。一旦攻击朝廷命官,就等同谋反,会遭遇国运惩罚。” “太祖早就不在人间,‘国运化身’……不也兵解退位了么?杂家要提醒诸位‘人仙’,只要肯下决心,这天下,最有诚意的,可就只有杂家的主子了……” “我们‘南芒剑宗’,能获得什么?” “芒山五峰,谁最有诚意,谁就可以建立人间道场。功行啊功行,莫非诸位不想成仙?修行路上,难保有个不测,只要有诚意,杂家可以独自上奏圣母皇太后,到时候,封神的诏书,那不就是随时可以写一张么。” 言罢,阉人笑眯眯地看着对方,“不过呢,如果奈何不得魏大象,那也别怪杂家只是个狗奴才,到时候,‘东西南北中’,四座山、五座峰,条件都是一样的。这大明州啊,到底还是燧明古国的余烬呐……” “……” 对方顿时沉默下来,然后道:“我听说,魏大象能单杀九千年修为的鬼仙,此人天生神力、意志雷霆不侵,如此神人,寻常法术修为,奈何不得他。如果可以,想要借神器一用。” “笑话,神器也是你们能够念想的?” 阉人冷笑一声,“神州正朔在大夏,大夏正统在夏邑。假借你们三公大权,也就差不多了。” “杀魏大象,应该不止我们一路人马。不止还有哪些人?” “想要公侯万代,自然就要有与国同休的功劳……” 没有明说,但“南芒剑宗”的人,却都是领会精神,然后道:“我们的官职?” “六品镇将。” 手指一弹,两个金彪服的汉子出列,各捧着一只箱子,箱子打开之后,青色兽图官袍以及官帽官靴都飞了出去。 一人一套,随后印章腰牌同样飞了出去,落在官帽旁边。 “魏大象是北阳府‘解首’,没有官身,确实难办。”阉人打了个呵欠,“此去两件事,办成一件就算有功。一,‘化龙纲’要平稳渡江;二,魏大象要人头落地。” “我宗长老算出魏大象在地府也有因果,毁其肉身,只怕也了结不……” “杂家要提醒各位,杂家是个狗奴才,不问前程,不问将来。只问当下能不能为圣母皇太后排忧解难……” “……”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无需多言。 南芒剑宗的人微微点头,然后道:“那就一言为定!” 随后,十几人操持飞剑、法宝,直接飞遁远方。 仗剑飞行的时候,已经是换上了官袍官靴,大明州这里的国运,瞬间给予了加持,原本就快点飞行速度,竟是翻了一倍。 直到离开大明州的范围,这才速度减慢下来。 空中,有个拿着葫芦飞行的青年开口道:“师兄,这宫太监不简单。” “他定然跟五峰都如此说辞,谁完成任务,他就扶持谁。而且说不定,除了大明州,还有别处也有人出马。” “管阳府的人,初八就南下去了。” “他们避世三百多年,这次出世,必然是从天界得到了消息。” “照理说,我们看守芒山,‘燧人氏’起码也该给些好处,偏偏从未见过任何于修行有利的东西。在芒山修炼,一旦涉世太深,还会国运干涉,使得修为不稳。如今国运衰退,可真是让人痛快,立刻修为突飞猛进。” “不可诽谤人祖!” “师兄,牢骚而已,如何算得上诽谤。” “小心即可。去年听说大巢州,就有‘大明捆龙索’的踪迹,大巢氏隔空使用的至宝,将龙神都定住了。” “难不成那个魏大象,真的打爆了一个龙神的龙爪?” “应该不会有假,如果是假的,只怕早就人尽皆知。现在只是愚夫愚妇之间传说,那就说明,多半是真的……” “师兄,这个魏大象,恐怕不好对付。” “所以要先调查,最好从官场入手,以大夏律令来约束,剥夺其勋官功名,如是,才能明正典刑。” “若能这般简单,那就好了。” 南芒剑宗的人一路飞行,前所未有的畅快。 放在以前,想要这样飞行,想都不要想,除非以除妖人的形式,搭乘飞舟之后,在乡野之地赶路飞行。 然而即便飞行,也要小心进入国运浓厚之地,一旦进入,法力就会遭受干涉,这时候一头从空中栽倒,那真是摔个四分五裂。 如今官威加身,也没有“国运化身”突然拍出一爪子,放心大胆得很。 “这真是天高任鸟飞啊——” 一声长啸,南芒剑宗的门徒都是笑得畅快,修行,就是为了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偏偏人祖人皇总要给天下给神州定规矩,仿佛他们修士,动不动就要残害弱小百姓一般。 即便不小心伤了百姓,赔偿就是,灵丹妙药对凡人来说,就是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 有如此手段,还要小心翼翼,真是莫名其妙。 南芒剑宗的人一路飞行,快到淮水的时候,突然感觉前方气息不对,十几道遁光到了一处山岗,为首者立刻道:“二师弟!” “是!” 一个青年出列,低喝一声,双目放光,形成一双金瞳眼,而后金瞳悬浮于面前,逐渐重叠,形成一只全新的竖瞳,缓缓贴合眉心,竟然成了一只全新的禁闭肉眼。 而后,肉眼微微张开,透出一道光芒,看向了前方。 光芒扫过的地方,一切景物,都投影在了生前一丈处。 众人看到景象之后,顿时脸色大变。 原来,淮水之滨,竟然成了一副人间地狱。 往来南北的关卡津渡,如今都是白骨森森,一个个骷髅头垒砌成了宝塔,宝塔成了雄关大门,其中大鬼为兵卒,魔头为将帅,一面面旗帜,都是一张张带发头皮粘合而成。 沿河的营帐,那外面遮风避雨的油布,都是数以百计的人皮缝合而成。 更让南芒剑宗门徒感到震惊的是,他们看到诸多骄兵悍将,竟然都是半人半魔、半人半妖的诡异之物。 “是本地的驻军!” 腰牌、旗号、兵器、口令……都没有任何变化。 在营地的粮仓处,牛马牲口还有遮风避雨的草棚,而男女老少的人类,则是奄奄一息,任由正月的风雪吹打。 如此地狱景象,看得南芒剑宗的人头皮发麻。 “这是人间地狱!!!” “夏邑难道不知道吗?!” “这里难道没有人上报朝廷?!” …… 七嘴八舌之间,忽然看到营地中央,有个官员被绑在铜柱之上,脚下,堆满了木炭。 诸多妖魔围着他,不断地说着什么。 然而那个官员却是不屑一顾,紧接着,一个曾经的百户官,将一个女人捉来,当着他的面,一口咬断了女人的脖子。 官员眼神悲切,而后,他大声地说着什么,那“妖化”的百户官,立刻怒不可遏,将一个少年捉来,依然当着他的面,直接手指宛若利刃,直接贯穿心脏。 少年当场毙命,一个鲜红跃动的心脏,被“妖化”的百户官直接捏爆…… “他日必有人间英雄——” 一声怒吼,那官员仰天大啸,“涤荡人间——” 这一声怒吼,这一声长啸,震撼到了南芒剑宗的人,而同样的,也让妖魔们气急败坏,直接点燃了木炭。 木炭逐渐将铜柱烧得发热发烫,更有擅长用火的妖怪,在那里不断吹动焰火,进一步灼烧铜柱。 很快,铜柱已经通红,官员整个人被摁在了上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哪怕是看一眼,都会觉得痛不欲生,然而这个官员状若疯魔,放声大笑,“斩妖除魔——” 四个字既出,忽然大量的白芒凝聚,肉眼可见这个官员在发光,随后,伴随着刀光剑影,轰隆一声巨响,竟是爆体而亡!! 但是这个官员爆体而亡的刹那,竟是将诸多妖魔当场炸得重伤,同时,白芒凝聚成了一支笔,瞬间没入天穹。 看到这一幕,南芒剑宗的人都惊呆了。 “大师兄,这是……” “这是临死之前的精神意志,被国运护持,化作了兵器。” “兵器?!” “白虎主兵,即便现在‘国运化身’已经兵解,但大夏朝的国运,终究是充满着刀兵杀伐的意味。有圣贤诞生,以兵器形式出现,也并不奇怪;同样的,有贤人惊天动地而亡,天悲地哭,也是如此情况。” “大师兄所言甚是,传说中,就有神兵利器,是贤人舍身而成。” “那么说,刚才诞生的那支笔,定然是天生的灵器!” “灵器有灵,会择主,如今遁入天穹,寻不到的。” 大师兄说罢,便道,“我们还是抓紧赶路吧,莫要跟这些妖魔起冲突,横生枝节,只怕误了时辰,让别人先把魏大象给杀了。” 话音刚落,忽然见西方有十几道流光高速飞行,定睛看去,南芒剑宗的人顿时看得真切,都是管阳府的同道。 见他们也能畅快飞行,便知道有了官身,不再受国运的压制。 “大师兄!” “不用管他们,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要先摸清魏大象的底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不若先让他们跟魏大象过过招,毕竟,管阳府的人,多少跟魏大象带着点仇。” “是!” 南芒剑宗的人纷纷称是,不再急躁。 看了看淮水之滨的人间地狱景象之后,众人觉得无趣,这才继续赶路。 === ps:加班,今天就一更。 238 聚散灭生,风雷自如 青莲湖,作为五潭县青龙潭的一部分,自有王朝建立初始的神韵。 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大夏朝的县城,多以“五”字开头,如今了解到其中暗合“五教”道德之后,魏昊自然不会放过参悟的机会。 厚厚的冰层之上,狗子在那里撒欢,一众湖神庙配享香火的虾兵蟹将则是追着喂狗。 坚冰之下,魏昊悬浮于水中央,浑身几近精赤,皮膜的表面,不断地变化着光晕色彩。 由赤红变得橙黄,橙黄变得泛白,泛白逐渐湛蓝…… 而后往复,大量的冰水直接气化,周围大量气泡诞生,但是没有哪个气泡能够轻易地上浮水面。 魏昊操控着一道道气血,控制着所有的气泡,使得它们宛若撒了一地的珍珠,看上去尤为壮观。 白毛龙女在不远处观看,此时看上去,幽暗的湖底宛若宇宙,而魏昊就是太阳,气泡则是漫天的繁星。 她察觉不到任何法力的流转,眼睛一闭,感受到的是更加庞大的魏昊,同样的姿势,同样的闭目,然而压迫力让人难以呼吸。 吓了一跳,赶紧睁开眼睛,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闭上眼睛感受魏昊的时候,会情不自禁认为那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一根手指,就能灭杀了她。 生死之间的大恐怖,轻易地就感受到了。 “真是可怕……” 白毛龙女心有余悸,但又愁恼起来,心中暗道:他有如此伟力,我何年才能让他跪地求饶,向我俯首称臣? 正想入非非,龟丞相划动着四肢,在跟前游动了一圈,然后道:“殿下,没想到魏君能在水下生活啊。” “咦?还真是啊。” 显然,白毛龙女对这个发现还是很惊喜的。 潜水屏息同样能在水下活动,有些强者,能不呼吸数年之久,但是魏昊不同,冰冷的湖水灌入他的口鼻,然后又滚烫地被呼出。 魏昊的肺,在水下宛若鱼鳃。 当真是神奇。 “听闻魏君跟大巢州一个龙女有婚约,想来那户龙家也是有考量的。魏君能水下生活,往后子嗣,必然不愁水下生存……” 老龟说罢,白毛龙女顿时皱眉斥道:“丞相休要胡言乱语!魏赤侠哪里是有婚约,八字还没一撇呢。那女子的兄长龙魄在‘龙墓’,还要仰仗魏赤侠搭救,这如何算是婚约,最多以身相许,说不定还是早有算计。” “老臣就是那么一说,毕竟听说魏君还曾骑乘白龙,可见两者心意相通,也未必不能成就一段佳话。” “胡说!!”三公主柳眉倒竖,冲龟丞相喝道,“骑个十丈的乡下土龙算什么,我一出身,就是如此十丈的龙身天资,将来百丈不在话下!不,千丈、万丈!” “殿下,老臣真就是那么一说,骑乘白龙的故事,在人间还是很值得说道的。” “本宫东海龙宫的公主,若本宫去驮着人飞天,岂不是人间神话?” “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如今天下大乱,能人前显圣,必能成就神话。自来神话传说,不都大多如此么。” “……” 三公主沉默不语,想了想,心中暗忖:我若跟他同进退,也给骑乘一番,定能让他知晓龙族公主的厉害,比什么乡下土龙,强得多。 只是又闪过了一个念头,这样干是不是太自轻自贱了一些。 然而白毛龙女盯着魏昊好一会儿,便心中有了判断:我也是为了摸清他的底细、能耐,将来斗上一场,也算是有的放矢。 见三公主不再说话,而是一副严肃表情在思考,龟丞相心中窃喜,暗暗道:若得魏君庇护,殿下三十年无忧无虑是稳的,倘若魏君争霸天下,未必不能成为人间帝王,到那时候,殿下更是威加四海、母仪天下。 唯一让龟丞相头疼的是,魏昊对称王称霸毫无兴趣,他突然来青龙潭悟道,只因想要再提升一下实力,好对付一个强敌。 这强敌,不是神仙也不是妖魔,而是……大夏朝门下省侍中李怀柔李相公!! 疯了。 但就是这一份疯狂,才让龟丞相笃定,这必然是前所未有的神人。 不称王称霸就不吧!! 他的职责,就是护主三公主殿下周全,只要安然无恙,等到龙王回归,也就安全了。 “汪少卿,赤侠公还能在水下呼吸啊。” 发现这个秘密的“巡海夜叉”大为惊诧,更是暗暗后怕,这当初要是自己嘴快脑傻,以为可以躲藏大海避开杀伤,于是挑衅魏昊……那不是成了一盘海鲜拼盘?! “哈哈,将军怕是不知道我家君子还有多少神通吧?” 狗子一脸得意,却是不多赘述,实际上,魏昊口吞“智珠”,只要是那种能被吸收天赋的,都会助长魏昊的实力。 只不过有些“智珠”空有五行属性,却无天赋可以被吸收,所以显露不出来魏昊的生猛。 按照狗子的估算,自家君子“金木水火土”五行都凑齐了,只不过最有特点的,还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汪少卿,您说……”夜叉犹犹豫豫,但一咬牙,还是问道,“您说,咱们两家要是结为一家,有没有这种可能?” “蛤?!将军!我家君子身边莺莺燕燕一大堆,你家公主还要过来缠一圈?” “嗐!少卿这话说的,我见殿下,也不会去人间行走,自然还是在水域之中过活。可龙生亦有尽头,又不能常驻东海,早晚都是要出去的。到那时,若是夫家势利,难保日子不好过。不若寻个良人,又不必成日里相夫教子。我家殿下,自成一国……不成问题吧?” “这倒是。” “那便是了,到时候你家君子过来,便是夫妻,便是家宅。在别处,你家君子还能再努努力嘛。有道是人皇三界不缺良配,我看你家君子……就有这个能力。” “将军,我也不骗你,我家君子委实没有这种想法。” “赤侠公神人在世,神通无敌,何不兴兵以讨不臣、平灭奸邪?!到那时,众望所归,魏君虽不认自身为君,天下人奉之为主。人祖人皇的传说,大抵如此。然而我在龙宫,也见过帝禹给龙王的文字,多以‘凡人’自谦。” “噢?” 狗子一愣,倒是有些意外,也是相当的好奇,原来最后一代人皇,还有这等惊世骇俗的举动? 不过狗子仔细思量,顿时狗头狂点,心中佩服:帝禹不愧是帝禹,他以凡人自居,却有大神通,也有大慈悲。凡人依仗他的神力,尊其为皇,他顺应的不是“为皇”,而是人心所向啊。 其中区别,天差地别。 这就仿佛聚散灭生,并没有一定清晰界限。 狗子心中有感,忽然“噌”的一下,周身环绕烈焰,把“巡海夜叉”吓了一跳,随后就看到小黑狗突然膨胀,紧接着爪生风雷、口吐岩浆,而后,周身纹理神奇,似有金光。 随着狗子的变大,玄色狗毛之下,竟然是金光铜皮。 “巡海夜叉”直接麻了,他本以为只是魏赤侠强得过分,万万没想到啊,他的狗,竟然也不是很正常的样子。 正当感慨汪摘星不是凡狗,却见狗子口吐人言,语气抑扬顿挫,却又充斥玄妙之音。 “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 聚散灭生的规律,像是呼吸一样,风雷周而复始,卷起千层雪,夜叉见状,张大了嘴巴久久说不出话来。 突、突破!! 就这样毫无征兆,就这样宛若呼吸,突破了!! 而抑扬顿挫的一句话,让夜叉更是觉得精妙绝伦,其中蕴含着让他大为受用的道理。 非人妖异,大多数天生无性,等到诞生性情的时候,已经是彻底定型为非人,再要修炼人性,就相当的困难。 夜叉本来嗜血,若非自己强行压制这份兽性,也不至于在东海留存。 观狗怪勇猛精进,夜叉刹那领会其中一线不凡,此不凡迥异于他,盖因狗怪虽小,却通人性。 明白此种道理之后,夜叉虽不能悟道,却也找到了修行的方向,当下匍匐在地,冲汪摘星叩拜行弟子礼:“多谢少卿赐教之恩。” 狗子还在回味着悟出来的第三式功法,风雷聚散灭生、周而复始,没有固定的规律法则,心随意动,自由自在。 水中,魏昊的“烈士气焰”收敛威能,只留气势,顿时宛若一团光亮,照耀天穹深潭。 “烈士气焰”不断攀升,即便自己没有灵魂出窍,但魏昊能够感受到逐渐观察天下的变化。 就仿佛自己的身躯正在不断膨大,先是伸手碰触云层,接着头顶云层,随后云层及腰。 广袤的神州,似乎其边界落入了自己的眼帘。 神州之外,还有八州分布,四海环绕包裹,无数山岛沉浮。 这一刻,魏昊有一种“包举宇内,囊括四海”的畅快。 享受完这种畅快之后,终于恢复了常态,重新睁开眼睛,左右观察,依然是北阳府五潭县的青龙潭水而已。 反手摊开天赐流光镇魂印,一颗黑色珠子从深潭中形成,而后没入其中。 白毛龙女见状,顿时杏眼圆瞪:这厮居然收了青龙潭的“水精”?! 山川河流,经受岁月的洗礼,得天地之造化,总有灵气凝聚。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青龙潭已然灵气十足,而这一份灵气,凝聚出来的精花,便是一方水域的“水精”,其作用跟“山精”类似。 倘若“山精”有山岳之重,那么,“水精”就有水泽之量。 青龙潭及附属湖泊,总计二十四万亩水域,诞生的“水精”,便有二十四万亩之量! 作为湖神,白毛龙女来到此地,也不是没有想过收了此宝,然而缘分未到,自然强求不得。 但是万万没想到,魏大象在此修炼,竟然有此机遇。 更让三公主感觉震惊的是,魏昊手中的那块砖头之中,似乎还有两枚山精。 一枚她不认识,另外一枚,竟然颇有禅门韵味,俨然还有“般若”二字在其上。 待魏昊离开深潭,破冰而出,看到狗子的模样,顿时愕然:“小汪,你又顿悟了?!” 跟着出水的白毛龙女听闻此言,当时自闭。 看着黑狗运转风雷无比自如,有一黑一,她堂堂真龙之身、青莲圣母,居然还不如这条狗…… 239 天资悟性,无关出身 白毛龙女应该羡慕,也应该自闭,因为哪怕她常年征战,也通武略,可真龙天生的风雷,是真的不如眼前这条黑狗。 在她的印象中,她的那些兄弟姐妹,甚至堂兄弟姐妹以及表亲同辈,都没有这条狗来得生猛。 风雷的转换,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而后,三公主便看到狗子一身金光铜皮在狗毛中闪耀,一道道纯青火焰……出现了。 还真是炉火纯青?! 妙目流转着憋闷、抑郁,这也太离谱了!! “汪!” 狗子恢复成小狗模样,却依然有炉火环绕,纯青的炉火形成了火焰带,像是羽衣、霞带,看上去竟是多了一些仙气。 “小汪,你这动不动就顿悟,天资实在是过人啊。” “也是多亏了君子。君子,你可是也有所得?” “哈哈,还真是。你看,这是什么?” 狗眼盯着“水精”,感受到其中的二十四万亩水量,狗子顿时大喜:“这要是突然施展出来,定能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我现在还用不好它,先存在镇魂印中。” “这板砖,是真的越来越大了。” 天赐流光镇魂印,还是一块城墙砖的模样,要是扔到路边,论谁都想不到,这是一件特殊的至宝。 而后魏昊见一旁“巡海夜叉”闭目跪着,好奇问道:“将军何故跪于坚冰之上?” “赤侠公,我非跪坚冰,是跪汪少卿赐教之恩。” “嗯?这是什么说道?” 魏昊有些好奇,于是夜叉就将感悟说了出来,听得白毛龙女娇躯一颤,心道自家的文武,居然都要受人家的培养了。 自己可真是无能!! 好气! 听得夜叉所言,魏昊便道:“说起来,我在府城,认识了一个‘陆地夜叉’,他断臂之后,与我同窗结缘,如今成了小陈宅的‘保家仙’。要说际遇,也说不上好坏。” “噢?不曾想还有同种别族之辈。” 夜叉有些惊讶,神州活动的夜叉不多,盖因夜叉一族就是吃人嗜血好战,乃是天生恶种。 能够不作恶,已经是夜叉三族的奇葩;倘若还要行善,那真是封个罗汉、菩萨当当,都不过过分。 “巡海夜叉”好奇之下,于是打听了一些“陆地夜叉”的事情,魏昊也不隐瞒,前因后果说了一通,一旁龟丞相听得心惊胆战。 虽说知道魏大象跟阴司也有交情,但能从五阎王手里抢人,可真是厉害。 尽管魏昊解释还没有到跟阎王打交道的地步,但龟丞相、夜叉听了,也只当是他谦虚。 “我跟‘五潮传胪’汪相公有个事业,能使非人精灵有个机缘,提升实力,以应不测艰险。算算时间,这光景,我那同窗,应该也有想法跟独臂夜叉更进一步。” 分家之后的陈孟男,日子并不潦倒,他是二世祖,却不是傻子,而且为人一向颇有想法。 以陈孟男的性格,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独臂夜叉一直只有一条胳膊,说不定还会平日里开个荤笑话。 至于独臂夜叉本身,肯定也会心动,再加上魏昊对他有恩,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独臂夜叉都有行动的意愿。 魏昊见“巡海夜叉”心性大增,也不想埋没他的良心、才能,于是便道:“若此间事了,将军不若前往五潮县进修,或者在此等待有缘人,兴许一二年之内,我跟汪公在五潭县这里,也会开设道场学堂。” 这番话说出来,算得上是一个承诺,“巡海夜叉”听了大喜,在东海修行,同样讲究机缘、悟性。 修炼的资源很重要,但上限突破,很多时候看运气。 灵光一现,悟了就是悟了,就仿佛明算科做题,三五年没开窍,突然有一天再看旧时题型,不过如此。 东海能给“巡海夜叉”堆砌的,也只有修炼的环境,以及一定的资源。 如今夜叉缺的,倒不是修炼需要的天材地宝之类。 往常功法使唤出来,也不是不灵光,而是粗浅,照面三板斧过后,后续乏力不说,比拼法力修为,如何是人类修真的对手。 其中的道理,说来说去,还是人类为灵长,这是天生的躯体肉身,就是要比其余生灵要有优势。 夜叉如今明白了修人性,剩下的,就是看缘分。 一旁三公主见了,羡慕归羡慕,也不可能真就因为不舍得而断了自己手下的前程。 倘若魏昊是仇敌,那自然不依,但魏昊有恩有义,她岂能忘恩负义。 于是白毛龙女便一脸郑重道:“‘巡海夜叉’听令。” “属下在!” “待‘五潮传胪’召唤,命汝自行决断,以谋前程,不得犹豫!” “这……是!” 夜叉给三公主磕了个头,然后道,“殿下抬举之恩,末将绝不敢忘!” “不必如此,东海虽大,却未必适合所有人修行。你的机缘既然初显端倪,本宫自然也愿意成人之美。他日你有大神通修成,还记得东海情分就好。” “是!” 见这白毛龙女现在说话一套一套的,魏昊一脸疑惑,心说你这不是挺正常的么?那怎么就以前跟个冰窟窿里捞出来似的? 察觉到魏昊的古怪目光,白毛龙女脸蛋微红,没有跟魏昊说话,而是目光落在了汪摘星的身上。 没办法,这小黑狗操控风雷的能耐,是真的匪夷所思。 更离谱的是,小黑狗还能口吐岩浆、烈焰,倘若再掌握行云布雨,这小黑狗那是真的比龙族还龙族。 “汪少卿,您莫非是天狗转世?” “殿下说笑了,家父乃是普通军犬,祖上不过是看守柴门的土狗而已。” “柴狗之后,竟然有如此神异,汪少卿必为一代神犬。” 所谓“柴狗”,便是土狗家犬,只因诸多人家都是狗舍挨着柴房,又或者直接让土狗睡柴房,所以大夏诸多地方,也称土狗为柴狗。 诗文所言“柴门闻犬吠”,便是“六畜”之一土狗的真实写照。 对汪摘星的回答,三公主殿下明显更加震惊,魏昊一介凡人,汪摘星普通柴狗,却都是神异非凡。 “殿下,悟性这种东西,跟出身并无干系。法宝可以父传子、功法可以老教少,甚至吃喝用度一应资源,都可以传下去,唯独这悟性,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强求不得。” 魏昊猜到了三公主的疑惑,于是多嘴开解,他知道,以三公主的身份地位,以及过去的生活环境、人际关系,她见得最多的,大概就是“老子英雄儿好汉”。 可惜,世界的无情规律,真的不会看你出身,该不给面子,就是不给。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放大到天地这个层面,当真是众生平等。 只是三公主毕竟是出身东海龙宫,她可以轻松地获得修炼的资源,得到护身的宝甲、趁手的兵器、上乘的功法,起步太高,是寻常智慧生灵数百年上千年无法企及的程度。 然而,这不是悟性。 人族厉害之处就在于,或许数以亿计的凡人去追逐修行都是死路一条,最终能够追求不死于人间已经“陆地神仙”,然而时光荏苒,总有悟性超绝、意志恐怖的强者诞生,只要有一个,那么诸多强悍种族堆砌资源的数千年上万年积累,也会被天资碾压过去。 这依然就像是明算科的一切定理、公式,生活安逸之人可以发现,生活困窘之人,也可以发现。 因此,当魏昊一句话道破三公主疑惑的时候,她也恍然大悟,明白了其中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功法、宝物、兵器、财富、坐骑、地位……这些都可以传承下去,唯独天资,不行。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若是早年相识,予必聘魏君为西席。” “我除了算术还可以,其余都一般。” “但魏君知理。” “哈哈。”魏昊仰头一笑,然后冲三公主摇了摇头,“殿下,如果我不是有一身本领,刚才说的话,是找死之言。而我神通强横,别人不管愿不愿意,都会认真听,这时候,道理才是道理。” “唔……” 三公主并不愚蠢,略作思量,微微点头,“言之有理,确实如此。” 想要阐述自己的道理,首先要做的,不是道理变成真理,而是要让自己有资格去说出来,那么就得有一双过硬的拳头。 一可以避免有人让自己闭嘴,二可以让别人认真听。 龟丞相在一旁也是微微点头,心中更是赞叹道:魏大象的确厚道,换作旁人,必不会如此提点殿下。 类似三公主这种含着金汤勺长大的,现如今家中出现了重大变故,那么歹人见了,肯定把她从小糊涂蛋培养成大糊涂蛋,之后慢说什么家资,肉身魂灵都会被哄骗一空。 说话间,忽然北方出现十数道流光,宛若流星一般璀璨,魏昊见状,顿时好奇道:“好家伙,真是阔气,竟然御宝飞行,这法力真够绵长雄厚……嗯?” 习惯性运气于目,一双异瞳看得真切,除了法力修为流光溢彩之外,那青色的官威气韵,相当的厚重。 “官场中居然多了这么多‘人仙’?” 有道的修真,都可以称作“人仙”,更何况这些人都能御剑飞行御宝飞行,实力绝对不低,跟徐宜孙单挑不成问题,扔随便哪个府城被人捧成“真人”“仙人”也是轻轻松松。 但是,官场不行。 至少……原本是不行的。 “小汪,令尊在边军服役时,好像也没听说哪个官吏修法术御敌吧?” “国运未衰之前,何须什么粗陋道术。” “御剑飞行……应该不算粗陋道术吧?” 魏昊眼神凝重,显然,这些突然出现的修真官员,肯定是为了五潭县的某些事情而来。 这里,除了自己玩了一出“打草惊蛇”,好像也没有别的大动作吧? 县令周道海官声一般,又是个明哲保身的主,肯定跟他无关。 若如此,那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是,自己并没有暴露。 “如果说要保护财货,也不至于需要十几个御剑飞行的高手。可见,很有可能是几件事情一起做了。” 魏昊言罢,手一挥,剑囊中祖传宝刀入手,“小汪,随我拜访周县令。” “君子,这是为何?” “世人皆知朝廷命官不能修长生,如今十几人飞行入城,必是修炼道术的妖人……” “……” 240 直接上 默认对方是来找茬的,魏昊给狗子套上一层九馗龙皮甲之后,打了个唿哨,天空中传来一声燕啼,很快,魏昊双目借住燕玄辛视野,将整个五潭县一览无余。 “一共十三个,都有御宝飞行的能力。” “为首者径直去了城西,看来,跟李墨是认识的。” “官威虽然并不炽烈,但是青芒如甲,可见才能是有的,而且是五六七品的武官。” “十三个人,七个用刀剑兵器,六个用其余宝物。” “能杀,问题不大。” 言罢,魏昊双目紧闭,对白毛龙女道,“殿下,我去杀几个人,你呆在这里,不要走动。” “我也去!” “你现在不止是‘鲸海三公主’,还是‘青莲圣母’!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想要让五潭县的百姓,看到你在大开杀戒吗?!” 魏昊双目圆睁,“好好做个福神吧!” 白毛龙女正待继续争辩,魏昊已经一跃而起,片刻,竟是身上套了一件早就变了模样的乌鱼甲。 “这人真是讨厌!!” “殿下,可不能这么说啊,赤侠公也是一片好意。” 猛地一哆嗦,龟丞相赶紧道,“十三个‘人仙’,要是法宝了得,杀个妖王根本不算什么。想那徐宜孙,才多少年的道行,但有一张法网哪家妖王见了不绕道?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殿下如今是本地福神,何必打打杀杀犯险。” “他便是小觑我的能耐!” “殿下此言差矣!” 夜叉也赶紧道,“赤侠公对谁都这样。” “……” 还别说,龟丞相苦口婆心还真不如夜叉这句扎心的话。 想来“巡海夜叉”的三叉戟用来扎人扎鱼得心应手,如今扎心,也是熟门熟路。 而此时,以“李管家”在五潭县行动的夏邑九重仓仓监李墨,看到大张旗鼓而来的南芒剑宗十三人,面露不悦。 “你们飞遁而来,如此招摇过市,是唯恐暴露不了本官的行藏吗?” “李仓监,如今已经暴露了‘化龙纲’,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我等现身震慑,如此,不管是何人在暗中行事,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 为首者言语自信,李墨眉头微皱,但想了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微微点头,然后道:“你们这样大张旗鼓,必然惊动周道海,接下来怎么应对,你们心中有数?” “我等奉命督办大案,地方自当予以配合。周道海此人一向谨小慎微,他不是汪伏波,可不会据理力争,而是都不得罪、置身事外。” 三言两语,就将合适的理由拿了出来,李墨挑不出毛病,只好道:“便怕招惹大祸,北阳府这里,精灵已经不比别处那么好糊弄。” “噢?” 听到此言,南芒剑宗的人都是眼神露出了讶异,甚至有面面相觑的举动。 其中两人更是泛起了嘀咕:“太师叔的推算,真就这般精准?” 李墨假装没听到,跟南芒剑宗的人解释道:“‘金宝楼’原本收割了大量‘香火’,已经可以制定神册的地步,可惜,功亏一篑,被那魏赤侠搅了局。” “李仓监可真是好魄力,为朝廷分忧不说,国运衰退之下,还能削弱非人妖异的实力,当真是国之栋梁。” 南芒剑宗的人这一通马屁,可不是乱拍的。 因为“金宝楼”没被人蛮横掀翻之前,那是金银财宝、香火福缘双重收割。 诸多弱小精灵为了报恩,几乎都做出了人类都不可能做出的事情。 其中大量残疾的“保家仙”,并非是靠外力杀伤,而是自己主动把福缘凝聚在了某个器官中,眼耳口鼻四肢尾巴翅膀……全都可以。 一个“保家仙”跟人类的十年缘分,或许就如此简单粗暴地封印在一只眼睛中,然后,出卖给“狸员外”。 而“狸员外”,再通过特殊手段,将这些东西汇聚在一起,自有高人可来炼制特殊的法宝。 南芒剑宗的人听到“神册”二字,就立刻明白是有大人物想要炼制类似上古圣王号令山川神明的“封神地书”。 哪怕是天生神明,有调动天时气候之能,也会遭遇“封神地书”的克制。 一根竹简木牍拿出来,封号刻录,四方生灵死灵只要听到,便认为封号的过程已经确立。 随之而来的,便是众生的意志加身,除非是神仙之才,否则,多半就会为上古圣王镇压。 帝禹建大夏朝时,有诸多大神不服,帝禹都没有用什么气力,不过是“封神地书”上添了几笔,册封了一地风神,然后昭告天下,那“风神”犹自妄图反抗,不听帝禹号令,最后的结果,不过是隔着万里之遥,就被帝禹一笔定罪,斩杀于人间。 如此至宝,肯定会有人想要有样学样。 可惜,“封神地书”之后就消失不见,也没人可以推算出它到底去了哪里。 南芒剑宗毕竟“根正苗红”,对此也是相当的熟悉,听闻“神册”,都是眼睛放着光。 不需要“封神地书”那么厉害的宝物,但有万分之一的威力,也就足够了。 现在人间即便有大神,不是被封印就是被镇压,要不然就是被人祖人皇打破了胆的丧家犬,甚至有的直接就是人祖人皇的忠犬,不出来帮忙维持人间秩序那就不错了。 他们修炼的法术神通,也跟功行有关,若是一方非人精灵弱小,收割起来肯定也容易。 倘若不收割,拿来当做保护宗门的守护灵,也是功行。 出来之前,这十三人都曾问过宗门中最擅长卜算的前辈,便知道东南精灵多是变得脆弱不堪。 原本也只是将信将疑,现在便知道,原来是李墨在背后搞鬼。 不过,正如李墨连道可惜一样,他们听说收割来的福缘又没了,顿时眼热不已。 若能收为己用,到时候控制诸多精灵鬼魅,都不需要消耗什么法力。 一言既出,古灵精怪尽出,再辅以宗门阵法,必然是威力无穷。 “二师兄,兴许咱们此行,能跟旧年般若寺一样,得了‘持戒骷髅大将’出来。” “李仓监已经说了,那些精灵已经不再好糊弄,想必是有了警惕。” “谁知道此人言语是真是假,咱们杀了那个魏大象之后,便在此地逗留几日,说不定就有收货。” “我觉得那个魏大象,怕是没那么好杀。他的传言,现在真是越来越夸张……” “二师兄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师兄弟十三人,便是三套阵法,慢说什么妖王,就是‘陆地神仙’一般的老妖王,也能斗赢。” 二师兄不置可否,只是皱着眉头,“能打断龙神的一只爪子,这种人,没那么好对付的。” “没有人祖相助,他什么都干不了。” “也许吧……” 南芒剑宗的人暗自沟通,李墨见状,心中顿时猜到他们在犯蠢。 这些因为前人功行而诞生的宗派,大多数都是空有一身道术却施展不出。 国运强悍的时候,这些“人仙”跟街头算命混口饭吃的,区别也不大,也只有去了人迹罕至之地,才能飞天遁地,仿佛无所不能。 然而只要越界,国运镇压之下,遇上“国运化身”脾气不好的时候,两爪子下来就死了。 身死道消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终于等到了国运衰退,甚至还等到了“国运化身”兵解,他们怎能抑制澎湃的心情? 李墨甚至能够猜测,这眼前的十三人中,别看都是年纪轻轻,搞不好多是驻颜有术之辈,年龄可能都是两三百岁开外,幼年兴许还听过帝禹的圣音。 在国运衰退之前,李墨眼中的各种道人,都不过是痴长几十岁,空活几百年的废物。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时代变了,李墨自然也不会将鄙夷表露出来。 甚至,以后自己也会跟眼前这些人一样,开启修行的道路,追求长生的可能。 正当宅院内外还在互相认识,却听外头传来了热闹动静,似乎是有人在开道。 县令大老爷的仪仗,该有的派头还是有的。 围观的百姓被清退,诸多店铺宅院,都被勒令关门。 大老爷坐着马车,缓缓地到了宅院外,同时跟着来的,还有两班衙役,以及曾经援助过五潮县的一个百户官。 “嗯?” 感觉气氛有点奇怪,南芒剑宗的大师兄眉头微皱,“这周县令带着兵马前来,应该不是要拜访李仓监吧?” “周道海并不知道本官在这里。” 李墨忽然感觉袖口中有东西微动,然后面色淡然地拱了拱手,“本官不便暴露,就先行告退。” “李仓监又是何必,不若亮出身份,那周道海见了,自然知难而退。” “还是不必了。” 言罢,李墨拱了拱手,“告辞。” 随后李墨退到后堂,进入卧室,打开了地道,然后钻入其中。 进去之后,袖口中爬出来一只金甲虫,闪闪发光,照亮了黑暗的地道。 “发现了什么?” “杀气!非常重的杀气!” “如果是杀气,本官应该能察觉到。” “不,不,不是普通的杀气,人类应该难以察觉……” 金甲虫瑟瑟发抖,“他是来杀人的,杀气也是盯上了那十三个人,但是,这只是刚好那十三个……是人。” “嗯?!” “换成别的,也是一样。他已经给要杀的目标‘定罪’,是不是人不重要,这种杀气,无关于仇怨利害,人类很难察觉。” 虫儿说得紧张,然而李墨更加紧张:“魏昊!魏昊来了!就在外面!” 这一刻,李墨顿时震惊了:“他要杀了那十三人!他要杀官!” “快走!快走!我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气势!他在酝酿一击!” “走!” 李墨立刻伸手咬破手指,一滴血落在金甲虫身上,虫儿立刻膨大了许多,然后让李墨骑在自己背上,翅膀震动,整个地道都是风尘。 一路狂飞,几个呼吸就已经到了城西的城墙边上。 心脏在狂跳,李墨难以置信,在他们准备算计魏昊的时候,这个家伙竟然主动找上门! “我明白了!” 李墨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手下那些护卫,那些高手,那些有着千牛卫身份的暗哨明哨,是被魏昊掳走的。 胆大包天! 然而李墨却不敢回头确认,任由金甲虫带着他顺着地道再飞二十里。 这些地道并非全部都是人为挖掘而成,其中有一段原本是地下水脉,但被两头截断,水抽干之后,便改造成了地道。 一路到了五潭县以西的“白虎潭”,李墨这才从一处小树林中钻了出来,而后立刻化妆,又将金甲虫收回袖口,然后才前往“白虎潭”的湖神庙而去,那里,有个码头,可以坐船横渡“白虎潭”,然后从“白虎潭”的一条水路向北,进入大江。 “难道,他眼睛瞎了,没看出来那十三人已经是武官身份?” 李墨如是猜测着,但是他觉得自己真是犯蠢,居然开始寄托于敌人的无能犯错上。 在宅院外,魏昊当然不可能认不出青色官袍,恰恰相反,他还对周道海道:“县尊,这些人果然都是身穿官袍,也都是朝廷命官。” 周道海脸色一变,当即呼喝起来:“尔等莫不是假冒朝廷命官——” 听到周道海这么喊,魏昊顿时心中好笑,暗暗道:这个周道海,还真是会做官。 都这个时候了,还琢磨着和稀泥。 可惜,周道海的出口提醒就是白痴行为,对方难不成还能真的承认自己是冒牌货? 承认了还是有罪,魏昊一样抡起砍刀砍。 不承认…… 不承认那就更好了。 和魏昊想的一样,周道海这么一问,直接让那十三人哈哈大笑。 为首一人忍俊不禁,上前抱拳道:“周县令,我等乃‘上内侍监’所属大内侍卫,原先都是大明州南芒山镇将。” 说罢,几人亮出了腰牌,本以为周道海会识相,岂料周道海脸色大变,然后神色复杂地看着一旁身穿披坚执锐的护卫。 南芒剑宗的人一头雾水,也都顺着周道海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护卫一身黑甲,手持钢刀,后腰似乎还有个大匣子。 这护卫身材魁伟,站在那里毫无生气,若非他们目光看过去,甚至下意识地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而现在看过去,仔细打量起来,才觉得有些古怪。 明明此人只是站着,却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错觉。 就像是……平湖现惊雷! 南芒剑宗的人愣神了一下,便听周道海大声道:“大夏律,为官者不可修长生之术!尔等藐视国法,还不束手就擒——” “嗯?!” 为首的大师兄顿时皱眉抱拳道,“周县令,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多事之秋、国难当头,朝廷选材自然是不拘一格。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只要能扶持夏室,就算会些许长生道术,也无不可。再者,我等乃是‘上内侍监’所属,周县令虽然是五潭县一方父母,却也不能越权行事。须知道,我等皆是六品镇将,论品级,还在周县令之上……” 一番话说得周道海面红耳赤,又羞又臊,他本就害怕,不想惹事。 可魏昊突然现身,他又有什么办法。 对面说此一时彼一时,他周道海是文盲不知道是怎地? 你此一时彼一时,魏大象难道就不是?! 这凶人连中官都敢斩啊,而且在“画皮小筑”叫骂太后的话,听到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结果有人检举吗?! 没有! 整个北阳府甭管喜欢还是厌恶魏大象的人,也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在说“干得漂亮”。 没别的意思,就是显示一下自己跟魏大象一样刚直不阿。 风骨,就是这么硬。 周县令寻思着自己也就是过来假装硬一下,结果对面十三个蠢货真不知道是从哪个山沟沟里出来的,他都这么提醒了,居然还这么狂。 他周道海只是因为魏昊在一旁不得不假装硬,这十三个倒好,是真的硬! 周道海眼睛微微一闭,然后露出一个苦笑,顺便向后退了一步,对魏昊小声道:“这……” “县尊。” 魏昊不等周道海说话,先行开口道,“县尊乃是五潭县县令,秉公执法、刚直不阿,百姓交口称赞。今日面对骄狂权贵,亦能无所畏惧,前来对峙。如此精神、风骨,堪称五潭表率……” “呃……” 嗡!! 一声刀鸣,魏昊双目看着前方:“今日,闻五潭有知法犯法之豪强,愿助一臂之力……斩之。” 话音刚落,魏昊一刀斩出,那十三人浑身爆发出赤色光芒,顷刻间挡住这一道斩击。 十三人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一切来得太突然,都来不及反应,若非下山的时候,早就在身上寄存了一道护身符,只怕现在已经都被斩成两截。 “杀!!” 一声令下,大师兄率先仗剑,正待施展手段,却愣了一下,周围房屋街道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都不见了。 然而顾不得那么多,剑气如浪潮,一道道刮向魏昊。 站在大街中的魏昊只是握着刀,一动不动,任由这些剑气击中自己。 嗤嗤嗤—— 剑气非常凶猛,街道被瞬间轰成了齑粉,只是烟尘滚滚之后,有些屋舍又重新恢复了原貌。 不过十三人都没注意到这些,而是盯着魏昊。 只因魏昊身上……全然没有一点伤痕。 “太弱了。” 魏昊一脸失望地叹了口气,“跟刮痧一样。” “狂妄!!” 大师兄一脸怒容,“都小心些,这厮比传闻中还要厉害!!” “是!大师兄!” 十三人都是严阵以待,甚至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七人,一个六人,各有变化。 魏昊只是瞄了一样,就察觉到七人分工明确,应该还是暗合北斗七星的旋转变化,并且这七人都是掌握兵器,或刀或剑,皆是杀伐利器。 另外六人就有些奇怪,第一个手托古灵精怪的小娃娃,第二个手持玉如意,第三个捧着一颗寿桃,第四个胸前挂着一个算盘,第五个双手攥着一根船桨,第六个则是腰间挂着一枚古怪将印。 魏昊有些好奇,气定神闲地对那六人问道:“他们七个照着北斗七星来的,你们六个,又是什么说道?” 241 人祖血脉,照杀! “废话少说!!” 七人持兵器并不盲动,而是快速四散,但是魏昊一双异瞳运转,看到他们互相之间,竟然有一道道法力纽带存在,随时可以呼应。 魏昊尝试甩出一枚飞刀,一人没反应过来,但是另外六人手捏印诀,便将此人拽走,飞刀直接射了个空。 而另外六人也是如此,为首之人一声大喝,手中的福娃娃双手一拍,魏昊竟是感觉到自己身上少了许多气韵。 “嚯……” 魏昊站定不动,“你这小娃娃,是什么精灵?居然能减弱我身上的福气。” “不妙,不妙,不妙呀~~” 那福娃娃原本还挺高兴,听魏昊这样一问,当时就吓得哇哇大叫,“大明司命,大明司命,这人能察觉福气变化,不好打,不好打,快走吧,快走吧。” “别急!” 六人中的为首之人将福娃揽在怀中,却也不敢有所动作,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可一时间说不上来。 刚才魏昊的一刀,将护身符都砍了出来,而且不是一人,是十三人! 长老赐下的附身符,能挡地仙手段。 照理说在人间行走,什么妖王都不用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的情况太过诡异,魏昊砍了那一刀之后,居然就任由他们攻击,仿佛全然没有感觉一般。 不对!很不对! “大师兄——” 大明司命突然发现了,他们十三人,一开始都没有去想全体被砍出了护身符这件事情。 都是下意识地认为自己护身符保了命,没去多想十三人都被砍了出来! “八师弟,什么情况!” “大师兄——” 大明司命嘴唇哆嗦着,他看着魏昊,想要传音入密给大师兄,却嘴巴翕张直接开口道,“我们求饶吧大师兄,这人一刀砍破我们十三人的护身符,那必然是地仙修为!” “住口——” “放屁!” “老八,你疯了!” “未战先怯,八师兄你怎么回事!” 手捧玉如意的一人顿时眉头紧皱,然后捧着如意说道,“如意如意,随我心意……” “快快显灵!” “????” 那人被这一句话惊得满头雾水,却见魏昊笑脸盈盈,“这话我熟,没想到搁这儿还能听到。” “……” 那人搓着玉如意,脸上本来带着自信,然而随后神色凝重起来。 魏昊更是微微点头:“不错不错,刚才是福气,这次是官威。你这玉如意,是个好宝贝,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败坏一个人的官声,可以说是阴人神器。我要了。” 手一伸,魏昊隔空一抓,竟是将玉如意抓了过来。 那人来不及反应,当场双手震断,浑身战栗。 拿住了玉如意之后,魏昊扫了一遍,立刻发现了其中的种种禁制,手法不但精妙,还难以破解。 不过魏昊也没打算破解,手掌发力,直接将玉如意捏爆,里面一颗“智珠”缓缓悬浮,便是这宝物诞生的灵性。 魏昊将这“智珠”收走,剩下的玉如意碎片,直接扔到地上,脚随意扫了扫,将这些垃圾扫到了一旁。 噗——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刚才还在搓玉如意的家伙,竟是直接口吐鲜血,不多时就七窍流血,直接瘫软在地。 “九师弟——” “九师兄!” 十二人神色凝重,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骄狂。 然而魏昊根本不理会他们,指着手捧寿桃的那个俺喝道:“你又是什么神通?” “你想干什么?” 手捧寿桃那人神情一滞,警惕地盯着魏昊。 “福缘、官威……福禄寿?那你的神通,应该就是‘寿数’。” 魏昊这下重新审视着六个人,“看来,的确是有些门道。多嘴问一句,是李怀柔派你们来的吗?” 十三人一言不发,神情越来越凝重,魏昊见状:“既然你们不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狂妄!!” 为首之人突然出手,魏昊隔着一段距离,然而这一剑,一剑便是咫尺。 嗤!! 剑气贯穿魏昊,然而魏昊却依然站定不动,而后,在十三人身后,传来了魏昊的声音:“这一剑有名堂,堪称‘咫尺天涯’,我要是人在千里之外,你们也一样能够击中。了不起,这是谁创造的剑法?” “什么?!” “不可能!!” 一人大叫,“大师兄,这不可能!!” “只要还在人间,只要被记住相貌,这是避无可避的一剑!这是人祖传下的功法——” “嚯……” 魏昊越来越有兴趣了,居然是人祖创造的功法,传下来之后,被人改成了一种剑法,威力非常惊人。 所见所想,千里万里,剑气贯神州! 剑气如龙,出则必中! 可惜,魏昊莽归莽,从来都是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极限。 从砍出第一刀的瞬间,他就使用了“掌中都城”。 他在人间,又不在人间。 夕少君地仙修为都扛不住,何况是这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 “看来,是要用些手段,你们才会老实一点。” 魏昊面色淡然,掌心一团湛蓝焰火突然出现,随手一撒,火苗瞬间化作无数火星,仅仅是溅射到十三人身上,立刻让他们痛得连忙退避。 这并非是肉身的炙烤,而是法力被灼烧,只是一瞬间,十三人都是脸色惨白,已经出现了神魂受损的迹象。 尽管他们迅速服下了丹药,缓解了情况。 可是下一刻,魏昊已经到了玉如意被毁的伤员身旁,一脚踩住了他的头,然后冷冷地盯着剩下十二人:“谁派你们来的?是不是李怀柔?” “九师弟——” “九师兄!!” 魏昊伸出第二根手指,“我再问一遍,谁派你们来的?” “大师兄!!” 几人锐气尽失,但并没有完全被魏昊吓退,魏昊略微一想,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想必,这些家伙离开师门的时候,应该还留有保命的手段,或者遭遇生死大难的时候,长辈能够救援。 “真是可惜……” 魏昊冷笑一声,脚上轻轻发力,“咔嚓”一声响,脚下的人头已经骨裂,惨叫声传来,无数剑气而随之爆发。 十二人手段尽出,魏昊从中看到了大量以前没有看到过的手段。 北斗、生死、阴阳、福祸…… 七人的杀伐阵法,一切目的都是让敌人死。 然而另外五人的残缺配合,依然保持着旺盛的生机。 生死相依的手段,两者结合在一起,又能互相促进,一般妖王,来了的确只能死。 哪怕是“巫三太子”那只狡猾的水猴子,恐怕也扛不住这帮家伙的奇葩手段。 一个照面把自己的福气全部阴走,过往的威名也能减弱,使得交战时,己方不会畏惧。 福禄寿三样,就已经可以将一代妖王的威慑力削减到普通大妖的地步,而那六个家伙,还剩三个呢。 魏昊竟是有些欣赏起这些家伙来,想自己带个辅助,无非是个管饭的婆娘,后来也只是多了个回血的。 这帮家伙七个主攻,六个辅助,要不是自己胆大心细,还真不好搞。 “九师弟——” 魏昊手持钢刀,刀罡斩出,同样也不含糊,双方没了试探,直接豁出去打。 双方斗作一团,魏昊正好借机熟悉“人仙”的打法,跟妖魔鬼神打得次数太多,都快忘了跟人打是怎么一回事了。 “魁一!” 奇怪音节响起,魏昊眼中明明还是七人的阵法,可是感觉到的,却是别样意味。 就仿佛,有个无形的强者,通过七人的阵法,斩出了一剑。 这一剑,叫作“魁一”。 轰!!! 魏昊整个轰飞,两岸街道的屋舍被撞出大量的坑洞。 房倒屋塌,七人各持刀剑,化作七道流光,直接追着魏昊而去。 “杀了他——” 杀意越来越炽烈,七人的愤怒被彻激发出来,这个家伙的狂妄,真是让人厌恶。 凡夫俗子,怎敢挥刀反抗!! “为何杀我?” 魏昊从废墟中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我有何罪?” “逆天而行!当诛!!” “那么,我又逆了哪里的天?” 魏昊再问。 不慌不忙,甚至还擦拭了一下手中的祖传宝刀,轻轻一弹,刀锋震颤,发出“嗡嗡”声。 “以下犯上、以武犯禁、以暴制暴……你已经铸成大错——” “原来如此……” 魏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忽然将宝刀入鞘,然后微微抱拳行礼:“如此,却是魏某无知有过,合该引颈就戮、自裁以谢天下。” 言语平和,却让七人更加的暴怒。 嘲讽,这是最嚣张的嘲讽! “魁二!!” 又是一道剑气,更加的凶猛,更加的犀利。 魏昊观察着其中的变化,赞叹不已,人祖传下了功法,后人改良成了高明的剑阵剑术,还引入了北斗星辰的韵味,可以说是师法天地,而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后人比前人强,这才是正道。 可惜,正人用邪法,其邪也正;邪人用正法,其正亦邪。 轰!! 魏昊被结结实实击中,七人顿时大喜,立刻分离楼阁屋檐之上,目光冷冽地盯着魏昊:“魏昊!你大逆不道,诽谤圣母皇太后,又以武犯禁,对抗天庭,更不敬鬼神仙人,已经是人间魔头。我等身负皇命,自当斩妖除魔,换人间一片清明!你,还有什么遗言?” 烟尘之中,传来瓦砾碎屑的松动声,而后,魏昊的声音又响起:“我有举人功名,就算要杀我,也该明正典刑,有司会审之后,是秋后处决还是公开斩首,总得有个流程吧,不然,我不服。” “你不服?!你怎敢不服?!皇权天命,岂有你不服的资格!!” “难不成,我连不服都不行?” 魏昊的声音依然平静,七人更是暴怒,七人的声音汇聚成了一个声音。 这是杀人的声音。 北斗的声音! “你已经罪无可恕,跪下忏悔,兴许你的魂魄,还能在地府重修!不要自误!” “地府啊……” 魏昊突然有些感慨,“你们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想起来,去地府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死一下。” “……” “临死之前,我还有一问。” “哼!死到临头,已经没有任何资格提任何要求,你,死有余辜!” “唉……” 魏昊叹了口气,“也是,有些时候,还是死了方便。” 言罢,魏昊从烟尘中缓缓走出,手中拎着一柄马槊,锋刃如玉如琉璃,论谁见了,都会被吸引。 “大师兄!!” “魁……” 一切就像是静止了一样,只有刹那,刹那之间,魏昊的马槊只是随意一扫,七颗人头飞起。 为首之人话都没有说完,酝酿的招数“胎死腹中”…… “这世道,我以武犯禁,有错?” 魏昊扛着马槊缓缓向前,伴随着人头落地,立刻血雨喷涌。 七具尸体倒地的瞬间,整个城池突然摇晃了一下,一种神秘的力量,似乎要破开“掌中都城”,可惜,没有成功。 “空桑城——” 一个声音传来,魏昊听得清清楚楚。 “大师伯——” 余下五人顿时大喜,听到这声音之后,竟然无比兴奋。 “大师伯来了!” “大师伯在哪里?” “不对!不对!不对——” 抱着福娃娃的大明司命突然叫了起来,“我们不在五潭县中!我们不在!” “大师伯的声音来自天外!来自天外!” 很快,五人感觉到远处的打斗声突然消停了下来,他们刚才听到了大师兄的胜利宣言,本以为是魏昊已经伏诛。 然而现在大师伯的声音来自“天外”,这就瞬间出了大问题! 他们身上除了护身符,还有一道保命的秘宝,只要出现生死大难,就会触发。 而这时候就会有南芒剑宗的前辈高人出手护持,保命回山。 这一次安排的是大师伯,可大师伯,竟然声音来自“天外”。 很显然,大师伯并没有飞升,那么只有另外一种可能,他们被隔绝于人间。 “大明司命,大明司命,快逃,快逃吧……” 福娃娃在那里央求着,因为它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远处的烟尘中,有一道冲天烈焰正在形成,这烈焰形成了一个巨人,无比高大,法天象地! “八师兄!怎么回事!” “小福很害怕,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师兄他们不是赢了吗?” “不!没有!” 咚! 一声巨响,整个大地都在摇晃。 咚! 五人东倒西歪,完全站不稳。 很快,一个巨人大踏步走来,五人看到巨人的面目,直接惊呆了。 “快跑——” 那巨人,竟然是魏昊!! 怎么可能! 他不修法力,如何能够法天象地! 遁光四散,一口气遁走千里,这才有人松了口气,脖颈上挂着算盘的一人看了看左右无人,顿时拨打起了小算盘,然而才拨弄了两下,直接色变:“算不出?!” “生机呢?!生机呢?!” 忽然,他感觉头顶一暗,抬头看去,一只巨大的手掌,直接拍了下来。 还想遁走的时候,却被巨掌捏住,不等他求饶,巨掌只是轻轻一捏,此人直接成了一堆烂肉。 咣!!! 整个天地又摇晃了一下,魏昊冷笑,他知道,这是保命的手段,这些傲慢之徒的长辈,想要破开“掌中都城”,可惜毫无办法。 “空桑城——” 又是一声大吼,终于,“天外”传来了话:“还请放过南芒剑宗的弟子!他们都是‘燧人氏’之后——” 魏昊一愣,也不理会,随后抬起脚,将原本受伤躺在地上的家伙踩成了肉糜。 咣—— 天地再次摇晃,然而魏昊能感受到,这是无能狂怒。 能奈我何—— “那是‘大明氏’血脉!你怎敢屠戮神仙种子——” 怒吼声不绝于耳,不仅仅是“空桑城”中,便是五潭县四周,也能听到这种犹如仙人贬谪的吼声。 仿佛仙人下一刻就要施展神通,惩戒万物。 剩下那些自以为远遁千里之辈,发现了一处可以休息的屋舍之后,顿时隐藏其中,打算过段时间离开,然而进入屋舍之后,才发现似曾相识。 刚才好像就是从这个地方离开的?! “啊?!” 惊慌失措之间,赶紧夺门而逃,然而到了大街上,便看到了一颗有一颗人头。 “大师兄——” “二师兄——” “怎么会这样?!” “我怎么还在这里。” “我不是应该……” 嘭!! 一巴掌扇了过来,拍在地上,直接将他拍成了肉酱。 魏昊毫不留情地杀光了这十三人。 整个“天空”都在摇晃,他能感觉到每死一人,就会有一柄飞剑袭来,然而破不开禁制,也是白搭。 “呵……” 轻蔑地看着那些血肉尸体,魏昊一个念头,再度出现在了五潭县的街道中。 同时,掌心一翻,对着“掌中都城”说道:“我不放你们的魂魄出来,你们也别想被自家师长接走。现在,你们十三个可愿意老实交代,是谁指使你们前来的?” 魏昊手中“空桑城”中,十三个魂魄顿时显现,他们现在彻底惊慌失措,终于明白自己何等的愚蠢,只是一个照面,其实就已经稳稳地落在了对方的算计中。 传说,魏大象是个莽夫。 的确如此,传说是真的,哪怕明知道他们是人祖血脉,他也照杀不误,全然没有任何犹豫。 但是,魏大象绝不仅仅是个莽夫!! “大师兄……” 十二人眼巴巴地看着为首之人。 此刻,魂魄摇曳,若是不能早早被长辈护持重修,就只能去地府报到,或者……变成孤魂野鬼。 认栽。 很显然,这个大师兄是个极为骄傲的人,他想不通,完全不能理解,魏昊这等粗鄙愚昧的乡野村夫,为何会强到这般地步!! 他不服! 这不公!! 上苍难道不知道,他是人祖之后吗?! 怎会让区区一个凡夫俗子,有着如此惊天伟力,杀他们如杀鸡! 他愤怒! 他仇恨! 一定要报复回来! 一定! 终有一天,要将魏昊挫骨扬灰、碎尸万段,之后让他灵魂遭受无数次煎熬,人间地狱才是他的归宿! 大师兄咬着牙,艰难地闭上了眼睛,他没有说话,却也是默认了投降。 另外十二人顿时大喜,其中一人立刻高声喊道:“是‘上内侍监’副总管宫举人,委托我南芒剑宗,前来杀你……” ========= ps:这几天是真的忙,更新量估摸着后天才能上去,实在是抱歉,还望见谅。 242 周道海误上贼船 “宫举人?” 魏昊掌托空桑城,然后扭头看着一脸惊骇的周道海:“县尊,这个宫举人,怎会愿意去‘上内侍监’做个阉人?” “大象,大象,他姓宫,名举人。诨号‘宫四’,乃是大内有名的恶狗啊。”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刚才还在这里的十三人,一个照面,就彻底不见了。 同时魏昊掌托一个奇怪的东西,里面居然传来了声音。 周道海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到,刚才一刹那,肯定在斗法。 甚至整个五潭县,都遭遇了恐吓,若非护城国运还在发挥作用,他身上的官印差点情不自禁飞出去。 如今整个五潭县周围,已经是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似乎是有人在发泄愤怒。 “好大的狗胆,竟敢以举人为名!” 忽地魏昊一愣,“宫举人?泮学成?原来是这人。我刚才差点忘了。” 沉吟了一会儿,魏昊开始重新复盘过去一系列事件中的参与者,泮学成这个中官,是他在“画皮小筑”杀了的,随后的线索,一路摸到了门下省侍中李怀柔那里。 又从李怀柔反推九重仓仓监李墨、千牛卫镇抚使李大辟的关系,此时,突兀的冒出来一个“宫举人”,似乎并不姓李,差别有点大。 可是魏昊不信,到了李怀柔这个级别,偷偷地在内侍中安插耳目眼线,这是必然的操作。 宫举人一个“上内侍监”的副总管,级别刚刚好。 最重要的一点,宫举人跟南芒剑宗的交易,能够掩盖朝臣跟江湖宗派的勾结。 而宫举人一个皇家忠犬人设,是经历过时间考验的,连五潭县县令周道海都认可,京城相公们,自然感触更深。 所以,宫举人不管怎么跟南芒剑宗接触,又承诺了什么,用了什么说辞,一切,都可以推脱到为“二圣”办事上。 合情合理,谁也无法挑刺。 因为不可能一头扎入宫举人的内心世界去拷问。 即便有这样的法宝,也不会用在“上内侍监”的大太监身上。 这有藐视国君的嫌疑,强行推动这样的做法,无非是给皇家难堪。 万一大太监出来办的事情,比较见不得光呢? 顺着这个逻辑反向思考,魏昊大胆猜测李怀柔肯定也会利用人们的惯性思考,甚至南芒剑宗的人本身,也是一无所知。 就跟魏昊当时在空桑城中询问时,并没有察觉到这些家伙的情绪波动,这就说明,他们的确不知道有李怀柔的存在。 或许还会一头雾水,当朝相公,怎么可能跟阉竖勾搭在一起。 内官、外臣、江户、妖魔…… 甚至隐隐约约还跟天界带着一点干系,李怀柔这样的实权重臣,几乎可以说掌握着整个大夏朝的一切政策决议。 当一个决策不符合需要,完全可以退回中书省重新决议。 唯有侍中李怀柔签字盖章之后,一个决策才能交由尚书省执行,而后分发各部操作。 所以只从业务量上而言,李怀柔只要拿捏住重大决策,几乎就能很轻易地左右朝政。 假如大夏朝还在有序运转的话。 很显然,大夏朝完蛋已经是时间问题,那么以李怀柔的智慧,魏昊默认他是天下第一等聪明人,又已经露出了马脚,不是什么大忠臣,其行为逻辑,必然就是一切都为自己的利益。 想明白之后,魏昊不去理会宫举人为什么不姓李,也不去想宫举人到底有什么办法跟李怀柔联系。 他默认宫举人就是李怀柔的人,剩下的,就是找出其中的一切似是而非的证据。 只要像,就可能是佐证。 “李墨、李大辟……” 魏昊缓缓念叨着,将所有的要素都在脑海中铺陈。 皋陶氏、理官、五刑、五教…… “五刑,墨、劓、剕、宫、大辟……” “宫四……” “李墨、李大辟、宫四……” 重新组合排列之后,魏昊眼睛一亮。 宫四,五刑中的第四个刑法,不就是宫刑吗?! 看似巧合,但凑在一起,就不是巧合。 更何况,魏昊也没想过巧合不巧合的事情,他默认李怀柔有罪。 而且已经有了大量的线索。 剩下的,就是怎么在夏邑砍死他。 只怕没那么容易,一个县令的“乾坤一掷”就那么难以对付,侍中的国运神通,只会更恐怖。 对应到传说中,应龙也只是人皇之臣,而应龙横扫所有龙族。 现在的一切真龙族裔,都是应龙的手下败将,传说中的四凶,有诸多版本,但诸多版本中,大部分都有应龙爆杀的记录。 少则一个,多则全部。 人皇麾下第一战神。 自己对付一个“济水龙神”,拼了老命,也只轰断了一只龙爪。 这种货色,在曾经的应龙面前,或许就是蚯蚓一般的虫子,一口吃掉,大概也是跟吃辣条差不多。 魏昊不得不把大夏朝的重臣能力,不断地拔高。 妖怪们使唤不出来的“神仙一击”,或许重臣有办法用一种特殊的方法使出来。 要是这样的话,自己就得小心小心再小心,杀李怀柔这个老畜生的时机,必须拿捏到位。 并且自己还需要更嚣张,更跋扈,更威猛,更无敌的传说。 自己不但要做绝世凶人,还要做无人敢随意针对的绝世凶人! “你们能从宫举人那里得到什么?以及你们最想得到什么?” 两个问题,却有着极大的差别。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这是基本操作。 魏昊这般问,立刻有人高声回道:“可得人间道场,一统芒山,同时可以假借三公大权,绕过‘帝禹令’的掣肘。而且,还能给我们封神诏书,倘若不幸战死,也能阴神苟存,以待天机变化,重新修炼。” “噢?能给你们的价码,还真是不少。” 真是够爽快的,而且很显然,还直接给了武职官身,品级都还不低。 换成任何一方势力来说,能够得到朝廷的这种拉拢,就算不是真的跪舔,那也是合作态度绝佳。 一旁周道海恨不得当场失聪,奈何不敢戳爆自己的耳朵,只好苦笑道:“大象,我不过是一个县令,我胸无大志的……” “县尊,怎可说这等丧气话。秉公执法、刚直不阿,难道不是为官一方时的抱负吗?” “抱负是抱负,可本官……可我,可我怕打击报复啊。实不相瞒,大象,我平时都是装的,我跟汪伏波可不一样啊,我比你老家的王守愚还不济事,我真的……” “县尊!” 魏昊眼神玩味,“该听的不该听的,县尊都已经听到了。该做的,不该做的,县尊其实也已经做了。魏某这条贼船,从县尊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上了。难道县尊以为,朝中某位相公,会在意县尊的辩解吗?区区一个县令,只怕还不如他家的门房,甚至一条狗……” “……” “汪!!!” 狗子顿时不乐意了,它的狗生目标,就是要做大狗官,宰相的看门狗,那就是天下第一流的狗官。 怎么到自家君子的嘴里,又变了味儿?! 必须提醒,这可是原则问题,性质问题! 搓了搓狗头,魏昊将狗子扔了出去,让它去帮忙追踪不在此地的李墨,省得接下来说的话,更伤了它的一颗狗官之心。 “大象,大象,你我往日无仇近日无冤呐!这、这事情……跟本官无关呐!我、我只是听了大象你的说辞,前来走个过场啊——” “不错!” 魏昊面带微笑,“县尊说得很对!此事,我是主谋。” “对对对,你是主谋,你是主谋,我不过是从犯……呸,不对,我只是帮凶……呸呸呸……” “哈哈哈哈哈哈……” 魏昊大笑,周道海顿时垮着脸,他知道,这事儿彻底掉坑里了。 解释不清的,官场中哪有那么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是所有人都跟汪伏波那种疯子一样,更不是所有读书人都是魏昊这种狂魔。 水至清则无鱼啊。 本该是如此啊。 可惜,魏大象不当人子。 他变坏了啊! 当初让他帮忙斩妖除魔,他可是很高风亮节的! 也不贪功劳。 现在好了,原本多么谦逊有礼的后辈君子,如今真是狡猾奸诈,不可理喻! “所以,县尊,现在你其实只有一条路,跟着我们干!主犯一定是我!最多加一个汪相公。掀翻一个朝中重臣,功劳,昊可以一点不要,但是我要杀人时,县尊当摇旗呐喊,为我助威。” “你除了汪伏波……还有何人相助?” “北阳府三老爷肖相公。” “肖田敏居然也上了贼船?他糊涂啊!” “……”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的意思是……他妈的的干了!但说好了,你说的,我负责摇旗呐喊!” “放心,便是我老家五峰县中,王县令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五峰生员,只要有点良心,有点想法的,都愿意为我张目助威。打打杀杀,冲锋陷阵这种事情,还是让我来吧。我经验丰富。” “就算扳不倒朝中相公,让其官威受损,至少也能累积声望。官升一级应该问题不大,一个同知……应该是稳的。要是本县士子配合鼓吹,兴许还能混个清流……” 周道海也是光棍,没退路之后,立刻转变立场,开始琢磨怎么升官发财,利益最大化。 同时又提醒魏昊:“南芒剑宗不过是芒山五峰之一,按照刚才的护城国运变化,应该是南芒剑宗中的高强术士在施展手段。此事稍后查验,就能确认是何人所为。大象须知道,按照太祖所发‘帝禹令’,凡是有道真人,于人间,皆不可袭击朝廷命官。” “帝禹令?这几个家伙也提到了。” “不错,此令乃是约束,神州只有脱离大夏正朔的‘人仙’,才会不惧‘帝禹令’的约束,但也大多只在国运笼罩范围之外。如今国运衰退,行动的范围会变大不少。” “县尊的意思是……” “袭击五潭县,干涉护城国运,越是道术强悍的大能,对国运的消耗也就越大,也就越可能威胁到国运保护之下的城池。那么,本官的性命,就遭受到了威胁,就等同于袭击本官。本官,可是货真价实的二甲贡士、朝廷命官!” “……” “本官稍后便会上奏朝廷,巡天监、钦天监那里报备,明天朝会就能在大殿中为人知晓!” “……” 这形象的转换之快,有点让魏昊目不暇接,他有点懵……什么情况?! 这周道海……不简单啊。 扣帽子、栽赃陷害、泼脏水的路子,玩得很熟啊。 而且逻辑链完整,自己更是处于主动出击的状态中。 完全没有被动挨打的姿态。 更离谱的是,性质上来说,周道海只是在防御…… 于是魏昊对李怀柔的危险度判定,再次拉高。 周道海尚且如此,李怀柔这种很明显的阳光老阴逼,肯定段位超绝,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水准。 “那……县尊,若是你为朝廷贬斥……” “挂印挂靴,岂非美谈?不过‘万民伞’这种手段,本官就不太方便亲自出面,清流形象,还是很吃关系的。本官让大户们弄个‘万民伞’,那是造假,一眼就能看出,徒增笑话。但是本地名士……我是说真名士那种,有了这等人物的号召,‘万民伞’就相当于借用功名。大象,你懂我意思吧?” “我可算名士?” “大象!你当然是名士啊!你是北阳府当世第一流名士!你要不是名士,谁还能是名士?!” 周道海一看魏昊脑子居然如此灵光,顿时大喜,他就怕魏昊只有大块头,却没有大智慧。 现在一看,不愧是明算科“解首”,这灵气不掺假的。 “而且本官还听说,大象在阴司那里还颇有门路?” “只是认识老家的城隍,还有府城隍麾下的一个将军……” “我的天!有如此门路,那更是绝妙!大象,只消有阴司大神帮忙托梦,兴许都不需要名士出马,就能让‘万民伞’颇有神妙。只是阴阳勾结,很是费钱,还有些折寿,造假这种事情,还是减少环节比较好,阴司那边,就当是个备用,以防万一。” “……” 魏昊突然发现,这个周道海,居然对阴司花钱很多也极为了解,这就更不简单了啊。 不过想想也是,周道海只是没本事在阴司和民间混出真正的官声来,这并不影响他的智力和见识。 他以前只是单纯的懒政,最多就是坏,不是蠢。 现在没退路了,一不小心上了贼船,那就没办法了,得绞尽脑汁把聪明才智发挥出来自救啊。 于是乎骚套路真是堪比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让魏昊大开眼界。 很多魏昊认为无法欺骗国运的事情,被周道海三言两语就点开了。 制度,总有漏洞。 队伍不行的时候,什么制度也无用。 “大象也不必担心本官空耗名声,一旦开始运作,本官也就不得不做个清正廉洁的好官了。唉……” 说到这里,周道海竟然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世道,这年头,做好官不多准备几口棺材,那真是玩命啊。 不过魏昊居然阴司有门路,周道海寻思着就算自己嗝屁,估计转世投胎也能混个不错的富贵人家。 魏大象就是太年轻,要是有他这岁数,早就风生水起了,何至于才是个举人? 起码钦点一个贡士出来,并且是名声极大,天下人都服帖的那种。 可惜,魏大象真就是太年轻啊,只知道大力出奇迹……毫无技巧可言,搞得场面很是泥泞不堪,让人无比头大。 被周道海这么一通“教育”,魏昊都差点忘了“掌中都城”中还有等死的十几个倒霉蛋呢。 于是赶紧询问:“你们想要得到的是什么?” “是……是一件神器!” “神器?!” 魏昊顿时一惊,“什么神器?” “不确定,只要是太庙供奉的神器就行。” “社稷神器,宫举人一个副总管,能拿出来?” 提到了神器,那么应该只有“社稷神器”,才会让人在意。 魏昊在魏家湾听各种故事的时候,便听说过历朝历代的“社稷神器”,种类繁多,形式多样。 有房子、火堆、木头、豆器、斧钺、刀剑、弓弩…… 形式上不固定,甚至还有生灵活物。 但不管哪一种“社稷神器”,都有大神通。 而且“社稷神器”也没有规定只有一件,但在传说中,会有一件“神器之首”,代表着这个朝代。 魏昊没想到南芒剑宗的人胃口这么大,居然想要染指“社稷神器”。 “以‘上内侍监’副总管的身份,能够指使他的人,显然只有他的主子,哪怕是他的上司,都不能命令他。而大太监的主子,除了国君,大概也就只有‘垂帘听政’的皇太后。这两个,拿出一件神器来,并不难。” “既然是‘社稷神器’,必定会大量消耗国运,怎么可能给你们?” “不试试,怎么知道?” 南芒剑宗的弟子这句反问,倒是让魏昊愣了一下。 不错,有枣没枣打三竿,以现在国主弱小、牝鸡司晨的状况来看,所有人,所有势力,只要是有点想法追求的,应该都会试探一番。 成不成两说,但绝对会试一试。 反正,国运已经衰退了,再衰退一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合情合理。 “大象。” 忽然周道海想起一事,连忙提醒了一下魏昊,“他们既然是南芒剑宗的人,必然是南下而来,问问他们途中见闻。” “县尊,这是为何?” “年前江北的消息,就越来越少,我发现诸多大商号的货,涉及淮水两岸的,都是锐减。即便是有,比如大盐商的盐,也是前年的存货。正常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巡天监、钦天监那边,给出的结论又是一切正常……” 周道海双眼泛着光,“巡天监、钦天监,一个求富贵,一个求太平,那么地方真要是太平的话,巡天监不乐意,钦天监倒是凑合。可这世道……怎可能真太平?倘若是假太平,那么巡天监就能大发横财,钦天监便要粉饰太平……” “县尊有证据?” “没有,但是,这是本官为官多年的经验之谈。不然你以为我官声微薄,如何能成五潭县的正堂大老爷?说破天,汪伏波也不过是跟我平级。” “……” 不理会魏昊那古怪的眼神,周道海现在麻利的很,当即又道,“还有,南芒剑宗或者说芒山五峰全部在野宗门,都是人祖之后,当然这种是贴金之言,谁祖上不是人祖人皇?不过他们确实要辈分高一些,的确要更接近人祖血脉一些。但也因为如此,按照人祖留下的祖训,若人间有不平,值当铲除不平……” “那怎可能?!” “不错!怎可能呢?所以,如果来的路上有不平,他们视而不见,就是违背祖训……” 笑容带着点阴恻恻,魏昊感觉周道海已经不是深藏不露的事情,而是老奸巨猾啊。 这就是二甲贡士的真正实力吗?! 恐怖如斯…… 周道海什么都没有让魏昊去做,也没说,但是话说完,魏昊已经知道怎么料理这些人祖之后。 大大方方杀掉,还不需要任何压力。 因为南芒剑宗这十三人,九成九在来的路上,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243 不灭 “县尊要看到我杀了他们?” “不错!” 这一刻,周道海托着官印,双目凝视着魏昊,同时一手指天:“魏昊!你抬头看吧,五潭县外,必然有个恐怖‘人仙’在盯着这里。衰退的国运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面对这样的恐怖大能,你可又勇气扬起你手中的刀——” 这一刻,周道海双目赤红:“谁不曾年轻热血过!谁不曾想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谁不曾……你,明白你现在的地位吗?!” 这一刻,周道海怀揣着期盼,语气更是惶恐,他怕看到魏昊的抉择,同曾经的自己……不,是同过去无数个四百多年来的贡士一样! 这一刻,周道海激动了。 魏昊面色淡然,片刻后笑了起来:“官场中人,的确是要不一样些。” “你……嗯?” 轰!轰轰—— 雷霆翻滚,一道道吼声传来,其中最为剧烈的,便在五潭县的上空。 那是灭世一般的怒吼。 凡夫俗子只能听到雷鸣,只能看到闪电,那厚重的乌云越来越低,整个晴空的五潭县,彻底地暗淡下来。 诸多隐藏在五潭县的修真之人、妖精鬼魅,都是纷纷现身。 一切的源头,都在刚才的一息之间。 因为,魏赤侠……杀人了。 “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宛若狂魔,魏昊托着“掌中都城”的那只手,手指缝中,不断地流淌出猩红的液体。 血腥味弥散十里,怨气直冲斗牛! 随之而来的,是强者的怒吼! “魏昊!魏昊!魏昊!吾必杀汝——” “天啊!苍天啊!人祖!!!!!难道你们没有看到,你们的血脉遭到了毒手吗——” “不公——” “不公啊——” 强者在怒吼着,黑暗中,一个巨大的身影开始疯狂地捶打着五潭县的天穹,淡淡的白芒宛若禁制,将整个五潭县县城笼罩其中,那巨大的身影,完全奈何不了。 只是,每一次捶打,每一次怒吼,都会带给五潭县百姓大量的不适。 惶恐、惊骇、眩晕、呕吐……乃至死亡。 “五潭‘妖仙’,听我号令——” 魏昊双目如电,盯着天穹上那个身影,这……不是什么投影,而是货真价实的人间大能。 不世出的强者,地仙境界,神通广大! 几乎是这个强者冒犯五潭县的刹拿,神州之内,诸多意念都投射到了这里,国运阻挠不得,只能任由这种窥探。 周道海从惊慌失措到极度兴奋,他既然上了贼船,就要看看掌舵的贼头子,到底有多大的胆! 他可是二甲贡士!!! 庸碌之辈,休想用他如鹰犬! “魏昊!杀吧!痛快地杀吧!我周道海就在这里,就在这里看着,我要看看,你的刀,到底能不能斩仙——” 头冠掉落在地,五潭县县令周道海彻底疯了一般,头发随风而舞,一手托着官印,一手拿着佩剑。 那是“君子剑”,曾经的理想,都在这一柄剑上。 曾经,他的尊严,也在剑上。 剑,可以惩恶,可以锄奸,可以实现理想,可以维护正义!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护五潭百姓者,可得‘赤侠飞刀’,以此为信,自有后报……” 言罢,魏昊缓缓抬头,不再理会周道海,也不去管本地的“妖仙”到底会不会真的去保护普通百姓。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外面那个大吼大叫的南芒剑宗“大师伯”,杀个魂飞魄散! “我乃五峰魏昊,一介凡人,今闻南芒剑宗狂徒于此处作孽,提刀持矛,自当斩之。天地可鉴,生灵作证……” 此言一出,一道烈焰突然升腾。 那就像是通天的道路,宽阔洪大,一个巨大的身影,从五潭县的内部,逐渐膨胀起来。 周道海双目圆睁,他惊呆了,张着嘴巴,看着颜色逐渐起了变化的巨人,喃喃道:“大象……无形……” “孽种!死——” 非凡之人皆听到了这声怒吼,五潭县的护城国运之外,天穹一个巨人挥舞长剑,斩向了逐渐浩瀚的“烈士气焰”。 双方隔着国运,形成了鲜明的对峙。 一侧,无数的星光凝聚,赤红的烈焰包裹,星火组成的剑气,全然没有停歇,一波接着一波,冲刷而来。 另一侧,“烈士气焰”一次又一次尝试着突破护城国运的保护,但是只要突破,“烈士气焰”就会被打压,不断膨大的巨人,仿佛始终无法再进一步变大。 离顶天立地,似乎始终隔着那一点点差距。 “魏昊小儿!!你只要敢出来!今天就是你是死期——” “你这个狂悖之徒!人祖血脉你竟然也敢杀!你罪无可恕,罪无可恕——” 咆哮落在无数非凡之辈的耳中,稍微意志不坚的,当时就精神错乱,胡乱施展道术、妖法。 而只要施展,就会被国运镇压,甚至还有种种阵法出来绞杀。 顷刻间,五潭县中,竟然多了不少倒霉鬼。 “哈哈哈哈……魏昊!看吧,看吧,这些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才会让诸多修行之辈肉身被毁!魏昊,你为什么还不死!你难道没有羞耻吗?!你应该自裁!自裁以谢天下——” 这些咆哮凡人听不到,他们听到的看到的,只有电闪雷鸣。 仿佛是极为古老的集体记忆,人类还在蒙昧之中时,面对大自然的威力,只能躲藏在洞穴中瑟瑟发抖。 每一道闪电,都是凡人无法反抗天威的画面;每一声雷鸣,同样是凡人卑微弱小的声音。 那是古老记忆,集体的记忆,深入骨髓,深入灵魂! 然而,天穹之上,浑身包裹着烈焰的巨人,始终不为所动,他依然在对抗天威,不论多少星光剑气如潮水一般斩来,他都会再次迎上去。 被打退一次,就会有新的一次努力。 每一次后退,都是下一次前进的磨砺。 雷霆是如此的可怕,但人类之中,总会有人挺身而出,鼓足勇气,面对雷霆! 人祖并非一开始就是人祖。 一切,都从平凡开始。 人人敬仰的超凡人祖,从未以超凡之身,去直面磨难。 自始至终,都是凡人! “呼……” 一道呼气声传来,宛若蒙昧时代庇护族群的强者,只要“他们”发出了声音,族群的恐慌,总能安抚下来。 困难、苦难、磨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退缩、放弃。 湛蓝的焰火越来越炽烈,笼罩的范围也越来越广大,凡是看到湛蓝巨人的非凡之辈,都是顷刻间没有了癫狂、恐惧。 “天外”传来的咆哮声,逐渐衰减,有人挡住了这份咆哮。 魏昊微微抬头,手一挥,数百枚铁脊龙的龙鳞出现,化作一枚枚飞刀,每一把飞刀之上,都有着湛蓝的烈焰。 “不自量力——” 诸多星光组成了一剑,这一剑,同样也是“魁一”。 “魁一!!!!” 仿佛有个无形的大手,从遥远的时空中,拿着一把剑,斩向了魏昊。 或者说,斩向了魏昊“烈士气焰”凝聚而成的巨人形象。 “我斩掉你的勇气!你必将万劫不复——” 依然是疯狂的咆哮声,充斥着癫狂强者的傲慢。 魏昊心如止水,但是却面带微笑。 他能感受到,这一剑跟“空桑城”中的七人合击一剑,有着本质的不同。 这一剑“魁一”,他甚至感觉到,像是有个主宰着死亡的大神,要将他的寿命,彻底斩去。 天威浩荡,不可反抗!! 他的头脑中,甚至隐隐约约有着一种完全可以放弃抵抗,何必作蚍蜉撼树之举的念头。 然而他的这个念头刚刚诞生,就会有更加凶猛的杀意迸发。 这股杀意,从未变过。 杀人者,人恒杀之! 恃强凌弱者,亦当斧钺加身! 无数的弱小愿景,无数的朴素愿望,只有两个字——公道! 公道,从来不是卑躬屈膝求来的。 上位者的怜悯,不是公道! 魏昊的头脑中,将跪地求饶、卑躬屈膝这个念头彻底杀死的,不是杀意本身,而是一个朴素的人心道理。 这个道理直面魏昊,求饶得不到公道,那为什么还要求饶?! “国运化身”白虎曾经说过,唯有……杀! 炽烈的焰火被打压了下去,巨人也可能遭受重创,然而天穹之下,湛蓝的焰火即便被诛杀到微弱摇曳,宛如风中残烛,但是,它始终没有熄灭。 风暴之中,垮塌的巨人重新站了起来,脆弱的火苗重新膨胀,这一幕,让周道海看得痴了。 面对强者的灵魂拷问,他真的想要跪下,只求宽恕,只求苟延残喘,只求继续活下来…… 然而,这一幕,真是太疯狂了! 隔着国运,那是灵魂的斗争,是意志的交锋! 于电闪雷鸣之间,不改颜色!! “魏昊!魏昊!魏昊呀——” 周道海挥舞着“君子剑”,他仰面朝天,脸上都是水,天上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彻底打湿了他的头发。 他的头发,已然有了斑白。 “魏大象——” 张开了双臂,周道海大声地欢呼了起来,他终于明白,终于彻底地明白,为什么汪伏波会变得那么疯狂。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五潮县会跟着一起疯狂。 总有人会燃烧起来,未必会一直炽烈无比,但终将熊熊燃烧!! “杀啊——” 挥着“君子剑”,周道海面目狰狞,“杀吧!!!杀个痛快吧!!!这里是人间,这里是人间——” 没人知道五潭县县令周道海为什么会说这种胡话,这里当然是人间,这里怎么可能不是人间?! 天穹,国运之上,白芒摇曳,又是一点焰火破开国运的庇护,那护城国运,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茧。 “还敢反抗——” “看我代天镇压——” 星光组成的剑气,进一步凝聚,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神韵。 魏昊知道,这是神仙之才,只是遗落人间,这才限制了境界。 魏昊甚至看得出来,对方甚至都不是真正的地仙,但是却掌握了极为恐怖的力量,就像是掌握了某种独有的规则,言出法随,神通广大。 “地仙之下……” 终于,魏昊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无敌。” 此言一出,星光突然一滞。 湛蓝焰火组成的巨人,终于在国运之外稳住了身形,甚至还在继续膨胀。 一点点地反推。 轰隆!!! 尤为惊天动地的一道闪电出现,光芒照耀的不是大地,而是天穹,惊慌失措的人们,抬头看去,那光芒的照耀下,似乎有两个仙人在渡劫。 双方的身影交织在一起,都是神通广大,都是顶天立地…… 一个身披赤炎战甲的巨人,正在压制着奋力向上顶的湛蓝巨人。 两个巨人,一个是无边法力凝聚而成,一个是“烈士气焰”膨胀而来,双方第一次在护城国运之外僵持住。 而两者的本体,终于在白芒之上见了面。 “跪下忏悔,并且宣誓成为南芒剑宗的剑奴,否则,你魏氏一族,都将被斩尽杀绝!他们会因你而死,黄泉之下,也会诅咒你的无情,你的野蛮!” 对方的话,魏昊完全没有听到一样,他只是打量着这个南芒剑宗的“大师伯”,然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们既然是人祖血脉,为何对待苍生,跟人祖全然不同?” “先祖披荆斩棘,就是为了给后世子孙带来福祉!数十亿凡胎肉体,本没有资格来到人世间,是先祖的恩赐,才给了他们苟活一世的机遇。天下人族,都是欠我们的!” “原来如此……” 魏昊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微笑,“你们跟‘六欲六重天’的家伙,原来并没有什么不同。这下,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了?” “不错。刚才我已经说过,地仙之下……我无敌。你不是地仙,我杀你,是应该的。你又无人祖之心,我杀你,毫无愧疚。” “哈哈哈哈哈哈……” 那人大笑起来,“你以为,你的‘烈士气焰’能够燃烧我多少法力?对付几只人间孽畜,你便以为自己真的无敌了?难道你没有听过传说,天神地人鬼,只是仙品,不是实力吗?!” 手中又出现一柄剑,这把剑,轻轻一挥,便有大量的法力恢复,仿佛无穷无尽。 “我听说过,正因为听说过曾经有凡人斩仙屠神,我才心生向往。强者,就该挥刀向更强者,你说是吧?人祖之后。” “你该死!!!!” 听到魏昊嘴里的“人祖之后”,就像是被戳痛了伤口一般,让那人神情无比狰狞,气息也分外狂暴。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我……” “你不要说出你的名字。” 魏昊双目盯着对方,“我不想知道。” 言罢,竟是率先一刀斩出,同时数百枚铁脊龙龙鳞密密麻麻激射而出,顷刻间,双方在国运之上立刻展开了前所未见的激斗! 两个巨人在角力,两个本地在攻杀。 轰!轰轰!! 星光如箭矢,烈焰成飞刀。 双方更是以惊人的速度在飞行、追逐,暴风雨中,形成了两道尾迹,让大多数观战之人都目不暇接。 能够跟上两人动作的,皆是隐匿在此的强者。 本地县令周道海越来越兴奋,他重拾了久未的豪情,没有虚与委蛇,没有虚情假意,没有客套,没有场面,只有直抒胸臆,只有最初的念想!! 手中的“君子剑”发出了低吟,是共鸣,是震颤,过去不知道多少年消散的理想、热情,全都回来了。 “魏大象,魏大象……” 喃喃自语,状若疯魔。 而天空之中,第一次独自飞行作战的魏昊,还在适应着这种突如其来的高强度激斗。 “魁二!!” 一声喝令,两道凶暴剑气凭空诞生,直接追踪魏昊而去,魏昊神色凝重,浑身的“烈士气焰”都在爆发,他就像是划过天际的彗星一样,整个五潭县都看得清清楚楚。 彗星过境,从来不是什么好的预兆,百姓们眼中,这就是“扫把星”,只会带来厄运、悲惨。 然而,雷霆轰鸣之下,人们对雷霆的畏惧,因为有人挺身而出,全都在减弱。 大量的“妖仙”本就在此结缘,这一刻,也是鼓起勇气,开始救死扶伤。 如此场面,似曾相识。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魁三!!” “魁四!!!” 不同的剑气,有着不同的威能,魏昊看上去极为狼狈,而巨人的角力,似乎也是湛蓝的巨人要稍逊一筹。 “你必须死!这是警告!!天下凡人,欠我们的!而你,胆大包天——” 咆哮声再度传来,震得魏昊五感混乱,但是,他依然不作回应。 压抑,压抑,继续压抑。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烈焰不成熄灭,巨人不曾倒下。 护城国运这个巨大的茧,已经包裹不住还在膨胀的湛蓝巨人,魏昊的精神意志,已经压制到了最后。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破茧成蝶,就在此时!! “唯有杀——” 魏昊突然收了长刀,一柄丈八长矛突然出现,夕角为矛头,回身一刺的瞬间,所有迫近的剑气,都迟滞了一瞬,只是一瞬,也有这一瞬。 下一刻,魏昊已然脱离了剑气的追踪,身形如人间大魔,面目狰狞可怖,一矛刺出,直扑强敌! 244 愿作参天木 “夕兽!!!” 一声惊呼,眼睁睁地看着夕角马槊刺了过来,而魏昊,双目圆睁,浑身肌肉贲张,一根根血管缠绕着臂膀,嘴角因为牙关紧咬,竟然还有鲜血流了出来。 天空中的大风、狂风,将血水吹走,雨水拍打着他的脸,然而双目始终死死地盯着,唯恐强敌躲闪,唯恐一击不中。 “杀!!!!!” 咆哮,同样是咆哮,这一声咆哮,吼得惊天动地、风雨骤停。 五潭县为之安宁,高举双臂的周道海听到了这一声咆哮,这是自己人的咆哮,不是敌人的恐吓,不是人仙大能的威胁。 “擂鼓助威——” 周道海手中的官印,竟然浮现出了一面鼓,这是县衙门口的鸣冤鼓,只要是有冤情的百姓,都可以敲响这面鼓,敲响之后,正堂大老爷不管在做什么,都要出来审理冤情。 而这一次,不是百姓有冤情,是他周道海,这个浑浑噩噩数十年的二甲贡士,有无穷无尽的冤屈。 他很想跟汪伏波一样,他很想跟任行空一样,但他做不到,他不是“五潮传胪”,也不是“铁笔探花”。 不是所有人都有大勇气大智慧的,面对万丈深渊,谁又能真的视死如归? 更多的,都是跟他一样,如履薄冰。 咚咚咚咚咚咚…… “大象!大象——” 周道海全然没有了往日里一团和气的模样,他看到了可能,一种可能,一种扭转乾坤、天翻地覆的可能。 魏大象不是真的无敌。 但是,他周道海,渴望魏大象无敌!! “大象!!!”周道海疯狂地拍打着“鸣冤鼓”,双拳为鼓槌,虚影为鼓面,惊人的声响中,他嘶吼起来,“还请无敌于天下——” 唯有无敌的魏大象,才会让他充满勇气。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一如往昔的自私、自利,但是,他终究不是别人,他只是周道海,不是汪伏波。 无敌的魏大象,是他的勇气源泉,是他无畏的后盾。 这是虚假的勇气,这是简陋的无畏,但是,他不在乎。 因为只要魏大象真的无敌!! 那么,他的确勇气十足!! “杀人者——” 魏昊的声音宛若洪钟大吕,仿佛要昭告天下一般,没人看得到天穹之中的交战本体发生了什么。 百姓和妖异,抬头看去,只有一个不屈巨人的倔强,咬着牙,突破了从天而降的压制,将镇压他的伟力,顶了回去。 集体的记忆,族群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无数个岁月之前,早于蒙昧的黑暗之中,英雄挺身而出,顶天立地! “魏昊是也——” 一言既出,魏昊弓步一刺,盯着对方的脸,他看到了惊骇、不解、犹疑的神情,这应该是对方从来没想过的结局。 跃动的心脏,被瞬间扎爆。 避无可避。 “夕、夕兽……” 哇!!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贯穿肉身心脏的马槊,看上去平平无奇,却是让他没有了退路。 魏昊冷漠的眼神盯着对方,双手猛然一转,“噗”的一声,一颗跃动的心脏,瞬间炸裂。 嗤—— 猛然一抽,接着双臂一抖,丈八长矛瞬间削去了对方的项上头颅。 同时,两个巨人的交锋,也终于出现了倾斜,宛若破茧化蝶的巨人,挥舞起巨大的拳头,速度极快,形成极为绚烂庞大的拳影,两道拳影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对巨大的翅膀。 湛蓝的蝴蝶,就像是化蝶的魂儿,同样的美丽,同样的让人感慨惊叹。 “这不是夕兽。” 魏昊眼神淡漠地看着对方,“这是夕兽之子的独角。” “我杀的。” “!!!!” 双目圆睁,那人张大了嘴巴,发出了“嗬嗬”声,喷涌的血水漫天飞舞,而法力巨人的炽烈焰火,也随之而消散。 “燧人氏”的火炬,是要照亮黑暗,驱逐猛兽。 不是玩火自焚!! “嗬嗬、嗬嗬……” 脖颈就像是喷泉,头颅在半空中盘旋,最后的一点生机,都在消失。 明明法力无边,明明实力超绝。 神仙之才,地仙之力,人祖血脉,天地显圣! 可是……败了。 一个意念形成,很快,魂魄从肉身中剥离,在往北方遁走的刹那,无数的呐喊声传来,那是五潮县、大巢州的欢呼声。 两座巨大的城池,当空坠落!! 轰隆! 天赐流光镇魂印! “不——” 魂魄发出了惨叫声,“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这么做,我是人祖之后,我是南芒剑宗的护道人!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 “住口!” 魏昊嘴角血水四溢,牙关紧咬,“没有人欠你们的。如果凡人真的欠人祖,让人祖来拿!” 言罢,手掌尽力向下一压,天赐流光中的剑气刀罡开始疯狂绞杀,此人魂魄似乎有什么强大的手段在保护着他,让他可以脱离镇压。 然而魏昊浑身的“烈士气焰”进一步爆发,血水就像是燃料,气血在疯狂消耗,精神意志如果坚持不住,自己就会疯魔、失控。 但是,魏昊狞笑地盯着哀嚎的魂魄:“黄泉路上,无你这般孽障!” 轰隆轰隆…… 新的风暴再度来临,并没有笼罩着五潮县的天空,因为,有个湛蓝巨人在只手擎天! 这一幕,看呆了无数人,魏昊全然不理会暗中窥视之人。 熊熊烈焰将对方的法力道行,彻底燃烧殆尽。 一切保命的手段,都注定无用! “唉……” 一声叹息传来,天空中,一个虚影出现,仙风道骨,颇有仙家气象。 虚影冲魏昊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魏举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已经镇杀我南芒剑宗当代十三弟子,再杀护道人……我南芒剑宗,便有山门覆灭之忧啊。” “滚。” 魏昊双目低垂,手掌成爪,狠狠一捏,天赐流光镇魂印中的剑气刀罡,猛然收缩,三魂七魄,彻底粉碎! 轰!! 南芒剑宗护道人,一个魏昊连姓名都还不知道的“人仙”大能,竟是魂飞魄散! “你!” 仙风道骨的虚影双目圆睁,语气带着愤怒,“你如此凶暴,戾气如此沉重,你难道不怕早晚有一天,也会有此下场吗?” “嗬嗬嗬嗬嗬嗬……” 魏昊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语气更是恐怖阴森,“南芒剑宗……可以覆灭了。我说的。” “魏昊!你太狂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我堂堂正正、顶天立地!如果有风要摧毁我,那就来吧!想要摧毁我的风,一定是歪风!妖风!邪风!” 丝毫没有退让,魏昊收了天赐流光镇魂印,一手握刀,一手持矛,“杀人者!五峰魏昊——” “杀人者!五峰魏昊——” “杀人者!五峰魏昊——” 怒吼三声,传达四方,所有暗中窥视之人,都是感觉到了魏昊的那种蛮不讲理,那种凶暴无双。 诸多道理,魏昊根本不屑于去跟他们争辩。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是什么道理! 愿作参天木,愿作擎天柱! 任尔东西南北风! 很快,四方诸多窥视的目光、意念,都纷纷退散,仿佛唯恐被魏昊盯上,被魏昊追踪。 张牙舞爪的“赤侠举人”,就在这里,恭候大驾! 天穹的阴云散去,魏昊持矛落地,“叮”的一声,扶着夕角马槊这才站稳,这场战斗,赢得干脆利落,但是城内一应修炼之辈,都知道何等的凶险。 面对神仙之才,地仙之能,没有几个人敢于直面,甚至,连逃跑的勇气,都生不出来。 而魏昊,却完成了他们认为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大象!!” 披头散发的周道海迎了上来,很是激动地握着魏昊手。 “县尊,昊,幸不辱命,十三个修道官贼,已然尽数枭首!” 说罢,魏昊手一挥,十三颗人头扔了出来,甩在地上。 滚了一地之后,魏昊竖起长矛,从天而降又一颗人头,正好戳中矛尖,“这是十三官贼的后台长辈,昊不知其姓甚名谁,亦斩之!” 245 飞刀只是信物 “汪!” 在魏昊休息的时候,狗子去而复返,见到魏昊疲惫模样,顿时一通狂吠。 “汪汪汪汪汪汪!!!” 魏昊莞尔,拎起狗子脖颈,然后狂搓狗头,“行了行了,我也不是故意支开你。实在是对方不简单,有神仙之才。我不怕法术神通,独自面对要更加轻松一些。” “呜……” 耷拉着脑袋,汪摘星顿时有些懊丧,自己的实力提升,还是太慢了一些,自家君子面对的敌人,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 复杂,多变,强大,不可捉摸…… “驻留人间的强者,都不简单。” 魏昊感慨之余,对“巫三太子”它爹水猿大圣更加的期待。 同样境界,肯定有区别。 水猿大圣,定然比天界绝大多数同等境界的都要强。 封印、镇压,有些时候,何尝不是一种磨练。 “君子,待我到了鬼仙境界,再有今时之敌,定能助你。” “不必往心里去。今天这个敌手,太过特殊,是人间修真的宗派,传承也是非同小可。换成妖魔,你自然可以斗上一场,但这些都是人。人坏起来,防不胜防。你只是一只小狗,别忘了这一点。” 摸了摸狗头,安抚着它的情绪,魏昊话锋一转,问道,“李墨逃去了哪里?” “白虎潭。” 汪摘星连忙道,“‘巡海夜叉’已经带人埋伏在入江口,李墨一直被燕姐姐盯着。” “只怕李墨已经脱身。” 魏昊叹了口气,“之前我跟南芒剑宗的人决斗,有大量暗中窥视之辈。其中就有江上来的,危险程度,跟被我困在‘空桑城’中的那十三人差不多。” 若非有“掌中都城”,也没那么快干掉十三个南芒剑宗小崽子,少不得会跑掉几只漏网之鱼。 现在他有“空桑城”这件事情,应该知道人很多,还有“天赐流光镇魂印”,以后再要想轻松用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巡海夜叉’带了兵马,还擒不住一个李墨?” “现在敢出来闯荡的修真,应该都有保命手段,用个独门秘法,把李墨气息遮掩过去,并不难。” “听君子的意思,似乎并不着急?” “李墨死了,那自然最好。如果跑了,其实也不是坏事。他是九重仓仓监,正宗的京官,秘密外出本来就是逾制罪过。现在逃离北阳府五潭县,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京城夏邑。到了夏邑,他的一切动作,都会有新的反应,将来我们再去京城,总是要提防李怀柔,李墨的作用,就是投石问路。当然,你也可以看成打草惊蛇。” “君子就不怕李怀柔现在就布局针对?” “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现在黑手指向了李怀柔。小汪,你回想一下,我们被针对的还少吗?说不定,李怀柔早就布局。既然如此,又何必再琢磨?李怀柔,我必杀他。那么,我要做的,就是让站在我这一方的人,越来越多。” “若李怀柔让君子在国君那里得罪呢?” “你这小狗真是傻了,难道你忘了,我求取功名的缘由,是为了方便己身。若是恶了国君,我还鸟这大夏朝作甚?五湖四海九州,哪里去不得。” “……” 狗子一时无语,不是因为它被自家君子说得哑口无言,而是它知道,魏昊不过是安慰之语。 京城夏邑,他们至今还没有看到过呢。 一个北阳府,已经掀起了多少波澜? 一个又一个风口浪尖,不管是有意无意,总之都是卷了进去。 从“赤侠秀才”到“赤侠举人”,魏赤侠,依然是北阳府以及巢湖的一面旗帜。 原“橘狸国”大理寺少卿,现在突然有点害怕。 它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只是一只小狗。 “呜……” 低声哼哼了两声,趴卧在魏昊脚边,小黑狗既忧虑着未来,也恼火着自己的孱弱。 敌人正在发生变化,从凡胎肉体到妖魔鬼怪,从妖魔鬼怪到仙人神明,又从仙人神明,变成了朝中高官。 敌人越来越多啊。 眼睛向上瞄了一眼正在疯狂吃喝的魏昊,汪摘星全然没了食欲,只是忽然听到了许多动静,顿时狗耳竖起,尾巴缓缓摇晃。 很快,来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妖精鬼魅,它们能够在五潭县中生存,自然是跟凡人有了缘分,也不以人类血肉为口食。 “参见魏赤侠……” “参见魏赤侠……” 恭恭敬敬,全无傲慢。 这些妖精穿着打扮都极为朴素,偶有华服,也多以素雅为主,此类妖精,也多跟花斑狐狸一样,以避世修行为主。 只是它们用“大隐隐于市”这个方法。 “都吃过饭了吗?” 魏昊放下碗筷,起身相迎,然后笑着道,“斗了一场,吃喝还是很丰盛的,相请不如偶遇,不若入席同饮。” 本地隐世的妖精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它们自有家宅去处,有的更是自成一国,虽不像“橘狸国”那样是有正式册封的,但也算得上“番邦属国”,也可以视作大夏朝的一份子。 其中几个有三五百年修为的妖精,贵气十足,化作人形之后,也难掩气质,举手投足,都是贤君的风范,一看便知道是本地某种精灵国度的国主。 魏昊见它们有些忧虑,便笑着摸出了一把飞刀,顿时吓得几个当场现出原形。 定睛一看,居然有猪獾、鹭鸶、水獭、赤练蛇…… “诸位国君莫怕,此乃魏某特制‘赤侠飞刀’,乃是相约的信物。” “……” “……” “寡人头颅在否?” 水獭摸着脑袋,闭着眼睛大声问道。 “……” “……” “……” 头颅尚在,多少有些尴尬,气氛倒也缓和了许多。 魏昊笑道:“这位陛下放心,陛下救死扶伤的场面,我虽跟那孽障搏杀,却还是看在眼里的。” 水獭一愣,很是不好意思地用爪子搓了搓脸:“番邦下国之君,除了祖传的‘止血膏’,也实在是没别的物事拿得出手。” 说罢,摇身一转,又化作人形,是个灰袍银腰带的和气中年人形象。 头冠并不华丽,很普通的五梁冠,只是稍微多了几根金丝缝合,以示身份。 “陛下还请收好这枚‘赤侠飞刀’,但有品性不差,又与人有缘者,便可前往五潮县‘第一学堂’报到。到了‘第一学堂’,行过盟誓之礼,便可成为同道。非人得人性,人得非人技,相辅相成,互相促进……” 而后,魏昊又详细地将其中的好处说了出来,水獭本就是江河隐世修行的妖精,三五百年修为得来不易,之所以选择“大隐隐于市”,也是因为沾染人间烟火气更多一些。 人性,变人,大不易啊。 魏昊的这枚“赤侠飞刀”,是给了一个天大的机遇,水獭自己都心动了。 给晚辈子侄,还真实有些舍不得。 “魏赤侠,不知此等神通……” 不等水獭说完,魏昊笑了笑,伸手向他,水獭国君愣了一下,虽然不解,但还是伸出手跟魏昊握手。 握手的瞬间,他瞬间双眼中浮现出了一片黑暗,黑暗中,却是有几十颗星星在旋转。 其中的变化,让水獭国君叹为观止,他看到了一只秋蝉,原本是弱小的虫儿,如今却有了惊人的飞行速度;他还看到了一个娃娃,是一把铁锤成精,竟然变得力大无穷…… 种种奇特,让水獭国君瞬间看明白了,跟看懂了。 他甚至知道,这份神通际遇,不能随便乱说。 “赤侠公!寡人……” “陛下不必跟魏某说什么,陛下做什么决定,也是由陛下自己。‘赤侠飞刀’,它只是信物。” “对、对……” 水獭国君激动了起来,双手捧着飞刀,一柄平平无奇的飞刀,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神异之处。 但是他知道,这是一个机遇。 他的隐世修行,等待的,何尝不就是一个机遇。 以前求而不得,现在唾手可得,只是要承担一个风险…… 盟誓的风险。 《人书·同道》! 魏昊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了他自己。 水獭国君只是想了片刻,便躬身行礼告辞:“寡人这就回国传位于太子,赤侠公,受我一拜。” 说罢,他将五梁冠取下,正要下跪行大礼,却发现自己如何都跪不下去。 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魏昊,却见魏昊面带微笑,对他说道:“陛下何必羞辱于我?” “……” 愣了一下,水獭国君略作思量,品味着魏昊说的话,顿时明白过来,于是作了个长揖,就此告辞。 246 周道海指点 有了水獭的表现,其余在场的妖精再无犹疑,也不会怀疑水獭是托,实在是水獭在“惊蛰三候”之前,都会一直蜗居,鲜有外出。 这次正月现身,也是因为突如其来的争斗。 如赤练蛇更是住得不远,一直冬眠闭关,跟水獭是一起现身的。 所以赤练蛇当下便知道,这“老邻居”定然是得了机缘。 打消疑虑之后,再加上魏昊在北阳府的口碑确实不错,赤练蛇也是放下了担心,大大方方地入座。 一众妖灵鬼魅也都跟着入座热闹起来,数量虽多,但却并不靡费酒食,大半还是落在魏昊自己的肚子里。 气氛热闹起来的同时,周道海换了一身常服,也不计较诸多非人妖异在此喧哗,入座之后,先敬了一爵魏昊,时候才道:“大象有意放走李墨?” “总得让他背后的人热闹热闹,免得我‘春闱’之时,一个个都藏得太深。” “哈哈哈哈……” 周道海大笑,拂须点头道,“李墨若是不走,我还不好判断他的立场。但他走了,那我就可以断定,他虽然是九重仓仓监,却绝对不是内廷的人。” “他是李怀柔的人。” 撕扯着一只羊腿,魏昊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直接说了出来。 “……” 周道海直接麻了,看着魏昊,“可有证据?” “证据?” 想了想,魏昊将一系列事情都简要地说了一通,然后又道,“皋陶氏、理官、五刑,这些要素集合在一起,再加上李墨、宫四、李大辟,以及现在的南芒剑宗,那么再怎么不可能,排除掉之后,都只会是他。” “但这不是证据。” “我没打算跟他讲证据。” “……” 魏昊继续埋头吃喝,吞咽之后,才抬头看着周道海,“世道如此艰难,知法犯法者比比皆是,这《大夏律》,已经形同虚设。我怎可能迂腐到遵守不可用之法?县尊,现在的时局,不管善恶正邪,拼的都是实力。” “不错。” 听得魏昊此言,周道海连连点头,“这时候的对错,争辩是无用的。乱世之中,对的不代表就是胜者。” 话锋一转,周道海又问:“如此说来,汪伏波应该跟大象有所行动?” “我跟汪相公玩了一招‘偷天换日’,新创一种修炼之法,以《人书·同道》为纲,可使小怪精灵加速修得人性,也可使人类获得精怪异能。相辅相成、相互促进。” “啊?!” 周道海大惊,双目圆睁,“便不惧有人攻讦,而后征讨?” “在五潮县之野,如何攻讦?” “嘶……” 仔细揣摩之后,周道海顿时理解了这种操作,不过,风险还是大,十分依赖领导者的能力。 可是周道海转念一想,现在哪有那么多可以顾虑的,怎么好用怎么来就是了! “可有名号?” “第一学堂。” 魏昊没有隐瞒,“将来若要扩大,会有第二学堂在五峰县。” “那五潭县这里,便置办个第三学堂好了!” 要是能成功,周道海很清楚根本没必要再去琢磨什么升官,因为北阳府甚至都可能自成一体,五潭县的县令,那就是货真价实的“百里侯”。 只要这个县令是自己人。 脑海转得飞快,周道海知道魏昊、汪伏波不是打算谋反自立,但操作手法,表现出来应该差不多。 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些,只是琢磨着可能出现的变化。 于是周道海也不顾周围都是精灵妖异竖耳倾听,反而郑重道:“以我所见,国运还会进一步衰退。如此,诸多地方府县,都将失去庇护,或许最后只会剩下京畿之地,还会有国运凝聚。” “县尊想说什么?” 魏昊捧着一条肋排啃了起来,然后疑惑地看着周道海。 “历朝历代末期,只要地方国运衰退至消失,必将妖异四起,争夺口食。不过,其中也有不同之处,比如于妖异之间‘卖官鬻爵’、大肆封神,空耗的国运,会加速地方府县的动荡。倘若五潭县国运消散,我再想施展‘乾坤一掷’,凭借的,便不是国运,而是我个人累积的官声民望……” 话说到这里,周道海特意停顿了一下,让魏昊思考消化。 魏昊琢磨了一下,便发现了关键点,周道海的话中,核心就是一点,人类的力量会突然大幅度衰退,而此消彼长,即便非人妖异什么都没变,其实形式上还是相对变强。 于是魏昊便闻到:“若官声民望不济呢?” “那就只能与禽兽为伍。” 周道海看过无数的典籍,“与禽兽为伍”只是短短一句话,但背后,却是尸山血海。 率兽食人或许都是比较良善的行为。 见魏昊若有所思,周道海继续道:“历朝历代末期的‘卖官鬻爵’、大肆封神,又会加剧豺狼当道的境况。妖魔为三公,鬼魅为九卿,这是发生过的事情。而王朝末期的封神,其实全然没有威慑,妖魔反而可以大行其道,以正朔旗号行事。所以,大象,若要举事,于江湖之间,当大张旗鼓;朝廷内外,则悄无声息。” “……” 举事?! 魏昊本想说他没有那种想法,但是心中叹了口气,没有又如何?从做的事情来看,哪一件都是奔着造反去的。 而周围的妖灵们,则是听得目瞪口呆,不少弱小精灵是在书院中长大的,当下暗暗道:魏赤侠居然有此大志! 再一看魏赤侠脚旁正在啃蹄髈黑狗子,它可是“橘狸国”大理寺少卿……至少曾经是。 果然是有大志! 不然怎敢用大理寺少卿为庭院护卫? 妖精们越想越觉得合理,不少小怪灵智比较单纯,便琢磨着,是不是“五百年有圣人出”,魏赤侠是新的人皇?! 帝禹之后,来个帝昊,似乎也不错? 妖精们想入非非,魏昊则是啃着肋排问周道海:“‘第一学堂’这件事情,我想也瞒不了多久。县尊说‘朝廷内外,则悄无声息’,只怕做不到。” “不,大象,‘悄无声息’,并不是人不知鬼不觉,而是让外朝内廷认为没有,那就算没有。知道还是不知道,其实不重要的。官场,并不看重真相。” “……” “大象再想想,若是朝廷现在大肆封神,封的全是大象保举之辈,比如‘桃花湖’的癞头鼋,又当如何?” “这……” “德政还是恶政,在这乱世,为我所用即可。” “有道理。” “大象此战,斩杀南芒剑宗十四人,即便是大显威风的事情,但朝中无人,照样是悄无声息。所以,大象要做的,就是于江湖间威名赫赫,使修真宗门不敢造次。如此,五潭县则安,北阳府亦安。” 一番话说得魏昊大开眼界,很多东西他理解,但如此诡诞的操作,其实从来没有想过。 明明是恶政,但完全可以不用管它是好是坏,因为它客观上在运行,那么就要想办法,从中捞好处。 这时候捞好处的目的,不是为了好处本身,而是壮大自身、己方。 己方的壮大,对自己更大的目标,也是加速实现的一种力量。 想明白之后,魏昊连忙举杯敬了周道海:“多谢县尊提点。” 247 什么叫见多识广 为方便之后的操作,周道海还询问了一些要紧关节,除开官场、江湖之外,非人妖异中的恩怨,也打听了一下。 聊到水猿大圣、“化龙纲”之后,周道海立刻抓住了关键,不再开口询问,而是跟魏昊笔谈。 “也就是说,有人想要算计‘鲸海三公主’?” “不错。” 周道海在纸上写出疑问,魏昊传音入密给他。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周道海若有所思:“此事,我有门路可以打听。” 魏昊一惊,有些不解:“县尊当知晓此事涉及神祇赐封一事,乃是京中鸿胪寺、太庙等衙署的职权。” “大象可能有所不知,‘青莲圣母’的庙宇,非是我主持修缮,我亦不曾正式祭祀过青龙潭。所以,按照朝廷法度,我既然为地方官,当然有权以‘事涉淫祀’为由,过问此事。同时,也能借此打听,还不会引起非议。” 程序上,周道海是不会犯错的,论谁都挑不出错来。 他只是一个懒政的庸官,不是蠢官。 视生存和立场的需求,他转换人设的灵活度相当高。 “县尊会不会遇到难处?” “不会,我混迹官场这么多年,旧时同年也有官声显赫之辈。同时,我的目的,跟官场无关,也是为了以待将来。” “……” 此时的周道海在一群妖怪的陪同下,居然形象如此儒雅潇洒,跟魏昊当初见面时候,根本是天差地别。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当初见到周道海的时候,也是卖了个人设。 但自己的道行,差了周道海不少。 许久之后,魏昊一通狂吃,总算恢复了不少元气,而小燕子也无比懊丧地飞了回来。 不多时,“巡海夜叉”也是驾着一道妖风,带着龟丞相也到了这里。 夜叉有些尴尬,抱着三叉戟,冲魏昊抱拳道:“赤侠公……” “那人有帮手接应,倒也不是将军不上心,赤侠公,是否误了大事?” 龟丞相倒也不是给“巡海夜叉”开脱,实在是自家知道自家事,魏昊可以跟人杠起来,三公主的府邸,就这么点儿可用之才了,耗不起。 “此事成最好,不成也不妨事,两位不必放在心上。” 言罢,魏昊又提醒道,“两位只需要牢记,护住三公主即可。” “赤侠公宽宏。” 夜叉很是惭愧,刚从狗身上学到了一些感悟,结果都用不上,真是丢人。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本地正堂大老爷周县尊周公。” 周道海见了面目可怖的“巡海夜叉”,倒也不慌,反而邀着夜叉和龟丞相入席,“二位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何不入席共饮?” 说罢,他又安排人奉上佳酿,新添了案几,一番熟络之后,龟丞相对这位本地正堂大老爷的印象,直接颠倒了个个儿。 以往的传说中,这姓周的从来都是和稀泥高手,偶尔是个糊涂官,现在一看,这种人如果是糊涂官,那大夏朝一统九州跟玩儿一样。 人才济济并且浪费到这种程度,一统九州又有何难? 燕玄辛在一旁相当的郁闷,她一路盯着李墨,并没有失手,但前来接李墨的人,能力有些怪异,水下“巡海夜叉”和龟丞相阻拦不住,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李墨被护送逃走。 因为郁闷,燕玄辛始终都是一只家燕模样,窝在了魏昊的口袋里生闷气。 等临时的酒会散了之后,魏昊才对燕玄辛道:“玄辛,你也不必计较,放走李墨,也是想着‘放长线钓大鱼’,如果我去追杀他,怎么可能让他跑了?” “真的?” 燕玄辛一愣,但还是觉得郁闷,她若是实力到了,何须这么麻烦。 “这如何有真的假的,本来就是几种方案一起来。” 随后,魏昊便问道,“你见多识广,可认得出对方来历?” 通过燕玄辛的视野,魏昊能够看到来者的数量,但看不出根脚。 “应该是‘东卫’的人。” “东卫?” 魏昊对修真宗派并不熟悉,“跟南芒剑宗一样么?” “‘东卫’是管阳府的宗门,谁得天下,便向谁纳表称臣。在燕山,时不时会有‘东卫’的大修士出没,很是厉害。” “噢?” 对“东卫”这个名字,魏昊全然没有概念,问了狗子,狗子也表示没听说过。 魏昊便打算询问一下周道海,同时五潭县本地的藏书,他也正好翻一番。 但有无知之处,问一问典籍,总有一些收获。 而此时周道海以五潭县县令的身份,送“巡海夜叉”和龟丞相出城,前往“青龙潭”。 原本“巡海夜叉”打算驾风离开,但周道海一番话,让龟丞相和夜叉都决定跟周道海同车而坐,然后聊一聊。 “今夜,本官就会通过钦天监上奏朝廷,以‘事涉淫祀’为由,打听‘青莲圣母’封神一事。此事颇有蹊跷,我为本地正堂,竟然不曾过手,必有问题。再者,去年岁末,本地城隍庙垮塌,而后城隍消失,本官也未曾受过托梦,可见阴司也出了变故。” 车厢内坐着两个妖神,周道海却是全然不惧,夜叉和龟丞相也是啧啧称奇,但听了周道海的话之后,则是面露担忧。 龟丞相自家知道自家事,他小声问道:“周县令不妨直言。” “你们应该也已经从大象那里得知,有人要算计三公主,本官二月之前,应该就能打探出眉目。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本官也能猜到一二,虽不知道是何人算计,但手法应该不会有所变化。” “还请周县令赐教。” 龟丞相赶紧躬身行礼。 “夺舍。” “什么?!” “谁敢夺舍?!须知道,殿下乃是东海龙族,谁能承受真龙肉身?!” 夜叉和龟丞相都是大惊失色,更是沉声道,“再有,谁敢真的谋害殿下?!” 然而周道海不为所动,神色淡然道:“本官因为身负县令之责,所以不能问道长生,但不代表本官不能提前准备,对于修真问道求长生,本官的门路,比两位还要广一些。” 本来想要反驳,但夜叉认真一想,好像还真是如此。 人族积累的修炼功法,何止数十万数百万,历朝历代的积累,极为丰富,什么方向什么形式的都有,只是人族扩张极为讲究秩序和效率,所以才形成了现在的分工。 官位和长生二选一,也是为了王朝统治的大致稳定,属于君王的御下之术。 但挂印而去的名臣,往往都会在数年之后,成为隐士修真,搞不好隔了一个王朝,才又重新入世,而这时候的名声,往往是某个真人、仙人的头衔,而不再是曾经的三公九卿。 就仿佛现在的汪摘星,在“橘狸国”已经挂印而去,当时跟着魏昊,也算是沉浮江湖,而后历尽磨难,得到大机遇,现在更多往日旧时提到它,“汪少卿”三个字,只是一个称呼,一个符号,它现在的身份,是“赤侠举人”的客卿。 周道海作为二甲贡士,涉猎极广,自然也有不做官之后的修真准备,毕竟他做官累积的人脉、财富,足够他修真延寿。 诸多修真流派中的强者,为了“功行”,也愿意跟这样的官员合作,毕竟,“功行”实现的最好办法,就是花钱刷一个“功劳”、“德行”出来。 效率最高,综合成本最低。 周道海在北阳府这个富庶之地为县令,最不缺的就是钱。 像汪伏波这种搞钱走正道的县令都能通过“赤侠符”创收,何况是他这种不怎么干净的…… 所以,周道海半点法力都没有,却敢说门路比“巡海夜叉”、龟丞相两个要广,还真不是吹牛,龟丞相几百年修为,见识也摆在那里,认可周道海之言。 “周公,还请为我解惑……” 龟丞相态度摆的很低,跟面对魏昊是不一样,魏昊那里做交易也能做,但全看魏昊心情。 但周道海不一样,心情不会左右交易,只看利害。 “我当年‘春闱’之后,曾在弘文馆修书,查阅过一些禁书,其中就有历朝历代的逸闻趣事。如前朝时,就有一个国君,退位之后,给自己换上了麒麟头;再有一个大司马,将不足月的子嗣从娘胎中剖出,移植到母龙腹中。这些手段,跟夺舍龙族相比,同样困难。” 举了两个例子,周道海相信以龟丞相的年龄,应该听说过。 果然,龟丞相听到周道海举了大虞朝的两个案例,顿时脸色一变。 周道海随后才道:“直接夺舍真龙,或许会有麻烦,也会引来真龙长辈的察觉。但只要魂魄和肉身都安然无恙,便能瞒天过海、悄无声息。” “嘶……” 夜叉和龟丞相都是细细琢磨,发现这种操作,的确有其可能。 “本官在夏邑时,便见识过类似的手段,不过原本并非是为了夺舍,而是为了除妖。首先用一种封神法宝,赐封为妖神,但是,此法宝,只封阴神。” “……” 这一下,龟丞相已经明了,夜叉还懵懵懂懂,但龟丞相却晓得其中利害,也明白了为什么周道海之前还提到了本地城隍庙去年垮塌一事。 只因城隍庙中的城隍,就是典型的阴神。 阴神的存在和消亡,其实大多数时候,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大能手段高超,毁了阴神存在的根基,那就类似孤魂野鬼的魂飞魄散,并无二致。 说白了,阴神跟孤魂野鬼,只有地位上的区别,没有本质的不同。 “其次,再用一种法宝,抽出那大妖的魂魄,而大妖已经被封神,国君昭告天下之后,用印用玺,妖魂再想回归肉身,对抗的,便是君威、国运。” “最后,毁其肉身,使其再无后路,只能给大夏朝卖命。” “……” “……” 这种手段,流传得并不广泛,禁术之所以成为禁术,就是官方可以自己用,但民间不能泛滥。 周道海尽管只是一个县令,但严格来说,已经是大夏朝的精英序列,知道的比妖怪们复杂且精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非人要修成人都要历尽磨难,而人一出生,那就是人。 得天独厚,只此一家。 “但本官要说的,是后续的故事,根据本官在夏邑看到的记载,期间有个兵部侍郎,因伤早退,后避世于西山修道。朝廷诛杀那头大妖时,他刚好神游天下,跟护法的侍从相约三月不醒便焚尸安葬。结果他在云梦泽醉酒,赶回去的时候,肉身已经被烧了。不得已之下,便托了关系,附身大妖。” “……” “……” 此言一出,龟丞相和夜叉惊得目瞪口呆,人族这种手法,岂不是在妖魔中安插了大量耳目眼线?! 哪怕不是一个个都忠心耿耿,但只要有所合作,那也是了不得的力量。 周道海看出了他们的想法,笑着道:“凡事有利有弊,国运强悍时,自然心向大夏;一旦国运衰败,自然是自身利益为先。谁还管夏室安危?本官尚且如此,何况非人之身,人类之魂的妖异?” 尽管说得轻巧,但还是让龟丞相、“巡海夜叉”惊到了,有些事情,要么不知道,知道之后,就感觉背皮发麻、毛骨悚然。 “二位,你们现在还觉得,夺舍真龙是不可能的事情吗?” “还请周公相助!” 龟丞相一脸诚恳,然而周道海却摇摇头:“本官没有那个能力,只有魏大象才有如此勇气和实力。有些事情,不是说知道怎么破解,就一定能破解的。就比如南芒剑宗的护道人,本官若是集合全城民望,施展‘乾坤一掷’,一样可以镇压,但是,我周道海当真会去做吗?又真的能做到吗?敢去做,能做到的,这里,只有魏大象。” “那周公此时的用意是?” “本官料定大事将临,‘东伯侯’或者‘南伯侯’,都会争夺北阳府,为求自保,本官必须有超凡异能。但本官现在的官职,还有作用,所以,问道长生的法子,是不可取的。本官也没有‘天赐流光’的命数,只能假借外物。如今,魏大象为新创之法护道,能绕开国运之威。本官希望你们两者中的一个,同本官结缘,以求斩妖除魔之力。” “啊?!” 龟丞相和“巡海夜叉”顿时惊了,对这个往日里官声慵懒糟糕的周县令,有了全新的认识。 “二位放心,本官虽然不如朝中诸多相公的积累,但一个‘凤诞镖’‘化龙纲’,本官也不放在眼里,否则,早就抢了‘凤诞镖’,岂能让这些财富从本官手中溜走?” “……” “……” 周道海很是诚恳:“此事并不着急,但也不可拖延,本官知道魏大象二月还有动作,以他的性情,刚杀了南芒剑宗的护道人,搞不好还会有些惊人之举。所以,二月之前,本官便要定下此事。” 说着,周道海又加了一句:“若两位不愿意,本官便会去找桃花湖的癞头鼋。” “此事、此事……” “周公放心,待我回去想想,明日给周公答复!” 龟丞相有些犹豫,但“巡海夜叉”却非常爽快,拍着胸膛跟周道海做了个保证。 “如此最好,本官也不想舍近求远,有本地福神合作,自然是最佳选择。” 248 你的名字,无人知晓 五潭县,城隍庙。 没有水的护城河,就是“隍”,魏昊一场大战之后,血气虽然通过大量进食恢复,但心神总感觉不宁。 斩杀了十四个南芒剑宗的人祖之后,并没有感觉哪里不妥,人祖也没有隔着遥远时空给他一巴掌。 很显然,人祖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情。 心神不宁的缘由,跟人祖血脉被斩无关。 那么就肯定是有别的原因。 “君子,为何来城隍庙?” “一个地方的城隍庙衰败,大多都跟动荡有关。城隍失德失职这种事情,其实是很少发生的。正常的城隍换届,大多都是修缮,城隍庙可能有所年久失修、香火不旺,但绝对不会像眼前这样,彻底成为废墟。” “城隍是阴神,还不是阴司说了算啊。” “阳世不答应,阴司也是无用。” 魏昊说罢,忽然问出了一个让狗子发懵的问题,“小汪,你可还记得本地五潭县的城隍爷是谁?” “当然是……谁来着?” 突然一惊,狗子猛地反应过来,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我怎会记不起五潭县城隍的姓名?不可能啊。” “不错。不可能。” 摊开“掌中都城”,里面有着大量的“记忆”,这是毁灭十三个南芒剑宗当代弟子魂魄之后的特殊变化。 十三人生前的“记忆”,居然能够将“空桑城”补充得更加丰富多彩。 比如魏昊并不知道空桑城的街巷布局,但这些“记忆”中,有过真实的认知,于是魏昊根据这些“记忆”,就能调整空桑城,使得它更加完善、真实。 尽管只是空桑城的一部分,但却已经有了“繁华”的痕迹。 但是,这些“记忆”中,同样没有五潭县本地城隍的印象。 长什么模样,姓甚名谁,什么时候上任,诞辰祭祀是什么时间……统统都没有。 简单来说,五潭县本地城隍,存在过,却就像是被集体抹去了认知,使得他的存在感极低,人们提到的时候,只会想起来有城隍,但不会去想城隍叫什么,是什么来头。 这位被毁了庙宇香火的前任“鉴察司民城隍显佑伯”,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落到这般田地,这般下场? 魏昊此时已经回想起来,当初他跟秦文弱的对话,秦文弱很明确地告诉过魏昊,诸多城隍有仗义执言者,似乎当场魂飞魄散。 秦文弱是为了见魏昊一面,才返回了五峰县,只是后来魏昊让他不要乱走,同时又赠了护身宝物,外加五小鬼。 所以现在的秦文弱,才能保全。 “一切的根子,或许还在‘大野泽’的七万二千冤魂身上……” 此言一出,魏昊的心神不宁,竟然有了些微变化,就像是找到了线索一样,随后,一片废墟的城隍庙,突然有些动静,一道微光显现,汪摘星冲着微光就是一通狂吠。 “君子,是一块帛书。” 狗子眼尖,已经看清了发出微光的是何物。 那帛书随风起舞,宛若破败的枯叶,根本不由自主。 它飘来荡去,在空中翻滚,但始终朝着魏昊这里飞来。 “不是帛书!!” 汪摘星闻到了血腥味,“是……血书。” 魏昊手一伸,那血书缓缓飘落,落在了魏昊的手中,而后,里面传来了冤鬼的哭嚎声。 “冤枉啊,冤枉啊,冤枉啊……” 正月的寒夜,魏昊站定在废墟的雪地中,冤鬼们的呼喊声,已经全然没有了自我的意志,只有本能的呼喊。 “这份血书……” 魏昊攥紧了,感受到了一种意志。 血书的主人,生前死后的意志。 生前,他为百姓伸冤,却差点被杖毙,瘫痪之后在牢中,依然选择伸张正义,官袍换囚服,囚服变血书。 死后,他为七万二千枉死鬼伸冤,并且仗义执言、怡然不惧,结果却魂飞魄散,只留下了寄托他意志的这份血书。 就像是秦文弱堵决口的那艘船儿一样,这是他们的意志。 这份意志,他感受到了。 “君子!” 狗子发现了不对劲,然而魏昊打开了血书,上面没有一句鸣冤的话,只有密密麻麻的文字。 “大野泽枉死者名录如下……” 这是一份名单,七万二千姓名全部记录在了上面,因为血书的主人生怕有人忘记了这七万二千亡者的名字。 肉体的死亡,是生者的终结;而遗忘,却是彻彻底底的消失。 血书的主人,用自己的消失,换来七万二千亡者的痕迹。 名字,就是时空中一个人的痕迹。 “我明白了。” 魏昊叹了口气,他能感受到这个城隍到底顶着多大的压力,下了多大的决心,才会有这样的抉择。 一个五潭县的城隍,本没有必要这么做,但他还是选择这么做了。 甚至连自己在人心中的记忆,也都可以舍去。 只为保全这份名单,等候着可以主持公道之人的到来。 可以是魏昊,可以不是魏昊,但只要那个人有主持公道的能力,这份血书,终究是会飞来。 “冤枉啊,冤枉啊,冤枉啊……” “冤枉啊……” “冤枉……” 血书的所有名字都在泛光,每一道光里面,都传来着呼唤声。 魏昊凝视着血书,异瞳看到了其中的变化,有的名字上的光芒正在暗淡,魂魄似乎正在遭受什么磨难,无比的惨烈。 “这不是普通的血书啊。” 感受着那种大无畏的决心,魏昊双目紧闭,然后重新睁开,“这是城隍最后的意志,递交的最后一份状书。” 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阴神魂飞魄散,罕有重塑为鬼神者。 没有大神通、大气运,全然没有半点希望。 五潭县的城隍,是真的舍身卫道。 他的道,便是人世间最朴素又最为复杂的……公道。 这一刻,魏昊被感动到了。 没有一个字是在诉说自己的功劳,没有一幅画面是要挽救自己。 大公无私,只有四个字,这位已经丢失姓名的城隍,已经超越了他所处的时代,他真是太了不起了。 “魏某,甚至不能知晓君之姓名……” 血书之上,有七万二千姓名,却没有一个是城隍自己的。 了不起。 一旁狗子也感应到了其中的意志,顿时肃穆而立,如此英杰,即便魂飞魄散,也敢仗义执言,甚至,他都无法言出来,只能期盼主持公道的勇者、强者,能够明白他要传递的意志。 “君之意志,魏某,收到了。” 话音刚落,血书上的微光,彻底消散,刹那,化作了一只飞鸦,一声鸦鸣之后,一头钻入了虚空。 轰隆。 五潭县城隍庙最后的废墟像是遭受了地震一样,彻底垮塌,木石成了碎渣,魏昊站定不动,耳中听到了哗啦啦的碎屑声响,过了一会儿,一枚石头滚到了脚边。 狗子低头一看,顿时瞪大了双眼:“显佑伯印!” “君子!” 汪摘星叼起这块石头,递给了魏昊。 石头全然没有光华,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粗糙,但它上面有字样:鉴察司民城隍显佑伯。 城隍是不需要这种实体印玺的,然而现在却有了,魏昊猜测,应该是这位城隍在仗义执言之前,就下定了决心,并且做了一个小小的后手。 “太了不起了。” 这是勇气的赞歌啊。 有了这枚印玺,魏昊就不需要通过秦文弱,就能前往地府,如此,也能避免连累秦文弱。 “君子,不同城隍前往阴间的通道各有特点,还是要有所准备。” 秦文弱走的是阴间河流,是不是黄泉,魏昊也不知道。 但有的城隍,却是走的陆路,还有的则是飞行,也有穿梭山岭的,总之,去阴间的通道什么模样,跟城隍生前的功德有关。 秦文弱的阴间法宝就是那艘船,而这个城隍,是一封血书。 “呼……” 深吸一口气,魏昊瞥了一样狗子,“小汪。” “我要同去!” “我也去!” 口袋中,燕玄辛也钻了出来,并且叫道,“我乃玄鸟,本就不惧幽冥。” “我是黑狗,也不怕!” 魏昊眼神凝重,语气非常严肃,“此去凶险,而且阴间本就有人在针对我,你们去了,很有可能凶多吉少。” “君子,这,就是道义啊。” 汪摘星双目坚定,“这世上的公道,都是拼出来、打出来、争出来的!这位城隍爷什么都不要了,拼出来的,也不过是万中无一有人申诉的机会。我岂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要修的道,就是正道!” 燕玄辛则是全然无惧:“大象公,勇气,就是我的修行!我的修行,就是勇气!” “哈哈哈哈哈哈……” 听得一鸟一狗的话,魏昊最后的一丝犹豫直接一扫而空,爽快大笑之后,将血书揣好,手握平平无奇的石块,浑身的气血缓缓注入。 下一刻,魏昊双目圆睁,看着废墟之中,出现了一道漩涡,那漩涡便是一道门,无数的鬼魅在其中向外张望,充斥着渴望的眼神。 “这是你们的修行,也是我的修行!” 魏昊昂首阔步,带上玄鸟黑狗,朝着漩涡,毫不犹豫地迈步而入。 --- ps:稍后还有一更。 ------题外话------ 粉丝值舵主及以上的可以去领称号,每个月10个称呼给舵主以上留,每个月10个称号月末随机抽(粉丝值学徒及以上)。 本书粉丝称号就叫“赤侠”。 249 回头路 踏入漩涡的那一刻,已然能看到远方的一处巍峨宫殿,甚至已经不能说是宫殿,因为魏昊完全看不到这座建筑的高层模样。 此时,还没有真正进入阴间,脚下的道路,竟是由无数白骨铸就而成,道旁,竖着一块石碑,这石碑漆黑无比,上面却有着三个血色大字——回头路。 “回头、回头、回头……” “生人勿进,回头趁早……” “生人勿进……” 无数的呢喃、低吟,从内部不断地涌动而来。 魏昊心硬如铁、意志如钢,坚定了念头,继续往前。 然而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滞,竟然是大量的手突然出现,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脚踝、小腿,不让他继续前行。 “嗯?!” 魏昊怒目圆睁,异瞳看得清清楚楚,这些手,不是一般人的手,是地方的豪绅,是府县的权贵,他们是如此的嚣张,张嘴说着什么,只是魏昊听不到。 他们毫无顾忌地抓住了魏昊的脚,阻拦魏昊前进。 远方的的低吟、呢喃,脚下的手掌在阻拦、抓挠,普通人若是到了此处,没有一颗英雄胆,只怕已经转头就走,逃得飞快。 然而魏昊头都没有回,脚下发力,轻轻一抖,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手掌,全部震了粉碎。 “哼!” 冷哼一声,魏昊继续往前,刚才那一下,他已经察觉到了其中的微妙不同,只怕这段路,不是阴间处处都有的,而是这位五潭县城隍爷特有的。 这是他生前的遭遇,而后在阴间,具象成了磨难。 每一次述职,每一次返回,都是在提醒城隍爷,他生前做过了什么,遭遇了什么。 这对阴神来说,几乎就是耳提面命,不忘生平。 只是,对城隍来说,走过这段路,再熟悉轻松不过,但对魏昊而言,便是彻头彻尾的磨难。 “这还只是开始……” 脚踝上,竟然流血了,虽然很快伤势恢复,然而魏昊却清楚,那些豪绅如果在阳间,绝无可能对他造成半点伤害。 五百年修为的大妖来了,没有法宝就是刮痧。 而现在,区区几个具象出来的玩意儿,居然对他造成了伤害。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仅仅只是开始,这不过是阴间的第一步而已。 但他不会回头。 哪怕脚下的路,便是“回头路”。 “君子,我有点怕……” 瑟瑟发抖的狗子,见魏昊受伤,呜呜了两声。 魏昊抬手摸了摸狗头,狗子又安稳了下来,重新恢复了神采。 毕竟,没来过阴间,会发生什么,其实都是未知数。 “这位相公,这是上好的水浇地,整整一百顷地。红白双契都在此处,相公若是不嫌弃,还请收下……” 一个声音传来,竟是个憨态可掬的胖员外,身后是一片青山绿水、平整沃土。 一顷地,便是一百亩。 整整一万亩地,还有一条河流穿梭而过,河水流速平稳,并不湍急,灌溉着两岸的稻田。 深吸一口气,甚至能听到蛙鸣,闻着稻香。 巴掌大的鲫鱼成群,金黄的鲤鱼在跳跃,麻鸭、花鸭、绿头鸭,成群结队在田埂、河流中嬉戏、觅食。 硕大的狮头鹅扑腾着翅膀,驱赶着觊觎鸡窝的蛇儿、黄鼬,阡陌交通,很是安逸恬然。 魏昊见状,赞不绝口道:“真是好一派田园风光。” “是了是了,相公何不在此经营万亩良田?将来也是传世的家业,子孙昌盛也是必然啊。” 那胖员外如此说罢,怀中的狗子也是连连点头:“君子,果然是好地方,我看这稻田,一亩七八百斤都打不住。鸡鸭鹅都是生得好,水也干净,真是个好地方。” “大象公,到时候在山上盖个庄子,我要挑个最好的飞檐做窝。” 燕玄辛也是叽叽喳喳叫唤了起来,这么好的地方,的确适合安居乐业。 “你们都说好,那是真的好了。不过今天没带钱,想要买也是一时不凑手啊。” “君子,那咱们便等以后再说。” “可惜了可惜了,大象公,那以后再说吧。” 听得三个如此说话,那胖员外顿时笑道:“哎呀,这位相公,咱们相欲便是缘分啊。这一百顷地,是在下有意交好,算个礼物……” “员外的意思是,白送?” “正是!” “无功不受禄,还是算了。” 魏昊拱了拱手,客客气气道,“恕不能收下。” 说罢,魏昊又笑道:“我还有事要做,便不逗留,告辞。” 见魏昊要走,胖员外顿时急了:“你不能走!!” “嗯?”魏昊眉头一皱,“路在脚下,我如何不能走?” “你这读书读傻了的呆子,白送的良田万亩,你收了就是,又不计较你几个铜钿的,居然不要。赶紧收下,赶紧收下……” “恕不能收!” 魏昊抱拳拱手,然后正色道,“良田万亩,太过贵重,你我又素不相识,远非亲,近非故,便是朋友之谊,也断没有这般厚重的。还请员外留步,不必强求。” “你你你……你这石头脑袋的玩意儿,你居然不收?!收!为什么不收?!你不收下!我如何能害你?!我如何能告发你巧取豪夺?!收!给我收下——” 这胖员外忽然五官扭曲,身体膨胀,陡然间化作一头大鬼,面目极为可怖,他手中的红白双契,更是化作两枚毒针,上面正在滴落毒液,每一滴都能把脚下“回头路”的白骨烧穿。 而刚才还是一派田园风光,这光景哪里还有什么绿水青山,只有死气沉沉的阴山一座、死水一方。 万亩良田化作毒草一片,泛着寒光的怪鱼在死水中翻腾,啃着无数残肢断臂,田埂上随处可见流脓的蛤蟆、带毒的虫怪,叼着肚肠的豺狼到处飞奔…… 哪里还是人住的地方。 “哼!” 魏昊猛然一惊,明白过来自己刚才竟然陷入了城隍曾经的“经历”中去。 这其中,半点法力的波动都没有,可想而知,想要走完这条“回头路”,比拼的从来不是法力修为。 一巴掌扇过去,将张牙舞爪的大鬼直接扇成了肉酱,在地上化作一滩肉泥。 仅剩的面目还在念叨:“收!收啊!为什么不收——” 踩着这些烂泥,魏昊继续前进。 同样惊醒过来的狗子和小燕子,都是心有余悸,狗子更是说道:“好险,好险,若是陷入其中,怕是就要沉沦,还要在阴间问罪。” “不错。” 魏昊点点头,“不过我们不必担心,只要立身正,这些小把戏,奈何不了我们分毫。” “君子,这要是在阳间,可就不一样了。” 狗子想得比较多,顿生感慨。 魏昊听了笑道:“在阳世,我有功名,更有武艺,也不怕这等算计。” “但那些没有功名,没有武艺,更没有神通的呢?只怕都是遭了害,连半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原来小汪感慨的是这个……” 言之有理啊。 魏昊不得不承认,普通人即便立身正,面对这种陷害,就算能洗去嫌疑、恶名,可谁能补偿他在此过程中的损失呢? 没有。 不过不等魏昊多想,忽然前方出现一队人马,各持枪矛,呼喝了两声,就朝着魏昊戳来。 当时是,枪林如雨,魏昊若非一身好武艺,怕也是要捱上几下。 “来者何人!为何拦路害我!” “因为你该死!” “若要求财,我一个读书人,只有些许银两,还请行个方便。” “哼!谁要你的仨瓜俩枣,有人出了黄金五百两,要你的人头!!” 说罢,对方枪矛又是一戳,不想惹事的魏昊顿时大怒,立刻拔刀相向,跟这数十人斗在了一块儿。 那枪矛的锋刃,简直是快得惊人,吹发即断、削铁如泥,魏昊好几次都是堪堪避过,枪头擦着鼻尖儿而过。 好在他艺高人胆大,又有一身好气力,竟是砍断了诸多枪头,当即杀了七八人。 越战越勇,竟是将几十个扛枪持矛的恶人杀了个四散。 魏昊顿时得意,收刀入鞘:“哼!不过如此!!” 咻咻!! 话音刚落,却听一阵破空声传来,魏昊闷哼一声,肩头胸口腿脚,竟然都中了几支箭矢。 “君子!!” 狗子顿时大叫,魏昊感觉到了剧痛,久违的剧痛,久违的伤害,却并没有让他感到害怕…… “无妨!” 魏昊淡然拔掉了身上的箭矢,也不管身上的伤势,继续往前赶路。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这一刻,魏昊也清醒了过来,想要做成一件事情,想要主持公道,正面出现的敌人,反而是最不可怕的,他们的招数,都在明面,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这种冷箭,才是让人防不胜防。 任何时候,都不能麻痹大意。 清醒过来的魏昊,也明白这是城隍生前的遭遇,抬手甩出几枚飞刀,藏在暗处的小人,顿时被钉死当场。 继续赶路,魏昊看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宫殿,大小完全没有变化,仿佛自己完全没有靠近一般。 想要主持公道……真是无比艰难啊。 ---- ps:本书粉丝称号就叫“赤侠”,想要的看书评区活动。 今天无更,帮人代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250 煽阴风、点鬼火 脚下的回头路,便是这位城隍过去经历的一切,魏昊感慨这些城隍生平的同时,也进一步坚定信心,继续赶路。 狗子和小燕子都是缩在魏昊怀中,这光景,是真的吓怕了。 但怕归怕,却没有回去这一说。 周遭的声音变得切切错错,就像是有人在角落中低声细语,周遭的景物,也是变化得飞快。 一条条流水蒸腾,不多时就干涸;一片片草丛枯败,全然没有了生机。 魏昊目光冷冽,并不因此恐惧,依然大踏步往前走。 “你看就是他,嘴上说着要降妖除魔,家里还住着一堆妖魔鬼怪,除了他自己,就没有一个人。” “人啊,就是这样的,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伪君子。” “听说啊,他在大巢州捞了不少钱,光黄金就好几万两,富可敌国啊。” “这算什么,他老家的乡党,十几个秀才,都是被他害了剥夺功名的。肯定是因为怕占了他的好处,所以才提前下手。” “还有三个举人,自己家的事情,他去横插一手,这不是多管闲事么?别人的家事,他偏要装什么主持正义,死了不知道多少人。还有几岁的小娃娃,如今可受罪了。” “就是就是,邓举人家的孩子懂什么?凭什么要捱这样的打击?他就是天性残暴,连孩子都不放过。” …… 无数的言语,传入魏昊的耳中,不由得心中有些烦躁,怀中的狗子耷拉着脑袋,有些丧气。 燕玄辛则是开口争辩:“胡说!!大象公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然而魏昊却是轻轻地摸了一下燕子的脑袋,柔声道:“他们只敢隔着一层说话,不敢当我面说,又有什么好怕的?” “那该怎么办?” 燕玄辛顿时有些焦急。 “哈哈哈哈……” 魏昊大笑,便道,“你看我的。” 说着,魏昊冲四周喝道:“干你娘的,就是你魏家爷爷干的!!你们这些杂种,能奈我何?!” “……” “……” 狗子和小燕子直接瞪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果然,这一下很有效果,无数的谩骂铺天盖地而来。 你怎敢还嘴的?! 你怎敢?! 然而魏昊哈哈一笑,手一挥,伴随着流水蒸腾的言语,直接一扫而空。 充耳不闻,最是有效。 横竖你靠一张嘴又定不了我的罪,倘若直接动用歪门邪道过来,他自然也能同样报复回去。 比狠,魏昊是最不怕的。 五大书院约架,从未怕过一次。 考取秀才功名之后,便将十几个本地秀才弄下去,又有何惧。 继续往前走,更多的草丛开始枯败,生机都在被剥夺,魏昊一愣,看到大量的人在草丛中站着,冲他指指点点,只是他们说话没有声音。 不过看他们的嘴脸,显然没有什么好话。 表情各种各样,眼神千奇百怪。 但大多都是嫉妒、愤怒、仇恨…… 然而当看到魏昊一脸不屑,这些人更是气得怒火中烧,唾沫横飞、火冒三丈。 “君子,他们为何这般模样?” “因为我们做了他们做不到的事情,违背了他们的生存规则,这是在践踏他们的选择、尊严。我们的存在,就是他们存在价值的否定,那么,我们便是高于生死的大敌。” “……” “可惜,他们没有足够的实力来祸害我们,所以只能指指点点。” 魏昊一脸得意,全然没有把这些鬼东西放在眼里。 只是,话音刚落,一阵风袭来,魏昊差点没有察觉,一个趔趄,竟然有些狼狈。 这风颇为诡异,掠过魏昊之后,直接散去,然后又在魏昊背后形成。 “君子!” “无妨!” 魏昊脚步沉稳,每踏出一步,都坚定无比,那风在背后不管如何折腾,都无法再推动魏昊分毫。 “这风有点东西……” 犯着嘀咕,忽然四周冲他们指指点点的人影,全都化作了一团火焰,枯败的草丛绵延不知道多少里,一眼望不到头,整个道路,都成了火海。 这些火并不普通,魏昊脚步坚定,它们会瞅准机会,将前路烧得龟裂、干脆,魏昊一不留神,脚步越坚定,越容易脚下踏空,将道路都踩个粉碎。 “这火也不简单……” 不过,依然无法阻挡魏昊继续前进。 随着魏昊越来越适应这风火,这些小把戏,自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这些风火消失,魏昊三个又是恢复了感知,猛然一愣,才知道刚才不知不觉,又陷入了城隍生平的斗争中。 “君子,好险啊。” “大象公,那是什么风火,突然来一下,连您都磕磕绊绊。” “煽阴风,点鬼火,很正常的把戏。” 魏昊已经明白,之前的“明枪暗箭”,是这位城隍遭遇过的,而现在的“阴风鬼火”,同样是这位城隍的经历。 可真是不容易。 感慨之余,继续赶路。 只是刚跨出一步,魏昊就感觉到了不对。 “嗯?” “君子!” “有妖怪!” 狗子鼻子嗅了嗅,“这不是城隍的生平经历。君子,是真的有妖魔在附近。” “看来,已经有人察觉到我们的到来。” 魏昊缓缓地拔出了刀,沉声道,“来者何人,还不现身?” 话音刚落,野兽的低吼声传来,周围的河流进一步干涸,仅剩的草丛全部毁灭。 烟雾、沙尘、烈焰……搅合在了一起。 黑暗中,一只诡异的眼睛盯着魏昊。 这是一只竖眼,缓缓地从迷雾中出来,很快,魏昊就看到了一颗巨大的牛头。 只有一只眼睛的扭头。 而身体,却依然隐藏在迷雾之中,只能偶尔看到一条大蛇的身子在不停地翻滚,蛇尾只是随便一动,就搅得烟雾化作风暴。 电闪雷鸣,声势浩大。 “凡人……” 盯着魏昊,竖眼牛头的怪物口吐人言,“阳世生人,怎敢深入阴间,回头吧。” “哼!某为公道而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大胆……” 竖眼牛头的怪物并没有喝骂,语气很是淡然,显然没有把魏昊放在眼里,“这条‘回头路’,不是你的。而是……嗯?为何我想不起是哪位的?奇怪……” 察觉到不对劲,竖眼牛头低头沉吟,迷雾中,一条蛇尾宛若人的手指,飞快地划动着,不多时,这怪物竖眼有些惊愕:“这条‘回头路’上的行者,竟然是一个连自己姓名都不要了的城隍!” “既然知道,那就快快退下!休要阻拦!” “狂妄,你一介凡人,就算有不公,忍了便是。” “放屁!今日跟你这怪物不想纠缠,快滚!否则定不饶你!” “……” 那竖眼牛头的怪物也是无语,哪里来的莽夫,这么大的脾气。 他见魏昊血肉丰沛,也是来了胃口,在阴间,想要吃一顿好的,得给地府干活,这种送上门的口食,还是比较少见的。 当下怪物便笑着道:“也罢,我不计较你口出狂言。有什么不公,说于我听,我自会帮忙。” 这话说得平平淡淡,可是落在汪摘星、燕玄辛耳中,便觉得无比中肯。 “君子,这怪物看着不像个好的,却是个厚道妖怪。” “大象公,这怪物言语诚恳,不若便跟它说说。” 然而魏昊面色如常,冲竖眼牛头怪物笑道:“你这法术,真是小儿科,唬得过别人,却骗不了我。” 说着,抬手给狗子和小燕子一个一巴掌,瞬间打醒。 “嗯?” “哎哟!” 魏昊笑着道:“你们两个,中了这怪物的手段都不自知。” 看着竖眼牛头的怪物,魏昊冷笑道:“你刚才,已经对我动了杀意,你想吃了我,对不对?” “……” “让我想想,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是刚才的那道阴风对不对?那‘阴风鬼火’,应该跟你有些干系,只不过这一次换了人,于是惊动了你,你是过来看看的。结果没想到,来了一个浑身是肉的凡人。你可是嘴馋了?” “……” 一切就像是被看穿了一样,让那怪物顿时大为惊诧,竖眼微微一眯,盯着魏昊:“你这凡人,不简单,是什么根脚,哪家的师承,免得冲撞了。” “这些,已经不重要。” 魏昊的语气极为冰冷,手中刀,并没有完全出鞘,但是那寒芒,让怪物有些心悸。 “噢?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死了,‘蜚兽’。” 嘭!!锵!! 魏昊双脚突然发力,整个人宛若流星冲向了竖眼牛头的怪物,而后祖传宝刀完全出鞘! 嗤!! 只是一斩,整个牛头被从中间劈开,巨大的竖眼一分为二,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紧接着迷雾震碎,巨大的怪物身躯后面,是一条绵延不知道多少丈的蛇尾。 牛头蛇尾,这就是传说中的怪物——蜚。 所到之处,流水干涸,青草枯萎! 但这些只是它的一种能力罢了,它针对人族,还有更歹毒阴损的神通,那就是“阴风鬼火”可以中伤人族中的精英,它还会散布流言,古时人类聚水而居,有流水的地方,它就会出没。 随着水源的枯竭,它带来的流言,也会让人类族群互相猜忌,然后分崩离析。 直到人族中的强者,将蜚杀死、驱逐,才会重新恢复生机。 久而久之,人们就将一种中伤人心的磨难,称作——流言蜚语。 如果这头“蜚兽”不现身,魏昊也的确不好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这头“蜚兽”竟然如此托大,居然敢现身,那就怪不得自己。 “煽阴风、点鬼火……真以为靠这种伎俩,就能横行?不知所谓。” 只用了一刀,魏昊便将这头“蜚兽”斩了个左右两分。 251 一双眼睛 准备用“天赐流光镇魂印”干掉蜚兽魂魄的时候,魏昊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蜚兽的魂魄没有凝聚出来,跟在阳世的时候,完全不同。 “嗯?” 有些奇怪,于是魏昊运转异瞳,一窥究竟。 只见蜚兽的魂魄虽然有了形状,但是很快就崩解成了细小的微粒,宛若烟尘一样,消失在了空间中。 “为什么会这样?” 魏昊可以确定,斩杀的蜚兽肉身,是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不是法力神通凝聚出来的虚假之物。 魂魄和肉身,原本是结合得无比紧密,魏昊在阳世斩杀的绝大多数生灵,魂魄遁走都是一个完整的状态。 灵魂出窍,便像是一只水壶的酒水倒了出来。 然而现在,蜚兽的魂魄,仿佛就是直接蒸腾成了水汽,不在凝聚成液态水。 “看来,阳世和阴间的区别,还是挺大的。” 自己的肉身对抗周围的古怪气息,也是一种动态的平衡,意志强大,就能将无形的死气压制住,使得肉身不腐。 回想起自己在诸多地方翻看的典籍,人的一切,还真是微妙,难怪妖魔鬼怪都会羡慕、嘴馋。 寻常生灵进入阴间,恐怕会很快就被死气腐蚀成一抔黄土。 然而人类接受了教育之后,又或者本身经历过诸多磨难、艰辛,精神意志就能对抗这种死气。 妖怪们也可以掌握这种看似十分简单的能力,但需要开启智慧,需要有人文的熏陶,否则,个体的妖魔,始终无法领会人类发展过程的不同情感。 人性压制住兽性,是比比皆是的。 然而妖怪们往往兽性压制人性,可以轻易地抛弃同类同族,唯有获得了人性,才会有诸多变化。 负担和好处,一体两面。 站在原地重新思考着不同之处,魏昊收刀入鞘,然后大胆猜测,蜚兽应该是死了,魂魄之所以没有完整形成,不是魂飞魄散,而是在阴间,没必要凝聚。 正常的智慧生命肉身消亡之后,要去阴间报到,凝聚成形,才能赶路,才有方向。 而目的地,便是阴间。 但是已经在阴间,那就没有这个必要。 甚至阳世需要的勾司人,在阴间也没有必要,自己寻个地方转世投胎便是。 “君子,为何不镇压它的魂魄?” “这里是阴间,不太方便。” 说着,魏昊跟狗子稍微解释了一下,阴间的东西死了之后,很有可能不必魂魄离体,直接就能四散,而后在可以转世的地方凝聚报到。 “那岂不是对付强敌,颇有麻烦?” 狗子发现了重点,急忙问道。 “不至于,阴间能跟我过招的,起码也是鬼仙起步。那么就必然有些地位,这种地位的家伙,如果肉身被我毁了,在阴间可别想跟阳世一样,能够不入轮回。毕竟,在这里被我肉身打爆,根本不可能‘阴中超脱’,因为本身就在阴间。” “对哦。” “所以,越是鬼仙,越是要对我们客客气气。毕竟,原本他们还能逍遥自在,被我们打死了,那就身不由己,只得轮回。你想想看,这就像是阳世的达官贵人,刚开始享福呢,就被革职查办、流放三千里,搞不好还要满门抄斩,谁会乐意呢?” 如此一分析,狗子顿时心中大定,但还是觉得这里头有点怪怪的,像是自家君子在安慰自己。 魏昊兜里的燕玄辛则是不作声,心中暗忖:大象公话虽有理,可只提到了鬼仙,要是地仙甚至神仙修为的呢? 阳世遇不到的,不代表阴间没有。 “继续赶路!” 魏昊语气坚定,继续往前走,远方的巍峨宫殿,看上去变大了许多,想来是终于靠近了一些。 行了一段路,沿途风景也是不断变化,刚才还是春暖花开,走上几里路就是夏日炎炎,不多时又秋冬萧瑟,只一会儿,四季就经历了一轮。 “早就听说阴间四时不定,看来是真的。” 魏昊不知道阴间到底处于什么时空,但是昼夜变化的时候,他判断过太阳太阴的运转,基本跟人世间一致,夜空上的繁星虽然运转得极快,但北斗旋转的模样,跟阳世并无不同。 通过北斗定位的北极星,也基本在正北偏西的地方。 可见阴间的时空,跟阳世是有共性的。 只是构建阴间的力量,应该有所不同。 “听说人间一天,阴间一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恐怕是真的,尤其是对普通的鬼魂来说,尤其是如此。但对勾司人而言,因为修了法力,又有神通,更有神权,自然晓得其中的变化。往来阴阳两界,应该会有办法自动弥合时光流逝的不适。” 不过魏昊也不能确定整个阴间都是如此,毕竟,没由来之前,通过不同勾司人的言语中,大概也判断出了阴间宛若春秋。 可惜没办法在袁君平那里学两招,不然在这阴间行走,岂不是轻轻松松? 正琢磨着,却见道旁有个短亭,竖着个牌子,上书“五里”两个字。 这牌子,大概就是个里程碑。 短亭内倒也热闹,好些书生在那里说笑,其中一人魏昊倒也认识。 “陈兄,你这是要去哪里?” “嗨呀,大象,你也路过?”手握折扇的陈孟男顿时打着招呼,然后邀着魏昊入座,又给朋友们一一介绍,“这是在下的同学,姓魏名昊字大象,一向好打抱不平。武艺绝对了得,在下往日里在勾栏争风吃醋,全都是仰仗他的能耐。来来来,一起喝酒,喝酒。” 说罢,左右倒酒,魏昊倒也爽快,直接抱拳笑着入座。 一番寒暄,聊了起来,陈孟男问魏昊做什么去,魏昊便道要去告状,给人主持公道,只是全然没有提七万二千枉死鬼的意思。 聊了许久,终于有人道:“魏兄,上官办事,难免也有苦处。而且总有一时不查的时候,若是委婉提醒,这事情悄悄平了,倒也无妨。若是大肆宣扬,只怕上头一硬到底,决计不会认错。” “哼!某给人主持公道,那还有错?!” 咚! 魏昊将酒碗掷在桌上,横着眼睛冲说话的那人。 “哎哎哎,大象莫恼,莫恼。这位朋友也是读书人,官宦之家,自然明白官场中的门道。有他提点,总是好的。” “不成!官场脸面不是不可以给,但人命关天,当官的拖得起,耗的是为官生涯,可下面的小老百姓,怎么拖?拖一天,怕不是就死了!陈兄,这般话,休要再提!” 魏昊又皱着眉头,“陈兄,不是我说你,你以前不是如此的。旧年我跟那几个秀才斗起来,你还暗中资助,明面帮腔,怎地现在这般瞻前顾后。” “唉……大象,我不过商贾之子,府县里头斗几个秀才,自然是敢的。可你现在要斗的,那都是高官大吏,我怎敢造次……” “……” 听得陈孟男的话,魏昊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感慨道,“的确,我不能把我的想法,强加给别人。你我虽不至于‘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地步,但此事,我还是要坚持下去的。陈兄,希望你不会怨我。” “怎会,怎会,大象你说的是甚么话。我佩服你还来不及,只是想着让你周全一些,绝无抱怨之心。” “哈哈哈哈……好!” 魏昊点点头,端起酒碗灌了一气,然后道,“那某继续赶路,就不耽搁几位的兴致。告辞!” 起身之后,魏昊抱了抱拳,然后转身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头几个读书人追了上来,一人手握折扇点着魏昊喝道:“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你可知道衙门往哪儿开?若是让上官失了颜面,岂能有你好果子吃!” “这就不劳费心,是打板子还是关牢房,某一人受着!” “狂妄!岂不闻官官相护?你现在便是在告官!你在大官那里告官,他们都是认识的,说不定还有姻亲之好,你一个莽撞外人,去了只怕就是死了!” “死?怕死某就不担这等事!” 言罢,魏昊双目圆睁,“几位朋友不必再劝,某心意已定!心意已决!” “你这是冥顽不灵!” “有你好下场!” …… 然而魏昊哪里理会他们,自顾自往前走,不几步,猛然一个激灵,再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五里短亭,又有什么陈孟男、读书人。 不过是一缕青烟,空荡荡的一片。 魏昊顿时明白过来,这还是城隍生前的经历。 只怕那位城隍生前,也是有诸多亲朋好友做说客,让他不要太过刚直,行事可以委婉一些。 最重要的是,要时时刻刻想着给上官留些颜面。 但很显然,这位城隍没有这么做,因为人命关天,因为百姓跟官吏不一样,他们太弱小,等不起。 给上官留足了脸面,给予了时间操作,而后再给百姓主持公道…… 这迟到的公道,还叫公道吗? 城隍生前的决断,是真的毅然决然,全然没有回头路。 不,他本来有回头路,是他自己断了自己的回头路。 了不起呵。 魏昊只是经历了一下,就感觉到了其中的艰难。 往日里对自己有帮助的亲朋好友,读书明理时候偶然相识的同道,愿意给些指点的官场人精,在这些人情道理机遇的综合劝说下,自己还能坚持住操守、原则,是真的很不容易。 而正是这份不容易,才让回头路不能回头。 因为,这条路,是自己要走绝的,不为功名前程,只为胸中的道义。 是自己的道义,也是普通百姓渴望的公道。 “唉……他娘的真难。” 回想起来,顿时头皮发麻,自己要是稍稍不坚定,恐怕,就会沉沦在阴间,再也别想返回阳世。 自己好歹还有一身本领傍身,不怕妖魔鬼怪,这城隍生前,又是如何顶着巨大风险行事的? 了不起。 继续埋头赶路,魏昊终于看到了远方宫殿的形象,高耸入云,接天连地,甚至与其说是宫殿,更像是一座雕塑。 这是一个身穿袍服的巨人,垂拱而立,只是,看不到他的面目,因为天空也只是刚好到他的胸腹,那里,交叠的一双手,压得云层严严实实。 而云层深处,忽然一双眼睛睁开,照耀到了魏昊这里。 魏昊看着那双眼睛,心神猛然一震,陡然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这是凡人面对巍峨高山自然而然诞生的感慨。 只是,这双眼睛却有些不同,始终不曾眨眼,一直在观察着阴间的变化。 魏昊这个闯入阴间的生灵,自然逃不过这双眼睛的观察。 站在那里,魏昊有一种诡异的感觉,虽然自己很渺小,却并不用害怕,因为这双眼睛的主人,对自己并没有恶意。 “好奇怪的感觉……” 话音刚落,忽然察觉剑囊中有什么东西起了变化,打开一看,魏昊愣在那里,“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252 另外的“烈士气焰” 好端端的“神农珠”,竟然闪闪发光,色泽赤红,忽明忽灭。 那种节奏,让魏昊猛然抬头,看着高空的那双眼睛。 一种古怪的呼应,就像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在呼吸,而每一次呼吸,跟“神农珠”的明灭是同步的、一致的。 “为什么会是‘神农珠’?” 魏昊不解。 拿起神农珠,只是举起来,竟然就驱散了“回头路”的左右阴暗,这里赤地千里,全无生机,亡灵的国度,鬼魂的世界。 不远处,倒伏在地上的蜚兽尸体一动不动,血水没有继续流淌,就像是禁锢了一样。 “难道说因为蜚兽的肉身,是天材地宝?” 这一枚“神农珠”的特点,就是解毒寻宝,有此异象,倒也说得通。 正常来说,魏昊的确会这么想。 但是“神农珠”的明灭,实在是太有韵律和节奏了。 魏昊细细地琢磨着,不得要领,但是,他察觉到了一种古怪的亲和力,自遥远的时空,垂落到了这里。 顺着……目光。 “可是哪位……人祖?!” 魏昊高举“神农珠”,看着天空中的双眼,大声地问道。 可惜,没有回应。 那双眼睛始终都没有眨过一次,阴间的一切,幽冥的所有,都被这双眼睛盯着,没有人可以逃脱这种监察。 “君子,这是人祖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双眼睛跟大巢氏的好像……” “哪里像了。” “感觉。那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魏昊感觉“回头路”陡然顺畅起来,都不用怎么用力,就能往前走。 很快,他就察觉到了其中的缘由。 “回头路”所在的大地,在晃动。 地面飞快地龟裂,所有的岩石都崩解,土地在粉碎,形成了沙尘暴之后,却又突然戛然而止。 烟尘滚滚,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遮天蔽日的昏暗。 魏昊看不到了天空中的双眼,只看到大地卷了起来,从遥远的地方,缓缓地滚动。 就像是有人把床铺上的席子收走。 所谓席卷,就是这种盛况。 “君子——” 狗子急了,“这里的大地在卷动!” “不要慌!” 魏昊站定在“回头路”上,尽管心脏噗通噗通疯狂地跳动,他也同样紧张,然而这时候,急是没有用的。 铺天盖地的规模,只是一卷,就比当初整个巢湖的动静还要大。 地底,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一百二十里的“济水龙神”,恐怕都占不到眼下范围的一角。 规模之大,实属罕见。 魏昊准备着升空,然而伴随着巨大动静的戛然而止,一声撕裂的声响传来,轰隆一声,有什么东西腾空而起。 一块像毯子、布匹、毛皮的东西,遮天蔽日,却又急剧缩小,然后化作一道光,冲向了魏昊。 “大象公,有什么东西冲过来!” “不要出来!” 魏昊赶紧将燕玄辛摁回了口袋,同时将露出来的狗头塞回怀里,那种镇压一切的气魄,不是这两个可以承受的。 稍有不慎,都会因为无法想象一件物体的庞大规模,而彻底癫狂。 人虽然对度量有概念,但真要去想象一个千里万里的巨物,是做不到的。 就仿佛一个人远行,他知道千里之外的目的地在哪儿,也知道行走千里大概需要多少时间,但是让他直接想象出这千里景色,在脑海中不断衔接,同现实一般规模,这是做不到的。 魏昊在大巢州的地位之所以如此重要,就是绝大多数弱小生灵面对巨物,只是看一眼,都会因为大到令人窒息的规模而停止思考。 哪怕是魏昊穿越前,他知道自己脚下的星球是地球,但让他想象地球有多大,他做不到,他只能给予一个数学上的尺寸。 但,那不是想象,那不是具体的认知。 “你们两个不要冒出来!闭上眼睛!” “君子,你呢?” “我没事,放心。” 尽管巨大的东西正在缩小,但依然极为庞大,而它,只是一部分。 这一部分,居然就达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 千里?万里? 他不知道。 魏昊只能强行让自己盯着,这是类似皮革一样的东西,看上去十分柔软,又富有弹性。 其上传达而来的气息,有着强烈的禁锢、封锁的意味。 这是要镇压自己吗? 魏昊浑身的气血都在翻滚,如果是这样,他就不得不破开一条口子。 但是很快,这东西不断地缩小,远处的天空,重新出现了光亮,无数的鬼魂在嚎叫,甚至魏昊还听到了河流的波涛声,可以想象,只是这一下,竟然引动山川变化。 这是什么法宝? 又或者是什么神器? 那东西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变得魏昊对其有了大概的估计,这是一块布?还是早就制作好的皮子? 百里左右的规模时,魏昊感觉五潭县要是被盖一下,大概都会被闷死在下面。 因为这玩意儿极其柔软,落地必然非常贴合。 越来越近,又越来越小,魏昊不仅从上面感受到了禁锢的气息,更是清晰地察觉到,这东西是强者所有之物。 不是什么地仙、神仙,而是更强的,强得没边的那种。 “没有法力……” 其上,的确没有半点法力的痕迹。 魏昊从上能够感受到一个跟自己互相吸引的力量。 烈士气焰!! 居然是“烈士气焰”! 魏昊虽然自己领悟出了“烈士气焰”,但是,他也早就知道,类似的力量,在过去,早就有强者也领悟了出来。 只是修行的条件非常苛刻、困难,再加上时代的变迁,“人仙”主修法力,以功行证道,如此才能飞升成仙。 类似魏昊这种,决心只要稍有偏差,必然功亏一篑。 风险太大,绝大多数的修真问道之辈,都不能保证自己“不忘初心”。 忘掉初心,才是历史常态。 背叛自己的最初选择,也才是任何一个时代的主流。 沧海横流,不改英雄本色……这是少之又少的情况。 “君子!你原来可以这么强——” 狗子也察觉到了“烈士气焰”,以为是魏昊在全力施为,终于不再保留实力,把压箱底的本领都显露了出来。 然而很快,狗子顿时大惊:“君子!这好像不是你的气息!” “不要出来。” 魏昊很冷静,既然是“烈士气焰”,那么就没什么好说的,必然跟他有着一样的原则、精神、意志。 甚至可能更强。 他魏昊从不会祸害人,“烈士气焰”的拥有者,自然也是如此。 这是众生、人心所渴望的力量。 那块皮革越来越小,终于,缩小到了五十里。 随后,四十里…… 三十里…… 二十里…… 十里…… 一里…… 一百丈…… 五十丈…… 不断地缩小,缩小到了一丈,便缓缓地飞到了魏昊身旁。 其上,魏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纹路,边缘,似乎是利刃切割的齐整痕迹。 一个意念从中传来,但是却断断续续,并不连贯。 “人祖……是什么?” 这个意念,向魏昊发起了提问。 甚至,这不像是提问,像是拷问,灵魂深处的喝问、询问、疑问…… 魏昊心头闪过无数中答案,然后道:“凡人。” “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人祖。” 意念接着断断续续地传达着讯息。 “人祖,是凡人;凡人……也可以是……人祖……” 这个意念传递的信息,让魏昊大为惊诧,却又十分认同。 每个人,只要能够壮大族群,必然是后世子孙的祖先。 只要有功于族群,在无数个时代之后,必然会被神话。 就像现在的人祖,他们在曾经的时代,或许只是普通人中的一员,但是他们奋起抗争、勇敢无畏、发动智慧……自然有功于他的时代。 有了他们开创的时代,后来者才会更加轻松。 大巢氏建造的树屋,或许十分的简陋,远没有现在的亭台楼阁来得巍峨、坚固、豪华,但是,有了大巢氏,人类才有了自己的“巢”。 师法天地,师法自然,师法万事万物…… 一丈的皮革,忽然绽放光芒,赤色的光芒,牵动着魏昊的气血,两种不同的“烈士气焰”交汇,融合在了一起。 魏昊的“烈士气焰”,尽管规模不如对方,但是烈焰湛蓝,品质超过了对方。 察觉到了这一点,皮革似乎是有了欢快的情绪一样,竟然绕着魏昊飞舞起来,魏昊甚至能够感受其中的喜悦。 这是发现同行者、同路人的兴奋。 当烈焰交汇完全,这张皮革终于变换了面貌,化作赤色大氅,稳稳地披在魏昊的肩头。 魏昊一刹那,就知道了这面赤色大氅的来历,心随意动,手中的“神农珠”只是光芒一闪,就将大氅收了进去。 而当魏昊需要的时候,大氅又瞬间出现。 它可大可小,看似柔软,却不惧刀枪水火。 “厉害了……这到底是什么宝物,竟然这般厉害。” 即便是融合了夕角的祖传宝刀,竟然在它的表面,连个印记都没有留下。 更惊人的是,魏昊发现这面大氅,竟然可以提升他的“烈士气焰”强度。 自己全力出手的状态,时间可以大大延长,不需要打完之后再去疯狂进食。 “君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狗子感觉到了变化,知道安全了,赶紧露出狗头询问。 当看到大氅的时候,一双狗眼当时就亮了:“天呐,这是什么宝物,竟然自带‘烈士气焰’!而且比君子浑厚不知道多少倍!” 狗子彻底麻了,只论“烈士气焰”的量,这大氅简直就是无底洞,无法窥视它的深度。 如果说,魏昊的“烈士气焰”像油灯上黄豆大小的火苗,那么这件大氅,就是一团耀眼的社火…… 万分之一? 十万分之一? 狗子无法想象,它只能感觉到它极为雄厚,不是自家君子可以比的。 至少现在,不在一个量级上。 “阴间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真是匪夷所思!” 狗子不能理解,它更不能理解的是,这东西居然成了自家君子的宝物。 心随意动,十分便利。 “君子,有了这个宝物,‘夕少君’那种的,就不必打得那么辛苦。” “辛苦?” 魏昊眼神兴奋,“我活活打死它!” 说着,魏昊更是精神抖擞:“现在,我真是越来越期待跟‘济水龙神’见面的那一刻。这个狗东西,躲得再深,我也要将它蹂躏到死!” “……” “抱歉。” “……” 自己作为一条狗,可真是不容易呢。 狗子也是无语,动不动就拿狗来说事…… “咦?君子怎么收了这宝物?” 狗子一惊,见魏昊将大氅收了,接着又叫道,“它怎会收入‘神农珠’的?!” “我也不知道。” “一定跟‘神农珠’有关。说不定就是‘神农氏’留下的宝物。” “‘神农氏’留宝物在阴间干什么?” “等有缘人或者鬼啊。” 狗子振振有词,“阴间这乱糟糟的,总能等到人间英雄。君子这一来,说不定就在人祖的考虑中。” “哈,你可真会说话。” 搓了一下狗头,魏昊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去,那双眼睛还在,但是,却没有了之前的感觉,仿佛不曾过多关注过魏昊,目光之下,魏昊不过是跟阴间的每一个死灵一样。 那是谁的眼睛? 神农氏? 魏昊只是猜测着,然而低头继续赶路的时候,却发现“回头路”到了尽头。 周围到处都是喧哗声,一副兵荒马乱的状况。 大量的鬼王在飞行视察,关隘、城池的鬼卒都在安抚逃窜的鬼民。 尤其是鬼民,魏昊看到之后,顿时大为惊诧:“阴间居然还有居民?跟阳世一样划分城池范围?” “难怪阴间用度开销也不小,居然跟阳世规则类似。” “不过看上去还是有些不同,住城池的才是鬼民,乡野的……好像不怎么受管教。” 而很快,魏昊就知道阴间为什么会有鬼民。 大量的古怪飞车出现,还有城池之间都有特殊的道路,直通高耸入云的宫殿。 飞车之上,有着诸多执掌转世投胎的官员,一个个铁面无私,神情肃穆。 这官员在飞车上,都会宣读一些文书,说谁谁谁可以投胎到哪里,生前功过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飞车离开的城池,又有鬼民在聚集,等着点卯,等着登记造册。 大概是过段时间,就会轮到他们去转世投胎。 在此之前,为了防止他们魂飞魄散,就会保护在城池中。 为了生存,自然就会先住下,时间长久的,自然也就是跟人世间差不多。 屋舍用度,都是不能少了,否则委实寒酸了一些。 “这真是……大开眼界。” ------题外话------ 安全生产月嗷~~休假报销了。 253 希夷鸟,秦广城 跟阳世的府城州城一般规模,黄泉支脉化作护城河,往来的鬼卒,也分将帅兵卒,兵头也会吆五喝六,在鬼民之间耀武扬威。 除此之外,鬼民们之间也有交流,各种买卖一应俱全,衣食住行、车马口粮,只要想得到的,仿佛都有。 并且比阳世还要多种多样。 只是车马多是纸做的,奇形怪状,很有特色。 种种景象,让魏昊想起了夜里开晦,这位掌灯大将,也不知道如今咋样了。 “走。” 尽管一眼望去,都是鬼魅,魏昊却是完全不怕,身后的“回头路”也已经消失,身上揣着的“鉴察司民城隍显佑伯”印章,竟是起了变化,不再是拙朴无华的石头,而是一枚雕刻得极为精致的青玉。 魏昊的出现,直接引发了骚动,大量城头的鬼卒都是奔相走告,无数鬼魂将帅都是瞠目结舌。 护城河中,厉鬼在那里发狂大叫;天上阴云,贪婪的兀鹫在盘旋。 炽烈的气血,在阴间,简直就是最美味的珍馐。 更何况,魏昊更有举人功名,墨香、书香让诸多智慧不济的死灵,都是兴奋不已,这是能够增加它们智慧的绝好办法。 吃了魏昊这个大活人,就能做到! “停下——” 巨大的城门洞宛若骷髅头,骷髅的嘴巴一张,城门洞就彻底打开。 一个背生双翅的夜叉,手握镔铁锤,浑身披甲飞到魏昊前头,大声喝道:“你是哪里来的凡人,胆敢擅闯阴间——” “我乃大夏朝北阳府五峰县举人魏昊,这次前来,只为一桩冤案!不知执掌生死的是哪位大王,还请通报一声。” 魏昊抱拳躬身,行了一礼。 那夜叉直接惊了:“你擅闯阴间,不说求饶返阳,竟然还敢想要求见大王?!” “人间有冤情,还请通融!” “放肆!” 抄起镔铁锤,夜叉勃然大怒,“左右,将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凡人拿下,‘孽镜台’上走一遭!之后再行判罚!” “慢!” 魏昊抬手打断,双目圆睁,“魏某不想同诸位起争执,此来阴间,确为伸冤,这位太尉还请明鉴!” “你有冤情,当向本地城隍诉说,岂能擅闯阴间!再者,阳世的冤情,干阴间何事!你身为大夏举人,不去阳世有司告状,反倒是来冥界造访,你读书读到了狗身上吗?” “太尉!此间冤情,涉及七万两千无辜百姓,魏某驻留之地的城隍,也已经身死道消,此等大事,已经不是……” “什么?!” 背生双翅的夜叉突然脸色大变,翅膀直接一缩,落在地上之后,双目盯着魏昊,它眼神复杂地看着魏昊,然后小声道:“回去吧,回去。” “太尉!此事魏某不是不知道事涉阎君,也不是不知道有神仙级数的强者大能参与其中,但是,善恶是非,总得有人出来论一论。魏某虽说孤身一人,这阴间地府,却是要闯一闯!” “愚蠢!留得有用之身,待你名动天下之时,再来阴间,何愁不能畅通无阻,你一个小小的举人,怕是油锅炸一炸,就彻底没了……” 听到夜叉所言,魏昊顿时了然,眼前这个夜叉,也是不想白白害了他性命。 但是此行拖不得。 魏昊郑重道:“人间一天,阴间一年。魏某今年参加‘春闱’,即便侥幸得点明算科状头,也是数十天过去。倘若谋求名动天下、积累官声,怕是少则数年,多则数十年。那七万二千枉死鬼,岂不是要在阴间徘徊数百年数千年?!” “……” 即便魏昊说的是对的,夜叉也是无可奈何,沉默了一会儿,它对魏昊道,“你还是快走吧,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少待有鬼将前来,我自会分说。” “恕某不能从命!” “糊涂!” 夜叉大怒,“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这读书人,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某既然敢来,就已经有了决心,若是回不去,那便不回!” 说罢,魏昊手一伸,祖传宝刀在手,双目圆睁:“魏某此行,还有一事。除了伸冤,也要问一问,是哪个糊涂官,帮忙作孽,犯下如此大罪。不打它一个魂飞魄散,对不起几个仗义执言的城隍爷!” “……” 夜叉当时动容,几十年前,阴间的确有过一桩争斗,不过这个几十年,只是一般鬼民的几十年,像它这种鬼差在身的,其实也就过去了几十天。 “你若真敢闯,那须知道这阴间上访,不比别处……” “此行后果,魏某一力承担。” 这话在阳间不算什么,但是在阴间,却是化作一团沉重之气,落在地上,发出了叮铃当啷的声响。 掷地有声。 当下夜叉收了镔铁锤,抱拳道:“你且少待,我去通禀。” “有劳太尉通融。” 魏昊心头松了口气,目送夜叉振翅离开。 不多时,四面八方围过来不知道鬼卒,大鬼如山,小鬼如林,密密麻麻一望无际。 原本就热闹的护城河中,更是赶路的厉鬼好似行人如织,密密麻麻,排成了长龙。 河中,时不时也有船只往来,厉鬼们纷纷扒着船舷,冲魏昊嘶吼、恐吓。 而船只上的亡灵,一副活人的打扮,大概还保持着生前的模样,都是怔怔地看着魏昊。 显然,魏昊这样一个大活人站在阴间,当真是分外的突兀。 “休要聒噪,都回船舱——” 摆渡人一个个都是呼喝起来,他们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脸上还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也不知道是什么面目。 呼喝之后,几乎所有摆渡人都是扭头看向了魏昊,有人神情讶异,有人眼神错愕,像是认识魏昊一般。 而魏昊岿然不动,持刀就这么站在那里,不管有多少鬼魅靠近,他都只当没看见。 “嘻嘻嘻嘻,竟然在阴间见着活人了。这位哥哥姓甚名谁,乡籍何处?” 有个女鬼衣着暴露,搔首弄姿靠近了魏昊。 然而进入到魏昊三丈之内,她突然一声尖叫,竟然瞬间灰飞烟灭。 魏昊什么都没有做,只不过些微的“烈士气焰”,将她当场烧了个干净。 不过很快,这个女鬼一脸仓皇地重新凝聚,然而这时候的她,却是怎么张嘴都是说不出话来。 看到了她的嘴巴在动,一张一合,然而半点声音都没有。 走路没有脚步声,衣服没有摩擦声,不管是拍手还是跺脚,都算是全然没有声音。 嘎嘎嘎嘎…… 忽然,一阵鸦鸣声传来。 魏昊抬头看去,便见一只乌鸦出现,周遭数十万鬼兵鬼将纷纷避让,而后,乌鸦一个俯冲,不等那女鬼反应过来,就将她直接叼走。 看到这一幕,魏昊顿时大惊:这是什么鸟,居然有这等威势。 周围数十万兵马,没有一个敢阻拦的。 甚至,魏昊更是感觉到周围这数十万兵马,对这乌鸦竟然十分忌惮。 “那是什么鸟……” 狗子也是目瞪狗呆,很是惊愕。 “阴间的乌鸦,听说是一种瑞鸟。我还以为只是一种传说,现在看来,还真是有这等珍禽。” 同样为飞禽的燕玄辛小声地说着,“大象公,听说阴间的乌鸦,唤作‘希夷鸟’,乃是一方邦国的‘国运化身’。” “国运化身?!” 魏昊眉头微皱,“不是只有人族的王朝,才能形成国运化身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们家的传说,的确有这么一个说法。” “唔……” 魏昊想起了一事,那就是在五潭县城隍庙,也听到过一声鸦鸣。 如果是这样,那这乌鸦不简单,绝对不止是能在阴间活动。 当然,也可能只是阳间普通的乌鸦,刚好路过叫两声。 城头上,许多穿戴华丽的鬼民,带着仆役在那里看热闹,魏昊竖耳倾听,很快就听到了其中一些等着排队投胎的上流鬼对左右炫耀说道:“那娘们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敢独闯地府的大活人,哪个不是神通广大?我看这个也不简单。” “她真是迷了心窍,还想着吸人阳气。结果现在倒好,自己死了,成了‘希’。” “再想要变成鬼,可就难喽。” “那人三丈之内好似洪炉,没点道行,去了就是白送。” …… 听到这些鬼所说的话,魏昊心头一愣:希? 他突然想起来一些传说,传说人死后为鬼,但鬼并非就是魂飞魄散这一条路。 鬼死后则是魙,魙死后为希,希死后为夷,夷死后则是变成微,微死后则为无形…… 这些传说,他也是听说的,汪伏波、秦多禄等阴阳名士也只是表示听说过,却没办法求证。 现在看来,这种说法应该也是有不少人知道且认可。 只是不曾亲见,哪怕是城头鬼民,也并非是言之凿凿,而是根据传说来炫耀自己的见识。 魏昊眉头微皱,心想这要是真的,还倒也是个好事,至少,那位献祭了自身姓名的城隍爷,还有机会捞回来。 但这终究只是一种说法,并不能确定。 “君子,若是阴间的人要赶走我们,到时候怎么办?” “打。” “好嘞!” 狗子听到魏昊的回答,顿时紧张感全无,自家君子这句话,就等于是彻底断了后路,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魏昊左右不见夜叉回转,索性盘膝而坐,开始感应周围的阴气,与其苦等,不若顺便修炼。 将来要是再返地府,也能更轻松适应。 而此时,城中一处衙门内,夜叉连忙通禀,二堂中身穿红袍的官员见状,顿时喝道:“你不飞天巡逻,来这里作甚!” “老爷容我禀告,有个活人闯到了阴间,就在城外!” “什么?!” 红袍官员顿时一惊,“适才地震,莫非跟此人有关?” “啊?!老爷,我看他只身一人,虽说有些气力的模样,可也不像个能翻天覆地的。” “别人法力无边,你岂能窥视。” 夜叉顿时苦笑:“老爷,他便是个凡胎肉体,适才我还劝他怎么来怎么回去呢。” “他可有报上姓名?” 红袍官员一手捧着书册,一手提笔蘸着墨水,正待书写,却听夜叉回道,“他自称是大夏朝的举人,北阳府五峰县人士,姓魏名昊。” 滋啦!! 官员手一抖,毛笔直接将书册戳了个黑窟窿出来。 “啊?!五峰魏昊?!” “呃……他便是如此说的。” “祸事了,这是个绝世凶人,他闯进地府,必是又要给人主持公道,怕是……怕是为了那七万二千冤死鬼啊。” “啊?!老、老爷!这、这人甚么来头!” 夜叉直接惊了,“老爷,不若去通禀大王,让大王定夺。” “不不不,不可不可,这时候不可惊动大王,此事当引走祸水……” 红袍官员左思右想,忽然拍手道,“我们这里是秦广城,管的是自杀之鬼,那魏昊找错了衙门。七万二千冤死鬼,当去……当去……” “当去宋城!” 夜叉赶紧提醒,“老爷,阳间妄动风水、阻碍殡葬,这罪过,可不是三殿阎王的差事?如此,宋帝王出面招待问话,也是应该的事情……” “啊对对对!!” 连连点头,赶紧把纸笔都放下,把官帽放下,拿起了方冠戴上,在明镜前正了正衣冠,见镜子中红色官袍太过显眼,赶紧又脱了,换上了锦绣常服。 “走走走,赶紧过去,此事决计不能牵扯到我们。这魏昊是绝世凶人,我这几日竟然勾到了地仙级数的生死,我的天,这要是积累上报,天界知晓了,怕是无比热闹。” “老爷,您是判官,怕个甚么。” “若是寻常书生,我怎会计较。偏这魏昊,不好惹啊。” 判官一声长叹,“而且,我们好些判官,还欠了他人情,若非他在人间清理了不少恶鬼厉鬼,这渎职的罪过,早就让人丢了乌纱帽了。” “……” 听得判官老爷这么说,夜叉也是心有余悸,心道刚才得亏自己存了善念,没想吃胳膊嚼腿,否则,岂不是被那魏昊当场打个魂飞魄散? 然而正要出门,却听大门上的兽环口吐人言:“适才来了‘希夷鸟’,叼走了一只‘希’。” “什么?!” 判官顿时惊叫,“我们这里是秦广城,有魙出没都是大事,怎会出现希!” “有个女鬼,当是巡城的鬼帅,想要勾引那阳世来的活人。结果三丈之内,瞬间死了两道。” “……” 死了两道,就是立刻变成了魙,又立刻变成了希。 一切发生得太快,便乍然间会以为直接变成了希。 夜叉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原本还有气力攥着镔铁锤呢,这光景,它是真的一阵后怕。 “老爷!这是甚么魔王……” “我哪里知道,我哪里知道……” 判官硬着头皮,心中也是焦急:这时候可不能去打扰大王,如今阴间一城便是一诸侯,一峰便是一山头,若是冒头,怕是祸害了大王。 一咬牙,判官郑重道:“走,许他些好处,给个地图,点些兵马为向导,给他带路去宋帝王的城池。” “老爷英明,老爷英明……” 夜叉连连拍马屁,魏昊这种瘟神,还是早点送走。 他们秦广城一向是太太平平的,与世无争,混口饭吃。 这阴间争权夺利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只是夜叉心头也不无恶意地想到:当初十几个城隍仗义执言,结果却没入黄泉,魂飞魄散,想必下场也不好,若是那魏昊生猛,便让他去阎罗城闹上一通。 不过直接这么干,肯定是不行。 先引去三阎王那里,想必三殿阎王只要不是失心疯,自会想办法把魏昊送走。 闹起来,总归还是五阎王要接手,谁叫这地府,现在要选个府君出来呢。 换了车马,也不敢飞,老老实实出了城,这时候四野的闲散鬼民,也是凑过来看热闹。 这些鬼民就穿戴朴素了许多,一个个都是赤足赤膊,有个短衫麻袋的,就已经是能蔽体。 多的是衣不蔽体,或者用枯草为衫的。 魏昊双目紧闭,也发现这阴间的城池,更像是自成一国,四野的鬼民,应该也是其治理之下。 如此看来,颇有国野制的感觉。 城内的鬼民就是“国人”,多有供养鬼卒鬼将的义务,但也受到了保护,其中有些鬼民,似乎还会成为鬼将鬼帅,检校这个旅帅那个校尉什么的。 魏昊感觉到有车马前来,睁开眼睛一看,远方的通天宫殿,还是那般巍峨,不过略微起了些变化,那就是天穹处的那双眼睛,稍稍地黯淡了一些。 正待继续观察,却见车马到了跟前,夜叉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等候一人下车。 那人一身锦绣,头戴方冠,玉带缠腰的同时,手中还握着一支笔。 “本官乃是秦广城生死判官之一,听闻魏公前来,不甚荣幸……” 抱着手中的笔,这判官竟然直接给魏昊行了一礼,十分的客气。 魏昊见状,眉头微皱,他猜到了一种可能,于是开口道:“不知要引我去哪里?” “噢,便是宋帝王……” 判官口滑,竟是顺着魏昊的提问就回答起来。 “……” “……” 跟魏昊对视一眼,大眼瞪小眼,判官一脸尴尬,苦笑道:“魏公,我家大王不在地府,外出修行去了。可不是本官隐瞒啊。” “无妨。” 魏昊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诚恳道,“魏某前往别处,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有一事,还望判官告知。” “本官职责之外的事情,实在是爱莫能助……” 一听魏昊要打听事情,判官吓得脸上都有了血红色,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魏昊见状,笑着道:“我只想知道,那七万二千枉死鬼,是怎么到的地府,走了哪里,怎么判的。” “这……” 一听是这种问题,判官顿时有些犹豫,能说,但他怕说不好。 “还请大判指点!” “可不敢当大判称呼!”判官连连摆手,一咬牙,郑重道,“此事,涉及诸多衙门,有十几个判官过手。有三四千枉死鬼,其实就被安排在了这里。本官勾了他们去处,却留中不发,迟迟不敢送去转世投胎……” 斟酌了一番,判官尽量说得能够让魏昊自行领悟。 而魏昊一听判官的口吻,便知道这是判官不方便直接说,只能疯狂暗示、提醒。 254 黄泉路上又一年 “新来的五阎王,不知是何方神圣?” 面对判官的疯狂提醒、暗示,魏昊心领了,但他不想拖。 他消磨一天的功夫,七万二千人枉死鬼就是蒙冤一年。 像他这种已经修炼出神通的强者,能够抗衡阴阳时光的颠倒,凡胎肉体,只能受着。 所以,没什么好说的,单刀直入! “……” 魏昊这一声问,吓得判官直接跪了下去。 是真的跪了,只见判官满脸红润,嘴唇哆嗦地说道,“魏公,在下只是阴神,您也是知道的,阴神存灭,在大能一念之间。我等修行,修的是香火是功德,如何敢反抗真神?” “如此说来,这新来的五阎王,是天降的阎君?” “……” 判官哆哆嗦嗦,不曾说话,但他不说话,便是给了答案。 没有埋怨判官的意思,人家已经够意思了。 不可能所有阴神都是跟那几个城隍一样正面刚,这种刚烈猛士,通常生前就是如此。 若非秦文弱知道人世间还有魏昊这么一号奇葩,只怕他也是要刚死玩弄魂魄的阴差鬼神。 也是因为提醒了魏昊,才有了如今魏昊闯入地府的一刻。 冥冥之中,正义之辈似乎以一种极为特殊的方式,联合在了一起。 魏昊盯着判官,又问:“那魏某便不打听五阎王,你这秦广城中,可是秦广大王?不知现在何处?” 一脸苦笑的判官依然跪在地上,无奈道:“魏公,下官不便透露,只能说我家大王外出修炼去了。” “也罢。” 魏昊点了点头,没有继续为难判官,从判官的行为来看,他也猜到了判官知道他的厉害。 有实力,办事果然底气足,也要轻松得多。 “五阎王在何处,还请指点。” 魏昊这时候也不隐瞒了,“此行阴间,要是让我不满意,我定要找他理论理论。” “……” 周遭数十万鬼卒鬼兵早就目瞪口呆,曾经高高在上的判官老爷,竟然给外面来的大活人给跪下,还跪得如此丝滑。 一旁夜叉颤颤巍巍,当真是后怕不已。 它知道是自己道行浅了,没看出来魏昊的特殊之处,但判官老爷可不一样,一双眼睛能辨善恶、分阴阳。 显然,从魏昊身上,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魏公,下官也不瞒你,这里是秦广城,又称‘第一国’,由此向东南盘旋而下,至东南,便是‘第二国’;再至正东,是‘第三国’;至东北,是‘第四国’;至正北,便是‘第五国’。” “五阎王,便在这里?” “正是。‘第五国’便称‘阎罗城’,魏公应是知晓的。” “可有甚么规矩,强闯当如何,过关可要凭证?” “若是强闯……” 判官犹犹豫豫,“若是强闯……” 吞吞吐吐了半晌,判官眼睛一闭,气色变得极好,快要还阳一般,对魏昊说道,“若是强闯,便要看各国的靠山如何。有的在天界有人,有的在天界也有人,有的天界同样有人……” “……” 魏昊差点被绕晕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陡然想起来,天界好像是六国大战,六大天庭? 当然是不是真的六大,魏昊也不清楚。 说不定更多。 “我之前听说,阴间本有共主,不知如今是谁主持?” “曾经的确有个共主,乃是酆都大帝,如今大帝隐遁,不知所踪。” “唔……” 魏昊抬头看着远方接天连地的神像宫殿,便问道,“那是甚么宫殿?” “那是‘大庭宫’,也称‘碧落殿’,释门则称之为‘天地浮屠’。” “名称倒是多,可有说道?” 被魏昊这一串疑问搞得满头雾水,不过倒也是让判官心情稍舒,多少恢复了一点死人面相,又惨白了起来,精神抖擞地说道:“下官来得晚,只听说曾是通天的道路。如今却是废止了,便是个支撑阴间的大山而已。” “有点儿意思。” 魏昊记下了诸多名字,又根据判官所说,脑海中构建出了一个大概的阴间地形地貌图。 如果按照判官所说,那么现在的“第一国”,也就是秦广城,它的位置应该是正南。 这个正南的基准,或许是以太阳太阴的变化来决定,但是魏昊大胆猜测,很有可能就是以远处的“大庭宫”或者“碧落殿”为参照物。 秦广城的中轴线和“大庭宫”连成一条线,定下了南北。 正南就是秦广城,而在“大庭宫”的另外一侧,便是阎罗城。 只不过,阎罗城的水平面,应该跟秦广城不一致。 螺旋而下,阎罗城的水平面要低于秦广城。 如是想象之后,魏昊脑海中有力量阴间核心的大概样貌。 十个国家,或者说十座超级城市,像是螺旋楼梯一样,以“大庭宫”为柱子,盘旋而下。 每一个国家,都占据了非常广袤的土地,除了核心的城池之外,外围还有大量的野鬼,河道中,同样是人流如织,只不过都是死人。 “我要去见五阎王,其实只要往北,绕过‘大庭宫’即可,是不是?” “诚如魏公所言,由秦广城一路向北,的确能抵达阎罗城。只是此路其实是远路,并不能走出直线。” “看来,其中也是颇有阵法精妙。” 魏昊听懂了判官所言,便道,“那魏某就老老实实赶路。” “魏公!” 判官本想再劝,但见魏昊全然没有畏惧,于是话到嘴边变了模样,“魏公,下官友朋,都有留中不发者,倘若路上遇见赶路的队伍……可以打个招呼。” “多谢!” 言罢,魏昊抬手抱拳,看到了一条行者极多的道路,奔着东南而去。 魏昊往前走的时候,数十万鬼卒大军纷纷让开,宛若洪水两分,在秦广城城头看去,当真是无比壮观。 “我的天,莫非这是人间来办公的阎君?” “莫非是新来的哪位阎王?” “判官老爷跪得如此熟练,应该是早就跪过认识的。” “几十万大军都让开了,定是白天审人,晚上审鬼的在世冥王。” 城头鬼民们一通热闹,整个秦广城不知道多少亿的鬼民,此刻叽里呱啦一通喧哗,当真是鬼气冲天,好不喧哗。 更有好事的鬼民,大概生前也是体面人,回阴间的家中赶紧烧了一把香,然后托梦给在世的子孙。 倘若在世还有子孙的,这光景直接千叮咛万嘱咐,说是人间有个在世冥王,判官见了也磕头,必是人间的贵人,若是有遇见的一天,定要好好巴结,将来到了阴曹地府,说不定还能有所照顾。 一个两个托梦,倒也没什么,但陡然间几十万几百万鬼民托梦,便是闹出了好大的动静来。 大夏朝天南海北,不知道多少州府县城,如今都是不少人从梦中惊醒。 妻儿老小、丈夫老伴,纷纷对家人说着梦中诡异的事情。 别处州县,也不知道这在世冥王姓甚名谁。 但生前是北阳府的鬼民,如是一托梦,不少北阳府的本地人,家里面一合计,便寻思着这不是“赤侠举人”么。 于是便有得了托梦的百姓,前去城隍庙还愿,主要是为了跟城隍爷打听打听,这在世阎王,到底是不是魏大象。 人间一天,阴间一年。 魏昊在黄泉路上紧赶慢赶,走了一年,才过了“第二国”。 这“第二国”的官吏也是客气,专门从阳间弄了口食招待,唯恐魏昊吃阴间的东西吃死了。 没办法,魏昊真要是吃死在这里,那搞不好真就来阴间做阎王。 这谁扛得住? 赶了一年路,魏昊虽然不累,但也感慨阴间规模不小,而且黄泉路不好走,一路上各种诱惑,很多东西具象出来,都是自己的心魔。 甚至到了“第二国”也就是楚江城的时候,竟然还出现穿越前的种种念想。 比如某部少年时代的漫画,终于完结了。 让魏昊还有些激动。 若非汪摘星狂吠了一通,他就真的要停下脚步,把漫画看完了再走。 这种小把戏诱惑虽然不至于让自己嗝屁,但恶心也是挺恶心的。 “魏公,您要是到了阎罗城……” 第二国出来接待魏昊的,便不是判官,而是个谒者,后头还跟着几百个少年,男女都有,皆是楚江王的后代。 谒者是带孩子的,专门让楚江王的孩儿们都长长见识。 “可是有话带到?” “不敢不敢,在下岂敢让魏公如此。”谒者连连摆手,一身红袍也显露不出往日里的富贵地位。 只见他瞪着三双眼睛,小心翼翼道:“只盼着倘若五阎王问起时,魏公便把路上的情况,说一说即可。” “路上?” 魏昊突然想起来,一年前秦广城的判官,也提到过路上。 “可是那些赶路的鬼?” “正是!正是!” 谒者顿时大喜,“魏公,实不相瞒,这些都是留中不发的冤死鬼,掺和了太多来历,很难分辨。我等唯恐办了坏事,都是留中不发。如今积压了几千万冤死鬼,再不去投胎,这黄泉路上,就显得拥堵起来……” 此言一出,魏昊顿时明白了过来,看来“大野泽”的那七万二千冤死鬼,牵扯到的家伙,的确是他们惹不起的。 转念一想,魏昊大喇喇地问道:“敢问谒者,神仙能闯地府?” “若是久远之前,大抵上是不行的,自从大帝退隐之后,别说神仙,偶有地仙,凭借神通法宝,也能在阴间走一遭。” “这是为何?难不成阴间孱弱不成?” “此间事体,一时半会儿,很难说得清。”谒者一声感慨,便道,“魏公,若是人间的生灵死后,都不来阴间,那阴间,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嗯?” 魏昊听了之后,有些诧异,他知道谒者是在暗示提醒,于是震惊道:“居然有人如此大胆,敢干涉阴阳?” “于神通大能而言,除非有人钳制,否则,既然神通广大,又何必受制于人?” “……” 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其中的道理,其中的关键,竟然还是离不开人祖、人皇。 诚然,如果不是有人镇压、钳制,那些通晓阴阳、飞天遁地的家伙,根本无所顾忌。 飞禽走兽、凡胎肉体,就算几百万几百万的杀,又有什么关系? “魏公,我等阴神,即便再有想法,但终究一直受制于规律……” 谒者说罢,不再多言,带着楚江王的几百个儿子女儿,返回了第二国。 魏昊若有所思,根据阴间的见闻,再想到了人祖们似乎在攻打一个叫“大罗天”的地方,于是猜到了期间的大致脉络。 人祖们要攻打的,恐怕是天生的强者,甚至可能是天生的神明。 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样的契机之下,人祖们开始了反抗,然后才有了后来的神话传说,以及现在的阴阳秩序。 “莫非,阴间原本也有人祖镇压,后来也跟着去攻打‘大罗天’,才会让阴间好似春秋?” 阴间似春秋,天界像战国。 怎么看都是人为操纵的痕迹。 而魏昊原本还奇怪,为什么人祖不直接打爆那群瘪三的狗头。 现在想想,这是跟动态变化的过程,与其天天盯着,倒不如乱起来。 乱,但不能大乱。 基本的秩序还在维持。 这样,也就够了。 真正的强敌,应该都是集中在了“大罗天”这种时空,或许还有更玄妙的时空,但没人知道。 目前来说,人祖人皇们如果集合起来攻打一个地方,肯定那是最重要最要紧。 “唔……” 魏昊如此一想,便觉得自己在阴间,似乎还可以大干一场。 “君子,咱们都赶路一年了,才到第二国。要到第五国,岂不是还要四年时间?” “这不好吗?正好给了我们修炼的时间。” “呃……” 狗子一愣,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如此。 “不用多想,咱们继续赶路。” 魏昊一通吃喝,站起身来,沿着黄泉路,继续往前走。 这一路上,不知道多少鬼魂排着队,毫无表情地缓缓往前走,逶迤不知道多少里…… 魏昊的心态逐渐平和下来,之前他着急于快刀斩乱麻,想的是早点摆明车马,是非恩怨赶紧做个了断。 但是随着发现阴间不同层级之间,跟阳世一样都有各种计较、担忧、想法之后,他便知道不能急。 越急越容易糊里糊涂。 阴间一年的赶路,魏昊主要就是观察黄泉路上的魂魄百态,判官、谒者等等应付上峰的伎俩。 比如那些冤死鬼,他们留中不发的套路极多,其中就包括让冤死鬼们在黄泉路上兜圈子。 只要不去第十国,那就没到投胎的时候,横竖大王们也没跟判官、谒者约期在什么时候。 拖字诀有时候并不全是坏事。 一旦冤死鬼们都投胎了,这前生的功过,可就真的是盖棺定论,再想更改,那就难了。 以春秋为笔法,假的也能成真,坏事也能变好,冤屈也能淡化…… 个人感情上,魏昊厌倦这些阴间中高层官僚的操作,可他也得承认,这时候愿意拖一拖的,那真是相当的有良心,对得起阴神的职位,没有辜负人间是生灵的期许。 也正因为有着复杂的念头,魏昊此刻更多的,就是收敛自己的杀意,阴间一年还是十年,他都耗得起。 他倒是想要看看,这“大野泽”七万二千枉死鬼,那“大野地仙”到底卖出了一个什么价,谁是买家,谁又是帮办,谁又是掮客。 离开楚江城,阴间太阴变换了一轮形状,掐指一算,又过去了一个月。 此时,距离正东第三国的宋帝城,还有不少距离。 一路上魏昊也是将诸多见闻记录下来,图文并茂,分门别类。 鬼的种类,阴间有司的不同,黄泉路的风土人情,以及阴间的四时气候等等,算得上是一套不完整的阴间博物志。 魏昊这个行为,让诸多阴司鬼差都是恼火头大,毕竟幽冥诸事,不可轻易曝露于阳世。 阴间的底细对外说得多了,也就没有了神秘感。 乃至发展到最后,阴间于众生而言,大抵上就会变成一个绝境、绝地类似的地方。 一个事物不管太平还是凶险,巨大还是微小,见得多了,熟悉了,就会自然而然减少敬畏感。 恐惧还会存在,但敬畏会减少。 “这个魏大象,难道就任由他在阴间闲逛?!” “不这样怎么办?他杀鬼跟杀鸡一样,如今十国大王谁也没有出面,他有点名要找五阎王讨个说法,为‘大野泽’那批亡灵讨个说法。他秉承正义而来,你我都能感知到,没有掺假,倘若要以维护冥界威严而阻挠,那就要斗上一场。” “他敢?!” “你若不信,顺着忘川去地藏王国问一问‘大孝大愿安忍不动静虑深密菩萨’便是。此人手中被杀的鬼仙有不少,甚至……” “甚至什么?” “之前天界传言,夕神君有个子嗣,地仙修为,也他杀了。” “不可能!!” “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但现在我便问你,你可敢赌一把?” “……” “便是了吧,何必寻衅于他。你我不是登堂审案的老爷,不是沟通阴阳的大王,如今大争之世,该明哲保身就明哲保身,对得起旧时一颗良心,就行了。” “……” 鬼差们不管大大小小,有恨的自然也有赞的,尤其是魏昊极为大胆,甚至在黄泉路上,凡遇在野的鬼民聚落,他甚至还会去拜访一下,询问风土鬼情,了解阴间种种阶层的存在状态。 “他到底要干什么?” 魏昊抵达宋帝城的时候,阴间刚好过去两年,这两年中,知道魏昊来阴间为七万二千冤死鬼伸冤的鬼民越来越多,于是不少在国在野的鬼民,都是跟着过来魏昊这里告状。 有的是等排队投胎等了整整阳世的三百六十年,换算下来,等于是在阴间度过了一元会。 一元会,便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在阴间生活下来,可以说是根深蒂固,完全要成为阴间的老油条。 倘若是没心气的,说不定就放弃投胎,直接在阴间为民,然后过活。 只是彻底放弃转世轮回之后,一切功德都在阴间,前世种种,再无干系。 这时候的鬼民,就重新有了生死。 而这一份生死,跟阳世无关,只在阴间。 生时为鬼,死后为魙。 但只要一口气还在,不愿意彻底成为阴间之灵,那按照规矩,还是要安排转世投胎的。 这时候再卡,那就是故意消遣、消磨,倘若人世间再无自己的血脉后裔,也没人记得自己,那么,诸多生前的功德,其实也一笔勾销,再投胎,也没有多少奖赏。 有鬼因此而告状,希望魏昊主持公道,魏昊当然应允。 “这阴间,居然也有官僚主义作风,真是万万没想到。” 收录了一份状纸陈述,里面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大抵上就是这个被拖了一元会的倒霉蛋,在很久很久以前,因为看不惯一个判官的做法,于是心直口快仗义执言。 而后那判官心眼小,嘴上没说什么,时候让人给安排了一下,直接卡了那人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没有轮上投胎。 “哈!” 状纸中的内容,看得魏昊苦笑不得,正在修炼的小燕子顿时睁开眼睛问道:“大象公,怎么了?” “这个倒霉鬼也是嘴快,遇上个刻薄判官。” 原来,这个叫“李大胆”的倒霉鬼,见判官糊里糊涂判功过,实在是受不了,就出言提醒。 其中一件,便是有个半掩门的私娼,到了衙门便辩称自己生前颇有功德,只要听说谁家汉子缺个铺床暖被的婆娘,她便约好做个一夜夫妻,如此,也算是了了汉子们的心愿。 只是事后,略微收取一些费用,贴补贴补。 而后便跟判官也睡了一遭,大抵上也是一夜夫妻,判官便勾了一个“小善不断,小过无碍”,居然不比走三关瞧一瞧四十八个小地狱的厉害。 这“李大胆”倒也没取错名字,还真就大胆提醒判官,说那就是个娼妇,有钱就能睡,如何能算是生前有功呢? 于是便“好心办坏事”,李大胆的大胆提醒,就让他耗了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投胎遥遥无期。 期间虽然明白了过来,但李大胆也没有认怂,硬挺了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就是没有在阴间过活的念头。 他本是大唐行伍出身,本来过了秦广城就该投胎,结果这一耗一拖,大虞朝都没了,已经到了大夏朝,他还在这里耗着。 “呵,也好。” 魏昊将卷宗收好,似有想法。 “大象公,什么好?” “到了第五国,五阎王如果避而不见的好办法,我也已经有了。” 255 阴魂不散 “大、大象去了阴间?!” 五潭县县衙,周道海一脸懵,看着化作中年壮汉的“巡海夜叉”,很是不可思议,“他好好的怎会去阴间?!” 寻死?不可能啊。 别人寻死找他还差不多。 那是为什么? 好玩? 去阴间看看路,为以后的阴间美好生活打下基础? 周道海不理解。 刚做完一票大的,就跑阴间干什么? “不知,也是昨天五峰县城隍秦公托了一个小鬼前来,我才知道的。” 说着,中年人模样的夜叉抖了抖棉袍,从里头钻出来一个小娃娃,乍一看,还以为是夜叉的孩子。 这娃娃古灵精怪,脸上还涂着腮红,冲周道海作了个揖,小声道:“小的张三,参见周老爷。” “呃……免礼、免礼。” 毕竟还是正月,周道海摸了个红包,里面包了一文银,递给了张三。 城隍爷的使者,多半不是人了。 张三美滋滋地收了钱,揣好之后便道:“赤侠公在阴间帮人伸冤哩。” “啊?!他打抱不平都打到阴间去了?!” 吓了一跳,周道海有些着急,“这一去两天的功夫,可知道甚么时候回来?” “秦老爷说现在阴曹地府谁也不敢管赤侠公,甚么时候回来,得看赤侠公自己的意思。” “他在阴间吃穿用度,如何?” “有两个大王的幕僚,都是招待有加,不曾怠慢了吃喝。再者,赤侠公意志强大,阴气死气伤不得他。” “那这也不是个事儿啊,总得回来吧。” “想必伸冤之后,定能回来。” 张三接着又道,“如今好些个大王都不现身,地府的判官们都不敢造次,周老爷放心便是。” “……” 要说放心,周道海倒是想呢。 可那毕竟是阴间,这魏大象也太莽了一些。 只是周道海哪里晓得,这光景跟他一样担忧的,还有诸多阴神鬼差。 “我说,他到底什么时候还阳?” “他不会赖着不走吧?” “正经人谁在阴间啊!” “他是真的胆子大,孤魂野鬼都来找他,如今名声已经传到第八国去了。不少孤魂野鬼,都往阎罗城赶呢。” “那……阎君可曾现身?” “不曾。” “你们说,怎地几位大王都不现身?照理说,大王们有神仙手段,又有功德法宝,怎会怕他一个凡人?” “嘿……” 有个判官冷笑一声,“你也说了,是神仙手段,你能保证此人没有神仙手段?再者,以往不是没有案例的,当年也不是没有人强闯地府,但凡神通广大,又有至宝,那就轻易奈何不得。” “大王们执政一方,有堪破强弱虚实之能……” 有个谒者双手垂拱,幽幽地来了一句。 得了这个提醒,一众鬼差多有反应过来的。 对! 对对对! 定是上头看出来这个凡人身上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所以避而不见。 “你们啊,倒是忘了,前年还有一场地震的。那动静,波及整个阴间,多少河流改道,山峰变换。黑绳大地狱还修复了一番。” “嘶……莫非跟此人有关?” “要说没有关系……你们信么?” “……” “……” 众鬼差都不傻,见多识广,这种异象,大多都跟异人神人有关。 秦广城的判官并不做声,观察到魏昊已经到了正东第三国,便立刻返转秦广城,思来想去,有些担忧,便去寻了几个鬼王、法王商量。 有个鬼王对判官道:“前些年来的那些个妖鬼,搞得地狱乌烟瘴气,人间陋习不胜枚举。甚么行贿受贿、吃卡拿要、推三阻四……如今鬼界民怨沸腾,若是一直没有申诉的去处,倒也还好,只得硬着头皮受着,如今这个魏昊到了,见阴司鬼差不敢冲撞,哪里还能不叫唤两声的?” 判官叹了口气:“我只怕那魏昊要在阴间掀个天翻地覆,须知道,诸位大王隐遁之后,这积压的冤鬼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哼!说到底,还是天界胡来。定下的规矩朝令夕改,我等如之奈何?” “那五阎王可是执掌地狱的,我们若是做得好,有所奖励还好。如今做好了没有奖励,反倒是惹恼了就要被贬,诸位大王虽说有心对抗,可也不能做得太绝。可如今怕是中了计……” “何出此言?” “大王们隐遁,多半是不在阴间了,或许去了天界哪里访友。可你们难道没有发现,现在天界的天使传达旨意,只有第五国才能接待天使么?再有,按照规矩,咱们中有些个资历已经够了,功德也算圆满,前往天界参加遴选,如何分配,自有天定。可天界的天庭,可有动作?” “不错,阴神虽有残缺,却是神官仙吏的绝佳选择。阴神有名,便好似人间中举,没道理会弃而不用。” “现在事情定然有了蹊跷。” 一众鬼王、法王说罢,判官见一个鬼王并不言语,便问道:“独角鬼王,缘何闷闷不语?” 那独角鬼王体型庞大,怕是有十丈身量,在大殿中只能盘膝屈身,见判官问话,他便道:“诸位难道没有发现,那魏昊身上,有镇压死气、阴气的至宝吗?” “那披风的确是个宝贝,不知道是何物?” “似有酆都大帝的气息,却又极为特别。” 独角鬼王看着判官,然后郑重道:“我自地藏王国而来,其国瑞兽说不是披风,想要问个详细,它却不敢说了。” “……” “……” 听到此言,众鬼王、法王都是被惊到,纷纷扭头看着判官。 只因两年前判官在众目睽睽之下,给魏昊下跪。 判官一脸苦笑:“本官也不能说……” “为何?” “本官要是说了,只怕你们反而要恨本官,为何说给你们听。” “……” “……” 无语之余,独角鬼王却是若有所思,不再追问,也不敢好奇。 阴间的事情,通常就是管好自己就差不多了。 “我看,肯定是要出事了。那魏昊将阴间记录在册,若是泄露人间,定然引发骚动。” “由他去吧。” 判官叹了口气,“就算着急,也轮不到我们。待追寻魏昊的冤鬼越来越多,自会有变化的。” “可是……可是如今已经有诸多豪鬼鼓噪起来,说是要奉魏昊为头领,讨要公道。” “这是要造反呐……” “造就造吧,如今不是还没有造么。” 鬼王、法王们嘴上这般说着,眼神却是担忧不已,待散了去,秦广城中飞舟如梭,诸多鬼王、法王竟然奔着西方地藏王国去了。 毫无疑问,是想要在地藏王国的瑞兽那里打听打听,这魏大象身上的披风,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而在宋帝城外,魏昊寻了几座荒山鬼蜮走访,发现这里各自以等待用刑的罪名为聚落氏族。 比如有的鬼要遭受“刨心”之刑,但因为数量太多,等待用刑也需要排队,于是就安排在城外聚集等候。 这些鬼不像城内的鬼民那般,还有人间的香火,祭日也没人给他们摆上一桌,自然日子不好过,更没钱使唤,无法在城内置办物业。 其中的确有犯了罪过的,比如偷坟掘墓,比如破坏风水,比如搅乱殡葬…… 还有一些则是有意失节的,比如投敌外族,比如通奸外人…… 但其中很大一部分,并没有大罪,就是个普通人,平平凡凡过完了一生。 可也要来黑绳大地狱走一遭,纯粹是因为穷。 其中的缘由,倒是跟当初地府约定的阴阳规律有关,其中刑名确定,是比较死板的。 如败坏风水、搅乱殡葬,很多鬼生前就是个底层苦哈哈,死了用草席一卷,扔到乱葬岗就是。 稍微将就一点的,无非是找个犄角旮旯埋好。 没钱自然就不可能把殡葬做好,败坏风水自然也不是本意。 可阴间论罪,不问你前尘缘由,只论结果。 于是就出现了这刁诡的一幕,一群穷鬼啥也没干,更是没那个胆,结果到了阴曹地府,反而要“刨心”“挖眼”,这罪过遭上一回,绝对是痛苦不堪。 倘若一死百了也就罢了,偏偏阴间规律是有个刑期的。 要是判了一运世,那就是三百六十年的刑期。 判起来很是容易,判官勾上一笔,一切轻轻松松。 如今阴间挤压的待罪之鬼,数量何止亿万,其中大多都是判官一句话的事情。 不过魏昊觉得奇怪,这两年也多有走访打听,诸多鬼民也愿意跟这阳间来的怪人壮士聊天。 这一日,魏昊在宋帝城外拿了第三国早就准备好的酒菜,带着便去了“刨心山”,这里以“刨心”为氏族,有两千多万鬼魂在此聚集。 “魏相公来了!魏相公来了!” “都别挤着,让开让开,给魏相公让开一条道!” 几个豪鬼拎着骨头大棒,帮忙开道,周遭鬼魂都是一个个摇晃手中的纸张、树叶、皮革…… 上面都是他们写的诉状,一个个口喊冤枉。 魏昊肩头站着燕子,脚边跟着黑狗,大大咧咧到了一块巨岩上头,盘膝而坐,然后请了两千多万鬼魂吃喝了一回。 这些都是宋帝城送来的人间供品,鬼魅是不能吃的,但可以吸食香火,只不过供品被吸食了香火之后,便没有了滋味,吃起来味同嚼蜡。 待两千多万鬼魅开了一次荤,魏昊便背着酒壶,拎着毫无滋味的肉食询问一些事情。 “我看秦广城城外的鬼民,能燃香种田,你们何不效仿?好歹也能延长阴寿。” “魏相公,那不一样啊,我们是戴罪之身。” “这种事情,在阳间也是一个‘民不举,官不究’吧?” “可这第三国,便是有个‘买命钱’,想要延长阴寿,须过问‘延寿司’,这有司的老爷们已经定了规矩,只有在城内指定的阴宅神庙,才能享用香火。” “哈!” 魏昊顿时笑了起来,从兜里摸出一团龙血血雾,“烈士气焰”点燃之后,化作一缕缕青烟。 这青烟聚作一团,宛若一个香炉,袅袅翻腾。 手指刮了一点,递给了说话的老穷鬼,魏昊便问道:“老丈,那这指定的阴宅神庙,想要过去,也不容易吧?” 老穷鬼双手捧着一点青烟,赶紧吸了一口,然后才恨恨然道:“不容易?何止是不容易!进城要开解钱,过城门要给进城费,到了神庙,还得排队领号签,这号签也要挂号的钱。再有城内不许露宿街头,倘使今天没排上,就得出城,否则就要被抓起来拷打一番,少不得还要增加几年刑期……” “好家伙,那这死了跟活着,也没区别啊。” “何止是没区别,那是变本加厉啊魏相公。” 这老穷鬼将一点青烟搓成了一个棍儿,不敢现在就吸完,扣在耳朵上,然后跟魏昊接着说道:“城内几万个阴宅神庙,我认得两三处,那管事儿看门的,生前都是大恶人,有名的鱼肉乡里。可不知怎地,勾了个忠君守道、维护风水,于是在城中还有个阴宅可以住。” “……” 周围一群穷鬼顿时纷纷响应,七嘴八舌跟着说话,且都是来自不同的朝代,骂着不同朝代的恶棍。 “那我见这‘刨心山’,也多有往来城内的?” “嗐!” 老鬼拍了一下大腿,“魏相公,您是有所不知啊。这想要延寿,可不得想想办法么。哪家阴寿多的,卖一些给咱们,不也就行了?” “还能这样干?!” 魏昊大为惊讶,“我看前面两国,还没到这个份上。” “国情不同嘛,魏相公。” “……” 只听老穷鬼絮絮叨叨说道:“这城内也有大善人,想来是生前积德行善的,阴宅颇为豪华,什么亭台楼阁都是有的。可一个人住,那也用不了恁多,总得有人打理不是?所以,也会招募一些外间的去做个帮工啥的。看见护院、打扫灰尘、修枝裁叶……干一天工,得一天阴寿。” “……” “当然要是想要干得长久,便签个身契,做几年奴婢,也是安安稳稳。” 老鬼说得轻巧,魏昊却是听得脸皮抽搐,活着做牛做马,死了还是做牛做马,这不是还没投胎,已经成了牲畜? “老丈,那倘若阴寿快要耗尽,又当如何?” “一般鬼也不需要担心,不过总有一些年代久远的鬼魂,阴寿耗尽自然是要魂飞魄散。想要延寿,那就得想想办法。这一呢,就是去敲鸣冤鼓;二呢,降等投胎;三呢,就是找别的鬼借一点。” “这‘刨心山’中,愿意借的应该不多吧?” “我们都是穷鬼,能借几天的阴寿?都得去城里。” “……” 一听这个,魏昊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老穷鬼很是欣慰地说道:“这城内,最近几百年出了好些个大善人,都是愿意外借阴寿的。就是稍微收一些利息。” “……” 好嘛,要不说阴魂不散,还真是阴魂不散。 相当无语的魏昊挠了挠头,想要破口大骂,却是忍住了。 打开笔记,魏昊提笔记录着本地鬼民的需求、希望,然后又走访了一些在此多年的远古老鬼,详细了解了宋帝城城外的时代变迁。 诸多规矩形成的前因后果,也就了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的一切行动,都不曾遮遮掩掩,全都为阴间所知,只是,有的阴司大神全然不在乎,而有些,则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256 难辨地狱人间 为童生时,魏昊也喜欢看王守愚断案,不是看王守愚多么明察秋毫,而是看漏洞在哪里。 发现最主要的因素不是对错而是身份之后,魏昊便找到了提高胜算的玩法。 功名加上证据,再招呼同窗、乡亲,直接抹平一般坐地户的地位优势。 其中权重最高的,便是这功名。 你有了功名,说鼓动也好,说煽动也行,总之,有了功名,说话之后左邻右舍才会听。 不然你一个毛头小子,说话就是个屁。 读书人,不在读书二字之上,而是读书之后获得的社会地位。 阳世的玩法,魏昊并不精通,因为五峰县内不需要他精通。 勤修苦练的武艺刀法,让豪强知道他不好惹;努力考上的功名,让书香门第不好下手。 这时候,对错、证据,就有了意义。 谁的“民意”大,谁的“民意”小,这时候正堂大老爷才会做个比较。 一杆秤,只有用得上的时候,秤砣才有意义。 秤砣,就是民意,就是百姓。 阴阳相济,万物流转,魏昊在阳世的经验、见闻,在这阴间,竟然也能找到七八分模样。 一时间,竟是有些分不清哪里是人间,哪里是地狱。 “魏相公,您当真要去五阎王那里告状啊?” “不错。” “这五阎王的手下可厉害哩!” “哈哈哈哈,要是不厉害,我还不找他呢。” 第三国的野鬼来了七八百万,宛若蚂蚁一样,将魏昊驻足的地方围了一圈。 这阵子,魏昊点了一千七八百的三朝野鬼,都是大唐、大虞、大夏赶考路上嗝屁的书生。 举人、秀才都有,就是行文有些变化。 大唐朝和大夏朝的官方字体想去甚远,只有字形结构差不多。 魏昊为了方便,便统一让这些有文化的野鬼跟他学楷体和仿宋体。 他的字不好看,所以是由汪摘星教授书法。 如此,三朝野鬼便做到了“书同文”。 沟通方便之后,又在“刨心山”“挖眼谷”“铲皮坡”“刖足湾”等等地方竖下华表。 一共十六个华表,凡是觉得自己遭遇不公的,便可到华表下面控诉。 书生野鬼们便以人皮为纸、人血为墨,在华表下记录下来。 有野鬼鼓噪当增补文员,以供魏昊驱使,然而这些鼓噪的野鬼,反手就被魏昊打了个魂飞魄散。 这些野鬼并不知道,魏昊眼内有阴阳灵火,鬼魅只要口吐谎言、心怀不轨,立刻现形。 次数多了,别说野鬼们知晓魏昊有看破鬼魅之能,连城内的鬼差们,也是敬而远之。 凡人敬鬼神而远之,鬼神敬异人而远之。 大抵上,可能是一个情况吧。 “从这卷宗上来看,蓄意积压的案件并不少,拖延审判的更是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有打着证据消散而后不了了之的心思。” 一桩桩积压的冤案重新浮出水面,魏昊在阴间收集证据完全没有遮掩,急得大量鬼差纷纷奔相走告,希望活动活动,将这阳间来的“瘟神”送走。 秦广城中,不少第四国、第五国的鬼差都找到了判官,神情都是极为焦急。 “老弟,再这么下去,整个地府都要天下大乱啦!” “这不是还没乱嘛。” 判官哪里不知道同僚们的来意,可知道又如何? 事情根子就在冤死鬼身上。 那魏昊看不惯,所以仗着实力过来为人主持公道,又有什么问题? 难不成,还能骂他多管闲事? “老弟啊,现在几千万的野鬼都鼓噪着要造反,到时候地府要是垮了,谁担得起责任啊!” “那我能怎么办?我是判官,又不是阎王。” 判官没好气地背着手,对一群鬼将、鬼帅、法王、鬼王大声道,“魏昊两年前就说了,指名道姓的说了,要找五阎王讨个说法。你们找我做什么?直接让五阎王出面,不就行了?” “……” “……” “都不说话了?大家都是多少年的老鬼,何必互相说鬼话当面糊弄。魏昊找谁,你们就请谁。若是不敢出面,怎地还要来祸害我不成?” “老弟,我们去过地藏王国了,问过了瑞兽。” “它……怎么说?” 判官脸皮一抖,魏昊身上的披风,可不是真的披风,他完全不敢说出来。 就不知道地藏王国的瑞兽有多大胆了。 地府动荡,肯定会有人趁虚而入,地藏王国的作用就很好,可以减轻地府的压力。 只是怎么介入,然后跟地府融为一体,这是需要磨合的。 一个共同的敌人,或者一个共同的“瘟神”,是建立盟友关系的绝佳方式。 “那……那是……” “不能说!!” “闭嘴!” 鬼差们都是神情紧张,喝止了想要说话的家伙,然后看着判官:“我家大王也不是不想见那魏昊,实在是这个魏昊凶名在外,若遇他眼中邪魔外道,必定斩草除根。地仙之下他无敌,我家大王也不想在他那里遭了毒手。” “哼!说得好听,天庭降旨的时候,可是威风八面?怎地,这时候天庭的权威,便不好使了?” “……” 第五国来的鬼差都是悻悻然不作声,当初新阎王上台时,可真是无比霸气,整个地府的运转大权,几乎都开始集中起来。 可惜集权到一半,另外九国的大王,不是回天界述职就是外出访友,诸多职权下放的后果,就是几百年就歪风邪气蔓延。 阳世的官场陋习,到了阴间,略作改动,就是让人上头。 甚至有些阴差原本生前也是个正直刚强的人,结果死了之后,吃喝嫖赌样样都学会了。 阿谀奉承、行贿受贿,全然没有半点不适,丝滑得很。 如今诸多地府英杰,都是想着革新气象,官方民间,种种怪相乱象,也便是在这种错综复杂之中互相催化。 在野豪鬼想要有所改变,只能谋求大能领导,而魏昊的到来,便是一种机遇。 只是,有些阴司大神很清楚,最开始他们琢磨的,是跟地藏王国合作,请来“大孝大愿安忍不动静虑深密菩萨”,传下禅门咒法经文,以助超度转世。 魏昊的到来,千万亿鬼魂欢呼雀跃,百千万鬼差却是心情复杂。 地府的中轴以西,不知其几千万里,跨过不可描述之雪域、沃海,有一片岩浆烈焰地狱,中央有一朵极为广大的血海莲花。 莲花之上,有重重浮屠,浮屠之内,有莲花生贤人。 贤人侧卧闭目,十二花瓣各分邦国,众生或是朝拜,或是询问,或是仰望,或是咒骂……不一而足,犹如阳世。 这贤人虽非鬼神精灵之身,却不惧阴森鬼气死气,背后亦有一国,其中多为老弱妇孺,为首者乃是一个老妇人,率众劳作,织布耕地,维持着阴间生计。 此时,贤人驾前伏着众多鬼差,献上供奉之后,便不去理会贤人,而是在莲花中央一国的国门处,询问一头独角虎头狗耳的异兽。 “之前地府第一国、第二国、第三国、第四国的都来了,你们又是第几国的?” 那异兽口吐人言,颜色从黑变白,打了个呵欠,有些无奈地看着一众鬼差。 “我等自阎罗城而来,到此处请菩萨使者指点迷津。” 几个法王、鬼帅都是穿着官袍、甲胄,气势很是不凡,而且一个个腰间手中都有天赐的法宝,身份自然是不低。 异兽无奈,只好道:“那阳间来的,的的确确是个凡人,凡胎肉体,作不得假。只是他秉承公道之心,且又有大勇大力,这才引发共鸣,得了人祖青睐。” “前年地震,便是此宝出世?” “唉……” 异兽欲言又止,看了看远处莲花中央侧卧的贤人,传音入密问道:“菩萨,这宝物由来,我委实不能说,倘若说出来,定会引发人祖感应。” 贤人顿时睁开眼睛,瞄了一眼天穹上的那双眼睛,然后冲异兽点了点头。 于是异兽便对一众鬼差说道:“此宝一直就在阴间,何谈出世?” “啊?!” 有个鬼帅顿时大惊,并且抓住了重点,“岂不是说,这人从阳世而来,闯入阴间之后,将我阴间宝物给拿了?” “……” 异兽顿时无语,直起身子道,“那是人祖之物,阴间谁能拿,谁敢拿?” “人祖又不在阴间,这落在阴间,便是阴间宝物。那人虽强,但不告而取便是偷,是个罪过,可得一判。” “你们若去抢夺,须记得跟我莲花众生无关,跟‘大孝大愿安忍不动静虑深密菩萨’亦无干系。” “自当如此。” 那群鬼差顿时驾着阴风,奔东方去了。 待这些鬼物彻底走了,异兽这才叹了口气,化作人形,竟是个白袍书生的模样,到了莲座跟前,书生稽首行礼:“菩萨,如此一来,只怕是误了东行的安排。” “人祖之物,倒也不至于不能说,为何这次会这般收敛?” 贤人坐起身来,开口询问道。 书生一脸苦笑:“物有死活,死的不怕,活的,便有感应。” “我的天!” 坐起来的贤人顿时大惊,明白了书生所言,心中更是猜到了,那魏昊获得的披风,只怕是人祖的肉身之一。 难怪不能说。 那群死鬼想要争夺人祖肉身的一部分,怎么可能成功,这必然是只有生灵才可以掌握的至宝。 “若如此,岂非我误了时辰?” 忽然,贤人想起了一事,自己也是生灵,自然也有资格在阴间获得此物。 “菩萨以大孝而入冥界,魏昊以大公闯入阴间,自然是有所不同。” “原来如此……” 贤人微微点头,“魏昊并非为己身,而我尚有私欲,故人祖眼中,还是魏昊更适合扩大人族。” “菩萨有大智慧。” “善哉……” 贤人有些遗憾,但并不失望,起身道,“我去探望一下母亲。” 说罢,转身进入了莲花中央的国度,其中带领老弱妇孺劳作的老妇人见状,便放下了手中的纺线,好奇问道:“我的儿,今年收成的日子还未到,你来这里是为何事?” “母亲,人间有个凡人,闯入了地狱……” 给老妇人行礼之后,贤人扶着老妇人坐下,然后给她揉捏着酸楚的肩膀,很是温和地说着最近两三年的事情。 听得贤人絮絮叨叨将事情说罢,老妇人赞叹道:“如此神人,定是觉悟者。” “若论觉者,无出人祖。” “我的儿,在你眼中,人祖是什么?” “超凡大能,无上觉者。” 贤人如此说罢,老妇人笑着摇摇头。 “母亲为何摇头?” “你可谓菩萨,却不是觉者。有些可惜罢了。” “我定会努力修行……” 贤人这般说话,老妇人却还是笑而不语。 待贤人离开之后,才有一起纺纱的妇人们好奇问道:“国母,菩萨之言,可有谬误?” “老身之问,我儿之答,并无甚么谬误。众生眼中,人祖自然是超凡入圣,乃是翻天覆地大能。” “那国母为何摇头?” “我儿之答,不过是众生的答案,却不是人祖的答案。” “人祖的答案?” “倘若有人询问人祖,人祖答案只有一个。” “何解?” “我即众生。” “善哉……” 一众劳作女子连连点头,顿时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大孝大愿安忍不动静虑深密菩萨”眼中的人祖,是超凡大能,是无上觉者。 然而人祖们却有着很朴素态度,他们眼中的自己,同样是众生,只不过,是觉悟了的众生。 决定继续参悟修行的贤人,继续在莲座上侧卧冥想,而在不知其几千万里以东的地府,魏昊收集到了大量证据之后,直接敲响了第三国宋帝城的鸣冤鼓。 这一敲,整个地府都被彻底惊动,无数蛰伏多年的老鬼、大神,都是神念交织,纷纷聚集到了宋帝城外。 而魏昊身后,原本那些不能进城的穷鬼们,一个个跟着,密密麻麻,数量有七八百万之多,遮天蔽日,当时就让整个宋帝城的城门口,都形成了光暗分明的一条线。 宋帝城内亮堂堂,宋帝城外黑压压,而分界线,便是抡着鼓槌敲鼓的魏大象。 257 判官算命 “苦也!” “可要告知纣绝宫?!” “告个屁!大王不在家!” “快走快走,登闻鼓可不能多敲,他要是再敲下去,怕是要惊动六天。” “照我看,让‘罗酆六天’知晓也好!” “休要再说这等丧气话,赶紧走,怎么应付都得上。” “走走走,走吧。” 宋帝城内,正中央的宫殿群,便是三阎王的居所,香火极为旺盛,看上去就是颇为不同。 此时整个地府,因为魏昊的这一通登闻鼓,竟然发生了些微的偏转。 第一国秦广城外,判官根据罗盘判断,整个地府以贯穿天地的中轴为核心,些微地往东偏转了一点点。 秦广城原本在正南,此时,已经变成正南偏东。 “好家伙,一通登闻鼓,把整个地府都惊动得转了起来。” 判官感慨之余,回望了一番远处的巍峨宫殿,那是巨人雕塑一般的宫殿,能够看到天穹云层,刚刚好到了垂拱的一双手那里。 “登闻鼓一响,总是要审案的。” “是啊,要审案的。” 独角鬼王现身之后,看着东方说话,判官面色如常,依然是惨白死气,可见今天的心情是不错的。 毕竟,不是在秦广城敲响的登闻鼓。 不过身为判官,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倒不是造成的影响力,而是魏昊为什么偏偏在第三国敲响登闻鼓。 当初他们原本的打算,就是糊弄魏昊去宋帝城。 盖因宋帝城主要判罚的,是犯上作乱、制造纠纷、败坏风水、阻挠殡葬等等生前罪过。 那“大野泽”七万二千冤死鬼,勾一个犯上作乱,是可以甩锅到大夏朝身上去的。 谁叫现在的大夏朝正是王朝末期呢。 这一切就非常的合理。 王朝末年,哪有不犯上作乱的地方?又怎么可能少得了殡葬失礼的人家?甚至因为一口吃的,搞不好就要发生易子而食的情况,这时候,别说是夫妻矛盾了,怕是全家互为仇人都不为过。 这种纠纷不断,都不需要制造,它自己就能冒出来。 判官们勾人性命,根本不需要压力,人间大荒,阴间大丰,历来是如此的。 然而即便如此,秦广城的判官仍旧不敢在本国糊弄魏昊,盖因他为官还算厚道,跟诸多城隍关系不错,北阳府府城隍那里,他是有交情的…… 魏昊凶不凶,他说了不算,死了的地仙最清楚。 至于鬼仙……他都不想提。 “妈的……” 在独角鬼王愕然的眼神中,秦广城的判官骂了一句脏话。 “咳嗯!” 赶紧咳嗽一声掩饰尴尬,随后判官摸出罗盘,给宋帝城的同僚算了一贯。 一旁独角鬼王见状,连忙道:“多算几个,多算几个,多算几个才准。” “……” 两个家伙大眼瞪小眼,独角鬼王更是好几只眼睛变成了一只独眼,瞪大了之后,照射出一道鬼火,给判官提供额外的法力。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算。” “哼!” 判官冷哼一声,但也没有停手,运转罗盘之后,便是无数卦象浮现在半空之中,组合成种种画面。 这画面独角鬼王看不见,但判官却能看到一些。 一瞬而过,但也够了。 “够了!” 判官一声大喝,停下了罗盘,随后喘着粗气,面色红润起来,俨然一副要大变活人的模样。 “怎么说?折了多少寿?” “老子他妈的折了八百年寿!” 骂骂咧咧的判官抹了一把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补回来。” 判官所说的折寿,却不是阴间鬼魂的寿数,而是人类一般的阳寿,几近修为,却又跟修为不同。 于凡间而言,多称“本命”,可以看作是不修行的智慧生命,自然生长到老死的寿数。 其长短自然也可以通过天材地宝或者多灾多难进行增加,但大抵上,都会有一个极限。 到了极限,就得修行突破,进行延寿。 鬼差多为阴神,本不需要如此,只因鬼差的寿数,跟自身没什么关系,跟自己在天庭地府干得好不好,人间香火旺不旺息息相关。 此时判官自称折了八百年寿,是相当罕见的情况。 “要补你的寿命以后再说,快说你算了谁?结果如何?” “我算的是纣绝宫那四个天鬼。” 判官此言一出,独角鬼王顿时独眼圆瞪,“你好大的胆子,他们是天庭的使者,你怎敢的!” “他妈的,刚才地府整个偏转了五度,阴间的动静,定然跟天界断绝。重新贯通,也得要北斗跟着偏转五度才行。” 说着,判官抬手一指,北斗七星果然在缓缓地运转,围绕着北极星,已经偏转了快一度。 “厉害。” 独角鬼王赶紧冲判官竖起了大拇指,然后追问,“怎么说?” “大凶。” 擦着额头上的汗,判官不顾独角鬼王要捂住耳朵的动作,连忙道,“有性命之忧!血光之灾!” 来不及捂住耳朵,终究还是听到了。 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独角鬼王垮着脸,叹了口气:“唉……” “休要叹气,走,我们去看热闹。” “你疯了,这时候去看热闹,一旦打起来,你待怎地?” “谁说要去宋帝城了?我们去楚江城。” “为何?” “你当那魏昊这两年是白混的?野鬼都心向着他,且去看看楚江城的几千万野鬼之间,他的名声如何。” “啊?你……你不对劲,你可是有甚计较?” “我问你,万一大王们都不回来,整个地府,不算天地阴阳法宝,只论修为,可有神仙?” 独角鬼王摇摇头。 “若是地仙修为的,又有多少?” “那还是不少的。” “比夕兽之子……如何?” “寥寥无几。” “嘿……寥寥无几,地府周遭都算进来,能跟夕兽之子过招的,不超过十个。” 判官眼神锐利,“我有一种预感,要出大事。不是一般的大事。” “谁不知道要出大事?那魏大象两年来成天往穷山恶水钻,野鬼们就差喊他亲爹了。” “不!” 判官修长的手指来回搓着,他郑重道,“你别忘了,十国之野的野鬼,还不是最惨最可怜的。” “……” 独角鬼王忽然喉头耸动,小声道,“你不会是说,阎罗城底、底下的那些鬼吧?” “自新来的五阎王上任之后,你也是知道的。妖鬼猖獗,规章颠倒,这位天降的大王要集权,本是好事,奈何手段酷烈,另外九个大王阴奉阳违,他又能如何?须知道,几百年前这位大王下令要整肃阴差勾司人之责,底下小鬼们,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实际上如何操作,你不是不清楚。” “唔……” 独角鬼王点了点头,回想起来因为九州广大,地府的勾司人数量不够时,会上奏阎王,从阳间请一些“临时工”。 这些“临时工”大多都是品性纯良的读书人,白天读书,夜里睡着了,就灵魂出窍帮忙做个勾司人的书办、押司之类。 倘若要勾恶鬼,就请嫉恶如仇的好汉帮忙,为一地阴司都头,也免得黑白无常遇上恶鬼对付不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也是巧妙的手法。 然而新来的五阎王麾下,却出了岔子,你说要请品性纯良的读书人,他们便去多请一批假斯文、假正经的斯文败类;你说要请嫉恶如仇的好汉,他们便去找地方上横行乡里的恶棍恶霸。 如此还不算,更有厉害的,还能请一些妖魔来帮忙,只因有些妖魔也读了书,那自然可以算作“读书人”。 倘使没有人样,让妖魔变个人样即可。 一年两年可能看不见效果,五百年下来,什么幺蛾子都有了。 队伍里面有了坏蛋,办好事情未必有把握,但要想坏了一件事情,那真是轻轻松松。 于是乎,十国野鬼可能是亿万,但阎罗城底下的无边地狱内,可能兆亿都不止。 尤其是原本勾司人针对妖魔勾魂,是有规矩的,如今因为妖魔为帮办、买办的极多,这轮到妖魔命丧黄泉的时候,偏是有些古怪蹊跷。 有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宽限个十年八年的,这十年八年,阳世算下来也就十天八天。 可对妖魔而言,准备后世也就够了,说不定还能兵解、假死,避开这一遭劫难。 这原本应该是的鬼仙级数的特权,如今只要勾司妖魔种关系密切,悄悄摸摸的,也能躲灾避难。 于是乎,无边地狱之中,冤枉鬼的数量那是几十倍几百倍的增加,空荡荡的地狱,照这个速度下去,填满也不是个难事儿。 判官、独角鬼王都知道这一点,所以,一旦那数量比十国野鬼还要多得多的冤枉鬼被放出来,那怨气只要散不出去,地府衰败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不要自己吓自己,兴许魏大象没那么多想法呢?” 独角鬼王如是说罢,就给自己一耳光,“他娘的,这要是地府完蛋,阳间怎么办?天界怎么办?” “怎么办?哼,凉拌!” 判官懒得废话,一招手,阴风卷动,两个家伙直接奔东南偏东楚江城去了。 而此时,魏昊见宋帝城中有诸多风云前来,便知道这些阴差避无可避,只能跟他正面打个交道。 “呵。” 轻笑一声,将手中的鼓槌随手一抛,扔回了登闻鼓的鼓架上。 此时,在东方两座大山之上,陡然出现了两个巨大的身影,分别坐在山头朝着这边观望。 两个身影虽然恐怖,但并不阴森,看向这边的目光,充满了好奇。 哪怕隔着千里万里,魏昊已然能够感受到他们两个的修为,相当的不简单。 “地仙守山?” 魏昊很是诧异,那是什么山,居然让地仙修为的大神当看守。 258 人气壮则鬼气馁 纣绝宫中飞出四道身影,皆是羽衣仙袍,唯有面目颇为狰狞,都是恶鬼形象,五官各有诡异。 为首一个,乃是三目天鬼,乘风落下,到了魏昊跟前,一脸倨傲:“你这凡人好不晓事,由得你胡混了两天,你却不知道好歹,在这里煽动事端。你可知罪?” “不知我有何罪?” “强闯阴间,还不是罪?” “若如此,还请阴间阎君前来对峙,我要当面分辩一二。” “……” 三目天鬼顿时闭了嘴,然后道:“大王慈悲为怀,你也不曾蛊惑鬼国,便不计较了,下不为例。” “那就多谢了。” 魏昊说罢,拱了拱手,“如此,魏某就要另外鸣冤。” “你一个活人,忧冤情,当去阳世县衙,找你乡籍的县令。” “我非是为自己鸣冤,而是为本地冤鬼问个是非公道。” “活人岂能替死人说话?” “正因为死人不能说话,想要讨个公道,那就更需要活人开口。倘若活人一个个都不开口,死人永远说不了话。那公道,谁来伸张?” “哼!偏只有你有这等品性,可以为死人讨公道?” “还请指教,阴间还有谁帮死人说话?” 魏昊再次拱手,一脸的诚恳。 “你!” 三目天鬼被噎得不轻,正色道,“你一人之言,不作数。岂不闻一家之言?况且阴间广大,便是我宋帝城内外,也是有千万亿鬼民,哪能你一个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知阁下官居何职?” “本官乃是天帝御封纣绝宫四大判官之一,三品‘明察判官’,更是三目鬼国之主,爵至鬼王。” “原来是鬼王大判当面,失敬失敬。” 魏昊不卑不亢,继续拱手,然后道:“既然是宋帝城的判官,那就好说了。魏某这里有一份联名状,有八百万冤鬼魂印,还请鬼王大判过目。” “……” “道理,自然不是魏某一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八百万魂印,便是八百万冤鬼委托在下,为他们伸冤。” “……” “再者,魏某身负大夏朝举人功名,给人打个官司,绰绰有余。同时,魏某在阳世还受封‘千牛卫司仗使世袭左千户’,有‘风闻缉捕’之权。阴阳虽然两隔,但历来自有轮回交流,且阴阳联合办案,古已有之。在下不过是效仿前人,望鬼王大判明察。” “……” 神情复杂的三目天鬼憋了半天,终于道:“便是有前人,也没有说给八百万之数伸冤的。古之案例,大多都是三五人罢了,你这八百万……” “是非对错,鸣冤叫屈,跟人数有何干系?” “……” “难不成,一人鸣冤是鸣冤,万人鸣冤就是活该?” “本官没有这个意思!” “那就有劳大判。” 魏昊面色如常,盯着三目天鬼,只是他仅仅是盯着,就让三目天鬼感觉到了极为庞大的压力。 累积起来的魂印,宛若凡人的手印一般,一张纸,岂能趁手八百万之数? 三目天鬼都不敢接,它怕自己被压垮。 “待本官审阅之后,再行定夺。” “不知鬼王大判需要多少时日?” “本官怎么做事,还要你一个凡人过问?” “若鬼王大判拖延时辰,那就不要怪魏某自行其是。” “你在威胁本官?” “不错。” 魏昊目光冷冽,“这八百万冤鬼,不过是第一批。多是被拖了三千年以上的,有些更是被拖了十二万年还要多。倘若鬼王大判继续拖延,那魏某就只能认为是有意为之。大判一个渎职,是逃不了的。魏某既然是‘千牛卫司仗使世袭左千户’,为人主分忧,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放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鬼王大判莫不是不承认这阳世……又叫人间?” “你不要血口喷人!” “敢问是或不是!” 魏昊猛然向前一步,气势陡然爆发,那“烈士气焰”瞬间绽放蓝色光芒,熊熊烈焰惊得一众大鬼纷纷后退。 哪怕是鬼王级数的强悍恶鬼,这时候也是脸色大变,唯恐被“烈士气焰”灼烧。 “是人间,是人间……” 随着魏昊的气势越来越足,刚才还官威浩大的三目天鬼,竟然缩小了一圈,气势跌落了不知道多少。 人的勇气增长一分,鬼魅的邪气就要削减一分。 勇者气壮,鬼魅气馁。 自来都是这样的道理。 “现在,魏某以大夏朝人主天下安危为重,以‘千牛卫司仗使左千户’之职监督你断案审判,可有问题?!” 魏昊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气势汹汹,宛若要将对方一口吃掉的模样。 吓得三目天鬼竟然又缩小了老大的一圈,几乎只到魏昊的腰间。 “没有!没有!下、下官这就重审,这就重审!” “宋帝大王既然不在,纣绝宫四大判官当联合会审!” “是、是,公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三目天鬼说罢,连忙喊道:“还不助我——” 话音刚落,另外三个判官也是气势萎缩,战战兢兢地到了三目天鬼身旁,然后各持阴间灵宝,辅助断案重审。 只看见,三目天鬼睁开第三只眼睛,只是轻轻一扫,就看到十万冤鬼的生平,一幅幅画面闪过,三目天鬼飞快签字盖章,一挥手便是虚空的印玺痕迹。 如此八十次,八百万冤鬼的初审,就已经过关。 纣绝宫第二个判官则是忧三双六只耳朵,这六耳天鬼竖起两副耳朵,便将二十万冤鬼生平言论都听得清清楚楚,如此四十次,八百万冤鬼的复审,也就结束。 根据初审复审,第三个长着八只手的天鬼判官,便按照《酆都刑名》《大庭律》进行增减判词。 八只手各持一支判官笔,写得飞快,一息就是一万冤鬼的判词,如此八百次,八百万冤鬼的卷宗也就清晰明了,并且还备份在案。 三个判官的工作结束,便是第四个判官,根据不同的判词,从身上拔出一根不同的羽毛,羽毛便能带着冤鬼飞行,直奔第十国轮回城。 这第四个判官,便是个鬼头鸟身的模样,明显不是人族。 如此八百万冤鬼的案子,积压了不知道多少个岁月,眼下却被三两下清理得干干净净,诸多鬼民都是目瞪口呆。 别说是那些野鬼,便是国中之鬼,见了如此安排,当真是激动不已,纷纷叫喊,并且云集在了宋帝城的城头。 “我的天,那些野鬼真的去了第十国!” “这是轮上了?!” “是的!他们去投胎啦!” “纣绝宫的四位老爷都在办公,就在登闻鼓旁边!” “一口气就审了八百万个案子!” “那咱们呢?” “咱们住在国内,又不在野外,跟那阳间来的说不上话啊。” “我也要投胎!我也想转世!” 有人起了头,自然是一阵哄闹,宋帝城无比广大,一城便是一国,国中鬼民何止亿万,经年累月下来,除开那些阴寿还有不少的富家鬼,大多数能在城内一直长期居住的也是在不断轮替。 人世间的京城居行大不易,而十国都城,自然也是如此。 宋帝城中,许多没有登上城头的鬼民,其实不是不想来,而是他们现在大多都是城内富户的奴婢。 原本也不是奴婢,想要留在城内,也就成了奴婢。 毕竟,历经几个朝代的话,很多人的后世子孙,未必还记得他们这个祖先。 姓名在人间不为人知,那叫作遗忘。 而遗忘,才是彻头彻尾的死亡。 没有人间香火的接续,又不想在城外做野鬼,反抗无能无果的情况下,自然是选择卑躬屈膝、苟延残喘。 “魏公,我等法力消耗甚大,需要缓上几日才能重新办公……” “还望魏公明察。” “望公体谅。” 四大判官很是委屈,作了个长揖,几乎就是一揖到底,浑身都在发颤,法力不济之后,多少需要补一补。 魏昊运气于目,一双异瞳观察着四大判官,确定他们四个法力枯竭之后,便道:“四位高风亮节,魏某亲眼所见,待魏某春闱之时,必会向夏主美言几句。” “多谢魏公,多谢魏公……” 四大判官心中松了口气,神情如蒙大赦,他们现在就怕魏昊不依不饶,那到时候就不是法力枯竭的事情,而是境界暴跌。 境界只要跌落,一定会被天界察觉。 这要是被召回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闹不好直接让他们重新投胎都没个准。 保得有用之身,将来也好应对啊。 此时他们心中也是叹了口气,本以为空降为地府的判官,是个积攒功德的美差,还能过得极为滋润,毕竟,背黑锅顶缸的,肯定是十国阎君啊。 结果现在好了,差点虚脱…… “岂敢当四位道谢?是魏某要感谢四位。” 说着,魏昊也是作了个揖,面带微笑说道,“四位大判业务娴熟、明察秋毫,当真是我辈楷模。他日人间必有庙宇香火。” “承魏公吉言,魏公吉言……” 三目天鬼、六耳天鬼、八臂天鬼几个纷纷道谢,现在他们已经彻底缩了下去,身形只有孩童大小。 又因为还穿着官袍,看上去就有点不伦不类、滑稽无比。 “那……魏某就告辞了,还要继续赶路。” “不知魏公何时返……” 啪! 三目天鬼自己话没有说完,就给了自己一嘴巴子。 “待四位大判恢复得差不多了,魏某自会再来。” “……” “……” “……” 另外三个判官一脸抑郁幽怨地看着多嘴的三目天鬼,那眼神已经从幽怨逐渐变得怨毒起来。 好好地客气什么?! 多嘴很爽?! 三目天鬼一脸苦笑,笑得很是难看:“那……那下官就恭候魏公大驾光临了。” “一定。” 魏昊点了点头,摸出自己的笔记本,然后在上面写写画画,四大判官并不清楚是什么,但魏昊身后的千几百万鬼魂,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是魏大象在记录纣绝宫四大判官的形貌神通。 小本本上密密麻麻,三国风土鬼情都是记录的极为详尽,只要翻开一看,地府群像便是浮现在脑海之中…… 待跟四大判官说罢,魏昊扭头对身后的千几百万鬼魂说道:“你们也听到了,四位大判现在操劳过度,需要调养些时日。某还要赶路,就不在此逗留,待四位大判恢复得差不多了,某自会回来。” “恭送赤侠公!!!” “恭送赤侠公——” “恭送赤侠公——” 千几百万鬼魂的喊声,震得整个宋帝城上空形成了一道狂风,惊得城内鬼民都是目瞪口呆。 而地府十国的另外九国,一直盯着这里的强者不在少数,独角鬼王更是惊得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今日看到的事情了。 那魏昊,竟然就这样强逼着天界下派的纣绝宫四大判官重审八百万冤鬼…… 而且速度之快、效率之高,简直能把鬼吓活。 “这究竟是什么神人!” 独角鬼王心潮澎湃,看着那冲天的鬼气,以及久久不息的呼唤声,独角鬼王竟是心生追随之意。 若非它还有鬼国需要治理,当真是想要跟着增长功德。 魏昊再度踏上了黄泉路,朝着第四国的方向而去。 而第四国有的大鬼、豪鬼察觉到之后,立刻将这个好消息传扬了出去。 一时间,整个第四国野鬼都是欢天喜地,唯有第四国的鬼差们纷纷堆起一张苦瓜脸。 这魏昊,真是比阴魂不散还要阴魂不散,赖在阴间不走了还是怎地? 一路上,魏昊依然是顺着黄泉路走访,遇见聚落就去坐一坐看一看,时不时也派发一些可以补充阴寿的小玩意儿,倒是让不少老鬼很是乐呵。 略作攀谈,坐下来唠上半天,有什么蹊跷门道,便是摸了个十之七八。 第四国鬼差们又不敢过来驱赶,只得在衙门中抓耳挠腮,半点办法也是没有。 第四国仵官城太和宫内,两个提刑官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无奈。 半晌,红脸鬼头的提刑官说道:“若魏昊逼迫你我两个升堂,须共同进退。切不可一进一退。” “那四个天鬼识相,我也不是无知之辈,你且放心。” “倘使天界传讯,还需斟酌用词,小心应对……” “如今仵官王不在,可言本国自有特殊,天使也不会前来查验……” “若是魏昊也让你我重审本国几百万冤鬼……” “可比那四个天鬼稍微多上一些……” “嗯。” “嗯。” 互相点了点头,一红一青两张鬼脸都是轻松了下来。 到时候加班加点,把魏昊这个瘟神送走,他要祸害第五国还是返回第三国,都不干他们什么屁事。 毕竟,比四大天鬼重审的冤鬼要多一些,法力消耗肯定也要多上不少,这休息……自然而然也要长一些。 而魏大象只要眼睛没瞎,定然会说第四国仵官城两个就比第三国宋帝城审得多,岂能不给纣绝宫四大判官再加加压力? 这又能拖上一拖。 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想通之后,两个都是淡定了不少,哪怕知道魏昊在城外四野到处转悠,引得野鬼云集,但那又如何? 横竖他们也反抗不了,还不如老老实实琢磨好怎么接客呢。 259 倮鳞毛羽昆 “地府还在偏转,现在怎么说?要不要禀明大王?!” “不要急,这是好事。” 秦广城中,判官十分淡定,甚至有些兴奋,他对独角鬼王说道,“如此一来,天庭跟地府的沟通,至少会有一段时间上的偏差。” “偏差?之前不是说五度过后就稳了吗?” 独角鬼王不解,如果迟迟联系不上天庭,这同样会出大问题。 “有人隔绝了阴阳。” 手持一面镜子,判官眯着眼睛道,“要对付魏昊的家伙,应该按捺不住了。魏昊已经到了仵官城,顺着黄泉路,下一城就是阎罗城。五阎王躲是躲不掉的。要打要杀,总得有个说法。” “你是不是知道是谁要算计魏昊?” “谁在阴间招兵买马又搅乱朝纲,谁就是在算计。” “那些妖鬼?!” 独角鬼王一惊,猛然道,“我早就听说,其中有个妖皇是它们的后台、靠山,是也不是?” “神仙之名不要乱说。” 判官表情严肃,提醒着独角鬼王。 “嘶……”独角鬼王从判官的言语,确定了这个传言为真之后,顿时道,“便是神仙,在阴间闹得太大,只怕也未必能为所欲为吧?” “唉……” 判官叹了口气,“你怎地不想想,若是有人想要乱起来呢?” 独角鬼王一脸不解,但还是道:“想要乱起来的比比皆是,可是只要人族兴旺,此事不可能成功。” “只要有人敢,那就有人推波助澜。” 此言一出,两个家伙都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独角鬼王道,“你去过天庭,莫非打听过什么消息?” “消息我怎么敢打听,我不过是一个阴神。”判官摇摇头,“但是,不管哪家天庭,都在说‘大罗天’战事激烈。” “‘大罗天’?真有这个时空?” 独角鬼王一脸懵,“我还以为是传说呢。” “反正天庭都这么传,我也就这么听。是不是真的,我如何能够判断。” “我记得传说中的‘大罗天’,乃是先天神灵的居所,怎地,是这些神灵吃饱了没事干?” “你在阴间可以这么说,出去显灵的时候,可不要多嘴。” “显灵?显屁个灵。最近供奉我的寺庙,真是越来越邪气,不是让我去吃人,就是让我附体厮杀。我见人间大乱,索性绝了通灵阵法,准备躲在阴间眼不见为净。” “总之,‘大罗天’有什么,你就不要胡诌。这次跟你说的,便是事涉‘大罗天’战事,应该是有些大能神仙在施展手段,想要通过人间、阴间来左右‘大罗天’战事。” “话说一半真是急死个鬼,你便说个要紧的,那魏昊,是怎地?” “他在阳世坏了不少人的好事,现在又闯到了阴间,你说怎地?” 独角鬼王这才反应过来:“好家伙,竟是有这等干系在。” 只要把事情捋顺,就想得通了。 “大罗天”的战事,肯定要分个敌我出来,谁在打不知道,但肯定有一方事关重大,并且跟人间阴间有干系。 而后有些天界的大能,想要通过人间、阴间的变化,来影响“大罗天”战争中的某一方力量。 简而言之,釜底抽薪。 独角鬼王虽不知道情况底细,但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魏昊虽然是绝世凶人,但绝对不是恶贯满盈的魔头。 甚至从阴间诸多鬼民的态度来看,这个魏大象,堪称救苦救难的大英雄。 善恶是非,很好判断。 而独角鬼王又是知道哪个妖皇在搞事的,当下略作揣摩,从那妖皇被谁镇压来推敲,顿时脱口而出道:“‘大罗天’……是人皇在作战?” “……” 判官直接无语,面无表情地看着独角鬼王,并不给出答复。 “我的天!” 尽管判官什么都没说,但独角鬼王已经得到了答案。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诸多大王都会避开了吧?不仅仅是要摆五阎王一道,更是躲祸的意思在。” “那你们十殿的大员……” “好歹也是自家大王的肱股之臣,多少也能有些打探消息的便利。” “……” 这下独角鬼王彻底服了,连忙道,“难怪我总觉得怪怪的,阴兵大帅何曾这般温顺过。本想着就算魏大象能力强,想要杀鬼,在阴间谈何容易。没想到还有如此勾当在。” “十国之内,只要是领兵大将,都打着按兵不动的心思。但第五国,那是避不开的,定要斗上一场。” “那真打起来之后,咱们要不要出手?” “看情况。” “怎么说?” “总要看一看魏大象能不能跟五阎王过招。” “阎罗大王有神仙手段,我看……” 想了想,终究是没说出来。 还是那句话,谁知道魏大象自己有没有神仙手段? 阴间固然是自有气运在,甚至还有专门的阴气、鬼气、死气、冥气……但现在整个地府在偏转,秦广城已经又往东方偏了一度。 魏大象在黄泉路上的活动,竟是让地府诞生了一种全新的气韵。 很是微妙,像读书人的书香气,却又不完全是。 “反正就算他要走,也是四天就到阎罗城,到时候……” 轰!! 一声巨响,从仵官城传来,独角鬼王大惊,几只眼睛又汇聚成了一只巨大的独眼,远远地看向仵官城。 秦广城距离仵官城极为遥远,然而千里万里,还是引发了巨大的动静。 “什么情况?!” 判官立刻问道。 “是魏大象!魏大象在仵官城动手了!” “不可能!再看仔细点!” 独角鬼王举目看去,片刻,惊叫道,“大事不妙,仵官城有个鬼王,竟然动用阴阳灵宝,跟魏大象斗了起来。” “奇怪,这不可能啊!” “妖鬼,是妖鬼。” “……” 此言一出,判官顿时道,“仵官城十六门护法大将,有四个是妖鬼,是谁?!” “我还在看!” 独角鬼王定睛看去,就看到有个巨大的铜壶被一个大鬼扛在肩头,那大鬼狞笑一声,壶嘴顿时喷射出一道激流。 激流中更是夹杂尖锐魔石,擦着碰着,立即皮开肉绽。 “是仵官城第一地狱那厮!” “它如何来的胆量!” 判官直接惊了,独角鬼王口中的第一地狱,又称泵池小地狱,自五阎王上台之后,也跟着多了不少阴德丰厚的妖鬼来当差。 只是大多数情况下,阴差并非天生强者,只是阴德积累丰厚,甚至很多时候,阴差中的官,往往并没有什么大神通。 反而是流外官,也就是地府中的吏员,多有神通。 如牛马大神、甘柳将军等等,皆颇有能耐。 因此,以往地府出险难治的恶鬼,很少由判官之流出马,多是牛头马面这等勇猛大神,方能捉鬼。 那泵池小地狱的典狱长,又称十六门护法大将,职位中虽说带着“大将”二字,却是个正经文官,写写画画盖个章弄个戳,才是他们日常的工作。 如今跟人动手,还是跟魏大象这样的猛男,完全不符合阴司的常识。 然而独角鬼王看了又看,还是道:“的确是那厮!” “……” 判官想不通了,仵官城的白痴在想什么?跟魏大象动手有什么好处? 等着仵官城被打个七零八落吗? 嗯?! 忽地,秦广城的判官猛地一个激灵,心中暗忖:莫非,是故意为之,就是要让魏大象大闹一场?! 而此时,在仵官城的南野,之前还在跟野鬼们了解情况的魏昊,已经跟来势汹汹的一票兵马打作了一团。 “魏昊!你擅闯地府,触犯的,乃是天条!我乃地府第四国仵官城十六门护法大将之一,自当维护纲常!以正阴阳秩序!” “说话大声,是给自己壮胆吗?” 魏昊一脸冷漠,抬手接住了一道激流,刹那,“烈士气焰”包裹住了手掌,而后轻轻一撇,便将这道激流挡了回去。 轰! 嗡…… 激流撞击在铜壶上,扛着铜壶的大鬼身躯摇晃,原本包裹着周身的鬼气,都是逐渐散去,露出了一个古怪的鲤鱼头。 “鱼头人身的阴差?” 魏昊眯着眼睛,“你生前,居然不是人类。” “哼!地府德政,天庭新规,‘五虫’之列,皆可为天地出力!” 所谓“五虫”,便是“倮鳞毛羽昆”,而人类就属于“倮虫”。 而这鬼差,顶着个鲤鱼头,便属于“鳞虫”。 “呵。” 魏昊语气轻蔑,心头当即有了计较:看来这种家伙,应该就是有人在阴间掺的沙子…… 260 起底 “我便不信你当真无敌!!” 鲤鱼头鬼差勃然大怒,身形再度暴涨,竟是有十五丈之高,浑身肌肉宛若虬龙,壶嘴喷射激流的同时,它张嘴一吸,当真堪比牛饮鲸吞,壶中诸多皮开肉绽的怨鬼,竟是被他吸了进去。 随后,大量鱼鳞飞出,连成一线,组成密密麻麻的锁链,锁链又组成密密麻麻的大网,照着魏昊就是网了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 这鬼差得意地大笑,“你这凡人全然没有见识,我这网不是丝网、渔网、蜘蛛网,乃是阴间独一无二的‘魂网’,生灵只要被网住,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要魂灵剥离肉身,到时候,看你还能如何嚣张,你没了血肉之躯中的气血,只是……” “只是什么?” 魏昊站在原地,淡定地将身上的鱼鳞网抓住,然后缓缓地从身上取了下来,“这看上去是个好宝贝,既然是针对魂灵的,刚好我家客卿还缺个趁手的宝贝。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魏昊将这张网攥在手中,轻轻一捏,竟是直接抹去鬼差在上面的魂印。 “……” 鬼差直接惊住了。 甚至所有一切暗中看热闹的阴司大神,都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根本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手段,这魏大象,根本连一根毛都没有掉。 至于说魂灵剥离肉身…… 有一说一,但凡看到魏昊灵魂出窍的一丝迹象,诸多阴司大神定然已经出手。 “你……你是什么怪物,你……你的灵魂怎么可能跟肉身如此紧密。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鲤鱼头嘴巴一张一合,阿巴阿巴阿巴了好久,这才猛然一个激灵:“那是泵池小地狱的法网!!你不能拿!” “嚯……” 魏昊大大咧咧地将那张鱼鳞组成的网收了起来,“你还有心思担心这张网,也真是心大。” “你!” “我已经看穿了你的底细,你肩头上扛着的,应该就是‘泵池小地狱’的本体,或许在古老时空之中,它是某个大能的法宝也说不定。可惜,如此法宝,竟然没有器灵,想来其作用,也让它无法诞生器灵。” “……” 鲤鱼头鬼差直接惊了,因为魏昊真的看穿了它的底细。 不是虚张声势,更不是假模假样。 “就算你知道又如何,既然知道,那就更应该晓得,这是一个地狱的份量,砸过来,你扛得住吗?” “那你砸吧。” 魏昊负手而立,淡漠地看着它,“你以权谋私、公器私用,整个泵池小地狱中,竟然有如此之多的怨鬼,可想而知,你不过是借用这等阴间神器修炼。” “住口——” “噢?” 魏昊盯着鲤鱼头鬼差,“你身为仵官城十六门护法大将,当‘执法必严’本没有错,但你‘小罪大惩’,这就包藏私心,甚至是包藏祸心。” “你懂什么!泵池小地狱,便是要惩罚那些毁路断道之辈!我都是照章办事!” “真是可笑。” 魏昊见它不死心,顿时冷笑一声,翻开了一本书册,随手挑了一页,便见其上就有文字显现,魏昊高声念道:“沃州金甲国莫生,夜间行路,不慎踩踏田埂,使稻田所蓄之水一夜流失。你勾了一个‘断道毁田,当年减产’,前因不提,后果不讲。你可知道,你勾的这个莫生,他这罪过的苦主,也在第四国的四野之中?” “这苦主可是说了,当年莫生以两千斤米的价钱,赔偿了他。三亩地,就算你一亩地四百斤,也不过是一千二百斤稻。莫生以两千斤米的价钱赔偿,已经是倍之又倍之,苦主不追究,甚至还略有感激,而你,却还是将莫生勾在泵池小地狱,行刑三千六百年之多。” “你胡说!!既有苦主,那苦主怎地不现身?!再者上等水田,一亩地一千斤也不是不可能,三亩地就是三千斤——” “哈哈哈哈哈哈……” 魏昊仰天大笑,“你可知道,现在跟你说话的,便是个农家子?” “……” “北阳府天下第一等的肥沃稻田,最上等的不旱不涝水浇地,伺候出六百斤一亩,已经老天保佑得不能再保佑。想要一亩地一千斤,庄稼汉恨不得肥料嚼碎了喂给禾苗吃,还要求着老天爷风调雨顺、无人作妖。你倒好,神州都难以做到的事情,沃州倒是能了?” “你……” “还有,苦主不现身是为什么,别人不知道,你们这些地府十国的鬼差,也不知道吗?如果不知道,那么你们就是渎职!皆当诛!” “……” “进城有进城费、行路有买路钱、进香有香火钱、国野两分又再分贵贱,生前是个好人,在你们这里,难保也是死后做个奴鬼啊。” 说罢,魏昊瞄了一眼四周,淡然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难不成,你能把城外的穷鬼,安置在城内,然后还让他们轻轻松松到鬼差衙门里头申诉告状?” “外面那些穷鬼,自己懒惰不上进没钱进不了城,也能赖到我等阴司鬼差头上?” “行了,休要浪费唇舌。你要动手,就快些。” 魏昊摆摆手,赶时间一样地催促道,“虽说不知道为什么是你这种小喽啰跳出来,但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把你拿下,这十国鬼差,也该老实一点。我魏某人既然到了阴间,查到谁,谁就该在指定的时间、地方,把指定的问题作出说明、交代清楚。” “你真是狂得没边了——” 仵官城十六门护法大将好歹也是阴间大神,现在被魏昊彻底扒皮起底不说,更是连最后的尊严都被践踏在脚下,这如何能够忍受? 再者,既然魏昊已经将它玩弄权术、公器私用的手段都曝露了出来,那就彻底没了退路,或者说,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那就是——干掉魏昊! 镇压他! 将魏昊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镇压在地府,如此,方能安全过关,方能“将功补过”! 即便一些行为的动机都被魏大象看穿又如何?!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小把戏都是无用! 泵池小地狱可不是一只带嘴的水壶那么简单,里面装着的,是一池黄泉! 以及无边地狱中的魔石,以及……数以亿万计算的鬼魂! 一个鬼魂压在身上,或许不算什么,但十万百万千万……万万亿万的鬼魂,那就是如山如海。 它可是阴间大神! 神威如岳,这是天理! 它掌握着泵池小地狱的权能,以十五丈法身扛起整个地狱,尚且感觉到无比艰难,魏大象没有权能,又是凡胎肉体,他凭什么抗? 他拿什么来抗? 他必须被镇压! “哼!怪只怪,地狱不开门,你自己却要闯进来!” 言罢,鲤鱼头目露凶光,突然出手,水壶激射出的包裹无边地狱魔石的水流,宛若刀剑,轻松就能让人皮开肉绽。 水流组成了一张大网,水雾形成的瞬间,水壶被鲤鱼头鬼差尽力一掷,当头砸去。 那水壶扔出去的瞬间,就开始膨大。 靠近水雾的时候,已然化作一片湖泊大小,直接将魏昊整个压在了下方。 “哈哈哈哈哈哈……” 鲤鱼头张嘴大笑,仰天得意道,“小小凡人,又有何惧?” “哈哈哈哈哈……嘎!” 忽地,鲤鱼头笑声突然截住,整张鱼嘴成了一个黑洞,双眼瞪圆了无比惊恐,看着天空一脸骇然。 那天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层云彩,云彩之中,传来了呼吸声。 一呼一吸,自有风雷相伴。 论谁听见了,都会觉得诡异无比。 而这风雷之中,突然有一张人脸正在缓缓浮现,紧接着,整张脸彻底突破了风雷怪云。 十国鬼差远远窥视,也都是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只看见,云层中魏昊的那张脸,正笑着俯视刚才还在得意的鲤鱼头鬼差…… 261 丰碑 “不自量力。” 魏昊张口一吹,风雷并起,当场将鬼气死气吹了个七七八八,十五丈鲤鱼头鬼差当场东倒西歪,根本站不稳。 泵池小地狱中的黄泉水撒了一地,魔石宛若流星一样到处四散。 法天象地。 看到这一幕,地府中窥视战斗的诸多强者,都是瞬间反应过来,这就是法天象地! 而且魏昊并非是法力凝聚出的肉身。 他是货真价实的肉身庞大,瞬间成了不知道多少高的巨人。 “我的天……” “血肉之躯,也能如此吗?” “……” “……” 有些年代久远的鬼差沉默不语,他们心中很清楚,血肉之躯,当然可以! 开天辟地,就是血肉之躯的伟力。 如果没有人祖大能的无上伟力,万事万物都依然沉淀在混沌之中,生灵也处于蒙昧和狂野,没有秩序,没有法度。 “师法天地,师法自然,师法先祖……” 有些古老的鬼差说罢,抬头看着巨人魏昊之上的那双眼睛,宛若血月,又好似骄阳。 泵池小地狱的份量,压得仵官城的护法大将左右摇摆,而此时,魏昊抬起了巴掌,缓缓地拍向了它。 巨人魏昊的动作是那样的慢,慢到所有观察到的鬼魂,都觉得自己可以轻松躲开。 然而这种缓慢,却非常的诡异。 眨一下眼,这巴掌已经跨越数里。 依然是那样的慢。 然而再眨一下眼,巴掌已经轰然而至! 轰隆!!! 整个地府都在颤动,原本就是在偏转的地府,整个又继续加速旋转。 有那么一瞬间,地府的时间都像是在加速。 因为头顶的骄阳明月,比往日里走得都要快。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独角鬼王远远地看着,目瞪口呆,它现在十分庆幸,没有在秦广城为难魏昊,更没有做什么不切实际的美梦。 此时的地府如果说是一座盘旋而下的楼梯,那么,魏昊就是造访十国这些房间的访客。 巨大的魏昊,仅仅是靠肉身的法天象地,就压制住了整个仵官城的鬼气死气。 一巴掌,直接将十五丈的妖鬼拍得缩了回去。 鲤鱼脑袋被直接拍了个粉碎,巨大的铜壶摇摇晃晃,落地的瞬间,被魏昊一把抓住。 “有冤的伸冤……” 巨人魏昊一张嘴,泵池小地狱中的可怜鬼顿时宛若听到了洪钟大吕,那声音的共鸣,震得整个地府都是嗡嗡作响。 中央直通天穹大地的人形建筑,也突然有了动静。 被岁月侵蚀的巨大笏板之上,陡然出现了血色金光的大字——大庭。 垂拱的双手,也逐渐清晰可见,只是那双手无比沧桑,全然没有神圣可言,布满了创伤、老茧、裂痕…… 看到大庭两个字,魏昊有些出神。 因为他本该不认识这两个字,这是古老的文字,他不曾学过。 可是现在,他竟然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大庭”二字。 “唔……” 魏昊顿时反应过来,这或许就是“大庭氏”。 “酆都大帝、大庭氏……” 莫非,这两个大能,其实就是同一个人?! 这时候再去看阴间天穹上的那双眼睛,似乎一切就都合理起来。 “大庭氏”,同样也是人祖之一,同时,他还有另外一个更加广为人知的头衔——炎帝。 垂拱的那双手,如此斑驳、沧桑,如此伤痕累累、老茧密布……似乎都合理了起来。 魏昊抬头看去,那双眼睛依然盯着整个阴间,仿佛全然没有看到魏昊在地府的动作。 但是,魏昊知道,这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就跟当时在大巢州一样,“大巢氏”同样看着自己。 “看来,哪怕是阴间,人祖们也不曾松懈。” 整个阴间的主体,就是地府,而撑起整个阴间的力量,就是最中心的这座人形宫殿。 宛若通天塔,然而魏昊却怀疑,这说不定就是“大庭氏”的肉身。 一己之力,开辟阴间。 死亡不是终结,对无数弱小的凡人而言,是一种慰藉。 魏昊不相信强大的人祖会喜欢阴间的诞生,但是阴间还是诞生了,而且是人祖自己撑起来的一方时空。 或许这种伟岸,只会在遥远时空中流传,亘古之后,“大庭氏”的功绩,大约就是只言片语。 “难怪啊难怪,难怪进入阴间之后,会是‘神农珠’出现感应。我当时的判断没有错,那的确是某个人祖,也的确是人祖的双眼。” 当时还以为是错觉,现在想来,是人祖处于遥远的时空之中,无法跟他对话。 但,还是给与了帮助。 那件不是披风的披风,给魏昊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烈士气焰”。 这也是为什么魏昊现在可以轻松施展出法天象地的原因。 不需要任何法力,有的只是几乎无穷无尽的“烈士气焰”。 尽管品质不如魏昊自身的“烈士气焰”,但是那种无穷无尽的量,真的是叹为观止。 单手抓起了铜壶,这就是泵池小地狱的本体,整个被魏昊攥在手中,轻轻一晃,其中鬼魂顿时两分。 无数皮开肉绽的弱小鬼魂纷纷飞了出来,五百年含冤者比比皆是。 “冤枉,冤枉啊——” “别打了,别打了,我招,我招,我断道毁桥,我断道毁桥……” “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各种哭喊声传来,片刻,魔石从鬼身中飞出,黄泉水纷纷回收。 众多重见天日的冤魂,见到魏昊之后,顿时连连大拜,往日的酷刑,早就让他们温顺得宛若绵羊,迟迟不敢开口控诉。 直到见魏昊顶天立地,手掌地狱,这才有了底气。 只是这些冤魂一开口,却还是问道:“大老爷可能作主?!” “大老爷是何方鬼神?” “大老爷比之判官如何?” …… 无数的提问,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要看到魏昊的态度。 魏昊笑了笑,不作回答,只是手一挥,身后追随的数百万鬼魂顿时显现。 一切言语,都抵不过行动。 看到这一幕,看到那些诸国野鬼的化蝶征兆,一众冤鬼顿时大哭。 “大老爷容禀,小的……” “我乃大唐……” “草民乃是……” 七嘴八舌纷纷控诉着自己的遭遇,那真是冤枉得很。 如沃州莫生者比比皆是,而妖鬼为护法大将,却以“规矩”为铁律,全然不讲前因后果以及真相,更遑论人情。 魏昊并不急躁,盘膝而坐,压得黄泉路都几乎断流,所有河道中赶路的鬼魂,都得到了一丝喘息。 一应鬼差皆不敢再上前。 只因魏昊以一己之力,将黄泉路给镇压了。 只手掌地狱,一力降黄泉。 如此大力量,鬼神纷纷退避,哪里还敢冒头寻思。 无数鬼差都在瑟瑟发抖,但有渎职者,已经忙不迭询问此时大夏朝北阳府有力人士魂归何处,想着可以走走人情,疏通一二。 实在是这个魏大象,真的有动荡地府的神通。 那仵官城十六门护法大将,好歹也是数千年的法力修为,在他面前,竟然走不到一个回合,就被一巴掌拍死。 魂飞魄散都是好说,关键是这鲤鱼脑袋的鬼差,竟是死了成聻,为不明飞鸦叼走,去了鬼魂不可入之国。 秦广城中,独角鬼王恢复了本相,咋舌道:“那披风……” “看出来了?” 判官一脸凝重。 独角鬼王连连点头,一脸的后怕,“我本以为‘大庭氏是个传说,没想到都是真的。” “传说之所以会成为传说,必有其原型。凡人想象出来的故事,都不是凭空冒出来的,都是根据自己的经历、见闻,重新书写……” 判官说罢,“你既然看出来了,可有打算?” “我若想要追随魏大象,你当如何?” “若魏昊没有这等际遇,我肯定杀你;但现在不一样,九个大王不在,地藏王国也悄无声息,其余诸多幽冥势力又是干大事而惜身。那么,魏大象跟那新任五阎王斗上,只要胜了,这地府,必将刷新气象。” “你的意思是……” “你我最好一明一暗,你自去追随就是,我会暗中相助。” 言罢,判官又提醒道,“我观鬼魂亲近魏大象之后,神通大增,如此异象,不可不察。你可以交结魏昊的阴间朋友,互为臂助,到时候,也是一路奇兵。” “五峰县城隍秦文弱,如何?” “先不要问如何,你自去打听,心里自会有计较。” “好!” 独角鬼王也是爽快,当机立断,直接奔着阳世去了。 它在阳世,也是多有庙宇供奉,凡人请它帮忙吃掉邪祟,多在驱邪仪式不行之后,就会选择“以暴制暴”。 独角鬼王虽然是鬼身,却是干得除妖人类似的勾当。 算是阳世比较冷门但却相对正面的鬼王。 而这光景,魏昊身前一只浑身缠绕雷电的黑色巨犬,正口吐烈焰,记述卷宗。 一应案情的前因后果,都被记录在了魏昊的那件披风上。 这披风十分柔软,汪摘星以烈焰岩浆为笔墨,快速书写。 不多时,十数万案情就被记录得密密麻麻但是清清楚楚。 本以为会很快写满。 然而这件披风仿佛无穷无尽一般,汪摘星不管怎么写,都是用不完。 “君子,这到底是什么材质?怎么无穷无尽?” 狗子有点纳闷,记述案情到麻木,累到不行之后,终于停下来休息休息。 “小汪,我们站着,能看多远?” “怎地也有几里吧?” “爬上屋顶呢?” “十几二十里总有。” “爬上城头呢?” “几十里肯定有的,说不定百里也有。” “登上枯骨山呢?” “咦?” 狗子明白了过来,“登高望远,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君子说这个,跟披风有什么关系?” “一目尽天涯,那么,什么才能遮住这一目?” “闭上眼睛不就可以了?这又有……” 狗子忽然目瞪狗呆,猛地狗头转过去看魏昊,见魏昊笑而不语,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汪摘星这时候才知道,这披风,居然是一块眼皮。 谁的眼皮? 狗子抬头望天,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双眼睛始终能够盯着阴间。 没有眼皮,自然就可以一直盯着。 只是,狗子心头也泛起了嘀咕,这阴间之中,怕是没有活人的。 像自家君子这种能够靠着一身气血硬扛的,少之又少。 如此,头顶那双眼睛的主人,岂不是早就去世了? 死不瞑目?! 只是这种不瞑目,绝非是因为不甘…… 狗子小声问道:“君子,这阴间的骄阳、血月,莫非是某个人祖老人家的双眼?” “不错。” “……” 很轻松就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这让汪摘星很是不适应。 “哪个人祖?” “‘大庭氏’,或者说,炎帝。” “啊?!” “同时,他也是酆都大帝。” “!!!!” 魏昊抬手一指通天的人形宫殿,“看到垂拱双手握着的笏板了吗?上面有两个字,就是‘大庭’。” 而后,魏昊又道:“小汪,酆都大帝在书院中,乃是‘酆’字,可是如此?” 魏昊写了个字,给汪摘星看。 狗头狂点:“正是这样写的。” “那你可知道,在魏家湾以及周围的村落中,祭祀时,用的哪个字吗?” “呃……莫非还有不同?”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农家识字不多,但是,农家多是用丰收的那个‘丰’字。因此,酆都大帝其实也可以是丰都大帝。” “丰收的丰?” “豊,又作何解?” 魏昊又写了一个字,问狗子。 狗子毕竟是有文化的狗,当即道:“远古祭祀之时,多用豆器盛装贵重之物,字形源自礼仪。” “那么,谁会祭祀,又在什么条件下祭祀呢?” “自然是人族丰收之后,有了余粮,才能行祭祀礼仪。” 狗子说罢,也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名实关系。 “难怪、难怪……” 难怪“大庭氏”就是酆都大帝,因为他们都是炎帝,而炎帝又号“神农氏”,后世诸多“神农氏”对农事民生贡献极大,“丰收”不过是其中之一。 狗子这时激动起来,冲着天穹上的双目连连拜了几下。 “你拜错了方向。” 魏昊抬手摸着狗头,巨犬如此庞大,但魏昊现在更加巨大。 转过狗头看着前方的人形宫殿,魏昊开口道:“看到了吗?” “这通天彻地的雕像,有何名堂?” 狗子很是不解。 “酆都大帝的肉身。” “……” “整个阴间,就是这个肉身撑起来的。” “……” “什么是丰碑?这就是丰碑。‘丰’,顶天立地。” “……” 抽丝剥茧,找到无数线索,拼凑之后,才有了这个结果。 前人走过了千山万水,有无数丰功伟绩,却无需言语,因为“丰碑”就在那里。 262 升堂 “酆都大帝的肉身……” 狗子仰望苍穹,心中想着,自己要是有这等丰功伟绩,它能吹爆,必须昭告天下,必须三界尽知。 “等咱们变强了,亲自前往‘大罗天’,便能一探究竟。” 魏昊其实非常向往,因为他很好奇,天界跟人间到底有什么区别,是在同一个空间,还是有着时空上的界限。 从九馗龙、夕少君的降临来看,魏昊倾向于后者。 当天界有人拿到了某种权限,就能进入人间。 成仙飞升,同样也可以说是拿到了某种权限。 渡劫,就是通行证。 不过这些都是猜测,没有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之前,都不能当真。 “‘大罗天’会是什么模样?” “谁知道呢。” 魏昊笑了笑,将披风一抖,重新收回。 酆都大帝眼皮的一部分,肉身虽死,却“死不瞑目”,只为能够一直鉴察阴间,这真是相当的了不起。 易地而处,魏昊感觉自己做不到那个份上。 让他挺身而出,他没问题,但要献祭自己,还不至于到这般地步。 然而,魏昊也清楚,当要做出大无畏抉择的时候,或许自己也会视死如归。 只是这种决心,大抵上是由愤怒驱使的,而绝非因为义不容辞、大义凛然。 干掉了泵池小地狱的典狱长,整个仵官城十六门护法大将,陡然就少了一个,然而却无人敢出来指责。 剩下十五个小地狱的管理者,也都是默不作声、不敢出头。 仵官城城头上,千几百万的鬼民目瞪口呆,他们自然是见识到了过去地府之中最为惊心动魄的场面——杀官。 一个往日里作威作福的鬼差上官,竟然就这么……死了? 飞鸦的鸣叫,仵官城里里外外都听得清清楚楚,很显然,泵池小地狱的典狱长,是真的死了,不是魂飞魄散,而是真的死了。 鬼死后要去的国度在哪儿,只有传说,然而这里的鬼魅,并没有见识过。 “魏、魏公可要入城?” 仵官城城头,有个独眼判官手持算盘,高声询问。 这位判官是真的鼓起勇气、硬着头皮,左右是同僚,身后是下属,皆是低着头,不敢去看巨人魏昊。 随着魏昊重新恢复本相,魏昊这才朗声道:“三城未入,何必再入第四城?魏某此行,只为伸冤而来。听闻阎罗大王在第五国,自然是要去阎罗城。” “那就好……阿不不不,下官的意思是,魏公一路顺风。” 这时候独眼判官也不装了,之前还要顾忌十国大王的面子,现在魏大象这么凶恶,还是自己的小命最重要。 留着魏大象在仵官城吃饭,这要是他不去阎罗城了,上哪儿说理去? 想起了吃饭,独眼判官也是爽快,连忙喊道:“魏公,此行一年半载总是要的,下官早已为魏公备下行路所需的干粮酒水,都是阳世的供奉,定能管饱。” 也不说好吃不好吃,反正独眼判官也已经打听过了,这位阳世来的大爷不挑嘴,能吃就行,吃不死就行。 当然了,从判官个鬼的角度来看,魏大象是如何都不能死的。 希望他万寿无疆,盼望他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要他不死,应该就不会来阴间兴风作浪。 “不过我有个问题,可能有些冒昧,不知当讲不当讲?” “魏公只管问就……且慢,若是事涉机密,还是下官当面聆听。” 独眼判官这行为看上去极为狗腿,然而左右都是一脸佩服,身后一众鬼国官吏下属更是流露出崇拜之情。 不愧是仵官城的判官! 魏昊笑而不语,这判官好生敏锐。 其实,魏昊要问的问题,非常有杀伤力,仵官城谁答谁难堪。 独眼判官大概已经咂摸出了魏昊的行事目的,所以也是当机立断,到了魏昊跟前,行礼道:“下官仵官城左提刑官‘独孤’。” “独孤?” 见魏昊疑惑,左提刑解释道:“阴间皆不具名,只留姓氏行走。” “原来如此……” 魏昊点了点头,看着这个独眼判官,正要开口,却见独眼判官掏出了纸笔,递给了自己。 “魏公,笔谈、笔谈……” “哈。” 感慨地笑了笑,魏昊点了点判官,称赞道,“独孤提刑果然不愧是掌刑的能者,心细如发,佩服佩服……” “不敢、不敢……” 形势比鬼强,左提刑再怎么不爽魏昊,实力摆在那里,那么这一时半刻的地府秩序,还真不好说是说了算。 他算盘都要敲烂了,也联系不上仵官王,天界的通道出现了偏差,仵官城跟上界断了联系。 就算过后会修复,但谁能保证魏昊不能一拳送他去死? 死了又死,别说转世投胎了,连个指望都没有。 谁掌握暴力,谁决定秩序。 唯一让左提刑欣慰的是,魏昊是个愿意讲道理的。 不愿意讲道理的,就是鲤鱼妖鬼的下场。 果然,自己之前的决定是再英明不过,四大天鬼识相,他们也不必硬要装什么忠烈臣子。 阴神而已。 照章办事行不通,那就按规矩办事。 魏昊要给冤鬼们伸冤,那就伸,本来也是职责所在。 只是这些年,他们这种上不上下不下的阴神,也多是身不由己。 风头哪边大,自然就要顺着往哪儿倒。 但左提刑也扪心自问过,他得封阴神,难道不也是因为自己生前的忠义、正直吗? 这一份正义的贯彻,他很想贯彻到底,但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是个阴神,这一份职责,本该是位列仙班之辈的。 阴间的上仙,掰扯手指头脚指头就能数过来,十国阎君,才应该真真正正地承担这份那责任。 可惜,这种想法、念头,也只是想法和念头。 看着眼前正处于一种微妙状态的魏昊,左提刑内心也不无恶意地想着,若是魏大象干掉五阎王,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总不能往后地府大乱,总把板子打在下面官吏小鬼身上吧? 不过这个念头一起,左提刑把自己给吓了一跳,暗道自己是疯了,居然在想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独孤提刑?” “嗯?” “我的问题写好了。” “嗯?噢,对对对,问题,问题。” 左提刑连连点头,将纸接过去瞄了一眼,顿时吓得一哆嗦。 只见纸上那几个问题,根本就是巴不得他这个左提刑官赶紧去死。 第一个问题:五阎王来历是什么? 第二个问题:阎罗城鬼差名录可有详细? 第三个问题:地府第五国兵力几何? “……” 左提刑官“独孤”差点吓得还阳,气色极为红润,看上去精神抖擞地说道:“魏公……您饶过下官,可好?” “左提刑挑能说的说就是。” 魏昊十分理解,并没有强迫的意思。 舔了舔嘴唇,左提刑官有些犹豫,然后抬头看着魏昊:“魏公可知我仵官城十六门护法大将中,有四个其实是非人妖鬼?” “那泵池小地狱的牢头,应该就是生前是个鲤鱼精?” “对。” 左提刑官地点了点头,“早些年,地府可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牛马大神怎么说?” “六畜之列啊,魏公。” “唔……” 摩挲着下巴,魏昊当即点了点头,他陡然想起来,只有跟人族关系紧密的非人之物,才会在人道昌盛的地方得到庇护。 不过,为什么要说这个? 魏昊寻思着自己的问题,可不是问这个。 然后看了看左提刑官的独眼,那眼神很是微妙,魏昊顿时反应过来,这是在暗示自己啊。 妖鬼、非人…… 莫非,这新来的五阎王,竟然不是人族? 如果是这样的话,很多奇葩乱象,就能解释清楚了。 “如此说来,第五国应该也有妖鬼任职?” “……” 左提刑一脸无语,寻思着你好歹也是个人间举人,该有的默契应该得有啊,你得含蓄点,你得拿捏点。 这么简单粗暴,你是不怕,我怎么办? 见左提刑官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魏昊便是微微点头,算是确定了这一点。 这新来的五阎王,不是人族。 而十国阎君又不是阴神,那就说明,这是个生灵。 能在阴间行走、生存、修炼的生灵。 那就相当不简单了。 实力如何,魏昊不去过问,因为阴间这里既然有人祖镇压,自然也跟人间一样,设置有一个天花板。 问题在于这个五阎王到底有多少手段。 底细打听不出来,这不要紧。 但是兵马如何,却是要明白的。 魏昊不怕跟数万还是数十万鬼魅斗上,一盘散沙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哂。 尤其是,他是生灵,“烈士气焰”又几近无穷无尽,天克鬼魅。 在这阴曹地府,他最不怕的,便是阴魂不散缠着自己。 一把火烧光的事情。 但结合阵法、法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当初在五峰县城北外郭的乱葬岗,那些大鬼的诞生,还历历在目。 阵法、法宝,是可以将弱小者集合起来,发挥出惊人能量的。 魏昊自己也是参考了这些手段,才和汪伏波开发出了新的修炼模式。 “魏公,一路上还请小心,须知道,十国之内,第五国乃是天轴正中,位置承上启下,兵多将广、良臣无算,但也正是因为第五国疆土广大,乃是十国之首的缘故。别处野鬼千百亿,阎罗城外万万亿。其中不乏心魔豪鬼,甚是野性难驯,凡十国之中难以镇压之鬼,皆驱赶往此处。” “如此说来,第五国若是不兵多将广,也说不过去了。而且手段应该相当不错,乃是地府第一等的战力。” “……” 左提刑官不想说话,要不是想着魏昊赶紧走,他都不愿意站这儿。 此人纯粹就是脑子不过弯。 魏昊哈哈一笑,冲左提刑官拱了拱手:“有劳独孤提刑,魏某告辞,还请留步,不必相送。” “……” 从左提刑官那里得到了答案,魏昊自有判断,大摇大摆地继续沿着黄泉路,直奔第五国而去。 等魏昊顺着黄泉路盘旋而下,左提刑官这才松了口气,一只独眼都在发颤。 “怎么说?” 忽地,一个声音响起,绯袍的阴差突然现身,正是仵官城太和宫两位提刑官的另外一位。 只见这提刑官形貌端庄严肃,就是嘴里有两颗冲天獠牙冒出来,多少看上去有些怪诞,也多了几分可怖形象。 “怎么说?你说怎么说?赶紧命令十六门护法大将,开堂审案。” “哪来十六门,泵池小地狱被他拿走了。” “要不你赶路追上去,问他讨要回来?” “还是算了,重审冤案要紧。” 右提刑官一脸讪笑,神情很是尴尬。 不过他看着魏昊远去的背影,多少有些感慨道:“说起来,咱们现在能够重新审理冤案,还要感谢人家呢。” “他是大活人,强闯地府,你不怕魂飞魄散,只管去感谢。” 言罢,左提刑官皱着眉头道,“你我既然是仵官城太和宫的提刑官,能为百姓尽职,便是生前所愿。” “嘿,你何必用这等话来讥诮于我。” 右提刑官叹了口气,“我不过是觉得别扭罢了。” 其中的别扭,左提刑官何尝不知道。 想他们身为阴司大神,想要为人主持公道,却只能身不由己,还得依靠无视阴阳法度,强闯地府的人间猛男,如此,才能重新执掌公道……这多少,有些讽刺。 “兴许现在人间,未必是新鬼们传说的那般艰难。有魏赤侠这等英雄,不该是人道昌盛、国富民安吗?” 右提刑官说了一句自欺欺鬼的话,一旁老搭档横了他一眼:“你这话说出来,可真是滑稽。人间的盼着重新投胎,阴间的幻想人间安乐……呵,赶紧做事去吧。” 撂下一句话,左提刑官挥舞袖袍,化作一道阴风,直接去了仵官城太和宫,到了衙署,迈步登上正堂高座,坐下的瞬间,冠冕、袍服加身,瞬间有了阴司大神的官威、风采。 一伸手,左提刑官从官案上拿起惊堂木,狠狠地向下一拍。 砰! 一声巨响宛若惊雷,只听堂上独眼的大官开口喝道:“升堂!” “升~~堂~~” “升~~堂~~” 不多时,一道道升堂的声音,传到了仵官城十六门,一众冤鬼听得如此动静,顿时为之一振。 263 鬼门关 第五国阎罗城之野,野鬼们神色相当的复杂,但是翘首以盼者,却是比比皆是。 魏昊身穿甲胄,左右玄鸟黑犬,阎罗城外一应鬼国将帅,皆是纷纷避让。 其中更有诸多牛头大神,见了魏昊之后,还上前寒暄见礼。 只因北阳府城隍麾下牛将军,跟它们皆是同一个帅帐之下的。 当魏昊到了第五国境内,前面四国早已刷新气象,原本犹犹豫豫的衙门,也重新梳理起来。 虽说只是照章办事,但哪怕只是照章办事,于诸多等候投胎的冤魂而言,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德政。 第五国阎罗大王的居所,在“纠伦宫”,和其余九国不一样,此时的“纠伦宫”,依然庄严肃穆、鬼气森森。 并且全然没有荒凉的模样,而是鬼影重重、络绎不绝。 鬼将鬼帅鬼王忙碌个不停,手中业务显然也是不少的。 这光景,阎罗城中三十六司最要紧的上三司各个大神都是神色凝重,阴阳司黑白红金四位大神到了纠伦宫外毕恭毕敬地站着,然后禀报道:“大王,那凡人已经闯入我国疆土,不知如何应对?” 纠伦宫高大巍峨,大殿内有个王座,其上有个身穿红袍的帝王,百丈肉身端坐,看不清其面目,两班文武站在其中,也只有他脚背一般高。 一抬脚,就能轻易踩死宫中官吏奴婢。 只是,这位帝王听到纠伦宫外的禀报之后,却是身形晃动了一下,半晌,传来了厚重沉闷的声音:“此子乃是绝世凶人,不可不除。众卿可有退敌良策?” 听得此言,宫中两班文武都是大惊失色。 因为这番话,便是给魏昊定了性,是“敌”,不是“友”。 可既然是敌人,肯定是要交手、退敌,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在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活动吧? 然而魏昊的实力,阎罗城内只要不是眼瞎的,都知道根本不可能轻易拿下。 一个大活人,在阴间夺走一个小地狱,还能没当一回事儿,继续淡然赶路…… “启奏大王!” 纠察司中,站出来一个身量十丈的夜叉,这夜叉背生双翅,手握一柄火焰枪,脖子上挂着一串念珠。 “凡间出此孽障,何不上奏天庭?若得天兵相助,必能降服此人。” 红袍帝王不置可否,沉默良久。 两班文武都是不解,唯有黑白红金四位判官眉头微皱,要是能联系上天界,他们早就联系了,何必等到现在。 若非吃不准魏昊的跟脚、实力,又怎么可能不在第一时间将他拿下? 现在看来,没有贸贸然出手,果然是再正确不过的判断。 第四国的一方地狱,竟然被他瞬间拿下,只怕百几十万阴兵到他跟前,也不过是多杀几天。 魏昊破敌速度太快,根本搞不清他的底牌到底是什么,这让阴间一众大神,只能更加小心翼翼。 唯恐做了毫无价值的炮灰,就跟那泵池小地狱的鲤鱼精一般下场。 “此事乃我地府职责,若是惊动天庭,岂非显得我阴间无能?” 红袍帝王再次说话,然后接着道,“若能退敌,孤封其为九州阴司大元帅,统领九州阴兵。凡斗战魏昊有功者,皆可得阳间‘五世妙丹’,交由十殿逆转阴阳,使‘五世妙丹’可为阴神所用……” 一连串的重赏许诺传来,纠伦宫内一片哗然。 十丈身量的夜叉目光一闪,显然极为心动,跟它一般意动的,还有诸多鬼王、冥神。 其中有个“虚肚鬼王”,手持枷锁,挺着个巨大肚皮,这肚皮上生着一张豁嘴,尖牙利刃、血水横流。 只见它舔着嘴唇,双目圆睁,心里已经琢磨起来:那魏昊必有无上神通,料想单打独斗不是对手,倘若有阵法应对,再配合法宝,钳制住他应当无虞。我也不杀他,只吃一口臀肉,便是满足。 原来,这“虚肚鬼王”在阴间也是个颇有名堂的大王,凡是祭祀它的地界,多以下水为供品。 故而“虚肚鬼王”吃得最多的,便是人畜的肚子。 只不过它本不该位列阎罗城纠伦宫的文武两班,盖因“虚肚鬼王”行走人间,是有规章定数的,并非是长期的职位。 每逢灾年,战火连绵之际,才是它出场的时候,凡有祭祀,多是求它大肆杀戮。 这是典型的恶鬼恶神,但因为祭祀召唤它的,又多是人类,也因此虽然是个恶鬼恶神,却还是位列阴司大神之列。 只是隔个几百年,才有它人间享福的时候。 如今魏昊闯入地府,它忌惮归忌惮,但馋也是馋的。 除了常吃的肚肠,它尤为中意的,就是人类的臀肉。 这光景,“虚肚鬼王”已经看了出来,阎罗大王有意除掉魏昊,出于什么心思想法,它是不管的。 但魏昊那一身气血,管它几万年的口粮,那是绰绰有余。 当下“虚肚鬼王”眼珠子一转,故作粗鲁蠢笨状叫道:“大王!!那‘五世妙丹’,可是阳间吃一颗增长五百年修为的灵丹?!” “正是!” “哎呀!!!” “虚肚鬼王”竟是吞咽了一口口水,“若我得了,岂不是立刻就续了十数万载阴寿?这得积多少阴德啊。” 这番话说得极为巧妙,刚刚好挠到了无数阎罗城中的鬼差心头肉。 也不怪诸多鬼差心动,实在是整个阎罗城,聚集了地府最多的鬼差,许多鬼差的阴寿,也差不多到头了。 地府官吏作为阴神,理论上是只要地府不灭,阴神亦不灭。 但凡事都有一个区别。 阴间也分了个高低。 诸多阴神,各有职责。 职责大且重,自然香火旺盛,阴阳法宝也会更加厉害。 职责小且轻,少不得人间遗忘,几百年无人问津之后,连这阴神叫什么都给忘了一干二净。 名字一旦被遗忘,且不说阴德阴寿,只说职责所在的阴阳法宝,也不会强到哪里去。 天地阴阳,尤为厉害的,便是这时光。 那是逃也逃不过,躲也躲不掉。 而地府诸多阴神的存在与否,往往就在于阴阳法宝的存在时间。 如仵官城中的泵池小地狱,只要它还在运转,还有生灵死后被判罚到此处受罪行刑,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想要消灭执掌泵池小地狱的护法大将典狱长,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杀死了就会复活,阴神是跟阴阳法宝息息相关的。 除非敌人强悍无比,超越了阴阳法宝本身的力量,那自然该死也得死。 魏昊震慑地府,展现出来的力量,保底就是超过了一方地狱的总体实力。 也正因为如此,诸多阴差才会确定,百几十万阴兵上去,也就是看魏昊到底杀几天的。 蚍蜉撼树,这时候的堆数量,毫无意义。 “虚肚鬼王莫非想要作个先锋?” 有诸多鬼差都是盯着它,然后询问。 只听“虚肚鬼王”笑道,“让我为先锋,倒也不可。只是那汉子着实厉害,须准备阵法至宝,再去斗他。” 听它这般说,一众阴司大神顿时不屑冷笑,暗道有了阵法布置,又有至宝相助,还轮得到你? 不过众鬼神见“虚肚鬼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顿时重新审视起来,琢磨着自家大王的态度。 有诸多鬼神顿时反应过来:大王显然动了真怒,但又怕亲自出手一时拿不下那厮,所以才为难起来。若这时候请战,既能得大王赏识,也必将得到大王的全力支持。 若论阴阳法宝,阎罗城乃是十国第一。 纠伦宫中,更是有无数兵器,专门对付不修法力肉身强横之辈的至宝,那也不是一件两件。 再者,事出突然,搞不好还能先封一个大官,这官威绝对比往日强横。 到时候,就算不能杀了魏昊,自保应该毫无问题。 当下便觉得“虚肚鬼王”蠢是蠢了些,却是挠到了自家大王的痒处。 “启奏大王!!末将愿征讨魏昊!!” “大王,臣下愿意讨伐擅闯地府之徒!!” “末将……” “臣……” …… 一时间,请战者不计其数。 最先开口的“虚肚鬼王”故作面目错愕状,眨了眨眼,仿佛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它张嘴欲言又止,然后“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看到这一幕,诸多请战者都是心中暗爽,都暗道自己截了胡,让“虚肚鬼王”这个夯货捡不到便宜了。 纠伦宫中,看不清面目、一团漆黑的阎罗大王见文武沸腾,顿时满意无比,开口道:“孤先赐‘鬼门关’阵盘,众卿可愿往?” “鬼门关?!” “大王英明!大王英明!” 那“鬼门关”阵盘,是模仿阴阳两界鬼门关所制的阵法核心,只要有了这个阵盘,不管是什么地方,都能摆下“鬼门关”。 说起来,这也是让诸多阴司大神对魏昊极为郁闷的地方。 正常而言,生灵闯入地府,只能是过阴山和鬼门关,才能见到地狱众生相。 然而魏昊却不是如此,他降临阴间之时,地动山摇,恨不得阴间都翻转过来。 当时的大地震,至今还为鬼民所津津乐道。 因为当时十国之内,鬼民在国中置办的物业,多有损毁,若非阳间子孙又烧了不少下来,只怕是不少鬼民没地方住。 魏昊不闯阴山,不走鬼门关,却到了阴间大肆活动,对阴司大神而言,只会怀疑魏昊跟某些神仙关系密切,否则,怎么可能让一个凡人,毫无代价地由阳世进入阴间? 更离谱的是,魏昊一个生灵,却不怕死气侵蚀,就靠着自身的血肉之躯,硬扛死气、鬼气、阴气。 不仅自己硬扛,还能顺带帮一只鸟一条狗也扛了。 这就更加让鬼差忌惮,同时判官这等高官,本就可以沟通上界,结果天界沟通不了,中断了幽明的交流,那就更加惊悚。 由不得诸多大神多想。 不过现在所有多想,都要放一旁。 有了“鬼门关”阵盘,那当真是可以斗上一斗。 入了此阵,管你修炼的什么,总得走一遭。 只因生灵总有死,这是一个普遍规律,而“鬼门关”,就是这个规律之下的产物,是阴阳秩序的一部分。 阴间诸多阴阳灵宝、至宝,比如各个大地狱、小地狱,主要是靠量取胜。 理论上,敌人要是实力强,不怕你堆量,那就能赢。 魏昊拿下泵池小地狱,就是一个明证。 而“鬼门关”,却是不同,它是规则的具象。 入此阵,就相当于要经历一场必然要走的规律,这个规律就是死亡。 “鬼门关”,就是死亡之后,要告别原先世界的入口。 这宝物拿来对付死灵,自然是威力大打折扣,毕竟死了的家伙,再死一次,要等而次之。 但拿来对付生灵,简直就是天克。 莫说什么鬼仙、地仙,来了就是羊入虎口,便是神仙,若是没有抵挡规律的宝物、功法、神通,也得死! 死亡,是一种规律,是一种生灵必然要经历的结果。 所以,当听说要拿出“鬼门关”阵盘的时候,众多阴司大神都是纷纷请战,不是因为它们觉得自己可以跟魏昊过招,或者抗衡。 而是它们对“鬼门关”有着绝对的自信。 魏昊是活人,是阳世来的生灵,那么,他自然也要遵循一个基本规律——生老病死。 在规律面前,没什么好说的。 “哼!刚才一个个都是低头不说话,我开了口,倒是一个个出来抢功了。哼,到时候我看你们如何得意。” 故作生气的“虚肚鬼王”在那里说话,左右朋友顿时笑道:“待拿下了魏昊,还能少了你一口吃的?是肚子还是臀肉,都任由你挑。” “当真?!” 顿时大喜,“虚肚鬼王”更是叫喳喳道,“那我要去观战,看看那魏昊如何死的,待死了之后,我得趁热。” “是要吃一口热乎的。” “可不能让鬼王受委屈。” “哈哈哈哈哈哈……” ---------- ps:这阵子更新有点拉胯,主要是在外面一年多没回过家了,终于回了一趟张家港,重新安顿休息什么的。毕竟在外面肝了三年,难得像现在这么轻松。 ps2:以后应该不会再从事机械这方面的工作,换了个轻松点的职业,在张家港江对面南通上班,码字的时间会大大增加,这周会增加更新量的。 ps3:多多包涵。 264 魏昊三问 “糟了糟了,要开打了,这是真要打起来。” 秦广城内,判官一脸担忧,他在宫门口来回踱步,急得不行。 宫殿的最上方,匾额处有“玄冥”二字。 玄冥宫诸多鬼将、鬼帅听得判官所言,也都是焦急无比,这要是打起来,动静肯定比之前魏昊施展法天象地还要恐怖。 当时就加速了地府的偏转,再加大力度,地府到底什么模样? “咱们怎么办?” 秦广城内鬼卒精锐有千几百万,杂兵更是数以亿计,打起来必然是能够影响战局,只是秦广城判官早有决断,如今秦广大王不在家,很多事情只能求稳。 几个牛马将军、枷锁将军纷纷上前,冲判官拱手道:“如今魏大象杀气浓烈,看来也是有所感应,这一战,怎地就不可避免?大判乃是大王血脉,还请思索良策啊。” “住口!!” 判官双目圆睁,“此事因阳世那七万二千冤魂所致,若论人情道理,此事早就勾了去。奈何,奈何啊……” 这一声“奈何”,是道出了事情的关键,魏大象固然凶狠,但五阎王何尝不是太过计较颜面? 被魏大象扫了颜面,少不得怀恨在心。 如今骑虎难下,不斗也是不行了。 判官本这么想,忽然又觉得不太对,五阎王乃是推动地府集权的强者,要是在意颜面,那九个大王离开地府,这同样是软对抗,何尝不是在落他面子? “咦?” 想到这里,判官忽然发现了问题所在…… 五阎王这是自身有问题啊。 “那七万二千冤鬼,拷问不出一个究竟来,都只道是天灾降临,寿数已尽。” 判官顿时来了精神,手一伸,玄冥宫中飞出来一本账册,此乃生死簿的副本,一应判官、城隍,都有一份。 通常各地城隍掌握的,是本地治下的阴阳变化,生老病死皆在其上。 而地府判官则要权限大上不少。 “这七万二千冤鬼,不是北阳府的,而是‘大野泽’……” 口中念念有词,毫无血色的修长手指在纸上划过,一页接着一页,不多时,终于圈定了一个范围。 “‘大野宫’?” 凡有仙人道场,总有几分特权。 毕竟哪怕是鬼仙,都能够“鬼关无姓,三山无名”,不到鬼门关,自然是不入轮回,可以自行就舍投胎。 “大野地仙”好歹也是天上的仙人,天穹之中有一颗星辰,便是他维持的。 人间的时辰变化,有他一份功劳,只不过略显微弱罢了。 但只要有,这个特权,地府是要给的。 因此生死簿上,通常只有生辰祭日记载,一生中的变化,则是寥寥数笔,远不如别处百姓来得丰富。 当下判官眼睛一亮,他当即心中判断:此事必然跟“大野地仙”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判官赶紧将生死簿归还玄冥宫,同时驱散左右,冲玄冥宫拜了一拜,赶紧入内。 到了宫中,有无数鬼神金身,看上去年代久远,其上颜色剥落,有些萧条的模样。 正中央,宝座空无一人,然而威仪俱在,判官入内并不是行下属之礼,而是儿子给老子磕头请安,随后道:“父王,那七万二千冤魂,事涉‘大野地仙’,怕不是牵扯天庭仙人。还望父王指点。” 宝座中依然没有人,但传来一道声音,浑厚而沉重:“那魏昊已有梦中伤人之力,大野地仙为求自保,已经将自身修为、传承,尽数投献于两位神仙。天庭之中,也多有观战之辈。” “啊?!父、父王!那魏昊强悍如斯?!” “因为他引起了人祖的关注……” “父王……” 然而声音已然消失,显然,只能点到为止。 判官当然知道事涉人祖不能多言,传说中的人祖,扩张人族到今天这个地位,可不是只靠一张嘴或者做好事去感化。 凭借的,是人祖那一双双强硬的铁拳。 铁拳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引起了人祖的关注……” 判官想起了大巢州一事,原大巢州州城隍他也是认识的,但是这位城隍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涉人祖,“大巢氏”的祖庭大巢州覆灭,要说没有罪过,想都不用想。 “大巢州……”判官猛地眼睛一亮,“这不是魏大象最霸气的成名一战吗?” 惊动四方鬼神的一战,面对神龙都敢硬上,不仅仅是只有人类为之振奋,鬼神之中,多得是佩服之辈。 “如此说来,眼下的阴间乱象,岂不是早有布局?时间还在更久远之前?” 在一众鬼神金身之间踱步,判官不断地推敲着诸多事情,比如说……把魏昊从事件中拿走。 “若是没有魏大象的横插一脚,北阳府五潮县当覆灭,乃至整个大江入海口,都会为妖魔掌控。而大巢州,人祖‘大巢氏’的祖庭,会尽数覆灭、死伤数百万……” 把魏大象摘走,问题那就大了。 判官赶紧去了宫中一处僻静地方,这里摆放着一面古老的铜镜,跟秦广城孽镜台上的那一面颇有相似之处。 到了铜镜跟前,判官开始奋笔疾书,所书所写,便是没有魏昊存在的故事。 写完之后,一律鬼火出现,点燃了故事,扔进了铜镜之中。 很快,铜镜上出现了涟漪,判官定睛一看,便见其中多了许多画面。 画面中,五潮县被“巫三太子”大军围困,数十万百姓葬身鱼虾,妖魔们大快朵颐,将五潮县据为己有,人类彻底成了口粮、牲畜。 而“五潮传胪”汪伏波,临死之前打出了“乾坤一掷”,但也只是重创妖魔,并没有挽回败局。 五潮县的相邻州县,全然没有一个援助的。 盖因北阳府镇守“真人”徐宜孙,暗中阻挠…… 这一幕看得判官头皮发麻,妖魔不管杂兵有多少,面对人间王朝的披坚执锐,都是不够看的。 而各类大妖纵然有本事,人类修士却能通过阵法、法宝甚至是军阵气势压制,人道昌盛的优势,就是这么好用。 可如果人族有内奸,此事发生逆转,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判官手一挥,画面消散,涟漪再起又平复,不多时,又出现了新的画面。 大巢州覆灭之后,巢湖诞生了,而很快,原本的大巢州州城,成了巢湖水底的巨大洞府。 很快就有湖神上任,强横无匹,天生巨龙。 看到这一幕,判官赶紧打散画面,唯恐继续看下去引发感应。 “好险、好险……” 只是隔着法宝窥视,都能感觉到那个巨龙湖神的神威,恐怕还在秦广大王之上,如此强者,岂能是他这种阴神能得罪的? 旋即又对魏大象无比佩服起来,面对如此龙神,还能生出战斗的勇气,着实了得。 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汗的判官,死人皮肤上竟是渗出了汗珠,他当下已经明白秦广大王提醒的关键所在。 人间英雄不计其数,但想要引起人祖的关注,肯定要具备能人所不能。 冷静下来之后,判官当即离开了玄冥宫,一众阴司大神连忙上前:“大判可得王上指示?” “此战,不可轻举妄动。” 判官这话一出口,牛马将军皆是骇然。 不可轻举妄动?阎罗城乃是秦广城的兄弟盟邦,坐视不理就是背盟资敌,也就是说,大王也想看新来的五阎王下台? 诸多想法升腾起来,鬼差们都是各怀鬼胎,也有一些猛鬼将帅,打起了别的主意,想着两边肯定要分个胜负,若是不掺和一脚,以后再想立功,而且是守土大功,怕是难了。 不过判官也没有封死这条路,又道:“诸位秦广城中的同僚,若有愿意参战者,本官绝不阻拦。毕竟,号令秦广城兵卒的,本来就只有大王。” 言尽于此,判官也是点到为止。 听得此言,除开那些时常往来于人间的大神,诸多阴兵将帅,都是动了心思。 积阴德这种事情,对它们而言,反而是个麻烦事儿,这光景遇上了,岂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而且这里毕竟是阴间,要死……哪儿那么容易。 不消片刻,就有诸多鬼车飞天而起,一辆辆战车后头,是一阵阵阴风卷动,几百万杂兵跟着数千精锐大鬼,便奔着阎罗城去了。 看到这一幕,独角鬼王立刻入内询问:“这是何故?” 只听判官笑道:“建功立业之心,文武皆有,由它们去吧。” 独角鬼王轻笑一声,正待说话,但见左右皆是牛马大神、枷锁将军,也就只是轻笑一声,却不曾真个说些什么。 而此时,魏昊于第五国四野之地行走,诸多野鬼上前控诉,多以自身皮膜为诉状、残血为墨水,凡有流水砂石处,皆有死灵叩首呈上。 魏昊心如止水,天上飞行的幽魂,由燕玄辛去接状纸;地上行走的冤鬼,汪摘星口衔血书。 只一个月,第五国五六百万冤情摆在魏昊跟前。 合成一页纸,封为一卷书。 翻开一看,密密麻麻的文字,数也数不清的手印,一应生前死后的苦难经历,都是摆放在了自己的眼前。 哗啦。 魏昊翻过一页,却见四周气氛微变,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风云又起了变化。 鬼哭狼嚎之际,各种动静响起。 锣鼓声阵阵,唢呐冲云霄,仿佛是有人在开嗓一般,很快,云层为阴风替代,一道道阴风之中,传来了更加猛烈的锣鼓声。 咚咚咚咚咚…… 小鼓敲打得极为急切,“威武”声一阵阵一道道,化作有力的狂风,吹散了四周赶路而来的冤鬼。 当周围鬼魂清空,魏昊才发现,只有一鸟一犬,还在左右。 盘膝而坐的魏昊笑着抬头:“不知又是哪位大神前来?” “魏昊!!!!” “魏昊——” “魏昊……” “魏昊~~” 一道道声响,都是回音。 “你冒犯阎君神威,可知罪?” “可知罪?!” “可知罪——” “可知罪……” 魏昊不动声色,他发现周围的景象,已经起了变化,两座大山,突然出现。 这山峰很是险峻,山上,两位大神没有说话,只是居高临下盯着魏昊,眼神极为凝重。 看到这两位大神,魏昊一愣,似曾相识?! 他曾经往东方看过,当时便有这两位大神的身形。 不曾想,在这里也能见到。 不过,那可是地仙级数的大神,魏昊能看到他们身负“奇花”,乃是仙人才有的特点。 所谓“精花”“气花”“神花”,必有其一。 如九馗龙的“龙血精花”,其实就相当于摸到了地仙门槛。 跟九馗龙不一样,眼前这两位大神,在东方时,的的确确就是地仙。 而现在……似乎有所不同。 “应该不是本体……” 魏昊心中想着,而后观察两座大山,发现这大山之间,并非是一条山谷,而是一座险关。 关卡入口,乃是巨大的鬼头,以鬼嘴为门洞,鬼眼为灯火,凡入此处,抬头望去,便见两个大字——鬼门。 “鬼门关?!” 魏昊一惊,没想到居然到了这里。 他并未走向鬼门关,然而鬼门关却缓缓地靠近了他。 当鬼门关越来越近的时候,魏昊这才本能地回头望去,那位城隍所说的“回头路”,早就没了踪影。 但是魏昊这一次回头,还是看到了绝妙的景象。 魏家湾的家宅中,白星带着小青计算着盖房的人工用料;灶间莹莹正在生火做饭,盘篮中多是洗剥好的材料;左邻右舍的嬢嬢婶婶多有前来帮忙闲聊…… 府城中,小陈宅内陈孟男奋笔疾书,似乎是在努力攻读,一旁独臂夜叉帮忙磨墨。 五潮县,汪伏波在“第一学堂”内教授道理,三十六对学员皆是认真听讲。 巢湖风波依旧,洞庭稍显平安。 一切,都是过往经历。 一切,都将会成为记忆。 鬼门关前的回头一望,便是人们死后的最后一眼眷恋。 “呵……” 魏昊长叹一口气,如此安逸,如此景致,再也看不到,该是何等的心痛。 只是,伴随着这一叹,魏昊运气于目,异瞳看穿了阳世阴间,一眼望去,“大野泽”无辜百姓尸骨未寒;淮水之畔,妖魔们重新集结,磨牙吮血,食人为乐。 转过头,只见阴间十国之内,国中之鬼锦衣玉食好不快活;四野之鬼衣衫褴褛好生艰难。 每一刻每一个呼吸之间,乃至每一个须臾,都有大量蒙冤的鬼魂消散,最后的一点执念,回荡在地府。 低头看去,十几层地狱层层恐怖,诸多冤鬼跟厉鬼一样,竟然也永世不得超生。 目及所处,才是真正的悲惨。 魏昊站起身来,口中问道:“冤鬼遭遇不公,阎君遭遇不敬,孰轻孰重?” 只这一问,阴风中顿时散去八百万鬼卒阴兵,它们皆是掩面而走,唯恐被人瞧见面目。 “我为阳世举人,于阴间擂鼓鸣冤,凡过境之处,冤鬼夹道欢迎,我与阴差,孰人有功,孰人有过?” 再一问,阴风中有一万二千大鬼悍卒,都是羞愧难当,只片刻,一万二千大鬼隐身不见。 “我自阳世而来,踏足‘回头路’,持五潭县城隍之印,乃是因为此公早已神灭,缘何再摆鬼门于我面前?” 听得这番话,有十数个城隍当即恸哭,捂着脸遁走阳间,或是骑马,或是摇船,一刻也不愿意在此停留。 如是三问之后,魏昊缓缓迈步,不知何时,手中宝刀锃亮,身上宝甲闪烁,他目光镇定,朗声道:“既然阎君要摆下这鬼门关让魏某闯一闯,那魏某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如此,阎君该有的脸面,魏某也算给足了。” “……” “……” 听到魏昊声音坚决,有阴司大神狂喜,有鬼将鬼帅担忧,但那一刻,整个阎罗城内外,都是一片死寂,千万双眼睛,都盯着魏昊,屏住呼吸,以待奇迹! 265 开打 “五峰魏昊有三问,敢退阴曹百万兵……” 秦广城内,判官换上了一身常服,挥毫泼墨,陡然成画卷,画面中,一人持刀披甲,大氅似云舒云卷,傲立望天,迎阴风而闯鬼门。 前方鬼影重重,阴风阵阵,鬼门关好似无底深渊,论谁见了,都要胆战心惊。 十数层地狱之中,厉鬼们纷纷呼号,似乎要扑出来撕咬。 黄泉众生一个个惊骇莫名,纷纷侧目以对。 站在判官身旁的独角鬼王同样心惊肉跳,牙关紧咬哆嗦着说道:“我若为生灵,断不敢入此险境。” “便是死灵,你就敢么?” 手一挥,一幅画收好,判官再次泼墨,却见魏昊已经迈开步子,每迈出一步,身上的“烈士气焰”就会增强一分。 身形也逐渐巨大,踏出的每一步,都能让地府震动,虽不至于地动山摇,还是让诸多鬼民震撼无比。 人间,竟然出了如此伟丈夫! 咚! 一步踏出,“烈士气焰”爆发,抵挡着死气的侵袭。 “鬼门关”宛若一道屏障,生者入内,必有一死。 死气汹涌澎湃,形成了实质。 黑压压乌泱泱的一大片,跟魏昊的“烈士气焰”,互相比拼,互相攀升,互相刺激!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咚! 魏昊再度踏出一步,身上湛蓝烈焰使鬼民难以直视,但是他们却清楚,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烈士气焰”! 正道不孤,正道长存。 无人呐喊,无人欢呼,只因胜负未分,没有鬼魅敢在阴间为活人欢呼。 “好凶悍的‘烈士气焰’!” “便是人族历朝历代的开国功臣,也未必有此气象!” “死气还在凝聚,已经有如实质——” “不!不止!‘鬼门关’的意识动了……” 话音刚落,鬼门关两侧山峰上的两位大神,开始走下山峰。 这一幕,让诸多阴司鬼差看向了正东方的地仙大神。 然而地仙大神尽管看向这里,却并无动作,依然宛若磐石一样,守护着现实的鬼门关。 “度朔山中荼与垒……” 一声唱喏,就见两个下山大神,显露了面目,一个鬼气缠身为战甲,面目威严,手持桃木锏;一个死气化作手中索,当空飞舞。 两位大神怒目而视,发出阵阵雷音,十国鬼民隔着千里万里,还是多有吓得魂飞魄散者。 魏昊却是不惧,继续迈步向前。 “天堂有路你不走——” 手持桃木锏,左右开弓,朝着越来越巨大的魏昊砸了过去,裹挟的鬼气无比厚重,其中更是有无数低声细语,稍有不慎,便会被诓骗了去。 轰隆!轰隆—— 鬼气凝聚成了阴云,迸发出了阴雷,三千里之内,孤魂野鬼瞬间退散,哪里还敢聚集。 饶是那些豪鬼,这光景也是吓得东藏西躲,唯恐被阴雷劈中,然后死了。 阴云密布,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修为高深的阴间大神们,都是看得真切,魏昊竟然就是硬碰硬,跟鬼门关的度朔山大神硬拼。 “便是真身,我也不惧,何况只是区区器灵——” 魏昊此言一出,震得“鬼门关”都是一阵摇晃,鬼气死气凝聚出来的两座大山,当时就发生了泥石流,动静之大,阎罗城内都是吓得瑟瑟发抖。 千百亿鬼民躲藏在家宅中,唯恐殃及池鱼。 轰! 桃木锏鞭挞而至,魏昊单刀格挡,直接将桃木锏斩断,进而大踏步向前,直接撞坏了“鬼门关”。 这一下,操控“鬼门关”阵盘的阎罗城大将,当场大叫一声,不等魂飞魄散,便听到一声鸦鸣,一道白芒而至,将一只聻叼走。 “快稳住阵盘——” 有个判官大叫,顿时有鬼王冲了出去,控住阵盘之后喝道:“不想死的,还不助我——” 那鬼王之言,阎罗城中诸多阴差都是明白过来。 闯入第五国的魏大象,可是有杀鬼之能! “地狱无门你倒闯进来——” 另外一个大神同样是山岳一般高大,瞅准了魏昊的方向,立刻甩出了手中的死气苇索。 缠住魏昊的瞬间,这大神顿时吼道:“三关之后,投胎去吧——” 然而猛地一拽,却没有拽动,魏昊宛若脚下生根,纹丝不动。 “嗬嗬嗬嗬嗬嗬……” 低声笑了起来的魏昊盯着前方,周身烈焰环绕,成百上千“飞刀”裹挟着湛蓝烈焰,开始飞舞、盘旋,待魏昊停止笑声之后,死气苇索啊尽数被斩断。 “还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吧。” 魏昊继续前进,毁掉两个大神的兵器之后,两个大神顿时消散,化作鬼气死气,重新回归混沌,融合之后,又不断地扩散,形成一片汪洋血海。 当时是,天上地下海中,密密麻麻皆是千百万兵将。 阴风阵阵之时,十面喊杀声传来,擂鼓三通,十万“天兵”驾着阴风首先杀到,三位鬼帅各领一部,每部有猛将数千、强兵数万。 所有猛将,生前不是大妖就是豪杰;一应强兵,皆有法术神通,武艺变化。 待魏昊到了跟前,已然是摆下阵势,形成山川河流城池,皆是他们生前的经历。 “杀——” “杀——” “杀——” 咚!咚!咚—— 鼓声极为振奋,鬼兵鬼卒都是发起了冲锋。 而魏昊见状,反而神色凝重起来,倘若之前硬碰硬算是前菜,这光景,便是真正的考验。 “来吧!” “君子!” “大象公!” 魏昊重新恢复原本大小,手一抬,抖开舞动的披风,对一鸟一犬道:“今日,魏昊同摘星、玄辛共同闯关,鬼神辟易,杀……无赦!!” 轰! 丈八夕角槊在手,一点寒芒震荡,围杀过来的数百鬼卒,当场被震碎。 吼!!!!! 汪摘星一个前扑,化作十丈巨犬,周身裹挟风雷,口中喷吐岩浆,一张嘴,鬼将身首异处;一扑打,鬼卒宛若肉糜。 天穹传来一声燕鸣,一道黑色流星,身上裹着湛蓝气焰,“鲸海大公主”所赠“玄色风云袍”再添风采。 饶是地狱魔兽,鬼国巨妖,稍有不慎,便会被洞穿头颅心脏。 如此场面,看得十方鬼国惊心动魄,阎罗殿纠伦宫内,高居王座之上的阎罗大王双目愕然,纠伦宫中的明镜之内,不断有战斗的画面传来。 每每己方士气大振的时候,魏大象都会以更强硬的方式回应。 “这还是人?” 黑白红金四个判官,黑袍判官带着颤音,发出了灵魂一问。 操控“鬼门关”阵盘的鬼王已然满脸血色,胸腹不断地鼓动,鬼气完全不受到控制。 “快去接应——” 纠伦宫一根庭柱旁,“虚肚鬼王”高声呼喊,旋即就躲藏起来,它心中冷笑道:果然,这等事情,倘若真是便宜,哪能轮得到我?待他们斗到了要紧处,我再下场也不迟。 “虚肚鬼王”便不信魏大象一个凡人的生机,能对抗整个“鬼门关”。 须知道,“鬼门关”虽然只是一个阵法法宝,但同样是个特殊空间,本体是个极为巨大的监牢。 此监牢之中,关押着不知道多少鬼魂,古往今来的生灵,但凡进入其中的,总是要被关押。 “鬼门关”的阵盘,现如今还只是阎罗城的阴差操控,别看现在奈何不得魏大象,似乎没什么作用,但“虚肚鬼王”却晓得,这“鬼门关”真正的妙处,乃是以其中无数小鬼为基石,为燃料,运转整个“鬼门关”,将敌人关押至死。 这种门道,那些常年往来阴阳两界的阴差,反而并不知晓。 像它们这种每逢人间大灾,才能现世饱餐一顿的特殊鬼神,因为久居地狱,对这些秘密,不敢说了如指掌,却也心中有数。 当下,“虚肚鬼王”估算着,只要魏大象三个出现迟滞,便是下场的好机会,到那时,这阴间鬼王中的地位,怕是也要抬上一抬…… ---- ps:明天争取多更嗷,今天先撸个七千压压惊。 266 惊鬼神 “不敬鬼神,当诛——” 伴随着冲锋号角声传来,十八个豪鬼跳入战场,只见它们背后皆有地狱画像,凡有地狱之景,皆能助其逞凶。 十八个豪鬼,便是十八个超绝悍将。 修为不断攀升,竟是直接凝聚“神花”,有九万载修为,无数奇门神通。 魏昊见状,双手握紧丈八夕角槊,“剑衣刀榼”紧贴身后,大氅猎猎作响,气焰膨胀且嚣张。 “杀!!” “受死——” “鬼门关中,交出性命!” 三位豪鬼皆是雄壮威武,只看他们穿着气度,便知道生前定然是一方猛将。 魏昊身形暴涨,想要再度施展“法天象地”,却发现“鬼门关”中对他的压制到了极点,本该法天象地,却是大打折扣。 不过,魏昊依然有九丈身量,手中丈八夕角槊,也跟着变成了十八丈巨型神兵。 轻轻一抖,夕角宛若游龙,挑得数百鬼卒当场暴毙。 汪摘星借势而起,同样身躯跟着膨胀,脚生风雷之余,周身披覆铁脊龙鳞甲,驮着魏昊,杀入战团。 “一将功成万骨枯——” 只见有个豪鬼背后显露地狱景象,刀山之上,密密麻麻皆是受刑之鬼,一座刀山,便好似一个蚂蚁窝,无数小鬼的惨叫声,使得此地狱无比威严,震慑万千亿生灵。 那豪鬼口吐真言,脚下顿时诞生无数白骨,其中诸多白骨,竟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趴卧骷髅。 魏昊只看那身形,便猜测跟持戒骷髅大将相差仿佛。 接着,豪鬼跨坐巨大骷髅之上,以大骷髅为坐骑,手一挥,又有无数白骨钻出,组成一柄长枪。 “吾之一生,戎马征战。汝为小儿,焉知生死……” 嘎嘎嘎嘎嘎…… 伴随着言语,大骷髅发出古怪的声响,眼洞中诞生灵火,宛若发狂的猛兽一样,冲向了魏昊。 “摘星!!” 吼!!!! 汪摘星丝毫不惧,此时有魏昊“烈士气焰”加持,宛若地狱魔犬,口吐岩浆,便是奔驰冲锋。 “杀!” 双方卷起风雷,飞沙走石,白骨化尘,只听一声巨响,两道身影已经交错而过。 伴随着惊人的骨裂声,只听汪摘星口中吟道:“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喀嚓! 豪鬼背后的地狱景象瞬间崩坏,刀山依旧在,却化作了无形。 密密麻麻的白骨,在失去了这个豪鬼的号召之后,立刻粉碎,一息之间,成了灰色的沙尘。 这地狱之中,最多的,便是这灰蒙蒙的沙尘。 充斥着死寂,全然没有盎然的色彩。 “吾……非英雄也。” 那豪鬼说完此话,一应狰狞威严顿时消散,竟是恢复了生前面目,剑眉阔脸,一派刚毅忠厚。 转过身,咧嘴一笑,那灰蒙蒙的微尘之中,显现数以万计的身影,皆是生前追随他的将士。 再行军礼之后,风乍起,再无痕迹。 魏昊面色如常,回望天上十万兵,喝道:“诸君皆为鬼雄,为何听命昏君——” “大胆!!” “大胆!!!” “大胆——” 三声“大胆”,却无人再冲杀向前,十八豪鬼,三个为先锋,败了一个之后,另外两个沉默不语,背后地狱景象虽然还在,却已经模糊起来。 其中一个突然大吼:“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 另一个手持宝剑,突然投剑于地上,跟着吼道:“二者不可兼得——” “舍生而取义也!!” 二者同时怒吼,接着看向阎罗殿:“冤鬼失公道,阎君失颜面。公道重,颜面轻!” 言罢,不等另外十五个豪鬼阻拦,鬼身瞬间崩解,化作点点星光,如晨露,如微尘,如夏日虫鸣,如深秋落叶…… 乍然间,战场萧瑟,唯有魏赤侠横槊当前,于鬼门关中怒目而视,再次质问:“诸君皆为鬼雄!可知人间道理!天下大义——” 汪摘星来回踱步,驮着魏昊巡弋军阵,三部阴兵默不作声,十方鬼杰低头不语。 这一刻,十国阴差为之而夺魄,国野万鬼因此而夺志。 “魏某自阳世而来,于阴间讨要一个公道!有那么难吗?!” “……” 这一问,尽无鬼神敢上前搭话。 “有那么难吗?!” 再问,十万阴兵精锐,齐齐后退。 魏昊追上前再度逼问:“有那么难吗——” 阴风为之消散,鬼气因此退让。 数百万鬼卒仓皇后撤,仿佛有投枪匕首扎在心头。 “有那么难吗——” 一声怒吼,整个地府顿时晃动,秦广城再度偏转,这一刻,哪怕是最弱小的小鬼,也能察觉到地府的变化。 地动山摇,地动山摇! 地不平,便会动! 山不稳,就会摇! 人间失了公道,社稷自会动摇! 这……同样是规律,犹如阴阳生死。 魏昊前进逼问,阴兵后撤退让。 一个进,一个退,如此地狱景象,亘古未有! “大、大王……不、不如……” “嗯?!” 阎罗大王于黑暗中一声冷哼,帝王冠微颤,语气深沉且带着恨意说道:“阎王要人三更死,岂能活到五更!” “败魏昊者,封‘阴阳鬼王’!赏‘六世妙丹’!” “杀魏昊者,封‘十八地狱法王’,赏‘九世妙丹’,赐大地狱阴阳法宝!” 嘭!! 说完重赏之语,阎罗大王更是重重地拍了一下身前的案几,一只赤红大手,竟是顷刻间,长出了许多长毛。 如此景象,让黑白红金四位判官都是吓了一跳。 只是一眨眼,那只赤红大手,又恢复了常态,依然是仙人宝体,哪里还有半分诡异荒诞。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然而正当众鬼神要请战之时,忽地出现无数烽火狼烟,自第一国起,至第十国终,十国处处烽烟,到处都是告急。 只因不论是国野鬼民,还是地狱冤魂,这光景居然叛乱无数。 饶是阎罗城内外,同样如此,诸多野鬼揭竿而起,城内鬼民纷纷响应,而地狱之中,哀嚎的小鬼都是忍着剧痛,为求公道而奋起反抗! 这一刻,整个地府的震荡,竟是比魏昊闹出来的动静还要巨大! 叛乱! 大乱! 大叛乱! “蝼蚁尔敢……” 沉闷的声音响起,然而多国小地狱之中,已然是一片混乱,刀山火海倾覆,漫天的飞刀如流星。 阎罗城外的野鬼之中,豪鬼们以腿骨为杆,以肋骨为矛,前赴后继,冲破地狱封锁。 整个地府陷入一片动荡,正东方的两座大山之上,地仙大神终于动容色变,他们抬头望去,见天穹中的那双眼睛并没有什么变化,顿时放心下来,随后,“嘭”的一声巨响,自东方传来。 阴间真正的鬼门关,竟然被重重关上。 哗啦、哗啦…… 两位大神双臂发力,左右各推动一座大山,将两座大山合拢。 如此,整个鬼门关被堵得严严实实。 阴阳两界的最大通道,就此封闭。 “君子!” 狗子察觉到了这种变化,立刻提醒魏昊。 “无妨……” 魏昊看向了东方,重重迷雾阻挡不了他的异瞳,视线看到了两位大神盘膝而坐,背靠大山,双臂交叉于胸,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地府的暴动。 “好!” 两位大神的态度,魏昊已然明了。 而地府围绕的天轴,酆都大帝的肉身,也出现了些微变化,于最底层,或许是肉身的脚边,同样传来了地仙级数的气息。 紧接着,正南方一片天空,有仙山的投影闪烁,仙山宛若浮空岛,岛上一个巨人俯视地府,同样是个地仙。 正西、正北,同样有奇山灵山现世,亦是地仙修为。 待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的地仙全部显露之后,魏昊心头虽说有些忌惮,但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杀手锏,他同样有。 只不过现在最强的宝物,便是身后的大氅,酆都大帝的眼皮。 “五方鬼帝,还不相助——” 阎罗大王突然高声呼喊,魏昊顿时一愣,才明白五个方位的地仙,竟然是从不现世的五方鬼帝。 “地府治乱,非我等职责。” “冥国兴衰,自有法度……” 简单的道理,人间也是这般道理,但是阎罗大王不能接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阎王气急而笑,“那便让汝等见识见识,孤之神通!” 此言一出,五阎王手一挥,竟然甩出一枚金色惊堂木。 这惊堂木不曾落地,便见有个鬼母飞了出来,她行动似慢实快,有缩地成寸之能,惊堂木跟她飞行,当她落地的刹那,全然没有废话,照着魏昊就是砸了过去。 只看见,惊堂木瞬间变大,化作一座大桥,份量怕不是千几百万斤。 “生人勿进,奈何奈何……” 一声唱喏,便将魏昊镇压了下去。 轰隆! 双臂发力,魏昊怕狗子吃不住,一跃而起,当空硬顶。 夕角槊抗住了这座大桥,奈何魏昊去得快,落得更快。 本就是九丈巨人,此刻直接被大桥压得陷入黄泉路。 “哼,不自量力……” 阎罗大王见状,冷哼一声,神念扫过五方,更是心中不屑:这等迂腐之辈,不堪大用。 目光看着镜中战况,左右文武都是一惊,然后脸上大喜,至少现在看上去,那魏大象应该是被镇住了!! 就该这样! 你怎么敢的?! 敢打阎罗大王的脸! 野鬼蝼蚁的公道,经年累月总能讨要,但阎罗大王的颜面,一旦被扫,岂不是成为三界笑柄?! 凡夫俗子不知道进退,一味刚强,合该有此头破血流的一天! “君子——” 汪摘星见魏昊被大桥镇压,尽管还能感觉到魏昊的存在,但是那瞬间产生的压力,让狗子情不自禁有些慌张。 “嗬嗬嗬嗬嗬嗬……” 哗啦,哗啦…… 落地纹丝不动的大桥,竟然开始松动,黄泉路裂纹无算,整座大桥竟然颤巍巍地向上。 “嗯?” 那鬼婆飞行而至,看到这副模样,惊得说不出话来,“凡胎肉体,竟然硬扛奈何桥?!” “轻若鸿毛,焉能压我——” 轰! 黄泉路已到腰身的魏昊,双臂发力,浑身“烈士气焰”逐渐凝聚,整个人宛若一枚火箭,硬生生地将奈何桥顶了回去。 “尔敢——” 鬼婆见状大为震惊,连忙扔下一只木桶,这桶原本空空如何,然而鬼婆手中多了一只水瓢,轻轻一挥,便是好似一挂瀑布,落入木桶之中。 刹那间,整个黄泉路都像是在轰鸣中颤抖,每一个野鬼,也仿佛自己真的处在瀑布附近。 整座奈何桥,份量竟然再度加重!! 咔! 黄泉路再次碎裂,魏昊的身形似乎又压了下去。 此时,魏昊已经不能用双臂硬撑,竟是头肩并用,顶住了奈何桥,牙关紧咬,双目圆睁:“再来啊——” “呵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围的碎石瞬间起舞,就像是失重一样,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一个巨人,侧首低头,双手宛若撑天!! 这一幕,看得地府前四国阴差热血沸腾,无数鬼民同样感受到了这种强烈斗志。 不屈不挠,宁折不弯!! 喀嚓! 轰隆! 单膝跪地的魏昊撑住了奈何桥,缓缓地将奈何桥顶了回去。 咚! 一声巨响,跪地的那只脚终于抬了起来,就像是举重的力士,伴随着一声大喝,魏昊双臂高举,竟是将奈何桥直接顶回了天上。 “不好——” 鬼婆大叫一声,连忙后撤,奈何……奈何桥太大了! “奈何!奈何!奈何——” 伴随着凄厉的叫喊声,鬼婆竟然瞬间没了声音。 她身形尚在,然而已经没了声音。 不是因为她失语,而是,她死了两遍,如今的她,连聻都不是,而是一个还在发懵的“希”。 一声鸦鸣传来,众鬼神脸色大变,鬼婆都来不及反应,伴随着一道白芒,白鸦如约而至一般,将鬼婆叼走。 任由她如何挣扎,也是无用,并且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 轰隆!轰隆轰隆…… 巨大的奈何桥坠落在地,数万大鬼纷纷侧目,黄泉路被奈何桥砸得剧烈摇晃,整个地府的偏转,更加的明显。 察觉到这一切的地狱囚犯们,纷纷欢呼,更加坚决地反抗。 此刻,无数地狱之中,冤鬼们力求公道,他们不过是很普通的小鬼罢了,往日里可以轻松拿捏他们的狱卒,此时也都纷纷逃窜。 然而,诸多地狱中的恶鬼、厉鬼们,也趁势趁乱而起,魏昊见状,立刻道:“摘星、玄辛,镇压地狱厉鬼!!” “是!” “是!” 狗子和燕子立即遁入其中,跟恶鬼、厉鬼们斗作一团。 无数正在被厉鬼吞噬的小鬼们顿时大喜,正在磕头欢呼之时,却见魏昊身形更加巨大,拽住了奈何桥,抡起来之后,朝着阎罗城甩了过去。 同时,整个阴间不论是地府十国还是其余鬼国冥国,都听到了一个鬼神惊骇的吼声。 “打倒阎王!解放小鬼——” 267 朱厌 犹如号角,当魏昊喊出这一声口号,整个阎罗城的城门,已经被奈何桥彻底砸了个粉碎。 就像是在瓦罐上砸出了一个缺口,冥河的河水汩汩流出,阴风、黄泉、忘川……风和水在不断地流动。 风中鬼哭狼嚎,流水行鬼如织。 “大胆!!” 伴随一声大喝,一座城池突然砸了过来。 魏昊定睛一看,发现这座城池宛若人像,竟是模仿“大庭宫”,乃是酆都大帝的形象。 “来得好!!” 一伸手,魏昊抬手一扔,同样也是一座城池,规模虽然不如“大庭宫”、“碧落殿”,但却人气沸腾,正是旧日的大巢州州城! 两座宫城撞击在了一起,于天地间对抗,无数房屋倒塌,砖块碎裂,庭柱崩坏,当真是一片狼藉,满地废墟。 然而两座宫城每损毁一部分,就会立刻复原。 于是双方不断地比拼着气势,不管损耗多少,就又会无形中重建多少。 纠伦宫中,阎罗大王直接惊了:“这是……” “哈哈哈哈哈哈……” 魏昊的狂笑传来,“阎王!!你还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吧!你的王印奈何不了我,你难道还要做缩头乌龟,让手下前来送死!化作希夷吗?!” “你……你这个无知凡人!!” 暴怒的五殿阎罗这时候已经彻底明白,他要是不出手,根本摆不平这场乱局。 地府的叛乱,已经发生了。 罪过,即便十国阎君都有责任,但是目前阴间地府之中……他最大! 所以这个罪过,也必然是他最大!! 这一切,都因为魏大象这个凡人,吃饱了撑的闯入地府! 为了区区数万冤魂,在漫长的岁月之中,不知几百万几千万几亿几十亿的冤魂,难道还比不上这区区数万吗?! 魏大象……该死! 天地之间,偏只有他要装这等英雄,过去的冤屈,他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吗? 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 五殿阎罗无比的愤怒,但是他又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要失去理智。 因为,魏大象还拿着夕角槊。 那是夕少君的角,他认识。 目光冷冽,忽然五殿阎罗以手指为笔,写下一封书信,化作一道流光,奔赴西方地藏王国。 随后,他迈步而出,无视左右两班文武,然后道:“魏昊,既然你要挑战孤之威严,今日,就让你知道,仙凡有别,神人两分……” “休要废话!该给的面子,我已经给了你!身处鬼门之内,我最后问阎王一次:‘大野泽’七万二千冤魂的案情,你重审不重审?!” “哼!” 没有回答魏昊,有的,只是惊天阴雷突然劈下。 同时,五殿阎罗收回王印,“碧落殿”、“大庭宫”瞬间消失,而魏昊也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淡然自若地收回“天赐流光镇魂印”。 只是回收之后,胸腹间的气血在疯狂翻滚,魏昊强行压下,身形再度暴涨,昂首阔步走向阎罗城。 这光景,每一步都是地震,踏得整个黄泉路上的城池都在震动。 地狱之中,无数厉鬼趁乱逃窜,已经有大量恶鬼蹿出地狱,开始无差别攻击鬼民、野鬼。 国野之间,多的是厉鬼在膨胀,实力不断攀升,一个个变得无比凶恶。 汪摘星和燕玄辛尽管已经速度极快,但还是阻拦不住所有的厉鬼逃窜。 正当时,有一行小鬼抬着一顶轿子路过,那轿子中,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隔着黄泉地狱,开口呼喊:“我的儿,你怎地见了恩公,却也不来拜见的?” “俺娘,今日的千刀万剐还未结束,俺怎能胡乱走动——” “我的儿,你是怨恨恩公,不愿意助他么?” “怎可能啊!!” 只听一声大吼,地狱的底层,一头无比巨大的金甲大鳄,缓缓地爬出了血池岩浆,它的皮肉飞快地腐烂,然而爬出血池岩浆之后,又飞快地长了出来。 这头金甲大鳄抬起尾巴,用力一扫,数万吞噬小鬼的厉鬼立刻被扫得非死即伤。 无数罪孽再度加身,漫长的刑期又要增加。 然而金甲大鳄浑然不觉,张嘴一吸,又是数百刚刚成形的大鬼被吸入口中;嘴巴一合,尽数化作渣滓,吞入鳄鱼腹中。 金甲大鳄抬头看到了魏昊走向阎罗城的背影,顿时大喜,但却没有出声,反而堵住了地狱的缺口,凡有趁火打劫的恶鬼,立即拦截袭杀。 而蒙冤的枉死鬼,则是纷纷放脱地狱,由得众鬼在十国四野举事活动。 “金甲鳄王!你好大的胆子——” 看到这一幕,五殿阎罗气得身上官袍炸裂,露出了赤红的身躯,身躯之上,布满了茂密细长的绒毛。 同时,这阎王口中獠牙暴涨,双目深陷之后,头上竟然长出了弯曲尖锐的大角。 不多时,一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巨物站定在阎罗城的中央大街上。 它手持狼牙棒,浑身裹挟风雷,脚印诞生地火,朝着同样是巨人的魏昊走来。 “阎王,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吗?哈哈哈哈哈哈……” 魏昊放声大笑,“难怪阴间如此混乱,原来,你不是人!!” “笑吧,笑吧,笑吧……” 这巨物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竟然是宛若巨大爆猿,只是毛发赤红。 一声燕鸣,燕玄辛盘旋至魏昊耳边,立刻说道:“大象公,千万小心,这是神兽‘朱厌’,凡有它出没的地方,必有战争!!” “朱厌……” 魏昊一惊,这可是传说中的凶兽,天赋神通极为诡异夸张。 只见这位当上阎罗王的“朱厌”,离魏昊越来越近,而随着它的靠近,周围的兵戈杀伐之气,竟然也在倍增。 甚至,魏昊“剑衣刀榼”中的兵器,都在遭遇共鸣。 乃至“天赐流光镇魂印”,竟然也有隐隐出动的意思。 这可是白虎相赠的最后至宝,也会如此?! “又是一头神兽……” 魏昊双目凝重,而“朱厌”则是目露凶光,挥舞起了狼牙棒,朝着魏昊,只是一指,刹那间,风云色变! 268 袈裟伏魔功 叮叮叮叮叮叮…… 金属轻微碰撞的声响不绝于耳,伴随着狼牙棒的遥遥一指,四面八方,竟然出现了数道“乌云”。 只是,那并非真正的乌云,而是宛若蜂群的兵器集群。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好似漫天箭雨,呼啸而至。 “无知凡人,孤承杀伐之道而生,乃是天命之子,汝冒犯吾,一如冒犯于天!” “……” 五殿阎罗傲立纠伦宫前,左右风雷为屏障,使得万千叛逆鬼魅不得靠近。 如此神威,使得诸多属下纷纷参拜。 “大王神威盖世,阴间无敌——” “大王神威盖世,阴间无敌——” “大王神威盖世,阴间无敌……” 欢呼声、祈祷声、恭维声,一刻都没有停,阎罗大王的气势,也越发地惊人。 “孤既承天命之道,自当统率刀兵,镇压万鬼。” 一言既出,岩浆顿时喷涌而出,化作匹练,逐渐成形,随后披挂在五殿阎罗身上,形成更加威风霸气的袍服。 袍服之上,骨龙为腰带,鬼王成纹饰,无边地狱中的怨气、死气、鬼气、阴气,逐渐形成了一个虚影。 盘旋的地府,十国都城之中,飞出一道道光点,逐渐形成冕旒,无数阴阳法宝的器灵在欢呼,在歌颂。 “今日,孤兴兵讨伐阳世之暴徒,以正冥界天下!” 说罢,地府数以万计的地狱之中,其核心都凝聚到了一起,化作了一柄剑。 这柄剑,若是仔细看去,便发现十分契合“大庭宫”垂拱的双手。 “孤昭告天下,于纠伦宫前立誓,相约天下鬼雄,共讨不臣。功成之日,孤为天子,尔为诸侯。” 那把剑不断缩小,最后刚刚好落在五殿阎罗手中,这头爆猿“朱厌”,头戴冕旒,手握宝剑,高举之后喝道,“孤以幽冥天子剑起誓,一统十国,重开‘罗酆六天’!” 如此气势,诸多叛乱小鬼也是被吓得不敢动弹,整个阴间,竟然有了重归一统的气象。 只是,在久远的过去,是酆都大帝为尊。 而现在,十国中的阎罗大王,要“改朝换代”! 这一刻,魏昊也能感觉到这头“朱厌”的野心,他也得承认,这神兽很有气势,也很有想法。 甚至,魏昊觉得这头“朱厌”原本是很有希望成功的,因为阳世的大夏朝,在气数未尽之前,还有白虎为“国运化身”。 白虎,恰恰也是主刀兵杀伐。 如此以来,阴阳两界相辅相成,互相促进,的的确确又希望达成五殿阎罗的想法。 现在回想一下,魏昊突然觉得,或许是自己的乱入,打搅了诸多强者的安排,引发了一连串的变故。 但是,魏昊并没有后悔,恰恰相反,管你什么远大野心,管你什么计划打乱,他从阳世到阴间,求的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而是七万二千冤鬼的一份公道。 “为什么跟你们讲道理,永远都讲不通?只有斧钺加身,生死关头,才知道对坐而谈?” 魏昊目光冷冽,抬头盯着“朱厌”,“阎王,阳世有一句话,魏某今天就送给你。” 无数灵光从“剑衣刀榼”中飞出,皆是神兽鳞甲爪牙,化作一道道流光,漫天飞舞,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球,将魏昊笼罩在其中。 每一道流光,都是气血相连,全然没有一丝松懈,操控起来,皆是一个意念。 “不见棺材不落泪!” “这句话……” “给你了!” 轰! 魏昊手持夕角槊,冲了出去,“烈士气焰”宛若火箭,整个阴间都能听到轰鸣声。 一槊扫出,数万鬼卒阵势不稳,在城头跟着城墙一起断成两截。 斩!! “哼,雕虫小技。” 幽冥天子剑只是一挥,一道剑气斩出,只是这剑气非常不简单,能断生机,能助死气。 同时,整个阴间的阴气,更是助长剑气威能。 由远及近,原本被一刀两断的数万鬼卒,重新伤口弥合,并且实力大增。 “嗷嗷嗷嗷嗷嗷——” “大王无敌!!” “大王无敌——” 鬼卒们顿时胆魄大增,有此神效,它们根本就不会死后为聻! 对上魏大象的勇气,使得诸多鬼卒逐渐膨胀。 小鬼变大鬼,大鬼变鬼王,鬼王称霸一方统率诸部而称皇! 一个个鬼皇诞生了,阎罗城中,亿万鬼民聚集成国,鬼皇建制而祭祀,祈祷的天神只有一个,那就是“阴间天子”、五殿阎罗! 五殿阎罗要称帝,要改朝换代,要做第二个“酆都大帝”! “镇杀魏昊!” “朱厌”一声令下,眼神更是冷漠,“孤不需要叛逆,亦不需要全尸。” “遵命!” “末将遵命!” “遵命——” “末将遵命——” 请战者不计其数,十国之中,更是有诸多蠢蠢欲动者,都在鼓动为“阴间天子”效力。 尽管现在还不是,但五殿阎罗手持幽冥天子剑,更是自带杀伐之道,如此资质,将来必定能成为阴间的真正天子。 现在效力,岂不是“元谋功臣”?! 封侯拜相不是梦,执掌一方绝非难事! 甚至阴间自成一统,笑傲三界……也不是不能想象的事情。 原本保持中立的诸多魔王鬼王,这时候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拥护阎罗大王为阴间天子,它们将来就能成为诸侯。 阴间一国之主,这需要积累多少年的阴德? 怕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过去了,也无法积累! “战战战战战——” “为阎罗大王献祭人间暴徒——” “杀魏昊!顺天命——” “杀杀杀杀杀杀——” 风起云涌,鬼魅雄壮。 一波无头鬼率先杀出,魏昊手持夕角槊,当空一挥,身后大氅宛若袈裟,铺天盖地笼罩而去。 这一幕,让远在西方的地藏王国诸多强者看得眼热不已。 “那是什么披风?若是用来制作成袈裟,必有玄妙!” 莲花池旁僧伽互相讨论,目光投入莲池,倒映出战况,已然是非常的激烈。 宫殿大门口,瑞兽趴卧小憩,诸多高僧见状,却是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回想起之前地府来了诸多朋友打听消息,便心痒难耐。 此时他们已经猜到,魏昊的披风,必然是某种神物,而且是最顶级的至宝。 因为只是轻松一刮,就能将数以万计的鬼魅裹住,若是为释门所用,必有大功德。 他们在阴间修行,也是以“功行”为主,度化阴间恶鬼向善,便是一份功德。 所以,驱鬼除魔的金刚手段,自然也是不能缺少的。 魏昊身上的大氅遮天蔽日的规模,要是切割下来,分发万千比丘、比丘尼,也是绰绰有余。 如此,地藏王国必成一界上国,有无量功德传世。 越想越激动,乃至诸多僧伽已经开始传音地府友朋,打听动向的同时,也想着暗示一番,如此,必要时候,也能彰显释门威能。 然而,侧卧在宝座之上的血海贤人却是睁开了眼睛,抬手轻点,一道金光闪烁之后,一枚金叶子出现。 上面文字密密麻麻,贤人看完之后,若有所思:一统十国,成为阴间天子之后,愿意修建国庙,供奉我为菩萨? 眉头微皱,贤人有些犹豫,又有些意动。 犹豫,是因为闯入阴间的凡人为公道而来,他不愿戕害;意动,是因为如此一来,自己可以前往地府传道,度化地狱恶鬼。 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但是很快,又有一枚金叶子出现,再次点开,文字内容让他情不自禁轻呼一声。 “……若孤为天子,可传旨天下,以菩萨经文为信物,持经文者可酌情减刑……” 只这一句话,若是传言出去,阴阳两界都会震动! 天翻地覆、山崩地裂的震动!! 因为如此一来,原本阳世的大恶人,只要吃斋念佛,死后在阴间,就能通过地藏王国传播出去的经文而减轻阳世罪孽。 原本应该投胎为牛马畜生,可因为减罪之后,依然可以转世为人,说不定,还能投胎富贵人家,再享一世福气。 想到这里,贤者已然心动。 不仅仅是阴间的功德,这还涉及到阳世的功德。 有了阴间的变化,那么阳世必然释门大兴,从此,释门中人的苦修,也能减弱不少。 说不定僧众待遇,将会累世最好。 而自己作为地藏王国之主,自然功德加身…… 想到这里,血海莲池竟然诞生了诸多血人。 这些血人,皆是贤人本身的心魔。 一个个面目狰狞,性情暴烈,那种贪婪无比的嘴脸,如何都遮掩不住。 心魔的诞生,让贤人眉头微皱,坐起来之后,双手合十,连忙劝诫自己:“贪念起,心魔生,我的修行,还是不到家啊。” 叹了口气,他感慨道:“如此,我怎可能觉悟?难怪母亲说我还不能成为觉者……” 正感慨,却见心魔逐一走出了莲池,左右僧伽见状,都是奇怪,纷纷询问:“这血池之中,诞生的是何物?” “似人非人啊。” 心魔逐渐面目清晰,露出了贤者的面容,只是浑身赤裸,不着片缕,三个心魔的出现,让众多僧伽以为这是王上尊者的修行,于是纷纷行礼参拜,却不曾阻拦他们入血池莲座。 宫殿门口趴卧的瑞兽忽然睁开眼睛,看到三个心魔之后,顿时大惊,它已然看出来这是心魔,正待退走,却被一个心魔镇住。 那心魔盘膝而坐,压在瑞兽身上,乍一看,似乎是让瑞兽成为了坐骑。 然而瑞兽正待开口,却是一团血雾将它头颅笼罩,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阿九,你为何……嗯?” 贤者在莲座中猛然睁眼,喝道,“虽为心魔亦是我,何故伤害谛听兽!” “哈哈哈哈哈哈,既然知道我们是心魔,又何故喝问?”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们蒙蔽谛听,正是因为你想要蒙蔽。” 三个心魔一言一语,说得贤人一脸惭愧,双手合十,然后道,“看来,我只有超越自己,战胜心魔,才能更进一步。” “不错,心魔是劫数,亦是磨砺。” “你只有战胜我们,或者,我们战胜你!” “想要成为觉者,可没有那么容易!” 言语犀利的同时,三个心魔已经入得莲座,周围血海被屏蔽,无数僧伽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地府如此关键时刻,王上尊者竟然要闭关修行?!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然而没有几个释门高僧能够闯入其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僧人,则是一言不发,披上了袈裟,拿起了戒刀,赤足踏上了东行的道路。 “诸位师兄,为何突然离开?” 有人好奇,于是发问。 “久不得开悟,愿东行历练。” 言罢,一声不响,便启程出发。 “哼!” 等那几个僧人走了之后,留下的僧伽纷纷议论纷纷。 “地藏自有高深法,舍近求远为哪般?” “待王上出关,定要告他们一状。” “便是傲气,怎敢漠视王上威仪!” 然而这些言语,对离开的僧人而言,仿佛是微风拂面,浑然不觉。 他们踏上了漫长的道路,只因从莲池倒映之中,他们看到了大义大公。 这何尝不是道。 道阻且长,同行者甚少,行走千里万里,几乎形容枯槁,有一僧开口询问:“尝闻人祖有大神通,却始终以人为本,何故?” “有云:众生皆为佛陀,佛陀亦为众生。” “善哉,众生叩拜人祖,曰大神也;人祖答曰:非神也,人也。” “善哉善哉……” 几个僧人顿时流露出开悟的喜悦,口中生津,不再觉得辛苦,反而感觉甘甜。 只因这一刻,行路千里,便有了深刻的感悟。 众生的的确确是佛陀,只不过,还没有觉悟;而佛陀也的的确确是众生,只不过,觉悟了。 明了之后,众僧更加佩服诸多人祖,于蒙昧之间,超越多少个元会,有了如此功绩、伟业。 然而当他们继续赶路的时候,前方陡然出现一片乐园,竟是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其中更有梵音阵阵传来,有佛光闪耀,有无上觉者开坛讲经。 僧人于道旁观望,驻足看了看,见是王上尊者在其中开讲,顿时摇了摇头,继续赶路。 谁知这一片乐园中的王上尊者却开口道:“尔等皆为我座下弟子,今日我为尔等开坛讲经,为何见而不听?” 那乐园中的贤者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几个僧人脚步更是加快,全然没有停留下来的意思。 “大胆!!” “既为地藏王国之僧,怎可游学他处——” 贤者大怒,立刻喝问。 几个僧人听也不听,自顾自赶路,贤者见状,立刻派出兵马,将几人抓住,投入乐园之中。 随后,美味珍馐、锦衣玉食全部奉上,当真是快活无比。 但是几个僧人入内之后,却是口中诵经的同时,脑海中观想的,乃是挑战五殿阎罗的魏大象。 脚踩黄泉战阎罗,没有回头路! 道虽不同,却似甘露。 左右美女如云,身前美酒佳肴,然而众僧只当是空气,不断地感悟魏大象挑战阎王的气概。 这是魏大象的修行,为自己,也是为众生。 七万二千冤鬼不比千千万亿众生,但七万二千冤鬼,却是众生的一份子。 终有一日,会有无数个魏大象,为无数个七万二千挺身而出。 到那时,无数个魏大象,就是为了无数个自己而战斗。 救众生,就是救自己。 这样的感悟让僧人欣喜若狂,他们终于开始说话,只不过,却是互相交流。 “善哉,若魏大象战胜阎王,当为幸事。吾力弱能小,只能作诵经念佛无能之举……” “我观魏大象之气魄,悟出一套功法,几位师兄师弟,何不一起演练?” “噢?不知是何时悟出?” “魏大象抖出大氅时,灭杀数万无头鬼,如此壮举,激荡心神,故而,略有所感……” 言罢,那僧人便是口述功法,以供参考,众僧闻之,都是纷纷点头称赞。 许久之后,面目狰狞的贤者突然喝问:“这是什么功法?!” “师尊,弟子暂定名为……袈裟伏魔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