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喊你种田了》 第十六章 行医 没错,就是撞。 以一己之力,成功将疯马撞倒。 一人一马重重地摔在大街上!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苏小小瞅准时机,一脚踹上面前的推车! 推车嗖的飞了出去,撞上因惯性被横甩出去的车厢。 车厢刹车般地停在了一对来不及跑开的老俩口面前。 老俩口看着近在咫尺的马车,吓得腿都软了。 马儿被撞倒后挣扎了几下,少年拿出一方蒙汗药帕子,捂住它的口鼻,将它迷晕了过去。 少年似乎也受了伤,神情十分痛苦。 苏小小走过去,问他道:“你没事吧?” 少年捂住自己的左臂:“没……” 话未说完,身后的铺子里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小公子!小公子你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啊!” 这间铺子正是镇上最贵的点心铺子——锦记。 出事的是一个五岁的小男娃,穿着宝蓝色锦衣。 方才他正在吃糖炒栗子,哪知遇上少年撞马,马儿就倒在他的窗台下。 巨大的动静吓得他身子一抖,被栗子噎住了。 他的脸色迅速发青,渐渐开始呼不过气。 伺候的丫鬟吓坏了,可她又不是大夫,除了失声大叫无计可施。 苏小小抓住少年脱臼的胳膊,啪的一声给他复了位,随后也不管少年如何惊讶,快步冲进了锦记。 “你哭啥!快找大夫呀!医馆就在前边儿!赶紧把孩子抱过去!” 说话的是锦记的掌柜。 丫鬟早已慌得六神无主,哪里还抱得动一个五岁的孩子? 一名好心的年轻男子伸出援手,自她怀中抱过了小男娃。 苏小小眸光一凛冽,拦住他的去路:“把孩子给我。” 年轻男子古怪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胖村姑:“你谁呀?” 苏小小看着渐渐失去意识的小男娃,正色道:“把孩子给我,他快不行了!” 这孩子明显缺氧了! 一般来说,缺氧超过一分钟,呼吸会停止,超过三分钟,会发生脑水肿,超过六分钟,就会对身体的器官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甚至窒息而亡! 年轻男子皱眉道:“小丫头你别添乱!我得送这孩子去医馆!” 有客人看不过眼了:“哪儿来的村姑?捣什么乱?” 两位上了年纪的大爷摇摇头。 “唉,老张家的就是这么噎没的,没法儿救的!” “是啊,去了医馆也没辙。” 苏小小倒是没质疑大夫们的医术,对年轻男子道:“医馆太远了,你来不及的!我能治他!” 开什么玩笑?一个小胖村姑居然说自己能治如此凶险的噎食之症? 没人相信苏小小的话,也没人敢把孩子给她。 掌柜此时跳了出来:“哪来的臭婆娘!还不给我让开!你想害死这孩子吗?” 他可不管这病能不能治,总之,不能在他的铺子里出事! 道理是说不通了,时间紧迫,苏小小只能来硬的。 “得罪了!” 她给了年轻男人一脚,男人痛得手一松,苏小小双臂接住孩子。 “抢孩子了抢孩子了!”掌柜大叫! 众人见那孩子生死攸关之际,竟然跑来个捣乱的胖村姑,皆是气愤不已。 “臭丫头!你再不放开那孩子,我们对你不客气了!”一个壮汉指着苏小小的鼻子说。 “姑娘!这孩子快没命了,你别添乱啊!” “你要什么,有话好好说,别挟持一个性命垂危的孩子啊!” “让她治!” 众人七嘴八舌间,一道清冷的少年声音蓦的出现在门口。 所有人皆是一怔。 人群几乎是自发地让出一条道来。 那是一个衣着华贵的美少年,眉目如玉,身形颀长,气宇轩扬,腰间坠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羊脂环佩。 他的肩胛与衣摆略有些脏污狼狈,然而一身高贵出尘的气质不弱半分。 大堂内瞬间鸦雀无声。 他来到苏小小面前,一字一顿地说:“你治。” 苏小小点点头:“给我一把椅子。” 少年一鞭子打出去,唰的卷了一把椅子过来。 竟是个习武之人! 很快,有人认出了他便是方才在大街上勇猛撞马的少年,这下,众人是越发不敢轻举妄动了。 苏小小赶紧坐下,让孩子趴在自己的左手臂上,头朝下,用手掌托住他的下巴。 而后,她开始拍打他后心的位置。 一下,两下,三下! 拍到第五下时,孩子猛地吐出了一颗栗子! 孩子得了呼吸,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围观众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孩子的哭声唤醒了丫鬟的神志,她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呜呜……小公子你吓死奴婢了……” 客人与路人们围了过来。 一个大婶儿道:“快别哭了,给孩子喝口水吧。” 一旁的商贾递了茶水过来:“再别让孩子吃栗子了。” 一位大爷捋了捋胡子:“方才多亏那位姑娘了……赶紧好好谢谢人家……不然你家公子就救不回来了,我活到这个岁数,真是头一回……噫?那姑娘人呢?” 苏小小出了锦记。 方才急着救人,不知道三个孩子咋样了。 她穿过街道,原本站着三小只的地方却空无一人。 她眉心一跳! “大虎!二虎!小虎!” 她焦灼不已之际,三小只自一家首饰铺子里呲溜呲溜地跑了出来。 “夫人,您的孩子……”店内的伙计提醒。 挑选首饰的妇人回头一瞧:“不是我的孩子,别瞎说。” 伙计一惊。 刚刚三个小家伙跟在这位夫人身后,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他还当他们是一起的。 苏小小看见三个小家伙,心里的大石落了地。 三小只扑过来抱住她。 她蹲下身,挨个摸了摸三人的脑袋,欣慰地说道:“知道去铺子里等,真聪明。” 年关了,大街上人牙子多,稍不留神便可能被盯上,铺子里就安全多了,尤其卖贵重首饰的高档铺子,人牙子一般混不进去。 被表扬了,三小只害羞地红了小脸。 ------题外话------ 早安,大家。 第十七章 当娘 “肚子饿不饿?”苏小小问。 今早三个小家伙得知要出门太兴奋,在家根本没好好吃东西,只想着赶紧出来玩。 三人点点头。 苏小小记得附近有一家卖饺子与汤圆的摊子,夫妻俩的营生,做了好些年了,味道一直不错,并且与医馆是同一个方向。 苏小小带着三小只找到了那家摊子。 这个时辰过了早饭的点,已经没什么客人了,老板不在,老板娘站在摊子后包饺子,另有一个七岁的小丫头在旁边帮忙摘菜。 她最先看见客人,拉了拉老板娘的衣裳:“娘,有客人来了。” 老板娘认得苏小小,毕竟这么胖的客人不多了,来一次就能记住好久。 “姑娘,今天还是两碗米酒汤圆、一碗辣汤饺子吗?” 她和颜悦色地说。 原主食量大,一次能吃三碗,还两碗都是甜的,不胖她胖谁呀? 苏小小为了减肥大计,决定忍住嘴馋的冲动,问三小只道:“你们是想吃饺子,还是想吃汤圆?” 三人不说话。 老板娘低头一瞧,这才发现胖姑娘的身边跟了三个小团子。 小团子可可爱爱的,脸蛋红扑扑的,像是三个从年画上走下来的福娃娃。 老板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忍不住问道:“姑娘,他们是……” 苏小小看看依偎在老板娘身边的小丫头,又看了看眼神羡慕的三小只,正色道:“我儿子。” 三小只一愣。 老板娘也愣了愣。 苏小小太年轻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三个孩子的娘,不过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姑娘家嫁人早也是有的。 老板娘笑道:“三个儿子,真有福气。” 苏小小微笑。 苏小小又问了三人一次:“饺子,汤圆,吃哪个?” 三小只:“娘。” 就知道会这样。 苏小小轻咳一声,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吃啥?” 三小只眼睛亮亮的。 苏小小撇过脸,小声嘀咕:“别这么看我,我也是第一次给人做娘……不一定做得好的……” “吃。” 一个小豆丁指着饺子说。 苏小小很惊讶,这么快就说第二个字了? 前额上没有发旋,是大虎。 另外两个前额都有发旋,扎着白色发带的是二虎,扎着蓝色发带的是小虎。 二虎、小虎要了汤圆。 四人围着小桌坐下,热气腾腾的饺子与汤圆端了上来。 “娘,吃。”三人说。 苏小小说道:“你们吃,我不饿,当心烫。” 三人对着碗,小口小口地呼呼。 苏小小忽然看着三人道:“你们……会说自己的名字吗?” 她想知道他们的本名。 三人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齐齐点头。 苏小小眸子一亮:“那你们叫什么呀?” 三人的小手摁住自己的小胸脯。 “大虎。” “二虎。” “小斧(虎)。” 苏小小:“……” -- 三小只吃饱喝足后,苏小小带着他们去了镇上的医馆。 昨日干架是从后门出入的,避开了医馆的伙计,是以大家并不认识她。 要稳住苏老爹的伤势,针灸与药材缺一不可。 “我想要一副银针,另外。”她顿了顿,一口气报了十斤味药材。 掌柜给她算了账,一共五两。 第一次采买后,她手里的银子只剩二两了。 “能便宜点吗?”苏小小问。 掌柜淡淡笑了笑:“姑娘想给多少?” 苏小小道:“我手里只有二两银子,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拿我的药与你们换,填补差价。” 掌柜气笑了。 一个村姑好大的口气! 她拿她的药来换。 什么药?乡下的土方子烂草药吗? 她把荣恩堂当成了什么地方! “荣恩堂是镇上最大的医馆,什么好药没有?会稀罕一个村姑的东西?你又能拿得出什么东西!” 苏小小道:“我的药很好。” 掌柜嘲讽道:“我看你就是来骗药的,你这种人我见多了!赶紧走!不然我报官了!” 二楼的厢房中,锦衣少年坐在椅子上,一名医馆的大夫正在为他检查左臂。 “脱臼的地方接得很好,不会留下后遗症。” 锦衣少年抬了抬手,大夫识趣地退了出去。 站在窗边的护卫突然开口:“少爷,你看!是方才的那个姑娘!” 少年扭头望了望:“是她。” 就是身边多了三个孩子。 护卫一边比划,一边古怪地问道:“少爷,她刚刚真的就那么一下……就把你的胳膊接回去了吗?” 少爷撞马时,他在对面的人群里,没看太清楚。 锦衣少年嗯了一声。 护卫道:“我瞧她的衣着打扮,分明是个村姑啊,她怎么会这个?莫非她也懂医术?少爷少爷!咱们把她也请去为表少爷医治吧!” 少年沉默。 接脱臼的胳膊,救噎食窒息的孩子,她应当是懂医术的。 但……医治表哥。 “表哥身份特殊,来历不明之人最好不要贸然接近表哥,还是等医馆的董大夫吧。” 董大夫行医多年,医术高明,是医治表哥的最佳人选。 -- 却说苏小小从医馆出来后,打算去别处看看,刚走没几步,被一个年纪五旬的男子拦住了去路。 对方的衣着打扮乍一看与寻常百姓无异,只是腰间挂着一个药葫芦。 是个郎中。 郎中笑容满面地冲苏小小拱了拱手,道明来意。 苏小小哦了一声:“原来那会儿你也在锦记啊……你现在是想问我,到底用什么法子救了那孩子的?” 郎中讪讪一笑:“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苏小小摆摆手:“嗳,太客气了,什么赐教不赐教的?你想知道,我告诉你便是了。” “当真?”郎中不敢相信对方竟如此轻易地答应了,这与他预想的不一样啊! “你是郎中吧?”苏小小自篓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微微一笑,“正好,我这儿有瓶金疮药,你想不想要,便宜卖给你啊。” 郎中看了眼她拿出来的小瓷瓶,悻悻地问道:“不买你的药,你还会教我噎食的抢救之法吗?” “会呀。”苏小小不假思索地说,“不过你好意思白嫖么?” 郎中:“……” 郎中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多少钱一瓶?” 苏小小伸出手:“念在是同行的份儿上,卖你五两银子好了!” 郎中大吃一惊:“五两?!你怎么不去抢!” 苏小小两眼望天,无奈摊手:“那就让别的医馆白嫖好啦。” 郎中再次:“……” 第十八章 亲亲 一刻钟后,苏小小的手里多了三两银子。 这可不是被郎中还价还了二两,他倒是想还价来着,某个黑星俺儿的小胖子不允许。 他身上只带了三两银子。 苏小小说可以随他回家去取,他小声道:“我娘知道了,会揍我的。” 苏小小:“……” 最终,在双方的一再协商下,他用一副全新的银针与一些治疗伤势的药材抵掉差价。 只不过苏小小所需的其中两味药材他手上暂时没有,让苏小小三日后去他家的药铺取货。 “二两银子就能搞定的东西,荣恩堂竟然要我五两!真黑!” 郎中:“……” 你好意思说别人黑吗? -- 今早出门的时候,苏小小做好了用手头全部银子给苏老爹买药的准备,不曾想不仅一个子儿没花,还挣了三两。 如此一来,她手里就有五两银子了。 苏小小揣上银子去了一趟集市,买了红豆、绿豆、红糖、糯米粉,各十斤;白芝麻与黑芝麻,各两斤。 家里人太能干饭了,上次买回去的肉明显是不够吃的,她于是又去了集市的那家肉摊,要了十斤排骨与五斤五花肉、五斤里脊肉。 “再给我几斤肥肉。” 肥肉可以炼猪油,另外,炼完的猪油渣酥酥脆脆的,油滋滋的,也十分好吃。 “姑娘,你买这么多肉,吃得完吗?” 屠户好奇地问了句。 “家里人多,吃得完。”苏小小说,也不全是立马吃掉的,譬如排骨可以拿来做腊肉。 乡下人可不兴顿顿吃肉,一个月能吃上两回都实属难得了,这胖姑娘看着普普通通的,没想到出手还挺大方。 也是,不吃那么多肉,也长不了这么胖。 他可不是歧视胖子,恰恰相反,他觉得胖是福。 年轻屠户心理活动丰富,不忘用竹叶把排骨与肉串了起来,递给苏小小。 “排骨二十文一斤,肉十三文一斤,肥肉八文一斤,一共四百二十文,收你四百文,另外,再送你一点猪皮。” 说是猪皮,其实也是带了肉的,足足一斤半。 “还有两个腰子,姑娘要不要?要的话也送给你。” “好啊。” 拿回去给卫廷补腰。 小本经营,没那么大的利润空间,屠户已经收得很便宜了,作为回报,苏小小从篓子里拿出一碗自己做的卤菜放在了摊子上。 屠户转过身看到多出来的一碗卤大肠,忙道:“姑娘!你的大肠!” 苏小小潇洒地甩甩头:“不,是你的大肠。” 屠户:“……” -- 苏小小带着小豆丁继续在集市溜达。 “咦?居然有梅干菜。” 那是一个卖干货的小摊,其余干货几乎销售一空,唯独一篓子蔫巴巴的梅干菜似乎无人问津。 “这个怎么卖?”苏小小问。 买菜的老婆子不耐地睨了她一眼,道:“五十文,全给你!” “好。”苏小小爽快买下。 老婆子:“……” 有点儿后悔没喊价。 苏小小又去了买了点香料,今日份采购完毕。 她去了集市口,发现老李头还在,牛车上的东西卖完了,小吴氏坐在上头。 她笑着走过去:“李大爷,这么晚了还没回去,不会是特地在这里等我吧?” 老李头呛了一下,严肃地道:“我、我就想多拉两个人,不能白跑一趟。” 小吴氏没说话。 方才隔壁村有三个人要坐牛车,被老李头拒绝了的。 苏小小把孩子抱上牛车:“我给你四个人的车钱!” 她一个顶两个,三个小家伙算一个,采买的货物算一个。 老李头含糊应了声,下车时,却只收了她一份车钱。 -- 回到家,苏小小发现家里人都出去了。 她进卫廷的屋问道:“我爹和我弟呢?” 卫廷背对着她,淡淡说道:“刚出去了。” “说去干嘛了吗?” “没有。” “哦。”苏小小转身去灶屋做饭。 卫廷叫住她:“我的药呢?怎么只剩一瓶了?还有一瓶去哪儿了?” “卖了。”苏小小说。 卫廷眉头一皱:“你……谁让你卖我的药了?” 那是很珍贵的伤药!有钱也买不到的! 苏小小呵呵道:“拜托你弄清楚自己的状况,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还差点儿用空我的急救包,卖你一瓶金疮药怎么了?” 卫廷冷冷地忍住了。 苏小小若有所思道:“话说回来,你身上除了两瓶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你出门都不带银子的吗?” 卫廷不理她。 苏小小眯了眯眼:“你肯定有银子对不对?你把银子藏哪儿了?” 卫廷冷声道:“你们不是早搜过我的身了,我要是藏了银子,你们会搜不到么?” 苏小小摸下巴:“那就是藏在别的地方了?” 卫廷依旧背对着她:“少套我的话!” 呵呵,警惕性真高。 苏小小倒也不恼,望着他宽阔的肩膀与充满力量的脊背,霸气地说道:“你的吃穿用度与药钱,我可都给你一笔笔记着呢,将来你若是还不上,就用肉偿!” 卫廷:“……” 一直到入夜,苏老爹与苏二狗也没回来,苏小小只得先给三小只与卫廷那个大病号把晚饭做了。 吃过饭,她给三小只洗了澡。 等她倒了水回到自己屋时,三个小家伙也在,一人抱着一个小枕头。 苏小小试探地问道:“这是……做什么?” “和娘睡。”大虎说。 二虎指了指隔壁:“牛蛋,和娘睡。” 小虎则是直接上手抱住了苏小小的腿,扬起可爱的小脑袋,奶声奶气地说:“小斧,和,娘睡。” 提出要求、列举真实案例、使出卖萌大计—— 你们这是一场有组织、有分工的蹭睡行动啊! 苏小小严肃抱怀。 三小只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 “黑。”大虎指着苏二狗的屋说。 “怕。”二虎接着说。 “嗯啊!”小虎认真点头。 苏小小:“……” “仅此一次。”她正色说,“明天你们还是回西屋睡。” 三小只乖乖点头。 苏小小铺了被子,给三小只脱了衣裳,把三小只抱上床。 “怎么不睡了?”她看向躺在被窝里的三小只。 三小只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 ——要一个亲亲才能睡。 ------题外话------ 早安 第十九章 懂事 “不许得寸进尺!” 苏小小黑着脸,给三小只拉了拉被子。 蹭亲亲计划宣告失败。 三小只遗憾地闭上眼,乖乖地不再说话。 小孩子玩得欢也睡得快,不多时床铺上便传来了几人均匀的小呼噜声。 苏小小托腮看着睡得香甜的三小只,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娘陪伴是什么滋味呢,就莫名其妙给别人当了临时的娘。 有的人淋过雨,就想为别人撑伞。 但也有人会遗传父母凉薄的基因。 …… 一直夜深了,父子二人才拖着疲惫的身躯灰头土脸地回来。 到家后,苏老爹一头扎进自己屋,晚饭都没吃。 苏小小盛了一碗肉汤泡饭递给苏二狗:“你们今天上哪儿了?爹怎么了?” 苏承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闺女闺女的叫,今晚明显很反常。 苏二狗接过汤泡饭喝了一口,低声道:“程叔没了,五天前没的,爹今日才得到消息,赶过去人都下葬了。” “程叔是谁?”苏小小问。 苏二狗叹道:“爹的一个兄弟,从前跟着爹走过几趟镖,他腿脚不大利索,后来就没干了,这些年一直在镇上给人做短工,日子挺艰难的。爹当年风光的时候,不少人来巴结爹,爹不干了,就只剩程叔还愿意与爹来往。你不记得了吧?你小时候有一回生了大病,没钱去医馆,是程叔把家里的老牛卖了,你才有钱治病的。” 那是苏大丫七岁时的事,苏二狗五岁,她病得太重,烧迷糊了,是以只有苏二狗记得一家人的绝望,以及程叔雪中送炭带来的新生。 同样是一起走过镖的,张刀就是头白眼狼,程叔却是个重情重义的。 难怪苏老爹那么难过。 苏二狗其实也很难过:“这几年程家为了给程叔治病,借了不少外债。程叔一走,留下孤儿寡母和一个年迈的老娘,别说还债了,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 屋内没有掌灯,苏承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忽然,门被敲响:“爹,是我,你睡了吗?我进来了。” 说着,不给苏老爹拒绝的机会,苏小小端着一碗汤泡饭来到苏承面前。 她没点灯,堂屋有昏黄的烛光照进来,不太亮,苏承的颓然得以掩藏。 苏承不想在女儿面前太狼狈,语气如常地说:“爹不饿。” 苏小小递给他一张纸条:“拿着。” 苏承问道:“什么?” “借条。”苏小小说。 苏承没明白。 苏小小拉过他的手,把借条放在了他的掌心:“何童生还欠十五两,等他还了银子,拿去给程家吧。” 苏承蓦然抬头,惊愕不已地望着自己的大胖闺女。 苏小小松开他的手,在他身边的凳子上坐下:“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四两。” “够、够了……”苏承的喉头被哽住。 “我们家三口人都可以做事,银子挣挣总会有的。”苏小小不大会安慰人,也不知这么说能不能让苏老爹心里好受一点。 “我以后不买那些胭脂水粉了,也不吃锦记的点心了,开销不大的。我记得咱家有地吧,等卫廷痊愈了,让他去种地,咱家的粮食就有了,又能省一笔。” “你看,还挺够用的吧?” 她精打细算地说。 苏承的喉头胀痛到说不出话来。 为好兄弟的辞世,也为女儿的懂事。 苏小小趁热打铁:“爹,咱们以后都做正经营生,不讹乡亲们的钱了好不好?” -- 翌日,苏小小使出了全部的意志力,将自己从温暖的被窝里抠出来。 昨晚她说的容易,事实上哪儿有那么乐观? 一下子没了十五两,简直是让这个一贫如洗的家雪上加霜。 家里是有三个人做事不假,但也有七张嘴等着吃饭呢,还个个都是饭桶……除了重伤的卫廷。 这家伙痊愈了指不定也是个饭桶,毕竟三小只辣么能吃,他们亲爹的饭量应当也不差吧。 “还好昨天买了食材,本就打算今天去做生意的,倒也不用那么慌。” 苏小小拉开碗柜,抱出一个装着面团的大钵钵。 古代没有酵母,都是用老面或酒曲发酵的,她用的是老面。 老面发酵的时长因活性与气温而异,一般来说,老面活性越好,环境温度越高,便越容易发酵。 夏天一般是两个时辰,冬天则需四个时辰。 她一般在临睡前将面团揉好,第二日早上醒来,就发酵得差不多了。 等着醒面团的功夫,苏小小分别将红豆与绿豆煮进两口锅里,又把梅干菜泡开,卤五花肉拿了出来。 她想做酥皮饼,因此还需要一层油酥。 油酥的做法并不难,新鲜蛋黄液里加入猪油与白面粉,醒好后擀出来的就是油酥了。 一层面皮裹一层油酥,这样做出来的酥皮口感才更油润松软。 她一共做了三种馅料:红豆、绿豆、梅干菜。 最后馅料用完了,还剩一点面皮,她突发奇想,做了几个肥肠酥饼与红糖酥饼。 “姐……你又做啥好吃的了?” 苏二狗被尿憋醒,上了趟茅房,就被香味儿勾引来了厨房。 他还没睡醒,但并不影响他吃东西,他随手拿了一个饼,张口就咬下去—— 苏小小:“烫!” “嗷呜——”苏二狗的嘴里被烫出了一个泡。 这下瞌睡是醒了,舌头也肿了。 不过并不影响他吃他姐做的饼。 “姐,你做的饼比锦记的桂花糕还好吃!” 他吃的是红糖味儿的,糖完全化掉了,甜丝丝的,混着一点猪油的酥香,好吃到上天啊。 苏小小每种口味都让他试吃了一个。 “吃饱了吗?” “唔,差不多。” “那就收拾一下,准备干活了。” 苏二狗一愣:“干什么活?” …… 一刻钟后,姐弟二人背着篓子去了镇上。 “姐,咱们上哪儿卖?集市吗?”苏二狗问。 一般人第一次出门做生意,可能会有点儿放不开。 苏二狗天赋异禀,脸皮厚得能当鞋底,放不开?不存在的! “不去集市。”苏小小说。 苏二狗好奇地问道:“那去哪儿?” ------题外话------ 早安 第二十章 生意 “锦记。” “不是吧,姐?你要把饼子卖到锦记去啊?” 如果是昨天之前,她或许会这么尝试,但经历了荣恩堂的事后,她明白自己一个小村姑,根本入不了这些店铺的眼。 “咱们去锦记的对面。” 苏二狗直接傻眼:“姐,锦记就是卖点心的!多少铺子开它对面全倒闭了!咱们去和它抢生意,抢得过吗?” 苏小小风轻云淡地说道:“抢生意?你多虑了,就这么两篮子饼,卖不了几个人。不过,你有这个志向是好的,也许将来某一天,我们真能和锦记抢生意也说不定呢。” 苏二狗嘀咕:“姐你怎么比我还爱做白日梦?” 苏小小莞尔一笑:“好了,卖不卖得动,一会儿就知道了。” 古代是没有城管的,他们只要不挡住店铺的门口,一般是可以摆一些小摊的,当然,若是影响到了店铺的经营,也会遭到店家的驱赶。 锦记对面的首饰铺子开门晚,这个时辰正适合摆摊。 锦记的第一锅桂花糕快出炉了,门口排了老长的队。 苏二狗越看越觉得今天可能一个也卖不出去。 苏小小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把饼子拿了出来。 他们没有摊车,出发前苏小小做了个挂在脖子上的竹筛托盘。 金黄的酥饼被整整齐齐地摆在托盘上,若换作别的小贩,兴许不会引起多大的关注。 可苏小小是个二百斤的胖子呀! 谁走过去不多看她两眼? 就连那些排队等锦记点心的人也忍不住频频看她。 “姐,我来端饼子吧。”苏二狗说。 “不必,你有别的任务。”苏小小拿起一个酥饼递给苏二狗,“吃。” 苏二狗:“咱们不是要卖的吗?” 苏小小道:“你不懂,这叫吃播。” 苏二狗:“……” 苏二狗已经习惯他姐摔坏脑子后的各种不正常,既然他姐让他吃,他吃就是了。 他吃到第三个饼子时,终于有个小姑娘被馋得不行了,拉着她娘的手说:“娘,我想吃那个。” 母女二人走上前来。 妇人问道:“你这饼子咋卖?” 苏小小道:“十文钱一个,有三种口味,白芝麻是红豆馅儿,黑芝麻是梅干菜肉馅儿,双芝麻是绿豆馅儿。” 妇人皱眉道:“肉包子才两文钱一个,你一块巴掌大的小饼就卖十文钱,太贵了!” 苏小小耐心解释道:“糖放的多,很甜的,梅干菜里有肉,馅料很足。” 古代糖贵呀,成本摆在那里,她这已是良心价了。 “不如您先尝尝,好吃再买。” “啊……” 妇人愣了愣。 苏小小用干净的纱布包住手,现场切了三个饼,每种口味都让妇人与她孩子试吃了一小块。 “娘!好吃好吃好吃!” 妇人难得没反驳。 本以为一个村姑卖的点心,味道好不到哪儿去,谁料竟如此美味。 并且她方才留意了小胖村姑切饼时的动作,非常干净。 “一样来两个吧。”妇人说。 苏小小拿出干净竹叶包饼子:“开张的生意,我多送您一个,您看要哪个口味的?” “你最喜欢吃哪个?”妇人问女儿。 小姑娘直爽道:“都喜欢呀!” “来个梅干菜的吧。”妇人说。 “好嘞。”苏小小把包好的饼子递给妇人。 妇人掏出钱袋。 苏小小道:“二狗,收钱。” 看着钱袋里突然多出来的六十文钱,苏二狗难以置信。 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挣这么多了? 比他和爹挨家挨户讹钱还快呢! 母女二人的反应被众人看在眼里,有人质疑是托儿,也有人真心好奇。 忽然,锦记门口的队伍里有个年轻书生大叫了一声:“哎呀!是她!” 排他前面的同伴扭过头问:“谁呀?” “我昨天叫你和我一起来锦记,你不来,结果错过了吧!”书生指着苏小小道,“她,就是我和你说的,救了那个噎食孩子的胖村姑!” “啊,没错!是她!” 说这话的是刚买完第一盒点心的老大爷。 苏小小出手救那孩子时,他也在场。 书生笑道:“我去买她的饼子!” 同伴急了:“喂!再有两个就到我们了!排了小半个时辰了!” 书生不管,头也不回地去了街对面。 “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我们见过?” “好叭,昨日我在楼上,你在大堂,又忙着救人,估摸着是没见到我的。” 苏小小听懂了,是锦记的客人。 书生拍着手中的折扇,道:“你的饼子看起来很普通嘛,这种酥饼,锦记也有的。” 苏小小认真道:“可是我的比较好吃。” “哈!”书生笑出声来,不是嘲笑,是单纯觉得这个小胖村姑自信得有些可爱。 “难吃我也买了,谁让我敬你个女中豪杰呢!给我来十个!” 苏小小包了十个给他。 书生纳闷道:“你怎么不送我一个?方才的客人只买六个你都送了。” 苏小小道:“那是开张的生意,如果你明天第一个来,就算只买一个,我也送你一个。” 书生哪里是贪她一个饼子?他就没指望有多好吃,只是调侃一下而已。 明天他才不会来呢! 想到什么,他又问道:“你这饼子有名字吗?锦记的是叫酥饼。” 苏小小想了想,说道:“老婆饼。” 书生:“???” …… 点心卖得比想象中的顺利,不到半个时辰,一百个饼子全卖完了。 如果是去集市,是卖不了这么快的。 毕竟她定价高,去集市的百姓未必舍得掏十个铜板买一块小小的点心。 当然了,锦记的客人不缺银子,倘若她仅仅是价钱比锦记便宜,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来买。 另外她自带救人的光环,也给了客人不少信任感。 最后就是一个小小的噱头——酥饼名字。 老婆饼,多新奇。 受限于烹饪的工具,她做的老婆饼与前世的老婆饼,口感上还是很不一样的。 只不过,对于没吃过各种防腐剂与添加剂的古人来说,这种酥饼的味道已是十分美妙。 收摊时,苏二狗贱贱一笑:“姐,你猜咱们今天卖了多少个铜板?” ------题外话------ 早安,有追文的小可爱吗?冒个泡呀。 第二十一章 舅舅 “七百八十文。” 苏小小说。 苏二狗惊诧:“姐,收钱的明明是我,你怎么会知道啊?” 苏小小道:“试吃了十二个,送了一个,你吃了三个,压坏了六个,剩下七十八个,一个十文。” 苏二狗对她姐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姐,你不是摔坏脑子了,是把坏掉的脑子摔好了吧?” 苏小小对憨憨弟弟无语至极。 “姐,咱们明儿还来卖饼子吗?” “来。” “还是来锦记?” “嗯。” 继续蹭锦记的流量。 “好嘞!” 苏二狗很高兴。 卖饼比讹钱容易多了,还能一个劲儿地吃,管饱的那种。 “姐,我最喜欢梅干菜的!” 油润油润的,咸中带点甜口,好吃到他想咬舌头。 “你舌头好了吗?”苏小小问。 苏二狗吐着舌头略略了几下,不痛。 他说道:“好了。” 苏小小道:“回去给你做梅菜扣肉吃。” 苏二狗道:“梅菜扣肉是什么?” 苏小小微微一笑:“吃了你就知道了,走吧,去集市买点食材。” 生意太好了,她打算明天多做一点,如此,食材就撑不了几天了。 “姑娘!” 她刚到集市口便被人叫住了。 她抬眸一瞧,赫然是那个卖肉的年轻屠户。 屠户一路小跑过来,满头大汗地说:“你可算是来了,不然我正寻思着上哪儿去找你呢。” “找我?”苏小小一脸愕然地看着他。 屠户难为情地笑了笑:“是这样的,你……昨天做的卤大肠……还有吗?” 老实说,一开始他没打算吃的,可扔了怪可惜的,就硬着头皮尝了尝。 “比比比、比俺娘做的好吃。” 苏小小摸了摸下巴:“你是来问我卤大肠怎么做的,还是想找我买一碗卤大肠?” “啊……” 屠户成功被问住。 他自然……是来请教烹饪方法的,可被小村姑这么一说,他又觉得不买一碗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了。 “买、买……怎么卖?卤大肠怎么卖?” 瞅瞅,说话都结巴了。 苏小小莞尔一笑:“不贵,二十文一斤。” 屠户怀疑自己听错了。 二、二十文?一斤? 一整副猪大肠二十斤,卖十个铜板都卖不出去,她是怎么敢喊这个价的? 物以稀为贵,整个集市只有她一家做得出这个卤味,再者,糖和盐巴贵,她还真没乱喊价。 苏小小接着道:“你买的话,只收你十文钱。” 屠户呆呆地说道:“便、便宜这么多?” 小村姑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 苏小小微笑道:“那么,明天见。” “啊,明、明天见。” 年轻屠户转过身,脸红了。 苏小小路过卖干货的小摊时,又遇见了上次的老妇。 老妇张嘴就道:“梅干菜六十文!” 上次卖五十文亏了! 苏小小哦了一声:“今天我不要梅干菜。” 老妇:“……” -- 今日采买的食材不算多,又有苏二狗全程当工具人,他们没坐牛车,徒步回了村子。 苏老爹不在家,应当是去处理程叔的身后事了。 三小只在刘山家,有小吴氏看着。 “你去把大虎他们接回来。”苏小小对苏二狗说。 “好嘞!” 苏二狗放下沉甸甸的背篓,迈步走出堂屋,没一会儿他惊慌失措地折了回来。 “姐!姐!姐!来人了!” 苏小小正在后院打水洗手,闻言淡淡抬了抬眸:“来谁了你这么慌?” 苏二狗一言难尽地说道:“是舅舅和舅母!” 二狗口中的舅舅、舅舅是他们亲娘陈氏的娘家人,舅舅是陈氏的亲哥哥,名唤陈丰,妻子是黄氏。 陈家是东头杨柳村的。 苏小小搜刮了一番原主的记忆,就不难理解为何陈家人上门,苏二狗会是这副反应。 苏老爹是荒年流落到杨柳村的乞儿,给里正家做放牛娃,吃百家饭长大。 而陈家有些家底,自然不会找个放牛娃当女婿。 陈家为陈氏在镇上说了一门亲事。 对方房中有人,且大婚前便对陈氏不规矩,陈氏于是不肯嫁他,陈家人为了丰厚的彩礼,硬逼着陈氏去嫁。 后来,是少年苏承跑去镇上把那人狠狠揍了一顿,这门亲事才黄了。 再后来,就是陈氏要嫁给少年苏承。 苏家人不同意,扬言陈氏敢嫁,就与陈家断绝关系! 本以为这样可以唬住陈氏,不曾想陈氏义无反顾地拉着少年苏承离开了杨柳村,在杏花村落了户。 苏老爹走镖风光的那几年,两家人恢复了往来的。 后来,苏承因为走了一趟远镖,回村时陈氏已不幸病逝,他连妻子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自那之后,他再也不走镖了。 陈家人将陈氏的死算在了苏承头上,让苏承赔了一大笔银子不说,两家关系也再次破裂。 偶尔碰上,陈家人对苏家三口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因着妻子的缘故,苏承对陈家人格外容忍,苏大丫与苏二狗也不太敢与陈家人叫板。 苏小小消化完脑子里的记忆,陈丰与黄氏也进门了。 “哟,这不是大丫吗?” 黄氏一眼见到了从后门走进堂屋的苏小小。 苏二狗躲在他姐身后。 苏小小对他道:“二狗,叫舅舅、舅母。” 苏二狗不情不愿地探出头:“舅舅,舅母。” 陈丰一脸严肃。 黄氏喜笑颜开地走上前,打量着姐弟二人道:“才多久不见,二狗都这么高了!大丫也这么……” “胖了。”苏小小替她把话说完。 黄氏讪讪一笑,拉着苏小小的手在椅子上坐下。 陈丰早一屁股坐下了。 他皱眉看着突然变得不再邋遢的苏家,有一瞬间怀疑自己走错地方了。 上一次苏家如此干净,还是妹妹在世的时候。 黄氏其实也发现了,不过她自动忽略了,她今日来是有正事的。 苏小小说道:“二狗,去灶屋烧点水,给舅舅、舅母泡茶。” “诶。”苏二狗如释重负地逃离了堂屋。 黄氏亲昵地拉着苏小小的手笑道:“你爹呢?他不在家吗?” 苏小小看着她的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爹出去了,不知道今天回不回,舅舅、舅母来的不巧了。” 黄氏的笑容僵了一下:“……你爹反正也不会反对的,舅母和你说也一样。” 苏小小淡淡一笑:“舅母想和我说什么?” 黄氏一脸愤慨道:“何童生的事,我和你舅舅听说了,那童生真不是个东西!竟敢如此羞辱你!” 苏小小哦了一声:“所以舅母是来替我出头的?” 黄氏的笑容又是一僵:“出、出、出头是肯定的,改明儿让你舅舅上门,把那姓何的揍一顿!” 苏小小点点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揍?” 黄氏:“……” ------题外话------ 看到大家冒泡,好开心呀! 第二十二章 相公 “你就直接告诉她,你是来说亲的!” 一旁的陈丰开了口,再这么聊下去,天黑了也讲不到正题。 “给我说亲?”苏小小满脸惊讶。 黄氏灿灿笑道:“是呀,大丫,你看你年纪不小了,又被姓何的悔了婚,日后怕是很难再找到婆家。唉,可谁让你骨子里也流着咱们陈家的血呢?我和你舅舅总不能让你一辈子孤苦伶仃地过下去。” 苏小小问道:“那么,舅母是打算给我说哪户人家?” 黄氏道:“自然是我们陈家呀!嫁给你表哥,亲上加亲!” 她共有三个陈家表兄,大表哥、二表哥、小表弟,分别是十九、十七、八岁,皆未说亲。 苏小小若有所思:“大表哥十九,的确是到说亲的年纪了。” 黄氏立马道:“是你二表哥!” 二表哥可不是舅母的亲儿子,是她舅舅陈丰在外头带回来的私生子。 当年为这事儿,黄氏没少闹腾,只是终究闹不过一大家子,才勉强把孩子留下了。 苏小小一副嫌弃的样子撇了撇嘴儿:“原来是给那个私生子说亲,我还当是让我嫁给大表哥呢!” “你大表哥可是秀才!”黄氏脱口而出。 苏小小无辜地问道:“舅母的意思是……我高攀不上大表哥呗!” 黄氏:“……” 一个臭名昭著的胖丫头当然配不上她儿子了,可你不要说出来呀! 黄氏讪讪一笑:“你大表哥是个书呆子,不懂疼人,你二表哥与你年纪相仿,他与我提过几次了,很是中意你。再说了,你爹不是想招个上门女婿吗?谁家让长子去给人入赘的?” 苏小小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入赘。” 黄氏笑容满面:“你放心,咱们一家亲戚,我们绝不会拿了彩礼银子又做出悔婚的事!” 重点来了。 苏小小似笑非笑地问道:“舅母想要多少彩礼银子?” 黄氏语重心长地说道:“虽说你成过一次亲,是个二嫁的妇人,可陈家不会嫌弃你的,舅母更不会乱要彩礼银子的,你爹给何家多少,到时候也给陈家多少就是了。” 听听,这是什么施舍的大语气? 活像是自己当了活菩萨,吃了多少亏似的。 黄氏真以为自己听不出她打的如意算盘么? 既能摆脱一个碍眼的私生子,又能顺道捞二十两彩礼银子,简直就是一桩一举两得的美事。 可黄氏早不上门,晚不上门,为何偏偏这时才上门? 苏小小记起那日与苏二狗坐了杨柳村的牛车,还扬言让何童生把银子还回来的事了。 想必是那车夫回村后与陈家人说起了这一茬儿,陈家人见有利可图,于是赶紧找上门了。 黄氏继续说道:“你被何童生当众悔婚,十里八乡怕没人敢娶你了,更别说给你们家做上门女婿,也就是你舅舅顾念和你娘的兄妹之情,才同意了你和二表哥的这桩亲事。你外祖父原是不答应的,我和你舅舅劝了整整两宿。” 两宿,时间对上了。 苏小小懒得再与她虚与委蛇,一针见血地说道:“何童生好歹是个童生,二表哥凭什么也要二十两彩礼?” 不是她瞧不起陈家二郎,而是黄氏既然要卖儿子,总得允许人沽个价不是? 黄氏的脸子有些挂不住了:“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那是你二表哥!” 苏小小淡淡一笑:“我还是你亲外甥女儿呢,二十两彩礼银子,除非让大表哥来,否则免谈!” “你……” 黄氏气坏了。 一个又丑又胖的蠢丫头,竟敢肖想她的秀才儿子!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呸! 苏小小道:“舅母舍不得吗?二狗,送客。” “诶!” 躲在后院儿偷听的苏二狗二话不说跑了出来,走到一半又折回他姐身旁,小声道:“姐,咋送?” 苏小小:“……” 女人翻起脸来总是格外快,尤其黄氏本就瞧不上苏家,见苏胖丫是来诊的,她也懒得再装好脾气! 她站起身来,指着苏小小的鼻子道:“我让二郎娶你是可怜你!又胖又蠢!好吃懒做!名声又差!大婚当日新郎撇下你就跑了!几个村的乡亲全在看你笑话!你真以为自己还有人吗!” 陈丰皱眉。 苏小小看向一旁的陈丰:“舅舅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陈丰的眉头皱得更紧:“大丫,你舅母的话虽然难听,但也是事实。你们家要是拿不出那么多彩礼,少些也可。” 黄氏几乎是下意识地尖叫道:“不许少!少了大郎的亲事怎么办!” 苏小小笑了:“原来,舅母已经在为大表哥说亲了呀。舅舅、舅母是打算卖了私生子,用挣来的彩礼银子给大儿子娶媳妇儿?如意算盘打得真好,可惜了,这个冤大头,我苏大丫不做!” 苏家动静太大,引来了不少乡亲们在门口观望。 隔壁刘山家的二儿媳何氏来得最早,听得最全。 “陈家来给儿子说亲的。” 她担当起场外讲解,“要二十两彩礼呢。” “上门做女婿。” “是。” “不是秀才儿子,是老二!外头的姘头生的!对!右眼有点儿瘸的那个!” 陈家那些破事儿,十里八乡早传遍了。 按说,苏胖丫的行情差成这样,嫁个瘸眼的私生子也算破锅配烂灶,彼此合适。 可陈家竟然狮子大开口找要二十两彩礼银子,属实有些不要脸了。 孙二瓜嚷道:“胖丫!我儿子给你做上门女婿!你给二两就够!” 何氏瞪他道:“去去去!你哪儿来的儿子!” 众人哄笑。 黄氏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她能不知道一个私生子值不了二十两银子? 只不过苏家三口一贯对陈家有求必应,这丫头崩管在外如何蛮横,到了她面前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上了。 今儿像换了个人似的,油盐不进! 也怪她原先不知他们手里竟攒了二十两!知道的话,早来把银子拿走了! 围观的乡亲越来越多,她也不好再撒泼,强忍着挤出一副笑:“大丫啊,舅母是为了你好,你只有嫁给你二表哥,以后才会有好日子过。” 苏小小道:“舅母,我有相公了。” 黄氏呵呵道:“我不信!有本事你叫他出来!” 第二十三章 护妻 “苏胖丫没骗你,她真的成亲了,我们全给了份子钱的!” “是啊!给了三份儿呢!” “人家还带着仨拖油瓶呢!” “就是一直没见过,胖丫,不会是你相公丑得没法儿见人吧?” “哈哈哈……” 乡亲们再次哄笑。 苏小小算是明白了,这伙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不帮黄氏也不偏袒她。 可她还真不能把卫廷叫出来,不是嫌他丑得不能见人,而是卫廷绝不会帮她应付黄氏与乡亲。 “出了什么事?” 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自后方传来。 是卫廷的声音。 苏小小第一反应是,这家伙能下床了? 第二反应是,完了,要是卫廷不配合,说他不是她相公,她就无法收场了。 这很像卫廷能做出来的事。 她捏紧拳头,迅速在脑海里思索着应对之计,浑然没察觉到黄氏与乡亲们的反应。 卫廷来到她身侧,轻声问道:“家里怎么这么吵?” 习惯了卫廷的冷嘲热讽,冷不丁他说话语气如此温柔,还不夹枪带棒的,苏小小不由地懵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一旁的卫廷。 这下她更懵了。 卫廷的脸消了肿,露出了原原本本的容貌,面如冠玉,浓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一双深邃如泊的眼睛,此时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黑曜石一般的瞳仁里,映着她呆呆愣愣的小胖脸。 他躺着的时候就很显长,站起来却好像更高,身姿挺拔,如松如竹,粗布麻衣也挡不住一身清贵之气。 苏老爹没骗她啊……这真的是个比何童生好看一百倍的男人! 苏小小看呆了。 这是一个足以令所有女人脸红心跳的男人,适才笑话他丑得见不得人的,这会子恨不能把自己舌头要了。 卫廷微微一笑,拿出手中的棉衣披在苏小小的身上:“穿堂风大,当心着凉。” 苏小小不是花痴,可这副身体是,不然当初也不至于看见何童生就走不动路了。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卫廷为何突然变得这么温柔体贴了? 卫廷的目光扫过黄氏与被惊得站起身的陈丰,转头问苏二狗:“二狗,他们是——” 苏二狗答道:“舅舅、舅母!” 卫廷客气地说道:“原来是舅舅和舅母,快请坐。” 陈丰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 苏二狗上前一步道:“我姐夫!” 好奇怪的感觉啊,明明他很怕舅舅、舅母的,可姐夫一出来,他顿时感觉自己有底气了! 陈丰从进门到现在,第一次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黄氏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比天上下了刀子更令人震惊。 卫廷问道:“舅舅、舅母今日上门所为何事?” 苏小小:呵,你在屋里没听见吗? “我……”黄氏张了张嘴,哑巴了。 方才还口口声声骂这丫头没人要,转头就冒出个如此俊俏的相公,这可把她的脸打的。 “相公。”确定某人不是来拆自己台的,苏小小的恶趣味上来了。 她眨巴着不见半滴眼泪的眸子,委屈巴巴地说,“舅舅、舅母是来拆散我们两个的。” 黄氏一惊:“我几时来拆散你们了?” 苏小小继续小脸委屈:“舅母方才不是还在给我说亲吗?说天底下除了二表哥,没有别的男人会真心对我好,我又胖又蠢没人要。” 卫廷含笑看着她:“谁说的?你一点儿也不胖。” 苏小小用比小鹿斑比更无辜的眼神看着他:“那我蠢吗?” 卫廷深吸一口气,笑容不变:“不蠢,很聪明。” 苏小小握住他修长如玉的手,哽咽问道:“相公你会不要我吗?” 你适可而止! 卫廷微笑:“我是你相公,当然不会不要你。” 苏小小扑进他怀里嘤嘤嘤:“相公你最好了!” 苏二狗浑身一抖,我姐的作劲儿又上来了—— 被强行塞了把狗粮的乡亲们:……麻蛋!饱了! 陈家两口子的打脸打得啪啪的,想到自己大言不惭地讲了那么多,结果苏家早有了上门女婿,只觉无地自容,一刻也没法儿再待下去。 苏小小抽出帕子,夹子音哭泣:“相公,舅母说大表哥是秀才,我配不上大表哥,改天你也去考个秀才回来!光耀我们苏家的门楣!” “人已经走了。” 卫廷一秒变回冰山男。 呃…… 这么快。 没演够呢。 苏小小意犹未尽地推着他的胸膛,借力让自己从他怀中起来,顺带摸了把他的胸肌。 卫廷:“……” “全走啦?噫?二狗呢?” “去灶屋倒水了。” 卫廷回了自己屋。 苏小小迈着小胖腿儿跟上。 卫廷冷着脸在床边坐下:“你又来做什么?” 苏小小的一双小胖手背在背后,挑眉说道:“当然是给你检查伤势啦……相公!” 卫廷冷声道:“别乱叫。” 还是温柔起来的卫廷可爱,虽然是装的。 苏小小拍了拍手:“好啦,不逗你了,让我看看你的伤。” 卫廷警惕地看着那双朝自己伸过来的小胖手,沉声道:“我自己来。” 苏小小直起身子,比了个手势:“你来。” 卫廷解了半天解不开。 他尴尬地放下手,撇过脸。 苏小小好笑地走上前上前解了他衣衫,拆开腹部与左小腿的纱布。 她上次从基地药房拿的全是最新研发的特效药,不得不说,药效是真的好,伤口已结痂,没有丝毫红肿。 只不过,他伤得肉可见骨,还是要多卧床修养才是。 “小腿肿了。” 他平日里偶尔也会下床,但都有苏二狗扶着,并且他是用的右腿的力。 刚刚为了给她撑场面,他愣是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出来的。 苏小小没了逗弄他的心思,正色道:“我给你上点药,疼你就说。” 卫廷淡道:“这点小伤,不至于。” 是啊,他身上的旧伤痕老多了,不知道是与人拼过多少命。 处理完卫廷的伤势,苏小小去了后院。 三小只呲溜呲溜地走进来,萌萌哒地看着他。 “满意了?”卫廷懒得理三个小崽子。 三小只伸出小拳拳。 爹爹辛苦了,给爹爹捶腿。 卫廷还算满意地哼了一声:“只此一次,下次我可不会再帮她了……咝——捶到伤口了!!!” ------题外话------ 早安 第二十四章 腹黑 三小只认(敷)认(衍)真(潦)真(草)地伺候完自家爹爹,小脑袋瓜一甩,跑去灶屋找苏小小了。 都不带留恋的! 卫廷嘴角一抽。 小崽子…… 苏小小这会儿正在灶屋的后门外与小吴氏说话。 今日苏承要去办程家的事,是以苏小小又将三小只托付给了小吴氏。 作为回报,她拿了一点吃食给小吴氏。 小吴氏不要:“你早上给的饼子还没吃完呢。” “好吃吗?”苏小小问。 “好、好吃的。”小吴氏说。 这不是客套话,是实心的。 有一次弟妹病了,她陪着婆婆去隔壁村吃席,听说请了个镇上的厨子,那是她吃过的味道最好的饭菜。 可她觉得,苏胖丫做的饼子不比那个厨子做的差。 苏小小递给她一个盖着的碗:“这几个压碎了,不好卖,不嫌弃的话,你拿回去给孩子吃。” 小吴氏还想继续拒绝,被苏小小一瞪,乖乖把碗接过来了。 她回到自家灶屋后才把碗打开。 说是碎掉的饼子,其实只是有十分轻微的裂纹而已,集市上这种饼子照旧卖的。 并且碗里不仅有三个饼子,下面还垫着一大块肥瘦相宜的卤肉。 家里一个月也吃不上两顿肉,基本上紧着公爹、二弟与牛蛋,婆婆和二弟妹何氏偶尔能分到一筷子,她和女儿却是半年没尝过肉味儿了。 不对,今早苏胖丫给的饼子有肉馅儿的。 她一天竟然吃上了两顿肉?! …… 对于小吴氏给苏家看孩子的事儿,刘山家人没说什么,苏家人霸道,会压榨人带孩子不足为奇。 小吴氏不带,难道让何氏与大吴氏去带? 左不过小吴氏带了孩子,该干的活儿一样也没落下。 灶屋。 三个小豆丁围着灶台,踮起脚尖巴巴儿地朝锅里望。 奈何人还没灶台高,望了个寂寞。 “娘。”小虎望着苏小小的砧板说,“小斧(虎),吃。” 苏小小促狭地拿起一片切好的大葱喂给他。 小虎张嘴咬了一口,被辣得眉头紧皱、直吐舌头。 苏小小笑得不行。 有了小虎以身试葱,大虎、二虎没再对砧板上的东西感兴趣,他们转头看向小桌上篮子里卖剩的酥饼。 他们今早吃过酥饼了,好吃。 但现在,他们不想吃这个,因为就在刚刚,三个酥饼全被小虎舔过了。 “姐!我饿了,有吃的没?”苏二狗走进灶屋。 大虎抓起小桌上的篮子,递给苏二狗:“舅舅,吃。” “你们不吃吗?”苏二狗问。 大虎、二虎摇头,小虎仍在难吃地吐舌头。 “哦,那我吃啦!”苏二狗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抓了个酥饼往嘴里塞。 “咦?味道怎么怪怪的……” -- 苏老爹去处理程家的事了,估摸着晚上才回。 苏小小做了个葱爆腰花,炸了一碗小酥肉,抄了两个青菜,又蒸了几盅鸡蛋羹。 她之前蒸一大碗,三小只不爱吃,他们喜欢用小盅盅装起来,一人一份。 苏二狗与卫廷也有份。 “二狗,端菜了。” “来嘞!” 苏二狗麻溜儿地进了灶屋,把炒好的菜端出去,又给一家子盛了饭。 苏小小去了卫廷屋。 “是给你端进来,还是你出去和我们一起吃?”她问道。 卫廷望了望在堂屋里跑来跑去的三个小崽子,说道:“我出去吃。” 苏小小来到床边。 “做什么?” “扶你啊,你自己能走吗?别又把左腿走坏了!浪费的可是我的药!” 卫廷皱了皱眉,大概是想让苏二狗过来,可犹豫一瞬,还是把手递给了苏小小。 苏小小将他扶去堂屋坐下。 “姐夫!你伤势好多了吧?”苏二狗问。 这声姐夫,卫廷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道:“好多了。” 卫廷坐苏小小对面,苏小小左边是三小只,右边是苏二狗。 三小只坐下去太矮了,苏小小将椅子反过来靠着桌上,让三小只站在椅子上吃。 苏二狗拿起碗筷,凑到苏小小耳边小声说:“姐,姐夫是挺好看的吧?我和爹没骗你吧?是不是比何童生好看一百遍?早说了你会喜欢!” 卫廷不紧不慢地吃着菜。 苏小小睨了卫廷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声儿来:“你声音还能再大点儿吗?吃饭!” “哦。”苏二狗埋头干饭。 三小只也认认真真干饭,就是他们太小了,吃得满桌满身都是。 这下,换卫廷去看苏小小了。 苏小小眼底没有丝毫不耐与厌烦。 卫廷心下稍安,他夹了一块放在他面前的肉,吃着吃着顿住了。 “这是什么菜?” 他问苏小小。 苏小小看了一眼,说道:“怎么了?不好吃吗?” 卫廷想了想,说道:“倒也没有,就是……味道有点儿奇怪。” “是猪腰。”苏小小说。 “咳!咳咳咳!”卫廷呛到了,转头避开饭桌剧烈地呛咳起来。 咳完了才一脸震惊地看向苏小小,“你再说一次,这是什么?” “猪腰啊!”苏小小微微一笑,“我用黄酒去了腥味儿!吃起来是不是又嫩又爽口!” 卫廷忽然觉得碗里的菜不香了。 苏小小把菜盘往他面前推了推:“特地为你买的,以形补形,多吃点儿!” 卫廷拿筷子的手捏得咯咯作响:“我、腰、很、好!” 苏小小扫了三小只一眼,点点头,若有所思。 卫廷:“……” 他不是那个意思! -- 入夜后,苏老爹可算是回来了,他奔走了一整日,先是从何家要回了欠条上的十五两银子,再是领着老程的遗孤,上门挨个还上了程家欠下的债。 最后剩下七两,程家说什么也不要,他偷偷塞进了程家的衣柜里。 了却了一桩心事,终于能合眼了,当苏小小把晚饭端进他屋时,他已经呼呼睡着了。 苏小小回了自己屋。 她一边在脑海里记着账,一边盘算接下来的生意该怎么做。 上辈子没为钱财发过愁,如今恨不能一个铜板掰成两个来用。 三小只今晚又来蹭睡,被苏小小狼心似铁地拒绝。 三小只去和苏二狗睡。 没睡多久,西屋传来了苏二狗的尖叫:“啊啊啊!尿了!尿了!” ------题外话------ 猜出是谁尿床了吗? 23333 第二十五章 闷晕 三小只一人尿了一张大地图,整张床都成了他们的锦绣河川。 苏小小过去时,三小只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姐!这可怎么睡呀?”苏二狗委屈。 苏二狗的床是不能睡了,卫廷那边是小床,睡不下第二个人。 苏小小无奈叹气:“二狗去爹那边睡,大虎二虎小虎,来我屋里睡。” 苏小小给三小只换了干爽的衣裳,三人抱着心爱的小枕头,呲溜呲溜爬上了苏小小的床。 看着再一次蹭睡成功的三小只,苏小小严肃地说道:“真的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三小只点头点头。 “闭上眼,睡觉!”苏小小凶巴巴地说。 三小只乖乖闭上眸子,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 三小只的睡相不敢恭维,苏小小一觉醒来时,身边一个娃都木有了。 她在床上一阵翻找,不出意外,里侧横着一个,床脚趴着一个,角落里两脚怼墙朝天的还有一个。 三人睡得呼呼的,有些呆萌可爱。 苏小小把三人塞进被窝摆好,挨个戳了戳他们白白嫩嫩的小脸蛋,自动脑补噗叽噗叽的音效。 一下子把自己逗乐了。 三个小橱窗娃娃,好玩。 苏小小穿戴整齐,抱着换洗衣物去了后院。 昨夜下了一场小雪,地上薄薄一层,踩上去有轻微的咯吱声。 苏小小前世生长在南方,极少有机会见到雪,上大学时报考了一个北方的城市,一待就是八年。 大概她强大的适应能力,就是那八年培养出来的。 苏小小先去灶屋把火升了,锅里的热水烧上,又将碗柜里发好的面团与泡好的豆子拿出来。 等待烧水与醒面团的功夫,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后院的草棚下洗衣裳。 卫廷的烧退了,不再浑浑噩噩的,自然就醒得早了。 他一瘸一拐地去后院洗漱,却一眼瞧见了坐在寒风里闷头洗衣的苏小小。 昨夜的动静他也听见了,三个小崽子居然尿床了。 不用说也知道她洗的是被小崽子尿湿的床单。 她没有一丝怨言。 为何? 当然是为了减肥了。 家里的衣裳一直是苏二狗洗的,苏小小如今能做的运动不多,只能把家务抢来做了。 苏小小一边洗,一边哼小曲儿。 她前世五音不全,这个身体却有一副被天使亲吻过的嗓子,加上胖嘛,肺活量也大,飙高音不带喘的。 不过大清早她还是稍微控制了一下实力。 卫廷看着她乐在其中的样子,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她。 “噫?你起来了?” 卫廷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适才竟然对着一个小胖丫头出了神。 他定了定神,淡淡说道:“你那么吵,谁睡得着?” 苏小小黑了黑小胖脸:“我天天那么吵!也没见你睡不着!” 卫廷念在她大清早给孩子洗衣裳的份儿上,不想和她计较,一瘸一拐地从她身边走过去,打算自己打水洗脸。 奈何他高估了自己的行动能力,一脚踩空。 眼看着他要栽进冰冷刺骨的水缸里,苏小小赶忙拉了他一把—— 她一会儿还得做饼子呢,水不能弄脏了! 她的力道可能有点儿大了,直接拽过了头,导致卫廷整个人朝她扑了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卫廷压倒在了雪地里。 出于医者救死扶伤的本能,她用手牢牢摁住了伤患的头。 有松软的积雪垫着,苏小小没摔疼,就是眩晕了一会儿才恢复。 “卫廷,你可以起来了。” 卫廷没动。 “喂,虽然我很胖,但你也很重的。” 卫廷仍旧没动。 苏小小皱了皱眉,艰难地抬起脑袋,定睛一瞧。 呃……卫廷好像被她闷晕了。 忘了自己是个波涛汹涌的小胖纸了。 苏小小自己是搬不动卫廷的,只得去苏老爹的屋,把苏二狗叫了起来。 “姐,是要去卖饼了吗?”苏二狗的瞌睡一秒清醒。 叫醒一个睡懒觉的弟弟,原来只要让他去卖饼。 “还没。”苏小小轻咳一声,“你姐夫在后院摔倒了,去抬一下。” 摔倒了不是扶一把吗?为毛是抬? 到那儿苏二狗就明白了,他姐夫这是摔晕了呀! “咋摔的呀?没事儿吧?”他是真担心卫廷。 “没事,睡会儿就好了。”苏小小总不能告诉他卫廷是被自己的豪华海景房闷晕的。 “抬进去吧,别把你姐夫冻坏了。” “好嘞!” 二人合力将卫廷抬回了小东屋。 -- 苏小小到底担心他闷出……咳,摔出毛病,为他检查了身上的伤势,又把了脉,确定并无大碍才出了屋子。 这么一通耽搁下来,她与苏二狗比昨日晚了一个时辰到镇上。 锦记的点心早已卖了好几锅。 苏二狗指了指锦记:“姐,没人排队了,大家都买完走了。” 不仅锦记门口的客人没那么多了,就连他们身后的铺子也开张了,这意味着他们不能再摆在人家正门口。 她想了想,直接去了锦记旁边的小巷口。 苏二狗看着稀稀拉拉的行人,苦大仇深地问道:“姐,咱们今天不会卖不出去吧……” 今天的形式的确对他们不大有利。 “小丫头!你终于来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街对面传来。 姐弟俩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 是昨日从锦记过来的年轻书生,他穿着淡蓝色书院院服,手执一柄折扇,眉清目秀,意气风发。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用折扇拍了拍左手掌心,笑呵呵地说道:“让我蹲着你了吧?我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说好了,我买一个你就送的!” “嗯。”苏小小点头,“你要哪个口味的?” 书生哼道:“你不就三种口味?一样来一个!” “今天有四种。”苏小小说,“多了一种板栗的。” 板栗是今早小吴氏拿过来的,煮好了,壳都给她剥了,她索性试着做了十个板栗馅儿的。 书生一秒高冷:“我怎么知道好不好吃?” 苏小小切了一小块给他。 他淡定地尝了一口:“马马虎虎。” 苏小小:“哦。” 书生:“我全要了。” 姐弟二人:“……” ------题外话------ 求一波五星好评呀~ 还有大家记得冒泡呀~ 第二十六章 挣钱 十个板栗饼,还没来得及见见这繁华的市面,就被书生揣进了自己书兜儿。 苏小小言而有信,送他一个。 问题又来了,他到底该选哪个口味呢? 梅干菜不错,油润不腻,酥而不柴,咸中带着一丝甜口,吃得尤为满足。 可红豆馅儿与绿豆馅儿也不差啊。 纠结来纠结去,书生又掏了二十个铜板,凑齐了三种口味。 苏小小把包好的饼子递给他:“昨天见你好像不是很想吃我的饼吗?” 书生哼唧道:“我我我、我今天想了不行吗?” 苏小小微微一笑:“行。” 小胖丫头笑起来还挺可爱。 书生清了清嗓子,一副高岭之花的样子道:“那,你明天还来吗?还会迟到吗?还会换地方吗?” 被灵魂三连问的苏小小:“……” 因着诸多不可控的因素,摆摊的随意性很大,苏小小无法保证他。 书生建议道:“诶,要不,你上我们书院门口卖吧?我们书院也有很多人大老远来锦记买点心。” 他这话看似普通,实则给了苏小小极高的评价,只差没说她的老婆饼是锦记点心的高端平替。 在古代,能进书院的固然有寒门学子,但也不乏大户人家的孩子。 这倒是为苏小小提供了一条思路。 苏小小想了想,问道:“可是,书院门口让摆摊吗?” 书生忙不迭道:“让的让的!” 一旁的苏二狗古怪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书院你家开的?” 书生:“是啊!” 苏二狗:“……” 书生名叫沈川,字清河,还真是梧桐书院院长的亲儿子。 杏花镇不大,仅此一家书院,并不在镇子的中心,但也不算太远,从这儿徒步过去约莫三四里。 沈川叹息一声道:“我让锦记去摆摊,可惜人家瞧不上。” 锦记瞧不上正常,毕竟不差客源。 苏小小说道:“我考虑一下。” 从锦记去书院不远,可若是算上从村子到镇上的路程,就足足十里地了。 路程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那边的主要客源是学生,如果不能赶在上午上课前卖光老婆饼,大概率就得等到学生中午放学。 如此一来,时间成本就高了。 沈川想再多劝上两句,又一位客人过来了。 是个心宽体胖的大娘。 大娘挎着篮子,一屁股将沈川挤到一边,笑呵呵地对苏小小道:“丫头你在这儿啊!我路过好几趟了,还当你今儿不来卖饼子了!” 苏小小客气地说道:“今天有些耽搁了,您要什么口味?还是和昨天一样,两个梅干菜,一个红豆吗?” 大娘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道:“丫头,你记性这么好呀!” 苏小小莞尔:“您给人的感觉很亲切,很难让人不记住。” 出来做生意的,谁不会说两句中听的话?可这般夸赞大娘的,她是头一个。 大娘心花怒放:“梅干菜我要,红豆馅儿的也要,另外,还有别的馅儿吗?” “有绿豆的和板栗的。”苏小小说。 “一样来两个!”大娘说。 转眼又卖了八个。 虽错过了早上的高峰期,但也还是很快卖光了,且因为有回头客的加持,试吃的老婆饼比昨天少了一半。 另外,她及时纠正了昨日的装饼方式,今天一个也没压坏。 “姐姐姐!咱们今天卖了九百文!” 苏二狗兴奋地说。 依旧是一百个饼子,试吃六个,送了一个,苏二狗现场吃播三个。 “这就是小一两啊!” 他和爹讹多少次才能讹这么多啊! “去集市。”苏小小说。 “好嘞!”苏二狗收好钱袋,拿过苏小小的竹筛托盘与背篓,“姐,我来拿!” “我减肥!” “唔,好叭。” 苏二狗转头把自己的背篓也给了她。 苏小小:“……” 二人去了集市。 屠户正在给人剁猪大骨,甫一瞧见朝自己走来的苏小小,紧张得手一抖,差点儿把自己的大拇指给剁了! “一共五十文。” 他对买猪大骨的大爷说。 大爷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付完钱,拿着猪大骨走了。 屠户讪讪一笑:“你、你真来了啊?” 苏小小从背篓里拿出一碗卤肥肠:“给。” 屠户忙去拿铜板。 苏小小道:“不必了,这一碗是送给你的。” 屠户震惊:“什么?送给我?” 苏小小笑了笑:“你觉得好吃的话,以后我在你这里卖怎么样?” “啊?” 屠户又是一惊。 苏小小认真道:“我来这儿看了几天了,集市里没有卖卤菜的,我们分账,租你的摊位,每日收入分你一成。或者我直接按最低价供货给你,卖多少钱,你随意。” 屠户的笑容逐渐僵硬。 小胖村姑不是看上他了……是看上他家的摊位了…… -- 另一边,沈川带着一大包新买的老婆饼回了书院。 “爹!我回来了!” 他先去他爹的院子请安。 结果他爹不在屋里。 他正要离开,后排的一间厢房里传来一道怒不可遏的少年声音。 “你们荣恩堂是怎么给人治病的!已经两日了!我表哥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原先一日还能醒个三两回,从昨日午时到现在,我表哥一次也没醒过!这就是你们荣恩堂说的医术最高明的大夫吗!我表哥快把你们治死了!” “公子请息怒,容董大夫再为令兄把把脉。” “还把什么脉!根本就是庸医!” 哐啷! 少年似乎砸坏了一个花瓶。 沈川低低地哇了一声。 忽然,有人在他身后沉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沈川身子一抖,转过来看向自家老爹:“爹!你吓死我了!” 沈院长严厉地看向儿子:“谁让你在这儿偷听的?” 沈川辩解道:“我没有偷听,我是来给爹送点心的,你不是说昨天的老婆饼很好吃吗?我又去买了。” 沈院长表情严肃没说话。 沈川好奇道:“爹,那两个突然住进咱们家的客人究竟是谁呀?大的好像快不行了,小的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沈院长冷声道:“不该你问的,别多问。” 沈川撇嘴儿,小声嘟哝道:“其实我认识一位大夫,她医术挺不错的。” 沈院长瞥了儿子一眼,警告道:“你别胡来,里头那位不是谁都有资格医治的,出了岔子,要砍头的!” 沈川僵住。 第二十七章 旺妻(二更) 苏小小在集市买了点豆豉与茴香,原本也想买点辣酱,想了想,可以回家自己做。 路过老妇的干活摊子时,老妇黑着脸叫住她:“今天也不买梅干菜吗?” 苏小小摊手道:“上次买了一箩筐,能吃好久呢。” 老妇磨牙,第一千次后悔自己为毛卖的那么便宜。 可除了她,也没旁人买了。 老妇咬牙:“便宜卖给你!” 苏小小又只花了五十文,买了一大箩筐梅干菜。 到家时,午饭的时辰早过了,三小只饿得嗷嗷儿的,苏老爹做了饭,可是太难吃啦。 三小只将头扎进米缸,也不吃苏老爹做的黑暗料理。 苏老爹自己也没吃下去。 苏小小去灶屋做饭,苏二狗给她打下手。 出来时,苏小小看见苏老爹坐在后院儿捯饬着一根木头。 苏小小走过去,看着他的手道:“你的手受伤了,不是让你别再用右手了吗?” 苏老爹笑道:“又不费什么力,我心里有数的,悠着呢!” “你做的是什么?”苏小小问。 苏老爹叹息道:“这两日我忙外头的事,疏忽了家里,你辛苦了。你舅舅、舅母上门的事女婿也和我说了,让你受委屈了。我给女婿做了个拐杖,他日后行动起来也方便。” 等等。 前面听着似乎是那么一回事,怎么突然就从她受委屈,变成要给卫廷做拐杖了? 思维这么跳跃的吗? “爹!姐!饭菜摆好了!可以吃了!” 苏二狗叫唤。 “走了走了,去吃饭。”苏老爹把做了一半的拐杖放到一旁,带着小胖脸黑透的闺女进了堂屋。 卫廷已经被苏二狗扶出来坐下了。 对于某人躺着也能沾到她的光的这种事,苏小小内心是拒绝的。 可想到今早把他闷晕的事,她又默默忍下了。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对面的卫廷,卫廷慢条斯理地端起碗筷,神色不见丝毫异样。 就好像,什么尴尬的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很好,大家一起选择性失忆。 “咦,闺女,这是什么菜?”苏老爹望着桌上一旁没见过的菜式问,像是五花肉,但又和平日里的做法不大一样。 “梅菜扣肉。”苏小小说,“用三线肉做的。” 原本昨天就打算做这道菜的,苏老爹一直没回来,苏小小便放到了今天做了。 正巧今天买了豆豉。 “不辣吧?”苏老爹问。 “不辣。”苏小小说。 一听不辣,苏老爹先给三小只各夹了一片。 三人用筷子戳,戳得不得劲儿直接上小手,卫廷看得直皱眉头。 苏老爹对女婿道:“小孩子学吃饭是这样的,你得让他们自己来。” 卫廷想到来苏家之前,三个小崽子的确一直是由别人喂饭,来这儿后,虽吃得狼狈,却全是自己动手。 而且,胃口大了许多。 梅菜扣肉做得很细嫩,肥而不腻,一抿即化,梅干菜的味道很好地炖了进去,而浸润了肉汁与豆豉的梅干菜也别有一番油润的风味。 三小只吃得小嘴儿油乎乎的。 卫廷一贯不喜太油腻的东西,却也忍不住吃了好几块。 一家人吃得饱饱。 苏二狗带着三小只摊在椅子上晒肚皮。 苏老爹感慨道:“闺女,你有没有发现自打女婿来了咱家,咱家的日子好了许多?从前一月不见两次荤腥,最近顿顿都能吃上肉。” 那是卫廷的功劳吗? 是她的!她穿越来了好伐! 苏小小气成小胖河豚,冷冷地瞥了某人一眼。 ……睡一回不够,起码两回才回本! 卫廷看了眼快要气炸的苏小小,勾唇一笑,对苏承道:“爹说的对,我旺妻。” 苏小小唰的撕了竹叶! 三回! -- 下午,苏承继续给卫廷做拐杖,苏二狗带娃。 苏小小则去了一趟自家田地。 她在苏老爹面前说的是,等卫廷痊愈了让卫廷去种地,那只是说说而已。 卫廷痊愈了之后会走。 眼下正值腊月,来这儿这么久,她差不多弄明白了这里的气候。 杏花镇位于大周中部,稍稍偏北一点点,四季分明,冬季会下雪,没北部那般严寒,没有火炕。 “唔,有些类似于前世长江中下游的气候,这种气候适合种植什么农作物呢?”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前世她过早自立,get了厨艺技能,然而对于种地她真是两眼一抹黑。 “等等,先别管会不会种,我好像连自家地在哪儿都忘了。” 苏小小呆呆地站在田埂前怀疑人生,像极了一只迷路的小胖企鹅。 “大、大丫?” 身后传来惊疑不定的声音。 苏小小回头,是老李头与他的妻子钱氏。 二人一个扛着锄头,一个挎着篮子,应当是来地里劳作的。 “李大爷,钱大娘。”苏小小打了招呼。 老李头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小小抓抓头:“我想上我家地里看看,忘记在哪儿。” 老李头被她这副憨憨样子逗乐了:“我带你过去。” 钱氏似乎想阻止,可老李头已经领着苏小小往前去了,她也只能认命跟上。 “这就是你家的地了。” 老李头指着一块杂草丛生的田地说。 苏家的二亩地荒了多年,早不成样子了,按理说把地糟践成这样,是要被村里收回去的。 只是谁敢收苏家三霸的地呢? “大丫,你是想种地吗?”老李头问。 苏小小点头:“我想种些菜,这样以后就不必去镇上买菜了。” 老李头道:“你想吃什么菜,上我家地里摘。” 钱氏瞪了自家男人一眼! 苏胖丫那么能吃,让她去摘,地里的叶子都被薅秃咯! “地也要种的。”苏小小说。 老李头道:“地荒成这样,得重新弄弄才能种,何况就算现在种下,也得长几个月才有收成。” 苏小小顿了顿:“那我就先上您家地里摘菜,顺便看看有哪些菜我也可以种。” 老李头道:“你想种什么,我把种子和苗给你,不会种的话,让你钱大娘教你。” 钱氏撇过脸,她才不教苏胖丫种地! ------题外话------ 发不了书评的小可爱,可以卸载一下app,再重新安装。 第二十八章 蹭睡 老李头家的菜地里种了不少蔬菜,苏小小摘了一点白萝卜、大白菜与蒜苗。 “这是……”苏小小望着一片绿油油的蔬菜问。 “芫荽。”老李头说,“味儿有点儿大,许多人吃不惯。” 这不就是前世的香菜吗? 香菜可是好东西,含有丰富的维生素、微量元素与多种矿物质,能发表透诊、消食下气,很适合冬天吃。 苏小小又摘了一点香菜,把老李头的篮子装得满满的。 她出门是来看地的,啥也没带。 一旁的钱氏见苏胖丫薅了那么多菜,肉痛得脸都绿了。 老李头对苏小小道:“你种菜不卖,只自己家里几口人吃,其实用不了那么多地,半亩足以,剩下的一亩半可以用来种点粮食。” 苏小小将老李头的话听了进去。 有多的地她自然不会荒着,不过比起粮食,她更想种甘蔗。 甘蔗可以熬糖,她做饼子的成本能降下来许多,利润空间会更大。 至于说卖糖,她暂时没那个打算。 古代的糖与盐皆为稀罕之物,其背后有庞大的权贵产业链,一旦她以低价扰乱糖市,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在有足够的能力之前,她不会那么做。 “李大爷,钱大娘,我先回去了。” “去吧。”老李头说。 钱氏偷偷翻了个白眼。 苏小小好笑地挎着篮子离开了菜地。 心宽体胖,她还真不生气。 到家后,苏小小把蔬菜拿出来,篮子给老李头俩口子还了回去。 篮子沉甸甸的,上头盖了一块干净的棉布。 她走后,钱氏揭开一看,赫然是六个饼子与两块大肉! 钱氏倒抽一口凉气! - 苏承把拐杖做好了,喊了卫廷过来,让他在后院试拐杖。 该说不说,苏老爹对这个女婿是真不错。 就不知道他离开的那天,苏老爹会不会吐血。 苏二狗溜了一圈娃,整会儿上村口打水去了。 三小只不乖乖睡午觉,呲溜溜地爬下床,去了隔壁。 他们来到二房小屋的窗子外。 牛蛋今天没吃糖水蛋,他爷爷刘山昨儿上后村吃席去了,给他带了半碗花生米和一块饴糖。 他吃一颗花生米,舔一口饴糖。 “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馋三小只。 “花生米!”又举起舔了一半的糖块,“饴糖!” “不给你们吃!馋死你们!略略略!” 三小只眨眨眼,呲溜溜地走掉了。 “哼!”牛蛋鼻子一哼,继续舔饴糖。 忽然,三小只又回来了。 每个人手里多了一串亮晶晶的糖葫芦。 看到糖葫芦,牛蛋眼睛都直了! 三小只开始舔糖葫芦,舔了一会儿不过瘾,直接开始用小牙牙啃。 牛蛋顿时觉得手里的饴糖不香了! 三小只吃够了糖葫芦,又回家拿了一碗炸芝麻球与炸油酥,对着牛蛋一口一个。 “呜哇——” 牛蛋被馋哭了! -- 苏小小坐在灶屋后磨刀,隔壁的灶屋里传来大吴氏的厉呵。 “你自己吃不够,三天两头往娘家拿东西!有你这么给人做媳妇儿的吗?肚子里生不出个带把儿的!全是赔钱货!” “吃吃吃!一天到晚只想着吃!” 前面是骂小吴氏的,后一句约莫是在骂小吴氏的两个闺女。 两个闺女被骂哭了。 “哭哭哭!号丧呢!”大吴氏不耐烦地抡起巴掌,在两个孙女儿的身上狠狠地抽了几下。 小吴氏用身子去挡,也挨了好几下。 “呜哇——” 前屋的牛蛋也哭了,真正号丧级别的。 大吴氏脸色一变:“牛蛋,咋啦?” 大吴氏顾不上教训小吴氏母女,赶忙去了前屋哄宝贝孙子。 苏小小继续磨刀。 约莫小半刻钟后,小吴氏拉开灶屋后门,打算出来透透气。 她一眼瞥见了坐雪地里磨刀的苏小小。 不知是不是担心适才的动静让苏小小听去,她有些尴尬。 苏小小的边上放了几斤排骨与一些刚从地里摘回来的蔬菜。 小吴氏默默走上前,蹲下来帮苏小小摘菜。 苏小小没问小吴氏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拒绝小吴氏的帮忙,只是在小吴氏摘完菜,又帮她洗好排骨后,她进屋拿了二十个铜板个小吴氏。 小吴氏一愣。 “比起吃食,你好像更需要这个。” 小吴氏眼眶热了。 她娘病了,她想拿几个鸡蛋回去探望她娘,被婆婆大吴氏发现了,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这么多年她都是这样过来的,早已麻木了,然而不知为何,在苏小小递给她铜板的一霎,她心底涌上了一股难言的委屈。 她低声道:“我没有三天两头往娘家拿东西。” 苏小小点点头:“我知道。” 小吴氏的泪珠子吧嗒一声落了下来。 积攒了多年的委屈,在苏小小的信任里发酵,直至彻底爆发。 -- 昨晚三小只尿得太猛,湿了两床褥子,加上又下雪没太阳,褥子没干透。 今晚,苏二狗依旧只能去和苏老爹睡。 三小只如愿以偿地获得了第三次蹭睡福利。 三小只雄赳赳地挥别自家爹爹,抱着小枕头去了苏小小的屋。 苏小小打算歇息了,苏二狗在门口问:“姐,睡了没?” “没,进来吧。”苏小小说。 苏二狗是来问明天的生意的:“姐,咱们去锦记摆摊,还是去书院啊?” 苏小小认真思索道:“去锦记。” 苏二狗:“啊。” 苏小小含笑看着他:“你想去书院?” 苏二狗道:“书院学生多嘛,一定能比在锦记门口卖的多!” 苏小小笑了笑:“这可不一定。” 锦记附近全是优质客源,卖得起价钱,也节省时间。 苏二狗又道:“那咱们是放弃书院的生意了吗?” 苏小小道:“不会,只是销售的模式要变一变。” 多亏了她前世的总裁妈妈,她脑子里还是有一些商业理念的。 苏小小对苏二狗道:“不早了,去睡吧。” 苏二狗点点头:“嗯,那你明天记得叫我。” 苏小小好笑道:“会的。” 她怎么感觉憨憨弟弟卖饼比讹钱还积极? 苏二狗人都出去了,又探进来一颗脑袋:“姐,你以后可以做一种饼,叫二狗饼!” 苏小小:“……” 第二十九章 粘人(二更) 睡觉时苏小小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算上今晚,三小只一共和她睡了三晚。 第一晚挨着她睡的是大虎,第二晚是二虎,今晚变成了小虎。 三个娃,居然还懂轮岗制。 大虎二虎已经睡着了,小虎仍努力睁大一双眼,小脑袋左动右动。 苏小小问他道:“怎么了?” 小虎道:“小斧(虎),不睡。” 他最小,好不容易才轮到他和娘睡,他不要睡,要醒着。 苏小小就道:“干嘛不睡?” 小虎不答了。 苏小小哪里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 她熄了灯,在小虎身边躺下,严肃地说道:“闭上眼!” 小虎乖乖闭上眼,可依旧不睡。 “娘。” 小虎叫她。 苏小小假装睡着。 小虎叫了三声后不叫了,若是以为他终于要睡觉了那就大错特错了。 三小只的被子里鼓起一个小包。 很快,那个小包噗叽噗叽地朝苏小小这边移了过来。 ——小虎钻进了她的被窝。 和娘睡! 不告诉大虎、二虎! 很巧,大虎、二虎也是这么干的。 -- 苏小小起床第一件事又是找孩子,床头一个,床尾一个,角落里团着一个。 把三人摆好后,苏小小去苏老爹屋里将苏二狗叫了起来。 今日要做的东西有点儿多,她一人忙不过来。 苏二狗上了个茅房来灶屋时,小吴氏竟然也在。 他一脸错愕。 小吴氏慌忙解释:“我、我没事儿干,过来搭把手。” 苏二狗看向他姐,他姐没反对。 “哦。”他也就接受了。 小吴氏一开始有些紧张局促,可苏二狗只埋头干活儿,压根儿不搭理她,她渐渐放宽了心。 苏二狗主要干粗活儿,小吴氏帮着洗菜、切菜、和面。 她做事干净麻利,苏小小只用交代一遍,她就能记住。 有小吴氏与苏二狗打下手……主要是小吴氏,明明比昨天多一倍的工作量,愣是用相同的时间完成了。 苏小小很满意。 “我娘醒了,我得过去了。” 小吴氏时刻留意着自家的动静。 苏小小道:“好,你先去,等我从镇上回来再与你谈工钱。” 小吴氏摇头:“你已经给过了。” 二十个铜板呢。 她丈夫刘平在镇上给人做苦力,一天累死累活也挣不了这么多,运气好的十个、五个铜板,很多时候只管两顿饭。 “我明早再过来。” 她转身从灶屋后门出去,想到什么又折回来,“不、不收工钱的!” 苏小小扑哧一声笑了:“好。” “孩子我也会帮你带的。” 她又偷摸折回来第二次。 苏小小快被她鬼鬼祟祟的样子笑死了。 临出发前,苏小小去了一趟卫廷屋,他的伤口愈合得不错,今晚就能给他拆线了。 随后,她又给苏老爹留了一句口信。 原本想留纸条的,却悲催地发现一家三口全是文盲。 “我写简体字,苏老爹也不认识。” 嘀咕完,她对卫廷道:“等我爹醒了,你告诉他,去和钱大娘学种菜。” -- 苏小小先与苏二狗去了集市。 年轻屠户刚出摊。 他被渣了,心情很差,但生活总要继续的。 苏小小来到摊子前,含笑问他:“考虑好了吗?是与我分账,还是找我供货?” 屠户看着这个渣了自己的小胖村姑,很是悲伤地撇过脸:“分账。” 这样亏了算她的,挣了自己也有份。 苏小小微笑:“好。” 屠户皱眉看着她:“你一点儿也不惊讶,你知道我会选分账?” 苏小小摊手:“因为分账不必承担风险嘛,挣了你有份,亏了算我的。” “但我要三七。”屠户说。 “二八!另外,你的肉便宜一半卖给我!” “一半?太多了吧!” “你就当是批发价好了,我供的货卖得出价钱,你算算,能挣回来的!” 屠户最终同意了。 苏小小莞尔一笑:“那么,先试卖一天,合作愉快。” -- 留下两个大坛子后,苏小小又与苏二狗去锦记。 尽管只卖了两日,可苏小小的老婆饼已在锦记内部传开了。 “哎呀,不是我说啊,你们锦记的点心能不能换些花样啊?卖那么贵,还总是那几样,人家一小村姑做出来的饼子都比你们的酥饼好吃!名字也新颖,叫……老婆饼!” 吐槽的是一位锦记的老顾客。 孙掌柜听了这话,不以为意:“他们去买,不过是因为那丫头在锦记出手救过一个孩子,哪里是她的饼子好吃?” 他们锦记的大师傅可是从京城退下来的,早年进宫当过御厨! 会输给一个小村姑? “哟哟哟,老婆饼来了!” 老顾客二话不说地出了锦记,“丫头!给我留几个!” “老婆饼,嗤,俗气!”孙掌柜冷冷去了后厨。 几个厨子正聚在一块儿尝饼,他们每天卖出去的饼子都必须自己品尝,味道过关才售卖,不然宁可扔了,也绝不卖给客人。 他们最近在尝试改良自家酥饼。 “好香。”孙掌柜走上前,看着桌上的饼子道,“是新做的吗?似乎与之前的配方不一样。” 厨子们没说话。 孙掌柜尝了一口,眸子一亮:“香软甜糯,比之前做的好吃多了!你们谁做的?” 厨子们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鼓起勇气道:“是从外头买来的……就是那个小村姑的老婆饼。” 孙掌柜:“……” -- 锦记附近的巷口,苏小小卖完托盘里的最后一个老婆饼,准备收摊了。 “姑娘,给我来两个红豆馅儿的,一个梅干菜的!” 一个年轻的妇人走过来说。 苏小小客气道:“抱歉,今天的卖完了。” 妇人指着苏二狗的篓子道:“这里头不是还有吗?” 苏小小道:“这些不卖。” 苏二狗凑到自家亲姐的耳边,小声问道:“姐,剩这么多,干嘛不卖?”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二人站在了梧桐书院的门口。 这会儿学生们已经开始上课了,外头没几个人。 守门的小厮拦住他们,问道:“干什么的?” 苏小小道:“我找沈川。” ------题外话------ 早安 第三十章 药房 “你们谁呀?”小厮问。 “是沈川让我们过来的。”苏小小说。 小厮狐疑地看了二人一眼,一个胖村姑,一个穷小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与沈公子搭上关系的样子。 “是啊。”苏二狗道,“他还说这家书院是他家开的!” 梧桐书院是沈家开的,沈家独子叫沈川,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小厮仍不相信二人。 “姐。”苏二狗道,“那个叫沈川的不会是个骗咱们的吧?他让咱们来这儿摆摊,结果来了连他人都见不着。” “你们这儿能摆摊吗?”他问小厮。 “不能。”小厮一口回绝。 苏二狗对苏小小道:“姐,你瞧!” 苏小小沉吟片刻:“等见了沈川问问他怎么回事。” “还见他啊?”苏二狗撇嘴儿嘀咕,“咱也见不了,大门儿都进不去呢!” 苏小小转过身:“那就走小门?” 苏二狗一怔:“啥?” 半刻钟后,二人来到了梧桐书院的后门。 这儿可比前门冷清多了,守门的是个老态龙钟的大爷。 大爷端着农民揣坐在椅子上,看样子快睡着了。 大冬天的,吹着冷风能睡着也是一种本事。 苏二狗小声道:“姐,要是这个人也不让咱们进去咋办?” “先试试。” 苏小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后门也不能进去,那她就在书院等学生放学。 “大爷,我找沈川。”苏小小对老大爷说。 老大爷掀开一只眼皮,懒懒地睨了她一眼,又把眸子闭上了。 这是几个意思? “我能进去吗?” 老大爷继续闭目养神。 “您不说话,我可进去了啊。” 苏小小顿了顿,对苏二狗道,“你去前门那边等着,万一沈川从那里出来,你和他说一声我进去找他了。” 苏二狗道:“好嘞,姐!” 苏小小进了书院。 梧桐书院很大,她其实也不知沈川在哪儿。 一个穿着白色院服的学生与她擦肩而过。 她叫住对方:“这位公子,请问你看见沈川了吗?” 对方古怪地看了看她,不知是在纳闷世上竟有如此胖乎乎的姑娘,还是约莫在这胖姑娘怎么会来找沈川。 苏小小微笑:“他找我买了点东西,我来送货的。” “原来如此。”对方点了点头,朝东南方指去,“他应该去上课了,你要是送东西的话,送去那个院子吧。” “多谢。” 苏小小道了谢,迈步朝对方所指的庭院走去。 一路上,她不忘欣赏沿途的风景。 原来这就是古代的书院,没影视剧里的那版精致光鲜、条件优越,就是普普通通的屋舍。 不时有夫子讲学的声音与书生们郎朗的读书声传来,苏小小听着听着,不知不觉抵达了那座庭院。 一个下人正在扫雪,见来了个胖村姑,不由地顿住。 苏小小道:“我找沈川。” 下人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将她带进了院子。 他示意苏小小在厢房等着,自己又出去做事了。 苏小小把背篓搁在桌上,坐椅子等了一会儿,寻思着还是去问问下人,沈川何时过来。 她出屋子时,天空又飘起了雪,大片大片,鹅毛般无声落下。 “咦?刚刚那个人呢?怎么不见了?” 苏小小只得继续回厢房等着。 路过二进院的月亮门时,后排的一间屋里传来男子猛烈的咳嗽声。 “沈川,是你吗?” 她问。 咳嗽声越发严重,伴随着干呕,几乎要把肺管子咳出来的那种。 苏小小眉头一皱,快步去了那间屋子。 不是沈川。 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他正半趴在床沿上,呛咳得浑身冒汗、血液上涌,整张脸红透。 苏小小快步来到床前,将他扶坐起来,双腿垂于床下。 男子的体温偏高,苏小小掌心能感觉到一片发烫的热意,这可比卫廷那会儿高热多了。 苏小小没带急救包出来,只能用手去量他的额温。 “怕不是烧到四十度了。”苏小小解开他衣衫的扣子,俯身去听他的心口,“深吸一口气,我让你吐你再吐。” 男人的意识反应很差,根本听不懂苏小小说了什么。 苏小小蹙眉,又给他把了脉。 苏小小结合他的呼吸音、症状与脉象,初步诊断是急性肺炎。 在风寒都能要人命的古代,肺炎绝对算得上是大病了,他感染应当有几日了,没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导致病情加剧。 再这么下去,难保不引起胸膜炎等并发症,严重的还可能危及性命。 可是,她手里没有医治肺炎的药。 正寻思着,她忽然感觉眼前一晃。 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就看见了基地的药房—— 她正站在内科区,眼前的药柜里是一整排的抗生素与病毒唑,赫然是治疗急性肺炎的。 苏小小开始拿药。 这一次她没看见空的急救包,不过她带了小背篓。 “对了,还有苏老爹的药!” 她麻溜儿地往外科区走去,却没来得及仔细筛选,眼前又是一晃,她出了药房。 她低头看着自己匆忙中抓住的一瓶壮骨颗粒,确定自己方才真的进去了。 她又检查了自己的小背篓。 药都在。 所以,她是拿得到那些药的。 可是为什么上次进不去?是有什么特殊的触发条件吗? 还有,她没拿完就出来了,难道有时间限制? 苏小小一时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他拿出体温计给他量了体温。 看吧,就说烧到四十度了吧。 苏小小给他肌注了一剂退烧针,又给他做了抗生素的皮试。 皮试反应良好,她赶忙喂他把药吃了。 ------题外话------ 关于无法发出书评的情况,我这边已经向编辑反应了,大家也可以在客户端找客服反应。 具体办法,点击app右下角【我的】——【帮助与反馈】——左下角【在线客服】——右下角【转人工客服】 第三十一章 医治(二更) 药有点多,他又吃吃吐吐的,弄得十分狼狈。 下人进屋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不是方才在院子里的那个下人,而是男子的贴身长随。 长随神色一变,大喝一声走上前:“你干什么!放开我家公子!” 消炎药与抗病毒的药已经吃完了,苏小小正打算给他喂止咳糖浆。 在长随冲过来之前,她把最后一勺塞进了他嘴里。 而后,她闪身一避。 长随扑了个空。 没了苏小小的支撑,男子歪倒在了床铺上。 长随的脸色又是一变,顾不上去抓苏小小,转头将男子扶着躺好。 “公子!公子!” 退烧药起了疗效,男子的身上开始出汗,浑身一片黏腻。 长随更慌乱了,好端端的,怎么出汗出成了这样?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公子你别吓我啊!公子——公子——” “出什么事了?” 沈院长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他刚下课,一进院子便听见长平的哀嚎。 长平正扑在男子的身上嚎啕大哭,闻言他扭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望向沈院长:“院长……我家公子被人害了……” 沈院长亦是勃然变色:“你家公子……被谁害了?” 长平抬手朝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苏小小一指:“就是她!” “我没有。”苏小小认真地说。 长平哭诉:“我都看见了!你别想否认!我家公子方才还好好儿的……是你……你给我家公子下了毒!” 沈院长这才注意到屋子里多了一个小胖丫头,瞧衣着打扮像是哪个村里的姑娘。 他们书院虽不是衙门重地,却又不会随随便便放人入内,更别说这丫头是进了他的院子。 若真因他的疏忽导致公子出事,那他可就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他冷声问。 苏小小摊手:“就这么进来的。” “不可能!”沈院长一口驳回,“你不是书院的学生,也不是书院的下人,守门的小厮不可能放你进来。” 苏小小道:“我是从后门进来的。” 沈院长不假思索道:“那就更不可能了!” 那个老头儿脾气比谁都臭,会无缘无故放个小村姑进书院? 沈院长厉声道:“你最好老老实实交代,否则我只能把你送去衙门了!” 长平哽咽怒吼:“你害了我家公子!你好狠的心!我家公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加害我家公子!说!谁派你来的!” 苏小小无奈叹气:“我没害你家公子,我方才是在救他,他咳得快要喘不过气了,高热严重,不及时医治的话会很危险。不信你摸摸看,你家公子是不是退热了?” 长平顺手摸了一把自家公子的额头。 当真没那么烫了。 不对,人死了尸体也会凉的。 这个小胖子就是害了他家公子! “你别狡辩了!来人吶!把他绑起来!” “别绑!别绑!别绑!” 沈川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挡在苏小小的身前,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们听我说,自己人……自己人……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苏小小歪头看了他一眼:“哦,沈川?” 沈川回头,讪讪一笑:“苏姑娘。” 沈院长眉头紧锁:“沈川!你在干什么!” 沈川解释道:“爹!她是我让人放进来的!我和邱伯还有院子里的下人打过招呼了!” 苏小小点头,难怪方才进来得如此顺利。 长平不可置信地哽咽道:“沈公子,我家公子与你无冤无仇……” 苏小小:来了来了,这个长随嘴里的话能不能变一变的? 沈川笃定地说道:“我不会害你家公子的,苏姑娘也不会,她方才说是在救你家公子,你们相信她!她懂医术的!” 他说着,目光毫不闪躲地望进自家父亲的眼睛,“爹,记得我和你提过的,在锦记救了噎食孩子的姑娘吗?就是她!” 沈院长听了儿子的解释,脸色更冷沉了:“所以你就找了一个乡下的姑娘来为公子医治?你可还记得我的警告?简直胡闹!” “我……”沈川欲言又止。 他可没请苏姑娘来给人治病,他还没机会与苏姑娘提起这一茬儿呢。 但眼下解释这个似乎有点儿…… 沈院长沉声道:“沈川!还不快给我让开!” 门外的小厮已就位,随时准备扑上来抓住那个小胖村姑。 沈川急了:“爹,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沈院长双手负在背后,正色道:“我最后说一遍!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绑去衙门!” 沈川郁闷一哼:“还说我不是你捡来的,有这么对自己亲儿子的吗?” 沈院长气得嘴角直抽。 沈川的目光不经意地朝门口一瞥:“景公子!你来啦!” 门外的小厮赶忙俯身行礼。 沈院长也下意识地扭过头去。 “苏姑娘,得罪了!” 沈川唰的抓住苏小小的手腕,带着她朝门外冲去。 “逆子!” 沈院长气坏了。 沈川拉着苏小小是拔腿就跑,只是谁也没料到,他刚跑出屋子,又惶惶然地退了回来。 在他面前,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护卫,与一个佩着九节鞭的锦衣少年。 少年眼神冰冷,气场强大。 明明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却有着仿佛金戈铁马的凛然杀气。 就好似,他杀过人,饮过血。 沈川在看见对方的一霎,就彻底放弃抵抗了。 他满脑子只飘过一个念头。 完了,完犊子了。 他这张乌鸦嘴,真把景公子说来了。 看来今日他与苏姑娘……注定难逃一劫了。 第三十二章 精明 沈院长见到门口的锦衣少年,也着实吃了一惊。 混小子不干人事,这下真遇上了景公子。 景公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看着年轻,做起事来毫不留情。 好在这小子没真的逃出去,希望景公子能够看在自己的份儿上,饶恕臭小子一回! “景公子——你回来得正好——公子他与人无冤无仇,偏偏有人要害公子啊——” 长平又开始号丧了。 锦衣少年的目光迅速扫过现场,在昏迷不醒的表哥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转头望向出现在房中的陌生人。 “还不给我撒手!” 沈院长低声呵斥。 沈川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已经忘了自己还拽着苏小小的胖手腕。 倒是苏小小淡定地把他的手拿开。 沈院长忙道:“景公子,你听我解释,犬子他并非有意——” 话未说完,被长平哭喊着打断:“她给公子下药,快把公子药死了……是你儿子放她进来的……还说不是有意……” “这……”沈院长头皮一阵发麻。 误会大了,该怎么保全儿子啊? 恰在此刻,荣恩堂的掌柜带着另一名姓杨的大夫满头大汗地跟了过来。 他俩原是与锦衣少年一道的,可锦衣少年突然加快了步子,他俩追不上,这才落后了几步。 不过,方才那个下人说什么? 有人给贵人下药? 荣恩堂的掌柜跨过门槛,一眼认出了屋子里的小胖村姑。 “是你!” “曹掌柜,你认识她?”沈院长问。 曹掌柜看向沈院长:“她是个小骗子,上次到荣恩堂行骗,被我及时发现,轰出去了!沈院长,她怎么会在这儿啊?方才说的……给贵人下药的……不会就是她吧?” 沈院长的表情给了曹掌柜答案。 曹掌柜大拳一握,指着苏小小的鼻子道:“我知道了!难怪贵人的病总是毫无起色,敢情一直是你在暗中捣鬼!” 沈院长听了这话不乐意了。 董大夫为公子治病是前几日的事,曹掌柜此话岂不是在说这丫头来了好几次了?他们书院有这么疏忽防范吗? 又或者,是他儿子天天放这丫头过来陷害公子的吗? 沈川呵呵道:“姓曹的,你别含血喷人!你们自己医术不精,怪到苏姑娘头上作甚?苏姑娘今日才刚来!” 这一波,沈院长站自己儿子。 锦衣少年动了动步子。 他没开口,只是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竟然就威慑住了所有人。 屋子里瞬间鸦雀无声。 沈川壮胆瞧了他一眼,就见他朝着自己走来,沈川呼吸一滞,心提到了嗓子眼。 少年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紧张到无法呼吸。 “你怎么会在这里?”锦衣少年问。 “我我我……”沈川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回答。 “我来找人。”苏小小说。 沈川一怔,这才发现锦衣少年是在与他身边的苏姑娘说话。 “你给我表哥吃了什么?”锦衣少年继续开口。 “药。”苏小小回答。 “你懂医术?” “略懂一二。” “我表哥是得了何症?” “肺疾。” “你可能治?” “能。” “几成把握?” “若患者无隐疾,把握极大。” “好,你来治。” 众人大惊! 苏小小接着道:“我治病时不希望有人从旁打扰。” 尤其那个叫长平的,太聒噪了。 锦衣少年:“可。” “不许围观。” “可。” “诊金很贵。” “亦可。” 曹掌柜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景公子!你不要让人骗了!她是个骗子呀!” 沈川呵呵道:“你才是骗子呢!收了景公子那么多诊金,结果把人治得半死不活!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是骗子!” “你!”曹掌柜被噎得面红脖子粗。 他转身望向锦衣少年,“景公子,杨大夫可是我从府城请过来的名医,你确定要让一个乡下的小丫头代替他给贵人治病吗?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这丫头将贵人治坏了,我们荣恩堂是不会给她善后的!届时再来找我们荣恩堂也晚了!” 锦衣少年面无表情道:“白泽,送客。” “是!” 被叫做白泽的护卫冷冷地看向曹掌柜二人,“请。” “哼!”曹掌柜甩甩袖子,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沈院长张了张嘴:“景公子,此事非同小可,还望三思而后行。” 锦衣少年没接他的话,而是道:“表哥如今的状况,恐怕还要多叨扰沈院长几日。” 沈院长明白他心意已决,拱手道:“荣幸之至。” 出了屋子,沈院长皱眉看向沈川,“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景公子好像认识那个村姑。” 沈川想了想:“爹,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景公子那日也在锦记!他应当是见过苏姑娘的!” 那天的情景说起来有些惋惜,他其实并未亲眼见证苏小小救人的过程,他去对面找人了,只看到一个胖村姑从锦记出来,不多会儿景公子也出来了。 大家都在议论,说那个锦衣少年撞倒了疯马,胖村姑救了噎食的孩子。 屋内,锦衣少年对长平道:“你下去吧。” 长平不敢忤逆锦衣少年,乖乖地退下了。 锦衣少年看向苏小小:“苏姑娘?” 他听见沈川这般称呼她了。 苏小小嗯了一声,偏头看向他:“景公子?” 她也听见别人如此称呼他了。 “景弈。”他说。 “苏大丫。”她道。 有些事是阴差阳错,想避开却又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他犹豫不决的事情,老天爷给他做了决定。 “上次的诊金我会一并结算给你。”说的是她为他接上脱臼的胳膊一事。 苏小小没拒绝。 虽然她没放在心上,可对这些大人物来说,人情是最难还的,不如给一笔诊金,银货两讫。 “我表哥的病,就拜托你了。” “我会尽力的。” 苏小小与景弈约定了明日再来,她背着篓子离开后,景弈叫来白泽。 “查一下她的身份。” “是。” 第三十三章 翁婿(二更) 苏小小去外院找到沈川,把患者需要服用的药物交给他,并仔细叮嘱了用量与用法。 “旁人我信不过,只能拜托你了。另外,我这是祖传秘方,你记得替我保密。” “放心吧,我会的。” 沈川收好奇奇怪怪的药。 “作为回报,这些饼子送给你。”苏小小从背篓里拿出了用竹叶包好的五十个老婆饼。 “这、这么多?”沈川惊呆,“我吃不完呀!” 苏小小微笑:“吃不完可以送给你的同窗尝尝鲜,与同窗打好关系也是很有必要的嘛。” 其实,本来就是要送给书院的学生品尝的,可眼下大好卖人情的机会,何不顺水推舟呢? 她前世一直看不惯妈妈太过圆滑的商人做派,可当她从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变成食不果腹的乡下小村姑,才明白做一个不需要曲意逢迎的人……是需要资格的。 苏小小道:“书院太远了,我以后可能不会来书院摆摊。” “啊……”沈川失望。 苏小小笑了笑:“不过,若是有人想吃,可以提前预定,只要达到了十个,我免费给你们送来。” “另外,咱们也算是朋友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但凡书院预定的,我只收九文钱一个。” 哇,不必出门就有饼子送来,还能便宜一文钱,想想真的好划算啊! 沈川一口应下:“我这就去和他们说!” “别忘了老婆饼!”苏小小提醒。 “哦,对对对!”沈川笑嘻嘻地折回来,抱起一大堆饼子,脚底生风地去了。 苏小小去了书院的正门。 看见她从里头出来,原先拦着她的小厮目瞪口呆。 “姐!” 苏二狗小跑着走过来,“见到沈川了吗?” 苏小小点头:“见到了,饼子也给他了。” “那我们可以回去了。”苏二狗说。 苏小小摇摇头:“不急,先去个地方。” 与郎中约定的三日之期已到,她得上郎中家里取订好的银针与药材。 “你知道春柳巷吗?”她问苏二狗。 “知道,距离集市不远,从这儿到春柳巷大概……三四里地?”苏二狗对数字不敏感,七八里是他自己乱估量的。 事实上,他们走了六里地不止。 苏小小迈着肥胖的小身躯,大汗淋漓。 今天的运动是做足了…… 春柳巷是一条老巷,青石板地面有不少开裂,裂缝里长了绿苔藓。 二人小心翼翼地走着,终于来到一家挂着符姓木牌的门口。 “敲门。”苏小小说。 “诶!” 苏二狗乐得被自家胖亲姐使唤,抬手叩了叩门。 “有人在吗?” 他吆喝。 半晌,门被人从里头缓缓拉开了。 “谁呀?” 一道苍老的声音不耐烦地问。 “咦?” 苏小小眨眨眼,惊讶地看向她。 她也看见了苏小小,眉心就是一跳:“今天没有梅干菜啦!” 没错,这个为他们开门的婆婆便是在集市卖干活的老妇人。 苏小小不由地感慨,镇子真小啊……一日之内遇上两个“熟人”。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家的?”老妇皱眉问道。 苏小小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门牌,是姓符的人家没错。 “请问,符郎中在吗?”她问道。 老妇没好气地哼道:“你找我儿子干嘛?” “娘!是有人来瞧病了吗?” 符郎中拿着一个药杵快步过来,他方才在后院捣药。 “符郎中。”苏小小与他打了招呼。 “是苏姑娘啊。”符郎中的眼神闪了闪,对自家亲娘道,“娘,外头风大,您先进屋歇着,我来接待就好。” 老妇人指了指苏小小,对儿子道:“她找你治病,你得收她双倍诊金!” 符郎中:“……” 苏小小:“……” 老妇人进屋后,符郎中将苏小小领到一边:“我娘不知道我花钱找你买金疮药的事,你别说漏嘴了。银针和药材我备好了,你稍等片刻,我马上拿给你。” -- 等药的功夫,苏小小参观了一下符家的药柜,里头的药未必十分名贵,但没有一个次品,由此可见,符郎中对药材的把控十分严格。 绝不会以次充好。 ……老婆婆卖给她的梅干菜,质量也颇为出色。 “苏姑娘,让你久等了。” 符郎中将一个包袱递到苏小小手中,“你检查一下。” 苏小小清点了药材,一味也没少。 她顿了顿,忽然开口道:“我这里有几个治疗疑难杂症的方子,你可要学?” 符郎中的眸子亮晶晶的,想到了什么,他一脸严肃:“还要买金疮药吗?” 苏小小笑了:“不必,直接送给你。” 符郎中:我怎么感觉你没好事啊…… -- 杏花村,老李头家的菜地里,钱氏正在教人种地。 教的不是别人,正是苏家恶霸苏承。 钱氏表示,她绝不是拿人手短。 她在心里发过誓的,绝不教苏胖丫种地。 来的是苏承,不是苏胖丫,可以教。 咳,绝不是她拿人手短。 “这个是大葱,这个是小香葱,这个是韭菜,你平日里吃的蒜苗就是从大葱里掐出来的。蒜苗的叶子是扁的,大葱是圆的。” 苏承望着一片绿油油,一脸懵逼。 搞啥,不都是绿的吗? “你摘点小香葱给我。”钱氏说。 苏承果断薅了一把韭菜。 钱氏:“……” 田埂上看热闹的乡亲们快笑岔气了。 苏承是村里的大恶霸,往日耀武扬威的,几时出过这种洋相? 苏承郁闷得半死,偏生还不能发作——大胖闺女让他来学,那他就得好好学。 当然,他不是独自来丢人现眼的,他还拉了个垫背的。 “女婿,你来!”他对坐在田埂上的卫廷说。 卫廷用拐杖指了指自己的伤腿:“爹,我腿脚不便。” 苏承想了想,难得没给女婿留面子:“你其实就是不会吧?” 卫廷:“……” 叫爹的代价有点儿大。 围观的乡亲们越来越多,一部分是来看翁婿俩出洋相的,另一部分是纯欣赏卫廷颜值的。 这般俊俏的小郎君,十里八乡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老苏家的菜地里,也有人注意到了卫廷。 “娘,那个人是谁?” 苏锦娘问。 方氏望了一眼,对女儿道:“小苏家的上门女婿!” 苏锦娘垂下眸子,低声道:“他长得……真好看。” ------题外话------ 小小减肥,我也减肥,饿死不瘦,吃一顿饭就长肉,o(╥﹏╥)o 第三十四章 满足 “姐,那个郎中在屋里和你说了啥?” 回去的路上,苏二狗问苏小小。 苏小小喘气儿道:“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觉得咱们有必要找一辆牛车。” 今天走的路太多了,她的小胖腿儿已经迈不动了。 苏二狗忙道:“姐你在这儿等我,我去集市雇辆牛车来!” 只能这样了,她的小胖身躯真的经不起摧残了。 苏二狗去了集市,今日老李头没来镇上,是别村的牛车。 然后苏二狗成功把方才的话题忘了。 二人回到村子已是下午。 村口,有几个乡亲正围着古井打水,看到苏胖丫与苏二狗从村外回来,没前几日大惊小怪了。 这家子好像突然就转了性子,尤其苏胖丫,乡亲们又是碰到她去山上捡柴,又是撞见她去河边洗衣裳,还成日早出晚归的,据说是去镇上做生意了。 “我上次看见她坐老李头的牛车,给老李头车钱了!”吴家婶子说。 “我也看见了!”孙家媳妇儿说。 吴家婶子又道:“哎,你们说……咋回事儿啊?苏胖丫怎么忽然间变了个人似的?不会是鬼上身了吧?” “瞎咧咧!你见过鬼上身上成这样的?” 说话的是周氏,三十出头的妇人,有些显老,看上去像是四十。 吴家婶子:“那她怎么——” 周氏哼道:“还能怎么?招了个好夫婿呗!我要是有个那样的俏郎君,我也不好吃懒做了!” 乡亲们一阵哄笑。 笑归笑,可苏胖丫的郎君是真俊俏,让人看一眼呐,心都能酥了。 孙家媳妇儿道:“苏胖丫的命咋这好?” 周氏道:“命好有什么用?一朵鲜花插在牛粪儿上!可惜那小郎君了。” 众人深深赞同。 “我不允许你们这么说我相公。” 苏胖丫阴恻恻的小声音突然自众人身后响起,她仰天长叹。 “要是我相公是牛粪,那你们男人是啥?粪坑吗?” 所有人:“……” 成功怼哑了乡亲们的苏小小心情大好地走了。 苏锦娘挎着一个篮子走了过来。 她与大婶大娘们打了招呼,见几人一副吃了糠咽菜的难看样子,不由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周氏望着苏胖丫远去的小胖背影,冷冷地翻了个白眼:“苏胖丫!” “大丫怎么了?”苏锦娘问。 老苏家是有涵养的人家,苏锦娘从不像村里其他人那样喊绰号苏胖丫,都是叫大丫的。 周氏骂骂咧咧道:“听不懂人话呗,明明是牛粪,还当自己是朵花儿!也不知又使了多少银子,才买来这么个上门女婿!她也不看看自己配得上吗?” 孙家媳妇儿打趣她:“她配不上,你闺女配得上?” 乡亲们又哄笑了。 周氏在村里的名声也是不大好的,她最喜爱搬弄是非,只是女人也喜欢听是非,一边嫌弃周氏,一边又总与周氏说话。 她啐道:“呸呸呸!我闺女才多大?” 吴家婶子笑道:“十四了,可以说亲了,就怕人小郎君瞧不上你闺女!” 周氏呵呵道:“瞧不上我的,就瞧得上你家的?照我说呀,咱也别争了,放眼十里八乡,也只有锦娘才与那小郎君配得上!” 苏锦娘脸一红:“周婶子,您别说笑了,他是大丫的相公,传出去不好听。” 吴家婶子逮着了机会回嘴:“是啊,你自个儿脸皮厚,口没遮拦,别连累了锦娘!锦娘正在说亲呢!对叭,锦娘?” “……嗯。”苏锦娘含糊应了声。 -- 中午,三个小豆丁又吃了一顿苏老爹的黑暗料理,见到苏小小归来,一个个扑进她怀里,委屈得不要不要的。 “咦?爷爷呢?”她问。 “种地。”大虎说。 “爹爹,也种地。”二虎补充。 “嗯啊!”小虎没的补充。 苏小小与苏二狗没吃午饭。 “二狗,你去灶屋把火生上,我先回屋换身衣裳。” 她浑身汗湿透了。 “好嘞!” 苏二狗麻溜儿地去灶屋生火。 苏小小拉开衣柜开始翻找衣裳,找来找去,发现没几套可以穿的,不是太素就是太花,要不就勒得慌。 好不容易翻了套尺寸合适的,刚一换上,与家门口路过的苏锦娘撞衫了。 她错愕地看着苏锦娘,苏锦娘也恰巧在看她。 苏小小的脑子里自动飘过一句话——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二人谁也没说话。 苏锦娘神情冷淡地走了。 苏二狗抓着一个烤红薯来到堂屋:“姐,小吴氏送了烤红薯过来,你要不要先垫垫肚子?” 他说完,见苏小小望着门口,他也望了一眼。 “哦,是苏锦娘啊。” 苏小小纳闷:“我怎么和她穿一样的衣裳?” 苏二狗的神色一言难尽:“姐你忘了,你的衣裳全是照着苏锦娘的做的?” “呃……是吗?” 这段记忆,她没继承啊。 苏二狗哼唧道:“苏锦娘穿红色,你也穿红色,苏锦娘穿绿色,你也买绿色,就连苏锦娘走路的姿势,你都恨不能暗中模仿一百次!” 苏小小扶额:这是妥妥的东施效颦啊! 难怪方才苏锦娘看她的眼神是那样的。 苏二狗弱弱地说道:“姐,你以后别再学她了。” “我不会了。”苏小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行头。 只是也没别的衣裳穿了,这一身……先将就吧。 苏小小啃了半个红薯,去灶屋做吃的。 她将红薯切片,裹上放了葱花的咸面糊糊,丢进油锅炸至金黄,红薯的甜味与面糊的咸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外酥里嫩,葱香油润。 面糊糊有多的,她又炸了一盘小酥肉。 三小只守在灶台旁。 苏小小一边炸,他们一边吃,小手与小嘴儿忙得油乎乎的。 对小孩子来说,这大概就是一天之中最满足的时刻。 ------题外话------ 早安 第三十五章 种地 临近吃晚饭的时辰,地里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钱氏的大孙女与小孙子来叫她回去吃饭。 “马上了。”钱氏对两个孙儿说,又从地上拿起两个被苏承嚯嚯过的水萝卜,掐了皮递给姐弟俩。 二人一边啃萝卜,一边在地里玩耍。 二人不约而同地被坐在田埂上的卫廷吸引。 一是,没见过卫廷;二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小孩子的目光直白又坦诚,想多看两眼就明明白白地看了。 卫廷也不介意,大大方方任由两个小孩子打量。 小女孩儿叫秋妮,快七岁了,比较害羞乖巧;小男孩儿叫栓子,三岁,正是作天作地的年纪。 小栓子抱着卫廷的拐杖玩了起来,并趁大人不注意,拖了拐杖就跑! “你个小化生子!”钱氏脸色大变,抡起拳头朝孙子小跑过去。 小栓子拖着拐杖跑了几垄地后,一下子钻进了老苏家的菜地。 方氏帮忙把小栓子抓住,故意凶道:“你皮得很咯!再跑,把你抓去卖了!” 小栓子挣扎着从她手里跳下来,拐杖也不要了,害怕地朝钱氏跑:“奶!方奶奶要卖我!” 方氏真是好气又好笑,对气喘吁吁的钱氏喊道:“别跑了,给你送过来!” 又对女儿道,“锦娘,把拐杖送过去。” 苏锦娘拾起地上的拐杖,望了望不远处的李家菜地,方氏的意思是给钱氏送去,毕竟是钱氏的孙子捣的乱,当由她负责追回。 可也不知怎的,苏锦娘一眼看见的是田埂上的小郎君。 小郎君穿着普通村民的衣裳,是毫不起眼的料子,然而他坐在那里,身姿挺拔,双腿修长,散发着一股安静而又特别的气场。 他五官精致、侧颜完美,苏锦娘不曾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 就不知道为何要用拐杖。 “愣着干啥?去呀!”方氏催促。 苏锦娘默默拿着拐杖去了老李家的菜地,却不是交到钱氏手中,而是直接还给了卫廷。 “多谢。” 卫廷道了谢。 富有磁性的嗓音,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凉薄与疏离。 一阵微风拂过,吹动他身上的气息。 他身上没有乡下泥腿子的汗臭味,只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是受伤了吗? 苏锦娘不动声色地睨了一眼他的腿。 “锦娘啊!”钱氏教训完小孙子,笑呵呵地开了口,“在说亲了吧?我瞅提亲的人快把你们老苏家的门槛踏破了!” 这是大实话,苏锦娘是十里八乡最漂亮、名声最好的姑娘,没有哪个男人不想把她娶回家的。 苏锦娘莫名的有些局促:“还、还没呢。” 钱氏就道:“大丫与你同岁,都成亲了!” 苏胖丫与苏锦娘同姓又同岁,一个是小苏家的,一个是老苏家的,少不得被人拿来做比较。 只不过,从小到大,苏胖丫就没赢过。 村里的小伙伴也只愿意与苏锦娘玩,苏胖丫向来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儿上。 后来苏胖丫就开始模仿苏锦娘,可惜又胖又丑,学得四不像。 钱氏拉过苏锦娘的手,小声道:“你放心,苏胖丫那样的都能找个俊郎君,你的只会更好!” 苏锦娘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田埂上玉树临风的男人,没有说话。 …… 夕阳西下,苏承结束了今日份的种地学习。 看着被苏承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菜地,钱氏气得那叫一个吹胡子瞪眼! 苏承轻咳一声:“我明日再来。” 钱氏汗毛一炸! 还来?! -- 翁婿二人回了家。 苏大丫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一边啃烤玉米棒子,一边欣赏三个小豆丁戳蚂蚁窝。 苏二狗去担水了。 “闺女!我回来啦!” 苏承一见到大胖闺女,被绿叶子折磨了一下午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爹。”苏小小打了招呼。 “爷爷!”三小只也特别乖地叫了人。 “诶!”苏承笑容满面地走过去,在三人面前蹲下,“玩啥呢?” “蚂蚁。”大虎说。 “大丫!”苏承扭头看向苏小小,“扶女婿一把!” 苏小小不咸不淡地扫了某人一眼:“他有手有脚,干嘛扶他?” “大丫!”苏承严肃脸。 在对待女婿的问题上,苏承总是格外有原则。 苏小小不情不愿地走向卫廷,撇了撇小嘴儿,伸出两根胖手指,虚虚一捏。 卫廷瞧她这副嫌弃的小样儿,唇角一勾,整个人往她的手臂压了过来。 苏小小猝不及防,差点儿被他压倒! “卫廷!”她厉声道。 卫廷深吸一口气,一脸惆怅地望向苏承:“爹,大丫凶我。” 苏小小:“……” 苏承沉下脸来:“大丫,不能欺负女婿!” 苏小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学会告黑状了是吧? 苏小小莞尔一笑:“你尽管压,压坏了算我的,只是别再像上次那样被闷晕了就好。” 说罢,她不忘挺起自己的小胸脯。 来呀,互相伤害呀! 卫廷成功想起了自己在某人怀里闷晕的经历,神色顿时一僵。 “呵!”苏小小扬起胜利的小脑袋,十分贴心地将面红耳赤的卫廷扶进了屋。 …… 晚饭是椒香小酥肉、卤猪肝、爆汁炸蛋冒肥肠、清炒大白菜与凉拌萝卜丝。 荤素搭配,补铁补血,营养丰富。 不管卫廷与苏小小掐得多么厉害,却也不得不承认,苏小小的厨艺是一绝。 许多他从前压根儿不碰的菜,有时候吃着吃着,居然会停不下来。 苏二狗干完最后一口饭:“姐,咱们明天吃什么?” 苏小小想了想:“猪脑花?” 卫廷:“!!!” 夜里。 苏小小过来给卫廷拆线。 伤口愈合得非常漂亮,只有浅浅的一条线。 卫廷原先也缝合过的,可没她缝合得这么完美。 当然了,他是男人,身上留不留疤的,他不在乎。 他只是单纯疑惑,一个乡下的丫头何来如此精湛的医术? 苏小小:“那个……” “屋顶有人!” 卫廷一手捂住她的嘴,另一手打出一道掌风,灭了桌上的蜡烛。 屋子里陷入黑暗。 苏小小蹲在地上,以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趴在他双腿间。 第三十六章 合作 苏小小觉得,这姿势怪不对劲的。 左右都是他的大长腿,往前…… 不能往前。 她想后仰,卫廷以为她是稳不住身形要摔倒,好心地拉住了她。 苏小小:“……” 苏小小只能原地蹲着了。 卫廷的注意力主要用来警惕屋顶上的不速之客,一时间没察觉到二人的尴尬姿势。 他第一反应,对方是冲着他与孩子来的。 孩子此刻正在后院与苏二狗疯玩,满院子都是一大三小的笑声。 他做好了今晚要杀人的准备,令他意外的是,屋顶上的不速之客并没有任何出手的迹象。 他也没从对方的气息里感受到什么恶意。 对方只是在屋顶上停留了片刻,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要说对方是孤身一人,忌惮他所以不出手,这种可能性不大。 孩子就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对方若真去抓孩子,他根本来不及施救。 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人是谁? 是冲着他来的吗? 苏小小的小胖jio蹲麻了。 她实在难受,抓着卫廷的手臂,借力站了起来。 恰在此刻,卫廷低头问她:“会不会是冲着你——” 来字尚未出口,他的唇角碰上了苏小小的额头。 “你亲我?” 苏小小睁大眸子。 卫廷面不改色地说:“你撞上来的,分明是你占我便宜。” 苏小小挺直腰杆儿,叉着小胖腰:“我腿麻了我站起来也不行啊,谁让你突然低头的?” 卫廷死不承认是自己的锅:“就是你占我便宜,你轻薄我。” 苏小小一口小银牙咬得咯咯作响。 “我轻薄你是吧?” 她气笑了。 卫廷冷冷一哼。 苏小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她眯了眯眼,忽然俯下身来,将他壁咚在床头,在他脸上飞速亲了一口! “这才是轻薄!” 她威武霸气地说! 卫廷僵住。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不对劲。 苏小小感觉自己的后脑勺凉飕飕的,她眨了眨眼,缓缓回过头。 只见苏老爹、苏二狗、小吴氏以及三个小豆丁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 苏小小:“……” …… 这一波是解释不清楚了。 苏小小不动声色地直起身,装模作样地理了理卫廷的衣襟:“都说了你伤还没好,让你悠着点儿。” 卫廷:“……” 所有人:“……” 该悠着的难道不是你吗? 苏小小轻咳一声,在众人一言难尽的注视下,雄赳赳地回了屋! 关上房门,她一头栽倒在床铺上,拿枕头蒙住头! 啊啊啊!丢死人了! 这一晚,三小只又抱着枕头来了东屋。 “二狗,你褥子不是晒干了吗?”苏小小问堂屋里的苏二狗。 苏二狗幽怨地说道:“他们又在爹的床上尿了!” “你们是不是故意的?”苏小小严肃地问。 三小只萌萌哒摇头。 苏小小将信将疑地把三小只挨个拎进了被窝。 -- 翌日天不亮,小吴氏照旧过来给苏小小帮忙。 她搂起袖子洗梅干菜时,苏小小眼尖儿地发现了她手臂上的伤痕。 “你婆婆打的?” 苏小小这次不打算当作没看见。 小吴氏搓了一把梅干菜,有些犹豫,但仍是说了:“就……昨天早上的事。” 大吴氏骂小吴氏拿鸡蛋回娘家,拿小吴氏的两个闺女撒气,小吴氏替闺女挡了几下。 记忆中,这不是小吴氏第一次挨打,只不过,小吴氏从不在外抱怨,苏小小是因为住隔壁,总能听到打骂的动静。 苏小小没着急问她日后可有别的打算,而是道:“你以后能天天过来吗?” 小吴氏点头。 两家住隔壁,她又不出远门,天天过来不成问题。 苏小小把面团拿出来:“工钱我按月结给你。” 吴氏忙道:“不要工钱的!” 苏小小好小地说道:“哪有雇人干活儿不给工钱的?我又不是周扒皮。” “周……什么皮?”小吴氏没听明白。 苏小小道:“你每天早上过来帮我做吃的,这很辛苦,日后若是生意做大了,会更辛苦。另外,三个孩子也得时不时拜托你照看。你自己原本就有两个孩子,因此也不是一份轻松的活计。” 小吴氏说道:“没事的,梅子也能帮我看一看。” 梅子是小吴氏的大闺女,今年八岁,很是乖巧懂事。 三个小豆丁在村儿里满处跑,就是梅子一直跟着的。 “而且……大虎他们……还挺好带的。” 这不是瞎话,三个孩子的危机意识很强,从不往危险的地方去,也不会离开小吴氏或梅子的视线。 不哭闹,不尿裤子,饿了渴了都会说,想方便了也会说。 虽然时常整哭村里的孩子,却从不欺负梅子和她妹妹。 “不论大虎他们好不好带,工钱不能少你的。”苏小小对小吴氏道,“暂时一天二十个铜板,日后效益提升了,再给你加工钱。” 小吴氏惊呆了。 “二、二十个铜板?” 一天? 一月下来就是半两多了呀! 她、她比刘平还挣的多了! 不止工钱,苏大丫每日做的饼子与卤菜也给她留一份,若是去镇上买,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不用这么多……” “你要是觉得我给的多,就好好做事。” …… 因为要去集市,苏小小今日出门更早了些,到那儿时罗大壮刚出摊,还没将肉挂好。 “这么早啊。”罗大壮说。 “昨天卖得怎么样?”苏小小问。 “给。”全卖光了。 十斤卤大肉,二十斤卤肋排,分别三十文一斤与四十文一斤。 他听到她的定价时以为她疯了,这就是个小镇啊,她当是府城吗? 结果真给卖完了。 “试吃了一斤卤肉。”他说。 表示自己绝不是故意克扣铜板。 总共卖了一两银子七十文,罗大壮提两成,到苏小小手里的是八百五十文。 肉的成本是三百文,人工与卤料等各项成本满打满算不超过五十文。 这么一看,净利润有半两银子呢。 “看来合作很愉快嘛。” 她微笑,收回了昨天的坛子,又将三个新的坛子放在他的摊位上。 第三十七章 配方 “你称一下,十斤肥肠,十斤大肉,七斤猪头肉,十斤卤猪肘。” 自从被渣确凿后,罗大壮冷静了许多,他把卤肉一一过了秤,比苏小小说的略冒一点。 苏二狗拍着胸脯道:“我们是绝不会缺斤少两的!” “你们打算卖什么价?”罗大壮问。 “大肉三十文,其余的全部四十文一斤。” 罗大壮吃惊:“不是吧?猪下水你也卖这么贵?” 苏小小道:“物以稀为贵,我的配方与味道,值这个价!” “好吧,卖不出去你别怪我。” 这么贵的猪下水,有人买才怪了。 锦记。 孙掌柜今日也早早地来了,此刻正与几位厨师在隔间里试吃新出炉的点心。 “怎么样?”孙掌柜问。 几个厨师面面相觑,摇头。 味道不对。 “太甜了。”一个姓李的厨子说。 他是锦记的资深厨子了,干了有十来年,按说厨艺是不赖的。 “怎么又甜了呢?”孙掌柜皱眉,“方才那锅淡了,这锅又甜了,就……就整不对了是吧?” 李厨子道:“能尝出她是用了哪些食材,可就是做不出老婆饼的味道来。” 一旁的王厨子道:“火候和食材的配比也很重要,有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咱们锦记的点心不也一直被人争相效仿,但是也做不出咱们这样的口感吗?” 余下众人纷纷点头。 孙掌柜没好气地说道:“现在问题是,有人做出来了!还做得比锦记好吃!你们是没听见客人们怎么评价的吗?” “她应当不是模仿咱们的酥饼做的……” 一个新来的厨子弱弱地说。 “怎么就不是了!”孙掌柜瞪了他一眼。 新厨子不敢吭声了。 “她一定是把咱们的配方改良了。”另一个姓刘的厨子说。 孙掌柜冷声道:“她会改良,你们就不会了吗?几个大男人,还干不过一个小村姑,传出去,咱们锦记的脸往那儿搁?” 锦记到底是老字号,要说老婆饼的影响太大影响不至于,毕竟小胖村姑一天只卖那么些个。 可要说完全没影响也不是,他不止一次听见客人议论他们的酥饼不如老婆饼好吃了。 这是奇耻大辱! “要不……咱们把她撵走?”刘厨子提议。 “你当我不想撵吗?”孙掌柜翻了个白眼道。 “她救过咱们锦记的客人,现在出去把她撵了,你让客人怎么想?何况她又没摆在锦记正门口,没挡道也没影响客人,找啥由头去撵?” 孙掌柜此人奸诈是奸诈了些,到底是有点儿生意头脑的,知道铺子形象的重要性,决不能干砸了自己口碑的事儿。 “你们继续琢磨配方,我再想想。” -- 锦记的门口像往常那样排着长龙,但很快,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苏小小的老婆饼一摆出来,不少在锦记排队的客人,集体挪到了她的面前。 于是她这里,也排起了一个小小的长龙。 与锦记自然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可对于一个胆敢在锦记门口卖点心的小贩来说,已是难得一见的旷世奇观。 “姑娘!今天还有栗子的吗?昨儿没吃着!” 队伍中的一个青年探出脑袋问。 “有的。”苏小小笑着说。 小吴氏回了一趟娘家,把苏小小给的铜板塞给了她娘,她娘知道她在婆家日子不好过,说什么也不肯要,只是拗不过小吴氏,就让小吴氏把家里的板栗带回来了。 “我也想吃板栗的!”一个小男童说。 “买,奶给你买!”一个大娘宠溺地说,说罢,想到什么,又问苏小小,“不会到我们就卖完了吧?” 苏小小和颜悦色地道:“今天做了四十个板栗的。” 红豆二十、绿豆二十、梅干菜二十。 依旧是一百个。 祖孙二人如愿以偿地买到了板栗馅儿的。 板栗馅儿的酥饼是很考验厨艺的,别看它原本自带甜味,可不放糖也不行,放多了又容易盖住自身的味道,使其吃起来与别的甜口馅儿差别不大。 苏小小把握得恰到好处,完美保留了板栗的香气与甜软,吃起来粉粉的、糯糯的,带着一丝酥皮的油润,甜而不腻。 “奶,好吃!”小男童说。 其余客人也对板栗馅儿的老婆饼赞不绝口。 一百个又很快卖完了。 苏二狗嘟哝道:“姐,我……” 他还没吃播几个呢! 苏小小笑得不行:“给你带了。” 今天还有别的任务,中午赶不回去做饭,她给自己和二狗带了吃的,也给苏老爹他们留了。 苏二狗开始在他姐的背篓里扒拉。 这种感觉……有点幸福是怎么回事? 从前一直是苏二狗让着姐姐,让人忘了他也是个需要人疼的孩子。 苏二狗成功找出了一碗老婆饼。 “姐,你也吃。” “我减肥,你吃吧。” “哦。” 苏二狗把饼子塞进了嘴里。 收拾完东西,苏小小打算离开了。 就在此时,孙掌柜优哉游哉地走了过来。 他双手背在身后,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卖完了啊?” 苏小小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卖完了。” 孙掌柜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们……总在锦记附近卖东西,是不是有点儿抢生意啊?” 苏小小道:“要是我们两个乡下人也能抢走你们锦记的生意,那你们锦记的生意未免也太好抢了。” 这就打脸了不是? 孙掌柜咳嗽了几声:“我看你一小姑娘,年纪轻轻,带着弟弟谋生不容易,再往后天气越发冷了,你们下大雪也出摊不成?这样,不如你把饼子卖给锦记。” “哦?”苏小小似是有点意外地看着他。 孙掌柜扬起下巴道:“你卖十文钱一个,可我瞧你那饼子也就值个三两文,锦记出五文,每日二百个!” 苏小小拉着苏二狗,头也不回地走了。 孙掌柜:“……” 他是被个丫头无视了?! 他气得跺脚。 “六文!六文总行了吧?” “七、七文!不能再多了!” “哎——你总不能卖十文吧?” 人越走越远。 孙掌柜把心一横! “要不你开个价!卖配方也成!” ------题外话------ 早安 第三十八章 生意 苏小小没理他。 姐弟二人去了书院。 这一次,二人依旧走的后门。 守门的也依旧那个老大爷。 不过今日,他并未轻松放行,而是瞅了眼苏二狗手里啃了一半的饼子,慢悠悠地说:“给我一个。” 苏二狗:“……” -- 苏二狗不知他姐是来给人治病的,还当他们是来做书院生意的。 “不过姐,咱们的饼子卖完了呀!就……就剩碗里这些了。” 还被他吃了一半了,刚刚又给了老爷爷俩。 说好一个的,老头儿拿了俩! 不讲武德! “今天不卖,我们先找沈川拿预定的清单,再照着清单做好了明天送过来。”苏小小解释得很详细,不因苏二狗不懂便有所敷衍。 “原来如此!”苏二狗恍然大悟。 “这样的话,咱们就不用等在这里卖了,姐!你怎么想到的?” 苏小小唔了一声:“就这么想到的,可能……我聪明?” 苏二狗:“……” 二人去了沈院长的庭院,下人早已得令对这个小胖村姑放行。 “他是……”下人看向苏二狗。 “我弟弟。”苏小小说。 “啊,请进。”下人客气地将二人请去了一间雅致的厢房。 沈家不算有钱勋贵,可毕竟开着书院,在镇上也算大户人家。 里头一桌一椅,一案一书,皆十分讲究。 寻常乡下人第一次来这里,多少有点儿不自在。 苏小小打算让弟弟放宽心,不必拘束,一转头,就瞧见苏二狗已经大喇喇地摊在椅子上睡着了。 苏小小:“……” 苏小小去了那位病人的厢房,就在隔壁。 景弈也在。 他刚给表哥擦了汗。 有汗,说明身上的高热在退。 “你来了。”他说,“我表哥的高热反反复复,为什么会这样?” 苏小小说道:“反复高热三五天都是正常的,他昨晚和今早可进食了?” 景弈点头:“吃了一点白粥。” 这么看还是有好转的,至少能吃进去东西了。 荣恩堂的大夫治了几日不见起色,她一来就—— 景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想起昨夜白泽的禀报:“是杏花村的小丫头,姓苏,家里有爹、一个弟弟,和三个孩子,三个孩子管她爹叫爷爷,管她弟弟叫舅舅,应当就是她儿子。” 三个孩子,她才多大?! “她相公——” “在房里没出来。” 左不过是个乡下汉子,白泽就没继续守着了。 “你师承何处?”景弈问。 苏小小叹气:“我师父很低调,一般不让我说,不过若是你执意想知道,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告诉你。我师父姓符,住在春柳巷。” 白泽的确说,她昨日离开书院后去了春柳巷的一户符姓郎中家里。 符。 会是当年的符太医吗? 不对,符太医早已去世多年,年纪也与那位郎中对不上。 “怎么?你不信?”苏小小问。 景弈淡道:“没有,只是觉得鲜少有大夫愿意收女弟子。” 苏小小摊手:“那还不是因为我天赋异禀、根骨奇佳?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根骨奇佳……景弈看着她的小胖身子,嘴角抽了抽。 苏小小道:“我要开始为患者治疗了,劳驾在屋外等候?” 景弈转身出了屋子,为她合上房门。 苏小小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对了,以后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不必让人鬼鬼祟祟地去爬我家的屋顶。” 景弈大拳一握。 以白泽的轻功……居然被一个小村姑发现了? 苏小小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很好,昨晚果然是他干的。 苏小小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当着他的面,唰的插上了门栓! 景弈:“……” 苏小小从小背篓里拿出急救包,方才苏二狗翻到这个了,不过他没打开包袱。 她拿出听诊器,听了对方的心跳与呼吸音,改善不算太大。 “看来吃药的效果太慢了。” 苏小小决定为他输液。 她给他系压脉管时,他醒了。 他迷茫儿又错愕地看向苏小小。 苏小小轻声道:“我是景公子请来的大夫,我在为你医治,可能有点疼痛,你稍微忍耐一下。” 对方点点头,乖乖的没动。 大夫最喜欢听话的患者了。 “你放心,我会很轻的。” 然后,她扎漏针了…… 这副身体没有前世的肌肉记忆,小胖手指按照脑子里的力道扎下去,果断扎过头。 苏小小悻悻地看着他:“那个,我可能得再扎一次。” 对方虚弱而温柔地笑了笑,示意苏小小自己没事。 苏小小第三针总算扎对了。 …… 景弈一直默默守在廊下。 长平被勒令不许靠近,远远地站在院子里,一边幽怨地看看景弈,一边担忧地瞅瞅紧闭的房门。 景公子也真是的,公子是何等身份,竟让个小村姑为公子医治? 真治出毛病来,看景公子回京了如何交代! 患者的精神状态不佳,输液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中途苏小小出来过两次,主要是看苏二狗有没有着凉。 景弈让下人端了炭盆进屋。 苏小小最后一次出来是一个时辰之后。 沈川下课回来了,他一眼瞧见廊下的苏小小。 “咦,苏姑娘,你来啦!”他笑着打了招呼。 见到一旁的少年,他笑容敛了敛,拱手道:“景公子。” 景弈淡淡颔首。 沈川看看苏小小,又看看景弈,明显有话单独与苏小小说。 景弈面无表情地进了表哥的屋子。 沈川再次笑容满面,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她:“苏姑娘,昨天大家尝了你的饼子后,都说好吃!一共二十三人预定,具体定多少全写在清单上了!本来应该更多的,我怕你做不过来!” 苏小小道:“让你费心了。” 沈川考虑得很周到,如果数量太多,以她目前的人手的确有些忙不过来。 沈川道:“我自己也得了方便嘛!再也不用大老远去锦记排队了!话说回来,你只卖老婆饼吗?有没有别的点心?” “有的。”苏小小说。 沈川拍了拍手中的折扇:“太好了,老婆饼好吃是好吃,可如果一直一直吃,我也担心他们会吃腻。” 是你自己想吃叭! 苏小小发现这个书院的少公子,根本就是个吃货嘛。 “对了,患者那边,有一种药不用吃了,其余的你继续帮忙喂一下。” -- 交代完沈川后,苏小小叫醒睡得口水横流的苏二狗,一道出了书院。 谁曾想,居然在书院门口遇见一个熟人。 ------题外话------ 能猜到是谁吗? 第三十九章 翁婿 苏小小第一眼没认出来,只隐约觉得眼熟,她没往心里去,带着迷迷糊糊还在醒瞌睡的苏二狗与对方擦肩而过。 对方大概是没料到自己会被姐弟二人如此忽视,他皱了下眉,说道:“苏大丫!苏二狗!” 咦? 能叫出他俩的名字,真认识? 苏小小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他:“你谁呀?” 苏二狗揉了揉眼,定睛一瞧,身子僵住:“大表哥?” 苏老爹是孤儿,没有姊妹,能被叫做大表哥的只有陈家的那位秀才了。 叫什么来着? 浩哥儿?远哥儿? 不怪苏小小记不清了,实在是原主与这位大表哥没多少交集,即使偶尔碰上了,大表哥也几乎不和原主说话的。 陈浩远一脸不悦地看着二人:“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苏二狗张了张嘴,不待他开口,陈浩远的目光落回了苏小小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嫌弃与不善。 “你来找我的?”他问道。 这人在说啥? 苏小小满脸茫然地看向一旁的苏二狗,表示自己听不懂这位大表哥唱的是哪一出。 “我和他很熟吗?”她小声问。 苏二狗用手挡住嘴,压低音量道:“你从前喜欢过大表哥,你忘了?你还给他送过荷包,大表哥没要。” “我喜欢的不是何童生吗?” “何童生是后来的。” 苏小小:“……” 姐弟俩窃窃私语,陈浩远眉头皱得更紧。 苏小小暗暗拽紧小胖拳头。 ——原主到底看上过多少个啊?还有这记忆零零散散的,真是有些不方便啊。 陈浩远冷淡地说道:“你与何童生的事,我听说了。” 他话中有话,苏小小古怪地看了他半晌才总算明白他含沙射影了什么。 他以为她是嫁不了何童生,所以又来招惹他。 等等,陈丰与黄氏回村后没告诉他自己有了卫廷这样的俏郎君吗? 纵然陈浩远是秀才,又生得眉清目秀,但与卫廷比还是太不够看了好么? 苏小小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包袱,心下了然。 陈浩远住书院,一旬才放一天假,他今天放假,还不知陈丰两口子上苏家作妖的事。 苏小小呵呵道:“谁说我是来找你的?” 古代的读书人都这么清高吗?何童生是,陈浩远也是,一个个鼻孔恨不能朝到天上去! 陈浩远清高地说道:“你最好不是!还有,书院不是你们这种人该来的地方,好生在乡下种你们的地,没事别出来丢人现眼!” “我们哪种人了?”苏二狗不乐意了。 自打苏小小与陈家撕破脸后,他对陈家似乎也没原先那么忌惮了。 “哪种人你们自己心里清楚。”陈浩远掸了掸一尘不染的衣袖。 那意思很明显——两个地里刨食的泥腿子、没个正行的恶霸,仔细脏了读书人的圣地! “我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陈浩远甩袖离开了。 苏二狗望着他的背影,挠头嘀咕:“姐,我怎么突然有点儿想揍他?” 苏小小:“那你去揍?” 苏二狗怂哒哒:“……我不敢。” 上次舅舅、舅母来家里的事儿,隔日他与爹说了,爹听完后一句话也没讲,只是默默回了屋。 他把不准爹对陈家人的态度。 “走了。”苏小小道。 “姐,你不生气啊?”苏二狗快步跟上。 苏小小风轻云淡地说道:“有什么好生气的?他说我们是哪种人,我们就是哪种人吗?你现在还小,以后会遇到很多这样的人,个个计较,你计较不过来。除非他动了你的蛋糕,否则不要自我内耗。” 什么糕?什么号? 苏二狗挠头:“姐,你是要做新点心了吗?是不是二狗饼?” 苏小小:“……” 苏小小不理他了,苏二狗却自己把原先的话题接上了:“姐,你一开始看上何童生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因为何童生也是读书人,你心里……其实还是惦记着大表哥的。” 苏小小道:“我现在不惦记了,所以他怎么看我,我一点儿也不在乎。” 她只惦记银子,多多多多的银子! 苏二狗认真点头:“也是,你现在有姐夫了!姐夫可比他俩好看多了!” 被陈浩远那样贴标签儿也内心毫无波的澜苏小小,仅仅是听到卫廷的名字便黑着脸拽紧了小拳拳! 怎么又是那家伙? 好气哦! -- 卫廷今日又被苏老爹拉着去和钱氏学种地了。 他的伤口拆线了,不过依旧不用太过用力,主力仍是苏老爹。 看着又一次被霍霍得不成样子的菜地,钱氏气得是拽紧拳头、浑身发抖! 苏老爹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是你让我摘的嘛……” 钱氏咬牙:“你那是摘吗?是拔!” 连根拔起的那种! 苏老爹嘀咕道:“你说可以拔的……” “大葱是可以拔!谁让你把蒜苗也拔了?!” 钱氏气得心口疼! 苍天呐,大地啊,让这家伙来讹她吧!别找她学种地了! 讹钱只讹几个铜板,学种地要祸祸她半亩田呀! “你来!” 钱氏气急败坏地对卫廷说。 卫廷叹一口气,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今日围观的乡亲比昨日更多,甚至连隔壁村的都来了。 来看苏恶霸种地,也来看苏恶霸家的小郎君。 “钱大娘,您先喝口水。”卫廷借花献佛,把钱氏自个儿篮子里的一碗水端给她。 钱氏接过碗喝了一口,心气儿顺了些。 她指着地上的几样绿植,问卫廷道:“这些都是什么,还认得吗?” “大葱、蒜苗、韭菜、小葱、萝卜菜、芫荽。”卫廷从左到右,一一报出名来。 “嗯。”钱氏很满意。 她瞪了苏承一眼,道:“还是年轻人脑子灵光,一教就会!不像某些人,一百遍了还分不清大葱和蒜苗!” 苏恶霸又出洋相啦! 乡亲们真的要笑笑笑笑死了! 苏承眼珠子滴溜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唰唰唰地将几样菜调换了位置。 他挑眉看向卫廷:“现在,还认识吗?” 卫廷:“……” 本是好翁婿,相煎何太急? ------题外话------ 时间设定错了,捂脸 第四十章 亲密 另一边的镇上,苏小小想了想与景弈的谈话,不放心,又去了一趟春柳巷。 符大娘见到她,鼻孔恨不能怼到天上去:“你怎么又来啦!” 苏小小撇嘴儿:“反正不是找你买梅干菜。” 符大娘:“……”好气哦! 符郎中出来了:“娘——” 符大娘气呼呼地说道:“让你收她双倍诊金,你收了吗?” 符郎中讪讪道:“收……收……了……” 她做徒弟。 名义上的徒弟。 后面这句他就不敢说了。 “哼!”符大娘以为自己敲诈苏小小成功,很是得意地进屋了! “姐,我想去茅房。”苏二狗尿急。 “茅房在那边。”符郎中给指了路。 苏二狗去茅房后,苏小小问了锦衣少年的事。 符郎中道:“是有人来过,一个带着剑的年轻人。” 白泽,景弈的护卫。 苏小小沉吟片刻,问道:“他是不是向你打听我了?” 符郎中道:“没错。他问我,你是我什么人?我说你是我徒弟,又问他是谁,他就走了。” 她就猜到景弈会调查她,幸亏自己提前做了准备,不然这一身医术怕是解释不明白。 接下来她以为符郎中会问她究竟怎么一回事,她到底是谁、师承何处、为何会有人在调查她。 哪知符郎中似乎毫不关心,只是郑重叮嘱道:“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娘,符家的医术传男不传女,若知我收了个女徒弟……就算只是挂名的,她也一定会气到跳脚的。” 苏小小摸了摸下巴:“唔,忽然有点想告诉她了呢。” 符郎中:“……” -- 姐弟与翁婿差不多时辰到家的。 大家都结束了一日的劳作,辛勤并快乐着。 ——钱氏不快乐。 她快被折磨死了。 苏承笑容满面:“闺女!我回来啦!女婿也回来了!” 回到家,又是相亲相爱的好翁婿啦! 三小只跟着梅子、牛蛋去村里玩了,苏二狗去喊他们回家吃饭。 苏小小进灶屋将苏老爹的中药煨上,等药的功夫又把从药房里拿到的壮骨颗粒拿去了苏老爹的屋。 “这是啥?”苏老爹问。 苏小小道:“壮骨药。” “长、长这样。”苏老爹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药,“花了不少银子吧?” “碰上一个好郎中,便宜卖给我了。”苏小小说着,将一个钱袋递给他,“最近几日做生意挣了点,这些你先拿着。” 苏老爹拒绝:“我不要,你拿去花!” 苏小小轻声道:“我手里有,二狗那边也给了。虽然不是很多,但只要我们努力做生意,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苏老爹的喉头又一次胀痛了。 他握住女儿的手,用极大的意志力忍住落泪的冲动,哽咽地说:“你放心……爹也会好好学种地的……” 李家。 正端碗吃饭的钱氏莫名打了个哆嗦—— -- 苏小小暂时没给苏老爹针灸,还不到时候。 她回屋拿出了沈川交给她的清单,打算看看究竟定了多少个,也好决定今晚究竟发多少面团。 可当她手里的白纸黑字时,表情一下子僵硬了。 她不识字! 确切的说,是不认识这个朝代的文字! 并且,古文字是竖着写的,从上到下,从右到左,没有标点符号,猜都不好猜! 草率了! 早知道该让沈川念念的! 苏小胖子暴躁抓头! 就在她内心无比抓狂之际,一转头,瞥见了坐在门口优哉游哉晒夕阳的卫廷。 苏小小眸子一亮,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卫廷,你识字吗?” 卫廷坐在椅子上,闻言淡淡抬眸。 夕阳的余晖落进他深邃如泊的眸中,折射出琉璃般夺目的波光。 苏小小咽了咽口水。 完了,这副身体的花痴毛病又犯了。 她忙撇过脸,高冷地说:“问你话呢。” 卫廷看着她的后脑勺,不咸不淡地说道:“认识。” “当真?”苏小小转过脸来,眸子亮晶晶地看着他,“那你帮我念念上面的字!” “你不识字?”卫廷很意外。 懂医术的人多少是识一点字的,除了一些只懂几个土方子的赤脚郎中,但很显然,她的医术比赤脚郎中厉害多了。 “乡下人不识字有什么可奇怪的嘛?你念不念?”苏小小抖了抖手里的清单。 卫廷似笑非笑地问道:“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苏小小银牙一咬。 卫廷靠上椅背,拿腔拿调地说道:“看来你也不是很想让我念,那算了。” 苏小小气鼓鼓地瞪着他,深呼吸,微微一笑:“相公,你去地里干了一整天的活儿,辛苦了。口渴不渴?肚子饿不饿?我帮你倒杯水喝呀!” 她麻溜儿地倒了杯茶来。 “略凉。”卫廷说。 “等着!”苏小小进屋换了杯热水。 “寡淡。”卫廷又说。 “好嘞!”苏小小又端去加了点儿茶叶。 家里日子苦,喝的茶叶是陈茶,粗糙,口感也涩。 卫廷喝了一口就不想再喝了。 “相公,你累不累?我帮你捏捏肩啊!” 苏小小绕到他身后,伸出一双肉乎乎的小胖手,开始为他按摩肩颈。 卫廷十分享受某人卖力讨好的小样子。 只不过—— 某人的手起先的确十分规矩,可按着按着,就往不可描述的方向去了。 卫廷浑身一紧:“拿来!” 苏小小冷笑:小样,治不了你了! 卫廷的腰上有块痒痒肉,她早发现了。 卫廷指着清单上的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她。 苏小小听得认真,不自觉在他背后缓缓俯下身,想记住他念的那些字。 少女温热的呼吸不经意地落在他耳畔,卫廷的声音顿了顿。 “怎么不念了?”苏小小说。 卫廷继续念。 寒风很冷,他很热。 - 苏锦娘打不远处路过时,看到的就是二人在夕阳下暧昧而亲密的一幕。 “念完了。” 卫廷冷冰冰地说。 苏小小趴在椅子上,歪头,笑嘻嘻地看着他完美的侧颜:“相公你真厉害!” 卫廷神色镇定,语气嫌弃:“用你说。” “不说就不说!”反正也念完了! 苏小小唰的抓过清单,起身往屋里去。 卫廷正色道:“茶水凉了。” 苏小小气场全开,头也不回:“自己倒!” 卫廷:“……!!” ------题外话------ 用完就扔系列2333 第四十一章 杀人 三小只玩疯了,不和苏二狗回来,苏二狗开启了捉小孩模式,三小只跑得飕飕的! 苏二狗只有两只手,刚抓了大虎、二虎,小虎溜了。 把小虎捉回来,大虎跑了。 等将大虎夹在胳膊下时,二虎又吐着舌头,略略略地逃走了。 苏二狗手忙脚乱。 刚在田埂上欣赏完翁婿出洋相的乡亲们,又有幸目睹了苏家最小的恶霸被三个小豆丁整得团团转。 “哎哟喂……哈哈哈……” 乡亲们肚子都笑疼了。 总跟在亲爹后面作威作福的苏二狗,几时有过这般狼狈的时候? 好憨呐! 哈哈哈哈哈! 苏小小并不知苏二狗与三小只鸡飞狗跳的闹剧,卫廷给她念完清单后不知突然发什么脾气,冷着脸回屋了。 “惯的你。”苏小小撇嘴哼了哼,去灶屋把菜拿出来洗了。 柴不多,她决定去后山拾点柴火。 早上天色暗,她一般走大路,这会儿光线充足,她所幸走灶屋后面的小路,打老苏家后面绕上山。 苏锦娘已经回家了,正坐在后院摘菜,灶屋里传来娘亲方氏、二婶杨氏与周氏的谈话声。 周氏就住老苏家隔壁,有事没事便过来坐坐。 “方姐啊,锦娘打算说哪户人家?定下了吗?” 是周氏的声音。 方氏道:“还没呢。” 周氏纳闷道:“咋还没定下?锦娘可都十六了!” 在乡下,姑娘家十五及笄,不少十四、五就嫁了出去,十六岁仍未定下的可不多。 二婶杨氏道:“不急,锦娘又不是嫁不出去。” “再好的姑娘,留成老姑娘也难嫁了!”周氏道,“你们别是挑花了眼,把锦娘给耽搁了。” 方氏笑了笑。 周氏八卦道:“求亲的不少吧?我可天天见媒婆往你们家里钻,都有谁呀?老罗家的大柱子!一定有他!” 大柱子,里正的侄儿,是个踏实勤快的小伙子,要不是周氏闺女年纪还小,她都想让大柱子给自己做女婿。 “有没有镇上的?杨柳村卖酒的那家,他闺女就嫁去镇上了!她比起锦娘差远了,都能嫁去镇上,锦娘啊——” 周氏话未说完,被方氏冷声打断:“她那副做派,我家锦娘可做不来!我家锦娘向来规矩,才不会去勾引有婚约的男人!” 人家员外郎的儿子原是有未婚妻的,是被卖酒家的丫头给搅黄了。 方氏道:“镇上来求亲的也有,可锦娘他爷爷想挑个读书人做女婿。” 周氏笑道:“也是,锦娘就该嫁个念书的!不像苏胖丫,找了个俊俏郎君又如何?大字不识一个,正跟着老李家的学种地呢!” 苏锦娘想起卫廷给苏小小念信的一幕,那个男人……分明是识字的。 -- 周氏八卦了一会儿就走了,苏锦娘把摘好的菜洗了端进灶屋。 “是不是下雪了?锦娘,把门儿关上。”正在炒菜的方氏对苏锦娘说。 苏锦娘默默去关灶屋的后门,与路过的苏小小碰了个正着。 苏锦娘的目光落在她一身花花绿绿的大棉袄上,冷淡地把门关上了。 苏小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 得,忘记买新衣裳了。 天空飘起了小雪,苏小小没走太远,拾了一捆柴火便赶紧回了。 苏二狗终于将三小只捉回来了,他成功累成了一只二哈。 三小只精力旺盛,呲溜呲溜去灶屋找娘。 “娘,大虎饿。” “二虎也饿。” “小斧、小斧最饿!” 小虎撩起自己的衣裳,拍拍自己干(圆)瘪(滚)瘪(滚)的小肚皮。 苏小小轻轻戳了戳他西瓜般的小肚皮:“哎呀,真是饿坏了呢!” 小虎点头:“嗯啊!” 苏小小扑哧一声笑了。 大虎、二虎也要戳肚皮,苏小小哭笑不得,挨个戳了下,没有厚此薄彼。 苏小小今晚做了个玉米龙骨汤底的火锅,锅底是不辣的,蘸料放了辣。 她拍了拍手:“大功告成!” 就在此时,大门外响起了一阵重重的拍门声。 “苏胖丫!你给我出来!” “干啥干啥?嚷啥!” 苏承冷着脸抽掉门栓,门外的风雪扑面而来,灌了苏承一脖子。 苏承忙拉了拉领子。 站在门口的万氏见门开了,扬起拳头就扑了上来。 苏承侧身一让,她扑了个空。 “娘!” 万氏的媳妇儿大惊失色,看了眼恶霸苏承,见苏承没有对她动手的意思,壮胆进屋将摔在地上的万氏扶了起来。 “娘,你没事吧?”她担忧地问。 万氏大声道:“苏胖丫呢?你让她出来!让她出来!” 苏承蹙眉问道:“你找我闺女干嘛?” “爹。” 苏小小从灶屋出来了。 万氏见到她,如同发了疯的野兽,一把推开搀扶着自己的儿媳,抡起地上的椅子便朝苏小小砸了过去! 苏承在万氏身后,去夺椅子已经来不及了。 苏小小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她身后就是三个小家伙,她不能躲。 她手里端着火锅,因此也没法儿用手去接去挡。 眼看着椅子就要砸中她,小东屋的房门突然之间开了,卫廷闪身而出,一掌霹下。 苏小小:“椅子要钱的!” 卫廷一咬牙,改为用手稳稳地抓住了椅子。 苏小小长松一口气:“还好还好,椅子很贵的。” 卫廷:“……” “姓万的!你怎么回事儿啊!”苏承一个箭步迈上来,挡在万氏的面前,恶狠狠地说道,“你他娘的疯了吧!敢对老子闺女下黑手!别以为你是女人老子就不打你?!” “娘!娘!” 万氏的儿媳慌忙将婆婆拉到一边。 动静太大,乡亲们又来看热闹了。 “咋了啊这是?” “不知道啊。” “屋里的是谁?” “王赖子的娘和他婆娘。” 万氏见乡亲们都来了,跑出去往地上一歪,捶胸顿足地哭喊了起来:“儿啊——我苦命的儿啊——天杀的苏家——还我儿子命啊——” 王赖子的婆娘也伤心地哭了起来。 何氏道:“什么还你儿子命?万婶儿,你把话给大家伙儿讲明白。” 万氏哭道:“苏胖丫杀了我儿子——” 第四十二章 凶手 什么? 苏胖丫杀了王赖子? 众人听到此消息,皆是无比震惊。 苏家尽管横行霸道,可到底不曾闹出人命,这怎么就—— 苏承走出屋来:“姓万的!你别血口喷人啊!我闺女几时杀了你儿子?” 万氏指着屋内的苏小小:“我没胡说!就是你闺女杀的!” 苏小小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你说是我杀的,可有证据?” 万氏的情绪分外激动:“我儿子与人无冤无仇,只与你交过恶!不是你杀的会是谁?” 苏承不耐道:“我闺女几时与你儿子交恶了?” 万氏指着苏小小,悲愤地说道:“前段日子她把我儿子从牛车上踹下来了!” 苏小小点头:“唔,是有这么一回事,那又怎么了?仅凭这个就断定我是凶手,会不会太牵强了?” 万氏激动得大口大口地喘气:“你亲口说……你看我儿子不顺眼!” 苏小小道:“我是说过这话。” 万氏对众人哭道:“乡亲们听听!她承认了!她看我儿子不顺眼,连牛车也不让我儿子坐!” “我不让你儿子坐牛车是因为——”苏小小话到一半,顿住。 “因为什么?你说呀!说不出来了吧!你看我儿子不顺眼,于是你就杀了他!你好狠的心呐!” 万氏哭得声嘶力竭。 众人看向苏胖丫的眼神变了,从前没闹出人命,不代表如今也不会吧? 更何况,全村就他们家最恶霸,不是苏胖丫杀的,难道会是别人? “连杀人这种事也干的出来,真不是东西啊!” “咱们村怎么出了这种祸害?” “可怜王赖子咯。” 王赖子品行不端,是有点儿臭毛病,可到底是活生生一条人命,自己丢的倒也罢了,被人杀掉就有些过分了。 没人愿意与杀人犯同住一个村子。 这时,又有乡亲说道:“小苏家的本就不是咱们村的!是隔壁杨柳村的!出了这档子事,依我看,咱们除了要报官,还得把他们一家子赶回杨柳村去!” 要是能摆脱这几个恶霸,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里正与老李头一块儿赶到的。 二人听了一耳朵,差不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老李头劝道:“大家稍安勿躁,大丫不是那种人!她不会杀人的!” “老李头!你咋帮着苏大丫说话?是不是她给你好处了?” “没给他好处,他咋会让自己婆娘教小苏家的人种地呢?” “是啊,这几日老李家与小苏家的人走得真近呢!” “老李头,她给你啥好处了?王赖子可是一条人命!你可别包庇了杀人犯!” 老李头听着这些肺管子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那几人道:“我不知道什么杀人犯,不杀人犯的!我只知道……那日若不是大丫,你们几个的年货早被镇上的混子抢走了!” 老李头将苏小小恶斗张刀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苏承道:“没错!苏家因为这事儿得罪了张刀,我们还去医馆和张刀干了一架呢!我的手都伤到了!” 众人面面相看。 那日的年货可不少,若果真如此,他们可就欠了苏胖丫大人情了。 万氏咬牙道:“你们和她一伙儿的!自然帮着她说话!除了你们几个,还有谁见过镇上那伙人!还不是凭你们一张嘴说!” 众人:好像也有点道理。 万氏接着道:“苏胖丫是什么德行,她自己不讹乡亲们的钱就不错了,会帮乡亲们吗?老李头,你自己得了好处!就拉全村人下水!” 老李头急坏了:“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有半句谎话,让我……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此重誓一出,所有人都不吭声了。 其实,老李头的为人他们是清楚的,不然也不会放心让老李头为他们采办年货。 是事出突然,又与苏胖丫有关,他们才生出了几分怀疑。 可老李头发下如此毒誓,再没人质疑他的话是假的了。 万氏气冲冲地说道:“就、就算她真的帮你们抢回过东西又怎样?她与我儿子有仇是真的!老李头!那日你也在!就是你的牛车!你亲口告诉大家,她是不是把我儿子踹下去了?” “这……”老李头无法否认。 “万婶。” 小吴氏自乡亲们身后挤了进来,她捏紧袖子,面色苍白地说,“那日我也在。大丫把你儿子踹下牛车,是因为——” 苏小小冷声打断她的话:“姓吴的!我苏大丫不过是喊你看了几天孩子,怎么?你这就迫不及待要报复我了?” “大丫!”小吴氏眼眶发红地看向苏小小,她明白,苏大丫是故意的,苏大丫阻止她讲出真相,是担心她名节有损,日后会招人指指点点。 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苏大丫被人污蔑成杀人犯。 她不相信苏大丫是那种人。 苏小小直接走到万氏的面前,顶着凛冽的风雪,居高临下地看着万氏:“你儿子的德行你心里有数,多少人恨不能打死他,你自己不也常常对他破口大骂,说早知生个儿子如此不成器,当初不如把他淹死在河里——” 万氏呵斥道:“我是他娘!我怎么可能去杀自己儿子?” 苏小小摊手:“那谁知道?” “你——”万氏气了个倒仰! 苏小小看着万氏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凶手,那我问你,你儿子什么时候死的?谁发现的?凶器是什么?谁又亲眼看见我杀他了?” 万氏道:“他……他是刚下雪那会儿被七娘发现的……就在我家后门口……尸体还是热乎儿的!” 苏小小一直在观察万氏的表情,万氏没撒谎。 里正开了口:“苏大丫,刚下雪那会儿你在哪儿?” 苏小小道:“我在去后山捡柴火的路上。” 里正问道:“可有人替你作证?” 苏小小的目光越过一众人等,落在最外头的苏锦娘身上。 “娘,我们回去吧,没什么好看的。”苏锦娘扶住方氏的胳膊,对方氏说。 “慢着!”苏小小开口,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苏锦娘,“里正,我想,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题外话------ 早安 第四十三章 真相 “谁?”里正问。 苏小小正色道:“我有一次去后山捡柴火,听到王赖子说,老苏家的姑娘长得真水灵,要是能摸两下,这辈子都挣到了!我怀疑,王赖子是去招惹苏锦娘,被苏锦娘错手杀死了!” 什么? 众人大吃一惊! 苏锦娘柳眉一蹙。 方氏转过身来:“苏胖丫!你别往我闺女身上泼脏水!王赖子不敢招惹我闺女!我闺女也没杀王赖子!锦娘她从地里回来就没出去过,一直在家干活儿!我们全家都能作证!” 苏小小双手抱怀,好整以暇地说道:“你们是一家人,自然帮她作证咯。” 很好,方才他们用来反驳苏胖丫的话,被苏胖丫原封不动地用在苏锦娘身上了。 他们是不相信苏锦娘会杀人的,可万氏竟然没跳出来反驳,难道……其中真有内情? 万氏之所以沉默,是因为儿子的确垂涎过苏锦娘—— 周氏哼道:“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杀得了王赖子?你以为谁都像你,是个一身蛮力的大胖子!” 苏承凶道:“说谁大胖子呢,信不信老子抽你!” 周氏往后缩了缩。 苏小小道:“那她就是有帮凶!” 苏锦娘捏紧手指开了口:“你们别吵了!王赖子出事的时辰,我在家里的灶屋帮忙,我娘说下雪了,让我去关灶屋的后门。苏大丫,你不是看见了吗?” 方氏忙道:“是是是!我是让锦娘去关门了!” 苏小小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那个人是你啊,下雪没看清,我还以为是你姐姐玉娘呢。” 王氏道:“玉娘在婆家!快生了,身子重,根本回不来!” 这事儿乡亲们都知道。 苏锦娘对里正道:“有苏大丫为我作证,我的嫌疑洗清了吧?” “这是自然。”里正点点头,“如此说来,你二人当时都在你家附近,凶手既不是你,也不是苏大丫。” 万氏再次嗷的一声嚎了出来:“那我儿子是被谁杀死的?” “这个问题……”苏小小眸光一扫,落在万氏的儿媳春芽的身上,“不如问问你儿媳?” 春芽身子一抖。 苏小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春芽,是你告诉你婆婆,我与王赖子有仇的吧?我方才一个人去后山捡柴,也被你看见了吧?” 万氏道:“苏胖丫!你想说什么!” 苏小小道:“万婶儿,你儿子的死与你儿媳脱不了干系!她是故意挑了个没人能替我作证的时辰污蔑我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苏锦娘去关灶屋后门时看见我了。” “大丫说的没错!”苏承永远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家胖闺女,“姓万的,尸体是你儿媳发现的,发现时还是热乎的,说不定就是她刚把你儿子杀死呢!” 万氏猛地看向春芽! 春芽整张脸惨白一片,她慌忙摆手:“娘……不是的……不是我……我没杀大财……我发誓……我没有……” 王赖子,名王大财。 她嘴上说没杀,可她这副冷汗直冒的样子分明是心虚了。 苏小小深深看了她一眼:“就算你没杀,也该知道凶手是谁。” 万氏死死掐住春芽的胳膊:“说!凶手是谁!你说呀!你快说呀——” 春芽被掐得眼泪直冒:“我不能说……” “你快说呀!到底是谁杀了我儿子——” “是啊,春芽,你就说了吧?别替别人背锅呀。” “春芽,甭犯傻了,说吧,死的是你男人,这可是血海深仇。” “你怕不是和凶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吧?要不怎么那人把你男人杀了,你还替对方守口如瓶呢?” 乡亲们从最初的好言规劝,渐渐开始有了恶意揣测。 不怪他们如此,实在是春芽的举动太不正常了。 万氏的心里也开始怀疑起来,她在春芽的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把:“说!是哪个野男人!” 春芽泪如雨下,可就是不肯说出凶手是谁。 苏小小眺望远处:“别打了,凶手来了。” 凶手? 众人齐齐顺着苏小小示意的方向望去。 只见苏家小恶霸正撵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冒着风雪朝这边走来。 二人身后跟着三个小小恶霸。 男人走得慢,苏二狗尽显恶霸本性,一脚踹上他屁股:“没吃饭呢,走啊你!” 三个小小恶霸拿起舅舅做的小皮鞭! 大虎凶道:“快走!” 二虎也凶道:“再不走!抽你!” 小虎怒挥小皮鞭:“秋(抽)你!” 待走得近了,众人才认出那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 “王赖子?”何氏惊叫出声。 刘婶子:“啊——诈尸啦——” 众人哗啦一下散开! 刘婶子一蹦三尺,跳到了苏承身后。 谁料苏承也闪到了自家胖闺女身后。 躲了个寂寞的刘婶子:“……” 苏小小:“爹,你怕鬼啊?” 苏承:“没有,爹是担心你怕。你放心,爹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苏小小:“……” 苏二狗叹道:“你们躲啥呀?王赖子就没死!” 乡亲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只有亲娘万氏怔怔地来到儿子面前,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脸:“热的……热乎的……有气儿……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刚刚明明断气了……” 苏二狗哼道:“憋的!” 万氏抓住他手腕:“脉……脉也有了,刚刚摸不到的。” 苏二狗随手将一个小铁球扔到地上:“把这玩意儿夹在腋下,就能让人暂时失去脉搏。雕虫小技!” 乡亲们长松一口气,不算诈尸就好…… 话说王赖子咋回事啊?活的好好儿的,干嘛装死诬陷人家? 万氏不分青红皂白,闹了个没脸吧? 众人集体遗忘方才他们也想把小苏家赶出村子的事儿了。 里正严肃地问道:“王大财,你为什么这么做?” 王赖子闷不吭声。 里正正色道:“大家都散了!王大财,万氏,春芽,你们来我家一趟!” 这是要单独审他们一家子了。 众人才没这么容易散呢,又赶去了里正家看热闹。 苏承也去了,他是去揍那鳖孙的!尽管鳖孙已经让苏二狗揍过一顿了。 苏二狗笑嘻嘻地来到苏小小面前:“姐,我刚刚帅不帅?” 苏小小:“谁教你的?” 苏二狗:“……姐夫。” 卫廷很早就不在堂屋了,她以为他是对她的事漠不关心回屋歇息了,没想到—— 苏小小:“他怎么知道王赖子没死?” 苏二狗:“不知道,是去了才发现的!姐夫说,要去案发现场和尸体身上找线索!” 卫廷那家伙,比她想象中的聪明缜密许多。 苏小小四下看了看,问道:“他人呢?” ------题外话------ 早安 第四十四章 瘦了 苏二狗往后指了指:“后边儿呢,姐夫走得慢,怕你出事儿,让我先带着王赖子过来了。” 卫廷的伤势并未彻底痊愈,依旧需要卧床静养,偶尔下地活动,也只能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几步。 去王赖子家时,走得有些急,腿一下子就肿了。 回家的路上,雪越下越大。 苏小小找到他时,他坐在老槐树下的一块大石头上,拐杖斜斜地靠在一旁。 平日里这块石头是不少乡亲们聊天八卦的地方,苏小小从不觉得它有什么特别的,然而今晚被他一坐,恍惚间像是多出了某种意境。 他宽肩窄腰、身姿挺拔、双腿修长,乌黑如墨的发髻被风雪吹得有些凌乱,自他俊美如玉的脸颊拂过,画面绝美。 “真是的,长这么妖孽。” 苏小小嘀咕着,走上前去。 “你坐这儿干嘛?” 卫廷淡道:“看风景?” 苏小小:“……” 苏小小在他身边坐下。 卫廷古怪地睨了她一眼:“干嘛?” 苏小小望向漆黑如墨的夜色:“看风景啊。” “你不冷?”卫廷问。 苏小小摊手:“我胖嘛,脂肪厚,不怕冷。你这么问我,是不是你自己冷啊?” 卫廷哼了一声没答话。 苏小小摸了摸他的手。 卫廷眉头一皱:“做什么?” 苏小小说道:“手冻成这样了,还不回去?走了!再坐下去,成冰棍儿了!” 她一边起身,一边去拿卫廷的拐杖,意外地发现拐杖断了。 “你……”她错愕了一瞬,继而看向他的腿,“你摔跤了?” “没有。”卫廷面无表情地说。 苏小小蹲下身,撩起他左边的裤腿儿,看着鲜血淋漓的膝盖,说道:“还说没摔!” 他的左小腿伤口极深,虽是表面的缝合线,可要彻底恢复仍是需要一段日子的。 这下好了,小腿肚没痊愈不说,膝盖又给磕秃噜皮了。 “别坐着了,回去上药。”苏小小站起来,一只手收好坏掉的拐杖,另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见卫廷不动,她晃了晃自己的小胖手,“伤条腿而已,你不会是指望我背你吧?我可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哪里背得动你一个大男人?” 卫廷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卫廷到底还是扶住了她的手,二人顶着漫天的风雪,一步一步往家走。 走了几步,苏小小道:“好嘛,我收回方才的话,我是个二百斤的胖子,压不坏,你别不敢使力。” 过分压迫自己的伤腿,会令伤势恶化的。 卫廷犹豫片刻,稍稍往她身上靠了些。 苏小小想到今晚的事,轻咳一声,傲娇地说道:“其实你今天不帮我,我也能脱身的,我给自己找到不在场证明了。” 卫廷呵了一声:“谁说我帮你了?我帮的是二狗,你别自作多情。” 苏小小道:“呵呵,谁自作多情了?二狗是我弟弟,需要你帮?” 卫廷淡淡说道:“他叫我姐夫。” 苏小小道:“叫你姐夫,你就是他姐夫了?那我叫你相公,你是我相公吗?” 卫廷就道:“那要看你怎么叫了。” 苏小小停下脚步,深深地看着他,莞尔一笑:“相公~” 卫廷:“……真难听。” 一盆冷水泼下,苏小小的脸瞬间黑了。 二人继续往前走,路过老苏家时,碰见出来倒水的苏锦娘。 苏锦娘望着风雪中搀扶前行的二人,忽然开口叫住了苏小小。 “苏大丫!” 她放下木盆,快步来到二人面前。 苏小小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有事?” 印象中自己和这位村花没什么交情,村花瞧不上她,她瞧上的小伙伴也全都去巴结村花。 苏锦娘的神色有些紧张,她刻意不去看卫廷,而是盯着苏小小道:“你方才为什么要污蔑我?我与王赖子之间明明什么都没有!你是在故意毁我名节吗?我怎么得罪你了?” 村花的火气有点儿大呀。 苏小小微微一笑道:“我不那么说,你会愿意站出来替我做不在场证明吗?” 苏锦娘呼吸一滞,余光瞟了瞟卫廷:“我……我当然会。” 苏小小冷笑:“苏锦娘你当我瞎吗?里正刚问谁能替我证明清白,你就拉着你娘走了,这又怎么说?” 苏锦娘矢口否认:“我没有拉着我娘走!” 苏小小无语望天:“嘴长在你身上,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咯。” 苏锦娘满脸失望:“苏大丫,从小到大你一直嫉妒我,处处和我作对,我不和你计较,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会用这种手段来报复我!” 苏小小纳闷地看着她:“不是,苏锦娘,你今儿是怎么回事?” 苏锦娘垂下眸子:“算了,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我言尽于此,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继续做傻事!” 说罢,她转过身,不带任何留恋地走了。 一阵冷风吹过,带来她身上淡淡的胭脂香气。 约莫走了三步,她又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苏小小一番。 “还有,以后不要再学我穿衣裳。” 说完,这回是真的走了。 苏锦娘有病吧! 当着卫廷的面揭她的短? “莫名其妙!” 苏小小拍了拍身上的雪,一抬眼,见卫廷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她理直气壮地说道:“看什么看?不就几身衣裳?她穿得?我穿不得?” “你好像瘦了。”卫廷说。 苏小小一怔:“嗯?” 卫廷指了指她的袖口:“之前这里是紧的,你给我换药时,还勒出了红印子。” 苏小小眨眨眼:“你对我观察这么仔细啊?” 卫廷讥讽道:“我是警惕你藏暗器!” 女人被夸了瘦了心情是绝对能飞的,卫廷怼她两句她也不在乎了。 苏小小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的确感觉衣裳没那么撑了。卫廷,我真的瘦了!” 她抬眸看着他,眸子亮晶晶的,眼底闪过发自内心的喜悦笑意。 卫廷移开视线,淡道:“比从前瘦了一点而已,也还是——” 苏小小超凶地说道:“把最后两个字给我憋回去!” ------题外话------ 早安 第四十五章 主谋 “你方才干嘛去了?” 老苏家,方氏刚从自个儿屋出来,碰上苏锦娘在关大门。 苏锦娘指了指手中的木盆:“倒水。” “你抹香粉了?”方氏闻到了女儿身上的胭脂香气。 苏锦娘低垂着眉眼道:“没有,冻耳朵了,我擦了点雪花膏。” 方氏嗯了声,又道:“我方才似乎听见你和在谁说话。” 苏锦娘道:“碰到苏大丫了,说了几句。” 方氏不悦道:“你和她说什么?她今晚还诬陷你呢。” 苏锦娘没说话。 方氏寻思道:“到底是嫁了人吗?我瞧这苏胖丫和从前不大一样了,脑子都变灵光了,你看她今晚和万氏说的那些话,半点儿也不笨嘴拙舌的……听说她还去镇上做了生意。” 苏锦娘低声道:“她能做什么生意,娘你别听风就是雨。” 方氏就道:“真的,有人看见她早上和二狗子一道去镇上,中午又大包小包地回来,你说她要不是挣了钱,哪儿来的银子买那些米粮和肉?而且最近他们也没上村里讹钱了。” 苏锦娘把木盆靠在墙边:“不是还有何家退还的彩礼吗?那些银子够他们挥霍一阵子了,等挥霍完了,又会像从前那样四处讹钱的。” 方氏觉得女儿的话不无道理,叹了口气:“哎呀,造孽啊,咱们村儿怎的摊上这一家子祸害?” -- 苏家,三小只正站在廊下,巴巴儿朝王赖子家的方向张望。 苏二狗怎么哄都哄不进去。 天又黑,雪又大。 苏小小与卫廷回到家时,看到的就是三尊眼神焦急的小雪人。 卫廷的铁石心肠忽然就划过一抹柔软。 几个小崽子,总算没白养。 他正要举步走向他们,就瞧见三人哒哒哒地奔过来,齐刷刷扑向了苏小小。 大虎、二虎一人拉住她的一只手,小虎步子慢了一步,想拉衣服又拉不住,所幸手脚并用抱住苏小小的腿,做了个小虎牌腿部小挂件。 卫廷嘴角一抽。 这帮小崽子…… 苏老爹没回来,苏小小先让三个孩子把晚饭吃了。 她去小东屋给卫廷处理伤口。 对于她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伤药,卫廷已见怪不怪。 她只要一开始行医,就仿佛变了个人,没了平日里的小脾气与不正经,整个人认真又严谨。 苏小小直起身子,摘了手套,叮嘱道:“不需要缝针,但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你的左小腿又肿了,不需要我提醒你多注意休息吧?” “嗯。”卫廷不咸不淡地应下。 半晌,见她不走,问道,“还有事?” 苏小小一边收拾碘伏与棉签,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就,那个苏锦娘,她是我们村的村花……虽然比我就差了那么亿点点。不过我还是有必要友情提示你,你如今是我名义上的相公,你不要给我戴绿帽,心里想想也不行,否则我会很没面子的。” 卫廷看着面前这只故作骄傲的小胖孔雀,唇角一勾:“嗯,她是比你长得好看。” 苏小小一枕头拍过去! 渣男! 某人气急败坏的小样子,着实让卫廷心情舒畅。 好看什么? 他压根儿就没看。 堂屋。 吃完饭的三小只呲溜溜地滑下椅子,无辜地看向守着他们的苏二狗。 “舅舅,想爷爷。”大虎说。 苏二狗道:“我爹一会儿就回来了。” “爷爷。” “要爷爷。” “爷爷。” 苏二狗:“这么大的雪,你们也去不了了啊,我姐不会让你们出去的。” “爷爷。”三小只委屈得快哭了。 苏二狗缴械投降:“好好好,我去叫,我去叫他回来行了吧?” 苏二狗出去后,三小只立马抱着小枕头来到苏小小的屋。 苏小小正在整理急救包。 “娘,大虎困。” “二虎也困。” “小斧……小斧……最困!” 饿也是你最饿,困也是你最困。 苏小小好笑地说道:“困了就去睡吧。” 大虎指着苏承的屋:“爷爷,不在。” 二虎指着二狗子的屋:“舅舅,也不在。” “好黑呀!”小虎害怕的表情夸张极了。 都出去了,也不知啥时候回来。 苏小小扶额叹气,拉开被子:“行了,都上来吧。” 三小只呲溜呲溜爬上床,乖乖地往被窝里一躺,心满意足地睡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父子二人满身风雪地回来了。 苏小小忙上前给二人拍雪:“问出来了吗?王赖子怎么说?” “门儿关上。”苏老爹交代苏二狗。 “诶。”苏二狗用几斤冻僵的手指把门栓插上。 苏老爹来到火盆边,一边烤火,一边把王赖子的事儿说了。 “是张刀干的。” 原来,这一切均是张刀的主意。 张刀被苏家三霸收拾了一顿后,一直怀恨在心,只是又没胆子上门挑衅,偶然一次在赌坊遇见了来赌钱的王赖子。 王赖子手里能有几个钱啊?三两下就输没了。 张刀借了他一点银子,作为回报,他帮张刀半点儿事。 王赖子起先也不敢得罪苏家恶霸,可一来是他欠了张刀的钱,张刀威胁他,不听话就留下一只手。 二来,张刀告诉他,府城的五爷会罩着他俩,就算被识破了,苏家人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按计划,王赖子装死把事情闹大,逼村里的乡亲将苏胖丫送去府衙。 张刀在衙门有认识的弟兄,届时苏小小可就惨了。 就算王赖子几日后再奇迹般地醒来,苏小小也早在狱中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不得不说,这一招是真阴损呐! 要不是苏小小与卫廷及时机智化解,后果不堪设想! 苏老爹与苏二狗将王赖子痛揍了一顿,只剩半口气吊着,死活听天由命吧,干出这种缺德时,也不配好好活着了! 至于说张刀—— 苏二狗咬牙道:“我明天就去宰了他!” “等什么明天?”苏承怒气冲冲地抄了家伙,带上苏二狗,冒着风雪连夜赶去镇上。 敢如此算计他女儿,他今儿就算与张刀一命抵一命,也得把那个王八羔子宰了! “姓张的,你给老子出来!” 苏承一脚踹烂了张刀的大门。 庭院里空空荡荡。 “操!让他跑了!” ------题外话------ 早安 第四十六章 诊金 接下来的日子,苏承每日都会抄着家伙去张刀家蹲守。 张刀不知是不是吓破了胆,始终没敢回到镇上。 苏小小生意兴隆,老婆饼在街上卖出了一点小名气,每天一百个饼子已经不够卖了,苏小小没加量,而是新增了两种点心——栗子糕与蛋黄酥。 每次一出摊,不到一个时辰便能全部卖光。 孙掌柜又来找过她几次,无外乎想买她的配方,苏小小没答应。 书院的订单也越来越多,卤菜生意也一样。 她定价真不便宜,可还真就卖了出去,并且因为卤菜生意太好,连带着屠户自己的猪肉生意也兴隆了不少。 “这是今天的。”罗大壮把两串铜板递给苏小小。 苏小小点了钱,交给苏二狗收好。 罗大壮道:“最后几天生意了,集市很快就要关了,来年正月十五之后才能开张。” 古代过年的气氛比前世浓厚许多,基本上到了腊月中旬便陆陆续续开始有店铺与摊位关闭,最晚也不会超过小年。 “等做完这几天的生意,我就正月十六再过来。”她对罗大壮说。 罗大壮本想说,我正月十六不一定开张,可对上小胖丫头期盼的小眼神,他又把话咽下了。 “……行吧。”罗大壮仿佛是随手拿起一条五花肉,“集市上没几个客人了,这个多半也卖不出去了,你拿回去吧。” 虽说这可是上等的梅花肉,眼下连中午都不到,怎么可能卖不出去? 苏小小看破不说破,收下五花肉,递给他一包点心。 不是作为梅花肉的回礼,是她一早就准备了的。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很是玄妙,有人合作是因为利益,也有人是因为彼此相合的秉性。 “我先走了。”苏小小向他道别。 罗大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决定叫住她:“那个……我要是没选择与你分账,你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供货价?” “嗯。”苏小小认真想了想,“每斤应该会比现在的卖价少个五文钱吧。” “这就是你说的最低供货价?才少五文?” 小丫头的大部分卤菜卖到了四十文一斤,二八分账,他能得八文。 最便宜的大肉也是三十文一斤,他得六文,怎么也不止五文钱。 罗大壮直庆幸:“还好选了分账!” 苏小小微笑:“是啊,你很聪明。” 不,不是罗大壮聪明。 是苏小小给了他一个善意的谎言。 真正的供货价只有卖价的一半,苏小小之所以没这么告诉他,是因为告诉了也无济于事,只会徒增他的懊悔。 毕竟,短期内她是不可能改变合作方氏的。 让人后悔或许能滋生一时的爽感,但于合作无益。 他若带了不该带的情绪,久而久之,分歧与矛盾将在所难免。 他是见如今生意好,想要一颗不会后悔的定心丸,她就给他这颗定心丸。 - 苏小小收了账,最后才去书院。 一段日子的接触下来,苏小小已经从男子口中得知了他姓项,她称呼他一声项公子。 “肺部的啰音没了,恢复得不错。”苏小小将听诊器从耳朵上拿下来,“不用再打针了,该吃药就行。” 输液这事儿瞒不住,毕竟他不可能次次昏迷。 他倒是也问起过苏小小此为何种医术,苏小小只道是师门祖传的,不便多言。 天下之大,总有高人隐士。 不论他信不信,反正她这么说。 好在自那之后,他没再质疑她的医术。 项公子温润一笑:“这一次真是多亏苏姑娘了,若非苏姑娘医术高明,我怕是要凶多吉少。” 苏小小客气道:“不会的,吉人自有天相。” 项公子道:“苏姑娘明日还过来吗?” 苏小小道:“明日我就不来了,我给你开个方子,三日后我再来给你复查。” 他不必再吃西药,改用中药平喘止咳、修复血气、温养固本,反而疗效更好。 “这样啊……”项公子遗憾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 “三日后……我不知还在不在杏花镇。” “你要走了吗?”苏小小问。 项公子沉默。 苏小小想了想,点头:“也是,我听你的口音,就不像本地人士。” 项公子道:“实不相瞒,我是京城的。” 门口的景弈眉头一皱,不大赞同表哥透露自己的来历。 苏小小微微睁大了杏眼:“京城啊,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呢。京城是什么样的?” 项公子浅浅笑了笑:“大,繁华,商铺很多,街道很宽,有新鲜有趣的人和事,也有不见天日的脏与污。” 苏小小若有所思道:“听起来像是个复杂的地方。” 项公子温润地看着身边的小胖丫头:“苏姑娘有兴趣去京城吗?” 景弈英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表哥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带她回京? 苏小小摇摇头:“暂时没有。” 她尚在解决温饱阶段,哪儿有银子和资本去皇城浪? “京城一定很远吧?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宜舟车劳顿,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彻底痊愈了再赶路。” 这是大实话,他的底子比寻常人羸弱,何况成人肺炎不是小病。 项公子笑了笑:“既然苏姑娘这么说了,那我多留些时日也无妨。” 门外的景奕神色复杂。 “这样最好不过了。”苏小小递给他一张方子,“照这个方子,去春柳巷的符郎中家抓药。他家的药材质量好,性价比高,童叟无欺。” “好。”项公子展开上面的字迹一瞧,“苏姑娘……这方子是你亲手写的吗?” 苏小小严肃道:“当然是我写的!怎么?你以为我不会写字啊?” 项公子笑了:“不是,是苏姑娘写得一手好字,项某一时很惊叹。” 苏小小暗暗撇嘴儿,那家伙也就这点儿本事拿得出手了。 项公子道:“长平,去拿诊金来。” “是。”长平应下。 他不喜欢苏小小,一边走一边拿眼瞪苏小小。 苏小小完全没在意一个小长随。 苏小小看着项公子道:“你倒是挺好说话,不像你那个冰块脸弟弟,和我……我认识的一个人臭脾气一模一样,总是冷着一张脸,像被人欠了钱。” 景弈的脸黑成炭。 ------题外话------ 才公众,就有人按耐不住要搞事情了,换着号来给我刷一星的,我就想问一句,你就算把我评分刷成0,app有显示吗? 你多换几个号,就多给我涨了几个粉丝,版权方可不会去查是黑粉还是红粉,人家就看粉丝量、粉丝值,你昨天一下刷了俩,400粉丝值了。 不想给我涨粉的话,我来教你个办法——你可以选择用一个号一直买评价票刷一星,比如买个1000张!这种额外花钱购买的评价票作者是有分成的,一张2块钱,我分1块,一共能得1000块,顺便我还多个状元! 这样一来,你刷一星刷过瘾了,我也挣到钱了。 (p.s.作品评分对作者的推荐没影响,新老作者都一样,推荐该有的都有。) 咱们双赢,刷起来吧,姐妹! 是给我涨粉,还是给我涨钱,看你了! 第四十七章 试探 苏小小不知景弈就在门口。 项公子看了眼门板的方向,低低笑出声来:“是,景弈是有些臭脾气,回头我替你教训他。” 苏小小忙摆小胖手:“不用不用,他毕竟是你表弟,别为了我这个外人弄得你们兄弟不开心。他对我是冷淡了点儿,对你挺好的。” …… 苏小小离开后,景奕走了进来。 “表哥,你真不打算回京了?” 项公子没说话,只是递给景奕一封密函。 景奕拆开看过后,神色变得凝重:“竟然……” 项公子道:“派出去的人全部失手了,任务完成之前,我们不能回。而养病……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理由,不会引起京城那边的怀疑。” 景奕欲言又止。 项公子问道:“怎么了?” 景奕直言道:“你对她透露的有点多。” 项公子笑道:“你是指我告诉她我来自京城的事?如果她是有意接近我的,当我说出我是京城人时,她的神色不会那么自然。” 景奕恍然大悟:“原来表哥是在试探她。” 项公子轻轻摩挲着苏小小留下的药方:“她的医术太可疑了,当年姑姑也是不幸染上肺疾,其治疗的过程比我艰辛漫长许多,也更凶险。不过照目前看来,是我多心了。她不是任何一方势力派来接近我的,她就是个得了高人指点的小丫头。” “是小妇人,她成亲了。”景奕纠正。 项公子颇有些意外地蹙了蹙眉:“她也不大呀,就成亲了?” 景奕:呵呵,何止成亲了?娃都生了,三个! -- 苏小小拿到诊金后去前面的厢房找到了沈川。 沈川照旧将明日预定点心的清单给她,苏小小接过清单,顺手给了他三两银子。 “这是做什么?”沈川问。 “佣金。”苏小小说。 “啊?”沈川没听明白,“什么金?” 苏小小道:“就是不能让白你帮忙的意思,你就当是酬金好了。你又是帮我预定点心,又是帮我照顾项公子吃药,我一直没来得及好好谢你。” 沈川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你说这个就见外了,我是那种为了银子的人吗?再说了,我爹巴不得我多去公子面前露脸呢,我还得多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这次你治好了公子的病,我爹也挺感激你的,他只是嘴上不说!” 苏小小沉吟:“那个公子……” 沈川四下看了看,小声道:“来头不小,你也发现了吧?可惜不论我怎么问,我爹就是不肯泄露他的身份!” 好奇害死猫,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苏小小微笑:“收下吧,不然我以后可不敢再找你帮忙了。” 沈川见苏小小如此坚持,只得收下。 别看他是院长儿子,但其实他爹管得严,他一月只有五百文零花钱,算上他娘偷偷塞给他的,也不到一两。 挣钱的感觉……似乎挺不赖! 二人一道去叫醒厢房里的苏二狗。 ——苏二狗俨然将书院当成一个补觉的好地方儿了,摊在椅子上,睡得嘎嘎儿香。 苏小小把憨憨弟弟拍醒。 苏二狗擦了把口水,迷迷糊糊道:“姐,清单弄好啦?” 苏小小道:“可以回去了。沈公子,告辞。” “告辞。”沈川忽然想到什么,叫住苏小小,“对了,苏姑娘,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陈浩远的学生?听老头儿说,有一回你们在书院门口说了许久的话。” 他口中的老头儿是书院后门,每回都要找苏二狗打劫一个饼子的老大爷。 苏小小问道:“有事?” 沈川说道:“书院有几个举荐去府城念书的名额,我父亲正考虑从陈浩远与另一名学生中选一个。” …… 苏小小带着睡眼惺忪的苏二狗出了书院。 陈浩远刚从对面的书斋买了墨锭出来,一眼瞧见书院门口的姐弟二人。 他眉头狠狠一皱,眼底略过一丝厌恶。 同窗顺着他的目光望了望:“哎,那不是卖点心的姐弟俩吗?最近书院不少人预定了他们的点心,我也吃过一回,味道不比锦记的差,还比锦记卖的便宜!陈兄,你也想买点心啊?” “没有。”陈浩远淡淡地说。 他已经知道苏小小来书院卖点心的事儿了。 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是很低贱的,陈浩远打心眼儿里瞧不起满身铜臭味儿的小贩子。 何况,就那对姐弟,能做出什么好东西? 比锦记的好吃? 也不知是谁瞎传的? 陈浩远告诫道:“你以后别乱买吃的!当心吃坏肚子!” 同窗道:“不会啊,他们卖的点心好吃不上火,特别饱肚子!” 陈浩远淡道:“一看你就没吃过好东西!” 恰巧此时,沈院长也从书斋下来了。 他适才在二楼,学生们一般上不去。 “院长!”同窗先发现沈院长,即刻转身行了一礼。 陈浩远忙敛起心神,也转身恭敬行礼:“院长。” “你们杵在人家门口干什么?”沈院长问。 “我们……刚刚在看那对卖点心的姐弟。”同窗回答,总不能说他们在背后议论人家。 沈院长望了眼渐渐走远的苏小小与苏二狗,又问道:“认识?” 同窗摇头:“不算认识,只是吃过他们卖的老婆饼。” 沈院长的目光落在陈浩远的脸上。 陈浩远定了定神,正色道:“我也不认识!” -- 沈院长回到庭院,先去探望了大病初愈的项公子,得知他还需在书院多修养一段日子,沈院长表示这是自己的荣幸。 他立刻吩咐下人去准备年货,自家人过年,与公子留下来过年,必定是有所不同的。 “爹!” 沈院长刚出书房,碰上了笑容满面的沈川。 沈院长看着某人脚上的泥土与积雪,冷声道:“你又上哪儿去了?” 沈川道:“没有,我这不是念书念累了,四处转了转吗?明年秋闱,我心里有数的!” 沈院长就想不明白了,读书人不该是本本分分、心无旁骛的吗?怎么他儿子就跟个猴儿似的,成天往外窜? 要不是儿子学问没掺假,他早把他绑起来抽个十回八回了。 沈川神秘一笑:“爹,告诉你个消息!” 沈院长烦死他这副不正经的样子了,一点儿也没遗传自己。 沈院长古板道:“说。” 沈川笑道:“书院甲班的陈浩远,是苏姑娘的大表哥!你要不要考虑推荐他去府城啊?” 沈院长眉头一皱:“你说,他是苏姑娘表哥?” ------题外话------ 早安 第四十八章 刁难 苏小小与苏二狗去往集市附近的粮食铺子。 路上,苏二狗兴奋地问他姐:“姐,咱们还卖几天?” “最多三天。”苏小小说。 年关将至,镇上的客人越来越少,他们的生意看着没受影响,主要回头客多,大家又想着办年货,而一旦过了小年,便几乎没人出来采买了。 “才三天啊。”苏二狗失望。 苏小小好笑地看着他:“这么喜欢卖饼啊?” “嗯。”苏二狗点头。 苏小小道:“又冷又冻的,还被人指手画脚,你不觉得累和烦吗?到了夏天,又晒又热,可能中暑,你不觉得在家里躺着更好吗?” 苏二狗拨浪鼓似的摇头:“可是在家里躺着,会饿肚子啊。” 苏小小心生感慨,抬手摸了摸他后脑勺:“以后不会再让你饿肚子了。” 随着新品的推出,他们所需的食材种类也越来越多,昨日她在铺子里定了二十斤糯米粉、三十斤白糖、五十斤面粉与一百个鸭蛋。 蛋黄酥用到的咸蛋黄是她自己腌制的,她不知道京城有没有卖咸鸭蛋的,反正镇上没有。 蛋黄酥一出,立刻成了大家伙儿的新宠。 只不过,蛋黄酥由于成本太高,价钱也卖到了二十五文钱一个,学生预定是二十三文。 这个价钱依旧比锦记的点心便宜,因此卖的也很不错。 二人来到粮食铺子,意外地遇到了大舅母黄氏。 自打上回在笑苏家碰了一鼻子灰后,黄氏便将苏胖丫记恨上了,她一直琢磨着要怎么找回场子,可巧,这死胖子就送上门了! “哟,我道是谁呢,这不是那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吗?” 听到黄氏阴阳怪气的话,苏小小一个没忍住笑了。 “你笑什么?”黄氏沉着脸道。 苏小小笑道:“我笑舅母不会说话就别说,省得丢了秀才儿子的脸。” 黄氏气了个倒仰:“你——” 苏小小不客气地说道:“我什么我?舅母一没生我,二没养我,怎么我就成了养不熟的白眼狼?真要说白眼狼,吸着过世小姑的血汗银子,苛待过世小姑的一双孩子……的舅母你,不是更像吗?” 黄氏早领教过这丫头的伶牙俐齿了,可再领教一次,依旧叫人气炸肺管子啊! 她指着苏小小的鼻子:“你你你……死丫头你别太嚣张!你表哥马上就要去府城念书了!等他考上举人老爷,有你们好看的!” 考上秀才就能不用跪县太爷了,考上举人老爷只会更风光! 想到这里,黄氏的心气儿总算顺了些。 她挺直腰杆儿道:“死丫头,你等着瞧!你表哥中举了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们从镇上撵出去!” 从镇上撵出去,好大的口气! 不过,举人老爷在这个朝代的确十分稀罕厉害,有其是在这种偏僻小镇,那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出来一个,说声化鲤为龙也不为过。 陈浩远不会真能中举吧? 苏小小沉思的样子落入黄氏的眼中,无疑是成了一种心虚与害怕。 黄氏得意极了! 让你得罪我,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丫头!现在后悔也晚了!就算你跪着求我,我也不可能答应你和二郎的亲事了!” 谁要做你儿媳! 是卫廷不帅了吗?还是卫廷的腰不好啦? 不过,黄氏有一句话说的没错,陈浩远中举后,小苏家的日子必不会好过。 黄氏对铺子老板道:“你呀,别做她生意,日后我儿子做了举人老爷,还来你家买!” 说罢,她得意洋洋地走了。 苏二狗哼道:“还没考上呢,倒先使唤上了。老板,给!” 他把钱袋递给老板。 哪知老板没接。 “怎么了?”苏二狗问。 老板眼神一闪,支支吾吾道:“你、你们把钱拿回去吧。” “怎么会没有?”苏小小问。 老板道:“今早!” 苏小小道:“我是昨天预定的,你应该先卖给我。” “我……”老板被苏小小的眼神看得一阵发慌,他转身去整理粮食袋子,“姑娘,你去别处买吧,我这儿没了!” 苏二狗生气道:“喂!做生意要讲诚信!说好的面粉你又不卖了,你让我们拿什么做饼子啊?你该不会真信了她的话?她儿子只是个秀才,八字没一撇——谁知道能不能中啊?” 老板为难道:“我也是没办法,姑娘你去别处买吧!” “你——” “算了,二狗,我们走。” 苏小小带着苏二狗出了铺子。 苏二狗幽怨道:“姐,你为啥拦着我?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就能被个婆娘给唬住了呢?” “不是黄氏。”苏小小说。 对于苏小小称呼上的转变,苏二狗适应极快,并且感觉极度舒适。 苏二狗疑惑道:“不是她,那是咋回事?老板为何出尔反尔,不卖给我们了?” 苏小小心里有个猜测,她想了想,道:“走吧,去别的铺子问问。” 集市上原先就有不少摆摊卖面粉的,都是各村的乡亲,是快过年了,他们不出摊了,苏小小才来铺子里买。 苏小小记得这附近还有两家。 可是,当他们上门采买时,无一例外都说卖完了。 “那一袋不是白面吗?”苏二狗指着柜台前的一袋面粉问。 这家的老板讪讪笑道:“那个……是别人预定的,钱都给了。” “那这个呢?”苏二狗又在米缸后发现了一袋白面,“你藏着干啥?” 老板笑容僵硬:“我、我自己家里吃的,快过年了嘛。” 二人从第三家铺子出来。 苏二狗终于忍不住了:“姐,到底怎么回事啊?以往过年,面粉也没这么难买啊。” 是啊,又不是灾年荒年,粮食价钱稳定,不该出现物资紧缺的情况,何况大米麦子没断货,独独面粉没了。 着实蹊跷。 苏二狗道:“我想起来了,西头也有一家卖米面的,就是有些远。姐,你在这儿等我,我去买!” 他说着,扛上背篓就要走。 苏小小摇摇头:“不必了,没人会卖给我们的。” 苏二狗一愣:“为啥?” 苏小小目视前方,淡道:“生意太好,碍着某些人的眼了。” ------题外话------ 早安哦 第四十九章 买卖 苏二狗气坏了:“咱们做咱们的生意?碍着谁的眼了?” “哟,苏姑娘,苏小兄弟,这么巧?” 前方的街道上,孙掌柜优哉游哉地下了马车,笑呵呵地朝二人走来。 他看了眼寒风中穿着麻布棉衣、两手空空的姐弟,眼底笑意更浓:“你们也是来买东西的吗?好像没买到的样子,是不是快过年了,铺子里都没货啦?” “干你什么事?”苏二狗没好气地反问。 孙掌柜笑道:“苏小兄弟火气别这么大嘛,都是生意人,和气生财!” 苏二狗不悦道:“谁要和你生财?” 孙掌柜又看向一旁的苏小小。 比起气急败坏的弟弟,这个小胖村姑俨然淡定许多,看到他也不怎么惊讶,就仿佛料到他会随时出现在这里似的。 “苏姑娘,你们想买什么?买不到的话,告诉我!我很乐意为你们提供帮助的!” 孙掌柜冠冕堂皇地说。 苏小小冷静道:“你说这话,是不是有点儿太无耻了?” “啊!是你!是你搞的鬼!你不让铺子卖面粉给我们的!”一旁的苏二狗这会子总算反应过来了。 孙掌柜的笑容淡了几分,倒也没再否认。 本来嘛,旗鼓相当的对手才值得一再小心试探,而对付两只蝼蚁,根本不需要任何小心翼翼。 从前他是爱惜锦记的名声,加上小胖村姑又处在救人的风头上,他才想着去买她的配方。 谁料她竟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给拒绝了。 孙掌柜看得出来,苏二狗虽是男丁,可真正做主的是这个小胖村姑。 他看向苏小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些人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苏姑娘,你觉得呢?” 苏小小直言道:“说吧,你想怎么样?” 孙掌柜双手负在身后,不无得意地说:“我锦记在杏花镇开了二十一年,不知熬走了多少同行,这年头的生意,说好做也好做,说不好做也不好做,端看怎么做、是谁来做。譬如苏姑娘你,有本事,有手艺,可惜只是个村姑,大街上随便来个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捏死你。你信不信只要我孙某一句话,自此方圆百里之内,再无一人敢将面粉卖给你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了面粉,你们拿什么做饼?” 苏二狗气闷道:“喂!你这个人也太恶毒了!我们卖我们的饼,碍着你们锦记什么?你们的客人还是那么多!生意也还是那么好!没见你们少赚啊!” 这话说的对,也不对。 对的是苏小小产量有限,锦记的销售额短期内的确没受到太大影响。 不对的是,锦记的口碑正在不断下降。 客人们吃过了苏小小卖的点心,再吃锦记的就会觉得根本值不了这个价。 “你做这么多,无非就是为了配方。”苏小小一针见血。 孙掌柜被戳破了心思,脸子有一瞬的挂不住:“唉,这话让我怎么接呢?我孙某一心想与苏姑娘结个善缘,奈何苏姑娘一直不给孙某机会。如今东家那边也听说了一点儿风声,孙某不好向东家交代呀。” 苏小小道:“你们锦记内部的事,我没兴趣,如果你只是为了配方——” 苏小小言及此处,话音一顿。 孙掌柜露出了逐渐得逞的笑意。 “那么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孙掌柜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丫头说什么? 让他失望? 事情闹到这份儿上了,她仍是不打算妥协吗? 他狐疑地看向苏小小:“你的意思是——” 苏二狗大声道:“我姐的意思就是,配方我们不卖!” 孙掌柜摇了摇头:“丫头,你太年轻了,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下场,你怕是没体会过。你别以为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你客气,你就真当我没脾气!” 孙掌柜的脾气,早在第一次上锦记救孩子时,苏小小便已经领教过了。 此人非善茬,眼里只有生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笑也是他,阴也是他。 锦记这些年的生意长虹,他功不可没。 论才能他是有的,论品行,欠了点儿人性。 苏二狗吊儿郎当地往前走了几步,挡在苏小小的面前,对孙掌柜道:“你吓唬谁呢?再凶我姐,揍你了啊!” “苏小兄弟——” “叫谁小兄弟呢?小兄弟是你叫的吗?我姐说了不卖!你问一百次,那也还是不卖!” 孙掌柜的笑容再次冷了下来:“苏姑娘,你确定要与锦记作对吗?” 苏小小淡淡一笑:“原来在孙掌柜眼里,我一个小小的村姑,竟有资格与堂堂锦记作对,孙掌柜是在抬举我,还是在自降锦记的身份?” 孙掌柜的神色僵了一下。 没错,一个乡下来的小贩而已,按理说是入不了锦记的眼的。 就好比一头猛虎,怎么可能去在乎一只地上的蝼蚁呢? 可他偏偏是在意了,不仅在意,还如鲠在喉。 苏小小看向他:“你自己方才也说了,和气生财,可我不过是不同意将配方卖给你们,你便对我们百般刁难。难道在你们锦记,做生意讲的不是你情我愿,而是强买强卖吗?” 孙掌柜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丫头伶牙俐齿的,自己居然说不过她。 不过,自己今日并非是来和她讲道理的! 孙掌柜沉声道:“丫头,我最后问你一次,配方你卖还是不卖?” 苏小小不卑不亢地说道:“不卖,你问我一百次,我也还是不卖。” 孙掌柜的眼神冷了下来:“看来你是打算一条死路走到底了!” 苏二狗多年干架的危机本能令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你想干什么?”他大喝道。 孙掌柜冷冷一哼,打了个手势,被马车挡住的巷子里立刻窜出来七八个大汉,个个儿凶神恶煞,一副要把人揍到泥堆里去的样子。 “姓孙的,想干架呀?” 这个他会呀! 苏二狗捋了捋袖子:“姐!我来!许久没打架,我正手痒呢!” 苏二狗一秒化身苏家小恶霸。 对方人多,真刀实枪地干,苏二狗很难占到便宜,是以,苏二狗打算先抓姓孙的。 可对方似乎料到他会这么做,一窝蜂儿地冲他扑了过来。 第五十章 谈判 没有任何招式可言,就是拿身子当沙袋,前仆后继往苏二狗的身上压。 苏二狗被压在地上无法动弹。 他气得咬牙:“放开我!有本事和我光明正大打一架!” 苏二狗的战力没那么弱,只不过,那是建立在双方都正儿八经交手的情况下,这伙人耍无赖,根本不给苏二狗出手的机会。 他的侧脸被压在冷冰冰的雪地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不甘地挣扎。 可越挣扎,就被身上的人形沙袋压得越紧。 这年头不算乱世,但也不是夜不闭户的太平盛世,没点手段与黑路子,锦记怎么可能在镇上做到一家独大? 苏小小的心底有一团怒焰在燃烧,面上却并未有丝毫表露。 她很平静 平静到让人感觉冷血。 不知怎的,明明掌控着局面的孙掌柜,看着这样的小村姑,心里莫名打了个突。 “苏姑娘……” 他开口。 苏小小冷静地说道:“放了我弟弟,配方我卖给你。” 苏二狗大惊:“姐!” 孙掌柜灿灿一笑:“早这么说不就没事儿了?” 他笑容一收,冷脸看向压住苏二狗的几名大汉,“怎么对苏小兄弟的?让你们动手了吗?” “哎哟!误会!”为首的大汉第一个起身,扒拉开自己弟兄,“起开起开!都起开!” 几个人形沙袋自苏二狗身上起来,为首的大汉笑呵呵地冲苏二狗伸出手:“小兄弟,没事儿吧?方才是误会,哥向你赔不是了啊。” 苏二狗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没理会他递过来的手,而是自己爬了起来,走到苏小小身边。 “姐,你别卖!” 孙掌柜笑道:“哎呀,天寒地冻的,苏姑娘,咱们马车上说话?” 苏小小拒绝:“不必了,我太胖,怕你的马车装不下。” 孙掌柜:“……” 孙掌柜心知对方是在恼怒自己欺负了她弟弟,可他也是没辙不是吗? 这丫头早点儿乖乖听话,谁也不必遭受皮肉之苦了不是? 孙掌柜道:“苏姑娘——” 苏小小道:“废话少说,配方我可以卖给你,但价钱必须让我满意,否则你休想拿到配方!” 孙掌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连称呼都变了:“丫头,你认为你如今还有资格与我讲条件吗?” 苏小小正色道:“孙掌柜,这不是条件,是我的底线!我宁可从此不再做点心生意,也绝不会贱价把我的独门配方卖出去!如果你觉得你能去买到更好的,当我没说。” “十两。”孙掌柜道。 苏小小睨了他一眼:“买哪个配方?” 孙掌柜伸出手指:“三个!” 老婆饼,栗子糕,蛋黄酥,他都要! 苏小小道:“十两,我十天就挣回来了,你这价开得太厚颜无耻了吧。” “十五两!不能再多了!”孙掌柜道,“苏姑娘,别怪我没提醒你,有生意做总比没生意做的强,不要意气用事,为了一口气,就做出自毁前程的事。” 苏小小没有被他的话威胁到,神色依旧保持着镇定:“你以为断了我的面粉,我就没辙了吗?只要我能收购到麦子,我自己就能做出面粉来!还是你觉得……你们锦记已经只手遮天到连全镇的麦子都能掌控了?” 掌控麦子……怎么可能? 他们锦记进货的食材是面粉,又不是麦子,至多是能拿捏住面粉供应商,手伸不了那么长。 孙掌柜冷哼道:“丫头,你说的轻巧,真以为做起来那么容易吗?” 苏小小不疾不徐地说道:“所以我才在这里和你讲条件。你若是把我逼急了,我宁可苦一点、累一点,甚至少卖一点,也绝不将配方拱手相让!” 这小胖村姑! 孙掌柜捏紧了拳头:“你开个价!” “二十两!”苏小小说。 孙掌柜眯了眯眼。 “一个配方。”苏小小接着道。 孙掌柜脸色一沉! 一个配方二十,三个配方岂不是要六十? 他们当初从府城买的配方也没有过如此天价! 孙掌柜怒声道:“二十五两,三个方子!丫头!你别太高看自己了!你做得出面粉又如何,我多的是法子让你的生意做不下去!” “五十两!” “三十!” 苏小小冷声道:“四十五,少一个铜板,我不干!” 孙掌柜的脸色沉了沉。 一旁的大汉们见状不妙,一个个摩拳擦掌,将姐弟二人合围了起来。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再嚣张,就得吃拳头了。 可苏小小没有丝毫退让,咬死了四十五两。 这比孙掌柜的预期高出了至少二十五两。 本来嘛,他带这么多人,其实就想明抢的,给二十两权当是封口费。 可这对姐弟的骨头是真硬啊。 孙掌柜威胁:“丫头,你别不知好歹。” 苏小小淡道:“那就打一架吧,但是配方,你们永远也别想拿到了!” 为首的大汉摩拳擦掌走过来:“孙爷,这里交给兄弟几个,我保证给你把配方拿到!” 孙掌柜抬了抬手,制止他,对苏小小道,“四十五两就四十五两,成交!” …… 一刻钟后,姐弟二人离开了。 孙掌柜坐上马车,看着手里由苏小小口述、而他亲自落笔的单子,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为首的大汉站在外头,挑开帘子:“孙爷,到手了?” 孙掌柜掸了掸手中的三纸配方,不无得意地笑道:“可算到手了,真不容易啊。” 大汉笑道:“瞧您这话说的,一个乡下丫头罢了,吓唬她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从前是孙爷您大人有大量,不与她动真格儿。今儿带上咱兄弟几个,那小胖丫头吓得都不敢动了!” 这话表面是在夸孙掌柜,实际是在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还贴得不怎么高明。 孙掌柜老油条了,能听不出这个? 他今儿心情好,懒得计较。 大汉迟疑地问道:“孙爷,这配方……不会是假的吧?” 孙掌柜瞪了他一眼:“想什么呢?她敢给我假方子,我立马断了她的面粉!” 大汉嘿嘿一笑:“您说的有道理,我把这一茬儿给忘了。” “那丫头是万万没胆子拿假配方糊弄我的……”孙掌柜收好方子。 然而不知是不是被手下人打岔的缘故,他突然也觉得怪怪的。 ------题外话------ 潇湘的月票要等下个月才能投,评价票现在就可以投哟~ 第五十一章 三宝 回去的路上,苏二狗一言不发,沉默得让人忘了他是个曾经跟着苏老爹作天作地的小恶霸。 到村子的时候差不多是下午,卫廷与苏老爹在地里,三个孩子去村里玩了,梅子和牛蛋也去了。 因为卖配方的事,苏小小带在身上的吃食,苏二狗一口没吃。 他一头扎进自己房里。 苏小小想了想,决定去给他做他最爱的梅菜扣肉。 五花肉和豆豉是现成的,红烧一下,再把梅干菜泡发了摆盘放进蒸屉,很快就做好了。 苏小小切了葱花撒手,本打算叫苏二狗来吃,想了想,直接把梅菜扣肉端去了他的屋。 苏二狗一个人闷闷地坐在床上。 穿越这么久,这个憨憨弟弟一直是无忧无虑的,苏小小第一次见他如此伤心。 苏小小敲了敲门板:“二狗,吃饭了。” 苏二狗往里侧了侧身子,抬袖在脸上抹了一把。 苏小小走上前,古怪地看着他的后脑勺:“你这是……哭了?” “我没有。” 苏二狗哽咽地说。 还真是哭了。 替她挨棍子的时候没哭,被人摁在地上摩擦的时候没哭,洗冷水澡、饿得两眼发黑的时候也没哭,可仅仅是把几个配方卖掉。 这孩子哭了。 苏小小做生意是为了生活,因此,究竟是卖点心还是卖配方,于她而言,区别不大。 苏二狗不一样,他是真喜欢卖饼的。 当配方被人夺走,那感觉就像是有人割走了自己的心头肉。 他倔强地撇过脸仰起头,不让姐姐看见自己哭鼻子的样子。 苏小小在他身边坐下,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你是不是怪我把方子卖了?” 苏二狗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没有,是我没用!我要是没被他们抓住,你也不会把配方交出来!” 苏小小叹了口气:“这个……我该怎么和你解释呢?抓不抓你,配方我都会卖掉的。不希望你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是其一,其二,我也有自己的打算。” 苏二狗哭道:“你胡说!你明明就不想卖的!” 苏小小轻声道:“真的啊,没骗你。我之前不松口,是在等机会提价,我若是轻易卖了,锦记的人会认为他们买亏了,以后若再找我合作,就会往死里压价。可倘若我是在被‘逼入绝境’的时候脱手,不论喊什么价,都显得像是我的底价。人嘛,没有不爱占便宜的,你就把它当作是一种营销和谈判的手段。” “只是我没料到他们出手那么快……还疼吗?”苏小小抬手去摸苏二狗的脸颊。 苏二狗抹泪:“我心里疼。” 苏小小:“……” 苏小小道:“我方才说的那些,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配方没了——啊——”苏二狗嚎啕大哭。 苏小小:你这是听了个寂寞啊…… “以后都没饼子卖了——呜啊——” 苏二狗难过极了,感觉人生都没有奔头了—— 苏小小耐心道:“可以卖啊,锦记卖锦记的,我们卖我们的,不冲突。何况就算拿了方子,他们也不会比我们做得好吃,反而说不定会给这几样点心带来知名度。再说了,市场那么大,分不完的,别忘了我们还有书院的生意。” “可是很快就会吃光的——咱们家又要穷了——” 苏二狗哭得好不伤心。 “不会的。”苏小小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你不是喜欢吃梅菜扣肉吗?我做了一大盘,全是你的。” “我吃不——”苏二狗吸了吸鼻子,泪汪汪地看向自家亲姐,“姐你说你做了啥?” 苏小小笑了,把一大盘梅菜扣肉与一双筷子递到他手里:“趁热吃,凉了就腻了。” “姐你也吃。” “我不吃,你吃吧。”她要减肥。 “哦。” 苏二狗抹掉眼泪,一抽一抽地吃了起来。 -- 哄弟弟的一小会儿功夫,苏小小发了一身汗。 “哄人是个体力活儿啊。” 话说回来,到底谁是孩子? 比三个小豆丁还难哄。 苏小小打算回屋换身衣裳,一扭头,就见三个小豆丁不知何时扒在了门口,正探出三颗圆乎乎的小脑袋,一个劲儿朝里望。 很好,二狗你形象没了,从此你就是哭包舅舅了。 苏二狗哭了那么久,体力消耗巨大,此刻埋头干肉,并未察觉到偷听墙角的三小只。 苏小小将三小只带去了堂屋,梅子没走远,一直在门口看着他们,见到苏小小,才害羞地回去了。 三小只也不知是去哪里玩了,弄得满头大汗的。 苏小小拿了干爽的巾子过来,一一给三人擦拭。 “饿不饿?”她问。 换作以往,三人就该齐齐点头了。 这回却没有,三人直勾勾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疑惑。 三人没说话,哒哒哒地跑回了苏二狗的屋。 苏小小只当他们是去找苏二狗了,没多想,回屋换了身清爽的衣裳。 刚拉开房门要去灶屋时,就见三个小豆丁抱着各自的小包袱,在门口排排站。 “给娘。”大虎说。 “二虎,也给娘。”二虎说。 “还有小斧(虎)。”小虎也将自己的小包袱塞给苏小小。 苏小小一脸茫然:“你们是想把行李放在我这边吗?” 她第一次见三小只时,三人怀里就各抱着一个这样的小包袱。 他们被安排住在苏二狗的屋,因此包袱也放苏二狗那边。 三人拉着苏小小进屋,示意她打开包袱。 苏小小将三个小包袱放在桌上:“是想换衣裳吗?” 她一边问,一边随手打开了第一个包袱。 是小虎的。 小虎踮起脚尖,在包袱里一阵扒拉,薅出了一件小棉背心。 苏小小以为他是要穿这一件,正要拿过来给他换上,就见他的一只小手在小棉背心里一阵抠啊抠。 抠出了几粒小碎银子了。 他唰的扔了小棉背心,又逮住一条小棉裤开始抠。 ——又抠出了几粒小碎银子。 小虎一共抠出了十几粒小碎银,苏小小眼珠子都瞪圆了。 “娘,娘!”二虎也要打开小包袱。 苏小小怔怔地给他打开。 他倒是没像小虎那样,在衣裳夹缝里抠抠。 而是直接解开小衣兜,从里头摸出了两片金叶子。 苏小小:“???” 大虎的更流弊了。 他的虎头帽是两层的,拿掉里层后,他抖出了五张白花花的银票! 随后,他把小鞋鞋一脱,威武霸气地从鞋垫下抠出了一块泛着黑光的令牌! 苏小小:“……?!” 苏小小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半晌没能合上。 破案了,破案了。 苏老爹没在卫廷身上搜到一个铜板,原来是在你们几个小家伙的手里吗? 不对,这些零零散散的小钱钱与面值不一的银票不像是卫廷给的,更像是他们平日里自己……囤的。 为何用到了囤这个字眼,苏小小其实也不大明白,就是一种直觉。 超乎常人的危机意识,有时候会让人感觉他们不是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孩子。 无忧无虑在隔壁牛蛋身上体现得格外明显,而一直看人脸色过日子的梅子就显得懂事许多。 为验证自己的猜测,她问道:“这些钱,是你们爹爹的吗?” 三人摇头。 “你们爹爹知道吗?” 三人再次摇头。 看来是自己囤的没跑了。 你们是三只小松鼠吗?专囤钱钱的那种? 听起来好笑,可苏小小却觉得心酸。 三个小家伙经历了什么,才会有那样的危机意识,以及囤小钱钱的习惯? 他们是不是方才听见苏二狗的话,以为家里没钱了,担心她饿肚子,所以把自己辛辛苦苦囤的小钱钱全部拿出来送给她的? 苏小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滚烫的大手狠狠地揉了一把。 她看着想要把全部家当给她的三小只,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当然不能要他们的小钱钱。 别说她暂时还有的花,就算没有,也不可以贪几个孩子的。 她把桌上的小钱钱轻轻地推回去,摸摸三人的小脑袋瓜,轻声说:“大虎,二虎,小虎,你们把自己的小钱钱拿回去。” “给娘。”大虎说。 小虎认真摆手:“娘,不饿肚肚。” 二虎拍拍小肚皮:“二虎,少吃。” 他们少吃一点,不让娘亲饿肚子。 ------题外话------ 今天是肥肥的一章哦~ 第五十二章 信物 苏小小不是一个太感性的人,可也不知是不是这副身体体质特殊,她的眼眶突然有点儿热。 她抱了抱三个小家伙,语气轻柔地说:“我不会饿肚子的,我有钱。” 三人不信。 苏小小无法,只得拿出了自己卖配方的钱,以及从项公子那儿挣来的诊金——好叭,诊金的小马甲先在你们三个面前掉了。 三人认认真真地数银元宝。 确定娘亲的钱钱又大又多,娘亲不缺钱钱花,他们才勉强满意地点了点头。 苏小小看着三人一副操碎心的小样子,好笑地说道:“你们把钱收好,哪天我没钱花了,再来找你们要。” 三人一想,觉得可行,暂时把小钱钱收回去了。 不过那块丑不拉几的黑牌牌,被大虎一脸嫌弃地遗忘了。 三人回了苏二狗的屋,把二狗舅舅撵出去,吭哧吭哧藏小包袱! …… 下午,天空又飘起了雪。 卫廷与苏承从地里归来,三小只在睡下了,也不知是午觉还是晚觉。 二人披着一身的风雪进屋。 伴随着身体的逐渐恢复,卫廷的气色也好了许多,越发显得器宇轩昂、俊美不凡。 苏承的颜值实则也不差,要不是凶名在外,还不知多少人想给她和二狗子当后娘呢。 “爹,不是让你别带上他吗?他腿摔了,要少用力。” 就是上回去抓王赖子摔的,膝盖摔破了,小腿也险些伤势复发。 苏老爹眼神一闪,摸了摸高挺的鼻梁:“女婿自己要去的!不信你问!” 苏小小转向卫廷:“卫廷。” “哎呀!肚子好饿呀!灶屋是不是有吃哒!”苏老爹果断溜了。 堂屋里只剩下苏小小与卫廷。 不知怎的,气氛忽然就……奇怪了一下下。 卫廷的气场与他的恢复情况成正比,强大的存在感越来越令人难以忽视。 他背着光,棱角分明的眉眼微微笼在暗处,一双冷静犀利的眸子却又犹如等待出鞘的利刃,充满了冷锐的锋芒。 他看着苏小小。 苏小小也看向了他:“干嘛?” 他用苏承做的新拐杖指了指苏小小身后:“你挡着我进屋了。” “哦。” 苏小小转身,进了他的屋。 卫廷:“……” 卫廷寻思着她是来给他换药的,没说什么,也跟着进了屋。 他刚坐下,苏小小拿出一块令牌递到他面前:“是不是你的东西?” 看见令牌的一霎,卫廷的脸色唰的一下变了:“你在哪里找到的!” 苏小小将令牌拿了回来,放在掌心轻轻拍了拍:“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 卫廷深深看了她一眼,神色忽然放松下来。 这是他身上最重要的信物之一,原以为落在了那伙人手中,谁曾想是在她手里。 “他们三个给你的?” 他明明记得那伙人把他的包袱抢走了,如果令牌还在,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三个小崽子藏下了。 “没有啊,我,自己捡的!” “呵!” 就是小崽子给的! 小崽子拿了他的令牌不给他,反而给一个半路认识的丫头,过分了啊! 卫廷淡淡说道:“自己捡的,有本事自己认啊。” 苏小小骄傲甩头:“你别欺负我不识字,我这段日子学了不少字的!” 卫廷唇角一勾:“哦,你是指清单上的那些名字?那才几个字?” 苏小小黑了脸。 这些天她借着找卫廷念清单的名义,学了不少字,他居然说……才几个字? 瞧不起谁! 似是看出了她的小炸毛,卫廷似笑非笑,挑眉瞅了眼她手中的令牌:“你认呐。” 她认……个锤子啊! 认识的话,她还会来问他?! 苏小小深呼吸,微笑道:“不说就算了,大不了明日一早,我去问沈川!” 说罢,她收了令牌,转身就走! 卫廷早从苏二狗口中听说过沈川,一个小书院的院长之子,乳臭未干的毛小子。 卫廷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想死,你就尽管去问。” 苏小小步子一顿,侧目狐疑地看着他:“你少吓唬我。” 卫廷冷冷一笑:“敢拿你们全家的命去赌,我不拦你。” 苏小小的小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我总有一天会弄明白的!在那之前,这东西,就由我保管了!” “随你。”卫廷浑不在意地靠上床头,把伤腿挪上去,开始闭目养神。 苏小小想揍他。 算了,不论怎么说,至少有个把柄在自己手里了,他越是表现得不在意,就越证明这个东西对他很重要。 苏小小出去后,卫廷缓缓睁开眸子,眼底冰冷一片。 他一定要机会,把信物拿回来! -- 苏小小去灶屋啃了根玉米棒子,开始给家里做晚饭。 自打卫廷说她瘦了(一点点)之后,她减肥的信心大增,已多日不碰精碳水,多以粗粮做主食。 今晚她打算蒸一锅红薯糙米饭。 红薯丁切到一半,三个小豆丁打灶屋后门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挨个扑进她怀里,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怎么了?”她问。 不待三人开口,隔壁传来了大吴氏的厉呵:“吃!就知道吃!” “呜啊——” 是小梅子的哭声。 大吴氏又在打大房的孩子了。 “奶!别打妹妹!” 梅子在劝架,可惜非但没能阻止大吴氏,反而换来了大吴氏对她的一顿毒打。 “吃饴糖,吴奶奶,打!”大虎比划着说。 事件的起因是小梅子吃了一块牛蛋的饴糖,大吴氏发现后就打了她。 但这其实只是孩子看到的表象,真正的原因是刘平从镇上回来过年了,没带回多少工钱,大吴氏心中不满,借题发挥,把火气撒在了年仅三岁的小梅子身上。 这会儿家里的男人出去了,小吴氏在前院收衣裳,听到两个女儿的哭声,赶忙放下手头的活儿去了灶屋。 这一次的小吴氏没像以往那般忍气吞声,而是与自家婆婆据理力争了起来。 “娘!小梅子不过是吃了半块饴糖,您犯得着下这么重的手吗?” “哎哟,你男人回来了,有人给你撑腰了,你就敢顶撞你婆婆是吧?你知道饴糖多贵吗!一个赔钱货也敢偷吃!” “妹妹没有偷吃!是牛蛋扔地上不要的!” 啪! “让你顶嘴了!” 大吴氏扇了梅子一巴掌。 第五十三章 分家 “担心梅子姐姐?”苏小小问三小只。 三小只诚实点头。 八岁的大梅子像半个懂事的家长,会和小吴氏一起照顾三小只。 这毕竟是刘家的家事,除非刘平这一房自己硬气起来,否则,苏小小能出手帮他们一次、两次,却帮不了他们一辈子。 “一个两个都是没用的!挣不了几个钱,还尽给家里添赔钱货!我看晚饭也别做了!全喝西北风去好了!” 大吴氏的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小吴氏的心上。 没错,她生不出儿子,所以她就活该抬不起头做人,活该给人当牛做马,活该连累两个女儿一起挨打挨骂! 她很想回娘家,可就连娘家人也劝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忍就过了。 可最近,她越来越忍不下去了…… 小吴氏突如其来的压抑与沉默,令大吴氏的心里涌上一股怪异。 “你哑巴了!”大吴氏大喝。 “娘。”小吴氏搂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女儿,低声开口,“你要实在看我们不顺眼,我们分出去过。” 大吴氏脸色一变,指着她鼻子道:“你个小蹄子,你说啥?” 小吴氏鼓足勇气,含泪而又倔强地看向自家婆婆:“我说,分家。” 大吴氏破口大骂:“我和你爹还在呢,你就敢提分家,你是想咒死我们吗!狼心狗肺的东西!” 父母在,不分家,这是乡下的规矩。 何况真分家了,刘平的工钱就拿不到了,家里的活儿也没人干了! 大吴氏抓起擀面杖就朝小吴氏狠狠地打了过来! “娘——”大梅子惊叫。 忽然,一只小胖手抓住了大吴氏的擀面杖。 大吴氏回头一瞧:“苏胖丫?” 她咬牙动了动胳膊。 苏小小轻松抓劳擀面杖:“怎么?还想对我动手?” 大吴氏当然不敢对苏胖丫动手! 苏小小冷冷地夺下她手里的擀面杖,一脸戾气与不耐。 大吴氏面对凶神恶煞的苏胖丫,连个屁都不敢放! 什么叫欺软怕硬,这就是了。 苏小小用擀面杖敲了瞧门板,对小吴氏不咸不淡地说道:“哎,姓吴的,让你洗个衣裳,洗一半你给我跑了?” 小吴氏低着头,没说话。 “她不洗,你去洗!”苏小小凶悍地指了指大吴氏。 大吴氏才不去呢! 苏胖丫怎么回事?有段日子没作恶了,咋又变和从前一个德行了? “还不赶紧去!” 大吴氏呵斥小吴氏。 小吴氏闷闷地从灶屋后门去了苏家,两个孩子也跟着。 大吴氏想把两个小的留下,苏胖丫一记冰冷的目光打过来,她不吭声了。 家里男人在,或许能镇住一二,她自己是不敢与苏胖丫横的。 苏小小走了。 大吴氏偷偷摸摸地朝那边张望。 苏小小随手将擀面杖丢了回来,不偏不倚砸中大吴氏的脑袋。 “哎哟——” 大吴氏的额头当即被砸出了一个大包! -- 苏家。 梅子姐妹坐在灶屋的小板凳上,二人已经没哭了。 三小只大大方方地拿出了自己的小点心招待二人,梅子没吃,小梅子特别满足依偎在姐姐怀里吃了起来。 小吴氏坐在灶台后,帮忙往灶膛里添柴。 苏小小继续切红薯。 “真的决定分家了?” 苏小小问。 三小只与小梅子埋头吃点心,大梅子朝自家娘亲看了一眼。 小吴氏冷静地点了点头:“嗯,决定了。” 若在以往,她不敢的,离开了刘家,她与刘平不仅要被村里人戳脊梁骨,也将面临无处可去的境地。 小吴氏问道:“分家了,你还会要我来你家干活儿吗?” 苏小小不假思索道:“要啊。” 这么优秀的员工,一个顶仨,干嘛不要? 小吴氏好像有点儿明白自己分家的底气从何而来了。 若不是苏大丫,她可能一辈子都不敢提与刘家分家的。 苏小小道:“刘平不介意的话,也可以来我这里试两天。” 小吴氏眸子一亮:“你是说……你要雇刘平来干活儿?” “得看他行不行。”苏小小没把话说死。 小吴氏忙道:“行的行的!他很能吃苦的!” 若是二人都能有活儿干,那养活两个孩子便不成问题了! 苏小小嗯了一声,想到什么,又问道:“分家的事,你与刘平提过吗?” 小吴氏道:“提过,他没反对。” 继子在继母手下讨生活,其中的艰辛与憋屈不言而喻。 苏小小的记忆中,刘平是个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勤快、能吃苦,就是脑子有点儿轴。 不过,他从未嫌弃过小吴氏生不出儿子,他很疼两个女儿,小俩口感情不错。 “就是……”小吴氏欲言又止。 “就是什么?”苏小小问。 小吴氏咬了咬唇,低声道:“我们真与刘家分家的话,会闹得不中听,来你家干活儿,可能会连累你们也……” 苏小小耸了耸自己的小圆肩:“哦,你说名声啊?我们小苏家有那个吗?” 小吴氏:“……” -- 小吴氏在小苏家待到公公与丈夫回来,公公虽也偏心二房,可他与刘平在,大吴氏多少收敛些,不会往死里打她和孩子。 小吴氏的事儿,苏小小没瞒着家里,毕竟她日后可能会光明正大地雇佣他们两口子干活儿,总得与家人通个气。 听完苏小小的话,苏老爹约莫是想到了自己和妻子与陈家一刀两断的过往,沉默良久才叹道:“分家了也好。” …… 受卖配方影响,苏二狗的情绪不太高,晚饭都比平日里少吃了一碗。 见他这么可怜,三个小豆丁叹气,抱着枕头爬上床,决定今晚舍身陪睡,哄一哄二狗舅舅。 一家子陆续歇下,苏小小没睡。 她去了灶屋,先把碗筷收拾了,又把明日所需的食材一一备齐。 随后她把下午发的面团拿出来,因一直搁在灶台附近,温度比外面高,这会儿已经发酵好。 另外,锅里的后腿肉也煮好了,她捞出来放在砧板上,抽出碗柜里的擀面杖。 当卫廷拄着拐杖走进灶屋时,看见的就是某个小胖丫头一脸认真擀肉的一幕。 第五十四章 独处 见过擀面的,见过擀饺子皮的,见人擀肉……当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噫?你没睡呀?” 苏小小不经意地抬头,瞧见了愣在门口的卫廷。 卫廷不着痕迹地敛了敛神色,拄着拐杖走进来:“肚子有点饿。” 苏小小哦了一声,不疑有他:“你来的正好,帮我添点柴。” 本以为按这家伙的性格,一定会不屑一顾地拒绝她,不曾料,他默默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坐下了。 他将拐杖放在一边,自身后拿过干柴,一根一根往里投放。 苏小小意外地挑了挑眉:“今天晚上这么听话。” 卫廷问道:“有吃的吗?” 苏小小继续擀肉:“有,不过你要等会儿,我还没做好。” 卫廷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苏小小将煮好瘦肉一片片擀平,随后一点点撕成肉碎。 卫廷古怪地看着她。 她不仅拥有他闻所未闻的医术,也时常捣鼓出一些他从未吃过的菜肴与点心。 这八成又是新花样了,就不知是个什么味道的。 平日里他只是吃,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看她做。 她做吃食的样子也很认真,但又与行医时的严肃不大相同。 “你很喜欢做吃的?” “因为很解压嘛。” 这是什么话? 是的了,这个女人的嘴里还时常蹦出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苏小小把撕好的肉碎放入锅中加入盐、糖与少许酱油翻炒,炒至蓬松的状态盛出来。 “你尝尝看。” 她把盘子递到卫廷面前。 “筷子。”卫廷说。 “讲究!”苏小小撇嘴儿,转身自碗柜里抽了一副干净的筷子递给他。 卫廷夹起一小撮肉碎,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 “味道如何?”苏小小问他。 他细细咀嚼,咸中带甜,沙沙的,不算油润,但也不柴,说不上来具体什么口感,但味道十分新颖独特。 他忍不住又尝了一口,竟是越嚼越香。 “这是什么?”他问道。 “肉松!”苏小小笑着说,“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还行。”卫廷淡道。 早料到这家伙会泼她冷水,苏小小根本就习惯了,哼了一声,把一大盘肉松端回来。 卫廷伸出去的筷子扑了个空。 苏小小抱着盘子,冲某人挑眉道:“你说句很好吃,我就都给你!” 卫廷面无表情道:“幼稚!” “哼!”苏小小傲娇地甩甩头,放下肉松,把一碗板栗馅儿端了出来。 这碗板栗是小吴氏方才在这里避难时做的,真是捣得又绵密又细腻。 最重要的是,小吴氏干活儿足够干净,十分符合她轻微洁癖的标准。 苏小小太稀罕这个员工了。 苏小小煎了个板栗肉松饼,继续让卫廷品尝。 “怎么样?”她问。 “好像有点太咸了,吃不出板栗的味道了。”卫廷说。 “那我少放点肉松。”她又重新做了一个。 “太甜。”卫廷说。 “糖放多了。”她减了糖与板栗的分量,将第三个饼子递到卫廷面前,“这回的呢?” 卫廷仔细尝过后说道:“馅料刚刚好,皮子有些硬。” 苏小小想了想:“火候太大……你少放点儿柴火。” 接下来,她又做了蛋黄肉松馅儿、蜜枣肉松馅儿、红豆与绿豆肉松馅儿。 卫廷吃得撑死了。 这个女人有完没完了?究竟要做到什么时候去? “哪个最好吃?”苏小小顶着满是面粉的小花猫脸问他。 卫廷的形象老实说比她强不到哪儿去,脸被灶灰熏得黑扑扑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差不多。”他说。 苏小小又道:“你觉得,二狗会最喜欢哪一个?” 卫廷惊讶:“你给二狗做的?” 捣鼓了大半个晚上,竟是为了苏二狗? 许是夜深人静,人的内心防线在狭窄的空间里有所降低,苏小小将卖配方的事儿与卫廷说了。 “我妈妈……我娘,在我很小时候的时候,把属于我的礼物送给了她的客商。她为了做生意,就拿我的东西去讨好对方,我当时,很难过。” 卫廷道:“配方是你的,你是拿自己的东西去卖。” 苏小小道:“一样。” 她不知道卖配方给苏二狗的打击这么大,在她看来,几个配方而已,她脑子里多的是,卖了旧的还能有新的。 大概当年,她妈妈也和她今日的想法一样——不过是个小礼物,大不了日后挣钱了再给她买一个,甚至能买更好的。 “你做这么多点心,就是为了哄二狗开心?” 苏小小点头,在他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喃喃说:“……真的会难过许久的。” 灶膛的火光映入她惆怅的眼底,让她看上去有些孤独。 卫廷扭头看着她。 这一刻,忽然觉得她是一个小可怜。 嗯……胖嘟嘟的小可怜。 苏小小继续做,她要做出一种独一无二的口味,卫廷舍命陪君子。 两个人轮流试吃,撑得半死。 后半夜时,她总算折腾完了,坐在卫廷身边歇息。 小胖身躯的困意说来就来,她脑袋一歪,靠在卫廷肩头睡着了。 卫廷皱眉,抬起修长如玉的指尖,将她的脑袋戳过去。 她的脑袋一晃,又靠了过来。 卫廷再戳,她再靠。 如此反复几次,她脑袋没挪开,他肩膀被磕疼了。 卫廷长嘘一口气,冷冷地说道:“喂,苏大丫,醒醒。” 苏小小睡得不要不要的。 “苏大丫。” “天亮了,做生意了。” 不论卫廷如何叫她,回应卫廷的都只有她均匀的小呼吸。 可算是等到现在了。 卫廷神色冷漠地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的苏小小,抬手解下她腰间的荷包。 他并未在荷包里找到那块令牌。 “奇怪,放哪儿了?” 他又找了她的袖兜,也没有。 难道是揣进怀里了? 卫廷的目光瞟向她的微微起伏的胸口,蹙眉移开视线,脑子里浮现起曾被闷晕的精力,到底有些挂不住脸子。 可找令牌要紧。 他暗暗咬牙,将手探进了她的棉衣。 苏小小忽然睁开了眼,愣愣地看看卫廷,又看向那只伸进自己衣内的手:“你摸我?” 卫廷睫羽一颤,看着她明显没睡醒的样子,镇定地说道:“没有,你只是在做梦。” 睡懵了的苏小小迷迷糊糊哦了一声:“做梦啊……” 那她要摸回去。 苏小小唰的扯了他的裤腰带! 卫廷:“!!!” ------题外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五十五章 挖坑 这个女人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就算在梦里也不能随随便便扯男人裤腰带吧? 她以为自己做的是什么梦! 若是苏小小在清醒状态下得,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回怼他:不是你先动手的么? 可惜这副身体太弱了,苏小小熬了大半个通宵,此时的状态与梦游差不多了太多。 卫廷捉住了她的一双小胖手,咬牙低喝:“苏大丫!” 苏小小盯着他,视线往下:“哇!” 她唰的挣开卫廷的手,小魔爪爪探下去—— 卫廷脸一白,一记手刀霹晕了她! -- 苏小小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大亮,她望着窗户纸透进来的天光,脑子有点儿嗡嗡的。 这种感觉,就和前一宿喝断片了一样,怪怪的。 “我……不是在灶屋做饼吗?怎么睡到自己床上来了?” 她抓抓小脑袋,属实没想明白。 “啊啊啊!不许抢我的饼!” 是苏二狗的声音。 苏小小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该去出摊了!糟糕!点心还没做!” 她忙掀开被子下地,衣裳齐齐整整的,难道真是昨晚自己太累,回屋倒床就睡了? 三小只在灶屋与苏二狗抢饼,别看他们小,可他们有六只小魔爪呀,苏二狗顾此失彼,抢都抢不赢。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是我姐给我做的!姐夫说了!” “多大的人呢,跟小孩子抢!” 苏老爹敲了儿子一记爆栗,把盘子端给三个小豆丁。 卫廷坐在后院擦拐杖,一身冰冷骇人的气场。 知道的说他擦的是拐杖,不知道的,还当他在擦弓擦箭呢。 苏小小来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卫廷。” “做什么?” 苏小小若有所思:“我看见你,忽然想起昨晚做的一个梦。” 卫廷擦拐杖的手一顿,语气冷淡地说:“我对你的梦没兴趣。” 苏小小绕到他面前蹲下,抬眸看着他:“可我梦见你了,你对我动手动脚的。” 卫廷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对你动手动脚,可能吗?” 苏小小道:“我也觉得不大可能。” 别说卫廷怼她没兴趣,就算有,以他的性子八成也干不出这种趁人之危的事。 都怪这副身体的体质太差了,瞌睡上来就和醉了酒似的,完全招架不住。 真是无比怀念自己前世的身体啊。 苏小小回忆了一下仍觉得不对劲:“可是……还挺细节的。” 担心他听不懂,她补充道,“我扯你裤子了。” 她拿小眼神瞄了瞄他,“你说为什么做个梦也能那么清……” 卫廷冷声打断她:“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苏小小认真地想了想:“唔,也是,我看过。” 卫廷:“……!!” 苏小小若有所思:“到底摸着没有啊……”梦断的太不是时候。 卫廷快要气炸了。 平白熬了一宿不说,还闹出那么多岔子,最最关键的是,他最后也没在她身上和房里找到自己的令牌。 这丫头,究竟把令牌藏哪儿? …… 吃早饭时,苏小小发现卫廷的腿瘸得更厉害了。 她看向苏老爹,严肃地说道:“爹,我早说了他腿伤未愈,不能下地,看把他瘸的。” 卫廷冷冷地扫了苏小小一眼,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面饼! 苏老爹望着女婿的腿,一脸茫然:“不是啊,昨儿回来都好好儿的,咋过了一夜,腿瘸成了这样?你半夜去扛猪了?” “阿嚏!”苏小小转身打了个喷嚏。 -- 苏小小起得晚,出摊也比平时晚,老李头用牛车送了姐弟二人一程。 苏小小掏腰包给车钱,老李头没要。 最近小苏家可没少往他们家送东西,钱氏的篮子从地里回来就没空过,有自家种的菜,也有小苏家送的饼子与肉。 虽说菜地让苏承霍霍了不少,可那些菜拉到集市也能卖,至多是卖相不佳,便宜几个铜板罢了。 苏小小给他的可不是这些菜钱能买到的。 最近家里油水足,儿媳的怀相与气色都好多了,稳婆说,这一胎一准又是个大胖小子! “下次,下次再给!” 老李头把铜板塞回苏小小手里,拉着牛车走了。 苏小小笑了笑:“那就多谢李大爷了。” 二人照旧去罗大壮的摊子供了货,收了昨日的坛子与菜钱,随后才往锦记的方向走去。 苏二狗开口道:“姐,早上的饼子真的是给我做的吧?” 苏小小道:“是啊,喜欢吗?” 苏二狗神采奕奕地说道:“喜欢!比之前的点心都好吃!那它们叫什么饼?” 苏小小就道:“二狗饼啊。” 苏二狗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亲姐:“真、真真真的是二狗饼?” “嗯。”苏小小含笑点头。 苏二狗心潮澎湃:“那、那我们可以卖二狗饼吗?” “只要你愿意,当然可以。”苏小小停下步子,郑重地看着他,“另外,配方我不会卖出去。” 苏二狗的心情被彻底治愈。 他今年只有十三,说起来不过是个半大孩子。 会为简单的事情难过,也会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回报而开怀。 他走在大街上,笑得像个小傻子。 -- 锦记。 厨房的师傅们按照孙掌柜带回来的配方,做出了苏小小的三样点心。 众人挨个试吃。 “好吃!” “确实比咱们做的好。” “原来咱们是把油酥的法子弄错了,按她的配方来做,更油润细腻。就是——” “就是什么?”孙掌柜问。 “差点儿意思。”一个厨子说。 大师傅没吭声。 在他看来,不是差点儿意思,是差许多意思。 “难道方子真的有问题?”孙掌柜忐忑地问,四十五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他若是买到假方子,责任就大了! “方子没错。”大师傅说,以他的经验,自然看得出对方没在方子上做手脚。 是面团发酵时间与火候上的不均匀导致的口感差异。 做任何事都是需要天赋的,有些人天生味觉敏锐,能尝出一般人尝不出来的味道。 他便是如此,因此他做起这一行来得心应手。 但显然,那丫头的天赋不比他差。 栗子糕与老婆饼做出来,与那丫头卖的口感差异不算太大,多做多练,应当能弥补。 真正让他皱眉的实则是最后一道点心——蛋黄酥。 蛋黄酥与小村姑卖的完全不一样。 “这也是火候的问题?”孙掌柜问。 秦大师傅道:“不是火候,是食材。” 孙掌柜道:“咱们用的可是镇上最新鲜、最上等的食材!” 锦记的缺点是贵,然而在食材上绝不马虎。 “是不是蛋黄啊?”一个厨子说,“配方上写的咸蛋黄,咱们放了盐,可口感依旧不大对。” 苏小小卖的点心里的蛋黄,口感沙沙的,流油咸香,他们的蛋黄无滋无味,寡淡干柴。 大师傅沉吟片刻,说道:“我在京城吃过一种咸蛋,里面的蛋黄就是这个口感。” 孙掌柜惊吓不已:“你的意思是……咱们得上京城去买?” 第五十六章 求她 “镇上有卖的吗?”一个厨子问。 “没有。”大师傅说。 “府城呢?”孙掌柜问。 大师傅摇摇头:“府城也没有,这种咸蛋都是给京里的达官贵人吃的,一般的小州郡没得卖。” “不对呀。”孙掌柜纳闷道,“这玩意儿只京城有卖的,那丫头难不成是从京城进的货?” -- 今日出摊晚,熟客们等急了。 “你是不是飘了?人家锦记都卖了两锅了!” 沈川闷闷地说。 苏小小问道:“噫?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路过。”沈川说。 “哦。”苏小小把五个蛋黄酥包好递给面前的大娘,“您的点心,一百文。” 蛋黄酥成本高,比老婆饼与栗子糕贵十文。 “给,清单。”沈川随手把揣了一路的单子递给她。 苏小小惊讶:“你专程来给我送清单的呀?其实不必,我们做完这里的生意,会自己去书院拿的。” 沈川没好气地说道:“说了我路过,顺手给你带来而已!” 苏小小问道:“你今天火气有点儿大,又和院长大人闹别扭了?” 沈川被说中心事,叹息道:“他非得让我开春后上府城念书,我不想去!” 这属于沈家的家事,苏小小不便置喙。 “给你。”苏小小包了一份点心的全家福给他,“送你的,不收钱。” “干嘛?”沈川问。 “安慰你。”苏小小认真地说。 沈川:“……” 沈川轻咳一声:“我一个大男人,需要你一个小丫头安慰?给!” 他抛给苏小小一粒小碎银,“不必找了,爷今儿高兴!” 他要败他老爹的财! 狠狠败! 败完财的沈大公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苏小小把银子交给苏二狗收好:“看懂了吗?” 苏二狗怔怔摇头。 没懂,没明白,为啥她姐不要钱,沈公子反而给了更多的钱? 苏小小拍拍他肩膀:“慢慢学。” 街上的人流量明显比前段日子少了许多,加上他们来得太晚,不少客人等了半晌等不着,以为他们今日不出摊了。 “姐,今天卖的有点儿慢。”苏二狗说。 “没事,做生意,有起伏很正常。”苏小小的心态很好,大概真是胖子心宽,半点儿不着急。 她手头的银子,不算做点心与卤菜生意挣的,卖配方挣了四十五两,项公子给的诊金三十两,短期内不必再担心饿肚子。 不过,生意总是要慢慢做大的,如果她想扩大生产规模,就得投入更多的本钱。 另外,家里的房子也旧了。 这房子还是陈氏与苏老爹成亲那会儿建的,十几年过去,墙也裂了,屋顶也毛了,漏风又漏雨。 她打算开春后将建房的事也提上日程。 这么一算,挣到的因银子没捂热便又得花出去了。 正思量着,孙掌柜背着手,优哉游哉地打锦记走了过来。 “哟,苏姑娘,又来摆摊呢。” 他来到二人面前,瞅了眼苏小小托盘里的点心,笑道:“今儿生意不太好呀。” 苏二狗对这个强买他们配方的孙掌柜没好脸色:“你又来干嘛?我警告你,没有配方卖给你了!以后都不会卖了!” “我不是来买配方的,我是来找你们退钱的!” “退什么钱啊?方子你都拿走了,你不会是想讹我们吧!” 讹人的套路,苏二狗可太懂了。 孙掌柜自宽袖中摸出一纸配方,在苏小小面前掸了掸,说道:“你们卖假配方给我!便是闹到衙门,也是你们不占理!” 苏小小道:“我亲口说,你亲手写,除非是你自己写错了,否则配方绝不会有问题。” 孙掌柜道:“可我按照你方子上做出来的点心,和你们卖的味道不一样!” 苏小小一脸疑惑:“是吗?” 孙掌柜朝身后招了招手,一个伙计端着一盘蛋黄酥小跑过来。 “你自己尝!” 孙掌柜说。 苏小小掰开蛋黄酥:“不用尝了,确实和我做出来的不一样。” 孙掌柜冷声道:“你承认了!” 苏小小就道:“可我也是严格按照配方做的,不是配方的问题,是你们的食材买错了,怪不得我!” 孙掌柜暗暗咬牙,这丫头真是不容易吓唬啊…… 寻常人被他那般质问,早慌得六神无主了,偏这丫头冷静得不像话。 她真是个十几岁的小村姑吗? 苏小小正色道:“孙掌柜,大家打开门做生意,你若真虚心求教,我可以卖个人情告诉你,你若是想讹我诈我,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我卖你配方不是怕了你,我在你锦记门口摆摊,确实也抢了你一点生意,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太过火,我只当是结个善缘。可你再欺负我们姐弟试试!” 生意上的谈判,一是脸皮要厚,二是气场要足。 有没有不重要,让人相信你有就够了。 这是孙掌柜干了几十年才练就出来的经验,哪知竟被一个小丫头轻松拿捏。 该说不说,孙掌柜这会儿倒真有点儿对苏小小刮目相看。 当然,是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那种。 孙掌柜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行,只要你肯说出你的食材是哪里买的,我就信你。” 苏小小挑眉:“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苏二狗:怎么听着像是我姐夫说的话? 孙掌柜:“……” 孙掌柜夸张地笑道:“请问苏姑娘,你们的咸蛋黄是哪儿买的?” 别告诉他是京城,这丫头若是有京城的货源,还担心他断掉本镇的面粉吗! 苏小小风轻云淡道:“哦,你说那个啊,我自己做的。” 孙掌柜狠狠一怔:“自、自、自己做、的?” 苏小小摊手:“对呀,你们不会做吗?也不是很难呀。” 孙掌柜一口老血差点儿吐出来。 什么叫也不是很难呀,镇上的厨子听了你这话,全都要跑来打死你好么! 苏小小一脸慷慨地说道:“看在咱们合作过的份儿上,你若是想要咸蛋的配方,我可以便宜卖给你。” 他们锦记是卖点心的,又不是卖食材的,谁特么要个咸蛋的配方了! 照这么说,他们的面粉是不是也得自个儿磨、香油也得自个儿炸、八角自个儿种、花椒自个儿晒? 回头白糖与官盐的方子也一道买来,齐活儿了。 得,那样离死也不远了。 总之,锦记是不会自己去制作食材的。 孙掌柜不情不愿地说道:“我不要配方,不过,你手头若是有多的咸蛋,可以卖给我。” 苏小小叹气:“唉,咸蛋的做法虽然不难,可是很麻烦的。我就做了那么些个,自己都不够用呢,哪儿有多的卖给你们?” 孙掌柜咬牙:“价钱好商量!” 第五十七章 抢救 鱼儿……上钩了! 孙掌柜真以为买走她的配方就万事大吉了? 那不过是另一桩生意的开始,要知道,小村姑的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的! 孙掌柜看不看得穿,苏小小不在意,毕竟看穿了也拿她没辙。 他需要蛋黄酥的食材,而全镇只有她做得出来,除非他放弃这道点心,否则就必须从她这里采买。 他在这道配方上已经花了十五银子的成本,真放弃,他舍得吗?对东家那边又交代得过去吗?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优秀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方氏出现。 从孙掌柜盯上她配方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今日的局面。 诚然,孙掌柜还有另外一个选择——去更远的地方进货。 但如果他能,又何必找到她这里来? 可见,去别处进货的成本远远高于孙掌柜能利用到食材上的预算。 最终,苏小小答应以八文一个咸蛋黄的价钱供货给锦记,这可比卖配方挣钱多了。 第一批订单在开春后,孙掌柜提出先试吃,满意了才付款。 苏小小明白,孙掌柜是想趁着过年四处打听一下,看有没有别的供货渠道。 -- 点心是在午时卖完的。 接下来的两天,街上几乎没什么客人了,铺子也关了大半。 卖完最后一个饼,苏小小拍了拍手:“收摊!今年的生意做完了!” 苏二狗意犹未尽:“这么快呀。” “不快了,都下午了。”以往出摊,不到半个时辰能全部卖完,从没超过中午的。 苏小小接着道:“明天就是小年,你看街上都没人了,集市也快关了,咱们抓紧再去买点东西。” “姐,你想买啥?”苏二狗问。 “我想买点花生,再看看年货还差点儿什么。”苏小小说。 苏二狗欢喜道:“我喜欢吃花生!” 花生的确不错,可以炒花生米,可以做花生酥,还可以打花生酱。 花生酱可是减肥的好营养,既能补充身体所需的优质脂肪,又能增强饱腹感,空口一勺下去,能腻得半天吃不下东西。 然而不巧的是,当他们到集市时,卖花生的已经收摊了。 今年都不会再出摊了。 苏二狗望着空了大半的集市:“姐,买不到花生了。” 苏小小惋惜叹气,忽然间,她脑海里灵光一闪:“买不到……可以去那里买呀!” 苏二狗挠挠头:“姐,你说的是哪儿啊?” 两刻钟后,二人踩着厚厚的积雪来到了春柳巷。 符家的大门紧闭。 苏小小的手揣在暖呼呼的袖子里,懒得拿出来,于是使唤弟弟:“二狗,敲门。” “哦。”苏二狗咚咚咚地拍响木门,“有人在吗?符郎中!是我们!” 没有反应。 “不在家吗?出诊去了?”苏二狗嘀咕。 苏小小道:“符大娘没出摊,符郎中不在,她应当在,继续敲。” 苏二狗继续敲门:“符大娘!是我们!你在家吗?能不能听见呀?” 约莫是他们动静太大,吵到了隔壁的邻居,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拉开自家远门走了出来。 她望着姐弟二人皱眉道:“别敲了别敲了!符郎中出诊了!不在!” 苏小小客气地问道:“我们找符大娘,请问她在吗?” 妇人不咸不淡地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那个老太婆从不与人来往,谁知道她行踪?” 她说完就进屋了。 不对劲。 苏小小蹙眉。 她早上去找罗大壮结账时就没看见符大娘,下午过去她也不在,她一整日没出摊,不在家里会是去了哪里? “二狗,翻进去!” 苏二头错愕:“啊?姐,这、这不太好吧?咱们不是不讹钱了吗?” 苏小小古怪地问道:“和讹钱什么关系?” 苏二狗的表情更一言难尽了:“难道你想偷钱?” 苏小小无语扶额:“我是让你进去看看符大娘在不在。” “哦哦哦。”苏二狗悻悻地抓了抓脑袋。 姐弟俩同款动作,只不过苏小小一般只有暴躁的时候才抓头。 苏二狗道:“那我进去了。” 苏小小叮嘱:“当心点儿!” “好嘞!” 苏二狗两脚一蹬,双手攀住墙头,轻松翻进院子。 没一会儿,苏二狗将破旧的大门哗啦一下拉开:“姐!符大娘出事了!” 苏二狗是在后院的空地上发现符大娘的,她躺在雪地里,身下有挣扎过的痕迹,一旁有散落的簸箕与梅干菜。 “什么味道啊?”苏二狗吸了吸鼻子。 “灶屋!”苏小小说。 苏二狗忙去灶屋一瞧:“天啦!锅都烧穿了!” 苏小小蹲下身来。 看样子,符大娘是打算把洗好的梅干菜端去灶屋做饭,奈何冰天雪地的,她脚底打滑摔了一跤。 她试着自己爬起来,许是年纪大了,又许是摔得太重,她没能成功。 符郎中不在,她与街坊的关系又不太和睦…… 最终,她就这样晕倒在了雪地里。 “姐!符大娘还有气吧?你让一下,我把她搬进屋!” “先别动她,我检查一下。” 要排除身体是否存在外伤或骨折。 苏小小开始为她诊察。 额头与双手掌心轻微擦伤,无明显出血痕迹,但她的左腿骨折了。 “伤得不轻啊。”苏小小叹气,“二狗,去灶屋找几块干柴,要又扁又长的那种,没有你就劈几块。” “好!” 苏二狗应下。 苏老爹是练家子,受伤是常事,一些小伤自己就处理了。 他常年跟着他爹,多少也见识了一点儿,明白他姐要的是哪种板子。 他不多时便劈了好几块过来。 “姐,你看够不够?” 苏小小瞅了眼,道:“够了,你去那间库房,我记得左手边的架子上挂着干净的布条。” 苏二狗道:“姐,你连这都记得!” 苏小小正色道:“快点!她冻坏了,再不进屋就危险了!” “诶!” 苏二狗去取了布条来。 苏小小给符大娘的腿做了简易制动处理:“一会儿抬的时候当心点。” 冻僵的人容易发生二次骨折。 苏二狗一道搬了一块旧门板过来。 姐弟二人小心翼翼地用门板把人抬回了符大娘的床上。 符大娘的情况很糟糕。 骨折虽不至于要她的命,然而她失温严重,若不能及时恢复体温,她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第五十八章 拿药 抢救失温患者的第一步是脱离低温环境与冰冻物体。 苏小小迅速为她脱去冰冷的衣物:“二狗!去灶屋生个火盆来!要快!再烧几桶热水来!” 苏二狗:“锅……” 苏小小:“去找街坊借,客气点儿了!” “成。” 苏二狗转身走了出去。 凛冽的风雪仿佛顷刻间压了下来,毫不留情地扑了苏二狗满脸。 苏二狗嘴没合上,猛吸了一口雪,呛得不行。 “咳咳咳!” “tuituitui!” 他嫌弃地吐掉嘴里的雪,叩响了隔壁的大门。 开门的是方才与他们说过话的妇人。 妇人刚刚在洒扫,手里还拿着一个挂着雪的扫帚。 “又怎么了?”妇人问。 大概是不喜欢符大娘,得知姐弟二人是来找符大娘之后,对他俩也没啥好脸色了。 苏二狗谨记他姐的叮嘱,很是客气地说:“夫人,请问您家里有多的锅吗?我想向您借口锅。” 苏二狗做恶霸时凶头悍脑的,乖起来其实是个挺顺眼的小伙子,加上语气又温顺,就……挺招人喜欢。 妇人轻咳一声,不冷不热地说:“借锅干嘛?” 苏二狗如实道:“隔壁符大娘晕倒了,家里的锅烧穿了,我想借口锅给她烧点热水。” “晕倒了?”妇人惊愕不已,“她身子骨不是挺硬朗的吗?” 苏二狗挠挠头:“可能是下雪太滑了,不小心摔倒的,然后又冻晕了。” 妇人皱了皱眉,转进进屋拿了一口大锅给苏二狗,随后深深地看了苏二狗一眼,仿佛是在疑惑那个脾气贼臭的老太婆,居然也会有人帮她。 没被她骂够么? 老实说,若不是看在符郎中的份儿上,谁会乐意搭理那个老太婆? “你们是她什么人?”妇人问。 “我们是来找她买花生的。”苏二狗说。 妇人没再多言。 苏二狗把锅拿去灶屋,迅速烧上热水。 而屋内,苏小小将老婆婆身上被积雪打湿的衣裳脱了,腿上的夹板也重新上了一遍。 整个过程苏小小已经很小心了,可她仍能感觉到符大娘的呼吸越来越不对劲。 她给符大娘把了脉,掀开眼皮子看了眼底:“该不会是……” 苏小小心底有了一个猜测。 她取出小背篓里的急救包。 今天原是要去给项公子复诊的,所以出门前她带上了急救包。 急救包里有听诊器与血压计。 符大娘的左臂有轻微擦伤,她将血压计的气袖绑在符大娘的右臂上,将听诊器的听筒塞进去,一边打气加压,一边观察血压计的数据。 不出意料,符大娘的血压很高。 苏小小不了解符大娘的病史,暂时不确定这是由于冻伤引起的一次性血压升高,还是她的血压原本就高。 不论哪一种,都必须立刻给患者降压。 正好借此机会,试试药房能不能进去。 苏小小闭上眼。 睁开眸子时发现自己仍在原地。 “不是吧,都要出人命了,能不能行了?” 高血压加冻伤休克是很危险的!比项公子那回危险多了! 苏小小尝试多次无果,就在她打算放弃时,眼前一晃,她进药房了。 就站在心内科区的药柜前。 苏小小都迷了。 “你是2g网?反应这么迟钝。” 吐槽归吐槽,苏小小没忘记拿药,降压药、利尿剂、氯化钾…… “还有苏老爹的药!” 难得进来一趟,怎么也得—— 念头刚闪过,眼前一晃。 她出来了。 苏小小的脸黑透了。 上回好歹薅了一瓶壮骨颗粒,这回直接连壮骨颗粒都没了。 “防得真紧。” 苏小小撇嘴儿。 她其实也没彻底弄明白究竟怎么一回事,毕竟才进去三次而已,想摸清其中规律恐怕还得再多试几次。 “先给符大娘治病吧。” 灶屋,二狗子把火盆升起来了,热水也烧好了。 苏小小用水囊装了几个热水袋给符大娘暖身子,符大娘终于恢复了一丝知觉。 她僵硬而吃力地睁开眼,看见了在屋里忙前忙后的苏小小。 “是……你……” 冻坏了,嘴皮子都不利索了。 苏小小打了招呼:“是我呀,符大娘。” 符大娘无法动弹,可苏小小从她转动的眼珠里,不难推断她是朝自己翻了个白眼。 还能翻白眼,看来死不了。 苏小小把她微微扶起来,拿了个枕头垫在她背后,又端过一杯水与一杯盖药片:“既然醒了,就把药吃了。” 符大娘继续顽强不屈地、动作迟钝地翻白眼! 苏小小直接把药塞进了她嘴里,又舀了几勺温水喂给她。 她的情况单吃降压药不够,利尿剂、氯化钾都得跟上。 符大娘被灌了一肚子奇奇怪怪的药,白眼翻得飕飕的。 苏小小道:“现在能说话了吧?不能说的话,点头眨眼也行。我需要了解你的病史,以便后续能对你进行更准确的治疗。” 符大娘:我自己儿子就是郎中,用得了你治? 再说了,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懂什么医术?得了吧! 苏小小道:“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经常眩晕头晕,有时候还会胸闷气短、四肢发麻?” 符大娘一怔,不屑一顾的表情僵住。 “看来是了。”苏小小点头,继续道,“以上症状是不是多在上午与傍晚发作?” 符大娘的表情更惊讶了。 “看来又是。”苏小小明白自己再次猜对。 符大娘的情况在临床上被称为勺型血压,若不加以控制,容易引发心血管疾病,如心绞痛等,严重的甚至可能造成脑梗与心梗。 她这次摔倒可能也是血压高升的眩晕所致,幸亏她和二狗来买花生,否则天寒地冻的,不病死也冻死了。 “你说你,隔壁又不是没住人,摔倒了不会叫两声吗?宁可冻晕也不喊救命,什么倔脾气!” 苏小小是很惜命的,尤其死过一次后,越发能体会生命的可贵。 世上有什么比命更重要的呢? “你想过符郎中的感受没有?他出了一趟诊回来,发现自己亲娘没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你让他怎么面对今后的人生?只要一想到是自己出诊间接导致了你出事,他能原谅自己吗?他还能继续救死扶伤吗?还能拿稳手中的银针吗?” 第五十九章 善举 不知是被苏小小的话戳到了,还是被苏小小身上所迸发出来的气场震住了,符大娘难得没回怼苏小小几句。 当苏小小把两片白色药丸并一勺温水递到她嘴边时,她配合地服下了。 “这才像话嘛。” 苏小小满意地放下杯子。 刚刚她言语激动了些,不仅仅是出于对患者不惜命的怒其不争,也是想到了走一趟镖回来就与陈氏天人两隔的苏老爹,他至今没走出当年的阴影。 还有就是自己,她再也无法活着回到二十一世纪了。 在那个世界,她是一个死人了。 苏小小不是会一直沉湎于负面情绪的人,她调节能力很强。 她迅速言归正传:“你不问问我给你吃了什么?” 符大娘的身子回暖,话也利索了,就是态度依旧不冷不热的。 符大娘冷声道:“能是什么?真以为自己的土方子能医人?” 乡下土方子她见多了,吃死人的不在少数。 苏小小没与她争执。 事实胜于雄辩,血压高,人的身体必定不好受,一会儿药效发挥,她舒坦了,就明白她的“土方子”有多对症与神奇了。 苏小小又道:“你没和符郎中提过自己的病情吧?是不是觉得头痛、眩晕是小事?四肢发麻是自己坐太久了?还是你自己讳疾忌医啊?” 符大娘不耐道:“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苏小小道:“我关心你才会话多。” 符大娘没好气地说道:“谁要你关心了?你的关心很值钱吗?” 瞧瞧这古怪脾气,卫廷、景弈和你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他俩是性格冰冷,符大娘是真的肝火超旺,外加特别毒舌,难怪左邻右舍都让她骂怕了。 可要说她是个恶人,苏小小又并不赞同。 与符家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了,原以为符郎中的药材质量佳、不掺假是符郎中自己医德高深,可若是仔细留意一下,就会发现符大娘卖东西也是一等一的实在。 她的干货是集市上最好的,称也是最足的,缺斤少两不存在,反而一般都会搭上一两。 符郎中给人看诊不少,挣下的银子不多,其中不乏贫苦百姓给不起诊金的缘故。 而脾气又臭又硬、骂遍左邻右舍的符大娘,对此却从未多说什么。 苏小小哼道:“不和你吵了,我去做饭。” 符大娘呵斥道:“你还想在我家做饭!” 苏小小叉腰:“我忙了那么久,又冷又饿的,吃顿饭怎么了?有本事你打我呀!” 符大娘看着自己上了夹板的腿,气得皱纹都仿佛在发抖。 苏小小露出胜利微笑,拍了拍手,说道:“好啦,别生气啦,躺着睡会儿,能让药效发挥得更快。” 药效? 呵! 一个卖卤菜与点心的小丫头,真以为随便弄个土方子,就能治疗她多年的眩晕症了? 她至多相信这丫头不是存心下毒害自己,可要说有疗效,她是打死也不信的! -- 苏小小去灶屋熬了一锅紫菜蛋花粳米粥,紫菜补钾利尿,能辅助降压,粳米滋阴补肾、明目活血,也有利于缓解符大娘如今的症状。 另外,她摊了几个梅干菜饼子,她和苏二狗吃。 人是铁,饭是钢,她不会和符大娘客气的。 她把锅洗干净了给隔壁还过去的时候,捎上了一篮子干货。 “这些是符大娘的心意,还请您收下。”苏小小微笑着说。 妇人看着满满一篮子又大又漂亮的干菇,想到晚上能给丈夫和儿子坐一锅小鸡炖蘑菇,到底是没舍得拒绝。 “有什么事儿叫一声,符郎中出诊,一去三五日不回也是有的,那些偏远的村子,又没钱挣,路又难走,没人愿意去,也就符郎中不嫌山高路远,乐意当这个冤大头!” 苏小小叹气:“唉,还不是符大娘让去的?符大娘说,宁可自己苦点儿,也不能让穷苦百姓看不起病。” 妇人想起嘴毒的老太婆确实没刁难过穷病人,哪怕一条街的人都让她骂过,可对付不起药钱的患者,她既没拒诊,也没把人扫地出门。 思及此处,妇人不吭声了。 苏小小含笑道:“总之,我先替符大娘谢谢您了。” 这之后,苏小小回到符家,又装了一篮子干活,给另一户街坊送了过去。 “符大娘说,左右是晒多了,天气这么潮,不吃该坏掉了,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拿去炖汤,很滋补的。” …… 傍晚时分,苏小小扛着一麻袋花生,吭哧吭哧地走了。 符大娘坐在床上怒瞪大喝:“臭丫头!你又拿了什么东西!” 苏小小理直气壮:“药钱和诊金!” 符大娘:“……!!” 被骗了,一个乡下土方子,换了她老大一袋花生,亏死了,亏惨了! 夜里,符家发生了两件不可思议的事。 第一件事,符大娘的症状减轻了——她心慌气短的症状没了,头也不痛了,眩晕症得到了极大程度的缓解,四肢也没再发麻。 第二件事,从不与她来往的街坊邻居突然上门了! 一个给她端了一碗热乎乎的小鸡炖蘑菇过来,扶她去了一趟茅厕。 另一个帮她把火盆添上了,留了一盅银耳汤与几个梅菜窝窝头。 还都说明早再来看她! 符大娘简直感觉见了鬼! -- 苏二狗心眼儿不多,只当他姐给符大娘上了两块板子,这个练家子多少都会点儿,不稀奇。 至于说喂药之类的,他没瞧见。 二人回村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苏老爹有点儿着急,虽说张刀不在镇上了,也没旁人对付得了姐弟俩,可孩子不回来,他这里心里总归是忐忑的。 他第十七次去村口张望时,总算是见到了大胖闺女的影子。 “大丫!” 他长松一口气,心情豁然开朗,“怎么回来这么晚?” 苏二狗将在符大娘家发生的事儿说了:“……姐找她讹了一麻袋花生!” 苏承冲大胖闺女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闺女!” 苏小小:“……” …… 三小只一整日没见到娘,集体蔫哒哒的。 好不容易等回苏小小,三人没立刻扑过去,而是钻进了苏二狗的屋。 三人面对墙壁,甩了苏小小三个委屈巴巴的小背影。 ------题外话------ 12号上架:) 第六十章 进展 “这是……”苏小小站在门口,瞅瞅三小只,又看向苏承。 苏承叹道:“等你一天了,晚饭也不肯吃。” 那是因为你做的太难吃了叭…… 苏小小没料到会回来这么晚,只在灶屋留了中饭,晚上这顿就得苏承贡献黑暗料理。 苏小小想到自己小时候,每次也是这样眼巴巴地在楼下等黎女士。 黎女士,她前世的妈妈。 可她总是等不到,即使等到了,黎女士也在家里待不上十分钟,就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她抬起小脑袋,看着黎女士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 她也曾赌气地将自己关在房里,等着黎女士来哄自己,然而当她打开门再出去时,黎女士早已出了门,家里只剩她和照顾她的保姆阿姨。 苏小小来到三小只身后,用胖乎乎的食指挨个戳了戳三人的小肩膀。 “大虎,二虎,小虎,我回来啦。” 三人没动。 苏小小笑了笑:“怎么啦?是不是我回来太晚了?” 三人不吭声。 苏小小把三人挨个扳过来。 小身子是转过来了,小脑袋却齐齐倔强地往一旁扭着,小表情别提有多委屈。 当年的黎女士如果也推开那扇她根本就没上锁的房门,看到的应该也是这样的自己吧? “是不是生娘的气啦?和娘说说,好不好?” 尽管默认了他们叫娘,可是自称娘,仍是有些不习惯啊。 大虎闷闷地说:“好难过。” “二虎也难过。”二虎委屈地说。 小虎捂住心口,特别痛心地说:“小斧……最难过!” 啊,你们居然会说难过了,这么小的孩子,打哪儿学的词? 苏小小道:“今天是我不对,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她越说,三人越委屈,眼眶都红红的了。 还是不一样的呢。 她前世不会哭,再难过也没有眼泪。 苏小小弯下身,在三人的小脸颊上,挨个亲了一口。 “不生气了好不好?明天带你们去镇上玩。” 在得到亲亲的一霎,三人的小脸就唰的一下红了,就算再努力去维持高冷委屈,也绷不住啦。 三人害羞得一阵乱撞,东倒西歪摔了一地,又捂住害羞的小脸爬起来。 要去找牛蛋炫耀! 望着三人哒哒哒跑出去的小背影,苏小小笑出了声。 而另一边的屋里,卫廷看着画风越来越歪的三个小崽子,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 晚饭大家都没吃饱,主要是苏承的手艺太难吃。 苏小小用腊肉煮了一锅面疙瘩汤,切了些青菜碎,一家人吃得停不下来,三小只连盘子都舔干净了。 苏二狗去洗碗,苏小小开始做花生酱。 家里没磨子,老李头家有。 苏小小打算自己去借,苏承心疼闺女,不舍得她大晚上去搬磨子,只得硬着头皮亲自上门。 最近一段日子,苏承总是去镇上堵张刀,就没怎么来学种地了,钱氏清闲了一阵,正乐呵呢,一开门又看见苏恶霸了。 “没地种了!” 她唰的摔上门! 碰了一鼻子灰的苏承:“……” 苏承任命地敲敲门:“我来借磨子,用完了就给你还过来。” 门后,没反应。 这是不肯借? 苏承悻悻地摸了摸鼻梁,早知道,他好好种地了。 忽然,门开了! 一个磨子被扔了出来! 砰!门又关上了! 苏承:“……” 老李头家有两个大小两种磨子,大磨子让别人先一步借走了,给苏承的是小磨子,不算太重,苏承用左手也能搬动。 可苏承就是欠抽地……用了用右手。 咦? 右手……不疼了。 上回与张刀打了一架,他的手伤便再度复发,稍稍用力就手抖,夜里会钻心地疼痛。 他不在意,左不过对他而言,疼着疼着也就习惯了。 可是……是从哪天起……他不疼了呢? 难道是闺女给他吃的那瓶药? 苏承带着满腹疑惑与从老李头家借来的小磨子回了家。 苏小小正与、苏二狗、卫廷坐在后院剥花生,卫廷是被她奴役来的。 “闺女,你过来!” 苏承放下磨子,对苏小小说。 “哦,来了。”苏小小起身,瞪了卫廷一眼,“好好剥,不许偷懒!” 卫廷:“呵。” 一双上阵杀敌的手,结果就用来剥花生。 “爹,怎么了?”苏小小来到苏承屋。 苏承晃了晃自己的右手,欣喜地说:“你瞧!” “瞧……什么?”苏小小一脸茫然。 苏承惊喜道:“爹的手腕,不疼了!” “嗯?”苏小小一惊,赶忙捧起苏承的右手腕,在各处轻轻按了按,“真不疼了?这里呢?” “不疼!” “这儿?” “也不疼!” 苏小小挨个按了一遍,除了列缺与太渊两处穴道按起来有一丝麻麻与刺痛的感觉,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她还正式给苏老爹治疗,只是吃了一瓶壮骨颗粒而已。 难道说……基地研发的壮骨颗粒并不仅仅有补钙壮骨的功效?还能修复神经损伤? 这绝对是一个大惊喜、大发现! 苏小小正色道:“爹,我试试你手腕的力道,你别硬撑着,疼了或者不舒服了就喊我停下。” 苏承应道:“好!” 苏小小轻轻摁住苏老爹的手腕,一点点加大力道。 “疼了一定要说啊!” “我会的。” 闺女懂心疼人了,老心甚慰啊。 苏小小第四次加大力道时,苏老爹的眉头微微皱了下。 “疼了吗?”苏小小忙停下动作。 “有点儿麻。”苏老爹说。 “那就先到这儿。”苏小小收回了手。 这个测试的结果比想象中的强了太多,本以为苏老爹的受伤必须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治疗才能看见一点改善。 可一瓶壮骨颗粒就让她看见了希望。 他受损的神经组织在慢慢恢复,若说从前她有五分把握让他康复,如今则是有了八分! 药房这么小气是有道理的呀,恐怕她拿的那些常规处方药,加起来也比不上一瓶黑科技壮骨颗粒珍贵。 薅羊毛了,妥妥的薅羊毛! “嘿嘿。” 苏小小感觉自己捡了大便宜。 苏承看着傻笑的胖闺女,没忍住身子一抖:“大丫,你别吓爹啊。” 别他的手好转了,大胖闺女给乐成傻子了…… 苏小小看着苏老爹,充满希冀地说:“爹,你的手,真的一定一定会痊愈的!” 八分把握,剩下的两分,她用尽全力去搏! 第六十一章 温馨 苏小小去灶屋做花生酱,苏老爹也自(被)愿(迫)加入了剥花生壳的队伍。 “姐,剥完一盆了。”苏二狗把一盆花生仁搁在灶台上,“还要剥吗?” “要的。”苏小小说,顿了顿,又道,“外面太冷了,进来剥吧。” “好嘞!”苏二狗去外头将一麻袋花生提了进来,顺带着将姐夫和亲爹也薅了进来。 翁婿二人属于被摁头剥花生的行列,消极怠工,时常需要苏二狗监工提醒。 卫廷到底年轻,手速快,当苏老爹才剥了十几颗花生时,他已经有满满一大碗了。 苏老爹趁人不备,唰的将二人的碗调换了! 苏小小一转身,杏眼圆瞪:“卫廷!你怎么才剥这么几个?” 苏老爹摆摆手:“哎呀,别怪女婿,是爹剥得太快啦。” 卫廷:……真的,还能要点脸吗? 翁婿的小船说翻就翻! 苏小小将花生仁倒进烧热的大锅里翻炒,小火,不放油,十分考验翻炒的速度。 三个小家伙从隔壁炫耀完回来了,围在灶台旁看苏小小炒花生。 一家子就这么聚在了被火光与油灯照亮的灶屋里,屋外寒风呼啸,每个人却都觉得这是一个暖冬。 花生皮颜色变深,花生仁微微发黄差不多就能出锅了,放入筛子里抖一抖去皮,没去掉的用手搓。 苏小小将石磨洗净擦干,分了一半出来让卫廷磨,另一半她放进了蒜臼子。 苏二狗不懂就问:“姐,这是要干啥呀?” 苏小小耐心对自家弟弟说道:“也是做花生酱,我就想试一下,是磨出来的香,还是捯出来的香。” 苏二狗积极性高涨,苏老爹与卫廷又想消极怠工。 苏老爹装模作样地说道:“哎呀,我手疼。” 苏小小:“可以用左手磨。小磨子而已,不费什么力。” 卫廷伸出自己绑着纱布的大长腿:“我的腿……” 苏小小:“捯花生不用腿!” 翁婿二人继续被摁头干活儿。 石磨花生酱,先是用磨子磨两遍,掺凉水搅拌一下,再放进磨子磨上几遍,磨得次数越多,出来的酱越细腻。 苏小小让苏老爹磨一半带颗粒的——大人吃,和一半幼滑的——三小只吃。 这个幼滑是相对的,并不是前世那种完全顺滑的质地,还是带了少量颗粒的。 苏小小继续炒花生,扛起生产主管大旗。 苏二狗剥花生壳与花生粒外皮,顺带监工苏老爹与卫廷,堪称车间主任。 三小只是质检部的,负责尝苏小小炒出来的花生、苏老爹磨出来的花生酱以及卫廷捯出来的花生泥。 一家子分工明确。 一麻袋花生眨眼间只剩下一小半。 浓郁的花生香气弥漫了整间灶屋,暖融融的,酥香酥香的,连隔壁的刘家人都闻到了。 何氏躺在被窝里,被香味馋到直流口水:“小苏家又做啥了?” “谁知道!”牛蛋的爹翻了个身,背对何氏,也不争气地流下口水来。 小苏家也不知的转了运似的,突然就吃上肉了,天天吃肉,顿顿吃肉! 一开始他以为只是一些炼过油的猪油渣,毕竟从前苏胖丫就爱吃这个,直到有一次他撞见苏二狗嘴里叼着一根腊肠,一边啃一边晾晒一院子的腊肉! 那一刻,他才确定苏家是真吃上肉了! 不是猪油渣,也不是苏胖丫一个人的独食,是全家都能吃足油水的那种! 何氏实在馋得不行了,拍了拍自家男人的肩膀:“娃他爹,咱家不是买了几斤肉吗,明儿你去和娘说,咱们做一顿饺子?” 刘安不耐道:“肉是过年吃的!你不怕被娘骂,就自己找娘说去!” 何氏赌气地躺平,嘀咕道:“我哪儿敢说?” 老实讲,刘安自己也想吃肉了,可最近大房闹分家,爹娘心情差,他不敢去开这个口。 何氏又笑道:“让牛蛋去说?娘疼牛蛋,一定会给做的!” 躺在二人中间的牛蛋早已呼呼睡着,根本不知爹娘打起了他的主意。 刘安有些心动,犹豫了一下又拒绝了:“算了,娘给牛蛋做,做不了几个,牛蛋自己都吃不够。” 这倒也不假。 并非大吴氏不疼亲儿子只疼孙子,实在是家里只有这条件。 “诶。”刘安忽然想到了小吴氏,“大嫂不是常给小苏家看孩子干活儿吗?你让她找苏胖丫要点儿。” 何氏问道:“苏胖丫会给吗?” 苏胖丫这个小恶霸,一贯只有她讹人的份儿,让她吐出东西来,比登天还难。 虽说老李头作证,她帮着老李头抢回了乡亲们的年货,可谁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刘安可是瞧见苏家给老李头好处了,指不定老李头就是让小苏家给收买了! 因此听了何氏的质疑,刘安也没把握了。 他烦躁地说道:“还不是怪你?当日苏胖丫被污蔑杀人,你咋不去替她说几句话?老李头就说了!苏胖丫往老李头家拿了不少东西!我全看见了!” 何氏哼道:“那晚你也在!你咋没说!” 刘安噎了噎,他说不过何氏的一张嘴,正要发火吼上一嗓子,主屋,他娘倒先开嗓了。 “大半夜的,吵什么吵?让不让人睡了!吃吃吃!就知道吃!吃了赶去投胎吗!” 也不知是在骂刘安、何氏,还是在骂隔壁的苏胖丫一家。 灶屋,一家子忙得火热,压根儿没听见什么乱七八糟的叫唤。 就算听见了也不会往心里去,只会当大吴氏自己在发癫。 石磨花生酱水分多,顺滑细腻;石杵捯出来的花生酱更偏向于花生泥,浓稠绵密。 两种口感都不错,三小只更喜欢石磨的,水呼呼,比较不噎人。 苏小小更中意石杵捯出来的。 石磨是将花生磨散,气味儿是散开的;捯花生则是如同夯土一样,一遍遍将其捣碎、压严,千锤百炼,花生的油脂与香气好似被压进了食材的每个分子里。 一口下去,成倍的油脂与香气在唇齿间爆开。 这是真正无糖无盐,也无增稠剂与氢化植物油的纯天然花生酱啊,太香了! 苏小小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指着卫廷手里抱着的蒜舀子道:“石磨的够了,后面都做这种。” 卫廷看了看剩下的半麻袋花生,眉头一皱:“你就是想让我一直一直给你捯花生吧!” ------题外话------ 花生酱真好吃呀! 第六十二章 香闺 苏小小俯下身来,嚣张地与坐在小板凳上的某人平视:“是呀!你才发现?” 卫廷深吸一口气,故技重施:“爹,大丫欺负我。” 苏小小一秒说道:“爹,他不捯的话,剩下的拿去石磨也行,爹你来磨!” 苏承果断断婿求生:“女婿,其实我也觉得捯出来的花生更香,你多捯一点儿!” 卫廷:“……” 卫廷算是发现了,一旦涉及到干活儿,这个便宜岳父就靠不住。 三小只开始揉眼睛。 “孩子困了。”苏老爹对苏小小说。 苏小小放下颠勺,看向三人道:“是不是要睡觉了?” 三人摇头。 大虎道:“不想睡。” 二虎打了个呵欠:“要玩。” 还玩?这都半夜了! 苏小小又看向小虎:“你呢?” 小虎没说话,只是蔫哒哒地朝苏小小伸出了小胳膊。 苏小小把小家伙抱了起来。 小虎在她怀里秒睡。 紧接着大虎二虎也撑不住了,走路摇摇晃晃的,苏老爹与苏二狗一人一个,把昏昏欲睡的小豆丁抱回屋。 “要玩。”二虎说。 睡着了。 大虎比较顽强,一直坚挺到进堂屋。 他给苏二狗指完苏小小的屋子,表示自己要睡那里,然后才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灶屋,苏小小与卫廷继续进行她的花生酱大业。 做到一半,苏小小突发奇想,拿出碗柜里炒好的芝麻,加进了卫廷的蒜舀子里。 卫廷皱了皱眉。 苏小小笑道:“芝麻用石磨磨出来的更香,不过你力气大,捯出来的应该也不差!这叫……芝麻花生酱!” 卫廷睨了她一眼,根本不想说话。 苏小小又道:“啊,对了,可以做一碗单独的芝麻酱!” 卫廷把石杵往蒜舀子一搁:“你有完没完了!” 苏小小微笑:“没、完!” 好不容易发现他有这手艺,当然得物尽其用了。 不吹不黑,卫廷不愧是习武之人,对力道的掌控炉火纯青,要碾多细就有多细,捯出来的芝麻酱竟真与石磨的没差。 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苏小小一边炒花生米,一边哼小曲。 卫廷看着她乐在其中的小样子,实在不明白这种事有什么好享受的。 卫廷的身体素质太强大,带着伤也比苏小小能熬多了。 最后,还是苏小小自己扛不住了,决定剩下的明天再做。 明天是去镇上给项公子复诊的日子,入睡前,苏小小把所需的药品装进急救包,顺便检查了一下隐形夹层里的令牌。 这个夹层可隐蔽了,不了解急救包的人是翻不出来的。 堂屋,卫廷笼罩在黑暗中,打门缝里瞧见了这一切。 难怪他找不着,原来是被她藏在了那个奇怪的小包袱里。 苏小小将急救包放在床头,闭上眼睡了过去。 卫廷一直等到屋内传来她均匀的呼吸,才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来到床前 苏小小翻了个身,一只小胖胳膊搭在了急救包上。 卫廷眉心一蹙,探出修长如玉的手,一边拉开被子,一边小心翼翼地托起她肉乎乎的小胖胳膊。 苏小小刚洗过澡,身子又软又热乎,乍一碰到他冰凉的指尖,直接一个激灵给冰醒了! 高大的身影近在咫尺,暗夜中温热的呼吸被无限放大,更不提她胳膊上传来的冰凉触感。 有人! 她心底警铃大作! 卫廷是懂武功的,奈何苏小小突然苏醒,被当场抓包让他心虚,他下意识地怔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一下而已。 反正夜色这么黑,她应当是没看清,回头问起来只说她又做梦了。 哪知他刚一动,苏小小低声开口:“卫廷?” 卫廷身子一僵。 “真的是你?”苏小小再度开口,这一次,是肯定的语气。 卫廷错愕。 伸手不见五指,他又没吭声,这丫头是怎么认出他的? 卫廷开始了今晚的第二次故技重施:“你做梦了……” 苏小小不假思索地凶道:“你才做梦!我清醒得很!” 苏小小今晚的确很清醒,明日要复诊,有了曾经睡过头的前车之鉴,她今晚没让自己困到那一步。 另外,卫廷的手太冰了,很醒神的好不好? “等等。”苏小小扣住了卫廷的手腕,这让本要起身的卫廷,又一次朝她覆了下去。 为了不碰到她,他尽量用手肘撑住身子。 苏小小可不是苏锦娘那样的瘦美人,她是个波涛汹涌的小胖纸。 卫廷闭了闭眼,将身子往上提了提,却依旧不可避免地碰到一片弹软。 苏小小可不知他这会儿在经历什么,她想起了一件事,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上次我没做梦是不是?” “你做梦了。”卫廷义正词严地说。 苏小小道:“你都没问我是哪一次?做的什么梦?” 卫廷:“……” 今天起床前是不是该翻翻黄历? 苏小小一脸的痛心疾首:“好哇!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我哪种人?你别误会!”卫廷有口难辩。 苏小小呵呵道:“我误会?你都被我抓现行了!还敢狡辩!” “不是你想的那样!”卫廷头疼。 苏小小的小眼神凉飕飕的:“那是哪样?你被抓包两次了!还有!我看你压得很实在呀!” 那还不是因为你—— 卫廷往下看了看,迅速移开目光,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他涨红了脸道:“你放开我让我起来!” 苏小小死死抓住他手腕:“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放了你就不认账了!你不把话说清楚不许走!” 事到如今,为了证实自己的清白,卫廷也只能坦诚相告了。 “我在找令牌!谁让你拿了我的东西不还给我?我只能自己来取了!” 苏小小正色道:“不问自取视为盗!” 卫廷咬牙:“那是我自己的东西!” 呃……好像也是。 苏小小眨眨眼:“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你的令牌抵给我了!” 卫廷淡道:“我没答应抵给你。” 苏小小凶悍霸气地说道:“总……总要递一样的!你和令牌,哪个抵给我,自己选!” 卫廷:“我。” 苏小小:“……?!” ------题外话------ 明天上架,更新大概在中午。 第六十三章 小年(一更) 不是,话题是怎么进行到这一步的? 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啊! 卫廷不该是抵死不认,或者被迫承认把令牌给她吗? 那样的话,他今晚就是来偷她的东西的! 不对,初衷也不是要他承认偷不偷啊,吵个架……怎么吵的这么歪楼了? 没发挥好! 可惜,卫廷不给她逆风翻盘的机会了。 “我抵给你,令牌可以还给我了吧。” 夜色模糊了他的轮廓,也模糊了他语气里的冷漠,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这一方寂静的天地里,莫名听得人心头酥软。 苏小小明白,这副身体的花痴病又犯了。 关键时刻掉链子,说的就是她了! 卫廷一心想要拿回令牌,苏小小偏又不肯把令牌交出来,二人陷入了胶着的对峙状态。 “卫廷。” 苏小小忽然开口。 “说。” 卫廷冷淡回应。 苏小小唔了一声,认真回忆:“上次我不是做梦的话,那我到底是摸到没有呀?” 卫廷:“……” 卫廷最终也没能拿回令牌,因为小虎尿了。 苏小小警觉得及时,小虎在被窝里乱动时她便赶忙将小家伙捞了出来,一把塞进卫廷怀里。 卫廷就没这么幸运了,他压根儿没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情况,胸口便滚过一阵儿子的爱心热浪…… 尿完的小虎即使在睡梦中也感觉很舒服,享受地扬起小下巴,熟睡的小样子神气到不行。 卫廷是黑着脸出去的。 “哈哈!” 苏小小笑翻在了床上。 -- 天不亮,苏小小从软乎乎的被窝里爬起来。 不知是胖子不怕冷,还是因为多了三个小小暖水袋,她睡得挺暖和。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把门都给堵住了。 后院的石板上结了厚厚的冰,这让小孩子踩上去不得了。 苏小小又是扫雪,又是铲冰,折腾出了一身汗,总算将后院的隐患清除干净了。 今年的生意做到昨天就结束了,今日不必出摊,可她依旧得去一趟镇上。 一是不确定符郎中回来了没有,她得去看看符大娘,二是项公子也该复诊了。 她煮了两个荷包蛋,沥干后抹上一层薄薄的花生酱,又烫了几片白菜叶子,再配上一根玉米棒子——对她如今的体重而言,这就是一份营养又丰盛的减脂早餐了。 她给家里人蒸了大肉包子热在锅里,又把熟睡的三小只抱去了苏二狗那边,随后才背上篓子出了门。 路上积雪厚重,十分难走。 这样的天气,除非是有要事,否则一般不会出门。 可苏小小竟然在村口碰见了舅母黄氏,以及大表哥陈浩远。 黄氏今日的打扮可不简单,穿着崭新的棉袄子,戴上了一支十分罕见的银簪子。 虽说一看就是镀银的,可在乡下已算是顶顶郑重的行头了。 再看陈浩远,他放假了,褪下了书院的蓝色院服,换上了一身体面的灰白长衫。 在周国,衣着是有讲究的,不能逾越了自己身份,譬如平头百姓多是一身短打,且只能着布衣,要不怎么说布衣百姓呢? 长衫是读书人或富贵之家的身份象征。 陈浩远属于前者。 人靠衣装,这一点放在男女身上都适用。 陈浩远的俊俏一半来自于自身的眉清目秀,另一半就是端庄得体的长衫与院服。 穿粗布麻衣也压不住倾城之色的男人,苏小小只见过卫廷。 黄氏的手里提着一个用棉布捂得严严实实的篮子,看上去有些沉甸甸的,黄氏提溜得颇有些吃力。 而一旁的陈浩远两手空空。 陈浩远是读书人,一家子都宠着他,不让他干半点活儿。。 苏小小觉得男孩子就该像二狗这样,养得皮实一点儿,不能太娇惯了。 黄氏与陈浩远的架势一看就不是来找小苏家的,至于具体找谁,苏小小没兴趣。 她面无表情地走了。 黄氏见这死丫头见了自己连声招呼也不打,气得讥讽出声:“过个小年把自己过成瞎子哑巴了?连舅母都不会叫了是吧?” 这个舅母,如今很嚣张啊。 苏小小睨了她一眼,懒得理她。 忘了今天是小年了,她得早去早回,不能再让三个小家伙等到委屈了。 黄氏又被无视了,只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气得她直跳脚,挡住苏小小的去路:“死丫头!和你说话没听见吗!” 苏小小淡道:“我懒得理你,你看不出来吗?就这么上赶着自讨没趣!怎么?上次丢脸没丢够,还想继续?” 有些人是永远不知好歹的,一大早非得找骂! 真当自己怕了她!哪里来的优越感! 黄氏想到了上小苏家卖儿子没卖成,反遭一顿嘲笑的事,涨得脸红脖子粗。 这个死丫头,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陈浩远皱了皱眉头:“大丫,我娘是你长辈,你怎么能对长辈出言不逊?” 苏小小淡淡一笑:“秀才表哥,你娘一口一个死丫头,又是骂我瞎,又是骂我哑,你连个屁也没放!轮到我说上几句,就成了对长辈出言不逊?哦,你娘是长辈,她骂我、羞我、辱我,我就该受着,哪天她拿把刀来架在我脖子上,我是不是也得乖乖让她砍呐!” 陈浩远直接被噎到梗住。 这时,方氏与苏锦娘过来井边打水。 “是秀姑和陈秀才啊,大丫也在呢。” 方氏打了招呼。 苏小小看了几人一眼,猜到是黄氏为何而来了。 ——八成是来向苏锦娘提亲的。 苏小小猜的不错,黄氏今日的确是为儿子的亲事而来。 黄氏可不想在未来亲家面前落了颜面,她拉了儿子一把,阴阳怪气地说道:“算了,皓哥儿,你是要去府城念书的人了,别和你表妹计较!你表妹大字不识一个,大道理讲穿了她也不明白!” 方氏闻到了其中的火药味,她劝道:“大早上的,有话好好说。” 黄氏道:“我倒是也想好好说呀,又不是谁都像你家锦娘,通情达理,贤惠聪明!有些人呐,只管好吃懒做,啥也不会,连锦娘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黄氏说完,一转头,发现苏胖丫早已走远,适才自己的那番话也不知苏胖丫听见没听见。 苏胖丫骂她时,她一字不落地听下来了,那叫一个戳肺管子了! 凭啥轮到她骂苏胖丫时,苏胖丫就走了? 她是白骂了?! 黄氏心口堵得不行! 方氏继续做和事佬:“我看大丫不是那种人,大丫最近懂事多了。” 黄氏呵呵道:“她有锦娘一半懂事,我都不操这个心了……好歹是小姑子的亲骨肉,我原想着,等皓哥儿去府城念书了,对她也照应一二——” “陈秀才真要去府城念书了?”黄氏第二次提起这一茬了,方氏想不留意都不行。 黄氏道:“那可不?只有能考上举人的,才有资格举荐去府城的!” 陈浩远没说什么,好像也默认了自己能够考上举人。 方氏对二人的态度瞬间有了一个质的转变。 原本,以苏锦娘的容貌与名声,不愁嫁不到好人家,可再好的人家也没出过一个举人老爷的。 这门亲事,看来八成是要定下了。 方氏笑道:“天气冷,去家里说话吧。” 至此,黄氏的心里总算是舒坦了。 死丫头不将她放在眼里,自以为嫁了个俊俏相公了不起,呵,还不是个地里刨食的?有她儿子厉害吗? 她儿子可是未来的举人老爷! 苏小小并不知黄氏丰富的内心戏,今日的行程有些紧,加上道路难走,她想早点儿回来就得尽快赶去镇上。 她可没功夫一直一直听黄氏发癫。 今天过小年,街上的铺子关得差不多了,但门上都贴上了喜气洋洋的春联与福字。 在古代,纸很贵,找文人写的春联就更贵了,因此在村里很难看到有谁家贴对联。 苏小小的记忆中,陈氏尚在人世时倒是贴过一两回,她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了。 苏小小忽然就想买两副对联回去,可惜没的卖了。 -- 苏小小到春柳巷时,符家的院门是虚掩着的,雪地里有几串进进出出的、尺码不大的脚印。 苏小小当即断定,符郎中昨夜依旧没有回来。 “符大娘,我来了。” 苏小小推开院门,去了符大娘的屋。 符大娘正坐在床上吃药,甫一听见苏小小的声音,她面上闪过一阵尴尬慌乱,赶忙将药盒子往一旁的凳子上一搁,扭头望向床内侧。 可忽然又觉着搁在外头不妥,将药盒子藏进了被窝。 苏小小跨过门槛时,她已将头扭向了里侧,十分任性地甩了苏小小一个六亲不认的侧脸。 苏小小好笑地来到床边:“符大娘,今天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符大娘没好气地说。 苏小小笑道:“哟,中气很足啊,看来药效发挥得不错,不难受了吧?脸色红润了些,昨晚是不是睡得很好?” 符大娘哼道:“好什么好!没见我腿折了吗!” 苏小小就道:“我给你用止疼药了呀。” 止疼药是卫廷没用完的,卫廷那厮就不怕疼,苏小小于是将止疼药省下了。 “哼!”符大娘嘴硬道,“你的药,没效果!” “没效果呀?那我留给你的药去哪儿啦?”苏小小看着空空如也的凳子问。 符大娘道:“扔了!” 苏小小抿唇憋笑。 “笑什么笑!”符大娘瞪道。 苏小小掳嘴儿,示意符大娘瞅瞅自己的被窝。 符大娘低头一瞧,赫然是被子没盖好,露出了几片药。 “哈哈!” 该笑就笑呀,苏小小可不会放过让小老太太社死的机会。 符大娘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老实说,她一开始的确是不信苏小小给的药能有奇效的。 一是苏小小只是个乡下丫头,不可能懂医术。 二是那些奇奇怪怪的药丸,她从不曾见过,她丈夫行医,儿子也行医,她就算不是大夫,多少也耳濡目染比旁人多点见识,可她就没见过像苏小小那种的治疗手段。 可到了夜里,她心慌心悸的感觉消失了,头疼也减轻了,摇晃脑袋,居然没像往常那样眩晕。 至于说腿上的疼痛,也没太明显。 等她一觉醒来天亮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睡了个好觉。 她已经不记得上次睡整觉是什么时候了。 “人上了年纪,难免有些毛病,不是突然病入膏肓,而是一点一点、日积月累地加重,这是是生老病死的规律,你医不好的。” 她丈夫行医多年,治人无数,到头来还不是病死了? 丈夫最初的症状和自己一样,他换过无数的药方,一开始确实有所疗效,可没多久,疗效就弱了,到最后,什么方子都不顶用了…… 苏小小拿出听诊器与血压计给她量血压:“你刚有好转,别这么悲观嘛,心情也是很重要的。” 符大娘的病情需要长期控制,但只要控制得当,一样可以长寿健康。 前世她楼上的老奶奶,也是高血压患者,八十多了,天天含饴弄孙呢。 符大娘亲眼目睹了丈夫的病逝,她在一次次失望中摧垮了意志,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所以,哪怕有了些许好转,她也不会相信自己能够彻底痊愈。 患者的心态,苏小小理解,她也不着急通过嘴皮子说服她,日子长了自会见分晓的。 苏小小笑道:“早饭吃过了吧?左邻右舍送来的?是不是很好吃呀?” 符大娘:“你吵死了!” …… 从符大娘家出来,苏小小的背篓里多了一袋芝麻。 复诊,也是要收诊金的嘛! 紧接着,苏小小又去了梧桐书院。 项公子的配合长度就高多了,乖乖让苏小小检查。 “恢复得很好。”苏小小说,“草药继续吃。饮食上也要清淡,别过年就放纵的胡吃海喝,另外,千万不能饮酒!” 项公子温润一笑:“好。” 一旁的长平翻了个白眼,你当自己是谁呀,这么和我家公子说话? 苏小小指着长平,告状道:“他在翻我白眼!” 项公子认真说道:“那我把他眼珠子挖下来,给苏姑娘赔罪。” 长平直接吓到劈叉! 呃…… 你是病美人啊,这么凶残的吗? 苏小小怔怔道:“……倒也不必。” 项公子看着小胖丫头呆呆愣愣的小样子,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题外话------ 上架第一天,求订阅,求月票~么么哒~ 第六十四章 嚣张(二更) 项公子情况稳定,苏小小就不多待了。 临走前,她从小背篓里拿了两盒点心送给他。 “这是——”项公子不明所以地看向苏小小。 苏小小微笑:“今天是小年,我自己做了些点心,希望你不要嫌弃。” 长平瞥了苏小小一眼,这回他是不敢再翻白眼了。 项公子从善如流地收下:“苏姑娘有心了,多谢。” 其实苏小小哪里记得小年的事?是上次他给的诊金和药钱太多了,她略回一点小心意而已。 真得多谢黄氏提醒了她今天是小年。 尽管不是什么值钱物件,可像他这种非富即贵的身份,压根儿不稀罕那些贵重物品,指不定自己拿全部家当买的宝贝,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反倒是亲手做的点心显得更有诚意。 “为什么有两盒?”项公子随口问。 “一盒是你的,一盒是景弈的。”苏小小说。 “景弈。”项公子笑了笑,“你叫他名字倒是叫得顺口。” 苏小小摊手:“他小嘛,不叫名字叫什么?” 项公子问道:“难道我很老?” 啊? 不是,你计较这个做什么? 你只说你姓项,又没说你是项谁谁! “重华。”他说。 “嗯?”苏小小一怔。 “我的字。”他温润一笑。 古人有姓有名还有字,譬如沈川,字清河。 在这个架空的朝代,字和名似乎并没有太严苛的界限,同辈之间叫名叫字都正常,不存在不尊重一说。 读书人礼节大,多以姓或字称呼,比如同窗可能会叫沈川一声沈公子,或是称呼一声清河兄,当然,叫沈川也没错啦。 他的意思是她以后可以叫他项重华? 还是……重华? 苏小小眨眨眼,严肃而正经:“哦。” …… 苏小小离开没多久,景弈满身风雪地进来了。 项公子在写字。 景弈来到他身边,问道:“表哥,你今天也是在试探她吗?” “没有。”项公子继续写。 景弈又道:“那你为何把自己的字告诉她?” 项公子瞥了眼在门外扫雪的长平,长平一个哆嗦,往一旁躲了躲。 “长本事了,学会找景弈告状了。”项公子淡淡笑了笑,“她又不是毒蛇猛兽,用不着这么防着她。” 景弈蹙眉道:“那也不必如此信任她。” 项公子把桌上的一盒点心推到他手边:“给。” “什么?”景弈问。 “小年的礼物。”项公子说。 景弈古怪问道:“小年不是昨天就过完了吗?” “京城腊月二十三过小年,青州一带是今天。”项公子说完,补了一句,“苏姑娘亲手做的。” 景弈对苏小小本人没任何成见,他只是不希望表哥太信任一个外人而已。 他尝了一口。 “味道如何?”项公子问。 景弈如实说:“好吃,不比御厨做的差。” 项公子笑道:“难得啊,我记得你不爱吃甜食。” 景弈想了想,说道:“是他们做的不好吃。” 项公子笑了一声,写完最后一笔,将毛笔搁在笔托上,对景弈道:“把这副对联给苏姑娘送过去。” “为什么?” “回礼。” 景弈倒抽一口凉气:“你要让自己的墨宝流落民间?” 若是让宫里那一位知道,非得大发雷霆不可! -- 苏小小从项公子的厢房出来后,去前院的书房看沈川在不在。 她走了一路没见到一家书斋开着门,她寻思着沈川手里或许有红纸,她找沈川买几张。 奈何她来得不巧,沈院长带着沈川回岳丈家过小年去了。 苏小小遗憾地离开书院。 老头儿叫住了她。 “今天没饼子!”苏小小严肃地说。 老头儿扬了扬手指:“一个饼,一张红纸。” 苏小小:“……” 半刻钟后,苏小小抱着十张红纸雄赳赳地出了后门。 洒扫的小厮低声问道:“少爷不是让你……直接把纸送给苏姑娘的吗?” 老头儿啃了一口蛋黄酥:“昂。” 那又怎样? 饼子真香! -- 上午又下了场雪,所幸只下了一小会儿便停了,没太影响苏小小的脚程。 苏小小到村子时正值中午,这个时辰乡亲们多在自个儿家里,然而大半个村的人聚在了老苏家,将老苏家围的水泄不通。 “姐!你回来啦!” 在村口打水的苏二狗瞧见了自家亲姐,硬要跟着他打水、实则是来村口等候苏小小的三个小豆丁,呲溜呲溜地朝苏小小扑了过来! 苏小小弯下身子,让三个小家伙撞了满怀。 她摸了摸三小只的脑袋:“大虎,二虎,小虎。” 相处了一阵子,而今哪怕不数发旋,她也能分清谁是谁了。 被叫对了名字的三小只开心极了,争相拿发顶蹭她手心:“娘。” 苏小小已经逐渐习惯此称呼,不再强行纠正。 她挼完三人的小脑袋,又摸了摸三人的小手:“冷不冷?” 三人摇头:“不冷。” 等娘亲,一点儿都不冷! 苏二狗的水打好了,一家子开始往回走。 “老苏家出什么事了吗?”苏小小问。 苏二狗哼道:“大表哥给老苏家写对福字和联儿呢,里正和老苏家的亲戚也有,还说,若是一会儿有多的,就白送给乡亲们。大家都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抢到一副对联儿,实在抢不到,抢个福字也成。” 镇上的对联是很贵的,除了红纸的成本,也需付给写对联的人一点辛苦钱,俗称笔墨银子。 黄氏与陈浩远这一出可谓是大手笔,给老苏家挣足了颜面。 方氏与杨氏出来贴对联儿了,脸上喜气洋洋的,乡亲们将她俩围着,夸个不停。 这时,吴家婶子抱着哭闹不已的小孙子打小苏家挤了出来。 大人稀罕春联儿,孩子又不要,没办法,吴家婶子只得先走了。 她看见姐弟二人,忙道:“胖丫!二狗!陈秀才在写对联儿呢,快去要一副!他是你们表哥!一定会给你们的!” 苏二狗翻白眼,谁要那家伙写的对联! 吴家婶子朝老苏家嚷道:“陈秀才!胖丫二狗来找你要对联了!” 此话一出,乡亲们瞬间朝姐弟二人望了过来。 “不是说写完老张家的就到我们了吗?” “是啊,怎么又来了个要对联的!有完美完了?” “抢不着的!人家可是陈秀才的表亲!” 苏小小道:“大家误会了,我们不是来要对联的,路过而已。” 黄氏可找到机会显摆了,她得意又讥讽地笑了笑:“想要就直说,亲戚一场的份儿上,一副对联我们陈家还是给得起的!” 苏小小淡道:“说了我不要。” 吴家婶子劝道:“胖丫,别使性子了,你舅母都说送你了,干啥不要?” 苏小小霸气地说道:“瞧不上!” 苏胖丫说啥? 她……瞧不上? 陈秀才写的对联,她居然瞧不上! 苏胖丫的话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不过,大家并不认为这是她的实心话,相反,只觉得她在讲气话! 陈浩远是谁呀,是比何童生更厉害的秀才,十里八乡也难找出第二个! 再来说这对联儿,在除农忙时节外一天只舍得吃两顿饭的乡下,那可是和大肉一样的稀罕物了! 谁过年不想讨一副贴贴? “唉,早听说两家关系不好,上回还闹得那么难看。”一个乡亲道。 说的是黄氏与丈夫陈丰上小苏家给私生子与苏胖丫说亲的事,苏胖丫与新婚的俏郎君可是当众给陈丰两口子打脸打得啪啪的。 “换做是我,也没脸来讨对联。” “秀才娘不与她计较,宽容大度送她对联,她还不要?” “都说了是没脸要。” 有几个乡亲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了,上次在小苏家的门口,这几人却不是这副嘴脸,而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为了得到陈秀才写的对联,大家几乎是一面倒向了黄氏。 黄氏被那句“宽容大度”讨好得极为舒服,最后三两副对联儿反正是要送出去的,若能博个好名声,顺带踩这丫头一脸,她没道理不同意。 她装模作样地叹道:“大家别说了,我那小姑子去得早,没个娘在身边照看,难免不懂事了些,我这个做舅母的难不成还能真与个孩子计较?” 这话就只差没明说苏胖丫有娘生没娘养了。 黄氏自以为道理讲得很好,一脸大度地说道:“算了胖丫,不为难你了,你叫我一声舅母,这对联我就送你了。” “啊,真送啊?那咱们怎么办?” “是啊,等一天了!” “真是对不住了,胖丫毕竟是皓哥儿他表妹……不看……” 黄氏话才说到一半,一转头,苏胖丫人没了! 这这这、这死丫头,又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走了?! “死丫头!你给我站住!” 黄氏气到发抖! 苏小小牵着三小只,不紧不慢地说道:“二狗,告诉她,陈浩远写的对联,倒贴钱我都不要。” 苏二狗回头,大声道:“我姐说了!陈浩远写的对联!倒贴钱我们都不要!” 黄氏食指一伸,叉腰怒骂:“你个死丫头!你就嘴硬吧!” 嘴硬? 苏小小气笑了。 陈浩远为人如何暂且不提,就他那字—— 方才方氏与杨氏贴出来的对联儿,她看得可清楚了,与卫廷的比差远了! 毫不夸张地说,拿他的字与卫廷的比,简直是越级碰瓷! “二狗,回去我们自己写对联。” 苏二狗再次回头大声道:“我姐说了!回去我们自己写对联!” 苏小小:这一句不用转告…… 黄氏笑了:“好啊!你们去写啊!写得出来我把头砍下来给你们!” 当她第一天认识苏胖丫吗?一家三口,就没一个识字的! 正反不拿倒都不错了!还写对联?这是把牛吹上天了! 她倒要看看,姓苏的一家子怎么收场! ------题外话------ 稍后还有一更 第六十五章 绿茶(三更) “铁蛋!” 黄氏叫来老苏家一个亲戚的孩子,递给他一张红纸,“来,给小苏家拿过去,就说,是我这个做舅母的送给他们的。他们不是要自己写对联吗?万一没纸,可就写不出来了,到时候别怪我这个做舅母的连张纸都给不起!” 你这是给不给得起一张纸的问题吗? 你是真毒啊! 明知苏胖丫根本写不出对联儿,只是逞嘴上威风,却偏要给她送一张纸过去? 这下,她连说一句“我是想写啊,可是我没纸”的台阶都没了。 乡亲们心里啧啧,面上却不好说什么,他们还等着讨陈秀才的对联儿呢! “大妹子,听我一句劝,算了。”方氏说。 黄氏笑道:“我真没别的意思,她写不出来,拿去剪个窗花也是好的,不是吗?” 话说到这份儿上,方氏不便再劝,只能由着铁蛋将红纸送去了小苏家。 不料没一会儿,十岁的铁蛋抱着红纸回来了:“胖丫说不要,她自己有。” 方才她说自己写对联儿,乡亲们就不信,这会儿她又说有红纸,乡亲们就更不信了。 黄氏道:“唉,算了算了,我毕竟是做舅母的,和个小丫头置气作甚?皓哥儿,你写副对联,给大丫送过去。” 送对联是假,去看苏胖丫的笑话是真,黄氏这回是要苏胖丫杠到底了! 一直沉默的苏锦娘忽然开口了:“大丫不会写字,可她有相公的。” 黄氏讥讽道:“你说那个跟着李家学种地的?那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他识字的。”苏锦娘顿了顿,解释道,“我见过他给大丫念信。” 黄氏不屑地说道:“谁知是不是瞎念?他真识字,还能去学种地?” 住老苏家隔壁的周氏附和:“是啊,他有那本事,咋能给苏胖丫做上门女婿?” 这回的确叫乡亲们无法反驳。 尽管他们承认卫廷长得俊俏,但也仅限于容貌,他的能耐必定是比不上陈秀才的。 苏锦娘蹙了蹙眉,默默去了自己屋。 - 小苏家。 三小只去找苏老爹,他们要拉臭臭。 苏二狗把桶里的水倒入水缸后继续去村口打水。 苏小小则叩响了卫廷的房门。 “进来。”卫廷说。 苏小小笑容满面地入内。 卫廷在床头擦拭匕首。 匕首是苏老爹把他绑回来时从他身上搜刮来的,后面又还给他了。 苏小小看着那闪着冷光的刀刃,几乎是本能地感觉到一股杀气。 这匕首,很锋利啊! 俩人从一开始就是你不信我、我也怀疑你的状态,因此卫廷也懒得在她面前装无害。 卫廷继续擦拭匕首:“你来做什么?” 苏小小道:“你放心,不是找你捯花生。” 今天过小年,放你休一天! 她来到床边,把左手的热茶递到卫廷面前:“渴不渴呀?” 见卫廷没说话,又把右手的一盘子蛋黄酥端给他,“饿不饿呀?肩酸不酸?腰痛不痛?” 听着这熟悉的台词,卫廷简直没问她是不是又有事相求,而是一针见血地说道:“怎么?又想用完就扔?” “你还学会总结经验了……” 苏小小闷声嘀咕。 她微微一笑,放下点心与热茶,拍了拍他肩膀,哥俩儿好似的的道:“瞧你,说的什么话嘛?” 卫廷淡道:“人话。” 苏小小:“……” 苏小小笑道:“不扔不扔!这次保证不扔!像你这么俊俏的相公,我吃都没吃到嘴里,哪里舍得扔嘛!” 听听听听,这像是一个姑娘家说的话吗? 卫廷着实让她无耻又大胆露骨的言辞噎得倒抽一口凉气,咬牙道:“你脑子里成天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小小严肃道:“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 卫廷:“……” 苏小小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找卫廷写对联。 苏小小笑着道:“这不快过年了嘛,贴两副对联多喜庆!” 卫廷高冷道:“我现在不想写,明天再写。” 苏小小忙道:“就今天就今天!” 卫廷问道:“为什么非得今天?” 苏小小眼珠子滴溜一转:“因为……今天是小年?” 卫廷呵呵道:“我看你是和人打了赌吧?” 苏小小眨眨眼:“呃……你知道啦?” 能不知道吗?就苏二狗那大嗓门儿,隔壁村也听见了。 狠话已经让苏二狗放出去了,苏小小如今是骑虎难下,若是弄不来一副对联,她会很没面子的。 “你写不写?” “不写。”卫廷拒绝。 苏小小危险地眯了眯眼:“当真不写?” 卫廷淡淡道:“说不写就不写。” 苏小小叉腰:“你很想看我出糗是吧?别忘了,你是我相公!我丢脸,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卫廷风轻云淡道:“我不在乎。” 苏小小:“……” 苏小小咬牙切齿之际,灶屋后门儿被人敲响了。 苏小小以为是小吴氏过来了,气呼呼地瞪了卫廷一眼,转身去开门。 哪知来的却是苏锦娘。 苏锦娘穿着崭新的嫩粉色碎花棉衣,白色绣花夹袄,老实说,她穿的不是那种正宗的粉色,十分挑人肤色。 底子稍稍差一点,便极有可能显得又黑又土。 偏偏苏锦娘的颜值扛住了。 十里八乡一枝花,不是白叫的。 “来我家干嘛?”苏小小淡淡地问。 她可不认为自己与苏锦娘私底下能有任何交集,苏锦娘突然上门,摆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苏锦娘往院子与堂屋的方向瞅了一眼:“你家里……就你一个人?” “你找谁?”苏小小逻辑清晰,不和她多费口舌。 苏锦娘的柳眉蹙了蹙,不知是不喜苏小小的态度,还是另有别的缘故。 “给你。”苏锦娘揭开篮子上的布,将一卷红纸递给了苏小小。 苏小小展开一瞧,竟然是一副对联。 苏小小古怪地看着她:“苏锦娘,你几个意思?” 苏锦娘道:“苏大丫,我是来帮你的,你犯不着对我如此大的敌意!” 她声音有些大。 苏小小挑眉:“你,苏锦娘,帮我?” 小时候遭人排挤,苏锦娘可从来没拉着村里的小伙伴和她一起玩呀,突然变得这么好心了? 苏锦娘正色道:“你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顶撞你舅母,她很快就会过来看你笑话了。这副对联你拿着用,比不上陈秀才的,好歹也是我从镇上买的,应付你舅母够了!” 村花的举动真的很奇怪呀,上回骂她,这次又来帮她。 苏锦娘接着道:“你去和你相公说一声,让他说是他写的,应该能糊弄过去。” 苏小小双手抱怀:“苏锦娘,我舅母可是你未来婆婆,你不向着她,反而偷偷过来帮我?” 苏锦娘蹙眉道:“我的亲事还没定下,不一定会嫁进陈家。” 苏小小挑眉:“哦,你家里也是这个意思吗?” “你操心你自己吧!你舅母快过来了!要不要丢这个人,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苏锦娘也不管苏小小想不想收下那副对联,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看似走得很快,实则一直留意着小苏家的动静。 她听见苏胖丫将后门合上,脑海里闪过那个男人的脸,心跳得扑通扑通的。 他……应该听见了吧? 他知道自己过来帮忙了吧? 他,会感激自己吗? 苏小小将对联拿去了卫廷屋。 卫廷依然在擦匕首。 苏小小道:“已经擦得放光了,不用擦了!” 卫廷道:“我喜欢。” 苏小小撇嘴儿,把对联往他面前的桌上一扔。 “什么?”卫廷问。 苏小小就道:“对联,苏锦娘给的!真奇怪,明明和我关系不好,上次还当着你的面揭我的短,今天却跑来帮我!” “你没问她为什么。”老实讲,卫廷没多兴趣。 苏小小摊手:“问了啊!我说我舅母是你未来婆婆,你不该帮她吗?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她未必会嫁给陈秀才!苏锦娘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对了,她还叮嘱我,一定得和你对好口风,说对联是你写的!她想的挺周到,我们一家三口不识字,也只有你这个外来女婿可以撒这个谎。” 卫廷道:“刚写的对联,墨迹是湿的,就眼下这个天气,半日都干不了。” 苏小小一脸的若有所思:“你这么说也对哦,那苏锦娘给了也白给嘛!我还是会被戳穿的!我当她多聪明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卫廷看着某个小胖丫头:“就你这脑子,是怎么做生意的?笨死得了!” 苏小小唰的站起身,炸毛道:“你说谁笨呢!反正你也不写!我拿不出来也是被人嘲笑!戳穿又怎样!无所谓了!” 嘭! 她摔门出去了! “拿来!” 卫廷沉声说。 “喝水自己倒!吃的自己拿!” “纸。” “嗯?相公你说啥?”苏小小一秒切换萝莉音,推开一条门缝,将自己的小脑袋伸进来,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这变脸的速度也是没谁了。 卫廷嘴角抽了抽,冷声道:“写不写对联了?” “嘻嘻,相公最好了!”苏小小笑着去堂屋取了红纸过来。 笔墨是从前给项公子开药方时就买过的,一直放在卫廷的屋。 “磨墨。”卫廷面无表情地说。 “好嘞!”苏小小微笑应下。 她拿出砚台与墨块,一边磨墨,一边语重心长地说:“我觉得吧,苏锦娘可能也不是故意想让我被人戳穿,她应该只是帮人心切,没有考虑那么多,我们还是得好好感激她,尤其相公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对她印象不好。” 卫廷神色复杂地睨了她一眼,这丫头,根本心里什么都明白的吧? 苏小小果断摇头嘤嘤嘤:“人家什么也不明白,人家只是一个无辜的小可怜呢!” “……” 茶里茶气的苏小小被卫廷轰了出来—— ------题外话------ 今天更了一万字~ 前面还有两更,大家别忘了看哟~ 打滚卖萌,求订阅,求月票! 第六十六章 打脸(一更) 黄氏说到做到,当真带着一副刚写好的对联上门了。 诚如卫廷所言,天寒地冻,墨迹干得慢,黄氏可不想把自己弄一身,是让铁蛋与另一个孩子双手捧着的。 过来时墨迹仍是湿润的。 陈浩远写的上联是“飞雪迎新春”,下联是“爆竹迎新到”,横批:“瑞雪丰年”。 与黄氏一道上小苏家的,除了两个捧对联的孩子,也有不少看热闹的乡亲。 黄氏是来一雪前耻的,巴不得人越多越好! 老苏家隔壁的周氏也跟着一块儿来凑热闹了。 周氏唯恐天下不乱,黄氏没开口,她倒是先叫嚷上了:“苏胖丫!快出来呀!你舅母给你送对联来了!” 乡亲们将小苏家的门口团团围住,这阵仗,不知情的还当苏胖丫又办一次喜事了呢。 苏小小抓着一根啃了一半的玉米棒子慢悠悠地走出来,目光扫了众人一眼,落在周氏颧骨极高的脸上,说道:“我舅母给我送对联,你兴奋个什么劲儿?是给你送的吗?还是你想等着我不要,然后自己捡个漏哇?” “你——”周氏的那点儿小心思被戳中,登时有些下不来台。 村儿里最爱搬弄是非的人就是周氏,要不是苏小小一家三霸,周氏惹不起,指不定将苏小小编排成啥样了。 当然,她也不是没编排,只是不敢太过火。 苏小小对此人印象极差,才不会给她留情面。 周氏的头炮就哑了火,实在是不中用。 所幸黄氏也没指望周氏能帮着自己啥,她是有备而来,一个人捏死这丫头就够了! 她看向苏小小,唉声叹气地说道:“大丫啊,舅母知道你适才说的全是气话,你哪儿会写什么对联呢?你会写的话,早拿出来贴上了。” 苏小小暗暗摇头。 你们这些人呐,茶艺差,话术痕迹重,与黎女士一比啊,全是渣渣。 ——黎女士,她前世的母亲。 那是真正在商界捭阖纵横的人物,苏小小就算只耳濡目染一小指甲盖儿的本事,也够把这群人吊打了。 “我要是拿出来了呢?”苏小小也不与黄氏废话了,直接切入正题,“舅母适才说的话还算数吗?” 黄氏讥笑道:“呵,当然算数!你们写得出来!我就把头砍下来!” 她还不了解小苏家吗? 除了认识银票,别的啥字儿也分不清!写对联?下辈子吧! “行。”苏小小点头,对担水回来的苏二狗道,“拿砍刀。” “好嘞!” 苏二狗把水桶放下,麻溜儿地拿了一把杀猪刀过来,“姐,砍刀找不着了,杀猪刀可以吗?” 众人被吓了一跳! 黄氏脸一白:“苏大丫!你想杀人!” 苏小小道:“没啊,是舅母自己要把头砍下来,我怕你没刀子,替你准备好而已。” 黄氏冷声道:“苏大丫!现在说对联的事儿!扯什么犊子!” “二狗。”苏小小道,“去你姐夫屋里拿对联。” 我姐夫屋里有对联了? 苏二狗一脸懵逼地去,一脸懵逼地出,两条手臂上各挂了一半对联。 众人狠狠一惊,不是吧?小苏家真把对联给写出来了? “不可能!”黄氏打死也不信小苏家的人能写出对联来,还写得……她不识字,可她能数数。 这一副对联上的字,明显比她儿子写的对联的字多。 黄氏尖声道:“你……你是在镇上买的吧?没错!一定是这样!今早我就碰见你往镇上去了!你是去买对联的吧!” 苏小小的小胖指尖轻轻拍了拍对联:“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墨迹都没干呢!” 乡亲们上前围观。 “不许碰啊!”苏二狗凶道。 众人伸出去的手指赶忙又缩了回来。 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墨迹是湿润的,散发着浓郁的墨香,一看就是刚写的。 并且,因为隔得近了,他们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小苏家的对联纸……似乎比陈秀才的对联纸颜色更正啊! 也更厚! 还……不毛、不掉色! 居然不掉色! 里正家的小儿子忍不住摸了一把,真、不掉色! 陈浩远用的是最普通的红纸,用托槽上色的那种,染料质量还不好,因此买回来,掉色十分严重,铁蛋与另一个拿对联的孩子,一双手与袖子全红了。 另外,陈浩远的红纸纹路粗,质地薄,一比下去,浸透了纸张不说,墨迹也有轻微的晕染。 苏小小从书院拿回来的红纸可是沈院长从花重金从府城订购的,底纸是宣纸,用的是最上等的染料工艺,并且额外加厚了一层,自然又顺滑又不浸透、不掉色,颜色也更朱红纯正。 沈院长是为项公子买的,他自己可舍不得用。 沈川十分败家地拿了十张让老头儿送给苏小小! 就算是傻子,也看出小苏家的对联纸比陈秀才的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乡亲们想的是——听说苏胖丫带着苏二狗在镇上做生意,莫非真挣到银子了? 而黄氏的内心戏却是——不!这不是真的!苏胖丫这种粗鄙丫头,哪里配用比他儿子的更好的纸? 黄氏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心里堵得快要炸了:“你、你……谁知道你们写了什么玩意儿?乱画一通就能说是对联儿了吗?那我买几张纸,鬼画符,是不是也能充数啊?” 苏小小莞尔:“舅母不识字没关系,我念给你听呀。” “上联:五湖四海皆春色!下联:万水千山尽得辉!横批——万象更新!” 她最近学了一些字,这副对联恰巧在她的知识范围内,卫廷但凡再学多一个生字,她就认不全了。 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见了鬼了吧! 苏胖丫念对联了? 她、苏胖丫、识字了?! 这特么还是那个成天讹钱、好吃懒做的小肥恶霸吗? 天呐,地呀! 是母猪上树了吗? 还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啦! 娘呃,我要回家! 众人一个个惊掉下巴!半晌没有一个乡亲说话! 苏小小就喜欢这种你不信我、我就闪瞎你们一众人眼的效果! 她扬起下巴,小胖手背在身后,不无炫耀地说道:“我相公教的!” 好叭,其实是偷学的,卫廷才没这么好心教她! 黄氏不信! 这死丫头的运气怎么可能这么好? 招了个天仙般的上门女婿,竟然还是读书人?! 不对不对,会写字不代表是读书人,有些人不过是早年识过几个字,到头来照旧地里刨食。 她可是听老苏家的人提过,苏承与新入赘的上门女婿时常去找钱氏种地。 他真有写对联这本事,随便给人抄书不比种地更挣银子? 黄氏当下断定,对联上的字不是正儿八经的字,就算是,也和乡下那些只念过几年书的泥腿子一样,七拼八凑,谁知道究竟写了个啥! 至于苏胖丫,一定也不是现场认字,是提前记好的! 说黄氏偏执也好,见不得别人好过也罢,总之她觉得这里头必定有玄机! 她对铁蛋道:“去,把浩哥儿叫来!让他认认,那副对联上头究竟写了个啥!” 铁蛋听话地去了。 苏小小闻言,直接笑出了声。 黄氏指着苏小小道:“死丫头你笑什么!” 苏小小挑眉道:“我笑你蠢啊。” 黄氏让人找人来想拆穿她写假对联的事,可陈浩远过来看见卫廷的字,当真不会被比到自闭么? “你要不要把里正也一起叫来呀?”苏小小状似挑衅地说。 乡亲们不识字,还不是陈浩远怎么说,大家伙儿怎么信。 她记得里正是识字的,为人也还算公正。 黄氏哼道:“叫来就叫来!谁怕谁!你指望里正袒护你!不可能!” 哦,黄氏是这么个脑回路啊,以为她叫里正来,是打算让里正袒护本村人? 乡亲们也被黄氏带偏了,起先觉得苏胖丫有恃无恐的样子,这对联上的字八成不是瞎写的,可被黄氏这么一吆喝,又觉得苏胖丫是指着里正卖小苏家一个人情。 里正会答应吗? 这出戏真是越来越勾人心窝子了。 里正住老李头家隔壁,二人又是一道过来的,不同于万氏与王赖子婆娘上门闹腾那次,老李头是文盲,今日没他插嘴的份儿。 他只是很担心大丫。 小苏家的改变他瞧在眼里,实在不希望他们再被人恶意中伤了。 “郭里正。” 陈浩远也过来了,冲他打了招呼。 里正客气点头:“陈秀才。” “娘,出什么事了?”陈浩远问黄氏。 门口,苏二狗已经拿浆糊把对红底黑字的联贴在了自家墙上,横幅也贴得妥妥的! 黄氏摇手一指:“你给看看,那副对联上写了啥!” 陈浩远顺势望去。 不看不打紧,一看,整个人都定住了。 黄氏见儿子如此反应,不由催促道:“浩哥儿,咋啦?说话呀?是不是乱写的,狗屁不通?” 乡亲们的注意力齐刷刷落在了陈浩远的身上。 老实说,他们的确不识字,可也不知怎的,小苏家对联儿就是比陈秀才的对联儿看着顺眼。 陈浩远死死盯着那副对联,一点点捏紧了手指,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是谁写的?”里正问。 第六十七章 气晕(二更) “我姐夫写的!”苏二狗挺直腰杆儿说! “写了啥?”黄氏继续问儿子。 陈浩远早已被对联上的书法惊愕得无以言表,喉咙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自诩书法出众,也时常受到夫子们的赞扬,可若是拿他的字与对联上的字相比,用一句相形见绌也不为过! 里正豪气万丈地念了出来:“五湖四海皆春色!万水千山尽得辉!万象更新!写得好,写得好啊!” 众人面面相看。 里正和苏胖丫念的一模一样!里正还夸这副对联写得好! 适才陈秀才写对联时,里正虽也夸了好,但态度没这么激烈! “里正,这对联是真的?”一个乡亲问。 “对联还要假的?”里正一脸莫名其妙。 孙家媳妇儿就道:“刚刚陈秀才的娘说,小苏家的对联是鬼画符,瞎写的,狗屁不通。” 里正正色道:“这副对联要是狗屁不通!那没人的对联不是狗屁不通了!” 没人,人是谁,必定是陈秀才了。 如此说来,在里正心里,这副对联比陈秀才的对联更精妙呀! “字好,意境也好,纸……好。”好得不得了,好到里正都词穷了。 “儿子!”黄氏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陈浩远的身上。 儿子是秀才,学问最高,讲的话最有分量,只要儿子说小苏家的对联不对,那就是不对! 陈浩远不愿承认自己的字,竟然不如一个乡下泥腿子写的,奈何他额头的冷汗出卖了他。 苏小小是不会放过这个打脸陈秀才的机会的,谁让他总是自命清高,仿佛天底下只有他最厉害,别人都是池塘里的癞蛤蟆! “哎呀,大表哥,你怎么不说话啦?是不是我相公的对联写得太好,让你自惭形秽呀?” 自惭形秽是个啥,乡亲们没听明白,陈秀才却是惊愕地抬起头来。 这一刻,他真真切切感受到苏大丫不一样了! 从前的苏大丫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着急了就动手,实在要骂,也是一些毫无学问的话! 莫非……全是那个传闻中的表妹夫教的? 不是个泥腿子吗? “姐!他指定没姐夫写得好!”苏二狗妥妥的小迷弟。 姐弟俩一唱一和的,弄得黄氏与陈秀才尴尬极了。 黄氏道:“你们一个村的,当然帮着自己村的人说话了!” 这是在指责里正的评论有失公允,故意偏袒小苏家。 乡亲们听了这话不乐意了。 要说黄氏也是蠢,原本今日大家伙儿为了讨到陈秀才亲手写的对联,一个个铆足劲儿地巴结黄氏。 就连平日里纯看热闹的乡亲们也几乎全在帮她看苏胖丫的笑话。 若说里正是偏颇,他们这难道不是? 他们明明已经够偏向黄氏了,却被黄氏一竿子打死,说他们只护着本村人? 他们承认,陈家的对联是香,可他们是来讨吉利的,不是来讨嫌的! 真特么拿自己当盘菜了! 黄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可惜为时已晚。 乡亲们不再站在她这边了。 看着黄氏自己把自己的人心作死,苏小小在心里大呼一声活该! 里正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他的品鉴能力有限,他说卫廷的对联写得好,信服力不大。 黄氏也是这么想的。 这里就她儿子一个秀才,只要没她儿子不承认,小苏家的对联就啥也不是! “咦?你们快看!那边有马车过来了!” 一个乡亲指着村口的方向说。 在杏花村看见一辆马车,约莫是等于前世的山沟沟里来了一辆夏利,那是相当的稀奇。 是来找里正的? 马车没往里正家去,而是径直停在了小苏家的门口。 “里正,找你的吧?”孙家媳妇儿说。 里正摇摇头,他不认识这辆马车,也不曾见过赶车的人。 在场所有人只有陈浩远认出来了,这是沈院长家里的马车,车夫是书院的一个小厮。 能与书院搭上关系的,只有自己了。 莫非……是来找自己的? 那么马车里的人是谁? 院长吗? 不,不会,院长不会亲自来这里。 可万一呢? 院长重视自己到了要亲自登门的地步? 啪! 车帘子被一柄折扇挑开,一个身着天青色长衫的年轻公子跳下车来。 他身材颀长,生得眉目俊朗,眉宇间自带一股年轻人的意气与英气,也不乏读书人的书香之气。 但并不让人感觉清高。 他穿着名贵的衣料,腰束玉带,挂了一块质地清润的和田玉佩。 这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黄氏小声问道:“浩哥儿,他是谁呀?” 陈浩远蹙眉道:“沈院长的儿子。” “什么?你们院长的儿子!是来找你的吧,浩哥儿?” 院长的儿子亲自登门拜访,还从杨柳村找到了杏花村,这是多大的颜面啊? 脸子找回来!找回来了! 黄氏拉着陈浩远满脸笑容地走上前,激动万分地说:“沈公子!你是来找儿子的吧!我儿子在这儿呢!” “咦?你也在这儿呢。”沈川意外地看了陈浩远一眼。 这句话让黄氏与陈浩远的心里咯噔一下。 听沈川的口气,不是来找她儿子(他)的? “我找苏姑娘!”沈川问道,“这儿是苏姑娘的家吗?” 沈川被乡亲们围得水泄不通,并没有瞧见人群后方优哉游哉啃玉米棒子的苏小小。 而乡亲们听了这话,也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苏小小。 毕竟,提起苏胖丫,那就是苏恶霸。 而被称之为苏姑娘的,只有老苏家的苏锦娘啊! 恰在此刻,方氏带着苏锦娘往这边走来了。 周氏忙朝二人招手:“锦娘!有个公子找你!你是谁来着?” 她问沈川。 “哦,我是梧桐书院的,我叫沈川。”沈川很客气,没因对方是乡下村妇便有所轻视鄙夷。 “和陈秀才一个书院的!” “长得真俊俏啊!” “方才我好像听见陈秀才说,他是院长的儿子。” “院长的儿子来找锦娘做什么?该不会也是来找锦娘提亲的吧?” 苏锦娘与方氏来到人群中,听见了乡亲们的议论。 方氏的神色就是一怔。 苏锦娘也分外错愕地看向了对方。 沈川的容貌气度没得挑,虽不如卫廷那般逆天,可比起陈浩远高了不止一个量级。 况且,他是院长的儿子啊!这是何等尊贵的身份! 如果他真是来向苏家提亲的—— 方氏与苏锦娘的心扑腾扑腾跳了起来。 沈川说道:“你们弄错了,我找的人不是她,是苏大丫!” 什么? 苏大丫? “让让,让让。” 苏小小漫不经心地拍了拍堵在门口的乡亲们。 众人呆呆愣愣地让出一条道来。 沈川终于瞧见了她了,眸子一亮,上前道:“苏姑娘!真的是你家呀!看来我没找错!不过,你们家是在办什么喜事吗?怎么这么多人?” “唉。”苏小小叹了口气,“喜事没有,就是贴了一副对联儿,沈川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副对联写得怎么样!” 直呼名讳!他俩认识?还挺熟?! 这这这、这真是他们认识的苏大丫吗?! 乡亲们一个个全傻眼了,惊得不要不要的。 陈浩远心底的震惊不比众人少。 不知则无畏,可他是了解的。 他在书院念书五年,也没直接能叫沈公子一声沈川! 倒不是尊卑,而是彼此的关系没亲近到那个份儿上! 沈川认认真真欣赏完,难掩赞赏地说道:“你家的对联是请哪位高人写的?字很有风骨!寓意也好!” “比起这一副呢?”苏小小指向铁蛋手里的对联。 沈川不知是陈浩远的,瞅了瞅,直言道:“这有的比吗?这副比起你墙上贴的差远了!” 听见了吗? 梧桐书院的少公子亲口说的,陈秀才的对联不如小苏家的! 这下没人再冤枉里正了吧! 里正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就说嘛,小苏家的对联写得更好!他的眼光是没错的! 黄氏急了:“沈公子,你怎么能帮着外人说话呢?日后你与我儿子同去府城念书,用你们读书人的话讲,那就是……老乡加同窗!彼此间要相互照应的呀!” 沈川古怪地看了黄氏一眼:“咦?你们不知道吗?这次去府城的名单里,没有陈浩远啊!” 黄氏想也不想地说道:“怎么会没我儿子!不可能的!” 沈川说道:“我骗你们做什么?名单几日前就下来了,去府城的学生早接到通知,去办府城路引了。” 陈浩远一直没接到任何消息,他以为要等开春才会贴出名单……真相竟然是这样吗? “为、为什么?”他不能接受。 沈川叹道:“我也很纳闷啊,我明明和我爹说了,你是苏姑娘表哥的。” 众人看向母子俩的眼神完全变了。 黄氏吹嘘了一早上,陈浩远要去府城考举人了,这下要咋收场? 陈浩远的脸上火辣辣的,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陈秀才,你也莫灰心丧气,去不去府城念书,不是最关键的,只要你用心学,总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里正不计前嫌宽慰陈浩远,然而落在陈浩远的耳朵里却形同奚落。 他不发一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而一旁的黄氏似是终于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两眼一黑,晕倒了—— ------题外话------ 六千字。 谢谢大家的订阅和月票,鞠躬。 第六十八章 威风!(一更) 陈浩远看向旁若无人与沈川交谈的苏小小,心底突然闪过一个猜测。 “苏大丫!是不是……是不是你在背后动了什么手脚!” 苏小小啃玉米棒子的动作一顿,一脸懵圈地看着他。 姓陈的魔怔了吧? 自己拿不到名额,怪她动了手脚? 她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多做几个饼呢! 沈川也没料到陈浩远会如此污蔑自己表妹,他落选干苏姑娘何事啊?他怎么做表哥的? 苏小小古怪地道:“陈浩远,你没事儿吧?自己选不上,赖我?” 陈浩远憎恶道:“如果不是你,我怎么可能会落选?” 苏小小淡道:“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你们书院的人!” 陈浩远咬牙:“你真是卑鄙!” 他话音刚落,照顾完三个小豆丁拉臭臭的苏老爹铁青着脸走了出来。 他大步流星地来到陈浩远的面前,二话不说,先甩手给了陈浩远一个大耳刮子! 啪! 苏承这一巴掌并未手下留情,直接将陈浩远扇趴在了地上! 所有人震惊不已,乃至于现场顿时静得鸦雀无声。 苏承与陈家的那些事儿,乡亲们心里不可能清楚,别看苏承坏,对陈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予取予求。 他动手打陈家的秀才,真是大年初一吃饺子——头一回呀! “浩哥儿!”晕倒在地上的黄氏一下子跳了起来。 众人嘴角一抽,敢情是装晕啊? 黄氏尴尬到无法收场,这才决定装晕混过去,可眼下儿子被打了,她也顾不上继续装了。 她赶忙将儿子扶坐起来。 看着儿子半边脸高高肿起、嘴角破了皮,她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苏承呵斥道:“姓苏的!你疯了!你打我儿子做什么!” 苏承冷冷地开口:“我忍你们一家很久了,你们从前来闹过多少事,要过多少银子,你们心里有数!我不和你们计较,是念在素娘的份儿上!陈家好歹生了素娘一场,我替她还为人子女的债!可这么多年,多少生恩养恩也还完了!你们别想再欺负到我和素娘的孩子头上!从今往后!我们苏家,与你们陈家再无瓜葛!” “这一巴掌只是个小小的教训,下次再敢来我家闹事,就不止挨个巴掌这么简单了!” 苏承的态度扯掉了苏、陈两家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黄氏为何敢三番五次上门闹事,就是因为作为一家之主的苏承不曾与陈家翻脸,苏胖丫再闹腾,那也不过是个丫头片子。 黄氏没有真正将苏胖丫放在眼里。 在黄氏看来,真正起决定作用的是苏承的态度。 而苏承这辈子都不可能与陈家撕破脸的! 黄氏从一开始就错了,苏承是容忍陈家不假,可在苏承心里,闺女是最重要的,从前陈家只是为难他,没为难过他闺女。 如今陈家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到他闺女头上,他忍得下这口气才怪了! 苏小小在心里给苏老爹竖了根大拇指,帅呀! 就该与陈家划清界限! 别再让这一家子吸已故陈氏的血! 苏二狗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下了,他兴奋地问苏小小:“姐,我以后……是不是可以揍他们了?” 他自以为声音很小,黄氏却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黄氏身躯一抖。 有完没完了? 大的揍完小的来? “你你你……你们苏家人等着!我儿子是秀才!见了县太爷都不必下跪的!你们打了我儿子,这件事不会算了!” 黄氏虚张声势地发完狠话,扶起失魂落魄的陈秀才,在乡亲们的哄堂大笑之下灰溜溜地走了。 “行了行了,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苏老爹不耐对乡亲们摆摆手。 苏二狗指了指墙壁上的对联,道:“爹,咱家贴对联了,姐夫写的!” 苏老爹一秒扬起下巴,对众乡亲道:“哦,那随便看吧!看多久都行!” 长脸的事,多多益善嘛! “还有多的对联没有?”苏老爹问苏二狗。 “有的,爹。”苏二狗说,“姐夫写了好几副呢。” 苏承双手背在身后,十分大方地说:“全拿出来!要是有乡亲们看上的……” 众人眸子一亮! 苏承:“就给人多看两眼。” 所有人:“……” -- 沈川今日来找苏小小是为两件事,第一件事是送东西,第二件事……还是送东西。 沈川又从马车上抱下来一个大包袱:“我刚从外公家回来,我爹让我带给你的,我外公家的土特产!” “沈院长?”苏小小疑惑。 沈川笑道:“他没亲口说,可当我提出要给你送一点过来时,他没反对。以我对我爹的了解啊,这就是默许了!” 见苏小小仍是疑惑不已,他解释道:“我之前不是和你提过吗?你救了项公子,算是解了我爹的燃眉之急,又给我制造了不少接近项公子的机会,我爹心里都记着呢!” 苏小小:“哦。” 沈川递给她一个锦盒:“另外,我出书院的时候碰到景公子要来送对联给你,我就顺便给他捎过来了。是项公子的墨宝,连我爹也眼馋呢,你可得仔细收藏!” “好。”苏小小接了过来。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一副对联也用个如此精致的锦盒来装。 苏小小心道:你早点来就好了,那样我也不必卖力地巴结卫廷那家伙了…… 沈川看着墙壁上的对联,若有所思道:“不过我瞧你家的对联也写得挺不错的,与项公子的不相上下!” 这个评价非常难得了,毕竟项公子的书法是沈院长都曾亲口赞赏过的。 苏小小对书法并不精通,差距太大的她看得出来,伯仲之间的就难以分辨了。 “谁写的呀?”沈川好奇地问。 “哦,一个人。”苏小小淡淡地说。 景弈调查过她,沈川却没有,她自己也不曾提过,因此沈川不知她乌龙成亲的事,一直以苏姑娘相称。 小东屋内,正在写对联的卫廷冷冷一哼。 呵,这就是说好的用完不扔?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卫廷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围着桌子乱涂鸦的三个小崽子,唇角一勾,不疾不徐地喊道:“娘子,小虎尿了!” 小虎:“???” 沈川:“!!!” 苏小小捏紧小胖拳头,咬牙切齿! 卫、廷! 第六十九章 吃醋(二更) 当苏小小黑着脸进卫廷屋时,小虎正埋头找尿尿。 “小斧(虎),没尿。” 他摆摆一双小手,认真地对苏小小说。 “我知道。”苏小小摸摸他小脑袋,对他和大虎二虎道,“你们去帮二狗舅舅贴对联。” 三人放下糊了一桌的纸笔,呲溜呲溜地去了。 对联写完了,卫廷这会儿正在写福字。 苏小小一巴掌拍上桌子,凶巴巴地说道:“卫廷你几个意思!” 卫廷继续优哉游哉地落笔:“小情郎走了?” 苏小小微微眯了眯眼:“怎么?你吃醋了?” 卫廷冷笑:“呵,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凡事都得讲个公平。不许我在村里招蜂引蝶,你也别想在外头沾花惹草。” 苏小小再次捏紧了小胖拳头。 理智分析,尽管她对沈川并无非分之想,目前也没有谈情说爱的打算,人家沈川显然也没这方面的意思。 可万一,她是说万一,她和沈川之间真有做生意之外的发展,沈川其实不失为一个优质对象的。 这下好了,苗头没长出来,种子先让卫廷刨了! 苏小小恶霸本色尽显:“你当心我哪天嫁不出去,真赖上你!” 卫廷云淡风轻:“你赖不着。” …… 下午,家里的花生与芝麻磨完了。 苏二狗去老李头家还磨子,苏小小让他顺带着捎了一副对联、四个福字、与一大张可以剪窗花的红纸过去。 “里正家与刘婶子家的也别忘了。” 里正是村官儿,关系得打好了。 而刘婶子家的地与李家的紧挨着,苏老爹跟着钱氏学种地时,一不小心就祸祸到人家地里去了。 陈浩远在老苏家写对联时,刘婶子与钱氏没去热闹,本以为自己只有羡慕别人的份儿上,不曾想自家也有了! 还比别人多了福字与剪窗花的红纸! 一对比呀,陈家的手笔完全不够看了! 钱氏与刘婶子不会剪窗花,上门来找苏小小,苏小小帮着剪了,又精致又喜庆! “看不出来,胖丫还有这本事!”刘婶子的婆婆由衷感慨。 “她本事大着呢!”过来窜门的孙家媳妇儿说,“去镇上卖饼子,挣了不少钱!听刘安婆娘,顿顿吃肉,馋死他们了!” 谁能想到曾经靠着讹钱过日子的小苏家,能正儿八经地去镇上做生意? 这要不是中邪呀,就是撞了大运。 刘婶子婆婆想了想,说道:“招了个好女婿啊。” 孙家媳妇儿嘀咕:“卫小郎君生得俊俏又识字,为啥入赘给小苏家了?是不是有啥大毛病?” 刘婶子瞪了她一眼:“你咋和周氏一个德行!见不得人好过是吧?” 孙家媳妇儿道:“我也就随口一说,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你爱上哪儿说上哪儿说,别在我家就成!”刘婶子直接把人轰走了! 若在以往,婆婆是要说上刘婶子几句的,可看着桌上的对联与红纸,婆婆沉默了。 这一日,村里有关小苏家的议论就没停过,有好有坏,有羡慕有嫉妒,也有惊叹与质疑。 而老苏家则是少有的沉寂。 陈浩远出了名额的岔子,母子二人又在村里闹得颜面尽失,苏老太爷有些后悔今早应下了这桩亲事。 苏锦娘把自己关在屋里。 家里人只当她是为自己的亲事烦扰,只有苏锦娘自己知道,她今日又何尝不是丢尽了脸? 从小到大,她没有一件事输给苏胖丫。 可就在今日,当着所有乡亲的面,她输了! 当所有人都以为书院少爷是来找她、而她自己也如此认为时,对方叫了苏胖丫的名字! 那一瞬间,她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苏锦娘也不想想,诸如此类的“笑话”,曾经的苏胖丫不知经历了多少。 她骄傲惯了,一旦被自己比成一坨烂泥的苏胖丫扶上了墙,心态便失衡了。 她也不明白,为何苏胖丫能嫁卫小郎君那样优秀的男人? 又为何苏胖丫会认识书院的少公子? 似乎一夜之间,苏胖丫就变得走运起来了…… 苏锦娘将一切归功于苏小小的运气,殊不知苏小小私底下付出了多少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 大雪一连下了三日。 苏小小每日顶着凛冽的飞雪,一步步艰难地往返于村子与春柳巷。 胖子只是不怕冷,不是不怕累呀,苏小小好几次瘫坐雪地里,大口大口喘气。 符大娘从最初的骂骂咧咧,到最后也吭不出声了。 她是生生看着小胖丫头的脸蛋与耳朵冻红冻伤的,就为了她这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老太婆。 除夕前一日,符郎中终于结束出诊归来。 得知了家里发生的事,他险些给苏小小跪下! 苏小小摆摆手:“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我收了诊金的!” 好大一袋花生呢! ……外加一盆芝麻!老香老香了! 多少诊金也换不来苏姑娘对他娘的救治与照顾,这份恩情,他记下了! 中午,大雪停了一个时辰,等苏小小走到半路上,又开始纷纷扬扬地落下。 苏小小的脸冻得生疼、背上冒着汗。 临近村子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这里离官道很近,偶尔会有路过的客商,苏小小没太在意,继续走自己的。 可她今日的运气着实不咋滴,被积雪掩盖的一块大石头绊倒了。 她肉乎乎的小胖身躯扑倒在雪地中,结结实实摔了个大马趴! 祸不单行的是,背篓里的东西散了一地,她伸手去捡,一不留神,左手的食指与中指被摔断的篾片划出了两道长长的口子。 鲜血唰的流了下来! 十指连心,身体的痛觉神经瞬间苏醒,成倍的痛感袭来,她整个人倒抽一口凉气! 不能哭、不能哭…… 忍住! 一道高大的身影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她走来。 他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弯身拾起她落了一地的物品。 “笨死了!” 他说。 苏小小疼得脑子嗡嗡的,听到熟悉的声音才发觉有人靠近。 她抬起头,正对上了那双冰冷得毫无温度的眼睛。 她小嘴儿一瘪,哇的哭出声来:“卫廷……好疼——” 第七十章 宝贝(三更) 这副身体的易痛易哭本能上来了,想不满足都不行。 苏小小哭得哇哇的:“呜哇……疼死我啦……卫廷——” 等等。 卫廷? 卫廷?! 苏小小的身子一僵,哭声戛然而止。 她睁大一双哭得通红的眼,死死憋住身体的好哭本能。 她才不要在这家伙面前丢脸! 卫廷淡道:“想哭就哭出来,没人笑你。” “真的?”她泪汪汪地问,声音哽咽。 卫廷俯身与她平视,唇角一勾,促狭地说道:“假的。” 苏小小:“……” 她现在打死这家伙行不行?! 抓了某个小哭包的现行,卫廷一脸的扬眉吐气。 苏小小挪了挪坐在雪地里的屁股,背过小胖身子,甩了个他一个愤怒的后脑勺! 看着与他赌气的小胖孔雀,卫廷差点儿笑出声。 不过,当他看见地上的血迹,顿时笑不出来了。 这丫头受伤了? 他还以为她是在雪地里摔了一跤,摔得一地狼藉,又冷又委屈,这才气哭了。 他拄着拐杖来到苏小小面前:“给我看看。” “不给你看!”苏小小紧紧地捂住自己的伤口,又转了个身继续背对他。 她刚哭过,声音哑哑的,带着几分哽咽,明明是在赌气,可就是让卫廷听出了一丝委屈。 或者有一种委屈,叫卫廷认为你委屈。 卫廷叹了口气,把拐杖放到一边,单膝跪在雪地中,对她道:“我错了,行了吧?” 一个大男人,何至于与个小胖丫头计较? 苏小小转过身来,冷冷地问他道:“那你说,你错哪儿了?” 卫廷:“……” 卫廷认真想了想:“错在……不该笑你?” 苏小小瞬间炸毛:“所以你刚刚真的笑话我了?!” 卫廷下意识地矢口否认:“我没笑你——” 苏小小二次炸毛:“那你就是认错时撒谎了?!” 卫廷:“……”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送命题! 卫廷深吸一口气,拉过她的手腕,把她的右手拿开,看着她受伤的左手食指与中指,问道:“带伤药了吗?” “哼!”苏小小傲娇地撇过脸,小眼神淡定扫过一旁的小背篓。 卫廷看了她一眼,抓过背篓,找到她的急救包,拉开拉链……他不知这是何等设计,但他见过她是这么开的。 他开始翻找。 苏小小扬起小下巴:“别想趁机找令牌,不在的!” 卫廷没说话,拿出棉签与生理盐水,他自然叫不出这两样东西的名字,可她给他处理了许多次伤口。 他看也看会了。 他给她清理了伤口,涂上金疮药。 苏小小疼得泪汪汪的,却死忍住不对某人哭出来。 “你这人很奇怪。”卫廷说。 “我哪里奇怪?”苏小小没好气地问。 “你似乎比普通人怕疼。”卫廷直击要害。 苏小小这下是当真惊到了。 卫廷的观察如此仔细的吗?连这个也发现了? 卫廷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通过这段日子的观察,苏大丫不是一个娇气的人,甚至,在不少事情上,她比军营的将士更能吃苦隐忍。 苏小小纠正道:“我不是怕疼!是不耐疼!” 卫廷问道:“有区别吗?” 苏小小正色道:“当然有了!不耐疼,是我的痛觉神经发达,痛感被无限放大!是天生的!不是我心理上害怕!” 好叭,也有一丢丢本能的趋避与害怕,但她终有一日会克服的! 又出现了卫廷没听过的词。 此时的卫廷并不能完全理解二者的区别,说来说去,不还是怕疼? 直到若干年后,她带着满身的伤痕杀上战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她说,卫廷,我真疼啊。 可她没有退缩,没有倒下,她用了不输世间男儿的意志,拼上十倍、百倍的坚韧,踏过尸山血海来到他身边。 那一刻,卫廷才真真正正明白了她今时今日的话。 卫廷给苏小小包扎了伤口。 “你包得真丑!”苏小小看着自己手上的两个“大粽子”说。 卫廷冷声道:“有人给你包扎就不错了,你还嫌弃?” 苏小小哼道:“我自己就能包扎!” 卫廷问呵呵道:“你方才怎么不说?” 苏小小挑眉道:“让你干活儿,我很快乐!” 卫廷:“……” 就在此时,两个黑衣侍卫策马打二人身边一驰而过,马蹄溅起飞雪,差一点儿便落了二人一身。 已经走远的其中一人,不知想到什么,回头望了一眼。 “怎么了?”同伴问。 “那个人……有些眼熟的样子。” 同伴回头望去,风雪很大,他只能依稀看见两道身影——一个小胖村姑,一个身着布衣的男人。 “你看错了吧?这种穷乡僻壤,能有什么熟人?” 黑衣侍卫想了想:“大概真是我看错了。” 那位大人应当在京城才对,怎么会来到青州的一个偏远小村子,与一个小村姑待在一起?还举止亲密。 别忘了,那是赫赫有名的大杀神,没有哪个女人能近他的身。 京城的贵女不能,皇族公主也不能,更别提一个乡下小胖妞了。 同伴劝道:“赶紧走吧,别叫小侯爷久等了!” “你怎么了?”苏小小看着原本已经起身、却又突然蹲下来给她检查伤手的卫廷,“是看你自己包得有多丑吗?” “没什么。”卫廷抓起一旁的小背篓,拄着拐杖站起身来,“回去了。能不能走?” “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脚。何况我若是走不动,你难不成还能背我呀?”苏小小睨了一眼他的伤腿。 那意思很明显,你背得动吗? 卫廷看懂了她的小眼神,也回敬了她一道上下打量的目光:“背不动,好像不是我的问题吧?” 苏小小:“……!!” 麻蛋! 真想打死他! 二人迎着漫天风雪往家走。 苏小小问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碰见你?你来接我呀?” 卫廷:“是啊。” 苏小小冷笑:“又撒谎!我从前都是走村道,今日是雪下得太大了,村道雪太多,我怕走到沟里,才绕远路走了官道!” 卫廷不说话。 苏小小接着道:“你出事的地点就在附近,你是不是……在这儿埋了什么宝贝呀?” 卫廷不假思索道:“没有。” 苏小小眯了眯眼。 ------题外话------ 可以再求一波月票吗? 第七十一章 挖宝(一更) 到家放好东西后,苏小小带上一把短柄铁锹,悄咪咪地出了门! 埋没埋宝贝,挖一挖就知道了! 苏小小来到当初苏老爹与苏二狗偷袭卫廷的地点,曾经的打斗痕迹早没了,破烂的车厢也早让附近的村民霹回去当柴火烧了。 苏小小望着一地冰雪,思索着,如果她是卫廷,危急时刻……会将身上的财物藏在哪里? “南北两头是官道,东面有片小林子,西面跨过一条沟渠就是一片庄稼地,总不能埋在庄稼地里……随便犁一犁地,或是挖几颗菜,财物就暴露了。” “林子有约莫三十步的距离,大虎他们在马车上,他不可能走太远……” “沟渠!” 冬季沟渠不通水,最适合藏东西了! 当然,这是苏小小的初步猜测,究竟对不对还得通过实践来验证。 “验证猜想的时候到了!” 苏小小来到沟渠边上,先随意择了个点,捋起袖子开挖。 有一说一,卫廷包扎得丑是丑了点,但却非常厚实,抓起铁锹来一点也不痛! 苏小小的小胖身子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挖呀挖! 她一边挖,不时回头瞅瞅卫廷有木有追上来逮她。 像极了一只鬼鬼祟祟的小胖松鼠! “没有啊。” 她皱眉。 继续挖! 挖到第三个坑时,她忽觉一阵可怕的杀气袭来。 “什么人!” 身后传来一道男子的厉呵。 不是卫廷的声音。 稳住,不慌。 苏小小蹲在地上,淡定地扭过头。 咦? 这不是方才在官道上策马飞奔的两个黑衣男吗? 苏小小假装没印象,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也惊讶了一把。 这不是刚刚的那个小胖村姑吗? 她怎么会在这儿? 苏小小先发制人,严肃道:“我问你们话呢!你们瞧着面生,不像附近村子里的人!你们是谁!”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国字脸,也就是适才注意到了卫廷的那名侍卫,打量着苏小小道:“我们是路过的,你一个姑娘家,大雪天鬼鬼祟祟的,蹲在路边做什么?” “你管我!”苏小小凶巴巴地说。 有时,人越有底气,越不容易令人起疑。 她起身,掸了掸铁锹上的雪,一脸郁闷,“讨厌死了!猎物都让你们吓跑了!不挖了!” 国字脸侍卫狐疑地问道:“什么猎物是埋在雪里的?” 苏小小叉腰炸毛:“我是挖地龙啊!准备拿去林子里做饵钓野鸡的!你们这么吵!野鸡都让你们吵没了!” 二人:“……” 到底谁更吵啊? 同伴低声道:“她看着像是附近的村民,要不要向她打听一下?” 国字脸沉思片刻,否决道:“算了,别打草惊蛇。” 苏小小拿了铁锹就走。 二人原本早已打消了对她的疑虑的,可偏偏此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苏小小的贴身荷包漏了,一块黑光闪闪的令牌啪的一声落在了雪地里。 现场静了! 苏小小唰的弯下小胖腰,将令牌拾起来塞进了自己怀里! 两名侍卫的手扑了个空! 二人的眼底顷刻间浮现起一抹杀气! 国字脸冷声道:“把方才那个东西交出来!” 苏小小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东西,听不明白!” 国字脸拔了一截腰间佩剑,威胁道:“丫头!别不知好歹!交出来,否则杀了你!” 苏小小道:“光天化日之下,烧杀劫掠,你们眼里有没有王法了?我警告你,我叫一声,整个村的人都能听见——” 国字脸点了她的穴。 苏小小:“……!!” 国字脸对同伴道:“你来。” 同伴道:“为什么是我来?” 他俩方才可是瞧见了,小村姑把东西塞自己怀里。 他们是大男人,不大方便去摸一个女人的胸部。 “出什么事了?” 就在此时,一名身着玄色镶银边斗篷的少年,神色冰冷地走了过来。 苏小小定睛一瞧。 景弈? 景弈也看见了苏小小,英俊的眉头一皱。 两名黑衣侍卫冲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小侯爷!” 苏小小杏眼圆瞪。 国字脸禀报道:“小侯爷,这里有个可疑之——” 人字未说完,景弈抬手,为苏小小解开了穴道。 苏小小终于能言能动弹了,她不可思议地说道:“景弈,你是侯爷呀?” 这下,换两名侍卫傻眼了。 小村姑刚刚是直呼他们小主子的名讳了吗?! 小主子与她认识?! 景弈皱了皱眉,虽不愿意暴露自己身份,可已经让属下说破,他也不好去撒谎说自己不是。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问苏小小。 苏小小赶忙告状:“他们两个打劫我!” “没有!” “是他!” 国字脸与同伴同时出声。 国字脸黑着脸看向同伴,你特么就这么着急出卖老子?! 同伴轻咳一声:“我没动手。” 国字脸来到景弈身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苏小小听不见他说了什么,但也能猜到他在向景弈提及那块令牌。 景弈抬了抬手。 国字脸后退三步。 景弈看向苏小小:“苏姑娘,还请你把方才的东西,拿出来给我看一看。” 苏小小伸手,自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着的老婆饼:“喏,给!” 国字脸道:“分明不是这个!” 苏小小道:“我身上只有这个!” 国字脸皱眉:“你胡说!” 苏小小挺直腰杆儿:“不信你们来搜啊!” 景弈神色复杂:“苏姑娘,得罪了。” 真搜啊! 她好歹是项公子的救命恩人,也曾给景弈接过胳膊,然而这一切,都抵不过一块令牌。 那块令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景弈我是个女人!”苏小小严肃道。 “红鸾在吗?”景弈问二人。 “在。”国字脸将食指与拇指放入口中,对着天空出了声口哨。 不多时,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踏雪而来,凌空一跃,单膝跪在景弈面前,行礼道:“红鸾见过小侯爷!” 苏小小第一反应——真帅呀。 第二反应——完了,芭比q了,搜身躲不掉了。 令牌藏不住,卫廷……也十有八九要暴露了! “苏姑娘,这边请!”红鸾带着苏小小进了东面的小林子。 第七十二章 立功(二更) 一刻钟后,红鸾与苏小小一前一后从林子里出来了。 红鸾将搜到的东西双手呈给景弈:“请小侯爷过目。” 景弈打开帕子瞧了瞧:“饼子?” “是。”红鸾说,“只搜到了这个。” 景弈冷冷地看向了一旁的两名黑衣侍卫。 二人眉心一跳! 国字脸道:“小侯爷,属下真的看到了!确实是咱们一直在找的东西!” “你呢?”景弈问另一人。 另一人仔细回忆了一番,说道:“我看着也像。” 红鸾不高兴了:“你们什么意思?是怀疑我搜漏了,还是怀疑我在包庇她?” 红鸾是暗卫,她擅长轻功与隐匿,警觉性与细心程度也非寻常高手可比。 她可不管这两个家伙看见了什么,总之她里里外外搜过了,那个小村姑身上的确没有任何可疑之物。 景弈将饼子掰开。 就是个饼子而已,没藏任何猫腻。 国字脸很是纳闷:“我确实看见她揣进怀里了……” 红鸾淡道:“或许你看错了,就是个饼子而已。” 国字脸张了张嘴:“我——” 红鸾冷哼道:“你若是不信,自己再去搜一遍!” 红鸾不是在替苏小小说话,她是坚信自己的搜查手段,不可能漏过任何盲点。 景弈也相信红鸾的本事,若东西当真在苏姑娘的身上,那么红鸾绝不可能搜不到。 至于说包庇苏姑娘,更是天方夜谭。 景弈在原地等到苏小小穿好衣裳出来,亲自向她道了歉。 苏小小赌气地说道:“亏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你竟一点儿也不信任我。想想不奇怪,你是小侯爷,我只是个小村姑,是我高攀了!江湖再见!” 说罢,苏小小头也不回地走了。 景弈欲言又止,看着手中的掰碎的饼子,捏了捏左手心一个没来得及送出去的锦囊,神色暗淡下来。 -- 苏小小一直一直往回走,确定自己远离了景弈等人的视线范围,她紧绷的身子才总算松懈下来。 她长呼一口气。 太惊险了,景弈的年纪,搁前世也就一个高中生而已,没想到心思如此冷静缜密。 她自然不是真和景弈赌气,可她若是不那么生气,就会显得自己很可疑。 老实说,她着实出了一身冷汗。 她本以为这一次必暴露无遗,哪知关键时刻药房出现了。 尽管只一瞬息的功夫,却也足够她把令牌放进去了。 在红鸾看来,她仅仅是捂住胸口眩晕了一下。 红鸾问她怎么了。 她对红鸾说:“我没吃早饭,去镇上出了趟诊,快饿晕了!好不容易带个饼子,还被你们当成了赃物!” 成功瞒天过海。 …… 这一关算是过了。 药房功不可没。 说起来,她一共进过四次药房。 第一次是为卫廷疗伤,第二次是为项公子医治肺疾,她顺便给苏老爹薅了一瓶壮骨颗粒,第三次是抢救符大娘。 第四次便是方才。 难道……药房的触发条件是各种紧急状况?判断标准是什么? 原先她以为药房或许只有在遇到紧急医疗状况时才会出现,可今天的事又该如何解释? 太多太多的疑惑闪过脑海,苏小小觉得自己有必要把它明白。 不仅是因为它是一根又粗又大的金手指,也因为它是自己与那个世界仅存的联系。 也许有一天,自己能通过它回到那个世界。 前提是她的“尸体”没被火化—— 到家后,苏小小一头扎进自己屋,开始研究如何进入药房。 “前两次稀里糊涂的,像猪八戒吃人参果,没会过意就拿着药出来了,符大娘那次我是有强烈的进入意愿,可也试了好几次——”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卫廷的声音乍然响在门口。 苏小小身子一抖,黑着脸转向他:“你干嘛偷听我说话?” 卫廷淡淡地叩了叩房门:“门开着。” 苏小小:“……” 苏小小不着痕迹地把小铁锹塞进床底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我没去挖你的宝贝!” 卫廷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冰冷:“二狗叫你。” “姐——姐——” 苏二狗在村口狂叫他姐,整个村子都听见了,可见苏小小方才出神有多厉害了。 卫廷自然不知官道上发生的事,他看向露出一截的铁锹,似嘲似讥地说道:“看来没挖到,你很失望啊。” 苏小小瞪了他一眼:“总有一天,我会挖到的!” 苏小小去了村口,找到急得团团转的苏二狗:“怎么了?” 苏二狗着急道:“大虎二虎小虎不见了!” 苏小小道:“怎么不见的,你好好说。” 苏二狗抓耳挠腮:“就是……就是到饭点了嘛,我叫他们回去吃饭,刚好柱子过来打水,我俩聊了两句,一转头,他们就没了!” 苏小小叹了口气:“知道了,我去找,你先回去吧。” 几个小家伙一定是不想被苏二狗捉回去,又搁哪儿猫起来了。 苏小小猜得没错,三小只的确是躲起来了,和舅舅躲猫猫,找到了才跟舅舅回去。 三人的安全范围已从自己家与隔壁刘山家,逐渐扩大到一整排村落。 一句话:胆子越来越大—— 三人躲在了老苏家灶屋后的一个小柴垛里。 这些是下雪前砍的木头,原是打算用来修屋子的,天气不好只得先搁置了。 大孩子钻进不去,他们三个小,一钻一个准。 三人蹲在柴垛里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二狗舅舅,又自己跑了出去。 恰巧此时,苏锦娘推门倒水。 她一眼看见了柴垛旁的三小只。 三人穿着厚厚的棉袄,外头罩了一层蓝色小罩衣。 罩衣是苏胖丫小时候穿过的,苏老爹翻出来给三小只套上了。 这样他们玩得脏兮兮也没关系,每日换罩衣即可。 三人长得玉雪可爱,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村里就没比他们更漂亮的孩子。 镇上也没有。 至少苏锦娘从未见过。 苏锦娘知道他们是卫廷的孩子。 她倒了水,放下木盆,来到三人面前,弯下身轻轻拍了拍三人罩衣上的雪。 三人睁大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苏锦娘温柔地笑了笑,说道:“这么冷的天,不怕冻着吗?要不要进来烤烤火?” ------题外话------ 感谢支持。 稍后还有一更。 第七十三章 分家(三更) 三小只不想烤火,他们只想躲猫猫。 苏锦娘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三个孩子,和他们爹一样,越是近看,越是好看。 就是听说挺调皮的,总是弄哭村里的孩子。 一定是苏胖丫不会教养,如果换作她来当他们娘—— 她会把他们教得很好、很好。 “你们叫什么名字?”苏锦娘轻声细语地问。 三人不说话。 苏锦娘并非真不知他们名字,她只是想逗他们开口说话,大人和小孩子之间的交流不都是这么开始的吗? 见他们不吭声,苏锦娘没气馁,而是继续温柔地问道:“你们谁是大虎、谁是二虎、谁是小虎?” 三人依旧不吭声。 苏锦娘想了想,转身进屋,偷偷拿了一块家里的饴糖,掰成三小块,走出来递给他们。 老苏家的条件在村里算不错的,可饴糖这般贵重的东西,自家人吃吃倒也罢了,极少有随便拿去给村里孩子吃的。 “给。”她笑着说。 她长得好看,说话又温柔,村里的孩子都很喜欢她。 加上这可是饴糖啊,没哪个小孩子不爱吃糖的。 她又往前递了递,说道:“这是饴糖,很好吃的。” 三小只当然认识饴糖了,牛蛋就用这个馋过他们。 三人没接。 苏锦娘问道:“怎么了?不喜欢吃吗?还是你们爹……不让你们吃啊?” “大虎!二虎!小虎!” 前面传来苏小小的叫声。 三小只眼睛一亮,果断撒开脚丫子,呲溜呲溜地从老苏家与隔壁的小巷子里跑了出去。 苏锦娘跟了几步,看见三人乳燕一般扑进苏胖丫怀里,三颗小脑袋在苏胖丫身上蹭呀蹭。 “去哪儿玩了?满头大汗的。”苏胖丫摸着大虎的脑袋说。 大虎抬手一指:“那边,躲!” “二虎也要。”二虎把自己的小脑袋伸过去。 “小斧!小斧!”小虎在两个哥哥的夹缝里求生存,可难可难了! 苏小小哭笑不得,把每人的小脑袋摸了一遍。 大虎转过身,指了指自己的小背背,奶声奶气地说:“还有这里。” 苏小小时常摸他们背上流汗了没。 苏小小好笑地摸摸这个,摸摸那个。 三个小豆丁扬起小下巴,可神气了! 苏小小道:“汗湿透了,赶紧回去换衣裳吃饭。” 三人点头点头,一蹦一跳地跟着苏小小离开。 三人撒欢的小样子,与在苏锦娘与其余乡亲面前判若两人。 “有没有在乱吃东西?”苏小小问。 “没有。”三小只摇头。 苏锦娘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捏紧了手里的糖块。 苏胖丫明显是在故意针对她,不许她与卫廷的三个孩子处好关系。 苏锦娘当真误会苏小小了。 苏小小压根儿不知苏锦娘给三个小家伙拿糖吃的事,她之所以这么问,乃是因为前几日三小只跟着村里的大孩子吃了一种后山的野果。 村里的孩子从小吃到大,吃习惯了,没任何不适。 三个小家伙肚子疼了一晚上。 自那之后,苏小小就不再让他们吃外头的东西。 “娘。” 三小只注意到了苏小小包成粽子的手指。 苏小小哦了一声,面不改色地说道:“包着玩儿的。” 三小只萌萌哒地眨了眨眼。 一刻钟后,每个小豆丁的手上都包了两个小粽子。 三人果断去隔壁找牛蛋,炫耀娘亲给他们包的手指! 可惜牛蛋今天没心情与他们斗智斗勇,家里又吵吵上了,是为大伯与大伯母分家的事,爷爷刘山发了老大的火,奶奶骂了一早上,这会儿还在骂。 “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到头来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我知道我不是你亲娘,到底隔了一层肚皮!我也不指望你多孝敬我!可你也不能活活咒死我!” “你们两个杀千刀!这是要咒死我和你们爹呀——” 大吴氏说着就哭了起来,“我这些年给人做后娘我容易吗——我哪儿对不住你了——” 哪儿对得住才对吧? 大吴氏是当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苛待刘平的了? 五岁割猪草,六岁下地干活儿,大冬天的睡牛棚……病了从不请郎中,不是刘平命大,早死多少回了! 刘平去镇上给人做苦力,寒来暑往没个歇息,挣的辛苦钱全落进了大吴氏手里。 所以大吴氏是哪儿来的脸说对得住刘平的? “是不是你撺掇的!” 大吴氏见刘平不肯松口,立马将矛头对准了小吴氏。 她走过去对着小吴氏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堂屋内响起。 挨打的却不是小吴氏,而是冲过去挡在小吴氏面前的刘平。 刘平硬生生挨了一下,脸顿时肿得老高。 看着刘平脸上的巴掌印,大吴氏怔了下。 坐在椅子上的刘山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当家的,我……”大吴氏回头看看刘山,又看看一脸倔强的刘平,想说自己不是要打刘平的,可屋子里的气氛突然就沉闷得让她说不出话了。 刘平再怎么也是家中长子,她做继母的,可以想方设法压榨他,却不能动手打他。 “你们两个给我跪下!”刘山对儿子儿媳说。 刘平与小吴氏闷头跪下了。 刘山正色道:“我最后问你们一次,你们当真要分家?” “是!”刘平说。 “大哥!大嫂!你们别冲动啊!” 何氏放下锅铲从灶屋过来,对刘平、小吴氏道,“大过年的,闹什么分家呀?赶紧给爹娘赔个不是!咱一家子和和气气的,别闹了啊!我知道,前段日子刘安受了伤,不能下地干活儿,拖累你们了!弟妹在这里给你们赔个不是!以后不会了!” 何氏的话是避重就轻。 大房的委屈哪里是这几个月才有的?可她也不能说全家一直在压榨大房不是? 何氏是不希望分家的,尽管刘平的工钱落不到她手里,但大吴氏一贯偏袒二房,没少把钱花在刘安与牛蛋身上。 而她沾丈夫与儿子的光,多少也能分到一点甜头。 另外,大嫂若是走了,家里那么多活儿谁干? 她可不想起累成牛! 74 出手(一更) 大人们吵得太凶,牛蛋在灶屋吓到哭鼻子。 三个小豆丁是来炫耀自己的手指的,可见牛蛋哭成这样又有点不好意思炫了。 “手指。”大虎说。 就炫一下。 “娘包的。”二虎说。 大哥炫了他也要炫。 “你没有。”小虎神补刀。 牛蛋:……突然就哭不出来了有木有? 三人哒哒哒地跑回自家灶屋,苏小小正在煮腊肉。 “娘,要。”大虎说。 苏小小以为三人是嘴馋锅里的腊肉了,轻声说道:“还没煮好,等会儿啊。” “不要肉肉。”大虎摇头,举起自己的粽子手指,指了指上面的布条,“要这个。” “纱布啊?”苏小小问。 “嗯!”三人齐齐点头。 小孩子正是贪玩与探索的年纪,东搞搞西搞搞实属正常,苏小小没拒绝,回东屋剪了三截干净的纱布给他们。 三人开心地拿去玩了。 苏小小笑了笑,继续做饭。 “咦?孩子呢?” 苏老爹抱着劈好的干柴走进来,他刚刚明明听见几个小家伙的声音了。 “你手怎么了?” 他看见了苏小小裹成粽子的食指。 “没什么,不小心划了一下。”苏小小道,“他们去找牛蛋了。” “真没事儿啊?”他可是很了解自家胖闺女的,一点小口子能哭上半天。 “没事,卫廷包的。”包这么严实,看起来好严重的样子。 “女婿真贴心。”苏老爹道。 苏小小:哈喽,重点是不是跑偏了? “我去看看孩子。”苏老爹绕到刘家后门望了一眼,见三个小家伙正往牛蛋手上缠啥东西,牛蛋一抽一抽的,像是刚哭过鼻子的样子。 苏老爹自动脑补了一出小小恶霸欺凌大戏,满意地点点头。 三个小家伙没吃亏,他就放心了,回家继续劈柴。 刘家的争吵愈演愈烈,刘山把椅子都摔了,牛蛋又一次吓得哇哇大哭。 三小只吭哧吭哧走过去,合力将灶屋的前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牛蛋一脸呆愣:……这也行? 住乡下就这点不好,但凡谁家有个风吹草动,大半个村的都会赶来看热闹。 得知竟是在闹分家,众人纷纷劝刘平别闹了。 尽管他们也清楚,大房在刘家的日子不好过,可还是那句话,父母在,不分家。 但凡分了的,那都是闹得极为难看的。 刘山自觉丢不起这个人:“想分家,除非我死了!” “哎呀,平哥儿啊,听婶一句劝,这分家的,哪个落了好的?你不替自己想想,也替两个孩子想想。” “是啊,分家了,日子就不好过了。” “一锅米养不出两家人,有啥仇怨不能解的?非得闹到分家这一步?是,你们大房是辛苦了些,可你是长子,谁家长子不是这么过来的?” 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批判着这对离经叛道的小俩口。 “周婶子说的没错,长子当家,自是比次子辛苦些!” 苏小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众人古怪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来这儿凑啥热闹了。 苏小小双手背在身后,意态闲闲道:“照我说啊,刘平真是不识好歹,不就是多干些苦力,在外给人当牛做马,怎么就委屈上了?还有小吴氏,家里里里外外一把手,洗衣煮饭洒扫劈柴全是她,身为长媳,这就是她该做的!” 众人:这话怎么听得怪怪的? 不过,苏胖丫的话倒是成功提醒了所有人,或者说是戳破了他们一直没敢去撕的窗户纸。 刘平在镇上给人做苦力,为了多抢点活儿干,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 他如此卖力,刘家又是如何对待他妻儿的? 小吴氏一人干全家的活儿,农忙时还得下地农耕,相较之下,何氏与大吴氏就清闲多了。 而他们的一双孩子穿得破破烂烂,长得瘦瘦巴巴,与二房的牛蛋比差远了。 大吴氏逢人就说,她如何如何心疼刘平,便是对亲儿子也没这般掏心窝子。 是啊,她是用嘴皮子去心疼了吧。 该说的话一句不少,该干的事儿一件不做,这就是大吴氏! 大家伙儿心里呀,也并非当真是非不分,只不过,与“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的道理类似,劝人分家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他们可没这么头铁! 刘山沉声道:“苏胖丫,这是我们刘家的家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再怎么说,刘山也是爷爷辈儿的人了,面对一个苏家小恶霸,还是不那么露怯的,尤其是当着全村人的面,他怎么也得兜住一点面子。 苏小小可不管他露怯不露怯,她又不是来凭吨位吓唬人的。 她冷嘲热讽地说道:“刘爷爷,这种不孝儿子,分了也罢!” 刘山算是看出了,这丫头就是来捣乱的! 小苏家有段日子没找人讹钱了,他当他们改邪归正了,原来还是几个混球! 刘山冷声道:“刘平是我儿子,除非我死了!否则他别想从这个家里分出去!” 苏小小长吁一口气:“哎呀,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乡亲们疑惑了,苏胖丫几个意思? 苏小小微笑:“你方才说,刘平是你亲儿子,除非你死了,否则他别想分家!既然如此,刘平欠的债,你替他还一下!” 乡亲们直瞪眼,这又是什么发展? 刘山皱眉。 刘平也是一头雾水。 小吴氏看了苏小小一眼,她是最清楚苏胖丫为人的,虽不清楚苏胖丫想干什么,可她相信苏胖丫。 “苏胖丫你又想讹钱是不是?”开口的是二房的何氏。 苏小小自宽袖中摸出一张欠条,轻轻掸了掸,展示给刘家人以及乡亲们看。 “这是刘平亲手画押的欠条,上面有他摁的手印!他一共欠了我三十两!利息十八两,一共四十八两!你们刘家赶紧还钱!” 刘平:“我啥——” 小吴氏掐了刘平一把! 刘平的话音一梗,小吴氏忙道:“不是说好了宽限些时日吗?” 刘平像见了鬼似的看向小吴氏。 小吴氏的话算是变相验证了苏胖丫的“敲诈”,不对,有欠条就不能叫敲诈! 苏小小暗暗赞赏,小吴氏没让她失望,挺上道。 苏小小凶悍地说道:“可你们也答应了会提前给我一点利息呀!你们给了吗!” 小吴氏支支吾吾道:“我……我们实在拿不出来……” 苏小小指着刘山:“你俩拿不出来,找你们爹要啊!” 大吴氏的脸色顿时一变! 她才不要替大房还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刘山发怒了。 “敢情你们两个还没告诉家里呀。行,那我来说。” 苏小小不疾不徐地笑了笑。 “前阵子刘平在镇上给人扛麻袋,不小心撞坏了一个贵书生的玉佩,那块玉佩原本值五十两,恰巧我在附近做生意,梧桐书院的沈公子也在。沈公子出了面,人家看在他的份儿上,只让刘平赔三十两!钱是我先垫着的,六分利,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沈公子是见证人,你们若是不信,大可去梧桐书院找他求证!” 把书院的沈公子搬出来了,谁还敢不信啊? 沈公子上门给苏胖丫送年礼的事儿,他们亲眼瞧见了! 苏胖丫确实与沈公子有交情! 至于说苏胖丫为何如此好心—— 呸! 六分利,这是好心吗? 这是要讹死刘家呀! 还是那个苏胖丫,还是那个小恶霸! 苏小小伸出小胖手勾了勾:“怎么样?还钱吧!” 刘山气到血气上涌,压抑着怒火看向跪在地上的刘平:“她说的都是真的?” 苏小小挑眉道:“我说了,你们不信,可以去找沈川求证!上面有刘平摁的手印,也有沈川的!” 好叭,其实是卫廷与苏二狗的。 刘山叫来小儿子:“去把里正请来。” 苏小小半点儿不慌。 里正过来后,仔细检查了欠条:“按上头写的,确实欠了三十两的本钱,六分利,每日利息一千八百文,十天前欠下的,到今天,正巧是十八两的利。” 这与苏胖丫的说法对上了。 苏胖丫问道:“里正,刘平是刘家的人,他欠的债,刘家该帮他还上的吧?” 里正蹙眉想了想:“按理是这样。” 大吴氏两眼发黑,踉跄着跌坐在地上,双手一拍大腿哭出来:“这是造的什么孽呀——” 四十八两、四十八两! 把她卖了也还不上啊! 早知如此,就答应分家了! 刘平每月挣的钱才百来个铜板,最多也不到半两银子,而一天的利就有将近二两,这得还到什么时候去? 或者换句话,刘家是倾家荡产也还不起! 刘山的脸色也惨败一片,他气得浑身发抖,问刘平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没和家里说!” 刘平:“我……” 苏小小呵呵道:“幸亏我发现得及时,若是晚一步,你与本家分了家,这账就不能找刘家还了!凭你自己,哼,怕是得还到下辈子去吧!刘爷爷,我记得您老是有棺材本儿的,是时候拿出来了!” 乡亲们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 平哥儿闹分家,该不会就是不想拖累家里人吧? 他想自己背债,也好过全家被他拖下水! 若真是这样,他们可就误会平哥儿小俩口了! 平哥儿这哪里是不孝,分明是大孝啊! 75 护短(二更) “苏胖丫你做梦!” 说话的是大吴氏,想动她与刘山的棺材本儿,她第一个不答应! 苏小小淡淡一笑:“不想交出棺材本儿也行,那就拿值钱的东西来抵。” 值钱的东西? 田么?地么? 乡下务农的,没了田地就是无根的浮萍,谁敢把这两样抵出去! 就在此时,大房的小闺女哭哭啼啼地过来了。 她刚睡醒,大梅子一个没看住,她从屋里出来了。 “娘。”她张开小胳膊要娘。 小吴氏将闺女紧紧地搂在怀里。 梅子出来抱妹妹,妹妹不和她走。 大吴氏眼神一闪,对苏小小道:“把这两个丫头卖给你!” 众人齐齐傻眼,这老货,为了银子连家里的孙女儿都卖上了! 刘平大吃一惊:“娘!” 苏小小一脸嫌弃地说道:“两个丫头值什么钱?要么就拿你的孙子抵债!牛蛋长得白白胖胖的,邻居一场的份儿上,抵个五两好了!” “不能卖我儿子!”何氏不假思索地尖叫。 牛蛋不仅是二房的宝贝疙瘩,也是刘山与大吴氏的心头肉,别说何氏不同意了,二老也舍不得的。 可棺材本儿、田地、牛蛋,总要拿一样出去抵债的。 确切地说,是抵利息。 就是把他们全家都卖了,也凑不齐四十八两。 何氏哭道:“爹!娘!你们让大哥他们分出去吧!又不是咱们欠下的债!凭啥让咱们来还!” 苏小小道:“嚯,你这话说的,像是他俩没给家里挣钱、没帮家里干活儿似的。” 一句话,把何氏噎死了。 刘平的工钱尽数上交大吴氏,小吴氏亲娘病了,连个鸡蛋也不许小吴氏拿回娘家。 凭啥刘平欠下的债,不能全家一起还? 刘婶儿嗑着瓜子道:“平哥儿,别分家了,让你家里帮着一起还了吧!” 苏小小淡淡说道:“你们想好了,是不分家一起还,还是分家了让他们两个自己还!” “分家!”何氏说,“爹!娘!这个家不分,我和刘安就过不下去了——我们不活了——” 大吴氏的嘴巴动了一下。 她也想分家。 她看向当家的。 刘山这会儿是骑虎难下,不答应分家的话是他说出来的,可刘平欠了这么多债,不分家就得替刘平掏银子。 而他不想掏,也掏不起这个银子。 刘婶子又道:“刘叔,实在不行你就把家分了吧。” 村里两大姓——刘与吴,这两个姓氏的人最多,彼此间却没多大血缘关系,有也是出了五服的。 老李头看了苏小小一眼,叹息一声,对刘山开了口:“老刘,分家吧,你也难。” 事情进展到这里,实在是大大出乎了乡亲们的意料。 刘平是不想拖累家里才提出分家的,单是这片孝心,就没人能拿唾沫星子去淹他! 反倒是刘家有点儿里外不是人,好歹刘平是家中长子,虽说欠债不对,可他也不是故意的,再说了,他这些年挣的工钱都给了家里。 家里拿些出来为他还债,难道不应该? 刘山神色复杂:“里正……” “你自己做决定吧。”里正说着,朝苏小小看了过来,“大丫,给里正我一个面子,不论谁还债,你都再宽限些时日。” 苏小小慢悠悠地说道:“宽限是能宽限,可利息不能少的,一天一两八!” 大吴氏的太阳穴突突一跳:“分分分……分家!” 这么多债,是要她老命啊! 刘山又看向二房两口子:“你们也同意分家?” 何氏看了自家男人一眼,咬牙:“分家!” “刘安?”刘山问小儿子。 刘安硬着头皮道:“既然大哥大嫂执意要分,我无话可说。” 刘山叹道:“那就请郭里正做个见证,把家分了吧。” 他对刘平、小吴氏道:“我和你们娘的棺材本儿不动,剩下的匀成两份,你们大房与二房各占一半。” 这个分法儿算是很照顾大房了,棺材本儿不动是规矩,可其余的钱是二老一份、各房再均分。 刘山等于是将自己与大吴氏那一份让了出来。 若在以往,大吴氏是不同意的,可她着急摆脱四十八两的欠债,愣是屁也没放一个。 刘山接着道:“咱家一共五亩地,东边的二亩地归你们。” 刘安张了张嘴,那可是最肥的二亩地。 何氏瞪了他一眼,让他别说话,不然搅黄了分家,谁去还债呀? 刘山又道:“最好的地给了你们,屋子就不分了,你们实在没处,就把鱼塘边上的祖屋收拾下,凑活着也能住。” 这是把祖屋也分给大房了。 刘山道:“有什么不满意的,趁着里正与乡亲们在,赶紧提出来,等分完了再来提,就不管用了。” “没了,多谢爹。”刘平带着小吴氏给刘山和大吴氏磕了个头。 他们没想过能分到这么多,本以为会被扫地出门,一个铜板也带不走—— 二人做了最坏的打算。 小吴氏心中明白,今日若不是苏胖丫,他们真的会连半个铜板也分不到的。 接下来就是写凭证、搬家等事宜,苏小小是恶霸,当然不能留下帮小吴氏了,那样会崩了人设。 不过,就在她转身出去时,被里正给叫住了。 “大丫,我记得……你相公会写字,能让他帮忙写一下吗?” 分家不是口头上的几句空话,田地与房屋过户,都是需要上衙门办手续的,而且具体怎么分家的,也得白纸黑字写下来,以免日后发生纠葛。 “好吧。”苏小小大方应下,“里正的面子,我们小苏家是要给的!” 里正心中甚慰! 苏小小去找卫廷说了刘家大房分家成功的事,主要是炫耀一波自己的智慧。 她坐在卫廷对面,手肘搁在桌上,两手托腮,神气地说道:“怎么样?我厉害吧?我就说这个法子能行!” 她指的是用假欠条促成分家的事。 卫廷呵呵道:“你也就只能吓唬吓唬这些乡下人,若真拿去衙门比对手印,是会露馅儿的。” 苏小小哼道:“我就是赌他们不会闹去衙门!” 开什么玩笑,沈川都让她搬出来了,哪个乡亲会觉得她是在撒谎? 村里乡亲们的法律意识并不强,真要求证也是去找沈川求证,而沈川是一定不会戳穿她的! 卫廷拿了纸笔,开始写分家的具体事宜。 他没见过这样的女人,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似乎别人怎么骂她都没关系,说她是恶霸,她就当个小恶霸。 还当得……嘚嘚瑟瑟的。 笨吗? 并不,今日这一出绝不是小聪明,她把人心算得透彻,称她一句足智多谋也不为过。 不笨吗? 她身上又有一股为了身边之人飞蛾扑火的傻乎劲儿。 “写完了吗?写完我拿走啦!”苏小小抓起桌上的文书,小脑袋一甩,雄赳赳地出去了! 不多时,三个小豆丁过来找爹。 他们想让爹在自己的手指上写字。 卫廷看着几人包成粽子的手指,嘴角狠狠一抽。 怎么那丫头干什么你们都要学? 他当然知道三个小崽子没受伤,受伤了她会说的。 “写什么?”他问。 “不叽道。”小虎说。 卫廷想了想,在纱布上写了个三人的名字——大虎、二虎、小虎。 三人小脑袋一甩,雄赳赳地出去了! 卫廷:“……” -- 衙门的人回去过年了,办手续得年后了,不过分家的文书写得明明白白,在里正的见证下,刘山与刘平画押摁了手印。 这事儿也算得上尘埃落定了。 热闹看完了,乡亲们也散了。 刘平与小吴氏没担骂名,倒是刘家人遭了不少非议。 以往闹分家,甭管是谁的错更大,几乎是一面倒向本家,分出去单过还不被戳脊梁骨的,也只有刘平与小吴氏了。 大吴氏与何氏盯着小吴氏,生怕她多带走家里的一样东西。 小吴氏抽不开身去向苏胖丫道谢,不过她小声把苏胖丫这段日子对自己的帮助与刘平说了。 刘平听完震惊不已。 今天的事,他猜到了一点苗头,可他没想到苏胖丫不是第一回出手相助了。 这也太……让人难以相信了。 那可是苏胖丫呀! 十里八乡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恶霸! 小吴氏道:“胖丫是咱们的贵人,咱们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刘平拍拍胸脯:“媳妇儿你放心吧!当牛做马,我也会报答她的!” 此时的苏小小并不知,看上去资质平庸的刘平,在未来的某一日,当真涌泉相报了她曾经的滴水之恩。 苏小小在灶屋切腊肉,三小只围在灶台前,一人抓着一片亮晶晶的腊肉,小口小口地啃着。 她嘴里哼着欢快的小曲儿,三小只配合着节奏,一边吃一边左右晃脑。 这一幕,有些温馨。 卫廷没见过三个小崽子如此开心的样子,他们从出生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是来小苏家后,才仿佛觅得了久违的安定。 苏小小一抬头,与卫廷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她正要揶揄卫廷几句,卫廷先一步开了口:“帮人分个家而已,至于这么高兴。” 苏小小鼻子一哼,继续切菜:“你懂什么?我这叫帮员工解决后顾之忧!” 她的员工,她罩着! 谁想欺负,没门儿! 顿了顿,苏小小眯眼道,“你来灶屋干嘛?你最近在我跟前儿晃得有些频繁啊,卫廷,你不会真看上我了吧?” ------题外话------ 继续卖萌求月票! 76 团圆(一更) 卫廷冷冷一笑:“呵,想得挺美。” 苏小小切着菜,眉梢一挑:“人家也长得也挺美,对吧,大虎二虎小虎?” 三小只嗯嗯点头。 娘最美! 不接受反驳! “小崽子……”卫廷觉得再这么下去,他们怕是要不记得自己究竟是谁儿子了。 苏小小瞅了瞅灶膛,对卫廷道:“来得正好,添点儿柴火。” 卫廷拄着拐杖走进来,往小板凳上一座,将厚麻布搭在右腿上,抓过一把枯枝架上去,两端用力往下一压。 啪! 枯枝折断了。 乡下人都是这么折枯枝的,可若是让京城的人瞧见了,怕是得惊掉下巴。 少年成名的大杀神啊,折过敌人的脊骨,扼过敌军的咽喉,踩过万千枯骨,蹚过尸山血海,一双手浸染了无数浓稠血气。 此时,却心甘情愿地坐在一间破旧的灶屋,给人当起了乡野村夫。 “剥个玉米棒子。”苏小小说。 卫廷去洗了手,开始剥玉米棒子。 苏小小:“还要一桶水。” 卫廷又去打了水。 不是吧,这家伙今天这么听话? 苏小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讲真,他和苏老爹一天不消极怠工,她都感觉不正常。 “娘,饱了。”小虎吃不下了,举着半片瘦腊肉,眼巴巴地望着苏小小。 他把肥的部分吃了,因为肥的好啃,瘦的有点儿硬,他的小牙牙咬不动。 “呃,又要长肉了。”苏小小叹了口气,就着小虎递过来的小手吃掉了。 三人里只有大虎吃完了,二虎的也给了苏小小。 灶台上掉落的一点肉松也被苏小小吃掉了。 卫廷看着她与三个孩子相处的样子,眸光动了动,没有说话。 …… 明天就是除夕了,这是苏小小来古代过的第一个年,她很重视。 前世,黎女士与苏院士只有在年夜饭当日才会聚在一起,可惜即便如此,他们家也从来没有过年的气氛。 三人吃着保姆做的年夜饭,看着直播的春晚,守岁到十二点,再吃顿饺子或喝上一碗银耳羹,这个年就算是过完了。 整个晚上,黎女士与苏院士的交流不超过十句话。 她作为家中唯一的小孩子,早几年还能叽叽喳喳,长大后就和他们一样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过年机器。 中午,苏小小煮了腊肉玉米饭,腊肉焖得很软,其咸香与玉米的清甜完美糅合在一起,加上又掺了少许糯米,吃起来糯叽叽的。 三个小豆丁喜欢极了! 一家子埋头干饭,一大锅腊肉饭眨眼见了底。 苏小小吃了个六分饱,减肥就只能吃这么点啦。 尽管她的六分饱……分量其实并不少。 她打算去煮点儿锅巴汤垫巴垫巴,揭开锅盖后,小胖身躯一震! 不是吧? 全干光了? 我做的是两顿的量啊! 你们是不是太能吃了?! 苏小小觉得自己必须加紧挣钱,不然挣的速度极有可能会赶不上一家子吃的速度。 下午,苏小小打算做点炸货。 她把堂屋的桌子洗得干干净净,撒上面粉。 她记得前世小时候去乡下姥姥家,姥姥是用门板当桌子,一大家子聚在一块儿干活儿,干得可快了。 如今这个家里人口不多,桌子便够用了。 苏小小把发酵好的面团拿过来,切成大小均匀的团团,擀成条,搓成五厘米大小的麻花。 苏二狗看会了,依葫芦画瓢,一口气搓了十个小麻花。 苏老爹与卫廷就没这天赋了,二人搓的不是麻花,是麻将。 苏小小炸毛:“我好不容易从面团擀成面条……你们又给搓成团了!” “娘。”大虎举起自己搓的丑哒哒的小麻花。 苏小小看了一眼,说道:“孩子都比你们搓的好!” 苏小小给二人换了个技术含量低的活儿——做翻饺子。 将薄薄的面片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菱形,中间划上一刀,把菱形面片的一角从刀缝里穿过去,就是小时候姥姥给她做过的翻饺子了。 卫廷负责切与划,苏老爹负责穿。 别说,卫廷刀工是真好,干脆利落,一寸不多、一寸不少,毫厘不差。 苏小小杏眼圆瞪,俯下身欣赏着卫廷割出来的艺术品,小声嘀咕道:“你练过啊?” “嗯,练过。” 卫廷修长如玉的手指拿着刀,游刃有余地划出长度与角度完全一致的口子。 “杀人的时候不仅要找准要害……角度与深度差一分,都杀不死人。” 苏小小:“……” 二人对面的苏老爹卖力地穿面片,也是对右手的一种锻炼。 他右手越来越灵活了。 八成把握变成十成了。 苏小小相信,再来一两瓶药房的黑科技壮骨颗粒,绝对能彻底治愈! 苏小小把麻花与翻饺子拿去灶屋的油锅里炸至金黄酥脆,其中一半她放了芝麻,那酥油芝麻混合出来的香气,飘了大半个村子! 另外,苏小小也炸了几斤藕丸子与绿豆丸子,包了饺子与春卷。 她叫来苏二狗,给陈平与小吴氏送了些炸货与饺子过去。 老李头家以及刘婶子家也各送了一碗。 “对了,还有这个。”苏小小拿了几张窗花与福字,交给苏二狗。 早先不给小吴氏,是因为没分家,给了也会被大吴氏与二房抢走。 如今可没麻烦了。 苏二狗动作麻溜极了,冒着冰冷的风雪,跑得飕飕的! ——不愧是洗冷水澡长大的铁娃! 回来时,苏二狗手里多了两大篮子新鲜蔬菜与一麻袋个头饱满的板栗。 -- 除夕这日,苏小小起得比做生意还早。 她要做团年饭。 别人家中午团年,早饭大多就不吃了,亦或者随便对付两口。 他们一家子可不行,必须干饭干到饱。 她给自己烙了红薯饼,配花生酱,给家里人煮了青菜鸡蛋面,配上炸好的藕丸子与绿豆丸子。 卫廷伤势的已无大碍,除了太过辛辣的不能吃,其余的不必太忌口。 然后苏小小就悲催地发现,这家伙自打不忌口后,食量也变大了。 家里的干饭人又多了一个! …… 苏小小做了红烧鲫鱼(鱼是苏二狗去河里捉的)、腊蹄髈炖莲藕(藕是苏二狗去鱼汤挖的)、野菜鸡蛋饼(野菜是苏二狗去后山挖的)。 也蒸了藕丸子、绿豆丸子与糯米珍珠丸子。 三小只最爱糯米珍珠丸子,连里头的小颗姜粒也照单全收了。 另有腊味合蒸——猪肝、香肠、排骨,并几样清炒小菜。 苏老爹真没料到有生之年能吃到如此丰盛的团年饭,要是妻子还在就好了。 她一定会很欣慰的。 “爷爷,吃排骨。”大虎夹了一块大排骨给他。 “吃肉肉。”二虎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他。 小虎的筷子没哥哥们用得好,他用自己的小勺子舀了一颗最心爱的珍珠丸子,笨拙地放进苏老爹碗里。 “猪猪丸几!”他奶声奶气地说。 苏老爹笑了,纠正道:“是珍珠丸子。” 小虎学道:“猪猪丸几。” “珍、珠、丸、子!”苏老爹无比耐心地教。 “猪、猪、丸、几!” 小虎很卖力地学! 大虎吐舌头:“小虎真笨!” 小虎认真摆小手:“小斧不笨!” 二虎也道:“笨。” 小虎道:“不笨!” 二虎是棵墙头草:“嗯,不笨。” 大虎:“就笨!” 小虎:“就不笨!” 三个小家伙吵吵上了,主力军是大虎与小虎,二虎和稀泥。 “好啦好啦,别吵啦。”苏老爹的眼泪已经被三个小家伙吵回去了。 等他把三人哄住,寻思着继续伤心地缅怀一下妻子时,发现情绪都不连贯了! “他们以前没这么吵。”卫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旁的苏小小说。 苏小小看了眼明面上不再争吵、却不断冲对方吐舌头做鬼脸的三小只,笑了笑,说道:“吵吗?不觉得呀。” 要是没他们叽叽喳喳,这个年该多冷清啊。 夜里,苏小小将自己做的大红灯笼拿了出来,让卫廷挂上去。 苏二狗不知从哪儿砍了一箩筐的竹子,在门前的空地上升了一堆柴火,把竹子挨个丢进去。 竹子烧得噼里啪啦的,像放鞭炮似的。 三小只没见过爆竹,第一反应是害怕,呲溜溜地扑进苏小小怀里。 苏小小笑着道:“没事,是爆竹,很好玩儿的。” 说着,她自己也往火堆里丢了一个。 三小只见苏小小也玩,果真不害怕了。 “还要爆竹!还要爆竹!” 三人跑过去拉着苏二狗的手说。 “好嘞!”苏二狗道,“看着啊。” “哎哎哎!你扔的那叫啥!我来!”苏老爹果断抢走了苏二狗的竹子。 77 爬床(二更) 苏二狗有点儿不情愿:“爹!我就砍了这么些,你别给我扔完了!” “知道知道!” 苏承嘴里这么说,扔起来毫不手软,直把苏二狗肉痛得不要不要的! “大虎二虎小虎,爷爷带你们扔!来!”苏承挨个抱起来,捉住他们软乎乎的小手,抓了竹子往里扔。 啪! 噼啪! 啪啪啪! 三小只听着自己炸出来的爆竹,兴奋得哇哇大叫! “到小斧啦!到小斧啦!”小虎去摇苏老爹的大腿,强烈抗议哥哥们已经玩了两轮了! 怪只怪苏老爹分不清三个小家伙,时常抱错。 “好好好,到小虎了。”苏老爹放下大虎。 一转头,又抱成二虎了。 小虎拽紧小拳拳,朝后扑棱着小胳膊,抓狂地说道:“爷爷,我才是,小斧啦!” 卫廷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柔和,同时也有一丝复杂。 他们在这里很开心,可终有一日,他会带他们离开。 几人玩得忘乎所以,苏小小却悄咪咪地进了屋。 卫廷的屋。 她轻手轻脚地把门合上。 这原先是一间小库房,门闩早坏了,一直也没修,不过这会儿一家子全在外头放爆竹,应该不会过来。 卫廷的屋里有一杆大悬秤,从前苏老爹走镖时从镖局带回来的,原主用那杆秤称过,不然也不会知道自己有二百斤。 大悬秤需要两个人抬大秤杆,一个人掌秤砣。 这难不倒苏小小。 她找出秤杆架在两个柜子上,挂上吊篮。 这篮子质量真好啊,二百斤也兜得住。 呃……这杆秤真的不是用来称猪的么? 苏小小把沉甸甸的秤砣挂好,先挂在二百斤的位置。 她减了一个月的肥,按理说是没二百斤了,可她穿着这么厚的衣裳与鞋子,怎么也得压个好几斤的秤。 值得一提的是,古代的斤两与现代不一样,并不是一斤十两,而是一斤十六两,要不怎么说半斤八两呢? 至于具体的重量,历朝历代各有不同。 就拿这个架空的大周国来说,她曾用从药房带出来的量杯测过,这儿的一两是三十克,一斤就是四百八十克。 是以,严格说来,她是不到二百斤的。 “凭空减了八斤!我可真聪明!” 苏小小神气地扬起下巴,抖了抖自己的一身小肥肉,开始称重。 自己称自己可是门技术活儿,中途失败数次自不必提,万幸她算得上半个工科小能手,东搞搞、西搞搞,折腾得满头大汗后终于是把体重给称出来了。 一百八十五! 整整瘦了十五斤! 不对,还有衣裳! 压秤的时候,没有一件衣裳是无辜的! 苏小小果断扒了衣裳。 上称! 另一边,小虎困了,拉着卫廷的手四处找苏小小。 “娘,要娘。” 他奶声奶气地说。 大虎与二虎还在兴头上,与苏老爹、苏二狗放爆竹放得不可开交。 小虎先去了苏小小的屋。 “娘。” 又去了后面的灶屋。 “娘。” “没有。”他仰起头,委屈巴巴地看向卫廷,“要娘。” 苏二狗与苏老爹的屋门开着,里头漆黑一片,显然是没人。 只有卫廷的屋门紧闭,门缝底下隐约透出一丝微弱的烛光。 卫廷对小虎道:“你娘在我屋里。” 说完卫廷自己都惊了下,什么叫……在他屋里? 难不成住久了,他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娘!”小虎去推门,推不动。 他望向卫廷,“爹,开。” 这门有些旧了,门臼有点儿不灵活,小孩子推不动不代表卫廷也推不动。 苏小小刚把自己扒得只剩肚兜与裤衩,就听见小虎奶唧唧的声音。 “别别别——等会儿——” 她大叫! 奈何已经晚了。 门被卫廷推开了。 她这副样子,可不能让卫廷与小孩子看到,影响着实不大好! 情急之下,苏小小潜力激发,来了一波小胖纸的逆袭,嗖的窜到床边,拉开卫廷的被子,威武霸气地钻了进去! 轰—— 竹床塌了—— 小虎目瞪口呆。 卫廷看看地上七零八落的衣裳,再看看被苏小小压坏的床,以及躺在一片废墟之中,只裹着一床棉被,并且露出了两条白白嫩嫩小胖腿的某丫头。 “大半夜,你爬我床?” 苏小小:“……我可以解释。” …… “……过程就是这样。”苏小小把自己称重的经过仔仔细细与卫廷说了。 当然,她是穿好了衣裳说的,小虎在她怀里呼呼大睡。 卫廷不说话。 苏小小道:“你别不相信呀,你看!秤还在那儿呢!” 闹出这种大乌龙,说不尴尬是假的,只是谁能想到秤个重也能翻车? “为何脱衣?”卫廷问。 “准啊!”苏小小道,“你们这些瘦子,根本理解不了我们胖子的痛苦!” 对体重,她可是很严谨的! 苏小小摆摆手:“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指望一个拥有人鱼线与八块腹肌的男人去理解她减肥道路上的曲折艰辛,怎么可能? “我明白。”卫廷说。 “你真明白?”苏小小睁大眸子。 “嗯。”卫廷点头。 苏小小神色一松:“那今晚……就委屈你和二狗挤一挤,明天我把床修一下,要是修不了你就多忍耐几日,等过完年了去给买一张床回来。” “闺女!女婿!爆竹放完啦!肚子好饿呀!” 苏老爹大步流星地找了过来,“咦?你俩在这儿呢,小虎睡啦?” 他看着闺女怀中的小豆丁,不自觉地降低了音量。 苏小小摸了摸小虎光洁的小额头:“刚睡下,大虎二虎还不困吗?” 苏老爹笑道:“玩儿着呢!又去砍竹子了!” 和苏二狗去的。 “你俩坐屋里干啥?”苏老爹感觉气氛怪怪的。 卫廷长叹一口气:“爹,大丫跑我屋里来,把我床弄塌了。” 苏小小道:“我……我是称重!” 称重称到床上去了?苏老爹一脸愕然地看看自家大胖闺女,又看看玉树临风的女婿,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他的大胖闺女,很有她娘当年的风范啊! 想当初,他一个毛小子,大婚之夜害羞得不敢看妻子,最后还是妻子三下五除二—— 不不,必须是他,就是他! ——绝不承认自己是被推倒的那个! 苏小小一瞧他爹的神色,便知他想歪了。 “爹!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看向卫廷,凶巴巴地说道,“你和我爹解释清楚!” 卫廷叹气:“唉,让我搬去你屋里,直说就是了,何必弄坏一张床?” 苏小小:“……!!” 啊啊啊!卫廷!我要杀了你! 78 同房 (一更) 卫廷搬进了苏小小的屋。 苏小小抱着熟睡的小虎跟在他身后,咬牙切齿的! 卫廷淡淡一笑:“那今晚,我睡外面?” “哼!”苏小小不想理他。 苏小小把小虎轻轻地放进被窝,明明整个人气呼呼的,偏偏对待孩子时又有一股别样的温柔。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哪怕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可处着处着,有些东西就刻进了骨子里。 苏小小给小虎盖上棉被后,转身去收拾桌上剪了一半的窗花。 卫廷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 小虎一下子被捏醒了! 他睁开乌溜溜的大眼睛,见到自家爹爹,眼底掠过一丝惊恐! 随后他唰的扭过头,看到苏小小在桌边忙活。 娘在,是娘的屋。 小虎又安心地闭上眼睡了。 被儿子狠狠嫌弃了一把的卫廷,嘴角一抽:“小崽子!” 苏小小收着收着,又决定把剩下的几个剪了。 她在桌边坐下,一边剪窗花,一边得意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想拿回令牌嘛!我向你保证,你拿不到的!哪怕你和我之间负距离,也休想知道令牌在哪里!” “什么富距离?”卫廷问。 苏小小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就是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之间,最近的距离!” 她嘴里总蹦出自己没听过的词儿,起先卫廷以为是这一带的方言,后面他渐渐发现那些稀奇古怪的话只有她一个人在说。 卫廷疑惑她的脑袋瓜子到底怎么长的,和正常人怎么就那么不一样。 对着一个听不懂的古人开车着实没意思。 苏小小转移话题:“你不睡?” “你不也没睡?”卫廷反问。 苏小小哼道:“我剪窗花,守岁,怎么?你陪我呀?” 卫廷:“呵。” 卫廷心里怎么打算的,苏小小一清二楚,想把她熬睡了找令牌,做梦吧! 令牌在药房里,她自己都拿不到呢! 不过话说回来,卫廷会做到这一步,是她始料未及的。 这家伙的底线呢? 还是说为了拿回令牌,他连自己也能搭进去呀? 对自己可真狠! 这样的人幸亏不是敌人! 有些人对敌人毫不心慈手软,对自己却不那么下得去手的。 当然,这也从侧面验证了那块令牌的重要性,苏小小不禁越发好奇了。 到底是个啥? 怎么卫廷和景弈都如此那么想要得到它? 它究竟是不是属于卫廷的东西? 如果是,景弈的行为就是在抢夺卫廷的? 哪天他俩对上了打起来,自己帮谁呀—— 她的思绪渐渐发散跑偏了。 卫廷就看着她一会儿纳闷,一会儿苦大仇深,表情简直比小虎的还精彩。 “剪到手了!” 他冷声说道。 “我才不会!”苏小小无缝回神,继续咔嚓咔嚓剪窗花。 她不一会儿全剪完了,先拿了几张去苏老爹的屋,与苏老爹一块儿把窗花贴上了。 “姐!” 苏二狗回来了,他没砍着竹子,倒是一手抱着一个睡着的孩子。 苏二狗的表情委屈极了:“姐,他们太能睡了!” 前一秒,大虎与二虎还在雪地里,兴致勃勃嗷嗷儿叫。 下一秒,二人就冲苏二狗伸出小胳膊。 “舅舅,抱。” 他以为两个小家伙走累了,就顺手抱了下。 哪知一到他怀里,二人便小脑袋一歪,睡着了! 他竹子也没砍成,还抱着两个小秤砣走了一路,胳膊要断了,呜呜! “不带这样的!是他们要去砍竹子的!” 今天,是憋屈的二狗子。 苏小小哈哈大笑。 苏二狗委屈地说道:“姐,你还笑!” “好好好,不笑你了。”苏小小拍拍他肩膀,“哈哈哈哈哈哈!” 苏二狗:“……” 苏老爹把孩子接了过来,小家伙睡得香甜,脸蛋红扑扑的,不知梦到了什么,小嘴儿咿咿呀呀,眉毛上扬,梦里也神气得紧呢。 苏老爹越看越喜欢。 他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是很疼三个小家伙的,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他对三个小家伙没那么抠搜了。 以前不舍得给三人买糖葫芦,如今舍得买……一串了。 三人吃一串。 给苏小小买就是她一个人吃三串! 天大地大,闺女最大! 苏老爹把孩子抱去了苏二狗的屋,顺带着把苏小小房里的小虎也抱了过去。 剩下的窗花交给苏二狗与卫廷去贴,苏小小则去灶屋煮宵夜。 瘦了这么多斤,要奖励自己一下嘛! 就……吃个花生酱蘸饺子得了。 呃不对,是饺子蘸花生酱。 苏小小做的是玉米面虾仁蒸饺,虾是从符大娘那儿顺回来的干虾仁,八到九成干,有一股淡淡的海盐风味,本地人有些吃不惯,因此卖的不大好。 苏小小却很喜欢。 她做的虾仁蒸饺皮儿薄馅儿多,蛋白质含量高,碳水含量低,十分适合减脂期食用。 也适合一家子干饭人。 “姐,没吃饱!”苏二狗说。 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属他食量最可怕。 “等着,马上了。” 苏小小把锅里的羊肉面片汤盛了出来。 三个大男人,一人一碗。 卫廷看到这碗羊肉面片汤,神色突然就怔了怔。 “姐,这是啥肉?”苏二狗问。 “羊肉。” 苏小小说。 羊肉可难买了,要不是认识罗大壮,她压根儿买不到,就这也才买了三斤。 她把膻味处理得很干净,最大程度保留了羊肉的鲜味,另外她撒了一层淡淡的胡椒粉,辛而不辣,一口下肚,整个身子都暖和了。 苏二狗与苏老爹吃得满头大汗,停不下来。 卫廷看着自己碗里的羊肉面片汤,却久久没动筷子。 “你不吃啊?”苏小小问。 卫廷动了动嘴:“你……从哪里学的这道菜?” “符大娘教的!”苏小小面不改色地说,“她脾气是臭了点儿,但是会做很多菜!我学了不少!” 苏二狗恍然大悟:“姐!难怪你厨艺变得这么好!” 真相,其实与项公子有点儿关系。 卫廷初来村里的口音与项公子的接近,既然项公子是京城人,苏小小便大胆猜测,或许卫廷也是打京城来的。 她向项公子打听了一些京城的风土人情,其中就有这道除夕必备的羊肉面片汤。 看卫廷的反应,自己猜对了。 京城人啊,怎么被人追杀到这里来的呢? 卫廷喝了一口羊肉面片汤,恍惚间,竟真有一种回到府邸过年的错觉。 “姐,明天能再做羊肉汤吗?”苏二狗问。 “没问题。” 剩下的一斤半羊肉,本打算用来包饺子的,可既然二狗想吃羊肉汤,那就做汤! “哎呀,吃得太痛快了!”苏老爹靠在椅背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谁再还敢说他闺女啥也不会的?就这厨艺,比当年他走南闯北走镖时碰见的各地名厨厉害多了! 卫廷也有些意犹未尽。 不知是不是另一种错觉,她做的羊肉汤……让他吃出了一股家的味道。 夜半子时,守岁完毕,一家子回房歇息。 卫廷早先与苏小小分房,一是伤势太重,一个人便于养伤,第二个原因苏老爹一直没讲。 他担心女婿伤得这么重,万一是挂了…… 咳咳,好吧,事实证明他多虑了。 女婿活得生龙活虎嘛! 东屋内,终于“同房”的小俩口一脸淡定地坐在床沿上。 “里面外面?”苏小小面无表情地问。 “随便。”卫廷面无表情地答。 “起夜的话,就睡外面,别吵到我。” “我肾很好,不用。” “那我睡外面!我起得早!” 苏小小拉开棉被,卫廷先她一步躺下,镇定地说道:“我改变主意了,我睡外面。” 苏小小撇了撇嘴儿,脱掉鞋子,站起来,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卫廷:“……” 苏小小裹紧棉被,呼哧呼哧卷了几下,将自己卷成一个蚕宝宝,表情严肃地说道:“一人盖一床被子,冷了不许抢我的!” 卫廷淡淡说道:“管好你自己。” 这家伙…… 苏小小冲他翻了个白眼! “过去一点。”卫廷语气冰冷地说道。 苏小小又给了他一道死亡凝视,气呼呼地往里挪了挪,一直挪到贴紧墙壁。 但很快,她皱了皱眉,又呼哧呼哧地挪了回来,比方才的距离更近,几乎挤到了卫廷。 卫廷蹙眉:“你做什么?” 苏小小挑眉一笑:“我想过了,这是我的床,我爱睡哪里睡哪里!” 就挨着你,怎么啦! 有本事你打地铺呀! 同床共枕,四舍五入一下,她就算是把他睡了! 这副身体睡眠质量极高,卫廷正要开口噎她两句,就听见了她均匀而沉稳的呼吸。 “睡得那么快,你是小孩子吗……” “真睡了?” “苏大丫?” 苏小小猜的没错,卫廷其实就是为了令牌而来的。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腿伤没大碍了,很快就能彻底丢了拐杖,届时他就能带着孩子们离开。 可在自己离开之前,他得先拿回令牌。 屋外飘着鹅毛大雪,屋内却并不让人感觉寒冷。 “啊——” 夜半尖叫。 卫廷瞬间惊醒,睁开一双冰冷如刀的眸子。 他居然在这个女人身边睡着了? 79 临盆 (二更) 他下意识地看向桌上的烛台,由于除夕夜的缘故,睡前他们没灭蜡烛。 令卫廷惊讶的是,他睡前蜡烛就这么长,这会儿还是这么长。 也就是说,根本没过去多大会儿功夫—— 这个女人是给他下了催眠药吗?让他睡得如此之快。 尖叫声仍在继续,有些远,卫廷是习武之人,才能断断续续听到一点。 他犹豫片刻,摇了摇苏小小的肩膀:“醒醒,出事了。” 苏小小睡得不知今夕何夕,早忘了身边躺着卫廷。 她一把将卫廷摁进自己怀里,轻轻拍他的脊背:“小虎,别闹……” 卫廷:“……” 幸亏反应快,及时闭气,没有被闷晕! 但也正因为没闷晕,切身地感受到了那一股柔软与馨香。 卫廷涨红了脸,赶忙拿开她的小胖胳膊,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老李头家……好像出事了!” “你说啥?老李头家怎么了?”苏小小的瞌睡醒了大半。 “有人在叫。”卫廷说,“是惨叫。” 小苏家与老李头家,一个住村尾,一个住村头,属实是卫廷的耳力太逆天,否则哪怕换作是皇城的大内高手,也未必能在睡梦中被如此遥远的声音惊醒。 苏小小听不到。 可她并不怀疑卫廷是在诓她,或者听错了。 他们之间有吵不完的架,但也有不必言说的信任。 苏小小赶忙去穿衣裳。 事态紧急,她就顾不上逞姿态,直接从卫廷身上爬了过去。 那一抹少女馨香再一次钻入卫廷的鼻尖。 卫廷眸光一动,微微转过脸。 苏小小抓过棉衣,一转头,见卫廷也掀开被子下了床。 “你干嘛?”她问。 “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卫廷说。 “你的腿能行吗?” “无碍。” 苏小小没再拒绝。 卫廷仍是不大习惯乡下的这种盘结扣,每次都要扣半天。 苏小小穿好了,他仍皱着眉头与扣子较劲儿。 “我来!” 苏小小走上前,“胳膊抬起来!” 卫廷听话地抬起胳膊。 苏小小认真麻利地把他的扣子一一扣上,又顺手抓过腰带给他系上。 二人既没拜堂,也没圆房,可这一刻,破天荒地有些像一对真正的小俩口——妻子为丈夫整理衣冠。 苏小小的注意力全在老李头家,一时半会儿没注意到二人的举止有些过于亲密。 卫廷看着全心全意为他更衣的某个小胖丫头:“你……” “走了!”苏小小说。 整理完毕,可以出门了! 卫廷闭了嘴。 苏小小把拐杖递给他,见他一副被人欠了钱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卫廷拄着拐杖,神色冰冷地出去了。 -- 这个时辰,村子里的乡亲早已进入梦乡,除了老苏家有些动静,似乎还没睡。 二人老远便听见了女人的惨叫声以及小孩子伤心害怕的哭声。 “是秋妮。” 卫廷说。 他时常被苏承拉去找钱氏学种地,见过钱氏与老李头的孙子孙女,孙子三岁,叫栓子;孙女七岁,叫秋妮。 这会儿哇哇大哭的就是秋妮。 那个在惨叫的女人,不出意外就是秋妮与栓子的娘小赵氏了。 里正家就在隔壁,他与自家婆娘也被惊醒了,苏小小、卫廷赶到时,他也刚从被窝里出来,棉衣只扣了一半。 “大丫,卫小郎君?” 里正很意外。 从前里正与乡亲们一样,叫卫廷一声廷哥儿,后面见识了卫廷的才学,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敬意,称呼也跟着变了。 “里正。”卫廷也打了招呼。 “你们咋来了?”里正问。 卫廷道:“听见李家有动静,我们就过来瞧瞧了。” 住那么远也能听见?你俩啥耳朵啊! 他住隔壁也是这会儿才被吵醒的好么? 卫廷去敲门,刚一抬手,门被拉开了。 开门的是老李头。 老李了乍一见到门口杵着四个人,简直吓了一跳! “哎哟!” “李大爷,是我们。”苏小小说。 老李头抹了把被吓出来的冷汗,问道:“大丫?廷哥儿?里正?你们怎么来了?” “嫂子出什么事了?”苏小小问。 一声嫂子,足见她没与老李头生分。 老李头抹了抹发红的眼眶:“下午栓子摔了一跤,她去接栓子,自己磕了一下……一开始还好好儿的……夜里就不大对了……” 里正脸色一变。 小赵氏怕是要临盆了! 他忙道:“那还不赶紧去请稳婆!” 问题就出在这里! 稳婆……没有了! 儿媳刚开始察觉肚子不大舒服时,天才黑,老李头就去请稳婆了。 稳婆来是来了,可刚进村子……就让人截胡了! “谁呀?咱们村除了栓子和秋妮的娘,有别人要生孩子吗?” 他做里正的,他怎么不知道啊? “老苏家?”苏小小问。 卫廷差不多也猜到了,方才他们一路走来,只有老苏家的人没睡,如果村里还有哪户人家在生孩子,只能是老苏家了。 里正想了想:“苏老爷子家没怀孕啊!” “玉娘?”苏小小又问。 老李头再次点头。 玉娘是苏锦娘的姐姐,三年前嫁去外村,今年春天刚怀上,八月十五挺着肚子回了趟娘家探亲。 这件事,里正有印象。 “她回来过年了?”里正皱眉,“那她也不能抢你请来的稳婆。” 老苏家的名声在村里摆着,老李头也没料到苏玉娘会这么做。 老李头道:“稳婆倒是也来看了一眼的,说栓子他娘没发作,她先去玉娘那边,说是等栓子娘发作了她再过来……” 事实却是去了就请不过来了。 稳婆是何童生村子的,挨得近,自然知晓老苏家的状况,苏玉娘可是嫁给了浅水村里正的孙子,又有个在镇上当少奶奶的小姑子。 哪里是个小小的赵氏可比的? “你杵在门口做啥!快去叫稳婆呀!” 是钱氏的声音。 “我先去了!”老李头对三人说完,冒着风雪去了老苏家。 老李头回来得很快,满脸的焦急沮丧。 “玉娘也在生,稳婆走不开……” 苏小小说道:“李大爷,让我瞧瞧吧。” “你?”老李头错愕地看向苏小小。 尽管他明白,苏大丫长本事了,不是从前好吃懒做的小恶霸了,可给人接生……恐怕还是不行的! 卫廷道:“李大爷,你让大丫试试,大丫懂医术的。” 里正与老李头异口同声:“你……懂医术?” 为了救人,行医的小马甲穿不住了。 苏小小正色道:“我在镇上结识了一位郎中,他教了我一些岐黄之术。” 里正道:“大丫,生孩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没闹着玩儿,不信你们问卫廷,我是懂医术的!对吧,相公?”她望向一旁的卫廷。 卫廷到底没拆她的台,点了点头,说:“大丫的医术可与我见过的许多名医比肩。” 这家伙……是在夸她吗? 开天辟地头一回呀。 苏小小挺直了腰杆儿! 里正对读书人是十分尊敬的,卫廷写得一手好字,出的一手好对联,在他心里,这就是书香门第之后。 卫廷的话,他是信的。 可小赵氏毕竟是李家媳妇儿—— “老李……”他转头望向向一旁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老李头。 老李头陷入巨大的纠结。 他这把岁数了,哪里不明白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次? 他也希望自己能去相信卫廷与大丫,可屋里头躺着的是他儿媳,是他两个孙儿的亲娘。 万一出了啥岔子,两个娃就成没娘的孩子了! 苏小小理解他的纠结,换做是自己,恐怕也没法儿去相信一个作恶多年的小恶霸,居然能给人接生孩子。 偏偏这与在锦记不同,她不能来硬的。 她轻叹一声,耐心说道:“李大爷,左右你是请不到第二个稳婆了,不如让我试试。” “让大丫试试吧。”卫廷说道,“大丫是姑娘家,让她进去帮个忙,不接生,照顾一下秋妮也是好的。” 这话有如一块敲门砖,一下子让老李头心底的防线松动了。 是啊,儿子在灶屋劈柴烧水,屋里只有钱氏,她又要照顾临盆的儿媳,又要哄哭闹的孙女,早心乱如麻了! 苏小小暗暗点头,别看卫廷是习武之人,脑子却并不笨,今天的话术,她学到了! 老李头将苏小小带去了儿媳的屋。 卫廷与里正留在堂屋等候。 “会逢凶化吉的吧?”里正忐忑地问。 卫廷没说话。 就算苏大丫医术高明,可生孩子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大虎他们的娘要不是为了生下他们,也不至于—— “不行!” 钱氏的声音打断了卫廷的思绪。 卫廷与里正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 钱氏出了屋子,将苏小小挡在门口,对老李头说道:“让你去找稳婆!你瞧你找了啥!她就一小丫头!让她给春秀接生,你疯了吗!” 老李头讪讪。 苏小小叹气。 唉,卫廷的话你是听了个寂寞吗?一对上钱大娘就满盘交了底,前面几句真的可以省略的! 这下好了,连进都进不去,要怎么给小赵氏接生啊? 一段日子的相处下来,钱大娘对小苏家已经有了一点改观,可这并不代表她会把儿媳的命交到苏胖丫手里。 苏胖丫至多是个改邪归正的小恶霸,接生?不可能的! 苏小小现学了卫廷的话术:“钱大娘,我不干别的,就进去看看秋妮,顺带和嫂子说几句话,嫂子这会儿可不能睡过去啊。” 钱氏的心咯噔一下,没错,女人生孩子,一睡过去就醒不来了…… 苏小小握紧小胖拳头:“你看我这么凶,往哪儿一站,她指定不瞌睡了,吓也把孩子吓出来!” 钱氏:“……” ------题外话------ 感谢大家的订阅、月票、打赏。 稍后还有一更。 80 接生 (加更) 把孩子吓出来是不可能的,不过钱氏也看出苏胖丫是真心来帮忙的了。 自家男人说到底就是个一辈子地里刨食的庄稼汉,而她也仅仅是个没见识的村妇,出了这档子事,又哪里真的稳得住呢? 早慌得六神无主了! 她真的要相信苏胖丫吗? 论起对苏胖丫的信任,老李头更胜一筹,毕竟他曾亲眼见证苏胖丫为了守住他与乡亲们的年货,有多拼命地与歹人周旋。 钱氏更多是觉得这家子不似从前那般混球,隐隐有改良的趋势。 说到底,她对从前的小苏家阴影太深,内心深处无法将儿媳的命交到一个小恶霸的手上。 “别添乱了,你回去吧。” 她最终做了这样一个艰难的决定,“小勇他爹,你去灶屋烧水,让儿子去一趟镇上,看能不能从医馆请个大夫来!” 里正开口了:“大夫也不擅长接生啊!”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大夫是给人治病的,稳婆才是给人接生的! 钱氏指着苏胖丫道:“那她是稳婆吗?你们怎么就敢让她进来了?” “娘——娘——” 里屋传来秋妮的哭喊。 钱氏面色一变,转身掀了帘子进屋! 老李头与里正的脚也往前迈了一步,这是本能想去帮忙的反应,可他俩是男人,不能去看一个女人生孩子,只得又生生忍住。 苏小小直接进了屋! 她来到床边,看了眼冷汗涔涔、面色发白的小赵氏,上手抓住她手腕给她把了脉。 “你进来做什么!”钱氏呵斥。 苏小小道:“她多久没进食了?” “什么?”钱氏一时没听清。 苏小小换了个说辞:“我是问,她多久没吃东西了?” 钱氏怔怔道:“有、有一会儿了,在桌子上把腰磕了下,就再没吃过东西。” 疼啊,身子难受,根本吃不下。 苏小小立刻道:“去给她熬一碗糖水!” 她说罢,从小背篓里拿出了急救包,拉开拉链,取了一副无菌手套戴上。 她行起医来,就像是变了个人,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股严谨严肃的气场。 钱氏涌上喉头的“你给老娘滚出去,别添乱”,突然就卡在了嗓子眼儿! 这样的苏胖丫无疑是陌生的,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可又不是那种欺凌的架势。 “最好加两个荷包蛋!”苏小小补充。 钱氏愣愣地去了。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啥会听苏胖丫的话。 苏小小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秋妮道:“别担心,你娘只是饿坏了,一会儿吃点东西就能有力气了。秋妮先去帮奶奶拿鸡蛋好不好?” 秋妮含着泪点头:“嗯!” 她乖乖去拿鸡蛋。 苏小小先拿干净的纱布擦了小赵氏脸颊与脖子上的汗珠。 “羊水破了吧?” 她轻声问。 小赵氏虚弱地点点头。 苏小小的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胎位是正的,刚刚给你把脉,脉象也很好,你不会有事的,别自己吓自己。你这个不是难产,就算我不来,你自己也能生的。” 从临床上来讲,小赵氏的胎儿已经足月,现在生下来也不算早产。 小赵氏之所以生得艰难,一是女人生孩子就没不难的。 第二,她傍晚磕了下,夜里就发作了,她便以为自己是动胎气的缘故,这一胎或许要不保了。 紧张、心理压力过大,吃也吃不下,导致她体力耗尽,血糖过低。 苏小小轻言细语地说:“生孩子是需要力气的,你得吃,知道吗?” 小赵氏哽咽点头。 苏胖丫的眼神与声音太温柔,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让她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的娘亲。 小赵氏没念过书,肚子里没墨水,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总之她就是很想哭。 不是那种难过的哭。 这是苏胖丫呀。 她应该害怕的。 可为什么……她的心反而落回了实处? 钱氏煮了一碗糖水蛋过来,喂儿媳吃下。 说来也怪呀,她不过是去煮了一碗糖水蛋的功夫,儿媳妇儿咋就没哭没喊了? 好像一下子就不担心生不出来了,吃起东西也卖力,晚上她咋说她也不吃的—— 钱氏古怪地看了苏胖丫一眼。 难道……是这丫头的功劳? 小赵氏吃完糖水蛋,总算是有力气生孩子了。 她的宫口开到最大后,苏小小将手放在她肚子上,感受她每一次的宫缩:“准备好了吗?一会儿我让你用力,你就用力。” 小赵氏点头。 宫缩来了。 苏小小道:“吸气。很好,用力!” 一旁的钱氏看得一愣一愣的,她自己生过孩子,也见儿媳生过,就算她不大懂其中的门道,可有些东西是相通的。 稳婆似乎也是这么给女人接生的。 苏胖丫是真懂! 一段日子不作妖,苏胖丫是偷摸着去学当稳婆了吗? 屋外,老李头父子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堂屋一个劲儿地打转。 “娘,春秀生了没啊?”李小勇问。 钱氏呵道:“别吵吵!一边儿去!你当是包饺子呢!说生就生的!” 李小勇悻悻地闭上嘴。 里正看似不言不语、稳坐如钟,事实上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堂屋里唯一淡定的只剩卫廷了。 是卫小郎君漠不关心吗?不对,真不关心也不会跟着大丫一道过来。 卫小郎君丝毫不慌,定是对大丫的医术怀有信心。 既如此,他也该多信信大丫才是。 里正想多了,卫廷只是觉得自己想多了也没用,又帮不上里头什么忙,不如安安静静地等消息,至少不去帮倒忙。 小赵氏的生产到了最后阶段。 她死死抓着苏小小的手,拼尽了一个母亲最后一丝力气。 事实证明,小赵氏起先的确是自己吓了自己,苏小小来给她接生后,其过程非常顺利。 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啼哭,所有人的心落了地。 “是个大胖小子。”苏小小将包裹好,抱到小赵氏怀中,“你真勇敢。” 小赵氏眼圈红红的。 女人生孩子天经地义,从来没人这般夸过她,至多是你可真会生啊,苏胖丫夸她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她好像……真的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81 奖励(一更) 老李头在门外等急了:“老婆子你快抱出来让我看一下!春秀没事儿吧!” “我没事。”小赵氏这点儿声音,外头可听不见。 “春秀!”李小勇叫她。 小赵氏想应,属实没力气了。 “春秀啊,累坏了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钱氏看着儿媳这样,老实说也是有些心疼的,“我先把孩子抱出去,你好生歇息。” “多谢娘。”小赵氏虚弱地说。 钱氏抱起刚出生的小婴儿:“是我这个做婆婆的该多谢你,又给家里添丁了!好了,别说话了,你睡会儿。” 小赵氏微微点头。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非常关键,得观察产妇的心率与血压,以及有无产后大出血的状况。 这又称第四产程。 苏小小留在房中。 见苏小小没走,钱氏这回不吭声了,她把孩子抱到门口,刚要打帘子又回过头来。 “胖丫,多谢你了。” 今儿若不是苏胖丫,春秀这一胎是无论如何也生不下来的。 说春秀是吓坏了也好,说他们全家都慌神了也罢,总之是苏胖丫来了之后,春秀的情况才出现转机的。 她不会因为苏胖丫说小赵氏自己也能顺产的话,就认为功劳不是苏胖丫的。 这次的事,她记在心里了。 苏小小摆摆手:“大恩不言谢!” 卫廷嘴角一抽,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哪儿有自己说大恩不言谢的? 很快,卫廷就知道苏小小不是用错了句子,她是真顺坡上驴。 苏小小一本正经地说道:“真想感激我的话,开春后,我爹和我相公就拜托啦,钱大娘一定要教会他们种地呀!” 钱氏抱着小孙子一个趔趄差点儿栽了! …… 苏小小在屋里待了足足一个时辰,此时天都快亮了。 小赵氏早已安稳地睡了过去,她的情况非常稳定。 苏小小也终于可以回去了。 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身体僵硬地走出来。 这真不是一副能熬夜的身体,她不知掐了自己多少下,腿都掐肿了…… 里正在得知母子平安后就先回去了,堂屋只剩下卫廷、老李头与李小勇。 老李头见苏小小出来,赶紧说道:“大丫,吃了饭再回去吧!你钱大娘去做了!” “就快好了!”灶屋,钱大娘大声道,生怕苏胖丫就这么走了。 累了一宿,好歹留人吃顿饭啊! 苏小小没吭声。 老李头怔怔地看着她:“大丫,大丫?” 苏小小面朝下,嘭的一声栽倒了! “大丫!”老李头脸色大变! 卫廷反应快,抓起李小勇抱过来的褥子扔了过去! 苏小小摔在了软乎乎的褥子上。 老李头与李小勇齐齐松一口气! 老天爷啊,吓死了! 差一点儿苏胖丫就要脸着地了! 长这么胖,已经很惨了,若是再摔破相,就当真没法儿活了! 老李头惊恐不已:“大丫怎么了!大丫!大丫!” 卫廷杵着拐杖走过来,探了探苏小小的鼻息,对老李头与李小勇道:“无碍,她睡着了。” 老李头:“……” 李小勇:“……” 卫廷是见识过她秒睡的本事的,已经十分淡定了。 他把拐杖放到一边。 老李头忙道:“小勇,赶紧和卫小郎君一起把胖丫抬屋里去!” “好!”李小勇过来帮忙。 卫廷道:“不必了,我带她回去。” 说着,他将苏小小扶起来,转身将人背在了自己背上。 看着卫廷居然把苏胖丫给背起来了,父子二人简直惊呆了! “抱歉,弄脏你们家褥子了。”卫廷说。 老李头瞬间回神,诚惶诚恐地说道:“这话就见外了!今儿多亏了大丫!” 弄脏一床褥子算啥,把他家拆了也行啊! 卫廷背着苏小小走了。 李小勇道:“爹,我没看花眼吧?卫小郎君的腿不是瘸了吗?咋还能背得动胖丫?” 老李头一巴掌拍上自己脑门儿:“哎呀!瞧我这脑子,紧张一宿都浆糊了!赶紧去帮忙啊!还有卫小郎君的拐杖!” 李小勇拿着拐杖追出去门去。 卫廷让他帮忙把拐杖送到家即可,人就不劳烦他了。 男女有别,李小勇倒也没坚持。 何况就算他想背,也背不动二百斤的苏胖丫呀。 卫小郎君太厉害了! 卫廷将苏小小背回了东屋。 苏小小呼呼大睡,不带醒的。 卫廷就没这般幸运了。 令牌没到手不说,好不容易快痊愈的腿再一次承重过度。 看着没心没肺的某个小胖丫头,卫廷咬牙捏紧拳头。 离开的计划……又得延后了! -- 苏小小并不知卫廷的咬牙切齿。 她今晚是突破了自己的极限啊,比做花生酱那一晚熬得狠多了。 不过,她的辛苦并不是没有回报的。 她又进入药房了! 这一次,她来到的是药房的休息室,干净整洁的桌面上放着一瓶她从前没见过的药。 “复合维生素?” 这应该是给她的。 她最近减肥,除了大量的体力劳动外,饮食上的摄入也少了,确实容易缺乏各项营养素。 苏小小狐疑地捏了捏自己的小双下巴。 “以前进来都没有这样的,难道……是给我的奖励?” “奖励我给小赵氏接生了?还是奖励我这段日子努力减肥了?” “总不会是奖励我把卫廷睡了叭……” 睡一张床也是睡了!不接受反驳! 算了,管它是为什么呢,有就是好的! 自从见证了黑科技壮骨颗粒的功效后,苏小小可不敢再小觑这些看似普通的保健品了。 何况在严重缺乏水果的冬季,维生素确实是个好东西呀。 就不知小孩子能不能吃,能的话,她想给三小只也分一点呢—— 苏小小收好维生素,顿了顿,忽然长叹一口气:“可是只补充维生素不够呀,我每天干这么多活,消耗很大的,最近夜里总感觉小腿有点儿抽筋……也不知是不是缺钙了……我得找点儿钙片!” “钙片呀,钙片。” 她东张西望地溜达。 溜达着溜达着,来到了熟悉的药柜前。 “咦?钙片呢?” 她装模作样地找呀抓,突然间,她唰的抓起一瓶壮骨颗粒! 果不其然,她又被“轰”出来了—— 可是壮骨颗粒已经到手啦! 苏小小仰天大笑:“哈哈哈!” ------题外话------ 弱弱地求一波月票~ 82 母子(二更) 卫廷是被苏小小的魔性笑声惊醒的。 他第一反应是这丫头大半夜抽的什么疯? 不对,天已经亮了。 第二反应是,他居然又在这丫头身边睡着了? 这可不像他。 哪怕与三个小家伙一起,他也始终保持着一丝警惕,不敢让自己彻底睡过去。 他自然不是要防着三个小家伙,而是要防备别人来伤害他们。 总之,他是一个戒备心十足的人。 在一个女人身边接连两次进入深眠,实在是有点儿说不过去。 “卫廷,你真好!” 苏小小转过身来,自然而然地给了卫廷一个侧躺的熊抱! 卫廷身子一僵。 这干卫廷什么事呢?纯粹是苏小小太开心了,找不到庆祝的方式,所幸拿卫廷当了个免费的人形抱枕罢了。 然后,苏小小再一次睡着了。 均匀的小呼噜声传来,卫廷眉头微皱:“苏大丫,你别得寸进尺!把你的手拿开!” “呼呼~” “你听见没有!” “呼呼~” 卫廷皱着眉,把她软乎乎的小胖胳膊拿开。 她又搭了上来。 他拿开。 她搭上来。 如此反复了几次,卫廷睡着了。 …… 苏小小一觉醒来,已是正午。 她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将手伸到床内侧的褥子下。 她从药房出来后,将壮骨颗粒与复合维生素塞在这里了。 在。 不是瞎做梦,是真进去了! 美好的一天,从薅药房的羊毛开始! 心情真舒畅呀! 卫廷比苏小小醒得早,堂屋里传来他和三个小豆丁说话的声音,还有苏老爹与苏二狗的。 一家子都起了。 也是,中午了,不起也该饿得睡不着了。 苏小小先是研究了一下那瓶复合维生素,是软糖质地的,不建议三岁以下服用。 也就说三小只不能吃了。 另外,瓶身注明了女士专用,苏老爹与苏二狗也没法儿吃。 看来的确是给她的。 苏小小按瓶身标注的剂量拿了两粒橙色软糖吃了。 酸酸甜甜,还挺好吃。 -- 老李头来了一趟小苏家,提着一篮子红鸡蛋,并说了苏小小为小赵氏接生的事。 听说是和镇上的郎中学的医术,苏老爹没有丝毫怀疑。 苏二狗则是一脸的恍然大悟:“是符郎中吧?难怪每次去那里,我姐都和他单独说好一会儿的话,是符郎中在教我姐医术呀!” 苏老爹与有荣焉:“我闺女就是这么厉害!” 只有卫廷一言不发。 苏大丫明明是去镇上做生意之后才认识符郎中的,可在做生意前,她就已经在给他治腿了。 他几乎可以断定,她的医术并非符郎中所传授。 她为何要撒谎? 甚至……为何连亲爹与亲弟弟也瞒着? 她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卫廷头一次认认真真地对苏小小好奇起来。 -- 苏小小一出来,三个小豆丁便啥也不要了,齐刷刷地扑进她怀里。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二狗舅舅的床上,感觉一觉白睡啦! 一定是臭爹爹干的! 把他们抱走,自己躺娘亲床上去了! 哼! 不理臭爹爹了! 坏! 苏小小安抚地摸了摸三人的小脑袋。 摸摸不够,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三人的小嘴儿瘪得不要不要的,只差没掉金豆豆了! 苏小小噗嗤一声笑了。 人与人的悲喜果然并不相通啊,三个小家伙委屈坏了,可为什么她觉得他们这副样子好好玩? …… 小赵氏生了个儿子的喜讯一大早便传遍了整个村子,母子平安,乡亲们都挺恭喜的。 而另一边的苏玉娘就没这么幸运了。 她截胡了小赵氏的稳婆,不像小赵氏发作后担惊受怕了那么久,按理,她该比小赵氏生得更顺利才是。 谁曾想,生是生了,一个小闺女。 孩子没大碍,她却不大妙。 生到半夜生不出来,稳婆给下了一剂催产药,不知是不是剂量下得太大了,生完之后苏玉娘便虚弱了。 紧接着苏玉娘流血不在,稳婆直接吓得跑了,可怜苏玉娘独自一人在产房疼得死去活来。 苏玉娘回娘家的事儿没惊动村里,可架不住老苏家有小婴孩的哭声与苏玉娘的惨叫声。 隔壁就住着最爱八卦的周氏,周氏一知道,全村都知道了。 里正上老苏家了解了情况,回来时碰见在家门口给栓子喂饭的钱氏。 钱氏问道:“玉娘是个啥情况?” 里正倒是没什么隐瞒地说了:“……估摸着是稳婆把药下猛了。” 钱氏听到这里,不知该后怕还是该庆幸。 这稳婆下手没个轻重,若昨儿苏玉娘没将她截胡走,遭殃的岂不是自家儿媳了? 里正也想到了这一层,他想的更多一点。 如果昨日苏玉娘没抢小赵氏的稳婆,苏大丫听见她生孩子的动静,应该也会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那样的话,苏玉娘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里正沉思片刻,转身去了小苏家。 苏小小在灶屋吃东西,三小只陪着她。 里正道明来意:“……大丫,你可以去看看玉娘吗?” 苏小小啃着玉米棒子的动作一顿,云淡风轻地说道:“我是没什么意见呐,不过,你确定苏玉娘愿意让我看吗?” 里正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激动地说道:“有你这句话就成,我去一趟老苏家!” 他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看向苏小小,“大丫,你真的变了,你娘在天有灵,一定会为你感到欣慰的!” …… 里正冒着厚厚的风雪来到老苏家,可令他万万没料到的是,苏玉娘竟然拒绝了他的好意! 他终于明白苏大丫为何会问他——你确定苏玉娘愿意让我看吗? 苏玉娘当真不愿意啊! “大丫竟是连这个都猜到了……聪明了好多……” 其实这并不难猜,李家与苏小小关系不差,昨儿半夜不也差点儿没让她给小赵氏接生吗? 她与老苏家八竿子打不着边儿,人家会信她才是怪了。 加上苏玉娘可是嫁去了“大户人家”,心气儿高着呢,都不必提中间横着的苏锦娘—— 但有些话,苏小小心里明白,嘴上却不能说,得让里正自个儿去碰壁。 否则显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可以当恶霸,但她不给老苏家的名声当垫脚石! ------题外话------ 稍后还有一更 83 转变(三更) 堂屋内,里正与苏老爷子面对面坐着。 大抵是担忧孙女苏玉娘,苏老爷子的神色很是疲倦。 老苏家为何在村子里颇有声望,乃是三十年前,青州闹过一次大饥荒,多少灾民吃不上饭,饿殍遍野,甚至相传多地曾易子而食。 杏花村也遭灾了,是苏老爷子的爹去镇上典当了老苏家的祖传玉佩,高价买回粮食接济了全村乡亲,才没让大家伙儿饿死。 后来苏老爷子的爹去世,全村都戴了孝。 毫不夸张地说,若是没有苏老爷子的爹,就没他们如今这一村子的乡亲。 因着这层关系,哪怕自己是里正,哪怕与苏老爷子同辈,他也十分敬重对方。 加上岁数上,他也确实比苏老爷子小了近十岁。 他苦口婆心地说道:“大丫跟镇上的郎中学过,本事厉害着呢!昨夜栓子他娘就是大丫给接生的!母子平安!” 苏老爷子道:“我听说,卫小郎君也给里正写了一副对联,就在里正门口贴着,里正这是瞧不上陈秀才的?” 里正闻言有点儿懵,咋的就扯到对联上头了?不是在讲给玉娘治病的事吗? 很快里正回过味来了。 陈秀才的对联是看在老苏家的面子上送过来的,他挂卫廷写的,等于是落了老苏家的颜面。 他还真没琢磨那么多,是他婆娘觉得陈秀才与黄氏在小苏家闹得太难看,晦气,不想贴陈秀才写的,与老苏家无关。 里正低声一叹:“苏大哥,你认为我是收了大丫的好处,才来帮大丫说话的吗?大丫给玉娘治病,好的玉娘,又不是大丫。” 苏老爷子冷哼道:“她治了玉娘,以后十里八乡,谁有个头疼脑热不找她?” 里正知道苏老爷子是个大善人,骨子里嫉恶如仇,很是不屑与苏承那一家子恶霸打上交道。 “大丫不是这种人。”里正道,“她懂事多了,又是做生意,又是和人学本事,转变真的很大,你信得过我,就让大丫过来给玉娘瞧瞧。” “我才不要那个胖子给我治病!” 里屋传来苏玉娘气喘吁吁的声音。 她疼得死去活来的,就快丢下孩子去了。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绝不会让苏胖丫那种人给她治病的! 里正糊涂了,她可没糊涂! 小苏家的人除了好吃懒做便是四处讹钱,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苏胖丫这是见讹不着了,又想来骗的? 她苏玉娘是这么蠢的人吗! 苏胖丫给小赵氏接生,八成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小赵氏是生过两胎的人了,第三胎闭着眼自己也能生,用得着稳婆? “哎哟——” 腹部传来一阵绞痛,苏玉娘捏紧褥子,几乎昏死过去。 “别说话了!”守在床前的方氏急得眼泪直冒,“你省点儿力气不成吗!” 苏玉娘忍住剧烈的腹痛,冷汗涔涔地说道:“我……我不管……我不要苏胖丫过来……” 她底下的棉絮垫子又让血水浸透了,方氏一边抹泪,一边去自己屋给她找新的垫子。 苏锦娘低声开了口:“姐,要不……我上小苏家看看,苏胖丫若真是在骗人,我试探几句应当能试探出来。” 苏玉娘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可拉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苏锦娘脸色微微一变,低头不再吭声。 屋外,里正有些尴尬。 苏老爷子道:“你回去吧,我已经让玉娘大哥去镇上的荣恩堂请大夫了。” 里正大吃一惊:“荣恩堂?镇上的医馆?那儿的诊金可不便宜!” 尤其是出诊,比堂诊贵了不知多少倍! 苏老爷子道:“玉娘不差这点银子。” 里正愣了愣。 是啊,他怎么忘了,玉娘嫁的是十里八乡最富庶的村子——浅水村,相公是浅水村里正的亲孙子! 条件自然是不差的。 想到了什么,里正又道:“可大年初一,医馆没开张,就算有银子,怕是也请不到大夫啊!” 苏老爷子与有荣焉地说道:“玉娘的小姑子嫁去了镇上,夫家在镇上还算得脸,几个大夫还是认识的。” 里正不由感慨,玉娘命可真好啊。 苏老爷子把话讲到这个份儿上,里正不便再多劝了。 他虽相信苏大丫,却也不敢说苏大丫的医术比荣恩堂的大夫更高明。 老苏家的人能请来荣恩堂的大夫,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里正起身离开。 苏老爷子让苏锦娘拿了一盒玉娘带回来的茶叶给他。 里正推辞不收。 苏老爷道:“不能让你白跑一趟,你心里记着我们老苏家,我明白的,拿去吧,玉娘带回来不少,家里还有很多。” 里正心里原本还有一些疑惑,譬如玉娘为何一个人回娘家了,她相公呢? 这会儿倒是有点问不出口了。 他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 小苏家。 苏大丫刚给三个小家伙换了新衣裳,又玩了三轮亲亲抱抱举高高,可算是让三小只满足了。 苏老爷在后院不知捯饬啥,用小刀又刻又刮的。 “爹,你在做什么?”苏小小走了过去。 苏老爹哦了一声,说道:“给大虎他们做几个弹弓。” 苏小小在他爹身边蹲下,看着地上的木头:“他们这么小,能玩弹弓吗?” 苏老爹叹气:“牛蛋今早拿了个弹弓过来,三人眼馋得不行。” 牛蛋与三小只的日常就是炫耀来炫耀去,你方唱罢我登场。 牛蛋吃的比不过,就比玩儿的。 他是七岁的大孩子了,当然比两岁半的小奶包会玩。 苏小小心道,你可真惯着他们,哪天他们和卫廷一块儿走了,看你找谁哭去。 苏老爹道:“外头冷,你进屋烤火去!” 苏小小就道:“你也进屋里做。” 苏老爹一边削木头,一边道:“屋里太暗了。” 今儿下雪,关上门,没光线,开着门,又冻着屋子里的人。 苏小小看着苏老爹那双冻得发紫的手,说道:“爹,我来做吧,我做这个比你在行。” 苏承问道:“你几时会做这个了?” 苏小小面不改色道:“我和二狗小时候,爹你不是给我们做过吗?我全记在脑子里了!不信一会儿我做一个给你瞧瞧!” ------题外话------ 小可爱们,月票可不可以投给小小呀? 84 身世(一更) 她是认真的,她真会做。 苏老爹却觉着闺女是心疼他,不想他在外挨饿受冻,才把活儿给揽过去了。 他的大胖闺女,真是世上最好最好的胖丫头! 苏小小看着自家亲爹眼眶里逐渐汹涌的泪意,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吧,老爹,你又要哭啦? 你忍住啊! 别忘了你是个恶霸! “爹!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个给你!” 苏小小赶紧从荷包里掏出了用瓷瓶换装过的壮骨颗粒! 苏老爹的泪意果真戛然而止,睁大眼,愣愣地看着苏小小递过来的瓷瓶,问道:“这是啥?” 苏小小说道:“就是你吃过的伤药,上回就买了,一直忘了拿出来。” 苏老爹接了过来,左看右看:“哦,这回换了个瓶子啊?” 这种瓷瓶的密封性更好,是符郎中给她的。 “和以前的吃法一样吗?”苏老爹问。 “一样的,一天一次,一次六颗,睡前服用。”苏小小说,“吃完这一瓶,应该能恢复得差不多了。” 如果可以,再来最后一瓶巩固一下疗效,就更万无一失了。 听了苏小小的话,苏老爹的眼底不自觉地泛起一抹亮色。 若在一个月前,他是不信自己的手能彻底痊愈的,可自打见证了这种颗粒的药效后,他也开始对自己的伤势抱有信心了。 他很期待,自己能重新抓起二百斤大刀的那一日! 苏承小心翼翼地收下药瓶,突然心生感慨:“哎呀,过了一个年,你和二狗大了一岁,爹也老了一岁!” 苏小小一脸无语:“爹,你才三十六!很年轻的好不好?” 古人成亲早,苏老爹十八岁就娶了陈氏,二十岁得了人生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原主。 原主一个月前刚满十六。 苏老爹长得帅,个子高,又是练家子,身板儿也不差,这要是搁前世,妥妥迷倒万千少女的帅大叔! 也就是在古代二十当爹,三十当爷,自个儿把自个儿的叫老了。 苏小小道:“爹,你没发觉自己的精气神更好了吗?” 苏老爹活动了一下筋骨,若有所思道:“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 苏小小:开什么玩笑,早睡早起身体好,孩子都知道! 苏老爹帅气地摸摸头:“闺女,你说我是不是越年轻啦?” 苏小小:“眼角的皱纹儿还是有的。” 苏老爹:“……” -- 苏老爹将苏小小叫去了自个儿屋,样子有些神神秘秘的。 “爹,你干嘛?”苏小小问。 苏老爹打开箱子,在里头翻找了半日。 “啊,找到了!差点儿以为弄不见了!” 他满头大汗地转过身来,手里多了个陈旧的桃木盒子。 他把盒子递到苏小小面前:“打开。” 苏小小接了过来,手一沉,她说道:“盒子看着不大,却挺沉的,质量不错啊。” 苏老爹笑着催促:“快打开!” “哦。”苏小小打开早已染上厚重岁月痕迹的桃木盒,一股尘封的桃木香气扑鼻而来,隐约带着一丝十分清冽的冷香。 奇怪又好闻。 苏小小的目光落进锦盒,只见里头躺着一块质地莹润的翡翠玉佩。 黎女士前世极爱收藏翡翠,苏小小虽不曾刻意研究,但也多少懂一些。 这块玉佩的种水很老,堪称帝王级翡翠,若是做成镯子与珠串,价值不可估量。 翡翠是要养的,苏小小时常看见黎女士给自己的翡翠们泡水。 哼,黎女士都没给她泡过澡! 她不是黎女士亲生的,翡翠才是吧! 思绪跑远了,说回翡翠。 苏老爹俨然没这心思,就那么随意地扔去压箱底了,玉佩缺水严重,都没什么光泽了。 也亏得种水够老,若是换成嫩种翡翠,只怕早出现绺裂了。 “爹,这块玉佩哪儿来的?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 “传家宝。”苏老爹说,“以后就是你的了。” 苏小小愣了愣:“咱家……还有传家宝?” 她爹不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吗? 孤儿是中听的说法,外头那些乡亲是叫乞儿与放牛娃的。 “现在它是了!”苏老爹说。 苏小小:“……” 苏小小问道:“爹,你花了多少银子买的?” “不我买的,应该……是捡的。”苏老爹回忆说。 苏小小纳闷道:“什么叫应该啊?” 苏老爹解释道:“就是我也不记得了,打记事起,我身上就有这块玉佩。它看着像是能值几个钱的样子,我就想着要是哪天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就把它拿去当了!” 值几个钱? 你是不是对几个有什么误解?这块翡翠卖出去,能养活大几个村子了好么? 她爹啥运气啊,这种宝贝也能捡到? 苏小小仔细端详着玉佩的形状,对她爹道:“爹,这块玉佩看起来只有一半?” “一半?”苏老爹喃喃道,“我捡了块残玉?” 苏小小赶忙摇头:“我的意思是,它是一块对佩,这是左边的一块,右边应当还有一块,合起来正巧拼成一个完整的形状。” 苏老爹道:“我就只捡了这个。” 苏小小端详着玉佩,问道:“爹,你还记得自己是哪里人吗?” 苏老爹摇头:“不记得了。” 他是三十年前闹饥荒时,流落到杨柳村的,那会儿他才六岁,记忆模糊得差不多了。 苏小小也听说过一些当年的事,杨柳村的灾情比杏花村更严重,杏花村是有老苏家的人救济,杨柳村是真饿死了几十口人的。 苏小小问道:“当时不是快饿死了吗?怎么没用它去换点吃的?” 苏老爹想了想:“可能当时小吧,没想到。” 其实好几次他快过不下去了,都没卖掉这块玉佩,硬生生咬牙挺过去了。 为啥就是没卖呢? 他也说不上来。 …… 苏小小收好玉佩回到东屋时,卫廷也在。 她刚想问你怎么在我屋里,话到唇边记起这家伙的床塌了,已经名正言顺地搬来与她同居了! 卫廷正坐在床边,借着窗户纸透进来的光亮,欣赏着桌上的一副对联。 欣赏是苏小小美化后的形容,但其实,这家伙的眼神更像是审视,无比挑剔的审视。 “你翻我东西!”苏小小说。 卫廷淡淡说道:“掉地上了,我捡起来而已。” 说着,顿了顿,又道,“谁写的?” 苏小小神气地说道:“一个朋友!怎么样?是不是不比你写的差?” 项公子的墨宝,连沈院长也想收藏的,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呵。”卫廷不屑地嗤了一声。 “瞧不上就别看!”苏小小抓过对联,卷起来放回锦盒,收入柜子。 卫廷望着紧闭的柜门,眼神一点点冰冷了下来。 —— 三小只在家里关不住,大雪天也要往外跑,苏二狗去村里遛娃。 苏老爹则回房补觉。 苏小小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后院儿,抓起小刀,认认真真地给三小只做弹弓。 她做是会做,就是这刀吧,有点儿钝。 “给。”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握住一把匕首递了过来。 苏小小的目光顺着这只玉雕般精致的手,一路上移到他俊美无双的脸上,心道,这家伙真是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啊。 棚子下,阴影处,堪称死亡打光,一不小心就成了一张菜色脸,他却硬生生扛住了。 他初来那会儿,肌肤是淡淡的小麦色。 在家养了一个月的伤,除了偶尔几次被苏老爹叫去学种地,其余基本没晒太阳,倒是养出了一丝玉润的白皙。 与女气是不沾边的,他整个人英气十足,杀气也十足。 “谢了。” 苏小小接过匕首。 她不止一次见卫廷擦这把匕首,看上去十分锋利的样子,她眼馋许久了。 今日总算摸到了。 第一感觉是沉。 苏小小一点点、十分具有仪式感地拔掉刀鞘。 卫廷淡淡提醒道:“很锋利,你当心点。” 苏小小歪头一笑:“你担心我啊?” 卫廷呵呵道:“我是怕你弄脏了我的匕首!” 苏小小得意地歪了歪脑袋:“那你可以不要给我呀,我不管,你就是关心我!” 卫廷不理她了。 苏小小开始削树杈,一刀下去,她直接惊艳了。 “哇!好快的刀!” 这莫非就是传言中的削铁如泥? 苏小小又试了几刀,顺手得不得了。 “卫廷,你这是什么匕首啊?” “喜欢?”卫廷道。 “嗯!”苏小小诚实道。 卫廷淡道:“把令牌还给我,这把匕首,送给你。” 我丢! 敢情你是打的这个主意! 苏小小就差没给他来一刀了。 本以为他是良心发现,见她给他儿子做弹弓做得吃力,于是贡献自己的匕首,以助她一臂之力。 呵,果然不能把男人想得太好! …… 却说三小只奔出家门后,开始在雪地里呼呼地跑,他们人小,跑着跑着就跑不见了。 苏二狗把三小只从厚厚的积雪里刨出来,叹道:“你说你们,人还没雪高,非要出来玩!” 三人不管,就要玩! 忽然,他们被一阵婴孩的哭声吸引。 三人齐齐循声望去。 “怎么了?”苏二狗问。 大虎道:“舅舅,有人哭。” “有吗?”苏二狗道,“没听见啊。” “有。”二虎说。 “嗯啊!”小虎也听见了。 苏二狗抓抓脑袋:“你们听错了吧?哪儿有人哭?” 三人一个抓他的左手,一个抓他的右手,一个推他的屁股墩子,把他往老苏家的方向推着走。 待到近了,苏二狗果真听见婴孩儿的啼哭了。 苏二狗直挠头:“你们三个啥耳朵呀?这么老远也能听见?” 里头嗷嗷大哭的是苏玉娘的孩子。 苏玉娘遭了大罪了,从夜里生完孩子到现在,腹痛不止不说,还没有奶水。 孩子饿得哇哇大哭。 苏玉娘闹心极了,偏偏让大哥去镇上找小姑子一家请大夫,请到现在也没回来。 隔壁的周氏上李家去瞅了瞅,回来对苏玉娘说,小赵氏开奶了,奶水多到不行,孩子吃不完。 这话犹如一把刀子扎进了苏玉娘的心里。 为了顺利产子,苏玉娘截胡了小赵氏的稳婆,结果,生了个闺女不说,还把自个儿弄成了这样。 这叫什么事儿? 苏玉娘是拉不下这个脸去求小赵氏的。 最后还是方氏看不下去了,抱着孩子去了一趟李家。 不论小赵氏怎么看苏玉娘,孩子是无辜的,小赵氏把孩子抱过来喂了。 这段日子,苏小小隔三差五给李家送肉,老李头与钱氏没舍得吃,全给了小赵氏与两个孙儿,小赵氏的身体养得不错,奶水很是充盈。 苏玉娘的闺女吃饱喝足,总算是甜甜地睡了过去。 方氏感激不已,可一想到玉娘的作为,又有些尴尬与讪讪:“我……我一会儿再抱过来喂。” 钱氏进了屋,说道:“放这儿吧,大雪天的,没足月的孩子也不怕冻着了?等玉娘开了奶,你再把孩子抱回去。” 方氏一想也唯有如此了。 “一会儿我让锦娘过来。” 小赵氏可以帮忙喂奶,可换尿布什么的,就不好麻烦人家了。 方氏走后,钱氏将煮好的糖水蛋递给儿媳:“不生气了?” 小赵氏摇头:“不生气了,我还得感激玉娘把稳婆抢走了,不然遭罪的可是我了。” 钱氏轻咳一声:“这话可不许在外头说。” 小赵氏笑道:“我知道的,娘!” 钱氏是好婆婆,小赵氏是真心拿她当亲娘看的,所以心里想啥就说啥了,对着外人她不会的。 一直到傍晚,苏锦娘与苏玉娘的大哥才总算把大夫请回来了。 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大夫。 “这么年轻,靠谱儿吗?”方氏小声问儿子。 苏大郎道:“卢大夫碰巧出去了,于是让我找了张大夫。” 真相是,玉娘小姑子夫家的身份压根儿没那般好使,人家卢大夫懒得出诊,于是让自己的徒弟过来了。 这徒弟还没出师,只学了个半吊子,加之玉娘是女子,他为其诊病多有不便,只把了脉便胡乱把药方给开了。 苏大郎又一刻不停地赶去镇上抓药。 大年初一荣恩堂是没开张的,所幸他去镇上找大夫时,看见有家小药铺开着门。 苏大郎去那儿抓了药。 谁也没料到的是,一碗汤药下去,苏玉娘非但没能好转,反而血流不止,胸闷不已,当场晕了过去! 方氏抱着昏死过去的女儿,尖叫出声:“玉娘——” 老苏家的人彻底慌了。 苏大郎见妹妹竟然变成这样,一把上前揪住了张大夫的衣襟,怒不可遏地说道:“你这个庸医!我打死你!” 张大夫脸一白,正色道:“我怎么就是庸医了!我可是荣恩堂的大夫!分明是你抓的药不对!” 苏大郎咬牙道:“我是按你给的方子抓的!” 张大夫梗着脖子道:“那……那就是药材不好!许多药过了期,或是以次充好!吃下去形同毒药!你是在哪里抓的药!” 苏大郎道:“一个姓符的郎中家里。” ------题外话------ 肥肥的一章哦 85 神医(二更) “大丫!大丫不好了!你赶紧跟我过去瞧瞧吧!” 里正赶到老苏家时,苏小小正与卫廷坐在后院给三个小豆丁做弹弓。 二人嘴上斗得厉害,干起活儿来倒是挺有默契。 不是里正这一嗓子,苏小小都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与这家伙真是小俩口似的。 “里正。”苏小小放下手中的压脉管站起身。 卫廷自然而然地把她的板凳挪开,以免她磕到,又顺手将快掉在地上的压脉管拿起来,不让她踩到。 这一系列动作看似平平无奇,无形着又透着难以言说的默契。 卫廷突然觉得不对劲。 他干嘛对这个女人这么体贴? 他又将挪走的板凳放回了原处。 苏小小一脚踩下去,差点儿绊倒! “卫廷!” 苏小小炸毛! 卫廷一脸高冷:“哼。” 里正讪讪一笑,与卫廷点头打了招呼:“你们俩在忙呢?” 苏小小道:“哦,闲来无事,给孩子们做点小玩意。是苏玉娘出事了吗?” 能让里正在这个时辰慌慌张张找上门的,怕是没第二件事了。 里正把苏玉娘的情况说了:“打起来了!要闹出人命了!” 也不知说的是苏玉娘的命,还是那个张大夫的命。 -- 苏小小与里正赶到老苏家时,双方正为苏玉娘的症结争执不下。 “我花了五两银子请你出诊!你就这么给我妹妹治病的!” “那还不是你们延误了治疗时机!再者我已经明确告诉你了!我的方子没错!是你们抓的药不对!谁让你在小铺子抓药的!还姓符的郎中!我听都没听说过!像那些小铺子卖的全是假药!要不就是为了节约成本少以次充好!你自己上了当,反过来讹我!你们讲不讲道理了!” “好一个卖的全是假药、以次充好,难道你们荣恩堂卖的就全是真药、好药了?” 伴随着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苏小小气场强大地走了进来。 老苏家的人见到她很是意外,再看看她身边的里正,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老苏家的人心中不悦,出了这等事,里正竟然还叫个外人过来看热闹。 张大夫见来的是个胖村姑,压根儿就不掩饰眼底的轻蔑了。 “你又是哪来冒出来的?我们荣恩堂卖的药当然是好药了!今儿若是去荣恩堂抓药,也不会出这等岔子!” 苏老爷子皱眉道:“里正,你怎么把她带来了?我不是说过,不需要小苏家的人上门吗?” 老苏家是正道的光,他们小苏家就好比那邪魔外道,苏老爷子一贯是瞧不上他们一家三口的。 原主会怎么应对她不管,苏小小不受他这个气! 苏小小淡淡一笑:“要不是里正亲自登门,你们老苏家的人就算跪着去求我,我也不爱来!” 苏老爷子脸色一沉:“苏胖丫!” 苏小小道:“我是给里正面子,人命关天,不在意你孙女儿的死活,就继续和我磨!” “你又不懂医术。”苏锦娘嘀咕。 “把苏玉娘喝过的药渣端来!”苏小小道。 苏锦娘柳眉一蹙:“苏胖丫,你使唤我?” “我来我来!”里正也知这么吵下去不是办法,他直接闻着药味儿去了灶屋,把还有些烫手的药罐子端了出来。 “呼呼!” 他将药罐子搁在桌上,忙用烫得发红的手指去捏自己冰冰凉凉的耳朵。 苏小小俯身闻了闻,眉头一皱。 苏锦娘冷声道:“装得还挺像。” 方氏从苏玉娘屋里出来,对苏锦娘道:“不是让你在李家照顾孩子吗?怎么又回来了?” 苏锦娘道:“我和钱大娘说好了,孩子她帮忙带会儿。” 苏小小把帕子捏住发烫的药罐,将药渣倒了出来。 “油灯给我。” 她说。 里正忙递过一盏油灯给她。 苏老爷子瞪了里正一眼。 里正轻咳一声。 苏小小用帕子包住手指,扒拉着桌上的药材,对张大夫说道:“苏玉娘刚生完孩子,虚不受补,你居然给她开这么猛的补药,还用上了当归!当归是活血的!你有没有点常识了!” 张大夫被她说的脸色一白! 这的确是个大补的方子,也的确是加了当归。 这个胖村姑……她真懂岐黄之术! 这家人脑子有毛病啊?村里有大夫,还跑去镇上请? 害他白白背上半条人命! 苏小小也不与他掰扯了:“苏玉娘人呢?” 方氏早被苏小小的气场震慑了,下意识地往里指了指。 苏小小打了帘子进屋。 “苏胖丫,你不许对我姐胡来——” 苏锦娘也跟了进来。 苏小小掀开被子瞧了瞧,又捏住苏玉娘的手腕为苏玉娘把脉,顺带着用另一只手摸了苏玉娘的额温。 要说苏玉娘也是倒霉,先是截胡了一个不靠谱的稳婆,紧接着又遇上一个啥也不懂的半吊子庸医。 苏小小自荷包里取出一副崭新的银针。 这副银针本是为苏老爹准备的,然而自从有了药房的黑科技壮骨颗粒,苏小小觉得不针灸,苏老爹的手也可以痊愈。 苏锦娘冷声道:“你要对我姐做什么!我警告你苏胖丫!这可我家!你敢伤害我姐——” 聒噪! 苏小小顺手就将她摁坐在了椅子上,与此同时一记冰冷的眸光打过去:“给我老实坐着!不然打死你!” 打死你,这是苏胖丫时常挂在嘴巴的话,她可不只是随随便便说说而已,苏胖丫是真会揍人的。 苏锦娘一下子被苏小小凌厉的眼神与气场震住了。 苏小小用银针刺了苏玉娘的几处穴道。 苏锦娘是想喊的,哪知苏玉娘奇迹般地醒过来了。 苏玉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你……” “你别动。”苏小小严肃地说,“我要给你按肚子,可能有些不舒服,你忍忍。” 她初步推断,苏玉娘是宫缩乏力,无法排出子宫内的淤血才导致血流不止,至于说她腹中绞痛,乃是肠胃不适引起的。 根本就不是多大的问题,要不是这庸医乱开药,苏玉娘也不至于昏死过去。 苏小小给苏玉娘按摩促进宫缩,见效很快。 不多会儿,苏玉娘便感觉自己好多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苏胖丫。 老实说,若不是自己没力气,方才在苏胖丫碰她的一霎,她就已经把人轰出去了。 她怔怔道:“苏胖丫你……” 苏小小抽回手:“我刚刚怎么按的,你可记住了?每隔一个时辰,让你家人给你按摩一次。你暂时不用吃什么药,饮食上清淡些,也能缓解你肠胃不适的症状。我列个方子,你照上面吃。” 苏玉娘惊讶得一个字也说不出话。 “你家有纸笔吗?”苏小小淡淡地问。 苏玉娘瞪了妹妹一眼:“还不赶紧去拿!” 被姐姐呵斥了,苏锦娘不悦地蹙了蹙眉。 方氏也早进屋了,她与苏玉娘,也对苏胖丫露的一手震惊不已。 不过眼下不是震惊这个的时候,她对苏锦娘道:“没听见你姐的话吗?去拿呀!” 苏锦娘咬了咬唇,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 “我听见玉娘的声音了,她醒了吧?”苏大郎拉住苏锦娘。 “一会儿你自己问去!”苏锦娘沉着脸甩开哥哥的手,去堂屋的案桌上取了笔墨,回屋冷冷地往桌上一搁。 苏小小提笔写了一份食谱。 她对苏玉娘道:“你肠胃不适,饮食上要清淡,不要盲目催奶,你先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苏玉娘听了这话,神色就是一顿。 “方子是好方子,药也是好药,只是不对苏玉娘的症。”苏小小说着,看了气虚体弱的方氏一眼,“手给我。” “啊?”方氏一怔。 苏玉娘道:“娘,胖丫是想为你把脉!” “啊,把脉,把脉好!”方氏把手递给了苏小小,讪讪笑道,“胖丫真好啊,还给我也把个脉呢。” 苏小小为方氏切完脉,点点头正色道:“你气血两亏,倒是正好可以吃。” “听见没有!我的方子是好方子——你们家的人可以吃……啊——” 屋外,张大夫话未说完,被苏大郎一拳闷在地上了。 他们与张大夫之间如何收场,苏小小就懒得过问了。 她回到床前,看向仍处在巨大错愕中的苏玉娘,伸出自己的小胖手。 苏玉娘不明所以:“什么?” 苏小小勾勾手,理直气壮地说道:“诊金呐!我白给你治病的吗?从我家走到你家,我这也算是出诊了!大年初一,诊金翻倍!唔,你和你娘两个人,四倍!” 苏玉娘:“……” 方氏:“……” ------题外话------ 月票快破千啦!看今天能不能破! 86 变美(一更) 苏玉娘当然是要砍砍价的。 苏小小最终带着五两银子的高额诊金雄赳赳地回去了。 除了苏玉娘,老苏家的人脸色皆不大好看。 要知道,他们给张大夫的也才二两。 张大夫可是荣恩堂的大夫,也是从镇上过来的,苏胖丫算啥?一个村儿的小丫头,走了那几步也能叫出诊? 可苏玉娘说:“我苏玉娘的命难道不值这几两银子?” 苏玉娘把诊金结了,方氏的那一份也没让老苏家出。 闺女出嫁后便不再是自家人,有些账算得明明白白,这一点让人寒心又无奈,想到苏小小也成亲了,与娘家却没任何隔阂,苏玉娘打心底感到羡慕。 方氏端了一碗熬好的红糖小米粥进屋,这是按苏胖丫留的方子熬的,红糖没放太多。 苏玉娘正在看苏胖丫写的食宿,食谱上其实就几个字,还歪歪斜斜的,做法主要是苏胖丫口述的。 她严重怀疑苏胖丫只是想名正言顺扼诊金。 她嫁去浅水村,家里有读书人,她勉强跟着认了几个字,却不会写。 苏胖丫竟然会写了。 苏锦娘眉头紧皱,上回苏胖丫念对联已经很让村里人刮目相看了,要是让村里人知道她还会写字…… 苏胖丫怎么就会写字了? 苏锦娘心里堵得慌。 方氏的反应倒是没太大,苏胖丫长了那么多本事,再长点儿也不奇怪了。 真正让她觉得奇怪的是,一般生完孩子不该多喝红糖水吗?苏胖丫却说,糖吃多了并不好。 “只放了一勺糖,你看淡不淡。”方氏舀了一勺喂苏玉娘。 苏玉娘吃了一口,味道还行:“我自己来吧。” “真不加点儿糖?”方氏问。 “胖丫不是说了只放一勺糖吗?”苏玉娘闷头把一碗红糖小米粥喝了,按苏胖丫要求的火候与剂量熬煮的,没那么齁甜,很适合她如今的胃口。 方氏回忆起方才的事,仍有些不可置信:“你说胖丫是咋了?变了那么多。” “不是说她嫁了个好相公吗?”苏玉娘把空碗递给她娘,拿帕子擦了擦嘴。 才嫁去“大户人家”几日,规矩便已与从前待字闺中时不大一样了。 苏玉娘道:“人家相公会教,她乐意学,世上哪儿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苏锦娘嘀咕道:“姐,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苏玉娘瞪她道:“我刚刚还差点儿死了!” 苏锦娘噎了噎。 苏玉娘一开始瞧不上苏胖丫,死活不让苏胖丫来为自己治病,是因为苏胖丫恶贯满盈名声差,她小时候还和苏胖丫打过架,她输了毋庸置疑。 她是领教过苏胖丫的恶的。 可方才,她也切身体会到了苏胖丫的善。 那个丫头,当真转了性子,也当真有了本事。 她苏玉娘拿得起放得下! 她和苏胖丫结下的梁子过去了,从今往后,她不会再对苏胖丫抱有成见。 至于说苏二狗与苏老爹,她暂时保留原先的看法,就是俩恶霸! 苏玉娘不冷不热地看向自家妹妹:“让你去看孩子,你怎么老待在家里?” 方氏叹气:“算了,一会儿我去,锦娘在家照顾你。” 说罢,方氏端着空碗出去了。 苏锦娘默不作声地在床边坐下。 “姐。” “有话就说。” 苏玉娘累得很,想睡了。 苏锦娘低声道:“你能不能……和爷爷说一声,别让我嫁给陈秀才?” 苏玉娘道:“怎么?秀才还配不上你?” 苏锦娘抱怨道:“你是不知道,小年那天,陈家人在村里……闹得有多难看。” 苏玉娘冷声道:“难看这门亲事也应下了!” 苏锦娘咬了咬唇瓣:“我不想嫁那么远,就在……咱们村子挺好的,还能多回来孝敬爷奶和爹娘。” 苏玉娘毫不客气地说道:“苏锦娘,你心里想什么,我全都明白,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我不会帮你!” 苏锦娘委屈:“你是我姐姐,你为什么不帮我?” 苏玉娘睨了她一眼:“我怕遭雷劈!” 苏锦娘捏紧了手指。 堂屋,里正打算离开了,他将苏胖丫上上下下夸赞了一番,苏老爷子全程一言不发。 就算苏玉娘看不见她爷爷的脸色,也猜得出她爷爷心里仍是不待见小苏家的。 老人家有些观念根深蒂固,可以理解。 然而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隐隐觉得,爷爷对小苏家似乎有一股莫名的排斥。 -- 却说苏小小挣到今年的第一笔诊金后,哼着小曲儿优哉游哉地回了家。 一家人全坐在堂屋等她,三小只也乖乖哒! 苏小小把挣来的元宝放桌上一放。 三小只:“哇!” 好大的小钱钱! 苏承睁大眸子:“闺女,你是讹了个大的呀?” “没有!”苏小小严肃脸,“是诊金!老苏家给的!说好的咱家不讹钱了!我怎么可能还去讹嘛?” 苏二狗问道:“姐,你怎么给苏玉娘治的?” 苏小小道:“针灸,理疗,食疗。” 卫廷:“说人话。” 苏小小摊手:“就是用银针扎了几下,肚子上按几下,再叮嘱她多吃点容易克化的食物。” 苏承、苏二狗、卫廷:“……” 这样就要了五两银子,你确定不是讹吗? 这时,小虎走了过来,捂住小屁股,一脸委屈地对苏小小说:“娘,屁屁痛痛。” 苏小小把他抱到腿上:“今天拉臭臭了吗?” 小虎摇头。 苏小小轻轻掰开他的小嘴儿,看了看他的牙龈。 嗯,上火了。 苏小小就道:“你是不是又偷吃花生酱了?” 三个小家伙里,小虎最贪吃。 小虎萌萌哒地眨了眨眼,呲溜溜地从苏小小腿上滑下来:“屁屁,不痛了。” 不痛才怪了。 苏小小去灶屋煮了一碗鱼腥草茶给小虎降火。 鱼腥草又叫折耳根,是沈川小年那日送来的,把它的叶子摘了便是她前世吃过的折耳根。 她凉拌过两回,可惜家里人都不大吃得惯。 小虎也喝不惯,嫌弃地直吐舌头。 他黑葡萄似的的大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抬起小手往外一指。 “娘,爷爷叫我。” 说罢,他放下手里的小碗,吭哧吭哧地溜了! 苏小小好气又好笑,把小虎没喝完的鱼腥草茶一口闷了。 -- 苏小小回房时,卫廷已经在屋里了,刚脱去棉衣,看样子准备就寝。 他身上并没有太夸张的腱子肉,可一身紧实的肌理,充满力量的腰身,无一不彰显着他的极品身材。 苏小小的眼神在他身上流连了一番,小小满足了一下这副身体的花痴本能,随后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她打来一盆清水,把苏老爹给自己的玉佩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卫廷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被苏小小捕捉到了。 苏小小显摆道:“我们家的传家宝!” 卫廷仰头望了望贫瘠的屋子,那模样仿佛在说:就你们家这条件,还能有传家宝? 苏小小把水盆端了过去:“哼,给你长长见识!喏!” 卫廷只扫了一眼,便认出这是一块真翡翠。 “这是对玉。”他说。 苏小小道:“厉害呀,挺识货!” 卫廷不咸不淡地说道:“对玉又不罕见。” 罕见的是做对玉的料子,这丫头口中的传家宝,倒真是一块上等的翡翠。 “劫来的?”卫廷道。 苏小小理直气壮地说道:“都说了是传家宝了!祖传的!” 这种翡翠在市面上极其罕见,若真是祖传的,那得是多显赫的人家? 卫廷自是不信她的话,不过,他也没太将一块翡翠放在心上。 他更多的是惦记自己的令牌。 他将东屋里里外外找遍了,就是不见令牌的踪影。 这丫头,究竟是把令牌藏哪儿了? “卫廷!你动我肚兜了!”苏小小准备去洗澡了,拉开衣柜就发现了端倪。 卫廷面不改色地说:“我没有。” 苏小小抓起肚兜,扭头凶巴巴地瞪向他:“我肚兜的花是朝南的!现在朝北了!” “你记错了。”卫廷的睫羽微微一颤,在被窝里躺平,无比正经地说,“我就是没有。” 苏小小眯了眯眼,大步流星走过来,探出手在他的胸肌上摸了一把! 卫廷大吃一惊:“你摸我?” “我没有!” 苏小小坏坏一笑,以牙还牙地说道,“就、是、没、有!” …… 不知不觉,春节就在在苏二狗与三小只的鸡飞狗跳、苏小小与卫廷的斗智斗勇中过去了大半。 苏小小的生意是年后开张,但不能真等到年过完了再做事,许多东西提前就得准备妥当。 初十这日,小吴氏带着刘平上门了。 是苏小小叫他俩过来的,是要商议开工的事,原本苏小小有些担心年没过完便让人做事,会引人反感。 殊不知小俩口高兴极了。 自打分家后,他们比从前轻松了,同时,也闲多了。 闲得发慌的滋味可不好受,一听要开工,二人别提多积极了。 苏小小把人请进堂屋,拿了点心招待他俩。 刘平第一次上小苏家,尽管听小吴氏讲过不少小苏家改头换面的话,可彼时的印象太深刻,他仍是有些局促。 “刘大哥,喝茶。”苏小小倒了杯热茶给他。 “诶诶诶,不忙,不忙!”他起身双手去接。 苏小小笑了笑:“刘大哥不必见外,以后要常来的。” “啊,是是。”刘平讪讪坐下,紧张得喝了一口茶,烫得灵魂都出窍了! “大丫。”小吴氏一瞬不瞬地看着苏小小,“你是不是瘦了?” 苏小小眨眨眼:“你看出来了?” 小吴氏点头,端详着苏小小道:“你的脸……好像小了一圈。” 不是好像,是就是! 上回称重的乌龙过后,苏小小又找机会称了一次的,除去衣裳,一百八! 足足瘦了二十斤呢! 只不过,她基数太大,加上前期掉的多是水分,外表的变化并不算太大,卫廷是第一个发现她瘦了的,小吴氏是第二个。 “你气色也更好了,脸……”说到这里,小吴氏竟然壮胆伸手,在苏小小的脸上捏了捏。 这可把一旁的刘平吓得不轻! 媳妇儿! 咱别犯傻呀! 你捏的可是苏家小恶霸! 她一个大耳刮子呼过来,咱俩都得趴下! 小吴氏喃喃道:“好像也细腻多了。” 不是小吴氏从前捏过有对比,而是原先苏小小的皮肤是肉眼可见的粗糙,肤色还不均匀。 苏小小照镜子觉着自己是个小胖美人,那是由于古代都是铜镜,要么就是照水缸,那哪儿能看出肤色呀? 肤质细腻了,她每天洗脸时倒是感觉出来了。 规范饮食,少糖少油,是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善皮肤状态的,可细滑成这样就不全是减肥能做到的了。 难道……是药房的复合维生素发挥了隐藏功效? 87 出名(二更) 那之后她尝试过几次进入药房,均以失败告终,她严重怀疑是因为自己使诈薅了壮骨颗粒,让药房气抖冷了。 卫庭令牌还在里头呢。 上次过后,她就意识到令牌可能是个烫手山芋,谁拿谁倒霉,可惜她这会儿取不出来了—— 刘平如今是拿苏胖丫当了自家大恩人的,得知今日要过来,他特地去后山的水塘里捕了几条野生鲫鱼。 大的一斤多,小的也有半斤。 大冬天的能捕到这么肥美的鲫鱼,不得不说刘平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 “鱼。”三小只蹲在后院看水盆里的鱼,梅子姐妹也在。 苏二狗逗他们:“小鱼可不可爱?” “可爱。”小梅子说。 大虎吸溜了一下口水:“红烧。” 二虎:“油炸。” 小虎:“炖汤汤。” 小梅子:三个弟弟好可怕! 大人们继续在堂屋谈事。 “没见叔和卫小郎君。”刘平说道。 既然上门了,怎么也得和二人打声招呼,他是憨了点,可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苏小小道:“哦,我爹和卫廷去地里摘菜了。” 刘平暗暗感慨,这一家子变化真大呀,连恶霸头子苏老爹都下地摘菜了。 苏小小接着道:“今天叫你们过来是商议干活儿的事。” 刘平忙道:“梅子她娘和我说过了,我啥活儿都能干!真的!” 苏小小乐了:“好,那我先和你说一下我们目前具体有那几项生意,小吴姐应当和你提过卤肉生意与点心生意了。” 刘平道:“啊,提过,说你做的特别好吃,我也尝了……确实好吃!” 小苏家过年那会儿给他们送了炸的丸子与小食,另外也有腊、卤肉与点心。 他绝不是为了奉承苏胖丫才这么说的,他是当真觉得特别好吃! 看得出刘平头一回上恶霸家的门,还是有些紧张的。 这个不急,日后相处多了,总能慢慢适应的。 苏小小道:“开过年后,卤肉与点心的生意会继续做,另外,还增加了一项咸蛋的生意。” “咸、咸蛋?” 小吴氏小声道:“就给你吃的那个鸭蛋!你说蛋黄很好吃!” “啊啊啊!那个啊!”刘平无比钦佩地看向苏胖丫,“大丫,你还能把鸭蛋做成那样,你太能耐了!” 谁说刘平憨的?这夸起人来不是挺实在? 苏小小笑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能耐,只是在不同的方面罢了。目前我们的生意处在刚起步的阶段,人手不太够,做的事情就比较杂,也比较多。不过刘大哥你放心,工钱上我绝不会亏待你们。” 刘平郑重道:“大丫,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你帮了我们这么多,要不是你,我俩别说分家了,怕是骂都被村里人骂死了。你一句话,我刘平把脑袋涂在地上都行!” 苏小小问道:“你说的是肝脑涂地?” 刘平愣了愣:“啊,当徒弟也行!” 苏小小笑翻了。 刘平咋也这么好玩儿? 关于几个人的分工,苏小小心里已经有了清晰明确的计划,小吴氏仍是负责从前的工作,不同的是,她与刘家分了家,不必再躲躲藏藏的,工时可以拉长。 当然了,是在合理的时间范围内,她不会压榨员工的。 工时拉长后,产量就能跟上,不论卤肉生意也好,点心生意也罢,甚至给锦记供货,都会比从前轻松很多。 而刘平的主要任务是产品运输。 如果做得好,日后她可以创办属于自己的物流。 一个小镇的生意可满足不了她,她的目标是整个青州、甚至整个大周! 嗯……吹牛皮为时过早,先解决眼下的难题。 “以后要运送的货物有很多,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代步的工具。”苏小小说道。 “你是指牛车?”刘平问。 苏小小摇头:“牛车太慢了。” 还没送两趟货,天黑了。 刘平在外给人做苦力,见过的车辆不少,他寻思道:“快一点儿的就是驴车与骡车,再不就是马车,马车就太贵了。” 苏小小暂时也没考虑马车。 她手里算上挣来的诊金,虽有了一笔看上去还算可观的银子,可马的价钱她是大致了解过的,一匹中等的西南马能卖到七十两到八十两不等。 单是一匹马就能掏空她腰包了,更别说还有板车呢。 “板车我会做。”刘平挠挠头,“我从前给人当过几年木工。” 苏小小眼睛一亮,她捡到宝了不是? 刘平又道:“今儿初十,码头开市早,那儿有个马市,我去打听一下?” 苏小小惊讶:“咱们镇还有码头?” 刘平道:“是隔壁镇的,隶属官府驿站,与咱们镇相邻,顺着官道走,不算远,脚程快的话,半个多时辰就能到了。” 官府的驿站,难怪开市早了。 严格说来,驿站是不关门的,除夕夜也有官兵值守,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各地出现紧急军情与险情。 苏小小道:“我和你一起去。” 反正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古代的马市看看。 “娘!” 三小只哒哒哒地跑了过来。 这段日子,苏小小一直在家里,三小只习惯了她的陪伴,越发黏她黏得不行,简直一刻也离不开。 “大虎要去。” “二虎也去。” “还有小斧。” 面对三个动不动就撒娇卖萌的小家伙,苏小小白瞎了前世修炼出来的一副铁石心肠。 “要走很远很远的路。”她试图吓退他们。 小虎伸出小手,认真说道:“不怕,可以九(走),小斧会九(走)。” 苏小小噗嗤笑了,好好好,你九,你自己九! 小吴氏提醒丈夫:“去找李大爷借一下牛车。” 刘平看了苏小小一眼,应道:“诶,好!我这就去!” 老李头一听是苏小小要去镇上,二话不说把自家牛车拉了出来。 刘平要给钱,老李头瞪了他一眼:“干啥呀你?大丫用我的牛车,用你给什么钱!” 刘平讪讪一笑,把牛车拉走了。 “姐!我也去!”苏二狗道。 苏小小小胖手一挥:“行,都上牛车吧!” 小吴氏就不去镇上了,她留下来腌咸蛋。 一家子雄赳赳地出了门。 苏小小步行,她要减肥。 村里人看着刘平赶着老李头的牛车,与小苏家的人出门,并没有觉得太惊讶。 刘平欠了苏胖丫的债,导致两口子卖身为奴的事儿,早在村里传遍了。 与此一道传开的,还有除夕夜那晚,苏胖丫为小赵氏接生的事。 苏小小是不去村里串门与八卦的,不然她就会知道自己究竟造成了多大的轰动。 突然转了性子就罢了,还改邪归正做上生意了。 做生意就算了,小小年纪竟然还在村里当上稳婆了! “什么稳婆呀?胖丫可不止会接生!玉娘的事儿你们听说了吗?她生完后差点儿去见了阎王!是苏胖丫把人鬼门关拉回来的!” “真的假的?你别是在说笑吧!” “不信你们自个儿上老苏家问!” 真有人上门问了,老苏家的人是不大想记苏胖丫的功劳的,苏玉娘实在,实打实承认了就是苏胖把自己治好的。 一时间,苏胖丫在村子里名声大噪! 88 买马(一更) 这回可不是恶名。 乡亲们很好奇,苏胖丫是得了什么高人指点吗?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开窍? 听说她大婚当日摔了一跤—— 村里的大娘大婶儿们:他们要不要回去也把自己孩子摔一摔呀…… 苏小小不知乡亲们的想法,她坦荡地接受了一波乡亲们的注目礼。 主要也是习惯了,原主从小胖到大,得到的异样眼神太多了,她不会在乎,也不会去细细分辨。 倘若她今日细细瞧了,就会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与以往是不一样的。 不仅仅是因为少了几分恶意,也是不自觉地被她焕然一新的样子所吸引。 人还是那个人,胖也还是很胖,然而不知为何,乡亲们就是觉得苏胖丫看上去顺眼多了。 好像……变白了,雪地里反射的雪光与头顶炫目的日光打在她糯叽叽的脸蛋上,皮肤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一样。 另外,几个眼尖儿的婶子发现她的脸蛋有点儿不同了,从前就是个大圆饼子,如今下颌缘处有了一点线条,是可可爱爱的小圆脸了! “胖丫……变好看了。” 正在老苏家门口晾衣裳的方氏说。 苏锦娘一边摊开衣裳,一边低声道:“胖死了,哪里就好看了?” 屋内的苏玉娘优哉游哉地接过话:“你可别说,她就是胖,五官真不差,她瘦下来,比你标致多了!” 苏锦娘气得将衣裳重重挂在了晾衣绳上! 雪早几日就没下了,今日天气晴好,风不大,坐在牛车上暖洋洋的,三小只享受地眯起眼,神气得不得了! 刘平看着他们开开心心的小样子,就知道他们在小苏家过得极好。 同样是给人做后娘,大吴氏蛇蝎心肠,总被人当作恶霸的苏胖丫却胜似他们的亲娘。 想到这里,刘平不自觉地流露了羡慕的眼神。 而苏小小恰巧扭头看了过来,不经意就对上了刘平的眼神。 刘平心里咯噔一下。 苏小小眯眼:我怎么感觉你想给我做儿子? …… 一个时辰后,三大三小抵达了刘平口中的马市。 说是马市,其实就是码头边上搭建的几个旧棚子,里头关着一些等待贩卖的牲口。 才初十,马市来来往往的人就不少了。 大胖村姑加小团子三胞胎的回头率百分之百,行人纷纷朝他们望了过来。 苏小小对牛车上的三小只道:“看紧舅舅,别让舅舅走丢了知道吗?” 三小只认真点头,唰的抓住了苏二狗的袖子,他们一定会看劳舅舅的! 刘平对苏小小道:“那个最大的棚子里是官府的驿马,除了驿马不卖,别的可以随意挑选。” 六人在马市里溜达了一圈,老实说,除了官府的驿马膘肥体壮,其余的马儿不是老马就是病马,价钱还贵到离谱。 “五十两?这是一匹老马呀!”刘平不可置信地看着卖马的贩子,“你别欺负我不懂行情啊,我在这儿干过两年,这种老马,一般只卖个二三十两的。” 贩子慢悠悠地说道:“小道消息:西南要打仗了,马儿紧缺,这马老是老了点儿,能拉货,你嫌贵,改天军营就拖走了,想买也买不着了!真想要,四十五两,不能再少了!” 苏小小摇摇头,带着刘平走了。 她不管小道消息准不准确,她都不打算花全部的家当买一匹用不了几年的老马。 斜对面的一个老贩子冲苏小小嚷道:“姑娘!你是拉货还是出行啊?拉货的话看看骡子吧!我这儿全是上等的马骡,吃得少,力气大,四到十岁的都有!” 刘平道:“胡说!马骡吃很多的!驴骡食量才小!” 骡子是马与驴的后代,母马生的叫马骡,更接近于马,母驴生的叫驴骡,更接近于驴。 驴骡的有优点食量小、耐力强、寿命长,可以使役到二十岁左右。 马骡则是力气大、奔跑速度快,而且比较聪明,缺点就是脾气暴躁、不易驯服,寿命也比驴骡短,差不多十五岁就会丧失役使能力。 “一般大家还是愿意买马骡的,能干活儿,比马儿的力气还大,又不像马儿那么难养,吃的虽比驴骡多,但比马儿少。” 刘平接着道,“年轻又健壮的马骡,价钱一般在五到十两,最贵不超过十五两,驴骡的话大概三到八两。各地行情不一样,咱们这儿就是这个价了。有些地方骡子不值钱。” 苏小小觉得雇刘平是雇对了,刘平弥补了她的知识盲区,不然让她自己来挑,一准是两眼瞎。 “刘平!” 一个三十出头、个子不高但十分健硕的男人健步如飞地朝二人走了过来。 刘平定睛一瞧:“海哥!” 他对苏小小道:“我以前在他手下干过活儿,他算是这儿的一个工头。” 苏小小哦了一声。 海哥来到二人面前,笑着拍了拍刘平肩膀:“两年不见了,你小子去哪儿了?这位是——” “我东家。”刘平介绍苏小小。 一听眼前这个村姑打扮的年轻小丫头,居然是刘平的东家,海哥显而易见地惊讶了一把。 “我姓苏。”苏小小说。 三小只在牛车上坐不住,拉着苏二狗去转悠了,这会儿四人不在身边。 对方笑道:“原来是苏姑娘,失敬失敬,我姓黄,苏姑娘叫我一声海子就好。” 苏小小微微笑了笑:“不介意的话,我也叫你一声海哥?” 黄海笑道:“好,好!” 他又看向刘平,“我刚接了个大活儿,正想四处打听你的消息,想找你回来做事,倒是我来晚了。” 刘平干活卖力,任劳任怨,就没那个工头不喜欢他的。 刘平憨憨地笑了笑。 黄海不为难他,温和地说道:“我方才见你们似乎在选牲口?是自己用吗?拉货还是拉人?” “主要是拉货。”苏小小说。 黄海四下看了看,说道:“好货在里头,你们跟我来!” 他转身带路。 刘平凑过来,小声道:“海哥人挺靠谱的,要不咱去瞧瞧?” 苏小小:“好。” 二人跟着黄海去了最边上的一个棚子,卖主正是方才的老贩子。 黄海道:“杨伯,自己人。” 老贩子瞅了二人一眼:“马骡还是驴骡?” “马骡。”苏小小说。 老贩子离开了一会儿,等他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匹膘肥体壮的骡子。 “上等马骡,二十两,不二价!” 这是一匹四岁的马骡,不论年龄还是身体素质都没得挑。 黄海笑道:“杨伯,二十两太贵了!说了是自己人!” 老贩子哼道:“不是你带来的人,低于二十五两我不卖!” 黄海想了想,对苏小小与刘平道:“最近西南一带不太平,各处都在传要打仗了,牲口的价钱往上涨了不少。以往一匹上等的骡子,也就卖个十两八两,最贵不过十五两。要不你们等几日,我瞧着西南是打不起来的,风头过去了,兴许牲口的价钱就降下来了。” 那谁能保证风头多久才能过去? 苏小小是等着用,耽搁一天,就少做一天生意。 苏小小看向老贩子道:“五两。” 黄海一噎! 姑娘你是真敢砍啊! 人家是砍个零头,你是砍得只剩零头哇! 老贩子气得吹胡子瞪眼,险些抓起扫帚把苏小小赶出去! “你带的什么人!是不是诚心买牲口的!”老贩子对着劈头盖脸黄海一通骂。 黄海能怎么着啊?他活了三十几年,也是头一回见此等奇葩呀。 老贩子气鼓鼓地道:“二十三两!少一个子儿……不卖!” 苏小小伸出一只小胖手:“五两。” 老贩子:“……!!” 我刀呢! 黄海望向一旁的刘平,你找的啥东家呀?确定不后悔么?投靠我还来得及—— 刘平的额头也是一个劲儿地冒冷汗呀。 不愧是杏花村小恶霸,这价砍的—— 他就怕,苏胖丫砍价不成,直接上板砖拍人家—— 老贩子浑身发抖:“二、二十两!” 苏小小:“五两。” 老贩子横臂一指:“五两只能买头驴!” 苏小小摊手道:“五两在我们乡下都能买头牛了,你啥驴啊?仙驴啊?还卖五两!” 老贩子捂住老心口,姓黄的,你下次再把这种客人带过来,老子特么的就和你绝交! 黄海清了清嗓子,讪讪地笑道:“要不这样,杨伯,你卖我个面子,这骡子,就十……” 话未说完,苏小小的小胖手一翻:“十两!” 老贩子怒急攻心:“十五两!” 黄海:我准备砍到十八两来着、、、 老贩子说完就后悔了,他刚刚说了啥?十、十五两?他是让这胖丫头气糊涂了吧? 苏小小嘿嘿一笑,准备掏腰包了。 可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三小只吭哧吭哧地跑了过来,抓住她的袖子:“娘。” 黄海与老贩子傻眼了。 这小丫头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三小只把她拉去了另一个棚子,是官家的马棚。 三人指了指里头一只新出生的孱弱小马驹。 那是一头早产的小马驹,两天出生的,母马受了重伤,生完没多久就咽气了。 小马驹没有吃的,已经饿了两天了,连站都站不稳了。 再这么下去,用了不了几日,它就会活活饿死。 没有母马的小马是活不下去的,因此驿站的官兵没怎么费心思照顾它。 三人看着失去娘亲的小马,眼底充满了深深的同情。 “想要那匹小马?”苏小小问。 三人点头点头。 苏小小摸摸他们的小脑袋,他们才两岁半,懵懵懂懂的年纪,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对一匹小孤马产生如今强烈的同情。 三小只一眨不眨地看着无人照顾的小马驹。 刘平小声道:“不、不用这么惯着孩子的,回头买两颗糖哄哄就行了。” “真的想带它回家吗?”苏小小再向三人确定了一次。 三人认真点头。 驿站的官马是不卖的,哪怕只是一头小马驹,不过此马驹情况特殊,母马已死,又没有别的产后母马可以哺育它。 黄海出面与官兵交涉:“你留着,它也是死了,你们就当它死了行不行?” 官兵道:“不行的,不合规矩。” 黄海道:“它死了就合规矩了?你们官府的人办事咋就这么轴呢?” 最后,还是黄海找到曾经欠过他一份人情的老驿丞,让人通融了一把,按退役老马的价钱卖给了苏小小。 他帮忙是帮忙了,可他捂住眼没眼看呐。 四十两,买了一个刚出生的小马驹,压根儿就养不活的。 这根本是把钱打了水漂嘛! 苏小小让苏二狗找驿站要了些干草铺上牛车,把孱弱的小马驹抱上去。 由于买了小马驹,她身上只剩下五两银子了。 她默默来到老贩子的马棚:“那个,驴,你还卖吗?” 老贩子:“……” “五两!” 苏小小掏空荷包:“我只有三两了。” 一刻钟后。 一行六人带着一只病歪歪的小马驹,以及一头瘦骨嶙峋的毛驴,离开了马市。 刘平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他们买个牲口能买成这样。 完全偏离了最初的计划! 刘平一边赶着牛车,一边讪讪地自我安慰道:“驴……驴子好啊,吃得少,耐力强,能拉磨、能拉货,性情还温顺……” 话音刚落,就见身边那头性情温顺的毛驴,唰的尥起蹶子,无比暴躁地踢翻了马市入口的牌子! 刘平:“……” 22号 炫耀(二更) 一行六人回了村。 村口围了一大波乡亲,这阵仗直把刘平吓了一跳,以为村里是出了啥大事。 他正要跳下牛车,找个乡亲问问,乡亲们一窝蜂地围了过来。 苏二狗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 嗯?啥情况?打架吗? 吴家婶子问道:“胖丫,听说你去镇上买马了,你买的马呢?” 苏小小:噫?我啥时候说了? 她转头看向苏二狗。 苏二狗拨浪鼓似的摇头,摇得腮帮子都在颤抖! 她看向三小只。 三小只也摇头摇头! 牛蛋赖床了,他们去炫耀没得逞! 她又唰的看向刘平! 刘平虎躯一震:“没有没有,我去找老李头借牛车只说要去镇上一趟,没说是干啥的!” 这时,苏老爹背着双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过来。 “让让,让让,都让让。” 他拿腔拿调地说。 乡亲们哗啦啦地让出一条道来。 苏老爹见到牛车旁的苏小小,瞬间露出一抹欣喜的笑来。 一天没见大胖闺女了,真是分外想念呀! 他挑眉道:“闺女!你买的马呢?给乡亲们长长见识!” 苏小小:“……” 事情得从苏老爹与卫廷摘完菜回到家说起,苏小小带着弟弟与三小只出去了,小吴氏在后院儿腌咸蛋。 苏老爹问了闺女的去向,小吴氏的原话是:“大丫想买牲口,和刘平去了隔壁镇的马市,二狗和孩子们也去了。” 苏老爹听到的是:闺女……想买……马。 其余字眼被他选择性过滤了! 如此重要的喜事,自然要拿出来显摆显摆了! ——所以家里的几个孩子爱显摆不是没有缘由的,根源找到了。 苏小小这会儿不知该说些啥好了。 “哎呀!这是谁家的驴呀?不会是你的吧胖丫?你不是去买马了吗?你是不是让人忽悠了?” 说话的是周氏。 “胖丫不会连马和驴都分不清吧?” “说不准呐……胖丫从前……” “咳咳!” 苏老爹重重地清了清嗓子,众人这才想起他们面对的是苏家三霸,最近苏家三霸不常出来讹钱了,让他们渐渐放松了些许警惕。 乡亲们不再叽歪,眼神却依旧是充满了惊疑的。 苏老爹快步来到苏小小身边,压低音量问道:“闺女,你不会真把驴子当了马儿了吧?” 苏小小坦荡地说道:“没有啊,我知道那是驴。” 苏老爹一怔:“你不去买马了吗?咋买头驴回来了?” “马啊?有啊。”苏小小说。 苏老爹眼底光彩重聚! 他冲乡亲们得意地扬起下巴:“听见了没?我闺女说了!她买了马了!” 说着,又看向苏小小,“闺女,马呢?” 苏小小道:“这儿呢。” 苏老爹问道:“哪儿啊?” 乡亲们也伸长了脖子,一个劲儿往牛车后张望。 苏小小看了看萌萌哒的三小只,探出手,轻轻揭开了被他们团团围住的大棉被。 棉被下,是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马驹,眼神好似都无法聚焦了。 苏老爹整个人傻掉了! 果然验证了一句话:装逼遭雷劈啊! 周氏乐了:“这是刚出生的马崽子吧?哎哟胖丫,你咋买了个这玩儿回来了?养不活的!” 吴家婶子也摇头叹气:“是啊,瞅着就快不行了。” 孙家媳妇儿道:“胖丫,搞了半天,你还是给人当了冤大头啊!这少说得十几两银子吧!” 苏二狗开口道:“什么十几两啊!瞧不起谁呢!我姐花了四十两!” “四十两……买了个养不活的小马崽子?”周氏简直要笑岔气了。 又是做生意,又是给人接生治病,乡亲们全在说,苏胖丫长本事了,可照今日这一出来看,分明还是那个啥也不懂的蠢丫头! 乡亲们的想法与周氏的差不多,也觉得苏胖丫的银子花的一文不值。 早上还扬眉吐气的小苏家,又一次沦为了村里的笑柄。 小吴氏默不作声地走过来,暗暗掐了刘平一把,低声道:“你怎么帮大丫选马的?咋选了个马崽子?” 刘平心里直呼冤枉,他劝过的,大丫执意要买,他也没辙不是吗? 毕竟他又打不过大丫。 苏小小对周氏道:“周婶子放心,我保证把它养得肥肥壮壮的!” 别人养不活一个小马崽,不代表她也不能! 若是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她怎么可能掏银子把它买下来? “行了行了,散了,都散了!”苏老爹驱散了乡亲们。 乡亲们走是走了,却没一个相信苏小小能将马崽子养活的。 -- 周氏回去后,第一件事便是上老苏家把苏胖丫的蠢笨行径八卦给了方氏母女。 几个女人坐在苏玉娘房中。 苏玉娘在喂孩子。 她按苏胖丫的食谱调理几日后,元气恢复不少,奶水也有了,只是不太多。 白天会抱去老李头家请小赵氏帮忙喂几次,晚上她自己喂。 苏锦娘道:“这个天气,马崽子是养不活的,可惜那四十两银子了。” 嘴里说着可惜,语气却分明是幸灾乐祸。 “她才做了一个月的生意,就挣了四十两……”方氏的关注点不在那匹马上。 苏玉娘难得没替苏胖丫说话,因为就连她都认为,苏胖丫做了一笔亏本的买卖。 成年马价钱昂贵,动辄七八十两银子,这还只是普通的品种,好的骏马千金难求。 四十两买匹马回来看似便宜,可那毕竟是个养不活的小马崽。 周氏难掩嘲讽与落井下石:“说是要买来拉货的!我看她怕是把本钱也一并赔进去了!姑娘家就该在家待着!谁像她成天抛头露面,还学男人做生意!这下好了,全赔了!” 苏玉娘皱了皱眉。 “娘。”她说道,“我有点不舒服,想睡了。” 方氏道:“啊,行,那我们先出去了。” -- 刘平赶着牛车,将苏小小一行人送到了小苏家。 老李头与里正也过来了。 他俩没在村口瞧热闹,主要是为了顾及苏小小颜面,可这会儿没了旁人,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 “大丫,你咋买了个马崽子?”里正问道。 三小只扬起小脑袋,巴巴儿地看向苏小小。 ------题外话------ 小马驹:新人驾到,求个月票~ 90 齐心(一更) 是他们想把小马带回家的,可是一路上,大家都对小马指指点点。 他们感觉自己仿佛做错事情了。 “娘。” 三人不安的小眼神,令人心疼。 苏小小安抚地摸了摸三人的小脑袋:“乖,小马很好,娘很喜欢。” 顿了顿,苏小小觉得这么说可能不够,又补了一句。 “像喜欢你们一样喜欢小马。” 三人赶忙拨浪鼓似的摇头! 要最喜欢大虎二虎小虎! 苏小小看懂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好好好,最喜欢大虎二虎小虎。” 她说着,把三人挨个儿抱了下来,“去找爹爹,爷爷和舅舅会把小马抱进去的。” 三人乖乖地去了。 苏小小对里正客气地说道:“喜欢,就买了。” 里正又不傻,叹了口气道:“是几个孩子喜欢吧?唉,你这也太惯着了。” 他和刘平的想法差不多,亲生的也没这般惯着的,孩子若是哭闹、不依不饶,打几下就是了,哪儿有真宠到这份儿上的? 观念不同,苏小小没与里正辩解。 何况三小只不是一味索取的孩子,就算她今天不买,他们也绝不会哭闹。 但他们幼小的心灵,可能永远都有一道无法填补的遗憾。 银子没了可以再赚,缺失是幼年是无法重来的。 她希望她可以守护他们心底至纯至净的那一抹良善。 老李头揭开棉被,在小马驹的身上一阵摸索检查。 他是村里唯一养了牛的,虽说没养过马,可到底比常人多了些经验。 他皱眉道:“是早产的马崽子吧?” “什么?”里正大吃一惊,一个没断奶的马崽子就罢了,竟然还是早产的?难怪看着这么虚弱、这么小! “这、这还有的活吗?”他问老李头。 老李头摇摇头:“马崽子出生的头俩月是要吃奶的,再不济也得吃上一个月,没有奶水的马崽子养不大,一口奶也没吃过的,就更不行了。” “哎哟,天爷!”里正想到这是大丫花了四十两银子买来的,他都替大丫肉痛上了。 “能找别的马喂它吗?”他问老李头。 老李头叹道:“那也得找得着。” 大冬天少有马儿产崽,这个马驹子要不是早产,也该是到下月开春才出生的。 何况这里是乡下,根本没有谁家养了马。 里正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同情地看了眼大丫,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 苏小小心中明白,里正与老李头不是来奚落她的,是真心替她着想。 她认真地说道:“里正,李大爷,你们放心吧,我养得活的。” 具体怎么养,她就没说了。 二人自然是不信的,可说的越多,只会让她越难过,二人明面上宽慰了几句,便唉声叹气地离开了。 苏老爹的心在滴血。 可女儿买的小马,哭着也要养下去。 他委屈巴巴地去收拾猪圈,家里没养猪,猪圈是当柴房用的,以后就给小马睡。 估摸着也睡不了几日。 他要不……还是先去后头林子里挖个坑? 苏二狗不懂养马,不知小马崽子是养不活的,反正他姐怎么说,他就怎么信! 卫廷杵着拐杖走了出来,他看了眼被苏二狗抱去猪圈……如今该叫马厩了……的小马,又看向昂首阔步走进屋的苏小小。 正要开口。 苏小小伸出小胖手,比了个停的手势:“打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给我咽回去!” 卫廷嗤了声,冷冷地去灶屋了。 行,她不让他说的,别后悔。 别看苏老爹平日里种地和做流水线消极怠工,收拾起马厩却来毫不含糊。 没办法,这种脏活儿,他可不舍得让女儿动手。 收拾完,他出了一身汗。 天底下所有父母疼孩子的心大抵是相通的,苏小小可以为了三小只买马,苏老爹也能为了女儿毫无怨言地折腾。 哪怕几天后他就得亲手把这匹马给埋了。 好不容易将马厩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卫廷走了过来,说道:“爹,刚出生的小马驹怕冷,这里是敞开的,风雪大,会冻坏的。” 苏老爹神情痛苦:“你不早说?” 苏二狗抱着出气多进气少的小马驹道:“爹,不养在后院,养在哪儿啊?” 家里的四间屋字,就只有卫廷原先的那间空着。 卫廷又道:“还需要准备一些草,以新鲜麦草最佳,没有麦草的话,枯草也可。” 苏老爹把家里的枯草全搬来也不够,又去老李头家借了些。 “刘平,你懂木工活儿,正巧,你帮我一下竹床……” 苏小小来到小东屋的门口,话才说到一半,嗓子眼儿卡住了。 “姐,让一下!” 苏二狗搬着竹床的残骸打屋子里走出来,扔到后院,抡起斧子,咔的一声劈了! “嘿,能烧个好几天哩!” 苏二狗很满意。 苏小小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对刘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必麻烦你了。” …… 小马崽的住处有了着落,接下来是如何喂养它。 虽然猜到米汤不太行,苏小小仍是熬了一碗试试。 果然,小马崽完全没兴趣。 那就只能弄点奶给它喝了。 家里的三个大男人正在给小马崽整理枯草,苏小小眨眨眼,悄咪咪地回了小东屋。 她得想法子进一趟药房。 令人意外的是,她这回进入得异常顺利! 呃……有点儿受宠若惊呢。 苏小小不敢耽搁,药房的触发机制太奇怪了,她怕自己手脚慢一点,就啥也拿不着了。 她先抓起桌上的令牌,这个是无论如何也得带出去的。 随后她来到了新生儿科的专区。 值得一提的是,路过骨科专区时,她老老实实地没去薅壮骨颗粒。 她在第二个排找到了奶粉专柜。 苏小小选了三罐基地研发的羊初乳奶粉,拿了一个十字嘴的奶瓶。 她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试探着又拿了一个。 见自己没被踢出去,她唰唰又拿了俩! 等她出了药房,回到小东屋时,怀里多了三大罐奶粉与四个可可爱爱的小奶瓶! 她开开心心去冲奶粉,一摸荷包。 麻蛋! 令牌被药房扣下了! 果然,薅羊毛是要付出代价的! -- 夜里,苏玉娘十岁的弟弟上门找苏小小:“我大姐不舒服了,让你过去给她瞧瞧。” 苏小小去了。 苏玉娘舒服得很,气色红润,脉象也没任何异常。 苏小小收回手:“不是挺好的吗?” 苏玉娘没接话,而是问道:“你怎么想的,银子多的没处花吗?” 苏小小笑了笑:“是啊,这得多谢你贡献的五两诊金呢。” 苏玉娘瞪了她一眼:“你的马,我找人给你卖出去,四十两是卖不了,看十两二十两能不能脱手。” 苏小小没料到苏玉娘会与她说这个。 同是苏家的女儿,苏玉娘倒是比苏锦娘实心眼儿多了。 苏小小笑道:“不是说养不活吗?谁会买?” 苏玉娘给身边的孩子掖了掖被角:“总有些人傻钱多,还自以为是的。” 苏小小:……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自己的马,自己养。” 想到什么,她又说道:“苏玉娘,小时候我和你干过架是不是?” 苏玉娘睨了睨她:“怎么?还想干一架?” 苏小小摆摆手:“你坐月子我就不欺负你了!再说了,我又不是没打赢!行了,从前的事一笔勾销!” 说着,她冲苏玉娘伸出手。 这是……握手言和? 苏玉娘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苏小小的小胖手上。 苏小小皱眉:“干嘛?” 苏玉娘睫羽一颤:“你干嘛?” “今天的诊金呐!”苏小小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给你把脉啦!” 苏玉娘:“!!!” 91 心动(二更) 全村都在等着看苏胖丫的笑话。 然而一天过去了,小马崽没死。 两天过去了,小马崽没死。 三天过去了,小马崽站起来了! 消息是从牛蛋嘴里传出来的,作为三小只的小损友,牛蛋在又一次被欺负哭之后,得到了一次喂小马崽的机会。 “它吃着吃着就站起来啦!” 有乡亲不信牛蛋的话,亲自跑去小苏家瞧。 结果就发现,小马崽何止是能站呐?已经能走来走去了好么! 尽管走得颤颤巍巍的,可看上去比前几日精神多了! 至少不再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里正惊叹:“胖丫还真……给养活了啊。” 苏胖丫又一次用实力打了某些乡亲们的脸,四处幸灾乐祸嚼舌根子的周氏也不敢吭气了。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苏小小的生意明天要正式开张了。 但因买马和驴花掉了全部积蓄,苏小小眼下是穷得连食材都买不起了。 家里做饼子的食材统共还能撑上两天—— 苏小小暴躁抓头! 嗐,买啥马? “大丫,在吗?” 门外传来苏老爹的声音。 苏小小合上账册,恢复了淡定神色:“在的,爹你进来吧。” 苏老爹进屋,没多余的话,把一个崭新的钱袋给了她。 “爹,你这是做什么?”苏小小问道。 “我也没处花,拿去吧。”苏老爹说道。 里头的银子加起来一共有五两,是苏小小给苏老爹的。 苏老爹抠搜得很,一个子儿也没花出去。 不对,花了十个铜板,给三小只买了一串糖葫芦。 苏小小捏着手里的钱袋,只觉一股暖意直达心底,让她鼻尖都有些酸酸的:“爹……” 苏老爹摆摆手:“行了,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 苏小小望着苏老爹的背影,认真说道:“爹,我会挣很多很多银子回来的!把你的五两,变成五百两!五千两!” 苏老爹好笑。 还五千两呢,不败光就算不错了。 不过谁让这是自个儿的亲闺女呢?败家也得宠着呀! 夜里,苏玉娘的小弟又来了一趟。 他鬼鬼祟祟递给苏小小一个荷包,四下看了看,低声道:“我大姐说了,这不是诊金,是借你的,你要还的!” 苏小小打开荷包,竟然是两个五两银子的元宝。 苏玉娘真是个小富婆! …… 翌日,苏小小起了个大早自不必提,小吴氏与刘平也天不亮就过来了。 小吴氏今日主要负责分离咸鸭蛋的蛋黄与蛋清。 腌制过后的咸蛋清依旧是流动的液体状,而蛋黄则已凝固,因此分离起来并不费事。 只需将蛋壳敲出一个小孔将蛋清倒出来即可。 为了提高效率,苏小小做了个简易的架子,均匀地打上格子,每次只需将蛋壳敲出一个小孔,倒置在每个格子上,就能让蛋清顺利地流下来,滴入下方的罐子里。 过滤出来的咸蛋清自然也不能浪费了,可以用来腌肉、炒菜、熬粥等。 锦记那边要的是生咸蛋黄,倒是给苏小小省了一道工序。 苏小小也做了装咸蛋黄的格子,底部铺上竹叶。 这些格子是苏小小设计的,刘平做出来的,一分一厘恰到好处。 不得不说,刘平的手艺是真巧。 “姐,今天不做点心生意吗?”苏二狗一边用勺子分拣蛋黄,一边问。 苏小小道:“今天不做。” “哦。”苏二狗咂咂嘴,略有点儿失望。 苏小小笑了:“骗你的,今天是不做卤肉生意,点心生意会开张的,赶紧去把板栗拿来!” 苏二狗眸子一亮:“好嘞!” 一大早还是挺忙的。 苏小小捯着绿豆沙,说道:“二狗,糖没了,去舀点给我。”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端起灶台上的空糖碗,打开碗柜边上的糖罐子,舀了一大碗放回灶台上。 苏小小忙得没功夫抬头:“还有水,往锅里添一瓢半。” 那只玉雕般精致的手又舀起水瓢,轻轻往大铁锅里添了两下。 “还……” 她第三个吩咐未说完,那只手又拉开碗柜,将里面醒好的面团拿了出来。 苏小小这下察觉到不对劲了。 苏二狗干活儿没这么从容不迫的,倒也不是毛手毛脚,但也确实是嗖嗖嗖的! 苏小小眨了眨眼,捣绿豆沙的动作慢了下来,轻咳一声,道:“还要喝水,我口渴。” 那只手顿了下,倒了一碗温水给她。 苏小小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没手。” 那只手顿了两下、三下,最终还是端着水喂到了苏小小嘴巴。 苏小小抿唇一笑,低头,美滋滋地嘬了一小口:“真甜!” 还要喝! “姐夫,你来啦!咦?你在给我姐喂水呀!” 某人手一抖,一下子灌了苏小小一大口! 苏小小呛到不说,还被泼了满脸。 她炸毛了。 “苏、二、狗!” …… 苏小小黑着脸去换衣裳了。 苏二狗对卫廷道:“我姐干嘛要生气呀?是你没拿稳泼了她,对吧?” 然后卫廷瞥了他一眼,也一言不发地走掉了。 …… 天快亮时,点心与咸蛋黄全部装上了驴车。 毛驴是五天前买的,后头装货的小板车是刘平抓紧赶工做的,苏二狗也出了不少力。 临出发前,苏小小在灶屋与刘平、小吴氏说了二人的工钱。 原先她给小吴氏的是二十文一天,如今工作量加大,工时变长,苏小小提到了一月两千文,也就是二两银子。 刘平的月钱也是二两。 原先给二十个铜板,小吴氏都觉得多了,而今竟然涨到了二两—— 刘平也惊呆了哇。 媳妇儿和他说过,大丫不会亏待他们,可他也没想过能拿这么多! 他在镇上累死累活,啃米糠馊水馒头,一月最多也只挣过一两。 跟着大丫虽然也有不少活儿,可他渴了有喝的,饿了有吃的,累了能歇歇,大丫不仅不会骂他,也不会扣他工钱。 他正色道:“大丫,你给半两就够了!给多了我心里过意不去!你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不能要这么多!” 苏小小笑了:“能者多劳,刘大哥不必过意不去。” 雇佣刘平,等于雇了一个快递小哥,外加一个木工,二两银子的工钱并不算高。 她还没说奖金呢。 她微微笑道:“刘大哥,你和小吴姐好好儿干,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刘平自然是信的! 相处了一段日子,他算是看出来了,大丫是女子,可她的本事与胸襟,是连好些爷们儿也比不上的! 苏小小道:“我们先去集市。” 第一天,苏小小要带刘平认个路,与罗大壮以及沈川打个照面,以后集市与书院那边,就交给刘平去跑,她与苏二狗专心去锦记门口摆摊。 -- 苏小小一行三人出发后,卫廷也拄着拐杖出了门。 这会儿天色早,村里人不多,没谁注意到他。 他尽量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朝官道的方向走了过去。 …… 罗大壮早早地在集市等着了。 他爹娘是希望他多在家歇息几日,等人多了再出来出摊。 可谁让他答应了那个小村姑? 过年时,媒婆上门给说了几个姑娘,他不大满意,脑子里总闪过小村姑的脸。 他来一个时辰了,不见小村姑的踪影。 小村姑大概是忘了今日与他的约定了,亏得他给小村姑留了上等的梅花肉。 “大壮!” 苏小小来到摊位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发什么呆呢?有客人找你买肉!” 罗大壮回神,目光扫过苏小小与等了半晌的大娘,“您是要二斤排骨对叭?我这就……哎呀!你谁呀!” 他突然意识到刚刚一眼扫过去的小丫头不对劲呀,和原先不一样了! 他再一次看向苏小小! 苏小小微微一笑:“大壮?” 罗大壮感觉自己看见了仙女。 一个月不见,苏小小的变化很大,尽管整体没瘦太多,可脸型的线条出来了,就显得五官集中立体。 她皮肤从粗糙的小黄皮,变成了光滑细腻的少女肌,这是肉眼可见的变白、变美。 罗大壮捂住心口:呼,心跳好快! “卖不卖肉了?不卖我走了!”大娘等得不耐烦了。 “卖的,卖的,二斤是吧?”苏小小抄起案板上的斩骨刀,咔咔剁了二斤排骨,用粽叶娴熟地一串,递给大娘。 “开张的生意,算您三十文!” 大娘还算满意地付了钱,提溜着排骨离开了。 罗大壮的心口怦怦直跳! 她刚刚剁排骨的样子,充满了屠户小娘子的架势! 苏二狗道:“姐,我今天晚上想吃排骨!” “好,来五斤。”苏小小低头去掏腰包。 “不收钱,送你!”罗大壮豪横地说完,开始抄刀剁排骨。 苏二狗又道:“姐夫也喜欢吃!” 罗大壮:“一百文!” “……” 92 火爆(一更) 苏小小将刘平介绍给了罗大壮,日后就由刘平来送货取货,结算仍是一日一次,是罗大壮要求的。 罗大壮是个保守型的生意人,苏小小对此表示理解,也并不觉得麻烦。 苏小小一共买了十斤排骨、十斤梅花肉、两个大猪蹄子与两副猪下水。 苏小小把钱袋给刘平,让他结了账,又送了罗大壮一包还冒着热气的点心。 再次被渣后的罗大壮面无表情地递给苏小小一副猪脑。 从此各不相欠! 从集市离开后,苏小小又领着刘平去了锦记。 刘平在镇上干活儿多年,路是熟的,主要是认人。 刘平是第一次来锦记,确切地说是第一次进锦记,从前倒是路过了多少回,可惜不敢、也进不来。 “锦记真大呀。” 刘平望着雕梁画栋的大堂,深深地觉得自己跟着大丫长见识了。 锦记多了几个生面孔。 苏小小没见到孙掌柜,来与他们接头的是一个姓何的男子,约莫三十出头。 苏小小听到一旁的小二叫他何掌柜。 “你们是……”何掌柜皱眉看着一身村姑打扮的苏小小与鞋子上还打着补丁的刘平。 “是苏姑娘吧?”一个后厨的伙计快步走了过来,冲苏小小笑了笑,对何掌柜道,“他们是来送货的,之前孙掌柜定下的生意。” 何掌柜的眉心再次一蹙,上上下下打量了苏小小一番,没有与苏小小接洽的意思,一脸傲慢地走掉了。 伙计和颜悦色地说道:“苏姑娘,货带来了吗?” 苏小小道:“带来了,在外面。” 伙计道:“劳烦送去厨房一趟。” 苏小小点头:“好。” 何掌柜回到了柜台后,不知与身边的小二交代了什么,小二走过来,对苏小小呵斥道:“你们走后门!别冲撞了大堂的客人!” 这话里话外的嫌弃与瞧不起,傻子也听出来了。 伙计尴尬地笑了笑:“苏姑娘,咱们……走后门?” 苏小小:“好。” 见苏小小没往心里去,伙计暗松一口气。 “你们孙掌柜去哪儿了?”苏小小问。 伙计张了张嘴:“他……另谋高就去了,苏姑娘请放心,原先定好的生意不会变,该是多少还是多少。” “哦。”苏小小没再往下追问。 刘平将一百个咸蛋黄搬去了后厨,四块装蛋黄的格子板留下,明天他拿新的过来,再把旧的带回去。 厨子们头一回见到这种装蛋黄的格子,纷纷感到无比新奇。 这种格子装鸡蛋也可,不会倒,不易碎,拿取方便。 “小伙子,哪儿买的?”一个上了年纪的厨子问。 刘平道:“我家东家教我做的。” 厨子又道:“你东家是——” 刘平指了指一板又一板的咸蛋黄,笑道:“就是给你们供货的苏姑娘呀!” 众人恍然大悟,同时也很震惊。 他们原以为那丫头只是厨艺好,不曾想竟是如此心灵手巧,这格子的设计……绝了! 他们若是也有这样的格子,每天能少摔破多少个鸡蛋呀! “能给我们也做几个吗?不白做的!” “这……我要问问东家。” 刘平出来,将厨子想要鸡蛋格子的事儿与苏小小说了。 苏小小想了想,说道:“让他们自己找木匠做吧,反正格子给他们留下了,木匠看了应该都能做出来。” 不是她不想挣这个钱,是不划算。 镇上的木工活儿不贵,他们卖不出价钱,又耗时耗力。 古代也没申请专利一说。 刘平道:“行,我去和他们说一声!” 另一边,苏二狗一边看着驴车,一边将点心摆出来。 如今他们有个小板车了,不必再像之前那样将托盘挂在脖子上兜售。 用他姐的话说,他们如今也是有摊车的人了! 尽管摊车只是一个拉货的小板车而已—— 苏二狗热情高涨,咧嘴,露出了新年的第一抹商业微笑! “卖——饼子咯——” “快看快看!老婆饼出摊了!” 正在锦记排队的客人,被苏二狗一声吆喝,唰唰唰地过来了十多个! 这些全是老顾客,吃过姐弟俩卖的饼子,比锦记的好吃多了,就是每日卖的不多,他们若是来晚了,大有可能抢不到。 “锦记也有老婆饼了。”一个仍选择排队的客人说,“那些乡下人卖的东西,也不知干净不干净,吃病了怎么办?” 一个年轻公子道:“是啊,你吃锦记的点心,能活二百岁哦!” 那位客人想骂一句这小子怎么说话的,见对方是个读书人,又把嘴巴闭上了。 沈川哼了一声,啪的打开折扇,不再排锦记的队,大摇大摆地去了排正宗老婆饼的队了。 “给我来五个红豆馅儿的!” “我要两个绿豆的!两个红豆的!” “有蛋黄酥吗?” “栗子糕!栗子糕!栗子糕!” “今天有没有板栗馅儿的老婆饼呀?给我留几个!别一会儿卖完了!” 姐弟二人出摊只卖一百个,熟客都知道饼子要抢,不然就没了! 苏小小说道:“大家不用挤,今天多做了一百个,都能买到的。” “我要两个梅干菜的!”一个年轻的妇人说。 “抱歉,今天没做梅干菜的,有新品,尝尝吗?”苏小小切了一小块肉松饼递给她。 妇人接过,先给孩子吃了一口,剩下的才自己吃了。 母女二人喜欢得不行。 小丫头道:“娘亲,我不要梅干菜的了,我要这个!” “给我也尝尝!”一边的大娘说。 “好。”苏小小给她与前边的几位客人都切了一点。 大家尝过后,一如既往地惊艳。 果然啊,这对姐弟卖的点心就没让人失望过! 大娘问道:“和你们之前卖的饼子不一样,这个也是老婆饼吗?什么馅儿的呀?” 苏小小笑而不语,看向一旁的苏二狗。 苏二狗挺直自己的小腰杆儿,自豪满满地说道:“这是,二狗饼!” 二狗饼? 是他们理解的那个二狗吗? 怎么会取这么奇怪的名字啊? 太土了叭! 不过味道是真绝呀! 咸咸甜甜的,有别于梅干菜油润细腻的口感,它吃起来沙沙的,绵密松软,越嚼越香! 它的饼皮也更软,给人一种温柔丰盈的感觉,让人咬它的力道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天啦,怎么会有人把饼子做得这么好吃? “给我来十个!”一个年轻男子说。 “我也要十个!”他身后的大婶儿说。 “十五个!” “二十!” 等等,你们还没问价呢! 过了个年,都变得这壕了吗? 肉松饼的定价比老婆饼高一些,一是工序更复杂,二是成本也摆在那儿。 蜜枣肉松饼十五文一个,咸蛋黄肉松饼二十五文一个。 这个价钱绝对算不上亲民了,刘平一开始听到简直吓一跳,他估摸着最多能卖出去一半。 可他不过是去后厨传了个话,过来时整个人傻眼了! 你们是不是排错地方了?锦记在旁边呀! 苏二狗收铜板收到手软,不断有人把铜板朝他递过来,递不到他手上的就直接塞进他怀里。 “哎呀呀!别抢别抢!排好队呀!” “不许摸我!” “嗷呜!谁掐我屁股!” 苏二狗兵荒马乱! 苏小小有条不紊地给客人包好点心,动作行云流水,记忆力惊人,一个差错也没有。 “大爷,您的三个栗子糕。” “小兄弟,你的五个二狗饼。” “……对,一人限购五个。” “好的,马上给您包好,一共一百二十文。” 刘平目瞪口呆,媳妇儿和他提过,大丫的生意很好,每天做的饼子都能卖完。 可卖一天是卖完,卖一个时辰也是卖完,这排队排的,快比锦记门口都要长了! 不知道的,还当这儿才是锦记开的摊。 “大家别跑错了——锦记在这儿!点心马上就要出锅了!外头卖的不是锦记的点心!锦记不卖路边摊!” 是锦记一个新来的伙计。 估摸着是哪位何掌柜的亲信,出来瞧见自家排队的客人被抢了不少,以为是对方冒名顶替,故而吆喝了这么一嗓子。 一位挎着篮子的大婶儿叉腰怼了回去:“老娘买的就是路边摊!” 众人哈哈哈地笑了! 是啊,他们买的不就是姐弟俩的路边摊吗? 哪里来的二傻子? 还跑错? 你跑错我们都不会跑错! 那边锦记的点心也出炉了,然而苏小小与苏二狗这边的客人,一个也没被抢过去。 不仅如此,苏小小明显感觉这次的客人里有不少是大户人家的管事或下人。 这说明她的客源又往上提了一个档次。 她即将杀入新的市场,这绝对是开年最大的惊喜! 一直到二百个饼子卖完,才有客人又回到锦记那边排队。 这种情况,早一个月都是见不着的。 苏小小与苏二狗刚出摊那会儿,客人们是买不上锦记的点心,才来买姐弟俩的解解馋。 刘平惊得不要不要的。 他方才真没眼花吧?在镇上混迹了好几年,真没见过能和锦记抢生意抢成这样的,还只是个路边摊! “给我几个饼子,什么口味都行。” “抱歉,卖完了,明天再来吧。” “旁边不是还有三个吗?” “那是给我弟弟吃的。” 现场吃播三个,是苏二狗的标配。 今天生意太好了,还没来得及吃。 苏小小记着呢,不会把他的那一份快乐卖出去。 等等,这个声音—— 93 兵符(二更) 苏小小抬起眸子:“沈川?” 沈川道:“你如今可是大忙人了!生意越做越大,苟富贵,勿相忘啊!” “托你的福。”苏小小微微笑了笑,想到什么,她闻到,“年前你不是说要去府城念书吗?何时动身?” 沈川叹气:“明天。” 苏小小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问道:“你好像不太想去。” 沈川无奈地摇扇子:“念书在哪儿不是念呢?我爹教的也不差。” 苏小小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沈院长大概是希望你出门历练一番,长长见识。” 沈川折扇一收:“你说的挺有道理的。这么一想的话,我倒也不是那么排斥去府城了!何况府城也不远,快马加鞭一日可到,我旬休就能回来。” 苏小小在村里总听人说府城多远多远,走起来十天半个月,原来坐马车只用一天。 这大概就是天之骄子与普通人的资源差别。 沈川拍了拍折扇:“没吃到你做的点心,真是太遗憾啦!” 他其实能排到的,可犹豫一番后,又让给身后的客人了,让了好几次呢。 他希望她生意越做越好,希望她的点心能被更多的客人吃到。 不过这会儿他又后悔了。 早知道……他就少让一个客人了。 “给。”苏小小变戏法儿似的从篓子里拿出一包点心。 “你不是卖完了吗?”沈川问。 苏小小说道:“卖是卖完了,但这个是非卖品,是我送给朋友的礼物。” 这个小丫头,总是能给人惊喜呢。 沈川开心地接过点心,又朝苏小小看了好几眼。 方才苏小小被人围着,他看不太真切,这会儿距离近了,他才发现苏姑娘好像和年前不一样了。 变……变好看了。 罪过罪过,他一个读书人,怎能在心里评论一个姑娘家的容貌? 很失礼的! 沈川今日主要是来和苏小小道别的,本来是打算上她家的,可一想到她已成亲,又担心自己频繁上门会惹出诸多误会。 话说她怎么就成亲了呢? “和你说话,差点忘了,项公子让我问问你,他的药吃完了,还需要接着吃吗?你有空的话,可否去书院为他复诊一次?” 苏小小点头:“好,我一会儿过去。” 沈川还要去给别的同窗,先告辞了。 刘平把驴子牵过来,与姐弟二人一块儿收摊。 忽然间,锦记的一个伙计沉着脸地走了过来。 他冷冷地说道:“你们以后不许在这里卖点心了!” “为什么?”苏小小问。 他鼻孔朝天地往脚下指了指:“这儿是锦记的底盘!锦记说了算!” 苏二狗道:“我们又没在锦记门口卖!” 伙计威胁道:“边儿上也不行!否则锦记见一次、撵一次!” 苏二狗将没吃完的饼子放回纸包里,捋起袖子,恶霸本色尽显:“你撵谁呢?有种再说一次!” “二狗,回来。”苏小小叫住苏二狗。 苏二狗咬牙,狠狠瞪了锦记的伙计一眼,回到苏小小身边。 伙计见二人不与自己动手,权当二人是怕了,他冷笑一声,甩袖道:“你们好自为之!别再让我看见你们!” 苏二狗郁闷道:“姐!为什么不让我揍他!就算他们和上次一样再来七八个,我也不会打输了!” 他和姐夫学了几招的! 苏小小道:“犯不着。” 刘平劝道:“是啊,他只是个跑腿儿的,你把他揍了也无济于事。” 苏二狗气呼呼地说道:“那我就去揍了孙掌柜!” 苏小小摇摇头:“不是孙掌柜干的,孙掌柜走了,新来的掌柜姓何,方才那个伙计应当是他带过来的,面孔生得很。” 苏二狗嘀咕道:“锦记搞什么嘛?怎么突然就换掌柜了?新来的这个,简直比孙掌柜还过分!” 孙掌柜好歹没撵过他们,也不是说孙掌柜就很良善,逼着他们卖配方时,孙掌柜也是使了些不光彩的手段的。 只不过,这个新来的何掌柜比孙掌柜更嚣张、更无所顾忌,更不将街上的小贩放在眼里。 救噎食孩子的事儿早被人淡忘了,而今已鲜少有人提起,就算锦记真把她这个“大英雄”给撵了,也遭不赖太多的谩骂。 都说商场如战场,竞争关系本就是你死我活,更何况新官上任三把火,何掌柜可不会按着孙掌柜的规矩来。 他要立下自己的规矩。 刘平暗暗叹了口气,方才他还在惊叹大丫的生意做得真好,谁料转头就惹上锦记这个大麻烦。 若是不能在锦记附近摆摊,好不容易积攒的客源就会流失掉了吧。 大丫一定难过坏了吧? 刘平朝苏小小看了过来,然而令他错愕的是,苏小小的神色很平静。 苏小小确实不算太震惊,从她决定在锦记附近摆摊的那一天起,就考虑过这一日的到来。 想不引起锦记的注意,只有把生意做得很差,而一旦他们的生意红火了,势必会引起锦记的驱赶。 孙掌柜从前不撵人,除了她救人的风头还在之外,另外两个个原因是她卖的不多,抢走的优质客源也不多。 今天好几个大户人家光临了她和二狗的小摊位,锦记的老主顾在流失。 哪怕是孙掌柜在这儿,也不一定能坐得住。 从一个方面来说,是他们的生意当真火了,火到了连锦记都眼红的程度。 用黎女士的话来说,这不是坏事,是一块宝贵的磨刀石。 扛过去了,就能扶摇直上! 扛不过去,就只能躺回地上,继续做一坨烂泥! 黎女士出身农村家庭,初中没毕业便去社会上打拼。 姥姥曾与她讲过不少黎女士的坎坷历程,说黎女士睡过大马路、吃过馊馒头、当过保洁、卖过盒饭、被同行威胁、被竞争对手泼狗血…… 还被人捅进过医院…… 她看着珠光宝气,比豪门贵妇更优雅的黎女士,只觉得姥姥是在编故事,为的就是让她多心疼黎女士一点。 可她是小孩子,她为什么要心疼大人? 黎女士都不心疼她! 而今看来,姥姥可能没夸大其词呀。 老百姓白手起家,所要经手的坎坷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但她并不害怕,甚至骨子里还隐隐涌现了一丝期待。 不就是一个锦记吗? 想把她踩趴下? 做梦去吧! “姐,咱们明天还来摆摊吗?” “摆!为什么不摆?” 锦记有本事凭实力来抢生意,别想几句话就吓走她。 她这一次妥协了,换个地方把生意做大,她敢打赌,锦记依旧不会放过她。 所以,何必退让! 刘平心道,不愧是恶霸出身呐,胆子比爷们儿的还大,真与锦记杠上了。 他是个老实人,素来不惹事,可大丫是他们家的恩人。 明日锦记的拳头若是砸下来了,他、他会挡在大丫面前的! …… 梧桐书院。 项公子闲来无事,披着一身狐裘,在窗前作画。 景奕默默地坐在一边。 少年人,安静时也给人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项公子看了他一眼,目光扫过他右手,淡淡笑道:“锦囊还没送出去呢?” 景奕把玩着锦囊的手一顿:“表哥说什么?” 项公子道:“行了,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明明年前就想送的,和表哥说说,是你没送出去,还是人家不要还给你了?” “她没有不要!”景奕道,说完,意识到自己这话太快,又道,“谁说我要送人了?” 项公子笑道:“想送就送吧,咱们的景小侯爷几时变得这般婆婆妈妈了?你俩关系不是挺亲近的吗?怎么一个礼物还送不出去了?你得罪她了?” 景奕嘴硬道:“听不懂表哥在说什么。” “你若真送不出去,我帮你送。” “我自己的礼物,凭什么让表哥送?” “承认了不是?” 景奕欲言又止,半晌后说道:“只是一个回礼而已。” “送出去的才是回礼。”项公子指了指自己心口,“搁在这儿的是心思。” “表哥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景奕果断调转矛头,“听说我要多一位表嫂了。” 这是红鸾他们三人从京城带回来的消息,圣旨已经下来了。 他明白表哥不想娶。 勋贵联姻,各取所需。 表哥得到兵权,那一位也正式授命定国公,得到所有世家的认可。 这大概就是这桩婚事的意义。 见表哥不说话,景奕又有点儿后悔自己提到了这个话题。 “有兵符的下落了吗?”项公子不想谈论亲事。 景奕道:“没有。” 项公子道:“我的‘病’总有痊愈的一天,不能一直待在青州,最好在离开之前将兵符拿到手。” 景奕张了张嘴,问道:“表哥,兵符真有那么重要吗?” 项公子继续作画:“没有兵符,动不了卫家。” 景奕道:“卫家满门战死,唯一幼子支撑门楣,何惧之?” “幼子?”项公子笑了,“说的像是你比他大似的。少年才子,十七岁的新科状元,六元及第,十八岁弃文从武,十九岁斩胡烈王头颅……上得了沙场,入得了朝堂。景奕,你可别小瞧了他。” 94 春心(一更) “公子,苏姑娘来了。” 长平在门外禀报。 自打苏小小告了他的黑状后,他再不敢当着公子的面轻慢苏小小,因此听说苏小小来了,第一时间过来告知自家公子。 景弈微微一愕,看向表哥:“你让她来的?” 项公子笑道:“我不把她找来,你的礼物岂不是要一辈子送不出去?” 景弈皱了皱英俊的小眉头。 项公子叹息一声:“可惜人家有相公了。” 景弈道:“一份谢礼而已,表哥是不是想多了?” “好,我想多了。”项公子对景弈笑了笑,转头对长平淡道,“杵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苏姑娘请进来?” 长平赶忙转身出了院子。 刘平也跟着二人进来了,以后书院这边的生意会由他来接头。 刘平这一日的心情和荡秋千似的——生意火爆,开心!被锦记威胁,失落!书院也有生意?震惊! 对普通老百姓来说,书院可比锦记神圣多了,里头全是读书人,不是有钱就能进来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见读书人有多受人尊敬。 “苏姑娘,请。”长平说。 苏小小跟着长平去了项公子的厢房,刘平与苏二狗留在待客的小书房。 苏二狗约莫是来这儿补觉补成了习惯,一进屋便开始犯困。 他摸了摸荷包。 咦?他的二狗饼呢? 哦,记起来了,最后一个饼子被后门的大爷打劫了。 苏二狗咂咂嘴,往椅子上咸鱼躺,睡了! 刘平有些局促不安,他端坐了片刻,怪不自在,忍不住起身走了走。 一会儿瞧瞧这个花瓶,一会儿瞅瞅那幅字画。 不敢置信呐,他有生之年竟然能走进书院! “你是刘大哥吧?” 一个小厮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啊,我是!”刘平如同被抓包了似的,立马绷紧了身子。 小厮端着一杯茶入内:“刘大哥喝茶。” 刘平忙道:“啊,不、不必这么客气。” 小厮和颜悦色地说道:“是刘大哥不要与我客气才是。我家公子说了,苏姑娘带过来的人,一定要好生招待的,院长也是这个意思。” 刘平刚坐下,听了这话直接惊到站起:“院、院长?” 小厮笑道:“对啊,这是院长的庭院,他这会儿正在给学生上课。” 刘平的腿一下子就软了! 娘呃! 他进院长的住处了! 小厮客客气气地说道:“苏姑娘方才与我说了,日后是由刘大哥你过来送货,我家公子马上要去府城念书,生意上的事,你找我就是了,我叫周兴。” “诶!”刘平道,“周小哥儿。” 周兴笑道:“刘大哥快别这么客气,让我家公子听见了,得罚我了。刘大哥你先坐会儿,我去统计清单。” 周兴去了。 刘平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大丫与沈公子有交情的事儿,可听说是一会儿,切身感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一个地里刨食的,就算人家是小厮,那也是院长大人的亲信,凭啥对他客气? 还不是看了大丫的面子? 大丫厉害哇! 跟对人了! …… “脉象和缓有力,不浮不沉,节律整齐,你恢复得不错,不用再吃药了。” 苏小小抽回手说。 项公子坐在椅子上,含笑放下优雅精致的袖口,对苏小小道:“是苏姑娘医术高明。苏姑娘这个年想来是过得极好。” “嗯?”苏小小不明白他为何这么说。 项公子温润一笑:“气色不错。” 夸我变美了就直说嘛! 苏小小四下看了看:“咦?怎么不见景弈?” 项公子余光扫了眼门口的方向,忍俊不禁道:“是啊,在我这儿赖了一上午,一听说你过来——” “表哥!”景弈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瞥了眼坐在项公子身边的苏小小,“苏姑娘。” “唔,景弈你长高了!”苏小小眼尖地发现了他的变化。 景弈眸光一动。 “你从前,只到这里。”苏小小指着门框上的一个小花纹说,“现在冒了点儿。” 项公子笑道:“苏姑娘对景弈真是观察入微。” 明明苏小小是成了亲的,按理该称呼一声苏小娘子,但苏小小一直以姑娘家的身份在外行走,他们也就没有改口。 苏小小道:“我有个弟弟嘛,也是长个子的年纪。” 景弈黑着脸出去了。 “诶?怎么走了?”苏小小撇嘴儿,“脾气真臭。” 项公子好笑地叹了口气:“唉,看来又送不出去了。” “什么?”苏小小没听懂。 “没。”项公子笑道,“苏姑娘留下吃顿便饭吧,我这儿正巧来了些京城的食材。” 苏小小婉拒道:“不了,家里还有事儿,我得早点儿回去。” 三个小豆丁等不到她,又该委屈巴巴地蹲墙角了。 项公子见此,不再执意挽留,让长平拿了诊金给她。 苏小小道:“你上次给的挺多的,这回其实不用给了。” 长平:有本事你把手松开再说啊! 苏小小死死地抓着银子:“哎呀,真是的,太见外了,我都说了不要。” 把银子扯都扯不过来的长平:“……” …… 从书院出来,苏小小又去了一趟春柳巷。 符郎中又出诊了。 不过这回是在镇上,夜里就能回来。 苏小小是来送降压药的,算算日子,符大娘的药该吃完了。 “有没有好好吃药?”苏小小例行公事地问。 “没吃!”符大娘没好气地答道。 一量血压,正常。 没吃才怪了,怕是一顿也没落下吧。 苏小小直勾勾地看着她,促狭一笑:“符大娘,你胖了,最近胃口很不错吧?” 符大娘矢口否认道:“瞎说!我胃口差死了!啥也吃不下!就是你那药给弄的!还有,我腿断了,疼得死去活来的,哪儿有心情吃东西!” “符婶儿,我给你送补汤过来了!是用你给的虫草花炖的,老香了!” 隔壁的妇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补汤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这轻车熟路的架势,一看就不是头一次了。 她看见苏小小,先是一怔,随即她目光落在床头柜空空如也的盘子上,浑身一震! “符婶儿,三个大饼子啊,我就炖了个汤的功夫,你该不会全吃了吧?” 符大娘的脸涨红得不要不要的! “我才没有!是她吃了!” 她果断甩锅苏小小。 下一秒,她打了饱嗝。 …… 看符大娘社死简直是人生一大乐趣,苏小小丝毫没吝啬自己的笑声。 符大娘的脸黑透了! 邻居将符大娘照顾得很细致周到,苏小小没什么不放心的,留下降压药后便带着苏二狗与刘平回村了。 苏小小接过缰绳,对刘平道:“今天的几个地方差不多就是日后常去的,你都记住了?” “记住了。”刘平发自内心地钦佩道,“大丫,我发现你……真的不容易。” 乡亲们私底下议论,大丫怎么就挣到银子了?甚至有人问,是不是去偷了抢了? 他们若是去看看大丫一天究竟走了多少路、跑了多少地方、干了多少事、又承担了多少风险,大概就讲不出恶意中伤的话了。 …… 苏小小进了屋,苏二狗去喂驴。 小吴氏回家给两个孩子做饭去了,苏老爹带着三小只在灶屋后的小林子里挖笋,小马驹趴在小东屋暖和的干草上睡觉。 不见卫廷。 咦? 那家伙去哪儿了? 官道东面的林子里,卫廷站在白雪皑皑的大树下,神色冰冷。 “大人!” 一名黑衣人单膝跪地,拱手行了一礼,“属下来迟,请大人恕罪!” 卫廷瞥了眼一旁的树丛,淡道:“记号都毁了?” 黑衣人道:“属下找来的路上,已全部毁掉!” 苏小小以为卫廷上次来官道另有目的,她算是猜对了一半,他的确是有事,却不是挖宝,而是留记号。 “大人,小公子们可安好?” “嗯。” 岂止是安好?简直好得不得了,乐不思蜀!忘了自己姓谁名谁! 卫廷的眼神凉了凉。 黑衣人感受到了卫廷的情绪波动,不由地纳闷,小公子们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如果不好,为啥要嗯? 如果好,这又是个苦大仇深的幽怨表情? 黑衣人言归正传:“大人,既然您和小公子平安无事,咱们是不是可以启程回京了?” 卫廷道:“还不能,要先拿回兵符。” 黑衣人眸子一亮:“大人拿到兵符了?” 原本是拿到了,如今又弄丢了—— 卫廷蹙眉道:“这件事你不用管,我自有主张。” “是!”黑衣人接着道,“大人,景小侯爷离京了,我怀疑他也来了青州,也在打探兵符的消息。” 卫廷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冲黑衣人比了个手势。 “你去办件事。” 大人终于有任务交给他了吗? 黑衣人激动到无以复加,抱拳道:“大人请吩咐!属下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卫廷:“砍一捆柴来。” 黑衣人:“???” …… 卫廷扛着柴火从林子里出来,已临近晌午。 这会儿乡亲们正关着门在家里吃饭,外头人不多。 卫廷是特地挑的这个时辰。 然而就在他路过村口时,好巧不巧地碰到了来井边打水的苏锦娘。 95 打脸(二更) 苏锦娘穿着崭新的衣裳,光鲜俏丽。 她看见卫廷,脸色微微一红:“卫小郎君。” 卫廷没理她。 她再次鼓足勇气,看向卫廷肩上的一捆干柴,细声细气地说道:“卫小郎君,你去砍柴了吗?你的腿行动不便,小苏家的人怎么能让你干这种活儿?你放下吧,我让我大哥帮你送过去。” “不必。”卫廷冷冰拒绝。 苏锦娘忙道:“你不用不好意思,大家一个村子的,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 “卫大哥!” 李小勇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望着卫廷,喜色一笑。 “真是你呢!方才我在家里瞧着就挺像!大雪天的,你咋去砍柴了?下次你要柴火和我说一声!” 两家走动多了,李小勇对卫廷的称呼也从卫小郎君变成了卫大哥。 “给我吧!”李小勇伸手把卫廷肩上的柴火抓了下来。 卫廷客气道:“有劳。” 二人一起往小苏家的方向去了。 李小勇也没搭理苏锦娘,苏玉娘干出了截胡稳婆的事儿,他心里甭提多生气了。 老苏家对全村有恩,他不能记老苏家的仇,可他不搭理总行了吧? 苏锦娘看着二人头也不回的背影,仿佛感觉自己被人扇了一耳光—— …… 家里,三小只挖完笋回来了,确切地说是看见苏小小,果断撇下苏老爹不挖了。 苏小小给三个人类幼崽与一个小马崽泡了羊奶。 三人坐在小东屋的矮板凳上,双手抓着奶瓶的手柄,咕叽咕叽喝奶。 小马崽也在喝奶,是苏小小喂的。 四个幼崽对着吹奶瓶,一个比一个神气。 卫廷对苏小小总是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能说见怪不怪,但也确实不那么怪了。 他曾问过苏小小这些又是什么怪东西,哪里来的? 苏小小只回了他三句话:“羊奶做的!符郎中给的!对身体好!” 卫廷对第二句话表示怀疑。 夜里,一家子坐在堂屋吃饭。 苏二狗眉头皱得死死的。 他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啥想法几乎全写在脸上。 卫廷问道:“二狗,是出什么事了吗?” 苏二狗扒拉了一口大米饭,将被锦记威胁的事儿说了。 苏承一巴掌拍上桌面:“真是岂有此理!” 来了个新掌柜了不起啊?威胁到他闺女头上!反了天了! “明早我和你们一起去!我看谁敢动我闺女!” 翌日凌晨,苏老爹睡得雷打不醒—— 昨儿买了新鲜的食材,梅干菜老婆饼有着落了,此外卤肉也安排上了。 苏小小今日比昨天多做了一百个六十个饼子,一共三百六,其中六十个是梧桐书院的。 至于说咸蛋黄,苏小小就没让小吴氏处理装车了。 是锦记先破坏合作关系的。 锦记是不是以为只有它能欺负别人? 从现在起,她也要对锦记实施制裁! 虽然可能并没有任何鸟用—— 毕竟锦记的点心多,少卖一样蛋黄酥根本不痛不痒的。 但这不是造不造成多少损失的问题,是她的态度与立场! …… 一行三人赶车驴车去了镇上。 以往的路线是集市、锦记、书院,如今有了刘平,他们便先来了锦记附近出摊。 刘平将他们送到了才赶车去集市和梧桐书院送货。 苏小小在锦记旁边的巷口,拿出自己设计的折叠桌,大大方方地将点心摆了出来。 她如今不担心锦记断她面粉了,一是她昨天拿苏老爹与苏玉娘的“赞助”,去集市屯了足够支撑一个月的面粉。 二是沈川告诉她,府城并不远,快马加鞭一日可到。 锦记的手还伸不到府城。 这些就是她与锦记打擂台的底气。 锦记的小二见姐弟俩又来摆摊了,赶忙去楼上的账房禀报了何掌柜。 何掌柜眉头一皱。 “你昨天怎么和他们说的?” 小二道:“我就说,不许他们在咱们附近摆摊,否则见一次,撵一次!” 何掌柜道:“那他们怎么还来了?” 小二着急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打听过了,当初孙掌柜找他们买配方,他们起先不同意,后面孙掌柜来了硬的,他俩立马怂了!一口气卖了三个方子呢!” 有些真相传着传着就变味儿了,当初苏小小可不是怕,是在给孙掌柜挖坑,三个方子也孙掌柜自己看上的。 孙掌柜是要面子的,他不能承认自己斗不过一个小丫头,从他嘴里说出去的事实就已经有点儿失真了,再让人那么一传,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何掌柜一行人却并不清楚个中真相。 在他们看来,两个乡下人,其中一个还是女娃娃,指定是没胆子与锦记为敌的,一威胁一个准! 何掌柜冷声道:“你下去!把他们撵走!” 小二凶狠地捋起袖子:“好!小的这就去!” 这会儿天色已亮,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姐弟俩新一天的生意也开张了。 有回头客也有不少新客,看来他们的口碑做出去了。 “您的五个二狗饼,蜜枣味儿的。”苏小小包好递给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是个四十出头的婶子,老熟客了,儿子在镇上的一间私塾念书。 “您儿子的腿没事了吧?”苏小小问。 婶子笑道:“说到这个,我真得好生谢谢你,你的法子很管用,介绍的那家海菜也好吃,我儿子吃了半个月,再也没腿软过了!” 苏小小其实没见过对方儿子,是听婶子的描述,觉得他四肢麻木、突然失去力气,可能并不算得了什么大病,而是缺乏某种微量元素。 于是提议她多吃一些土豆与海菜。 苏小小道道:“桂圆也可以多吃一点,还有芹菜。” “好!我记下了!”婶子收下点心,付了七十五个文钱,“姑娘,你看着清减了不少,是不是出摊太早,累到了?” 昨天也有几个老熟客说她比之前瘦了,看来减肥的效果比想象中的明显。 “别太累着自个儿了。”婶子想了想,又说道,“不过瘦下来一点,人是好看些了。” 苏小小微笑。 小二过来撵苏小小时,苏小小的饼子已经卖出去几十个了,排队的人比锦记门口还多。 小二真气不打一处来,怒喝一声道:“走走走!谁许你们在这儿摆摊了!” 客人们纷纷朝他看了过来。 苏小小不疾不徐地开口:“谁许我摆的?自然是青天大老爷、是皇天后土、是大周律法!” 小二眉心直跳:“你这丫头胡乱说些什么!” 苏小小不卑不亢道:“我说错了吗?我一没烧杀劫虐,二没杀人放火,三没占任何一间铺子的门道,我凭自己的双手辛辛苦苦挣点血汗钱,凭什么就不能摆摊了!” 小二怒指:“这里是锦记的地盘!” 苏小小呵呵道:“我离锦记至少有一丈远,你们锦记是把这条巷子也买下了吗!还是说整条街都是你们锦记的!” “哎呀,你们锦记怎么回事?大街上那么多摆摊的,也没见你们撵,人家卖个点心你们就来撵了!还是你们就逮着老实人欺负啊?” “你们锦记的点心又贵又难吃,不许别人做好吃又便宜的?撵人,谁给你们锦记的胆子哦?” “是啊!赶紧走吧!耽误我们买点心!” “走走走走走!” 一个老汉直接拨了小二一把。 小二碰了一鼻子灰,气呼呼地回去复命。 “何掌柜,咱们要不直接去把他们的摊子砸了!” 何掌柜推开窗子,冷冷地看向楼下生意兴隆的小摊,他认出了几个锦记的老主顾。 一个是赵员外家的小厮,一个是陈举人家的厨娘。 现在去砸摊子,并非明智之举。 …… 三百个饼子,不到半个时辰,一售而空,连苏二狗的那一份吃播都让人买走了。 没办法,小孩子哭得嗷嗷儿的,苏二狗心一软,就给卖了。 “姐,咱们现在去哪儿?” “回村。” “啊?” “啊什么啊?集市与书院的货,刘平去送了。” 她是让刘平送完就直接回村的,不必过来接他们,但照他们卖点心的速度来看,他们怕是要比刘平更早回去。 “嘿!忘了刘平哥了。”苏二狗挠了挠头。 姐弟二人收了摊,背上各自的背篓,徒步往回走。 这点路程对他俩来说不算什么,尤其甩掉二十斤肥肉后,苏小小感觉自己的身子都轻盈了不少。 二人出了镇子,临近上村道时,一伙五大三粗的汉子凶神恶煞地追了上来。 “前面的人,给老子站住!” 96 暴揍(一更) 苏二狗回头望了望,问苏小小道:“姐,他们是在和咱们说话吗?” 这里除了他们,似乎就没别人了。 苏小小淡定地嗯了一声:“应该是吧。” 该来的还是来了,锦记吓唬他们不成,又不敢真的当街暴力撵走,于是开始耍阴招了。 从孙掌柜到何掌柜,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但很显然,这个新来的何掌柜比孙掌柜更嚣张霸道、更无所顾忌。 “他娘的!老子让你们站住没听见吗?是聋了还是傻了!” 对方见姐弟二人不理他们,语气越发不善了。 苏小小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从这里到村子的距离,至少还有三里地,跑是跑不过的,毕竟,她就算减掉了二十斤,也仍是一百八的大体重。 跑不跑得过暂且不提,跑完自己的一双膝盖怕是要废了。 那就只能硬上了。 苏小小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他们。 苏二狗见苏小小停下,也跟着一起转过身去。 他是从小打架打到大的,害怕?不存在的! 苏小小的目光自对面一扫而过,出乎意料的,竟然发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有几个是上回跟着孙掌柜一起出来行动,将苏二狗摁在地上摩擦的,为首的汉子不在。 这次领头的是一个刀疤男,适才对着姐弟二人放狠话的是他身边的三角眼小弟。 “姐,好像是上次那几个。”苏二狗也认出来了,“但又不全是。” 这也不奇怪,在道上混的,也不全是拧成一股绳了,有些人跟着跟着就散了。 “丫头。”刀疤男开口了,“你们胆子很大呀。” 苏小小呵呵道:“一般一般,也就比你们这些怂蛋玩意儿大一点。” 怂、怂蛋玩意儿? 所有的小混混们大吃一惊,这像是个丫头片子能说出来的话吗?你特么真不是个爷们儿吗? 苏二狗冲自家亲姐竖起大拇指:“姐!骂得好!” 刀疤男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身旁的三角眼小弟厉声呵斥道:“骂谁怂蛋玩意儿呢!信不信老子抽死你!” 苏二狗小腰一叉:“来呀!有本事你来抽呀!小爷我等着呢!不来是孙子!” “你!”三角眼气坏了。 刀疤男抬手,制止了他冲过去的动作,对苏小小说:“丫头,小小年纪,四处树敌可不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心里有数吧?” 三角眼道:“大哥,和他们废话这么多干什么!让我去教训他们!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刀疤男接着道:“你们只要答应从今往后不再去镇上做生意,再给哥儿几个磕几个响头,我或许可以考虑下手轻一点。” 苏小小道:“废话少说,要上就上,打嘴炮仗,我可不奉陪!” 苏二狗大声道:“对呀!要打就打!娘们儿唧唧的,是不是男人了!” “你他娘的骂谁不是男人呢!”三角眼彻底被激怒,也不等自家大哥发话,抡起拳头便朝苏二狗扑了过去。 别看苏二狗年纪小,反应速度却不慢。 他等着对方靠近了,一猫身,躲过对方的拳头,同时自己也出了拳,狠狠打中对方的腹部! 三角眼被打得后退好几步! “小子!”他捂住闷痛的肚子,震惊又愤怒地望向苏二狗,“臭小子!你找死!” 刀疤男也看出苏二狗不是省油的灯了:“你们也上。” 与苏二狗交过手的几个混混一窝蜂地涌上去,打算故技重施,像上次一样,用身体当沙包将苏二狗死死地压在地上。 苏小小早有防备,抬起小胖腿,一脚将冲在最前面的小混混踹飞了! 随后,她又乱起小胖拳头,一拳一个,走你! 她可不是苏二狗那样的清瘦小少年,她的小胖拳是很有力量的。 “窝草!” 一个小混混的牙被崩飞了! “呕——” 另一个小混混的胆汁都被揍出来了—— “姐!打得好!” 苏二狗一边与人交手,一边不忘夸赞自家亲姐,可以说是迷弟本弟了。 姐弟二人打了小混混们一个措手不及,但这仅仅是第一波小混混,刀疤男与另外五个汉子还没出手呢。 苏小小能明显感觉到他们的呼吸与其余小混混的不一样。 他们是真正的练家子! “大哥——”三角眼被苏二狗骑在地上,一拳一拳,揍得面目全非。 刀疤男终于动了,他比了个手势,身后五人齐齐闪身而上! 苏小小眸光一凛! 好快的速度! 这不是普通的混混,是正儿八经大户人家的护院了吧! 若说孙掌柜只是带几个小混混撑场面吓唬她与苏二狗,那么这个姓何的就是当真想狠狠教训他们姐弟俩! 几人其实也看出来了,苏小小比苏二狗能打,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领神会地朝苏小小围了过去。 “离我姐远一点儿!不许碰我姐!” 苏二狗见状大怒,最后给了三角眼一拳头,起身就朝几人扑去。 然而他尚未近身,便被其中一个混混抓住了胳膊。 对方将他的手反剪在身后,整个人压倒在地上,一只膝盖抵住他的后腰。 这个姿势掣肘了苏二狗的全部力量,让他再也无力反抗。 苏小小眸光一暗:“二狗!” 五个人里,一个去制服苏二狗,另外四个将她团团围住。 刀疤男来到苏二狗身边,一只脚踩上苏二狗的右手腕:“丫头,束手就擒,不然我踩断他的手!” 他的脚开始用力,苏二狗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去你大爷的!”苏小小不受威胁!她果断抓过身后的背篓,一篓子朝前面的人套了下去! 刀疤男猛地抬脚。 苏小小发挥了难以想象的速度,像一个小炮筒,朝着刀疤男嗖地撞了过去。 刀疤男被无情撞飞,苏小小自己也摔得够呛,脑子都嗡了! 一个小混混抓起地上的棍子,朝着苏小小的后脑勺狠狠地闷了下去! 苏二狗勃然变色:“姐——” 千钧一发之际,一根擀面杖凌空飞来,咻的打中了小混混的后膝。 小混混啊的一声,跪在地上,手里的棍子掉了下来。 是苏承! 他抓着一把杀猪刀,凶神恶煞! “欺负我苏承的闺女!你们全都不要命了!” ------题外话------ 咱就是说,快月底了,月票不能浪费,投给小小吧~ 97 吊打(二更) 刀疤男眉头一皱。 哪里来的男人? 方才他扔的是擀面杖吗?隔得那么远,竟也能如此精准! 练家子? 他手里拿着的是杀猪刀吗?这他娘的是个啥兵器? 苏老爹的到来,让苏二狗嗷嗷儿直叫:“爹爹爹!你来啦!” 苏承从儿子身边走过去了。 压在苏二狗身上的小混混:哈喽? 苏承把摔在地上的大胖闺女扶了起来,画风秒变,宠溺地问道:“闺女,你没事吧?” 众人目瞪口呆:你抡刀砍人的架势呢?! 苏小小镇定地说道:“没事。” 苏老爹威武霸气地说道:“你在边儿上歇着,让爹来对付这群杂碎!” “爹,这个给我。”苏小小指了指他腰间挂着的弹弓说。 这是小虎的弹弓,三个孩子去拉臭臭,小虎一边拉一边玩弹弓,不专心拉臭臭,苏老爹就给没收了。 出门时带出来了,自己都没察觉。 “行,你拿着玩儿。”苏老爹把弹弓给了苏小小。 苏老爹先是将苏二狗解救了出来,苏二狗就没有去边儿上坐着玩弹弓的待遇啦。 苏老爹道:“你打一个半,剩下的交给我。” 苏二狗愣愣道:“爹,咋叫一个半?” 苏老爹指着地上半跪着的小混混:“那个被我伤了膝盖,行动不便,只能算半个!” 苏二狗:“哦。” 父子俩二打五。 苏承没有正儿八经地与人拜师习武,全是自个儿琢磨的,招式很杂,胜在实用。 苏二狗继承了亲爹的打法,没有任何花架子,却拳拳到肉。 一个小混混从后面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苏二狗,苏二狗往后一脚踩上他脚背,抓住他手腕,一个过肩摔把人扔到了地上! 苏老爹直呼漂亮:“你刚刚那招是啥?” 苏二狗道:“姐夫教的,我也不知道叫啥!” 嗯,女婿真能干! 回去给女婿加鸡腿! “嗷呜——”苏老爹的屁股上挨了一脚。 苏小小扶额:别分心啊爹!你们在和人干架! 原先被苏小小揍趴下的那几人又恢复了丝丝体力,开始来当搅屎棍了。 他们打不过,可他们也能缠着父子俩,让他们发挥不出最大的实力。 苏小小掂了掂手中的弹弓,自地上捡了一颗小石子儿,咻的弹射了出去! 打针手生,这个都不会手生。 学医是后天的努力,可她的身体素质以及射击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仿佛镌刻在了她的脑电波里。 她一打一个准,不论多刁钻的角度,无一虚发! 几个小混混刚起来便被打到腿麻,这下是真不敢再逞能了。 见自己带过来的人渐渐落了下风,刀疤男也加入了打斗的行列。 能让那么多小弟信服,刀疤男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 他让苏承感到了棘手。 并且他也注意到了从旁偷袭的苏小小,十分狡猾将自己的站位锁定在苏承与苏二狗之间,不给苏小小拿弹弓打他的机会。 一番交手下来,苏二狗与苏老爹都吃了几个拳头,刀疤男吃的更多。 就在此时,刀疤男注意到了苏老爹的破绽! 他,用的是左手! 且他一直在避免右手受力! 他不是左撇子!是右手受了伤! 刀疤男心中狂喜,再强大的对手,一旦有了破绽,也就与寻常人无异了! 刀疤男使了个虚招,单手一绕,绞住了苏承持着杀猪刀的左手。 他的右手猛地朝苏承的脾脏打出一拳! 苏承的右手受了伤,必定是接不住这一招的,一旦人的脾脏破裂,那么等待他的只有失血过多而死! 然而就在这一刻,异变突生! 苏承的右手紧握成拳,硬生生地对上了他的铁拳! 咔! 咔咔咔! 刀疤男听见了骨裂的声音! 不止一处! 得逞了! 他把这个男人的手彻底废掉—— 等等,不对。 这个男人又抡起了右拳,朝着他的面门疾驰而来! 怎么可能? 他的手不是已经—— 一直到鼻血狂喷地倒在地上,面部的疼痛混合着左手的剧痛,一阵阵朝他袭来,刀疤男才意识到骨裂的是自己的手! 怎么会—— 他的观察不会出错的! 这个男人的右手就是受伤了! 习惯不会骗人!那不是伪装出来的! 可为何自己的拳头,让对方的伤手硬生生接下了?还把自己打到骨裂了—— “呔!” 苏二狗蹦过来,一擀面杖闷晕了刀疤男! 余下几个见大势已去,装死的装死,逃命的逃命。 苏承没去追,也没让苏二狗去追,一是跑的全是小喽啰,大的已经让他干倒了,更重要的是闺女还在这儿呢,保护闺女最要紧! “爹。” 苏小小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尘土,快步走过来,看着他的右手道,“你的手没事吧?” 刚刚那一拳,她也惊到了。 能把刀疤男的手打折,可见苏老爹是下了狠手。 她很担心苏老爹好不容易养得差不多的手,又旧伤复发。 苏老爹活动了一下手腕:“好像没事。” “真的吗?让我看看。”苏小小轻轻抓过他的手腕,反复在穴道上一一按压,“疼不疼?” “不疼!”苏老爹说。 “麻麻的感觉呢?”苏小小问。 苏老爹仔细感受了一下,摇头:“也没有!” 从手腕到指节,再到指尖,苏小小检查得非常仔细。 苏老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闺女,我的手……好像真的好了。” 刚刚打出那一拳是求生的本能,也是无奈之举,打出去后他其实就做好了再度废掉的准备。 他还想着,白浪费了闺女买的药,一定花了不少银子—— 苏小小拉住他的手:“爹!我们赶紧回去!” 她迫不及待想要测试一下苏老爹的握力与腕力了! 苏老爹道:“哎哎哎,可是这些人——” 苏小小拉着自家爹爹快步往前走:“别管他们了!” 比起几个找茬的小混混,当然是苏老爹的康复最要紧! 她很期待自己测出一个满意的结果来! “等等!”苏老爹严肃抬手。 “干嘛?”苏小小一头雾水。 苏老爹走到每个人身边,把他们身上的银子搜刮了,一个铜板也没剩下,一看就是老江湖了! 苏老爹满意地挑挑眉:“好了,可以走啦!” 苏小小道:“二狗,跟上。” 苏二狗抓起地上的背篓:“好嘞!” 苏老爹扭头提醒:“擀面杖别忘啦!” 旧的洗洗还能用,去买个新的要五文钱呢! ------题外话------ 稍后还有一更 98 痊愈(三更) 一行人离开后不久,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一个黑衣人也鬼魅一般地离开了。 “大人。” 小苏家的后院。 黑衣人单膝跪地,向卫廷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三小只坐在卫廷边上给小马崽梳毛毛。 小马崽很乖。 他们更乖。 他们是娘亲最喜欢的乖宝宝。 三小只对黑衣人的到来并没有太大反应,像是习以为常,也像是并不感兴趣。 倒是黑衣人错愕地看了眼三小只,一时间没太敢认。 记忆中的三个小公子瘦瘦小小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时刻担惊受怕,眼神里都是惊惧。 如今他们更像是普通的小孩子了,养得白白嫩嫩的,无忧又无虑。 “让你办的事如何了?”卫廷淡淡地问。 黑衣人低声道:“属下……没出手。” 卫廷眉头一皱:“为何?” 黑衣人委屈道:“并非属下不愿意,而是……而是属下没机会。” 那一家子是些什么怪胎呀,明明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咋一个比一个能打? 他台词都想好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尔等无需言谢!江湖再见!” 再甩一个潇洒的、吊炸天的背影! 那是英雄的巅峰啊! 可是——那一家子完全不给他一展拳脚的机会呀! 卫廷对此倒也没太意外:“你退下吧。” “大人!” “他们回来了。” 黑衣人嗖的闪没影了! 若是牛蛋在这儿,一定会惊得目瞪口呆,三小只很是淡定,继续给小马崽梳毛毛。 …… 苏小小到家后,先是享受了一番三小只的萌娃一条龙服务套餐——亲亲抱抱举高高。 她亲、她抱、她举高高! 好叭,到底是谁服务谁? 随后,她就开始为苏老爹测试右手的握力与腕力了。 她手头并没有专业的精密仪器,不过古人也有古人的办法,苏老爹从前练手的时候是用黏土、木块、石头与秤砣来练的。 受伤前,他的握力挺惊人的,能轻而易举地捏碎一块石头。 受伤后,他连一个鸡蛋也捏不碎了。 苏小小找来黏土,他不费吹灰之力。 苏小小又找了一个嫩竹筒,他用了些力道,成功将其捏爆! 老竹子就有点儿吃力了,可不论如何用力,他也不会感觉到任何不适。 苏小小又让他试了试抓秤砣。 秤砣只有二十斤,三小只把自己挂在秤砣上,一只二十五斤,苏老爹能抓起两只。 算上秤砣的重量,这就是七十斤了! 对一个手废了多年的患者而言,这简直是重生再造的惊喜! 刚刚那个拳头铁定不止七十斤,当然了,打拳与抓握本就有所不同,另外,方才也是危机之下的潜能爆发,不代表平时的状态。 但苏承有信心! 距离抓起二百斤大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药房的药是真心好用啊……” 苏小小打定了主意,不论如何,也要为苏老爹弄到第三瓶壮骨颗粒! 说不定能突破二百斤呢,说不定苏老爹就成绝世高手了呢。 好叭,她想多了。 不过痊愈之后,再来一瓶药巩固疗效也是很有必要的。 苏老爹的伤势似乎冲淡了锦记事件带来的霉头,一家子又开开心心的,该干嘛干嘛去了。 苏小小去灶屋做饭。 卫廷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你,不想说点儿什么?” 苏小小从碗柜里拿出砧板:“什么?” 卫廷道:“得罪了镇上最大的点心铺子,今天没遭遇点什么?” 苏小小哦了一声:“你说那个啊,他们是派人来围堵我们了,可我们打赢了啊。” 卫廷淡淡说道:“打赢了一次而已,难保他们不会来第二次、第三次,你就不担心他们会有后手吗?” 苏小小抓过一个洗好的红薯,开始切丁:“我担心的话,他们就会善罢甘休了吗?不会,对吧?所以你看啊,担忧是一天,无忧无虑是一天,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为什么不选择痛痛快快的呢?我们应该想的是办法,不是天啦我好害怕。担惊受怕是世上最内耗、最无用的情绪。再说了,不是还有句话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吗?我这么聪明,怎么会怕了一个小小的锦记?” 她若是连锦记都搞不定,日后也别想做什么大生意了,回家躺平吧! 卫廷难得没有怼她一句口气不小。 苏小小眨眨眼,眸子亮晶晶地看着卫廷:“我的话是不是很有哲理?很让你触动?让你对我刮目相看,觉得与我相见恨晚?” 卫廷:“……” -- 锦记这事儿没完。 苏小小是辰时末收摊的,何掌柜派出去的打手是在一刻钟后追上去的。 何掌柜很有信心。 里面有几个是他花了大价钱从府城请来的高手,是专程给府城有地位的人家做护院的,原先是用来撑场面的,没想到拿去对付一对乡下来的姐弟了。 真是杀鸡用牛刀。 然而一直等到傍晚,锦记几乎要打烊了,也不见那些人回来复命。 他叫来心腹小二:“人呢?” 小二道:“可能在路上了吧?” 何掌柜冷声道:“你不是说他们住的不远吗?” 小二嘀咕道:“我打听的是不远,兴许是打听到的消息有误。” 正说话间,三角眼一身狼狈地上楼了。 见他这副被人揍得亲爹也不认识的样子,何掌柜与小二的眉心齐齐一跳。 “你咋弄成了这样?”小二问。 三角眼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 何掌柜一脸狐疑:“三个乡下来的泥腿子而已,当真不是你在诓骗我?” 三角眼对天发誓:“我若有半句虚言,让我从此生儿子没屁眼!” 何掌柜气坏了。 几个本地的混混输了就输了,可里头有他从府城带来的高手啊,居然没打过三个乡巴佬? 一个小子、一个胖子、一个……提着杀猪刀的庄稼汉。 怎么想都让人不敢置信! 何掌柜的心情糟透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锦记摊上大事儿了! 他们的蛋黄没了!做不出蛋黄酥了! 何掌柜不耐道:“做不出就做不出!不是还有别的点心吗!又不是少一样点心,锦记的生意就没了!” 账房先生提醒道:“可是,咱们不是承接了戚员外家的生意吗?戚员外的母亲七十大寿,点心是交给咱们锦记来做的,其中就有老婆饼与蛋黄酥,是戚员外点名要的。” 何掌柜皱眉:“什么时候接下的?” 账房先生道:“是孙掌柜在的时候。” 戚员外是杏花镇的地位最尊崇的老爷,自己富甲一方,儿子又在府城为官,县太爷在他面前都不敢轻易放肆。 可想而知,若是弄砸了戚家的寿宴,锦记的下场就惨了。 ------题外话------ 更完啦,有月票的小可爱们,记得投哟~ 99 吃醋(一更) 何掌柜做生意这么多年,学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永远不要高估了人的良善。 别以为那些权贵老爷善名远扬,就真以为他们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有时反而越是这种人,越是不容许底下的人出错。 况且,这不是普通的点心,是戚员外点名了要的,指不定是他的母亲喜欢吃,寿宴上少了它还得了? 何掌柜问道:“寿宴还剩多少日?” 账房先生道:“三日。” 何掌柜的脸色一沉:“怎么不早说?” 早说的话,他就不暂时忍一忍那对姐弟了! 账房先生心道,这是年前就吩咐下去的事儿,后厨记着呢,到日子就会做,又不劳您费什么心! 只是哪里料到您新掌柜第一天上任,便把供货的姐弟俩给得罪了呢? 孙掌柜在这儿的这些年,手段光不光彩暂且不提,经营是妥妥当当的,锦记上下也管理得井井有条。 出了这等茬子,纯粹是何掌柜的锅。 何掌柜头疼地问道:“还剩多少咸蛋黄?” 账房先生硬着头皮说道:“一个也不剩了。” 何掌柜冷声道:“不是才供了货吗?” 账房先生无奈地说道:“供了一百个,早做完了!厨子们试吃了两个,其余的昨天也全部卖光了。今儿还有客人来问,怎么蛋黄酥就没了呢?” 何掌柜气得一拳头砸在了桌上! …… 苏小小并不知自己的一个自认为并没有任何鸟用的制裁措施,竟好巧不巧地摁住了锦记的喉咙。 她正在清点小背篓里的东西。 她拍拍自己的脑门儿:“昨天从符大娘那儿拿回来的红枣和银耳,忘了给苏玉娘送过去了!” “爹!二狗!大虎二虎小虎!我出去一趟!” 堂屋里,唯一没被点名的卫廷,脸色有点儿臭。 老苏家今日格外有些热闹,浅水村的郑家人上门了,来的是苏玉娘的相公郑元博,与她的大姑子郑兰秀。 苏玉娘在娘家生孩子过年,村里多少是传了些闲话的,只因是老苏家,乡亲们惦记曾经的恩情,明面上没讲得太过分,可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得而知了。 老苏家的门是开着的,苏小小径自走了进去。 堂屋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木有,倒是苏玉娘的屋子里不断有谈话声传来。 “……玉娘啊,你孩子也生了,年也过完了,该回去了。” 苏小小对这声音有点儿印象,应当是来自苏玉娘的大姑子郑兰秀。 “你一段日子不在家,可把兴哥儿惦记坏了,是吧,兴哥儿?” “啊,是、是啊!玉娘,你快和我回去吧!” “想让我和你回去,你先让那个贱人滚出去!” 贱人? 嗯? 她似乎听到了了不得的事情。 苏小小继续竖起耳朵。 到手的八卦,不听白不听! 郑兰秀语重心长地开口道:“玉娘啊,你听大姑子一句实话,兴哥儿心里没别人,当初是见她可怜才收留了她。谁曾想,她竟是对兴哥儿……兴哥儿也是一时糊涂,事后后悔极了。兴哥儿是想把人送走的,可她肚子里又怀上了……家中二老不同意,这才暂时把人留下。” “不过你放心,兴哥儿对你才是真心的,你是兴哥儿明媒正娶的妻子,谁也越不过去你的!将来等孩子生下来了,就记你名下,立马把她送走!” 苏玉娘情绪激动地说道:“现在就让她走!还有,我不要她的孩子!让他们娘俩全部给我滚!” 这之后,郑兰秀又耐着性子劝了几句,苏玉娘一个字儿也不听,就一句话:让那个女人带着肚子里的孽种滚出郑家! 郑兰秀终于被逼急了,原形毕露,尖酸刻薄地说道:“你自己生不出儿子,就不许别人生了?你是想断了我们郑家的香火吗!成亲三年才怀上,我当你能生个什么呢?还不是个——” 后面的话她没来得及说,苏小小便听见了一声她的惨叫。 下一秒,郑兰秀捂住额头上的大包狼狈不堪地跑了出来。 “苏酝酿!你就在娘家待着吧!我看你能待到什么时候!兴哥儿!我们走!” 郑兰秀抓着弟弟的手,一边走一边痛骂,“当初怎么娶了这么个不讲理的泼妇进门!” 二人与苏小小擦肩而过。 兴哥儿耷拉着脑袋,一副窝囊废的样子,郑兰秀瞥了苏小小一眼,她在气头上,没搭理任何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兰秀!” 方氏追了出来。 “不许追!” 苏玉娘生气地说。 “你呀!”方氏恨铁不成钢瞪了女儿一眼,一转身,见到了堂屋里的苏小小。 方氏一怔,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可她望着坐上牛车的郑兰秀,又顾不上苏小小,迈着小碎步追了出去。 苏小小进屋时,苏玉娘正捂着脸压抑痛哭。 听到有人进来,苏玉娘立马深吸一口气,放开手,做出一副不曾哭过的样子。 她抬眸看了一眼,见来的是苏小小,震惊之余似乎又有些别的情绪。 “你来做什么?”她抹掉眼泪,语气冷漠地问。 苏小小想了想,歪头:“看你笑话?” 苏玉娘狠狠瞪了苏小小一眼。 苏小小摊手:“我说我不是,你也不信呐。” 她走上前,将一个小篮子递到她手上。 “干嘛?”苏玉娘语气如常,声音却依旧是哽咽的。 “干红枣和干银耳,补血益气,另外。”苏小小瞥了她一眼,“治疗便秘,好几日没上茅厕了吧?” 苏玉娘一噎。 产后容易便秘,是最常见的产后病之一,而银耳富含大量膳食纤维,能促进肠道蠕动。 “要是吃了银耳还不行,就试试这种梅子。”苏小小递给她一罐子甘梅。 这种梅子与她前世吃过的西梅类似,功效口感都差不多,堪称人间喷射机,但又并不是西梅,而是一种大周的特产。 唔……符大娘那儿的好东西真不少! 苏小小的指尖点了点罐子:“友情提示,不要相信自己的任何一个屁。” 苏玉娘:“……” 苏小小摆摆手:“我走啦,还要去给春秀姐送。” 苏玉娘看了看她:“为什么先给我送?” 苏小小道:“你家近呀!我家住村尾,李家住村头,你们老苏家在中间,我不先顺道给你送来,难不成拎着一篮子干货兜一圈再过来?不嫌累得慌!” 苏玉娘道又:“你不是减肥吗?” 苏小小服了她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稀罕你苏玉娘,在我心里,你苏玉娘比春秀姐重要,行了吧?” 苏玉娘冷笑一声道:“我以为你是不想还我银子了。” 苏小小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呃……可以不还吗?” 100 断货(二更) 不还是不可能的。 苏玉娘淡淡一笑:“你要是讨好我,我可以考虑不收你的利息。” 以这小胖子的骄傲,怎么可能拉下脸来? 苏小小一秒变脸,无比狗腿地说道:“哎呀,玉娘,你口渴不渴?肚子饿不饿?生活过得好不好?有困难和我说。” 苏玉娘:“……” 从老苏家出来,苏小小上了一趟老李头家,把红枣与银耳给了钱氏,告诉钱氏怎么熬制。 “少放糖,一定得少放!” 她叮嘱。 不是为了减肥,是为了健康,糖吃多了真的不好。 “知道了。”钱氏如今是不怀疑苏胖丫的医术了,苏胖丫说啥,她就听啥。 钱氏给苏小小拿了一篮子新鲜蔬菜。 苏小小没有客气,开开心心地提着蔬菜回家了。 到家后,发现堂屋里多了一对母子。 是王赖子家的左邻。 妇人罗氏,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孩子生得多,日子过得也苦,看上去像有三十了。 她怀里搂着一个六岁的小男童。 母子二人的眼眶都红红的,身子也战战兢兢的,看得出来他们很害怕,可又不得不住忍住这股子害怕。 “闺女,你回来啦?”苏承道,“狗蛋被鱼刺卡住了,家里给喝了醋,也吞了饭,还是疼。” 苏胖丫懂医术的事儿在村子里传了有一阵儿了,可乡亲们忌惮她曾经的恶名,并不敢真上门找她瞧病。 除了苏玉娘,这对母子是头一例。 苏小小朝母子二人走过去:“让我瞧瞧。” 母子二人的身子瑟缩了一下。 苏小小:不是,我有那么可怕吗? 明明那么害怕,仍是上门来找她,可见狗蛋的情况有点儿严重。 “把孩子给我。”苏小小对罗氏说。 “让你给呀!”苏承道。 罗氏身子一抖,就快哭了。 她后悔了,她是为啥要带着儿子上恶霸家来—— 她不瞧病了行吗—— 苏小小把狗蛋带进了自己屋,狗蛋吓得哭都不敢哭。 “别害怕。”苏小小说。 她打开急救包,取出一次性的压舌板与镊子,“张嘴,让我看看。” 狗蛋不敢。 苏小小对外喊道:“大虎二虎小虎!” 三小只呲溜溜地跑了进来:“娘!” 苏小小对三人说:“张嘴,让娘检查一下。” 三人仰头,往后扑棱着自己的小胳膊,乖乖张嘴:“啊——” 苏小小给三人检查了一下,拿了三颗自己做的小蜜枣递给三小只:“好了,今天的小牙牙很健康,去玩吧。” 三人得了小蜜枣与娘亲的表扬,开心得不得了,一蹦一跳地出去了! “你看,不疼吧?”苏小小对狗蛋说,“我就检查一下,啥也不做。” 狗蛋的眼神往苏小小的桌上瞟了瞟,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张嘴。” “很好,啊一声。” “啊——” 唰! 苏小小的镊子快如闪电,狗蛋压根儿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鱼刺取出来了。 苏小小拿了一颗蜜饯递给他:“表现不错,很勇敢。” 狗蛋抓着蜜饯兴奋地跑了出去。 罗氏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上上下下地看他:“你没事吧?” “娘!我不疼了!”狗蛋举起手中的蜜饯,“胖丫姐姐给的。” 罗氏震惊了。 真、真是苏胖丫给的? 苏胖丫居然会给孩子糖了? 人的关注点总是千奇百怪,苏胖丫治好了自己儿子,这才是该让罗氏惊讶的,可罗氏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儿子抓着蜜饯朝她跑来时的高兴。 小孩子的情绪是藏不住的。 诚然,小孩子也是很容易哄的。 问题是苏胖丫凭啥去哄狗蛋呢?苏胖丫是能多收一点诊金,还是能多讹几个铜板呐? 讹……讹铜板? 苏胖丫该不会一个蜜饯卖她十几文吧! 苏胖丫从前就干过这事儿,乡亲们吃了老大亏了! “我我……”罗氏身上只有三个铜板。 “还有事?”苏小小古怪地问。 “啊?”罗氏一怔。 苏小小道:“没事的话我要去干活儿了。” 这是不收她的钱?! 苏老爹走了过来,对罗氏威武霸气地伸出手指:“两个铜板!” 罗氏:“……” -- 刘平送完货,驴不停蹄地赶回了村。 “大丫!你和二狗没事吧!” 他猜到锦记今日八成是要找姐弟俩麻烦,寻思着送了货、拿了卤肉钱与预定的清单就去找他俩,哪知姐弟俩已经卖完回村了。 “我没事,刘大哥。”苏小小从后院出来。 “真没事儿?”刘平表示怀疑。 苏小小笑道:“真没事儿。” 刘平看了她,又去看了苏二狗,苏二狗的手腕有轻微擦伤,但并无大碍。 “……我一拳一个!”二狗子无比实(夸)事(大)求(其)是(词)地讲了自己如何干翻一窝小混混的壮举,刘平听得是心惊肉跳。 “干活儿去!”苏小小严肃道。 “好嘞姐!”苏二狗乖乖去劈柴了。 刘平心道,幸亏这一家子是恶霸出身呐,否则哪里干得过那么多小混混? …… 翌日,苏小小照例带着苏二狗去老地方儿摆摊。 昨儿来撵过他们的那个小二再次走了过来。 苏二狗拳头痒痒,若不是那么多客人在场,他就当街把这小子揍成猪了! “喂,你们——” “边儿去!不知道排队的吗!” 小二刚要开口,就被一个大娘挤到一边儿去了。 “哪里来的人啊?没见大家伙儿都在排队?要吃点心,后边儿排去!” “就是!” 客人将现场挤得水泄不通,小二连近身找苏小小搭话的机会也没捞着。 在不知遭了多少白眼后,苏小小今日出摊的二百个饼子又卖完了。 姐弟俩开始收摊。 小二终于逮住了与苏小小开口的机会,他倒也懒得与他们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已经两天没给锦记供货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在接二连三地找了他们麻烦后,竟然还能堂而皇之地质问他们不供货。 长城若是用锦记的脸皮来做,孟姜女怕是哭不倒的。 苏小小道:“为什么不供货,你们锦记的心里没点数吗?” ------题外话------ 稍后还有一更 101 手段(三更) 小二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怎么知道你们怎么回事啊?当初说好的,每日供货不超过一百个蛋黄,最少也是三十个蛋黄,这才过了几天,你们就反悔了?” 苏小小道:“你们锦记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闻所未闻!我几时答应了每日给你们供货?有证据吗?” “你——” 孙掌柜当初与苏小小谈合作是留了个心眼的。 双方是竞争关系,他担心苏小小会把差的咸蛋黄供货给锦记,上等的咸蛋黄留着自己用,于是他决定先试一段日子,确定两种食材没差,再与苏小小签订正式的采买文书。 因此这会儿锦记还真拿不出要求苏小小供货、否则就赔偿巨额违约金的合同来。 小二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走了。 “何掌柜,不成,他们不答应恢复供货。” 他在二楼的厢房,将与苏小小的对话老老实实地说了,没添油加醋,主要是犯不着,苏小小的原话就够把人气得原地升天了。 大后天便是戚员外家的寿宴,最迟明晚必须拿到食材—— 何掌柜的表情阴晴不定起来。 小二试探地说道:“要不来硬的?” 何掌柜给了他一个白眼。 如果来硬的管用,昨日就奏效了,今早也看不见那闹心的姐弟俩了。 小二说完也意识到自己讲错话了,他们派出去的人伤的伤、肿的肿,没一个不哭爹喊娘的,硬的是行不通的。 他讪讪道:“要不咱们去别处买?” 何掌柜看大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别处?你是指京城?” 从这儿去京城,十天半个月也到不了,等买到咸蛋黄,黄花菜都凉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咋办呀?”小二是彻底没辙了,跟着掌柜的混了这么久,属实第一次碰上如此令人头疼的人物。 “找她买!”何掌柜说。 “买……咸蛋黄?”小二不太确定地问。 何掌柜不耐烦地反问道:“谁会单独要咸蛋黄?猜也猜出不对劲了!” 小二睁大眸子:“买整颗咸蛋呀?那可老贵了吧?” 何掌柜用杯盖拨了拨茶碗里的茶叶:“贵不贵不打紧,有些生意赔了就赔了,最重要的是,戚家的寿宴一定得万无一失!” 小二苦大仇深地说道:“那也得她同意卖呀——” 何掌柜淡道:“别让她知道是我们买的就行。” …… 楼下,苏小小与苏二狗收完摊了,二人背上背篓,苏二狗抓了个二狗饼,大快朵颐地吃。 “姐,你真不来一口?很好吃的!你做的二狗饼越来越好吃了!” 苏小小握紧拳头:“你吃吧,我要继续减肥!” 肉松饼的热量很高的,而且放了糖,很容易打开人的食欲,吃了就刹不住了。 “回去吧。”她说道。 “嗯!”苏二狗啃着饼子,含糊点头。 “姑娘!姑娘!请留步!” 一个带着白玉头钗的妇人冲苏小小招手,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 她四十出头,面容和善,衣着简单,料子不差。 “请问,有什么事吗?”苏小小客气地问道。 妇人笑了笑,说道:“我当我来晚了呢,幸亏你们还没走。你们家卖的饼子比锦记的好吃,价钱也便宜。” “今天的饼子卖完了。”苏小小说。 妇人笑道:“我不是来买饼子的,我想找你买咸蛋。你们家的蛋黄酥我尝过,用的是上等的咸蛋黄,比我在京城吃的咸蛋黄也不差了。” “您去过京城?”苏小小问道。 妇人苦涩一笑:“早些年虽夫君进京赶考,待过一段日子,可惜他最终落榜了。我儿子比他出息,不到二十,已经考上了秀才,今年乡试,他马上要去府城念书了,我给买点咸蛋让他带去。不知道你们卖不卖咸蛋?” “您要多少?” 原先为了给锦记供货,家里屯了不少咸蛋。 真有人买,她也能卖。 “我能问问价钱吗?”妇人道。 苏小小想了想,说道:“一个算您十八文,买五十个,可以十七文卖给您。” 妇人啊了一声,道:“你们蛋黄酥才卖二十文一个呢。” 苏小小解释道:“蛋黄酥只用了蛋黄,您买的是整颗咸蛋,咸蛋的成本可全在蛋清里了。” 蛋清咸呐,古代盐贵呀! “啊这……”妇人一脸纠结,“你便宜卖给我,我日后给你介绍生意。” “您要多少?”苏小小问。 “我原先只想要几十个,可你这价钱……”妇人犹豫了一番,叹气道,“我要是买一百个,能再便宜点吗?” 苏小小道:“十六文,不能再少了。” 妇人一咬牙:“行吧!啥时候能拿到货?” 苏小小道:“最晚后天早上。” 妇人叮嘱道:“那咱们可说好了,姑娘你不许反悔的!我儿子恰巧是后天的马车,过了后天,他人就走了!” 苏小小点头:“行。” -- 锦记。 妇人去向何掌柜复命:“何掌柜,已经办妥了,十六文一个,一共一百个,她答应后天早上把咸蛋黄带来。” 何掌柜问道:“确定不会出岔子?” 妇人道:“我定金也付了。这丫头的人品,我瞧着还行,不会食言的。” 小二不以为意地说道:“哼,人品还行就不会给咱们锦记断供了!” 妇人不吭声,不做评价。 何掌柜给小二使了个颜色,小二掏出一个钱袋递给妇人。 妇人双手接过:“多谢何掌柜。” 妇人离开后,小二满面笑容地说道:“掌柜的,还是你厉害啊!知道去找戏班子的人来假扮客人!那丫头被蒙在鼓里,怕是还在沾沾自喜呢!等后天我们拿到货,再去好生收拾那丫头!” 届时不必再顾忌什么,那丫头的好日子到头了! …… 接下来的两天,苏小小出摊出得异常顺利。 锦记就像是妥协认命了似的,任由苏小小与苏二狗的生意再好,也没再来找姐弟俩的麻烦。 这一日,姐弟俩卖完点心。 妇人按照约定的时间过来取了货,一共一百个,全是完好的。 妇人点了货,结了账,难言笑意地说道:“姑娘,真是多谢你了!” ------题外话------ 感谢大家的热情,无以为报,唯有爆更! 下个月爆更,有月票的小可爱记得投给我哟~ 102 转机(四更) “还想跑?哥儿几个看你今日往哪里跑!” 一个小胡同里,几个打手围住了一个形容狼狈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原是想逃的,可大腹便便的他如何是几个年轻壮汉的对手?不多时便被堵进了死胡同。 几人拳脚相加,中年男子蜷缩着身子,用双手死死抱住头。 “你们放过我吧……我真的没钱了……” “没钱你借什么债?” “不是我借的,你们找错人了……” “找错人?上面摁了你的手印!你当哥儿几个眼瞎!” 又是一轮拳打脚踢。 苏小小与苏二狗路过巷子时,下意识地朝里望了一眼。 苏二狗咦了一声:“姐,那人的声音听着有点儿耳熟……不会是符郎中吧?” 中年人,又耳熟的,他第一个想到的是符郎中。 一个打手瞧见了姐弟俩,大声训斥道:“看什么看!再看连你们一起揍了!” “你大爷的!”苏小恶霸被激怒了,恰巧他吃完了最后一口饼子,将竹叶揉成一团,毫不客气地朝那人砸了过去! 那人被砸了一脸。 疼倒是不疼,可打脸呀有木有! 双方就这么干起来了。 打架,苏家恶霸没怕过。 这三个也就是赌坊的小打手,不成气候,苏小小压根儿没出手呢,苏二狗一人solo,slay了全场。 三人骂骂咧咧地跑了! 苏二狗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等他把蜷缩在地上的人扶起来时,终于明白不对劲来自何处了。 他嫌弃地撇了撇嘴儿:“噫,怎么是你?” 孙掌柜也错愕地张大了嘴巴:“苏、苏小兄弟?苏姑娘?” 他万万没料到,救了自己的人竟是自己曾经的对手——苏小小与苏二狗。 想当初,他多风光啊,都不拿睁眼瞧姐弟俩的,可如今,他四处躲债、昔日风光不在,怎一个惨字了得? 苏二狗问道:“姓孙的,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孙掌柜脱力地扶着墙壁,靠墙坐下,唉声叹气道:“唉,快别提了。” 苏小小双手抱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提一提呗,好歹我们救了你,你让我们笑话你一下你呗。” 孙掌柜:……这么插刀真的好么? 不过东躲西藏了多日,他确实也憋了一肚子的话,不吐不快。 他靠上身后冰冷的墙壁,仰头望向灰色无边的苍穹:“锦记换了新东家,你们发现了吧?” 苏二狗道:“嗯啊,就那个姓何的,比你还不要脸!” 孙掌柜:你骂谁呢? 孙掌柜自己给自己整理了一下情绪,继续道:“我这些年为了锦记,风里来、雨里去,没一日不劳心劳力的,锦记能做大,我孙权敢说,我居功至伟!” “噗——”苏小小笑了。 这货,居然叫孙权? 刘备想跳出来打死你! 孙掌柜受伤地看向苏小小:“你还笑?” 苏小小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落井下石,我当然笑。” 孙掌柜:……这特么到底是一对什么姐弟? 总之,孙掌柜的遭遇概括起来,就是为锦记奉献了半辈子,把锦记当成自己的孩子,哪曾想到头来他被锦记卸磨杀驴。 “那个姓何的,是东家的亲戚。”他说道。 苏小小恍然大悟:“难怪这么嚣张。” 孙掌柜算是把自己的老底儿给揭了,里子面子全坦坦荡荡地呈现在姐弟俩面前了。 反正也没啥面子了,丢人就丢人吧。 苏小小问道:“你被人追债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孙掌柜的脸色更难看了。 刚刚才哪儿到哪儿,这才是真正让男人颜面无存的时刻。 苏小小看着他便秘一般痛苦的神色,瞎猜道:“不会是你的小妾和别人跑了,还把你的私房钱卷走了,又借了一屁股债让你来当冤大头吧!” 苏二狗叉腰大笑:“哈哈!姐!世上哪儿有这么蠢、这么倒霉的男人啊?” 孙掌柜不说话了。 苏二狗收了笑:“啊,真有啊……” 苏小小同情地拍了拍孙掌柜的肩膀。 下一秒,姐弟俩哈哈哈哈哈哈哈笑不活了。 …… 姐弟俩笑完,孙掌柜都麻了。 可他能说啥? 还不都是自己作的? 苏小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呼,这得减了二两。” 传闻中的笑出腹肌! 孙掌柜道:“你生意做得越发大了,我那天路过锦记,看见你摊子前排队的人,比锦记门口的还多。” 苏小小神气道:“是啊,羡慕吧?” 孙掌柜叹了口气:“是我小瞧你了,丫头,你非池中物。” 苏小小大言不惭地说道:“小瞧我的人多了,不差你一个,不过以后这种大实话,多说几句也没什么的。” 孙掌柜真是头一次见脸皮这么厚的。 “还给锦记供货呢?”他问。 “没了。”苏小小说,“姓何的不做人,想撵我们走,还派人在路上围堵我们。” 苏二狗秀了秀自己的小肱二头肌:“结果被我们狠狠揍了!” “你这丫头,是个骨头硬的。”孙掌柜想到了什么,忽然痛快地笑了,“那锦记可完了。” 苏小小叹道:“完什么完啊?一个蛋黄酥而已,不卖了生意也还是很好的。” 孙掌柜笑道:“你不知道吧?明日便是戚员外家的寿宴,当初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知跑了多少关系,才把点心送进了戚家。戚老夫人尝过之后,看上了老婆饼与蛋黄酥,尤其是蛋黄酥,戚老夫人说,少了什么也不能少了这道点心。现在你不给锦记供货了,他们的蛋黄酥做不出来,弄砸了戚家的寿宴,那可是会栽大跟头的!” 听了这话,苏小小非但没幸灾乐祸,反倒是少有的沉默了。 “戚家的寿宴要多少个蛋黄酥?”她问道。 孙掌柜道:“一百个。” 苏小小眉头一皱:“是她!” “怎么了?”孙掌柜被苏小小突如其来的反应弄懵了。 苏小小道:“这两天太风平浪静了,锦记没找我们的茬儿,有个妇人找我买了一百个咸鸭蛋。” 这几句看似毫无联系,可孙掌柜是何等人精? 当即听出了端倪! 他脸色大变:“是姓何的派来的!他买走了你的食材!” “啊?那个妇人不是给自己儿子买的?是给姓何的跑腿的?”苏二狗气死啦!姓何的太可恶啦! 苏小小眉头紧皱,但很快,她的眉头舒展开来。 她勾唇一笑:“你是年前谈下的生意吧?” ------题外话------ 这一章不求月票,纯纯的感谢章。 新文看到了很多老读者,大家都在,这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也有不少新面孔加入追更大部队,真的很感恩。 103 上门(一更) 孙掌柜道:“是啊。” 苏小小笑了:“年前,我还没给锦记供货,你是拿着从我这儿买走的蛋黄酥给戚老夫人品尝的吧?” “咳咳!”孙掌柜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这不是没有原材料吗?” 孙掌柜是有经商的头脑与天赋的,最重要的是这厮的胆子够大,没到手的生意也敢先卖出去。 孙掌柜这一手,算是帮了她大忙。 “丫头,你在想什么?”孙掌柜问。 苏小小道:“我在想,我的蛋黄酥不是那么容易模仿的,如果戚老夫人发现这次的味道与之前吃过的不一样,你说她老人家会不会不高兴?” “咝——” 孙掌柜倒抽一看凉气。 他适才没想到这一茬儿,没错,哪怕是得了苏小小的配方,可做出来的点心也仍是有细微口感上的差别。 老婆饼如是,栗子糕亦如是。 至于说蛋黄酥……咸蛋黄今年才到货,而他已经不是锦记的掌柜了,没尝过那边到底做得怎么样。 孙掌柜道:“可万一戚老夫人尝不出来呢?口感上是有点儿差别,可差别不大,况且,就算你自己做,也不能保证每一锅的口感都一模一样吧!我听人说,锦记的大厨过年也没歇息,专心在家苦修火候,就算为了掌握你的那几道配方。” “你说的都有可能。”苏小小不是妄自菲薄之辈,但也不会盲目自信,“你还进得去戚家吗?” 孙掌柜叹气:“戚家是与锦记做生意,又不是与我孙权,估计是难咯。” “十两。” “唉,我是真没辙。” “二十两。” “我都说了……” “三十两。” “哎你这丫头——” 苏小小道:“二狗,去把方才那伙人叫过来,说孙掌柜给他们了!” 孙掌柜一个激灵:“我突然想起来,戚家的丁嬷嬷是我老乡!” …… 天蒙蒙亮,何掌柜在小妾的伺候下起了个大早。 今儿是戚老夫人的寿辰,也是锦记与戚家的第一笔合作,戚家在府城也是说得上话的,只要这笔生意做成了,他们锦记何愁在府城打不开局面呐? 为表达对此单生意的重视,何掌柜决定亲自去给戚家送货。 他下了楼,来到后厨。 “点心做好了吗?”他问道。 小二从后厨出来,笑呵呵地道:“您就放心吧!我盯了一晚上!保证不会出任何岔子!” 点心是五更天开始做的,盯一晚上,牛吹到天上去了! 何掌柜懒得掰扯这些小事,让人把点心装进食盒,拿上他的马车。 他自己也坐了上去,同去的还有小二以及锦记的一个老伙计。 一行人抵达戚家。 别看锦记是镇上最大的点心铺子,可与戚家这样的富贵人家一比,简直有些不够看。 何掌柜没有走正门的资格,他的马车停在了后门外。 出来接待他们的是戚家的一个小管事。 “上回不是你。”小管事皱眉道。 何掌柜客气说道:“我是锦记的新掌柜,我姓何。” “那边那边儿!灯笼别挂错了!”小管事冲一边的小厮吆喝,言罢,又看向何掌柜,“你说啥?行了,进来吧!” 一个小小的管事竟然不将自己这个大掌柜放在眼里,何掌柜内心是不忿的。 然而他也明白,戚家是杏花镇最位高权重的家族之一,他们锦记得罪不起! “小的说过了,不必您亲自来。”小二也替自家主子抱不平,本以为掌柜亲自上门,多少能受到一点儿礼遇。 谁料啊,戚家的下人狗眼看人低,对他们爱理不理的! 何掌柜淡道:“小喽啰而已。” 等他得了戚老夫人的垂青,这等没眼力劲儿的下人还不是一句话就能打发的事儿? 那边,一个花容月貌的小丫鬟打着灯笼过来了。 “青儿姑娘,这么早啊?” 对何掌柜等人爱答不理的小管事,遇上这个丫鬟,竟露出了讨好谄媚的笑。 丫鬟道:“老夫人起了,锦记的点心是不是到了?老夫人说先拿去给她尝尝。” 小管事笑道:“这种事儿青儿姑娘吩咐一声就好,何苦自己走一趟?青儿姑娘先去,我来送!” 丫鬟道:“可别挑咋咋呼呼的人,仔细吵了老夫人清净。” “啊,是,是!”小管事笑着转过身,脸上的表情一冷,对何掌柜道,“点心。” 何掌柜对小二与老伙计使了个眼色,二人将一个又一个的食盒拎进来,交给小管事。 小管事又叫来几个机灵的虾仁,跟着丫鬟一道,将点心给戚老夫人端了过去。 小二望着对方袅袅娉婷的背影,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掌柜的,戚家不愧是大户人家呀,连个丫鬟也比月红楼的姑娘标致多了……” 月红楼,杏花镇的烟花之地。 何掌柜恨不能一脚踹了他,拿戚家的丫鬟与青楼女子作比较,是嫌自己命长么? 何掌柜在后厨外的院子里等着,不是等结账,而是等戚老夫人的反馈。 他有信心,戚老夫人一定会喜欢的!指不定还会要见见他! 他万万没料到的是,没等来戚夫人的召见,倒是等来了青儿姑娘的一通怒骂。 “你们送的什么点心啊?和上次的根本不一样!老夫人生气了!说好的锦记的点心,谁让你们换地方买了!” 小管事一头雾水,转头看向何掌柜。 何掌柜道:“青儿姑娘,我们就是锦记的。” 青儿气愤道:“那你们是换厨子了?” 何掌柜忙道:“没啊!今儿的点心全是是咱们锦记的大厨做的!没假手于人!” 平日里卖的点心,是大厨指点一二,别的厨子分担着做,戚家的寿宴事关重大,全是大厨亲力亲为。 青儿冷声道:“那味道怎么不一样了?” 何掌柜皱了皱眉,厨子是没变的,难道是那丫头给他们供了劣质的咸蛋? 这时,一个小厮脚步匆匆地跑了过来:“张管事!锦记的人来了!送是来送寿宴点心的!” 何掌柜的眸子里略过一丝错愕:“我们才是锦记的!怎么会又来了个锦记?” 小厮看了看何掌柜,对自家管事道:“那人姓孙,是上回来过的。” 104 成功(二更) 青儿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冒名顶替的!难怪那么难吃!” 何掌柜大呼冤枉:“不是啊,我们才是真正的锦记!” 张管事对小厮道:“把人叫进来。” 叫进来也好,何掌柜也想瞧瞧谁那么大胆敢冒充锦记! 很快,人被小厮带进来了。 当看清对方一行三人的一霎,何掌柜的眼珠子险些掉下来了! “是你们?!” 来者不是孙掌柜、苏小小与苏二狗,又是谁? 奇怪,这三人怎么搅和在一块儿了? 孙掌柜对戚家的张管事拱了拱手,和颜悦色地说道:“张管事,别来无恙。” 之前一直是孙掌柜与戚家交涉生意,张管事见过他,对他有印象。 至于说他身边的胖丫头与穷小子,就是生面孔了。 何掌柜冰冷的目光扫过孙掌柜与姐弟俩,他下意识地觉得孙掌柜年纪更大,资历更深,这件事一定是孙掌柜主意。 他怒道:“姓孙的!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孙掌柜笑容满面道:“我自然是来给戚家送货的!” “你早已不是锦记的掌柜!哪里轮得到你来送货!”何掌柜一边说着,一边望向张管事,“此人早已被撵出锦记,如今我才是锦记的掌柜!” 孙掌柜一针见血道:“那,你们做出上次的点心了吗?” 何掌柜噎住。 孙掌柜心道,不是吧?真让这丫头猜中了?锦记没做出她的味道呀? 苏小小猜归猜,可既然是猜,就有猜错的可能,饶是苏小小也不敢保证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 这一刻,她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只要锦记没做出一模一样的味道,那她就还有机会! “点心在哪里?”青儿问。 她可不管什么老掌柜、新掌柜,她只要上次的蛋黄酥,否则惹了老夫人不痛快,戚员外怪罪下来,她们这些伺候的下人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苏小小与苏二狗将四个大食盒递给她。 青儿对张管事道:“劳烦叫几个人送到老夫人院子来!” 张管事笑道:“好的,青儿姑娘!” 戚家的下人带着点心离开后,苏小小几人并未着急离开。 何掌柜也在。 他冷冷地瞪了三人一眼,不屑地说道:“姓孙的,你居然堕落到与两个乡巴佬为伍的地步吗?锦记好歹养了二十多年,你就是如此回报锦记的!你对得起锦记吗!” 他娘的!到底谁对不对谁! 何掌柜接着道:“还有,别以为这样就能抢走锦记的生意!同样的配方,锦记用了最上等的面粉,请了最厉害的厨子!要是锦记的味道都不能让戚老夫人满意,你们就更别痴心妄想了!” 话音刚落,张管事迈着小碎步奔过来了。 瞧神色,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何掌柜幸灾乐祸地笑了:“瞧我说什么来着?你们压根儿没戏——” 张管事来到苏小小三人面前,说道:“我家老夫人有请。” 他说的是请。 何掌柜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张管事没理他,客客气气地对苏小小三人道:“请随我来。” 三人跟着张管事去了戚老夫人的院子。 何掌柜不信邪,厚着脸皮跟上去一探究竟。 戚老夫人今年七十高龄,在古代这算高寿了,她的身子骨也算硬朗,平日里在吃穿上没多大嗜好,只上次尝过了孙掌柜送来的点心,对其味道难忘不已。 戚员外是大孝子,这点不掺假,当即定下了这桩买卖。 多少银子他不在乎,要的就是戚老夫人高兴。 戚老夫人坐在官帽椅上,神色透着一丝大宅老太太的威严。 她看向三人问道:“点心是谁做的?” 苏小小说道:“是我。” 何掌柜往桌上瞄了一眼,不瞄不知道,一瞄吓一跳! 只见左边的一个食盒里,摆着一个又一个粉粉嫩嫩的桃子,桃子白里透红,底下坐着淡绿的桃叶,只是看着,便仿佛能让人闻到了桃子香气。 右边的一个食盒里,则是一朵又一朵黄橙橙的金盏菊,其花瓣瓣瓣分明,花蕊处点缀着隆起的棕色花心。 太栩栩如生了。 若非是装在食盒里,怕是没人不觉得这些是真的桃子,与真的金盏菊。 不怪何掌柜的反应这么大,就连常年只吃府城点心的戚老夫人也着实惊了一把呢。 她从未见过有人将点心做得如此别致,她还尝都没尝,便先让张管事把人叫过来了。 她问道:“丫头,你和我说说,这些都是什么?” 苏小小微笑着说道:“咸蛋寿桃酥,奶香栗子糕,福寿饼。” 何掌柜伸长了脖子,看向被挡住的第三个食盒。 里头装的就是福寿饼了。 福寿饼看上去比较像正常的饼子,可若仔细一瞧,便会发现大有乾坤。 福寿饼的内馅儿与老婆饼一样,只是并不是酥皮的,有些类似于月饼的表皮。 戚老夫人上了年纪,这种表皮的口感更加香糯绵软,更适合她的牙口。 此外,苏小小还用模具在饼子上压了“寿”字与松枝的雕花,美轮美奂,可谓是将前两样点心的精华一起拿捏了。 戚老夫人温声道:“青儿,把点心端过来我尝尝。” “是,老夫人。”青儿拿了银托盘,每样点心取了一块儿,与鎏金小银勺一并递给了老夫人。 戚老夫人一样尝了一点,味道比上次的蛋黄酥与老婆饼更加惊艳。 戚老夫人看向苏小小,眼底多了一分满意:“丫头,你这些点心有什么说法吗?” 苏小小笑了笑,说道:“菊水人皆寿,桃源境是仙!祝您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好一个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众人再看看桌上的金盏菊栗子糕、咸蛋黄寿桃酥,以及松枝雕花寿饼,这一刻,竟是全都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真是小瞧这个胖村姑了,点心做得好看又好吃倒也罢了,居然还藏了这等玲珑心思! 他们今日算是屁股上剌小刀——开了眼了! 何掌柜怔怔的,惊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小小淡淡睨了他一眼。 和我抢生意,卷死你! ------题外话------ 稍后还有一更 105 出名(三更) 咳,严格说来,这算是她抢锦记的生意。 可谁让锦记不给她活路? 锦记做初一,就别怪她做十五! 戚老夫人是否买苏小小的账,瞧那表情就知道了。 戚老夫人的目光再一次落在苏小小的脸上,这一次,少了一丝深宅老太太的威严,多了一分老者的柔和。 “丫头,你上前来。”她冲苏小小招招手。 苏小小从容地走了过去。 既不过分急切,也无半分怯懦,她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没学过古代的社交礼仪。 但有些东西古今是相通的,那就是一个人的气场与自信。 戚老夫人温和地看向她:“是个有福气的丫头,告诉我,你叫什么?” 苏小小说道:“苏大丫。” 戚老夫人笑道:“你是哪里人?” “杏花村的。”她如实回答。 这种信息没必要撒谎,人家动动手指,能把她祖上十八代给查出来。 何掌柜心里闷哼一声,不过是个乡下的泥腿子!做的东西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戚老夫人可是正儿八经的府城人,当初下嫁戚家,可是轰动了大半个镇子呢! 戚老夫人会瞧得上她才怪了! 孙掌柜适时道:“老夫人,您是不知道啊,苏姑娘的点心很有名的,梧桐书院的院长都对苏姑娘的手艺赞不绝口,还要求苏姑娘每日给书院的学生供货。” 戚老夫人惊讶:“竟是连沈院长也喜欢。” 孙掌柜笑道:“那是自然!我可不敢欺瞒老夫人!” 孙掌柜不愧是老生意人了,话术拿捏得妥妥的,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彩的,还脸不红心不跳。 他哪里知道沈院长对苏小小是什么态度,总之往上吹就对了! 生意怎么来的?三分靠实力,七分吹牛逼! 何掌柜可真是要气死了,这不要脸的孙犊子! 沈院长在杏花镇亦是颇有名望之人,不掺水的两榜进士,志不在朝堂,一心授书,桃李满天下。 戚老夫人看向苏小小的眼神里又多了一分肯定。 其实,就算孙掌柜不吹这个牛,戚老夫人也不会因为苏小小是乡下来的,便觉得她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她到了这个岁数的老太太,有钱有势有地位,有自己的判断,根本不必活在别人眼中。 她认为好,那就是好。 不说这些点心,单凭那两句诗,也足够她对苏小小另眼相待。 当然,孙掌柜吹了沈院长的牛后,她对苏小小的印象就越发深刻了。 “丫头,你的点心有名字吗?” 苏小小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戚老夫人问的应当不是单个点心的名称。 她想了想,抬眸,望进戚老夫人慈祥的眼中,认真说道:“苏记。” …… 戚老夫人七十大寿,全镇有头有脸的人物全来了,县太爷也亲自上门祝寿。 这些只是杏花镇的人,府城的客人也来了不少,一部分是娘家人,一部分是嫡孙在府城官场的人脉。 苏小小做的点心在寿宴上横空出世。 这些老爷夫人可全是见过世面的。 就拿县太爷来说,他虽不是两榜进士,可到底也是正儿八经的乡试举人出身,曾入京赶考三次。 他从未见过如此别致的点心。 他看了看一旁比他官职更高的府城官员,大家眼底的惊讶不比他的少。 “菊水人皆寿,桃源境是仙!这是祝咱们老夫人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青儿照搬苏小小的话,有模有样地向前来问询的夫人千金们介绍。 “是锦记的点心吗?” 锦记是镇上最大的点心铺子,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它。 青儿哼了一声:“才不是呢!是苏记!” “苏记?新铺子吗?没听说过呀?” “是不是府城的铺子呀?” “我就住府城,我们府城没有一家叫苏记的点心,就算有,可能也不大有名,我没吃过。” “那是哪里来的?不会是省城吧?” “我哥哥在省城念书,省城才没这么好吃的点心呢!” “总不会是京城的吧?京城那么远,戚家是把京城的名厨请到家里来做的吗?” …… 寿宴开始之后,苏小小就从戚家出来了,对于宴会上引起的轰动一无所知。 戚家将锦记的点心退了,给出去的银子也索要了回来,转头买了苏小小的。 一百个咸蛋黄寿桃酥、五十个金盏菊栗子糕、五十个寿饼,一共是二十两,戚老夫人高兴,又打赏了苏小小十两。 “姐!咱们今天挣了三十两!三十两!” 苏二狗兴奋到原地飞起! 卖点心的快乐果真是讹钱比不了的! 苏小小也挺开心。 前世视金钱如粪土,可来这儿后她是真穷,三十两对如今的她而言,绝对算得上一笔小巨款了。 她得好好规划一下,怎么使用这笔银子。 比起打了胜仗的姐弟俩,一旁的何掌柜就犹如一只斗败的公鸡,颓废又生气! “小人得志!” 他咬牙瞪了姐弟俩一眼,冷着脸迈向锦记的马车。 苏小小漫不经心地动了动脚,一颗小石子儿唰的飞到了何掌柜脚下。 何掌柜脚底一滑,一头栽在了车辕上! “哎哟——” 他的额头磕出了一个大包。 苏小小淡淡一笑:“走路要长眼呐,何掌柜。” 何掌柜七窍生烟地坐上马车离开了! 苏小小打算去一趟集市,采买一些豆子与鸭蛋。 不过要等刘平过来,没驴车的话,他们很难把那么多食材弄回村。 等刘平的功夫,孙掌柜也从戚家出来了。 再次面对苏小小,孙掌柜的心情是有些复杂的,也有那么一丝尴尬。 从前是敌对的关系,谁能料到他们有朝一日能合作一把。 他顿了顿,说道:“戚家的生意,我就当是还昨天的人情了。我孙权是势利,手段也是有那么点儿不光彩,但我不是不识好歹之人——我和戚家的管事说过了,日后若再有这样的生意,他们会找你的。” 苏小小挑眉看了他一眼:“你不给自己拉点儿生意?” 就算不是锦记的掌柜了,可好歹本事还在,真想东山再起,不是没可能。 孙掌柜无奈叹道:“我说了,还你人情。你的生意,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抢。” 106 发财(一更) 苏小小:“哦。” 孙掌柜又道:“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 他昨日让赌坊的人揍了一顿,身上还受着伤,为了不给戚家留下不好的印象,从而影响苏小小的生意,他是强撑着身体各处疼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望着他步履蹒跚的背影,苏小小忽然开口:“哎,你欠了多少债?” …… 苏小小与苏二狗回到村子时,已是傍晚。 三小只早在村口巴巴儿地等着了,齐刷刷地朝后扑棱着一双小胳膊,一个劲儿地往村道上瞄。 终于见到了熟悉的小胖身影,三人再也等不及了,哒哒哒地朝苏小小扑了过去。 因考虑到今日可能会晚归,苏小小昨夜便提前与他们打过了招呼。 三人倒是没哭,只是无比思念娘亲的气息。 苏小小蹲在地上,三人挤进她怀中,一个劲儿地呼吸着她身上令他们感到心安的气息。 “娘,大虎好想你呀。” “二虎也想。” “小斧最想!” 约莫是与村里的小伙伴交流得多了,三个小家伙说话比从前利索了些,偶尔能一口气蹦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对于他们的每一步成长与变化,苏小小都会打心底感到惊喜。 这真是一种很奇特的体验。 就是个子没咋长,还是三个小萝卜蹲。 “看,娘给你们带了什么?”苏小小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三串亮晶晶又红彤彤的东西。 小虎张开双手:“哇!糖福(葫)芦!” 尽管打过招呼了,可他们该难过还是会难过的,苏小小没养过孩子,但有些东西是相通的。 三小只开心地接过糖葫芦。 “娘吃。”三人将糖葫芦递给她。 苏小小摆摆小胖手:“娘要减肥,就不吃了,你们给二狗舅舅吃。” 三人开始猜拳拳。 ——自然又是和村里的孩子学的。 苏小小不明白他们为啥突然要来猜拳。 小虎输了。 小虎叹一口气,认命地将糖葫芦往苏二狗面前一递,小脸严肃:“一颗!” 苏二狗:“……” -- 卫廷也在。 他就坐在村口大树下的一颗石头上。 穿着粗布麻衣,一头墨发用只值一个铜板的木簪子挽着简单的发髻。 明明是一身穷酸的乡土打扮,偏就让他穿出了一身隐士仙人的飘逸出尘。 他静静地望着愿望,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被一股淡淡的悲伤与惆怅笼罩。 “卫廷!” 苏小小叫他。 卫廷敛起思绪,空远的眼神一变,恢复了往日的不近人情与冰冷。 他扭头朝苏小小那边望了过去。 夕阳的余晖照在她与几个孩子的身上,画面像是被定格了一样。 村子里袅袅炊烟升起,她带着满身的人间烟火气,朝着早已堕入无间地狱的他走来。 “卫廷,你也来等我啦?”她双手背在身后,歪着头,冲他莞尔一笑,“是不是等很久啦?” 卫廷淡淡移开视线,望向与苏二狗打闹的三小只:“是大虎他们要来。” “哦。”苏小小挑眉,一脸的不信。 “回去了。”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拄着拐杖朝小苏家的方向走去。 苏小小亦步亦趋地跟上。 三小只与苏二狗疯疯赶赶地跑去了前头,满村子都是他们咯咯的笑声。 苏小小老成地叹了口气:“小孩子精力真旺盛!一天下来,我要瘫了,二狗还能上房揭瓦!” “你不也是小孩子?” “说我小孩子,你多大了?” “比你大。” “我当然知道你比我大,孩子都三个了嘛!” 卫廷没说话。 既然提到了年龄,苏小小便顺嘴问了句:“卫廷,你生辰是几号?” 卫廷淡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小小云淡风轻地说道:“问问呗,我生辰是腊月初一,我爹和二狗是正月二十九,也就是这个月底,快到了。你的呢?” 卫廷依旧是不答。 苏小小撇嘴儿:“都说女人的年龄是秘密,到你这儿倒是反过来了。好叭,我不问你的了,大虎他们的告诉我总可以了吧?” 卫廷道:“六月初一。” 苏小小一怔:“六一?” 儿童节? 不对,儿童节是阳历,三小只的生辰是农历。 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家。 苏小小耸耸肩:“原先觉得这条路挺长的,现在没一会儿就走完了。” 卫廷似有所感,眸光动了动,但并未开口。 苏老爹跟着钱大娘种了一下午的地,累到自闭,这会儿正在屋里补觉。 苏小小没吵醒他,轻轻地把他房门带上了。 随后她回了自个儿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解下腰间的钱袋,将里头几个稀稀拉拉的铜板倒了出来。 今日挣了三十两,之前项重华给的诊金二十两,以及这几日的点心与卤肉挣的十两,加起来一共六十两。 可是就只剩这么几个铜板了。 还说可以还苏玉娘的银子了呢—— 全花掉了! 呜呜!好肉痛! 嘎吱—— 门开了。 苏小小一秒坐直身子,变回了那只高高在上的小胖孔雀。 卫廷神色淡淡地走了过来,瞥了眼桌上的铜板与她手里拽着的一张欠条。 欠条是孙掌柜打下的。 今日吃门前,苏小小雄赳赳地对卫廷说,自己去挣大钱了,结果就挣回来一张欠条。 为避免被冷嘲热讽的下场,她不动声色地收好欠条:“我把银子存钱庄了!老大一笔了!” 本以为卫廷会说,呵,是吗?凭据呢? 哪知卫廷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直接将一个钱袋放到了她的桌上。 苏小小眨眨眼:“什么?” “捡的。” 卫廷道。 答非所问。 苏小小打开钱袋:“哇!” 两个白花花的银元宝!两张面值五十两的银票! 发财了!发财了! 苏小小的眼睛直冒绿光:“卫廷,这是你给我的家用吗?” 卫廷淡道:“都说了是捡的。” 裤衩子都被搜刮了一遍的黑衣人:您能再编得靠谱点儿吗? “嘿!” 又有启动资金了! 苏小小开开心心地收好钱袋,“卫廷,你还挺有钱的嘛!” 自打上次在官道上碰见了景弈与他手下,她便再也没去过那边了。 没想到卫廷自己去把宝贝挖出来了! 她哪里知道,卫廷不是挖的,是讹的。 ------题外话------ 双倍月票最后一天,投给三只小脑斧好不好呀? 107 有钱(二更) 被讹的一霎,黑衣人简直惊呆了,您这段日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还学会讹钱了? 苏小小两手托腮看着他:“卫廷,你对我越来越上心啦?” 卫廷淡淡睨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你的肥都减到脸上去了?” 我去! 这是拐着弯儿骂她脸皮厚?! 这家伙从前到底是干啥的?这么能怼?新科状元吗?舌战群儒的那种? 算了,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原谅你了! …… 苏小小去了一趟老苏家,给苏玉娘还钱。 苏玉娘肉眼可见的憔悴了。 人家坐月子是坐做坐红润,她坐了个寂寞。 想想也不奇怪,俗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三天两头回娘家是会让人诟病的。 更别说她又是在娘家生孩子,又是在娘家坐月子。 随着她待的时日见长,村里的闲话也越来越多,尤其上回郑家人来过一次,与她发生了争吵,让隔壁的周氏给听见了。 周氏妥妥一长舌妇,当晚就给宣扬出去了。 村里人敬重老苏家不假,可也架不住思想的守旧与那颗八卦的心呐。 除此之外,苏玉娘与娘家人的矛盾也在滋长。 老苏家的人希望她顺坡下驴、适可而止,既然兴哥儿诚心悔过,就别再拿乔,好生回去跟兴哥儿过日子。 那个女人左不过是个妾,兴不起多大的浪,郑家人多,多个孩子也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又不真费她什么心。 她爱养不养,当没看见就成。 苏玉娘咽不下这口气,死活不肯回去。 苏老太太与家中长嫂的脸色不大好看了。 方氏心疼女儿,倒是没嫌弃什么,可她骨子里也不认同女儿的做法,她也劝女儿别伤了夫妻情分,日子总是要过的,莫把自家男人推远了。 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真正站在苏玉娘的立场,去理解苏玉娘。 村里人怎么看她,苏玉娘其实是不在乎的。 她在乎的是自己家人。 可是,对家人而言,她已经是个外人了。 “我有时候真羡慕你。”苏玉娘坐在床上,情绪惆怅地说。 苏小小挑眉道:“我也挺羡慕我自己。” 苏玉娘咬牙道:“别打断我情绪!” 苏小小撇嘴儿:“……真凶。” 苏玉娘深吸一口气,自个儿把断掉的情绪接上,继续道:“我羡慕你可以在家招婿。” 一般来说,只有家里生不出儿子的才会让女儿招个上门女婿,以继承家中的香火。 可小苏家有苏二狗,这种情况下招婿,作为一家之主的苏承是要承担很大压力的。 可苏承宁可自己被人戳脊梁骨,也绝不把女儿嫁去别人家受苦。 “你有个好爹。”苏玉娘说。 “我爹当然很好啦!”苏小小也觉得苏老爹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父亲,虽然做事有点不着调啦,可对她的疼爱是不掺水的。 苏玉娘的爹与方氏差不多,没啥大主见,家里全是苏老爷子做主。 “可能是你爷爷太强势了。” 有时候,一个强势的父亲会养出缺乏主见的孩子。 “或许吧。”苏玉娘不怎么关心了,“要是我也在家里招婿,多好。” 苏小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别说,你的性子还挺适合招婿的。” 苏玉娘有主见、有头脑,性格偏强势,勇敢,拿得起放得下,眼光也不错,能捣腾。 苏玉娘听了太多反对的声音,乍一听到不同的,不由地微微诧异了一把。 苏小小嘟嘴儿道:“别这么看着我,是我,我也接受不了了的。两个人在一起,就该对彼此一心一意,要不怎么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苏玉娘的内心大为触动,“要是有朝一日,卫小郎君也背叛你,你会怎么做?” 苏小小摆摆手:“他不会的啦!”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夫妻呀! 何来背叛一说? 有朝一日,天各一方,白首不相见。 这就是她和卫廷的结局。 苏小小自始至终没劝过一句让苏玉娘回婆家的话,留下银子后便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郑家人便上门了。 来的依旧是郑兰秀,只是没了兴哥儿,她是与自家男人冯拐子一起来的。 冯拐子微微有些跛脚,因此得了这么个绰号。 冯拐子是看着苏小小从老苏家出来的,他直勾勾地盯着苏小小,一直到人走远了,还恋恋不舍的。 “你瞅啥!”郑兰秀掐了自家男人一把! “哎哟——”冯拐子吃痛,心里骂了声臭娘们儿,脸上却笑呵呵地说道,“我能瞅啥?这不是在想老苏家来了客人,咱们上门会不会不方便吗?” 郑兰秀没好气地说道:“哼!是我们不方便,还是住在娘家的女儿不方便!” 这话是讲给苏玉娘听的了。 冯拐子满脑子都是方才看到的小胖身影,眼神一闪问道:“奇怪,刚刚那个胖子是谁呀?原先没见过……” 郑兰秀不耐烦地说道:“怎么没见过?小苏家的苏胖丫!” “啊!是她?”冯拐子惊讶极了。 因着与老苏家的亲戚关系,他陪着郑兰秀来过好几次杏花村,自然是见过苏胖丫的。 可原先的苏胖丫又胖又丑,皮肤粗糙,一身横肉,刚刚的小丫头明显没有印象中的胖,皮肤水灵灵的,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郑兰秀就是个瘦子,上了年纪那种干瘪枯瘦,摸在手里没二两肉,他夜里都提不起兴致。 刚刚那小胖丫头可真是太诱人了。 很快,他又看见了苏锦娘。 苏锦娘穿着嫩紫色的小棉袄,干活的缘故,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纤细的凝脂皓腕。 还是锦娘最美—— “是锦娘吧?一段日子不见,长大了呢!”冯拐子笑呵呵地打了招呼。 苏锦娘柳眉微蹙。 她很不喜欢郑兰秀的男人,他总是用色眯眯的眼神看着她,让她感到反胃。 …… 郑兰秀是来劝苏玉娘回去的,苏玉娘不走,她就住下!一直住到苏玉娘肯跟她走为止! 因着她住下了,冯拐子也一并住进了老苏家。 夜里,苏玉娘在自己屋吃过晚饭,抱着女儿喂了奶,而后准备歇息了。 她刚把女儿放下,手一摸,摸到了一块凉凉的东西。 她拿起来一瞧,竟是一块质地莹润的玉佩。 她在郑家是见过好东西的,认得出这是翡翠,具体种水老不老她就不懂了。 只是直觉告诉她,这块玉佩挺值钱的。 这显然不是她的玉佩,也不是家里人的,家中有哪些首饰,她一清二楚。 要不苏小小怎么认为,她很适合当家呢。 苏玉娘想了想,嘀咕道:“难道是苏胖丫的?” 苏胖丫适才来给她还钱,没准是掏银子时把玉佩掉出来了。 “真好看……” 她眼馋归眼馋,可她苏玉娘不贪别人的东西。 “小弟!” 她对着门外唤道。 “来了!大姐,你叫我?” 十岁的苏三郎打了帘子入内。 他年纪还小,没变声,就是个孩子。 已经成家的苏大郎与十七岁的苏二郎已不大方便进苏玉娘的屋了。 苏玉娘把玉佩递给他:“你把这个拿去小苏家,问问苏胖丫是不是她的?” “好。”苏三郎拿过玉佩。 这个家里,也就小弟最向着她了,一是苏三郎小,心思单纯,二是方氏生完苏三郎后病了几年,苏三郎是苏玉娘带大的。 苏三郎对苏玉娘的感情很深厚。 苏三郎是乐意上小苏家的,不仅因为他听大姐的话,也因为每次去,苏胖丫都会给他好吃的,还允许他看小马。 苏三郎刚出家门,被苏锦娘叫住了。 “小弟,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苏三郎心虚地转过身来,把手背在身后:“去隔壁……找周二壮。” 苏锦娘看向他僵硬的胳膊:“你手里藏了什么?” 苏三郎忙道:“没什么!” 苏锦娘来到他面前:“给我看看!不然我告诉爷爷了!” 苏三郎最怕苏老爷子了,只得硬着头皮将玉佩拿了出来:“……苏胖丫的东西掉咱家了,我给还回去。” 苏锦娘冷声道:“那你干嘛对我撒谎?” 苏三郎不吭声了。 苏锦娘道:“给我,我替你送。” 苏三郎小声道:“不行的。” 苏锦娘沉了沉脸:“那我告诉爷爷了……” “出什么事了?” 苏老爷子自个儿在堂屋听到了姐弟俩的动静,沉着脸走到门口。 苏三郎害怕地低下头。 苏锦娘摊开手心,大大方方地说道:“方才苏胖丫来给姐姐看病,把玉佩落在姐姐屋里了!爷爷,我给她送过去!” 苏老爷子的目光落在那块质地莹润的翡翠玉佩上,脸色一下子变了! ------题外话------ 大虎:倒计时啦~ 二虎:投月票啦~ 小虎:过期期啦~ 108 温馨(一更) “爷爷,我可以给苏胖丫送过去吗?” 苏锦娘问。 光线昏暗的缘故,她没注意到了苏老爷子变了脸色。 “给我看看。”苏老爷子说。 苏锦娘走回自家门口,将玉佩递给了苏老爷子。 玉佩是值钱的东西,谨慎些也是应该的,万一是苏玉娘拿自己的首饰贴补苏胖丫呢? 苏锦娘觉得爷爷是为了防着姐姐吃里扒外,并未怀疑其它。 苏老爷子将玉佩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指尖不断在玉佩的纹路上摩挲。 苏锦娘越发觉得自己猜对了:“爷爷?这块玉佩是姐姐的吗?是不是她送给苏胖丫的?” 姐姐真过分!有这么好的东西也不留给她!居然送给一个外人! “什么玉佩是我的?” 苏玉娘的声音出现在了堂屋内。 苏老爷子与两个孙儿齐齐望向她。 “大姐!”苏三郎飞快地奔到了她身边,惭愧地低下头,“被二姐发现了。” “你怎么出来了?”苏老爷子问。 “在屋子里闷久了,出来走走。”苏玉娘说罢,见苏老爷子正要开口,她又道,“大丫说了,可以出来走动走动,不吹外面的冷风就好。” 苏锦娘哼道:“我就没听说过坐月子还能出来走的!” 苏玉娘没与她争辩,而是看向苏老爷子以及他手中的玉佩:“是大丫的东西,落在我房里了,我让小弟给她还过去。” 苏老爷子捏了捏玉佩,不动声色地往苏三郎面前一递。 苏三郎看向苏玉娘。 苏玉娘对小弟道:“拿了给人家还回去,咱们不贪别人的东西。” 她说着,似有所指地看了苏锦娘一眼。 苏锦娘的脸微微涨红了。 “爷爷,我先进去了。”她闷头进了屋。 苏老爷子也冷冷地回了自己房中。 苏玉娘回头望着祖父逐渐消失的背影,眉头微微一皱。 为什么她觉得祖父的脸色也不大对? …… 苏三郎将玉佩亲手交到了苏小小手中。 苏小小近日没事就给它泡泡水,别说,真给养回来不少,质地更晶莹剔透了。 “原来是落在你姐姐那里了,吓我一跳,我还当是回村的路上掉了呢!” 这是她身上最值钱的宝贝了,失而复得,真让人欢喜。 她去屋里拿了一个蛋黄酥递给苏三郎。 苏三郎不是完全不知事的小孩子,他心里大致能明白两家的关系不大和睦,只有大姐与苏胖丫来往密切。 是以,他不会让家里知道他吃了小苏家的东西,除了大姐。 他一般都是吃完了再走。 “我能去看看小马吗?” 他问道。 “可以啊。”苏小小点头。 苏三郎喜不自胜地去了小东屋。 他看小马的次数不比牛蛋少,可惜他是偷摸着看的,不能四处和小伙伴炫耀,憋死他了。 …… 苏小小把玉佩收好,转身去灶屋做饭。 为了庆祝生意大捷,她特地做了几道硬菜,一锅冰糖肘子、一钵红烧排骨,以及一盘卫廷叫不出名字的……菜肴 “这是什么?” 卫廷问。 像豆腐,又不是豆腐,嫩嫩的,滑滑的,入口即化,辣油与辣子的香气充分融合了进去,吃着有一股说不出的……鲜。 苏小小莞尔一笑:“冒脑花!” “咳!” 卫廷呛到了! - 吃过饭,苏老爹去后院练习腕力。 其实也算一种变相的复健,苏小小给他做了简易的器械,并规定了强度与时间的上限。 每日半个时辰,循序渐进。 卫廷在苏二狗的屋,教苏二狗与三小只认字。 三小只是打酱油的,一边涂鸦,一边摇头晃脑啦啦啦。 主要学生是苏二狗。 别看苏二狗平日里贪玩,跟卫廷学起东西来却很认真,妥妥的小迷弟行为,当然,也是卫廷教得好。 苏小小提了个一篮子针线过来,装模作样地往苏二狗旁边一坐。 “我缝几件衣裳,那什么,亮几盏油灯怪费钱的,家里条件也不宽裕,我就凑活着用用这边的油灯好了。你们讲你们的,我不偷听!” 若不是刚给了她那么多银子,卫廷可真要信了那句“家里条件也不宽裕”。 卫廷没说什么,继续给苏二狗讲课。 三小只可太喜欢苏小小过来了,争相把自己的小涂鸦给她看。 “娘,小斧写的。” 小虎显摆自己的……圈圈叉叉圈圈叉。 苏小小道:“挺好,小虎真聪明!” 大虎二虎也要表扬。 苏小小一边应付三小只,一边竖起耳朵蹭课。 不吹不黑,卫廷讲的是真好。 随便一个字,他都能讲出一段典故。 苏二狗这种不爱念书,只爱招猫逗狗、上房揭瓦的小恶霸,竟然也觉得学习似乎不是那么讨厌了。 苏二狗说道:“姐夫,你比夫子讲得好。” 卫廷问道:“你上过学?” 苏二狗道:“苏玉娘婆家的浅水村有私塾,小时候我去那里念过几日,夫子嫌我笨,又捣蛋,就不让我去了。” 他自己也不想去,他讨厌那个夫子。 姐夫不一样,姐夫从来不骂他笨,记错了也不骂。 “这些是今天学的生字,你临摹一遍。” 卫廷递给苏二狗一张字帖与一沓白纸。 字帖上的字又大又方正,苏小小不必凑近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主要上面还标注了笔顺。 苏二狗郁闷抓头,认字他可以,写字他真心不爱呀。 而且,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张啊? 他这要写到什么时候? 卫廷淡淡站起身:“写完了明天给我,我先去歇息了。” 苏二狗苦大仇深地抓起毛笔:“知道了,姐夫。” 卫廷一走,苏小小便将桌上的字帖拿了一小摞过来。 “我帮你写几张!” “可是姐,你会写吗?” 苏小小提起卫廷用过的毛笔,面不改色地说道:“嗨,照着描谁不会呀?” 苏二狗觉得他姐说的似乎有点道理,他又多把字帖分了一些过去:“姐,那你帮我多写几张!” 苏小小大方应下:“成!” 苏二狗偷懒爬到床上去睡了。 姐弟俩感情好,没那么生分。 苏小小搬来个小矮桌,往床上一坐:“过去点儿!” “哦。”苏二狗卷着棉被,扭呀扭的往里挪。 三小只见状,瞬间扔掉手里的玩具,吭哧吭哧往床上爬。 苏小小盘腿练字。 三小只在她身后翻跟头,玩到不亦乐乎! 109 同床(二更) 他们滚几圈,就会拿小脑袋在苏小小身上蹭一蹭,很轻,不会打搅她写字。 苏小小有些想笑。 她莫名感觉自己像一个充电桩,三小只蹭蹭就能续航。 苏小小练完最后一个字,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 苏二狗早睡得鼾是鼾屁是屁了,三小只也耗空了电量,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苏小小揉了揉略有些发酸的手腕,看着自己桌上厚厚一沓成果,成就感满满。 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收好桌子,将三小只一一塞进被子。 做完这些,她回了东屋。 本以为这个时辰了,卫廷早就歇下了,哪知她刚一进屋,就见卫廷坐在屋里擦匕首。 苏小小口水一流。 啊,真垂涎这把匕首啊! 严重怀疑这家伙是故意的! 目的就是用匕首引诱她交出令牌来换! 可惜了呀,她这会儿根本拿不到令牌,只能干瞪眼馋着。 苏小小咽了咽口水,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大半夜不睡觉,在房里磨刀,怎么?想谋财害命啊?” 卫廷淡淡说道:“你也知道大半夜了,缝个衣裳用那么久吗?” 苏小小眼珠滴溜溜一转:“我……就爱缝那么久!” 卫廷:“呵。” 苏小小小脑袋一甩:“反正不是去练字了!” 卫廷:“……” 熄灯后,二人躺在柔软的床铺上。 尽管同房多日,但其实二人并未越雷池半步,一人一被窝。 苏小小眨了眨眼,问道:“卫廷,你刚刚为什么要说‘缝个衣裳用那么久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去太久了,留你一个人在房里,你睡不着呀?” 卫廷淡道:“没有。” 苏小小:“哦。” 苏小小又道:“那你为什么要等我来了才睡?” 卫廷道:“谁等你了?少自作多情。” “哼。”苏小小弱弱地哼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他。 想了想,又翻转过来,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完美的侧颜。 美男在侧,不能吃,看看也是好的! 没多会儿,苏小小的眼皮子开始打架,打着打着就再也睁不开了。 夜深人静。 听着身侧均匀的呼吸,卫廷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变得安定。 脑子里不停翻涌的仇恨与杂念渐渐淡去,他闭上眼,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 苏小小要做生意,起得比较早,哪知小吴氏与刘平更早。 苏小小给二人开了门:“等很久了吗?” “没有,刚到。”小吴氏说。 二人进了屋。 苏小小对刘平道:“刘大哥,你不用来这么早的。” 刘平主要负责木工与运输,点心做完之后,他再过来都可以。 刘平憨厚老实地笑了笑:“我过来看看能不能搭把手,劈柴、担水、烧火,我都能干的!” 苏小小道:“这些活儿,二狗可以做。” 刘平道:“让二狗多睡会儿嘛!” 苏小小把小俩口的时间岔开是有原因的,不仅是分工上的不同,另外也是替大小梅子考虑。 “两个孩子还小,这又不像是分家之前,那么多大人看着。” 他们如今住的地方在鱼塘边儿上,僻静得很,没个左邻右舍,真来个毛贼强盗,两个孩子就危险了。 刘平觉得应该不至于,村子里挺安全的呀,而且他出来时锁了门的,旁人也进不去。 苏小小道:“刘大哥,你还是回去吧,天亮了再过来。” 小吴氏道:“听大丫的话。” “诶……行!” 刘平挠挠头回去了。 事实证明,幸亏他回了。 因为他刚到家门口,就发现门锁被人撬开了。 乡下用的铜锁,并不是很复杂,稍微有两下子的,拧巴拧巴就开了。 刘平眉心一跳,赶忙进了屋。 “梅子!” “呜——” 屋内传来梅子压抑的喊叫声。 刘平一脚踹开姐妹俩的房门,梅子正被一个人压在床上捂住嘴,刘平二话不说冲过去,抓了那人的领子狠狠抻在地上! “梅子你没事吧?” 他冲过去扶住瑟瑟发抖的女儿。 梅子害怕大哭:“爹——有贼——” 梅子睡到一半,感觉家里进了人,她喊了一声爹,那人没应,她察觉到不对劲,想喊救命,可刚叫了两声,便被那人死死地捂住了。 那人也是慌了,嘴和鼻子一起捂。 若是刘平来晚一会儿,梅子只怕已经被活活捂死了。 那人爬起来往外逃。 刘平如何能让他得逞?奔上去就是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 刘平将对方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这人刘平认识,是村里的张小石,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的,谁曾想会做出这种事。 刘平把人揍到出气多、进气少,一直到里正闻声赶来才作罢。 他这会儿甭提多庆幸自己被大丫给撵回来了,否则大梅子可真要出事了。 小梅子是没醒,万一张小石对大梅子行凶的过程中,她醒了呢?是不是要一并被张小石给捂死? 刘平一阵阵地后怕,又狠狠地给了张小石一脚! 这件事确实太恶劣了,里正没包庇,天亮后便去报了官。 张小石被官差带走。 经此一事后,刘平与小吴氏的上工时间彻底错开了。 小吴氏先来做事,天亮后,她回去看孩子,刘平再来上工。 若是孩子醒得早,就和刘平一起过来。 上午,小吴氏和孩子都在小苏家,要做咸鸭蛋与一些加工类的活儿,她差不多干到中午结束。 刘平时间上灵活一点,随叫随到,可能晚上也得去采买,或者偶尔下午会有一些木工活儿。 …… 苏小小依旧在锦记附近的巷子里摆摊,不过,不是最初那个寒酸的小摊了。 她有了自己的小摊车,也有了卫廷亲手书写的幡布招牌——苏记。 寿宴上的口碑为苏记带来了极大的热度,如今他们压根儿不必蹭锦记的流量了,反倒是锦记因为卖了与他们同款的老婆饼与栗子糕,成为了苏记的“高替”。 所谓高替,就是吃不着苏记的,才花冤枉钱去买锦记的解馋。 没了苏小小供的蛋黄,锦记的蛋黄酥是做不出来了,除非他们从京城进货,可那样一来,成本就打不住了。 并且因为戚老夫人的嫌弃,他们损失了好几个高端客户!想再接高门的订单,接不着了! 与锦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迅速崛起的苏记。 苏记的点心火爆到了何种程度呢? 只要苏记一出摊,锦记门口空无一人! 谁也没想到,锦记火了三十年,打败它的居然是一个乡下来的路边摊! 路边摊有啥好吃的? 抱歉,戚老夫人也吃呢!沈院长也吃呢! 就你高贵?就你不吃? 爱吃不吃,我们吃! “哎呀呀!前面的兄台手下留情!我排了半天啦!给我留两个呀!” “你才排半天!我排三天了!一次没买着!” “姑娘,你们下回多做点儿吧,不够吃啊!” “是啊!有生意你们别不做啊!给谁省钱呢!” 何掌柜坐在楼上的厢房里,这些话他是听一次,吐血一次! 110 惊艳(一更) 只是他也无计可施,谁让苏记成了戚家的香饽饽呢? 戚老夫人说了,下回的席面,还找苏记! 有戚家罩着,镇上怕是没人再敢打压苏记的生意了! 楼下,苏小小哭笑不得。 不是她不愿意多做,事实上已经做得很多了,从前一天一百个,如今一天三百多个,可就算这样也还是不够卖的。 至于说扩大点心的生产规模,她暂时没这个考虑。 戚老夫人的寿宴,给了她另一层灵感。 当然了,具体是否能实施,得看寿宴后续的发酵。 要挤入一个新的市场,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必须要有耐心,实力与运气,缺一不可。 “姐,卖完啦!” 苏二狗说。 有些开心,也有些意犹未尽。 卖得太快啦,还没过瘾呢! “收摊。”苏小小道。 “好嘞!”苏二狗乖乖地收起折叠桌。 另一边,苏老爹扛着大刀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他笑道:“闺女!这么快就卖完啦?” 苏小小道:“爹,你明天不必一起过来了,你在家多睡会儿。” 苏老爹大手一挥:“那不行!万一爹不在,一些不长眼的又自以为是地耍幺蛾子怎么办?” 苏小小把托盘装回篓子里:“不会的,他们没那个胆子了。” 苏老爹将女儿的大篓子捞过来扛在自己肩上:“那可说不准!爹得多保护你一阵子!” 苏小小看了他一眼,一针见血地说道:“爹,你其实就是不想学种地吧。” 苏承:“咳咳!” 瞎说什么大实话! “哎呀我去看看张刀那兔崽子回来了没有,我要砍死他!” 苏承脚底抹油地溜了! 楼上的何掌柜却是眉心一跳一跳的。 砍人? 真的假的? 这一家子,有个正常的么? 不过苏小小说的没错,何掌柜如今确实不敢轻易动苏小小了。 一是这一家子太能打了,寻常练家子奈何不了他们,除非他花更大的价钱,去府城请更厉害的高手,可那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请到的。 俗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他是横的,这一家子个个儿都是不要命的! 二是,他才堵了他们一回,那丫头就联合姓孙的抢了一笔锦记的大生意,他总感觉再堵下去,搞不好会有更大的损失。 他得缓一缓,从长计议! -- 苏小小与苏二狗先回了村。 村口的井边,不少乡亲们过来打水。 他们看见了姐弟俩。 苏二狗肉眼可见的长高了,原先比苏小小矮了半个脑袋,如今快到苏小小眉毛了。 苏小小的变化也很大,上次称重是半个多月前,瘦了二十斤。 苏小小觉得这段日子应该又瘦了八、九斤,裤腰带明显松了一截,乡亲们也能看出来她的脸小了一圈。 并且皮肤是真水嫩啊。 乡亲们看着她,眼珠子都快挪不开了。 “大丫!和二狗做完啦?今儿生意怎么样?” 是刘婶子。 苏小小客气说道:“托您的福,还不错。” “胖丫姐!”狗蛋与她打了招呼。 “嗓子还疼吗?”苏小小问他。 狗蛋摇头:“不疼了!” 狗蛋是上回去找她取了鱼刺的小家伙,从前他也怕苏胖丫,如今他不怕了,逢人就夸苏胖丫好。 有些人叫胖丫并没恶意,苏小小也习惯这个称呼了。 妇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有没有发现,胖丫变好看了?” “你才发现呀?” “是瘦了吗?” “脸上白白嫩嫩的,从前又黑又黄,还长痘。” “你当是小姑娘呢,人家成亲了!听说只要男人厉害,女人就那什么——被滋润的!” 这群婶子,说着说着就开黄腔去了。 苏小小果断拉着苏二狗走了。 “胖丫那张脸,快比锦娘的还好看了。” 孙家媳妇儿刚说完,苏锦娘提着水桶走了过来。 有人扯了扯孙家媳妇儿的袖子。 孙家媳妇儿一瞧,赶忙闭了嘴。 希望刚刚那句话没被苏锦娘听见,不然就尴尬了。 苏锦娘一如往常地与众人打了招呼,有说有笑的。 应该是没听见的……孙家媳妇儿放下心来。 苏锦娘打完水往回走,脸色迅速沉了下来。 …… 苏玉娘不肯回婆家,郑兰秀与冯拐子当真在老苏家住着不走了。 苏锦娘提着一桶水走到家门口时,瞧见冯拐子正痴痴地望着某处,一副口水快要流下来的样子。 苏锦娘顺着他的目光瞧了瞧,看见了逐渐远去的苏胖丫与苏二狗。 苏胖丫进了屋,瞧不着了。 冯拐子咂咂嘴,转身回屋,与苏锦娘碰了个正着。 他忙堆起一抹笑:“哟,大妹子回来了!打水去了?咋不和我说一声,我去打!来来来!快给我!” 苏锦娘蹙眉避开了他的咸猪手:“我自己来!” 冯拐子嘿嘿一笑。 苏锦娘厌恶地进了屋。 晚饭是苏锦娘与方氏做的,六菜一汤,四个素菜,荤菜是一碗大白菜烧肥肉,一盘裹着面粉炸的刁子鱼。 老苏家的条件在村里不算差,但也不是顿顿吃肉,尤其过完年,家里一般都会素上半个月。 这是家里来了客人,苏老爷子才让方氏做了两个荤菜。 苏玉娘坐月子,依旧在自己屋里吃。 女人不上桌,这是乡下的规矩,也是老苏家的规矩。 苏老太与方氏、苏锦娘平日里是坐在灶屋吃,可郑兰秀毕竟是客人,不好叫她也屈在灶屋,于是又去堂屋单独摆了一桌。 郑兰秀碗里的饭吃完了,苏锦娘去给灶屋给她添饭。 苏小小恰巧打后门路过,准备上山挖点野菜,做三小只爱吃的野菜丸子。 苏锦娘近距离看了她一眼,脸色就是一变。 老苏家只吃两顿,第二顿比较早,不像小苏家一日三顿,入夜了才做晚饭。 这会儿天色尚早,苏胖丫的模样一目了然。 人还是那个人,却又仿佛哪儿哪儿都不一样了。 似乎……没那么胖了,皮肤也变好了,白皙莹润,吹弹可破。 这真的是苏胖丫吗? 怎么突然就变好看了? 苏小小睨了她一眼:“看我干嘛?我今天可没学你穿衣裳!” 苏锦娘嫉妒地捏紧了手指。 …… 回到堂屋,苏锦娘把盛好的饭递给郑兰秀,在方氏身边坐下。 男女两桌隔得不远,冯拐子就坐在她身后。 她端起碗,扒拉了一下米饭,低声说道:“苏胖丫也真是的,这个时辰了还一个人往山上跑,就不怕遇上什么危险回不来。” 冯拐子耳朵一竖。 小胖丫头……独自上山了?! ------题外话------ 藤某郎面包刀不愧是锋利王者,第一周就让我以血祭刀o(╥﹏╥)o 今天是带伤码字的方方仔 111 虐渣(二更) 吃过饭,冯拐子就出去了。 冯拐子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头一次来村里,与村里不少乡亲们都认识。 郑兰秀与老苏家的人没往心里去,只当他是上村里转悠了。 从老苏家上后山只有一条路,顺着一直往东走,便是乡亲们平日里捡柴火的地方。 胆大些的乡亲会再往前走一截,打猎、捉鱼或是挖野菜之类的。 苏二狗上次挖的野菜,苏小小叫不出名字,有些像前世吃过的乌塌菜,极为耐寒,能在雪地里生长,但又比乌塌菜稍稍多了那么一丝清甜。 切碎了与剁好的猪肉和成泥,再打入蛋清,裹上面粉。 不论是放油锅里炸,还是上蒸屉里蒸,都十分鲜香酥嫩。 “呼~” 苏小小一口气爬到半山腰。 记得第一次爬的时候,中途歇了三四次,喘得像头小牛,甩了二十多斤肥肉,不仅身子轻盈了些,心肺功能也更强大了。 “二狗说,是在那棵老槐树的边上挖的,老槐树呢?” 苏小小抬起袖子擦了擦汗,四下寻找苏二狗口中的老槐树。 她以往砍柴到不了这边,因此对这里并不算太熟悉。 不过这会儿天色早,倒也不着急。 “啊!看见了!” 老槐树被几棵松树挡住了,其实就在右边十多步的地方。 苏小小背着小背篓走过去,蹲下身,拿出铲子开始刨雪。 雪化了许多,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没刨两下便露出了一颗颗绿油油的野菜。 苏小小莞尔一笑,将小背篓放在边上。 这种野菜是要用剪子剪的,把根留下,它能接着长。 苏小小收好铲子,将剪子取了出来。 一颗、两颗、三颗…… 苏小小蹲在地上,一边剪一边往前挪,不知不觉装了大半框。 “应当够吃许久了,可以回去了。” 苏小小拍拍手,把剪子放好,抓起背篓准备下山了。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忽然窜上前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冯拐子。 冯拐子笑眯眯地走向苏小小:“哎呀,这不是胖丫吗?上山挖野菜呢?挖到了吗?要不要我帮你?” 苏小小淡淡皱了皱眉。 冯拐子怎么来了? 冯拐子两手空空,不像是上山来砍柴或捉鱼、挖野菜的样子。 苏小小冷冷睨了了他一眼,冯拐子是老苏家的亲戚,自己与他可没半文钱关系。 苏小小懒得理他,径自往来时的路上走。 冯拐子猥琐一笑,三两步挡住苏小小。 “哎——别着急走呀,你看你背这么重的东西,累得慌不是?来,把篓子给我!我替你拿下山!” “你们姑娘家细皮嫩肉的,就不该干这种粗活儿!” “你相公真不懂疼你的!像你这么标致的小媳妇儿,就该在炕上焐着!” “没关系,冯大哥疼你!” 冯拐子到底不是本村人,尽管听了些小苏家的恶名,却没真正领教过苏胖丫的厉害。 在他看来,自己是男人,苏胖丫再怎么也是打不过自己的。 自己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了,苏胖丫敢往外宣扬吗? 就算真宣扬出去了,大不了自己一口咬定是她勾引了自己。 她这么胖,名声又差,谁会相信自己能看上她? 大不了就是被郑兰秀那个婆娘骂上几句,又不少块肉! 一边想着,冯拐子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张开胳膊朝苏胖丫扑了过去! 他打算将苏胖丫抱个满怀,若是苏胖丫躲开了,他再接着抱就是了。 殊不知,苏胖丫直接抬起腿,一脚将他踹趴下了! 冯拐子结结实实摔了个大马趴! 要知道,这可是雪地,雪是软的,然而,他的牙崩飞了! 这特么得是多大力气呀! 冯拐子摔到怀疑人生。 不怪他这般惊讶,一般人碰到被人非礼,不是害怕到不敢动弹,就是吓到失声尖叫。 再不就是躲。 谁能像苏胖丫,上来就是一脚! 对付这种猥琐色胚,苏小小向来是毫不心慈手软的。 她上前一步,对着冯拐子的后腰又是一脚。 冯拐子再次被踹飞!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位了,他撞在了身后的大树上,骨节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这也不知是哪根骨头断掉了…… 冯拐子痛得直在心底骂娘! 苏小小缓步来到他面前。 和冯拐子这种杂碎,她连话都懒得多说,直接又一次抬起脚来。 冯拐子怕了,他是真怕了! “胖丫!手下留情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拦你路了!你放过我吧!” “拦路?”苏小小呵呵道,“你刚刚只是想拦我的路吗?” “我……”冯拐子心惊胆战,一身恶寒,“我……我还想帮你拿点儿东西……哎呀——” 不诚实。 苏小小又给了他一脚。 冯拐子半条命都去了。 他嗷嗷儿一阵乱嚎! 可惜了呀,这儿是林子深处,没人听得见他的喊叫。 冯拐子直接趴在地上哭了:“胖丫!不对!大丫……大丫饶命啊!” 苏小小道:“大丫也是你叫的?” 冯拐子连忙改口:“苏苏苏苏……苏姑娘!苏女侠!我错了!我不该对你动手动脚!我再也不敢了!你……你放过我吧……” 他哭得狼狈极了,一把鼻涕一把泪。 苏小小嫌恶心,踹都懒得踹了,直接从他面前跨了过去。 冯拐子这会儿是真死了心了,不敢再对苏胖丫有任何非分之想。 苏家恶霸,名不宣传呐! 苏小小没走几步,突然停下了。 冯拐子刚要起身,见她这架势,吓得一把抱头蹲下! 苏小小唰的转过身! “别再打了!女侠!我真的真的知错了——” “闭嘴!” 苏小小厉喝! 冯拐子一噎,声音死死卡在了嗓子眼儿。 苏小小凝神屏气,聆听着远处的动静,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冯拐子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不是针对自己,而是—— “林子里有东西……”苏小小喃喃,瞪了冯拐子一眼,是这家伙的哭喊声把不该招来的东西招惹过来了。 苏小小拔腿就跑! 冯拐子连滚带爬地追过去:“女侠!等等我!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啊!” “吼——” 丛林深处传来了一声山林霸主的咆哮。 冯拐子脸色骤变:“是大虫!” 112 霸气(一更) 大虫并不是一条虫子,而是山中大王老虎。 苏小小挖野菜的地方并不算太过深入,一般情况是遇不上猛兽的,只能说他们今日运气太差。 冬天不少动物冬眠,不冬眠的也减少了日常活动,这使得大虫的捕食变得困难起来。 大虫扩大了捕食的范围,加上冯拐子那嗷嗷乱叫的几嗓子,成功引起了大虫的注意。 苏小小冷冰冰地睨了冯拐子一眼:“早知道不如一刀杀了你!” 冯拐子哭丧着脸道:“苏女侠饶命啊!” 若是前世经历部队严苛训练的身体素质,苏小小自是无惧一只大虫的,奈何眼下她是个一百七八十斤的小胖纸—— 硬拼有难度,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可惜,大虫的速度比他们快多了。 想想也不奇怪,大虫是山大王,丛林就是它地盘儿,能让两个人族从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大虫很快追上了二人,一个纵身,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苏小小调转方向。 大虫继续跟上! 事实证明,在不会轻功的情况下,两条路的,当真跑不过四条腿儿的。 当他们被大虫逼到一块儿空地上时,苏小小知道不能再把后背交给大虫了。 毫无障碍物的遮掩,大虫只需一个利落的起跳,就能轻松将他们其中一人扑倒在地上。 饿了一个冬天的大虫是非常可怕的,绝不会轻易放过到手的猎物。 它虎视眈眈地的眼神在苏小小与冯拐子之间来回扫荡,仿佛是在暗暗计量哪个猎物更美味可口。 冯拐子又瘦又干瘪,一看肉质就又老又柴。 苏小小则不同了,白白胖胖的,看上去鲜嫩多汁极了。 大虫果断对着苏小小流下了口水。 只不过,苏小小的吨位有些令大虫望而却步。 没见过如此“庞然大物”。 圆滚滚的,有点像快长大的熊崽崽。 大虫开始小心试探。 苏小小明白自己此时决不能露怯,否则一旦大虫确定自己是个弱小的猎物,便会对她展开全面攻击! 她得在大虫的试探里,寻找制服大虫的机会! 这说着容易,做起来是很难的。 虽说前世经历过各种严苛的训练,可也没真的和猛虎打过架呀,缺乏斗虎的实战经验。 只能临场发挥了。 大虫冲着苏小小大吼一声。 苏小小不闪不避,眼神十分镇定。 一旁的冯拐子早吓得瘫在地上,四肢发软,连救命都喊不出来了。 他也不明白苏胖丫是怎么做到临危不乱的,换作是个男人,这会儿也该吓尿了吧! 大虫见自己的吼声没有吓走猎物,它也有点犹豫,放弃了立马扑上去,而是缓缓朝苏小小靠近。 苏小小抽出了篓子里的铲子。 大虫距离苏小小约莫十步之距时,忽然一跃而起,不是直直撞来,而是先蹬上一旁的树身,再借力一个扭身,蹦上另一颗大树,每棵树的树身它只停留一瞬。 像是借力,又像是隐蔽身形。 我去! 这老虎居然会走位! 若不是苏小小训练过,早被弄得眼花缭乱了。 咻! 大虫扑过来了! 苏小小一铲子拍过去! 感受来自小胖纸的力量与怒火吧! 嘭! 大虫被拍倒在了地上! 脑子都嗡了一下! 苏小小是用尽了全力的,代价就是她的半边小胖胳膊都麻了。 冯拐子直接看傻了。 他没眼花吧? 苏胖丫把一只大虫给拍趴下了?! 大虫可没那么容易被伤到,也不会轻易放弃。 丛林的生存法则从来都是残酷的,它饿了一个冬天了,再不吃猎物,它会死。 所以它今日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填饱肚子! 它再次朝苏小小扑来。 苏小小:呵呵,只有你会走位吗? 好叭,确实只有你会。 这个小胖身躯跑不起来呀…… 苏小小以逸待劳、以静制动,几个呼吸的功夫,与大虫过了十来招。 咔! 铲子断了! 不是吧? 这个时候?! 大虫趁机将苏小小猛扑在地上。 苏小小抓起掉在地上的背篓,一把扛住了大虫的血盆大口! “冯拐子!” 她扭头厉喝。 冯拐子:“啊?” 干啥? 苏胖丫叫他? 叫、叫他干嘛呀? 他害怕—— “剪子给我!”苏胖丫说。 掉落的剪子在大虫身后,冯拐子不敢过去。 他瘫坐在大树下,边儿上恰巧就有好几块大石头。 他战战兢兢地抓起一颗小石子儿,毫无力气地往大虫身上丢了丢。 啪。 砸是咋中了,可惜力道太轻,连声音都没有。 苏小小黑了脸:你挠痒痒呢! 不过,冯拐子的举动依旧是引起了大虫的注意。 大虫扭头,带着浓腥的口水朝冯拐子望了过来。 冯拐子吓得脸一白,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爬起来,拔腿就跑! 其实大虫对冯拐子是没多大兴趣的,可他这么一跑,大虫追逐猎物的天性被激发,竟然放弃了苏小小,嗖的朝冯拐子追了上去。 大虫一口咬住冯拐子的左小腿。 “啊——” 冯拐子惨叫一声,扑倒在雪地中! 虎牙穿透了他的皮肉,一时间鲜血横流! 这下,冯拐子真成一个拐子了。 他痛得几乎昏死过去! 机会稍纵即逝! 就是现在! 苏小小捡起地上的剪子,双手紧紧地握住,快奔而来,一把扎向了大虫的脖颈! 她扎的是颈动脉的位置,这个地方能迅速切断大脑的供氧,使生命体进入缺氧甚至无氧的状态。 这种情况下,意识会涣散,力气会流逝。 只要伤口够大、够深、够精准,它将在最短的时间内失去攻击性! “吼——” 大虫吃痛,松开了冯拐子的腿,扭头挣扎,试图摆脱苏小小的攻击。 苏小小猛地将整把剪刀往下一插! 大虫咆哮着将苏小小甩了出去! 苏小小一个扭身,单膝跪地,手掌撑住地面稳住了身形! 冯拐子只觉得,这一刻的苏胖丫帅得无与伦比! 大虫怒吼着,发泄自己的痛苦与怒火,它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最终扑在了冯拐子的身上! 冯拐子吓尿了一裤裆! 啊! 他要被大虫吃掉了!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大虫突然就不动了,趴在他身上喘着气,流着口涎,气息越来越微弱,直至再也没了呼吸。 ------题外话------ 新的一个月开始了,大家六一快乐呀! 113 三宝(二更) 四周变得很静。 浓郁的血腥气,混合着不大好闻的尿骚气,刺激得冯拐子一阵作呕。 大、大虫是死了吗? 被苏胖丫杀死了? 苏胖丫……杀了一只大虫? 冯拐子惊到无以复加,居然连腿上的疼痛都忘了。 几大大男人,都杀不死一只大虫,可苏胖丫做到了。 自己方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居然跑来调戏她? 当冯拐子再次看向苏胖丫时,已经不是看女人的眼神了。 能杀死大虫,岂不是说明苏胖丫比大虫更可怕? 冯拐子抖若筛糠! 苏小小这会子是没功夫计较冯拐子心里怎么想的,与大虫搏斗耗光了她体力,她得好生缓上一阵才行。 刚刚还说自己的心肺功能提升了,打一架下来才发现,距离目标还有很远很远。 难怪那么多人减肥减到一半就放弃了,你以为迈了一大步,实际只是一小步。 意志力说垮就垮。 苏小小仰头,望着渐渐阴霾的天空。 她是不会放弃的,在她的字典里,就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苏小小抬手擦汗。 忽然,一滴鲜血吧嗒落了下来。 她以为是大虫的,没在意,可刚起身,她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脑袋有点眩晕是怎么回事? 她再次看向自己的手背,上面有一条细长的口子,不知何时划破的。 这就很奇怪了,这副身体的痛觉神经异常发达,摔不痛是因为穿得厚,脂肪也比较厚,可这种破损的伤口,她是极为敏感的。 “为什么不疼?” “手背……还有些发乌……” “这是……” 中毒了? 这里没人给她下毒,冯拐子没这本事,大虫也没这智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在逃跑或者与大虫搏斗的过程中,她不小心让沿途的毒藤割伤了。 这种毒藤的汁液具有麻痹神经的功效,导致她没察觉到疼痛。 她一屁股跌坐回地上。 “大丫……能不能帮我把身上的大虫挪开?” 冯拐子弱弱地问。 就算是一只死了的大虫,他也仍害怕不已。 苏小小没说话。 冯拐子古怪地看着她:“大丫,你怎么了?你是累着了吗?你的脸色好像有点不对劲啊……大丫……” 苏小小两眼一黑,晕倒了。 …… 小苏家。 三小只在后院玩耍,玩着玩着开始烦躁起来,不停地抓头,原地转圈。 这是极度焦虑的表现。 他们许久不曾这般了。 确切地说,自打来了杏花村,在小苏家住下,通过观察牛蛋与村里其他的孩子,他们有学有样的,也渐渐成了正常的孩子。 但其实只有卫廷与黑衣人心里明白,三个小家伙原先是和普通孩子不一样的。 “到爹这里来。”卫廷对三人说。 三人抓着头,皱眉来到他身边。 很暴躁。 很烦躁。 在他怀里拱来拱去,还是不停抓头,头上的小嫩皮肤都快抓破了。 卫廷拿住他们的手,尝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想不想吃东西?” 三人摇头。 “喂马?” 三人也摇头。 看着三人难受又烦躁不安的样子,卫廷心疼不已,可他并不知道如何怎样安抚他们。 要是她在的话—— “大人!” 黑衣人凌空跃进院子,单膝跪地行了一礼,刚要禀报什么,苏老爹从屋里出来了。 他轻轻一纵,跃上屋顶。 “女婿,见到大丫了没?”苏承问。 “没有。”卫廷说。 苏老爹又去了堂屋:“二狗!看见你姐没?” 苏二狗道:“好像去山上挖野菜了。” “啥时候去的?”苏老爹又问。 苏二狗想了想:“唔……有一会儿了吧?” 苏小小经常上山,挖野菜,砍柴火,主要是为了减肥,平时一去也挺久的。 “爹,你有事吗?”苏二狗问。 苏老爹皱了皱眉:“我这里心里怪发慌的,不行,我得去找找!” “我也去!”苏二狗说。 “行!”苏老爹没拒绝,去后院和卫廷打了个招呼,让他看着点儿三个孩子,随后便与苏二狗上了山。 黑衣人的表情怪怪的:明明是我家小公子,我家大人当然会看着了,用得着你们提醒吗? 不过—— 刚刚那个场景,确实挺像一家子的…… “大人!” 黑衣人差点儿忘了正事,他凌空而下,看了眼在卫廷怀里焦躁不安的三小只:“小公子们……又犯病了吗?” 卫廷给了他一记冰冷的目光。 黑衣人赶忙低头:“属下失言!” 卫廷轻拍着三人的脊背,试图去安抚他们的情绪。 三人很难受,可是又无法表达。 卫廷没辙,黑衣人就更没辙了。 算了,先说自己查到的情报吧! “大人,属下刚刚查到,景小侯爷就在杏花镇!大人,你看要不要——” 卫廷起身出去了。 …… 傍晚时分,山里又下了一场雪。 冯拐子的小腿被咬伤,疼得他死去活来,走了几步走不动,也一屁股在地上坐下了。 地上的雪其实化得差不多了,只一些植被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 他的正前方是一只死掉的大虫,正侧方是昏睡不醒的苏胖丫。 值得一提的是,他与苏胖丫之间的距离,比他跟大虫的更远。 若在一个时辰前,苏胖丫晕倒在他面前,他不高兴得手舞足蹈才怪? 可经历了方才一系列的死里逃生,他早吓破胆了,哪里还敢对苏胖丫生出半点儿非分之想? 再加上他的腿伤,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苏胖丫……你别死啊……你死了我咋下山呐?” “你快起来背我下山……” “要不你去叫个人来……” “呜呜……” 很快,冯拐子也因失血过多,倒在了血泊中。 -- “闺女!” “姐——” 苏老爹与苏二狗在山林里寻找着苏小小的踪迹。 雪化了就这点不好,脚印都看不着。 苏承急得直上火:“咋不应我一声呢?不在这附近吗?” 苏二狗道:“可是挖野菜的话,就是这一带了呀!” 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将本就稀薄的蛛丝马迹静静地掩埋了下去。 苏老爹望着寂静的山林,好一阵心神不宁。 天快黑了,大丫上哪儿去了? ------题外话------ 后天爆更,求一波保底月票~ 114 呵护(一更) 苏小小躺在冷冰冰的草丛里,任由鹅毛般的大雪洋洋洒洒地落在她脸上、身上。 她察觉不到疼痛与冰冷,已经分不清究竟是毒藤的作用,还是她被冻僵了。 是错觉吗? 她怎么听见有人在叫她。 可她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了。 好不容易重生了一次,就这么交代在这里了吗? 眼皮子越来越沉了,这个时候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吧? 可是真的……坚持不住了。 迷迷糊糊之际,她隐约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朝她走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彻底昏迷了过去。 卫廷蹲下身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拿起她受伤的小胖手。 平日里一点划痕就哭成那样,而今这寸长的口子,也不知要掉多少泪了。 “大人!” 黑衣人检查完周围情况,禀报道,“一个受伤的男人,一只死掉的大虫,男人是被大虫咬伤的,大虫……是被刺喉而死。剪子不快,至少刺了两次。” 卫廷皱了皱眉。 黑衣人看看冯拐子,又看看苏小小:“大人,他俩谁刺的呀?” 那一剪子的手法太狠了,很难相信是一个普通人做到的。 然而现场除了他二人,并无第三人现身的痕迹。 卫廷没说话,神色冰冷地看着苏小小手上的伤口。 黑衣人也过来瞧了一眼,指尖蘸了一点她手背上干涸的血迹,放在鼻尖闻了闻。 “大人,她是被毒藤割伤了。” “严重吗?”卫廷问。 黑衣人想了想:“换别的女子可能会很严重。” 卫廷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黑衣人嘟哝道:“伤口不深,她这么胖,这点剂量毒不死她,躺两天就没事了!” 他说了她没事啊,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大人的眼底有杀气呀? 卫廷脱下棉袄盖在了苏小小冻得僵硬的小胖身躯上。 “大人!” 黑衣人脸色一变! 他家大人怎能为一个女子脱衣? 卫廷把苏小小扶坐起来,转身将她背在自己背上。 黑衣人的脸色更不好了:“大人!属下来吧!” 这个女人这么胖!会把他家大人压坏的! 何况他家大人的腿还受了伤! 卫廷一个眼神拒绝了,他背着苏小小站起身来。 卫廷不是第一次背苏小小了,除夕那晚,她睡着了,也是他把她背回去的。 才过了二十天而已,他明显感觉到背上的重量轻了些。 “拐杖拿好。”卫廷道。 黑衣人幽怨地拾起地上的拐杖。 您还记得自己有拐杖呢?腿刚好点儿心里没点数吗?还想不想回京城啦? “还有野菜。”卫廷吩咐。 黑衣人嘴角一抽,您可是卫家嫡子啊,啥时候惦记上几颗野菜啦? “大人,那个人怎么办?”黑衣人闷闷地问。 “扛下山。”卫廷淡淡说道。 “哦。” 黑衣人不情不愿地走向冯拐子,就这瘦排骨还用得着扛? “我说的是虎。”卫廷道。 “干啥要把虎扛下山?” 卫廷淡定地说:“卖钱。” 黑衣人:“……” 黑衣人道:“大人,您瘸着一条路呢,您觉得您有可能把一条大虫和一个胖丫头一起扛回去吗?村里人会怀疑的!” 卫廷瞥了他一眼道:“所以是你去卖。” 黑衣人再次:“……!!” 黑衣人黑着脸,认命地把老虎尸体扛在了肩上。 继砍柴的樵夫之后,他又成了卖老虎的猎户。 大人你变了! “那这个人呢?” 黑衣人拿脚踢了踢昏死不醒的冯拐子。 卫廷想了想:“带上。” “哦。”黑衣人一只手拽住冯拐子的领子。 大人只说带上,又没说怎么带。 他像拖麻袋一样,吭哧吭哧地将冯拐子拖下了山。 冯拐子撞得七荤八素,屁股蛋子磨了一路,几番被疼醒,又特么被撞晕了过去。 黑衣人将冯拐子扔到山脚就走了。 冯拐子是被一个出来解手的乡亲发现的。 一身血糊糊的,乡亲差点儿以为见了鬼。 半晌才认出是老苏家的亲戚,赶忙上老苏家去报信了。 老苏家自然是一阵鸡飞狗跳,冯拐子出门时还好好儿的,怎么一会儿不见的功夫,给弄成了这样? “哎呀——”郑兰秀扑在自家男人身上,嚎哭了起来,“天杀的——谁干的呀——” 苏锦娘也来了。 只有她知道冯拐子是去后山了,可她也万万没料到冯拐子是竖着去,横着回的。 冯拐子是得逞还是没得逞? 为何伤成了这样? “卫大哥!胖丫姐!” 十岁的苏三郎指了指前面的村道。 卫廷是走另一条路下山的,刻意与冯拐子避开了。 他并不清楚山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可乡下多闲话,为苏小小避嫌他还是懂的。 苏小小身上盖着他的棉衣,被保护得小心翼翼。 “廷哥儿,上哪儿去了?”是里正。 卫廷客气地说道:“我陪大丫去山上摘了点野菜,她累了,睡着了。” 苏锦娘心念一动。 苏胖丫明明是一个人上山的! 她看得清清楚楚,卫廷没有陪她去! 难道说……冯拐子得逞了? 卫廷找到山上,撞破了苏胖丫失去清白的一幕?恼羞成怒之下将冯拐子打成了重伤? 苏胖丫被别的男人玷污了,他看见了……他看见了…… 苏锦娘的心砰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 卫廷到家时,苏老爹与苏二狗刚从屋里出来。 他俩去山上找了一圈没找着,寻思着会不会是闺女(姐姐)已经回来了,于是先回家瞧瞧。 家里没有,他俩打算再去找一趟的。 “女婿?闺女!” “咦?姐夫!你怎么和我姐在一块儿?我姐怎么啦?” 父子二人迎上来。 “在山上碰到她的,可能是遭遇了大虫。”对着自家人,卫廷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最重要的是,也隐瞒不了,她身上有血呢。 卫廷又道,“还有个乡亲也受了伤。大丫伤得不重,爹你别担心。” 父子二人这会儿都没顾上冯拐子,毕竟冯拐子是老苏家的亲戚,与他们小苏家没任何干系。 父子二人没往那方面想,他俩担心苏小小,跟着卫廷一道进了屋。 苏老爹拉开被子,卫廷把人放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她身上看着血迹斑斑,实则不是自己的,至于她手背上的伤口,诚如黑衣人所言,没大碍,连发黑发乌的颜色都淡去了。 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体内还残留了一点毒素。 饶是卫廷一再保证苏小小不会有事,可苏老爹依旧心疼坏了:“下次不能让你姐一个人上山了,你得跟着去,知道吗?” “知道了!”苏二狗郑重应下。 苏老爹又道:“算了,我跟着去!” 他说完,又看向一旁的卫廷,抓着卫廷的手道:“女婿啊,这次多亏你了!” 卫廷道:“一家人,应该的。” 上山前,卫廷将三个孩子托付给了小吴氏。 卫廷的腿又肿了,苏二狗去将三人接了回来。 三人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找苏小小。 三人开始往床上爬! 他们要和娘亲一起睡! 可是爬着爬着,三人停了下来。 娘亲白天都是不睡觉的—— 三人忐忑不安地望向了卫廷。 三个小家伙比寻常孩子敏感,这么快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卫廷面不改色地说道:“你们娘亲只是睡着了……白天累坏了……就先睡了,没骗你们,不信你们等娘亲醒了,自己问她。” 为了增强接受度,他故意将平日里从来不用的称呼“你们娘亲”,用上了。 三人很受用,信了自家爹爹的话。 他们懂事地停止了往床上爬的动作,轻轻地来到枕边,踮起小脚尖,挨个在苏小小的脸上亲了一口。 很轻很轻,不想吵醒娘亲。 也很小心翼翼,像呵护着生命里最宝贵的东西。 ------题外话------ 差3票就破两百,求破呀! 115 害羞(二更) 苏小小一觉醒来已是深夜。 屋子里的油灯亮着,被子里多了三个糯叽叽的小豆丁。 自打除夕那一晚后,小豆丁便又回去苏二狗那边睡了,可今晚他们说什么也不过去。 卫廷没反对。 三人白日里是很焦躁的,可躺在某人身边后,三人就安定下来了。 哪怕她什么也没做,但似乎只要她在,三个小家伙就能好受许多。 黑衣人对此也很诧异。 连大人都安抚不了小公子们的情绪,这个女人却轻松做到了。 小公子们生下来就遭人追杀,从没断奶就开始东躲西藏,不知过了多少不见天日的日子,最长的一次在地窖里躲了一个月。 等他们找到三个小公子时,奶娘已经死了。 三人躺在已经僵硬的尸体身边,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他们还小,很多事情都不大明白,甚至可能认为死里逃生、活在黑暗中才是正常的。 大人将他们接到身边后,一直很努力地想让他们过上正常的生活。 只可惜时不时的,他们便会像今日那样,出现焦躁不安的情绪。 就好像……他们的人虽然活在了阳光下,心却遗落在了黑暗的角落里。 苏小小并不知黑衣人的心理活动,确切地说她压根儿就不晓得身边多了这么一号人物。 她睁眼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检查自己的伤势,而是看向一旁睡得香甜的三小只。 真可爱,睡着的样子都萌萌的。 她忍不住用手肘撑起身子,低头亲了亲三人软乎乎的小脸蛋。 亲了一下不够,又亲了几下。 真软呀,qq弹弹的,太好亲了叭! 这不比橱窗娃娃好玩吗? 亲完,她一抬眸:“呃……卫廷?” 卫廷没睡,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沓她与苏二狗写的字帖……主要是她写的。 想到方才的举动,苏小小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子。 亲了人家儿子好几下,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分了? 卫廷倒是没揶揄她,而是看了她一眼,问道:“手不疼吗?” “嗯?哦,你说这个啊。” 卫廷不提这一茬她都差点儿忘了,她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背,肤色与知觉均已恢复正常,伤口也闭合了,身体各处没有任何不适感。 看来那种毒藤的毒性并不是十分厉害,只能麻痹人一阵子,等过了就被人体自然代谢了。 “没大碍了……那只大虫呢?” 卫廷道:“死了。” 这丫头醒来第一件事怎么是惦记一只虎? “唉,可惜了呀。”苏小小叹气,“好不容易才杀的,应该能卖不少钱呢。” 不然最后她干嘛那么卖力地杀虎?救冯拐子吗? 钱呐! 全是小钱钱呐! 啪! 卫廷将一个钱袋放在了她的桌上。 苏小小的大眼睛一亮:“又有家用啦?” 卫廷面不改色地说道:“上山捡的。” 别说,这回真能算是上山捡的。 只不过,捡的是老虎,后面又命令某暗影阁第一杀手拿去镇上卖掉了而已。 掐头去尾的,说法儿也没错了。 “嘻嘻。”苏小小的快乐又回来了! 有钱的日子真好呀! 苏小小打开钱袋,一个个元宝数过去,翻来覆去地数,那财迷的模样,只差没两眼冒小绿光了。 “对了,卫廷,你把我背回来的?” 她记得自己是在山上晕过去了。 卫廷淡淡哼了一哼。 才反应过来! “你的腿没事了?”苏小小问。 卫廷淡淡一哼:“托你的福,又瘸了。” 这家伙的身体素质真不是盖的,寻常人像他这样反复受伤,早就废了,这大概就是百年一遇的习武之才。 想到了什么,苏小小突然神色一肃:“卫廷,你占我便宜!” 卫廷眉头一皱:“我怎么占你便宜了?” 他以为苏小小指的是背她回来这件事。 “你若是想冻死在山上,下次成全你!” 苏小小扬起下巴道:“你摸我的手!” 卫廷道:“我没有!” 他背她回来,全程规规矩矩的! 别说他没任何非分之想,就算有,他不至于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趁人之危! 苏小小伸出自己受伤的小胖手:“那这金疮药是谁涂的?别告诉我,是二狗和我爹!” 她手背上涂了老大一坨,被子里怕是都糊上了,一看就是某人的手法。 卫廷不吭声了。 屋顶上的黑衣人:唉,我都说了她没事啊,大人你非得多此一举给她涂药,这下好了吧?被讹上了吧? 卫廷讥讽道:“涂个药就是占便宜,那你得占了我多少便宜?” “所以你是想要占回来?”苏小小一脸痛心疾首,“你怎么能这样?!” 卫廷:“……” 苏小小的作劲儿是说来就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胖脸,惆怅地叹道:“我还胖着呢,你便已对我有了非分之想,他日我瘦下来,变得更漂亮,你岂不是要为我痴,为我狂,为我哐哐撞大墙!” 卫廷:“……” 他可不可以把这丫头丢出去? 屋顶上的黑衣人也受不住了,直接一个跟头栽了下来。 “咦?什么声音?”苏小小皱眉。 卫廷眸光扫了扫,淡淡说道:“老鼠,闹了有一会儿了,再闹就打死。” 黑衣人:“……” 惹不起的黑衣人,灰溜溜地滚了,滚到大人听不见他呼吸的地方,自然,他也就听不见大人与小胖村姑的墙角了。 …… 人吧,有时是会乐极生悲的。 苏小小调戏卫廷,调戏着调戏着,肚子痛起来了。 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灵魂,她成功感知到了身体的变化。 她似乎是迎来了生理期,用古代的话说就是癸水。 这副身体的生理期不规律,要么一月来几次,要么几个月不来。 许多女孩子青春期都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她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仔细一想,这是她穿越后的第一个生理期。 这么难受的吗? 这是把她前世没痛过的加倍补回来了? “卫廷,你先出去一下。” 卫廷本想说你又耍什么花招,可见她脸色逐渐苍白,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眸光暗了暗:“你怎么了?” 苏小小忍住疼痛道:“来癸水了。” 作为一个大夫,并不觉得正常的生理期有什么可羞于启齿的。 卫廷就不这么认为了。 他一下子怔住。 苏小小捂住肚子看向他:“干嘛这副表情?你该不会不知道癸水是什么吧?” 古代没有生理课,也没有发达的网络共享各种知识,可卫廷是三个孩子的爹,怎么也该接触过女人吧? 女人每个月总有几日不方便,这点他总是懂的吧? 他这副呆呆愣愣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很像没碰过女人的初哥啊! 很好,耳朵也红了。 更像了。 苏小小忽然就来了恶趣味。 她凑近他耳边,唇角一勾。 ------题外话------ 刚开后台吓了一跳,居然397票了,直接快冲上400了,你们太给力了! 116 牵手(一更) 温热的气息落在滚烫的耳尖,那里像是突然着了火! 卫廷唰的站起身,冷冰冰地说道:“你收拾一下!” 说罢,拐杖都忘了拿,急忙慌地出去了! 苏小小噗嗤一声笑了。 搞什么? 三个孩子的爹了,这么纯情的吗? 太不经撩了。 苏小小收拾了一番,才让卫廷重新入内。 此刻的卫廷已恢复往日镇定,一脸高冷。 就算苏小小再拿更私密羞耻的话撩拨他,他也不会再有丝毫失态。 可惜了,苏小小肚子痛到怀疑人生,没力气再撩帅哥了。 卫廷熄了灯,脱了衣裳,在床铺上笔直躺下。 三个小豆丁原本是在二人中间,睡着睡着,爬到苏小小身上去了,又睡着睡着,滚到苏小小的另一边去了。 这副身子的痛觉神经太发达了,苏小小疼得睡不着。 卫廷听着她不算平顺的呼吸,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卫廷,我有点儿冷。”苏小小低声说。 卫廷把自己的被子分了她一点,盖在她的被子上。 “这样好些了吗?” 他低沉着嗓音问。 “好点了。”苏小小面朝他侧躺着,带着一点虚弱的小鼻音:“卫廷,你的声音真好听。” 卫廷的声音天生的富有磁性,不是那种用播音主持的技巧修饰过的。 卫廷从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与嗓音,男人嘛,保家卫国,上阵杀敌,夸才学、夸武艺,样样都行,可他不喜欢别人他这些过于浮于表面的东西。 只是今晚他破天荒地没有觉得反感。 “在山上是怎么一回事?”他问。 “我杀了一只大虫。”苏小小说。 “嗯,看见了。”他轻声说。 对于大虫是她杀死的,卫廷大概是猜到了,毕竟与那个尿裤裆的老苏家亲戚相比,她俨然更有勇气。 可真正做到那一步,也是不容易的,稍有不慎,或许命就没了。 卫廷又道:“那个人是老苏家的亲戚?” 听着卫廷富有磁性的声音,苏小小有些困意了:“嗯,郑兰秀的男人,郑兰秀……苏玉娘的大姑子。不是个好东西,被我揍了。” 卫廷眸光一沉。 苏小小迷迷糊糊的,感受到了卫廷身上的冷意与杀气,她像是哄三小只那样,将手伸进他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放心……我没吃亏……我吃不了亏的……村子里没我打不过的……” 她的眼皮子越来越沉,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直接变成了均匀的呼吸。 她的手也忘记拿回去了,就那么拉着卫廷的手。 她是小胖子,平日里不怕冷的,可来了癸水后手脚就变得冰凉冰凉了。 卫廷的手很暖,她抓得很舒服。 卫廷的指尖动了动。 算了,她病了,就这一次! …… 苏小小身体不舒服,苏老爹让她在家歇了两日,生意也过几天再做。 别看苏老爹宠她,这种事上是没得商量的。 苏小小老老实实在家待了两天。 冯拐子那边的情况不大秒。 他被人抬回老苏家后,郑兰秀立刻让老苏家的人去镇上请大夫,苏玉娘说苏小小医术高明,郑兰秀不信,非得从镇上请。 苏大郎连夜去了荣恩堂,这回请来的倒是个正儿八经的坐堂大夫。 奈何冯拐子伤得太重,大虫那一口,将他的腿咬了个对穿,大夫说,这条腿哪怕是痊愈了也不能恢复如初。 换言之,冯拐子日后当真是个拐子了。 听到此噩耗的郑兰秀几乎哭晕在丈夫床前。 “你说你没事上后山干啥?谁用得着你去砍柴吗?” 郑兰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冯拐子这人吧,是有些好色的毛病,可一来他长得不丑,二来嘴巴甜,会来事儿,将郑兰秀哄得五迷三道的,郑兰秀当然不希望他变成一个残废了。 “真的没办法了吗?”堂屋里,苏大郎问大夫。 大夫摇头:“伤得太重了,能捡回一条命都是万幸。” “小妹,你怎么了?”苏大郎察觉到一旁的苏锦娘脸色发白,不由地问道,“你不舒服吗?正巧大夫在,让大夫瞧瞧。” “我没事。”苏锦娘抬手抹了抹脸颊的冷汗,“太多血……我吓到了。” 冯拐子刚被抬进来的样子着实触目惊心,苏大郎不疑有他,对苏锦娘道:“你赶紧回屋吧,我和二弟照看冯哥。” 冯拐子比苏小小严重多了,苏小小是睡着了,他是当真高热昏迷。 苏锦娘回到房里,后背一阵一阵冒冷汗。 她万万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是我……是他自己要去的……我又没让他去……不是我……” “你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 苏玉娘突然出现在门口。 苏锦娘吓了一大跳! 她忙转过身来,惊恐地望向苏玉娘:“姐……” 苏玉娘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苏锦娘捏紧袖子,垂眸说道:“冯大哥变成那样,我吓到了……” 苏玉娘道:“哼,一个混球,废了就废了。” 很显然,冯拐子什么德行,苏玉娘是一清二楚的。 冯拐子不招惹苏玉娘,是因为苏玉娘是个敢拿菜刀砍他一路的狠人。 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招惹苏玉娘的妹妹,至多是多看苏锦娘两眼,没人的时候献献殷勤。 苏玉娘转身回屋,刚跨出门槛,又折回来:“冯拐子的事……和你没关系吧?” 苏锦娘眉心一跳:“姐你胡说什么呢?他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苏玉娘道:“没关系最好,郑兰秀可不是好惹的,让她知道是谁害了冯拐子,非把那人扒下一层皮不可。” 苏锦娘叫住她:“姐,你还是赶紧回郑家吧?冯大哥出了这样的事,一直待在我们养伤也不妥当。” 苏玉娘皱眉朝她看来:“苏锦娘你几个意思?” 苏锦娘定了定神,说道:“这次若不是因为姐姐你,冯大哥与秀兰姐也不会住进咱们家,不住进咱家,就不会发生上山遇袭这种事。说来说去,一切因姐姐而起,我要是姐姐,今晚就带着孩子回郑家,不给婆家数落的机会,也不给娘家惹麻烦。” 苏玉娘脸色一沉:“你嫌我给家里惹麻烦了?” 苏锦娘咽了咽口水,正色道:“难道不是吗?姐你惹的麻烦还不够吗?村里人说的那些闲话有难听,你当真不清楚吗?还有冯大哥变成这样,你没有半点儿责任吗?” 117 生意(二更) 苏玉娘没料到苏锦娘会如此中伤自己。 方氏身体亏空那几年,她不仅拉扯大了三郎,也照顾着锦娘。 结果到头来,在锦娘的心里,自己活生生就是一个外人! 苏锦娘寒心地笑了:“你可真是我亲妹妹!” “怎么了,你们俩?”方氏从灶屋过来,察觉到姐妹俩气氛似乎不对,“多大的人了,咋还吵吵上了?家里有客呢!” 苏玉娘冷冷地回了屋。 苏锦娘也赌气地进了自己屋。 方氏皱眉:“这俩孩子!” …… 冯拐子的伤势比想象中的严重,一路上磕磕碰碰那些都属于皮外伤了,瞧着严重,实则并未伤筋动骨,主要是那条被大虫咬过的腿。 经由大夫精心医治过后不仅毫无起色,反倒发红发肿了起来,人也一直浑浑噩噩的。 再这么下去,冯拐子这条腿怕是要不保。 郑兰秀也不敢继续在老苏家耗下去了,带着冯拐子回了浅水村,又托人去荣恩堂请更厉害的大夫。 苏小小在家休养了两日,元气彻底恢复,明天就可以继续去摆摊了! “姐,你当真没事啦?”苏二狗问。 “怎么?你不想去摆摊啦?” “想啊,可是你的身体最重要,我可以等几天的。” 苏小小好笑地揉他脑袋:“是哦,好难为我们勤劳的二狗了。” 三小只正在后院给小马驹刷毛毛,见二狗舅舅被揉了脑袋,齐刷刷撇下小马驹,呲溜呲溜地奔过来,把自己的小脑袋往苏小小面前一伸。 表示他们也要摸摸头! “哈!”苏小小成功被逗笑,每个小虎头都摸了摸。 “请问,是苏姑娘的家吗?” 门外来了个熟人。 三个小豆丁哒哒哒地跑过去。 孙掌柜站在虚掩的屋门外,犹豫着要不要敲个门,就见三颗圆溜溜的小脑袋伸了出来。 大虎的在最上面,小虎的在最下面。 孙掌柜看着三张一模一样的、萌萌哒的小脸,脸盲症一下子犯了! “你谁呀?”大虎警惕地问。 生面孔,没在村子里见过。 “我……啊……” “找娘亲做什么?”二虎上下打量。 “系不系坏人?坏人不进!”小虎严肃地说。 孙掌柜整个大脸懵逼。 苏小小轻声道:“大虎二虎小虎,孙掌柜是客人。” 三人懂事地点点头:“哦。” 三小只齐心协力,用力把虚掩的木门拉开,礼貌地说道:“请进。” 孙掌柜同手同脚地进了。 他人是进来了,眼珠子却还黏在三个小家伙的身上。 没办法,活了几十岁,头一回见这么可爱的孩子。 “三胞胎?”他问苏小小。 苏小小示意他坐下:“嗯。” 孙掌柜怔怔坐下,看看在苏小小身边转来转去的小豆丁,又看肯苏小小,低声问道:“啥情况呀这是?” 苏小小淡定说道:“哦,我儿子。” 孙掌柜:“???” 苏小小在外经商,一直用的是苏姑娘的身份,孙掌柜便以为她是没出阁的女子,谁料娃都三个了? 他怎么这么不敢信呢? “娘,热。”小虎抓领子。 苏小小摸了摸他的后背,确实出汗了,顺手拿了一条搭在椅背上的干爽布片,垫在了他的后背。 动作娴熟得不得了,一看就是做惯了的。 孙掌柜彻底不吱声了。 “去玩吧。”苏小小对三人说。 三人继续去给小马驹刷毛毛。 苏二狗去灶屋端了一壶热水来,苏小小泡了茶,给孙掌柜倒了一杯,开门见山道:“有生意了?” 她替孙掌柜还了赌坊的债,在凑够苏小小的银子前,孙掌柜得“卖身抵债”。 当然了,他那发福的身子就算了,能耐还是能够用一用的。 说起正事,孙掌柜暂时将对苏小小的好奇放到一边。 他说道:“这几日我跑了不少地方儿,确实接了一单不错的生意,也是做席面点心的,那户人家不比戚家差,就是有些远,在府城。” “府城?”苏小小喃喃。 “没错。”孙掌柜点头。 苏二狗道:“去府城得十天半个月吧,咱们的点心运过去都坏了!” 孙掌柜道:“啊,用不了那么久,坐马车,天亮出发,最晚第二日就到了,你说的十天半个月是用腿走的吧!” 沈川也说过,去府城快马加鞭,一日可达。 孙掌柜接着道:“不过苏小兄弟的顾虑也没错,点心放太久确实不新鲜,要是咱们做好了再送过去,怎么也得隔夜。寻常老百姓或许吃不出差别,可宴会上的宾客全是不缺山珍海味儿的,他们吃的出来。” 苏小小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孙掌柜笑道:“想接这单生意,咱就得上府城去现做。价钱肯定能让你满意的,比戚家的高,就不知……你愿不愿意出这趟远门。” 寻常姑娘家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迫于生计,不得已去大街上做生意,可镇上毕竟不远,去府城就当真是一趟远门了。 站在孙掌柜的立场,自然是希望苏小小能答应的,她多挣钱,他有分红,能早点还清她的银子。 但他不会逼迫苏小小,一切以她的意愿为重。 “你要是拿不定主意,考虑一晚也无妨,那位夫人是戚家的宾客,在戚老夫人的寿宴上尝了你做的点心,很是满意,她明日才动身回府城,我明早再来一趟。” 苏小小道:“不必了,我去。” 孙掌柜怔怔道:“你当真不再考虑一下?” 苏小小就道:“有什么好考虑的?我长这么大,都没出过杏花镇呢。又能挣钱,又能去府城看看,何乐不为?” 要不是钞能力有限,她还想去京城转转呢! “啊……”孙掌柜竟然不是特别诧异。 就好像,他潜意识里已经认定了她不是一个寻常女子,她敢拼、敢闯、无惧风浪。 可惜不是男儿身呐,否则她非得闯出一番惊人的成就来。 苏老爹与卫廷从李家的地里回来后,苏小小与二人说了去府城做生意的事。 “你真想去?”苏老爹问。 苏小小点头。 儿行千里母担忧……呃,父也担忧,可他尊重女儿的意见。 他总有一天会变老的,不能陪伴他们一辈子,他不能一边期望他们能自己翱翔,一边又剪掉他们的翅膀。 “就你和二狗吗?”苏老爹问。 苏小小道:“孙掌柜也去,他对府城熟。” 苏老爹想了想:“把刘平也带上。” 苏小小道:“不必了爹,刘平在家有事儿。” 镇上的生意已经歇了两天了,再歇下去就凉了。 苏老爹本打算说,带个人防身呐,可一想到刘平还没闺女与二狗子能打,又把话咽回去了。 “何时动身?” 118 闺蜜(三更) “明早。”苏小小道。 “这么快。”苏老爹舍不得。 苏小小道:“早去早回嘛。哦,对了,我把刘平留在家里,是因为镇上的生意不能一直停下去。” 她这两天不舒服,已经歇息了两天了,而她与苏二狗去府城,少说得三日。 如果五天不出摊,别说客人不满了,客源也是会流逝的。 “行啊,做呗!”苏老爹暂时还没觉得这件事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刘平负责跑腿,小吴姐做饼。” 苏小小这两日也没真闲着,不去镇上做生意,就在家教小吴氏做饼,小吴氏原本就很能干,加上跟着她做了一段日子,对做饼的流程熟得很,除了蛋黄酥她总是弄糊,老婆饼与栗子糕基本拿捏了。 反正比锦记做出来的好吃。 苏小小给锦记的是一纸死方子,但其实要把饼子做得好吃,个中还有不少学问,每个阶段的火候自不必提,就连每种点心所需的水质也是不同的。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锦记的大师傅当然可以钻研出来,可这不是需要时间吗?哪儿有她手把手教来得快? 小吴氏又做了一锅老婆饼,端过来给一家人试吃。 苏小小仔细尝过之后,选中了绿豆馅儿、红豆馅儿与板栗馅儿的,梅干菜的稍稍逊色了点,达不到她的标准。 但其实也很不错了,是苏小小要求太高。 可转念一想,若不是她时时刻刻的高标准、高要求,又怎么会将每件事做到极致? 优秀是一种习惯。 刘平也来试了下的,可他的厨艺啊……真不如小吴氏。 小吴氏在刘家当了那么多年的小媳妇儿,每顿饭都是她做的,她这也算是练出来了。 苏小小又道:“这几日就卖这几样饼子,爹你和卫廷得给小吴姐打下手,或者帮小吴姐看孩子。” 小吴氏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的。 另外书院那边,她也交代了刘平,尽量少接点订单。 “知道啦。”苏老爹应下。 “还有啊。”接下来的才是重点,苏小小郑重地看向自家风华正茂的老爹,“爹你得去卖饼!” 苏老爹:“???” …… “苏记的摊车、幡布招牌、托盘、点心盒子、竹叶、纸包……” 堂屋,苏小小将一样样摆摊所需的物件儿清点出来。 “我说的那些都记住了吗?实在记不住就问刘平,他熟的。” 卤肉的生意只能停几天了,不然小吴氏非得累死不可。 好在卤肉没什么竞争对手,又是搭在罗大壮的猪肉摊位上一起卖的,影响不大。 “大丫,卤肉我能做的。” 小吴氏从灶屋过来。 做卤肉比做点心简单,因为卤水是苏小小制好的,她只用把肉放进去煮一煮,再加点儿盐就够了。 苏小小问道:“你忙得过来吗?别指望我爹和卫廷,他俩既有可能帮不上什么忙的。” 鉴于二人消极怠工黑历史,苏小小绝不敢对二人给予任何厚望。 小吴氏小声道:“我做得过来的。” 真的,她可以的。 刘家那种日子她都过来了,这点活儿真算不上什么,何况这是她喜欢做的事,并不会感觉乏累。 这大概……就是大丫常说的……激情吧? 小吴氏的眼底是有光的,她是真想为大丫做点事。 “就是、就是……”她低下头,局促地捏了捏衣角,“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会不会砸了你的招牌?” 想到这里,小吴氏又后悔自己语快,把事情揽下来了。 自己才几斤几两,万一把生意弄砸了怎么办? 苏小小原先是担心她累,这会儿见她生怕拖自己后腿,不由地笑了:“你能行的,你要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我的眼光。” 小吴氏鼓足勇气望进苏小小的眼睛:“我……我真的……能行吗?” 这不是简单的打打下手,干干活儿,是独自一人挑大梁。 她从小到大,听过的最多的话就是女人家最是无用,相夫教子,埋头干活,三十年儿媳熬成婆。 她们似乎永远不能和男人一样做事。 除了大丫,大丫是与众不同的。 苏小小不想给她太大压力:“你别没开始就把自己吓到了呀,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真砸了我也不会怪你。你就大胆地放手去做!” 小吴氏深呼吸,紧张地点点头:“好。” “这才对嘛!”苏小小笑道,“那么,卤肉生意也拜托你了,你量力而为,别太累着自己。” 交代完生意,苏小小又回了自己的小东屋,开始收拾自己去府城的行李。 才去几日,用不着收拾太多。 她拉开柜门,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将衣裳与包袱一起拿出来。 卫廷进了屋,淡淡睨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去个府城这么开心?” 苏小小叠着衣裳,摇头晃脑:“对呀,我就开心!” “哼。”卫廷冷冷地哼了一声。 苏小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火气这么大,舍不得我呀?” 卫廷没接话,而是面无表情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一摞字帖道:“字写得真丑!” 苏小小一秒甩锅:“二狗写的!” “姐!我裤子找不着了!” 苏二狗也在收拾。 “来了!”苏小小放下叠了一半的衣裳去了西屋,她一下子就找到了,“不是在这儿吗?” “哦。”苏二狗挠头。 等苏小小回屋时,明显感觉自己的包袱被人动过。 她翻了翻,在最底下发现了一把匕首,沉甸甸的,刀鞘浑厚,并无任何骚里骚气的珠宝装饰,简单有质感。 轻轻抽出匕首,冷光一闪而过,仿佛能让人感觉到它的锋利与杀气。 苏小小看向坐在一旁检查字帖的卫廷,歪头问道:“你放的?” 卫廷语气冷漠地说道:“不要就给我。” 苏小小赶忙将匕首塞进包袱:“要!谁说我不要!” 下次要是再上山遇上大虫,她能一刀将大虫毙命,不再需要像上回那样殊死搏斗,受伤了也毫无察觉。 这家伙是担心她在路上遇到什么危险吗? 人的认知与思维往往是与个人的经历相关的,去府城走官道,可比进深山老林安全多了,一般人只会担心她舟车劳顿、水土不服,而卫廷第一个想到的是给她自保的手段。 她可不可以认为,他是在极度不安全的环境中长大的?或者他经历了太多太多的凶险? 苏小小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卫廷眉头一皱:“你又做什么?” 苏小小道:“安慰一下你。” 莫名其妙的卫廷:“……” “卫廷,等我从府城回来,就把令牌还给你。” 苏小小决定了,等忙完手头这桩生意,就无论如何也想办法再进一次药房,把令牌带出来! 卫廷愣了一下,而后淡淡说道:“随你。” …… 夜里,苏小小又去了一趟苏玉娘家,给苏玉娘把了脉。 还是有些虚弱的,她脾胃不如正常人,不能大量进补,又要给孩子喂奶,饮食上需得一再注意。 “银耳与甘梅奏效了吧?”苏小小抽回手问。 “嗯。”苏玉娘含糊应了声,不愿承认自己总算明白那句“不要相信自己的任何一个屁”是什么意思了。 苏小小叮嘱道:“我明天去府城,得个三日才回,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就让人去镇上的春柳巷请符郎中过来,他的医术比荣恩堂的大夫靠谱多了。” 苏玉娘问道:“你一会儿也要这么去叮嘱小赵氏吗?” “叮嘱她做什么?”苏小小一头雾水,小赵氏的身子又没亏空。 苏玉娘很满意。 119 虐绿茶(四更) 从苏锦娘的房里出来,苏小小碰到了苏老爷子与苏锦娘。 苏老爷子在堂屋对账,苏锦娘在一旁给他泡茶。 老苏家名下是有不少田地的,自己家里种不完,租了一部分出去,每年仅是佃租都有一二十两。 这些地是怎么来的,苏小小没刻意打听,却也听村子里的人提过。 是三十年前,苏老爷子的父亲用祖传玉佩换了粮食接济乡亲,作为回报,村里同意分了老苏家一大片土地。 别说,小苏家的二亩地就是从苏老爷子手里买过来的。 二人看见苏小小,皆露出了……不假辞色的嫌弃。 老苏家的人瞧不上小苏家不是一两天了,苏小小自不会上赶着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苏小小没和二人打招呼。 确切地说,她连个睁眼都没瞧他俩。 苏老爷子皱了皱眉。 这时,苏玉娘的爹与大哥从浅水村回来了,大概是有事与苏老爷子说,碍于苏胖丫在场,又不好开口。 “账册收一下。”苏老爷子吩咐完苏锦娘,一脸严肃地走了出去。 堂屋只剩下苏小小与苏锦娘。 苏锦娘老老实实把桌上的账册一本本收起来,这段日子她跟着爷爷学看账,其实也是存了点小心思的。 既然苏胖丫能认字,她比苏胖丫聪明,一定也可以! 事实却是,她跟着爷爷“学”了半个多月了,进展十分不顺利。 苏老爷子不会花时间与精力去教一个孙女认字,这是其一。 苏锦娘自己没有学习的天赋,这是其二。 只不过苏锦娘是不会承认自己笨的。 她只恨自己没嫁个好夫君,不然她早比苏胖丫认的字多了! “你没事别来我家里!”苏锦娘冷冷地说。 苏小小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管得挺宽呐,先是管我穿衣裳,如今又管我去哪儿,你真把自己当我什么人了?” 苏锦娘冷冷地说道:“这里是我家,我不欢迎你来!” 苏小小呵呵道:“我就来怎么了?” 苏锦娘从前是很喜欢苏胖丫在她跟前晃的,因为苏胖丫又胖又丑,学她穿衣裳,学她走路,东施效颦,衬得她像仙子。 如今不同了。 苏胖丫变漂亮了,也不学她穿衣打扮了,倒是村里不少人开始模仿苏胖丫的发髻与首饰。 苏胖丫挽个单髻,她们也挽。 苏胖丫梳俩麻花辫,她们也梳。 以前她去井边打水,大家都是在谈论她的衣着首饰,现在则变成——“胖丫衣裳真好看!哪里买的料子?改天我也去镇上买!” 虽不愿承认,但苏锦娘的确是感到了巨大的危机感。 只要靠近苏胖丫,苏锦娘就会无端地燃起妒火。 “账册拿倒了。”苏小小好心提醒。 苏锦娘不识字,有的账册倒了也没发现。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苏锦娘涨红着脸,将其中一本账册正了过来。 苏小小摇头:“不是这本。” 强迫症表示受不了! “第三本!” 苏锦娘啪的将账册拍在了桌上,怒目瞪向苏小小:“认识几个字了不起吗?你还专程来我面前显摆上了!” 苏小小一脸的莫名其妙:“苏锦娘你有病吧,跟你显摆?有成就感吗?” 苏锦娘感觉自己被小觑了,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恼羞成怒之下,她脱口而出:“你一个被野男人玷污过的破鞋,有什么资格和我比?” “谁和你比了——” 等等。 玷污? 野男人? 苏小小的眸光一下子落在了苏锦娘的脸上。 苏锦娘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忙抱起账册往后走。 苏小小淡淡地敲了敲桌子:“苏锦娘,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什么野男人?什么玷污?” 她只有一个男人,那就是卫廷。 她与卫廷是名义上的夫妻,就算真同房了那也是叫夫妻之实、闺房之乐,天经地义,绝无玷污一说。 所以这个野男人,必然不是卫廷。 苏小小深深地看了苏锦娘一眼:“冯拐子的事,你干的?” 苏锦娘的身子一僵。 她没回头,抱着账册匆匆去了后院。 这副心虚的样子,傻子也看出来有猫腻了。 她就说呢,她好好地去挖个野菜,怎么会碰上冯拐子? 加上冯拐子又是空手上山的—— 没人会散步散到那里去,除非冯拐子是故意去堵她的。 只不过她一直认为冯拐子是自己跟踪她的,万万没往苏锦娘的身上想。 是的了,上山前她曾在老苏家的灶屋后碰到过苏锦娘,苏锦娘知道她的去向。 苏小小三步并做两步跟上去。 苏锦娘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慌乱地抱着账册转过身来:“苏胖丫你做什么!” 苏小小淡淡地看着她:“是你。” 苏锦娘眼神一闪:“什么是我?你讲的话我听不明白!” 苏小小讥讽道:“听不明白,是耳朵不好使,还是脑子不好使?行,帮你洗洗。” “你——啊——” 苏锦娘一句话未说完,就被苏小小抓住后颈,一把摁进了面前的水缸! 噗通一声巨响,苏锦娘像一只小鸡仔,被死死地摁进了冰冷刺骨的水中! 她胳膊一抖,怀中的账册哗啦啦掉了一地! 她努力挣扎,奈何她这点力气在苏小小面前压根儿不够看的! 苏小小将她的脑袋提了起来:“苏锦娘,给你脸,你当我怕你是不是?” 苏锦娘第一次真真正正地领教苏家小恶霸的威力,真不明白小时候苏玉娘是怎么敢和这种恶霸丫头干架的。 她内心恐惧极了,不知是冷的还是吓得,整个人瑟瑟发抖。 “爷爷——爹——” 她发出了杀猪般的呼救。 “呵。” 苏小小再一次将人摁进水中! 苏锦娘几乎在水缸里溺死过去! 苏小小的眼底没有丝毫怜悯。 平日里她茶里茶气,跑到卫廷面前刷存在感也就罢了,左不过是一点女人的小心机,卫廷也不吃那一套。 可她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冯拐子的身上! 冯拐子是老苏家的亲戚,他什么德行,苏锦娘会心里没数吗? 虽说她不怕冯拐子,哪怕再来十个,她也照样撂倒,可她恶心苏锦娘的这份歹毒心思! “苏胖丫,你做什么!放开我妹妹!” 120 撕破脸(五更) 苏大郎听到动静过来了。 苏小小不理他。 继续摁苏锦娘! 往死里摁! “苏胖丫!”苏大郎怒了,抄起地上的棍子便朝苏小小打了过来。 苏小小能让他打中? 小胖胳膊一挥,轻松扣住了他的棍子。 苏大郎一怔。 苏小小淡道:“你让开,否则连你一起教训。” 苏大郎自然是不让的,可夺棍子又夺不回来,他抬起脚踹向苏小小—— 苏小小比他更快,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 这时,苏老爷子与儿子苏灿、次孙苏二郎也闻声而至。 “大郎——”苏灿性子比较懦弱,没立刻与苏胖丫干架,而是先扑过去将地上的儿子扶了起来。 十七八岁的苏二郎脸色亦十分难看:“大哥!二姐!” 苏锦娘这会儿依旧被摁在水缸里咕噜咕噜喝凉水。 苏老爷子面色一沉:“苏大丫!你住手!” 苏小小轻轻松了松手,将苏锦娘从水缸里提溜了出来。 可不到一秒,她又将苏锦娘更猛地按了下去! 所有人勃然变色! 苏老爷子捏紧了拳头:“苏胖丫!” 苏家也就苏大郎有点儿种,苏二郎几次想冲,都被苏小小的棍子吓回去了。 苏锦娘收拾得差不多了,苏小小才把人捞出来,往地上一扔,犹如扔了一个不中用的麻袋。 “苏胖丫你发的什么疯!我妹妹怎么招惹你了!”苏二郎呵斥。 苏小小不咸不淡地说道:“不如你们问问苏锦娘?” 苏老爷子看向了瘫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苏锦娘,问道:“你做什么了?” 苏锦娘苍白着脸,虚弱道:“爷爷,我没有……我……我什么也没做……” 苏小小呵呵道:“有没有,等冯拐子醒了,问问不就知道了?” 冯拐子?苏老爷子眉头一皱,这事儿与冯拐子有什么干系? 苏小小望向了一旁的苏灿与苏大郎,父子二人的头齐齐低了下去。 苏小小冷冷一笑:“哟,这不是已经有人打探到真相了么?怎么?不敢说呢?要不要我替你们说?” 苏老爷子顺着苏小小的目光望向儿子和长孙:“什么情况?” 二人不敢吭声。 他们刚从浅水村回来,冯拐子醒了,郑兰秀哭着问他为何要上山,冯拐子支支吾吾地说了,是吃晚饭的时候听到苏锦娘讲,苏胖丫一个人上了山,他起了歹念,这才偷偷跟了上去—— 哪知他连苏胖丫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就被苏胖丫狠狠教训了一顿。 后面,他与苏胖丫又遇上了大虫。 是苏胖丫杀了大虫。 否则,他怕是要尸骨无存。 他怎么下山的,他记不清了,可能是苏胖丫把他救回来的吧…… 父子俩听到这里,已经不敢再在浅水村待下去了。 他们立马赶回家,就是要与苏老爷子商议此事,可惜还没来得及说,苏小小就将苏锦娘给揍了。 村子里两个得罪不起的人家,一个是老苏家,一个就是小苏家。 老苏家是声望太高,得罪他们,会遭到全村人唾弃。 而小苏家是名声太差,甭管三七二十一,讹你、诈你、打死你!总之就是蛮不讲理! 回来的路上,父子二人合计,千万别让苏胖丫知晓真相,否则一旦闹起来不好收场。 苏大郎咬牙道:“我妹妹又不是故意的!她只说你上山了,又没让冯拐子去找你!是冯拐子自己去的!何况你不是也没事吗——” 啪! 苏小小反手一巴掌将好不容易扶着水缸站起来的苏锦娘打趴在了地上。 苏小小捏了捏手腕,淡道:“哦,我的手也不是故意的,是它自己打的。何况,苏锦娘不是也没死吗?” 所有人:“!!!” 以往苏家三霸是不大招惹老苏家的,讹钱也极少讹上他们,除非他们主动招惹,但老苏家除了苏玉娘找苏胖丫干过架,其余人对苏家三霸一直是采取不理不睬、拿小苏家人当瘟神的态度。 众人面色铁青地看着这尊小瘟神。 苏二郎怒不可遏地说道:“苏胖丫!你不要太过分了!你上村里打听打听,我们老苏家是什么人家!你在我们家闹事,就不怕在村里待不下去吗!” 全村牵着老苏家的人情,谁与老苏家为敌,那就是和整个杏花村过不去! 苏小小冷声道:“少拿村里人压我!村里人惯着你们老苏家,我可不惯着!” “你——”苏二郎气了个倒仰! 苏小小不给他逼逼赖赖的机会:“我什么我?你们老苏家卖玉佩救济村民那会儿,我们小苏家还没搬过来呢!谁欠了你们人情,我们家是不欠的!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不找你们!可苏锦娘既然给我下绊子,就别怪我教她做人!” 苏大郎咬牙道:“都说了我妹妹不是故意的!” 苏小小气场强大地说道:“是不是故意的,她心里有数!” “够了!都住口!”苏老爷子厉声开了口。 他沉沉的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苏锦娘,望向了居然敢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老苏家的苏胖丫。 意外又不意外。 不意外的是,苏胖丫就是不讲理的恶霸,意外的是,苏胖丫给他的感觉比从前陌生了。 他问道:“苏大丫,不论锦娘是不是故意的,你都已经教训过了,你还想怎样?” 苏小小嘲讽一笑:“呵,老爷子这话讲得巧,是不是叫不论是不是故意的?也是,自己的亲孙女,怎么也得袒护一二,否则一旦承认了,岂不是显得老爷子你教孙无方?” 听听,轻飘飘几句,就把苏老爷子一起骂了。 苏老爷子目光冰冷。 老苏家的人气坏了,他们家老爷子德高望重,几时受过这种奚落? 苏胖丫简直太过分了! 苏小小淡道:“今天的事,我点到为止,毕竟我的确没什么损失,所以只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 苏老家的人要气疯了,把人蹂躏成这样,还叫小小的教训? “不过。”苏小小冷冷地看向瑟缩不已的苏锦娘,“以后她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见一次,揍一次!” 121 腹黑二虎(六更) 苏小小嚣张地说完,又嚣张地离开了。 苏二郎气闷道:“爷爷!苏胖丫太过分了!” 苏老爷子冷声道:“你还是想想一会儿郑家人来了,要怎么应付吧!” 苏二郎怔住了。 他怎么忘了,这起乌龙事件里,冯拐子可是差点儿丢了半条命的! 若苏胖丫没管冯拐子,让冯拐子被大虫咬死,或是让冯拐子在山上冻死,他们或许还可以说,是苏胖丫把人揍了扔给大虫的—— 将责任推给苏胖丫! 可偏偏,苏胖丫救了冯拐子两次—— 郑兰秀会怎么想? 她只会恨苏锦娘!恨死了苏锦娘! …… 苏锦娘被两个哥哥扶回房中,方氏去地里了,不在家。 苏玉娘一脸冰冷地走了进来。 “小弟你先出去。” 她对身后的苏三郎说。 苏三郎听话地出去了。 苏锦娘狼狈地坐在床头,红着眼眶瞪着苏玉娘:“把我害成这样你满意了?你不回娘家该有多好!你为什么要把冯拐子招来?为什么要把苏胖丫招来?你明明可以阻止苏胖丫……却一直躲在房里不出来……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被她欺负——” 啪! 苏玉娘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 苏锦娘被打懵了。 苏玉娘一字一顿地说道:“苏锦娘,再有下次,我把你剃头送去做姑子。” 苏锦娘呆住。 …… 苏小小回到家里。 苏老爷见她出了一身汗,问道:“怎么了?” 苏小小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据实相告:“我和老苏家撕破脸了。” 这是大事,比和陈家人撕破脸严重多了,毕竟老苏家在村里声望太高,一个弄不好,他们还真可能被全村人撵出村去。 苏老爹满眼惊恐:“你咋和他们撕破脸了?老苏家那么多人!你没吃亏吧!” “没。”苏小小说,“我把他们揍了。” 苏老爹一秒放下心来,摆摆手:“哦,那没事了。” 苏小小:“……” -- 苏老爹让她不必操心村里的事,一切交给他,她安心去府城做生意。 苏小小应下:“好。” 三小只也知道苏小小即将出远门的事儿了,抱着小枕头过来蹭睡。 这回轮岗制显然失效了,谁都想挨着娘亲睡。 大虎、二虎霸占了苏小小的左右侧。 小虎干不过两个哥哥,直接摆烂了,小枕头一扔,将自己横在了苏小小的头顶。 苏小小笑坏了。 这么睡一夜,第二天她不得收获一尊小虎牌冰雕哇? 苏小小把小虎抱进被窝,和二虎放在一起。 二虎是三个孩子里性子最温和的,小虎和大虎会掐架,小虎还总是打不赢。 三个小家伙睡着了。 “娘。” 好叭,有条漏网之鱼。 是二虎。 二虎往她身边挪了挪,小手唰唰唰地在自己的小兜兜里一阵乱摸,摸出一个小东西递给苏小小。 苏小小接了过来:“这是什么?” “符。”二虎说,“杜婆婆,给的。” 杜氏是隔壁村的神婆。 三小只有时会跟着牛蛋他们跑去她家附近玩。 “她为什么给你这个?”苏小小问。 二虎想了想,老实交代:“饼子换的。” 苏小小又道:“二虎换这个做什么?” 二虎不吭声了。 这玩儿叫平安符,实际就是个碎步缝的小荷包。 杜神婆的“符”也是分等级的,最次的平安符里头装的是草木灰,一文钱一个。 杜神婆给二虎的这个应当算是最高级的,里头装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铜板。 原主就曾在杜神婆那儿买过一个一模一样的,花了小半两银子呢! 那神婆就是个大忽悠! 二虎虽是用饼子换的,但要知道,他们家随便一个饼子都能卖十个铜板,杜神婆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其实,苏小小大概猜到二虎为什么要把这个给她了。 她摸摸他小脑袋:“二虎,神婆是骗人的,娘不需要这个东西,也能平安回来。” 孩子的心意是宝贵的,可有些道理她必须教给孩子,以免他日后继续上神婆的当。 二虎顿了顿,说道:“饼子,过期的。” 苏小小:“……” -- 翌日天不亮,孙掌柜便坐着雇佣的马车来了,车夫是原先锦记的伙计,执意要跟着孙掌柜离开。 孙掌柜自身难保时没答应,这不是有了苏小小么?于是将伙计叫过来了。 伙计叫小伍。 “我可以自己去镇上的。”苏小小说。 孙掌柜好笑地说道:“行了,债主、东家,哪儿有让您自个儿跑的?那我这个掌柜也白当了!” 撇开曾经的恩怨不谈,孙掌柜与苏小小在做生意上是相当合拍的——俩人胆子都很大,做事都追求极致。 “苏小兄弟醒了吗?”他问道。 “醒了,在蹲茅坑。”苏小小道,“你叫二狗就行。” “成。”孙掌柜应下,对小伍道,“把苏……” 他顿了顿,“我是该叫你苏姑娘,还是苏小娘子啊?” 苏小小睨了他一眼:“你说呢?” “苏……姑娘。” 他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此番去府城,行李没多少,主要是一些做点心的食材。 孙掌柜帮着将食材搬上马车:“我昨夜又去见了一趟王夫人,王夫人的意思是可以为我们提供厨房,你看,究竟是用她府上的厨房,还是咱们在外头另找个小院?” 苏小小道:“就用她的厨房吧,方便。” 孙掌柜就道:“不怕别人偷师啊?” 苏小小淡道:“偷得去尽管偷。” 孙掌柜沉吟片刻:“也是。” 锦记从京城请来的大厨都得费尽心思琢磨呢,手艺这东西,哪里又是看一次就能全会的? …… 在出发去府城之前,苏小小去了一趟符郎中家里。 “有什么要带的吗?譬如药材之类的?”她问符郎中。 符郎中没什么需要从府城采买的,倒是符大娘得知苏小小要去府城后,让儿子拿给苏小小一罐养生丸,托她带给青云庵的一位故人。 真难得啊,符大娘这性子,居然还有往来的故人。 辰时,一行人坐上马车,赶了一整天的路,入夜时成功抵达了府城。 繁华的气息扑面而来,街道上车水马龙,可比杏花镇热闹多了。 “姐!好多人呀!”苏二狗挑开车帘子,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惊得嘴都合不上了。 孙掌柜笑道:“这还不算府城最繁华的街道,一会儿咱们去王家的路上,会路过碧云街,那儿的人更多!” 对比苏二狗的嗷嗷儿叫,苏小小显得淡定多了。 他问道:“苏姑娘,你从前……来过府城吗?” 一点儿不像头一回进城的样子啊! “没来过。”苏小小说。 “啊!姐!好大的糖葫芦!” 苏二狗恨不能把脑袋伸出去看。 孙掌柜看看苏小小,又看看苏二狗,心道,这才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啊!你那反应,很让人怀疑你是不是连京城都去过啊—— 如果可以,苏小小倒是真想去京城的。 可惜京城的路引太难办了,家里又没个读书人进京赶考啥的。 ------题外话------ 我先缓缓,明早接着更。 有月票的小可爱,请一定一定支持下哦~ 123 进城(七更) 苏小小一边欣赏府城的夜景,一边思索自己的进京大计。 ——才进府城,就已想到进京,不得不说,苏小小是真敢想。 一旁的苏二狗忽然大叫起来:“姐!火!好大的火!” 孙掌柜吓了一跳,望了一眼,心下一松,笑着对姐弟二人道:“是杂耍班子,咱们镇上也有。” 苏二狗就道:“镇上的哪有这个厉害?哇哇哇!又喷火啦!” 路边的行人被他的声音惊到,纷纷扭头看是哪里来的二傻子。 苏二狗对上几道不怀好意的眼神,凶道:“看什么看!” 众人嘴角一抽走掉了。 “姐,我想坐外面!”苏二狗说。 “去吧。”苏小小道。 苏二狗掀开帘子,在小伍身边坐了下来。 “我们住哪里?”苏小小问。 孙掌柜道:“王家附近有间悦来客栈,咱们去那里住。” 苏小小问:“多久能到?” 孙掌柜往外瞧了瞧,说道:“走完这条街,右拐,穿过一条巷子就到了,大概,一刻钟的样子。” 苏小小点头,又道:“王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孙掌柜道:“是卖茶叶起家的,后面做起了丝绸生意,如今府城最大的布庄与染坊全是王家开的,听说他们准备将布庄开到省城去。那位请咱们去做抓周宴点心的王夫人是三房的太太,她为人很和善,开的价钱也合适。” “抓周宴是明日?” “是。” 苏小小纳闷道:“这么赶……原先他们没准备厨子吗?” 孙掌柜笑了:“这不是尝了你的点心,一下子喜欢得不行,才临时决定请你去做的吗?她起先听说戚老夫人是给了三十两,不打算越过戚老夫人去。我和她说,你是姑娘家,轻易不出远门,再者,镇上的生意也忙不过来。最后就将价钱谈到了四十两,车马费五两。这价钱在府城也算高的了,毕竟咱们只做一天。” 苏小小点了点头。 孙掌柜的业务能力是没得挑的。 苏小小正色道:“咱们之间按一开始说好的,给你两成利,食材与车马费算我的。” 孙掌柜笑道:“成。” 此价钱算不上太公道,若是他鼎盛时期,别说两成利,四成他也是不会轻易被撬走的。 可今非昔比,他被锦记撵了,锦记四处抹黑他,他身价大跌,早没铺子敢用他了。 他是走投无路。 加上这个节骨眼儿上,苏姑娘肯摒弃前嫌雇佣他,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马车很快抵达了客栈。 苏二狗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没看够?”苏小小问。 “嗯。”苏二狗诚实点头。 小孩子精力真旺盛,坐了一天马车,她快散架了,苏二狗却依旧精神抖擞。 苏小小打了个呵欠:“今天累了,明天昨晚生意,晚上陪你去街上转转。” 苏二狗睁大眸子:“可、可以吗?” 不是只看看?而是能转转? “嗯,你今晚乖乖的,不许闹,明天就带你去。”苏小小又打了个呵欠,她是真困了。 “好嘞!” 苏二狗咻的跳下马车,“孙掌柜!快快快!我要睡觉!” “好!”孙掌柜笑着下了马车。 人与人之间的情绪是会感染的,一开始他也不明白苏姑娘为何会带上自己的弟弟,他寻思着或许是让弟弟出门见见市面。 眼下他似乎懂了,这个弟弟,根本就是很提神醒脑嘛! 孙掌柜去悦来客栈定房间。 苏小小单独一间,他与苏二狗一间,小伍一间。 “我想和小伍住。”苏二狗说。 小伍比苏二狗大不了几岁,俩人没代沟,孙掌柜有点儿老成,苏二狗和他说不到一块儿去。 孙掌柜看向一旁的苏小小。 苏小小这会儿已不是打呵欠,而是直接站在柜台前,脑袋一下一下小鸡啄米,快要睡着了。 “行吧。”孙掌柜对苏二狗道。 他付了房钱与定金,“我们上去吧。” 苏小小转身,迷迷糊糊往前走。 孙掌柜上了几步台阶,一回头:“苏姑娘!走反了!” 苏小小已经来到了门口,脚底一绊,脑袋磕了上去。 噫? 不疼。 苏小小睁开一只眼皮—— 太困了,懒得睁开另一只了。 一张带着些许冰冷的年轻俊脸闯入视线。 真好看。 “景奕?” 苏小小认出了对方来。 景奕的手稳稳地扶在门框上,方才她拿一撞,正是撞在了景奕的手背上。 难怪不疼。 少年穿着玄色锦衣,外面披着一件暗色狐毛披风,脸颊带着些许稚气,眼神却又充满了令人生畏的英气。 这是一副几乎可以与卫廷媲美的颜值了。 他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也是赶路而来。 孙掌柜与景奕见过一面,不过他这会儿注意力全在苏小小身上,没认出景奕来。 他赶忙来到苏小小身边,将苏小小拉到自己身后,对这位一看就尊贵无比的少年郎道:“抱歉,公子,小侄女儿并非有意冲撞,请您海涵!” 说罢,他冲景奕拱了拱手,拉着快要睡着的苏小小上了楼。 “小侯爷!”白泽走了过来,“是出什么事了吗?您怎么突然下马车了?” “没事。”景奕望着消失在楼到尽头的身影,拿回自己的手背,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 “咱们该走了。”白泽提醒。 他们有重要任务在身,不宜耽搁。 景奕没动。 一直听见楼上关门,并且有人狠狠砸在床铺上的动静,他才带着少年人不该有的杀气与沉稳离开。 …… 苏小小一觉睡到五更天,该起来做生意了。 她摸了摸自己额头。 昨天景奕好像来过。 苏二狗头一次进城,兴奋得有些过头,拉着小伍絮絮叨叨聊了半夜,弄得被孙掌柜叫醒时,俩人都盯着一对超大的黑眼圈。 不知道的,还当他俩昨夜干啥坏事去了。 孙掌柜去叫苏小小时,苏小小已穿戴整齐,并洗漱完毕。 “呃……” 你睡得是真快,醒得也是真早啊。 “早饭将就着对付点儿。”孙掌柜把从外头买来的馒头递给苏小小。 “客栈有馒头?”苏小小拿过来咬了一口,“呃……不太好吃。” 孙掌柜道:“没有,客栈的早点贵,馒头在外头买的。” 锦记的掌柜出门就没这么寒酸过。 124 宴会(八更) 简单吃过早饭,天色依旧暗沉,但街道上并不昏暗,原因是府城商铺多、开张早,廊下的烛光全点上了。 一行人坐上马车。 小伍在锦记时便总跟着孙掌柜四处谈生意,府城来了七八回了,地形算是熟悉。 这会儿大街上行人不多,他就没抄近路,直接在大马路上疾驰,不多时便到了王家的侧门外。 王家虽是商贾之家,可宅子建得比戚家更气派,并且近年来似乎翻新过,墙壁与屋檐的颜色很是崭新气派。 三夫人早与侧门的小厮打过招呼了,孙掌柜自报家门后,小厮将他们带进符,领去了公中的厨房。 王家一共三房,大房乃王老爷嫡出,二房与三房皆为庶出,今日是大房嫡孙的抓周宴,办得分外隆重喜庆。 下人们应当是三更天便开始干活儿了,后宅一片灯火通明。 小厮一边领着路,一边时不时地朝姐弟二人看上两眼,主要是看苏小小。 没办法,苏小小就算减了几十斤,在古代也仍旧是个吨位十足的大胖子。 不过比起最初的黑胖,如今的她是白白胖胖,胖的有些可爱。 “秋哥儿,谁呀?” 一个洒扫的仆妇小声问小厮。 小厮低声道:“三夫人从杏花镇请来的厨子。” “镇上来的?”仆妇撇了撇嘴儿,显然是有些瞧不上,“三夫人咋想的?” “嘘——”小厮四下看了看,“这话别叫三夫人听见了。” “知道知道。”仆妇应下,又多看了苏小小几眼,一行人属她对打眼,让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二人的谈话苏小小听得一清二楚,哪儿哪儿都有鄙视链,镇上的瞧不起乡下的,府城的瞧不上镇上来的—— 尽好自己的本分,不用去管别人的嘴巴。 三夫人贴心地为他们单独准备了一间小厨房,并吩咐了小厮,若他们有任何食材上的需求,尽量满足,不必特地去禀报她。 只不过,当小厮将他们带去一早准备的小厨房时,意外地发现里头有人了。 也是生面孔。 小厮愣了下,问道:“你们是谁呀?哪房过来的?” 正在灶台上准备面粉的中年男人道:“我们是贵府请来的点心师傅。” 小厮道:“不对呀,点心师傅在这儿呀。” “出什么事了?” 一道娇柔的女子声音自不远处慢悠悠地响起。 来者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身华丽的衣裳,珠光宝气,环佩玎珰,端的是富贵逼人。 她身边跟着一个小丫鬟与一个仆妇,皆衣着体面。 小厮转过身,冲对方福了福身,恭敬道:“二夫人!” 二夫人淡笑着问:“是聆秋呀,你来这里做什么?” 被唤作聆秋的小厮道:“回二夫人的话,小的带师傅们过来做点心。” “哪里来的点心师傅呀?” “杏花镇来的。” “谁把镇上的厨子请来了?” “我请的,二嫂有意见吗?” 三夫人带着丫鬟婆子过来了。 她的衣着比二夫人素净些,人也更年轻妍丽。 她在小厮与孙掌柜一行人身边停下脚步,看着对面的三夫人。 气氛突然就有点儿剑拔弩张。 孙掌柜是人精,一瞅两位夫人的架势哪儿有不明白的? 王家是长房当家,大夫人执掌中馈,二爷、三爷是庶出,平日里两位夫人会帮着大夫人协理一下府上的事宜,明争暗斗自是少不了。 二夫人讥讽道:“弟妹,不是嫂嫂说你,咱们王家在府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怎么能请几个乡下来的厨子?” 二夫人其实并不知苏小小是乡下小村姑,只不过对府城人而言,镇上的也统统算乡下。 三夫人冷笑:“大嫂将这件事全权交给我,我请谁自然我说了算,就不劳二嫂费心了!里头那几个是二嫂从请来的厨子吧?听说是娘家人。二嫂有句话说的没错,咱们王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娘家人来了自然要去席上做客,怎么跑来厨房做事了呢?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王家不懂待客之道!” 二夫人被噎得够呛。 狗屁的娘家人,不过是娘家介绍的,为了拿到这份差事,才故意说成是娘家人。 孙掌柜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用只有自己与苏小小能听到的音量道:“看见没?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苏小小淡定地看着两位夫人斗法。 “大哥同意了的!” “男主外,女主内,后宅之事,一贯是大嫂做主!” 二夫人的靠山是大老爷,三夫人的靠山是大夫人,两位夫人谁也没斗赢谁。 他们吵他们的,苏小小进灶屋做点心去了。 “让让。”苏小小对灶台前的厨子说。 厨子瞥了她一眼。 苏小小抓起菜刀。 厨子往后一退! 说是小厨房,实则有两个灶台四口锅,苏小小占了一个灶台,让小伍与苏二狗把食材搬进来。 两位夫人吵得不可开交。 苏小小取出砧板,撒上面粉,开始做点心了。 在戚家,是苏小小抢锦记的生意,今日,是人家抢她的生意。 甭管三夫人是否得到了大夫人的许可,搬出了大老爷的二夫人都拥有无与伦比的底气。 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解决办法——实力见真章! 另外三个厨子见她做,也赶忙拿出了他们的食材。 “这种情况……比较少见。”孙掌柜讪讪。 生意是他跑的,真要这么黄了,属于他的责任。 “无妨。”苏小小说。 做生意本就是风险与收益同在,出点小意外是正常的,最重要的是心态要放平。 “诶。”见苏小小并未责怪自己,孙掌柜暗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庆幸。 小丫头年纪不大,胸襟不小,是个能做大事的。 两位夫人吵到最后也没吵出个子丑寅卯来,倒是两边的点心都出炉了。 二夫人请来的师傅做的是豌豆黄与桂花糕,这是两道从京城传过来的点心,市面上卖的多不正宗。 这三位师傅显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做的十分地道,颜色纯正,口感细腻。 他们端出去后,锅里剩了几块卖相不好的。 孙掌柜跑过去偷摸尝了两口。 他狠狠一怔! 125 大显身手(九更) 娘呃! 遇上对手了! 正宗的! 锦记不卖豌豆黄,但却卖桂花糕,锦记的桂花糕与几人的桂花糕一比,简直是弟弟! “苏姑娘……”孙掌柜折回来,神色很是复杂。 不是他对苏小小没信心,他吃过苏小小做的点心,味道是无可挑剔的。 可那几人的也不差,加上他们做的是京城名吃,噱头上就拿捏住了。 他们苏记的点心好吃是好吃,可惜没啥名气,不如人家京城名吃有面子。 “啧,失策。”孙掌柜扼腕。 很快,苏小小的点心也出锅了。 孙掌柜看着盘子里几个黄橙橙的……点心,拿手一指,道:“不是,你这做的……蛋呀?这可不是……糖画吗?” 大街上随处可见,用糖稀一点点浇灌出来的,模样精巧,味道除了齁甜还是齁甜。 而苏小小的,连精巧都算不上,就是个蛋壳的形状。 “这——” 孙掌柜直接说不出话了。 “端出去吧。”苏小小说。 “啊。”孙掌柜嘴巴张合了数下,硬着头皮把“蛋壳”端了出去。 你是债主,你是东家,你老大! 看见孙掌柜端出来的糖蛋,二夫人噗嗤一声笑了:“三弟妹,这就是你请来的厨子,做的什么玩意儿啊?还不如我的手艺呢!” 用糖稀沥个蛋而已,七八岁的孩子都会做好么? 三夫人的眉头也微微一皱。 孙掌柜:别问我,东家做的! 二夫人快笑岔气了,用帕子掩了颜,说道:“那就把点心端过去让大哥与大嫂尝尝,看他们究竟更中意谁的!” 下人们将三道点心端去了大房的院子。 大老爷与大夫人刚起,正坐下准备喝点小米粥。 白日里有两顿席大鱼大肉的,早上就不多吃了。 点心被呈到了二人桌上。 这事儿是大老爷做的不厚道,内宅是大夫人的底盘,他不该过问的,是二弟来找他,讲了半日他推拖不过就给应下了。 “夫人你做决定吧。”大老爷说。 大夫人叹道:“你答应了老二,我拂你面子,岂不是叫你这个兄长的在兄弟面前失了颜面?” 大老爷很是受用,笑了笑,说道:“那就还是用老二叫来的厨子?” “看着也是老二的厨子靠谱。”大夫人的目光扫过三道点心,落在几个糖稀沥成的“鸡蛋”上,眉头一皱。 “老三媳妇儿请来的厨子做的是个啥?” …… 下人很快从长房的院子过来了。 二夫人与三夫人异口同声地问:“大哥大嫂怎么说?” 下人低头禀报:“回二位夫人的话,大老爷与大夫人说,用三夫人请来的点心师傅。” “不可能!”三夫人拔高了音量,“你一定传错话了!他们就做了块儿糖!” 没错,苏小小做的的确是一块糖,只是沥成了蛋壳的形状而已,可本质上就是糖呀。 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那三位厨子,见苏小小的灶台上还剩下两个,苏二狗吃了一个。 他们沉着脸走过去,其中一人徒手掰了一小块糖体。 “就是糖稀的味道,没什么特别的——” 等等。 尝味道的主厨忽然顿住,舌尖仔细品了品,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拿起一旁的小勺子,啪啪啪的将糖蛋敲碎了。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糖蛋里竟然趴着一只点心做的小老虎。 虎身嫩黄,虎头与虎尾用棕色糖浆勾勒了出虎纹的形状。 巴掌大的一小只,栩栩如生,软糯可爱。 王家的小公子,正是属虎! 绝了。 这道点心绝了! 先不说味道,单是寓意与卖相就甩了他们几条街! 在尝过其味道后,三人一句狡辩的话都说不出了! 老虎点心是用玉米面做的,内馅儿是苏小小自己熬制的果酱,另外调和了一小勺卫廷捣的花生酱,口感酸甜,细细回味又透着一丝花生的浓香。 味道很有层次,口感丰富,主次分明。 三人甘拜下风! 三夫人扬眉吐气,被二房压了多年,而今可算是在大哥、大嫂那儿得了脸。 她灿灿一笑:“二嫂,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二嫂也去忙吧,咱们别在这儿打搅苏姑娘与苏小兄弟做点心了。” 二夫人像只斗败的公鸡,气冲冲地走掉了! 三夫人笑道:“请你们是请对了,点心好好儿做,原先商议的价钱不变,另外,这样的点心多做一点,我再加价十两!” “加价就不必了……”孙掌柜也就是客套,哪儿能真不要? 十两银子对王家不算什么,三夫人这点银子还是拿得出手的。 “就这么说定了。”三夫人又夸了苏小小几句,转身去长房见大哥大嫂了。 孙掌柜是边笑边抹冷汗,和苏姑娘做事,得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啊。 苏小小的点心做得很顺利,苏二狗这段日子肉眼可见的进步了,做事麻利多了。 去镇上做生意时,苏小小总感觉早上忙不过来,是因为他们得赶时间,而王家的寿宴是中午才开席,时间上很充裕,量大也不怕。 “二狗,累不累?” “不累!” “你是喜欢像今天这样做席,还是喜欢卖点心?” “都喜欢!”苏二狗说。 卖点心比较好玩,可做席挣的多,他方才可是听见了,那位夫人一开口,又加了十两呢! 苏小小:还真是个时刻让人有成就感的孩子。 二夫人走了,那三个被她请来的厨子却没走,三人厚着脸皮留下来,想看看苏小小究竟会做哪几样点心。 苏小小大大方方让他们看,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 这让他们三个大男人更汗颜了。 若换作他们,想必是做不到让同样来“偷师”的。 “劳驾揉个面?”苏小小问。 “诶,好好!”三人忙不迭应下。 有专业的大厨打下手是种怎样的体验,苏小小只能说——很丝滑! 苏小小发现府上有奶羊,叫孙掌柜与小厮去取了一罐子羊奶过来。 她将羊奶倒入锅中煮开,杀菌去腥,熬了点姜汁撞奶给几位夫人送过去。 ——她方才听三夫人说话,有点嗡嗡的鼻音。 此外,她还做了奶香栗子糕、干果小奶卷、麻酱小奶卷。 万物皆可奶! ------题外话------ 再来一更 126 风波(十更) 当然了,传统点心也是必不可少的。 若只有苏二狗给她打下手,做不出这么多花样的,可眼下不是有了三个免费劳动力么? 不用白不用! 苏小小这厢做着点心,孙掌柜也没闲着,他厚着脸皮去前院拓展业务了。 他可不管自己是不是受邀的宾客,总之混进去就对了,面子能有里子重要? 但凡他脸皮薄一点儿,锦记都不能从一个小作坊做成杏花镇的老大! 他孙权是落魄了,但总有一日他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临近开席,一切准备就绪。 孙掌柜也凭着自己吹得天花乱坠的本事,拉了不少生意。 有几个今日就能定下…… 他压下翘起的嘴角,忙不迭地去了后厨。 “姐,我想方便。”苏二狗说。 方才他姐做的姜汁撞奶太好喝了,他没忍住,喝了三大碗。 “去吧,知道在哪儿吗?”苏小小问。 “知道,那个小厮说过了。”苏二狗答。 苏二狗前脚刚走,孙掌柜后脚就到了。 他喜不自胜地说道:“今儿运气不错,碰上了戚家人,夸咱们点心做得好吃,我趁机拉了几单生意。最近的一单是十天后,赵家千金及笄,赵夫人想见见你,你这会儿有空没?有的话,把点心给前面送去,顺道见见赵夫人。我和三夫人打过招呼了,她没意见。” “成。” 刚好这边也忙完了。 苏小小拿出府上的餐盘:“你们过来装盘,我怎么装,你们怎么装。” 三位大厨:“好的苏姑娘!” 孙掌柜一脸懵。 等等,我不在的一两个时辰发生了什么事? 装盘完毕,苏小小与孙掌柜拎着一个食盒往前厅走去。 余下的点心自有王家的下人来端,不必她再费任何心。 “我和你说说赵家……”孙掌柜拿过食盒,开始和苏小小介绍赵家的情况。 二人穿过一个抄手回廊时,不远处的一个小竹苑传来了女子的哀求声。 “你们放手!放开他——快放开我弟弟——” “啊——” 女子约莫是被人推倒在了地上,撞翻了一地的东西,还发出了一声惨叫。 一个男人训斥道:“赶紧起来!别再这儿鬼哭狼嚎的!惹了李公子不高兴,仔细你的皮!” “吴管事,我求求你了!我给你跪下了!你让他们把我弟弟放出来吧——我弟弟还小——他不是王家的下人——” “他来了王家,就是王家的下人!你把人带进府时怎么说的?” “我不要他来王家了!吴管事,你放过他吧!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吴管事……” 苏小小眉目冰冷。 孙掌柜摇了摇头:“唉,大宅子里的事儿,咱也管不着,走吧。” “吴管事,我求你了——” “你再嚷嚷,我可让人把你撵出去了!坏了李公子兴致,回头李公子兴师问罪起来,我们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苏小小的步子顿住了。 她听见了小竹苑的一间厢房内,传来少年反抗的闷哼声,十分微弱,并不真切。 孙掌柜的耳力不如她,没听到不堪入耳的动静,可他好歹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人精,哪里会猜不到发生了何事? “今日宴会上姓李的,似乎只有府台家的公子。”孙掌柜低声道,“据传言这位公子是府台的幼子,也是唯一的嫡子,让家里人宠坏了,染了些……不大光彩的嗜好。” 什么叫不大光彩的嗜好? 说白了就是个兔儿爷! 府台大人在府城只手遮天,虽有不少人痛恨李公子的行径,却也拿他无可奈何。 听那位吴管事与女子的谈话,李公子动的是王家的下人。 这可真是太荒唐了! 苏小小微微捏了捏拳头。 孙管事见她一脸杀气,赶忙劝道:“别别别,苏姑娘,你千万别冲动!咱们不是王家的人,咱们连宾客都算不上!里头那位是府台家的嫡子!别说你我如今的身份了,就算再加上锦记,再加上一个戚家,也不够与府台大人叫嚣的!咱惹不起!” 他说着,果断伸出手去抓苏小小的手腕。 他这把年纪了,对苏小小没有任何不轨的心思,纯粹是拿她当了晚辈,才想要拉着她离开。 苏小小不动:“你先走。” “你……你不会——”孙掌柜四下看了看,压低了音量,小声劝诫道,“我知道你热心肠,不然当初也不会救下锦记的那个孩子!可天下不平事多了,你管得过来吗?你管别人之前,总得先替自己想想吧!得罪了府台大人,咱们以后甭想在府城做生意了!府台大人打个喷嚏,都能要了我们小命啊!” 苏小小深吸一口气,拳头一点点松开。 “这才对嘛!”孙掌柜长松一口气,“不是我们冷漠,是世道艰难,有时候,我们总得认命。走吧,眼不见为净,一会儿就忘了。” …… 屋内,光线昏暗。 李公子邪笑着朝床铺上的少年走过去。 少年挣扎,然而他浑身被绑,嘴也被堵住,所有的挣扎皆是徒劳。 李公子欺身而上。 “能伺候本公子,是你的福份!” “你放心,把本公子伺候好了,下半辈子让你吃香喝辣,再也不用在这破府做下人!” 李公子抬手去扯他的裤腰带。 哐啷一声,门被人大力踹开了。 一道小胖身影如飓风一般冲了进来,抓起床上的李公子,毫不留情地扔在了地上! 李公子摔得嗷嗷大叫,酒都醒了一半:“谁呀!哪个混账东西!敢摔本公子!” 苏小小走过去,对准他的胸口就是一脚! “哎哟——” 李公子被踹得直接翻了个跟头,鼻梁骨都摔断了,鲜血喷了一地! 苏小小忙去给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少年松绑。 “弟弟——” 女子哭着冲了进来。 外面被苏小小撂倒的下人也纷纷爬起来,忍痛跟了过来。 与此同时,苏小小也看清了少年的模样。 她眸光一凉! 女子来到床前,哭声戛然而止! 孙掌柜跑得最慢,气喘吁吁地入内,定睛一瞧,一个趔趄栽倒! 什么情况? 被李公子霸王硬上弓的少年怎么变成了……苏二狗? 被堵了嘴的苏二狗恶龙咆哮:“呜呜呜!” 这下,李公子也傻眼了。 他的美少年呢? 咋变成一个小黑皮啦?! ------题外话------ 十更奉上,爪爪快废了,最后求一波月票回血! 126 痛揍渣男(一更) 苏二狗确实晒得有点儿……黑。 他颜值是高的,毕竟苏老爹与陈氏长得都不差,只不过李公子不好这一口哇,他就喜欢白白嫩嫩的、弱不禁风的。 苏二狗一看就很暴躁的样子,特别攻,李公子表示吃不消! 李公子唰的抱住了自己胳膊,一副自己被占了大便宜的样子! 苏二狗气不打一处来。 上个茅房出来,竟然被人套了麻袋! 小恶霸表示,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委屈! 苏小小给他松绑后,他摘了堵在嘴里的布团子,抡起拳头便朝李公子揍了过去! 王家的下人与李公子的下人侍从也在屋里,他们可不能让李公子被人揍扁,纷纷冲上去围殴苏二狗。 苏二狗是宁可自己挨几拳头,也绝不放过李公子,这股狠劲儿,可以说是小苏家的真传了。 眼看着众人的家伙儿与拳头就要落在苏二狗的身上,苏小小脚尖勾起一个凳子,朝那几个下人踹了过去! 几人被撞了下盘,呼啦啦倒了一地。 苏小小趁机上前,夺了几人手里的棍棒,又对着另外几个围殴苏二狗的人噼里啪啦一顿横扫! 小竹苑不大,屋子更小,一群人施展不开,躲又躲不掉,七八个下人硬生生被姐弟俩干翻了! 孙掌柜快哭了。 我滴个祖宗啊,亲祖宗,二狗揍人,你不拦着点儿倒也罢了,咋还跟着一起揍上了? 你们是要把李公子得罪到底的节奏啊? 许多人天真认为,退一步海阔天空,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苏小小与苏二狗不动手,这群人就一定会放过他们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从李公子强行绑人的行径就能看出,此人就是个不讲理的混账,苏二狗动不动手揍他,他今日都会找苏二狗与苏小小算账。 与其如此,那还和他扯什么犊子? 小竹苑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瞒不住的,李府台听说自己儿子与人打起来了,起先以为又是儿子把别人给欺负了。 可当他与王家的大老爷、大夫人等女眷赶到小竹苑时,才惊讶地发现被揍的竟然是自己儿子! “住手!都给本官住手!你们几个!还不快把他们拉开!” 李府台身边是有正儿八经的衙门侍卫的,真功夫,不是几个小厮与街头混混可比。 在侍卫们伸手捉人的一霎,苏小小唰的将苏二狗拎了过来。 侍卫们扑了个空,一时有点儿懵。 苏小小拉着苏二狗,及时闪到一边。 苏二狗人是被他姐拽走了,脚有它自己的想法,又给了李公子一下! 李府台的脸黑透了! 所有人吓得不敢说话。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府台沉声问。 这话,既然是问李公子的几个随从,也是在问揍了他儿子的姐弟俩。 苏二狗哼道:“你问他呀!”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小子,你可知自己是在和谁说话? 二夫人故作惊讶:“哎呀,三弟妹,他们两个不是你从外头请来的厨子吗?” 此话一出,李府台冰冷的目光唰的落在了三夫人的脸上! 三夫人紧张得脸一白,浑身的冷汗冒了出来。 “爹——”李公子捂住高高肿起的猪头脸,哭着来到他爹面前,“你可算来了——你再晚一点儿儿子都见不着你了——你快把他们抓进来!抓进大牢!” 孙掌柜勃然变色! 府城的大牢?进了可没命出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李府台厉声又问了一次。 小爷还没凶,你凶啥? 苏二狗气呼呼地说道:“还能怎么回事?他让人绑我!还摸我!脱裤子!什么大变态呀!” 苏二狗还小,又没与村里的那帮糙老爷们儿厮混过,他是不懂为什么一个男人会对自己这样的。 可屋子里其他人都听懂了。 早听闻李公子有点儿那方面的嗜好,不曾想今日在王家后院,他们亲眼目睹了。 不论李公子出身如何尊贵,这可是王家,是不是有些太荒唐了? 李公子其实也是喝多了,加上他平日里也确实嚣张惯了,酒劲儿一上来就没把持住—— 苏二狗不假修辞的话,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李府台的脸上! 李府台涨得面红脖子粗! 然而更打脸的还在后头,李公子居然与苏二狗吵起来了。 “你胡说!我才没让人绑你!你自己爬到我床上来的!我让人绑的是那小子!也不看看自己长啥样!本公子能看上你!” 李府台气得心口抽抽的。 众人没眼看了。 你说你混就算了,怎么人也这么蠢呐? 你打死不承认不好么?我们虽然知道你德行,可我们能装眼瞎呀!能昧着良心说不信姐弟俩的话呀! 你真是狠起来,连自己都捶呀! 苏二狗凶道:“我自己爬的,还能把自己绑了?” 几个鼻青脸肿的李家下人,恨不能把头低到裤裆里去。 这乌龙闹大了。 他们绑错人了—— “大人!”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官员走了过来,他拱手冲李府台行了一礼,“这两个闹事的刁民就交给小的来处置吧!李公子受了伤,还是及时请大夫为其医治,以免落下病根。” 李府台怨毒的目光扫过姐弟二人,带着负伤的儿子离开了。 二夫人冷笑着看向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三夫人:“三弟妹,早听我的,不用这两个厨子,不就没事了?如今倒好,李公子在咱们家受了伤,也不知会不会连累咱们一并被府台大人记恨上!” 大夫人厉喝:“你也少说两句!” 二夫人闭了嘴。 大老爷没说话,他的话全写在脸上了。 大夫人对苏小小道:“王家庙下,容不下二位这两尊大佛。如此能干的厨子,原是我们王家请不起。” 说罢,她与大老爷一道离开了。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不是所有人都会对他人的遭遇感同身受。 三夫人请他们来,是为了给自己长脸,而如今他们让自己没了脸,三夫人也不愿再搭理什么了。 “点心我做完了。”苏小小说。 “你还想要点心钱!”三夫人瞬间变脸,“闹出这么大的事,弄坏了一屋子的东西,我还要找你赔钱!” 苏小小道:“又不全是我们砸坏的。” 三夫人:“……” -- 从王家出来,那位年轻的官员也在。 他是戚老夫人的孙子,叫戚铭,两年前的恩科高中两榜进士,没进翰林院,外放到青州做了府台大人的主薄。 他说道:“你们早些离开府城吧,府台大人只有这么一个嫡子,你们伤了他,最好别再落在府台大人的手里。” 苏小小问道:“你不抓我们去衙门吗?” 戚铭无奈笑了笑:“抓了你们,回头我祖母吃不上你们苏记的点心,得埋怨我了。我会告诉府台大人,你们不是府城人,已经将你们抓回县衙了,会让县衙那边对你们严加看管,让你们在牢里吃些苦头。” 苏小小深深看了他一眼:“戚大人,你是个好官。” 戚铭眸光微动。 苏小小一行人坐上马车。 “苏姑娘!” 戚铭忽然开口。 苏小小回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戚铭温和一笑:“方才的经过,孙掌柜已经全部告诉我了,你,没做错。” …… 苏小小上了马车,看了眼一脸幽怨的孙掌柜,挺直小胖腰道:“看吧!戚大人说我没做错!” 孙掌柜叹气。 他是摊上了一个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东家呀? “孙掌柜,府城书院在哪儿啊?”苏小小问。 “在长流街。”孙掌柜道。 “远吗?” “不算太远,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苏小小拿掉苏二狗头上不知何时粘上的一根杂草:“生意提前结束了,我去拜访一位朋友。” “是沈公子吧?”孙掌柜不止一次看见沈川光顾她的小摊了。 苏小小点头:“是他,你也认识?” 孙掌柜笑了笑:“谈不上认识,他从前是锦记的老顾客,他还曾经找到我,让我把点心卖到他们书院去,我没同意。我那会儿瞧不上书院那点儿生意。如今也不后悔,幸亏没便宜锦记!” 苏小小自信满满地说道:“你便宜不了,做了我也能抢过去的。” 孙掌柜:……虽然这是事实,可你不能谦虚点吗? 约莫后刻钟后,马车在府城书院的大门口停下。 “哇,府城书院真气派!”苏二狗怔怔地说。 孙掌柜解释道:“府城书院官学,当然气派了。” 苏小小没等多久,沈川便摇着一把折扇出来了。 “沈川。” 苏小小背着小胖手,走了过去。 沈川回过头一瞧,惊道:“苏姑娘?” 苏小小来到他面前,望了望他身后鱼贯而出的学生:“我看人家都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你怎么一个人?” 沈川啪的打开折扇:“我就喜欢独来独往!对了,你怎么来府城了?一个人来的吗?” 苏小小道:“还有二狗、孙掌柜和一个叫小伍的伙计,他们买东西去了。” “是锦记的那个孙掌柜吗?”沈川问。 “是他。”苏小小点点头,“他现在是我的掌柜了。” 沈川愣愣道:“呃……看来我不在镇上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不少事啊……话说你们为什么会来府城?” 苏小小轻描淡写地说道:“来做点生意。” 沈川乐了:“行啊你,生意都做到府城来了!” 127 扬眉吐气(二更) 俗话说得好,人生三大喜——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 前两项沈川暂时没戏,可最后一项让他给赶上了,说不开心是假的。 他做东,请苏小小一行人去了府城最著名的酒楼——白云阁吃饭。 白云阁味道是不错的,孙掌柜从前来过几次。 沈川在败家这方面是没输过,唰唰唰点了一大桌,全是他家招牌菜。 “好吃吗?”沈川问。 “好吃。”苏小小说。 苏二狗心道:明明没你做得好吃。 苏小小减肥,不能吃多,差不多就不再夹菜了,只一根一根,慢条斯理地啃着碗里的豆芽菜。 沈川道:“还没问你,是来府城做什么生意呢?” 苏小小淡定道:“哦,王家的抓周宴,做点心。” 沈川惊道:“王家?开布庄的那个王家?” 苏小小:“嗯。” 沈川睁大了眸子:“天啦,你也太厉害了!” 这何止是行啊,简直逆天了好么? 满打满算,她摆摊做生意也才两个月,就已经能让富甲一方的王家垂青光顾了。 “开的价钱高吗?”沈川对别人的事儿没兴趣,对苏小小的就挺八卦。 苏小小轻飘飘地说道:“不多,四五十两吧。” 沈川目瞪口呆:四五十两还不多?你飘了啊! 孙掌柜呵呵,砸烂人一屋子家具,赔钱赔了五十两,倒贴五两。 沈川佩服得五体投地:“王家的人脉很广的,你们在他家的宴会上,还谈下了不少别的生意吧?” 苏小小要面子:“嗯,还有个什么赵家,及笄宴来着,另外两个不记得了。” 孙掌柜继续呵呵,是啊,接下了,可也全都黄掉了。 - 吃过饭,天色也还早。 沈川想带她去府城转一圈,她摇头拒绝:“我得去一趟青云庵,替人送点东西。”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沈川不好强留。 不过当他去结账时,却被告知,账已经结过了。 沈川望着渐渐驶远的马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说好的我做东的……” - “小姑奶奶,债主,东家,我该称呼您什么好呢?” 马车上,孙掌柜皮笑肉不笑,“赔了五两,方才那一桌五两,咱们这一日,负利润十两。您是不是钱多烧得慌?要不少让我还个二十两?” 苏小小淡淡腻了他一眼:“敢少还一个铜板,试试看!” 她是觉得,沈川在府城过得并没有想象中的舒心。 - 申时,马车抵达山脚。 青云庵坐落在半山腰,他们又爬了半个多时辰,临近酉时才总算进了庵堂。 孙掌柜累得喘息如牛:“早知道……早知道这么累……我就陪小伍……在马车上歇着了……我做什么……要跟你俩来凑热闹……” 苏小小也喘,但没他喘得厉害。 上次与虎搏斗,似乎突破了体能的极限,她能感觉到身体素质又往上提了一个档次。 苏二狗活蹦乱跳的,东张西望看个不停。 庵堂并不像繁华的市井,沉寂寂的,他看了两眼就感觉到无聊了。 青云庵有些年代了,砖瓦上古朴陈旧,散发着被岁月侵蚀的痕迹,墙角的青石板上长了不少绿苔藓,雨天会打滑。 苏小小进了庵堂大门。 一个正在洒扫庭院的小尼姑抬起头来看向他们:“施主,你们是来上香的吗?” 苏小小自怀中掏出一封信函:“我找慧觉师太,有位姓符的故人托我带东西给她,这是那位故人的信,慧觉师太看过便知是谁了。” “哦……施主请稍等。”小尼姑放下扫帚,拿了信走过穿堂,去了后排的禅房。 须臾,她折了回来,对苏小小道,“施主,里边请。” 一间禅房内,苏小见捡到了一个与符大娘差不多年纪的师太。 不知是否为出家人的缘故,她看上去十分宁静平和。 “慧觉师太。”苏小小打了招呼。 慧觉师太坐在桌边,她放下符大娘的信函,温和慈祥地看了苏小小一眼:“苏小施主,请坐。” 苏小小在她对面坐下。 对于她能叫出自己的姓氏,苏小小并不意外,想必是符大娘在信中提到了。 慧觉师太微笑:“是汀岚让你来的?她这一年过得怎么样?” 汀岚? 符大娘的名字吗? 怪好听的。 苏小小道:“我也刚认识符大娘不久,过去一年不敢说,她最近两个月……还行,年前在家中摔断了腿,目前没什么大碍了。” 慧觉师太摇了摇头:“就知道她报喜不报忧!当真无碍了吗?” “嗯,恢复得很好。”苏小小说。 确实恢复得不错,再有半个月就能拆夹板了,血压也控制住了,与邻里关系和睦。 符大娘如今过得很滋润呢。 慧觉师太温和地看着苏小小,她能从对方的表情里感受出来,汀岚过得不错。 苏小小没在禅房待太久,讲了些符大娘的近况,又把符大娘嘱托她带过来的养生丸递给了慧觉师太。 慧觉师太收下后,给符大娘回了一封信,又让几个小尼姑取来了几大麻袋东西。 苏小小打开一瞧。 好家伙,全是上等的茶叶与干货! 敢情符大娘的好东西全是从慧觉师太这儿来的?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久居深山的慧觉师太,又是如何弄到这么多上等茶叶与干货的呢? 总感觉这个师太不简单呐…… 慧觉师太也送了苏小小一袋茶叶。 苏小小还得赶回客栈,不宜久留,谢过之后便向慧觉师太告辞了。 慧觉师太忽觉不舍:“其实天色不早了,苏小施主若不嫌弃,可以留宿庵堂。” 屋子里的小尼姑们听到这话,一个个惊得张大了嘴巴。 师太居然留宿一个小施主了? 你明明连香客都不见的! 若苏小小是一个人,倒也不介意的,可苏二狗与孙掌柜他们无法留宿庵堂,她不能撇下二狗。 “抱歉,我是和弟弟还有一位掌柜一同上山的。” 苏小小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拒绝。 慧觉师太了然,不再强留,只是对苏小小道:“苏小施主,下次若来府城,可否再来陪贫尼说说话?” 苏小小有些意外。 她应下:“好。” -- 苏小小出了慧觉师太的院子。 临走时,她给慧觉师太留了一盒自己做的点心。 苏二狗与孙掌柜不知上哪儿去了,苏小小没瞧见他俩,倒是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熟人。 说熟人不大合适。 毕竟只在今日晌午见了一面。 “小师父,劳烦帮我通传一声。” 这个对着庵堂的小尼姑一脸客气的男人,不是府台大人又是谁? 李府台在王家可不是这样谦恭的态度。 小尼姑说道:“师太吩咐过了,所有香客,一律不见,我若替你通传,会挨骂的!” 李府台要求见的不会是慧觉师太吧? 苏小小眯了眯眼,从容淡定地打二人身边走了过去。 李府台又不是瞎子,冷不丁一个人影迎面而来,还是从慧觉师太的院子出来的。 他立即道:“这不是有香客进去了吗?” 说完,他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唰的扭过头。 “是你?!” 苏小小状似惊讶地停下脚步,转身朝李府台看来。 “哎呀,李大人!民女失敬!” 你这嚣张的态度,可没半点儿失敬! 李府台错愕地看着苏小小,不明白她为何能从慧觉师太的院子出来。 “你——” 苏小小与他同时开口:“李大人也是来见慧觉师太的吗?” 也? 这丫头当真见到那一位了?! 李府台震惊不已! “为……” 他想问小尼姑,为何? 小尼姑早机灵地跑掉了! 草坪上就只剩下他与这个小胖村姑。 他一改适才的谦恭,露出了高高在上的神色:“你是怎么进去的?” 苏小小道:“走进去的呀,难不成用爬?” 李府台一噎。 这丫头! “我是问你,师太为何同意见你?” “可能我比较好看?” 李府台:“……!!” 恰在此刻,另一个小尼姑抱着一麻袋干货走了出来:“苏小施主,你们马车在哪儿,我和师姐们给你送下山去。” 苏小小忙道:“不用了,一会儿我弟弟回来,我们自己拿下山。” 李府台更惊诧了:“这些东西是……” 苏小小风轻云淡道:“哦,师太送的。” 虽然不是送给她一个人的。 那一位不仅见了这丫头,还送她东西? 李府台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十分精彩。 苏小小故意道:“哦,府台大人也想见师太吗?” “我……”李府台刚想趁机问问那几个小尼姑,小尼姑们齐刷刷地溜没影了! 躲香客,她们是专业的! 李府台捏紧了拳头,不情不愿地看向苏小小:“你……去和师太说一声,本官求见。” “李大人是在命令我吗?”苏小小淡淡一笑,“我腿疼,有点走不动路了呢。” “你动了本官儿子,这笔账本官还没和你算!你别不识抬举!” 苏小小转身就走! “你回来!” 苏小小一步不停往前走! 李府台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你个刁民!” 苏小小一只脚跨出了庵堂。 “劳驾!” 他从牙缝里咬出两个字来。 苏小小跨在门槛上,并未回头,而是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做什么?” “跑路费呀,白你给传话吗?” 李府台狠狠瞪了苏小小一眼,自怀中掏出一个银元宝,走到门口,冷冷地递给苏小小。 苏小小嫌弃地摇摇手指头:“一百两!” 李府台虎躯一震:“你怎么不去抢!” 苏小小挑眉:“那我走咯。” 李府台气坏了,咬牙掏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苏小小收了银票,果真去找慧觉师太了。 很快,她昂首阔步地出来了。 李府台难掩激动地问:“你把话带到了?师太怎么说?” 苏小小伸出手,比了个拿来的手势。 李府台沉着脸,又掏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啪的拍在她手心! 苏小小继续比手势。 李府台咬牙,又掏一张。 一直到掏了四张,苏小小才勉为其难地收手。 她淡淡地道:“师太说……不见!” 李府台:“!!!” ------题外话------ 哈哈哈哈哈嗝 128 霸气小侯爷(一更) 等苏二狗与孙掌柜回到庵堂时,苏小小正站在门口数银票。 小神情有点儿慵懒。 一张,两张,三张,四张,五张。 府台出手真大方! “姐!” 苏二狗抱着一满怀的果子小跑了过来。 一头汗。 苏小小拿出帕子来,习惯了照顾三小只,擦汗的动作练就得很顺手。 倒是苏二狗愣了下。 他姐从前没这么对过他。 在说他也不是小孩子了。 “不擦?”苏小小睨了他一眼,问。 “擦的擦的擦的!”苏二狗将脑袋递过去。 明天再当大人好了! 苏二狗给苏二狗擦了汗,将帕子扔给苏二狗去洗。 苏二狗找庵堂的小师父们借了个篓子:“姐,这种果子特别甜,你尝一下!” “哪儿摘的?人家同意了?” “嗯!”苏二狗点头如捣蒜,“小师父们同意了我才去摘的,我答应分她们一点!” 几个十岁出头的小尼姑们趴在门后,悄咪咪地朝这边打量,比起成熟稳重的师姐们,她们还很青涩,胆子又小又大。 这话听上去矛盾,可这还真是她们的状态。 她们不敢多和苏二狗多说话,却又胆大到偷偷地让苏二狗帮她们摘果子。 她们要瞒着师姐们藏零嘴。 苏二狗将果子分了她们一半,她们抱着果子就跑没影了。 “洗了再吃。”苏小小说。 “哦。”苏二狗进庵堂前院找了口水缸洗帕子和果子。 苏小小淡道:“分开洗,不要用你的汗帕子擦果子!” 苏二狗手一抖,果子掉水缸里了。 他扭头看了看他姐,心道我姐的后脑勺是长了眼睛吗?连我这小动作也知道了? 苏小小又当着孙掌柜的面儿数了一遍银票。 很慢,一张一张,漫不经心,透着一股子嚣张老爷们儿的气息。 “看清楚了?”她勾唇,“多少张?” “五、五张。”孙掌柜咽了咽口水,因为银子太多了,他就不去计较小丫头突如其来的嚣张了。 “哪里来的?”他问。 苏小小拽拽地说道:“哦,就,你们不在那会儿,简简单单做了笔生意。” 孙掌柜:“……” 却说李府台下山后,管事亲自拿了凳子将他扶上马车。 他的脸色很难看,比在王家那会儿更难看。 管事是目睹了全过程的,他也气得够呛。 “那丫头太过分了!先是打伤了公子,如今又来讹您的银子……戚大人不是说把她抓回县衙了吗?难道是骗人的?” 李府台坐在马车里,面色铁青。 管事比了个一记手刀:“大人!要不一会儿……找人收拾她!” 李府台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你就知道收拾!没见她方才是从哪里出来的?” 从……从慧觉师太的禅房。 管事眉心一跳! 管事错愕道:“大人!她一个镇上来的丫头,为何会认识慧觉师太呀?” 李府台没好气地说道:“你问我,我问谁?” 今日真是倒了血霉了,在王家丢了那么大的脸,来了庵堂又没能见到慧觉师太的面。 见不着是正常的,毕竟他来了许多回了,就没一次成功的。 可这次不一样。 有别人进去了! 这意味着,慧觉师太是见香客的! “给本官去查那丫头!” “是!大人!” …… 苏小小一行人回到客栈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所幸府城的铺子关门比镇上的晚,这会儿铺子仍大开着,街上行人不少。 “姐。” 苏二狗巴巴儿地看着苏小小。 苏小小道:“东西放好,楼下等你。” “好嘞!” 苏二狗兴奋到飞起,与小伍、孙掌柜一道将他们从庵堂带回来的一袋袋东西搬上了楼。 孙掌柜不放心两个孩子单独去大街上转悠。 ……那丫头不能算孩子,可苏二狗一个能顶三个熊孩子,他得看紧了。 苏小小在吃上一贯是不吝啬的,苏二狗想吃什么,她全都给买,苏二狗逛了一路也吃了一路,肚子饱到不行。 “回客栈。”苏小小说。 苏二狗打了个饱嗝:“姐,还早。” 苏小小看着他圆滚滚的肚子:“最后一条街。” 要给憨憨弟弟消消食。 孙掌柜是走不动了,在小伍的搀扶下回了客栈。 姐弟俩又溜达了一圈,苏二狗乐不思蜀,苏小小拿出了自己的血脉威压:“不听姐姐的话了是吧?” “哦,听的。”苏二狗耷拉着脑袋,恋恋不舍地跟在她姐身后回了客栈。 苏小小的房间并不街道一面,而是对着一个寂静的小胡同,这个胡同被客栈租下,生意太火爆的时候用来放放客人们的马车。 眼下并非旺季,胡同里空着。 苏小小洗洗准备就寝,胡同里却传来了一阵拳脚相加的动静。 有人打架? 苏小小想了想,今天太累了,没兴趣。 但那拳拳到肉的声音着实有些勾人,她最终还是起身推开了窗子。 两个男人,皆是一身暗色衣裳,若非今晚月光挺亮,他们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苏小小探出半截身子,饶有兴致地欣赏着。 身材真好。 功夫真漂亮。 动作真帅! 那招,她也要学! 等等,为何她感觉其中一道身影有点儿眼熟? 景弈?! 苏小小定了定神,目光死死锁定手持九节鞭的玄衣少年。 对方用的是剑。 他一鞭子打过去,卷住了对方持剑的手腕。 景弈浑身散发着冰冷强大的气息,他的武功是极高的,可他的年龄与经验是劣势。 对面的黑衣人俨然是老杀手了,被缠了也不怕,直接就着景弈的鞭子将自己拉到景弈面前,手腕一动,划伤了景弈的胳膊! 寒刃见血,非命不归! 黑衣人的杀气陡然暴涨! 这是要夺景弈的命了! 苏小小唰的抄起手边的花瓶,朝对方的脑袋狠狠砸了过去! 寒刃上反射出苏小小明目张胆偷袭的模样,他举剑一霹,碎了苏小小扔下来的花瓶。 花瓶只是烟雾弹而已,苏小小单手撑住窗台,以帅裂苍穹的姿势,一跃而下! 我去! 卡住了! 苏小小吧唧一声,倒吊在了窗户上。 黑衣人:“……” 景弈:“……” 窗棂子承受不住苏小小的重量,咔咔两声,自墙体脱落。 苏小小捂住脸摔了下来。 不能摔破脸。 她要美。 景弈飞身而起,凌空抱住了自由落体的苏小小。 他整个后背暴露无遗,为了不误伤苏小小,他把手中的长剑也扔了。 这是对景弈下手的最佳时机! 黑衣人的确出手了,然而不知怎么回事,他的剑气似乎是斩偏了,并未没伤到景弈,反倒是好巧不巧地将困住苏小小的窗棂子霹碎了。 景弈与苏小小倒在了地上。 亏得窗棂子提前碎了,否则在地上压碎,非得倒插进苏小小的肉里不可。 “你没事吧?”景弈忙问。 “我没事。” 景弈接住她了,她摔得不痛。 黑衣人还没走。 苏小小唰的抽出腰间弹弓,指尖一转,一枚石子上了弹弓。 她对准黑衣人咻的弹射出去! 黑衣人抡起长剑抵挡。 他以为是一颗石子,谁料射出来竟有三颗! 他猛剁脚尖,飞身而起,凌空一转。 啪!啪! 余下两颗石子打在了墙壁上,竟生生打出了两个小窟窿来! 这力道—— 啪! 又是一声! 黑衣人都傻了,怎么还有一颗? 这颗石子儿没打在墙壁上,而是打在了黑衣人的……屁股上。 石子反弹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苏小小:“哟,小屁股挺有弹性。” 黑衣人:“……” 苏小小又抓了些“弹药”,石子有,花生也有,抓到哪个是哪个。 黑衣人黑着脸躲来躲去,然而就是不对苏小小发动攻击。 “小侯爷!” 白泽等人赶到。 黑衣人凌空一跃,飞檐走壁地离开了。 白泽冷声道:“我去追!你们保护小侯爷!” “我也去!”红鸾跟上了白泽。 二人朝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全速追了过去。 余下的二人正是曾经在林子里要搜苏小小身的侍卫。 国字脸的叫乌木,另一个叫青玄。 苏小小出入了梧桐书院数次,熟不熟的不知,名字反正是知道了。 二人对于苏小小会出现在这里,感到十分意外。 苏小小没管他俩,她看向景弈的胳膊,说道:“伤口有点深,需要处理,我房中有药。” 说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景奕没动,她回过头。 “愣着干什么,去上药呀!” 几人唰的看向景奕! 小侯爷才不会去,小侯爷他最讨厌看大夫了—— 景奕乖乖地跟着她上了楼。 所有人:“……!!” 还我霸气小侯爷! -- 苏小小携带急救包是以防不时之需,谁曾想捯真派上了用场。 她打开急救包。 景弈不懂医术,与大夫打的交道也不多,因此就算是看见了奇奇怪怪的药,也只认为是自己这方面见识少。 苏小小拿出了生理盐水与碘伏:“你的衣裳……能脱吗?要把胳膊露出来。” 景弈的睫羽微微一颤,有些不自在地望了望他处。 苏小小道:“想什么呢?我是大夫。你要是不方便脱,我就只能把你的袖子剪了。” 景奕想了想:“你剪。” 苏小小:……这么保守的吗? 苏小小果真剪了。 人家不心疼自己的衣裳,她心疼什么。 景奕:“你剪完要给我缝上去。” 苏小小一剪子险些戳进他肉里! 129 乖宝宝(二更) 苏小小给他清洗伤口,皮肉都翻出来洗干净了,没办法,他刚刚为了接住她,胳膊撞在地上,沙子灰尘全进入伤口了。 景弈冷汗直冒,指节捏得泛白,没吭一声。 “你还挺能忍。” 上个这么能忍的,是卫廷。 为什么看到景奕,她就总能想到卫廷? 这俩人是有什么关系吗?长得也不像啊—— “我要给你缝合一下,麻醉剂用完了,只能给你生缝,可能有点疼。好在只有两针,我会尽快的。” 景弈点头。 苏小小没托大,动作干脆利落。 景弈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她,还没怎么感觉到疼痛,她已经剪掉了线头。 “好了,缝完了。”苏小小给了景弈一颗糖。 景弈:“……” 糖块用纸包着,残留着她指尖余温。 景奕讨厌被人当成小孩子对待。 “不要?”苏小小问。 “要。”景弈握紧了糖果。 “不要沾水,不要用力,减少左胳膊的活动,忌辛辣……”苏小小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几天后找你拆线?”景弈问,他在军营待过,这种缝合伤口他还是知道的,长合了就得找医官把肉里的线拆掉。 苏小小道:“我给你用的是蛋白线,不用拆。” “哦。”景弈垂下眸子。 苏小小: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儿失望? 景弈捏着她给的糖,拿出一个锦囊,眸光挣扎了几下,往苏小小面前一递。 苏小小就道:“你就不用给诊金了。” 景弈:“……” -- 乌木盯着一张大大的国字脸在胡同里等着。 青玄一言不发。 乌木琢磨道:“青玄,你说小侯爷……是不是太不防着那丫头了?我听白泽说,一开始他还劝着表公子防备人家,结果最先卸下防备的是他自己。他就这么和人上去了,也不怕那丫头对他怎么着。” 青玄白了他一眼:“她能对小侯爷怎么着?” 乌木也说不上来,就感觉小侯爷与那丫头在一块儿时,是最容易中招的。 “她……她是大夫!万一她给小侯爷下毒呢!” 乌木总算找到了一个合理的揣测,瞬间感觉自己聪明绝顶! 青玄正要说什么,景弈过来了。 “小侯爷!”青玄上前,看了眼他的胳膊,想问伤势如何了。 景奕开口:“袖子,她缝的。” 青玄:谁关心你袖子了? “您的伤没事了吧?”青玄问。 “嗯,没事了。”景弈说。 青玄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嘴上说没事,可你的脸色……很像是哪儿又让人扎了一刀啊…… 很快,白泽与红鸾气急败坏地回来了。 “让他逃了!”红鸾不悦地说。 白泽道:“担心他会折回来对小侯爷不利,我们先赶过来提个醒。红鸾,一会儿你照顾小侯爷,我再去追他。” “不必了。”景弈说,“你追不上的。” 白泽眉头一皱。 他的轻功是四人里最好的—— 景弈淡道:“那个人是尉迟修。” 白泽不吭声了。 青玄疑惑道:“尉迟修怎么会来了青州?他不是在京城吗?” 尉迟修不是大周人,而是鲜卑人,不过他也并不替效力,他是暗影阁的杀手,谁出得起价,他就替谁卖命。 数年前,有人花重金买卫老将军的人头,尉迟修接下了这个任务。 可最后不知怎的,他竟被卫家幼子收服了,成了卫家的暗卫。 江湖上提起来,都说这是离了大谱。 乌木忽然开口:“小侯爷,属下有件事……一直没说。” 景弈:“讲。” 乌木道:“属下曾在杏花镇的官道上,见过一个人,与那一位的身形十分相像。属下以为是自己看走眼了。” 景弈眸光一冷:“你是说……卫家幼子?” 四人:小侯爷,你比人家小呢,你对叫人家卫家幼子有什么执念吗? 乌木并未否认,回忆道:“他当时……与一个乡下村姑在一块儿,举止很是亲密。” 言及此处,乌木顿了顿,壮胆看了自家小侯爷一眼。 “那个村姑……就是苏姑娘!” …… 翌日一大早,苏小小一行人在府城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饭后,便坐上了回杏花镇的马车。 虽说王家的生意弄砸了,可讹了李府台五百两,也算是额外发了一笔横财了。 另外,结识了慧觉师太。 ……师太让她下次还去探望她,应当算是结识了吧? 瞧李府台对师太的态度,苏小小觉得这根粗大腿,自己得抱稳了。 另一边,景弈一行人也回了梧桐书院。 这几日天气晴好,四处化雪,屋檐下叮叮咚咚的,全是化掉的雪水。 项公子披着狐裘,在窗前作画。 丫鬟们偷偷地隔着雪水化作的雨帘看他,只觉这世上再难找出比公子更矜贵优雅、俊美出尘的男子了。 “表哥。”景弈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丫鬟们的眼睛突然就忙了起来。 项公子是忧郁尊荣的病美人,景公子是玉树临风的少年郎。 都、都好看的! 项公子看了他一眼,作画的动作顿住:“你受伤了?” 景奕错愕:“表哥怎么知道?” 他明明穿衣裳盖住了。 项公子放下毛笔:“你身上有金疮药的味道,怎么受伤的?” 景奕说道:“遇上了一个刺客。” “哦?”项公子微微惊讶,“什么刺客能伤了你?” 景奕垂眸:“不认识,我也只是一时大意。皮外伤而已,表哥不必在意。” 项公子若有所思道:“看来我们的行踪暴露了,必须得尽快结束任务,否则会引来越来越多的麻烦。任务完成了?” 景奕如实道:“没有,那个人没出现。” 项公子微微蹙了蹙眉:“景奕,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好像……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所有的行踪都比对方慢了一步。” 景奕神色凝重道:“表哥的意思是,那个人之所以不出现,是因为出了意外?” 项公子道:“这仅仅是我的猜测。你此去府城,可还有其它发现?” “没了。”景奕说。 项公子叮嘱道:“你受了伤,赶紧回房歇息,一会儿我让长平请个大夫给你。” 景奕正色道:“都说了是皮外伤,别叫大夫过来了,我讨厌大夫。” 项公子笑了笑:“啊,差点忘了,你打小就不爱看大夫,生病了自己扛着,受伤了也自己挨着,家里可没少替你操心。上次听你说,苏姑娘给你接了胳膊,我还挺纳闷。” 景奕撇过脸:“那是她动作太快。” 项公子笑道:“招呼都没打就给你接上去了是吗?” “嗯。”景奕严肃着一张青涩的俊脸承认。 景奕待了一会儿就回自己屋了。 项公子打开桌上的锦盒,取出一纸药方来。 是苏小小曾经留下的药方。 看着药方上笔力苍劲的字迹,项公子的神色一点点暗了下来。 -- 今天是苏小小与小豆丁们约定好的归家日子,三小只早早地去村口等着了,梅子看着他们。 卫廷没去,他有事。 黑衣人神色木木地杵在他面前,保持这一姿势一个时辰了。 卫廷不耐地瞥了他一眼:“任务没完成就直说。” “完成了。”黑衣人麻木地说道,“没让景小侯爷见到百晓生。” 百晓生,又叫万事通,是江湖上包打听的,传闻天底下没有他探不到的消息。 当然了,这只是这货自己吹牛逼,他充其量是搜集得一手好情报而已。 只是不巧,他手里刚好就有卫廷的一个秘密。 而这个秘密决不能落入景奕一党手中。 黑衣人一脸丧:“本来我是有机会杀了景小侯爷的,可是……那个丫头出现了!我又不能连她一起杀!对吧!” 他讲着讲着,炸毛了! “我,尉迟修,杀手榜排行第二的高手,居然有杀人杀不死的时候!奇耻大辱!” 卫廷顿了顿:“你就因为这个,在我这儿杵了一个时辰?” “不。”黑衣人再次变得丧丧的。 他捂住屁股,两眼空洞无神地说:“我屁股痛……我不纯洁了……” 卫廷:“……” 卫廷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神色一言难尽。 “你……是下面那个?” 黑衣人:“???” -- 村口。 三小只早已等成了三尊小小望母石。 有乡亲们逗他们。 一个婶子笑呵呵地说道:“你们娘去城里,不回来了。” “会回来!”大虎说。 “娘答应了!”二虎说。 “拉钩钩了!”小虎说。 那婶子接着道:“那是骗你们的,不让你们跟着。你们娘不要你们了,去城里过好日子了。” 小虎跺脚:“要的!要小斧!二斧!大斧!” 好生气哦,这几个奶奶好讨厌哦! 娘亲才不会不要他们! 可是他们等呀等,天都快黑了,娘亲还是没有回来。 拉了钩钩的。 三天。 今天就要过完了。 三人开始焦躁不安,原地转圈,小手手一阵抓头。 就在此时一辆马车抵达了村口。 车帘被掀开,一道熟悉的小胖身影走了下来。 心底的阴霾,好似刹那间被驱散了。 三小只眸子一亮,扑棱着小胳膊,哒哒哒地跑了过去! “娘!” 娘回来了,娘没有不要他们! 他们不是没娘的孩子。 他们是娘的乖宝宝。 ------题外话------ 求两个月票~ 130 团聚(三更) 他们撞进了柔软而熟悉的怀抱里,呼吸着令他们心安的气息。 “娘,小斧想你。” 小虎难得抢在两个哥哥前头说了一回话。 大虎二虎表示他们也很想很想娘。 有娘的孩子是个宝,没娘的他们是三根草。 这几天天天吃爷爷做的草! 好难吃呀! 苏小小摸摸三个小家伙的脑袋,顺便揉了一把他们的婴儿肥小脸。 挺冰的。 “等很久了?”她问。 小虎认真道:“穷脚向等。” 苏小小半晌才听出来小虎说的是“从早上等”。 她纳闷了,你这到底是哪儿来的口音? 去府城三日,两日是在马车上度过的,说不累是假的,可看着三个萌萌哒的小团子,就好像……疲倦都消散了不少。 大虎、二虎也表达了对娘亲的思念。 顺便也告了几个奶奶的状! 苏小小道:“娘不会不要你们的。” 你说这几个乡亲很有恶意吧,也不是,你说她们没恶意吧,又确实伤到了孩子。 “大丫,你冯婶子也是开个玩笑。”刘婶子打了个圆场,又对适才那几人道,“以后别再开这种玩笑了。” 几人看着苏小恶霸每间的戾气,哪儿还不应下? 三小只的快乐又回来了! 她才走了三天,三人说话又利索了一点。 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变化。 “二狗舅舅呢?”二虎问。 大概是同为家里的老二,二虎时常能关注到这个不靠谱的舅舅。 苏小小道:“在马车上。” 苏二狗在马车上呼呼大睡,小伍摇了半天没摇醒。 三小只呲溜呲溜地爬上马车。 看着东倒西歪、睡得口水横流、毫无形象的舅舅,三人齐齐捂眼叹气。 真不想说认识你呀。 三小只深呼吸,张开小嘴,大声吆喝:“卖——点心咯——” 苏二狗一个激灵睁开眼:“来来来……来了!要几个!” 哈哈哈! 乡亲们笑翻了! 乡下马车并不多见,乡亲们围着马车看了好一会儿,苏小小带着弟弟与三小只走了,他们还在看。 小伍倒是也想突出重围,可他的战斗力哪儿有大婶大娘们厉害? 婶子大娘们拦不住马车,就把他给拦下了。 “哟,这马车,老贵了吧?” “马真高呀,比人还高。” “牛也高的,驴子矮。” 这匹马的性情比较温和,乡亲们起先不敢靠近,后面有几个胆大的汉子,在得了小伍允许后,拿手在马身上摸了几下。 和牛摸起来不一样! “小兄弟,你的马车呀?” “这是咱们掌柜给东家雇的。” “你们东家是谁呀?” “苏姑娘就是我们东家!” 乡亲们听到这里可不得了! 苏胖丫当上东家了! 还连掌柜与马车都雇上了! “胖、胖丫那么厉害?” 小伍知道苏胖丫就是苏姑娘。 他笑了笑,说道:“是啊,不厉害能把生意做到府城去吗?” 虽然以后可能没生意做了,不过不影响他吹一下牛逼。 吹牛逼这门手艺,可以说是从苏小小到孙掌柜、再到小伍,一脉相承,炉火纯青! 要不是孙掌柜事先叮嘱过,他其实还想吹一下东家讹了府台大人的光辉壮举。 乡亲们对小苏家羡慕不已,曾经最拉胯的一家子,如今快比老苏家更有钱了。 说到老苏家,唉,最近有点儿不太平呀。 -- 苏小小到家了。 苏老爹总算盼回了自家闺女,悬了三日的心落下,在心里老泪纵横:“闺女!你可算回来了!” 小吴氏与刘平在后院清点明日所需的食材,听到动静,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走了出来。 “大丫!”小吴氏的眼底闪着光。 刘平:媳妇儿你都没这么看过我! “爹,小吴姐,刘大哥。”苏小小与众人一一打了招呼,“咦?卫廷呢?” “在屋里呢。”苏承对着小东屋叫了一嗓子,“女婿!大丫回来啦!” 卫廷拉开房门,拄着拐杖,一脸高冷地自小东屋走了出来。 苏小小习惯他的冰块脸了,他哪天真笑脸相迎,她才是觉着见了鬼。 不过,一家子齐齐整整的,这种感觉……不赖。 小吴氏对大女儿道:“梅子,带妹妹去玩。” “诶!”大梅子去后院找到坐在小板凳上乖乖吃酥饼的妹妹,姐妹俩一块儿玩去了。 三小只也知道家长们要谈正事,十分懂事地不不吵闹,去隔壁去牛蛋了。 牛蛋今日可是有不少好东西哟,看见三个小豆丁过来,他立马炫耀了起来。 “我有新弹弓了!你们没有!” 大虎:“我娘回来了。” 你们娘回来咋啦?有我有新弹弓厉害吗? 牛蛋:“我、我有芝麻糖!新买的!” 二虎:“我娘回来了。” 牛蛋:“我我我、我爹给我做了陀螺!” 小虎一脸神气:“我娘回来了,略略略!” 牛蛋扼腕。 啊!他这是炫了个寂寞啊! -- 一家子在堂屋坐下,召开了一场非正式家庭会议。 苏小小将一张面值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一家子全傻了眼。 不是四十五两吗? 咋、咋多了辣么多?! 苏小小继续掏。 两张、三张、四张、五张! 苏老爹头顶的某根弦断了! 他一脸复杂地看向大胖闺女:“闺女,你……你是上府城打劫去了?” 小吴氏与刘平的目光,唰的从银票上移到了苏小小的脸上。 不会真是打劫去了吧? 五百两啊! 这得打劫了多少村子啊? 苏小小叹道:“爹你说什么呢?咱们早已经金盆洗手啦,我怎么可能再去打劫别人嘛?” 小吴氏与刘平暗松一口气。 下一秒,他俩又听得苏小小说道:“我是给人跑了下腿,要了点跑腿费。” 二人:“???” 苏老爹怔怔问道:“你讹谁了?” 苏小小云淡风轻地摆摆手:“也没谁,就一府台。不对,我没讹!” duang! 苏老爹从椅子上摔下来了! ------题外话------ 三更它来啦! 差3票900,大家帮忙凑个整,好不好呀? 131 收获(一更) 苏小小的府城一行,挣回五百两,这是板上钉钉的实事。 英雄不问出处,银子不分来路! 反正,她拿到了,就是她的! 苏小小拍了拍自家老爹的肩膀:“爹,你淡定。女儿我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应该感到高兴。” 是啊,你把府台给讹了,我好高兴啊! 你爹我这么多年也只混了个村霸,你是上了一趟府城,就直接给整成府城小恶霸的节奏啊! 苏老爹要哭了。 屋子里唯一镇定的是卫廷。 这家伙,少有表情管理失控的时候,苏小小也不知他是真淡定还是对她的事漠不关心。 “对了,我不在的这几天,生意怎么样?” 这是苏小小目前最关心的事。 “你小吴姐做的不错。”苏老爹说道。 这称呼是没拿小吴氏当外人了。 其实小吴氏做的何止不错?是相当给苏记长脸。 苏小小一开始只让做三样点心,卤肉的生意顺带着,不必太多。 哪知小吴氏第二日就把二狗饼给做出来了,产量也提上去了。 按最初苏小小的计划,每日一百个饼子,书院五十个,卤肉不超过三十斤。 小吴氏直接翻了倍,代价就是非常的辛苦,肉眼可见的憔悴了。 苏小小道:“我不是说了,不用这么拼吗?” 小吴氏低垂着脑袋,小声道:“不、不想给你丢脸。” 从小到大,没人信赖过她,娘家人虽待她不薄,但也不并认为一个女娃能有什么用? 只有大丫信她、敢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她。 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大丫说的价值。 她……感到了自己的价值。 不仅是作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一个儿媳活着,她也可以像男人那样做事。 她像是开启了一段新的人生。 她不想辜负大丫的信任。 苏小小诚挚地说道:“小吴姐,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小吴氏的眼神亮堂堂的。 刘平心里又酸了,媳妇儿,大婚你都没这么开心过。 产量上去了,销量也是个问题。 甚至就这几日来说,销量是个更大的问题。 好歹小吴氏是培训上岗的,苏老爹……可没真刀实枪地卖过。 他只是去当了几日保镖而已。 而苏小小之所以仍然坚持让苏老爹去卖,是因为熟客认识他,看见他,就知道确实是苏记的摊位。 “卖完了!一个不剩!”苏老爹得意地说。 “每天都卖完了吗?”苏小小问。 “是啊!”苏老爹挑眉。 苏小小惊讶:“爹你厉害啊!” 卫廷不咸不淡地喝了一口茶。 刘平笑道:“卫小郎君也去了!” 苏小小严肃脸:“爹,他腿不好,你还拉他去镇上?” 苏老爹轻咳两声:“咳咳!有驴车坐,不用他自己走。” 苏小小脑补了一下帅炸苍穹的卫廷,委屈着高大的身躯,搬着小板凳坐在小驴车上的画面。 不忍直视—— 苏老爹是有点儿要面子的,让他去吆喝卖饼,他有点放不开。 秉承着绝不独自一人丢人的原则,他果断将女婿薅上! 与种地不同,卫廷这回是真来对了。 他啥也不用干,就往那儿一座,那张俊美到令人窒息的脸,就创造了比苏小小这个二百斤的小胖子更高的回头率。 卫廷这颜值是老少通杀,婶子大娘们洪水猛兽一般蜂拥而至,年轻的小姑娘也毫不示弱。 短短三日,卫廷就得了个炸街的称号——酥饼男西施。 妥妥的黑历史! -- 苏小小从府城给大家带了礼物。 给大小梅子的是一罐当地特色肉脯与两套新的行头,小吴氏的是一方绣了腊梅的丝绸帕子。 她记得小吴氏是有一方类似的帕子的,一直珍藏着,分家时被大吴氏给扣下了。 小吴氏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大丫是把人放在心上的,她只是嘴上从来不说。 苏小小道:“刘大哥,这个是给你的。” 刘平一愣:“我也有?” 这几日的功劳看似全算在了小吴氏与卫廷的身上,事实上,刘平也是功不可没的。 谁说运输不重要?要对接生意,要跑那么多地方,中间不能出任何岔子。 刘平也不容易的。 刘平接了过来,鼻子一闻:“好香啊,是烧刀子!” 刘平没别的嗜好,只偶尔爱喝点小酒,尤其是爱烧刀子,正巧府城有家老字号酒窖,烧刀子是他家招牌。 苏承叮嘱:“喝酒可以,不可贪杯。” 刘平拍着胸脯:“放心放心,我不会的!” 苏小小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对锦盒:“爹,你的茶叶!” 这可是慧觉师太送的茶叶,比一般铺子里卖的好多了! 三小只喜提肉脯三盒、小鞋鞋三双、新衣裳三套,外加三日份的亲亲抱抱举高高! 开心! 全家只剩卫廷没有。 卫廷的气场有些低气压。 他淡淡起身:“我先回屋了。” 众人看向看看卫廷,又看向苏小小。 苏老爹冲她使眼色。 “干啥?”苏小小明知故问。 苏老爹道:“啥情况?” 苏小小双手抱怀:“他都不去村口接我!” 苏老爹:“……” -- 咚咚咚! 房门被扣响了。 卫廷淡淡地将新写的字帖扔去一旁,眼底有点冷,有点燥。 苏小小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卫廷说进来。 呵,这是我自己的屋,我敲啥门呀! 苏小小伸手推门。 “进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卫廷开口。 苏小小又唰的将门带上了! 随后才缓缓推开,泰然自若地走了进来。 她来到卫廷身边,像只骄傲的小胖孔雀,两眼望天,将一个锦盒放在桌上。 “给。” 卫廷语气高冷地问:“给谁?” 苏小小叉腰:“这屋子里除了你我还有谁?” 卫廷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一脸的高冷,可周身的那股子烦躁劲儿去了。 他探出修长如玉的手指,仿佛是漫不经心地打开了锦盒。 是一个玉石发冠。 苏小小淡道:“买东西送的,爱要不要。” 卫廷的眸光微微动了动。 苏小小不经意地一转头,瞥见了桌上被他揉得皱巴巴的纸团。 “咦?那是什么?”她伸手去拿。 “没什么!”卫廷抢先一步抓住纸团。 “我看一下!”苏小小从他手里拿过纸团,展开一看,赫然是几副他亲手书写的字帖。 她与苏二狗练字,就是临摹他的字帖来着。 他这是……又给写了新的让他们临摹吗? 确切地说,是让苏二狗临摹。 苏小小自信自己的偷学小马甲捂得好好儿的! 苏小小就道:“写得这么好,你扔了做什么?多可惜呀。” 她爱惜地将纸团展开,平铺在桌上,一遍遍用手压平。 看着她认真而小心地对待几个被揉坏的纸团,卫廷眉心一蹙,眼神忽然又有点儿冷躁。 卫廷将纸团拿了过来:“里头有错字,我再写新的!” 132 夺子(二更) 苏小小不在家的三日,苏老爹超常发挥了自己的顶级厨艺,成功把卫廷与三小只吃到自闭。 苏老爹心疼闺女舟赶了一天的路,决定今晚再由他下一次厨。 三小只懂事地没有反对。 一家子做好了再次被苏老爹的黑暗厨艺荼毒的准备,不料老李头上门了。 今儿李大勇上后山砍柴,误打误撞地捉了两只又肥又大的野鸡。 李家今晚杀鸡,叫小苏家一块儿过去吃饭。 苏承客气道:“李叔,这怎么好意思?” 老李头忙道:“大丫是我们李家的救命恩人,你就别和我……” 客气俩字未说完,苏承、苏二狗、三小只已经齐刷刷从屋里出来了。 三小只排排站,等饭饭! 钱氏下厨,原本她寻思着要不吃一只,留一只拿去镇上卖,可一想到今晚人多,她把心一横,将两只鸡全炖了。 大丫的恩情,可不是两只鸡还得上的,何况自家人也能吃。 她做到一半,苏小小拎着个篮子进来了。 钱氏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苏小小揭开盖在篮子上的干布,取出里面的卤肉与排骨,让钱大娘一起炖了。 钱氏道:“两只鸡呢!够吃了!” 苏小小:你对干饭人的食量一无所知。 钱氏说啥也不要,哪儿有请人上门吃饭,还让人家拎肉过来的? 苏小小没说话,直接抄起砍刀,将卤肉排骨咔咔咔地剁进了锅里。 -- 老李头将里正也请了过来,今晚几个爷们儿喝两杯。 钱氏将荤菜炖了两锅。 一锅是带点嚼劲儿,几个爷们儿下酒吃,另一锅是几个孩子与小赵氏吃,炖得很是软烂。 小赵氏坐月子,在屋里吃。 苏小小从来都是上桌吃饭的,小苏家没那古怪规矩。 钱氏陪客,也上了桌。 他们家桌子太高,几个孩子够不着,另外一桌也坐不下,就给单独摆了个小桌。 大孙女秋妮带着几个小弟弟吃,还会贴心地给他们夹菜。 苏小小坐在钱氏与卫廷中间。 她在控制饮食,吃得少。 钱氏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夹菜,抓起锅里的铁勺,给她舀了满满一勺,全是最肥、肉最多的那种鸡块。 钱氏是一片好心,乡下人难见荤腥,瘦肉太柴,这种肥油多的不仅香,还顶饱。 苏小小正因为知道她的好心,反而犯难了。 吃吧,一口下去胖十斤。 不吃吧,又有点儿不好拒绝。 她用求助的小眼神望向自家老爹。 苏老爹正和里正、老李头划酒拳。 “哥俩好呀……五魁首啊……六六九哇……八匹马呀……” 几人喝高了,辈分全乱了! 苏小小又看向对面的苏二狗。 苏二狗埋头干饭,完全没接收到他姐的死亡凝视。 苏小小:血浓于水的默契呢? 苏小小暗叹一声,看来这几天的肥是要白减了。 忽然,卫廷不动声色地将筷子伸了过来,夹走了她碗里最肥的那几块鸡肉,十分自然地吃掉了。 苏小小眨了眨眼,有些目瞪口呆。 钱氏又给苏小小舀了一勺,卫廷又将里头的肥肉挑去吃了。 苏小小垂眸啃着青菜,卫廷在家里是不太吃肥肉的…… 钱大娘不高兴了:“你怎么老是夹大丫碗里的?大丫碗里的更香吗?” “不是……”苏小小下意识地去解释。 卫廷:“嗯。” 苏小小杏眼一瞪。 你知道钱大娘问啥吗你就嗯? 钱大娘没绷住,笑了。 …… 一顿饭吃得饱饱,几个爷们儿喝得东倒西歪,李大勇先将里正背了回去,随后又和苏二狗将苏承给弄回去。 为啥苏承得俩人,那还不是他发起酒疯来更厉害? 他一会儿耍拳,一会儿耍剑……三小只的小木剑。 三小只有样学样,跟着他呼呼哈嘿。 苏小小与卫廷不紧不慢地跟在几人身后。 今晚月色很美,与雪地里反射的光交相辉映。 这几日在化雪,地上湿漉漉的。 “你当心些。”苏小小说道,“别又摔了。” 卫廷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鉴于今晚他替自己吃肥肉的举动,苏小小没计较他的冰块脸。 她轻咳一声,道:“那个……我去府城之前,和你说会把令牌还给你,是认真的,就是我放在一个地方……有点儿拿不着……” 卫廷眉心微蹙,很快又恢复了一脸高冷。 苏小小把不准他是信了还是没信,正犹豫着纠正一下措辞,尽量不那么抽象,这时,老苏家传来了一阵踢里哐啷的动静。 苏小小望着老苏家的灯火,眸光凉了凉,对卫廷说:“你先回,我去看看玉娘。” 她走后,一道暗影自夜色中剥离,悄无声息地来到卫廷身后。 他的动作很轻,换做旁人根本无法察觉。 卫廷淡淡开口:“又做什么?” 尉迟修叹气:“又被发现了,大人你怎么发现的?我哪里露馅儿,你说,我改。” 卫廷:“你活着。” 尉迟修:“……” 尉迟修怼不过卫廷,自我幽怨地一番,果断切换话题:“大人,方才那丫头说,会把兵符还给您,是真的吗?” 卫廷眸光微冷:“不知道。” 尉迟修道:“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等我们拿回兵符,就能立刻返回京城了!” 这破地方,他再也不想待了! 他的屁股。 他的纯洁…… -- 苏小小是听到了苏玉娘的哭声才赶过去的。 老苏家的大门紧闭着,是从里头插了门闩。 她拍了几下门,没人来开。 苏玉娘的屋里,一家子闹开了,老老实实全挤在里头,也难怪听不见拍门声。 “把孩子还给我!” 是苏玉娘带着哽咽的声音。 苏灿抱着孩子往后退了一步,苏玉娘扑上前,被苏大郎与苏二郎拦住。 苏大郎语重心长地说道:“妹妹!你别闹了!孩子是郑家的,人家让把孩子送回去,天经地义!咱们也不能一直养着郑家的孩子!” 苏玉娘驳斥道:“孩子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就成他郑家了!孩子吃我的、喝的我,花你们一个铜板了吗?我给家里拿了二十两!养不活我们娘俩吗!” 苏大郎避重就轻:“这孩子姓郑!就是郑家的!” 当她被庸医治得半死时,她的大哥将庸医痛揍一顿,她当时多感动,此刻就有多寒心。 苏玉娘咬牙道:“你们把孩子还给我!不然我和你们拼命!” “苏玉娘!”苏老爷子沉声叫了她的名字。 这已经是很严厉的称呼了。 苏玉娘哀求地看向苏老爷子,试图唤醒二人之间最后一点祖孙之情。 “爷爷,你让大哥把孩子还给我,孩子是我辛辛苦苦生的,是我的……” 苏老爷道:“既舍不得孩子,你就和她一起回郑家去。” 苏玉娘冷冷地笑了:“你们得罪了郑家,就想拿我去抵债吗?冯拐子的事又不是我干的!你们有本事把苏锦娘赔给郑家呀!” 苏二郎冷声道:“你还敢提冯拐子!不是你死活不回郑家,冯拐子会住到家里吗?” 这话,与苏锦娘的一模一样。 真是亲兄妹啊。 苏玉娘的心凉到了极点。 她对这个家彻底绝望了。 她曾以为娘家是自己的避风塘,是她天真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从她坐上花轿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个外人了。 “为了堵住冯拐子与郑兰秀的嘴,你们拿我去填,好,好,很好。” 苏玉娘忽然就笑了。 笑得疯狂、笑得痴癫。 她跌跌撞撞地出了屋子。 没人拦着她。 只当她是终于想通了,肯回郑家去了。 就在这一霎,异变突生! 苏玉娘忽然朝堂屋里供奉着灵牌的案桌撞了过去! 方氏:“玉娘!” 苏三郎:“大姐!” 没人料到这一变故,想阻止,却人挤人挤在了门口! 来不及了……玉娘要撞上去了—— 哐啷一声巨响,老苏家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题外话------ 早安 133 和离(一更) 苏小小在门口,距离案桌太远,想去抓住苏玉娘其实也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她陡然摸出了卫廷给她的匕首,连着刀鞘一块儿朝着苏玉娘的后膝掷了过去! 匕首不偏不倚地集中苏玉娘的后膝,苏玉娘腿一软,摔倒在了地上! 苏小小是控制了力道的,并不止于让苏玉娘受伤,苏玉娘爬起来打算再撞。 苏小小快步来到了她身后,一把拽住她胳膊! “放手!”苏玉娘头也不回地呵斥。 说完,意识到胳膊上的触感不太对。 她偏过头,泪眼模糊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心中的委屈忽然就成倍增长,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丫——他们抢了我的孩子——” 这是苏玉娘第一次在苏小小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 苏小小眸光凉了凉,对泣不成声的苏玉娘道:“知道了,交给我。” 一句交给我,轻飘飘的,却有如千斤重。 苏玉娘彷徨不已的情绪,忽然就得到了莫大的安抚。 她感受到了安定,悬着的心渐渐放下。 不知从哪一天起,她最信任的人不再是娘家人,不再是枕边人,而是这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小胖丫头。 苏玉娘哽咽地点了点头。 苏小小转过身,目光寒凉地望着终于从屋子里挤出来的老苏家人,一字一顿地说:“孩子给我。” 苏大郎厉喝道:“苏大丫你不要太过分了!这是我们老苏家的事!与你何干!” 苏小小淡淡地扯了扯袖子,将袖口卷上去:“我最后说一遍,孩子给我。” 这丫头想干啥? 又打算来老苏家干架吗?! “别伤了孩子。”苏玉娘在她身后小声说。 “嗯。”苏小小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卷子已卷到手腕之上,露出一截白皙的皓腕来。 不是那种干瘦的腕子,带着一点丰腴,像是上等的膏脂,在昏黄的夜色里,白得有些亮眼。 苏大郎冷声道:“苏大丫,别以为上回让你走了,你真当我们老苏家怕了你!你再多管闲事,就别怪我们老苏家不客气!” “说完了?”苏小小问。 苏大郎一噎,心底陡然涌上一层不详的预感。 苏大丫明明很冷静,可为何他感觉比上次危险太多?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 苏小小不再与他废话,直接一个箭步走上前,拽住他的领子,将他狠狠地抻了过来! 苏大郎压根儿没功夫做出反应,只觉眼前一晃,脚底几个踉跄,等感受到膝盖的剧痛时,人已经被苏大丫摁在了地上! “大郎!”方氏惊叫。 “大哥!”苏二郎往前走了一步、 所有人勃然变色。 苏锦娘在众人身后,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苏大丫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她是真敢揍。 苏老爷子的脸黑成了炭:“苏大丫!” 苏小小可不杵他,嚣张至极的眼神凉凉地看向他:“还要我重复吗?重复一次,我就断他一根骨头!” 说罢,她抬起脚,照着苏大郎的肋骨狠狠踩了下去! “住手!” 苏老爷子厉喝,“孩子给你!” 苏小小的脚微偏一寸,踩在了苏大郎身旁的小板凳上。 小板凳咔的一声碎成了木片! 众人见到这一幕,心里简直一阵后怕,苏大丫是认真的,这一脚若是踩在苏大郎的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苏小小凉薄地看向苏老爷子身后的苏灿:“你也想来一下?” 苏灿一个哆嗦,忙将孩子抱了过去。 苏小小将孩子接了过来。 她一只手抱着襁褓中的婴孩,另一手抓住了苏玉娘的手腕,带着母女二人头也不回地出了老苏家。 夜色中,目睹了全过程的尉迟修连连啧声:“啧啧啧,真狠呐。大人,你当初真的是自愿入赘,伪装身份的吗?我怎么感觉你是被绑回去的?” 这家子,一个比一个能打,全都不是正常人好吗? 卫廷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被套麻袋捉婿捉去小苏家的。 他不要面子的? -- 苏小小与苏玉娘进了门,卫廷才姗姗来迟。 苏小小纳闷:“咦?你不是先走的吗?怎么走到我后面去了?” 卫廷指了指自己的腿,理直气壮地说道:“瘸,走得慢。” 苏小小道:“那我也没看见你。” “我看见你了,你没理我。”某人睁眼说瞎话。 苏小小:“哦。” 她一身杀气,是不会带进家里的。 她把孩子递给苏玉娘,转头对卫廷道:“玉娘和孩子来我们家住几天。” 苏玉娘看向卫廷。 她不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是有一定眼力的,她看得出来卫廷不是普通人。 无关相貌,就是他的言行举止与气质。 浅水村是十分富庶的村子,作为里正家的儿媳,她能时常与镇上的乡绅打交道,卫廷身上有一股乡绅们都没有的骄矜贵气。 天之骄子。 她想到了这个词。 卫廷还算温和地对苏玉娘点了点头:“当作自己家,不要客气。” 苏小小眨眨眼:哎呀,这家伙会说人话! 卫廷对苏小小道:“我去和爹说一声,晚上让二狗去爹那边,把二狗的屋子收出来?” 家里一共四间屋子,一间给小马驹做了小暖窝,一间是苏老爹的,一间是苏二狗的,东屋是卫廷与苏小小的。 苏小小原计划是,你去苏二狗那边,玉娘和我挤几天。 卫廷说完,大概也意识到这个决定有些不妥,眉心蹙了蹙,补救道:“小虎他们三个睡相不好。” 是的了,从府城回来之后,为弥补三日的缺憾,三小只坚决又回了苏小小的屋。 苏玉娘若是和她睡,便是两个大人,四个孩子,确实有点挤了。 苏玉娘道:“那就麻烦了。” 苏小小轻咳一声:“不麻烦。” 卫廷去后院找正在练功的苏承。 苏玉娘对苏小小道:“大丫,你相公人挺好的。” 苏小小挑眉:“有吗?” 算啦,他在朋友面前给她面子,她也就不戳穿他平日里有多欠抽了。 苏小小顿了顿:“我和我家里……” 苏玉娘道:“照实说便是。” -- 老苏家。 苏玉娘的出走,令家里本就紧张的气氛雪上加霜。 方氏心疼女儿,又不敢忤逆苏老爷子,只能站在角落偷偷抹泪。 苏灿讪讪道:“玉娘这孩子,从小就与众不同……和那些小姑娘玩不到一块儿去……” 苏玉娘是个男儿性子,可惜投胎了女儿身。 当初村里的男娃都不敢与苏胖丫干架,苏玉娘空长了苏胖丫三岁,实际瘦瘦小小的,一看就不是苏胖丫对手。 就这样,苏玉娘也还是去找了苏胖丫的茬儿。 村里若是没有苏胖丫,就当属苏玉娘第一胆大。 可胆子再大,终究是女人,要嫁人,要相夫教子。 这三年,苏玉娘在婆家无所出,依旧过得风生水起,要说她没点本事,怎么可能? 但或许是她太有本事了,就忘了自己的斤两,与婆家、娘家轮番对上,谁的话也不听。 苏灿道:“爹,您看这事儿……咋办?明天整个村子都知道玉娘去小苏家住了,乡亲们会讲闲话的,咱家丢不起这个人。唉,她要是有锦娘一半听话,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苏锦娘在屋里,一边给方氏递帕子,一边油然而生一股快意。 苏老爷子神色凝重,沉吟半晌,才道:“有人问起,就说玉娘身子骨不好,去小苏家养病了。” 苏胖丫学了医术,近日也总来老苏家为苏玉娘诊病,这个理由还算说得过去。 -- 小苏家。 苏小小与苏二狗一道将屋子收拾出来了。 乡下没城里那么讲究,什么男人的屋子不能住,能有间空屋就不错了。 被褥全换了干净的。 她俩走得急,苏玉娘与孩子的尿布没带出来,苏小小又去了一趟老苏家,提着杀猪刀去的。 苏承与苏二狗一人一把杀猪刀。 老苏家的人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下。 苏小小让方氏帮着收拾了几套行头,随后一家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老苏家的人气到直翻白眼! -- 夜里,苏玉娘洗漱完,坐在被窝里,身边的婴孩睡得香甜。 她在小苏家,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 “大丫,今天谢谢你了,也、也替我谢谢你爹。” 作为一家之主,苏承若是不同意……事实上,苏承不同意是应该的。 毕竟苏玉娘的身份太尴尬了,一般人谁乐意去蹚她的浑水? 可她看得出来,这一家子是真齐心的。 不论谁做了任何决定,其余人都会不遗余力地响应。 曾经她以为,老苏家也是如此。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她才明白,老苏家的和睦是假象,大家的心从来都没有真正地贴在一起。 苏小小哦了一声,道:“你要是过意不去,交点伙食费也行。” 苏玉娘:“……” 你为什么总是有本事打断我的情绪? 苏玉娘深吸一口气,习惯了自己把情绪接上。 她道:“你不问问我日后有什么打算?” 苏小小道:“你想好了?” 苏玉娘:“没有。” 苏小小:“那我干嘛问?” 你说话真的很欠抽啊! 你是和谁学的! 东屋,卫廷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苏玉娘让苏小小气了气,反倒是把在老苏家的郁气赶走了。 她的气儿顺过来了! 她沉思道:“大丫,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想回郑家了怎么办?” 苏小小把她的衣裳放进柜子:“那就不回。” 她苦涩一笑:“你不会觉得我这样的女人很伤风败俗吗?” 苏小小的神色一言难尽:“苏玉娘,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没给郑家人戴上五六顶绿帽,也好意思说自己伤风败俗?如今伤风败俗的门槛这么低了吗?” 苏玉娘:“……” 苏玉娘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苏小小凶残地说道:“弄死他!” 苏玉娘再次:“……” --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的事,苏玉娘等同是与娘家人撕破脸了,她无家可归了。 她本该睡不着的,然而她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翌日,苏小小起来做点心。 苏玉娘披着衣裳来到灶屋门口。 星光与零星的雪光映射到她清瘦的面庞上。 她很虚弱,然而她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大丫,我想清楚了,我要离开郑家。” 苏小小的眼底并没有太多诧异。 她放下手里揉了一半的面团:“我只问你一次,你确定?” 苏玉娘捏了捏手指,点头:“确定,我去找郑元博要休书。” 在大周,女人只有犯了七出,才会被婆家人休回娘家。 苏玉娘没犯七出,郑家是没办法休她的,除非她自己提出来。 但不论是不是自己提的,被休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日后可能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做人。 可这些她都不怕,她宁可被千夫所指,也绝不会想在回到那个男人身边! 这不是小事。 苏小小只对她说了一个字:“好。” ------题外话------ 啊,凯瑟琳面粉真的好吃到流泪呀—— 我白养生了,白咔咔掉了四斤,我感觉我今天就要长回来啦—— 134 交易(二更) 郑兰秀这段日子过得并不舒心。 先是弟弟郑元博那一房的破事儿,一个是不肯回郑家的苏玉娘,一个是成天撺掇郑元博别将苏玉娘接回来的阿香,弄得家里乌烟瘴气的。 再就是冯拐子的腿。 自打受伤后,她把镇上的大夫请遍了,冯拐子的伤势不仅没有丝毫起色,还越来越恶化了。 一开始是说他的腿可能会有点跛,到了后来,大夫直接给她交底,跛是轻的,冯拐子的伤势再恶化下去,只有将腿锯掉,否则感染太严重的话,冯拐子连命都将保不住。 郑兰秀是个强势的女人。 她娘去得早,长姐如母,她将底下的几个妹妹与郑元博拉扯大,后面他爹娶了填房,填房也没在她手里占到便宜。 可不论她对外有多强势,骨子里有些观念是根深蒂固的,冯拐子是她男人,是她一辈子的根,她容不得冯拐子有任何闪失。 老苏家她已经去闹过了。 苏锦娘她也教训了,摁在地上打了好几个耳光! 尽管苏锦娘不承认自己是有心的,可她才不会听。 她的怒火要找人发泄。 但发泄完,她又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与迷茫。 冯拐子真的要锯掉一条腿吗? 锯了人还能活吗? 大夫也不保证能活,可若不锯掉,一定活不成…… “郑兰秀。” 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郑兰秀的思绪。 郑兰秀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打了半天的水,全灌在地上了,桶里一滴也没有。 她转头望向叫了自己的人,眼底掠过一丝复杂:“是你?” 苏小小嗯了一声:“是我。” 郑兰秀对苏小小的情绪很复杂,冯拐子是为了占苏小小便宜才追上山的,可冯拐子也是因为苏小小才虎口脱险的—— 她没资格去责怪苏小小,只是她也会嫉妒。 嫉妒自己的丈夫看上了别的女人。 苏小小没功夫去照顾郑兰秀的情绪,她开门见山道:“想救冯拐子吗?” 郑兰秀一愣。 苏小小掸了掸身上的雪。 从杏花村到浅水村,路上要经过一片林子,林子温度低,有些积雪尚未划开,落了些在她肩头。 她长话短说:“想救的话,我可以。” 郑兰秀皱眉:“你什么意思?” 苏小小平静地说道:“字面上的意思,我能治冯拐子的伤,并且只有我能治。你就算去了府城、京城,也找不到能保住他腿的大夫。” 郑兰秀的确想上府城请名医的—— 等等,这丫头说啥? 郑兰秀瞳孔一缩:“你能保住他的腿?” 荣恩堂的大夫至多是保住他的命,腿是一定保不住的,并且,保命也只有五成把握。 苏小小云淡风轻道:“能。” 郑兰秀第一反应是不信,可转而,她记起了冯拐子刚出事时,苏玉娘曾提议让她去请苏大丫过来。 苏玉娘产后没了半条命,是苏大丫把人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 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苏大丫当真懂医术,不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苏小小道:“你不必着急回复我,想好了,就去小苏家找我。不过我有必要提醒你,我等得起,冯拐子的腿……未必。再拖下去,或许连我,也不得不锯掉他的腿了。” 郑兰秀握紧了拳头。 她要相信苏大丫吗? 她……她可以拿冯拐子的命去赌吗? 苏小小转身离开,没有半点儿逼迫她的意思。 郑兰秀望着她平静淡然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底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 好似这个人有一股天生令人信服的气场。 这还是当初那个苏大丫吗? 郑兰秀叫住她:“你要多少诊金?” 苏小小顿住脚步:“放妻书。” 郑兰秀眉头一皱:“什么?” 苏小小的声音很轻、很淡:“我说,我要苏玉娘的放妻书。” …… 郑兰秀回了郑家。 郑元博房中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她忽然一阵烦躁,抬手毫不客气地拍了拍门板:“郑元博你给我出来!” 嬉闹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动静。 一会儿后,郑元博慌慌张张地开了门。 郑兰秀只瞅了一眼便知他又在房里做那见不得人的事了。 阿香是他的女人,干啥按理说都不算过分,可大白天的……阿香还挺着大肚子…… 那个女人,就整一狐狸精! “大姐。” 阿香整理完衣裳,怯生生地来到郑元博身侧,低头一副害怕不已的样子。 那声大姐,叫得郑兰秀恶心不已。 郑兰秀并不喜欢苏玉娘,因为苏玉娘也是强势的性子,还非常聪明,会笼络人心、会做生意,给家里挣了不少银子,严重威胁了她的地位。 郑兰秀的确是更喜欢阿香的,阿香听话会哄人。 可今日—— 郑兰秀蹙了蹙眉。 “兴哥儿,你跟我过来。” 她把郑元博带去了灶屋。 “大姐,啥事儿啊?”郑元博问。 郑兰秀看着他:“玉娘那边,你怎么想的?” 郑元博眼神一闪:“啊……她,她不是不愿意回来吗?” 郑兰秀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所以你就这么算了?” 郑元博嘀咕道:“玉娘会打阿香,阿香月份大了,万一动了胎气——大姐,阿香怀的是儿子!” 郑兰秀没好气地问道:“谁和你说的?” 郑元博瑟缩了一下,声音小了些:“阿香肚子是尖的,村里老人都这么说。” 郑兰秀闭了闭眼:“你是不喜欢玉娘了吗?” 郑元博道:“喜欢呀,可我也有点怕她,玉娘要是再温柔一点就好了,像阿香那样。” 郑兰秀气坏了:“阿香阿香,你三句话不离她!我看你和阿香去过好了!” 郑元博不乐意了:“姐,阿香就是要和我过的呀,你让玉娘接受阿香,阿香会拿玉娘当亲姐姐看待的,阿香脾气这么好,绝对不会给玉娘添麻烦的。” “我问你,玉娘和阿香只能要一个,你选谁?” “姐!” “回答我!” “……玉娘。” 郑兰秀无奈又复杂地吁了口气。 “那从今天起,你不许再碰阿香,等她生完孩子,就把她送走,孩子我来养,玉娘眼不见为净。算了,一会儿直接让阿香和我回去。” 郑元博动了动嘴皮子,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忤逆长姐。 他闷闷道:“我和阿香说一声。” 郑兰秀一个人落寞地坐在灶屋,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她最终还是在冯拐子与弟弟之间,选择了弟弟。 -- 阿香道:“元博,大姐和你说了什么?” 郑元博低头不敢看她:“一会儿,你和大姐回去。” “为什么?”阿香问。 “大姐……要送你走。”郑元博说。 阿香一阵惊慌:“相公!你不要阿香了吗?阿香肚子里怀着你的骨肉啊?” 郑元博难过地说道:“大姐……让我在你和玉娘之间做选择,玉娘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不能休了她,爹娘不会同意的。” 阿香抽出帕子抹泪:“大姐是个出嫁的女儿,凭啥管娘家的事啊?” 郑元博道:“你别这么说大姐,这个家,不能离了大姐的。也、也不能离了玉娘。” 玉娘会挣钱,给家里挣了好多好多银子。 阿香背过身子:“我不走!” 郑元博不吭声了。 阿香咬了咬唇,转身抱住他,娇声问道:“你舍得我走吗?” 郑元博低下头:“舍不得又有什么用?你不走,玉娘就不会回来……” 阿香哽咽道:“好,那我走!走之前,我再伺候你一次好不好?” 郑元博小声道:“阿香你别这样……” …… 郑兰秀哭够了,把眼泪抹干净,准备去叫阿香跟她回去。 可当她来到郑元博的房门口时,里头传来一阵不堪入耳的动静。 门也没关紧,她通过门缝,看见了两道交缠在一起的身影。 -- 苏小小今天没去镇上,依旧是苏老爹拽着宝贝女婿上街出摊。 卫廷被迫营业,神色冰冷地坐在摊位后的凳子上,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饶是如此,来欣赏他盛世美颜的人也仍是多如过江之鲫。 “给我十个栗子糕,要那个小郎君给我装。”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含羞带怯地说。 卫廷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苏老爹一把将砍刀剁在了砧板上:“再说一遍,让谁装!” 小姑娘吓哭了—— 苏小小是不知自家老爹居然是如此匪气冲天卖饼子的,她正在后院与小吴氏做咸蛋。 不必给锦记供货后,他们的咸蛋也仍旧不够用,没办法,生意太好了。 草木灰用完了,她去灶屋里搬。 这时,有人自堂屋走了过来。 小吴氏就道:“玉娘,你坐月子呢,今儿风大,你别出来吹风。” 对方没回应。 小吴氏扭头一瞧:“你是——” “我找苏大丫。” 郑兰秀说。 135 成功(一更) 冯拐子的伤势恶化得很严重,荣恩堂的大夫已经不来了。 苏小小推门而入时,一股子恶臭扑鼻,若不是冬天,怕是已招来蚊蝇。 郑兰秀是经历了巨大的挣扎,才将苏小小请过来的。 她看了苏小小一眼,苏小小的面色没有丝毫异样。 “你、你闻不到吗?”她问。 “闻得到。”苏小小背着篓子进屋。 郑兰秀更惊诧了,冯拐子这臭味,也不知熏走了多少人,荣恩堂的大夫都是一脸嫌弃,又是皱眉,又是拿帕子捂鼻。 苏小小将背篓取下来放在桌上。 郑兰秀张了张嘴:“你确定能治好他吗?” 苏小小没回答她的话,而是道:“你先出去等,我给人治病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 郑兰秀道:“我不打扰你。” 苏小小淡淡地看着她,郑兰秀长叹一口气:“好,我出去等。” 郑兰秀出了屋子。 “门带上。”苏小小开口。 郑兰秀将房门带上了。 冯拐子面色潮红,嘴唇干裂,呼吸粗重且均匀,苏小小打开急救包,拿出体温计给他量了下。 四十度。 烧得可以。 她又掀开了冯拐子的被子,恶臭更浓郁了,几乎是令人作呕的那种程度。 苏小小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她仔细检查了冯拐子的伤口。 这才几日功夫,伤口竟已溃烂得如此严重。 荣恩堂的大夫真是吃干饭的,光涂金疮药有什么用?得把伤口里头的脏东西全部清洗出来。 否则就算涂一百瓶,里头也依旧会溃烂。 当然,他恶化成这样,并不仅仅是荣恩堂的锅,苏小小在伤口上发现了一种金疮药以外的东西,有些像是她做咸蛋用的草木灰。 草木灰在的用途很广泛。 乡下人用它做月事带的填充物,吸纳经血,春耕时将它撒一点在田地上,改良土壤,此外不少土方子也会用到草木灰来治疗外伤。 草木灰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具有止血的功效,但也很容易污染伤口,尤其是不干净的草木灰,会引起伤口的二次感染。 应当郑兰秀是病急乱投医,找了土方子给冯拐子试—— 情况比想象中的更严重,看来冯拐子得多遭些罪了。 不过他这种色胚,遭遭罪也是对的,好歹让他长长记性,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起色心。 苏小小找郑兰秀拿了一个木盆。 她先用生理盐水冲洗了伤口,冯拐子被咬了个对穿,洗的时候不能只洗表面,肉里也要反复冲洗。 浑浑噩噩的冯拐子直接被疼醒。 “啊——” 他发出凄厉的惨叫。 这才哪儿跟哪儿?碘伏和双氧水还没上呢,得洗好几遍,你就受着吧!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郑兰秀在门外听得是心惊肉跳,好几次她都怀疑苏大丫是不是要趁机把冯拐子折磨死—— 清洗伤口只是第一步,还要上药和缝合的,上药就不说了,缝合是真要了冯拐子半条命,毕竟,她手里的麻药用完了。 冯拐子不是景弈,没那么坚韧的耐受力,他疼得死去活来,哭爹喊娘,几次昏死过去,又几次生生疼醒。 郑兰秀在外吧嗒吧嗒掉着眼泪。 当苏小小好不容易完成治疗时,郑兰秀活像是自己也被缝针了似的,浑身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怎么样了?”她慌忙进屋,踉跄着来到床前。 “还行。”苏小小说。 郑兰秀哽咽问道:“什么叫还行?” 苏小小将急救包放进小背篓:“该清理的清理了,该缝合的也缝合了,药也吃了,三天之内会退热,我会每天过来给他换药。啊,这个,记得给他吃掉,早晚各两粒。今天早上的吃过了,你晚上给他吃就好,饭后吃。” 说罢,苏小小将用瓷瓶装好的消炎药放在了桌上。 郑兰秀抓起瓷瓶,心中依旧是忐忑的,可苏大丫稳如泰山的样子,又令她燃起了一丝希望。 苏小小把玩着手里的刀子:“放妻书别忘了,我能治他,也能杀了他。” 郑兰秀打了个哆嗦。 -- 三天后,冯拐子的高热果真退了,意识清醒了许多,伤口也不再恶臭。 他依旧很疼,但不是那种让他死去活来的疼痛了。 “今天拿不到放妻书,我明天就不来了。”苏小小对郑兰秀说。 苏小小要的是放妻书,不是休书。 若是休书,倒是容易些,虽苏玉娘未犯七出,可只要她自己不去衙门状告郑家,那休书就能作数。 放妻书属于夫妻和离,十里八乡还没有此先例。 女人要么一辈子待在婆家,要么让婆家休了撵出去,哪儿有自己昂首阔步离开门庭的道理? 老郑家会放人吗? 老郑家咽得下这口气吗? 郑兰秀道:“我有个法子,要是玉娘同意把钱……” 苏小小冷声道:“别打苏玉娘的主意!” 郑秀兰给结结实实噎回去了,如今苏大丫是冯拐子唯一的希望,她手里掐着冯拐子的命,郑兰秀得罪不起。 半个时辰后,郑兰秀找到了阿香:“你想留在郑家吗?” …… 小苏家。 三小只牵着小马驹去村子里溜马了,小吴氏在后院儿干活儿,苏玉娘在一旁看着。 她还没坐完月子,不能碰冷水。 不过她也不是真闲着,她刚把账算完。 从前家里的账是苏小小算,苏小小去府城后卫廷算,苏玉娘来了又变成了苏玉娘算。 苏小小如今整一甩手掌柜。 “给。” 苏小小突然出现在苏玉娘身后,递过来一张纸。 “什么?”苏玉娘接了过来。 苏小小给冯拐子治伤的事儿,苏玉娘是知情的,那日郑兰秀上门请苏小小,她就在屋里坐月子呢。 但苏小小对郑兰秀开的条件,苏玉娘就不知了。 因此,当苏玉娘看着白纸黑字写的放妻书时,神色一下子怔住了。 “你……” 她愣愣地看了看苏小小,又看向手里的放妻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有郑里正的印章,有郑元博的签字与画押。 是……真的。 真正的放妻书! 这怎么可能? 郑家人怎么会同意? 她要一封休书尚且艰难,更别说是和离的放妻书! 她已经做好要与郑家死磕到底的准备了,她甚至想过郑家会把她扒层皮下来—— “大丫……”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小胖丫头。 这丫头说“好”,原来不是“好,我知道了。” 而是“好,交给我。” ------题外话------ 面包机被我烤糊了,我的快乐没了,好难过o(╥﹏╥)o 136 小虎(二更) 苏小小风轻云淡地折了折袖口:“小事一桩而已,不必太感动。” 严格说来,这事儿还真得多谢苏锦娘。 不是苏锦娘把冯拐子引上山,害冯拐子受了伤,冯拐子的命也不至于落在她手里。 运气和机遇是给有实力的人准备的,而她恰巧懂医术,只能说,一切刚刚好。 苏小小道:“你签上自己的名字,画个押,再拿去衙门盖个章就能生效了。” 小吴氏倒是没那么惊讶。 大丫就是这样,她真的会为了身边的人两肋插刀的。 她细心又勇敢,是小吴氏见过的最特别的姑娘。 苏玉娘不否认苏小小的能耐与仗义,她只是……想不通苏小小是怎么办到的。 那可是郑家呀! 就算郑秀兰出马,也不能说服郑家给她放妻书的! 苏小小淡道:“那个叫阿香的……似乎发挥了点儿作用。” 苏小小是个将效率的人,她说今天必须拿到放妻书,那就必须拿到,否则夜长梦多。 郑兰秀被逼得没办法,又不能打苏玉娘银子的主意,急中生智之下,只得找上了阿香。 她先是与阿香上演了一场妯娌大战的戏码,拿着刀子要把阿香撵出去,阿香万般无奈,“道”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阿香说自己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为了逃婚才从家里逃出来,她与郑元博一见钟情,怕郑家人把她送回去与别人未婚夫完婚,才一直不肯言明自己的身份。 为了证实自己说的全是真的,阿香还拿出了一盒金首饰与一块钱庄的对牌。 “我比苏玉娘有钱多了,你们若是想要钱,我可以给你们!但我有个条件,这个家,有我阿香,就没她苏玉娘!”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苏玉娘生孩子伤了身子,以后怕是都无法生养了!你们郑家的香火愿意断在她手里,就断吧!” 苏玉娘不能带着孩子远走高飞,是因为她是郑元博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们是有婚书的! 可阿香无名无分的,郑家管不着她。 她若是带着肚子里的骨肉离开,郑家还真没辙,总不能把人绑起来…… 又比苏玉娘能生,又比苏玉娘有钱,郑家人动心了,再加上郑兰秀从旁煽风点火,郑家人就给同意了。 郑兰秀又道:“玉娘没犯七出,咱们郑家休不了她,只能给放妻书,还得要玉娘自己也同意。” 郑老爷子问道:“她万一不同意呢?” 郑兰秀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我去说说看。” “说”的结果就是苏玉娘要孩子,属于她名下的衣裳首饰她也要带走。 了解完事件的全过程,苏玉娘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她喃喃道:“你是把郑兰秀逼得多急呀,让她连这个损招都想出来了?她也不怕阿香露馅了。” 苏小小呵呵道:“露馅了,不正好可以把阿香赶出去吗?” 苏玉娘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郑兰秀是一石二鸟啊,既利用阿香拿到了郑家写的放妻书,又捏住了阿香的一个把柄,日后阿香若是起了什么歪心思,她大可倒打一耙,说阿香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当初是阿香拿肚子里的孩子威胁她,逼得她替阿香作假。 苏玉娘感慨一笑:“从前我小瞧这个姑姐了。” 那是因为你自己的道行也不浅好么? 事实证明,天底下精明的女人还是不少的。 “哎呀呀,还是小吴姐可爱。”苏小小眉眼弯弯地看着小吴氏。 小吴氏脸一红,害羞地低下头去。 苏玉娘黑了脸。 你说谁可爱? 再说一次! -- 下午,苏老爹与卫廷以及苏二狗做完生意回来了。 “今天怎么这么晚?”苏小小问。 “问女婿咯!”苏老爹不情不愿地说。 苏二狗幽怨道:“好多人啊,把巷子堵啦,出都出不去,以后不要带姐夫去摆摊了,全是来看他的!” 苏小小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卫廷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 这么好看的相公,确实该藏在家里。 藏一辈子的那种。 卫廷皱了皱眉:他怎么感觉这丫头看他的眼神不太对? “娘。” 小虎抓着小脑袋从大门口走了过来。 苏小小握住他的小手:“怎么了?脑袋痒吗?” 小虎摇头。 他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卫廷眉心一蹙,几乎是以为他又“犯病”了。 苏小小把小家伙抱起来放在椅子上,轻声问道:“哥哥们呢?” “牛蛋家。”他奶声奶气地说。 所以小家伙是一个人回来了?这种情况很少见,一般三人都是集体出动的。 苏小小蹲下身来看着他:“哪里不舒服,和娘说。” “嗯……嗯……”小虎抓头,难受地嗯嗯了几声。 苏小小将他的小丸子头拆开,细细检查他的头皮:“是痒吗?还是痛?” “痛。”小虎委屈地说。 苏小小问道:“哪里痛?” 小虎道:“牙牙痛。” 牙痛你抓头作甚? 听到这里,卫廷心下稍松,不是“犯病”了就好,似乎除了上次她迟迟不归,他们发作了一次,其余时间他们几乎是正常孩子。 一念至此,卫廷看向苏小小的目光更复杂了。 她说会把令牌还给他。 若真到了那一日…… 苏小小不知卫廷心中所想,她忙着给小虎看牙齿呢。 她把小虎抱去门口光线充足的地方,对小虎道:“张嘴,让我看看。” 小虎仰头,乖乖张大小嘴:“啊——” 像是有龋齿了。 苏小小严肃地问道:“你是不是又偷吃糖糖了?” 她做的点心并不齁甜,尤其给他们单独做的,全是减了糖,而且会叮嘱他们漱口,除非,这只小脑斧偷吃了。 小虎一本正经地摇头:“没有偷吃糖糖。” 是偷吃的饼饼。 小孩子的乳牙长到一定年龄会更换,但并不是说乳牙的龋齿就不需要治疗,如果严重到了一定程度,疼痛不说,还可能影响恒牙的萌发。 一想到这么可爱漂亮的小孩子,一笑起来一口小坏牙,太美强惨了! 苏小小拿来棉签与清水,给小虎仔细清理了小牙牙:“先观察看看,要是明天还疼,就得拔牙牙了。” 小虎大惊失色:“小斧,不要拔牙牙!” 苏小小道:“偷吃就得拔牙牙!” 小虎抬起小手往隔壁一指,特别严肃地说道:“大斧也吃了!拔大斧牙牙!” 哈!这小家伙,卖起大虎来真是毫不犹豫啊! 不过这也提醒了苏小小。 苏小小把大虎二虎捞了回来,挨个检查了牙齿,大虎二虎都没事,就小虎长了龋齿。 小虎晴天霹雳! 双膝扑通跪在地上,小拳拳愤锤小胸口! 亲兄弟,有糊(福)同享,有难同当! 为咸(什)摸(么),坏牙牙不一起奖(长)? ------题外话------ 稍后还有一更 137 奖励(三更) 小虎作为家中唯一长了龋齿的宝宝,受到了苏小小的特殊管理待遇——全家监督,短时间内,不许再吃饼饼。 生活不易,小虎叹气! 龋齿是要治疗的,越快越好。 苏小小这一次进入药房十分顺利,没回过神来,人就已经在药房的休息室了。 是休息室,不是某病区。 就她前几次进入药房的经验来看,如果是紧急用药的情况,一般会直接进入某病区。 譬如给卫廷拿药,就是外科区,给项公子拿药是内科区,给符大娘拿药则是心内科病区。 而直接进入休息室只有两次,一次是让她藏了令牌,另一次是奖励了她一瓶复合维生素。 苏小小的目光落在休息室的桌上,果不其然,那里除了卫廷的令牌之外,又多了两瓶药。 一瓶胶原蛋白肽粉剂,另一瓶……呃,怎么什么也没写? 苏小小拧开瓶盖瞧了瞧,黄色的小药片,看起来有些像牛黄解毒丸,闻着也有一丢丢相似,可为啥不写名字?搞得像是三无产品。 苏小小摸了摸自己的小双下巴:“又是给我的吗?” 自从除夕夜秤完体重,发现自己瘦了二十斤后,她减肥信心大增,除了每日必要的锻炼外,饮食上也控制得更严格了。 对大体重而言,减得太快,很容易导致皮肤的松弛,胶原蛋白能很好地增强皮肤弹性。 市面上的胶原肽究竟是真有效果还是智商税,她不敢说。 毕竟没吃过。 可基地药房的药,绝对是有功效的。 只是这牛黄解毒丸是不是太鸡肋了?她感觉自己完全用不上。 普通的下火清热,鱼腥草就够了,真要中了大毒,牛黄解毒丸也没辙。 “算了,先收下吧。” 苏小小把两瓶药揣上了。 这一次,苏小小很本分,没有薅药房的黑科技羊毛,只拿了些给小虎治疗龋齿的药物与材料,一点点的麻醉剂,外加卫廷的令牌。 从药房出来后,苏小小连忙检查了自己的荷包。 卫廷的令牌还在。 - 苏小小去堂屋找小虎。 “噫?小虎呢?” 小虎躲起来了。 他不想被拔牙牙,于是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去了苏老爹的屋。 “爷爷。” 苏承看着突然进屋的小虎,问道:“咋了这是?” 小虎抱着小枕头,萌萌哒地看着他:“小虎,和爷爷睡。” 苏老爹道:“就你一个吗?” 三小只通常是集体行动的。 小虎点头点头。 这几日苏二狗把屋子腾出来让给了苏玉娘,父子俩晚上挤一挤,他的床不算小,挤三个是挤不下,但如果只小虎一个,勉强凑活。 “行吧,上来。”苏老爹拉开被子。 这会儿天还没黑呢,苏老爹是早起做生意了,得补个觉。 小虎蹬掉鞋子,呲溜呲溜地爬上了床。 当苏小小找到苏承的屋时,小虎已经钻进苏老爹被窝了。 只不过,他的脑袋和身子钻进去了,小屁股还在外头高高翘着。 苏小小看着这只小鸵鸟,整一个给逗笑了。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被苏小小给捞出来了。 “爷爷救命——” 小虎冲苏老爹使出卖惨绝技。 “要不——”苏老爹看向大胖闺女,想说不就是牙齿痛吗?等长大了换新的就好了,不必真给拔牙吧? 然而一对上苏小小严肃的小眼神,苏老爹便十分没骨气地败下阵来了。 “哎呀,爷爷睡着了。”苏承两眼一闭,挺尸不醒! 小虎:现在的大人,太不靠谱啦! 小虎被抓去东屋的一路上,分别向苏玉娘、小吴氏、苏二狗发出了强烈的求救信号。 可谁敢惹苏大丫呀? 一瞬间集体眼瞎。 东屋,卫廷也在。 “爹——”小虎喊出了两岁半以来最诚意满满的一声爹。 卫廷走了过来:“给我吧。” 呜呜,爹爹是靠谱的! “哦,好。”苏小小把小虎给了卫廷。 小虎抱住臭爹爹脖子,一个劲儿地瞪小短腿儿! 快九!快九! 卫廷一屁股坐下,将小虎手脚扣了个严实:“这样可以吗?” 小虎:“……” 苏小小戴上手套,取出镊子:“唔,往右转一点,光线好。” 小虎的牙齿并没严重到需要拔牙的程度,是最轻微的状态,苏小小给他用了一点治疗龋齿的敷料。 另外,苏小小发现他的第二颗乳磨牙快长出来了。 难怪最近小家伙口水特别多。 小虎坐在卫廷腿上,苏小小要弯腰给他治疗。 为了看得清楚些,她不得不凑得很近,离小虎近,也离卫廷近。 近到卫廷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睫羽。 卫廷想起了第一次端详她的样子。 老实说,变化很大。 但又似乎不大。 前者是皮囊,后者……是独属于她的那份严肃与专注。 “好了。”苏小小收回镊子。 卫廷将小虎放了下来。 苏承在门口瞅半天了,见小家伙终于完事儿了,赶忙走了进来。 小虎委屈巴巴地扑进他怀里:“呜呜,爷爷——” 苏承把小家伙抱进怀里一阵安抚:“不哭不哭,爷爷带你去放爆竹,打弹弓!” 苏小小哭笑不得。 上药的过程其实并不难受,小家伙这么难过是以为她把他的小牙牙拔了,他是心疼自己的小牙牙呢。 苏小小开始收拾桌上的药物与工具,想到什么,她摘下了手套,从荷包里掏出一枚令牌递给卫廷。 “咯,之前答应会还给你的。” 卫廷看着她当真将令牌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竟然怔了一下。 苏小小晃了晃令牌:“拿着呀,你不会不要了吧?” 卫廷顿了顿,缓缓将令牌接了过来。 苏小小出去后,黑衣人尉迟修一闪而入。 他盯着卫廷手中的令牌,两眼放精光:“大人!这小女子还算说话算数,真把令牌还给你了!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启程回京了!” 卫廷给了他一个凉飕飕的眼神。 大人好像不大高校?可自己也没说错啊。 尉迟修发挥了自己的强大脑部功能,望着自家大人的腿,恍然大悟。 “大人的腿伤尚未痊愈,是我疏忽了,等大人痊愈了,再动身回京!” ------题外话------ 三更^_^ 138 教训(一更) 小虎作为家里唯一“拔了小牙牙”的可怜宝宝,有了娇气的小理由。 他不自己吃饭,要人喂。 苏承端着个小碗喂他。 他小人家可作了,爷爷喂完,要舅舅喂,舅舅喂完,要苏姨姨喂。 最后还把大虎、二虎薅了过来:“哥哥喂。” 大虎……大虎喂了他一记小拳头。 月底,苏老爹迎来了自己三十七生辰,苏二狗也满了十四。 二月初一,苏玉娘的孩子满月了。 在乡下,孩子是要办满月酒的,苏玉娘在娘家休养多日,后面又住进了小苏家。 老苏家对外说的是她身子不好,有点儿凶险,得让大夫时刻照看着。 对此,乡亲们是存疑的。 他们好几次打小苏家门口路过,看见苏玉娘活蹦乱跳的,还能算账和带三个小豆丁呢。 加上如今她孩子满月了,按理该回婆家办满月酒了吧。 又或者至少,婆家人该上门来接孩子了吧? “女娃子,有啥好办的?” 苏灿对乡亲们说。 女娃不办满月酒的,倒也不罕见,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却让所有人乡亲们傻了眼。 郑兰秀来小苏家了,送了满满一大车东西,全是苏玉娘的包袱。 这是几个意思? 苏玉娘被郑家给撵出门了? 老苏家的人气坏了。 苏灿当即带着长子苏大郎拦住了郑兰秀的去路:“你们郑家想做什么?” 郑兰秀冷冷一哼:“你问我,不如去问问你的宝贝闺女!是她要与我弟弟和离的!” “什么?和离?” 苏灿父子只觉一阵晴天霹雳,连自家怎么回到老苏家的都不记得了。 苏老爷子让苏三郎将苏玉娘叫了过来。 苏玉娘既然出了月子,就打算上衙门去把放妻书盖上官印,如今方算真正生效,否则她就还是郑家的媳妇儿。 “姐,爷爷找你。”苏三郎小声说。 若是大郎、二郎来,苏玉娘就懒得理了,可这是老苏家唯一向着自己的小弟,苏玉娘不想让他为难。 “好,我跟你去。” 是去,不是回。 在她心里,早已没将老苏家当成属于自己的家了。 苏三郎低着头道:“爷让你从后面走。” 这是嫌她给老苏家丢人了呢。 走后面就走后面。 …… 老苏家的堂屋内,苏玉娘见到了神色威严的爷爷,一脸埋怨的奶奶、面露愤慨的父亲、大失所望的两个兄弟、毫无怜悯的妹妹,以及软弱无助的娘。 这就是她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的家人,真让人心痛啊。 “三郎,和你娘去灶屋做饭。”苏老爷子吩咐。 苏三郎担忧地看了苏玉娘一眼。 苏玉娘安抚地拍拍他肩膀:“大姐没事,去吧。” 苏三郎和方氏去了灶屋。 苏老爷子脸色一沉:“你和郑家到底怎么一回事?” 苏玉娘坦荡地说道:“我和郑元博和离了。” 一家子倒抽一口凉气。 郑兰秀没撒谎,这丫头当真和人和离了! 苏老爷子一巴掌拍在桌上:“大逆不道!” 苏玉娘没说话。 在小苏家住的这几日,她从苏大丫身上学到了一样东西,那就是不要与不懂自己的人浪费唇舌。 懂你的,无需解释,不懂的,说破了嘴皮子也无济于事。 娘家人不会在意郑元博身边多出了一个狐狸精,也不会考虑她日日面对一个渣男与一个小妾时的那种折磨恶心。 他们只要她苏玉娘继续做浅水村里正家的媳妇儿。 苏大郎皱眉道:“妹妹,你这样,会让我们在村里抬不起头的。” 苏玉娘问道:“抬不起头,比我过得好不好更重要是吗?” 苏大郎冷声道:“你怎么过得不好了?妹夫很疼你,你的公公婆婆也看重你,你上村里问问,有几个媳妇儿能得你这样的待遇?” 是啊,郑元博疼她,可他也背叛了她。 公公婆婆器重她,不也还是在听说她没阿香能生、没阿香有钱后,选择了将阿香留在家里? 她知道自己在做的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或许她就是天生反骨吧。 “放妻书呢?”苏老爷子直击重点。 比起只会试图用言语打压苏玉娘的其他人,苏老爷子显然更明白如何拿捏要害。 放妻书是需要上衙门盖印的,而苏玉娘一直在坐月子,也就是说,她还没机会让放妻书生效。 -- 苏小小今日去出摊了。 熟客们看见她,立即感觉久违了。 没办法,苏老爹太凶残了,吓哭了好几个小姑娘。 就这样苏记的生意也还是越来越火爆,就说气人不气人? “噫?丫头,你是不是又瘦啦?” 一个大娘问。 苏小小笑了笑:“啊,是瘦了一点。” 她昨晚又偷偷称了重,又瘦了二十斤。 若说第一个月的二十斤看不出太大变化,那么第二个月的二十斤就能明显感觉到人瘦了一圈。 袖口松了,领子不那么绷着了,脸颊上肉肉也少了许多。 对比之前走三步喘大气,走五步大汗淋漓,如今的她是个轻盈的小胖丫了。 苏小小减肥不是为了给别人看,是她自己想要一副健康的身体。 比起外在的变化,更让她欣喜的其实是身体自身的不断强化。 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或许就能恢复前世……一半的实力。 为何是一半? 还不是因为这副身体体质特殊。 前世自己做什么都是事半功倍,到这儿,反过来了。 饼子很快就卖完了,苏小小收了摊,与苏二狗去集市采买了食材。 苏记在镇上打出了名声,铺子里的老板也认识苏小小了,知道一会儿会有个叫刘平的人来给她取货。 姐弟二人步行回村。 半路上,苏二狗忽然开口:“姐,你有没有发现,最近锦记的人没来找咱们茬儿了?” 说到这个,苏小小也颇为意外。 他们抢了锦记的生意,按理说,锦记该怀恨在心,寻机会报复回来才是。 就算忌惮戚老夫人,只要不当众掀他们摊子,不让人在明面上抓住把柄,暗戳戳搞搞事情也行。 可锦记……似乎一直没动静。 这个,就得从尉迟修说起了。 尉迟修去府城前就把何掌柜给绑了。 手起刀落,咔咔咔,何掌柜直接变成了秃毛鸡。 自始至终,尉迟修连个正面都没给何掌柜。 他站在月光下,背对何掌柜,凹了个酷帅狂霸拽的造型。 “乖乖听话,否则下次没的就是你的命!” 何掌柜:什么乖乖听话?听谁的话?你想让我干啥?哪里来的傻逼!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再走啊! ------题外话------ 听大家的,买个新面包机。 p.s.突然发现做蛋糕也好好玩 139 失踪(二更) 何掌柜被绑着在冷冰冰的地上,光溜溜地躺了一整晚,第二日便染了风寒,已经好几日没去锦记了。 苏二狗秀了秀肱二头肌:“姐,一定是咱们太厉害,把他吓怕了!” 苏小小沉吟片刻:“唔……也对。” 姐弟俩到家后,没看见苏玉娘。 问了小吴氏,小吴氏摇摇头:“我去河边洗咸蛋了,回来她就不在屋里了。对了,好像听她说要去县衙,她是不是去镇上了?” 去县衙盖章这事儿,苏小小是知情的,她早上出摊早,苏玉娘还没醒,她原计划是下午让刘平用驴车把苏玉娘送去镇上。 但也不排除苏玉娘等不及,自己去了县衙。 至于说为何苏小小没碰上她,也不难理解。 镇子那么大,县衙与锦记又是两个不同的方向,又刚好他们在路上的时间错过了。 只是,一直到了傍晚,也不见苏玉娘回来。 “去县衙办事要那么久吗?”苏小小嘀咕着,让苏二狗上里正家与老李头问问,看苏玉娘是什么时辰出村子的。 里正与老李头都表示没看见苏玉娘出村子。 这就怪了。 没出村子,苏玉娘又能是去了哪里? 难道是里正家与老李头家的人恰巧没看见苏玉娘出去? 苏小小叫来刘平:“刘大哥,劳烦你去一趟县衙,看看玉娘在不在。” “我马上去!” 刘平坐上驴车,驴不停蹄地去了。 这驴子与别的驴不大一样,吃得多、力气大、跑得还快。 大概半个多时辰,刘平便回村了。 “衙门的人说,今天没有年轻的小妇人来过。” 小吴氏没走,她也在小苏家等苏玉娘的消息。 她问道:“会不会……是回郑家了?” “不会。”苏小小摇头,“苏玉娘和郑家撇清关系了。” “老苏家?”苏二狗也发表了自己的猜测。 苏玉娘提过,她在老苏家还落了些东西,行李……与一些她的私房钱。 具体数目多少,苏小小并不清楚,苏玉娘那个小富婆没说,但应该不是一笔小数目。 苏玉娘藏得极好,连方氏也没告诉。 所以如果苏玉娘想拿回自己的东西,的确是得亲自走一趟。 老苏家倒是应该还剩了些行李……苏小小寻思着,正打算亲自上门瞧瞧,不料老苏家的人上门了。 来的是苏灿与苏二郎。 父子二人气势汹汹,一副要来拆家的做派。 苏灿站在门口大喝一声道:“苏胖丫!你把玉娘藏哪儿了!你让她出来见我!我有话和她说!” 苏小小古怪地睨了三人一眼:“玉娘不在。” 怪了,苏玉娘也不在老苏家? “玉娘去哪儿了?”苏灿问。 “不知道。”苏小小照实回答。 苏灿脸色一沉:“苏胖丫!苏玉娘这段日子一直住你家,你不知道她上哪儿了?” “就是不知道。”苏小小淡道。 苏灿冷声道:“你是不是故意把她藏起来了?不让我们见她?” 苏二狗走了出来:“藏什么藏啊?我们从镇上回来就没看见玉娘姐,我们还想问你们,玉娘姐是不是上你们那儿呢?” “胡说!玉娘根本不在我们老苏家!”苏灿说罢,对儿子道,“二郎你去问问里正与李小勇,玉娘是不是出村子了?” 苏二郎去了。 苏小小没拦着,她凭什么好心帮老苏家省一趟跑腿? 苏二郎满头大汗地地回来,喘气道:“爹,二姐没出村子。” 苏小小微微眯了眯眼。 苏灿盛气凌人地瞪向苏小小:“苏胖丫!你究竟把玉娘藏哪儿了?” 刘平也走了出来,说道:“你们误会了,大丫真的没藏玉娘,大丫也在找玉娘呢。” 苏灿陡然拔高了音量:“这么说,你们把玉娘弄不见了?” 刘平慌忙解释:“不是……我们没有……” 苏灿的声音太大,惊动了附近的乡亲,先是隔壁家的何氏与大吴氏,紧接着是孙家媳妇儿与吴家婶子。 不多时,村里最厉害的长舌妇周氏也过来了。 她与刘婶子前后脚到的,毕竟一个住老苏家左边,一个住老苏家右边。 “出啥事儿了?”周氏问。 苏二郎控诉道:“周婶儿,小苏家的把我二姐弄不见了。” 苏二狗不乐意了,叉着腰道:“喂喂喂!你怎么说话的?谁把玉娘姐弄不见了?” 苏二郎道:“那你们说,我二姐去哪儿了?” “我……”苏二狗噎住。 “你看,说不出来吧!”苏二郎的嘴皮子比大哥利索,也比大哥更精明。 他看了眼四周的乡亲,委屈地说道,“大家伙儿给评评论,我妹妹在他们养病,养着养着把人养没了,他们还倒打一耙,问我们人上哪儿了!” 苏二狗道:“不是!谁特么倒打一耙了!我那是——” 苏小恶霸打架的功夫厉害,嘴皮子就不那么优秀了。 苏老爹与苏承上地里摘菜还没回来,家里就苏小小他们几个。 “你们也别说我们老苏家欺负人。”苏灿冷声道,“你们让玉娘出来,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就当?”苏小小淡淡开口,“我们小苏家干什么了,需要你们老苏家就当什么也发生过?你施舍谁呢?” 苏二狗立马挺直了腰杆儿:“对呀!你们老苏家有什么了不起!当我们是乞丐呀?” 苏灿呵斥道:“可是玉娘就是从你们家失踪的!” 苏小小一瞬不瞬地看着苏灿:“这才半日不见人而已,你怎么就断定是失踪了?” 苏灿噎了噎。 苏二郎道:“可是玉娘就是在你们家不见的!” “呜哇——” 屋内传来婴儿的啼哭,是玉娘的孩子饿了。 下午就饿得嗷嗷儿哭,小吴氏把人抱去李家让小赵氏帮忙喂了两次。 苏灿忙道:“孩子哭成这样,一定是饿了,你赶紧让玉娘出来!” 苏二狗道:“都说了玉娘姐不在我家!” “话说玉娘究竟去哪儿了?哪儿有娘扔下孩子不管的?” “该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是啊,天色这么晚了,上哪儿也该回了。” “是不是回婆家了?” “你回婆家不带吃奶的娃?” 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对苏玉娘行踪的揣测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不怪他们多想,实在是这事儿蹊跷呀。 谁会扔下一个月大的奶娃娃不管呢? 140 护短(三更) 苏小小对小吴氏道:“小吴姐,你先把孩子抱去李家,让小赵姐帮忙喂一下。” “好。”小吴氏点头。 “这是我妹妹的孩子!”苏二郎拦住了小吴氏的去路,“你们把我二姐弄不见了,谁知道你们又把对我二姐的孩子怎么样?” 苏二狗搂起袖子:“你有病吧!是不是想干架呀!” “干什么干?” 是苏承。 他刚从李家的地里回来,与卫廷一人拎着一篮子现摘的青菜。 家里的两个大男人一出现,苏灿几人的气焰明显弱了一下。 只是很快,苏灿又再次挺直了腰杆:“苏承,你们家把玉娘藏哪儿了?当着乡亲们的面,你们小苏家最好给我们一个交代!” 苏承往屋里望了望:“玉娘不在么?” 苏小小道:“上午,小吴姐洗完咸蛋回来,就没看见玉娘了。” 苏承眉头一皱。 上午,这会子都入夜了。 卫廷冰冷而犀利的目光扫过苏灿父子二人。 苏灿不经意地一转头,对上了卫廷冷冰冰的目光。 普通人是不习惯对视的,不论是自己看别人被抓包,还是抓包别人看自己,都会下意识地闪避。 然而卫廷并没有。 他仿佛天生就带着一股上位者的不羁与从容。 倒是苏灿被他那极具压迫性的目光,看得心里打了个突突。 “娘。” 三小只从隔壁呲溜呲溜地过来了。 “不许欺负我娘!” 大虎凶巴巴地说。 三个小小恶霸奶凶奶凶地挡在了苏小小面前。 乡亲们有些意外。 这么小的孩子,遇到如此大的阵仗,不吓得哭鼻子就不错了,几个小家伙居然还有胆子为了他们后娘,挡在全村人的面前。 同样是孩子,差别咋就那么大呢? 何氏想到了自己儿子牛蛋,分家那日,他们在堂屋闹,牛蛋在灶屋哭,屁都不敢放一个。 还不如三个两岁半的小豆丁,气人不气人? 苏小小摸了摸三人的小脑袋:“娘没事,你们先和爹进屋,娘和乡亲们说会儿就来。” 三个小豆丁看看白白胖胖的娘亲,又看看瘸着一条腿的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像的确是娘比较能打。 苏承也道:“女婿,你先进去,一会儿打起来别伤了你!” 被严重低估了战力的卫廷:“……” 另一边,苏玉娘的孩子哭得不行了,苏小小对苏二狗道:“二狗,你陪小吴姐去一趟李家。” “诶!”苏二狗应下,抓了砍刀往外走。 苏二郎吓得脸一白,心说决不能服软,双脚已经诚实地让了路。 苏二狗把小吴氏送去李家。 小赵氏给孩子喂奶,问发生了什么事。 小吴氏叹气:“玉娘不见了。” 小赵氏道:“刚刚二狗来问爹,看没看见玉娘出村子。” 小吴氏道:“是啊,我们以为玉娘去衙门办事了。” 至于说办什么事,小吴氏就没说了。 小赵氏不是个爱八卦的性子,很识趣地没刨根问底。 钱氏在门外听见了,脸色变得不大好看。 苏玉娘不见了,干小苏家什么事? 苏玉娘自己有腿有脚,大丫还能帮住她了不成? 钱氏对苏玉娘截胡稳婆的事儿耿耿于怀,可钱氏对小苏家的印象早已改观。 “老头子,去瞧瞧。” 她叫了老李头,“里正也叫上。” 老李头很意外:“你今儿怎么突然愿意去管闲事了?” 钱氏可不是个爱凑热闹的。 钱氏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那不识好歹的人!” 大丫帮了他们家多少忙,她嘴上不说,心里记着。 只是可惜了,苏玉娘的事,就连里正也帮不上啥忙。 苏小小平静地问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把玉娘藏起来了,我藏她做什么?” 周氏阴阳怪气地开了口:“是不是你怕玉娘痊愈了,你挣不到银子了,就故意把她多藏几天?” 苏小小讥讽地看向苏灿:“玉娘为何住进我家里,我想,老苏家的人心知肚明。” 苏灿眼神一闪。 周氏呵呵道:“不就是你想骗诊金,故意把玉娘的病往大了说?这才吓得玉娘不得不住进你家养病的吗?” 苏小小淡淡一笑:“哦,原来你们老苏家是这么和乡亲们说的。” 苏灿清了清嗓子。 刘婶子忽然出声:“啊,我想起一件事,上午那会儿,我似乎瞧见玉娘的小弟来找玉娘了,从屋后边儿走的!我那会儿在灶屋做饭!我还叫了他一声!我问他去找大姐呢,他没答话,可我看见他进小苏家的灶屋了。” 苏三郎来过! 事情出现了转机! 里正忙叫李小勇去老苏家把苏三郎叫了过来。 苏三郎是和苏锦娘、方氏一块儿过来的。 自打苏小小教训了苏锦娘一顿,并威胁她再也不许出现在自己面前后,苏锦娘的确是好几日没出门。 今儿人多,苏锦娘不信苏小小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怎么样,这才壮胆过来了。 “三郎。”苏小小问他道,“你今天来找过你大姐吗?”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苏三郎才十岁,哪里遭遇过此等阵仗?吓得直往方氏身后躲。 里正就道:“三郎,别怕,有啥说啥。” 苏三郎怯生生地看了父亲与两个哥哥一眼,弱弱地点了点头。 里正又道:“你大姐有没有和你说她要去哪儿?” 苏三郎摇头。 苏小小问道:“三郎,谁让你来找你姐姐的?” 自打苏玉娘住进小苏家,老苏家的人就不许苏三郎再与她来往了。 所以他突然上门,一定有原因。 苏三郎犹豫了一下,小声道:“爷爷让我来的。” 苏小小问道:“让你来找你大姐做什么?” 苏三郎道:“让我把大姐叫回去。” 苏小小又道:“你大姐跟你回去了?” 苏三郎犹豫片刻,低低地应了声:“嗯。” 姐弟俩回去,刘婶儿就没瞧见了,她炒菜去了。 苏小小顿了顿:“你知道,你爷爷找你大姐回去做什么吗?” 苏三郎摇头:“爷爷没说。” 苏承扬起下巴冷哼道:“听见没有,玉娘是回你们老苏家了,你们还上我们家要人?” 苏二郎气呼呼地说道:“我二姐是回去了,可是她拿了东西又走了!” “是这样吗?三郎。”苏小小再次看向了这个十岁的孩子。 苏三郎缓缓地点了点头:“大姐好像和家里吵架了,拿了个包袱就急匆匆地走了。我叫她,她也没理我,我看见她从后面……往你们家过来了。” 苏小小沉思片刻,问道:“你有看见她进我们家吗?” 苏三郎回忆了一下:“嗯,她从后门进去的。” 苏小小眸光微冷。 玉娘回来过? 然后玉娘又再次失踪了? 是苏三郎在撒谎,还是另有隐情? ------题外话------ 月票貌似带不过去,大家有票的就都投了吧 141 搜寻(一更) “玉娘回了小苏家,除了三郎瞧见,还有别人瞧见吗?” 说话的是钱氏。 钱氏从不管村子里的闲事儿,这是她第一回站出来。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毕竟她儿媳是苏胖丫给接生的,她自然向着苏胖丫了。 众人看向刘婶子。 刘婶子叹气:“我真的没瞧见啊,我去炒菜了。” “梅子她娘呢?不是在小苏家干活儿吗?”一个乡亲问。 孙家媳妇儿道:“方才说了啊,她去河边洗东西了!那会儿不在!” “三郎,你说的都是真的?”里正问苏三郎。 苏灿不乐意了:“里正你这话几个意思?你是怀疑我们故意找了三郎来撒谎吗?他才多大?十岁!我们能这么教他吗!” 里正:“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灿冷哼道:“小苏家近日发达了,知道你与小苏家走得近,可你也不能偏袒小苏家呀。你别忘了,当年要不是我们老苏家,全村的人早饿死了!” 此话一出,原本有些想帮小苏家说话的人纷纷不吭声了。 里正被怼归被怼,该问的还是要问清楚的:“三郎,你见到你大姐进了小苏家的后门之后,有跟上去瞧吗?” 苏三郎摇头:“我就回屋了。” 里正又道:“也就是说,之后你姐的行踪,你也不能确定了?” 苏三郎愣住了。 钱氏哼道:“是啊,兴许是玉娘自己又走了呢!她自己有手有脚的!谁能绑得住她不成?说小苏家把玉娘藏起来的,他们能把人藏在哪里?统共就那么大地方儿了!一家子去镇上做生意了!玉娘失踪的时候,他们全都没回来!怎么藏啊?” 乡亲们这下算是领教了钱大娘的战斗力,平日里不和人掐架,不是不会掐,是特么地瞧不上啊! 瞅瞅这逻辑,没毛病啊! 没错,苏玉娘是在小吴氏去河边洗咸蛋那会儿失踪的,而当时河边还有旁人,可以证明小吴氏一直在洗,不曾离开。 等小吴氏回到小苏家,玉娘已经不在了。 苏小小与苏二狗更是在一个时辰之后,临近正午才回来,刘平就更晚了。 请问,小苏家的哪个人有作案时机? 也别说是苏老爹与卫廷,他俩在李家菜地里学种地呢,半个村的乡亲可以作证。 苏承嚣张挑眉:“怎么样?没话说了吧?要不要进屋搜啊?搜得到,我苏承把脑袋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我找啦,没有!” 居然是牛蛋。 他从后门进的小苏家,找了一圈,又打小苏家的前门出来了。 何氏恨不能打死这傻儿子! 替小苏家说啥话?越活越回去了! 孙灿支支吾吾道:“兴、兴许是玉娘去镇上找你们了!” 苏小小嗤了一声笑了:“你是不是忘了,方才你让苏二郎去问过里正与李大爷,你们自己说的,玉娘没出村子。” 苏灿梗得脸红脖子粗,苏二郎也打不出一个屁来了。 苏小小懒得再搭理老苏家的人,转身进屋。 苏二郎叫住她:“苏胖丫你去哪儿!事情还没说明白呢!” 苏小小一记冰冷的眸光打过来:“找人重要,还是泼小苏家的脏水重要!” 苏二郎一噎,脸涨成了猪肝色。 身为苏玉娘的娘家人,还没一个外人关心苏玉娘的行踪,娘家人做到这个份儿上—— 乡亲们看向苏家父子的眼神,不禁浮现起一丝异样。 苏二郎没什么底气地嘀咕道:“你少假惺惺,人就是你们弄不见的……” 苏小小已经进屋了。 苏承:“二狗!关门!” “诶!”苏二狗立马关上了小苏家的大门! “大家也去找找吧。”里正语重心长地说。 几个有血性的汉子站了出来,表示回家拿盏油灯,就去找苏玉娘。 老苏家的人面面相看。 苏灿道:“我们也赶紧去找。” 苏锦娘望着亮起油灯的小苏家,东屋的窗户纸上被烛光照出了两道身影,抱着孩子,举止亲密。 她嫉妒得把指甲深深掐进了手心。 -- 小虎突然说牙疼,卫廷把他抱在腿上,苏小小弯身给他检查了一下。 “没问题呀。”苏小小道。 小虎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牙牙痛痛。” 苏小小笑了:“你就是想我守着你吧?” 小孩子有他们独特的保护大人的方式,好像只要她一直一直待在屋里,就能不被人给欺负了。 这样的心意幼稚又令人动容。 苏小小摸了摸他小脑袋:“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没人能欺负我。” 屋外突然传来刘平的声音:“苏叔,大丫!老苏家的人上李家抢孩子去了!” 苏小小当初在老苏家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是不会养这个孩子的,他们抢了也是给郑家送过去。 如今的郑家可不会善待这个孩子了。 而且,不是说好了去找苏玉娘吗? 怎么转头就去抢孩子了? “老苏家的反应不太对。”苏小小蹙眉。 卫廷淡淡嗯了一声。 苏老爹就道:“是不对!他娘的!不把女儿的命当回事!只知道和咱们干架!” 在苏老爹看来,老苏家的人抢孩子是在与小苏家较劲儿,毕竟孩子是小苏家在管。 苏小小却并不这么认为。 “爹,你过去一趟,不能让他们把孩子抢走,我再去一趟老苏家,问问三郎。” 苏老爹提着砍刀上李家。 老苏家的男人这会儿倾巢出动,就连苏老爷子也不在,想必不是去抢孩子,就是去和乡亲们找苏玉娘了。 家里只有苏老太太、方氏、苏锦娘与十岁的苏三郎。 “你来做什么?”苏锦娘惊讶看着她,“这回是你自己找上门的!” 言外之意,不是我要出现在你面前,你不能打我! 苏小小抬起手来。 苏锦娘唰的闪到一旁! 苏小小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自己只是推个门而已。 她找到了苏三郎,方氏也在,她就顺便也问了下方氏。 方氏道:“我不知道,我在灶屋做饭。后面我被娘叫过去,给她找东西,等我出来的时候,玉娘已经走了。” 苏小小道:“你知道玉娘和家里人吵什么吗?” 方氏摇头。 苏小小又道:“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142 线索(二更) “方婶儿,玉娘是你的女儿,在这个家里,不论别人怎么待她,至少你和三郎待她是真心的。” 方氏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好像听到了和离。” 所以苏玉娘是为了和离的事儿与娘家人吵起来了,老苏家的态度不难猜,定是不同意的。 在老苏家眼里,名声第一,其余都得靠边儿站。 然后没吵出个结果,苏玉娘便收拾包袱走人了? 苏三郎那边问不出更多信息了,只能确定他确实没撒谎。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老苏家一开始把苏玉娘叫回去是为了什么,还偷偷摸摸地从后面走。 “郑兰秀来过。会不会是老苏家的人从郑兰秀嘴里听到了点儿风声,嫌苏玉娘丢人,所以偷摸着把苏玉娘叫回去训斥?” 苏小小思索着,步行回往小苏家。 村里,乡亲们举着火把四处找人。 周氏讥讽道:“还说关心玉娘呢,这不也没去找吗?就在村子里瞎溜达,不知道的,还当你在街上转悠呢!” 苏小小淡淡睨了周氏一眼。 凉薄的目光,令周氏心里莫名咯噔一下,不敢再叨叨了。 一个乡亲道:“你们几个在村子里,你们几个,和我去山上看看!” 乡亲们竞相奔走起来。 苏小小不是不想去找,而是她觉得,苏玉娘既不会藏在村里的任何一户人家,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山上去。 苏玉娘的失踪就是个迷。 总感觉是出了什么事。 三小只在门口巴巴儿地张望,见到她回来,奶声奶气地问道:“娘,姨姨呢?” 苏小小轻声道:“姨姨出去了,娘一会儿把她找回来。” 她大多数时候是自称我,安抚三小只的时候才会自称娘,这一点,倒是与卫廷的做派不谋而合。 两岁半的小孩子还不大懂血缘关系是什么,他们只知道家里住了娘、爹、爷爷、舅舅和苏姨姨以及她的小宝宝。 住在家里,就是家人。 苏老爹与苏二狗、刘平、小吴氏回来了。 苏老爹哼道:“一个苏灿,一个苏二郎,也敢在老子面前叫板,揍不死他丫的!” 真实情况是没开揍,苏灿父子就吓跑了。 苏老爹又道:“你钱大娘说,孩子放她家,叫咱们别担心,不会让人抢走的。” 苏小小点头:“也好。” “玉娘咋回事儿?”苏老爹纳闷。 很显然,通过这段日子的相处,苏老爹也摸清了苏玉娘的性子,绝不是无缘无故玩失踪的人。 “爹,你和二狗去一趟郑兰秀家,问问她白日里是不是和老苏家说了什么。” “行!” 苏老爹带着苏二狗去了。 苏小小也打算出去找找。 刚一抬脚,后院传来了驴子的叫声。 村子里的老人说驴子喜欢叫,可他们家的驴子从买回来至今,就没听它叫过,他们一度以为买了一头哑驴。 “大丫。” 是卫廷的声音。 苏小小折了回去。 就见后院,卫廷手里拎着一个包袱,包袱上残留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草屑与木屑。 “哪里来的?”她问。 卫廷看了眼慢悠悠吃草的驴,道:“它拱出来的,就藏在猪圈里。” 猪圈,如今是驴窝了。 这头驴子爱干净,每日都必须给它打扫,另外它比一般的驴子食量大,不给吃饱就暴躁拆家,是以,驴窝里常期备着厚厚的草料。 包袱是驴子从草料里叼出来的。 这包袱看着很眼生,不像是家里的东西。 苏小小伸出手,要去接过包袱打开。 “我来。”卫廷说。 他警惕地拆开,发现里头只是一堆衣物与身外之物。 苏小小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刚刚的样子是担心这里头有暗器吗?怕暗器伤了我?” 卫廷一脸冷漠:“你话真多。” “不说就不说。”苏小小将包袱拿了过来,仔仔细细翻了一遍,“是玉娘的贴身衣物,和……五十两银子,五十两银票。” 加起来记是一百两。 这在乡下可是一比巨款,要知道,许多家里一年的收入也不到五两的。 倘若是苏玉娘的,那就不奇怪了。 那个女人是个小富婆。 等等! 奇怪的! “三郎说,玉娘和家里吵完架就抱着一个包袱匆匆离开了,他叫都没叫住。我记得玉娘和我说过,她的钱都藏在老苏家了,等出月子了,她要找机会把钱拿回来。” 卫廷道:“你认为,这就是她拿回来的银子?藏在猪圈?” “你也觉得不对劲是不是?首先,玉娘不可能把东西藏在……不是猪圈!是驴窝!”苏小小严肃纠正。 卫廷无奈摇头:“行,是驴窝。” 苏小小接着道:“其次,如果玉娘真是回家取自己的私房钱了,那……绝不止这么一点。” 她曾向苏玉娘炫耀自己在府城挣了五百两,苏玉娘当时嗤了一声,呵呵道:“五百两就把你乐成这样,出息!” 她反问苏玉娘:“我至少,你有吗?” 苏玉娘哼道:“比你多多了!” 当然,也可以认为苏玉娘是在讲大话,可就苏小小对苏玉娘的观察与了解,这个小富婆的私房钱绝不止一百两! 她既有机会回老苏家,又怎么可能只拿了一百两回来? 难不成她还指望回去第二次? 电光石火间,苏小小茅塞顿开。 “三郎看见的那个人不是苏玉娘!是有人穿着苏玉娘的衣裳,从老苏家的后门出来,故意让三郎看见!三郎应该没看见正脸,三郎叫她,她不敢应,是因为声音不像!” 这一点是可以去向苏三郎求证的。 不过苏小小觉得没这个必要了。 因为她大概已经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苏玉娘的失踪,看似是针对苏玉娘,实际是宠着小苏家来的。 一旦“赃物”被翻出来,他们会说——苏玉娘是被小苏家害死的,因为小苏家见钱眼开,所以就谋财害命了。 虽然小苏家的每个人都不具备作案时机,但有些杀人的手法,是不需要面对面的。 对方既然能制造赃物,必定也一并想好了作案的手法。 苏小小眉心一蹙:“不好!玉娘危险了!” ------题外话------ 稍后还有一更 143 真相(三更) 苏小小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 卫廷问。 “我去山上找找!” 村子里肯定是没有,郑家那边应该也没有,最不可能的地方眼下竟然成了最大的藏身之处。 卫廷蹙了蹙眉,没说什么。 苏小小走后,尉迟修鬼魅一般闪进屋子。 他也是才到,小苏家丢了个人的事儿他没兴趣,干他何事呢?他只管卫廷与三小只。 “大人!你猜属下刚刚去镇上看见谁了?” 卫廷没理他。 他自说自话:“属下居然在梧桐书院看见萧重华了!难怪景小侯爷会出现在镇上,敢情是护送自己表哥呀!咦?大人?你听见我说话了吗?萧重华!” 卫廷神色冷燥。 尉迟修古怪地看着他:“大人,你又怎么啦?我查到萧重华了你为何不惊讶?难道你早知道了?不对,你好像是不高兴啊……” “出去。”卫廷说。 尉迟修闷头往外走。 “有任务给你。” 尉迟修眸子一亮,原来不是让他滚出去,是让他出去执行任务?! 是要杀了萧重华吧?是吧是吧是吧? 他酷帅狂霸拽、杀手榜排行第二的高手,就该去完成这种地狱难度的任务啊! 这才配得上他的身份呀! 两息后,尉迟修生无可恋地从屋子里出来了。 …… 老苏家。 苏锦娘刚脱了外衣,打算歇下了。 忽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苏小小雷厉风行地冲了进来。 “苏胖丫你——啊——” 苏锦娘一句话没喊完,被苏小小揪住头发从床铺上摔了下来。 苏锦娘摔得两眼冒金星。 苏小小也不与她废话,直接掐住她脖子,把她提起来怼在了冷冰冰的墙壁上! “苏锦娘!老实交代,玉娘去哪儿了?” 她语气冰冷,犹如炼狱而来的罗刹。 苏锦娘明显感觉到这一次的苏小小是真带了杀意的,上回她教训自己时,至多算是小惩大诫。 这个人真是奇怪,自己阴了她时,她没那么生气,自己不过是与苏玉娘的失踪粘上了一点关系,她就恨不能杀了自己。 难道说世上确实有不自私的人吗? 她苏锦娘不信! 这个苏胖丫,还不是贪图苏玉娘的钱财! 苏小小冷声道:“苏锦娘,我耐心有限。” 苏锦娘眼神微闪道:“我……我怎么知道我姐姐去哪儿了?她不是在你们家失踪的吗?” 苏小小将另一只手里的包袱毫不客气地扔在了地上。 “那个去我家的人,是你吧?” 包袱与里头的物品哗啦啦滚了一地,苏锦娘看着地上的狼藉,脸色就是一变。 “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是吧?脑子这么没用,不如我给你挖开看看,里头装的是不是稻草!” 苏小小说罢,一把将苏锦娘的脑袋摁在了桌上,随手抽出卫廷送给她的匕首,一股冰寒之气蔓延上了苏锦娘的脖颈。 别人威胁是要虚晃两下,苏小小直接一刀子割了下来! 危急时刻,苏锦娘使出了求生的本能,猛地将脑袋往边上一偏。 匕首贴着她的脸颊咔的插进了桌面里! 她的脸颊被刀刃划出了一道细微的口子,温热的鲜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苏锦娘吓得大脑一片空白! 苏小小拔出了桌上的匕首! 苏锦娘失声大叫:“我真的不知道——我没骗你——不是我把她带出去的——我只是藏了个包袱在你家而已——” 苏小小的匕首剁在了她脑袋边儿上! 寒光闪闪的刀刃映出她此时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 苏小小的目光却比匕首更寒凉三分:“果然是你们老苏家干的!你还知道些什么?” 苏锦娘吓红了眼眶:“爷爷他……只让我去换上大姐的衣裳去藏包袱……等我藏完回来……大姐就不在了……我说的全是实话……” 苏小小想了想,问道:“你回来的时候,家里还有谁也不在了?” 苏锦娘磕磕绊绊地说道:“大、大哥。” 苏小小握住了匕首:“只有他一个?” 苏锦娘眉心一跳:“还、还有爷爷!爷爷也不在家,一直到现在没回来。” 看来,苏老爷子与苏大郎是与苏玉娘在一块儿,这边,祖孙二人苏玉娘藏匿起来,另一边,苏灿父子上小苏家一起上演了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 真是有够恶心的。 苏小小拿起匕首,冷冰冰的刀刃淡淡拍了拍她染着血丝的脸颊。 “苏锦娘,你今日倘若对我有半句隐瞒,我回来便割了你的舌头!” 苏锦娘打了个哆嗦! …… 从老苏家出来,苏小小望着乌云密闭的夜空,黑压压的夜色仿佛如有实质,沉沉地压在了这个贫穷的村庄上。 苏老爷子究竟会怎么处置苏玉娘? …… 一个狭窄的箱笼里,苏玉娘悠悠转醒。 她手脚被绑着,嘴也被堵住了。 “呜——呜——” 她试图发出声音,并用脑袋不知疼痛地去撞击箱体。 “把箱子打开。” 苏玉娘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身子就是一怔。 箱子被打开了,屋子里没掌灯,屋外没化干净的积雪反射过来一点零星的雪光。 苏玉娘看清了屋子里的人,神情从错愕变得麻木。 坐在椅子上的苏老爷子道:“玉娘,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回不回郑家?” 苏玉娘没有任何反应。 苏大郎就站在苏老子身边,他着急地说道:“妹妹,你快答应爷爷啊!” 苏玉娘的眼底有水光闪过,她倔强地忍住了泪意。 苏老爷子沉声道:“我们老苏家丢不起这个人,你要么回郑家,要么我今晚就把你送走。以你的罪行,浸猪笼也不为过。” 苏玉娘被堵了嘴,无法言语,可她红肿的眼眶里浮现起了无尽的讥讽。 郑元博背叛了她,郑元博将一个女人领回了家,到头来,被浸猪笼的却应该是她? 为什么? 难道就因为她是村子里第一个与夫家和离的? 在京城、省城那种地方,观念相对开放,和离的女子比休弃的女子名声好听一些。 乡下则不然。 一个女人竟敢提出与男人和离,这是严重的大逆不道! 是骑在了男人头上,会给整个家族蒙羞的! 144 得救(四更) 苏玉娘第一次感觉祖父如此陌生。 曾经他是自己最敬重的长辈,而今却发现,他的内里全是虚伪。 大善人? 是啊,一个宁可逼死自己亲孙女,也要顾全名声的大善人。 真是讽刺。 苏老爷子道:“把她嘴里的布拿开。” 苏大郎照做了。 苏老爷子冷漠地看着苏玉娘:“你现在可以说了,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苏玉娘反问道:“祖父打算把我送去哪里?” 她的称呼变了。 苏老爷子没在意她的称呼,但对于她的回答,苏老爷子脸上并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倒是一旁的苏大郎急了眼:“妹妹!你疯了!爷爷也是为了你好!你干嘛一条道走到黑!是不是苏胖丫把你带坏了?我发现自打你与她来往后,越来越离经叛道了!你也不想想,你什么出身,她什么出身!她爹是乞丐!她娘被陈家逐出家门!上梁不正下梁歪!她能是个好的?” “成天在外抛头露面,学男人做生意,被人指指点点,毫不知羞!你怎么能学她呀!是不是她教你和郑家和离的?是她的主意对不对?” 苏大郎把屎盆子一盆接一盆地扣在苏大丫头上。 苏玉娘驳斥道:“是我自己的主意!还有,出身怎么了?都是乡下种地的,谁比谁高贵了?” 苏大郎自傲地说道:“咱们老苏家,可不是那种乞丐混混能比的!” 苏玉娘冷冷地说道:“小苏家,比你们强多了!” 苏老爷子厉声呵斥:“够了!大郎!把她送走!” “爷爷!”苏大郎勃然变色,对苏玉娘道,“你刚刚不是问要把你送去哪里吗?你是不是以为随便送到哪个亲戚家待一阵子?你错了!你是要被送去庵堂,剃头做姑子的!不是咱们镇的庵堂,是百里之外的清水县!那里收押的全是罪妇,有人看守,你去了,这辈子也别想出来了!” 苏玉娘的脸色变了。 “祖父我错了!我回郑家!我听你的话!” 当务之急,先稳住祖父! 苏老爷子道:“给我堵了她的嘴!” “爷爷!”苏大郎不忍。 苏老爷子厉声道:“你没看出来她是故意服软的吗?愣着干什么?等着我亲自来动手?” 不对,祖父的反应不对! 她承认她是在用缓兵之计,可祖父的态度也太强硬了! 他刚刚明明说,只要她答应,现在她答应了,他又不信守承诺了—— 苏玉娘惊恐地看向苏老爷子:“祖父!你是不是想嫁祸小苏家?” 祖父让三弟偷偷把她带去老苏家,一路上没人瞧见,怕是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从小苏家失踪的。 苏玉娘太聪明了,聪明到如果她是男儿,苏老爷子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栽培她。 可惜了。 苏玉娘想呼救,苏大郎已经堵住了她的嘴。 随后苏大郎拿出了一方抹了药粉的帕子捂住她口鼻,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你连夜去渡口,路上当心些。” “……知道了,爷爷。”苏大郎还是有些舍不得妹妹的,可一想到妹妹的确干了大逆不道的事,诚如爷爷所言,这是妹妹该有的惩罚。 村里人全在杏花村一带找,殊不知他们早已从杨柳村绕路来到了镇上。 这个废弃的小茅屋,在两镇相接的地方,距离渡口也就二三里地。 只是最近的渡船太少,他们不得已才等到了晚上。 苏大郎背着苏玉娘赶到渡口时,时间刚刚好。 船要开了。 苏大郎给了银子,对划船的中年夫妇道:“你们千万要把人送到!” 妇人笑了笑:“放心,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信誉很好的!” 苏大郎皱了皱眉,转念一想,爷爷找的人,应该是靠谱的,爷爷总不会害玉娘。 苏大郎正要把麻袋里的苏玉娘交给对方,忽然间,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一个利落的翻转,潇洒地落在了船舶之上。 他一袭黑衣,戴着黑斗笠,给了几人一个孤绝高深的背影! 船夫是见过世面的,他定了定神,问道:“这位大侠是——” 黑衣人用后脑勺对着他们:“与我说话,尔等焉配!” 说罢,他脚跟猛剁,凌空而起,巨大的内力使得船舶碰的一声四分五裂! 几人压根儿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他已来到苏大郎身前,抓过麻袋,将苏大郎一把丢下了水! 夫妇二人眼前一晃,渡口空荡荡。 “刚刚真有人来过人吗?” 船夫话音刚落,一道凛冽的掌风打来,毫不留情地将二人震下了水。 “是神来过。” 某黑衣人霸气侧漏地说。 杏花村。 乡亲们找了一整夜,把能找的地方找遍了,然而始终不见苏玉娘的踪影。 与此同时,村子里出现了一些不好的声音。 “听说了没?玉娘那日是揣着一大笔钱去小苏家的。” “啥意思?” “啧,你这人。玉娘人没了,你觉得银子去哪儿了?” “你是说……小苏家谋财害命?” “嘘,你小点儿声。” “不对呀,小苏家的人不是全在镇上吗?怎么害玉娘?玉娘是在他们回来之前不见的。” “是小吴氏说,她洗完咸蛋回去,家里就没人了,之后她一直没见玉娘。万一……是小吴氏撒谎呢?” “小吴氏是老实人啊,她怎么会撒谎?” “小吴氏是苏胖丫的人,她当然替苏胖丫撒谎了!指不定她也分了银子!也是帮凶!” “周婶儿,你说谁是帮凶呢?” 苏小小的声音骤然出现在身后,正在八卦的周氏与孙家媳妇儿吓了一大跳! 周氏手一松,毫不容易提上来的一桶水哐啷掉进了井里! 苏小小也是来打水的。 她漫不经心地走过去,睨了周氏一眼,不客气地说道:“让让。” 周氏道:“我水还没打完呢!你抢什么抢?” 苏小小将桶子往井口上轻轻一搁。 明明是很随意的一个动作,却莫名让人的心也咯噔了一下。 周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想了想,觉得没面子,又说道:“苏胖丫你嚣张什么?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杀人偿命!你就等着进县衙大牢吧!” 145 归来(一更) 这会儿来村口打水的人渐渐躲起来,去四处寻找苏玉娘的乡亲们也纷纷赶了回来。 大家聚集在村口,听到周氏与苏胖丫的谈话,不由地围了过来。 周氏见乡亲们在,底气一下子上来了。 她扯着大嗓门儿说道:“苏胖丫,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亏得玉娘拿你当大夫,信你,还花了那么多诊金搬去你家里住,你却贪得无厌,不识好歹,为了银子把玉娘给害了!” “什么为了银子啊?”小吴婶子问道,“小周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 “我没乱说!”周氏冷哼道,“大家伙儿不知道吧,昨日苏玉娘是拿了一大笔银子去小苏家的!晚上人就不见了!你们说,不是苏胖丫他们谋财害命是什么!” 苏小小道:“哦,你怎么知道她拿了银子去我家,你看见了?” 周氏道:“有没有,搜一下你家就知道了!” 苏小小眸光一冷:“搜我家,姓周的,我看你是活腻了!” 周氏被苏小恶霸的气场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色厉内荏地说:“你你你、你心虚了是不是?你要是问心无愧,干啥不给搜?我看你……你就是藏了玉娘的银子!你怕我们搜出来!” 苏小小道:“今儿这个怀疑我,就能上我家搜,明儿那个质疑我,是不是我也得打开大门迎他进来?你把我小苏家当成什么地方了?” “出什么事了?” “里正!” 里正是和苏老爷子一块儿过来的。 里正也找了一宿,半路上碰到从山上下来的苏老爷子。 二人加起来一百来岁的人了,不比年轻小伙子,一夜不合眼,憔悴得不行。 尤其里正,明明小苏老爷子十来岁,却比苏老爷子看上去累多了。 方才问话的是里正。 李小勇说道:“周婶儿污蔑大丫,说是大丫害了玉娘。” 周氏炸毛:“什么叫我污蔑她?我讲的全是实话!不信……不信大家伙儿问问苏老爷子!玉娘从家里走的时候是不是揣了一大笔银子!” 苏老爷子欲言又止。 里正就道:“苏大哥,你但说无妨。” 苏老爷子神色复杂地说道:“玉娘的贵重物品……确实不见了。” 周氏忙道:“听见没有!” 苏小小呵呵道:“就凭这个,就说是我谋财害命?你们这么有断案的本事,怎么不去衙门做判官呀?” “你——”周氏气了个倒仰。 苏小小又道:“说起玉娘揣银子,我倒是记起一件事来,三郎说听见玉娘和家人吵架,吵完之后玉娘才走的,为什么不是你们谋害了玉娘呢?” “玉娘是我们老苏家的人!我们能害她?” 是苏灿。 他与苏二郎从外头过来了。 他看向苏老爷子:“爹,我们刚刚去了趟郑家,玉娘没回婆家。” 苏小小淡淡挑眉:“那你倒是说说,你们和玉娘在吵什么?” “吵——”苏灿正要说吵和离的事,一接受到苏老爷子的目光,及时打住了。 他说道:“我们想让玉娘回来,她不肯回来,说你让她再多治几日,若是提早回来了,留下病根儿啥的,你可不负责!我们说你八成是吓唬她的,玉娘受了你的蛊惑,我们的话,她死活听不进去!她拿银子,也是去给你付诊金的!” “我错了。”苏小小真挚地道歉。 众人一怔,这是承认了? 苏小小接着道:“你们不该去做判官,该去做说书先生。” 乡亲们起先没听明白,半晌才回过味儿来,苏胖丫是讥讽老苏家胡编乱造呢。 “噗——” 刘婶子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苏老爷子面色沉沉地朝她看了一眼。 她赶忙收起笑,一脸严肃地望向远方。 苏灿道:“爹,依我看,就是他们害了玉娘!” 老苏家的人敢肆无忌惮地污蔑苏大丫,其实是算准了苏大丫的性子,苏玉娘住过去多日,小苏家愣是一句不该说的也没对外传。 为了保住苏玉娘的名节,小苏家没揭穿苏玉娘离家出走的真相,也没宣扬苏玉娘与郑元博和离的丑闻。 所以,这个哑巴亏,小苏家吃定了! 当然,就算小苏家道出了真相,他们也不怕,双方各执一词,乡亲们是信作恶多端的小苏家,还是信对全村有恩的老苏家? 苏小小道:“我们没害玉娘。” 苏灿道:“害没害,搜一搜不就知道了?” 周氏帮腔道:“是啊,你们要是清白的话,会不敢让我们搜吗?乡亲们说是不是?” 人心最易被煽动。 小苏家改变,乡亲们全看在眼里,对小苏家的怨言少了许多,可毕竟事关老苏家——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乡亲们争相开口了。 “胖丫,你就让搜搜吧。” “是啊,如果不是你干的,你也能自证清白不是吗?” “不敢让搜,该不会真像周婶儿说的那样,有什么内情吧?” “别拖延时间了!一会儿小苏家的人听到动静,把赃物转移了,咱们可啥也搜不到了!” 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是老苏家的人命,老苏家的人情,他们用命都还不起,必须替老苏家讨回一个公道! 接下来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乡亲们一窝蜂地朝小苏家奔去了。 苏灿与苏二郎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快步跟了上去。 苏胖丫,很快就会人赃并获了,届时看你还如何狡辩! “哎呀,你们——”里正是拦的,可惜根本拦不住啊。 李小勇追上,他不是去找赃物的,是去防着乡亲们在小苏家捣乱的。 苏小小淡定打水。 苏老爷子上了年纪,自然不可能像年轻人一样往前冲。 他古怪地看了苏小小一眼。 苏小小不知道他们把东西藏哪儿了,以为自己是清白的,所以无惧搜查,这个反应说得过去。 可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心底隐隐浮现起一丝不安。 老苏家,苏锦娘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昨晚苏小小来审问她,问完把她一掌霹晕,她再睁眼就是现在。 天…… 天快亮了?! 不好,得赶紧告诉父亲,包袱的事情败露了! 苏锦娘掀开被子下床,紧张得鞋子都穿反了。 她拉开房门,碰见从灶屋出来的方氏。 方氏也一宿未合眼,哭得两眼通红。 昨夜苏小小过来质问苏锦娘时,她与苏老太也去附近找玉娘了,并未听见苏锦娘屋子里的动静。 苏锦娘看着憔悴不堪的方氏,眼底没有丝毫心疼,反而觉得自己娘很没用。 她以后,不要过成她娘这个样子。 她问道:“娘,爹和二哥回来了吗?” 方氏道:“去小苏家了,你爷爷好像也过去了。” 苏锦娘花容失色:“什么?” 毫不知情的苏灿这会儿正沾沾自喜着,一会儿从猪圈里搜出包袱来,看小苏家的人还怎么抵赖! 小苏家的前门是锁着的,他们就从后门饶了进去。 乡亲们就从灶屋与后院儿开始找。 苏灿想也不想地冲进了猪圈。 可令他意外的是,猪圈里干干净净,除了一头驴,连根草也没有! 不是说藏在饲料里吗? 饲料呢? 草垛子呢?! 包、包袱呢? “你,在找这个?” 苏小小也从后门进来的。 她云淡风轻地靠在灶屋的门框上,指尖勾着一个包袱。 苏灿眸子一亮:“是玉娘的包袱!果真在你家!乡亲们快看呀!脏我找到了!” 苏小小冷冷一笑。 苏灿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去夺包袱。 哪知他的手还没碰到,苏小小的身后走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爹。” 苏玉娘开口。 苏灿浑身僵住! 146 打脸(二更) 众人看着凭空出现在眼前的苏玉娘,一个个险些惊掉下巴。 苏灿是彻底傻了,苏二郎与自家老爹差不多,完全没料到还能在村子里再次见到苏玉娘。 不是说送走了么? 咋个又回到小苏家了? 苏玉娘的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斗篷,看着像是男子衣物,不过这个节骨眼儿上根本没人在意此细节。 她的额头有磕伤,脸颊沾了草屑灰,形容有些狼狈。 刘婶子问道:“玉娘,你昨晚上哪儿去了?大家伙儿找了你一整宿。” 苏玉娘疲倦地说道:“出了点事,回来晚了。” 李小勇转身望向一众乡亲道:“看吧!苏玉娘在这儿!是谁说小苏家谋财害命的?有本事站出来再说一次!” 众人唰的看向周氏,方才在村口,就是她口口声声说小苏家把苏玉娘给害了的。 周氏神色一慌:“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你听谁说的?”刘婶子没好气地问。 “我……” 周氏噎了噎,指了指一旁的苏灿父子道,“我听他们说的!” 苏二郎眉心一跳:“我们几时说了?” 周氏支支吾吾道:“你们、你们说玉娘是带着一大笔银子走的,会不会小苏家看到银子了,就把玉娘给害了?我、我隔着墙,全听见了!” 苏小小想笑了。 老苏家还真是机关算尽,连周氏都没放过。 周氏听到的,正是老苏家希望她听见的,然后再借她的嘴宣扬出去。 周氏暗骂见了鬼,老苏家的人怎么回事?这也能弄错?! 苏小小回灶屋拿了个饼子,慵懒地靠在门框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 今儿这场大戏,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呢,毕竟主角还没到场。 里正是与苏老爷子差不多时辰来到小苏家的,小苏家大门紧闭,里正想了想,给敲了门。 苏小小道:“李大哥,劳烦开个门。” “诶!”李小勇穿过堂屋,去给二人开了门。 二人刚进堂屋,苏锦娘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爷爷!” 她惊慌大叫。 苏老爷子不悦地皱了皱眉:“大清早的,大喊大叫什么,你看你像什么样子?” 苏锦娘出来得着急,鞋子穿反了不说,头发也没梳,扣子没系好,整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 里正赶紧进屋。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苏锦娘苍白着脸道:“爷爷,我……” 苏老爷子呵斥道:“还不给我回去!” 苏锦娘着急道:“爷爷,爷爷!” 苏老爷子进去了。 然后,他就愣住了。 因为,他看见了苏玉娘。 “玉娘?”与苏老爷子的反应不同,里正很是惊喜,“玉娘啊,你昨儿上哪儿去了?” 苏玉娘裹紧了身上的斗篷,目光复杂地看向顿在堂屋后门口的苏老爷子:“这个问题恐怕要问我爷爷,只有他最清楚我究竟被带去了哪里。” 苏玉娘这话——乡亲们就听不明白了,啥叫她被带去了哪里?还得问苏老爷子? “你、你是被你爷爷带走的呀?”李小勇问。 他对老苏家的大善人滤镜早没了,属于第一批敢于质疑老苏家德行的。 苏灿这厢总算回过了神,他忙大喝道:“玉娘你在瞎说些什么!你自己不见了,与你祖父何干!” 苏玉娘嘲讽地笑了:“我自己不见?那好呀,我今日就来和乡亲们说道说道,我究竟是怎么‘自己不见’的!” 苏老爷子脸色一沉。 “玉娘你给我闭嘴!”苏灿上前一步。 苏小小唰的抽出一把大砍刀,苏灿虎躯一震,又蹦了回去! 苏玉娘望向挤在院子里的乡亲,布满红血丝的眼底充满了坚定:“大家是不是以为我住进小苏家是为了养病?放他娘的狗屁!” 众人狠狠一惊。 放、放他娘的……狗屁? 这是老苏家的闺女会说的话? 说好的十里八乡最有教养的姑娘呢! 老苏家祖孙三人的脸色黑成了锅底。 苏玉娘骂出来,憋在心底的那口浊气也仿佛跟着出来了。 其实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只是她对老苏家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感情,可就在昨晚,最后一丝感情亲手被家人斩断了! “我与郑元博和离了!” 乡亲们的下巴咔咔掉了一地。 和和和、和离了? 苏玉娘?老苏家的苏玉娘?! 关于和离的原因,苏玉娘跳过了,这不重要。 “在和离之前,老苏家为了把我逼回郑家,抢了我的孩子,要给郑家送过去。我寻死觅活,是大丫及时赶到救下了孩子和我,然后收留了我。这才是我住进小苏家的真相!” 苏灿咬牙道:“苏玉娘你在胡编乱造些什么!是不是苏大丫逼你的!” 苏玉娘根本不理这个色厉内荏的爹:“后来,我与郑元博和离了,就在昨日,老苏家得知了我和离的事,让小弟把我骗回家——” 苏老爷子沉声道:“住口!” 苏玉娘愤慨道:“我为什么要住口?你们干得出来,难道不允许我说出来?就因为我和离丢了你们的颜面,所以爷爷你就让大哥打晕我,把我偷偷送往百里之外的庵堂剃头做姑子!然后还嫁祸给小苏家!让小苏家来背这个黑锅!” “在你们眼里,亲孙女的死活不重要,老苏家的颜面才重要!为了颜面,你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够了!”苏老爷子一拳头捶上墙壁,额角的青筋一根根凸起,可见气到了何种程度。 他怒不可遏地呵斥道:“苏玉娘!老苏家生你、养你,生养之恩大于天,你行大逆不道之事,本就该让你剃头做姑子!我有做错吗?” 苏小小嗤的一声笑了:“剃头就光明正大地剃呀!镇上缺一个庵堂了?为何把人送去百里之外?这是想让玉娘永远消失,也让我们小苏家永远蒙受不白之冤呐。苏老头儿,你心,够黑的。” 苏二郎厉声道:“我们没有做错!错的是你!要不是你日日夜夜撺掇玉娘,我二姐能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你们不该受些惩罚吗?” 苏小小冷笑:“你所谓的惩罚,是指栽赃、嫁祸、替你们老苏家背黑锅?” ------题外话------ 蹲一波月票~ 147 自立门户(一更) 苏二郎捏了捏拳头,说道:“栽赃嫁祸的事,是我和爹的主意,爷爷不知情!” 苏灿一懵。 苏二郎垂眸,咬牙道:“爷爷只是……和大哥把玉娘送走了,我心中怀恨不已,于是和爹想了一出法子,想替老苏家出口恶气。” 他说罢,转身对着苏老爷子扑通跪下。 “爷爷,主意是我出的,你罚我吧!” 苏灿见儿子跪下,也反应过来了,一并跪在儿子身边,对苏老爷子道:“不不不,爹,是我的主意!你罚我!二郎自幼身子骨弱,几次差点儿没了,可经不起咱家的家法呀!” 父子俩一唱一和的,把苏老爷子是摘得干干净净。 苏老爷子是老苏家的当家人,也是十里八乡最受人敬仰的泰斗。 他不被拉下水,老苏家的名声就还有救。 众人对老苏家的滤镜太深厚了,当年救济村民时,苏老爷子也在,他和他爹一车车地把粮食运回来,挨家挨户地发,自个儿啃糠咽菜,也不让乡亲们饿肚子。 经历过那场灾荒的人,无不对老苏家的恩情刻骨铭心。 只要苏老爷子自己不承认,他们就不愿意,也不敢去质疑。 “回家跪着去。”苏老爷子沉声道。 “是,爷爷。”苏二郎拉了拉苏灿的袖子。 父子二人搀扶着站起身来。 苏老爷子对里正道:“我教养无方,险些冤枉了小苏家,是我的不是。” “啊,这……”里正挠挠头。 苏老爷子又看向苏小小:“大丫,等你爹回来了,我会亲自登门赔礼道歉。但是玉娘——” 苏玉娘往苏小小身边靠了靠。 她迈出了勇敢的一步,可骨子里对苏老爷子的敬畏依旧是存在的。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她能彻底抛开。 眼下却仍受了点影响。 苏小小轻轻扶住她肩膀,对苏老爷子淡淡说道:“玉娘已与夫家和离,按大周律法,和离女子若得娘家接纳,可回到娘家;亦可自立门户!” 一句自立门户,让苏老爷子唰的变了脸。 苏小小才不给他面子:“苏老头儿,你是想留在这里,继续算我们之间的账呢,还是把玉娘留在这里,你自己带着你的儿子孙子趁早滚回去?” 今日出的丑已经够多了,多说多错,苏老爷子绝不能再多待了。 否则露出新的破绽,就真的没法儿补救了。 他冷冷地看了苏玉娘一眼,甩袖离开! 人平安回来了,热闹也看完了,乡亲们也该回去消化消化今日吃下的大瓜了。 不过,乡亲们到底是好心找了苏玉娘一夜,苏玉娘心中是感激的,豪横地买下了苏小小今日的全部点心,一会儿出锅了就给大家伙儿送过去。 恰巧此时,小吴氏把点心蒸上了。 一股子浓郁的酥香与肉香自灶屋传了出来,乡亲们馋得口水横流。 苏玉娘的感激不是假的,懂得笼络人心也是真的。 “唉,玉娘你这么好的姑娘,是他们郑家没福气,你别想太多了,好好过你的日子。” “庵堂那种地方,能不去就别去,还有个闺女呢。” “小闺女出月子了吧,天气好了抱出来转转。” “唉,你爷爷这事儿做得过分了些……话说你是怎么回来的?” “是大丫救了我。”苏玉娘说。 “这回又多亏大丫了。” “唉,大丫,对不住啊,叔今儿也是着急了些,不该不相信你们的。再有下回……没下回了!叔保证!” 其余乡亲也向苏小小道了歉。 瞧,也不是没收获的,至少日后老苏家再想栽赃小苏家,怕是不会太容易了。 送走了乡亲们,苏玉娘才疲倦地跌坐在灶屋的门槛上。 “谁把你带回来的?”苏小小问。 她原本在找人呢,突然听见后门咚了一声,拉开一瞧,就看见苏玉娘晕乎乎地坐在门口。 “一个男人。”苏玉娘说。 苏小小想了想:“我爹?” 苏玉娘淡淡地说:“不是一个老男人。” 刚从外头寻人回来的苏承:“……” 刚过完三十七岁生辰的苏承:“……” 其实在苏玉娘的认知里,若真老了,就是老头儿,能叫男人的说明是风华正茂的。 苏玉娘蹙眉:“我其实也没看清他的样子……” “哦。”苏小小的目光落在苏玉娘的斗篷上。 苏玉娘被下了两次蒙汗药,药效的后劲儿还在,脑子里像裹了浆糊,没法儿去思考太多。 “我先回屋了,囡囡她……” 苏小小道:“她在李家,小赵姐帮着喂着。” 苏玉娘没再说什么,扶着酸痛不已的侧腰回了房。 她正要宽衣歇下,一抬手,触感不对。 她低头看了看,脸色微微一变。 她居然披着一件男子的斗篷! 她唰的解下斗篷,扔在地上! 哪个臭男人的东西! -- 苏小小回了小东屋。 卫廷一副刚起来的样子,坐在椅子上,整理衣衫,头上戴着苏小小送给他的玉石发冠。 玉石并不是真正的玉,不过就算是石头,戴在这个男人的头上,也宛若真正的美玉一样。 都说人靠衣装,到他这儿怎么反过来了? 大清早的颜值暴击,谁看谁知道。 苏小小大大方方地看了个够,走进屋,淡淡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睡得挺好呀。” 卫廷呵呵道:“不是你让我在家看孩子?” 苏小小莞尔一笑:“人是你派去的吧?” “什么?”卫廷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苏小小眸子亮晶晶的:“救玉娘的人呀,你是不是有那种……藏在暗处的护卫?就和——” “和什么?”卫廷道。 和景弈的四个颜色手下一样,神出鬼没的,随叫随到。 苏小小想了想,还是不揭景弈的底了,好歹景弈也救了她,景弈是她名副其实的朋友,这家伙只是她有名无实的相公! “听不懂。”卫廷一脸高冷地说。 苏小小鼻子一哼:“不承认就算了!” 有些事情不需要证据,苏小小又不傻,十有八九就是他! 苏小小忽然弯下身,在他脸颊上飞速亲了一下。 “奖励你的!” 卫廷指节一捏:“你——” 他冷着脸,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回过头:“苏——” “呼~呼~” 累了一整宿的苏小小趴在床铺上,沉沉地睡着了。 卫廷神色冰冷地站起身,杀气十足地看着某个三番四次冒犯自己的小胖孔雀,修长如玉的手轻轻一拽,拉过被子给她盖上了! 148 讹诈(二更) 比起小苏家的宁静祥和,老苏家可谓是炸开了锅。 谁也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副样子,他们明明计划好了的,然而究竟是哪一步错了呢? 怎么就当着乡亲们的面给弄砸了呢? 若非苏二郎机敏,将责任揽在自己与苏灿的头上,恐怕老苏家的名声就毁于一旦了。 苏老爷子面色铁青地坐在堂屋。 苏灿与苏二郎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 苏灿纳闷道:“我就不明白了,爹你不是把玉娘送走了吗?她咋又回来了?” 这也是苏老爷子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他亲眼看着苏大郎把人背去渡口的。 那里距离村子少说一二十里地,凭苏玉娘刚出月子的那点力气,走到天黑看能不能走回来。 苏锦娘默默地朝着自己屋走去。 “站住。”苏老爷子叫住她。 苏锦娘害怕地转过身来,低头不敢看他:“爷爷。” 苏老爷子看着她明显不大对劲的神色,沉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苏锦娘咬了咬唇,小声道,“苏胖丫昨晚来找过我,她……她发现了那个包袱,还问是不是我假扮姐姐去她家藏包袱的。” 苏灿骇然失色:“你怎么不早说!” 苏锦娘委屈道:“我被苏胖丫打晕了,醒来就去找你们,可是……” 可是在小苏家门口,苏老爷子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若提前得知了这一消息,苏老爷子说什么也会去阻止苏灿父子污蔑小苏家的。 那样也不至于闹成如今这副局面。 知道自己酿成大错的苏老爷子,悔恨地闭了闭眼。 苏灿忽然道:“对了,爹,玉娘都回来了,大郎呢?” 苏大郎是中午才到赶回家的,他被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黑衣人一脚踹下水,喝了一肚子冰水,被船夫两口子拽上岸时,半条命险些去了。 他倒也不是不识水性,只是大冬天的,穿那么厚的衣裳,被水浸泡过后像灌了铅一样,他根本游不动。 本以为在水里吃尽了苦头,哪知才刚刚开始。 那两口子埋怨他招来了不该招惹的人,让他赔他们的船! 苏大郎身上哪儿有银子啊? 船夫两口子不放他走,还扬言要抓他去见官。 苏大郎被吓得六神无主,最终在船夫两口子的“宽宏大量”下,签了张欠条才被二人给放了回来。 苏老爷子听到这里,哪儿能不明白自家孙子被人讹了? 那两口子干的就是见不得人的事儿,真报官,他俩得吃一辈子牢饭! 只要苏大郎一口咬定不认识那人,船夫两口子根本拿苏大郎没辙。 若换作是苏玉娘,就不会上这个当了。 想到苏玉娘,苏老爷子心底更堵了。 “大郎,他们让你赔多少两?”苏灿问道。 苏大郎低着头:“五、五百两。” “什么?”苏灿两眼一黑,晕瘫在了椅子上…… -- 苏小小一觉醒来已是正午。 她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精力充沛。 以前她不是没熬过夜,可不论补多久的觉,醒来后仍有一丝疲倦感。 她无比确定复合维生素没有此类功效,难道是上次的胶原肽? 这么看来,它不仅能增强皮肤弹性,还能补血益气,提升人的体力。 不得不承认,功效不错。 真是越来越稀罕小药房了。 苏小小洗漱完毕,去灶屋简单吃了点红薯饼,自打小吴氏能独当一面、扛起生产部门大旗后,苏小小感觉自己轻松太多了。 她这甩手掌柜,当的是越来越没心理压力了。 小吴氏的月前是一两,正月干了半个月,按理是发五百文,到手却有足足二两。 小吴氏傻眼了。 半个月……就挣了二两……这、这也太…… 苏小小没告诉她,三月底还有季度分红呢。 刘平也是二两,刘平承接了全部的物流与采买,外加家里大大小小的木工活儿,名副其实的多劳多得。 苏小小去后院打了一盆水,蹲在地上泡翡翠。 苏玉娘抱着刚吃完奶的囡囡走过来,古怪地看了苏小小一眼:“你干啥?” “养翡翠。”苏小小说。 苏玉娘很羡慕这种能平脚蹲下去的,她不踮脚蹲不了,平衡性还不好。 她找了个板凳坐下,看了看水里晶莹剔透的翡翠玉佩,经过苏小小的佩戴与保养,翡翠逐渐恢复了原有的色绿与光泽。 这是一块极品翡翠。 “哪儿来的?”苏玉娘问。 苏小小挑眉道:“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传家宝。” 苏玉娘表示怀疑:“你家有这个传家宝,还能穷到现在?” 苏小小就道:“我爹舍不得卖!” 苏玉娘直勾勾地看着那块玉佩,想到了什么,喃喃道:“我爷爷好像认得这块玉佩。” “嗯?”苏小小扭头朝她看了过来。 苏玉娘回忆道:“我让三郎把玉佩给你送回去的那晚,我爷爷看见玉佩了,他当时的表情怪怪的。” 苏小小想了想,说道:“这块玉佩是我爹小时候捡到的,那会儿我爹还在杨柳村当放牛娃呢,应该没见过你爷爷吧?你爷爷怎么会认识我爹的玉佩?” 苏玉娘问道:“你爹的玉佩哪儿来的?” 苏小小道:“他自己也不记得了,打记事起就一直戴在身上,他怀疑是逃荒的路上捡来的。” -- 下午,孙掌柜上门了。 他带来了一桩生意。 “是府城的!” 他眉开眼笑地说。 苏小小递给他一杯泡好的茶,他端过来喝了一口,差点儿吐出来! 孙掌柜神色一言难尽:“东家,你泡的啥呀?” 苏小小:“哦,鱼腥草。” 孙掌柜虎躯一震,什么草?你给我喝草? 苏小小问道:“府城居然还有人敢请我去做生意?” 她可是把府台大人给得罪了呀,谁这么头铁? 孙掌柜掸了掸宽袖道:“你也不看看是谁跑的生意?我孙权是那么没能耐的人吗?” 苏小小:“说人话。” 孙掌柜轻咳一声,说道:“是做白事。不对不对,不能叫白事,祭祖,祭祖你明白的吧?他们……是从外地回乡祭祖的。” ------题外话------ 稍后还有一更 149 富婆(三更) 听到这里,苏小小就明白了。 不是府城那个圈子的,不知她把府台给得罪了,所以才有胆子请她。 “什么时候动身?”苏小小问。 孙掌柜道:“明早,最晚后天。” 苏小小点点头:“行,我去一趟镇上。” 孙掌柜讪讪道:“你……真不犹豫下?那可是府城,万一再碰上府台大人……” 苏小小风轻云淡道:“他们敢请,我就敢去。” -- 苏小小去镇上主要是见沈院长与符大娘,问问他们有没有东西要带给沈川和慧觉师太。 自打上回在府城见到沈川的状态后,苏小小就隐约怀疑送沈川去府城书院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了。 她照例是走后门。 然后不出意外的,她又被守门的老头儿打劫了五个饼子。 她黑着脸进了书院。 不凑巧的是,沈院长与项公子一道出去了,小厮说得三日后才回。 “看来只能下次了。”苏小小又问周兴,“景弈在吗?” 周兴道:“景公子也不在。” 苏小小叹气:“好叭,我下次再来。” 她人刚走,两道男子身影自屏风后走了出来。 是乌木与青玄。 白泽与红鸾,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都随景弈出行了。 他俩留下。 “你干嘛?”青玄问。 乌木摸了摸自己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你不觉得那丫头有问题吗?” 青玄道:“有什么问题?” 乌木若有所思道:“尉迟修出现了,你觉得他的主人会不在附近吗?我怀疑当日不是我眼花,和她在一起的就是卫家幼子!” 青玄道:“小侯爷不是让我们不要再管这件事了吗?他对表公子那边都瞒着。” 乌木正色道:“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小侯爷才认识这丫头多久,竟然为了这丫头,不对表公子坦白可疑迹象了!小侯爷一定是猜到什么了,不希望表公子伤害她,才故意没对表公子言明的。” 青玄沉默。 不得不承认,乌木猜的有几分道理。 乌木把心一横:“我去跟踪她!看看卫家幼子究竟在不在她家里!” “哎——你回来——你——”青玄没把人叫住。 乌木施展绝顶轻功,飞檐走壁,鬼魅一般地出了书院。 眼看着就要追上。 忽然他腰腹一痛! “哎呀卧槽——” 谁特么在玩弹弓! 乌木被打中。 那颗小石子儿打的不是地方,击中了他死穴。 他浑身一僵,所有力气陡然卸去,他呱啦啦地摔了下来,面朝下结结实实摔了个大马趴! 咔! 腿断了—— 麻蛋…… 要养好久了…… 后院门外,小厮抬头望向白云朵朵的天空:“你瞎打的呢?白瞎我一颗石子儿,鸟呢?啥也没打下来嘛!还比我厉害?尽会吹!” 老头儿将弹弓扔回他怀里,啃了一口酥酥脆脆的饼子:“好吃。” -- “我腿上痒,你赶紧给我把夹板拆下来!” “等我从府城回来就给你拆。” “差那几天了?” “对呀!” 符大娘:“……” 符大娘仍旧是让苏小小给慧觉师太带一瓶养生丸。 慧觉师太的状态看上去不错,吃不吃养生丸的,苏小小都觉得不打紧,不过符家的东西一贯是质量有保证,吃了对身体是有益的。 苏小小抱着养生丸离开。 符大娘开始偷偷拆夹板。 苏小小并未回头,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你敢自己拆,我就给你打石膏!” 符大娘:“……!!!” -- 小苏家。 一家人都知道苏小小要上府城的事儿了。 苏二狗很兴奋,又能上府城了,好开心呀! 苏老爹有点儿惴惴不安:“闺女呀,咱这次不打劫府台了啊……” “好的,爹!”苏小小一口应下。 只说不打劫府台,又没说不打劫别人,对叭? 苏老爹:为毛我还是觉得怪怪的…… 一家子在后院儿干活。 卫廷回屋喝了口水。 尉迟修唰的闪身而入。 “大人,需要属下去暗中保护吗?” “不用。” “为何?” “你喜欢闯祸。” “属下才没有!” 话音刚落,后院传来雷鸣般的动静。 轰! 是刘平新做的驴棚塌了。 哗! 是苏二狗刚堆上去的柴垛散了。 噗! 是灶屋的灶膛突然烧起来了。 苏玉娘正在尝试自己和面呢,面盆儿突然一炸,白花花的面粉扑了她一身一脸! 苏玉娘爆发出了一声炸毛的狮子吼:“谁干的!!!” 尉迟修:“……” -- 据孙掌柜交代,他接的还是大单,前前后后一共三日,祭祖一日,宴请宾客一日,家宴一日。 诚然,随之而来的,对方给的报酬也十分丰厚,一日一百两。 “咱们也就是名声还不显,否则别说百两了,千两我也是谈得下来的。” 这是孙掌柜的原话。 是真是假亦或是吹牛逼,无法考据。 可三百两着实诱人,不可否认,孙掌柜接单的能耐确实是没啥可埋汰的。 夜里,苏小小在东屋收拾东西。 苏玉娘过来找她:“我要出去几日。” 苏小小问道:“你要去干嘛?” 苏玉娘道:“办点事。在那之前,我想回一趟老苏家,把我的东西拿回来。” 苏小小双手抱怀:“你是说你的私房钱?哎呀,我要上府城了,得收拾东西,好忙的。” 苏玉娘道:“十两!” 苏小小生气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苏玉娘:“金子。” 苏小小搓了搓小胖手:“嗐,金子不金子的无所谓,主要想去你家散个步。” 苏小小提着杀猪刀与苏玉娘回了老苏家。 老苏家如今见苏玉娘,简直像是见了丧门星,而丧门星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煞星。 老苏家的人眼皮子是突突直跳,然而一对上苏小小手里的那把杀猪刀,又一个字也坑不出来了。 老苏家并不知苏玉娘究竟有多少私房钱,若是知道,他们就不会拿一百两去栽赃苏玉娘了。 只能说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 当他们看见苏玉娘从墙缝里抠出一大盒金子时,老苏家的人齐齐傻了眼。 财帛不动人心,是因为数量不够。 他们一直以为苏玉娘的钱是郑家给的,与郑家和离的,也就意味着苏玉娘一无所有了。 若早知苏玉娘这么有钱,他们说什么也得把她供起来呀! 悔,真他娘的悔呀! ------题外话------ 快破1500票了,加油,奥利给! 150 解气(一更) 老苏家因为苏大郎犯蠢,欠了五百两外债,老苏家是有些家底,可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也着实有些困难。 他们看着苏玉娘的金子,不由地动了心思。 苏灿张了张嘴:“玉娘你——” 苏玉娘淡道:“想说这金子是你们的,不让我带走是吗?” 她潇洒地拿出一本账册! “上面清清楚楚地记着我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哪个钱庄取的,官印出自何处!想将我的银子占为己有,门儿都没有!” 撕破脸了,就不必给对方留任何余地了。 “原本,这些银子确实该有你们一份的,是你们把我推出去的!那我,只能带着我的钱财,另立门户了!” 这一番话,险些将苏灿气出心梗。 “那、那一百两还回来!”苏灿道。 为了栽赃小苏家,他们可是货真价实地在包袱里放了一百两银子的。 苏玉娘笑了:“爹莫非是忘了,那个包袱是‘我的’!” 苏灿噎了噎:“那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 苏玉娘讥讽道:“所以,白让小苏家背黑锅的吗?不用赔偿别人一点损失的吗?要钱没有,要命——” “要哪个的命?”苏小小提着杀猪刀走进来。 这事儿到底是老苏家理亏,就算被小苏家强占了,也没处说理去。 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就是了。 苏玉娘冷声道:“我走了!这个家,我再也不会来了!” 老苏家的人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与提着杀猪刀的苏胖丫结伴而去,一个个的脸黑成了锅底。 “解气吗?”苏小小问。 苏玉娘长呼一口气:“解气!” 月色下,二人相视而笑。 确实啊,真他娘的解气! 苏玉娘要出门办事,不方便带上孩子,只得又将女儿托付给小赵氏。 这一回,她亲自登门,向小赵氏道了歉,也道了谢。 当初截胡她稳婆的事,是她不对。 她这人,在生死关头很自私。 小赵氏低声道:“没有,其实也要感激你的,要不是你把那个稳婆抢走,倒霉的就是我了。” 苏玉娘:“……” 钱氏是不打算给苏玉娘好脸的,现在来道歉,当初干啥去了?以为提一篮子点心与肉就能收买他们吗? 他们是那么没骨气的人吗?! 儿媳,你千万不要原谅她! 苏玉娘递上两个金元宝:“这几日,囡囡就拜托你们了。” 钱氏:“唉,当初也是稳婆心术不正想巴结你,骗你说栓子和秋妮她娘没发作,你才安心将稳婆留下,不然以玉娘你的性子,定不会独占稳婆的。” 小赵氏:“……” -- 小苏家。 苏小小继续收拾去府城的东西,这次去得久一点,换洗衣物啥的也得多带几件。 另外就是食材。 三天的筵席,需要准备的东西可太多太多了。 刘平被叫了过来,苏小小列了个清单,让他明日一大早去采买,买完了直接拉去孙掌柜的住处即可。 “好的。”刘平收下了清单。 为了提高刘平的办事效率与准确度,苏小小也让他跟着卫廷学了一点字。 他学会了,回去就教给小吴氏。 该说不说,小吴氏学得比刘平快。 就是去那么久,小吴氏与刘平二人太辛苦了。 是时候得找几个人给他俩分担一下了。 正寻思着,李小勇过来了。 苏小小去了堂屋:“小勇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李小勇难为情地挠挠头:“那个,我看你这边挺忙的,就想问问你……缺不缺人手?” 缺! 她可缺了! 但也不是啥人都要,她这人宁缺毋滥。 如果是李小勇,自然没问题。 李家一家子踏实能干,从老李头到钱大娘,再到李小勇,全是干活儿的好手。 这是瞌睡来了递枕头啊。 李小勇就道:“你小赵姐和孩子都出月子了,你不嫌弃的话,我俩都能来。” 苏小小笑了笑,说道:“怎么会嫌弃?我求之不得的。不过,我这儿的活儿与村里的活儿不大一样,小勇哥,你和小赵姐先跟着小吴姐和刘大哥做几日,看习不习惯。” 送走李小勇后,苏小小让苏二狗去把刘平叫过来了一趟,和他说了李小勇与小赵氏过来帮忙的事儿,也把二人的工作细细划分了。 刘平表示记住了,回去会和媳妇儿说。 苏小小继续回屋收拾,收拾到一半时,卫廷洗漱完过来了。 他瞥了眼床上大大小小的包袱,其中一个包袱上竟然大喇喇地横着一件粉色小荷花的肚兜。 伤风败俗! 他高冷地撇过脸。 “卫廷。”苏小小埋头整理衣物,没留意到某人的高冷的小表情,“你能帮我个忙吗?” “做什么?” 某人脸上高冷,回答问题的速度可不慢。 苏小小微微一笑:“你不是有个厉害的手下吗?玉娘要出去办点事,我担心老苏家的人趁我不在,又耍什么幺蛾子,你能不能让你那个手下,保护一下玉娘?” 卫廷抵死不认:“都说了我没手下。” 苏小小道:“我当你答应啦,多谢!” 卫廷:“……” 卫廷看向她左一个右一个包袱,蹙眉道:“你收这么多衣裳?” 上次才一个包袱,这一回整得像是不回来了似的。 苏小小哦了一声,道:“有一半是二狗的,加上这次去的比较久,少则五日,多则七日。” 卫廷不说话了。 苏小小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卫廷,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吧?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呀?” 卫廷淡淡喝了一口茶:“呵,你想得美。” 苏老爹走了过来:“闺女,面粉都装好啦!你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爹。”苏小小望向苏承道,“家里就交给爹了。” 苏老爹拍拍胸脯:“放心放心,家里我会看好的,也会把女婿和大虎他们养得白白胖胖的!刚好最近新学了几道菜……” 卫廷手一抖…… -- 翌日。 孙掌柜来村子里接苏小小与苏二狗,依旧是小伍赶车。 苏小小听到马蹄声,放下手里的活儿,与小吴氏一行人道了别,去堂屋拎了包袱出去。 孙掌柜下了马车,笑吟吟地道:“东家,收拾好了啊,小伍,赶紧进屋搬东西,咱们准备出——” 发字未说完,他整个人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苏小小古怪地看了一眼,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随后她也眉心一跳! 只见自己身后,除了睡眼惺忪的苏二狗,还多了一个卫廷与三个小萝卜头。 三小只一人抱着一个小包袱,大眼睛布灵布灵的! 卫廷手里没拿包袱……他无耻地将自己的包袱挂在苏二狗肩上了。 苏小小愣愣道:“什么情况?” 卫廷将三个小崽子一一提溜到门口,面不改色地说:“大虎二虎小虎舍不得你,要跟你一起去。” 苏小小道:“我是去做生意的,可能没时间陪孩子啊。” 卫廷叹道:“那就只能我勉为其难地带带了。” 喂,原本就是你儿子好么?什么叫你勉为其难带带? 苏小小又道:“可是你走了,家里的生意怎么办?我爹一个人卖饼……忙不过来的。” 如今生意太火爆,几乎是一出摊就给抢光了,至少两个人才够用。 “小勇。”卫廷叫来在后院洗咸鸭蛋的李小勇。 “咋啦,卫大哥?”李小勇问。 苏小小:你知道他多大吗,就叫上大哥了?我怎么觉得他其实比你小? 卫廷道:“你一会儿跟着我爹去街上卖饼。” 李小勇眸子一亮:“好啊!” 卫廷补充道:“小勇长得不赖。” 三小只使出卖萌大法,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苏小小,也不吭声,就那么深深地凝视着。 仿佛只要苏小小说一个不字,他们幼小的心灵就将受到莫大的伤害。 就要变成三个没娘要的可怜虫。 小虎抱着包袱,小手一扬,无比悲伤地唱了起来。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没了娘呀~” 苏小小:“……” 151 京城苏家(二更) 一刻钟后,一行人踏上了前往府城的行程。 多了一大三小,一辆马车显然是坐不下的。 刘平驴车将几人送去镇上。 三小只喜欢坐驴车,毕竟是自家养的驴,感情不一样,再就是驴车是敞篷的,坐着可拉风了! 他们要和娘亲一起坐! 然后苏小小也被拽上了驴车。 一家五口,齐齐整整,反倒是刘平被挤下来,坐上了马车。 驴子蹄子一蹬,绝尘而去! 孙掌柜望着呼呼大跑的驴,有点儿怀疑自己眼花了:“不是,你们买的是驴吗?” 咋比他的马还跑得快呀? 去镇上后,苏小小找到车行又雇了一辆马车。 卫廷看见只有马车,没有车夫,问道:“车夫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苏小小说罢,递给了卫廷一个马鞭。 卫大人:“……” 苏小小摊手:“雇车夫要钱的,还不便宜,一天八十个铜板呢,还得包吃包住,咱们能省就省点嘛!对叭,大虎二虎小虎?” 三小只点头点头。 小虎握紧小拳头道:“要省钱钱!” 苏小小挑眉看了某人一眼:“我看你挺懂马的,应该……不会连赶马车都不会吧?” 瞧瞧,连激将法都用上了。 卫廷能说什么? 早知道,不如去街上卖饼。 卫廷顶着一张帅得天怒人怨的俊脸,赶着马车招摇过市。 这可比卖饼子的曝光率高多了。 于是,继酥饼男西施后,杏花镇又多了一位马车男昭君。 马车出了杏花镇,驶入前往府城的官道,道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稻田。 距离早稻的种植时间还有半个月,眼下稻田里光秃秃的,一片大漠般的荒芜。 苏小小自觉没什么好看的,三小只却挨个将小脑袋挤到车窗前。 “娘,那系咸摸?” “野草。” “那个!” “白桦树。” “白桦树。” “旁边这一棵就不是白桦树了,是樟树。” 小虎话最多,叽里呱啦问了一路。 偶尔大虎、二虎也会问几句,苏小小十分有耐心。 卫廷轻哼一声,继续给一大三小当车夫。 小家伙们上午出门时一个个像打了鸡血,颠簸到下午就不行了,蔫哒哒的,小呵欠一个接一个。 “困了吗?”苏小小问。 三人摇头:“不困。” 下一秒,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经过一日长途跋涉,日暮时分他们抵达府城。 这一次就不是住悦来客栈了。 孙掌柜挑开马车的帘子,对并行的马车上的苏小小道:“祭祖的地方在半月山,咱们再往东走个七八里地,那儿有间客栈,就在半月山附近。” 苏小小道:“那里,离慧觉师太的庵堂似乎不远?” 孙掌柜道:“对,比悦来客栈去庵堂近多了。你这次也要去拜访慧觉师太吗?” “嗯。”苏小小点头,别说符大娘托她带了东西,便是没带,上一次她也答应了慧觉师太,若是再来府城,就去庵堂陪她坐坐的。 “今晚去吗?”孙掌柜问。 苏小小望了望暗沉的天色:“不了,今日太晚了,改天吧,等我们做完生意。” 孙掌柜道:“也好。” 先心无旁骛地做生意,忙完了再去走访游玩。 既然带了三个小家伙出来,总得在府城好生逛上一逛不是。 小孩子出来见识一番也不容易。 他们入住的客栈就叫半月山客栈,比起悦来客栈,条件差了点,这回倒不是孙掌柜要省银子,而是这附近只有这么一间客栈。 并且因为有大家族要祭祖的缘故,房间已经满了。 “一、一间都没了吗?”孙掌柜问。 客栈的掌柜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一旁的苏小小,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是苏姑娘?” “我是。”苏小小说,“你认识我?” 客栈掌柜露出了客气的笑容:“慧觉师太和我提过你,你……挺好辨认的。” 你直接说我胖呗! 客栈掌柜和颜悦色地说道:“师太让我给你留了房间,一共四间,你看够不够?” 苏小小咦了一声:“慧觉师太知道我要过来?” 她还没去拜访她呀! 想到了什么,苏小小转头看向孙掌柜:“你的生意在哪里谈的?” 孙掌柜道:“有人找上门的,我在王家的宴会上……和那些客人说了我住哪儿,也留了名帖。” 苏小小算是整明白了,什么孙掌柜自己谈成的,这桩生意十有八九是慧觉师太介绍的。 她就说呢,她都得罪李府台了,怎么还会有人敢捧她的场? 本以为人家是外地来的,不知情,眼下一想,能和慧觉师太搭上关系的,压根儿也不怕李府台这号人物吧。 回头她得找机会,好生答谢慧觉师太。 四间房,苏小小与三小只一间,卫廷一间,苏二狗与小伍一间,孙掌柜一间。 对于小俩口居然不住一个房,孙掌柜表示很惊讶。 可又一想,客栈的床不大,中间横着三个孩子,确实有些睡不下。 苏小小对待工作一贯是极度严谨认真的,不论是不是大客户,也不论是不是慧觉师太介绍的,她都会全力应对。 “孙掌柜,是我。” 她叩响了孙掌柜的房门。 “东家,怎么了?”孙掌柜给她开了门。 苏小小道:“有个问题想问你,那户人家有没有说祭品上有哪些禁忌?譬如荤腥、猪油之类的?” 孙掌柜就道:“我问过了,他们说没有,你就做自己拿手的就行。” 祭品是祭祀给祖宗的,但是祭祀完后,祭品会被分发下去,这些祭品通常被认为沾了老祖宗的福气,吃了之后是能受老祖宗庇佑的。 苏小小心里大概有数了。 孙掌柜忽然开口:“说来也巧,请咱们去做点心的那户人家也姓苏。” …… 苏小小回了自己屋。 三小只睁大眼,精神抖擞地坐在床上。 苏小小眉心一跳。 睡了一下午……你们这是……睡饱了? 大虎道:“娘,肚肚饿。” 二虎道:“吃鸡腿。” 小虎道:“吃饼饼!” 苏小小无情拒绝:“你不能吃饼。” 小虎委屈,小虎不说。 三人白日里睡了一路,这个时辰醒来,不到后半夜是不会再睡了。 一里之外有个小集市,方才路过时,那里十分热闹。 苏小小想了想,去隔壁叫了苏二狗与小伍,也叫了卫廷,一起去集市上逛逛。 孙掌柜就不去了,他这把老骨头,跟不上年轻人的体力。 小伍赶车。 三小只不想坐马车,他们要九路! 大虎、二虎迅速霸占了苏小小的左右手,小虎气到跺jiojio! “不想走路。”小虎对卫廷说。 卫廷果断把小虎提溜起来,扔给了苏二狗。 这儿的集市比不上府城的,但也有不少摊位。 三小只对着卖炸韭菜盒子的摊位直流口水。 苏小小要了六份韭菜盒子,又让苏二狗去隔壁摊位买了蛋酒小汤圆。 她减肥,就不吃这些糖油混合物了。 坐下来时,小虎成功抢到了娘身边的位置,开心得晃了晃小脑袋! 卫廷突然起身,们不做声地走了。 苏小小以为他是去找茅厕了,不料他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烤红薯。 “顺手买的。”他淡淡地说。 苏小小挑眉:“那干嘛给我?” 卫廷将红薯拿回来:“不吃就算了。” “吃!”苏小小唰的将红薯抢了过来,掰开烤得酥脆的外皮,外皮有些焦糊了,贴着焦糊的地方啃下去有一股淡淡的甜酸味。 比起中间纯甜的部分,苏小小其实更爱啃这里。 她的小圆脸肉唧唧的,一口下去,小腮帮子鼓鼓的,像只觅食的小胖松鼠。 “姐夫你怎么不吃啊?你是不是不饿?”苏二狗问。 卫廷将目光从苏小小的脸上移开,抓起盘子里的韭菜盒子道:“吃的。” 苏二狗咂咂嘴,还以为你不吃,我就替你吃呢! 韭菜盒子与蛋酒吃了个六七分饱,苏小小却不许他们再多吃了:“太晚了,吃多了难消化。明天再来吃。” 一听明天还能来,苏二狗愉快地接受了。 一行人回了客栈。 三小只兴奋得不想睡,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 卫廷道:“我看着他们,你先睡。” 苏小小明日要早起,就没与卫廷客气了,将被子一卷,睡着了。 她一觉醒来时,卫廷已不在屋里了,三小只四仰八叉,呼呼大睡,床头一个,床脚一个,边上横着一个。 苏小小把小家伙们摆好,盖上被子,随后开始穿衣洗漱。 孙掌柜睡得早,起得也早,他先把小伍叫起来,去马棚喂了马,又吩咐厨房准备早饭。 等苏小小到大堂时,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已经出炉了。 “东家,昨晚睡得可好?”孙掌柜问。 “还行。”苏小小在他身边坐下。 孙掌柜道:“小伍去叫二狗了,一会儿就能下来,这笼包子是给你做的,厨房还有新的。” 苏小小尝了一口小笼包:“味道不错。” 食材很新鲜,用了胡椒粉与姜沫去除肉腥味儿,一口下去,微微爆汁,是介于小笼包与汤包的口感。 “你也吃。”苏小小对他说。 孙掌柜笑了笑:“你先吃,我等二狗过来。” 苏小小骨子里是没尊卑观念的,可孙掌柜并不会因为这个就忘记自己的身份,东家给脸,是东家大度,他不能蹬鼻子上脸。 该有的分寸还是要有的。 苏小小没再说什么,又吃了两个。 孙掌柜:“东家,我今早又去打听了一下。” “打听什么?”苏小小问。 孙掌柜小声道:“就是,请咱们做点心的人家呀。我原本以为是自己谈的生意,就没往细了想。可我夜里一琢磨,这生意八成是慧觉师太给牵线的,那必定不是普通人家,我就打听了一下。” 你这不是打听了一下,是挖了底吧? 大堂陆陆续续有客人下来了。 孙掌柜压低了音量,说道:“那户姓苏的人家是从京城来的,据说在京城做着大官儿呢!难怪不怕咱们得罪过李府台呢!” “哦。”苏小小继续吃小笼包。 不是,你反应咋这么淡定呢? 咱们接到京城贵人的生意了哇!这是多大的噱头!日后传出去,锦记给咱们提鞋都不配啦! 孙掌柜反正是激动了许久,甚至已经在脑海里策划了一百种吹牛逼、造势、搞死锦记的法子。 孙掌柜接着道:“他们祖籍是青州平城的,每隔几年都会回乡祭一次祖,不过听说,这些年回来的少了。你知道为啥不?” 苏小小诚实道:“不知道啊。” 孙掌柜:你真的是一个很差的捧眼啊! 孙掌柜是花了银子才打听来的小道消息,不吐不快:“据说多年前,苏家人回乡祭祖,遭遇了劫匪,苏家的一位夫人与她孩子被劫匪残忍杀害!自那之后,苏家人回来的就少了!这次据说是要迁坟!” “姐!” 苏二狗下楼了,“好香呀!” 孙掌柜对小伍道:“你去厨房,让们把剩下的三笼包子端出来。” 小伍应下:“好的。” 苏二狗正要动筷子,苏小小道:“给你姐夫送一笼上去。” “姐夫还没醒呢。”苏二狗说,“我都没听到他房里有动静。” 苏小小道:“让你去你就去。” “哦。”苏二狗乖乖地端起一笼包子,叩响了姐夫的房门。 ------题外话------ 这是一个肥肥章 152 姑姑(一更) 卫廷很快给他开了门。 苏二狗挠挠头:“姐夫你真起了呀?” 卫廷问道:“刚起,怎么了?” 苏二狗把蒸笼往他面前一递:“哦,姐让我给你送一笼包子上来,你要不要下去和我们一起吃?” 卫廷道:“不了,我在屋里吃。” 苏小小几人要做生意,吃得快,他下去坐不了一会儿就只剩他一人了,另外,他也得看着隔壁的三个小家伙。 卫廷道:“放去你姐屋。” 苏二狗应下:“诶,好嘞!” 苏小小在大堂吃得差不多了,她坐的地方是有选择的,恰巧能看见自己与卫廷的两间厢房,另外两间得拐个弯儿,是她的视线盲区。 她看了眼走道上的卫廷。 卫廷神色如常地进了她与三小只的厢房。 三人半夜才睡着,今儿怕是会晚起。 她才不信卫廷是为了三个小家伙才跟着她来府城的,卫廷这家伙城府太深,他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苏二狗也吃饱了。 一行人出发前往半月山。 大户人家的墓地位于一片风水宝地,顶部两侧高高耸起,中间部分向内凹陷,是香炉山的格局。 寻常人家有个坟头就不错了,这户人家却有一整片墓地。 不仅如此,他们还建造了单独的家庙。 苏小小在来的路上,找卫廷询问了不少关于祭祀的事。 大周的祠堂又叫家庙,平民百姓是没资格建家庙的。 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 简言之,要建家庙,至少得是官身。 她也是今早才从客栈掌柜的嘴里得知,他们今日去做点心的大户人家足足建了五庙。 也就是说是个诸侯。 京城来的诸侯,来头太大了。 李府台在他们面前算个啥?什么?提鞋都不配? 不,这句话本身就已经是越级碰瓷了。 而且,孙掌柜昨日打听到的小道消息也有误,大户人家不是来迁坟的,是来祭祖,外加为一位嫡系子孙行冠礼的。 在大周,男子二十及冠,是为成年,若提早婚配,则于大婚前日行冠礼。 地点都是在家庙。 乡下人填饱肚子尚且艰难,自然没这么多讲究,大概随便束个发,连发冠也是买不起的,就算是成年了。 也只有这些锦衣玉食的诸侯士大夫,才讲得起这些繁文缛节。 苏小小觉得,这次回去,她得给苏老爹也买一顶发冠,不要玉石的,要真玉的。 苏老爹在灾荒之年流落到杨柳村,放牛娃一做就是十年,吃百家饭长大,没长辈,自然也没行冠礼,就那么稀里糊涂当了丈夫、当了爹。 “山脚的红瓦小屋……没错,就是这儿!”孙掌柜挑开车帘,“小伍,停车。” 孙掌柜指着前方一座座巍峨的建筑道:“瞧见没,那儿就是苏家的家庙,真气派呀!可惜咱们进不去,一会儿就在这里的厨房做点心,自会有人来取。” “嗯。” 苏小小平静地下了马车。 苏二狗在车上补了个回笼觉,精神不错。 来与他们接洽的是一个姓于的管事。 约莫是知道他们是慧觉师太介绍的,于管事的态度很客气,把人带去后厨后,又问了还有别的需要没。 苏小小道:“食材我们自己带了,劳烦问一下吃的水在哪里?” 于管事笑了笑,说道:“后院有一口干净的井水,若是不想用井水,往东走半里地有一处天然的山泉,味道比井水甘甜。” 苏小小决定去尝尝山泉水。 苏二狗用扁担挑了两个桶子跟上。 半里地很快就到了,苏小小看着蜿蜒的清泉自一处天然行程的石壁洞口流下,伸出小胖手,捧着喝了一口。 真甜! “姐,好喝吗?”苏二狗问。 苏小小不做犹豫地嗯了一声:“好喝,比咱们山上的水甜。” “我也来!”苏二狗放下扁担与桶子,他没用手捧,而是直接歪着脑袋拿嘴去接。 “好冰呀!” 他领子湿了。 不过他也尝出来了,这儿的泉水确实清甜。 “姐,回去的时候,咱们能给爹带两桶吗?” “咦?姐,你咋啦?你怎么不说话?” “姐!” 苏小小轻声道:“我听见了,一会儿问问于管事,泉水多少钱,买些带回去。” ——姐弟俩真是一个敢带,一个敢宠。 苏小小微微蹙了蹙眉。 她方才……似乎看见景弈了。 被一群衣着华贵的人簇拥着,进了大户人家的家庙。 太远了,看不太真切,兴许是自己看错了。 不过下一秒,她就不这么认为了。 因为,长平过来了。 长平也是来打山泉水的,不同的是,他拿的是两个小竹筒。 “苏苏苏……苏姑娘?” 长平不可置信地看向姐弟俩,“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啊?” 哪儿哪儿都能碰到你们,真是阴魂不散呐! 长平是项公子的贴身长随,他在,就说明项公子也来了,那景弈多半也是在的。 难怪她去书院找人时,他俩都不在,原来是上府城了。 …… 景弈一行人抵达了家庙的大门口。 一名年仅四十的中年男子早已携了家眷在此恭候,他先是冲景弈拱了拱手:“景小侯爷,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景弈微微颔首,往旁侧让了让。 男子定睛一瞧,脸色大变,掀了下摆屈膝跪下:“下官见过三——” 项公子伸出手,阻止了他的大礼:“出门在外,叫我一声项公子即可。” 男子心下了然:“是!项公子,屋里请!” 项公子与景弈随男子进了家庙旁的一座庭院,这里主要以作看守家庙之用。 几人坐下后,下人奉了茶。 项公子问道:“自京城一别,已有半载,不知侯爷身子可好?” 男子叹气:“原是好了些,临近姑姑忌日,父亲又有些夜不能寐了。” 项公子也喟叹一声,道:“侯爷还没放下吗?” 男子无奈摇头:“父亲始终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愧疚自己没能保护好姑姑。父亲常说,若是当初没带姑姑回乡祭祖就好了,那样也不会害姑姑惨死,害姑姑的骨肉流落民间多年。” 153 祭祖(二更) 姐弟二人打完水就去做点心了。 祭品其实也是有讲究的,就拿水果与点心来说。 桃子与石榴是水果中的至阳果,能作僻邪驱鬼之用,因此并不适合用来做祭品。 点心在种类上虽无过多禁忌,不过数量多为单数。 五行中,单数属阳,双数属阴,墓穴已经是阴性的,供奉的祭品得为阳性,阴阳调和,方可保后世家宅安宁。 苏小小做了甜稞、萝卜糕与枣糕,苏二狗给她打下手,姐弟俩配合默契,当于管事过来问大概多久能出炉时,苏小小已经在装盘了。 沁人心脾的香气弥漫了整间屋子。 于管事咽了咽口水。 哪儿有人把祭品做这么香的? 一般人认为,祭品就不是给人吃的,寓意到了就行,真要论口味,比市面上卖的点心差了不少。 于管事的口水哗哗的。 额滴娘啊,这是要把鬼都馋哭啊…… 如不是这些是要先拿去供奉老祖宗的,他都想先尝上一口了。 他摸了把嘴角,确定没有残留的口水,方定了定神,对苏小小与苏二狗道:“二位辛苦了,我这就安排人来取。” “于管事。”苏二狗开口叫住他。 于管事温声问道:“苏小兄弟,有什么事吗?” 苏二狗就觉得这个大户人家挺好相处的,打交道的人都十分客气,不像曾经的戚家与王家,一个比一个鼻孔朝天。 苏二狗道:“你们的山泉水卖吗?我能不能买两桶回去?” 于管事让这孩子认真的小模样逗笑了:“不卖。” “啊……”苏二狗失望。 “不过。”于管事忍住笑,对苏二狗道,“山泉水可以送给有缘人,苏小兄弟想带多少回去,随便装便是。” 苏二狗挠挠头:“那多不好意思啊……” 想了想,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于管事,“二狗饼,送给你。” -- 今日是做祭品,一次性做完就可以了,不必像宴会那样,中午一顿,晚上再一顿。 “姐,咱们是不是做完了?”苏二狗问。 苏小小道:“祭品是做完了,明后两日宴席上的点心,得先做出来让人家试吃挑选一下。” “哦。” “你困不困?要不要去椅子上补个觉?我这儿用不着你打下手了。” 只是做样品,量不大,她自己就行。 “我不困。”苏二狗摇头,走到凳子上躺下,一趟就是一个时辰。 那边祭祖已经祭完了。 苏二狗揉了揉眼:“姐,你怎么还在做点心?” 苏小小道:“还剩下一点发酵好的面团,不做也是浪费了,肚子饿不饿?” “不是很饿。”苏二狗坐起身,“我再去打点山泉水!” 苏小小四下看了看,不见孙掌柜,不用猜了,一定又是找机会拉生意去了。 苏二狗挑上扁担,挂上两个空桶,嗖嗖嗖地往山泉的方向去了! 他来到泉水边,先是自己咕噜咕噜喝了个痛快,随后才拿出桶子来接。 山泉水流的慢,一桶得接老半天。 他一边等,一边蹲在地上画圈圈。 “喂,那谁!过来一下!” 不远处,一个男人开口。 “说你呢!” 苏二狗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对,就是你!过来!”男人冲苏二狗招手。 男人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看衣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厮。 苏二狗瞥了眼才装了不到一半的桶子,起身走了过去:“干嘛?” 小厮放下手里的推车,抹了把额头的汗:“推车好像坏了,推不动了,你给搭把手。” “坏了吗?让让。”苏二狗来到推车后,双手抓握,轻轻一抬一送,“这不是好的吗?” 小厮一怔。 可轮到小厮来推时,小厮又不行了,他不是推不动,就是把车推翻,亏得上头的箱笼是用绳子绑住的,否则早散落一地了。 “你、你来推!”小厮气急败坏地说。 “那你等等。”苏二狗跑去山泉边,把接满的桶子拿开,放了个空桶继续接。 小厮见他在打山泉水,便以为他是看守苏家祖祠的下人,当苏二狗把推车推进庭院后门时,小厮又使唤他帮着把货物一起卸下来。 苏二狗没说啥,帮他卸了。 苏二狗刚满十四,力气却比小厮大多了,唰唰唰地将几个又大又重的箱子搬了下来,落地还轻。 “你小子,可以呀。”小厮佩服地拍了拍他肩膀,“你叫啥名字?” “苏二狗。” “家生子?”小厮问。 “啥?”苏二狗没听懂。 许多家奴会被赐予主人的姓氏,这种下人比外头买来的下人地位高一些。 小厮不好再随意使唤他,正准备让他走。 忽然,一个器宇轩昂的少年昂首阔步地走了过来。 他看上去与苏二狗差不多大,衣着华贵,眉宇间自有一副世家贵公子的傲气。 小厮忙躬身行了一礼:“小公爷!” 见一旁的苏二狗没动,不动声色地拽了拽苏二狗。 苏二狗:“干嘛?” 小厮暗暗抽了一口凉气,这傻小子,小公爷来了,还不赶紧行礼? 少年压根儿没理会两个下人,回头冲身后的长随吩咐道:“把我的马牵来,我要进山打猎!” 长随一脸为难:“小公爷,这……不太好吧?山里很危险的。” 少年冷冷一哼:“你怕危险就留在这里!我找别人去!” 长随道:“小公爷!” 少年眸光淡淡一扫,扬起下巴,轻狂地说道:“谁好本小爷去打猎,一人十两!” 小厮立马道:“小公爷!小的愿意和您去!” 少年看了看他,又看向一旁的苏二狗:“你呢?你不去?你也怕危险不成?” 苏二狗自然不是怕危险,是他在打水呢。 不过,水可以待会儿再打,反正山泉也跑不了。 “我可以去吗?”苏二狗问。 姐说了,他不能乱跑的,得征得主人家的同意,这个少年应该算是这儿的主人吧? 少年淡道:“不怕就行。” 苏二狗道:“我不怕的!” 少年将马鞭扔给了苏二狗:“牵马。” 苏二狗:“我不会。” 小厮忙将马鞭拿了过来,灿灿一笑:“小的会,小的来给您牵马!” 少年冷哼一声,踩着马镫,干脆利落地上了马。 ------题外话------ 稍后还有一更 154 动手(三更) 见自家小公子当真就这么走了,长随跟上去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最终他把心一横,还是跟上了。 一行人进了山。 苏二狗极少打猎,一是他爹和他姐不允许,二是,他自己也不是很擅长。 可这个人也没说一定要猎到。 苏二狗想了想,十两银子能给家里人买很多东西。 他爹的,他姐的,姐夫的,大虎二虎小虎的……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已深入山林。 少年骑在马上,并不费腿脚。 长随和小厮却累坏了,他们虽是下人,却并不是干粗活儿的那种,不然小厮也不至于连个推车也推不动了。 反观年龄的苏二狗,一直走在最前头,都不带喘气的。 少年不满地嘀咕:“这么久了,怎么一个猎物也没见到?” “小公爷!你看!”小厮指着不远处的草丛,小声道,“有只竹鼠!” 少年总算来了几分精神,弯弓搭箭,对着竹鼠射了出去! 可惜射偏了,竹鼠跑掉了。 少年皱眉。 一行人继续往前。 出现了第一只竹鼠之后,接下来遇见猎物似乎就变得容易了,少年先是遇上了一对兔子,又碰上了一只麋鹿与好几只野鸡。 只不过,他一次也没射中。 少年气坏了。 “什么破弓!” 他将弓箭嫌弃地扔在了地上! 长随忙给他拾起来,用袖子擦了擦,道:“小公爷,是这林子里的猎物太狡猾了,不如我们先回去,叫上几位表公子一起过来!” 少年瞪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我不如几位表哥?” 长随讪讪道:“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少年冷哼道:“你们今日谁能猎到任何一只猎物,小爷我赏赐十两!两只,二十两!小爷我多的是银子,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拿了!” 此话一出,谁还闲得住? 长随与小厮全都开始捉兔子、捉鸡。 苏二狗没动。 少年问他:“你不想要银子?” 苏二狗道:“林子里长大的猎物,比家禽跑得快,捉不到的。” “无趣!” 少年话音刚落,就见苏二狗不知打哪儿掏出了一个弹弓,对准前方的树丛咻的打出一枚石子儿。 啪! 像是击中了什么! 少年愣了愣。 小厮与长随也停了下来,看看少年与苏二狗,又看向那个没了动静的草丛。 这小子不会真打中了吧? 他们家小公爷拿弓箭都射不中,他拿个破弹弓,咋可能中? 苏二狗走过去,扒开草丛一看。 咦? 中了。 老实说他自己也没料到能打中的。 他姐做的弹弓真好用!准头太厉害了! 少年对小厮与长随道:“看见没看见没?你们两个,多和人家学学!” 长随嘟哝道:“瞎猫撞上死耗子罢了!” 啪! 苏二狗又打了一只兔子。 长随讷讷道:“那、那本来就是一窝兔子,好打得很。” 啪! 苏二狗又打了了一只野鸡。 苏二狗逐渐发现了玩弹弓的乐趣,他虽算不算百发百中,可一行人里只有他能命中,他一共打了三只兔子,两只野鸡。 算下来,就是五十两! 苏二狗很开心。 少年不开心了。 为什么他用弓箭射不中,这个乡下的奴才用弹弓就能打中? “把的弹弓给我看一下。”少年对苏二狗说。 “哦。”苏二狗把弹弓递给少年。 少年嫌乡下的奴才脏,可又架不住对弹弓的好奇,皱了皱眉后还是把弹弓接了过来。 有点儿沉,不知是拿什么做的,好奇怪,没见过。 他拉了拉。 弹性比他从前玩过的弹弓都要好。 “原来是弹弓的功劳。” 只要他用这把弹弓,一定比这个乡下奴才打的猎物更多。 恰在此刻,一只小野鸡自大树后探头探脑地窜了出来。 “快,石子儿给我。”少年对苏二狗说。 苏二狗看着口袋里仅剩的三颗石子,肉痛地给了他一颗。 少年打偏了。 他咬牙:“再给我一颗!都给我!” 看在五十两,不对,是六十两的份儿上,苏二狗把仅剩的两颗石子儿也贡献出来了。 可惜少年实在是中看不中用,一个猎物也没打到。 “破弹弓!一点儿也不好用!”少年烦躁地将弹弓往上一扔。 苏二狗皱眉:“你干嘛扔我弹弓?” 苏二狗弯身去捡弹弓。 少年拽紧缰绳往上一提,马儿扬起前蹄,一蹄子踩了下去! 啪! 弹弓被坚硬的马蹄铁踩断了。 苏二狗怒了! 这是他姐给他做的弹弓! 苏二狗气呼呼瞪着他。 少年看了苏二狗一眼:“你敢瞪我?” 瞪你怎么了? 老子特么的还揍你呢! 被弄坏了弹弓的小恶霸,心情糟糕透了。 偏少年还在火上添油:“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下来!你还瞪?” 少年一鞭子抽了过去! 苏二狗在拼命地压制自己的火气,一直那一鞭子结结实实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苏二狗彻底爆发了,他单臂一绕,抓住了少年的鞭子,一把将少年拽了下来! 少年狼狈地摔下了马! “小公爷!” 长随与小厮勃然变色。 苏二狗冷声道:“这一鞭子,我还给你!” 苏二狗啪的朝少年的俊脸打来! “啊——”少年吓到大叫。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高大的身影策马而来,眼看来不及了,他凌空而起,一脚踹上苏二狗的胸口—— 嘭! 一柄长剑挡住了他的攻击! 他翻转数下,在少年身边稳住了身形。 他冷冷地看向对方。 对方亦是施展轻功而来,不同的是,对方选择了挡在苏二狗的身前。 苏二狗探出脑袋看了看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咦?景公子?” 少年一怔:“景哥哥?” 护卫冷着脸,淡淡问道:“不知景小侯爷驾到,有失远迎。但,景小侯爷此举何意?” 少年瞪了瞪苏二狗,不屑地哼唧道:“是啊,景哥哥,这个奴才好生可恶!他方才不仅将我从马背上拽下来,还妄图用鞭子抽我!你快替我教训他!” “他不是奴才!”景弈冷声说完,回头问苏二狗道,“脸怎么回事?” 苏二狗指向少年道:“那个人打的,还有我姐做的弹弓,也被他弄坏了!” ------题外话------ 今天是个好日子,适合投月票 155 袒护(一更) 护卫问道:“景小侯爷与此人认识?” 景弈道:“他是我一个朋友的弟弟。” 护卫将信将疑地看了苏二狗一眼:“不知是京城的哪位公子,我似乎从没见过。” 景弈的朋友非富即贵,可这人的衣着并不像是世家公子。 “你不认识。”景弈说。 护卫仔仔细细打量了苏二狗一番,怎么看也并不觉得苏二狗像是有身份的人。 护卫淡淡说道:“他伤了我家公子,这事儿总不能这么算了,景小侯爷觉得呢?” 景弈目光深沉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护卫冷声道:“他自断一臂,或我来废他一臂。” 景弈一字一顿道:“这个人,你动不了,不信你就试试看。” 护卫眉头一皱。 京城两个最不好相与的年轻人,一个是卫家幼子,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位小侯爷了。 别看小侯爷年纪轻轻,武功却不弱,真打起来,自己讨不了便宜。 更何况—— 护卫深深地看了苏二狗一眼,明明就是个穷小子,怎么就得了景小侯爷的庇佑? 自家小公爷与景小侯爷也算一起长大的,按理说自家小公爷才是自己认才对。 护卫百思不得其解,少年就更不理解了。 少年皱眉道:“景哥哥,你干嘛护着一个奴才!” 景弈冷冰冰地说道:“我再说一次,他不是奴才!” 少年的眸光颤了一下。 他……是很怕景弈的。 比怕三殿下还怕。 三殿下性情温和,是谦谦有礼的君子,平日里不端架子,很照顾他们这些小辈。 景弈就不同了,这家伙不近人情,除了三殿下,他谁的面子都不给。 景弈对苏二狗道:“二狗,我们走。” 苏二狗跟上景弈。 与少年擦肩而过时,苏二狗忽然扑上去,反手一夺,啪的甩了少年一鞭子! 那一鞭子正中少年的脸,只见细皮嫩肉的少年,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 护卫面色一冷,一掌朝苏二狗拍去! 景弈唰的将苏二狗拉到自己另一侧,出拳抵住了他的这一掌! 护卫咬牙:“小侯爷!” 景弈内力一震,将护卫震退了数步。 苏二狗凶巴巴地瞪了这伙人一眼,弯下身将断成两截的弹弓拾了起来,轻轻吹掉上面的草屑,揣回了自己怀里。 景弈带着苏二狗离开。 刚走了几步,他又回头往林子深处望了一眼。 他微微皱了皱眉。 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似乎有人在暗处。 可下一秒,那道气息又消失不见了。 二人走远。 少年气到将马背上的弓箭全摔了,还踹了马儿两脚! 护卫大惊失色,忙抓住缰绳,以防马儿发狂。 少年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去找三殿下!告诉他,他的表弟都做什么好事!” 护卫转身看了眼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的长随与小厮。 “小公爷出来狩猎,不知道拦着点儿吗?还让陌生人接近小公爷,我看你们是不要命了!” 二人扑通跪下。 长随指着小厮:“李护卫,不干我的事啊,人是他带来的!” 小厮慌不择言,张口就道:“他是苏家的下人!他见我推着一车东西,自己过来给我帮忙的!而且……而且是小公爷要带上他的……” 护卫冷声道:“哼,你们两个,谁也别想逃脱惩罚!” -- 少年在庭院的东厢见到了正与苏家大爷谈话的项公子。 “三……项公子,伯父。”他没精打采地打了招呼。 苏渊睨了他一眼:“你怎么弄成这样?脸怎么了?” 少年低着头,眼眶红红的,很是委屈。 “说话!”苏渊沉声道。 少年闷闷地说道:“一个伯父家的下人打的,景小侯爷认识他,把他放跑了。” 苏渊纳闷道:“景小侯爷怎么会认识我家的下人?还把人放跑?” 这绝不是认识这么简单。 苏渊又道:“那个下人叫什么名字?” 少年想了想:“我听到景小侯爷叫他……二狗。” 项公子喝茶的动作顿住。 -- 景弈把苏二狗送回了做点心的小院。 苏小小看着二人一道过来,还有些惊讶,随后她瞧见了苏二狗微微肿胀的脸颊上。 她眸光一沉:“谁干的?” 脸颊上残留着一道清晰的鞭痕,一看就不是自己摔的。 苏二狗把事情经过与苏小小说了:“……我没吃亏,我抽回去了!他的脸肿得比我的厉害!” “没吃亏就好。”苏小小顿了顿,又严肃地说道,“下次你别自己打,叫上我!” 京城的护卫,绝不是镇上与府城那些小混混可比的。 人家是有真功夫的。 也真不将人命放在眼里。 这次是多亏了景弈。 “知道了,姐。”苏二狗应下。 苏小小又道:“刚做了点心,要不要吃?” 苏二狗没心没肺地说道:“要!” 景弈算是明白苏二狗这不怕死的性子是怎么来的了,他虎,她更虎。 姐弟俩就没一个怂的。 苏二狗坐在里头吃点心,苏小小送景弈出去。 “二狗的事,多谢你了。” “不用。”景弈说。 苏小小道:“对了,你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景弈活动了一下胳膊:“不疼了。” “那个小公爷是谁呀?”她总得知道,那个欺负了苏二狗的混小子是个什么人。 景弈沉默寡言,寻常人问他,他就不答了。 可他不讨厌和她说话。 他说道:“是姓秦,叫秦云,是护国公府的小少爷。他祖父有从龙之功,被封一等护国公,世袭三代,到他这儿正巧是第三代。” “三代后会怎样?”苏小小有点儿好奇。 “降级。”景弈说。 “哦。”苏小小想了想,又道,“他姓秦,这家人姓苏……” 景弈道:“苏老侯爷的妹妹嫁给了护国公,多年前,苏老侯爷回乡祭祖,带上了国公夫人母子,不料半路上遭遇追杀,国公夫人不幸殒命,国公夫人的孩子下落不明。两家找了许久,始终没找到孩子的下落,一直到十年后,那孩子才回到了京中。” “那孩子就是如今新上任的国公爷,秦云的爹。大概是念及他在民间吃了苦,秦家与苏家都尽可能地补偿他,他儿子秦云也是这么被两家惯坏了。” “另外。” 景弈顿了顿。 “什么?” “我表哥与护国公府结了亲,要娶的正是秦云的姐姐。” ------题外话------ 第一次用电脑操作书评管理,结果不小心点了批量的永久禁言(一整页,吓得我瞌睡都醒了),搞了半天才解除。 也不知道有没有没解除成功的,有的话可以上旧文那边留言,我来看看怎么操作。 156 赔礼(二更) 某间厢房内,秦云顶着半张高高肿起的脸坐在床上,一个下人用冰袋给他敷肿胀的地方。 小厮与长随皆被打了五十板子,早昏过去了。 这会儿伺候他的是另外几个下人。 秦云哼道:“你们等着瞧,姐夫一定会为我出气的!” 为他敷冰袋的下人道:“小公爷,景弈可是三……姑爷的表弟。” 秦云想也不想地说道:“表弟又怎么了?表弟很亲吗?我姐马上就要嫁给他了,他是我姐夫!我是他小舅子!他怎么也得帮着我吧!何况那狗奴才都拿鞭子抽我了!景弈不拦着就算了,还眼睁睁看着他欺负我!表哥才不会偏袒景弈!” 下人讪讪道:“您到底那个小奴才的气,还是生小侯爷的气?” “那个狗奴才也别想逃!”秦云又道,“对了,我伯父那边怎么说?把狗奴才抓起来没有?” 下人笑比哭难看:“没呢,人已经走了。” 秦云勃然变色:“什么?!” 苏小小结束了今日的生意。 本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明后两日的生意又泡汤了,谁曾想于管事过来,说中午才开席,他们明日可以多睡会儿,晚一点再过来。 苏小小问道:“你要不要……再去问问你们家老爷?我们揍了你们家亲戚。” 于管事笑了:“大爷调查清楚了,今日之事,错不在二狗兄弟,大爷今日抽不开身,让我替他转达一下歉意,回头他会好生管束小公爷的。” 回去的路上,苏二狗忍不住说道:“姐,这家人貌似还不错。” “嗯。”苏小小点头,没有否认。 但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对方是看了慧觉师太与景弈的面子。 到客栈时,孙掌柜还没回来,他这人与苏小小一样,拼起来废寝忘食的,自己都怕。 苏小小见小伍又去赶马车,叫住了他:“小伍,你先吃点儿东西,一会儿再去接孙掌柜。” 小伍心底一暖:“是,东家。” 苏小小带着苏二狗进客栈。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苏姑娘!” 苏小小回头看了看:“长平?” 她对苏二狗道,“你先上去。” “哦。”苏二狗乖乖上了楼。 长平跳下马车,来到苏小小面前,把怀中的包袱往她面前一送,撇撇嘴儿说道:“给。” 苏小小没接。 长平急了:“拿着呀!” 苏小小淡淡说道:“都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我干嘛要拿?” “不是你——我——那个——”长平让苏小小整不会了,他是能害她还是能害她呀?他是谁的奴才,她心里没点数呀? 不是他家公子吩咐,他能过来给她送东西呀? 他家公子出手,怎么也得好东西吧! “公子让我给你的。”长平心不甘情不愿地解释道,“有小公爷的赔礼,也有你弟弟从小公爷那儿挣的银子。” 他家公子真是偏心坏了! 弄得像是这个乡巴佬才是他嫡亲小舅子似的! 苏小小挑眉:“既如此,那我便勉为其难收下了。” 长平翻了个白眼。 要不要我替你勉为其难呀?! 苏小小凶巴巴地说道:“又捉到你翻白眼了,告诉你家公子去!” 长平眼珠子一僵:“我、没有,我是、眼抽筋。” 说罢,他一边“眼抽筋”,一边灰溜溜地坐上了马车。 苏小小拎着包袱上了楼。 苏二狗正独自坐在屋子里黯然神伤。 让人抽鞭子了没啥,他又不怕疼,再说他也抽回去了。 他是心疼他的银子,那个小混球欠了他六十两,他刚刚在气头上,忘记找他要了。 好难过。 咚咚咚。 门被敲响。 “二狗,是我。” 苏小小说。 “姐,我想睡一会儿。”苏二狗低声道。 苏小小把门推开了。 苏二狗嘀咕道:“姐,我说了我想睡——” 苏小小拿出了一个金元宝,两个金元宝,三个、四个、五个……足足拿了十二个。 一个元宝五两。 苏二狗睁大了眸子:“姐?” 苏小小道:“你挣的银子,那边让人送过来了。” “我我我我……”苏二狗兴奋地来到凳子上坐下,看着满满一大桌……他不管,就是一大桌! “送回来的?全是我挣的?” “对呀,你挣的。” 她当然明白不会是秦云给的,是项公子自己的主意,他在给自己的小舅子擦屁股。 但看着二狗这么开心,她就看破不说破了。 苏二狗兴奋到在床上打滚。 这是他挣的银子啊。 自己挣的。 长这么大,他头一回挣那么多银子。 他可真有本事啊! 苏小小道:“好了,我先过去了,你睡会儿。” 苏二狗挠头:“啊,姐,我不困了。” 苏小小抛给他一瓶金疮药:“不困了就把药擦了,一会儿下楼吃饭。” “好嘞!” 他其实不用擦药,他已经凭借顽强的银能力痊愈了! 顶着大肿脸的苏二狗抱着白花花的银子如是想。 苏小小回到自己屋,三小只与卫廷也在。 一大三小明显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卫廷在给他们擦汗,每个人的鞋底上还沾着泥沙。 半月山一带可没沙子。 要说带孩子去玩沙子,她是不信的,八成是完成什么秘密的任务。 寻常人带这么多孩子,哪儿还能做事? 也就是三人听话,从不乱跑,也不哭闹。 苏小小走过去:“我来。” 他拿擦汗的手法真够呛的。 大虎双手抓过臭爹爹手里的巾子,奶唧唧地哼道:“娘来!” 卫廷呵呵道:“能耐了你!” “娘,给。”大虎把巾子递过去,把自己的小脑袋也一并递了过去。 二虎、小虎不甘示弱,齐齐送上自己的小脑袋瓜。 卫廷嘴角一抽,我擦你们就躲,你们娘来擦,就争先恐后地上—— 等等,什么叫你们娘? 他嘴上哄哄三个小崽子倒也罢了,怎么能在心里也这么喊? 一定是平日里哄孩子哄多,哄成了习惯。 以后得多注意,不能再这么叫了。 小虎忽然捂住小屁屁,蹦到卫廷面前:“爹,拉臭臭。” 卫廷冷哼道:“这回不找你们娘了?” “……” ------题外话------ 稍后还有一更 157 相遇(三更) 接下来的两日生意出奇的顺利,苏小小与苏二狗一直待在小院做点心,没再碰见秦云。 秦云也没来找他俩的麻烦,不知是秦云自己不在意了,还是秦云真被管束了。 三日生意做完,苏小小拿到了属于他们的那一份报酬,比孙掌柜谈拢的多了一百两。 孙掌柜那日深夜才回,并不知苏二狗与秦云干架的事儿。 他看着手里的银票,问于管事道:“是不是给错了?” 他这人贪财归贪财,可每一笔银子必须得是自己挣的,这种人家稀里糊涂给错的,他是不拿的。 于管事笑了笑:“没给错,你们的点心做得很好吃,这是你们应得的。” 孙掌柜于是认为另外一百两是大户人家的赏赐,这也不奇怪,一些体面的大户人家出手阔绰,一高兴就有赏赐。 孙掌柜笑着道了谢,又从荷包里掏出两个大元宝塞进于管事手中。 于管事推脱不要。 “拿着拿着!”孙掌柜直接塞进了他怀里,“这三日多亏你照顾了。” 于管事笑道:“我其实也没做什么。” 孙掌柜与他掏心窝子地说道:“嗐,我那两位小东家啥性子,我能不了解吗?上哪儿必闯祸,他们来三天了,三天没闯祸你敢信吗?必须是你看得紧呐!” 于管事愣愣道:“呃……你还不知道吗?” 孙掌柜道:“啥?” 于管事道:“来这儿的第一天,二狗兄弟就把我家表少爷给抽了。” 孙掌柜:“!!!” …… 今日收工早,苏小小决定去庵堂拜访慧觉师太。 卫廷看了眼屋里的三小只:“我要出去,你们是跟我一起,还是——” 三小只齐刷刷后退三步,抱住了苏小小的腿。 苏小小呵呵,这家伙分明就是不想带孩子,故意这么问的,显得像是大虎二虎小虎自己的选择。 真腹黑! 不过看他一副要出去杀人的样子,真把孩子交给他带出去,她还有点儿不放心。 苏小小摸了摸三小只的脑袋:“走,我们去爬山。” 三小只开心得哇哇大叫,举着小手手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果然,娘才是亲的,爹是浮云。 苏小小也带上了苏二狗。 卫廷驾着马车将他们送到庵堂的山脚:“大概两个时辰后来接你们。” 苏小小:“好。” 一行人下了马车。 三小只呼啦啦往上冲,他们人小腿短,前面台阶矮,爬得还算快,到后面地势陡了,台阶高了,就只能手脚并用。 三个奶唧唧的小团子,呼哧呼哧往上爬,大虎力气最大,很快将两个弟弟甩在了身后。 小虎力气最小,爬着爬着,连大虎的屁股都看不见了。 他又摆烂了。 往台阶上一躺,不爬啦! 二虎一会儿瞅瞅前面的孤勇者哥哥,一会儿看看后边的咸鱼弟弟,犹豫着自己到底是做个决绝的孤勇者,还是做条躺平的小咸鱼。 苏小小与苏二狗轮流抱,主要是抱小虎与二虎,大虎自己爬得多。 这孩子是真虎。 到庵堂后,苏小小又见到了上次的几个小尼姑。 苏小小这吨位太好辨认了,小尼姑们一眼认出了她。 当然,小尼姑们也认出了帮她们偷摘果子的小黑皮。 “二位施主,你是来找慧觉师太的吗?”一个小尼姑问。 苏小小道:“是的,请问慧觉师太在吗?” 小尼姑道:“在是在,不过这会儿师太在会客,你们得稍等一会儿,我带你们去禅房坐。” 因着一起偷摘果子的交情,小尼姑们将苏二狗也一并邀请了进去。 “师姐,他们好可爱。” 一个十岁的小尼姑捏了捏三小只的脸。 被叫师姐的小尼姑,一脸严肃地说:“不可对小施主们无礼!真是的,你们这些小孩子,怎么说也不听!” 苏小小道:“冒昧问一句,小师太多大了?” 小尼姑扬起下巴,十分骄傲地说:“十一!” 苏小小:“……” 十一岁的“大”尼姑将他们安顿在了慧觉师太庭院中的一间柴房,距离慧觉师太的禅房也就七八步。 三小只很得小尼姑们的垂青,小尼姑们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又是三胞胎,全都不想走了,就留在院子里逗他们玩。 十一岁的“大”尼姑老气横秋地说道:“阿弥陀佛,师妹们年纪小,言行举止颇为稚气,请施主海涵。” 苏小小微笑点头。 “大”尼姑正色道:“你们几个,佛经背完了吗?早课的内容消化了吗?师父不在,由我来上晚课,晚课我会考你们的!” 几个小尼姑瘪瘪嘴儿,依依不舍地去念经了。 院子里只剩下她与三小只。 三小只萌萌哒地看着她。 她回头望了望苏小小的禅房,确定没人在门口张望,她蹲下身,拿出自己的手,唰唰唰地在小团子脸上捏了起来! 呀呀呀! 好软呀! 怎么会有这么软的脸蛋! 搓一搓,揉一揉! 好想亲一口! 被捏出各种表情包的三小只:“???” “那么,我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您。” 禅房内,苏渊起身辞别慧觉师太。 慧觉师太道:“替我向你父亲问好。” 苏渊道:“我会的,您请保重。” 慧觉师太问道:“你父亲的身体仍是毫无起色吗?” 苏渊叹息道:“老样子,算不上太差,只是每年到了姑姑的忌日,便会犯病。” 慧觉师太欲言又止,顿了顿,道:“你回吧。” 苏渊从禅房出来。 小尼姑捏三小只的动作一顿,赶忙直起身子,一脸佛系,四大皆空。 苏渊看看她,又看了看一旁的三个小豆丁。 三胞胎太罕见了,绕是苏渊也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三个孩子长得—— 就在此时,苏小小拿了干爽的巾子走出来:“大虎二虎小虎,过来擦汗了。” 苏渊及时收回了目光,侧身一让,避免与她撞上。 而苏小小也及时往旁侧一闪。 这敏捷的身手,令苏渊微微侧目。 苏小小去给三小只擦汗了。 苏渊往前走了几步,不知为何,他又回头看了那小胖丫头一眼。 158 她像姑姑(一更) 小丫头胖嘟嘟的,衣着朴素干净,虽不认识,却给了苏渊一种十分亲和的感觉。 这么说很奇怪,因为小丫头的表情与动作与亲和完全搭不上边儿。 她双手抱怀,慵懒地背着门框,眉宇间有些冷。 三胞胎冲她奔过来了。 这时,她眉间的冷意化开。 她微微一笑,露出了两个分外可爱的小梨涡。 苏渊忽然就恍惚了一下。 紧接着,苏渊看见一个小尼姑走过来,将小胖丫头带去了慧觉师太的禅房。 苏渊猜出她是谁了。 慧觉师太介绍的,给他们做点心的苏记小丫头。 苏渊回到别庄。 长子苏陌迎了上来,他察觉到父亲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赶忙问道:“父亲,您怎么了?是慧觉师太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苏渊摇摇头:“没有,师太她老人家一切安好。” 苏陌亲自给父亲奉上一杯茶:“那您是——” 苏渊坐下,接过茶盏,若有所思道:“今日在庵堂看见一个小丫头,突然就想起了姑姑。” 苏陌笑了笑:“哦?她和姑姑长得很像吗?” “……说不上来。” 苏渊很难去形容,说像吧,似乎没那么像;可要说不像吧,那丫头一笑,他脑海里便不自觉地浮现起了姑姑的音容笑貌。 苏陌道:“父亲是太惦记姑姑了。” 苏渊点点头:“你祖母去世早,你祖父又常年不在府上,是姑姑把我拉扯大的。姑姑去世时,我已有十二,是记事的年纪了。” 苏陌没见过姑祖母,没苏渊的感触深,可作为儿子,他心里是明白父亲对姑祖母的敬重的。 如若不然,也不会爱屋及乌,待秦云比亲儿子更亲了。 -- 庵堂。 苏小小见到了慧觉师太。 与上次比,慧觉师太的气色更红润了些,也不知是不是符大娘的养生丸的功效。 苏小小把符大娘让她转交的包袱交给对方。 慧觉师太慈祥地说道:“真是辛苦你跑一趟了。” 苏小小摇头:“举手之劳而已,何况师太您也帮了我大忙,这次的生意是您给介绍的吧?” 慧觉师太笑了笑:“我也只是顺嘴提了提,用不用你是他们自己的决定。” 苏小小道:“那我也得多谢您!” 慧觉师太道:“你弟弟受委屈了。” “嗯?”苏小小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慧觉师太指的是苏二狗与秦云干架的事。 她唔了一声,道:“还好,他抽回去了。” “哦?”这下轮到慧觉师太惊讶了,适才苏渊过来,只说了秦云欺负了苏记的小伙子,没照顾好她介绍过来的人,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没讲苏二狗的任何不对。 下一秒,慧觉师太捧腹大笑。 苏小小:“……” 慧觉师太笑够了,才幸灾乐祸地说道:“我是看不惯那混账小子的,让秦、苏两家娇惯成什么样了,你弟弟抽得好。” 苏小小:“哦。” 慧觉师太道:“你放心,秦云不敢来找你们麻烦,他也找不着,苏渊会看紧他,过几日他们就回京了。” 苏渊。 是方才那个男人的名讳吗? 慧觉师太道:“你们都姓苏,说起来也是缘分。” 苏小小就道:“我们村子里也有一户姓苏的人家。” 慧觉师太温声道:“不奇怪,苏在青州是大姓,就好比柳州的李姓,吴州的杨姓,一个村儿能有十几户,以前的东县还有个苏家村呢。三十年前闹灾荒,大家逃的逃、死的死,那个村子就没有了。” 苏小小心道:她爹该不会就是苏家村逃荒出来的吧? 想到了什么,慧觉师太道:“我听说你懂医术,还治好了汀兰的旧疾?” 一定是符大娘的信上写的。 苏小小难得谦虚了一回:“略懂皮毛。” 慧觉师太笑道:“你能治汀兰的病,绝不是略懂皮毛而已,那是连她的相公都束手无策的病。” 符家果真是世代行医。 慧觉师太没问苏小小师从何处,而且叹息道:“我有一位故友,旧疾缠身多年,可惜是遇不上你这样的好大夫。” 苏小小问:“您的故友身在何处?” 如果近的话,她可以去给他瞧瞧。 慧觉师太的熬:“在京城。” 苏小小哦了一声:“京城太远了。” 府城以及周边是她目前的极限,再远一点,家里的事儿就忙不过来了。 慧觉师太笑了笑:“对了,苏姑娘,你会下棋吗?” 苏小小就道:“五子棋还是跳棋?” 慧觉师太一愣:“嗯?” 苏小小明白了:“围棋呀?我不会。” 慧觉师太觉得小丫头真好玩,讲的话也新鲜。 她说道:“我教你。” …… 这一下午,苏小小都在慧觉师太的禅房下棋,苏二狗又被小尼姑们怂恿着摘果子去了。 三小只不想摘果果。 “你想的,你想的,你们都想的!” 十一岁的“大”尼姑果断拽走三个小豆丁。 别看她人小哦,力气不小。 三小只毫无灵魂地被拖走—— 苏二狗与三小只回到庵堂时,已经成了一只脏脏狗,与三只脏脏虎。 一行人在庵堂待到晚上,慧觉师太留他们用饭,苏小小估摸着这个时辰,卫廷该在山脚等他们了。 她婉言谢绝了慧觉师太的邀请。 几人疯玩了一下午,没睡午觉,下山的时候,没走几步呢,三个小家伙就开始一个呵欠接一个呵欠了。 苏二狗抱了一个。 是小虎。 小虎用眼皮子表达了自己最后的倔强,然后睡着了。 苏小小去抱大虎和二虎,才抱起来一个,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探了过来。 “我来。” 卫廷轻声说。 苏小小收回手,错愕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上山了?这么多台阶,你的腿……” 话才说到一半,她发现他没杵拐杖。 “你的腿好了?”她问道。 卫廷愣了下,眸光动了动,淡淡应道:“嗯。” 苏小小狐疑地眯了眯眼:“为什么一到府城就好了?你在家里不会是装的吧?那你现在为什么又不装了?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迫不及待来接我,忘了拿拐杖?” 卫廷把她怀里的大虎也抱了过来,面无表情地下山:“你话真多!” 159 调查真相(二更) 苏二狗也困了。 苏小小把小虎抱了过来。 可怜的小虎睡前只看到是舅舅,并不知娘亲抱了自己一路。 坐上马车后,苏二狗脑袋一歪,也呼呼地睡着了。 卫廷要赶车,抱不了孩子了,而苏小小一个人无论如何抱不住三个。 苏小小寻思着如何解决,就见卫廷拿出了一条不知何时放在车等下的毯子。 他将毯子平铺在车厢的地板上:“放上去吧。” 苏小小:“睡……地上?” “嗯。”卫廷很平静。 毯子又厚又软,看上去不会让孩子着凉—— 苏小小想了想,把三个小家伙轻轻地放了上去,她自己也在毯子上坐下,以防马车颠簸,孩子滚得东西乱撞。 “从前也是这么赶路的吗?” 她问。 马车是她雇的,但毯子不是她准备的,看卫廷那轻车熟路的样子,俨然不是头一回了。 “偶尔。”卫廷说。 他挥动马鞭,车轱辘转动起来。 苏小小摸了摸三个小家伙的领子,没汗。 “卫廷。”她开口,“原来东城多年前有个苏家村,后面闹灾荒,那个村子的人跑没了。” 卫廷道:“你怀疑你爹是苏家村的人?” 关于苏承流落到杨柳村沦为放牛娃的事,卫廷早就听村子里的人提过了。 苏小小直言:“有点。” 卫廷没再说什么。 …… 翌日,苏小小去探望了沈川。 沈川的状态比前阵子好了不少,看得出他努力适应了府城书院的生活。 是个顽强的人。 午饭过后,一行人乘坐马车回了杏花镇。 到镇上时,夜已经深了,苏小小决定明日再去探望符大娘。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抵达村子,停在了小苏家门口。 苏小小把苏二狗摇醒,与卫廷一道抱着熟睡的三小只下了马车。 苏小小对小伍道:“小伍你先回去吧,马车我明日自己还去车行,顺便还能坐一趟马车去镇上。” 小伍点头:“行,东家,那我先走了。” “姐,我也进屋了。”苏二狗迷糊得不行。 “去爹的屋。”苏小小提醒。 “哦。”苏二狗神游一般,慢吞吞地往苏老爹的房里去了。 苏小小与卫廷也抱着孩子回了屋。 卫廷将马儿牵去了后院,车厢太大,只能在门口搁着。 古代的马车坐一下两下还行,像这样一整日的长途跋涉,着实累人。 洗漱完,苏小小瘫在床上,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她这还是胖子,脂肪多,防震呢,卫廷他们几个瘦子估计更难受。 “卫廷,嗯嗯嗯嗯……” 咱们以后有钱了一定先修路,不要坑坑洼洼的土路,要平平整整的水泥路,你是不知道那个路面飙起车来有多顺、有多爽—— 卫廷一个字也没听清,然后某人的小鼻子里就传出了均匀的呼吸。 卫廷看向床上呼呼大睡的一大三小,不知是不是相处的时间久了,几人连睡觉时的神气模样都一模一样。 卫廷眼底略过一丝复杂。 他的腿伤痊愈了,兵符与府城的东西也拿到了,是时候……考虑回京了。 -- 苏老爹是被三个小家伙用小脑袋拱醒的。 “爷爷。” 大虎趴在床上叫他。 “爷爷!” “爷爷!” 二虎与小虎也趴了过来。 苏老爹眸子一亮:“噫?回来了?大虎!二虎!小虎!” 三人黑脸。 小虎指指自己,又指指身边的两个哥哥:“是小斧,大斧,二斧!爷爷,你又认错啦!” “咳咳!忘记数发漩了。”苏承轻咳一声,问道,“你们娘呢?” “灶屋,做饼饼。”二虎说。 大虎把一个小盒子推到他面前:“娘买的。” 闺女又给自己买礼物了? 苏老爹拿起来掂了掂。 哟,挺沉。 不是茶叶。 也是,上回带的茶叶还没喝完呢。 苏老爹好奇地拆开盒子一瞧,发现里头竟然是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 苏老爹是个粗人,小时候是放牛娃,长大了当恶霸,便是走镖那几年也没戴过这般有讲究的东西。 “又不是镇上的老爷,费这银子做啥……唉,给我戴,不是糟蹋了吗?” 心里是肉痛的,眼眶是发热的。 苏老爹将发冠小心翼翼地收好,随后去了灶屋看看阔别五日的大胖闺女。 是错觉吗?怎么感觉闺女最近瘦得有点儿厉害呀…… “爹,你醒了。”苏小小打了招呼。 “嗯,刚醒。”苏承一本正经地走过去。 “发冠还喜欢吗?”苏小小问。 苏承就道:“你挣点银子也不容易,买那玩意儿做啥?乡下人又不兴戴那个。” 乡下人木簪子都少用,一水儿地布条包头。 苏小小切了块姜片:“别人有的,我爹也要有。” 很是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适合摘点大白菜。 苏承的心里滚烫滚烫的。 “闺女……” “不许哭!” 苏承一秒憋了回去—— 苏小小切完姜片,又剁了一点儿辣椒。 苏承给她剥蒜:“闺女,这次去府城,没出什么事吧?” “没啊,挺好。”苏小小热锅烧油。 “没揍人吧?”苏老爹问。 “我没有。”苏小小底气十足地说。 苏老爹老心甚慰,闺女长大了,不揍人了。 “二狗揍了。”苏小小又道。 苏老爹虎躯一震:“他、他揍谁了?不会是府台家的那啥公子吧?” “没。”苏小小摆摆手,“那李公子已经揍过了,他不主动找上门来,我们是不会再揍他第二次的。我们是讲道理的人!” 苏老爹讷讷道:“那这回揍的是——” 苏小小风轻云淡地说道:“哦,就一个京城来的,国公府的小公爷。” 咚! 苏老爹栽倒了! -- 苏老爹气冲冲地去教训儿子。 他才到门口,就见苏二狗双手抓着一个沉甸甸的大桶子,无比费劲儿地从马车上下来。 刘平要去接,被他拒绝了。 “这里头是水,容易撒出来,桶盖也不管用,我自己来就好,刘大哥你往边上让一让。” 十四岁的小身板儿,提着比石墩还重的桶子,手心全勒红了,手臂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爹!”苏二狗将两桶水搬了下来,抬头看见自家亲爹,憨憨一笑,“我从府城给你打的山泉水!可甜啦!” 傻逼孩子,谁特么给人大老远带两桶水的—— 苏老爹心口涨涨的,捏了捏拳头。 ……算了,下次再揍你! 去府城这几日,家里的生意没出任何岔子,小吴氏做点心越来越得心应手,加上有小赵氏给她打下手,点心的产量一下子就上去了。 家里的账也是交给小吴氏来记的。 她初次做账,不会写的字,就用画来代替,倒也有模有样的。 苏小小翻了翻:“你的账做的不错。” 很清楚,比不得苏玉娘专业,然而对初学者而言,已算难能可贵了。 再看数目,苏小小惊讶了。 往日做三百个饼子,净利润可以达到二两多,加上卤肉生意的一两,一天满打满算四两,数量再高点儿不超过五两。 可她离开家里的这几日发生了啥事?为啥利润翻了一倍? 饼子还是那么多—— 苏小小咦了一声:“一百文?” 有好几笔账,老婆饼卖到了一百文一个。 谁这么豪横? 小吴氏低声道:“是、是怡红院的姑娘。” 苏小小道:“她们看上李小勇了?” 李小勇确实有点儿小帅。 小吴氏道:“不是,她们是冲苏叔来的。” 苏小小:“……” …… 苏玉娘是翌日第二日中午回到小苏家的。 苏小小本以为,她外出“办事”是为了和苏老爹避嫌,毕竟家里人都出去了,只她一人与老爹在家里,恐招人闲话。 哪知这小富婆当真是去办大事儿了。 东屋内,苏小小在记账。 苏玉娘猛灌了几口茶水:“我这几日腿都快跑断了,口水说干,差点儿累死,皇天不负有心人,倒真叫我查出点名堂来了。” “你去查什么了?”苏小小问。 “老苏家的底。”苏玉娘说。 苏玉娘打算自立门户,为了防止老苏家从中作梗,她就想抓点老苏家的把柄在手里。 原本只是去碰碰运气,谁料真能有收获。 苏玉娘忽然讥讽一笑:“你知道我太爷爷当年拿出去的那块玉佩卖了多少银子吗?” 苏小小这回挺给面子:“多少?” 苏玉娘伸出一根手指头。 苏小小:“十两?” 苏玉娘瞪了她一眼:“祖传玉佩只卖十两的吗?” 苏小小就道:“那不是荒年吗?行情不好,当铺那些地方会往死里压价。” 这话让苏玉娘沉默了,是啊,荒年都能卖那么多,若不是荒年—— 天啦,那块玉佩究竟是有多值钱! 她叹息:“话是这么说,可好东西,永远不缺识货的。” 苏小小道:“一百两?” 苏玉娘道:“一千两。” 那是三十年前的一千两啊,那是多大一笔财富,够一家子吃好几辈子也吃不完的! 老苏家用来救济村民,所花费的不足百两而已。 什么狗屁的啃糠咽菜? 家里屯着九百两雪花银呢,日日吃燕窝也吃得起好么! 想到这里,苏玉娘真是一股子恶心:“当年粮食的卖价,数量,我全调查清楚了,账本儿我也买到了。” 老苏家若是不啃糠咽菜做戏,大家伙儿兴许还没啥好说道的,毕竟人家自己卖的银子,愿意怎么花怎么花,拿多少出来救济乡亲是人家的自由,不论数量都是大善之举。 “老苏家不干人事啊,这下有好戏看了,不过——”苏小小顿了顿,问道,“你刚刚说与我们小苏家有关,什么意思?” 苏玉娘呵呵一笑,自然不是在笑苏小小,而是笑厚颜无耻的老苏家。 她拿出一块玉佩扔在桌上:“给。” 苏小小看到玉佩的第一眼,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玉佩还在,没掉。 随后她拿起来瞧了瞧,不对,不是她的那半块玉佩。 苏小小把自己玉佩拿出来,两块拼在一起,图案完整了。 “一对吗?还是不对,这个质地……”苏小小摸了摸苏玉娘带回来的玉佩,“仿的吧?” 这丫头的眼力劲儿不错啊,自己当时可是辨别了一个多时辰呢。 苏玉娘问道:“仿得像不像?” 苏小小摸着玉佩上的纹路道:“像,确实也是真玉,就是种水太嫩,是上了色的吧?” 苏玉娘意外:“你还懂这个?” 苏小小淡道:“马马虎虎吧。” 前世跟着黎女士学了一点,算不上太精通。 苏玉娘道:“若不是我见过你的玉佩,八成也会上当,当成真正的值钱玩意儿买回来。这就是当年老苏家当掉的那块玉佩的仿品,原本的真品和你的玉佩是一对。” “你不是说你们家这块玉佩是你爹小时候上捡的吗?我爷爷见过你家玉佩,如果玉佩原本就是老苏家的东西,我爷爷当时的反应,一定不会是允许我让三郎把玉佩给你还回去。” “况且这些年,我也从未听家里人提过,当年卖掉的玉佩是其中一块,还有一块遗失了。” 苏小小若有所思道:“看来,老苏家当年卖掉的玉佩根本什么传家宝,也是来历不明之物。” 捡了别人的东西拿去卖,还吹嘘成自己家的祖传玉佩,真是有够无耻的。 苏玉娘回忆道:“我爷爷对你们家的反应很奇怪,我怀疑,他知道一点什么。” 160 苏渊来了 苏小小若有所思。 苏玉娘道:“我晚些时候我会去一趟老苏家,看能不能打听出什么来。” “你出去这几天,没碰上奇怪的事吧?”苏小小指的是老孙家又没有暗戳戳地使绊子。 苏玉娘皱眉道:“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奇怪的事没有,奇怪的人倒是有一个。” “什么人?”苏晓问。 苏玉娘欲言又止:“算了,一个脑子有病的人,不提也罢。说说你吧,府城的生意如何?做砸了没有?” 苏小小黑了脸:“什么叫做砸了没有?你能不能盼着点儿我好?” “能。”苏玉娘道,“做砸了没?” 苏小小:“……” 苏小小唰的掏出一沓银票,掸了掸,帅气地搁在桌上。 苏玉娘笑了:“哟,行啊,比上回去府城多了一百两,这回是找谁讹的?” 苏小小严肃脸:“自己挣的!” 绝不承认是二狗子和人家打架打来哒! …… 苏玉娘这几日紧锣密鼓地查消息,比苏小小和苏二狗还累,她和苏小小说完话,饭都没吃便回屋补觉去了。 马车是刘平上去还的,他送完货,拿完清单,就回村把马车的事儿处理了。 刘平与小吴氏办事,不需要别人说一句,他们做一下。 他们能自己主动找事儿做。 虽不用自己去还马车了,然而她身上有两封信要亲手交到符大娘与沈院长手中。 午饭过后,她去了一趟镇上。 先去的符大娘家。 除了把慧觉师太的信函交给符大娘,另一件事便是给符大娘拆夹板。 其实符郎中也能拆,不过他这几日又出诊了。 苏小小拆完夹板,又扶着符大娘在地上走了走。 “感觉如何?”她问。 “不如何!”符大娘稍稍用了用力,脚是有力气的,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的确愈合了。 到了她这个岁数,愈合能力极差,少有能这么快康复的。 “哎哟——” 她腿一软。 苏小小轻轻一抬手,扶住了她。 “太久没用力了,得适应一段日子。” 符大娘哼道:“用你说?” 她抓着苏小小的手一瘸一拐坐回床上。 “还是有点儿疼。”她皱眉,“我是不是没好?” 苏小小道:“那是因为长时间不活动,关节和韧带发生了粘连或挛缩,通过复健,将粘连的韧带拉开就不会再疼了。” 符大娘面无表情地说道:“听上去就很疼。” 苏小小伸出小胖手:“来来来,我教你。” 符大娘往床铺上一坐,耍赖道:“我困了。” 苏小小问道:“符郎中不在吧?” “他不在……你干嘛?”符大娘意识到不妙。 苏小小坏坏一笑,弯下身,把人扛起来就跑! 符大娘:“!!!” 苏小小直接把人放在了后院儿。 想回屋么? 自己走。 符大娘一张脸黑透! 符大娘第一天复健,苏小小十分手下留情,只“折磨”了小半个时辰。 随后,苏小小理直气壮地扛上一大袋红皮花生,大摇大摆地走了。 她刚走没多久,一辆看似并不起眼的马车低调地停在了符家大门口。 车夫下来瞧了瞧门牌,对马车上的男子禀报道:“爷,是符家。” 苏渊下了马车。 他看了眼陈旧的大门,眉头微微一皱。 车夫道:“爷,门是开着的。” “敲门。”苏渊说。 “是。”车夫敲了敲门。 符大娘刚送走那尊小煞神,这会儿正七窍生烟呢,听到有人叩门,扯着嗓子便是一通怒吼:“敲啥敲!没见门是开着的吗?” 她以为是哪个街坊过来了。 人杵在门口,却不进来。 她没好气地说道:“有事说事!我儿子不在!今天不打牌!” 腿快断了,她没力气三缺一了! 对方没吭声,她杵着拐杖来到堂屋。 当看清一系藏青色长袍的苏渊时,她的神色僵住了。 苏渊的眼底同样也闪过了一丝惊讶。 符大娘意识到自己被小丫头折腾得够呛,一身狼狈,头发也乱糟糟的,活像是和人干了一架—— 她轻咳一声,随手扒拉了一下头发,不咸不淡地问道:“世子怎么来了?” 苏渊客气地行了个晚辈的礼:“符老夫人。” 符大娘道:“我身份卑微,世子这声老夫人,怕是要折我的寿。” “符老夫人言重了。”苏渊看着她的腿,“您的腿是——” “我的腿没事。”符大娘不愿多谈,“世子大老远从京城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苏渊道:“犬子及冠,带他回乡祭祖,也给姑姑上柱香。” 符大娘一瘸一拐地来到桌边坐下,睨了睨一旁的椅子:“不嫌弃的话,就坐吧。” 苏渊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 符大娘问道:“你哪个儿子?都及冠了?” “老二。”苏渊说。 符大娘回忆了一下:“那个小鼻涕虫?” 苏渊笑了:“是,是他。” 老二小时候有过敏症,成天挂着鼻涕泡泡。 他笑道:“还是符太医给治好的。” 符大娘蹙了蹙眉:“你上门总不会是与我话家常的吧?是不是慧觉那个老尼姑把我的住处告诉你的?” 苏渊道:“我确实去拜访了师太她老人家。” 符大娘哼了一声。 苏渊又道:“实不相瞒,我登门拜访,是有事相求。我父亲的陈年顽疾越发严重了,京城的大夫束手无策,我想请符太医……” “你来晚了,他已经不在了。”符大娘淡淡说完,古怪地问道,“慧觉没告诉你吗?” 苏渊心情沉痛:“是我没问。” 他只打听了符太医家的住处,他哪里能料到符太医已仙逝? 他张了张嘴:“令郎……” 符大娘道:“他出诊了,不知哪一日才回,何况侯爷的病,他治不了。” -- 苏小小从春柳巷出来后,徒步去梧桐书院,半路上碰到了出来采买的刘平与苏二狗。 “咦?姐!” 苏二狗兴冲冲地上前。 “大丫。”刘平也打了招呼,“我们出来买面粉。” “买完了吗?”苏小小问。 刘平道:“买完了!就是店家铺子里的面粉不够,得去仓库取,我们要再多一会儿。” 苏二狗问道:“姐,你去哪儿啊?” 苏小小道:“我去一趟书院。” 苏二狗当即道:“我和你一起!” 苏小小点头:“好。” 161 谋划(二更) 姐弟二人一道去了梧桐书院。 别看苏二狗十四了,好像过了粘人的年纪,事实上内心还是个宝宝,他就喜欢和他姐在一块儿。 “姐,今天剩的三个饼子!” 他没舍得吃,想留给他姐,虽然他姐不缺吃的。 “你吃。”苏小小说。 苏二狗咬了一口饼子:“还减肥呢?姐我觉得你不胖了。” 比起两个月前,如今的苏小小算得上是瘦了一大圈,但依旧是个小胖子呀。 苏二狗是自带了亲弟滤镜。 这个弟弟倒是没白疼。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书院后门。 苏二狗像是突然受了啥刺激似的,将最后两个饼子,呼哧呼哧地塞进了自己嘴里。 随后,他饼沫横飞地说:“没饼了!” 打劫了个寂寞的老头儿:“……” 今日天气不错,沈院长带着周兴在院子里晒书。 周兴先瞅见门口的身影,忙对沈院长道:“老爷,苏姑娘和苏小兄弟来了。” 沈院长将手里的书递给周兴,让他接着晒。 姐弟二人上前与沈院长打了招呼,沈院长与苏小小上屋里说话,苏二狗好奇周兴在干啥,蹲下来和他一起晒。 人家是晒书,他是晒自己。 书房内,沈院长让下人给苏小小奉了茶,客客气气地说道:“听说你来找过我了,我不在,去别的书院讲学了。” 苏小小道:“我前几日上府城,本想问问院长可有什么东西带给沈川。” 想到儿子,沈院长的眼底浮现起一丝淡淡的思念之色,不管他对沈沅多严苛,始终是自己骨肉,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沈沅的将来做打算。 “苏姑娘有心了,他……在府城可好?” 苏小小想了想:“老实说,第一次见到他,感觉状态不是很好。” 沈院长的心一揪。 苏小小又道:“不过这次再见他,明显看得出他的状态大不一样了。沈院长,你有个很厉害的儿子,你送他去府城书院的决定是正确的。” 让沈川在陌生的环境中历练出更加强大的自己,这或许才是沈院长送他去府城的真正目的。 “这小子……”沈院长难得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 苏小小拿出一封信函:“这是沈川让我带给您的家书。” 沈院长看似平静、实则激动地接过了信函。 苏小小起身道:“沈院长你慢慢看,我先走了。” 沈院长真心挽留:“苏姑娘,吃顿便饭再走吧。” 苏小小婉言谢绝:“不了,家里孩子还在等,回去晚了,他们会闹的。” 沈院长听儿子提过,苏姑娘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不可思议啊,明明还这么小—— 苏小小从书房出来时,看见苏二狗正与长平说话。 不知苏二狗讲了啥,长平被逗得哈哈大笑。 笑到一半,他瞧见了苏小小。 他一秒收了笑:“我先走了,下次聊。” 说罢,冷冷一哼,鼻孔朝天地走了。 长平在,项公子与景奕应当也回书院了—— 正想着,一个下人推着轮椅过来了。 轮椅上坐着国字脸的乌木。 就是这个国字脸,抓到她在雪地里挖东西,还想搜她身找令牌。 苏小小突然幸灾乐祸地笑了:“这不是乌木大人吗?哎呀,你的腿怎么瘸啦?” 乌木气得嗖嗖的,不是跟踪这个小胖丫头,他能被弹弓打中,摔断一条腿吗? 事后他去打听了,当时在门口玩弹弓的是书院的一个小厮与一个看门的老头儿,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能打中他纯属偶然。 虽说是自己倒霉,可乌木也忍不住把账算在小丫头的头上。 你等着,等我痊愈了,一定把你查个底朝天! 他是习武之人,他痊愈很快的! 吧唧! 轮椅翻了,朝前翻的那种,乌木面朝下,被轮椅狠狠地压进了泥里。 “对对对、对不住!”周兴回头才发现自己一屁股把乌木大人的轮椅给怼翻了。 乌木的另一条腿,脱臼了…… 半刻钟后,苏小小心情不错地出了书院。 她掂了掂手里还热乎着的银元宝。 给乌木把脱臼的腿接回去,五两。 苏小小问道:“对了,你方才和长平在说啥?” 苏二狗眨了眨眼:“没啥。” 厢房。 项公子在窗前作画。 长平躬身入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公子,事情办妥了。” 项公子提笔,在画纸上勾勒了一条蜿蜒山脉:“怎么说的?” 长平道:“小的就告诉他,上次小的看见他和苏姑娘了,却没及时禀报给您,若是禀报了,您一定会派人照看着,也不至于让小公爷给欺负了。您生着我的气呢,下次他见了您呀,可千万记得替小的在您面前美言两句。然后,小的就把那盒京城太医院的白玉膏给他了。小的让他替小的保密,连他姐都不许告诉。” 项公子问道:“他没怀疑?” 长平笑道:“小的得罪他姐不是一次两次了,让他姐知道小的贿赂他,一定会阻止的!这个理由很充分,他不会怀疑的!” 项公子道:“你做的很好,接下来就看,他会不会把这瓶膏药用出去了。” 长平道:“他一定会的!他们家只有那个人受了伤,并且小的听说已经伤了一个多月,这种药,千金难求,便是那一位,也忍不住要用的吧。” …… “姐夫!” 苏二狗到家后,第一件事便是找卫廷。 “吵吵啥?”苏老爹被他吵醒,不满地屋子里走出来。 “爹,姐夫呢?”苏二狗问。 “喂马的吧。”苏老爹记得自己睡觉前看见女婿在后院喂小马。 苏二狗去了后院:“没有啊。” 姐夫和小马驹都不在,三小只也不在。 “你找我?” 卫廷从东屋出来。 “姐夫!原来你在屋里呀!”苏二狗眼睛亮堂堂地走上前,四下看了看,神神秘秘地说道,“走,咱们进屋里说话!” 二人进了屋。 “怎么了?”卫廷问。 苏二狗从荷包里鬼鬼祟祟地摸出一瓶药膏,耍宝似的说道:“姐夫你看!上等的伤药膏!京城来的!据说是给皇帝用的!效果特别好!” 162 谈判(三更) 苏二狗觉得,给皇帝用一定是长平在吹牛逼,但项公子身份贵重,长平作为他的小跟班,拿出手的必定是好东西。 苏二狗这逻辑是没毛病的。 然而卫廷却一眼认出这种伤药,确实为宫廷用药。 “谁给你的?”他问。 “我不能说。”苏二狗眨了眨眼,“但我可以比划!” 他天马行空地比划了一番。 “看懂了吗?姐夫。” 卫廷:“……” 后院,苏小小叫道:“二狗!过来帮个忙!” “来啦,姐!”苏二狗麻溜地去了。 卫廷拿着伤药回了东屋。 某黑衣人鬼魅一般闪身而入。 他一副被人揍了十七八遍的颓废样子。 卫廷皱眉:“你又怎么了?” 他摸上屁股。 卫廷:“你屁股……又不纯洁了?” 尉迟修神色木木地说:“不,这回不是我的屁股,是我的胸。别问,我不想说。” 卫廷:我也没想问。 卫廷道:“那你摸屁股做什么?” 尉迟修委屈道:“屁股上火了,好痛。” 卫廷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你确定是上火才痛的么…… 尉迟修看见了卫廷手中的药瓶:“大人,你手里拿的是啥?” 卫廷把药瓶抛给他。 他接住一瞧:“哟,宫里的白玉膏,大人你用吗?不用我拿去擦屁股啦。” 屁股真的好痛呀! 都怪那个女人! 她实在是……实在是很过分! 尉迟修气得拔掉了瓶塞! 就像拔掉那个女人的脑袋一样! 等等。 气味不对。 “大人!”他闻了闻白玉膏,“你哪儿来的呀?” 卫廷道:“二狗给的。” 尉迟修倒抽一口凉气:“他竟然给大人下毒!不对,他一个毛小子二愣子小鳖子,哪儿懂投毒?” 卫廷眼神凉飕飕,你给人起外号的本事见长啊。 尉迟修神色一肃:“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个丫头!她想杀了大人!” 卫廷冷冷地说道:“脑子不用的话,我给你砍掉?” 尉迟修后退一步,扶住自己的脑袋:“大人,太凶残了不好。” 卫廷哼了一声。 尉迟修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大人生气了,大人最近的脾气真是越来越难以琢磨。 卫廷看着桌上的白玉膏,神色一点点冷下来。 “姐,和你说个事儿。”苏二狗道。 “啥事儿?”苏小小继续劈柴。 苏二狗一边捆他姐霹好的柴火,一边道:“那什么,长平说项公子夜里有点儿,问我有没有止咳的小点心?” 苏小小咔的劈断了一块木头:“咳嗽了吃药不就行了?” 苏二狗道:“长平说,项公子吃了那么久的药,现在闻到药味儿就想吐。” 苏小小道:“你答应了?” 苏二狗嘟哝道:“我说我替他问问。” 苏小小放下砍刀:“行叭,我去炖个琵琶雪梨膏。” 卫廷与尉迟修的耳力,自然将姐弟二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尉迟修后知后觉地说道:“是萧重华那个狡诈多端的!” 卫廷的指尖轻轻地敲了敲桌面。 他家大人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就是要算计人了。 尉迟修兴奋得两眼冒绿光:“大人!是不是要去刺杀萧重华?!大人!我可以的!” 卫廷道:“除了杀,你就不能想点别的?” 尉迟修摊手:“可我是杀手啊。” 顿了顿,他眸子再次一亮。 “我知道了!给萧重华投毒!就投那丫头的雪梨膏里!给萧重华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临近傍晚,暮色西斜。 苏渊从符郎中家中出来,遗憾地坐上了马车。 车夫问道:“爷,符老夫人不同意吗?” 苏渊无奈地捏了捏疼痛的眉心:“算了,回吧。” 车夫道:“爷,您的脸色不太好,要不小的先给您找间客栈,您安顿一下,明早再回府城。” “不了。”苏渊道,“连夜回吧。” “是。”车夫挥动马鞭,将马车缓缓驶出了春柳巷。 “张刀你个鳖孙子!你还有胆子回来!他娘的!老子堵了你家一个月!看你这回往哪儿跑!” 苏渊好几夜没合眼了,加上车厢憋闷,他着实有些透不过气,可刚一推车窗,便瞧见有人在巷子里打斗。 “你个鳖孙!老子打死你!” 苏渊本打算上前制止,又听得那个揍人的说道:“找人欺负老子闺女!老子看你是活腻了!你有种就冲着老子来!老子敬你是条汉子!把馊主意打到老子闺女头上,你他娘的还是个男人吗!” “爷?”车夫询问他。 “算了,走吧。”苏渊放下了车窗,与暴揍张刀的苏承擦肩而过。 -- 老苏家最近不大走运,先是出了陷害小苏家的事,尽管苏二郎将罪责揽下了,可到底名声受了点影响。 加上苏大郎又被人讹了五百两,陷害苏小小搭进去一百两,老苏家接连破财,血本无归。 苏灿说道:“爹,我和二郎上衙门打听了,玉娘与郑元博和离了,她的户籍又回到咱们老苏家了,她想自立门户,就得把户籍迁出去!没咱们老苏家的同意,她迁不了!” 言外之意,他们可趁机敲诈苏玉娘一笔。 从前他们是不知苏玉娘这么有钱,每每苏玉娘往娘家拿个十两、二十两,他们都觉得很不容易了。 眼下一想,苏玉娘是打发叫花子呢! “大姐会给吗?”苏二郎问。 苏灿哼道:“她是老苏家的人,她的就是老算计的!她给也得,不给也得给!” “给什么给?” 苏玉娘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苏灿一怔。 他看看苏玉娘,又看看苏玉娘身后,不见提着杀猪刀的苏胖丫,底气上来了:“呵,你还有脸回来!” 苏玉娘讥讽一笑:“不是爹说的么?我是老苏家的人,我当然可以回来。” 苏灿没料到自己方才的话被苏玉娘给听去了,这就尴尬了。 他轻咳一声,色厉内荏地问道:“你不是在小苏家待得很好么?又跑回来做什么?” 苏玉娘道:“跑回来拿户籍呀,我想自立门户,需得老苏家签字画押,允许我转走户籍。” 她如此坦荡地把弱点摆在明面儿上,反倒叫老苏家有点儿措手不及。 苏玉娘道:“明人不说暗话,大家骨肉至亲一场,我也不想闹得太难看了。你们要银子,我可以给,别太过分就行,娘和三弟还在家里,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也不会吝啬那点身外之物。不过,我有个条件!” 苏老爷子开口了:“你说。” 苏玉娘正色道:“我想知道三十年前,我们老苏家卖掉的那块玉佩究竟是哪里来的!” 163 兄弟相遇(一更) 苏灿不假思索道:“祖传玉佩当然是老祖宗留下来的!” “是吗,爷爷?”苏玉娘看向苏老爷子。 苏老爷子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尽管他努力保持镇定,可苏玉娘是何等人精? 她一下子瞧出了苏老爷子眼底潜藏的暗涌。 果然有猫腻! 苏玉娘笑了:“爷爷要是不肯说,这银子我可是不会给了,我自有别的办法拿到户籍,不过就是麻烦了点儿。” 苏老爷子沉声道:“二郎,你和你爹去地里摘点菜。” 苏二郎是老苏家难得的机灵人,爷爷的反应明显不对劲,可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提了两个篮子,拉着苏灿出去了。 苏大郎去砍柴了。 家中的几个女眷在灶屋做饭。 堂屋就只剩下苏老爷子与苏玉娘。 苏老爷子沉声道:“苏玉娘,你查到了什么?” 苏玉娘反问道:“爷爷觉得我查到了什么?” 苏老爷子一巴掌拍上桌子:“我在问你话!” 苏玉娘正色道:“我也在问爷爷话!” 这个孙女从前没这么放肆的,去小苏家住了一段日子,倒是与苏大丫的性子越来越像了。 苏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到底是在与苏玉娘的交锋中妥协下来:“那块玉佩是你太爷爷捡来的,我当时也在。” 尽管早已猜到,可真正听苏老爷子亲口承认,苏玉娘依旧感到了一股莫大的讽刺。 她问道:“那么,敢问爷爷是在哪里捡的?” “镇上。” “为何只捡了一半?” 苏老爷子听到这里,脸色微微一变。 苏玉娘冷笑道:“那是一对对佩,太爷爷捡到的是其中一半,另一半在大丫的爹手里,爷爷能和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苏老爷子的手捏成了拳头。 苏玉娘淡淡说道:“爷爷,我既然能查到这一步,后续只要我肯多花银子,也不难查出,只不过,爷爷确定要我自己查下去吗?我查的越多,惊动的人越多,兴许有些消息就兜不住了。” 苏老爷子眸光一沉:“你在威胁我?” 苏玉娘并不为他的气势所慑:“都是爷爷教得好。” 那晚,苏老爷子也是如此威胁她的。 苏老爷子冷哼道:“我怎么知道?兴许是把另一半捡走了!” 苏玉娘起身就走。 苏老爷子冷声道:“苏玉娘你干嘛?” 苏玉娘道:“爷爷不肯开诚布公,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银子,我不给了!户籍,我自己想办法拿!消息,我也自己去查!”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这副好不退让的架势,可不就是妥妥的苏胖丫吗? 瞧苏胖丫把她带坏成啥样了! 眼看苏玉娘一只脚踏出了门槛,苏老爷子银牙一咬:“是苏承的!” 苏玉娘继续往前走,没回头。 苏老爷子的牙齿咯咯作响:“他掉了一块玉佩,你太爷爷捡到了,没还给他!” 苏玉娘顿住脚步:“是他掉的,还是你们抢的?” 苏老爷子冷声道:“我们要抢,为什么不一对玉佩一起抢?” 这倒也是。 苏玉娘问道:“爷爷还知道些别的吗?” 苏老爷子道:“你是指什么?” 苏玉娘道:“大丫的爹是哪里来的?身边还有谁?玉佩怎么来的?” 苏老爷子道:“他一个人,浑身破破烂烂的,大概饿了好几天没吃饭了,不近不远地跟在几个难民身后,捡一点他们吃剩的草根与树皮。有时候,那些难民烦了,会揍他一顿出气。我知道的只有这些,我本以为他那样的孩子,孤苦伶仃一个人,不是饿死,就是要被人抓去易子而食……等我再次见到他时,他已经长大了,还搬来了咱们村子。” “我说的全是实话,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你非得问苏承的玉佩怎么来的,灾荒之年,哪儿哪儿都是死人,谁知道他是从哪个尸体上扒下来的。” 苏玉娘丢了一沓银票在桌上:“明早,县衙见。” 苏玉娘离开后,苏老爷子疲倦地闭了闭眼。 他并没有对苏玉娘说全部的实话。 当年那孩子的境遇,比他描述的糟糕许多。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势,血迹斑斑,像是刚死里逃生过。 他脸上脏兮兮的,一双眼睛漂亮得不像话。 他衣衫褴褛,料子是上等的丝绸,只是大家并不认为是他自己的,只当他是捡了谁的衣裳穿上去的。 那孩子起先吃东西的样子,像是有教养的大户人家的孩子,可他吃慢了就会被抢…… 刚捡到那块玉佩时,他与爹是动了还给他的心思的。 他跟踪了那孩子几日。 他亲眼见到那孩子跟在一群灾民身后,学挖草根、扒树皮、喝脏水…… 他那么羸弱,又那么顽强。 最后一次见到那孩子,那孩子因为半个馊掉的馒头,被人揍得奄奄一息,这时,镶在他衣裳夹层里的玉佩掉了出来。 灾民去抢。 那孩子才六岁,可他居然抓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了那人的脑袋! 有些人,就算流落进羊群,也依旧是一头狼崽。 -- 巷子里,苏承将张刀狠狠地暴揍了一顿,胳膊腿儿全打折了,上次就是下手太轻了,这混账东西不长记性,才敢买通王麻子来诬陷他的大胖闺女。 这一次,苏承直接让张刀没了半条命。 苏承神清气爽地出了巷子,扛着杀猪刀,大摇大摆地回了村。 另一边,苏渊的马车驶上了官道。 苏渊的气色越来越差,胸口像是被一团棉花给堵住了,他扶住车壁,大口大口地喘气。 车夫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动静,忙问道:“爷,你怎么了?” 苏渊想开口,奈何喉咙也好似堵住了,他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车夫:“爷?” 咚! 苏渊栽倒了。 车夫勃然变色:“爷?!” 苏承今儿没走村路,他去探望了一下程家人,回来时走的是官道。 他远远地,瞧见道上停着一辆马车,看似不起眼,但他多年的打劫……咳咳,江湖经验,多半是个低调的富商。 十商九奸。 他搓搓手,要不要……干一票? 唉,算了,答应了闺女,洗心革面,从头做人。 苏承咂咂嘴,忍住打劫的冲动,从马车旁边走过去了。 …… 三秒后,他唰的跳进车厢:“打劫!银子交出来!” 164 神药(二更) 苏玉娘回到小苏家后,便找到苏小小,将从老苏家打探到的消息说了。 “玉佩是你爹的,你爹当时是一个人,身边没有别的亲人。你爹的玉佩不小心掉了一块,被我爷爷和太爷爷捡去了。至于你爹是怎么得到两块玉佩的,我祖父说荒年乱得很,遍地死人,兴许是你爹从哪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灾年横死之人无数,有饿死的,也有病逝的,一些穷人过不下去了,占山为寇,打劫过路的富户,此情况并不罕见。 路上的死人骨,不全是穷人的,被杀害的富户也不少。 确实不排除苏承从尸体上扒下来的可能。 “如果两块玉佩也是你爹从外面捡的,那再被我太爷爷捡去,那就——” 苏小小替她把话说完:“就算不得你太爷爷做错了,毕竟都不是自己的东西,你捡我也能捡。何况,你太爷爷捡去之后卖了,接济了一村子的灾民,比我爹揣在身上不拿出来强多了。这么一想,乡亲们还是会站在老苏家那边。” 苏玉娘长叹一声,不得不遗憾地点了点头。 本以为这一次能揭穿老苏家的虚伪面目,谁料还是没打到蛇的七寸。 苏小小若有所思,总感觉苏老头儿隐瞒点儿什么—— 二人在堂屋说着话,三小只呲溜溜地过来了。 大虎抬起小手,往门外一指:“娘,爷爷回来了。” 苏小小点头:“好,我知道了。” 三人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苏小小古怪道:“有情况?” 三人点头点头。 苏小小第一反应是她爹遇上麻烦了,她抓了砍刀往外冲—— 刚到门口,就见她爹雄赳赳地自一辆大马车上跳了下来。 苏小小上前道:“爹你没事?” 苏承就道:“我没事啊!你拿刀打算上哪儿?” “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去找你。”苏小小说着,看了看他身后的大马车,这辆马车看似不起眼,但比她在车行雇佣的好多了。 “爹,哪儿来的马车?” 苏承面不改色地说道:“捡的!” 苏小小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你确定?” 苏承清了清嗓子:“我当然……” “什么人!” 苏小小听到了车厢内的呼吸声,警惕地举起砍刀挑开车帘。 只见车厢的长凳上赫然趴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苏小小唰的看向自家老爹。 苏老爹咧嘴一笑:“捡一送一!” 苏小小:“……” 马车上,苏渊的情况很糟糕。 苏小小就不明白了,他爹这老爱往家里捡人的毛病是怎么一回事? 还捡的全是病号? 咋滴?颜值高么? 别说,颜值还真高。 年纪比他爹大几岁,眉目清隽,一副被岁月沉积过的温雅从容,上等的衣料,样式很简单,指骨修长分明,饶是意识模糊了也能让人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矜而不骄的贵气。 苏小小隐约觉得此人有点儿眼熟。 救命要紧。 她给对方把了脉,检查了他的呼吸。 是过敏引起的喉水肿与呼吸艰难,几乎陷入了休克状态,必须立即脱离致敏原。 苏小小把人搬下马车。 “我来我来!” 苏老爹接过病号,把人搬去了堂屋。 苏小小拖了两条板凳合并在一块儿,苏玉娘见状也过来帮忙。 “把门全部打开,他的外衣脱掉!” 苏小小吩咐完,进东屋找出自己的急救包。 上回她从药房拿了不少药物,可惜并没有治疗急性过敏的—— 她翻遍了急救包,没一个对症的。 她倒是也能开出中药抗敏方子,可他的情况太危急了,根本等不及去镇上抓药回来。 忽然,一个黑漆漆的瓶子掉了出来。 是那个被她束之高阁的三无产品“牛黄解毒丸”。 因为太鸡肋,她压根儿没机会用到太,几乎都忘了有这么一瓶药了。 手上也没其它更对症的药了,虽说清热解毒与抗敏也完全是两码事—— 可这个节骨眼儿上,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牛黄解毒丸吃了也没啥副作用就是了。 她倒出三粒,兑了半碗温水。 这种药居然入水就化了,黄橙橙的。 她端着药水走出去。 苏玉娘扣住她手腕:“你拿的是啥?” “药啊。” “你确定?”苏玉娘道,“我方才见你对着瓶子犹豫了许久。” 这个小富婆,观察也忒仔细了。 苏小小道:“确实是药,就是没给人喝过,我也不知道是啥功效。” 苏玉娘倒抽一口凉气:“不知道你就敢给人喝!喝死了咋办?这人的衣着打扮一看就来头不小,他自己死了,不干你的事,若是你把人药死了,可全你的责任了!” 苏小小明白苏玉娘是为了她好:“可如果不管他,他真的会死的。” 别以为过敏是小病,他这种重度过敏反应,出现了喉水肿与呼吸道梗阻的,是有性命之忧的。 苏玉娘正色道:“他自己死,也好过你把他治死!” 她苏玉娘不是什么善类,她自私自利,她不管别人死活,她只要她在意的人好好的! 苏小小笑了:“放心吧,这个不是毒药,大不了就是治不好。” 苏玉娘道:“你不是说他治不好就会死吗?他死前只要吃了你给的东西,那就能将责任推到你身上!” 苏小小望进她眼眸:“玉娘你信我一回。” 苏玉娘怔怔地看着她,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松了手。 苏渊并未彻底休克,是有一丝意识尚存的,正是这一丝意识让他保留了一点吞咽功能。 苏小小扶住他,把半碗橙色的药水给他喂了下去。 苏玉娘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几个呼吸后,奇迹发生了。 苏渊的呼吸像是瞬间被打通了似的,一下子喘过气来了。 他印堂与嘴唇的乌色褪去,面色一点点恢复正常。 苏小小将一次性压舌板伸进他嘴里,看了他的喉咙。 喉水肿也在消失。 苏小小挑了挑眉:“唔,真的有效啊。” 她算是发现了,越是不起眼的药,黑科技成分越高吧! 谁能想到一瓶小小的“牛黄解毒丸”,能治重度过敏呢? 苏渊完全缓过劲儿来是在一刻钟后。 他先看到的是三颗圆溜溜的小脑袋。 三小只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他微微一愕。 “我的凳子。”大虎指着他身下说。 大虎从府城回来,突然就不说叠字了。 “我的枕头。”二虎指着他脑袋下说。 小虎抓抓头:“我、我、我家!” 苏渊被三胞胎一通宣誓主权的操作弄懵了。 等等,他们不是自己在庵堂见过的三胞胎么? 苏小小端着一簸箕剥好的花生米走了过来。 “娘!” 三小只果断放弃观察了许久的病人,哒哒哒朝苏小小扑了过去。 苏渊的目光追着三小只,看见了也曾在庵堂有过一面之缘的小胖丫头。 “是你?” 他惊讶出声。 约莫是喉水肿的影响,他嗓音有些嘶哑。 “唔?”苏小小歪着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很快,她也认出了他来。 是拜访过慧觉师太的香客,似乎叫苏渊。 她就说,他怎么瞧上去有点儿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 “苏姑娘?”苏渊试探地唤了她一声。 慧觉师太介绍苏记过来做生意,说是一对姓苏的姐弟俩,姐姐胖乎乎的,圆润可爱,弟弟是个小黑皮。 他很意外,自己竟然会在这里碰见她。 “苏……”苏小小想了想,“老爷?” 这么称呼总没错的叭? 苏渊笑了笑,算是默认了这个称呼。 苏小小觉得,这个男人笑起来有一股别样的亲和力,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但是这很奇怪不是吗? 她又不是一个喜欢与人亲近的性子。 苏渊看看苏小小,又看看抱着她大腿的三小只,脑子里一时间闪过无数疑惑。 “这里是我家。”苏小小说道,“他们是我儿子,大虎二虎小虎。” 苏渊目瞪口呆。 “爷!爷!” 车夫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您怎么到村子里来了?小的去河边给您打水,回来马车就不见了!小的魂儿都吓飞了!” 提到这个,苏渊也很纳闷,他明明自己是在官道上出事的,怎么一醒来……就躺在苏姑娘家里了? 他问道:“苏姑娘,是你把我救回来的吗?” 苏小小刚要开口,苏承扛着杀猪刀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闺女!今天干了票大的!晚上记得烧肉!咦?我拖回来的人呢?” 苏小小没眼看了。 好不容易给你捂住的小马甲,就这么被你自己撕了—— 苏承看向已经坐起来的苏渊,苏渊也看向了一脸痞气的苏承。 苏渊的神色一下子怔住了。 ------题外话------ 双倍月票,走一波! 165 血浓于水(一更) “噫?你醒啦?干嘛这么看着我?”苏承凶巴巴地瞪向苏渊。 苏渊的眸光微微一动。 像,太像了。 不过一开口又不像了。 都说外甥像舅,那是因为兄妹二人一母同胞,有着共通的体貌特征。 见到秦彻时,苏渊觉得与自家父亲确有一两分眉眼上的相似,可见了眼前这人,苏渊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像。 这双眉眼,就是姑姑与父亲的眉眼,如出一辙。 苏渊喃喃道:“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苏承举起杀猪刀:“你特么骂谁呢!老子本来就是人!什么叫像啊!” 苏渊:“……” 苏小小道:“爹,他是我在府城的客人,二狗给你带回来的山泉水,就是他家的。” 麻蛋,好不容易干一票,干到客人头上了—— 苏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不动声色地将杀猪刀往地上一放,拿脚怼进长凳子底下。 车夫会过意来了:“是你是你!是你绑了我家老爷!你们……你们匪患一家!” 苏渊沉声道:“郑广,休得无礼!” 车夫指着苏承道:“可是爷,你没听他说啥吗?分明就是他们——” 苏渊脸色冷沉,车夫乖乖噤了声。 苏小小及时岔开话题:“苏老爷,你方才的情况很凶险,是过敏症,你知道自己有过敏症吗?” 苏渊点头,苦涩一笑:“我对柳絮过敏,对一些吃食也是,平日里都很注意,今日是我疏忽了,没注意到马车里有飞进来的柳絮。苏姑娘,这次真是多亏你了。” “小事。”苏小小落落大方地说。 苏承趁机溜去了后院。 苏渊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笑着问苏小小道:“苏姑娘,你们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吗?” 苏小小道:“我爹娘原是杨柳村的,后面才搬来这里。” 苏渊笑了笑:“啊,原来如此。”苏渊笑了笑,目光落在苏小小圆乎乎的小脸蛋上,“苏……” 他想叫苏姑娘,忽然意识到她已经当娘了。 可一声苏小娘子,着实让他叫不出口啊。 还有,她夫家姓什么? 自己打听这些会不会显得太唐突了? “你在想什么?”苏小小问,“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苏渊回神:“没有,我感觉好多了。” 这可不是客套话,是实打实的真话。 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清楚,小时候还不知自己是过敏症,好几次差点儿没抢救过来。 是符太医准确地辨认出了他的病症,并告诉他,这种病并无根治之法,防大于治。 只是难免也会有所差池,印象中,自己从未有哪一次恢复得如此之快。 苏渊问道:“苏姑娘是懂医术吗?” 苏二狗牵着小马驹走出来:“是啊,我姐是符郎中的徒弟!” 苏渊道:“哪个符郎中?” 苏二狗道:“就春柳巷那个!” 苏渊陷入了沉思。 难怪,慧觉师太会认识一个镇上的小丫头,如果小丫头是符家的徒弟就说得过去了。 符郎中教出来的徒弟尚且如此厉害,符郎中的医术岂不是更为精湛? 符老夫人说她儿子治不了他父亲的顽疾,怕是……不愿回京的托词吧? 不行,他得再去一趟春柳巷。 他对苏小小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就不打搅苏姑娘了。” “慢着!”苏老爹自后院探进来一颗脑袋,“……诊金。” 说罢,又唰的将脑袋缩了回去。 好奇怪呀,这个男人看着弱唧唧的,自己一只手指头就能捏死他,可为什么好像有点儿怕他? 也不是怕—— 心里有股奇诡的感觉,苏承自己也说不上来。 这大概是他打劫得最没底气的一次了。 苏渊笑道:“应当的,瞧我,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郑光,去马车上拿银子。” 苏承两只耳朵一竖,有银子么?他搜了半天也没搜着呀! 他坐在小板凳上,想借着后仰的姿势偷看,一不留神对上了苏渊的打量。 他轻咳一声,默默把身子板正了。 郑光自马车的暗格里取了钱袋过来:“爷,给。” 苏渊道:“给苏姑娘。” 郑光一愣,全、全给呀? 苏渊和颜悦色道:“苏姑娘,请笑纳。” 诸侯的命确实挺值钱的。 那种药也确实挺稀罕,她统共只有一瓶,吃一粒少一粒。 这么一想,苏小小心安理得地把银子收下了。 想到什么,苏小小又回屋,肉痛地熟了九颗小药丸,用小瓷瓶装好,拿出来递给他。 “以后若是再出现这种程度的过敏,就吃三粒。里头是三次的用量。” 苏渊道:“多谢。” 郑广要去接,苏渊亲自接过了。 郑广有些意外。 他家世子爷脾气好归好,却到底出身勋贵,身份摆在那儿,少有如此与人打交道的。 或许是看了慧觉师太与符老夫人的面子吧。 “爷,属下去备车?”郑广问。 “好。”苏渊点头。 苏承像个孩子似的,一会儿偷瞄一下,见郑光把他好不容易打劫回来的马车牵走,他有点儿小郁闷。 苏渊走过来向他辞行,带着贵重却并不盛气凌人的修养,好声好气道了谢。 苏承撇嘴儿不理他。 苏渊这下是真要离开了。 苏小小把人送上马车。 苏渊坐上被郑广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马车:“苏姑娘,有缘再会。” 苏小小颔首:“苏老爷慢走。” 郑广挥动马鞭,马车缓缓离开。 苏承又往外望了一眼。 苏二狗纳闷道:“爹,你瞅啥?” 苏承瞪了瞪他:“你管我瞅啥!” 那个人走了。 哼,走了就走了。 他又不稀罕! 苏承抡起斧子劈柴,一下一下,像在剁张刀似的,直把苏二狗都看傻眼了。 他爹这是咋啦? 马车来到村口时,郑广看见一个小家伙在站大树下探头探望地朝他们张望。 “爷,是苏姑娘的儿子。” “停车。”苏渊吩咐。 郑广将马车停在了大树边儿上。 苏渊挑开车帘,和颜悦色地看向眼前这个小家伙:“你一个人在这里玩吗?你的兄弟去哪儿了?” 二虎说道:“他们去溜,小马驹了。” 苏渊笑了笑:“你怎么没去?” 二虎奶声奶气地说:“不想去。” 苏渊在马车上找了一盒点心,走下马车来给他。 二虎摇头:“娘说,不能吃。” 苏渊愣了愣,随即笑了:“你娘教得很好,确实不能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二虎的小手背在身后,歪头萌萌哒地看着他:“你是城里来的大老爷吗?” 苏渊笑道:“算是吧。” 二虎又道:“你很有钱咯?” 这叫什么问题? 二虎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你印堂发黑,有霉运。” 苏渊:“?” 二虎认真忽悠:“想不想转运?” 苏渊:“??” 二虎小手往前一伸:“祖传宝玉,摸摸能转运,一次十个铜板,看你面善,收你五个,不二价!” 苏渊:“……?!” ------题外话------ 说辣么多话,真是难为二虎宝宝了2333 大家有月票的,为二虎宝宝投一个,反正迁移新app也带不走,就当是咱们最后的纪念吧。 166 不作不死(二更) 小苏家。 苏渊乘坐马车离开了,苏小小去灶屋后的小林子里磨刀。 夕阳透过竹叶,斜斜地打在她的头顶。 苏玉娘抱着一个多月的闺女走过来时,看见的正是这个磨刀霍霍的小背影。 这丫头,真的瘦了不少呢。 苏玉娘一边叹气,一边搬了个小板凳在苏小小边上坐下。 “你是属于瞎猫撞上死耗子么?” 苏小小:“啥?” 苏玉娘:“给那位老爷吃的药啊,你说你这胆子,怎么这么大?就不怕把人吃出个好歹来——” 苏小小继续磨刀:“这不是没事嘛!” 怀里的小家伙嗯了一声,苏玉娘把她抱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帮她把奶嗝打出来。 苏玉娘道:“我明天就去衙门,把户籍迁出来。” 苏小小道:“给了老苏家多少钱?” 不给点儿好处,老苏家是绝不会放过苏玉娘的。 苏玉娘亲亲女儿的小额头:“二百两。” 咚! 苏小小一刀剁在了砧板上! 苏玉娘淡道:“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吐出来的。” …… 刘山家与小苏家的小巷子里,苏锦娘脸色发白,一点点捏紧了手指。 一直到苏小小与苏玉娘进了灶屋,关上后门,她才飞快地跑回了自己家。 “爷爷!” 苏老爷子正在堂屋与苏灿对账,苏灿总是对错,还不如苏二郎。 苏老爷子看了一脸慌张的苏锦娘一眼,问道:“你又去哪儿了?谁让你成天往外跑的?快出嫁的人了,以后少出门!” 苏锦娘垂下眸子:“我……刚刚去看姐姐,听到她和苏胖丫说……要把咱们的银子要回去。” 苏灿唰的站起身来:“什么?” 苏锦娘小声道:“姐姐说,咱们家不仁,就别怪她义,等她明日去县衙迁了户籍,就把玉佩的事说出去,让乡亲们知道……当年……您和太爷爷卖掉的……是从小苏家抢来的玉佩,还有苏胖丫身上的玉佩为证,原是一对。” 苏灿恼怒道:“我们几时抢了他们家的玉佩了?那是我们老苏家祖传的!不要脸的小蹄子!看我怎么收拾她!” 他捋起袖子,转身就往外走,却惊讶地发现没人跟上来。 整个堂屋一片静悄悄,除了他之外,苏老爷子、苏二郎与苏锦娘皆没吭声。 苏老爷子是知道事情真相,而苏二郎与苏锦娘则是猜到了当年的真相。 苏锦娘看着苏老爷子的反应,便知自己猜的没错。 怎么会这样? 明明她什么都比苏胖丫强,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苏胖丫一次次地骑到了她的头上,如今更是连玉佩都成了她家的! 这不公平! “爹?”苏灿怔怔地看着苏老爷子,“该、该不会……” “出什么事了?” 苏大郎从外头担水回来,见家里气氛不对劲,忙放下了水桶。 苏老爷子道:“锦娘,你先回屋。” 老苏家的男人谈事,一贯是不让女人在场的。 “是,爷爷。”苏锦娘闷闷地回了自己屋。 她人是进去了,耳朵却贴在门上偷听。 苏灿咽了咽口水,问苏老爷字道:“爹,锦娘说的都是——” 苏二郎皱眉道:“爹,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他们去村子里攀咬咱们!爷爷,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 苏灿闭了嘴。 他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啊,谁能料到他们家的玉佩竟然是苏承的,那岂不是说,乡亲们欠下的人情也是苏承的? 苏老爷子看向苏二郎:“你有什么办法?” 苏二郎拳头一握:“先下手为强!” 苏灿不太赞同:“这法子……用过一次了吧……” 还失败了。 苏二郎道:“上次之所以失败,是我们不知道包袱已经被苏大丫给发现了,并且玉娘也现了身。这回,玉佩就在苏大丫手里,看他们怎么洗脱嫌疑!” 苏灿胆子小:“要不咱们再等等?” 苏二郎正色道,“爹想等什么?等大姐迁了户籍,对我们老苏家再也没了丝毫顾忌?如今她户籍仍在我们手中,她多少有点儿忌惮,不敢与我们闹得太过分。眼下就是最合适的时机,等过了明日,一切都来不及了!” 这虽不是最好的办法,却也是他们眼下唯一可以做的了,不然以苏玉娘的性子,真有可能把老苏家的丑闻抖出去! 苏老爷子闭了闭眼:“就听二郎的吧。” 一刻钟后,苏灿带着两个儿子上了小苏家。 他们这次学乖了,没煽动乡亲们过来看热闹。 “苏玉娘你给我出来!” 苏灿跳进堂屋,气势汹汹地说。 苏玉娘刚把女儿哄睡,听到苏灿的声音,她冷着脸走了出去。 “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苏灿没好气地嚷道:“你还有脸说!快把玉佩交出来!” 苏玉娘蹙眉:“什么玉佩?” 苏灿道:“咱家的祖传玉佩!你方才回了一趟家,进了你爷爷的屋!你走后,你爷爷柜子里的玉佩就不见了!你快说!是不是你拿的!” 苏玉娘呵呵道:“老苏家的祖传玉佩不是早卖掉了吗?” 她说的是老苏家,不是我们家。 可惜苏灿正在飙戏的劲头儿上,没注意到她称呼上的细节。 苏灿叉腰道:“哼!那是一对!卖一块,还有一块!” 苏玉娘冷声道:“你们倒打一耙的本事可真不小!玉佩明明就是小苏家的!你们偷了人家的玉佩!啃着人家的人血馒头,到头来,还要反咬人家一口!” 苏灿道:“我们又没说是小苏家干的!难道……你的意思是……你是受了小苏家的指使?玉娘啊,我明白你想自立门户,我和你爷爷也仔细商议过了,准许你把户籍迁走,但你别不识好歹。” 这是在明晃晃地威胁苏玉娘了。 苏小小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烦躁地看了苏灿等人一眼:“又来?你们当真欠揍?” 若在以往,苏灿是怕的。 可玉佩的事儿大了,他是宁可挨揍,也决不能退缩的! 苏灿厉声道:“玉娘,你把玉佩交出来!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明日还去县衙,给你迁户籍!” 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 苏灿可没这副头脑。 苏小小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苏二郎。 整个老苏家,除了苏老爷子与苏玉娘,也就是苏二郎还有点儿脑子。 只可惜,没用在正道上。 另一边,苏老爷子找上了里正。 里正客客气气地将人请进堂屋:“苏大哥,请坐。”又叫自家婆娘给苏老爷子倒了一杯热茶。 苏老爷子只是闻了闻,便知里正家泡的不是便宜茶叶。 “好茶。”苏老爷子说。 里正笑了笑:“啊,大丫她爹给的。” 慧觉师太送了好几罐子,苏承喝不完,就给老李头与里正分了些。 苏老爷子不说话了。 里正想起来小苏家与老苏家关系紧张,暗道自己不该当着苏老爷子的面提起苏承。 他轻咳一声,道:“您过来找我,是为了玉娘的事吗?” 他听说玉娘要出去自立门户了,娘家人同意,苏玉娘才能将户籍迁出去,至于重新在村子里落户,就需要本村的里正摁手印。 对此,他是没意见的。 苏老爷子欲言又止,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 里正道:“苏大哥,您有话不妨直说。” 苏老爷子道:“我的确是为了玉娘的事而来,但不是为了她户籍的事,我希望你能够替玉娘保密。” 里正纳闷道:“玉娘她怎么了?” 苏老爷子叹气道:“她偷走了家里的玉佩。” 里正一惊:“什么?” 苏老爷子道:“当年我们老苏家卖掉祖传的玉佩的事,大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那是一对对佩,共有两块,我们卖掉了其中一块,另一块,我父亲传给了我,我打算在寿终正寝前传给苏灿——” “啊……”里正果然很惊讶。 苏老爷子看向他:“财不外露,里正应该能理解吧?” 里正愣愣点头:“能,能的。” 苏老爷子继续道:“卖掉玉佩之后,我们家很是遭了几次贼。” 里正长叹一声:“这个我知道。” 苏老爷子道:“是以,有关另一块玉佩的事,我爹就勒令我绝不与人提起,以免遭来横祸。” “这是自然。”里正表示理解。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时又是荒年,匪患横行,若得知老苏家还有一块值钱的玉佩,怕是早明偷暗枪了去。 苏老爷子话锋一转:“今日玉娘回家,把玉佩拿走了。” “玉娘?”里正再次一惊。 苏老爷子摇头叹气:“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她明明也不缺银子——或许是恨我差点儿将她送去庵堂的举动吧?所以想了这么个法子来报复我。” 里正张了张嘴:“啊,这……” 苏老爷子语重心长道:“不管怎样,玉娘是我亲孙女,送她去庵堂,是无奈之举。她恨我也好,从此不认我这个爷爷也罢,我不会怪她。但玉佩毕竟是祖上传下来的,我希望,她能把玉佩还回来。” 里正看向他:“苏大哥,你和我说这个——” 苏老爷子无奈道:“她现在不肯听我的,我恳请你帮我去劝劝她。还有,千万别让村里人知道了,我怕她日后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题外话------ 你一票,我一票,苏渊下章就驾到! 167 见到玉佩(一更) 吃了上次的亏,老苏家不会再采取闹得人尽皆知的策略了,毕竟冤枉过小苏家一回,他们若再去大张旗鼓地要东西,难免让人认为他们是不是又哪里弄错了? 所以,老苏家这次反着来。 若小苏家忍无可忍,将事情宣扬出去,他们也不怕,毕竟,苏老爷子这头已经“告知”了里正,里正会出面替他们解释明白——玉佩是老苏家的。 苏老爷子的威望与信誉还在,取得里正的信任并不困难。 何况,里正心里偏袒的是小苏家,不是苏玉娘。 为了不激起里正心底下意识的那股子反对,苏老爷子方才可一句小苏家的不是也没说。 二人来到了小苏家。 见苏灿与苏二郎也在,里正眉头就是一皱。 苏老爷子将里正的神色尽收眼底,他面色冷了冷,对苏灿父子道:“你们两个不在家里老实待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苏灿回头,对苏老爷子道:“爹,玉娘她拿了玉佩,我找玉娘要回来!” 苏老爷子厉声道:“不是和你们说了不许张扬?” 苏灿缩了缩脖子:“我们没张扬,方才有乡亲过来,还让我给轰走了呢。” 苏老爷子冷声道:“都给我滚回去!” “爹——” “爷爷——” “我的话不管用了是吧?” 气氛一度很是尴尬。 苏小小好笑地说道:“老爷子何必呢?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搁这儿演给谁看呢?” 苏老爷子道:“苏大丫,这是我们老苏家的家事,与你无关,上次误会了你,是我们老苏家的不是,你若仍有怨言,我任你骂两句就是了。但今日的事,还请你们小苏家回避一二。” 一番话讲得滴水不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若不是苏小小知道他们在玩什么把戏,只怕都信了。 “闺女,又有人上门闹事了?”苏承提着刀走了过来。 看见苏承的杀猪刀,苏灿的眼皮子就是一跳,下意识地想跑。 苏承不耐地皱了皱眉:“怎么又是你们?你们老苏家是讹上我们了?” 里正打了个圆场:“误会,全是误会,苏承啊,你先把刀放下,咱有话好好说。” 苏承问苏小小道:“闺女,要和他们说吗?” 苏小小想了想,说道:“爹,玉佩的事我一直没告诉你,老苏家当年当掉的是你的玉佩。” 苏承瞪大了眸子:“啥?” 苏二郎呵斥:“苏胖丫你别胡说!你有证据吗?” 苏二娘挺身而出:“我可以作证!是祖父亲口承认的,玉佩是从苏叔身上得来的。” 苏老爷子的原话是——苏承掉了,他们捡的。 苏玉娘偏不这么说。 苏玉娘道:“里正,你别被他们骗了,玉佩是苏叔的!他们贼喊捉贼!这一家子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这话可太大逆不道了,苏胖丫能这么骂,苏承也能这么骂,可苏玉娘作为老苏家的闺女,骂家里的长辈是要遭雷劈的。 老苏家的人气得够呛。 知道苏玉娘叛逆,却不知她为了小苏家如此豁得出去—— 她就不怕他们不准她迁走户籍吗? 还是说,在她心里,小苏家的名声比她自己的下半辈子更重要? 她苏玉娘是多自私的人呐! 不然当初也不可能去抢小赵氏的稳婆了。 里正的关注点不在苏玉娘的大不敬上,他纳闷道:“玉佩究竟是谁的?” “当然是我们老苏家的!”苏灿说道,“赶紧把另外一块还回来!” 苏小小冷冷地笑了:“你们老苏家,真是有够无耻的。” 苏承皱眉道:“我自己的玉佩,怎么变成你们的了?” “爹,我来说。” 苏小小站了出来,好笑地看了老苏家一眼。 “我要是你们,我不会说玉佩是玉娘拿走的,我会说,‘玉佩是一对对佩,共有两块。当年我们老苏家卖掉了其中一块玉佩,另一块不幸遗失了。我们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本以为这辈子都找不回来了,直到前不久,苏大丫来我们家,不小心落下了一枚玉佩,我才发现那有可能是我们当年丢失的传家宝。今日玉娘回来,商议迁户籍的事,我告诉玉娘,迁户籍可以,但你得先老老实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小苏家的那块玉佩是哪儿来的。玉娘说,是苏承小时候捡的,我心里便越发笃定自己没弄错,那块玉佩正是我们老苏家遗失的那一块!’” 老苏家祖孙三人齐齐愣住了,每个人都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苏二郎捏紧了拳头。 可恶,他怎么没想到! 苏灿小声道:“爹,她这个法子好像是比咱的好啊……” 苏老爷子狠狠瞪了苏灿一眼。 苏玉娘噗嗤一声笑了。 苏灿虚张声势地喝道:“你笑什么!” 苏玉娘幸灾乐祸地说道:“我笑你们几个加起来,还不如大丫一个人的脑子好使,是出门害人忘了带脑子吗?” “苏、玉、娘!”苏灿一个耳刮子呼过去。 啪! 是苏承反手一个大耳刮子呼了过来。 苏灿没碰到苏玉娘一根汗毛,反倒在地上摔掉了一颗门牙。 “爹!”苏二郎忙将苏灿扶了起来,“你们小苏家别太过分了!” 苏承将杀猪刀扛在肩上:“这就叫过分了?老子还没上刀呢。” 苏二郎咬牙道:“全村都知道玉佩是我们老苏家的!你就算故事讲得再精彩,也没人信你们!” 苏老爷子拽紧的拳头一点点松开了。 二郎说的没错,不论事实真相如何,小苏家都无法证明玉佩是他们的。 只要没办法证明,乡亲们就不会信! 苏玉娘的眉头一皱。 她没立即将事情宣扬出去,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 这下完了,老苏家先把事情闹开,形势对小苏家不利了。 就在此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小苏家的门口。 苏渊把小神棍二虎抱了下来。 “以后不要再一个人跑出去了,知道吗?” “你真的,不摸摸吗?”二虎小神棍锲而不舍地推销自己的转运小石头。 苏渊让他逗笑。 一大一小进屋。 屋子里气氛怪怪的。 二虎对于老苏家的人已经非常熟悉了,这伙人每次来家里都会污蔑娘亲,二虎在心里早给他们贴上了坏人标签! “不许欺负我娘!”二虎跑过去,小小身子倔强地挡在苏小小身前。 三小只里,大虎胆子最大,小虎也是个凶悍的,二虎性情相对温和,可当哥哥弟弟们不在时,他扛起了保护的重任! 苏渊问道:“苏姑娘,是出什么事了?” 老苏家祖孙三人的目光唰的落在了苏渊身上。 苏渊是京城诸侯之家的嫡子,他的衣着再普通,那也最上等的料子。 小苏家发达之后,结交了不少富贵人家,着实令人眼红! 不过,与小苏家结交的,一般都是商贾,想到这里,老苏家的人就没太将苏渊放在心上了。 苏小小说道:“哦,这伙人想抢我家的玉佩。” 苏二郎冷声道:“谁抢你家的?分明是你们抢了我们家的!你还不赶紧把玉佩还回来!” “什么玉佩?”苏渊问。 苏小小取下脖子上的玉佩:“咯,就是这个。” 苏老爷子眸光一动。 苏二郎看了苏老爷子一眼,心领神会地说道:“我家的玉佩果真在你手里!苏玉娘!你真是好吃里扒外啊!把我们老苏家的传家宝,当成礼物送给别人!你就这么上赶着讨好小苏家!你太令人失望了!” 屎盆子说扣就扣,无耻到了极点。 苏玉娘气得差点儿去抢苏承手里的砍刀。 “你刚才说,这块玉佩是你们家的?” 开口的是苏渊。 被他问到的苏二郎正色道:“是啊!这位老爷,虽不知你是哪里来的,要与小苏家谈什么合作,我都奉劝你一句,不要和这种心术不正的人做生意!否则最后血本无回,连后悔都来不及!” 苏渊死死地盯着那块玉佩,他的反应落在苏二郎眼中,成了一种对小苏家的震惊与失望。 苏二郎趁热打铁:“你怕是不知道吧,这种玉佩原先是一对,三十年前,青州闹灾荒,我太爷爷为了不让大家伙儿饿死,卖掉了其中一块玉佩,换了全村人的粮食回来——” 苏玉娘爆粗口了:“放你娘的狗屁!苏二郎你懂玉吗?知道这块玉佩有多值钱吗?老苏家祖上是出过将军,还是出过宰相?能得这样的传家宝?” 苏二郎指着苏承道:“我们不能,他就能了?” 苏玉娘一噎。 苏渊张了张嘴:“能给我……看看吗?” 苏小小把玉佩给了他。 苏渊接过玉佩的手有些颤抖。 苏渊看向祖孙三人,神色冰冷:“你们卖掉的那块玉佩是哪里来的?” 苏二郎道:“说了是家里祖传的!” 苏渊沉声道:“一派胡言!” 苏二郎被苏渊突然迸发而出的气势吓了一大跳。 他定了定神,古怪地问道:“你谁呀?小苏家请来的帮凶是吧?这里轮不到你说话!赶紧把玉佩还给我们!不然把你送去见官!” “大胆!”郑广走了进来,“敢对我家世子无礼,你们是活腻了!” 苏灿一脸懵逼:“什么柿子?” 郑广道:“听好了,我家老爷是京城镇北侯世子——苏渊!” 京城来的诸侯? 苏老爷子的脸色唰的变了! ------题外话------ 看到好多读者留言说,不会这么快浮出水面吧,应该还有啥啥啥波折。。 我就。。 嗯。。 大家还没习惯我的节奏么? 一直是高铁呀。。。 168 苏渊之怒(二更) 苏渊摩挲着手里的玉佩,一瞬不瞬地看向苏老爷子。 这一刻的他不再是一副温润和善的样子,他有了上位者的气势与棱角:“你确定,你们家当年卖过另一块玉佩?” 苏老爷子在村里德高望重,可在京城诸侯的面前,他不过是一介草莽。 冷汗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苏渊凌厉地说道:“玉佩不是你们家的,你心知肚明,我最后问你一次,你们当年是不是卖掉了另一块玉佩?” 苏小小手中拿的是左佩,老苏家卖掉的是右佩。 而秦彻当年回京与秦家相认,拿的就是右佩。 苏渊冷声道:“你可知这是御赐之物,私自贩卖,死罪一条!” 苏老爷子腿一软,身子踉跄了一下! 苏渊道:“你若如实回答,我便不追究了。” 苏老爷子招了:“我……我确实卖了!我和我爹一起卖的……” 在一个诸侯的面前,苏老爷子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苏渊接着道:“卖给谁了?” 苏老爷子答道:“一个商人,具体是谁我也不认识,我爹去谈的,我在外头等着,听那人的口音不像是本地的。那之后,我们也再没见过他,所以如果你非要问我他是谁,我真的回答不了。” 苏老爷子几时有过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 真是让人看着都解气。 苏渊又道:“你卖掉的那块玉佩哪里来的?” 里正紧张地看向了苏老爷子,他心里隐隐猜到了一点,却不愿去直面。 毕竟,这是他和全村乡亲敬重了三十年的人啊…… 苏老爷子暗暗拽紧了拳头。 他开始后悔今日的计划了。 若早知会碰上京城来的贵人,他说什么也不上小苏家作死的。 苏老爷子闭了闭眼,说道:“是、是苏承身上掉下来的……他还小,不知打哪儿捡了半个馊掉的馒头,没吃上两口,被几个灾民抢了,他的玉佩……就是那时候掉的。” 苏玉娘道:“看见也不上前制止?” 苏老爷子道:“那么多灾民,我们管得过来吗?” 苏小小道:“那你捡了我爹的东西,却不还给他,与偷何异?” 苏老爷子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现在说后悔也晚了,老苏家的里子面子,全被这个京城来的贵人撕裂了。 他引以为傲的德高望重,在绝对的权势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他就好比那池塘里的蛙,让一群小鱼虾敬仰了多年又如何? 苍穹之上飞来鹰隼,拍拍翅膀,就能掀了整个池塘! 他再次看向了苏承。 苏承愣呆呆的,完全状况外。 苏老爷子又想到了贵人说的话,此乃御赐之物。 如果这是御赐之物,那么拥有御赐之物的苏承又是什么来头? 他似乎……一直都错了。 他错了,他爹也错了。 他们以为那个孩子活不下来的。 早知今日,他们就该收养了苏承—— 苏老爷子的思绪从未如此混乱过,乃至于脑子里冒出了无数荒诞的念头。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郑广,先把人带下去。” “是!” 郑广将老苏家人带走了。 苏渊心里有更要的事情求证,他转头看向苏承那与姑姑如出一辙的眉眼:“你的玉佩是哪里来的?” 苏承大大方方地说道:“哦,我捡的。” 苏渊的眼底掠过一丝失望:“在哪里捡的?” 苏承道:“不记得了,反正打记事起,我身上就有这块玉佩。” 这句话又让苏渊的眸子再次一亮:“会不会……不是你捡的?” 苏承挠挠头:“方才听你说,这玩意儿挺有来头的,不是我捡的,难道是我自己的吗?不怕你笑话,我小时候就是个放牛的!” 听到苏承放牛长大,不知为何,苏渊的心里忽然有些抽痛:“你爹娘身在何处?” 苏承道:“我没爹娘。” 苏渊一愣。 苏小小解释道:“三十年前闹灾荒,我爹是流落到这里的,关于儿时的事,他能记起来的很少。其实我也怀疑过这块玉佩就是我爹的,可是,方才你说它是御赐之物,那应该不是了。” 她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皇室扯上关系吧? 苏渊忙道:“它不是御赐之物,我刚刚是吓唬那家人的。” 呃,这么腹黑的吗? 苏小小道:“所以你刚刚是为了替我们解围?” 苏渊当然不全是为了替小苏家解围,但是有些话,他现在还不能说。 他再一次看向苏承,“我能冒昧地问一句,你的生辰是哪一日吗?” …… 田埂。 卫廷在帮老李头犁地。 老李头不慎闪了腰,卫廷路过,就过来帮了会儿忙。 他其实也不懂犁地,是他家驴子带着李家的牛犁的。 别说,犁得还挺正。 这会儿天色有些晚了,地里没有别的乡亲。 “大人!” 尉迟修施展轻功过来。 卫廷将鞭子扔给他。 尉迟修皱眉:“大人,我不是来犁地的!” 卫廷淡道:“现在是了。” 尉迟修:“……” “大人,我是有事禀报!” “你最好是有正事。” 那些屁股痛、胸痛、不纯洁的破事,卫廷不想听。 尉迟修正色道:“当然是正事!大人,你的岳父又去劫了个人回来!” 卫廷:“什么叫又?” 尉迟修自动跳过送命题:“大人你猜他这回劫的是谁?居然是苏渊!大人你没猜错!就是镇北侯府的那个苏渊!” 卫廷神色一顿。 尉迟修道:“大人!属下去杀了他吧!” 不能杀萧重华,好歹让他杀个苏渊啦! 不然日子可真太无聊啦! 他是一个杀手,杀手啊! “大人,杀吧?不杀的话,一会儿被苏渊瞧见,你就暴露啦!萧重华发现你,不往外声张,是想暗中除掉你,苏渊不一样,他会回京城告御状的!” 卫廷若有所思。 尉迟修锲而不舍。 “大人,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你如今应该在京城的胡国龙寺奉旨修行啊?” “虽说是带发修行,那也是修行啊!” “或者我应该叫大人,玄心和尚?玄心大师?” …… 从小苏家出来,苏渊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郑广道:“爷,您刚病了一场,咱们先去客栈歇息一晚吧。” “不。”苏渊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回府城!” “可是您——” 郑广想说您死里逃生,连番赶路怕是吃不消啊。 可他听着车厢内紊乱的气息,把到嘴边的话咽下了。 他十三岁入府,给世子做小厮,这一做就是二十年。 他很了解世子,除非出了大事,否则不会情绪如此得厉害。 二人连夜返回府城祖宅。 拉车的是上等战马,速度比一般的马车快,后半夜,苏陌便听下人禀报——大爷回来了。 苏陌忙穿了衣裳去见父亲。 “父亲,您连夜赶回来了,可是请到符太医了?” 符太医当年假死离京,连三殿下都被蒙在鼓里,若不是镇北侯有慧觉师太这层关系,怕是也不能得知符太医的真实消息。 苏渊一宿未眠,身体疲倦,一双眸子却炯炯有神,亮得逼人。 苏渊道:“符太医那儿……我晚了一步,他已经去世了。” 苏陌道:“什么?那祖父岂不是……” 苏渊摆摆手:“符太医的儿子继承了他的医术,你祖父的病你先别着急,我有另外一件紧急的事情告诉你。” 上一次父亲如此郑重,是他与林家千金的亲事。 “父亲。” 苏渊将在玉佩的事儿与儿子说了。 苏陌震惊:“父亲的意思是……秦彻他……” 苏渊道:“现在还不好说。” 这件事太大了。 大到苏渊自己都不敢信。 如果秦彻拿回来相认的玉佩,当真是老苏家卖掉的那一块,事情就有猫腻了。 平心而论,他不愿去怀疑秦彻的,可苏承与姑姑的眉眼太过相似,那小丫头的身上也有几分姑姑年轻时的影子。 还有他在小苏家时,心底升腾起的那股子若有若无的亲近—— “苏承的生辰也是正月二十九……” 太多太多巧合了。 苏陌狐疑道:“可是,如果他才是……为何改名苏承?” 苏渊摇头:“不清楚,六岁前的事,他不大记得了。可是陌儿,我见到那丫头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姑姑,我见到苏承,又……” 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绝对,苏渊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情绪。 苏陌沉吟道:“父亲,恕我直言,这其中会不会是有什么……” 苏渊道:“你是指阴谋吗?” 苏陌没有否认:“事关重大,父亲,我们必须慎重。” 这不仅是苏家的事,还关系到整个秦家。 苏渊想了想,说道:“你的顾虑不无道理……这样,你即刻飞鸽传书,将此事禀报给你祖父。” 苏陌道:“父亲,咱们不用再查查,查过之后再告知祖父?” 苏渊的态度很坚决:“先禀报你祖父,你想查,也可以派人去查。” 苏陌应下:“知道了,父亲!” ------题外话------ 快3000票了,小可爱们,投起来! 169 真相大白(一更) 比起苏渊的激动,小苏家一家子就显得淡定多了,一家子没心没肺,啥都不重要,干饭最重要。 “闺女,今晚吃啥?”苏承问。 苏小小挑了个块肥滋滋的肋排:“战斧五花肉!” 苏承吸溜了一下口水。 斧不斧的他不懂,可五花肉他懂了,闺女烧的肉最香了! 苏承揭开水缸的盖子:“咦?水快见底了,二狗!臭小子,哪儿去了?闺女,我去打水了啊!” “哦。”苏小小应了声,将洗好的肋排拿进灶屋,摆在砧板上,咔咔咔地剁了起来。 苏玉娘看看挑着水桶出门的苏承,又看看闷头剁骨头的苏小小。 我说,你们的反应是不是不太对呀? 刚刚发生了那么多事,你们就只惦记着吃吗? 苏玉娘算是看明白了,这一家子是天塌下来都能让高个子顶着,他们自个儿端着碗蹲下来继续干饭的。 苏玉娘进灶屋给苏小小帮忙,她没小吴氏那么心灵手巧,最多就是帮忙剥个玉米棒子,或是添点柴火。 她找了小板凳,对着灶膛口坐下:“大丫。” “啥?”苏小小继续剁肋排。 “刚刚的事。”苏玉娘说,“你觉不觉得那位苏老爷的反应很奇怪?他看你和苏叔的眼神就不对。” 苏小小:“哦。” 苏玉娘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好在苏玉娘已经习惯了,和这丫头说话自己得学会把情绪接上:“他还问了苏叔的生辰,你说非亲非故的,问人生辰做什么?” 苏小小:“嗯啊。” 苏玉娘: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现在有点儿手痒。 “娘。” 小虎呲溜呲溜地进了灶屋,“肚肚饿。” 你是嘴馋吧……苏小小放下菜刀,拿了个没放糖的葱花饼子给他:“大虎呢?” 刚刚苏渊把二虎送了回来,这会儿小虎也回来了,就差大虎一个了。 小虎摇头:“不叽道。” 三人一块儿出去溜小马驹,溜着溜着,二虎去当神棍了,又溜着溜着,小虎跑回家找吃的了。 终究是大虎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大虎认认真真地溜完小马驹,该走的路线,该领小马驹看的风景,连根草都没放过,可以说是个非常严谨的宝宝了。 梅子把大虎送回小苏家。 苏小小让梅子带了一碗红烧肉回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老苏家与小苏家大闹一场的事很快在村子里传开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不是从周氏嘴里传出来的。 是从李家。 里正受到的打击很大。 他万万没料到老苏家撒了三十年的谎,偷了一个孩子的东西,骗了乡亲们这么多年,还心安理得地享受乡亲们的回报—— 反观被偷了玉佩的苏承,却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遭着乡亲们的白眼。 里正心里太难受了,回去就找老李头喝了两盅。 老李头听到这事儿也着实不敢信:“玉佩……是苏承的?” 里正醉醺醺地点点头。 最后一丝理智让他把“御赐之物”卡在了喉咙。 钱氏听了一耳朵,她早看老苏家不顺眼了—— 嗯,这得感激苏玉娘,以一己之力,拉满了钱氏对老苏家的仇恨值。 她当晚便把老苏家偷苏承玉佩的事儿说了出去。 刘婶子目瞪口呆:“不能吧……” 钱氏道:“咋不能了?里正说的!我亲耳听见的!京里来了贵人,逼着苏灿他爹承认了!他们老苏家压根儿没什么祖传玉佩!是偷了苏承的!” 吴家婶子道:“钱婶儿,你会不会弄错了?” “我还没老眼昏花呢!我会弄错?” “谁不知道你因为玉娘抢了你们家稳婆的事,把老苏家给恨上了?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四处抹黑老苏家呀?” “是啊,大丫给你了你多少银子,你这么替她家说话?” 大多数乡亲是不愿去怀疑老苏家的,不仅仅是老苏家三十年来建立的威信,也是一种人性,毕竟,没人愿意轻易进行自我否定。 钱大娘呵呵道:“人家贵人的马车都进村儿了,你们是真瞎还是装瞎?你们不信我的话,可以去找老苏家对峙啊!看他们还有没有脸说,当年卖掉的那块玉佩是他们祖传的!” 众人面面相觑。 “你去吗?” “这、这、不太好吧?” “是啊,咱们怀疑谁,都不能怀疑老苏家……当年要不是他们……咱们全村人全饿死了……人家拿了玉佩救济咱们……咱们这么怀疑人家……还是人吗?” 刘婶子拍了拍屁股:“你们不去,我去!” “我也去瞅瞅。”钱大娘说。 有了两个打头阵的,再来第三个也不难了。 何况大家心里想的是,他们不是去质问老苏家的,是去听老苏家辟谣的。 可当乡亲们三三两两地来到老苏家时,老苏家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天还没黑透呢! 他们又去了后门,后门也关上了! 刘婶子捋了捋袖子,抬手拍门:“苏伯,在家吗?大郎?二郎?三郎?锦娘!” 她挨个儿叫了一遍,门后始终无人回应。 要说老苏家没人,乡亲们是不信的,村子就这么大,老苏家七八口人,真出村了会没人看见吗? 这副杜门谢客的架势……有点儿像是心虚了啊…… 钱氏冷笑:“呵,我说什么来着!” 老苏家门窗紧闭,屋子里一片灰暗。 一家子坐在堂屋,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乡亲们的拍门声,他们听见了,可他们不敢开呀! 开了要说什么? 小苏家血口喷人,不是他们偷了苏承的玉佩,是苏承偷了他们老苏家的—— 若在一个时辰之前,他们兴许还讲得出口。 可现在,有京城来的诸侯替小苏家作证,他们老苏家是不要命了吗? 何况那是御赐之物—— 他们恨不能自己家从来没有卖过! 还敢继续谎称是自己的传家宝? 几颗脑袋够砍的?! 老苏家的态度让乡亲们坐不住了。 乡亲们又跑去了里正家,找里正求证。 里正醉得一塌糊涂,原本心里还想着,乡亲一场,别闹得太难看了,结果酒劲儿一上来,完全不记得自己说了啥。 这一晚,杏花村炸开了锅。 ------题外话------ 算了,我删了 170 醉酒(二更) 卫廷是差不多天黑时分从地里回来的,此时距离苏渊离开已过去半个时辰,有关老苏家偷拿苏承玉佩的事儿也发酵了出去。 乡亲们三三两两地或聚在村口,或聚在自家门口,气氛无比激烈,不知道的,还当村里出了什么大事儿。 事实上,也的确算得上一桩大事。 一个胡子白花花的大爷感慨:“唉,天道好轮回呀,难怪他总来讹咱们,咱们可不就是欠了他的?” 是啊,当年那些粮食是用苏承的玉佩换的,村里人欠下的是苏承的人情。 苏承这些年真的讹了很多吗?并没有。 他才讹了几个铜板,当年他们吃了多少粮食? 提到粮食,又一件令人气愤的事情来了。 “我方才问过玉娘了,老苏家当年卖了一千两!给咱们买粮食花了不足百两!他们手里大把的银子,却成天当着乡亲们的面啃糠咽菜,一副快揭不开锅的样子!做给谁看呢!” “就是!” “不这么骗,村里怎么能把地划给他们吗?” “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没看出是一群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话说回来,苏承怎么会有那么值钱的玉佩的?” “他是流落到杨柳村的……会不会他其实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啊?” “得了吧,吴婶儿,大户人家的孩子谁不娇生惯养的?苏承可是个放牛娃,他也就是运气好,估摸着是从哪儿捡来的!” “捡来的也是他的!老苏家偷了他的玉佩就是不对!” 卫廷一路走来,差不多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的神色依旧很冷漠,眉心蹙了蹙,似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冷燥。 他进屋时,三小只正坐在门槛上,双手抓着奶瓶咕叽咕叽喝奶。 三人背后,是亮着几盏油灯的堂屋。 苏二狗摆桌椅,准备开饭。 视线穿过堂屋,是苏承在后院劈柴捆柴的身影。 再往后,苏小小在灶屋里忙活。 他脑海里闪过四个字:人间烟火。 村子里,乡亲们一个个骂得唾沫横飞,而事件的原主小苏一家却压根儿没人提及此事。 每个人埋头干饭,绝不辜负苏小小的劳动成果。 天大地大,干饭最大! 苏小小今晚做了战斧五花肉,每一根肋排都肉质饱满,肥瘦相间,裹满红烧的酱汁,一口下去,咸甜鲜香的酱汁混合着鲜嫩的肉汁在嘴里爆开,简直是上天了。 三小只也分到了三块小小战斧,抓着啃得小嘴儿油乎乎。 卫廷口味清淡,一贯不吃太油腻的东西。 苏小小给他留了一块最瘦的。 他把上面薄薄的一层肥肉剃了下来。 随后,他将只剩下瘦肉的肋排放回了苏小小的碗里。 苏小小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卫廷表情冷淡地吃着碗里的肥肉。 苏小小想了想,站起身夹了一块纯纯的大肥肉给他。 卫廷:“……” 吃过饭,苏小小去收税灶屋,顺便准备一下明早做点心需要用到的食材。 苏玉娘拎着一壶酒走了进来:“你还真是闲不下来呀。” 苏小小吸了吸鼻子:“酒?” 苏玉娘晃了晃手里的酒壶:“咯。” 苏小小严肃脸:“苏玉娘,你不喂孩子了?” 苏玉娘妩媚一笑,找了个板凳坐下:“和小赵姐说好了,她帮忙喂几天。” 苏玉娘是真能耐,当初凭着抢稳婆的事儿,让李家把整个老苏家恨上了,如今她倒好,拿了金子疏通了与李家的关系,徒留老苏家被李家恨得半死。 苏小小道:“你可真是甩手掌柜。” 苏玉娘哼道:“比不上你,自从有了小吴氏,我看你是越来越清闲了。” 苏小小呵呵:“刚刚是谁说我闲不下来的?” 苏玉娘:麻蛋,喝多了,脑子浆糊! 苏玉娘又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大丫,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苏小小看了她一眼:“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苏玉娘道:“随便问问。” 苏小小认真思考了一下:“挣钱,让我爹和我弟过上好日子,把苏记发扬光大,让二狗可以天天开开心心卖饼子。” 还有三个孩子,让他们再也不必过东躲西藏的日子。 如果可以,她还想四处走走,看看大周的锦绣河山。 前世她除了学习就是工作,几乎是在学校与部队过完了自己短暂的一生,没机会出去看看外面精彩纷呈的世界。 这辈子,她想换个活法。 “你呢?你有什么打算?”她问苏玉娘。 她前世没什么朋友,一是她不习惯与人相处,二是……她也是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前世的性子可能有些问题。 但或许是死过一次,也或许融合了这副身体的心脏记忆与本能,她的性情较前世发生了一些变化。 显而易见的结果是,她有朋友了。 “我啊。”苏玉娘喝了一口酒,微微带了些许醉意,“我想带着囡囡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有想好去哪里吗?”苏小小问。 苏玉娘摇头。 她看了苏小小一眼:“你真的瘦了很多啊……要不要来一口?怎么?不敢喝啊?堂堂杏花村小恶霸,居然连口酒都不敢喝?浪得虚名!” 这小富婆,还把激将法给用上了? 不就是一口酒? 至于么? 她前世酒量很好的,在部队没人喝得过她,私底下她有个称号——千杯不醉、万杯不倒! 然而苏小小忽略了这副身体的弱鸡本能。 一口下肚,两口下肚—— duang! 她倒了! 苏玉娘:“???” 苏玉娘酒都被吓醒了一半! 这丫头……别是嘎嘣一下摔去了吧…… 苏玉娘忙蹲下身去探她鼻息:“大丫!大丫!” 苏小小含糊不清道:“玉娘,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和卫廷……是假夫妻……” 她话音刚落,卫廷迈着修长的腿走了过来。 他弯身将某个醉成虾米的小胖孔雀抱起来,动作自然而娴熟。 苏小小也顺势抱住了他的脖子,小脑袋埋进他胸口,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大概喝酒太难受,她烦躁地皱了皱眉头。 卫廷低下头,精致的下巴轻轻贴了贴她微微发热的额头。 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透出无声的安抚。 苏小小果真安静了下来,不设防地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苏玉娘:这也叫假夫妻?我信你个鬼! “我先带大丫回屋。” 卫廷与苏玉娘打完招呼,把某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小丫头抱回了东屋。 苏玉娘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眼底划过一丝羡慕。 她这辈子怕是都碰不上一个真心对自己的男人了。 “女人。” 尉迟修鬼魅一般出现在她身后,阴恻恻地说,“裤衩子还给我。” ------题外话------ 稍后还有一更 171 破戒(三更) 卫廷把苏小小放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趴在三小只身边,圆乎乎的小胖脸被压得糯叽叽的,嫣红的小嘴儿微微张开,唇珠饱满可爱。 卫廷看着看着,没注意到自己的身子俯得越来越低。 他只是隐约感觉到她的呼吸有些热、有些近。 “大人……” 尉迟修黑着脸出现在了身后。 卫廷一秒坐直身子! 尉迟修并不清楚自己方才破坏了什么,他啥也没瞧见。 这家伙做杀手是真绝,干别的就总少了一根筋。 屋子里没掌灯,但二人目力都极佳。 卫廷只淡淡瞥了一眼,便问道:“你眼睛怎么了?” 尉迟修一只眼肿得老高。 他拒绝回答。 “大人。” 他面如死灰地说道,“你的腿既然痊愈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赶紧回京了。在回去之前,我去杀了萧重华,要不就杀了苏渊,两个你总得让我杀一个吧!” 讲到最后,他情绪激动起来。 卫廷一记冰冷的眸光打过去。 他乖乖噤了声。 卫廷看了眼身边睡得香甜的苏小小,对尉迟修道:“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替我做决断了?” 人家的杀手是惜字如金,到尉迟修这儿就反过来了。 他可能叭叭了。 “难道你打算一直一直在这里耗下去吗?要是萧重华发现杀你不成,等他回了京,第一件事就是去皇帝面前揭发你。萧重华快回京了,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他和秦家小姐的婚期已经定了。快则十日,最晚也不会超过半个月,萧重华就要启程了。” 卫廷神色冰冷。 尉迟修眯眼道:“大人,你不会是看上这丫头,所以舍不得走了吧?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大人,和尚是不能娶妻的,你还在带发修行!当心犯了色戒!” 半刻钟后。 尉迟修从东屋出来,他的另一只眼也肿了。 终于轰走聒噪的杀手后,卫廷静静躺在了苏小小身侧。 往日里二人中间都横着三个小的,今日他鬼使神差地把她放在了最中间。 还特别恶劣地抢了她的被子。 苏小小晕晕乎乎的,越睡越冷,不自觉就朝边上靠,三小只的被子小小的,不够她盖。 她迷糊着翻了个身,朝卫廷这边挪过来。 她先是把自己的一只手伸了进来,暖呼呼的,她又把冷得发抖的小胖身子呼哧呼哧挤了进来。 卫廷冷哼一声。 看吧,是她主动的。 到底谁破戒? -- 苏小小这一觉睡得挺沉,醒来天已大亮。 三小只与卫廷早不在了,她一个人坐在床上懵圈了许久,才记起来自己似乎是喝了几口酒……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昨天晚上的枕头好像有点儿硬,硌得我脖子疼。” 她穿戴整齐,去后院洗漱。 卫廷也在。 苏小小看了他一眼:“咦?你的嘴怎么了?上火了吗?” 卫廷一脸严肃:“没有。” 苏小小:“哦。” 苏二狗与李小勇去卖饼子了,苏老爹去犁地了,苏承原是不想去的,奈何昨日卫廷帮了老李头,今日老李头说什么也要过来帮忙,就把苏老爹拽去了地里。 “大虎他们呢?”苏小小问。 “去找牛蛋了。”卫廷说。 苏小小古怪地问道:“你……怎么没去地里?” 卫廷理直气壮地说道:“上火。” 苏小小:“……” 早饭是一个蒸红薯,两个水煮蛋,捣成泥后拌了一勺花生酱与半勺芝麻酱,解馋又顶饱。 吃完早饭,苏小小就出门了。 苏记的生意越做越大,她寻思着不能一直一直摆摊,得租个铺面了。 租哪里她都想好了,就在锦记对面。 那家布庄恰巧要搬迁,她得想法子把铺子盘下来,否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玉佩的事经过一夜发酵,已经传到隔壁村去了,可笑的是,老苏家至今不敢出面给大家伙儿一个说法。 苏小小路过老苏家时,看见老苏家的大门被乡亲们围堵着,大家伙儿本就气得不行,老苏家还这么一直一直躲着,简直就是火上添油。 乡亲们也看到了苏小小,气氛瞬间变得有点儿尴尬。 大家骂了小苏家那么多年,不曾想到头来,全村都欠着小苏家的人情。 本以为苏胖丫会冷嘲热讽他们两句,譬如骂他们有眼无珠之类的,谁曾想,苏胖丫一个字也没说,就和往常一样走了。 “她、她骂我几句,我这心里兴许还能好受点儿啊……” “是啊,我……我也挺想她骂我两句来着……” 可她不吵不闹、不争不抢,安安静静,一步步消失在村口的小胖背影,莫名看得人眼眶发热。 书院。 刘平来送学生们预定的点心,顺便送来了苏小小给项公子熬制的雪梨枇杷膏。 长平用银针试了毒,不放心又舀了点儿喂鸡。 鸡全活着。 “不能吧,公子。”长平纳闷道,“是苏二狗没把白玉膏给他用吗?还是说他没发现白玉膏被咱们动了手脚?啊!难道他没猜出公子来——” 项公子道:“你觉得卫家幼子很傻吗?” 长平道:“啊,这——” 项公子淡笑:“他当年曾是我的伴读,我们对彼此的字迹了如指掌,我的墨宝既已送去小苏家,他就不可能没猜到我。在做武将之前,他可是名满京都的少年才子,他多聪明不必我多言了吧。” 长平就更摸不着头脑了:“那……咱们给他下毒,他应该是发现了,为啥没给咱们下回来呢?多好的机会呀!” 项公子看着桌上的瓷盅:“我问你,雪梨枇杷膏是谁做的?” 长平道:“苏姑娘。” 项公子又道:“我若是吃了她的东西中毒,她当如何?” “满门抄斩!”长平说着,意识到了什么,眸子一瞪,“公子的意思是——” 项公子垂眸,轻轻地喝了一口茶:“卫七啊卫七,你终于也有软肋了么?” ------题外话------ 今天也是想要月票的方方仔呢! 大家翻翻口袋,有月票的赶紧投给方方仔啦! 172 风生水起(一更) 长平觉得不太可能。 卫家幼子,那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 惠安公主与他青梅竹马长大,为他跳城楼,他眼皮子都没眨一下,若不是暗卫及时出手,惠安公主就活活摔死了。 还有灵犀郡主,他亲表妹,当着他的面掉进湖里,他直接就走了。为这事儿,卫老将军把他打了几十个板子,大冬天关祠堂罚跪…… 那家伙就是一副铁石心肠,怎么会在意一个乡下小村姑的死活呢? 项公子笑了:“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长平忽然道:“公子!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既然他如此在意那丫头,不如……咱们把那丫头绑了!” “景公子!” 门外传来了另一名小厮的禀报声。 长平看了自家公子一眼,立刻闭了嘴。 景弈迈步入内:“表哥。” 项公子温声道:“上哪儿去了,弄得满头大汗的。” 景弈道:“刚从驿站过来。” 项公子顿了顿:“是京城又来消息了么?” 景弈点头:“你与秦小姐的婚期定下了,就在五月,宫里头催你尽快回去。” 项公子无奈地放下茶杯:“知道了。” 景弈道:“表哥,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项公子道:“去吧。” 想了想,他又道,“景弈,你可有事瞒着我?” 景弈问道:“表哥是指什么?” 项公子温和一笑:“没什么,我随口说说,你应该明白,我身边可以信任的人只有你了,你不会背叛我的,对吧?” 景弈怔了下:“我当然不会背叛表哥。” 项公子满意地笑了笑。 景弈起身离开。 他人已经出去了,又突然顿住。 “表哥,你想杀谁,我都可以替你去杀,你,别动她。” …… 苏小小先去了一趟孙掌柜的住处,与他说了店铺的事儿。 孙掌柜是热泪盈眶啊。 当了这么久的地摊掌柜,终于要有自己的铺面了吗? “你看中了哪个地段?”孙掌柜问。 苏小小道:“锦记对面的那家布庄。” 孙掌柜:你这是和锦记杠上了啊! 很巧,我也是。 志同道合之人,谈任何事情都异常顺利,二人一拍即合,动身前往布庄。 布庄是由于经营不善,资金周转不过来,属于没到期的铺子转租。 但由于地段好,加上布庄的老板亲眼看着苏记做大,觉着苏记挣了不少钱,想在苏记身上狠狠地宰上一笔。 那可真是不巧,孙掌柜与苏小小一个比一个老道,任由布庄老板说破嘴皮子,就是不加价。 “你们去打听打听,哪儿还能找到比我这儿更旺的铺面?丫头,你最早是在我家门口摆摊的吧?是不是一摆生意就来了?我和你说,我这儿风水好!” 苏小小淡定地说道:“那你还倒闭了?” 布庄老板:“……” “你们就是想和锦记抢生意嘛!附近可找不到第二家出租的铺面了!” 布庄老板当初是一月二十两租下的,一共租了五年,还剩下三年,加起来是七百二十两,他想翻一倍转手给苏小小。 苏小小能做这个冤大头? “孙掌柜,我们走。” 出了布庄后,孙掌柜问道:“真不要那间铺子了?” “要啊。”苏小小冲孙掌柜勾了勾手指。 孙掌柜附耳过来。 苏小小小声吩咐了几句,孙掌柜嘴角一抽:“这能行吗?” 苏小小道:“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 她这人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不装老板想宰她,就别怪她坑他。 接下来的一下午,布庄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几个问价的,然而令布庄心烦的事,那些人压起价来,一个比一个离谱! “二百五十两?你当我要饭的呢!去去去!” 接下来的两日也一样,问的人不少,可一个超过三百两的都没有,最低的甚至喊到了一百五两,他差点儿当场吐血。 当苏小小又一次与苏二狗来对面的巷子卖饼时,他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丫头,铺子你还要吗?” 苏小小云淡风轻地说道:“不要了。” 布庄老板虎躯一震:“啥?” 苏小小认真道:“我想过了,把锦记干倒也不一定非得租你的铺子,我直接抢光锦记的生意,等锦记倒闭也一样!” 布庄老板:“???” 若是别人夸下此等海口,不装老板准会嗤之以鼻,可这丫头的生意确实越做越大,人手也越请越多。 刚开年那会儿还能看见锦记门口有大把的客人排队,如今几乎全来苏记这儿了。 虽说,要干倒锦记还是太夸张了点儿,可他莫名觉得这丫头说不定真能办到啊! 布庄老板道:“你没铺子,始终只是个小摊,接不到好生意的!大户人家不会愿意买你的点心的!” 苏小小哎呀道:“你的意思是,戚家不算大户人家?也不知戚老夫人与戚员外听了这话,心里会不会不高兴啊?” 布庄老板的心咯噔一下。 他忙给自己打了个圆场:“我、我是觉得你们点心做得那么好,有铺子了也更有排面不是?” 苏小小道:“我们小本经营,你那价钱,我可要不起!” 布庄老板道:“你想出多少?” 苏小小比了个手指。 布庄老板捂住心口:“二百两?!你上回还说六百两的!” 苏小小摊手“那是上回的价,你错过了,没有了。” 布庄老板:“……” 最终,苏小小以四百两盘下了他的铺子,租金三百五十两,另外五十两是买他铺子里的一些家具。 布庄老板见苏小小是个小丫头,价钱上占不了便宜,就想在别处使点歪心思,哪知苏小小算得比他县衙的账房先生还精明。 “你们晚一天搬走,我就扣掉一天的租子。” 布庄老板冷汗涔涔,这年头,一个小村姑也如此厉害了么? 转念一想也是,不厉害能和锦记对着干? 布庄老板连忙让人收拾东西,孙掌柜去县衙请保人过来,把转租的手续办了。 接下来就是翻修,毕竟他们是做点心铺子,铺面的格局与布庄不一样。 苏小小回去设计图纸,孙掌柜找工匠师傅,刘平也能算一个。 173 老侯爷(二更) 因着有些细节上的事情要商议,孙掌柜便与苏小小一道回了村。 他是走不来远路的,小伍赶车。 苏小小看着雇来的马车,寻思着如今不比年初那会儿,这个铺子租的便宜,节省下来的银子正巧能买辆马车。 改明儿与刘平去集市转转。 “我方才说的那些,你有没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孙掌柜问。 “厨房多建一个,另外,后院不要挖小鱼塘,犯不着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苏小小说道。 孙掌柜讷讷道:“你方才不是在走神吗?” 苏小小道:“一心二用,很难吗?” 孙掌柜:“……” 你时常让我怀疑自己不够聪明。 说话间,马车进了村子。 “你们村儿……是出什么大事了吗?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孙掌柜来村子好几回了,从没见过如此多的乡亲。 苏小小扫了一眼,本村的占了大半,另一小半是从隔壁几个村子赶来的,约莫是听说了老苏家的事儿,特地前来凑热闹的。 苏小小淡定地哦了一声:“算吧。” 孙掌柜正想说,什么叫算吧,就看见老苏家的门口,不知谁提着粪桶子,哗啦啦地泼在了老苏家紧闭的大门上。 孙掌柜惊呆了。 “那不是你们村儿里最德高望重的一户人家吗?这是犯啥众怒了?” 苏小小道:“说来话长,总结起来七个字——多行不义必自毙。” 老苏家的脸皮是一日之间被扯下来的吗?并不。 有些人假戏做久了,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以为自己的地位不论如何也不可撼动,殊不知,从他们将苏承的玉佩占为己有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日的下场。 让他们逍遥了三十年,已经够便宜他们了。 只不过,凡事都是一柄双刃剑,乡亲们被骗了三十年,心底的怒火可想而知。 老苏家的大门口,泼粪的泼粪,砸门的砸门,还有乡亲叫嚣着让老苏家把村子里的地还回来,把这些年收的租子也全部退回来。 老苏家一夜塌房。 孙掌柜啧啧摇头:“天啦,不可置信。” 小苏家。 苏玉娘正在给小吴氏包扎伤口。 “这是怎么了?”苏小小问。 小吴氏眼眶红红的。 苏玉娘一边给她缠纱布,一边说道:“刘家的祖屋塌了,幸亏跑得快,否则人得埋在里头。” 小吴氏被一块房梁砸中,胳膊上被划了几道口子,流了点血,所幸不算太严重。 梅子姐妹在小苏家玩,刘平在镇上没回来,父女三人躲过一劫。 只是一时半会儿,他们没地方住了。 小吴氏与娘家的关系不算差,可惜娘家本就屋少人多,自己尚住不下,更别说收留他们一家四口了。 小苏家也不行,每间屋子满满当当,根本腾不出来地方。 小吴氏愁坏了,没忍住掉了几滴眼泪。 “我当多大的事儿呢。”苏小小将一沓文书搁在桌上。 小吴氏闻言,怔怔地抬起头来。 苏玉娘拿起文书一瞧:“哟,你租到铺子了?” 这丫头办事可以呀! 男人都比不上她雷厉风行! “铺子里有现成的厢房,你们今晚就可以住过去,就是灶屋的食材不够齐全,暂时还得在这边儿做点心。” 但这也并不是什么问题,由于苏老爹赖床,他们出摊的时辰已经比原先推迟了整整一个时辰。 小俩口完全可以等孩子醒了一起坐驴车过来。 小吴氏没料到愁哭她的难题如此轻易地解决了,似乎世上就没有大丫解决不了的事,这辈子能遇上大丫,真是太好了。 -- 另一边,苏陌送往京城的飞鸽传书也有了回信。 飞鸽传书是具备一定风险的,毕竟谁也不能保证鸽子飞到一半不被人射死、或是不被大型飞禽猎食,只能说,他们运气不错。 苏陌拿着从信鸽上揭下来的纸条去了苏渊的书房:“父亲!祖父回消息了!” “快看看你祖父说了什么!”苏渊说道。 他对儿子是绝对信任的,可苏陌从不会因为父亲的信任忘了规矩。 “是。” 得了父亲的首肯,苏陌摘掉细绳,打开纸条,每个字细细读完,对苏渊道:“祖父说,把人带回京城。” “还有呢?” “没了。” “就、就没了?” 苏陌点头。 “唉。”苏渊无奈地叹了口气。 对于他这个爹呀,他敬重是真敬重,可有时候也是真无奈。 不知是不是武将的缘故,他爹惜字如金,能一个字说完,绝不多蹦两个字。 苏陌接过纸条瞅了瞅。 果然,六个字里,有三字是苏陌自己加上的,原话——带回京。 苏渊喃喃道:“你祖父……何意?” 苏陌苦笑:“父亲,您是祖父亲儿子,您都不清楚,我又上哪儿去揣度祖父的心思?您可比我早认识祖父二十年。” 苏渊:“……” 苏渊一筹莫展:“这也不知真假,就带回去,岂不是要出事儿?” 苏陌道:“或许祖父的意思,就是带回去让他老人家来辨别真假?” 苏渊:方才是谁说猜不准老爷子心思的? 可是,带几个?是都带,还是只带苏承? 祖父还真是—— 苏陌收好纸条,对苏渊道:“父亲,这件事交给儿子去办吧。” 苏渊蹙眉:“你打算去一趟杏花镇?” 苏陌笑了笑:“父亲不是已经答应了,让我自己去查一查吗?上回忙着二弟的及冠礼,没机会见到他们,这次,我怎么也得亲眼见见。” “表哥!表哥!” 是秦云。 父子俩适时终止了谈话。 秦云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大表哥!咦?伯父也在?” 秦云今日一身劲装打扮,手上挽着一张大弓,看样子是要出行打猎。 秦云是护国公府与镇北侯府的血脉,含着金汤匙出生,锦衣玉食长大,他身上随便扒下一件衣裳,或嘴里随便省下一口粮食,都够乡下人一家子吃上一整年的了。 想到在乡下吃尽苦头的苏承父子三人,苏渊的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伯父,你脸色不大好。”秦云说。 苏陌看了父亲一眼。 苏渊自知失态,真相尚未查明,苏承未必就是姑姑的儿子—— 可是为何,他心里总想着苏承与那两个孩子? ------题外话------ 还有一更 174 侯府来人(三更) “可能是昨夜没睡好。”苏渊温声道。 秦云道:“哦,那伯父赶紧去歇会儿吧。表哥,我们去打猎,别打搅伯父歇息!” 苏陌顿了顿,说道:“我有几个朋友要拜访,今日恐怕不能陪你打猎了。” “啊?”秦云失望。 他是被两家宠大的孩子,他提出的请求一般极少遭到拒绝。 若是以往,苏陌就依他了。 可眼下确实是有不得不立马去办的大事。 苏陌笑道:“表哥下次再陪你如何?” 秦云骄纵地说道:“可我就想今天打猎!” 上回被一个乡下的土包子比了下去,还挨了那土包子一鞭子,一直到这两日脸才痊愈,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呢,必须去林子里找回来! 苏陌正色道:“今天不行。” 秦云撇嘴儿,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我去找二表哥和三表哥!” 苏渊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摇摇头:“这孩子,当真是有些被惯坏了,还好他姐姐不像他这样。” 秦云的姐姐虽也是被宠大的,但却比秦云懂事多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情也温婉贤淑,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 想到秦嫣然,苏渊不免联想到了护国公府与三皇子的亲事。 他眉头皱了皱眉:“事不宜迟,陌儿,你今日便出发去一趟杏花镇。” “是,父亲。” “等等。”苏渊叫住长子,“项公子与景小侯爷也在杏花镇,你……记得避开他们。” 苏陌点头:“儿子明白。” 又与苏渊商议了一番出行细节后,苏陌便乘坐马车出了祖宅。 刚离开祖宅不久,苏陌便感觉自己被人尾随了。 他将马车的后帘挑开一道缝隙,瞥了眼后,不动声色地将帘子放下了。 苏陌选的是上等战马,下午便抵达了镇上。 他是第一次来杏花镇,为确保任务顺利完成,他带了舆图,也带了个懂路的车夫。 车夫不是郑广。 郑广那张脸已经用过了,苏陌把不准小苏家对苏渊的态度,谨慎起见,他挑了个面生的小厮。 “去一趟春柳巷。”他说。 车夫没敢问,咱不是去杏花村吗?怎么改道去了春柳巷。 别看苏陌在苏渊面前是个性情温和的孝子,实际苏陌的脾气比苏渊刚太多,私底下,下人们是很忌惮苏陌的。 “到了。”苏陌开口。 车夫将马车停在了符家大门口。 调查小苏家固然重要,祖父的身体同样不容忽视。 他祖父戎马一生,不该毫无尊严地在病榻上走完最后的日子。 符郎中出诊回来了,正在院子里晒药材。 见到门口来了人,他以为是瞧病的,就道:“进来吧,我这儿快弄完了,你先去堂屋坐会儿。” 苏陌没见过符郎中。 他在门口静静观察了几息,随后展现了自己惊人的观察力:“符郎中?” “啊,是我。”符郎中把麻袋里的药材平铺在簸箕上,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你是?” 苏陌是正常京城贵公子的打扮,一身容貌气度出挑得不像镇上的人。 符郎中愣了下,莫名觉得此人不是来瞧病的。 “有事?”符郎中问。 苏陌谦和地笑了笑:“我是来请符郎中出诊的。” 符郎中道:“出诊啊,着急吗?今日可能不大方便,晚些时候有个病人过来换药,他伤得挺重的,我得给他换完了才能走。” “是去京城。”苏陌说。 符郎中又是一愣。 随即他拨浪鼓似的摇头:“京城我去不了,你另请高明吧!” 苏陌道:“我不会透露符郎中的行踪。” “不是行踪不行踪,我娘年事已高,去京城那么久,我放心不下……等等,什么不透露行踪?”符郎中的话讲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眼底掠过一丝警惕。 这时,符大娘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符大娘淡淡说道:“你回吧,我儿子不会去京城出诊的。” 苏陌拱手,行了个晚辈的礼:“符老夫人,我祖父的病,只有符郎中能够医治。” 符大娘沉声道:“我说过,我儿子的医术,治不了老侯爷!” 苏陌道:“怎么会?三日前,我父亲不慎吸入柳絮,危在旦夕,令郎的爱徒救了我父亲一命。您对父亲的情况多少是有些了解的,每每发作起来真的很凶险。” “娘,你们认识啊?”符郎中问。 符大娘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冷着脸看向他:“你收徒弟了?” 符郎中眼神一闪:“啊……这个……” 符大娘问道:“何时收的!” 符郎中轻咳一声:“就、就年前。” 符大娘发出灵魂拷问:“什么人?多大?家住何处?可有娶妻?家世可清白?” “清、清、清白的,家世很清白,杏花村的,多、多大……”符郎中也没逮着人家姑娘问呀。 “十六。”苏陌说。 符大娘皱了皱眉,似是奇怪苏陌为何知晓对方的年龄,可一想多半是苏渊说的,她又没放在心上了。 “改天带过来我见见。”符大娘对儿子说。 符郎中讪讪道:“不必了吧……” 见了您不得掐死我呀…… 符大娘冷哼道:“拜师是大事,我还没喝到一杯徒孙茶呢。” 符郎中小声道:“您早喝过了……别说徒孙茶了,您连徒孙饭都吃过……” 符大娘蹙眉道:“你嘀嘀咕咕说什么?” 符郎中神色一肃:“没什么。” 符大娘忽然道:“等等,杏花村的?和那丫头一个村?你怎么会去上那儿收徒弟?” 符郎中抹了把冷汗:“我……” 符大娘摆摆手:“罢了,只要不是那丫头,随你吧。” “嗯嗯嗯。”符郎中含糊不清地说。 符大娘快烦死儿子了:“你嘴是让人糊上了?能不能好好说话?” 符郎中硬着头皮道:“就是她。” “就是谁?”符大娘问。 符郎中视死如归:“苏……大丫。” 符大娘:“……!!!” 半刻钟后,符家的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不时伴随着几声符郎中的惨叫。 苏陌从春柳巷出来,坐上了前往杏花村的马车。 刚走到下个巷口,他让马车停下。 “出来吧。” 他淡淡开口。 ------题外话------ 快4000票了,破千,咱们再加一更! 175 认亲(一更) 车夫左顾右盼。 什么情况? 被人跟踪了? 苏陌冷声道:“别让我说第二次。” 巷子另一头,两个锦衣华服的男子你推我、我推你,硬着头皮走了过来。 车夫定睛一瞧,瞬间傻眼:“二公子?三公子?是你们?” 二人上了马车。 苏祁嘿嘿一笑:“大哥,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们的?” 苏陌道:“没出祖宅就露馅了,当自己藏得很好么?” 苏钰道:“我就知道会被发现的,不如直接坐大哥的马车过来,下人的马车闷死我了!” 苏祁呵呵道:“你方才怎么不说?” 苏钰撇嘴儿道:“你又没给机会我说!” 这两个弟弟只相差了一岁,比老四、老五还爱斗嘴。 苏陌道:“行了,别吵了。” 二人闭了嘴。 苏钰往苏陌身边挪了挪,问道:“大哥,父亲说的是真的吗?真的真的要把那个苏承带回去吗?” 苏陌蹙眉:“你们两个又偷听!” 苏钰果断甩锅苏祁:“是二哥要听的!” 苏祁炸毛:“明明是你拉上我的!” 苏陌厉声道:“再吵一句,就把你们两个丢下去!” 苏陌在苏渊面前恭谨敦厚,在弟弟却是面前是严肃的兄长。 二人嘴上不吵了,拿眼刀子互戳。 苏陌之所以放任两个弟弟偷偷跟来,主要是他担心自己不看着他俩,他俩会一不留神在秦云面前讲出不该讲的话。 “你们是现在回府城去?”他问。 二人齐齐摇头。 苏陌叮嘱道:“跟我去小苏家也可以,但你们不许乱说话,尤其是不许透露我们此行的目的。一切尚未查明之前,我不希望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苏祁拍胸脯:“大哥,你放心,我绝对绝对不会透露半个字!” 苏钰道:“我也是!” 两个弟弟什么性子,苏陌最清楚,明明年纪不小了,却还不如老四、老五沉稳。 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好过他们出去作妖。 马车来到杏花村附近的村道上时,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货郎四下看了看,放下担子,冲马车行了一礼:“大公子。” 苏祁挑开车帘,惊讶地说道:“是大哥的人呀?” 自打苏渊与苏陌提了苏承的事后,苏陌便连夜派了心腹过来打探小苏家的情况。 直接上门盘问,很难得到客观的信息,于是此人扮作货郎,在杏花村与临近的几个村子转悠了三日。 小苏家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而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三大恶霸。 大恶霸苏承,一把杀猪刀走天下。 胖恶霸苏大丫,好吃懒做水性杨花,先是看上表哥陈秀才,后又“娶”了邻村何童生,只不过大婚之日何童生逃了,小苏家又不知打哪儿弄了个金龟婿。 乡亲们叫他卫小郎君,据说模样俊俏得很。 最后是小恶霸苏二狗,这也是个混不吝,从小与人干架干到大的。 有关三人的恶名,真是罄竹难书。 苏钰的神色一言难尽:“不是吧,大哥,祖父让咱们带回去的……到底是一家子什么人呐?” 苏陌的眉心也蹙了蹙。 查到的信息与父亲带回去的明显有所出入,父亲眼里的小苏家是热心肠、良善、救死扶伤的一户乡下人家,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小苏家? 苏陌又重点问了苏承。 这一次,与父亲口中所言倒是并无太大出入——六岁的苏承闹灾荒那年跟着难民流落到了杨柳村附近,吃了不少苦头,险些饿死、病死、被难民打死,最终在杨柳村住下,成为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放牛娃。 这是好听的说法,难听一点就是乞儿。 他的玉佩被老苏家捡走了,老苏家明知是他的,却没还给他,而是拿去卖掉还了一大笔银子,用其中一成买了粮食赈济本村的灾民,由此俘获了全村的人心。 苏承作为玉佩的真正主人,却被人当作恶霸嫌弃多年。 苏陌比苏渊镇定。 或许是他心肠比较硬,对苍生并无太多怜悯之心。 他承认苏承过得很惨,但在查明真相之前,他能比较冷静地看待苏承的经历。 “好惨啦好惨啦!” 苏祁捶胸口。 苏陌忍无可忍:“你及冠了,不是小孩子了!” 苏祁:“哦。” “不过——” 货郎欲言又止。 苏陌道:“说。” 货郎神色复杂:“小苏家从苏大丫大婚之后就发生了不少变化。” “哦?”苏陌来了兴趣。 货郎接着道:“苏胖丫惨遭何童生退婚,那之后,她就像是变了个人,不仅不好吃懒做了,也不四处讹钱了,自己不讹,也不让家里人讹。她带着弟弟去镇上做生意。” “就是卖点心吗?”苏祁问。 “回二公子,是的。”货郎道。 “谁教她的?”苏钰问。 货郎道:“回三公子,属下也没查到,苏大丫就像是凭空开了窍似的,多了好些本事。她还被符郎中收为徒弟,属下斗胆猜测,她那些本事是符郎中与符老夫人传授的。” 从完整的时间线去推断,苏小小是先做生意,再结识符郎中的,可当有些逻辑说不通时,人往往会按照自己的认知,整理加工出一套合理的记忆。 货郎又道:“另外还有一个说法,她的小相公挺能干,她的本事全是她相公教的。” 苏祁问道:“她相公真的很俊吗?比我还俊吗?” 货郎尴尬道:“呃……属下没见到。” 之后,货郎又把陈家的事儿禀报了。 苏钰义愤填膺道:“陈家真不要脸!那个陈秀才叫什么?这种斯文败类最好别进京赶考,不然小爷我整死他!” 不是为了小苏家,他心里还没承认他们呢,可作为一个拥有血性的男子汉,他瞧不上陈家一家子窝囊废! 苏陌费了极大的功夫才忍住把两个聒噪的弟弟丢下马车的冲动。 苏陌了解得差不多了,示意货郎可以退下了,接下来,他要亲自去会会小苏家。 马车驶入杏花村,直奔小苏家。 乡亲们对于小苏家有马车拜访,已经见怪不怪了,可当三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走下马车时,立马在村子里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 苏陌严肃地看向两个弟弟:“我最后警告你们俩一次,别给我添乱,别说话,把嘴巴给我闭紧了!” 二人齐齐做了个将嘴巴拉上的手势。 大哥放心! 我们嘴很严的! 大门开着。 男人们做生意的做生意,下地的下地,苏玉娘则是带着闺女与三小只去了李家。 苏小小与堂屋画铺子的装修设计图。 “请问……” 苏陌刚想问,苏娘子在吗? 这不就瞧见了。 在府城时,苏小小是没与他们打照面的,可小胖丫头的特征也太明显了,让人想不认出来都难。 “你们是——”苏小小古怪地看着苏陌三人。 苏陌道:“我是苏渊的儿子,家父前几日路过此处,突发恶疾,多亏苏……” 小胖丫头长得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沉着冷静,清澈见底,眉间带着几分少女的稚气,那声苏娘子,莫名就有些叫不出口了。 苏小小眨眨眼:“哦,苏老爷子的儿子,你们都是吗?” 苏陌客气道:“是,我叫苏陌,他们是我二弟与三弟。” 苏祁与苏钰双手抱怀,各自高冷着一张脸。 苏小小哦了一声:“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苏陌顿了顿。 父亲说的没错,这丫头果真是与众不同的,她看着稚气未脱,眼神却很冷静,让人感觉她并不好骗。 苏祁道:“我们不是来打探消息的!” 苏钰道:“没错!也不是来接你们回京的!就算你们手里有我们镇北侯府的玉佩,那也不能说明什么!我祖父只是想带你们回去调查而已!你们要是假的,我们是不会认你们的!” 苏小小:“……” 苏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