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妻不候》 酸奶 腊月二十四号下午,窗外飘着鹅毛大雪,透明的玻璃窗上凝结着一层白霜。 时妤与好友林遥坐在苏果超市的叁楼长椅上,旁若无人地舔着酸奶盖。 左手边是收银台,这几年差不多已经被自助结账取代,右拐是商场娱乐中心,街舞、投篮、赛车、夹娃娃,被一群半大不小的初中生霸占。 来来往往许多推着满载购物车的家庭主妇,不时对这低头猛舔奶盖的两人投来鄙夷的一瞥。 小年夜这天,难道是饿死鬼转世? 林遥嫌丢人,用手肘拐了拐时妤:“别舔了别舔了,人小孩看着我俩都流口水了……” 时妤抬起脸,嘴角沾着两滴乳白色酸奶,酸奶盖上沾着她的口红印,随手将剩下的半杯丢进垃圾桶,有些苦恼:“这酸奶没印象中好喝了。” 怎么舔也舔不出当年的味道来。 记得十几年前,她们两个上刚初中时,电视机里循环往复播放着一则酸奶广告。两人望眼欲穿,从周一抠抠索索到周五,终于各自攒了五块钱。 周日下午,没手机没电话,只凭着周五放学时的那张小纸条,两人准时地出现在学校门口的公交车站。半小时后,2号公交车姗姗来迟。 两人眉飞色舞,像兔子一样蹦上车,投一块硬币进去,坐到市区里,苏果超市站。直奔叁楼零食区,花叁块钱在超市买一杯酸奶。 坐在同一张长椅上,闷头舔一个下午,舔到舌头发麻,最后还剩下一块钱,心满意足地坐公交车回家。 那时候的酸奶,香甜醇厚,冰冰凉凉,味道是多么地令人神往。 时妤小时候家境不好,常常是林遥多带叁块钱请她,时妤面子薄,坚持要还。林遥常常借时妤的试卷来抄,也坚持要付辛苦费,两人互相坚持,最终彼此妥协。 初中毕业那年,她们十五岁。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一年,时妤二十六岁,工作十分遂心,几年下来步步高升,俨然是一个小富婆了。 林遥嘛,还是当年那个胸大无脑的傻白甜,不过家境一直尚可,男友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时妤也认识。 两人初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虽然期间分分合合,可最终谁也离不开谁。 这不,年后就要结婚了。 从小就长得漂亮是很有福气的,至少,它不会让你错过一些年少时的相遇。 时妤自叹弗如。 “味道好像是变了。”林遥认同地点点头,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也可能是中午羊肉吃太撑了。” 两人平时不在一个城市,只有过年时回老家才能见上一面。犹记当年酸奶之恩,每逢小年,时妤都要请林遥吃顿大餐。 今年,林遥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只烤全羊。老板看了几眼这两个细胳膊细腿的妹子,十分友善地提醒,一只烤全羊至少得安排十个人一起啃。 这两人不以为意,毕竟小时候千里迢迢舔酸奶的事情都干得出来,饿虎扑食般,趴在肥羊尸体上啃了两个小时,最终时妤膻得想吐,让林遥全部打包回家:“奶奶闻不得羊肉味……” 林遥这个嗝打得很长很长,也很大声,时妤嫌弃地挪了挪屁股,拧着眉头:“你以前好歹也是个班花,现在怎么只会影响市容?” “我们910班花可太多了,你一个,贺弯弯一个,还有黄……”她话说到一半,突然闭嘴了,嬉皮笑脸道,“只有我这个绝世大美女……” “黄一荻……”时妤自然地接了下去,“有什么不能提的,都过去几百年了,而且我跟她现在关系也不差,微博朋友圈都还点赞的。” 美美与共,天下大同,她们班确实美女很多。 贺弯弯是气质型美女,在所有妹子齐眉刘海,厚得看不见半张脸的土里土气时代,她一头乌黑秀美的中分长发鹤立鸡群,令人过目不忘。 黄一荻也是真的美啊,城里的姑娘,皮肤水灵灵白嫩嫩的,眼睛格外的大,从小营养充足,身高也十分出挑,拥有一双令人艳羡的大长腿。 林遥是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像只狐狸,颊边有梨涡,加上五官漂亮突出,也美成了一幅特色名画。 在这么多的美女中,时妤初中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其貌不扬了,小时候家里很穷,食不果腹,发育不良,长得又干又瘦,初叁才长开始长高,人们才渐渐发觉,原来时妤也是十分漂亮的。 林遥望着时妤,张了张口,目光变得柔和,甚至带点悲悯,抬起手替她擦干唇边的奶渍。最近初中同学群里疯传一个八卦,她没敢告诉已经退群多年的时妤。 时妤偏头躲:“你手上一股羊膻味……”自顾自掏出粉饼,对着圆形小镜理了一下仪容,补了唇妆。站起身拍了拍大衣,将围巾系紧了些,弯下腰拿起装满了年货的购物袋。回过头,见林遥还倚在原地玩手机,踹了她一脚:“走了,我还要回家帮奶奶做小年夜饭。” “奶奶前几天托我给你介绍对象呢。”林遥很快追上去,手里的羊架子沉甸甸,走了几步就气喘吁吁,“她让我给你找一个本地的,省得你一年到头都住在外面不肯回家。” “我错过了最容易谈恋爱的读书时代,工作后就很难再心动了。”时妤勾了勾唇,轻笑,“再过两年,相个亲,或许人间还有遗漏的帅哥。” 正美滋滋地想着,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铃声是无趣的系统声音,因为她玩了几年,也没弄明白苹果怎么改来电铃声。 时妤腾出右手,接听电话,是姑姑哭哭啼啼的声音:“妤妤,快到市医院来,奶奶突发脑溢血……” -- 律师 时妤的奶奶自乡间小卖部买完东西回家时,被路边经过的一辆汽车撞倒了,并没有什么外伤。 棘手的是,老人家八十多岁了,摔倒在地上时,引发了脑溢血。 那辆银灰色保时捷侧翻在柏油马路一侧的荒田里,交警和救护车赶到时,从车里救出叁名伤者,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妇,以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肇事司机姓郑,名郑森宇,来头很大,教育局局长,副驾驶上是他的妻子,江萍,市长的妹妹。 这家人从亲家家里赴宴回程,郑局长喝了些酒,想着这是在农村,没什么人管,拒绝了儿子开车接送的请求。 然后,便出事了。 雪天路滑,人仰车翻,他和他的妻子没什么大碍,不幸的是坐在后座的老父亲,惊吓引起心脏病,以及被他们撞倒的路边一农村老太太,情况更加危急。 局长悄悄给交警队那边打了个电话,将其酒驾的证据抹去,局长太太认真向交警解释道,他们的车并没有真的撞到那老太太,只是翻车时离老人距离很近,可能是老人受了点惊吓,才会摔倒引发脑溢血。 穷乡僻壤的,没有摄像头,目击者小卖部店长已经被塞了一大笔钱,至于伤者医护证明么,这家医院的院长,刚好是他的未来亲家。 郑局长不想被受害人家属闻到身上酒气,提前躲了起来,打电话给自己儿子,让他过来顶锅。 郑予行在家中接到电话,得知父亲酒驾出了事,又气又急:“爸,我早就说了让我去接爷爷。” 郑局长自知没理,仍威风凛凛:“早上出门让你一起去,你不肯。现在叫你来你就快给老子过来,事情我这边都交代好了,你爷爷也没什么大碍。主要是我喝了酒,不太好应付,你快点过来,我保证啥事都没有。” 他打了个酒嗝,漫不经心地补充道:“要是那老太太出了事,该赔多少钱,你看着办吧,我下午局里还有点事,先挂了。” 时妤赶到时,奶奶正在抢救室,姑姑无助地蹲在医院走廊上,满脸泪痕。面前站着一群珠光宝气的人,焦急不安地踱步。 郑太太第一个回过头,见到时妤,姣好的面容上浮现几分仓皇,下意识地把身后的儿子往后推了推,如母鸡护崽那般。 她并没有认出这老太太的孙女儿,只是觉得时妤的眼神有些可怕,凝在她儿子身上,似乎要杀了他。 郑予行也抬起头,见到时妤时,眼里的错愕显然比他母亲更浓重。他把手放在母亲肩上,示意她别紧张,同时迈开腿,主动走向时妤。 时妤身后的林遥吃惊地瞪大了双眼:“郑……郑……” “抱歉。”郑予行缓缓走到时妤面前,声音有些晦涩,他认出了她,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碍于母亲与岳父岳母还在身后,机械地同她道歉,“你奶奶她……医生正在全力抢救,我会承担所有的医药费。” 时妤仿佛没有听到那般,冷着脸,径直和郑予行擦肩而过,走到木然的姑姑面前,弯下腰将她扶了起来。 “奶奶一定会没事的。”她这样安慰姑姑,眼睛被抢救室门前闪烁的灯光刺得通红。 姑姑也五十多岁了,头发白了一半,皮肤被晒的黝黑,一双手因为经年累月做苦力活磨出了层层老茧,颤颤巍巍拉着时妤的胳膊,气愤哭道:“小妤,司机跑了,他喝多了酒,让他儿子来顶罪!” “你这人怎么乱讲哎?”郑太太过于斯文,一辈子没和别人红过脸,旁边的黄太太,也就是郑予行未来的岳母,第一个站出来维护亲家。 时妤将姑姑搀扶起来,站稳身体,回过头毫无怯意地对上那女人愠怒的眉眼,黄太太看清了时妤的脸,呆若木鸡,缓缓才吐出叁个字,“时……时妤?” 她回过头,目光越过郑予行僵直的身体,落到林遥身上,脸色骤然大变,时妤,以及林遥,都是她很多年前的学生。 黄太太,何华,也就是何主任,曾经是910班的班主任。 “何老师好……”林遥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穿过众人来到时妤身边。 “哎呀,时妤,林遥,好多年没见到你们啦。”黄太太尴尬地笑笑,同时向丈夫以及郑予行的母亲介绍她们,“她们是我的学生,和一荻予行一个班的,真……” 巧啊两个字没有发出喉咙。 听到时妤的名字,郑予行的母亲微微一愣,而后走到时妤面前,叹道:“你都长这么大了,还是这么漂亮。” 她将郑予行拉到时妤面前,牵起时妤的手,和颜悦色地道:“还记得我吗?” 不等她回答,“我是郑予行的妈妈,你十五岁那年去高中报道的时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当时我也这样牵着你的。” 林遥觉得这气氛有些诡异,郑予行母亲看着时妤的眼神,像一个好脾气的婆婆,打量自己未来的儿媳一样。 时妤冷冷缩回手:“不记得了。” 郑予行亦挣开母亲的手,将脸甩在一边,“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这说些有的没的。” 何华女士,也就是黄太太,左右逢源的何主任,过来插话,顺带握住了时妤手腕,赔笑道:“时妤,你看,这都是误会一场,予行到我们老家拜访一荻的外公外婆,山里的路太陡,他不小心打了翻,吓着了你奶奶。这不,他爷爷也一起吓着了,这两个老人一定会没事的,你千万别想太多啊。” 时妤再次抽回手腕,她并没有理会自己当年的恩师,而是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边很快接通,时妤清冷道:“我在老家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你能替我找个专业些的律师吗?” 那人回:“大过年的,你让我上哪给你找?” 时妤沉默,准备挂断电话。 男人压低声音笑了笑:“给你找十个都行。” ……… 那人:有钱有权的舔狗。 虽然想写高干,但这本并不是高干。 高干定位好像必须得是北京。 这本背景只是一个普通的市。 -- 世家 xγùzℍàìωù⑨.Ⓒǒm 时妤守到后半夜,抢救室的门一直紧紧闭合,那边郑予行的爷爷醒了过来,于是郑予行母亲一齐人去了贵宾病房。 惨白凄冷的走廊里,只剩下郑予行和时妤两个人。 他默不作声地,目光凝聚在她身上,忘了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似乎高中毕业后就失去了所有音讯。 八年了,她变了许多,肤色比小时候白皙红润,依旧是瘦,但没有过去那种易折感,头发长到了及腰长度,卷翘得很美艳。 年少时他曾无数次幻想过,他未来的妻子应该是什么模样,或者说她长大后应该是什么模样。 如今她已然平安顺利地长大,比他所设想得还要漂亮,只是已经与他毫无瓜葛。 笑笑,这些,他也已经不在意了。 他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地,看了她整整一夜。偶尔也会走到走廊的窗前,看着头顶的月色,想起一些少年时的模糊记忆。 直到医生推开门走了出来,宣告病人暂时抢救了回来,但因为病人年纪较大,仍然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一段时间,确认无碍后才能转到普通病房。ℙo壹8ьě.Ⓒoℳ(po18be.com) 郑予行松了一口气,悄悄用眼角余光睨了她一眼,看到时妤抬手抹着眼泪,他走到她面前,递上纸巾,再次道歉:“真得抱歉。” 她没有接受他的好意,麻木地向前走,小腿传来巨大的麻痹感,上身向前倾斜,差点要摔到,被身后的男人大手一揽,勾住了腰。 郑予行将她扶稳,淡淡道:“你一夜没睡,先坐下休息会儿。” 紧绷了整整一夜,此刻的时妤像断了线的木偶,任由郑予行将她扶到沙发上。奶奶的性命保住了,她对他的恶意也没那么深了。 林遥提着热粥回到医院走廊,远远看到时妤靠在沙发上,双眸紧闭,脸上卷着浓浓倦意,似乎睡着了。 而郑予行蹲在她面前,露出一张俊秀的侧脸,修长的手指在时妤小腿上轻轻按压。她穿着高跟鞋站了一天一夜,小腿肿胀僵硬,连走路都十分困难。 林遥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候时妤参加校运会,跑完女子一千五百米时几近昏厥,郑予行也是这样将她从终点处背了回来,藏到灌木丛里,然后悄悄地替她揉腿。 可是,早就物是人非了呀,郑予行已经订婚,未婚妻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黄一荻。 林遥走上前质问:“你在干什么?” 郑予行回过头,手指生硬地缩回,他无法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他把时妤背到角落里,四下无人时,喂她喝水,替她揉揉小腿。 谁知道林遥会突然从矮树丛里蹦出来,像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一样:“郑予行,你还不承认你喜欢时妤!” 十五岁的少年红着脸跑开,林遥捂嘴偷笑,却被时妤白了一眼:“他好不容易伺候我一回,都怪你,又把他吓跑了。” 这次时妤睡得很沉,林遥坐在她身侧,她的身体也跟着歪了过来,头枕在她肩膀上,脸上挂着已经干涸的泪痕。 郑予行站起身来,打算离开,却被林遥截住:“撞了人就想跑啊……” 郑予行语塞,回过头准备同林遥理论,却见她笑眼弯弯:“吃点东西吧,你也很累了。” 得知时妤奶奶没事,她对郑予行的敌意比时妤消失得更快。他们毕竟曾是同学一场,有过很多美好回忆,再见面时,不应该冷言冷语。 更何况,林遥颜狗一枚,郑予行,似乎长得比初中那会儿更好看了。 长身玉立的个子,眉眼似山中晨雾般清俊,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是他身上那股,良好出身所赋予他的矜贵气质。 她男朋友付诸同样也是富二代,不过是商贾出身,和郑予行这种书香世家,气质截然不同。 郑予行的爷爷是大学教授,父亲曾任他们中学的校长,现在已经今非昔比,晋升为市教育局局长了。而郑予行母亲的家族更为显赫,舅舅外公都从政,且官位颇高。 郑予行在国外上的大学,毕业后听说似乎也涉入政界,但具体情况,林遥并不知情。 难怪,初中时会有人散布这样的谣言,时妤追求郑予行,不过是想做个官太太。 那时候,在那个消息闭塞的小县城里,谣言却像流感一样疯传,除了当事人毫不知情,所有人都带着自以为洞悉一切的鄙夷目光。 林遥叹了口气,当初时妤和郑予行分手,多多少少,也因为这些恶意满满的流言吧。 不过那时候才多大个人啊,情情爱爱是认真的吗?这些年里也从来没有听时妤提起过,估计也就她一个人还记得了。 林遥复又叹了口气,磕错CP是她一辈子的痛,要是当初萌郑予行与黄一荻,现在功德圆满的人可不就是她自己嘛。 毕竟人家青梅竹马,小时候也是赫赫有名的一对金童玉女,家境相当,容貌相衬,理所当然的配作一对佳偶。 黄一荻,亦出自书香世家,父亲是市一医院的院长,外公与郑予行的爷爷同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她们初中的教导主任,也是他们班班主任,现在似乎已经晋升为校长了。 虽然现在时妤也是妥妥的有钱人,可家世出身,真的没法和郑、黄两家比。 -- 流星 xγùzℍàìωù⑨.Ⓒǒm 第二天早晨,黄一荻接到母亲何华的电话,匆匆赶到父亲的医院,在叁楼走廊里,看到了阔别多年的故友。 以及,她的未婚夫。 两人倚在同一张沙发上,闭眼小憩,中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脸上的神情同样疲惫,像是熬了整整一夜。 有些刺眼的是,时妤身上,盖着郑予行的大衣,脖颈以下被严严实实地遮住,只露出一张清丽的脸,睡颜恬静温和,秀眉微蹙。 而郑予行只穿着一件深色条纹毛衣,脸色苍白,那双精致漂亮的薄唇被冻得失去了血气。 黄一荻捏了捏手心,敛去眉间浅淡的不悦,径直走到时妤身边,伸出手将郑予行的黑色大衣拿起,十分利落地丢回了郑予行的身上。 她其实,想直接丢在地上。 犹豫了一会儿,弯下腰,将手中的薄毯轻轻盖在了时妤身上。 而后,半句话也没说,淡淡扫了一眼两人,转身上楼去了郑予行爷爷的病房。 医院的楼梯坡度平缓,她儿时曾无数次蹦蹦跳跳地走过,这一次,黄一荻却走得格外缓慢。 如果昨天,不那么坚持,一定要让郑予行家人到她的外公家里做客,就好了。ℙo壹8ьě.Ⓒoℳ(po18be.com) 再次见到时妤,她竟然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经年已逝,物是人非,她和时妤之间的友情,早就已经生锈变质。 她像一个窃贼那般惶恐不安。 若时妤醒过来,质问她为什么会嫁给自己年少时最喜欢的人,作为曾经深交,对那段往事了解得清清楚楚的闺中密友,她该怎么向时妤解释? 不对,完全错了。 她同郑予行本来就是青梅竹马,两家是世交,若无意外,长大后便会自然而然地结婚生子。 是时妤突然出现,在中间横插一脚,破坏了他们的金玉良缘。 初中的时候她们同班,时妤肆无忌惮地追求郑予行,像一个狐狸一样谄媚热情,最终成为郑予行情窦初开的初恋对象。 高中的时候,他们都在市重点高中,不再同班,时妤也不再和郑予行交往,两人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可她始终横亘在他们之间。 初中的时候,郑予行对时妤许诺道,我们高中再谈好不好?因他校长公子的特殊身份,在学校里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他喜欢她,却不敢明晃晃地表现出来。 可两人到了高中,抛却了身份枷锁,却没谈成。 数次在学校里偶遇,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在同一节体育课上跑步,在同一场演讲比赛里发言,也只是像陌生人那样擦肩而过,互不相识。 但是,黄一荻总是很敏锐地观察到,郑予行总会看着时妤的背影渐渐远去,而后,心情低落。 高二的时候文理分科,郑予行斗志满满地准备了一个暑假,终于考进了理科重点班。 黄一荻坐在他身后,冷眼看着他翻遍花名册,始终没有找到熟悉的名字,而后失望地合上册子,喃喃道:“她没有考上重点班。” 那时候,时妤正在外地打暑假工,没有手机,根本不知道,暑假里会有一场重点班选拔考试。 郑予行从来没有忘记过时妤,只是理重学业压力太大,他每天刷题刷到手抽筋,将时妤的名字刻在桌上,眼睛里闪着亮光,对黄一荻说,高考后他要重新追求时妤。 直到十八岁的时候,郑予行犯了一件大错,差点被郑局长打死,连高考都没能参加,后来匆匆被郑家送到国外读书,才彻底和时妤失去了所有交集。 再后来,时光飞逝,他们都到了差不多该结婚的年纪,由她的外公做媒,发动两家联姻,他们也顺水推舟地订了婚。 郑予行对她,就像对待妹妹一样,或许是很小的时候,他曾经因为把她弄哭过而挨了一顿打,后来他对她始终礼貌温和,长大后也未曾改变。 而郑予行读书时代,分明是混世魔王,他喜欢谁,就爱逗谁,欺负谁,常常把时妤惹哭,气得卷起袖子和他拼命,两人打打闹闹,日子久了,竟然生出了一种相爱相杀的情愫。 表面上是时妤追求的郑予行,实际上似乎是郑予行最先心动,只是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许他轻易地将感情宣之于口。 黄一荻难过地想,她或许,比当事人,更清楚这段感情如何发生,如何像烈火般疯长,期间谁辜负了谁,谁误会了谁,最后又是如何堙灭,如何归为死寂。 在时妤和郑予行这段并不成熟却又刻骨铭心的感情里,黄一荻和另一个人,成为了刽子手,将他们永永远远地隔绝了开来。 黄一荻完全是无心,可她那时候年纪太小,无法面对时妤的苛责,于是从来没有解释过真相。因为她的无心之失,郑予行和时妤高中的时候没能在一起。 另一个人,便是贺然,曾经是时妤的追求者之一,后来,是郑予行最好的朋友。当然,这个最好,也有水分,可能只是像她一样,父母之间有利益交错,于是他们自童年时就被系在了一起。 贺然所做的事情,直接将郑予行十八岁那年要追回时妤的雄心壮志完全摧毁。 你说全怪别人吗? 也不尽然,他们两个有整整六年可以解释清楚的时光,可谁也没搭理谁,谁也没弯下腰求和。 其实还是不够爱,还是抵不过颜面和自尊。 毕业后也没有人拦着他去找时妤,时妤的微博一直都在用,微信号也没变。但整整八年过去了,他并没有去找她,可见,郑予行也并没有多么地深爱时妤。 黄一荻长这么大,见过太多美好的校园恋爱在成长过程中夭折,在一起的时候曾经多么甜蜜,分手后老死不相往来,她见得太多太多了。 郑予行和时妤,也不过是坠落人间的一颗流星。 林遥和付诸之间,才是真正历久弥新的爱情。 只是时妤明明已经消失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偏偏又,在他们订婚之后,结婚前夕,再度出现呢? 黄一荻命令自己不要去想太多,时妤这时候回来也好,否则郑予行不甘不愿地娶了自己,婚后又是漫长无尽的疏离与折磨。 她走到卫生间,在镜子面前认真的审视了一番自己,她长得漂亮,学历高,家境优渥,就算和郑予行的婚事黄了,难道还会害怕找不到良配? -- 温柔 郑予行的爷爷醒了,医生建议留院观察。时妤的奶奶暂时也无法出院,于是郑予行和时妤都在医院里度过了新年。 不过,并没有其乐融融的大团圆场景。 时妤十分硬气地,将奶奶从普通病房转到了头等病房,位置就在郑家隔壁,郑家人自知理亏,主动请了护工照顾两个老人。 郑局长想给钱私了,时妤却请来了两个律师,坚持要起诉对方酒驾,并策反了那家小卖部的店长,有了目击证人,事情变得十分棘手。 郑局长焦头烂额,多次请时妤当年的班主任,也就是黄一荻的母亲——何华女士好好规劝时妤。 何华还真的摆出了当年身为班主任时训斥时妤的架子:“你奶奶也没什么大事了,何必揪着不放呢,郑局长怎么说也是你当时的校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不是?” 时妤刀枪不入,甚至有些嫌恶:“何主任,这些话你跟我的律师说吧。” “你这孩子,这几年挣了两个钱,就变得忘本负义,离心离德。”何华气得口不择言,同时暗暗讽笑,这野山里飞出来的土麻雀也能变成一只呼风唤雨的金凤凰,可见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她见时妤软硬不吃,便把主意打到了林遥身上,开始委托林遥在时妤面前说些好话,尽管当年林遥成绩平平,因为长得漂亮经常引起一些桃色风波,她多次训斥过林遥。 没想到林遥这小蹄子也十分趾高气扬:“何老师,如果是您自己的奶奶被别人酒驾肇事撞到在地上,差点儿一命呜呼,你能不能做到像你所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何华被噎得说不出话,气得将送给时妤奶奶的果篮丢进了垃圾桶。 不过林遥也有些顾虑,私底下悄悄问时妤:“大人们的事情可以用法律解决,可我们跟郑予行黄一荻毕竟是同学一场,你不怕结怨吗?” 她这边已经开始收到男朋友的求情了,付诸是郑予行的好兄弟之一,付家和郑家又有着复杂密切的利息关系,自然会为了郑家说话。 时妤坐在病床前,握着奶奶输液的手,目光倔强:“我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任由她们欺负。” 敏感而脆弱的少女时期,身前身后的流言蜚语,明里暗里的鄙视嚼舌,指着鼻子的斥责怒骂,毫无根源的陷害侮辱,充斥着她的整个中学时代,甚至连累家人一起蒙羞。 那时候多无助啊,她好不容易走到现在的位置,怎么可能还会容忍别人对自己尊严以及生命的践踏。 “郑予行呢?”林遥问,“你以前那样喜欢他。” 时妤歪头笑:“早忘了。” 郑予行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时妤,他们曾经是同学,是互通心意的恋人,后来是陌生人,是一辈子都不愿意再提的名字。现在竟然是原告与被告,尽管他知道父亲错的彻彻底底,但仍然希望她能放他一马。 鬼知道这些年她干了些什么,身后的背景竟然可以撼动他的家族。曾经那个狭隘的圈子又流言四起,说时妤被江南富商包养,才会有如此雄厚的财力。 郑局长也找来了态度强硬的律师,郑家在这座城市根深蒂固,人脉颇深,尽管时妤请来国内最好的律师,再加上过年时节,事态始终胶着。 既不能动用权势平息时妤的怒气,又不能任凭时妤一纸诉状将郑局长送进局子里。 郑家人依旧好声好气地供着时妤的奶奶,老实说除了郑局长瞧不起时妤,局长夫人竟然很喜欢时妤。她在给时妤奶奶做些营养品的时候,还会特意给时妤煲一些汤,十分坦率且慈爱的直言道:时妤太瘦了,需要补补身子。 时妤吃软不吃硬,面对这样温柔的攻势,有些手足无措。 在她少年时期的记忆中,郑予行的母亲是一个十分端庄温婉的女人,同郑予行关系很好,数次在学校里遇到,她总会笑意盈盈地同自己打招呼。与何主任的尖酸刻薄,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模样。 郑予行看到母亲这样喜欢时妤,心头有些凝窒。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了,他的母亲还没有走出来。 他从小畏惧父亲,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如履薄冰,却和好脾气的母亲无话不谈。 十二岁那年,他从市里的中学转到父亲所在的学校,第一次见到时妤。回家后,便和母亲分享,他遇见了一个很有趣的姑娘。 十叁岁的时候,他十分愁苦,不明白自己对时妤究竟是什么感情。母亲非但没有苛责他早恋,反而鼓舞他好好学习,再长大一些,有担当一些,等到心意明晰,再和时妤表白。 说起来,郑局长和局长夫人也是中学时代相识相恋,结成了一辈子的姻缘。尽管后来,权势易人,郑森宇和当年校园里风度翩翩的男神相去甚远,她依旧像年轻时一样喜爱他,更爱他们的独子。 十五岁时,郑予行告诉母亲,他和喜欢的姑娘约定了高中再谈。江莲有些意外,没想到儿子这么长情,喜欢一个姑娘整整叁年。 高中报道那天,她站在儿子身边,在报名处见到了时妤,她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儿子,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耳红面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认真打量了时妤一番,这姑娘很漂亮,五官单个来看不是标准的美人模式,生在那张脸上,却意外的清丽灵动。 她也很喜欢她,甚至很感激这个优秀的姑娘出现在郑予行的生命里。时妤的成绩一直很好,无论是初中还是高中,都压在郑予行前面。 他的儿子把时妤当成美梦,当成动力源,他努力向上攀爬,期待有一天爬到山顶,摘下这朵高岭之花。 要是,后面没发生那么多变故就好了。 现在么,她并不讨厌黄一荻,也算是从小看着这姑娘长大,她只是,不太喜欢她那位强势霸道的母亲。 叹气,她的梦中情媳,就这么飞走了。 鼓捣鼓捣她那不成器的儿子,说不定还有戏。 时妤哪里知道这一层,只当她是为了丈夫求情,收买人心。奈何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那样一个温柔知性的长辈,她实在不太好意思板着脸。 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母亲很快改嫁,除了姑姑,她还没有接触过这个年纪的女性长辈。而姑姑,半生都在为了养活她和表兄发愁,是没有什么时间抱抱她的。 摇头,她在想什么啊,那是郑予行他妈,黄一荻的婆婆。 恢复冰冷模式。 -- 碰瓷 因郑家态度称得上和善,时妤也不想在老人面前引起争执,两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好在医院的氛围还算平静。 直到大年初叁,一道道斗志昂扬的高跟鞋划破地板的声音打破了这层宁静,在静谧的医院里,尤为刺耳。 那天上午,郑予行将时妤约到医院一楼大厅,再次协商起诉的事情,两人意见不一,无法谈拢时,突然闯进来一道玫红色的靓影。 女人手指纤细,指甲上涂着的艳丽甲油是今年冬天的新款,指着时妤的鼻子道:“这就是那碰瓷老太太家里不要脸的家属吗?” “郑予清,你闭嘴。”郑予行始料未及,双眸含火,一把将突然出现的堂妹拉回身后。 时妤抬起脸,双手挽在臂弯,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对兄妹,又出现了一个,中学时期最讨厌她的人。大概也是她成年后并不爱回到这座城市的原因之一。 黄一荻的头号迷妹,或者说舔狗,从小就把黄一荻当成嫂子,也当成女神,姐妹,知己,从亲情到友情,无不舔到极致。初中时期,对于突然插进来的时妤,态度极不友好,她根本不承认这是她哥哥的女朋友。 郑予清站在堂兄身后,有些不明白为何一年没见面,哥哥对自己竟然是这种态度。 等看清了他所维护的那个女人的脸时,心里的困惑瞬间碾成震怒,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女人为什么还一直阴魂不散? “哥,你竟然又为了她吼我?” 郑予行没有理会她,只是心平气和地同时妤解释:“我妹妹刚从国外回来,不太了解家里的情况,她的话,你别忘心里去。” “哦。”时妤眸光一闪,突然回以甜甜一笑,月眼弯弯,“没关系的,她什么性格,我比你更清楚。” 这话像是在骂人,骂郑予清不知礼义廉耻,骂郑予行识人不清,纵妹行凶。 郑予行心里没比妹妹顺气多少,可,他有多久没有见到她笑了? 时妤不仅笑了,还自然地搂上郑予行的胳膊,朝他身后怒容满面的女人抛了一记娇俏媚眼,“刚刚没有说完的事情,我们换个地方继续谈,好不好?” 后面叁个字带着点撒娇的翘音,湿湿绵绵的。 郑予行呼吸一窒,有些不太适应她态度的转变,转眼瞧着妹妹那张快要炸毛的脸,心里突然明了。却丝毫没有犹豫,顺势牵起时妤的手,轻轻地应了一声,“好。” “郑予行,你这是出轨,你怎么能这样对一荻姐?”果然,郑予清立在原地暴跳如雷。 时妤回过头,皮笑肉不笑:“妹妹你忘了,我好像,才是原配。” 她的哥哥曾经把她悄悄挪到家人的分组,也曾热烈地期盼着陪她一起长大。 继续牵着郑予行的手,漫无目的地往前,他的手指生得很长,很细,从小娇生惯养,皮肤也很细腻。 摸起来,尤为舒服。 筋骨有力,柔韧温软。 两人渐渐走远,直到郑予清破碎的声音完全消弭,她抽回手指,眼神清冷,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说:“很意外,你竟然会陪我演戏。” 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从不敢在别人面前公开他们的恋情,因她忍不住告诉了林遥,他甚至一个多月没有理她。 郑予行摇了摇头,被她抽回的手指尴尬地交迭在一起,“你怎么知道,这只是演戏呢?”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很久很久,才缓缓道,“知道吗,我小时候,真的很想牵牵你的手,我想知道这双漂亮的手指,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都快变成了一个执念。 多少次,她看着他站在黑板前,握着粉笔的修长手指,像一双天生就适合弹钢琴的手,以及陪她一起刷题时,将中性笔快速旋转的灵活手指,她真的很想,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地,牵牵他的手。 郑予行迟疑了片刻,重新紧握她的手,拇指在她掌心揉搓,听她轻描淡写,将他们没有实现的未来柔声诉说,鼻间有些酸涩,低声道,“你现在可以随便牵了。” 其实以后也可以。 时妤笑了笑,没有挣扎开:“你是想用美色,迂回救你老爹?” 郑予行压低声音笑了,尽管残忍,还是将事实剥开:“时妤,你动不了我爸,至少在这座城市里,你暂时还不能动他。” 见她低头不语,他很快道:“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补偿你。” “和黄一荻退婚。”她脱口而出,声音干脆。 郑予行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试探她,“那我的未婚妻呢,你能赔给我吗?” “你读高中,读大学,乃至工作,难道就从来没有遇到过心仪的姑娘,你选择未婚妻的范围,为什么非要拘泥于我们当年那个狭小的圈子?” 她的确不理解,他这样做,让她和黄一荻见面时倍感尴尬。 初中的时候,黄一荻,对她而言,是比林遥还要亲近几分的闺蜜。 突然想到什么,她狡黠一笑:“你和她,不会像林遥和付诸一样,从初中的时候就彼此爱慕吧?” 那她无话可说。 “我初中的时候和谁彼此爱慕,你心里还不清楚吗?”郑予行突然咧嘴笑了,发出无奈却清洌的笑声,颊边酒窝隐隐。 “是吗?”她掀了掀眼皮,“你曾经说过,你的人生里可以没有时妤,但是不可能会没有黄一荻。” “这句话是谁告诉你的?”握着她手指的稍稍用力,他皱眉,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该怎么和她解释,他说出这句话时的前情与后续。 他的意思只不过是,时妤也许会消失在他的生命里,因为他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强行把她留在身边,但黄一荻永远不会,他们的家族世代联结。 后来事态发展,也恰恰印证。 “追究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时妤冷冷的,话虽零下几度,动作却很诚实,她抬头望着他,很想伸出手指,戳戳他的酒窝。 当年动不动就脸红的白衣少年,事隔经年,竟也生成了这样一副玉树临风的俊秀模样。 斜长的刘海将那双眼睛衬托得很亮,露出漂亮精致的额,眉毛浓浓的,却不失秀气,挺拔的鼻梁,莹润的唇角微翘,令人很想踮起脚尖,一亲芳泽。 时妤没有说话,只平静地养眼。他却像看出了她的心思那般,弯下腰,将那张俊白的脸凑到她面前:“我低头给你戳。” 她以前就爱逼他笑出酒窝,再在他脸上一顿乱捏,可惜身高不够,蹦蹦跳跳的,险些戳到他的眼睛。 “时妤……”他顿了顿,“重新见到你,真好。” 过去总爱藏着掖着,遮遮掩掩,让她看不到他的心意,后来错过了那么多年,痛苦不堪,也后悔无比,彼此的生活再无交集,他也失去了重新开始的勇气。 “我决定不起诉你的父亲了。”她表情凝重,语气却是极欢快的。 “嗯?”他微微诧异。 “你的美男计,太成功。”她叹,手指伸向他精瘦的腰,“要去我家里坐坐吗?” -- first(h) 成年人上床其实很简单。 时妤中学时期的日记里有一幅插画,一对恋人并肩坐在秋千上,一只金毛温驯地匍匐在女生脚下,四周花草成荫,五彩缤纷。 她擅长画景,不适合写人,便补了一排娟秀的小字:“男的年轻帅气,女的如天使般美丽。” 她那时那么浓烈地爱他,脑子里所能想到的最亲密的事,竟然只是坐在同一张秋千上。 而现在,她其实已经无法忆起当年的爱恋,却因为重逢后的他长得足够漂亮,鬼使神差地,把他带到了家里。 郑予行环顾时妤的卧室,粉粉嫩嫩的,很多糖果色家具,湖蓝色的床单,浅紫色的被子,还有粉白鹅黄的两个枕头,像一个未成年的少女。 他摇头,竟有一刹那想到,以后绝不能把婚房的装修交给她负责。 看出了他脸上的戏谑,她弯腰将床上的雪白大鹅抱起,漫不经心道:“我其实不常住在市里,但是,我小时候,一直想要这样的一间房子。” 一直得不到,于是串起一个又一个执念。 郑予行收回笑意,评价道:“很可爱。” 对于她完全称不上幸运的童年,他一直有一种无力感,认识的时候太小太小,他没有能力保护好她。后来,他有了勉强称得上强大的力量,她已经不再需要他的庇护了。 “你要不要抱抱我?”她抱着那只大鹅,表情纯净无暇。 郑予行张开双臂,风衣也随之敞开,黑色的毛衣勾勒出他颀长健硕的身姿,直条条一个瘦长疏朗的英俊美男,时妤向前迈了一小步,把脸埋进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 情到浓时,一切顺理成章。 起初,他只是捧起她的脸,指尖轻轻停放在她的眉梢眼角,良久沉默地,打量她的眉眼。时妤却闭上了眼睛,不再同他对视,他便低下头,衔住了她的唇。 暌违了很多年的吻。 时妤一直以为,他们之间连手都没有牵过。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他们的初吻发生在九年前,那时候,他们都在高叁。 寒假前夕,她在他的教室考试,上午八点开始,她五点便过来了,趴在课桌上背书,却昏昏欲睡,最后枕在手臂上睡着了。 他提前两个小时到教室拿前一天晚上忘带的笔记,看到她,意外而惊喜,他用手机拍下了她的睡颜,想带着这张纪念离开,却迟迟迈不开腿,最后,俯下身,轻轻地映上她的唇。 那是他高中时代唯一一次没有解出数学卷的最后一题,他满脑子都是她柔软馥郁的唇,还有低头时微微嗅到的奶香。 那是他的初吻,也许不是她的,她在高中或许吻过别人,但那不重要,反正她是他的初恋。 而此刻,郑予行亲吻着时妤,她不再是他梦中永远也不会醒来的睡美人,她清醒而热烈地回应着他,伸出柔嫩的舌,同他的相互缠绕。 她的身上依旧泛着淡淡的香气,他情难自禁,手掌覆握在她柔软的乳房上,再吻她时,听到她喉咙里溢出深深浅浅的嘤咛。 时妤被摁到床上时,身上只剩下一件黑色背心,两只雪白的胳膊交缠在郑予行的脑后,地上零零散散,黑色毛衣,绯色长裙,女人的高跟鞋,男人的条纹领带,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 她被他裹挟在怀里,浑圆的乳房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背心的领口很低,被压出一条泛红的乳沟,随着她的呼吸而一深一浅的旖动。 时妤闭着眼睛,无声地接受他接下来的所有动作,可郑予行似乎并无意深入,只环着她的脖颈,在她脸上细细密密地啃吮。 “不继续吗?”她径直将手伸进他的皮带,握住那处已经灼热到快要融化她的硬物。 “别动……”郑予行咬牙,闷闷哼了一声,险些被她圆润的手指直接逼了出来,“没有避孕套。” 时妤白他一眼,掏出枕头底下压着的手机,手指飞快的点动,随后将手机抛在一旁,将背心脱掉,半裸着上半身,亲了亲他的唇,“我叫了跑腿送过来,现在,你还有叁十分钟的前戏时间。” 郑予行点点头,手指绕到她的身后,想去解她的胸衣扣,试了一两次后,那地方纹丝不动,他气馁,径直推开她的蕾丝文胸,低头含吮她微微翘起的乳珠。 时妤被勒得有些难受,自己反手解开了胸衣,乳房被咬得难受,她扭了扭腰,对他生涩的床技感到有些不妙。 上床之前,她被美色迷昏了头,忘了问他是否和黄一荻做过。后来衣服也脱了,奶子也被人握在手里,又吞进嘴里,下面湿得要命,再去纠结这个有些不解风情。 可是,她忘了郑予行自小家风甚严,虽家庭优越,他的父亲坚持棍棒底下出孝子,动辄便是一顿家法。他的母亲虽然温柔慈爱,处处维护他,但十分有原则,在思想上,其实对郑予行要求甚高。 所以,郑予行不会活到二十六岁,还从来没有和女人上过床吧? 依稀想起,儿时黄一荻曾取笑过,郑予行这种人,估计会一直打光棍,到叁十多岁时,被父母逼着催婚。 时妤想到这里的时候,双腿已经被完全打开,黑色的蕾丝内裤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整个人光着身子,雪白色的胴体深深陷进柔软的床铺中,像湖蓝海底中的一颗夜明珠。 郑予行的吻一路往下,从她的小腹蔓延至腿心,最后,他的舌尖勾住了她蜜穴里的花核。 “嗯……啊……”时妤媚叫一声,声音尖细,手指插进他的发根,“不行……那里别碰……别用舌头……” 第一次见面,他就为她口,这让她十分感动。嘴上说着别用舌头,花穴里溢出的蜜液比任何时候都多。 他埋首在她腿心,唇舌贴近穴里的媚肉,舌尖轻触,勾引着时妤蜜穴深处藏匿的软肉,如枝叶层层缠绕,层层肢解,将最深处的柔嫩花核捧出,供他吮吸品尝。 时妤不知道是自己占了便宜,还是被他占了便宜,最敏感的地方被人深深攥着,四肢都变得绵软无力,穴口里的肉壁纷纷张开,泌出春水,等着被亲吻与填满。 她舒服地喟叹,意乱情迷之余,竟有些希望避孕套快点送到,他让她抵达了云巅,她也要付出自己的身体,让他享受极乐。 这样,这场性爱才公平。 事后她翻脸无情,也不会觉得有丝毫内疚。 …… 写到第一次肉 我终于可以确定 男主是第一次 女主不是 不接受的不用继续看啦 -- 情史(h) 郑予行的口技不算精湛,但时妤在心理上得到了一定慰藉,身下也软绵绵地化成了一滩水。 瞒着所有人偷偷摸摸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永远是她跟在他身后,追逐他的背影,偶尔,他也会回过头,给出那么一点回应,但并不常见,像六月的飞雪,十二月的春光。 他永远凉薄,冰冷,只爱惜他的颜面。 既不肯放过她,又不会给她完完整整的爱。 所以,当年少时那张惯常带着叁分避嫌七分疏离的脸深深埋在她腿心,用温热濡湿的唇舌舔舐她最隐秘的地方,将她穴里的淫水吞进腹中——这种与记忆里完全无法重合的割裂感,足以使她陷入迷离,身体在他的舔弄下抵达高潮。 性之一事,真是奇妙,不管什么性格的男人,到了床上,都只会变成最原始卑劣的动物,温柔良顺的,也会暴戾索取,脾气差的,到能怜香惜玉。 不知道郑予行属于哪一种,她还没和他做过爱。 但她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吻上她的唇,舌尖撬开她的贝齿,津液交互间,用行动来告诉她答案。 郑予行的动作不疾不徐,脸上的表情也很镇静,只除了双颊上一点浮红,黑眸十分沉稳,仿佛是一个调情的高手——如果他没有在撕开避孕套这件事情上耗时那么久的话。 时妤没有掩饰自己的娴熟,坐立起来,雪白的乳波在空气中微晃,伸出手指,轻快地替他撕开包装,并贴心地替他戴上,随后赤条条地躺在他的身下,作出一副任人鱼肉的姿态。 她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捏起床单,方才替他戴上避孕套时,惊觉他的尺寸十分硕大。 早知道,毕业那年就该睡了他。 郑予行俯身,贴在时妤玲珑有致的曲线上,手指轻轻捏起她的下巴,语气里带着薄薄的怒意:“你就不能在我面前装一下清纯吗?” 哪怕是装的。 他知道这些年里她情史丰富,追求者众多,她长得漂亮,又天资聪颖,他刻苦读书,上过的补习班数不胜数,却总是被她轻而易举地甩在身后。 高中的时候她一边桃色绯闻不断,一边端端正正地挂在学校排名榜的最前边。即使是校长想找她麻烦,一时也寻不到借口。 也许是自小没有长辈约束她的缘故,时妤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感情,所以当年,她爱他爱得热烈而绚烂,他却喜欢得那么隐忍和克制。 那么这些年里,她又爱谁去了呢。 分开的这十几年里,世界变得十分魔幻。 当初牵了手就能笃定会在一起一辈子,现在上过床也无法证明存在过一丁点爱意。 他已经不在意她和谁上过床,但他在意她曾认真地爱过别人。 时妤眨眨眼,连眼尾的青色小痣都缀满了媚色:“这就是我呀,你不喜欢的话,可以不跟我上床。” 她抬起手臂,抵在他坚硬的胸肌上,正准备推开他,小腹却一紧,腿心传来一阵刺痛,时妤吸了一口气,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已经将半截性器插进了她的阴道里。 “别乱动……”他软下语气,眉心紧锁,胯下用力一顶,将整根粗长的肉棒埋进女人的媚穴,她层层迭迭紧致柔软的媚肉将他含吮包裹,他试着抽出,复又直直挺入,周身都浸在一阵火热的快意里。 时妤美目圆睁,身子被他这样毫无章法的顶弄刺激得又酸又痒,甚至还有一丝丝不舒服的疼痛,她还没能完全适应他的尺寸。 嫩红的花穴被男人的性器抽插旋磨,不受控制地喷出大股温热的水流,狭窄逼仄的甬道因水液润湿而变得通畅黏滑。 郑予行按着时妤的腰极速冲撞,床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同身下女人的吟哦声搅匀在一起。听到她娇喘吁吁,埋在她腿心的那根肉棒愈发滚烫,被她的紧致吸裹得又胀大了几分。 “郑予行,你能不能轻一点……”她呜呜咽咽,眼角濡湿,和他做爱,像是在上刑。 是舒服的,但是太快了,也太狠了,她来不及感受身体里发生的变化,来不及延长高潮来临前夕的那段极其隐秘的快乐,就已经被他带着直冲云霄,快意山雨欲来,也很快零落,不知所终了。 于意料之中的,他很快在她身体里射出一道白浊,拔出时那物已经半软,缩成并不起眼的一截,混浊的精液被裹在橡胶套中,险些洒在时妤大腿上。 时妤将头埋在枕头里,像一只脱水的鱼,无力地趴在岸边,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她还没休息上片刻,身后的那人又将她翻了个身,手指覆上她已经被揉得变型了的乳房,在她耳边低声道,“时妤,我好像,又硬了……” 时妤头皮发麻,绞紧被撞红的双腿,腿心还有些肿痛,她拔吊无情,“你滚……” “妤妤,好妤妤……”他好声好气地求她,甚至给她取了个小名,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音色缠绵悱恻,“这次我保证轻一点……” 没等她点头应允,身后的人已经将那斗志昂扬的长物塞进了她的腿心,时妤挣扎不过,只得认命,抬起两条玉白的腿,挂在他的腰上。 被肏到双眼迷离时,她定了定神,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到下午一点。 她见色起意,将他骗到家里,同他白日宣淫。 他食髓知味,初觉灵肉合一之曼妙,不来来回回折腾她一个下午,看来是很难罢休的了。 时妤没有想到的是,郑予行那天,直接将她折腾到了晚上。 他哄了她一千一万次。 最后她在精疲力竭中昏昏沉沉地睡去。 他把她抱在怀里,兴致不减地奸尸。 弄醒她,再肏晕她,循环往复。 原来爱意还可以这样表达。 ……… 我本来想整一个虐恋 男主深情爱而不得 不知道怎么就开起车来 而且后面还有很多车 之前写重生洗白录 只是想披着古言开车 鬼知道会写出那么虐的剧情 某处男腹黑OS: 要把妤妤和别人上过的床都做回来。 时妤: 那可多了。 -- 中意 xγùzℍàìωù⑨.Ⓒǒm 正月初七是时妤奶奶的生日,初四那天,老人就吵着要出院,她惦记着家里圈养的鸡鸭鹅,时妤一夜未归,时姑姑一时做不了主。 时妤接到姑姑的电话,匆匆赶到医院,医生给老人做了全面的检查,告诉时妤她们可以暂时先回家养病,一周后回来复查。 时妤替奶奶办理好了出院手续,郑予行的母亲让儿子亲自送他们回家,时妤原本想拒绝,但山路积雪未消融,很难找到愿意接送的司机。 “你老家……开车怎么走……”把老人扶上车后,郑予行问时妤行车路线,声音有点紧张,像第一次见家长。 时妤正准备把乡下的地址告诉他,奶奶却抢先报出了市区那套房子的地址。 “这个地址我熟……”他早上送时妤回医院的路上,将她家里的住址记了下来。 时妤白他一眼,有些心虚:“你熟个鬼。” 那些欢爱后的痕迹,不知道保洁阿姨有没有收拾干净。 郑予行面带愉悦,随手打开了车里的音响,当下最潮流的音乐很快响起,又怕奶奶嫌他轻浮,忙联上网切了好几曲京剧。 老人很喜欢京剧,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感叹:“要是能看人像就好了。”ℙo⑱ьě.Ⓒoℳ(po18be.com) “可以的,奶奶。”郑予行打开车里的迷你电视,屏幕里五彩斑斓的脸谱与荡气回肠的唱腔重合起来。 时妤坐在奶奶身边,不解问道:“您不是担心家里的鸡鸭鹅饿坏了么?” 老人在乡下住了一辈子,死活不肯搬到城里,她说破了嘴皮子都不行,这会儿,怎么突然开窍了。 姑姑插了一句:“我天天都有回家喂那些畜生,你奶奶非不信。” 时奶奶紧紧牵着时妤的手,看了一眼郑予行,见他配合地带上了耳机,才压低声音道:“你初中班主任是个势利眼,不能在她面前丢你的脸。”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这几天她和郑予行的妈妈聊了很多,那位有钱又端庄的夫人很喜欢时妤,他们家儿子长得也一表人才,知书达理,又是时妤的同学,她很满意这样的孙女婿。 时妤噗嗤一笑,“您看人真准。” 奶奶义愤填膺:“初中的时候,她是不是经常骂你?” 时妤认真的想了想,摇头,“没有,成绩好的时候,她对我像女儿一样亲。” 所以,当她知道她曾经视为半个母亲的女人,在背后是如何贬低折损她的时候,一个十五岁少女的整个世界观都轰然倒塌。 奶奶摸了摸时妤的脸,心里溢满不舍,“这次回家,还没好好陪陪你,就出了这档子事,过两天,你就要回去了。” 她多么想把时妤留在身边,可是她的孙女志气很大,本领也很强,属于更美好宽阔的世界,这座小镇留不住她。 “也好,我这辈子都没出过远门,你替我多走走。” 时妤抬眼看着老人满头银丝,目光被奶奶眼角深色的纹路刺痛,忍不住抱住她,“奶奶,我请了长假在家陪你,你要是想出门,等复查结果出来了,身体没问题,我带你坐飞机满世界跑,好不好?” 时姑姑很破坏氛围:“我记得老早以前,你奶奶去过一趟市里,去你的高中看你,被一辆闯红灯的车子擦伤了胳膊,这辈子看到红绿灯就腿软,你还想带她出省?”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经过春节的这场车祸,她老人家怕是连村里的马路也不敢去了。 时奶奶瞪了女儿一眼,回过头笑眯眯地看着孙女,“别听她瞎说,只要妤妤高兴,带我去美国都耶……Yes的。” “您就只会一句yes,谁敢带你去美国。”见老太太精神抖擞,姑姑也笑得合不拢嘴。 积雪路滑,郑予行专心致志地开着车,不敢分神,似乎同后座传来的欢声笑语完全隔绝,他只是静悄悄地,偶尔在后视镜里窥探她的笑颜。 总有一天,他会融入她的世界。 郑予行将祖孙叁人送回家,便要告辞,时奶奶坚持要拉着他进屋子里坐坐,见时妤靠在门后,脸一黑:“你在这杵着干嘛,还不快去给人烧水倒茶。” 一点儿也不贤惠,人家怎么能看得上她! “知道了,奶奶。”时妤恶狠狠地瞪郑予行一眼,满脸不情不愿地钻进了厨房。 她昨天晚上几乎没睡,现在还要给始作俑者泡茶,他好大的福气。 郑予行陪奶奶聊了些家常,时奶奶几乎将他家底掏了个空,他从善如流。并连连道歉,因为他父亲的过失,让奶奶在医院住了这么长时间。 老人家乐呵呵的,满脸慈祥:“哎哟,其实也没撞疼,就是吓我一大跳。人老了,不经碰,以后我要是两眼一闭,不知道时妤该怎么办,都快叁十了,这几年也没个男朋友……”渐渐引入正题。 “奶奶,其实我和时妤……”郑予行俊脸微红,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自小在长辈面前恭恭谨谨,说喜欢人家孙女儿这事儿,似乎太轻佻了。 时妤咳了一声,将一杯铁观音砸到他面前:“喝完了快点回去!” ………… 越写越像甜文 -- 蜚语 郑予行走后,时妤站在厨房,将茶叶残羹倒进垃圾桶,随手翻洗茶杯,顺带将厨房里许久未用过的碗碟也一并清洗干净。 房间暖气来得很足,她脱掉早上胡乱裹着的羽绒服外套,只穿了一件灰色背心长裙,裙摆长至脚踝,拖鞋是夏天的款式,露出十只涂着深蓝色甲油的漂亮脚趾。 时姑姑走了进来,看着侄女纤瘦的背影许久,目中带着骄傲,吾家有女初长成,小时候那个黑不溜秋差点饿死在她怀里的小女孩,现在已经长成一个清丽窈窕的美人了。 “小妤,”她出声,“我有话对你讲。” 时妤回过头,用纸巾擦干手指,时姑姑把手机递到她手里,时妤抬到眼前,是一张陌生男人的照片——很平庸很平庸的一张脸,很自信很自信很自信的眼神。 “这是我们服装厂厂长的小儿子,在银行上班,我把你照片发给了人家,对方还挺满意的,你看你啥时候有时间,跟人家去吃个饭?”时姑姑满脸兴奋,又有些微微的忐忑。 时妤心高气傲,怕是瞧不入眼。 “姑妈——”时妤皱眉,她才二十六岁,怎么一个个地都要给她相亲。 听出侄女的不乐意,时姑姑看了一眼在客厅沙发上打盹的时奶奶,压低声音,“你奶奶年纪大了,越来越糊涂,那家人是我们能高攀得起的吗,你没个有钱的娘家,嫁过去只会受人欺负。” 还有那局长夫妇,都不是什么好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又摆出大官的做派,把她们这些平头百姓打压得一文不值。 时妤哭笑不得:“我没说要跟他谈对象啊?” 时姑姑还想再多说些她们厂长的好话,眼角余光往时妤身上一瞥,脸色变了变,指着时妤锁骨下方暗红色的淤痕冷冷道,“你脖子上那几块是什么东西?” 时妤低下头扫了一眼,脸色未变,“皮肤过敏了。”说罢想回卧室换件衣服,却被姑姑一把抓住了手腕。 时姑姑铁青着脸,直接将时妤的领口从肩头扯下,突出大片青青紫紫的吻痕,眼神变得十分灰冷,时妤双手捂住胸口,气急道,“姑妈!” 却结结实实捱了一巴掌,右脸很快泛红。 “那个男人是谁?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挨打的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姑姑已经痛苦地捂住了双眼,大颗大颗的眼泪自面颊划过,哭得撕心裂肺,“从小到大,你身上的下流话还少吗,那些人怎么说你,怎么笑你奶奶和我的?” 初中勾搭校长家的儿子,想一步登天。高中呢,又在省考里作弊,还骚扰男同学,直接被学校开除,那么好那么好的成绩,却连高考都没资格参加。 时妤奶奶当时急得不行,跑去市里求她的校长,结果出了车祸,手续费花了几十万,家里连给时妤复读一年的学费都掏不出来。 她还不到十八岁,一个人跑到外面,整整四年没有回家,时妤奶奶以为她死了,整日以泪洗面,二十二岁那年,她又风风光光地回来了,拿一大笔钱还清了负债。村里人又开始风言风语,说她在外面榜上了有夫之妇,不要脸,给人当小叁。 这些……这些……都只是轻的了,还有多少恶毒刺骨的话,她根本不愿再想,可是这个孩子怎么这么放荡,正月过年的,奶奶还在医院里,就跑去外面跟不叁不四的人上床。 时妤没有落泪,只是用纸巾替姑姑擦了擦脸,轻轻地说,“姑妈,要是在意别人的眼光,我早就活不下去了,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她回头看了一眼奶奶佝偻的背影,有些鼻酸,站起身,一声不吭地走回了卧室。 这个生她养她的故乡,以及教育她知识的母校,其实,都只是一座座杀死她的坟墓。 她站在阳台上,外头的阳光有些刺眼,楼上的积雪白晃晃的,楼下是枯藤老树昏鸦,跳下去,只会砸死一只快要冻死的瘦鸟。 手机在床上震动,她走回卧室,拉上窗帘,接了林遥打过来的视频。 “有事?”时妤笑,见到林遥,她心情好了很多。 “你不会忘了后天是我的婚礼吧?”屏幕里的人咬牙切齿。 “记着呢。”她面不改色地撒谎。 “不许化比我更美的妆。”林遥郑重道。 “我素颜。”她淡淡道。 “那不行,你好歹是个伴娘。”林遥摇头,“对了,郑予行是伴郎,是付诸安排的。” 时妤不予置否,她记得,初中时期,他们十分要好。 “黄一荻也去吗?”时妤问。 “不只是她,何老师一家,郑予行一家都在……”林遥面带歉意,“我知道你不想再见到她们,为了我,忍受最后一次吧。” “你怎么混得这么差,什么都听付家的。”时妤揉了揉眼,摁断了电话。 -- 伴娘 林遥结婚那天,外面依旧是天寒地冻,化妆间里暖气洋洋。时妤穿着一身纯白色的贴身抹胸伴娘礼服,脸上扫着淡妆,卷发被拢到脑后,用钻石发卡固定,露出修长漂亮的脖颈,两耳空空,不带任何饰物,却依旧美得令人窒息。 林遥看了直摇头,一边笑,“我怎么敢的呀,请你来给我当伴娘。”一边将宾客名单递给时妤,“看看,还有什么你不想见的人,敬酒的时候,咱们避着些。” “懒得看了,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时妤不在乎地摇头,瞥了一眼林遥的婚纱及妆容,眼里带着真心实意的惊艳,她不爱夸人,却还是认真地奉承了一句:“今天的你,比我过往认识你的十四年里都要美丽。” 两人商业互吹起来,化妆师围着林遥补妆,付诸一身黑色新郎西装,身形颀长,进来先和时妤打了声招呼,随即牵起林遥的手,在她手背映上一吻,时妤在一旁默默看着,眼里难得有些许幸福的神色。 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还有爱情存在,只是她自己不会遇到,也不会相信,如此而已。 郑予行也走了进来,先和林遥招呼,随后走到时妤身边,给她递上一杯热茶,目光在她身上流连,问她冷不冷。 老实说,这些年里,郑予行变了很多,小时候他身上带着男孩子的劣根性,嘴又臭又毒,手脚也不安分,专爱以欺负女同学为乐。他和时妤两个人,原来应当是冤家路窄,后面青春期里变了味,生出了一种暧昧的情愫。 时妤抿了一口茶,摇头,若他当年温驯体贴如现在,还会吸引到自己吗? 她像只慵懒的猫陷在沙发上,抬头瞧了几眼他黑色的西服,俊美的脸,没搭理他。 他现在吸引她的,只剩下脸和身材了。没有灵魂共鸣,只有见色起意。还有,他是何主任替她女儿肖想了二十多年的金龟婿,她和他上床,多多少少,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林遥看着时妤,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却觉得当年的郑予行不够成熟,没有担当,也从不会站在时妤的角度考虑问题。而现在的他,成熟稳重,事业有成,更适合作良配。 时妤终身大事还没个下落,她也想替她争取一下。 林遥递给时妤一个眼神,而后故意挑事:“如果当年你们没分手,我们四个这会儿可以一起办婚礼了。” 郑予行坐在沙发扶手上,长身玉立,紧紧挨着时妤,他低头看着她,“现在也不晚。” 林瑶的化妆师竖起耳朵听着八卦,不由自主地向伴娘伴郎瞥了一眼,两人姿势亲密,男俊女靓,宛若天生一对。知道四个人是同学,心中也以为这对儿是相爱了十几年的恋人,便起哄道:“不如一起办了,我给伴娘化个新娘妆,换身婚纱。” 时妤一嗤,丝毫不给面子:“我和你,谈过吗?” 从未公之于众的恋情,又何来的分手? 至今,郑予行那边的朋友,都不知道他曾经也对时妤告白过吧,可时妤这边呢,都深深同情,以为她是自作多情爱而不得,才会生出一种他也喜欢她的幻觉。 付诸忍不住为郑予行辩解:“那时候,如果让伯父知道了你们的事,郑予行就要被转到市里的学校。” 那几年,郑予行因为时妤,也结结实实挨了许多顿打,高叁那一年尤甚,郑予行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只是没几个人知道,郑森宇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 因为初中那句“我们高中再谈”的约定,时妤和郑予行都考上了同一所重点高中。只可惜两人在高中里并无交集,他们的感情结束在中考过后的那个夏天里。 令人觉得有些巧合的是,两个人在高中成绩都很好,结果都没能参加高考,时妤被学校开除,后来人间蒸发,郑予行因伤住院,伤还没养好就被郑局长送到了国外。 付诸隐约觉得这两件事情有所关联,但他初中成绩平平,高中没去市一中,为了林遥也没同意父母花钱帮他塞进去的提议,他和郑予行不在一个高中,对他为何没参加高考的因缘并不清楚,问当事人,郑予行又总是讳莫如深,绝口不提。 时妤垂下眼帘,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当时的很多事情已经被遗忘了,只是在那个时候,那些事情交错迭合,造成了他们有始无终的结局。 贺弯弯的到来打破了化妆间里略带尴尬的局面,她亲自来向林遥贺喜,见到时妤和郑予行,漂亮的脸上有些意外:“这么多年了,你们两个怎么还黏在一起?” 一荻还在外面呢。 她促狭地朝时妤眨眼,有些鄙视,难道不换换口味吗?更何况,人家还有未婚妻。 贺弯弯,他们初中时代公认的校花,亦是市中首富之女,货真价实的千金大小姐,也是时妤林遥很好的朋友。 时妤有些惊喜地站起身,搂住弯弯,“林遥没告诉我你也会来。” “消失了好几年的人是你。” 时妤的目光落在贺弯弯身后一个眉眼灿烂的少年身上,“这是,你弟弟?” 贺弯弯低声和时妤咬耳朵:“我新包养的小奶狗,你可以叫他锦川。” 身后的少年貌美肤白,面带羞赧,红着脸和时妤打了声招呼,声音清澈,“时妤姐姐。” 时妤羡道:“弟弟的名字真好听,还长得这么好看,哪里找的?” 给她也介绍几个。 郑予行显然也听到了,皱眉:“时妤!” …… 贺弯弯是《无与士耽》女主 这时候是二十六岁的场景 这段时期女主强势男主弱势 后来女主甩了男主嫁给富商移民澳洲 故事的开头会从几年后 女主离婚后回国 落到已经强大起来的男主手里 被深爱被报复 开始写起 -- 幻听 xγùzℍàìωù⑨.Ⓒǒm 婚礼在酒店大礼堂进行,长辈席上,新人双方的父母坐在首席,黄院长夫妇以及郑局长夫妇坐在同一张桌上。黄一荻坐在母亲身侧,同众人一样,对台上的新人投去祝福的目光。 贺弯弯本来因为工作太忙,无暇参加林遥的婚礼,但听说时妤回来了,便兴致冲冲地赶了过来。她匆匆换上伴娘服,拉着她的年下弟弟凑成一对,于是,台上的六个人整齐地站在一起,漂亮地令台下观众移不开眼。 何华看着时妤,又瞥了一眼自家女儿:“你初中跟她们几个关系不也都挺好,怎么连伴娘都混不到?”让她看到时妤和郑予行站在一块儿,心里淤堵的很。 黄一荻语气冷冷的:“妈,是你说林遥成绩不好,让我少跟她接触。”也是母亲说,时妤性格有问题,让她离她远远的。 “时妤这孩子挺有能耐的,听说现在在名企管理层,也不知道她怎么混进去的,听说她拿了国外的大学文凭,真是稀奇了,你和她小时候跟亲姐妹一样,现在怎么见面连话都不讲了。”何华鼓励女儿多接近时妤,学学人家职场能力,哪怕是左右逢源的人脉能力也行。 黄一荻低头自顾自玩手机,将母亲的话抛在脑后,当年她和时妤相熟,不过是因为时妤成绩好,母亲直接安排她们做了同桌。后来时妤名声不太好,母亲又直接明令禁止她们继续交往。 时妤也洞悉了这一切,所以后来她们渐行渐远,只成为了彼此朋友圈的点赞之交。加上郑予行这层尴尬的关系,更不可能成为知交了。 讨厌母亲对她人生的过度干预么?不,因为有母亲在,她比时妤少吃了很多的苦,父母给她优渥的家境,良好的教育条件,甚至一桩门当户对的姻缘。ℙo⑱ьě.Ⓒoℳ(po18be.com) 只除了,她的未婚夫,从小到大,一直爱着另一个女人。她曾经对郑予行也有过少女绮丽的心思,早就在长达十几年的一厢情愿里消失殆尽了。 后来,她只想嫁给他,因为他钟情的女子早已经人间蒸发,因为他方方面面都很适合成为丈夫,也因为他俊美多金。 但是现在时妤回来了,要她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属于自己人生里的一个优秀恋人被她完完整整地抢走,黄一荻捏了捏手心,她有些不甘。 初中的时候,时妤和郑予行悄悄开始了地下情,原本应该顺顺利利地捱过初中,到了高中,做一对容颜昳丽的神仙眷侣。或许还会是一对学霸情侣,人人艳羡。 可是初叁的最后一个学期,黄一荻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她的母亲,也就是她们的班主任,不出叁日,整个学校便知道了。 郑予行是校长的儿子,从小又调皮爱闹,这段在大人眼里十分可笑的早恋自然遭受到了全校老师的白眼与嘲讽,成为整座中学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 郑予行面对的,是父亲愈发严厉的责罚与训斥,以及父亲同事——看着他长大的那些恩师们以为是逗小孩那般无穷无尽的取笑,还有同学们阴魂不散的起哄与打趣。 黄一荻后悔了,因为她那时候年纪小,什么都会告诉母亲,造成了他们两人恋情的戛然而止。 也许郑予行也后悔了,他那时候也太小,在日复一日的嘲讽与盘问中,只得违心地告诉众人,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时妤。 可是那些爱看好戏的大人们,怎么会放过一个已经因为情绪激动到极点而红透了脸的少年。 最后十五岁的男孩甚至发起毒誓,她让他沦为全校老师的笑柄,是他人生中人尽皆知的耻辱,他如果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心动,就让他当场暴毙身亡。 如此这般,自我毁灭式的澄清,在说出口的那一刻,郑予行就已经后悔了。 从来不是时妤的错啊,怎么会是她成为了他的耻辱呢? 他顶多是有一点点怪她,明明只要再等一会儿就好了,为什么要让大家知道呢? 可是她已经听到了,她听到的从来都不是他的原话,但是传到她耳朵里,要比最初恶毒难听千万倍。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哭,恨不恨他,是不是再也不会喜欢他了。 他只知道,后来的十几年里,她从未再跟他说过一句话。 再后来呢,到了高中,黄一荻和郑予行被安排进同一个班。每每时妤自他们班门口经过时,总会有些知情的人起哄,暧昧不清地,喊着两人的名字,整个教室闹哄哄的,黄一荻清清楚楚地,听到,郑予行对她说。 时妤,对不起。 时妤,我们已经到了高中。 时妤,我们两个重新开始好吗? 可是他站在教室最后一排,时妤站在窗外,教室里人声鼎沸,她没有听到。 见到郑予行,她只是习惯性的,露出微微厌恶的表情。 有人含糊不清地对她说,我们班的郑予行好像喜欢你呢。 十五岁的时妤十分憎恶这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面孔,更难以忍受陌生人对她的评头论足,轻轻扯了扯嘴角,抛出一句“神经病”,便翩然而去。 郑予行脸色通红,以为她听到了,那便是她的表态,于是心灰意冷。 黄一荻看出了这一切,但她没有替任何人解释。 对于郑予行而言,在众人面前表白心意,无异于将自己最为重视的自尊心捧了出来,他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再有这样的勇气。 一旦被拒绝,他也许再也不会提起。 只可惜,他喜欢的那个姑娘,并没有听到他的忏悔与告白。 再后来,郑予行就完完全全地变了一个人,渐渐接近于他成年时候的模样。 黄一荻笑,原来最刻骨铭心的爱情死去了,人就会变一个样。 …… 不要因为重生洗白录过来追这本 我说啦 类型完全不一样 我就是想写 情窦初开 无疾而终 这个梗 -- 捧花 婚礼的最后,新娘将捧花抛出,在场未婚的女士捧场地争相去接,时妤只顾着举起相机给林遥拍照,任由人群推搡。贺弯弯却生龙活虎,越过众人,踩着白椅跳起来接住了那束玫瑰,落到地上时,差点儿摔倒。 叶锦川站在一旁,看她抢到了捧花,不由得也勾了勾唇角。平日里很少见到她这般天真浪漫的少女模样,他伸手扶住她的腰,下一秒,却看到她将捧花塞到了身边的一个女人怀里。 黄一荻立在原地,满脸错愕,不解地看向贺弯弯,然后听到她大声朝郑予行说,“郑大少爷,此情此景,难道还不向一荻求婚吗?” 此言一出,全场跟着起哄。众人拍手鼓掌,振振一词:“求婚,求婚!” 黄一荻满面绯红,第一反应竟然是看向时妤,时妤只是静静地站在人群之后,脸上没甚么表情。甚至,还按下快门,替他们拍了一张合影。 回过头时,她触碰到郑予行看向时妤的目光,一种难言的屈辱涌上心头。原来贺弯弯此举,只不过是为了时妤试探郑予行的心意。 可是时妤在这里,他无论如何,不会向自己求婚了吧?可是,这样,将她的颜面至于何处? 指甲掐进掌心,她想转身就走,却被母亲推到了郑予行面前,人群围绕簇拥,更有贴心者,替郑予行准备好了戒指与玫瑰。 郑予行从时妤身上收回目光,看着无辜被卷进来的黄一荻,以及她身后态度强硬的长辈们,还有付诸那略带警告的眼神。 他要是敢胡来,婚礼怎么收场。 郑予行沉默了片刻,突然贴近黄一荻,低下头,眼里带着难得的轻佻和暧昧,俊秀的眉目愈发清晰,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旁人瞧见那眼神,以为这只不过是未婚夫妻之间交颈亲密的呢喃,于是起哄的氛围更浓重,却不想黄一荻直接推开了郑予行,冷冰冰道:“我拒绝你的求婚。” 何华笑眯眯的双眼顿时变得锐利:“你在说什么?你敢给我再说一遍?” 黄一荻握着玫瑰花束,仿佛有肉刺扎进掌心,他不想娶她了,却看在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当着大家的面,静悄悄地,把当众拒绝的权利交给她。 他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那样轻浮的目光看着她,如果是时妤呢,他敢有半分的轻怠吗? 郑予行松了口气,脸上却颇为遗憾,“一荻,今天是林遥的婚礼,我们退婚的事,回去再好好商量。” 他说的并非求婚,而是退婚,仿佛已经一锤定音。 郑局长也阴恻恻地道:“臭小子,你给我好好说话。” 众人哪里想到女方会当场拒绝,怕双方家长彼此尴尬,又赶紧圆场,终于将这场闹剧翻页。 郑予行安抚了长辈们一番,陪了几杯红酒,在模糊不清的人群里寻觅时妤的影子,最后,在化妆间的那张沙发上,看到她百无聊赖地翻阅着购物网站。 他俯下身,从背后揽住她,下巴贴在她光滑莹白的肩膀上,“想买什么,我都给你买。” 怎么这么多年,他从来没给她送过一件礼物呢? 时妤吓了一跳,鼻尖磕到他的牙齿,疼得生吸一口气,捂着脸道:“你有病吧?” 刚刚还在人群之中对着另一个女人求婚,被拒绝后面色不改地过来同她搂搂抱抱,当真厚颜无耻。 “我没有婚约在身了。”他痛快地舒了一口气,呼出一口浓郁的葡萄香气,“下次弯弯结婚,我一定痛痛快快给个大红包。” “她是不婚主义者。”时妤面带鄙夷,或许她自己也是。 “贺家人怕是不会同意。”郑予行语气笃定,像变戏法一般的,从身后捧出一束红玫瑰,递到时妤面前,“给你。” “黄一荻不要的,你反过来送给我?”时妤弯腰躲避他的桎梏,皮肤极为敏感,被他贴得发痒,忍不住想笑,却触到门口那道凌厉的目光。 何华满脸不可置信地站在门口,看着倚在同一张沙发里的两个人,脸色青黑。 “予行,你给我解释一下?”何华推了推鼻梁上的厚片眼镜,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压迫感。 郑予行规规矩矩地挺直腰板,时妤以为他又会像小时候那样弹开,这一次,他却没有,依旧坐在她身侧,手掌扶着她的腰。除了在长辈面前拘谨些外,并无更多动作。 他既然这样,时妤便坐实了狐狸精的罪名,她主动伸出曼桡的双臂,勾在郑予行的脖子上,轻薄的伴娘礼服贴合饱满曲线,抬起头,媚态横生地看着自己曾经的恩师。 何华见她这幅模样,扬起手就要朝时妤脸上扇去,郑予行侧身将时妤摁在怀里,何华来不及收回手,险些一巴掌甩到他脸上。 “老师!”他抬头,唇角抿起,眼里带着薄薄的怒意。 何华第一次见到这孩子这样陌生的眼神,不由得后退了一小步,气得冒烟,嗓音尖细:“我看你是疯了,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放肆过,我这就去找你父亲好好谈谈!” 撂下一句狠话,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时妤抬手摸了摸郑予行右脸上被锋利指甲划出的叁条血痕,眼里微微起伏。 “你竟然敢吼何主任。” 在他伤口上轻轻呵了一口气。 -- 心动 婚礼结束那天夜里,时妤喝了些酒,蒙了脑袋,再一次将郑予行领回了家里。 她去阳台上吹了一阵风,清醒了很多,从橱柜里拿出酒精棉布,摆到他面前:“你自便。” 那张挂着叁条血痕的俊颜笑得有些无辜:“你不替我清理伤口吗?” 时妤瞧了一眼他的脸,提起一件毫不相干的事,“初一的时候,我忘了是什么原因,你被黄一荻追着满教室跑,结果摔了一跤,整个膝盖都破了,流了很多血。” 郑予行认真锁了锁眉头,知道她要翻起旧账,“是吗,你记性真好,我其实都忘得差不多了。” “你一点儿都没有生她的气,但如果换成是我,轻轻磕了你一下你都要揪着我的头发跟我打起来。”她面无表情地道,手指交迭在一起,拖起尖俏的下巴,“那天,是她替你处理伤口的。” 还送了他巧克力作为赔礼。 郑予行哑笑,认真回想了一会儿,郑重道,“第一,是班主任命令黄一荻给我上药的,那时候太小,没有想那么多。” 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卷发,手感一如当年,“另外一件事,该怎么说呢,我说那是因为我喜欢你,你信吗?” 当时那个年纪,男孩子喜欢上一个女生,就会想尽方法引起她的注意力,他好不容易等到她不经意间撞到他身上,怎么可能只摇头笑笑说没关系让她先请。 就像时妤参加女子一千五百米时,他提前背了那么多个晕倒在跑道上的女生,才敢掩耳盗铃般地当着众人的面将她背到角落里藏起来。 时妤扯了扯嘴角,谁要这样霸道蛮横不讲理的喜欢,谁不喜欢斯文儒雅如沐春风的偏爱? 可她偏偏少年时喜欢。 只是大抵永远错过了。 将郑予行晾在客厅,时妤去了书房里,打开电脑,将相机里几百张记录真爱的瞬间打包发给林遥之后,她捏了捏有些酸麻的手指,顺手打开了一直在闪烁的微信群。 林遥问:“既然永远也不会原谅过去的他,又怎么能纵容长大后的他继续睡你。” @时妤。 时妤一阵好笑,想回复,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传来的动静,还是保持沉默好了。 “谁睡谁还不一定?”贺弯弯替时妤回复,“至少,郑予行比外面的野男人干净。” 林遥狂翻白眼:“你个包养小白脸的,别带坏时妤。” 贺弯弯摇头叹气:“遥遥,你不会懂。” 林遥半辈子都被付诸捧在手心,情路上风调雨顺,互相爱得真挚而长情,大概永远也不会懂只和男人走肾不走心是什么感觉。 可是她和时妤,年轻的时候都被男人骗过。 记得初叁那年,林遥和付诸的事情也被何华察觉,何华甚至要林遥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在周一升旗典礼上检讨道歉。是付诸站出来护着林遥,叛逆而又霸道地威胁何华,如果她再敢纠着林遥不放,他不介意利用家族的力量报复她。 最终何华吃了个闷头亏,在学校的威信力几乎降低为零,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愈发对这一对小情侣敬而远之。 反观郑予行呢,只能说,时妤那几年锲而不舍的等待与追逐,不值得。 如果他从未对时妤表明过心意,是她一厢情愿,那到没什么可说的。但他承认了喜欢时妤,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这种男人,换做是贺弯弯自己,她也绝不会原谅。 对此,林遥或许是受了付诸的影响,常常在时妤面前替郑予行求情:“他和付诸不一样,付诸成绩那么烂,一直吊儿郎当,那时候青春期叛逆,以和老师们叫板为荣。郑予行是校长的儿子,从小品学兼优,就像一张没有任何瑕疵的白纸,让他承认和时妤早恋,无异于在全校老师面前打他亲爹的脸。更何况,当年他自己也被那些满天乱飞的流言蜚语整得挺惨的。” 贺弯弯有所动摇:“所以都怪黄一荻啊,当年为什么非要告诉老妖婆?” 时妤摇了摇头,太久远了,久到她已经懒得追究当年究竟是谁的过错了。 和上一段感情彻底告别后,她似乎有两年多没有和男人上过床了。心灵上并不觉得寂寞,但身体偶尔会渴求慰藉。 特别是,白天见证了知己最好的爱情。尽管她已经见证十几年了,可真正看着他们结婚,和恋爱,终究是不同的。 她也许一辈子也遇不到想要结婚的人,那么今夕何夕,和谁在一起,其实根本不重要。 至于十几年的恩怨,她已经不记恨了,确切的说,是不在意了。 年少时深深爱慕过的人,不管多久回头看,还是会有些心动,因他依旧是自己青睐的模样,俊美,颀长,但这心动,仅仅能支撑她和他上床。 至于感情么,人一辈子,不可能两次掉进同一条河流里。 …… 免费精彩在线:ρо①㈧c℃.cом(po18) -- 报复 xγùzℍàìωù⑨.Ⓒǒm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男人手机响个不停,郑家人的,黄家人的,除了长辈,还有领导,甚至他已经退休的省长外祖父都打了电话过来,开头就是一顿破口大骂,质问他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跟黄家的女儿退婚。 时妤裹着浴巾,锦白的修肩皓颈,像只白狐,手里捧着茶杯,靠在桃木橱柜上,作壁上观地看着他,问:“你要不要现在回家?” 郑予行摁掉通话,摇头,“我今晚陪你。” “陪我?”她抿了一口热茶,双颊被氤氲的水汽熏的有些浮红,“就是让我听一晚上你被各种各样的人教训吗?” 原来他和她在一起,从小到大,压力都这么大呀。 “不会。”郑予行将手机静音,扔在沙发一角。站起身,走向她,伸手揽她的腰,另一只手接过她手中的瓷杯。 男人的唇欺压上来的时候,带着微微发散的葡萄酒香,时妤被吻得有些迷醉,浴袍被人掀开,雪乳落入宽厚掌心,樱珠在手指的缝隙里被揉得发硬。 她被亲得腿软,靠在他怀里,手臂推拒他的贴近,凭着最后一丝清明推开他:“先去洗澡。” 郑予行恋恋不舍地松开她,又低头在她脸上啄了一啄,才接过浴巾,走进浴室,合上移门,很快响起哗哗啦啦的水声。 沙发上的手机又亮了,时妤慢慢走过去瞥了一眼,是黄一荻的电话。ℙo⑱ьě.Ⓒoℳ(po18be.com) 出于那瞬间某种奇怪的心理,她竟然伸手去接了,很平静地打了声招呼,“一荻。” 这是她隔了很多很多年,第一次再开口同儿时的好友说话。 黄一荻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郑予行的手机在时妤手里,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半夜叁更,她大概猜到了两个人在做什么,仍然震惊于他们会发展得这么快。 她握着手机,声音有些局促,“时妤,你们和好了,是吗?” 她紧咬牙关,他们怎么可能还会和好呢? 已经过去了那么那么多年,时妤高二时和低一年级的校草学弟传过绯闻,高叁的时候也因为某些恶劣事件被校长亲自开除,又听说她勾搭上金主,被人包养,才得以在国外读完大学。 她是天生的妖精,流言蜚语伴身,也真的从来不缺男人,为什么还会回头和十几年前就已经错过的郑予行缠上? 而郑予行,那么心高气傲有精神洁癖的一个人,怎么会容忍自己未来的妻子有那么多不堪的过往? 他真就,那样喜欢她吗?只不过是少年时代一段情窦初开的相遇,真就能执着到这么多年都情深不移吗? 她应该高兴的,小时候不懂大人们心里的算计,只把郑予行当成青梅竹马的哥哥,时妤是她人生中出现“闺蜜”这个概念时,第一个最好的朋友。 而且他们初中的时候,感情那么美好。 时妤出声打断了黄一荻的浮想联翩:“一荻,我可能要借用他一段时间,如果你仍然觉得他是最适合的结婚人选,不妨再等一会儿,不会超过一年。” 后来才知道黄一荻和郑予行之间的“金玉良缘”,所以在那个圈子眼里,她才像是一个横插一脚的心机婊。 黄一荻不能理解她这番话,“你到底要做什么,是想报复谁吗?” 时妤瞧着微微发光的屏幕,“我能报复谁啊?你妈妈吗?整个学校吗?初中,还是高中?” 她初中的时候被铺天盖地的流言围绕,所有的人都要来取笑她见钱眼开,追着校长家的门第不肯松手。 她和郑予行下晚自习时在校门外被人撞见,传出来时,就变成了她小小年纪好手段,叁更半夜,勾引校长儿子去宾馆开房。 高中的时候她规规矩矩参加省考,本来想借此拿到一笔丰厚的奖学金,大学的学费便有了着落,可是校长凭借一张和她一模一样字迹的小抄,断定她作弊,她连自证清白的权利都没有,直接被学校开除。 奶奶为了她奔波,差点死在路上——可是她能如何报复回来,报复她高中时期的校长吗?报复那个揭发她的监考老师吗?还是报复那个刻意临摹她字迹的人呢? 那些谣言,谁开的头,哪些人参与,她隐隐知道,可是难道几年前人家讲了你一两句难听的闲话,你就要拿刀去砍人家吗? 或者报复的手段温和一些,可那么多人,怎么报复,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同样散布谣言报复回去吗? 那太可笑了。 时妤很小的时候的确想过一种办法,就是她长大后一定要成为很有钱很有钱的人,届时回来给学校捐个一百万,作为成功校友在学校礼堂发言的时候,再点名道姓,直接把那些人羞辱一遍。 长大后她就觉得这方法太可笑了,流言蜚语之于十五岁的她来说,是精神世界天崩地裂的毁灭。但同样的事情对于一群已经洞察世事的老妖怪们来说,只怕比手掌心的一根木刺还微不足道。 有些人可以轻而易举的伤害到你,但你,可能穷此一生,都无法让那个人收到对等的惩罚。 倘若一直深陷其中,作茧自缚,在深渊里腐烂发臭的人,唯有自己而已。 -- 和好(h) 今天晚上的时妤异常的热情。 郑予行刚刚从浴室出来,腰间的浴巾就被扯了下来,衣不蔽体,在寒冷的冬天感到丝丝凉意。 随即,她跪在他面前,膝盖很不客气地抵在他脚背上,双手扶着他修长的腿,抬起头,用温热的唇舌含住了它。 郑予行差点没站稳,一手扶着墙,低下头看她头顶的发旋,她的卷发漆黑而密集,带着半湿润的水雾,时妤低垂着眉眼,睫毛弯弯,卷翘得十分精致,而含住他的那两片薄唇,红艳艳的,像寒冬腊月的美人梅。 下身被她吸吮得有些发麻,恍惚间想起一句话:无情献殷勤,非奸即盗。而付诸有句名言,女人若突然态度温软,想必是要买一个新包。 比起被她这般讨好,他更想知道,她现在想要什么。 郑予行轻轻握住她的下颚,把肿胀的硬物从她口中抽出,重重呼出一口气,蹲下身,与她平视。 手指柔缓地擦了擦她唇边的水渍,郑重其事地问她:“你想要我做什么?” 时妤对上那双布满诚恳的漂亮眼睛,促狭地笑:“怎么,觉得受宠若惊,从来没有女人帮你这样过吗?” 她明知故问。 贺弯弯说,某种层面上来说,郑予行是一件稀世珍宝。像他这样的容貌和家世,到了这个年纪,大都应该万花丛中过,对待女人的花样上,早就已经没甚么新鲜感了。 可是因为他自小收到的教育较为古板,早恋是错,未婚上床也是错,以至于到了这样的年纪,在性事上面,仍然很浅显。 郑予行否认了这点:“我从小受到的家庭教育和我现在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关系,我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女人,时至今日,你还不明白为什么吗?” 他捏着她的脸,逼迫她和他对视,眸中满是真挚,声音里带着蛊惑,差点儿,时妤就要相信了。 她别过头,直接说出了自己今天晚上将他带回家的目的:“明天是奶奶的八十岁生日,我想带你回去,哄她高兴一天也好。” 她原本想随便租一个男人带回去,可是眼前有奶奶五星好评的现货,为什么不用。 “原来是为了这个。”郑予行点了点头,“我明天跟你一起回去,不过,得先准备一些礼物。” 时妤摇了摇头,“不劳你破费了,我已经买好了,到时候就说是你送的就行。” 郑予行心里另做打算,面上却没有再同她争执,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双腿叉开挂在腰上,下身那节涨得发疼的物什径直挤进了她的蜜穴。 时妤小腹一阵瑟缩,媚肉将他吸裹得更紧,她搂紧他的脖子,圆白的胸脯贴在他的胸肌上,两人姿态靡艳,活色生香。 他抱着她,同时用力挺腰在她身体里抽插,时妤被涨得难受,想往后推,臀瓣却被握住,前后都被赌死,她被迫容纳他更深更长,嘤嘤绵绵的娇喘下,潺潺的春水从腿心流出。郑予行用力一顶,交媾的地方便发出令人脸红的啪啪声。 时妤将头枕在郑予行的肩膀上,吐气如兰,声音媚媚的,“为了哄她老人家高兴,我连自己的身体都卖出去了。” 郑予行卖力冲刺,一边不断哄她:“我明天一定好好表现,让奶奶满意我这个孙女婿。” 时妤懒得嗤他:“少自作多情了,你是谁的孙女婿?” “每天这么卖力地在床上讨好你,我连名分都没有吗?”他们两这个状态,没名没分的,如果让他父亲知道了,必然大发雷霆。 如果让他母亲知道了,想必就要开始张罗着把时妤娶回家了。 他什么时候,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她娶回来呢? 她什么时候才肯消气,原谅当年他的懦弱。 温香软玉在怀,郑予行也顾不上那么多复杂难缠的前尘往事,抱着赤身裸体的时妤,一路从客厅缠到卧室。 尽兴研磨一番后,才把已经有些体力不支的她放在床上,片刻也压了下来,亲她的唇,揉她的乳,猩红粗长的性器在她身体里开疆辟土。 年少时,从来没有肖想过,会有一日,能和她亲密至此。 却总觉得,哪里有些缺失。 他在她雪白的胸脯上落下重重的吻痕,也任由她尖利的指甲划破他的脊背,因为心中始终空落落的,于是要得更狠,她也毫不客气地抓他挠他。 直到两人都精疲力竭,他躺在她身侧,抱着她柔软的腰肢,咬着她的耳朵,“时妤,我们和好吧?” “这样还不够好吗?”如果没有和好,她怎么会容忍他碰她,时妤抬起手抚摸他的脸,渐渐闭上眼睛,“郑予行,我睡了。” -- 高中 时妤觉得身体很轻,很轻,如坠梦中。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了高中时期。 她乖乖地听完物理课堂上老师说的天体运动,下课铃响了,同桌戳了戳她的胳膊,指着窗外,暧昧笑道:“你男朋友来了。” 她侧过头,看到郑予行穿着球衣,校服外套搭在臂弯,头上竖着一根黑色发带,站在走廊上,长身玉立,俊眉朗目,朝她轻快地笑。 时妤顿时脸红,将头埋进书本,物理老师原本清晰可闻的逻辑思路变成了絮絮叨叨的胡乱念经,她心里只剩下对这地中海老男人爱拖堂习惯的埋怨。 怀里的手机屏幕亮了,她原本没有手机,是他情人节送她的礼物,因为她总是失联。时妤划开一看,是他发给她的短信:想什么呢,好好听课。 时妤抬起头,对着窗边怒瞪一眼,头上突然飞来一截粉笔头,物理老师黑着脸,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时妤同学,你在干什么?” 郑予行在走廊上捂着嘴促狭地笑,时妤端正坐姿,装出认真听课的样子,地中海将课本往讲堂前一砸:“放假前最后一节课你们也听不下去,算了算了,下课下课。” 教室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声,郑予行走进他们的教室,看着时妤手忙脚乱地收拾书包,塞得满满当当,“别带那么多书回去,你又不会看。”那么重的书包,每次都是他提着。 “这个假期我一定会看的。”时妤不以为意,将湖蓝色的双肩书包背在肩上,后背上一疼,“呼,好像有点多了。”她听他的话,把文科类的放了些回去。 郑予行接过她的书包,自然地侧背在左肩上,右手自然地将她揽进怀里,“走,我们坐公交车去市里,我带你看最新上映的电影。” 身边的同学羡慕得要死:“时妤,好幸福啊。”男朋友又帅又宠,听说两人初中时就互相喜欢,已经在一起好几年了。 时妤推开他的手,“还在学校里呢,你能不能正经点?”她可不想被班主任找去谈话。 郑予行不以为意,初中那叁年因为他父亲,他一直克制自己,对时妤太过冷漠,好不容易到了无人约束的高中,他恨不得把“这是我媳妇”五个大字刻在脸上。 反而是时妤,不及初中那般大胆热情了,难道她得到了他,就不那么珍惜了。 呵,女人。 两人你追我赶地走出了教室,下了楼梯,经过校园张贴的光荣榜处,郑予行拉着时妤驻足观看了一番,手指揉着她头顶的发旋,“不错嘛,我老婆每次都是年级第一,哎呀,为夫压力好大。” 时妤快要腻死了,“闭嘴吧你,谁是你老婆。”她嗔他一句,又抓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笑眯眯道,“你也不赖啊。每次都是前十。” “我们再做一个约定,如何?”他认真看着她。 “嗯?” “初中的时候,我对你说我们高中再谈,这个承诺,我做到了!” 郑予行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咱们再做一个约定,考进同一所大学,然后……” 时妤好奇:“然后什么?” “那时候我们都到了十八岁……”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眼里写满暧昧。 “十八岁怎么样啊?”他怎么话只说一半。 “我想要你。”他低声喃出,手臂揽着她的腰,灼热的呼吸轻扫她额头,脸上浮出一抹清秀的绯红。 时妤反应了很久才明白他的意思,又羞又怒:“结婚前不许乱搞,你的家教都去哪里啦?” 口是心非的女人,已经在心里热烈期盼着长大了。想到肌肤相贴,不免更为脸红。 她挥起拳砸他胸口,郑予行嬉笑着躲开,两人在青翠葱郁的高中校园里追逐打闹,深蓝色的校服将他们年轻漂亮的脸衬托得更为鲜艳,像两只嬉戏于亚马孙雨林中的美洲蓝蝴蝶。 那天夜里,他们看完了那个年纪十分流行的青春疼痛系列的电影,男主不够成熟,逃避责任,女主被陷害,辍学,堕胎,过早沦落社会,出卖身体换取金钱。 时妤眼泪串成珠线,郑予行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哄她:“别怕,那只是电影,这些年,你不一直都好好地陪在我身边。” 她脆弱得像个玻璃娃娃,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对他笑:“是啊,你一直都在。” 电影结束后,为了安抚受伤的时妤,吃完晚饭后,郑予行带她到江畔公园去散心。 两人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四目相对,鼻尖抵在一处,时妤闭上眼睛,任由他亲吻她的唇瓣。 他的吻绵长而深情,少年的薄唇紧紧相贴,舌尖抵开她的唇,推开贝齿,勾缠她的馥软小舌,时妤急促地呼吸,后脑勺被他的大手握住,胸脯也被他坚硬的肋骨抵住。 少年时期的郑予行,还没有结实的胸肌,只是精瘦。 时妤呼吸紊乱,有些透不过气来,双手抵在他胸前,抗拒他蛮横霸道的吻。 她差点被他逼得休克过去,睁开眼,捂着胸口急促的呼吸,身下氤氲着泥土芳香的草地变成了柔软的床铺,身侧眉清目秀的少年也变成了五官深邃的成年男性。 时妤知道,她又做噩梦了。 梦里的一切应该是美好的,可她这些年里,每每醒来,总会难过。 她将揽在腰上的手臂挪开,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推开窗帘,走到阳台上,点燃了一根细长的香烟。 袅袅娜娜的雾气将她纤细的背影拢住,指间的那点焰火在黑夜中分散聚拢,星星点灯,像夏夜里的萤火虫。 时妤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眼角的泪痕拭干,摇了摇头,黑色的卷发被风拂到耳后。 耳边回响起很多年前,十五岁少年热诚而坚定的起誓:“时妤,我们高中再谈。” -- 月光 χγùzんàìωù⑨.Ⓒǒм 时妤只穿着一件吊带睡裙,阳台上的风有些大,冰冷刺骨,她却毫无知觉。直至背后贴上一具温暖的热源,她的手被握在他宽厚的掌心,对比之下,她渐渐觉得寒冷。 “怎么在这里吹风?”他替她披上大衣,将她抱进怀里,不动声色地掐灭了她手中的烟。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们高中像约定好的那样在一起了,而后上了同一所大学,最后,结婚生子。”时妤缱绻地道,“像林遥和付诸一样,这样一想,我们的故事似乎就变得平淡无奇,也没什么好怀念好感伤的了。” “过去的事情我们没法改变,但是,我们还有现在和未来。” 他如此回答。 郑予行拥紧她,不希望再想起那些过往,他们之间唯一快乐的一段时光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后面的全是支离破碎的一地乱麻。 时妤显然对这个答案十分不满意。 “倘若握着过去紧紧不放,便永远也无法腾出手来拥抱未来?”她冷笑,“我还记得,当初我们分手的时候,你把个性签名换成了这句话。”ℙo⑱ьě.Ⓒoℳ(po18be.com) 她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那时候她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明白他已经清清楚楚地将她划分到了可以割舍的过去里,不管曾经的回忆多么美好,他们之间的感情多么真挚,对他而言,都是人生中可以割舍的过去。 甚至在同学录上,他给她的留言,只是一句:“红颜祸水,水祸万物而不生。” 他指责她毁了他全部的生活。 郑予行无法解释,那时候他的确退缩了,他做错了,否则他们两个之间也不会变成现在的局面。 他只是没有想到,那些事情,会对时妤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她的记性竟然可以这么好,好到他当初违心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句个性签名,只不过是他当初也沉溺在同她分手的痛苦中无法解脱,于是换了这样一句话来鼓励自己。 他难道没有想过时妤看到了会难受吗,他当然知道,可是他那时候自私地希望她能看到,然后对他心灰意冷。 他那时候只想着快点结束,恢复到正常的生活,否则他的中考必然会考砸,他连和她考进同一所高中都没机会。 而红颜祸水,他以为,那是对一个女人最高的评价。她漂亮,她蛊惑,她胜过他生命中的任何一切,才有资格被称之为祸水。 可是怎么跟她解释,太久远了,他也确实错了,而她平时高冷的很,从来没有问起过。 他抚平她额角的冷汗,她做了一个梦,才会难得地情绪激动。 不等郑予行开口,时妤突然笑了,“真邪门,我都快叁十了,竟然还会质问你小时候的这些陈年烂事。” “不怪你,这么多年,我也没跟你解释过这些。”他以为她早就忘了,其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如果不是她问起,他根本不知道原来她在意。 “时妤,我很抱歉。”他只能道歉,那些并不是误会,而是事实。 “当我没问过。”她心中淡淡一哂,转过身,又问他,“你是希望和我一直在一起,十几年里索然无味,还是喜欢像现在这样,分别了很多年再重逢,新鲜的不得了?” 郑予行认真地想了想,“我希望是前者。” “那样平淡……你难道从来没有听过,很多少年相识的恋人,在中年时,彼此厌恶疏离,甚至倒戈相向。”她满不信任,凉悠悠地道,“如果我们是前者,可能我早就变成你手背上的一抹蚊子血了。” 郑予行顺着她的思路去想,这么多年对时妤念念不忘,其背后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年轻的时候没能在一起,而后,她又人间蒸发多年,彻底成为了他心头寻之不得的一轮皎白弯月。 他揉了揉眉心,笑着问她:“难道我要感谢你这些年的杳无音讯,否则我从未意识到你对我来说如此不可替代?” 时妤没有回答,只冷冰冰地看着他。 初中的时候,他仗着她喜欢他,总是让她等他,冷落她,丝毫不在意她,甚至能说出那么难听的话同她划清界限,导致他们直接在中考后决裂。 那时候,她应该就是他手背上的蚊子血吧。 她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郑予行,我永远也不会再做你的蚊子血。” 郑予行没有说话,只是将人打横抱起,带回了温热的卧室。 他隐隐有些不悦,为她眼里的轻视和得意惩罚她,埋首咬她的唇,手指贴合着她的腰,一路往下,刺入她的甬道里。 “时妤,来日方长。” 他不信她不会重新爱上她。 他还没有向她讨要一样东西。 …… 只是觉得上一章有点虐 所以这章写出“其实没有在一起成为白月光也是不错的结局” 现实里实在没什么感情可写 于是请忽视故事里近乎虚伪的真心 -- 恶意 第二天一早,时妤把郑予行带回村里老家,时奶奶养的黑狗胖滚滚的,像一头猪扎到时妤脚下,疯狂摇着尾巴。 见到郑予行,时奶奶又惊又喜,慌忙将人迎进屋里,让时姑姑打电话喊人,恨不得叫上全村的老头老太太一起过来看看,她们家时妤找了一个多么优秀的孙女婿。 郑予行被按在客厅中央的宽板凳上,奶奶端来瓜子花生,又命时妤快点倒茶。在时妤烧开热水的间隙,他抬起头,环顾了一圈这座房子的环境。 土泥砌起的墙壁完全称不上平整洁白,墙面看得出已经被人打扫过,没有蛛丝和灰尘,仍然呈现出一种发霉般的土灰色。头顶上的瓦片清晰可见,瞧着并不牢固,甚至墙角处还有裂痕,房梁上堆满了杂物,甚至还有一具被锯成两半的黑色棺材。 郑予行从没见过这样的房子,而这,却是时妤从小生活的地方。 “那是奶奶一早就给自己准备好的棺材,她希望和爷爷葬在一块儿。以前家里有两具,爷爷死后,就只剩下一具了。”时妤将白色陶瓷茶杯放到桌上,目光顺着郑予行所指的方向。 “那,怎么会劈成两半?”农村竟然有这样的习俗,他还是第一次见闻。 “后来村里政策变了,人死后必须火化,不允许装进棺材里。他们挨家挨户地查,看到棺材就砸,像当初计划生育那样。” “这里的教育和文明,怎么还像上个世纪?”郑予行显然不敢置信。 “如果你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你就不会这么惊讶。”时奶奶是个十分传统守旧的人,当时为了这事儿流了叁天的眼泪。 即使棺材已经不能用了,她仍然舍不得丢掉。就像这座房子,哪怕再破旧,她也舍不得搬出去。 时妤找人来改造成楼房,硬生生被奶奶拦住了,她说自己活不了多少年了,时妤以后肯定不会住这里,干嘛浪费钱把房子改得面目全非。 她看着郑予行一脸吃惊的表情,手指拖着下巴,莞尔一笑:“那时候,何老师亲自来过我家里,拍了照片传到学校网站上,说是为了给我争取特困生的助学金。她还说,我跟你,是土鸡想配金凤凰,一点儿也不门当户对。” 她也许自己都觉得好笑,忍不住伸出手调戏了一下郑予行的脸,在这只金凤凰身上拔几根毛出出气。 郑予行苦笑着摇头,反握她的手腕,目中卷着歉意,“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些。” “无所谓。”时妤拈了一颗花生送进嘴里,将掌心的红衣吹开,“我现在不缺钱,自然也就不缺尊重,平视,甚至是谄媚和巴结。” 郑予行的心口拢上一层阴郁,他吞了一口热茶,仍然觉得心底寒凉如冰。 现在的她可以轻描淡写地提起,可当年的她呢? 当初明明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却插进来那么多自以为是的大人,嘲笑他,侮辱她,拼命诋毁他们脆弱的自尊,以至于本该美好的青春往事,变成了读书时代最不愿提起来的噩梦。 “我们本来不该认识的。”时妤叹,那所初中位于偏僻的小镇上,像郑予行、黄一荻这些大城市里养尊处优的富二代,本来不该和她这样的乡下姑娘有任何交集。 他们只是跟随父母的工作安排,被转到了那所学校,而当时成绩出色的时妤,被当做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学习的棋子,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被迫接受了他们做同桌。在少不更事的年纪,与黄一荻成了要好的闺蜜,与郑予行产生剪不断理还乱的交集。 而当大人们发现苗头不对,又残忍地将他们剥离,对待时妤与郑予行之间的感情,并不像对待一般的早恋。对郑予行,老师们分成两派,或温和取笑,或严厉批评,他的校长父亲,只会棍棒伺候。对待时妤,则用铺天盖地的流言和侮辱将其拉进地狱。 校长公子哥与学校第一才女的恋情,多么适合麻将桌上茶前饭后的谈资。他们甚至卷进了黄一荻,看着何华如何运筹帷幄,将她女儿贵婿身边的女人赶走。 两人之间家境的巨大鸿沟,也是当年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没有人会吝啬自己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一个贫民窟少女勾引一个贵公子时所暗藏的野心与贪欲。 谁在意一个少女的自尊心,只不过背后说几句话罢了,又没当面讲出来,算不上什么罪大恶极。 “你是金蝉子转世吗?跟你谈个恋爱,怎么会比杀人放火还要罪孽深重?”她嘴角噙笑,眸光却凉凉的,刺在郑予行身上,犹如冰刃。 她这辈子所遭受的最大的恶意,都和他有关,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放弃,可他却退缩了。 于是那些人的恶意,便放大了千倍万倍。 -- 爬山 时妤奶奶的八十大寿过得十分热闹,郑予行瞒着时妤,偷偷塞给老人一个红包,老人当然不肯要。 郑予行只好迂回地说,他有事求奶奶帮忙。他想带时妤去隔壁市区的一家度假山庄游玩叁天,但她不肯,希望奶奶能帮忙劝劝,也恳求奶奶把时妤交给他叁天。 老人一听,乐呵呵的,“这有什么,我现在就叫她跟你一起去。” 郑予行把时妤强行带上车的时候,时奶奶一路小跑出来,跟在车后恋恋不舍地望着。心里又欢喜又担心,看着车窗里一脸不乐意的时妤,劝道,“小妤啊,好好玩,玩得高兴点,记得给你姑姑打视频。” 又嘱咐郑予行,“路上雪还没化干净,予行开车一定得慢点。” 时妤不敢怨奶奶,只好回过头瞪着郑予行:“谁要跟你一起去游山玩水了?” 郑予行脸上挂着奸计得逞的笑意,一边专心开车,一边腾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仿佛给一只炸毛的小猫顺顺气。 游山玩水? 这个词不错。 勾起了一些美好悸动的回忆。 初叁那年,学校组织他们去市区铁塔湖公园春游,带队的正是何华。那时候他们约定好在学校里要装作毫无交集,整整一个上午,他都紧紧跟着男生的队伍,不敢看她一眼。 可是发现她一个人渐渐脱离队伍,像只落单孤雁,一路百无聊赖的踢着石子,他又有点儿放心不下。 他忘了他怎么敢有胆量绕过何华的眼线,一路跟着她走进一片粉色桃园里,时妤正踮起脚,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开了一半的桃花。 他将一个汽水瓶踢到她脚下,唇边扬起恶质的笑,“一个人在这鬼鬼祟祟的,干嘛呢你?” 他这一出声,将桃树上匍匐的松鼠吓得一抹脚就跑了。 时妤气鼓鼓的,不想搭理他,提起脚将塑料瓶又踢了回去,没好气地嗔他,“关你屁事。” “我好心来找你,你这样对我。”他不甘示弱,很快踢了回去。 两人一来一回,把汽水瓶当成毽子踢来踢去,那时候年纪小,玩性大,无意中竟发现踢瓶子也十分有趣,于是谁也不让谁,互相踢了起来。 时妤脸上端着的冷漠也渐渐化开,变成悦耳欢快的清脆笑声,“郑予行,你又踢这么远!” “这都接不到,我看你真得是念书念傻了。”他从不放弃任何能够惹她生气的机会。 那是一个难得不受任何人打扰的下午,他和她一齐爬到山上,见她气喘吁吁,他环顾了一边四周,“你在这等会儿我。” 郑予行小跑着到山顶的自助售卖机前,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两块硬币,换了一瓶矿泉水,又跑回时妤面前,将手里的水递给她。 时妤不接:“哎哟,人家拧不开。” 郑予行捧腹大笑,“你还拧不开,谁有你力气大呀。” 初一的时候,两个人吵架,动起手来,他耳朵都被她拧红了,回家他爹问他怎么了,他疼得直吸鼻子,还得撒谎说体育课上不小心被篮球撞到了。 他一边取笑她,一边替她拧开瓶盖,“喏。” 时妤接过去喝了一口,看着他叉腰喘气,两手空空,“你就买了一瓶呀?” “我身上没带够钱。”他吐了吐舌头。 “那你喝什么?”她感到一丝丝歉疚,还有那么,一丝丝,奇怪的甜。 “你剩点给我呗。”他笑着抬手抹去额角的汗,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刘海贴在鬓角,瞧上去像一只温驯的金毛犬, 时妤两眼一翻,差点被口水噎死,“我才不要跟你喝同一瓶水。” 她悄悄地,有些不放心地嗅了嗅瓶口,好在,并没有什么味道,仍是忸怩着不肯给他。 郑予行看着她的小动作,从她手中夺了过来,将剩下的半瓶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唇,“我都不嫌弃,你嫌弃什么?” 是他喝她的口水好么。 他们在山上看完了一个完整的夕阳,晚霞将两人的脸染上绯红,像被印刻进古老油画里的丹朱颜料。 下山时因为不能被其他人看到,两人只能分开走,时妤有些害怕,他哄她道:“我就跟在你身后,你回过头就能看到我。” 时妤沿着步梯缓缓下山,一边频频回头,郑予行就站在不远处,对她微微笑着,眼神提醒她注意脚下的路。 她安了安心,继续往下走,他看着她削瘦的背影,忍住了想冲过去陪她一起走的欲望。初中快要结束了,再忍半年就好了,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如果这时候败露了,就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郑予行攥起手心,在心里暗暗希望,这座山永远无法抵达山脚。 正如他现在所希望的,他把她偷过来的这叁天,也永远没有尽头。 …… 免费精彩在线:ρо①㈧c℃.cом(po18) -- 牵扯 xγùzℍàìωù⑨.Ⓒǒm 黑色保时捷驶出山野,自坎坷不平的山间小路转到柏油马路上,两旁葱葱郁郁的松林渐渐隐去,开始出现参差不齐的楼房。 时妤开始犯困,闭上眼睛假寐,大约过去了半个小时左右,郑予行将车停了下来,轻轻戳了戳时妤白里透红的脸庞,“要不要下车看看?” 时妤睁开眼睛,隔着车窗看了一眼,是他们很多年前就读的那所初中,教学楼巍峨庄严一如当初,只不过更破旧了几分,她面无表情地摇头,“要看你自己去看。” 少年时期恨不得亲自开推土车将这里夷为平地,长大后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回来故地重游。 “行,我明白了。”郑予行无奈摇头,知道她很难和这座学校和解了,“那高中呢,高中要不要去看?” 意料之中,时妤白他一眼,让他干脆放她下车。 “我的错。”他拉住她手指,像一只可怜的二哈摇尾乞怜,“你当年被开除了,我也没好到哪里去,我被我父亲打了一顿,重伤住院。” 时妤不解:“你挨打,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当初被开除是因为省考作弊,监考老师在她课桌底下发现了密密麻麻的小抄,她解释那并不是她自己写的,她的班主任亲自过来辨认,证明了是时妤的字迹。ℙo⑱ьě.Ⓒoℳ(po18be.com) 那时候整个高中,能够临摹她字迹的,只有郑予行。 初中的时候他替她抄过不少作业,为了不被何华认出,他花了很多心思和时间,特意去模仿她的笔迹。最后练得炉火纯青,除了时妤本人,谁也看不出来是郑予行所写。 可是,高叁那年,她亲自看过那张小抄,并不是他模仿出来的笔迹。 时妤想,她在高中也算是毁誉参半,暗地里有很多仇家,不足为奇。可处心积虑去模仿她字迹来陷害她的,其心可诛,实在可怕至极。 事发之后,她第二天就被开除了,也永远失去了查清楚真相的机会。 现在事隔经年,她并没有如她当初所想象地那般拥有天凉王破的权力,譬如拿钱砸死当年的高中校长,让他睁大狗眼,好好地再查清楚真相。 难过的是,她就是没有这样的能力。这口锅她背了很多年,人们恶毒,八卦,也健忘,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再在意了。 所以只能强迫自己不再耿耿于怀,淡忘那些不幸的经历。 偏偏今天郑予行一个劲地在坟头上蹦迪。 要是按照她年轻时所幻想的那样,她现在早就让他家破人亡一无所有了。 可惜,她不是复仇爽文里的大女主。 身边阴寒恻恻,郑予行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偏过头,触上时妤那道似乎要将他千刀万剐的目光,他无辜地扯了扯唇角:“我那时候,替你求过情。” 郑予行出身于书香门第,他爷爷的桃李门生遍布天下,可以说从幼儿园开始,他就被家族穿插在一种密切的关系网里了。 初中时,初中校长是他的父亲,那还只不过是他父亲职业生涯滑铁卢的时候。到了高中,高中校长是他爷爷的学生,也是他父亲昔日的同窗。而他高中并未结业,也能在国外顺利地读完大学,中间也少不了家族关系网的牵线搭桥。 贺校长的儿子贺然,是郑予行的发小,初中时期郑予行随着父亲去了小镇上的初中,到了高中,又和贺然重逢。黄一荻,郑予行,贺然叁人高一便同在资源最好的班级,而后又被安排在同一理科重点班里,刻意和时妤隔开。 当初,时妤被省里的监考老师抓到作弊,牵扯到省级,事态严重,但其实最终惩罚权是在贺校长手上。 郑予行去求过贺然的父亲,而他当时也允诺了他,不会全校通报批评,不会取消她的奖学金,更谈不上开除。 但不知道为什么贺校长最终反悔了,还闹到了他老爹那里,最终的结局就是他爹知道他和时妤又搅合到一块去了,大发雷霆,并且怀疑他们高中一直在一起,难怪他的学习成绩一直比不过贺然,一气之下差点把他打成了残废。 郑予行长话短说,略去一些细节,将高叁那年的事情告诉了时妤,“我在医院躺了很久,后来才知道你被开除的事情。” 他想去找贺校长问清楚,可自己伤还没养好,就被送到了国外。 其实郑予行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时妤那时的成绩可以冲刺清北,这样的学生,学校怎么会舍得开除她。 时妤半信半疑地听完,若有所思道,“你腿上的伤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她第一次把他骗上床的时候就发现了他大腿后侧有几块陈年旧疤,同他白皙的皮肤格格不入,但她自认为和他并不熟,所以没有过问。 郑予行面带赧意的点点头,“我自己是看不见的,长大后也没有人能看到那个位置。”就她能看见了。 他母亲倒是一直十分心疼,想看看儿子身上的伤疤有没有完全愈合,被郑予行拽着裤子拒绝了一万次,“妈,我都多大了!” 时妤觉得匪夷所思:“不过是替我求个情,你爸爸至于把你打成这样?” 她心里浮出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想法,“要是你爸知道你跟我上床,会怎么样啊?” 能不能让他家破人亡一无所有啊? 郑予行突然觉得大腿上传来阵阵绞痛,原来是她在掐他的肉,看着她快要失控的表情,“很好笑?” 时妤忍不住了,噗嗤一笑,“没见过这样奇葩的爹呢。” “那时候我还没有成年,一切以学习立业为重,所以家里管的严一些。”他在她手心轻轻一捏,“现在,他们不会再干涉我的事情了。” “这样啊。”时妤显然有些失望,“我还以为,可以破坏一下你们的父子关系。” “你早就破坏了。”他看向她。 -- 值得 两人下午从时妤老家出发,到了晚上九点才抵达郑予行所说的那个度假山庄。 夜色深重,时妤看不清山上的花草树木,只觉得四面光秃秃的,无甚好看,除了片片梅园,粉的白的,裹着淡金色的夜灯,比起她平日里看到的,要娇艳许多。 “冬天你带我来山上干嘛,除了梅花,其他都只剩树枝了。” 郑予行没有回答她,只是拉着她的手走进梅园里,步行了数十步,忽而看见了一幢别墅。 这本来就是一个别墅山庄,但楼阁之间并不密集,而是穿插在大大小小的树林之间,林间有雾,在夜色的掩映之下,显得愈发深邃宁静了。 “这里应该是民宿吧?”每个旅游景点都会有这样精致的楼房,时妤抬头打量,并未看到什么招牌,有些不解地看着郑予行,“你在干嘛?” 郑予行输入指纹,那鎏金色的大门便自动打开了,别墅里的灯光也跟着亮起,时妤后知后觉,被他牵进浓浓欧式风格的大厅里,“哦,这不会是你自己买的房子吧?” 郑予行蹲下身,替她换好拖鞋,回她,“不是,我妈给我准备的婚房。” 他刻意把婚房两字咬得很重,时妤不解风情,反倒曲起胳膊嘲笑他,“那你混得很差嘛,一把年纪了,还什么都靠家里。” “是讶,”他附和她,不经意地提起,“大学的时候,有创过业,挣了一百来万。” “然后呢?”她显然对他有了叁分欣赏,“为什么不继续开个公司?”依她过去对郑予行的了解,他更适合做个无奸不商的生意人,而不是依附在家族之下,做一个青云直上的傀儡政客。 “那笔钱,我用来还债去了。”他无奈笑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打断了这个话题,“不早了,我们该睡觉了。” 时妤本想追问,被他暧昧不明的眼神弄得脸红心燥,她推开他的手臂,抱起沙发上的抱枕做出防御姿态,“这里是你的婚房,我可不想在这里跟你发生点什么。” 如果他未来的妻子知道了,应该会觉得十分晦气,她并不想触这个霉头。 “如果这座房子有灵魂,它今天应该很高兴,因为它的男主人,终于有足够的勇气,把女主人带回了这里。”郑予行夺过抱枕,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大步跨向二楼的主卧。 时妤搂着他的脖颈,警惕地看向四壁,“什么房子里有鬼魂,你要不要这样吓人?” 深山老林的,被他卖了也未可知,她早知道的话,绝不跟他过来。 郑予行:“……” 时妤被抱进浴室,在浴缸里快泡化了的时候才想起来换洗的衣服还在车后备箱里,郑予行简单冲洗了一下,穿上衣服,正准备下楼替她去拿,却被紧紧攥住衣角,“你别把我一个人放在这里呀……” 浴室,深夜,赤身裸体的女人……凶杀案现场标配好不好…… “你从小就想象力丰富。”他叹口气,用浴巾将她裹住,复又抱回床上,用厚厚的被子将人团团围住,紧紧抱在怀里,“等你睡着了我再下去拿,成吗?” 时妤点点头,闭上眼睛,像只乖巧的白兔,黑色的长发铺在枕头上,脸上干干净净,未施粉黛,有种清丽逼人的美丽。 隔着夜灯,郑予行认真地看着她,眼里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那是对人间美好的向往与珍视,还有遗憾和歉疚。 很久很久以前,下晚自习时,他装神弄鬼吓唬她,她分辨不出,毫无形象地抱头鼠窜,反应过来,抄起树枝追赶他。 那时候班上美女众多,时妤毫不起眼,他并没有发觉自己也喜欢她,只是对她的执着感到好奇与欣赏。 比起温柔与保护,他更偏爱于恶劣地欺负她。她倔强,要强,从不肯服输,他以为她不需要保护。 后来他长大了,才明白小时候那种独一无二的在意便是喜欢,也发现时妤是一颗易碎的水晶球,但是他已经完完全全失去了她。 他唯一一次保护她,是在十八岁的时候。 他在医院躺了很久,贺然问他值得吗? 为了她差点被打成残废,错过高考,明明已经通过自主招生,只要参加高考便能保送他心仪的大学。 所以,值得吗? 高中叁年里没有说过一句话,在校园里偶遇时也是彼此陌不相识,或者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目光。 再加上两人吸附桃花的长相,大抵不过是她以为他另有新欢,他知道她绯闻不断。 他有什么理由为了她这样做? 可是高叁那年,得知她要被开除,他平生最忌讳被大人知道他的心事,还是义无反顾地跑到校长面前求情,甚至自己也被重罚。 贺然不理解,如果真得那么喜欢她,怎么能做到高中叁年里一直对她不闻不问,不理不睬,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郑予行摇了摇头,他初中意气用事,结果害惨了她,在没有能力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打扰。 更何况,因为初中的事,她曾经那么恨他,也许再过几年,她会消消气,她会原谅他。 可是过去了这么多年,她重新回到他身边,他看着枕边的人,突然觉得无比落寞,也无比后悔。 倘若十五岁的时候陪她一起承受那些谣言与恶意,倘若高中的时候遵守那句好好在一起的承诺,倘若从来不曾放手,该有多好。 -- 狐疑 时妤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睛,郑予行已经下了楼,她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摆在床上。时妤习惯性伸手去拿,却在听到楼下传来的对话声时停下,她下了床,在地板上找到昨晚裹着的浴巾,松散地系在身上,随意理了理头发,便穿着拖鞋下了楼。 她的出现,让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两人谈话戛然而止。 郑予行转过头,见她这副模样,心里竟有几分窃喜,脸上却露出几分羞赧,“你醒了?” 他起身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同她道:“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揽住她的腰,“抱歉,我不知道会有客人过来。” “没关系,反正不是长辈。”她笑笑,将头倚在他胸前,俨然居家女主人的姿态,同男主人恩爱异常。 “好啊你小子,搁这里金屋藏娇呢!”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也礼貌地站了起来,脸上挂着笑意,准备同郑予行怀里的人打声招呼,笑容却在看清时妤的脸时僵在唇边。 来客是郑予行的发小,也是时妤的高中同学,当年市一中校长的儿子——贺然。 时妤失联,郑予行住院的那一年,贺然平平稳稳地考上了首都的大学,随后贺校长也从一中转任去了首都的学校。一家人直接换了一座城市定居,这些年,贺家和郑家联系得也不如过去那般紧密,只剩下郑予行和贺然还维系着儿时的友谊。 也因为如此,贺然虽听说了郑予行和黄一荻退婚的消息,也对郑予行身边出现个女人有所耳闻,却并不知道那女人就是消失了那么多年的时妤。 他满脸不可置信地,甚至是有些惊惧地看着郑予行,似乎对时妤的出现感到极度震撼。 郑予行对贺然耸耸肩,算是打了声招呼,“如你所见,我终于……” 如愿抱得美人归。 这样的话,当着时妤的面,他有些羞于启齿,但是他知道作为他十几年的好兄弟,贺然一定能心领神会。 贺然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最终定位一种,只是并非像是在为郑予行感到开心,而是像他的长辈那般漠然,反对他们两个在一起。 但这种反对态度只维持了几秒,贺然故作惊喜道:“时妤,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知道郑予行这么多年的心结,也知道当年那件事情背后全部的真相,包括时妤的人间蒸发。 这几年他虽然在外地,也一直关心时妤回来了没有,但又不方便直接问郑予行,因为他不希望郑予行对时妤念念不忘,所以隔一段时间便会亲自回来打探一下消息。 “我每年都回来,又不是衣锦还乡,干嘛非要闹得你们都知道?”时妤歪着头,有些奇怪,她高中和贺然又不熟,他怎么会关心这个。 在时妤的记忆里,贺然高中的时候追过不少漂亮妹子,全都被他的校长父亲吓跑了,在某些方面和郑予行有些相似。 高一的时候他似乎还给自己写过情书,后来说是一场误会,时妤最不想和养尊处优的教师子弟打交道,因此从来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不过她莫名地讨厌贺然,比讨厌初中那群人更甚。 “予行,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没告诉我?”贺然质问道,目光落在时妤雪白的肩上,还让他亲自登门拜访,抓奸在床。 郑予行苦笑,他自己心里都没个底,怎么敢在朋友面前吹嘘,“我打算……结婚的时候再通知大家……” 时妤挠了挠他的胸口,语气发嗲,像是在打情骂俏,“谁要跟你结婚啊?” “不结婚怎么对你负责?”郑予行挑了挑眉,发现了一条规律,只要有当年认识他们两个的人在场,她就会变得格外黏人,对他过分热情。 贺然咳了两声,对这二人旁若无人地亲昵感到心烦意燥,“时妤,我找予行有点事情,你看你能不能……” “回避一下?”时妤想都没想,直接摇头拒绝,对郑予行吹着枕边风,“不是说,陪我到这边度假的吗,不是说,只陪我一个人的吗,怎么变成叁个人了,还要我回避一下,你们又要偷偷说我坏话吗?” “贺然,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她又不是外人。”郑予行看似无可奈何,笑意却堆满眉梢眼角,话语间是明目张胆地偏袒。 “算了,是我来的不巧,下次请你们吃饭。”贺然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记忆中的时妤是冷若冰霜高高在上的女神,为什么几年不见,变成了这样胡搅蛮缠的泼妇? 还有郑予行,小时候多酷啊,对谁都不屑一顾,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昏庸无主见,对女人唯命是从的废物。 他纵然有满腹狐疑要同郑予行确认一番,此刻也没了心情,直接对二人告辞,离开了别墅。 贺然走后,时妤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接过递过来的热水,推开了郑予行。 “人还没走远呢,看样子有要紧的事,你去追他吧。” -- 过去 xγùzℍàìωù⑨.Ⓒǒm 贺然几乎是神色仓皇地逃离那片梅林,他走了很远才找到自己的车,依靠在车头,点起了一根烟。随后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爸,时妤回来了。” 那边沉默了许久,才响起一道略带惊慌的声音,“怎么……怎么会……” 贺然垂下眼睑,吞云吐雾,缓缓才道:“更麻烦的是,予行现在又和她搅合到了一起。” “予行不是已经和一荻订婚了吗?”贺校长显然十分震惊,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个人之间怎么会还有联系。更何况,那女孩子曾经把郑予行连累得那么惨。 “算了,这里的事,很多你都不清楚。”贺然挂掉电话,“我会解决。” 他将手机扔到车座上,正准备驱车离开,返回市中心去找黄一荻,却被郑予行追了上来。 “你今天一大早的就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郑予行笑意盈盈地道,而且这么久没见,能直接精准定位到他的郊外别墅,想必已经提前去他家里打过招呼了。 “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贺然掐灭手里的烟,开门见山地问道。 郑予行收敛了笑意,认真思考了很久:“不知道,有时候,我真痛恨时代发展得如此之快。”ℙo⑱ьě.Ⓒoℳ(po18be.com) 放在过去,一个吻就可以确认身份,甚至于上门提亲。而现在,他们睡了无数次,也始终无名无分。 贺然无心揣测他这番话究竟是何意,他犹豫了片刻才问出,“那她有把那笔钱还给你吗?” “我从来没想过让她还给我。”郑予行摇了摇头,“我怕和她之间越来越生分,当年的事情,一个字也没有提过。” 贺然的神色忽而舒缓开来,拍了拍郑予行的肩膀,认可地点了点头,“是的,时妤是一个很记仇的女人,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跟她提起来。有些人呢,分明是她欠了你,却反过来让你觉得,是你欠了她的。” 郑予行抬起手,拈了一朵肩头的梅枝,于掌心吹散,淡粉色的花瓣拂过他清俊的双颐,“她记忆里的我,应该永远是十五岁那个懦弱自私的负心汉。” “把过去的事情都忘了吧,你和她好好地重新开始。”贺然语重心长地劝慰他,“无论是初中的事,还是高中的事,都不要再提起来了,没有人会一直活在过去里。” “你说,当年那个临摹她字迹,诬告她作弊,最终害得她被你父亲开除的人,究竟是谁呢?”郑予行困惑地看着贺然,那张小抄,他也看过了,并不是她的字迹,只是的确模仿得十个相似。 “而且有一点我至今也没想明白,就算是时妤干的,只不过是作弊罢了,何至于直接开除她?”他接着问,眸中铺满疑雾,“分明那时候,贺伯父已经答应过我。” 贺然一时语塞,“我也在我父亲面前求过情……也许……也许是省考意义重大,十校联考,省级的学校都看着呢。” “算了,反正时妤在国外修完了大学。”郑予行释然一笑,“我并没有责怪伯父的意思,相反,我很感谢他当年的援手。” “她哪来的钱在国外读书?”贺然惊愕地问出,瞳孔中似有地震,随即改口道,“噢,我忘了,你把你出国的学费都给了她。” 这个理由似乎并不能说服贺然,他抬起头,望着别墅二楼落地窗前那道纤细的玉影,心底渗出阵阵寒意,“予行,时妤这几年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你都知道吗?”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没有提过,我也不想再问。”郑予行轻描淡写地回答,心中却是有些不自在的。 有人说,她不知廉耻,做了有钱人的情妇,才能从贫民窟里一跃而起,实现阶级跨越,成为社会上层的精英。 他宁可相信,当年是她拿了那笔钱,好好地完成了她的学业,她本来就聪明过人,摆脱童年时期的贫匮,并不足为奇。 但无论是哪一种方式,他都会接纳现在的她。 如果是第一种,他会把她名正言顺地娶回家,堵住那些悠悠之口。时局如此,错的人并不是她。 如果是第二种,他也早已经为了当年的她善好了后,他的父母不会再苛责她一个字。 郑予行当年被打成重伤,并非只是单纯地替时妤求情,那样他的父亲也太过不可理喻了些。 而是,在他去求情的时候,贺校长说时妤因为作弊,彻底失去了获得奖学金的资格,高中叁年她的学费都是学校垫付的,即使不开除她,她也没有钱继续完成学业,更不可能去上大学。 十八岁的郑予行,听了这番话后,淋着大雨跑回了家里,把母亲从小便替他准备好的留学资金偷了出来,递给了贺然的父亲,请他以学校助学基金会的名义,交给时妤。 那张卡里至少有一百万,足够时妤读完高中,大学,甚至是出国深造…… 为此,郑予行在医院里度过了整个夏天,他钦慕的姑娘却人间蒸发,连同那一百万。 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只有郑贺两家知道。 -- 酩酊 xγùzℍàìωù⑨.Ⓒǒm 黄一荻走进酒馆雅间的时候,贺然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伏倒在桌上。 望着醉成烂泥的酒鬼,她顿时没了久别重逢后的寒暄心情,捏着鼻子道:“你是不是知道时妤回来了?”还直接略过所有培养感情的过程,和郑予行滚了床单。 “不过,如果当年他们没分开,现在这个进度也差不多。” 贺然抬起头,脸上似醉非醉,这个出身优渥的公子哥生下来就拥有一切,唯独比郑予行少了叁分貌美肤白的相貌,也许,这便是当年时妤选择郑予行而对他不屑一顾的原因。 他和郑予行从幼儿园起便是同学,小学也在市里最好的学校。初一那年,郑予行父亲的工作上出了一些问题,本来该被革职查办,在郑予行外祖父强劲地干涉下转到了乡镇上的一所初中,恰好黄一荻的母亲也在那所学校。 郑予行也被转了过来,同时妤相识。曾经他和贺然之间的话题大部分都关于游戏和美剧,后来又多了一个女生的名字——时妤。 在时妤的记忆里,她和贺然在高中才认识,两人并不在同一个班,只不过常常看到他和郑予行形影不离,时妤厌乌及乌,连带着贺然一起讨厌。 而贺然,初一的时候便不断地从郑予行口中听到时妤,初二那年全市的中学一起参加夏令营,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时妤。 郑予行提到时妤,往往都是:ℙo⑱ьě.Ⓒoℳ(po18be.com) “你不知道她有多烦,我好不容易扫干净了卫生区,她又往那里丢纸屑,我不过说了她几句,她竟然诅咒我一辈子遇不到真爱,嚯嚯,真是气死小爷我了!” “上个星期五和时妤打架,黄一荻她妈妈罚我们两个连续扫一个月的教室,扫地的时候她拿着扫把追了我两条街,每天放学后还要跟她一起,我可太倒霉了。” “时妤那个见色起意的颜狗,隔壁班转来一个叼毛,我看全校女生都瞎了,非吹成是什么校草,林遥天天拉着她凑人家班门口去看,真是丢尽了我的脸!” 贺然根据字面意思理解:“你讨厌她吗?” 郑予行不假思索:“当然了,长得又丑,脾气又烂,只会死读书,高分低能说得就是她了。” 初二那年夏令营,贺然对郑予行口中这位丑八怪格外好奇,便让郑予行带他去看看她,郑予行把人拉到面前,开口就是:“嗨,小笨蛋!” 贺然来不及认真看她一眼,一条扫把迎面而来,痛击他的额头,郑予行无比轻松地躲开,还理了理刘海,回过头看到贺然倒在地上,“哎呀,贺然你怎么不躲啊?” 路过的贺弯弯冷漠地吐槽:“郑予行,你躲开时妤扫把的动作,熟练地让人心疼。” 时妤没想到打错了人,跑到贺然面前,蹲下身递给他一张纸巾,声音糯糯地道:“你没事吧,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贺然泪眼汪汪,接过纸巾擦了擦痛得要命的眼睛,隔着水雾,他看清了郑予行口中那个全世界第一丑女的脸。 也许是郑予行把她描述得太过难看,无限拉低了他的期待值,当他真正看到时妤的时候,恍然间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上的神女。 那样漂亮的一张脸,那样温柔水嫩的声音,那样诚挚关心的眼神,怎么会会和郑予行所说的丑陋粗糙扯上关系。 他对时妤一见钟情。 可是郑予行欺骗了他。 他分明说,不喜欢时妤,和时妤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 到了初叁,郑予行被管束得十分严格,周末也没法接触手机电脑,便把与社交账号绑定的游戏账号交给贺然保管。 他登上郑予行的社交账号,发现了他和时妤之间的秘密。两个人之间不仅偷偷早恋,还约定好高中要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甚至,郑予行把时妤放在了唯一的分组里。 他有些恍然大悟,寒假时郑予行常常拿着手机躲进被子里,一闷就是一整天,丝毫不嫌热,出来时满脸绯红,笑意如叁月春风,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 在学校里,时妤不能和郑予行说话,到了周末,她便用姑姑的手机给郑予行发消息和留言。 贺然不动声色地替郑予行删掉那些留言。 郑予行打电话问他,时妤有没有给他发消息,贺然说,没有。郑予行有些失落地挂掉了电话。 他自己登上账号,果然和贺然说的那样,时妤一个字也没给他发过。 在时妤那边,则是郑予行一直消息不回,在他社交空间的留言,也被删得一干二净。 贺然甚至用郑予行的账号给时妤发消息,骗她说:“我是郑予行的朋友,我劝你不要过来骚扰他了,他在我家打游戏,看到你的头像跳动,看都不看一眼就把电脑关了,怎么会有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孩子。” 他知道黄一荻的社交账号一直都由她妈妈掌管,便不经意地提起:“好像予行在和你们班时妤谈恋爱啊。” 黄一荻年纪最小,那时候还不到十四岁,何华随便一问,便什么都招了出来。 他不知道他的这番操作给他们两个之间带来了什么后果,反正结果如他所愿,中考过后,两人一拍两散。 高中再谈,想都别想。 高一的时候,他主动和时妤打招呼,可她根本没记住他。他给她写情书,她看都不看一眼。 渐渐地,他也没了那份心思,转而追求其他的漂亮姑娘,追到手的时候,他却觉得容易得到的都太过廉价,用自己父亲的名头提了分手。 唯有从未得到过的,始终刻骨铭心。 令他没想到的是,到了高叁,郑予行还惦记着时妤。 时妤当时的成绩可以去国内最好的大学,郑予行也铆足了劲,悬梁刺股整整半年,竟然也通过了那所大学的自主招生。 高中再谈的诺言没有兑现,他便争取一个和她大学再重逢的机会。 贺然淡淡地,看着郑予行即将美梦成真。 有一句话叫得不到就毁掉,不是,他只是单纯地看不惯他们两个在一起。 当初如果不是郑予行骗他,他怎么会被卷入到长达叁年的单相思里。 而目空一切的时妤,把他的真心当垃圾一样践踏。 他从初二那年就喜欢上了她,她却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 -- 喜欢 贺志平,也就是市一中的校长,在他四十五岁的时候,遭遇了一场中年危机。 烦恼有叁。 一是即将转任到京城的高校,这所高中却欠了五千万的外债,学校的外债不要紧,棘手的是校长个人的账户里有六百来万的黑账,清算交接时,怎么也说不清楚。 这些年他贪得有些得意忘形,要离开时才发现这么大的缺口,忍痛卖了市中心的一套房产,也只补上了五百万的缺口。 二是即将高考,儿子贺然的成绩却一落千丈,怎么补习也提不上去,妻子愁容满面,家里鸡犬不宁,问儿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儿子死活不说。 叁嘛,中年发福秃顶,虎背熊腰,大腹便便,医生告知自己得了糖尿病,得少参加些酒局。 贺然的计划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借父亲的职务之便,放假期间悄悄潜入学校,偷了时妤的笔记和稿纸,四下无人的时候,千遍万遍地去模仿她的字迹。 他几乎花了半年的时间,才写得有九分相似,不禁冷笑,郑予行是有多喜欢时妤,为了帮她抄些作业,就把她的笔迹临摹得入木叁分。 到了最重要的那场全省联考,他和时妤正好分在隔壁的二中考试,两人并不在同一考场,他却记下了时妤的座位号,以及监考老师的姓名。 后来的事情很简单,不过是在她的座位上提前塞好小抄,用胶水黏住一角,附在桌壁上,考前普通地一扫而过根本无法发觉,但被举报后仔仔细细地搜查便能发现端倪。 省考制度中,发现作弊,当即取消考试资格,并剥夺学籍。 让他没想到的是,郑予行会过来插一脚,他辨认出那张小抄并非时妤的笔迹,并且要求调出当时的监控录像,为她平反冤屈。 为了给郑予行父亲一个面子,贺志平竟答应了郑予行不对时妤做出开除处分,并且允诺他会彻查此事。 而这个傻小子,听说时妤没有学费继续读下去,竟然跑回家里把自己的留学资金拿了出来。 眼见着一切辛苦就要白费,郑予行走后,贺然“扑腾”一声跪了下来。 “爸爸,你不要开除时妤,你要开除就开除我。那张纸,是我放到她课桌里的,你查一下监控就能看到。但是小抄是她写的,字迹她们班主任都确认过了。我住的离二中近,她让我来早一点帮她作弊,好拿到奖学金,我也不希望她没钱读书,就……就帮了她……” 他痛哭流涕,说他很喜欢时妤,并且把时妤这半年里给他写的情书都交给了贺平手里,他愿意替时妤受罚。 女孩子的字迹清秀婉转,字迹行间的内容却不堪入目,贺校长看着那一迭厚厚的书信,脸上青红交接,横肉突突直跳:“这就是你这段时间成绩一落千丈的原因?” 贺然垂头无语,似是默认。 “好个时妤,怎么就专挑校长家的儿子祸害,你看予行那小子,我要是告诉他老子,非给他皮都掀掉一层!” 贺校长暴跳如雷。 贺然仍旧跪在地上,求着父亲:“如果时妤被您开除了,她一定不会原谅我,不会跟我在一起了。” 贺校长听了之后更是火冒叁丈,一巴掌甩在儿子脸上,“废物,谁给你的胆子,敢跟我说这么混账的话。” 一边教训着儿子,一边打电话给行政部主任:“就按照省考的规矩,开除那孩子吧,但不要声张,别闹得整个学校都知道了。” 主任惋惜道:“贺校长,那姑娘是个百年难逢的好苗子,咱们学校也许能出一个高考状元,您看看能不能宽大处理?” 贺校长将话筒举在一边,看了一眼像狗一样伏倒在地的儿子,忍不住又踢了一脚,“必须开除,没得商量。” 贺然擦了擦没有半点泪光的眼尾,站起身,弹了弹裤子上的灰尘,缓缓走出了校长办公室。 后来,他才知道,父亲竟昧下了郑予行的那一百万,而是将一张只有叁千块余额的银行卡夹在书本里,交给了时妤。 时妤被开除后,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人间蒸发,这正好合了贺志平的意。 少了一百万,即便郑予行可以隐瞒一段时间,郑家人不可能不察觉,贺志平先发制人,提着礼物去郑家赔礼道歉。 说自己一时糊涂,听了这混小子的话,把那么大的一笔钱给了时妤。 郑予行被打得半死不活,躺在医院里,完完全全与外界隔绝。 得知时妤下落不明,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不久后,他便被送去了国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