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成为病娇大男主的心尖宠》 第一章 不讲武德 “这肥婆是不是撑不住了,该不是要断气了吧?” “姐姐不用担心,今儿个是皇上赐婚,她这活着有活的嫁法,死有死的嫁法,可由不得她来选。” “今晚的拜堂她是拜定了,不过是竖着走进去,还是横着抬过去的区别。” 迷迷糊糊间,一些零碎的陌生女人的说笑声传了过来。 像在做梦一样,那些声音似远又近,晏水谣躺在床上听的真切,但浑身却跟灌了铅似的无法动弹。 她潜意识里一激灵:卧槽,是鬼压床吗? 她赶紧默念一段急急如律令,恶灵退散,再屏气凝神奋力一挣,竟然猛地张开眼醒了过来。 浓烈的眩晕过后,周遭的一切都慢慢清晰起来,眼前是大片艳俗又廉价的红色。 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喊,“三小姐醒了,快,快给她穿上喜服!” 紧接她如同一块破布被人颠来倒去,折腾的她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她只当自己还没完全清醒,内心疯狂吐槽:这些女鬼怎么回事,哪有动静这么大的,简直不讲武德! 突然间,她隐约望见对面雕花梳妆台上放的铜镜里,映出一个瘫在床榻,正被几个古代侍女装扮的人无情拉拽的年轻女子,有张和她七分相似的骨相,但五官有些浮肿,显得比她平时要胖上两圈。 再往上看,镜中人头上顶着个歪七扭八的发髻。 她记得,混乱中,有人叫她晏三小姐。 晏三小姐,肥婆,赐婚。 她脑袋轰地声,顺着这些只字片语,她终于想起在哪里看见过类似情节。 那是她前段时间便秘,买来当厕所读物的一本大男主小说。 故事围绕着夏北四王爷闫斯烨他跌宕起伏的称霸之路。 她若没记错,这个晏三小姐应当是闫斯烨被派到大燕当质子,被大燕帝指婚给他的相府废柴胖丫头。 思维正混乱着,忽然有个尖锐的女声在门边响起,冷嘲热讽,“呦,还没死透呢,看来是没白长这一身横肉,身子骨够强壮的,荷花池这么深,掉进去还能捡回一条命,不愧是糙生糙养的货色。” 说话的是相府的庶长女晏明晴,她长的并不难看,但有种尖酸刻薄的劲儿。 “既然醒了还不快点把她拖起来,一滩肥肉死赖在床上干嘛?” 她夺过丫鬟手中的胭脂,用指腹极其粗鲁地蹭了一大块,伸手就往晏水谣脸上擦,口里还哼笑着,“随便抹点就行了,这人丑用再多脂粉都没用,还能抹出朵花来?” 但不等她的手挨到,晏水谣就挥起手臂打掉她手里的胭脂盘,沙哑着嗓子,皱眉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众目睽睽之下,她噼里啪啦张口就一通怼,“你这人真是太奇怪了,你自己没长脸吗,非要在别人的脸上乱涂乱画,你经过我同意了吗,有没有点素质啊?” 作为一个拥有百万粉丝的美妆大v,晏水谣实在不能忍受有人用糟糕的化妆技术祸害她的脸。 哪怕她稀里糊涂穿到个只在小说楔子里出现过几句的短命鬼身上,但她的宗旨是吃亏和吃屎没什么两样,有一就有二,她的自我本能也绝不允许她眼睁睁咽下这大亏。 而晏水谣这一反抗直接惊呆众人,这哪里还是平日里懦弱卑微的晏三小姐,晏明晴也愣了半天,反应过来后她气炸了,冲上前一巴掌往晏水谣脸上招呼,“你说什么?你个死肥婆你敢这么跟我讲话,你是个什么东西?” 但晏水谣早有准备,虽然这副身体相当沉重,她动作起来很不便利,好在她提前看准时机,咻地一躲闪,眼见晏明晴扑了个空,重心不稳往床榻摔过来,她利用体重优势牟足劲往女子身上一压,只听晏明晴惨叫一声,整个人摔在床边,一条手臂被晏水谣死死压在身下。 一时间,丫鬟们乱成一团,正当她们手忙脚乱地想把晏明晴救出来的时候,忽然有个中年男人威严低沉的呼喝声,由远及近地传进窗门,“又在胡闹什么!” 下人们闻声刷地下跪地磕头,齐齐喊他晏相爷。 晏水谣脑子里快速过滤一遍,立即锁定他的身份,应当是这两姐妹的父亲,大燕国的当朝丞相晏千禄。 她不动声色地松了一松劲道,晏明晴脱离她的钳制,终于把手臂抽了出来,但似乎是扭到筋骨了,气急之下她举起另一只手想向床上的人扇过去,这回晏水谣没有躲,她冷冷看着门外走来的男人,果然听见他再次喝斥,“住手!今天是什么日子,宫里来的人已经到正厅了,你还在这不知轻重地闹个什么!” 晏明晴就算再跋扈,也不敢违逆晏相的意思,她悻悻放下手,转头就一脸委屈地告状,“爹,不是我胡闹,你看她呀,把我手给扯的,可疼死我了。” 晏千禄向来疼爱二姨娘生的几个庶出儿女,尽管晏三的母亲娄氏是正房大夫人,晏千禄早年间也是靠了夫人的娘家才出人头地的,但他这白眼狼早在娶妻之前,就跟那二姨娘在外厮混,生下晏明晴这大女儿。 后来娄氏一脉家道中落,他直接把外头的女人孩子纳进府邸,开始堂而皇之地宠妾灭妻。 晏水谣歪过头,冷笑地看他一眼:啧,这不要脸的老匹夫。 晏千禄安抚了几句大女儿,抬眼便换上张漠然的脸,他冷冰冰地望向晏水谣,没有丝毫对她死里逃生的关怀,只是刻板地警告她,“能捡回一条命是天不绝你,就别再寻死觅活了,你的资质远远不比明晴和毓柔,你该知道要找个好婆家有多难。闫斯烨虽沦落为质子,但他曾经也是个人物,能嫁给他已经是你莫大的福分了。” 他口中的晏明晴是老大,而这晏毓柔是姨娘生的小女儿,排行老四。 晏水谣在心底暗骂一句:她们有屁个资质,两个坏种而已! 再说那闫斯烨,他的确也曾是隔壁夏北王朝响当当的四王爷,为家国立下汗马功劳,但架不住遭人毒箭暗算,在小说前三章就惨烈地倒下了。 从极富盛名的少年将军,变为一个终日服药,一步三喘的病娇男。 对大燕的女子而言,他绝对算不上良配,而且他之前因为锋芒太盛得罪不少人,大燕帝也十分厌憎他,现在终于落难了,自己不过是用来膈应这位大男主的工具人罢了。 这一切晏水谣都心知肚明,但她刚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这个身体也十分虚弱,并不是跟人硬刚的好时机,她假装顺从地点一点头,“女儿明白,这次落水是个意外,我以后一定会小心的,谨记父亲的话,不再弄出差错来。” “你自己能想明白就好。” 晏千禄本就不在意这个三女儿,自然也没发现她潜在的变化,他草草吩咐侍女,“你们服侍三小姐穿衣梳妆,别让迎亲的人等久了。” 他没多留一秒,说完就转身离开,见父亲走出门去,晏明晴捂住有些轻微扭伤的手臂,眼中是恶狠狠的光,她小声威胁,“你给我等着,日后我有的是时间收拾你!” 听完,晏水谣躺在床上,忽然朝她勾一勾手指。 “是吗?” 她压低嗓音,在晏明晴满脸犹疑地走近时,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那你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我可还是以前那个任你欺辱的晏三,来日方长,咱们且走且瞧。” 第二章 真香了 不知什么原因,听完她的话,一股刺骨的寒意自晏明晴心底升起。 眼前人变的很不寻常,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和肥硕的身子,却仿佛是披着同一张人皮的另一灵魂。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出房间,晏水谣看她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才舒了一口气。 “你们都下去吧,我自己来。” 她挥退丫鬟,扶着床沿一点点挪到梳妆台前坐下。 她好歹是个见多识广,经历过社会毒打的现代人,要吓住一个久居宅院的庶女不是难事。 虽然她不清楚怎么会一睁眼就穿进一本大男主小说里,但当务之急显然不是探究这个,而是怎么把晚上的拜堂给应付过去。 晏水谣仔细端详镜中人肉乎乎的脸,她宛如回到高中最胖的那段时日,对着这张脸审视片刻,她心里有数该化什么样的妆容。桌上都是些低廉的脂粉饰品,她摇一摇头,将就着选取了几样。 天色很快暗下来,晏水谣穿上件做工粗糙的大码嫁衣,在喜娘搀扶下走完一个简陋的拜堂仪式。 她的生母娄氏常年卧病,没来观礼,倒是二姨娘宛如正房一样坐在高堂之上。 “真没想到,我还能看见水谣嫁人,我本来都准备好相国府养她一辈子了。”二姨娘笑的花枝乱颤。 晏明晴已缓过神来,又有母亲撑腰,立马嗤笑,“她算哪门子的嫁人,之后还不是要赖在府上,吃我们晏家的用我们晏家的,还能分府出去不成?” 她这话说的倒不错,一般出嫁从夫,是要跟夫家过的。 但闫斯烨可不是普通人,大燕帝有意把他软禁在相国府里,所以晏水谣名义上是成了亲,但日后仍然要在娘家府邸讨生活。 “长姐快别这么说了。” 一个极为娇柔的嗓音响起来,大红盖头遮挡视线,晏水谣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听见是个做作又虚伪的年轻女子在那接话,“三姐姐好不容易才嫁出去的,内心难免敏感,长姐说话率直,虽然没有恶意,只怕三姐姐会胡思乱想,这大喜日子伤了心可就不好了。” 说话的正是二姨娘的小女儿,晏毓柔。 “水谣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 晏千禄淡淡来了句,转头慈爱地夸奖身边人,“毓柔,你就是太体贴了,总是替他人着想。” 在就晏水谣快被这一家门恶心吐了的时候,新郎已经被十数个侍卫押到高堂,极近的距离里,能听见他轻微的气喘咳嗽声。 突然间,周遭变的安静下来,随后她听见一群丫鬟在窃窃私语。 “质子长的可真好看呀。” “可不,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 “这样的人物居然娶了晏三为妻,真是可惜了他这张脸。” 听见这些明目张胆的闲话,晏水谣凉凉地叹一口气。 这无宠之人,连府邸丫头都敢随意践踏,评头论足,可见原主以前活的有多憋屈。 可惜她不是晏三,给她受的气,早晚有天要连本带息地讨回来! 她冷静地在脑中快速回忆了下书中情节。 原本这个时候晏三小姐已经死了,抬上厅堂跟男主成亲的是一具尸体。 按结局走向,她应该死死抱紧闫斯烨的大腿,而不是跟她的渣滓家人费太多功夫。 正想着,他们已经在宫中侍臣的监视下匆匆完成拜堂礼,在不怀好意的哄笑声里被推进洞房。 等喜娘们都退出去,晏水谣才小心地揭开盖头。 她可没奢望闫斯烨会配合地走完全程,什么掀头巾,喝交杯的,还不如自己动手。 没有红布遮挡,晏水谣终于看清了床边人的脸。 她忽然愣住:擦,竟然真的是个五官相当俊俏的美男子! 见她整个呆在原地,闫斯烨斜倚在床边,淡淡瞥她一眼,“怎么?” 晏水谣老实说,“刚才那些丫鬟夸你好看,我还以为是她们土包子,没见过世面。” 毕竟一群十来岁的古代女子,能见过多少活的男人,她们红口白牙一张嘴夸出来的话晏水谣是一点不信,只当她们是没见识过真实帅哥的丫头片子。 闫斯烨听出她话说一半,苍白瘦削的脸上浮出一丝兴趣,淡淡问,“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真香了。 “她们没有夸大,王爷的确容貌上乘,是我草率了。” 她诚恳地承认错误,并向闫斯烨竖起大拇指,对他的颜值投去肯定的目光。 哪怕在她原来那个化妆技巧超前,充斥着微整形和各种修图软件的世界,她早已阅帅哥无数,但眼前这人几近精致的姿容仍叫她眼睛一亮。 果然跟小说里描述的一样,特么就是关二爷的战斗指数,妲己的脸! 晏水谣在心底兀自兴奋的同时,闫斯烨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这个晏三小姐跟他拿到的情报不大一样,非但没有传说中的唯唯诺诺,隐约还有股不加掩藏的机灵劲儿,说话动作也挺大大方方。 这不对劲。 就当两人各自打着小九九,并没关严实的屋门突然被一巴掌拍开。 “这等好日子,没人来闹个洞房岂不太冷清了点,三妹妹你说是不是?” 尖锐的女子声音自院中传来,晏明晴首当其冲跨过门槛,眼睛仿佛长在脑门上,趾高气昂得很。 她一进屋,走在后面的晏毓柔和几个婢女也非常不客气地鱼贯入内,完全没把喜房里的人放在眼里。 这些人显然是来找茬的,换做以前的晏三小姐,早就吓的缩在床脚了。 但晏水谣不吃她们这一套,淡淡反问,“我若说不是,你们会滚吗?” “三姐姐怎么能这么说话,着实曲解了我们的好意。” 晏毓柔瞬间红了眼眶,露出纯净而无辜的眼神,活脱脱一朵旷世小白莲。 她表面装的善良纯洁,其实心里却在犯嘀咕,下午晏明晴气急败坏地回来,跟她说晏水谣反了天了竟然敢动手,她本来还不信,现下特意跟过来瞧一瞧,这晏水谣还真跟以往不大一样了。 “要滚也是你滚!” 晏明晴没她妹妹会装,当即暴怒,“你还真以为你成完亲就能摆脱晏家,有人当你靠山,敢跟我们叫嚣了?我告诉你,你永远是我们晏家的一条狗,也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己,都胖成什么样子了,还摆官家小姐的架子,我呸!” 第三章 无福早死的面相 她眼神蔑视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晏水谣也不生气,依旧气淡神闲的。 “胖是福气,姐姐不必担心我,倒是你自己。” “颧骨突出,浑身瘦的似一捆枯柴,这可是无福早死的面相。” 她淡笑扫过面前一干人,目光像尖针一样锐利,“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在阎王殿磕磕绊绊走过一遭,看过阴间的生死簿,自然是不一样了。” “不是我胡说,我在下头见过姐姐的命书批文,可不怎么好呢,不过假如姐姐日后肯把嘴巴放干净点,换掉那副脏心烂肺,从此一心向善,没准还能多活两年。” 她这狠话说的跟真的一样,想到她确实死里逃生过,所有人一下子都有些犯怵。 她也没有说谎,她本来就站在上帝视角,在书中简要地看到过一些他们的人生结局。 忽然间,角落传来一声轻笑,音色低凉,打破了黑夜中的静默。 众人看过去,闫斯烨摆摆手,嘴角微勾,“抱歉,我喉头忽有奇痒,不小心咳出声了,你们继续。” 晏水谣恰好与他四目相对,一股奇异的默契在两人中间流淌开来。 很好,确认过眼神,都是扮猪吃老虎的人。 虽然闫斯烨是质子身份,寄人篱下,但他有一副举世无双的好皮囊,他这一出声倒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见他样貌这样好,晏明晴胸口不由团起一股恶气,她往后要嫁个模样胜过闫斯烨的怕是也找不太到了,就凭晏三这种姿色竟然能嫁个样子如此出挑的男子,她本该老死一生,或者随便配个油腻脏污的贩夫走卒,如今倒还给她占到个大便宜。 “你别在这里妖言惑众,什么阎王殿生死薄,一准是你这小蹄子瞎编出来的,你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晏明晴还长了个心眼,为了防止面前的人像之前一样激烈反抗,她指挥侍女压住晏水谣,她三两步就冲上前去,这回没费吹灰之力就拽起晏水谣的衣领。 而这种时候,方才还一口一个好意,亲切喊她三姐姐的晏毓柔却没什么反应,连表面上佯装出手拦一下的动作都没有,满脸都是静待好戏的微笑。 闫斯烨眯起眸子,眼中漏出一丝精光,骨节修长的手指捏住玉扳指,顺时针轻轻转动一圈。 他很好奇,他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会怎么处理现在寡不敌众的局面。 是乖乖挨打,或是鱼死网破? 面对无数双眼睛,晏水谣没有任何挣扎,相反的,她居然把侧脸送到晏明晴手掌底下。 “来,你打,可别手软了。” 她的一反常态反倒叫晏明晴即将落下的拳头犹豫在半空中,又听她不紧不慢地说,“你只要动我一下,我立刻扯开喉咙喊,有本事你们捂死我,否则我一定叫全府上下都听见。” “平日里你们在我这作威作福是没人管,但现下皇帝派来的人可都在前厅没走,他们若听见王爷喜房这有动静一定会过来查看,我要是一慌张口不择言,说了什么有的没的,传出去影响的可是你姑娘家的声誉。” 晏明晴僵住,“你,你要说什么?” 晏水谣慢条斯理地举例,“比方说,你垂涎王爷美貌,此番前来,是想替代我洞房花烛,染指王爷清白之类的……” “你胡说八道!” 话还没讲完,就被晏明晴愤怒打断,“我何时有这种不知检点的心思了!” 连闫斯烨都呛咳了一声,他不可思议地望向晏水谣,一脸难以掩盖的荒唐。 垂涎他的美貌? 染指他的清白? 他猜到晏水谣不会按常理出牌,但没想到说出的话还可以这么荒谬。 闫斯烨抬手揉一揉眼眶,耳边继续传来晏水谣的风凉话。 “谁知道呢?反正也不重要,这些话若传了出去,谁还关心真假。” “谎言说一百次也就被当成真的了,毕竟你夜闯我婚房,还对我大打出手是事实,这个你总解释不了吧,谁敢保证你没存这样的心思?” 她一句句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晏明晴刚跟礼部侍郎家的大公子定亲,若这时候传出有辱她名声的谣言,那婚事可不得黄了。她越想越害怕,攥住晏水谣衣领的手不自觉地放下了。 没她这个打头阵的,其他侍女自然不成气候,也都纷纷松开手往后撤。 她们起先的气势已经被晏水谣三两句话打散了,晏毓柔心中暗骂:一群没用的东西,才几句话就方寸大乱,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胖女人都搞不定。 但这晏水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刚才那一番话哪里是晏三这死丫头能说出来的,要不是模样和吨位放在那儿,她几乎要以为这个人根本不是晏家老三了。 “大姐,算了吧。” 晏毓柔又做出柔弱体贴的样子,轻轻扯动晏明晴的衣摆,“夜深了,惊动爹爹和官家的人是也不成体统,再说咱们是一家人,何苦闹成这样子?” 她故作劝和,又添了一句,“大姐要是实在有什么来不及跟三姐姐理论的,以后也有的是机会,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急于一时不是吗?” 这倒提醒了惊怒交加中的晏明晴。 是呀,她急什么,又不是以后都见不着了,只要晏水谣在这府上呆一天,还怕找不到时机修理她? 晏明晴拍一拍袖口的灰,悻悻地哼了声,调转头就走了。 她们陆续撤出房间,望着晏毓柔如弱柳如风似的纤细背影,晏水谣眼中一片沉冷。 这小姑娘真不能小觑,小嘴叭叭的,乍一听是在当和事佬,其实四两拨千斤地把祸水往她身上引。 正想着事,她突然瞥见闫斯烨坐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漂亮艳丽的眉眼尽是促狭的光。 她立即想到方才为求自保,糊弄晏明晴的话,顿感一阵头皮发麻。 她求生欲爆棚,解释说,“刚才情况特殊,我瞎说八道的,王爷不会跟我一般见识吧?” 闫斯烨不答反问,苍白的脸在大红嫁衣掩映下有种妖冶的美,唇角勾起三分,“我不过是夏北发配过来的一枚弃子,无权无势,你为何这么怕我?” 晏水谣满脸黑线,兄弟,你可是将来叱咤风云,杀伐决断第一人,我能不怕吗? 但实话她又不能说,只好讨好地干笑,“王爷说笑了,我只是敬仰您绝代超凡的风姿,没别的意思。” “嗯。”闫斯烨轻点下巴,“那你详细描述一下我的风姿是怎样绝代,又怎样超凡?” 没料到他还好这口,晏水谣浑身一僵,遇到一家子渣渣也就罢了,这男主看起来还是个脑子有坑的。 她痛苦地手捂额头:擦,我太难了! 第四章 贞洁帕 为了自保,她硬着头皮准备开始吹彩虹屁,闫斯烨却摆一摆手。 “罢了。”他阖起双眸,“不必说了,我倦了。” 如同一道大赦令,晏水谣求之不得,她火速卷起床上的小被褥,往旁边的软榻上一放,把自己的去处安排的明明白白。 就算已经累到不行了,她依然不忘把床留给闫斯烨这祖宗。 这一天折腾下来,晏水谣是沾枕就睡,没几秒就打起小呼噜。 闫斯烨半倚在床榻,阖上的眼睛冷淡地睁开,他看一眼晏水谣,再朝窗外投出一枚眼神。 一道黑影接受到他无声的指令,迅速消失在月夜中。 当晚晏水谣睡的并不安稳,一清早就被哐哐哐的砸门声吵醒。 “三小姐,我是二夫人身边的李嬷嬷,奉命来取小姐跟姑爷昨夜的元帕,请小姐开个门。” 来人语气十分怠慢,似乎随时可能破门而入。 晏水谣迷迷糊糊坐起身,元帕?什么元帕? 她准备反手抠一抠睡麻的半边屁股,手底忽然摸到一块皱巴巴的白帕子,她陡然明白过来。 这是古代女子的贞洁布,用来在成婚当晚承接新娘子的处子落红,先不说这块帕子有没有物尽其用,晏水谣还尴尬地发现上面有一块可疑的水渍,应该是她睡着后不慎把口水蹭在上头了。 “三小姐起没起来?您再不开门,老奴就进来伺候了。” 门外的老太婆语气越发嚣张,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到是谁派她来的。 只是晏水谣没预料到,昨个才跟那帮人斗了大半天,她们居然一点没消停,隔天一早又来找茬。 “等一下。” 晏水谣喝止了外面一席人,她用刚醒来还一团浆糊的脑子飞快地做了一番思考。 无非两个选择,要么把洁净的元帕交给她们,要么咬破手指头硬蹭点血上去。 最后她选择了前者,刚准备顶着鸡窝头去开门,床榻上的男人施施然张口,嗓音喑哑惑人,“你确定?” 门口的催促声还在继续,晏水谣还有点起床气,听他暗含深意的这么一问,语气就有些凉,“王爷,你是明白人。我被退过三次婚,受尽世间奚落白眼,我在大燕的名声早就发烂发臭了,没人愿意跟我扯上干系,你若在这样一场荒唐婚事中,跟我这样的女子行夫妻之礼,羞辱的可是你自己。” 她强调一句,“我现在这么做,是为了保全您的颜面。” “那你的颜面呢?” 闫斯烨饶有兴致地反问她,“你可想好了,元帕沾血,折辱的是我,而元帕无血,这丢脸的可是你了。” 晏水谣耸耸肩,“我横竖都是个笑话没跑了,丢脸也不是一两回,无所谓了。” 为了叫闫斯烨记住她今日的牺牲,她紧接又道,“王爷放心,只要能为您分忧解难,一次折辱算什么,哪怕再艰难的事,我也绝对迎难而上!” 她本来想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但考虑到闫斯烨难以捉摸的性子,很可能真叫她去滚水里淌一淌,火堆中踩一腿子,那她可不把自己给坑了? 闫斯烨看她满肚子小心眼那样儿,忍不住轻笑一声,眼角的一颗泪痣也随之微微颤动。 “三小姐!这夫人还等着咱们回去复命呢,可耽搁不得,别怪老奴粗手笨脚地冒犯了!” 外头的老婆子预备撞门了,晏水谣站在门边,心中默念三个数,就在她们撞过来那一刻突然开门。 几个老婆子一个没防范,因为巨大冲力摔进房间,一人扑在一人身上像是叠罗汉。 最前面那个,也是方才叫嚷声最大的嬷嬷摔的最惨。 额头哐的声磕到地面,瞬间肿起一个大包。 李嬷嬷疼的嗷嗷乱喊,她是二姨娘随嫁带来的府邸老人,是姨娘的亲信。 平日里狗仗人势,一向是姨娘指哪她就往哪扑咬,只有她叫别人吃瘪的份,多少年没受过这种疼了。 她差点骂出声,一抬头,一张白帕子飘落下来,正好盖在她的大脸盘子上。 晏水谣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拿好你的东西,滚回去复命吧。” 李嬷嬷何时在晏三这吃过这样的大亏,她愤愤地爬起来,新做的衣裳被拉开几处破口,狼狈得不像样。 她气不过,出言嘲讽,“不就成了个亲,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倒会在老奴面前摆起小姐脾气了,可真是越活越金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受老爷疼宠呢。” 晏水谣本意是她们拿完帕子便走,不想一大早的就跟这帮人置气,奈何老东西欺到她头上了。 “你这话好生奇怪,适才门外是谁一口一个三小姐地叫唤我,又是谁一口一个老奴地称呼自己?怎么我不是主子,难道你是?” 李嬷嬷的老脸刷地拉下来,“我喊你声三小姐是给你面子!” “笑话!你一老刁奴的面子值几分钱,我稀罕你这面子?” 晏水谣猛地冷呵,“我母亲是不得宠,但她好歹未出阁前是官家嫡出的大小姐,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入的晏府的门!” “不论我排行老几,我从大夫人肚子里生出来的,便是嫡女。” “她沈红莺再得意,不过是一妾室生养长大的,什么烂糟糟的身世她心里没点数?” “她在府中风光无二又如何,不还是个二姨娘吗?连带她的两个女儿跟她一样,生来是庶出,嫡庶有别的道理还要我来教你们吗,一把年纪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红莺是二姨娘的名讳,她混到今日的地位,阖府上下没人敢直呼她名姓。 晏水谣一席话听的李嬷嬷大惊失色,手哆哆嗦嗦,指着她,“你,你好大的胆子!” “我说几句实话就叫大胆了,那她沈红莺这么多年来敢以妾室之身,凌驾在主母头上,你说出去叫别人评一评理是我晏水谣大胆,还是她沈红莺不成规矩体统!” 确实外界对于正室尚在,沈红莺却鸠占鹊巢,独揽中馈大权是有不少闲言碎语的。 大燕的高官大户人家大多三妻四妾,若那些个侧室小妾们纷纷效仿沈红莺,不把主母放在眼里,开了这个先河那后宅岂不乱了套了。 只是后来晏千禄一路高升做到国相之位,有他的袒护在,外头人明面上不好多说什么。 何况大夫人娄氏的确过于孱弱镇不住家宅,哪怕没有沈红莺也会有旁人替代,所以近些年的杂声才渐渐少了起来。 但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晏水谣大咧咧说出来,李嬷嬷还有点没法招架,重点是也没法反驳。 一旁同行的老婆子比李嬷嬷沉稳,她见形势微妙,拉了一拉李嬷嬷袖口,“别忘了咱们来的目的。” 她朝元帕一努嘴,“照着二夫人的吩咐,先把这带回去才是正事。” 第五章 把她往坑里锤 李嬷嬷一想可不是么,这新婚夜的元帕上没有落红是多丢人现眼的一桩事,多厚的脸皮都得丢没了。 她捂住红肿的额头,领着老婆子们离开了。 晏水谣拿起李嬷嬷挂在门上的一截布料缎子,扔出门外并碾了两脚。 那个气势,让闫斯烨感觉若非自己在场限制了她的发挥,她大概还会朝上面吐几口吐沫星子解恨。 “就你方才那些话,够你在沈红莺母女面前喝一壶的了。” 闫斯烨慢条斯理地提醒她,狭长精致的凤眸中却没有什么担忧。 换句话说,实则他并不真的认为晏水谣会吃她们的亏。 “没差了,就算没今天这出,还能指着她们善待我吗。” 果然,晏水谣的心态稳得一批,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快速把自己拾掇干净,鬼知道这些人会什么时候杀回来。 闫斯烨在一旁看她进进出出,麻溜地端水洗漱,偶尔还训斥几句没将她放在眼里的丫鬟小厮。 还挺像那么回事,丝毫看不出是一个久居偏院的无宠之女。 白皙的手掌搭在床沿,指节劲瘦分明,一下又一下轻叩着上头的木纹。 闫斯烨注视她良久,眼里看不出情绪。 晏水谣自己忙的不亦乐乎,洗漱完开始压腿展臂,紧接是一串瑜伽动作。 等她屁股一撅,双臂一伸,呼哧呼哧地摆出一个标准的幻椅式动作,闫斯烨太阳穴突突一跳。 他斟酌须臾,漫不经心似的开口问,“这是……练功?” “嗐,练什么功,我哪会那些。”晏水谣捏一捏肚子上的赘肉,“我太胖了点,得多动一动减减重。” 说着,她左腿搭上右腿,手臂一合,唰地下来了个单腿鸟王式。 闫斯烨抬手摁住额角青筋,莫名有一些辣眼睛。 这个硬塞给他的媳妇,好像不大正常。 晏水谣渐渐出了一身薄汗,门口忽然有人来传话,说晏相爷叫她去前厅一趟。 她不由冷笑,这后手来的可真够快的。 挥退来人,她并不着急赶过去,反倒慢悠悠地坐到梳妆台前,面对铜镜在脸上细细扑了一层粉。 到底是个美妆大博主,简单的几件胭脂水粉经她手里一通操作,竟然很快就画出一副苍弱无力的妆面。 随后又挑了件洗的发白的陈年旧外袍,披在身上左右照了一照镜子。 她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是个被人欺负惨了的可怜形象。 效果出来了,后头就该比演技了。 离开之前,晏水谣没忘给屋里的这尊大佛打了一盆干净的水,满脸谄媚地放在闫斯烨眼面前。 又恢复了点头哈腰的模样,“王爷您先梳洗一下,等我回头给您捎带点吃食回来。” 离的近了,她灰白的面孔愈发清晰,在妆容的映衬下似乎满脸疲惫,唯独一双眼眸熠熠生辉。 若非闫斯烨亲眼看她在脸上捣鼓了半天,乍一看她现在的样子,恐怕也会相信她适才受了不小的欺辱。 晏水谣走后,窗外无声地蹿进来一道人影,黑衣蒙面,落到闫斯烨身旁站定。 “爷,属下查过了,这晏三小姐应当没什么可疑的。” 男人压低嗓音,“她自出生起就住在晏府别院,跟各方势力都没有纠葛,身家背景还算干净。” 闫斯烨斜睨他一眼,“没可疑?” 他凉凉挑眉,又重复一遍,用偏冷的声线呵笑道,“你管她方才的行为叫没可疑?” 年轻男子噎住了,他显然在暗中窥见到了晏水谣的奇怪举动,他小心翼翼地问,“爷,或许也不是她身份有什么问题,瞧她走路的步子,分明没一点内力,完全不像是个练家子,怕只怕……这姑娘落了次水,把脑子给浸傻了吧?” 闫斯烨又一枚冷飕飕的眼刀飞过去,成功让他把后续的话咽了回去。 “先去查查她前头做的几个招式,到底是哪个门派的功夫。” 男子领命,再跟闫斯烨汇报了一些夏北的朝局形势才悄然遁走。 他走的时候,晏水谣刚刚走到前厅,还没进门就望见里头该到的人都到齐了。 也好,由得这群牛鬼蛇神聚在一块,方便她探探他们的底。 晏水谣一只脚才踏进门,就听见一声茶杯重重落在桌面的响声,就差直接告诉她,这一记下马威是摔给她听的。 没容她说句话,晏千禄甚至没开清她的脸,就已沉声开口,“给我跪下!” 晏水谣没在这个时候争辩什么,只是依言跪下来,因为身子笨重她跪的并不利索,前方传来不加掩饰的零碎嘲笑声。 除了一帮仗势欺人的奴仆,就属晏明晴笑的最放肆。 “我听说不知怎地,你这两日的心思有些过于活泛了,居然当众做出冲撞长姐,言语忤逆二夫人这等荒唐事!你老实说来,可是心里有什么怨气,对为父近来的安排心存不满,故意在人后摆脸子给我看吧?” 说完,他猛地抬袖把茶杯拂到地上,瓷杯应声碎裂。 沈红莺见缝插针,举起今早叫嬷嬷取回的元帕,假装体恤地叹气,“水谣呀,二娘知你心中不好受,二娘也是女人,太清楚这元帕对一个姑娘家有多重要了。若呈上来的是张干净帕子,难免要被夫家人认为品行不端,是放荡不贞之人,或者便是不受夫婿待见的,不论哪一种传出去都有损名节。二娘都懂,你有怨愤也是人之常情。” 这字面上是在给晏水谣开脱,实际把她的一点事抖得人尽皆知。 分明是不允许还有人不知道她的新婚元帕上没有血。 四周瞬间掀起一阵窃窃私语声,连门外的下人都开始探头往里瞧。 晏毓柔也深得她母亲的绿茶真传,弱弱地添了句,“二姐的确不容易,心有郁结可以理解,但也不能把气撒在母亲身上吧,母亲劳心劳力操持相国府内务这些年,就算姐姐无法在心底将她当成身生娘亲来孝敬,也该做到些微尊重才是吧。” 她无疑在火上浇油,接过沈红莺的接力棒,母女连心直把她往坑里锤。 第六章 小三上位史 晏水谣跪的双膝发麻,心底飙过一连串脏话弹幕。 她的生母娄氏尚在人世,纵使娄氏软弱无能,到底没出过什么错漏,没给这相国府丢过丑,晏毓柔怎好意思大言不惭叫她当沈红莺为亲娘? 一个小三上位的妾室,给她当了几年家,做了几年的主,就真以为自己是正房了? “爹爹误会女儿了,我怎么这样不懂事,我……” 摔碎的杯盏有一块碎片滚到晏水谣手边,她似吓到了,浑身一激灵。 紧接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一张泪眼朦胧的脸。 话说一半她便哽咽住了,泪水欲落不落地挂在眼眶里,眼下有淡淡乌青,看起来分外憔悴。 晏千禄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觉得今天的晏水谣瞧上去尤为惹人怜惜,拱起的火气已消了一截。 “我不知道爹爹何出此言,但女儿一向敬重姐姐与二娘,这么多年从未有过不愉快,我实在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竟有如此离谱的话传到爹爹耳中。” 晏水谣咬唇忍泪,“不论如何,让爹爹烦心了是女儿的不是,水谣愿领爹爹责罚。” 没等晏千禄表态,晏明晴就怒不可遏地跳起来,冲到堂下指住她鼻子骂,“你装乖卖惨给谁看,你昨日跟我动手抬杠的张狂劲都去哪儿了,你不是很能耐吗,怎么敢做不敢当了,有种你给爹爹说实话!” 李嬷嬷赶忙帮腔,“就是,老爷可千万别被三小姐骗了,老奴今早按规矩去收元帕,话还没说两句三小姐就让老奴滚蛋,态度相当恶劣,后面竟拿脏话编排起二夫人来!” 晏水谣矢口否认,含泪看向李嬷嬷,“嬷嬷可不能乱讲,我说什么了,嬷嬷怎好冤枉我?” “我有无胡说三小姐心里清楚!” 一听她把自己撇了个彻底,李嬷嬷不干了,“老奴可听的真切,三小姐说自个是嫡女,二夫人再得宠也是个做妾的,生的两位小姐都是庶出,又说夫人您不成规矩体统,这相国府的主母还要属大夫人!” 她洋洋得意地列举完晏水谣的罪状,周遭却突然静谧下来。 再看沈红莺的脸色难看极了,所有人都明白,不论这些话出自谁的口其实都没毛病。 字字属实,想辩驳都没个着力点。 晏水谣就是要借别人的嘴给沈红莺难堪,也多亏李嬷嬷人蠢,她稍一挑就上了钩。 沈红莺未嫁到相国府之前是城里一李姓富户家的低等丫鬟,靠了一身的心机和眼力劲一步步混到李老夫人的贴身婢女,这才有了结识权贵的机会。 她的上位史细究起来并不光彩,早早跟晏千禄珠胎暗结,在外宅生下老大晏明晴。可怜娄氏这正统主母诞下的孩子只能排老二,并在沈红莺登堂入室的次年不幸夭折。 沈红莺从不允人提这些,不想李嬷嬷就这么当众抖了出来,看似在教训晏水谣,可打的却是她的脸! 此时李嬷嬷也反应过来,她扑通跪地,涨红了脸慌慌张张解释,“二夫人,老奴没有别的意思,这话真真的是出自三小姐的口啊,老奴也是着了这死丫头的道,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她脱口就骂晏水谣死丫头,晏千禄立刻皱起眉头,倒不是他有多维护晏水谣,若是她搁人后这样喊,晏千禄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里里外外站满奴仆,李嬷嬷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敢辱骂晏水谣,怎么说也是他晏千禄的女儿,传出去他纵着府邸老妈子作践自己女儿,还不叫所有同僚笑掉大牙? 晏千禄抬起一脚踹翻李嬷嬷,怒气冲冲,“好你个刁老婆子,话都被你讲去了,水谣才为自己分辨几句你就将她骂上了,当我面都敢这么跋扈可见往日里有多可恨!” 看他动了怒,沈红莺立马假模假样地把责任揽过来,眼眶也逐渐殷红。 “老爷息怒,怪我总是待她们太过宽容亲和,惯的一些下人心焦气躁,李嬷嬷年纪大了又心直口快,她没有恶意,坏就坏在一张嘴上。” “既是这嘴生的不好,来人,拉她下去掌嘴五十,让这刁婆子长点记性!” 李嬷嬷在哭爹喊娘中被侍卫拖出厅堂,不多久就传来她挨打的嚎哭声。 “爹爹明鉴,女儿终年宿在后宅不太出门,是最与人和善的性子,断说不出方才这种话来。” 晏水谣拿手指摁去眼角泪花,极力压下想笑的唇角,语气凄凄哀哀,“女儿昨日是跟姐姐发生一些口角,只因我,我气不过大姐那样去说爹爹。” 晏明晴一脸懵,“晏三你别血口喷人!” 晏水谣瑟缩一下,怯生生地止住话头,落在晏千禄眼中无疑是欲盖弥彰,他脸阴沉着,“不用怕,有爹在这,你继续说。” “姐姐说我是爹爹拿来讨好官家的棋子,要我认清自己的身份,爹爹无非是在卖我这个无用的女儿来换取功名利禄罢了。” 她低声啜泣着说,“可女儿不这么认为,爹爹是国之栋梁,一心为官家排忧解难却被姐姐说的如此不堪与功利!女儿实在无法苟同才与姐姐争辩一二,想来是伤了姐姐的心,都是水谣不好。” “我没有!我何时说过这些,你撒谎!” 晏明晴尖叫着否认,伸手去推搡晏水谣。 “行了!还嫌闹的不够吗?” 晏千禄厉声呵斥,他是了解晏三的性情的,最木讷可欺,若不是真有人这样说过,按她的见识肯定编不出来。而且这口无遮拦的一句句,的确像极了晏明晴的口气。 “明晴,我看你是越大越不懂人事,水谣是你三妹,没见你拿出长姐的气派多照拂着点儿,还去她跟前嚼舌根。庙堂局势千变万化,岂是你一深闺女子能随意揣测的?” 他信了晏水谣的话,晏明晴何时吃过这哑巴亏,不依不饶地还想理论。 见形势不利,沈红莺赶忙给手边的老四使眼色,晏毓柔心领神会,及时拽住要发作的大姐。 “姐姐少说两句吧,别越扯越乱了,平白惹的父亲生气。” 她眨巴一双杏眼,悄声说,“咱不跟她一般见识,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废人一个没的好下场,但我们两个是相府千金还未嫁人成家,只要把父亲哄好了,往后要什么挣不来?” 第七章 阎王殿的生死簿 晏明晴听进去了,一口牙咬得咯吱响,勉强在晏相面前认了个错。 一场原本要膈应晏三的局,最终她竟成了唯一全身而退的人。 晏千禄屏退众人,单把晏水谣留下来,“闫王爷身子如何了,在府里住的可还习惯,有同你说过什么吗?” 他明晃晃地在打探闫斯烨的动静,也是,在院中安排再多暗卫都不如她离闫斯烨更近。 “王爷有咳疾,尤其入夜了就断断续续咳的不停,女儿偷眼瞧见他帕上似乎有血。” 晏水谣知晓他想听的是什么,绘声绘色地把闫斯烨往毫无威胁性的病秧子身上靠,她按着林黛玉的人设往他身上套,“王爷不能受风,窗户稍微透点凉气进来他就捂住心口,非常痛苦地匐在床头大喘气。” 她嗫嚅道,“但王爷不爱搭理我,我问他哪里不舒服可要请大夫,他都不吭声。” 晏千禄捋了一把胡子,跟他猜测的一样,闫斯烨已然是强弩之末,被迫娶了声名狼藉的晏三是压垮他的一根稻草,应该无需多久便会在屈辱和愤怒中死去。 他淡淡说,“明日皇上会君临相国府,来瞧一瞧闫王爷,你作为新妇理应陪同在则,明白吗?” 晏水谣心眼一转,合着那老皇帝急吼吼地想验收成果来了,看闫斯烨在她的刺激下还剩几口气。 她不愧为大燕第一工具人,没谁比她更称手了。 她点头诺了声,乖巧退出前厅。 “晏三你给本姑娘站住!” 没走开几步,晏明晴就从一侧小道上蹿出来,她怄气得要命,实在咽不下这一茬。 “作甚?” 晏水谣掀起眼皮看她一下,“我要回去陪夫君了,没兴趣同未婚老女人扯淡。” “呸!你少往自个脸上贴金了,还夫君呢,你问问人家当你是娘子没?真没见过比你更上赶子不要脸的赔钱货!” 晏明晴朝她啐一口吐沫。 “我在婚配嫁娶上的运气是不如你,你娘眼光不错,张公子的确是城中少有的良配了。” 晏水谣侧一侧身,躲开她喷来的口水,脸上浮出冰凉刺目的嘲讽。 “可光是嫁过去不管用,还要守得住才行,别费了老鼻子劲求来的男人,撑不过半年一年就领张休书回来,你看晏千禄针眼大的心胸容不容得下你一个弃妇?到那时你以为你的处境会比我好多少?” “你也别得意忘形,在晏千禄眼里女儿都是赔钱货,他今日能宠你一宠,靠的是你娘的好手段。来日你在夫家过的不好,你当他会给你出头吗?” 话里话外仿佛料定她婚后生活会十分不幸,晏明晴气的七窍生烟。 她挥舞着涂染了蔻丹的血红指甲,往晏水谣的脸上招呼,“我看你不是掉水里去了,你是掉进粪坑了吧,嘴怎么变的这么臭!” “还不是跟长姐学的。” 晏水谣一面躲闪,一面不甘示弱地对呛,“您一日日的耳提面命以身作则,妹妹我也不过学到您的三分恶臭罢了。” 晏明晴一直是被娇惯着长大的,就没受过这种委屈,顷刻就跟晏水谣扭打在一处。 晏水谣毕竟不是懦弱的原主,不可能站着挨打,她下手也是即黑又狠,人胖拳头粗。 反观晏明晴这样娇生惯养的闺阁女子空有一番蛮力,打起架来雷声大雨点小的,明明先动手的倒没讨到太多便宜。 周围丫鬟赶来分开她俩,其实是怕晏明晴伤到,回头把气撒到她们头上,都一个劲伸手压制晏三。 正处在一团乱斗之中,晏水谣余光瞥到她那死鬼老爹走出前厅,朝她们干架的方向走来。 她大力拽住晏明晴头发的手突然松开,然后以贵妃醉酒的姿势把自己给摔了出去,便摔在离晏千禄几米远的地方。 只见不大的花圃乱成了一锅粥,晏明晴的妆发在拉扯中散了半天,泼妇形态毕露。 “都给我住手!” 晏千禄眉头紧锁,“这里是相国府,不知道的还当在菜市口几个村婆子打架互殴!明晴!你看看你还有半点相国大小姐的样儿吗?” “是她先诅咒的我!咒我将来被夫家休弃!” 晏明晴高声尖叫,“她还敢还手,她以为嫁给一个破落王爷就能踩我头上了!” 晏水谣伏在小径上提袖抹泪,她脖子下巴都挠出红印,反观晏明晴,虽然衣衫不整但头脸都没伤着,加上她眼下发疯般的泼辣劲,很容易让人做出判断。 “你平日里处处挤兑水谣,我只认为你是年轻率性,爱跟弟妹们玩笑!断没想到你学上外头粗俗妇人那一套,我还没走远你就敢在这撕衣服扯头发,背地里还得了!” 晏千禄勃然大怒,他倒不是真想为晏水谣抱不平,只是疼爱有加的大女儿如此粗鄙,他感觉脸面无光。 传给外头人听,指不定说他宠出个堪比村妇的粗野丫头。 被父亲一吼,晏明晴脑子终于清楚几分,气焰随之矮了大半。 她着急澄清,“我只是想吓她一吓,训诫她几下,是她一上来就对我下重手的我才……” 晏水谣精的很,她专挑衣服遮盖的柔软部位打,比如腰腹前胸,甚至还在晏明晴屁股上狠掐几把,现在掀开来看肯定有淤青了。但伤在这种隐秘地方,饶是晏明晴再蠢,也不能当众撩起衣裳给晏千禄看。 一时间她除了默默认栽也别无他法。 “带大小姐回房好生反省,罚抄女则一百遍,十日不准踏出房门!” “贴身丫头没及时规劝主子,罚俸银三个月,如再有下次直接赶出府去!” 晏千禄不听大女儿辩解,拂袖离开。 他前脚走,晏水谣后脚就爬起来,拍拍衣角的土,立刻换上另一副面孔。 跟训孙子似的冲晏明晴院里的人说,“都愣着干什么,没听见相爷说的吗,该关禁闭的关禁闭,该罚抄的罚抄,赶紧的都动起来,时间就是生命懂不懂!” 她看晏明晴的脸气成猪肝色,心情愈发愉悦,凑近过去同她轻声耳语。 “姐姐,我这张嘴如今是不讨你喜欢,但有句话我没瞎说。” 她伸出两根手指呈爪状,指一指自己眼睛,“我的确看过阎王殿的生死簿,你们此生的富贵成败全在我脑子里,真的,你别不信,我的好姐姐。” 她越说越轻,最后几个字更轻若游丝,阴冷地往耳朵里钻。 晏明晴没来由地在大太阳底下打了个冷颤。 第八章 养不熟的狗 晏水谣很满意她的反应,哼着小曲向院中走去。 她刚踏进小院门槛,就透过半掩的屋门听见有人在叫嚣。 “你这是什么眼神?搞搞清楚,你已经不是夏北尊贵的四王爷了,都沦落到这般田地了还给我拿什么主子腔调!你去打听打听在三小姐的掩翠轩,这里外上下的都是谁做主!” 晏水谣听的眼尾直突突,她退到院外抬头一看,沾满灰尘落叶的牌匾上隐约刻了三个字:掩翠轩。 不仔细看她都没注意,她住的这破败院子居然还有个挺像一回事的名字。 她也逐渐想起来屋里正碎嘴子的人,是原主晏三院中处理内务的丫鬟:冬桃。 书中没有交代的太详细,只说她在晏三坠河后,因双亲染病告假回老家一趟,眼下大概刚回来。 “我倒不知我的别院都谁在做主,你说出来与我听听,大家一起乐一乐如何?” 门啪地下被推开,寒风鱼贯入内,晏水谣大步踏进来。 说起这冬桃,她可不是省油的灯,因着晏三是没什么主见的人,冬桃这些年没少私自替她拿主意。 总是自诩掩翠轩的大丫鬟,有时府里分派下来的东西晏三还没沾到个边,她倒先拿去用了,稍微像点样的全部吃进,反而叫晏三跟在她屁股后头捡她剩下的零碎。 闫斯烨在来之前把晏相府摸了个透,自然知道这名唤冬桃的是条养不熟的狗,不屑与她计较。 当晏水谣气势汹汹冲进来,他才略微抬一抬眼皮子。 就见她肉鼓鼓的面颊上有明显伤痕,可下巴微扬着,骄傲的像只斗胜归来的公鸡。 一个没忍住,闫斯烨眸中染上点笑意,晏水谣提起裙摆飞快地奔到他床榻边上,用袖口掩唇,跟他小声咬耳朵,“王爷,她的话仅代表她愚蠢的个人行为,可不是我授意的,咱可不能搞连坐这一套。” 她可没忘记后期闫斯烨成为一代霸主,亲自率兵攻回大燕,将当年辱没过他的人都当作蝼蚁一样,碾压式地收拾了一遍又一遍,只要想起那个画面,她内心就害怕极了。 不由地拼命撇清自己,“这妮子对我也一样,横眉竖眼惯了,我这么个虚胖无助的弱女子,天知道在她这受过多少气!” 虚胖无助,弱女子。 若搁在落水前的晏三身上,还有几成可信度。 闫斯烨眼风轻扫,掠过她因干架而挂彩的小圆脸,意有所指地微笑,“娘子过谦了。” 不知怎的,这娘子二字,听的晏水谣虎躯一震,脖颈一凉。 正想再跟闫斯烨推拉几句,表一表她这颗明澄澄的忠心,被她晾在身后的冬桃却不干了。 她一直是这偏院顶有话语权的,晏水谣从不敢讲她什么,今天却一反常态地呵问冷落她,冬桃满脸不悦。 “三小姐最好到屋外去,家母身子不适,我刚侍疾回来,怕在一个屋里把病气过给三小姐,您还是出去为好。王爷初来乍到不懂府中规格,我叮嘱他几句,烦请您先腾个地,我这厢说完话便走。” 她宛若主人翁的姿态把晏水谣结结实实地气笑了。 沈红莺一家子对她呼来喝去的,她们好歹有身份加持,而冬桃算哪棵葱,是谁借她的勇气也敢这样? 平心而论,晏水谣上次这么无语,还是上次。 “既然知道自己身上有病气,就该跟你娘病在一处,还回来做什么?” 晏水谣转身面向她,细细端详她几秒,红唇微启,开始缓慢输出火力,“你是眼瞎耳聋了吗,没听见我在跟王爷说体己话,张口闭口要我出去,怎么着,三小姐的位子让给你好吧,你行你上?” 冬桃愣住了,脑子嗡嗡作响,她无法把眼前人和一向忍气吞声的晏三小姐对起来。 她愣神归愣神,晏水谣毫不客气地继续怼她,“哦,我倒忘了,你确实心比天高,想跃上枝头当主子。” “可惜再膘肥的山鸡也只是山鸡,品种摆在那儿,是只能搬上富人餐桌的禽畜,永远成不了云顶枝头的凤凰。” 被她眼中赤裸裸的鄙夷刺痛了,冬桃跨前一步,咬牙切齿地问,“我就十天半月没回来,你是不是患上失心疯了,忘记长久以来是谁忙前忙后的,给这破院子争个吃穿用度回来,否则以你三句话打不出个闷屁的性子,早被府里管事婆子剥下一层皮,冻死在数九寒冬里了!” 晏水谣一激她,她便原形毕露了,连一声虚头巴脑的三小姐也不喊了。 两人站的很近,冬桃吐沫星子喷在她的下颚上,晏水谣抬手揩去水渍,掌风一转,猛然朝女子脸颊招呼过去。 啪的声脆响,用劲之狠,径直把冬桃的脸打向另一侧。 “忠心护主难道不是一个奴仆的本分,竟也有脸拿来当说辞了?” 晏水谣冷若冰霜,“狗都知道与家主共进退,你当真是狗都不如!” “你莫说给我争来多少东西,你且讲讲在这些里头,有多少是你拿去快活享乐了?” 她揪起冬桃的衣领往外拽,她手劲还是有些的,冬桃本就被这一巴掌打懵了,还没站稳,跌跌撞撞地被拖拽向门口去。 “走,我们这就去你屋子,看一看你盖的被褥是什么料子品阶的,你用的脂粉又原该是分给谁的?我虽然远不如晏明晴她们穿金戴银,但总比你个丫鬟条件优渥点吧,如今你过的像个闲散小姐,反而让我吃穿你的玩意,对我吹鼻子瞪眼的,给你脸了是吧?” 冬桃大脑一片空白,踉跄着想摆脱她的牵制,“你松开手,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松开!” 而晏水谣像死咬住猎物的豹子,深知整治这些恶奴才需得一击必中,若不能咬住咽喉要害,留下深刻印记,他们没几天就该死灰复燃了。 “我不能这么对你?” 晏水谣一鼓作气把她拖到院中,臂膀一挥,将人摔到荒草地上。 她手指抚上面颊的瘀伤,忽而问道,“你可知这是谁弄的?” 冬桃今日卯时才回府的,当然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略带惧意地摇一摇头。 “是晏明晴。” 晏水谣自顾自接下去,顶头的烈日都化不开她眸底的寒意,“但她伤的比我惨,我下手有多黑,你以前不了解,现下该有点觉悟了吧?她眼下已经被爹爹禁足了,我连晏明晴都敢动手修理,区区一个你,我难道还不能动了?” 第九章 惩治恶奴 密密麻麻的凉气爬上冬桃脊背,她是亲眼看见晏水谣沉入荷花池的,以为她必死无疑,想着往后没油水可搜刮了,才匆忙收拾细软回了老家。这几日托人打听到晏水谣还活着,又觍着一张厚脸皮子回来作威作福。 可如今她见到的不是她构想中劫后余生,如惊弓之鸟的晏水谣,而更像是从冰冷池水里爬出来的,披着晏三湿漉漉人皮的,一头恶鬼。 “我饿了,去后厨拿些吃食回来。” 须臾过后,晏水谣低眼俯瞰她,淡淡吩咐。 冬桃从地上爬起来,衣角沾了泥腥草叶,样子颇有些狼狈。 这时外头响起阵阵嘈杂人声,几个小厮抬着什么由远处走来,依稀是拿白布胡乱包裹了一下,走在前头的人口中骂骂咧咧,似乎极不情愿做这一趟活。 随他们走近了,一股血腥气随风蹿到跟前。 晏水谣嗅到了,皱眉问,“抬的是什么,气味这么冲?” 小厮停下来,回她的话,“三小姐,这是二夫人房里的李嬷嬷,她冲撞相爷被罚掌嘴五十,估摸年纪大了,才打十几记那一口牙就掉光了,血流满地。等全部挨完已是进气多出气少,听说明日圣上要来,二夫人怕晦气,赶紧要我们处理了。” 晏水谣没说什么,她沉默片刻,挥手让他们离开了。 冬桃见她脸色有微妙变化,猜到李嬷嬷的死或许与她相关,心下更怕了,逃也似的跑出偏院。 晏水谣一言不发地回到屋里,坐在窗口兀自发呆。 闫斯烨手眼通天,早已知晓在前厅发生的那些事,现在李嬷嬷死了,对他而言死个见风使舵的毒妇根本微不足道,毕竟他行军十载,身上人命债无数,早看惯生杀之事。 但晏水谣不同于他,她若真是晏千禄养在深闺的女儿,哪怕性情变的再多,到底没见过这样的场面,难免要往心里去了。 他微咳两声,眸光懒散地投向窗边人,“这李嬷嬷在相府里没少给你难堪吧,她是咎由自取,给沈红莺当牛做马多少年,她自己主子都没心疼她则个,弃她如敝履,你是吃过她苦头的,可怜她倒也大可不必。” 他抬起白到反光的手指,轻轻揉捏额角,“有这闲工夫,不如可怜可怜你夫君,嗯?” 闫斯烨胸口衣襟微微敞开,隐约露出里头精瘦又白皙的胸膛,晏水谣本来是因为李嬷嬷的事有一丢丢不舒适,她明明是被迫抵抗自保的一方,却因意外死了个人,倒像是她的错处了。 而这种负面情绪在美色面前,很快就蒸发掉了。 晏水谣盯住他胸口的旖旎风光使劲看,并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 闫斯烨手扶襟口,两根指头咻地一捏,把衣襟合拢起来,眸间盛满揶揄散漫的光。 晏水谣正看到兴头,稍稍不满地瞥他一眼:小气吧啦的,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没的风景欣赏了,她复又低下头去,半晌之后,她突然鼓足勇气似的,抬脸郑重地问。 “王爷,你以后若要离开大燕,能带我一块走吗?” 闫斯烨没有正面回应她,眼神虚飘在空中,带有审视的意味。 “我已经不是夏北的兵马大将军了,顶着如今这副病弱的质子之躯,我是自身难保了,你如何觉得我还有本事顾全你?” 晏水谣总不能说她是魂穿过来的,所以清楚这姓闫的钢铁猛男搁这儿装柔弱小白花呢。 这话她没法答,索性耍起无赖,“我做过个梦,梦里的王爷潇洒魁梧,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后,最终位列仙班。我细思良久,大概是佛祖在冥冥之中指引着我。” 闫斯烨颇有耐性地听她鬼扯,唇边泛起笑纹,“娘子这个理由,还挺别致。” 晏水谣暗自吐槽:老娘还有更别致的理由,就怕你不信。 “王爷,我爹同我说,明日圣上要君临相国府。” 她忽然想起这茬,拍胸脯保证,“王爷放心,我明白圣上想看什么,我一定配合你。” 老皇帝无非想看他在大燕过的有多憋屈不如意,晏水谣琢磨着,“我明日再给自己化个浮肿惨淡的妆,王爷你别顾忌我,千万别把我当个人,怎么厌弃怎么来,皇帝铁定爱看这个。” 还有什么比一身伤病流落异国,再娶个世人厌恶的胖女人为妻,原本的大好前程碾落成泥更叫他的敌人痛快的呢? 看她想的通透,闫斯烨便好意提醒,一双冶艳凤眸飘向她,“虽不知你跟谁学的,上妆技巧是真不错,但你用的脂粉过于低廉,大燕帝是见过世面的君王,你那副妆面离近看久了,怕要穿帮。” 晏水谣一听认为极有道理,她脑瓜子一转,霍地站起来向外跑。 “我知道去哪儿弄些好点的脂粉!” 她宛如一颗圆滚滚的球,吨吨吨地冲出院子。 闫斯烨轻一摇头,还真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 说实话,他并不讨厌这个胖姑娘,若她的身份确实干净,纯粹是脑子浸水后看破红尘,以至于性情大变,那日后带她走也并非不行。 只是眼前说这些尚且太早了,还得再多观察她一阵。 晏水谣眨眼间就跑到她亲生母亲娄氏的小院外,娄氏虽没实权,但总归有个正牌夫人的名头,重点是她依稀记得服侍娄氏的桂嬷嬷是个厉害角色,曾在娄老太太身旁侍候,这老祖宗心疼外孙女,特意将心腹嬷嬷指派到娄氏身旁帮衬。 还是老太太有先见之明,好多事亏了这桂嬷嬷处事沉稳,里里外外挡掉不少祸端。 娄氏的日子虽然过得清冷,但在生下她之后,一切用度仍是按大夫人的头衔给的。尽管沈红莺常吐槽娄氏每月吃药花掉府里不少银子,可该给到她的也不敢过于克扣。 这里头桂嬷嬷的功劳可不小。 晏水谣还没见到人,就听到门缝里漏出一波女人急促虚弱的咳嗽声。 伴随一记惊呼,“什么?水谣将明晴给打了,还当众顶撞红莺?她怎么如此糊涂!” 第十章 美妆博主的职业病 有人平静地回她,“必定是二姨娘她们欺人太甚,三小姐实在逼的没退路了,才出手反击的吧。” “如今是红莺妹妹当家,与她逞一时之快能有什么好处,水谣都忍了那么长时间了,何不再等一等,等到明晴和毓柔都嫁出府去,我们的日子就会松泛许多。” “忍?” 斜倚在门边的晏水谣听不下去了,终于冷笑出声,她迈过门槛,“娘,您在熬鹰吗,想把沈红莺一家门熬死了,你再出头透口气是吗?” “可是您得清楚,自古祸害遗千年,您未必熬的过她。” “就算老天开眼她一朝嗝屁了,我爹可老当益壮着呢,这府邸还会有第二个沈红莺,再生养出三五个跟晏明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坏胚子,到时您的日子会跟今天一样清苦不堪!” 床榻上的中年女人面如枯槁,在病痛的长期浸淫下,全身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她眯起眼睛看了许久才认出自个女儿,语气却很迟疑,“谣儿,是谣儿吗?” 她震惊极了,用手捂住嘴,眼泪不值钱地哗哗往下落,“我是你母亲,你怎么能这么说来伤我的心?” “我没有要中伤娘亲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忠言逆耳难免不大好听。” 娄氏了无生气地瘫倒在病榻中,蜡黄的脸上满是愁苦,看人的眼神颤颤巍巍,孱弱又无力。 与晏水谣想象中的娄氏密切贴合,所谓相由心生,她是该这个模样,“没错,我是您的女儿,我的命运荣华自出生起就跟您拴在一块了,咱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我才衰落到今天这一境地,您作为母亲,又是正妻位分,本不该被沈红莺压过一头的。她的三个子女能有今日的富贵荣宠,是靠她沈红莺挣来的,子能凭母贵,亦可凭母哀,而您本握有一手好牌,可为我争取过一星半点吗?” “您这半辈子被逼到只剩一块落脚的地方了,您送我的箴言还那一个字:忍?” 她霍然拔高音量,“我隐忍十几载换来什么!忍成大燕国的废柴笑话,忍成我父亲上位的一把工具,忍到落进荷花池险些丧命,忍成这相国府人人都敢踩上一脚,随意践踏的卑贱之人!” 晏水谣每个字都如刀子一般锋利,只有她切实地知道与痛心,真正的晏三已经死了。 死在府中一群牛鬼蛇神,和她低微怯懦的母亲手里。 “我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昨儿又与夏北质子成了个荒唐至极的亲,您一句关切都没有,上来就叫我忍?” “您是在把我往死路上逼呐。” 娄氏顿时语塞,面对女儿极为陌生的态度与指责,她一句辩驳的话也讲不出。 她一直是个没主意的,除去忍功了得,就只会花式哭泣了。 她伏在枕头上默默流泪,枕巾的图纹瞬间被濡湿一片,晏水谣没见过比她更能哭的。可光哭是没有用的,做人要学沈红莺,想要什么得靠双手去争。 “桂嬷嬷,我来借些物什,还请嬷嬷带路。” 她微微躬身,手臂向前延展开,做出一枚请的动作。 闻声,桂嬷嬷停下给娄氏拍背顺气的手,看她的目光既诧异,又交织了欣慰与怜惜。 诧异的是晏水谣突如其来的转变,她能醒悟是件好事,可若能早个几年,也许还可以指一户好人家。 桂嬷嬷是娄氏身旁难得的明白人,帮晏水谣去取脂粉的时候,还颇为心疼地问了下她脸上被掐出来的伤。 这是在晏水谣意外来到这个世界后,感受到的第一缕善意。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晏水谣就起来为面圣做准备,她一屁股坐在铜镜前,两只手迅速地在脸上涂抹。 闫斯烨听她坐在阴影底下碎碎念,“这粉不行呀,一点都不细,肤感一颗星……胭脂显色度倒还可以,我去,这真的是石黛吗,别是蒙我没用过,跟煤炭也没区别么,啥玩意,咋画眉哦……” 她美妆博主的职业病让她忍不住把每件化妆品都吐槽一遍,列出它们各自的优劣之处。 她时不时蹦出几个奇怪的词汇,闫斯烨虽然不解其中意,却莫名觉着别有一番趣味。 当她骂骂咧咧地完成手里的活,转身露出正脸,闫斯烨眉心跳了一跳。 她调了点水粉抹在原先有伤的位置,本来略有好转的脸变的红肿不堪,正好衬托出她眼睑的一片青黑。 是个人看见这张脸,怕都得暗暗咋舌,这姑娘的日子是苦成什么样子了才如此憔悴? 闫斯烨盯她一会儿,有意无意地问,“你这出神入化的手艺跟谁学的?” 晏水谣哪里听不出他在试探自己,若换做别人这么问,她肯定回一句:要你管哦。 但他不一样,他是闫斯烨,是这本书中的终极大佬,万万得罪不起。 晏水谣露出泥腿子的标准微笑,“王爷,我能跟谁学去,就闲来无事自己瞎琢磨的,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说起来可能是天意,知道我今生会遇见王爷,我这点雕虫小技兴许以后还能为王爷办点小差事。” 她三句一马屁,五句一恭维的,处处不忘暗示闫斯烨将来走的时候捎上她。 她的灵魂作为一新时代女性,充满了为命运抗争的意识,想想她自己都有些小感动。 闫斯烨没回她,眸心快速划过一线精光,越过她投向窗外。 “圣上驾到!” 与此同时,一个古怪尖细的声音响彻院落,像掐住嗓子发出的怪叫。 屋门被一柄拂尘霍地扫开,大燕帝身着绣有金龙的明黄便服负手走来,身边紧随一尖嘴猴腮的老太监。 晏千禄跟在后头,拧眉训斥晏水谣,“皇上在此,还不跪下行礼!” 对于没点前奏,直接拉开大幕开戏了,晏水谣是有些始料未及的。 但她胜在反应快,进入情绪也快,接在晏千禄的话后就战战兢兢跪下去,两张嘴皮子直打颤,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 闫斯烨得出一结论:台上唱戏的都没他这位新婚娘子能装。 第十一章 演戏 大燕帝也来回打量他身前吓到腿软的晏三,小姑娘笨重的身子包裹在普通的缎面衣袍里,一端侧脸肿起的像只发面馒头,头发也没梳的太齐整,看上去精神头奇差。 难言的舒畅在大燕帝心头漫开,闫斯烨一定厌恶极了她,成亲到现在没给过好脸子。 闫斯烨再落魄,他曾经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少不了脾气暴烈,才会惹了晏三苦不堪言。 “四王爷好大的胆子,见到皇上竟不下跪?”晏千禄高声喝问。 “臣身体抱恙,成亲当晚都是被抬去行礼的,身子骨亏虚的厉害,实在不便腾挪,还望皇上见谅。” 闫斯烨不急不缓地挡回去,又适时地捻起帕子咳嗽起来,很快帕上染了一滩猩红。 大燕帝朝旁使了个眼色,大太监冯公公立刻上前去取走闫斯烨的帕子,拿近了一闻。 他回到大燕帝身侧,放低声音,“回皇上,是血没错,看来跟张御医诊断的一样,四王爷已病入五脏六腑,捱不过多长时日了。” 闫斯烨咳的停不下来,没了帕子他只好用手去挡,喉头冒出的血顺着他葱白的指节往下滑。 晏水谣余光瞥见了,眼神赞许:演个戏还带自动喷血的,牛叉还是王爷你牛叉。 闫斯烨读懂她一闪而过的心理活动,眼梢微抬:承让了。 没人发现他们隐秘细微的眼光交流,大燕帝很满意闫斯烨这即将要客死他乡的短命样,看的他无比痛快,像打通七经八脉,从头发丝痛快到脚趾。 “罢了,躺着吧,堂堂夏北四王爷应该无论如何都没想过,你也会有今日吧?” “怎么没想过?” 闫斯烨扬起沾血的唇角,“人无千日好,臣之前站的太高了,要防一辈子冷箭小人,不跌下来确也艰难。就跟有些人趴在低洼,想要爬上去同样也不容易。” 闻言,晏水谣手抖了一抖:不是,咱能别这么刚行不?强龙不压地头蛇,活着不香吗? 闫斯烨话里含沙射影,包括看过书的晏水谣都知道,他的话直指大燕国的当朝太子殿下。 那是个典型的刘阿斗,去年行的冠礼,他宫里夫子无数却只勉强把字识全了,什么做文章理政务样样不行。太子其实排行老二,顶头还有个哥哥,比他更不济,是个智障。 是不加任何侮辱色彩的,纯智障。 二十来岁了只有五岁孩童的智力,大燕帝子嗣单薄,就这俩儿子,选太子的时候根本没有发挥空间,只能矮子里面拔将军。 而闫斯烨与太子年岁相仿,却无一处不优异,退可理政做文臣,进能领兵打胜仗。 他昔年也曾在战场上重创过大燕兵马,他的存在是不容忽视的威胁。 如一面刺目的铜镜,时刻提醒着大燕帝,他儿子少不说,还都是废物。 “大胆!” 冯公公用公鸭嗓怒喝,“你不过是夏北丢弃在这的无用质子,苟延残喘之人,竟敢对皇上大不敬!” 他挥起拂尘打在闫斯烨肩膀,老太监下手毒辣,顿生一道血痕。 晏水谣倒吸一口凉气,这啪叽一下子,她在心里已经默默为冯公公点上三支蜡烛。 “四王爷新婚之喜,虽然身子败坏光了,但能在死前娶到大燕的美娇娘,不怪他情绪大起大落。” 大燕帝阻止了冯公公再次举起的拂尘,冷笑讽刺,“待你病逝,朕会选一块风水极佳的合葬墓,好叫你们生生世世牵在一道,到了下头做对鬼夫妻,免的王爷黄泉路上一人孤单。” 晏水谣戏瘾上来了,她猛一颤抖,拼命爬向闫斯烨。 拽住他衣袂下摆,用哭腔求着,“王,王爷,我害怕,我不想死!” 背对众人,她眼眸发光,示意闫斯烨:快,快踹我,没错,拿出嫌恶的眼神来,踹我! 闫斯烨嘴角抽了一抽,第一回遇见主动找踹的,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抬腿踢在她抓来的手臂上。 看似凶狠的起势,在落到她臂膀的那一刻,他力道收回八九分,其实就轻轻碰了一下。 晏水谣接受到讯息,用碰瓷的姿势跌倒在地,眼里两眶泪,仿佛手断了。 这一幕深得大燕帝的心,越加认为他用晏三来羞辱闫斯烨是对的。 “四王爷,她是你妻子,有不妥的地方说几下便是了,怎么还动手了呢?” 大燕帝满脸得意,他扫一眼晏水谣,“王爷还当他在夏北风风光光的,角色偶尔转变不过来,你多担待点,记住了,往后也要在王爷榻前尽心尽力地服侍,明白吗?” 晏水谣慌忙应声,哄的大燕帝十分舒心,当场赏她百两黄金。 出手之阔绰,在恶心闫斯烨一事上,他向来不遗余力。 而晏水谣的心已掉进钱堆里了,嘶,百两黄金,换算一下得多少钱哦? 丑时方过,晏水谣酣睡在百两黄金的美梦里,丝毫没感觉到有一人影掠过窗沿。 闫斯烨豁然张开眼,他没有声息地穿门而出,身形一晃,紧接就出现在屋舍背面。 身手矫健如一头夜行猛兽,完全不见一个废人应有的样子。 他的心腹暗卫赫兰,朝他单膝跪下,“爷,正邪两道属下都派人查了,就没晏姑娘这路数的,她跟江湖上那些门派都扯不上干系。” 他持之以恒地发表观点,“属下还是认为,她的反常行为完全是因为,她脑子坏了。” 闫斯烨垂手立在月华下,白衣胜雪,自有一抹尊贵仙气。 见他不言语,赫兰作为贴心小棉袄,提议道,“爷若实在担心她来路不正,还顶着王妃的名头给您丢丑,不如属下今夜就替您……”他抬手做出抹脖子的动作,“一了百了。” 啪。 闫斯烨一袖子拍在他大脑门上,斜睨他,“你的脑子是摆设吗,没用处就割了吧。” “大燕帝自以为能用她膈应我,现下正安心躺在他的龙榻上沾沾自喜,若晏三死了,狗皇帝不知又要找什么花样来跟我戏耍,你是嫌你主子命太长,想多叫我在这体验点人间百味?” 第十二章 别动她 赫兰瘪嘴不吭气,好久没听见四王爷训二傻子似的训他,真有点不习惯。 须臾,闫斯烨徐徐开口,“夏北那边呢?” 他目色黝黯,“朝局如何了?” “跟爷预想的分毫不差。” 说起这个,赫兰周身聚拢起一汩寒气,“属下问过张太医,陛下身骨看着强健,其实已被莺莺燕燕们掏空了,恐怕时日无多。大皇子他们斗的正欢,陛下无力干预,索性愈加纵情酒色。” 这些闫斯烨早有预判,没什么吃惊的,墨黑的长发散在夜风中,透出难以言喻的妖冶美。 “且由着他们残杀去,只当用下三滥的招式把我挤走了,他们便能登基称帝了。” 他弯一弯唇,“黄粱美梦总会醒的,先让他们开心几天,等我回去再好好陪他们玩。” 院外传来侍卫换班的动静,闫斯烨做个噤声的手势,赫兰闪身躲进阴影中。 待侍卫走远,闫斯烨才动身准备回屋,门推开一条缝,听到晏水谣在那儿呢喃梦话。 左一句黄金,右一句暴富,然后擦擦口水翻个身。 视线凝在她身上片刻,闫斯烨忽然轻声开口,“赫兰。” 他眼风向后扫,“别自作主张。” 正猫腰想蹿上房檐的赫兰僵住了,他似懂非懂地回头看他家主子。 闫斯烨唇色淡极,薄唇翕动之间,用口型无声说出三个字。 “别动她。” 对于差点在睡梦中被人干掉这件事,晏水谣是毫不知情。 她醒来就在琢磨百两黄金那一茬,她不指望晏千禄能想到她,但这是她演戏的辛苦钱,最后绝不能落进了沈红莺的腰包。 她前思后想,终于在早膳过后跑去找晏千禄。 恰好沈红莺和晏毓柔也在,她们母女俩刚陪晏千禄用完一顿奢华的早餐。 晏水谣想到她前头吃的薄粥粗馒头,面上不显,心里开始骂娘:吃吃吃!吃这么丰盛!早晚神明显灵噎死你们! “水谣,你大清早的找我来是为何事?” 因昨个她在大燕帝面前表现良好,晏千禄对她态度显而易见地亲和了些许。 晏水谣直奔主题,“爹爹,我前两日去娘亲院中,看她房里许多陈设都已老旧,有几处墙面都开裂了。女儿想着正好陛下赏了百两黄金,可否从这里面拿出一点来修缮母亲的住处,换个桌椅橱柜什么的。” 娄氏的院落不大,换点里头的摆设花不了多少钱,可晏千禄还没发话,一听要动用府里的钱,沈红莺第一个不干了,“哟,水谣呀,你现在嫁为人妇了,口气可越加的大了,上来就要修缮姐姐的整个住处。你怕是之前养在深闺久了,不了解这要把里外里的陈列都换掉需要花多少银子,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呐?” 晏水谣听的牙痒痒,瞟了眼沈红莺手腕上层层叠叠的金银首饰,她有钱给自己置办奢侈行头,说起要给娄氏添点砖瓦倒开始哭穷。 “二娘,我没管过家,定不如您打理相府多年摸的那么清楚。可能是我女儿家见识浅薄,总想着爹爹是大燕的肱股之臣,深受陛下的宠信,每月俸禄一定少不了,别说是一个相国府了,养几个相府以爹爹的身家也是供养得起的。” “何况陛下隆恩浩荡,又额外赏了这百两黄金,女儿以为稍微修葺一间院落总不是难事。” 虽然给娄氏在应季的吃穿上是没断过,但到底长年不受夫君待见,自沈红莺入府后,晏相去娄氏那的次数屈指可数,自然也没在意过里头的许多物件还是十多年前的旧物。 宫里赏赐点新奇的摆件,哪个不是放到沈红莺母女屋里去了,她们变着花样年年换新,却以娄氏久病不需要花里胡哨的装扮为由,任她院子冷清陈旧下去。 晏水谣确信,倘若没有桂嬷嬷在,一些衣食上的基本需求她们都不愿给。 如今既然她穿进晏三身体,新人新气象,你沈红莺死皮白赖捏住的东西,她绝不伸手求施舍。 既不肯给,硬抢便是了。 她装出短暂的迟疑,又说,“可是女儿想错了,府邸或许有什么大开销是我没思虑到的,二娘把银子都安排在别处了,所以拿不出给母亲添点物品的钱?” 她话里暗藏冷箭射向沈红莺,晏千禄听完脸色就变了。 他以前没想过这个事,红莺是管理内务的一把好手,他朝中政事繁忙,很少过问内宅的花销。若真如晏水谣说的那样,他是该好好问一问每笔钱的去向出处了。 眼见晏千禄怀疑上了,一直没说话的晏毓柔站出来,小脸上似有千般委屈,“三姐这般又是误解母亲了,但也不怪姐姐想岔了,你没体会过当家做主的操劳,每日饭菜都做好了端去屋子的,自是不知柴米油盐贵。” 晏水谣诺诺点头,“四妹妹说的在理,我鲜少出府去,对这些知之甚少。” 说着她眼光忽闪,晏毓柔暗道一声不好,果真就听她满脸天真地问,“那二娘,您别嫌弃我愚钝,也跟我说道说道吧,咱们府中采买的柴米油盐,鱼肉家禽都多少银两呀?要花掉爹爹俸禄的一半吗?” 沈红莺噎了一下,说是她管家,她的心思都在玩乐上了,问她檀玉阁上好的玛瑙耳坠多少钱,她能脱口而出,这一蔬一饭的小事她哪里放在心上,全交给管家去办了。 “姐姐这又是外行人问的了。”晏毓柔反应很快地把问题跳开。 “吃喝上的终归是小钱,府中需要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好比月前刚翻新过花圃,移植来的全是名贵花草。还有入冬后的连日暴雪,把府上好些径道弄的坑洼难行,石板都撬边了只能重修。” 她时刻关注晏千禄的脸色,柔声说,“再有爹爹每年办寿诞,娘亲与我也总想挑最好的来庆贺。姐姐有所不知,毕竟你也没为爹爹准备过什么像样的贺礼,但我们就不同了,凡是给爹爹添置的,都十成十地用尽心思呢。” 第十三章 没谁比谁高贵 晏水谣简直要给她鼓鼓掌了,说的花好稻好,还不是拿着晏千禄的钱去充孝顺女儿。 她也想用别人钱装大款,这不没机会吗,还贺礼呢,贫穷如她除了手动画张遗像送给晏千禄,她还能送什么? “原是如此。”她作恍然大悟状,“妹妹这话讲的极是,只要银子是花在父亲身上,花在府邸里了,无论是二娘管着,还是爹爹亲自去处置,总算都用在正途了。” 她状似无意地提了下,“只要不是拿去外头,用给自家人的当然就无需计较了。” 暗地里交锋到现在,沈红莺那张涂脂抹粉的脸已挂不住假笑了,捏紧的拳头藏在袖袍下。 晏千禄抿了几口茶,放下杯盏,“水谣这嫁人以后是成熟不少,比小时候思索周全了,这样吧,你娘那边需要换的添的,你去跟管家报备,银子就从府里的账上走。” 他一顿,“还有,红莺,你把今年进出的账目拿来给我瞧一瞧,也了解下府上的大小开支。” 晏水谣低眉道谢,她憋的很用力才把嘴角压下,她真想欢呼:good!great!perfect! 沈家母女被她摆了一道,可一时还没工夫动她,那千疮百孔的一堆烂账还在等她们擦屁股。 晏水谣是行动派,她掉转头就去找管家,把娄氏院里该换的东西都清点一遍。 回去路上,途经一口水井,忽地听见杂乱人声从井窖的背阴处传来。 “揍他!叫他小子目中无人!” “对,早该收作他了,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我们拳头硬!” “只管往死里打,真弄死了就挖个坑埋掉,他个没人管的野种是生是死谁知道!” “求我们呀,你讨声饶没准我们能放你一马!” 光凭声音就不难猜到发生了什么,晏水谣轻轻摇头,这世道在哪里都一样,恃强凌弱的太多了,唯有自己坚不可摧,才能改变命运。 她看向老管家,再看一眼被杂草覆盖的水井。 “李叔,好像是府邸小厮,青天白日的这样,不太妥当吧。” 李大管家年轻时候就在晏府当差了,是总管所有丫鬟小厮的,当着晏水谣的面出这事,显得他管教无方,他脸上也不光彩。 “一群混账东西!”他三步并两步,怒气冲冲来到井窖背面,“通通给我住手!” 晏水谣听到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她跟在李管家后头缓缓走过去,拂开遮目的草叶,她看清了这些闹事的人。他们年岁都不大,二十不到,放到现代都还是读高中的孩子。 挨打的那个似乎更小,蜷缩成一团倒在泥地上,身量还没张开,也就十五六的样子。 他整个人都被按进腐烂的草屑堆里,但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硬邦邦地跟块木头一样。 李管家严词斥责他们,“相府是你们好勇斗狠的地方吗!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被抓现行,几人刷地齐齐跪下,肩膀抖如筛糠,中间一个急忙辩说,“李管家,是百里荣这小子目无尊卑,明明他才入府没多久还是个新人,见到我们也不打招呼,连句尊称都没有,实在嚣张的很。” “当我蒙在鼓里,不知你们平日什么做派吗?” 管家一脚把他踹翻,骂的倒是中肯,“仗着自己打小入府,在后宅混的时日长了,就以为混出资历了是吗?逮住个新来的就要逞一番威风,这次碰到了不服软的硬茬就动拳头了?这在府里你们就急不可耐地出手,要是老爷经过,你们全都得玩完!” 闹事的几个吓得够呛,拼命向管家磕头认错。 被打的少年从泥坑中爬起来,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一身脏污但脊梁还挺的很直。 李管家跟桂嬷嬷是同期入府的故交,也是府中少有的不会作践娄氏母女的人。 他见晏水谣略略跟过去不大一样了,似乎有主意能当家了,他便先去询问晏水谣的意见,“三小姐,你看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晏水谣蹲下来,抬起领头的那人的下巴,与他冷冷平视。 “都是肉体凡胎,今日你高楼起,明日你楼塌了,时运这事说不清,没谁比谁高贵,懂吗?” 男人猛一哆嗦,不知为何竟有凉气攀上肩膀。 少年在角落里听见了,愣住片刻,然后抬头看她一眼。 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在替他说话吗? 他年纪虽小,但在许多大户人家中做过长短工,碰到个讲理的主子还好过些,遇上难伺候的是非打即骂,他又是个嘴笨不会讨好的,长这么大没少挨揍。 头一回有个为他发声的主子,他鼻尖忽地一酸。 晏水谣这时已经站起身,肉乎乎的脸上没有表情,“既是少时入府便给他们个机会,但原来的职位对他们可能太清闲了,所以才有空惹是生非。” “这样吧李叔,你带他们回去严加管教,再派点充实的活计给他们,免得这一个个有力气没处撒。” 言下之意,就是降级下放,去做府邸最低等繁重的活。 李管家认为这个惩罚很合理,正要带他们下去,又听晏水谣开口,“李叔,我院里人丁单薄,一直没什么中用能扛事的伙计。” 她手指向那脏乎乎的少年,“可否把这孩子给我,我看他挺皮实的,应该一些粗使活都不在话下。” 李管家没有意见,晏水谣又看向少年,“你叫百里荣是吧,以后就在我院中做事,如何?” 少年没做思考,俯身给她磕了个头。 晏水谣挺满意的,他前面被胖揍成这样都没下跪磕头,说明是个有骨气,也知恩报德的。 她身边确实需要个亲信了,冬桃她是指望不上,别在背后捅刀子就不错了。 这个百里荣现在看来,倒可以培养一下。 “冬桃,打几盆清水来给他擦洗擦洗。” 晏水谣一回去就使唤冬桃,看她一张吃了屎似的臭脸,冷笑着,“不愿意呀,不愿意伺候人你当什么丫鬟,有能耐你就挣个主子当当,哪怕是做我爹的三姨太,去其他官老爷家做妾当通房,哄的那些老头子给你配几个仆人,那我也敬你是个有手腕的。” 第十四章 借刀杀人 冬桃被她臊得慌,可如今也有点怕了她,只好红着眼跑出去接水。 晏水谣意外发现,清洗过后的百里荣小模样蛮俊的,五官还没张开,但底子摆在这儿。 她正沾沾自喜捡到宝了,闫斯烨也看出他的潜力,轻咂一声。 “短短出去一趟,还捎带回个俏哥儿,收获颇丰么?” “他一毛还没长齐的孩子,再俏能俏到哪里去,完全不能跟王爷比。” 晏水谣专业拍马屁一百年,“王爷就是天天躺床上,那器宇也是千万里挑一的!” 说话间,她早已不动声色地把百里荣支到院外候着。 闫斯烨习惯她变了花头恭维自己,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晏水谣不仅能言善道,心思也十分细密。 在跟他讲话的时候,会尽量避免旁人在屋里,哪怕只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不得不承认,撇去其他不确定因素,她确实是个王妃的好人选。 闫斯烨的目光虚虚渺渺落到她脸上。 他手抚扳指暗自思衬,这妮子若瘦下来,应当很好看才是。 幸好晏水谣完全不知道他的想法。 不然立马要跳起来否认三连: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她可不想当什么劳什子的王妃,一心只想活着回到她原本的世界。 那天过后,晏水谣过了一段相当太平的日子。 沈红莺的账面根本不经查,这些年的挥霍无度,果真暴露出许多问题。 她忙于在晏千禄那摘清自己,稳住她的富贵荣华,短时间里腾不出手对付晏水谣。 沈红莺前脚刚使出一身勾男人的本事,哭的梨花带雨,堪堪平息晏千禄的怒火。 后脚等人一走,她泪珠还凝在面颊,但已经换上一副阴沉狠辣的面孔,玉臂一甩,把桌上的碗盏尽数拂落到地上, “贱人!小贱人!我真是看走眼,小瞧了她去!” 院子一落锁,沈红莺便发疯似的摔砸大骂。 “娄氏可真生出个好女儿,胖如猪婆子还有脸面出来作妖,她就该一辈子躲在阴沟旮旯里讨生活!” “我是可怜她才赏她一口剩饭,现在倒想骑到我头上来了,就算加上娄氏那只痨病鬼,想把我从主母的位子扯下来也是远远不能的!” 怒骂间,她又摔碎几只花瓶。 沈红莺这厢骂的凶,但她心里清楚,这次账目的事已然发生了,对她造成不小的损耗。 倘若不是她多年苦心筹谋,有些底子在,血厚抗打,还真可能被一锤打趴下了。 “夫人,您可不能掉以轻心,晏三这臭丫头今非昔比了,老奴看她手腕高明得很。” 一旁的老嬷嬷刘氏,她眨着死鱼般浑浊的眼睛,低声提醒。 “她离上次落进荷花池,死里逃生才多少天,已经逼的李嬷嬷命丧黄泉,手段可见一斑。” 她们丝毫不去想,是李嬷嬷挑事在先,沈红莺为自保弃她不顾在后,这才造成她惨死的下场。 倒把一切归咎到晏水谣头上。 沈红莺恨恨地反讽道,“人家现如今是把自个当正儿八经的王妃了,相国府的嫡女,我不过是个做妾的,哪里敢轻看她哟?” 这时晏毓柔自院外走来,见一地碎片狼藉,便知她母亲是气极了。 她挥退其余人,只将刘氏留在屋里,面色不虞,“娘亲,我听说晏三划走不少银子去给娄氏修缮院落?” 没外人在的时候,她卸下柔弱小白莲的伪装,满脸倾泻而出的尖刻相。 而她所谓的不少银子,充其量是她买套时新首饰的钱。 但对比起娄氏母女长久以来的生活支出,确实算得上一笔不菲的费用。 “四小姐。”刘嬷嬷叹口气,“那个倒是笔小钱,就当施舍给她们娘俩了,我们当务之急是怎么挽回老爷的信任,只要中馈大权始终把在夫人手里头,就不怕没有清算的时候。” “有这闲钱,我宁愿打发给门口要饭的,他们还知道冲我磕几只响头。” 晏毓柔一改人前的温柔解意,言语歹毒,“我就是扔给一条草狗,识相点的也晓得要向我摇尾乞怜,她晏水谣算个什么玩意,我一厘钱都不愿舍给她。” 她白净的小脸上盛满怨怼,“她若爬过来求我,我兴许还能考虑几日,但她现在是摆明要跟我们过不去,我能被她唬住?” 沈红莺刚发完一通脾气,又听她们一来一往的对话,脑子也清醒许多。 “毓柔,刘嬷嬷说的对。” 她坐下来,手臂搭在椅柄上,“晏三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是变的有些难缠,但在我这儿顶多就是只刚长牙的小畜生,还能翻天去不成?” “我是没想到她大难不死后能生出这等心机来,没做提防,给了这个小贱人可趁之机,往后可没这么简单了。” 沈红莺抬起手来,指尖套了瑰丽的镂空玳瑁甲套,她轻抚太阳穴。 “待我将相爷这安抚妥当了,再去想想如何对付她也为时不晚。” 晏毓柔眼珠子一转,贴近沈红莺,“娘,我适才去看望大姐,她明日就能解了禁足,正常出入了。姐姐说,她有法子给晏三点苦头吃。” 沈红莺皱起柳叶眉,“她又想做什么,总是冒冒失失的,这次的教训还没尝够吗?” “姐姐说了,她会选在外头动手的,只要不舞到爹爹这头,晏三到了外边还不任大姐拿捏? 沈红莺有点被说动,但再一想想这大女儿的性子,她总归有些放心不下。 “柔儿,有的话娘不好当着你大姐的面说,她行事草率莽撞,没你看问题周全。” 沈红莺拉住她的手,轻轻抚摸,“娘府上琐事多,精力都拿来拴住你爹了,难免会少看顾你们一些。你跟明晴是亲姐妹,呆在一块的时辰多,你多帮她长个脑子,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及时拦她一拦,可别挑她做冲头,她真会不管不顾往前冲的,到时还得我们来替她收尾断后。” 沈红莺哪里会不了解她这个女儿,自小就工于心计,比老大精明百倍。 有点什么就把她大姐推出去,借刀杀人这招用的顺溜极了。 第十五章 他不行? 在沈红莺看来有心机不是坏事,她就是靠满肚子心眼才套牢晏千禄的,否则哪有姐弟几人的好日子过。 但一家人得有一家人的样子,刀口需向外才行。 晏毓柔乖巧答应,可实际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把她母亲的劝教当回事。 另一边晏水谣没有无良姐妹骚扰,院里的恶仆冬桃又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 再加上这新添的百里荣是个眼里有活的,勤快话不多,甚合晏水谣心意,她小日子过得简直美滋滋。 每日窝在房中研究瑜伽体式,晚来绕着院子空地跑圈,小半月里是瘦了一些。 原主的体重基数大,过去又不好动,经晏水谣这一折腾,刚开始的效果是很明显。 但很快就遭遇瓶颈,掉完几斤肉后再也没往下走。 她正在托腮想新招,冬桃端了水盆子进屋。 “放下吧。”她手朝门外一指,“出去。” 屋里被炭火熏的暖和,虽然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炭,那也是晏水谣靠本事争取来的。 冬桃刚踏进来,人还没呆热乎,就被三言两语地往外赶。 要知道,以前她没少干李代桃僵的事,只有她赶原主的份。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段位不如人,唯有忍气吞声,“奴婢还没伺候王爷换药呢。” “就你长手,我没手,我不能换了?” 晏水谣拿过水盆,再次把人轰出去,小肉手赶蚊子似的。 “叫你出去便出去,哪来的这么多废话,我夫君千金之躯,是你能日日能窥视的吗!” “三小姐,你这胡编乱造地污我,可就没意思了。” 冬桃眼睛似要喷火,终于隐忍不住,爆发道,“照料王爷这活难道是我主动揽下来的吗,您自个当甩手掌柜的,全推给我来做,现在倒怪我窥看王爷吗?” 晏水谣满眼嘲弄,还以为多能忍耐,才几天就受不住了。 “有意思,别提多有意思了。” 她放下盆子,打个哈欠,“嫌我乱嚼舌根了?不跟你学的么,冬桃姑娘口齿多伶俐,来我院子也好些年了,以前没少拿话教我做人吧。现在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了?早干什么去了,晚了!” 晏水谣猛一拍桌子,盆里的水溅出来一些,有一汩溅到冬桃衣摆,她惊的朝后躲去。 “今日轮到我来教你,什么都我包揽了,还要你个好吃懒做的婢子做什么?” “莫说是我指派你的事,就算我不说,作为称职的丫头也该细致自主地替主子分摊,你没主动性你还有脸了?你看一看人小荣子,不比你强百倍吗,你不想做就趁早滚蛋,谁留你了?” 冬桃本性泼蛮,刚回来时是有被晏水谣吓到,强压住一段时间的脾气。 憋到今天,实在是忍不下去了,火气刚起来一个头就被晏水谣生生打压下去。 她眼眶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害怕。 她家里条件并不好,年纪也不小了,晏三落水后她回过趟老家,想去富人家当个帮工都没人肯要,有的是比她年幼好调教的。 她若真被晏府赶出去,往后回乡了恐怕只能被家里头随便许个庄稼汉嫁了。 “我,我没不想做。” 冬桃瞬间没了适才的气焰,语气都跟着萎顿下来。 在晏水谣的所学认知里,欺软怕硬的人并不值得同情,她不为所动道,“想做就好好做,我前些天要你侍候王爷不假,这话你倒听进去了,那我刚才叫你出去呢,怎么就装瞎耳聋了?” 冬桃不敢再回嘴,灰溜溜地离开房间。 闫斯烨倚靠在塌前,饶有趣味地看她教训完丫鬟,一脸满足相的捋袖子过来帮他换药。 男人闲散瞥她,“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都是谁教你的?” “我自学成才的。”晏水谣把水盆端近了,伸手去扒拉闫斯烨衣襟。 “我顶上这姨娘和庶出姐妹们都不是善类,耳濡目染么,自然就会了。” 这也不全是谎话,她在没穿到这来之前,可是标标准准的宫斗剧十级研究学者,阅片无数。 如今算是多年的理论之光照进现实,给她一把实践出真知的机会。 她扯开闫斯烨松垮的衣领,一顿操作猛如虎,襟口直接拽到腰腹处,隐约透出里头流畅的肌肉轮廓。 白皙却紧实。 她咽一咽口水,不愧是大佬,身材如此有料。 闫斯烨低眸看她,一侧眉头微微挑高,“我伤在肩膀,不必拉开这么大吧。” “今儿天阴,屋里光线不大好,扯开点看的清楚。” 晏水谣振振有词,“这要是一个不慎,我眼花手抖,衣料蹭到王爷伤口可就糟糕了!” 正为自个的色胆包天找合理借口,她就看见闫斯烨精瘦的直角肩上有一道血红色伤口。 横斜向上,贯穿整个肩胛,是那回老太监用拂尘抽出来的。 晏水谣皱起眉,她倒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道伤。 起先几天是她亲自上药,伤口好转后才把活儿交给冬桃去做。 并非她犯懒不愿干,只是冬桃欺压原主太久,几乎要忘记当丫鬟的本分了,晏水谣可不惯她这刁钻毛病,有点活计就指挥冬桃干。 按理说这些天的敷药疗养,即便晏千禄给的不是什么名贵药材,伤情也该一日好过一日。 而不是像现在,伤处的血痂裂开了,包扎的白布一掀开,大片大片往外渗血。 竟然比起她负责擦药的那两天还更严重了。 闫斯烨见她色眯眯的眼光消失了,呆怔片刻,小脸都皱到一块。 就听她语气沉重地问,“王爷,您的身体是不是有哪里……不行?” 闫斯烨额角青筋一跳:? 他不行? 他的新婚妻子在质疑他不行? 他的新婚妻子在剥掉他上衣后,质疑他不行? 晏水谣的本意是想问,他的体质是否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怎么伤口总不见好,但口瓢说岔了。 “不是,我没那个意思!” 看到大佬沉下脸,她赶紧并起三指,对天发誓,嘴皮子飞快地一开一合,“毕竟王爷你行不行我也没试过,没有实干就没有发言权,我不会出去乱讲话的!我只是担心您的身子骨!” “……” 第十六章 舔狗 她拼命解释之时,外边传来几下叩门声。 百里荣侯在门外,规规矩矩的,“三小姐,我有事想跟您说,方便进来吗?” 他跟冬桃不一样,懂规矩有分寸,从没在他们闭门说话时突然打断。 晏水谣想想就让他进门说话。 百里荣手里拿了块抹布,他一跨过门槛,就回身把门合严实了。 然后走到水盆旁边,伸手进去沾点水,放进嘴里尝了下。 “这水有问题,里面被人加了蜂蜜。” 晏水谣一愣,她也用指尖沾水尝了口,的确有点超出清水本身的奇怪甜味。 她脸色一变,若连日以来,都是用这种水擦拭伤口,也难怪怎么用药都不见效果。 “你是怎么发现的?” 晏水谣蹙眉问他。 “您看。” 百里荣一层层摊开手中的抹布,白色纤维里有芝麻粒大的黑虫在爬行。 “我昨日午时去柴房旁的井窖接水,正碰见冬桃端了水盆往回走,她走得急,在拐角与我闷头迎面撞了下,水溅到一些在我腰间挂的白布上。” 他晚间回房,换衣服时发觉下摆沾有水渍的地方,爬了些黑色小虫,再一检查,抹布翻开来的细缝里也全是虫子。 “应该是循着甜味爬上来的。” 百里荣低声揣测,“我想了一晚上,我每日做一样的活计,那天没什么特别的,只有撞到冬桃的那一下,她盆里的水不小心泼我身上。” 而通常冬桃中午去的打水,都是用来给闫斯烨擦洗伤处,换药时用的。 “我知道了。” 沉默地听他描述完,晏水谣面色越发冷凝,“去把水端出去,再换盆干净的来。” 百里荣退出房间,空气中一片静谧。 闫斯烨敞在外面的伤口还在冒血珠子,但他感受不到疼似的,面色如水平静。 仿佛反复受伤愈合,再受伤,是十分正常不过的事。 反倒晏水谣,没有往日讨好他时的叽叽喳喳,此时正垂着毛茸茸的脑袋不说话。 闫斯烨抬手搭在她下颚上,轻轻朝上一挑,把她脸抬起来,便见到她扁着嘴,滚圆的眼睛里有几道红血丝,像刚受过欺负似的。 他哑然失笑,“怎么这张脸,疼在我身上,我都没说什么,倒像我欠了你的。” 论晏水谣此刻的心情,可谓是百感交集。 她不傻,这水是拿给闫斯烨用的,以他缜密心思,不可能一直没发现这水有问题,哪里轮到百里荣一半大小子来提点他。 应该早在第一盆加料的水端过来,他就有所感应。 但闫斯烨一点没有透露出痛苦和不适,硬是生受下来,只会是一个原因。 他想查出在他洗伤处的水里,添加加重伤情的蜜糖这一昏招,到底是谁在背后做主使。 他不相信任何人,包括晏水谣。 想她穿到这来之后,除了一门心思打怪升级,就是不遗余力地给闫斯烨当舔狗。 她在这鬼地方过的捉襟见肘,还总记着在次的里面挑好的,全部献宝一样省给闫斯烨。 这让她本不富裕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 可她都做到这份上了,仍惨遭大佬怀疑。 如果现在她面前有包香烟,她一定要点上一根事后烟,翘着二郎腿坐在外边台阶上,眼神沧桑地对着天空吐一口烟圈。 舌忝狗舌忝狗,舌忝到最后,一无所有,啧。 “王爷认为,这是谁的主意?” 不悦归不悦,但晏水谣还能分清主次,撇嘴问他。 闫斯烨的手从她圆润肥美的双下巴上拿开,拇指与食指并在一起,轻轻摩搓。 回味完那格外喧乎的手感,他拢一拢衣襟,掩住狰狞血糊的伤口,“你觉得呢?” 晏水谣想一想,“不会是我爹,他若想折腾王爷,我是离您最近的人,他暂时没对我起过疑心,应当会找我来动手才对,不会假借他人。” “既然不是爹爹,他与圣上同气连枝,便也不会是圣上的安排。” 她条分缕析地缓缓道,“沈红莺跟她小女儿虽然心机深沉,但只会使在宅院上。她们与爹爹关系最是亲密,知道王爷对圣上的重要性,就算想要联手敲打我,有千百种别的方法,必不敢把心思动到王爷头上。” “晏明晴又一直在禁足,想犯蠢也没机会。” 她停顿半晌,叹口气,“那剩下的,死蠢,又有明确动机的,怕是就只有冬桃那个丫头了。” 晏水谣沉痛总结,“她是成心想叫我当寡妇呢!” 估摸是连日来做粗活做的厌了,满心的怨气没处撒,才想从闫斯烨这儿动手。 推想到这儿,她有点绷不住了,居然是她间接害到闫斯烨? 倘若猜测的没错,真是冬桃在作乱,晏水谣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了。 她脑子大概被门挤了,使什么绊子不好,偏要选个难度级别最高的boss下手。 真把老虎当大猫了。 “王爷,我一会儿就去盘问她,是我拖累的你。” 晏水谣一把握住闫斯烨手掌,用领导慰问伤兵的口吻,郑重安抚,“当我夫君委屈你了。” “委屈倒还好。” 闫斯烨顿了下,轻缓道,“就是挺要命的。” 晏水谣嗓子一噎,伤刚好一点,就被人穿小鞋,天天泼糖水给霍霍裂开了,可不是真要命吗? 她迅速思索一遍,她在这个鸟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小小相国府都不能随意走动,别说外面天高地远的,必须先要有个依傍才能活下去。 闫斯烨绝对是最好的人选,没有之一。 反正也舔了这么久了,干脆就把舔狗事业进行到底! 晏水谣深吸一口气,正要施展她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文字功底。 紧锁的房门外掀起一阵喧嚣。 “我是晏家的大小姐,这相府上下有哪处是我不能去的?” 还没开门,就听见晏明晴久违的聒噪嗓音。 晏水谣掐指一算,今儿是晏明晴解除禁足的第三天。 死性不改说的就是她。 百里荣换好水回来,拦住要往里闯的晏明晴,“大小姐,您容我通报一声,三小姐刚歇下。” “大白天的歇什么歇,妹妹几日不见倒更娇气了。” 晏明晴推抵着少年,大步向内走,“我直接去叫她就成,你别管了,这里没你的事!” 第十七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百里荣是拦她不住,但可以拖延时间,当晏明清排除阻挠冲到屋檐下,门忽然由里向外推开。 晏水谣调整好状态出来,双手抱臂,倚在门框前,“哟,姐姐放出来了?到我这儿串门呀?瞧我这一亩三分地的小庙,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呢。” 她现今是一见到晏明晴,就自动开启嘴欠模式,“我刚刚也听到了,相国府确实没姐姐不能去的地方,但去不去的成是一方面,该不该去又是另一说了。” “怎么的,莫不是只要你想,连爹爹的寝屋都能闯,他跟你娘的墙角都可以随意听去的吗?” 晏水谣见她面色一黑,既然人都闹上门来了,自然不是想善了的架势,不如想个法子再把她关回院子里去。 她不仅应该禁足,她甚至不该长脚。 晏水谣暗暗吐槽,长了一双脚就会成天东跑西颠地找别人麻烦,不如割掉! “三妹可误会我了,姐姐哪有这个意思。” 晏明晴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还上前几步,挽住晏水谣的手臂。 言辞恳切地解释,“我在禁足的这段时日里想了许多,都说长姐如母,是我这做姐姐的没尽到看护弟妹的责任。怪我性子太直率了,有时说话不过脑子,伤了妹妹的自尊心,今日特意来跟你赔个不是。” 她突然闹这一出,晏水谣猝不及防,懵在原地。 四十米大刀都扛出来了,就给她听这? 这姐们变脸的也忒快了,那大脸盘子刚刚还黑的跟煤炭球一样,不过几秒就扮上了痛改前非的家姐角色。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晏明晴好声赔笑,她也只能按兵不动,把四十米大刀先收回去。 “姐姐突然变的如此懂事,我一下子还不大适应。” 她回以同样虚伪的假笑,“行,这道歉我收下了,姐姐还有旁的事吗,没事的话我先回屋了,姐姐也别杵在我这儿了,这些天禁足在屋里该憋坏了吧,赶紧出去逛一逛,买他百八十盒胭脂回来补偿下自己。” 晏水谣变着花样下逐客令,说完转身就走,绝不恋战。 但根本来不及走远,就被晏明晴拽住手腕。 她人瘦,手跟鸡爪子似的没几两肉,勒的晏水谣腕子发麻。 “别着急走呀,一句话都不愿跟我多说,可见是没有原谅姐姐我。” 晏明晴箍住她,不让她离开,眼里闪过冷白的细光,“不如这样,中央街有家做苏式糕点极有名的酒楼,我已经提前订了位子,请你出去吃些东西,算正式向你赔罪如何?” 听她讲完,晏水谣眼皮子一跳。 绕这一圈,又是向她赔礼,又是套近乎的,原是想她放松警惕后,好将她带出府去。 “姐姐这么客气做什么,都赔过不是了,哪有再要你破费的道理?” 晏水谣精通推拉术,继续笑嘻嘻地同眼前人扯皮,“况且我已经胖成这样了,再去外头吃什么糕糕点点的,不合适吧?” 可晏明晴今日难缠的很,咬住她不放,目光也渐渐显出不耐。 “那就换些别的,松月楼的砂锅粥也是一绝,清淡又味美,最最适合妹妹了。” 晏水谣没再回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 其实想要推拉到底,也不是件多难的事。 明眼人谁看不出晏明晴没憋什么好屁,但她显然是做足准备过来的,不会轻易松口。 难为她冲动直莽的人,还学会提前谋划一番,必定不愿白费她那些本就不多的脑细胞,拖也会把自己拖走。 就算推掉了这一次,还有明日大明日的,不可能次次都用同样的理由推拉过去。 晏明晴这张狗皮膏药黏性十足,要一次次地揭开她去,不仅费功夫,黏的久了难免也会扯痛皮肉。 而更重要的是,这是个绝佳的出府机会。 她不会一直留在晏相府,虽说她早有先见之明,去傍闫斯烨这颗大树,但人家大树未必肯长久地供她乘凉。 就跟理财投资一个道理,不能把所有鸡蛋都放在同一篮子里,得做几手打算才行。 倚靠他人,不如自己雄起。 “既然姐姐盛情难却,再推辞倒显得我怪矫情的。” 晏水谣暗自拨弄算盘珠子,“还要麻烦姐姐稍等一下,我先去里间换套衣服。” 她吩咐百里荣,“王爷的伤反反复复,你随我进来侍候。” 百里荣低头应声,跟她一前一后进入屋里。 见她上了钩,晏明晴就没出手阻挠她,跟丫鬟两人守在门口,脸上浮出不怀好意的兴奋。 晏水谣在窗缝里看到了,无奈地摇一摇头,这是连装都不会装一下。 能被她骗去的,是在鄙视谁的智商呢? “真的要送上门去?” 闫斯烨好意提点,“她哪里是请你下馆子吃饭,倒像是把你送去馆子当下饭菜。” 晏水谣离开窗边,吐口气,“去看一看她耍什么花样吧,不然她日日来闹,也烦人得很。” 她登登登跑去梳妆台前拿出一只小锦袋,捏住袋子底端,开口朝下一倒,只掉出一点碎银和几个铜板。 她略一思衬,就走到百里荣身前,觍着脸伸手,“小荣子,你这个月例银还没花光吧,借我点呗。” 百里荣:? 闫斯烨:?? 小姐问下人借钱,简直闻所未闻。 饶是平日里鲜有表情变化的百里荣,脸皮子都抽了一抽。 闫斯烨忍笑,“你要钱干什么?” 晏水谣低下头,左手捏右手,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 “她要是把我丢半路上,我不得自个雇辆马车回来么,这兜里有银钱,干啥都不慌。” 不时拿余光去瞟百里荣,“这钱算我借的,等我下月分例到手,我会还的绝不赖你!我现在是穷了点,但咱们是自己人,以后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肉汤喝!” 她说的铿锵有力,小脸一抬,手拍胸脯道,“这样,我认你做干弟弟如何?” “别了。”百里荣哭笑不得,“三小姐,这不合规矩,老爷知道恐怕会打死我。” “这有什么的?” 晏水谣快嘴反问,“只兴他给我找个二娘,生一窝异母姐弟,没一定还有流落在外的三娘四娘,就不准我给他添个好儿子?” 第十八章 别叫她吃亏 闫斯烨闷笑摇头,牵到肩头的伤口微微刺痛。 “三小姐您别急。” 听她愈说愈没谱,百里荣担心给外头人听去,立刻扯下腰间钱袋,“给,我没说不给,只是我例银微薄,剩下的也就这点子。” 晏水谣接过来,倒在手心里一枚枚地数,她点评道,“嗯,少是有些少,但苍蝇腿也是肉吧。” 她拍一拍百里荣肩膀,“我懂,毕竟你主子我也是个贫困户,拿不出多余的钱,没事,未来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咱穷也不至于穷一辈子吧。” 她一面激情演讲,一面把碎银铜板扫一扫合并到一块。 外面晏明晴开始催了,她飞速冲到耳室,加上件遮风的厚外袍,把装钱的小锦囊贴身塞在衣裳里衬的内袋里。 幸好她胖,身上鼓出这么一小块并不显眼。 安置好钱财,她在晏明晴越加没耐性的催促声里往外走。 还走出一种英勇就义的悲壮,向后一挥手,“两位兄台,我去了!” 门还未推开,她听见身后人低低开嗓。 “自己小心。” 晏水谣脚步一顿,侧身向榻上男人比了个ok的手势。 待她走后,喧闹的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须臾过后,闫斯烨张口问,“你家小姐,刚才在比划什么?” 百里荣刚调来当差没几天,也闹不清楚,“大概是……明白了的意思?” 两个男人俱一沉默。 百里荣还有活要做,只发呆了一小会儿。 他打来的水已经凉透了,又重新出门去换水。 他一走开,赫兰如一道鬼影,贴着门缝闪进来。 尚未禀明来意,就见闫斯烨美目半眯,手指摆出三竖一圈的怪异形状。 “这玩意儿什么意思,知道吗?” 赫兰浑身一紧,直觉认为这不是普通的手势,里面定有玄机。 主上这么问他,必然带有考验他的意味,一定要认真作答。 他绞尽脑汁,双手攥拳,眼神渐渐发直,逐步呈一双斗鸡眼。 “是我不对,我不该问你的。” 闫斯烨收回手,冷飕飕地说,“我怎么能指望你这脑子,还不如百里荣。” 赫兰不服气,“爷,我是没见过这符号,但凡我见过的,没有记不起来的。” 他主上把眼一闭,摆明不想听他废话,赫兰识相地噤了声。 他挠一挠头,忽然发现闫斯烨襟口染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便正色道,“爷,我盯着冬桃几天,没见她跟谁接过头,蜂蜜是她自己去府邸后厨拿的,中途没和任何人有多余的交流,我吃不准她是受谁指使。” 赫兰低声问,“您跟晏三处在一起的时间长,有否可能是她安排手底下丫鬟动的手?” 如若是晏水谣的授意,她便是她爹派来监视主上的工具。 那她的投诚表现就都是诓人的,赫兰愤愤地想,别叫他抓到,若发觉真是晏三搞的鬼,他早晚要动手把她解决了。 “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再看看。” 闫斯烨没把话说死,抬眸看赫兰,“她刚出门,中央街松月楼,去跟着。” 赫兰心道,就知道这晏三有问题,所以主上才派他去跟梢。 她可能是怕相国府人多密集,为掩人耳目假借外出名义,实则出去交接信息。 正要满口应下,又听他主子补充道,“跟紧点,别叫她吃亏了。” 赫兰愣住:别,别吃亏…… 闫斯烨淡问,“听不懂人话?” 懂,但不理解。 真的不理解。 带着满身问号,赫兰溜出晏府,踏足往中央街疾走而去。 此时晏水谣还在马车上,好奇地掀开车窗帘布探头张望。 大燕的都城很热闹,随处可见贩夫走卒,卖什么的都有,满是市井烟火气。 当电视屏幕里的街景搬到眼前,她顿时有点词穷。 内心只剩下词汇贫乏的几声感叹。 擦,大戏园子!古代版电影院! 卧槽,春意阁,这窑子取名还敢再露骨点吗? 我去,姐妹你的妆发不行呐,脸颊那两坨抹的是红泥吗? 她扒在窗边看的入迷,晏明晴面色鄙夷,寻常巷陌有什么可瞧的,也就她这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才看个没完没了。 但想想也是,她臃肿如猪,爹爹嫌带她出去跌份,从来只能乖乖呆在府中,没见识过外头的好。 虽然现在脾性大变样了,但说到底还是孤陋寡闻,出了府大概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还不要听她的。 想到这儿,她私自窃喜,这招引蛇出洞用对了。 而晏明晴实在藏不住事,这点小想法都写在脸上了。 见她兀自坐在对面,神情在鄙视与洋洋得意间来回切换,晏水谣就都明白了。 其实她的心思从一开始就没全放在马车外,始终分出一半注意力偷偷瞄向晏明晴。 这些她在书本影视剧中都见过,眼下就图个身临其境的新鲜感,倒是现世的那些黑科技,随便拎出来一件都能闪瞎晏明晴这双拜高踩低的狗眼,居然还嘲笑她没眼界。 谁才是傻老帽? 她一王者都没说啥,这青铜倒自我感觉良好。 但让她暂时松口气的是,晏明晴并没在马车上搞小动作。 相国府离松月楼不算远,晏水谣凭记忆大致记了几家店铺位置,将来或许能派上用处。 车夫很快在松月楼正门停下,里头的伙计眼尖会来事,在车马停定前就迎了上来。 伙计殷勤地领着她们朝里去,在大堂一处显眼位置停下,应当就是晏明晴订的桌位了。 冷盘已经上来八只,茶水也摆放妥当,桌边还坐了个陌生女子。 才看第一眼,晏水谣就察觉到问题。 以晏家老大暴发户式的享乐习惯,是该订个顶好的雅间才对。 就算雅间订满了,至少要挑个座次好点的方位吧,这张圆桌被围在当中,前后左右都有别的食客,正后方是松月楼的后厨入口,伙计们进进出出的,视野杂乱。 这时背对她们的女子起身转过来,一张标准的美人面,肤色雪白,可眉目间尽显清冷。 她淡淡同晏明晴点一点头。 “到很久了吗?”晏明晴站在当中,“来来,我同你们引见一下。” “三妹呀,我忘记跟你提了,这位是沈知月沈姑娘,生于医师世家,父亲是大燕有名的妙手神医。” 她笑称,“我与知月是老友了,今日请她来作陪,你不必拘束。” 晏水谣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先顺着她的意,同沈知月礼节性地寒暄几句。 第十九章 鸿门宴 简单交流了下,晏水谣越发纳闷。 沈知月的属性是偏向知性冷清一挂的,怎么看也不像能跟晏明晴成为至交。 何况好好一大姑娘,眼也没瞎,跟谁当闺蜜不好,没必要这么想不穿吧。 除非她有把柄握在晏明晴手中。 按这个思路往下走,她默念三遍沈知月名字,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记起在书里哪一块见过她。 由于原书走的是大男主逐鹿天下的路子,且晏三早亡,跟晏家庶出的几个孩子没多少情节纠葛,所以晏氏姐妹出场有限。 沈知月只是女性配角群像中的一员,篇幅便更少了,以至于晏水谣吃力巴拉想半天。 她的命运说起来跟晏三有点异曲同工,一出场即翘辫子。 甚至于,她的死也与她亲生父亲有间接关联。 沈大夫为人耿直,某次得罪到晏千禄,为毁坏沈老爷名声,晏明晴在她老子的龌龊安排下,将曾经意外知晓到的,有关他独女沈知月的秘事给捅了出去。 一夜间,大街小巷都在传,她曾以未嫁之身,与表哥珠胎暗结,后又用药堕胎。 沈知月当时已许配人家,年底将行礼过门,因此事闹的人尽皆知,没几日就被丫鬟发现在闺房里自裁身亡。 书中对她提及甚少,但可以倒推出来,她落在晏明晴手里的把柄是什么。 晏水谣瞥一眼端坐吃茶的沈知月。 又顺势望向在对面落座的晏明晴。 靠胁迫手段逼人当走狗的,搞不好,会反噬。 尤其对象是沈知月这样心性清高的。 晏明晴总拿她难以启齿的秘辛威胁她,两人肯定嫌隙颇深。 而沈知月最有利用价值的,是她承袭沈老爷的一身医术和她施药的本事。 那这些子菜可不能随便动筷了。 晏水谣扫视桌上菜肴,佯装要去拿杯子,宽大的袖口扫过面前的碗筷,呼啦声把筷子调羹带到地上。 碗也打翻了滚到桌边。 “哎呀。” 她做作地惊呼起来,“瞧我这粗手笨脚的。” 店伙计闻声过来收拾,她一脸歉意,“小哥,麻烦帮我换副干净碗筷。” 晏明晴不以为意,全当她身子笨拙,抬个臂都能碰翻餐具。 “妹妹也太不当心了。” 看见晏水谣出丑,哪怕再小的纰漏,她都高兴极了,语气止不住的欢快,“怎么我们拿个筷呀勺呀的都稳稳当当,到妹妹这手还没沾到个边儿,就往地上扫呀?” 晏水谣讪讪的,承认道,“可能是我太胖了,身手不灵敏。” 她适时地示一示弱,就哄的晏明晴眉开眼笑。 看她全然不见露馅的紧张,碗筷的问题可以排除了,晏水谣的关注点便顺延到那八只冷盘上。 难道说是菜肴有蹊跷? 她继续开动脑筋之时,沈知月正端坐吃茶,她见店小二拿来新的碗具,眼里淌过几分深意。 三个人同桌吃饭,却各怀心思,可最累的还属晏水谣。 一口不动不行,戒备心太明显会引来晏明晴的怀疑。 随意夹菜更不成,谁知哪盘菜底下撒了伤筋动骨散,她是想减肥,但并不想自残。 最后只好每一筷子都跟紧晏明晴这大傻子,半顿饭下来,桌间的菜倒七七八八地都尝了遍。 这时晏水谣把目光投向桌角一只青花瓷的圆形酒壶,外表像个精巧的酒坛。 离她很远,但距离晏明晴的大丫鬟慧兰很近,一低手便能碰到。 酒壶一直没用上,她本以为里边是空的,但眼下一看,这出现在桌上却唯一没用过的东西十分可疑。 晏水谣锁定完目标,就留意了隔壁几桌点酒的客人。 松月楼盛酒水用的器皿风格统一,全是白底带青花的瓷器,猛一看去跟她这桌的没两样。 可经不住细究,她们的壶身直径更大,比别桌的圆滚一两圈。 晏水谣心念一动,她端起杯盏,忽然起身,“姐姐,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所有的话都在这杯茶里了,以前妹妹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姐姐多担待。” 晏明晴坐她正面对,此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她怔了下,就一脸敷衍地举一举杯盏,算作回应了。 而晏水谣这次表现的诚意十足,非要同她碰个杯,探过去半只身子,弯腰拿盏口轻轻与晏明晴的一碰击,但余光飞快地朝酒壶上瞟。 她靠身体长度缩短距离,隔的近了,看的清楚许多。 壶柄上隐约有个细微的小孔,黑洞洞的,像颗小痣,点在青白的瓷瓶上。 呵,好家伙,阴阳壶。 还整个挺高端的暗器。 她当美妆博主的时候,为了在妆容中加入传统文化的元素,不仅潜心研究仿古妆容,还经常在工作间隙跑去各地采风。 曾经就到过一瓷器之乡,结合当地历史,对阴阳壶略知一二。 晏明晴打了一手如意算盘,估计还沾沾自喜,以为设计的多精巧。 但她不知道,在另一时空里,有个名为某宝的神奇软件上可以购买阴阳壶。 江浙沪六十块包邮,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晏水谣探到有用的信息,就收回端茶的手,但在中途不慎一哆嗦,将半杯茶水连带泡软的叶片都撒在沈知月身上。 “唉哟,怎地这么粗糙,看把人沈姑娘衣裳糟蹋的。” 沈知月都没出声,晏明晴已经唯恐天下不乱地嚷起来,“人家是沈大夫的掌上明珠,一件常服多贵你可知道,妹妹积攒半年例银,不吃不喝也买它不起。” 晏水谣满脸惊慌,如同做错事的孩子,解开腰上帕子给沈知月擦拭。 “沈姑娘,实在对不住,我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哪哪都不利索。” 沈知月不知是话少的缘故,还是财大气粗,不在意这么件衣裳,她没有跟风数落晏水谣。 “不要紧。”她淡淡起身,“我去后院水房擦一擦,失陪。” 晏水谣赶紧跟上,语气愧疚,“沈姑娘等等,我陪你去,也好搭把手呀。” 沈知月步子轻盈走在前端,晏水谣提着笨重的身体追赶她。 走到无人处,沈知月停下来,忽然返身,“这里没人了,晏三姑娘有什么话,可以直言。” 听她如此爽快,晏水谣笑起来,把气喘匀后,便道,“沈姑娘敞亮人,我就不绕弯子了,那酒壶里装的不是一般酒水吧,冲我来的?” 第二十章 贱男人没那么大脸 沈知月毫不意外她能发现问题关键。 在她故意碰倒碗筷,以此要求店伙计换套全新的,沈知月就看出她过人的警惕性了。 晏明晴总说她蠢笨凶悍,但沈知月今日看来恰恰相反,分明是胆大心细。 以前还不好说,可现在的晏三远远不是她晏明晴能一口吞得下的。 “不是取人性命的毒药。” 沈知月话说一半,留一半,没一味瞒她,也没全撂。 她只适当透漏半点,既不完全得罪晏三,也不用怕她捅给晏明晴听。 “我知道,她至多是想我丢丑。”晏水谣凉凉笑道。 “她就这点小鸡仔的肚量,只会使些不入流的手腕,我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当众杀人取命。” 晏水谣凑过去,闻到一抹端素雅正的药香,不免感慨,“沈姑娘,听我一句劝,莫再跟她混了,你们压根不是同路人。” “她人头猪脑的,每日除去吃喝拉撒四件大事,就只会在府中作威作福,你一悬壶济世的女大夫,受这种小人摆弄,不憋屈吗?” 晏水谣是真心替她可惜,培养一位医学生多难呀,尤其在物资相对匮乏的古代。 简直浪费国家资源! 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晏水谣思想觉悟杠杠的。 这些沈知月当然明白,她秀眉蹙起,微启红唇,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忽然间,晏水谣贴到她耳畔,轻声道。 “沈姑娘,要我说,你表哥那桩事,没你想的那么难解。” 沈知月闻言瞳孔猛地放大,既惊又怒地看向晏水谣,她一颗心悬到嗓子眼,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是有一回路过晏明晴别院,听见她在跟慧兰说这事。” 晏水谣半真半假地往她大姐头上泼脏水,“她全当笑话拿来跟丫鬟逗趣说的,没遮没掩,被我不经意听去了。” 原书中虽然没详细铺写晏明晴和沈大姑娘之间的牵扯,单看她最后把沈知月的事大肆流出去,就知道是没信用可言的人。 利用你的时候各种压榨,没价值了就一脚踹开。 所以晏水谣扯她的谎,扯的理直气壮,正气凌然。 沈知月冰霜似的面具终于龟裂开来,她咬牙沉声问,“所以呢,你想要我做什么?” 她气极了,浑身都在颤抖,当年她眼瞎委身于表哥,是奔着天长地久去的,不成想表哥另攀高枝了要与她分开。 她心气高,遇上这事本不想哭哭啼啼去纠缠,奈何当时她已怀孕月余,为了腹中孩儿才再去找表哥谈一谈。 那天是她姑母寿诞,沈红莺母女也受邀出席,也怨她心绪杂乱,跟表哥对峙时没注意到晏明晴在暗处。 从此之后,为了家族荣誉,为了父母的脸面,她一直受晏明晴牵制。 “沈姑娘,我没有要以此胁迫你的想法,我又不是晏明晴,我不屑于此。” 晏水谣知道她会错意,笑着摇头,“只是有些设想,愿与姑娘沟通一二。” 沈知月一愣,皱眉听她说下去。 “晏明晴为人如何,我不再赘述,她就是只贪得无厌的蛀虫,不断扒在你身上吸血吃肉。待你奄奄一息了,她还要把你卖掉换钱。” 晏水谣抬眸看她,“与其终身受制于人,不如主动破局。” 话毕,她倾一倾身,附在沈知月耳边,用唯有她们二人听见的音量细语半刻。 沈知月听完她的话,渐渐冷静下来,“我为何要帮你?” 时间有限,不然晏水谣很有兴趣跟她解释一下,什么叫人类命运共同体。 现在她只能言简意赅,“不是帮我,是我们。” 她摊摊手,“当然,只是个提议,你完全可以拒绝,本人从不做强买强卖的生意,怕遭雷劈。” 这时,她们来时的长廊上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慧兰左右张望着往这儿寻来。 “我在府中跟她再怎么斗,终归是家务事,无论她胜她败,沈红莺不会让败坏她女儿的风声传出去。晏明晴在外人眼中,永远是相国府端庄持重的大小姐。” 晏水谣眼光追随慧兰移动的方向,慢声道,“而今天是难得的机会,握不握住,随你。” 沈知月默然不语,似在思索衡量。 “哦,不过有一句话,晏明晴说的不错。” 晏水谣想起什么,说道,“你是沈老爷的独生女,他将一生所学传授于你,视你为掌上明珠。” 她似有意,又无意地呵口气,“可别临到头为个男人要死要活,平白伤了你爹娘的心,贱男人没那么大脸,他不配。” 想起沈知月潦草终结的一生,原先的纸片人现在活生生站在自己身前,她不由想多句嘴。 哪怕沈知月能听进去一个字,也是好的。 慧兰已经看见她们,加快脚步赶过来,张口刚要说话,晏水谣就指挥她。 “你替沈姑娘收拾下,这茶叶末子太难清理了,我搞不来。” 撂下话,晏水谣目标完成,拍拍屁股走了。 慧兰不满地嘀咕,“不会弄还非要跟来,当自己多能似的,这不耽误事吗。” 她俯身去看,沈知月衣摆上有些茶渍印记已经干结,不大好打理。 慧兰弄的费神,又骂咧咧地说起晏水谣的不是,口吻与她家大小姐如出一辙。 而沈知月只当她似空气,目光绵长地落向晏水谣消失的地方,久久未出声。 她们回去时,晏水谣正在饭桌上大快朵颐。 知道菜里没问题,她赶紧多吃两口养养胃。 慧兰一来就讥讽她,“三小姐在这儿好胃口,把沈姑娘跟我丢在后头,您惹的事您撒手不管了,这干涸的茶渍多难擦洗您不知道吧?” 晏水谣从填满菜的碗上抬头看她,“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一字一句反问回去,“这桌三个大户小姐,加你一平头丫鬟,我处理不来是应该的,可你不就干这些粗活的,我交给你还交错了?人沈姑娘一句抱怨没有,就你长嘴,你了不得?” 刀子样的话钻进慧兰耳朵,以及对方眼里冰冷的微笑,她猛地颤了两颤。 第二十一章 骚包的心 看见晏三那张脸,她总条件反射去说些挖苦难听的话,当作给辛苦做活的自己找点解压的乐子。 但她老是会忘,现在的晏三是给过她家小姐苦头吃的人。 她的话难听,晏三只会回的更难听。 慧兰尽力止住颤意,低头盯着鞋尖,怕说多错多,就闭嘴不响了。 “你这丫头也真是的,主子说半天话,不懂回个声,没教养还笨的很。” 晏水谣拾起筷子,一只一只往碗中加虾仁,挑到只剩青豆她才罢手,笑呵呵道,“姐姐,你房里的丫鬟是蠢笨了些,挺扫吃饭兴致的,但姐姐选的地方是好地方,很对我胃口。” 她吃的舒服了,晏明晴这头可就不怎么舒服了。 “是么。”她连假笑都有点勉强,“可我记着妹妹今早不还说自个太胖了,怎么还胡吃海喝的呢?” “姐姐请客赔罪,我不多吃点,岂非不原谅姐姐的意思?” 晏水谣啃着一块牛腱子肉,含糊道,“姐姐已经拿出如此诚意来乞求我的谅解,我再不给点反应,那不是逼的姐姐只能跪地磕头作赔礼了。” 她不顾晏明晴双眼冒火的表情,喊来店伙计。 “小二!再添一份黄焖鱼翅,耗油鲍鱼,红煨海参,二两燕窝粥!” 她笑的眉眼弯弯,“姐姐钱还够吧,要摊在桌上算一算吗,差多少好叫慧兰回去找二夫人拿。” 她不提还好,一提晏明晴便想到因为她的搅和,沈红莺的中馈大权已大不如过去,其中油水要少去三成。 晏明晴气不打一处来,朝慧兰狠狠使了个眼色。 慧兰立刻端起桌角的酒壶,先给晏明晴倒上一杯。 随后拇指悄悄堵在顶端的洞眼上,绕到晏水谣这一侧。 “三小姐,您教训的对,是我口无遮拦逾矩了,您吃杯酒消消气。” 壶里装的是米酒,乳白色汁液流入酒杯之中。 晏水谣犯难,“我不会喝酒,一会儿醉着回府可就不好了。” “这是江南米酿,醉不了人的。” 晏明晴一味劝酒,为的叫晏水谣卸下戒心,她率先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慧兰紧接给她满上,晏明晴复又向她举起白瓷酒杯,“妹妹怎么不喝,莫非姐姐面子薄,请不动你喝上一杯?” 她阴阳怪气的,说话间,已自顾自饮完第二杯。 见她连续两杯下肚,空杯再次添满,晏水谣含笑不语,指腹捏起杯身,不再推辞地送到唇边,一口喝尽。 似是嫌酒味酸苦,她端起茶盏,用茶水润了润口中涩味。 晏明晴看到终于喂她喝下一杯酒,难掩心头得意,仿佛已经能窥视到药效发作后,在大燕最繁闹的酒楼里,她把脸丢尽的画面。 思及此处,晏明晴一高兴,不禁让慧兰多倒来几杯。 但喝着喝着,她感觉身体在快速发烫,视线时清晰,时模糊,很快面前的横梁桌椅都开始扭曲变形。 慧兰发现她面色失常,忧心问道,“小姐,是不是酒喝太多了,我给你续杯茶?” 晏明晴没听见一样,双眼失焦,呆愣愣地望向前方。 慧兰刚想再问,晏明晴突然跳起来,一把拂开她,抢过酒壶直接往口中灌去。 速度之快,纵然晏水谣有所准备,都吃了一惊,一颗青虾仁从筷尖滚落下去。 只见晏明晴宛如发了酒疯,在桌前手舞足蹈,还吆喝大伙一块喝酒吃肉,没有半分大家闺秀的姿态。 松月楼里接待的全是南来北往的客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过了最初的惊讶,便闹哄哄地笑嚷起来。 “这姑娘看着蛮端秀的,人不可貌相,原来竟是个豪放派呀?” “大中午的就撒酒疯,这婆娘不简单!不简单呐!” 慧兰面如死灰,双手抖如筛糠。 见此情状,她再后知后觉也反应过来,问题必然是出在她这里,把倒给她家小姐的酒水与晏三弄混了。 可是,沈姑娘适才在后院水房,明明跟她说过…… 但不及她细思,药效发挥到中段,晏明晴浑身如烈火灼烧,她动手便要扯衣裳。 慧兰扑过去抱住她的手,但她襟口已经半开了,隐约露出一点贴身的玫红色镶金凤的亵衣。 哟嚯,晏水谣双手捧脸,发出吃瓜群众的惊叹。 瞧这亵衣的款型颜色,没想到晏明晴刻薄的皮囊下,居然有颗无比骚包的心。 但事情发展到眼下的地步,光靠慧兰显然制不住神智错乱的晏明晴,再不去帮忙,回去府里她也摘不干净,免不掉要被当成落井下石,没姐妹亲情。 虽然,她也的确是这样没错。 反正这样的姐妹情,谁要给谁,她不稀罕。 可明面上还得装一装,她跟沈知月交换眼神,便扑上去抱住晏明晴另半边身子,一只刚抓过酱油鸭的手捂住她胡言乱语的嘴,哭天抢地,“姐姐使不得,你一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随地脱衣叫外人看去,我早说这酒是害人东西,小酌怡情,切不可牛饮呀!” 周围食客一听就闹明白了,几姐妹出来吃饭,这当姐姐的贪杯不听劝,好端端一顿饭吃成这副样子。 大燕的民风还算开放,女子可以上街走动,也允许抛头露面做些小买卖。但光天化日之下醉酒剥衣,放在哪里都说不过去,实在有违教养礼数。 有好管闲事的就在一旁说教,“别说还没嫁人的,就算嫁做人妇了,也不能大白日的跑酒楼里来酗酒作乐,谁家敢娶这样的媳妇哟?” “换作我儿子,这样厉害的婆娘我可不许他娶进门,触霉头的。” “酒量差还偏爱喝,真真是个女酒鬼,她未来夫君莫非就欢喜泼辣点的?” 句句都说到晏水谣的心坎上。 若非她现在正架着神志不清的晏明晴,不然她真想端一盘香瓜子,搬把凳子坐到人群中去。 嗑着瓜子,与众人一道愉快吐槽。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也多亏晏明晴,特意把桌位订在人头攒动的大堂,想来是为了确保药效发散后,晏水谣的窘态被更多人瞧见,可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二十二章 判若两人 她们合力把晏明晴拽出酒楼,折腾出一身汗,再把她轰上马车。 药是沈知月调配的,晏明晴会找上她,一来看中她医术娴熟,用药的手法精妙,一般大夫查探不出。二来沈知月有短柄在她手里,比她随便在路边找个赤脚郎中拿药,风险小许多。 这次要沈知月一同前来,是晏明晴自以为聪明留的后手。 配药的人都到现场了,有什么突然状况不能解的。 可她棋差一招,千算万算,没算到沈知月会临时倒戈. 中招的晏明晴在车厢里也不安生,刚拉拢的衣衫又撕开了,扯完上衣再去扯束裙。 晏水谣摸一摸下巴,完全不想去阻止,甚至表现出对她亵.裤款型的热烈兴趣。 但慧兰死死抓住她的手,急哭了,顾不得晏水谣就在边上,冲沈知月哭喊。 “沈姑娘,你快帮我家小姐解了吧。” “这不是毒物,没的解。” 沈知月象征性给她搭一搭脉,“过个一炷香,她自然会清醒过来。” 听到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慧兰只觉两眼发黑,头冒金星。 失去观赏同款亵.裤的机会,晏水谣深感遗憾,但值得欣慰的是,一炷香可以做许多事。 看不着亵.裤,还不能干点别的吗? “姐姐肯定是醉糊涂了,我去给她买点醒酒药。” 丢完这句话,晏水谣爬下马车,风风火火跑走了。 看她呲溜一下消失在街尾,沈知月想到在酒楼后院,她伏在自己耳旁说的话。 “你只需告诉慧兰,你记错放药的位置,让她待会儿反过来倒酒。” “待晏明晴名声扫地,成为众人眼里放肆刁蛮的相府庶女,即便某一日她把你的事捅出去,以她狼藉的名声,与沈姑娘一比较,又有谁会相信她呢?” 沈知月记得多年前见过晏水谣一面,在沈红莺办的春花宴上。 那时的晏三只是沈红莺拉出来,在众多命妇贵女面前,一块衬托她两个女儿有多出色的背景板。 比现在更要胖一点,满身怯弱与自卑,如牵线小丑般敞露在寒风中。 脸还是同一张脸,却与今日判若两人。 晏水谣依据来时马车行驶的轨迹,凭记忆找到一家药材铺。 柜台前有个小伙计在分药,晏水谣直接诉明来意,“这位小哥,我想买一些刮油去肉的药材,不用多好的品质,普通中草药就成,您帮我掂量着配几副呗?” 伙计一看她身型就有数了,询问她,“姑娘想配多长时间的药量?” 她这次能出府是借了晏明晴的光,机会不是日日有,下回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晏水谣往长远了看,“先吃一个月吧,效果好我吃完再来。” 掏出兜里银钱,又道,“再给我拿一盒擦外伤的金疮药,要疗效好,温和不伤身的。” 药铺的伙计都懂点望闻问切,看她精神抖擞的,不像有伤在身,“姑娘是有哪里受伤了?我家掌柜通晓药理,他就在里院,需要他来帮您诊下脉再开药吗?” “不用,我没伤着,金疮药是买回去伺候我家祖宗的。” 晏水谣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她多精明,问诊肯定是另外的价钱,现在她一文钱要掰成两半花,多出钱的事可不能干。 伙计瞟一眼她干瘪的钱袋,起初见她胖嘟嘟的,以为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但几句话下来,不难听出她囊肿羞涩,并非什么富贵家境。 伙计的神色发生微妙变化,态度不再恭敬,闷不做声地去药匣子里取药。 用油纸包完后,随手往柜台一搁,斜眼看她,“八十文铜钱。” 晏水谣听完皱眉,她对这里的物价和换算方式还不大清晰,但她在路上留意过,点心摊子的馒头卖一文钱两个,大肉包相对贵些,两文钱一只。 八十文钱,够小门小户一月的伙食费了。 “不能再便宜点了吗?”晏水谣跟他打商量。 伙计侧目看她,语气不善,“姑娘当这是菜市口吗,我们卖的是山间采摘来的新鲜药材,不是田头农地随处可见的白菜帮子,头次看见买药还讨价还价的。” 晏水谣抬眼与他对视,眸子漆亮,半晌之后,才缓慢张口。 “挺好,你家掌柜在里间是吗,叫他出来,我要跟他聊聊。” “怎么了?”伙计警觉,“掌柜的很忙,若没要紧的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这如何能一样?” 晏水谣举起装药材的油纸包,重重拍在柜面上,“你只是个药铺伙计,拿人钱财,给人做工的,我不与你谈!我只想问一问这里的店掌柜,他这铺子有何过人之处,进来花钱买药,还要分个三六九等,区别对待吗?” 她音量不高不低,但此时铺子只有她一位客人,便显得异常突兀。 伙计怕惊动掌故,立马疾言厉色道,“你买就买,不买便给我走,别乱说话影响我们做生意。” 可惜为时已晚,连通里间的帘布掀开了,一白须老者走出来。 他依稀听到点东西,面容沉肃,望向伙计,“在药炉就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发生何事了?” 伙计缩在角落,他支支吾吾的,晏水谣主动迎上去,说道,“老先生,药材生意怎么说,也是三百六十行里属于行善积德的营生,怎么还开门赶客呢?” “我的确拿不出再多的银子,但我也没胡搅蛮缠,口袋里有多少钱,就买什么档次的药,这点我还是清楚的。我就礼貌问一句,可否再便宜点,没偷没抢的,这位小哥何必出口讽刺?” “难道你们也学其他行当,只接达官显贵的生意,我们平头百姓稍微漏点穷的都没资格来这买药?你若讲清楚了,我下回也就不来了。” 晏水谣条理明晰,把刚才发生的事描述个七七八八。 老者是个明理的,听完就冲伙计发火了,“李远啊李远,你也是穷过来的,什么时候能改掉嫌贫爱富的陋习?再有下次,你就回岭南乡下去吧,以你的心气,恐怕我这间小药铺是容不下你了!” 第二十三章 血淋淋的口子 伙计慌忙为自己方才的轻视态度向晏水谣道歉。 老者道,“小姑娘,今日是我们无理在先,这些药材就送你了,你看如何?” “这可不行,该付的钱不能少您的。” 晏水谣甚有骨气地数出八十文铜钱,推到老者面前,“老先生,我跟您理论这些,不是想赖掉几包药钱。我如果一文钱没有,也不会贸贸然踏进您的铺子,药钱您还是收着,您若过意不去,那送我一颗醒酒丸吧。” 她小心眼地补充一句,“最便宜的那种。” 她没忘自己是用什么借口跑出来的,但凡有的选,她绝不给晏明晴用好东西。 老者抚须而笑,看她十分坚持,就按照她的需求把醒酒丸与其他药包分开装。 晏水谣把东西藏严实了,只拿着颗附赠的醒酒丸往回赶。 沈知月预估的没错,晏明晴满打满算闹了一炷香,药效过后可能太过疲惫,她在车厢中昏睡过去。 直到马车驶回晏府,她才悠悠转醒,满脸不知发生什么的迷茫。 晏水谣趁她回忆起全部之前,早早溜回自己院落,关门落锁。 她把金疮药交给闫斯烨,然后窝进软塌里开始补觉,晏明晴吃了这大亏,可不得疯。 她必须养精蓄锐,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暴风雨! 约摸这小半天跑下来真累了,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赫兰翻进屋来也没惊动她。 赫兰其实跟了她一路,与她同时回府,只是要避开府卫,多绕了几个弯子。 他向闫斯烨报告了在酒楼发生的事。 听到慧兰倒给晏水谣的那杯酒,闫斯烨眉眼微皱,打断道,“她喝了?她怎能保证沈知月一定会被她策反?” “爷,这您就小瞧她了。” 赫兰压着嗓子道,“她那一口全含在舌根没咽下去,之后假借喝茶的动作,都吐回茶盏里了。” 闫斯烨手中把玩着一小盒金疮药,他淡笑一下,这的确是他现在认识的晏水谣会干出的事。 他跟赫兰耳语几句,便让属下先离开了。 晏水谣一觉醒来时,她没等到晏明晴来找她算账,倒是等来另一个消息。 百里荣告诉她,她们的马车被人发现驶进相国府。 外头都传遍了,醉闹松月楼的女子是相府晏大小姐。 晏水谣有些惊讶,在这个没有手机和wifi的时代,信息竟然还能传播的如此之快。 看来,八卦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民生之本,精神食粮! 晏明晴没在第一时间跑去找她麻烦,是被晏千禄给绊住了。 今日的事既然在都城中传开了,自然也一字不差传到晏千禄耳朵里。 他无法想到,晏明晴作为相府长女,会在外面做出这种丢人丑事,当即甩她一耳刮子。 成年男子用起劲来,不是她们后宅女人小打小闹可比拟的,晏明晴左脸登时肿成一座小山包。 她捂住脸哭喊,“爹!我平日酒量如何,你是清楚的,我在饭桌上偶尔也陪你喝个几盎,没理由两三杯米酒就醉到断片,必定是晏水谣那下贱胚子动的手脚!” 晏千禄能坐到如今相国的地位,不是随随便便好糊弄的,他找过来前已经查证过。 “你给晏家丢丑抹黑,不知反省,还一味想赖给你妹妹?” 他气的又举起巴掌,“松月楼的位子菜色不是你早几天订好的?也是你主动去找的你三妹,非要拉扯她出门吃饭!连沈知月都是应你之邀,跟你妹妹沾不到半点干系,你想抵赖也该找个适当的人选!” 晏千禄在气头上,这巴掌若再落下来,晏明晴怕要打掉几颗牙。 沈红莺立即抱住晏千禄胳膊,声未至,眼泪已簌簌往下掉。 “老爷,明晴长到这么大,何曾拿自己名声犯过糊涂,今日只是无心之失。” 她泪眼婆娑,“您真要罚她,不如叫她跪几日祠堂,抄经面壁,以作小惩大诫。明晴一娇滴滴的女儿家,哪挨得了您这样的打法,要是打破相了,将来还如何嫁人呀?” 沈红莺比她大女儿识时务,此事是晏明晴挑的头,虽不知怎会演变成这样,但总不好实话告诉晏千禄,她们是陷害晏水谣不成,反把自己拉下水。 为今之计,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 “你还知道她尚未婚嫁?我瞧她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提起这个,晏千禄虽放下拳头,却是更为恼怒,“她明年就该跟侍郎家张大公子成亲了,你现今要我如何同张侍郎解释,我与他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他挥臂甩开沈红莺,不愿再说什么,满面怒容向外走。 沈红莺跌倒在地,但她顾不上痛,她浸淫府宅争斗几十年,深知家主恩宠的重要性。 她凹出一张泫然欲滴的面容,追着晏千禄出去。 他们前脚走开,门口小厮就领着前来探视的沈知月进了院子。 晏明晴脸颊火辣辣地疼,一见沈知月,抄起砚台砸向她,“我带你去就是以防万一,怎么还出这岔子,你算个什么神医之后,是不是你给的药不对?” 沈知月早有设防,闪身避开,砚台摔在身后阶沿上,瞬间裂成两段。 看见晏明晴胡乱发疯,她也不恼,只说,“我按你需求调配的药,对不对你比我清楚。” 药都施到晏明晴头上,她作为体验者,当然明白所有症状都如她要求的那样,她眼中满是红血丝,“但是……” “但是慧兰怎么倒的酒,这个我很好奇。” 沈知月淡淡截断她的话。 晏明晴一听,觉出几分道理,愤恨的目光射向一旁正给她脸颊敷药的慧兰,抬手就去扭她耳朵,“死丫头,你说,你是怎么倒酒的!” 慧兰刚被晏老爷的震怒吓到了,现在面对她家小姐这张血红狰狞的脸,她顿时头昏脑涨,磕磕巴巴地说,“就,就堵住洞眼的一头是下过药的,另外……” “你记混了。” 沈知月看着她,“我当你们面就嘱咐过,倒酒时要注意阴阳壶手柄上的洞口,给晏三倒酒时,正常倒即可,轮到你家大小姐,切记要拿指腹遮住洞口,这样流出的酒才是没问题的。” 这话确实一早就说过,连晏明晴都记得,她不由分说随手拿起案几上的杯盖,朝慧兰脑门削过去。 登时在眉间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第二十四章 别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 “好你个贱蹄子!是你害的我?”她破口大骂,“这点小事都办不妥,我留你个人头猪脑的在身边还有什么用?” “我没有!不是这样的!” 慧兰强忍剧痛,手掌捂在血流不止的伤口上,尖声哭喊,“是沈小姐在松月楼水房那那儿单独跟我说,她的药下错地方,要我斟酒时自行调换一下!沈小姐,你为何不说实话,还要诬陷于我?” 沈知月面容沉静,抬眼看她,从容反问,“是呢,我构陷你做什么,你不过一小小的宅邸丫鬟,我能得什么好处?” 一时间,慧兰语塞失声,只有不断涌出的血顺着指节往下淌。 而晏明晴此刻已经认定,这个局面完全是慧兰失误造成的,她不仅颜面尽失,右面侧脸如烫伤一般疼痛难忍。 便拽起慧兰头发,左右手同时开工扇她脸颊,混着伤处的血,不一会就血糊一片。 沈知月在哭嚎声中离开偏院,没有跟晏明晴打招呼,头也不回往外走。 她来过相国府几次,知道出府的路怎么走,没劳烦下人领路。 行到花圃的鹅卵石道上,沈知月在不远处一略显陈旧的院落门口,望见晏水谣扶着腰,一副刚从茅厕出来的虚脱模样。 正巧晏水谣恹恹抬头,与她四目相对。 在相国府见到沈知月,晏水谣并不惊讶,她选在这个时候过来是聪明做法。 若等晏明晴休养好精神,势必会去找沈知月几多纠缠,那时反而失了先机。 在这一点上,两人显然想到一块去了。 沈知月顺着步道走过去,没多余的话,只轻声说了句,“多谢。” 她受晏明晴拿捏太久了,从没想过还有其他选择,是眼前人给她指了一条新的出路。 晏水谣左顾右盼,确认过四下无人,便笑眯眯摆一摆手,“别客气,咱这是出重拳,扫黑恶,保平安!” 她脱口而出一句扫黑除恶的经典标语。 沈知月听的一愣,旋即看着她笑了起来。 第一次见到沈知月笑,明明有副秀美可人的五官,却总带点愁苦,叫人经常会忽视掉她的美貌。 晏水谣内心微微触动,想了想,出言提醒,“沈姑娘,我这边多句嘴,你若不爱听,就当我放屁。” 她凑近道,“晏明晴今回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整不出幺蛾子,可以姑且不去论她。倒是你表兄那头,姑娘好好想一下,可有什么信物落在过他手上,该处理的最好尽早处理掉。” 听她突然提及表兄,沈知月不自然地问,“为何这么说?” “因为我母家那边有句俗语:别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 晏水谣义正言辞道,“何况你表哥在男人群体中也算得上渣滓了,事已发生,多留个心眼准没错。” 其实她是依稀想起来,沈知月的悲剧不只是晏明晴一手促成,她那人渣表哥也来踩了一脚。 这种有关女子名节的私密事,光靠晏明晴的一张嘴还不够,沈氏表哥得了晏千禄的好处,亮出一件当初与沈知月的定情信物,污蔑是她勾引在先,作风浪荡,这些种种压在一块才变成逼死沈知月的巨石。 至于是个什么信物,晏水谣实在印象模糊了。 沈知月细眉皱起,细思须臾,她轻微点一点头。 这时晏水谣的肚子又咕噜作响,伴随一阵下坠的绞痛。 “不说了,我要去办正事了,沈姑娘好走不送。” 她拔足往茅厕跑,她回来后就吃了一副药,已经窜稀三趟了。 早晓得药效如此强烈,前面就不该抱着吃大户的心理,在松月楼胡吃海喝。 等她这波消停下来,吩咐百里荣烧了些清水,她里里外外搓洗一遍,换上干净衣裳才算忙完了。 这也是万万没料到的,这一下午她没等到晏明晴的狂轰滥炸,却差点栽在她买的减肥药上。 她怕身上有味儿熏到她家大佬,往身上扑了些劣质香粉,然后蔫儿吧唧地趴在桌上休息。 百里荣收拾房间找出几本书,闫斯烨百无聊赖,正拿过一本靠在床头缓慢翻阅,偶尔抬眸看她一眼,嘴角始终挂了一抹似是而非的笑。 晏水谣捕捉到他的眼神,无精打采道,“王爷,你想取笑我便取笑吧,不用顾念我的面子。” 闫斯烨轻咳,“我没有。” 晏水谣撇嘴,“你有。” 闫斯烨继续否认,“没有。” 晏水谣奋力点头,“有。” 闫斯烨合上书,“好吧,我有。” “?” 他妥协的极为干脆,让原本想跟他拉扯三百回合的晏水谣整个无语住。 不是,作为百万长篇大男主,你能不能有点原则? 别看闫斯烨平日话不算多,总是病歪歪地坐靠在床头,却似乎很喜欢寻她开心,不时拿话逗上一逗。 跟逗只八哥鹦鹉似的。 可见她还是太老实单纯,跟不上大佬的节奏。 晏水谣泄气地趴回桌面,茅厕跑了太多回,她有种猛地掉了十斤肉的错觉,连耍嘴皮子都使不上劲。 休缓片刻,百里荣端了清水过来叩门,自从发现水里有蹊跷,换药的活就全交给百里荣。 晏水谣勾勾手,问他,“小荣子,你从冬桃手中把活接过去,她有说什么吗?” “她起先怎么都不肯跟我交接,嫌我抢她的活献殷勤。” 百里荣如实道,“我同她说,这是小姐的意思,让她有什么不满直接去找您,但她现在看到小姐像耗子见到猫,根本不敢来,口上骂了两句就走掉了。” 晏水谣就知道冬桃不对劲,“你替她干活,她还不要?”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她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热爱劳动了?” 晏水谣冷冷反讽,她想到回来这么久,一直没见到冬桃,就问,“她人呢,跑哪儿去了?” 冬桃有手有脚的,百里荣没法一直盯住她,也说不准她到哪里去了。 他只记得,“我听说大小姐的贴身丫鬟慧兰,不知做错什么,被责打到满脸充血,样子十分可怖,申时被下派去后边刷恭桶。有些无聊的下人跑去瞧热闹,冬桃也朝他们扎堆的方向去了,但她是去做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第二十五章 鬼上身一样 晏水谣见天色渐暗,估摸冬桃不管去干嘛,过会儿也该回来了。 她思索几秒,“这样,我来给王爷换药,你另去打盆蜂蜜水,端到冬桃屋里等我。” 百里荣大概猜到她想干什么,点一点头,返身就去准备东西。 听到她要往冬桃房里放蜂蜜水,闫斯烨也猜出个大概来,抬臂把闲书放到一边,眼光落在她略失血色的唇瓣上,眉宇微皱,“刁奴不守本分是该敲打,但你身子虚,不用急这一时半刻,改日再去吧。” “不改了。” 晏水谣决定好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 虽然腹泻有些影响她的精神状态,但并不影响她的熊熊斗志。 闫斯烨不再阻挠,他暗自摇头,当真是没见过比她精力更旺盛的小丫头片子。 亏了今日买的金疮药,晏水谣很快处理好闫斯烨的鞭伤,就绕去后方冬桃的住处。 半个时辰后,天已完全擦黑,冬桃才姗姗归来。 她看到慧兰如今的惨状,痛快的不得了。 想当初她们是同期入府的,凭什么慧兰可以分去大小姐院中,而她只能跟随一个半点用都没有的废物晏三。虽然晏三人蠢好掌控,她几年下来没少捞好处,但这破院子就算给她搜刮个彻彻底底,也比不上大小姐屋里的一只角。 大小姐心情一好,随便赏赐个小物件,都能充抵这边半年的开销了。 完全不是晏三这肥头大耳的蠢货可以相提并论的。 何况以她的资质,哪怕分到相爷房中伺候都绰绰有余,不过因为运道比慧兰差了点,不然怎么可能屈居这鬼地方当丫头。 而慧兰这狗东西,仗着跟了个好主子,成天给她们吆五喝六地甩脸子。 早该栽跟头了,看她以后顶着张充血的猪头脸,满身恭桶的粪臭味还怎么狂得起来! 冬桃无比畅快地回到住所,丝毫没有发觉她的屋子有何异动。 刚一推门进去,黑暗的空间忽然亮起一盏幽幽火光,她吓到几欲尖叫。 只见晏水谣坐在正中,手执一只火折子,点亮桌案上的油灯盏。 “三小姐?”冬桃一愣。 “跪下回话。” 晏水谣轻轻甩手,扇灭了火折子顶端的火苗。 她二话不说,上来就要自己下跪,冬桃很不服气,“我为何要跪,我是哪里侍候的不好了,自小姐落水醒来之后,冬桃自认对小姐姑爷尽心尽力,不说服侍的有多妥当,至少也是尽忠职守,小姐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来罚我?” 晏水谣懒的听她狡辩,给百里荣使个眼色。 百里荣上前扣住冬桃肩膀,一脚踢在她膝弯上,用外力让她扑倒在地。 “尽心尽力?” 宛如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晏水谣一手托腮,嗤笑道,“行了冬桃,这鬼话你自己都不信,我又不是三岁稚子,就别拿来蒙我了。” 百里荣把提前准备好的水盆放到冬桃面前。 晏水谣拿起一只空杯,走到冬桃前方,蹲下来舀了半杯水。 送到她嘴边,“尝尝?” 冬桃不愿意,缩着身子拼命往后逃,但百里荣挡住她的退路,两根手指钳住她下巴,使劲撬开她牙关。 晏水谣直接将水灌进她口中,“放心,没毒,甜的。” 冬桃挣扎的厉害,一半咽进喉咙,另一半都泼在衣领上,晏水谣贴心地用手给她蹭掉滴在脸上的水渍,声音却冷如冰窖,“你品品,像不像你往日给王爷换药用的水?” 冬桃脸色剧变,挣动的更加激烈,不死心地抵赖,“我不明白小姐在说什么!” “不明白你慌什么?” 晏水谣拍一拍她的脸,“说吧,从几时开始动手脚的?” 冬桃死鸭子嘴硬,“我自知不讨小姐欢心,干什么都是错,但凡事总要讲证据,我没做过的打死我也不能认!” “前些日子王爷换药全是你在负责,上至擦洗敷药,下至换水都出自你一人之手。” 晏水谣盯着她,“现在出了问题,我不找你问责,我难道去找小荣子?要点脸好吗?非得我向府里管事的问一问,你近来去他那儿讨过什么好东西?” “那也没准!百里荣才来几天,许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小姐可不能偏信他!” 为推脱自保,冬桃逮到谁咬谁,“那水盆子不单我一人能接触到,再者蜂蜜也不是稀罕物,能泡水还能入菜,找管事的领它的婢女一抓一大把,怎么就赖到我头上了?” 晏水谣依旧半蹲着,灼灼目光似乎能穿透她,但冬桃梗着脖子,努力扛住她倾覆而来的压迫感。 “我可没提过蜂蜜,既然同你无关,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过了会儿,她冷冷发问。 冬桃顿时脊背发凉,密匝匝的冷汗顺脖颈往下滑。 “小荣子。”晏水谣平冷开口,“去拿把水果刀给我。” 听见她要拿刀子,冬桃浑身一激灵,企图从地上爬起来,“刀子?什么刀子?你想干嘛?” 晏水谣猜到她会逃跑,拽住她领口狠狠一拉,冬桃重心不稳,霍地摔进水盆中,哐当一声响,激起水花四溅。 “你管我干嘛。” 晏水谣踩在水泊之中,接过百里荣抵来的刀,“冬桃,你始终给我记住了,我再不济也是个相府小姐,你若死在我的手里,我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晏千禄就算不为我这个没存在感的女儿,哪怕为了相国府的声誉,他也不会声张出去。” “你的尸首会跟沈红莺身边的李嬷嬷一样,拿破草席子裹一裹,两个小厮一头一尾地抬着,直接扔去乱葬岗埋了,一块碑石都不会留下。” 油灯微弱跃动的火光映照在晏水谣的侧脸上,或明或暗,一小片阴影覆盖住跌坐在地的冬桃。 她两排牙齿都在剧烈打颤,晏三是疯了吗,居然敢直呼相爷和二夫人的名讳。 冬桃知道她如今变厉害了,却不曾想她能胆大妄为到这种程度。 仿佛晏三的躯壳底下,换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芯子。 鬼上身一样。 第二十六章 不许抢 打翻的水淌一地,冬桃坐在刺骨的冰凉中,看着她举刀俯下身。 想逃,身子却像被定住了,瘫在水中动也动不了。 “我再问你一遍,几时动的手?多少天了?” “五天!就五天!我坦白!” 冬桃终于不敢再撒谎抵赖,她尖声大喊,不住地解释求饶,“我是后来才起的心思!起先并没想到!是我不对!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求小姐大人有大量就饶我这一回吧!” 晏水谣淡漠地看她跪地哭求,“按每日换药两回来算,五日便足有十回。” 简单换算完毕,她单膝蹲地,伸手穿过一室幽暗灯光,抓住冬桃手腕。 一抹白光倏忽闪过,她手起刀落,就在冬桃手臂上划出一道血口。 冬桃杀猪般嚎叫起来,知道的是她划破个口子,不知道的怕要以为她手断了。 晏水谣捂住耳朵,皱一皱鼻子,同百里荣说,“冬桃姑娘太不当心,这好端端的往我刀刃上凑,可不伤着了么。虽然只是一道小小划伤,但到底流了点血,不容小视呢。” 她把刀子丢到一旁,“小荣子,今日起你来替冬桃擦伤换药。” 冬桃下意识就要拒绝,但晏水谣居高临下地俯瞰她,添了一句。 “记住了,换满五天十次,还有,冬桃姑娘的喜好别致,偏爱用蜂蜜水处理伤口,可别忘咯。” 冬桃坐在黏糊糊的冰水中,头顶上方传来百里荣恭谨的应答声。 终于明白了,晏三是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见她做完这一切,还没要走的意思,拿起油灯在她屋里东走西看。 她晃悠到冬桃摆放首饰和碎钱的匣子前,手一勾,哗啦啦一声响,把里面的物件都散倒在桌面。 冬桃提前察觉她的意图,短暂忘记了伤口的疼痛,如护食的野狗大喊道,“这些都是我的!” “是你的吗?” 晏水谣捡出一副玛瑙耳环,成色质地都很普通,是去年新春府里添给她母亲的节庆礼。 虽然比起沈红莺那房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不过是挑剩下的,连沈红莺院里掌事嬷嬷都不大看得上眼的过气首饰。 但仍被娄氏当成个新鲜玩意转送给晏三。 可晏三还没揣热乎,就给冬桃夺走了。 “这话你今天可得说明白了,是我的,还是你的?” 晏水谣重复问道,指尖弹一弹朱红色的坠子,“冬桃,有些东西我可以不要,哪怕我转手丢进粪坑,只要我一天没点头,你就不许抢,懂不?” 冬桃本欲辩说,但瞥见丢弃一旁的那把染血水果刀,顿时嗓子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 晏水谣没有全收回去,拿了几件勉强值钱点的,收进怀中扬长而去。 她一出了冬桃的门,就把搜刮来的东西全给到百里荣。 “这几样还能卖点钱,你拿去吧,就当今早借的那笔钱,姐连本带利还给你了哈。” “三小姐,用不着这么多。” 百里荣看她人不富裕,出手倒是大方,无奈道,“这些卖掉的钱加起来,远超过我借你的。” “是吗?”晏水谣摸不清每件具体值多少钱,手抠一抠下巴。 “但这不能吃不能穿的,我要来也没用,你还是先拿到集市上折现咯,多余的钱再还给我。” 百里荣听着确也可行,三小姐如此信任他,他就不推拒地接了过去。 晏明晴在松月楼的丑态以奇异的速度传遍都城。 晏千禄怀疑是有人在刻意散播这些,连他都有点压不下去,只能同时派另一波人马出去转换风向,往晏明晴是身子不适,而非醉酒的方向引导。 但今日在酒楼亲眼见识到晏明晴撕衣撒泼的人很多,离近些的甚至都窥看到她穿在里面的香艳亵衣。 晏千禄想堵住悠悠众口并不容易,他心生躁意,对沈红莺母女愈加气不顺。 晚饭都没在府上吃,驱车去到城北一处幽僻宅院。 那里住着他养的外室秦双柳。 年轻貌美,温柔知趣。 她本是船坊花娘,三年前被晏千禄相中,赎了身养在府外。 秦双柳住的远离闹市,竟也听到些有关晏明晴的风言风语。 她把温好的酒倒入晏千禄杯中,柔弱无骨般靠过去,“我听外头传的难听,但我又一想,大小姐是相爷悉心养育的,绝做不出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粗野事,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相爷来之前,我还在跟妙音她们说,若后两日在路上听见有人诋毁大小姐,她们可不能装聋作哑,定要好好替大小姐说几句公道话。” 秦双柳有股子浑然天成的媚态,又在船坊调教多年,十分会见人下碟。 晏千禄每每来她这儿,光听她娇媚清甜的嗓音,就已经酥了半边身。 秦双柳也很会投其所好,说的话全是他爱听的。 “还是柳儿你明事理,知冷暖。” 晏千禄喝着小酒,把女子揽进怀中,不悦道,“明晴都到嫁人年纪了,还没你一半的识大体。” “或许是二夫人太过溺宠大小姐了,但也怨不得夫人,大小姐才情出众,哪个为娘的不当宝贝似的养着,只是宠过头也确实要不得,平白耽误儿女前程。” 到底是混迹过男人堆的,见晏千禄对家里那几口子表达出淡淡不满,秦双柳立即抓住要害,字面上依旧知性又明理,实则对沈红莺她们暗讽一番。 晏千禄听她说完,心里头的那点埋怨果真又被放大不少,一声冷哼从鼻腔漏出。 他仰头喝完杯中酒,秦双柳立马扭动玲珑腰身,殷切地给他添上,还端起酒杯送到他唇边。 “我若有幸为相爷生个一男半女的,一定日日教导他们要束约言行,相爷在外忙碌应酬已经够辛苦了,他们即便资质平庸,无法为相爷排忧解难,也切记不好惹出祸端。他们自己遭殃是小,连累相国府的声名是万万不能的。” 这话说的十分顺晏千禄心意,想着秦双柳跟他多年,从未吵要过名分,便愈发觉着她懂事。 何况年轻就是资本,沈红莺哪怕保养再得当,渐渐也不如怀里这位可人。 秦双柳小鸟依人般窝进男人胸膛,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眼中闪过几丝算计。 第二十七章 想方设法出府去 晏千禄一连七八日下了朝就宿在秦双柳的外宅里。 这可急坏了沈红莺,她当年能一步步进入相府,获得今日地位,靠的也是那些狐媚手段。 她是过来人,怎会看不出其中的苗头。 她一面使尽浑身解数,企图挽回晏千禄已逐渐对她们失去耐性的心,另一边还要给晏明晴收拾烂摊子。 这次闹的沸沸扬扬,晏明晴的准婆家,张侍郎那头对她颇有微词。沈红莺三番两次带上贵重礼物上门去找张夫人,以姐妹闲聊为名义,存的却是替她惹是生非的大女儿赔礼圆谎的目的。 张家夫妇私下商讨过,晏明晴怎么说都是相府千金,身份地位摆在那儿,横看竖看都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酗酒作乱。 加之沈红莺老母亲的形象也叫他们十分动容,心里就更偏向坊间的传言是以讹传讹,应当只是女儿家身子不爽,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刻意歪曲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连番压过来,沈红莺操心的都长出几根白发。 她这边手忙脚乱了,晏水谣就自在许多。 她把减肥药的剂量减半服用,没再遇到频繁拉稀的状况。 配上每日坚持不懈的节食与运动,晏水谣肉眼可见地清减几圈。 没有冬桃的搅和,闫斯烨的伤在以正常速度愈合,一个月很快过去了,晏水谣配的药也即将见底。 前些天百里荣把冬桃那儿拿回来的首饰卖了个公道价格,刨去欠他的一部分,剩余都给到晏水谣。 眼见手头宽裕了,她近两天一直在琢磨,找什么借口再出去一趟。 一来她还没瘦到可以就此打住的地步,药不能停。 二来作为曾经的美妆博主,已经受够手头仅有的劣质化妆品,她迫切地想去街上的胭脂铺看一看有什么值得入手的。 就在她想破脑袋,寻找合理的出府由头,闫斯烨轻描淡写来了句。 “三日后是拜月节,大燕有赶庙会的传统,你不知道吗?” 晏水谣闻言一愣,她哪里知道的那么清楚,她又不是原装的晏府三小姐。 但实话可说不得,不被闫斯烨当成身份可疑的冒牌货,也会被当做妖魔鬼怪给烧死咯。 她讪讪道,“日子过糊涂了,都忘记月份了。” 她回忆了下原主的生平,立马充满底气,“况且每年拜月节我都留在这破院子里,也没出去看过,毫无参与感,记不住很正常。” 闫斯烨问她时,的确带了一点微妙的探究,但她的回应挺有道理,挑不出错处。 以她在晏家食物链底端的地位,各种年节对她而言,只是无数个虚幻的名称,没有实质性意义。 虽然她今年在晏千禄心中的形象有所提升,但远远没到逢年过节能记起她的程度。 “不过,拜月节虽是个热闹的大节,但你以往都没去过庙会,今年大概也不会想到你。守株待兔等你爹来放你出府,多半没戏。” 闫斯烨只是给她提供个思路,至于要怎么出去,还要看她自己。 晏水谣接收到他的讯息,一想便道,“山不过来我过去呗!” 她碎碎念,“反正但凡有点好事,这府上没人会记得我,我要指望我那好爹好姐妹们,早晚得出门讨饭去。” 晏千禄想不着她没关系,她有腿有脚的,她主动找上去不就成了。 穿着深色显瘦的一件粗布衫,事先用洋葱熏了一熏眼睛,两眼通红地跑去找晏千禄。 她进门时闻到淡淡的清蒸大闸蟹的气味,她拿手掩一掩空气里的腥味,一脸可怜垂泪相。 “爹爹,我听府里丫头们说,今晚拜月节会有祭祀大典,女儿想去瞧一瞧,不知父亲是否准许。” 晏千禄正在用清茶漱口,听后迟疑片刻。 若换成以前,别说晏三压根不会来求他出去抛头露面,即便她敢来,晏千禄也会果断拒绝。 但现在的晏水谣同以前大不一样,看起来瘦了一些,没有过去臃肿的仿佛路都快走不动,那倒人胃口的模样了。性格似乎也在成亲后变的讨喜许多,乖顺听话。 晏千禄捋着胡须打量她,莫非是以前太过忽视她,其实他这个女儿也没那么糟糕。 尤其在明晴惹出这么多事端后,反而衬的她更顺眼几分。 见晏千禄有在思索她的话,晏水谣趁热打铁,“拜月节的庙会听说与旁的节日不同,是求神佛庇佑最灵验的日子,只要在庙中诚心许愿,佛祖便会听到你的心声,助信徒得偿所愿。” 她提起袖口,假装擦了下眼角的眼泪,“女儿无用,不能给家族带来殊荣,近来府中又总有事端发生,大姐在松月楼出了意外,我拼命拦却没拦住,回来后一直懊悔得很,我早应该察觉姐姐的异样,阻止她喝酒才是。” “女儿今日只想去庙会替爹娘与姐姐求福祉,希望能消灾解祸,祈求来年阖府安康。” 晏千禄现如今是一听见大女儿,头就突突地疼。 为了对松月楼一事做补救,沈红莺特意安排晏明晴与张侍郎家公子共游庙会。 想借此增进他们的感情。 “罢了,你也是一片孝心,想去便去吧。” 晏千禄松了口,“你就跟在明晴身边,以防她再出什么状况,你作为晏家女儿,理应多生几个心眼,看顾好你长姐。” 晏水谣面上点头答应,心中却不住泛起冷笑。 晏家女儿?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需要用到她时,就成晏家小姐了,绝口不提曾经是何等地作践她大房这一支。 如果原主听见她爹能口头承认她一句,肯定高兴到找不着北。 但她不是晏三,这虚头巴脑的几个字哄骗不住她,内心可谓毫无波动。 更何况,这晏明晴今晚能否去成庙会,还不一定呢。 她把目光投向桌案间的果盘,又用袖子揩了下无中生有的眼泪,期期艾艾道,“女儿还有一事想与父亲商量。” “母亲前些日子换了一副药方子,常跟女儿抱怨新药味苦,我瞧着母亲房里也没什么时新的水果,能否向父亲讨些石榴柿子之类的,给母亲送去解解药苦。” 晏千禄听来都是小事,手一挥,就让她把桌上几盘子拿去。 他也没问一句,为何娄氏身为正室,连个应季水果都会短缺。 第二十八章 交锋 说明他很清楚沈红莺多年当家的作派,分给她跟娄氏院里的全是破烂货,连蔬果这些小东西,都只捡放了很多天不再新鲜的给到他们。 应季新奇的瓜果更是几乎没有过。 他亲生女儿问他要点吃食还得感恩戴德。 简直偏心偏到家,离了大谱。 晏水谣佯装满脸欣喜,在垂下头无人注意的地方,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她把果盘端回自家院子,只留下几个,她在百里荣耳旁低语几句,就让少年将果盘端走。 半个时辰后,天渐渐黑下,晏明晴新提拔到身边侍候的丫鬟香茵从小道一侧走来。 两边花树茂密,她正要拐弯,忽然撞到个从反方向跑来的人。 “哎呦!”她险些跌倒,手抓住旁边枝干才稳住身子。 站定之后,她看见迎面过来的是个手端果盘的小厮。 在他的脸上流连片刻,香茵就记起这人是晏三小姐院中的洒扫下人。 百里荣跟晏水谣混久了,被调教的也嘴甜许多,稳住脚跟后,张口就道,“实在对不住,夜黑路滑的,我没看见才不当心撞上的,姐姐没事吧?” 香茵拍拍身上的灰,看他一眼,“你是在三小姐院里服侍的吧,这么着急忙慌的要去哪儿呀?” “刚才老爷赏给三小姐一些瓜果,小姐至孝,就想着拿去与夫人分享。” 百里荣举一举手中的瓜果盘,一脸抱歉,“是我走得太急了,粗手笨脚撞到姐姐。” 香茵看见他盘中鲜红的大石榴和薄皮饱满的柿子,一时心思百转。 他去的方向确实是娄氏的院落。 但今年是旱年,各地农民的收成都不是太好,饶是她们在大燕帝都脚下,相爷还是朝廷大官,今年能采购来的蔬果不论数量,亦或是品相上都远不如往年。 分到各院中的就更缩水减量了。 往年娄氏和晏三院里可是一点都捞不到的,即便有多余的,放烂掉也不会施舍给她们。 今年这样的情况居然还被她们沾到好处。 香茵刚接替慧兰的位子,过去虽也是在晏明晴主院近身侍候的,但比不得慧兰受重视,她正愁没机会巴结晏明晴,让自己抬一抬身份,这不百里荣便送上门来了。 她伸手就去抓住果盘边缘,“大夫人身子虚弱,常年泡在药罐子里的,如何能吃这些生冷东西,三小姐虽孝心感人,但怕是办了糊涂事。” “反正给到大夫人也是浪费,我家大小姐最爱这些,不如让出来,大小姐赏罚分明,还会念你们的好。” “香茵姐姐这是何意?”百里荣急了,抓着果盘不放,“我只是个下人,听小姐吩咐跑腿的,这若不能按时送到大夫人处,回去如何跟三小姐交代?” “你今日若不给我,待我告诉大小姐去,你更加吃不了兜着走!” 香茵索性开始明抢,威胁他,“别逼我说出再难听的话,晏三小姐的确越大越会讨老爷的好,可就算她能讨到老爷一点怜悯,难不成还能超过大小姐在老爷心中的分量?” “你最好擦亮点眼睛,别因为在三小姐那边当差,就真把她那里当成好归宿了。” “我们大小姐想要的玩意,没有拿不到手的,她该明白长幼尊卑,别给脸不要脸!” 百里荣面容犹豫,香茵见他神思恍惚,趁机一使劲,就把果盘抢入怀中。 怕百里荣再跟她纠缠不清,匆匆忙忙就小跑离去。 完全没有看见身后的百里荣并没追上前的意思,他在夜色中勾起唇角,等香茵彻底消失在径道上,他才平静地返身离开。 稍晚些时候,长街华灯初上,拉开拜月节的序幕。 晏水谣等候在府门外,既然晏千禄要她随晏明晴同去,当他大女儿的拎包小妹,她倒也没大意见。 只要晏明晴自己不觉着她跟在身边膈应得慌。 她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却等来李管家给她捎来晏千禄的口信。 原是本已预备出发的晏明晴突发腹绞痛,无法参加庙会,而晏毓柔要留下照料长姐,也去不成了。 这一突发情况彻底打乱了晏千禄他们的计划。 张侍郎家公子应该已经去约定地点了,临时放人家鸽子,着实有些尴尬。 他对晏明晴的失望又加深一成,尽管在众人看来,这只是个意外,并非晏明晴有意为之。 如此一来最快乐的便属晏水谣,像只春天的小黄莺,乐呵呵带上小银子独自出门去,眼睛眯成两条月牙弯。 只有她知道,假如晏明晴不那么霸道,纵容香茵抢她果盘,就也不会有这些事。 在她闻到晏千禄房中浓重的螃蟹腥气,便知道现在是吃大闸蟹的时节,她们肯定每个院中都有分到一些。 而柿子又是寒凉之物,最好不要与螃蟹同食。 晏水谣生怕她吃的少,剂量不够,混在一起不足以腹泻拉稀,为保万无一失,她还在柿子叶片上撒了自己研磨成粉状的减肥中药。 只要有人动手去剥柿子皮,药粉多多少少会沾到果肉上。 她在卖力磨药的时候,闫斯烨就在一旁静静观看。 他已习惯晏水谣时不时蹦出一个古怪又新奇的点子,瞧她蹲在台阶前折腾时,狭长黝黑的眸子里盛满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中药味苦,你这样弄不怕她吃的时候尝出来?” “不会,这批柿子贼甜,我刚尝过一个,就这点药粉融进果肉里,苦味全被甜汁盖掉了。” 她信心十足,“而且晏明晴也没这么机敏,她只会为半路抢走我的东西而沾沾自喜,肯定不会发现!” 要说她不愧为与晏明晴交锋过多回,有了深刻的战斗经验。 提早叫百里荣埋伏在香茵途径的小路上,找准时机冲出来,装作偶然遇见。 如她所料想的一样,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奴才,香茵不负所望地欺到她头上,想以此邀功。 那时晏明晴已用过晚饭,精心准备好出游的着装,其实肚子一点不饿,但想到这是从晏水谣手中生抢来的,她就十分痛快,再看那盘柿子水生生的格外诱人。 不由地当成战利品吃了好几只。 第二十九章 凌虐致死 一直到最后,晏明晴都没搞明白她怎么会忽然腹痛。 她在床榻痛的翻来覆去之际,晏水谣已经走出几条街了。 拜月节的长街跟她上次出府时见到的完全不同,四处张灯结彩,小摊贩们都支起年节的装饰,一派热闹祥和。 晏水谣只在影视剧里看过的场景原封不动复刻到面前,她激动的有点走不动路。 每个摊头都好看,哪样东西都想买。 要不是手里银钱有限,她可能会承包下整一条街! 今日是古代版全民狂欢的大节,夜色越浓,街道愈发充满烟火气。 还有些做小游戏的摊头,晏水谣背着手,用领导视察的姿势一路看过去,口中啧啧称奇。 这时她前方出现一只玩骰子的小摊,摊主身后放了琳琅满目的小物件,按游戏难易程度不同,赢的人可以拿走对应的奖励。 站在摊前的是两个漂亮姑娘,晏水谣本着有民间把戏看,还有古装养眼小姐姐,那必须要多站会儿。 这二位是姑娘家,来玩只是图个节庆意趣,一看就并不真的擅长这种男子把戏。 其中一个穿鹅黄底带梨花图纹大氅的女子面容清雅,她挑了个最简单的赌点数的游戏。 晏水谣抬腿朝那边走,想走近看的更仔细些,就在靠过去的时候,她从侧面瞟到摊主快速把色子划进衣袖,换出一颗外观上辨不出差别,但点数大相径庭的色子。 瞬间晏水谣满脸黑线。 怎么过个节都不安生,还搞这一套? 诈骗不分年代,打假人人有责。 她审美品位一向固定,喜欢人美条顺的漂亮妹子,不管在哪个地方都见不得姐妹们被人渣坑。 她冲上去指着摊主就道,“你作假!你偷偷换了骰子!” 摊主钱都拿到手了,正眉开眼笑呢,突然有个胖姑娘不知从哪里跳出来坏他好事,他立马变了张脸,“哪来的黄毛丫头,见过骰子吗,玩过吗就说我作假,懂又不懂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换骰子了?” 摊位前的两个姑娘本来都要移步其他摊子了,听晏水谣一喊,就懵懵乎乎地停下脚步。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晏水谣不甘示弱,在美女面前必不能失了气势,她向前大跨一步,猛地抓起摊主的手高举向上。 她这一招来的太突然,而且力气也比一般女子大,摊主疏于防范,以为就对呛几句没想到她会动手,这下手臂咻地被举过头顶,掩在袖口夹层里的道具来不及做处理,刷拉拉全倒在地上。 周边围过来许多赶庙会的百姓,他们全体哗然,对摊主指指点点。 “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尽干点坑蒙拐骗的糟心事!” “就是,还敢在拜月节上耍这点子贼心贼胆,就不怕神明显灵,给他苦头吃吗!” “现在有些人哟,为了点小钱,是连做人的脸面都扔光了。” 摊主被群起攻之,顿时无地自容,钱也不要了,草草收拾了下摊头落荒而走。 见此情形,方才被坑的两位姑娘面面相觑。 反应过来后,穿鹅黄大氅的那位先开了口,目光染上几丝钦佩与兴奋,“姑娘好生厉害,竟然能看穿那小摊贩的伎俩。” 晏水谣看人很准,见她玲珑面善,并非晏毓柔那种假模假样的温柔,觉着很可亲,就同她笑道,“我哪有什么厉害本事,不过眼力劲好,运道佳,恰巧从旁侧瞟到他换手的动作。” “原来如此。” 黄衣女子仍旧眨着星星眼瞧她,“但姑娘适才甚有气势,瞬间便破了那人的设局,将他逼到无所遁形,单凭这一点已经强过许多寻常女子。” 女子身旁的小丫头也拼命点头,仰脸看她,满眼崇拜。 晏水谣没想到刚一出门,就收获两枚迷妹。 正有些不好意思,就听黄衣女子抱着结交的诚意,开口问她,“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晏,日安晏。” 毕竟萍水相逢的,晏水谣留了个心眼,没告诉她全名,只报出一枚姓氏。 而黄衣女子显然心思纯良许多,她赶紧接在后头自报家门,“晏姑娘,我姓云,叫云秋晚,这是我房中丫鬟,名唤瑞珠。若姑娘没跟人有约,不如今夜我们结伴游玩?” 晏水谣一愣,云秋晚三个字似乎又触发了她作为上帝视角的某根神经。 耳熟,相当耳熟。 早知今日,她当初就不该一目十行地刷小说,一定会按照高考的标准要求自己,熟读全文并背诵。 女子两瓣红唇一张一翕,还在絮絮叨叨着什么。 晏水谣先含笑答应,“好呀,我头一回逛庙会,东一眼西一眼的,也不知从哪里逛起。” 云秋晚见她应下了,明净清丽的脸上充满喜悦,挽住她胳膊就往东边去。 一路上跟她分享玩转庙会的攻略,可见是个家境富足,有父兄疼爱的官家小姐。 她们走到百成桥上,云秋晚正跟她介绍两旁光影绰绰的河灯,晏水谣突然啊了一声。 她记起来了! 云秋晚,内阁学士云祁连家的小女儿,未来夺走晏明晴夫君宠爱的头号情敌! 好样的,她看向云秋晚的眼神顿时肃然起敬。 论起来云秋晚的父亲也是朝廷大官,虽级别上不如晏千禄,但云秋晚胜在是正室嫡出的。 她嫁给哪家公子哥都完全有资格做正房夫人,但她会选择侍郎家张公子是出于真情实感。 晏明晴是张家夫妇定的儿媳,属于媒妁之言,成婚前装的再好,婚后许多骨子里恶劣的地方就渐渐暴露出来。 张公子对她甚为失望,也是在这个时候,他认识了云秋晚,并执意要娶她回家。 按先来后到的顺序,云秋晚只能当二房,但两人情谊深重,进门没多久张公子为不辱没她,就想抬她做平妻,与晏明晴平起平坐。 这彻底惹恼晏明晴,在无休止的撒泼争执,把张家闹得乌烟瘴气之后,张公子动了休妻的念头。 但没等他实施这个想法,就在一次外出办差时,给晏明晴钻了空子。 云秋晚的结局并不好,就是在那时候,被晏明晴凌虐致死的。 第三十章 嗑cp的快乐 听见她短促地发出惊呼,云秋晚立马停止科普,关心地扭头询问她,“晏姑娘怎么了?” “没事。”晏水谣拿手摁了下眼眶,骗她道,“河岸边有盏灯不知怎地格外的亮,刚刚闪到我眼睛了。” 云秋晚性子单纯,真信了,好奇地四下张望,“是么,哪一盏,我怎么没瞧见呢?” 晏水谣无奈地拍一拍她挽住自己的柔荑。 心里发出老母亲般的叹息,这种毫无戒备的纯情妹子,难怪会被晏明晴吃干抹净了。 她又瞥了一眼云秋晚,深感相逢也是缘。 老天让她穿过来,可能就是为了让她当那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拯救即将失足的少男少女们。 “云姑娘,庙会上是不是有射箭投壶赢彩头的那种游乐摊子?” 晏水谣忽然问道,“我只听人提起过,据说有些良心摊主他们给的奖励品倒也不俗,我还没亲眼瞧过,很想去现场凑个热闹。” “你说的这些大多聚集在东街口,等我们下了百成桥,沿主路一直往前走,第一个分岔口右拐便是了。” 云秋晚不疑有他,见晏水谣对这些拜月节的传统把戏感兴趣,她又打开新的话匣子,一面发挥东道主的精神领她往游戏扎堆的地方去。 其实比起游玩,晏水谣更想先去买减肥药,再打听下附近有什么好点的胭脂店。 毕竟她眼下的处境跟云秋晚不同,她要先活下去,才有资格出去找乐子。 而她之所以提到什么射箭投壶,是因为她记得原书中有一幕,张公子在庙会上拔得头筹,给晏明晴中了一支白玉发簪。 虽然现在因为她的掺和,导致走向出现细微偏差,原本应该赴约的晏明晴还在晏府并没出现。 但不出意外,侍郎家张公子那头应该没受影响,会在老地方现身。 他跟云秋晚的悲剧就在于相识太晚,木已成舟。 晏水谣琢磨着,那干脆让他们早点遇见,也就彻底没晏明晴什么事了。 她计划的是很美好,但逛了大半天,她发现一个颇为严峻的问题。 她没见过侍郎家公子哥,就算迎面碰到,她也认不出呀,还怎么给这两人制造美丽的邂逅呢。 晏水谣被难住了,正暗暗思考对策时,侧面繁闹的人群中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三小姐。” 来人一开口,晏水谣就微微发愣。 会唤她三小姐的人太少了,她越过密匝匝的人头,终于认出来的人是晏府李管家。 “李叔。” 晏水谣也客客气气喊他一声,试探着问,“真巧,您也来逛庙会?” “我一把老骨头了,可逛不动这人挤人的地儿。” 李管家摆手,“我是奉老爷的命来与张公子解释一声,大小姐临出门身子忽感不适,今日无法赴约。” 晏水谣略一点头,李管家在相国府颇受人尊敬,是晏千禄用了几十年的老人了,深得他的信任。这次找个小厮传口信的事,晏千禄却特意把他派出来,算是对这桩联姻十分重视了。 她默默思量时,李管家身后缓步走来一年轻男子。 青衣束冠,浑身透出股书生气,五官温润柔和。 虽然肤色不如闫斯烨那么白,论美貌自然也逊色了些,但总体仍是个模样周正的翩翩佳公子。 见到他跟李管家一前一后朝同一方向而来,晏水谣眼光一亮,心中冒出点小想法。 没等她问上去,李管家主动说道,“这位便是张穆成张公子。” 他又虚指了一指晏水谣,出于礼节引荐道,“这是我家府上三小姐,若非大小姐今儿不方便,此时应该正跟三小姐在一块同游庙会。” 晏水谣干笑两下,倘若没腹泻那一茬,她们何止是同游庙会,晏明晴现在恐怕正在恶心巴拉地在张公子面前,跟她演姐妹情深的戏码。 听到她是晏相府的三姑娘,张穆成微怔一下。 他显然是听说过晏三其人的,毕竟是他未来小姨子,多少也了解过一些。 乍一下见到真人,却感觉与传言很不一样,没有胖到走不动道的程度,性子似乎也不错,脸上总是挂着得体的微笑。 李管家稍作引见后,他没再逗留,打了声招呼便回府去了。 晏水谣有种终于完成支线任务,成功找到npc的激动。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扯出几分歉疚的脸色,“张公子实在抱歉,姐姐今早还好好的,许是晚间着了风寒,这才没能赴约的。” 张穆成脾气很好,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淡笑道,“无妨,身子重要,游乐之类的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晏水谣一面点头,然后飞快拉过云秋晚,佯装热情好客的样子,开始给双方互相介绍。 只差直接冲他们喊:快点给我搞起来! 云秋晚不负她望,面对陌生男子露出小女儿的羞怯,他们简单寒暄了几句,便一同向东街口走去。 起初她跟张穆成还有些生疏,但聊了三五句,意外发现两人志趣相投。 晏水谣开始还略微引导一下话题走向,到后面就索性缩在一旁充当背景墙,随这二人自由发挥。 听他们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晏水谣露出姨母笑,体会了一把近距离嗑cp的快乐。 此时天色渐晚,她算了下时辰,觉着差不多该撤了,再不走今晚就只能当红娘,别的事都干不成了。 “呀,我的钱袋好像落在前头那摊子上了。” 找准时机,晏水谣发出一声焦急的惊呼。 云秋晚皱起秀气的眉头,立即安慰她,“你别急,我陪你回去找一找。” “不用了,你们先逛吧,好好个节日别被我败了兴致,我自己找去就行。” 晏水谣哪会让她跟着,婉言拒绝后,见她似乎一脸不放心,还想跟过来,就道,“云姑娘,你说东街口的尽处有放荷花灯的许愿池,你们在那里等我吧,我去去就回。” 不给云秋晚反应时间,她说完返身就走,灵活地消失在熙攘人群中。 她七拐八弯才找到之前的药铺,饶是她速度再快,但也抵不住两处离的太远,她花了好半天只赶完这一处地方。 夜晚的时间似乎过的格外快,她这做戏得做全套,眼下该回去跟云秋晚他们汇合。 胭脂铺的计划只能暂时宣告流产。 第三十一章 遇险 离开药坊后,她向街边一卖花灯的姑娘打探,“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卖胭脂水粉的铺子?” 女子想了想,给她指了个方向,“沿主街走,第三条巷子有几家水粉小铺,但铺面不大。姑娘若想买好的,还是要去双枝巷,那边有家叫人面桃花的百年老字号,是都城的小姐夫人们最爱光顾的店。” 晏水谣又打听了下双枝巷的具体位置,发现离这儿有一定距离,便先暗暗在心里记下方位。 今个是赶不过去了,但先记个大概,以后有机会再去一探究竟。 她买了只中等价位的兔子花灯,又问道,“从这边去东街口的许愿池走哪条道更近点?” 女子是本地人,对周边街巷很是熟悉,“酒楼后面有条暗巷,从这走会近一半,平日里用来卸货和处理厨余垃圾的,只是夜晚无灯,暗得很,一般没姑娘家敢走。” 但晏水谣不是一般姑娘家。 毕竟很难再找出一个姑娘家,肉身跟灵魂可以一分为二这么牛逼的。 晏水谣当即决定要抄近路。 她手举昏暗的白兔花灯,走进漆黑一片的暗巷。 这边虽暗,好在没有岔道,只需避开脚下凌乱的垃圾,扶墙一路向前走就能出去。 为了壮胆,她哼起一支小曲,正哼到:“superidol笑容都没你的甜,八月正午的阳光都没你耀眼……” 忽然正前方的空气中飘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直往她鼻腔里蹿。 晏水谣一整个愣住,体内检测危险的那盏红灯哔啵哔啵响个不停。 脑中瞬间跳出两个方案。 要么原路返回,老老实实按来时的路线走,但这么一来一去地折腾,回到东街口不知要多晚了。 或者就硬着头皮摸黑往前走,可能只是酒楼扔出来的禽类的皮毛内脏,味道重了点,不要自己吓自己。 正踟蹰不前之时,她脖间忽地一凉。 一把泛着幽冷白光的匕首架在脖颈旁,耳边随之响起一个冰冷的男子声线,“谁派你来的?” 晏水谣霍地僵住,她立刻双手高举过头顶,做出投降姿势。 “大哥别杀我!我无财无色又穷又胖,上有四十岁恶毒黑心继母,下有十六岁跋扈庶出姐妹,已经相当可怜了,今日只是偶然路过,实在没什么可图的,我惨成这样您忍心对我下手吗,况且杀我还费您力气,您老要不再考虑一下!” 她飞速说出一大串求饶的话,对方听完略一沉默。 晏水谣见耳边没回音,猜测那人大概是对她的悲惨经历动容了,就想再加点猛料卖卖惨。 但刚张开嘴,还未出声,就听男人低沉道,“闭嘴,太吵了。” 甚至刀子还往她脖间软肉又送了一送,她立马识相地死死闭上嘴。 原来对方的沉默完全是因为没想到她这么能说,被她吵到了。 “你真不是他派来的?” 晏水谣无语凝噎,她压根不知道对方在说谁,颤颤巍巍小声道,“我只是抄个近道去东街口,我真的是无辜的,大哥您看我体型,我自己跑两步都要喘三喘,也不像能帮谁跑腿的样子呀。” 男人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实性,半天没吭声。 晏水谣很想说,大哥您思考就思考,能不能先把刀子拿开,架在别人脖子上怪可怕的。 她僵立在原地不敢乱动,同时闻到一些似有若无的血腥自身后飘来。 默默深呼吸几次,她几乎可以确定,血气是男人身上发散出来的。 他受伤了。 正在揣测他伤情的严重程度,脖间的凉意忽然抽走了,听见身后人沉声道,“你走吧。” 可能是看她的身形的确没有做卧底的潜质,男人很快就放过她。 这倒让晏水谣感觉他虽然行为粗鲁,但并不是个坏人。 没有尖刀钳制,她往前走了几步,余光瞥到那人黑布蒙面,只有一双老鹰似的黑眸敞露在外,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晏水谣的理智告诉她,没准这男人下一秒就变卦了,飞起一刀咔擦她。 应该在他反悔前头也不回地跑出暗巷,但晏水谣在花灯的幽暗火光下看到,他肩头有大片深黑濡湿的痕迹,像是血迹。 如果真是这样,他伤的估计不轻。 见晏水谣要走不走,一步三回头的样子,男人冷下眼,又举起刀子指向她,“还不走,不想活命了?” 晏水谣飞快摇头,老实说,“想活的,我还没活够。” 她手放进怀里掏出之前买的药包,“你伤口流血了,我这有金疮药,刚买的还热乎。” 蒙面男人愣了下,眼中划过一丝诧异。 晏水谣看他衣服也破开一大道刀口,呼呼地往里漏风,她索性好人做到底,脱下披风和金疮药一起放在角落里,她不敢太靠近对方,以免男人当她蓄意靠近图谋不轨。 她放下东西返身就跑走了,一副十分惜命的模样。 直觉告诉她,后头那个看似古怪的男人显然并非恶徒,可他受伤这么严重,又似乎在躲避什么仇家追杀,肯定不方便自己出去买药。 恰巧晏水谣才买来一些止血清创的金疮药,她家大佬用过都说好。 如果她就这么见死不救地走了,明天早晨可能会传出来,在某某巷子发现无名男尸一具。 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晏水谣是受过八荣八耻现代教育的人,没经历过什么打打杀杀,对死亡的接受度远没有这边的人那么高,还是想着能帮就尽量帮一把。 反正她的披风不值几个钱,粗布做的,早就穿旧了,给别人也不可惜。 晏水谣提着花灯来到约定地点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 幸好云秋晚跟张大公子相谈甚欢,半个时辰对他们而言不过分分钟的事。 云秋晚注意到她着装不同了,仔细端详了下,“晏姐姐,你的披风呢?” 她跟晏水谣聊得来,得知她比自己大一些,就改口称呼她为姐姐。 晏水谣早在路上就想好说辞了,她拿出一只浸湿的钱袋。 满脸遗憾道,“我银钱袋子掉在河边了,我过去捡的时候,一阵大风刮过来,我披风没系紧,不当心掉进河里漂走了。” 第三十二章 血迹 为证明这钱袋确实是掉在河边上,她特意用水浸泡了,上面还沾了点石上青苔。 论做戏的完整性,已经被她死死拿捏住了。 云秋晚一点没怀疑,毕竟她也想不到在这件事上,晏水谣有什么可骗她的。 “人没事便好,那披风只是身外之物,没了就再添置件新的,别难受了。” 晏水谣为赶时间,这一路走的有些急了,加上中途被人刀架脖子,受到点惊吓,眼下脸色略带些憔悴。 云秋晚误以为她是因为弄丢披风而苦恼,细声细气地安慰她。 晏水谣本想解释一下,但视线不经意划过站她身后的张穆成,忽然心生一计。 她把原话吞回去,做出难以启齿的表情,“我也不怕云妹妹笑话,我虽是嫡出,但没有两位庶出姐妹优秀,在府上的待遇也不大一样,没有机会隔三岔五地去添一些新的衣物,只怕这次弄丢件披风,不被发现倒还好蒙混过去,若被府中爱嚼舌根的下人学去,我就很难向二娘交代了。” 她努力挤出一滴眼泪,把自己往可怜委屈里说。 她成功博得云秋晚的同情,云家也有姨娘妾室,庶出的孩子不比晏府少。 但云夫人持家有道,底下的姨娘们也本分守礼,云秋晚即便与庶出的兄妹都相处得很好,府中从没出现苛待谁的情况。她从没想过在晏水谣洒脱的性子下,生为嫡女,居然还会过的这么难。 连买件像样的新衣都要看二房的脸色? 不止云秋晚,连张穆成听的都皱起眉头。 他因为跟晏家有婚约的缘故,也曾在一些公开场合听晏明晴说起过她这个三妹妹。 说她性情寡言木讷,不擅交际,这些年胡吃海喝把身子撑的肥硕不堪,不太方便见人,晏二夫人才极少领她出来与其他官家贵女们走动。 但他今日短短相处一会儿,深觉不是晏明晴说的这样。 这晏三小姐胖是胖了些,却远没到行动不便的地步,就是性子也不似传言那样,明明挺健谈活泼的。 他越是回忆之前对晏三的种种描述,面色就愈发难看。 晏水谣见她的话起作用了,云秋晚二人好像都被她触动到,便心满意足地不再多言。 这吐苦水也要讲分寸,要不多不少正正好,说多了倒像在数落自家姐妹的不是,反而不讨好。 晏水谣随他们又走了一会儿,然后装着情绪不佳的样子,提出先行归去。 拜月庙会还有个尾声,但云秋晚看她意兴阑珊,不好强留,便温声安抚她几句,与她告别了。 望着晏三离开的背影,云秋晚闷闷道,“晏姐姐瞧着是个极飒爽的女子,我起初还想呢,哪家夫人能教养出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儿家,却没料想到姐姐生为嫡女,打小居然过的如此艰辛。” 张穆成叹口气,若有所思道,“说来惭愧,我曾听晏家大小姐讲起晏府三姑娘,现在想来许多话都有失偏颇,虽然大小姐当时说的含蓄,但现在一想却是极尽抹黑之能,而我当初也信了那些话。” 年轻公子面有愧色,“我没见过真人,光听凭别人口口相传,竟误会了三小姐这么多年,实在非君子所为。” “晏姐姐说了,她很少有出府的机会。” 经过这一夜,云秋晚俨然站在晏三这边,处处替她抱不平,“外人对她根本不了解,所以才会越传越歪曲。” “是啊。”张穆成想到她独自回去的身影,感慨道,“拜月庙会鱼龙混杂,一大户小姐夜晚出门游嬉,不说前呼后拥吧,也该像云姑娘一样,至少带个贴身侍女一道。而三姑娘来去都是独身一人,可见平时在府邸有多受人轻慢。” 他如今稍作回忆,晏明晴说过的一些话就倒流回脑海中。 以前没太过脑子,现在仔细琢磨完,他过去对晏明晴尚可的印象渐渐开始动摇了。 另一头,卖惨小能手晏水谣还在回府的路上。 若是她有个计算步数的现代工具,她今天可能已经超一万步了。 她出门时因为要等晏明晴一道,走的是晏府正门,回去时就从后门溜进去,以免太过显眼了。 但她在凉亭前快速通过的时候,被坐在亭内赏月的晏毓柔看个正着。 “四小姐,方才那人我瞧着有些像晏三?” 晏毓柔的侍女钰棋刚温酒回来,恰好从背后撞见匆匆往内院走的晏三。 “呵。”晏毓柔冷笑,“可不就是我那长出息的好姐姐。” “晏三何止是长出息。” 钰棋不满地撇嘴,“她简直是脱胎换骨,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小姐往后可不能对她掉以轻心了。” 晏毓柔凉凉道,“我现在哪敢小觑她,这小贱人在松月楼喂大姐吃了这大亏,也不知是如何得手的。” “听说是慧兰粗心笨手的,倒酒时出的错才会变成这样。” 钰棋冷哼一声,目光轻蔑,“晏三那次不过是运气好,给她逃过一劫罢了,算不得本事。” “一次两次可以当成运气,她都摆了大姐几道了?” 晏毓柔瞥她一眼,“慧兰虽称不上多聪敏,但跟在姐姐身旁多少年了,日常琐碎上没犯过什么错,怎会在这桩要紧事上反倒失手了?” 她这么一分析,钰棋想起来,皱眉道,“小姐说的是,事到如今慧兰还在那儿喊冤呢。我以前当她是嘴硬死撑,现在听小姐一说,还真有可能是被晏三算计了。” 晏毓柔静默须臾,忽然想到什么,她抬眼问钰棋。 “晏三今晚离府的时候,是不是穿了件披风?” 钰棋一愣,今个因为要照料卧病在床的晏明晴,她们没出门,眼睁睁看着晏三从正门离开。 虽然她与四小姐站在回廊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都能感受到晏三走时的欢快。 她心中十分鄙夷,就逛个庙会高兴成这样,变化再大有什么用,还不是一副乡巴佬的做派。 那时晏三的确披了件宽大的披风,已经洗的发旧了,只能勉强挡风。 “四小姐,我方才从晏三身后走过,隐约看见她衣领处有红色血迹。” 第三十三章 差一丁点就没媳妇了! 晏毓柔眼里精光闪过,“你能确定吗?” “她领口肯定沾到什么东西。”钰棋又细细思索半天,不敢打包票,“但她走的太急,我就瞟到几眼,至于是不是血渍我还不能断定,可看色泽形状,都像是血滴在衣料上形成的。” 晏毓柔戴了甲套的指尖轻轻叩一叩酒杯,“她大晚上独自出府好几个时辰,回来披风就不见了,衣服还弄到脏污……” 她缓缓叙述完,忽然扯开嘴唇笑起来,她朝钰棋轻一招手。 钰棋俯身凑过来,晏毓柔附在她耳边慢声低语。 而这个时候,晏水谣已经回到她破小漏风的别院。 她在里间换衣服的时候也发现了领口有一排血点,回想了下,应当是暗巷的蒙面男子拿刀挟持她时,肩头的伤滴到她衣领了。 她拎着这件衣服去找闫斯烨,跟他绘声绘色地学了遍今晚发生的事。 指着衣领的血痕,“王爷,你差一丁点就没媳妇了!” 她满脸写着:你知道吗!你离失去我就差那么一丢丢,你险些就要当鳏夫了! 闫斯烨扯一扯嘴角,“我看你倒一点都不怕。” 非但不怕,还有种莫名的自豪挂在她滚滚圆的小脸盘上。 他接过晏水谣换下的衣物,看到领口已经凝结发黑的血珠,脸色微微一变。 可见晏水谣没有瞎说,她确实遇见个神秘角色,幸好对方没有歹意,否则以他们之间悬殊的武力值,她不可能活着回来。 本想着只是一场民间庙会,府里经常捉弄她的人也没去,理应不会有什么状况。 所以这次就没叫赫兰暗中跟随。 偏偏就今天出了事。 “我怕的!简直怕到要尿裤子!” 晏水谣一脸严肃,“但我必须要保持镇定,才能应对一切突发情况,确保活着回来见王爷。” 闫斯烨皱眉问她,“还记得那人的身形吗,脸看不见,体型轮廓可有印象?又或者他外貌有什么特别之处?” 晏水谣思衬半晌,摸着肉肉的下巴摇头,“那条暗巷实在太黑了,他又总站我背后拿刀抵着我,我实在看不分明,就知道他跟王爷差不多高,身板挺阔,手背上有好几道突起的青筋。” 她尽力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说出来,说到最后,她忽然一顿。 两眼扑闪出晶亮的光,“王爷是想找到他,替我出口气吗!” 闫斯烨好整以暇地看她,精致的凤眸里满是揶揄,“我只是随便问问,他又没将你怎样,我替你出哪门子的气?” “何况我这副身子骨,连你的院落都出不去,吹点风便要病上三五日,如何能替你出气?” 晏水谣知道他在装病娇,其实他在这个节点上,身体约摸已经好的八九不离十了,一拳打死个老虎都不在话下的。 但她不能出言拆穿,只有毫无理由地硬捧,“我不管,王爷在我心里是英雄人物,别说是一个黑衣人,来一打都不在怕的!” 她如今马屁拍的越来越顺溜,已经可以做到不分时间场合,拍就是了! 闫斯烨已经习惯她的阿谀奉承,平静地伸手过去,把她的衣物递还给她。 “拿去让百里荣洗掉,叫他私下处理,别给人瞧见了,省的节外生枝。” 说话间,他已站起身离开床榻,他立在晏水谣身前,女孩只到他肩膀位置,需要仰脸才能与他对视。 闫斯烨大多时候都倚在床榻闭眼休憩,晏水谣没见他踏出过房门,更别说离开这间小别院。 但她可以理解,毕竟闫斯烨身份特殊,院外一直有侍卫轮番把守,即便入夜后,也会隔两个时辰一次交接班。 尤其在闫斯烨刚来相府的时候,守卫极其严格。 直到大燕帝登门找茬之后,可能都以为闫斯烨是废人一个了,院外的守卫才逐渐松懈。 即便如此,他仍然不方便经常在院中走动。 所以需要什么,全是由晏水谣主动代劳。 当大片阴影自她头顶倾覆而下,她才意识到,她极少这样与闫斯烨面对面站着,扬起脖子去看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夹杂着成年男子醇厚的气息袭面而来。 她有些别扭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两颊浮出两朵红云。 闫斯烨心觉好笑,看她平日里荤素不忌地乱说话,什么相公娘子的,捡到什么说什么,但动起真格来就变成小怂包了。 她退后一厘,闫斯烨就缓步向前一厘,最终把她堵在木桌前。 俯身在她耳畔轻轻呼气,“娘子今夜受惊了,这张床就让给你吧,好好睡一晚,为夫躺那边的软榻便可。” 一听他要把自己的床让出来,晏水谣瞬间忘掉方才那一丝丝的羞赧,双眼迸出亮光。 她自打成亲之后,床榻就被闫斯烨占了,她一胖丫头只能缩在半大不小的贵妃榻上。 这软榻也是陈年旧物,好几处都开线了,里面的棉絮都露到外面。 虽说屋里这张床也没新到哪里去,但好歹比贵妃榻宽敞软和,可以安心躺平。 想她每日侧卧在软榻上,一把老腰都快断了,难得大佬提出要跟她换床位,她一时热泪盈眶。 没有一点扭捏推拒,她跑去抱起自己的小被褥,急吼吼的,“现在就换吗?” 话一出口,她才感觉不大妥当,应该先客套过渡一下。 这才抱住被子咳嗽两声,摆出一张经受了惊吓的虚弱表情,“咳,王爷,主要是我这仔细一感觉吧,确实浑身不得劲,看东西也一阵阵的模糊,总觉着晕眩乏力。” 她紧接望了几眼柔软的床铺,“那我就睡几个晚上吧,等我缓一缓就跟你换回来。” 闫斯烨见她分明对床榻充满渴望,却装出‘既然你这么要求了,我就勉为其难地配合你睡几天床吧’。 他忍笑做出请上塌的手势,晏水谣这才装模做样地把被褥放过去。 当晚她睡到久违的软床,睡眠质量好了不止一点半点,睡姿也逐渐豪放。 被子不断被踢开,闫斯烨一晚上给她掖了几次被子。 半夜赫兰翻进来一次,对闫斯烨无声地摇一摇头。 他按晏水谣的叙述赶去暗巷,那个男人已经不见踪影。 第三十四章 致命一击 “但角落里确实有干涸的血迹,她没有瞎说。” 赫兰凝神问,“爷,你觉得那人会是冲我们来的吗?” “应该无关。”闫斯烨淡漠否认,颀长的身影倒映在灰白土路上。 “按他伤势程度,必然是在暗处经过一番耗时的缠斗,往回倒推,当时晏水谣还在庙会主街上,四周人来人往的,若有那样激烈的冲突一定会造成骚乱。所以他们后面会碰上,巧合的可能性更大。” 他抬眼望月,“何况想要对付我的人,不会花心思放在她身上。” “怎么不会。”赫兰嘀嘀咕咕,“依属下看,王爷对晏三小姐可越来越好了。” 真有种要娶进门做夫人的架势。 但这话赫兰只敢放在心底默默腹诽。 “你查她这么久,也没查出点什么,说明她确实没威胁。” 闫斯烨神情散漫,淡淡瞟他一眼,“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如今待她好点,你有意见?” “爷,属下现在不担心她身份有问题。” 赫兰忧心忡忡,“就是她性情变化这么大,要真是个傻的可怎么办,属下可听大夫说过,有些傻子他们的病症是有潜伏期的,平时轻易瞧不出来,将来稍微受点刺激就会犯病。” 闫斯烨眉峰微挑,“听你这么说来,我倒有点担忧你了。” 他眼光充满深意,“你着实比她危险。” 赫兰立马闭了嘴,深感不能再聊下去,否则很可能会被革职。 院外又传来侍卫换班的列队声,赫兰朝他主子抱一抱拳,咻地下消失在月夜里。 晏水谣在床榻上一连睡了七天,每日醒来都精神抖擞。 闫斯烨并没提出要跟她换回来,白日偶尔会下人进出,他便坐在床榻原先的方位休息,到了晚上再把床铺留给晏水谣。 就这么点好处,晏水谣几乎喜极而泣。 感觉跟大佬之间的关系又进一步。 这就是她不断努力讨好大佬的胜利成果! 正当她沉浸在终于不用每夜侧躺在贵妃榻上睡觉的喜悦中,一日清早,晏千禄院中的小厮过来找她。 “三小姐,老爷要你去他书斋一趟。” 晏水谣今个起的晚了些,刚用完每日固定的薄粥配粗面馒头作早点。 她看了眼尚早的日头,奇怪道,“爹爹有说什么事吗?” “我只是个传话的。”小厮摇头,“老爷没说,我不敢胡乱揣测。” 晏水谣拿出一点碎钱塞给他,悄声问,“你来的时候,书房除了相爷以外,可还有别人在?” 小厮左右张望几下,偷摸着收下碎银,在她耳旁轻声说,“我适才瞥见二夫人也在老爷书房,隐隐还听见两位小姐的声音,但聊什么我确实没听清。” 晏水谣皱起包子脸,这一家门齐聚一堂,还把她叫去,怎么想都没好事。 她应承小厮,收拾一下便过去。 回到房间她左思右想,实在说不上这次找她所为何事。 倒是闫斯烨抬一抬眸子,淡淡提到句,“会否与你拜月节那一晚有关?” “那天呀?”她托腮苦思,“我是一个人出去的,又没跟她们一起,碍着她们什么事了?” 其实晏水谣也有往这方面想,但当天她一气做了不少事,谁知道沈红莺想用什么拿捏她。 她想了想,把百里荣叫进来,关照他几句,然后抬腿走出院子。 当她踏进晏千禄书斋的大院,还没进屋,就见所有人都衣着齐整地坐在院中。 隔着一小段路,她都能看到晏毓柔脸上古怪阴毒的笑容。 她稳住心神,过去欠一欠身,“爹爹,听说您找女儿来书房,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吗?” 晏千禄坐在上座,手搭在黄花梨木的手柄上,沉声问道,“今日有人同我说,你在庙会那夜穿了件披风出门,回府时却没带回来,可有此事?” “确有这一回事。” 晏水谣小心回答,“都怪女儿没有出府的经验,那天外头人多热闹,女儿看的眼花缭乱的,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了,这不一没当心就把披风落在外头了。” “你可仔细点说,是落在外头,还是落在外面哪个野男人家里了?” 晏明晴沉不住气,她陡然拔高音量嚷起来。 “明晴,别这样。”沈红莺温声制止她,可说出口的话却字字在坐实她私会情郎的罪名,“哪有女儿家如此不要脸面,成亲后还背着夫君在外与人私交,水谣大约也是有苦衷的,先听一听她如何说。” 晏水谣心猛地往下一沉,关于披风的事,她只同闫斯烨说起过,连她向来信任的百里荣都没多过一句嘴。 本以为她回时走的是后门,不会有人注意到,就也没想过她们会在这件不起眼的披风上做文章。 她心中冷笑,平常她哪里伤着病着了,从来没人关心在意,都跟没长眼睛一样。现在就不见了一件她晚间穿出去的破披风,一个两个的都成火眼金睛了。 “二娘和姐姐怎会这样想?” 她露出小鹿般惊慌无措的眼神,“那披风我的的确确是遗落在庙会上了,我深知自己是有夫君的人了,时刻谨记爹爹的教诲,不敢做出有辱家门的事来,二娘委实误会我了。” “你就凭这一张嘴胡乱说是庙会上丢的,这种为自己开脱的鬼话,你以为我们会相信吗?” 晏明晴积压了一肚子的火气,终于找到个发泄的口子,首当其冲地攻击晏水谣。 但她如今在晏千禄面前已远不如过去那么受宠,连她母亲也受到影响,所以气焰弱了一大截。 这次她虽然依旧凶悍,但那不可一世的嚣张劲已收敛许多。 “大姐说的不无道理,任谁穿戴好出趟门,总归是怎么出去的,怎么穿戴齐全地回来。” 晏毓柔接在后面,向她插来一把软刀子,“披风这么大件的东西,三姐姐没什么交代,就一句轻描淡写的落在外头了,不怪大姐心生疑窦,只怕爹爹也无法立刻相信你。” 此刻的晏毓柔像一条吐着鲜红信子的毒蛇,静静蛰伏在那儿,预备给她致命一击。 第三十五章 偷人 晏千禄显然是赞同他小女儿的说法,脸上阴云密布,低气压布满整个院落。 晏水谣默了几秒,淡淡问她,“四妹妹说的是,但我讲的全是实话,那东西丢了这么些天,我也找不回来了,确实很难自证清白,毕竟要证明自己没做过的事实属不易,但妹妹若觉着那件披风丢的蹊跷,你也该拿出证据吧?” “你以为我们没有吗!” 晏明晴目露凶光,她拍了一拍手,随她这声动静,书斋背面走出来个人。 晏水谣抬眸看去,竟是冬桃从暗处走来,身着素净的衣裳,朝晏千禄方向盈盈跪下。 “你莫怕。”晏毓柔循循善诱,“只管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冬桃一改往昔刁奴的形象,活似个受恶主欺压的侍女,她抖索着看一眼晏水谣,“四小姐,我实在不能再替你隐瞒了,你就老实告诉相爷夫人吧。” 她朝晏千禄磕个头,又道,“四小姐外头是有个相好的,前段时日明着是去逛庙会,其实是与他人私下有约,小姐嫌我碍事才不许我一同前去的。” 她的话术明显是提前练好的,眼前四面楚歌的处境,晏水谣用脚趾都能猜到,是沈家母女筹谋收买的冬桃,用她院中人来反过来指认她,这样才更有说服力。 而冬桃本就对她怀恨在心,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当然一拍即合。 晏千禄的手重重落到桌面上,震的杯盏乒乓作响,满脸愠怒,“她可是你的丫鬟,日日与你过在一处,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水谣你糊涂呀。”仿佛她已经定罪了,沈红莺用痛心疾首的语气道,“这桩婚事你再反感,那也是圣上与老爷定下来的,你使点小姐脾气就算了,怎么能出去偷人呢?今日是给我们府邸自己人发现的,来日若叫外面人撞破,岂非要整个大燕戳晏家的脊梁骨吗?” 如果不是碍于现在的卑微身份,晏水谣很想问问她:今时被外人戳脊梁骨的明明是你大女儿,难道你忘了吗? 晏水谣没说话,她信步走到冬桃身边,突然一把抓起她的手,露出她腕臂上一道丑陋结痂的伤疤。 “爹爹,冬桃虽身为我的侍女,但此人心术不正,曾因手脚不干净偷盗我房中东西被我发现了,我当时想赶她出府的,但经不住她一直哭求,还用刀划伤自己来向我保证不会再犯,我心一软才留下她。” 晏水谣一脸冷静,抓住她的手不放,“谁能想我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她必定是因为偷盗败露恨上我了,今儿才往我身上泼脏水。” 冬桃的刀伤本不严重,早该长出新肉了,但由于连续用蜂蜜水擦拭伤口,愈合的异常缓慢,还留下难以去除的疤痕。 晏水谣想用这道伤疤给她长长记性,但似乎并没什么作用。 “并非四小姐说的这样!”面对突发状况,冬桃的反应也相当快速,她立马反击,“这伤是四小姐拿刀划的,全因我知晓了她那些见不得光的丑事,这是为封我的口才弄出来的伤!” “好你个晏三!”晏明晴在一旁煽风点火,“不止出去偷汉子,为掩人耳目还对府邸下人动用私刑!爹,晏三如今可太厉害了,您若再不管束教训下她,她下回眼里可就不一定有您这个爹了!” 晏千禄冷淡地看瞥一瞥她,“我自然知道怎么做,你先管好自己吧。” 沈红莺明白他仍旧对松月楼的事耿耿于怀,就顺着他的意思训导大女儿,“明晴呀,娘同你说过多少次了,处事别急躁,你就是吃了心直口快的亏,你爹心里都敞亮得很,不用你提醒。” 晏明晴讪讪闭了嘴。 “爹,既然冬桃与我各执一词,那别的不谈,单说私会情郎这事,您是清楚的,我出府的次数屈指可数,手头也从不宽裕,我要去哪里找个与我苟且的情郎呢?” 晏水谣开始庆幸那天没带百里荣一起出门,不然以她们牛皮糖似的黏手程度,是更加摘不干净了。 而且那段时间府中厨房的屋檐漏水,百里荣被叫去帮工了,许多人都能证明他没跟晏水谣在一块,而且他年纪还小,所以这脏水暂时泼不到他头上。 “三姐姐,事到如今了你何必装傻。” 晏毓柔不慌不忙的,有备而来的模样,她柔柔开嗓,“我们相府是高门大户,每年买进的下人小厮何其多,每年因到了年纪放出府去的更是不胜枚举。可有不少人攒够了钱,在都城安家落户的,至于姐姐的相好是曾经府里哪一房的帮工,那就要问姐姐自己了。” 意思是她早前在府里就勾搭上谁了,一直藕断丝连着。 放屁! 晏水谣脸上不显,心里已经骂开了。 她们思虑的够周详的,把她每条路都给堵上了,连这样荒谬的说法都能编撰得出。 但重点不是她们编的是否合理,重要的是听的人是否相信。 她不能指望晏千禄这道貌岸然的狗男人能提出点质疑,她只能自救。 “妹妹说的有几分道理,我自己差点都信了呢。” 晏水谣依旧保持着平静,看上去十分坦荡,“然而就算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但我也没时间去实施,拜月节当晚上我曾遇见过李管家,他可以证实我的确去了庙会。” 或许是她神色太过平和,加之这段时日晏明晴闯了几次祸,反倒给她平添了些乖巧滤镜,晏千禄对她不再想过去那样二话不说,一竿子打死,也愿意听她辩解几句了。 他看向李管家,“可有此事?” “回相爷的话,四小姐所言不虚,我那日奉老爷的指示,去与张大公子传达大小姐无法赴约之事。回去的路上遇见三小姐,我记得是在离百成桥不远的主路上,当时三小姐并无陌生男子。” 李管家恭恭敬敬地回话,因着是相爷的家务事,他适才一直站在屋檐下未言语,现在相爷主动问来,他就如实交代了当天遇上晏三小姐的细节。 “她跟李管家就匆匆一面,那也不能保证她之后没去跟人鬼混!” 晏明晴高声嚷嚷,大有死咬住她不放的意思。 第三十六章 我能替她作证! “老爷,我亲眼看见那晚三小姐穿回来的衣服上,沾了奇怪的血迹!” 冬桃再补一刀,她神情恳切地控诉道,“若只是遗失一件披风可能也没什么,但三小姐还穿着染血的衣裳回府,我起夜时发现她在无人的地方偷偷搓洗衣物!老爷明鉴,我说的句句属实!” 晏水谣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冬桃真会模糊概念,她倒是说说看这血染在什么部位。 外衣的领子上沾几滴血!又不是贴身衣裤! 被她渲染的如此龌龊! 晏水谣算是看清楚了,难怪她们过了这么些天才来找她麻烦,当中时间都用来买通冬桃和具体部署了吧。 把她有可能说的角度都考虑进去了,提前定好方针,就等着给她各个击破。 “水谣,她说的可是实情?” 晏千禄耐性几乎用尽了,他脸上沉满黑压压的阴云,仿佛下一秒就要雷霆大怒。 眼前的情形对晏水谣非常不利,但有一点好的是,她长时间以来在晏千禄跟前的伪装是对的。 换作以前,这顶偷人的脏帽子早就不由分说扣过来了,哪里有她站在这里替自己辩白的份。而现在的这点生机是她一步步创造出来的,不能功亏一篑了。 她又搬出以前惯用的那招,眼眶开始泛红,一滴泪蓄在眼眶欲落未落。 “爹爹,冬桃可以红口白牙地污我清白,自然也能在其他地方作假,她说的全是无稽之谈,什么染血的衣物我完全不清楚,也许是哪里蹭到的花汁也未可知!” 晏水谣也跪到地上,随后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宛如受到极大的委屈。 晏明晴见她装可怜恨的牙痒痒,十分想冲上去撕破她的脸,“现在证据齐全,由不得你抵赖!” 她转而看向沈红莺,“娘,都到这个关头了,晏三还不肯说真话,看她这样子是想顽抗到底了!再不上家法抽她几十鞭子小惩大诫,赶明整个大燕都会知道我们家出了个不要脸的荡妇!” 沈红莺随之露出为难的表情,“水谣,这回不是二娘不帮你,只是冬桃说的有理有据,你也承认庙会当晚丢失了披风,正好能与冬桃所言一一对应,你若口头喊冤却拿不出像样的证明,二娘也很难再站在你这边了。” “三姐姐,你就认个罚吧,我们晏家的家风清正,断不能容下与人苟合的女子。无论你怎么诡辩,这顿家法恐怕都逃脱不了。” 晏毓柔此时也插进一脚,对晏水谣进行轮番轰炸,她还惺惺作态地安慰几句,“但姐姐也别害怕,不管如何你都是爹爹的女儿,相府的三小姐,爹爹只是以惩戒为主,不会叫人下死手的。” 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晏水谣深知自己已成众矢之的,怕是她们连执行家法的小厮都买通好了。 只待晏千禄一声令下,听起来轻巧的几十鞭子真挨下去,又是她们的人动的手,她不死也得残。 而且哪怕苟且活下来,也意味着彻底在晏千禄这失去话语权,只会沦落到比原主之前还卑微的下场。 所以她必须咬紧牙关,绝不能认了这事。 “姐姐,我知道你还在为松月楼的事怪罪于我,但沈姑娘可以作证,我真的有死命去拉姐姐。” 晏水谣干脆换个角度入手,晏明晴越不想提的黑历史,她越要说的高声响亮。 “不能因为我能力有限,姐姐同我置气,就硬要把今日这莫须有的罪过安在我身上吧。造成那天的局面,也实非妹妹所能控制的,只希望姐姐能看在我们一家人的份上,宽恕则个!” 一听晏水谣不止没有因为现在不利的局势吓到崩溃求饶,还敢把她最丢人的伤口揭开,十分嚣张地拿到众人面前来说。 晏明晴怒不可遏,再也控制不住,红着眼扑上去捶打她,“你给我闭嘴!” 余光瞥到她冲过来,还没挨到自己,晏水谣就顺势朝一边卧倒,仿佛被她拳脚伤到一样。 晏明晴也因她突然伏地的动作,一时收不住脚步,趔趄地摔在她身上。 但在愤怒的驱使下,她没有翻身起来,干脆跪坐在地上拼命捶打晏水谣。 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极为不雅,晏千禄就在主位上坐着,怒道,“动不动就抓脸扯头发的成何体统!还不给我分开!” 见他怒不可遏,立刻有婢女上去试图分开晏明晴。 沈红莺也忍不住从座位上站起来,着急道,“明晴!快给我坐回来,你三妹做了败坏门楣的事,自有你爹爹做主管束,没你插手的份!还不收敛点性子,记着你的身份,给我住手回来!” 她就差明说,晏三在故意激怒你,别被她牵着鼻子走! 但晏明晴是一点就着的爆竹脾气,杀红眼后根本听不进任何话,拳头如雨点落下。 好在晏水谣早有准备,半趴在地上提前拿宽厚肉多的后背对准她,虽然结结实实挨到她几拳,所幸没伤到筋骨。 在尽可能减少受伤的前提下,非常优秀地维持住挨打不还手的可怜形象。 她很清楚,要让晏千禄的天平向她偏移,只需要做到这么点就足够了。 水滴石穿,沈氏母女怎样渗透他的,一点点抢走原本属于娄氏的东西,在晏千禄跟前站稳脚跟。 那她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一件件地拿回来。 晏明晴被婢女强行拽开了,还在不知深浅地冲她发脾气,“你搁这装给谁看呢!以为装傻示弱就能逃脱家法了?你别白日做梦了!” “我并没做错什么,那些不过是冬桃的一面之词,爹爹处事向来公正严明,在大燕是有口皆碑,一定不会没查清楚就轻易动用家法的。” 晏水谣先给她的死鬼老爹扣了顶高帽,然后眼中含泪,楚楚可怜地俯身一叩首。 “还望爹爹明察,还女儿一个清白!” 晏明晴自然不愿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立马回怼,“爹爹日理万机,哪里功夫为你这点破事去奔波查证,你要么老实点乖乖认罚,要么有什么证明就利利索索掏出来!” 她话音方落,院外匆忙传来一连串脚步声,人未至,声先到。 “我能替她作证!” 第三十七章 买一送一的快乐 众人向外望去,几秒之后,只见百里荣仓促地领着云秋晚进了院子。 在她适才出声的时候,晏水谣悬起的心已落下一半,低头默默呼出一口浊气。 百里荣再晚来一点,她可能就被打断一条腿了。 她甚至莫名其妙想到《一帘幽梦》里面费云帆的那句:你失去的是一条腿,可她失去的是爱情啊! 神他妈的爱情! 能比连筋带骨的腿还重要?她还没挨打就开始疼了! 调整好怦怦直跳的小心脏,她回身去看,讶异地发现来的不止云秋晚,她身后还稳步走出一个人。 五官清俊熟稔,气质温润,赫然便是拜月节当晚见过面的张穆成。 晏水谣眼底一亮,她只吩咐过百里荣,叫他见机行事,看到情况不对就去找娄氏身边的桂嬷嬷。 桂嬷嬷幼年时就在这帝都城扎了根,对这边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很了解,她一定知道云府的地址。待百里荣要到云秋晚具体住所,就去找她过来解围。 可她的计划里并没有张穆成,可见百里荣找到云秋晚时,她跟张公子是在一处的。 嚯,这就是买一送一的快乐吧! “我与晏姐姐在庙会当晚结识,只觉十分投缘,便相携逛了一路。” 云秋晚前面着急替晏水谣辩驳,此时见她虽然略有点狼狈相,但并没受到大的责罚,才福身与晏千禄问好,“晏相爷,小女的父亲是内阁学士云祁连,曾有幸在相爷生辰宴时受邀,随同家父来府上为相爷贺寿。” “适才听说晏姐姐这儿遇到些棘手的事,小女一时情急未得通传就赶来了,还请相爷莫怪。” 晏千禄对她有点印象,云家的千金,云祁连去哪里都喜欢带上他这个宝贝女儿。 “嗯,我记得你。”他轻微颔首,“不打紧,原来云大小姐与我家老三如此投缘,着急前来倒也无可厚非。” 他没多说什么,眼光越过云秋晚,落向她身后人,“就不知张公子是为何而来?” 张穆成拱手作揖,“晏相爷,小生此番叨扰,也是为的三姑娘。” 他说,“拜月节那日我与李管家分开时,正巧碰到三姑娘,由李管家引荐认识,便一道在庙会上逛了一会儿。我也听说了三姑娘这儿可能有点误会,晏相爷对子女管教严格,只怕误会没解开,三姑娘会平白挨罚,这才冒失前来。” 沈红莺一看把她准女婿都炸出来了,顿时有点坐不住,讪笑着甩锅,“李管家,居然还有这事,你怎么不早说?你把话讲清楚了,那我与老爷也好重新判断不是?” 张穆成的出现让所有人都为之惊讶,晏明晴更是跟雷劈过似的,脑子轰地声一片空白。 她刚跪在地上对晏水谣动完手,衣襟歪斜向一侧,膝盖裙摆上也沾了灰土,全不像过去那样精心打扮后去见张穆成的样子。 而且刚才为了将她拉开,仍有两个侍女抓住她手臂,还有人挡在她与晏三中间以防她再次动手。 凭这个架势,明眼人都能瞧出她前面在做什么。 果真张穆成视线与她交汇时,眉心重重地皱了一下。 “的确如张公子所说。” 李管家站出来,承认道,“只是我急于回府复命,引荐完便离开了,不知道后头三小姐是与张公子结伴同行的,故而老爷先前问起时,我没往这处想。” 这话不假,李管家那日来去匆忙,就连云秋晚他都是眼下见到了,再想到她似乎是当晚走在三小姐身侧的姑娘。 庙会人潮汹涌,全是摩肩擦踵地走在路上,晏三从来没什么闺中密友,李管家就没朝这个方向想。 “云姑娘,我可否问一句,庙会当晚三姐姐是一直与你们在一起吗?” 晏毓柔冷眼看了半天,忽然发声。 云秋晚一愣,她这老实姑娘被晏毓柔一下子问住了。 要说实话,当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一块的,但她怕真这么说,又会给晏水谣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她这一犹豫,等于变相做出回应了。 “水谣,这二娘可得说你两句了,你也别不爱听。” 沈红莺很快稳下来,与她小女儿打配合,“你既找来云姑娘替你作证,该先同相爷说一声,你这提也不提一句,就贸贸然将云姑娘拉来府上,搞的我们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晏水谣刚从保住腿的劫后余生里缓口气,就见这二位已经开始新一轮的轰炸了。 不由在心里拿国粹问候她们祖宗十八代。 她们搞事之前,也没容她做点准备!不也是长枪短炮直接上的吗? 这时百里荣站出来,他跪到院子中央,“回禀二夫人,此事是奴才擅自做主,三小姐过来的时候并不知晓相爷找她是为的哪件事,所以并没留下口信。” 他把沈红莺的指责都包揽到自己身上,“是奴才见情形危机,想起三小姐曾说起过,庙会当天与云府大小姐一见如故,奴才病急乱投医,这才私自找过去的!” 张穆成点一点头,叹口气,“他有护主忠心,这很可贵,望相爷与夫人别因此怪罪。” 随后又望向晏毓柔,剑眉锁紧,回应她意有所指的那个问题,“三小姐当夜是走开一会儿,她钱袋遗失了回头去找,但整段时间并不算长,真要与谁私通,这点间隙根本不够。” 晏水谣跪的双腿发麻了,她轻微挪动臀部,换了个跪坐的方向。 尽管张穆成是在为她发声,但她仍然很老实地腹诽:其实走的还挺久的。 主要是他跟云秋晚郎情妾意,爱的小芽刚萌发,所以主观觉得时间过的快。 她就算再晚一时辰回,在张公子眼中可能也就半盏茶的时间。 她余光瞥见沈红莺努力保持住慈母的微笑,“水谣院中有这么可靠的侍从,我十分安心,赏他还来不及,又怎会去怪罪。” 只可惜这个微笑怎么看怎么僵硬,只怕藏在她面皮下的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可晏毓柔不甘心就此收手,她还想努力一把,但在张口前就被晏明晴截断了。 她上赶着发言,“张公子都这样说了,肯定错不了,我看就这么算了吧。” 第三十八章 阶段性胜利 晏毓柔被自家姐妹挡回去,怄得不行,手骨攥紧,指甲都掐进肉里。 蠢货!全是蠢货! 白费了她这么一番心思!眼见晏三就要挨上鞭子了,只差那么一点,叫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而且以目前的情形,她这没脑子的大姐真以为临时替晏三讲两句软话,张穆成就能高看她一眼? 恐怕这姓张的早跟云秋晚勾搭上了,他和晏家的婚事难说会有什么变数。 果然她猜的不错,张穆成面色淡淡的,似有不满,“三小姐清白之身,却被人诬陷名节有亏,晏相爷,虽然这是您府上的家务事,但容小生冒昧一句,若就这么算了,委屈的是蒙受不白之冤的三小姐。” 听完晏明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这话不管从哪个角度听,不都在当众在打她的脸吗? 可能全场最开心的只有晏水谣,很想反手给他点个赞:少年,不愧是你!正道的光! 她抬手扶一扶乱掉的发鬓,袖口滑落间,露出一块被晏明晴手指掐出来的淤青。 “误会解开便好,辛苦张公子同云姑娘跑这一趟,我没有大碍。” 她露出企图息事宁人的懂事模样,云秋晚走过去,心疼地将她搀起身,看着她身上的伤抹眼泪。 “张公子,今日的事并非无中生有,是三姐姐的近身侍女主动找来,向娘亲披露一些细节。” 虽然明白被云秋晚他们一搅乱,已经过了收拾晏三的最好时间了,但晏毓柔知道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推出个人去背锅,她盈盈起身,纯净的面容中含了一丝委屈。 “诚如张公子说的,三姐姐是已婚少妇,关乎名节的事母亲不敢独自定夺,多方听证之后,才来找爹爹主持大局的。” 晏千禄顺着她的台阶沉声开口,他目光如刀甩向冬桃,“依我看,水谣刚开始说的没错,全是你这腌臜玩意搞的鬼!相国府买你回来是要你忠厚侍主的,不是叫你四处煽风点火,造主子的谣言!” 闹成现在这副样子,冬桃背后肯定有人撑腰,这点晏千禄心中有数。 但他追究到底,罚的只能是自家人,倒叫张穆成这几个外人小辈看了笑话。 所以他只能先把冬桃推出去,冬桃霎那瘫坐在地上,不应该是这样,这跟晏大小姐承诺的不一样。 “给我拖出去狠狠地打,就打给那些心怀不轨的奴才们看,看她们往后谁还敢把手伸到主子的家事上!” 冬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晏老爷下的命令,就不是随随便便打几下能了结的。 出于求生本能,她拼命爬向晏明晴,大声呼救,“大小姐,救救我!你快帮我跟老爷求求情!是你找上我的,你说三小姐衣衫不整地回府,衣领上还有血迹,定是在外头偷人了,要我站出来作证!我也是听命行事啊!” 晏明晴浑身都凉透了,感觉无数道视线带着阴森的风,拍打在她身上。 她甚至不敢看张穆成的方向,仿佛那边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她一脚踹开扑过来的冬桃,尖叫否认,“你休要瞎说八道!府上这么多丫鬟,我压根不认识你是谁,我何时来找过你!” 她指着晏水谣,“是不是你家小姐指使你来这么说的!” 晏水要见她方寸大乱,蠢到把矛头指向自己,便一脸惊慌道,“怎么会是我教唆她的,姐姐忘了吗,方才正是冬桃指认我与他人有染,害我险些受家法鞭挞,她怎可能是跟我串通呢?” “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联合起来演的一出戏!” 晏明晴面色惨白,思维已经含混不清,只晓得要在张穆成面前撇清自己,“以你的歹毒心机也未尝做不出这种苦肉计!” 晏水谣咬唇不语,眼泪夺眶而出,她把脸掩在袖口间,耳边是云秋晚受她情绪感染也带上哭腔的安抚声。 沈红莺的心凉到冰点,她在宅院里斗了小半辈子,很清楚她再怎么往回找补,现在也无力回天了。 冬桃被踹开后又爬回来,抓住晏明晴裙边,“大小姐!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你叫我说的做的,我一件不落都完成了,你怎么能翻脸不认人!” 她发现自己已成弃子,转而又向晏千禄哭道,“老爷!真的是大小姐胁迫我的,不关我的事啊!” “还不赶紧拖下去!” 晏千禄见她越吐越多,挥手让侍卫强行将人拖走,“都干什么吃的,听她在这胡言乱语还不拉走!” 可惜即便用冬桃当挡箭牌,张穆成不是傻子,他对晏家的做派已失望至极。 但他毕竟是外人,今日不请自来,多少是有些逾矩了,便也不再多做逗留。 礼貌地向晏千禄行完礼,便同云秋晚一道离开了。 晏水谣也以身子虚弱为由,就领着百里荣先行一步,刚走出书斋,就听见晏千禄大发雷霆,身后传来一片瓷器碎裂的声音。 而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她回去之后,闫斯烨看见她手臂上的青紫痕迹,皱眉问道,“怎么弄成这样?” “王爷英明!你没猜错,她们确实在拿庙会那晚,我披风落在外头的事构陷我!” 晏水谣添油加醋地向闫斯烨学了一番,她前面是如何遇险,又怎样脱险的。 她拉下袖子,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都是小伤,我多机灵,哪会暴露要害部位给她打。晏明晴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力气也就比鸡大点!” 她说的豪迈,但闫斯烨看她手臂上有几处都掐出血丝了。 而且她越说越离谱,“这些小伤是我阶段性取得胜利的标志!再说了,女子身上有点疤痕算什么!” 闫斯烨眼尾抽了一抽,“女子不是最重视自己的容貌仪表吗?” “一点小疤痕无所谓啦,反正我也不以色事人,毕竟姿色这东西我也没有。” 晏水谣耸耸肩,想她以前挤额头的青春痘还留下过痘坑,现代的刨妇产孕妇一抓一大把,身上多少都有点伤疤,她看的很开。 “这边的女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们中很多人在意容颜是为了取悦男子。” 她信誓旦旦地说,“但我不一样,我跟王爷是患难之交,不是那种肤浅的男女关系!我相信即便我毁容了,王爷也不会嫌弃我!” 第三十九章 最脏的便是人心 “那可不一定,该嫌的还得嫌。” 闫斯烨漫不经心地拆她的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进袖管,拿出一盒剩下一半的金疮药,“不过,你倒是想得开。” 他拽过晏水谣的手,挖出一点擦在她伤处,淡淡问,“人总有点在意的东西,你既不在意容貌,那你想要什么?” “那自然是想搞钱了!” 一提到钱,晏水谣自动开启财迷属性,瞬间两眼放光,“倒也不是不想要一副好皮囊,谁会嫌自己长得太漂亮呢!但相貌这东西是天生注定的,实在长得差强人意怎么办,还能去死不成?” 她话音一转,“但搞钱就不一样了,完全可以靠后天努力!有了钱,可以买到世上顶好的脂粉珠宝,雇上百个奴仆照料饮食起居,把自己养的溜光水滑的,所谓一白遮百丑,加上一身的珠光宝气,连带长相也会越来越好看的!” 闫斯烨听笑了,没想到她心眼这么多,手下略一用力,疼得她嘶嘶直呼。 “你这小丫头心挺野,你想如何赚到银子?” 晏水谣挠挠腮帮子,“我对这些胭脂香膏有点小研究,有机会我想去城里的脂粉铺子瞧一瞧,没准会发现发财致富的商机。” 闫斯烨轻飘飘拾眸瞧她一眼,“看来你打小宿在这宅院里,别的没干,时间都用来钻研香粉香膏了?” 否则无法解释,她为什么对这类东西如此有见解。 总不能落个水,把从前没有的技能给变出来。 晏水谣含混地点点头,反正这些也没法核实了,她尽量挺直腰背,显得很镇定。 “王爷,等你将来回夏北了,我就带上在大燕赚的钱,跟你一块走,然后在山脚下买块地,种菜养鸡,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过日子了!” “你想去夏北养鸡?” 闫斯烨这次倒没直接回断她,只是语焉不详地挑眉道,“不给我当王妃了吗?” 晏水谣立刻正襟危坐,摆动另一只没在敷药的手,“我哪能这么没眼力劲,王爷的正妃怎么是我能当的。” 她下意识挺一挺胸脯,描述道,“王爷这样的英豪,娶的正妃肯定是胸大貌美的款型,天下人都知道我们这场婚事不作数的,回去以后,王爷就放出风声,说我吃饭噎死喝水呛死,总之让全天下都当我死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娶四王妃了!” 随着她的动作,闫斯烨视线扫向她胸口,评价道,“别谦虚,你也不遑多让。” 看见他眼神扫射的方向,晏水谣咻地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胸大貌美中的胸大这一点,随即老脸一红。 “还有哪里疼,需要我帮忙上药吗?” 闫斯烨收回手,淡然的眼光在她身上流连片刻。 有还是有的,但都在隐秘部位,要脱掉衣服才能看见。 晏水谣双手划叉挡在胸前:不用不可以不需要,拒绝色色,谢谢。 晚间她躲在被窝里给自己上完药,然后裹住被子呼呼大睡。 闫斯烨练功之人,平日里浅眠少觉,此时正半躺在贵妃榻上望向床铺间隆起的小山包。 遇到这样的事还能倒头就睡,真不知道她这性子随了谁。 而这个在心态上稳如泰山的种子选手不仅晚上睡了个好觉,大清早起床又雷打不动地在院中铺了块布,站在上面练习瑜伽。 百里荣过来的时候,她正在做站立抬腿式的姿势。 “三小姐,冬桃昨日受了严重的鞭伤,人还有口气,但双腿应当是废了,李管家已经通知她父兄过来接她走了。” 晏水谣停下拉伸动作,想了下,“冬桃家里情况如何?” 这个百里荣有了解过,就道,“她大哥是赌徒,早年在赌坊欠了一屁股债,就拿妻儿去抵债,是冬桃父亲卖掉家里块田地,与他儿媳娘家人凑钱赎出来的。那事之后,他媳妇就跟他离了回娘家去。她二哥在富户家做长工,膝下有五个孩子要养,日子过的相当拮据。 “还有个弟弟送去镇上的书院念书,在家从没干过一点活,为供他念书,钱银是流水一样地往外花,也是个只出不进的主。冬桃的父亲重男轻女得很,她在晏府得的好处和例银,都给她父亲拿去贴补几个兄弟了,她还有个五妹,才六七岁大,她父亲已经考虑要把这个女儿卖给有钱人家做通房了。” 晏水谣唏嘘冷笑,“女儿都是赔钱货呗,能换一笔钱是一笔,那这么看,冬桃还是她家生钱的主劳力了。不过六岁大的女娃,就想着卖给富人作玩物,这当爹的也真够恶心的。” “是呀,三小姐,不瞒你说,我在来相国府之前还在几家官老爷府邸做过事。” 百里荣压低声音说,“好多有钱的老爷都有不为人知的癖好,喜欢买年幼.女回去,靠施.虐满足他们肮脏的欲望,尤其是村子里一直有卖女儿的人家,冬桃的父亲不会不清楚,买六岁孩童的富户可能存的什么心思,但他还上赶着去托关系,想找人做成这笔买卖。” 闫斯烨坐在窗台边合目听着,他面色十分平静,身为夏北王爷,一生都处在皇权富贵的漩涡中央,他看到的脏污远比这要多。 他为夏北出生入死,却被自己人背后放了冷箭,被侮辱践踏,如今只能暂且宅在这间破落院子。 幸好晏三是个好玩有趣的,使他软禁在此的日夜也没那么难熬了。 他推开窗,让小姑娘的声音更加清楚地传进来。 “他大概是卖了女儿,还希望女儿往后能给家里源源不断地扒分钱财回来,好让他跟他几个儿子过上享清福的日子吧。” 晏水谣面若冰霜,“他脸怎么这么大呢?” 只是提供了一颗精子,就把自己当天王老子了。 冬桃在家的时候处境多半也差不大多,身后是一群吸血的蚂蟥。 她原本是有机会逃脱这个命运的,可惜她被都城的富贵迷了眼,人心不足蛇吞象,如今的下场也是自找的。 可怜她家最小的妹妹,没了冬桃的收入来源,她离卖给富商老爷就更近一步。 这世上,最脏的便是人心。 第四十章 生孩子是能生的吧? 冬桃刚回去的那几天用如坠地狱来形容都不过分。 她父亲嫌晦气,所以当天来接她走的只有二哥一人。 回来茅草搭出来的村屋,她就像个破布娃娃丢在床头,非但没有请大夫来医治她的腿,连倒口水给她的人都没有。 到家的当晚她就发起高烧,被打残的腿如撕裂一般疼痛,浑身又冷得发抖。 意识模糊间一直在胡言乱语,她母亲厌弃地拿来一杯隔夜凉水,掐住嘴给她灌下去,“一会儿要水一会儿要厚被子,把我们都当你老妈子使唤了是吧!你以为这里是相国府吗!我怎么养出你这种没用的废物!” 女人恶言恶语,常年的村头劳作使她面目苍老,一双眼珠子也浑浊不堪。 “病死你算了,留你在家也是浪费粮食!我们家哪还能养得起你这种吃白饭的主,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你这天杀的是来向我们讨债的吧!” 冬桃眼下神志不清,没法跟她争辩,但即使在她思维清楚的那些天里,她也只能生受着,稍微顶两句她父兄就会冲进来对她拳打脚踢。 打到哪里是哪里,丝毫不顾及她这双严重残疾的腿。 有次她实在憋不住,泣不成声地哭喊,“你们摸着良心说,这屋里但凡像点样,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哪一件不是拿我在相国府搜刮来的钱财买的!就连弟弟在镇上念书的花销,也都是我省吃俭用一分分攒出来的!如今我落了难,你们竟这样对我,都忘记以前得过我多少好处了吗!” 她老爹听的火冒三丈,一烟杆抽下去,狠狠抽打在冬桃腰腹上,“好啊!你真是长本事了,跟你爹娘算起老账来了?你一未出嫁的女儿家需要银钱做什么,本来就该全部上交给家里的!” “我辛辛苦苦拉扯你这么大难道没花钱吗?没有我们,你能去相国府那好地方做活?是你自己做错事惹来一身骚,你一个人死去也就算了,差点还连累全家老小!你弟弟来年是要去参加科举考的,若因你的缘故出了什么闪失,你看我不拧断你脖子!” 说完又是一顿烟杆抽打,冬桃腿虽不能走了,但还是有点直觉的,细长坚硬的烟杆打下来,伤处升起火辣辣的灼痛感。 她尖叫着挪动上半身躲避,但没半点用,仍然躲不掉一顿毒打。 可能是她命硬,怎么被兄弟父母糟践都还残存一口气。 一连高烧五日,后面竟慢慢退热了,只是身上因无人擦拭,经常有股排泄物的气味。 本以为她会就这么苟延残喘地过到死,但退烧后没几日,她母亲忽然殷切地来给她擦洗身子。 像是良心发现一样,污黄的被褥也都换成新的,还请来个镇上的大夫给她诊病。 次日里,就有穿金带银的中年女人进屋来瞧她,眼神将她从头扫到尾,如同在看一只待价而沽的牲口,语气倨傲地说,“脸倒生的还算标致清秀,可惜是个不能下地的残疾。” 冬桃母亲一脸谄笑,“我这女儿就长得好,随了我跟她爹的优点,人相国府挑丫鬟要求可高着哩,我家妮子若长相不行,连府门都踏不进的哟。” 她一个劲地自卖自夸,“我敢说周围十里八乡的,没几个娃子长的能胜过我家小妮的,她以后生的娃也一定好看!” “被你夸成天仙似的,也就一般端正吧,” 女人嗤之以鼻,“你们真真长在村里没见过世面,鼻子眼睛稍微齐整点的,就夸上天去了。” 冬桃在屋内越听越不对,她吃力地撑起上身,伸长脖子喊,“娘,你们在说什么?这是要做什么?” “哟,你娘还没跟你说呢。” 锦衣女人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把你卖给我们贺家做小儿媳了,你命好,以后嫁到我们家就等着享福吧。” 冬桃一怔,村子里只有一户姓贺的人家,早年也跟其他人一样穷,有一年在自家土地里挖到宝贝金条,说什么祖上留下的财物,其实是发了横财,一夜间成了土财主。 贺家的小儿子是个先天畸形,左右脸高低不平,左边颧骨有颗大瘤子,十分可怖。 冬桃过去是瞧不上这种暴发户人家的,自以为在都城长了眼界,每每回村眼睛都长到头顶上,恨不得拿鼻孔对着村民们。 一听她父母要将她卖给贺家小儿子做老婆,她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她摔扑到床下,情绪异常激烈,“不!我不嫁!你们不能替我做主,把我嫁给贺家!” “我是你老娘!怎的还做不了你的主?” 冬桃母亲眉眼一竖,狠狠训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要你嫁,你就得给我老老实实地拜堂成亲!而且就你这残废模样,贺夫人能看的中你,那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去别人家你哪有当正妻的机会,给人做牛做马都嫌你累赘!” 见冬桃不愿意,贺夫人原本还挺不开心,但听她母亲说的还算上路,心绪也就平稳下来,瞥了女人一眼,“还不快把你女儿扶起来,难不成要我动手,她腿已经不中用和了,若别的地方再磕着碰着,再想进我家的门可就没戏了。” 女人接到指令,立刻点头哈腰地跑进屋里,用枯槁干瘦的手臂把冬桃从地上拽起来。 “她这腿好不好的倒没所谓,别处可没打坏吧?” 贺夫人缓缓吐出一句,“生孩子是能生的吧?” “能能能!” 冬桃母亲生怕这笔生意做不成,急切地说,“昨个您不还请大夫来看过,老大夫也说只伤到腿骨了,其他可好着呢。您再瞧瞧我,一口气七年生了五个娃,冬桃肯定跟我这当娘的一样,是个有子孙福的,为贺家开枝散叶绝没问题!” 冬桃拽住她母亲的衣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娘,你要不拿把刀杀了我吧,我真的不能嫁过去!求你看在我们多年的母女情面上,放过我吧!” 以前听见这话,冬桃母亲肯定巴掌扇过去了,但现在她女儿这张脸打不得,打坏了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她只能骂个两句,然后撇下冬桃,觍着老脸去跟贺夫人讨价还价,想能多卖点钱是一点。 第四十一章 你生出来的好女儿! 冬桃过的水深火热,此时另一头的相国府,晏明晴的日子也极为艰难。 张穆成正式向晏府提出解除婚约,张氏与晏氏在大燕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姻缘之事早已敲定,并非儿戏。 即便这样,张穆成依然坚持将婚事作废,可见他决心之坚定。 若仅仅是张家单方面的撕毁婚约,晏千禄还能去挑他们的错处,但他明白是他大女儿先做了不上台面的事。 张家虽然回绝的十分客气,没有多讲什么,还寻了个脾性不合这么冠冕堂皇的台阶给晏家,其实在坊间和官宦贵女圈子里,晏明晴已是声名狼藉了。 百姓们都在猜测,一定是张穆成发现了晏大小姐的真实面目,张家门风雅正,自然会怕娶了这么个婆娘将来搞得家宅不宁,纷纷理解张家的做法。 所谓民心所向,如果晏千禄向张家发难,不仅会撕破他们表面维持的和谐关系,在外人眼里也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现下最好便是冷处理,不让事件再次发酵,待百姓找到新的谈资后,这一切都会慢慢淡去。 晏千禄选择隐忍不发,但晏明晴咽不下这苦水,她不敢去找她爹,只能哭哭啼啼去找沈红莺。 “他凭什么悔婚,我就使点小性子,我可是相府千金,有点骄纵脾气完全是应当的!他怎么能就为一点小事就单方面解除毁约,爹爹竟也答应?” 她摇着沈红莺手臂哭诉,“娘,我看这些全是借口,他就是跟云秋晚勾搭上了!你那天也在场,瞧那两人眉来眼去的样儿,当我们瞎吗!你快给爹爹吹点枕边风,让他逼张穆成娶我!” 沈红莺被她吵的头疼欲裂,“知道他跟云秋晚不清不楚又如何!那也只是你的猜想,但你德行有亏,大闹松月楼是众人皆知的!” 晏毓柔站到沈氏身后,纤纤素指摁在她的太阳穴上,为她轻轻按揉,“姐姐,娘亲的意思是,就算退一万步,将来张穆成真的与云氏结合,如今种种,外人也只会觉得他们郎才女貌,远比姐姐登对。” 她那时看见张穆成的眼神,就知道会有今天,所以神色淡定,“为了给姐姐收拾遗留的摊子,娘亲在爹爹这儿说的话已然没有效用,现今就算去找爹爹说一千道一万,也只是平添厌弃罢了。” 听到自家妹妹也这么说,转眼再看沈红莺白如纸的脸色,晏明晴愤恨地一跺脚,转身冲出院子。 “娘,张穆成这厢悔了婚,姐姐的声名可就更糟糕了。” 望向她冲动离去的背影,晏毓柔摇摇头,“她又卡在出嫁的年纪,这么没着没落的,您可得为她把好舵呐。” 沈红莺年轻时给人做奴婢,落下了偏头痛,好久没发作了,这几月大抵是过于焦虑,又旧疾重发。 晏毓柔冰凉的指腹按在肌肤上,缓解了几分疼痛,她闭目皱眉,“我是也没辙了,张家多少的姻缘,被她折腾没了,我再去哪里给她找这样好的夫家。如今就是我肯舍弃这张脸皮,去跟外头那些矜贵夫人们结交,人家都未必会卖我面子了。” “再找同样好的人家当然没可能,哪怕次一点的,能成的机率也相当低了。” 晏毓柔语音缓慢,却没有一点温度,冰冷的如她在沈红莺脸上游走的这双手,“当务之急是把姐姐嫁出去,找什么夫家已经不重要了。” 沈红莺一愣,“柔儿,什么叫不重要,女子婚嫁是此生大事,你这是什么话?” “她是我一母同胞的长姐,长幼尊卑有别,她不出嫁,我便也不好去挑择夫婿。” 晏毓柔冷静地解释,“娘亲,我说的不重要,是指代姐姐的婚事已回天乏术,未来是一眼能看到头的,没的指望了。五弟常年在私塾念书,不能在都城里时时陪伴娘亲,两个女儿里面,只有我能为您长脸了。” 沈红莺沉默地听完,晏毓柔的意思她明白,就是舍一保一。 “你先让我想一想。” 确实如她所说,总不能因为老大的现状就耽误了其他子女的前程。 在大燕都城里需要有个权势在握的婆家,这样往后小儿子学成归来,也有人扶持帮衬。 若两个女儿都废了,等她家承誉一举高中,在朝为官后,岂非背后无人孤掌难鸣了? 她眼露冷光,必要的时候,是得弃车保帅。 晏明晴离开沈红莺的院子后,越想越愤怒,恰好小道尽处是娄氏的院落,她二话没说就冲了进去。 她把对晏水谣的愤怒都转嫁到娄氏身上,此时桂嬷嬷出门采买东西,不在娄氏身侧,没人能护着她。 等她房中的丫头把晏水谣喊来时,娄氏正半倚在床头掉眼泪。 “大娘别成日的躺在床上,作为晏三的生母,她变成今日这与阖府作对的疯婆子模样,你不该约束管教下吗?上梁不正下梁歪,难不成大娘年轻时候也是如此,才不招父亲喜爱?” 晏水谣在门外听到几句,人还没进来,她冷飕飕的话就飘了过来。 “晏明晴,你是不是一辈子都学不会吸取教训,然后夹紧尾巴做人?” “我母亲是相府大夫人,你懂什么叫大夫人吗,就是爹爹正经取回来的正房夫人。你一庶出晚辈这么跟她说话,你是嫌自己名声不够响,想再去外头加点料吗?” 娄氏没见过她们明争暗斗的修罗场,如今猛地一见,吓得浑身啰嗦,下意识开口阻止,“水谣,别这么跟明晴说话,她是晏家长女,是你姐姐。” “谁是我姐姐,又不是一个娘生的。” 晏水谣嗤之以鼻,“您倒问问她,何曾把我当作妹妹看待?再说了,我一嫡女生来就比她高贵,犯得着去跟她演什么姐妹相亲的戏码吗?” 似乎被她强硬带刺的话语震慑到了,娄氏开始剧烈呛咳,枯槁的手指向晏水谣,“你,你……” 晏明晴鼻子都气歪了,冲娄氏大吼,“你都看见了吧,不是我胡扯,这就是你生出来的好女儿!” 第四十二章 为他们小孩担忧 “娘亲别怪我讲话难听,被人欺到老巢了,还笑着把脸凑过去给她打,这么窝囊我也做不到。” 她素来看不惯娄氏懦弱,索性连娄氏一块说了,“撇去大夫人的身份不说,您好歹是她长辈吧,她都能冲到你院中指着你鼻子骂,我几米开外就听见声响了,您要我给她鼓鼓掌,夸她骂的好吗?” 她见娄氏面色犹豫了,又添一把火,“晏明晴她趁您院中的掌事嬷嬷出门办事了,没个能撑门面的人,就肆无忌惮来跟您叫嚣,这样以下犯上的混账玩意,说去哪里她都不占理,您担心什么?” 晏明晴此番来闹,只是想找人出一口恶气,又想着娄氏软弱好欺辱,几棍子都打不出个闷屁来,是极佳的泄火人选。 其实她没傻到用庶女之身,真对娄氏做出点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不过耍耍嘴皮子,连着娄氏跟晏三一道骂几句。 她如今看见晏三那张脸就头皮发麻,不想恋战,只口上逞能,“你们母女都是一丘之貉,联手起来欺我,我不与你们争辩!” 她返身想撤,但晏水谣倒抓住她胳膊不放了,“走什么,既然理直气壮,你就留在此处,容娘亲的婢女找来爹爹,看是谁的腿伸这么长,都伸到大夫人房中来了?” “再让下人们出去学一圈,咱家大小姐哟,不止在府外豪放过人,在府内对病中长辈也毫不逊色呢。” 听她扬言要把父亲找来,晏明晴面色剧变,牙齿咬的嘎吱响,“你拿爹爹威胁我?” “这怎么叫威胁?”晏水谣拾眸看她,“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哪个府邸出了你这么个敢强闯大夫人寝院出言不逊的庶女,都会觉得倒了八辈子血霉吧。既然我娘的位分都镇不住你,再往上这偌大的相国府,我只能去找爹爹主持公道了。” “你行!”晏明晴用力甩开她的手,“不劳烦你费劲去找爹爹告状了,我自己会走!” 她不可能允许晏水谣真的去喊人过来,她自知在晏千禄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再也失去不起了。 领着下人快步离开时,她听到身后晏三淡淡的警告声,“晏明晴,你要记住,这府上哪些地方是你不该踏足的,我希望下次再看见你来,是来请安的,也非找茬你明白吗?今日念你是初犯,我不跟你计较,往后再犯就没这么轻易过去了。” 晏明晴脚步一顿,忍耐住愤恨之心,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眼前这一切结束的太迅猛,娄氏不由有些怔忪,她卑微地活了十几年,忽然做了一把翻身农奴,她十分的不习惯。 融进血脉中的卑怯让她依然吞吞吐吐地说,“水谣,你这样总归不大好,一家人应该和睦相处,明晴性子是冲动霸道些,小孩子脾气,你以前最是乖巧大度,你就让她一让吧。” 忍让二字在经年累月中,已深深刻进娄氏的骨血里,似一颗硕大的毒瘤,难以根除。 世间本质就是弱肉强食,她会被淘汰掉,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然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原主的悲惨命运跟娄氏脱不了干系,她在母亲的教诲下,成长为另一个娄氏。 晏水谣用悲悯的目光俯视她,“娘亲,是你做小伏低太久了,忘记当个大夫人该是什么样子的了。” “想必你不会没听说,沈氏母女诬陷我在外偷人,要求爹爹家法处置我,这能用简单的小孩脾气一语带过?” 看娄氏目光闪躲,她冷冷摇头,“可能我死在她们手里,你也会说这只是姐妹间打闹,过失造成的。都说为母则刚,而你非但自己刚不起来,还教导女儿如何顺应霸凌,挨打的时候怎么下跪求饶,这不应该吧。” 娄氏被说的面露尴尬,可她就是这么活下来的,便以为晏三也可以复制她的路线。 “但为娘的这些年也是……” “因为你至少还有个相府夫人的虚名。” 猜到她要说什么,晏水谣果断截断她,“沈红莺已执掌中馈实权,忙着在外结交各府贵女,懒得再花精力在娘亲身上。晏明晴两姐妹子凭母贵,但终究是小辈,不便时常来这儿撒泼,再者有桂嬷嬷门神在此,她们不敢轻易放肆。” “而我呢?院中丫鬟都不是个好东西,外无母亲护佑,内无得力侍从。” 晏水谣撸起袖口,把尚未褪干净的淤青露给娄氏看,“晏明晴这么待我,我还要让她吗?今日她能对我拳打脚踢外加栽赃陷害,明日就能向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娄氏一时哑口,印象中她的女儿是个相对木讷的人,说话唯唯诺诺,很少同她抱怨受过什么委屈。 她听完震惊之余,眼泪又汹涌而出,朝女儿招一招手,“来给娘看看。” 晏水谣站着没动,她虽同情娄氏,但并不愿与其为伍,心知两人观念差的太多,硬聊也聊不出什么。 若她开局就拥有娄氏这种白富美的身家背景,哪能让晏千禄这凤凰男玩弄在股掌之中。不说在府邸横着走吧,遇到方才的事,她肯定一块牌子插到门口。 木牌上写着:沈氏母女与狗不可入内。 但毕竟脾性差异太大,道不同不相为谋。 “娘亲也累了,早点歇息吧。” 她望着娄氏,“有话改日再聊,我先回去了。” 她转身嘱咐婢女照顾好大夫人,便抽身离去。 过不多久,相国府中传来一则消息。 继张穆成终结婚约后,晏相爷又给大小姐重新挑定了一桩婚事。 她将嫁与北中大将军刘弈冲为续弦夫人。 “北中大将军?” 晏水谣撅嘴不满,“听着还是个大官?现在大官脑子里都是屎坨坨吗,娶谁不好娶晏明晴?” 忽略掉她粗俗的表达,闫斯烨放下正在翻阅的书册,轻抚下巴,“刘弈冲呐。” 他勾唇道,“确实官职不小,但他年逾五十,是知命之年了。” 晏水谣一惊,什么!五十岁! 这把年纪在古代,那不是能当晏明晴爷爷的年纪了吗! 精.子质量怕也不高了,再配上晏明晴的基因,真为他们以后生的小孩感到担忧! 第四十三章 死都不嫁 晏水谣的思维一发散就收不住,已经考虑起他们后代的健康问题了。 “刘弈冲为人不错,领兵的能力尚可,只是想法古板守旧,不善变通。” 闫斯烨曾经跟他交过手,听到这个名字,很快就想起他过去的模样作风。 客观陈述道,“刘老将军虽说年纪大了,却不像是能看上晏明晴的样子。” 晏水谣飞快投去赞赏的目光,这句话里的每个字都极为悦耳。 包括刘老将军这枚称呼,听起来就如耄耋老人,满头白发,走路都要拄拐的那种。 她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撵着百里荣出去打探消息,很快就拿到非一手的资讯信息。 原来刘将军三年前就卧病在床,大约是戎马生涯对他身子的磋磨,如今落下一身伤病,请来多少御医联合诊治都不见大好,只能用药吊住精神。 今年年初开始,刘将军的病情每况愈下,家里子女请来高僧算卦,说是刘夫人过世的早,将军府中阳盛阴衰,需续弦冲喜,方能保十年平安,否则以刘老将军的气血状态,恐怕活不过半年。 “能靠晏明晴与将军府攀上亲家关系,倒像是我爹会做出来的。” 原主说到底,一样是政.治婚姻的牺牲品,区别就在于她远没晏明晴受宠,牺牲起来自然毫不费力。 晏水谣挑眉问,“那沈红莺也同意了?” “这出婚事是相爷钦定的,二夫人不知道是不是怕得罪相爷,并没听到有传出什么动静来。” 百里荣又道,“但大小姐挺不情愿的,刘将军只有过一房夫人,情意十分深重,刘夫人五年前就去世了,将军始终未有再娶,把精力都放在战场和几个儿女身上。” “将军府在大燕的风评很好,子女们教养的品行极佳,都已各自成家立业了,自刘夫人逝世后,将军府就是其大女儿刘鸢在统管打理,所以她与夫君会常住将军府。” 晏水谣这么一听,便听出点名堂。 刘鸢能独自把持整一将军府,必定有过人的手段能力,且随她父亲品性忠正,如何能看得上晏明晴这类女子,可见冲喜的目标很明确。 晏千禄大抵还颠颠儿地往人家门头凑,怕大女儿烂在手里,急于将她脱手。 既是听过晏明晴的为人,刘家还应下这婚事,多半考虑到父亲年迈,不想祸害好人家的闺女,也自信可以拿捏住晏明晴,这才跟晏家结亲的。 她深呼一口气,满脸敬佩,“刘大小姐不愧为将门虎女,敢收晏明晴这妖孽作后妈。” 而她能想到的,沈红莺她们不会想不到。 “我死都不会嫁的!” 晏明晴双眼肿成金鱼眼,里面浮满血丝,她刚去找晏千禄大闹过一通,被父亲冷言冷语地赶了出来,“刘弈冲都病成那副鬼样子了,就算一下子死不掉,他也是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我嫁过去一辈子就完了!都完了!” 就在上个月,她还满心欢喜地等着来年开春就嫁给张穆成。 现在青年俊俏的公子哥没了,换成一个病怏怏的老男人。 还是死过老婆,满手血腥的臭武将,这种天壤地别的落差她实在无法承受。 “谁知道他夫人之前怎么死的,没准是他戾气太重,活活被他克死的呢!” “现在讲这些还有什么用?”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曾经也寄予厚望,沈红莺眼眶微红,“将军府的聘礼都抬到我们家了,你爹刚派来一队侍卫把守在你院门口,就怕你偷跑出去,你的婚事已板上钉钉了,不嫁成吗?” 晏明晴歇斯底里地尖叫,“娘,连你也要把我往火坑里推了吗!” 她挥手把桌面的餐盘全部掀到地上。 晏毓柔静静等她发泄完,才张口问,“姐姐,你不想嫁去当将军夫人,那你想嫁到哪个府上?” “你眼下被张家撕毁婚约,闹出的阵仗不比之前松月楼的小,凡是般配点的人家都不肯与我们结亲,难道姐姐想一直拖下去,终身不嫁,就在相府孤老一生了吗?” 晏明晴脱口而出,“那我宁可老死在相国府,也不嫁那死老头子当续弦!” “姐姐愿意,可爹爹未必愿意。” 晏毓柔一针见血地指出,“哪有官宦重臣家的女儿一辈子宿在自家后院的?说句难听点的,等爹娘百年之后,咱们承誉接手府邸,到时候五弟一家儿孙满堂了,姐姐你就一人孤零零的要如何自处呢?” 她说的晏明晴面容僵硬,刚哭过的眼底闪过些微松动,她不动声色继续说。 “姐姐嫁给刘将军也不是没好的地方,先不谈将军府的门楣地位在整一大燕都是数一数二的,再说续弦至少是正牌的将军夫人,总好过些不如我们的小官府中当个侧室吧?那才真真辱没姐姐了。” 晏毓柔从小跟她这大姐一处长大,非常清楚她的心理与软肋,字字句句都往她心窝子里说。 脸上流露出纯白无暇的神色,显得分外真挚,“而且刘将军的身子骨能撑过几天,等他人没了,将军府自然是姐姐的囊中之物了。过些年有关姐姐的谣言风声也平息了,再去找户好人家也不迟。” “到时可以在科举榜上挑个家世欠缺点的读书人,探花榜眼的都行,反正姐姐既有将军府的雄厚家底,又背靠我们相国府,拿捏个初入官场的探花郎总不在话下。” 她构想的很美好,晏明晴一时被她带过去了,竟也觉得些道理。 现在她在风口浪尖上杵着,父亲无法给她挑到个跟张穆成各方面旗鼓相当的夫家。 但过个半年一年的,这些事消停过去,不再有人记着她今日种种,她不就又有选择权了吗。 想来那个姓刘的老男人都五十好几了,病了好多年,御医都看不好,早则今年年底,晚也不过明年中下旬,他肯定会撒手人寰。 作为将军夫人又有相府这娘家撑腰,她能捞到的好处何其多。 晏明晴想着想着便平静下来,终于不再乱砸东西。 可此刻的沈红莺明白,她小女儿在编织一只美丽却虚无的梦,去迷乱晏明晴的眼。 十句里有九句都是诓骗她的,不可能实现。 第四十四章 加点料 晏明晴的婚事就这么仓促地定下了。 刘家是为冲喜娶的媳妇,所以想要尽快行礼,晏千禄这边没意见,成亲的日子就定在下月初七。 那天原说是个大晴天,但凌晨开始就下起细雨,到迎亲时候不仅没停,还演变为瓢泼大雨。 吃瓜百姓们都在调侃,可能老天爷也看不惯晏家大小姐,连成亲这种大日子都要下场暴雨。 她曾经的名声装的越好,如今跌落时,落井下石的人便愈多。 晏明晴成亲当天刘老将军没有出现,如同一个挂名新郎官,以身子抱恙为由,连拜堂仪式都没参加。 按照民俗惯例,她是跟一只大公鸡行礼拜堂的。 晚间自然也没什么洞房花烛,一切都冷冷清清,晏明晴扯掉盖头发了好一通脾气,也只有她陪嫁的丫鬟香茵在一旁好生安抚。 将军府的氛围不同于晏家,更加庄肃冷清,没人会惯着晏明晴,直到她第三日回门都没见到刘弈冲。 “不见更好,最好一辈子别见,死后我给他掉两滴眼泪也算尽了我的本分!” 晏明晴一边收拾回门要带的东西,一面骂骂咧咧,“谁想见一个成天躺在床上,臭烘烘的老头子,可能身上还有发烂的褥疮痔疮的,脏死了!” 香茵吓得赶紧提醒她,“小姐,您小声些吧,这是在将军府,要是给刘大姑娘听着了,还不知要闹出什么来。” “我会怕她?”晏明晴一脸蛮横,“按辈分算,她还得喊我一声夫人!” 香茵犹豫地说,“可奴婢昨儿清晨看到大姑娘在院中练功,一杆红缨枪耍的虎虎生威,一下子就将块巨石劈成两块,而且她打小住在将军府,里里外外都打点透了,奴婢怕小姐初来乍到的,还没收买几个得力的下人,贸然跟大姑娘交恶,难免会吃点亏。” 她说,“况且小姐抱怨刘将军,我们懂您的人明白是一时气话,但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去了,小题大做起来,我们也不太占理您说是吧。” 晏明晴依然黑着脸,她知道刘弈冲的几个子女从小习武,但听到沈鸢能一杆下去能切断巨石,她顿时有点发怵。便勉强听了香茵的劝说,带上回门礼和十几奴仆,乘上软轿往相国府去。 一般女子回门都会同夫君一道,但刘弈冲连成亲当日都未出面,三日回门宴想来也不会去。 那日破天荒的,晏千禄派了人来,通知晏水谣同闫斯烨也一同出席。 算起来,闫斯烨被软禁在相国府至今,还未出过别院,更别说跟晏家上下浑如一家的那么同桌吃饭。 “我爹他这是想弄啥嘞?” 晏水谣坐在窗台前,两条已经瘦掉几圈的小胖腿腾空晃荡。 闫斯烨右手放到肩膀的伤口上,指骨微微收紧,眼光淡漠,“大约是想看一看我的近况吧。” 晏水谣一想也是,闫斯烨过去好歹是个高危人物,即便现在好似威风不在了,也是得隔三岔五地试探下。 她从窗台上跳下来,抱起梳妆台前的脂粉跑到闫斯烨身边。 “王爷,你别动,我给你加点料。” 她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咱们好好装扮一下去赴约。” 闫斯烨任凭她一只腿压在榻上,手扶他肩头,另只手在他脸上涂涂抹抹。 果真经她巧手一变,闫斯烨的面容中除了苍弱虚浮,竟还平添一丝死气。 待他们去到前厅之时,晏千禄都惊了一惊,才多少日没见,闫斯烨就已出现死相了。 但他保险起见,还是从宫中调来一个御医,他向闫斯烨做出个请的动作,“四王爷,这边坐。” 狐狸似的眼里流露出算计之色,“我担心王爷身子,特地请来罗御医为王爷看诊。” 闫斯烨病态的面色下浮出一抹凉笑,颇带些冷艳的嘲弄,“那还真是有劳晏相爷了。” 他缓慢坐过去,露出精瘦的手腕子,冷淡地搭在冰凉的桌案上。 罗御医探手给他把脉时,晏水谣还狠狠捏了把汗,虽然她对自己的化妆技巧非常有信心,但她可没法子逆转脉象,这宫中来的御医看上去牛逼哄哄的,要是被看出来怎么办。 正担心着,她视线上移,看见闫斯烨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淡定得一批。 她瞬间也稳下来,她居然差点忘了,闫斯烨被送入大燕做质子的时日不短了,其间肯定少不了各种把脉问诊,大燕帝有多怕他卷土重来,就有多防范他。 所以他必然有自己一套应对策略。 这头的罗御医是带任务前来,也不敢马虎,他仔细辨别,感觉手底下的脉搏时隐时现,比起正常人来薄弱异常。 他指腹稍稍用力,依然没有摸到规律清晰的脉搏,五脏六腑也有衰竭之势。 半晌之后,罗御医朝晏千禄点一点头。 晏水谣看出他的潜台词:放心,没救了,等死吧。 她的心也跟着扑通落地。 罗御医诊完脉就回宫了,既然说是晏明晴的回门宴,晏千禄还借口把他们俩叫来了,这顿饭总得吃上。 只是大家围坐在圆桌边,各怀鬼胎又不能明着发作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诡异。 沉默的气流在空中流转,晏毓柔率先拾筷,给晏水谣夹了块蹄膀肉,“三姐姐不常与父亲母亲一起吃饭,别拘着了,想吃什么便夹,或者跟妹妹说一声,我夹给姐姐也是一样的。” 她带着主人翁的口吻,像招呼客人似的对待晏水谣。 实则在宣誓主权,告诉晏水谣谁才是名副其实的晏家小姐。 但晏水谣不屑跟她争这个,减肥赚钱才是王道,只要她不暗害自己,哪个有空跟她争来斗去。 可是其它可以忍,她低头看一眼碗里的肉,心头怒火蹭地蹿到三丈高。 晏毓柔居然给她加了坨肥肉? 这对减肥人士是多大的恶意? 是可忍熟不可忍! 她反手就舀了一勺子猪肚鸡杂放进晏毓柔碗中。 矫揉造作地笑,“妹妹也多吃,我第一回与你吃饭,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捡到什么是什么了。” 第四十五章 抠喉我可是专业的! 晏千禄对这种女人间精细的较劲并不敏锐,没觉着她们有什么不妥之处。 晏毓柔从不吃内脏做的菜肴,这平日里都是晏千禄爱吃的,她看见就觉着恶心。 原本干净的碗里赫然出现一勺油腻辛辣的家禽内脏,她胃里一阵翻腾,酸水都冲涌到喉咙口来了。 但她纯白温柔的人设不允许她当场把菜倒掉,况且是她爹欢喜的东西,她不能露点一点嫌弃之色。 晏毓柔几乎是掐着嗓子吞下去的,嚼也没嚼一下。 “我什么都吃的,这些菜平时也经常吃到,不劳姐姐夹菜。” 她用帕子沾一沾嘴角油沫,强忍住恶心,意有所指道,“倒是姐姐多吃些,尤其这海参鱼肚的,姐姐难得吃一回,也来尝尝鲜。” 晏明晴冷笑接口,“是要多吃点,吃完这顿,下顿在哪儿还不知道呢。” “啊?”装出没听懂她的讽刺,晏水谣纯真地看向她。 “大姐在说什么?是说我呢,还是说你自己呀?” “你装什么傻!”晏明晴忍无可忍,高声质问,“你是在爹爹跟前装上瘾了是吗?” 晏千禄皱起眉,眼中闪现出一缕失望。 本以为嫁为人妇会稳重些,结果偏他这大女儿没一点出息长进。 沈红莺立即在桌下那鞋尖踢了一记大女儿,“明晴,这是你的回门宴,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你就莫再跟你三妹开玩笑了,水谣若当了真可如何是好。” 沈红莺给的台阶她大女儿还没接收到,晏水谣倒一把捉住这个表现的好机会。 拿出分外懂事的神情,“二娘你放心,我知晓大姐的脾性,不会介意的。何况是大姐回门吃的第一顿饭,姐姐舒心便好,我被说几句不打紧的。” 沈红莺僵着嘴角笑一笑,话中带刺地夸奖她,“到底是成过家,伺候过夫君的,水谣数日不见是越发的嘴甜贴心了。” 晏水谣也回以微笑,看过去的眼神却充满讥讽。 论伺候人,谁比得上她沈红莺,晏千禄大她十多岁,脸上都开始长老年斑了,可比闫斯烨难伺候多了。 尽管看出她的暗讽,沈红莺一时也奈何不了她,低头喝口茶,压一压心头拱起的火。 “王爷怎地不吃菜呢?” 忽然间,晏毓柔的矛头对准饭桌间异常静默的闫斯烨,“可是府上厨子做的不合胃口?” 闫斯烨虽然不声不响,病得如同院里的一阵风都能刮倒,但他身上始终带着股王者的威压,坐在角落也难以忽视他的存在感。 他微微抬眼,冷淡道,“不饿。” “那也多少要吃点,若给人以为我们堂堂相国府,在伙食上苛待王爷可就不好了。” 晏毓柔夹了只辣子油爆虾递进他碗中,“来,我拿干净筷子给王爷夹一些。” 晏千禄眸光一闪,他想到什么,出声道,“今儿这道清蒸鱼做的格外鲜美,还有清早网来的螃蟹,膏多肥美,都夹给王爷尝两口。” 晏水谣心中警铃大作,油爆虾,清蒸鱼,大闸蟹,全是海鲜河鲜。 就算闫斯烨的病气虚亏是伪装出来的,但他前段时间受过伤,还遭冬桃折腾一番,是不能碰这些发物的。 晏水谣几乎下意识想替他解围,而闫斯烨不留痕迹地扫她一眼。 就这平平无奇的一眼,让她立马冷静下来。 想起来她在众人眼底只是个讨闫斯烨嫌,给他添堵的胖丫头。 他们的关系理应很糟糕才是,假如她表现出维护之心,一定会引起怀疑,此时不忍,传到大燕帝耳中只会滋生无穷后患。 她忍住没开嗓,跟其他人一样望向闫斯烨,眼神微微透着惧怯。 与面对沈氏母女时的尖锐不同,她似乎很怕闫斯烨。 晏明晴也发觉了她的情绪,像终于抓住她的弱处,恶劣地催促她,“三妹,杵在那儿干嘛,没听到爹爹说的吗,赶紧给王爷夹菜呀。” 晏水谣一脸窘迫,磕巴地问,“我,我吗?” “你为人妻子的,侍候夫君是你的本分。” 晏明晴故意曲解她,“你不动手,难道要叫爹爹亲自来吗?你倒是好大的脸!” 听到这带有强迫意味的话语,晏水谣只能哆哆嗦嗦拿起筷子,往闫斯烨碗中夹了一块带大刺的鱼肉。 看起来挺多,其实去掉骨刺,鱼肉部分就一点点。 可这点小心机被晏毓柔一眼识破,她下一秒就弄下一段鱼肚位置的肉,“姐姐夹的刺太多了,哪还吃得出鱼肉鲜味,鱼腹这块才是最好的,王爷试试?” 看她一筷子下去,夹掉小半边的清蒸鱼,晏水谣眉心一跳。 闫斯烨似懒得跟他们绕弯子,拿起筷子,凡是出现在碗里的菜,他眼都不眨一下全吃了。 晏毓柔随后又叫侍女替他斟酒,闫斯烨喝到第二杯就咳嗽不止,脸色摇摇欲坠,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病人需忌口的那些辛辣刺激,算是给他整齐活了。 听他断断续续咳了阵,晏千禄才淡漠说道,“王爷既然身子有恙,就不用在这里作陪了,水谣,你扶王爷回去好生歇着吧。” 谁要被这么处心积虑地针对,都也得熬出病来好不。 晏水谣克制住不满,低头应声,然后小心谨慎地跟在闫斯烨身后,由一支侍卫队监护回到别院。 待到无人之时,她关紧房门,才急忙关心。 “王爷可有什么难受的地方,要不抠喉看看,能不能把刚才吃的都吐出来!” 她满脸写着:抠喉我可是专业的! 也难怪她如此自信,她高中时的体重最高峰也达到过一百五,当时年纪小,不懂抠喉减肥对身体的伤害性,吃完饭没少用这招。 以至于她至今还记着抠喉的小诀窍。 并亮出爪子,向闫斯烨表示她随时可以帮忙。 “倒也不用这么麻烦。” 闫斯烨嘴角微抽,往后退开一步,避掉她蠢蠢欲动的手,潋滟的眉眼里透出点无可奈何。 他略带揶揄地说,“我本来就只有些许不适,只怕夫人这一手爪过来,直接送我归西了。” 第四十六章 看小辈脸色 “王爷你要相信我的技术,我真的可以的,我绝对不会划到你喉管,并且保证在三次之内就让你吐出来。” 晏水谣信誓旦旦地向他做出承诺。 闫斯烨依然狠心拒绝了,他淡笑摇头,“我自己打坐调整下,又不是砒霜毒药,吃点不打紧。” 被再三拒绝,晏水谣只能遗憾作罢。 但她执意要把大床让出来,且每隔一时辰来看下闫斯烨的状况。 这可是将来要带她脱离火坑的金主爸爸,不能有一点闪失! 可当天入夜时分,闫斯烨发起高烧,没一会儿鬓角的碎发就被汗湿,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这把晏水谣给愁坏了,咱就说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他伤才好,哪能用那些荤腥刺激的菜。 一面哔哔叨叨咒骂姓晏的一家子,一面打来盆干净的水和帕子,不断用湿润的软帕敷在闫斯烨额头上降温。一直忙到后半夜,她趴在榻边沉沉睡去。 此时闫斯烨才睁开眼,双眸中一片清明,完全不是烧糊涂的人该有的模样。 其实他的高烧只是运功调息引发的,就席间那点入口的发物,还不至于对他有如此影响。 他不过想顺水推舟,让晏千禄以为他已经极度虚弱。 听着塌边女孩的细微鼾声,闫斯烨翻身下床,双臂极轻巧地拖住她身子,放回床榻间。 月华散落入内,他站在零星的碎光里,轻叹一声,“我最后若不带你走,你怕是得哭死吧。” 良久过后,他低身将被子拉严实,微微叹息,“罢了。” 同一时间,将军府仍灯火通明。 起因是晏明晴回门宴结束后,她在回府路上买了一支价格昂贵的汉白玉发簪。 买完她去到将军府的账房,跟以往做姑娘时在晏家的作风一样,上来就要账房给她拨银子冲抵发簪的费用。 “夫人,每月例银是固定初三发放,平常时日是不允许支领音量的。” 晏明晴趾高气昂地训斥他,“这些规矩体统都是定给旁人的,我是将军夫人,整个府邸都是我的,自然不用守这条条框框!你赶紧把钱数好拿给我,我要回屋补觉了,别耽误本夫人的时间!” 账房先生不为所动,重复那一套说辞,“夫人刚来可能有所不知,将军府一向戒规严明,任何人都要遵守府中规章,哪怕将军和大姑娘也一律如此,还请夫人见谅。” 听他搬出那半死不活的糟老头和他大女儿刘鸢,晏明晴瞬间怒火中烧,对他破口大骂。 “你搞搞清楚,现在谁才是府中位分最高的,除去你们将军不谈,她刘鸢是也能与我相提并论的?我如今只是拿府里的钱买根簪子,还没添置别的什么,堂堂将军府居然如此穷酸相!” 晏明晴指挥香茵和几个从相国府带来的手下,“去,你们去把银子给本小姐取来,哪只柜子打不开的,就给我狠狠地砸!多余的钱就赏给你们哥几个,我可不是那种寒酸的主子!” 见晏明晴给出承诺,她手下人立马来了精神,走上前围住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急得脸通红,“使不得啊,夫人使不得!若给大姑娘看见了,这没法收场啊!” 他也是好意提醒,担心晏明晴嫁过来没几天,还不了解大姑娘刚直的脾气。 但落在晏明晴耳朵里又是另一种意思,相当于在拿刘鸢拉踩她,说她在府中的地位不如刘鸢。 “砸!给我全部砸开,我倒是瞧瞧,有多少家财护得这样紧!” 她发飙地命令手下打砸账房处,场面一时乱成一锅粥。 但还未等她拿到银两,门口忽然传来个女子声音,冷硬如冰,“都给我住手。” 声音越来越近,“这是将军府,不是你们打架斗殴的地方。” 虽是女人声线,却掺杂了难以言喻的寒意,如同塞外掀起的风沙,粗粝又生硬。 刘鸢站到门口,一切嘈杂戛然而止。 账房先生赶忙走到近处,跟她交代,“大姑娘,是夫人回门路上买了根簪子,一百两银钱,想找账房来报账,但将军府有老爷定死的规矩,我们不敢随意支给夫人,这才起了点冲突。” 看到刘鸢出现,晏明晴是有点怕她身上浓重的生杀之气的,但仗着自己是她继母,加之周围这么多人瞧着,第一回交锋不能输掉面子,就梗着脖子喊。 “怎么停了!给我继续砸!我要用自个府里的银子还用不得了?砸到他们把钱吐出来为止!” 跟随她的手下们略一犹豫,虽然忌惮刘鸢,但他们毕竟都是晏明晴从相国府带过来的,听她指派做事的。此时她一发话,几个人便重新动起手来。 但他们还没往前走几步,一柄长剑破风而来,剑刃锋利,银白色如淬了霜雪。 直接一剑挑开众人,离得近的几人随即感觉胸口一阵钝痛,刘鸢飞起一腿连踹数人,将他们踹飞到院中。 晏明晴以为刘鸢再不愿意,也要先口头跟她周旋几个来回,这二话不说就拳脚相向的,她瞬时呆在原处。 刘鸢收剑回鞘时,院里已期期艾艾躺了一排人。 他们的基本功曾在相国府也算得上中等偏上了,放到刘鸢眼前却不够看的,如隔靴搔痒般三两下就放倒了。 “可能是我没跟夫人说清楚,将军府的例银有固定分发时间,不比相国府那么随意取用。” 刘鸢态度疏离,衣袍卷着凉风向晏明晴走来,眸光如剑,“夫人以前不了解,今日我说明白了,希望不会再有下次了。上百两的发饰玩物将军府并非出不起,只是自先祖起,就没拿钱财当粪土的挥霍习惯。” 她尽量控制了,但眉眼中仍流露出不屑之色,“夫人既是嫁到将军府,就该遵守夫家的家规,至于您那些奢侈铺张的喜好,只能回自个家施展了。” 晏明晴不敢置信她能这么跟自己说话,一副当家主母的气势,完全不把她这个正牌夫人放在眼里。 “我是嫁给你爹当续弦的!不是来做妾受委屈的!我一有名有分的将军夫人买点东西还要看你个小辈脸色?”她怒道,“你若是个懂礼节的,赶紧给我道歉,然后按我今儿的花销一文不少地吐出来,我姑且不与你计较!” 第四十七章 古怪的恶心 刘鸢摇一摇头,“夫人看来不仅没明白,还没找准自己的位置。” 她凉凉嗤笑,终于不再对晏明晴持有表面的客气,“你当你嫁来做填房是为的什么?说好听了是将军夫人,难听点就是个冲喜的。我本想给你留些脸面,实话讲出来终归难堪,但你主动要把脸皮抛掉,就别怪我不顾情面。” “你说什么!”晏明晴气得脸红脖子粗,“反了你的!你再说一遍?哪家有你这样大逆不道的女儿!把持着家产不交出来!以前你们府中没女主人,你代为掌管还说得过去,如今我既然来了,身份又压你一头,你霸着府上事务不放你居心何在!” 刘鸢平日不爱跟蠢人说话,但偏偏这个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是她继母。 “将军府认可的大夫人永远只有我娘亲一个,你拿什么替代她的位置?” 刘鸢把话给她挑明说。 “我替已故娘亲照顾合府上下,这也是父亲的意思。你嫁来三日,可有去看过父亲,只怕他寝房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吧,现在想要真金白银了,搬出你继室身份了?没见你尽过做继室的责任,只想行使夫人的权力,世上哪里这样的好事?” 她当着府邸众人的面将话说死了,等同于最后一点情面也扔光了。 晏明晴打是打她不过的,将军府说穿了又是刘鸢的地盘,全是听她号令做事的,晏明晴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正红着眼瞪向刘鸢之时,就听她对账房先生说,“贺先生,烦请你跑一趟衙门,夫人自娘家带来的下属行事猖狂,公然砸抢我府账房,其行为已触犯大燕律例,请知府大人按律法定罪。” 晏明请见她非但不肯让权,还要治她手下人的罪,岂非打她一巴掌还要踹两脚? “你什么意思?”她拦在账房前面,咬牙质问刘鸢,“你想报官?你有病吧,才多大点事你就报官?你是铁了心要把我的人都踢出府你才甘心是吧?” 刘鸢走近,举起账房先生在方才冲突中轻微受伤的手臂,对着晏明晴,“是你的人先带头闹事,还打伤我府上账房先生,这明明白白人证物证齐全,我报官有什么不对吗?” 说完她一手拂开晏明晴,护着账房先生向外走去。 晏明晴被她推的一趔趄,幸好香茵眼疾手快扶住了,才没摔坐在门槛上。 她今日本想来树立下主母的威信,顺便再敛一笔财,能花将军府的钱当然好过用她自个娘家带来的,但现在样样没做成,还被刘鸢当众羞辱不说,又拿报官威胁她,典型的没讨到好还沾到一身腥。 她此时才真的慌了,却为时已晚。 刘鸢是说一不二的女子,跟她父亲一样,铁腕治理府邸小十年了。 都说长姐如母,将军的原配夫人过世得早,她是兄妹中最年长的,早早就担当起半个母亲的角色,把府中上下治得服服帖帖。 刘鸢的行动力超群,很快就将此事上报官府。 但她多少给晏明晴留条遮羞布,只说是家仆目无法纪,强闯账房,觊觎府中财物。 知府按律法先将几人扣留收押,而这几人都是晏明晴的随从,纸里包不住火,很快就传出去是她用钱大手大脚的,随随便便就在路上买支上百两的簪子,企图将军府当冤大头。 而刘大将军府是多严明的地方,家规如军规,晏明晴碰着铁板了,明着要不成,就纵容手下人去抢。 这些闲话跟一阵风似的,也刮到相国府耳朵里。 晏水谣津津有味地听完八卦,感觉以前还是小瞧晏明晴了,她总能带给人新的惊喜。 手底下一干人被当成强盗捉进衙门,脸打得啪啪作响,她这个夫人当的真是绝绝子 看来从此以后,晏相府废柴小姐的名头她该让给晏明晴了。 她细细琢磨目前局势,这晏明晴一出嫁,自有刘鸢收她骨头,府邸的隐患只剩下沈红莺跟她小女儿。 她能把晏明晴熬走,想想也是唏嘘,斗到今日大家各有损伤,她多少也有些倦了。 近来她估算了下,应该再用不了多久闫斯烨就能回去夏北,到时候她也会一并离开,若能跟沈氏她们暂时止战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想到这儿,就主动去约晏毓柔吃茶,抛出求和的橄榄枝。 “现今大姐的婚事落定了,妹妹年轻貌美,该为自己终身大事考虑起来了,别总跟我这儿耗着。” 晏水谣沏杯茶递到她手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对你我都没好处,不如歇一歇?” “我没听错吧,姐姐这是在向我讨饶吗?”晏毓柔故作惊讶地问。 “你可以这么理解吧,我反正闲来无事,你实在想玩,我豁出这把老骨头奉陪到底。但你的时间就宝贵许多吧,女子最好的时间就这几年,你不想尽心尽力为自己谋个婚姻前程?” 晏水谣不着急她答复,先把意思表达完,“我已经拿出鸣金收兵的诚意来了,你自己选,行不行就一句话。” 纵使跟晏水谣势如水火,但不得不承认,她这番话字字珠玑。 与其再把火力全部放在她身上,必然是成婚嫁人更加重要,值得全心全意去筹谋。 晏毓柔思量良久,最终颔首答应,“好,我们就此休战,从今日起,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犯。” 见她在更大的利益面前愿意暂且讲和,晏水谣表示十分满意。 之后的一段日子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清净,偶尔在晏千禄的特批准许下,她还能出府去闲逛一圈。 她购置了两次减肥药,以及一些制作化妆品需要用的原材料。 自从冬桃走后,在她屋子的角角落落里搜出不少属于原主的东西,藏得很隐蔽,所以上回晏水谣没有发现。 大部分用品她都差百里荣拿去卖掉了,换回来的钱致力于她的美妆事业。 她想的很美,等她初步调配出一个适合这边女子肤质的方子,就可以拿去跟脂粉铺子谈合作了。 她已经开始想象在古代做成功女企业家的辉煌人生。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日子清闲了,她反倒精神不济起来。 时常感到头晕目眩,在院中走几步就浑身力乏,伴随着阵阵古怪的恶心。 第四十八章 夫人莫非是怀了 她人也以反常的速度瘦掉好几圈,变得嗜睡憔悴,渐渐每日昏睡的时间多过清醒的时辰。 闫斯烨起初见她哈气连天,吃点带油腥的菜就反胃,抱着角落的瓷缸哇哇乱吐。 便调笑她,“夫人莫非是怀了,怎的吃两口就吐?” 晏水谣摆摆手,虚脱地靠在瓷缸上,完全没有力气理会他。 但没过几天,她眼眶底下浮出淡淡黑紫,闫斯烨这才发觉情况不对。 “来,手伸出来。” 他在桌边坐下,颀长的影子覆盖住正趴在桌间打瞌睡的晏水谣。 她迷迷糊糊伸手过去,闫斯烨指腹搭在她腕子上,发现她衣袖下原本藕节一样肉鼓鼓的手臂已经没几两肉了。 虽然没有瘦的太夸张,对于本就纤细苗条的女子而言或许十分正常,但晏水谣这样的胖姑娘在短短几十天里消瘦到这个程度,是相当奇怪的。 同时闫斯烨在给她把脉时,感受到她气血亏损,脉象隐约有中毒之症。 顿时面色一沉,晏水谣见他神情有异,心也沉到谷底,眼神沉痛地问,“王爷,我是不是得绝症了?我还能活过今年吗?你实话告诉我吧,我能承受的住!” “不必多心。” 闫斯烨撤回手,淡淡安慰她,“你只是前些日子钻研生财之道太过费神,伤了精气,多养养就行,你还年轻,死不掉。” 晏水谣将信将疑,但似乎也找不到别的说法,她总的来说日常作息非常有规律,平日吃饭也跟闫斯烨一道,若饭菜有问题,没理由闫斯烨毫无动静。 她只能相信闫斯烨,把问题归咎于之前大刀阔斧地研究脂粉方子。 她叹口气,女强人不好做哟,太有事业心的女人注定无法一帆风顺! 她眨眼间又犯困了,天还没黑就缩进被子里补觉去了。 待她睡着,闫斯烨手指飞快点过她的睡穴,确保她一觉睡到天亮,不会中途醒来。 他坐在窗沿边上,脊背挺拔清瘦,双眼半阖未阖,似在等什么人。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未动,直到后半夜,赫兰翻窗进屋。 “去给她瞧瞧。”闫斯烨指向床榻间的女孩,皱眉道,“似是中毒,你看一下能否分辨出是何种毒物,怎么进入体内的。” 赫兰什么都懂一些,其中以轻功尤为擅长,几乎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境地。 所以自打闫斯烨入大燕为质子,全是赫兰在当中传递消息,换做别人恐怕就无法在布满侍卫的相国府来去自如。 赫兰是受过系统训练的,医术也通一二,只是并不专精。 他来到晏水谣床边上,刚要掀一点被子,就听后头他家王爷幽幽道,“被褥不用掀太多,露个腕子便可,注意点分寸。” 赫兰后背一僵,背对闫斯烨颇为委屈地撇撇嘴,他口味很专一的好不好,素来就喜欢清瘦单纯的小姑娘,对身形丰满且一肚子鬼心机的胖丫头没有兴趣! 一面吐槽,他一面掀起左边被角,看见晏水谣瘦削的手腕时也稍微一愣。 他不同于闫斯烨,成日里跟她吃住在一起,对她每天的胖瘦变化可能没那么敏锐。赫兰是隔了好一段时间再见她,惊觉她居然瘦了这么多。 赫兰知道她有意减重,之前每次来,也的确能看见她减肥汤药的效果。 但没有一次像这回这么明显,简直是把减肥药当饭吃才会有的成效吧。 他蹲下去,手搭在晏水谣脉搏上,皱眉感受片刻,他起身,“爷,确实是有中毒迹象,而且有一小段时间了。不是快速致命的毒素,只会在缓慢的过程中一点点渗透五脏六腑,气竭而亡。” 闫斯烨面如寒冰,“能解吗?” “毒气还没穿透脏器,属下这有一些常用的解毒丸,可以稍稍缓解晏姑娘的不适,但要彻底解除,还需要对症下药,先找到毒物的源头。” 赫兰轻声问,“应当是她经常会碰触到的东西,王爷有什么头绪吗?” 闫斯烨皱眉思衬,“她半月前出过一次相国府,会是在外面沾到的吗?” “不大像。”赫兰否定了,“她中的毒并不烈性,相反毒性偏弱,唯有日日相触才能达到这种程度。” 听他这么描述,闫斯烨快速在记忆中过了一遍她每天的饮食起居,除去外出那几次,她基本是连院门都不会踏出去的,全部活动都在这间小别院里完成。 而这院中有什么是他跟百里荣都不会中招,偏就晏水谣一人能沾着。 忽然间,他与赫兰互望一眼,同时出声,“药草?” 闫斯烨来到她存放减肥草药的柜子,里面还剩一半没有服用的,他拿出一包交给赫兰。 打开油纸包,还没细闻,赫兰就在晒干的中药中间发现一味明显异常的药草,“爷,看来找到问题所在了,但这包里面有的药材我也认不全,我要拿回去找人看一下。” 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白瓷罐,“这是解毒丸,一日一颗,先给晏姑娘服用了,回头等属下查明药里的配方,找到根除余毒的方子再拿给王爷。” 闫斯烨接过瓷罐,放在手心把玩片刻,状似不经意地说。 “我依稀记得,她买药的地方叫慈宁药铺,她曾提到,与那边的伙计发生过些口角纷争。” 他半只身子站在月光下,另一半隐在屋内的黑暗中,衬得整个人阴晦不明。 赫兰立刻会意,拱手低声应,“王爷放心,属下改日就去会会他们。” 晏水谣病成这样,赫兰不敢耽误,翻出窗户遁入夜色。 他把药草交给信任的大夫,再动用在大燕都城布下的暗线很快就拿到慈宁药铺的所有信息。 他戴上黑色帷帽,融进漆黑无声的长街。 半炷香后,慈宁药铺的后宅吹起一阵妖风,吹开卧房的窗,一只鬼影闪瞬跃入。 本在熟睡中的店伙计忽觉脖颈处升起密密麻麻的寒意,他挣动一会儿,终于被极具下降的温度给冻醒了。 他一睁眼,就见床边站着个人影,一身黑洞洞的。 伙计吓得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僵如死物,胸口压住块大石头似的,完全动弹不得。 就听耳边传来鬼魅般的声音,跟他说:“你恶事做尽,该上路了。” 第四十九章 命要吃没了 那声音飘飘渺渺地往耳朵里蹿,随后他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他脖子。 在他即将无法喘息的时候,脖间那股神秘力量消失了,他身体瞬间能动了。 就见伙计屁滚尿流地滚下床铺,朝黑影不住磕头,“黑无常大人,求您别收我走,我就一老老实实卖药的,我没害过人呐!” 原是他把来人当成阴间勾魂的鬼差,黑衣人顺水推舟,拔高音量吓唬他,“本座今夜亲自前来收你,你还胆敢满嘴谎话,企图蒙混本座!” 来人的声音虽高,但依旧虚虚浮浮,宛若从地府深处传来的。 正好这伙计的确做过亏心事,这么一恐吓,便匍匐在地上全招了,“我前些天是在一位姑娘买的药里面添了点料,服用时间一长,轻则呕吐昏厥,重则,则毙命。” 他吞吞吐吐说出实情,但话音刚落,他立即激动地替自己辩解。 “这不是我的主意!虽然我跟那姑娘起初是有点不愉快,我没想过要杀她!而且她来我们药铺配过几次药了,我真有心要害她,也不用等到近期才下手!” 黑衣人紧紧盯着他,店伙计生怕他不信,一勾子把他生魂勾走了,便将能想到的一股脑都倒出来。 “是个年轻女子吩咐我这么做的,她好像是偷偷跟踪那姑娘找来的,向我详细打听了那姑娘都配了哪些药,要我下回她再来的时候,把掺了伤身草药的药包拿给她!” 黑影冷呵一声,“你从中得了不少好处吧。” 店伙计脸一白,他又伏身磕了几个响头,“是我鬼迷心窍!求无常大人再给我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我小时候算命说我至少能活到花甲之年,我身子也素来健朗,一定是阳气未尽!大人若真要收人,该去找那罪魁祸首,她衣着得体,看布料至少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哦对了,她眼角还有颗红痣!” 听到这里,黑衣人感觉话套得差不多了,手臂一挥,店伙计顿时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次日中午,晏水谣头晕脑胀地醒过来,洗漱完闫斯烨盛给她一碗稀粥。 她尝了口差点吐出来,欲哭无泪地问,“粥里怎么有股馊叽叽的酸味,相国府是要垮台了吗,连新鲜的米粥都喝不起了!” 而闫斯烨却淡定吞咽,丝毫没有勉强的表情,“味道很正常,是你病了,连带味觉也与以往不同。” “有吗?”晏水谣狐疑地再喝一口,砸吧下嘴,皱起苦瓜脸,“不啊,就是酸的!” 闫斯烨哄她,“你尝的太少了,味道不准确,你要大口喝。” 病后的晏水谣反应没过去快,整天懵乎乎的,显得单纯好骗许多,她依言暴风吸入式地猛灌一大口,瞬时酸苦味涨满口腔,她下意识想吐出来,闫斯烨却突然捏住她下巴往上一抬。 晏水谣一个不防,咕噜几声响亮的吞咽声后,她整口下了肚。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冲到角落抱住瓷缸哇地下吐起来,动作熟练到令人心疼。 她那边吐地昏天黑地,还记得用幽怨的小眼神控诉闫斯烨:你怎么肥事?你是不是想换老婆了?你良心不会痛吗? 但显然闫斯烨他没有心。 竟然用他那双如同浸润了春水的桃花眼含笑看她在那儿大吐特吐。 可是等她停下来缓了一会儿,却久违地感到身体略略有些畅通,仿佛刚才的一通呕吐把她体内的浊气排出去一些。 身子稍微好转,她脑子也开始恢复转动,忽然福至心灵,“王爷刚刚给我吃的是什么?” “解毒丸药。” 闫斯烨没有刻意瞒她,“我碾碎了融在米粥里,感觉如何?” “好一点,但还是头疼无力,疲倦得很。”晏水谣满脸吃惊,“我是中毒了吗?中的什么毒?” 闫斯烨平静应答,“不清楚。” 晏水谣怔住,“那你给我吃的解毒药是……” “随便找的一丸有解毒功效的药。”他摸着下巴思索道,“看来还是有点效果的。” 晏水谣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什么叫随便找的? 作为见识过大药房把各种中西药分门别类的严谨现代人,她无法理解他们这边一丸解百毒的思维模式! 就这么随便给她喂药丸子,要是几种不明成分的药在她胃里起化学反应,那多可怕! “王爷都不知道我中的是那种毒就给我吃药丸,就不怕我毒没解掉,人就没了吗?” 她带着历劫的悲愤,卑微提问,“这吃进我肚子里,是不是该征求下我的同意?” “你会同意吗?” 闫斯烨瞥她一眼,发出灵魂拷问。 他知道这丫头贪生怕死得很,谨慎又惜命,若跟她挑明了说,她肯定瞻前顾后地不肯吃,绕来绕去反而耽误时间,不如直接骗她吃下去。 见他这理不直气也壮的态度,晏水谣瞬间噎住。 这是猜到她会反抗,所以就二话不说掐住她下巴来强的吗!到底是什么强盗逻辑? “你在慈宁药铺拿回来的药都停掉吧,再吃下去,你命要吃没了。” “啊?”还未从吃了不明药丸的情绪中缓过来,晏水谣再一次愣住,“是我买回来的药有问题?” 闫斯烨注视着她怔忪的神色,“店伙计说,有人花钱收买他在你药中动了手脚,是个眼角有红痣的女子,你可认得?” 他看见晏水谣歪一歪头,因他的问题而进入沉思状态。 适才说话时,闫斯烨也一直在关注她的举动神情,虽然她对这颗解毒丸的安全性十分担忧,但她似乎并不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知道她的药草中混有毒物。 也没问他怎么足不出院,却会知道店伙计的那些勾当。 就像晏水谣打一开始就坚信他能回到夏北,并带上她一块走。 似乎他做任何事都是不足为奇的。 是个很奇怪,却的确聪明的女人。 “我想起来了!” 晏水谣忽然喊出声,为证实自己的猜测,他把百里荣叫进屋,“小荣子,你记不记得,晏毓柔身边的钰棋她眼角是不是有一颗红点?” 第五十章 男人果然都吃这套 百里荣跟香茵打交道比较多,他点一点头,“对,据说是颗胎痣,以前就针眼那么点,近几年长大了。钰棋总跟人说这是颗福痣,预示她以后会是享福之人。” 晏水谣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就让百里荣先出去忙了。 “好她个晏毓柔,口头上答应跟我讲和,却在我出门的时候派她丫鬟跟踪我。” 晏水谣终于搞明白害她这些日子送掉半条命的源头是谁了,“小小年纪如此恶毒,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既然想跟我斗个你死我活可以直说,我难不成还会不满足她?这嘴上承诺我休兵止战,背后尽搞些下三滥的小动作,还大家闺秀呢,啊呸!” 她气呼呼地原地骂了晏毓柔一盏茶的时间,挺久都没见她这样精神了。 其实她可以理解晏毓柔不愿轻易放过她的心态,她们斗的太久,都有些习惯成自然了,忽然卸力是会有些别扭。 何况晏毓柔那副看似柔弱良善的皮囊下有颗机具报复性的心。 而那日她们谈妥的休战协议可能也不完全是假的,这是笔买卖虽然不赚,但至少保本不亏,晏毓柔应该认真考量过才答应下来。 之后一段时间,直到晏水谣出府去采办东西,都没再有人找过她的茬。 所以晏毓柔遵守过她们的协约,她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婚嫁之事上。 至于她派钰棋暗地里跟踪,多半是抱着能发现点什么是最好的,没有可下手的地方便也算了。她既不想花太多时间放在敌人身上,又希望不费吹飞之力能找到对方的把柄。 就还真给她抓住个机缘。 “她不该派钰棋去的。” 晏水谣骂累了冷静下来,客观分析道,“她对自己太自信了,自信到根本不认为我会发现是一直服用的药出现问题,就算我感知到什么,也不会往慈宁药铺方向想。” 谁会想到自己经常光顾的药店,还是亲自买回来再加工的药里就掺了毒? 正常来说也的确如此,原主即便再有手段,充其量也只是个深闺女子,没有闫斯烨的帮助,她很难发现这次的几副药跟以往不同。 那店伙计肯定也是用高价收买的,就是不看在钱的份上,主动问上去他也绝不会轻易承认自己投毒。 所以即便原主后来发现异样,那也吃了段日子,毒素侵进脏腑器官,找不到解毒的药一样得命丧黄泉。 “钰棋特征明显,她随便换个脸生的丫头上,我一时半刻都不会想到她头上。” 晏水谣托腮摇头,“她呀,是自信到自负,连最起码的谨慎小心都忘记了。” “这是好事。” 闫斯烨不动声色地说,“是你可以牵制愚弄她的契机。” 晏水谣顶着一圈熊猫眼,十分不好惹地用力点一点头。 既然是晏毓柔单方面撕毁和平条约,那她也不必死守信诺。 现在知道她的身子日益衰弱并非患上什么疑难杂症,只是晏毓柔搞得鬼,她反倒安心一些。 在这个医疗条件相对匮乏的年代,真患上不知名的怪病了,她大概只能听天由命。 天灾人祸她是左右不了,但晏毓柔这跟她一样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她还不能斗一斗了? 想明白后她重新盛了一碗正常的米粥,仰头一口闷,吃过饭确保有点力气了,她随意收拾几下走出别院。 她决定先去晏千禄那儿刷下脸,暂时没找到反击方向的时候,维持住一个乖顺女儿形象是很有必要的。 就跟打游戏刷好感度一样,能讨好到晏千禄,方便为她以后行事提供便利。 正走到半路,就遇到同样往书房去的李管家,他手里端着一盘摆盘精美的小吊梨汤。 他先礼貌开口,“三小姐,您这是要去老爷房里?” “嗯,也没要紧事。”晏水谣懂事地说,“就是看近日有些变天了,阴晴不定的,想去提醒爹爹切勿贪凉怕热,要多添件外衣,可不能仗着身子硬朗就不当回事。大姐如今嫁人离府了,爹爹口头不说,心里一定寂寞孤单,难免会在衣食上小有疏忽。” 李管家感慨,“三小姐至孝,相信老爷必定会看见您的一片赤诚真心。”“ 晏水谣表面装腔附和,心里却在嗤笑,这脑子里只有金钱仕途的老匹夫眼睛早瞎了,他也配得上真心? “不过三小姐别总想着老爷,自己也要保重身体。” 李管家见她脸色奇差,担忧之下,嘱咐几句,“您看着状态不大好,要找个大夫来瞧一眼吗?” “多谢李叔费心,不用劳师动众的,我就是吹到点风着了凉,这才以己度人,想到爹爹公务操劳,更得注意保养不是?” 这时旁边径道跑来个小厮,跟李管家汇报有一批采买的物品刚到府上,等他过去清点登记。 晏水谣见机便提出来,“这样吧,正好我也要去爹爹书房,这梨汤就顺道一起拿过去,李叔你去忙你的吧。” 李管家爽快答应,他很愿意给三小姐表现的机会,若大夫人一房可以重得老爷赏识,桂嬷嬷是他故交好友,看到三小姐和夫人日子过好了,想必也能少操点心。 晏水谣就这么端起梨汤,病怏怏地向晏千禄书房走去。 她到的时候书房里没有人,但两扇门大敞着,像是暂时走开的样子。 进去放下梨汤,她四处打量着这个面积比她院落还大的奢华书房,左顾右盼间,忽然瞥到桌案上有一张信件,压在几本书下,只露出左边一只角。 开头便是娟秀的两个小字:晏郎。 晏水谣一阵恶寒,胃里似乎又翻腾起来,想把早上喝的粥吐出来。 都几岁的人了,几个女儿都嫁作人妇了,还有人娇滴滴地唤他什么晏郎,这恶心巴拉的称呼配上秀气小楷,一看就知道是哪个女人写给他的情书。 她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确定没人过来,就伸手抽出信笺。 信里的内容很普通,也完全附和她的猜测,是一封女子倾诉情意的小信。 立意上没啥新意,可胜在情意绵绵,极尽肉麻与调情之意,看的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啧,男人果然都吃这套。 第五十一章 妾身秦氏双柳 晏水谣再想在桌案上翻一翻别的信笺,也算入乡随俗,研学下这边女子撒娇的手段。 总之技多不压身么,没一定以后哪天就能用上。 正小心翻找时,她听见外面传来一串脚步声,伴随着年轻丫鬟的说话声。 “相爷最欢喜夫人做的合意饼了,要知道夫人今天亲自下厨,从和面开始就不假他人之手,相爷一定会念起夫人十多年来陪伴左右的体贴知意。” 晏水谣远远一听,这出行的排场阵势,在相国府除了沈红莺还有谁。 她今日没有跟人干仗的打算,就想先出去避一避,刚想把手中信笺塞回原处,眼光在触及上面的晏郎二字时,她忽然眸心一亮。 并起来的手指头微微一松开,信笺就飘到地上,躺在书房过道的显眼位置。 “哎呀,手滑了。” 她轻声自语,脸上却带着满意的微笑,飞快踏出书房隐入旁边的小路。 很快她就听见一干人浩浩荡荡进入书房,她们前脚进屋,晏千禄后脚从茅厕回来。 他刚迈过门槛,便看到沈红莺手里拿着从地上捡的信笺,明显已通读过一遍,气得眼眶发红。 晏千禄一把夺过信纸,怒喝她,“你竟敢趁我不在,随便乱翻我的东西,沈红莺你是年纪越大越目无家法了!” 见他当着所有丫头嬷嬷的面,劈头盖脸就骂上来,一点都不顾及她这个二夫人的身份。尤其是言语中还有嫌弃她人老珠黄的意思,竟直言她年纪大? 沈红莺养尊处优久了,上次受这等委屈还不知是哪年的事,顿时也失了平日的稳妥,回嘴道,“老爷这是外头养着娇娇女了吧,哪里是我没有规矩,怕是老爷早就看腻了我这张脸,我好心好意做了点心来也是白费心思,老爷的心都飘出去了,哪能看得到我?” 晏千禄看她不知低头悔改,还跟自己杠上了,气得吹胡子瞪眼,“好好好,看来这相国府已是你沈红莺当家作主了,我的话是没半点作用了,我说一句你要顶十句,有你这种娘,难怪明晴会落到今日下场,丢光我晏家脸面!” “老爷这是出了事便来怪罪我了?” 沈红莺本就为大女儿坎坷不顺的婚后生活忧心,晏明晴自回门宴后,又私自跑回娘家好几次,次次都哭成一双核桃眼,外头对她的风言风语更甚了,时不时传出她又做出什么被刘大姑娘修理。 晏千禄嫌她频繁往娘家跑,丢不起这人,就吩咐门口守卫少放她进来。 如今她五次里有三次连相府大门都进不去。 沈红莺暗地里是恨晏千禄做的太过绝情了,但也没法阻止,还要处心积虑地讨好,为了回到从前的巅峰地位。换成她年轻个十岁,倒是能乐此不疲地争斗上位,但如今她确实年纪上涨,精力跟不上了。 加之娄氏无能,压制她根本费不了多少力气,她十几年没跟人斗了,再利的刀也会有点生锈。 她口不择言,“如果老爷能收一收心,把那些花花心思分一半给孩子们,明晴也不至于会变成这副模样!老爷莫不是还想把外头的狐媚子接回府来,给她个名分不成?” “想给谁名分都是我说的算!” 晏千禄被她彻底激怒了,大吼道,“双柳就是比你善良懂事,你瞧瞧你自个,愈老愈刻薄相!” 说着他挥手打翻沈红莺送来的合意饼,盘子碎了一地,点心也摔在地毯上,裂成好几瓣。 晏水谣贴着墙,模模糊糊听着里面的动静,内心充满隔山观虎斗的兴奋:打起来!赶快打起来! 但后面只听见沈红莺模模糊糊的哭声,以及她对晏千禄外室的坚决排斥。 “我不能眼睁睁看相爷讨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回来,我们儿女都这么大了,老爷是知道我一心为府邸操劳,不图您什么,但外头人可就不一定了。老爷现在看她是花好稻好的,岂知她是不是有别的企图,您在朝中德高望重,想将您拉下水的也不在少数,怎么能确保不是别的朝臣安插在您身边的眼线呢!” “你不图什么?你那笔烂账我懒得多和你盘算,你贪了府邸多少钱,还需要我来提醒吗?” 晏千禄又旧事重提,其实沈红莺说的他不是没考虑过,所以秦双柳被他金屋藏娇多年,没有带回府里。 这些年处下来,她从没问过与朝政相关的事,十分清楚自己的本分,没有逾越雷池一步。 况且她尚且年轻,未有生育过的身体紧致光滑,尤其让晏千禄着迷。 他这么两厢一对比,看沈红莺的眼神越加厌烦失望,“我什么时候需要你一妇道人家指示我如何为人做事了?带上你的人给我滚出书房,以后没我允许不准进我屋子!” 沈红莺恨恨地被赶出去,她的不甘心都写在脸上,晏水谣远远都能窥见她的愤怒与仇怨。 作为始作俑者,晏水谣露出安详的微笑。 狗咬狗一嘴毛什么的,最是好看了。 晏千禄正在气头上,不合适再去讨好她,过了会儿她听见书房的两扇门重重合上,她才轻手轻脚绕出去。 晏千禄在书房呆到傍晚,然后便叫人准备辆马车,换上常服离开相国府。 他当天并没回府过夜,而是次日一早直接上朝去,就这么连续十天半月,沈红莺终于按捺不住,趁有次晏千禄回来取贴身衣物时,派心腹偷偷跟上,终于发现了他小情人的住所。 沈红莺不是吃素的,逮到晏千禄出都城办事的一日,就带上身边得力的嬷嬷,杀去秦双柳的外宅。 为掩人耳目,她特意选择天色暗下后,在外宅的后门停住马车,稍作整理后派出刘嬷嬷上前叩门。 秦双柳开门时,望见一身珠光宝气的沈红莺愣了下,就见眼前的女人斜睨她一眼。 倨傲开口,“我是相国府的二夫人沈红莺。” 秦双柳注视她片刻,忽然笑起来,向她优雅福身,“妾身秦氏双柳。” 第五十二章 下马威 秦双柳恭恭敬敬将她们迎进屋,又沏了一壶新茶放在桌间。 沈红莺看也没看,就十分傲慢地把她斟好的茶推开了,故意给她个下马威。 此行本意是来探探底,沈红莺端着相府夫人的架子,淡淡瞥她,“我前些日子听相爷提起过妹妹,说在外头买了套宅子安置你,这么多年过去了,相爷却一点没把妹妹接来府邸的意思,我想着身为相国府的女主人,眼见你无名无份地委身老爷这些年,也该来关心认识下。” 秦双柳坐她对面,一双秋水明眸轻微眨动,她娇憨地说,“相爷这等胸有雄才的大人物本不是我能攀附得了的,如今能留在相爷身边,即使没什么名分加持,那也是双柳几世修来的福分,不敢奢求再多了。” 她说的滴水不漏,但沈红莺与身后同行的李嬷嬷都直觉认为,她怕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就像她们当年初见娄氏,第一面就看出此人甚好拿捏一般。 “妹妹如此品貌,又尚且年轻,你这几年跟在老爷身边服侍,想必也是极尽体贴之能,却始终被藏在外院迟迟不能出入相府,难道还不明白老爷的心思吗?” 沈红莺叹口气,故作替她着想的样子,“妹妹长了张聪明人的脸,应当很清楚,老爷今日是疼你宠你,但再过个三五年的青春不在了,难保老爷会有新的可人儿,妹妹除这一块小小的安身之地,别的什么都没有,到时该如何自处呢?” 秦双柳笑一笑,端起沈红莺瞧不上的那杯茶水,悠悠抿了一口。 “夫人的意思是?” 李嬷嬷站出一步,沈红莺自持身份贵重,有的话不好从她口中说出,只能假借奴仆之口。 李嬷嬷面无表情道,“夫人是为秦姑娘好,希望你趁早想通,人总要认清形势,在还能回头的时候为自己谋一条生路,秦姑娘你说是不是?” 秦双柳手捻帕子,轻轻鼓一鼓掌,“夫人说的是有几分道理,姿容消逝,总有新人胜旧人,再怎么死抓也留不住老爷的心。” 她语调一转,朱唇微启,“这是您的经验之谈吗?” “放肆!” 李嬷嬷率先变了脸色,“秦姑娘怎敢这样跟夫人说话?就算你将来有那么一点登堂入室的可能,成为老爷身旁通房或侍妾,那也是归夫人统管,何为尊卑,何为规矩,还需要老奴一一教给秦姑娘吗?” “我是没有二夫人在大宅院里伺候人的经验,许多条条框框是不大懂。” 秦双柳眨一眨眼,用帕子掩住唇角的笑,“但我似乎记得,二夫人不是正房吧,您刚入相国府的时候恐怕也不那么懂规矩吧,大夫人仁慈,不也没跟您计较吗?” 听到秦双柳拿自己跟她做对比,口气大得很,仿佛能沿袭她上位的这一套似的。 也是在暗讽沈红莺虽自诩相府女主人,其实并没比她高贵到哪里去,都没什么傲人的家世,各凭本事上位罢了。 沈红莺冷笑看她,“确实,娄氏宅心仁厚,性子太软最后才让权与我,我同她不一样,她不计较的事,我可未必能看得开忍得了,你最好给我记住了。” 听完秦双柳不知可否,眼底依旧泛着旖旎水光,她的眼睛生的太好看,好看到沈红莺想将她挖出来。 “夫人今日的教训双柳必当铭记于心。” 她敷衍地应了声,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整个人跟没骨头的美女蛇似的斜倚在椅背上。 沈红莺真的是年纪渐涨,又习惯以端庄形象示人,已然忘记自己也曾经是这副狐媚的模样。 她看秦双柳是千百个不顺眼,连带这屋里的香薰都觉得无比刺鼻,她毫不掩饰嫌恶的脸色,用袖口掩一掩鼻尖,起身欲走。 离去前,李嬷嬷板着张威严的老脸,垂手放下一只锦盒。 她掀开盖子,里面是一串凤眼菩提的佛珠。 “秦姑娘,夫人初次与你照面,赏个小玩意做见面礼,往后兴许有缘还会再见,今夜的谈心种种不必让其余人知晓,明白吗?” 沈红莺挑选佛珠当礼物,也有敲打她的意思,要她做人心平气和些,别妄图攀附不属于她的高枝。 原以为秦双柳这样拿不上台面的女子,凭沈红莺的气场亲自压制,她会有所收敛,不敢再没日没夜地痴缠相爷。 但晏千禄办事回来以后,却变本加厉地留宿外头,有时好几天都不着家,下朝直接驱车去往秦双柳的住所。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一周,直至有天晏千禄怒火中烧地返回府邸,冲到沈红莺卧房,扬手就给她一巴掌。 力道之大直接把她掀翻在地,沈红莺的手掌被门槛刮破层皮,血簌簌往外冒。 “你没我授意私自去寻双柳麻烦,我瞧在多年夫妻情分,不跟你算这账,但你在佛珠手串上动手脚,害的双柳胎死腹中!本是个没成形的男胎,就这么死在你的手里,沈红莺你简直恶毒至极!” 沈红莺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巴掌中回过神,眼前还是晃晃悠悠的大片黑影,李嬷嬷心疼地过来扶她,却也被晏千禄一脚踹开。 她顾不上火辣辣的疼,爬到晏千禄腿边高声喊冤,“老爷!夫人对秦姑娘绝无恶意,只是想多些关心了解,怕秦姑娘在外缺这少那的。秦姑娘既是相爷的心上人,夫人也当成自己妹妹看待,能贴补的尽量贴补,就那串凤眼菩提可都是老价钱的好东西!” 沈红莺也跟着哭出声,满脸苦楚委屈,“老爷您想想,那手串是我送出去的,我若在这里头动手不等于自掘坟墓吗,一旦出了事,我头一个逃不掉,我没这么蠢!” “你就是算准大家都会这样想,没人会怀疑你用这种拙劣手段,才肆无忌惮地对双柳下手!” 但晏千禄完全听不进她的解释,满心都沉浸在愤怒中,他一直以来子嗣单薄,膝下只有晏承誉一个儿子。他冷落娄氏的其一原因,便是娄氏肚子不争气,只替他诞下一个无用的女儿。 第五十三章 美妆博主之魂 这十多年他相国府邸明着就娄氏与沈红莺两个女人,实际外面莺莺燕燕不少。 有些只是露水情缘,时日一久便也腻了。 像秦双柳这样能在他身边呆上几年的实属少数。 所以沈红莺知道他的那些子破事,却也不担心地位受动摇,毕竟那些女人从未给晏千禄生下过一男半女。 连晏千禄自己都渐渐放弃对子嗣的希冀,把全部的心力都投入到晏承誉身上。 可秦双柳怀孕了,怀的还是一男胎,是他的老来子! 本来他又有一个儿子继承香火!却这么活生生被沈红莺弄掉了! “老爷!你我夫妻多年,一直是最亲近的枕边人,你真的忍心把这莫须有的罪名安给我吗?” 沈红莺揪心哭泣,“我敢用自己和承誉的性命起誓,我去之前根本不知道妹妹已有身孕,绝没存残害她孩子的卑劣心思!”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想着晏千禄多少头脑能清醒点,往秦双柳陷害她的方向想一想。 哪知他怒火更盛,“你这丧心病狂的毒妇,你就承誉一个儿子,你不护着他居然还用他来发赌咒替自己撇清干系,承誉托生到你的肚子里真是倒大霉了!” 沈红莺傻眼了,终于发现她现在说什么都是错。 晏千禄看她气不顺,已经把那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孩子的死活赖到她头上。 这死鬼男人自己没生儿子的能耐怪得了谁,她好歹拼了命生下的小儿子承誉,要是没有她,就等着一水的闺女让同僚们笑话吧! 他真当秦双柳年轻,肚子里就能蹦出个儿子来,就算怀了男胎,指不定是谁的种呢! “双柳现在身子虚,等她好一些了,我会接她来相国府。” 晏千禄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以后她就是这府上的主子,我会单独给她安排别院和奴仆,你少给我耍花花肠子,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别一再试探我的底线,真不想过了就给我滚出府去!” 他发泄完怒气,踩着沈红莺散在地上的裙摆,甩袖踏出房间。 李嬷嬷手脚并用爬起来,然后赶忙去扶沈红莺,见她掌心还在流血,便红了眼,“夫人,我们百密一疏,算是着了那贱人的道了。” 沈红莺擦掉脸上半干的泪痕,目光阴鸷,“去把毓柔叫来,我们得商议一下。” 她并非心血来潮就贸贸然去找的秦双柳,在去之前她有过考量。 若这姓秦的丫头是个老实好唬的,她拿出正宫的态度找过去,秦双柳肯定会惊慌失措,若能一举吓走她,让她知难而退未尝不是件好事。 那换个思路想,倘若秦双柳的野心不止于当一个外室,那就应当想到以后进入相府,要在沈红莺手下讨生活,就冲这点也会藏起狐狸尾巴,上赶着巴结。 千算万算,没算到她会另辟蹊径,直接来个借力打力,用栽赃陷害的方式在晏千禄这撕开一个口子。 但这样等同于放弃任何迂回试探,向她沈红莺正面宣战了。 可以说,秦双柳的胆量手腕比她年轻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晏毓柔来的时候,李嬷嬷正在给沈红莺上药,看见母亲掌心血红一片,她眼色一沉。 “看来爹爹这回是动真格的了,咱们府上要来个比晏三更难缠的鬼了。” 她开口劝道,“娘,不过这样也好,由着这一祸害天天住在外头,还不知怎么在爹爹面前煽风点火呢。不如索性让她进府来,放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您就学那王熙凤对付尤二姐,相府是我们的地盘,总能找到收拾她的机会。” 沈红莺拿没受伤的手扶额,头痛道,“也只能暂且如此了。” 她恨恨摇头,“你是没见到你父亲适才鬼迷心窍的嘴脸,恨的我真想把那狐狸精抽筋剥皮了。她那么想进府我可以成全她,但她别妄想诞下一儿半女,相府的一切将来都是留给承誉的,谁也别想跟他抢!” “母亲放心,之前晏三不也蹦跶的欢吗,如今照样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您真该去看看她现在的脸色,跟将死之人没什么两样了。” 晏毓柔跟她保证,“我们母女协力,扳倒秦双柳只是时间问题。” 这话沈红莺爱听,“我现如今说话没效力了,短时间里就不去讨你父亲的嫌了,你这头多上点心,你的话他还能听进去些。” 她摩梭着女儿的手,叹息着,“毓柔呀,我们这一房的兴衰荣辱,可都指着你了。” 她们这头在为即将过来瓜分相府这块大蛋糕的秦双柳而忧心,晏水谣却潇洒得很,一早就跑到外面溜达去了。 她反复确认过没人跟踪,就按照之前拿到的讯息,去了都城里最大的脂粉店:人面桃花。 不愧是百年老字号,店面非常大,足有三层楼高,她去的时候是中午,店里只有一位姑娘在挑选胭脂。 她也慢悠悠转了圈,把能试用的款式在手背上分门别类地刷了一遍。 一闻,二看,三试色,充分把她美妆博主之魂激活了。 这时有一妆面柔美地女子过来招呼她,“这位姑娘需要什么,我可以给您介绍一下。” 晏水谣轻微摇头,“你们卖的脂粉香膏我差不多能闻出成分。” 她举起手中的一盒唇脂,“好比这口脂,颜色够鲜亮,但这样配出来的持久度不高,容易掉色,需不断补妆。” 又拿起刚刚试过的擦面胭脂,“这款乍一看色泽显眼又出挑,但它比较适合白皮女子,而大燕的姑娘其实大多是黄皮,用这个反而会显黑,衬得整个妆面暗淡偏沉。” 随后她又由点及面地分析了眉粉,发油,眼影等等产品的优劣处。 听的面前的漂亮姑娘眼神都变了,她起初以为是个竞品商家派来找茬的,可是晏水谣讲的十分认真细致。 而且分析的许多问题确实是她们掌柜的与调香师傅们也发现了,试图去改进的地方。 “姑娘好见地。”她礼貌颔首,“烦请稍微等一下,我去叫我们白掌柜的出来了,有什么可以直接与我们掌柜商谈。” 第五十四章 谈生意 她走开没一会儿,从旋梯上款款走来一妖冶女子。 还没完全走下楼,就听见她爽朗的笑声,“哟,听说今儿我们店里冒出个行家,我看看是哪来的三头六臂,对擦在脸上的东西比我这半老徐娘还了解?” 她带着调侃语气,但并没嘲讽人的意思,轻快的语态反倒叫人通体舒适。 等晏水谣看清她的模样,便被她独有的艳丽风情震住了,虽然她眼角有明显细纹,看起来有些年纪了,但仍旧风姿绰约。 而且显然是个爽快人。 她见晏水谣面如灰土,皱眉道,“妹妹,你是不是身子难受,要不先找个医馆看一看,我随时都在店里,你什么时候来找我都是一样的。” “白老板,我没事,可否借个安静地方说话?” 她眼睛亮晶晶的,老神在在地说,“不怕告诉您,我对护肤和上妆用的东西确实挺有研究。” 女人被她那副骄傲自满的表情逗笑了,“行,二楼有个宴客厅,我们上去谈。” 她一边在前头领路,一面说,“别一口一个白老板了,瞧你岁数还小,喊我姝姐就行。” 晏水谣一想到可能马上能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了,便笑眯眯答应,“好呀,姝姐保养得真好,到底是开脂粉铺子的,就是年轻,看上去没比我大几岁!” “你这小嘴是抹了蜜了不成,这么甜?” 白姝笑得前仰后合,越发觉得这个姑娘很有意思。 虽然光瞧面色,好像已然病入膏肓,但这活蹦乱跳的精神头又不像个病重之人。 晏水谣一上楼就拜托白姝打盆清水,她撸起袖管,二话没说,当场来了个卸妆表演。 卸干净后,她露出一张鸡蛋似的小圆脸,最让白姝讶异的是,随着妆容的褪去,她的病态也一扫而光,露出她原本的精神面貌。 谈不上气色特别好,但也不似方才那样病怏怏的。 白姝陡然明白过来,“不错呀,原是个妆容高手,以你这手艺,若再在妆面上添点什么,可堪比易容了。” 为了自证水平,晏水谣又当着白姝的面,火速给自己画了个黛玉焚稿的病秧子妆面。 她以前就是靠的这些仿妆红遍网络,吸引了百万粉丝。 后来再开始折腾护肤品和彩妆的。 “姝姐,我知道你这是大店,不是阿猫阿狗都能来随便糊弄的,所以我想做给你看,别看我年纪小,我确实对女人用的一些东西很有研究。” “这个我信。”白姝笑道,“你还指出了我们家一些香粉的不足之处,莫非你在调配此类香膏上也有所涉猎?” 晏水谣点头,本就是来谈生意的,便也不瞒她,从怀里拿出一小盒腮红。 “姝姐,你试试这个。” 是用普通铁盒装的,里面是她借鉴现代经验调出的一款腮红。 只是有些合成的原料这里没有,她找了别的做代替,成品会在完整度上比她以前做的略逊一些。 但她这个毕竟是融合许多前人经验,白姝拿小拇指挑了点用在手背上,刚一推开,那触感和色泽便让她惊喜不已。 她叫来几个店里帮工的姑娘,她们肤色和肤质各不相同,晏水谣调出的这款适配度很高,用在她们任何人身上都挑不出毛病。 “不错,香味也雅而不俗,你这是拿什么配出来的?” 晏水谣神秘兮兮地说,“这可是我的独门秘方,只此一家哦。” 白姝笑了,“是我糊涂了,好东西自然没有白给的道理,哪能叫你就这么讲出来。你开个价吧,多少钱才能把这方子卖给我们家?” 白姝是这么想的,一来晏水谣配的这盒腮红的确能称得上等货,单是出点钱,买下这一盒给到她家调香的师傅,花点时间是也能辨出里面的用料。 但知道原料是一回事,重要的是其中配比和制作工艺。 若没确切的方子做出来的东西只会形似而神不似,赝品罢了。 再者她们人面桃花是都城最大的脂粉铺子,市面上有不少竞争对手,都在虎视眈眈地寻找切入口,想取而代之。 如果就这么放晏水谣离开,免不了她会去找别家合作,到时损害的就是她们的利益。 所以白姝没有犹豫,直接让晏水谣开价,只要价钱没太离谱,她都可以考虑。 “姝姐,这方子我暂时不能卖给你,但我另有个想法,先说与你听听。” 晏水谣思路清晰道,“我可以告诉你有哪些配料,每样怎么单独处理加工也会说清楚,你们先准备在那儿,我如今一个月可以出府至少两次,到时我来你们铺子亲手调配,这些我都分文不取。” 话锋一转,又道,“但等这批脂粉卖出去了,卖得的钱我希望能跟你们人面桃花五五分。” 听完她的构想,白姝渐渐听明白了,人家这是瞧不上一次头的交易,想做长线生意呢。 白姝被她的野心逗的一乐,“妹子,你也说了,咱们家是大店,每日的供货量都不是小数目。你一月才确保过来两次,能做几盒出来?与我们店的规格相比,这才哪到哪?” “正因为人面桃花是大店,不是缺了哪一款货就活不下去了,所以我才敢来跟姝姐提这个。” 晏水谣笑得像只小狐狸,“我上楼来的一路粗略扫了几眼,姝姐家的脂粉按品类颜色区分,少说有上百种,不见得每样都要那么多存货的。越是难买到的越稀罕不是吗?况且还不知道我调配的这款卖的如何,若销量不好,做再多成品也是浪费。” 白姝听完,冲旁边女子笑言,“瞧瞧,瞧瞧人家这张嘴,你们说,我是不是该把她聘来帮我打理店铺,凭她死的能说成活的,往后还不日进斗金?” 玩笑归玩笑,白姝细思之后,觉得这个方案可以尝试。 虽说五五分,顶多她们少赚些,也没吃太大的亏。 两人又初步商量了些细节,晏水谣拿笔写下其中涉及的原料,让店铺着手准备。 一切谈妥后,她心满意足地离开铺子。 本来今日处处都顺,除了她回去的时候,在相国府门口遇见晏明晴。 她满脸憔悴,像许久没休息好,发髻也微微歪斜,被晏府侍卫无情地挡在门口。 第五十五章 掏心窝子 晏水谣从她背后走来,先看到的是她跟府卫纠缠的背影。 差一点就没认出她来,仿佛吃了有毒有害减肥药的人是她一样,整个人枯瘦不少。 主要是晏明晴跟她不同,原本就很瘦了,再往下掉个几斤十几斤肉的,看起来就有点脱相了。 同样尺码的衣袍穿在她身上已经显大了,风一吹晃晃悠悠的。 “这是我的家!我可是晏府的大小姐,就算出嫁了也是晏家人,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你们这群看门狗有什么资格拦着我?” 晏明晴被拦的火冒三丈,冲着府卫发难,“你们是不是新来的,不认识我是谁,你们赶紧进去通报二夫人,看她不打断你们的狗腿!” 府卫面无表情,依旧死死挡住她,“我们自然是认识大小姐的,只是奉了老爷的命拦住您,相爷叮嘱过我们,如今大小姐已是将军夫人,总往娘家跑实在不像样。” “或许大小姐在府邸住习惯了,这一住出去难免需要适应时间,若总放您回府住,不止将军府要有意见,大小姐过于依赖娘家,也无法快速融入新生活,这样对谁都不好。” 说白了晏千禄就是不准她轻易回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年象征性地回个一次可以,但走动多了他可就没这耐性了。 晏明晴面色发黄,她不敢相信父亲会这么狠心。 她眼下在将军府过的十分艰难,倒不是刘鸢故意为难她,只是将军府长久以来的规矩太多,又崇尚节俭,这让铺张惯了的晏明晴非常难接受,自嫁进府邸就与刘家人大小冲突不断。 而如今更叫她抓心挠肝的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刘老将军他的身子居然奇迹般开始好转! 仿佛真应了高僧的那句话,娶个媳妇来冲喜就能跨过此劫。 晏明晴原本不信,但大前日她为一些琐事要去找刘鸢理论,却见到刘奕冲非但清醒过来,还能下地走路了,她登时傻眼了。 这不她一逮到机会就逃出来,想找母亲和妹妹商讨对策。 可这些该死的府卫不让她进去,她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着实有点崩溃,“我娘呢?你们去喊夫人出来,或者你们谁去通传下,就说我回相府了!夫人知道该怎么做!” 晏明晴并不死心,她仍在街边大喊大叫,寄希望于沈红莺能说服她父亲。 然而所有府卫不为所动,显然都提前接到过死命令。 “姐姐,你怎么还似姑娘家那么天真呢?” 晏水谣看不下去了,她慢悠悠靠近过去,“爹爹的意思还不清楚吗,我们相府在市口位置,你再闹下去,难看的可不止你一人了,到时候恐怕逢年过节的爹爹都不会允你回来了。” 熟悉而刺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晏明晴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她面色发黄,眼底盛满怨怼,“我要你管?” “我好歹是个有名有地位的将军夫人,而你嫁个马上要翘辫子的夏北质子,你还炫到我跟前来了?” 面对晏三,她本能就进入攻击状态。 晏水谣许久没跟她撕逼了,怪怀念的,不恼反道,“大姐,你还真挺奇怪的,你总是跟我杠个什么劲?依我说,你倒是该去找你那亲妹妹掰扯掰扯。” 晏明晴刻薄的脸上浮出一丝疑惑,“你什么意思?” “姐姐你自己想一想,我们斗了这么多回,哪次不是她挑的头,引你去动手,到头来出了事她摘的倒干净。虽然我没看见她怎么挑你上钩的,但我比你还了解晏毓柔,有些主意姐姐可想不出,只能是晏毓柔那种蔫坏的种起头挑唆。” 听晏水谣这么一分析,她霍地咂出几分味来,仔细一想,她这样不管不顾地冲锋陷阵,还真是次次离不开她四妹的助攻。 就连嫁给刘奕冲,其中都不乏晏毓柔在其中劝说的功劳。 晏水谣见她神色动摇,又继续添砖加瓦。 “姐姐为何要死盯住我,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嫁给这么个丈夫,女子一生就这么长,我又没你的姿容身段,不如你受父亲宠爱,往后本就没什么指望,不知道你容不下我什么?” “你只看现在,我们争的你死我活的,谁讨到好了,只有小妹还未婚配,纤尘不染小白花,是父亲心头的好女儿,往后一定能许个好人家,她的前程呀,可比我们都要好呢。 这些话直接戳中晏明晴的痛处,她在将军府的每一日都怨怼难挨。 一想到这死老头逐渐康复,一时半刻死不掉,她这一年年的岁数上涨,岂不要被刘家拖死? 也是,她一直跟晏三斗什么斗,两人本不在同一阶层,就算把晏三弄死了,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反倒是把精力过多的摆在晏三身上,才将自己耽误成这般模样! “哦,姐姐可能还不知道,爹爹马上要讨三房夫人了,不日应该就会入府,你娘亲现在焦头烂额的,一点都顾不上你呢。” 晏水谣报丧似的不住地说,“我还听说呢,二夫人为争风吃醋,活活害死外头那三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爹爹认为是个男孩,出手就将二夫人揍了顿,你娘亲脸现在还肿着呢。” 没想到她嫁出去才多久,就发生这样多事端,晏明晴听的一阵晕眩。 “如果我是你娘亲,我首要的是先保住自己在相府的地位,然后再给晏毓柔寻个出色厉害的夫家。总不能辛苦养大的两个女儿都砸在手里吧。” “何况你还有个五弟晏承誉,他也需要个有权势的姐夫撑门面。” “虽然你也嫁的不差,但你三番两次往娘家跑,显然跟将军府处的不好,刘家又过分耿直,以后承誉有点事他们未必愿意帮把手。所以权衡下来,与其再跟你耗时间,不如多花点心思在你妹妹头上,还能捞点回报。” 越听下来,晏明晴的神情越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说是狰狞都不为过了。 晏水谣这字字掏心窝子,可谓是把她给打醒了。 再想到她出嫁之前,晏毓柔给她画的那张大饼,她眼里就泛起一片猩红。 第五十六章 早有打算 晏明晴自知今日是进不去了,她母亲也放弃她了,至于一直信任的四妹晏毓柔。 她冷笑声,这贱胚子想嫁入高门啊,也要有这个命。 她不再跟府卫拉扯纠缠,阴着张脸,返身离开晏府大门。 晏水谣这头挑拨完两姐妹的关系,有种超额完成当日任务的成就感,满脸快活地回别院休息。 她刚一踏进院门,赫兰就跟个背后灵似的瞬间飘走。 赫兰得到些夏北的重要线报,等不及天黑,就铤而走险地出现在闫斯烨的卧房中。 他脸色凝重,一改往日嬉笑模样,“爷,前日陛下在上朝时忽然晕厥,卫太医偷偷带出的消息,陛下此番的病势十分凶险,恐怕是要准备丧葬后事了,以陛下这副空无一物的身子,晚则小半年,早也就这三个月的事了。” “朝会时晕过去的?” 闫斯烨轻微拧动扳指,思索着说,“那就是所有人都瞧见了,关于父皇天命之事,风言风语早传的人尽皆知了吧。” 赫兰点头,“大皇子他们也伺机而动了,从暗斗转为明抢,周边各国也都听闻到风声,整个朝局比起开国之初还要混乱。” “大燕这边的老东西估计也坐不住了。” 闫斯烨目色灼灼,口中矛头直指大燕帝,“他已这把年纪,再想要扩张土地,替他的傻儿子稳固江山,只有抓住眼前的机会,一旦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以后想卷土重来可就难了。” “但他不知道,王爷身子已经大好,待他们出兵夏北直取皇城,最大的阻碍可不是那些废物皇子,而是王爷与当年燕林军的旧部。” 燕林军曾是闫斯烨亲手调教出的一支部队,跟随他走南闯北十多年。 打过无数胜仗,也在大小战事中重创过大燕的兵马。 闫斯烨落难后,燕林军也受到殃及,大皇子怕这些闫斯烨的亲信造反,早早就解散了他们。 却不知燕林军众人并未真正各奔东西,而是根据闫斯烨的指示躲藏起来,装成贩夫走卒的模样误导太子等一干人,伺机而动。 真正好的猎人是擅于伪装成猎物,适当示弱,一击毙命。 “爷,那你离开大燕的时候,真要带晏三姑娘一块吗?” 赫兰如今对晏水谣算是尊重一些,勉强在称呼后头加了姑娘二字。 听到这个名字,闫斯烨停止转动扳指,适才冷硬的眼神有些许柔和,“带上吧。” 他眼光落在窗外,敛了一敛他的桃花眸,轻笑道,“我若撇下她自己走了,她还不知要在背后把我骂成什么样。算了,多一口人吃饭,我也不是养不起。” “以王爷的实力多养个姑娘当然不在话下,只是晏姑娘没武功,普通人一个,真到逃脱之日带她一路,恐有暴露的危险。晏千禄一旦发现她不见了,就会布下天罗地网。” “毕竟王爷的功夫神鬼莫辨,要在大燕城把您给找出来是相当不易的,但他若发觉三姑娘是被我们带走的,一定会想通过她来锁定我们的踪迹。” 谈到正事,赫兰的脑子就相当清醒,“这样也可能极大地拖慢我们撤离的速度,三姑娘的行踪太难掩藏了,就怕大燕帝反应过来后,封锁国境线,再想带着三姑娘全身而退可就难了。” 闫斯烨抬眼瞥他,眼色慵懒,“谁说要将她活着带走了?” 赫兰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确实,没人知道他们带走的是活的晏三。 若让晏千禄误以为,他们杀死晏三后再逃离的相府,到时追捕的目标就不会放在一个死人身上。 待他们顺利出境,再找暗线把晏水谣带出大燕,便神不知鬼不觉。 如此一来,倒也不牵连她的家人,虽然她与娄氏感情淡漠,但娄氏始终是她亲生母亲。 女儿跟敌国质子勾结,这顶帽子如果扣下来,就算不治娄氏的连坐之罪,她往后日子也会举步维艰。 但晏三假死,娄氏便会成为痛失独女的可怜人,之后种种就不会将她牵扯入内。 可见闫斯烨思虑深远,早有打算。 “属下明白了。”赫兰心领神会,“届时属下会安排妥当,尽量不牵扯到无辜之人。” 另一边,晏明晴在相国府吃了闭门羹,坐上马车返回了将军府。 她满脸阴沉地往她住的院子走,浑身散发着降至冰点的低气压。 刘鸢嘱咐过府邸众人,尽量不要去招惹晏明晴,她有任何需求只要在合理范畴内,都能酌情满足。 所以见她回府,大家先是一诧异,这位继室夫人以往回次娘家,没个半天一天是打不住的,有时大早上出门,天黑才姗姗回府,今个居然未到饭点就回来了。 再看她面似黑炭,明显在气头上,不知在外头惹了什么不开心,众人面面相觑,生怕她把火气撒在自己身上,都躲得远远的。 晏明晴走得太急,在花圃的拐角处被一支横斜伸出的梅花枝刮到脖子。 “嘶。什么东西?疼死我了!” 只觉脖间一疼,她手捂在划伤的地方,登时一道血印子。 香茵连忙上前查看,“小姐,是根长出来的梅花枝,您脖子有点破口,快回院子处理下吧。” 晏明晴本就忍了大半天的邪火没处发,这根梅花枝是压垮她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一把推开香茵,伸手就要去拗折那株梅花,“处理什么处理!你死人啊!没看见我被这混蛋东西刮伤了吗,还不赶紧全部给我挖出来扔掉!” “种什么见鬼的梅花,这一片的都给我拔了!回头种上牡丹芍药,不比这些破绿植好看?” 将军府的花圃过去都是已故的刘夫人亲手打理,她生性不喜太艳俗的花,府上不太有大红大紫的花卉,多的是梅兰竹菊一类雅致花草。 夫人去世后,府里负责园艺的下人也都保持她生前欢喜的风格。 晏明晴这忽然下令全部拔除,等于要把夫人生前的痕迹都擦干抹掉,躲远的下人们俱是一惊。 第五十七章 动家法 终于有人跑到她近处,恭声劝说,“夫人三思呐,府中的植被花草全是故去的大夫人亲自栽培,将军下过指示,谁都不能变动花圃格局,一切需保留原样,这些都拔不得啊。” 她还另外提议,“若夫人想种些旁的,可以找空地给您安排上,将军府地方大得很,您想种多少都随您喜欢。” 言下之意,面前的这圈花圃她不能动。 她一明媒正娶的将军府续弦,做不了账房的主就也罢了,现在连府邸的下贱花草都无权处置? “你们不让我动,我今天还偏要连根铲除了种新的!” 她怒火烧到顶峰,恨恨地说,“人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将军的原配都死多少年了,陈年老鬼了,值得你们这么惦念着?就不兴我捯饬下府中草木摆设,给你们添点生气?” 她指着素净过头的园圃,“又不是金子做的,就些枯枝烂叶子还不能扔了?你们就是太迂腐守旧了,不懂换些新鲜玩意进来,将军府才会如此死气沉沉!” “全是没脑子的蠢货,还是得我教教你们如何装点府宅,赶紧的都给我铲完了,晚上就叫人把花种子拿来给我过目,我先挑一批明日就安排种上!” 见她大刀阔斧地想动这园子,下人听的心惊肉跳,“这个我们还得问过大姑娘……” “问问问!刘鸢是你老娘啊什么都问她!我这个将军府夫人是死的吗,一块屁大点的花圃我说了都不能算?” 晏明晴暴烈地打断她,回头招呼自家丫鬟,“香茵!她们个个畏首畏尾的不敢下手,你们来!” 香茵满脸尴尬,只往前腾挪几小步就不再走了,而后面跟随的侍从更是一步未动。 晏明晴这才想起来,她从相府带来的得力手下已经被刘鸢送进知府大牢了,现在身边跟的都换成刘鸢手底下的人。 这么想来,她如今竟是无钱无势,叫人摆弄个花草都叫不动了! “行!你们不干!你们都怕刘鸢!我自己来!” 晏明晴气红了眼,一手拽住梅花枝发狠地向外拔,拗断摔到地上,然后不解气地碾几脚。 眼见就要出手霍霍第二株梅花,背后一股冷风袭来,她脖间猛地一凉。 一柄银剑架在她肩头,闻风赶来的刘鸢看见地上散落梅树的枝桠,胸中翻腾起难言的愤恨。 这些梅花都是她母亲生前精心培育的,这些年都妥善打理着,晏明晴才来就想毁掉她母亲的东西,着实可恨。 “晏明晴,你再这么无理取闹下去,是不是想尝尝我们将军府的家法滋味?” 颈边扛着一把剑,晏明晴再不敢乱动,但仗着刘鸢不能随意打杀她,嘴上还在耍横,“将军府家法?谁敢跟我动家法?刘鸢你可是我名义上的女儿,哪有女儿给母亲动家法的?你昏头了!你是不是想以下犯上啊你?” 晏明晴这倒也不全是混话,她的位分摆在这儿,若她不那么作妖,刘鸢都该恭恭敬敬喊她一声夫人。 自古以来,也没有晚辈对继母上家法的,刘鸢是重礼教之人,只能说说气话,连架在脖颈旁的剑也是威慑作用居多,并不会真的对晏明晴出手。 大约是察觉到这点,晏明晴口气渐渐嚣张起来,“刘鸢好你个大逆不道的东西!还敢拿剑对着我?怎么,你娘活着的时候你也一言不合就舞刀弄枪地对她?依我看,你娘怕不是病死的,是被你这个逆女气死的吧!” “你!” 刘鸢平素不苟言笑的,在骂街方面自然略逊晏明晴一筹,而她擅长的刀剑在眼下又起不了多少作用。 她可以送晏明晴的部下去吃牢饭,却不能如法炮制用在晏明晴头上。 打不得,骂不听的,确实有点难办。 正思索对策时,忽然迎风传来个醇厚低沉的声音。 “她是小辈,她没资格处置你,我总该有这资格吧!” 闻声,刘鸢垂下手,收剑入鞘,转身向后望去。 只见来人是个有些年纪的男人,两鬓有些微花白,面容端正肃穆,由下人搀扶着缓步走来。 径道上的奴仆自动排成两列,给男人让出道来,刘鸢立刻走上前去,“爹,您怎么不在房中休息,出来做什么?” 听她口中的称呼,晏明晴顿时傻愣在原地。 说来可笑,这还是她嫁过来一个月里头,头一回与她这名义上的夫君正式照面。 她之前也在暗中窥看过,躲在刘奕冲的院子外,隔着百十步的距离远远观察他。 能看得出来,刘奕冲年轻时候是个样貌英挺的男子,身高体阔的,即使现今上了年纪又久病不愈,常年习武的体格依旧十分高大。 饶是如此,岁月还是在他脸上留下不小的痕迹,沧桑老态。 晏明晴总会在潜意识里拿他跟张穆成的风流气派比,就会愈发憎恶排斥,巴不得他赶快死在院子里,别来碍她的眼。 “我若不来,你大概也奈何不了她。” 刘奕冲见过各色各样的人,一眼就看出晏明晴的底,他目光黑沉,“你既嫁给我做填房,就要谨守我们府邸的传统与规矩,所有我夫人遗留的东西,你一概不许碰。你要记住,在我这里,继室与原配是有区别的,你安分守礼一点,我们亦不会亏待于你。” 常年带兵出征,他身上有股生杀之气,晏明晴心中惧怕,但另一方面听他说话气息平稳,走路也不虚浮了,似乎身子一日比一日在好转,她又止不住内心崩溃。 加之先前在娘家受的委屈,叠加到一块,她终于带着哭腔喊道,“我做什么了,我就想修剪下院子我有错吗?是你们一个个的欺人太甚!说是之前夫人栽培的,人都死了留着这些还有什么用!你们就是欺我孤立无援!” 刘奕冲见她愚钝异常,听不懂人话,又性情刁恶,屡屡拿他原配夫人说事。 左一个死人,右一句老鬼的,他本想给晏千禄点面子,眼下看来是不必了。 第五十八章 水深火热 “我夫人的确走得早,但她永远是这里的女主人,你屡次对她出言不逊,我只有按家规惩处你了。” 刘奕冲面色一沉,“来人,把她压去府邸水牢,将军府的家规册子也一并拿去,派个教养嬷嬷每日督导,什么时候背下来了,什么时候放她出来。” 众人听完神色各异,在将军府呆过几年的人都知道,这水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将军府东北角有一块靶场,地理位置荒僻,平日里去的人也少。 水牢就建在靶场之下三尺深的地方,常年潮湿阴冷,石壁上不断沁出水珠子。 在地底中央有个天然寒潭,围绕潭水建造了一圈地牢,刘家子孙无论男女,若有人犯了错都会送去水牢受罚思过。 曾有洒扫下人说在那边见过水鬼,吓哭过好些个胆子小的婢女,但刘将军向来不信神鬼之说,便没有理会这些说辞。 然而水牢依旧是府邸最让人闻之色变的地方。 晏明晴虽然并不知晓这些,但也没那么傻,一听就明白不是个好地方。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什么水牢?我不去!” 她激烈挣扎着,企图甩开前来抓她的人,发出锐利尖叫,“你们谁敢动我,小心我爹娘找你们算账!我爹可是当朝相国,他不会……” “不会什么?晏相爷今日连门都没给你进吧?” 刘鸢早在她丧着一张脸回来地时候,就打听了下,得知她这回连娘家的门都没摸到。 她近几日也略听到点风声,关于晏千禄要迎娶外室跟沈二夫人翻脸的事,只觉她们晏家破事太多。 但毕竟是晏府的家务事,再乱也乱不到她头上,刘鸢听过就算了,没太往心里去。 晏明晴这会子闹腾得慌,她就拉出几件事来,一阵见血地说,“我前些时候代表家父去跟晏相聊过一回,关于你的随从缘何会被我下大狱,以及你嫁来之后的一些情况,晏相都表示非常理解。” “晏相还同我说,你在家娇养惯了,到了将军府后难免会不适应我们家的条条框框。若有什么冒犯行径,晏相允许我们代他管束你,按夫家的标准来执行便可,他不会过问。” 晏明晴周身血液都凉下来了,哪怕换做昨日,她都不信刘鸢说的话。 可经历过中午被晏家侍卫拒之门外的事,她开始相信她已然被自己家人抛弃了。 不仅是晏千禄,包括她母亲沈红莺,还有那个被她当成智囊的好妹妹。 滔天的恨意将她覆盖,被侍卫拖远了,还能清晰听见她语无伦次的叫骂,“你们这群势利眼挨千刀的!看我无枝可依了就跑我头上撒尿来了!有本事你们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不会叫你们好过!” “刘奕冲你个老匹夫你听见没!你想老牛吃嫩草也不照照镜子你配吗!我不会叫你如意的!” 她逮到什么骂什么,用词一句赛一句地难听,刘鸢皱眉摇头,“看来她今儿在晏家那受的刺激不小,本来就是个疯婆子,现在是疯上加疯了。” “不必管她。”刘奕冲不掩眼中厌恶,“她这恶臭的性子,关几天水牢就磨平了,辛苦你派人把这收拾下,看看损毁的植被可还能救活。” 刘鸢看向一地残枝狼藉,无奈地摇一摇头。 难怪张家要退亲了,倘若不为了高僧口中的冲喜,她们家也不想惹这种人回来。 况且张侍郎夫妇都是温良谦和的读书人,没什么脾气,不比她们将军府全是武夫,更擅长对付晏明晴这种刺头。 这样看,刘家收了这妖孽,倒是为民除害了。 晏明晴这头日子不好过,她母亲沈红莺也同样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下月十五是晏家祭祖之日,晏千禄素来重视,每年这时候沈红莺已经开始筹备起来了。 今年因各种事端失宠于晏千禄,她焦头烂额的,还没去置办祭祖要用的东西。 她想着这倒是个重新笼络晏千禄的好机会,若祭祖的差事办的好,就能让晏千禄记起她往日当家时的小意体贴。 沈红莺指着这扳回一城时,晏千禄却发话了。 “今年用不着你操心了,让娄氏去办吧,你操持小十年,也该歇息一次了。” 沈红莺惊呆了,晏千禄居然来真的,祭祖的事都不让她碰了。 这让府邸众人如何看她,那些个拜高踩低的家伙肯定以为她失去实权,都不如个病怏怏的娄氏受重用了。 “老爷,秦姑娘的事我是有做得不妥的地方,但我是心系老爷,怕您吃了外头人的暗亏。” 她眼泪斑驳,痛心流泪,“勿论我对旁人如何严厉,我对老爷和这个家绝对是一片赤诚真心,而且祭祖这样重要的场合,从来是我负责跟进的,里里外外多少细则,我比姐姐清楚得多。” “姐姐卧床十些年,清闲日子过久了,大事小情全交由我来做了,哪里还知道祭祖需要安排点什么。老爷就算对我生厌了,也请等下月祭祖过完了,我有何不好的,老爷要打要骂为时不晚。” 沈红莺目的很明确,别的先不想了,首要的先要保住操办祭祖的权利。 她自从把娄氏挤下去,年年祭祖都是她一手操持,这曾经是件脸上有光的差事,是她地位与权力的象征。 今年若乍一下把做主的换成娄氏,而且秦双柳月底也要入府了。 那外界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了,肯定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 过去交好的官家夫人,还有本就瞧不上她的太太小姐,恐怕都要拿她作笑料了。 她已经因为大女儿被退婚,改嫁年逾半百的刘奕冲当续弦而丢尽颜面,绝不能再在阴沟里翻船! 可晏千禄没有为她的眼泪心软,铁板着脸说,“娄氏一人能力不够,那还有桂嬷嬷帮扶,再不行我看水谣也是个不错的,长大懂事了,如今瞧着不比毓柔差。” 听见他拿晏三这肥婆娘跟她的小女儿相提并论,沈红莺脸色黑了一黑。 但她沉得住气,没马上显现出什么,刚想再争取下祭祖的协理权,晏千禄就十分不耐地打断她。 “别废话了,就这么定了!此事我已知会过娄氏,她是名门之后,从小就跟母亲学习怎么打理府宅,难道还比不上你个半路出家的会办事?” 第五十九章 草包儿子 沈红莺闻之一愣,随后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 娄氏是名门之后?意思她的出身卑劣,上不得厅堂咯? 现在开始嫌她早年丫鬟的身份,半路才去研习怎样协理宅院内务? 晏千禄不再看她,转身离去。 相当于直接来告知她一声,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沈红莺被夺权之后,娄氏还挺惶恐的,生怕办不好祭祖这桩大活动。 “要不跟老爷说说,还是交给红莺妹妹去办吧,你看我退居深院十几载,我怎么担得起这么重的担子呢?” 娄氏一脸苦相地跟桂嬷嬷唠叨。 自从晏千禄通知她这件事,她无时无刻不想着打退堂鼓。 别人揽都揽不到的出头机会就这么落到她身上,娄氏还尽想要往外推。 晏水谣一进门就听她苦大仇深地在那儿做她的缩头乌龟。 无奈摇头,“接就接呗,这是夺回主权的好机会,被沈红莺这种小人压一辈子,您甘心,我可不甘心。何况这次是爹爹主动交过来的活,又不是我们故意从沈红莺手里抢的?” 晏水谣不甚在意地说,“她是因为什么失去恩宠的,她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怪什么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她知道沈红莺肯定气到吐血,这一年一度的祭祖大典不仅能让她风光一把,其中能捞到的油水也不在少数。 晏千禄之所以不让她碰,跟她之前在账目上动手脚,到处捞好处也有些关联。 哪还敢放心交到她手里,这才想到被他冷落弃离十数载的糟糠之妻。 凤凰男就是凤凰男,一涉及到钱的问题,就敏感又抠搜。 虽然沈红莺伺机贪污是不对,但晏千禄靠娄氏娘家发家的,走到今天这步,一样不是好鸟。 破锅配烂盖,绝配。 娄氏自己也不争气,机会来了都捡不起来,桂嬷嬷才请晏水谣过来做她的思想工作。 因为愁这事,娄氏几天没睡好觉,又活活掉了几斤肉,眼圈黑的跟大熊猫似的。 “娘,爹爹把祭祖的一切事宜交由你,是他尚且信得过你,也是做给沈红莺看的,警告她安分一些。您若就这么推出去,等于拂了爹爹的脸,他一定会非常不悦。” 晏水谣缓声跟她分析,“但就算您不接,爹爹也不会再交回给沈红莺,只怕最后这差事落在新进门的秦夫人头上,娘,你以前只被沈红莺压一头,往后大概是要被两个女人压在底下,别说翻身了,可能连动都不能动弹一下。” “您是高门大户出身的贵女,沈红莺就是个粗使丫鬟,而秦双柳也不过是靠卖艺求生的,甚至咱也不知道她真实底细,品性如何,难保不是下一个沈红莺,被她们一个个的死死压住,您就一点没怨言?” 娄氏自然是怨恨过的,但那些情绪过去太久了,她几乎已经记不清生气动怒时是什么感觉了。 她早就麻木了。 但她还知道怕,听到女儿说起,她拒绝主理祭祀的话会让晏千禄反感动怒,她便又摇摆犹豫起来。 “可我多年未管事了,若做的不好,老爷会不会……” 娄氏依然诸多顾虑,晏水谣平静地疏导她,“不会,就因为您太久没执掌中馈了,跟沈红莺不同,她干的漂亮是理所应当的,而您有任何疏忽则是情有可原。” “离祭祖就剩下一个月,您也算是救场来的,不出大乱子就成,爹爹对您的要求不会太高。” 娄氏想想有点道理,就不再嚷着让权出去。 晏水谣没在她的院子呆太久,出去时跟桂嬷嬷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道往门口走。 她稍微向桂嬷嬷打探了下,“我有听说,晏明晴又差人来送过信,还是被拦在门外了?” “确有此事。”桂嬷嬷点头,“她上回就跟府邸侍卫掰扯老半天,街里街坊的都看见了,愣是没给她进门。小姐是知道她那德行的,不顺意了就连打带骂,但现在老爷已经不把她当女儿了,全甩给将军府去管。” “侍卫们见风使舵,更加不会惯着她,只遵老爷吩咐往外推,以后晏家的门槛她是更难踏进了。” 晏水谣回想那次在大门口见她的场景,摸着下巴,“那今年祭祖,爹爹大概是不会喊上她了。” 走掉一个没脑子的晏明晴,来了个不知底细的秦双柳,有点意思。 她招手让桂嬷嬷靠近过来,附耳说道,“到了那天,你派个生面孔去将军府找晏明晴,就同她说……” 她叽里咕噜讲了老半天,桂嬷嬷频频点头,把她的话一一记下。 其实对秦双柳这个人,她没多大意见,人家凭实力登堂入室,就算使了些手段,只要不触碰到她做人的底线,她可以理解在这个世道下,一个身无依傍的女人想寻求庇护做出的努力。 当然,沈氏母女除外。 晏毓柔出尔反尔给她药里下毒这事,可远远没完呢。 她心里已经有套方案,只待祭祀那日拿出来小试牛刀。 正盘算着往回走,前边渐渐传来一些陌生男子的说笑声,打头的听声儿还挺年轻,但有止不住的油腻放荡劲儿。 以晏水谣两世为人的经验来看,前头走来的九成九不是个好东西。 她集中精神往前走,没几步就跟对面的几人迎面撞见。 最前端的男人身量不矮,五官还算俊俏,晏水谣虽然没见过他,但显然原主对他是有印象的,身体自然反上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他们互相打量着,在晏水谣认出他之前,男人先行开口。 “哟,我当是谁呢,原是咱们家的晏三胖呀?” 这个充满恶意嘲讽的称呼蹿进耳朵,晏水谣眉心突突一跳。 随之而来的是关于眼前人的所有记忆,潮水一样涌进脑海。 晏承誉,沈红莺引以为傲的小儿子,实则除了是个带把的,长相还行,其他没有一点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理清楚关系,晏水谣淡漠回他。 “哦,这不听你说句话,我也没认出来,原是沈红莺的草包儿子呀?” 第六十章 侮辱性极强 她一出口,嗓门倒不大,但攻击性极强,侮辱性也不低。 晏承誉整个愣住,这跟他儿时记忆里的晏三太不一样了,这还是那个几棍子打不出个闷屁,任人揉捏的晏水谣吗。 他是今早回的家,前面在他母亲院里用饭,结束后觉得不够过瘾,带着俩小厮出门喝了顿酒才回来。 沈红莺有警告过他,无事别去招惹晏三胖,她现今是只长出爪牙的狗,谁惹咬谁。 但他没听进去,还笑他母亲年纪越大胆儿越小,连晏三这种货色的都开始忌惮了。 方才刚见到晏三,他没立刻认出,他上次离家是半年前,当时晏三还胖的走路摇摆打颤,像只肥鸭子。 现在瘦的他都有点不敢认了,亏得她这身粗制滥造的衣裳,样式花纹都没有变,还有细看下轮廓熟悉的脸,勉强才辨出她来。 虽然再叫她晏三胖似乎已经不太合适,但从小喊到大的外号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他叫的顺溜,没想到晏三当场回击,一秒钟都不带耽搁的。 回过神后,晏承誉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管谁叫草包?你识几个字,会用毛笔吗,分得清笔墨纸砚么!我可是师从段海清夫子的,你懂屁懂!” 他的酒气喷在脸上,晏水谣嫌恶地往后退,“说话就说话,别喷口水,恶心不恶心?” 她抬袖子擦脸,“不仅恶心,还十分没公德心,你父母没教过你吗,跟人讲话要注意距离分寸,白在外面读这么多年的书,还师从段某某,你师从王母娘娘都没用!” “草包就是草包,脑子里空空如也,瞧你的一身酒气,除了吃喝拉撒外你还会点什么?” 晏承誉被她骂傻了,包括俩小厮都傻在原地,这还是晏三胖吗,什么时候战斗力这么强了? “泼妇!你简直是个不可理喻的泼妇!” 他气到发抖,食指戳着晏水谣鼻尖,“你还有点相府小姐的样子吗,比菜市口的妇人还粗鲁!” “嘁,现在跟我掰扯虚名来了,你倒是相府小公子,你当我是你姐了吗?我刚不还是晏三胖吗?” 晏水谣打开他的手,她人比以前瘦了,也比以前横。 “少跟我这攀亲带故,你们相府小姐在后边院子呢,还有个在将军府,你不乐意听我说是吧,行,你若肯安静地给我道个歉,承认自己是朽木草包,再跪下磕三个响头,姐姐兴许会给你指条生路。” 晏承誉这才有些理解,他母亲为何让他别去沾惹晏水谣。 但他完全忘记沈红莺的忠告,要不是小厮拦着,他要冲过去挥拳头了,“你算老几啊让我给你磕头?你是做梦还没醒是吧,小爷我能对你这只猪婆言听计从?” 晏水谣掏一掏耳朵,觉得他骂人也非常没新意,还标榜自己读书人呢。 这种废料渣滓吧,往往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她双耳放空地听晏承誉在那儿放屁,顺便搜罗下回忆,想想关于他的所有讯息。 她印象里晏承誉是个无勇无谋的色胚,因当街调.戏女子,作风不良被书院开除。 最后是死在一琼花楼的花娘身上。 也算牡丹花下死,做了个风流鬼。 思及此处,晏水谣翻翻眼皮子,开嗓道,“五弟呐,你虽然是个不成器的狗东西,但我仔细想了下,我们到底是血亲,做姐姐的还是提点你句。” 她老神在在的,压低嗓子说,“我刚才掐指一算,你将来必定会死在女人身上,自.宫去吧,没别的法子了。” 晏承誉被她女鬼似的眼神盯的头皮一麻,很自然地联想到他被书院夫子勒令退学的事。 他还没敢跟家里说,只想着祭祖结束后,回去书院再跟夫子好好商量下,大不了多塞点钱。 他不过就是喝醉酒,看中个有几分姿色的小姑娘,抱住亲了两口也没做别的,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 要他说,还是夫子们个个老古董,迂腐至极,一点小事就上纲上线没完没了地缠着,实在扫兴。 可是晏三胖这样子,怎么像是知道点什么? 不可能!连他娘亲都蒙在鼓里,她哪里会知道! “你休在这胡说!一个女人家家的说话如此不害臊,什么都敢往外讲,活像个花街柳巷出来的下流胚子!” “你又知道花街柳巷出来的女人是什么型什么款了?” 晏水谣眼神洞悉,深深嘲讽道,“五弟这么了解,常客呀?小小年纪就懂这许多,沈红莺知道吗?她若晓得你把一身功夫都花在寻花问柳上了,她还不得喷出一口老血,血溅三尺呀?” 晏承誉大声否认,“我可警告你啊!别乱给我扣帽子!我清清白白的岂容你一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污蔑?” “我污蔑你?有种让爹爹去找一下你的段夫子,看他清不清楚你的风流韵事?” 晏水谣看他装腔作势,冷笑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远离都城到千里之外求学,你那点破事就没人知晓了?” 她勾起食指和中指,鹰勾爪似的指一指自己的眼睛,飙出句牛逼飒爽的英文。 “iwatchingyou!” 小辣鸡!姐姐我盯着你呢! 晏承誉就听她叽里咕噜冲着自己念了串咒语一样的话,她的脸在树荫下忽明忽暗,像个十足的女鬼。 他顿时后背发凉,晏三胖没理由知道他的事,除非…… “鬼!女鬼啊!她不正常!她肯定不是晏三!” 晏承誉怪叫着抓来小厮挡在身前,一只手指挥另外一人,“你们听见没,她刚刚这是在念咒啊,快去找道士驱鬼!快去啊!” 他叫嚷的身旁小厮也极度紧张,护住晏承誉一步步向后退。 他们步子凌乱地撤退,仿佛面前真是个吃人的女鬼。 尤其是晏承誉全程唧哇乱叫,成功营造出一种吓人的氛围,干扰的周围人心烦意乱。 他以浮夸的姿势和动作幅度边躲边撤退,手臂在挥舞的时候,猛地撞到后面什么东西上。 只听身后一声闷哼,随后头顶上传来震怒的嗓音。 “晏承誉!你在搞什么名堂经!” 第六十一章 挨骂 晏千禄站在他们背后,胸口被儿子一手肘打了个正着,力道大的简直要把他的肋骨撞裂。 他捂住胸脯,虽然疼痛难忍,但他尽量维持着一个父亲的威严,提起一口气,沉声斥责他。 “我在屋里就听到你们吵吵闹闹,大晚上的开茶话会呢?都老大不小,快到娶妻生子的年纪了,还这么不稳重,圣贤书都白读了吗!” 晏承誉一看来人是他老爹,瞬间蔫巴了,垂头丧气地站一边,活活被训成个龟孙子。 晏水谣观赏了下他的怂样,很想夸一夸晏千禄的神预言。 你儿子就不是读书的料,确实白读了,只会闯祸玩女人,要不是书院夫子拦着,你怕是已经升辈分了。 也不知明年今日,你是先当上爹呢,还是先当爷爷! “爹爹,五弟跟我闹着玩呢,我们往常也会说笑,这不五弟半年多没回来,接连错过我跟大姐的婚事,我们正聊着呢。” 老实挨批的晏承誉抬一抬头,狐疑地瞥她一眼,晏三胖居然会帮他说好话? 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晏三清一清嗓,话锋急转,“但五弟今儿可能喝多了酒,精神有些狂躁,刚聊几句就出现了幻觉,一个劲说看见鬼了,说要请道士来驱鬼。” 她信誓旦旦地说,“我们相府是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怎么会见鬼呢,五弟喝醉说胡话便算了,他的两个小厮不劝反帮着,但他们毕竟是五弟的人,我不方便插手教训,正发愁怎么安抚规劝,爹爹就来了。” “见鬼?” 晏千禄咬牙,“我看你这副醉醺醺的样子才是活见鬼了!该打盆冷水给你洗洗脑子!” “一回府就酗酒作乱,我跟你娘还没死呢,你就为所欲为的,你几个陪读小厮也全是没用的东西!在我们眼前就这样,你到外边念书,在我看不见的地儿可不闹翻天了?” 晏千禄一动真格,晏承誉就吓到腿软,差点膝窝一屈,就要跪下来。 俩小厮也是见风使舵的人,赶紧磕头请罪,“老爷!都是我们的错,少爷太久没回家了,十分思念老爷夫人,这一高兴就多饮了几杯!我们体恤少爷思家心切,没太拦着,下回一定注意!” 他们倒是清楚,晏相爷就这一个儿子,骂归骂,自然不会真对他下死手。 但他们下人贱命一条,惹怒相爷可没好果子吃。 “是是。”晏承誉不算太蠢,立即就坡下驴,“我太久没见爹爹娘亲,甚是想念,晚间又跟四姐聊了会儿家常,本来娘亲是不允许我喝酒的,但儿子实在高兴过了头,就出去喝了几盅。” 听他这话,晏千禄才觉得像点人样,在这儿站了会儿,刚才被撞的地方依然隐隐作痛。 他怕自己撞出个好歹来,着急想找大夫瞧一瞧,就肃着脸敷衍几声,原路返回了。 晏承誉感觉里衣都汗湿了,抬头擦汗间,对上晏水谣凉凉的视线,适才的恐惧又一点点爬回脑门。 “小子,你难得回来一趟,你娘亲没忠告过你,别来我这儿讨没趣吗?” 她走过来,对着晏承誉竖中指,目光鄙视,“想来也行,你女鬼姐姐有的是厉害给你瞧。” 晏承誉不想引起父亲的注意,就乖乖给她让了路。 他还为的这事晚点时候又挨了母亲一顿骂。 “你就回来个把月,很快会回书院去的,你好好的沾惹她干什么?我好说歹说的,你还是把为娘的话当耳旁风!” “娘,你就别再骂我了,我刚受了那鸟气,你还不放过我,耳朵都要出茧子了!” 晏承誉挺不乐意听,“再说了,我不亲眼见识下,我哪知道晏三胖现在疯到什么程度?” “行,你现在见识了,还被你爹批了一通,你舒畅了?” 沈红莺白他一眼,晏毓柔听完后,若有所思地问了句,“五弟,你适才见到晏三,你说她面色土灰,宛如死鬼是吗?” “那还有假?”以为四姐不信他的话,晏承誉不爽道,“那死灰白廖的脸,离死人也差不了多少了。” 晏毓柔微微一笑,“这就好,没准五弟再多留些日子,能参加完晏三的葬礼再回去。” 见她话中有话,晏承誉听出点什么,瞬间气顺了些,眼里透出幸灾乐祸的期盼。 收拾完晏承誉的次日,正好是约好跟白姝见面的日子。 现有晏明晴这不孝女在前衬托,晏水谣在相府的地位直线上升,出入府邸也更加自由。 况且晏毓柔买通药房伙计,给她药里掺毒,必然是巴不得她一日跑三次药铺,早早药死她才好。 所以想要出府,已是易如反掌。 但晏水谣没走出多远,就发现后面跟了个躲躲藏藏的小尾巴。 以为换了身朴素的衣裳,保持个十几步的距离,她就认不出那是晏毓柔身旁的丫鬟钰棋了? 她是吃过大亏的人,如今机警如鸡,隔一段路就要观察四周,果真就被她料准了。 钰棋在跟踪方面毕竟不是专业的,其实破绽很多,只要稍加留心就能发觉。 在她第四次停下来,装作在小摊前摆弄香囊,余光却不住朝这瞥的时候,晏水谣心里就确定下来。 脚下方向一变,本来要去人面桃花的,她临时改成去药铺。 晏毓柔想看什么,那就装给她看好了,且让她得意一阵子。 倒是药铺伙计看她又来了,战战兢兢的,明显是想到上次黑无常索命的事,旁敲侧击地劝她,“姑娘,这是药三分毒,可不能像你这样不间断地吃,要不咱停一停吧,别吃出问题来了,我看你精神不是太好,还是回去多休息下吧,饮食清淡点一样能瘦的。” 晏水谣知道他心虚,不动声色地咳嗽两声,摇摇头,“你们家的药材我用久了,感觉很不错,这段时间瘦下来不少,虽然精神头差了些,估计是沾惹风寒的缘故,养几天就会好。” 她拿出银子放在柜面上,坚持道,“药还是照常配,按我往日的标准再配一个月的量,我想乘胜追击再多瘦一点。” 药铺伙计苦着张脸,这哪里是想要瘦,分明是想去死。 第六十二章 虐杀 但客人要买药,钱也到位了,他一药房伙计总不能拦住不让买吧。 他一面害怕黑无常又来索命,另一面拗不过晏水谣,这次就没敢动手脚,规规矩矩地把药包好给到她。 但他依然担心之前那批药会给晏水谣种下病根。 再这样用下去,哪怕这回的没掺毒,她身子已经搞垮了,也会受不了这药性。 便不停吹捧她,“姑娘现在瞧起来瘦极了,一点都不胖,跟我初次见你判若两人。说句心里话,当真是完全不需要再吃药了!” 晏水谣满面虚弱地摆手,“小哥快别夸我了,我自知身宽体胖,起码要再吃个一年半载才行。” 听她预计还要服用那么久,伙计的表情略有些龟裂,笑不像笑,哭不像哭的,十分怪异。 晏水谣不再管他,拿完药就离开铺子。 随她堂而皇之地走出来,身后的小尾巴看清她手里拿的药包,似乎十分满意,没有再继续跟下去。 晏水谣在街上晃荡一会儿,确认钰棋已经不在了,掉转头就赶往人面桃花脂粉铺。 索性她出门早,没有耽搁太长时间,到的时候白姝已经把处理完的香料都晾在后院,等她过来调配。 她脱去外衣,挽起袖口,“姝姐,你们忙去吧,这里留我一个人就行。” “怎么的,怕我们偷学去?” 白姝拿葱指点一点她额头,笑骂,“你这小心眼够多的,我是这种人吗,讲好的事还能变卦不成?” “我怎么会怀疑姝姐!”晏水谣脸皮厚,嘿嘿笑着凑过去,“我这不是人穷志短,跟姝姐这家大业大的比不了,所以才要注意点,俗话说的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两人正说笑扯皮着,几个胭脂铺的姐妹从外头回来,脸色都有点凝重,白姝瞟见了,打趣道,“好好的出去走一趟这都是怎么了,莫不是在赌场输了钱,脸这么臭?” 其中一个是上次招呼晏水谣的姑娘,叫卫兰心。 她走近了,低声说,“姝姐,我们刚在外头听人说,青楼花娘陆柰子被人杀了,手法跟之前几起一样,脸都划花了,惨不忍睹,这已是近来城中被虐杀的第三个女子了。” 白姝刷地变了脸,泼辣地张嘴就骂,“哪个天杀的干的这折损阳寿的破烂事?官府还没锁定恶徒吗,都多少天过去了,那些官差老爷们都是吃屎的吗,在其位不谋其事,趁早下台算了!” 卫兰心赶紧来捂她的嘴,着急跺脚,“我的亲姐姐喂,您可小声点,怎么什么都敢往外嚷呢,别官府没把杀人犯抓到,倒把你捉紧大牢去,治你个出言不逊的罪!” “让他们来呀!”白姝的暴脾气一时半刻收敛不了,“看看到底是他们有理,还是我说的在理!” 晏水谣听的云里雾里,探出半个脑袋,举手提问,“兰心姐,你们在讲什么呀,有人被杀了?” 卫兰心叹口气,点头道,“死的都是女人,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仇怨,死相相当凄惨。” “昨儿死的是对面青楼的花魁陆柰子,就死在她的卧房里,楼里楼外这么多人,居然没人发现她被害了,还是今早丫头进去伺候时再报的官,人早就没气了,身子都凉了。” 也难怪白姝要动气,她的铺子里雇佣的都是年轻姑娘家,前两桩案子离的还远些,这次的凶犯都杀到街对面来了,还专门针对女儿家,她能不心慌意乱吗。 “之前死的也是青楼的花娘吗?” 卫兰心摇头,“有一个是普通农户家的女儿,另外是个商贾之女,彼此之间都没有关联。” 晏水谣回想着卫兰心刚进门时提到的名字:陆柰子? 又有点耳熟的样子,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她低头在院中来回踱步,一旁白姝正在跟卫兰心讨论她们铺面姑娘们的安全问题,是不是要请几个会功夫的男子来看店。 晏水谣忽然抬头,“兰心姐,那个陆柰子的柰字是怎么写的?” 她用手指沾着水盆里的清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勾出一个柰字,又问道,“是这样写吗?” 卫兰心低头看了眼,“嗯,没有错,是这个字。” 见晏水谣神情古怪,不解道,“这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不仅有问题,问题还很大呢! 这个叫陆柰子的分明就是原书中晏承誉的老相好! 晏水谣曾经因为不认识奈字,特意去查了度娘,她昨日那样跟晏承誉叫嚣,言之凿凿地说他会死在女人身上,指的就是陆柰子。 原书中他就是在青楼跟花娘鬼混时,死于马上风。 她那时还感叹,虽然死的不光彩,但找的这相好花名倒挺好听。 若当真是同一个人,晏承誉还活的好好的,可陆柰子却意外被杀了,那就完全脱离小说里的人物走向了。 虽然她确实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很多既定情节,扭转了云秋晚的结局,使得晏明晴嫁到将军府当续弦。 可这些都是她人为主动干预的结果,而晏承誉刚从书院回来,他们刚打过照面,交锋过一回合而已。 理论上来说,她没有插手晏承誉这根支线,不过是骂他几句过过嘴瘾,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改变? 小说里没有提及陆柰子的后续,她在原书中并没有死,现在她仿佛跟晏承誉的角色对调了下。 那晏承誉的结局就未可知了。 难道这就是蝴蝶效应? 因为她动了这个世界的其他副本支线,牵一发而动全身,才会间接改写晏承誉的人生。 甚至不仅是晏承誉,大概还有许多人的未来走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都产生了剧烈变化。 这让不该死的人死了,本应一命呜呼的人倒有可能长命百岁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闫斯烨的帝王霸业也会受到影响,未必会像书中所写的那样进行下去? 她忽然心底升起一阵迷茫,第一次有种脱离上帝视角,生出了难以掌握的失控感。 一切好像因为她的到来,朝无法预测的方向发展了。 第六十三章 搞点钱给我 她闷闷不乐地在人面桃花干完活,白姝留她吃饭,她也婉拒了。 回去路上,她弯到对面青楼瞅了眼,整栋楼面都被封锁警戒起来,有官差进进出出盘问里头的人。 整个场面肃穆异常。 她站在对面屋檐下,跟围观百姓们一块看了会儿,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 “这死的叫一个惨哟,我有个亲戚家的小子在楼里做小工,说是肠子都被掏出来了!开膛破肚哩!” “谁让她不学好,做皮肉生意,一双玉臂千人枕脏得很呢,这不出事了吧?” “你这怎么说话的!花娘的命就不是命了?哪个有钱人家的姑娘愿意做这个,也是个穷出身的苦命人罢了!” “就是,你可嘴里积点德吧,我听说前几个死的都是正经人家丫头,不知道就别乱讲话!” 晏水谣听他们激烈讨论,来来回.回的都是些没根据的猜测,一时有些疲乏,揣进药包就准备回府去。 正要转身时,她霍地瞄到青楼门外的边角上,站了个一身黑衣长袍的男子。 斜倚在灰白墙边,墨发披肩,一双老鹰似的眸子紧紧盯着四周。 晏水谣这一望过去,视线恰与他在空中对上。 晏水谣:! 虽然他没戴遮面的黑布,但晏水谣依然从这双鹰眼中认出他就是拜月节那天,在小巷里拿刀架她脖子的男人。 大哥,你能不能换身款式颜色的衣裳? 这标准男模的身材配上一成不变的着装,就算你把面罩扯了,你以往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那日不算愉快的记忆又蹿回脑海中,晏水谣祈祷着他别认出自己,退一步哪怕认出点什么,也别来找她麻烦。 她迈起小碎步,闷头往相国府的方向走。 但在即将穿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一道黑色阴影兜头覆盖下来,晏水谣没抬头,就知道有人挡住她的去路了。 “是你?” 来人嗓音微凉,像淬了碎冰。 “不,不是我,你认错人了,大哥再见,好走不送。” 晏水谣把头垂到胸口,死活不抬,一副没人能阻止她当缩头乌龟的模样。 男人轻微一笑,并没在意她逃避的态度,淡淡道,“你不用害怕,我没有别的意思,那日之后一直有在城中留心你的动向,但并无所获,没想到今天这么巧合,所以来打声招呼。” 晏水谣警觉地左右张望,见街上人来人往的,胆子才大了一些,奇怪地问,“你找我作甚,你可别是想以身相许,以报答我的赠药之恩吧?” 想了想,她认为有必要强调下,“我有夫君了,虽然他是个脚不能沾地的病秧子,但我对他是有感情的。” 作为一个有道德准则的新时代青年,是不会养备胎的!这必须要讲清楚! 听到她已有家室,男人愣了下,但也没太惊讶,眉眼淡薄地说,“我只是想为上次的事感谢一下你,我不喜平白受人恩惠。而且那次是我无礼在先,是该给你道个歉。” 明白他的来意后,晏水谣一颗贪生怕死的心才揣回胸口,“道歉就算了。” 随即口风一转,“你真想感谢我,不如……搞点钱给我?” 她提到钱,两眼顿时放光,男人感觉被她眼中迸出的光芒闪到了,眉心一跳,“你很缺钱?” 晏水谣摊一摊手,不怕漏点底给他,“我母亲在府上不受宠,我的处境是有点艰难啦,俗话说,金钱改变命运么,我正琢磨怎么赚点银子,去外头讨生活。” “倒也不是不行。”男人看着她,缓缓道,“但我今日身上没带太多钱,只怕要改天了。” 晏水谣有点失落地看向他腰间干瘪的钱袋子,知道他没有骗自己。 但改天就意味着要自报家门,另约时间,她的反诈意识还是很强的,想想还是不安全。 这个男人样貌是蛮好的,可讲不准就是个亡命之徒,她没忘记那晚他满身血污的样子。 为了点小钱闹出别的事来,那可就划不来了。 “我想了下,挟恩图报的行为不太好,还是就此别过吧!” 晏水谣非常江湖气地朝他抱一抱拳,作势要溜,刚踏出一步,就见到一队官差从身前走过。 看他们的方向应该是刚在青楼搜证完,往衙门而去。 晏水谣停下脚步,思索几秒,回头看向男人,斟酌着开口,“大哥,最近那些女子被害的案子,与你无关吧?” 不能怪她会这样联想,上回见到他就十分惊险,差点以为要命丧黄泉了,这次又在陆柰子的案发地重遇,很难让人不多想。 虽然她也知道凶手又不傻,就这么大剌剌地问谁会承认呢,但她还是想看下男人的反应。 “不是我。” 男人神情没有一丝波动,坦荡平和,“若真是我做的,你应该已经不能活着站在这跟我说话了。” 晏水谣点点头,确实如此,按凶手无身份差别的动手杀人,她在拜月节当晚就该化身孤魂野鬼了。 “但我大概知道是谁,可惜叫他溜走了。” 男人启唇补充,面瘫似的脸上透出些微不爽。 晏水谣心思一动,他似乎跟凶徒交过手,知道对方的底细。 她隐约猜出男子频繁在附近出入的原因是什么了。 伸手拍一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没事,虽然你可能技不如人,但你长相英俊呀!那种只会把气撒在女人头上的狗逼男人,一定是生的非常丑陋,才这么自卑扭曲!” 粗略安抚完眼前人,晏水谣并不想了解更多内幕,没等对方回应,她撒丫子就离开了。 自古都是知道越多,死的越快,这种是非还是少沾的好。 她边走还边往后瞟,看见男人并没跟上来,她才松下身子,原地活动了下筋骨。 回去后她自觉地把今天的事汇报给闫斯烨听,她家大佬听完皱一皱眉。 她正等着闫斯烨询问一些案子相关的信息,她都准备好怎么从多个角度阐述回答了。 力求给她家大佬还原一个真实详尽的版本。 但没想到闫斯烨凉飕飕地问,“你觉得他样貌俊美?” 第六十四章 谁会跟钱过不去 晏水谣反应了会儿,才明白他指的是她前头遇到的黑衣神秘男。 她不知道闫斯烨的关注点怎么如此奇怪,想了下,老老实实说,“那的确是有点小俊俏的。” 她马上狗腿补充,“但也要看跟谁比了,若跟王爷放一起,那也就是普普通通的水准罢了!” 显然她的马屁拍对了,闫斯烨表情稍稍软化些,皱起的眉心摊平了,淡睨她,“以后少跟莫名其妙的人打交道,谁知道他有什么企图,吃了亏你没处哭去。” 这话晏水谣可不依了,撅嘴辩说,“是他主动找过来的,我就跟他说了几句话,全程不超过半盏茶的时间诶。” “半盏茶很短吗?” 闫斯烨冷笑,“足够他收起刀落,给你抹脖子放血了。” 晏水谣听的脖颈一凉,不满嘟囔,“那我跑又跑不过他,他都站我面前了,我能怎么办呢?” 她低头伸出两根食指,左右对一对,做出委屈巴拉的样子。 闫斯烨单膝屈起,靠在床头,阳光洒在他雪白的衣袍上,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气派,但这样个人物说出的话却是,“你应当在他靠近过来的时候就一把推开,然后大喊救命,如此一来,他即使暗藏歹意也无法发作。” 晏水谣不大赞同,“人家没做什么,上来就预设他是恶徒,这样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闫斯烨眸色清淡,冷呵一声,“娘子是看他模样周正,舍不得了吧?” 晏水谣虎躯一紧,瞎说什么大实话呢,虽然跟他那俊俏皮囊是有点干系,但她可不是如此肤浅的人。 “王爷此言差矣!我会是那种只看脸的人吗?” 她义正言辞,“这不,他还跟我说,同意给我一些银子做补偿嘛!谁会跟钱过不去呢!一个男人就算他一无是处,但只要愿意出钱,那我就觉得还是可以沟通的!” 她满脸写着:长相什么都是次要的,主要他肯给我钱诶!这很难不让人心动啊! “你呀。”闫斯烨无语叹息,有些好笑,“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爱钱的。” 爱财也算了,还这么堂而皇之地表现出来,丝毫不带遮掩。 晏水谣非常坦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反正我没偷没抢的,钱多好的东西呀谁会不喜欢呢?”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她并没从那人身上讨到钱。 想来有点遗憾,但她手头事情多,搞钱的渠道也多,很快就把今日的事抛诸脑后,一门心思帮娄氏搞起祭祖这个大摊子。 晏毓柔以为她长期服药,命不久矣了,所以佯装守着之前她们的和平公约,没再生事。 而娄氏也在她跟桂嬷嬷手把手的教导下,改掉点待人接物上的孱弱无力,渐渐有点找回大夫人该有的样子了。 值得寻味的是,秦双柳入府当日第一个去拜见的不是沈红莺,反倒跑到常年不见人气的娄氏院落,说是来面见主母。 听到她如此懂事上道,居然早早地挑好站队,但同时也担心她绵里藏针,偷耍什么花招,晏水谣听闻风声就跑去娄氏房中。 一来是提她名义上的娘亲把把关,凑个热闹,二来她对秦双柳其人十分好奇。 见到面时,她由衷感叹,没有整容技术的古代,这些美人们真是各有各的特色,美的千姿百态。 秦双柳有种娇俏的妩媚,她很会掌控那个度,不让自己显得过分妖娆,妆容上也往素雅方向靠。 她一见晏水谣就站起身,笑容里挑不出一点毛病,“这位便是三姑娘吧,与夫人有几分像呢,难怪我一眼就瞧着面善,原是取了夫人跟相爷的优点,我看着就觉着亲切。” 晏水谣在心底啧了声,一句话把几个人都夸进去了,像娄氏这样耳根子软的,被她拉拢就是分分钟的事。 “小夫人谬赞了,我从小胖到大的,可没我娘亲的好模子。” 晏水谣说着场面话,一面观察她,“小夫人才是姿容灵秀,到底是爹爹的眼光好。” “三姑娘这哪叫胖,就比寻常姑娘家丰满一些,那些瘦骨嶙峋的有什么好看的。别瞧我看上去瘦些,其实就骨架偏小,身上可会藏肉了。” 秦双柳笑一笑,道,“我看三姑娘现在就挺好,你骨架子比我秀气,稍微再瘦个几斤,那模样恐怕比姐姐年轻时还要好看呢。” 她才来一会儿,就对着娄氏姐姐长姐姐短的,又是一番话夸进两个人,倒是挺有效率。 秦双柳自然瞧出晏水谣跟她娘亲不同,不是好糊弄的人,但她跟晏三井水不犯河水,能拉拢过来当然好,不能也无需做敌人。 只要能共处就行,晏三就是有八百个心眼,不按到她身上,她都可以熟视无睹。 两人在彼此恭维声中又来回推拉了几句,晏水谣基本也了解到她的用意。 秦双柳初来相府,肯定不想四处树敌,但沈红莺母女她早已得罪光了,她能示好的只剩下娄氏这房。 娄氏于她而言也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往后若能同气连枝,只有好处没坏处。 最后秦双柳留在院里用了顿饭,亲亲热热地聊了许多,这才告别娄氏,往晏千禄命人给她收拾出的别院里去。 她这次来见娄氏,没带晏千禄指给她的丫鬟小厮。 她素来谨慎,身边跟的还是伺候她多年,从外头带进来的丫头。 “洛锦,这里是相国府,比不得我们在外面自由,你是性子沉稳的,以后在府邸更要谨言慎行知道吗?” “尤其是沈二夫人那里,别被抓到把柄,不然以我跟她的过节,我也不一定能保住你。” 洛锦连连答应,主仆俩正细声交谈着,忽然斜刺里火光明灭,有人提了灯盏朝这走来。 秦双柳停在原地,就见来人是个年轻公子,高大俊朗,身上的锦衣玉袍衬出他非富即贵的身份。 男子身旁的小厮认出她,陪笑引荐,“少爷,这位是新来的秦小夫人,老爷前日有跟您提过。” 晏承誉眼前一亮,早就听闻秦双柳这摆他母亲一道的女人。 就是没想到,居然长得这么美! 第六十五章 不再会有孩子 他拱手作揖,“秦小夫人,在下晏承誉,家中排行老五,往日一直在致远私塾念书,此次是为了下月祭祖才回的家,凑巧与小夫人遇上。” 他用词倒还规矩,就是语气流里流气的。 眼神还时不时往秦双柳细白的脖颈和胳膊上瞟,明显动了点龌龊的歪心思。 他从书院回来就没沾过女人,都城是天子脚下,不像他之前呆的郊区,路上走的那些个年轻女子可能十有八九的都家世显赫,不是他能随意调戏的。 再加上如今在他爹娘眼皮子底下,他也不敢有大动作。 憋了小十天了,忽然见到秦双柳,就跟闻到鱼腥气的猫,又有些蠢蠢欲动。 “小公子有礼了。” 秦双柳见他生的俊美,不免脸颊微红,她虽处事沉稳,但到底还年轻,岁数跟晏明晴相仿。 她委身晏千禄这个能当她爹的男人,说穿了只是为了荣华富贵,哪有什么情啊爱啊的。 真要论情爱,谁不爱慕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呢。 她眸光浅浅流转,“我刚来府上,往后便是一家人了,之前与二夫人有些许误会,还望小公子为我多多美言几句。” “这个好说。” 晏承誉满口答应,“我娘那边我来说去,秦小夫人长得如此俏丽,想必是人美心善,你放心,一家人没有隔夜仇,我娘亲最后一定能理解你的。” 说完这些不负责的鬼话,他盯着秦双柳,两眼放出垂涎的绿光,“咱们也要多走动才是。” 秦双柳应声而笑,“是要多走动,这样才亲切。” 她拿帕子掩一掩唇,“天色不早了,我先回院子了,小公子也早些歇息。” 两人眉来眼去一会儿,但也不敢太放肆,草草认识下就分开了。 后面半个月,他们偶尔会在饭桌上碰见,总要上演一下母慈子孝的戏码装给晏千禄看。 但私下见到,却是一次比一次暧昧。 晏承誉很会讨女人家欢心,又惯会油嘴滑舌,蜜语一套.套的,挑得秦双柳一颗春心七上八下。 而晏千禄自然不知道这些,他正一个劲地花钱买补药,给秦双柳调理身子,希望能再一举得子。 沈红莺则像防狼一样防着这秦小夫人,另外还要费尽心思去讨好他男人。 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事忙碌,没人记得晏明晴,仿佛她从不存在一样。 她从水牢放出来的时候,双腿冻的没知觉了,站也站不稳,高烧了整整七天。 混沌间,她还梦见爬在水牢墙面上的潮虫,硕大的灰色老鼠贴着墙角蹿来蹿去。 她起初是一点不服软地放声叫骂,从刘奕冲骂到刘鸢,以及这府邸的原配夫人。 “就会把我关起来算什么英雄好汉!只会仗着人多欺负我一女人,这就是你们将军府的做派?难怪你原配早死,我看就是被你们父女两个折腾死的吧!” “你还有脸娶媳妇冲喜!你既然跟你死鬼娘子这么恩爱,怎么不死下去陪她?一把年纪了还祸害别人家黄花大闺女,我就看不上你们那道貌岸然的样子!” 晏明晴刚开始骂得凶,教养嬷嬷来给她念家规,她也把人打出去。 嘴里依旧不干不净,问候人家一家老小,总之很有种人神不惧的气势。 但入夜之后,所有人都撤出水牢,她就有点撑不住了,地下.阴暗潮湿,本就容易招引虫鼠。 又碰上她一脚踹翻了送来的餐饭汤食,残羹冷炙洒了一地,混着夜晚渗上来的污水,反而引来更多虫蚁。 晏明晴打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这种肮脏的环境,瞬间头皮发麻了,顾不上面子,冲到牢房的铁栏杆前大声呼喊,“来人啊!人都死哪里去了!快把这里打扫干净!” 她叫骂了小半个时辰,侍卫才冷冰冰进来通告她,“这里放饭和打扫都有固定时间,明早发放饭食,会一并把前日的碗盘收走,若夫人想要个洁净的环境,还请您把饭菜吃干净,免得招来蛇蚁虫蝇。” 侍卫交代完转身就走,完全没有要给她收拾驱虫的意思。 晏明晴又怒又怕,双手用力拍打栏杆,直到手掌心通红一片,再也没人进来。 夜深之后,寒潭的水位也渐渐上涨,溢出的凉水漫进晏明晴的牢房,里面肉眼可见细细密密的条形小虫。 水位很快淹没她鞋底板,隐约有什么顺着她的裤脚管钻进去,贴在她小腿上嗖嗖往上爬。 她几乎整晚上都在惊声尖叫。 才第一夜她就撑不太住,仿佛断送掉半条命,浑身起了红肿的疹子。 教养嬷嬷再来的时候,她没有将人往外赶,而是颤颤巍巍接过砖头厚的家规,跟着老嬷嬷,从头开始机械性地念起来。 但她经此噩梦般的一晚,她吓都吓傻了,哪里还有脑子用来背书。 一句话反反复复念都念不通顺,将军府的教养嬷嬷都是懂些拳脚功夫的,曾随军当过营地厨娘。 她不会为晏明晴矫情的眼泪买单,依旧面无表情地纠正她念错的地方。 等晏明晴整本啃下来,已经在水牢呆了半个月。 一出来就病倒了,即便换了干净衣裳,她仍旧疯狂地感觉身上爬了什么东西,一遍遍地洗澡擦身。 大夫来看过她,说她在寒潭受到惊吓,加之那几日正好她来了葵水,是体虚薄弱之时,由这寒气侵入血脉,有点伤到身体根基了。 隐约的意思是,恐会影响日后生育。 刘鸢听的皱起眉头,她知道晏明晴娇气,却不想这么娇气,关个几天水牢就要死要活,亏虚成这样。 晏明晴也在床榻上听见了,一时如遭雷鸣。 就是说她以后很难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艰难地要从床上爬起来,含泪捶着床铺,“刘鸢!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她声声控诉,“你这是想要我断子绝孙啊!” 刘鸢看她一会儿,忽然道,“晏明晴,我没想害你什么,但有一点,你还不明白吗?” “你从嫁入我刘家起,本就不再会有孩子了。” 第六十六章 说卖就卖 “你来将军府是因为我爹病势汹汹,为他冲喜来的,我底下有四个弟弟,我们家不缺子嗣。” 刘鸢开诚布公地说,“我爹年事已高,没有再添孩子的打算,他如今身子一日好过一日,宫里来的御医瞧过了,以这个势头再活个十年八载的没有问题。你若抱着改嫁的心思,我劝你尽早消停。” “哪怕我爹没挺过这回,那你就是将军府遗孀,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我们刘家没有休妻的先例,凡有过错者,自有一套惩处规则,我想你在水牢关了半个月,应该能听懂我说的了吧?” 刘鸢的话不断在耳畔嗡鸣,晏明晴听的眼冒金星,有种极不真实的错觉。 她还一直做着刘奕冲死后,她能改嫁的黄粱美梦,这无疑是要斩断她最后一点期盼。 又听刘鸢停顿片刻,说道,“这些我们都提前与晏相爷强调过,是经你爹娘认可的,才促成这桩婚事,我们也遵守承诺在朝堂上予了相爷一些便利。” 晏明晴突然目色一变,“我娘也知道?” 知道她一旦嫁来,再想要日后改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二夫人自然是清楚的。” 刘鸢淡淡道,“你若非要闹到被休弃的地步,一纸休书我们也给的了,但谁愿意接受我们将军府休掉的女人呢?” “但凡有点来头的人,难免要与我们在朝中打交道,娶个将军府的下堂妇,我们倒无所谓,就怕对方会尴尬。” 刘鸢语气里没有任何挖苦的成分,她只是很冷静地在叙述眼下的局面。 晏明晴躺回床榻,眼中浑浊一片,脑中各种思绪纷飞,搅得她直喘粗气。 刘鸢言尽于此,说完就离开了,香茵哭哭啼啼跑来伺候她。 也是怕晏明晴怪罪没能救她出水牢这事,香茵不等她问,就着急表态,“小姐刚关进去的时候我有去相国府搬救兵,但跟上回一样,侍卫都认识我的,愣是门都没让我进。” 谁叫她以往跟在晏明晴屁股后面狐假虎威的,对待低等侍卫态度十分恶劣,现在风水轮流转了,守门侍卫捉到正当理由,当然也不会与她方便。 香茵一脸不快,“我还在门缝里瞧见四小姐身边的钰棋,我拼命喊她,喊的嗓子都哑了,她却装作没看到我。” 香茵愤愤告状,“我分明见她往大门口瞥了,她又没耳聋眼瞎,我就差拿大鼓在那儿敲了,我不信钰棋没听见!大小姐,咱们才走多久,这些人就全然不将我们放眼里了!” 晏明晴握紧拳头,侧目看她,“你确定是钰棋?” “绝对是她,我跟她一齐在府邸当差许多年了,她什么样我不会认错的!” 她话刚说完,晏明晴骤然抄起床边的药盏,狠狠砸向背后的铜镜,吓得香茵一哆嗦。 好,好得很! 既然她们罔顾亲情,完全不管她的处境安危,那日后就别怪她翻脸不认人! 相府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反正她的名声已经臭了,那就一块发烂发臭好了! 晏明晴了无生趣地在床上将养了数日,也学会了审时度势,不再拿鸡蛋去碰刘鸢这块石头。 既然没人心疼她,要活的顺意点,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想明白后她就收敛起言行,虽然不怎么闹事了,但整日都阴气沉沉的。 而只要她不作妖,刘鸢便不会干涉她什么,倒也好吃好喝的供着,所有人见到她依然会尊称一声夫人。 虽无实权,可面子上的功夫给她做足了,这也是刘府能给她所有东西了。 晏明晴浑身的疹子刚消下去,就有人来府邸找她。 说是沈红莺身旁的下人,他给晏明晴磕个头,便说,“大小姐,明日要去西郊祭祖,我奉夫人的命前来提醒小姐,怕您如今住在府外,忘了明儿这大日子,还请小姐今晚早些休息,提前挑选好合适的衣服首饰,养足精神为祭祖做准备。” 晏明晴听到娘家人的名字,心中都一阵恶心,她压下反胃的感觉,仔细看了眼来人,狐疑地问,“你是我娘身边的人?我看你面生得很,我怎么没见过你。” 那人陪笑回应,“大小姐不认识我是应该的,我之前一直在屋外服侍,负责打理花草绿植的,是近两个月才调到二夫人身边侍候,小姐没留意过我很正常。” 他这说话听起来也没毛病,沈红莺习性奢靡,动不动就在院里添加人手,以充她阔太太的脸面。 换成以前,晏明晴已经嚷嚷着让一堆丫鬟给她拾掇明日穿的衣裳,势必要艳压全场。 但现在沈红莺她们有意无意地避她不见,怎么突然会喊她参加祭祖。 “真是我娘要你来喊我的?” 晏明晴仍旧心有疑惑,又追问一遍。 “大小姐多虑了,这还能有假的么?您虽说已嫁人成家,但还是相国府的一份子,祭祖这大日子怎好缺了您呢?” 男子想起什么,又道,“哦,二夫人还说了,大小姐不必去府上了,赶来赶去的麻烦,直接午时在西郊汇合便好。” 香茵也在旁边帮腔,“是呀,我就说么,夫人心中一定还是有小姐您的。大概是前些时候秦小夫人入府,府中事务太多了,一时顾不太上小姐。” 香茵始终对沈红莺抱有期盼,“多半是老爷严苛,不喜小姐频繁回府,怕被外面同僚说三道四,这才有意控制小姐回娘家的次数。但祭祖这样阖家出席的大场合,小姐不在怎么行,夫人这是重视您才派人来的。” 晏明晴略微有点被说动,让通传的人回去告诉沈红莺,她会按时前去。 来人走后她就洗漱睡去了,次日起个大早,开始梳妆打扮。 然后驱车赶往西郊,每年祭祖都在郊县的一处私家墓园,晏明晴以往年年都来,即便无人引导也熟门熟路的。 墓园靠在法华山的山脚下,有段路不能通车,需徒步走进来。 晏明晴携香茵和一二小厮往里去,刚走到一处坡道,就听见前方树荫下站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声音顺着风清晰传来,“我谁都不服,就服四妹妹,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姐姐都能说卖就卖。” 第六十七章 窝里斗 “托生女子,窝在后宅真是委屈你了,你若是男人,一定是个徒手劈砖,掏心挖肺的狠角色。” 晏水谣她们背对坡道站着,面前不远处是一群忙碌摆台的下人,正在为祭祀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午时的日头晒人,晏千禄与几位夫人在凉亭里坐着,亭子很小,容不下太多人,晏水谣两姐妹就找了个阴凉地呆着。 听见晏水谣不加掩饰的冷嘲热讽,晏毓柔毫不在意,跟一个将死之人没什么好计较的。 她甚至没去否认那些话,“姐姐还是少逞几句口舌之快吧,论心机谋算,你可不亚于我。” “那我也没施在自家亲姐妹头上,我娘亲给我多生个姐姐,我们一定会相互帮扶,可不像你,有事没事就拿晏明晴当枪使,处处挑唆她去出头,你在后头藏得好好的,出了事自有你姐顶包,我没说错吧。” 晏毓柔看着她面色灰白的脸,唇角微微勾起,心情似乎不错,“你有什么证据?” “还需要证据吗?” 晏水谣瞥瞥她,嗤笑列举,“你摸着良心说,是不是你一直撺掇她来跟我斗法,包括冤枉我偷人那回,也是晏明晴主攻,你辅助,一旦失败就把她推出去祭旗。” “成功了,除掉我于你们都有益,倘若失败,承载爹爹怒火的人只会是晏明晴,包赚不赔的生意,四妹妹好头脑。” 晏水谣故作恍然的表情,“哦,我忘了,良心这东西,你没有呢。” “做别人家的姐妹,意见不合了,顶多打打闹闹的,做你的姐妹那是秒秒钟要命呀。” 晏毓柔一脸无所谓,随口说,“是她自己蠢,怪不得被人利用,我都手把手指点她了,还没一次成事的。从来没点脑子,只会摔砸发脾气,你说我拿她当枪使,你怎么不看看她也就这点用处了。” 晏水谣装模做样,“她好歹是你亲姐,这么说不好吧。” “我可没她这丢人现眼的亲姐,影响我……” 她话没说话,背后的坡道上就发疯似的冲来一个人,手猛地拽住她头发,狠狠往后拉。 “原来是你在害我!你这脏了心肝的狗东西,我从小到大是亏待过你吗,你想要的我也没少让给过你吧!而你呢?说的干的这都是人事吗?” 晏明晴如同被惹怒的困兽,一手扯头发,另只手啪啪往晏毓柔脸上扇。 边扇边骂,“你这坏种你以为能找什么好人家,可别机关算尽了,最后只能给人当个妾室,年年月月受正房拿捏!告诉你,从今个起我会常去庙里上香,祈愿你将来过的如油煎火烹,被夫家唾弃,成为大燕城有名的破烂货!” 晏毓柔一时被扇懵圈了,比心眼她是胜过晏明晴许多,但比泼蛮力道她可就远不如她姐姐。 即使反应过来了,一下子也挣脱不开,头皮被揪的隐隐渗出血来。 她惨叫着喊人来帮忙,“救命!救救我!姐姐疯了!她疯了!” “我疯了?” 晏明晴愈加使劲,“你又想把责任推我这儿?我就是死了,也要带你一道下黄泉!” 她回过头来再去想之前发生的事,才深感自己是冤种。 本来挺好的名声整没了,天定的好姻缘也散了,她不知怎地就听了晏毓柔的话,前程也不管了,就可劲地跟晏三闹,最后有讨到一文钱的好了吗? “是你指使钰琪对我视而不见的是吧,你联合你房中的丫头一块糟践我,你就该想到今天!” 晏毓柔的哀嚎声很快就引来凉亭下的人,晏千禄他们匆忙赶来时,她已经被拽去一撮头发,一串血珠顺了额角淌下来。 晏水谣仿佛吓傻了,捂住口鼻立在后方。 其实她内心激动极了,看女人打架就是带感,虽然扯头发扇巴掌的手法很老套,但既经典又彪悍,完全符合她看戏的审美品位。 光动嘴皮子有什么可看的,打呀!动手呀!攻击肉体啊! 看见晏毓柔被单方面压制,她是看的挺起劲的,但晏千禄气到脸冒绿光。 “快把她们分开!快点着!” 晏明晴死抓住一绺头发不肯撒手,最后是一群人从她手里抢出来的,但依旧被生生拔掉几十根。 便见晏毓柔脸颊充血,有的地方长指甲刮出丝丝血痕,梳好的头发早就散乱下来,披在红肿血污的脸上,怎么看都是副惨遭凌虐的模样。 晏水谣思衬着,也不知她牺牲的那些头发毛囊有没有被破坏。 若就此不长了,那她以后岂不就是个小斑秃! 小斑秃诶!这是什么绝美场景! 画面太美,晏水谣更紧的捂住嘴,生怕漏出一丝笑。 “今天是祭祖的日子!谁给你们的胆子在晏家列祖列宗面前胡闹斗殴的!翻了天了都!” 晏千禄心脏都有点气疼了,他一母同胞生的大女儿狂揍小女儿,这都是什么事? 沈红莺也眼前一度黑了一黑,她美丽的脸庞上露出无法置信的神情,“明晴,你怎么会来这儿的,你不是在将军府吗?” 晏明晴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沈红莺根本没有叫她来。 至于昨日到将军府的陌生小厮是谁派来的,于晏明晴已经并不重要了。 她亲眼证实了,她母亲与妹妹是何等凉薄。 想到她在刘府受尽苦楚,想到在水牢的十几个日夜,当她身上爬着恶心滑.腻的虫子,这些所谓的亲人正在府邸吃香喝辣,享受众人拥簇。 有谁会体谅她的苦! “我不能来吗?就准你们在晏氏祖宗面前装母慈子孝,我是晏家长女,我没资格来吗!” 她指着晏毓柔,用深陷的眼窝看向她父亲,咬牙切齿道,“爹爹,我知道你已经对我失望至极,但之前我所犯的一切错事,都是由你这好女儿牵头引线的!” “我是脾气暴,直来直往的,但我想不到那么多刁钻阴险的主意!这些全是晏毓柔她亲自教给我的!恐怕之前秦小夫人小产,那也是她向娘亲出谋划策的!” 第六十八章 非常爽 晏明晴如今口不择言,苦的是沈红莺,这是来自她亲生女儿的狠狠.插了一刀。 明明是她没做过的事,晏明晴这话不反过来在指证她吗,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秦双柳本来只是在看戏,她第一次见晏家大小姐,被她们姐妹撕逼的精彩程度震撼到了。她是相府新人,原是不想趟这浑水的,但晏明晴居然胡乱自爆。 还有这等好事,她不得把握住吗。 秦双柳顿时挤出几滴泪,挂在睫毛上欲滴未滴,她抓住晏千禄衣袖,露出丧子之痛的表情,“相爷,大小姐说的可是真的?我们的孩儿是因为姐姐才……” 她一时哽咽,话也说不下去了,只顾用帕子揩眼泪,缅怀她那压根没出现过的儿子。 晏千禄蓦地大发雷霆,痛斥沈红莺,“你还辩说不是你做的!你这次没什么可说的了吧?亏得双柳当时还一直替你说话,觉着可能只是一场误会,我都差点被你花言巧语哄骗过去!现在人赃并获了,你该认了吧!” 沈红莺根本插不上嘴,晏千禄持续发难,脸红脖子粗的,“好好的祭祖被你们一个个的搞成这样!你们是嫌我命太长,想早点气死我好分家产吗! 沈红莺哭着扑过来,“老爷!不是这样的!明晴她不是我喊来的,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她是有病在身,还没恢复过来,神思混乱才会胡言乱语的!” “娘,原来你知道我被刘奕冲父女折腾的事。” 晏明神色阴霾地盯着她,“但你故作不知!甚至在我跑来求救的时候,你却把我跟香茵拒之门外!你忘记你之前是怎么劝我嫁过去的吗,你许诺我的东西也都是欺骗我的假把式?” 沈红莺很久没有这种腹背受敌的感觉了,她疲惫地看一眼她大女儿,“明晴,不是为娘的狠心,你已经不是孩童了,要自己处理问题了,不能总……” “所以连见我一面都不行了吗!” 晏明晴失声尖叫着问,“这是理由吗!是你们明知我卧病在床,却连问都不问一声的理由吗!你们在阳间不干人事,还想求祖宗在阴间庇佑,别妄想了!” 沈红莺眼神有些微躲闪,晏明晴是她养大的,她当然有感情。 但比起女儿来,她更在乎自己的富贵荣华, 她现在地位岌岌可危,娄氏在晏千禄心中的地位都有所回暖了,她哪还有心思管女儿死活。 “既然你们没请我来,我就不在这儿自讨没趣了!” 晏明晴怒视沈氏,“但你们记住了,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跟你们没完!” 她的狠话更多的是说给沈红莺母女听的,撂下话,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转身就踏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离开了。 晏千禄被她的态度气得够呛,指责沈红莺,“她甩脸子给谁看!动手打人还有理了?女儿都是被你养废的!都敢在祭祖仪式上大闹砸场了,她是想彻底跟我们晏家断离关系啊!” 他完全没想过,他们不闻不问的做法,早就跟断离关系没什么两样了。 而今儿吃亏最狠的还要属晏毓柔,被自家亲姐揍成猪头,毫无还手之力不说,还当众进行了番荡妇羞辱。 即便她用宽大袖口遮住半张脸,依然盖不住她浑身的狼狈。 更可怜的是,晏千禄对沈氏和大女儿极为不满,恨屋及乌,对她也一样没什么好脸色。 白白弄了一身伤,却连一丁点同情都挣不回来。 晏千禄冷淡地看她一眼,“你跟你娘先回府处理一下伤势吧。” 顿了下,又强调,“记得从后门入府,你这副样子别被外头人撞见了,徒惹闲话。” “女儿明白。” 晏毓柔轻声应道,脸上瞬息划过一缕阴毒愤恨,但再抬头时已消失不见,又是往日里柔弱易摧折的小白花眼神。 这祭祖还未开始,晏千禄等于变相就把她们母女赶回家去了。 沈红莺也不好拒绝,晏毓柔的伤势的确不轻,需要有人照料。 而且次月便是大燕举办傍水宴的日子了,每年一次,参加的全是各家族中的单身男女,说是一大型联谊会也不为过。 今年的傍水宴场地依旧选在富春小筑,晏毓柔已为此做了十足的准备工作,就指着这次活动钓个金龟婿回来,若这张迷惑人的小脸搞垮了,一切就都白搭了。 沈红莺走前不忘跟晏承誉使了个眼色,要他机灵点,多多表现自己。 她知道儿子就是她手中最大的筹码,是晏家唯一的香火。 “娘,你安心陪四姐回府吧,这有我呢。” 晏承誉满嘴打包票,但送走她们没一会儿,他就什么都忘记了,只顾着垂涎秦双柳妙曼的身姿。 祭祖回程时,他趁大伙收拾东西的间隙,见缝插针地跟秦双柳搭话,“小夫人,实在抱歉,我一直以为我娘亲是最心善的人,想不到她会残害你子嗣,她一定是太爱父亲了,才干了糊涂事。” “谁说不是呢,我都明白的。”秦双柳假惺惺地说,“我不怪二夫人,我能入相国府已经是天上掉馅饼了,我还年轻,子嗣总会再有的。” 晏承誉眼珠子轱辘一转,“我爹哪哪都好,就是太花心,有过的女人太多了,恐怕有些连名字都不记得了,但我就不一样了。” 他撒谎不打草稿,“我对人对事素来一心一意的,喜欢上就是一辈子的事。” 秦双柳望着他年少英俊的面庞,心头微微一颤。 这张晏水谣眼中标准油腻男的脸,落在秦双柳眼中却有不一样的风姿俊秀,不由地令她有些许着迷。 但此地人多眼杂,她只能把小心思隐藏起来,不敢跟晏承誉多说什么。 要说这次祭祖,最满意的必须是晏水谣。 虽然还是出了点小差错,但在沈氏两个女儿的映衬下,这点差错可以忽略不计了。 打击敌人的同时,又提高了点晏千禄的好感度。 总之,沈红莺她们不爽了,她就非常爽。 第六十九章 贵人东南方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天夜里她就梦见晏毓柔毁容了。 顶着一张猪头脸,婚后生活还不如她大姐呢,晏水谣直接在梦里笑出来。 寅时的夜寂静无声,她忽然痴痴一笑,在万籁俱寂中显得十分突兀。 赫兰都被她吓了一大跳,以为她突然醒来了,跟只黑猫似的咻地下蹿到房梁上躲起来。 “滚下来。” 闫斯烨朝房梁瞥了眼,“她没醒,做梦呢。” 他果然了解晏水谣,赫兰吓到半死从梁间下来时,看见晏水谣依然呼呼大睡,还毫无形象地反手抓了下屁屁。 忽然一颗瓜子破风飞来,弹中他胸口,赫兰疼得差点叫唤出声。 就听他家爷阴恻恻地说,“眼睛看哪里?还不把头给我转过来。” 赫兰满脸委屈,他又不是故意要看的,这恰好撞见了怎么能怪他呢! 何况隔着衣服抓一抓屁股,能看出什么鬼来? 他认为有必要跟闫斯烨严正声明一下,就算晏三瘦下来了,但她跟那些身材瘦削的女子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他完全不感兴趣好不好! 但此时闫斯烨掌心里放了一把瓜子,随时能当暗器取他小命,他瞬间没有任何想法了。 乖乖扭过头来,继续汇报,很有身为社畜的觉悟。 “近来夏北分发下来的那批兵器甚有问题,卫副将的手下用了段时间,许多人都发现在训练途中,长枪会无故断裂。刀剑也一样,只要用上个把月,劈块柴火都能有裂缝。” 闫斯烨低眉思索,缓声问,“如今负责军需兵器的是徐正年对吗?” 赫兰会意,“是的,正是大皇子的舅父徐正念,您刚来大燕的时候他被提拔上去的。” 又道,“卫副将偷偷派人查了些兵器断刃,发觉它们都不是用纯铁锻造,被人掺了杂质在里面。” 闫斯烨抬手放在眉骨间,轻轻抚摸,眸中忽闪而过嗜杀的冷光。 “徐正年好大的狗胆,敢在我夏北兵器上偷工减料,其中剩下的银钱肯定都到他腰包里去了。怎会有人如此即蠢又坏,贪在其他地方便也算了,竟把主意动到一国的兵马粮草之上。” “他是冒着杀头亡.国的风险,也要捞钱,十足的要钱不要命!” 闫斯烨狠批他一顿,虽气极了,但还顾及晏水谣睡的香甜,刻意压低了声音。 赫兰也愁得皱起眉,“我们原燕林军他们手里有一批装备,都是精良过硬的,但数量太少,只够我们的亲兵使用。” “自徐正年上位后,营地新添的大批军备或多或少都存在隐患,我们这头存的兵器只是沧海一粟,若之后真有战事,根本不够填补的。” 就算不说,闫斯烨也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但以他现在的状况,能做的并不多,唯有先确保他的亲卫部队手头用的是没掺假的正规兵器。 要大规模换掉分配给夏北士兵的武器,这么兴师动众的活,不是他远在大燕能立马做到的。 “你让卫枭继续盯紧徐正年,必要时候让陆太傅暗中敲打下他,做的干净利落点,别太明显。” 陆廊是宫中太傅,自小教导各位皇子功课,德高望重,表面上不参与任何储君争斗,始终保持中立,其实他对原是四皇子的闫斯烨青睐有加。 这些年一直都作为他的幕僚,游走在夏北的政.治漩涡之中。 “收到。”赫兰一一记下,“对了,爷,上个月我回了趟夏北,陆太傅告诉我,他为您算了一卦,说您有贵人在东南方。得此贵人,您将来的路会走得顺遂许多。” 陆廊除了四书五经之外,还擅长卜仙问道,所以深受老皇帝的尊崇。 他既然言之凿凿,那必然有一定的道理。 “我一向不太信奉这些虚的东西。” 闫斯烨从来是靠实力取胜的,若靠什么神佛贵人有用的话,还要努力做什么。 世间凡人千千万,凭什么单就庇佑你一人? “不过,东南方向……” 闫斯烨修长的指节搭在桌边,想了想道,“相国府不就在东南方吗?” “还真是。”赫兰掐指算方位,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而且这间院子恰恰又是相国府里的东南方位。”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床上酣睡的女孩。 似乎感觉到灼热的视线,她在梦中打了个寒颤,翻了个身,一条腿倔强地踢到被子外面,最后梦呓似的吧唧两下嘴。 屋中另外两人又同时收回眼神,目色中有同样的坚定。 不,不可能是她,堂堂夏北四王爷,贵人怎么可能是个睡姿奔放,热衷抠屁股踢被子外加讲梦话的小姑娘呢? 晏水谣这一觉睡的确实格外香甜,但晏毓柔可就没那么容易入睡了。 晏明晴此次是下狠手了,她回来一照镜子,再发觉脸上被尖锐的指甲划出数道血印。 渗出的血珠凝在伤口旁,最长一条伤痕从唇角划到到眉梢,又红又肿的,十分可怖。 她上药时候疼的几次发脾气,眼里血红一片,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 “晏明晴怎么会过来?又没人邀请她,就她的草包脑子我就不信她会记得今天祭祖!” 沈红莺头疼地坐在一边,不满道,“柔儿,主意你的言词,她是你姐姐,你怎好对她直呼其名?” “姐姐?” 晏毓柔失声怒言,姣好的面容看起来有种怪异的扭曲,“她不顾我的颜面,当众殴打我的时候,用污言秽语攻击我的时候,她有点姐姐的样子吗?” 她稍微大点声音说话,就彻到脸上的伤口,瞬间激起一阵疼痛,“嘶。” “这能完全怪她吗?” 沈红莺此时已平复下来,眼里透出点滴冷意,“她平素性子冲动你也不是不知道,但她今天的话有讲错吗?就说之前陷构晏三偷人,是你先发现她披风不见了,再想到那出害人的法子。” “但你非挑了老大打头阵,我苦口婆心与你说过几回了,你天资比她好,你见苗头不对要及时约束着点她。你倒好,直接拉她做垫背的?” 第七十章 古代版世纪佳缘 沈红莺言语里多有责怪,晏毓柔眼皮一翻,呵呵冷笑,“娘亲这是全怪在我头上了?” “对,我是很会明哲保身,也经常指使晏明晴做事,但那是因为我有脑子,而她没有!她更擅长冲在前头当枪使,我只是各司其职,物尽其用,把大家都放在最恰当的位置,我何错之有!” 晏毓柔一点不认为自己有问题,她理直气壮地叫嚣,还把矛头指向沈红莺。 “娘亲是不是以为推给我了,你就清清白白,一点错处都没有了?” “明明很多事你也没出手阻止!我劝她嫁去将军府时,是编了些瞎话哄她,那都是当着娘亲你的面说的,你为了让她老实出嫁,给爹爹在朝中涨点助力,不也默认了我的行为吗!” “娘,做人可不能这样,一面坐享我带来的成果,一面嫌我手段下作,您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吧。” 她平常多数是顺着沈红莺的,她跟晏明晴不一样,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说的这么直白。 但今日实在是吃了大苦头,说话时脸和头皮还突突地疼,就也不想装贴心小棉袄讨沈红莺欢心了。 沈红莺被她堵的哑口无言,有些事确实是她默许的。 晏明晴在刘家过的不好,她也知道个七七八八,但心里已经把这大女儿归为外人了,不想把宝贵的精力浪费在她跟夫家那些琐碎上。 晏明晴的暴怒一定程度上也与她的自私脱不开关系。 “行了,过都过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沈红莺不耐地打断她,走过去瞧她伤势,她长这么大就没受过那样重的伤。 看到触目惊心的伤口,沈红莺还是心疼的,“怎么反倒看着比中午更严重了呢?” 钰棋赶忙回应,“夫人,老大夫说了,这几天只是看着吓人,都是皮外伤,养些时日会好的。” “是要好好养着。”沈红莺叹气,“下月就是傍水宴,咱们都筹备的差不多了,可不能功亏一篑。” 晏毓柔手扶着额发,她倒不担心她的脸,破口的地方会慢慢愈合。 只是她今天被薅掉一把头发,就怕破坏了发根,也不知道长不长新发。 老大夫也没给她个准数,这叫她非常不安。 她轻揉发顶,压住先前的不快,她知道跟沈红莺内斗除了能发泄点怒火,并没任何好处。 不再互相揭老底,喘了几口气,她蹙眉再次问向沈红莺,“娘,我还是很疑惑,大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西郊?” 沈红莺回来的一路上也在想,“是挺奇怪,明晴散漫惯了,大小日子都记不住,怎么这次祭祖记的这么牢,甚至没来府上知会我们,自己跑去西郊了。” 晏毓柔抬起眼,缓慢猜测,“难道是晏三搞的鬼?” “她不是用了你的药,很快会……” 沈红莺话留一半,又说,“她的气色确实很差,像时日无多的样子,还能有这闲工夫对付我们?” “娘亲是没看见她中午牙尖嘴利的那副面孔,时日无多又如何,不妨碍她动歪心思。” 对于晏三,晏毓柔没她母亲那么乐观,仍持保留态度。 但沈红莺总认为她想多了,“她嘴皮子厉害已非一两日了,我看她跟我们作对久了,看见我们就忍不住嘴硬抬杠,倒也不用想的太复杂。” 沈红莺开解她,“你安心准备傍水宴吧,咱们还是按原计划来,若能一举拿下陈国公家的公子,你以后就有指望了。天高任鸟飞,等老国公没了,他儿子继承爵位,你自然就跃升国公夫人了,还需要跟晏三置什么气。” 晏毓柔一直是处事很有分寸的人,她知道轻重缓急,沉着脸点点头。 为了养好脸,后来的十数天里,晏毓柔没有外出过,院门都不怎么踏出,专心致志地休养生息。 尽管晏水谣很好奇她有没有斑秃,但苦于拿不到一手资料。 撇开这个小遗憾,这次祭祖算是相当成功了,晏千禄对娄氏的态度也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乃至一月当中,会有一两日宿在娄氏房中了,顺带添办了一些新的家具摆设。 在庭院植被上也花了点心思,叫花匠移植些贵重的花草过来赏玩。 娄氏感激涕零,晏千禄也很享受她充满绵绵情意与惊喜的眼神。 虽然在晏水谣心中,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何况晏千禄连深情这个词的边边都没沾到。 依旧是道貌岸然的凤凰男,戒不掉一身渣味,不过心血来潮了,舍你点破钱花花,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都忘记当年怎么靠的娄氏发家了。 既然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开心就好,晏水谣也不想管那么多。 反正娄氏重新获得尊重,对她这个娄氏独女,只有好处没坏处。 子凭母贵,就说那些见风使舵的府邸下人们,待晏水谣都恭谨不少。 有天桂嬷嬷奉娄氏之意,拿来点新鲜瓜果,聊起每日闷在房中的四小姐,晏水谣磕着瓜子,眼中闪烁八卦之光,“不是我多想,晏毓柔这么多天不出院子,真的很难不怀疑她是脱发了!” “她虽然年纪还小,但受到那种精神刺激,保不齐就发生发际线后移这种后遗症!” 桂嬷嬷听到她这天马行空的猜想,无奈摇头,她说句中肯的话,“大概是为了傍水宴吧。” 晏水谣洗了只苹果,吧唧啃了口,含糊问,“傍水宴又是干嘛的?” “通常是在湖心小筑举行,都城里官宦富庶人家的公子小姐若有未行婚配的,大多会去参加,赌书联诗,做些风雅的活动。看似结交友人,其实是挑择未来另一半。” 晏水谣呆住了,这岂不是贵族圈的大型相亲交友会? 嚯!古代版世纪佳缘的线下活动哇! “那小筑是封闭的吗,旁人能去瞧不?” 她就差明着问:我能去凑热闹吗? 晏毓柔铁定在去之前就摸清楚男嘉宾们的家世背景,以她细致谋略的性子,必然已相中一两个重点攻略对象了。 她实在非常想看,晏毓柔到底给谁留灯了? 是否会当场牵手成功呢? 第七十一章 不怀好意 “倒也不是封闭场所,每年傍水宴是有许多百姓会去围观,但都远远地在石桥外面看。瞧是瞧不见什么的,就感受个氛围。有些极会穿戴的姑娘小姐,她们佩戴的精巧首饰,衣裳图案,都可能就会成为今年坊间追捧的样式。” 晏水谣扯一扯嘴角,合着还是个大型的隐形带货直播现场? 但她仔细想下,这里人是蛮缺乏娱乐活动的,好不容易逮到个项目,不亚于她们现代人出街遇到明星演出,忍不住想上前拍几张照的心情。 百姓们都图一乐,而对参与其中的人不仅是相亲那么简单了,还肩负着无数人评头论足的目光,状态若有一点不对,都会被围观百姓捕捉到。 难怪晏毓柔要躲在房中认真修养了,那可是一不留神就会被比下去的大场面。 她之前脸完好的时候,也就称得上小家碧玉罢了,跟大燕城里真正天姿国色的姑娘不好比。 现在连这点美貌都没有了,她肯定是着急的。 能受傍水宴邀请的家世都不会差,剩下就拼一副皮相了,晏毓柔这些天闷在院子里想来也没少做功课。 而她跟沈红莺的苦心没有白费,成功在傍水宴前把脸养了回来,然而脱落的头发没怎么长。 手摸上去,头皮间还有一些薄薄的血痂。 从某些方向看过去,能透过发丝清楚地看到红白相间的头皮。 晏毓柔只能在束发上动心思,把旁边浓密些的头发梳过来盖住微秃的区域,不细看倒也发现不了。 傍水宴当天,她精心装扮一番,坐上马车前往富春小筑。 她到的不早不晚,穿过小筑前方的九曲石桥,看见开阔的犹如私家园林般的亭阁里,已经三三两两坐着几个人。 她一眼就看见个熟悉的面孔,走上前去打招呼,“沈姑娘,别来无恙呀。” 沈知月靠在亭下的红柱前喂鱼,气色还不错,淡淡瞥了眼来人,向她点一点头。 自晏明晴接二连三的出事,自顾不暇,沈知月就不再受她摆布了,心头担子卸下大半,整个人也容光焕发起来。 她的骨相是完胜沈红莺两个女儿的,就是性子过于冷淡了,今日是被她爹娘赶来参加活动的,稍微打扮了下,就叫人有点移不开眼。 晏毓柔表面上微笑得体,心里却在疯狂妒忌,并对她的反应非常不满。 她沈知月就是个被表哥抛弃的破鞋罢了,未婚怀孕,倘若孩子不打掉,现在都有一两岁大了吧。 还在这儿装什么黄花大闺女!倒人胃口! 晏毓柔体内的阴戾因子又在蠢蠢欲动,过去她会挑唆晏明晴去给她清除看不顺眼的垃圾路障。 现在少了个得力的左膀右臂,她要维持住小白花形象,就不能轻举妄动。 “沈姑娘居然也会来这样的场合,可是有如意郎君的人选了?” 沈知月捏碎手里的鱼食,洒到池塘中,望着挤过来抢食的锦鲤,清淡地说,“我娘要我来的,走个过场罢了。” “这样呀。”晏毓柔紧盯着她秀美的脸,“也是,我都忘了,沈姑娘爱慕的是你那远房表哥,愿意无名无份的追随他,为他生儿育女,别人怎么能入得了你的眼呢?” “我实在好奇,沈姑娘表哥是什么样天上有地下无的青年才俊,能叫你如此死心塌地?” 沈知月这才抬眼正视她,晏毓柔是晏明晴的亲妹妹,这两姐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她们两个消息互通,她会知道自己的丑闻,沈知月并不意外。 她以前说是受制于晏明晴,实际上是受她们二人操控。 晏毓柔只是不露面,通过她姐姐的嘴传达指令。 沈知月曾经怕过她们,时时刻刻担忧那些难以启齿的隐私会暴露在空气中。 可现在的她彻底释然了,不仅因为晏明晴大势已去,还有晏三的那一番话。 她某一瞬间就想通了,晏三说的对:狗男人,不值得。 大不了走出去,一生悬壶济世,不再去碰婚嫁之事,不比陷在这无聊的情爱中更有意义? “哪门子的青年才俊。” 沈知月正面回应了她,神色坦然,“就是只垃圾,我当时年少运气差,不小心捡回去当成宝了。幸好没有成,否则苦日子还在后头。” 她毫不规避自己过往的错误,似乎已经不把女儿家的名节放到心上了。 晏毓柔一愣过后,便如一拳头砸进棉花里,完全使不上力,这叫她浑身难受。 这不对,沈知月为何没有惊慌讨饶?她应该满脸羞愧,大气不敢出一下。 应该小声祈求自己别再说下去,然后主动离开傍水宴! 这时各家的公子小姐都陆续进场,许多人都略微眼熟,在大小宴会上见过,虽不算熟识但也不面生。 有私交好的,已三三两两围着寒暄。 晏毓柔还在愣神间,就听身后传来青年男子的声音,“沈妹妹,你几时到的,等久了吧?” 她们闻声望去,来人张了副笑面虎的脸,似天生含春带笑,温和可亲。 他正是陈国公家的大公子陈可维。 他显然跟沈知月十分熟稔,开口就喊她沈妹妹。 晏毓柔面色一僵,这可是她预备攻略的男人,她瞬间散发出敌意,侧头狠狠剜了沈知月一眼。 随后扭过脸,用能掐出水的柔媚嗓音,“陈公子。” 陈可维对她不大有印象,“这位是?” “晏相爷家的四小姐,晏毓柔。” 沈知月看出她的小心思,似笑非笑地替她回答了,“我有些渴了,去倒点水喝,你们先聊。” 陈可维和她打小认识,知晓她冷淡脾性,也没恼,顺水推舟与晏毓柔攀聊起来。 等所有人到齐后,按照以往惯例,他们玩了会儿飞花令,翰林院学士的小女儿拔得头筹。 紧接小筑奉上当即瓜果菜肴,众人四散开来,边吃边聊。 晏毓柔全程似有意又无意地靠在陈公子身旁,娇笑迎合,沈知月早不知到哪里躲清静去了。 聊到酣畅处,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拍,极为熟悉的女人声音在后背响起。 “小妹,姐姐等你老半天没等到人,原来你跑傍水宴来了。” 她一回头,就撞见晏明晴不怀好意的阴笑。 第七十二章 痛下杀手 她自然是没跟晏明晴约过时间。 她们上回闹僵后就没再联络过,等同于彻底决裂了,怎么还会约出来见面呢。 这显然是在胡说一气,然而外界并不知道两人闹翻了,晏毓柔不可能在这个重要的场合自爆她们姐妹不和,这里来的全是身份金贵之人,她可不能成为这些人的饭后谈资。 她勉强扯出一丝得体的微笑,装出姐妹情深的样子,“姐姐怎么进来的?” 她的话可以理解为晏明晴如何会找过来的,也能理解成:小筑外头有人把守,怎么会放你进来? 晏明晴这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了,冷睨着她,“我是相国府的大小姐,还是将军夫人,能跟外面那些平头百姓一样吗,我报个名号谁敢不放我进?” 尽管她没有傍水宴的请帖,可这身份一亮出来,确实没人敢拦她。 “姐姐要不回去等我?”晏毓柔眼色警觉,而语气仍然乖顺,当着陈可维的面嗲声嗲气的,“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现在说不可呢?是吧姐姐。” “我来都来了,别另找时间了,我也未必有空。” 可晏明晴不依不饶,“我就跟你说点小话,这样,咱们去旁边说吧。” 晏毓柔没法子,只好抱歉地朝陈可维笑一笑,“陈公子,我去去就回,你稍微等我一会儿。” “无妨。”陈可维不介意她走开片刻,反正这里姑娘多的是,比晏毓柔漂亮知性的大有人在,他也不想在这颗小花上消耗太多时间。 倒是晏毓柔,她生怕走开的这当口,她的猎物会落入别人囊中,脚下步伐不由有些急切。 但她不确定晏明晴突然杀到此处,是有何打算,也怕离人群太近被听去了。 晏明晴又是情绪极其不稳定的人,要是说到她不爱听的话,当场吵起来也没一定,所以一定要离的远点。 快步走到一片偏僻的外围角落,她才勒停脚步,卸下白莲花的幼态,克制住即将满溢出来的怒火,“说吧,干什么来了?” 她几乎是压着嗓子在说话,有意识地不去刺激晏明晴易燃易爆的神经。 “没什么,就是想到今儿是什么日子,在府邸闲着也是闲着,猜测妹妹肯定会来这儿勾男人,我就来看个热闹。” 她话里带了尖锐的小刺,听着十分扎人,晏毓柔拳头握紧了,掩在袖口中,尽量不跟她吵,“傍水宴上全是未婚男女,姐姐都成婚了,来这儿多奇怪。还是先回去吧,改日我去你府邸,我们是有些误会在的,等时间宽裕了,再跟姐姐好生解释。” “奇怪?哪里奇怪了?”晏明晴如今已不吃她这套,“这又不是皇家重地,只准你来,不准我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晏明晴不给她说下去,冷声道,“反正我脸都丢完了,再奇怪的事都做过,还差这一件吗?” 望向远处热火朝天的画面,晏毓柔在焦灼间逐渐显出不耐烦,“直说了吧,你到底找我是有什么目的?” 她话刚问完,一股大力从后面推抵而来,猛地撞向她背脊。 猝不及防下,她狠狠向前摔出去,但她面前是一汪冰凉泛着蓝光的湖水。 她甚至来不及呼救,翻过围栏扑通声就掉进湖中,湖水瞬间将她整个淹没。 晏明晴冷眼看她在在湖水里胡乱扑腾,过了近十秒,她才开始呼喊,“来人呐,四妹妹掉水里了,快来人救救她!” 她们说话的地方有点偏僻,视野不够开阔,所以直到晏明晴开口呼救才有人注意到这边。 那些贵公子们多数不识水性,慌忙之中,叫来小筑外头把守的小厮。 幸好此处水位不算太深,只到晏毓柔下巴,她若镇定些,扑腾几下也能站起来。 但她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小姐,遇到这种情况吓也吓坏了,根本无法正常思考。 最后还是喝了好几口咸腥的湖水,由几个小厮合力架出水面。 众人正手忙脚乱着,晏明晴在围栏前抹眼泪,“我刚跟四妹好好说着话,她忽然跟中邪似的往前一扑,这雕花栏杆就是个摆设,才膝盖高点,妹妹直接就翻了过去掉进湖中,我都抓住她衣角了,就差那么一点。” 有姑娘安慰晏明晴,“这只是个小湖泊,不会要人命的,晏大姑娘只管放宽心。” 晏明晴过去也经常参与名门贵族之间的活动,那时她名声甚好,与在场这些人大多有几面之缘。 看她担心得哭起来,念在过往认识的情面上,另有女子也出声安抚,“没事的,我们有沈姑娘在,她精通医术药理,待会儿让她帮忙瞧一下。” 沈知月就站在人群后端,听见这话眉尾挑了一挑。 晏明晴假模假样地擦着泪,转头跟她说,“那就麻烦沈姑娘了。” “医者本分罢了。”沈知月与她对望,淡淡应承,“不必客气。” 但就是这一眼,以她对晏明晴长久的了解,便看出她并不是真的在担惊受怕,眼中甚至隐约有种奇异的畅快。 沈知月不清楚这姐妹俩在搞什么,似乎感情没那么好了。 但她不关心她们之间的纠葛,仅仅是淡泊地立在风烟里,如一局外人般望着面前的骚乱。 就见晏明晴回过头去,神情紧张地呢喃,“可小妹怎会无端摔进湖里呢,莫非是……她当初害三妹妹落水的报应?” 她音量虽低,但咬字清晰,离她三步以内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愣了下,同时想起晏家老三在与夏北四王爷联姻之前,意外落水,差点淹死的事。 听这意思,是跟晏毓柔有关吗,原来不是意外? 瞧不出晏毓柔小娇花似的人儿,居然会对自家姐妹.痛下杀手?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噤声不语,晏明晴才反应到她说漏嘴了,面色仓惶地补救,“不是的!毓柔也是无心之失,并不是故意要害三妹妹的!” “她是太害怕了,事后才不敢向爹爹承认!” 晏明晴诚恳地祈求她们,“还请你们可以保密,不要说出去,虽然毓柔那样做并非有意的,可三妹妹确实受到不小惊吓,几乎送掉大半条命,传出去不大好,会影响毓柔女儿家的声名。” 第七十三章 前方有危险 周围人附和着点头,可这些十来岁的少爷小姐们正是最喜欢听各类秘辛的年纪。 现在答应的好好的,出了这门有几个能保守秘密的? 沈知月好笑地看她们在那儿自欺欺人,也由此断定,晏家这两位祖宗之间必然是出了些问题。 这时,晏毓柔被救了上来。 浑身湿透不说,早上精心梳好的发髻也完全散乱下来,躺在白石板桥上一动不动。 沈知月走过去,把她胸腔里的水按压排出后,晏毓柔才幽幽转醒。 傍水宴是不带自家丫鬟下人的,所以钰棋不在旁边,没人替晏毓柔打理衣服妆发,发间还夹杂着不少绿色水草,又脏又乱。 当她顶着这副尊容清醒时,看见自己被围在当中,接受无数目光洗礼,她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为了遮掩尴尬,另外她确实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到了,便掩面嘤嘤哭泣起来。 她依稀能感到,她被晏明晴抓伤的头皮失去遮挡,风一吹过,就凉飕飕地发麻。 对了,晏明晴! 她在一片或真或假的关切声中猛地想到晏明晴! 没错!她怎会无缘无故地摔下去! 她落水前就感觉有谁推她一把,不是晏明晴还有谁! “妹妹!你怎么如此不当心,平地也能将自己摔出去!” 晏明晴扑过去,抱住她继续抹泪,“幸好你没事,不然我回去怎么跟爹娘交代?你真是吓死姐姐了!” 她先发制人地表演起来,一手抚摸晏毓柔的后脑勺,然而插进她秀发的手指故意攥紧了,指尖抠到血痂的地方,用力一抓。 “啊!”晏毓柔疼的叫出声。 晏明晴做的隐蔽,别人不明所以,只当她是在水下撞到哪里了,纷纷前来问她哪儿不舒服。 “没,没事,我就是感觉虚得很。” 她面目惨败扭曲,她用尽全力推开晏明晴,还要分出精力去应付其他人,只觉精疲力竭,眼前发黑。 即使这个时候了,她依然清楚地秉持着一点,她绝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跟晏明晴撕破脸。 落水可以说是意外,若她非要指认晏明晴,讲不准吵起来后,又会扯出多少陈年旧事。 毕竟她们两姐妹合谋算计过不少人,全抖出来的话,她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这时钰棋被人从外头喊进来,晏毓柔抓紧她如同救命稻草,死命地往钰棋方向靠,以避免再遭晏明晴的毒手。 紧绷的情绪一时松懈下来,她浑身冰凉,又头脑发胀。 昏厥过去前,隐隐听到一些女子在窃窃私语。 “想不到她表面柔柔弱弱的一套,背地里能干出这种害人性命的事。” “可能有什么误会吧,我看四姑娘不像这样的人。” “她姐姐都承认了,事实确凿,哪来的误会。” “但晏大小姐也说了,四姑娘是一个没注意,错手把她家老三推进水的。” “这就难说了,她心里有没有鬼,除了她自个,旁人谁还能知道呢……” 零零碎碎的闲话在她晕倒之前,一字不落地传到她耳朵里。 傍水宴在晏毓柔意外落水的插曲中提前结束了。 这倒随了沈知月的心意,她本来就是被迫来的,早些结束她更自在。 有的人还在兴头上,商量着找个附近的茶馆再玩一轮,而沈知月则婉拒了这个邀约。 散场时,陈可维跟了上来,有意无意地跟她攀聊,“家妹一直惦记着跟你去郊外跑马,她粘你粘的紧,有些时候没跟你出门逛了,日日在家闹呢。” 沈知月跟他妹妹陈安亭是闺中好友,所以连带跟陈可维也常会见面。 “安亭性子太野了,我们才去靶场练过箭,她又想去跑马了?” 沈知月淡笑摇头,“你管管她吧,成天跟个野丫头似的,我可不敢再跟她混玩了,免得陈老爷以为我将她带坏了。” 陈可维朗笑起来,“我爹只会觉着,是他的宝贝女儿把你带偏了。” 两人同路聊了会儿,沈知月借口要去胭脂铺,与陈可维在路口告别。 余光瞥见陈可维并未走远,她脚步一拐,真的往人面桃花的店铺走去。 她刚踏进门槛,就见晏水谣靠在门框旁,笑眯眯地跟她招手,“沈姑娘,好久不见,又漂亮了些哦。” 她不吝赞词,嘴甜得很,“刚从傍水宴回来呀?好玩不?” 晏水谣挤眉弄眼地指着远处的男子,“那个,是你的追求者吧?人挺高的,样子也不错,就是衣着品味有待提高,蓝衣裳配个黄香囊,啧,辣眼睛。” “你眼神倒挺好,在这儿都能看那么清楚?” 沈知月调侃完,走近了才发现她脸色青白,眉头一皱,拉过她的胳膊,手搭在她脉搏上,“你中过毒?” 能感受到她脉象有中毒迹象,但十分轻微,应当是一段时日以前的事了。 “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那你怎么这副要死不活的面色?”沈知月不解,伸手要去碰她的脸,就被她一手挡住。 “要的就是这张脸。” 晏水谣得意洋洋,“我往脸上涂了点粉,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你以后成亲找我来化妆,我给你便宜点算!” 沈知月:“……” 晏水谣没放弃追问,“讲真,你在傍水宴上有遇到可以发展的对象吗?” 见她八卦的宛如她们家东街巷专给人说媒的王媒婆,沈知月拿起一盒脂粉,轻轻敲打她额头,“没有,你方才说的品味稍差的那位公子,他是你家老四看中的,我没兴趣与她争,麻烦。” “他是晏毓柔的猎物?” 一听这个,晏水谣浑身来劲,“他叫什么名,能被沈氏和她女儿挑选上的,家世一定很出挑吧?” 沈知月点点头,简单地跟她交代下陈可维的信息,“他父亲是陈国公,有爵位在身,他是陈家长子,未来将会袭承爵位。你妹妹若能以正房身份嫁过去,以后就是国公夫人了。” 晏水谣咦了声,陈姓的国公公子? 大脑中的上帝雷达又开始疯狂扫射。 这本小说现在于她而言就是一本新华字典,每解锁一个新人物,她就要在字典里搜索一下名字注释。 雷达扫射片刻,终于停在某个角落,然后哔啵哔啵地亮红灯。 如果她大脑能发语音提示,现在一定亮起红灯警报:,请绕路! 第七十四章 根正苗红的现代女性 晏水谣保险起见,还是多嘴问了句,“大燕有几个陈国公呀?” “这还能有两个不成?” 沈知月奇怪地看她,“自然只有一个,爵位封号怎会有重名的?” 晏水谣捂住脑壳,那没错了,她脑中闪现出的陈国公家的大公子应当就是刚才那个人。 她完全不记得这人叫什么,但原书中有提到一个事件,她印象深刻。 是在闫斯烨回到夏北,领兵重创了大燕之后。 大燕国处于风雨飘摇之际,朝堂也发生巨大变动,大燕帝驾崩,由他傻儿子继承皇位。 但新帝根本没有帝王之姿,难以号令群臣,在一片动荡之下,使得他身边的宦官钻了空子,把持住大燕朝政。 而宦官之首就是曾服侍老皇帝的冯公公。 那个胆大到给过闫斯烨一拂尘的老阉人。 他一朝得势,行事愈发嚣张乖戾,他残杀了不少忠正大臣,大肆搜敛年轻貌美的女子入宫服侍他。 在一次他大张旗鼓举办的寿诞上,他看上了陈国公的大儿媳,直接在宴会当场明示暗示一番。 次日大公子就将夫人送进宫中供冯狗蹂躏,不顾人伦情理,卖妻求荣。 看到那的时候晏水谣一整个气炸了,所以现在虽记不住那姓陈的具体名姓,但他做的恶心事却记得一清二楚。 若真如沈知月说的,大燕只有一位陈国公。 那他的长子就只能是方才那位看似很好相与的年轻人。 还真是瞧不出来,长了张人畜无害的俊脸,却尽不干人事。 “沈姑娘,我看这陈公子适才痴缠你,似乎对你有意?” 晏水谣冷然地望向前头陈可维站的地方,忽然问了一句。 沈知月不明白她前一秒还兴致冲冲地探听消息,这会子得知陈可维国公公子的身份,怎么反倒像是有仇怨的样子。 但她不喜探听他人隐秘,只道,“我与他的妹妹陈安亭交好,所以同他也偶有往来,其余就没什么了。” “挺好的,保持住了沈姑娘,他不适合你。” 晏水谣语气笃定,又似有所指地说,“还是把他留给晏毓柔,让她好好受着吧。” 仿佛在告诉沈知月,陈可维并非良人,甚至像在说,他根本不是个东西? 但沈知月认识他许多年了,陈可维是给人有点笑面虎的感觉,琢磨不透,但他妹妹安亭却是个直肠子。除去有些聒噪,品性还是很不错的。 她时常在沈知月面前夸她哥哥年少有为,一直想撮合他们俩,来个亲上加亲。 但沈知月对陈可维的印象不好不坏,也没这方面的意思,所以始终没接茬。 许是有陈安亭这一层面,沈知月觉着陈可维即便略有城府,也不至于像晏水谣说的那样糟糕。 “晏毓柔今日在傍水宴上丢了脸面,很快会再采取行动的,我不想再为个男人惹的一身腥。” “丢脸?她做什么了?” 晏水谣发觉自己似乎错过许多精彩内容,“她一早还打扮的美美的出门,以她沉稳老练的性子,应当不会在这个场合出岔子吧?” 忽然想起什么,她两眼发光,提出令人兴奋的假设,“难道是风太大,不小心吹走她的假发片?或者吹出她的斑秃来了?” 不知为何,她非常执着地认为晏毓柔的头皮毛囊一定是伤着了! 成为秃子指日可待! 沈知月回忆了下,晏毓柔被捞上来时浑身湿透,一头秀发也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似乎是有几块地方发量显少,露出点头皮发缝。 见晏水谣丝毫不掩饰自己幸灾乐祸的心态,沈知月忍笑跟她说了遍先前发生的事。 想到晏明晴的说辞,沈知月总觉着哪里不对,忍不住向她确认。 “当时真的是晏毓柔推你入水的?” 晏水谣也听的一懵,神情恍惚:被晏毓柔推下水?谁?我?我吗? 她认真想了下,她能称之为落水的,只有刚穿过来那次,原主也是死于那场祸端。 她继承原主的身体,也模糊地拥有一些属于晏三的记忆,但这其中并没有晏毓柔害她落水的画面。 晏三大概率是自己滑落池塘的。 她可是羞辱闫斯烨的重要道具,晏千禄都不敢让她死,晏毓柔怎会不明白当中的利害关系? 所以,是晏明晴故意栽赃。 想通后,她浮出一丝微妙的笑,“看来晏明晴长点脑子了,学会迂回陷害这招了,我落水那事还真是冤枉晏毓柔了,但听你这么一描述,我倒要怀疑她今日栽进水里不是意外了。” “你觉得是晏明晴干的?” 沈知月立刻反应过来,诧异道,“她们两个闹翻到这种地步?都开始动真格了?” “晏毓柔有多重视傍水宴,她姐姐晏明晴只会比我们更了解。她选在今日,当着如此多贵胄子女的面诬陷她,那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伸手推她一把又有什么不能做的?” 晏水谣就事论事地说,“晏明晴嫁的不好,成为大燕都城行走的活笑话,她已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疯起来怕是比之前未出阁时还要没底线。” 沈知月眼前浮现出晏明晴刚刚那让人极不舒适的笑容,隐隐地透出一股子癫狂。 她突然庆幸自己提早脱离了这个女人的掌控,心态也与以前大不一样了。 如今的晏明晴就像一颗游走在癫狂边缘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嘭地声引爆。 过去的她若遇上这样发疯似的晏明晴,又被拿捏住把柄,大概只有上吊自杀的份了。 她神游须臾,看向晏水谣,“你怎么在这儿,真的是来买胭脂,还是想去傍水宴看热闹?” 沈知月的猜测十分合理,因为这条路是去傍水宴的必经之路。 “那倒也不是。” 晏水谣摸摸鼻子,虽说她的确对古代非诚勿扰式的相亲大会很有兴趣,但她今日是跟白姝约好了,过来调配香料。 还真不是特意守在这儿的。 娱乐八卦是很香,但香不过真金白银,她可是要替将来做打算的! 不赚足钱,离开大燕以后,她如何在夏北生活下去呢? 总不能跟个树袋熊一样,一直赖在闫斯烨身上吧。 那多丢咱们根正苗红的现代女性的脸呀! 第七十五章 金主爸爸 晏水谣没透露太多,三两句含混过去,沈知月也不是欢喜刨根问底的人,就没再追问。 既然来了,总要带点擦面的东西回去,晏水谣以她美妆达人的眼光给沈知月推荐了几样。 “你皮肤底子好,妆粉不用太厚重的,要轻薄透气。以你的骨相应当是妆衬脸,所以浓妆不适合你,反倒会破坏掉你五官的优势,淡妆就很好。” 她拿起两盒不同色号的妆粉,非常专业地向她安利,“你是冷白皮,可以压住这种冷色调的玫瑰粉,你可千万别选太淡的裸色啊,会显得你妆面太寡淡,没气色的!” 她一说起自己的专长来就没完没了,沈知月听到后面觉着挺有道理,就打包了几盒,意外地看着她,“你懂的还挺多?” 晏水谣骄傲地挺胸脯,“那是,这年头没点本事怎么在道上混!” 沈知月笑起来,拿起买好的东西,问她,“你不走?” 晏水谣还有事跟白姝谈,“你先回吧,我再呆一会儿。” 沈知月点头离开,今日人面桃花的生意有些冷清,可能大姑娘们都跑去傍水宴那儿玩闹了,这处的人气便显萧条。 她百无聊赖地在店面逛了几圈,很快白姝处理好手头的事下楼来找她。 告诉她个好消息,“你上次调配的腮红销量很不错。” 白姝拿出一叠银票给到她,“这是你的分成酬劳,只可惜量太少了,若能多做点,我相信不止我们店铺会脱销,人面桃花的其余分店也会卖出相当漂亮的成绩。” 人面桃花家大业大,在大燕其他城市有分店不足为奇,晏水谣思衬须臾,眼光闪了闪,“姝姐,你们家只在大燕有铺子吗,别国有没有?比方说……夏北?” 她这问的微妙,但白姝没多想,就当正常闲聊,笑道,“怎么没有,我们的店铺遍布五湖四海,行内人都知道,创建人面桃花的大老板本不是大燕人,早年四处游历,漂无定所,如今在蓬莱山安家落脚。” “那这样,姝姐,这部分钱我先拿一半,留着平日应急用,剩余的麻烦您以我的名义存到钱庄里去。” 晏水谣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对白姝很放心,再结合现在的处境,她做出一个决定,“姝姐,我愿意把所有配方比例都给到你,但我不想走买断的路子。” 她缓缓说出她的想法和需求,“我想要以后在大燕境内买卖的这款腮红,可以与我三七分,人面桃花拿七成,我拿三成。出了大燕国,我们二八分,我拿盈利的两成便可。” 这样于她而言,虽然占比减少了,从原来的五五分变为三七,甚至二八。 但薄利多销,等这批腮红不局限于这一家店铺时,销路打开了,她尽管分成比例减少,但赚的却更多了。 “那样我就不用常来店铺了,盈利的不管多少,姝姐替我一并存进钱庄,我有空再来取。” “你还挺信任我,不怕我给你贪咯?” 白姝一面打趣,一面跟她老实交底,“你说的方案我暂时不能敲定,我也得上报上去,毕竟我们这么多间铺子,我只掌管大燕的总店,我做不了这么大的主。” “我明白,我绝对相信姝姐为人,在这大燕城,我几乎找不到第二个像您这样人美心善,又能力超群的女子了!” 晏水谣觍着脸恭维人,她的马屁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可谓一招鲜走遍天下,谁不爱听好话呢,嘴巴勤快点没错的! 毕竟身边有点小钱就够了,银子太多她也没地方藏,她可不想没事找事,因为这个被沈氏母女盯上。 人不能露富,这是老祖宗教的硬道理! 白姝被她逗的咯咯直笑,“别来这套啊,又想用甜言蜜语迷晕我呀?” “我说的可是肺腑之言,半点不掺假的呢!” 晏水谣持之以恒地卖乖,“姝姐眼光也好,慧眼识珠相中了我的手艺,这才能有钱一起赚!我会的还多呢,调配妆粉,唇脂,眉黛我都可以!如果姝姐想扩大产业链,保养肌肤的水乳面霜我也很拿手!” 言下之意,只要付她钱,她什么都能做! “哟喂,这样厉害,但你老跟我讨分成,胭脂分个两成唇脂分个三成的,我好像有点亏呢。” 白姝成心逗她玩,“这买卖哟,我可得仔细考虑。” 晏水谣作乖巧状,站的笔直,两只手交握在一处,宛如迎宾小姐一样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我就赚点小钱啦,哪能跟姝姐比,你们人面桃花赚的可是我的几倍多呢。以后若销量特别好,我拿一成也是可以的。” 她如意算盘拨的噼啪响,一旦销往天下各地,生意好的话,那总量可不容小觑,哪怕用天文数字来形容都不为过,到时候听起来只是一成利润,实际上可不是小数目。 将远超如今一小间店铺的五成红利。 毕竟一千块分五成,怎比得上一个亿分一成来得多呢。 “罢了,我是说不过你了。” 白姝当然看出她打的什么主意,但一点都不反感,反而相当欣赏。 想要什么就靠自己去挣,靠男人是一种活法,靠自己又是另一番天地。 她素来敬重晏水谣这样爽快通透的女子,爱财没有错,谁规定的只准男子贪权图利,就要女人无欲无求地去相夫教子? 白姝能当上总店的掌事,就因为不信这个歪理邪说。 “这事我先去同分管其他店面的掌事通个气,待我们内部商议完,再给你个准数如何?” “没问题,我不着急。” 晏水谣笑的眯起眼儿,从白姝手里抽出一张银票,卷巴卷巴塞进她的小荷包里。 临走前还甚有礼貌地朝白姝欢快地微一鞠躬,“姝姐,那我先走啦,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哈!” 充分展现了什么叫有奶就是娘,有钱就是爹。 对金主爸爸,她一向愿意提供最诚挚的售后服务。 第七十六章 老流氓 出了店铺,她哼着小曲往相府走,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什么人,想必都吃饱了饭,去围观那群光鲜亮丽的公子佳人们了。 但她今日心情好,即便路上没人,也不妨碍她迈着富婆的步伐,每一步都走的底气十足。 以往她赶回府邸总是气喘吁吁,要知道,她现今虽然瘦了很多,但妥妥还是微胖届的一员。 运动时间长了,呼哧带喘是很正常的。 可今儿她到底是有钱硬气了,走起路来腰不酸,腿不痛,腰板都挺直了! 脚程活活比平时快了将近十分钟! 当她走到相府外第三条街道的时候,忽然听到旁侧的巷子里传来一阵低微急促的呜咽声。 声音时断时续,隐隐绰绰地往耳朵里钻。 她奇怪地朝巷口望去,里面黑洞洞的,潮湿又阴暗,肉眼根本瞧不出什么。 她脑中忽然回荡起赵忠祥老师在《动物世界》里的那句台词: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大草原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 她内心默默感慨,春天真好呐,大家都很精神呢。 刚要继续往前走,又听见巷子里传来哐当几下剧烈的撞击声,似乎是什么杂物被大力撞翻了。 紧接是一串步履仓促的奔跑声。 本以为是野猫野狗,这么一听,哪里是什么动物家禽,分明就是人啊! 晏水谣耳朵瞬间竖起来,抬眼看了下明晃晃的日头,简直无法相信,大白日的就这么刺激吗? 至少找家客栈开个房吧!这种事怎么能随便挑个野巷子呢!古代人也有这样豪迈奔放的吗? 她虽然没吃过猪肉,但还能没见过猪跑吗!她调动起多年来丰富的理论知识,心里已经勾画出一副极其香.艳的十八.禁场景。 不由站停脚步,在机会难得要不要偷摸看几眼,以及这样不太好吧要是被人发现,打扰人家好事怎么办,这两个念头之间疯狂摇摆。 就在她纠结中,巷子里已冲出一个年轻女子,浑身染血,披头散发地往外跑。 晏水谣一怔,第一反应是:卧槽,你们不仅打野战,还玩字母游戏?大燕民风这么彪悍的? 但很快她发现自己想错了,紧追女子而出的,是个手执弯刀的大胡子男人,刀刃上还清晰地淌着血珠。 女子肩膀被砍了一刀,正簌簌往外冒血,她一出巷子,陡然看见呆愣在外的晏水谣,眼光猛地一亮,如同看见活命的希望,哭喊着扑过去,“救我!我不认识这个人!他突然就拔刀砍我,救救我!” 晏水谣脑子还算好使,即刻联想到卫兰心说的那几件凶杀案,被害对象也都是这样纤细漂亮的女孩。 但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她能做什么又是另一回事了。 下意识扶住女孩摇摇欲坠的身子,用手帕压住她伤处止血,晏水谣也十分崩溃,只想告诉她:你求我没用啊,我显然也打不过那个扛刀的莽夫啊! 眼见男人提刀逼近了,晏水谣内心紧绷,深感自己就是个送人头来的。 看他杀红眼的样子,那可不得是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啊! “等,等等,大哥,咱们有话好好说,干嘛动刀子是吧。” 晏水谣护着女子往后退,既然摊上事了,逃避也是没有用的,她试图跟男子谈谈心,“大燕好歹也是法治社会,杀人是要偿命的,不如这样,你放我们走,我们就当这事没发生过怎么样?” 男人一言不发,依旧血红着眼盯着她们,宛如一头饿极的豺狼。 晏水谣被他盯的浑身发憷,但仍然寄希望于多角度说服男人,“大哥,你想想,现在太阳还没落山呢,青天大白日你连杀两人,就算此刻周边没旁人看见,等你动起手来,肯定会把其他街上的百姓招来!” “我嗓门可是很大的,忍不了一点疼,破个口子都能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大哥你要不考虑下放我们走?” 她滔滔不绝地在那儿哔哔,一面拉住女子步步后退,脸上还陪着笑,“您今儿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杀人越货得选在晚上才行,您听过一句话没,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你日头选错了,说明老天都不让你开杀戒呢!” 可她连篇的鬼话并没打动男人,他依旧面无表情地朝两人的方向挺.进。 每向前一步,鲜红的血就顺延刀尖滴落在地。 这直接把晏水谣整不会了,即便她自诩是见过大千世界的王者,跟这边青铜段位的女子们眼界不同。 但九年义务教育也没教过她,面对一个油盐不进的变态杀人犯时,她要怎么保命啊! 而且还要拖着个伤势颇重的弱女子。 她余光瞥向女孩,极小声蠕动嘴皮子,“那个,你觉得我们直接逃跑的几率有多大?” 女子几乎虚弱的哭出声,给她上演了一个美女落泪。 晏水谣叹口气,她完全可以理解女孩的恐惧与疼痛,但此人不是晏承誉这种好色之徒,女人的眼泪对他不管用。 她眼光左右乱瞟,发现侧后方有一把铲子,铲头沾了一小捧没清理干净的泥沙。 她快速斜挎一步,拿起铲子横到身前,虚张声势地威胁对方,“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要喊非礼咯!” 但男人并不理会她,甚至在晏水谣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后,他一个字没回,只是不断向她们逼近。 晏水谣慌张中还有点不爽:你是哑巴吗?你礼貌吗? 眼见不再有回旋余地了,她毫不犹豫地一铲子飞过去,虽然男子极轻易地躲开了,但铲头的土纷纷扬扬,顺着风拍到他脸上。 兴许是沙砾吹进眼睛了,晏水谣听见他一声闷哼。 趁这当口,她赶紧扶着受伤女子往大路上跑。 她知道这招只能拖住对方一小会儿,必须要找人帮忙才是正解。 她深吸一口气,大声喊,“来人呐!抓无赖啊!光天化日脱.裤子的老流氓啊!” 她身旁的女子被她的言语震慑住了,即便在逃命当中,她仍是投来了虚弱又惊为天人的目光。 第七十七章 长针眼 晏水谣跟她快速解释,“我运用的是心理学,你喊救命未必会有人来,但你若说街上有个不穿衣服到处走的暴露狂,一定会有人跑来看!” 她坚信人的猎奇心理,会促使他们隔着几条马路,都会赶来看的! 一个全.裸的肌肉男,不比一群衣着齐整的少男少女们好看? 她还偏就不信了! 继续放声高呼,“有没有人管管啊!这里有个精神错乱的老流氓!身上一块破布都没有啊,简直没眼看!看一下都得长针眼呀!脏死了!” 男人怒极,揉一把眼睛,飞身拦住她们,“死女人,乱喊什么?” 他脸上还有没擦去的沙土,愈显凶神恶煞. 晏水谣一边躲闪他,一面拖延时间,“嘴长在我脸上,我想说什么是我的事,跟你有个毛线关系?” 男人显然是个嘴笨的,遇到晏水谣这种口齿过于伶俐的根本招架不住,气的手臂肌肉鼓起,鼻息喷在络腮胡上,感觉每根胡须都在震颤。 “你们女人没一个好东西!都该死!” 他咆哮着冲过来,晏水谣与受伤女子避无可避,她绝望地看着男人飞速靠近。 想着他适才的狠话,妈蛋,他不仅是变态,居然还是个极度厌女的狗男! 他难道不是女人生的?骂人就骂人,怎么把自己妈也带进去了! 晏水谣仍试图挣扎一下,苦着张脸,“大哥,咱得就事论事,不能一杆子打击一大片,我可什么都没干过,是个一心只有赚钱的好女人!” 可惜男人不为所动,已飞身而至,手呈鹰爪状扣住她肩头。 晏水谣只觉肩膀一沉,旋即传来剧烈疼痛,痛的她飙出生理性眼泪。 就在她怀疑下一秒她的肩骨就会被捏碎时,一把长剑斜刺里挑过来,男人为躲避利器,手一松,闪身飞到几米开外的地方。 晏水谣泪眼朦胧间,看见一个模糊的颀长身影,再往上瞧,赫然便是那日在花楼门外遇到的神秘男。 黑袍墨发,一柄银剑粼粼闪光,挡在她们身前隔开那枚变态男。 那一瞬,他后背仿佛长出一双白色翅膀,浑身散发出天使般圣洁的光, 晏水谣几乎喜极而泣,右手隔着衣服摸一摸她的小荷包,本以为钱还没踹热乎就要嗝屁了,于是热泪盈眶地打招呼,“大兄弟,又见面了,真是好巧啊!” 黑衣男眼光一瞬不瞬盯着对面人,一面回她,“我就是追他而来的,半路把人跟丢了,幸好听见你大声喊叫,这才重新找准方位。” 又道,“你们先走,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来对付他。” 晏水谣点点头,临跑路前,忍痛跟他嘱咐,“这男的貌似不是弱鸡,你千万小心,必要时候可以来阴的,夺命三招什么,别跟他客气!” 黑衣男滞了下,余光瞥她,“夺命三招?” “没错。”晏水谣眼神坚定地向他科普,“抠眼锁喉戳屁眼!俗称夺命三招!别不好意思出手,打法不重要,打赢才是硬道理!” 黑衣男唇角一勾,人生第一回在正经打斗中笑出声。 晏水谣认真叮嘱完,带着受伤女子闷头往前跑,身后瞬间响起一阵金属相击声,密集又刺耳。 她们跑出一段路,就遇到几个小商贩,女子受伤过重,不适合四处跑动,晏水谣就将她留给商贩照料。 拿出一点碎银给到其中一人,“麻烦去衙门找官差来,西街那儿有个疯子当街杀人,让他们赶紧赶过去,别让人跑了!” 交代好这些,她继续朝相国府的方向跑。 衙门离这儿有点距离,但跟相府就只差三条街,她担心黑衣男一个人应付不来,还是要叫些帮手才行。 那变态一上手就抓人肩膀,想到她初次在巷子里撞见黑衣男,他就伤在一侧肩头。 现在想来,多半就是被此人所伤,这吃过一次亏了,说明那变态确实有两把刷子,难保再在阴沟里翻船! 要不怎么说,不怕有变态,就怕变态有能耐! 晏水谣咬紧牙关跑回去,在相府门口见到送客出门的晏千禄。 能叫他亲自恭送的,明显也是个有来头的大官,晏水谣扑上前去,如泣如诉,“爹爹,我方才在路上遇到一个疯子,他提了把刀见人就砍,我见他把一姑娘砍的浑身是血,险些被他灭口!” 随晏千禄出来的男人听后一愣,他看起来年纪与晏千禄相仿,却更加气宇轩昂,他皱眉追问道,“那人拿的可是一柄半月弯刀?” “是的,他的刀身弧度很大,像一轮弯月。” 晏水谣诺诺点头,一副受惊过度的怯怯模样。 其实心中已经骂开了,哪来的这么多废话,还不赶快派侍卫去抓人! 逮着她问能问出什么,她又不是那变态肚子里的蛔虫,把人抓到了不就都解决了! 那男人一拍大腿,脸色大变,“坏了,必然是最近犯下几起凶杀案的恶徒,仵作说过,那些女子都是被一把弯刀状的凶器所杀。” 晏千禄十分配合地说,“年大人,不如你带上我府中侍卫先赶去,那凶徒我也略有耳闻,据说暴虐异常,行踪隐秘,趁他此次露面,最好一举拿下。” 晏水谣不住点头,补充道,“有个江湖义士正跟他缠斗着,女儿才有命逃回来。” 暗示他们,都有人给你们打头阵了还等什么呢! 赶快派人去吧,人多力量大!eonbaby! 那位年大人接受了晏千禄的提议,调来一波人马,往事发地匆忙赶去。 大约觉着此行人多势众,肯定万无一失,晏千禄这惜命的老东西也装模做样跟过去,趁机想分一份功劳。 这波阵仗极大,而且离相国府又比较近,很快打斗的动静就从几条街外蔓延过来。 晏水谣没有走开,她躲在两个守门侍卫身后,扒住门框向外偷偷张望。 这时,听见府外骚动的秦双柳迈着优雅的步子走来。 就见晏水谣撅着屁股,大半个身子在门里面,就留一颗脑袋对着街道探头探脑。 第七十八章 被丑到了 “三姑娘这是在玩什么游戏呢?” “嘘。” 晏水谣手指竖在唇心,满面凝重地转头同她说,“官府在捉人呢,捉一专杀女子,酷爱开膛破肚的丑男。” 秦双柳听说过这事,毕竟闹得沸沸扬扬,以致许多姑娘家都不敢上街去了。 她惊讶道,“是么,据说此人武艺超群,已经捉住了吗?” 刚问完,外边响起阵阵乱斗声,她们一同望过去,就见一长满络腮胡的壮汉被踹飞在路中央,身上多处受伤,外衣都被鲜血浸润。 晏水谣长舒一口气,但这男人还蛮坚挺的,伤成这样都能拿剑撑着站起来。 他颤颤巍巍起身,正好面向晏水谣的方向,原本已经涣散失焦的双眼猛地一厉。 瞳孔中像冒出熊熊烈火,凌冽的光芒似乎要把大门射穿。 晏水谣成功被吓到,咻地把头缩回门背后。 心想完了完了,这是认出她来,要找她秋后算账的眼神啊! 但她一抬头,发现秦双柳比她脸色还难看,宛如见到鬼似的,一脸惊惶,同样快速闪身回到门里面。 晏水谣看她双手微微发抖,想了想,猜测着问,“你也被他丑到了?” 然后安抚她,“别怕,等会回屋去洗洗眼睛,睡一觉醒来就忘了。” 听着府外的声响,应该是众人合力把壮汉治住了,晏水谣一惊一乍过后,肩膀的疼痛又渐渐返上来。 她别过秦双柳,捂着肩向自己的小院子缓慢走去。 前面因为过盛的求生欲,她始终绷紧一根弦,此时这根弦终于松下来了,她才重新察觉到身体的钝痛。 虽然不至于骨头碎裂,但估摸是伤着了。 现在没有任何东西能转移注意力了,她自然而然地全部集中在肩膀上,便愈发痛了,连带步子都沉重不少。 待她踏进院门,可以用步履蹒跚来形容了。 正在门庭除草的百里荣看见她这样,愣了下,立即上去扶住她,“三小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晏水谣虚弱道,“先搀我回屋坐会儿,我喝口水缓缓。” 闫斯烨内力深厚,清楚地听到他们的对话,眉心微微一蹙。 几秒之后,看到晏水谣虚了吧唧地进屋,他彻底沉下脸,撂开书本走上前,“出什么事了?” 晏水谣鼻子一酸,若说先前还能忍住,可现下听见闫斯烨关切的话语,她就像忽然看见亲人似的,整个绷不住了。 不久前还在跟人对阵叫嚣,英勇地上蹿下跳的,此时就开始抽抽噎噎掉眼泪。 “我,我被人打了,好疼的。” 她泪水涟涟,带了明显的告状口吻,浑似个小哭包,“他不仅当街殴打我,还想要我命,我差那么一点点就英年早逝了。” 又想到什么,她嘴一撇,哭的更凶了,“他,他还长得特别丑呜呜呜,我差些就死在一个心理扭曲的丑八怪手上,死前最后看见的是这么个丑东西,我做鬼也不能瞑目啊!一定会影响我下辈子投胎的!” 她委屈得一塌糊涂,今天本来高高兴兴,天气晴朗,八卦也好听,还拿到一笔不菲的零花钱。 一切都那么美好,却偏偏遇上个变态连环杀人犯! 宛如美滋滋地出门去约会,穿的漂漂亮亮,却猛地在家门口踩到一坨屎一样! 不是别的!可是一坨屎啊!多么令人崩溃! 闫斯烨抬起手,用瘦削的指节轻轻擦掉她眼睫下的泪,轻哄着问,“慢慢说,不急,谁打你了?打到哪儿了?嗯?” 闫斯烨拿了只果子给她,晏水谣哭哭啼啼的,咬一口果肉说几句话,把来龙去脉说清楚时,手中只剩下一块啃干净的果核。 她喝口水,抽泣着打了个饱嗝。 而听完全部,闫斯烨的脸色十分难看,黑沉到极点。 晏水谣哭累了,一只果子下肚也微微有点饱,人就不由地开始犯困。 她指一指闫斯烨白日休憩的床榻,瓮声瓮气地说,“王爷,我想睡会儿,你把床让给我好不好。” 可能是潜意识里知道,闫斯烨一定不会同她抢,毕竟她都这样惨了。 所以没等对方回应,她就坐到床榻边上,上眼皮耷拉下眼皮,困的睁不开眼。 闫斯烨扶住她后脑勺,阻止她躺倒的动作,“等下。” 晏水谣难以置信地睁一睁眼,水亮亮的眼睛里满是痛心:我都这样了!这样了!你还要跟我抢床位吗! 如果闫斯烨真要赶她走,她兴许会在痛倦交加之中,大逆不道地骂他一句:闫斯烨!你没有心! 但闫斯烨只是问她,“伤在左肩膀吗?给我看下?外伤可大可小,不及时处理,恐有无穷后患。” 听到他要给自己瞧伤,晏水谣一怔,那就意味着要褪去一边的里衣,半个身子都要被看光! 虽然她夏天经常穿露肩小吊带,但国情不一样,在这边露个香肩胸脯的性质可是完全不同的! 毫不夸张地说,看了她的身子,闫斯烨可是要对她负责的! 可能是穿过来时间长了,她也入乡随俗了,过去穿着运动背心做美妆直播的时候。 数万粉丝在公屏上喊:【女儿腰好绝!妈妈爱你!】 她眼都可以不眨一下,心中还沾沾自喜,老娘腰不绝怎么会露给你们看! 但如今听到闫斯烨这话,她对可能要露一点肩背,居然生出那么点小羞涩。 看她脸红红的不说话,闫斯烨耐心劝她道,声音轻柔,“我就看下你伤处,保证不乱瞟。” 他态度并不强硬,只是用惑人的语气继续说,“我们到底是拜堂成亲过的正经夫妻,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给夫君看一下也不行吗?” 晏水谣的左肩的确是稍一牵扯就疼痛难耐,她也不是矫情的人,从长远考虑,为了自己以后的健康,想想便同意了。 她先脱去外氅,再拉下左边肩头的里衣。 全程神游太虚,闷闷不乐地想,现在她的腰不绝了,肚子上有好多白花花的赘肉。 想到闫斯烨肯定也是视觉动物,喜欢苗条细腰的女子,她不禁吸了一吸肚皮。 完全忘记了,只拉开一侧领口是看不见腰腹的。 第七十九章 被拿捏住了 而且闫斯烨的关注点根本不在她肚皮上有几两肉,衣领一掀开,就赫然看见圆润的肩头有个青紫掌印。 有的地方破皮了,正微微往外渗着血,光看这痕迹就能推测出那个男人当时下手有多重。 绝对是奔着夺命的目标来的,虽没伤及骨头,但显然牵扯到了皮肉筋脉。 闫斯烨瞬间黑脸,若就这样放任她去睡觉,不会对伤处有任何舒缓,醒后只会更加肿痛。 “我给你处理一下吧,淤青的地方先用烧酒揉开,破口处擦些药,不然你明儿起床这边肩膀就动不了了。” 听说竟然会严重到动不了的地步,晏水谣点头如捣蒜,“都听王爷的!” 闫斯烨将她衣服虚虚拢起,叫来百里荣,吩咐他去小厨房拿一小瓶烧刀子。 等待期间,晏水谣小幅度地转一转僵直的肩膀,怂乎乎地问,“王爷,用酒把淤青揉开的过程会很疼吗?” 闫斯烨看着她,“一般般疼吧。” 晏水谣周身一僵,闫斯烨可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受伤跟吃饭一样寻常,他都说一般般疼了,那必然不是她这种弱女子能承受的疼! “那我看还是算了吧!” 她飞快地打起退堂鼓,并手脚并用往床里爬,“明日怎样是明日的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可能我天赋异禀,睡起来就自动痊愈了也没一定!” 但她没跑多远,就被闫斯烨一手臂揽了回来,无奈挑眉,“逃?这屋总共没几块砖,能逃到哪里去?” 小心避过她受伤的位置,把女孩压坐在床边,她很叛逆地扑腾双腿,仍然没放弃她的窜逃计划。 直到闫斯烨在她头顶低低威胁,“你乖一些,咱们就只褪半边衣裳,你若总是乱动,我瞧不清楚你的伤口,那就只有全部脱掉了。” 晏水谣刷地下就被拿捏住了。 她立刻停止挣动,双手环抱在胸口,眼色非常坚决:达咩!不可以色色! 笑话!凸起的小肚腩岂是能让人随便看去的? 闫斯烨轻笑摇头,很快百里荣取来烧酒,他往手心里倒了一点,双掌搓热,绕开渗血的区域,覆在女孩渐渐黑紫的淤青上。 或许是他渡了些内劲到掌心中,并没想象中那么疼,更多的是混着一股子热辣的轻微刺痛。 方才被强压下去的困意又涌了上来,一发不可收拾地在她体内游走。 她哼哼唧唧地靠在男人臂弯里,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闲话,“王爷,你别看我是哭着回来的,我前头救人的时候可勇猛了,换成其他娇滴滴的小姑娘可能早就吓瘫了。” “比方秦双柳,她只是正好路过,在大门边上瞅上几眼,就吓的浑身发抖呢,真是朵小娇花。” 她一顿,转言道,“当然,也可能不是吓的,许是这辈子没见过那样丑的,惊呆了。” “你这倒勾起我的好奇了。” 闫斯烨失笑接口,一面将她的淤青揉散,一面问,“他到底生的有多难看,值得你这么念念不忘?” 晏水谣眼神坚定,吐出四个字,“丑绝人寰!” 她抬手在脸上比划,“满脸浓密的络腮胡,都看不清五官,还有那眼神,凶得很咧。” 闫斯烨眉目微敛,状似无意地问,“那他如今人在何处?” “他呀,害了那么多人,应该被关进知府大牢了吧。” 她打了个哈欠,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没能抵挡住困倦,阖眼睡了过去。 睡着后的她显得异常乖顺,闫斯烨没费多少力气,处理完淤青后,拿金疮药给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上药。 他做完这一切,便将晏水谣放平在床榻间,盖上两条薄被。 他转身坐到轩窗旁,目色淡漠地朝门庭望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天色全然黑下,他换上一身夜行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众多侍卫把守的相国府。 如一阵夜风飘进衙门大牢,稍一扬手,白色药粉瞬时迷倒最里边的守卫。 大胡子男人是近几年少有的重犯,被单独关在地牢最底层,通过晏水谣的描述,闫斯烨很快就找到了他。 瘦长的手指放在锁链上,沉重的铜锁瞬息碎成齑粉。 男人闻声抬起头,就见一蒙面人站在满是枯草的牢房,纤长瘦高,有双潋滟的桃花眸。 他第一次在一个男子脸上看见如此艳丽姣好的眸子。 但此刻这双漂亮的眼眸中杀意横生。 闫斯烨盯他看了会儿,清冷开口,“确实丑陋。” “你是?”大胡子男与他对视片刻,肯定地摇摇头,“我没见过你。” 他不记得他见过功夫如此高深,又可以将近乎妖冶的美与冷戾之气,融合得这样恰到好处的人。 “是,我们从未见过。” 闫斯烨冷冷启唇,一字一句,“但你动了我的人。” 在被官差抓住,关进阴暗大牢的那一时刻,大胡子就放弃求生欲这个玩意,他根本没想过活着离开。 所以纵使听出闫斯烨是来秋后算账的,他没有丝毫慌张,脸上还露出病态又狂乱的笑容,“哦?我杀的女人里面,有你的娘们?是哪个,说来听听,虽然我未必记得请了。” 蓦地他右脸一痛,根本没看见闫斯烨举手,似被无形的巴掌打中,整个脑袋都被扇到另一侧。 “你该庆幸她不在你的猎杀名单上。” 闫斯烨俯视他狼狈的脸,“否则你不可能活到现在,还太太平平地与我说话。” 男人眼中划过一丝不解,应许是没想到他说的是谁,但这也不重要了,他朝干草中吐出一口血水,里面混了两颗打落的牙齿,可见闫斯烨下手之狠。 他无所谓道,“你想杀便杀吧,即便不死在你手里,我也会被压去午门斩首,没两样。” 闫斯烨目视他高高肿起的半边脸,脑海中闪现出晏水谣的一些只言片语。 须臾过后,忽然眯起眼眸,问他道,“你认识晏千禄新纳的妾室秦氏,秦双柳吗?” 见男人听到这个名字并没什么反应,闫斯烨想了下,出声提示他,“就是你在相国府门口撞见的那个锦衣女子。” 然而适才还一脸沉冷的男人,突然目眦欲裂,跳起身,满面狰狞地爆出句脏话。 “操!你是说刘娟那臭娘们!” 第八十章 脏了我家丫头的眼 那是个极为陌生的名字,同时印证了闫斯烨的猜想,“看来是老熟人么,秦双柳的原名叫刘娟?” 他在晏水谣的诉说中听出点端倪,秦双柳能套住晏千禄这么多年,从他外面那么多女人当中脱颖而出,一定有她过人的本事。 她又一直在市井生活,不是普通女人,什么没见过,怎会因为看到点官府捉人的打斗场面,就吓到浑身颤抖呢? 除非她怕的并非那场骚乱,而是制造骚乱的人。 当然,闫斯烨也只是凭空猜测,现下看见男人激烈的反应,这才有了准数。 “她现在改名叫秦双柳了?” 大胡子男恶狠狠啐了口浓痰,“她原名刘娟,五年前在漠河的窑子里有个花名叫柳三娘,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骗了不知多少男人了!居然还混进相国府!就是她害的我家破人亡,这么多年过去,恐怕她早已染上不少脏病!” “大燕的相国竟与我当年一样蠢,被柳三娘骗的团团转,装的一副清纯佳人的样儿,就是个把男人当踏板的贱货!” 大胡子发狠地拉扯捆绑他的铁链,怒吼道,“她平步青云了,去相国府当小妾了是不是?” “你放我出去,让我杀了她去!我翻江倒海地找她,每个地方的窑子花楼都找遍了,没想到她有这能耐跑相国府做妾来了!” “荡妇终归是荡妇,穿回衣服也掩不掉一身骚!我要去杀了她!” 因他是重刑犯,控制他的链条是玄铁所制,很难用内力拽开,闫斯烨冷眼看他将铁链扯动得哗哗作响。 “放了你?那可不行。” 闫斯烨淡漠摇头,“我不管你跟秦双柳或是刘娟,你们有什么旧情纠葛,这些都与我无关。”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聚拢一团微蓝色的气雾,“但你脏了我家丫头的眼,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朝着男人一掌拍去,蓝色掌风自他天灵感劈下,男人的耳鼻眼孔瞬间流出血水,淌进他黑密的胡须中。 他重重倒在地上,望向他抽搐的身体,闫斯烨目光平静,轻声叹道,“你已经丑哭她一回了,好容易才哄好的,我怎么能容你再去相府?” 待男人死透了,闫斯烨才离开大牢,周身仍然干干净净,没沾到一滴血污。 赫兰在衙门外的隐蔽处等候,一波寒风贴着后脖颈吹来,他一回头,闫斯烨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他立马俯身行礼,“爷,对付那种人,交给属下就成,何必亲自动手?” “好久没活动筋骨,四肢都僵了,纯当练练手。” 闫斯烨知道他担心什么,沉稳开口,“放心,他的身份与我八竿子到不到一块,而且我已将他的尸首伪装成自断筋脉而亡,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 他家主上亲自出马,赫兰知道一定做的十分干净,不会留下任何马脚。 但他在意的是另一点,他咬一咬牙,抱着死谏的心态说道,“属下明白,只是,王爷似乎对三姑娘太好了些,为了给她出气,不惜以身犯险。” 闫斯烨拾眸看他,“不过随手碾死一只蝼蚁,这也能叫以身犯险?” 他凉飕飕地吐口气,“赫兰,我看你是在大燕呆的太久了,性子也养孬了,芝麻粒大点的事都值得拿来说?” 但赫兰一鼓作气,继续劝谏,“王爷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能行差一步,倘若因为牵扯三姑娘,造成什么闪失,使得王爷过去的筹谋功亏一篑,那就……” “赫兰。“ 他正在激情演讲,忽然被闫斯烨凉凉打断,眼光如刀子般飞戳而来,“作为下属,你能不能盼我点好?诅咒谁呢?嗯?” 赫兰寒毛一竖,“属下不敢!” “不敢就给我闭嘴。” 闫斯烨双手负在身后,一袭黑衣在风口猎猎作响,吩咐下去,“去查一下牢里的这个男人,以及他与秦双柳之间的关系。” 赫兰诺诺答应,一点不见刚才英勇谏言的劲头。 果真胆量这玩意,它来的快去也快,尤其是面对他家王爷这种狠人,他完全不敢硬碰硬。 只能悲愤地在心底默默骂几句晏三,不知给王爷灌了什么迷.魂药! 真是看不出,她胖乎乎的身子里,居然还有做祸国妖女的潜质! 而那边莫名其妙被赫兰怨上的晏水谣对这一切并不知情。 她一觉睡到中午,受伤的肩膀经过前一日的上药和处理,没有那么痛了,但抬胳膊仍旧还有些费力。 而闫斯烨仍如往常一样,不知何时起的床,早已穿戴齐整,一身病骨地斜倚在窗子旁,散漫向外望。 晏水谣一面欣赏着他的美色,一面用左手拿勺子,用完一顿简单的餐食。 然后就听到门口悉悉索索的,伴随着一行人的脚步声。 百里荣进来跟她说,“是府上请来给四姑娘看诊身子的大夫来了,二夫人派人到门口接引。” “她是昨儿落的水,听说池水也不深,不是已经瞧过大夫了吗?” 晏水谣第一反应是有点疑惑,“她又怎么不舒服了?难不成是落水后遗症?” 百里荣刚去内务处那转了圈回来,没听人讲起晏毓柔有哪里不适,他摇摇头,“应该是沈二夫人比较谨慎,这才三番两次地叫大夫上门诊脉吧。” 晏水谣先哦了声,内心有个小人蹿出来,叉腰叫嚣着:贱人就是矫情! 但她转念又一想,没准这大夫就是专门治脱发的! 继晏毓柔上回被抓掉一大把头发后,这次又受到不小的惊吓,很可能就内分泌失调了! 直观地就会体现在大量掉发,局部爆痘,大姨.妈紊乱,以及发胖! 简直光想想就能笑出猪叫! 见她捧着空碗露出迷之微笑,闫斯烨也忍不住勾起唇角,“肩膀不疼了?想什么呢,笑的像只小狐狸。” 晏水谣弯起眉眼,“王爷听见没,适才的大夫是往晏毓柔院子里去的!” “嗯,所以呢?” 闫斯烨笑问她,“你就没有一点难受吗?” “呐?”晏水谣愣住,不明白,“我难受什么?” “她不过是稍微喝了几口池水,救上来时已没有大碍,相国府却兴师动众的,昨儿到今日大夫就没断过。但你昨日遇险,实打实受了伤,却没人来问过你一句。” 闫斯烨柔声问她,“看晏毓柔那儿花团锦簇,而你这儿门庭冷落,不难受?” 第八十一章 为人民服务 听他这么问来,晏水谣恍然大悟,原来她应该感觉失落才对? 或许是她独立自主惯了,很少将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 情感上不依赖于旁人的好处就是,不会轻易被外界影响。 我当你是个屁,谁会为一只屁的走向而干扰心情呢? 但原主估计很在意这些,毕竟眼前这一小间相国府已是她所能想象的一切了。 晏水谣叹口气,“王爷,说实话,我并不难过的,就在你问我之前,我甚至有点小开心。” 她老老实实道,“因为我认为沈红莺叫大夫来,很可能不是为了落水的事,而是因为晏毓柔她小小年纪,就秃了!” 说起这个,她顿时眉飞色舞起来,“王爷是没瞧见晏明晴是怎么手刃她妹妹的,那尖锐的十根长指甲插进头发里,保准一抓一道血痕,换谁都得秃呀!” “晏毓柔铁定发量堪忧了,借着落水的由头,偷偷摸摸请大夫来治疗隐疾!” 她们现代生活压力大,脱发是挺常见的,但改善的高科技手段也多。 而晏毓柔身在绿水青山,没有电子辐射,人人都是发量王者的古代,脱个发得多丢人呐! 闫斯烨见她嘿嘿直笑,知道确实是她肺腑之言,不由失笑摇头,真想把她小脑瓜剖开,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这时候,又听晏水谣笑嘻嘻地说,“再说了,我也不是没人管的野孩子,不是还有王爷关心我,给我上药嘛?我才不稀罕她们呢!” 听到她娇憨的讨好,闫斯烨面色如常,心脏却重重跳动一记。 她絮絮叨叨地小声强调,“我以后是要跟王爷回夏北生活的,这里的人情冷暖都是浮云,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这话与其说是安慰她自己的,不如说是讲给闫斯烨听的。 就是要时时刻刻提醒他,他未来走的时候可不能忘记捎上她! 闫斯烨就静静看她使着小心思,唇边始终含着一抹纵容的笑意。 此时百里荣再次走进来,压低声音道,“三小姐,我听下人们都在传,昨日在相国府门口被抓进衙门大牢的男人,他死了。” 晏水谣怔愣几秒,“那个大胡子男?” 虽然知道他一定会被处死,但这也太过迅速了吧! 他昨个才进去的,一晚上就死了? 她不禁开始深思,是什么让一个身强体壮,能徒手干翻八头牛的男人忽然死亡? 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难道这边的牢房也是多人混挤一间,跟国外大片似的,一群穷凶极恶的男人关在一块,出了些不可描述的事? 而大胡子男由于是新人,惨遭牢头的爆.菊欺凌? 许多事情经不住过度脑补,越想颜色越不对劲,晏水谣立即甩甩头,把脑中的黄色废料甩出去,正经询问百里荣,“有说是怎么死的吗?” “这倒没有,只说是坏事做尽,暴毙的。” 晏水谣撇一撇嘴,她才不信这种迷信说法,若做坏事就有报应,那还要官府做什么? 她更偏向这个大胡子是被谁干掉的,但还没经细想,百里荣又通报她一个消息。 “三小姐,我前面遇到李管家,他说刑部的年大人过几天会来府上看望小姐,感谢小姐帮他们抓住连环杀人案的要犯。” “年大人?”晏水谣听着耳熟,一抬眸,“就是昨天来相国府,跟爹爹商谈事情的大人?” “正是。”百里荣点头应声,“小姐跟他打过照面。” 晏水谣摸着下巴思考,原来那人是刑部的头头,难怪一听见案犯的消息,一马当先就冲在前头,原是职责所在呀。 想了会儿,她突然问,“过几天是多少天,有确切的日期吗?” 百里荣不知道她为何要关注这个,摇摇头道,“只说是处理完手头这桩公务就会来,具体哪一天,并没明说。” 晏水谣眼底透出一丝算计的精光,她视线穿过庭院,望向大夫离去的方位。 “小荣子,我之前收起的药,你拿出几副来,煎好别倒掉了,直接端给我。” “你要做什么?” 闫斯烨本来还漫不经意地听着,但听到她要动那些有毒的药剂,直觉她没憋什么好招,眼眉忽地一皱。 她并没掩饰自己的心思,眨一眨眼,“这是个扳倒晏毓柔的好时机,我得把握好。” “不许。” 闫斯烨一眼看穿她,冷着脸,薄唇吐出两个字。 晏水谣见他反对,立刻采取怀柔政策,又伸出两根手指对对碰,一脸可怜相地跟他打商量,试图跟他摆事实讲道理,“王爷你看,成功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我都准备这么久了,好不容易遇到个机会,你就别拦我了吧。” “再说,我有分寸,我这么惜命的人,哪会真的拿自己性命开玩笑是吧?” “而且除掉晏毓柔,等于砍掉沈红莺的左膀右臂,对我有大大滴好处!” 她脸上写满单纯的渴望,仿佛闫斯烨再出手阻止,那就是他无情,他残忍,他无理取闹! 两人对视半晌,终是闫斯烨在她晶亮的眼神中败下阵来,略一摆手,“随便你了。” 但他仍旧多嘴嘱咐,目色无奈,“注意尺度。” 晏水谣下一秒就恢复笑容,开始紧锣密鼓地施行她忽然涌入脑中的,恶毒女配清除计划。 等那位年大人处置好案子的后续事宜,已经过去十天了。 他没有食言,提了些女孩喜欢的物件上门来探视晏水谣。 因了她的偏院本身破旧漏风,拉低了相国府整体档次,再者闫斯烨被软禁于此,外边有一圈守卫,晏千禄便安排她去前厅面见年大人。 晏水谣在屋中稍微给自己化了点小妆,营造出一种自然的虚弱模样。 而她在心里已经骂了那年大人几十遍,说是来表达感谢的,居然还要她主动迎出去。 但暗暗吐槽是一回事,真见到晏千禄他们,她表现出十足的淑女劲。 迈着弱柳扶风的做作步伐,向他们浅浅行了个礼。 年大人伸手虚扶一把,客客气气同她说,“多亏三小姐临危不惧,给我们提供了凶犯的线索,这才得以抓住他,以免更多女子受害。” 他如此官方,晏水谣险些就顺着他冒出一句:应该的应该的,为人民服务。 第八十二章 安详地躺倒 晏水谣在脱口之前,舌尖转了个向,腼腆接口,“年大人谬赞了,爹爹是朝廷命官,担负着社稷重任,我虽然是女儿身,人微言轻的,但作为爹爹的女儿,从小就听爹爹教导家国为重,碰到那种情况自然不能只顾着自己逃跑,应当来上报官府。” 他非常满意地捋一把下巴上的小胡须,不住点头,“到底是晏兄教的好,连女儿都有如此胸襟,令郎必然更加是个英雄少年,未来的国之栋梁!” 听见吹捧之词,晏千禄笑的有点得意,摆手假装谦虚地说,“这有什么的,是年兄太看得起他们了。他们都还年轻,小孩子家家的,不惹祸就很好了,能不能成材谁说的清呢。” 晏水谣顺从点头,心底却在疯狂吐槽,这又关晏承誉什么屁事! 他就是一滩稀淌淌的小烂泥,怎么就成了未来的国之栋梁了? 明明就是她自己优秀,能说会道,夸她就行了,非得带什么晏承誉! 生来是个带把的就了不起吗? 真有本事自己去干番事业出来,蹭她的热度算什么英雄好汉。 随后又听年大人道,“哎,晏兄此言差矣,所谓三岁看大,三姑娘虽说岁数不大却这样识大体,你家老五将来能差到哪里去?封王拜相指日可待!” 晏水谣暗中翻了个白眼,谁说女儿优秀,儿子就也一定会成材的? 你们能不能尊重下个体的差异性? 小烂泥就算背靠一有权势的父亲,和她这样极度优秀的姐姐,他也注定稀巴烂! 可她看出这些话对晏千禄十分受用,夸什么都不比夸他儿子来的叫他高兴,仿佛光凭几句虚言,就真的后继有人了。 他拱一拱手,“都是年兄抬举,以后承誉若入仕为官,还要仰仗年兄帮衬。” 年大人笑道,“那是当然。” 听着二人官僚式的一来一回,相互捧臭脚,晏水谣都有些听困了。 忽然间,姓年的像想起今日是来干嘛的,提到句,“三姑娘是有什么不足之症吗,面色很是羸弱?” 见他终于问到重点,晏水谣猛地一精神,立马戏精附体,掩唇皱眉,轻咳两声。 “多谢年大人关心,我没事的,可能近儿气候变换得快,有点着凉了,所以头晕恶心,身子总不大舒爽。” “哦?”年大人关心道,“瞧过大夫没?” 晏水谣若直接说没见过大夫,难免有点暗示晏千禄苛待嫡女,她便圆滑地回应,“想着过些天再没好转,就去找大夫的,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晏千禄看她一眼,“既然觉着不舒服了,就要早点找大夫来,别仗着年轻有资本,就不把那些小症状当回事。” 字里行间假意关心,其实把责任撇的干净。 意思是,都是晏三自己不注意身体,跟他这当爹的可半文钱干系都没有呢。 既不是他偏心二房,也不是他漠不关心。 反正清清白白老父亲,说的就是他呗。 晏水谣哪能不知道这渣男怎么想,低眉顺眼道,“爹爹教导的是,我等会儿就叫小厮去请大夫来。” 说着她起身再次行礼,做出离去的姿态,然而就在她屈膝弯腰之际,忽地呼吸急促,面露痛苦神色。 随即就见她喘不过气似的,手抓衣领,双腿一软,整个往旁边摔去。 倘若仔细推敲,会发现她摔的很有技巧,避开了前方的桌角,也躲过了侧边的椅柄,非常巧合地摔在当中的空地上。 并且手臂肉厚的地方先着地,起到个缓冲作用,然后才到整副身体轰然倒地。 最终嘴一合,眼一闭,安详地躺倒在两个男人眼面前。 晏千禄吓了跳,立刻喊来李管家,安排人先把晏水谣抬到床上,再去请大夫入府。 她是当着自己同僚的面晕过去的,晏千禄不能像往日那样不闻不问,总要做个慈父的样子。 正好沈红莺隔三岔五就找人来给晏毓柔调理身子,今儿也不例外,为节省时间,李管家直接守在二夫人院外。 老中医一出院门,人走茶还没凉呢,就被请去前厅了。 他进屋放下药箱,为四仰八叉瘫在床间的晏水谣把脉,很快就发现症结所在,返身对晏千禄说,“晏相爷,依老夫几十年行医经验来看,三小姐并非受寒所致,她是被人下了毒。” “什么?”这个结论让晏千禄大为惊讶,“你说小女是中毒之症?怎么会呢,有无可能是吃了不洁净的东西?” 老大夫否认了,“此毒并不常见,所以不存在误食,只可能是针对三小姐施的药。” 晏千禄愠怒道,“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在我相国府里下毒害人?” 他话音方落,晏水谣就在他们的议论声中幽幽转醒,眼中透出影后级别的迷茫神光,她环视一圈,哑着嗓子问,“这是……我这是怎么了?” 老大夫见状便道,“姑娘放宽心,你只是稍有中毒病症,只要把毒物停掉,老夫再写张方子,你按此方调理几个月,不难把身子养回来。” 晏水谣的神色顿时从迷茫进阶到惊恐,她在被子下狠掐了下大腿肉,眼中蒙上一层泪光,“中,中毒?” 她余光瞥到对面的一方铜镜,就顺便给自己打了个分。 表情到位,情绪ok,表演层层递进,wonderful! 凭着细腻的演技,她博得了老大夫的同情,听到老人温声问她,“还请三小姐回忆一下,近来有服用过什么特殊的东西吗,老夫好确认到底毒物是下在何处,以后方能规避。” 晏水谣低头思索良久,终于想起什么,她惨白着脸轻声说。 “我一直比较胖,之前有在药铺配些瘦身的药材,不知道是否与这个有关?” “按理说是没有关联的。” 老大夫想了下,“药材还有多余吗,可否让我瞧上一眼?” 晏水谣忙点头答应,遣人去她院中去取,百里荣把早就准备好的药材给到李管家。 老大夫拆开一包,手指在草药中翻看片刻,很快就察觉出有哪里不对。 紧接他又连拆几包,最后确认道,“没错了,问题正是出在这些中药上,被人加了小剂量的毒草药。” “下毒之人十分小心,虽然每副掺的量并不大,但长期服用仍会损伤脏腑,严重者会致人死亡。” 第八十三章 挡枪 晏水谣掩面抹泪,做出既惶恐,又伤心的样子,“我是在买药时与慈宁药铺的店伙计发生点口角,本以为只是些小纠纷,话说开便好了,现在想来怕是被那位小哥给记恨上了。” “不过我记得慈宁药铺的掌柜是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当时还替我训斥过店伙计。” 晏水谣特意添这一嘴,她不想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岂有此理!”年大人作为刑部的主管,他怒不可遏,“药铺本该是治病救人的地方,若真要是一言不合,就在配药人的草药里动手脚,那岂不乱了套了!” 他即刻派官差去慈宁药铺拿人,不多时就将店伙计抓到相国府。 这店伙计本身就是市井小民,贪图一些小便宜才跟钰棋勾结,一见到大批官差瞬间就被唬住了。 再得知晏水谣是相府的千金小姐之时,吓得差些直接尿溅当场。 加上年大人一张黑脸怒视他,他完全没有反抗,当即交代了,“大人饶命!我说,我全说!” “不是我故意要害晏小姐,是有个姑娘给我银子,指使我把药混在晏小姐的草药当中。我没有害人之心!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还请大人宽恕这次!我就干过这一回,以后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他拼命磕头,晏水谣用极具层次的表演面对他,震惊中带着疑惑,痛心里捎带委屈,“你可还记得是谁出钱给你,要害我性命的?” “她要害人,自然不会告诉我名姓。” 店伙计一脸苦菜花色,把过错都推出去,“但我记得她眼角有颗朱砂颜色的小痣,年纪挺轻的,也就十六七岁,但气质稳重谈吐得体,应当是出身高门大户的姑娘,要么就是在体面人家伺候过的。” 他绞尽脑汁把他能想到的都吐出来,晏水谣此刻面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下来,似乎在他的描述下,心中有了点想法。 年大人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她定然有些思路了,就问,“三小姐不要怕,有我与你爹坐镇,我们都能替你做主,你想起什么就直说。” 晏水谣面露难色,声音细如蚊蚋,“我依稀记得,四妹妹房中伺候的丫鬟钰棋,她,她眼角就有一颗小红痣。” 但她谨记自己在晏千禄面前那不争不抢,充满圣母光辉的人设,转言又替晏毓柔解释,“我想大约只是个巧合,怎会跟四妹妹有关呢?必不会是她房里的人,也可能是我记岔了呢。” 晏千禄面容一僵,这相当于给他兜头抛来一个难题,案犯若是旁人,那该审的审,该抓的抓倒也无妨。 但莫名奇妙牵出他的小女儿,瞬间变成个家宅丑闻,得宠庶女暗中给大房不受重视的嫡女下毒,这说出去不成了笑柄了? 他是打心底里不想深入这件事,于哪一方面而言,对他都没有益处。 但年大人在这儿,他可听的真真的,他又是刑部的人,晏千禄感觉整个人被架到这位子上了,总不能当着年大人的面冷处理吧,眼下是不秉公办理都不行了。 他硬着头皮摆出家主的威严,“去,把四小姐和她院里的人全部请来。” 年大人留了个心眼,继而嘱咐,“若四小姐问起来,先不必同她说什么,让她们来前厅就是了。” 因而晏毓柔并不知道发生何事,没有任何防备就带着身边的丫鬟小厮过来了。 倒也不是她大意,以前也有过类似情状,晏千禄得着什么好东西想赏赐给她,就会差人喊她过去。 正好她前些时候落水受惊,伤了精神,晏千禄承诺会给她寻一些名贵药材调养。 但她踏进屋子,发现里面站着一群人,晏水谣躺在里间的床上,双眼垂泪地捧着一杯水缓慢小啜。 尽管她的动作没什么特别,但晏毓柔偏偏在她眼中看到挑衅的意味,心猛地向下一沉。 走在最后头的钰棋或许是心虚,一眼就瞧见跪在中间的店伙计,她心头暗叫不妙,刻意低头弯腰,藏在人群最后头。 可晏千禄径直喊她,“钰棋,你出来。” 她是晏毓柔用的最贴心趁手的丫头,连带晏千禄对她也十分脸熟。 其实在听见店伙计说起,那女子眼角有红痣,晏千禄就已经想到钰棋了,只是故意没吭声。 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然而却被晏水谣一语拆穿了。 此时钰棋已经有极其不好的预感,她小心翼翼地站出来,店伙计回头仔细看一看她的脸,顿时跳起来指认她,“对对,是她,就是她!” 他十分激动,年大人皱眉再次问道,“你看看清楚,确认吗?” “我不会认错的,虽然她换了身衣裳,但我还是能认出她来!做我这行的每日都在跟人打交道,所以记性是顶好的,最擅长记人样貌!” 为证实他所言非虚,他又言语坚决地举出证据,“她最近一次来时上月初三,我记得她付钱时伸出的右手虎口上有一道划伤,一寸有余,伤口还挺深,就是愈合了也会留下疤痕!” 晏千禄用眼神示意李管家,管家上前拉起钰棋的手,果真见她内侧虎口上有个淡粉色的疤痕。 是她修剪花枝时,不当心拿剪子扎伤的。 “就是她要我把毒药草掺加在晏小姐的药里,只说这种慢性毒药并不容易察觉,待中毒之人发现时,多半也神志不清了,绝不会怀疑到我身上来!” 年大人听的分外生气,一个小丫鬟居然用这么损的方法暗害主子。 他正要发作,晏毓柔就赶在他前面,一脸惊愕地望向钰棋,小脸蛋上爬满伤痛之色,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钰棋,你对姐姐做了什么,到底发生何事了,你怎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举动来?” “我平日都是怎么教导你们的,你这么做之前可有考虑过我,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没有?” 她一副急怒攻心的模样,似乎下一秒就要气晕过去。 晏水谣料到她会这样,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只有不断拉人出去挡枪子呗。 既然喜欢玩这招,那干脆就成全她。 让她人心散尽,再无可用之人。 第八十四章 同场竞技 晏水谣与她同场竞技了,就必不能输,眼泪流淌的比她还快,唰唰地往下落。 “四妹妹,真的是钰棋在筹谋害我吗?我与她远无冤,近无仇的,她为何要这么对我?杀死我对她有什么好处?” 她明着是在问钰棋给她下毒的原因,却句句冲着晏毓柔去的。 问的她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面上也有点挂不大住了。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晏毓柔把矛头甩了出去,她看向钰棋,掷地有声地问,“你说,我这么多年来,到底是哪里待你不好了,你要私自把我置于这种残害姐妹的境地?” “你是我房中丫鬟,你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我,你现在要我如何跟姐姐解释的清!” 钰棋提起衣摆,端端正正地跪下,她咬牙道,“是,全是我干的,是我买通店伙计,也是我要他在晏三的药中下毒!但我完全是为小姐着想,才出此下策!” 她说出这话时,晏水谣心中就一咯噔,这是要把罪责大包大揽的前奏呀? 果然如她所料,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钰棋依旧咬死了说,“晏三成亲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处处跟大姑娘作对,如果不是她屡施诡计,大姑娘也不至于名誉尽失,走到被张家退婚的这一步!” “就因为晏三使坏,大姑娘才郁郁不得志,如今精神上大受刺激,常与小姐您还有二夫人发生冲突。” “小姐心善,极重姐妹情,为着与大姑娘之间的嫌隙愁得夜不能寐,人也日渐消瘦。”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决心要替您除掉晏三这个祸害!” 晏水谣若非站在她的对立面,现在只怕都想站起来为她鼓掌喝彩了。 漂亮,真是漂亮,不仅反向维持住晏毓柔的完美白花人设,还泼了她一脸脏水。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在钰棋的口中反成了诡计多端,自作自受的一方。 配上晏毓柔毫无破绽的柔弱面容,她都要为之动容了呢。 连贴身丫鬟都尚能如此,确实比晏明晴那蠢货强了何止百倍。 “钰棋,做人要讲凭良心说话,我什么时候主动招惹过大姐?” 晏水谣双手颤抖着捧着杯盏,晃动的茶水撒了些到被面上,似是委屈坏了,“这些爹爹都是很清楚的,也一直是由爹爹秉公做主的,四妹妹,钰棋是你的人,日常也瞧着懂事明理,她怎会有这种想法?” “难道你也觉着是爹爹的决策出了错,埋没了大姐,偏袒我了?” 她再次说着说着,又把皮球踢给晏毓柔。 仿佛钰棋这样讲,都是她日夜教唆的结果。 偏离重点,模糊视线,借力打力这些招数,不止钰棋会用,晏水谣玩的也溜得很。 “三姐姐这是又误会我了。” 晏毓柔也揩起眼泪,弱弱解释,“我院中那么多下人,他们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不是我能一手左右的。至于大姐,她原先有个大好前程,完全是她自己阴差阳错折腾没的。” “爹爹已经为她操碎了心,尽力做了最好的安排,我与娘亲哪能不理解呢?” 晏毓柔一字一句地辩白,语句通常,逻辑清晰,但实则已经被晏水谣不断踩她的行为惹毛了。 不管钰棋怎么往自己身上揽,都能被晏水谣巧妙地将重心转化到她这边。 营造出她是所有事端的主谋,这样一种氛围。 尽管,她的确是。 但她绝不能被晏三牵住鼻子走。 晏毓柔抬起朦胧的泪眼,目光投向钰棋,“说到底,还是钰棋你动了不该有的歪心思,你今日能害的了三姐姐,难保以后在我手底下做的不如意了,反咬我一口。” 她眼光一闪,复又道,“你这样狠辣固执的丫头,我是断不能留的了。” 晏水谣听的一皱眉,她隐约听出点暗示的意味。 果真就见钰棋猛地一颤,脸上白如面粉,没有丝毫血色。 她仰起头,咬紧牙关,对着晏毓柔说,“小姐,此番是我做的不好,拖累了您,我没什么可替自己辩解的。” “我家中有年迈的母亲,还有几个没成年的弟弟妹妹,还望小姐看在我服侍您还算妥帖知趣的份上,能稍微照顾下我的家人。” 众人以为她这是认罪伏法的意思,年大人挥一挥手,准备叫官差将人带走。 虽然他知道,这极有可能涉及晏府的家宅内斗,但既然他人在此处,那丫鬟本人也供认不讳了,不抓实在说不过去。 几个官差刚围过去,就见钰棋忽地站起来,对准一面白墙发狠冲了过去。 只听沉重地一声闷响,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一头撞在墙上。 瞬间鲜血迸溅,雪白的墙面留下一滩刺目血迹,依稀能看见浑浊泛黄的脑浆混在其中。 她整个人随之滑倒在墙角,房间内鸦雀无声。 离她最近的官兵过去探她鼻息,回身摇头,“大人,没气了。” 联想到她临死前的那些话,原来是说给晏毓柔听的临终遗言。 晏水谣视线一偏,从一地血泊,移向晏毓柔那张纤尘不染的脸。 她已经退到门边上,生怕鞋底沾到什么似的,而下一秒就提起帕子掩面嘤嘤地哭。 但若细细端详,她眼眸深处并没多少悲伤。 如同在看一块用完就丢的破布。 晏水谣起先并不理解,这才哪跟哪,又没对她用刑,怎么都不至于撞墙寻死吧。 而后再稍稍一想,就大概想明白些东西。 钰棋是聪明人,但凡有条活路放她面前,她也不会轻易找死。 可她是跟随晏毓柔最久的丫头,她太了解她家小姐的为人以及手段,知道她这个替死鬼是当定了。 与其被动拉住去挡枪,还不如主动揽下,或许能被念及一点好。 更何况,晏毓柔疑心病重,而钰棋掌握她许多底细,她的那些破烂事,钰棋或多或少都有参与。 若年大人真把钰棋带走,晏毓柔恐怕要睡不着觉了。 哪怕钰棋守口如瓶,晏毓柔未必肯信。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唯有当她的面自裁,才能叫她那颗黑透了的心肝沉回肚子里去。 所以她特意提及她的家里人,希望可以用她的死,保全他们下半辈子吃穿不愁。 第八十五章 替罪羔羊 “爹爹,钰棋毕竟打小跟在我身边,与我情同姐妹。她是太关心我了,才钻进牛角尖里用错心思。” 晏毓柔泣不成声,伏地哀求,“她现已自裁谢绝,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了,还希望爹爹能允许女儿为她料理后事,入土为安!” 事已至此,没有实质意义上牵连到晏毓柔,晏千禄总算松一口气。 别闹出家宅丑闻就行,至于死个丫鬟只是小事。 他看向年大人,“年兄,你意下如何?” “既然这害三姑娘的恶人已自戕伏诛,倒也不必再咬住不放,这慈宁药铺的小子着实可恶,我将他带去按律例惩治了,也算还三姑娘一个公道。” “如此安排甚妥。”晏千禄认同道,“那就麻烦年兄了。” 店伙计垂头丧气地被押去衙门,晏千禄与上回一样,将年大人送出府门。 晏水谣是这些人中最后离开的,只剩几个小厮在收拾钰棋的尸身,白布一蒙头,抬上担架拉了出去。 晏毓柔嫌这间屋子晦气阴森,早就捂住口鼻,跑的没影了。 就像死的只是个路边的野猫野狗,与她毫无关系。 晏水谣上一次见到尸体从眼前抬走,还是李嬷嬷那趟。 她是想趁着这次年大人来的机会,给晏毓柔点颜色瞧瞧,所以才重新服用了那些明知有毒的草药。 晏毓柔毕竟是晏千禄最喜爱的小女儿,至少曾经是。 她没指望就靠这一击,就把晏毓柔彻底击垮,年大人虽是刑部主管,可他仍旧要给晏千禄面子。 最终大概也只能当成相府里的龌龊内斗,抓个店伙计,再找个顶包的了事。 高门大院里的蝇营狗苟不过如此,但只要能伤掉晏毓柔血条里的三成血,就不白干这一票。 所有走向都跟她提前构想的大差不差,除了钰棋的死。 她是真没想到,钰棋这只替罪羔羊,会选择用死亡的方式来顶罪。 晏水谣回去自己房中,很快老大夫差人把药送来,百里荣拿去小厨房帮忙煎药。 她跟闫斯烨讲起方才发生的一系列情况,想到起初闫斯烨就不同意她重新服药,便趴到桌上,闷闷地问,“王爷,我要是一开始听你的,今天是不是也不会有人死了?” “第一,那丫鬟要寻死,那是她的事。” 闫斯烨抬手给她斟一杯茶,推到她面前,慢条斯理道,“我之前阻止你是怕你才恢复好,又吃些乱七八糟的毒物,反反复复太伤身,跟那个丫鬟毫无关系。” “其次,你家老四城府太深,她这次不翻车,早晚还有下次,还是要拉人出去垫背。” “那叫什么钰棋的,她错就错在没跟对主子,枉死是注定好的,不用你上赶着去揽责任。” 晏水谣跟没骨头一样,上半身瘫在桌间,就稍稍抬一抬下巴去啜水喝,似乎懒得动一下。 “我没想揽责任,那可是生死相关的罪责,我体虚胆子小,我可担不起。” 她轻声叭叭,“钰棋死前还在给我泼脏水呢,我没对不起她什么,就是有点感慨。” 失神地望着茶汤里浮沉的黑色茶叶,她停顿良久,才道,“这个世界的人呀,要有尊严地活着太难了,人微则命贱。” “但人的出身是自己无法左右的,不是所有人都像晏毓柔,有个权势滔天的爹和巧言令色的娘。而像钰棋,小荣子,甚至冬桃这样的大有人在。” “撇去那些主观作恶的人不说,即便是钰棋,她在晏毓柔手底下,有些事也不一定是她想去做的。” “只是没别的法子,光活下去这件事,就耗尽所有力气了。” 闫斯烨听她趴在那儿嘟嘟囔囔地说,难得的神思游离片刻,指腹抚在冰凉的白玉扳指上。 轻笑摇头,“有尊严地活?确实太难了。” 他目光低垂,落在晏水谣毛茸茸的发顶上,“连你我都不能做到,不是吗?” 晏水谣愣了下,她跟闫斯烨相处时间长了,就越来越少地想起他作为质子的身份。 她渐渐忘掉了,原书中的闫斯烨在大燕过得十分艰苦。 大燕帝的羞辱,晏千禄上行下效的苛待,甚至因为没有她在这个院子蹦跶坐镇,以冬桃为首的一干下人都对他呼来喝去的。 二房那几个以晏千禄马首是瞻的娘们也没少暗中给他添堵使绊子。 每日提供的残羹馊饭,可谓是猪都不吃。 即便闫斯烨最终称霸天下,在他的人生里也有一大段时间是卧薪尝胆,毫无尊严可言的。 晏水谣瞬间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她抬起小肉手,拍一拍闫斯烨手背。 半只身子仍趴在桌上,但她扬起下巴,凝重地点点头,“王爷,你放心,虽然生存艰难,但咱们抱团取暖,有我一口吃的,就一定有你的!” “别的地方我不敢说,但这府里我已经混出名堂了,有谁敢给你甩脸子,你就关门放我!我去咬她们!” “关门放你?”闫斯烨眉目温和,徐徐看她,打趣道,“你是小狗吗,这么凶的?” “凶点才不受欺负呢。而且我才不只是肤浅的凶悍呢,还睿智,且机敏,又勇猛!” 她赖赖唧唧把自己一通夸,又把头缩回臂弯,撅嘴道,“反正是生活先对我动的手!” 话毕,她听见闫斯烨全然不带掩饰的轻笑,她不满地翻一翻眼睛。 小眼神里写满情绪:咋滴,我说的不对吗,你在质疑我的优秀? 闫斯烨抬手抱拳,含笑地示意她:不敢不敢。 她重新吃药后,又回到前段时日萎靡不振的精神状态,时不时就困倦打盹。 说着话,瞌睡虫又上来了,她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眼皮子渐渐合上。 趴在闫斯烨身边还是很有安全感的,睡了好一会儿,门外有小厮找来。 “三小姐,云姑娘拖我们给你递张帖子。” 晏水谣闻声迷迷糊糊睁眼,下意识擦一擦唇角,确定没口水流出来,她才推门出去。 “什么帖子?” 她接过来,看见是个红色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有封手写信和一张同样通红喜庆的请帖。 第八十六章 建议她改嫁? 她边回屋子,一边仔细阅读,读到一半就惊呼道,“呀,云姑娘要跟张公子成亲了!” 信中处处透露出女儿家的娇羞喜悦之情。 特意邀请晏水谣参加喜宴,成亲的日子定在两个月后。 云秋晚在信中写道,之所以如此仓促,是因为云张两家找大师算过,那天是后几年之中最吉利的日子。 这个婚事也算晏水谣一手促成的,她美滋滋地读着信,一面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信纸糊在晏明晴脸上。 然后看着她浑浊的眼泪流进嘴角,打湿纸张! 教教她,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想到这,晏水谣的坏心情顿时舒缓许多。 人的快乐果然还是要建立在敌人的痛苦之上。 这才是永恒持久的快乐! 她反反复复地翻着信笺和请帖,闫斯烨见她这样开心,不由笑问,“别人成亲,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晏水谣觉着这解释起来,得拆分成好几个因素,怪麻烦的,就简单总结下,“成亲可是人生大事,我还没观礼过呢,有喜事看自然是开心的。” 况且这喜事能深深刺痛晏明晴,继而激化她跟她妹妹的内部矛盾。 她都不用出手,敌人自个就在大本营打起来了,这种天大的好事能不嗨起来嘛! “光见你替别人高兴了。” 闫斯烨眼神低垂,眸光扫过她,“你呢,你成亲当日一团糟,想不想风风光光再办一回?” 晏水谣歪头想了想,嘴巴张成o型,用信封盖住吃惊的嘴型,“王爷这是……建议我改嫁吗?” 在她的印象里,这边的女子应该是丈夫死后才会改嫁。 她纠结地看着闫斯烨,“王爷正值壮年,为什么要这么咒自己呢?” 一听就知道她会错意了,闫斯烨极为无奈,“到底谁在咒谁?” 他干脆换种问法,旁敲侧击道,“你不是总说要随我回夏北吗,你预备过去住哪儿?真要买块地,耕田养猪去?” 晏水谣不懂这个问题跟办婚礼有什么关联,老老实实摇头,“那也不一定,人的想法是会变的,以前的我是想种地养鸡,但现在不同了。” “哦?哪里不同,说说看。” 说起她未来的计划,她立刻兴奋起来,“我现在不仅想在山脚下买地,还要去城里买几间大房子!” “房契拿到手以后就租给别人,他们做商铺用也好,用来金屋藏娇也罢,我不管,每月付我租金就好!” 她以前做美妆博主的时候,终极梦想也是赚够钱买个十套八套的江景房,然后躺着当房姐收租! 过去没能实现的梦想,她决定要在这边延续下去! 主业做美妆研发,副业为坐拥无数房契的神秘包租婆,兴趣与工作完美结合,这种人生美哭好不好? 闫斯烨千想万想,也是没想到,会引出她这番豪言壮语,感觉心口瞬间堵了一口郁气。 她还真是丝毫没有当他王妃的意思,一心一意就想搞钱买地,如今再多个倒卖房屋。 闫斯烨已经开始揉眉心了,但晏水谣浑然不查,依旧叽叽喳喳的,越说越没谱。 肉手一挥,“我有了钱,什么热闹看不了,我都能砸钱让别人成亲给我看!还需要自己去走那个过场吗?” 她坚定地自问自答,“不,不需要!” 闫斯烨跟着她的思路走了会儿,觉着有矛盾之处,就问,“你届时都在城中有那么多间房子了,为什么还要去山脚下买地?山里空气更新鲜?” 晏水谣严肃摇头,“是为了不露财,以免钱太多,被人盯上。” 闫斯烨:“……” “若是被人发现我一个独居女人,坐拥这么多房产和钱财,我怕招惹杀身之祸。” 晏水谣想的很深远,跟他分析,“我不如在山下找一队帮工,造个外表低调,内里清新华美的四合院,一样住的舒舒服服!” 她早就眼馋那些田园类博主闲云野鹤式的生活了。 养只小狼狗,再搞个狸花猫回来,不晓得这里有没有金渐层和阿拉斯加犬,她也想养上。 闫斯烨抓住她话种的独居女人四个字,眼中透出点淡淡思衬。 某人似乎是真把他当成离开大燕的踏板了,可一点留他身边的意思也没有。 一心只想房姐,对王妃的头衔毫无兴趣。 此时沉浸在美丽幻想种的晏水谣,她还不知道这王妃不是她想推,想推就能推的。 她眼下除了做做她的田园梦,就是思考两个月后要随什么礼。 云秋晚是内阁学士云之女,她随的庆贺之礼也不能太寒酸。 考虑到晏千禄肯定也在邀请之列,会以相国府的名义送出贺礼,她这头就是个小心意,也不用特别贵。 过了些天,她揣着才赚回来的小银票出了门。 出门前仔仔细细抚摸过一遍她的银票们,今日一别,再见就难了,她表示十分伤感。 总有种以前还没在美妆一块做出成绩的时候,穷的要死,还得在亲朋的婚礼上随份子钱,那感觉简直如出一辙。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出府邸,双手背在身后,闷头往前走。 忽然有人从她对面过来,正好挡住了她的路。 她垂着头往旁边撤开一步,但那人也随她的方向而动,继续挡在她身前。 晏水谣满脸不悦地抬起脸,赫然在阳光下看见那日的神秘男。 模样俊朗依旧,仍然穿了一身黑,眉目似乎柔软了一点,没初次见面那么凶巴巴了。 晏水谣有点惊喜,自从上次在大胡子男手头逃脱,她就再没见过这位黑衣大哥。 她眼睛弯成小月牙,笑着打招呼,“我就知道,大哥你肯定没事,虽然我不懂武功,但上回看你一拔剑就感觉是个高手!” 她忍不住跟男人分享八卦,“大哥你听说没,那个丑男在牢里暴毙了,你说他功夫那么厉害,是不是因为服用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丹药呀,结果走火入魔,死翘翘了!” 她一说起来又刹不住车,碎碎念着。 “男人怎么可以随便服药呢是不是,多伤身呀。” 尤其是些奇奇怪怪的药,说不定吃完变太监! 从此雄风不再,一泻千里! 第八十七章 接济她? 黑衣男居然十分好脾性地听她发完牢骚,才道,“他有没有吃丹药我不清楚,但他受过刺激,所以憎恶全天下的女人。” 晏水谣向来秉持着冤有头债有主的精神,看不上这种乱枪扫射,报复社会的人渣行为。 她不屑地嘁了声,这人总归是死有余辜,但这黑衣大哥看着不像爱管闲事的样儿。 “大哥你貌似不是官府的人吧,他在都城犯案,那么多官差都没抓到他个影儿,你是怎么跟他对上的?” 她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举手提问,“你是不是靠衙门的悬赏金活的?抓一个赚一笔钱?” “不是。” 黑衣男失笑摇头,不知道她脑子里怎么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只是受一死去女子的父亲所托,才会对他展开追查。他叫周樊,原是虎头镖局的当家一把手,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力如蛮牛,功夫走的是野路子,我初次跟他交手就受了伤。” 他微微停顿,晏水谣机灵地接嘴,“就是拜月节,你在小巷里撞见我的那晚吧。” 但她有点小记仇地补充一句,“你还把刀架我脖子上,怀疑我跟那大胡子是一伙的呢。” “当时我对他知之甚少,又有伤在身,实在不敢大意。” 男人无奈道歉,“抱歉了。” 他之前已经道过歉了,晏水谣摸摸鼻尖,老揪住人家是也太小气了。 正飞速反省着,她忽然又意识到一件事,“诶?你在这里是……来找我的吗?” 这次显然跟在花楼前遇见的不同,想起他适才堵自己堵的这么熟门熟路,像是特意过来等着她的。 她顿时心底一慌,不为别的,就是想到他上回从大胡子手里救下自己。 他不会是来……讨要救她的好处费吧! 晏水谣一下子捏紧小荷包,原本亮闪闪的眸子灭掉了光芒,充满了挣扎与纠结。 她统共就赚了这点钱,随份子就挖掉一大块,若再把剩下的给出一半,那简直对她是挖心挠肝的打击! 黑衣男看她陡然变了脸色,以为是吓到她了,甚至退后一步以示友好。 “我无意冒犯。”他从腰间解下个东西,递过去,“只是想把这个给你。” 一听不是问她要钱,晏水谣立即深呼一口气。 她松下身子,接过男人的物件,再次怔住。 她根本不需要打开这锦袋,光凭那沉甸甸的手感,她就敢确信,里面装的是银子! 她迷惑地歪了下头,“公子这是?” 黑衣男嘴角一抽,适才还一直喊他大哥,见着钱了就喊公子,这脸变得也太快了。 “你说过,若真想感谢你,就送你点钱比较实际?” 晏水谣老实点头,没错,这话是她说的。 但谁知道这大哥如此实诚,不仅能找到她府邸,还真颠颠儿送钱来了。 她心底两个小人儿又开始疯狂扭打。 黑翅膀的小人呐喊着:收啊!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有了银子就离房姐梦想更进一层楼了! 白翅膀的天使拼命拽住对方:不,你怎么能欺负老实人呢,何况人家救过你!命都没了,拿什么去做房姐? 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她艰难地把锦袋塞回男人怀中,“不行,我不能收救命恩人的钱,你救我的时候,我俩就两清了,这钱我不能要,会折寿的。” 见她还挺有原则,讲道理的,黑衣男捏住锦袋,挑眉确认,“真不要?那我收回去了?” 眼看他缓慢把钱往回收,晏水谣的心不由地在滴血。 那美好的分量,诱惑的触感,碰撞时发出的优美声音。 都到她手里了,又要还回去,大概是上天给她的历练吧! 她干脆一咬牙,把头别到旁边去,眼不见为净! 她心痛之色溢于言表,黑衣男微不可见地笑了下,没再说什么,把钱袋挂回腰间。 晏水谣这才放松下紧张的身体,他再这么拿个银钱袋在自己面前晃荡,她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向男人伸出罪恶的小手。 “大哥,这事就这么了结了吧,你也不用记挂在心上。” 晏水谣笑眯眯跟他告别,“咱们有缘再见,你保重身体,以后也别那么勇了,打不过就跑呗,大丈夫能屈能伸,不丢人。” 晏水谣刚要从他身侧离开,就听男人开口问了句,带着些斟酌再三的味道。 “你是晏千禄的三女儿?所以你说的病秧子夫君,是夏北帝的第四子闫斯烨?” 晏水谣停下脚步,眉心微微一皱,转身仔细端详男人的神色。 晏水谣并不意外他能找过来,大胡子的事在都城轰动一时,许多细节都流出去了。 包括她作为相府三小姐,帮助官府捉拿要犯,刑部的年大人都登门以表谢意,坊间自然就传开了。 而说起晏三这个角色,几乎不用打听的,谁不知道她的那些光辉事迹呢。 其中以她跟闫斯烨的婚事最为人瞩目,所以全大燕都知道她被指婚给夏北那将死的病弱质子。 是个以羞辱闫斯烨为终极目标的小炮灰。 黑衣男能找到她,自然也知晓她背后的种种际遇。 但他突然张口向她确认,还提到闫斯烨的名讳,晏水谣不得不谨慎一些。 谁叫她嫁的是本书的大.boss呢,如果她嫁个村里的王铁牛张二柱什么的,她肯定不会考虑那么多。 “嗯,怎么了?” 她不动声色地反问回去。 男人从衣襟里拿出一块透明令牌,上面有红莲纹路,尾端坠有一把黑色流苏,做工十分精巧细致。 “你将来若遇到难处,或者没了去处,可以凭此令牌到剑南山庄找我。” 他说,“即便我人不在山庄,守门人见到它都知道怎么做。” 晏水脑筋一转,这岂不是一张长期有效的备用饭票? 在她田园梦没建立起来之前,可以有个落脚的新选择? 她想了想,这位大哥莫非跟普罗大众想的一样,以为闫斯烨很快会翘辫子,到时她一死了丈夫的小寡妇在府邸的生存环境会更艰苦,所以才想到去接济她? 第八十八章 义庄 她瞬间觉得这外表冷酷的大哥,有颗棉花糖般柔软的心! “这怎么好意思,大哥客气,真客气。” 她虚伪地客套着,身体却很诚实,快手抓过令牌,“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收下了。” 这令牌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触手生凉,温润似玉。 晏水谣刚一摸到,体内的敛财基因就动了下。 男人看穿她,不放心地提醒句,“别想着卖掉换钱,它本身不值几个钱。” 晏水谣讪讪地咳嗽一声,矢口否认,“什么?卖掉?怎么可能,我是这种人吗!” 男人没有继续拆穿她,只是道,“下次再见,就别一口一个大哥了。” “我姓虞,叫虞子涯。” 晏水谣连声答应,“好好好,都听虞兄的。” 她捏着小巧令牌,露出捡到钱一般愉快的笑容。 随便出个门就能收到小礼物,真的很难不让人心情愉悦。 她与虞子涯在路边分开后,逛了一圈也没找到适合新嫁娘的礼物,便转而去了人面桃花。 她本意是去挑点合适云秋晚肤质的香膏水粉,白姝见她来了,就同她说起买她方子的那件事。 “妹子,我与店铺的其他管事们商讨过了,三七分恐怕是不行。” 白姝不跟她拐弯抹角,直接道,“我们才合作没多久,虽然我很中意你的手艺和脾性,但人面桃花上头还有一批管事的,他们对你并不了解,需要再考察一下。” “如果你愿意尝试,我们可以先一九分成,等所有铺面的量都上来了,看销量如何。” “等做出成绩来,我再给你争取高一些的分红,如此才更有说服力,你意下如何?” 晏水谣能感觉到,白姝在很真诚地压价。 这对她来说并没那么难接受,做生意么,肯定是要有来有往的杀价的。 与人面桃花这么大个品牌店比,她确实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喽啰,仅凭那一款腮红还不够立足的。 先将市场打开才是最重要的。 “可以,我同意一九分。” 她可不是那种为了点眼前的蝇头小利,就把握不住大方向的人,“我这还有其他色号的方子,我挑几个适配度高的,不会出错的一并给你们,可以找师傅一块调配了,试试哪种更受欢迎。” 白姝原本还准备了几套说服她的说辞,都没派上用场。 就笑道,“你还挺爽快,也不跟我闹一闹?” “虽然是比我心理预期低了些,但现在起步初期,我也不是那种狂妄自大的年轻人,适当让利是应该的。” 她说的不卑不亢,既没堵死以后谈价格的空间,又显得自己大气明事理。 她本来也只是把要求往高里提,留给他们砍价的余地,好在人面桃花的盘子大,一九分这个模式,她一样能赚到不少钱。 先把自己的手艺名声打出去,等有了讲价资本,不怕提不了价。 这厢敲定下来,白姝就把拟好的合约拿给她,“你看一遍,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没问题就摁个手印。” 晏水谣坐下来,左手一杯茶,右手拿合约,就差拿副老花眼镜,在那儿一个字眼一个字眼地抠。 生怕吃一点亏,非常有法律自保意识。 她以前就是个把所有反诈app全部下载一遍,并酷爱《今日说法》栏目的小机灵鬼。 白姝看她谨慎成这样,似乎一时半刻结束不了,“你先看着,我去后头忙活儿了,有问题再来喊我。” 晏水谣头也没抬地哦了声,严谨的目光始终没从合约上离开。 等她全部核对完毕,才在纸上画押。 她望着落款处思索一会儿,最后拿毛笔签下一个名字:晏嫣。 这是她做美妆博主时用的艺名,是她那段人生的一个拐点。 希望这个名字依然可以在这个世界,给她带来平安和财运。 处理好合约,她撸袖子写下几张配方,特意关照白姝,让她把那几副新方子的脂粉先做出一套来,下月来取。 她想拿这个当作给云秋晚的贺礼。 既省钱,还有新意,堪称完美! 晏水谣把一式两份的合约拿走一份,放进她存钱的小荷包里,心满意足回府去。 她平日小心惯了,依旧走的是偏门,不想太引人注目。 就在进门时,看见几名小厮抬着钰棋包裹严实的尸首往外去。 晏水谣皱一皱眉,本来说是要等钰棋的家人来的,眼下亲属还没来,这是做什么。 “你们是要把她搬去哪里?” 走在前方的小厮停下来回话,“三小姐,我们奉二夫人的命把钰棋尸身抬去东华义庄。” 东华义庄是停放无名尸的地方,里面的尸体多为一些流浪汉,或者横死他乡,无根无绊的人。 若是遭人杀害的,那死状更是极其可怖。 “为何要抬去义庄?”她很不理解,“等钰棋亲属过来认完人了,自会把她带回家的,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三小姐有所不知。”小厮为难道,“钰棋原本放在西面的荒地上倒也不碍什么事,但这几日天气回暖了,这尸身有点腐败,气味可就不好闻了。” “钰棋的母亲和弟妹在赶来路上,但官道外前阵子有暴雨,把往来必经的一座石桥弄塌了。” “所以他们路途不便,会晚几天到,只怕再放下去……” 晏水谣冷冷打断,“民间有许多储存尸身,遮掩异味的方法,别说你们不知道?就算钰棋亲属被气候耽误,路途再难走,多个三五日也该到了,就差这么几天时间吗?” 这些小厮都是市井出身,坊间的一些存储手段他们可谓信手拈来。 其中一人面露难色,“我们是跟二夫人提过找些冰块放在尸身周围,也有缓解味道的药草,但四小姐觉着府中总停着个死人太不吉利了,钰棋的家人及时带走她便也罢了,这还要拖个几天,实在影响情绪。” 晏水谣彻底冷下脸,但也没拦着他们,闪一闪身,让出道给他们通过。 钰棋才死几天,晏毓柔似乎就忘记她是为谁死的。 人都没了,还狠心把她撵去义庄那种阴森冰冷的地方,与那些杂乱无序无名尸摆放一起。 第八十九章 一日夫妻百日恩 钰棋说起来是从小就跟在晏毓柔身侧的。 不仅是丫鬟,也算是半个玩伴,最后却落到这么个凄凉下场。 望着小厮走远的方向,只愿钰棋在天有灵,见到这一幕幕的,可千万别放过晏毓柔。 她一天的好心情就这么被破坏了,怀中的令牌瞬间也不香了。 她回屋后把今儿遇上的事跟闫斯烨说了。 对于钰棋的遭遇,闫斯烨没多少反应,觉得稀松平常。 “她跟错主子,站错对,自然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风吹动他书页的边缘,他用葱白手指压住纸张,淡淡道,“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死都死了,至于送去哪里她也感受不到,如今会被伤着的,只有她亲人珍视她的那份心意。” 晏水谣双手拖腮,点一点头,想到个别的,“王爷,还有个事,我在相府外头又遇到那位黑衣大哥了,他说他叫虞子涯,好像在剑南山庄有产业,还给我个漂亮令牌,说是有困难了可以凭令牌去投靠他。” 她巴巴地把令牌和今日签的合约一一摊放在桌上。 宛如一个上交私房钱的好老公。 反正闫斯烨见多识广,给他把把关总是没错的。 面色病怏怏倚在老地方的某个男人并没感动,反倒眼色一凉,“剑南侠客虞子涯?” “怎么了?”晏水谣见他神情难看,心头也随之一紧,“他有问题吗?” 闫斯烨用两根手指捏起令牌,像在捏什么垃圾,抬眸扫她一眼,“问题倒没有,不过,你之前说的诚然不假。” 晏水谣懵住,“我说什么了?” 就听闫斯烨沁凉的嗓音拂过她,一字一句飘在空中。 “虞子涯诚然是个美男子,俊朗多金,难怪你会对他不设防。” 别的没记住,晏水谣就听着多金二字了,一时闪起星星眼,“他很有钱吗?” 闫斯烨气不打一处来,那双天生的媚眼里透出不悦,“一般吧,比普通百姓是多点。你打算离开大燕后去他的剑南山庄投靠他?” 他握住那块令牌,晏水谣敢点下头,他就敢把这破牌子摔了。 毕竟它光滑无比,从手里落出去很正常。 而晏水谣认真想了想,坚决否定,“不去,他有钱那是他的财富积累,剑南山庄在哪儿,听着就没夏北帝都富庶,赚的钱必定也不好跟皇城比的。” “什么时候我走投无路了,那可以考虑下去他那儿混吃等死。” 她现在还是个事业心爆棚的创业者,以后是要当个富有的古代女企业家的。 可不能这么早就想着躺平摆烂,这种心态不可取,会影响她事业的蓬勃发展的! 这个答案闫斯烨依然不够满意,用令牌敲一敲她额头,“走投无路就非得去找他?” 他眼光一瞬不瞬盯着女孩,缓缓反问,“不会来找我?我是死的吗?” “是哦。”晏水谣瞬间被说服。 虽然虞子涯有一座山庄,但闫斯烨有的可是一整个国家! 天下霸主不是随便吹吹的! 况且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的关系肯定比她跟虞子涯更铁。 闫斯烨说不定会拱手送她个大宅院呢! “那这个令牌我还留着吗?” 晏水谣已经准备好,若闫斯烨让她丢掉,她就先在院里挖个土坑藏起来。 等到要走的时候再偷偷取出来,这样既没有忤逆闫斯烨,也不算糟蹋了别人的好意。 “留着吧。” 闫斯烨放下令牌,往她的方向推一推,淡着眸子道,“我没准还要娘子你接济,到时就仰仗娘子带我一道去剑南山庄养老了。” 晏水谣拿回令牌,表面笑呵呵:好说好说。 内心一声吼:屁咧,你还需要我接济?您可真是糊弄文学的一把好手! 这时,她看见桌间新签的合约,小脑筋转一转,“王爷,这是我卖胭脂配方,跟人面桃花签的契约,你帮我收着吧。” 闫斯烨瞥见落款名,微微诧异,“晏嫣?” “我给自己取的艺名,好听不!” 她得意洋洋地说,“人在江湖走,哪能没个响当当的绰号呢,虞公子都有个剑南侠客的称呼,我取个夏北富婆晏嫣的名号横行天下不为过吧!” 闫斯烨早习惯了她的天马行空,忍笑耸耸肩:你高兴就好。 他还没怎么端详过这张纸,此时才拿起来草草看了看,“为何要放我这儿?” “放我身上不保险,怕被沈红莺她们发现。” 晏水谣自诩了解这些人,“但借她们八百个胆子,也不会来搜您的身,这点脸她们还是要的!” “王爷身娇体贵,量她们也不敢来扒您的衣服!” 闫斯烨呵笑一声,“你倒把我的用处安排得明明白白。” 吐槽归吐槽,但他还是妥善地收起这张承载了晏水谣全部身家的命运之纸。 晏水谣始终心系钰棋的后事,让百里荣盯着点二房那边的动作,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来跟她汇报。 终于在钰棋头七那天,百里荣发现二房那儿有点动静,跑来同晏水谣说。 “我看四小姐准备了许多祭祀用的东西,满满一大袋子,各式各样还挺齐全的,前脚出门去了。” “祭祀用品?” 晏水谣有点看不懂了,满脸狐疑,“她都能把钰棋的尸骨扔去城郊的义庄,她能有这个好心记着钰棋的头七?” 她越想越古怪,本来她刚喝完老大夫开的药,眼皮子正打架呢,听到这个就突然精神抖擞。 她在屋里来回踱步,低头碎碎念,“晏毓柔会良心发现的话,那母猪都能上树了!她肯定有别的目的!” 忽然脚步刹停,“等下,你是说她出府去了?” 百里荣点头,“已经出门有半炷香时间了。” 晏水谣听完就冷笑道,“就当她脑子烧坏了,突然念起钰棋的好处,府邸空间这么大,她哪里不能烧个纸钱祭拜一下,好端端的出府去?” “怎么着,烧纸钱还要讲究风水,必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才行?” 不愧是老对手了,她猜的一点没错,晏毓柔此举根本不是为了寄托哀思。 她选在离府邸并不近,乘马车也要半个多时辰才到的一处园林。 第九十章 做戏 在靠近小径的显眼地方画出块地,作为她的祭拜场所。 生火之类的准备工作都交给手下人去做,晏毓柔坐在旁边的凉亭休息,一面发脾气。 “什么破地方,蚊虫这么多,赶紧给我扇着点,眼里能不能有点活?” 她脖颈眨眼就被飞虫叮出几个红肿块,新选来的丫鬟立即上前替她扇风。 钰棋的死确实对她有不少影响,毕竟要挑个跟钰棋一样能干的丫头不是易事。 个人能力除外,就默契这一点,更是那些新来的小丫头不能比的。 晏毓柔这些天在各种生活小细节上过的很不舒心,脾气也愈发难以掩藏,有点向她的亲姐姐靠拢了。 “啧。”后头的丫鬟手劲大了点,扇出的风把她一绺头发吹到她脸颊,精心束好的发型有些微歪斜。 晏毓柔一掌打开她的手,美目怒睁,“蠢材!扇个风都扇不好,还能做点什么?” “是不是什么都要我手把手地教给你,到底谁是小姐?” 小丫头被骂红了眼,晏毓柔隔着衣裳用力扭她手臂,恶狠狠的,“哭哭哭!我是缺你吃的,还是缺你例银了,买你来是哭给我看的吗?” 她指甲尖锐,掐进肉里疼得很,小丫头忍不住流下生理泪水。 晏毓柔正要继续发难,替她把风的小厮跑来说,“四小姐,陈公子兄妹二人朝这边走来了。” “快,把火再烧的旺一点。” 晏毓柔蹭地站起来,指挥众人,“纸钱都拿来给我,你们站到径道边沿去,好叫张公子一眼看见。” 她吩咐好一切,抱起祭祀品就冲到火团边,装模做样地蹲在一旁,边抹眼泪边往里头扔黄纸。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就听见个男人温润的问话声,“晏姑娘?” 晏毓柔眼睫挂泪地回过头,顶着一张天可怜见的小脸,惊讶地同问一句,“陈,陈公子?” 陈可维扶她起身,看见这一圈的祭台摆放,就明白一二,“听说晏姑娘有个贴身丫鬟去世了,想必就是来为她烧纸祭奠的吧?” 其实他听到的只是点皮毛,年大人口风很紧,严禁手下人私传那天的事,怕有辱晏相府的名声。 仅有的点风声是一些个晏家下人传的,他们知道的不多,所以传的也并不准确。 只说晏毓柔院里一大丫鬟犯下恶行,畏罪自尽了。 “是,说来惭愧,钰棋是我的丫头,她犯了大错,一时想不开就……” 晏毓柔说着就哽咽起来,陈可维拿出自己的方巾,轻手轻脚给她擦去一滴滑在唇边的泪珠。 但陈可维身旁一穿跑马装的红衣女子斜眼看她,明显不吃晏毓柔这套,硬邦邦地呛她道,“晏姑娘可真有意思,相国府是地皮不够大吗,大老远跑这来祭奠你家丫鬟。” “这也叫是晏姑娘这种大家闺秀,若换做其他人这么做,我都要怀疑她是故意尾随我跟哥哥来的了。” 好巧不巧的,她跟晏水谣想到一处去了。 果然女人的嗅觉最灵敏,肯定也有旁人这么想,但多少会给晏毓柔几分薄面,不会直接说出来。 可陈安亭非常讨厌扭捏造作之人,偏偏晏毓柔撞她刀口上了。 她非但要说,还要当着她哥哥的面拆穿这个虚伪女人。 晏毓柔眼圈更红了,不知是入戏太深,还是被陈安亭嘲的。 她稍带哭腔,“陈姑娘有所误解,我之所以赶远路来此处,是因为钰棋生前很喜欢陪我去亭台园林,她在府里总是沉稳拘束的,只有在外头,才像她这个年纪的丫头,表现出活泼的一面来。” “今日是她头七,我就想挑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好好与她道个别。” “她落着这个下场,也是我平时太宠惯她,将她当亲妹妹,反而没尽到管束的责任。” 她时断时续地说着,刚停歇的眼泪又哗哗流下来,陈可维立马打圆场,他责怪地看一眼妹妹,“安亭,你呀,又开始没轻没重地胡闹了,什么事都能拿来乱猜的吗?” 他转而一脸歉意地望着晏毓柔,“晏姑娘莫见怪,这小妮子心直口快,在家里也是霸道蛮横的,我与爹娘都让着她。她乱说的,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听着男人温柔的安抚,晏毓柔终于破涕为笑,“不会的,陈姑娘性情中人,说话飒爽,我是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她捏着嗓子似的声音传进陈安亭耳朵里,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不喜欢晏家二房两姐妹是由来已久的。 去年年头开始,沈知月就老围着晏明晴转,跟她这发小的关系都疏远了。 幸好沈知月悬崖勒马,今年开始疏远那个女人了,她们才重新再玩到一处。 沈知月倒没说过这两姐妹的坏话,但陈安亭总感觉她们装腔作势。 晏明晴口碑翻车的时候,她还挺高兴的,证明她的眼光没错。 论起她大嫂的人选,她当然是偏向沈知月的,晏毓柔想坐这个位置,她第一个不答应! “别羡慕我,我可受不起。” 她语气夹抢带棒,然后拽一拽陈可维,“哥,我们走吧,不要耽误晏姑娘追忆她丫鬟,这才是正紧事。” 陈可维向来对这个妹妹没办法,便向晏毓柔辞别,“晏姑娘,家妹说的也是,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哎,陈公子。”见他们要走,晏毓柔连忙出声,“你方帕脏了,要不我拿回去清洗,完后再还给你?” 她指的是陈可维刚才给她拭泪的帕子。 陈安亭眼白几乎要翻到天上去,她哥正犹豫时,她一把夺走方帕,“不必,多大的事至于搞这么麻烦?我替我哥洗了,不劳烦晏姑娘来回折腾了。” 晏毓柔手都伸出来了,却被陈安亭一把截胡。 她手臂尴尬地悬在半空,而陈可维已经被他妹妹强行拉走了,甚至来不及多跟她客套两句。 等他们走到人影都看不见了,晏毓柔才彻底换了张脸。 抬脚踹向草丛中的碎石泥块,发狠地踹进火堆中,然后把怀中的黄纸冥币全部往火里一丢。 下人小心问询,“四小姐,这些没烧完的祭奠品和祭台是要……” “把火灭了,其他的扔扔掉,给死人用的东西别带回府里!” 第九十一章 不成熟的小建议 晏毓柔怒气冲天地驱车回到相国府,被告知钰棋的家人已经到都城了。 他们囊中羞涩,只能落脚在一家远离府邸的偏僻小客栈,准备先去义庄打点一下钰棋的尸身。 比她更早知道这事的,是八卦小能手晏水谣。 钰棋放到现代,妥妥的算作工伤,对古代专业的工伤赔偿惯例,她虚心请教了闫斯烨。 “王爷,就钰棋这情况,她家可以赔多少呀?” “看晏毓柔有几分诚意了。” 闫斯烨慢条斯理道,“一般富庶人家可以赔个近百两,而以相国府的家底……” 他抬起头,伸出五根手指,“至少可以这个数。” “五百两这么多?” 晏水谣对这个世界金钱价值的匮乏,让她感觉五百两是个天文数字,整个惊呆了。 她要卖多少盒脂粉,拿到的提成才能有五百两? “晏毓柔真能拿得出这些钱?”她持续惊愕。 “你也说过,沈红莺主持中馈这么十来年没少捞油水,晏毓柔或许拿不出,但对沈红莺而言,这笔钱没你想象的那么难拿。” 闫斯烨耐心地给她举个例子,“这样说吧,晏明晴之前戴在腕子上的一条翡翠珠串,没一百两打不住,或许店老板看她人傻钱多,再坑她个三五十两,那就将近二百两了。” 晏水谣瞬间就怒了,二百两的串串她戴在手上招摇过市,不怕被贼人砍手吗! 想到她买个饰品动辄一百两起步,当时的晏三还在偏远忍受噎人的冷饭剩菜。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她现在的伙食是比刚来的时候好许多,今儿小厨房还做了点甜羹,端来一份给她。 她愣是把一碗羹拆成三份,非常公允地分给她家大佬和小荣子。 尽管这两人都推拒了,最后还是落到她肚子里,看着碗里吃剩的枣核,突然就不香了。 而后她根据闫斯烨科普的物价,大概换算出,十两银子差不多相当于现代的一万块。 百两等于十万,那五百两就是五十万。 这样一想,一条人命才赔五十万还算少的呢。 带着这个认知,晏水谣收拾了下碗盘,就包裹严实地跑出去了。 今日都城的天气不错,风轻云淡的,她大着胆子跑去东华义庄。 在离义庄一里地处,不知怎的就变了天,黑云笼罩在头顶,阴风阵阵袭来。 许是义庄阴气重,连带周边天色都沾惹了阴森之感。 义庄里头存着几十具尸体,死亡时间各不相同,气味有些重,进去的人都会用白布蒙脸,挡一挡扑面的腐烂气息。 晏水谣提前准备了绢布,往脸上缠了几圈,最后将挂绳扣在耳后。 她踏进门槛前,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透过破败敞开的大门,她看见一老妇人扶在一具尸身旁痛哭,身旁有个小姑娘搀着她,眼里也满是泪水。 身后隔了几步站着个年轻人,眉眼处都跟钰棋有几分相似。 钰棋死前有提过,她是家中老大,底下有几个弟妹,想必这次陪着老妇赶来的是岁数稍大的两个。 晏水谣观察片刻,走到一年长点的少年旁边,“小公子,我认识你姐姐钰棋,可否借一步说话?” 少年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样子,但已经比晏水谣高出半个头。 他眼神里虽悲痛难耐,可作为继钰棋之后家里最大的孩子,他的表现可以称得上沉稳了。 晏水谣是从侧边绕过去的,声音很轻,几乎是贴着少年的耳朵飘进去。 少年听见自己姐姐的名字,不由循声看过去,就见到个身形微胖的女子。 眼眸透亮干净,伸出两根手指,勾成爪状,模拟两条腿走路的姿势,又指了指义庄的角落。 示意走到那边再说。 少年的母亲妹妹在前面哭的不能自已,并没注意到他们这的动静。 他思考须臾,还是悄悄跟女子走向隐蔽处。 “你认识我大姐?” 站在靠墙的阴影里,少年急忙开口问。 “是。”晏水谣干脆道,“我不仅认识她,还知道她怎么死的。” 少年面色剧变,又听女子抬眼问他,“关于你姐的死,通知你们过来认领尸首的人是怎么解释的?” “他们说的含糊,只说我姐惹祸了,险些被官府抓进大牢,她害怕入狱受刑,就撞墙自裁。” “嗯,意料之中。” 晏水谣毫不意外他们会模糊重点,把责任全部推给钰棋,那样就能少赔许多。 就可以说成是钰棋个人的过错,相国府没追究就很好了,赔点散银已是仁至义尽。 “钰棋是有过错,她的确帮着晏毓柔做了不少糟心事。” 听见她带着批评口吻说自己姐姐,少年眉头皱起,本能想去反驳她。 但晏水谣举起手,制止他顶嘴,“但你姐是有脑子的人,你看着也是,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你心中有数,这点就不必跟我争了。” “但你姐虽有错,但罪不至死,更不该被人推出去顶包。” “什么意思?” 少年目光凌厉地盯着她。 “意思是,她只是从犯,但她把主谋的责任也一起揽过去了,有人也容不得她活下去,所以她才不得不自我了断。” “钰棋每次回乡,多少应当跟你说起过她侍奉的主子是什么样的人吧?” “你们等会去相国府,见着她就知道了,你姐赔上这条命想给你们换点抚恤金,这个苦心恐怕也会落空。” 少年从试图辩解,到沉默地听她说。 他家中唯一的男丁,年纪又仅次于钰棋,他姐姐这两年回家时,是会跟他聊些相国府的事。 他能听出来,钰棋对她的主子晏毓柔是又敬又怕。 偶尔也会透露几句,晏毓柔岁数不大,心狠手辣的程度却可见一斑。 眼前的女子虽然不知身份,但似乎有什么想提点他,不如先听一听她怎么说。 少年放低姿态,恭声询问,“姑娘既然认识我姐姐,还请指点一二。” “指点谈不上,只是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晏水谣刷地下,伸出五根手指,重复闫斯烨的话,“就我所知,你们去找晏家,至少能拿到这个数的补偿款。” 第九十二章 格局打开点! 少年愣了下,原来她想说的是后续与晏家的赔偿事宜。 他没仔细想过这件事,他如今是死了至亲,一直沉浸在悲痛中,根本无暇去思考那些东西。 见他对补偿款毫无反应,甚至浑不在意的模样,晏水谣摇摇头。 稚嫩,到底是稚嫩,还不懂得钱的重要性! 年轻人呀,眼光还是短浅得很呢。 “我完全理解,失去亲人给你带来的痛楚,没有什么比家人性命更重要的。” “若你们有个良好的家境,我也不会来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可现在你必须要面对的是,你们家痛失的不仅仅是个女儿,钰棋每月的例银很可观,她承载了你们大部分的吃用开销。” “你们失去的还是家中赖以支撑的金钱来源。” “母亲老迈,妹妹们年幼,你也还撑不起一个家,你们以后怎么办?” “若碰到庄稼收成不好的一年,你们靠什么养活一大家子人,喝西北风去吗?” 少年肉眼可见地面色凝重起来,晏水谣就知道他听进去了。 “你看看你的母亲和小妹,她们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现在你们家不缺扶棺哭丧的人,缺的是能在这种时刻厘清思路,眼光放远的人。” 晏水谣看着男孩年轻的脸庞,“哭是最容易的,坚强地活着才更难。” 说完静谧片刻,少年才白着一张脸,踟蹰地问向晏水谣。 “姑娘刚才说的,是,是五十两吗。” 他记得晏水谣给他比划了五根手指。 “弟弟,格局打开点,五十两算什么。” 若不是时间有限,晏水谣简直想当场给他上一堂财富课程。 眼界要宽,格局要大,ok? “二房完全能拿出五百两。” 晏水谣把沈氏母女的老底都透出去了,“折个半价那也有二百五十两了,你自己掂量着看,我认为至少不能比这低。” 五百两于少年而言是一笔巨款,他惊得长大嘴巴,“可她们要是不肯给,相国府家大业大,我们村里来的小老百姓如何跟她抗衡?” “少年,你这话就问到点子上了。” 晏水谣瞬间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老神在在地凑过去,附在他耳畔就是一通低声教学。 伴随着她叽里咕噜的教导,男孩时不时点下头。 她一直到离去,都没自报家门,脸上也被白布遮掩,看不清全部五官。 少年望着她走远,回想她适才的一席话。 他已经不是小孩,可以独立思考了。 所以他理智分析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女子是谁,她与姐姐有过什么纠葛,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钰棋的尸骨放了七天,负责义庄的人会给尸体简单做些除味的措施,但尸体已经开始腐烂。 他们准备把钰棋带回家乡安葬,给了看守义庄的人一些钱,让他们帮忙做些防腐处理。 又去置办了一口便宜的棺材,想绑在马车上运回村里。 这零零总总的都要花钱,半天下来,他们带出来的盘缠几乎见底。 这也加深了少年去晏府谈判的决心。 他们抵达相国府时天都黑了,进去通传的守卫以四小姐在用饭为由,让他们在运货的侧门边上干等了半个多时辰。 都城日夜温差大,钰棋的母亲这一路的舟车劳顿,加上精神打击过大,瑟缩在门口吹了大半天的风,身子就不舒服起来。 但晏毓柔叫他们等,他们也不能硬闯。 少年看着年幼无助的妹妹,和咳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母亲,一股愤怒油然而生。 晏毓柔平时吃饭也没那么磨蹭,今日的确是有意晾着他们的。 她用完晚饭,还差人做了道糖蒸酥酪做甜品,慢吞吞吃好后,用绢帕擦干净嘴。 “让他们进来吧。” 她今日在陈安亭那没讨到好,心情糟糕到极点,这家人算赶巧赶上了。 晾一晾他们一来是她气不顺,二来也能威慑下这群乡巴佬,不敢狮子大开口。 晏毓柔叫人撤去餐后甜点,鱼贯入内的下人立马端来沏好的龙井和茶点。 片刻后,少年搀扶母亲进屋,后面跟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 “苏老太太是吧。” 晏毓柔微笑着唤她一声,钰棋本姓苏,在府邸时日长了,大家习惯去掉姓氏叫她。 晏毓柔眼风扫过去,钰棋有个弟弟叫苏铭,应当就是面前的少年。 她指腹抚过昨个刚染的红色凤仙花汁的指甲,“我就长话短说了,钰棋的事你们已经听说了,她是我用的最趁手的丫鬟,她死了我也很遗憾。”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就像在说:我死了条看门的狗,一条最会看门的狗。 苏铭藏在粗布袖子里的拳头咻地握紧了。 晏毓柔没察觉他的愤怒,继续道貌岸然地说,“虽说钰棋她是自己用错主意,自寻死路,但看在她服侍我小十年了,我愿意给你们三十两银子,拿去给钰棋体面地半个丧事吧。” 三十两。 苏铭的怒气瞬间达到顶峰。 她是在打发要饭的吗! 其实苏铭一直对姐姐的死暗藏怀疑。 他了解钰棋,她是宁可坐牢的,也不会骤然自杀,绝了他们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除非她别无选择。 这正好印证了下午那个女子的话。 可晏毓柔穿金带银地坐在高椅上,桌案间泡的茶大概都值几两碎银,她现在却只肯出三十两买他姐姐一条命。 在今日之前,他都一味沉溺于悲伤中,没考虑过银钱方面。 但就像那女子所言,哪怕是为他们家争口气,让母亲和妹妹们以后能不为生计奔波。 不再重蹈姐姐的悲剧,他也得跟晏毓柔杠一杠。 “四小姐真的认为三十两就够换取我姐姐的命了吗?” 晏毓柔摆弄指甲的手一顿,顿时变脸,冷笑反问,“哦?那依你看,该给你们多少才够?” 苏铭毫不示弱地迎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做了个手势,“六百两。” “我要六百两银子,我姐的尸身我们会带回乡下安葬,以后也再不会来碍四姑娘的眼。” 第九十三章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六百两?” 晏毓柔似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气笑了,“我没听错吧,你知道你在跟谁狮子大开口吗,你要钱要到我这来了,我竟不知钰棋有个这么厉害的弟弟,张口闭口就六百两!” “穷山恶水出刁民!指的就是你们!你以为自己算老几,我凭什么要掏钱给你?” 晏毓柔不留情面地辱骂他们,把一天的憋闷都发泄在这些孤儿寡母头上。 “三十两不满足是吗?行,现在你们连三文钱都别想从我这儿拿走!” “我就是赏给门口的乞丐,我也不施舍给你们几个臭刁民!” 晏毓柔劈头盖脸地骂完人,便准备喊人进来轰他们走。 钰棋母亲是没见过世面的村妇,被她这官家小姐的气势吓傻了,呆愣在那儿不知所措。 年纪尚小的妹妹直接哭起来。 苏铭到底是做哥哥的,虽然也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但早听姐姐说过这位四小姐的脾气,他使劲稳住自己。 一面谨记着在义庄遇见的女子,她细致教导的内容,缓慢输出。 “你可以赶我们走,但我们出了这个大门,你干的那点掩人耳目的破事就会传遍整个大燕!” 晏毓柔一愣,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皱眉喝问,“你乱说什么?” 她嘴上硬气不减,但行动却迟缓下来,没有立时喊人进屋驱赶他们。 “我姐是你的贴身丫鬟,自然知道你私下里许多丑事,这些她都当笑谈说给我听过!” 苏铭寸步不让,双眼喷火,“你也别以为可以像害死我姐姐那样,杀我们灭口,我在来之前就把你那些事记录下来,封存在信封之中,交到不同人手里了。” “若我与我的家人受到伤害,这些写有你秘事的纸就会贴满都城的大街小巷。” “我姐早说过,你是极端狠辣的女人,她生前就信不过你,我们早留了一手,以防兔死狗烹的下场!” 苏铭说的头头是道,晏毓柔生性多疑,想到钰棋握有她几乎全部的把柄。 连给晏三下毒这等隐秘的差事,她也只敢悄没声息地交给钰棋去做。 如今倒成为威胁她的重磅炸药了! 她心中慌极了,而面上没露出太多,仍然谨慎地套他话,“呵,你真当这拙劣的谎言能骗到我?” “我什么秘事,有本事你一一列举出来,我倒想听听?” 苏铭见她上钩了,就按照来时路上排练过无数遍的台词,甩给晏毓柔。 “你想听什么?是你如何暗暗撕毁与晏三的停战条约,指使我姐往她的药里投毒?” “还是你们二房姐妹不和,晏明晴在傍水宴上故意推你落水,让你丢丑?” “或者是你挑唆晏明晴,与她合谋串通,在宅府里干的那些狗都嫌的事?” 他层层递进,句句紧逼,一股脑把晏水谣传授给他的精髓完美输出了。 晏毓柔则在他的连珠炮里冒出冷汗。 心理防线逐渐崩塌。 她原本还抱有一线希望,认为这小子可能只是讹她一讹,但苏铭提到傍水宴上那一出,哪怕在场的人都以为是她自己落水。 真相她事后只透漏给沈红莺跟钰棋。 而苏铭能直接道破当中的内情,看来这死丫头真的全跟她弟交代了! 枉费她如此信任这个死丫头! “四姑娘,你最好赶紧下决断。” 苏铭看出她动摇了,乘胜追击道,“你知道的,我们是庄稼人,平时以耕地打猎为生,很快要到第一波收割粮食的时候了,我走之前拜托过旁人,若不能按时回乡,会有人帮我们收粮。” 晏毓柔起初还不明白他说这个的用意,但很快就懂了。 他说,“关于你两面三刀的那些东西,我还藏了几份手稿,装进木盒埋在土里,若被收粮的人挖到,我们村识字的人还不少,会有什么后果,四姑娘可以期待一下。” 晏毓柔手脚冰凉,脱离般摔坐回椅子,因为焦躁,为见陈可维而染的指甲已经被她抠的坑坑洼洼。 她适才一瞬间是动了杀心,当苏铭刚开口威胁她时,她就立即决定,不能让这几人活着离开都城。 短短几分钟里,她甚至想好了周密的部署,在杀死他们后,再派一队人马回钰棋老家。 把她剩下的几个妹妹也陆续干掉。 可这该死的苏铭,不过是个乡野猎户,居然能这么算计她! 若他真将从钰棋那探听的诸多隐秘,记录到纸上,给到不同人手里,她还真无从下手。 打死他们是小,只怕他们不能按时平安回去的话,那些写满秘辛的纸就会传遍都城。 可此时的晏毓柔并不清楚,苏铭的背后是晏三在给他支招。 简单来说,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跟晏毓柔硬刚的这些话全是瞎编的,他姐姐一年到头才回乡几次,没功夫跟他扯晏毓柔的秘辛。 况且钰棋不想家人担心,更不会多说这内里的艰辛肮脏。 他拎出来举例的几件事,全是晏三口述的。 事件不在多,只要拎几桩极少数人才了解内情的事,就能成功唬弄住晏毓柔。 让她相信钰棋确实对苏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但凡事也都有风险,没有百分百打包票的好买卖,保不齐晏毓柔哪根神经搭错了,不信苏铭做过这些手脚,非要弄死他们。 虽然在晏水谣心中,这个概率不足百分之五,但依然提醒过苏铭,让他郑重考虑。 是那点填牙缝的小银子走人,还是铤而走险,博这一博。 苏家是靠天吃饭的庄稼人,太依托于当年收成了,遇到个旱灾暴雨的,一年的辛苦就白费了。 苏铭有捕猎手艺,但碰见自然灾害的时候,山里能猎杀的野畜就更少了。 一旦入冬,几个月打不到一只猎物是常有的情况。 他家五个孩子,他后头还有三个妹妹,最小的才七岁。 这也是他最终选择铤而走险的原因。 当他听见晏毓柔只愿意拿出三十两时,他知道,他的决定是对的。 第九十四章 丧失稳妥 “六百两不是小数目,我没有那么多钱。” 晏毓柔态度软化了,试图跟苏铭讨价还价,“我只是个没出阁的小姐,相府的钱财不归我管,我手头拿不出六百两。” “四小姐不够的,二夫人应该能补上吧,府中账目大部分还归二夫人管,不是吗?” 苏铭表现出对她家的财政状况了如指掌,“再不行,就去问一问晏相爷,二房真的连六百两银子都掏不出来了?” 他盯着晏毓柔脖间挂的一块琥珀佛牌,色泽通透,琥珀中心凝固着一株极罕见,拇指大小的干花。 他是乡下来的,但不难看出这块佛牌的贵重精美,恐怕能抵他们庄稼人几年的伙食费了。 嘲讽道,“也不知道,四小姐脖子上的饰品值多少钱,一百两要不要?” 晏毓柔今儿一身的行头全是为了去见陈可维置办的,自然处处花心思,价钱诚然不菲。 光这块万一挑一的琥珀佛牌,就花掉二百多两银子。 可花在自己身上是一回事,给那些乡巴佬她光想一想,就钝刀子割肉一样疼。 “五百两。” 苏铭松了一松口,“就五百两,不能再少了。” 晏毓柔咬牙问他,“人心不足蛇吞象,我怎知你会不会一直拿这个要挟我,不断来讨钱?” “四小姐放心,我虽是村野猎户,但兔子急了还咬人的道理我懂。” 苏铭向她承诺,“我只要这一笔钱,除去姐姐的安葬费,其余用来养活家里人。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年妹妹需要照料,我不会冒那么大风险,一再去要挟相国的女儿,我没有活腻。” 这也是晏三教他的,可以先提高价码,晏毓柔肯定会先暴怒,再差人驱赶,总之是死都不肯出钱。 等她动摇后,再适当降低价格,这样她接受度会高一大截! “这些年庄稼地的收成太差了,前年洪涝淹掉一片菜地,去年又闹虫灾,我们几乎颗粒无收,所以大姐才会拼命赚钱往家里寄。” 苏铭渐渐红了眼,“不是我们好逸恶劳,不肯努力,实在有太多难处,乡里每年都有不少人死于饥荒,还有没钱治病的,拖着拖着就断气了。” 他说的诚恳实在,“我姐在相国府做活计十多年了,我们从没借她的光来都城混吃混喝,这次我们拿了这笔钱以后,同样也不会再出现在四小姐面前。” 晏毓柔坐在位置上思索再三,她现在是攻略陈可维的重要时间。 之前在傍水宴上她就错失良机,事后外头就传起风言风语,说当初是她推晏三入水的。 就晏三那时候滚圆肥胖的怂样,有什么是需要她亲自动手的吗? 这多少影响到她的声誉,她家二房姐妹的名声早已不如从前,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她满盘皆输。 她可不能活的像晏明晴那样窝囊,嫁给个行将入土的老头子。 她一定要坐上国公夫人的位子,再一步步爬到一品诰命! “好,这个钱我给你,就当钰棋这么多年的辛苦费了。” 晏毓柔强忍住答应他时的肉疼,手抓紧桌沿,指甲紧紧抠在实木上。 “但你一定要记住你的话吗,拿完这钱就滚的远远的,别再让我看见你!” “我会的。” 苏铭松开握紧的双拳,满眼复杂,若有所指地说,“我替我姐姐,谢过四小姐。” 他们拿到银票时,还有种极不真切的感觉。 尤其时苏铭的母亲和妹妹,她们没想过往相国府跑一趟,能拿回这么多钱。 对她们村里务农的人家来说,即便有四个孩子,也都吃穿不愁了。 “娘,三丫,这钱你们回去不要声张,就说拿到五十两银钱。” “为什么?”三丫嘴快,“这钱不能让四妹五妹知道吗?” “不是想瞒着她们。” 苏铭想的深远,“四丫五丫年纪太小,怕她们一不当心把钱的事抖漏出去,这对相府是小钱,但在我们那儿可是会惹来横祸的大数目。” 这时他的老母亲也反应过来了,附和着她二儿子的话,“铭儿讲的不错,别一个子还没用上,就叫乡里其他人偷去了。就说老方家那小子吧,前些月才从牢里放出来,手脚脏的咧。” “这传出去我们有五百两银子,还不闹得鸡犬不宁。” 手里有钱了,可老妇人依旧一脸愁容,擦一擦眼泪,“这也是我家大丫挣给我们的,要能换我大丫活过来,我宁可不要这个钱,我的心肝肉哟。” 苏铭赶紧安抚他母亲,这时远处闪过一个身影,他步子微停。 三丫看他,“二哥,你怎么不走了?” “没事。” 刚才一个恍惚,他似乎看见下午义庄的那女子。 大概是看错了。 晏水谣躲在观察已久,看见苏铭出来的状态,就知道他多半得手了。 没多久,就听见晏毓柔院中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这声音甚为美妙,直击人的内心。 与其说晏毓柔的脾气越来越差,不如说是她在连环失利后,愈发难掩藏自己的真实性子。 一旦丧失稳妥,情绪失控。 她就越容易犯错。 晏水谣想到她血亏几百两银子,就开心的想绕她院子跑几圈。 而在损失一笔钱财后,晏毓柔想榜上国公公子的心更为迫切。 为了制造见面机会,她次日就叫人送了块新帕子去国公府,以表对那日弄脏陈可维绢帕的赔礼。 被陈安亭发现了,当着前来送东西的下人的面,就要把帕子扔出去。 “这哪买的一张破布就往我国公府送?我哥是缺手帕的人吗?” 陈可维拦住她的快人快语,皱眉呵止,“安亭!怎么说话的!四姑娘是心思细腻,记挂着昨日的事,谁跟你个野丫头似的,野性难驯。” “行,我是野丫头,她晏毓柔知书达理。” 陈安亭翻个白眼,“但我可不像她这样,随随便便给男人送帕子献殷勤!” 说完她抽走那条包装精美的帕子,扔到地上快速踩了一脚,赌气道,“反正我只认知月做我嫂子,别人门都没有!” 然后趁她哥教训她之前,做了个鬼脸跑没影了。 第九十五章 脱贫攻坚 陈可维只好跟来人道声歉,赏了对方点碎银,让他回去复命了。 国公夫人一直在屋内听着这头的动静,等人走后才出来,一头优雅的珠翠发饰,随她的脚步轻轻摇曳。 陈可维淡淡抱怨,“娘,你这女儿我是管不了了,她这不是故意打晏毓柔的脸吗,背地里说两句就算了,当着人家家奴的面,做的也太过了。” “安亭就这样,你是第一天当她哥哥吗?” 陈夫人不以为意,扫他一眼,“安亭虽是口无遮拦了些,但倒也没用错意思,你真打算跟晏家那二房生的四女儿相处下去了?” 陈可维不置可否,那张笑面虎似的脸上浮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晏家那小女儿现在粘儿子粘的紧,我还没想清楚,母亲有何高见,儿子愿闻其详。” “当然是跟你妹妹想一道去了,知月是沈老神医的独生闺女,正房所出的嫡女,身世上听着就比晏家那庶出的丫头正派大气。” “沈家呢是旧相识了,知月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彼此知根知底,跟安亭处得又好。” “不像这晏毓柔,戴着张面具一样,我怎么看都有几分假模假样。” 陈夫人看的很明白,与女儿一样都偏向沈知月,“再有她姐姐晏明晴被张侍郎家退婚,又许配刘老将军当续弦,这些笑话现在还常被一些朝廷命妇们拿来开涮呢。” “我看她们二房一支运道挺差的,那张大公子离了她大姐,现在就混的风生水起,马上就要跟云家小姐成婚了,好不得意。” “娘可不想你娶个丧门星回来,你将来是要承爵的,国公夫人不是阿猫阿狗都能当得的。” 陈可维抬手给他母亲捏肩膀,一副孝顺儿子的模样,笑呵呵道,“娘亲的苦心儿子都明白。” “这不知月妹妹的性情您也知晓,她素来冷清,似乎同儿子没有交好的意思。我这面没回绝晏毓柔,就当骑驴找马了,她大小是个相国家的千金,既然她执意追逐儿子,我不如受下来,反正不吃什么亏。” “就这么不远不近地先处着,等找到更合适的亲事,儿子再明明白白回断她。” 陈夫人想想有理,横竖她家这生的是个小子,只有占便宜的份,吃不到什么亏。 “那就先依你的想法来吧。” 陈安亭当众摔她赠予的帕子,这一事很快传回晏毓柔的耳朵里。 见她一直都挺看得起沈知月的,晏毓柔既愤怒,又有阵阵危机感。 怕在她的耳濡目染之下,陈可维的天平终究会滑向沈知月。 “她想沈知月当她大嫂是吧,可以,我就让她见识一下,她看中的女人就是个不干不净的臭婊子!” 另一头,晏水谣还沉浸在某人被迫自割腿肉,拿出私房钱去堵人嘴巴的事迹里。 完全不知道,晏毓柔的愤怒已经转移了。 从血亏五百两,转至追爱失利这个痛点之上。 很快就到了云秋晚成亲的日子。 晏水谣一大早就爬起来,顶着惺忪的睡眼,坐到铜镜前梳妆整理,像极了一只要赶早上班的社畜。 在她第三次打瞌冲,险些从矮凳上滑下去的时候,闫斯烨淡淡张口了。 他只说了一句,“今日晏毓柔也会去,必定精装细打扮的,你再不打起精神来,可要被她给比下去了。” 什么?被晏毓柔比下去? 捉到几个关键词的晏水谣一激灵,胜负欲让她瞬间清醒。 沈红莺前些时候犯了偏头痛,今日无法出席,就由晏千禄携两个女儿一起去吃席。 晏毓柔在这种场合必然是盛装出席,她可不能被这小蹄子横压一头。 倒不是要出风头,至少得在整体观感上跟晏毓柔平起平坐吧。 虽然不能抢了新娘子得风采,但踩踩晏毓柔,还是可以办到的! 她快速抄起桌上的化妆品,给自己化了个比平时稍显俏丽,但又恰到好处的心机妆。 看着似乎没花什么大力气,妆感并不浓,五官没多大的变化,而气色却完全不同了。 明丽鲜活,把她眉眼中的优势都衬托出来了。 她换上所有衣裳里最昂贵的一件,小跑到闫斯烨面前,转个圈圈给他看,“王爷,你看我这样搭配好看不,能艳压晏毓柔嘛?” 适才当她化完整妆,闫斯烨就暗自瞧了好几眼,不得不说,她在这方面极具天赋。 明明是个淡妆,却显得她脸小了几圈,脸蛋莹润透亮。 “好看是好看。” 他的视线落在女孩衣服上,“你不是赚钱了吗,怎么不置办件好点的行头?” 这件衣裳是拿晏千禄赏给娄氏的锦缎裁制的,料子只能算是中等水准,晏水谣现在的小金库足够她买件更好的。 “不行,这个钱不能乱花,我以后要派大用场的。” 晏水谣一口回绝,思路很清楚,“现在是脱贫攻坚的关键时刻,钱要花在刀口上,怎么能用到这些花里胡哨的地方呢!” 闫斯烨:…… 她是想当房姐想魔怔了。 晏水谣一切收整完毕,带上给云秋晚准备的贺礼,提早去门口等待晏千禄。 见她把自己收拾的很是得体,晏千禄满意地点点头,“你与你娘现在是最叫我省心的。” 晏毓柔正跟在他身后款款走来,听到这颇具映射的话语,她脸色僵了一僵。 但她佯装什么都没听见,走过去给晏千禄福身行礼,嗓音清甜,“爹爹。” “嗯,都上车去吧。” 晏千禄淡淡点头,吩咐她们先去马车里等候。 晏毓柔拿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咬一咬唇,也只能受着,乖乖朝着停靠马车的方向去了。 她们二房的处境眼下十分尴尬,要说受宠,沈红莺是比不上刚入府的秦双柳的。 要说掌家实权,晏千禄已经分出一小部分给到娄氏,娄氏上回主持祭祖,方方面面做的还不错,又重新得到晏千禄的赏识。 这让原本相府后宅绝对的领导者沈红莺,一下子找不到她该呆的位置了。 风吹起马车的帘布,晏毓柔望着都城长街的繁华,默默发誓。 二房能重回巅峰自是最好的,若是不能,一定要在她们彻底失去权势前,成功嫁进国公府。 第九十六章 香甜可口的瓜 不一会儿,晏水谣也登上马车。 见她挤了进来,晏毓柔抬眼望过去,眼神在她脸上停顿片刻,秀眉微皱,脸上闪现出几分不悦。 晏水谣得意地想,她绝对是被自己高超的化妆技巧征服。 坐稳后,她就进入战斗状态,时刻准备着迎接晏毓柔的发难。 可谁知晏毓柔没有说话,视线重新挪开,投向马车窗外的街景。 她这反应让晏水谣猝不及防,甚至开始怀疑人生:就这? 来呀?撕呀?快活呀? 晏毓柔不搞事了,她还有点整不明白了呢。 但她不爱主动找人麻烦,今儿的时间场合也都不适合暴力撕逼,她也就安静地闭紧嘴。 而大脑却没停歇地运转着,能叫晏毓柔放弃跟她争锋相对,估计是有更重要的事干扰了她。 至于是什么,直到抵达张府,晏水谣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此次云张两家的亲事办的热闹非凡,处处彰显张穆成对新嫁娘的心思与诚意。 张侍郎夫妇在遍地爆竹声中迎出来,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欢喜气都写在脸上。 他们见到晏千禄时,客气归客气,但身上的喜气难免淡了些,转换成一丝尴尬。 晏水谣猛地想到,张家是退了跟晏明晴的婚事,掉转头跟云家结的亲。 虽然是和平解除婚约,可有了这层关系在,晏千禄来观礼祝贺,张侍郎夫妇总归会不大自在。 估计他们只是象征性给晏千禄发去邀请,毕竟他们把朝中有点分位和交情的官大人都请了个遍。 单跳过晏千禄,怎么都说不过去。 但请帖发来了,晏千禄可以抱恙不来呀。 沈红莺多半也是找个借口,被退婚的那个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脸皮再厚也经不住今天这遭。 张侍郎夫妇铁定没料到晏千禄的脸皮却堪称猪皮那么厚实,人家客套几句,他真拖家带口的来了。 随的贺礼还价值不菲,反而搞得张家夫妇蛮不好意思的。 她猜想或许晏千禄要的就是他们这份歉意,将来好为他所用。 简洁又尴尬的寒暄结束,他们被请入挺靠前的一桌酒席,晏千禄跟个社交达人一般跟人四处攀聊,留她跟晏毓柔在座位上。 他如同一只花蝴蝶,社交能力满分,同时还能端着相国的架子。 晏水谣透过眼前的一幕幕,仿佛看到了他溜须拍马的上位史。 只想赠送他一句歌词: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 他就等着栽跟头吧! 晏水谣冷眼旁观时,厅堂里的宾客愈发多起来。 身旁的晏毓柔一言不发,直到门里走进几个人,她双眼才陡然一亮。 目光灼灼到晏水谣都有所察觉,那看起来是一家子,光瞧穿着和走路的姿态,就知非富即贵。 其中一年轻男子看见晏毓柔,天生挂笑的嘴唇勾了一勾,朝她轻轻颔首。 “别打招呼了,走啦。” 他身侧的女子拽一拽他,防贼一样地瞪一眼晏毓柔。 晏水谣挑眉:芜湖。 又吃到一枚香甜可口的瓜。 就是这男人有点面熟,隐约在哪里见到过。 此时,在人头攒动的正厅门口,她看见沈知月同她父母正往酒桌走来。 仿佛一道光击穿脑部,她想起来那男人不就是之前跟沈知月走一块的,陈国公家的狗屁公子吗。 晏毓柔倒真对他上心了,难怪一大早在马车上就心不在焉的。 她化了个绝美的妆,都没能激起她的嫉妒心。 可陈公子的妹妹显然不待见她,以这姑娘跟沈知月的情分,她希望沈知月嫁进陈府的概率更高。 晏水谣分分钟就脑补完一出爱恨情仇的大戏。 宛如一只掉进瓜田的猹! 而晏毓柔并不介意她吃瓜看戏的心态,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被人看几眼笑话也无所谓。 毕竟,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她目光冷冷射向正站在角落,与陈安亭聊天的沈知月。 吉时一到,两位新人按照大燕的婚俗穿着大红嫁衣往正厅走来。 在司礼的引领下完成了拜堂仪式,晏水谣恨不能拥有一个手机。 以往这时候,她都在底下咔咔咔一通拍,然后调光修图,上传朋友圈! 整个流程进行得很顺畅,新娘被送入洞房后,大家就开始吃起酒席。 张穆成按婚俗挨次跟宾客敬酒,场面渐渐热闹起来。 大约酒过三巡的时候,晏毓柔开始频繁望向位次被安排在末尾的几桌人。 突然间,有个男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浑似醉酒的模样,晃晃悠悠就往主桌方向走。 当他走到宴席中间的地方,有人注意到他,但都以为是张穆成的好友,喝大了一时兴起,跑上前去与新郎敬酒的。 但意外的是,他没有径直朝着张穆成而去。 而是在快要靠近的半途中脚步一转,忽地朝沈知月那桌踉踉跄跄走过去。 最终停在沈家三口人面前,借着酒劲,他眼里充满悔恨之意,冲着沈家二老就要下跪。 “姑父姑母,当初是我对不起知月,我也是年纪太轻,那时爹娘已为我向林府下聘定亲,我听见知月有孕吓坏了,慌得六神无主,最后在两难之下辜负了知月,是我该打!” 他看着醉的不清,可口齿很是清晰,每个字都明明白白往沈家人头顶上砸。 这番话的信息量让原本还在喧闹劝酒的场面瞬时冷下来了。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望过来,沈父气的指着他的鼻子,手直抖,“你,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吗!” 别说是沈家二老了,晏水谣都着实被吓到,筷子上的虾球啪唧掉进汤碗里。 擦!这男的是沈知月表哥? 她久久不能回神,说实话,今天的瓜已经吃撑了。 说句实在的,她不是很想继续进食了。 但出于好奇,她坤长脖子,仔细去看这位表哥的长相,到底长得有多帅,能叫沈知月猪油蒙了心? 好好的大美女当年怎么就瞎了呢,看上这个渣滓? 等她使劲睁大眼,看见男人的一双桃花眸,她霍地想起个人。 这不就是低配版的闫斯烨吗! 大佬的美貌不是这种普信男能复刻的,但就凭这双相似的眼睛,倒也当得起一声美男子了。 啧,怪不得沈姑娘会一整个爱住。 第九十七章 我让你起了吗? 陈安亭见自己小姐妹受人编排,第一个不同意,跳起来就骂,“你喝醉了吧你,知月不是这种不检点的人,你莫名其妙来污一姑娘名节,是这酒席吃太饱,撑着了吧!” 她母亲在桌面下敲打她大腿,用仅有她们能听见的音量,极轻地说,“闭上嘴,别出这个头,再看看情况。” 她不希望国公府跟那些不干不净的传言扯上关系。 她是看重沈知月,是因为她在外界清白干净的名声,神医之后,又有女华佗的美名。 她需要个这样的儿媳为国公府造势,稳固他们家的朝廷地位。 若沈知月失了名节,她不能给出个令人信服的解释,那不论事情真假,这个儿媳她断不能再要了。 四周渐渐有人碎嘴议论,“都说酒后吐真言,他醉成这样还记着要来找沈家忏悔,或许就是真的呢!” “沈姑娘这冷冷清清的样儿,可不像会跟男人乱搞关系,这孩子都有了,得多浪荡?” “嗐,你又知道了?你就晓得她是不是假清高,真荡妇呢?” “就是,你忘记相国家的大小姐晏明晴了,出事前不也是人见人夸吗?” “是呀,晏明晴差点就嫁给张公子了,如今在将军府作天作地,我家书童的哥哥在将军府做事,说这晏明晴作天作地,狗见了都绕道走呢。” “你们看,沈老爷都没辩解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八成是真的。” 闲言碎语钻进晏水谣耳中,她开始意识到事件的严重程度。 原书中张穆成没能娶云氏做正妻,自然没有今天席上这出闹剧。 但沈知月在书里就是死于人言可畏。 她似乎看见命运的轨迹在拐了个大弯之后,又与书里的情节殊途同归。 就在流言越说越难听之时,张穆成思考着是否该打个圆场,沈知月忽而一笑。 她握住父亲的手,示意老人别着急,随后她冷眼看向跪地道歉的男人,“你爱跪就先跪着吧,千万别起来。” 男人愣神须臾,都这个节骨眼上了,沈知月怎么如此平静。 “表妹,没照顾好你跟孩子,害你只能吃药打胎,全是我的错,你怨我是应当的。” “你有何证据?” 沈知月阻断他自导自演的苦情戏,“我们是表兄妹关系,从小熟识,没成年前来往多些很寻常。你若硬要把我们往男女之事上面按,你得拿出证明来。” “表哥,你是有家世的人,你平白无故地冤枉我,对你有何好处?” 沈知月矢口否认他对二人私情的陈述,稳坐在位子上,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 她清楚表哥的酒量,不仅爱酒贪杯,成亲后据说还染上赌瘾。 不说是千杯不醉,那也是百杯下肚不眨眼的货。 怎可能在他人喜宴上喝醉成这样,他绝对是故意找事。 “对,你拿出证据来!” 陈安亭看小姐妹气定神闲,她也更有底气,不顾母亲制止,忍不住出这头,“你一张满是酒气的臭嘴乱说话,不就仗着是知月的表兄吗,跟你有点亲戚关系可真倒霉!就活该被你赖上吗?” 沈知月不慌不忙的态度让众人天平又发生微妙偏移。 表哥看她是不准备承认了,就拿出杀手锏,语气中沾有恶心的炫耀。 “表妹你忘了吗,你给过我的定情信物?” 他从怀中拿出一只青色香囊,上面一针一线绣了花草的图案,但这花样并不常见。 “这上边绣的旋复花是你最喜爱的,这花能入药,一般人根本不认得。我记得表妹你自己的荷包上绣的也是旋复花,对比下针脚,一看便知我没有胡说!” 他能精确说出沈知月荷包上的绣花式样,周围人又一阵哗然躁动。 什么旋复花,在场好些人都听没听过。 若是个能入药的植物,沈知月精通医药,她会选择绣在锦帛上倒是合情合理。 晏毓柔密切注视着陈国公夫妇的脸色,见他们面带犹疑,皱眉不语,心头升起难以言喻的畅快。 这种花可以说是只有沈知月才会了解到的,她绣在香囊上,送给自己表兄,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分明是对奸夫淫.妇! 看她沈知月以后拿什么装清高,一个被男人玩弄过的破烂货,好意思哄骗陈公子娶她过门? 男人高举着一只老旧的香囊,试图站起来,向所有人展示上面的绣花。 他刚有个起身的动势,沈知月就一脚揣在他膝盖骨上,冷冷道,“我让你起了吗?” 男人咣当一声摔回地面,两只膝盖发出沉重的撞击声,仿佛骨头都要摔裂了。 他疼的龇牙咧嘴,沈知月没有半点同情,冷眼抽走他手里的香囊,看了几眼,再拿出自己的荷包,两只放在一块,站起来扬给大家看。 “各位请看,我荷包上绣的是木笔花,并非他说所说的旋复花。” 她仪态大方地解释,“我确实喜欢拿药草作为模子,绣在锦布上,我绣过许多花样,其中也包括旋复花。但这个花样没表哥讲的那么罕见,坊间多的是。” “这根本说明不了什么,你就凭这个说我与你私通,愚蠢可笑。” “不可能!” 男人立刻嚷起来,他脑子有点乱,“旋复花又不是梅兰竹菊那些寻常的花,哪有人绣这种?” “表妹你一定还在怪我吧,所以不愿承认,我是想过对你负责的,只是……” “省省吧。” 沈知月打断他,冷眼俯瞰他,“我用得着你负责?” 他装作一副醉酒后口无遮拦的样子,但说到现在,句句条理清楚,目标明确。 装醉无疑了。 而这香囊是她三年前所赠,眼下已破旧不堪,锦缎上起了毛边不说,还有其他颜色的污渍。 显然没有好好保管过,随手就扔到角落里,压箱底去了。 难为他特意翻找出来,这番又借酒生事,就为了毁掉她。 此时,一吃席的年轻女子多瞅了几眼那只旧香囊,她忍不住出声,“沈姑娘说的不错,这花头如今在都城的大户小姐们之间很受欢迎。” 第九十八章 割以永治 “许是看腻了常见的牡丹芍药,现在这些野路子的花草倒格外新鲜惹人爱。” 女子从腰侧解下一荷包,举到半空中,“我这上头的绣样也是旋复花,就在广元街的古月衣坊买的。你们可以去瞧,同是旋复花的还有好几种样板,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男人一听傻眼了,他哪知道这些小娘们的时新花样,着急道,“我,我这香囊是几年前的了,当时肯定没这花头啊!” 沈知月朝发声女子点一点头,略表谢意,随手把香囊丢到男人身上,再拿干净帕子擦一擦手指头。 “我没见过这脏东西,你少往我头上按。” 她冷若冰霜,“你是成家有妻妾的人,我们表兄妹几年没往来了,以前也并不亲厚,我不明白此次一见,你突然污蔑我的理由是什么?” 沈知月顿了下,声调散漫平缓,“我倒是听见些传言,说表哥欠了赌坊一屁股债,难不成是真的?” “你是想通过栽赃泼污水的方式,从我们沈家拿钱?” “你真有难处可以直说,没必要玩这种损人利己的把戏,原本你跪下来好好求一求我爹娘,他们是最心软的,或许会给你点钱。但现在你执意用这个路数,抱歉了,一文钱都没有。” 她这么说完,一些持观望态度的人就骚动起来。 “还别说,他小子真欠了不少钱,我有开赌坊的亲戚,手头有他不少黑料,这小子把他媳妇娘家都快败光了。” “不是吧,他真以为这样能讹上沈家?” “说不定他以为这一闹,沈姑娘将来只能嫁到他府上了,那沈家的钱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吗!” “这小子也忒坏了!” 眼见风向又有一边倒的趋势,男人顿时更加慌乱。 这跟原先计划的怎么不一样,虽然他没有胡编,沈知月的确委身于他过,还流掉一个孩子。 但现在他所有可以成为证据的东西都被沈知月推翻了。 反叫他有口难辩了。 同时他也琢磨出点东西,沈知月是当真对他毫无情谊了。 之前他放弃沈知月,是因为他丈人的钱权更大,远胜于沈家。 但官场之争瞬息万变,他老丈人站错对,去年被人整治了,外派到穷地方当差。 过去存储下来的家底渐渐也挥霍一空,他大手大脚习惯了,这不正急着找来钱的门路吗。 但就沈知月这决绝态度,似乎宁可跟他玉石俱焚,也不会再与他复合了。 若最终不能成为沈家女婿,得罪沈家,可对他没一点好处。 “你想比对针脚绣法也可以,我们这就找懂行的人来甄别。” 沈知月态度硬气,却又有些阴森,“但光辨个真伪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打个赌。” “若这两者绣法相同,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那我就给你千两银票。倘若截然相反,我不要你钱财,只要你出了这个门,明日自剁一只手来我府上赔罪!” 她赫然提高音量,“你敢不敢跟我赌!” 她随便一出口,就要人断只手,男人瞬时吓蒙了,在场宾客也几乎被她的惊人之语吓着了。 只有晏水谣听的非常带感,双眼堆满两个字:妙啊! 不要钱要命,此乃渣男粉碎机,巾帼女英雄! 要她说,剁手都是便宜的,就该剁掉蛋.蛋! 割以永治! 男人似乎感觉手臂一凉,光是想象,就已经产生幻肢痛了, 沈知月没让他起来,他此时还跪在地下,把双膝当腿,努力朝她的反方向腾挪。 一边大喊,“不!我不赌!我不赌!” 他此地无银的举动,让大伙都看清了他的嘴脸,更确信他在污蔑沈知月,所以才不愿接受这赌注。 “好,既然你不肯赌,我再问你一句,可有人指使你对付我们家?” 沈知月若有所思地问向他。 她了解这个男人,擅长投机取巧,但没有大智慧。 过去这么些年了,他混迹赌坊也不是一两日,忽然用自爆的方式来为难她,很难不多想。 男人望向旧情人冷然沉静的脸,周遭质疑他的声音越来越多,他审视了下现今的局面与利弊。 终于咬一咬牙,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刮子,继续嚎哭着辩说,“表妹你原谅我,是我不对,刚才的话是我瞎编的!” “半月前有个女人找到我,给了我一笔钱,她要我在张公子喜宴上这么说的,还说事成之后会交付我剩下一半的钱!” 他拼命把过错往外推,“表妹你知道的,我近来手头是有点紧,我一开始是断然回绝她的!但实在有些难处,这才动了心思。表妹,姑父姑母,是我一时财迷心窍,我反省!我知错!你们就原谅我这回吧!” 沈知月听出他这话不纯粹是假的,眯一眯眼,“哪个女人,姓甚名谁?我这倒勾起我的好奇心了,谁这么看得起我沈知月,出钱买这一场戏,我还挺想会会她的。” 男人哭丧脸,“这,我不认识她。” 有宾客嘲讽他,“骗人吧,她都有法子找上你,你怎么会不识得她的身份?” “真的!她肯定是打听过,在我常去的地方外头候着我!头戴深色帷帽,脸遮的严严实实,一身素衣也没戴什么可辨认的首饰!就是出手挺阔绰的,其他我就真的不清楚了!” “能不阔绰吗?”立即有人大笑,“不然能买通沈公子在这儿当跳梁小丑?” 男人被臊得脸色涨红,那女人不仅出钱爽快,而且还帮他规划的明明白白。 他把沈知月跟他暗通款曲的旧情曝光出来,虽对他们二人名誉都会造成损伤。 但他是男人,哪个男的年少时没玩过几个女人? 这懂的人都懂,顶多被说个几句风流成性,不会对他有太多诟病。 可于沈知月就不同了,她破鞋的过往宣扬出去,以后没的公子会娶她,那不只有嫁给他做个贵妾了吗? 沈父是很有名望的神医,找他治病的人里头有不少达官显贵。 娶了沈知月,那她的嫁妆,她娘家的钱不都唾手可得吗? 而且还能额外在这年轻女人手里得一笔钱,简直一举两得。 “我是被那个女人洗脑了啊!我本意并非如此的,我真的有严词拒绝过她!” “是她开始给的钱不够多吧。” 沈知月冷笑,“加点砝码不就把你拿下了?” 第九十九章 这小娘们不对劲 此时新郎官张穆成出面主持残局,“按道理来者是客,但沈兄在我大喜之日这么闹一姑娘家,实在令人不齿,我们张府庙小,还请您先回吧。” 这相当于下了逐客令,男人的计划也泡汤了,他灰溜溜地想走。 “表兄。” 沈知月突然叫住他,“那个找上你的女人跟你约定何时付清剩下的钱?” 男人扭过看她,结巴道,“三,三日后。” “你记得准时赴约。”沈知月说,“我们沈家会出人,随你一道去。” 男人顿时明白了,她想来个瓮中捉鳖。 他不敢说个不字,忙不迭地点头离开了。 男人走后,一些宾客开始安慰沈家二老,让他们别跟这种小人较劲生气,就当被狗咬了口吧。 沈老夫妇尴尬地应承,因为他们知道,这段私情是真的,沈知月确实有过个没出世的孩子。 他们见到男人冲过来时,都紧张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生怕再次刺激到他们宝贝女儿。 却不想知月倒比他们镇定,咬死推脱的一干二净。 而二老不知道,她并不是有过人的沉稳和机变,只是为提防表哥反咬,沈知月已做了数月的筹划。 这还要归功于晏水谣早之前的一句提醒。 她说过:有什么信物落在过这男人手上,该处理的最好尽早处理掉。 就是她语焉不详的好心提点,沈知月回去后认真回想了下。 能称得上是信物,还比较有标志性的,就是今天他拿的这只香囊了。 是她亲自绣成的,上头选的绣样不是外头直接买来的标版,是她自己描摹的旋复花图纹。 这香囊她做了两个,她与表兄各执一件,以预示二人情谊延绵,浑如一人。 她的这只在男人变心后就丢进泔水桶了。 跟晏水谣交谈完,她就把这码子事记起来了。 假如这狗男拿她给的信物做文章,这旋复花有入药用途,少有人用来绣在锦布上,左右一联系就能将她拉下水。 可她又不方便向狗男讨回信物。 思前想后,给她想到个鱼目混珠的法子。 她提前拟了些旋复花的绣样,让信得过的丫头拿去城里各大成衣铺。 铺子里都会附带卖些衣服挂饰,她出了银子,让老板们大量生产这种图案的饰物,然后推销给大燕的贵女们。 那些千金小姐都喜欢稀罕物,什么东西越少见,她们拥有后就越彰显尊贵身份。 在她出钱出力,一步步推波助澜下,在都城形成了一小波热潮。 渐渐变的不止旋复花,其他能入药的,样子别致少见的花都被精明商家用作绣样。 同时她也花了几个月时间,换掉原先的针法和绣花习惯。 所以狗男今日拿信物来砸场,完全在她的射程范围之内。 倒是这恰恰印证了晏水谣小半年前对她的忠告,她有点惊讶,实在准的吓人。 沈知月坐回原位,她似不经意般环视四周,实则在人群中搜寻晏水谣的踪影。 终于在一块小角落里发现女孩,与她的视线短暂交融,又轻飘飘移开。 虽然时间很短,但她清楚的在晏水谣眼中看到了赞许和……一丝迷之遗憾。 沈知月不知道,她正在遗憾狗男居然就这么逃走了。 手和蛋.蛋,至少留下一样吧! 真是太便宜他了! 她愤愤地夹起碗里凉掉的虾球,放到嘴里,幻想成是渣男的小脑袋,凶猛地一口咬爆! 就在这时,她余光瞥到晏毓柔苍白似女鬼的脸。 三分意外,三分焦虑,四分愤怒。 她无意识地啃起自己的指甲,拇指尖尖头的凤仙花颜色都被她啃掉了。 晏水谣一边咀嚼虾球,一面回忆适才狗男挑事的时候,晏毓柔她的反应。 似乎还挺开心,笑容十分刺眼。 本以为她跟在场其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宾客一样,纯粹是喜欢看这些家长里短的纷争。 但现在看她陡然急转的情绪,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因为没狗血闹剧看,就焦虑成这样? 晏水谣先前注意力都摆在沈知月和狗男的对峙之上,这时才慢慢分出精力去揣摩晏毓柔。 她身子往后靠一靠,以便从侧后放全面地观察晏毓柔。 几分钟后得出结论:这小娘们不对劲。 她不动声色地又靠回桌子,趁晏毓柔失神,一筷子夹走她面前最后一只红烧鲍鱼。 散场时候,晏千禄照例要去跟一些高官大臣打声招呼。 晏毓柔先行去门外马车上等候,晏水谣则拖拖拉拉的,一点点挪到沈知月旁边。 “付你表哥尾款的人大概不会出现了。” 她悄声道,“因为她刚刚很可能就在现场。” 沈知月心领神会,挑个眉,“你家老四?” 她们明显是考虑到同一个因素,晏毓柔对国公府的向往与执念。 很可能会因此将沈知月当成需要扫除的假想敌。 “小心她的撩阴腿,这丫头年纪小,但心黑手辣的,可别中了她的招!” 沈知月淡笑,“如此一来也好,今日这公然一闹,我多年的心病也算是彻底根除了。” “我没什么把柄能为人所用,我从没感觉这么轻松过。” 看她豁然又宁静,一点不见刚才跟狗男打赌的狠劲,确实是看开之态。 “是也不错。”晏水谣衷心道,“沈姑娘,祝好。” 她们心照不宣地微微点头,便朝两个方向离开。 不是所有人都以赚钱为目标的,只要活得潇洒自在,都是最好的人生。 她完全能够理解,毕竟这个世界的女孩,很少有她这么有事业心的。 换成是她,前面的赌注一定是百两黄金,当场签字画押! 待她们纷纷乘上马车,街头的夜已擦黑,从帘布外能看见零星几颗闪亮的星子。 晏毓柔始终心不在焉的,有两次晏千禄同她说话,她都毫无反应。 惹的晏老贼非常不悦。 这顿喜宴估计只有晏水谣在认真干饭,另两个都各怀心思。 老的那个是社交走秀去的,小的则是铲除情敌去的。 都没晏水谣的心思纯粹,说干饭就干饭,专挑营养价值高,热量低,价格昂贵的海鲜鱼虾下手。 只有她真正尊重了这桌子好菜! 第一百章 卧了个大槽 她揉着略略凸起的小肚腩,抱着消食的心态绕了个远路。 准备从井窖那边绕回住处。 那是她遇到百里荣的地方,就当重游故地了。 自从小荣子接替冬桃以后,省掉她许多麻烦,这孩子能干有前途,眼见慢慢抽条长大,作为个称职的主子,是不是该给他许一门体面亲事? 她瞬间感觉荷包一紧。 也不知道这边的彩礼怎么要价的。 但该花钱的地方也得花,一定要让小荣子风风光光讨到个媳妇。 脑子里正乱七八糟的想着一堆事,不知不觉就走到井窖外。 那边依旧荒草丛生,野草长的就是快,比她上次看见时又高了几寸。 这方圆几里是没挂油纸灯的,只有百步开外的树上挂了一盏。 晏水谣摸着黑慢吞吞向前走,忽然间,听见荒草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细响。 她耳朵敏锐地竖了起来,别是有老鼠吧,她神色一凌,加快脚步就要离开这里。 但没走几步,那声音变得更为具象,她听见一女子短促的惊呼声。 跟猫叫似的。 努力克制,却没克制住的声音,从井窖方位传来。 晏水谣瞬时又精神百倍了,妈耶,有人钻小草丛喂! 月黑风高的,都钻草丛了,能干什么好事! 她想着大约是哪个院里的婢女,世上还有比香艳的八卦更好的饭后甜点吗! 不,没有! 她只看一眼,就一眼! 就这样,她偷偷从一条不起眼的土路走进去。 这条狭窄的径道是上回跟着李管家才知道的,一般人估计就直接拨开草木往里去。 但那样会弄出不小的动静,而她从旁边隐蔽的土路穿过去,会减少拨动草叶弄出的响声。 尤其是在这种听人墙根的关键时刻。 天地可鉴,她真的只想瞅一眼,多个跟她家大佬分享的花边新闻罢了。 所以她没靠太近,还没走出土路就停住了,这个距离已经能依稀看见井窖旁的情况。 借着盈白的微弱月光从乌云背后透出来,她果然发现有一男一女,站在水井边上搂搂抱抱。 男人的手极不老实,一直在女子身上流连。 一看就是情场老手,不一会两人就气喘吁吁。 天色太暗,晏水谣一时间看不清二人的脸,便觉着无趣。 反正男女间就那么点事,现代哪部言情剧没有个亲吻拥抱的,她看完几眼,内心毫无波澜。 正想原路折返的时候,突然那女子说话了,“行,行了,赶紧回吧,老爷这个点该吃酒回来了。” 男人不肯,咸猪爪抱的死紧,哼哼唧唧道,“回就回呗,你就说你饭后走动去了,我爹这么疼你,他肯定不会起疑。” 两句话一出,晏水谣脑中轰隆一记巨响,恍如雷神之锤,锤得她几乎站不稳了。 她刹停步子,又颤颤巍巍地转身面向井窖。 天上团起的乌云散了开来,月色骤然如灯,比前面亮了几个度。 把秦双柳和晏承誉的侧脸照的一干二净。 晏水谣猛吸一口凉气! 卧了个大槽! 她是想看点劲爆的,但她以为是府邸的小厮跟侍女不清不楚,没想过会撞到一个惊天大秘密! 那两人明知晏千禄该回府了,还在那儿依依不舍地腻在一块,做些少儿不宜的互动! 真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这已经不是她一个一心赚钱的小姑娘该看的东西了,再看下去要出问题了。 晏水谣赶紧跑路,蹑手蹑脚地原路返回。 在快走出草丛的时候才加快步伐,脚底生风一般,一头扎进她那老破小的偏院里。 她跟闫斯烨哭诉今日的离奇遭遇,却被男人淡淡教训了句,“活该。” 大佬毫无怜悯之意,见她慌了吧唧地冲回屋子,还觉着有点好笑。 “喜宴上的戏还没看够,非要去横插一脚,结果撞破一桩内院丑事,怪的了谁?” 他说着风凉话,“你去夏北弄个草台班子吧,日日让人唱戏给你听,免得你一天到晚闲不下来。” 晏水谣扑进床榻间,用枕头蒙住头,“我哪会想到是他们呀,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们胆子也忒大了,井窖那边隐蔽是隐蔽,但偶尔还是会有下人经过的,至于这么饥渴吗!” “倒会说别人。” 闫斯烨眉目清冷地坐在烛光下,像个教训女儿的老父亲,“你胆量也不小,那里大晚上的下人都不会去,你听见个声儿就敢往里跑,也不怕遇见鬼。” 她当然不怕,她可是恐怖片重度爱好者。 但她对大佬的态度有点小意见了,“王爷,你到底站在谁那头的,咱们还是不是同一个阵营的了?” 她抱住枕头翻身坐起来,一脸情绪:你这样我会很伤心的ok? 起身时她感觉腰间空荡荡的,手一摸,面色剧变,“我挂在腰上的珠佩不见了!” 这珠佩并不名贵,是娄氏同衣料一起赠与她的,她还是第一回佩戴,就为了出席时显得隆重一些。 一想到这可能掉在那充满秘密的井窖了,她就浑身发毛。 完了,芭比q了。 她当场石化,闫斯烨见状,不由问她,“二房包括晏承誉在内,你早就得罪光了,秦双柳又是一介女流,就算他们发现你又怎样,有这么可怕?” 晏水谣依旧保持石化状态,只动了动嘴皮子,僵硬道,“以前我跟秦双柳多少算是一国的,共同抵御二房的势力,现在若她们联起手来,还有我的好果子吃?” “不用多想。”闫斯烨垂下眸子,继续淡定翻书,“即便不为了争宠,沈红莺要替她儿子前程着想,她也容不下秦双柳。” “但她们完全可以为了保守共同的利益,先结盟干掉我,她们再拗断继续斗!” “我若暴露了,她跟晏承誉以后肯定会更加小心,我抓不到任何把柄,也没法去晏老贼那告发他们!” “那我只能被动挨打了,都找不到反击的点!” 她悲伤地想,给她发现了这种秽乱.伦常的脏事,可不要被这两房杀人灭口! “这不简单。” 闫斯烨缓缓道,“你找个秦双柳的把柄,握紧了,不就能拿捏她了吗?” 第一百零一章 老阴阳人 晏水谣觉着这话与‘何不食肉糜’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要是能拿住秦双柳实质性的把柄,也就不那么愁了。 “王爷,把柄这玩意就跟钱一样,不会凭空掉进我的小荷包的。” “嗯,你没有。”闫斯烨抬起潋滟的眸子,“但我有,想不想要?” 晏水谣微微一怔,后一秒就蹲下来给他捏腿,满脸讨好的笑,“王爷您说,我给您捶着腿,您在屋里坐一天了吧,脖子酸不酸,我一会儿给您捏捏肩?” 她拿出专业的马杀鸡手势给闫斯烨按着大腿,仰着脸像只有求于人的小狐狸。 这是闫斯烨长这么大,见过的众多阿谀奉承之中,阿谀的最清丽脱俗的一个了。 他无奈摇头,娓娓将赫兰查到的信息告诉她,“秦双柳原名刘娟,是下沙县的一位青楼舞姬,花名柳三娘。她打小就跟在老.鸨身边,最懂得怎么虏获男人的心,是老.鸨当作摇钱树培养长大的。” 晏水谣张大嘴巴,几秒没合拢,“她的出身还没沈红莺好呀?” 沈氏虽身世低微,但背景还是干净的,在嫁给晏千禄之前没伺候过别的男人。 这秦双柳不得了,只听说她是在船坊做过花娘,但卖艺不卖身,清高着呢。 原来这只是人家其中一段履历。 “她在下沙县的确也是个头牌,过往恩客无数,也被几个有钱老爷包过些日子。” “后来她遇到一走镖的镖师,是虎头镖局当家的,当时在押镖这行是老大的地位。” “镖师?”晏水谣挠挠头,“虎头镖局?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思索片刻,她突然脑中叮地声,激动地抓住闫斯烨衣摆,“啊啊啊,那个,虞子涯说过,大胡子男名叫周樊,是虎头镖局的一把手!一把手就是当家的对不对!” 闫斯烨伸手捏住她一绺黑发,轻轻一拽,语气不满,“虞子涯统共才跟你说过几句话,记这么牢?” “没没。” 晏水谣哄上去,“我老早就忘了,这不王爷故事讲的太精彩了,我这才想起来的。” 她在心底叹口气,她家大佬果然不一般,凡事都要跟人争个长短,忧患意识五颗星! 闫斯烨瞥一眼她停止按摩的手,示意她,“继续。” 他慢条斯理地反问,“怎么,是说起虞子涯过于兴奋了,不想给我按了?” 晏水谣:? 这绝对是老阴阳人才能说出的话了。 “不存在的!给王爷按腿是我几百年修来的福分!” 晏水谣立即把双手放回原处,继续她的马杀鸡服务。 然后不给他挑刺的机会,催促他,“后来呢,秦双柳就跟周樊青楼姻缘一线牵了吗?” 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用词,闫斯烨轻笑接口,“算是吧。她很快就跟周樊好上了,周樊这些年靠走镖赚了不少钱,在江湖的声望颇高,身家不亚于一当地的富商。” “而他比那些富商老头要年轻壮硕,自然成为柳三娘的首选。” “周樊本是有原配夫人的,膝下一儿一女,但因为沉迷秦三娘他执意休妻,孩子也都不要了。” “但当时柳三娘已经有新的人选,一边吊着周樊,一面跟别人调情。” 晏水谣听的津津有味,“又是对渣男贱女呀!” 这秦双柳原来也是个时间管理大师,大家都只有二十四个小时,凭什么她这么优秀,可以同时玩弄两个男人! 最后还嫁进豪门! 她不去开一个豪门阔太的入门培训班,真是白瞎了她一身本领无人继承。 “周樊为她一掷千金,挥霍掉很多钱,再厚的家底也经不住他这么败,好在他镖局还在,就还能赚。” 闫斯烨斟一杯凉茶,轻抿一口,“可惜,有一次虎头镖局接到个大单,要往都城运送一批十八罗汉的金身,价值连城,而这批货甚至没出下沙县,就被柳三娘联合新的情夫劫走了。” “是纯金的十八罗汉吗!那挺重的吧!” 晏水谣眼底光芒大盛,“秦双柳的姘头蛮厉害的,这么重的玩意可以从镖局偷走,光凭一两个人应该办不到吧。” 闫斯烨点头,“她的新任情夫是个马匪头头。” 晏水谣恍然大悟,马匪头目手下有一批小喽啰,自是不缺人手的。 “那他们是不是经过激烈地角逐和厮杀,最后干掉周樊的人马,杀出一条血流成河的尸路,把染血的十八罗汉带回山里!从此山中就开始闹鬼!一入夜就传来百鬼同哭的声音!” 故事编到兴头,突然被闫斯烨出手弹了一脑瓜崩,“你不去说书真是屈才了。” 晏水谣揉揉眉心,她有点蹲累了,干脆盘腿坐在地上,手势敷衍地给他捏着小腿。 “不需要动刀动枪的,柳三娘在镖局众人的饭菜里下了蒙.汗药,里应外合,当晚就堂而皇之地把佛像从镖局运走,没费一兵一卒。等药效过去,众人苏醒过来,他们早跑的没影了。” 晏水谣发出哇哦的赞叹。 这招既保存了兵力,又达到了目的,简直一举两得。 “典型的人财两空呀,大胡子得恨死她了吧?” “嗯,说是想将柳三娘大卸八块都不为过。” 闫斯烨说,“此事之后,他们镖局声誉一落千丈,还面临高额的赔偿金,几乎掏空了周樊剩余的小金库。” “他手下对他沉迷女色十分不满,纷纷离开镖局,自立门户。他认识柳三娘的短短半年,就妻离子散,千金散尽,毁掉几十年创下的镖局根基,只剩一间落脚的宅子。” 晏水谣对他的悲惨遭遇做出总结,“这就说明,爱媳妇爱孩子才能走的平顺长远,否咋不仅会发腮油腻,还会变老变丑,变为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她终于明白周樊的厌女症是从何而来的了。 所以秦双柳看见周樊的时候,并不是被他丑到了,才面露惊慌。 而是老情人加老仇人再次见面的正常反应罢了。 听到周樊死讯时,她估计也大大地松了口气。 第一百零二章 活该戴绿帽 “这些难道我爹不知道吗,他肯定派人去查过秦双柳的底细。” “查是查过,但他查的方向不对。” 闫斯烨一脸洞彻,“柳三娘是在船坊结识的你爹,当时她已经跟她的马匪情夫分开,她买通花船上的管事嬷嬷,冒用了一个叫秦双柳的女子身份。” “晏千禄若只去查秦双柳的过往,确是查不出什么,但他去查下沙县的柳三娘,那牵出的东西可就多了。” “还是王爷厉害。” 晏水谣热烈捧场,“晏千禄真没用,被个女人耍得团团转!活该他被自己儿子戴绿帽!” 闫斯烨客观地说,“也不能全怪你爹无能,秦双柳藏得很深,若不是抓住周樊这条线倒推而下,是很难注意到她跟真正的秦双柳掉包了。” 晏水谣盘腿思索片刻,忽然冒出个问题:闫斯烨为啥会抓住周樊这跟线索呢? 就因为她说过,秦双柳被大胡子男丑到花容失色? 虽然也说的过去,但她有个更大胆的想法。 她贼眉鼠眼地用手挡住嘴,抬起臀部,把身子往上拔高,小小声地问。 “王爷,问你个悄悄话,那个大胡子,他是不是你杀的呀?” 闫斯烨挑一挑眉,吊儿郎当道,“娘子这话说的怪吓人的,为夫现在杀只鸡都费劲,外头守卫又严格,出不去进不来的,何谈杀人呢?” 见他一脸‘你这话真是吓到我了’的虚假模样。 晏水谣撇嘴:我就静静看你装弱鸡。 但男人模棱两可的否认不影响她心中的猜测。 甚至莫名有种直觉,不管他承不承认,百分十九十以上就是闫斯烨干的! “嗯,不是王爷干的。” 她淡淡讲反话,“是小狗干的。” 闫斯烨默不作声地看她一会儿,抬起精瘦苍白的手臂,为她的行为鼓一鼓掌,“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怕得罪我了,勇气可嘉。” 晏水谣如今何止是不怕他,简直有点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脸上拔须的趋势! “不怕。”她笑嘻嘻地爬起身,拍一拍屁股上的灰,“王爷是大善人,王爷承诺过带我回夏北的。” 闫斯烨哭笑不得,他什么时候承诺过了,不过是这小姑娘反反复复在耳边唠叨。 叨的时间久了,就当成他默认了,倒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很会算计。 手握秦双柳的绝世大把柄后,晏水谣感觉整个人好多了。 这个可比秦双柳跟晏承誉偷情的瓜更会让晏老贼起疑心。 而且不需要什么确凿的证据,只要一些含混的指向加线索,足够晏千禄派人去下沙县探寻一番了。 这么一想来,晏水谣瞬间就不慌了,美美泡了个热水澡,爬到床铺上呼呼大睡。 次日午后,桂嬷嬷来给她院子送东西,走前她问了句,“三小姐,之前夫人给你的珠佩还在您身边吗?” 晏水谣愣了下,有种不详的预感,“嬷嬷怎么这么问?” “今儿大早,秦小夫人就拿着一捡到的珠佩上门来询问夫人跟我,我瞧着像上次给三小姐的那块。” 这叫是怕什么来什么,还真被秦双柳捡走了,也不知是掉在哪块地方的。 她想扯谎都担心露馅。 “嬷嬷怎么回的?” 桂嬷嬷看着她的脸色,就知是她身上的那串,叹口气,“我没跟三小姐通过气,怕乱编个答案反而会帮倒忙,就如实说了这珠佩看着像夫人原来那串,但已经送给三小姐了,至于三小姐有没有转送他人,我就不清楚了。” “好的,嬷嬷你答的很妥当。” 晏水谣安抚她,“没什么大事,就不当心落在哪里,被秦小夫人捡去了,我晚点去问她要。” 桂嬷嬷走后,晏水谣整理了下措辞,算好时间就往秦双柳院子走去。 小厮将她领进门时,秦双柳故意装出惊讶的表情,“三小姐稀客呀,怎么来我这小院了?” 她的院子装饰得花团锦簇,屋里屋外的陈设看起来都老鼻子价钱,堪比沈红莺那屋了。 “早知道秦小夫人住所布置的这么漂亮,我肯定一早就登门拜访了。” 她假装没看见秦双柳难掩疲惫的双眼,笑道,“前头桂嬷嬷来了,说小夫人捡到我的珠佩,可否让我看一下?” “原来是三姑娘的。” 秦双柳从袖口里拿出一枚珠佩,眼里闪出异样光芒,“可是这一个?” 晏水谣接过来,放在掌心里正反端详,满脸单纯的惊喜,“是这个,瞧我这粗心大意的莽劲,秦小夫人在哪里见到的,我找半天没找着,我是掉那儿了?” 秦双柳听的直想吐血,还问她在什么地方捡到的,那还用说! 当然是她跟晏承誉偷情的井窖外,还能有哪里! 避开晏三的问题,她想晏三自己说出来,引导着问,“昨日三小姐不是去吃酒了吗,回府时夜已深沉,你去过哪些地方,你不记得了吗?” 晏水谣认真想了想,“我因为跟云姑娘有交情,爹爹才带我去的喜宴,昨天的酒席很丰盛,我一不留心就吃撑了,回来就在府上四处遛弯。” “我从西门绕回去的,经过中央园圃,再从后厨北面回的偏院。” 井窖就在后厨以北面的方位,她特意装作没注意杂草后面有个井窖,提都没提一句。 但秦双柳不准备放过她,眼睛死盯住她的神情,声音却很柔和,“那三小姐有去过北边的井窖吗?” 晏水谣心中咯噔一下,这女人玩自爆哇! 大概是想来个出其不意,以测试她的反应。 但她早就预判过她的预判! 心底的小人正得瑟比耶,她脸上则完成了几步的情绪走向,先是低眉思索,再到恍然想起什么,最后老老实实点头,“我知道那边,我院里的小荣子就是被几个刁奴在井窖旁压着打,被我跟李管家撞见了,我当时也正缺个小厮,这才收进院中的。” 反正秦双柳是问她有没有去过井窖。 她去过呀,在好几个月前。 她又不傻,她才不会把昨个经过的事抖出来呢! 秦双柳:…… 第一百零三章 解决她 她没有反应出任何慌张不适,秦双柳拿她也毫无办法。 她无法看出晏三到底何时途径井窖的,又是否有撞破些什么。 可这枚珠佩就掉在草丛里,离开土路有个几十厘米,也不确定是她无意间甩进草丛的,还是她当时就站在那边,准备往井窖方向走去。 “秦小夫人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晏水谣纯洁地眨一眨她圆滚滚的大眼睛,“井窖怎么了,那是口枯井,我上次瞧的时候,井里面都干涸了。” 秦双柳昨夜似没休息好,浮出淡淡黑眼圈,用厚白的脂粉盖住了。 她沉住气,微笑回道,“没什么,三姑娘的珠佩就在那附近捡到的,故而问你一问。” “是么?”晏水谣演戏演到底,惊讶道,“是在井窖旁边拾到的?可我只从北面的土路上走过,没穿去井窖诶?” 她满脸想不通,举起珠佩,在阳光底下反复照,嘴里嘟嘟囔囔,“真是见了鬼了,没错呀,是我那串,秦小夫人别是记错了?真的掉在井窖边上吗?” 秦双柳暗自咬牙,那种情形她跟晏承誉吓都快吓死了,印象深刻得很,怎么会记错? 她不想再跟晏三瞎掰扯,就三言两语打发了女孩。 晚些时候,她又在院门口收到晏承誉留给她的接头暗号。 秦双柳因昨晚的这出惊吓,本不想去的,但想着还是要告诉晏承誉一声,关于这枚珠佩的主人。 他们约在戌时见面,地点还在井窖附近,只是位置会更深入一些,被茂密的树丛掩盖。 晏承誉是急色之人,他一觉醒来,酒足饭饱了,就把昨夜的惊吓抛掷脑后。 上来就袭胸摸臀,他八爪鱼似的粘上来,把秦双柳吓了跳,转身就想挣开他。 可她敌不过男人色欲熏心时的力气,不一会儿就大口喘息,“承,承誉,先等等,我是来同你说,这段时间我们先别见面了。” “啊,别见面?那可不行!别说一段时间,就是多个几天,我都得犯相思病了!” “那珠佩是晏水谣的。”秦双柳使了吃奶力气才与他隔开些距离,正色道,“我套了她半天话,没看出什么异常,按她所言,只是正常路过外边的土路,并没有穿过草丛往井窖这处来。” 听到晏三的名字,晏承誉对她的可怖印象一股脑地冲回脑中,冲散了他的色胆。 他动作终于规矩下来,脸色讪讪的,“那不就结了,咱们继续好咱们的,更不必担心了。” 他想当然地说,“晏三没必要骗你,现在除了爹爹以外,她在这个家里还有怕的人吗?她如今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她骗你干什么。” 晏承誉这蠢货只想着晏三的超强战斗力,却不去想想,她从来不主动攻击别人,都是被惹到了才出手反抗。 “不行,我始终放心不下。” 秦双柳冷着眼,“你家这晏老三别看平日不争不抢的,其实比谁都难对付。” 这句话,晏承誉倒是非常赞同地点点头,这娘们以一己之力对抗他们二房众人,可厉害着呢。 而且他总感觉晏三阴气沉沉的,有种神婆气场,不然她怎么知道自己那么多事的。 “你想弄她,哪怕弄死了我都没意见。但她在这府里可不好对付,我娘亲和姐姐这大半年来都没在她这儿讨到几分好。” “那就待她出府了,在府外解决她。” 秦双柳眼光闪过一丝血色光芒,让晏承誉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但这个异样的冷意只持续了几秒,秦双柳又恢复往日的温柔甜美。 她跟晏承誉约好,再见面的时间地点由她来定,等她通知。 几天后,到了沈知月表兄跟蒙面女子做交易的日子,女人果然没来。 这加重了沈知月对晏家幺女的怀疑。 喜宴上的那桩事只在官家贵女之间小范围地传播。 那个女人能拿出一笔可观的费用驱使表哥为她做事,肯定有出众的家世。 同时又与她有仇怨,加上表哥描述的女子身形与晏毓柔十分相像,那就很有指向性了。 所以最后虽然不了了之,明面上并没有找到幕后主使,但沈知月心里反倒越来越清明了。 陈安亭一直气不过,嚷着要让她哥哥再派人手去追查,并扬言要弄死沈知月表哥。 “哥,知月受了这么大委屈,你一定要帮她出口恶气!那几个人谁都别放过!” 陈可维不想花精力管这闲事,就敷衍她说,“你小小年纪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以后真不打算嫁人了?这样下去,你敢嫁,都没人敢娶了。” 陈安亭不以为意,仍旧气呼呼的,“那就这么算了?我不同意!” “我又没少块肉,不算还能如何?” 沈知月这个当事人,反过来风轻云淡地劝解她,“与其在这方面耗时间,我宁可去山里听风采药,研究医书来的更有意思。” 但陈安亭就是耿耿于怀,小姑娘还叫嚣着,“你未来没准就是我们国公家的儿媳,跟你过不去,不等于跟我们国公府过不去吗!” “别,小姑奶奶,你千万不要给我在外头树敌招风。” 沈知月淡淡道,“这次保不齐这就是哪个想当你嫂嫂的女人怀恨在心,我回去仔细想了下,我平时也没得罪过谁,别是你替我得罪完了吧?” 陈安亭刚要矢口否认,突然之间,她就想到了晏毓柔。 完全符合沈知月的描述,她的确对晏毓柔态度很差,也常常私下拿她跟沈知月做对比。 产生了这个想法后,陈安宁愈发觉得晏毓柔可疑。 对比知月表哥的一些表述,也都能跟晏毓柔对的上。 若真是这样,她绝不能让这个女人进国公府的门! 沈知月看她神色,就知道她被自己的话一带,已经怀疑到晏家老幺头上了。 安亭是陈国公夫妇的掌上明珠,像一根野玫瑰,性子锐利明艳,跟她对上,晏毓柔要当国公夫人的梦恐怕要添堵了。 晏毓柔已经在表哥一事上偷鸡不成蚀把米,折损了大笔钱。 再受到安亭的针对,那有的她好受的了。 第一百零四章《算什么男人》 晏水谣在府邸观察了几天,没见秦双柳有任何难为她的意思。 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秦双柳能走到今天这步,实力不容小觑。 一不留心可能小命就栽她手里了,她还没当上房姐,赚的钱也还没来得及花呢,绝对不能就这么挂掉! 不过敌不动,我不动,日子还得照样过! 她没有打乱自己的节奏,在跟白姝约定的日子,带着她新研制的配方出了门。 这次她做的是粉底,配了两个最适合大燕女子肤色的样品。 她去云秋晚的喜宴时就观察到了,这边女子用的粉底粉质不够细,有的遮瑕效果一般,遮瑕好的,颜色又过于白了,妆感太厚,看着不够真实。 因此她回去继续完善她的粉底配方,力求于能贴合这边女子的需求! 这次她拿着样品和配方去找白姝,“姝姐,咱们还是老规矩,你看了合适的,就按之前的分成比例来收。” “行呀。”白姝依旧爽快,“你等会儿,我去后面找兰心她们一块试用一下,如果适合,我给你一笔预付金,今天就收了这两张方子。” “还有前几月的提成,我也结算给你?” 晏水谣坐在待客区吃着茶点,“先不用,我钱够花了,一个姑娘家身边存着太多钱也不安全,先放姝姐这儿。” “哟,你是把我这里当钱庄了吧,想存就存,想取就取的。” 白姝取笑她几句,返身拿了她的样品上楼去。 她们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很快就敲定好部分细节,白姝拍板要下了她的方子。 晏水谣跟她科普了这个粉底使用时候,需要注意的几个要点。 “等这批销量起来了,你来给店里姑娘们做个统一的教学,有什么敷用技巧,要关注点什么,让她们也心里有数。如此一来,也能更好地为客人们做推荐。” “可以的,包在我身上。” 晏水谣本着顾客就是上帝的优秀售后意识,拍胸脯道,“姝姐什么时候需要我,一句话!” 看配方和样品被收下了,她就准备回去躺着数钱了。 在回府的路上,她为犒赏自己这段时间积极减肥的惊人自制力,买了三只香喷喷的肉烧饼。 她决定自己吃一只,剩下的留给闫斯烨和小荣子。 正美滋滋地咬下第一口咸香酥脆的饼皮,前方忽然一阵尘土飞扬,有十几个骑马的大汉疾驰而来。 都城几乎很难见到这种在闹事纵马的,掀起的狂风把两旁摊贩的货品刮翻在地。 一时间人仰马翻,路上到处是受惊的老弱妇孺的哭喊声。 晏水谣吓的也想往角落里躲,但为首的大汉已冲到她眼前,突然躬低身子,粗壮的长臂朝她腰上一揽,直接将她扛到身前的马背上。 晏水谣一下子就懵了,仅凭本能,紧紧抓住了手中的烧饼,没让它们掉到地上。 大汉身后的手下见状,哄堂大笑,“大哥你看她,这时候了还不忘她的肉饼子呢哈哈哈哈!” “怪不得捞起来挺沉的,这分量够敦实啊!原来都是吃出来的!” “相国府的伙食不错啊!一个不得宠的女儿也养出这么多肉哈哈哈!” 听见一群糙汉子在议论她的体重,晏水谣又怕又愤恨:胖怎么了!吃你家饼了? 几个臭男人拿她一小姑娘的身材当玩笑,一点胸襟格局都没有! 点一首《算什么男人》给你们! 她最讨厌一群臭男人在那里给女生制造身材焦虑了! 但愤怒之余,她内心还是非常惶恐的。 腹部被马鞍硌的生疼,整个人又被折叠起来倒扣在马背上,头朝下,颠簸的她胃部泛出酸水,直想吐。 高头大马撒开蹄子奔出城区,向城门外的郊县奔去。 晏水谣脸涨得通红,深深感觉离脑溢血就一线之隔,她用缺氧的脑子捋了下这奇幻遭遇。 这些人一路上只劫了她一个,而且有马仔轻而易举就说出她是相国府不受宠的女儿,说明提前知道她的身份,不存在劫错人的可能。 看他们彪悍的样子,极有可能是被谁买通来劫持她的匪徒! 可是谁会这么大费周章来劫她一个一穷二白的胖丫头呢? 若是冲着相国府去的,那也该抓晏毓柔呀! 清清白白小白莲! 晏千禄膝下唯一还没婚配,又比她受重视的相府千金! 不搞晏毓柔那个香饽饽,倒来搞她? 她不理解。 她默默用最后一点力气,拿手指沾了点烧饼上的油,涂抹在自己的眼角和腮帮上。 这两个部位她脂粉擦的最厚,今儿还画了个精致girl的眼线,眼下就拿猪油当卸妆油使了,怎么丑怎么来。 天知道这些粗俗的大汉会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 她虽然没大燕多数妹子那么骨感,但放在唐朝也算个别有风韵的微胖美人吧! 也不清楚他们的大本营有多少人,要是恰好有人就好她一口的怎么办? 她得尽力把自己搞的丑一点。 这么想着,她在颠簸的马背上咬了一口饼,里面还有没凝固的温热肉汁。 她沾着这个油汁往嘴唇上抹,不给他们来些狠的,怕这些人不知道丑字怎么写! 等她慢腾腾地捯饬完自己,马匹飞奔至一座山前,沿着崎岖蜿蜒的山路往上跑。 抵达这些人的总部时,晏水谣两眼一翻,仿佛要颠死过去。 一马仔惊呼,“大哥,这胖子不会死了吧?” 领头的男人扛着她往寨子里去,冷笑声,“你看她几个破烧饼抱的多紧,像死掉的样子吗?” 晏水谣听到了,眼白翻的更厉害了。 讽刺一个身陷囹圄的小胖妹真的会让你快乐吗?辣鸡! 然后她下一秒就侧着身子被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手臂先着的地,骨头瞬时传来一波钝痛,她艰难地坐起来,缓了缓,然后动作迟缓而坚定地先把烧饼放回衣襟。 山寨众人:? 这大概不是米面做的,是金子做的吧? 就一街头小点心有这么好吃吗,值得这姑娘护一路? 一众魁梧大汉露出复杂的眼神。 看来她在晏家过的是真挺惨。 第一百零五章 啧,没眼看 她坐在地上,缓过最初那阵眼冒金星之后,她终于抬起头看清她所在的地方。 那是一个典型的山寨主厅的陈设布局,劫她来的为首大汉,正坐在最前面的一张交椅上。 椅子间铺了一大块粗野兽皮,彰显他老大的地位。 总而言之,这是个标标准准的,古装片里的土匪寨子! 在她扬起脸观察环境的时候,山寨其他人也在观察她。 看到她被猪油化开的妆容,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嚯! 那些留在寨子里守卫的人感觉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他们人手有一份晏三的画像,知道她有点小胖,但五官还是清秀的。 有人问出心中的疑惑,“大哥,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大哥出马,怎么会抓错人呢!”另一小喽啰呵斥他,“分明是这画像失真!” 晏水谣见他们被自己的面容震慑住,就乘势而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起来。 “你,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你们是要钱吗,我院子里还有几两银子的存款,不多但也算份心意,你们放了我,我一定悉数奉上!” “废话!我们不求财,难道求你的色吗?” 一个尖嘴猴腮的手下讥讽她,“还几两银子,你当打发要饭的啊?” 眼泪混着油,把她的脸弄得一塌糊涂,更加没眼看了,她拿袖口揩了下脏兮兮的脸,怯弱道,“可我与我娘亲在府中并不受重视,我下头有得宠的幺妹,爹爹又新纳了第三房夫人,你们劫持我去向爹爹讨钱,恐怕……” 这也问出了山寨其余人的心声。 原来此次行动是寨主裘天宝亲自决定的,当时有人提议要劫也应当劫持晏千禄的小女儿。 谁都知道自从晏明晴嫁人后,晏毓柔如今在晏家风头无二。 但晏千禄非要对这么个胖妹下手,手下人虽有微词,但也不敢反驳。 “你也是晏千禄的闺女,他就算为了自己相国的名誉,也不好对亲生女儿见死不救吧?” 裘天宝似乎自有考虑,眯起狭长如缝的双眼,“他不怕落下个偏宠庶女,弃嫡女性命不顾的名声?” 他手下捧臭脚的连忙称颂,“大哥说的对,还是大哥考虑周密!” 晏水谣无语地看着他地手下,这个山寨是靠拍马屁发家的吗? 考虑个屁周密,明眼人都看得出晏毓柔才是比她更好的人选! 针对她就针对她么,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看着裘天宝晦暗不清的眼光,她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就算这些人拿到钱,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想到她可能会被绑匪撕票,刚止歇的眼泪就夺眶而出,她的脸被乱七八糟的脂粉油渍糊成一团。 山寨众人齐刷刷撇过头:啧,没眼看。 裘天宝派人把她压到后面的牢房严加看管。 在她不懈努力和扮丑下,果真没有一个男人对她产生兴趣。 她被扔进一个柴火房,里面堆满干草和杂物,与其说是牢房,不如说是一间废弃的杂物房。 房门又大铁链紧紧栓死,外头安排了两个守卫轮流值班。 看守她的人不算多,似乎裘天宝很自信她不可能逃脱他们的手掌心。 门一关,屋里漆黑一片,只有墙上一扇漏风的窗子透出几格光晕。 晏水谣急需捋一下思路,她爬上高高的草垛,一屁股把草堆压实了。 高处比灰土弥漫的地面空气清新些,她盘腿而坐,一手托腮,手肘撑在膝头。 此时天阳已渐渐下山,天边泛起赤色霞光,看来她被掳来已有几个时辰了。 她认真回忆了下整个过程,裘天宝的目标明确,出手如电,还特意在她出府时动的手。 她现在一月也就出去几次,再多能有晏毓柔多吗? 明明劫持晏毓柔是更加保本方便的一条路,偏生要来打她的主意。 要只说是图钱,她是一点都不相信。 门口俩守卫正闲着唠嗑,对于被指派过来看管晏水谣很是不悦。 “他们都去前院吃香喝辣的去了,派我们守着这么个丑娘们,你说晦不晦气?” “行了,一会儿就换班了,再忍一忍。” “等轮到我们还能剩点什么?残羹剩饭的喂狗都不吃!你说说怎么好差事轮不到我们,这种风吹日晒的站岗偏就找上我俩了!” 这位大怨种山匪一肚子怨气,“再说了,又不是什么美人,长得好看点我们哥俩还能先替众兄弟们尝尝鲜,现在她这副样子有什么搞头?倒胃口!” 这个破柴房完全没有隔音效果,晏水谣听的清清楚楚。 她面色冷酷地哼了一哼,都是些目光短浅的男人,她只需好好装扮下,就能闪瞎他们的狗眼! 此时,又听守卫谈论起这次的劫持事件。 “你说大哥怎么想的,以往我们动手干一票,都要筹谋个十天半个月的。这抓个相国的女儿,怎么也要多合谋一下,至少筹备上一个月吧?这前天说动手,今天就去把人掳来了?” “这个兄弟们也都纳闷着呢,按理说大哥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咱们这魁鬼寨建成有五六年了,大小干过上百票的活计,还没哪次像今天这趟那么仓促。” 另一山匪脾气温和点,“大哥可能有他的考虑吧,我们跟着干就行了,反正我们魁鬼寨在青崖山峰,易守难攻,官府也奈我们不得。” 晏水谣竖起耳朵听他们碎嘴子聊天,顺便把这寨子摸了个大概轮廓。 所以说,挟持她的主意是裘天宝亲定的,似乎还是力排众议后的决策。 而且听他们的意思,这个想法是几天前才冒出来的。 仿佛裘天宝一拍脑袋,指着她的画像说:就决定是你了! 这是相当不现实的。 一定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让裘天宝临时决定对她下手。 若让他动此念头的时间点是几天前,晏水谣回忆了下那段时间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一个名字突然在脑中炸开一道白光。 秦双柳。 她不当心撞破秦双柳和晏承誉的乱.伦私情,落下一只珠佩。 她记得面对秦双柳的试探,她没表现出什么破绽。 但能走到今日的女人,一定谨慎又多疑。 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第一百零六章 她的小崽子 晏水谣望向日渐黑沉的天空,又想起秦双柳的发家史。 她曾经就在下沙县伙同马匪洗劫了大胡子家的镖局,而后再辗转到了船坊,顶替秦双柳的名头成了一位花娘。 差不多四年多前认识的晏千禄。 这个时间点恰好也跟魁鬼寨的建立时间相符。 晏水谣终于把所有线索都串联起来了,震惊地发现,合着这俩人是传说中的雌雄双煞啊! 看来是冲着都城里的有钱老男人来的,恰好晏来贼撞他们蜘蛛网上了? 难怪要联手除掉她了,她跟晏毓柔都深知,世上只有死人可以保守秘密。 秦双柳容不得有一点偏差,如果真是如此,就算裘天宝拿到赎金,他也会杀掉自己。 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晏水谣顿时感觉自己很悲催,有种小命要交代在这里的苍凉感。 天色已暗,她肚子有点饿了,掏出今儿买的肉烧饼,含泪放进嘴里委委屈屈地小口吃着。 肉饼早就凉了,饼皮变得僵硬干巴,但现下这种状况也顾不上挑剔了。 冷掉的肉饼子总比等会那些野男人拿什么猪食来给她要好吧! 她边吃边嘟囔,“我失踪这么久了,王爷大概也听到消息了,他一定很担心我。” 她相信她跟闫斯烨相处这么久以来的革命友情。 她还暗戳戳记下来前面说她丑的那几个小喽啰,有机会叫她家大佬收拾他们! 好像谁没个大哥一样! 她也是有靠山的! 晏水谣狠狠咬一口烧饼,里面的肉馅很扎实,皮薄肉厚,跟现代那些偷工减料的烧饼完全不同。 虽然凉掉了,但咬到肉的时候,仍能品出一股鲜美的肉香气。 此时,她忽然听见破窗下面传来几声沙沙轻响。 听着声儿,像老鼠或是什么大型爬虫类动物。 她瞬间一激灵,立马把整个人都缩在草垛上,双脚尽量悬空,不碰到地面。 她微微压低身子,眼睛跟雷达一样四处扫射,一面发出人类的警告声,“别过来哦,作为两脚兽的我是不怕你们的!但你们别来惹我哦,我很凶的!” 刚放完狠话,草垛后方忽然冒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白色厚实的茸毛上沾了些污渍,看起来像只在泥里打过个滚的……萨摩耶! 晏水谣低头俯视它:? 小东西抬抬眼:? 晏水谣不敢相信地揉一揉眼,她的田园梦还没开始,就遇到一条小狗子? 这会不会是一个预兆,兆示着她迟早会当上房姐,养一窝狗子和猫? “哎。”晏水谣晃着手里的烧饼,轻轻唤它,“汪汪,来,姐姐有饼子,想不想吃?” 狗子耸耸黑鼻头,眼中稍有戒备,但里面还夹杂了一些渴望的光芒。 晏水谣又咬了口,然后晃晃悠悠地引它来,“真的不吃嘛?很香的肉饼子哦。” 似乎挣扎良久,饥饿的本能终于占了上风,小东西小心地走出草垛,露出它的全貌。 完全就是个,三四个月大的萨摩耶啊!她的梦中情狗! 晏水谣忍住兴奋的尖叫声,怕吓到她的小崽子。 没错,她的小崽子! 她已经私自把它划为自己的所有物了! 她对自己人向来很好,大方地翻出一只没吃过的烧饼,让它选。 狗子犹豫片刻,歪着它的卡姿兰大眼睛,最终还是选择了她吃剩的那半只。 小嘴巴叼住饼子的一角,撒开四蹄就往角落跑。 晏水谣也没拦她,像个老鸨招呼回头客一样呼唤它,“吃的好再来呀,我这还有两个!两个!” 还带点小骄傲地想,不愧是她的崽子,防范意识就是强! 生怕另一只有问题,宁可少吃点,也要叼走她吃过的那半个! 瞧这聪慧劲儿,简直跟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晏水谣不急于把它拽出来,她知道小东西还机警得很,无法相信她。 反正她在这寨子估计还要呆上几天,感情这东西,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幸好她死死护住了烧饼,这才获得跟她小崽子套近乎的工具。 她这头的情绪依旧稳的一批,但相府那边就没她那么沉得住气了,已经乱成一锅粥。 娄氏得知她被当街掳走,哭的似乎要背过气了,桂嬷嬷在一旁满脸忧愁地安抚她。 “我可怜的女儿,命数如此坎坷,市集上那么多人,怎地山匪就把她抓去了?” “我总叫她一个少出门,女儿家就该呆在府邸服侍夫君,做点针线活,她偏是不听我的,这回出事了吧。” 她是在闹市区被抓走的,消息传的很快,晏千禄知道后怒火中烧。 不是因为女儿遇险,而是匪徒实在嚣张,敢公然对他女儿下手,等于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在给他晏千禄下战书! 他是最要脸面的人,有人企图当众扇他巴掌,他如何能忍? 他三言两语打发走娄氏,就一个人在书房踱步,显得有些焦躁。 秦双柳见状就蹙起弯钩似的秀眉,如一朵解语花,翩然上前,“老爷别太忧心了,三姑娘很是机灵,这吉人天相,一定能平安救出来的。” “柳儿你是有所不知。”晏千禄满面愁容,“前面刑部的年大人来找过我,此次劫走水谣的怕不是普通小贼,那是魁鬼山庄的头目裘天宝。” 秦双柳佯装不解,“此人很有来头吗,再厉害也不过一伙匪徒,乌合之众罢了,官府派兵都不能镇压吗?” “还真是不好弄。” 晏千禄摇摇头,跟她诉苦,“魁鬼山庄建在青崖山上,是与都城接壤的司平城的地界,地理位置十分刁钻。他们山寨占领了制高点,要上山没有别的通道,只能从低洼地带蜿蜒而上。” “但这样就会暴露在那帮山匪的视野中,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司平的知府想铲除这块毒瘤已经许多年了,也上书报给过朝廷,都没能顺利解决。” 秦双柳听完也愁绪渐深,垂头思索,“那但愿他们是为钱而来,老爷交完赎金就能救下三姑娘。” 晏千禄握住她一双柔荑,叹气道,“柳儿呀,现在不是简简单单钱的事,你家老爷是骑虎难下了,这赎金交也不是,不交也不是。” 第一百零七章 五千两黄金 “交的话,倒像是我堂堂一个相国,向那群贼人投降了,何况他们还没传来口信,不知道他们想要多少赎金。那都是些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难道他们要半个国库,我也给吗?” 晏千禄要维持下他高大的个人形象,不好跟秦双柳明说,他其实一个子都不想出。 “这若是不交,水谣恐怕就要命丧青崖山上了。” 死个女儿于他而言无关紧要,但晏三的身份特殊,她是闫斯烨名义上的妻子,大燕帝经常会问起她。 尽管闫斯烨活不了多长时间了,连御医都说他时日无多,但大燕帝一定不愿意让他就这么平静死去。 他要闫斯烨日夜面对着自己赐给他的这个废物媳妇,一直到他闭眼那一刻,看见的都是他最厌恶的人。 晏三是大燕帝手里的一柄利器,用来不断提醒闫斯烨,他不过是个失败者。 若把这个利器弄丢,大燕帝怪罪下来,这个怒火也是他无法承受的。 见晏千禄思虑颇多,秦双柳点头表示理解,她回握住男人的手,“老爷,咱们再等等,绑匪总会来提条件的,待看过他们的要求后,再做决断也不迟。” “也只能这样了。” 在他们得到消息的同时,闫斯烨也收到风声。 他把百里荣打发到娄氏院子,让他去安抚下娄氏的情绪。 屋子里没有点灯,赫兰躲在墙角瑟瑟发抖,三姑娘被掳走又不是他的错,为什么要他承受主上这透彻心扉的低气压! “查到劫走她的是何人了?” 闫斯烨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声音听不出情绪。 赫兰如同小媳妇一样,规规矩矩地双手交叠在身前,“爷,带走三姑娘的人你知道,你前些天刚听过他的名字,魁鬼山寨的寨主,裘天宝。” 闫斯烨抬眸淡淡看他,“秦双柳在下沙县的那个姘头老贼?” “是的。”赫兰之前刚调查过此人,对他印象深刻,“裘天宝的寨子是做过不少坑蒙拐骗的烂事,但主要以敛财为主,属下认为他们没拿到银子之前,是不会伤害三姑娘的。” “但他得到钱之后,也不会放走她。” 闫斯烨知道他怎么想的,冷笑道,“他本就是为了替秦双柳铲除障碍,能再讹晏千禄一笔钱自然是一举两得。” 很明显,裘天宝突然盯上晏水谣,必定是秦双柳吹的耳边风。 他倒是没想过,这两人离开下沙县后居然还有联系,本以为他们为利而来,利尽则散。 秦双柳一面当着晏千禄的娇宠,另一头还跟驻扎在都城外的山寨头子暗通款曲,真有她的。 思及此,闫斯烨的双眸在黑暗中瞬时迸出一缕妖冶的光。 “王爷也不用太操心,三姑娘古灵精怪得很,她知道怎么保全自己,何况裘天宝还没拿到钱,我们有还时间想想办法。” 赫兰这次都没主动问他家爷,要不要去救晏水谣这样的话。 他已经完全躺平了,知道现在不是去或不去的问题,而是什么时候动身的问题! “青崖山的地形图拿到手了吗?” “这个必须的。”赫兰立即从怀中拿出一副卷轴,摊开放在闫斯烨桌前,“王爷请看。” 闫斯烨手骨抚过冰凉的卷面,上面标注出青崖山的所有险要关卡,以及各条主路暗道。 他常年征战的人,几眼就瞧出端倪,“这山头占尽兵家有利地形,守城容易,攻城难,怪不得能占山为王这么多年,官府拿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赫兰提前看过地形图,也道,“没错,这还只是青崖上的地势图,并不清楚魁鬼山寨他们的人员分布和岗哨位置。” 他伸手拿起一只筷子,点在地图上的几个地方,“但依属下所见,这几处一定有岗哨,对准上山的低洼地带,一旦大批人马出现,他们第一时间就能进行伏击。” 闫斯烨未发一言,借着窗外漏进来的一束月光,快速扫视地形图上整个青崖山的全貌。 直到赫兰问询他,“爷,需要我集结一小波人马吗?” 良久之后,闫斯烨闭一闭眼,淡声否决,“不必。” 赫兰一愣,这是……放弃营救晏三的意思吗? 而晚点时候,裘天宝就买通个小孩,来给相府送了一封要挟信。 信里提出五千两黄金的天价赎金, 信中说,给晏千禄七天准备时间,七日后,由二夫人沈红莺把这五千两黄金带上他们山里的指定地点。 身边随从不可超过四人,若不满足,他就等着看他女儿的尸身挂在相国府门口的牌匾下吧。 “五千两黄金?好个狮子大开口!穷疯了吧?” 晏千禄勃然大怒,把纸条撕的粉碎,“我去哪里给他变个五千两黄金出来?” 秦双柳在一旁看他怒目圆睁的样子,她跟随晏千禄近四年了,知道这男人是能拿出五千两黄金的。 但他不能承认,那不变相在告诉别人他搞贪.腐吗? 沈红莺也是一脸惊惧,除去高额的赎金,还有令她匪夷所思的要求,“为,为什么要我去送钱?” “大约是那些匪徒不放心男子运钱,而要论相国府位高权重的女子,唯有两位姐姐了。” “但大夫人身子病弱,无法带着黄金走那么远的山路,那就只剩下二夫人您了,所以绑匪的要求也完全能理解。” 沈红莺恨恨地看着她,没轮到她头上,她说的倒是轻巧。 沈红莺抹一把眼泪,“我一妇道人家,哪里懂怎么跟穷凶极恶的山匪周旋,怕是还没走到地儿,就腿软挪不动路了。况且他们开口就要五千两黄金,可不是五千两白银,这是要掏空我们相国府啊!” 秦双柳则不同意,一副良善模样,“二姐姐这么说,是置三姑娘的性命不顾呀,我知道五千两黄金是多,但三姑娘的命就不值钱了吗?” 沈红莺瞪着她,“那你什么意思!妹妹真有本事的话,该想着如何帮老爷筹到五千两黄金,而非在这儿说风凉话吧?” 第一百零八章 关傻了? “我的意思是,三姑娘救是一定要救的,但老爷可以试着跟那些匪徒沟通,也许用不着五千两这么多呢?” 沈红莺瞧着她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嘴脸就生气,冷笑讽刺,“妹妹好大的口气,五千两就算折个一半吧,也要两千多两黄金了,这钱你出?” 秦双柳不甘示弱地回嘴问,“那姐姐想怎么办,人不救了吗,就让老爷背负上为钱舍弃亲生女儿,冷血无情的恶名吗?” 沈红莺一梗,“我何时这么说了!” 她虽然的确是这么想的,她就不信秦双柳真那么好心,愿意献出整个相国府的家产,就为救一个晏水谣。 不过是在老爷面前装善良,反正绑匪也没指定她去送赎金,她张张嘴皮子就能树立个纯白的形象。 相国府的资产未来全是她家承誉的,用来赎个晏三算怎么回事? “够了!都少说两句!” 晏千禄被两个女人吵的头疼,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之前娄氏绵绵不绝的哭声,“柳儿的话不无道理,我岂是那种只图钱,不管儿女死活的父亲?” 立完牌坊,可他话锋一转,“不过这赎金数额巨大,还得从长计议,你们都别在我这儿耗着了,先回去休息吧。” 沈红莺见他都这时候了,还不忘夸一句秦双柳,仿佛她放个屁都是香的,便也不想再呆下去,悻悻离开。 秦双柳望着她生气离去的背影,唇角勾出一抹得逞的笑。 在相国府闹的人仰马翻之际,晏水谣正在研究她狭小的柴房,试图找到个能逃出去的方式。 这柴房不大,可以说一目了然,很快她连有几个老鼠洞都摸的一清二楚。 但出这扇柴门不是难事,怎么出去不被打死,还能顺利逃下山就是门学问了! 她正扒在窗口朝外边张望,忽然有什么东西蹭了下她的裤腿。 她低头一看,刚才蹿走的狗子又回来了,抬起一只爪爪,搭在她的鞋子上。 黑溜溜的大眼睛里少了几分戒备,仿佛对她前面的招待非常满意。 晏水谣的心脏顿时被击穿,啊啊啊,老母亲要被崽崽萌化了!萌化了! 就见它粉色的小舌头舔舔嘴边一圈毛,似乎在说:还想吃肉饼子。 晏水谣继续被萌到心肝颤,差点就一冲动,把两只剩下的两只肉饼都贡献给它了。 但她的生存理智终于压制住冲动,她蹲下去一把抱住狗子,呜呜呜地向它大吐苦水,“崽崽我明天分你好不好!我只剩两只珍贵的肉饼了,要省着点吃,等阿妈以后赚大钱了,天天给你买大猪肘子!” 小兽被她吓了一跳,但可能是感受到她激昂的善意,这次没有躲开。 晏水谣不嫌它身上脏,它也不嫌晏水谣鬼画符一样的脸。 颇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交接班的声音,铁链被拿开,两扇破门突然从外面打开。 晏水谣飞速撒手,小兽钻进最近的一个狗洞,咻地下消失在月色中。 一个守卫给她端来点饭食,呵问她,“喂,你刚才在跟谁说话,隔着门就听你在里头念念有词!” 晏水谣又开启胡扯模式,赔笑道,“没,刚蹿过一只灰老鼠,毛发厚实,肉质肥美,一看那气质身段,就是你们青崖上的本地鼠,我闲着无聊跟它聊天来着。” 几个守卫同时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人才关了几小时,就给关傻了? 他们总算有点基本的良知,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她一会儿,没再奚落她,放下饭菜就离开了。 柴房再度陷入大片黑暗,她听见铁链被重新锁死,一切又回归平静。 她走过去看眼餐食,就一只白馒头,一点冷掉的炒素和萝卜干。 她随便拿筷子扒拉两下,对第一顿牢饭很是不满,“连点肉沫星子都没有,还山寨呢,抠死!” 骂管骂,为了蓄存体力,晏水谣拿起馒头,琢磨着以裘天宝那不可一世的性子,必然觉得她只是一小女子,掌控她如掌控一只蚂蚁。 谁会费这力给蚂蚁下毒呢? 饭菜应该是安全的。 她正准备把沾灰的馒头外皮剥掉,吃几口里面的芯子,角落又传出点悉悉索索的摩擦声。 她回身一看,那只小兽又原地折返了,三两下跑到她的饭菜旁边,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完全是打游击的一把好手! 晏水谣掰了半个馒头给它,小兽来者不拒,一口叼住,虽然吃的不像肉饼那么津津有味,但倒也都叼着吃下去了。 “你还真荤素不忌,什么都吃呀?” 看它吃的起劲,晏水谣转念一想,“崽崽好养活是好事,减轻阿妈的经济负担。” 她满脸慈爱地盯着草堆上的白色幼兽,总觉得哪哪都可爱,即便是它头顶脏到打结的一撮呆毛,也可爱到爆炸! 为今之计,就是尽快逃离山寨,带着她的崽崽一起,为他们的田园生活而努力! 她啃着另外半只馒头,又跑去窗边侦察情况,但视野有限,能看见的就屋侧的一条小土路,后面是光秃秃的一排枯树。 问题又绕回来了,她不了解青崖上的地貌,山寨守卫众多,她就算动用她所有的小聪明,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终于,她泄气地从窗边回来,从干劲满满到只想躺平,只花了几分钟。 她还是等着闫斯烨来救她吧。 对,是闫斯烨。 而不是晏千禄那凤凰男! 相信他会心甘情愿拿钱来赎自己,不如相信一道雷电能把她劈回原来的世界。 她坐到草垛边,撸着小兽的脑袋,“阿妈现在困住了出不去,但没事,自由会有的,大肘子也会有的,相信阿妈!” 小兽歪头看她一眼,下一秒就把黑的跟煤炭球似的爪子伸向那盘炒素。 晏水谣大方让给它,毕竟自家的崽崽,自家宠! 他们就这样过了几天,小兽白天很少露面,夜深后就会从狗洞溜进来跟她共进餐食。 裘天宝在数着日子等晏千禄来交赎金,没太为难她。 直到第三天晚上,小兽刚吃饱离开,外头就响起铁链摩挲的微小声响。 第一百零九章 她的快乐,啪,没了 现在是换班时间,外面的守卫刚走开,下一班的还没到。 晏水谣警觉地盯着门口,此时外面应该没人,那又是谁在扣动门锁? 突然间,门被迅速打开一条缝,有个黑色影子跟泥鳅似的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晏水谣几欲喊出声,但来人飞快合上门,扑上前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喊,是我。” 这个低音炮略微有点熟稔,晏水谣抬眼看去,就见来人穿了一身眼熟的夜行衣。 她扒拉着男人的手,小声惊呼,“虞,虞公子?” 虞子涯这身不难辨认,正是她在拜月节的巷子里遇见他时穿的那套。 晏水谣很是讶异,她没想过来到这边之后,第一个来解救她的会是虞子涯。 “你没有离开都城吗?” “刚走几天,正好也没走远,听到你这边的消息就折回来了。” 男人把食指竖在唇心,半蹲在她身前,看她的目光很平和,并没因为她一脸油污而露出嫌恶之色。 “现在长话短说,我会避开守卫,安全把你带下山,但你别出声。” 晏水谣拼命点头,她在嘴巴上做出个拉拉链的动作,“大侠放心!从现在起,我就是个小哑巴!你指东我绝不朝西!你让我张嘴我再说话!” 虞子涯跟她说完主意事项,就把草垛拢成人形,拿破被子盖住,远处看去如同一个熟睡中的人。 布置好障眼法,他就拉住晏水谣溜出柴房,将撬开的铁链重新落锁。 晏水谣则在他身后无声鼓掌,为他加油打气。 简单地掩盖好一切,虞子涯按照事先做好的计划,带着她从后山坡绕下去,那边守卫薄弱,又时值交接班的当口,是绝佳的下山迂回路线。 在茂密树丛中穿梭时,虞子涯告诉她,“我们现在必须绕到南面去,那里是哨岗盲区,要赶在明早他们送饭过来,发现你不见了之前尽快到达半山腰,这样才有逃脱的机会。” 晏水谣提一提碍事的裙摆,眼神坚定,“好的!我已经准备好一路狂奔了,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要不是这里人生性保守,她都想把裙子扯开裁短,弄成及膝短裙,方便她跑路。 虞子涯轻笑点头,“我信。” 被一伙山贼掳走三天,精神还如此抖擞,这样的女子确实不用担心她拖后腿。 甚至必要时候,虞子涯相信她可以一闷棍子撂倒一个男人。 晏水谣虽不会功夫,但脚程在一般姑娘中算得上快了,她在现代的时候没事就喜欢爬个小山,去健身房举铁去的也勤。 来到这边以后,一直坚持她的瑜伽锻炼,即便遭受她家大佬无数白眼,她都没有放弃。 所以才锻炼出今日的钢筋铁骨! 他们起初走的还挺顺,偶尔碰到几个巡逻的人在外围走过,他们就躲在草石背后。 小半个时辰后,虞子涯带她溜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大院落外,他悄声说,“去南面这是必经之路,我们现在要绕过裘天宝的住宅。” 这是要经过副本boss的节奏啊! 晏水谣虎躯一凌,刚出柴房就要在裘天宝眼皮子底下搞事吗? 相当于刚出新手村,就要挑战99级大魔王? “不要紧,裘天宝此人极为自大,刚愎自用,对山寨的安保和他本人的武艺相当有信心。” 虞子涯看出她的犹豫,“所以他主宅附近几乎没什么守卫,都被调派到各个岗哨去了,就剩少数不懂拳脚的婢女奴仆,反倒安全。” 晏水谣领悟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总结的还挺到位,虞子涯点一点头。 “那还等什么,冲冲冲!” 她顿时又如打了鸡血,就要拉虞子涯一鼓作气冲下山。 虞子涯便走在前端,晏水谣蹑手蹑脚地做个小跟屁虫。 大约绕主宅走了一半路,忽然听见灯火通明的屋中传来十分奇怪的声响。 似乎有好几个女子在屋里说笑,还有裘天宝浑厚的嗓音不时夹杂其中,很快里头的气氛愈发火热,变为此起彼伏的娇喘和其他淫靡之音。 这火热的动静在静谧黑夜中更显突兀,所有的细节都被无限放大了。 屋外的两人当然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晏水谣来自民主富强自由的现代,什么带颜色的小作文没见过,有时电脑还会跳出大尺度小广告。 她当然不会以为裘天宝跟女人们是在房中盖着棉被纯聊天。 没想到这里的人在某方面也绝不输她们新时代,裘天宝够会玩的,年纪也不轻了,还吃得消这种玩法。 她考虑到虞子涯是正经侠客,又没成家,应当是比较纯情的,给孩子听这种烂耳朵的活春.宫不是为难孩子吗! 晏水谣凑过去,用老司机的口吻,给面容尴尬的虞子涯做心理疏导,“男女间就那么点事嘛,食色性也,看开点啦。他们都不害臊,你害什么臊是吧!没必要的!” 听她仿佛经验十足的陈词,虞子涯一时不知作何表情,他扶额摇头,低咳一声,“走吧。” 裘天宝在床上打的越火热,对他们偷摸溜走就越有利。 两人稳中求快地一溜烟穿过主宅,又隐进茂密的树林中。 虞子涯常在野外走动,如同一枚活体指南针,有他在前方领路,晏水谣嗅到了逃出生天的美妙味道! 但人不能高兴的太早,容易被打脸。 就在她喜形于色的时候,她听见寨子里传来巨大的骚动,不远处微亮的山寨忽然灯火通明。 晏水谣傻眼了,“我们暴露了吗?” 虞子涯脸一沉,拉住她胳膊加快脚步往山下跑。 此时已经无需顾虑会不会被发现,重要的是赶在第一批人马搜到南面山头之前,他们能成功到达半山腰。 风在头顶呼啸而过,刮的树林间的叶片婆娑作响如女人的哭泣声。 正要穿出树林,他忽然用内力感应到,有一队人马从临近的岗哨处走来,大概是收到晏水谣逃脱的消息,被派过来搜索附近区域。 他拽住已经冒出一颗脑袋的晏水谣,快速躲回林间。 晏水谣就感觉,她差一点就到手的快乐,啪,没了。 第一百一十章 她的情夫! 虞子涯刚要给她找个藏身的地方,坡道上方忽然传来急促又凌乱的脚步声。 “她在那边,快,快追!” 守卫们听见动静都追了过去,原本即将逼近的一群人唰地下往反方向跑去。 待他们全部走远,晏水谣才探头探脑地问,“他们走了诶,我们现在能出去了吗?” 对于适才闹出的动静,虞子涯本能地有一丝怀疑,那人的行为似乎特意在帮他们把追兵引开一样。 但眼下顾不得对方是什么来路,裘天宝的人马恐怕已经集结完毕,正在地毯式地搜索他们。 如何躲过这群嗅觉灵敏的山匪才是当务之急。 “嗯,还是先按原定计划,南面山腰有许多巨石掩映,先到那边再说。” 晏水谣相信他的判断,提住裙边,猫腰朝小道上挺.进。 整个山寨都倾囊出动来找晏水谣这颗摇钱树,他们的步伐不免被拖慢许多,要更加谨慎地避闪可能出现的山匪 若只是虞子涯一人,以他的轻功不说来去自如,那也绝不会被人抓住。 但现在拖着个小姑娘,即便她性子再虎,说到底仍是个没任何格斗功夫的女儿家,与他这种四海为家的江湖剑客不一样。 在他原计划里,晏水谣在次日清晨才会被人发现失踪,现在她的提前露陷把整盘计划都打乱了。 抵达南面山腰时,比既定时间晚了一刻钟。 虞子涯找了块两米高的巨石,想让晏水谣休息下再跑。 忽然间,他惊觉背后一股冷风袭来,有什么人在急速靠近。 他下意识提剑去挡,但他很清楚对方武功高他太多,不然也不至于几乎贴到他脊背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有所感应。 对方若想要他性命,他的剑也不过形同虚设。 果真提起的剑身被轻轻弹到一边,对方仿佛根本没使力,食指一弹,长剑瞬间发出金属嗡鸣,震得他虎口生疼。 “腿脚不错,跑的倒挺远。” 突如其来的男人凉凉张口,同样的一身夜行服,却穿出跟虞子涯完全不同的味道。 他更瘦削,宽肩窄臀,浑身散发出精瘦却有力量的气息。 晏水谣光听那慵懒冷淡的语气,就认出他是闫斯烨! 夜行衣比较收身,勾勒出他绝好的腰身款型,逃命途中晏水谣还是没忍住咽一咽口水。 手指戳一戳他腰窝:这是什么绝世好腰!真让胖子羡慕! 闫斯烨抓住她的手,露在面罩外的一双媚眼在夜色中都难掩精致,他调侃着,“几日没见了,不先叙叙旧情吗,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合适吗?” 晏水谣嘿嘿赔笑,她就知道,她家大佬不会忘记她的! 闫斯烨看她脸蛋黑油黑油的,嘴角一抽搐,拿指腹划拉下她的脸,“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刚在垃圾堆里打过滚吗?啧,大半夜的,想出去装鬼吓小孩?” 吐槽完她,闫斯烨拽过她的袖口,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指腹上沾的油污。 晏水谣:…… 你不仅嘲笑我,嫌我脏,还拿我衣服当抹布! 但闫斯烨是来救她的,她不能发脾气,忍了忍便解释说,“我这不是怕那些山匪觊觎我的美貌吗,像我们这种年轻标致的小姑娘,很容易会被歹人盯上,就被酱酱酿酿的!” 虞子涯满头黑线,虽然他有点想问晏水谣,酱酱酿酿是什么意思。 但理智告诉他,此时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问。 “这位是?” 他看向闫斯烨,眼中充满探究。 适才在山那头弄出动静,引山贼离开的应该就是这个人。 “哦!我来介绍!” 被他一提,晏水谣想到要引荐他们认识下,指着虞子涯,“这位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剑南山庄的虞公子。” 闫斯烨轻微颔首,“久闻大名。” 然后轮到介绍闫斯烨了,晏水谣顿时犯难起来。 她家大佬这身份,肯定不能明说,不然等于摆明告诉世人,闫斯烨是在相国府装病,这岂不坏了他的千秋大业? 她告诉过虞子涯,她的夫君是个双腿不能沾地,很快会嗝屁的病秧子。 那个形象跟眼前功夫使的溜到起飞的闫斯烨,简直没半毛钱关系。 她倒不是担心虞子涯会泄密,只是事关重大,她不能拿这个去赌,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 犹豫间,她指着闫斯烨,半晌才咬牙开口,“这,这位,是我的情.夫!” 闫斯烨:? 虞子涯:?? 说之前是有点羞耻,但真说出来,她内心就放松许多,如同打开话匣子,劈里啪啦地开始延展话题。 “是这样的,虞公子你也知道,我有一段不幸又忧愁的婚姻,难免内心凄苦。这时候我遇到了……我的现任情夫,一个嘴硬心软的好男人!没错,我们突破道德底线,在一起了!” 闫斯烨眼角微抽,知道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但用这种奇葩的借口,倒也大可不必。 虞子涯对她的说法也将信将疑,但人家姑娘自己都承认有情夫了,他总不能驳斥她:不,你没有? “承蒙虞公子记挂,在我家丫头落难的时候,还能想到她,不愧为剑南侠客。” 闫斯烨快速地接受了情夫的人设,微笑着跟虞子涯寒暄。 这时候,远处传来点凌乱的脚步声响。 虞子涯眉目一皱,提剑就道,“你们先走,我挡他们一阵,随后再去找你们。” 晏水谣像想到什么,突然啊了声,油了吧唧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我的崽崽还没带上。” 跑到这里了,她终于想到她的小白狗。 前面虞子涯来的突然,她一下子没想起别的,跟着男人就开始刺激的逃亡。 她家崽崽明天去柴房若看不见她了,那得多失落呀。 闫斯烨莫名地看她,“你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顿了顿,又好整以暇地挑眉问她,“连我这个情夫都不知道?” “……” 他的这个角色扮演能力也没谁了。 晏水谣失落地低下头,脚尖碾着一颗小石子,“崽崽是我被关在柴房的时候认识的一只小白狗,本来想带回去养着的。” 她浑身细胞都散透出:失去崽崽的阿妈好心痛!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天降好大儿 “你要真想养,回头我叫人来山上找,现在先得离开魁鬼山庄的地界。” 闫斯烨见她失落,出声承诺她。 晏水谣分得清轻重缓急,便重拾精神,“虞公子,那你自己小心点,挡不住就跑,别把自己搭在这里了。我命大,没那么容易死的。” 她顺势给虞子涯九十度鞠了个躬,“多谢您嘞!” 她对虞子涯的态度十分客气,反观她与闫斯烨的亲昵互动,仿佛就指着这男人来救她,非常的心安理得。 不论他们是不是情人关系,但两人的感情看起来很不错。 虞子涯胸口忽然有些犯堵,可他没说什么,朝有火光人声的方向纵身飞去。 晏水谣便紧步跟在她家大佬那迷人的身段旁边,一步不敢落下,穿过重重石林,朝另一下山方向狂奔而去。 途中还要受到闫斯烨时不时的冷嘲热讽。 “娘子的受追捧程度,着实超过了我的想象,引得剑南侠客密切关注你的消息,大老远地赶回来救你。你们这才相处几天,就已经有如此深的羁绊了,真叫人眼红呢。” 晏水谣又双叒叕被他阴阳怪气到,但悬殊的差距只能让她选择受着,并立刻当着闫斯烨的面,给虞子涯发了张好人卡。 表态道,“虞公子是大善人,他救我大约是看在之前的交情上,行善积德吧!若论羁绊,哪有跟王爷的深!” “是么?” 可闫斯烨并没被哄好,抓住她向前奔跑的手稍一用力,“可在他面前,我这个正派夫君不还是沦为情夫了?娘子真是好狠的心,就这么把我贬为外头那见不得光的男人了?” 见他这么难哄,晏水谣也有点气鼓鼓了,开始指责他,“王爷这是无理取闹!我不也是为大局着想嘛!王爷是不是想借机挑事好换个媳妇!” 这个时候了,闫斯烨还有闲心逗弄她,淡淡道,“我看是你想换个夫君了吧?” “我没有!” 她回答的铿锵有力。 笑话,谁会想换掉一个有权有颜又是未来霸主的夫君呢! 就算以后和离了,她的小生意免不得还要靠闫斯烨照顾,总归买卖不在仁义在。 她正要跟闫斯烨舌战一番,男人突然拉住她来了个急转弯,躲到一边的树丛中,皱眉道,“有一支人马在朝这边过来。” 晏水谣耳朵尖耸了耸,仔细聆听,“我怎么没听见?” “在一公里外。”闫斯烨淡淡瞥她,“你听不见,很正常。” “哦。” 作为一个不会飞檐走壁,隔空劈山的普通人,晏水谣老老实实问,“那我们现在该往哪边走?” 闫斯烨把她塞在一颗高耸的巨树后头,望着面前的山峦和复杂地势,思索下一步的路线。 他选择独自前来也是考虑到青崖山的地形,人多聚集,容易被岗哨发现,而青崖上土地广袤,反倒零散漏进去一个两个的难以察觉。 但他来之前规划的几条路线现在都被堵住了,虽然以他的修为,带着晏水谣杀出一条血路并不是不可以。 可这样有些冒险了,魁鬼山寨不是几个散兵组成的小寨子,他们有一定组织和规模,让当地知府都头疼了许多年。 等他收拾掉一路人马,这个动静一定会引起岗哨警觉,其余的山匪就会从四面八方赶来支持。 他总不能来一波杀一波,直到走下青崖山吧。 阵仗搞的太大,也会为他带来不必要的风险。 就在他想找出一条合适的下山路时,抱膝坐在树后的晏水谣眼前忽然晃过一只白色影子。 她的崽崽不知从哪里蹿出来,右爪扒拉下她的膝头,黑珍珠似地大眼睛里好像在表达什么讯息。 晏水谣立即有种失而复得的快乐,抱起小兽,用脸拼命蹭它额顶的茸毛,“崽崽!我的崽崽!你是发现阿妈不见了,过来找阿妈的嘛!呜呜呜真是孝顺儿子!” 闫斯烨闻声走过来,看见这只神似白色小狗的幼兽,眉心倏忽一跳。 小姑娘看不出,但闫斯烨心中可是明明白白,这根本不是什么野狗,分明是条幼年体落单的雪狼。 小兽对突然走近的某人很是戒备,轻巧地跳出晏水谣掌心,挡在她面前,对闫斯烨弓起身子,它敏锐地感觉到这个男极度危险,浑身的脏毛都疵了起来,嗓子眼发出呜呜警告。 然而晏水谣长臂一伸,又把抱回怀中,像训狗一样地训它,“怎么能对你阿爸凶凶呢?谁家崽崽这么不讲礼貌?” 小雪狼被她攥住命运的脖颈,满脸懵逼。 闫斯烨面对这从天而降的好大儿,表情有一丝皲裂,无情吐槽,“你儿子挺随你的,也像在泥里滚过一样,脏都脏到一块去了。” 他刚说完,对面的一人一兽同时向他投来咬牙切齿的目光:就你好看! 闫斯烨不同他们闹了,心思微动,朝雪狼点一点下巴,“小鬼,这里还有哪里可以安全下山,帮你娘指条明路如何?” 他蹲下身,端详着小兽的双眸,似乎是只品相不错的小雪狼,脏是脏了些,洗干净后应该还有点小英俊。 “喂,见证你是不是个好儿子的时候到了,可别不中看,也不中用?” 晏水谣立马开始护犊子,“孩子还小,干嘛给它这么大压力?” 闫斯烨淡眸摇头,“慈母多败儿。” 尽管有晏水谣无条件地维护,小雪狼仍然被他的态度激怒了,跳出女孩怀抱,朝树丛的某一处撒开蹄子奔去。 跑到稍远处就停下来看他们,好像在看两人有没有掉队。 闫斯烨随它走了段路,然后望向它奔跑的方向,皱一皱眉。 晏水谣察觉到他的迟疑,“有哪里的不对吗?” “我来前看过地图,印象中那边是一小片平原,没有下山的路不说,还是条三面环林的死路。” 晏水谣明白了他的意思,闫斯烨是将军出身,很擅于看地试图,他是绝对不会记错的,那头必然是死路。 但她家崽崽如此坚定地往那边去诶? 望着那一小撮呆毛迎风而立,她又萌出一脸血,理智和原则都喂了狗。 那可是她家崽崽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儿不嫌母丑 “去吧。” 闫斯烨当机立断,“后退是不可能了,捉你的人已经快逼近我们方才呆的地方了,只能往前。” 晏水谣也坚定点头,“对,出了什么问题,阿妈愿意跟崽崽共同承担!” 闫斯烨凉凉道,“真到那时候,你恐怕已经被山匪撕票了,你是准备带它一起走?黄泉路上有个伴?” 晏水谣被他怼的哑口无言,一腔热烈的母爱稍微凉却几分。 但他们还是一致选择跟着小雪狼的步调走,最终到达了如闫斯烨所言的一块平地。 除了他们来的这条路,剩下三面都被密集高耸的树林山石环绕,且都是上坡路。 雪狼也停了下来,在原地埋头打转。 闫斯烨抱臂瞧它,“小鬼,然后呢?” 而晏水谣则想的是,完蛋,崽崽马失前蹄了,幼小的心灵一定受到了重创。 这时候,好的教育可不能一味地责备孩子,要重塑崽崽的自信心才行! 正准备开口对它安抚一番,告诉它阿妈永远爱你,雪狼忽然在某个杂草覆盖的位置,用前爪拼命刨土抓挠。 随着它不羁的动作,大地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一道巨大的裂缝在平地当中.出现,从一根胳膊粗,飞速向外扩张,如同一张黑色的血盆大口,准备着吞噬他们。 闫斯烨眼疾手快,一手揽住晏水谣的谣,同时飞身过去抱住小雪狼,两人一兽瞬间被黑洞淹没。 他们落下去后,洞口缓缓收起,几秒钟里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闫斯烨抱着他们快速下降了五秒钟,最终落在一块有点湿润柔软的土地上。 头顶的洞口已经严丝合缝地关闭了,闫斯烨若有所思地看一眼上方。 这显然是个大型的地下机关通道,既然可以从地面催动机关,那地下必然也会设有驱动的开关。 他手下就有个机关狂人,非常热衷制作和拆解各类机关。 晏水谣平安落地时,有种夹缝中求生存村的刺激感,她心脏扑通直跳,似乎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等她缓和下来,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掉进的是个深不见底的地下通道。 通道很宽敞,两旁的土墙壁上隔着十几步就嵌入一只长明灯,微弱的火光一路向远。 晏水谣心有余悸地踮脚往远看,整个地下异常清净,没有一点声响。 唯有他们刚落下来时,激起一阵沙土弥漫,打破了这边古老的平静。 “我们现在是不是暂时安全了?” “难说。” 闫斯烨活动一下胳膊,抬手搔搔她下巴,“刚托举你的那一下好像是伤到了,你看看为夫的手臂可是断了?” 断屁!晏水谣眼神凌厉地瞪向他! “我已经瘦掉很多了!” 她伸手给男人看,摆事实讲道理,“我手腕子明显细了,腰也是,都开始有一点曲线了!” “哦?曲线?你吗?” 闫斯烨淡淡的一连三问,还低眼扫一下自己手掌。 意思很显然:我刚才怎么没摸到? 晏水谣气的把小雪狼从他臂弯下夺走,抱在怀里,借撸毛来缓解情绪,小声嘟囔,“对,有一点也是有,只是线条没别人那么明显罢了。” 她哀怨地抱紧小兽,“还是崽崽好,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崽崽从来不嫌阿妈胖。” 小兽爪子搭到她肩头拍了两拍,用实际行动回应她的话。 闫斯烨无声地笑了下,她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崽崽成年后的体重会远远超过她。 “往前走看看吧,既然地下有流通的风,肯定存在别的出口。” 他注意了下雪狼的状态,它此时非常乖顺地躺在女孩的怀中,没有任何遇到危机前的警觉模样,可见这个做在地下的机关通道没什么危险。 小兽估计是被人抱的太舒服了,甚至把脑袋埋在晏水谣胸口,用力蹭了蹭软绵绵。 看它幸福的眼睛都眯起来了,闫斯烨面色一凉。 伸出两根手指,捏烂菜叶子似的捏住它命运的后脖颈,轻巧地往地上一甩。 “没长腿吗,自己走。” 他颇有严父的风范,可晏水谣就是个溺爱孩子的老母亲,见崽崽被摔到地上,像个肉球般滚了两圈,顿时心疼到不行,“崽崽帮我们找了个藏身之处,它是功臣,王爷不能这么对它!” 雪狼也发出不满的呜呜声,但它拗不过闫斯烨的冷面冷心,只好不甘不愿地跟在他们后头走。 晏水谣用眼神安抚它:等以后阿妈发达了,造个大院子,咱们娘俩就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了! 眼下还得忍一忍! 母子俩在眼神交流中迅速达成一致。 闫斯烨假装没瞧见他们的小动作,依旧一门心思在前方探路。 越往下走,他越觉得这条地道造的很玄乎。 种种痕迹都表明,这里很久没有人踏足过了。 偶尔有些蛇鼠爬行留下的印记,唯独找不到活人停留的记号。 便是说,裘天宝占领青崖山这么些年,也没发现还有这么一块地方。 也不知道是何人在此建造的,倒有些像是战时挖的行军暗道。 “这地道好长呀,怎么还没走到底呢?” 晏水谣默算了下,至少走了有一刻钟了,怎么着也走了一点五公里了吧,这地道还七拐八弯的见不到个头。 她忽然产生了个魔幻的想法,抓住闫斯烨衣襟,“王爷,我们会不会进入了一个异空间!” “这其实是个无限延伸的地道,一旦踏进这里,就出不去了,只能不断往下走,一直走到十八层地狱!” 那些灵异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不是鬼打墙就是无限循环,她很难不多想诶! 结果闫斯烨又给她一个无情的脑瓜崩,冰凉的指尖弹在额心,不痛,但有点痒。 “清醒没有?”他施施然看着女孩,敛袖抬手,“没醒再来一记?” 晏水谣立刻委屈地抱头后退,还挺不服气地辩说道,“我小时候看的故事本都里这么写的。” 闫斯烨好笑又诧异地看着她,“你哪里听来的话本,你告诉我,我有时间也买个两本拜读一下,都写着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 第一百一十三章 阿爸会飞! 晏水谣小心眼着他刚才的脑瓜崩,十分逆反地小声道,“有也不给你看,撕掉都不给你,让你家暴我,哼。” 小雪狼跟她心有灵犀,也凶狠地一跺脚:不给你!家暴男吃屎! 闫斯烨没计较她的小叛逆,想到她一晚上一直在赶路,换成一般姑娘早就受不住了,便温声道,“是不是累了,需要休息下吗?” 晏水谣毫不犹豫地摇头,“不休息,我们赶紧找到出口吧,这地道怪奇怪的,还不知道出口通往哪里呢。要是直通裘天宝老窝,那不白瞎了?” 她这点大局观还是有的,夜里是最好行事的时候,有夜色做天然屏障。 但夜里就这么几个小时,一旦等天亮了,寨子里也全员警戒了,他们的处境就更加不利。 墙壁上的烛火只能照亮脚下一点路,她望向黑不隆冬的通道前方,想到可能会通往裘天宝的屋子。 下意识道,“他的屋子哪能进人,要瞎眼睛的。” 闫斯烨停下向前探路的脚步,眼风扫向她,“你看见什么了?” 晏水谣一噎,明明周围没旁人,却依然做贼心虚地压低嗓音,悄咪咪说,“就是,裘天宝吧,他屋里有女人!还有好几个!就,他年纪也不小了吧,一次找几个女人不怕把肾掏空吗!” 闫斯烨听懂了,面色变得有点难看,“你全看见了?” 他一字一顿地问,“跟虞子涯一块?” “看倒没看见,听见了。” 晏水谣实话实说,并进行强烈抨击,“不堪入耳!毫无底线!穷奢极欲!” 闫斯烨脸色并没好转,黑着面说,“回去给我把耳朵洗干净,知道吗?” “哦。” 晏水谣挠挠耳垂,应的倒蛮快,但脸上完全不见对听见别人墙角的羞赧。 甚至还很落落大方。 闫斯烨无声叹气,觉得自己迟早会被她气出毛病。 一把将面罩拉下,呼出几口气,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晏水谣快步跟上,心道这里的男人真奇怪,要么像裘天宝这样放荡无边,玩到起飞,要么就是闫斯烨他们这种。 怎么提都不能提一下,一提就拉脸。 宛如纯情小男生! 他们继续朝暗道深处走去,此时墙壁上有点往外渗水,透明水珠沾在壁身,凝结成白色水汽。 忽然一条岔道出现在他们面前,原本的主路分成五条完全一样的岔路。 墙面上依旧是十几步一盏烛灯,与他们来时的路一般无二。 闫斯烨又低头看向雪狼,“选哪条?” 小东西屁股一撅,往地上啪地一坐,翘起后腿给自己搔痒痒,一副‘随你怎么选,关我屁事,爱咋咋地’的拽样。 看它这模样态度,闫斯烨明白了,这五条路大概都没问题。 晏水谣对小兽投去钦佩的目光:敢对闫斯烨甩脸子,崽崽果然勇猛! 既然每条道都能走,闫斯烨就选了离他们最近的一条。 走进去后,发现还是冗长的通道,但这条路要短许多,就走了七八分钟,一道泥土砌成的阶梯出现在他们面前,堵住所有去路。 闫斯烨直接拎起雪狼的脖颈,将它扔到台阶旁,“把门打开。” 晏水谣忍不住抗议,“王爷,崽崽还小,别老把它摔来扔去的,影响它身体发育怎么办?” “我下手有分寸。” 闫斯烨低眉看它,评价道,“放心,它可远比你想象的要皮实,摔不坏。” 雪狼朝他嗷嗷叫唤两声,但显然只能嘴上逞能,不敢违逆他,骂骂咧咧地跑去角落,用爪子拨开一堆碎石,对着下头隐约现出的一朵莲纹图案顺时针拨弄。 这图案很浅,就算没有碎石和杂草覆盖,不仔细看也很容易被忽略。 而且纹路本身十分平整,如同画在泥地上的,轻微一抠就能抠除。 若不是雪狼亲自演示,没人能想到这个图纹居然还能转动。 随它一爪子转到底,阶梯上方缓缓打开一只洞口。 星月悬挂于空,夜色依然黑的深沉。 闫斯烨不确定这个口子通往哪里,如果真被小姑娘乌鸦嘴说中了,是通向裘天宝的主宅,那他们齐齐现身可就麻烦了。 “我先上去探探路,你在下面等我。” 晏水谣理解他的做法,“嗯,那王爷小心些,我也正好歇会儿。” 对于即将要一个人被落在陌生逼仄的地下通道里,她没表现出丝毫的害怕和焦虑。 她很清楚自己不能打,又跑不快,让闫斯烨先去核实下外头的危险系数,再决定走不走这边,才是最好的安排。 她乖乖地盘腿坐在台阶下,抱着小雪狼仰头看他,然后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还拽住雪狼的爪子,替它挥舞两下,“跟你阿爸说再见。” 小东西咻地把头撇到一边,并不太想再见到这个男人的样子。 有它陪着,闫斯烨放心了些,他没有踩台阶,直直飞出地道,如一道黑色闪电。 晏水谣跟雪狼看呆了,“看到没,你阿爸会飞诶!” 直到今天,闫斯烨才算把真正的自己袒露给她看。 以前他总称自己病弱无力,连院门都出不去,肩不能提手不能抬的。 而今夜展露在她面前的闫斯烨,完全打破了他在人前的伪装,将他真实的一角剥开来给她看。 虽然两个人都没刻意去解释或询问什么,这点默契他们还是有的。 “知道你阿爸厉害了吧,以后对他态度好点,你阿妈就是靠抱大腿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她坐在一片沉寂中,孜孜不倦地教育小雪狼,“这是一种生存策略,并不丢脸好吗,你以后学着点。” 小兽似懂非懂地望着她,忽然间,它不知感应到什么,霍地跳出晏水谣怀抱,朝通道深处跑去。 那是他们来的方向。 晏水谣一懵,她也没说什么呀,现在的孩子都这么不经说了? 就跟它传授几句上位心得,怎么就离家出走了呢? 雪狼跑出一段路,扭头似乎在等她。 晏水谣一面想着闫斯烨叫她别乱跑的嘱咐,一面是她家崽崽。 纠结须臾,她最终还是追着雪狼去了,“别跑了,等等阿妈!” 身影消失在幽深的甬道里。 第一百一十四章 打手心都不够吗! 闫斯烨离开暗道后,发现上面是一块无人把守的大片荒地。 没有树木植被,全是裸露陡峭的石壁,还有一堆堆散落随意的巨石。 这里约莫是青崖山背面了,离魁鬼山寨很远,因为附近全是黄土石块,没有溪水和林木,裘天宝在给寨子选址的时候,是选在与这儿相距甚远的一块宝地。 这边没有山路,直走到底通向一处万丈悬崖。 既不靠近主干道,也远离山脚,如果没有这条地道,要让到背面来怕是要用缆绳绑住腰,从另一山头划过来。 所以平日里也没有巡逻的会巡到这儿。 但闫斯烨不解的是,既然是块几近废弃的地方,建造庞大地道的人为什么要把其中一条出口设在此处? 可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正疑惑着,他随手捡起一小块碎石,放在手心掂量摩挲。 石头色泽隐隐透着墨黑,他擦去外面那层附着的黄土,看清了这块灰黑石头的模样。 闫斯烨忽而一怔,这是……铁矿石? 原本散漫平淡的眼神瞬间变了,他再次望向那半壁深色石壁,运功飞至石壁的半高处,随手拧下一把石块,放在手里细看。 没有错,是铁矿。 一座隐匿在青崖山深处,无人所知的铁矿。 前段时间一直困扰他的,关于徐正年以次充好,在兵器上偷工减料一事,忽然就迎刃而解了。 他眼下只需要搞清楚,另外四个通道分别是通往哪里的。 就能想办法让赫兰用青崖山的铁矿锻造一批质量过硬的兵刃。 “还真是块风水宝地。” 他伫立在黑夜中,望向高耸的山壁,眼底光芒乍现。 打探好地势形态,他在方才的洞口位置附近找到一块同样的莲花图案,掩在碎石之下。 他用手去触摸,纹路的做工十分精细,且年代久远。 图纹这块的颜色与周边土地一模一样,但摸上去才会发现,材质完全不同。 莲纹的质地明显要刚硬许多,即便用内力催动,也未必能损伤表盘。 青崖山在被裘天宝占领之前,只是座名不见经传的山头,偶尔会有一二猎户在山里捕猎。 看着这些做工精密的机关出现在这个看似普通的山里,闫斯烨愈发好奇。 是谁花费如此大精力,只为在这个地方建造延绵几公里的地下密道,又所图为何? 他伸手转动莲纹圆盘,地面应声裂开,渐渐露出一只深坑大洞。 闫斯烨纵身跃下,洞口复又关闭。 台阶仍是前面那道台阶,墙壁两边依然燃烧着幽暗的烛火。 但原本应该坐在阶前的人却不见踪影。 “丫头?” 闫斯烨唤她几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他面色陡然一沉,提步运气,如重影般掠过晦暗的甬道。 迅速移动间,他留意观察暗道里的动静,眨眼就回到之前的分岔路口,也没有看见晏水谣的影子。 也不见雪狼那只小畜生。 他负手立在原地,闭目听着风声从几条岔路传来,忽然他隐约听到有什么细碎的响声从最右边通道传出来。 闫斯烨毫不迟疑地遁入甬道,他的速度快,不消片刻就寻到了动静所在。 这条通道与刚才的不同,居然没走多远,就见到一间另外开辟出来的耳室。 耳室很亮堂,燃烧着十几盏长明灯,闫斯烨刚一踏入就瞥见晏水谣站在前端的石桌前,腿边趴着那只小雪狼,手里拿着个方形木匣。 “晏水谣。” 闫斯烨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背后,冷冷喊她, 第一次被叫全名的某人浑身一激灵,极度心虚,且缓慢,且僵硬地回过身。 见到一张堪比黑脸关公的闫斯烨,正眼色不善地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盯出个窟窿眼。 “为什么乱跑?我走前怎么跟你说的?” 他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声音冷硬如霜。 “对,对不起。” 晏水谣自知理亏,火速认怂,垂头丧气地说,“我想着一会儿就回去的,没想到王爷这么快就探查完了。” “你还没告诉我,怎么跑这儿来了?” 闫斯烨又问一遍,他不信以晏水谣那惜命的小胆子,敢在这种情况下不管不顾地乱跑。 一定有别的原因。 晏水谣下意识拿余光瞟了下脚边的小雪狼,但作为合格的阿妈,是不能出卖自家崽崽的。 她决定咬牙扛下,“就,就突然想参观一下别的通道!” 她伸出手,把手心颤巍巍伸给男人,做出艰难决定,“王爷你打我吧,乱跑是我的不对,你要惩罚我,我也无话可说!” “这是打个手心就能解决的事?” 闫斯烨面容冷艳地反问她。 晏水谣一下子紧张起来,咋地,听这意思,打手心都不够吗! 她态度都这么诚恳地认错了,居然还要经受比打手心更残酷的惩罚吗! 她想了想,反手就捂住屁股,警觉地盯着闫斯烨。 少年,你要懂得,有些部位不是你想打,想打就能打的! 可闫斯烨指一指小雪狼,平静地说,“把它煮了,给我佐酒吧。” 他已然看出问题主要出在这小东西身上,便出声唬它一唬。 “不行!” 晏水谣跟雪狼同时被他的狠话镇住。 小东西三下五除二蹿上晏水谣大腿,蹭蹭蹭地爬到她胸口,把头埋进她一侧脖颈。 显然非常清楚,谁才是它的依靠! “我跟崽崽共存亡,你要煮它,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晏水谣抱紧雪狼,向闫斯烨发出阿妈宣言! “那就别被它牵着鼻子跑。” 闫斯烨淡淡道,“小东西野性难驯,打一顿便老实了,若一顿不行,那就再来一顿。” 他没真想动这还没长大的小玩意,不过恐吓一下,防止它下回再带着晏水谣乱来。 抬眼环顾耳室,四四方方一眼能看到全貌,他抽出晏水谣手中的木匣,“什么东西?” “就这桌上拿的,还没来得及打开,王爷就找来了。” “不知道在地底下放了多久的盒子,你也敢直接上手拿?” 闫斯烨摇摇头,“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吗,不怕不干净?” 第一百一十五章 现代的东西 晏水谣小声嗫嚅,“我就是有那么一丁点好奇,想隔着盒子看看,没准备打开来。” 她追逐雪狼来到这间耳室,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石桌的正中放了一只古色古香的木匣。 谁会专门为存放一只小匣子造间耳室呢,又不是金子做的。 闫斯烨对机关之术略通一二,他检查了匣子的边角厚薄,就是个普通的木匣。 “既然好奇,那就打开看看吧,也别叫你白跑一趟。” 闫斯烨为防万一,还是把木匣放回桌上,带着晏水谣退到门边,手指合拢,虚虚朝桌面飞起一掌。 带了内力的劲风瞬间把木匣的盖子刮开。 长久没擦拭的匣子一经打开,瞬间灰土飞扬。 待那阵灰土散去,室内静悄悄的,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晏水谣大着胆子回到石桌边,探头往匣子里看,方形的匣内铺了一张红布,当中静静躺着一枚胸针。 这边的女子没有戴胸针的传统,胸前最多挂一条压襟,用来固定轻薄的衣衫。 这是她们现代的东西。 晏水谣看的一愣,双手不由垂了下来,小雪狼失去她臂弯托举的力量,霍地往下滑去。 闫斯烨走在她侧后方,还没看见匣子里的物件,但他有些奇怪晏水谣的反应。 是什么东西,让她连她句句不离口的崽崽都顾不上了。 整个人像失了魂魄似的。 他瞥向木匣,大约是个女子的饰品,图案是有点怪异,在别的地方没见过。 但他素来对女人的那些装饰用品没有兴趣,所以也瞧不出哪里不对。 他索性拿起来,放在烛火下细看,“这是你们女子的饰物?” 胸针在烛光里折射出白光,晏水谣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个确实是女孩家喜欢的饰品。 但它是一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胸针上居然画着一个卡通人物,风靡大江南北的蓝胖子:哆啦a梦。 晏水谣自打穿进晏三的身体里,就再也没像现在这样,实打实地接触过与现世相关的物品。 可这是一枚胸针,透明玻璃下是笑得呲牙咧嘴的小叮当。 她关于现世的记忆潮水般涌回大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闫斯烨从没间过她这样,几乎要以为这匣子有什么问题,把她的魂给勾没了。 伸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怎么了?” “这个能给我吗,我有点喜欢。” 晏水谣回过神,小心翼翼问他讨这枚胸针。 “是吗?”闫斯烨眯眼看她,直言道,“你这可不是喜欢的样子。” 晏水谣又一次沉默了,她要怎么告诉闫斯烨,她发现不止她一个人穿到这个陌生的世界。 看这地道的悠久年限,恐怕早在她之前,就已经有人踏足过这块土地,并给后人留下记号。 她无法解释,就只能用三分无辜三分迷离四分渴望的眼神盯着闫斯烨,以此来表达想要的迫切心情。 在这样情感充沛的眼神攻击下,连一边的小雪狼都不禁扒拉起他的鞋尖:给她!快点给她! 闫斯烨没法子,把胸针抛回匣中,合上盖子,将整个木匣塞给她,“收好了,丢了可别找我哭鼻子。” 晏水谣揣着复杂的心情收下木匣,然后随闫斯烨走出耳室。 见闫斯烨没带她原路返回,那刚才选的那条道应该无法通往山下。 他们沿着耳室往前走,开始尝试最右边这条甬道。 这条通道比刚刚的还要长,他们足足又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到底。 尽头处依旧是一道蜿蜒向上的台阶,这回闫斯烨没把她单独留在下面,“跟紧点。” “我也去吗?”晏水谣懵懵的,“不在下头等你了吗?” “留你在下头干什么?”闫斯烨不留情面地怼她,“再玩一次失踪?” 晏水谣在他这里失去了信用,只好撇撇嘴,跟着他走上台阶。 夜风吹拂在脸上,她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她惊讶地四处张望,“这里是……” 他们站在一块地势很低的土坡上,晏水谣回身望去,没有山峰,也不见层层密密的树林。 只有两条并驾齐驱的官道。 再远点,是大燕都城的城门。 “我们这是下山了?”晏水谣不可思议地问。 “最右的甬道直接通到城门外。”闫斯烨眼光闪了闪,“有点意思。” 他们所处的位置在都城与司平城的中央,他们直接避开下山的山道,通过地下暗道抵达了山脚下。 裘天宝的人肯定还在山上挖地三尺地找她,没人会想到,就这么会儿功夫,她已经成功逃下山了。 仿佛体会了一把坐缆车下山的奇妙速度。 晏水谣终于可以歇口气了,跑了一晚上,她浑身都是粘腻的汗,此时已经干透了,贴在身上,风一吹凉飕飕的。 她瘫坐到路边,感觉两条腿仿佛已经不是她的了,酸软无力。 顺手捞过雪狼当抱枕。 “裘天宝有提赎金要求吗?”休息了会儿,她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嗯,五千两黄金。” “啥?”晏水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五千两……黄金?我的妈,我这么值钱的吗!” “五千两晏千禄不可能全给,但他为了不被世人戳脊梁骨,估计会给个一部分,剩余的动些手脚。” 闫斯烨靠在一棵小树前,又给她一个新消息,“还有,裘天宝指名要沈红莺去送钱。” 晏水谣先是一怔,随即笑起来,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抚着雪狼的绒毛,“这到底是裘天宝的意思,还是秦双柳她的意思。” 闫斯烨微微一笑,“看来你已经猜到他们的关系了。” “王爷说过么,说秦双柳曾经在下沙县有个做马匪的姘头,为人心狠手辣,我再联想到最近得罪过的人,不难猜出这两人之间的干系。” “他们不仅是老情人关系,还挺志同道合,之前就是为了谋财,合起伙来设计了虎头镖局。现在再次为了钱财绑架我,也很合理。” “等秦双柳坐稳相府后宅的当家位置,那晏家丰厚的家产,不也是探囊取物般容易?” 第一百一十六章 总统套房 好一招一石三年,秦双柳肯定是让裘天宝得到钱后就除掉自己这根肉中刺。 顺便再趁此机会,好好折腾下沈红莺。 而在钱财上,拿不足五千两黄金,至少也能榨取个一两千,绝对是稳赚不赔的大买卖。 “王爷。”晏水谣眼里倏尔放出一抹精光,“我们也可以学秦双柳的,一石三鸟。” 她污垢满面的脸上此时充满睿智的光。 “在沈红莺走到目的地之前,你先找人劫住他们,把黄金拿走。” “管他晏千禄往箱子里放了多少真金,有一两算一两,反正是从一大奸臣手里白得的,不拿白不拿。” 闫斯烨听完显然很欣赏她的想法,接她的话往下,“你先躲起来,待交赎金当日再穿回今日这身脏污的行头,等送赎金的人到山脚下了,你再回府,佯装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晏水谣也是这样想的,继续兴奋补充,“晏千禄一定会派人追回送赎金的队伍,但沈红莺当时已然上山了,只是离魁鬼山寨还远着呢,那便是下手的好时机!” 有太多小细节在她脑海中盘旋,可以既让秦双柳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又能狠狠整治沈红莺。 何况还有黄金拿,事成后她可以跟闫斯烨商量,他们二八分! 两人讨论到这儿,便默契地不再说下去。 这时山坡上快速掠过一枚黑影,等影子离近了,原来是先前去引开追兵的虞子涯。 他远远就看见两人一站一坐,围在一颗歪脖子树前休憩。 正纳闷他们速度如此之快,闫斯烨拖着个姑娘,在躲避山匪的情形下,还能这么快下山。 但刚一靠近,就在两人脸上看见神同步的奇诡笑容。 虞子涯被他们的满脸算计活活逼停了脚步。 停顿几秒,他咳嗽一声,这才走上前,诧异问道,“你们从哪里下山的,比我还快?” 闫斯烨敛一敛神色,含混地说,“运气好罢了,正好发现一条捷径。” 他朝虞子涯淡淡道谢,“也多亏虞公子替我们开路,才能这么快离开青崖山。” “应该的。” 虞子涯没把这点恩惠放在心上,“我受过晏姑娘帮扶,此番她落难,我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晏水谣由衷地为他鼓掌,手掌拍得啪啪响,这就是伟大的侠客精神呐! 虞子涯问她,“你现在是回相府吗?” “先不回去。” 晏水谣把头摇的如同拨浪鼓,“我刚刚跟我家……情夫商量了下,我想在外面藏几天,等快到交赎金的那天再回相国府。” 她险些就脱口说出我家王爷四个字。 幸好连日的疲惫并没有完全带走她的智商,她迅速改了个口,并默默在心底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虞子涯面皮不由抽了一抽,我家情夫,这是哪门子说法。 倒是闫斯烨明白她原本想说什么,艳丽的眉眼无声地弯了一弯。 虞子涯没有多问,“我在司平城附近有个认识的客栈老板,他人很靠谱,你们可以先去那边落脚休息。” 听到客栈二字,晏水谣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她现在急需一个休整的地方,几天没洗澡,加上这一晚上的奔波,她都能闻到身上臭烘烘的味道。 她太想洗个热水澡了,顺便给自己搓个泥! 她扶着旁边的歪脖子树站起来,前头被紧张的逃命情绪牵引着,迫使她马不停蹄地赶路。 现在终于卸力了,坐着休息了下,体内压抑的所有疲累就都释放出来。 她哼哼唧唧,“可我走不动了,我腰酸腿疼,四肢无力。” “娇气包。”闫斯烨说她一句,然后背对她单膝蹲下,“上来,我背你。” 晏水谣受宠若惊,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把闫斯烨当马骑! 如此殊荣,当然是答应他咯! 晏水谣毫不客气地爬上他的背,意外地发现别看闫斯烨平日一直顶着病弱美人的人设,后背竟然还很宽厚。 大概就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人吧! 此时小雪狼也顺着晏水谣的裤脚管,嗖嗖几下爬到她肩头,而前爪则搭在闫斯烨肩膀上,十足地威风凌凌。 颇有种把闫斯烨当坐骑的既视感。 晏水谣:…… 崽崽你这么嚣张,回头只怕阿妈也保不住你啊。 它爪子还拍击两下:本大爷上来了,可以走了! 闫斯烨似笑非笑地瞥它一眼,“行,你有种,保持住了。” 它被这一眼刀吓的把脑袋一缩,贴着晏水谣脖颈不满地呜呜几声。 晏水谣无奈极了,又怂又虎,简而言之,打不过又爱挑事,也不知道这个性子随谁。 它圆滚滚一小只,虞子涯这时才发现它,“这是……” “我家崽崽!”晏水谣像个炫耀自家孩子的老母亲,“可爱吧,它现在是有点脏,但等它洗干净了,我敢说整个大燕都城都找不出比它更俊俏的狗子!” 虞子涯跟闫斯烨交换了一枚眼神,他也瞧出这是匹小狼崽子,可不是什么狗。 但两个男人没有打破晏水谣的想象,都选择闭口不谈。 狗就狗吧,反正也看不出一点狼的气势。 他们很快到达虞子涯说的客栈,老板为人飒爽,客栈开在青崖山的北边,接待的多数是去都城做生意的商贩。 虽然客栈紧临青崖山,但裘天宝不会想到来搜查这里。 任谁都会以为,她若成功逃下山,一定会立马逃回相国府。 她身无分文的,怎么会跑去住店呢? 但晏水谣就要让他们知道:姐姐不走寻常路! 到达客栈前,虞子涯就换掉了夜行衣,而闫斯烨不便摘取面罩,就在外头等他们办入住手续。 全程都是虞子涯在沟通,客栈老板跟他有交情,爽快地给她一间天字号上房。 她换算了下,在现代这大概是总统套房的待遇了! 进屋之后,里面居然是一室一厅的构造,卧房在里间,外面是会客或读书用的空间。 晏水谣脑中自动对比了这几天住的破败柴房。 深感幸福来的如此突然! 第一百一十七章 被男色冲昏头脑 小雪狼也很满意这个环境,抬起后腿就准备撒泡尿圈地盘。 被晏水谣识破,一把抱起来,眯起眼睛,“不许在屋里撒尿,咱们是有教养的狗子,怎么能做这种事!” 小雪狼被拿捏住,老实地呜咽几声,晏水谣才把它放回地上。 它一溜烟蹿出门口方便去了。 晏水谣对客栈环境很满意,虞子涯先垫了钱,她本来想等闫斯烨上来,问他借点钱还给虞子涯的。 “不必了,没几个钱。” 虞子涯直接拒绝了,“店老板与我交情深,房费便宜算我了,你就安心住下,调养几天再回去也好。” 既然他执意推辞,晏水谣也就不强行还钱了,“也是,钱来钱去的多生分,伤了我跟虞公子之间的情分!将来等我自由了,我就带着我崽崽,去剑南山庄找你玩!” 虞子涯笑一笑,“好,那就一言为定了。” 晏水谣计划得很美好,等她去到夏北,脱离晏家掌控,生意也渐入佳境后。 人生到达有钱有闲,老公失踪的最佳状态。 她就能带着她家崽崽出去游山玩水了! 抱着美好的幻想,她在虞子涯离开后,叫店小二打了盆热水进屋。 然后就躲在里间,一边哼着喜刷刷,一边从头到脚地清理着油污。 她整整洗了一小时,洗完她才猛然意识到一个严峻问题。 她没有换洗衣物! 她已经洗的香喷喷了,可不想再换上之前的脏衣服,染指自己干净的肉体! 她犹豫片刻,往外间试探地喊了声,“崽崽你在不在?帮阿妈叼块干净被单进来?” 晏水谣喊完这一嗓,听见外边随之有点小回音,她有点激动地扒在浴桶边沿,继续呼唤,“崽崽!崽崽是你嘛!给阿妈拿条被单!” 她思索下,决定放宽要求,“枕巾也行啊!只要是干净的布料都可以!” 她又听见一阵沙沙细响,正等着呢,帘布忽然被一只大手掀开,外面赫然站着褪去夜行衣的闫斯烨。 他手里拿了套全新的衣物,平静地走进来,挂在一旁的木质衣架上。 他施施然道,“你崽崽可能分不清什么是被单枕巾,还是靠你情夫吧。” 哗啦一声响,晏水谣抱胸沉到水下,瞬间大朵水花溅到桶外。 “王爷你进来怎么都不打声招呼!” 她羞愤质问,她虽然有个现代的灵魂,但对浴室pla.y什么的完全没有兴趣! “我可是好意帮你买了干净衣物。” 闫斯烨还呆在里间,慢条斯理地说,“再者说,我们是老相好的关系,我想进就进了,哪里有问题?” 晏水谣气的想拿脏抹布丢他,谁跟他是老相好! 她躲在水下,如一只警觉的猫咪,就露出一颗脑袋浮在水上,“王爷,我要换衣服了!我觉得你应该回避一下!” 闫斯烨低头轻轻瞟她一眼,露出‘你就这么赶走你的老相好,真是狠心’的表情。 然后才慢步走出去,顺手拎走了在门帘下张望的小雪狼。 晏水谣确认他走远了,才湿漉漉地直起身子,狂跳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一些。 浴桶里的水已经凉透了,但她脸颊却很烫。 她知道闫斯烨对她不赖,尤其是过了一开始的试探期后,可以说是待她相当不错。 但她一直觉得他们是牢固的革命友谊的关系。 可她刚刚面对自己的战友,居然可耻地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脸色潮.红! 她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默默告诫自己,“晏水谣你振作点!他是未来的天下之主,只要他想要,可以同时拥有百八十个老婆,和百八十个小崽子。可你是未来的女企业家,不能被男色冲昏头脑!” “跟无数个沈红莺一样的女人争男人,哪有搞事业来的香呢!” “对!搞事业!” 自己给自己洗脑完,她擦干净身子,穿好里衣踏出浴桶。 衣物的织料很柔软,明显是成衣铺里的上等货,贴着皮肤很舒适。 晏水谣抚摸了下布料,半晌过后,微微叹口气。 闫斯烨赶在天明前离开客栈,并提前留下一笔钱,作为她后几天的伙食费。 晏水谣望着桌上的几大锭银子,再想起虞子涯替她付房费的事,忽然有点恍惚。 怎么她一好端端的事业型女子,竟活活变被男人包养的金丝雀了? 等她用银子买了一顿丰盛的早午餐,跟崽崽两个狼吞虎咽地干饭,瞬间就把这个烦恼抛到脑后。 她窝在客栈天字号房里大快朵颐,魁鬼山寨的人却找了她一整晚。 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却没有发现一丁点她的痕迹。 裘天宝大怒,不许众人休息,让他们继续一座山头接一座地翻,“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他自己则偷偷联络了秦双柳,在他们经常交换消息的茶楼。 “你们怎么搞的,看个女人都看不住?” 秦双柳听完恼恨极了,“她被关了三天,正是虚弱的时候,还能被她跑掉到现在都没找到?” 她急了,“你的属下都是吃干饭的吗!” “我觉得她有帮手。”裘天宝冷眼道,“她一个人就算能跑出柴房,她也走不远。” “你们的人搞不定晏三,就偏说她有帮手?” 秦双柳冷笑,“她一个常居偏院的小丫头能找到什么厉害帮手,她肯定还在山上,否则她怎么不回府邸,一个人在街上晃悠吗?不过她小伎俩是很多,我早就叫你当心防范了,你就是不听!” “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在相国府外加紧巡查了,一旦发现她就立马拿下。” 裘天宝目露凶光,“山上我也再叫人抓紧搜索,我就不信,我偌大个魁鬼山寨还找不出个女人了。” 但他们的算盘又一次落空了,晏水谣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还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面四天,魁鬼山寨几乎把整座青崖山翻了过来,都找到晏水谣。 安插在相国府外的眼线也没见到她回府。 “大哥,她会不会掉进哪个陷阱里,摔死了?要么就是失足掉下悬崖,挂在哪个枝桠上了?” 裘天宝阴沉着脸,“你可有看见任何蛛丝马迹,有关她坠落悬崖吗?” 别说尸体了,连人滑落山坡的滑痕都没见一处。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送赎金 “明日就是交赎金的日期了,那我们交易还继续吗?” “继续,为什么不继续?” 裘天宝果断道,“别走漏风声就行,我们本来就准备拿到钱,当着沈红莺的面撕票的,最好血溅她一身,吓吓这老娘们。现在这样,你去找个跟晏三身形相似的女人,到时候头套一蒙,谁会知道不是她。” “行,大哥,既然决定要找个替身,那我们也别满山去搜那婆娘了。” 小喽啰抱怨,“兄弟们这些天就为找她,可累的够呛呢。” 裘天宝一脚踹过去,把男人踹翻到门口,“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看不住,现在人跑了,一群大老爷们抓又抓不回来,还好意思搁我这儿喊累?给我滚去继续找!” 他的属下不敢再多话,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跑。 本来只要拿到钱,晏三是死是活并不重要,但她现在是秦双柳要的人,不除掉这丫头,恐会妨碍三娘日后在相府的前程。 晏三这一条命关乎着相府日后的资产能不能顺利落入他们口袋。 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他们这头在紧锣密鼓地为明日的交易做准备,相国府那头也没闲着。 晏千禄跟司平城的宋知府反复沟通过,本想试着出兵去攻打魁鬼山寨,哪怕只是象征性地做做样子。 能不能救回女儿是其次,至少向世人表了个态,他有积极营救。 至于女儿若被山匪杀害,那错在匪徒,自然与他这个尽过心力的老父亲无关。 这样还能省下一笔高额赎金。 但宋知府告诉他,“若强行带兵上山,以青崖山的地势,我们势必要经过一处低洼盆地,魁鬼山寨的人就在两边山峰之上。他们简直就是群未开化的野蛮人,哪怕我们说是来谈判的,他们都可能二话不说,直接放箭。” 宋知府吃过裘天宝的亏,如今跟魁鬼山寨打交道谨慎了许多。 这样一来,晏千禄就要考量下了,总不能既牺牲了朝廷兵马,又没救回女儿。 那就不止是坏了口碑,只怕还会引来皇上的不满。 强攻不行,谈判也没用,裘天宝就给他七天时间,来不及再想别的两全法子,那只有按照他的要求,把赎金送到指定地点了。 但五千两黄金,晏千禄就算拿的出,他也舍不得就这么撒手给到裘天宝。 这不是在剜他心,割他肉吗! 所以他预备在箱子里做些小动作。 他差人找来五只半人高的木箱,在底部放的都是染上金粉的银锭,只有上头三分之一处填上真金。 作假的金子是他找专人来处理的,足以做到以假乱真。 可饶是他费劲心思,粗略算了下,还是要填进去将近一千两黄金才行。 再少的话,山匪在开箱检查时,可能会露出明显破绽。 五大只深口木箱,这些草包莽夫大概只会认真查看上半部分,还不至于全部倒出来,一锭一锭地看过去。 这也是没办法下的办法了。 晏千禄为这件事心力交瘁,沈红莺也一样不好过。 “什么魁鬼山寨,挨千刀的裘天宝!指派谁去送钱不行,非要点名让我去,真不知道他按的什么心!” 晏毓柔也有点担心,“娘,这种事让你一介女流冲在前面,算是怎么一回事?要不再去跟爹爹商量下,看看能否换个人去。” 沈红莺也是这么想的,就伙同女儿找过去,她刚提了一句,但被晏千禄一口回绝了。 “你不必担心,我找过年大人,会指派四个武功高强的侍卫随同你前去,他们会保障你的人生安全。” 晏千禄语气闲散,对于她的忧虑害怕显得漠不关心。 沈红莺心下一寒,多年恩爱夫妻,她再有什么不随他意的,也不至于眼都不眨一下就把她往土匪窝里推。 但她还是忍下千般情绪,扮作晏千禄曾经最喜欢的可怜相,“老爷,我不是担忧自己的安危。只是此次关乎三丫头的性命,我又没见识过那种场面,若一时慌张把事情搞砸了,我自己倒无所谓,若连累了三丫头因此丧命,那我该如何跟姐姐交代呀。” 说着她又拾帕垂泪起来,哀叹晏水谣的坎坷人生,活脱脱一个人美心善的后母形象。 但晏千禄不为所动,“该说什么,做什么,提前会有人教给你。” “你也不用太忘记菲薄了,你掌管这么大个相国府,又常与我出席各种宴席场合,我相信你的能力足以应付那个场面。此次不是我非要你去,是裘天宝指名道姓要求的,你就受个累跑一趟,娄氏也会记着你的好的。” 沈红莺脸色惨白,笑话,娄氏是什么玩意,她早年的手下败将而已! 她需要这个没用的女人记她的好? 但晏千禄的态度毫无回旋余地,她知道再说下去也没什么用。 只是她很想问一问晏千禄,假如换成秦双柳,他还会如此绝情吗? 答案可想而知。 沈红莺在府邸内再怎么飞扬跋扈,那也只局限于深宅内院。 她如今要面对的是一群官府都拿他们没辙的蛮子,身边却只能带四个侍卫,这叫她焦虑的一晚上没合眼。 次日清晨天没亮,她就被叫去大厅了。 年大人向她引荐了他选出来的四位随从侍卫,又与她说了些见到裘天宝后,需要注意的事项。 沈红莺浑浑噩噩地听着,一夜的失眠让她头昏脑胀,不知听进去几句。 一切准备就绪,晏千禄派了一支几十人组成的队伍护送他们与装赎金的箱子,直到山脚下才撤回人马。 随后就按裘天宝的标准,由沈红莺和几个侍卫们坐在满是赎金的车马上,孤零零地上了山。 沈红莺在车厢内既紧张又疲惫,山路难行,时而一颠簸,她咬紧牙关才忍耐住不发飙。 马车沿着山路行驶了一会儿,沈红莺忽然感觉一阵乏力,紧接视线就有些模糊。 一股强烈的困倦席卷而来,她渐渐闭上眼睛。 此时马车外的几名侍卫也不知不觉地靠着车辕昏睡过去。 草丛中走出十来个蒙面人,拨开他们身子,把木箱一一卸下来,抬到树丛隐蔽处。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有毒 为首的男人眼光狡黠,还有点咋呼,指挥大伙转移黄金,“动作麻溜点,都装麻袋里绑结实,一点金粉都别留下!别不把金粉当钱,咱们现在是困难时刻,一滴滴都不能浪费!” 赫兰当仁不让冲在最前头点钱。 他们带来几只结实的大.麻袋,里头装满石头做的金锭,外面涂上特殊颜料,看上去金灿灿的。 不细看还瞧不出与真金的差别。 “先把木箱腾空了,再把我们带的好东西给他填进去,排的整齐点,别让人看出端倪。” 赫兰正在草木中指挥大家移花接木,他突然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的银饰微微发黑,在空气中反射出幽暗的光。 他愣了下,意识到什么,猛地低喝一声,“都住手!” 其余人通通停下转移黄金的动作,一脸不解地看向他。 赫兰用一块白布就近捏起一锭黄金,用布头反复擦拭,一会儿白布上就染上点白色荧光粉。 “上面涂毒了。” 赫兰刚刚也拿手碰过黄金,身体并没什么异样,可见不是个会快速病发的毒,“先吃粒解毒丸,都别用手碰了,拿帕子把黄金放到麻袋里,等下山了找老吕来看看涂的是什么毒。” 有人问赫兰,“那掉落的金粉还捡吗?” 既然是外层涂毒,那层掉落的金粉只怕都被毒物沾染了,赫兰痛心道,“罢了,先不捡了,把大头扛回去,都小心着点,看来晏千禄这老狐狸还另有筹算。” 大家应了声,赶紧照做,动作也愈发谨慎起来。 快速地把装好的麻袋扛上土推车,再在木箱里填上他们事先准备好的假黄金,然后原封不动抬回沈红莺的马车。 “你们下山去吧,我随后就来。” 赫兰先让众人下山隐蔽起来,等他们走远,他才拿出一罐瓷瓶,打开瓶口向外洒去。 细白的药粉顺风飘散,没一会儿就落进马车,赫兰弹出一颗石子,不轻不重地落在马匹肥厚的臀部。 马儿抬起四只蹄子,带着马车缓慢前行。 几个赶车的侍卫这时在药物作用下,回神般地醒了过来。 四周一切如常,木箱也妥当地叠放在板车上,他们没意识到发生过什么,继续驱车向山上走。 而这个时候,裘天宝的所有手下都被招回了山寨,一面是守卫寨子的安全,以防晏千禄派兵马奇袭魁鬼山寨。 另外就是加派人手在接收赎金的地方,静待沈红莺带着钱来跟他们交易。 但他没想到的是,晏水谣就趁着这个关口,在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赎金身上时,她换回被掳走时穿的脏衣服,扯乱自己头发,跌跌撞撞冲回相国府。 她对门卫喊,“快,快去找爹爹!就说我从山寨逃回来了!” 守卫不敢耽搁,立马去前厅通报晏相爷,另有人搀扶着晏水谣往府里走。 她在来之前就给自己上了个惨败病弱妆,眼窝深陷青黑,面色蜡黄,有气无力的模样像几天没吃上饭。 实际上她早晨还干掉一碗馄饨面,给自己接下来的一番演出加油鼓劲。 晏千禄见到她时,没有什么惊喜之色,第一反应是相当震惊,“你怎么回来的?” 没一句关切问候,哪怕询问下她哪里不舒服,叫个大夫上门,这些在他这儿都完全不存在。 劈头盖脸就问她怎么回来的。 仿佛她就不该活着回来似的。 对他的冷漠,晏水谣已习以为常,她坐在华贵的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开始她的表演,挤出两滴眼泪。 “女儿刚被绑去山寨的时候,一直被寨主关在后山的柴房,第三天晚上我趁守卫换班不注意,逃出柴房躲在附近的山洞里。” “我听到这些天他们不停在搜山,怕被他们发现,就东躲西藏的,直到今天他们巡逻的人少了,好不容易才逃下的山。” 今日巡逻之人减少,必然是派去山谷里埋伏守卫了。 晏千禄蹭地冲出前厅,边走边喊李管家,“老李!去找一只速度最快的护卫队,让他们快马加鞭赶去青崖山,夫人他们应当还没走远,拦截下他们!快!” 李管家连声答应,即刻就组织出十个马术最好,腿脚顶利索的护卫,指挥他们赶往青崖山。 此时的前厅只剩晏水谣一人,她收起孱弱的神情,清凌凌地望着院中忙碌的众人。 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忽然脚边痒痒的,被一团茸毛蹭了几下,她低头一看,是随她回府的小雪狼。 趁守卫乱成一团时,它嗖地就溜了进来,速度飞快,头顶的呆毛都吹了起来,凌乱又嚣张。 晏水谣抱起它来,放在腿上轻轻撸毛,“还是我家崽崽好,心思单纯。” 她又望一眼院落,淡淡道,“不过呀,别太爱人类,不值得。” 小雪狼似乎听懂什么,不满地跺一跺脚,它可挑剔了,才不是谁都喜欢呢! 这个时候,晏千禄刚向护卫们交代完事宜,他反身回到前厅。 再看到晏水谣时,这才想起她被困青崖山七天,应当已经身心俱疲,大概身上还有各种擦伤。 正准备后知后觉地问她一声,就看见她怀中的小兽,晏水谣抢先说道,“爹爹,它是我在山里捡到的流浪狗,是它领我下山的,这回多亏了有它在,女儿才能化险为夷回到爹爹娘亲的身边。” 她虚弱地几乎要晕倒了,却还可怜兮兮地抱住小狗,用水润含泪的眼睛祈求地看着他。 “爹爹,我,我能收养它吗,就养在我院子,我一定不会叫它乱跑的!” 晏千禄适才那么忽视她,现下才有了一丝愧意,又想着多养只小畜生而已,不碍什么事,就同意了。 “谢谢爹爹!” 晏水谣充满感激地道谢,便抱着小雪狼,一瘸一拐地向自己的偏院走去。 而她在回去的路上,迎面就撞见了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秦双柳。 见到她秦双柳难掩惊讶,随后又转化为殷殷关切,“三姑娘你可算回来了,有没有伤到哪里,怎地状态这么差,是二夫人赎你出来的吗?” 第一百二十章 母子同心,其利断金! 秦双柳问了这么多,原是在最后一句等着她。 看来秦双柳只听说她回府了,还不知道她是怎么回来的。 晏水谣腿一软,整个人就向前倾倒,装成体力严重不支,重重扑在秦双柳身上。 秦双柳避无可避,只能硬生生接住她。 哪知她看起来无比憔悴,似有瘦去一点儿,但真撞到胸口有如千斤顶,把秦双柳撞的七荤八素的。 要不是有丫鬟扶着,差点就仰面摔倒了。 晏水谣把所有重量都压到她身上,弱弱地朝她倾诉,“我不知道什么二夫人,我是费尽千辛万苦,自己逃出来的,刚刚已经向爹爹解释过了。” “幸好秦小夫人没见着,那魁鬼山寨的寨主裘天宝,他比之前那个大胡子还要丑,若哪个女人跟了他真是三生不幸呢。” 秦双柳听的眼皮子一跳,她跟裘天宝就是情人兼合作伙伴的关系,晏水谣这么说,仿佛无形中在隐射她一样。 但她应当也是随口一句,秦双柳不能拿这个跟她计较。 秦双柳想扶她站稳,无奈根本推不动,对方依旧丝丝靠在自己肩头,衣服上一股难闻反胃的油耗味,生生蹭在自己新换的衣料上。 她强忍着恶心和不适,探问道,“三小姐既已回来,可二夫人已经去青崖山上送赎金了,那她……” “是吗?”晏水谣虚弱中露出几分惊讶,“是二夫人带着钱来救我吗,哦,好像方才在前厅是听爹爹提过几句,我实在是头晕脑胀,刚听着的转头就忘了。” 她抓住秦双柳胳膊,状若无意地说,“是了,我想起来了,爹爹派人去截住二夫人他们。也是,我都平安回来了,自然没必要把钱拱手送给那群匪徒。” 秦双柳一时气结,这么重要的情况她拖到现在才说。 早点知道,还能偷偷找个人去给裘天宝通风报信,让他在半山腰就劫走黄金。 现在倒好,秦双柳有些着急了,想挣脱晏水谣,她合计着也许努力一把还来得及呢? 可晏水谣就像只八爪鱼,深深吸附在她身旁,不仅一下没推动,还被蹭了一手臂泥灰。 秦双柳瞬间就黑脸了,给丫鬟洛锦使眼色,洛锦赶忙想替自家主子扶住晏水谣。 哪知手还没碰到她,一只圆滚滚的东西突然蹿上她后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嗖爬上她发顶。 “啊啊啊啊!” 洛锦失声尖叫,拼命晃头,试探把头上的不知名活物给甩下来。 “崽崽别闹,吓坏人洛锦姑娘了。” 晏水谣淡淡教训小雪狼。 它才不甘不愿地爬下来,舔舔爪子看着秦双柳他们,脸上毫无歉意,可以说是十分狂妄。 晏水谣嘴上呵斥它,内心其实乐开了花,这就叫母子同心,其利断金! 秦双柳摒不住了,略微崩溃道,“这是什么东西?” “它不是个东西。”晏水谣认真回她,“是我山里捡来的小狗。” 并强调,“爹爹同意我养在房中,秦小夫人若喜欢,可以改天来我那儿跟它玩。” “不过要当心些,这小东西牙尖嘴利的,可别被它咬到。” 秦双柳不喜欢这种带毛的畜生,满眼嫌恶,遇到它绕道走还来不及,哪里会去找它玩? “秦小夫人,我有点想吐,腿软无力,你能送我回院子休息吗?” 晏水谣作势张嘴,宛如下一秒就能呕她胸口的模样。 “哎,三姑娘,你别吐,我现在就送你回房,你忍着点!” 秦双柳今儿这套是昨个晏千禄刚赏她的蚕丝面料,最难打理,真沾到什么呕吐物,那可就报废了。 等她一弱女子伙同洛锦这个同样娇小的妹子,连拖带扛把她带回偏院,两个人都折腾出满身大汗。 不仅是生理上的疲惫,这一路晏水谣动不动就嚷嚷着想吐,她们提心吊胆的,心理上也受到极大的折磨。 而做完这一切,秦双柳早已失了先机,再想去通风报信也为时已晚。 李管家派出去的护卫已经找到沈红莺,在他们抵达交易地点前及时拦截。 沈红莺听见晏三活着回去了,也说不清是悲是喜,好在她终于不用直面那些山匪了,不由松了口气。 一行人就小心翼翼地原路下山,而裘天宝的人还守在约定地点附近,痴痴等待晏家送黄金过来,丝毫没发觉他们快到嘴边的肥肉已经溜走了。 晏水谣回到久违的小院子,第一件事就是让百里荣打一桶热水。 别说秦双柳了,她自己都快被自己熏晕了。 而她家大佬没事人似的坐在老位子上,丝毫看不出几天前救她于水火的英雄模样。 完完全全又变回那个美貌病娇。 晏水谣偷偷给他一个wink,两人心照不宣。 无论谁问上来,她都是凭一己之力逃出来的,不接受反驳。 待热水打来,她进里间冲洗,小雪狼本来亦步亦趋地跟着进去了,被闫斯烨一把拽住脖颈,提溜了出来。 “能不能有点作为公狼的自觉性?” 他对着小狼耳提面命,教训道,“女儿家洗漱,是你该看的吗?” “嗷嗷。”雪狼小声呜咽,大有虚心接受,下次还敢的架势。 闫斯烨把它扔到床脚,这时赫兰翻窗溜了进来,他是来汇报黄金的消息,乍一眼看见奶乎乎的小雪狼,顿时眼都直了。 “爷爷爷!”他压抑着激动,说话都打磕巴,“你哪弄来一头小狼,能借我玩几天吗!” “谁是你爷爷?” 闫斯烨好笑地瞟他一眼,“别打它的主意,它可是那丫头的命.根子,你把它带走了,她能跟你拼命信不信?” 他低眼扫一扫正在舔毛的小兽,“况且,就算你想要它,你也得看看,人家愿不愿意跟你?” 小雪狼抬起脑袋,歪头仔细审视赫兰,然后默默退后一步。 一副‘我不跟傻子玩’的态度。 赫兰心都碎了,但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他对这个小家伙愈发有兴趣了。 闫斯烨手指叩一叩桌沿,拉回他的深思,“那批黄金如何了,得手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信神佛 赫兰靠意志力才忍住不去看小雪狼。 他艰难地把头转回来,打起精神,“黄金我们运下山了,晏千禄这老贼在金锭表面涂了毒药汁,兄弟几个差点中招。” 闫斯烨听之猛一皱眉,“都没事吧?” “不要紧,我们找老吕瞧过了,这是种效力迟缓的毒,光沾在皮肤表面没什么用,要口服才能发挥效用。”赫兰说,“而且服下此毒,也不是立即有反应,要一天后才会慢慢毒发。” 闫斯烨略微想了一想,拇指上的扳指顺时针转动一圈,大概便明白了他的意图。 冷笑道,“他这几十年没白活,小脑筋倒挺多。他知道山匪为了确认黄金纯度,会直接用牙咬,毒素就会进入他们体内。若有人清点过黄金,再拿沾毒的手或衣物去后厨碰触了食材,那整个山寨就都危险了。” 赫兰点头,“到时候,他再联合刑部去围剿魁鬼山寨,没准真能拿下。他掏出去的钱多少也能拿回一些。” 而晏千禄眼下见到女儿回来了,只要截住送赎金的队伍,所有的钱就能分文不少地保下来。 只要能守住钱财,他也不管魁鬼山寨这颗毒瘤能不能铲除,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燕的相国都如此自私狭隘,这个国家的气数怕是要到头了。 “让老吕把金锭上的毒解了,你们想办法把钱运出去,必要的时候可以用青崖山里的暗道。” 闫斯烨淡淡吩咐,“对了,你有去查看过,另外几条甬道通往哪里吗?” “嗯,我都走过一遍,最长的那条是通往都城中一处乱坟岗,等于贯穿两座城池,从司平城地界一脚踏入大燕都城了。另有一条是通向司平城的郊区,最后一条最危险,是直通寨子正中心了。” 闫斯烨继续摆弄着扳指,眼睛微眯,“也就是说,合理运用这地下暗道,便可以把魁鬼山寨一网打尽。” “爷的意思是?”赫兰凑过头去。 “那批铁矿于我们有益,一定要拿到手。虽然那矿山的位置特殊,平日没人经过,但毕竟是在青崖山的势力范围,魁鬼山寨的人太碍眼了,采矿的动静大,时间久了,难免会被他们发现。” 闫斯烨道,“一旦被他们察觉,风声若传到大燕帝耳朵里,那就可惜这座上好的铁矿山了。” 他眺目望向青崖山的方向,缓声道,“裘天宝作恶多端,魁鬼山寨里没几个干净的,连窝端了吧。” 他把捣毁人家老巢,说的像吃饭喝水一样平淡,“具体的你自己看着办,几个头目不能留,裘天宝等我来动手,其余人你们按老规矩处理。” “明白。” 赫兰知道后续要跟进的事还很多,但他仍贼心不死地看一眼小雪狼,“爷,真的不能给我吗,哪怕就玩两天?” “走。” 闫斯烨淡漠吐出一个字。 “好嘞。” 终于,赫兰的一颗红心死透了。 过了会儿,晏水谣洗干净出来,又打了盆热水,在院子里给小雪狼洗澡。 她在客栈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无奈小家伙极其不配合,满屋子疯跑。 只要看到水,它的状态就应了那句歌词:旋转,跳跃,我不停歇! 毕竟那是虞子涯朋友开的店,她不想就为了洗个澡,把里面陈设都破坏了,几次尝试无果后只能放弃。 但现在回来了,那形势可就不一样了! 她把水盆放院子中间,百里荣好奇地看着已经开始热身乱窜的小兽,晏水谣撅嘴问它,“崽崽你身上都长虱子了,一句话,洗不洗?” 小崽子眼神倔强:不!洗是不可能洗的! 晏水谣点点头,然后朝屋里的闫斯烨招手,开始搬救兵,“王爷,这里有个崽崽不讲卫生,能帮我……” 她话没讲话,闫斯烨凉凉的眼刀已经飞出屋外,直直插在小雪狼身上。 它浑身一哆嗦,飞一般地冲进水盆中,正襟危坐地摆好姿势。 “啧。”晏水谣撸起袖子蹲下来,“这就对了嘛,为什么非要我使出杀手锏呢,洗个澡而已,何必呢。” 小雪狼没有保住自己的肉身,生无可恋地被洗了三遍,终于把打结的毛梳理干净了。 一身蓬松柔软的毛发,白的没有一丝杂质。 晏水谣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抱起它说,“不错!今天可以跟阿妈一起睡了!” 小雪狼眼神瞟瞟屋中男人:不,我不敢。 晏水谣忙完这么一圈,院外传来短促的脚步声,她转身看去,意外地见到娄氏在桂嬷嬷的搀扶下,匆匆赶来她的院子。 “娘亲?” 这还是她占了晏三身子之后,娄氏第一回主动找过来。 兴许是如今重新获得了晏千禄的注意,娄氏的气色也比从前要好了,跟回春了似地的。 但她现下眼泡肿得老高,通红一片,显然近几日没少哭。 此刻也是话还没说,眼泪就扑簌簌地滴到领口,反倒是晏水谣无奈安慰她,“我不都平平安安回来了吗,就听起来被抓进土匪窝好像挺瘆人的,其实我就被关了几天柴房,没吃什么亏。” 娄氏抹泪点头,“不枉我日日求神拜佛,吃斋念经,祈愿你能活着回家,可见是神佛听见了我的声音,庇佑你逢凶化吉。” 晏水谣笑一笑,没接她的茬,又软言相劝几句,就把娄氏哄走了。 闫斯烨如同透明人般坐在房中,静默地看完这一整出,娄氏走后他才摇头评价。 “你与你娘倒是一点都不像。” 准确点来说,应当是与他成婚前的晏三,她与娄氏的性子更贴近。 “谁说不是呢。”晏水谣摊一摊手,“大概是我鬼门关前走过一趟,回心转性了,但我娘没经历过这种生死之事,自然就有了差距。” 闫斯烨还注意到,适才娄氏提到佛祖庇佑的时候,她露出未置可否的笑容。 顿了顿,他问,“你不信神.佛?” “不信。” 她没有丝毫犹豫。 “天下太大了,世人多如牛毛,我只是不信,神.佛能庇佑到天下人。” 晏三一生没害过人,若真如娄氏说的佛祖显灵,她的女儿怎么会落水而亡,任由她这个异世的灵魂占据了身体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钱没了 “巧了。” 闫斯烨勾唇看她,缓缓吐字,“我也不信神.佛。” 晏水谣隔着桌案与他对望,点点头,“我理解。” 她完全理解,闫斯烨为夏北苍生做了许多,奉献一生,却未被夏北众生善待。 他现在也才二十出头,却已经戎马生涯十数年,相当于他十岁时就提枪上战场了。 他为夏北铸造了一道铜墙铁壁,让异国胆寒忌惮。 若神佛可期,那他就不该呆在这里,而他的那些草包兄弟却享受着他的赫赫战功,躺在帝都的金殿里寻.欢作乐。 就连他当年在战场受到伏击,身受剧毒这一连串的事,都与他那吃人的皇宫脱不了干系。 他在外头一将功成万骨枯,有些蛀虫却在宫里,只想着如何坐享其成的同时,把他干掉。 她跟闫斯烨都不是靠着求神拜佛活下来的,把希望全部倾注在那种虚无的东西上,是弱者的行为。 若真如此,他们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只有娄氏这种性子的,才会把一辈子都押宝押在所谓的神佛头上。 不懂自我争取,天真得可怕,也愚昧得可怕。 晏水谣忽然发现,她和闫斯烨的三观还是挺合的。 她把娄氏送来的补品糕点拿进了屋,正好有些饿了,就跟她家大佬分着吃。 但闫斯烨向来没有口腹之欲,掰了几口就不吃了,剩下的都进了晏水谣的肚子。 吃饱喝足后,她算算时间沈红莺应该早回来了,就想溜达去前厅瞅一眼。 她刚准备出院门,就见帮她去倒洗澡水的小荣子匆忙跑来,“三小姐,老爷跟二夫人在前厅吵起来了,好像是运回来的黄金有什么问题,老爷扬言要杀了二夫人。” 晏水谣努力压抑住上扬的嘴角,故作深沉地点头,“这么严重的吗,都上升到要打要杀了?那我得去看看。” 她迫不及待地奔去前厅,生怕晚一点就会错过什么精彩的好戏。 当她在离目的地还有十几米的地方,就清楚听见晏千禄的咆哮,“说!一千两黄金和几千两的白银都被你弄哪里去了!你说不说!” 沈红莺的情绪也几近崩盘,她这些天本就焦虑异常,提着一口气。 现在磕磕绊绊的,好不容易成功解决了,她还没回房卸下一身风尘,就被晏千禄叫了回去。 不由分说就大骂她白眼狼,是私吞黄金的贱妇,她是又气又累,一口老血堵在喉咙口。 “老爷,您说话要凭良心,我一直跟几个护卫呆在一起,哪来的时间转移黄金呢?” 她顾不上形象,失声哭诉道,“您不信可以问那些个护卫,我从始至终都坐在马车里,他们都不清楚黄金被掉包了,我只是个弱质女流,我又怎会知道呢?” “有什么是你干不出来的!” 晏千禄显然还是把她列为首要怀疑对象,“你之前在府邸账目上动手脚,拿家中的钱去接济你那些穷亲戚,我已经不跟你追究了。” “现在你连水谣的赎金都敢贪,把金银都换成那些个破石头,如此拙劣的伪装,你当魁鬼山寨的人瞎吗!手一掂量就知道问题了,你做的这样明显,是把水谣往火坑里推!” 晏水谣在门口听见,摇一摇头,说的好听,他何时在意过自己的性命。 这贼老头肉疼的是他那白花花的银子! “老爷!我是奉命押送赎金的人,那些山贼一定会当着我们的面开箱,我若这样做,别说水谣了,我自己都未必能活着下山!” 沈红莺替自己辩解,“我也惜命的,怎会干出那等要钱不要命的事呢?” 晏千禄迟疑片刻,这话听来也有道理,但除去沈红莺就剩下四个护卫,都是年大人精挑细选出来的,不可能监守自盗。 而且这个名单也是他跟年大人这两天,从一众护卫中刚挑选出来的。 要制作五大箱涂了黄色废料的破石头,没个四五天是做不到的。 由此一想,也就沈红莺最可疑了,而且她在晏千禄心中还是个有前科的。 “但你如何解释今天的事!五箱子真金白银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老爷非要这么问,我也没法解释!” 沈红莺的气性也上来了,她多久没受过这种冤枉气了,“老爷平心而论,那几个武功高强的护卫都没察觉出什么,我这妇道人家能知道个什么?” 其实她的讲法也没毛病,但晏千禄横竖看她不对劲,又实在心疼自己那些钱。 凶相毕露,恶狠狠道,“我劝你不要耍小花招,有什么同伙赶紧招供,不然别怪我不念旧情,把你扭送官府查办!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沈红莺只觉心力交瘁,瘫坐在地上,面色憔悴枯槁,“随便老爷把我送去哪里,我都还是这句话,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啊!” 晏水谣没进院子,光趴在门外就听的清清楚楚。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但自她回来,一路上先遇见秦双柳,再到现在的沈红莺,一个个看起来都比她惨。 无论是秦双柳吃瘪,还是沈红莺被冤,都叫人舒爽无比。 她偷听的正起劲,就见到远处匆忙走来个男人,她赶紧闪身躲到墙后。 原是年大人闻风而来,他的到访一定程度遏制了晏千禄的怒火。 “晏大人,我问过随行的几名护卫了,他们大约刚上山时中了迷烟,昏过去一阵。” 年大人说,“这迷.药十分厉害,无色无味,他们全程都没太大感觉,这不发现赎金被调换,他们才想起点不合常理的细节。” “能做到这个地步的,恐怕不是一般人。” 他变相在为沈红莺说话,意思是她搞不到这么高明的迷.药。 晏千禄这下更加头痛了,猜测道,“莫非是裘天宝虚晃一枪,没等到达交易地点,提前动的手?” 但话一说完,他自己也摇头了。 年大人也道,“他无需多此一举,他什么都不做,二夫人就会将赎金送上山,他们坐享其成便可。何必还要下功夫去伪造假的黄金,除非他想借着这个由头,再次向相国府索要银钱?” 可作为一支训练有素的匪徒,应当知道这事可一不可二。 晏千禄说什么也不会再拱手送上五千两黄金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尿失禁 年大人承诺晏千禄一定会尽力探查黄金的去处。 但这就像张空头支票,敢见缝插针犯下这种大案的人不会那么容易抓到。 晏千禄自知这笔钱有很大可能是追不回来了,一时气血攻心,就病倒了。 眼下沈红莺莫名被诬,晏千禄在火气达到峰值时,还说出要杀死她这样的话,深深寒了她的心。 所以此次他卧病在床,沈红莺以身体抱恙为由,没怎么前来照料,倒是晏毓柔鞍前马后地跑的勤。 趁着这次,晏千禄干脆就把寝屋搬到秦双柳的别院去了,看着妾室风情万种的脸庞,他养病的心情也变好了。 但这可苦了秦双柳,等同于她要接下照顾晏千禄的重担,连带她跟晏承誉私会的时间都变少了。 以往在做晏千禄外室的时候,他一月少则来个四五次,多则也就十来天。 秦双柳只需要在那几天里卖力讨好这个老东西,其余大部分时间都过的很惬意。 而自从她在晏承誉这儿感受到年轻男子的好处,就愈发嫌弃晏千禄,更别提要彻夜照顾他了。 有一次午后,晏水谣陪同娄氏过来探望晏千禄。 她本意肯定不想来的,是饭不好吃,还是她家崽崽不好玩,非要来看个没品的老鬼? 但她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 到的时候,正看见秦双柳面色铁青地往外走,晏水谣迎面遇上她,“秦小夫人,这么匆匆忙忙地,出什么事了?” 似乎有点难以启齿,秦双柳低声同她们说,“老爷这次的病势比较凶猛,我也不瞒着姐姐和三姑娘,老爷尿失禁有几天了,这不刚午睡醒来,换好的床单被套又……” 她忧愁地顿了下,没再往下说,“姐姐进去看下吧,我以前也没伺候过卧病在床的人,实在没有经验,弄得手忙脚乱的,真真是惭愧,若姐姐能帮衬指点一二,那就是帮了双柳大忙了。” 娄氏一听秦双柳这么捧着她,将她当成晏家主母来恭敬对待,立马满口答应。 也不管她自己本就身子虚,根本不适合做伺候人的力气活。 可她非要亲历亲为,晏水谣也拦不住,只希望晏千禄好转后能记着点娄氏的好。 秦双柳在外头当起甩手掌柜,屋里的尿骚气还萦绕鼻尖,她皱眉压下阵阵反胃。 “三姑娘到底年轻,身体底子好,从山寨回来才几天就养回来了,精神气色完全不同了呢。” “可能吧。”晏水谣打马虎眼,“我当时只是受惊过度,在山里又没休息好,回府睡几觉就缓过来了。” 秦双柳看她恢复得如此之快,想到她跟裘天宝筹划一场,最后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就恨得牙痒痒。 “对了,我上次忘记问了,三姑娘是怎么从土匪窝里逃出来的?” 秦双柳眼波似水,里面却满是机关,她柔和地问,“孤身一人要躲过那么多眼线不是件容易的事,三姑娘可是有人接应?” “嗐,就我,能有谁会冒险接应?” 傻子才听不出她暗戳戳的试探,晏水谣偏不上钩,“我纯粹是运道比较好,给我找到个隐蔽的躲藏地方。” “二夫人来交赎金那天,我看搜山的人少了,就赶紧沿着下山的道儿一路狂奔,没成想真给我逃出来了。” “那还真是上天眷顾。” 秦双柳假惺惺地感叹,其实心里气极了,暗骂裘天宝的手下全是吃屎的,就这么让晏三一个人在山里藏了这么久。 差一丁点就到手的黄金也不知落到谁头上了。 “是呀。”晏水谣觍着脸说,“大概我的福气还在后头吧。” 看她这么不客气地顺杆往下爬,秦双柳干笑两声,不太想打理她了。 等娄氏在房中给晏千禄擦完身,收拾完他的污.秽物,晏水谣再进来给他请安问好。 屋里确实弥漫着一股淡淡难闻的腥味,尤其是床铺位置。 想到秦双柳晚上要在这张床铺上睡觉,晏水谣就想说一个字:该! 也是时候让她吃点苦头了。 如今这奢华的寝屋,送给晏水谣她都不要,她只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她回到偏院,就向闫斯烨无情地嘲笑晏千禄,“王爷,你敢信,他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就尿失禁了哈哈哈!” 闫斯烨抚着下巴,“嗯,可见黄金的事对他打击很大。” “切,矫情。”晏水谣嗤之以鼻,“讨女人欢心时,一掷千金也没见他心疼过。” 她坐到桌前,闲来无事,拿出用布包裹好的胸针,又开始仔细研究起来。 就这么十分钟过去了,闫斯烨看她依然全神贯注,都快成斗鸡眼了,叹口气,“看出什么没有,再这么下去,你都要把那东西盘出包浆了。” 晏水谣失落地一摇头,胸针的体积太小了,她没在上面发现其他有用信息。 “拿来。”闫斯烨朝她微微抬手。 晏水谣老实地塞给他,并蹲到他手边,准备观摩下大佬的解题思路。 只见啪嗒一声,闫斯烨直接两根手指一错开,把胸针给掰开了。 晏水谣嘴巴张成o形,就看到连接别针的一块板被他卸掉了。 她险些发出土拨鼠尖叫! 闫斯烨把胸针弄坏了? 他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弄坏了! 但等她看见底板后面刻的字母后,她气息滞了一滞。 那是三个英文字母:sxx 既然能在这里看见哆啦a梦,那看到大写字母也没什么稀奇。 晏水谣指尖抚过这个刻痕,仍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是暗号,还是代码? 她聪明的脑袋都被难住了,揉一揉酸软的脖颈,“王爷,你能把它装回去吗?” 闫斯烨两指一合,胸针又变回原样了,原来它当中有个可以开合的暗扣。 他把东西还给晏水谣,似想起什么,忽然问道,“你说过,之前在魁鬼山寨,有几个小喽啰羞辱你,还记得长相吗?” 说到这个,晏水谣可来劲了,用手把两边眼角吊起,“有个是吊眼,就像这样!” “还有个胖子,肚皮宛如十月怀胎的妇人!” “还有个喜欢呆在裘天宝旁边吹捧他的瘦猴子,尖嘴猴腮的!” 说到一半,她忽然戛然停住,思索须臾,狐疑道,“王爷你问这个做什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人皮 “不做什么。”闫斯烨淡淡道,“好奇。” 晏水谣知道他不会说实话,反正她默认大佬收集信息,是为了给她出气。 抱着这个美好的想法,加上今天看见晏千禄尿失禁,以及秦双柳那屎黄的难看脸色,她心情大好,刚一沾枕瞬间就进入香甜梦乡。 待她睡熟后,闫斯烨换回之前的夜行衣,轻易地避开院外的众多眼线,飞快消失在相国府。 他从乱葬岗的那条地道进入青崖山,到达魁鬼山寨的时候,赫兰已经集结人马把整个寨子控制住了。 连裘天宝也五花大绑地被丢在地上,他还没从与黄金失之交臂的暴怒中缓过来。 这些天一直加派人手去查黄金的下落,倒疏于防范山寨内部的安保事项。 赫兰他们又有密道加持,攻破山寨简直易如反掌。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见闫斯烨踏月而来,裘天宝观其气度,就知道他是这群神秘人的首领,急忙道,“我们魁鬼山寨跟这位兄台有何仇怨,你要如此赶尽杀绝,还是我们这里有你想要的?” 他立即表态,“兄台需要什么大可直说,只要是我们有的,一定倾囊相赠!” “我想要的?”闫斯烨走过来,一双黑色靴子缓缓停在他身前。 淬了冰雪似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我想要你的命。” 裘天宝最后点希望落空了,但他仍不死心,想要求个明白,他挣扎着问,“我与兄台素未谋面,不知哪里得罪了还望指点!” “素未谋面,不代表素来无仇。” 闫斯烨冷冰冰的,“还有,别叫我兄台,小子,以你我辈分,喊我爷爷还差不多。” 这等于变相在骂裘天宝是孙子。 赫兰笑点低,扑哧声就笑出来。 闫斯烨警告般看他一眼,就走向一排排被捆成粽子的山贼。 视线扫过众人,然后轻轻落在几个人头上,他抬起手臂,只是挥一挥袖,突然就有人痛苦地抓住衣襟,倒地抽搐。 几秒后,那些小喽啰就口吐鲜血,不再动弹。 死的都是当初拿话侮辱晏水谣的山贼。 这时,闫斯烨的手下搜来一本魁鬼山寨的日志,交给他,“爷,这上面详细记录了他们近几年干的每一票。” 闫斯烨拿过来翻看,眼光愈发冷峻,“你们的涉猎范围还挺广,从下沙县到司平城,打家劫舍,杀人放火都干过了。” 他把册子狠狠摔在裘天宝脸上,“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做的,下一步就该揭竿起义了吧?” 闫斯烨给了赫兰一个眼神,幽幽道,“他们既然这么喜欢青崖山,去后山挖个万人坑,都埋了吧。” 身后响起一片哭天抢地之声,裘天宝也头皮发麻,他趁着场面有些混乱,猛地撞开离他最近的黑衣人,运功向山下疾奔。 虽然他手上被捆死了,好在腿还能动,只要他成功避开这些人,躲进树林深处。 青崖山毕竟是他占了几年的地盘,他难道不比这些外人熟? 等他溜下山,取出存在钱庄的大笔财产,再联合秦双柳从晏家那儿抠点钱出来,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他可以招兵买马一路自下沙县闯到青崖山安营扎寨,他就能换个山头继续做他敛财的营生! 靠着这股意念支撑,他把功力提到十成,脚底生风般拔足逃窜。 就在他即将没入一侧漆黑茂密的林子,一抹凉风掠过,眼前的视线微微一晃,闫斯烨已出现在他正前方。 压根没看清他是怎么来的,仿佛凭空出现,鬼魅一般。 裘天宝终于明白,此人功夫深不可测,他是踢到铁板了。 “你饶我一命,我愿把名下家财分你一半!” “你名下家财?”闫斯烨似听见天大的笑话,嗤笑道,“是你的家财吗,还是你带领手下一帮恶棍杀人越货得来的财物?” 他眼里闪烁出妖冶的杀气,“你有何资格分我一半?” 说着举起右臂,一团幽蓝的火焰在掌心升起,他猛地拍向裘天宝的天灵盖。 裘天宝无从躲闪,鲜血瞬间从他的眼鼻口中流淌出来。 他连喊都没能喊一声,直直摔跪在地上,一命呜呼了。 裘天宝死后,闫斯烨让赫兰给他通身搜了一遍,果真在他衣服夹层里发现几张钱庄的凭据。 “先存起来,既是取之于民的,等遇到灾害年,用这笔钱救助老百姓吧。” 赫兰把凭据收起来,此时山里的夜色深暗如墨,本该万籁俱寂的山林深处,眼下正充斥着血光与哀嚎。 闫斯烨跃到树顶之上,俯瞰着如若人间炼狱似的生杀场面。 他满脸平静,没有丝毫情绪。 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从他们决定加入裘天宝的寨子,开始强取豪夺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就该做好这样的觉悟。 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哪有这么好过的? 林间的风混杂着众人的哭嚎声,不断卷着往耳朵里送,闫斯烨静静看了一会儿,眼里晦暗不明。 须臾过后,他飞身落到裘天宝的尸首旁。 撕开裘天宝右臂的袖口,手起刀落,割下一小片皮肤,随后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今夜秦双柳睡的也不踏实,总担心晏千禄突然大小便失禁,自己就睡在他枕边,可不想被尿污沾一身。 迷迷糊糊睡到后半夜,隐约听见啪地声响,像有什么东西掉进房中。 她起身看去,门槛前忽然多了一只白色小匣子,在月光下格外显眼。 秦双柳以为自己眼花,她不记得她有这么个款式的梳妆匣,而且又出现在如此奇怪的地方。 她披了件纱衣,走到门前捡起地上的匣子。 打开锁扣的瞬间,她赫然看见里面躺着的是一块血淋淋的人皮! “啊!” 秦双柳失控地惊声尖叫,姣好的容貌也扭曲变形,手一甩,把匣子甩到地上。 但人皮没有掉落出来,它被死死钉在了底部。 她的叫声吵醒了晏千禄和外头巡逻的护卫,一时间院子内外灯火通明。 “什么情况?” 晏千禄哑着嗓子坐起身,满脸没休息好的戾气,同时感觉一股热流在身下流淌。 他又不当心尿在床上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挑逗 “有,有血!” 秦双柳退到床铺边,本想扑进晏千禄怀中,但她闻到了那熟悉的令人崩溃的尿骚味,顿时就止住动作。 护卫跑进来拿起染血的木匣,也被里面的东西吓了跳。 晏千禄大怒,“拿给我看看!” 护卫连匣子一块递过去,晏千禄拿来一瞧,一张印有白虎刺青的人皮血淋淋地躺在匣子里。 适才由于没开灯,大黑天的秦双柳并没瞧得太仔细,眼下才注意到人皮上的一枚刺青。 她脸色唰地一变,从原来的恐惧变为震惊。 这个刺青与裘天宝手臂的那枚一模一样,甚至连白虎头顶的那颗红痣都完全吻合。 她跟裘天宝的半路夫妻已不是一两年了,她太清楚那个男人身上的每一处伤疤与痕迹。 “怎么回事,这是谁放进来的?啊?” 晏千禄愤怒发问,但所有护卫都一头雾水,他们根本没发现有人侵入。 更不知道是谁如此大胆,把装有人皮的匣子放进相爷屋中。 看他们一问三不知,晏千禄更加生气,提起匣子朝护卫脑门砸去,登时鲜血直流。 “那个人能避开你们把这腌臜东西放到我房里,明日就能趁我睡着一刀了结我!你们居然丝毫没有察觉,是不是要等我死了,你们才有所反应!” “我养你们这么多废物,是嫌我钱太多没处花了是吗!” 秦双柳斥责他们,“还愣在这儿干嘛,还不快去查清楚了?你们存心要让老爷不安是吗?!” 护卫们唯唯诺诺地退下去,秦双柳忍着恶心,指挥丫鬟伺候晏千禄把尿湿的裤子床单换掉。 此时天边已泛起微微蓝光,是天明前的征兆。 晏千禄因为服药的缘故,容易犯困,很快又沉沉睡去,打起扰人的鼾声。 但秦双柳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近期事事不顺,所有计划都莫名受阻。 而且刚才那个匣子,感觉并不是冲着晏千禄来的,倒像是在给她敲警钟? 秦双柳左想右想总觉得心里慌得很,天还未亮,就叫洛锦去备车,她匆忙赶去青崖山的山脚下,留了十万火急的接头暗号。 然后再跑去他们私下见面的茶楼,一等就是一整天。 但裘天宝并没现身。 为保稳妥,这间茶楼她一连来了五天,次数频繁到晏千禄都对她不满了。 嫌她不在府邸好好服侍他,一天到晚往外边跑,她这才悻悻作罢。 但这也让秦双柳隐隐明白了,那块人皮刺青或许真的是裘天宝本人。 他出事了。 倒不是她对这姓裘的有多少感情,但这个男人终归是她的一处靠山。 狡兔还有三窟呢,她秦双柳当然要多找几条退路,而裘天宝人多势众,能暗中替她铲除不少障碍。 这条路子断了,确实有些可惜。 比起裘天宝可能遭遇的意外,秦双柳其实更担忧自己的安危。 到底是谁割下他的皮肤给自己送来,那个人又是怎么知道她跟裘天宝的关系的? 又知道多少? 她的履历本就经不住细挖,能挖到这一步的人,他把这人皮丢到自己面前,又有何图谋? 秦双柳惴惴不安地抱着各种猜测,每天都过的很恍惚,经常疑神疑鬼的,精神头也没刚入府的时候那么好了。 好在晏千禄没对她起疑心,只当她是被那晚的人皮刺青吓坏了,又整夜照顾自己没休息好,才会状态不佳的。 倒是为此赏了她点珠钗首饰。 然而黄金一案刑部迟迟查不出匪徒的动向,晏千禄也是元气大伤,出手愈发抠搜小气了。 赏的那些个玩意根本入不得秦双柳的眼,反而让她越看越气不顺。 她想方设法进入相国府,被迫照顾个尿失禁的中年男人,可不是为了这么点不入流的首饰! 秦双柳这边日子不好过,沈红莺那头也一样。 她不仅失宠于晏千禄,而她寄予厚望的小女儿也迟迟没能拿下陈国公家的公子。 “你们处的不是还不错吗?” 沈红莺不免焦急,“都约出去吃过几次茶了,陈公子就没给你个承诺?” “就算他许诺我点什么,那也是空口无凭,不到拜完堂的那一刻,一切皆有变数。” 晏毓柔也很着急,她知道不能跟陈可维打持久战,拖得越久对她越不利。 今时不同往日,她母亲和胞姐的地位远不如从前,他们是一损俱损的关系,牵连到她在外人眼中也争议不断。 等日后年纪上去了,更加不好配一佳偶了。 “这陈公子也真有他的一套弯弯肚肠。” 沈红莺看出此人的算盘,“总这么不温不火地吊着你算个什么事。” 晏毓柔倒替他说话,“陈公子之前漏过点口风给我,不是他不愿意娶我,只是陈国公夫妇那边对我稍有微词,不是太满意。陈公子又为人孝顺,他做儿子的不好忤逆父母之意。” “他这是拿话搪塞你呢,你素来聪颖,怎会看不出来?” 沈红莺一语指出,“那陈国公夫妇若一直不同意,甚至给他张罗其他适婚女子,他又该如何?一脚踹了你?” 晏毓柔双眼盛满算计,冷冷地捏紧一只瓷瓶,“娘亲放心,我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踹开我的。” 次日又到了她约着与陈可维对棋品茗的日子。 晏毓柔早起梳妆打扮,用上了从人面桃花新买的粉底。 可惜她不知道这款火爆都城的色号,正是出自她一直想弄死的晏三之手。 不然恐怕她得呕出血来。 一切都按陈可维喜爱的模样装扮好,她还稍改往昔清纯的衣着,换上套美艳风情的衣裳,那花纹与款式略带点挑逗意味。 她提前到达茶馆雅间,布置好所有细节,便坐在榻上静静等待陈可维。 这天起初跟前几次见面一样,陈可维温柔体贴,光是冲她笑一笑,就叫她如沐春风。 但茶过三巡后气氛慢慢就变了,陈可维看向她的眼神逐渐变的深黑浓稠,沾了火热的欲望。 晏毓柔怯生生地唤他,“陈公子?” 而她领口微敞着,隐约露出白腻的肌肤。 陈可维喉头重重滚动几下,捏住她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计上心头 软榻间的棋盘顷刻间被拂落在地,他痴迷地将晏毓柔压在软垫之上。 晏毓柔小声喊着他的名字,半推半就地就从了他,眼里泛出得逞的精光。 等这桩旖旎情事结束后,陈可维才清醒过来,看着软榻上半.裸的女子,他一脸愧疚懊恼,“晏姑娘,我刚才也不知怎么的,一时情动,没有把持住,冒犯了姑娘。” 晏毓柔拿锦被裹住撕破的里衣,躲在墙角嘤嘤垂泪,“还望陈公子不要误会,我,我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子,今日的事若被我爹娘知晓,只怕会将我抽筋扒皮……” “这个晏姑娘放心,既然此事由我而起,自然不会让你一人承担。” 陈可维赶紧上前安抚,“若晏相爷怪罪下来,我定会挡在你前面,同你一起受罚。” 晏毓柔这才止息了哭声,用兔子似的无辜眼神看着他,迟疑地问,“那,那陈公子会对我负责吗?” 说着她又默默流眼泪,泪珠滴到唇角,“我守身如玉十几载,陈公子是我生命中第一个男人,若你不愿负责,我拖着这副残破的身子往后也不会有人要了,不如回去一死了之。” 陈可维用方帕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给我一点时间,嫁娶之事,媒妁之言,我还需要与父母商议,晏姑娘应当也不希望我触怒爹娘,被削去国公爵位吧?” 晏毓柔本来听到前半段话时,心里十分不满,什么叫媒妁之言,她都把贞操献出去了,他却拿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来堵自己。 但听到后面陈可维说他可能会被削爵,她立即紧张起来。 无法承袭国公爵位了,那她的国公夫人不也泡汤了吗,更别说去争取什么一品诰命了。 她低眼揩泪,暗暗掩藏住她满肚子的算某心机。 这时,陈可维在她耳旁轻声说,“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他的声音依旧温润可亲,如同他始终挂在嘴角的那抹微笑一样,让人不由卸下防备。 但晏毓柔也不是傻的,陈可维的话相当微妙,只说会给她一个答复,而非满意的答复。 也就是说,若最后陈国公夫妇都不接受她,那这个答复也可能是给她一笔钱,像打发个女支子一样,将她拒之门外。 晏毓柔知道这次是她耍了手段,不能一下子把陈可维逼太紧,只好假装没察觉出他话里的隐藏含义,柔柔弱弱地应声,“都听陈大哥的,我一小女子遇到这事能有什么主意,三魂丢了七魄,只能仰仗陈大哥了。” 看她这可怜收欺的模样,陈可维心疼地将她抱在怀中,又是番好言抚慰。 他轻轻拍着少女光滑的脊背,眼光落在桌角的香炉上,眼尾划过一丝洞彻的冷笑。 送上门来的肥肉,不吃白不吃。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搂在一块,开始了他们的苟合之路。 自那日起,晏毓柔就频繁地与他私会,反正一回生二回熟,做都做过了,所谓的矜持腼腆都抛掷脑后了。 而晏毓柔也尝到其中乐趣,行为愈发大胆挑逗,有时直接约在客栈的房间里见面,意图可见一斑。 她这次也算豁出去了,为个好前程先把自个搭进去。 她一门心思想嫁入豪门的时候,晏水谣正抓紧一切间隙搞事业。 因为有了上次当街被掳的意外,给她内心留下阴影,回来后不敢立马往外跑,就在府邸憋了半个月。 但她实在按捺不住她的事业人,事业魂!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想出去就出去吧,裘天宝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闫斯烨见她闲不住,在院里憋的快长绿毛了,就好心给她吃颗定心丸。 晏水谣一愣,“王爷怎么知道的?” 闫斯烨撒谎不打腹稿,淡淡道,“裘天宝托梦给我,说他死了,我看他说的情真意切,不似作伪,应当是真的。” 晏水谣满脸黑线:请问,这是在把她当智障哄吗? 虽然闫斯烨鬼扯的痕迹很明显,但他对于裘天宝已死这个结论,似乎十分有把握。 不论他编撰的托梦一说有多瞎,但重点却在于,他笃定地说:裘天宝死了。 晏水谣心思动了动,突然道,“半月前爹爹房里被人放进一块人皮,至今还没查到是谁做的,这么做又有何目的,王爷可有什么想法?” 闫斯烨掀一掀眼皮,“不知道,没想法,不清楚。” 好一个否认三连。 晏水谣深感自己惯用的伎俩被某人学过去了。 但这反而加深了她的某些猜测。 两人隔空对视一眼,颇有点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味道。 晏水谣这才安心地收拾了下小荷包,给小雪狼喂完饭,准备下午去一趟人面桃花。 离开府邸前,百里荣跟她说了件事,“三小姐,我按你的指示,这些天常常入夜后守在秦小夫人院外,前段日子倒还太平,近几天她经常在丑时三刻,独自一人偷溜出去。” 晏水谣问,“是去井窖那边吗?” “不是。” 百里荣道,“是去后花园的荷塘附近。我见秦小夫人穿过池子就进入一旁的草丛,我怕离的太近会被发现,就没再跟上去。” “荷塘呀。”晏水谣若有所思,淡笑一下,“也是个入夜后不会有人经过的偏僻地方呢。” 她说,“我知道了,你不用夜夜蹲守了,偶尔空的时候晃悠过去看几眼便行。” 显然秦双柳已经转移阵地了,换了处自以为隐蔽的偷情场所。 她也算谨慎小心的,隐忍了这么长时间没去见晏承誉。 可于她而言,近来的破事太多,大约情绪紧绷久了,眼下实在忍耐不住,终是破了功。 相国府面积很大,各类园圃植被不胜枚举,晏水谣也不是每处都去过。 但秦双柳青睐的偷情圣地,她可得好好欣赏欣赏。 晏水谣去到那里,围着上百平的荷塘绕了一圈,忽然在池中发现个有趣的东西。 顿时计上心头。 果真是个适合发生点故事的风水宝地呢。 只不过,到时候是故事,还是事故,那可就说不清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人不如畜生 晏水谣还是先按既定计划,不慌不忙地去了一趟人面桃花的店铺。 “哟,小祖宗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攀上其他高枝,把我这儿给忘了呢。” 许久没见她人,白姝不免打趣,“怎么的,是不想见到我呀,连钱都不来拿了,这么久不出现?” 晏水谣嬉皮涎脸道,“没有的事,我是前些日子人不舒坦,吃了好些苦头,这不才耽误了生意嘛。” “嗯,瞧着是又瘦了点。”白姝仔细看她脸,“你等着,我们做了四喜丸子,端来你尝尝。” 随后她们边吃边聊,谈到后续的合作,晏水谣想法可多了去了,她脑子里能装下一整个美妆大全。 “妆容其实只是辅助作用,皮肤底子打好了,稍微扑点粉提一提气色就能很好看。” 说到她擅长的,自动开启侃侃而谈模式,“我想做几套适合不同肤质的护肤套装,每日早晚洗漱后,按步骤使用,这样可以改善皮肤状态。也可以根据不同的气候,环境来改变我们的配方,做出分门别类的优秀产品。” “想法倒不错。” 白姝先是认可她的提议,“但要一一实现,花费的时间可不老少。” 说起这个,晏水谣思忖片刻,她斟酌着说,“姝姐,若以后我搬离都城,去其他地方生活了,那我之后研发出的方子该与谁对接呢?” 她早前就考虑过这个问题,虽说未来获得的利润可以拜托白姝存进她钱庄的户头,她在异地也能通过钱庄的分支点取钱。 但往后她要是再有新品,该跟谁来谈新的买卖呢? “你准备离开都城了?” 白姝愣了下,她之前是有听出一点晏水谣可能会走的苗头,但没想到这么快,“你已经有去向了?” 晏水谣摆手道,“这个我也说不准,看情况吧,可能一年半载走不掉,也可能说走就走了,连个招呼都来不及打。” 她虽然对大燕的政.治时局一窍不通,但多少能从闫斯烨这儿感受到点东西。 她有时睡迷糊了,会朦朦胧胧看见屋里有个陌生男子,立在闫斯烨身前,似乎在跟他沟通交流。 开始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几次过后,她开始察觉到,是真的有人潜进来过。 要知道,守在她们院外的侍卫可不同于这府邸的其他护卫。 都是正规的皇城军,由大燕帝统一调配的,不归晏千禄管。 领头的侍卫长连晏千禄见到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能避开这群人混进屋里,此人的功夫必然是一流的,应当是闫斯烨手下一员悍将。 可就是这样的人物,怎么会轻易被她发现,还是在她睡的迷迷瞪瞪,口水横流的时候。 那只有一种可能,是闫斯烨故意让他暴露的。 为了给她一点心理准备。 这预示着,有些东西变的不一样了。 “现在聊清楚点,以免事发突然,真出了什么岔子,手忙脚乱的不知道怎么应对。” 晏水谣说的不怎么明晰,但也是一种表态,白姝思索半晌,她站起身,“你稍等我一下。” 她上楼去拿来样东西,递给晏水谣,“这是我们人面桃花的印章,你拿着,倒时候你在哪里安置完毕,就去就近找我们的分店,把这印章给她看。我会提前跟其他店铺老板做好沟通,让她们心里有个底。” 她笑笑,“至于那家分店的老板,有没有我这么好说话,那我可说不准咯。” 晏水谣接过印章,里面刻的是桃花图案,可以说是人面桃花的品牌logo了。 这岂不是相当于现代的集团公章? 晏水谣顿时一脸肃然,“姝姐,你把店里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当信物,不好吧。” “你想多了。”看出她在想什么,白姝咯咯笑起来,“我们家下达书面决策的章子可不长这样,这就是个印刻在我们妆匣包装上的图案,被人拿去也没什么用处。” “这样哦。” 晏水谣这才松口气,集团公章什么的对她这种老实本分的小人物来说,简直就是烫手山芋。 分分钟会把她卷入不必要的纠纷中。 她只是个带着崽崽,纯粹想赚钱的单亲妈妈,可不想惹上什么麻烦。 有了沈红莺的担保,她终于安心收下印章,并拿走一部分佣金,揣在小荷包里。 离开人面桃花后,她没有回相国府,而是辗转找到沈知月的府邸。 见她前来拜访,沈知月有一瞬惊讶,“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找我何事?” “沈家不愧是医药世家,别人府邸都是满屋子的熏香气味,你家一进门就是各种草药味。” 晏水谣东闻西嗅,啧啧称奇,等她稀罕够了,才道出来意,“沈姑娘,不知道你可否有门路帮我查一下晏承誉在致远书院的情况?” “可以倒是可以。” 沈知月看着她,“不过,你查晏承誉做什么?为了对付你家二夫人?” 晏水谣神秘地笑一笑,沈红莺自然是头一份的跑不掉,但她如今能用晏承誉去拿捏的可不止二房这一支。 她撇嘴吐槽,“晏承誉这臭小子告假回来得有个把月了吧,什么探亲假能有两三个月之久,他还不滚回去念书,着实可疑。” 沈知月也觉得他宅家的时间是有点久,“你爹没问他吗,他怎么解释的?” “他说是书院的夫子见他长久未回过家,特此批准他多呆段时间,以尽孝道。” 晏水谣压低嗓子,学晏承誉讲话,说完她冷哼一声,“尽个屁孝道,真要轮到他来尽孝道的时候,我爹恐怕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一个觊觎他父亲妾室,饥不择食的人,好意思大谈孝道。 她家崽崽都比他强! 妥妥的人不如畜生系列! “致远私塾是吧,行,我差人去帮你查。” 沈知月应下来,“给我七天时间,有回音了我同你联系。” “那就劳烦沈姑娘了。” 得了她的承诺,晏水谣心满意足地走出沈家。 她今儿在人面桃花收了账款,作为一个身上有钱的富有女人,她不敢在外头多呆,办完事就往相府赶。 第一百二十八章 怀了个孩子 但刚踏过门槛,就听里头闹哄哄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见李管家从门边闷头走过,就捉住他问,“李叔,这是怎么了吵吵闹闹的?” 李管家一见是我,苦着张脸,悄声说,“四小姐她……怀了个孩子回来。” 晏水谣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又觉着这话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她稍一思索,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情深深雨蒙蒙》里的经典台词吗? 依萍跟何书桓跑去陆家时,被陆振华愤怒告知 ——梦萍她怀了个孩子回来!居然还弄不清楚谁是孩子他爹! 说起来,晏家两个正儿八经出嫁的姑娘都还没有身孕,倒让个未出阁的小女儿捷足先登了。 真是十分的刺激! 但显然晏毓柔不是梦萍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她有明确的目的谋略,她很清楚自己的孩子父亲是谁。 这样的好戏怎能错过呢,晏水谣来不及安置她装满银票的小荷包,就兴冲冲赶去场内最佳位置,假装路过,然后躲在红柱下明目张胆地偷听。 与她一样的,还有院中佯装洒扫,其实耳朵都竖起来的一众奴仆。 果然不论在任何时候,深宅秘辛都是最牵引人心的! 晏千禄眼下完全顾不上隔墙有耳,一面咳嗽,一面冲晏毓柔发出琼瑶式咆哮。 “说!与你苟合的男人是谁!你今天不给我说个清楚明白,信不信我打死你?” 晏毓柔跪倒在他脚边,情真意切地哭喊,“爹爹,我与陈国公家的公子是真心相爱的,是以未经爹娘允许,早早地私定终身,还望爹爹成全!” 一听她肚子里怀的是陈国公家的种,晏千禄先是一怔,随即眼中快速闪过无数算计。 “哦?这么说来,孩子的父亲是陈可维?” 他这才坐下来,没有了方才的气急败坏,思忖着问,“他可知道你现在怀了他的孩子?” “女儿没经历过这事儿,自打发现怀有身孕,有如五雷轰顶,惶惶不可终日,昨个才跟陈公子通的气。” 晏毓柔抽泣自诉,“陈公子说会回去同国公夫妇商议一下,改日给我一个交代。” “什么叫改日?改日又是哪一日?” 沈红莺在一旁趁热打铁道,“你这肚子现在还不显,过俩月可就大起来了,难道要拖到时候再去讨论婚嫁之事吗?” 沈红莺也是最近才知道她在用这种方式上位。 开始的时候也无比震惊,认为晏毓柔疯了,居然无名无份地委身于陈可维,还背地里有了身孕。 但转念一想,她年轻时不也靠着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以退为进地争一个更上一层楼的入场券吗? 而后不也照样一步步地坐稳相国府二夫人的位置么? 就算如今她短暂地失宠于晏千禄,但她为晏家生育三个孩子,这是谁也夺不走的事实。 只要她孩子争气,这个府邸就始终能有她的一席之地。 至于当初是如何嫁进来的,十多年前的事,谁又会一直记挂着呢? 所以她这个做母亲的,与其埋怨女儿不够自珍自爱,不如想法子帮扶她一把。 “老爷,您要不哪天去找陈国公好好说道下吧,我就这一清清白白的闺女,还没成婚行礼就大了个肚子算怎么一回事?” 沈红莺撺掇着,“我们相国府也不是外头那些任人宰割的平头百姓,他们可不能赖账啊?” 晏千禄捋一把胡须,“我自会与陈国公商榷此事,但这是你们小辈闹出的笑话,你们都已成年,也该有自己的主意了,你盯着点陈公子,让他负起该负的责任!” 此时晏千禄已怒气全消,他很清楚,以相国府今日的口碑地位,晏毓柔即便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一样找不到比陈可维更优秀的夫家了。 放眼整个大燕,把官宦家的适龄男子们排个序,难免陷入高不成低不就的境地。 现下倒好,真能配给陈可维,与陈国公攀个亲家,也能稳固他们在朝中的地位。 “起来吧,前三个月身孕尤为重要,地上寒凉,别跪着了。” 晏千禄终于有点好脸色,“你不为自己找想,也要替肚子里的孩儿考虑,若这一胎是儿子,那可就是国公府的长孙,意义非同小可。” “爹爹训诫的是。” 晏毓柔抹干净眼泪,捂住代表她未来荣华富贵的肚子,缓缓站起身。 外头偷听的晏水谣一脸意犹未尽:啥?就结束了?不展开说说? 比如幽会过几次,都选在什么地点,是谁先主动的,如何从一垒进阶到全垒打的? 这些她感兴趣的全都没说。 真是听了个寂寞。 不过明显晏毓柔并不在意自己未婚先孕的事被人听去。 因为孩子的父亲是陈可维。 她愿意让更多人知道,也好借此向国公府施压。 不难看出,她已经堵上一切,只为了达成所愿。 她什么都能牺牲,包括她自己。 晏水谣吃完第一手的瓜,悄没声息地离开回廊,朝自己院子走去。 她刚进到卧房,就见闫斯烨摔倒在地,迟迟没有爬起来,地面上还有一滩未干的猩红血迹。 她被这一幕吓到了,“王爷这是怎么了?” 晏水谣冲过去想扶他,哪知刚一靠近,就被男人一把推开了。 闫斯烨抬起头,干裂的嘴角沾着血,脸色透出非正常的灰白冷硬,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滚开。” 晏水谣一屁股被推坐在地上,愣住半天没回过神。 脸上写满了:你吃错药了? 闫斯烨几乎没有用过这样生硬凶蛮的态度对待过她,哪怕是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也仅仅是带着浓重的疏离与戒备。 除了大燕帝前来视察的那一次。 想到这儿,晏水谣刚刚涌上来的委屈与难受顿时淡了一点,她眨巴几下眼睛,仔细盯着闫斯烨瞧。 就见男人拿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朝头顶屋檐的方向扫了下。 晏水谣顿时就明白了,顶上有大燕帝派来的暗探! 应该是在她走后来的,所以来不及跟她通气。 她瞬间怒了,奶奶的,给老娘搞突然袭击? 第一百二十九章 做妾 此时小雪狼从外边叼着块肉欢快地跑进来,见屋内气氛凝滞,它整个狼也随之怔住。 这显然已经不是它一只未成年的小狼该承受的场面了。 刚想悄悄退出去,就被它阿妈一把抱过去,眼泪唰唰地滴到它的毛发上,就听晏水谣语气凄厉。 “王爷!我知道你不满这桩婚事,对于我的存在一直都心有芥蒂,但请您公平一些,我也没有选择权,如果可以,我绝对不想在这儿碍您的眼!” 她用面对渣男的语气声声控诉,一副心力交瘁的苦痛模样。 小雪狼被她抱的难受,背脊的毛都被打湿了,在她怀中拼命挣动。 而晏水谣演技大爆发,抱起它这只工具狼,冲闫斯烨哭喊,“王爷!一夜夫妻百日恩呐!就算你不认同我,也不该如此糟蹋我的真心!” “您这是在逼我跟崽崽去死啊!” 小雪狼懵极了,嘴里的肉都掉在地上,一脸无辜。 它还是个孩子啊,正该在享受快乐童年的时候,为什么要夹在互飙演技的阿爸阿妈当中! 闫斯烨见她反应迅速,给她一点细微提示,她就立马开始搭台唱戏。 将一位受丈夫冷眼的单亲妈妈角色,表演得淋漓尽致。 闫斯烨忍住笑,拿出与之匹配的演技,一脸漠然地回她。 “你跟这个小畜生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你只需记住,莫要再贴到我面前来,我的生死也与你无干。” 他眼中冷意横陈,“记住你的身份,不要再做一些逾矩的事,别怪我没警告过你。” 听完他的话,晏水谣面色更加苍弱,仿佛受了不小的情伤。 有什么比被自己夫君恶意中伤更让人撕心裂肺的呢! 晏水谣坐在地上嘤嘤落泪,演技由浅入深,从开始的痛心质问,到现在心如死灰,整个表演非常有层次。 小雪狼也生无可恋地瘫在她怀中,后背的茸毛湿漉漉的。 它完全不能理解,它的阿妈为什么泪腺如此发达? 而且它只是想进来安安静静吃块肉啊!为何要受到这般对待? 正当它崩溃之际,屋顶上的暗卫终于悄然离开,待他彻底消失在别院上空,闫斯烨才揩一揩唇边的血。 他施施然站起来,然后朝晏水谣伸出手,“可以了,起来吧。” “人走了?” 晏水谣瞬息止住眼泪,一改怨妇神色,抓住他的手借力起身,“怎么说来就来的呢,逼我即兴发挥,简直吓死个人。” 小雪狼也跟着嗷嗷叫:简直吓死个狼! 看着他们两个神同步,闫斯烨淡笑敛袖,“我看你们发挥的不比演练过的差。” 晏水谣大言不惭地说,“那是因为我比较有唱戏的天赋,换个人来可就没这么好收场了呢!” 她一副‘王爷你娶到我这样的小机灵鬼真真是娶到宝了’的表情。 “那是大燕帝派来的人吗?” 她拍拍屁股上的灰,不大理解,“上回他不是派过御医来给王爷诊脉吗,怎么又不放心了?” 她语气不满,“这小老头心眼怎么恁多呢?” “正常。” 闫斯烨拿起茶杯,沾了点水在手指上,擦拭去脸上凝结的血块,“夏北帝已是强弩之末,快不行了,大燕的这老东西想趁此机会扩张国土,自是要来试探我一番。” 他的声音稀松平常,如同一局外人,在说一件同他毫不相关的事。 但他口中的夏北帝,分明是他亲生父亲。 只是这个男人膝下有二十几个孩子,其中皇子十三人,多数都分府出去,有自己的藩地。 除了几个最得老皇帝宠爱的儿子还留在宫中,成为争夺储君的主力军。 这当中无疑闫斯烨是最优秀的。 然而老皇帝蠢且迷信,只因闫斯烨在出生时,被预言为百年难遇的帝星之材而遭受诸多忌惮。 说白了,夏北帝这皇位得来的本就不光彩。 他自己做过贼,便日日怕贼偷。 生怕遭儿子篡夺帝位。 闫斯烨在夏北受的罪,不比在这儿的轻。 以至于他讲起自己父亲,只用了冷冰冰的三个字:夏北帝。 晏水谣看他下颚还沾了点血迹没擦干净,就用茶壶倒点水在袖口上,轻轻给他擦拭,眼底清晰地映着疼惜与愤慨。 什么狗屁皇帝,会生不会养! 咒他离离原上草,头顶一片绿! 闫斯烨见她满眼心疼,微微怔忪,便笑了,“都过去了。” 须臾,他张口道,“你也准备准备。” 他虽未明说,但晏水谣知道,他的意思是:该为离开这里做准备了。 晏水谣想了想,她在相国府拥有的不多,真到抽身离去时,其实也没什么可准备的。 娄氏如今地位回暖,有桂嬷嬷从旁协助,日子应当会越来越好过。 至于小荣子,可以把他安排去娄氏院子里,让桂嬷嬷留意下有什么好姑娘,帮他把终身大事给办了。 要真说有哪些心愿未了,她倒是想在走之前,亲眼看看秦双柳和沈氏他们的下场。 奈何有的事急不来,时机很重要。 很快,终于给她等到这个时机。 晏毓柔千盼万盼,好不容易盼到陈可维的回音,她特意约在他们初尝禁果的茶馆,隐隐希望借此能唤起陈可维的某些回忆。 她穿的光鲜亮丽而来,怀揣着满心欢喜,觉得这次应当稳了。 陈可维进屋脱去大氅,面上依旧挂着他惯有的微笑,“我回去与爹娘聊过此事,这毕竟是我头一个孩子,我们国公府也非常重视,想要尽早将我俩的事定下来。” 晏毓柔按捺不住欣喜,嘴角用力上扬,但下一秒,她就听陈可维说道。 “我爹娘希望你先以妾室身份入府,待到诞下长孙,再扶为正妻。” “什么?让我做妾?” 宛如当头棒喝,晏毓柔顿时蒙了,不由提高音量,“我堂堂相府千金,顶上两个姐姐都是嫁为正妻的,单单我却沦为妾室,这不让人看笑话吗?” 陈可维自顾自啜了口茶水,看她道,“你两个姐姐是正房没错,但她们能与你一样吗?” 第一百三十章 砸场 “一个是嫁给年逾五十的老将军为续弦,另一个是嫁敌国质子为妻,怕是不多久便该成小寡妇了。这样所谓的正房,地位与处境远不如你在国公府做妾。” 陈可维是有备而来的,他侃侃而谈,试图说服晏毓柔,“况且我并无正妻,你嫁来国公府是独一份的,没有女人同你争宠,待十个月后你生下陈家长孙,到时再扶为正妻也不算晚。” 他说的似乎不无道理,但这与晏毓柔的心理预期有太大落差,她依然犹犹豫豫。 陈可维穿过桌案,握住她的手,温柔款款地说,“柔儿,我本心当然是想娶你做正妻的,我之所以隔了些天才来找你,便是一直在同爹娘奋力争取。” 他叹口气,“然而你娘亲和姐姐如今的声名在大燕名流贵族间算不上多好,我爹娘又没同你相处过,不知你的好处,他们要挑选的是未来国公府的主母,所以慎之又慎,还望你能理解二老的苦心。” 这说到晏毓柔的痛处,若非她们二房的声誉一落千丈,她哪里需要用这种壮士断腕的方式去争取姻缘。 理应她坐在家里,就有无数优秀的青年才俊踏破相府门槛才是! 她终于松一松口,“我懂了,但这个不是我一人应下就能成的,我还需要回去禀明父母。” “这是当然。” 陈可维抚摸着她平坦的小腹,温雅的笑容无懈可击。 回到府上,沈红莺听到这个消息,她惊怒交加,“陈可维怎么搞的,他回去商讨这些时日就给出这个答复?要你去做妾?你也答应了?” “我不应下又能怎样?” 晏毓柔也胸闷难耐,揉着太阳穴,“就算我能拖得起,我肚子里的孩儿拖不起,陈国公夫妇死活不肯接受我做正房,我难不成还能上门闹去?那我成什么人了。” 沈红莺蹙眉道,“那陈可维之前可有向你透露过他们家想要你做妾的心思?” “他若真说过倒好了,我也不至于如此被动了。” 晏毓柔自打有孕之后,就容易嗜睡疲惫,她半靠在软枕上,“主要还是陈国公夫妇那头,他们嫌我们二房今时不同往日,在爹爹那的恩宠也淡了,配不上他们国公府吧。” “罢了。”沈红莺斟酌须臾,“等你爹爹回来再做定夺吧。看他有没有别的好法子。” 可晏千禄哪有可以拿捏国公府的利器,在陈可维前来找晏毓柔谈的时候,陈国公也在下朝后找到晏千禄。 礼貌地跟他表达了同一个意思。 因了四小姐的母亲也是妾室身份,晏毓柔为庶出小姐,要配国公的嫡长子还是不够资格。 晏千禄思前想后,便也默认了他的安排。 “只要你肚子争气,能一举生个大胖小子,还怕没有上位的时候?” 他跟晏毓柔说,“眼下先进了陈家,在国公府安心养胎才是正事。” 连晏千禄都发话了,沈氏母女只能接受国公府给的方案,一周后以妾室之身从小门抬进国公府。 不行拜堂礼,只办几桌酒,简单地宴请一些亲朋同僚。 晏水谣听到消息的时候还有点唏嘘,晏毓柔机关算尽,到头来却只是个当妾室的命。 虽说是纳妾,但陈家还是给足晏千禄面子了。 酒水规格皆是顶配,除了没有娶正房的繁琐礼节之外,其余能做的都做到最好了。 毕竟这不仅是相国府的脸面,也是他们国公府的脸面。 娄氏因病照例是不参加这些场合的,沈红莺是晏毓柔的生母,定然是要出席的。 此次晏千禄没带上秦双柳,她到底只是外室转正的,是新纳的第三房,不论如何受宠,也不适合在大场合露面。 所以同去的小辈里头,只有晏水谣跟那油腻讨人厌的晏承誉。 他对自家姐姐当人小妾浑不在意,一副抓耳挠腮,心不在焉的模样。 瞧他急色那样儿,晏水谣都不需要钻进他脑子里,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们的马车抵达国公府,刚一进入厅堂,便意外看到许久没见的晏明晴。 她已然坐在娘家人的主桌上,面色枯槁,人瘦的厉害,身上阴气沉沉的,孤零零地坐着,与今日还算喜气的氛围格格不入。 沈红莺见到她时,面容僵直了一瞬,但很快恢复自如,勉强笑道,“明晴来啦,娘亲就知道,你们姐妹俩打小就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平时有点小矛盾,过几日也就消气了,毕竟还是亲姐妹。” 沈红莺的暗示意味很重了,显然晏明晴没有受邀,属于不请自来的,沈红莺希望她安分点别闹事。 还特意强调了亲姐妹三个字。 仿佛她们往后仍然可以互为依靠一样。 但这话在半年前,骗骗晏明晴还管用,如今再拿这个来稳住她,她也没傻到这种地步。 “娘亲说的没错。”晏明晴一笑,颧骨高耸,似乎就一层皮包着骨头,莫名有点阴森之气。 “所以我听说妹妹觅得良缘,靠着与陈公子无媒苟合,未婚先孕,终于坐稳国公府的小妾位置,我做姐姐的实在替她高兴,这样的大喜之日怎能不亲自到场庆贺?” 这番话把晏家人的脸都听绿了,即便是没心没肺的晏承誉,他站在众目睽睽之下,脸都臊得慌。 晏水谣忍住笑,这是把明褒暗贬的技能耍的风生水起。 看来晏明晴在将军府没少进修吵架秘术! 就差直接说:我是来砸场的。 “给我坐下!” 晏千禄拿出一家之主的架势,低低喝斥她。 晏明晴早都嫁人了,已然不再怕他,冷笑着坐到位子上,但她如同一条吐着血红信子的蛇,安静地蛰伏着,只为寻找再度出击的机会。 果然等宾客都到齐了,大家恭贺陈公子纳得美娇妾,陈可维端起酒杯准备挨桌敬酒。 沈红莺没拉住大女儿,又让晏明晴钻到空子,拿起个大海碗,哐哐装满酒。 端起来就走向陈可维,犹如风尘女子般,与他娇笑碰杯,“妹夫呀,你真是有福气,我这妹子没别的本事,打娘胎里出来就聪慧可人,她愿意早早把身子给你,是她看得起你的家世背景!”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光脚不怕穿鞋 听她反反复复强调他们暗度陈仓的事,陈可维天生挂笑的脸都有点笑不出来了。 只是说,“刘夫人似乎有些醉了,我看夫人没带几个家仆,晚些时候我派人送您回府吧?” 陈可维特意喊她刘夫人,便是警告她自持身份,她不仅是相府的大小姐了,如今还是刘将军府上的大夫人,可别做有失颜面的事。 但今日的晏明晴哪里还会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头衔。 她已经跌进谷底,人生无望了,只盼着拖更多人下水,跟她一块在地狱煎熬! “有什么可送的,我难道没长脚吗,我自己会回去的,这就不劳妹夫费心了。” 她笑着贴上去,先是仰头喝去半碗酒,作风豪放,“你还是多关心关心我那等在婚房的好妹妹吧!” “虽然她有了身孕,你们今夜也做不了什么,但她想爬上国公夫人的心思可活络着呢,你可别叫她愿望落空呢。” 尽管陈可维是个笑面虎,擅长暗地里使手段,打哑谜,但他没跟这种撕破脸皮撒泼的女人打过交道。 简直油盐不进,无从下手,他的脸在深红色喜服映衬下愈发黑沉,“刘夫人说笑了。” 沈红莺在一旁心惊胆战的,冷汗直流,她顾不上擦掉额角冒出的汗珠,上前抓住晏明晴胳膊,“明晴与我们甚久没见,一时欣喜,喝多酒有些醉了,说了些胡话还请陈公子体恤。” “我没醉!这才哪到哪啊,几碗酒能醉的了谁?” 晏明晴一把甩开沈红莺钳制她的手,力道之猛,径直将沈红莺摔向隔壁一桌。 就见这锦衣妇人脚步不稳,哐当摔倒在一宾客脚边,后脑勺磕在桌沿,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在场宾客一片哗然。 晏水谣听这声儿,宛如在敲打一熟透西瓜,就知她磕的不轻。 就算没有脑震荡,也应该肿起一个大包了。 见沈红莺不仅没遏制住场面,还闹出另外个笑话,晏千禄唰地起身,脸色铁青道,“明晴!你喝太多了!要喝你回你府邸喝去,不要在这里失礼于人!” 晏水谣敏锐地捕捉到其中几个字:你府邸。 明摆着把晏明晴当泼出去的水了,想把今儿发生的一切都推到将军府头上。 意思就是,晏明晴已然是你们将军府的人了,是你们没管束好自家夫人,跟晏相府无关! 倒是推的一干二净。 “酒可以回去喝,但喜庆话可得现在说,今夜是妹妹做妾的大喜日子,我祝福她几句没问题吧?” 晏明晴毫不示弱地与她父亲对视,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样子,依旧在厅堂中高谈阔论,“错过今日,可就要等到下回妹妹改嫁,才有再次欢聚一堂的机会了!” 一般女子改嫁,要么是被夫家休弃,要么丧夫再嫁。 但无论哪种,在今日的场合下都十分不吉利。 陈国公夫妇此刻脸色也极度难看,尽管是纳妾,可请来吃席的都是大燕的名门望族,这么一闹,他们国公府也颜面扫地! 好端端的纳个妾,妾室的亲姐姐却是个疯婆子? 这传到外头去,让百姓们如何看待陈国公府? 国公夫妇是拉不下脸去跟个小辈拉扯,但陈安亭实在控制不住了,跳起来就喊,“你少在那儿阴阳怪气了,我不知道你们姐妹俩发生过什么龌龊,请你们私下解决好吗?” “晏毓柔现在就呆在喜房里,你既然有那么多话想同她说,我带你去啊!” 陈安亭跑上前去,一手摁在晏明晴肩胛骨上。 陈安亭是像个野小子一样长大的,力气本就比晏明晴这种绣花枕头要大得多。 不等晏明晴反抗,她快速点了对方哑穴,然后生拉硬拽地把人给拖出厅堂。 但她并没像刚才说的那样,把晏明晴丢去喜房,毕竟都在国公府里头,若是两姐妹厮打起来,闹凶了打的还是她爹娘和兄长的脸。 离开众人视线后,她直接让护卫把晏明晴丢出府去,一点面子也不给。 而厅堂内的陈可维喘了几口气,复又挂上笑容,简单说了几句让大家吃好喝好的场面话。 也不再敬酒了,随后坐回主桌,用力握住酒杯的手骨微微泛白,青筋可见。 晏千禄也被这一波气的胸口疼,他在黄金劫案后落下的病一直没有大好,最近才刚刚控制住大小便失禁的问题。 他跟晏承誉说,“去,盯着点你姐,把她送回刘府,确保她进去以后你再走知道吗?” 晏承誉诺诺答应,小心翼翼地从后面绕出去。 此时晏水谣桌前已经嗑出一小捧瓜子皮。 啧,又是愉快吃瓜的美好夜晚。 此时沈红莺已经捂着后脑勺坐到位子上,没人关心她的伤势如何,她也没喊疼,只是红着眼圈一言不发。 晏水谣并不同情她,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她有今天也是咎由自取。 包括正满心欢喜等在洞房,不知前厅状况的晏毓柔,她怕还做着生完孩子就被扶正的梦。 不管陈可维是否真的有这么打算过,但今夜过后,她的正房花路只会更加难走。 因着晏明晴这一搅合,这场宴席结束得很早。 晏水谣在另一桌上遇见同样受邀来吃席的沈知月一家,以及云秋晚夫妇。 她体内的dna又动了起来。 就在晏府的马车前,她向晏千禄禀明,“爹爹,我与云姑娘她们有些日子不见了,她们得知我之前在青崖山遇险,很是关心,眼下时辰尚早,我可否与她们叙叙旧再回府?” 晏千禄对她能结交一些名门贵女自然不会有意见,便随她留下。 心里感慨着到头来,竟是曾经那个最没出息,让人见之发笑的三女儿越活越有千金小姐的样子了。 他白白给沈氏的两个女儿花这么多钱,真是晦气至极! 晏水谣得了他的首肯,便去街边与沈知月汇合。 趁着云秋晚还在跟她丈夫说话,沈知月偷偷告诉晏水谣。 “我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原来你家老五早在年前就被致远书院退学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娘矮矮一窝 晏水谣毫不意外,原书中的晏承誉也被书院退了学。 只是他的人生轨迹到目前为止,跟原书有极大的不同,本来会见证他生死的花娘陆柰子提前下线了,这直接把他的未来走向引入另一分支。 这不走了个陆柰子,却来了个秦双柳。 反正不是死在花娘身上,就是跟父亲的小妾偷情,两者的分量不相上下。 晏水谣只是想稍微确认下,被书院退学这条支线,是否也会在大方向的改变下,产生微妙变化。 听完沈知月的回复,晏水谣心中有数,看来无论什么插曲,都无法撼动晏承誉的草包人设! “可以呀,沈红莺多半也被蒙在鼓里了,只当他此次回来是正常休假。” 晏水谣又问,“他是因为什么被书院除名的?” “他的光辉事迹可太多了。” 闻言沈知月摇摇头,“屡次在宵禁之后偷溜去青楼小馆买春,仗势调戏商贩家的小媳妇,对方抵死不从,还差点闹出人命来。也叫致远书院建立在山水之间,离都城太远,消息闭塞没传过来。” “书院夫子看在你父亲面子上,对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谁知他胆量愈发大了,有次醉酒把女支子偷偷带进书院,狂欢作乱,极尽荒唐之事。把次日当值的夫子气到半死,直接将他逐出书院,以儆效尤。” 晏水谣听后心里就冒出一句国粹:真他妈的是个人才! 死在女人身上一点都不亏他的! 他值得拥有! “我不知道他回来是怎么说的,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他以后若离开都城,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 “我拿脚趾头都能猜到他是怎么想的。” 晏水谣冷笑,“他就想挨到明年秋试呗,等科举结束,他也不必再去书院,落榜后就回来继承家产,让他爹砸钱给他买个小官当当。” “到那时候,谁还会去提他念书时的旧料呢?” “所以他先编撰理由在府邸多赖一天是一天,实在赖不下去了,他就佯装回书院,其实是拿钱在外头租个院子,一边花天酒地玩女人,一面等待来年科考。” 沈知月想想,也觉着大差不差,估摸晏承誉就只有这条坑蒙拐骗的路好走了。 不由慨然,“沈红莺这几个孩子,是一个赛一个的厉害,真是不容小觑。” “俗话说,爹矬矬一个,娘矮矮一窝。” 晏水谣犀利点评,“有沈红莺这样的娘,再生十个都一样,好不到哪里去。” 这时,云秋晚刚跟丈夫说完小话,随身带了四名侍女,向她们小跑而来。 “三姑娘,沈小姐,不好意思,是我太磨蹭了,让你们好等。” 她跟沈知月虽然不是太熟,但经常会在一些公开场合见到,彼此也不算陌生。 晏水谣笑容满面,“没等多久,我跟沈姑娘闲聊来着,正聊到些有意思的事,我们还嫌时间太短,不够我们聊的呢。” 又道,“这样吧,我府上的荷塘近来开了一朵罕见的红粉色并蒂莲,若二位不赶时间,不如去相府小聚,咱们边月下赏莲,边小酌叙旧?” 云秋晚性子纯良,成亲后被张家保护的很好,依旧是没什么心眼的白月光。 听晏水谣用并蒂莲盛情邀请,便不疑有他,当即答应下来。 而沈知月则心性稳重许多,见她忽然邀约,就知道不是赏莲那么简单的事,似乎还有比适才宴席上的冲突更好看的戏。 她横竖无事,不妨去走这一趟,便也含笑点头。 几人的车马很快就在晏府卸货的边门停下,云秋晚奇怪道,“三姑娘,我们为何不走正门,要从侧门进入?” 晏水谣开始瞎编乱造,“我们连侍从在内有十来人,从正门进去恐会打扰爹爹和二夫人休息,他们今夜想来已十分劳累,再说了,若把他们给惊动了,我们姐妹几个束手束脚的也玩不尽兴。” 云秋晚瞬间被她说动了,越琢磨越有理,让自家车夫在府外候着,带上几名侍女就跟随晏水谣自侧门入内。 沈知月不置可否地挑一挑眉,更加确信晏水谣不是单纯地找她们叙旧。 这小丫头葫芦里卖着药呢。 她们三人,外加云秋晚的四名侍女,与沈知月带的一个贴身丫鬟。 一行八人,在晏水谣洗脑言论下,蹑手蹑脚地往荷塘走去。 大约走到半路,百里荣前来迎她们,少年眼光闪烁,“三小姐,我同后厨房打过招呼了,说您今夜要招待贵客,他们正准备着呢。” 他轻微一顿,然后仿若无意地提了句,“万事妥当,您请放心。” 晏水谣与他对视后笑了下,抬眼望向那轮黄澄澄的弯月,轻声呢喃,“嗯,倒是个赏月的好日子。” 感叹完,她继续带着大伙往荷塘走去,百里荣则在前方提灯带路。 到了荷塘,果真如晏水谣所说,池子的东南角有一朵半开的并蒂莲,浮在莲叶上顺着水波轻微晃荡。 “真好看。” 一缕月光洒在水面,云秋晚发出由衷的赞美。 她带来的丫鬟们也陷入那朵并蒂莲的美貌中,小声地巧笑碎语。 他们正在百里荣的引领下,往池心的凉亭回廊走着,沈知月忽然看向一处草丛,“什么声音?” 就听的隐隐约约有一阵野猫叫.春似的动静,咿咿呀呀的,古怪中又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由她一指出,其余人也发现草丛中有异响,都屏息凝神去听。 这时,一枚年纪稍长,伺候过不少王孙贵族的丫鬟猛然反应过来,脸色顿时红白不定,跺一跺脚,压低嗓音说,“怕,怕是有什么不长眼的贱婢跟护卫在……在私通。” 此话一出,众人终于明白过来,这响动为何熟悉又陌生。 毕竟云秋晚已嫁为人妇,而沈知月连孩子都怀上过,必然都清楚那是什么叫声。 只是她们正经姑娘家,谁没事会往那处想,所以就算觉着熟稔,一时却没意识到是什么。 被那丫鬟一提,这才恍然大悟。 晏水谣故作羞怒之色,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哒哒哒冲到那片树丛前,余光不忘看一眼百里荣。 跟他确定:方位ok吗? 小荣子眨一眨眼:准得很。 第一百三十三章 秽乱纲常 确认完位置,她拿出捉奸般的气势,一把掀开草叶。 人未至而声先至,使出沧海一声吼,“哪个院子的贱婢奴才,敢在相国府的地盘大行淫秽之事,还不赶紧给我收拾齐整了,去李管家那领罚!” 她这一声吼,实实在在地把草丛里正酣战的男女吓到了。 就此不举,终身不能人道都是有可能的! 就听里头的女子极为慌张地尖叫起来,随后便是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 晏水谣拿过小荣子递来的油灯,毫不客气地往草丛深处照去,果真就见到那两个老熟人正在忙里忙慌地从地上捡拾衣物。 他们脸颊还沾着细密汗珠,一粒粒狼狈地往胸口滴淌。 晏水谣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人遮挡关键部位的动作。 冷艳地呵了一声,反正这个时候,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随后便佯装震惊,脱口而问,“呀,秦,秦小夫人,怎么是你?” 百里荣也紧随其后,往里头一瞥,大惊失色道,“小公子,这个,这,你们……” 他向后跌退几步,脸色刷白,宛如撞见肮脏秘事而手足无措的小奴才。 站在外围的一圈女眷更是大脑直接宕机。 饶是沈知月早早做好前来观戏的准备,也仍被面前的丑闻惊到外焦里嫩,半晌说不出话。 晏承誉在名义上算秦双柳半个儿子,跟自家小辈干出这秽乱纲常的事,这可谓是惊世骇俗的秽闻了。 趁众人呆怔的时候,百里荣已悄悄退出去,撒腿去找晏千禄了。 “秦小夫人,你,你糊涂呀!爹爹待你如珠如玉,还希望你能为相府开枝散叶,你怎么能背着他跟承誉私通呢!不能因为他身体里流着爹爹的血,你就真把他当郎君了吧!” 晏水谣痛心疾首,“咱们大燕可没老子与儿子共享妻妾的风俗啊!” 秦双柳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脑中只剩下大片眩晕,眼前人影幢幢,她听不清晏水谣在说什么。 唯有一个念头反复响起:完了,她完了。 此时她充满大势已去的荒凉,但晏水谣却灵感爆棚,有大把发挥的余地。 她往前大跨一步,一把抓住晏承誉刚套上的外衣,五指捏紧他衣襟,压抑不住愤慨似的大力揉捏,“你竟敢与爹爹的妾室有染!枉你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对得起爹得对你的养育之恩吗!” 她边骂边把晏承誉的外衣捏的皱皱巴巴,继续营造一副他跟秦双柳情到浓时,干柴碰烈火的激烈战况。 然后举起手,带着无比充分的理由,稳准狠地扇过去。 就听啪啪几声,晏承誉左右脸顷刻间就肿起来,留下两只清晰的手指印。 “我今日就要替爹爹好好教训你这混账儿子!” 晏水谣活动着腕子,为可以名正言顺揍人而是双眼放光。 晏承誉被扇懵了,看她似乎只是开了个头,还有继续动手的架势,他吓的坐在草地上拼命蹬腿,连连后退。 就在晏水谣俯下身,想去揪他领口,把他揪到眼皮子底下胖揍一顿时。 晏千禄闻讯赶来了,身后还跟着发鬓微乱,呼吸急促的沈红莺。 他们都没带贴身服侍的奴才,只由着百里荣在前头小跑带路。 这种场面确实是越少人看见越好,任凭哪个当事者,都不会愿意宣扬出去。 晏水谣这才垂下手,退到一边去,把这两个绿油油的大惊喜留给晏千禄。 被她上蹿下跳的这么一闹,秦双柳他们惊羞交加,连衣裤都来不及重新整理,正拽着布料蜷缩在草叶后头。 可怜这团起的料子遮住胸口就遮不住屁股,遮住屁股就露出肩膀,根本掩不住外泄的春光。 晏水谣今个也只是碰碰运气,见晏承誉提前离场,府上能做主的人都出来吃席了,只剩下秦双柳独守空房。 这么好个机会,怎么想他们都不该放过才是。 以往见缝插针也要找空子私会,今晚这样好的时机,待晏千禄他们回府,那时辰也晚了,多半就洗洗睡去,不会来过问他们。 简直是绝佳的偷.情之夜有没有! 所以她早几天就叫百里荣盯着点荷塘的动静。 若他们忍住没见面,那就权当她纯纯领沈知月她们来叙旧,相府这么大,有的是地方赏月吃茶。 可赌就赌的是个万一。 万一他们就打野战去了呢! 那光她一人欣赏多可惜,得叫上小姐妹们一块看才够劲。 晏千禄赶来看见池塘边围了这么多人,再一瞥草丛里头乌糟糟的靡乱之色,他脚步猛一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沈红莺后来者居上,也拨开众人看到衣冠不整,在冷风中青紫个嘴唇的小儿子,顿时喉头一阵腥甜,两眼发黑。 她本来在自己院里歇息,后脑勺上的肿了个馒头大的包,老嬷嬷正拿药和冰袋给她缓解疼痛。 想起大女儿今夜的砸场,她就一个头两个大,只能祈愿晏毓柔先生个儿子抓住陈可维的心,再想办法稳住她公婆,通过时间来慢慢消解掉今日的坏印象了。 哪知她还在为两个女儿坎坷的前程忧愁之时,有下人一脸古怪的来报,“二夫人,秦小夫人那儿出事了,好像是跟人偷.情,被三小姐和沈家姑娘她们发现个正着。” 沈红莺听后大喜,起先觉得是最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头不疼,人也精神起来,重重呼出一口恶气。 “好!甚好!让这贱蹄子再风光得意,看她以后拿什么在我面前臭显摆!” 她推开给她上药的嬷嬷,“走,我倒要瞧瞧她那饥.渴的嘴脸,通知老爷了没?不,还是我亲自去通报老爷,训导这种不守妇道的妾室还得我来出手!” 仿佛终于抓住秦双柳的把柄,大有往死里搞她的态度。 但刚收到消息的下人急忙拦住她,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可是,二夫人,听说与秦小夫人通奸被当场抓住的,是小公子……” 他声音越说越轻,但其中威力不亚于一记重炮,轰地砸到沈红莺头上。 什么叫大喜大悲,大起大落,今夜沈红莺算是尝到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野鸳鸯 “你胡说!”她捉着下人的肩膀,脸色扭曲如厉鬼,“我家承誉将来是要子承父业的,是干大事的人,他能看得上秦双柳那下流胚子?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她歇斯底里地喊,“什么捕风捉影的谣言就敢拿来碎嘴子!你不想在府里干活了是吧!” 下人满脸无辜,“我来的时候经过小公子院子,他的伴读小厮说他的确不在屋里,现在老爷已经赶去荷塘了,府邸都传的有鼻子有眼,奴才不敢凭空捏造。” 沈红莺这下慌了,连一直跟随她的老嬷嬷都不敢带,独自一人跌跌撞撞往荷塘方向跑。 一面奔跑,一面暗自在心底求佛保佑,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 但当她见到晏承誉在草丛里手忙脚乱地提裤子,隐约看到几眼光溜溜的屁股蛋子,今夜几重打击下,她终于眼白一翻,头冲着池塘方向,昏死过去。 “沈二夫人!” 云秋晚心善,怕她滚进荷塘,赶紧扶起她上半个身子,使劲拖到安全的树荫底下。 晏水谣也依样画葫芦地出了点力,携同她把沈红莺安置到一旁,抬起头时,晏千禄已一脚踹向那对野鸳鸯。 看他身形晃晃悠悠的,感觉这腿脚也没多大力量,估计是踹不死人。 “你们这两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是故意联起手来想气死我,好借此瓜分家产吗?” 晏千禄气到脑门生烟,毕竟任一男人摊上这事,都得气坏了。 如今还被沈知月她们看去了,他就是想封锁消息,独自吞下这口绿色的苦水都不行了。 他来之前顺手拿了根缠在腰上的皮革鞶带,抬手就狠狠抽在两人身上,什么宠妾什么爱子,他统统都抛到脑后了,发狠地肆意鞭挞。 打到谁算谁,打到哪里算哪里,那下手的速度频率,完全是不顾他们生死的程度了。 晏承誉哪受过这个罪,凄厉的求饶声响起来,跟杀猪似的,边躲边喊,“爹!是秦双柳!是秦双柳她勾引的我啊!她总跟儿子暗示她深闺寂寞,开始儿子怒斥过她伤风败俗,不要脸面!” “但经不住她一再勾引挑逗,儿子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今夜回的早,又被秦双柳缠住了,一时被她迷住心眼才会犯下大错!” “爹爹也是男人,也是从年少时候过来的,一定懂得我的难处!” “求爹爹看在我是初犯,绕过我吧!” 秦双柳见他把所有过错都往自己头上推,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他,眼中全是伤痛与震惊。 “晏承誉!是谁一个劲的跟我死缠烂打,说尽山盟海誓,你都忘记了吗?” 她对晏承誉还是有真感情的,不同于她之前求财而委身的那些男人,她在晏承誉身上感受到久违的少年人的朝气。 再厉害的女人,一旦被情爱困住手脚,都容易失去平日的理性与冷静。 秦双柳就是如此,她是真没想到,他们的关系这才刚刚暴露,晏承誉就迫不及待地扔下她,甚至不惜将所有罪过都按到她头上。 她虽然也被打的皮开肉绽,但她仍然用尽全身力气捶打晏承誉,“我纵然是没脸没皮了,但你又是个什么好儿子?你给我写的情诗现在还存在我寝房中,你若想推卸了之,那大不了我跟你鱼死网破!” “没,我没有!” 晏承誉也跟疯癫了一样,咬死了,“那一定是你伪造的!是你之前勾引不成,就想栽赃陷害我!” 晏水谣是险些死在秦双柳手里,但作为一个女人,对这种占完便宜把嘴一抹,污水全往女子头上泼的男人是一百个看不惯。 既然是两个人的错,算起总账来五五开是应当的,若男的有点责任担当,多揽下些罪责也很寻常。 而活成晏承誉这样,完全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就该送去宫里,把根给剪了,看他还怎么耍横斗狠。 晏水谣走到离脑溢血就差一步之遥的男人手边,轻声附耳,“爹,宴席散场的时候,我听见有人私下里在议论五弟,说他此次并非跟夫子告假回来的,而是因为作风不良,屡次招女支,调戏良家妇女被书院劝退了。” “我原先还不信,觉着是他们嫉妒五弟年轻有才气,又是相府唯一的男丁,所以乱说一气编排他。” 她犹豫着说,“但方才看到五弟做的荒唐事,怕只怕他们说的是实情,那五弟年纪还小,爹爹若查明真相再严加管教,应当是能改正过来的。” 这无疑是往晏千禄心口再扎一刀,晏承誉曾经是他引以为傲的独子,英俊高大,以前带出去谁不夸一句虎父无犬子。 那时候若有人跟他说,晏承誉因品德败坏被退学了,他根本不会信,只会怒斥对方一顿,赶出府去。 但现在晏水谣跟他说这话,不由得他不信了,只觉得桩桩件件都是这逆子能干的! 想到花了这么多钱去培养他,到头来不仅养出个染指继母的二流子,如今还被书院除名,来年科考必然也是不成了。 名声尽毁,就算他还有钱去给晏承誉买个小官,就他这扶不起来的烂泥样儿,那顶乌纱帽能戴多久还成问题。 晏千禄的身躯在夜色下摇摇欲坠,但他不能倒,他咬紧牙关跟晏水谣说,“你去把沈姑娘她们领出府邸,让她们不要声张今夜发生的事,失礼之处,改日再宴请赔罪。” 尽管他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即便沈知月她们不说,她们带来的丫鬟小厮不说,但相府上下多少对耳朵都听见这动静了,泄露出去只是时间问题。 可晏千禄忍不住自欺欺人地提上一句。 晏水谣随口答应,在送几位女眷出府时,云秋晚还惦记着昏迷不醒的沈氏,“我们就这么走了,那沈二夫人她……” “别担心,我让小荣子去找她院里的下人弄辆推车过来。” 晏水谣站在原地瞥一眼沈红莺,“我们几个姑娘家扶她到树荫下都费了老鼻子劲,这离二夫人寝屋可有段路呢,光靠我们哪扛得过去,还得喊人帮忙才行。” 第一百三十五章 意外怀孕 云秋晚想想也是,就留沈红莺在树下吹冷风,跟着晏水谣离开了荷塘。 她们一走,晏千禄更加没有顾忌,用皮革鞶带反反复复抽打两人。 在绿帽面前,亲儿子打起来也没商量。 秦双柳哪里受过这个罪,很快就被抽晕过去。 晏承誉疼的像只母猪一样嗷嗷直叫唤,眼泪鼻涕都糊在嘴角,连哀求的声音都慢慢变弱了。 这一整天的,晏千禄受的刺激也不小,他很快就手臂没力气,终于甩不动鞶带了,粗喘着气走出荷塘。 外头守着的家丁把几人抬回各自的院子,晏千禄明令禁止他们请大夫,有的奴才只好找来懂点医术的桂嬷嬷帮着看一看伤势。 但桂嬷嬷手指刚搭上秦双柳的脉搏,面色就发生细微变化。 “秦小夫人她……有孕了。” 洛锦听的登时就哭出来,这时候查出身孕不等于一再往相爷铁板上撞,自寻死路吗? 她怀着一丝希望,“桂嬷嬷,您再探一探夫人的脉象,会不会看错了?” “我别的大本事没有,但瞧个孕相还是可以确定的。” 桂嬷嬷叹口气,晚间发生的丑闻她略有闻听,便问道,“这孩子是相爷的吗?” 洛锦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了,哭丧着脸,“这个,这个奴婢也说不好。” 她虽说跟在秦双柳身边好多年,但到底只是个小丫鬟,主子不想透露的事,她也无法知道的太清楚。 桂嬷嬷这把年纪了,见过不少贵族高门的兴衰荣辱,对这些暗地里的男女勾当早就见怪不怪了。 而秦双柳并不是她该尽忠的对象,自然也管不了太多。 她留下几瓶金疮药,“我能做的仅此而已了,等小夫人醒来,你还是劝她去找相爷说清楚吧。她如今有孕在身,还是该找个正经大夫来瞧一瞧,我这金疮药只能暂时止血,不适合孕妇长期使用。” 洛锦拼命摇头,抓住桂嬷嬷不放,“不行啊嬷嬷,您也看到了,老爷下手有多重,若被老爷知道夫人现在的身子情况,只怕会被活活打死,一尸两命啊!” “你瞒着又能瞒多久?” 桂嬷嬷眼神平静,“小夫人已有两月身孕,很快就会显出孕相,相爷早晚都会知道。瞒到那时,若相爷仍然执意不肯留下孩子,月份大了再去落胎,小夫人的母体只会更危险。” 桂嬷嬷说的很中肯,洛锦一时犹豫不定,“多谢嬷嬷提点,我会如实告知夫人,至于后面的路该怎么走,还是等夫人清醒过来,商议后再决定吧。” 可秦双柳跟晏承誉的奸情已经锁死了,她就算恢复意识,又能有什么好的主意呢。 “不可能!一定是娄氏联合她女儿要害我,我怎么可能有身孕!” 秦双柳精神上如遭雷劈,不能接受她在这个节骨眼上怀孕。 她以色侍人太久了,看过精通这方面的大夫,说是身子早已亏虚损伤,不宜有孕了。 所以她跟晏承誉勾搭的再疯,也没想过会有孩子。 虽然秦双柳死活不承认有孕,但这个消息没几日就传到晏千禄耳朵里。 他怒气冲冲地找来一个与相府相熟的老大夫,让他秘密替秦双柳把脉,最终得出的结论与桂嬷嬷一样。 “给我把这个野种打掉!现在就打掉!” 晏千禄指着老大夫,“你开个能立即见效的堕胎药,我绝不允许她肚子里的野种玷污我相府门楣!” 秦双柳一听她真的怀上孩子了,顿时百味杂陈。 她很清楚,如果这胎保不住,她这辈子都将不再会有一男半女。 年轻时对有无子嗣还不怎么强求,觉着有钱就够了,但随着年纪上涨,她渐渐开始希望拥有自己的血脉。 “相爷!这孩子是你的亲生骨肉啊,真的,我发誓!” 秦双柳声泪俱下,“我腹中孩儿已两月有余,按时间推算,一定是老爷您的啊!” 晏千禄先让大夫去外边等候,随后抡起一胳膊把秦双柳掀翻在床,冷笑道,“我的骨肉?到底是我的亲生骨肉,还是我儿子的亲生骨肉?” 他眼睛充血,“哦,你既然能跟晏承誉乱搞,相府那么多护卫小厮,难保其中没你的旧情人老相好,谁知道你肚子里是谁的种?” 他恶狠狠盯着秦双柳还很平坦的小腹,“今天这野种我非要打掉,拿他的血肉喂狗不可!” 秦双柳听的心惊胆战,护住腹部退到床脚,仍想替自己找借口,“我没有!我跟晏承誉是犯过几次错,但都发生在最近几天,两月前怀的孩子只能是老爷的骨血啊!” 她哭喊道,“您是要亲手弑子,杀掉您这得来不易的老来子吗!” 她前些时日被逼着喝过不少据说能生儿子的偏方,她知道晏千禄有多想再添个男孩。 可这一招对他没什么用处,男人大手掐住她脖子,“我是想要个大胖小子,但我可不想你给我弄出个孙子来!既然你不肯落胎,那你就跟你的死鬼孩子一块去阴间吧!” 他五指逐渐收紧,秦双柳开始有点喘不上气,求生的本能让她死命拍打晏千禄的手。 就在她快被掐断气的时候,晏水谣从外头跑进来。 眼见自己即将要成为一个凶杀现场的目击证人,她立马过去拽住发飙的晏千禄。 “爹,爹爹爹,你冷静一点!冷静!” 被她一拉,晏千禄力气松懈下来,但他已经动了杀心,不肯轻易罢休,“这个贱人做了什么你也知道,我是为相府颜面才这么做的!难不成真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那也不是不可以。” 晏水谣赶紧说,“爹,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秦小夫人这胎怀的当真是您的孩子呢?不如让她生下来,到时候自有验证的方法。” “反正再等七八个月,若最后证实下来不是您的亲生子,那就当成死胎偷偷处置掉。” “但假如真能给我添个亲弟弟,也算这段时日以来,难得的一点喜事了。” “就算是亲生的又如何?” 晏千禄面色沉郁,“他有秦氏这么个浪荡无耻的娘,他这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做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号养废了 晏水谣听他这话直想笑。 说的好像没出这趟子事,秦双柳的身份就有多高贵似的。 相国府讨进来的三个女人,只有娄氏身家最清白,为人虽懦弱可欺,但品性是好的。 可这样宜家宜室的女人,也是最不对晏千禄胃口的。 明明是自己偏爱风骚渣女,享受对方带来的新奇与刺激,而等绿帽子扣下来的时候,又嫌人家放荡无礼。 真是什么便宜都想占,希望娶来的女子既高贵又圣洁。 既有万种风情大胆奔放,又要对他死心塌地,忠贞不屈。 “他可以养到我母亲膝下。” 晏水谣提出一个方案,“娘亲为人敦厚良善,必然会将爹爹的子嗣视如己出,再者我娘出身贵胄人家,一生清白守礼,又是相府的大夫人。将养在她的名下,于那孩子而言,也能有个好名声。” 她给出的这个提议确实有点动人,晏千禄燃烧的怒火被浇灭几分。 倘若秦双柳这胎真是他的儿子,交给娄氏抚养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毕竟他如今身子骨也不算硬朗,年轻时就不是个有子孙福的,里里外外那些女人统共才给他生了这三女一子。 以后再想纳妾生个儿子只怕会越来越难。 为了说服他,晏水谣昧着良心说,“爹,我觉着五弟本质是好的,只是自小跟在二夫人身边,怕是光宠着哄着,忽略了该如何教导。” “您现在有了五弟的前车之鉴,再有个儿子一定能少走许多弯路,提前给他正确的引导。” 她搬出晏承誉来充当案例,顺便也是暗示晏千禄:大号养废了,不如换小号? 像他这么重男轻女,还企图有儿子继承衣钵的男人,一定会对练小号的计划疯狂心动。 他肯定已经打听到晏承誉在致远书院的诸多破事,清楚地认识到,这儿子已是废人一个。 但秦双柳身体里有个可以让他重新拥有优秀儿子的机会。 晏千禄神色终于动摇起来,他眯起狠戾的眸子,抬手指向秦双柳,“你以后就在屋里养胎,一日三餐自会有人送进来,亏待不了你,但不许给我出院子,若被我发现你再有任何出格之处,我不动你肚子,但我每次掰你一根指头。” “浑身上下一共二十根指头,你可以自己算算,你还能惹怒我几次?” 撂下狠话,晏千禄就摔门而出。 秦双柳仿佛终于呼吸上了久违的氧气,匍在床头大口喘息。 过了会儿,她冷然地看向晏水谣,“为什么要帮我,我现在的下场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 晏水谣挑一挑眉,没有否认,“彼此彼此吧,是你先想借裘天宝的手杀掉我,还不允许我反击了?” 秦双柳怔了下,即使她猜到晏水谣在井窖那次就撞见她跟晏承誉通奸,借此设局,但她还是没能想到,晏水谣能查出她和裘天宝的关系。 沉默半晌,秦双柳眼色复杂地问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秦小夫人这话问的奇怪,我自然是相府的三小姐,还能是什么人?” 晏水谣似笑非笑地站她床边,“我不像小夫人,从头到尾都是假的,连名字身份都冒用他人,不是吗?” “你!” 秦双柳震惊到语塞。 她甚至知道自己并非那个真正的船坊花娘秦双柳。 那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裘天宝是不是为你所害?” 秦双柳突然情绪激动。 见她提到她的老情人,晏水谣懵了下,“裘天宝他怎么了?” “你别装蒜!有人割下他的皮肤送到我屋里来,你敢说不是你做的?” 晏水谣还真敢,她知道是出过这么件事,晏千禄还特意加强安保,但她哪知道那块皮是属于裘天宝的。 能识皮辨人,难道说那皮子有什么特别之处? 比如裘天宝的毛发十分浓密,那是块布满粗糙黑毛的人皮? “小夫人太看得起我了,官府都对付不了的山寨,就凭我能干得动他们?” 晏水谣平静否认,“我真有这本事,当时也不会被掳进魁鬼山寨了。” “至于我为何要帮你,说的其实不准确,我并不是在帮你,而是不想你未出世的孩子就这样夭折惨死。” 晏水谣语气轻缓平淡,“稚子无辜,他不该成为你们大人肮脏的牺牲品。” 她看向怔然的秦双柳,“但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恐怕你自己也不敢确定,你怀的是谁的小孩吧?总之八个月后见分晓,若孩子不是爹爹亲生的,你一样保不住他。” 若非说私心,她确实也有一个。 她在大燕的日子已经进入倒计时了,待她走后,娄氏身边若能有个子嗣傍身,不论男女总归是有个盼头。 倘若是个儿子,那娄氏这辈子的依托就有了。 “秦双柳,你就是手段太狠了,不给人留一丝余地,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 她都快离开相府了,本来秦双柳不出手搞她,她也不会自卫反击。 说完这些,晏水谣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间奢靡辉煌的寝屋。 她回到偏院的时候,天已经暗下了,正遇到院外两队侍卫在换班。 她早习惯这样日日被监控的场景,十分淡然地越过他们往里走。 她的小院子是十年如一日的萧条冷清,她在这里没归属感,便也没费心去打理过。 本来想在空地种点菜的,但一想到离开相府后,她的菜会落进别人胃里,她就一点都不想动了。 没错,她就是一根葱都不想便宜别人。 晏水谣穿过萧瑟的院子,刚推门进去,就见床幔旁站着一个长相很嫩的青年人。 有张辨不清年纪的娃娃脸,眼睛黑亮滚圆,但此时正斜眼看着她,似乎并不太喜欢她的模样。 晏水谣有一瞬迷茫,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是闫斯烨的亲信,就是她偶尔睡梦中迷迷糊糊感觉到的那个人影! 而眼下闫斯烨就坐在桌边,惬意地观望着他们俩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晏水谣浑身一紧。 擦!她为什么会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错觉? 第一百三十七章 茸毛控 通过这无声对望的两分钟,晏水谣至少确认了一件事。 ——这精神小伙真的很不待见她。 晏水谣思索一会儿,猜测他可能是对自己占用了他家王爷妻子的名头十分不满。 抑或是认为她是只依附闫斯烨而活的蛀虫。 晏水谣扁起嘴,很想告诉他:小老弟,我以后可能比你还有钱,你老婆都得用我设计的产品ok? 但她不能跟个不成熟的小男生计较,就收回眼神,问向闫斯烨,“王爷,他是……你小弟?” “算是吧。”闫斯烨同她介绍,“赫兰,我的亲信。” “哦。” 晏水谣心思微动,没再多问,毕竟古往今来,太多人是死于话多了。 那些不该她了解的东西,她是碰都不想碰。 她客气地同赫兰说,“你好,你随意,就当自己家,不用拘着。” 这时小雪狼从门缝里挤进来,它对赫兰的存在毫无反应,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 晏水谣抱起它坐到边上,不打扰闫斯烨他们说话。 而赫兰的眼光再次被雪狼吸引,非常显著地亮了一亮,看到晏水谣可以那么自然地rua它毛发,眼中闪过一缕艳羡。 “兵器铸造的进度如何了?” 闫斯烨淡淡开口,继续他们刚才说到一半的话题。 尽管晏水谣缩在小角落里,努力把自己当成透明人,但他们呆在一间狭小的套间里,毫无隔音可言。 该听的不该听的,她捂住耳朵都能听个七七八八。 这一上来就聊兵器,谈政局,晏水谣嘴角不由抽搐,这回真不把她当外人了,她那颗小心脏还有点受不了呢。 私铸兵器什么的,真的是她不花钱就能听的吗! “我们的人已经在青崖山上秘密赶工,白日采矿,晚间冶铁铸剑,昨夜刚通过地道运出去一小批。” 赫兰一本正经地汇报,“试走了一下运输路线,基本畅通,货车已离开大燕境内,最关键的几道关卡已经通过了,后面会容易许多。” 闫斯烨稍一颔首,“备用路线的试验方案也抓紧跟上,一旦其中一条出问题,可以用其余路线补救。” 他们旁若无人地在讨论铸造兵戈,运回夏北这种一旦发现,就会被株连九族,连门前蚂蚁窝都要活活烫死的谋逆之事。 晏水谣不断靠精神麻痹的方式催眠自己:你是聋子,你听不见,阿巴阿巴阿巴…… 可是她理智上在抗拒屋内的声音,可身体却很诚实地全部接收了。 耳朵耸.动间,又听见赫兰说道,“根据我们眼线传来的消息,大燕帝已经暗中集结完三十万兵马粮草,准备南下了,他这次似乎有意御驾亲征,直取夏北帝都。” “小老头野心倒是不小。” 闫斯烨淡漠地勾起唇角,“御驾亲征,也不怕他这把老骨头折在半路上回不去了。” 赫兰吊儿郎当道,“他若死了,他那无用的儿子可撑不起整个大燕,国破家亡指日可待。” “但他兵行险招,对大皇子他们其实是管用的,夏北如今正内斗的厉害,几位爷的关注点都放在争夺皇位上,眼光浅薄得很,没有应对外界危机的准备,这确实是个奇袭的好时机。” 闫斯烨何尝不了解他家中那几个名义上的兄弟。 年纪越大的,越是脑袋空空,只看得到眼前一点利益得失,毫无全局观。 倒是几个岁数小的,老七老十他们思路清爽些,能力眼界皆远胜于大皇子一干人。 “大燕帝作为一国君王,有野心也无可厚非。” 闫斯烨摇头,“但眼下他该考虑的是如何在百年之后,能帮他儿子守住国土,这才是他最该关心的,而非一味向周边攻伐扩张。” 毕竟他跟夏北的局面不同,夏北皇子众多,废掉一个就能立马填上一个。 可大燕这儿肉眼可见的人丁寂寥,但凡废掉一个,就全盘崩溃。 自家土地国民都管不好,还把胳膊伸到其他地方,也不担心手臂抻的太长,被人一刀给斩断了。 赫兰叹气,“估摸等大军打到夏北门口了,某些人才想到要开始戒备迎战,他们养尊处优惯了,哪里会指挥战事,到时候这场仗呀,又得落在咱们头上。” 闫斯烨眼光投向轩窗外薄雾弥漫的夜色,没再多说什么。 但晏水谣总有种感觉,可能闫斯烨等的便是这样一个领兵再战的机会。 夏北皇城被困,当局者无能,百姓面临流离失所之际,他忽然带兵杀回来。 那个被人遗忘的少年战神再次从天而降,只要他能赢下这一局,便与皇城中暗害他的蛀虫高下立判。 他将以绝对的胜者姿态,高调回归。 赫兰后面又零碎地说了些夏北老皇帝的病情,总而言之就是苟延残喘,不容乐观。 晏水谣也从刚开始的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到后来的反正听都听到了,累了,毁灭吧。 然后到现在的聚精会神:啧,皇家八卦,真香。 赫兰做完通报,眼神不自觉朝晏水谣方向瞥了眼。 小半个时辰下来,晏水谣若再看不出,赫兰觊觎的是她家崽崽,她就白在相府里混了。 她忽然举起小雪狼,冲着赫兰询问,“你要抱抱吗?” 赫兰原本龙傲天式睥睨她的眼神瞬间变了,冷傲人设顷刻坍塌,他紧张到僵直,掌心不断冒出手汗,“我,我可以吗?” “当然。” 晏水谣毫不犹豫把儿子献出去,充当社交工具狼,“我家崽崽很乖的。” 顺便自夸一番,“它性子随我,聪明又懂道理。” 小雪狼被托举在半空中,挣扎着把头撇去一边,满脸抗拒:真的要跟傻子玩吗? 晏水谣目光犀利地盯着它:不要影响阿妈社交!还是不是阿妈的好崽崽了? 受到她的眼神胁迫,小雪狼这才不情不愿放弃出逃的想法,被塞进赫兰手里。 柔软毛绒的触感传过来,赫兰的萌点一下子就被精准击中了! 晏水谣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幻:嚯哟,没想到这小老弟还是个茸毛控呐!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心赚钱 晏水谣没费吹灰之力,用自家儿子就把赫兰的心收服了一半。 “以后你来可以给它带点生牛肉,崽崽很爱吃。” 她悄悄跟赫兰传授如何跟小雪狼拉进关系的诀窍。 赫兰立即觉得她这张小圆脸又亲切几分,一想到有机会可以给小狼崽投食,他干劲十足,恨不得天天加班! “爷,我明天后天大后天都来跟你汇报消息!” “别,我没这需要。” 闫斯烨无情拒绝,并下达驱逐令,“你可以走了。” 赫兰舍不得放手,用晶亮的眼神表达:我还想再待会儿。 可闫斯烨依旧铁面无私,淡淡看他:不,你不想。 赫兰没有法子,只能恋恋不舍地放下小雪狼。 晏水谣接过崽崽,拿着它的爪子向赫兰作挥手状,“快,跟小叔说再见。” 赫兰看着雪狼柔软的小肉垫,心脏顿时又被三连击,萌到要滴出血来! 他对晏水谣的好感度再次刷升几分,他到今日才顿悟了,晏水谣这小胖妹是真能处!难怪王爷要带她回夏北! 就冲她的小狼崽也必须带上啊! 谁敢从中阻挠,他赫兰第一个就拔剑不答应! 这么会功夫,赫兰已经跟晏水谣站在同一战线,保持高度一致了。 待他走后,闫斯烨才挑着眉,缓缓问出一个词,“小叔?” 他瞟一下趴在地上的小雪狼,“赫兰的辈分什么时候变成小叔了?” 晏水谣觉着这称呼没问题,她指一指自己,“阿妈。” 再一指闫斯烨,“阿爹。” 又道,“赫兰是王爷的小弟,属于叔叔辈的没问题。” 闫斯烨无奈摇头,非要这么说,确实也没毛病。 此时工具狼已完成它的使命,跳下它阿妈的膝盖,一溜烟挤出门缝去找百里荣要吃的去了。 屋内又只剩下晏水谣跟闫斯烨两个人。 她今日是真正意义上第一回见到赫兰,见他从一枚极为模糊的人影,到货真价实地站在自己面前。 也算是闫斯烨对她的一种开诚布公。 “王爷,我听赫兰刚才的意思,你是把裘天宝他们给……” 晏水谣抬起手,做了个割脖子放血的动作。 若不是魁鬼山寨被连窝踹掉,他们哪能在青崖山上大张旗鼓地冶炼兵器呢。 “为民除害罢了。” 这次闫斯烨没有跟她打哑谜,只是淡淡承认下来。 晏水谣虽然早有类似猜想,现在乍一亲耳听到,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裘天宝他们也算是自作孽,即便闫斯烨不出手,将来也会被别的有识之士干掉。 她不由想起相府之中,曾牢牢依附于裘天宝的某人,便问道,“王爷,秦双柳还有七八个月就要生了,我会在她孩子出世后再走吗?” 换言之,她还会在大燕呆多久,会久到秦双柳生完这一胎吗? 闫斯烨美目微睁,耐心地回答她的问题,“我无法保证你什么,未来的事谁也料不准,你也许能呆到她孩子满月,又或许等不到她临盆。” 他轻挑眉头,“怎么,她生孩子与你何干?” “没见过女人生产么。” 晏水谣无聊地嘟囔,“听说宛如鬼门关里走一遭,我这不好奇吗,不知道秦双柳从鬼门关回来是个什么样儿。” 毕竟古代产子不同于她们现代,没有高科技的接生技术和辅助器械,说是去趟阎王殿一点都不假,稍有不慎就难产挂掉了。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闫斯烨看着她,有意无意地说,“你自己生一次便知道了。” 一听这话,晏水谣立即露出见鬼的惊悚神情,吓的脖颈一缩,赫然挤出三道褶皱。 “王爷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不然为什么要咒我生孩子呢?” 闫斯烨没法跟上她的脑回路,好笑道,“这就算咒你了?” “你托生为女子,自有孕育子嗣的能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如何能称得上是诅咒你。” “那身子是我自己的,我也有权力决定不以母体为代价去孕育生命。” 晏水谣很认真地一字一句道,“孩子应该是爹娘相爱的结晶,而不是完成传宗接代任务的产物,我没有做好当一个称职母亲的准备,我有崽崽就够了,暂时还不想自己生。” 闫斯烨头一次听到这种想法,他自小长在深宫,看到太多试图用子嗣拴住男人上位的女子。 倒是从未听过有哪个女孩会说出不愿轻易生子这样离经叛道的话。 但一想到这是出自晏水谣那丫头的口,他似乎又觉着没那么奇怪了。 她的确是少有的头脑清醒,一心扑在活命赚钱上的奇女子。 若世间做母亲的都像她这样冷静自持,不将子女当成争权夺利的筹码,或许很多悲剧便不会发生。 可惜似她这般的太少了,多的是晏毓柔那样的,在孩子投胎到她身体里之前,就早已算计好一切。 她这刚进国公府,日子就不大好过了。 宴席当晚陈可维就没来她房中,她一直等到三更天都没等来她的夫君。 她派丫鬟去找陈可维,“郎君大概是醉倒在哪处了,你去看一看,顺便准备个醒酒汤,叫他早点回屋歇息。” 但很快她派出去的小丫鬟就回来了,面色尴尬地重复着陈可维冷冰冰的话,“大公子说,让小姐先睡吧,不必等他了,他今日还有朝中事务要打理,一会儿就宿在书房了。” “什么?他要睡书房!” 晏毓柔这下坐不住了,撕开了贤良淑德的面具,新嫁娘的火红妆容衬得她脸色狰狞,“这是我入国公府的第一晚,他怎能撇下我去睡书房!这当我是下堂妇吗?” 丫鬟害怕地躲在桌边,小声道,“奴婢听说晚宴上大小姐也来了,她在前厅大闹了一通,言辞粗鄙,还,还直指小姐跟大公子是无媒苟合,让国公爷和夫人都下不来台。” “最后还是二姑娘强行把大小姐拖出府去的。” “可能大公子心里还为此犯堵,所以不愿前来。” 晏毓柔就听到脑中的一根弦,啪地声断掉了,她失力般坐回床铺。 第一百三十九章 走水 她嘴里喃喃,“我真的……还能扶作正房吗?” “可以的!小姐莫灰心!” 丫鬟赶紧安慰她,“如今您腹中孩儿就是最大的杀手锏,只要能为国公府诞下长孙,待到那时候,今夜的不愉快也都过去了,大公子一定会立您作正房夫人的!” 晏毓柔涣散的眼神终于聚拢起来。 她咬一咬牙,没错,她现在还是陈可维唯一的女人,她还能翻身!她没输! 这一夜勉强熬过去了,尽管她不断给自己打气,但依然躲不过一进门就被百般冷落的事实。 陈可维借口她身怀有孕,不想打扰她休息养胎为由,一次也没在她屋中过夜。 国公夫妇更是一直因晏明晴的砸场而迁怒于她,对她避而不见,不肯接受她的请安敬茶。 陈安亭则更不必说了,本就极为讨厌她的为,又始终怀疑是她害的沈知月,日日对她吹胡子瞪眼的。 若不是看她怀着孩子,以陈安亭眼中揉不得沙子的性格,怕是会一言不合跟她动起手来。 眼见肚子越大,晏毓柔的孕吐反应越加严重,情绪也常常不受控。 终有一日她跟陈可维为着件家长里短的小事爆发出激烈争吵。 陈可维冷笑着撂下话,“你既然要闹,那我就跟你明说,正房的位子你不必做梦了,讨你做妾都是抬举你的!即便你这胎生个儿子,未来的国公夫人也不会是你!” 他卸掉老好人的伪装,目色阴凉,“你娘家的家风不正,妾室与少爷通奸被捉,早知如此我绝不可能跟你牵扯上。我们国公府是百年望族,每任家母都出身干净清白,怎能折在我这一辈上?” “你也不照一照镜子,你娘是个贱妾,你是贱妾所生的庶女,你的孩子配当嫡子吗?” 陈可维字字往她心口扎,晏毓柔胸脯剧烈起伏,她不敢相信陈可维怎么变成这样嘴毒心硬的主了。 她声嘶力竭地喊,“可是你答应过我的!你说待我诞下麟儿,你就扶我做正妻!你不能出尔反尔!” “我是允诺过你,但当时你们相府还没这些烂糟糟的恶心事!” 陈可维骂道,“你们家如今在大燕就是个笑话!已经臭到骨髓里去了,你还想拖垮我们国公府?” 晏毓柔顿时说不上话,她也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竟发生如此多巨变。 晏承誉在致远书院的一系列骚操作也被深挖出来再加工,已经成为都城中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跟秦双柳的艳情也被百姓津津乐道,甚至改编成话本,在大燕各地大肆传唱。 按这个架势,不会再有什么富贵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通过家族联姻来翻身的可能性也没有了。 眼见她们相国府被舆.论砸成一只空壳子,晏千禄甚至破天荒的,向大燕帝告假了两个月,实在没脸上朝面对昔日同僚。 “你以后少跟你娘家人见面,别好的不学,尽学些下三滥不入流的伎俩回来!” 陈可维威胁她,意思是要她断绝跟母家的联系,省的外人一提起国公府,第一个就想到他讨了个烂透了的晏家女做妾。 晏毓柔平日再有主意,充其量也只是个十来岁,眼界狭窄的小姑娘。 她离不掉娘家扶持,很多事还需要同沈红莺交换意见。 这么一断,那岂不是切断她全部后路,逼得她只能在陈家小心讨生活,受了委屈也没处说去? “你早就计算好的吧,哄我做妾,让我乖乖生下你的孩子,转头你再找个背景更好的娶来镇宅?” 晏毓柔算看明白了,她愤怒质问,“你从来没想过让我做你正室是不是!” “是又如何?”陈可维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挑起她下巴,满脸的不怀好意,阴笑出声,“难道不是你给我下药在先,既然你喜欢玩请君入瓮这一套,我就陪你玩玩,你不也十分享受吗?” “谁会拒绝送上门来的女人呢?” 他脸上又挂上温柔的面皮,说出的话却不堪入耳,“廉价是廉价了点,但倒贴来的,身子还算干净的风骚.女人,哪个男人能把持得住呢?” 他轻轻揉搓着晏毓柔娇嫩的肌肤,“我国公府大公子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你的身子我早就玩腻了,劝你安分一点,别惹怒我,不然我连你那便宜儿子一块扔到柴房。” 他用最柔和的嗓音,在晏毓柔耳边呵气,“我不缺给我生儿子的女人,懂吗?” 说完他就离开了小院,独留晏毓柔坐在房中饮恨流泪。 她想起晏明晴之前咒骂她的话。 原本以为她跟晏明晴那个没脑子的不一样,未来前途一片大好。 但事到今日,她的所有努力都化成泡影,机关算尽却只捞到个卑微妾室,还不如晏明晴的身份高贵。 孕期的疲惫与种种精神压力终于压垮了她。 自这日陈可维警告完她之后,她就没再耍什么心眼,暂时地呆在自己院子,很少出门。 这么横向对比下来,倒是晏水谣的日子最好过。 相府的中馈之权逐渐也回到娄氏手中,她刚开始还有点手生,但祭祖一事开了个好头,她后续也越发得心应手起来。 晏水谣看着相国府与她刚来时,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就不免唏嘘。 偶尔经过沈红莺冷清孤寂的院落,仿佛看到曾经的娄氏。 晏水谣心情大好,减肥也倍儿有劲,日日一边练着瑜伽,一边轻哼《翻身农奴把歌唱》。 没有宅院纷争的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府外也变了天。 大燕帝突袭了与夏北的边境关卡,夏北兵将这一年来疏于操练,都陷于政.治斗争难以抽身。 边境防卫脆弱不堪,大燕只用了五日就全面攻克了,一路势如破竹朝夏北帝都挺.进。 就在战事打响的第五个月,秦双柳折腾了一天一夜,早产生下一个瘦小男婴。 而同一晚上,晏水谣院里发生一场大火,火光撕破了相国府黑沉的夜空。 因多数人都去秦双柳院子里帮忙了,是院外看守的皇家侍卫先发现里屋着火了。 但等他们打水过来救火的时候,火势已席卷整间院落,仿佛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第一百四十章 易容 “来人啊!着火了!来人救火啊!” 外头的站岗侍卫大声呼喊,才从远处喊来一些府邸小厮。 百里荣那晚被派去娄氏院里做事,听到走水的消息才匆匆赶回来。 但此时火光冲天,房梁尽数坍塌,一桶桶接来的水泼进去便隐没不见,起不到什么作用。 百里荣怔愣良久,一股奇异的感觉顺着热浪扑面袭来。 他突然觉着,三小姐她自由了。 整场大火在后半夜才全数熄灭。 并不大的偏院烧成了废墟,在一片焦黑中被拖出来两具尸体。 勉强能辨认出是一男一女,但尸身在大火中已烧的面目全非,只能从几块黏在皮肤上的布料纹路中确认:死的正是晏水谣与闫斯烨。 娄氏闻讯赶来,远远见到白布下这惨不忍睹的画面,两眼一黑,哭的昏死过去。 百里荣在四周找了一圈,并未发现小雪狼的影子,心下便隐隐又加深了几分起初的念头。 他到底跟在晏水谣身旁一年多,他很清楚三小姐的为人能耐,她可没那么容易一把火就给烧死了。 再想起最近的小半年里头,三小姐常将他赶去娄氏那处帮工,现在看来倒有点像在给他安置去处。 周围绕完一圈,百里荣回到停放尸体的空地上,望着满目疮痍的院落,他久久没说一句话。 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们因意外走水身亡的时候,真正的晏水谣正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昏昏欲睡。 手里还紧紧攥着她存钱的小荷包。 五指捏得可紧,一看就有极强的防盗反诈意识! 原本这个时候她应该洗好澡,躺在硬板床上,在满脑子赚钱减肥当房姐的美梦中沉沉睡去。 生物钟让她困到眼皮子打架,头往前一冲一冲的,就当她第n次把头撞向车窗时,闫斯烨抬起手臂,稳而准地挡在她与坚硬的车板之间。 晏水谣扬起迷蒙的小眼神,有点委屈,“困。” 闫斯烨长臂一捞,把她带到手边,让女孩头靠在自己平直的肩膀,叹口气,“怎么这么能睡?少睡一会儿都不行?” 晏水谣虽然很困,但脑子还没完全停工,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你是猪吗? 她哀怨地看一眼闫斯烨,缺乏睡眠会影响智商的好吗! 她聪明的大脑可经不起这么霍霍! 不让她好好休息,他们失去的将是一位伟大的女企业家! 所以晏水谣果断选择把闫斯烨肩头的衣料捋捋平,然后找个舒服的角度靠上去。 外头赶车的赫兰从马车帘布的一条缝里瞅见了,不由百感交集。 敢把他家冷面杀神的王爷当靠枕使,晏三小姐实在是不简单! 又赶了半炷香的路,即将行到司平城的出口处,往常畅通无阻的通道今夜忽然多了一班侍卫把守。 每个离开的行人和车队都要停下检查。 赫兰心里咯噔一下,他放慢行车速度,掀开车帘低声道,“王爷,出口地方有盘查的侍卫,粗略一看,有二三十人。” 闫斯烨瞥一眼天色,“嗯,大约是那边火头熄灭了,发现了尸身,所以长个心眼来排查。” 他准备的两个与他们身形有八分相似的死囚,在这两人身上下了不少功夫。 再经烈火一烧,浑身皮焦肉烂,辨不清身份,光靠肉眼是查不出真假的。 眼下正是大燕和夏北两方交战的重要时刻,出了这事,皇城的官员连带刑部肯定都动起来了,生怕其中有诈。 按时辰来算,他们速度倒是快,比闫斯烨构想的封锁时间还要早。 一旦出了司平城,外面就是四通八达的土路官道,再要找几个藏起来的人更加难上加难。 这时晏水谣晃晃悠悠醒来,她隐约听见几个字,“啥?排查?排什么查?” 闫斯烨掀起帘布,索性让她自己看,冷风灌进车厢,挑眉问,“醒了没?” 晏水谣迷糊地向外望去,只见面前的通道上排了十几米的队伍。 最前方有一群官兵凶神恶煞地来回踱步,腰边佩剑在夜色中泛出冷光。 晏水谣瞬间一激灵,整个被吓醒了! 她抓住闫斯烨手臂,呈崩溃状,“怎么办怎么办!被抓到就不是假死,是真没命了!” 她下意识揣紧小荷包,没想到她刚离开都城,就很可能要面对一件人生中最悲哀的事。 就是钱还在,人没了! “你不走前捯饬过了吗?” 闫斯烨十分淡定,眼光扫过她上过妆的脸,“化挺好,认不出是你。” 晏水谣正顶着一张中年妇女的妆容,这是她在离开前给自己化的仿妆,顺便也给闫斯烨贴上几根彰显气质的小胡子。 然而闫斯烨不愿意在脸上涂脂抹粉,晏水谣便没有强求。 可看着前方严格戒备的样子,晏水谣对着他这张唇红齿白,妖孽般的面孔陷入深深沉思。 思索片刻,她掏出自己随身的化妆品,挑了个色号较深的粉底,不由分说就要给闫斯烨抹脸。 “王爷,你就当作是易容呗,别想那么多,眼一闭一睁,我就给你化完咯!” 她严肃地跟男人讲道理,“你长得过于标致了,太显眼懂不,那些军爷多瞅你几眼就暴露了。” 赫兰驾马的手一顿,默默倒吸一口凉气:晏三居然要动王爷的脸! 这才叫真正的猛士啊! 这可比门口那群外强中干的士兵们勇猛多了! 闫斯烨眯一眯眼,抓住她探过来的爪子,“给我上妆?嗯?” “人生总要有第一次么!很快的真的!” 晏水谣扭动腕臂,不依不饶试图碰到他的脸,哼哼唧唧,“王爷你就让我化一回吧,一到安全地方我就帮你卸掉,我保准给你化成个威武雄壮的……” 她想了下,试探着问,“庄稼汉怎么样?” 闫斯烨听的直磨牙,这小丫头居然想把他包装成山头的庄稼汉? 但看见她眨着一双小狗眼,里面水亮亮的写满期盼。 闫斯烨闭一闭眼,缓慢松开手,终是道,“给你半盏茶时间,动作麻利点。” 晏水谣立即眉开眼笑,认为自己又靠机智与过人的手艺苟活一遭! 第一百四十一章 辣鸡! 见到这一幕,赫兰的马鞭差点吓到脱手。 他家王爷居然允许晏水谣摆弄他的脸? 脂粉香膏的往面上抹? 王爷小时候就因为长相过于柔美,而被大皇子他们拿来攻击嘲笑,他何曾碰过这种女里女气的玩意? 别说碰了,谁敢跟他提个议,下一秒那人的舌头估计就不在嘴里了。 赫兰深度怀疑,若哪天晏水谣瞧他不顺眼了,想要拿他的人头当球踢,王爷大概都会同意! 不过好在晏水谣的技术确实过硬,把闫斯烨的妆面往粗糙的铁汉子方向靠拢,倒也不算碰触他的禁地。 三下五除二化好妆,他们已经排到队伍的中间,闫斯烨拿脚尖撵一撵窝在车门边的小雪狼。 又端起一副严父模样,“下去,到外头官道等我们。” 晏水谣养了它大半年,相国府的人都知道她有条青崖山上捡来的白色小狗,若在这里被有心人发现,恐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小雪狼显然对他这个阿爸不大信任,怀疑自己被赶下车后,就会惨遭遗弃。 它斜着眼瞟向闫斯烨,并装傻充愣,一动不动黏在车上。 晏水谣简直心酸,论一个崽崽在父爱淡薄的环境里长大,性子是多么的敏感多疑。 但闫斯烨绝不惯它,抬脚就要踹过去,晏水谣迅速地抱起小狼,避免它毫无防备地滚下马车。 “崽崽没事,你先从灌木丛里过去,乖乖等在城门外头,阿妈一定会来接你的!” 她明白闫斯烨的用意,此时容它呆在车里,难免会出什么纰漏,便用一种春风化雨的方式劝抚它。 听晏水谣都这样说了,小雪狼只好按这个方案走了。 它跳车前,冷艳地回头瞥一眼闫斯烨,小眼神十分犀利。 若它能开口说话,此刻说的一定是:辣鸡!混球! 如果能力允许,可能还要竖一竖中指。 闫斯烨成功接收到它的信号,阴恻恻地冷呵一声。 晏水谣头疼地夹在这对势如水火的父子当中,看着崽崽跐溜一下消没在夜色下,她不禁扶一扶脑门:崽崽这是迟早要给它阿爸炖了下酒的节奏啊。 当初在青崖山见到它时,也没发现它脾气这么横,反倒跟闫斯烨处久了,愈发乖张起来。 这就是什么样的阿爸教育出什么样的崽吗? 小雪狼蹿进草丛,很快就穿出城门,而等待放行的队伍依旧在缓慢腾挪。 终于轮到晏水谣这一车时,为首的军官拉开车帘,眼光在昏暗的车厢里来回扫射,语气傲慢地问,“这是要往哪儿去?” 赫兰摆出张家仆的脸,“这位军爷,我们是猎户,准备去南边探亲,车里也没啥子行李,就点换洗的衣服细软,还请军爷高抬贵谁放个行哈。” “探亲?现在外头战火纷飞的,你们跑出去探的哪门子亲?” 身穿软甲的男人似乎不太好搞,他粗声下令,“都给我下车,例行检查。” 闫斯烨端坐着淡淡看他,没吭声,但这一记命令可把晏水谣吓到了,她撩起帘布伸头出去,一颗硕大的媒婆痣粘在嘴角。 “军爷哟,俺家这口子前些日子打野猪的时候扭到腿了,这不想去省城的姨妈家住几天。” 晏水谣瞎话顺嘴就来,她小声悄悄跟那人说,“您知道的,男人都要面子,俺家这个别看他是个没什么表情的面瘫,可在乎脸面了!” “这里聚着那么多人,要他一瘸一拐地出来走两步,那可比要他命还难受!” “您要查什么跟俺说,俺拿出来给您看。” 边说她边打开随身包袱,露出里面农家的粗布衣衫,和几块破旧的兽皮。 男人拿佩剑拨弄一番,没发现什么,便又看向闫斯烨,嗤笑着打量,“看来你男人本事没几分,脾气倒不小。” 晏水谣心想:放屁!我家大佬动根手指就能秒杀你们这些渣渣! 但她现在不能跟这小散兵争执什么,就假装羞赧地说,“军爷这话俺可不同意了,俺男的年轻时也是十里八乡备受追捧的俊小伙呢,稀罕他的姑娘都排到村门口了,俺也是力压群芳才把他争到手的!” 说着她咧嘴一笑,众人看向她那颗凸起黝黑的媒婆痣,俱一沉默。 男人实在看不下去,感觉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赶紧放下车帘,“得了,走吧走吧。” 晏水谣还来劲了,咋咋呼呼的,“哎,军爷,这就走了?俺再跟你聊聊呀,关于俺跟俺男人如何在村头土炕上相识相恋的动人故事!” 但她的话音还没落地,车轮已滚滚向前,把那群官兵落在身后。 闫斯烨侧头看她一会儿,“夫人真是又一次让为夫大开眼界。” “没有没有。”晏水谣谦逊摆手,“雕虫小技罢了。” 闫斯烨总体还算了解她,倒是赫兰第一回见她发挥,整个人都懵了,驾着马车久久没能回神。 晏水谣反思着看向闫斯烨,有点轻微愧疚:我是不是吓到孩子了? 闫斯烨眼色平淡:无妨,他慢慢会适应的。 马车开出一段路,停在一块隐蔽的草木旁。 车刚停稳,一道白光卷着风呼呼而至,小雪狼奔入车厢,跳进晏水谣怀里嗷呜直叫。 似乎是嫌他们动作太慢,害它躲在灌木里等半天了。 “娇里娇气的。”闫斯烨面无表情地批它一句,“一点出息也没有。” 小雪狼把头拱进晏水谣臂弯,就留出一截毛茸茸的屁股对着闫斯烨。 仗着有它阿妈撑腰,颇有点无法无天的架势。 毕竟它十分聪明,早已摸清楚规律,闫斯烨虽然凶狠强悍,但顶多对它摔摔打打,不会真的要他狼命。 心里有了这个底,它就开始使劲造次,不带怕的! 闫斯烨的目光从它那坨嚣张的屁股上挪开,投向一望无际的荒凉土道。 他们顺利出了司平城,而另一边的大燕都城忙活了整晚,都没发现可疑人员。 晏千禄已然认为他俩在火灾中丧生了,跟刑部的年大人商议后续的安置事项。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娇嫩了! 他忧心叹气,“怎么就好好的忽然走水了呢,火势还这么大,人说没就没了。” 他脸上不见娄氏那样的丧女之痛,有的只是诸多顾虑和担忧。 “眼下正是我们跟夏北交战的关键时刻,按这个势头,再过两个月就能攻进夏北皇城,闫斯烨在这个时候死了,总觉着有些蹊跷。别的都好说,就怕影响到前线战局,那我岂不成大燕的罪人了?” 年大人明白他烦忧的地方,“我与手下仔仔细细检查过闫斯烨的尸体,他早年胫骨受过刀伤,确实在骨头同一位置上发现刀痕,再看身形高度全部吻合,其他细节也都对的上。” 年大人思忖着,“闫斯烨以前是厉害,但中毒之后就浑如废人了,会被困在火海里逃脱不得,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说,“收到你的消息我就立马封锁了都城附近的进出要道,有任何异动,都会直接报与我这边。” 晏千禄如今也无计可施,“那依年大人所见,他的尸身该如何处置呢?” “先在朝廷的义庄里存放一个月吧。” 年大人道,“我会快马加鞭找人去通报陛下,看一看陛下是什么意思,我们别揣摩错了圣意,到头来白忙活一场还徒惹圣上不悦。” 晏千禄连连应声。 他们两个男人说道半天,都在围绕朝局战况,没人提过一句晏水谣。 仿佛偏院烧死的,是一具尸体,而非两具。 也就娄氏伤心欲绝,她今时在相国府有了一定的话语权,大事小情上也能独自做主了。 她请来道士作法,给晏水谣超度念经,烧了许多纸钱元宝,认认真真做了一场头七法事,这才罢休。 而相府发生如此大事,里里外外的琐事一堆,秦双柳生下的儿子自然是受到了忽略。 待到晏三所谓的头七过去了,晏千禄才把手头的活处理完一半,想起秦双柳这一茬。 他找来这方面经验丰富的老人家,用最古老的滴血验亲,最后查下来那孩子确实是晏千禄所出。 秦双柳刚松一口气,就听晏千禄跟李管家说,“去把孩子抱去大夫人房中,以后他就是夫人的亲生子,让所有下人嘴巴都缝严实了,不管谁来问,这就是大夫人腹中.出来的,懂吗?” 这孩子到底是秦双柳十月怀胎,吃尽苦头所生。 落地后又亲自照料了一段时间,她哪里舍得就这么拱手交给娄氏。 “老爷!孩子才刚出生,正是离不开生母的时候,姐姐如今刚接手后宅,多的是零零碎碎要她拍板决策的事,只怕分不出精力来照看一个新生儿!” 秦双柳产后体虚,气色非常难看,但她仍竭尽全力替自己争取,“我现在横竖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我照看孩子到周岁之后,到时等姐姐得空了,再把孩子过继给她。” “你想都别想!” 晏千禄指着她,语气里毫无转圜余地,“我绝不会让他跟你沾上一分一毫的干系,毁掉这孩子一生的名誉仕途!你能给他带来的除了被世人指着鼻子骂的肮脏污点,你还能给他点什么!” “你若真想做个好娘亲,为孩子的将来着想,就该早早将他交给娄氏抚养!” “他长在大夫人房中,就是我相国府的嫡子,以后少不得他的好处!” 晏千禄不由她分辨,一把夺过还在襁褓中的婴孩,任凭尚不足月的孩子哭声凄厉。 递给一旁的李管家,“去,带去娄氏房里,再指派两个乳母前去照料。” 秦双柳看着儿子生生被人夺去,但她已无依无靠,没有与他人抢夺抚养权的竞争力,只能伏在床头恸哭哀鸣。 另一边,赫兰一路避开人多的官道,抄近路在往夏北赶。 但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夏北皇城,而是去其中一道大燕行军必经的关卡:龙潭岭。 那是通往夏北必不可绕开的一条山脉,穿过龙潭岭,便抵达进入夏北帝都前的最后一座城池。 ——东洲。 “东洲是鱼米之乡,商贸往来频繁,是最富庶的城池之一。” 闫斯烨在赶路间隙,同晏水谣略微科普了一下夏北的产业结构,“东洲富饶,但兵力并不强盛,城池的土地面积不大,要是真成了战场,两军交战时基本没有赢面。” 他拿起一颗棋子,落在纵横的期盼之上,“而东洲一破,就直逼夏北帝都了。” “所以咱们要在龙潭岭拦住大燕的军队?” 晏水谣自然而然就说出‘咱们’二字,面容沉肃,好像她也要上场杀敌似的。 闫斯烨挑一挑眉,又落一子,“正解。” 晏水谣顿时心情澎湃,她若有朝一日能穿回去,这个牛可以让她吹一辈子:她居然上过古代战场! 试问还有谁的人生阅历能比她更丰富? 生命的厚度瞬间就不一样了! 优秀的女人背后必然有个沉甸甸的人生! 抱着这样宏伟的理想,她扛过大半个月的风餐露宿,但她的热情终于在日复一日玩命的赶路中消磨光了。 她开始想念以前交通便利的现代,就这种距离,乘飞机半天也就到了! 哪里需要在马车上颠簸这么长时间,她胆汁都快颠出来了。 而且晚上还常常没有落脚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在野外或破庙暂时将就。 有天她终于忍不住,哀嚎着问,“王爷,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啊,再走下去,我就要成人干了!” 她拿出小铜镜,一照便崩溃了,“王爷你看,我都脱皮了!脱皮!” “额头还长出干纹!这是衰老的前兆啊!” “完了,我不娇嫩了,我老了!” 闫斯烨抽走她的镜子,收起这个让她情绪失控的工具,“快到了,再忍忍。” “你五天前就是这么说的!” 晏水谣这回学聪明了,在逆境中充分发挥她的质疑精神,控诉他,“你每次都说快了,可我连个山脉影子都没看见!骗人!” 闫斯烨见她受到极大打击的神情,不由轻笑一声,摇摇头,“我骗你如何,不骗你又如何,难不成你嫌远就半路下车?” 他手臂向马车外虚虚一指,轻飘飘地说,“夫人请便,为夫绝不拦你。”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人类幼崽 外头是一片黄沙漫天的土路,在这下车显然是自讨苦吃。 晏水谣瞬间吃瘪,她扁着嘴抱紧小雪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好气哦! 作为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女子,她没再抱怨过赶路时吃的苦。 只是默默对镜叹息,感慨红颜易逝,这美人总是要承担一些与她美貌成正比的苦难。 他们又赶了三天路,在夜幕降临前到达一间偏僻冷清的小客栈。 统共就五间房,里头的老板伙计就占掉两间,幸好平日往来的旅人很少,剩下三间房就给赫兰全包了。 老板有个五岁的小女儿,晏水谣他们在一楼吃饭时,小姑娘一直盯着桌底下的雪狼瞧,拉住她娘亲衣角小声又兴奋地比划,“修狗勾,毛茸茸!” 晏水谣看她扎了两根羊角辫,模样可爱,就逗她道,“想来摸摸吗?” 小丫头不禁逗,晏水谣稍一招呼她就晃晃悠悠跑来了,俯身下去,轻轻捏住小雪狼的两只耳朵。 如同一个活的毛绒玩具,顿时就把女孩逗的咯咯直笑。 小雪狼如今也是个成熟的社交工具狼了,它生无可恋地被女孩搂住,听她不停奶声奶气地喊它修狗勾。 闫斯烨见它一匹纯种的狼活活过成一只狗,还挺解气,转着杯子哼笑一记。 听到他的嘲笑声,小雪狼整只狼都不好了,非常抑郁地夹紧尾巴缩在桌角。 客栈老板笑呵呵跟他们闲聊,“几位瞧着气质非凡,像大户人家的公子夫人,怎么会经过我们这种小地方?” 眼下他们已远离大燕,就没再化妆易容,现在虽穿着朴素低调,但样貌都还是好的。 “我家相公是读书人,准备去南边拜师求学,想着来年科举考能博一个好名次。” 晏水谣立马根据他们此时的装束编出一个崭新的故事,“老板你看我夫君这模样,生的水灵灵的,这辈子只会念书,我哪敢放他一个人上路,怕平白被人欺负了去,可不得跟着吗。” 老板听她这么一带,越看闫斯烨越像个弱不禁风的书生。 认同地点一点头,“也是,小公子唇红齿白的,一看就是个文气温雅的读书人,这路途漫漫的没人跟着哪能行,当心着了匪徒的道。” 闫斯烨无奈地听她跟老板唠嗑,半个多月前他还是个坡脚猎户,现在就成了赶考的书生了。 这丫头不去做胭脂,倒是可以去写话本子,乱七八糟的故事一套一套的。 赫兰经她这段时日的调.教,也开始见怪不怪了,甚至还能跟晏水谣一搭一唱,“是呀,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乱得很。” 老板娘端了菜出来,笑问道,“去南边的话,那是去东洲呀?” “对。”赫兰起身接过餐盘,“也没多远了,穿过龙潭岭就到了。” 老板娘点点头,会在他们家留宿的客人大多都是准备去东洲的,这个不奇怪,“东洲好是好,但最近战事频发,东洲也不一定安全咯。” 她想想又道,“你们厚衣服带的够吗,龙潭岭附近有几座雪山,老冷了。” “带了几件袄子,都在车里咧。” 赫兰随口应了句。 这时,正在桌下单方面玩弄小雪狼的女孩忽然抬起头,眨巴着眼睛,似乎犹犹豫豫地想说什么。 小雪狼趁她松开手,咻地蹿上晏水谣大腿,这回说什么也不肯再下地了。 陪人类幼崽玩过家家什么的,真是太可怕了! “丫丫,来,不闹了,陪娘亲去院子择菜。” 老板娘朝女儿挥手,“快过来,不要打扰客官用饭了。” 晏水谣见小女孩仰头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她还没玩够,便好声好气地哄她,“我们明早才走,你明儿再来找修狗勾玩好不好?” 女孩踟蹰片刻,用力点头,“嗯!” 小雪狼嗷地声,发出猛男之怒:我拒绝。 晏水谣掐住它脖子:拒绝无效。 这家店面不大,但老板娘的掌厨手艺很不错,他们终于吃上顿来之不易的热乎饭。 晏水谣回屋就洗了个澡,洗完水都发黄了,可见她身上有多脏。 全部收拾好,她几乎躺倒就睡着了,一直睡到半夜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挠床,她才艰难睁开眼。 小雪狼扒在她床边,疯狂地用两只前爪拨弄她被子,用行动明示她:我饿了! 见晏水谣没什么反应,好像又要睡过去,它着急地扒她手臂:我要吃肉!我现在!马上!立刻!就要吃到肉! 它一脸不满:都是因为被迫跟人类幼崽玩耍,我晚上才没吃饱的! 这难道不是作为阿妈应负的责任吗? 没吃饱饭对正在长身体的崽崽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晏水谣被它闹得不行,只能披头散发地起床,做个称职的老母亲可真不容易。 大半夜的她怕吓着人,就随意梳了梳头,用木簪挽起个简单的发髻,领着小雪狼就出了房门。 两层楼的客栈里面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外头的风声呜咽作响。 他们照着印象找到一楼的后厨位置,里面基本的食材还算齐全,晏水谣准备切几块猪肉给崽崽拌饭吃。 刚拿起菜刀,旁边的柴火堆忽然不明原因地蠕动了下,发出咔咔细响。 “谁?” 晏水谣一吓,举着菜刀就对准墙边的柴火。 过了会儿,一颗小脑袋冒了出来,两根羊角辫拆开了,一头乌黑厚实的头发披在肩头。 小丫头从柴堆后头钻出来,嘴角还沾着几颗没化的白糖。 晏水谣秒懂,放下刀子,笑着打趣她,“呀,是谁家偷吃的小馋猫呀。” 小雪狼如临大敌地退后几步:糟糕!躲不掉的人类幼崽又来了! 但这次小丫头没有冲它过来,而是跌跌撞撞地扑向晏水谣,一脸被抓包的羞涩小表情。 “大晚上的吃糖对牙齿不好哦。” 晏水谣擦去她嘴角的糖粒,“而且时间长了,还会变成个皮肤粗糙的小胖妹哦。” 小丫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捂嘴直笑,笑完她趴到晏水谣耳边,“姐姐,你们是要去龙潭岭嘛?” 第一百四十四章 闹鬼传说 估摸她是听见他们聊天的内容了,晏水谣点头,“是呀,可能过些天会路过那儿。” “姐姐别去!” 小丫头紧张兮兮地悄声说,“那边不好的,不干净的,闹鬼哦。” 晏水谣闻之一愣,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闹什么?闹鬼? 但女孩表情十分认真,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惧怕。 可若龙潭岭真闹鬼,她怎么没听赫兰提起过,方才跟客栈老板聊天时,言语间也不见他们有透露什么。 但晏水谣也不觉得五岁小孩会拿这种话骗她,或许是她爹娘为了让她乖巧听话,故意用民间故事来吓唬她也没一定。 次日清早,晏水谣下楼用早点,看着一早就开始忙碌的两夫妻,状若无意地问了句。 “老板娘,我昨个听丫丫说,龙潭岭好像有鬼魅出没,是你们编来唬她的段子吗?” 老板娘微怔片刻,随后想起什么,恍然道,“哦,姑娘说的那个呀,还真不是随口唬丫头玩的。” “其实龙潭岭很大的,但一般来往商旅只走南北的山道,对我们来说那一块才是龙潭岭,而闹妖的方位在西边,要穿过狭窄的一线天,翻越过去是片连绵雪山,那边确实邪门。” 这个讲法连闫斯烨也是第一回听到,他抬眼瞥一下赫兰。 赫兰咻地放下勺子,“以前是有擅自闯入的人离奇死亡,尸体被挂在一线天的入口,死因不明。” 他小声强调,“只要不进入雪地就成,那边本就无人踏足,偶尔几个不长眼的跑进去多半也是朝廷追击的要犯,估计大雪把路埋了,一不小心就被困进去了。” 原来赫兰早就听过龙潭岭的怪奇传说,但他愣头青一个,根本不信这种东西,就没拿来讲。 闫斯烨反问他,“既是被暴雪困住,尸身又为何会忽然出现在入口?” “兴许是风太大了,把尸体吹到入口!”赫兰理直气壮,“一线天多窄呀,可不得卡住吗。” 闫斯烨凉凉看他,“你挺会找理由。” 老板从院中走进来,他听到一些,也道,“嗐,没啥事的,丫丫都是小时候听她爷奶讲的,关于这雪地闹鬼的传闻呀,四五十年前闹得凶,已经过去太久咯,现在都没谁往那边跑。” 他坐进柜台里,边拨着算盘边说,“谁摆着平整的大路不走,去翻那座光秃秃的雪山。雪路难行原就危险,非要往里去的,也就些亡命之徒了,死了也不稀罕。” “只因为偶然有人被发现死在山里头,就开始传说那里闹鬼吗?” 晏水谣总觉着有哪里不对,“不至于吧,哪座山一年里没些个失足坠亡的过路客,既会传这种怪力乱神的话,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 “早年间是传出点邪乎的东西。” 老板说,“常有企图穿近路去往东洲的人,他们说在夜晚的雪山里看见鬼火,幽绿幽绿的,一闪一灭。” 赫兰满脸怀疑,“别是哪儿跑出的野狼野狗吧,夜里眼睛发绿光,被人误以为是鬼火。” 小雪狼本来在椅子下啃肉,一听自己被cue,立即用凶巴巴地爪子踢向赫兰的椅腿:你眼睛才发绿光!你全家都发绿光! 赫兰瞬间噤声。 “也不是,那片没有狼群出没,而且据说那鬼火吧是飘在半空中的,有时飘的比人还高咧。” 老板不以为意,当作个轶闻在说,“不过也都是老早以前了,后来去的人越来越少,就不太有这样的传闻。那有没有鬼吧,咱也不知道,老一辈人时常会拿来说道,到我们这辈聊的就少了。” 晏水谣想了想,闫斯烨此行的目的地肯定也是龙潭岭主干道,位于南北方向。 所以赫兰提也没提西边闹鬼的雪山。 既然与他们不相关,晏水谣满足完好奇心,就没再打探下去。 赫兰装了些点心干粮路上吃,又将几只水壶装满,几人没多耽搁继续往龙潭岭赶。 这一次,晏水谣很快就见到层叠的山脉出现在道路两侧,在真正抵达龙潭岭的最后一晚,他们随意找了块开阔的平地,和衣休憩。 晏水谣靠在一截树桩旁,她如今已然练就一身在野外三秒入睡的本领。 但毕竟露宿山头,她不会睡的太死,中间时而会醒一醒。 正当她被身后碎石滚动的声响弄醒时,忽然几缕柔风拂过脸庞,她原本有些清醒的意识突然不断下坠,迅速变得模糊昏沉。 几秒后就彻底昏睡过去。 这时候,黑暗之中,一双瘦骨嶙峋的手从她背后悄然而至。 带着一股淫邪之气,缓慢地朝她贴近。 就在即将搭到晏水谣肩头的时候,突然有只滚圆毛绒的东西猛地从树桩旁跳出来,直愣愣撞向那人手腕。 男人反应也快,急忙用手掌去挡,但仍然被撞退几步。 他低眼一看,是只幼年体的小狼,正呲着牙,面露凶狠地盯着他,喉间不断发出警告意味十足的低吼声。 “啧,真没看出,这小妞还养着匹狼呢。” 男人看它还小,惊慌过后便没将它放在眼里,抽出把匕首冷笑着,“小畜生,我劝你滚远点,别坏老子好事,不然我先一刀宰了你,剥下你的皮毛做围脖,再好好跟你家主子玩一玩。” 但小雪狼非但不怕他,还摆出攻击的姿态,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去撕咬他。 两方僵持间,山风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摆摆样子就行了,别真咬上了,谁知道他有没有染什么脏病。” 这话语声冰冷阴沉,带着空幽的回音,在微凉的空气中淡淡化开。 男人一惊,他看向几步开外的地方,本来半靠在石堆边上睡觉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可他刚刚分明下了迷药,也亲眼见他们昏过去的! 男人露出见鬼的神情,更可怕的是,他甚至分辨不出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就在他东张西望之际,手臂突然被无形的力道拽住了,就听咔咔两声,他右臂瞬间脱臼。 疼痛猛烈袭来,他还没痛呼出声,脑门就已布满汗珠。 第一百四十五章 再骂我遍试试! 闫斯烨不知何时飘到他身侧,眼里没有温度,盯着他的瞳孔,“你刚刚喊谁小畜生?” 他冷冷道,“再喊一遍给我听听?” 小雪狼紧紧挨在他脚边,高扬着头,耀武扬威地冲着男人:再骂我遍试试!弄死你! 第一次与闫斯烨如此同仇敌忾。 它阿爸虽然平日里非常讨厌,但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 虽然闫斯烨平日里也没少小畜生长小畜生短地喊它,但有些称呼只能他喊,别人一个字也说不得。 赫兰同样虎视眈眈地瞪着他,这死瘦子,一张臭嘴居然敢骂他家小狼是小畜生! 他见过这么肥美可人的畜生吗! 没长眼的瞎子! “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瘦极了的男人马上就明白他今个踢到铁板了,当即跪下求饶,“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我只是路过此地,见姑娘模样好,一时糊涂才动了歹心!您念我是初犯,就饶我这趟吧!” “你当真是初犯?” 闫斯烨走近他,眼泛冷光,“迷药使的这么顺手,你说你是初犯,当我傻是吗?” 他敛袖伸手,“解药拿来。” “这迷魂散没有解药。”男人忍疼交待,“中招之人半天后就自己醒来了,无,无需解药。” 闫斯烨谅他不敢撒谎,转过身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吩咐赫兰,“把他衣服扒光了,搜一搜身上还有什么下三滥的瓶瓶罐罐,搜到的也别浪费,全喂他吃进去。” 赫兰一凌,苦着脸,“全部扒掉吗,一条底裤都不留?” 这淫贼那处肯定丑陋赃污,看到没准会烂眼睛! 闫斯烨懒懒反问他,“留着做什么,以后给你用?” 一听这话,赫兰不再迟疑,立马动手,“爷您放心,给我点时间,保准给您扒得一干二净!” 赫兰长剑起落,三两下就把男人的衣物全部割裂,布料碎片如雪花片似的哗啦落下,他身上藏的药瓶也都落了出来。 这时赫兰注意到他肩胛处有个犯人的绿色烙印,是夏北对部分入狱的极刑犯施以的铁烙印记。 “你是从牢房里逃出来的犯人?” 男人浑身光溜,再厚的脸皮也遭不住被人看光,他就地蹲下,无助地环抱住自己,辩解说,“我是之前犯事进去的,现在已经放出来了……” “放你娘的狗屁!” 赫兰立即爆了句粗口,“你以为小爷我蠢吗?夏北按犯人罪名不同,烙印的颜色也不尽相同,我若没记错,你这绿色是主奸淫掳掠之罪,这在夏北是终身监禁的罪罚。” “瞧你这印子还挺新的,你这么快就给放出来了?” 男人一时欲哭无泪,他好不容易从牢中偷溜出来,结果还没走出太远,就碰到个刑法方面的行家。 早知道会这样,他绝对不来招惹这丫头。 怪就怪他在牢里关了三个月,太久没尝鲜了,忽然在荒郊野岭看见个小姑娘,一下子没把持住动了邪念,哪晓得这两位老哥竟是不好惹的。 现在他衣服被撕的西巴碎,想跑也没地方可跑,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赫兰忍住强烈的恶心,细细观察他的样貌特征,突然冷笑喊他,“你是海猴子周林?” 男人明显怔了下,泄露了他的真实想法,但他嘴上拼命否认,“什么海猴子,这位小英雄怕是认错了!” “是吗,听说海猴子在岭南采花时,被当地富商抓了个现行,腿根处挨了一刀,差点废掉命.根子。” 赫兰一挥过去,剑刃直指他下身,“既然不是,就站起来给小爷走两步,看看你大腿根到底有没有刀疤!” 男人这下慌了,他身上有没有刀疤,他自己最清楚,只能放弃狡辩,朝赫兰磕了几个头,“小英雄饶我一命,我以后一定皈依佛门,一心向善啊!” 海猴子是江湖上有名的采花大盗,一米七左右的个头,身材极为干瘦,据说才九十斤出头,如同一副行走的骷髅架子。 擅用各种迷情药物,虽功夫不高,但轻功算得了上乘,所以横行江湖七八年了,一直没有落网。 几个月前才被东洲知府设局捉了起来,条条框框都能与面前的男人对得上号。 看样子是使了什么溜门撬锁的功夫越狱了。 闫斯烨走到晏水谣身边,蹲下来看她面色,感受到小姑娘均匀绵长的呼吸,的确只是沉沉睡去,没别的异样。 他余光向后瞥,“你罪行累累,是活该下地狱的人,佛门岂会收你?” 赫兰捡起海猴子掉出来的几只瓷瓶,打开简略检查了下,皱眉道,“爷,都是些控制人心智的迷情药。” “喂他吃了。” 闫斯烨直截了当。 闫斯烨一旦开口了,周林求爹爹告奶奶都没用,赫兰掐住他嘴巴就哐哐灌进去。 末了,还用树叶擦擦手,生怕被传上什么男科病。 周林以往为了助兴,偶尔也会吃一两粒,但架不住这样一股脑往肚子里灌。 没一会儿这药效就上来了,他开始口吐白沫,躺在地上疯狂打挺,宛如一条被扔到岸边的鱼。 他这样一丝不.挂地剧烈抽搐,画面实在熏眼睛。 待他这波消停下来,赫兰把他捆在马上,用麻绳五花大绑地绑结实了。 远远瞧着像一摊白花花的死猪肉。 闫斯烨他们本就觉少,稍微闭会儿眼也就够了,现下被海猴子周林这一搅合,更加没有睡意了。 此时离开燕林军驻扎的营地只有半日车程,闫斯烨便把晏水谣抱到车厢内,让赫兰直接赶车去与大部队汇合。 随后就见马背上驮着一瘦极的裸.男,在深邃夜色里快速前行。 一路上,闫斯烨考虑到晏水谣离开大燕以来很少能睡个安稳觉,索性就借着这迷.药的劲头,让她好好睡一觉,便没摇醒她。 天蒙蒙亮时,他们行经一处山坳,有数十人的小队等在岩石边。 再往远处看,隐约能见到黑石块后搭的行军帐篷。 赫兰兴奋地跳下马车,给前来接他们的男人一个熊抱,“老卫!我回来了哈哈哈!” 卫枭推开他,笑骂道,“滚你丫的,俩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 第一百四十六章 咱家王妃 但赫兰并不介意他的态度,依然高兴地一只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别呀,咱多久没见了,不带这么冷漠的!” 卫枭用力扯开牛皮糖一样的赫兰,大步走向马车前,还没看到闫斯烨,第一眼先被马背上的裸男震惊到了。 “赫兰,不是,你带回个什么东西?” 卫枭面色复杂地回头看他,“就放你出去历练些日子,怎么这口味也变的颇重啊。” “别乱说啊,海猴子周林知道吧,就这厮。” 赫兰不满地踹他一脚,“算他倒霉吧,跑我们地盘撒野来了,这不怕他跑吗,是王爷吩咐我把他扒光绑上的。” 卫枭恍然,又问,“那王爷呢?” 话音刚落,马车帘布就微微晃动,忽然一颗长满毛的脑袋钻了出来。 小雪狼抖抖身上的毛,轻快地跃下马车,跟卫枭大眼瞪小眼。 卫枭:? 赫兰激动地一把抓住卫枭胳膊,“老卫!快看!它是不是特别活泼烂漫!” 卫枭无语地抽出手臂,“不就是只普普通通的小狼吗,至于么?” “这还普通?” 作为小雪狼的头号粉丝,赫兰不干了,“你赶紧去找老吕看看眼睛吧!什么眼神啊?” “你急什么,横竖就是只狼崽子。” 卫枭莫名其妙的,无法理解他的萌点,“你欢喜这种,我下回差人给你抓一只回来,它是公的是吧,那我捉只母的来,跟它配一配种如何?” “它还小着呢!你瞎说什么浪荡话!” 赫兰愤愤地怼过去,“而且它可是咱家王妃的崽崽心头肉!卫枭你态度放尊重点听到没!” “你有病吧?”卫枭更加纳闷了,“哪来的王妃?” 这时闫斯烨掀开马车帘布,抱着仍在昏睡的晏水谣走下车。 卫枭如同受到暴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家王爷居然带了个女人来军营。 再一联想到赫兰口中的王妃,他顿时有点晕乎,怎么王爷去大燕当了一圈质子回来,还捎带回个夏北未来的女主人? 他一直以为王爷在大燕过得相当凄苦。 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这种。 但实际情况好像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卫副将陷入一种与之前认知截然相反的矛盾境地,赫兰拍一拍他肩膀,用种过来人的表情同他说,“我懂你,我起初也大为震撼,习惯就好。” 闫斯烨对卫枭点点头,“把周林也带上,墨晗应当在吧,让他去营帐等我。” “在在。”卫枭终于回神过来,忙不迭道,“老吕他昨夜就睡在药炉边上,我这就叫人喊他去。” 回完话,过了会儿,卫枭还是忍不住出声确认,“王爷,这位姑娘是?” 闫斯烨目不斜视地向前走,他略微想了下,就道,“她是……我贵人。” 卫枭听完,感觉闫斯烨答复了他,又好像没答。 倒是赫兰记起来,这是太傅说的,王爷的贵人在东南方,当时他们还觉着这话跟晏水谣有多大关系。 但仔细想一想青崖山的铁矿,意外收服的小雪狼,通过它才发现的秘密暗道,以及占领青崖山后那一批批从暗道里偷运出来的兵器。 现在连赫兰都不得不怀疑,太傅说的那个贵人,怕别真是晏三吧? 而且小雪狼如此惹人怜爱,能一把头将它收入囊中的,必定不是寻常女子啊! 毕竟经过这么长时间相处,小狼崽对他还爱答不理的,光凭这点,赫兰就对晏水谣刮目相看了。 卫枭走在后头偷偷问赫兰,“哎,这姑娘到底是谁呀?” “还能有谁。” 赫兰白他一眼,“还不是晏千禄的三闺女,正儿八经跟王爷行过礼的那丫头吗。” “啊?你不说她可胖了吗?听你形容的感觉都快走不动路了。” 卫枭很是吃惊,看向被他们王爷抱在怀里的女孩,“就这?这哪里胖了?” 赫兰过去跟他咬耳朵的话冷不丁被他捅出来,瞬间惶恐至极,“我那说的是以前!以前懂不懂!” 想到这些话都被闫斯烨听过去了,他就双腿发抖,故意提高音量道,“而且三姑娘就是胖的时候,那也是珠圆玉润!胖的非常讨喜!你这个武夫大老粗懂什么!” 尽管他求生欲极强,但还是感受到一丝即将被他家王爷修理的绝望。 闫斯烨当下没说什么,将晏水谣抱进主帅营帐,稍过片刻,吕墨晗从外头走来。 刚一入帐,就听他温和的嗓音顺风飘来,“听说你拐了个王妃回来?” 随后便见到一模样风雅的男人步入帐篷,他不似卫枭那样恭敬,没有向闫斯烨行礼,如同一兄长般将他从头看到脚,“嗯,没瘦也没胖,可见是在大燕过的还不错,倒叫我们白担心了。” 闫斯烨也面露淡淡笑意,眼光扫一眼床榻上的女孩,“确实没预想的那样无趣。” 吕墨晗顺他目光看过去,打量片刻,喃喃思忖道,“她就是晏水谣?还行呀,也没那么胖。” “赫兰这大嘴巴子,到底跟多少人嚼过舌根?” 闫斯烨无语地叹口气。 吕墨晗轻笑,“大约整个燕林军都知道了吧。” 而后他给晏水谣看过脉象,得出结论只是这迷药后劲大,昏的久一些,对身子没什么损伤。 闫斯烨便把小雪狼抱到床上,用它肉墩墩的身子压住被角,以防刮进来的山风把被子吹开。 他跟吕墨晗离开帐子,向他们讨论排兵布阵的军事营地走去。 晏水谣是在饥肠辘辘中醒来,她睡醒时,天边已泛起红色霞光,已是第二日傍晚。 她看见自己睡在一顶十几平方米的大帐篷里,本就一愣。 她悄悄走到门边,将门帘拉起一只角,看到外头把手的陌生士兵,以及头顶那片夕阳西下的火红天色,她更是当场呆住。 她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跟她刚穿过来的时候一样迷茫。 “四王妃,外头风凉,您还请到里头稍等片刻,我们会把吃食送进来。” “啊?哦。” 头一回被人喊四王妃,晏水谣还不大能反应过来,有点别扭地返回帐篷。 心想着,这些士兵真是实心眼,都不在大燕了,还张口闭口喊她四王妃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他该呆的地方 她等待片刻,士兵给她拿来一些行军的干粮,晏水谣不挑食,稍微拿清水洗漱下就掰着白饼往嘴里送。 待她吃到一半,闫斯烨掀帘走入,身上还沾着山中的风尘,艳丽的眼眸轻微向上扬起。 晏水谣掰饼的动作一顿。 她能感受到此时的闫斯烨是快活的。 是那种他在相国府从未有过的畅然与自在。 哪怕再过几十天他将面对一场避无可避的战争,但他依旧像回到主场的神明,带着足以令人臣服的强大气场。 天地之下,山水之间,这才是他该呆的地方。 闫斯烨抬起手,择去她唇上沾的饼屑,轻啧一声,“你睡的倒好,昨夜遇到采花贼了都不知道,心怎么这么大呢?” 晏水谣听过离谱的,但没听过这么离谱的,她惊奇无比地盯着闫斯烨,“是我理解的那个采花贼吗?” “不然呢?”闫斯烨反问她,“还有别的解释吗?” 她终于回忆起昨晚零星的一点画面,一阵风过后她就特别困倦,像有人在耳边催眠她似的。 “我说呢!我再爱睡懒觉,也没的睡那么久过,我是被迷晕了吧!” 她陡然兴奋,“王爷!那个采花大盗呢!他还活着不,我还没见过活的采花贼呢!” 看她这个有别于一般女子的事后反应,闫斯烨并没太惊讶,只是揉一揉眼眶,“你就一点也不准备担心一下你自己?” “有什么可担心的。”她晃着两条腿,继续掰饼吃,“有王爷在,肯定不会让我吃亏。” 再说她也不是无知少女,真发生点实质性的东西,她身子还能像现在这么干爽? 她可照过镜子了,身上一处吻痕都没有呢,清白得很! 这时帐子外传来很轻的一声笑,在清风虫鸣的山谷分外清晰。 紧随就进来个仙风道骨的清俊公子,气质乍一眼跟闫斯烨有点像,也是一身素净,遗世独立的模样。 但再一品,又完全不一样。 闫斯烨是伪病娇,看着苍白病弱,一张小白脸精美得跟神仙似的,风一吹能就能倒,实际是芝麻汤圆,外表白软里面黑的流油。 他身上的那股子狠劲儿和冷倔是遮掩不住的。 即便沦为质子,面对大燕帝他也从不露怯,天生反骨,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 只能说老天赐予他一副与他冷厉内在毫不相关的皮囊。 但这个刚走来的公子不同,他气息要比闫斯烨温润许多,是骨子里透出的好脾气,与他外貌十分相符。 “四王妃的性子还真是……无忧无虑。” 吕墨晗笑着评价。 但晏水谣分明感觉,他想说得是没心没肺。 “公子想说什么可以直说,没事的,我脸皮厚,好赖话都伤不到我。” 她顺便澄清一下,“还有,别喊我王妃了吧,等这里的事一结束,我跟王爷回到夏北,往后就自个过了。王妃的头衔我可不敢占,多少人眼红呢,我就一条小命不够折腾的。” 吕墨晗轻微怔愣,第一时间看向闫斯烨:怎么的,还没搞定呢? 他思索着说,“可你一个姑娘家,在夏北举目无亲的,要怎么独自过活?” “我有钱的。” 晏水谣小声回他,“我也能赚钱,我还有崽崽,以后我们娘俩相依为命,日子肯定过的红红火火!” 说完停顿一下,暗戳戳加了句,“如果王爷愿意给我一笔分手费,我也不介意收下来。” “你不是有钱吗?”看着她眼中只有钱的财迷嘴脸,闫斯烨淡问她,“讹我呢?” “谁会嫌钱多哦。” 晏水谣听他这不阴不阳的语气,撇撇嘴嘟囔,“再者说,分手费可多可少,又没要你一座金山银山,看着给么。” 闫斯烨听的好气又好笑,“你这都不做我王妃了,我凭何要给你金山银山?” 他有意无意地说,“我的银钱自然都是留给未来妻子的,你说呢?” 晏水谣忽然心里泛出点细微的不舒适,她好歹与闫斯烨并肩作战这么久,怎么就比不上一个他将来素未谋面的老婆呢! “那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呢!” 她委委屈屈地回怼,“我跟王爷满打满算也该是千年的缘分,千年呐!给我点钱花花怎么了!” 眼见闫斯烨被她神奇的逻辑怼的没了脾气,吕墨晗静静在一旁看着,似乎有点明白了。 难怪闫斯烨比他们预想的状态都要好,原是身边有这么个活蹦乱跳的丫头,也算是他在大燕那段生涯的一线光明了。 此时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没一会儿,卫枭就在外求见。 他入帐时还拎着个很瘦的男人,“王爷,我把周林带来了。” 周林脱臼的手臂已经接回来了,也给了粗布件衣服穿上,但这疼了一晚上又光溜溜地吹了整夜的山风,他原本就瘦的马脸更加凹陷进去。 “海猴子周林?” 吕墨晗前面只听说抓到个淫贼,却不知此人竟是越狱逃出来的周林,“等一等,只有他一人吗,我今早从东洲来的,听说随周林一块逃走的还有他的结拜兄弟李九奎。” “对。”卫枭脸色凝重,“我正是要来说这事,李九奎可能死了。” 晏水谣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她隐隐约约还是能听出来,眼前这瘦子正是闫斯烨口中的采花贼! 她顿时来了兴致,聚精会神地盯着周林瞧。 闫斯烨余光一直注意着她这头,斜眼发问,“有这么好看?” 晏水谣衷心感叹,“采花大盗原来长这样,比我想象的还磕碜。他还有个兄弟吗,你们这边的采花贼都流行结伴作案?” 口味重到她这个现代的灵魂都为之震颤。 吕墨晗同卫枭交换眼神,他轻咳一下,“李九奎跟周林还不一样,他不是普通的采花贼。” 要聊这个,晏水谣可带劲了,饼也不掰了,“怎么个不普通法?” 考虑到有些话跟女儿家不大好张口,吕墨晗没再讲下去,而是用目光询问闫斯烨:方便说吗? “也没什么。” 闫斯烨张口了,平静道,“就是周林好女色,李九奎好男色,两人路子不同,但本质没有区别。”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好男色! 好男色! 这三个字瞬间让晏水谣脑补出无数场惨绝人寰的大戏! 这年头业务板块不同的恶人都能称兄道弟了。 难怪要说这李九奎不是普通的采花贼,龙阳之癖在这边肯定也只占很小一部分。 更何况不止有这个取向,还对陌生男人痛下毒手的,估计更是少之又少。 “什么叫李九奎可能死了?” 闫斯烨捕捉到他话里存疑的地方,“死就是死,活便是活,可能这二字从何而来?” 周林猜到他落进朝廷人的手里,看样子还跟夏北皇室沾亲带故,他不敢隐瞒,一股脑全说了。 “我跟九奎从东洲大狱逃出来,本来是向一路往北走的,但在城外遇到一支前来抓捕我们的官兵。我们怕走官道会被他们发现,就朝雪山那头去了。” “我们哥俩也听过那处的传闻,但真被衙役抓走,也是死路一条,就觉着躲进雪山里没准还能保住条性命。而且九奎压根不信什么鬼呀神呀的,说全是老人编的志怪故事。” 周林回忆起三天前他们进入雪山腹地之后,起初是没遇到事,连个野兽影子都没有。 这愈发加深李九奎的想法,认为闹鬼之说都是骗人的。 后来他们找了些干柴,在雪地里生火取暖,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生息,他跟李九奎就在火堆边乱侃他们之前采花的心得事迹。 周林得意炫耀,“我上次可是拿下琼月楼的当家花魁,啧,那身段滋味哟,你是不能体会的。” “切,一青楼女子有什么了不得的。” 李九奎对女人提不起劲,“本来就一双玉臂万人枕,又不是花黄大闺女。” 周林争辩道,“你懂什么,那花魁只接达官显贵,一般人连面都见不上,一夜千金啊!若是没我这高超技艺,哪个男人能不花钱就得手的?” 李九奎生起攀比之心,“你那不行,你瞧我,年前得手了淮扬首富钱赫的小儿子!不愧是在钱罐子里长大的,就是比一般男子细皮嫩肉!” “他老子有钱又怎样,事后还不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两人争先恐后地细数自己的战绩,说的正火热,突然一道阴风斜刺里刮来,直接将旺盛的柴火吹灭了。 周林用火石重新点上,又是阵风来,刚燃起的火又灭了。 他反复数次,都是刚一点燃,后背就顿起阴风。 那时候他们都还没往雪山的怪谈方向想,周林人瘦畏寒,夜晚的雪地温度极低,他骂骂咧咧地去后面拿木柴。 他们为了防止雪水浸湿干柴,就把捡来的柴火放在十几米开外的一处黑色裸石上。 等周林把所有木柴搬过来,李九奎居然不见了,连他们生的那堆柴也不翼而飞,原本生火的位置只剩下一片焦黑。 这下子把周林给看懵了,他以为李九奎在捉弄他,喊了半天没人回应。 然后越想越奇怪,这黑灯瞎火的李九奎也没处找柴去,零下几十度的气温他没火烤要如何过夜呢? 这时周林才想起关于龙潭岭古老的传说。 他一时后脊发凉,直觉告诉他这块地方不能再呆下去了。 他扔下木柴慌忙往雪山下面跑,就在到达一线天的时候,他感觉头顶落下一滴雨。 他无意识地抬头望天,后面的一幕把他吓得摔倒在地。 就见李九奎的尸体刮在一根横出的枯树枝上,他衣物似乎全湿了,刚刚滴下来的雪水正是从李九奎身上落下来的。 “我去取柴也就那么一小点时间,离的也不远,若是官差或者别的什么人出没,李九奎一定会奋起反抗。” 周林现在说起昨日的场景,他还心有余悸,“可我全程没听见他喊叫,四周跟我走的时候一样寂静,李九奎与我不同,我一直对姑娘下手,她们文弱好制服。但李九奎喜欢男的,少不得多费点功夫,他的武功讲起来其实比我好。” 晏水谣听完后,发挥福尔摩斯精神,炯炯有神地提问,“既是深更半夜,又冷又黑的,你怎么确定那具尸体是李九奎的?” “你怕是当时就吓跑了吧,也没把尸身取下来看一眼,或许是早先死在山里的人呢?” 周林闻声抬头看向她,昨夜月色昏暗,他并没看的太清楚,现下帐篷里烛光敞亮,以他阅女无数的眼光来看,晏水谣那小模样还挺可人,俏丽中透着灵动。 卫枭见闫斯烨眼色一沉,他立即会意,一巴掌削向周林后脑勺,“看屁看!问你问题,你就埋头好好答,我们夫人是你这双鼠眼随意能看的?找死是不是!” 周林赶紧低下头,眼睛不敢乱瞟了,老老实实交代,“虽看不清楚脸,但我认得他那根金线织的腰带,我们的两套行头都是在东洲的成衣铺里偷的,李九奎贪图富贵,故意偷了套十分华丽的蜀锦织物。” “我怕跑路途中太显眼,还劝他来着,因着这事我们争执了一场,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闫斯烨淡淡思索他的整个事件,轻喃重复,“一大活人转个头的功夫无故消失,再看见时,尸体刮在入口处?” 他跟晏水谣对视,“倒是能跟客栈老板的讲法对起来,可见民间也一直是这一套说辞。” 卫枭说,“我下午跟两个士兵去一线天探查了下,没有找到李九奎的尸体,但发现一根粗树杈上有几片缠住的布料,确实是蜀锦做的。” 虽然痕迹很少,但至少说明周林并没撒谎。 “明白了。” 闫斯烨挥一挥手,卫枭将周林带了出去,他问吕墨晗,“这事你怎么看?” “龙潭岭的西边肯定是有点问题的。” 吕墨晗皱眉道,“但我提前了解过,且不说这些传闻最早能追溯到五十年前。即便拿近十年来说事,也不是所有进去的人都是有去无回的。” “比方一些在山里见过鬼火的附近村民,他们说的神乎其神的,不也都活着回去了吗?” 吕墨晗行事向来细致,思虑周详,“说句难听的,我把历年地方卷宗查过一遍,那些在龙潭岭西边离奇死去的,他们大多跟李九奎一样,都是该死的鬼。” 第一百四十九章 狗也有更年期吗? 闫斯烨听懂他的意思,“要是真闹鬼,这鬼还挺有阳间的正派原则。” “所以我思前想后,我们不去西面,不去打扰那边的东西,其实怎么样都不要紧,他们肯定也不会主动来犯。” 吕墨晗叹口气,“这场战事总归是要在这里完结的。” 说完这个插曲,外头来报,有出去探查大燕消息的士兵回来了。 “好,让他歇息片刻,我们现在便去。” 虽是军机大事,但闫斯烨倒也没抬腿就走,而是先关心了下晏水谣,“这几夜怕是不能陪你,要你一个人睡了,外头一直会有守卫,怕的话可以叫人来喊我。” 他语气十分暧昧,吕墨晗忍不住咳嗽声,一脸被喂了狗粮的神情。 晏水谣也被他这话弄了个大红脸,谁要他陪.睡了,以往在相国府两人虽然同屋,但并不同榻。 怎么到闫斯烨口中听着就变味了,好像他们夜夜困在一张床上似的! 她飞快把饼子塞进嘴里,囫囵吞枣地咽下去,然后侧身躺回床榻不理睬闫斯烨。 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怕是不可能怕的,你可以走了,再见不送。 他们走后帐子又恢复起初的安宁。 晏水谣脑子里却乱哄哄的一堆念头,想着这场仗闫斯烨已谋划良久,应当不会被拖成持久战。 多则四五个月,少则二三十天或许就终结战斗了。 到那时,闫斯烨会带兵回到他那吃人的皇宫,而她大约会在帝都或东洲找个宅子落户。 那是他们该真正分开的时候了。 不知道闫斯烨回宫后会马上结亲吗,毕竟老婆娘家显赫,对他往后在夺权路上站稳脚跟才更有助力。 虽然原书里的闫斯烨断情绝爱,一直到他问鼎天下,都没有成亲。 但这种事谁说的清呢! 这个世界本来就因为她的到来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轨迹。 晏承誉都能跟自己小妈搞到一块,闫斯烨作为未来的君王霸主,娶他几十个妃子又有什么的呢? 不知怎的,晏水谣就被自己的想象给气到了。 抱起方枕,拳头如雨点砸下,边砸边骂,“闫斯烨你个大渣男!你敢娶那么多老婆,当心变成便宜爹,替别的男人养儿子!要想妻妾成群,就得头上戴绿!” 她发了通无名怒火,然后就把自己给气困了,抱着枕头迷迷瞪瞪睡过去。 然后因她不良睡姿,又没枕头托靠,第二天清早醒来惨烈地落枕了。 面对她难以动弹的歪脖子,闫斯烨还狠心取笑,“枕头是夜里用来枕脖颈的,不是拿来当手炉的。” 听见男人不加掩饰的笑意,晏水谣顿时感觉受到了冒犯,悲愤道,“做人留一线,下次好相见,王爷你这么嘲讽我真心觉得合适吗!” 人吃五谷杂粮,偶尔拉个稀,落个枕再正常不过了! 何必呢! 但闫斯烨毫无同情心,居然淡淡反问她,“不合适吗?你能做得出就别怕人笑话。” 甚至教训她道,“谁睡觉把枕头抱在怀里睡的?你这怪的了谁?” 晏水谣无言以对,只能歪着脖,斜着眼,用眼神警告他:闫斯烨!我劝你善良! 尽管他嘴上既狠又毒,但行为上还像个人样,向吕墨晗讨了擦治的伤药,帮她按揉酸痛的脖颈。 没想到这药还挺管用,她用了没多久就可以缓慢扭头,不那么僵硬了。 闫斯烨很快又被副将叫走,他这两天相当忙碌,连晚上睡觉都不回营帐,估计就在商议军情的地方打个盹眯两眼。 晏水谣除了在帐子里养一养她落枕的脖子,也没别的事可做,常常抱着小雪狼跟它唠嗑。 “你阿爸在拼事业,这年头吧,钱难赚,屎难吃,干啥都不容易,看把你阿爸逼的都不着家了。” 她絮絮叨叨,“但你放心,阿妈以后会努力工作给你打下一份基业,即便是单亲家庭的崽崽,也会让你拥有一个快乐茁壮的童年!” 小雪狼打了个哈欠,显得兴致缺缺。 到了晚上,闫斯烨依旧没回帐篷,有士兵送来晚餐。 晏水谣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只被圈养起来的猪,只能在固定的一块区域吃喝拉撒。 但为了不给闫斯烨添麻烦,她一步也没乱跑,吃完就躺在榻上养膘。 天色完全暗下的时候,她忽然被什么东西给晃醒了。 她小心扶着脖子睁眼,就见小雪狼十分焦急地用爪子扒她衣服。 她本就只穿了单衣窝在床里,被小狼扒弄的衣襟都散开了,圆润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 晏水谣下意识轻轻拍打它脑袋,“哎哎,怎么可以随便扒女孩子衣服,你这样出去是要挨打的知道不?” 但小雪狼并没收敛,依旧急切地拨弄她手臂。 晏水谣坐起身,缓了会儿再发现不大对劲,她家崽崽性子皮归皮,但它有分寸也讲场合,从来不会在她熟睡的时候闹人。 除非有什么别的情况。 晏水谣唰地下就醒了,她起来穿好衣物,掀开帐子的小窗往外看。 山里寂静异常,昨夜还充斥着各种原生态的虫鸣鸟叫,今晚却静的有些反常。 这点小变化若放到往常,晏水谣是根本不会注意的,但被崽崽强行弄醒后,她就不由摸着下巴去关注四周。 小雪狼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焦躁不安,它在原地来回横跳,恨不能开口说话。 晏水谣完全get不到它的用意,刚掀开帐门一角,小雪狼就蹿了出去。 门外的士兵询问她,“您是有什么需要吗?” “没事,这小家伙今儿有点反常,我去瞧一瞧,不走远。” 晏水谣礼貌地跟士兵解释,幸而小雪狼就在帐篷一侧,走两步就赶上它,“小祖宗喂,怎么了今天,情绪这么暴躁,狗也有更年期吗?” 小雪狼爪子拍向边上的草丛,晏水谣探头一看,瞬间吓得头皮紧绷。 至少有七八条灰色的草蛇在丛中快速滑走,她的爬行动物恐惧症一下子被调了出来,惊呼着往后退。 “怎么了!”看守的两个士兵听见声音赶了过来。 “有,有蛇。” 晏水谣躲在他们身后,心有余悸地指着草丛。 第一百五十章 天灾来临 她低头瞪一眼小雪狼:逆子!你是想吓死你阿妈再换个老母亲是吗! “山里有蛇是常事。” 士兵听她说完,反而松一口气,劝慰她道,“姑娘大概没怎么在山中生活过,这里的蛇虫鼠蚁肯定比别处多。” 晏水谣狂跳的心脏稍微平缓一些,她想了想,忽然问道,“那十几条蛇一块出现也是常事吗?” 士兵被她问的一愣,用剑尖跳开草丛,就见到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先前晏水谣只在外围探看一眼,没瞧的太细致,经士兵这把过膝长的草叶一拨开,只看到密密麻麻的蛇群如黑水般向山下游走。 不是她方才以为的十来条,按这源源不断的动静,说是上百条也是有的。 晏水谣着实被吓到了,她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场面。 咻地抱起小雪狼,躲到更远的地方,颤颤巍巍地问,“这个……也正常吗?” 士兵一时哑口无言,两人对视几眼,另一人开口道,“请姑娘先回帐子,我去找人到附近查看一番,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 晏水谣点点头,在她走回帐篷的几米路上,又有一群灰黑硕鼠呼啦下沿着土道滚下山。 此时她已顾不上害怕,更多的是反上来一种怪异的感觉。 按理说,蛇虫鼠蚁都是避开人类生存的,有人的地方,它们躲还来不及,现在却群体出动。 这种动物间非同寻常的迁徙骚乱,以及崽崽突如其来的躁动。 凭她在现代受过的九年制义务教育和常识科普,这些完全是某些天灾来临前的征兆啊! 附近没有水,应当不是洪水海啸。 她环视四周高耸的山体,麻痹,地震山崩还是很有可能的! “带我去见王爷!现在马上!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她拽住一位士兵的铠甲,很是严肃地要求见闫斯烨。 但此时四王爷正在跟几位将领商讨之后的战略部署,士兵以为晏水谣只是怕蛇,又努力安抚她,“您放心,我们先派人……” “我再说一遍,我有生死攸关的事要反应,必须立刻见到王爷。” 不给士兵说完,晏水谣不容置疑地打断他。 大约是她一直躺在帐篷里混吃摆烂,此时猛然雄壮起来,士兵还真有点被她唬住。 犹豫片刻,就带她往山头主帅的营帐走去,士兵先进去说明情况,很快就把晏水谣放了进去。 闫斯烨见到她也有点惊讶,她不是不识大体的女子,相反她既懂事又怕惹麻烦,若非十万火急的要紧事,怕也不会就这么贸贸然地闯来。 主帅营帐里除去闫斯烨和之前见过的副将卫枭,军医吕墨晗,赫兰,还有几个陌生面孔。 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看上去年纪稍长一些,宽鼻大耳,模样也十分粗狂。 他早听说王爷不仅带回个娇里娇气的女子,养在军营帐篷里,还尤其偏宠她。 他不愿闫斯烨在现阶段被个小娘们左右,本就相当不满,现在这女人竟不识相地强闯主帅营帐。 闫斯烨都没开口呢,男人就出口发难了,“荒唐!姑娘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男人们在商议家国大事,你若明点事理,有话就该等王爷回去再说,这么中途闯入像什么样!” 狠话撂完,晏水谣还没反应呢,赫兰已吸进一大口凉风,悄悄跟卫枭说,“在我心里,老贾已经死了,他竟敢这么凶晏姑娘,啧,胆大,真是胆大。” 吕墨晗倒无所谓她这时候进来,毕竟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已经泡在这儿快一整天了,都挺疲乏的,就算晏水谣没来,也该休息一下了。 老贾就是对人姑娘有偏见,以公谋私,趁机给她下马威。 不过吕墨晗并不准备替晏水谣说话,他倒想看看,对于贾龙这种程度的发难她能如何应对。 如果闫斯烨将来一定要娶她做正妃,那往后该她面对的大大小小的事件还多着呢。 她要是没有这点接招的能力,未来要如何在深不见底的皇宫活下去。 晏水谣在一圈大男人的目光下,慢吞吞张口,“你这人不止长得奇怪,思想也很奇怪。” “我都没说是什么事,你怎知就你们谈的才是大事,我的就没你大?” 她也叫仗着闫斯烨在场,放飞自我地怼人,“我又没惹过你,瞧你人高马大的,怎么如此没有礼教,初次见面都不知道应该先自我介绍下吗,上来就数落人,我又不是你闺女随你教训的,王爷都没说话呢,你凭什么数落我?” 她停了一停,又问,“你是军队前锋吗?” “对对!”赫兰兴奋抢答,“晏姑娘怎么知道的?” 晏水谣不客气地指着贾龙,一字一句,报复性地评价,“嗓门大,长得丑,又蛮又横,肯定是要放在队伍最前面去吓唬敌军的。” 贾龙被她气的脸通红,半天没回一句话,他虽然是莽夫,但还没到蠢的地步,不至于当着王爷的面揍他心眼里的女人。 所以受了气也只能自个咽下了。 谁叫这场口水仗,某一程度上来说,也是他主动挑起的。 “贾龙脾气糙,我回头修理他。” 闫斯烨眼里清晰含笑,再一次见证晏水谣在吵架领域占领高地,温和问道,“找我何事?” “王爷,这座山很快要塌方了,我们必须立即撤离。” 晏水谣不再废话,直接抛出她的重磅结论。 所有人听的皆是一愣,贾龙更加气不打一出来,“你胡……” “有什么依据?” 闫斯烨直接忽略暴脾气的老贾,蹙眉问向晏水谣。 显然没有将她说的当儿戏,而是认真询问她做出这个判断的原因。 贾龙见状,怕闫斯烨被女色所误,真要相信她的鬼话怎么办,又忘记前面怎么被她怼成渣的,开始冒死谏言,“王爷你可不能信她的,她大概睡迷糊了,做了个噩梦就当真了!最近又没暴雨洪涝,好端端的山怎么会塌!” 第一百五十一章 地震 “谁说只有洪水才会导致山崩,地震听过吗!” “那是地壳快速释放能量过程中造成的振动,是板块与板块之间相互挤压碰撞,造成板块边沿及板块内部产生错动和破裂!” 所幸晏水谣记性不错,一口气背了一长段百度百科,把在场的人都听懵了。 贾龙张大嘴巴:这每个字我都认得,但连起来听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晏水谣把送她过来的小兵拽进帐篷,“我们刚才看到有大批蛇群和灰鼠在向山下迁徙逃窜,王爷经常在野外作战的,应该知道动物都有自己的习性,这样成群出动的反常形态一定是有问题啊!” 她着急地劝着众人,“动物对潜在的环境危机比我们凡人更敏锐,它们能预知一些大灾难的来临!” 她抱起脚边依旧焦躁地原地转圈的小雪狼,“王爷你见过崽崽这个样子吗!你们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搜山,肯定不止蛇鼠有异动!” 赫兰一看小狼状态不大对劲,立马心疼起来,原则什么的抛到脑后。 他毫不犹豫地站在晏水谣这边,“我觉得晏姑娘说的非常有道理!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真有山崩,我们也好提前做出应对的准备!” 此时同行的士兵朝闫斯烨点一点头,证实了晏水谣的说法。 闫斯烨吩咐小兵,“带人去看看。” 士兵领命出去,而贾前锋还在帐中不依不饶地发表相反的想法,“我们眼下驻扎了八万兵将,后面陆续还有五万大军在暗中赶来,如此庞大的队伍哪能说撤就撤!” “大燕兵马不日便能渡过三沙河,短则一个月就会到达龙潭岭。我们计划也是在这里伏击大燕的先头部队!这么一撤,之前的部署计划都白费了!” 贾龙喘着粗气,不阴不阳地问,“不如晏姑娘给我个好法子,撤走之后我们该如何是好?” “你这男的简直奇怪,你们下山后住哪儿是我该考虑的问题吗?” 晏水谣被他的大嗓子吵得头疼,没好气道,“我只能实事求是地告诉你将会发生什么危机,你若想找死我不拦着,怎么着,我好心救下你以后就活该被你缠住,还得一条龙服务帮你把一大家子人的吃住问题都一并解决了?” 她眼光扫到桌上没吃完的干粮,冷声道,“就比方这饼里有毒吧,我为你好死命拦你,结果你不感恩便算了,还凶巴巴说都是我害的你没有毒的饼子可吃,必须去给你找别的食物?” 她气呼呼反问,“我欠你的呀?” “你!” 贾龙这回被她怼的心绞痛了,想骂她胡搅蛮缠,放肆无礼,但他见到闫斯烨唇角那一抹难以捉摸的淡笑,他顿时就骂不出声了。 他感觉太心痛了,王爷一世英名,竟被这乖张妖女绊住手脚。 他可不想前脚被人指着鼻子臭骂,后脚被王爷军法处置。 这燕林军的前锋真不是那么好做的!真他妈气人! 吕墨晗扑哧下笑出声,“抱歉,老贾,我认为晏姑娘一番话主旨明确,条理清晰,没什么问题。倒是你,一大男人跟姑娘家较什么劲呢?” 他彻底打消先前对晏水谣能力的担忧,这丫头很可以。 按她这股劲,连凶神恶煞的贾龙都不怕,以后真跟闫斯烨回了帝都,还讲不清楚是谁吃谁呢。 听吕墨晗都站晏水谣这头了,帐子里唯一吃瘪的就只有贾龙一人。 “她毛还没长齐呢,我犯得着跟她较劲?是她先……” 贾龙反驳的话还没说完,方才离去的士兵匆忙回来,没有通报就掀帘入内。 随着门帘拉开,帐内的烛光洒向漆黑夜幕,就见天空乌压压一片飞鸟过境,像黑色厚重的云层悬在头顶。 成百上千的鸟类翅膀扇出奇诡刺耳的响声,不断回荡在山坳里。 其实见此情形,这些常年驻扎在黑山白水的将领已明白大半。 “王爷,我们派出几支小队沿附近主路搜寻,确实发现有些许异状。” 士兵脸色凝重,“除却姑娘刚才说的那些,后山河流的鱼不知怎地都翻肚皮了,死鱼浮满整条支流,我们粗略查看了几条,全是刚死不久。” “原本避着人的鼠群今日也不怕人了,跟着魔了似的,一路横冲直撞的。见我们挡道居然还主动攻击。” 待士兵汇报完,吕墨晗眉心紧皱,“万物异变,是天降灾祸的征兆。” 只是这个祸事是否跟此地山脉有关,他们就不能判断了。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贾龙也不说话了,大家齐齐看向闫斯烨,都在等他拿主意。 他考虑半晌,忽然问晏水谣,“你说很快会有地陷塌方,这个可能性有多大?” “八九成。” 晏水谣话没说死,她知道,闫斯烨在给她一个判断失误的空间。 若最终没有山崩,她也可以有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反正她话都说在前头了,又没百分之百打包票。 “通知下去,让各级将领清点人数,即刻起收整行军物资,分批下山,在明日隅中之前在山脚下集合。” 闫斯烨立在营帐中央,向军中各位首领下达命令。 “末将明白!” 众人齐声应诺,即使适才表现出最为刺头的贾龙,他在此刻也没发出一句异议。 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就是在主帅做出终极命令时,坚定且高效地执行任务。 他们迅速离开帐篷,这时夜色已深,离隅中时分只剩下几个时辰,要率领已经驻扎完毕的八万人大军悄悄撤走,并不是个容易的决定。 闫斯烨决定的迅速,反倒让晏水谣原本坚定的心有了点动摇。 “走吧,我们也要收拾一下。” 他掀开门帘,做了个请的手势,面容一如往日平静。 晏水谣越发不安起来,她觉得自己多少有点犯贱的心理。 遇到有人开火呛她时,她可以瞬间化身咄咄逼人的女战士,把那些用有色眼睛看她的瞎子一梭子轰走。 但真像闫斯烨这样冷静地给予她信任,她又开始惴惴不安,生怕辜负他的信任。 “我如果判断错了怎么办?” 第一百五十二章 收服贾龙 “刚刚对阵贾龙的时候那嚣张气焰跑哪儿去了?” 闫斯烨好笑地看她孬乎乎的表情,“错便错了,总有解决方法,最终拍板的人是我,天塌下来也是我来担着,即便论罪惩处,也还轮不到你头上,怕什么?” “怕你被人戳脊梁骨,说你昏庸无能,被美色迷惑。” 现在身边没旁人了,晏水谣才敢老实巴交地把她的顾虑说出来。 “美色?”闫斯烨轻笑,“你有吗?” “我没有吗!” 一听他如此问来,晏水谣顿感受到了羞辱,“我底子这么好!只要稍稍化个淡妆就能艳压群芳!” 她露出一脸‘你要凭良心讲话,你这个态度惹到我了’的气恼神情。 随后抱着小雪狼气鼓鼓地走在前头,跟它小声抱怨,“什么眼光呀,阿妈这鼻子这眼睛,生的不好看吗?非要脸上没二两肉的才美吗?切!” 闫斯烨跟在后面,看她似被踩中尾巴一样炸毛,而心思已经飘远了,眼光投向漆黑连绵的山峦,眉宇间略见忧愁。 晏水谣碎碎念着收拾好包袱,跟着闫斯烨的大部队下了山。 所有兵将在规定时间内集结到山下,他们撤退的途中见到不少沿路蹿逃的山中鸟兽。 说来也巧,当最后一支小队行到靠近山脚的地方,天已大亮,只听山体发出轰隆两声巨响,带队的贾龙面色剧变。 他本就肤色黝黑的脸盘此时更似鞋底一样擦黑,他提声大吼,“跑!” 随着他的嘶吼声,小分队的士兵立刻在山路间拔足狂奔,幸而离山底不远,没一会儿就安全抵达。 而地壳并未停止震颤,愈发激烈地晃动起来,眼前的群山如一片多米诺骨牌,一座接一座地发出崩裂之势。 仅仅是逃到山下还并不安全,容易被碎石砸中,闫斯烨皱一皱眉,朝众人喊道,“都往雪山方向跑!由各部将领带头,按队伍列次由小到大撤退,山路狭窄,记住切莫拥挤抢道。” 发布完指令,他右手揽到晏水谣腰间,一把抄起女孩,衣袂缭乱翻飞,足尖点着一侧的山壁轻快地向前方掠去。 晏水谣就感觉腰部被一捆绳索绑住,还好昨日没吃太多,不然怕是要被勒吐了。 闫斯烨带着她在群山间飞驰,颇有点以前在欢乐谷坐云霄飞车的刺激感。 然而安全系数远没有现代高! 毕竟坐飞车还能扣个安全带,这人肉空运多吓人! 她紧紧抱住闫斯烨,一动不敢动,就怕一个不慎他手一松,自己直直摔下去。 眼下这高度,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若真摔着了不一定会死,很可能高位截瘫半身不遂。 那才是最惊悚的! 闫斯烨只捎带她一人,不出几分钟就飞出老远,将她稳稳放在一块安全的平地。 后边赫兰腋下夹着小雪狼也紧随而至,待到众人全部逃至安全区域,再往后看时,就见到巨大石块不断奔腾滚落。 数座山体纵横开裂,如同被一剑狠狠劈开,地面也有许多裂缝,那宽度足以吞噬一些小体的动物。 看着眼前末日般的景象,晏水谣陷入长久地失语中。 所谓天崩地裂,大抵如此吧。 这个动静持续了几近一炷香的时间,等这波状况结束,大家才回过神来。 赫兰惊的合不拢嘴,他向晏水谣投去钦佩的目光,“妈耶,晏姑娘,你真是太神了,若不是你,我们这得有多少人被压在石头底下!” “是啊,而且这准头刚刚好。” 吕墨晗认同地点头,他心有余悸地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哪怕晚个一时半刻都没法全身而退,我们八万大军,恐怕是仗还没打就先折损一半了。” 他们刚刚扎营安寨的山头现在也塌裂得不像样了,可见要是他们没有撤离,如今不被山石砸死,也要掉进那深黑的地缝里去了。 赫兰掐着贾龙脖子,“快!快给我们王妃道歉!让你先前跟王妃没大没小地嚷嚷!听你的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顺便指着小雪狼,添了一句,“还要跟我家小公子道歉!” 贾龙踹他一脚,小声嘟囔,“你让我跟只小狼崽道歉?道你娘的歉。” 但他对晏水谣的态度肉眼可见地恭敬起来,虽然还有点小别扭,可他终归是个直肠子的汉子,认错认的也不含糊。 “这事的确是我先入为主了,觉着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嘴上冒犯唐突了姑娘,是我的错!” 他蓦地朝晏水谣鞠躬致歉,“姑娘这次帮了我们整个燕林军,等同于帮了夏北的无数百姓免遭敌军践踏,您从今往后就是我贾龙的恩人!往后若有什么难处,我必定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晏水谣见过莽的,还没见过像他这么莽的。 看这虎了吧唧的架势,要不是时机不对,他可能都要跪下来哐哐给她磕几个响头了。 “呃,贾将军不用这么客气的。” 晏水谣一点不邀功,如实道,“我也是自救罢了,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你们出点什么状况,我也跟着遭殃不是吗。” “而且我昨夜在营帐里,一着急说话就比较冲,态度也不大好,既然贾将军没跟我计较,那咱们就两清了。” 她一向吃软不吃硬,贾龙给她面子了,她自然也要收敛给人家一个台阶下。 “这不一样!” 可贾龙一脸公事公办,恩怨分明的样儿,“救命之恩是大恩德,跟口舌上的一点小争执哪能一笔勾销!” “行了,先记账上吧,你想报恩回去有的是机会。” 闫斯烨挥手阻断他继续掰扯,“现在山石彻底将龙潭岭的几天大道和主要分支都堵死了,我们要另找地方扎营,之后两军的交战策略也得变。” “是啊。” 吕墨晗清点完人数走过来,面有愁绪,“现在主路都不能走了,原先我们计划交战火力最猛的那一片区也被山石压成了废墟,根本下不了脚。” 第一百五十三章 探路 “不止是我们。” 赫兰站在一块巨石上往远望,“大燕的兵马到时候一样得绕道走,我们跨不过,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闫斯烨难得赞同他的话,淡淡道,“天灾面前,谁都不占优势,不必太过担忧,我们今日面临的问题大燕也摆脱不掉,他们想入主东洲,无论从哪个方向进入都必须翻过龙潭岭。” 看着天地间扬起的灰土石屑,空气中似乎蒙着一层混沌雾气。 大燕的部队想要在不延误战机的前提下渡山而过,也只能去翻西面那几座皑皑雪山。 否则先不说后续是否还会二次崩塌,就以面前坍塌的程度来看,等他们清除出一条可供几十万大军行经的山道,恐怕紧赶慢赶也要一个月。 到时军心涣散,又在龙潭岭消耗掉太多体力,给夏北皇室的那些窝囊废也争取出一点整兵的时间。 这仗打起来可就难了。 大燕帝好不容易一路死伤无数地杀到龙潭岭,怎容许自己在最后关头跌跤呢? 眼见就最后两座城池,东洲和帝都,以闫斯烨对他野心家的了解,他爬也要带领士兵爬过龙潭岭。 “我们去西面。” 闫斯烨决定道,但思虑到那边邪乎的传说,“先不入雪山,就在山下找些尽量平整的地方扎寨,避开走势陡峭的山峦,要考虑到若有余震,可以安全脱身的地理位置。” 讲完注意事项,他问卫枭,“周林人呢,是死是活?” 卫枭会意,马上给一个部下使眼色,“去,把周林那小子带过来。” 他说,“王爷没发话,我们肯定得吊着他一条命以备不时之需。” 其实周林的命不值钱,死便死了,但闫斯烨想到他是这里唯一进过西面雪山的人,倒算是有点利用价值。 大军按照闫斯烨的指示缓慢向西边进发。 很快周林被两个士兵架到队伍最前方,他太瘦了,再经过这一番逃命折腾,眼下便如同一副骷髅架子挂在士兵的臂弯里。 “一会儿大军驻扎完毕,你画个雪山的地形图给我,记得多少画多少。” 闫斯烨秉持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淡漠道,“晚上同我去一趟雪山。” 周林面似土灰的脸更加灰败,“我虽然上去走过一圈,可当真一点头绪也没有,没法帮公子的忙啊!” 赫兰在一旁冷笑搭腔,“周林,你可想好了再说,你如今就这一丁点的价值了,不然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他们显然不是征求周林同意,而是通知他准备一下,今晚动身。 吕墨晗走到闫斯烨手边,轻声说,“今晚还是我带周林上山探查,你长途跋涉赶了这么久的路,先歇一歇吧。我们又不是死的,哪用得着什么都你亲力亲为。” 他这么说也是担心雪山的情况不甚明朗,毕竟闫斯烨是三军主帅,他绝不能让闫斯烨以身犯险。 听他这番忠心言论,赫兰也不甘示弱,自动请缨,“爷,算我一个,我也能去那鬼山走一遭的,反正有周林在,遇着鬼了我就把他推出去送人头!” “没错。” 卫枭跟他们一样,不赞成闫斯烨去做这种危险之事,“再不行还有我跟老贾,我们都有丰富的勘察经验,我们能搞定。” 闫斯烨视线从几人身上一一扫过,眼色凉飕飕的,“我不过是早先中过一次毒罢了,连你们都当我是个病弱废人了?” 他冷声皱眉,“多大点事,至于这么跟我争?” 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晏水谣忽然出声,提出她的小建议,“要不,你们别争了,一起上?” 几个男人齐刷刷看向她,目光里浅浅透露着:what? “不是,你们听我解释。”晏水谣被他们盯的心一慌,咽着口水道,“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多带点人一块上山,我这一路听下来,龙潭岭西面似乎去的人极少,所以未知全貌,偶尔有几个逃命去那儿的,全是形单影只成不了气候的。” “若山里真是有什么人在捣鬼,自然喜欢这样把入侵者各个击破,就像孤狼掉进蛇鼠堆里,个人能力再强也抵不住对方齐心协力,一致对外。” “但似乎还没听到进去一小支人马会有什么样的情况,也许多点人进去,对方哪里没做好,就会露出破绽了。” 晏水谣说的也不怎么有信心,毕竟没经历过这种事,只是大胆表达下自己的想法罢了。 表达完毕,那几个男人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晏水谣内心忐忑,莫名感受到一种要挨揍的前兆。 正当她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好汉不吃眼前亏,先道个歉再说的时候,吕墨晗终于开口了。 “不愧是晏姑娘,三两句就给我们开拓了一个新思路。” 他点头,“说的确实不错,雪山的地势走向原不复杂,只是屡屡传出闹鬼之说,偶有落单胆大的人误入此处,却从没过商队之类的敢成群结伴穿越雪山。” “一个两个对付起来本就容易,再有奇志怪谈加持着,看起来就更加坚不可破了。” “但事实上,西面是不是真的这么难破解也未可说。” 晏水谣不住点头,觉得吕墨晗总结的相当到位。 闫斯烨收回落在她脸上的视线,想了想道,“这样吧,今夜先派出十五人一支的先头小队,我与赫兰带队,士兵腰上用绳索一个捆一个,以免有人掉队,再让周林领路,先去探一探情况。” 晏水谣蠢蠢欲动地拉一拉他袖口,“我也想去,我能去吗?” 每天睡在帐篷里面躺平摆烂实在太无聊了,何况撞鬼这种事,她可是有兴趣极了。 若说她以前没穿越过来前,对这些神鬼之说是又怕又好奇。 现在借尸还魂都能发生在她身上了,试问一下,还有谁比她更诡异的! 她如今就是《走近科学》都无法解释的女人呢! 要是真遇见鬼了,反正她也不是普通人,两方火并,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而只要这么想一想就颇有点无所畏惧! 第一百五十四章 带她去 闫斯烨还未应答,赫兰和吕墨晗就齐齐向他投去疯狂暗示的眼神:答应她!带她去! 他们隐隐察觉到,晏水谣的气运也太好了! 有她在,别说什么闹妖的雪山,没准这仗都不用打,直接就躺赢了! “可以,但一定要跟紧了,被小鬼叼走我可救不了你。” 闫斯烨今晚只想在雪山外围走一圈,没准备深入腹地。 见晏水谣一姑娘在满是大老爷们的营地呆得憋闷,便点一点头,同意让她随行。 晏水谣美滋滋应声,“那必须跟紧了,我决定今晚就挂在王爷身上了!” 若换成昨日,闫斯烨做出这个决定,贾龙一定会再次当面死谏。 大骂晏水谣是祸国妖女,将来必定是扰乱朝纲的狐媚子! 但现在他屁都没放一个,满脸写着:ok,可以,没问题。 大军行了大约小半天的路,找到个相对稳妥的地方安置部队,眼见很快就要天黑了,大家将行军帐篷都架了起来。 众人忙忙碌碌的,而晏水谣无事可做。 抱着不给大伙添乱就算是帮忙了的心理,她带着小雪狼到旁边一处前不靠山后不靠树的空地上,盘腿坐下。 她是被山崩给吓怕了,不敢挨着山体坐,动不动就落下块飞来横石,这谁受得了呀。 无聊间,她又拿出那枚哆啦a梦的徽章反复把玩。 她把徽章的隔板拆开再装上,看着里面刻着的sxx三个字母陷入沉思。 她思考过很长时间,sxx难道是个人名,比方说:孙叉叉? 已知线索太少,她聪敏的脑瓜还是被活活难住了。 她在这边自顾自地捯饬徽章,而吕墨晗正站她身后不远处的高地上,望着她同闫斯烨苦口婆心地说。 “请加把劲拿下她,别管用什么阴谋阳谋的,一定要把她弄回宫里,没人比她更适合做四王妃了。” 闫斯烨在擦拭佩剑,抬眸瞥一眼他,“我怎么记得,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一开始吕墨晗知道他要将晏三带回夏北的时候,还非常地不理解。 他虽不像贾龙那么直来直往,但也含蓄地劝闫斯烨想清楚,就算两人处出感情了,毕竟那是大燕相国的嫡女,带回来后总归是个麻烦。 “是谁跟我说的,光是给她按个新的身家背景就是件麻烦事,若长久带在身边,怕会早晚被人拿捏住把柄?” “对,这话是我说的不假。” 吕墨晗爽快承认,“但我那时没见到晏姑娘,不知道她为人这样伶俐慧敏,有胆有识,能治住老贾的女人放到后宫里去,那必然是大杀四方的角色。” “她在夏北行走时需要的身份凭证可以交给我来处理。” 吕墨晗一顿,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但人姑娘可没有嫁与你的意思,这才是最难办的。” 闻言闫斯烨额角一抽,冷着眸看向他,“你年纪越大,废话是越发的多了,以后少跟赫兰厮混。” 数落完他,闫斯烨冷艳地收剑离开,留给他一个绝美背影。 吕墨晗无奈摇头,在感情上受点挫也挺好,省得这人一门心思都扑进军营与朝堂,人生实在了无生趣。 他能看出,这个女子能给闫斯烨带来慰藉和乐趣。 再加上她本身也是个小有能耐的丫头,完全可以应付皇宫里乌七八糟的事端。 那就足够了。 哪怕她背后没有滔天富贵的母家,也足够去做夏北的四王妃了,甚至于未来的中宫娘娘。 夜幕渐渐降临,临时营地开始生火做晚饭,而主食还是干巴塞牙的白面饼子。 小雪狼不愿意吃这个玩意了,嗷嗷着跟晏水谣闹脾气。 “这个时候哪里找肉给你吃,不可以这么任性知道吗,你已经是只成熟的狗子了,可别做让其他狗子笑话的事!” 晏水谣严母上线,对小雪狼一通批评教育。 忽然,一只烫掉毛的山鸡伸到眼前,晏水谣一愣。 就见赫兰蹲着身子,手里举着不知哪里抓来的山鸡,朝小雪狼微微晃动,“来,给你打打牙祭。” 小东西夹着尾巴跑过来了,尽管平日里对赫兰略凶还傲娇,但它大体还是个讲道理的小狼。 叼住赫兰给的珍贵山鸡,用毛茸茸的身体蹭一蹭他以示感谢。 赫兰顿时露出幸福到几乎要晕倒的表情。 “这样……好吗?” 晏水谣犹豫地问。 现在特殊时刻,兵将们都没这样好的待遇,专给她家崽崽吃鸡,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没关系,老半天才发现一只小野鸡,这边八万将士一人一口都不够的。” 赫兰明白她的顾虑,笑道,“您说怎么分,给了卫枭吧,老贾不干,给老贾吧,墨晗不乐意,不如就给它吃吧,皆大欢喜,谁会跟它抢去。” 小雪狼一脸哀怨地看着晏水谣,作为孝顺崽崽,它并不大敢忤逆老母亲。 直到晏水谣朝它点一点头,小雪狼才放心享用起自己的美餐。 待到众人休整完毕,周林的简易版雪山地形图也画出来了。 晏水谣凑近看了眼,不禁摇头,“啧,不是我自夸,我真的拿脚画的都比你好。大兄弟,你读没读过书呀?是不是学堂没念几天就出来跑江湖了?” 这就是古代的弊端了,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普及率太低了! 看他这一手歪七扭八的墨迹线条,肯定大字不识几个的。 被晏水谣一吐槽,饶是周林这种风月老手脸都有点红了,他确实没什么文化,心思都放在鱼水之欢上了。 吕墨晗提笔将他的地形图完善了下,方才能够入眼。 此时卫枭已挑选出十几个预备今夜上山的士兵。 按照闫斯烨的要求,不用功夫有多高,但轻功必须要好,脚程快,人性子灵活懂变通。 挑出这么一批人后,给他们腰间都绑上锁链,大家串联起来,这样就避免发生李九奎那样忽然消失的情况。 单个人容易丢,这十多个绑一道了,又在闫斯烨眼皮子底下,要丢就可难了。 看大家都有所装备,晏水谣便顺手把哆啦a梦的徽章别在胸前,雄赳赳气昂昂地跟着闫斯烨往一线天走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鬼打墙 一线天的通道果然狭窄,宽度只能容纳两个成年男人并排通过。 赫兰提住周林的衣领子走在最前端,为防止跟周林走散,也在腰间跟他绑了根麻绳。 按闫斯烨的话讲,倘若真遇到个牛鬼蛇神,直接把绳子斩断,反正周林贱命一条,死不足惜。 在达成这个高度一致的想法后,一行人顺利越过一线天。 眼前出现大片苍凉雪色,明明也属于龙潭岭的一部分,与官道的山峦方位不同罢了,风景竟截然不同。 如果没有这一望无际的白雪覆盖,给行路增添了阻碍,其实从这里翻去东洲倒是条捷径。 闫斯烨行事谨慎,这时的天已完全黑透了,他便带领士兵沿着地势图的大致路径,从入口处小心地往山峰摸索。 刚开始的时候还一切如常,周林指着一条白雪掩映的路,“我就是沿着这儿一路逃到一线天的。” 他之前跟李久奎逃亡的那条路线本没有错,尽管李九奎离奇死亡,但周林确确实实从东洲安全抵达龙潭岭了。 “今儿你就原原本本地再走一遍,走到那夜你们生火休息的地方就停下来。” 赫兰扭住他耳朵,“别给小爷耍花招听到没!我弄死你就跟弄死只蚂蚁!” 周林连连应声,他自知小命都被捏在这群爷手里,是一点都不敢造次的。 山中昼夜温差大,尽管闫斯烨身高体阔的,走在侧前方挡掉大多风雪,但晏水谣还是冻得直哈气。 “非要来走这一趟,冻着了吧。” 闫斯烨把她拉到手边,紧挨着自己,他练武之人有内力在身体里游走,即便外界冰天雪地的,他身上依然散发着灼烫热气。 晏水谣贴近了,瞬间就感觉一股热流渡了过来,浑身暖烘烘的,她顿时来了精神,“王爷,你说这里真的有鬼嘛?” 闫斯烨见她如此兴奋,便随口调侃,“我捉一只给你养着?” 晏水谣认真想了下,“行也行,我把它跟崽崽放在一起养,防身又别致。” “你还真是什么都敢接口。” 知道她稀奇古怪的念头比较多,但闫斯烨依旧被她刷新了认知,“鬼都敢养,不怕它反噬饲主吗?” 晏水谣低头嘟囔:这有什么,你敢问,我就敢接。 新时代女性都是这样敢闯敢拼的! 然而闫斯烨眼风凉凉飘来,她立马停止嘟囔,作乖巧状。 不说就不说,能屈能伸也是新时代女性的标配! 就在他们说着话按原定路线走的时候,渐渐能看到周林所说的那处摆放干柴的裸岩。 “到了,就是那儿,我就把木柴搁在那片岩石上。” 周林认出地方,手指向距离裸岩十几米外的空地,“然后一转身的功夫,李九奎本来坐在这边的,忽然就不见了。” 雪地看起来平平无奇,周围有几棵被雪压弯枝条的树,再往后就是一小片黑色裸岩。 跟他们这路走来看见的山道并无两样。 赫兰提溜着周林走近了,他言之凿凿,“没有错,就是这里!我认得这两棵老树!” 赫兰运起七分内劲,用靴子在雪地上踩了两下,冰雪埋得瓷实,硬梆梆的,毫无塌陷之感。 “爷,是实心的,底下没暗道。” 闫斯烨暂时也没看出什么问题,他思索须臾,“继续再走一里路。” 赫兰点头,抓起周林跟抓个小鸡仔似的,将人往前一扔,“继续走着。” 士兵们手扶链条跟在后面,大约走了又两百米,晏水谣都有点犯困了,本来这时候她已经在营帐里烤着火,做睡前的一系列准备工作了。 比如总结复盘下这一整天的进度,有没有离女企业家的梦想更进一步? 哪里做的不错,哪块有待改进。 这是作为一个成功女人必不可少的自我鞭策! 可她今夜舍去这么重要的步骤,兴冲冲来雪山上找乐子,结果就是座普普通通的山而已。 她打出第三个哈欠时,突然听见闫斯烨吐出一个字,“停!” 她脚下猛一刹车,迷茫地望向闫斯烨:咋就停了呢?这还没走到一里路呢。 “我们又绕回来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听到这话,众人皆是一愣。 赫兰环顾四周,在侧后方再次看见那几棵被重雪压弯的小树。 这山上的林木都差不多一个样,他们一时间没有发现。 更重要的是,这一小片树木原本在他们右前方的,现在却挪到了左后方。 也就是说,他们原本是从一线天出发,往顶上山峰方向走,现在确是在朝着反方向,往一线天的下山方向而去。 因为只走了两百米左右,对这一细微变化,大家还没太明显的感觉。 赫兰看到雪地中央有一块马蹄形凹陷下去的痕迹,正是他刚刚用内劲踩出来的坑! 幸而闫斯烨敏锐异常,才走出没多远,就发现了端倪。 “怎么回事呀?” 晏水谣也反应过来,她在呼啸的风雪中愈发贴近闫斯烨,轻声提问,“可我们一直在往前走诶,什么时候折返的?” 闫斯烨摇头,“我们并没折返。” 晏水谣忽然明白什么似的,既紧张又亢奋地问,“所以是鬼打墙吗!” 她一问完,十几士兵外加周林都一并看向她,脸色复杂:这有什么好激动的? 晏水谣被他们的眼神戳中,缩着脖子不说话了。 只敢偷偷吐槽他们,一点对未知的探索之心都没有,当真无趣。 众人毫无头绪之际,闫斯烨跟赫兰快速交换视线。 赫兰低声说道,“爷,是五行八卦阵。” 这对晏水谣而言,是个很专业的名词,但也没少在武侠小说里看到。 别的她不知道,但若是一八卦阵型将他们困进去,“那就是人为的咯?” 这可不跟鬼打墙没半点关系了? 她微微失落地叹口气。 闫斯烨低下头,凑到她耳边,无奈的嗓音轻轻响起,“你倒是遮掩一下,别把没见到鬼好失望的想法表露的那么清晰。” 晏水谣讪讪地摸鼻子,“我有吗?” 闫斯烨抬起头,挑眉看她,“你说呢?” 小姑娘撇一撇嘴,那确实是挺失望的,咋还不让人真情流露了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 鬼火 正当他们在怀疑眼前的变幻是因为山里有人布阵的原因,不远处忽然飘荡起一枚枚绿色光影。 如空谷幽灵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蓦地就平地升起,一簇簇飘在半空中。 士兵们唰地声一齐拔剑,周林直接吓到瘫坐在地。 此时天地幽暗,而纯白冰雪会扰人视线,衬得那些绿影愈发诡异。 这叫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他们心里素质强悍些,还能自持冷静,想想若是被一些手无寸铁的村民撞见了,岂不是要吓得屁滚尿流了。 难怪几十年间,闹鬼之说经久不衰。 闫斯烨皱一皱眉,他从不怕这些,只是有些许的奇怪。 倘若是有人装神弄鬼,他应该能在那些漂浮的光影身上感觉到人气才对。 但他这一次并没有探到丝毫气息。 “鬼!鬼啊!” 周林人瘦身子单薄,被这一吓,半条命几乎吓没了,吱哇乱喊。 “跟传闻里说的一点不差!是拖人入地狱的鬼火啊,李九奎肯定是被这玩意弄死的!” “鬼什么鬼?”赫兰抬腿踹过去,“吵死了!你好歹是个男的,人姑娘都没说什么,你干嚎个屁啊!” 训斥完鬼哭狼嚎的周林,他扭头询问闫斯烨,“爷,要不我过去探一探是什么把戏?” “不忙。”闫斯烨抬手拦住他,沉着脸,“再等等。” 就见无根的幽绿鬼火始终聚集在大约五十米外的空地上,轻飘飘地升降起落,但并没有要荡过来的意思。 尽管察觉不到活人气息,可就这么短短十几秒,也能基本感知到对方并无恶意。 似乎纯粹只是想吓退他们。 晏水谣眯起眼睛瞅了好半天,忽然问道,“赫兰,那些个据说见过鬼火的百姓,不论说的多可怖,是不是没听说有谁因此丢过性命?” “确实。”赫兰想了下,“死的基本都是些有恶名在身的,不管这里的鬼怪说词在民间传的有多凶,几十年里倒是没平头百姓死在山上,所以现在都当个故事听。” “这就是了。” 晏水谣似乎想到什么,她抓住闫斯烨小臂,“王爷,你说给我抓个鬼养着的话可还当真?” 闫斯烨垂眸看她,手指一指那零星鬼火,目色无奈,“你想养那玩意儿?” “那本来就是人养出来的吧。” 看着这略微有点眼熟的绿色光点,晏水谣撇撇嘴。 这不就是萤火虫吗! 简直是欺负古代人没见识,拿萤火虫冒充鬼火,再借以雪山天然的风貌坏境来起到吓人效果! “我以前从书里看见过,这是一种尾部会发光的飞虫,学名叫萤火虫,数量多的话,在夜里能产生烛火的效果。” 晏水谣怕他不信,同时也想证实下自己的想法,就细声撺掇他,“王爷,你会不会那种话本里说的吸星大法,一掌拍过去,手心像有吸力似的,能把那边的东西吸过来。” 听她又冒出个新名词,闫斯烨叹道,“什么吸星大法我是没听过,但你描述的那功夫倒是不难。” 周林一听着急了,觉着是晏水谣妇道人家乱说话,把不知道哪里看来的戏本就拿来瞎扯。 “这鬼火岂能随随便便惊动的,本来那东西可能还没发现咱们,这一运功不上赶着引起它们的注意吗!”周林急切道,“小姑奶奶,找死也没这样个找法的!被鬼拖走还能有个好?” “你管我?”晏水谣白白他,出声讽刺,“再说了,我看神鬼的说法并不准,不然你怎么还好好地呆在这儿呢,你是最该被鬼差勾走的。东洲的大牢都没关住你,可见这些小鬼也没什么用处。” 周林噎住了,就在他反驳不上来的时候,身侧霍地生出一阵冷意,仿佛有只无形的手伸向天空。 就见闫斯烨周围凝结出一小团透明的光影,他掌心些微一抬,便让前方的风雪倒灌而来,连带那些绿光也向他们站的方向瞬息飞来。 周林的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 但他想象中业火烧身,鬼影幢幢的景象并没有发生。 片刻之后,他紧闭的双眼睁开了,发现前方的鬼火消失了,眼前又恢复了来时的模样。 闫斯烨摊开手掌心,看见有几只小飞虫微微扇着翅膀,真如晏水谣说的,尾部都闪着淡淡绿光。 他的分寸掌握的很好,小虫还很精神地在他手心里扑腾,并没直接捏死。 晏水谣伸长脖子看过去,的确是萤火虫没错,但她印象里,萤火虫喜欢温暖潮湿,一般夏季才会有,本不该生存在这么寒冷的地方。 雪山完全不符合它们的生长习性。 除非是使了什么法子,人工培育的。 闫斯烨捏住虫身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他也算自小走南闯北,比常人见的要多,却没从未听说过这种身子会发光的飞虫。 他低眉瞥向晏水谣,“又是你书里看的?你这书读的倒挺杂,想来晏千禄待你还不错,一直给你找些新奇志传来解闷,怎么我在偏院的时候一本都没读到过?” 闫斯烨气定神闲地开始揭穿她的谎话,“大约是我不配吧,你藏起来不愿给我瞧?” 晏水谣咬一咬牙,索性撒谎撒到底,“老早以前读到的了,不知道放哪里去了,可能在我娘亲院子里吧。” 她一副耍无赖的样子,“王爷想看,要不派人去我娘那儿搜一搜。” 闫斯烨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反正现在离大燕远得很,就算想去求证也没有门路,她说什么都是两手一摊不用负。 闫斯烨感觉好气又好笑,“要是搜不到怎么办?” “搜不到那可能就在别处。” 她扇扇手,糊弄道,“哎呀,年代久远,那种细节我实在记不清了,况且我还落过水,伤到过脑子的,忘记点什么很正常!” 闫斯烨摇摇头,捏着虫身问她,“要养吗,我让赫兰那个囊袋装起来?” “不了吧。” 见它们扑腾的难受,晏水谣出神片刻,原先还说要抓一只来养,现下忽然就提不起劲。 她轻声道,“它们或许并不属于这里,就别强留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偷偷潜入 闻言闫斯烨轻微皱起眉头。 那句‘不属于这里’听的他心尖一跳。 倒不像在说这小虫,更像在叹她自己一般。 但既然晏水谣不想要了,留着也无用,此刻天色甚晚,不宜在设有五行阵法的雪地久留,他便松开手放几只萤火虫自行飞走。 赫兰观察四周,“爷,刚才那群发光的虫子不说上百,也有好七八十只,你用内力捉来几个,剩余的理应就在附近,现在却彻底消失了,可见确实有精妙的阵法布在这雪山之中。” 借由一些八卦阵法,的确能起到移形换位的效果。 闫斯烨也想到这些了,“嗯,能弄出此等阵法的怕不是一般人,这山里的秘密比我们想的还要多,也不知道深处藏着多少人。” 他转言又道,“虽说蹊跷,但他们只是利用阵法将我们引回下山的路,这所谓鬼火也是为的吓唬我们,逼大家向一线天的方向逃。” “就算是不信鬼怪的,在深山里见到这诡异的光亮,保守考量,大约也不会轻易靠近。” 闫斯烨已揣摩透布下这迷魂阵的人他们的小心思,“几十年里他们用这两招吓跑多少人,估计没想过会在我们身上栽跤。” “这里的情况摸的差不多了,先下山去罢。” 闫斯烨决定顺应对方的意思,先离开雪山,“回去把老吕他们召集起来,即便这边的人没有歹心,可我们想在别人地盘上行军打仗,那就犯人禁忌了,这事还得再行商榷。” 晏水谣看着那几只被放走的萤火虫,孤零零地飞进苍茫雪色中。 它们个头都挺大,看起来是被主人精心饲养的。 她忍不住双手拢在唇边,朝虚空喊了句,“萤火虫养的很好,但下次别养了!” 喊完话,她的声音久久回荡在雪山里。 闫斯烨带领小分队走出一线天,他把晏水谣送回营帐安置好,就去临时搭建的主帅帐子讨论后续作战方案。 晏水谣照例在睡前进行了一次温馨的母子谈话。 她抱着小雪狼把刚才的见闻绘声绘色学给它听,“崽崽你肯定没见过那种会发绿光的虫子,周林吓得快尿裤子了,但你阿妈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它是什么妖精!” 小雪狼拿后腿骚骚脑袋,一脸迷惑:发光的虫子?大吗?能吃吗? 不愧为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晏水谣一下子就明白它的意思,点点头夸下海口,“就那么大个的,我一口气能吃四五个。” 但小雪狼总被它阿妈诓骗的团团转,现在也学精明了,半信半疑地斜视着晏水谣。 “好了,睡前故事到此结束!” 晏水谣拍拍手,颇有仪式感地宣布道,“睡觉!” 小雪狼跳下床榻,跑到角落里赫兰给它用棉絮做的一只小窝里,刚趴下没一会儿,就睡熟过去。 这一天下来,早晨逃命下午赶路,晚上还去雪山里跟传说中的鬼火打了个照面。 晏水谣感觉今日运动量严重超标,也是刚一沾枕,神思就开始变的模糊沉重。 不知睡了多久,帐篷外传来几声极细微的,如同石子落地的声响。 紧接是一道银光落下,将帐篷侧面隔开一条半人高的缝。 一枚黑影悄无声息地从这道隐秘的开口挤了进来。 然后动作麻利地探到晏水谣床边。 来人皱着眉站在女孩的床头看了会儿,向前一步,抬手就想去点她睡穴。 正当他指尖要碰到晏水谣肩膀的时候,斜刺里横过来一只手猛地攥住他。 他下意识想发力挣开,但腕子上的手如同烙铁般,死死扣住他。 “阁下夜半时分偷偷潜入我娘子睡卧的地方,怕不是君子所为吧?” 闫斯烨跟个背后灵似的忽然出现,这时他才松开手,“有什么不能坐在来心平气和地谈,非要用这种方法偷偷潜入?” 闫斯烨返回营地后就有所猜测,他们这趟怕是惊动了雪山深处的某些人,只要花点心思留意,就会发现他们的大部队已经驻扎到山脚下了。 而且以龙潭岭南北面的坍塌程度,以及大燕兵马的行军速度,他们有必须入主雪山不可的理由。 这些于山中的人而言,都是极危险的变数,一个不慎便会打破他们几十年来的清静。 稍稍想一下,必定会有人找过来探寻情况。 所以闫斯烨一回来就四处戒严了,在几个重要的营帐前都安插了不少暗线。 但即便是他思虑周详,也没料到对方会把晏水谣的住处当作第一目标。 要不是提前知晓他们并非歹人,这会儿恐怕就不简单是捏住手腕甩开的程度,那人的手臂大约已经跟身子脱节了。 闫斯烨神出鬼没的功夫也让来人明白,他是有意放自己一马,几乎没有下重手。 他沉默须臾,轻轻拉掉遮面的黑布,朝闫斯烨抱一抱拳,“深夜叨扰,确是我的不对。” 男人看上去大约三十来岁,面相十分端正,不能说五官有多俊朗,但浑身透着一股正气,不像是会这么偷摸到别人寝房的。 “只是我实在有太多的疑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望公子体谅。” 说话时,晏水谣已经被帐中的动静吵醒了,她揉揉眼睛,赫然看见没亮灯的幽暗帐篷里站着两个高大隐绰的人影。 吓得她差点没扯着喉咙尖叫出来。 当她发现其中一人是闫斯烨时,才微微松下半口气,这不点个烛灯直愣愣地站人床头是在弄啥嘞! 她没病的也得吓出点毛病来了! 这时赫兰走进来,用火折子点亮入口的两盏油灯,帐篷一下子通明起来。 小雪狼的好梦也被扰醒了,它飞奔到晏水谣怀中,一人一狼用极幽怨的眼神看着帐中的几个男人。 扰人清梦,天打雷劈! “敢问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男子见她醒来坐起身了,干脆就直截了当地问她。 这话把晏水谣问的一懵,再发现眼前的男人陌生得很,不是近来负责守卫她这边的士兵。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条件置换 她理了一理鸡窝头,把浆糊一样的思绪捋了下,然后艰难发问,“你夜闯我的营帐,我还没问你是谁,你先问起我来了,是这个意思吗?” 她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大兄弟你样子挺端正的,没想到性子这么狗啊?我家崽崽都做不出这事! 男人略微有点尴尬,轻咳一声道,“若姑娘实在要分个先后,恐怕也是你们先带人闯进雪山,又在我们家门口驻军,应当是我们为难在先吧?” 听他这是来算账的意思,晏水谣一下子就彻底清醒了,飞快指向闫斯烨,“找他,他是这里的负责人,与我无关!” 见她几乎是毫不手软地把自己推出去挡灾,闫斯烨眼角抽了一抽。 可男人并没把注意力投到闫斯烨身上,依然冲着她问,“姑娘如何会知道萤火虫的?” 晏水谣愣了下,就在刚刚她已进行了一番头脑风暴,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对方是来问这个的。 而且张口就喊它们叫萤火虫。 晏水谣原以为即便它们出现在雪山里,饲养它们的人可能会随着自己喜欢取个别名。 比如天王盖地虫之类威武的名字。 怎会这么巧,也被换作萤火虫呢? 她忽然明白了,觉着巧的不止她一个,所以男人找上她来了。 其实她也想说实话,毕竟扯谎骗人,就是拿一个谎言去圆另一个,她也十分心累。 但她不能。 这说出来岂不是个比雪山闹鬼还夸张的灵异故事吗? 鬼知道这里有没有现代那种专门搞研究的基地,把她掳过去做人体试验怎么办! 晏水谣没办法,只能机械地又重复一遍之前用来糊弄闫斯烨的话,“我是书里看来的……” “书里不会有这个。” 但刚起了个头,男子就摇头打断,他盯着晏水谣的眼睛,“这种小虫中原没有,是在极遥远的藩国发现的,所以它原先在中原本并没称呼,是我们家老爷子的一位知交旧友给取了萤火虫这个名字,我们一族才把这称呼沿用至今。” 晏水谣突然语塞,就个学名而已,怎么还成他家老祖宗研发的专利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跟你们老祖宗的想法比较一致,不约而同取了一样的名字,若有缘得见,没准能成为忘年交呢?” “大抵没这样的可能。” 男人仍然是肯定决绝的语气。 晏水谣有点小脾气了,她说什么都给否了,这位兄台怎么恁不给人面子的呢! 后一秒,她听男人淡淡说,“我爷爷的旧友很早就过世了,她没有活过二十五岁。” 晏水谣听之一怔,旁边一直静默听他们对话的闫斯烨也轻微皱眉。 这样一来,问题又抛回给晏水谣了。 “这位公子在山上看穿了我们的八卦阵法,当时我就藏身在远处的雪山石后面,听见姑娘口中说出这几个字,我记得姑娘可是一点没犹豫。” 他直接指出,“说是脱口而出都不为过,完全不像是临时给它取了个名儿。” 停顿几秒,男人微微敛眉,轻声道,“与那位故人一样,她也是这样,分明说是第一回见到,却脱口便这么唤它们。” 听完后晏水谣完全静默了。 其实很好解释,说明在她们的认知里,这些绿莹莹的小飞虫就该叫这个名字。 她们很早以前就接触过,甚至拿来搪塞别人的理由都一样。 男人口中的故人,很可能与她一样都不属于这片天地。 片刻之后,晏水谣问道,“她是怎么去世的?” “说来话长了。” 男人摇头,“这些事我知道的并不详细,所以想带你去见一见我们家老爷子,他很清楚当年发生过什么,他很想见你。” “不行。”闫斯烨当即替她拒绝了,眉眼冷淡,“我不能让她跟你走。” 直觉告诉他,让晏水谣跟眼前的男人进雪山,是件需要担风险的事。 至于是什么风险,他一时间也没有捋的太清楚。 “可以。” 可晏水谣却突然出声,她眼里闪着奇异的光,“但我有个要求。” 一旁的闫斯烨蹙着眉,“胡闹。” “姑娘请说。” 男人见晏水谣表现出愿意随他上山的意愿,立马接腔,本来将她强行掳走就是下下策,这种事他做起来极不顺手。 现在可以和平地将她请上山去,自然是件好事。 “我希望你之后可以解开雪山上的阵法,让我们的兵马在山里暂时驻扎。” 她此言一出,几人皆是一愣。 她来到龙潭岭后,虽日日都缩在帐篷里装乌龟王八,但不代表她真的一点不清楚这场仗的重要性。 就是因为太重要了,她才不敢乱跑,若在山里迷了道或伤到腿,不仅浪费宝贵的人力来寻她,日后真打起来了大军需要动起来的时候,她有伤在身,那可是走也走不快。 闫斯烨肯定不会丢下她不管,但一边要兼顾战局,另一边又要照顾她这个伤病员,难免是个拖累。 她是闫斯烨带来的人,所作所为都代表闫斯烨的脸面。 总不能人家好心带她脱离苦海,她不感恩也就罢了,还累得闫斯烨在三军中的高大形象毁在她手里吧。 她很清楚目前的困境,若有能力,她也希望帮忙解一解。 闫斯烨目光拂过她认真的脸庞,似一根羽毛轻轻落下。 何况这支突如其来的庞大人马显然也是男人此行的一块心病,他来的目的不止是为了见她。 既然晏水谣提起来了,男人就也不再掩藏,“你们到底是哪里的军队,看士兵铠甲的样式并非大燕兵马,但……也不该是夏北军。” “不是夏北军?” 闫斯烨收回放在晏水谣身上的视线,转而投向男人,“你何以这么确定?” 男人冷笑,“夏北皇宫里那几个废物王爷已经在准备卷铺盖往南下逃亡了。” “现在帝都整个乱成一团麻,随便拉个黄口小儿他都知道,宫中的几位爷这些年就忙着内斗了,什么抵御外敌的远见防备都没有。” 第一百五十九章 桑叉叉 “这场仗刚打起来的时候没人当回事,十几座重要城池接连被破了,他们再反应过来,哪里还有应对的能力,能派出去的兵马早都派光了!” 提起夏北皇室,男人显得气愤异常,本来稳重沉着的人渐渐激动起来。 “谁不晓得,现在有的精兵都调去保卫皇城了,连临近的东洲都是一座空架子!按这个架势,大燕的大军一到不出两天就能拿下东洲,直取帝都!” 男人应该是夏北人,所以说起敌军来犯的时候格外愤怒。 “现下他们逃命带着财富逃命还来不及,哪里会分出这么多兵马埋伏到龙潭岭呢?” 闫斯烨轻微点一点头,“阁下说的还是很中肯的。” 他抬起眼,精美的眸子里有如波光般潋滟的光,但仔细一看,却是充斥了嘲讽与冷意。 “废物永远是废物,皇城里的那些人就从未长进过,自然是指望不上,遇事只想着逃跑也在情理之中,可即便他们向来无能,夏北不也太平了好几十年吗?” “那是因为之前有四王爷在!” 男人面露痛心之色,“是他带领燕林军在边关一猛子就扎了十几年!打的那些虎视眈眈的异国蛮子无人敢侵入夏北领土一步!可惜了这么一个英雄人物,竟折在奸佞手上!” 听着他对闫斯烨的高度评价,晏水谣心里生出难以言喻的感慨。 她忽然觉着,闫斯烨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的没白忙活。 至少还有人真真切切地记着他,记得他为夏北做过什么。 就算那宫里的所谓血亲个个心怀鬼胎,只会缩在金雕玉砌的宫殿里坐享其成,另一边却还忌惮他的功勋与成就,一心想他死。但他十多年的沙场浴血,那些蠢材们不当回事,可夏北的百姓都看在眼里。 倒也值了。 “不可惜。福祸相依,否极泰来,暂时离开一段时间未必不是好事。” 闫斯烨神情依旧淡淡的,并没因这些夸赞之话表现出任何的欣喜或自傲。 宛如对方谈论的只是件十分寻常的事。 他看着男人,“以前的仗该怎么打,现在还怎么打。” 大约是他的口吻过于淡定沉着,男人不由得听的一愣。 一个荒唐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不等他细想,闫斯烨已继续开口,“我知道,如今这座雪山是你们一族隐居生存的净土,我等本不该打扰,但你也看见龙潭岭的南北主路损毁到什么程度,就算我们愿意避开雪山,大燕的兵马会愿意吗?” “再破几座小城,他们很快会杀到龙潭岭,东洲近在咫尺,你认为他们会放弃到手的肥肉打道回府,还是选择翻过雪山,直取东洲呢?” “你们的五行八卦阵固然精妙,但未必是不能破的。” 闫斯烨直言,“你们能挡住误入的散客,可人多起来难保顾此失彼,被人流冲破。大燕三十万兵马,这一路算他撑死折损个十万人马,那打到龙潭岭也还剩二十万左右。” “二十万,你们挡得住?” “对对。” 晏水谣颇有点夫唱妇随的意思,帮腔劝说,“你总不能指望他们肯花个把月去铲石修路吧,既损耗士兵的精神元气,还拖累攻伐进度,他们可不会干!” 这些男人其实都有想过,自从南北边发生坍塌后,他们就开始忧虑这件事。 他家老爷子愁的饭都吃不下了。 大伙商议了近乎一整天,也没讨论出个可行的法子来。 “你们原本驻扎在龙潭岭,就是预备对付大燕军马的?” 这虽是一句疑问句,但他却是用极为笃定的口吻说出来。 男人压制不住内心愈发澎湃的猜测,他一瞬不瞬盯着闫斯烨,张了张口,“公子能够调动这么多兵马,你是……” 闫斯烨没有出声,只是走到桌边,手指沾着喝剩的白水,在桌上一笔一划用正楷写下一个字 ——林 男人心中大惊,这是变相在告诉他,驻扎在这里的是燕林军旧部。 “你!” 他只发出一个音节,就再也说不下去。 他潜入营帐前有做过粗略估算,眼前这支部队至少有六万人马。 可以召集并统领数目如此庞大的燕林军部下,这世上怕是只有一个人了。 那就是夏北四王爷闫斯烨。 想清楚这一点,他再去辨别面前人的样貌气度,他虽没见过四王爷,但传言此人虽是一位骁勇武将,却偏偏有些男生女相。 大约因为他母妃曾是个以美艳闻名于天下的女子,他遗传了母亲的美貌,是个五官极精致的人。 现在看来,这些点倒也能跟面前人一一对上。 然而他心里有太多的疑惑,正在愣神间,视线正好瞥到桌角放的一枚胸针。 这胸针原先是放在正中间的,被小雪狼当成玩具给拨弄到一边,摇摇欲坠,离摔落在地就差一丁点。 可就是这么一样不起眼的小东西,他顿时眼色一变,猛地拿起来放在烛火下观察,随后难掩激动地看向晏水谣,“姑娘当真认得桑小姐?” 晏水谣被他的一惊一乍问愣了,“桑小姐是谁?” 话刚说出口,她忽然意识到,桑字的首字母不就是s吗? 所以那个sxx还真是个人名? 不是孙叉叉,是桑叉叉? 她被这一新发现惊喜到了,脱口便道,“你的意思是,这胸针里头刻的三个字母是某一人名吗?” 可她说完便后悔了,这不是等同于告诉对方,她知道这几个符号代表的含义吗。 他们这年代哪有二十六个字母的概念。 不过说出去的话犹如放出去的屁,根本收不回来。 “对,里面是有刻东西,据说刻的是桑小姐的名号。” 男人情绪愈发激动,“姑娘是如何得到这枚胸针的?” “这是我在一密.穴里捡的。” 晏水谣稍稍把真实地点改了下,从山底暗道改成密.穴,毕竟还不清楚这男人的底细,总归得防着点。 虽改掉个地点,但大体上没撒谎,怕男人不信,她又补了句,“真的是我捡来的,我瞧着有趣就带在身上了,别的我真不知道。” 第一百六十章 一家三口绝不分开! “还请姑娘随我进山一趟,若老爷子知晓有个桑小姐的老乡在这里,他一定非常高兴。” 男人再次提出请求,神容十分恳切。 晏水谣敏锐地听出‘桑小姐的老乡’这话甚有意思。 要不就直说,她们俩都是长在红旗下的现代好青年! 可她现在的肉身属于大燕相国府的废柴三小姐!哪里冒出个莫名其妙的老乡来! 当着闫斯烨的面,她绝不可能,也不可以跟那什么桑小姐当老乡! 眼见男人在奋力撕扯她的小马甲,为了不掉马,她反应激烈,“什么老乡!哪来的老乡!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人好奇怪哦!” 她反应越大,闫斯烨越明白这其中定有乾坤,端着张似笑非笑的俊脸望着她。 晏水谣抱紧她家崽崽,说实话,在这个小马甲将掉未掉的时刻,她实在是紧张极了。 但幸好闫斯烨知道轻重缓急,没在这个当口直接向她提出质疑。 只是同男人说,“她可以上山,但我得与她同行。” 闫斯烨不客气道,“我也听出来了,关于我大军入山一事,阁下无法做主,那烦请你替我引荐个能做主的,也省去当中一来一去传话的时间。” “早一步进山,我们的兵马也好早些准备起来,一来需要重新熟悉雪山地形,再者还要制定新的抵御外敌的方针,万般无奈,只能打扰各位的清修了。” “没错!” 晏水谣狂点头,并举起小雪狼,“我家崽崽也要一道!我们一家三口绝不分开!” 小雪狼也顺势腾空刨一刨爪子,以彰显与它阿妈一样坚决的态度。 男人稍微想了下,他没有考虑太久,便应允了,“好,我带你们二人进山,公子想何时启程?” “即刻吧。” 闫斯烨低头看向床榻间的女孩,“时间紧迫,夫人可以理解吧?” 晏水谣可怜巴巴地点一点头,问题是她不理解并没毛用。 半夜把她吵醒,然后将一大波的信息塞进她脑子里,现在就算命令她即刻睡觉,她也完全睡不着啊。 淦! 等几个人离开她的帐篷,晏水谣一骨碌爬起来收拾厚衣服。 顺便把小雪狼的窝给带上,也不知道要进去呆多久。 要是里面的人与世隔绝久了,还过着极为原始的生活,连条铺盖都没有那可不得冻坏她家崽崽。 抱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想法,她准备了一堆吃喝用品,足足三大包袱,吭哧吭哧背出来的时候把站在外头的闫斯烨等人都看的一阵无语。 她此时才知道刚刚潜入的男子名叫齐阳,从小就是生长在龙潭岭西面的雪山里。 成年后开始被允许出入雪山,到外头为山里的族人购置一些基本物资。 据说他们住的地方并没有外头看的那么荒芜,还是有很多未被白雪覆盖的区域,自给自足地养些蔬果家禽。 闫斯烨与军中几员将领说了此事,他们一听都争着要跟去,生怕山中有诈。 “爷,您看呐,您这左手拖着晏姑娘,右手带着小狼崽,拖家带口的若碰到点什么没人帮衬可怎么脱身呀?您就算不带兵马进去,身边也得带个随从吧。” 赫兰首先蹦起来,极力要求跟了去,一副‘有小狼在的地方就有他’的坚定态度。 “还是让我随行吧。” 吕墨晗斟字酌句道,“我有医术在身,虽轻功不敌赫兰,但总体的功夫也不算弱,若有毒物暗算,我可以快速甄别,此行能用到我的地方应该更多。” 卫枭自然也不甘示弱,抢着把自己的优点一一罗列出来。 贾龙差点就捶胸口,以证明自己孔武有力。 最终是在闫斯烨的眼神杀中大家才安静下来。 他去到营帐外,与齐阳稍稍聊了下,对方同意了他再带一名下属。 齐阳完全可以理解,以闫斯烨的尊贵身份,哪怕他提出带一支队伍进山也实属平常。 闫斯烨思索过后,决定让吕墨晗同去,赫兰,卫枭同贾龙留守军营,密切关注地脉情况,严防再有山体滑坡的事态发生。 交代完,连同吕墨晗在内的四人一狼就踏上去雪山的路。 起初那一段路跟他们今夜走过的没有两样,都是从一线天进入,然后按上山路线行至周林他们烤火的地方。 但在这之后的山路就有些说不上来的微妙。 明明仍是朝着一个方向去的,但周围的景致略略跟上一趟有点不一样。 似乎树木山石的摆放位置都跟之前有所区别。 晏水谣悄咪咪地问,“王爷,是我的错觉吗,我们刚才来的时候好像没这片雪山松?” “你没看错。” 闫斯烨应道,“这确实不是我们适才走的道。” 他们紧跟在齐阳身后,就感觉虽说方向一致,但齐阳的步法很有讲究。 应当有他的一套心算口诀,左右步数该如何调整,看似随意轻巧,实则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外人入山但凡走错一步就不可能到达雪山深处,如此精妙障目的阵法设计,难怪几十年间都没人能踏进他们生活的地方。 也可见这些人的处事谨慎。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视野渐渐开阔起来。 此时天边蒙蒙亮了,晏水谣居然看见一小片绿洲,就像他们途径的任何一个鱼米之乡,远远看去就给人丰沛富足的感觉。 “到了。” 齐阳指向正前方的一大片屋舍,“我家老爷子就住在正中这间,旁边有空屋,我先领各位稍作休息,等我与老爷子把这情况说一下,随后再来领各位前去。” 闫斯烨轻轻点头,“麻烦了。” 晏水谣对此处好奇极了,她不明白怎么能在雪山中建造出这样一片土地空间。 一路上宛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脖子抻得老长,东瞧西看的。 四周都是纵横的街道与低矮房屋,路两边也有热闹的商贩在沿街叫卖,与一般江南小镇没有差别。 小雪狼也一步一跳的,惊讶地发现脚下的地面居然变成了干燥的泥地,方才的雪块都消失了,一点都不冻脚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你媳妇这么虎的? 晏水谣偷偷提醒它,“崽崽你不要这么亢奋,显着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闫斯烨淡淡取笑她,“你与它大差不差,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晏水谣脸色一僵,不满地斜斜眼:你这样拆我台,我还怎么教育的好下一代! 一点都不晓得为人父母,在教育方面必须力往一处使。 哪有这样拆台的,岂不是让她以后都没法在崽崽面前树立威严老母亲的形象了! 果真,小雪狼抬头露出‘抱歉了,这次我必须站我死鬼阿爸’的小表情。 晏水谣略微有点心酸,想她平日里当爹又当妈的,还要时常忍受闫斯烨这样那样的挖苦,孩子还小又叛逆。 老母亲为了撑起这个家,忍不住要掬一把辛酸泪。 正暗自神伤着,闫斯烨忽然拿指尖点一点她的肩膀,看向路边卖糖糕的摊子,“想不想吃?” 晏水谣鼻子不受控地耸了一耸,新鲜糖油的香气传了过来,忽然就想起是该吃早饭的时候了。 她眼神乍亮,没什么出息地妥协了,“要吃!” 说完又强调一句,“要三个。” “口气倒挺大。”闫斯烨啧了声,挑眉摇头,“吃得下吗?” 这边的糖饼十分实在,一只有大燕都城卖的两个那么大,分量十足。 “对,就三个,我能吃的。” 晏水谣生怕他不给买,另一面又抠搜搜地不想花自己的钱,立马再加个理由,“况且还有崽崽呢, 它这是在长身体的时候,我若不拦着,他一口气能吞三四个!” 闻言小雪狼咻地挺胸抬头,摆出气吞山河的气势:可不,一气三四十个都不在话下! 晏水谣站着不走了,眼巴巴地催促闫斯烨,“几只糖饼又不贵,成大事者不拘小钱!” 吕墨晗噗地声笑出来,伸手鼓掌,“晏姑娘此言在理。” 听到他的夸赞,晏水谣微微有点得意,她可不就是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吗! 闫斯烨刚要掏钱,旁边的齐阳赶在他前面拿出几块铜板,笑道,“我来,几位是客,就这点小玩意哪能让你们出钱。” 看他如此上道,晏水谣笑眯眯地与他道谢。 闫斯烨发现齐阳拿去买糖饼的铜币是夏北通用货币,也就是说,他们这里大部分人虽不与外界往来,但日常买卖流通的货币同外头无异。 应当有一小撮人如齐阳一般,会代替众人去外面巡查或购置这里无法自产的必需品。 这些人必然是十分受这里掌事者的信任。 才敢传授给他们自由出入的口诀路径,不怕他们将祸害带进雪山。 趁齐阳买糖饼的间隙,吕墨阳轻声说,“来时的阵法走位我记得八九不离十了,估计我们这会子进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将原有阵型调整了,再按之前的步法是进不来的。” “可以理解。” 闫斯烨很平静,“一切为了安全着想。这片离东洲这么近,再下去便是帝都,龙潭岭又是一处通往皇宫的要塞,若被人发现了这处适宜居住安寨,只怕会成为一些人争夺的军事重地。”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龙潭岭的西边地势比坍塌的南北面更适合两军交战,对我们是更加有利的。” 闫斯烨反倒是非常理解他们异常谨慎的做法,“我们能发现的东西,别人也会发现,皇宫里的那些个豺狼虎豹,他们不会管深山里有多少无辜百姓,到时这块净土怕是保不住了。” “嗯。”吕墨晗点头,他抬眸望远,“粗粗一看,这里堪比一座小城,总人数估计不少。倘若被军营接管,收作皇城军驻扎的一处基地,这边的百姓都得赶出山去。” 晏水谣听的一皱眉,“他们中的许多人可能就生长在这儿,这辈子都没出过山。” “若将他们就此赶走,原本赖以生存的田地屋舍都没了,去到其他完全陌生的地方,无异于将他们逼向死路。” 换做她,她也会死守着山中秘密,不让外人逾越一步。 看来齐阳私自带他们进来,是冒了一定风险的,他肯定有八九成是冲着闫斯烨的品性为人,才敢赌一把。 果真他们刚进来一小会儿,周边就有零星赶早的路人投来好奇又疑惑的目光。 大约是看他们眼生,装束的风格也同这边人不大一样。 这时齐阳买完糖饼走过来,早点摊子的人比较多,他排了一会队才拿到热腾腾的糖饼子。 递给晏水谣的时候,周围拿异样目色瞧他们的人才移开视线。 似乎看见他们是齐阳带回来的,顿时就安心许多。 晏水谣道完谢,她接过糖饼,趁热咬了一口,瞬间整个人都陶醉起来,“毫不夸张的说,这是我吃过最香甜的糖饼子!没有之一!” 齐阳看她毫不做作的模样,笑了下,“我们这的吃食都是自家土地现摘现做的,好吃的还多呢,若各位不赶时间,一会儿可以一道用饭。” 晏水谣下意识就想应下来,但闫斯烨与吕墨晗不约而同看向她,意思明确:注意点你的言词。 到口的话在舌尖一转,就变成,“还,还挺赶的,吃饭就算了,算了。” 她灵机一动,“不如吕兄帮我们打个包,我带回去吃。” 吕墨晗:…… 他实在是跟晏水谣相处的时间太短,不了解她的真实为人。 他有点诧异地看一眼闫斯烨:你媳妇这么虎的? 闫斯烨习以为常地淡淡颔首:她一向很好意思。 而齐阳是爽利人,没被外面的歪风邪气浸淫过,还就很欣赏晏水谣这种有一说一的性子,当即就答应会给她每样特产都包一些。 两人一拍即合,越聊越投缘,很快就称兄道妹。 “齐哥还有多远呀?” “快了,拐过这条街就到了。” 齐阳指一下前方,“那个八角屋檐的房子便是了。” 晏水谣能清晰看到那座小屋的顶部轮廓,的确是没走几步便到了。 这是间不大的四合院,但前后房屋加起来,住上四五个人完全没问题。 将他们带进休息的院落后,齐阳就匆匆离开去找雪山的掌事者。 第一百六十二章 好一个风评不佳的女子 本以为要等上一会儿,没想到才坐下来喝盏茶的功夫,齐阳就再次折返,将他们请去旁边一座更大的宅院。 他们穿过入口的庭院,就走到一处四方结构的正厅。 里面主位上坐着个发白如雪的老人,虽已年逾七十,但精神头还很饱满,脸上微微泛着红光。 想来就是雪山中顶有分量的人物了。 他见到众人走近,立即从座位上起身,眼神在闫斯烨身上稍作打量,不由点头开口,“齐阳没说错,公子果真好气度,我起初还有些疑窦。” 他笑着摇头,声音里中气十足,“老朽虽年老闭塞,但对外头的一些局势变幻还是有所了解的,都说宫中那位战神王爷身重奇毒病了几年,后又被作践去大燕当质子,还被迫娶了位风评不佳的女子为妻。” 晏水谣本来挺捧场在一边不停点头,直听到最后一句时,她顿时僵了几秒。 真是好一个风评不佳的女子。 虽然严格来说,这指的应当是这具身子的原主,但她毕竟用晏三的身份活了这么久,还是感觉有被冒犯到。 而且她还敏锐地感觉到吕墨晗带笑的余光扫了她一眼。 若不是现在人多眼杂,吕墨晗平日又是副好好先生的模样,要换成是贾龙,她肯定得凶巴巴地怼上去:看屁!是没见过风评不佳的女子吗! 不过此刻她也就忍了。 继续听老爷子说下去,“真是没想到,公子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能一一化险为夷,我有生之年可以在这里与公子见上一面,往后死了去到下面,也算是有了跟老友炫耀的谈资了。” 老人年岁大了,可思路还相当清楚,几句话下来就能听出是个脑子极好使的小老头。 他话里话外都称闫斯烨为公子,却不是王爷,也是有心不去张扬闫斯烨的皇室身份。 闫斯烨自然也有察觉,对他态度很是尊敬,“原是我们不请自来,您老愿意听我们在这儿说道几句,已是通融之举。” 晏水谣静静听他说着,知道他最擅长先礼后兵,先捧一捧人家老年人,很快就该出真招了。 果然,就听闫斯烨接着道,“想必齐兄已经跟您老说过外面的情况了,其中利害关系我就不再赘述,若您信得过在下,还请给我们行个方便。若能短时间内打完这场仗,将大燕打回他们的地方,对大家都有好处不是吗?” 老爷子脸色渐渐变的凝重,“公子,容许我问一句,你这一仗有多少把握?” “或者这么问。”老人看着闫斯烨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要保证我这里的百姓无一伤亡,公子可能做到?” “可以。” 闫斯烨与他直视,那是双阅尽风霜的眼眸,虽然躲不开人老去后眼中的那点浑浊,但他眼里更多的是洞明与清醒。 老人叹口气,“我知道公子是个一言九鼎的性子,但刀枪无眼,若我开门放各位进来,这儿成了两军交战的战场,我们有几千来号人,公子如何保障大家伙不会被战火波及?” “我不准备让大军进入这里。” 此言一出,连带晏水谣他们都一怔。 小雪狼看出众人的困惑与讶异,为了合群,它也歪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跟它阿妈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吕墨晗很快反应过来,“王爷的意思是,把战线挪到外围?” “是。” 到底是十多年的知交战友,对闫斯烨的意图把握得很到位,他跟老人承诺,“我们不需要深入腹地,只恳请老爷子这边出一支人马,要熟悉雪山地形,深知五行阵法的青壮年。” “我们没支小队需要配备一个这样的向导,您只需要解开一部分阵法,让我们的人埋伏进去,如今既有这种优势,不如利用起来,请君入瓮。” 老人一点即通,“公子的意思是,想利用我们的五行八卦阵去反打大燕?” “没错。”闫斯烨轻微一笑,“如此好的阵法,不用可惜了,之后只需告诉我们其中一部分的走位口诀,老爷子也好放心,光知道这部分的心诀是根本无法抵达有人口居住的地方。” “待战事结束,你们再换个阵法,便是神不知鬼不觉,这山中隐藏的奥秘只有我等少数几个人知道。” 闫斯烨对老爷子保证,“所以我胆敢做此承诺,我的十多万大军不会踏进这里一步,凡是我之后带入雪山腹地的将领皆是跟了我十多年的心腹亲信,我信任他们犹如信任我自己。” “他们断不会走漏一点风声,在这里的所见所闻只要出了这山头,就烂在肚子里。” 老人下定决心般点一下头,“公子考虑到这份上了,我再不同意,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他重重叹口气,“毕竟龙潭岭南北边的状况对我们极其不利,如今大燕与夏北的战局我们也是略有耳闻,怕只怕那头塌了,大燕的兵马就要冲我们雪山来了。” “短时间内我是不担心他们能进山的,但架不住几十万大军人多势众,就怕我们的八卦阵再精妙,也挡不住他们的轮番轰炸。” 老人的担忧是对的,以目前大燕攻占城池的作风来看,每到一地就扫荡式地进行洗劫。 若被他们发现雪山之中别有天地,这里相对富庶的物资都会被他们强抢去。 对于这一点上,老人跟闫斯烨有着相同的清醒。 “那我再跟墨晗跟具体细节对一下,就让他随齐兄出山,把这边的情况告知军中各位副将。” 闫斯烨的提议最终得到了老人的认可,他摆摆手道,“我姓叶,我不爱别人把我叫老了,各位不嫌弃可以喊我一声叶叔。” 然后又道,“我听小齐说把隔壁院子给你们落脚用了,你们来的突然,我一会儿再叫人去收拾下,有什么需要就跟我和小齐说。” 闫斯烨点一点头,刚预备离开,这时叶老一双灼亮的眼眸看向晏水谣。 “这位姑娘,可否留下来与我单独聊两句?” 晏水谣一怔:啊这? 第一百六十三章 哆啦A梦的妹妹? 虽然她知道齐阳主要就是想带她来见一见叶老。 但知道是一回事,真到要留下来跟老人面对面聊天了,她还有点小慌张。 毕竟她的真实身份比较魔幻,一来不清楚老人对借尸还魂的了解有多深,二者也摸不准他想聊什么。 叶老年纪气场摆在这里,晏水谣不能像面对沈红莺那样昂起高傲的头颅,她并不大会跟老年人打交道,现下已经有点蔫了。 就怕她一句话没说好,把老人家给气到了,叶老在古代普遍早死,平均年龄不高的情况下,能活到七十多已经能称得上是这个时代的人瑞了。 若真被她气出个好歹,别说配合闫斯烨他们打仗了,就他们仨都很难在没人带领的形势下活着离开雪山。 而这一切可能的严重结果,都会源于她嘴上没把门,说错了话。 简直就跟千古罪人一般。 真是非常的惨。 “姑娘不必紧张,就随意聊些家常。” 叶老慈祥安抚,但晏水谣并没感觉到放松,只觉得离受世人唾骂的妖妃妲己又更进一步。 她苦着脸问道,“那我能让我家崽崽留下来陪我吗?” 叶老怔然,正在思索她的崽子是哪个,就见脚下一团毛球挺身仰头,努力刷着存在感:在这咧! 叶老哈哈大笑,“行啊,再多来几个我都欢迎,还请姑娘移步书房,我有件东西想给你看一看。” 这话小雪狼略略有点听的不是滋味,别看它还小,但可听得懂人话了。 这听上去似乎有点不将它放在眼里的样子! 但它也只能撇撇嘴,乖巧地跟着它阿妈留在这里。 晏水谣眼巴巴地看向闫斯烨:王爷,那我去咯? 男人朝她点一点头,眼神温和,“去吧,没事,我就在门外等你。” 闫斯烨的嗓音似乎有种奇异的魔力,晏水谣渐渐平复下心情,领着小狼崽跟在叶老身后,缓缓向书房走去。 这整间院子的面积格局就比隔壁那间大一点,总体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所以书房离厅堂很近,穿过一道长廊就到了。 在廊上叶老和和气气地问向晏水谣,“小齐前面跟我讲,你有一枚跟桑桑很像的胸针,可否给我瞧一眼?” 这是晏水谣从第二个人嘴里听到桑这个姓氏。 而老人喊的就亲切许多,他喊这个女子叫桑桑。 她一直认为,能喊对方叠字的,关系一定非同小可。 她从兜里掏出那枚老旧的胸针,老实巴交地递出去,“叶叔,就这个,齐哥应该跟你提起过,这个是我捡的。” 晏水谣又特意强调一遍,这玩意不是她偷来的,到时候若发现是谁家遗失的,可别来怪她。 然而老人没有回她,只是接过胸针木愣愣地看了一会儿。 口里喃喃,“是了,是这个,没有错……” 看他这个反应,晏水谣没来由地一慌,不会真是叶伯伯家的传家宝吧? 就这不起眼的小胸针,就是塑料做的,放在现代都未必有多少销量!不至于吧! 这时老人一只手伸进宽大的袖口,不知道拿出个什么东西来。 好像很小一个,被他紧紧攥在枯槁的掌心中,一时看不清楚全貌。 待他将手心打开,晏水谣赫然看见里面也是一枚小巧的胸针。 看起来时间久远,边缘已磨出一层毛边。 “姑娘可认得这个?” 晏水谣面部略一抽搐,她虽然不知道这枚胸针的主人是谁,但上面的图案她何止是认得。 “这不就是哆啦a梦的妹妹哆啦美吗?” 她没忍住把心里话吐槽了出来。 叶老耳朵尖,把她的话听的清清楚楚,顿时激动起来。 “姑娘果然都认得!” 老人眼中忽然泛起泪光,“你跟桑桑一样,是从那个地方来的!” 晏水谣皱起眉头,前头若说齐阳讲的还比较含糊,说她跟桑小姐是老乡,那现在叶老的话就很有指向性了。 那个地方来的。 没有明确说是哪一座城池,因为她们的来处本就是桩不能言说的隐秘之事。 再加上这两枚明显是从现代带来的饰品。 晏水谣基本能确定那位桑小姐的身份。 但她仍然有些疑问,“叶叔,这两枚胸针都是属于桑小姐的吗?” “对,都是桑桑的所有物。” 叶老告诉她,“一只交给我保管,另外的她拿走了,说是放在个很安全的地方,未来会落入有缘人手中。” 晏水谣满脸无奈,这听上去仿佛跟武穆遗书一样重要的东西,其实就是两个塑料饰品啊! 搁在现代也就二十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而且她十分不理解,为什么同样都是穿越来的,那小桑姑娘居然能捎带两件现代的东西。 这桑小姐好像自带空间技能似的,而她却只能穿进一个刚死还没凉透的无宠胖妹身上。 咱就说,一样是穿到异界,怎么两人的起跑线还不一样呢? 这合理吗! 她捂住被气疼的胸口,缓了一会儿,才继续提问,“那,叶叔,桑小姐是怎么走的?” 叶老本来还在端详那枚哆啦a梦的胸针,闻言脚步微滞,抬起头来出神地望向远处。 半晌,他才悠长地叹息,“桑桑是自裁的。” 晏水谣怔住,这不就是自杀的意思吗? 但从这些零零碎碎的描述中,她可以感受到,一个能够把东西藏在那么隐蔽的山底暗道的女子,乃至于那些错综复杂的暗路可能都跟她拖不了干系。 这么样个有能力有主见的现代女性,怎么会轻易寻死? 叶老看出她的迷惑,怅然道,“其实我们至今没有发现桑桑的尸体。” “她是从万丈悬崖上跳下去的,随她一同跳崖的还有她的爱人,两人的尸身都没有找到。” 说这话时,叶老声音里没有悲痛,反而有种平静的淡然。 正因为没寻到尸首,所以老爷子这辈子始终都不认为他们已经死了。 一直都挣扎在这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幻觉中。 晏水谣这时才觉着,叶老爷子很不容易。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不锈钢做的镯子? 随后晏水谣便没再问什么,沉默着走到书房门口。 叶老推开门,他走到一排书架前,抽出一层实木做的抽屉,里面整齐码放着几本书。 他递给晏水谣,“这是桑桑留下的传记,里头应该写了她的生平来处,姑娘且先看一眼。” 生平来处? 那就是写她如何穿越过来的种种秘事! 听到居然是这样劲爆的玩意,晏水谣虎躯一凌,顿时有点紧张到手心冒汗。 就想着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也不上把锁呢,若被人瞧见了,那桑小姐不跳崖寻死,也得被人当妖怪抓起来烧咯。 但当她翻开册子,瞬间就明白过来,这些根本不用锁。 “拼,拼英?” 她不由喃喃出声。 这里头全是用汉语拼音夹杂着简单英文书写的。 就算有人拿去了,也不会知道写的是什么。 她是写给同类人看的,甚至可以说,这位桑小姐早早就预料到,她不会是唯一穿越过来的人。 叶老爷子见她一眼就认出这些符号的用意,慨然点头,“桑桑当年就说过,将来会有同她生长在一个地方的人来到这儿,我终是等到了。” 晏水谣抬起头,她看见叶老的眼中有太多复杂又浓重的情绪。 仿佛在透过她,看五十年前的故人。 其实活到叶老这把年纪,少年时的亲朋爱人怕是也都渐次离他而去了。 他或许已经很少能在谁的身上,看见过去亲密挚友的影子了。 而晏水谣的突然到访,某些程度上仿佛让他再次与曾经的自己产生连结。 他活得越久,越是寂寞。 叶老又从最后一格抽屉里拿出个小木匣,给到晏水谣,“收下吧,拿回去慢慢看。” 晏水谣下意识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只色泽润透的手镯,“啊?送给我吗?” “嗯,我们在桑桑掉落的悬崖下找到的,是她随身佩戴之物,这是女儿家的东西,我留着本就无用,你既与桑桑有缘,不如由你拿去,将来说不定还有用处。” 本来晏水谣还琢磨着,这镯子一看就很贵,无功不受禄,她怎么能平白收人这么贵重的东西。 再听到它在几十年前随桑小姐一同坠入万丈悬崖,就纳了闷,一般镯子早就摔的稀巴碎了。 眼前这个竟然连边缘一点缺口都找不到。 莫非只是看着贵,涂了层透明荧光的颜料,实际上里头的芯子是不锈钢做的? 但当她把镯子从匣中拿起来,那触手生凉的感觉,分明是个质地上好的玉镯。 “它看起来挺贵的,就这么送给我吗?” “这也算完成桑桑的遗愿了。” 叶老笑道,“我只是替她保管罢了,她说日后自会有人来取,我等了五十年了,原本以为有生之年怕是要等不到了,如今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晏水谣捧着几本砖头厚的书和一只玉镯面色复杂。 那桑小姐应该也没说日后来的是个姓晏的女子吧。 倘若叶老搞错了怎么办,晏水谣好意提醒,“叶叔,您要不再考虑下,如果桑小姐说的另有其人,这东西一旦给了我吧,您再想讨回去,这天大地大的,可找不到我人了。” 到时她说不准就在哪里造房子安家了,带着崽崽过上惬意的农耕生活。 再想要来寻她们可就不能了呢! “不会有错!就是你!” 叶老信誓旦旦道,“你能认得这两枚胸针,就说明姑娘并非寻常女子。” 晏水谣唇角微抽,讲真,哆啦a梦兄妹俩在现代少说有几亿人都认得他们吧。 没想到她有天会因为一眼认出哆啦美,而被人认为是个特牛逼的人物。 在这里要当个名人还挺容易,把现代造星那套随便拿出几条来,分分钟打造出个全民女神。 桑小姐的这几本拼英读本实在太过厚实,晏水谣短时间里读不完,就跟镯子一块收起来打包带走。 她本以为叶老会问她许多关于现代的事情,毕竟那是他故友的家乡,也许他会想去探究。 但老人什么都没问。 他比晏水谣想的更要豁达清醒。 人生至此,已经没有什么是看不透放不下的了,唯剩怀念而已。 晏水谣走出院落,一眼就看见等在门外的闫斯烨,他长身鹤立,即便只是立在那儿什么都不做,就足以吸引来往过路人的目光。 眼见有两位年轻姑娘结伴而过,冲闫斯烨多看几眼便羞红了脸,两人窃窃私语笑闹成一团。 晏水谣啧了两声,她低头对小雪狼说,“崽崽,什么叫蓝颜祸水知道了吧,就你阿爸那样的,整一只男狐狸精,把人家妹妹们的魂都勾没了。” 小雪狼似懂非懂地看着它阿妈,它还小,有些话听不大明白。 晏水谣看它理解的费力巴拉的,一甩手道,“反正你以后别学你阿爸,要做只品性正派的小狗!” “我品性如何就不正派了?” 还未抬头,就听前方轻轻飘来一声呵问,尾音略微上翘,“怎么好好的在背地里跟儿子诋毁我?” 晏水谣僵了一僵,有种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的慌张感。 但她一抬头,越过闫斯烨宽厚的肩膀,扫到路边几个卖糕点的小姑娘,也是一脸少女怀春似的模样瞧着闫斯烨。 她顿时就气不打一出来,虎着脸道,“明着我也这么说!渣男实锤了!渣男!” “你可别血口喷人毁我名声。”闫斯烨提手拍她白生生的脑门,好笑反问道,“我渣?” “对!就是你!” 晏水谣手指着他身后,“你看!前排第三第四个妹子,还有后面那卖茶叶的妇人,连对面做早茶的阿婆都在含情脉脉地盯着你瞧!” 这些闫斯烨自然是有感觉的,他挑一挑眉,“嗯,所以呢?” 晏水谣撇开头,轻声嘟囔,“所以你渣!” “她们要看,我难道还能挖出她们眼睛?”闫斯烨甚为无辜地笑问,“这与我何干?” 明知他说的是对的,可晏水谣就按捺不住内心的一股子邪火,有点蛮不讲理地说,“那肯定是王爷穿的过于花枝招展!给她们释放了讯息才会这样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名义上的妻子! 闫斯烨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深蓝色无纹路的长衫,似笑非笑道,“我穿一身蓝,这叫花枝招展了?嗯?” 尽管此时晏水谣已经自觉理亏,但自己扯的话头,跪着也要说下去。 她硬着头皮点头,“嗯!招展了!” “耍无赖是吧?也罢。” 闫斯烨算看出来了,不与她争,接过她怀中的小包裹,“什么东西?叶叔给的?” “嗯。”晏水谣走在他手边,别别扭扭道,“叶叔给我的见面礼。” 闫斯烨掂了掂包裹的分量,淡淡道,“还不轻,也没见他送我一小件见面礼,还是娘子讨人喜欢,招蜂引蝶这个词应当送给你才是。” 听出他的阴阳怪气,晏水谣无语地向他强调,“叶叔都七十多了!七十多!我招哪门子的蜂,引哪门子的蝶!” 结果闫斯烨慢条斯理地挡回来,“方才那个卖早茶的阿婆似乎也六十好几,你怎么也跟吃了炮仗似的?” “那能一样嘛!” 晏水谣不悦的情绪又被调了出来,她小心眼地辩驳,“明明还有好些个年轻姑娘在偷瞧王爷,假如王爷能穿的朴素一点,再拿张白布蒙住脸,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 “娘子似乎管的太宽了吧。” 闫斯烨意味深长地看向她,眼神中有细微流光闪过,“你往后又不给我当王妃,还不允许别的女子爱慕我?我若没记错,你到了帝都之后是准备将我一脚踹掉的,带着你家崽崽去买宅子种地。” 他循循善诱地问,“既是如此,又何必来管我将来会与谁好?” 晏水谣一下子被问愣了,先前的无名火气消散大半。 闫斯烨说的对,她没有这个资格。 “也是。” 她低头沉思半晌,末了憋出这句话。 闫斯烨气的额角青筋一跳,直想动手掐一掐她的脸。 这时晏水谣又负气般补充句,“不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现在还是王爷名义上的妻子!” 对于某人的一根筋,闫斯烨暗暗叹口气。 “叶叔给的你什么,板砖一样?” 快要走到隔壁院落,闫斯烨想起来问她,凭触感与形状似乎是几本书,“书册?” 晏水谣没想瞒他,也知道就算有心搪塞,也根本瞒不长久,就道,“里面是那位桑姑娘写的几本书,还有她戴过的一只镯子,叶叔说我跟她有缘,就送给我全当是礼物了。” 闫斯烨抽出其中一本,刚一翻开就蹙起眉头,“这写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鬼画符?” 晏水谣伸手挠挠下巴,没作声。 闫斯烨立刻明白点什么,诧异地问她,“你能看懂?” “能,能看懂一点点。” 晏水谣表现得十分谦虚,抬手比划出一小节距离,“就那么一点点。” 她试图编撰一个符合情理的理由,“我小时候在我爹书房看见过一本书,名叫《拼音大全》,里面记载了一些这种蝌蚪符号的用法。” “我当时年纪轻,记性好,自然而然就……” 不给她编完,闫斯烨凉凉打断,“那倒又是个天大的巧合了,我下回还真得挑个好时候去拜访一下我这岳父大人,好好探讨一下,为何他买来的书都如此精怪?” “我觉着还是算了吧。” 晏水谣干笑两声,“他现在的处境肯定不大好,光小妾跟独子私通一项就能拉垮他的名誉,而且王爷假死,在这儿把大燕兵马胖揍一顿,大燕帝打输了回去一定会拿他问罪的。” “他地位名声都没了,恐怕经受完这番打击,他的精神也不会太正常,王爷跟个精神病病能探讨出个啥来?” 闫斯烨目色复杂地瞧她几眼,然后把书放了回去,“行,你看吧,看完告诉我写了什么。我不同晏千禄探讨,同你探讨如何?” 晏水谣满脸写着抗拒:倒也不用非得交流读书心得不可。 回到他们暂时落脚的院子,晏水谣再知道就在她跟叶老说话那会儿功夫,吕墨晗已经随齐阳出雪山了。 他们的院落也有人来打扫过,晏水谣选了中间的寝屋作为自己的房间。 她进去转了圈,简单了解下屋子的布局,就拿出一册从叶老那儿得来的书坐到榻上休息。 全部都是拼音,下方没有文字辅助的书读起来又慢又艰难。 但晏水谣也逐渐知道了这位桑小姐的来历。 她本名叫桑笑笑。 她与晏水谣最大的不同,在于她是身穿,而非魂穿。 所以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自己的行头,除了那枚镯子以外,再就是两只刚从书店买的普通胸针。 晏水谣惊讶之余,还替她感受到一阵阵社死的尴尬。 敢问穿着现代衣裤落进古人堆里,要是长衣长裤也就算了,若穿了条夏季的短裙…… 光是想一想脚趾就尴尬到抠出五室一厅。 跟她想的一样,桑笑笑刚来的时候也闹出过不少笑话,处境甚至不如晏水谣。 身穿到晏三头上至少有个基本容身的偏院,吃穿虽然克扣,好歹也是有她一两口的不用多费心思。 借着晏三的身份,也方便她向周围人打探这个陌生朝代的信息概貌。 而这些都是桑笑笑很难办到的,她一来到这里,就是个众人眼中的异类。 她没有任何了解这个世界的渠道,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她活下去的阻碍从来不是深宅大院中那些女人们之间的心机城府,而是面对四面八方来的重重危机。 晏水谣越读下去,越觉得这个姐妹相当厉害,头脑卓越。 但她很快就在缓慢的阅读中皱起眉头。 不知不觉就过去一炷香的时间,闫斯烨过来敲她的门,开口便是淡淡问询她的阅读进度,“娘子憋在房中大半天,读的如何了,不如与为夫说道说道?” 晏水谣合上册子,有种读初中时老师抽查作业的既视感。 她苦巴巴地叹口气,“王爷,你知道桑笑笑吗?” “似乎在哪里听过。”闫斯烨略微思忖,皱起眉,“她是哪里人?” 这把晏水谣问住了,总不能说她是来自21世纪的中国人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随和……个屁! “这个她书里没提。” 晏水谣打了个马虎眼,“但册子里有说到,她因机缘巧合解了一些事,被许多人奉为座上宾,后来渐渐越传越离谱,竟有得她者可得天下的荒谬言论。” 桑笑笑为了在异世活命,动用了所有现代的所知所学,很多理念与古代人的认知大相径庭。 久而久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被当成鬼怪附身的妖女,要么被信奉为天降神女。 而当时正逢乱世,桑笑笑靠自己的努力成为了后者。 “得之可得天下,姓桑,五十年前……” 闫斯烨细细咀嚼这几个字,“那就是元和年间,高祖那一辈的了。” 他眼中闪过一线精光,似乎想起什么,“是她。” “王爷听说过桑姑娘?” 晏水谣看他这反应,就知道他肯定是知道点什么,立即追问过去。 “小时候些许听过几句,年纪生平确实能与这位桑姑娘匹配上,据说是跟高祖关系甚笃。不过有很多传言也经不起推敲,毕竟时隔太久了。” 闫斯烨说,“你既然能读懂她写的传书,你应该比我知道的多。” 其实闫斯烨记得一点,这桑姑娘为人极度灵活聪慧,有不少匪夷所思的想法和点子。 当年的时局很乱,远比现在还要动荡难安,诸国硝烟四起,不是攻伐扩张就是朝堂内斗。 夏北国内的矛盾也不似现在这么暗地里捅刀子,全都摆在明面上,几位势力大的皇子堂而皇之地在自己的管辖地内招兵买马,什么王法体统通通都不顾了。 随桑姑娘一道死的应该是高祖排行老二的兄长肃王。 肃王本就是帝王之才,又有桑姑娘辅佐,原是夏北百姓中呼声最高的。 却没想到最终落得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 但现在想来这桑姑娘的某些特征,跟晏水谣几乎一模一样。 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念头,若非知道她是大燕相国晏千禄的三女儿,怕是他此时也会深深怀疑,这两人真的是从同一地方来的老乡吧? 见闫斯烨若有所思似的问向自己,晏水谣也有点小心虚。 “我才看了一点,嗐,也没什么,就粗粗讲些桑姑娘游历四方的小故事,王爷估计也不爱听。” “不会,我挺爱听的。” 闫斯烨斜倚门框旁,凤眸扫向她,“我这人向来随和,并不挑三拣四的。” 晏水谣一噎:随和……个屁! 分明就是在跟她对着干! 欺负她们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 但她跟崽崽加起来也打不过闫斯烨,也只有忍了。 “先把你的书册收起来吧。” 闫斯烨从门框旁直起身,“叶叔派了人过来已经在大厅候着了,一会儿领我们到四处走走,带上那小东西一块吧。” 晏水谣听见要出去晃哒,马上来了精神,叽叽喳喳道,“去哪儿逛?路过方才的集市吗,来的路上我看见不少样式新奇的小吃,齐哥走的太急,我都没好意思停下来买。” 闫斯烨失笑,“刚吃过糖饼又饿了?” “那倒没有。” 晏水谣认真解释,“但饿跟馋是两回事。前者只是专注温饱而已,后者是对人生的一种不懈追求!” 闫斯烨轻笑摇头,“你也知道你馋。” 边往外走,边淡淡笑话她道,“而且馋就馋罢,还非要找这么个好听的理由,倒是会宽慰自己。” 晏水谣从不怕人嘲,仍然欢欢喜喜地跟上去。 想来桑笑笑大概跟她性格之中也有十分雷同的地方,所以叶老能透过她,露出看见故人般的恍惚缅怀之色。 他们走入正厅,晏水谣看见个年岁挺小的年轻人,看起来跟小荣子一般大,浑身透着点皮猴的机灵劲儿。 见到二人出来,他忙迎上去,搔搔后脑勺咧嘴笑,“夫人长得可真讨喜,公子好福气!” 晏水谣一时分不清他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 放着漂亮大方,俊俏美丽不说,非要夸一个讨喜,很难不让人想歪。 她不由吸一吸肚皮上的赘肉,脸色略略严肃,莫非这段时间又胖回去一点? “夫人,我姓廖,叫廖长青。” 少年并不知道晏水谣心中所想,依然笑得阳光灿烂,“你们可有什么想逛的地方?若没指定的话,那咱们就往北边去,那片有我们的祠堂私塾,沿街商贩也多,很是热闹。” “东南面就没什么好看的了,那成片都是土地民居,没的意思。” “行,就听你的。” 听完晏水谣瞬间忘记适才那一小点不快,欣然同意,毕竟商贩多的地方美食肯定也不少。 她便一路边逛边买,在替闫斯烨花钱的事上她是毫不手软。 小雪狼也完美沿袭了它阿妈的风格,经常走到哪个中意的摊子就站定不动了。 等待与催促闫斯烨掏钱的表情与它阿妈如出一辙。 闫斯烨若稍有不依它的,它就化身望夫石,坚决地扎在摊主腿边,引来往来众人纷纷侧目。 大有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这个抠门阿爸的嚣张架势。 闫斯烨不想跟这小家伙耗时间,给银子也算爽快,但对于它的这种无赖行为,闫斯烨瞥了眼手边正在嗦酸梅汤的女孩,“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晏水谣满脸无辜,待闫斯烨付完钱转身,她飞快地跟小雪狼对视一眼:崽崽干得好!小小年纪就知道怎么吃大户!果然是阿妈的好大儿! 这里的公共区域不算大,跟大燕都城不好比,他们一行人在北面走完一圈,闫斯烨基本摸透这边的地形布局了。 廖长青随后又带他们去了附近的一条冰河。 晏水谣是在南方长大的姑娘,从来没看见过冻得邦邦硬的河流,打远处望过去像大片银色的镜面。 冰层似乎相当厚实,晏水谣捧住脸惊叹了两声,“这上面能走人吗,冰面会不会碎裂呀?” “夫人放心走,我拿个榔头来敲都不一定会碎呢。” 廖长青笑道,“现在是午饭时间了,你们若晚点来,有不少孩子三五成群地在这儿打冰壶,那场面可热闹了。” 小雪狼闻言跃跃欲试,刺溜两下蹿到冰面上,然而它也是只生长在雨林间的小狼,没见识过如此广阔的冰河。 刚冲上去就四爪打滑,啪唧摔趴在冰上,并以狗吃屎的姿势一路滑出去老远。 第一百六十七章 狼生黯淡无光! 晏水谣没控制住笑出猪叫,小雪狼听见自己阿妈在背后笑得猖狂,就想扑腾着起身,但每次都起到一半就惨烈滑倒。 结果仍有身子愈滑愈远,一点都控制不了。 闫斯烨一向是冷酷无情的老父亲形象,自然不会出手帮它,甚至恨不能它多经受些磋磨,改一改这浮躁性子才好。 小雪狼悲愤地拿爪子锤地:都憋笑了!还不快扶老子起来! 幸好廖长青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又十分擅长冰滑,他跑上前去把小雪狼夹在胳肢窝下,带回了岸边。 它蔫乎乎地被救回来,完全不见方才的飒爽身姿。 它刚刚可是摔的连屁股蛋子都露出来了,感觉脸面都丢光了,整个狼生黯淡无光! 晏水谣好不容易止住笑,咳嗽一声,正儿八经地开导它,“不用害臊,总要经历点挫折才能成长嘛!这有什么的!脑子没摔坏就行!” 但小雪狼仍隐隐有点自闭的倾向,缩成一团动也不动了。 闫斯烨以他惯用的打击式教育横扫它一眼:啧,没出息的东西。 小雪狼虽然感受到它阿爸嘲讽的目光,但它拒绝抬头。 一副‘它已经是只废狼’的颓败模样。 “小廖,这条冰湖的尽头通往哪里?” 闫斯烨收回严父的视线,出声问向廖长青。 “哦,那要看公子指的是哪里的尽头了。”廖长青朝冰面延绵的方向望了一眼,“其实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这是活水,最终会汇入汉江,若不出山的话,尽头也就离这儿几百米,那边有一个百年溶洞,我们平日里玩耍只到溶洞附近就会折返。” “倘若要进溶洞,那这条河的流向尽处可就远了,我是没进去过,据说叶叔在里面也设了五行八卦阵,外头人轻易不能通过河流进来,我们里头人也出不去。” 闫斯烨又不知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手指捏住下巴,思索须臾,“你可知道从溶洞出去,最近的城镇村落是哪个?” 廖长青细细想来,“应当是庆平镇。” 晏水谣眼皮子一挑,庆平镇这个地名她听到过,闫斯烨跟贾龙他们讨论后续军情的时候也没怎么避着她,所以不时会听到个地名。 而庆平镇是最常出现在她耳边的一个地方。 据说是大燕兵马必经的中间站。 而庆平镇与东洲有点相似,都是靠近帝都相对富庶的小城小镇,但兵力防护很是薄弱。 眼下夏北帝都显然没的兵马能派遣过去增援,踏破小小一个庆平镇是分分钟的事。 大燕行军至此也需要个落脚休整的地方,恢复完元气后再一鼓作气攻破东洲,直取帝都。 就因为庆平镇太小了,又极其繁闹,晏水谣他们怕人多眼杂,就没有选择穿过这歌舞升平的庆平镇来龙潭岭。 反而是选了一条黄沙漫天的岔路,害她接连蜕皮了好几天。 而大燕帝他很是需要庆平镇的丰沛物资,如今他一路过关斩将,怕是也飘飘然了,不把什么危机放在眼里了。 他必定会把庆平镇当成一个补给站。 晏水谣寻思着闫斯烨的心思,便问,“你想通过水道偷偷溜去庆平镇?” 闫斯烨赞许地看她一眼,但并没多言他想去庆平镇做什么。 晏水谣敛一敛神色,便也没再问下去。 “公子想往溶洞里去倒也不难。”廖长青耳尖听见了,“只管去找叶叔,让他派个熟路的人跟着,自己走肯定走不通,里面四通八达的,稍有不慎就进了死胡同了。” “明白,多谢。” 闫斯烨心中有了考量,之后又沿河走了段路,小雪狼始终精神萎靡,明显没从前面的阴影中走出来。。 回去后它连晚饭都没吃几口,就趴到窝里闷闷不乐。 晏水谣内心感叹,到底是孩子长大了,知道八荣八耻,自尊心也忒强了。 她想着要给崽崽一点自我消化的空间,就没多去管它。 倒是把后面跟着齐阳进来的赫兰心疼坏了,拿着肉干拼命哄小狼,最后还是被闫斯烨提住衣领带去书房的。 后面一段时间,晏水谣似乎又回到之前在山腰营地里扎寨的日子。 闫斯烨早出晚归的,她就日日呆在院子里与崽崽作伴。 小雪狼渐渐从上次的萎靡中缓过神来,又变得活泼开朗,饭量惊人。 晏水谣闲来就在啃那几本砖头后的自传。 亏得桑笑笑耐性好,愣是把那么多东西全部化成拼英记下来,晏水谣读起来都费力,何况是动笔写。 看到后面她再明白,桑笑笑是被那个‘得她可得天下’的传言给所累。 可谓是成也因它,败也因它。 原本是为了活下去才锋芒毕露,被人当成个厉害人物,这传言如果放在太平年间,可能掀不起多大风浪,但偏偏逢到乱世。 后来桑笑笑花费许多精力,在偶然之中参透了这镯子的秘密。 她发现只要在特定的天象与时辰里,去到特定的地点,就可以打开连结现世的通道。 而这个镯子,就是打开通道的钥匙。 所以晏水谣有理由相信,桑笑笑跟肃王并没有死,而是从这个世界回到她原来的地方。 桑笑笑在书中很详细地记载了穿越回去的契机与方式。 她后来必定也是按照她书中所写的这么操作的。 所以叶老他们派出那么多人,都没搜寻到两人的尸体,只留下这只诡秘的镯子。 晏水谣面对眼前的书册和玉镯,脑中忽然冒出一个问题。 桑笑笑有详细列出下一次能回去的时间,是她死后的第五十六年秋。 距离现在还有两年。 晏水谣突然有点迷茫,掌握其中诀窍的她,是不是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呢? 如果是她刚穿来的时候看到这本书,她一定会兴奋到阅读全文并背诵的地步,也会坚定不移地为离开这边做打算。 当个百万粉丝的美妆大v不香吗,何必要在这里跟一群女人斗争,受这鸟气吗? 明明很好抉择的事,现在她却犹豫了。 她是借了晏三的身体才来到这里的,她若从悬崖上跳下去,魂魄是回去了,这具肉身大概就会留在嶙峋的怪石之间。 如果闫斯烨找到她的尸体,那该有多难过呀。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连媳妇都哄不好,废物! 她发现自己很难不去想这件事。 晏水谣隐隐有预感,她这样一声不吭地走掉,彻底死在众人的视野中,闫斯烨一定会很伤心的。 她垂手放下书册,小雪狼似乎感受到它阿妈的情绪,一把子跳上她的膝盖。 虽然不知道晏水谣在低落什么,它仍然用爪子扒两下女孩大腿。 以一副过来狼的老成姿态开导她:开心点!我摔成那样不还是缓过气了嘛!有什么过不去的! 而晏水谣双眼出神地望向前方,抱着它没说话。 闫斯烨这些天也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低迷情绪,但由于战事临近,他有太多大小事宜需要裁断,无暇太仔细地了解她失落的根源。 在某次跟叶老敲定完一些细节后,夜已漆黑,他回去时发现晏水谣躺在床上还没睡着。 就探究地问了她一声,“这几日看你精神头不大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找墨晗来看一看吗?” “没不舒服,大概是有点水土不服,所以提不起什么劲儿。” 洗漱完,卸去妆容的晏水谣脸蛋洁净,看上去乖巧又和顺,“王爷那边布置的怎么样了?” 闫斯烨明白她没说实话,但眼下不是刨根究底的好时候,就顺着她的话头,温柔回应,“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最迟也就再过一个月,这仗就该打起来了。” 晏水谣想了想,眼中划过一丝紧张,“会打很长时间吗?” “不会。” 闫斯烨语气笃定,“我们要打闪电战,时间拖得太久,雪山腹地的八卦阵法恐怕会撑不住那几十万铁骑的反复侵踏。战线时间拉太长,叶老呆在里面这日子也过不安心。” 他心中已有预估,“我承诺叶老最长不超过半个月,就能结束龙潭岭战役。” 晏水谣一怔,“十五天那么快的吗?” “大燕兵马一路从都城行至庆平镇,期间大小战役几十场,再怎么休整将士们都难免疲乏倦怠。” 闫斯烨耐心同她解释,“加之以雪山作为天然屏障,辅以奇形阵法,他们到时必定大乱,一举拿下的几率很高。” 晏水谣知道他不会打无准备之仗,也从不对做不到的事夸下海口。 他既然说了十五日,那只会更快,不大会延误的。 晏水谣闷闷道,“王爷你赶紧去歇息吧,睡不了多久又要忙了。” 自从他们离开大燕之后,就很少睡一间屋子了,毕竟不是真夫妻,闫斯烨的卧房就安排在她隔壁。 闫斯烨微微多看她几秒,点一点头,“好,你也早些睡吧。” 他正准备离开时,小雪狼从他面前走过,并十分刻意地停了一停。 小眼神非常犀利:连媳妇都哄不好,废物! 闫斯烨忍住把它剥皮下油锅的魔鬼冲动,闭一闭眼,不再看它。 但他也明白,晏水谣心头压着事儿,恐怕跟那位桑姑娘留下的东西有关。 可他看不懂里面的字符,不然让赫兰偷过来看一看倒也是个办法。 而且最麻烦的是,只怕不止他们不认识其中玄机,闫斯烨有个猜测,可能他很难再找到第二个跟晏水谣一样能识别这些字符的人了。 闫斯烨眼里微光轻闪,待到这场战役结束,是该跟这丫头坐下来认真谈一谈她身上的秘密了。 十日之后,大燕帝带领他剩余的二十万兵马杀到了庆平镇。 大概用不到半天时间就入主城镇的中心城区。 庆平镇的军防是弱项,加之镇中百姓官员也知道帝都那几位掌管天下兵马的主儿,已经放弃他们,另谋出路了。 庆平镇在这种一面倒的局势下,破城是必然的。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县令几乎没怎么抵抗,相当于开门放大燕兵马进城。 闫斯烨并不认为这个行为可耻,毕竟这是座被夏北皇权抛弃的城市,要让他们血战到底无疑是以卵击石,徒增无辜伤亡以外,并没别的用处。 大燕帝本也想找个条件富裕的地方落脚,这一路浴血奋战,经常在荒郊野岭过夜扎寨,自然没什么好的条件可供他们养精蓄锐。 庆平镇也算合了他的意。 甚至有将领在他的授意下,去戏院青楼抓了些年轻貌美的姑娘过来供将士们取乐。 但有些女子在戏院茶楼帮工,是卖艺不卖身的,即便是一些经验老道的青楼女子也断不愿意被那么多敌军士兵平白侮辱。 有刚烈胆大者直接装在士兵的长矛上,自尽而亡。 一时间纵然没有两军交战,尸横遍野的惨状,长街上却依然回荡着尖锐悲怆的哭声。 大约是即将攻入夏北帝都,大燕众人都觉得胜券在握了,整支队伍的军心都他们主帅一样飘飘然了。 丝毫不担心如此疯狂做派,若遇到伏兵可怎么办。 这波搜刮城中漂亮姑娘的举动一直延续到深夜,愈到后面,他们行事就愈加可恶。 但凡有点姿色的百姓家的女儿都会被破门掳走。 赫兰借着冰河偷偷潜入庆平镇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哭嚎声遍地的惨状。 他冷眼骂了声禽兽,闪身躲进一块檐壁下。 平日里闫斯烨总称小雪狼是小畜生,该叫王爷来看一看,真正的畜生在这里。 此时他正好瞧见一群士兵从君来客栈抓走一位漂亮姑娘。 女孩穿得富贵娇俏,看起来是大户人家的闺女,不知怎地一个人住在庆平镇的客栈里,身边也没见个随从。 赫兰担心打草惊蛇,不能直接上前救人,就悄悄躲在暗处观察。 那姑娘似乎会些拳脚功夫,对着他们又踹又骂的,但毕竟是女流之辈,双拳也难敌四手,很快就被制服住了。 随后士兵们又不知哪里搜刮来一些哭哭啼啼的大姑娘,一块拴着带去大燕帝下榻的酒楼。 那是庆平镇最好的一间酒楼,名叫玉华阁,自然也是这边最昂贵的一家。 无论是装潢设施,还是提供的饭菜吃食,在夏北全境都是能排上名号的奢华之地。 因为也算是个靠近东洲和帝都的来往要塞,许多达官显贵会从此经过,所以场地尽管不大,庭院卧房却建造得十分精致。 第一百六十九章 闫斯烨死了? 大燕帝如今住的就是玉华阁的天字号房,由于酒楼的寝房不多,就少数他麾下的高级将领和亲信与他同住。 剩余大军都驻扎在庆平镇几处练兵场上。 也强行征收了一片地理位置不错的民居,作为他们部分士兵的临时落脚点。 赫兰轻功绝佳,悄无声息地跟在那群吵嚷喧哗的士兵身后。 就见他们从君来客栈抓走的姑娘虽然小模样标致,性子却极为泼辣,一路都在挣扎叫骂。 士兵似乎有意要把她当成礼物献给大燕帝,不好动手打她,怕伤到哪里就拿不出手了。 所以也就耐着脾气随她闹去,到了玉华阁后把她单独关在一间小柴房,其他姑娘们则关到另外堆放物资的仓库。 “放我出去!我告诉你们!我爹可不是好惹的,你们若敢把我怎么样,他一定会过来将你们千刀万剐!你们听到没有!” 然而士兵们只当她在疯言疯语,根本没当一回事。 直接咔擦一声落了锁,几个人就勾肩搭背,说着荤话去大堂吃饭。 “这妞当自己是皇亲国戚了,还弄死我们哈哈哈哈。” “也不知道谁先弄死谁!” “不如咱们就在楼下守着,我看这批里面有几个姿色上乘的,没准等圣上玩腻了,我们兄弟几个还能捡个漏尝尝味儿。” 几人大笑着走远。 而女孩仍然在不断敲打木门和窗户,但渐渐就体力不支起来,喊叫的声音愈来愈轻。 过了会儿,门外的锁扣上忽然传来点细微的响声。 紧接柴门被推开一半,一道黑影如猎豹般蹿了进来,女孩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欺身上前,她本能地就放声尖叫。 反倒把赫兰吓的心脏砰砰直跳。 他拉下面罩,食指竖在唇心,对女子轻轻嘘了一声。 “别怕,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你别喊,别喊。” 或许赫兰人畜无害的娃娃脸天生让人有种安心的力量,女子听话的不再喊叫。 两个人都缓了下情绪,女孩抓住他手掌,眼泪婆娑地求他,“壮士!你带我出去吧,我回去以后我爹爹一定会重金酬谢你的!” 赫兰一愣,倒不为什么重金酬谢,而是…… 居然有人叫他壮士? 他顿时喜上眉梢,他打小就身板瘦削,吃多少饭都不见长肉,一直很羡慕贾龙这种五大三粗的身材。 觉着那样才有男人味,不像他,轻功好有什么用? 真男人就该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威武身躯! 他小时候因为身板瘦弱没少挨欺负,后来还特意找吕墨晗开一些增重生肌的药,但吃了也没什么变化。 因为这个,他追着吕墨晗屁股后头,骂了他一整年的庸医。 如今竟然有个陌生姑娘喊他壮士! 两人素未谋面,那必然不是在恭维他了,姑娘一定是真心认为他现在的模样威武雄壮! 赫兰宛如遇到了伯乐,终于有人发现了他的潜力,瞬间对面前的女子好感度蹭蹭往上涨。 而这时,一束月光照进来,他近距离看清了女孩的脸。 小姑娘模样很水灵,虽不是江南水乡里出来的那种小家碧玉,但她皮肤吹弹可破。 就被士兵拿绳索捆了一段路,手腕上已现出青紫色的淤血。 显然是被骄养长大的,不知江湖险恶,满口爹爹长爹爹短的,很可能还是背着家里人偷溜到庆平镇的。 否则以现在的局势,哪个大户人家会放任女儿独自来这种危险地方。 “我现在不能带你走。” 赫兰跟她耐心解释,“外头守卫太多了,你轻功不好,我带上你不仅会暴露自己,也不能保证安全地救你出去。到时候你若被当成敌国奸细,只怕会更惨。” 女孩尽管害怕,但还是个听得进道理的,她想到来时酒楼门外的重兵把守,一时就闷闷地闭了嘴。 这时赫兰从衣襟里拿出一把精巧小刀,塞到她手中,“刀拿着,我看你多少会点拳脚功夫,你且随机应变,过会儿外头会有大事发生,你仔细听着点。” 赫兰细细教她,“等客栈外大乱起来,至少有三分之一守卫会撤开,你这门锁我给撬开了,到时你带着隔壁仓库的女孩们一块从后门逃走。” 女孩握紧小刀,把赫兰的话一一记在心上。 见他要走,不由爬起身来,追问他,“敢问壮士怎么称呼?我出去以后要到哪里找你呀?” 再次听到壮士二字,像被摁下某个开关,赫兰的心又荡漾了一下。 不得不说,当壮士的感觉真他妈的好! 他咳嗽一声,“我不是庆平镇的人,姑娘不必找我。” 顿了顿,他说,“当务之急是先逃出去,现在这世道一个姑娘家在外住店太危险了,回去后可别再乱跑了,听你爹的话。” 女孩吸吸鼻子,怪可怜地点一点头,刚才的泼辣劲已消失殆尽。 赫兰转身便消失在夜色中,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女孩看着手里巴掌大的精巧小刀,刀鞘没有任何雕花纹路,而里头的刀刃闪着锋利银光。 此时有个匆忙的身影穿过重重士兵把守,一路奔到玉华阁三楼。 “我有很紧急的事要面见圣上!” 来人是刑部年大人的手下许秋生,他赶路赶得急,此刻正满脑门的汗。 守卫进去通报,数分钟后,许秋生被允许入内。 门里是个奢华套间,站在外头就听见淡雅的丝竹声不绝于耳。 三五个青楼女子在太师椅前给大燕帝揉肩捏腿,侧面还有两排色艺俱佳的琴娘。 许秋生不由皱起眉头,看这架势不像是出门打仗的,倒更像是到庆平镇寻花问柳来的。 他前面一路赶来,就深觉整支军队的状态都散了,楼下甚至有几群士兵在喝酒赌钱。 这个场面让他心底生出难以言喻的担忧。 但大燕帝生性专治,他既然觉得大局已定,提前庆贺放松一下并无大碍,那便任谁也不能转变他的想法了。 “皇上。” 许秋生行完礼,擦了一擦额头的汗,直接道,“闫斯烨死了。” 第一百七十章 粮仓着火了! 大燕帝先是怔了几秒,旋即沉下脸色,“他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多月前了,晏相爷府上半夜走水,整间偏院几乎都烧没了。这火头起的很快,待外头侍卫们发现已经蔓延开,不能救了。” 大燕帝面容阴森,不知想到什么,猛地举起酒壶掷到房柱上,一片刺耳的碎裂声划破暖阁。 “怎么就着火了!晏千禄是整个府邸都烧掉了,还是就单那间院子!朕看他是年纪越大越不会办事了!” 随着大燕帝暴怒摔砸,屋内的琴声戛然而止。 一众花娘抖抖索索跪到前方,低着头啜泣不语。 大燕帝也无心沉浸温柔乡了,大骂道,“滚!都给朕滚出去!” 女人们赶紧退到屋外。 待她们离开,许秋生躬身回道,“回皇上的话,只有闫斯烨住的地方烧光了,火就是从他寝屋内燃起来的,年大人与我们推测应当是他故意点火自焚。” “我们在焦炭中找到他与晏三姑娘的尸首,所有特征都能对的上,应当……应当无误。” 大燕帝敏锐地发现他语气中的迟疑,“什么叫应当无误,你在不确定些什么?” “皇上,臣只是多个心罢了,毕竟闫斯烨狡诈多谋,他要弄具没有破绽的尸体来糊弄我们也不是难事。” 大燕帝冷哼一声,“换做从前他固然可以做到,但他已经做了好几年的废人了,早不是当年如日中天的样子了。朕派过多少太医给他诊脉,哪个不是说他脏腑俱损,时日无多了,还怕他惹出什么风浪来?” “皇上说的极是。” 许秋生忙不迭应承道,“晏相爷他们也是这样想的,想来是臣过于胆小谨慎了。闫斯烨既已失势,没有了反抗能力,估计是瞧见我们大军攻入夏北势如破竹,他念起昔日在战场上的辉煌战功,不免悲愤焦心。” “故而萌生了自戕了断的心思吧。” 这个说法正合大燕帝的心意,他微眯双眼,“闫斯烨连同晏三一块带走,必然是恨极了。” 想到闫斯烨是带着极大的怨怼与不甘离开人世的,大燕帝心中就冒出一种奇异淋漓的畅快。 但同时又隐隐有些不悦,觉得他死的太过简单了。 还没让他亲眼看见夏北的王城被他们几十万铁骑踏碎,就在这之前早早死去,倒是便宜他了。 此时,大燕帝派出去探路的先头部队回来了,为首的士兵正在门外候着。 过了会儿,士兵进来向大燕帝行礼,随后汇报道,“皇上,我们原定从龙潭岭的南北方向山道行军,但前些时候发生了极为严重的山崩,主路尽毁,只怕是要绕道而行了。” 大燕帝敛眉思索片刻,忽然笑了。 许秋生正有些不明所以,大燕帝淡淡道,“秋生啊,我们都到庆平镇了,若闫斯烨没死,你觉得他会埋伏在哪里?” 许秋生霎时间就明白了。 倘若闫斯烨真如他担忧的那样,企图拿具假的尸身来蒙混过关。 那他应该早他们一步就埋伏在龙潭岭了! 而山崩来的突然,就算他没死在火灾中,那也会死在这场山崩之下。 大燕帝笑着捋一捋胡须,“天助我也啊。” “皇上,只是龙潭岭主路损毁,我们只能走西边的雪山去到东洲。” 探路的士兵面有难色,“但雪山那头一直有闹鬼的传说,现在临时改路线,不知是否有影响。” “什么闹鬼!不过是从一些没见识的愚民口中说出来的浑话。” 此刻的大燕帝充满扩张吞并的野心,自然不会被这些没影儿的传闻影响,他威严下令,“就从西边雪山出发,重新规划个路线便可,费不了什么事。” 士兵应声领命,返身退出屋外,就在他一脚踏出门槛时,玉华阁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极为杂乱的喧闹声。 紧接有个兵将慌慌张张冲进来,“皇上,不好了,我们的粮仓着火了!” “什么!” 大燕帝霍地站起身,刚还洋洋得意的脸上充满惊愕,“怎么好好的就着火了!” 都知道粮仓是一支军队行军打仗的命脉,失去粮草等同于切断兵将们赖以生存的重要支援。 “今夜刮的东南风,一处檐下挂的油灯被刮进粮仓了,大概是火油翻倒在粮草上,所以烧着了。” 兵将赶忙说,“众人已经去救火了,皇上放心,我们人多,很快便能熄灭的。” 许秋生已隐约从窗户间看见外面的赤色火光,染红了天边一角。 看起来不像是场小火。 虽然他心中一沉,但他出于臣子本能,还是先安抚大燕帝,“皇上,我们后两批的粮食补给已在路上了,不日就能送到龙潭岭。况且庆平镇也不是个穷地方,把他们当地朝廷的粮仓先拿过来应应急,问题估计也不大。” 然而实际上的损失远比士兵来报的更加严重。 因为火是从粮仓正中烧起来的,当时大多人都在练兵场喝酒划拳,好不热闹。 原本负责看守粮仓的一拨士兵听见前院人声鼎沸,不时有酒肉香气传来,渐渐心生不满起来。 有个守卫率先抱怨道,“我们也是一路奋战过来的,同样没吃过几顿像样的饭,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富贵乡给大家落脚歇息,凭什么别人能出去吃香喝辣玩女人,就我们兄弟几个苦哈哈地守在这破粮仓?” 他们早就一肚子气了,一旦有人起个头,胸中的怨怼就跟泄洪似的倾倒出来。 “就是!一粮仓有什么好守的,里头都是些干硬干硬的口粮!” 又一小兵也道,“再说了,咱这粮仓在练兵场的最角落,外面那么多人呢,谁能混进来,我看跑进只老鼠都能被发现咯!” 他们愈想愈生气,就合计着撂挑子不干了。 “走!我们也去小厨房弄点吃的!去晚了那帮饿死鬼还能留点什么给我们,好东西早他妈吃光了!” 有胆小的士兵还略带些顾虑,“这,这不好吧,倘若被人撞见,私自离开岗位会不会军法处置呐?” 第一百七十一章 脏死了,啧! “哈哈哈屁个军法!” 一年纪稍大些的大笑起来,浑不在意,“你听外头那闹腾的动静,个个都玩疯了,谁会顾得上我们?况且我们又不离开营地,就去厨房吃点好的,喝几口小酒暖暖身怎么了!” 大家一听也有道理,他们守了大半晚了,鬼都没见一个,估摸着都把他们忘到九霄云外了。 这么想着,他们就离开粮仓,去小厨房弄酒喝了。 赫兰就是趁着这个天赐的好机会,不费吹灰之力,可以说是大摇大摆地叉着腰,像遛弯的老大爷般横着走进去的。 取下屋檐上悬挂的两盏油灯,往里面撒了点吕墨晗特制的药粉,轻轻一丢,就扔进粮仓的正中央。 若是外围先起的火,他们发现火光时还能赶来救一救。 但如果时里面先暗暗烧起来,火光掩在屋子下头。 待烧到外面一圈房梁墙柱,火色冲天的时候,他们再想来救可就晚了,存放的粮草早都烧成炭灰了。 赫兰继续叉腰站在树荫下欣赏了会儿。 一直到确保半数的粮草都挨到火星子了,他才满意地拍拍手,飞身蹿到另一墙头。 此时有个去树丛撒尿的士兵刚尿到一半,突然发现粮仓有黑烟升起,还伴随着阵阵刺鼻的焦糊味。 他暗叫一声坏了,裤子都来不及提好,边跑边系裤腰带,嘴里大喊着,“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粮仓起火了!快来人救火啊!” 赫兰嘴里叼了根草,见到他裤裆湿了一小片,显然是方才没尿完,不当心弄到身上了。 “脏死了,啧!” 赫兰不再看下去,决定回去必须抱着他家毛绒肥美的小雪狼猛吸两口,才能缓解看见脏东西的恶心! 待前院那些喝的迷迷瞪瞪的士兵们稍微清醒一些,被三催四请地叫来灭火,火舌已经席卷了整个粮仓,无一处幸免。 众人想尽量抢救些粮草出来,实则已失尽先机。 他们若再晚来点,恐怕就不仅仅是粮仓被烧,火势估计会蔓延到旁边的树丛灌木。 后方还有几排士兵休息的通铺,前侧则是练兵场,估计别说是粮食了,人都得遭殃。 玉华阁这头收到消息的时候,粮仓火烧得正旺,大堂里用饭的士兵也都慌张起来,有一半都赶去练兵场帮忙救火。 嘈杂的动静很快就传到后院柴房,关在里面的女子感觉自己终于等到了,眼睛一亮。 她小心地从门缝中伸出一只纤细的胳膊,手探到铁链上,果然摸到当中的锁头没有扣上,她轻而易举就把链条取下来了。 走出去后,她长了个心眼,返身把门关紧,铁链缠上,佯装什么都没发生。 随后她跑去隔壁,打开了几间仓库的大门,把里面姑娘们都放了出来。 她们趁酒楼里的士兵都在为粮仓起火的事六神无主,守卫松散,成功从卸货的后门逃到了外面。 一离开玉华阁,其余姑娘都如受惊的鸟兽般四散开来,往家的方向逃去。 只有适才那个女子跑到一间成衣铺前停了下来,她回头往远处望,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很快,她眼光就定格到一处屋顶,有个瘦削的灰色身影像只灵巧的黑猫,蹲在错落重叠的瓦片之上。 对方也察觉到她投过来的视线,轻轻朝她挥一挥手。 赫兰是不放心这儿,所以放完火之后就回到玉华阁,确保所有姑娘是否都安全离开。 见到一切进展的都挺顺利,他一闪身,飞快地没入黑夜之中。 赫兰运起轻功,没用一会儿就顺着冰湖悄悄地回到雪山腹地。 他刚进门就看见吕墨晗拌了碗牛肉在院中喂小雪狼。 他兴冲冲地喊,“老吕!前面我在酒楼救下个姑娘,你猜她管我叫什么!” 吕墨晗端着饭盆,头也没抬地问,“什么?” “她喊我壮士!”赫兰叉腰狂笑,“听到没!壮士!” 闻言吕墨晗和小狼崽齐刷刷地一歪头,步调一直地看向他:谁?你?壮士? 赫兰被他们的反应刺痛了,跳脚骂道,“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赫兰,你当真听清楚了吗?”吕墨晗斟酌着问,“还是说……那位姑娘可有眼疾?” “姓吕的你什么意思!”赫兰气坏了,撸起袖子冲上去,“不服想打架是不是!” 吕墨晗脚下步法稍一变幻,轻巧躲开了,笑问道,“都烧干净了?” “那必须的,小爷我办事,你放心,大燕那小老头的脸色一定好看极了。” 赫兰转言又道,“嘿,吕墨晗你别跟我岔开话头!你给我说清楚!” 想他被人喊了一辈子小兄弟,少侠,又或者小公子的,听起来就十分的文弱单薄,没有男子气概。 难得遇到个长了双慧眼,张口就唤他壮士的姑娘,吕墨晗居然还不信! 他凭什么不信? 两个人正以飞沙走石的招式你追我赶之时,晏水谣从里屋走出来恰好就见到这一幕。 她家崽崽已经护着碗躲到角落吃去了,生怕碗里的牛肉被他们掀起的沙土弄脏。 她一脸纳闷,“你们大晚上的还练功呢?” “可不是我成心想跟他过招的。” 吕墨晗落到她身侧,温声笑道,“赫兰去了庆平镇一趟,遇见个姑娘,现在情绪有点激动,非要跟我对打不可。” 晏水谣根据他的语意进行了一番合理推测。 遇到个姑娘,情绪激动,半夜打拳,种种迹象都表明…… “唔,所以他出去一趟,回来就春心荡漾了?” 赫兰一时呆住:春什么心,荡什么漾? 他听明白后,霍地脸通红,语无伦次地辩驳,“我没有!别听姓吕的胡说!他就是个江湖郎中,最会颠三倒四了!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晏水谣见他纯情得不行,以为他只是害羞,便劝道,“咱们家赫兰到底也长大了,开始会对姑娘家有好感了,这很正常啦,没什么羞于提起的。” 吕墨晗忍笑点头,“晏姑娘说的是,小赫兰如今也到了这个年纪了,该叫王爷替他多留意留意。” 这话赫兰听完更想打人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向娘子讨个赏 就在他即将对吕墨晗出拳的前一秒,闫斯烨从里院走了出来,赫兰咻地收手,所有声音戛然止歇。 晏水谣见他们静下来,不用回头就知道肯定是闫斯烨来了。 她这段时日跟燕林军的兵将们相处下来,发现闫斯烨是个极具威信的人。 与他漂亮到近乎妖冶的皮囊不同,他的气场是从血肉里一寸寸渗透出来的。 晏水谣本以为这位爷在大燕的时候已经够嚣张了,明明是软禁在偏院的阶下囚,却仍然一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冷淡模样。 到了这以后再知道,他当初算是收敛的了。 晏水谣想着他们肯定有事要谈,就抱起她家崽崽准备回屋。 小雪狼被凌空提起来,它轻嗷一声,爪子拼命指向地上的碗,示意它阿妈:碗拿着,肉还没吃完! 晏水谣无奈地蹲身去拿碗,“崽崽你再这么吃下去,要吃成一只球了你知道吗?阿妈很快要抱不动你了。” 小雪狼把头往旁侧一撇,一脸听不进去劝的样子。 滴溜圆的黑眼珠里写满了:不能吃饱肉的狼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晏水谣叹口气,她近来可能是心事太重,又有瘦一些,倒是这小家伙是肉眼可见地肥了。 如今在这间院子,能这么吃得下睡得香的,除了她家崽崽也没谁了。 尽管赫兰他们偶尔会嘴上闹个几句,但最近明显愈发忙了,但凡见到,必然是有重要的事要与闫斯烨报告。 大家虽然没明说什么,但其实都吊着一颗心。 很快就到了即将打响第一战的那天,晏水谣头一回看见身披铠甲的闫斯烨。 那是件有些年头的铠甲,上面爬满岁月的痕迹,有许多肉眼可见的刀剑划痕,但它在光线下仍然泛起冷兵器似的凌冽寒光。 她知道,它一定是跟随闫斯烨许多年了。 那一刻,向来口舌伶俐的她忽然就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看着闫斯烨穿戴齐整,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在她面前站定,然后屈膝缓缓蹲下,把一袋子银钱放到晏水谣手中,温和嘱咐,“想吃什么就买,你夫君有钱,别亏待自己了。” “若屋子里实在呆闷了,想出去逛一逛就带上小畜生,再叫上廖长青,那孩子靠谱。” 他瞥一眼趴在床脚,吃到肚子鼓胀的小雪狼,“如果这小畜生不听话,你又收拾不了它,就别费力去跟它掰扯,留着等我回来揍它。” 小雪狼瞬间加紧尾巴,目光幽幽地扫向它阿爸:这是个合格的阿爸该说的话吗! 而晏水谣听见这些温柔的关心,忽地鼻子一酸,心底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她指着小雪狼,委屈地跟闫斯烨告状,“崽崽最近吃太多了,每次都吃到肚皮凸起来,都长胖好几圈,可我说它,它又不肯听!” 小雪狼浑身一凌:? 闫斯烨静静听她抱怨,这些天他忙于前线军营,跟这丫头总共都说不上几句话,的确有许多小事顾不上。 明明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烦恼,晏水谣说着说着就眼眶含泪,莫名的想哭。 闫斯烨依然用柔和的眼神看着她,“行,我回来就管教它,伙食减半,每日负重跑十圈如何?” 小雪狼忍不住从床上站起来了,神情愤愤:就为讨好它阿妈至于酱紫泯灭人性嘛! 所以阿妈是个宝,它就是根草吗! 听见闫斯烨这个提议,晏水谣觉得可行,点一点头。 然后拽住他的银铠一角,嘴一撇,泪眼迷蒙地说,“王爷要早点回来,我这人耐性差,你若晚个十天半月的我可就不等你了。我分分钟带着崽崽出去吃香喝辣,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 闫斯烨见她明明一肚子的担忧,而面上却气势汹汹地威胁自己,失笑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们的粮仓已经被烧毁,赫兰现在也已带人去堵截他们后续的粮草补给了。” “大燕此次战线拉得太长,其实打到庆平镇时,军心就散了一半了。” “如今即便不正面开战,把他们困在雪山困一段时间,饥饿的恐惧再加雪山复杂的八卦阵型,到时他们自乱阵脚,不战也败了。” 这些道理晏水谣都懂,也知道闫斯烨作为原书中的大.boss,是不会轻易挂掉的,但她第一回遇到这种场合,不似闫斯烨身经百战了。 临到关头,免不了焦心不安。 她小声嘟囔,“虽然王爷是挺厉害的,但俗话说,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再厉害也架不住小人使阴招,王爷之前在战场上是吃过大亏的,不然也不会被派到大燕来当质子了。” 女孩很认真地叮嘱他,“还是要小心谨慎点。” “明白。” 闫斯烨点头,停顿须臾,他轻笑问道,“等我回来,能向娘子讨个赏吗?” “什么赏?”晏水谣愣了下,赶紧捂住腰间钱袋的大额银票,露出吝啬鬼葛朗台的神情,“这些都是我的养老钱和拉扯崽崽长大,供它娶媳妇生崽的重要存款,轻易不能动的。” “我不要你的钱。” 闫斯烨摇摇头,眼色依旧平静带笑,他说,“我想知道你的秘密,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晏水谣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知道,闫斯烨从第一眼见到她就心存疑窦。 不仅是她与晏三的性格差太远,她也不自觉地把太多现代习气带到这里。 大概任谁天天在院子里吭哧吭哧地练瑜伽二十四式,都会引人怀疑的吧。 但闫斯烨排除掉她的危险性后,尽管明白她满嘴跑火车,没几句真话,却从未真正逼她交待过什么。 在这样一个时代,闫斯烨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和体谅。 “好。” 晏水谣答应他。 她以前是有诸多顾虑,但相处到这个时候了,她不信闫斯烨真会把她当个妖怪,一把火烧死了。 看她答应的这么爽快,没来来回.回地糊弄人,闫斯烨倒有点不习惯了。 他挑眉道,“娘子莫不是敷衍我,等我回来又不认了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胖成什么样心里没点数? “我说话算话的!” 晏水谣拍胸脯保证,但为保险起见,她还是加了句,“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吧,我说真话了,王爷一不许打我,二不能用有色眼光歧视我!” 闫斯烨好笑反问,“好端端的我歧视你做什么?” 晏水谣没说话,小眼神瞥瞥他。 常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就像走在大街上忽然看见个金发碧眼的波斯洋人,十个里有十个普通百姓都会用奇怪复杂的眼光看他。 非常的危险! 闫斯烨又问,“而且,虽说我经常揍那小畜生,但我动过你吗?” 小雪狼忽然被cue,闻言愤怒抬头。 显然又记起一直被它阿爸掐住命运咽喉的那些时刻。 然而它的怒气在闫斯烨眼中向来不值一提。 “那到没有。” 晏水谣想也没想就摇头。 但她心里添了句:可保不齐你知道我身体里有个异世界的灵魂后,觉着我是中邪了,就产生抽我一巴掌,把我打醒的心态。 那可不成,她在相国府夹缝里求生存时,都没挨过沈氏母女的打呢。 这种可怕的可能性必须在源头就被狠狠掐断! 此时门外传来吕墨晗的叩门声,“王爷,该启程了。” 闫斯烨这才站起来,银白铠甲在烛光下寒光凛凛,他面容平静,“是时候该走了,记住你答应我的话。” 他气态从容,仿佛只是随便出去一趟,晚点就会回来。 他转头看向小雪狼,“照顾好你阿妈。” 小狼刚要昂起脖子,向他展现出男子气概的一面,又听它阿爸幽幽道。 “再有,等我回来,你必须瘦五斤,你是多久没照过镜子了,自己胖成什么样心里没点数?” 小狼咻地一僵,不敢置信地望着闫斯烨:什么?五斤? 五斤有多重你心里没点数? 它反手就去扒拉它阿妈,但只得到晏水谣的无情附和,“崽崽你真的体重基数,快赶上你阿妈最高峰时候的状态了,你这样以后是讨不到老婆的,是没有小母狗会喜欢你的!” 小雪狼一脸气鼓鼓,它是狼,不招小母狗喜欢很正常! 然而一直道现在,晏水谣都还把它当成一只体重超标的修狗勾。 由于雪山里的村民都很喜爱小雪狼,总是变着花样给他投喂,尤其是廖长青,隐隐有点要赶超赫兰的趋势。 所以闫斯烨走后的两周里,晏水谣只能亲自上阵,严格控制崽崽的饮食,拒绝大伙养猪式的投喂。 小雪狼瞬间就从前段时日埋在肉堆里不知道吃哪个好的状态,变为每日清水煮白菜。 美其名曰刮油水。 就这么过去十多天,闫斯烨与随行的将领们都迟迟没有回来。 晏水谣呆在雪山深处,与外界隔绝,没有渠道了解外头的战事情况。 起初她的心态还比较平静,毕竟闫斯烨刚走,走前还跟她分析过一大堆大燕军的劣势,给了她一种几天就能干掉对方的感觉。 但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流逝,晏水谣逐渐感觉到了不安。 闫斯烨说过打闪电战,最长不超过半个月,眼见即将就要到十五天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叶老安抚她,“这也很正常,任何细节都会影响一场战役的时间,别说比预计晚个几天,就是几个月都是常有的事。” 话虽如此,但晏水谣知道闫斯烨最重承诺,他说半月回来,若不是被什么状况绊住了,他一定不会毁约。 就在她提心吊胆地等到第十五天的晚上,雪山腹地的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那时晏水谣正坐在寝屋的木椅上,用手臂托举小雪狼,皱着眉叹气,“看起来似乎瘦了点,但掂上去怎么没感觉变轻呢?” 晏水谣狐疑地捏一捏它脖颈上的肉,“你是不是背着我去长青那边偷吃了?” 小雪狼用正直不阿的眼神直视它阿妈:怎么可能!我是这种狼吗? 晏水谣眯一眯眼睛,“那你张嘴给我看一下。” 小狼在她的逼迫下张开嘴,突然听见它阿妈喊了句,“你牙齿缝里怎么有牛肉丝!” 它听的心一惊,下意识就拿舌头去舔牙齿,企图销毁证据。 看它这心虚的动作,晏水谣就猜到真相了,拎起它耳朵,“好啊,你果然偷吃过东西!你就仗着自己可爱胡作非为,到处骗吃骗喝!” “还敢糊弄起你阿妈了,是不是长青把你的毛剃短了,制造你变瘦的假象?你胆子不小啊!” 她被气到了,又掂了小东西几下,“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又胖了!” 晏水谣此时恨不能有个家用电子秤,这样就可以实时监控崽崽的体重变化。 “咱们明天就去找叶叔,让他帮你好好称一下!” “不用了。” 忽然间,一道极为熟稔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让我来一拎便知。” 晏水谣霍地怔住,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闫斯烨站在浓重无光的黑幕下,还是走时那身银色铠甲,含笑向她走来。 只是铠甲上沾着点点滴滴干涸的鲜血,不复去时那样干净。 晏水谣鼻腔里猛地激起一股酸涩之意。 就见闫斯烨艳丽的眉眼里盛满淡淡笑意,他走过来单手抓起小雪狼的后脖颈。 小家伙四爪在凌空狗刨,嘴里嗷嗷叫唤,神情相当复杂。 一面它阿爸平安回来,它身为人子还是有点开心的,但一想到又要回到之前被它阿爸蹂躏的日子,它瞬间就感觉整个狼都不好了。 “确实是重了。” 闫斯烨提着它上下甩动几下,冷笑道,“看来是没把我的话听进耳朵里去,回头再跟你算账。” 他扔开胖乎乎的小家伙,凭着惯性,小狼在地上滚了三圈,最后卡在一侧的墙角上。 它滚的晕乎乎的,前爪抱住耳朵,有个擅长打架的暴力狂阿爸,它的童年简直黯淡凄凉! 晏水谣看着他丢下崽崽后朝自己走来,淡淡的血腥气飘了过来。 她仔仔细细打量面前的男人,声音微微哽咽,“王爷可有受伤?” 闫斯烨低头扫一眼铠甲上的血迹,摇头道,“不是我的血,我哪有这么容易就伤着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为夫喜欢打闪电战 “王爷之前明明有伤过,还伤得很严重。” 晏水谣耿耿于怀他意外中毒的那一场战役,这是原书的开篇,也正是影响后面一系列走向的重要事件。 曾经的闫斯烨只是纸片人的时候,她还能用看客的轻松心态去面对他所经历的苦难。 但如今不一样了,他是站到自己眼前,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是她朝夕相处的夫君。 是来不及梳洗掉满身血污就匆匆忙忙赶来见她的男人。 晏水谣伸出手,慢慢环抱住他,想到书中他在大燕遭受的侮辱折磨,声音就闷闷的,“太惨了。” “那次是意外,不当心着了别人的道。” 闫斯烨抬手摩挲过她柔软的发丝,“你夫君是那种会在同一地方栽两次跟头的人吗?” 晏水谣想了想,仰头有点好奇地问,“大燕那小老头呢,他看见王爷的时候是不是跟见了鬼似的?” “嗯,脸色宛如吃了屎一样难看。” 闫斯烨淡淡道,“他不会是第一个露出这种表情的人,待我们回到夏北,还会看见很多张这样的脸。” 晏水谣明白,当年他受到埋伏暗害,估计跟夏北皇城的许多人脱不了关系。 若他们看见闫斯烨不仅没被磋磨致死,还带兵打赢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得胜归来。 岂不是跟卷铺盖准备逃跑的那几个废物王爷形成鲜明反差? 简直是用事实证明了,即便虎落平阳,却仍然是当年的百兽之王,而废物上位,也依然是不入流的小废物! 想来那些人的脸色恐怕比大燕帝好不到哪里去。 “原本两天前就结束了,但事后我跟大燕那老头儿签订了一份永久停战的条约,弄这个耗费了些功夫才回来晚的。” “停战条约?”晏水谣啧了声,“应该不是什么平等条约吧。” “娘子觉得呢?” 闫斯烨轻轻一笑,“战俘有资格谈条件吗?” 得,晏水谣不问也知道,闫斯烨这绵里藏针的主开的一定不是什么和风细雨般的小条件。 必然是条条致命,往掏空大燕国库,扼住小老头命脉的方向走。 晏水谣可以想象条约内容有多苛刻,毕竟夏北国境内的好些城池都遭了殃,要把这些损失补偿回来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加上他们长线作战本身就是件极烧钱的事,明面上打得热火朝天,实际家底都掏出来一半以上了。 若真能扩张国土倒也罢了,至少还能给他们大燕在脸面上增点光彩。 如今大张旗鼓地来,却灰溜溜地被打了回去,还被闫斯烨逼着签下不平等条约,对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国家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晏水谣以为作为一国之君,最惨不过如此了。 但后面从赫兰嘴里听到,原来当时的情况比她所能想象到的更惨。 闫斯烨几乎没费一兵一卒,就让他们在雪山中迷了道。 再搭配了萤火虫的鬼火效应,以及雪山几十年来的闹鬼传闻,还未真正开打他们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而大燕帝好大喜功,作为先锋官冲在队伍最前列,最终也首当其冲被闫斯烨一剑生擒。 五花大绑地捆起来,当着所有兵将的面宛如俘虏一般跪在闫斯烨腿边。 闫斯烨没有刻意羞辱他,甚至没说一句难听的话。 只是居高临下地站在男人面前,用铁一般的事实让他明白,什么叫成王败寇。 有什么比一介君王当着自己将士的面,跪匐在敌人首领的脚边,更叫人尊严全失的呢。 “我既已回来,夫人当初的承诺是不是也该兑现了?” 闫斯烨眼底闪过一丝流光,忽然问道。 晏水谣僵了一下,没想到闫斯烨也不休缓片刻,一回来就追问她这事。 晏水谣贴心地建议他,“王爷要不先去换身衣裳,再泡个热水澡,然后美美睡一觉起来咱们再来聊?” “不用了。” 闫斯烨直接拒绝了她,施施然道,“为夫喜欢打闪电战,今日事今日毕,不必留到明天了。” 片刻后,他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娘子可是想反悔了?” 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晏水谣深吸一口气,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一咬牙干脆坦白说出。 “我不是真正的晏三,我只是占用了她的身体。”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晏水谣感觉一下子轻松许多,好像压在身上的重担终于卸去大半。 她以前总怕闫斯烨会突然问出什么让她掉马的问题。 现在总算不用担心了。 但她这话倒是把闫斯烨搞糊涂了,他略一皱眉,“你不是晏千禄的亲生女儿?” “是,也不是。” 有些话一旦开了个头,也就没那么难讲了,晏水谣一面低头玩手指,一边偷偷抬眼瞟着他,“王爷听过借尸还魂吗?” 随后原原本本地把自己的来路,包括与桑笑笑的关联都告诉了闫斯烨,只掩藏了她穿书的事实。 毕竟灵肉分离这一点已经够难消化了,若再告诉闫斯烨,他们这一生都浓缩在她读过的一本男频小说里,只怕更难接受吧。 以防他不相信,晏水谣还跟他大致描述了一下光怪陆离的现代社会。 可以说每一条都死死踩在闫斯烨的认知盲区上,他一直耐心听着,而眉头却越皱越紧。 大约沉默了一刻钟,他抬手揉一揉眉心,淡淡吁出一口气,“若是旁人跟我说这些,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 晏水谣老实本分地点点头,大概会被他当成是个满嘴跑火车的骗子吧。 没准还会经受啪啪掌嘴的酷刑! “但我这次的的确确没撒谎。”晏水谣指天发誓,“说的都是真话。” 闫斯烨扶额,“你先让我静一静。” 他以前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没有哪一种能比今天听见的这个更扯的了。 但似乎也只有这个说法可以完美解释晏水谣身上一切的疑点。 落水之后突如其来的性格大变;明明是个未曾出过门的无宠胖妹,却有着与她身份相反的宽广眼界。 更别提时不时冒出来的奇怪言语和动作。 若说性情的变化可以归结为失足落水的后遗症,但那些本不该属于晏三知识范畴内的东西,她确实懂得太多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当我的王妃 闫斯烨曾与叶老聊起过那位桑姑娘,据说也是个常有奇思妙想的女子。 总能跳脱出现有的局面,开辟出一些新思路。 再看她当年以一人之力影响了夏北的复杂战局,而真实身份却难以考究。 倘若她们都是千年后的灵魂误入这里,倒是都能说得通了。 良久沉思后,闫斯烨抬眸看她,“那你想回去吗?” 他语音一顿,眼神幽暗,“像桑笑笑一样回到你们原来的世界?” 听到他这么问,晏水谣刚才叭叭讲半天的小嘴忽地就消音了。 她在现代已经没有亲人了,最放不下的是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粉丝和她的美妆事业。 踟蹰间,她又听闫斯烨张开口,给她提供另一选择。 “或者,随我回去,当我的王妃。” 晏水谣愣愣地仰脸看他,没有从他神色里看到任何玩笑成分。 她知道,闫斯烨是当真想娶她为妻。 可在古代婚嫁是大事,尤其像闫斯烨这种身份尊贵的皇家子弟,她不由试探着问,“王爷真的能做主娶我吗,即便我顶着晏三的名头,同王爷还是不够门当户对的。” 她略微沮丧地说,“王爷的父母应该会安排一个宗室女子跟你成婚吧。” “我母妃早就去世了,至于我父皇……” 闫斯烨淡淡哼笑一下,“他忌惮我还来不及,我若真娶个娘家显赫的女子,别说是他,连同宫里好些人都要寝食难安了。” 晏水谣这才记起来,原书中闫斯烨母妃早亡,在他幼年时就去世了。 全书对她的描写少之又少,晏水谣几乎没什么印象了,这个女子似乎只活在某些人的回忆里。 “总之,你要不要随我回宫?” 闫斯烨敏锐地察觉到,晏水谣并没像以前那么坚持要去买房置地,跟小畜生过田园生活了,她的态度明显在动摇。 见状闫斯烨就趁机劝诱他,语气温醇,“我已分府出去,在帝都有自己独立的府邸,你嫁过来多数时候都是住在王府的。作为府中的一把手,你随时可以出府去做你的小生意,没人敢拦着。” “而且到时候你当家主持中馈了,不仅你赚的这部分,王府中的银钱也归你管,多一笔钱财不好吗?” 他层层递进地直戳晏水谣软肋,“虽说到了节庆日子,偶尔也要入宫参加宴会,但以你的水准应付宫里那些女人足够了。” 闫斯烨不愧为大佬,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基本接受了她这套崭新的世界观。 并以此作为参照,精准地挑出了一处bug,“我们退一步来看,就当你前面说的都是实情……” “本来就是实话,怎么叫‘就当’?” 晏水谣缩起拳头捶一锤桌沿,对闫斯烨方才的微妙用词表示不满。 “好,就是实情。” 闫斯烨妥协改口,继续指出问题所在,“那你有没有想过,桑笑笑能回去的方式或许只适用于她这个特例,却并不普遍适用呢?” “往往一丁点细节的偏差就会影响全局,你能确保每一步都跟桑笑笑走得一模一样,毫无偏移吗?” “毕竟从那处来的人你至今只知道一个桑笑笑,你没有足够的参照,倘若她跳崖有用,轮到你却没用了又该怎么办?” 晏水谣嘴角抽一抽,能怎么办,跳都跳下去了,真有变数那当然是摔成肉泥转世投胎去了。 这个可能性对于十分惜命的晏水谣来说,也并非没有考虑过。 假如她依样画葫芦地按着桑笑笑提供的方式去做,却没有完全做到位,不当心漏掉点什么的话。 桑笑笑跳下去是重回故地,她跳下去只能魂归故里。 纯纯的自杀了。 听闫斯烨说了这么多,晏水谣一时陷入激烈的心理斗争。 考虑到穿回去的方法实在有点冒险,跳崖可不是闹着玩的,是要承担一定失败风险的。 这么一比,跟闫斯烨回去当王妃似乎安全系数更高一点? 而且她如果嫁过去,等于一跃成为原书中大.boss的老婆,身份地位直线提升,可就不是曾经那个籍籍无名的小炮灰了。 再者说,闫斯烨幼年丧母,而他的老鬼父亲看情况也活不长久了,那就相当于免去了与直系长辈相处的矛盾。 并完美地规避掉婆媳纠纷这个世纪难题。 晏水谣不由列举出一串嫁入王府的优势。 老公貌美能打,有钱有权;工资上交,父母双亡;人品过硬,还不会管束她出去抛头露脸的赚钱! 如此优秀开明的丈夫,真的很难不心动诶! 不过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晏水谣脸色严肃地问,“那王爷会只娶我一个吗?” 她补充道,“在我们那儿,男人一次只能讨一个老婆,除非和离再娶,否则就算重婚罪!” 为了凸显这件事的严重性,她一本正经,外加添油加醋道,“重婚罪在我们的世界是非常严重的罪名,是要浸猪笼的!” 闫斯烨对她的问题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听到她们那儿惩罚男子纳妾的方式,眼中不禁划过一丝荒唐,“男人纳妾就得浸猪笼?” “我们那儿没有三妻四妾一说!” 晏水谣不高兴地纠正他,“反正纳妾就是不对的,是会被整个社会唾弃的人渣!并且离婚的时候必须净身出户,一分钱都不能带走,全部留给前妻!” “可以。” 闫斯烨没有多想,平静笑笑,“虽然说实话,你们那边的礼法规则还挺不寻常的,但我原本也没有纳妾的癖好。” “我是带兵打仗的将领,以前夏北根基不稳,战事动荡,我经常一去就是几年时间,娶那么多妻妾做什么?” “也是。” 想到闫斯烨的工作性质,晏水谣忽然开心起来,点点头,“女人太多也不好的,一不小心就跟晏千禄一样头顶绿油油,他还只是一妻两妾就绿成这样,若再多娶几个,那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 闫斯烨看她笑的两眼弯弯,状似新月,不禁被她感染,也好心情地勾起唇角。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人间的男人都死光了吗? “娘子没别的问题了?” 他再次询问,一双迷惑人的媚眼里流光轻闪,“确定同我回去了?答应了可就不能反悔咯。” 晏水谣脸红扑扑的,其实撇去她适才总结的客观因素,更主要的是,她这几天渐渐发现,尽管离她自主创业当房姐的日子越来越近,可她并没有起初畅想未来时那么开心了。 总好像心里空落落的少了些什么。 她常常一个人捏着桑笑笑留下的镯子沉默发呆。 她谨慎惯了,不清楚这个镯子真的能在两年后带她回到属于她的地方吗。 就算真的成功离开了,一想到她家崽崽和闫斯烨都留在这儿,永远不能再见面了,她就难受的睡不着觉。 她家崽崽小小年纪就要接连遭受父母离异,阿妈消失等精神打击,还怎么能茁壮成长呢! 童年对一个孩子有着无比深远的影响,说不定崽崽从此就一蹶不振,走上一条毁天灭地的歪路! 晏水谣不断给自己洗脑,她舍不得离开的主因完全是出于对她家崽崽的狗生考虑。 而闫斯烨只是次要因素。 绝对不是因为割舍不下闫斯烨! 她此地无银地强调一句,“我跟王爷回去是为了给崽崽一个完整的家。崽崽还小,失去阿爹对它往后的成长不大好。” 小雪狼正趴在角落里,用屁股对准闫斯烨,自顾自地默默舔毛。 听到这句话它浑身僵了僵,屁咧,明明没他的日子才更好! 它真的不理解,为什么它阿妈要给它找个这样的父亲! 是人间的男人都死光了吗? 闫斯烨这个阿爸除了一张病怏怏的妖孽脸和与他长相不符的恐怖武力,他还有点什么! 一丢丢作为阿爸的风度都没有! 小雪狼越想越气,最后索性气到缩成一团,卡在墙角怀疑狼生。 “懂。” 闫斯烨配合她轻笑道,“你是想给你家崽崽找个爹才委身于我的,我明白。” 晏水谣脸又一红,此时把话说开了,她胸中憋闷许久的郁气似乎也随之散化。 但她紧接想到一件事,“王爷,即便你没双亲干涉,但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带我回去总不能还是以晏三的身份吧?” 大燕这才刚刚侵略完夏北,留在这片土地上的伤痕还历历在目,百姓们对大燕可谓是深恶痛绝。 她若以大燕相爷的嫡女之身嫁去四王府,只怕连带闫斯烨这个大功臣都得反过来被人唾骂了。 “墨晗会给你安排一个新的出处,这点我们早已互通过,无需你操心。” 闫斯烨显然计划很久了,“今日太晚了,你先休息,待新身份下来,记熟就行了。” 听他这串话说的如此顺溜,晏水谣瞥瞥他,露出小狐狸般的狡黠神色,“王爷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跟你走?” “哪怕我真是晏三,可我以前的目标一直是买房置地当房姐,我如果最后不愿意跟你回宫呢?” “我向来喜欢做几手准备。” 闫斯烨看这小丫头微微得意,似乎将他拿捏住的模样,眼色柔和地说,“大不了就随你去过你的田园日子,我有空便去看看你,一来二去或许你会回心转意?” “又或者你几年过后腻味了,也想通些事,想着咱们男未婚女未嫁的,搭伙过日子也挺好。” 晏水谣听的美滋滋的,她一直以来都能感受到闫斯烨对她的包容与宠溺。 现在亲耳听见他这些话,感觉还是很不一样。 多少有点飘飘然。 她尽量压制住眼里漫溢出来的笑,言不由衷地说,“王爷现在说的好听,真到那时候,说不定都娶了三五妻妾,生下一堆小崽子,哪里还记得我?” “也就你敢这么编排我。”闫斯烨无奈摇头,“换成贾龙他们试试看?我不扒了他们的皮。” “那不一样。” 晏水谣是给点阳光,就愈发灿烂起来,笑嘻嘻道,“毕竟我是未来王妃嘛,手里头肯定要有点小特权的。” 闫斯烨看她颇有点得意忘形的样子,笑道,“好了,乐呵够了就睡吧,再拖下去天都要亮了。” 晏水谣一颗心揣回肚子里,眼见闫斯烨平安归来,掩藏许久的秘密也终于吐露出来。 所谓相由心生,她心情好了,整个人也显得容光焕发。 她久违地睡了一夜好觉,自打离开相国府,一路跟随闫斯烨奔波到龙潭岭,她就没真正放松地睡过一觉。 哪怕后来从半山腰的营帐挪到雪山腹地,终于有个宅院和像样的木板床栖身了。 但这场仗一日不打完,一些话一日不说清楚,她心里总好像有根刺扎在那儿,难以完全放松下来。 几天后吕墨晗找过来,把落实好的新身份给到她。 “往后你就不再是晏千禄的三女儿了,你今后姓乔,单名鹊,父亲为前任武林盟主乔珂仁,你是乔老的独生女。” 晏水谣仔仔细细地听着,差不多捋清个大概。 乔珂仁是上一届的武林盟主,在江湖上有着极高的地位,在盟主一位上做了三十年。 他的结发妻子在十年前因一场武林纷争意外过世,留下个有先天不足之症的体弱女儿。 乔珂仁为避免妻子的悲剧再度发生,随即把乔鹊送到远离世俗喧嚣的小镇静养。 而乔盟主心思缜密,他知道自己仇家很多,所以对女儿的行踪一直捂得死严,没人知道乔鹊到底被送到何处。 大概在两年前他女儿病重,他也自感年事已高,不堪盟主重任,就卸去身上的担子退隐江湖了。 仅仅只在新盟主接任的仪式上出现过一回,之后就踪迹全无。 江湖上隐隐有传言说,乔盟主的女儿已经病逝了,他为武林主持了一辈子的公道,如今看破红尘,四海为家去了。 “他的女儿真的因病离世了吗?” “嗯。” 吕墨晗点头,“知道实情的人很少,武林中流传的版本说什么都有的,大多是瞎猜的,我家与乔老是世交,所以我知道的消息更准确。” 晏水谣想一想,明了道,“这个新身份确实合适。” 德高望重又行踪诡秘的前盟主之女,在家世分量上配闫斯烨倒也不差。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一月瘦身大作战! 最妙的是乔珂仁名望虽高,但到底已经退下历史舞台了,没多少实权,在宫中那些毒瘤的眼中只是个空架子。 不会惹来太多忌惮。 而且乔鹊被她爹藏得这么深,大约有小十年没在世人面前出现过了。 女大十八变,十年最够让一个女子抽条长大,模样大变。 她以乔鹊的名字走进大家视野,除了她亲生父亲,放眼整个夏北,谁还能分辨出她不是乔鹊呢? “我们大概几时回程?” “抵达皇宫应当还要一个多月。” 吕墨晗耐心解释,“回宫报信的先头部队已经离开了,我们需要安排统筹完战俘的事宜再走。从龙潭岭整军出发,穿过东洲最后到达帝都,路上需要五天,零零总总加起来差不多一个月。” “够了。”晏水谣握紧小拳头,“一个月足够我再减十斤了!” 她粗略估算下,她现在体重大概在一百一十斤左右。 身高不算矮,差不多一米六三,再减个十来斤就很完美了! 这样一来,比起最初肥胖臃肿的晏三,她算彻底改头换面了。 再配上她超凡脱俗的化妆技术,哪怕她叉腰挺胸站在晏千禄面前,那死男人都未必敢认。 吕墨晗体贴温和道,“姑娘现在体态康健,不用着急减重。” “可是,你说乔鹊是个有先天不足之症的女孩。” 晏水谣一顿,发出灵魂拷问,“你觉着我看上去像弱小可怜又不足的样子吗?” 吕墨晗:…… 不说像与不像,可以说是毫不相关了。 她理解的乔鹊应当是林黛玉那一挂的,呵气如兰,弱柳扶风。 她这cospla.y不得先从人家的外貌气质开始模仿起吗? 有谁看见过一百一十多斤,脸盘浑圆,肉嘟嘟的林妹妹? 晏水谣是行动派,一旦下定决心做某件事,尤其是减肥这种熟门熟路的小目标,她嗖嗖几下就制定了一套瘦身方案。 取名为:一月瘦身大作战! 她缠着闫斯烨把这行字用他出色的书法体写下来,贴在她寝屋的墙头。 闫斯烨被迫拿笔写字的时候,一侧太阳穴突突直跳。 而晏水谣露出满足的微笑。 那天吕墨晗离开的时候,他刚走到院中,就听见风驰电掣的一阵哒哒声。 低头一看,小雪狼叼着自己的瓷白小碗奔到他腿边,爪子奋力扒拉他裤脚,黑豆眼里充满期冀与渴望:给块牛肉叭! 自从它阿爸打完仗回来以后,就真的开始控制它饮食了。 从原本廖长青无限量供应的牛肉套餐,到现在减半再减半。 正可谓由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它最近感觉狼生都要抑郁了,逮住空当就叼着碗去向熟人讨要牛肉。 但它刚对吕墨晗卖萌完,就被晏水谣抓个正着,“不许,长青刚喂过你,还没到晚饭的时间。” 晏水谣冷酷地正式通知它,“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阿妈以身作则,跟你一块减肥。” 小雪狼惊呆了,哐当声,瓷碗掉到了地上。 而它阿妈说到做到,每天抱着它在墙上贴的那副闫斯烨墨宝前冥想几分钟。 每日三省吾身:今天有管住嘴吗?今天有迈开腿吗?今天有瘦一点吗? 晏水谣对它还算仁慈,看在它年纪还小的份上,只是适量控制它的饮食。 但她对自己就比较狠了,戒荤戒碳水,白日跑圈,晚上瑜伽。 成功在大军启程前瘦掉十斤! 她离开龙潭岭前,为自己化了个黛玉式的纯情小白花仿妆。 连小雪狼一下子都有点没认出她来。 这个柔弱到看似只会嘤嘤嘤的女子,还是它坚韧不拔的阿妈吗? 饶是见识过她化妆技巧的闫斯烨也愣了一下。 晏水谣沾沾自喜地冲他眨一眨眼。 闫斯烨淡笑摇头,没说什么,扶着她上了马车。 一路上晏水谣拿把小铜镜进行自我催眠,从她走出龙潭岭的那刻起,她就告诉自己,她再也不是晏三了。 她以后就是乔鹊本鹊! 靠着这种方式强化记忆,把新身份时时刻刻记在脑子里,以免将来一不小心露馅。 经过这些天的锻炼,晏水谣觉得她已经可以跟乔鹊人神合一了! 所以当大军抵达帝都,百姓与官员夹道欢迎闫斯烨凯旋归来的时候,她依然端坐在马车里装淑女。 换成以前,她早就掀开帘布一角偷偷往外看了。 但真正的乔鹊面对这种场面的时候,可能是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的。 她只能靠感官来判断目前的方位,她印象里大军从城门进入,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了,周围很热闹,感觉全城的百姓都跑出来了。 晏水谣甚至能听见清晰的哭泣声。 他们应该也很久没见到闫斯烨坐在马上,身披战甲,领着燕林军得胜回朝。 晏水谣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 不久前还处在夏北将亡的恐惧中,怕是已经绝望了,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再次看见闫斯烨重整旗鼓杀回来。 但凡在帝都城里长大的百姓,内心肯定都是五味杂陈。 他们跟齐阳一样,见证过闫斯烨当年还是兵马大将军时夏北的鼎盛之况。 而这几年的夏北被宫闱内斗拖垮了,也迟迟没出现能接闫斯烨班的人才,导致阿猫阿狗都敢来踩一脚,想从他们的土地上掠取财富。 只能活生生地看着夏北被内忧外患一点点地蚕食掉。 可想而知他们有生之年能看到闫斯烨重回皇城,该有多激动。 就在晏水谣左思右想之时,马车缓缓停驻。 她听见有一个沙哑粗粝的声音阴阳怪气地响起来,“四弟总算回来了,我们兄弟几个已恭候多时,要说厉害还是咱们四弟厉害,在大燕卧薪尝胆,忍气吞声当了这么长时间的质子,把大燕那狗皇帝都骗过去了。” 闫斯烨还未回应,旁边又插出来个声音,声线阴柔冰凉,“何止是骗过了大燕帝,四弟还重操起旧业,逆转局面打了场翻身仗,看来之前在相国府里过的不错,没吃什么苦头,作为大皇兄的我也就放心了。” 晏水谣听的一皱眉,她隐约记得夏北帝的大儿子叫闫文璟,虽然是长子,但他母妃位份不高,生他之前只是个小小贵人,并不得老皇帝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