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N全都爱女主而我是女配》 第一章 穿到NP文里做炮灰 昭和十三年,冬。 长安落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树梢枝头,将原本的枯条装点成玉树琼枝,一派祥和。 宫道上的宫人缩着脖子,穿着厚重的冬衣,行色匆匆地避开一座奢华的宫殿,仿佛里面住的是什么瘟神一般。 屋里头暖和得很,炉火烧得正旺,君九凝裹着雪白的狐裘,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盏热茶。 风雪从窗外灌了进来,将人吹得凉透,更衬得她肤色娇嫩。 她忽然起身,望着窗外的雪景,深吸了口气。 她居然,穿越了?! 她原本是现代一个女警官,拿过无数格斗比赛的冠军,前些日子被小姐妹安利了一本名为《倾城风云》的小说,这是一本彻彻底底的小白np文,文笔拉胯,剧情拉胯,但一众男性角色都很绝,莫名上头,让她愣是通宵达旦把几千章的水文给看完了。 “什么傻逼文!浪费我一周的时间!” 这是君九凝一睡不醒前,最后一个想法。 醒来后,她就成了《倾城风云》里的楚国公主,一个死于非命的绝美女配。 原因是她对男主之一的慕云一见钟情,利用自己的身份不择手段地追求他,好不容易扫清障碍,但是出现了真正的女主凤云兮,导致她彻底黑化,不择手段。 最终,她成为慕云和女主感情的磨刀石,亲眼看着将自己捧在手心的父皇被慕云一剑穿心,自此楚国便成了男主的囊中之物。 废话! 和男女主作对,怎么可能有好下场? 更别说是抢女主的男人了! 君九凝傻眼,捧着这把稀烂的“穿越牌”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一阵香风扑鼻而来,君九凝抬眼便看见一个淡粉色的身影闯了进来,年纪虽小,却不难看出容颜娇媚。 “妹妹来探望皇姐了,皇姐近日可好?” 能有这个资格称呼君九凝的人,偌大一个楚国,只有她——君元夕,楚国的第二位公主。 是推她入水,害她穿越的那个大坑比! 连恶毒女配都不如的炮灰女配! 君九凝放下茶水,嫌弃地瞥了一眼君元夕:“你怎么来了,父皇不准任何人探视,你这可是抗旨。” 君九凝话中的冷意令君元夕心里头没来由地颤了颤,她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皇姐这宫里如今冷清得连只燕雀都不愿意飞进来,我再不来,怕是宫里都要忘了有皇姐这号人了,我怎么忍心?”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君九凝白了她一眼,低头摆弄着指甲,说话不紧不慢,“那日若不是你推我入水,我便不会打你,更加不会被你哭哭啼啼地告状,害我被父皇禁足于此。你现在假惺惺地来做什么。” 说话间,她突然瞥见君云夕身后的宫女手中抱着个托盘,上边是一块折叠的布料,层层叠叠,隐约间可见色彩纷呈。 “那是什么?”君九凝看这布料有几分眼熟,遂开口问道。 贴身丫鬟秋月惊呼一声:“公主,那不是先皇后留给您的流云纱吗?!” 流云纱? 秋月是为数不多真心对待君九凝的人,最后因为她死于乱箭穿心,所以君九凝穿过来之后对她还不错,特意将她调来身边照顾。 她对流云纱的细节记得不清,但看秋月的反应,这东西似乎很重要。 君云夕笑笑,玉指捻起流云纱的一角,假惺惺地勾起眉眼:“皇姐现在禁足宫中,暂时也出不去,这流云纱搁着也是浪费。过几日便是除夕宴,姐姐倒不如把它给我用,我还能让它再度释放异彩。说不定父皇一看见这流云纱,便能想起先皇后和他的伉俪情深,再把姐姐的禁足解了也未可知?” “二公主怎可如此蛮横!”秋月激动地上来要夺托盘,“你明知道这流云纱是先皇后留给我家公主的遗物,穿上便有如月光加身,流泻荧光,世上只余这一匹,先皇后这是要给我家公主做嫁妆的!” 啪! 君元夕一个重重的耳光扇在秋月脸上,表情狰狞:“我和皇姐的事,几时轮到你一个丫鬟插嘴!” 秋月的脸立刻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她眼睛红红,咬着下唇,委屈的大眼泫然欲泣。 拥有现代人思维的君九凝哪儿看得了这个,上前果断犀利地给君云夕还了一巴掌:“我的丫鬟,又几时轮得到你来教训!” 君元夕傻眼了。 以前的君九凝虽然也仗着自己是最受宠的长公主的身份嚣张跋扈,但还从来不敢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个下人出头得罪她。 她毕竟是二公主!是皇家的金枝玉叶! 她的母妃也是受宠的! “皇姐,你为了一个下人竟然动手打我,就不怕我再去告诉父皇吗?!” 君九凝冷哼,不在意地拍了拍手:“你去,你赶紧去!顺便将你违抗圣旨踏入我凝香殿的事也告诉父皇。哦,对了,还有你要抢他宝贝女儿的嫁妆流云纱的事也一并给说了,我最多就是再禁足个把月,可你违抗皇令,怕是连你母妃都得受你牵连!” “皇姐!”君元夕愤恨地抓紧了手里的帕子,盯着君九凝,恨不得在她身上戳两个窟窿,“你可别忘了是谁去让慕云哥哥跳下去救你的!” 她不提这事还好,君九凝猛然想起,就是这货带来慕云,让原身那个草包公主当着他的面打了君云夕,最终导致慕云对她的厌恶值直线上升,然后在父皇那里煽风点火,害她开局就被禁足。 很好…… 君九凝眼神微凉:“你再敢提慕云,我会让你再也说不出话来!” 突如其来的压力落在君元夕身上,面对着君九凝的冷眼,君元夕不知为何居然生出几分惧意。 君九凝眼神淡淡扫过那流云纱,视线最后落在端着托盘的君云夕婢女身上,冷冷道,“给我放下,饶你不死。” 丫鬟吓得连忙放下托盘。 君云夕不甘心,还想再去拿着价值千金的流云纱,却被君九凝一个眼神狠狠吓住。 “你再敢碰一个试试!” 话已至此,毫无转圜余地。 君云夕捂着脸,灰溜溜地离开了凝香殿。 第二章 初遇男主 她一走,秋月就捧上那流云纱,小心翼翼地抚平上面的褶皱,然后收好:“公主,这流云纱是在是太让人眼红了,自先皇后薨逝之后,这世上便在无人能织出这流云纱,二公主都盯着您这匹布好久了。” 这玩意儿有这么好吗? 君九凝疑惑地思索,还不等问出口,秋月就已经替她解答:“这流云纱每十根蚕丝里便要掺进一股银线,工艺繁杂,非心细之人做不出来。再加上这独特的织布手法,夜幕下便能如行动的流云一般,月光摇曳,也难怪二公主心心念念惦记。” 君九凝突然想起来,好像原书里是有这么一段介绍。 先皇后一生只织出五匹流云纱,一匹随她下葬,一匹赠与当时的太皇太后,被一只狸花猫抓破报废,其余两匹在一场大火中焚毁殆尽,现在只剩下了她手里这一匹。 除夕宴上,君元夕抢了君九凝的流云纱艳惊四座,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目的是为了吸引男主慕云。 张牙舞爪的纸老虎不足为惧,伺机而动的毒蛇才是最可怕的。 原书里君九凝对女主的一系列黑化行径,大多来自这位幕后军师的怂恿激怒,除夕夜之后甚至对她屡下杀手。 君元夕也喜欢慕云,她心里有数。 所以现在面临君云夕的挑衅,君九凝别无选择。 “秋月,咱们得想想办法,去除夕宴。” “可是您现在还在被禁足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 除夕夜,皇上在宫中宴请王公贵族,能臣大将。 对舞更近,乐歌和之,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大臣们依照着官位分坐月台之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今日是家宴,众爱卿不必拘束。” 殿外,君九凝换上了丫鬟的装束,躲过四处巡逻的守卫,朝着宴会所在的太和殿靠近。 秋月乖巧地跟在君九凝身后,还是觉得不靠谱:“公主,您穿成这样混进去,要是让皇上知道了,一定会被罚的!” 君九凝招了招手:“今天来往的人这么多,咱们小心些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晚些时候我就去向父皇道歉。” 按照原书的剧情发展,今晚慕云会被赐婚给宁王之女君雪澜,君云夕因妒生恨,毁了君雪澜的容,然后嫁祸给君九凝。 男主慕云不信她,宁王老来得女,对君雪斓十分宠爱,更是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最终导致君九凝彻底黑化。 想到这里,君九凝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一定要离男主远点远点再远点! 君九凝蹑手蹑脚地寻了个隐蔽的位置,拉着秋月并排站着,不仔细注意的话,旁人会只当她二人是边上候着的宫女。 宴会中人迎来送往,总有容貌出众者。 “秋月,那个人是户部侍郎陈折南吧。”君九凝暗地里指着一个青衫男子低声道,“温润儒雅,器宇轩昂,谦虚有礼,嗯……” 君九凝念着《倾城凤云》里对这位户部侍郎的描述,如今见了本人,才知道所言不虚。 “谢瑾俞?定北侯之子?倒是长得斯文,不像是个武将。定北侯镇守边疆,两个儿子都是吹着战场的风长大的,原以为会长相粗犷,没想到看起来却细皮嫩肉的。” 秋月赤红着脸道:“公主,您怎么能偷偷对着男子……评头论足呢,这实在有失礼数!咱们还是快回去吧,万一被发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事的,我还没看见那个慕云呢,再等等!” 君九凝话音刚落,就见着秋月的眸子骤然睁大,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这神情…… 这熟悉的套路…… 君九凝暗道不妙,她扭过头。 一缕如彩霞般的神光映在面前男子的脸上。 清逸绝伦,俊雅无比,八个大字瞬间出现在她脑海中。 不用怀疑,这绝对是所谓的“男主光环”! 书里对慕云的描述是“一缕夕晖映在他的脸上,仿佛被神光笼罩”。本以为只是夸张的修辞,居然真的会发光! 能被女主收入后宫的男人自然不会差,此人及冠之龄便得了楚国皇上赏识,到如今权倾朝野,成为楚国最年轻的宰辅。 她咽了咽口水,平静而陌生地看着慕云:“慕云大人。” 第一次遇见男主,还有点小紧张呢。 慕云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君九凝追求他多年,举国皆知,他早已烦不胜烦。 奈何君九凝乃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行事虽然任性霸道却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慕云一直冷漠处之。 若非前些天亲眼见证君九凝欺负君云夕的荒唐之举,他也不至于要皇上禁她的足。 她扮成这副模样,又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那个,慕云大人,您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本公主就先走一步了。”君九凝见他不言,准备遁走。 慕云皱眉,没有言语。 这女人今天对她的态度似乎不太对,没那么……粘人了。 君九凝朝他点了点头,算是告辞,迈步向外走去。 慕云却突然喊住她,扬着眉,冷声开口:“微臣不知道公主究竟想做什么,但微臣对公主实在无意,还请公主下次不要再纠缠。” 君九凝顿足,眉头一挑。 你特么也太自信了好吧?本公主现在巴不得离你远远的! 她经营地回头一笑:“宰辅大人请放心,之前是本公主不懂事,往后咱们俩桥归桥路归路,你的事儿再与本公主无关,本宫嫁给谁,也不会嫁给你的!” 慕云眼中的疑窦又添几分,君九凝的态度转变得太过诡异。 说出那句话之后,君九凝心口蓦然一痛。 这具身体不由自主地想靠近慕云,那种感觉愈发强烈,但很明显并非出自她本心。 原主对慕云的执念居然如此之深! 她不愿再跟慕云纠缠下去了,怕再待下去,这具身体会忍不住抱着眼前的大帅哥一顿狂啃。 君九凝迅速转过身,不让慕云发现端倪,扶着秋月快步离去。 身后却传来慕云冷落冰霜的声音:“你最好说到做到。” 他这次没有用敬语,何其嚣张。 第三章 解禁 回到鸾羽殿,君九凝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转眼便晕了过去。 她隐约间看见面前有一个女子,身形面容与自己一般无二,神情有几分担忧几分不解。 不消多言,这便是原本的君九凝了。 想也不想,作为一个读者,她直接开骂。 “君九凝你这个蠢货!慕云再怎样不过是个宰辅,你父皇是楚国天子,母后是正统的先皇后,现任皇后是你小姨妈,视你如己出,太子是你的亲弟弟,他们视你如掌中明珠,何苦为了一个男人做到如此地步!” 那虚幻的身影仿佛瑟缩了一下,全然没有小说里的嚣张跋扈。 “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父皇和楚国,拜托你了……” 她冷笑一声。 “好了好了,别丧了,以后我便是你,我一定不会让你的结局出现在我的身上!” “公主,公主!您别吓奴婢啊,快醒醒。”熟悉的声音。 君九凝睁开眼,感觉到无形中有什么东西消散了。 她偏头看见守在床榻边一脸纠结的秋月,冲她笑道:“没事。” 秋月松了口气:“吓死奴婢了,您再不醒过来,我就要去找太医了,虽说慕云大人拒绝了您,但以公主的身份,你想要什么男儿没有,何必为了慕云大人伤了自己。” 以往的君九凝十分不喜旁人劝诫她和慕云的事情,听不进去不说,一顿责罚都是轻的。 可是现在…… “你说的对!本公主以后一定要躲这个瘟神远远的。” 她喝了口水,正要起身,外头突然传来宫人整齐的声音:“奴婢叩见陛下。” 这阵仗,只能是她的便宜爹,当今楚国天子,楚文帝君辞来了。 君九凝蹒跚着起身,便见着一身明黄,贵气逼人的楚文帝出现在殿门口。 文帝还穿着除夕宴时那身礼服,容貌俊美,眉目锋利,今年四十有二,积威已然甚重,令人不敢直视。 “这是怎么了?”文帝见着君九凝毫无血色的小脸,端着的架子瞬间便垮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君九凝面前,仔细打量着。 君九凝还在回忆书里的剧情,愣愣地盯着文帝的脸看。 她这位父皇是乱世之中难得的明君,治国严明,杀伐果断,一生的污点便是骄纵这个女儿。 想到这里,君九凝简直后悔没有替文帝多骂几句“君九凝”! “父皇,儿臣知错了!”君九凝就地跪了下来,抱着文帝的大腿一顿哭嚎,“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就放了儿臣吧!儿臣快被憋坏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自由!” 听到这话,文帝心里头简直是百感交集,既有欢喜亦有心疼。 来时还在苦恼该如何劝她改改性子,没想到她居然主动认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 “知错就好,云夕始终是你妹妹,她身子不好,你那两巴掌打得她几天下不了床。”文帝放缓了语气。 君九凝点点头,乖巧地抹着泪珠儿:“往后儿臣再也不会为难她了。” 心里却想,你丫是豆腐做的吗?几巴掌就干床上了。 文帝瞧着君九凝可怜兮兮的小脸,与记忆中的发妻渐渐重合,叹了口气,将人拉起来:“今日晚宴上,朕给雪澜和慕云赐婚了。” 君九凝愣了愣,低头不语。 还是赐婚了么…… 妈的,还是没赶上。 文帝摸了摸君九凝的头发,温声道:“凝儿可会怪朕。” 连文帝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话语中竟然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君九凝只觉得有些心酸,她父皇堂堂一国君主,何须如此。 她抬起头,扬起笑脸:“儿臣想清楚了,今后不会再缠着宰辅大人,以前是儿臣任性,既然郡主和宰辅大人情比金坚,成全他们便是,他也不值当儿臣浪费时间。” 此言一出,文帝眼睛一亮:“凝儿你……” “儿臣好歹是一国公主,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君九凝轻笑,抱着文帝的手臂,“既然宰辅大人有了意中人,儿臣缠着不放像什么样子。” 文帝目光柔和了几分,自打君九凝喜欢上慕云之后,他们父女俩已经许久没有如此亲厚过了。 慕云虽是能臣,却并非文帝属意的驸马人选。 此人心思太过深沉,是文帝至今没有看透的存在,这样的人,不适合君九凝。 送走了文帝后,君九凝便吩咐秋月准备一些赔礼隔日送到宁王府上,虽说人家也不差这点东西,但好歹表明了态度。 此后,她的禁足就顺理成章地解了。 文帝前脚刚走,云贵妃便携着君元夕匆匆而来。 云贵妃样貌身段俱佳,随意的动作是我见犹怜的姿态。 然而君九凝不吃这套,她父皇也不吃这套。 她父皇唯一爱过的,是君九凝的母后苏又桐……奈何红颜薄命,这位皇后生下太子之后便撒手人寰。 云贵妃趁皇帝丧妻之痛时爬上了君辞的龙床,不日便怀上了孩子,再加上云家在朝中的势力,她顺势收入后宫。 此后,便一步一步利爬到了贵妃之位。 直到慕云成了宰辅,云家逐渐式微。 “丫头,你受委屈了,这慕云不过是个宰辅,居然丝毫不给天家面子,我一定会找机会给你出了这口恶气。”云贵妃一进来便亲切的拉住君九凝的手,嗓音温柔,宛如是她的亲娘一般。 君九凝心里却清楚,云贵妃是想借自己的手,为她女儿清扫障碍。 她抬眸,淡淡推开云贵妃:“多谢贵妃娘娘关心,父皇刚给我解禁,您第一时间便赶来了。” 言下之意,云贵妃在她宫中耳目众多。 乍然见着君九凝如此冷漠,云贵妃还有些不适应:“你可是怪我没有向皇上求情?你也知道皇上的性子,越劝,你的禁足怕是越久。” 一旁的君元夕插嘴道:“皇姐你不知道,今夜除夕宴上,父皇给那个贱蹄子和慕云大人指婚了,若非你被禁足,哪能让她这么得意,如今父皇解了你的禁令,咱们一定要让君雪澜好看!” 又来挑拨。 “是啊,听说明日他们便要进宫来谢恩,如果你还中意慕云,云娘娘便是拼了命也会去替你把那暮云抢了来!” 第四章 闻非 君九凝懒得听,假装扶了扶额,虚弱地说:“哎呀,我这头又疼了,贵妃娘娘还是请回吧。” 她假装不舒服,把人打发了走,云贵妃觉得今天的君九凝怪怪的,但又不好强留。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秋月便说:“云贵妃母女俩每次来咱们这儿,准没什么好事。” 她说的虽然小声,君九凝也是能听见的。 岂止是没什么好事,简直雁过拔毛。 君九凝轻笑道:“以后不会再让她们占便宜了,许嬷嬷何时回来?” 她记得原著身边的有用之人,除了秋月还有位许嬷嬷,是当年母后身边的大宫女,十分得力,只是不被君九凝信任。 秋月顿了顿,目光有些怪异:“您不让许嬷嬷伺候,太子殿下去奉常寺祈福时,将许嬷嬷要走,一同去了。” 君九凝扶额……原主还真是无恶不作,将亲小人远贤臣发挥的淋漓尽致! 她要给惹了一堆潜在麻烦的原主收拾烂摊子,还得避免别的反派制造麻烦影响到楚国安定。 原文有无数天坑,如今她身临其境,免不了遇上这些作者自己八成都想不通的bug。 无良作者,害人不浅啊! 蓦地灵光一闪,君九凝垂死惊坐病中起,盯着秋月比划道:“先前是否有人冲撞过本公主的鸾驾,人呢?”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个人,现在还未黑化才是! 次日,君九凝带着秋月出门,径直来到慎刑司。 这是一处偏僻的院落,门口站着两个侍卫,披甲持刀的。 “参见公主殿下!” 见君九凝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齐声跪了下来。 君九凝点了点头,无视了这两人,走了进去。 那侍卫虽好奇,却没有胆子拦下她。 “公主,您来这儿做什么,怪渗人的。”秋月跟在君九凝身后,低低的说道。 君九凝想了想,道:“捡人。” 秋月无语,说了和没说一般。 慎刑司的李管事早得了风声,扶着帽子慌里慌张地飞奔出来,伏跪在君九凝身前:“公主殿下千金之躯,怎么能来这等腌臜地方,若有吩咐,直接让人通知老奴便是,怎能劳烦公主亲自前来!” “无妨。”君九凝若有所思道:“前些时日本公主送来慎刑司那人在何处?” 李管事吃不准君九凝是什么意思,但公主的吩咐,他不敢怠慢,立刻喊来小太监,低声吩咐了一番。 君九凝坐在大堂中,接过李管事奉上的茶水。 门扉声响,君九凝抬眼,一群衣衫褴褛,跟难民一般的人被推搡着走了进来。 “这……?” 她看向李管事。 你在搞笑吗? 李管事有些为难:“公主殿下三不五时便会送一些奴才来慎刑司,这些都是近期的,公主殿下放心,慎刑司绝不姑息!” 君九凝心道李管事的确“称职”。 看见这些人身上纵横交错的青紫痕迹,瑟缩在一处,面上满是惊惧。 君九凝叹了口气,扶额冲着李管事摆了摆手:“将他们放了吧,带去太医院上一下药,让内务府给他们安排点差事。” 话音刚落,君九凝的眼神停在了一处。 少年蹲在角落里,只低着头一动不动,好似一切与他无关一般。 她心头一动,莫非…… “你,抬起头来。” 君九凝站在少年面前,指着他道。 少年抖了抖,露出一张受尽折磨,伤痕累累的脸。 可那双眼睛,冰冷的像野狼一般,似乎要将人吞噬。 君九凝不为所动:“叫什么名字?” “闻非。” 君九凝挑眉,果然是他,这天杀的np文里的副男主之一。 李管事见了此人,忙上前来:“公主殿下,此人骨头硬的很,奴才想着让他多受些苦,还未净身……” “净身”一词出来,闻非的眼神更加锐利了。 君九凝心中冷汗连连,赶紧阻止李管事,免得他死于非命:“看你的样子,像是会些功夫?” 闻非掌心虎口处生了薄茧,是习武之人的标志。 或许长时间受了虐.dai,整个人瘦的跟杆子似的,却依然不难看出脏污之下出众的容颜。 “会一点。” 您老若只是会一点,那天下便没有高手了。 “本公主宫里还差个侍卫,就你了。” 李管事欲言又止,君九凝瞥了他一眼,冷然道:“怎么,李管事有意见?” 一滴冷汗从额角滑下,李管事赶忙行礼:“不敢,不敢。” 死奴才,怕是要翻身了,想起自己先前对闻非做的事,李管事心里难免发虚。 若是这奴才秋后算账,他可怎么是好。 在李管事惴惴不安的眼神里,君九凝领着闻非回了宫。 闻非,《倾城风云》里的反派,天下第一杀手“无殇”,这个时间,他遭人暗算,身中剧毒流落至此,又被君九凝整了一遭,成了太监。 可想而知,这人有多恨君九凝了。 变成太监之后,闻非性格日益扭曲,心思深沉隐忍,追求至高无上的权利,便是此人险些了结了女主的大业,却被作者强行圆了回来。 很牵强地圆了回来,因为人家有主角光环,是凤云夕的后宫之一,为她鞍前马后,独宠无双。 所以如果她不把这人弄来,他以后就会是凤云夕的一把利刃。 眼看着闻非一瘸一拐地迈进门来,面色挣扎地看着君九凝。 按理说他该下跪。 君九凝微楞,并未多言,只低声吩咐:“请太医来。” 秋月屈膝:“是。” 君九凝叫住她,补充道:“再带他去准备衣裳和住处,别让人家看到他这幅样子,以为本公主欺负宫里人。” 虽说以前的君九凝确实没少欺负,但是人嘛,总是要向前看的。 秋月一愣,只得行礼道:“是。” 君九凝想起闻非带着几分吃惊,但充满了戒备的眼神,显然对她没有半分信任。 君九凝啊君九凝,洗白之路,任重道远啊! 太医很快过来,给闻非诊脉。 此时闻非换上了宫中侍卫的衣裳,半阖着眼,睫毛纤长,身上的伤疤数不胜数,两颊微红,显然是发烧了。 书里对这人的描写大多是阴暗,没想到长得当真不错。 君九凝坐在一旁,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 第五章天下第一杀手 太医诊完,皱着眉朝君九凝作了个揖:“公主殿下,这位公子内外伤皆有,经脉受损,若是常人恐怕早就毙命了。” 君九凝淡淡应声:“人没死,就还有救。” 太医愣了愣,将闻非的裤脚卷了起来,展露出他的伤口,皮肤上一片乌青,触目惊心。 太医一惊,久闻长公主暴戾成性,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不敢深思,迅速检查一番后回道:“虽然严重,好在未伤到根本,微臣开一剂药按时服下,不过这些伤口怕是寻常药膏难以医治……” 君九凝挥手叫来秋月:“将本公主的生肌膏拿来。” 太医和秋月闻言皆是一愣。 生肌膏珍贵,不亚于流云纱,涂抹在伤口上不会疼痛,且见效快。往常只有皇上可用,君九凝受宠,宫里自然也备着。 只是没想到君九凝居然肯用生肌膏救治一个奴才。 那又何必将人打成这样? 这公主果然是是个喜怒无常之人! 君九凝叹口气,看着两人变幻莫测的神情,心里的痛又有谁知。 她也不想这样的好吗! “快去,总归人命更重要,药本就是拿来用的。”君九凝冷言催促道。 秋月不敢再耽搁,慌忙应了一声:“……是。” 太医给闻非用了生肌膏,秋月随太医回太医院取药,屋里便只剩下了君九凝和闻非两人。 君九凝知道闻非肯定没真的昏迷过去,虽然闭着眼,但方才她和太医的交流,他肯定听得一清二楚。 刚刚太医上药上得战战兢兢,只顾着身子,脸上的伤口却没抹上,看着狰狞得很。 君九凝瞧了闻非一眼,冷笑一声,伸手沾了点生肌膏,便往闻非脸上抹去。 几乎在碰到伤口的一瞬间,闻非痛呼出声,眉头紧蹙,睁开了眼,犀利地看着君九凝。 那双眼,宛如饿狼。 这是上药的手法?说是君九凝想弄死他都信! “你醒啦。”君九凝皮笑肉不笑,抽出手帕净手,“自己上还是本公主来帮你?” 君九凝掂了掂手里的玉瓶。 闻非怀疑地看着君九凝,仿佛头一回见一般:“你为何要救我?” 他的身份,不可能暴露才是。 “本公主看你顺眼,行不行?”说着君九凝再度沾上生肌膏,往闻非脸上抹去。 闻非眼中冷色闪过,就要躲开。 可君九凝的动作更快,一抹晶莹的药膏平平整整地落他脸上。 笑话,她好歹也是货真价实的格斗冠军,想来身手比起古代这些高手也是不遑多让的。 闻非眸色微深。 这君九凝不过是个草包,怎么会有这么凌厉的身手? 隐藏得够深。 见他面色讶然,君九凝终于感受到一丝快意:“这才乖嘛。” 这时,秋月捧着药碗进来了。 “公主,药煎好了。” 这是……什么情况? 在秋月眼里,自家公主将闻非压在下边,手还落在闻非脸上。 而闻非则是浑身紧绷,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君九凝自然不知道秋月已经脑补了一场大戏,她若无其事地接过碗,挑眉道:“自己喝还是本公主喂你?” 十足的登徒子做派。 闻非很有自知之明,放弃抵抗,挣扎着起身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君九凝拍了拍手:“乖~!” 闻非手一抖,险些将药洒出来,看着君九凝,仿佛在说……你是白痴么。 秋月捂住眼睛,不忍直视。 她或许知道公主为何不再喜欢慕云了,难道公主移情别恋了? 这奴才的身份虽然配不上君九凝,可论起其他的,倒是要比这宰辅大人强多了。 待闻非喝完药,秋月将空碗带走,很是自觉地将空间留给二人。 有了生肌膏,闻非脸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照这速度,不出几日便能养好。 闻非注视着君九凝,两人默然对视。 倏然,闻非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你究竟想要什么?” 既然君九凝能隐藏自己的武功,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无可能。 君九凝端过茶水看着他,淡淡道:“本公主只是好奇,天下第一杀手,怎会流落到宫里?” 《倾城风云》作为一本架空的古早言情np团宠文,世界观将天下分为七国,齐、楚、燕、赵、韩、梁、夏各自割据一方,各自为王。 其中齐楚梁是强国,吞并了无数城池,夏国是其中最弱的国家,距离灭国仅剩一步之遥。 女主凤云兮是夏国的公主。 夏国苟延残喘,并非是其他六国起了恻隐之心,实在是夏国处在中原版图中央,毗邻其他六国,一旦夏国被任何一个国家吞并,这个国家将会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没有哪个国家能任由对方得到夏国,如此一来,便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夏国曾有强盛之时,六国称臣,然而在位者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凤云兮这一代,已经是内忧外患不断,皇帝昏聩,上行下效,可以说是整个国家烂到了骨子里。 直到凤云兮出生,才有所转变。 据说凤云兮公主出生之时,产房上出现大片彩色祥云翻腾缭绕,整整一天未曾散去,天下人皆知她的未来必定不同凡响。 按照书里的剧情,凤云兮自小便被一位高人传授文韬武略,长大后执掌夏国,一路收服了七个在各自国家地位举足轻重的男子,最终一统七国,称霸天下。 闻非便是其中一个。 原著剧情她都记的八九不离十,但作者的文笔十分有限,以至于很多坑都没有填,闻非一个天下第一杀手怎么被捕的,便是第一个没有填的bug。 君九凝很好奇,作为一段书中都没有填补的剧情,闻非会回答出什么来。 闻非一脸狐疑地看着君九凝,越发觉得这君九凝不简单,知道他的身份便也罢了,还能如此一针见血。 外界传言君九凝是个草包,难不成都是假的? 然而就在此时,外头秋月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慌乱地禀报道:“不好了不好了,公主,宰、宰辅大人来了!” 君九凝狐疑,慕云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第六章 除了我没人能帮你 命人将闻非藏好之后,君九凝才去了前厅,一眼就看到面色冰冷的慕云正立在殿中。 “不知慕云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慕云规规矩矩站在她的面前,投下一大片阴影,说话也颇为冷漠,“公主从雪澜手里抢走的东西该还回来了。” 君九凝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秋月见状,忙附耳低声提醒她:“是慕云大人送给雪澜郡主的一根玉簪,先前被公主您抢了来。” 就只是一只玉簪? 为了这么点小事,竟敢打扰她的好事! 君九凝纲要开口,只听慕云冷哼一声,“公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她开始快速扫描原主的数据记忆库,嘴上回怼道:“一只玉簪罢了,也值得宰辅大人亲自上门?” 君九凝话音刚落,玉簪摔成碎渣的画面闪过,顿时傻眼,这下是想还也还不上了。 左不过一只玉簪,君九凝想着,用个别的贵重物件儿来做赔偿也是使得的,于是摸索了全身一遍,发现除了头上的金簪,没什么别的值钱物件了。 君九凝随手拔下,将金簪递给慕云:“诺,原物已毁,本公主也做不到复刻,这金簪也算有些价值,便以此赔罪吧。” 慕云的视线定在金簪上,迟迟没有动作,黑眸如旋涡般似要将其吸入。 “到底要不要?”君九凝见他不动催促道,又递近了几分。 慕云一把拿过簪子,二话没说,疾步而去。 君九凝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在后面大喊道:“慢走,不送!” 还是秋月在一边提醒,“公主,慕云大人可能是生气了。” 生气?!正好啊,最好是永远不见。 君九凝满不在意地开口:“一只玉簪而已,堂堂宰辅,未免太过小气了些。” 秋月听着君九凝的话,诧异开口:“公主,那金簪可是慕云大人送您的及笄礼,您向来是日日佩戴,从不离身的。” “真的?”君九凝狐疑道,她并不记得这茬。 秋月郑重点头,“可不是,如今您随随便便就把金簪给了别人,宰辅大人如何能不生气?” 室内传来咳嗽声,是闻非。 “管他呢,都不重要,彻底没了联系才是最好。”君九凝想起还有要事没问,摇了摇头挥散慕云的背影,“秋月,闭门谢客。” 说完,君九凝一溜烟拐进了内殿,掀开床上捂死的被子。 闻非早已憋得满脸通红,嫌弃道:“多此一举。” 君九凝不在意他的冷眼相对,继续倒回之前的问题,“作为天下第一杀手,你为何会流落宫中?” 闻非瞧了君九凝一眼,仍是闭口不言。 逼迫无用,君九凝是知道的,不如等他的伤好全再问。 闻非叫住正准备离开的君九凝,眼中分明是腾然升起的怒火,“杀亲之仇不共戴天,我入宫是只为寻找线索。” 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 君九凝眼珠子一转,问他:“那如果本公主说可以帮你报杀亲之仇呢?” 她作为难得看完全文的读者,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我凭什么信你。”闻非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爱信不信。”君九凝摊了摊手,“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除了我,没有人能帮你,要不要我帮,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闻非深深地打量了君九凝好一会儿,见她似乎不是在说大话,便问道:“条件?”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儿,君九凝开门见山道:“你得答应做本公主的贴身护卫。” 闻非垂眸沉思,将信将疑地答应了下来。 君九凝窃喜,大咧坐回榻边,一本正经道:“赵国定有你想要的一切答案,不过……” 闻非有些心急,生怕遗漏了重要信息,“不过什么?” 他挣扎着爬起,但又被君九凝按了下去,“你要去,本公主不阻拦,但消息只有这么多,去到赵国只能凭你自己,等伤养好上路也不迟。” 闻非动容:“谢谢。” 君九凝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实在看不下去少男的楚楚可怜,起身要走,“既如此,你便先歇着吧。” 又是一溜烟走了,留下闻非在风中凌乱。 在门口,君九凝拍着胸脯长舒了一口气,扭扭脖子耸耸肩,轻松不少,今天收获颇丰,值得庆祝。 “秋月!给本公主准备好酒好菜!” 吆喝声响彻在凝香殿中,闻非再高冷也愣是没憋住笑。 酒过三巡,很快便入了夜,君九凝自称千杯不醉,好笑的是,她现在头一趴,已经在院子的石桌上睡死。 “公主,公主?”秋月唤了好几声,还是没动静,只好撑着醉如烂泥的君九凝艰难挪动。 闻非观察许久,考虑要不要出手帮忙,纠结下还是说了话,“我来吧。” 于是在秋月的震惊下,闻非直接将君九凝打横抱起,往房间走去,还不忘关门。 难不成还怕别人打扰? 秋月又脑补了一场大戏,羞红着脸跑开了。 但不问世事的闻非根本不懂人情世故,做事全凭自己的喜好,既然答应做君九凝的贴身侍卫,那便不能食言。 翌日,君九凝日上三竿才转醒,酒气熏人,头疼昏沉,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来人!” 闻非应声推门,“公主有何吩咐?” 秋月也在此时端着醒酒茶赶来,“闻侍卫说得真准,这茶正好热乎。” 君九凝揉着眉角,看向闻非:“你守了一夜。” “伤还没好,若再染了风寒,太医院那帮人又该说本公主苛待你了。”君九凝见并不否认,叹了一口气,“赵国不想去了?” “那就让他们永远闭嘴。”闻非脱口而出,“再说,这点小伤,根本不在话下。” 算了,说不通。 怎么能指望一个杀手干人事呢? 半月之后,在君九凝得细心照顾之下,闻非终于得以启程赶往赵国,调查线索。 送走闻非,君九凝百无聊赖,这才想起自己解禁多时,也该去看看她那便宜爹,当即便唤了秋月替她梳妆打扮,末了又吩咐秋月去小厨房做了些点心带上,这才出发。 文帝见了君九凝,满意地点点头:“看来经此一事,凝儿确实懂事了不少。” 第七章 死了也好 “是父皇教得好。”君九凝乖巧道。 文帝瞧她听话乖巧,难得有耐心,陪着君九凝说了好一会儿话,始终保持着一副父慈女孝的温馨场面。 意料之中的事,君九凝可太知道哪些话好听了,专门挑着说呗。 天公不作美,恰好撞上慕云来书房禀报公务,君九凝不想掺和,便起身告辞道:“父皇谈论政事,儿臣不便再次,改日再来陪您聊天。” “也好。”文帝见女儿对慕云已经全然不在意,放心许多。 君九凝和慕云打了个照面,仅限于君臣礼仪,君九凝一眼都没多施舍给他。 “慕云来了!快来尝尝凝儿做的点心……” 这是她最后听见的。 点心要知道自己被这种人吃了,会吐吧。 如此想着,君九凝险些笑出了声,不知不觉竟来了宫中著名的冷池边。 为什么说著名呢? 是因为冷池下面暗流巨石,不少宫斗的落幕都是淹死在这池中,又加上其周遭森冷无比,宫人们唯恐避之不及,平日鲜少有人光顾。 秋月瑟瑟发抖,向君九凝靠拢几分,哆嗦道:“公主,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咱们还是回去吧。” 君九凝是科学的无鬼神论者,根本无惧,想着吓唬秋月,又开始瞎编乱造,“听说前段时间有个宫女不小心失足掉进去了,现在还没打捞上来,我们再走走,说不定就看见了。” “啊!”秋月尖叫一声,闭眼躲到了君九凝的身后。 憋笑是难受,但君九凝不罢休,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你这看不清路,万一掉下去了……” 这不说还好,一说秋月直接跑了。 看着秋月远去的背影,君九凝叉腰吐槽,“胆儿也忒小了,得练!” 余光中,一抹青色已至近前,君九凝刚想走开,就听到人已经开口:“公主兴致不错,还有心情游园。” 笑话!只要不看到你,我能笑一整天!你一来,空气都臭了。 君九凝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转身看向慕云,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慕云大人还真是阴魂不散,与此处甚为搭调,本公主就不做陪了,以免坏了大人的雅兴,你慢慢看。” 错身之际,慕云忽然阻在前方,明显的身高优势,给了君九凝不小压力,猛地退后几步,不悦地质问道:“大人这是做什么?” 慕云的面色极其难看,一步步地逼近君九凝。 迫于压力,君九凝一再往后退,丝毫没察觉危险,厉色道:“说好桥归桥路归路,宰辅大人难道要出尔反尔?” “差点忘了。”慕云总算停了下来。 君九凝不适应两人太近的距离,下意识退后,却脚下一空,跌入水中。 一入水,君九凝便被暗流袭卷,连个扑腾都没有,更别说呼救了。 慕云立在水边,无动于衷地望着消失的水花,淡声道:“死了也好。” 左右无人瞧见,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 君九凝仍在做无谓的挣扎,却是越陷越深,即将沉底之时,手腕传来一股力量,将她拽离,水中昏暗,她看不清,但除了慕云不可能是别人。 既然是他害我掉水,又干嘛好心救我? 疑虑在上岸后有了解释,若不是旁边有人,恐怕慕云只会站在原地欣赏她在水中挣扎的狼狈模样。 “公主,慕云大人?你二人怎会……”是宁王的不解之声。 孤男寡女,莫名其妙从水里冒出来,换谁都该有此一问。 君九凝擦了擦脸上的水,视线逐渐清晰,准备起身,却是慕云先回话,“微臣游园时恰好遇见公主落水,出手相救罢了。” 好一招颠倒黑白! 慕云开了口,她再辩驳,怎么听都像是她在演苦肉计。 毕竟这事,原主君九凝可没少干。 果然,宁王立刻黑了脸,讽刺道:“公主还是注意身份的好,过分之举,只会贻笑大方,皇上要知道了,处罚不要紧,气出病是大。” 事已至此,君九凝百口莫辩,而且宁王用父皇这尊大佛来压她,若再纠缠下去,没有半点好处。 因为没有人会信她。 “宁王教训的是,凝儿这就回去闭门思己过。” 对于君九凝的伏低,宁王有些诧异,其他人则是默契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还没走两步,慕云叫住了她,“等等。”然后赶了上来,将金簪插回君九凝的发间,闻声道:“殿下的东西可要收好。” 君九凝死死盯着眼前人,极力克制因生气和寒冷而打颤的身体。 宁王见状,告辞道:“慕云大人,本王先走一步。” 等众人都散了,君九凝才冷眼看向慕云:“满意了?” 那黑眸没有情绪,也没有给出答案。 君九凝拔下金簪面不改色扔了出去,荡漾出冷池一圈圈的涟漪,“既然是本公主的东西,留与不留,要与不要,如何处置,都该由本公主决定。” 她背过身,冷笑道:“再提醒一句,如今慕云大人在本公主眼中,与这死物一般无二。” 慕云注视着君九凝消失在尽头,轻声回了一句,“满意。” 目的达到,他并没有多开心。 秋月守在殿门口,等回来的却是如落汤鸡的君九凝,大骇道:“公主!公主,这是怎么回事?” 君九凝装作没事人一样,玩笑道:“太高兴,去冷池里泡了个澡,别说,疗效还不错,皮肤感觉都紧致了。” 不等她说完胡话,秋月已经动身去准备热水了,不忘嚷嚷,“公主你先忍忍,马上就暖和了。” 君九凝走了一路回来,全身早就僵了,洗浴都需要由秋月帮忙,她的双手自始至终紧攥成拳,指甲早就嵌入皮肉,因太冷的缘故,腿青紫了一大块也不知道。 “公主,秋月错了……”秋月跪在浴桶旁边,大眼睛里蓄满了眼泪。 “哪错了?”君九凝看向她。 秋月自责道:“不该因为害怕丢下公主,若是奴婢在,公主就不会落水了。” 明明是自己先吓她的,怎么还自责了? 君九凝轻叹了一口气,抚摸秋月的发顶安慰道:“没怪你,别哭啦,脸哭花了不好看,多影响心情。” 秋月红着眼眶,举着三根手指道:“秋月发誓,再也不会丢下公主。” 第八章 借过 君九凝从那日掉进池子里后,便得了伤寒,好生病了一场。 她烧得迷迷糊糊,秋月不吃不睡地照顾了好几日,君九凝才好起来。 而在她卧床养病期间,除了父皇带着假惺惺的云贵妃来看过她一回,竟然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派了小厮来慰问她,甚至拿了不少的补品来。 而这人便是君雪澜。 秋月清点了东西后,有些惴惴不安地回禀君九凝:“公主,那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君九凝头还晕着,懒得多想:“平时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吧。” “那奴婢这就拿去扔掉。”秋月闻言,转身便走。 君九凝瞪着眼睛,没想到是这么个处理法子,一时间看着秋月背影忍不住制止:“等等!” “罢了,还是收进库房放着吧,如今我不再执着于慕云,自然也不会与她为敌,她既然一番好意,不如受着。” 君九凝在感叹原主这糟糕的社交关系的同时,也对君雪澜此举产生了不少疑惑。 照理说,她处处为难过君雪澜,这次落水还被宁王误以为是纠缠慕云,难道君雪澜不应该是特别讨厌她么?怎么反而还给她送东西来? “雪澜郡主其实待人都很好的,公主忘了?从前雪澜郡主进宫还会帮一帮那些受欺负的小宫女小太监呢。只是公主一向看不惯雪澜郡主此举,说她装模作样……” 秋月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一句已经几不可闻,君九凝转过头,看着回到自个儿床边一脸忐忑的秋月,细细咀嚼她话中的意思。 原主极其讨厌君雪澜,但秋月作为对君九凝忠心耿耿的奴婢,竟也能对君雪澜做出这等评价,看来这人确实在宫中甚得人心。 可惜也是个炮灰女配。 君九凝叹了口气,回想着君雪澜在《倾城风云》中的结局,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恻隐之心。 “秋月,你叫人准备一下,我们去宁王府给君雪澜道个谢。”君九凝从榻上坐起,对着秋月指使道。 秋月愣神,摸不清自家主子是真的要道谢还是特意找了个借口,名为道谢实则作妖,但她也不敢多问,仍一脸忧色地去找人准备了。 君九凝靠在马车的软垫上,生病初愈的身体还没什么力气。 秋月看着自家脸色不好的主子,关切道:“公主可是觉得冷?奴婢再给您加床软被吧。” 她正要起身,马夫却突然大喊了一声:“吁——” 车停得突然,君九凝因为惯性从软垫上摔了下去,趴在了车厢上,发出一声巨响。 她疼得“哎呦”了一声。 秋月赶紧上前搀扶,马车帘子却在此时突然被风掀了开,马车厢顿时明亮,一阵冷风夹杂着微微的雪粒扑了君九凝满身。 她一抬眼,恰好对上了不远处慕云微眯的眸子。 这也能偶遇?! 君九凝大感晦气,心道下次出门一定要提前翻翻黄历,她撑着手想自己爬起来,叫秋月赶紧把车帘子放下。 不料慕云竟然先开口了:“公主何必行此大礼,臣惶恐不已。” 你惶恐你妹啊! 君九凝在秋月的搀扶下坐回软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慕云,说话声音虽不大,却清晰地到达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本公主竟不知,慕大人是个喜欢自作多情之人,论规矩论身份,都应该是慕大人向我行礼才是。” 看着对方骤然冰冷的神色,君九凝丝毫不惧,迎着对方冷厉的眼神催促道:“慕大人,不会太久没有守规矩,连怎么行礼都忘了吧?要不要我让下人教教你?” 慕云眉心都轻拧了起来,显然是没有想到君九凝竟然会如此不给面子。二人僵持了几秒,最终慕云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躬身行了一礼:“臣,参见公主殿下。” 语气冰得让人听了都能打哆嗦。 君九凝就像没任何感觉一般,看着慕云满意地点点头,让人放下车帘继续赶路。 马车夫为难地看着正挡在车前的慕云,硬着头皮请求道:“慕、慕大人……劳您让一让……” 慕云沉默地往边上让了两步,待马车经过后,他注释着摇晃的车身,一双幽暗深瞳中闪过一丝杀意。 从前的君九凝虽然让人厌烦,但却是个极好利用的蠢蛋。可如今的君九凝性情大变,让他捉摸不透,这让向来都喜欢把一切把握在掌心的慕云感到烦躁。 若不是因为她是楚国长公主……慕云神色阴鸷地上了马车,朝着反方向离开。 一阵寒风刮过,只余雪地上交错的车辙印记。 马车里的君九凝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摸摸鼻子,自言自语道:“感冒了?” 宁王府院落中,满地雪色里站着一群婢子,簇拥着一名女子。 君九凝一下车,目光就被那名站在中间的女子吸引,只见她穿着一身水蓝的缎袍,即便被厚重的狐裘包裹,清瘦窈窕的身形仍旧惹眼。 君雪澜一见到君九凝,忙上前行礼:“参见公主。” 君九凝微笑着把她搀扶起,看着面前这张娇柔婉约的脸,心下一软,便柔声道:“雪澜妹妹何必多礼,快起来。” 这无比友好的态度,让君雪澜身形都踉跄了一下,一双像含了秋水的美眸怯生生地看着君九凝,口中迟疑道谢:“多谢公主,公主请随雪澜进来吧。” 君九凝一脸理直气壮,手上还抓着君雪澜的手臂,往宁王府中走去。 宁王早就知道君九凝今日要到访,因此在会客厅等待,他抻着脖子不断往门外张望,显然是担心独自出去迎接的女儿会遭受为难。 于是君九凝和君雪澜携手进来的画面实在是让他吃了一惊。 君九凝一脸淡笑地打招呼:“见过皇叔。” 宁王摆摆手,算是回了一礼,他面上神色不算好看,说话也是夹枪带棒的:“公主多礼了,不知公主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我们宁王府这座小庙,可经不起您折腾。” 他余光瞄着君雪澜,见自己女儿的手还被那混世魔王把着,心里有点焦急。 君雪澜见自家父亲竟然主动出言嘲讽君九凝,脸都急红了,她张了张嘴想打打圆场,手上却被轻轻拍了拍。 第九章 道歉 君九凝脸上淡笑隐去,在场之人心中皆是一惊:来了来了,这长公主恐怕来者不善,此时又与心情不好的宁王碰上,可不就是针锋相对么! 出人意料,君九凝并未借题发挥,大闹宁王府,而是换上一副正经面孔,她上前了一步,沉声道:“这番前来,我是来向雪澜妹妹道歉的。”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在场之人脸上的表情都像吃了苍蝇一样,仿佛在说:你吃错药了? 君雪澜错愕地看着君九凝的侧脸,结结巴巴道:“公主说的这是什么话……” 君九凝叹了一口气,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定定看向君雪澜:“从前是我太过任性,错把宰辅大人当成良人,做出许多糊涂事来,如今我已经想清楚了,打算洗心革面。所以,特来向妹妹致歉。” 君九凝转身对秋月略一点头,对方立刻带着身后的婢女、太监呈上数十道赔礼,样样价值不菲,光彩夺目。 宁王和君雪澜不由对上目光,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这君九凝,是动真格的?诚心诚意赔礼道歉来了?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众人还没消化眼前事实,君九凝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玉盒,打开后,一只浑身通透的白玉簪映入眼帘。 君雪澜识货,一下便看出这是珍贵的和田玉,顿时惊呼了一声:“这是……和田玉簪?” 君九凝微笑,伸手取出要为君雪澜戴上,却被她后退一步躲了过去。 君雪澜脸上神色忧虑惶恐,一双如新月似的细眉紧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公主的心意我已经领了,礼物公主还是收回吧。” 君九凝将她拉过来,不由分说地将玉簪簪入她的发髻,而后还打量了两眼,才肯放开她,还不忘满意地点点头:“好看。” “我不懂事时,弄坏了你的簪子,我知道即便我现在还你一支,也换不了宰辅大人对你的心意,但这支簪子就当我对你与宰辅大人的祝福,祝你们早日完婚,百年好合。” 她目光真诚,君雪澜被她打动,便也不再推辞:“多谢公主。”她伸手摸了摸玉簪,触手生温的手感足以说明这确实是个难得的宝物,君雪澜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深了。 其实君九凝这番话是真心实意的,从看到君雪澜起,她就挺喜欢这个不管是说话还是走路都轻轻柔柔的少女。 但君九凝知道她在《倾城风云》里的结局:被原身设计暗杀而死——因为嫉妒。 君九凝看着她微红的脸颊,目光越发温和,甚至带着些不易被察觉的怜悯。 一旁观察许久的宁王终于相信,这公主确实是转了性子,便也放下了自己的敌意,和气招呼道:“公主有心了,坐下来喝杯热茶吧。” 听宁王这么说,君雪澜这才从得了礼物的喜悦中反应过来,拉着君九凝到椅子上坐下,担忧地问道:“不知公主的病怎么样了?” 君九凝笑道:“多谢雪澜妹妹挂念,多亏了你送的补品,已经大好了。” 君雪澜脸色微红,指尖摩挲着温热茶盏,不好意思道:“说来惭愧,还是慕大人提醒我,公主不幸感染风寒卧病在床,我才想到要派人送些东西过去。” 慕云提醒的君雪澜? 君九凝惊讶地看了君雪澜一眼,心中疑惑:当日落水一事已是让宁王不喜,慕云有婚约在身,此时更应避嫌,为何会突然在君雪澜面前提起此事?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没待她深想,君雪澜便拉着她闲聊,打断了君九凝的思绪。 没想到二人一聊,倒是相谈甚欢,聊出了几分知己的味道。君九凝自此便转了性子,常常跑出宫找君雪澜。 只是不知为何,君九凝与慕云像是较上了劲一般,时不时地偶遇。 “慕大人,好巧。” 再一次于出宫的宫道上迎面撞上慕云时,君九凝已经可以心情和表情都毫无波澜地朝他打招呼了。 “公主万安。”慕云行了个君臣之礼,点到为止,“听闻公主最近与雪澜郡主关系甚密,同进同出。不知公主这是何意?” 君九凝挑了挑眉。 慕云这是对她拉拢君雪澜不悦,还是对她与宁王和解感到不悦?也是,换成她是慕云,曾经疯狂追求自己的女人突然不喜欢自己了,还去亲近曾经的情敌,这怎么看怎么像狗血小说里恶毒女配即将要设计构陷女主的情节。 她也不是不理解哈。 所以君九凝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本公主近来悟到了一句话的真谛: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既然如今我对慕大人已经没什么兴趣了,自然不能如从前那般到处树敌,以和为贵嘛。” 慕云冷笑一声,不知信没信:“希望公主说到做到,别出尔反尔。” 君九凝也不生气,大大方方道:“这个你可以放一百个心,我君九凝不会惦记别人的东西。毕竟我是出国的长公主,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自然不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这话多少带了几分嘲讽羞辱的意味,慕云目光一沉,突然上前了几步,逼近君九凝面前。 君九凝大惊失色,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心道不是吧,男主不是心思深沉隐忍么?怎么看起来一撩就炸,真的不会恼羞成怒对她动手吗?! 但慕云走到她面前后也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静静地看着她,而后猛地将嘴唇凑到君九凝耳边,轻声道:“是么?我竟不知,公主这么快便能移情别恋,另寻他人?” 他语速很快,声音又轻,没有第三人听见。说完话,他便退开一丈之外,再行一礼,离开了。 君九凝还愣在原地,耳朵上还残留着刚才温热气息拂过的感觉。她后知后觉,脸颊滚烫,待回过神,面前哪里还有人影? 慕云刚才是在干什么?!责怪她移情别恋还是嘲讽她朝三暮四? 君九凝差点被气笑,横竖慕云就是不信她已经对他不感兴趣的事实,觉得她是想找机会对君雪澜不利。 第十章 萧声 君九凝恨恨地想: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果然男主光环不能随意撼动,她要想在这厮手底下活下来,就得学会避其锋芒。 首先就是离慕云和他身边的人都远远的! 君九凝决定,以后少跟这人打交道。于是她果断躲回宫里,在凝香殿中一呆就是大半月,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孵蛋的母鸡一般不挪窝。 宫中之人都大为惊奇,这混世魔王一般的长公主竟然低调起来了!楚皇见她难得安分,心中自是欢喜,觉得女儿总算是懂事儿了,平时没白疼。 但君元夕却难受得不得了,君九凝不作妖了,连带着她见慕云的机会也少了许多。 更何况自皇帝给慕云和君雪澜赐婚后,她便一直想把这桩婚事搅和黄了。现在君九凝对慕云不感兴趣了,她也就没办法撺掇君九凝去宁王府闹,整日在宫里愁得饭都吃不下,让云贵妃担忧得不行。 “娘,君雪澜身份卑贱,惯会装模做样讨男人喜欢,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慕大人呢!”君元夕缠着云贵妃,娇声道,“我想让慕大人做我的驸马,你帮我想想办法嘛。” 云贵妃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黑发,脸上也是覆着一层愁云。她当然知道慕云如今在朝廷中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若能拉拢到他,不仅圆了女儿的心愿,对自己亦有不少好处。 但此人城府甚深,油盐不进,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这事还得细细筹划。 云贵妃纤细白皙的手抚上君元夕的脸庞,眼中倒映着烛火跳动的光芒,忽明忽暗:“听闻君九凝和君雪澜已经摒弃前嫌,想必不久后雪澜郡主的生辰会邀你们前往。” “那又如何,要不是能见到慕云大人,我才不想去给那贱人庆生呢!” 云贵妃恨铁不成钢地往君元夕的脑门上戳了一指头,嗔道:“你呀,真是个傻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么好的机会,你眼睛别光盯着慕云呀。” 君元夕愣了愣,而后恍然大悟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露出了个阴恻恻的笑。 君九凝一觉睡到太阳高升,迷迷糊糊醒过来时,深觉自己现在过的真是神仙日子。 偏偏秋月来扰她睡意:“公主,该起了,今日是雪澜郡主生辰呢,刚才宁王府还派了人来,说是请公主小姐们一道游湖去。” 君九凝人坐起来了,眼睛还闭着,慵懒答道:“之前雪澜不是说不想闹太大动静么?怎的现在搞得这么热闹,还要游湖?” 秋月生怕自家主子又躺回去,就真起不来了,忙解释道:“宁王府下人说,这次游湖是慕大人操办的,说是给雪澜郡主好好过个寿。” 君九凝一下子就清醒了:“慕云操办的?!” 怎么办,更不想去了! 君九凝心中的小人儿呐喊了好一阵儿,君九凝才起身梳妆打扮。 罢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横竖她又不可能这辈子都不见慕云,消灭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对它! 慕云站在湖边不远处的凉亭中,淡漠地注视着湖上排列好的船只,他身后闪出一个黑影,恭敬行礼:“主人。” 慕云淡淡开口:“都安排好了?” 黑影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是,主人,待长公主上了中间那艘船,我们安排的人便会动手了。” 慕云缓缓点头,微风掀起他的袍角,带来一丝凉意。 最近君九凝的行为太过反常,他需要试探一下。 他可没有君雪澜那么好糊弄,一个人的性格、想法若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改变,必定是有原因的,而且还得是个不简单的原因才能做到。他必须要查清这个原因到底是什么,跟他这个身份有什么关系。 君九凝也没想到,君元夕竟然会过来缠着她一起去游湖。 “皇姐,我们一同去吧。”君元夕打扮得光彩照人,满头金钗晃得人眼花,还不断往君九凝身边凑,“这次京中的名门小姐都会去,我与她们不熟,想与皇姐同舟而行。” 君九凝似笑非笑地看着君元夕,对方闪躲的眼神一下就让她看出了君元夕心中藏的小心思。 不就是因为近来她和君雪澜交好,届时她肯定和君雪澜一条船,最终君元夕可以借此机会见到慕云么。 正好,既然慕云怀疑她是装的,就给他找点真的麻烦,她也好找点乐子。 君九凝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看着君元夕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眸子,答应了:“好啊,到时我们正好互相照应。” 君元夕见她答应,心情雀跃,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下来,一路聒噪不已。 君九凝只随便嗯嗯两声含糊过去,好不容易终于到了目的地——栖夜湖。 栖夜湖是京城中有名的泛舟胜地,湖水清澈见底的同时呈现清新的深碧色,湖上还有星星点点的白花绽放,仿佛夜幕降落在人间,因此得名。 君九凝远远地躲在湖边欣赏美景,心道:慕云倒是挺会选地方的,一看就知也是个惯会享受之人,审美在线。 她看了一眼被今日来赴约的贵女小姐们团团围住的君雪澜,与东张西望一看便知在找慕云的君元夕,幽幽地叹了口气:“真不容易……” 秋月听见了,忙问道:“公主,怎么了?可是要奴婢帮您添件衣服?” 君九凝淡淡道:“不必,你去把二公主和郡主请来,就说我想泛舟游湖,邀她们作陪。” 君雪澜是今日主角,一来便被各家小姐簇拥着,不断招呼应酬,早已累了,却还得挂着笑脸强撑。 此时君九凝一派人来请,各家的贵女都不敢撼其锋芒,一个个找借口推开了,总算让君雪澜得了个解脱。 “多谢公主解围,”君雪澜捏着帕子揩了香汗,转过头对君九凝甜甜一笑,“我陪公主游湖吧,我在船上准备了公主爱吃的点心。” 君九凝笑着点头,看着船夫从远处慢慢划过来,便跟君雪澜一起上了船,还不忘招呼一声君元夕。 君元夕倒是不情不愿,没等到慕云让她仍有不甘,但眼瞧着君九凝和君雪澜都上船了,她生怕待会儿慕云直接乘船去找君雪澜,便悻悻地跟了上去。 第十一章 落水遇敌 清风习习,微微摇晃的船身漾出水波,在阳光的照射下金光浮动,站在船头遥望湖面,实在美不胜收。 君九凝赞道:“刚才在湖边观景,已是让人感叹湖光山色之美,现在泛舟湖上,碧水金光相称,倒有另一番韵味。” 她回头看着正在素手烹茶的君雪澜,微微一笑:“雪澜可曾来过此处?” 君雪澜摇摇头:“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京城中竟有这样美的湖,还得多谢慕大人,替我费心寻觅安排。” 说着说着,脸倒是红了起来。 君元夕盯着她透红的面颊,暗自咬牙,心中妒火升腾:不过是帮忙安排一个生辰而已,这贱人仗着慕云哥哥心善,竟然还敢大言不惭地显摆,待会儿定要她好看! 君九凝淡淡地撇了君元夕一眼,心中暗自摇头:终究君元夕经验粗浅,一听到关于慕云的只言片语便按捺不住心绪,什么都写在了脸上,怪不得在书里受人利用,被耍得团团转,最终也没得到什么好下场。 她正出神,湖面忽然飘来一阵清幽萧声,顿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是一首君九凝从未听过的曲子,萧声婉转悠扬,还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洒脱气息,让人闻之如乘风遨游天地,顿时心境都开阔不少。 君九凝暗自赞叹:好萧。 她忍不住张望起来,想找出吹箫之人,而不知不觉间此时湖面上只余两条船,一条是君九凝所乘之船,另外一条则离她们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君九凝眯起眼睛,仔细辨认那一叶小舟上站立之人,虽然还隔着遥远距离,却仍能辨认出那人身形颀长,玉树临风。 但是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君九凝毫无防备,看着那船越来越靠近她们,不详的预感突然降临。 “慕大人!”君元夕看清了那小舟上的人影,顿时惊呼了一声。 她声音不小,此时在湖面上不断回荡。 那船上吹箫之人似乎听见了,特地转身,面朝她们的方向,慢慢靠近。 是慕云。 君九凝刚才满腔的欣赏之情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 萧声渐歇,小舟也驶至眼前。 君九凝不动声色地往船舱后退几步,妄图与慕云拉开距离。 而她的动作被君元夕尽收眼底,君元夕嘴角勾起一抹轻微弧度,捧起一杯茶起身往君九凝方向走去,口中还不忘念着:“原来吹箫人是慕云大人,慕大人好音律,令人闻之如仙乐在耳。想必慕大人演奏一曲也累了,不如喝杯……哎呀!” 经过君九凝身旁时,君元夕踩到裙角,往君九凝方向跌倒而去。滚烫的茶水泼在君九凝裙子上,洇湿一大片水渍。 君九凝庆幸自己今日穿了斗篷,没有让茶水渗透太多,否则非得给她烫伤不可! 她俯身去扶起跌倒的君元夕,却在用力掺起她的瞬间,感觉到君元夕藏在宽袖之下的手往她的腰部狠狠推了一把。 君元夕是故意的! 君九凝瞳孔微缩,眼中迸射出一道煞气,此时她已经失衡,整个上半身都往船外栽倒,而罪魁祸首竟想撤开手,扑在船舷上。 说时迟那时快,君九凝迅速反应过来,右手抓住了君元夕的衣袖狠狠一扯,把她生生往前扯了半身距离。 “扑通!” 船夫与君雪澜均是大惊失色,不断惊呼救人。 船夫一甩身上斗篷和外袍,纵身一跳,下水之后却捞了个空。 就在这几息之间,掉入水中的君九凝与君雪澜竟消失无踪! 船夫连忙浮出水面,脸都顾不上抹一把,惊恐万分地大喊:“遭了!二位公主不见了!” 君雪澜脸色一白,跌坐在地,颤颤巍巍地重复:“你说什么?公主不见了?!” 她冲到船舷边,扒着船沿往湖中看,湖面除了有船身荡漾出来的微波,竟然一丝动静都没有。 君雪澜吓得浑身发抖,看向一旁的慕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慕大人!求求你,救救二位公主吧!” 慕云皱眉跳上君雪澜所在的船,伸手将他扶起,眼底幽暗,他冷静道:“抱歉,郡主,我不识水性,我也很想救二位公主,但此时下水救人不是权宜之计,还是叫岸边的护卫来帮忙救人吧。” 君雪澜此时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只能按慕云说的做。 慕云继续道:“请船夫再下水看一看吧,或许两位公主身上衣服厚重,吸了水浮不起来。” 船夫点点头,又一头扎进水中搜寻,而载着慕云的船已经飞快往岸边划去找援手了。 君九凝一掉入水中便发现不对劲,明显有力道在把她往下撤,她怎么往上蹬都是无用功。 待她终于在水中睁开了眼,往后一看,竟有一个黑衣人抓着她的衣角,把她往湖底拉。 一转头,君元夕也是如此,她身边亦有一名黑衣人把她往深处拽去。 这不是君元夕安排的人! 君九凝脊背一寒,冰冷的湖水和身后的刺客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她是真的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君九凝手脚冰冷,狠狠掐了自己的手腕一把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当机立断,将斗篷与易脱的外袍扒下,往黑衣人脸上扔去。又把自己脑袋上锋利的金钗拔下,朝君元夕游去。 抓住君元夕的黑衣人注意到了她的动静,立刻扔开君元夕,从腰间掏出一把利刃朝她刺来。 水中无法借力,君九凝偏头险险躲过这一刀,便立刻出拳架住刺客拿刀的手,而后用金钗往他手腕上狠狠扎了下去。 水中顿时洇出一团暗红,君九凝见好就收,在黑衣人身上蹬了一脚,往君元夕的方向游去。 被衣服绊住的黑衣人也追了上来,君九凝看着不断下沉的君元夕,眼中闪过一抹挣扎。 救,还是不救。 胸腔窒息的感觉不断往头上涌,君九凝甩甩脑袋,咬着牙再从头上拆下一根簪子,欲对上黑衣人。 此时头顶突然传来动静,君九凝往上一看,是朝她们游来的船夫,她顿时松了一口气,示意船夫去救君元夕,自己则与已至身前的黑衣人交起手来。 第十二章 劫后余生 湖面已复平静。 君九凝扒着船舷自己爬上来时已是竭尽全力,上了船只能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从来没有觉得自由呼吸竟然是这么痛快的一件事,君九凝闭着眼,胸口起伏不止,心道这辈子可能都不想再游湖了。 君雪澜见她竟然奇迹般地自己爬了上来,顿时凑过来哭哭啼啼地问她有没有事,还上手拼命摇晃君九凝,晃得她头昏眼花。 “刚才船夫说,水底下有刺客,皇姐在对付刺客,吓死雪澜了,皇姐有没有受伤?!” 君九凝费力睁开眼只为白她一眼,然后又合上眼皮子生无可恋地吐出一口湖水:“侥幸逃了,还死不了,你别嚎了。” 她虽嘴硬,不过看着君雪澜为她担忧的样子,君九凝心中也是感到一丝暖意。君雪澜着急的样子不像假的,脸都哭花了,而且情急之下叫她皇姐,而不是公主,显然是拿她当自己的姐姐在关心。 这份心很难不令人动容。 君雪澜见她还有力气骂人,顿时破涕为笑:“幸好皇姐没事,那些刺客怎么样了?皇姐竟能独身对付刺客,雪澜好生佩服!” 慕云闻言,目光闪动,也是看向了狼狈不堪的君九凝。 但奇怪的是,她虽然浑身湿透,衣服都皱巴巴地摊开在船上,头发也湿成一绺绺地黏在脸上,面上却未见恐惧之色,甚至能称得上淡然,只不过还略微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惊惧。 慕云不被察觉地拧了眉心,君九凝变得这么临危不惧,遇险也能泰然处之,让他觉得更加看不清她身上的秘密。 君九凝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我哪里能对付得了刺客,他们自然是逃走了,待会儿上了岸派人好生将这里搜寻一下,以后我落水遇刺一事休要再提。” 她在湖里与那两名刺客水中一战,虽然占了上风,但可惜的是没能把那二人斩草除根,她也因为快要窒息而浮上水面。 刺客逃走,所以她有几分身手的事情恐怕很快就会被那安排刺杀的幕后之人知道,但君九凝原身是不会任何武功的,若遭披露,容易让宫里的人生疑。所以知道她与刺客搏杀一事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但换个角度,君九凝又疑惑起究竟是何人安排的刺客,竟能一路跟随着他们的船,潜伏在水下,让她今日真的险些交代在这里。 她眼神在面前二人身上游移:君雪澜不像,难不成这刺客是慕云安排的?还是说另有他人,是原身结下的梁子? 好巧不巧,这时慕云发话了:“让湖中混入了刺客,是微臣之过,臣马上令人封锁栖夜湖搜查刺客——不知公主有没有看清刺客面容身形?” 君九凝仔细回想着当时的场景,遗憾答道:“未曾看清,不过他们都被我用金钗所伤,手腕上、脖子上有扎伤和划伤,慕大人可以此凭据抓人。” 慕云点头,见她浑身湿透地趴在船上,斗篷和外袍不知所终,只剩下单薄中衣与薄裙贴在身上,衣物下的曲线若隐若现,让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眼神。 而此时冷风一吹,顿时将君九凝冻了个激灵,让她忍不住发起抖来。 君雪澜细心,很快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便要解下身上的斗篷盖到她身上。但还未等她把斗篷脱下来,便有一只大手伸过来制止了她。 低沉的声音在君九凝上方响起,她忍不住转过头去看着在一旁居高临下看着她们的男人:“郡主,先把公主送进船舱吧。” 一件温暖披风突然落在君九凝身上,慕云放下披风后向边上退了两步,见君九凝投过来疑惑的眼神,慕云解释道:“郡主体弱,还是把臣的披风让给公主吧。” “也好,船上风大,咱们都进去吧。”君雪澜搀起君九凝往船舱走去,君九凝一进去便看到船夫还在不断拍打君元夕的脸,似乎无法唤醒她。 君九凝走过去:“让我来吧。” 君元夕在湖里呆的时间虽然比她短,但是呛的水估计不比她少,若是没有好好处理,也是有可能会影响性命的。 虽然她知道落水一事是君元夕故意害她,但人命关天,救人要紧,此时君九凝暂且不与她计较此事。 君九凝往她颈脉处探了探,感觉到有力的跳动的脉搏,略松了口气:“呼吸正常,暂无大碍,可能是喝太多湖水了。” 慕云闻言有些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心道难不成这娇生惯养的长公主还懂救人之法。 君九凝自然是懂,她又不是啥都不会的原身,作为一个从现代穿书的经验丰富的女警官,急救知识好歹还是有的。 把君元夕放平后,君九凝开始按压她的肚子。 不多时,君元夕吐出一大口水后悠悠醒转,一睁眼,便是满脸的惊恐之色。 “噢,醒了。”君九凝从她身上起来,立在一边,低头看着君元夕,等她反应过来。 君元夕看清在场之人后,登时便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朝慕云抛去可怜兮兮的眼神。 君九凝牙酸:这时候君元夕反应倒是挺快的,知道怎么卖惨。 可惜君元夕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的衣服都皱皱巴巴的,头发也凌乱得很,还有一颗水草扒拉在鬓边,怎么看怎么好笑,这时候抛媚眼,慕云不笑出声来都算有教养良好了。 “慕大人,有人、有人想杀我!他们想把我拖进湖底!”君元夕边发抖边断断续续地说,“光天化日之下也竟敢行刺,我好害怕,慕大人救我!” 君元夕竭力抱着自己的双臂,让自己抖得不那么厉害。她并非完全演戏,确实劫后余生带给她的震撼是巨大的。 她也没想到,本来她故意装作摔倒是想让君九凝在慕云面前出丑落水,让慕云更加厌恶她,没想到君九凝反应快,竟把她也拽进了湖里。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湖里有人在扯着她往下坠,君元夕这才慌张起来,待看清拉扯自己的黑影,她知道自己这是遇到刺客了。 第十三章 嫁祸 但是湖里怎么会有刺客?! 君元夕后怕地看向舱内之人,忽然一抹倩影落入眼中,衣物干爽,没有一丝失态。 肯定是她! 君元夕愤愤地看向君雪澜,暗自咬牙,今日赴宴之人都是受了君雪澜邀请而来,那这些刺客肯定与她脱不了干系,否则他们怎么能恰好就出现在这艘船的船底?! 君雪澜肯定早就谋划好了,想借机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她和君九凝,这样就没人能阻止君雪澜和慕云的婚事了。 这么想着,君元夕心中忽生一计。 “公主放心,”慕云安慰道,“我已派人去岸上寻找援兵,船也即将靠岸,到时即便是将整个栖夜湖翻过来,臣也会将那刺客捉拿问罪。” 君元夕咬了咬嘴唇,小手攥紧衣袖,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颤颤巍巍地开口:“可是这些刺客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慕大人,定是有人故意设计,要置我与皇姐于死地,好让自身得益。” 君九凝本来还没怎么在意君元夕说的话,但听到这里也是把耳朵竖了起来,但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在推测幕后凶手的身份呢? 慕云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君元夕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再接再厉地想嫁祸给君雪澜:“定是有人刻意暴露我和皇姐的位置,或者早就知道我与皇姐今日会来此地,于是早早派遣了刺客在此,除掉我二人,给自己的未来扫清障碍。” “好了!”君九凝听出了君元夕的话外之音,知道她是在针对君雪澜,顿时心中不爽,皱眉斥道,“刺客还没有抓到,不要妄加揣测。更别随便下定论,以免他人蒙不白之冤。” 君元夕撇撇嘴,不再做声。反正她想说给慕云听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君九凝自己蠢,愿意给君雪澜开脱是她的事,别等被坑到追悔莫及才醒悟。 慕云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君元夕对君雪澜的诋毁之意他不是听不出来,但君九凝话中竟是对君雪澜的维护,倒是让他吃了一惊。 她是故意引起自己注意,还是真心对君雪澜好? 慕云看向君九凝,想从她脸上的表情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君九凝走出船舱,只见岸上已经围满了大批人马,火红的旗帜张牙舞爪地翻飞。 待船一靠岸,便有一名统领模样的人上前将几人接应下船,而后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臣救驾来迟,望公主恕罪!” 君九凝冷着脸,质问守卫统领:“可抓住刺客了?” 统领抬起头,磕出红印的脸上一片羞惭之色:“禀公主,属下无用,让那两名刺客逃进林子里了。” 栖夜湖边上有一大片密林,与周围数座高山融为一体,只要能逃进去,几乎就不会再被抓住。 而且文帝派给君九凝和君元夕的守卫数量有限,搜山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君九凝皱眉,深吸了一口气,才道:“不管怎么样,尽量把人给我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侍卫统领面露为难,但君九凝坚持,他只好答应:“是,那搜查刺客一事便交给微臣吧,臣立刻派人护送二位公主回宫。” “不如由我送公主回宫,多留些人手帮忙搜查?”慕云站在君雪澜旁边,语气平淡。 侍卫统领顿时喜出望外:“慕大人的提议甚好,公主,我们人手本来就不太够,若慕大人能替我担此重任,我们找到刺客的可能性也大一些。” 君元夕简直要乐疯了,没等君九凝说话,就赶忙答应:“自然可以!那我就在此多谢慕大人了。” 君九凝:??? 就这样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劳烦慕云大人相送,下次不必如此费心了。” 马车停在了朱红的宫殿门口,君九凝掀开车帘,表情淡漠地道谢。跟不久前下车回宫,还要抓住所有对视机会给慕云不断送眼神的君元夕是完全不一样的反应。 她嘴上说的话进退有礼,心里却是在唾弃:怪不得这原身会被慕云迷得神魂颠倒,面对这样一个帅得天崩地裂的中央空调,很少有女人能不上钩吧。 不过君九凝可不是原身和君元夕那般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心性,慕云看似彬彬有礼,处处安排周到细致,实则行事不妥。 他以照顾之名在博取楚国皇室公主的好感,又在君雪澜那里得了一个好名声。 精明狗贼! 可即便慕云表现得无懈可击,君九凝还是从他的行为中获得了一丝破绽:慕云对她的态度转变。 她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她穿越过来时与慕云的第一次会面所感受到对方的态度与现在对比,或许在外人看来没有多大变化,但她自己却是清楚,慕云看出了她身上的变化,想试探她。 果然还是演技不够,被聪明人看出来了。 万一自己穿越移魂的事情被猜测出来怎么办呢,回来的路上,君九凝揉着微痛的额头,思考着自己现今的处境。 不出意料的话,慕云还是会按照《倾城风云》里所描述的剧情,在楚国搅出一摊浑水,最终楚国也是亡了国。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楚国一亡,君九凝作为长公主,必定失去庇护,处境艰险。 所以想在这里活下来,不能把慕云得罪太狠,更得想办法保住楚国。 首要的就是先跟慕云撇干净关系,远离此人,让他少有机会对自己下手。 君九凝说完便下车欲离去,不料反被慕云叫住:“公主留步。” “宰辅大人还有什么事?”君九凝转过身,淡淡看着慕云。 慕云朝她走了一步,眼神示意左右退下,周围顿时腾出空间。 君九凝有些不自在地看着慕云再度逼近,忍住了自己想后退的欲望。 别过来了老哥,真的已经很近了。 慕云终于停步,扫视了一圈周围人后,轻声道:“二公主所为,相信公主并非不知吧。” 君九凝诧异地对上他的视线,感情他是特地来提醒自己君元夕心有不轨的? 君九凝装傻:“元夕怎么了?” 慕云眼神幽深几分:君九凝这是在和他装糊涂毫不知情? 第十四章 争吵 慕云只勾了勾唇角,并不正面回答:“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相信这个道理公主不是不懂,臣言尽于此,望公主多加小心。” 君九凝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君元夕先害她落水,又欲嫁祸君雪澜,自然不是个可信之人。但慕云不是非常讨厌她么,怎么突然开始变得好心起来了。 不待她回答,慕云便带着人离开了。 君九凝摸摸鼻子,一头雾水。 “罢了,还是先回去洗个澡吧,今日可冻死我了。”君九凝嘀咕着,心道她最近真是跟水犯冲,没完没了地掉进水里。 但总不至于洗澡都能出事吧。 秋月赶紧搀扶上她,往凝香殿走去。 “君九凝!你给我站住!”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气冲冲的呼喊,君九凝额角一跳,心烦意乱地转身。 还没完没了了,她就想安安静静回自己寝殿睡个觉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远处有一道瘦长身影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君九凝定睛一看,这青色身影面容稍显稚嫩,瞪着一双丹凤眼,容貌竟与她有七分相似。 他步伐带风,在君九凝面前停下时神态倨傲,下巴微扬着,看着君九凝的目光既愤怒且轻蔑。 凝香殿门口的宫人纷纷跪下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原来这人是君清漓——她一母同胞的便宜弟弟。 君清漓上下打量了君九凝一眼,目光钉在了她身上那件明显过长的斗篷上。这是一件男人的衣服。再联想到刚才慕云从君九凝身边离开的事情,这件衣服是谁的显然不需要猜测。 “君九凝,你又在纠缠慕云,楚国皇室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君清漓一甩袖子,眉心紧蹙,“你这次又是使了什么手段,你身上的衣服是不是慕云的?!” 他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已经多少次了,你怎么还不死心?慕云讨厌你,难道你就没有这个自知之明么。人家见你就想逃,你还要巴巴地凑上去,你还有没有羞耻心?” 君九凝被他这一连串的话骂懵了,几次想张嘴反驳都被他连珠炮一般的语速压制下来。待君清漓终于闭嘴,君九凝脑瓜子还嗡嗡着,差点被这口无遮拦的半大小子气死。 敢这么对自己的姐姐说话,真是个臭小子,君九凝顿时拳头硬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按捺住自己想揍人的欲望,反而对君清漓露出了个和善的微笑。 秋月在一旁看见自家主子不仅没有发火,还朝太子笑,顿时满心疑惑。 公主这是怎么了?换在平常,这亲姐弟一见面就掐架,况且今天太子殿下还先入为主辱骂公主,君九凝是怎么能咽的下这一口气的? 君九凝朝着君清漓微笑道:“你说的对。” 君清漓:“?”君九凝吃错药了?!怎么今天如此反常。 君九凝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叹道:“我确实不该纠缠于慕云,早已决定要洗心革面,跟他再无瓜葛。但今日是慕云自己要送我回宫的,我可没有强迫于他。” 君清漓自是不信,口中嗤笑:“怎么可能,我看你是执念太深,得了癔症,幻想着是慕云送你回来的吧。” 君九凝大大方方地扬起下巴,注视着这个比她高出一截的少年,一字一句道:“你要是不信,尽管自己去问宰辅大人,我又不会拦着。不过置于你这么去问丢不丢脸,我就管不着了。” 君清漓气结,但是看着如今气质谈吐都与从前大有不同的君九凝,他心中也是生出疑虑。他皱着眉头问道:“你真对慕云无意了?” 君九凝淡定点头。 君清漓:我咋就那么不信呢? 他仍是一脸狐疑,看了看四周,发现没闲杂人等后压低了声音道:“你不会是在暗地里谋划什么奸计,想先蒙蔽我们,再对慕云强取豪夺吧?” 君九凝简直要被他与众不同的脑洞气笑了:“君清漓,你身为一国太子,整天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我要是有这能力,还能让君雪澜和慕云订婚?” 没想到君清漓大惊失色:“你果然有过这个打算!” 君九凝:“……”聊不下去了。 小伙子看着盘靓条顺,没想到年纪轻轻就听不懂人话了。 她心烦意乱,不愿再与他周旋,也实在被冷风吹得难受了,毕竟斗篷下面穿着的衣服还湿着。君九凝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随你怎么想。” 君清漓哪里愿意放她走,伸手扯住君九凝斗篷一角,怒道:“你给我说清楚,你若是敢随心行事,闹得人尽皆知,我定不饶你!” 君九凝反手握住他的小臂,使出一个利落的过肩摔,将君清漓摔在一旁跟随的太监身上。 烦人的声音顿时消散,君九凝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着对眼神凝滞的君清漓说:“别闹了,再闹就别怪姐姐不客气。” 说罢,她大摇大摆地回了凝香殿,还命令秋月把大门关紧:“别让君清漓进来,烦死了。” 秋月踏着小碎步跟上君九凝,不安地看了一眼殿门:“太子殿下应该没事儿吧……” “放心,我收着力了。”君九凝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扔在一旁,皱眉看着布面上刺绣的仙鹤,“这衣服……直接扔了吧,想必宰辅大人也不会在意这区区一件斗篷。” 秋月抿着嘴,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蹲下把斗篷收敛起来:“是,奴婢这就去准备热水,给公主沐浴!” 秋月心中甚是欣喜,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先是将慕云大人送的金钗扔进池子里,现在又要把慕大人的斗篷扔掉,看来公主是真的对慕大人死心了,真是可喜可贺! 从前的“君九凝”一碰到跟慕云有关的事物便像着了魔一般,完全没有理智可言,现在却懂得了收敛锋芒,分析利弊,秋月很是为她感到高兴。 但公主和太子的关系却没有任何改善,甚至公主还对太子动手了,秋月还没高兴几分,又为这事烦恼起来。 而另一边,正在换衣服的君九凝也正在想她和君清漓这对“塑料姐弟”的关系该怎么改善。 不管怎么说,君清漓是楚国未来的国君,更是她这具身体的亲生弟弟,于情于理,二人都不应是现在这种针锋相对的关系。 而且靠她一个人,想在将来七国之乱中保下楚国,确实不是一件易事,但若是能和君清漓摒弃前嫌,联合起来,倒是有可能挽救楚国。 第十五章 寒症 说起来,君九凝对自己这个弟弟也算得上是了解,除了毒舌和讨厌君九凝这两个缺点以外,在能力上、智商上确实没得挑。 君九凝泡进热水里叹了口气,为什么她要走的路就这么难啊。原主到底是怎么把自己作成这种境地的,男人不爱自己,弟弟讨厌自己,还有一个虚情假意的妹妹整天想着怎么对付自己。 “公主可是在为刚才与太子争执之事心烦?”秋月捧着衣服在屏障外守候,听到君九凝这一声轻叹,忍不住出声问道。 “秋月,你还记得,我和君清漓相处和睦是什么时候么?”君九凝拨拉了两下湿哒哒的头发,拿过一旁的玉梳为自己轻轻梳理,却发现打了好几个结,难以解开。 秋月努力回想了一会儿,轻声答道:“公主和太子还小的时候,也是关系极好的。公主和太子都爱吃水晶马蹄糕,但那东西不能多吃,皇上吩咐每日一人只得两块,公主便会偷偷留下一块给小太子吃。后来公主有一次受了伤只能卧床休息,小太子每日都偷跑来看公主,还把自己的水晶马蹄糕留给公主吃。” “后来呢。” 秋月低下头,声音更轻了些:“后来公主喜欢了慕大人,太子不喜公主的一些行为,便与公主疏远了,公主也再也不愿吃水晶马蹄糕了。” 水声响动,君九凝将打结的乱发彻底梳开,乌黑的发尾如上好的绸缎一般铺在水面上,更衬得肌肤如玉。 君九凝起身披上衣袍,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今日倒是想吃了,秋月,你吩咐小厨房做一些吧,再叫人送一碟到太子那里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 既然君清漓与她之间最主要的矛盾已经解开了,那么修复关系想必不是难事。更何况从今日与君清漓的接触来看,他也并非对君九凝全无感情,当初会与君九凝交恶,多半也是劝诫失败的后果。 这种时候打打感情牌,和好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秋月明白君九凝是什么意思,正要欢欢喜喜地去厨房,君九凝又把她叫住:“还有,去太医院要一瓶治扭伤的药,一起送过去,权当我赔礼道歉。” “还是公主想得周到,奴婢这就去办!” 君九凝看着秋月风风火火的身影,无奈地笑笑。 自水晶马蹄糕送进太子的青云殿起,宫里又开始传起了太子即将和公主和好的消息。 这消息传到了云贵妃和君元夕耳朵里,让母女二人俱是一惊。 云贵妃捏着帕子,心烦意乱地在寝殿中走来走去,君元夕哭丧着脸问道:“母后,那君九凝和太子真和好了的话,那我们该怎么办?” 云贵妃微蹙着眉,姣好的脸上也满是忧愁:“君九凝本就受皇上宠爱,若是太子也与她联手,那整个楚国,怕是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了。” 君元夕愤愤不平道:“谁让君九凝命好呢,后宫就出了这一个皇子,刚好是她弟弟,她能不得意吗!” 她转向云贵妃,撒娇道:“娘~你也生一个弟弟,让他和君清漓争皇位,到时候,我们才能在楚国有一席之地啊。” “傻话,皇子哪是说生就能生的?”云贵妃佯装生气地嗔道,眼底却是闪过一道暗光。 春寒料峭,虽然已经过了正月,但大雪也是说下就下。 楚国苦寒,整整七日都处于风雪交加的境地。 君九凝怕冷,这几日都窝在自己殿中,少外出走动,除了和君雪澜通几封信,给青云殿送送点心就没干别的事儿,日子过得十分平静。 直到这日,秋月急匆匆地从殿外跑进来,满头大汗地跪在君九凝面前:“公主不好了,太子殿下病重,太医们束手无策,说是、说是……” 君九凝最恨别人说事时在要紧处停下,忙催促道:“说什么?君清漓怎么了?” 秋月泫然欲泣,心中十分难过,抽噎了起来:“太医说,太子殿下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君九凝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一双杏眼因为过于震惊而瞪得溜圆:“你说什么?!君清漓有可能会死?!” “不可能……”君九凝斗篷都来不及披上,也不拿上伞,独身冲出凝香殿。 外面寒风刺骨,大片的雪花顺着衣领落入颈侧,一片冰凉。可君九凝的心却更凉。 她随手抓了一个小侍女,叫她带自己去见君清漓。 君九凝脚步匆匆地跟在侍女后面,心乱如麻。 她记得在原书中,君清漓是一名重要的配角,将来也会为凤云兮所用。所以虽然在前期的剧情中,君清漓戏份不是很多,但君九凝还是记得他的经历和结局。 但他此时又怎么会突然出现生命危险?是剧情出bug了么?而归根结底,是不是因为她的到来,导致剧情出现偏差,发生了蝴蝶效应,让君清漓变成这种情况的。 青云殿很快就到了,一踏进去,扑面而来的便是压抑而慌张的气氛。君九凝站在院中,看着宫人不断进出,手中捧着各种药物、器皿。君九凝瞳孔微缩:看这情景,恐怕秋月没有夸大事实,君清漓真的危在旦夕。 这时殿中突然传出一声怒吼,君九凝赶忙冲进去,只见太医们瑟瑟发抖地跪了一地,她还差点被门边一名太医的衣袍绊倒,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若是救不了太子,朕就要整个太医院陪葬!”文帝站在君清漓床边,脸色铁青地看着跪在最前面的太医院院首,“不论要付出什么代价,都必须治好太子。” 君九凝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窗前,也顾不上行礼了:“父皇,清漓怎么了?” 见女儿一脸担忧,文帝重重叹了口气,不忍心地偏过头去看着昏迷不醒的君清漓:“太医说他不甚得了寒症,而且太子本就体弱多病,遇上寒症更是雪上加霜。” 君九凝走近床榻,一眼便看见了锦被拥簇之间,君清漓惨白如纸的小脸。她忍不住伸手去探了探君清漓的额头,过低的体温让她吓了一跳。这屋内生了那么旺的炭火,君清漓摸起来却像个人形冰块,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寒症么。 第十六章 神医空灵 君九凝看着昔日里神采飞扬的君清漓如今只能安静地躺在重重丝被之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心里像压了块儿石头,喘不过气。 是因为这具身体与君清漓血脉相连,所以她也会因为君清漓的病痛而感到难受么。 文帝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和满脸担忧的女儿,忍不住又重重叹了口气,想起了先皇后。 又桐,朕终究没有把两个孩子照顾好。 清漓病重危在旦夕,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无能为力。 文帝满心愧疚,上前拍了拍君九凝的肩膀以示安慰,却发现她身上冰凉,衣着十分单薄,一看就知道是匆忙赶来的。 文帝心都揪起来了:“来人,给公主找件衣服披上。” 君九凝这才发现自己满身都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气。 宫女拿来了一件厚实的大氅,文帝亲自接过,披在君九凝身上:“当心别把自己冻坏了,你弟弟已然病重,你要是再得了伤寒,父皇哪里心疼得过来。” 顶天立地的一国之主,此时也流露出些许的脆弱。 君九凝不由地有些感动。 父女正说着话,外间又突然来了宁王府上的人来请太医,宣进来一问,才知道君雪澜竟然也得了寒症。 “禀皇上,今日郡主突然就昏迷不醒了,请了大夫一瞧,说是得了寒症,药石罔效。王爷实在没办法了,这才让奴才来宫里请位太医去给郡主医治。”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得了一样的怪病,君九凝皱了皱眉,忍不住转身询问太医:“这寒症是怎么得来的,为何太子和郡主竟同时患上此病,又无法医治。” 太医院院首这才把抵着地面的头抬起来,一张沟壑难填的老脸上满是苦涩:“公主有所不知,这寒症说到底,就是身体虚弱之人无法抵御严寒,出现假死症状。就像蛇类到了寒冬需要冬眠一般。但人与蛇类不同,一旦出现寒症,无法进补,便会持续性地虚弱下去,直至身亡。” 君九凝瞪大了眼,她还从未听说过这种症状的怪病。 但同时她也感到无比奇怪:“太子和郡主都呆在温暖的殿内,又怎么会无法抵御严寒?” 太医被君九凝的逼问弄得冷汗涔涔,低着头解释:“这……老臣也不知,自古以来寒症的病因便扑朔迷离,无人发现,也极难救治。得了寒症之人,十个有九个都会在不久后身亡,不过也有人睡着睡着又自愈醒了。但医治的话,只有梁国曾有一位神医使用秘方治愈了寒症,可这位神医早些年便避世而居,无人知其踪影。” 君九凝心中一喜,急忙问道:“关于这名神医还有何消息?寒症被治愈之人又是在何处?” 太医道:“老臣只知是名唤作空灵的僧医。而被救治者只是梁国乡野一名普通农人,据说只是因为他家里人路遇空灵神医,给他喝了口水,作为报答,神医便治好了那名农人。” 君九凝拧起眉心,这个名字莫名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她口中喃喃:“空灵……” 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她想起来了,这不是《倾城风云》里面的男主之一嘛! 梁国神医,高岭之花,一双慧眼可以看透世间所有善恶。原文描述,本来空灵并不喜欢凤云兮,但受女主强大的金手指影响,空灵被凤云兮所救,最终也爱上了她。 不过凤云兮身边男人实在太多,空灵因为自己僧侣身份的限制,最终没有加入凤云兮的后宫,而是在暗处默默地守着自己的思念之情,为凤云兮扫清障碍。 在这本男性角色众多的水文中,空灵就凭借自己这清纯不做作,坚韧隐忍的风格引起了君九凝的注意,可惜他戏份实在不多,在大几千章里仿佛昙花一现。 君九凝暗想,幸好她当时还挺喜欢这个角色,还算是有不浅的印象,不然现在真的没地儿找去。 书中描述,空灵就在梁国的国都,凉城的无音寺中隐居。如果她去求空灵出手,那君清漓和君雪澜不就有救了! 君九凝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激动地看向文帝:“父皇,不如让女儿去梁国寻找这位神医吧!” 文帝见君九凝对君清漓的病如此上心,心中欣慰,但一想到那行踪不定的神医,还是语气坚决地拒绝了君九凝:“凝儿,朕知道你心里为清漓着急,但找人之事,朕会找人去办,你作为一国公主,不宜出去抛头露面。更何况如今大雪,赶路更是难上加难,朕不希望你也出事。” 见文帝不答应,君九凝有些着急,但她又不能直说自己知道空灵在哪,没办法合理解释。请求的话在肚子里绕了几圈,还是没办法吐出口。 她一脸欲言又止,心思被文帝猜了个干干净净,文帝让宁王府的下人带走了两名太医,然后便叫了宫人把君九凝送回凝香殿。 君九凝知道让文帝同意自己出宫去找空灵应该是没戏了,心道得想想别的办法,便乖乖地跟着宫女回去了。 刚出了青云殿的门,君九凝便猝不及防地撞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慕云似乎也有几分吃惊,见到她之后微微挑眉,而后拱手行了个礼:“微臣见过公主。” 君九凝懒得跟他寒暄,敷衍地回了一句:“慕大人免礼。”便急匆匆地起步离开。 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多,能走的地方狭小,两人错身经过时,君九凝不可避免的轻撞了一下慕云的肩膀。 不待慕云反应,她已经迅速撤开身形,还往前走了一步才回过头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其脚步之急促,仿佛刚才撞到的是瘟神,在这里多留一会儿都会倒霉一般。 君九凝心道:这也太晦气了,她要是早出来一会儿,就不会碰到慕云了。 慕云身后端着一盒补品的侍女嘴一撇,不满地小声嘟囔:“大人,这长公主也太无礼了……”她记得明明以前这长公主一见到大人便像块牛皮糖一般黏上来,赶都赶不走,现在倒好,话都懒得多说一句,显得有多嫌弃他们大人似的。 第十七章 行宫 慕云闻言便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 那侍女被这一眼看得浑身冰凉,顿时跪了下来,漱漱发抖,手上的东西都差点砸了:“奴婢失言,大人恕罪!” 慕言面无表情地看着君九凝远去的背影,语气没有任何起伏:“起来吧。” 他提步踏进青云殿。 擅自在背后议论主子的奴才,也不必留着了。 君九凝一回凝香殿便召来秋月,遣散所有下人,主仆二人关在房间里小声说话。 现在君九凝信任的人不多,要商量重要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君九凝开门见山,直接问道:“秋月,你知道怎么样才能出宫么?而且得有个合理的借口在宫外待上一段时间不被发现。” 太子还病着,公主怎么要出宫? 秋月疑惑地看着君九凝严肃的表情,天真道:“公主要出宫么?派人问皇上要一块出宫腰牌即可,不过公主此行要去哪里?” 君九凝目光灼灼,语气坚定:“梁国。” 秋月吃了一惊,倒茶的手一抖,茶水撒到了桌上:“什么?!公主为何要去梁国?” 君九凝捏起过满的茶杯一口气灌完,而后才解释道:“君清漓和君雪澜都得了寒症,宫中太医束手无策,只有梁国的神医曾出手治愈过寒症,我要去寻他。” 秋月忧心忡忡,并不理解,劝君九凝慎重:“可是寻找神医一事,兹事体大,皇上定会重视,派人去寻的。公主连皇城都没有出过,又怎么能去梁国找到神医呢?” “我自有把握。”君九凝站起身来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胡诌道,“之前我救下的那个小侍卫就是梁国人,与他闲聊时曾听得一两句关于那神医的消息。” 她转过身,看着秋月,睁着眼睛说瞎话:“只是那小侍卫身世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若是我把神医消息告诉父皇,他一定会调查小侍卫的,到时候可能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所以我才没有告诉父皇,而是打算自己去寻找神医。” 说完,看着秋月似懂非懂又不敢问的样子,君九凝转移话题,拉回正轨:“所以,有没有什么能让我出宫一段时间,又不引人注目的办法?” 秋月眼珠子转了转,歪头看向天花板,沉吟片刻后犹豫道:“有倒是有……不过要看公主能不能做成了。” 她上前两步,在君九凝耳朵边小声说了两句话,君九凝顿时两眼放光,激动地压着嗓子道:“这个办法好,那你赶紧去把我要的东西找来。” 秋月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当日夜里,君九凝忽然腹痛难忍,凝香殿乱成一团,连忙请来太医和文帝。 文帝正在云贵妃宫里,听闻君九凝生了病,二话不说就赶了过来,云贵妃也跟过来,二人进了凝香殿便直奔君九凝床头。 君九凝这时已经痛得满头大汗,嘴唇都苍白得像桌上的宣纸。文帝见了心疼得不行,忙质问太医:“公主这是怎么了?!白日里还好好的,怎么一到晚上就成了这个样子。” 太医也因为皇子公主接二连三地病倒,心中害怕得很,生怕自己一个没做好就被摘了脑袋,现下连忙一字一句地小心回复:“回禀皇上,公主是寒邪入体,应当是食用了过凉的东西,体内湿气太重才会发病。微臣已经派人去煎药,想必吃下去两副后就能恢复不少。” 文帝现在一听到这个“寒”字就心烦意乱,生怕君九凝也得了那个该死的寒症,便接着问道:“能确定公主身体无大碍么?若是治不好,仔细你们的脑袋!” 太医心惊胆战,膝盖发软:“微臣定当尽心竭力,让公主尽早恢复。” 云贵妃见状,忙用柔弱无骨的手替文帝抚了抚胸口,安慰道:“皇上别急,公主和太子吉人天相,定可以平安无事。” 这时候,脸色难看,在床上捂着肚子打滚的君九凝忽然坐了起来,细声细气地唤道:“父皇,儿臣应该是今日出门的时候受了凉,现在浑身都冷的很。” 文帝走过去心疼地摸摸君九凝的额头,只摸到了一手的冷汗,顿时心如刀绞:“凝香殿的宫人都是摆设吗,竟然让公主穿着单薄便在大雪天出门,朕看你们根本没把公主放在眼里!” 秋月忙跪下磕头:“皇上恕罪!是奴婢们照顾不周!” 君九凝替他们辩解道:“父皇别怪他们,都是女儿不好,我太担心清漓了,一听说他出事便跑了出去,没来的及穿斗篷。” 她一提到君清漓,文帝的心又软了下来:“你啊,你说你弟弟刚病倒,你又病倒了,朕真是没法和你母后交代。” 君九凝抓住机会道:“儿臣的病并无大碍,只是清漓的病……父皇,儿臣想去温泉行宫,祭拜母后,为清漓祈福,也调养调养自己的身体,以免父皇再为儿臣担忧。” “去行宫?”文帝皱起眉头,不太赞成地摇摇头,“你现在身体有恙,不易出宫,不如等病好了,父皇再派人送你去。” 君九凝见他拒绝,也不气馁,拿出自己的杀手锏。她揉了揉眼睛,顿时红了眼眶,蓄了满眼泪水:“可是,儿臣今天还梦见了母后,说很担心我和清漓。父皇,你就让我去吧,或许我去行宫,请母后保佑清漓,他就能好起来了。” 君九凝提到先皇后苏又桐,顿时让文帝心情沉了下来,他看着面前梨花带雨、跟自己挚爱之人像极了的女儿,终究还是心软答应:“既然你有这份心,那朕便派人送你去行宫吧。” 他转头看向太医:“公主的身体情况,大约何时能够启程前往行宫?” “禀皇上,公主今夜吃两副药,明日便可前往行宫。而且泡温泉确有祛湿固体之效,适合公主调养身体。” 文帝这才放下心来:“既然如此,那就明日再去吧。” 君九凝目的达成,脸上都红润了两分,她弯起眼睛,朝文帝撒娇:“多谢父皇。” 这时,在一旁默默站了许久的云贵妃心中也是窃喜,太子病了,君九凝也要出宫,她和君元夕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第十八章 祭祀 温泉行宫离皇宫并不远,只是藏在京郊深山之中,只有楚国皇室中人经文帝允许之后才能使用,因此行宫里闲杂人等很少。 文帝担心君九凝不习惯,便把整个凝香殿的宫女太监一起送到了行宫,一时间,君九凝没有找到能当场逃跑的机会。 在行宫安置好后,看着在房间里急得走来走去,找不到办法偷跑的君九凝,秋月好声好气地劝道:“公主,好歹祭拜过先皇后再走吧,万一皇上吩咐了行宫的管事,叫他安排你的祭奠事宜呢。” 君九凝一惊,停下了脚步猛然回头看着秋月,说话的时候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这样,你现在就去把管事儿的给我找回来,就说我迫不及待要祭拜先皇后了,最好是今天……不,明天吧。” 秋月小声应了,正要出门,又被君九凝叫住。 君九凝道:“你叫人给我准备些笔墨送过来,我总得留封信,万一我们跑的事情被发现了,父皇也不至于太过担忧。” 秋月动作很利索,不仅亲自把管理整个温泉行宫的掌事请来了,还准备了笔墨纸砚端到君九凝面前。 行宫的管事是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精神矍铄,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冷衣服穿得多,看起来壮实得很。 刘管事笑眯眯地给君九凝行了个礼,开口问道:“公主可是找小的问祭拜之事?” 君九凝端庄持重地点点头:“不错。”暗地里却是和正在给她磨墨的秋月交换了一个眼神:好险!原来文帝真的吩咐了此事。 刘管事仍旧笑得一团和气,嘴上拍马屁的功夫出神入化:“公主果真有心,看您,自己个儿气色还不好呢,就想着为先皇后和太子殿下尽心。皇上体恤公主,特地嘱咐了小的,要等公主身子好了才能让您祭拜呢。” 君九凝笑道:“刘管事,我昨日吃了两副药,今日已然大好了。为太子祈福一事宜快不宜慢,刘管事还是早日安排吧。” 她顿了顿,抬手示意秋月不用再磨墨,站到自己身后去,然后抬起头看着刘管事:“最好明日就能办。” 她毕竟是警官出身,一但认真起来,通身的气质威严也是能唬人的,更别说她的身份摆在这儿,行宫基本就是由她使唤。 刘管事支吾了几下,答应了君九凝。 第二日一大早,整个行宫便忙起先皇后的祭奠法事来了。 君九凝也起得格外早,秋月给她换上了通体白色,绣着银边的孝服,连头发都束得格外简单。 君九凝在镜子里照了照,伸展了几下手臂,挺满意的:“还算宽松,也轻。适合跑路。” 秋月看着自家主子一点都不难过的样子,忍不住欲言又止,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默默地憋了回去。 君九凝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怎么了,这么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秋月抿了抿嘴,才轻声道:“公主殿下今日要祭祀先皇后,往常这个时候,公主心情老是不好……” 君九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哦,自己现在是已故皇后之女,去祭奠自己的亲生母亲怎么能不悲伤呢,怎么说也要有个双目含泪的样子吧! 她试了试,想挤出两滴眼泪,发现真是有点难。 “演技还需磨炼呐……”君九凝小声嘀咕着,想着要不然待会儿到厨房偷块儿姜,到时候需要她哭,她就把姜往眼皮儿擦两下,应该就能哭出来吧。 但这时候秋月又叮嘱道:“但是公主心情不好也别再在祭祀的时候哭出来,忍一忍。上次您把眼泪滴到香上,浇灭了一根祭香,皇上很不高兴呢。” 君九凝:那我不用冒着风险去偷姜了。 主仆刚说完话,那厢刘管事就带着人过来请君九凝了:“公主殿下,时辰到了,请跟小的走吧。” 君九凝朝秋月使了个眼色,细声细气道:“你收拾好东西,别忘了多带点儿银子。” 秋月表情郑重地点点头。 君九凝酝酿出一脸的哀愁,仿佛整个人被忧云笼罩,苦着脸打开门。 “走吧。” 刘管事一见君九凝表情悲痛就想起这位不好惹的主之前在行宫一系列作的妖,丝毫不敢怠慢地说道:“这古时候规矩,祭祀之前不能用膳,请公主暂且忍耐一下。” 君九凝声音清冷,仿佛毫不在意:“无妨,祭祀为重。带路吧。” 到了灵堂,君九凝先是给先皇后苏又桐的牌位上了三柱香,而后三跪九叩,最后是长跪一个时辰,并祈求悼念苏皇后,让她保佑君清漓。 其实君九凝对上先皇后的牌位时,刚开始还是有点怵的,毕竟她无缘无故占了人家女儿的位置。 但作为现代社会的人民警察,君九凝又是个无神论者,虽然她不信鬼神,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跪足了一个时辰,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 等君九凝揉着生疼的膝盖回了寝殿时,秋月已经把包袱都收拾好了。 她贴心地过来帮君九凝捶腿,轻声问道:“公主,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带谁一起走?” 君九凝道:“我已经安排了夏蘋待我们走后假扮我,就说脸上得了疹子不能见人。信也保存在冬芸那里,如果顶替的计策被发现了,有这封信,也能保住凝香殿和行宫的宫人不被迁怒。今晚我们离开的时候,只带上你,人太多会惹眼。” 秋月顿时被自家主子的胆大震惊了:“可是奴婢不会武功,万一路上遇到危险可怎么是好?!” 君九凝摆摆手,毫不在意地道:“怕什么,我自有安排。” 好歹她也是军校里出来的正儿八经的格斗冠军,一般人和她对上,只有求饶的份儿。置于若是遇到了扫地僧级别的那种大佬,又恰好不小心惹到了人家,那就只能认命了。 但君九凝对自己的求生既能和求生本能还是很有信心的! 当夜,两个披着白色斗篷的娇小身影从行宫中闪了出来,在雪地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去。 半夜又下起了大雪,楚国皇城中没有一人发现他们的长公主已经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中离开了楚国。 第十九章 凉城 楚国占据北方,常年苦寒,冬季在这里有五个月之久。因此虽然楚国国土辽阔,楚国人个个生得高大壮实,但人数却远远少于相邻的梁国。 而梁国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国力强势,人口众多,是七国中最强大的一个国家。 “不过幸好梁国的王都离咱们楚国京城也不远。”君九凝嗑着瓜子,掀起车帘子看着梁国街道上摩肩接踵的人群,“否则咱们这一来一回,保守估计就得花半个多月。” 说罢,她还幽幽叹了口气:这放在现代,开个车,坐个火车,半天的事儿,现在她们坐马车就得花三天。 又是想念现代科技的一天。 秋月坐在一旁给君九凝揉腿,用亮晶晶的目光注视着君九凝,崇拜道:“公主学识广博,本来奴婢还担心这一路上会不会要走野路,会不会遇到山匪,没想到这一路上都顺利得很。” 这几日早已听惯了秋月吹捧的君九凝被她的话哄得舒坦,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当初决定来梁国时,她便连夜查询了不少文献,知道从京城去凉城的驿站、官道早已修葺成熟。而且这些官道更是事关两国外交,贸易往来,也就是楚国和梁国的脸面,所以官府极为重视整治山匪、路盗,眼下走官道简直不要太安全好不好。 这也是君九凝为什么只带着秋月就敢前往梁国的底气。 马车进了内城不久,突然被一队官兵逼停。君九凝刚想掀开帘子看看外面情况,却听到车外突然传来一声粗犷呼喝:“这车里是什么人?下来接受盘查。” 来者不善?君九凝眼神一冷,手掌顿时抚上腰间藏起的匕首。 马车夫好声好气地朝官兵解释:“军爷,我们是从乡下上来的,这车上坐得是我们家小姐,您要搜查的话恐怕这……不太方便。” 梁国官兵不耐烦与他周旋,上前就伸出大手,粗鲁地揪起车夫领子,想将他拽下车来之后,亲自搜查马车。 见情况不妙,君九凝当机立断地出声:“外面的军爷,可否给小女子一些时间整理仪容,我们来的路途遥远,不得不在车上歇息,不想因此仪表有失,希望军爷通融通融,让我们披件斗篷吧。” 说实话,君九凝知道自己的声音不是甜美温柔那一挂的,而是有些清冷的感觉。按理来说这样的声音不会让人觉得亲近,但因为路途劳累,微哑的嗓音带着些请求的语气说出这些话时,反而透出一种示弱和柔软,颇为动听。 哪有男人拒绝得了这样的请求,梁国官兵听出来车里确实是位小娘子,喊话的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不情愿地妥协道:“行吧,动作快点儿。” 君九凝松了口气,任由秋月给自己披上厚实的斗篷,还用面巾挡起一半的脸,这才掀开帘子走下车来。 官兵头子见她们遮着脸,心中顿生疑惑:“光天化日的,你们出门为何遮挡着脸?” 君九凝忍不住磨了磨牙:这梁国人怎么这么吹毛求疵的,事儿多。 “军爷,我们小姐还未出阁呢,不宜在外面抛头露面的,这番进凉城也只是为了到寺庙里上个香,不好声张。”秋月在宫里待久了,处理这种人情世故信手拈来,她从腰间掏出一个小银裸子,塞到领头的官兵手里,“这大冷天儿的,请军爷们喝口热茶。” 官兵收了钱,眉眼顿时舒展开来,态度更是来了个大转弯:“原来如此,不知道姑娘这是要去哪个寺庙上香啊?” 秋月道:“听闻无音寺的菩萨最灵验,不知军爷清不清楚这无音寺怎么走呢?” 听到君九凝一行人原来是要去无音寺,那收了银子的官兵嘴角的笑容淡了些,话中带了些无奈:“这无音寺虽说灵验,却不是人人都能拜的。无音寺每日只接待七位香客,而且进去了的人马上就得出来,说不定啊,这愿望都说不完。” 他转过头,真心实意地劝君九凝:“这位小姐,我看您还是挑个别的地儿吧,这无音寺都是这凉城里面达官贵人的家眷才能进得去的地方,你要是去了,多半拜不成。不如去白泉寺吧,那里也挺灵验的,香火也旺。” 君九凝没想到这无音寺竟然还有这等规矩,吃惊过后还是摇摇头:“多谢军爷提醒,不过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去无音寺拜佛,若是半途中改了主意,换了寺庙,反而心不诚了,佛祖会怪罪的。” 笑话,她就是为了空灵神医而来,这无音寺就算进不去,她也得想尽办法进去。 梁国官兵见劝不动,只好作罢,还好心地给君九凝指了方向,便离开了。 君九凝转身刚要上马车,心头却忽然浮现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的视线,让她不受控制地朝某个方向看去。 君九凝揉了揉眼睛,但那个方向却只有一个包子铺,面前有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排队等着买包子,恰逢笼屉揭起,蒸腾的白雾在人和人的缝隙之中肆意游散消逝。 秋月见她发呆,轻声问道:“怎么了,公主?” 她顺着君九凝的目光看去,恍然大悟道:“公主这是饿了?我马上过去买包子!公主你想吃什么馅儿的?” 君九凝连忙拉住她,把她塞进马车里边,自己也跨了上去:“不想吃,走吧。” “啪!”车夫高高扬起的鞭子落在马背上,马车顿时加速,消失在凉城街道的尽头。 手下捧着热气腾腾刚出锅的包子来到慕云面前,发现自家主子正皱着眉盯着一片空地出神。 “大人,大人?” 慕云过了两秒才回过神,看着手下捧着的包子,轻笑:“我都说了我不饿。” 手下不好意思地用空出来的手挠挠头:“可是属下一直看您盯着包子铺的方向,以为您想吃,才去买的。” 慕云沉默,又看了一眼包子铺的方向。 他只是刚才突然感觉到那个方向有一道视线,似乎是冲着他来的,但当他凝神去找的时候,这种感觉又转瞬即逝,他没能捕捉到任何事物。 就像刚才飘散的白雾。 第二十章 是他 “无碍,先去无音寺。”慕云转身看着还傻傻捧着包子的手下,无奈:“罢了,你先吃吧。” 手下哪里敢这么放肆,连忙包起来放进怀里。他是不可能在主子面前吃饭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慕云也不坚持,见他收好,便带着手下赶往无音寺。 一上马车,慕云便问手下道:“刚才严十八传了什么消息过来?” 提到此事,严十九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些:“文帝派人传来消息,说公主从温泉行宫偷跑出去,只身来梁国找神医了。文帝希望大人在请到空灵神医后,找到公主,把她带回楚国。” 说着说着,严十九便愤怒了起来:“长公主定是听说了您要来梁国找神医,才私自偷跑出来找大人的,真不懂为什么文帝还如此宠爱长公主,明明她之前那么缠着大人,还做出一些与身份不合之事……”严十九的话还没说完,停在了半截儿,人也一动都不敢动。 慕云默默听了半响,没有说一句话,但他刚才只轻轻瞟了一眼,严十九便瞬间面色惨白。 慕云道:“前车之鉴,这么快就忘了?” 严十九怎么敢忘?上次那个在宫里说长公主是非的侍女一回府就被处死了,理由是多嘴,在宫里也敢议论主子的是非。 最后她的舌头被拔下来,一直吊在演武场,以儆效尤。 想到他的下场,严十九便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他第一次跟慕云出门办事,高兴过了头,想到自家亲哥哥在他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当差,切忌浮躁,便一股酸涩和悔恨直直冲上了脑门。 他忍不住想起那根细长的、血淋淋的舌头,打了个寒颤。 马车内顿时一片寂静,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严十九后背都汗湿了。 突然,一声腹内空鸣打破平静。 严十九眼神绝望,死死低着头,一动不敢动。这一瞬间,他脑子里连自己的死法,死了以后谁来收尸、葬在哪里统统都想好了。 但慕云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沉默了一路,马车行至无音寺,下车的时候,慕云才低声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诶?!大人竟然不罚他?严十九劫后余生,恨不得拎着脑袋当差。 他刚想跟上慕云的步伐,慕云却头也不回地道:“你不用跟着了,守着马车吧。” 严十九心情低落,只好掏出包子啃起来。 君九凝抬头看着那块镶在寺庙门口的大牌匾,脖子都酸了。 她现在不仅脖子酸,还口干舌燥,身上也冷。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无音寺明明这么清净,简直称得上门可罗雀,但看庙门的小沙弥任凭君九凝说破嘴皮也不肯放她进去。 君九凝再开启一轮攻势:“小师傅,您就行行好吧,我们赶了半天的路,没水没粮,而且我们特意走了好几十里地过来拜佛的呢,你忍心让我们白走一趟吗,我们真的特别不容易。” 可惜道德绑架对这个小沙弥没有用。 小沙弥敲着木鱼,闭着眼睛直念阿弥陀佛,就是不理她们。 软磨硬泡了半天,铁面无私的小沙弥还是不肯放她们进去。后来等来了另一个小沙弥。这个小沙弥听说了他们的遭遇和经历之后,说可以帮一帮她们,然后在君九凝和秋月期盼的目光中:送来了两碗水。 君九凝目光悲愤地接过这碗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肚,决定翻墙。 她带着秋月假装告别小沙弥,离开寺庙门口。而后便沿着墙根儿一直走,试图找一个围墙没有那么高的地方。 不知道走了多久,久到脚踝都泛着酸疼了,竟然还没找到。 “无音寺也太大了!算了!就在这翻!”君九凝把脸蒙起来,斗篷也脱了,看着面前两米多高的城墙,眼中突然升起了强烈的胜负欲。 助跑两步后,君九凝猛地往上跳去,顺利地抓住了围墙翘起的边缘——如果忽略她的手被擦破了一大块皮肉的代价的话。 要用两只手把自己完全弄上去实在是太难了,君九凝像一只在半空中晃荡的猴子,好不容易把一条腿送上去了,君九凝坐在墙上,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爽。” 她刚想调整姿势,却发现,围墙的另一旁,竟然是一个诗情画意的院子,院子里还有一名绝世大帅哥,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凭借着惊人的直觉,君九凝确定这人一定是空灵。 原书里对僧医空灵的外貌描写是这样的:长相俊美无比,气质出尘,像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而这院中人的美貌确如原著所说的那样,一身僧侣白衣,墨发束起,容貌清绝让人惊艳无比。但是当下情况如此特殊,还在墙上表演骑马的君九凝根本没有时间去好好欣赏空灵的绝世容貌,一心只想从墙上下去。 空灵淡然起身,仿佛对女子试图翻墙进入他院子里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他走到君九凝呆着的这面墙的不远处,温声劝道:“姑娘,此处不接待女客。还请你原路返回。” 君九凝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裙子,面对空灵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我裙子被这个翘起来的围墙边勾住了,动不了。” 空灵无奈地笑了笑,轻盈跃上了围墙,帮君九凝把勾住的裙子取下来,而后劝诫道:“这位女施主,无音寺只接待香客,不接待其他的客人,请您原路返回。 他站起来,立在君九凝一旁,似乎就等着她先下去。 君九凝装模作样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再看看自己磨损得不得了的衣服,皱着眉头看自己擦伤的手掌,而后煞有介事地看着空灵道:“我听说空灵大师一手医术出神入化,不知可否请大师帮忙包扎一下我手上的伤口?” 空灵原本温和的面容,顿时变得冰冷了起来。 他后撤了一步,与君九凝拉开距离后冷声问道:“你从何处得知?”他本就是清冷的长相,此时脸上一丝笑意也无,倒透出几分狠厉。 君九凝迎着他不善的目光,坦然道:“做梦梦见的。” 第二十一章 谈判 这话一说出口,君九凝顿时感觉周围的气温又冰冷了几分,而空灵脸上的表情也隐隐有发怒的迹象。 他冷冷地看着君九凝,之前话中的客气和蔼已经荡然无存:“你逼迫了李家父子?” 君九凝顿时明白,他口中的李家父子应该是之前他救助过的那户农家。 “误会啊!”君九凝叫怨,“我是从楚国京城来的,赶了整整三天的路,到了凉城就直接来无音寺了,实在没空去干那种强取豪夺的事情!而且我也真的不知你口中的李家父子是何许人。” 君九凝心中顿时焦急,空灵作为有着高僧之称的原因不仅因为他实力过硬,更是因为他本人也是有着一副菩萨心肠,如果被他误会自己是欺压他人才得到消息,那求他出手就君清漓和君雪澜的事情多半就得泡汤。 思及此,君九凝又目光真诚地看着空灵,认真解释:“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是因缘际会,而且不是通过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方式,得知你的下落。如果非要有个来源,那我只能说或许这就是佛祖的旨意吧。” 她的态度足够诚挚,一双美目看向空灵时更是坚定而清澈。 空灵脸上严肃的表情松动了些许,几息之后,他身上的敌意如潮水般褪去。 不仅是因为君九凝的说法足够有诚意,一时激动的情绪平静了后,他也想到当初救治李家人时对方的承诺。 而且自从他隐居进无音寺后,除了现在面前的这个女人,确实没有人来打扰他。说明李家父子是信守承诺的。 空灵重新审视君九凝,语气淡漠:“那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君九凝行了一礼:“我的弟弟妹妹同时患上寒症,连宫中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我听闻空灵大师曾出手治愈过寒症,特地前来请大师为我弟妹诊治。” 空灵皱了皱眉:“治疗寒症的代价太大,而且并非每一例寒症都能成功救治,我那仅有的一次成功救治,也是运气好。” 他转过身,看着远处朦胧的群山,淡淡道:“生死有命。寒症也是世人命运的一部分,所以才会药石罔效,想解决寒症,就是逆天改命。我不会出手的,楚国公主还是请回吧。” 君九凝被他道破身份,一点都不吃惊。 只要楚皇派人找空灵,那么君清漓和君雪澜得了寒症的消息便很难瞒住。即便明面上瞒住,也只是堵住了普通民众的耳朵,暗地里,消息早就传到各方势力的耳朵里了。 同时,她也清楚,空灵这个人,虽心善却不心软。 他看破红尘,在没有与风云兮之间产生纠葛之前,觉得一切都是四大皆空,极其尊重自然规律,所以即便他有一身本事,也难得施展出来。 君九凝没那个本事让他欠自己人情,来以此作为请他出手的筹码,那只能另辟蹊径,从他最看重的方面出手。 “空灵大师,你觉得命运天定,人需尊重自然规律,所以面对寒症,只能接受,看天道是判你死还是判你活。”君九凝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接着看向空灵,眼中仿佛有光芒在积蓄。 “可是我不相信天道,若是天道有理,天道有情,天道有公,为何这世间没办法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为什么人人生来就不平等?要分男女,要分高低贵贱?更要让有的人生来残缺痛苦,有的人却健康完整?空灵大师,你能用天道,用佛法来解释么?” 君九凝不信鬼神,也不信命运,只信自己。 空灵被她的话打动,深深地看着神采奕奕的君九凝,沉默了片刻,仍旧摇了摇头:“但这不是我出手帮你的理由。” “你说众生平等,那我今日帮了你,他人若遇难处,求我出手,那我又岂能袖手旁观。届时天下人都有了难处,我却没能力做那救苦救难的菩萨。” 他明明在拒绝,君九凝却心中一喜:有戏。如果有能打动他的条件,他是有机会出手的。 幸好她早有准备。 君九凝往前走了一步,寺外山风将她衣袂吹得猎猎作响,她脸上是自信的淡笑:“我愿用自身气运为空灵大师求一上上签,为大师避劫消灾。” 空灵瞳孔骤缩,震惊地看着君九凝:她怎知自己将来必有一劫?而在佛前求得一支上上签,有避劫消灾之意。 不对啊,此事只有他自己和师傅二人知道,不可能被第三人听去啊。 空灵看向君九凝的目光都带上了一丝怀疑,难不成这个人真的是得了上天的旨意,才来无音寺寻他的么? 而君九凝此时正在心里对风云兮道歉:女主抱歉,把你的杀手锏先用了,不过你的金手指那么强大,日后也肯定能顺利拿下空灵,这次就让我先占占便宜吧!不然君清漓死了的话,你也是少了一个助力呀! 这个求签避灾之法是原书中风云兮收服空灵的重要一环。空灵曾为自己推演出,他命中必有一劫,而他的师傅还未圆寂时便叮嘱他要日日虔心求签,待到求得上上签的那一日,就是他劫难消解之时。 于是空灵就老老实实每天摇签筒。 摇了快十年,始终摇不到上上签。 最后风云兮帮他摇出了签子,了了他的一个心愿。他便开始帮风云兮做事,也算是还恩。 君九凝看书的时候觉得这个情节非常的莫名其妙,但没想到,它竟然能派上用场,在这种关键时刻帮到自己。 空灵确实动摇了,他这时已经信了君九凝七八分,觉得对方应该是冥冥中带着某种天道规则而来,或许自己多年来的所求真的能实现。 “那你跟我来吧。” 另一边,慕云也刚刚进了无音寺。 他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自然知道空灵就隐居在无音寺。 若是君九凝在这里,定会惊奇地发现,明明之前对她不闻不问,不肯放她进去的小沙弥,对着慕云却殷勤得很,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后面了。 “公子来得不巧,住持今日出门了,不过不久后应该就会回来,请公子先到会客厅喝杯茶吧。” 第二十二章 摇签 慕云皱了皱眉,他还有别的事要忙,要他在这里坐等住持回来太耽误时间,便道:“其实我是来找人的,既然住持不在,那带我直接去找那名高僧就好了。” 小沙弥挠了挠自己的光头,没有听懂慕云的话外音:“高僧?无音寺中只有住持这一位高僧。” 他竟然不知?慕云的脚步顿了一下,眼神疑惑地看着小沙弥矮小的背影:“寺中不是还有一位得道高僧么,不过这位高僧为人低调,似乎不喜人打扰,所以从来不透露身份。你不知道也正常。” 说完,他还特意补充了一句:“他相貌极佳,气质出众,喜静,不知寺中可有这样一位人物?” 小沙弥听到这话,脑中渐渐浮现出一张美如冠玉的面孔,眼睛一亮:“那这位高僧是不是爱着白衣,也并未剃度?” 慕云暗想:和消息中所描述的空灵特征对上了,十有八九就是此人。 “不错,就是他。请小师傅带我过去寻他吧。” 小沙弥猝不及防停步不走了,转身看着慕云道:“惭愧,我并不知道如何去找这位高僧。” 他也只是当初巧遇住持与此人会面,惊鸿一面后记住了此人相貌而已,更别说知道他的来历、法号、和下落了。 慕云:…… 小沙弥感觉到这位贵客好像出现了白跑一趟的低气压,顿时不安起来:“大人若是找他有急事的话,可以等住持回来询问他。” 慕云沉吟片刻,再度开口问道:“你可知无音寺最偏僻安静之地怎么走?” 小沙弥呆呆的,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又突然变成了找无音寺最偏僻的地方:“公子说的是云舒阁么,那里已经荒废许久了,甚少有人过去。” 慕云眸色深沉,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他轻笑一声:“无妨,请带路吧。” 君九凝被空灵带下了围墙,进了院子。 空灵将她请进会客厅,自己却说要去取个东西,便将她独自留在里面。 君九凝四处打量了一番,会客厅的陈设很简单,一个桌子两把椅子,旁边陈列着两扇高架,架子上摆的不是古董摆设,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怎么会有人喜欢收集枯树枝,”君九凝仔细地看了看架子上的东西,边摇头便嘟囔,“噢还有石头、木碗……” 这就是神僧的特殊喜好吗,果然跟凡人与众不同呢! 眼神不经意间撇到墙上的一副字,一个方方正正的“空”字。 君九凝发现那落款竟然是空灵的真名:魏羽澜。 君九凝忍不住心中嘀咕:自己挂自己写的东西什么的……难免会让人觉得有点自恋……但是这空灵大师看着也不像这种自恋性格的人哇。 “让公主见笑了。这是我几年前随手写的。” 君九凝一回头便看到空灵垂在身侧的手上捏着个什么东西,只是被衣袖挡住看不分明。 见他自己主动承认,君九凝想,哪有不夸之理,即便自己不喜欢这样方方正正的楷书,而是喜欢自由不羁的草书,也得使劲儿夸这副字:“没想到空灵大人几年前就有此笔力,佩服佩服。” “公主谬赞了。只是当时师长觉得我未经磨练,不谙世事,怕我骄傲自满,便以这个写得极差的字挂在墙上,警醒我时时刻刻做事都不可大意敷衍。” 这不差吧,君九凝又看了一眼,心道果然要当神僧那对自己的要求可不是一般的高。 空灵三言两语解释完,便亮出了自己手上的东西。 是一个看起来已经很有些年头的签筒。 君九凝微微瞪大了眼,心中有些慌了,这是要她现在就摇签么? 她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隐晦地拒绝:“佛教不是最注重洁净、诚意么,要为大师摇签的话,我定然得沐浴焚香几天,才能显示我对佛祖还有空灵大师的诚意。” 空灵伸出去的手一直举着,一点儿没收回来:“心中有佛,便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公主不必为我担忧,请放心上手吧。” 君九凝脑内抓狂:我不是为你担心啊!我是为我自己担心好不好! 她本来想到这个办法的时候,就准备到时候拿一个做过手脚的签筒唬一唬空灵。她又没有女主光环,没办法保证自己摇出来的一定是上上签,万一她没摇出来那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所以她本来准备带着一个里面放了几十根上上签的签筒来找空灵的,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签筒还在马车里面呢! 空灵见她的神色几经变化,顿时怀疑起来:“公主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没有!”君九凝顿时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咬牙,把签筒接了过来。 算了,硬着头皮上吧! 君九凝心中祈祷,让她摇出来吧! 空灵见她紧张,安抚道:“摇三支签出来便可以了。其余的,听天由命吧。” 君九凝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对空灵露出一个明媚而嫣然的微笑:“多谢你的好意,可惜我不信天不信命,我比较信我自己。” 她开始摇签了。 君九凝对着会客厅中摆着的一尊小佛像跪下,闭着眼,一下一下,专注而虔诚地摇动手中圆润的签筒,五十二根木签在签筒中不断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啪。”一个木签突然轻巧地从签筒中蹦了出来,落在地上,露出空白的那一面。 君九凝纤长的眼睫毛颤动两下,睁开了眼,看到地上的签子时忍不住想上手去捡。 空灵先她一步,将签子捡了起来。 “如何?”君九凝迫不及待地问道。 空灵轻轻皱起了眉,他看了一眼手上的签子,遮挡住上面的签文,再看向君九凝:“再摇。” 君九凝再度摇起签筒,不久后仍是一支签子落地,空白一面朝上。 空灵眼疾手快地在君九凝伸手之前捡起来,看了一眼后,眉头拧得更紧了。 “再摇。” 君九凝心都凉了,看空灵这个表情,再加上他硬邦邦的语气,莫不是自己摇出来两个都是很差的签吧。 她又摇了一支。 这一次空灵没再抢了,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君九凝伸手把签子捡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 计策成功 君九凝一颗心吊在嗓子眼,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签子,即便她看不到空灵此刻的表情,却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犹如凝固在她身上一般。 这支签子也是反的,看来摇签竟然也和现代里抹了果酱的面包一个道理——总是要紧的那一面朝下。 她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把签子翻面,目光停留在木签的最上端。 “上上签”三个字跳入视线,君九凝心中悬着的大石轰然落地。 赌赢了。 她兴奋地将签子举起,转头递到空灵面前:“我摇出来了!是上上签!这下你可以答应给我弟弟治疗寒症了吧。” 看着君九凝脸上绽放的笑,和手中细长光滑的签子,空灵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好看多少,依旧是微拧着眉心,将手中的两根木签握得死紧。 见他如此反应,君九凝心中的喜悦顿时收敛了不少:她摇出了上上签,但空灵似乎并不高兴。 不应该啊,君九凝暗道,当初凤云兮就是摇出来了一支上上签,空灵当场便答应帮她做事,怎么这一次反而出问题了? 空灵突然出声,定定地看着君九凝:“你可知道这签筒中本来有多少支上上签么?” 君九凝对此略有了解,不假思索道:“五十二支签子里有八支上上签。” 她知道是因为本来她的计划就是用假签筒蒙一蒙空灵,因此自己准备签筒时,将里面的中下签与下下签都换成了上上签,不曾想根本没机会用上。 空灵闻言点了点头:“不错。不过那是寻常签筒,这个签筒是我的师傅留给我的,里面只有三根上上签。” “什么?竟然只有三支?”君九凝顿时捏了一把冷汗,没想到这里面的上上签少了这么多,那看来自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误打误撞摇出来一支。 这得是踩了多大的狗屎运呐! 空灵的话还没说完,他朝君九凝走了一步,伸出手道:“可这三支,全都被你摇出来了。” 两支光滑而细长的竹签静静躺在空灵掌心,“上上签”三个字极其分明,好像在明晃晃地告诉君九凝:你走大运了。 君九凝因为面前这有些过于顺利的事实感到不真实,只狂喜了一瞬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接着一张小脸垮了下来:“我只是想摇出一支,还用自身气运做交换,这一下让我摇出来三支……运气不够换的话,不会要我折寿吧……” 或许是天意,空灵心想,这个女人确实是来帮他化解劫难的。 那便随她离开这里吧。 空灵将木签尽数交到君九凝手中,在她疑问的目光中又匆匆离开。 “诶——你去哪呀?”君九凝追出厅外,只得到一句:在厅内等着,他一会儿自会回来。 君九凝退回去,耸了耸肩:“好吧。”毕竟空灵也是德高望重的一代高僧,她一点儿也不怕他会赖账。 不光老老实实地等着,君九凝还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没想到这会客厅里的茶水已经凉透,君九凝一入口便觉得冰牙。 她正龇牙咧嘴,门外闪进来一个黑影。 君九凝定睛一看,竟然是换了一身黑衣的空灵。他长相本来是俊美温润那一挂的,此时面无表情,着一袭黑衣,反倒让人觉得像个冷峻的杀手。 不过这杀手咋还背着包袱呢? “空灵大师,你这是……” 空灵总算露出了个微笑,仿佛春风化雪般消融了身上的冷意:“信守承诺,我愿随你去给楚国太子治病。” 君九凝欣喜不已,要按现代的话来讲:空灵是什么神仙乙方,这种执行力让她简直甘拜下风! 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一次过来请空灵去楚国竟然如此顺利。半天时间不到,空灵就答应去就君清漓了。 君九凝藏在衣袖下面的手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嘶——那走吧。” 还不忘拍马屁:“空灵大师果然雷厉风行,是做大事的人。” 空灵淡淡瞄了君九凝一眼,将墙上那幅刚被君九凝点评过的年代久远的字,小心地收起来后率先走出去。 “哎,等等,我们要怎么出去呀?”君九凝追了出去,担忧道,“刚才门口的小沙弥不放我们进来,现在我们要是光明正大地出去,岂不是会被发现,说不定他们还要找我麻烦呢。要是事情闹大,暴露了你我的身份……” 不待她说完,空灵便转过身看着她,眼底竟然出现一丝戏谑:“你不是会爬墙么?” 君九凝顿感窘迫,尬笑:“让大师见笑了,我其实也没有很擅长爬这种高墙。” 笑话,先不说这具身体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力气只是一般水平。只说这大冷天儿的,谁里面不是穿了四五件衣服,并不是每个人都和空灵似的不怕冷吧!而且古代的服装繁复,虽然飘逸雅观,但一旦穿上好几件之后就会显得整个人笨拙得不行。 她即便有身手也难施展呐! 不过……君九凝忍不住打量了两眼空灵的身材,腰细腿长,盘靓条顺,肩膀还很宽!穿着一袭黑衣更显力量感,让人一看就觉得他衣物下的身材必定更加让人惊艳。 人比人,气死人。 空灵也不在意她奇怪的眼神,轻声道了句失礼,便揽上她的肩膀,快速翻越围墙,稳稳落地。 整个过程不过几息时间,二人一落地,空灵便迅速撤开了双手,垂眼站在一边。君九凝反应快,赶忙道谢:“多谢空灵大师。” 空灵微微颔首:“不必客气,接下来如何前往楚国?” 君九凝这才反应过来,原本在墙外等她的秋月不见了,她顿时有些着急:“我侍女本来在外等候……或许是去找马车了,大师可否等我找一找她?” 空灵点点头,跟在她身后,像一个“大尾巴”,亦步亦趋,简直称得上是乖巧。 “在外面不必叫我空灵,以免泄露身份。公主可唤我魏羽澜。” 君九凝点点头:“还是大师……魏公子思虑周全。” 远处忽来马蹄声,君九凝眼尖,认出那是自己的马车,连忙挥了挥手。 秋月坐在车夫旁边,见自家公主旁边站着的人正是刚才在围墙上帮忙的人,不由一惊。 她们长公主这是把高僧请(拐)过来了么? 第二十四章 人去楼空 慕云被小沙弥带至无音寺最僻静的地方——云舒阁的门口,二人停下了脚步。 年久失修的院墙已掉了大半的朱漆,灰红斑驳。墙根下一簇簇枯萎的杂草伸展得肆无忌惮,阻着人往里踏步。 小沙弥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牌匾,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他心中默念一声阿弥陀佛,畏畏缩缩地劝道:“大人,这云舒阁已经年久失修,您看这匾,说不定一开门就掉了,我看咱们还是别进去了。” 慕云唇角勾起了个浅浅的弧度,温和道:“既如此,想必里面必定无人居住,倒是我多虑了。” 他看了看四周,仿佛对别的地方产生了不小的兴趣:“小师傅,不知这左边的小径是通往何处?” 小沙弥松了口气:“这条路通往的是我们无音寺最著名的无音池,即便用大石投入池中,池中也能无声无息,极为奇妙。无音寺也是由此得名,大人若是感兴趣,小僧可以带大人过去看看。” 慕云笑道:“自然是好,多谢小师傅。” 走了几步,慕云忽然想起与住持约见之事,便请小沙弥去看看住持是否已经归寺。 “那大人可自行前往无音池,顺着这条路走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慕云颔首:“多谢。” 听着小沙弥的脚步声渐远,慕云脸上浅淡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他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回到云舒阁,四下寂静,连只鸟都没有。 院墙虽旧,却将墙内情状遮掩得一干二净,杂草虽茂密,慕云却看出墙角有着其他地方没有的植物枯枝。 这云舒阁内必然别有一番洞天。 慕云看了一眼落满灰尘、被蛀虫腐蚀的大门,没有一点想从门里进去的欲望。 他目测了一下院墙高度,后退几步,然后右腿猛然蹬地,借助轻功翻过高墙,落入院中。 院中有草有木,甚至还有几颗生机勃勃的大白菜和长势喜人的青菜苗。 一石桌一石椅孤零零立在院中,说明他的主人在此一人独居。 慕云皱眉,他进来的动静足以让那个人发现,但他却没有出现。 难不成是提前得到消息,跑了? 他往屋内走去。 这院内只有一间三进的房屋,慕云直直往最中间的会客厅走了进去。 门没有落锁,地面和门上一丝灰尘也无,慕云暗忖,空灵应该是在此处隐居,只是自己恰好碰上了他不在的时候。 想来等住持回来之后,可以从他那里得知空灵去向。 慕云刚要转身离开,目光却被桌上的茶盏吸引。不知为何,明明是那么普通的茶盏,却引起了他极重的好奇心。 慕云捏起一个杯子,入手冰凉,并无不妥之处, 他手腕翻过来,观察杯子背面,却骤然皱起眉头。 杯口处有一道微红印记,他瞳孔微缩:是女人唇上的胭脂。 慕云心中顿时生出异样的不安,一个女人的身影此时猝不及防出现在他脑海中。 君九凝。 “阿嚏!”君九凝移开掩住口鼻的手,从怀中掏出帕子,擦了擦脸。 她小声咕哝:“感冒了?” 秋月顿时紧张了起来:“公主怎么了?可是得了伤寒?头晕不晕,身上冷不冷?” 君九凝被她一顿嘘寒问暖,顿时头大:“没事,应该就是受了点凉,到了驿站喝两碗姜汤就没事儿了。” 秋月点点头,满眼担忧,仿佛君九凝是个瓷娃娃,一不小心照顾就容易碎掉一样。 君九凝也很无奈,谁能想到她穿了这么多衣服也还是觉得冷。 她看向衣物单薄的魏羽澜,对方正闭目养神,君九凝却知道他没睡,开口问道:“空……魏公子,你不冷么?” 魏羽澜睁开眼,淡声开口:“不冷。” 车内一片寂静。 君九凝闲不下来,一会儿后又开始问东问西:“魏公子,你们和尚,抱歉,僧人,平日里修行都是在修什么,是不是整日念经、抄经、诵经啊?” 魏羽澜耐着性子,用没有一丝起伏的语气道:“并非如此。寺中也有多个职位,你所说的只是每日必须要完成的功课,其余时间要各司其职。” “那你呢?你在无音寺是何职位?” 魏羽澜仿佛一个毫无感情的答话机器:“我只是暂时借住在无音寺,不算无音寺中僧侣,不需要参与他们寺中事务。” 君九凝:噢~吃白饭的嘛!没有想到神僧竟然也会偷懒! 心里想的当然不敢说出来,君九凝换了个话题:“那为什么其他僧人都会剃度,而你是带发出家呢?” 这话一出口,君九凝顿时傻了,自己问这干啥呀! 她可记得,这是魏羽澜的一大禁忌,在《倾城风云》中,凤云兮有一次喝醉了酒,曾以此事来调侃他,甚至还用“既然你留了发,就不算出家,自然可以与女人有肌肤之亲”这种话来刺激魏羽澜,试图把他也变成自己的裙下之臣。 但魏羽澜却因为凤云兮提到自己带发出家一事极其暴怒,掀了桌子拂袖而走,丝毫不给女主面子。 君九凝怀疑,或许就是因为这一次凤云兮触碰到了魏羽澜的底线,两人到了结局也没能成事。 想到这里,君九凝就恨不得哐哐给自己两拳,怎么自己没喝也跟醉了一样? 是这一次出来办事儿太顺利所以飘了么? 她目光顿时锁定魏羽澜那张皎如明月的面孔,在他张嘴说话的前一秒承认错误:“抱歉!我不应该打探你的私事,你小人不计大人过,就当我刚才说的话是在放屁,别放在心上!您可是神僧,人长得帅素质又高,要是有人放屁臭到您的话,您不管是心里还是嘴上多骂我两句没有关系的但是不要记我的仇好不好。” 她一口气念叨了一大段话,口齿竟然是从未有过的清晰,一字一句都十分清楚。 都说人在面对极度危险的情况下能激发出自己全部的潜能,君九凝觉得刚才的一瞬间她语速堪比机关枪,简直把下辈子说话的天赋都已经透支了。 秋月目瞪口呆,从小跟着君九凝的她从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魏羽澜也被她说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刚才说的是什么东西。 他愣愣地看着脸色已经涨得通红,仿佛刚从蒸笼里拎出来的君九凝,突然控制不住地低头笑出了声。 第二十五章 离间 君九凝一看魏羽澜突然发笑,还笑得浑身发抖,既一头雾水,又满心慌张。 他是被自己逗笑了,还是受不了刺激黑化了? 原书没这场面啊救命!该怎么办?! 君九凝弱小无助地缩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看着魏羽澜的眼神既有几分迷惘,又带着几分绝望。 过了一会儿,魏羽澜终于笑够了,白皙的面容都浮上了一层薄红。 他抬起头,嘴角还是上扬的,一双如点漆的眸子是君九凝从未见过的明亮:“你说我应该小人不记大人过?” 君九凝瞪大了眼,慌忙摆手,十根手指头差点打结:“我、我有这样说么?!我说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听错了!” 魏羽澜:“你有。” 君九凝坚决不认,魏羽澜道:“我可以把你刚才说的那段话完完整整地再背给你听一听。” 看着君九凝瞳孔地震,似乎还想再挣扎一下,魏羽澜好心地补充道:“放心,我没记你仇。” 君九凝:我死了。 永远不要在记忆力超群的人面前说一些丢人的话,有可能会被嘲笑到下辈子。 君九凝想来想去只能假装困了要睡,以此逃避车中众人的目光。她把自己蜷成了一个球,用斗篷的兜帽盖住自己不再抬头。 社死需要时间来治愈。 车里恢复了一片安静,没人再想为什么魏羽澜要带发出家。 有过一次说错话的经验之后,君九凝在后来的两天都表现得十分谨慎,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死死摁住自己旺盛的好奇心。 一行人终于相安无事地回了楚国京城。 楚皇文帝正在青云殿看着仍旧昏迷不醒的君清漓,面容疲惫。 他是在君九凝去了行宫的第三天,突然接到了君九凝出逃的消息。 文帝震怒,惩罚了整个温泉行宫与凝香殿的宫人,但还是因为君九凝留的那封信,没有赐死那些宫人。 君九凝信中字字肺腑,让人看了很难硬得下心:“女儿知道私自出逃会让父皇牵肠挂肚,但女儿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清漓往黄泉路上走,女儿领得上天旨意,自信一定可以请回空灵大师,请父皇相信我,也不要责罚行宫中所有的人,女儿私自妄为,等回来再领父皇的罚。” 这封信看得文帝是又欣慰又心疼,还非常生气。 君九凝刚失踪那几天,文帝还在想等她回来一定要重重地罚她一次,让她知道后果,下次不敢再犯。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派去梁国找君九凝的人一直没有进展,慕云那边也杳无音讯,文帝便心慌了起来,只求君九凝能平安回京。 文帝正伤神,殿外突然传来一道娇柔女声:“皇上,臣妾听说您今日又没有好好用午膳,特地给皇上送盏参汤补补身子。” 是云贵妃。 文帝悲肃的神情缓和了些,答道:“进来吧。” 云贵妃穿着一身淡蓝宫装,温婉可人,装扮得虽不张扬,却也清丽动人。她温温柔柔地行了个礼,给文帝送上参汤,亲自服侍他喝下。 现在宫里正是多事之秋,云贵妃做得很是妥当,文帝满意地舒展了眉,握着云贵妃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拍了拍:“难为你多心。” 云贵妃娇羞地微低了头:“这是臣妾应当做的。” 她看了眼君清漓青白的脸色,面带担忧地叹道:“太子殿下看起来还是没有好转,皇上,慕大人那边可有消息了?” 文帝脸色沉下去些许,显然是进展不佳,他摇摇头:“尚无。” 云贵妃眼神微动,面上担忧神色不变,却是换了一个话题:“皇上今日太过操劳,眼下都青了不少,眼下我刚好在此处,皇上去歇息歇息吧,臣妾来照顾太子殿下。”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青云殿内室的一干宫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其中有一个年纪偏大的老嬷嬷无声无息地皱了下眉,而后将头低得更深。 文帝没有答应云贵妃:“朕不累,多陪陪太子。而且这里有太监嬷嬷们照顾着,不需你费心了。” 云贵妃遭到拒绝,眼眶顿时红了:“臣妾也是为皇上的身体着想,这些日子以来皇上不是忙着国事,就是为太子殿下和长公主操心,人都熬瘦了,臣妾心疼皇上。” 她说得情真意切,再加上微红的眼眶,咬起红唇楚楚可怜的模样,文帝看着心软了,哄道:“朕知道你有这份心,朕心里都记着呢。” 云贵妃这才擦拭了一下堪堪没掉的眼泪,破涕为笑,柔声道:“不仅是臣妾,元夕也惦记着太子殿下和长公主呢,吵着要来帮着照顾太子殿下,但是臣妾怕她年纪下光会添乱,就没让她来。” 文帝平日里也很疼爱君元夕,只是最近都被君清漓和君九凝占据心神,没怎么去看过她,心里顿时泛上几分愧疚:“这些日子,是朕忽略了元夕,回头朕让人把宫里新进的缎子、首饰、玩意儿都送到她那里,让她高兴高兴。” 云贵妃心中得意,给自己女儿挣了好处,还在文帝面前留了好印象,便还想再踩一脚君九凝:“这怎么行,长公主还没回来,元夕哪有独享之理,还是等长公主回来,让她挑选过再给元夕吧。” 文帝一听她这话,顿时冷哼了一声:“不必,凝儿太不懂事,等她回来,朕势必要好好地治一治她的性子。” 听文帝的意思,已经不喜君九凝。云贵妃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但还要装作一副劝和的样子,蹙着一双柳叶眉轻声道:“皇上息怒,别气坏了身子。长公主她也是因为担忧太子殿下。不过臣妾听说,似乎长公主私自跑出温泉行宫,也是因为慕云大人……” 文帝皱起了眉,这些风言风语他也听到过一些,但他之前和君九凝谈话时,君九凝便保证过不会再痴缠慕云,而且君九凝那个样子也不像是作假,所以文帝没把这些风言风语放在心上。 但此时从云贵妃口中说出来,倒有几分可信。 “你说凝儿私自离宫和慕云有关?” 第二十六章 回宫 见文帝已经信了几分,云贵妃微低着头,眼底闪过一抹暗光,却装作为君九凝考虑的样子,苦口婆心道:“臣妾也是听宫人们嘴碎了几句,说是公主当日突然发病,可能并非实情。毕竟突然要求去行宫调养一事太过仓促奇怪,而且有人看到,皇上您那日召慕云大人商议寻找神僧一事时,公主和暮云大人还见了面……” 文帝越听脸色便越难看,云贵妃说得有理有据,他已然信了七八分。 云贵妃见此,趁热打铁道:“皇上息怒,臣妾也是听宫人嚼舌根子,或许公主真的是为了替太子殿下找神僧,不是为了跟着暮云大人。” “贵妃娘娘既然这么想知道我去梁国到底是为了太子还是为了慕云,直接来问我不就行了,何必在父皇面前说这些道听途说的东西呢?” 一道文帝和云贵妃都熟悉无比的声音突然在青云殿的门口响起,犹如一石入海。 顿时激起千层浪。 君九凝冷笑着踏入殿内,看着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的云贵妃,故意上前扑进文帝怀里:“父皇!儿臣回来了!” 文帝心中又惊又喜,连忙拉着自己女儿上上下下地看:“逆子!你翅膀硬了,不跟父皇商量就敢独自跑出宫去,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父皇怎么和你母后交代!你——有没有受伤?病没好就往外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君九凝受了几天的累,此时听见文帝一个大男人对自己事无巨细地关心,忍不住红了眼眶:“儿臣没事,让父皇担心了。” 这时一旁的云贵妃尴尬地笑了笑,刚才脸上的温柔神色此时是十成十的假:“公主平安回来就好,这些日子公主在外可受了委屈?看起来气色都差了许多。” 君九凝转过头,对云贵妃皮笑肉不笑地道:“多谢云贵妃娘娘关心,只是娘娘下次关心人不要关心错了方向。我这次出去是按照上天旨意去找神僧的,并非娘娘您口中的‘跟着慕云大人’。” 见云贵妃脸色不自然起来,君九凝愈发大声解释道:“我早已说过,不会再纠缠慕云大人,他已经与雪澜订婚,我再不济也不会抢自己妹妹的男人。而且父皇在青云殿召见慕云那日,我是在他进门前与他碰面,只打了一声招呼便离开了。” “娘娘下次要关心我,找人询问我的消息,可不要听那些颠倒黑白、搬弄是非之人的话呢。” 云贵妃无可辩驳,顿时眼中泛泪,看向文帝,苍白地解释道:“是臣妾的错,听那些下人乱嚼舌根,误会了公主。” 她娇弱地跪下行大礼,黄豆大的眼泪说掉就掉:“是臣妾不好,请皇上责罚。” 文帝看着君九凝皱了皱眉,把云贵妃从地上扶了起来:“好了,凝儿回来是好事,那些在宫里捕风捉影,议论主子的人,一并罚了就是了。” 君九凝见好就收,也学着云贵妃的腔调:“儿臣也有错,不该指责贵妃娘娘。只是儿臣在外奔波了这么些日子,只是想让清漓快些好起来,不想遭到如此误会,儿臣委屈!” 她费劲挤出两滴眼泪:“而且儿臣真的不愿与慕大人扯上任何关系了,请娘娘以后不要这样猜测于我了。” 云贵妃脸色难看,刚想开口说话,文帝却皱着眉看了她一眼,那威严的神情顿时吓得她不敢说话。 见女儿难得委屈成这样,文帝也是憋了一肚子火,发话道:“都听到了吗?!今后不准再妄议公主与宰辅大人,若让我听到只字片语,当心你们的脑袋!” 整个青云殿的宫人都跪了下来,战战兢兢答是。 君九凝这才满意,捏着帕子把眼角两滴晶莹泪珠拭了。 接下来,就该说正事儿了。 君九凝拍了拍手,朗声道:“进来吧。” 文帝不明所以地看着君九凝,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殿外,刚站着听了一场好戏的魏羽澜闻此,提步走进殿内。 这一进去,魏羽澜便受到了文帝的注意。 毕竟他身材高挑,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在哪里都是耀眼的存在。 文帝看向君九凝:“此人是?” 君九凝笑中带了一分狡黠,三分邀功:“父皇,此人就是空灵大师,曾经救治过梁国一例寒症患者,而且当今世上也只有他一人成功了。” 文帝有些半信半疑,这么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真的是得道高僧? 他连头发都没剃。 文帝觉得自家女儿被忽悠了。 “凝儿,救治寒症之事不是玩笑,空灵大师怎么可能是如此年轻之人?还是带发出家。” 君九凝早就知道把魏羽澜这么带回去,文帝肯定不能接受,早就编好了理由:“他确实不是空灵大师。” “他是空灵大师的关门弟子,得了他全部的真传,所以空灵这个法号现在归他了。父皇,你若不信他的医术,尽管让宫里的太医来试他,若是他的医术能胜过楚国王宫所有的太医,那么他是不是空灵,其实也没有关系了。” 见文帝还在思考,并不发话,君九凝抿了抿唇,真情实感地劝道:“父皇,世人皆知寒症是不治之症,只有空灵大师成功救治过,现在这位空灵大师虽然看着年轻,却是有真本事的,您就试试他吧!清漓的状况……” 她看了一眼君清漓的脸色,沉声道:“真的不能再拖了。” 文帝心中几经挣扎,叹了口气,答应了她:“那就把所有太医都宣来,让这位空灵大师试试吧。” 这一关过了,君九凝松了口气,看向魏羽澜,朝他眨了下眼。 加油,我相信你。 魏羽澜也回以淡淡一笑。 太医院的院首听闻长公主找回了一位极为年轻的空灵大师,心中十分不信:这样闻名于天下,却能藏得不留痕迹的大能,岂是君九凝这样一个都没出过京城的小丫头片子说找就能找到的? 他带着太医院所有的太医,赶到青云殿的正殿,准备好好试一试这位所谓的“空灵大师。” 第二十七章 比试 “参见皇上。” 文帝敷衍地挥了挥手:“不必多礼,江太医,朕叫你带着人来就是为了看看这空灵大师亲传弟子的本事,若是他确实能胜过你们太医院所有太医,你们就要辅助他治疗太子。” 太医院院首江林畔自是低头答是,而后便将目光放在了殿中一位面生的年轻男子身上。 江林畔打量着这看起来细皮嫩肉的俊俏公子:“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魏羽澜轻轻抬眼:“见过太医,鄙人姓魏。” “原来是魏公子,”江太医直接开门见山,眼神示意身后下属送上三个盖着绸布的瓷盘,“既然皇上要老夫试探一番魏公子的医术,老夫便出了三题,请魏公子多多指教。” 魏羽澜上前一步,态度不卑不亢,淡淡道:“不敢称指教。请院首大人直接来吧。” 江林畔亲自掀开了第一个瓷盘上的黑色绸布,只见上面放着一卷银针,极细的针尖上也反射出一丝寒光,让在场之人都是微微吃惊。 江林畔看向魏羽澜,不紧不慢道:“这第一关,便比一比针灸古法。” 魏羽澜不慌不忙,从盘中取过银针打量:“怎么比?” 江林畔高声道:“把人都抬进来吧!” 几个小太监从殿外抬进来两名宫女,她们都面色发青,冷汗直冒,口中还不断叫痛。 江林畔道:“魏公子可否能判断这二人是得了什么病?” 魏羽澜在两名宫女身上扫视两眼,脱口便道:“关节肿大,疾痛如风。痹症。” 江林畔点点头:“不错,此二人是御膳房的试菜宫女,因冬日宫内海货供应过多,二人又嗜酒,患上严重的痹症。以针灸之法可以镇痛,但是得在不去除两位宫女的衣物的情况下施针,届时镇痛效果较佳的一方为胜。” 君九凝在一旁默默听着,心道:吃海鲜过多,又爱喝酒,这不就是痛风嘛! 她转头看着魏羽澜,原书里边没怎么写到魏羽澜对于针灸一道是否精通,只是用“医术了得”一词来概括了,不知道这一局,魏羽澜会不会露怯。 但他的表情看起来倒也算得上是淡定,君九凝心想或许他也是认真修习过针灸之术的。 魏羽澜捏起银针,取了灯盏不紧不慢地烧着。 而在另一边,江林畔派出了太医院里最精通针灸之术的太医出马,已经在往宫女的额头、手腕、脚腕处扎针了。 君九凝看得啧啧称奇:“父皇,这位太医的施针手法真是熟练,您看他找穴位都是只扫一眼,下针如有神啊这是。” 文帝温和地笑了笑,看着君九凝的目光十分慈爱:“你这丫头,记性忒不好了。你小的时候有一次生了大病,高烧了十几天,吃药久未痊愈,就是这位韦太医为你针灸七日才好的。你当时还哭着闹着,说再也不要韦太医给你看诊。这下知道他是针灸大家,倒夸奖起他来了。” 君九凝闻言,在脑子里搜索了下原身的记忆,却没能记起来,只有模模糊糊的一段印象。 但此时魏羽澜开始施针了,她没再多想,只一心关注魏羽澜,便把文帝的话抛之脑后了。 反正真香是人类本质嘛,不丢人。 众目睽睽之下,魏羽澜终于刺出第一针,银针扎在了宫女的太阳穴上,只刚刚入了半寸的距离,那宫女便顿时不喊疼了。 宫女只觉得浑身的痛楚在这一针后如潮水一般褪去,同时她也感到些许的困倦,忍不住慢慢合上了眼。 江林畔及其他太医见此都瞪大了眼,更有甚者,已经是一脸惊恐之色:太阳穴这种如此重要的位置,他们平时根本不敢随便下针,都是斟酌再斟酌之后才会浅浅地扎两针来帮患者止痛、振奋精神。 可看情况,魏羽澜手中的银针已经进入了一寸那么长了,太医等人忍不住担忧起那宫女的性命来。 但下一秒,让他们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魏羽澜竟然再取了一根银针,灼烧后插入了她头顶正中间的位置。 江林畔见此脸色一变,怒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想杀了她么?!” 魏羽澜脸色不变,即便太医们已经用愤愤不平的视线盯着他,他也继续不紧不慢地施针。 他在宫女的颈项、手腕、指节、甚至是脚腕处都扎上了银针。 此时宫女已经昏睡过去,一动不动地躺着,仿佛已经断了气儿。 大殿之上,许多人看向魏羽澜的目光已经越来越怀疑,而另一边,韦太医救治的宫女情况越来越好,不仅不再呼痛,脸上的气色也好了不少。 君九凝忍不住为魏羽澜捏了把汗。 韦太医施针完毕,转身朝文帝行了一礼:“回皇上,臣已经救治结束,现在这位宫女身上的疼痛应当是已经大大地减少了,再回去喝上几服药,也能缓解不少痹症病发时的疼痛。” 宫女爬起来,跪地感谢:“的确如此,奴婢身上已经少了许多痛楚,多谢太医,太医妙手回春!” 文帝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却是看向了魏羽澜。 他当然希望魏羽澜能够胜出,这样救治君清漓也就多了一方希望,但看着一干太医都对魏羽澜怒目而视的样子,文帝心里也是直打鼓,心中祈祷这魏羽澜最好是有真本事。 此时整个大殿上的人都在注视着魏羽澜那双修长的手,这时他也开始取下银针,放入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水盆中。 待宫女身上的银针尽数拔除,魏羽澜伸手在宫女身上几个穴道点了几下,于是那宫女便在满室的目光洗礼下悠悠醒转。 那宫女赶忙爬起来,低头行了个大礼,“奴婢该死,不知为何就睡着了,请皇上恕罪!” 文帝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让她起来,只急切问道:“经这位公子救治后,你感觉如何?” 宫女这才吃惊地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然后便喜不自胜地道:“回皇上,奴婢现在身上已经不疼了,而且还觉得身子松快不少,多谢皇上,多谢公子!” 第二十八章 金线搭脉 太医院首江林畔眼中顿时出现不敢置信的神色,他本以为魏羽澜是在胡乱救治,谁想他竟然能完全消除宫女的痹症引发的疼痛。 魏羽澜不骄不躁,继续解释:“我施针是为了打通你的经络,并辅以刺激穴位来镇痛,但想要根治痹症,我给你开一副药方,你回去一日三次,一个月后便可见效。只是以后不要再这样试菜了,若食海味,便要滴酒不沾。” 他转过头,对江林畔道:“劳烦太医准备些纸笔给我。” 江林畔有些恍惚地点头。 待纸笔放在魏羽澜面前,他竟然一点都不需要思考,而是执笔蘸墨,一气呵成地写了一张复杂药方。 白纸上洋洋洒洒地写满了,不仅写出药材的配方、用量,甚至事无巨细地标注好了煎药时的步骤和注意事项。 魏羽澜放下毛笔,捏起宣纸抖动了一下,试图让这上面的墨迹能快些干。 江林畔眼皮突然跳了一下,看着那张药方他出声询问道:“魏公子可否让我看一看那药方?” 见魏羽澜眼神望过来,他又赶忙补充道:“公子放心,老夫绝对不会泄露出去。” 魏羽澜脸上出现一丝笑意,将手中的纸张轻轻递出:“太医客气了,我这是对症下药,只对这宫女一人适用,谈何泄露?” 江林畔额角一跳,干笑着接过,目光一扫过药方,当即便愣住了。 “这……” 君九凝见他神色奇怪,还以为是药方有什么问题,便出声问道:“江太医,可是这药方有什么问题?” 江林畔抬起头,一张老脸激动得涨红,他拱手对魏羽澜行了个礼,声音都有点发抖:“魏公子医术过人,老朽自叹不如、自叹不如啊!” 文帝忙问道:“江太医何出此言?” 江林畔勉强按捺下激动心情,冷静地将分析道出:“皇上有所不知,这痹症自古以来便一但发展成重症无法根治,只能缓解,而今日这两名宫女都是重症。韦太医即便在针灸一道研究颇深也只能压制痹症发作,但魏公子此举却是出神入化,竟可以根治宫女身上的痹症!” 他深吸了一口气,自己身为太医的那份傲气已经荡然无存:“魏公子不仅银针之术了得,用药一道更是胜于老臣,这第二关也不用再比了,老臣认输。” 整个青云殿的目光顿时聚焦在魏羽澜身上,刚才那份猜忌和疑虑现在已经变成了惊艳和喜悦,魏羽澜有真本事,救治君清漓的希望便多加了一分! 君九凝虽然开心,却没完全放松,她可是记得这太医准备了三关呢!现在还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 她主动出声问道:“那这第三关,又是比什么呢?” 江林畔回过神,捋了捋胡子:“这第三关,比的就是诊脉。” 他解释道:“公主有所不知,寒症病人体温极低,脉搏微弱,若是没有一定的经验,根本探不出脉象,所以考验魏公子,自然不能少了这一项。” 君九凝点点头:“那是怎么个比法?” “互相出题。” 江林畔从掀开第三个托盘上面的绸布,上面竟然是一卷金灿灿的线。 那线看起来极细也极长,魏羽澜一眼便知道了江林畔是什么意思。 金线搭脉。 “这一局由老臣来和魏公子交手。”江林畔取下一卷金线,朝魏羽澜笑道。 魏羽澜淡淡一笑:“太医先来。” 他上前取过江林畔手中金线的一端,走进了内殿,放下帷幕。 金线被伸展得笔直,横跨大殿,像一道细微的光。 江林畔高声问道:“魏公子可准备好了?” “开始吧。”魏羽澜的声音在内殿轻轻响起,仿佛一潭深水中落了一颗石子,是令人眼前一亮的好听。 君九凝本就是个声控,闻此心道原来魏羽澜的声音这么好听,看来平常没注意到都是因为他那张脸也太引人关注了。 她看着那根绷直的金线,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他们确实在搞隔空诊脉这一套。 君九凝从前只在小说中看过,古时男女授受不亲,便有太医研究出金线诊脉这一方法。 她一直以为是编造出来的,没想到今天倒是让她看见了活的“金线诊脉”。 江林畔将手指搭在细细的金线上,感受着从另一段传递过来的细微震动。 “震速稍快,但很平稳,应当是魏公子把金线绑在了自己的手上。”江林畔沉吟片刻,“魏公子身体康健,并无太大不妥,只是有些脾胃虚弱,应当是近日来因为赶路辛苦又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君九凝惊疑地瞪大了眼,这也太准了吧! 她带着魏羽澜自然是以最快速度返回楚国的,一路颠簸不止,魏羽澜的确休息不好,还晕车,所以最近几日胃口很差。 竟然全被他说中了! 帷幕内,魏羽澜微带着笑的声音传到众人耳中:“江太医医术了得,在下的症状与您所言一字不差。请您再诊。” 江林畔再度将心神放在了金线上。 只是这一次,金线传来的细微波动,却让他脸色一变。 脉搏不齐,力度渐微,竟是濒死之相! “这……”江林畔慌了,这脉搏看起来像是急症发作,但显然魏羽澜不可能在这时候突然患上急症吧! 挣扎着诊断了片刻之后,江林畔还是垂下了手:“惭愧,老臣诊不出来这是什么脉象。” 魏羽澜从内殿走出,步伐从容,他甫一露面,众人边看见他手上捻着金线,指尖轻微摩擦间,金线震动,模仿着人的脉象。 江林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是老夫技艺不精,魏公子实在高明!” 魏羽澜道:“投机取巧而已,请江太医出题吧。” 他转身背对江林畔,金线搭在手上,看起来颇为从容不迫。 江林畔走进内殿,金线在波动了些许幅度后变回平稳。 “开始吧。”江林畔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 魏羽澜甚至都没有伸出手指在金线上搭脉,而是就这么握着。 片刻后,他抬起眼,看着那篇垂落的帷幕,唇角勾起:“江太医,这内殿的绿梅盆栽本就生长得不易,您还是不要为难它了,把金线从它身上取下来吧。” 众人哗然。 第二十九章 胜出 帷幕内的江林畔看了看缠绕在绿梅枝干上的金线,重重叹了口气:“英雄出少年。唉,老咯!” 他这下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江太医走出内殿,众人目光顿时看向他:“果真如魏公子所言?” 江林畔点点头,心服口服道:“魏公子实在是个奇人,不知有没有兴趣来太医院?哪怕是指点一下我们的太医也好哇!” 说着说着竟然开始撬墙角,君九凝惊呆了,忍不住看向魏羽澜。 不出所料,魏羽澜婉言谢绝了:“多谢好意,不过我还是喜欢云游四海,这次前来也是看在公主诚心诚意为太子求医,为太子和郡主治疗之后我亦会离开楚国。” 江林畔虽然惋惜,也只能作罢了。 他环顾一圈,朗声道:“魏公子医术过人,太医院输了。” 见魏羽澜大获全胜,君九凝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眉眼都舒展了。 她看向文帝,话语殷切:“父皇,这下您可以相信他就是空灵大师亲传弟子了吧。让他赶快为清漓诊治吧!” 文帝也见识了魏羽澜的实力,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遣退了多余的宫人和太医,只留下太医院院首和魏羽澜给君清漓诊治。 但没想到,魏羽澜竟主动要求道:“皇上,治疗寒症的方法必须保密,还是请您只留下公主殿下一人,让其余人都退下吧。” 文帝知道一些空灵治疗寒症的传闻,不敢怠慢,连忙让青云殿内闲杂人等,包括太医院院首都退下。 太医院院首闻言,脸上神色不大自在,但还是行礼告退了。 君九凝引着魏羽澜到了君清漓床前,紧张地看了一眼魏羽澜,忍不住询问:“你快看看,清漓这症状可还能救治?” 魏羽澜俯下身去,用两根手指撑开君清漓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眼睛。 “瞳孔涣散失焦,眼白微青。他寒症病发已过七日了,有些棘手。” 君九凝顿时瞪大了眼:“棘手,但是可以救回来是么?!” 魏羽澜不回,捏起君清漓冰凉的手腕探脉。 看着他微微拧起眉心,嘴唇也抿成一条直线的样子,君九凝和文帝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屋里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魏羽澜就保持着这个把着君清漓手腕的动作,微微闭起了眼睛。 君九凝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忍不住握着拳,抵着自己的唇,静静地看着魏羽澜。 片刻后,魏羽澜终于睁开了眼,轻轻地把君清漓的手放回被褥中。 “如何?”文帝急忙问道。 魏羽澜不紧不慢:“我有七成把握可以让太子殿下苏醒,只不过要看公主殿下愿不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了。” 君九凝不假思索:“只要能把清漓救回来,我做什么都可以。” 文帝闻言为君九凝的手足之情动容,却担忧地问道:“魏神医,到底是要用什么样的办法来救太子?这代价是什么?会不会伤到凝儿?” 魏羽澜沉吟片刻,只道:“皇上放心,不过是要取公主的一些血罢了,要救回寒症患者,只能以至亲之血来唤醒沉睡的肌体,至于要用多少的血,还是个未知数。” 看着表情变得复杂的文帝和眼眸清亮的君九凝,魏羽澜停顿了下,继续道:“我为太子把了脉,所幸太子不算太过严重,应该只需要一人之血即可。但我让皇上也留下是为了以备不测。” “原来如此,”君九凝没有犹豫,直接伸出了手腕,“那现在要怎么做?” 魏羽澜垂下眼,纤长眼睫轻轻抖动了一下,轻声道:“别急,我先准备一些东西。” 几人在青云殿忙活了一晚,天蒙蒙亮时,君九凝才踏着细微晨光回了凝香殿。 一日后。 守在君清漓床边的一个老嬷嬷正用滚烫的帕子给他擦拭手脚——魏羽澜交代这样可以让他快点苏醒。 突然间,君清漓的手指动了动,老嬷嬷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 她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却见君清漓已经睁开了眼皮,一双黝黑的眼瞳直勾勾地看着她。 “太子殿下醒了!来人,快去通知皇上和公主!”老嬷嬷惊叫起来,喜极而泣,“太子殿下,您都昏迷了十几天了!可算是醒了!” 君清漓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声音嘶哑,语不成调:“许嬷嬷,我这是怎么了?” 许嬷嬷抹着眼泪,轻声道:“您突然得了寒症,昏迷不醒,是长公主跑到梁国,请来空灵大师的弟子,这才为您医治好寒症。太子殿下,等您好了,可是要好好谢谢长公主啊。亲姐弟哪有隔夜仇,您看您一病,长公主比谁都急!” 君清漓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挣扎着想坐起来,发现浑身没力气,只好闷闷道:“她怎么突然变得对我这么好?” 许嬷嬷看出了君清漓的小脾气,无奈道:“您呐,就是嘴硬。长公主之前还叫人送您爱吃的水晶马蹄糕来,太子殿下吃完就忘了?” 君清漓苍白的脸上飞上一抹薄红,显然是想起来了。 许嬷嬷又道:“长公主殿下之前是因为慕云大人的事情和太子殿下置气,不过说到底,你们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如今公主醒悟了,不和慕云大人纠缠了,您就摒弃前嫌,和公主重归于好吧!” 看着君清漓若有所思,又拉不下面子的样子,许嬷嬷叹了口气,又道:“其实之前公主殿下因为痴迷慕云大人,做出许多不体面的事情,背后也有二公主和云贵妃的手笔,公主赤子之心,天真单纯,容易受人利用。太子殿下应当多帮帮公主才是。” 君清漓闻言,神色顿时冰寒起来:“我自然知道那对母女没安好心,之前我与长姐交恶,也有她多次袒护那对母女的原因。这一次,我不会再心慈手软了。”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殿外突然传来太监的通传声:“皇上、长公主驾到!” 君九凝在青云殿留了人,太子一醒便收到了消息,带着魏羽澜匆忙赶来之后在门口刚好撞上了皇上。 第三十章 救治郡主 “魏神医,请你给太子再诊一诊脉,看看是否还有不妥?” 太子被魏羽澜救回来后,文帝看魏羽澜的眼神都变了,称呼也直接从“魏公子”变成了“魏神医”。 魏羽澜自是答应,上前握住君清漓手腕细细把脉。 但躺在床上的君清漓眼珠子却转来转去,最后落在了站在后面的君九凝身上,二人对视一眼,君清漓抿了抿嘴,似乎有话想说。 君九凝朝他微微一笑。 魏羽澜直起身,打断了二人的眼神交流:“太子已经醒来,便没有性命之忧了。只是太子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多加休息。” 君九凝静静听完,插嘴道:“太子从小便体弱多病,魏神医可有办法能改变一二?” 魏雪澜沉吟片刻,找人拿来纸笔写下一张药方递给君九凝:“体弱可以调养,只是光靠药物、食补终究作用有限,最好还是让太子多习武,强身健体,这样将养个几年,也能让体质改善许多。” 文帝点头:“神医费心了。” 魏羽澜脸上是毫无灵魂的漂亮假笑:“皇上谬赞,没别的事的话,臣就该离开了。” 说实话,这左一句神医右一句神医的,叫得魏羽澜浑身不自在,为了不让自己被叫出鸡皮疙瘩,还是走为上策吧。 君九凝以为他是要离开皇宫,便赶紧抓住他的衣袖,瞪大了眼:“你忘了,我当初说的是弟妹!一弟,一妹。弟弟救回来了,就跟我去宁王府救救雪澜吧。” 不待魏羽澜回答,君九凝便生怕他会后悔似的,抓着他一溜烟跑出了青云殿。 君清漓郁闷:“长姐都没问我一声,就跑了。难不成君雪澜还比我重要不成?” 文帝笑道:“这醋也要吃?雪澜也得了寒症,至今未醒,凝儿也是为了救人。更何况,凝儿对你有多好,也就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君清漓赌气道:“对我好,不也对君雪澜好?长姐对我和君雪澜一视同仁,不知道的还以为君雪澜也是她亲妹妹呢!” 文帝沉了脸色,看着生了场病还变得无理取闹起来的小儿子,正肃道:“凝儿确实会对雪澜好,但是不会把自己的血给她。你觉得你才是凝儿唯一的亲弟弟,等到哪天凝儿危在旦夕,你会舍得割腕放血给她么?” 君清漓脸色一变:“父皇,你是什么意思?!” 宁王府。 君九凝带着魏羽澜下了马车,急匆匆地要见宁王。 “你就告诉王叔,魏神医的诊治下,清漓已经醒了,我特地带着魏神医来救雪澜的。” 下人闻言哪敢耽搁,直接把他们引到君雪澜的院子里去了。 宁王请遍宫中的太医,民间所谓的神医,君雪澜却毫无起色,他守着君雪澜熬了几天几夜,此时眼中满是血丝。 “王爷,长公主来了,带了一名神医过来,说是太子经诊治已经醒了!” 宁王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太子治好了?那还不快请!” 君九凝和魏羽澜一进来,宁王便冲到跟前,打量着二人。 他瞪着一双通红眼睛,视线停留在魏羽澜脸上,半信半疑:“公主,这人真是神医?!你别是随便找了个冒充神医的小白脸来诓我!” 魏羽澜的脸色登时便冷了下来。 君九凝暗道不妙,宁王话带冒犯,若是惹毛了魏羽澜,他不肯给君雪澜治就完了! 于是她也冷着脸,话带怒意:“宁王!我好心带魏神医来帮雪澜治病,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魏神医虽然看着年轻,却是确确实实有真本事的,清漓都已经醒了,宁王若不信,尽可以派人进宫去问。眼下你不信我们,那我们只好离开了。” 宁王见她动了真怒,愣了一下:“你说真的?” 君九凝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吃饱了撑的,在这种时候特地来找你开玩笑。救雪澜要紧啊王叔!” 宁王皱着眉,咬牙道:“好吧,那我就信你,进来吧。” 魏羽澜给君雪澜把过脉后,朝君九凝点了点头:“比太子殿下的情况还稍好一些,可救。” 宁王在一旁心急如焚,闻言顿时狂喜:“雪澜可以救醒?!” 君九凝点点头,伸出自己的手腕,将那洇了些许血迹的纱布一圈圈地解下,露出被包裹着的一道狰狞伤口,“想救雪澜,只能以至亲之人的血来唤醒因为寒症而昏睡的身体。” 宁王色变:“所以太子能醒是因为……” 君九凝点点头:“不错。不过宁王放心,只是需要用血来入药而已。” 她看向魏羽澜:“魏神医自会对症下药,还请宁王相信我们是真的想救雪澜。”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宁王已经完全相信了君九凝,便深深地朝二人行了一礼:“刚才对神医多有冒犯,还请神医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我女儿一命!” 君九凝连忙上去扶起:“王叔!你这是干什么,我们自然会尽力去救雪澜的,快起来!” 宁王眼眶都红了:“好,只要能救雪澜,不管你们需要什么,我都会找来!” 君九凝道:“既如此,那王叔只和神医商量即可,治疗寒症的秘方只有神医一人知晓,我先带着人退下了。” 君雪澜的房门被轻轻掩上,君九凝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坐在院中冰凉的石凳上,认真地将自己手腕上拆下来的纱布又一圈圈地包了回去。 “公主?” 一道耳熟的低沉男声从身后响起,君九凝回过头去。 是慕云。 他似乎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君九凝,眼神惊讶。 君九凝点点头:“慕大人。真巧。” 她看着慕云稍显凌乱的衣服斗篷,想起之前在宫里听说文帝派他去梁国找空灵的事情,便故意问道:“慕大人这是刚从梁国回来么?” 慕云看着她不经意间露出的手腕上一抹暗红血迹,闻言眼神微动,轻笑了一声:“听说公主只身前往梁国,带回了空灵大师。” 君九凝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像个得意的小狐狸:“运气好罢了。不料我无意中抢了慕大人的差事,真是抱歉。” 慕云闻言,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无意中抢了我的差事……莫非公主不知道我前往梁国的消息?” 第三十一章 因果轮回 君九凝大大方方承认:“与大人碰面那天我就因生病去了行宫,并未听闻父皇派你前往梁国的消息。” 慕云沉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严十九,想起那日严十九曾说的君九凝借口跑去梁国找神医,实则就是来纠缠慕云的话,心想自己当时竟然也这么觉得,果真是自作多情。 脸真疼啊。 不过慕云也好奇君九凝是用什么手段请得空灵出手的,毕竟就算是他也没有把握能逼那个家伙来楚国救人。 他毫不忸怩,直接对君九凝问出了口。 “哦,你说这个呀。简单得很呐。”君九凝装作毫不在意地开口。 慕云微笑:“臣洗耳恭听。” 君九凝拍拍腿站起来,一双清亮眼瞳静静地对上慕云视线,猝不及防露出一个坏笑:“你就去找空灵,说你梦到他欠你钱,然后空灵又没钱还,他就会答应你的要求啦。” 慕云还没说话,身后的严十九瞪大了眼:“公主可别诓人了,你做梦梦到的,他怎么会信?” 君九凝煞有介事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佛家有云,凡事有因必有果,既然我做了这样的梦,说明或许在上辈子,空灵对我是有亏欠的,所以他帮我忙,也是在偿还因果嘛。” 严十九惊呆了,傻乎乎地问道:“那空灵大师真的会信?” 君九凝笑道:“自然。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请到他的?” 这话哄三岁小孩都嫌幼稚,结果严十九竟然信了。慕云实在看不下去自己的手下再丢人了,也明白君九凝这是在敷衍他,却也不生气,毕竟没有人愿意随随便便把自己的底牌暴露给别人看。 于是他便懒得再跟她浪费时间,拱了拱手道:“既然公主不方便说,那臣也不再追问了。臣先进去看看雪澜,失陪。” 君九凝迫不及待闪身让路:“请。” 待慕云错身经过后,君九凝又忽然想起来,现在空灵还在里面给君雪澜治病呢!他用秘法给寒症患者治病时不能有人旁观,即便是她,那天也是放完血就退出去了,那现在定不能让慕云进去打搅了他。 君九凝大喊了一声:“慕大人留步!”提着裙摆追了上去。 慕云停步,疑惑地回头看着她,眉眼间依稀可以窥得几分不耐:“公主还有何指教?” 君九凝眼珠子转了转,胡编乱造道:“本公主想了想,其实把我怎么请到空灵大师的方法分享给你也不是不可以,既然慕大人会问,是不是因为身子不爽?还是家里人有什么不适,想请教一下空灵大师?” 君九凝本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好歹得拖到魏羽澜从房里出来吧。但她情急之下没来得及细想,说出口的话触到了慕云的痛处。 慕云没有家人,从小就没有。 君九凝想起慕云在《倾城风云》中的身世,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恨自己口无遮拦,只怕会惹恼了慕云。 慕云闻言,果然面上的表情冷了下来:“有劳公主费心了,臣身体康泰,不需要请空灵大师诊治,如果公主没有什么要紧事,我就先失陪了。” 见慕云直直往君雪澜房门走去,周围的下人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君九凝急得不顾三七二十一便冲了过去,双手张开挡在慕云身前阻止他往前走,急道:“你现在不能进去,空灵在给雪澜治病,旁人不能看的!” 慕云冷笑一声:“既然是治病救人,那有什么不能看的?难不成空灵大师治病的手段见不得人……” 他看着眉头紧皱,却挡在身前一动不动的君九凝,偏头凑到她颈侧,轻声讽刺:“还是说,公主请他来,根本不是真心给雪澜治病的?” 君九凝顿时怒火盈然,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后瞪视着慕云,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好心来救人,你竟敢污蔑我?!” 不要以为你是男主长得好看我就不敢揍你啊! “是不是真心,公主自己心里清楚。” 慕云话音刚落,君九凝没来得及争辩,便听得身后突然传来门框轻响,只见魏羽澜瘦瘦高高的身影从里面踏出,脸色稍显苍白,没什么精神。 他表情浅淡地看了一眼正箭弩拔张的二人,不轻不重地道:“慕大人这话,不仅践踏了公主的一腔真情,也是侮辱了小民为医者的行医之道。试问慕大人,如果是你,能做到在自己的亲弟弟还没有完全恢复健康的情况下,亲自将救命的大夫送到另一个远亲身边么?” 看来是魏羽澜在里面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特地出来解围。君九凝朝他投去感激的眼神。 但慕云听了他这一番话却神色如常,抬手将君九凝还拦在自己身前的手拿了开:“空灵大师不必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快,若想不被误解,便用结果证明。若是雪澜能平安无恙地苏醒,届时我自会亲自上门致谢。” 君九凝闻言极为不爽,说到底她带魏羽澜来救治君雪澜虽有把握,却不能保证这法子对君雪澜百分之百有用,万一她就那么不幸,没能救回来,到时候慕云是不是还要把这口大黑锅扣到她头上,说她是因为嫉妒而联合魏羽澜故意捣鬼,让君雪澜醒不过来。 “慕大人这话,就是断定我这次来没安好心了。举世皆知寒症药石难医,就连空灵大师也只是侥幸救治成功两例,我们又怎么可能保证雪澜一定能醒过来?!更何况,雪澜若是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作为楚国长公主,身份地位本就在她之上,更是不需要从她手中得到什么东西。” 她看着慕云,轻蔑一笑:“难不成,慕大人还觉得我是对你有想法,所以想害死雪澜,好接替她来与你定亲么?我劝慕大人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我是君,你是臣子,区区一个宰辅而已,本公主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不会在一棵已经碍眼的树上吊死的。” 慕云眼底闪过一道杀气,君九凝话里话外都溢满了对他的轻视。 自他登上高位,哪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出言侮辱他,更何况是从前疯狂追求他的君九凝。 如今她身后站着另外一个男人,便敢肆意折辱他了。 第三十二章 告辞 慕云垂眼,掩去脸上一刹那阴鸷的神色,淡淡道:“公主能这样想,再好不过。” “臣与公主本就该井水不犯河水。” 扔下这一句话,慕云目不斜视地走进了房间。 “哼,我们走。”君九凝也是气得鼓起了脸颊,伸手拉过魏羽澜的手臂便走出小院。 君九凝回宫之后,晚上宁王府便来了人,告诉她君九凝醒了,送了许多谢礼来。 “雪澜醒了就好,我就放心了。”君九凝从躺椅上起身,面露欣喜。她上前看着摆在大殿地上整整齐齐的两排箱子,搓了搓手:“宁王也太客气了。” 宁王府的侍女满脸都是喜气,恭恭敬敬地介绍道:“王爷说,多亏了公主和空灵大师。这些谢礼是给公主的,有南海产的紫珍珠,珊瑚,赵国最有名的冰莲子,夏国的血燕,都是给公主补身子的。” 说完这一排箱子,侍女又看向另一排,上前亲手打开:“这些是我们王爷送给空灵大师的,有几块上好的小叶紫檀,还有一块极为珍贵的黄花梨木,是王爷早些年所得,本来打算给我们郡主做嫁妆的,现今空灵大师救了我们郡主一命,王爷便把此物当做谢礼送给空灵大师,做成木鱼、佛珠使用,也可积累功德。希望公主能转交给空灵大师。” 君九凝乐意当这个老好人,当下便答应了:“自然可以,秋月,你带着这位姑娘去找空灵大师,把东西交给他。” 不料殿外突然传来一道清朗温润的声音:“不用了。” 魏羽澜穿回一身黑衣,面色苍白如纸,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他走进凝香殿,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眼中没有掀起一丝波澜:“替我谢谢宁王的好意,东西你们还是抬回去吧,我不收。” 宁王府的侍女面露为难,看看魏羽澜又看看地上的东西,哭丧着脸道:“大师……这谢礼,我们要是这么原样抬回去,没有办法跟王爷交差。您就当行行好,收下吧。” 魏羽澜皱眉,眼角余光瞥见在一旁看戏的君九凝,便道:“那好吧,东西我收了,只是这些东西我用不上,转赠给公主殿下吧。” 君九凝受宠若惊,习惯性拒绝:“这不好吧,而且宁王也派人给我送了东西,我收两份太张扬了。” 魏羽澜淡淡道:“我就要走了,这些东西我也带不走,更何况我救人本就因为你,你收下这些,也不算失礼。” 这就要走了?君九凝眼神微讶,疑惑道:“何必这么着急,你才在楚国呆了两日。更何况,你的气色似乎不佳,不如再修养几天。” 魏羽澜摇摇头,拒绝得很干脆:“我答应你的事做完了,就不便久留了。希望公主遵守承诺,不要对他人泄露我的任何消息。” 魏羽澜认为,既然君九凝有渠道知道他的居所,自然以后也不难查到他的行踪。但他生性好静,不喜欢被人打扰,也不愿再出手,否则会惹来源源不断的麻烦。 这就看君九凝的人品了。 不过几天观察下来,魏羽澜觉得她虽然大大咧咧,性格直率,心思却是很单纯的。请他来治寒症就是治寒症,没有试图从他这里获得别的消息。 就靠这一点,魏羽澜愿意多帮她一把。 “公主,请借一步说话。” 君九凝遣退了所有下人:“空灵大师还有什么要嘱咐我的?” 魏羽澜闭了闭眼,轻叹了口气:“那位宰辅大人,公主要多加小心。” 君九凝眯了眯眼,直觉魏羽澜似乎知道什么她这个原著党都不知道的东西:“何出此言?” 魏羽澜将眼神看向了凝香殿正中间的那把椅子,仿佛回想起什么让他也感到难受的事情,轻声道:“他很像一个人。” “谁?” “我的师兄。” “你的师兄?!这不可能。”君九凝斩钉截铁道,笑话,在《倾城风云》里,空灵跟慕云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野心勃勃,一个悠然自得。 更何况,他们在书中基本没有交集,也没有任何关系上的牵扯——除了女主凤云兮。 换成魏羽澜好奇了,他看着君九凝的眼睛,认真求教:“那你为何如此肯定他不是呢?” 君九凝心道我又不能告诉你因为我是上帝视角吧。 她只好搪塞道:“慕云从小颠沛流离的,又当过质子,哪有机会做你师兄,你肯定是太久没见你师兄,记错了。” 她这样一说,魏羽澜倒也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原来如此,那可能是我过虑了。” 君九凝伸手,哥俩好地拍拍他肩膀:“你也是为我好,我心领了。慕云——我会多小心的。我知道你也喜欢隐居,以后没事的话我不会再麻烦你啦,祝你一路顺风。”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被她讲得老气横秋的,魏羽澜忍不住弯起嘴角:“我倒也不介意交你这个朋友,你既然能找到无音寺去,想必我这次回去你也有办法知道我去了哪里,人生何处不相逢,有缘再见。” “公主珍重。” 魏羽澜轻步离开了。 只剩君九凝在凝香殿里数着谢礼,还一边咂摸着他话中的意思,魏羽澜似乎是对自己印象不错?那以后要是她不幸和女主发生冲突什么的,他好歹会手下留情吧…… 只不过魏羽澜有句话还真的说错了,他这次要是不回无音寺了,君九凝还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这辈子还能不能见,纯靠运气了。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魏羽澜出了楚皇宫,却没有尽快离开楚国,而是找了家客栈歇息。 一连医治两名寒症,对他内力的损耗是巨大的。即便魏羽澜功底深厚,也有些撑不住,在楚皇宫还能强撑着些,但赶路却是实在不行了。 他本欲好好睡一觉,不料半夜竟有不速之客到访。 窗户是从外面被打开的,一道高瘦人影不紧不慢地闪进来。 屋里没有点灯,今夜也没有月光,一室的黑暗中,只有两道轻微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仿佛在进行博弈。 片刻后,魏羽澜先绷不住出声了,他颊边滑落一滴冷汗,滴在手背上是沁人的凉。 “我该称呼你慕大人,还是师兄?” 慕云发出一声轻笑。 “我说了,若你救回雪澜郡主,我会亲自登门致谢。我这不就来了吗,师弟。” 第三十三章 定亲宴 自魏羽澜走后,醒转过来的君清漓和君雪澜二人也在逐渐恢复身体,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 君九凝时常去照看二人,经营着自己“好姐姐”的人设。 这日她又去找君雪澜,发现她竟然靠在床头绣花。 君九凝见她脸色还有些苍白,少了几分红润,便半嗔半劝地道:“身子还没好,怎么做起活计来了,你现在身子虚,还是多休息休息。诶,这绣的帕子还是大红色的呢!” 君雪澜有些不好意思,把绣棚往怀里藏了藏,指尖攥得通红,声若蚊呐:“下个月月初,慕大人要上门提亲,爹爹要我开始准备自己的嫁衣了。” 君九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君雪澜和慕云的婚期近了。 没想到古代的大家闺秀,官侯小姐也是要自己准备嫁衣的。 君九凝顿时来了兴趣:“好妹妹,你别藏着掖着,给我看看。” 君雪澜两颊通红地把绣棚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君九凝。 大红的绸缎上,绣的是凤穿牡丹的纹样,红白的重瓣,金色的凤翼交相辉映,精妙无比。 “这绣得真好!雪澜女红这么好,平日里我都看不出来呢。”君九凝捧着这条喜帕真心实意地夸赞,眼神亮晶晶的。 君雪澜难得被夸赞,欢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用手指轻轻抚摸着柔滑的绸缎,眼神温柔深情。 君九凝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没来由地想到了原书中,君雪澜的结局。 原书里面,楚皇给君雪澜和慕云赐婚之后,“君九凝”一直怀恨在心,时不时就去找君雪澜的麻烦。但她的行为只是让慕云越来越厌恶,并没有成功破坏二人的婚约。 直到慕云上门提亲,二人正式定亲摆宴那日。“君九凝”花重金买通了宁王府中的一个丫头,在君雪澜的茶里下了毒,导致君雪澜在定亲宴上当场毒发身亡。 “皇姐,你在想什么?” 君雪澜把手放在君九凝眼前晃了晃,打断了君九凝的出神。 君九凝回过神,看着一脸疑惑的君雪澜尬笑道:“没什么,突然有点饿了,想吃水晶马蹄糕。” 听她这么解释,君雪澜蓦地灿烂一笑,眼睛弯成了一条缝,能甜到人心坎里去:“我就知道皇姐肯定想吃点心了,特地派人准备了你爱吃的茶点呢!” 她朝一旁伺候的下人招了招手:“去把小厨房备好的花茶和水晶马蹄糕都端上来。” 原来她猜到君九凝今天会来,早就准备好了。 君九凝看着君雪澜对自己真情实感、掏心掏肺的样子,突然感到一阵难过,鼻子莫名其妙地酸了:明明是一个书里的小角色,为什么能这么好,这么讨人喜欢呢? 而且这么好的小姑娘,死得那么冤枉,死得那么遗憾。 “雪澜,”君九凝突然出声叫道。 君雪澜眨了眨眼,微微歪着头,认真回应:“怎么了?皇姐?” 君九凝表情郑重,一字一句地轻声道:“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不让你出事的。” 这一世,她不会再出手害君雪澜,而且她一定要在那天挡下那杯茶,让君雪澜安安稳稳地度过定亲宴。虽然不知道若是促成了君雪澜和慕云的婚事,会对剧情产生什么影响,但为了保住君雪澜,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无厘头的话让君雪澜不明所以,但看着君九凝认真的样子,君雪澜以为她是在说自己生病的事情,便也点点头回应道:“我相信皇姐,皇姐对我最好了~” 君九凝微笑着摸摸她的头,有些心事重重地看着君雪澜手中大红色的喜帕。 很快便到了慕府上宁王府提亲的日子,这一日宁王府大摆宴席,广邀重臣亲友。 整个京城都知道宁王将雪澜郡主视作掌上明珠,都很给面子地来了。 君九凝自然也不例外,不仅自己亲自来了,还带来了君清漓。 君清漓本不愿来,觉得碰上慕云尴尬。从前因为君九凝,他对慕云也没什么好印象,二人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但君九凝强拉着他来,说是给君雪澜撑场面,他只好来了。 毕竟两人都是得了寒症的“难兄难弟”,一见面,关系倒也十分亲近,几人一直聊个不停,直到宁王亲自来会客厅催促君雪澜到前院去见慕云,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与他共同完成订亲中的“六礼”。 君雪澜十分紧张,那方早就绣好的大红喜帕被她攥出了许多褶皱,她不时往外面看两眼,一幅心神不宁的样子。 宁王担心出岔子,叫人倒热茶来给君雪澜喝下暖暖手脚。 茶刚捧到面前,君九凝却突然拦下了那杯水:“哎!先别喝!” 她声音不由得有些大,几人都朝她投来疑惑的目光,君九凝紧张得脸都僵了,解释道:“王叔,你不知道,我们女孩子喝多了水的话,一紧张就特别想方便。等下在台上要走‘六礼’,这时辰可不短。我怕雪澜到时候憋得难受,还是别喝吧。我帮她搓搓手就好了。” 她的话合情合理,宁王恍然大悟地道谢:“还是公主想得周到,那就麻烦公主帮澜儿暖暖手了。” 君九凝看着那杯茶又被拿开,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把君雪澜的小手握在掌心轻轻揉搓起来:“不麻烦,应该的。今天是雪澜的好日子,我替她高兴!” 君雪澜眼睛里泛起水光:“皇姐……谢谢你,我总觉得,我和慕大人定亲,亏欠于你。” 君九凝没好气地用食指点了点她的眉心,轻斥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早对他无意了,如今他要成为你的未婚夫,我更是一点都不想和他扯上关系,免得落人口实,让你受委屈。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别哭啊。” 君雪澜嘴角扯出一抹笑,点点头,白皙的小脸扬起来,跟在宁王后面迈出了小厅。 君清漓也站起身,看着君九凝满脸欣慰的笑容,眼底闪过一丝担忧,生怕她是强颜欢笑,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道:“长姐,我们也去前面观礼吧。” 君九凝点头,扶着椅子起身:“刚好我也饿了……” 何以解忧,唯有吃席。 第三十四章 变故陡生 可能是起身的动作太快,导致君九凝还未站直,就突然感觉眼前一阵晕眩。 她身体不自禁地晃了两下,差点往一旁倒去,还好君清漓及时搀住了她:“皇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君九凝扶着他的手臂缓了缓,等眼前不晕了才自己站直。她晃了晃脑袋,想把残留的一点晕眩的感觉也赶走。 抬头对上君清漓焦急的目光,君九凝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臂:“我没事,可能是低血糖了……” 君清漓闻言面带疑惑:“低血糖?是什么东西?是病么?” 君九凝面露尴尬神色,她给忘了这小说里可没有低血糖这个说法。便随口敷衍道:“我就是早膳用得不多,饿的。我们快到前面去吧!要不赶不上观礼了。” 原来是饿的啊……君清漓看着君九凝推开自己,匆匆离开的身影,第一次对自己过人的记忆力产生了质疑:早上吃了两碗粥三个包子四块桂花糕的不是君九凝么,这叫“早膳用得不多?” “要不还是找个太医看看,你别逞能啊!” 君清漓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去。 君九凝不知不觉地加快了步伐,两条腿摆得飞快。大病初愈的君清漓都有点跟不上她的步伐,出声抱怨道:“长姐!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刚才不是还头晕么?” 君九凝看都没看他一眼,一心想往前院,举行“六礼”的地方赶。 不知为何,她从刚才头晕起,就有些心悸,联想到在原书中,君雪澜就是今天被害的,她总怕会出现什么意外。 还是尽快过去,她亲自盯着君雪澜完成定亲的仪式比较安心。 不一会儿,前院便到了,门口站着不少迎宾的侍女小厮。见到君九凝,一向跟随在君雪澜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忙迎了上来。 “公主殿下,请随我来。郡主特地准备了许多公主喜欢的菜呢。” 君九凝跟在她后面走进了宽阔的前院。这里被布置得很喜庆,大红的丝绦、灯笼将整个庭院装饰得极为好看。 中间一个高台,君雪澜和慕云二人已经站在上面了。 今日虽然只是定亲,但慕云却穿了一身红衣,表现出了他对这场亲事的重视,更是对君雪澜的情深义重。君雪澜不能穿大红,今日只穿了一袭银红宫装,虽然不如嫁衣鲜艳,却也雍容美丽。 她手上捏着那条亲手绣就的喜帕,怯怯地低着头,不好意思看向周围的宾客。 玉树临风的男子和娇羞可人的女子站在一起好似一对金童玉女,十分相配。 君九凝松了一口气,看起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没了“君九凝”这个刺头,这场定亲宴一定可以圆满地完成。 她被丫鬟引到最中间的一桌上坐下,似乎是有特殊的感应,她刚安置好,君雪澜就神奇地抬起头来看向这边,两人隔着一桌、一台,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而此时,周围的宾客这才因为君雪澜的目光注意到君九凝,眼神顿时变得十分微妙。 毕竟当初君九凝对慕云死缠烂打的事情可是闹得人尽皆知。 这公主不仅沉得下气来参加意中人的定亲仪式,竟然还与那慕云的未婚妻关系甚佳? 众人都用看戏的目光往台上台下不断打量,君九凝坐得四平八稳,对于自己即将成为整个京城贵人圈子里的谈资毫不在意。 定亲的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 台上多了个媒人,开始宣讲定亲该有的程序、仪式、准备的礼节。 君九凝捏着块芙蓉糕,竖起耳朵听了几句。 原来这定亲的六礼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通俗讲就是分别指求婚、合八字、定婚、送聘金聘礼、择定婚期、迎娶。 而今日办的就是前四种礼。 按道理说,定亲这一日,男女双方家中都要摆宴席,主要在男方这边宴请宾客。但慕云竟然能把这事情全盘交给宁王府,说明了他有多尊敬君雪澜的同时,也免去了他要面对自家父母灵位来办定亲的尴尬。 君九凝觉得这样安排的确合理,但别人几句说慕云高攀皇家,雪澜郡主下嫁的酸话又刚好飘进了她耳朵里。 她轻蔑地哼笑了一声,朝说酸话的人抛去一个不屑的眼神。 虽然她对男主不感兴趣,但凭她对《倾城风云》原书剧情的把握,除去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这些缺点,这别的不说,慕云本身能力、外貌这两方面是没得挑的。更别说他前途一片大好,整个京城想嫁他的姑娘不计其数。 这些人只是看不得慕云和宁王府强强联合,偏偏又恰巧和君雪澜两情相悦罢了。 更何况看现在这排场,慕云不看重自己所谓的面子,更多的是考虑让君雪澜嫁的舒服,光这一点就胜过其他男人不知道多少了。 不过君雪澜早就在私底下悄悄地和君九凝说过,求婚、合八字、定婚这三礼,慕云早已私下上门找宁王商量过了,今日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和郑重下聘而已。 所以整个过程中绝对不会出现什么诸如媒人突然算出八字不合这种意外。 君九凝放心了不少,开始安安静静地观礼。 台上一对新人看起来相当般配,台下的宾客也是祝福得真心实意,直到最后一个环节,慕云的下属往台上送聘礼单子的时候,一切都是平稳进行的。 谁也没有想到,君雪澜会突然在接过聘书的那一瞬间,吐血昏迷。 君九凝见这一幕,条件反射般地扶着桌子起身想冲上去救人,却有一阵熟悉的眩晕顿时将她笼罩了进去。但这一次,她竟然站得出奇的稳,甚至脑子里还在思考,为什么她已经从头到尾都盯住了君雪澜,但君雪澜还是中了暗招。 她想抬脚,冲到台上看君雪澜的情况,但那种可怕的眩晕感让她一步也迈不出去,甚至。 君清漓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赶忙冲上来扶住她。君九凝却抓住他的衣袖,用力到手背都浮起淡淡的青,一字一句道:“你去看看……雪澜怎么样了。” 这时,慕云已经抱着昏迷的君雪澜匆匆下台,离开了前院。宁王也抛下全场宾客不管,火急火燎地跟在后面。 场面顿时慌乱无比。 第三十五章 毒 君清漓皱着眉,不理会她的话,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怒喊道:“来人,找太医!公主身体不适!” 他这一出声,引来了不少宾客的关注。 君九凝难受地窝在他怀里,感觉得到四周质疑的、不善的目光,却没有力气解释。 这些人肯定以为她也是在趁机装病,想取得别人注意,哗众取宠吧。 终于有侍女过来引路,君清漓吃力地抱着君九凝,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往君雪澜的院子里赶去。 君九凝现在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只知道君雪澜晕倒了,但这就不是一个好的征兆,她必须得过去,弄清楚君雪澜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待君清漓气喘吁吁地把君九凝抱了过去,才发现君雪澜的院子已经被护院和小厮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君清漓一时竟然还被拦在了门外。 宁王府的官家此时也是焦头烂额,却不敢擅自决定:“太子殿下,现在人命关天呐,小姐不知怎么了,突发恶疾,大夫正在诊治,小的实在不好放您进去呀!” 君清漓怒道:“你没看见公主也病了,还不快去宫里请太医,把所有的太医都给孤找过来!” 官家见他动了真火,哪里敢拦,忙派人帮着把君九凝弄进去了。 君九凝缓了些时候,没那么晕了,坚持着要下来自己站着,君清漓差点因此和她吵起来:“你就别添乱了,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干什么?!” “我得去看雪澜啊!”君九凝挣扎,君清漓无奈,只好把人抱到君雪澜房里。 正有太医给君雪澜看诊,慕云和宁王都是一脸担忧地守在床边。 君九凝深吸了一口气,克制着自己脑中不断涌上来的眩晕感,从君清漓怀里挣扎着下来,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君雪澜窗前,看着她唇边刺目的血迹,冷静地询问正在诊治的大夫:“看出来郡主得了什么急症么?” 大夫正急得冷汗涔涔,一听到君九凝的声音,顿时吓得手都一抖:“回公主,尚未诊出……还是等宫中的太医来看看……” 君九凝握紧了拳,指甲陷入掌心的软肉之中,疼痛让她的神智清醒不少。 大夫不中用,君九凝冷冷道:“既然查不出是得了什么病,那就查查她是不是中了毒。” 她一语惊人,慕云和宁王皆是猛然回头看向她。 慕云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她,眼神讳莫如深。 “什么?!中毒?!”宁王噌地从床边站起来,一张粗犷的俊脸顿时狰狞了起来,三步两步跨出房门,朝门边的管家怒吼道:“管家,把府里所有的人都给我看好了!我倒要看看,今天到底是谁要害我的女儿!” 宁王府守卫力量本就十分充足,更别说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加倍的戒严情况了。 管家的速度很快,马上带着人去封府了。 君九凝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始晕,身形摇晃。 她伸出一只手扶住一边的房梁,另一只手则握成拳,锤了几下自己的脑袋。 君清漓看着都替她疼,上来抓住她的手:“长姐!你怎么了?” 慕云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对君九凝道:“公主先坐下吧,待会儿让大夫替你诊断诊断。” 大夫正用一根银针往君雪澜指尖扎进去,君九凝坐下后没那么晕了,便一心盯着那针。 从君雪澜的指尖拔出来后,只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君九凝便看见那针从银亮的白色突然转变成骇人的青黑。 大夫吃惊地看着银针,又看了一眼紧闭双眼,面色惨白的君雪澜,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毒太厉害了,只怕郡主熬不过去了。” 布置完府内的护卫,刚往屋里迈了一条腿的宁王闻言好似当头一棒,整个人几乎定住,一动也动不了。 君九凝闻此噩耗,不敢置信地嘶哑着嗓音吼问:“这才多久?!什么叫熬不过去,怎么就熬不过去了!” 只这一句怒吼,又让她头晕目眩,几欲昏迷。 大夫在一室灼灼的目光中,根本不敢撒谎,粗糙苍老的手指捏着那根银针举起来,颤声解释:“银针在郡主的指尖试出了剧毒,这毒名为‘阎王锁’,一旦毒发,无药可救。因为发作时间极短,所以一向有:阎王要人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的恶名。” “郡主的指尖都能试出如此剧毒,更别说她体内了……毒入骨髓,药石无医。即便是把空灵大师请来,只怕也是没有办法,除非能找到天下第一神医,云道子,或许还能有几分希望。只是,郡主这个情况,恐怕是撑不到找到云道子那一刻了。” 听了他这一番解释,君九凝心脏都揪紧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她没有动手,为什么君雪澜还是中了毒?是谁下的毒,为什么又是阎王锁,在原书中害死了君雪澜的阎王锁?! 君九凝心乱如麻,呼吸都乱了。她喘着粗气,扯着君清漓的袖子道:“你去叫父皇,叫他派人去找云道子啊!快去啊!” 君清漓心里也极为难受,但看着君九凝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恨恨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澜儿,还能撑多久?”站在门口处许久的宁王突然道。 大夫捏起她的手腕,稍加诊断后,不忍心地说道:“最多还剩两个时辰……” “大夫,就没有别的办法,能吊住雪澜的命么?!” 君九凝绝望地想:两个时辰,要找到这天下第一神医,真的可能么? 除非天上掉下来一个,或者他刚好像天龙八部里面的扫地僧一样隐藏在自己的身边么? 君九凝从来没有一刻希望时间可以再慢一点,再慢一点。 但两个时辰,过得实在是太快了。 宫里所有的太医都来了,而后文帝也听闻君雪澜中了剧毒的事情,赶了过来。 而君清漓带着人去找云道子,满京城都知道宫里有人病了,要找天下第一神医。 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着能突然有人带来好消息,云道子找到了,可以来救君雪澜了。 可惜,君雪澜不是爽文女主。 在大夫突然说了一句“郡主走了,各位节哀”之后,君九凝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断了。 第三十六章 嫁祸 等君九凝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入目的便是雪白的帷帐。 这不是她的凝香殿。 君九凝沉重地眨了眨眼,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混乱凝滞,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纠缠在一起,让她理不清思绪。 只记得君雪澜中毒了,大夫叫自己节哀…… “长姐!你醒了!” “凝儿,感觉怎么样?太医,快来看看长公主。” 视线慢慢聚焦,眼前人头攒动。君九凝定了好一会儿的神,才看清眼前的君清漓和文帝。 她嘴唇微动,发出的声音极轻:“我怎么了?” 太医给她诊断了一番,发现君九凝暂时没有大碍,这才退开,回答道:“公主中了一种名为‘阎王锁’的毒,幸好中毒不深,喝几副药把毒排出体外就好了。” 君九凝:“那雪澜她……” 君清漓垂下了眼帘,轻声安抚:“雪澜没了,宁王正在搜查王府,找出给你和郡主下毒的人。” 文帝的眉间也是紧紧拧着,语气威严:“朕也会为雪澜和你讨回公道。” 君九凝心里空荡荡的,她到现在还不能接受:君雪澜真的死了,跟原书一般中毒而死,中的还是同一种毒。 眼前蓦地浮现君雪澜脸颊通红朝她微笑的样子,君九凝闭上眼,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下去。 她终究没有保护好君雪澜。 但没有了君九凝这个角色的干预,为什么君雪澜还是会死?是谁给君雪澜下毒?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宁王带着一大帮府里的侍女、护院,将这所小院塞得满满当当。 他满身煞气地冲进了房,手上抓着一个满头是血的侍女。 文帝闻着刺鼻的血腥气,因为宁王的无礼不由皱眉:“宁王,你这是做什么?” 刚没了女儿的宁王神情可怖,眼神锐利得像刀,直直地朝君九凝扎过来。 他手一挥,将侍女甩到一边,目眦欲裂地瞪着君九凝:“我特来问问,雪澜到底哪里得罪了公主,让公主不惜伤害自身,也要置她于死地!” 他的意思是君九凝害死了君雪澜?怎么可能! 文帝顿时怒火中烧,上前一步将宁王看向君九凝的目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出声训斥道:“放肆!雪澜的死与凝儿有什么关系,凝儿也不慎中毒,朕还没和你们宁王府算账,你若是在此血口喷人,休怪朕不客气!” 宁王将一双大掌捏得咔咔响,惨笑:“皇上,公主派人给凝儿下毒,自身再沾上无关紧要的一点毒性,不就是为了好给自己开脱么!人证物证具在,今日既然你也在,我倒要看看君九凝怎么狡辩!” 他转过头,瞪视着那个满头是血的侍女:“你抬起头,好好让公主认一认。是不是她指使你在郡主的东西里下毒的!” 在地上瑟缩成一团的侍女颤颤巍巍地抬起头,脸上血迹蜿蜒,但还是能让人看得出面容。 君九凝瞳孔微缩:“你不是雪澜身边的侍女么?!” 怎么可能?!这名叫小桃的侍女,就是原书中被君九凝收买,给君雪澜茶里下毒的侍女。 宁王冷笑:“原来公主记得她,不是敢做不敢认啊。不错,这就是澜儿身边的侍女,受你收买,在澜儿的帕子上下毒。” “我没有!”君九凝斩钉截铁地辩解,“我没有收买别人给雪澜下毒!宁王叔,我为什么要害雪澜,我若是害了她,能得到什么好处?雪澜得了寒症,若不是我找来空灵救治,她怎能痊愈?我如果想要雪澜死,大可当初叫空灵救她时做些手脚,叫她醒不过来,又何必给她下毒?” 宁王眼神闪动,但并不相信她的说法:“也许是你救了雪澜,又见她要和慕云成亲,一时后悔嫉妒,才下此毒手,不然这丫鬟为什么要说是你给澜儿下毒的?!” 他踢了一脚浑身颤抖的侍女:“你说是公主指使你给雪澜下毒,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出来,让皇上、太子都听听,楚国的这个‘好公主’是怎么计划害死雪澜的!” 侍女挨了这一脚,惊惧不已,眼泪顺着颊边不断地流,她似乎是怕极,说话都断断续续,语无伦次:“是、是公主派人拿了一大包金子还有银票,在前天来找我,叫我给雪澜郡主下毒!还说,我要是不帮她做事,就杀了我全家!我就只好接了毒药,在郡主的茶里还有、帕子里下了毒。皇上饶命、王爷饶命!我也是被逼的啊!” 宁王眼眶血红,喘着粗气:“我还在下人房里搜查出来一万两银票,还有阎王锁的毒药,人证物证具在,公主还要狡辩么!” 君九凝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披头散发地下床,与宁王对视:“我没有给雪澜下毒,这是有人栽赃陷害!宁王叔,如果真的像这侍女说的这样,是我买凶杀人,难道我就想不到会被揭发出来么?!我又怎么会让她知道是我君九凝、楚国长公主在收买她,让她去给君雪澜下毒。如果真的是我想买通下人,给雪澜下毒,那我一定不会让她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而且还要拿捏住她的软肋,让她即便知道了,被你发现了,也不敢说出真实的幕后凶手。” 她质问那名侍女:“你说是我指使你给郡主下毒,证据呢?!更何况,既然有人能收买你去下毒,自然也可以收买你来嫁祸于我!” 君九凝的话合情合理,君清漓也上前为她辩解:“长姐说得不错,这世上杀人的办法那么多,她如果真的有此恶行,又怎么会留下把柄?反倒是这侍女,一边说我皇姐以她的家人为要挟,不敢拒绝,一边又敢当面揭露我皇姐,怎么,这下就不怕家人被杀了?” 小桃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惧,把自己缩得更小。 君清漓上前,轻轻拍了拍宁王的肩膀,苦口婆心:“王叔与其在这里质疑长姐,不如去查查这侍女的家人朋友,以及她手中银票、毒药到底从何而来,或许能找到蛛丝马迹。” 二人分析利害,宁王稍微冷静了些,也察觉过来确实抓到这个侍女时机也太巧了些,便叫了人下去追查。 第三十七章 密探 “但公主也别急着辩解,谁人都知晓你痴情于慕云,杀了雪澜,取而代之,就是你的目的。”宁王阴沉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君九凝,“而或许这一切就是你的障眼法,你故意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再为自己开脱,洗清嫌疑。” 君九凝简直就要崩溃了,为什么自从她穿过来之后,不知道解释了多少次她已经对慕云没有任何想法,却还是有人觉得她只是嘴上说说,其实还在觊觎慕云。 “既然你们都不信,那我今天就在这里发誓,我君九凝已经对慕云没有一丁点的爱慕之情,也不想跟他扯上任何关系。若我是因为慕云而害雪澜,那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慕云手上捏着从下人房里搜查出来的赃物,刚刚踏进房门,便听到君九凝如此发誓,不由微眯起眼睛。 没想到,君九凝发完这个毒誓,又道:“若你们觉得我发的誓不可信,那我就在此立下誓言:我这辈子,绝对不可能和慕云、慕大人、楚国的宰辅大人,结成连理。若有违誓,我就……咳咳咳!” 她突然感觉喉头一阵甜腥,忍不住捂着嘴呛咳起来,移开手掌时只见手心血迹斑斑。 君清漓大惊失色,扳住她肩膀喊道:“太医,快来给公主看看!” 她现在的症状不正和君雪澜毒发时一模一样么! 太医为君九凝把脉后严肃道:“公主身体虚弱,虽然中毒不深,但也是有影响的。还请太子让开些,老夫给公主扎几针镇毒。” 宁王皱着眉,看着眼前乱糟糟的景象,转身想离开。 一回头,慕云直直杵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王看了看他手上拿着的东西,恨恨一挥袖:“这些东西的来历都查到了吗?” 慕云点点头:“确实是宫里的东西。银票和金子都是从宫里的库房流出来的,毒药暂时还没找到卖家。” 宁王闻言,心中怒火更甚:“你的意思是,此事确实和君九凝脱不了干系了?!” 慕云摇头:“东西虽然是从宫里流出来的,却未必与公主有关。只是把此事交给皇上去查的话,比我们自己去查更方便许多。” 宁王眉眼深沉,压着怒火低声道:“交给皇上查的话才不可信,若真是君九凝做的,皇上只会包庇,不会问责。” 慕云垂着眼,沉吟片刻后道:“不如王爷往宫里安排一个眼线,时刻盯着皇上的人查案,这样既可避免皇上的不悦和猜忌,也可找到真相。” 宁王看了一眼正围在君九凝身边的皇帝父子,皱了皱眉:“往宫里安插人……虽然也可,但要是被皇上发现了,只怕不好。” 慕云道:“案子水落石出后,自然就可以将人撤出来,到时候远远地送出去,不怕留下把柄。” 宁王神色挣扎几分,但想知道真相的心情过于急切,便也答应了:“也好,那我这就去安排,别的地方,你多注意一点。” “我一定要为雪澜报仇雪恨。” 宁王把赃物尽数交给了文帝,表示这件事情既然牵扯到了君九凝,东西又是从宫里流出来的,事情便由文帝来追查,最后给宁王一个说法。 见他不会对君九凝多加为难,文帝爽快地答应了宁王,加派了人手追查金子和银票的来源。 君清漓亲自把君九凝送回了凝香殿,派人去给她煎药。 “长姐你就别操心了,父皇一定能找到幕后之人,还你清白。” 君九凝精神恹恹,闻言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是无辜的,我只是想不通,雪澜平日里不与人结仇,更别说是生死之仇了。那为何有人要置她于死地,还要用如此拙劣的手法栽赃到我身上。” 君清漓早就想到了这一层,但结果没出来之前,他也不能把自己的揣测告诉宁王和皇上。此时四下无人,他便语气浅淡道:“长姐不妨想想,此事发展到这个地步,受益最大的人是谁?” 他的话一针见血,君九凝顿时想到了此事中的利害关系。 君雪澜身边的关系十分简单,论远近亲疏,宁王为先,君九凝为后。她深居简出,在京城的贵家小姐圈子里十分低调,朋友更是几乎一个没有。更别说认识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人了。 所以肯定不会是寻仇,暗害君雪澜之人,要么是单纯针对宁王,想让他失去这个如珠如宝般爱护的独女,要么——是在破坏宁王府和慕云的联姻。 而且还意图嫁祸给君九凝…… “难不成是她!”君九凝震惊地看向君清漓,“能弄到宫里的东西,还能收买我宫里的人,以我的名义去做这种事情的人,整个楚皇宫上下,只有她有这个胆子了!” 君清漓眼神中带上一丝赞赏:“看来长姐也没有以前那么蠢了。” 君九凝翻了个白眼,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君清漓此时竟然还有心情讽刺她。 “我从前只觉得君元夕跋扈,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恶毒!”君九凝愤愤地拍了拍床架子,“这事情若是流传出去,楚国公主为了一个男人去残害血亲,楚皇宫的脸都要被她丢尽了!” “岂止于此,若这事情真是君元夕做的,那父皇和宁王叔之间必生嫌隙。而且父皇向来护短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若是追查出来,绝对会想办法隐瞒,找一个替罪羊,保下君元夕。” 君清漓眉头紧锁,一字一句分析:“可宁王虽然是个粗糙武将,但又不是真的傻,这事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更何况有慕云在一旁襄助,他们迟早会发觉是君元夕做的。” 君九凝骂骂咧咧:“这个蠢货!为了一个男人,竟然做得出这种事情!那慕云哪里好了,也就只有君元夕这个蠢货不惜死活地想嫁给他!殊不知将来……” 她察觉自己说得太多,及时住了嘴。 君清漓还在呢,她可不能泄露未来的剧情发展,否则被他发现自己其实并非真正的“君九凝”,要弄死她怎么办! “将来怎么?长姐是不是知道什么?”君清漓聪明过人,一下子就发现她话中的漏洞。 君九凝心中哀叹说话真的不能不谨慎,只好搪塞道:“殊不知将来慕云肯定不止于首辅一位,待他进官加爵,不得妻妾成群的!到时候君元夕要和他人共享一个夫君,有什么好的。” 第三十八章 败露 果然不出君九凝与君清漓二人所料,不多时,文帝就通过查证银票与金子的来源,顺藤摸瓜,抓了君元夕的一个心腹宫女。 凝香殿中,君清漓盯着君九凝喝药时,告知了她此事。 君九凝闻言,搅.弄药汤的动作停了下来。 “然后呢?总不可能真把这宫女交出去吧?宁王又不是傻子。” 君清漓看了眼她的药碗,示意她继续喝。 君九凝无奈,只好一口猛灌,被苦得直皱眉。 君清漓这才满意,也不卖关子了:“自然不是把这宫女交过去。不过我宫里有人看见父皇往君元夕宫里去了。云贵妃知道了,也急急忙忙地后脚跟了过去。” 他唇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君九凝脸上的表情却不怎么好看,伸手给了君清漓一个爆栗。 君清漓顿时炸了:“君九凝你敲我干嘛!” “叫你笑!”君九凝扬起手,恶狠狠威胁他,“不管怎么说,他们母女肯定和雪澜的死脱不了干系,若是父皇狠得下心来惩戒的话也就罢了,万一父皇有心为她们遮掩呢?!雪澜岂不是死不瞑目!” 君九凝是真的心痛,这么些日子下来,她越与君雪澜相处,就越是喜欢这个温柔善良的女子。 她是真的把君雪澜当做朋友、妹妹来看的,君雪澜对她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书里的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她有血有肉,亦有灵魂。 君九凝做不到对她的死无动于衷,并暗暗下定决心要让罪魁祸首得到相应的惩罚。 君清漓却突然有些不太了解君九凝了,满脸疑惑问道:“长姐,你怎么就变得那么喜欢君雪澜,你从前最讨厌她啊。” 君九凝移开了眼神,淡淡道:“你不懂,不过你也没必要知道。我要休息了,你先回去吧,派人盯着君元夕那边的动静。” 君清漓有些气愤,但好歹迁就病人,便闷着气走了,嘴里还不服气地嘟囔着:“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使唤人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吃里扒外……” “你说什么?!”君九凝拿起身后枕头气呼呼地朝君清漓掷过去,“君清漓你给我回来!你说谁吃里扒外?啊?” 君清漓脚底抹油般跑了。 秋月忙送了盏蜜饯过来哄君九凝:“公主别和太子殿下置气,他也是为了公主好……这外面天太冷,您身子本来就弱……” 得得得,成天见的,一个个都叨叨个不停。 君九凝拈起一颗蜜饯送入口中,一入口酸得她牙都软了。 秋月见她酸得一脸扭曲,忙把蜜饯移开了:“公主不喜欢么,那奴婢叫人上些糕点来吧,公主爱吃的水晶马蹄糕小厨房一直备着。” 君九凝顿了顿,低声道:“算了。不吃了,都下去吧。” 自心腹宫女被文帝手下的大太监抓走了之后,君元夕便在自己寝殿里惴惴不安地踱步。 她消息自然是灵通的,所以早就知道了宁王把追查毒害君雪澜之人的事情交给了文帝。 整个皇宫都是文帝的!他要是想查,自己是绝对瞒不过去的! 君元夕心如油烹,手中的帕子被她攥得的皱皱巴巴的。 她不断向外面张望,只能寄希望于心腹的嘴能闭紧了,别把她牵扯进来。 像是映衬她的心情,本来这些日子已经回暖的天气,又倒起了春寒,风冷得刺骨,院子里的树枝被刮得簌簌剌剌,颇为刺耳。 君元夕焦躁,一跺脚冲到了外边的廊上,柳眉倒竖地叱道:“这院子里的树被风吹得烦死了,把它们的树枝砍了!” 守在廊上的小太监们面面相觑,只好喏喏称是,找来斧头开始砍伐茂密的树枝。 君元夕见他们动作利索,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廊上风大,她也受不了这冷风,不一会儿便回了殿内。 文帝怒气冲冲踏进君元夕的云宵宫时,见到的便是一群太监在奋力砍伐那郁郁葱葱树枝的景象。 宫女太监们一见到文帝,顿时把手上活计一丢,着急忙慌地跪下行礼:“奴才参见皇上。” 文帝皱眉,语气不怎么好:“这树长得好好的,砍掉作甚?” 领头的小太监表情顿时变得扭捏起来,支吾几下也没说理由,只声若蚊呐地道:“是二公主叫我们把树枝砍了的。” 文帝表情变得更难看,语气里也隐隐带了些许怒意:“朕问你为什么砍树,你不老老实实回答,提旁的做什么?!” 小太监哪里见过文帝发火,一时间差点吓尿裤子,好容易忍住了,便只敢缩成一团哆哆嗦嗦地答道:“二公主嫌那风吹树枝的声响扰了清静,便要奴才们砍了。” 竟然是因为一个这么微不足道的理由?!文帝不禁联想到从君元夕心腹处得知的,她设计毒死君雪澜,还妄图嫁祸给君九凝的事情。 果然人不可貌相!平日里装得安静乖巧,转头竟然残害手足,对一点看不顺眼的事物就要赶尽杀绝。 他当真是看走眼了! “这院中的树不准再动!”文帝面色铁青地扔下一句话便踏着大步走进了正殿。 身后的宫人们如临大赦,赶忙跪地答是,待文帝走后,各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只有君元夕还一无所知,正坐着喝茶,猝不及防地,门口突然窜进来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影。 君元夕一时间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哪个不懂规矩的侍卫,擅闯进来,便开口骂到:“你是哪里来的奴才,没有本公主的允许怎可随意出入云宵宫?” 文帝铁青着脸走到她面前。 君元夕看清来人后顿时吓得瞠目结舌,手上的茶盏都落了地:“父皇……” 她腿都软了,一下子扑通跪到地上,在空荡的宫殿内都发出了一声脆响。 文帝冷着脸,环顾了一圈殿内的侍女太监,出声赶人:“都下去,没有朕的命令不准进来!” 云宵宫里的人顿时撤得干干净净,只剩大殿内的父女二人。 君元夕跪在地上都忍不住两股战战,冷汗不断往外冒,轻声问安:“父皇大驾光临,女儿……” 啪! 文帝上前一步,干脆利落地在君元夕的脸上扇了一个耳光! 第三十九章 消灾 文帝可是个大男人,而且又心中憋着气,这个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和君九凝当初扇的那个不痛不痒的可不一样。 君元夕被这一巴掌的力道扇得整个人趴在了地上,脸登时肿了半边。 她捂着脸,被扇得回不了神,都不敢哭叫,满眼震惊地看着一向慈爱的文帝:“父皇……” 文帝怒不可遏,恨不得在她另一边脸上也来上一掌:“你还有脸叫我父皇?!残害皇亲,嫁祸亲姐,君元夕,你心思这般歹毒,朕没你这样的女儿!” 云贵妃一进云宵宫,听见的便是文帝令人胆战的怒吼,她心下一惊,不顾殿外宫人的阻拦闯了进去,楚楚可怜地跪在文帝面前抹眼泪:“皇上,元夕心地善良,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说不准是有人栽赃陷害!” 她伸出手臂把吓傻了的君元夕搂在怀里,手指抚上那通红的指印时心都在滴血:“皇上千万不要被小人蒙蔽了!” 她本想先把文帝的火引到别处,却不知文帝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了个清清楚楚,更何况君元夕的心腹宫女在重刑之下已经全盘招供。 文帝只觉得这对母女嫁祸他人的本事倒是如出一辙,因而怒意更甚:“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儿,不仅唆使手下宫女买通宁王府的侍女给君雪澜下毒,还让她嫁祸给凝儿!人证物证具在,她还有什么狡辩的!你竟还敢替她开脱,此事你参与了多少?!” 云贵妃也被震惊了,君元夕做的这件事和她只字未提,不是她装,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她不敢置信地捉住君元夕的肩膀,用力摇晃:“夕儿,你真的做了?!” 君元夕哪敢承认,拼命摇头,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云贵妃:“娘,我没有……” “你还敢欺君!”文帝发起怒来威势逼人,他直直地瞪着君元夕,“你那宫女都招了,怎么收买的宁王府侍女,怎么用她的家人要挟她替你下毒,一字不落!” 君元夕整颗心都凉透了,没想到心腹将她卖得这么彻底,她强撑的那口气一下子就松了,软倒在云贵妃怀里不断流泪。 不辩驳就是承认了,文帝恨铁不成钢,满心暴虐:“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宁王独女被你害死,你自己说,怎么跟他交代!” 君元夕被“偿命”二字吓得魂飞魄散,她压根就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公主,只是弄死了一个身份比她卑微,地位比她低贱的区区郡主,怎么就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了。 她吓得连哭都忘了,伸手死死抓住了文帝衣角,却被他怒而踢开,只好流着泪磕头:“父皇恕罪,女儿知道错了!求父皇饶命!” 云贵妃也猛地往地上磕头,不一会儿就磕出一块淤青:“皇上,夕儿就是一时糊涂啊!一定是有奸人在旁挑拨离间,借刀杀人,求皇上从轻发落,放夕儿一条生路吧!” “而且,臣妾现在有着身孕,总不能让皇儿的姐姐是有罪之身!他会被天下人戳脊梁骨的!” 说着,云贵妃还摸了摸自己还很平坦的小腹,脸上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淌,我见犹怜。 文帝身上的怒气顿时下去了半截,转为了欣喜的疑惑:“你有了身孕?!没骗朕么?” “自然没有!”见文帝情绪缓和,云贵妃小小地松了一口气,玉指轻遮着自己半边脸颊,看起来非常不好意思的样子,“现在才两个月,太医说要等三个月过后,稳了才能告诉人。可眼下臣妾也不敢不说了。” 文帝看了一眼云贵妃,又看看躺在云贵妃怀里红肿着眼眶的君元夕,话里虽带余怒,但与方才的态度相比,已是好了不少:“即便你怀有身孕,也不是给她开脱罪名的理由。” 云贵妃跪着往文帝跟前挪了两步,然后软倒在地上,姣好的脸颊上流下两行清泪:“臣妾知道是自己没有教导好元夕,但夕儿她还小,自己怎会有那么歹毒的心思呢?慕云大人丰神俊朗,夕儿对他有些想法不难理解,说不定就是被人发现了端倪,故意引导她惹下滔天大祸。” 见文帝表情松动,面带不忍,云贵妃趁热打铁:“皇上要怎么罚夕儿,臣妾都不敢干涉,也不敢心疼,只希望皇上能顾念这么多年的父女情分,也替臣妾还有肚子里的孩子着想,留夕儿一条生路吧!” 文帝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一妃一女,心中挣扎良久,终是点了头。 宁王府。 “慕大人,我已经接到消息了。” 宁王站在君雪澜院中,看着眼前的一草一木,眼眶血红。 慕云就在他身后,站得笔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中却透着寒气。 “那王爷可知,皇上已经用二公主突发急症为由,已经派人送她去皇陵了。” 宁王伸拳猛地击住一旁的廊柱,胸口起伏,显然是气狠了。 他大笑一声,说的话却阴狠至极:“真是我的好皇兄啊,知道我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君元夕,竟然连脸面都不要了。还要送去皇陵,是想让她向澜儿忏悔么!” “活着忏悔有什么用?我要她到阎王殿前去给澜儿下跪磕头,永世不得超生!” 慕云眼底闪过一抹暗光,看着廊柱上带着血迹的拳印,一言不发。 君九凝是被秋月叫起来床的。 “公主,皇上派人来请你去正泰殿用午膳。” 君九凝睡眼惺忪,伸着手任宫女们摆弄她,给她穿衣洗漱。 她精神头不好,却不忘问缘由:“奇怪,不是父皇自己说这几日让我好好休息的么?这大冷天的,怎么叫我过去陪他用膳?” 秋月眼皮子抖了抖,小声告诉君九凝:“公主,其实皇上不是单叫您过去,还请了宁王。” “宁王?!”君九凝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激灵,清醒得不得了,“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秋月把下人都遣出去,只跟君九凝小声咬耳朵:“刚才太子殿下派人来传了个消息,说是二公主那边儿突发急症,太医说需要静养,皇上就让人把二公主送到皇陵去了,连夜送走的呢!” 君九凝顿时明白了。 第四十章 各怀鬼胎 皇帝不想让宁王朝君雪澜发怒,便找了个借口把她送走了,置于为什么是皇陵——大概想用让君元夕替君雪澜守陵这种说法来安抚一下宁王吧。而把君九凝叫去赴宴应该是为了洗清她身上的误会。 秋月小声抱怨:“公主自己中毒还没好完全呢,又要去挡枪。” 君九凝淡淡道:“父皇这一手倒是做得隐蔽,我都没听到半点儿风声。只不过,君元夕这样便想逃过追责,未免太天真了。” 即便宁王不动手,她君九凝也得让她知道知道伤害无辜之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且看吧。 君九凝往唇上点了一点胭脂,更衬得她肌肤如玉,她长长的舒了口气:“秋月,走吧。咱去赴一赴这鸿门宴。” 文帝在正泰殿设宴,御膳房备了满汉全席,来赴宴的却只有两位皇上的至亲之人。 君九凝早就到了,一见宁王进门,便起身行了个礼,极其周到地问了好。 宁王依旧是冷着一张脸,见到君九凝倒是顿了顿动作,僵硬地点点头。 而面对皇上,宁王虽然没忘了行礼,说话却是硬邦邦的:“臣参见皇上。” 皇帝自知理亏,心中也愧疚难平,便也不和他计较那么多了。 “皇弟何须多礼,快起来,坐。” 一旁服侍皇上多年的刘公公亲自上前,给宁王斟酒——这自然是皇帝授意,算是先赔个礼。 宁王不待招呼,举起来一饮而尽,些许酒渍从喉间滑落,无不召显了他的无礼之处。 皇帝捏着酒杯的手不禁紧了紧。 “皇兄叫我来,可是追查凶手之事有眉目了?”宁王粗鲁地抹去了唇边残留的酒,一双鹰眼毫不客气地盯住了文帝。 文帝似乎也难以启齿,也灌下一杯酒,朝刘公公摆摆手。 刘公公得了指令,随后才抖着脸上的褶子,犹犹豫豫开口道:“二公主她本来对慕云大人有些倾慕之情,受人挑拨,想找人在郡主和宰辅大人的定亲宴上动些手脚,找点不痛快。不想被人利用,宫中一个与郡主结仇的大宫女借机把泻药换成剧毒,这才酿成惨剧。皇上已经派人处死了那名作恶的宫女,其同党也将送到宁王府任王爷处置,还有二公主……” 这时文帝举起了手,刘公公顿时止住了话头,闭口退至一旁。 君九凝的眼睛里已经出现愤然之色,刘禀所说的东西简直是无中生有!她看向文帝的眼神里都出现了些失望:虽然她早就想到文帝绝对不会让君元夕担下罪名,得到该有的惩罚,但也没想到他竟然还会牵扯出这么多其他的人来顶罪,妄图平息宁王的怒火。 显然文帝也知道这种说法太没有说服力,宁王必不会善罢甘休,只好自己出面,替君元夕开脱:“元夕也是糊涂了,不慎被人利用,害了雪澜。朕已经罚了她出宫去皇陵思过一年,替雪澜祈福。皇弟……逝者已矣,朕会追加雪澜以公主的谥号,以嫡公主的规格让她下葬,望你节哀,也能原谅元夕。” 听了文帝这一番话,君九凝都替宁王心冷。 自己的女儿不明不白地死了,亲哥哥还要袒护凶手,更是要他原谅杀女的凶手。 这也太过分了! 但是君九凝虽然满心愤怒,却知道这时候该有分寸,不能当着宁王的面反驳甚至顶撞文帝。但她仍旧气愤得不行,恨恨地用筷子戳了戳自己碗里的菜,心里想着要怎么暗地里教训君元夕。 饭桌上因为文帝的一番话,顿时安静了下来。 宁王低头不语,沉重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君九凝吸了口气,刚想找个话题缓解缓解室内仿佛冻住的空气,宁王却突然抬头了,一双深邃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他声音沙哑地开了口:“皇兄,你是知道的,我从小脾气就差,又不爱读书,在宫里整日被父皇母后教训。后来带了兵,挣了点功绩,这才得人几分好脸色。当年妙妙不嫌弃我粗鄙,一个书香世家的大小姐嫁给我这个武夫,又替我生了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儿,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文帝眼神闪了闪,沉声道:“皇弟……” 宁王打断他的话,仿若无人似地自说其话:“后来妙妙身体弱,生老二的时候不慎母子俱亡,我心里想着还有雪澜,也撑过来了。看着她一年年地,从只能扒着我小腿肚子,长到我肩膀这么高,会给我做披风,下厨给我熬一碗醒酒汤,天天在家就爱叫我爹爹。” “上次雪澜得了寒症,我一步不离地守着她,生怕一眨眼她就跟妙妙去了。” 宁王突然咧开嘴,看着君九凝,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还得多谢长公主,把澜儿从鬼门关拉回我身边。” 君九凝难过地看着他,舌头发苦,两片嘴唇好像重千斤,张不开口说哪怕一句安慰的话。 她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更何况是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她有什么资格说理解?站在什么立场去同情宁王? “王叔,客气了,我本就该如此。”君九凝垂下眼小声道。 宁王拿起酒壶,亲手给文帝,给君九凝,也给自己斟了一杯满满的酒。 他倒得太猛,透明的液体从杯中溢出,渗进华美的桌布里,像新嫁娘滴在嫁衣上的眼泪。 宁王举起杯,深深地看着对面的父女,恍惚间像看见了从前他和君雪澜二人在桌上吃饭的样子。 “既然皇兄已经替我报了仇,那臣弟敬你一杯,也敬长公主一杯,不管怎么说,谢谢你让雪澜在我身边多待了些时日。为表敬意,我先干了。” 宁王仰头,将热辣的烈酒一滴不剩地灌进喉咙,将空掉的酒杯重重地墩在桌上。 “臣弟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临出门,宁王还是忍不住回头,静静地看了文帝和君九凝一眼,那目光无喜无悲,却让君九凝后背陡生一股寒意。 最终他还是一步一步踏出了宫门,只是口中念叨的话,却让身后跟着的宫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冤有头债有主,无常敲门,不会勾错魂的。哈哈哈哈哈哈……” 第四十一章 猫 待宁王走后,君九凝和文帝在桌上也是沉默相对了许久,君九凝才轻声问道:“父皇,你真把君元夕送到皇陵去了?” 文帝叹了口气,伸手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闭着眼道:“不是京郊的皇陵,我派人把元夕送到东皇陵去了。” 东皇陵?原著似乎并没有提到过这个地方,君九凝暗暗记下,打算回去问问秋月。 文帝又在此时喃喃道:“昨晚去的,今日晚上到了的话,明天就会来信吧。但朕心里总是不踏实……” 君九凝心里翻了个白眼:你女儿杀了人,杀的人是你亲弟弟唯一的闺女,你还包庇,你这心里能踏实才怪! 但她能说出口吗?不能。 因为君九凝清楚地知道,人都是护短的,君元夕是文帝的亲生女,他偏心袒护,是人之常情。在原书《倾城风云》中,派人暗害君雪澜的人是“君九凝”,但也是被文帝发现后隐瞒了下来。所以即便这辈子不是君九凝做了这件事,她也没有立场去责怪文帝。 但在原来的剧情中,宁王最终还是知道了真相,从此这对亲兄弟、君臣,从此翻了脸,最后楚国的覆灭也跟这件事有很大的关系。 宁王手握兵权,而且在行军打仗一道上很有天赋,两人闹翻的话,对楚国的安稳没有半点好处。 所以文帝向来很重视这个弟弟。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的话,宁王显然没有被糊弄住。二人还是生了嫌隙。 君九凝甚至觉得,今日宁王的表现太过冷静了。根据君九凝和他的几次接触下来得出的经验,宁王其实是一个情绪非常外放的人,一旦遇上事很容易失控,即便没有失控,也是有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 按理说,文帝用这种一听就知道是编造出来的理由来搪塞宁王时,他大概率是要发疯的,毕竟君雪澜被他视若掌上明珠,文帝要包庇害了君雪澜的真凶,宁王肯定第一个不答应。 但宁王没有,他那一番回忆、诉苦,甚至是对君九凝的感谢,对于文帝给出的“真相”的妥协,都太不对劲了。仿佛是他早就知道了文帝做了什么,要对他说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君九凝真怕宁王一回去就起兵造反了。 于是她也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席,打算找君清漓商量商量。 出了正泰殿,君九凝整个人看起来都忧心忡忡的。 好像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被她忽略掉了…… 君九凝越想越出神,一不留神,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 她忍不住惊叫了一声,手肘已经屈了起来往前送,就要往地上一撑,避免脸着地。 怎么说都要保住这张自己每天多看看都能一饱眼福然后多活二十年的绝美脸蛋,所以哪里出事,脸都千万不能出事! 秋月离她几步远,也来不及拉住她,眼看君九凝整个人就要跌在这条铺满石子的小路上。 说时迟那时快,旁边茂密的花丛中突然窜出来一道人影,稳稳地接住了君九凝。 君九凝整个人都埋进了那人怀里,清新的松木香涌入鼻腔,君九凝顿时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 如果她还在现代的话恐怕就要脱口一句:小姐姐,香水什么牌子的,求链接啊! 但现在为了维持她高贵公主的人设,只能在自己站稳后慌忙地把头从人家怀里拔出来,然后矜持地整理仪容,矜持地整理表情,再矜持地一抬眼—— “怎么是你?!”君九凝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了,眼前这位看起来清贵俊美衣冠楚楚玉树临风的男人不就是万恶之源:慕云么?! 有没有搞错啊,平地摔进男主怀里的技能点不加给凤云兮,给她这个炮灰干嘛? 慕云看着自己雪白的衣襟上,被君九凝唇上蹭出来的鲜红胭脂,表情也是耐人寻味的不悦:“见过公主。” 君九凝十分警惕,生怕慕云又给自己挖坑:“外臣非诏不得入后宫,你怎么会在这里?” 慕云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公主是不是病还没好,记错了?这里并非后宫,臣有事要求见皇上,自然可以过来。” 身后的秋月悄悄揪了揪君九凝的衣袖,用气声道:“公主,我们刚才是从正泰殿出来的,这里不是后宫……” 丢人丢大发了! 君九凝尴尬地笑了笑:“原来如此,倒是我误会慕云大人了。”她视线看向一旁的花丛,眼睛里又冒出了点精光:“不过慕大人身藏花丛是在做什么?可否带我一观?” “这恐怕不太合适,”慕云依旧保持着脸上的假笑,“若是被人看见,臣倒是无所谓,只怕会污了公主的清誉。” 慕云越是遮掩,君九凝就越是觉得不对劲,难不成是在这里私会什么他埋在宫里的眼线?! 君九凝也笑道:“清者自清,慕大人何必担忧。不过你这样费心阻止,我倒是越发好奇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了。” 说罢,她伸手就要拨开花丛,慕云却抓住她的手腕,一脸风轻云淡地说道:“怎敢让公主的千金之躯来动手,并非臣有意隐瞒,只是这里面的东西怕是会伤人,还是让臣来吧。” “我就要自己来!”君九凝一脸不忿,可惜慕云力气太大,手掌像铁箍一般紧紧地把她桎梏住,一动都不能动。 “你放开!” 花丛中突然传出一声异响,慕云眉毛一扬,放开了手。 紧接着君九凝就看到,一道瘦小的黑影从花丛中窜了出来。 “喵~” 是一只瘦弱的狸花猫。 它绿莹莹的瞳孔中满是惊惧,见面前又出现三个庞然大物,忙竖起满身的刺,细瘦的脊背拱了起来,露出尖尖的小牙:“喵!” “呀!公主,是只小猫。”秋月见了猫,眼睛就放光,蹲下来想看仔细些。 那猫却因为秋月的动作更加紧张,猛地扑了过来。 “小心!”君九凝一边喝道,一边扬起自己的大袖挡在秋月和猫中间,用力一甩,小猫顿时被衣袖的力道挥到一旁,凄惨地叫了一声,然后缩在一片枯叶底下。 第四十二章 暗手 君九凝替秋月挡了一挡,自己却被抓伤了,一缕鲜红顿时出现在白皙细嫩的手背上。 秋月惊慌地捧起君九凝的手,眼泪霎时就掉下来了:“公主,都是我不好!” 她想用手帕把君九凝的手包起来再去找太医,君九凝却拂开了她:“哎哎哎,不要包,你去找人送些清水和胰子过来,我洗一洗。” 秋月忙不迭地跑了,君九凝看着自己手背上的伤口,心里十分悲凉:这古代没有狂犬病疫苗,那被猫猫狗狗抓伤了是不是没得治啊。 她愤愤地盯着那只已经在枯叶旁边缩成一团的小猫,它那两只绿莹莹的眼睛警惕不安地转来转去,却是安静了不少,也不敢再上来攻击人了。 不过它这姿势好像有些不对劲…… “它的腿断了。”慕云忽然出声,待君九凝朝他看过去,他又一脸与我无关地解释道,“我刚才本来想把它抓去给太医,没想到这小家伙牙尖嘴利,怎么都哄骗不到。” 原来慕云刚才在花丛里,是在抓猫?! 早知道就不多这句嘴了!君九凝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多管闲事”,才尬笑了一声:“原来如此,慕大人果真菩萨心肠。” 慕云看着她手上那条血痕,意味深长地道:“公主过誉了。只是我本想救它,没想到它伤了公主,看来是它命不好,没这个活下去的福分了。” 这什么意思?!君九凝皱眉:“慕大人何出此言?” “伤害到公主的畜生,宫里是不会容下它的。不单单这只,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合宫里的野猫都要被皇上下令捕杀了。”慕云说完,便抱臂看着君九凝,想从她表情中窥得一丝惭愧。 君九凝确实被他的话惊到了,她心想:哪有这样的,人招惹的猫,猫自卫伤人很正常,又何必株连同类。 更何况,她也不觉得这只小猫有错。 君九凝坦然地脱下自己的外袍,看着慕云瞬间迷惑又有点惊慌的表情,好笑道:“慕大人不必恐惧,我脱衣服跟你没什么关系。你若是怕落人口实,还是尽管离开的好。” 慕云站着没动,看着她的眼神很是怪异,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似的。 君九凝便没再管,只把手中衣物一扬,眼疾手快地摁住被衣物罩起来的猫,然后将它抱在怀里。 猫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消停,君九凝这才松了口气,朝慕云笑道:“是本公主打算养这只猫,非要强抓,所以被它所伤,慕大人可别记错了,在父皇面前说了错误的事实。” 慕云怔了怔,随即轻笑了一声:“是,公主提点,不敢不尊。” 这时秋月终于带着人端着清水和胰子过来了,君九凝把猫交给她,净了手之后就离开了。 “去请太医来给我这手看看,再顺便请个能给猫治伤的兽医,也不知道这猫有没有狂犬病……” “奴婢马上就去,都怪奴婢不好……” “公主,狂犬病是什么,需要奴婢帮您问问太医么?” “不、不用了。” 这对主仆的声音越来越远,慕云脸上的笑也一分一分地淡去。 君九凝不仅舍身救自己的侍女,还好心救猫?慕云回想着与君九凝往日的接触,心中.出现了一团迷雾。 为什么一个人的性格可以多变到如此程度,从前的君九凝和如今的君九凝,到底哪个才是她真实的人格,或是说,这些都只是她的伪装? 慕云脸色微沉,自君九凝整个人性格大变以来,已经多次破坏掉他布置的计划,这一次更是差点撞破他与宫中的眼线接头,看来自己要想个别的办法,来控制君九凝对局势的影响了。 花丛再次窸窸窣窣,发出怪响,慕云淡淡道:“没人了,出来吧。” 一个其貌不扬的瘦小宫女从花丛中钻出,对着慕言的背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大人。” 慕言没有回头,只是语气冰冷地问道:“宁王今晚必定动手,君元夕那边布置得如何了?” 宫女微微抬眼,如果君元夕在这里,就一定会吃惊地发现这是她宫里管库房的大宫女。而这名大宫女,本该随她一起上了前往皇陵的马车才是。 “回大人,死士已经易了容,代替我的位置,埋伏在了君元夕身边。” 慕云这才满意地点了头:“皇帝一定派了暗卫跟随,宁王带的人恐怕不多,为免不能成事,到时候也算是助他一把,只有一点:痕迹一定要做得干净。” 宫女自然是点头:“大人放心。” “还有,只一个君元夕,未必能让这二人翻脸,你连同宁王府里的暗线……” 慕云声音越来越小,宫女却是依靠着自己过人的听力将他接下来整个的计划收入脑中。 “属下一定尽力去办,大人放心。” 宫女再次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隐入了花丛中。 君九凝捉了只野猫带回凝香殿养的事情,不多时便传遍了合宫上下。第二日连君清漓都听说了,宫女来禀报的时候他还不相信,还教训了宫女一通。 “长姐不是最讨厌这些长毛的畜生了么?你别听风就是雨的,在这里胡说八道。青云殿的事情都干完了不是?” 这个新来的小宫女还没怎么见识过君清漓的刀子嘴,被说得涨红了脸、抬不起头,又不敢回嘴,只得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站着。许嬷嬷端着一盏莲子羹进来,一见这情景就知道君清漓又欺负人了。 她上前拍了拍小宫女,温和地叫她下去,然后亲自把莲子羹端到君清漓面前:“太子殿下,莲子羹好了,您快趁热喝了吧。下次啊,您说话也轻点儿,这新来的小宫女还不懂事儿嘛。” 君清漓最怕被她念叨,许嬷嬷是他母后身边儿的大宫女,看着他长大的,所以君清漓对她倒是十分敬重,在她面前倒不常占嘴上便宜。 “好了好了,下次不说就是了。不过她们空闲的时候聊聊天也就算了,怎么还传长姐的谣言呢!说她要养猫!长姐最讨厌阿猫阿狗了,合宫上下都知道。怎么可能养猫呢?!” 第四十三章 过敏 许嬷嬷闻言,笑眯眯地说:“长公主养猫这事倒不是什么谣传,我今日去内务府领东西,刚好碰到秋月姑娘了,就和她聊了两句,长公主确实养了只猫,还是只狸花。秋月姑娘说,捡到的时候那猫的腿都断了,长公主心善,可怜它所以才带回来养的。” “真养了啊……”君清漓皱着脸,不悦地嘀咕。 那他是不是得送点礼物啥的过去?毕竟亲姐第一次养宠物……但绝对不是因为他想摸! 许嬷嬷看出来君清漓在想什么,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但是知道这位太子殿下嘴硬得不行,是个口是心非的人物,便主动帮他搭了台阶下:“奴婢今天听秋月公主说了之后,就想着去看看,听秋月姑娘说,那猫虽然瘦,但是极有灵性。我记得太子殿下早些年还小的时候,有人送过一些招猫逗狗的小玩意儿,不知太子殿下能不能赏给老奴一起带去?” 君清漓本来还矜持着,听出了许嬷嬷的画外音,便顺台阶下了,还包袱很重地清了清嗓子:“这么久了,谁知道能不能找到?而且那东西是以前君元夕给的,也不知长姐肯不肯要——免得她为难你,我跟你一起去吧。” 许嬷嬷笑着点点头:“那奴婢就多谢太子殿下了。” 凝香殿中一片欢声笑语,时不时还传出一句令人闻之皱眉的怪叫。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其实他们只是在玩儿猫。 君九凝正拿着个布包和丝线做成的小玩具逗猫,看着它圆不溜秋的眼睛跟着自己的手转来转去,颇为憨态可掬。 凝香殿的宫人都围在一边,看着这只可爱的小狸花猫,它偶尔探头去追那玩具,纤长的胡须一抖一抖,神态极为灵动可爱。 但这猫似乎也极为聪明,知道自己的后腿断了,只用前爪去抓,伸头去咬,后半个身子只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锦缎窝里。 君九凝叹道:“这小东西倒是惯会看人眼色,给它腿一裹,舒服窝里一放,这下看起来比家养的还要乖。要不是我这手背还疼着,也是要被它这幅样子给蒙蔽了。” 秋月极喜欢这个小东西,笑着开了口替它争辩道:“可能是因为昨日它的腿断了,又被奴婢吓了一跳,这才发疯伤人。再说了,公主喂他的鱼都是昂贵美味的银鱼,民间都难得,被它吃了,能待一只猫这么好的主人,天底下哪里去寻第二个,那这小猫可不得卖乖讨好公主么!” 君九凝撇撇嘴:这种有奶就是娘的性格最是靠不住,要是换个人养,它不也朝别人卖乖? 但眼下她玩得开心,也就懒得就这种事情争高低。 这时殿外突然有太监通传喊道:“太子殿下驾到!” 君九凝眨了眨眼,突然想起来自己抓猫之前本就要找君清漓商量事情的。 生生被这猫耽误了一天一夜! 都怪罪魁祸首慕云! 这厢君清漓人都进来了,一进门,视线就跟黏到了猫身上似的,说话都看着猫,仿佛这猫才是君九凝。 “长姐,听说你养了个猫,我给你拿了点小玩意儿。” 许嬷嬷笑意盈盈地递上来一个木雕盒子,里面有铃铛、花绳,彩旗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但是却被保管得很好。 君九凝伸手在里面翻了翻,拿出一根顶端有雪白孔雀毛的细长棒子,难不成这就是古代的逗猫棒? 白孔雀的毛用来做猫玩具,真奢侈啊…… “喏——”君九凝转身递给君清漓,“你用这个逗吧,别靠近它。” 君清漓一愣,伸出去摸猫的手指又收了回来,有些气愤地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这么小气!为什么你的宠物我就不能摸?” 他发的火也让君九凝感到莫名其妙:“不是你不能碰猫猫狗狗么?!你对这些毛过敏……啊不是,你碰了他们就会生病,发烧,而且不仅是猫猫狗狗,容易掉毛的动物你都不能接近!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连许嬷嬷都被她的话一惊:“公主,你在说什么呀?你怎么知道太子殿下不能碰有毛的动物?” 满屋子的人都一头雾水地看着君九凝,仿佛她刚才说的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君九凝自己都怀疑自己了,在现代,猫毛过敏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而她在查看这具身体的记忆时,发现君清漓小时候生病总是与接触动物脱不开关系。 而当时的“君九凝”也还是个小孩,表述能力差,只能用发火、禁止宫殿里养猫狗这种行为来杜绝君清漓和这些动物接触。 但是毕竟原身当年也只是个小孩子,记忆非常模糊,君九凝也是通过结合自己知道的东西判断出来的。 这些事情君九凝自然不能说出来,所以面对满屋子人看向她的疑惑目光,她只能随便搪塞道:“我也记不太得了,就是君清漓碰了这个会生病,所以我就很讨厌猫狗嘛。我现在又不与他一起住,自然是想养就养。” 宫女太监们都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只有许嬷嬷和君清漓的脸色都变得不好看了。 许嬷嬷一脸担忧地看了看周围的下人,发现整个凝香殿里的人基本都在这里了。那岂不是糟糕了,太子殿下接触到猫毛便会生病这个消息要是被散播出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有心之人利用起他这个弱点来的话,简直防不胜防。 她只好给君九凝使眼色,两只眼皮眨得仿佛眼皮抽筋。 君九凝没懂:“许嬷嬷,你怎么了,眼皮跳了?没事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你是左眼吧?” 许嬷嬷使劲摇头。 君九凝“哦”了一声,又张嘴安慰道:“没事,那左眼跳灾右眼跳财?” 封建迷信不可取,哄哄老人倒还行。 许嬷嬷: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见君九凝不开窍,只好清咳了一声:“咳!” “公主记错了,老奴从小照顾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长大,怎会不清楚呢?当初太子殿下是因为追着要抓猫跌伤了,后来公主也跌伤了一次,公主才讨厌猫狗的。您卧床的时候,太子殿下还常常给您送水晶马蹄糕吃呢!” 第四十四章 真的假的 君九凝狐疑道:“是这样么?我怎么记得……” “长姐!”君清漓突然打断了她的话,眼神有些幽暗地看着她,“你记错了。就是许嬷嬷说的那样,你抓不到猫摔伤了腿,这才讨厌猫狗的。而且从小到大,你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么?不管是猫狗还是人,只要得罪了你,你就不会再给他们机会。” 这话怎么阴阳怪气的?君九凝皱起了眉:“君清漓,你吃火药了?说话这么冲?!那我以前不喜欢,我现在改成喜欢了不行?!” 君清漓本来并非此意,刚想辩解,而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许嬷嬷又劝道:“两位祖宗,都是陈年旧事了,没必要为此伤了和气。” 她是先皇后身边的老人,二人给面子,都闭了嘴。 君清漓并非顾虑别人用这种办法来对付他,这种东西虽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害人,但是也容易让暗处的敌人自己暴露出来。他只是突然想到,君九凝当初已经宣告不许再宫里养动物,后来君元夕还送来了他这些玩意。 他当时还觉得君元夕是为了安慰自己,但现在看来,这背后恐怕大有文章。君元夕,或者说云贵妃知道他这个弱点,所以这些年来在背后到底动了多少手脚? 君清漓倏地自嘲一笑:所以这些年来他和君九凝的渐渐疏远,是掺杂了多少误会在里面啊。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君九凝,对方却以为他还想开口嘲讽,冷哼一声扭头不理。 这时,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太子手底下的侍卫,可能是跑得太急,头顶都在冒热气。 “太子殿下、不、不好了,昨晚,二公主的马车掉下山崖,尸骨无存……” 侍卫来了不多时,文帝的人也到了,刚巧把二人一起带走。 待君九凝和君清漓双双赶到正泰殿时,却发现慕云和宁王也在。 君九凝心中一跳,难不成君元夕的死和宁王有关?! 但紧接着她又发现慕云和宁王的前面还有几位穿着朝服、军服的官员,可惜她一个都认不出来。 不怪她,当一个屋子里只有寥寥几个好看的人时,其他人都会自动变为背景板。 但君九凝这时候可没空欣赏,她目光一探,文帝坐在龙椅上,闭着眼,看起来像是睡着了,非常安静。 但他闭着眼,竟也像睁着眼似的,丝毫不影响他对来人的判断:“凝儿和太子来了?” 君九凝正要开口,君清漓却伸手示意她别说话,自己上前一步跪下行礼:“儿臣来迟,参见父皇,请父皇恕罪。” 君九凝不明所以,也跟着跪下了:“儿臣参见父皇。” 见太子公主都行礼了,后边儿的官员也是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宁王杵着没动,慕云一拂衣袖,跪下行拜礼之后转头看向宁王,眼神中暗含劝告之意。 宁王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了。 文帝睁开眼,看着面前已经跪成一排的人,却沉默着不说话。 跪了一会儿之后,君九凝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她头枕在手臂上,腰背酸麻。 实在太过难受,君九凝便悄悄地绷直了一下自己的腰。 文帝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却没打算怪罪,这才淡淡开口:“都起来吧。” “多谢皇上。” 众人这才起身,身体素质差些的还悄悄扶了扶自己的腰。 文帝不紧不慢地问道:“想必各位已经接到消息,二公主在前往皇陵的道上遇到山匪,马车不幸坠崖。” 他咬字突然轻飘飘的:“尸骨无存。” 君九凝抬头看了一眼文帝,他面上倒看不出什么悲伤之色,一双眼睛又深又暗,无喜无悲。不像是一个刚失去女儿的父亲。不知是不是因为多年来修成了帝王心术的原因,君九凝觉得他已经善于隐藏所有不利于自己裁断定事的情绪,外人看他,都像是隔了层密不透风的铁板。 他说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君九凝微微偏头看了看君清漓,发现他也是低眉顺眼,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 文帝见没人回话,似乎有些失望,便叹道:“凝儿,你可知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君九凝猝不及防被点名,顿时瞪大了一双眼睛,惊愕之色藏也藏不住:“儿臣……不知。” 文帝不满意,看向君清漓:“那太子呢?” 君清漓知道文帝根本就不是真的在问他们知不知道事情的真假,而是试探他们得知这件事情渠道,便拱了拱手,淡淡道:“儿臣方才在长姐宫里叙话,只从父皇派来的人知道这个消息,还来不及详细了解一番。父皇既然会派人找来朝廷重臣,又召来我与长姐问话,想必元夕应该是不幸蒙难了。” 他有意把自己和君九凝摘出去,而一旁的君九凝总算听出了些味道:文帝这是在怀疑君元夕的死并非意外,而是人为,在排查凶手呢?! 文帝听了没什么反应,继续问余下之人:“你们呢,知道么?” 群臣支支吾吾的,都摇头说不知道。 唯有慕云突然站了出来:“启禀皇上,虽说公主乘坐的马车掉下了山崖,但只要派出去搜寻的禁卫军一日没有找到公主遗体,公主便还有一丝生存希望。更何况臣听闻护送公主的护卫队也并非找到了全部尸体,或许公主被救下,被迫藏身山林中了。不如加派人手,对那一片的山林、小道多加搜寻。” 文帝沉默了一下,竟然露出了个笑:“慕大人消息倒是灵通,心细如发。” 慕云拱手行礼:“皇上谬赞,臣惶恐。” “罢了,你们都下去吧。”文帝疲惫地摆摆手,通身的威势却一丝都没放下,“宁王留下来,陪朕叙叙旧。” 君九凝心中一跳,却没表现太多,福了福身告退。 她出殿门的时候,脚步是前所未有的急促,仿佛身后马上有炸弹要引爆了一般。 这正泰殿当真危险,次次来都没好事,不宜久留。 “长姐,”君清漓突然从她身后拍了一拍,“去我殿中坐坐吧,我有话要和你说。” 君九凝看了看四周,小声道:“这种时候会不会不太好?” 第四十五章 怪味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本就与此事无关,不必在意流言。”君清漓扬了扬眉,“更何况,这件事是谁做的,父皇比我们更清楚。” 君九凝轻轻叹了口气,忍不住蹙着眉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宁王他……唉,不说了,走吧。” 二人朝着青云殿方向走去。 不料半路就被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宫女截了道。 这小宫女半低着头,仿佛不太敢看君清漓,一双眼睛躲躲闪闪,看着很是慌张,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云贵妃娘娘,想请二位到云宵宫一叙,二公主不、不幸蒙难,下落不明,可是皇上他……” 这时路边经过一队侍卫,小宫女余光瞥到了,一时受惊说不出话。 君清漓“啧”了一声,他最烦这种说话扭扭捏捏的人,便语气不耐地道:“你犯事了?一队侍卫能给你吓成这样,有事快说!父皇他和云贵妃怎么了?” 小宫女这才哆嗦着把话说完:“皇上他顾忌着云贵妃娘娘肚子里的龙种,下令不准在后宫传有关于二公主的消息,但娘娘还是不小心知道了。现下娘娘悲痛欲绝,想找太子殿下问一问情况,还希望太子体谅娘娘丧女之痛,过去劝一劝。” 君清漓皱了皱眉,刚想开口找个借口拒了,他现在对云贵妃母女都讨厌得紧,一点都不想和她们扯上任何关系。 但君九凝却抢先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去看看云贵妃吧。带路。” 君清漓转过头,有些不赞成地看了她一眼。 君九凝知道他的顾虑,朝他眨眨眼以示安抚。 云贵妃怀孕一事,一直被她瞒得死死的,现下也没在宫里传来。所以万一她肚子里这个胎儿出了问题,君九凝和君清漓还刚好在场,岂不是要怪到他们身上来? 但刚才已经有人看见云贵妃的人和他们说话,如果她和君清漓拒了,传到文帝的耳朵里,无外乎是说她落井下石、冷血无情之类的话,肯定会损耗君九凝在文帝心中的形象。 更何况现在君元夕刚出了事,文帝肯定最听不得这种话,他们没必要触这个霉头。 君九凝心里打着小算盘:云贵妃可比文帝好糊弄得多,君清漓又是个嘴毒的,到时候他们二对一,怕什么。 不过跟着小宫女走之前,君九凝还是留了个心眼,叫秋月去请了两位太医直接去云宵殿侯着,到时候一上来先给云贵妃诊个脉,免得到时候他们无辜当背锅侠。 二人到了云宵殿,还未走进去便听到了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 君九凝顿感头大。 说实话,她真的很不擅长安慰伤心的女人。特别是正哭得伤心的女人。 其难搞程度不会低于大学课堂上的高数题。 但侯在云宵殿门口的大太监没有给他们缓一缓的机会,直接高声通传:“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驾到——” 这一嗓子让殿内的哭泣声顿时停了,只听得云贵妃娇弱地喊了一声:“还不快把两位殿下请进来!” 一进殿内,君九凝便皱了皱眉,一股清苦怪异的药味儿夹杂着淡淡的花香气扑鼻而来,让人顿感胸腔有些滞闷,甚至肚腹翻腾,有一点想干呕。 君九凝很少会对气味有这么大的反应,这还是她穿过来之后的头一次。她转头对君清漓投去求救的目光,但对方好像丝毫闻不到一样,脸色一点没变。 君九凝感觉奇了:他这是真没闻到还是装没闻到? 君清漓朝云贵妃微点了点头,算是致了礼:“不知贵妃娘娘找我们过来有何贵干?” 云贵妃脸上泪痕还未干,一双眼睛虽红却不肿,肌肤苍白,鼻头却哭得红红的,当真称得上我见犹怜。 她轻声哽咽道:“想必太子和公主都听说了夕儿的事情了,皇上不让宫人宣扬此事,我一个深宫妇人又不知上哪去求人了解怎么回事,听说今日皇上宣人去正泰殿就是商量夕儿的事情,可否请公主和太子透露一二,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说完,云贵妃还捏着帕子给自己拭了拭泪,君九凝见那条水红色的手帕湿了一大片,可见云贵妃是真的惊忧。 可怜天下父母心。 君九凝叹道:“虽说公主下落不明,但护送公主的队伍也并非全军覆没,贵妃不必太过担忧,二公主吉人自有天相,或许能化险为夷。” 云贵妃闻言,眼中燃起一丝希望:“公主的意思是,夕儿还活着?!” 君九凝为云贵妃的理解能力发愁:“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但她要是直接说君元夕出事的可能性比较大的话,云贵妃晕过去了怎么办? 这时君清漓突然冷冷道:“长姐可没说这样的话,如今二皇妹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贵妃思女心切也切莫断章取义,不然这后宫中人恐怕要说我长姐故意哄骗贵妃呢。” 这话噎得云贵妃脸色一白,脸上的表情也僵了。她微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话,一时半会只呆呆的,君九凝觉得她也有些可怜。 殿里突然安静不少,还好这时候秋月终于把太医请来了。 君清漓见了立刻道:“贵妃今日忧思过重,太过伤神。让太医给您好好地把把脉吧,免得肚子里的龙胎有什么三长两短。” 秋月做事缜密,请来的太医一位是一直照顾云贵妃的杨太医,另一位却是当初和空灵较量过的施针高手韦太医,而且据说这两位太医还互相有些不对付。 要不是场合不对,君九凝都想给秋月拍手称赞做得好了。 云贵妃见杨太医在,倒是没有太过排斥,乖乖地伸手给太医把脉了。 趁云贵妃没空看自己,君九凝用手掌捂着嘴,站在君清漓旁边,轻声问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我闻着太不舒服了。” 君清漓动了动鼻子:“没有啊?你闻错了吧。” 君九凝不服气,也仔仔细细地再闻了闻气:“真的有。” 她扭头去看回到身边的秋月,不懈地问道:“秋月,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秋月试探过后竟然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殿内有股奇怪的味道,奴婢就说,怎么进了这里感觉有些不适呢。” 第四十六章 蓝色荷包 君九凝奇了:“我就说嘛!清漓你鼻子不好使吧?我和秋月都闻到了。” 君清漓无话可说,只好干巴巴道:“我又不常来,君元夕的宫殿有什么味道与我无关。你觉得难受,以后不来了便是。” 真是标准的直男回答。 两位太医都把完了脉,侯在了一旁。杨太医率先开口道:“贵妃娘娘还是放宽心,不宜忧思过重,会影响肚子里的龙种,臣开个方子,贵妃娘娘回宫后请一日三次按时服药,以求胎像安稳。” 韦太医也拱了拱手,不甘示弱地说:“杨太医为免太捡着好话说了,那微臣就不得不说些实话了。娘娘这脉象显然是有孕不足二月,而且胎像不稳,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滑胎。” 君九凝听得皱眉,这云贵妃肚子里这一胎果然不正常,幸好她早有防备,找来了太医。否则到时候出了事岂不是要怪到她和君清漓头上。 韦太医没有顾及云贵妃变得难看的脸色,继续道:“若是母体强健些,或许可以顺利产子,若是母体没有补养好,虚弱了,便极有可能产下一名死胎。所以娘娘还是平日里精细的养着,不要太过伤神,也是为了肚子里的龙胎好。” 云贵妃暗中咬牙:这韦太医当真没有眼色,竟然把她真实的情况当众说出了口。这不是把她的把柄明着送给了君九凝和君清漓二人么? 但大庭广众之下,云贵妃也只能忍下了这口气,勉强的笑着说:“多谢太医,本宫自会好生将养着。” 君九凝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却是殷切:“贵妃娘娘,关于元夕的情况,我们也知道得不多,您若是还想知道旁的内情,还是去问父皇吧。我们二人就先回去了,刚好啊我这宫里新养了只猫,受伤了需要我回去照顾。” 养猫?君清漓不是不能碰那猫毛么? 云贵妃心中疑惑,忍不住看了一眼君清漓,心想:也好,若是君九凝的猫让君清漓生了病,这二人再度反目成仇,她就可渔翁得利。 云贵妃的表情顿时舒展了些,假意笑道:“公主竟有此等雅兴,有机会我定然去凝香殿拜访,瞧瞧这小猫。” 她这一番表情变化自然没有逃过君清漓的眼睛,君清漓心道果然这一对母女没安好心,在那么多年之前起就开始对付他了。 再看看现下她们二人的处境,真是报应不爽。 君九凝当然不肯让她到自己宫里去,便毫不犹豫地拒绝道:“这畜生还没养熟,见了生人就扑上来抓,我这手上啊被它抓出来的伤口至今没好呢。娘娘如今怀着身孕,金贵得很。我怕这畜生伤了娘娘,还是等我养熟了再把它抱去给娘娘看吧。先告退了。” 说完,君九凝便打算和君清漓一块离开。 不料出了云宵宫才走了两步,便听得身后吵吵闹闹,君九凝回头一看,原来是云贵妃也跟了出来,结果在门口摔了一跤。 君九凝扶额,现在云贵妃出门都是一大堆人跟着,走路都算是被下人簇拥着了,怎么这样都能跌倒?怀着孕还这么不小心,也是让人扼腕。 幸好两名太医也跟着,想必不会出事吗大事。毕竟她和君清漓又不会治病,想到这里,君九凝便懒得掺和,转头就想走。君清漓却眼尖地看到,云宵殿门口有一个小宫女明显神色不对。 云贵妃的宫人都在忙着把云贵妃往内殿抬,这个小宫女却趁着没人注意到,鬼鬼祟祟地在门口张望,似乎想离开云宵殿。 君清漓微微眯起眼,唤人上前拿下这名宫女。 跟随他多年的侍卫允鹤便身手敏捷地冲上去把那宫女抓住,扭打之间,从那宫女怀中掉下来了一个蓝色的东西。 允鹤把宫女的手反扣在身后,捡起那地上的东西交给君清漓。 “放开我!我是云贵妃娘娘的人,你们凭什么抓我?!” 那侍女不断挣扎,嘴里还大声嚷嚷。 “允鹤,把她嘴堵住。”君清漓皱了皱眉,吩咐道。 允鹤把宫女身上的帕子塞进她嘴里,叫人拿来绳子把她捆了扔在地上,那宫女只能眼神绝望地扭动挣扎。 君清漓捏着从宫女身上掉下来的蓝色荷包,凑过去嗅了嗅,但却没发现异常,很普通的牡丹香包。 君九凝却闻到了刚才在内殿让她感到不适的味道,她越靠近这个荷包,那种奇怪的味道就越是浓郁。 于是她捂着鼻子后撤了两步,免得把自己熏吐。 “原来那殿中的怪味就是从这个荷包上面发出来的,真难闻,这是什么东西啊?” 秋月闻言也点点头:“奴婢也发现了,不过刚才这个荷包是在云贵妃娘娘身上的,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就到这宫女手上了?” 君九凝吃惊道:“这个荷包刚才是在云贵妃身上么?你确定你没看错?” 秋月点点头:“奴婢也是看云贵妃今日虽然穿着月白的衣服,却系了个蓝色的囊袋,搭配得有些奇怪,才多看了两眼。这穗子还是淡金色,奴婢绝对没有看错。” 君清漓皱着眉道:“这东西恐怕没这么简单,你们能闻到怪味,我和允鹤却丝毫察觉不到,难不成这东西只对女子有用?” 君九凝脑中顿时闪过一个念头,回想到刚才宫女鬼鬼祟祟的样子,云贵妃并不安稳的胎像,难不成这宫女是别人派来加害云贵妃和她腹中的胎儿的?! 君清漓反应很快,也想到了这一层,当机立断地派人去找文帝过来。 “此事关乎到龙裔,你我不好插手,还是让父皇来清查吧。” 君九凝也点点头,低头看向这个已经安静下来,眼神闪烁的宫女,叹气道:“这一天天的,就没个安生日子。” 君清漓见她沮丧,有些无奈地笑笑:“生在帝王家,本就无法奢求安静平稳的日子,人人都只看得到皇家的高高在上,富贵荣华,只有真的置身其中,才懂得想在这里活下去,每一步都走得多么小心翼翼,提心吊胆。” “长姐,你应比我更懂才是。” 第四十七章 不幸滑胎 君九凝愣了一愣,君清漓这是在安慰她么,怎么听起来——倒像是诉苦,怪惹人怜爱的。 君清漓垂着眼,眸中是很少见的温和神色,他年岁也不大,刻意地冷着脸时还能撑着几分太子殿下的威势,可一旦放下那副冷厉的神态,那张稚气还没有完全褪去的漂亮面孔便显得有些乖巧。 看起来很像是一只受过欺负所以戒备心十足的小野猫,让人怪想摸摸它那圆溜溜的脑袋的。 身体比脑子先行,君九凝的手也比她的反应更快地放在了君清漓的脑袋上。 她比君清漓矮了些,这个动作多少有些别扭。而且看着周围一圈人震惊的眼神,君九凝也反应过来,在宫里,即便她是君清漓的亲姐姐,行径也不能太过放肆。 但手都放上去了,不摸摸头也有些亏。 于是君九凝便轻轻胡噜了一把:“放心啦,你老姐我会好好护着你的。” “走吧,把这宫女带上,看看云贵妃怎么样了。” 君清漓狠狠一怔,眼睛里有细碎的光,直到君九凝走远了,回头催促他,他才连忙跟了上去。 他们本来以为云贵妃只是受了点惊吓,最多就是胎气震动而已。但云贵妃的状况竟然比二人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杨太医叫宫女去请了太医院的院首,君九凝抓住一个往里送热水的宫女,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 那宫女手也抖,声音也抖:“娘娘她、她出了好多血……奴婢失陪!” 云贵妃滑胎了?!君九凝眼神一冷,虽然她也很讨厌这对母女,但天性使然,她一直觉得不管因为什么,都不能牵扯到无辜的孩子。 但在这个世界,连活生生的人都能成为筹码,成为棋子,更别说是一个还未出生的胎儿了。 君九凝看着乱成一团的云宵殿,眼神也凌厉了些许:这宫里还真是卧虎藏龙,暗潮汹涌。今天是云贵妃母女,那下一个会不会就是她和君清漓了。 等文帝匆匆赶到时,太医院院首也到了。 君九凝刚想打个招呼,杨太医和韦太医便垂头丧气地从内殿走了出来。 君九凝一见就知道了结果,云贵妃的孩子应该没能保住。 果然杨太医和韦太医跪在了文帝面前:“皇上,臣无能,没能保住贵妃娘娘肚子里的龙裔,请皇上责罚。” 两个加起来可能得有八十多岁的人,深深地埋着头,仿佛已经无地自容。 文帝闭起双眼,长长地叹了口气,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 一旁的刘公公忙担忧地搀住他,却被文帝出手推开。 “皇上宽心,龙体要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这皇子皇女总会再有的。” 君九凝虽然置身事外,却也替文帝心累,一个女儿刚出了事,这边又没了一个孩子,不怪他看起来疲倦得不得了。 换成她,恐怕也做不到真正的宽心。 但文帝倒也没发怒,还能理智地问道:“怎么回事?” 杨太医率先扬起头,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满是惭愧之色:“贵妃娘娘这一胎本就不安稳,之前受了惊吓还没和缓过来,今日听说了二公主的事情又胎气震动。娘娘刚才在云宵殿门口摔了一跤后,就很快滑胎了,臣等实在措手不及。” 说完,他又将头磕下去,用力之大,把脑门都磕破了皮:“都怪老臣医术不精,没能照顾好娘娘凤体。请皇上降罪!” 文帝伸手捏了捏眉心,慢声道:“太医也尽力了,朕不怪罪,起来吧。” 君九凝见准时机,站了出来道:“父皇,云贵妃滑胎一事或许内有隐情。” 文帝掀起眼皮,略带吃惊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君九凝为何要掺和进来:“何出此言?” 君九凝举起那个蓝色香包,在众人眼前晃了晃:“各位可以闻一闻这个香包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韦太医率先出声了,轻轻动了动鼻子:“这不过是普通的牡丹香包,能有什么玄妙之处?” 杨太医素来和他不对头,是个没事也要撩闲的人,本来还对君九凝说的事情兴趣平平,这下立刻眼神一亮。 他眼风一扫,发现这东西自己竟然认识:“这个香包是云贵妃娘娘日日佩戴在身上,用来安神助眠的。” 他奇怪地看着君九凝:“老臣曾受云贵妃娘娘所托,特地验过这个香包,并无不妥——公主的意思是,云贵妃娘娘体弱滑胎有这个香包的缘故?” 君九凝郑重地点点头。 怕在场之人觉得她在哗众取宠,君九凝上前亲手把香包交到了太医院院首江林畔的手中,解释道:“江太医有所不知,这个香包的味道甚为怪异,我与侍女都闻到这香味中掺杂了一分清苦的药味,而且这股药味令人肚腹不适,会想干呕。但太子及男性侍卫却闻不到这个味道。” 江林畔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一变,君九凝这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恐怕成真了七八分:“而恰好,怀孕之人会有肚腹不适,孕吐之症,若是有人利用此药的特性,暗害云贵妃,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连日日去请脉的太医也没办法察觉出任何不妥。” 周围人皆是色变。 文帝目光一凛,看向太医院众人,目光锁定经验最为丰富的那个:“江林畔,你说说,可有这种药物?” 江林畔低着头,轻声道:“确实有这样一种药,名为寒山枝。不过此药我也只在医书上读到过,据说这种药药性寒凉无比,只对女子起作用,若是怀孕女子,可致死胎,若是普通女子,可致不孕。只是还望皇上恕罪,因为此药只在古老典籍中.出现过,所以这香囊中到底也没有这种药,还得待老臣拿去与太医们商讨试验一番才能给出结果。” 君清漓闻言顿时急了,想到刚才君九凝还大大咧咧地拿着东西到处晃,接触了不知道多久,便一肚子的忧火。 他上前一把将君九凝拉到身后,皱着眉厉声警告她:“你离这东西远点!等下让太医给你好好检查一番。” 又吩咐江林畔:“还留在这里祸害公主?还不快拿走,拿去验药。” 第四十八章 神秘宫女 文帝也脸色难看地挥挥手,示意太医院的人都回去:“杨太医留下来照顾贵妃。” “置于这个什么寒山枝,你们回去之后务必查明这香包里到底是不是这种药!” 太医们得了令离开了云宵宫,文帝这才看向君九凝,眉眼间威势渐起:“凝儿,这东西你从哪里发现的?” 君九凝不紧不慢地拍了拍手,允鹤立刻把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宫女带了上来。 “父皇,当时云贵妃滑胎后,女儿便见到这名宫女非但没有回殿中照顾云贵妃,而是在门口鬼鬼祟祟张望,便让人把她拿下了,这宫女和侍卫拉扯间,怀中便掉下了那个香包。” 君九凝看着宫女,口中解释道。 但这时,她却发现那宫女的眼神突然冷淡了下来,整个人仿佛笼罩上一片死寂之气,心中莫名一跳。 该不会……又是一个想把罪名嫁祸给她的人吧?!还有完没完啊! 君九凝求救地看着君清漓,不断使眼色:我不想当背锅侠啊! 君清漓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出声寻求文帝的允准:“父皇,这宫女是现在审还是交到大理寺?” 文帝自然是要亲自审问:“来人,把她嘴上的东西拿开。” 允鹤将塞进宫女嘴里的帕子拿出来,不成想,拿出来之后,那宫女不吵也不闹,而是朝着文帝露出个诡异的笑容。 她下颌动了动,君清漓眼神锐利,出声喊道:“不要让她吞咽,她口中有毒药!” 这宫女想自尽! 还好允鹤的手快,捏住了宫女咽喉,一收一放间,宫女被迫吐出一颗鲜红药丸。 自杀不成,宫女神色立刻变得狰狞起来,声音是骇人的尖锐:“狗皇帝,你不得好死!你以为这就结束了,你等着吧,终有一天,不管是君清漓还是君九凝,或者是你其他所有的子孙后代,都得死!哈哈哈哈哈哈你会断子绝孙,这是你的报应!” 她突然出声诅咒,允鹤根本没反应过来,待他终于再次把宫女的嘴堵上时,文帝的一家老小都已经被骂个遍了。 文帝脸色铁青,登基十数年来,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来人,既然她一心求死,那就把她关进大理寺,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幕后主使从她嘴里撬出来!” 文帝放弃了亲自审问的念头,身后立刻有两个侍卫走出来,粗鲁地把宫女头朝下拖走了。 干净的地面上顿时出现一道长长的血痕,仿佛是一道无声的警告。 君九凝小心地看了一眼四周,发现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带着几分惊恐。在文帝面前向来沉稳的君清漓,鬓边都挂着一滴晶莹的汗珠。 毕竟亲耳听到楚国最至高无上的的文帝被骂得狗血淋头实在是一件又很刺激又很危险的事情。大家秉承着少说一句话,脑袋就能多活一句话时间的想法,这时合宫里最多人的地方,温度却仿佛降至冰点。 难道只有她一个人庆幸没有当背锅侠吗?君九凝狠狠松了一口气,毕竟刚才那宫女说要让文帝断子绝孙,包括了她在内,这下总没有能怀疑她的点吧! 文帝缓了好一会儿,才叫他们都散了,临走之前还嘱咐君九凝一定要找太医好好诊一诊脉。 “如果那香包里真有‘寒山枝’,必定会对你的身体也有损害,还是叫太医看看,再给你好好调理调理,解了这毒药的寒性才好。” 君九凝自然是点头答应,君清漓不放心,亲自送她回宫,请来太医看诊,直到确定君九凝没事才罢休。 “那我先回青云殿了。” 奔波至天色已暗,君九凝站在凝香殿门口看着君清漓颀长毓秀的身影,突然追了上去:“等等!” 君清漓转过头看着她,精致的脸庞被灯笼暖黄的光染上一抹暖色:“怎么了?” 君九凝道:“你今日邀我去你殿中,说想和我说话,我见你神色不似是要说小事,是有何事要和我商量?” 君清漓看着她的眼睛,那里满怀关切的眼神,而眸光闪烁间,倒映出他自己的身影,让君清漓突然发现他已是高俊挺拔的少年人,不再是满身稚气的孩童了。 那些过往岁月中把他们分隔开的事情在此刻仿佛变得微不足道,他突然不想告诉君九凝那些已经过去的、因为外人而造成的误会了。 君清漓想,要珍惜现在。 “没什么,长姐,外面风大,进去吧。” 子时刚过,大理寺便来了份急报。 “回禀皇上,那宫女受了三十几道大刑,终于招了。她本是宁王府雪澜郡主身边一个侍奉洒扫的丫头,因父母和亲人都被宁王所控制,只好入宫替宁王给云贵妃下毒。为的是报复云贵妃,她还说,雪澜郡主死后,宁王日夜思念郡主。认定是二公主与云贵妃合谋害死郡主,所以才要对她们动手。” “啪——” 文帝大手猛地一扬,一个精致茶盏重重地摔碎在暗卫脚边。 “放肆!” “宁王,欺人太甚……”文帝眼中杀意弥漫。 在他看来,宁王根本就不是为了报君雪澜被毒杀之仇,而是借机挑战天子的权威。 他手伸得太长,触碰到文帝的底线了。 这些日子以来的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说明了宁王在宫里安插眼线、死士的行为。不仅如此,只凭他谋害皇嗣这一项罪名,就够砍他的头了! 更何况,那名宫女对文帝的诅咒,让他现在回想起来都历历在目! 断子绝孙,好毒的诅咒! 宁王不仅对他的后宫伸手,更是想染指这皇位了。 文帝冷静下来,眼底寒光涌动:宁王虽然行事张狂,但手握兵权,在朝中也是浸淫多年,有自己的势力,并非能轻易除去的人物,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但眼下,他气焰过于嚣张,却是不得不打压打压了。 于是第二日在朝堂上,文帝故意挑了宁王的错,而宁王也嚣张地反驳了回去,一君一臣,一兄一弟,却是水火不容之态。 很快,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当今圣上和宁王闹翻了。 第四十九章 拿捏 自从文帝与宁王闹翻之后,君九凝便每日都在忧愁要怎么样才能缓和二人之间的关系。 她去向文帝请安,假装无意间提起跟宁王有关的事情,文帝都会不高兴,脸色一黑地叫她下去。 而在这种情况下,君九凝也不敢派人去找宁王。 两头都被堵死了,君九凝是又气又急。 这段日子里,文帝派出去找君元夕的禁卫军日日空手而回,所有人都开始默认:君元夕就是死了。 但君九凝心里始终有一个疑惑。 如果说这个世界的剧情因为她的到来发生了改变的话,为什么君雪澜还是以上辈子的死法死了,但君元夕却因为宁王的报复也身陨? 毕竟在原书中,“君九凝”害死了君雪澜,宁王却拿她没有办法。 而且在“君九凝”的作死生涯中,君元夕甚至是一个“军师”的身份。一直都在给“君九凝”出谋划策,虽然暗中也是做了不少暗害原主的事情,但总的来说,她还算是一个有名有姓有剧情,在前期不可或缺的配角。 这么重要的一个角色,提前领了盒饭的话,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补足她的缺失所带来的影响呢? 君九凝的目标虽然是保住楚国,然后苟完这辈子,但她心里还是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原书中的剧情始终会一步步推进的。 所以这剧情一但因为她的所作所为发生改变,就会出现新的剧情来修正结果。 君九凝摇了摇脑袋,掰着指头认真细算。 首先是因为她对慕云态度的改变,导致她和君雪澜的交好。然后是她对君清漓态度的改变,导致他们的姐弟关系也变好。 所以这两人的寒症,就是这个“世界”对于君九凝这个bug造成的破坏而打的“补丁”。 但这两个人的作用不仅于此,不能太早嗝屁,所以君九凝能请出空灵,也是这个“世界”自我修正的结果。 君九凝茅塞顿开,一拍大腿:怪不得她在无音寺手气能这么好,一下子把三根上上签摇出来,说来说去竟然是“上天”施舍的!而且还不是因为她而施舍的! 但君雪澜的死是剧情发展的必经之途,君九凝不愿意做,就换成了君元夕。 难不成这个“世界”能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一个人的思想么? 君九凝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所以宁王上辈子没那么暴躁,这辈子不仅对君元夕动手,还顺便针对了云贵妃,也是受了影响么? 不,不对。 君九凝皱起眉,心道:现在文帝与宁王的关系已经是水火不容,但按理说,他们关系最差的时候应该是在女主风云兮和慕云联手横扫七国之后。 那时在慕云的设计下,文帝与宁王几乎到了割袍断义的地步,所以慕云逼宫,宁王也坐在自己的王府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眼看着楚国灭亡。 君九凝心里一凉,不至于吧!楚国灭国可是后面的剧情,总不可能横跨大半本书,提前发生。 而且现在君清漓还没有被风云兮收入麾下,为凤云兮铺路而死,怎么都轮不上慕云来染指楚国国土。 那“世界”要怎么暂时修正文帝与宁王之间的裂纹?而后又怎么让矛盾再次爆发呢? 君九凝愁啊。 她虽然之前是个逻辑缜密的警察,但要跟这个产生了智慧的“世界”来对抗,她也太弱势了! 虽说可以见招拆招,但对方要是猝不及防开个大,她也吃不消啊。 所以对付这种情况,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尽量让自己的手里掌握尽可能多的有效资源。 比如,君清漓。 大理寺。 昏暗而逼仄的牢房里,只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 这还是宫女求了狱卒许久才得来的。 劣质的灯油燃烧时冒出一缕细微的青烟,本来难闻的味道在牢房里却一点不显突兀。 宫女躺在肮脏而潮湿的稻草上,透骨的寒气从地上钻进她的每一寸骨头缝里。单薄的囚衣渗透了血,仿佛冻在了皮肤上。 受过三十六道大刑的身体已经称不上是人,用一团烂肉来形容她或许更为贴切。 “开门。”简陋脏乱的走廊上突然响起一道清亮而富有磁性的男音。 像感觉到了一束刺破黑暗的光,宫女费力地睁开了糊满血迹的眼皮。 清冷的香味在这脏臭的浑浊空气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你叫什么?” 是在和我说话么? 宫女努力地聚起身体里所有的力气,想撑起自己的身子,但用尽全力却只抬起了自己的脑袋。 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张苍白而俊美的面孔,却让宫女瞳孔骤缩。 君清漓毫不嫌脏地伸出纤长冰凉的手指,轻轻地捏住宫女的下巴,抬起她伤痕累累的脸。 “我应该叫你梅儿,还是叫你沈佳兰?” 宫女眼神未变,波澜不惊。 她在宫里确实叫梅儿,但在宁王府,她叫兰儿,谁也不知道她真名叫沈佳兰。但君清漓能查出这些,她一点儿都不意外。 有人已经答应她,一定会看顾好她的父母兄弟,沈佳兰非常相信他。 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君清漓皱眉注视着她,叹道:“受了这么多刑,竟然还能骗人,不愧是慕云调教出来的一流细作。” “仅用了三天,就能不知不觉地混进云贵妃宫里不被任何人察觉,把她的香囊神不知鬼不觉地换走。还能在最混乱的情况下选择偷走证据。你说你这么能干,慕云怎么舍得把你送给宁王?” 蠢货。 宫女心里轻轻松了口气,朝着君清漓露出一个讥诮的笑。 可惜她的脸青紫肿胀,满是干涸的血迹,实在不怎么美观。 君清漓“啧啧”地看着她变脸,笑道:“你不会把我刚才说的话当真了吧。” 宫女的笑僵在了脸上:楚国太子是什么意思? 君清漓好整以暇,欣赏着宫女神色的变化,恶劣地告诉对方:“我刚才是骗你的,那些都是我猜的,只是想诈一诈你。不过现在看来,你做的事确实和慕云有关系。谢谢你了~” 君清漓站起来,接过一旁的侍从递上来的手帕擦了擦手,淡漠道:“小心着些,别让她死了。” 第五十章 闯殿 从牢房出来后,君清漓便接到了一个令他色变的消息。 赵国屯兵,攻打楚国边境,千里告急! 朝廷召开了急会,君九凝竟然不顾阻拦,闯进了金銮殿! 君清漓顾不上其他,抬脚便往金銮殿的方向跑去。 “她疯了么?!” 君九凝自然没有疯,在她的认知里,这就是“世界”在自我修正剧情而做出来的改变。赵国来犯,宁王手握兵权,必得出征。 这种时候不就是需要文帝和他一起摈弃前嫌,共同抵御外敌么! 而且按照君九凝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这种时候她可不就得在吗!不然的话肯定得出事儿啊! 老天既然赋予了她力挽狂澜的能力,她当然不能辜负了。 但当君九凝闯进了金銮殿,看着上百号人的目光猛然聚焦到她身上时,她也是顿时感到了不小的压力。 慕云站在群臣队列中最前面的位置,穿着一身靛蓝官服,却丝毫不显老气,只让人觉得风姿过人,真是称得上鹤立鸡群四个字。 但此时,他的脸上也是仿佛写了四个大字:“你来干嘛?” 文帝率先开口,脸色难看地训斥道:“凝儿,胡闹!这里是朝堂不是后宫,来人,快把公主送回去!” 君九凝滑溜地躲过了一个朝她扑过来的侍卫,脚下灵活地穿梭过朝臣列队,跑到了文帝旁边。 期间经过慕云身边,她也是目不斜视的,简直做到了极致的无视。 把“君九凝”这个名号和慕云解绑要体现在各种方方面面! 看着文帝严肃而不悦的表情,以及即将脱口而出的数落,君九凝脑瓜子转得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快。 “父皇你听我说,我是真的有要紧事……和你分享一下。” 情急之下,为了不让文帝误会她是来砸场子或者捣乱的,君九凝只好撒了个小谎,凑到文帝耳边道:“父皇,我在赵国有一位友人,隐匿在赵国军队之中。此次赵国来犯,女儿便可联系上他,让他襄助一二,所以才前来朝廷,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见文帝眼中满是怀疑,明显不信,君九凝狠狠心继续编道:“女儿用命发誓,句句属实!而且我对这位友人有救命之恩,他也并不是真正的赵国人,儿臣有十足的把握让他出手!” 君九凝虽然嘴上在瞎编,心里却是真真切切地想到了一个人——她救下来的天下第一高手闻非。 她当初给了闻非线索,让他到赵国去了,也不是全无作用的好吧! 说不定她就有这狗屎运,恰好能联系上闻非了呢!然后闻非又恰好掺和在赵国攻打楚国的这支军队里,以他的实力,肯定能成为一大助力的。 君九凝有理有据地撒谎,哄文帝虔诚得差点把自己都哄信了。 文帝见君九凝目光真诚,又发了重誓,信了几分,便开口道:“公主前来是因为有要事告知,诸位爱卿不必惊讶,正常议事即可。” 朝臣们面面相觑,虽然对这个情况还是感到一头雾水,但既然文帝发话了,他们也只好遵旨。 只是还有些人看着站在龙椅庞的君九凝心里不爽,暗地里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这时候慕云作为一国宰辅,率先站出来商讨计策:“皇上,当今之计是赶快派一位经验丰富、有带军之能的武将赶往边疆。镇守边疆的谢老将军毕竟已经年迈,而谢家小将军年纪尚轻,虽说他们现在抵得住一时,但时日一长,恐生变故!” 慕云这话一出,却没人敢附和。 说实话,道理谁都懂,派有能力又有经验的人去自然是最好的,但这些年楚国朝廷中的武将正处于青黄不接的时候。 年轻的没经验,年老的体力谋略都已经跟不上了。朝廷上下,不管是从上往下数,还是从下往上数,能担当此任的唯有宁王。 于是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个空缺的位置,眼中有掩盖不住的尴尬之色。 君九凝顺着众人看的方向,也看了过去。 一下就猜到了那是宁王的位置。她说呢,怎么感觉这金殿之上少了些什么,原来是少了跟文帝做对头的宁王。 而文帝也脸色铁青地看着那个空位,一言不发,但君九凝能感觉得到:自家父皇就在发怒边缘了。 但宁王为什么偏偏今日没来? 一旁的刘公公知道君九凝对内情一概不知,便好心地给她解释。 原来今日早朝时,宁王便派人来称病请假,说将来半个月都不再上朝了,要养病。那封告假奏折上写的话,反映出来的其态度之嚣张,对朝廷规矩的藐视,让文帝还因此发了一通火,他派人给宁王带去消息,说是宁王明日若是不来,以后也别来了。 于是这时候文帝紧急召集朝臣商讨边疆战事时,宁王竟也推脱不来了。 来送奏折的宁王府侍卫还阴阳怪气地对刘公公说:“宁王思女成疾,卧床不起。好歹我们王爷也为楚国鞠躬尽瘁这么些年,偏偏还遇到这种事,皇上不至于让王爷好好休息一段时间都不允吧!” 刘公公学得像模像样,君九凝听得目瞪口呆。 这宁王府的作风当真是从上到下一致,极致的张扬和目中无人。 还有阴阳怪气。 要不是现在是在朝廷上,君九凝感觉刘公公下一句就要啐一下了。 刘公公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悄悄地挪了挪脚步,半个身子都藏到了君九凝身后,用气声继续道:“老奴是觉得,宁王再忙哪能有皇上忙?宁王遇上事儿了,皇上也是失去了了两个孩子啊。再说了,平常上朝时的奏折就已经很多了,皇上每天都批,每天都批不完。宁王累了想歇歇,不上朝处理国事了。” “那皇上呢?” 君九凝沉默了。 这时,终于有人站出来说:“臣启奏,不如把宁王请过来共同商议,毕竟关乎一国安危,想必宁王也能知道轻重缓急。” 文帝沉声道:“已经有人去宁王府通知过宁王,但他一味称病告假,朕也不能强求。可有爱卿毛遂自荐,前往边疆御敌?” 第五十一章 没人比得过你 君九凝自告奋勇提出要带军守城时,朝堂之上没有一个人当真。 群臣都是不以为意,只当看笑话一般看着君九凝在金銮殿上出丑。 女人带兵,这不是胡闹么!这又不是过家家,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的事情。 看来皇上真把女儿宠过头了,惯得无法无天,异想天开。 金銮殿中顿时一片批判之声,君九凝不服气地站在文帝旁,想要出声辩驳,却被文帝一声怒吼吓了一跳。 “够了,都安静!” 文帝转过头看向君九凝,亦是变了脸色,叫御前侍卫把她带下去。 “朝廷不是你胡闹的地方!回你的凝香殿里去面壁思过,想通了再出来见我!” 君九凝见没有人重视她的提议,只好用行动来证明自己不是在闹着玩。 她把上前来抓她的侍卫用背摔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侍卫腰间的佩剑掉落发出一声清脆撞击声,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 有几个没见过世面的,甚至被她这一番行为惊得张开了嘴。 侍卫躺在地上痛吟了几声,君九凝又亲自上前把他扶了起来,然后目光坚毅地看向文帝。 她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宁王会坐视不理。而且朝中若是没有合适的人上前线的话,大概率最后会落到君清漓头上。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这些日子以来,她确实把君清漓当亲弟弟了,他身子那么弱,前往边疆必定凶险无比。 况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后续剧情发生的变化都是由她引起,自然也是由她去解决最为合适。 但难就难在要怎么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得到文帝、得到朝廷的支持。 毕竟这带兵打仗和当初她偷偷溜去梁国找空灵相比,难度上就是天差地别。 拿不到帅印,她一个兵将都使唤不动! 君九凝眼神坚定地看着文帝,不论如何,这次她必须得去。 文帝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君九凝向来跋扈娇纵,这他是知道的,但他竟不知君九凝有如此身手。 “父皇,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真的想带兵保卫家国。”君九凝脸上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饶是宠爱了她这么多年的文帝,也突然觉得这样子的君九凝,自己仿佛第一次认识。 君九凝目光往殿下的群臣中淡淡一扫,朗声道:“都说男儿志在四方,守护国家是你们的职责。可是也有古人云:巾帼不让须眉。既然此时朝中无人可用,边疆又战事吃紧,那我便毛遂自荐,届时拼了我这一身血肉,也要誓死捍卫我楚国国土!” 她的话掷地有声,与这世界中女子惯常表现出来的形象大有不同,朝臣一时间被她的气势撼动,竟无人出来反驳。 结果还是慕云站了出来,拱手行礼,提出几点质疑:“公主殿下,容臣说几句难听的话。” 君九凝毫不畏惧,大方开口:“你说吧。” 慕云竟然还有心情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对君九凝提问道:“臣斗胆问一问公主殿下,可取过军营?” 君九凝抿着嘴,搜索了一番原身的记忆,发现并没有,却不想输了气势,理直气壮地大声回答:“从未。” 慕云眼中笑意渐深。 “那公主可亲眼见过战场是何种情状?” 君九凝自然也只能否认。 “公主可知道行军打仗的军规?可知道征战沙场的凶险?可曾熟读兵法,学会依据地形、天气排兵布阵,与敌国军队对阵时要用什么计谋可占上风?” 慕云咄咄逼人,多问一句,君九凝的气势便弱一分。 回答了一连串的“从未”过后,君九凝沉默了。 慕云嘴角勾起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公主,这下您知道了,带兵打仗不是靠几句豪言壮语,几分雄心壮胆便可以做成的事情。更不是简单的以武力取胜,更何况,若是因为你一时的心血来潮上了战场,却没能挑起重担,届时受苦的不仅是公主殿下自身,更有千千万万的楚国子民!” “那慕大人觉得,派谁前往边疆最为合适?!”此时,金銮殿门口突然出现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 君清漓清亮的声音响彻大殿:“我虽未能见识战场,却从小熟读兵书。学着治国之策,更修习行军之道。慕大人觉得,我可够资格?” 慕云与君清漓对视一眼,对方的眸子亮得吓人,让人只觉得刺目。 “太子殿下……自然是够格的。” “那么慕云大人觉得自己可够资格?”君清漓继续反问,打了慕云一个措手不及。 在君清漓先以自身为例的情况下,怎能称自己有资格? 慕云皱了皱眉,猜到了君清漓想要袒护君九凝。但他也只能摇摇头,沉声道:“与太子殿下相比,臣,自然没有这个资格。” 君清漓本来表情冷淡的面容上突然漾出了一个笑:“慕大人,你错了。” 慕云错愕。 “你经验丰富,奔走于各国之间,自然见识过战争的真正面容,你博闻强识,是楚国上下都出了名的才子,兵法计谋自然不在话下。论能力,你胜过我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此话一出,不仅慕云不知如何应对,金銮殿上的人更是开始切切私语,不知道为什么太子殿下好好地要夸赞慕云,贬低自己。 只有君九凝,突然明白了君清漓是想做什么。 她不禁眼眶泛红地看向君清漓。 对方只朝她粲然一笑。 君清漓下巴微抬,满眼自傲地注视着金銮殿上所有朝臣,朗声道:“慕大人,你方才说自己没有资格,并非是你真的没有资格,而是在气势上,你就认定自己已经输了。” 慕云惊愕的眼底泛起一点光,注视着面前这个与他相比显得有些纤弱的少年。 “你方才问了我长姐那么多问题,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行军打仗,最重要的不是那些空泛的理论,所谓的见识,而是气势,是信心,是破釜沉舟的勇气。” 君九凝忍不住流下一滴泪,却被她很快抬手拭去。 君清漓的话,句句都说在她的心坎上。 “我相信,在这些方面,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君九凝。” 第五十二章 出发 文帝想了一夜,最终还是让君九凝加入了从京城派往边疆的军队。 因为前线战事吃紧,金銮殿议事的第二日,军队便出发了。 文帝亲自去凝香殿接上君九凝,送到了京城的城门下。 君九凝今日穿着一袭冰冷盔甲,披风鲜红似血。她不再梳着在宫里时的繁复发髻,而是简单地束起高高的马尾,简洁利落。 文帝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君九凝,心神一晃。 在自己眼皮底下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小女儿,此时已然可以独当一面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文帝虽长得俊朗,但一双眉眼向来凌厉。面对此时的君九凝,他却褪去了满身的威严气势,只是一个简单的、为即将远行的女儿担心的父亲。 “凝儿,此行不能说是凶险万分,却也是危机重重。父皇欣赏你那份英勇志气,但朕也希望你能平安。如今,朕只剩你和清漓两个孩子,朕不希望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今日寒风凛冽,君九凝看着文帝温和而慈爱的眼神,心里一片暖意,乖巧地点了点头。 看着君九凝乖巧的样子,文帝心中的不舍之情更甚。他心里其实并不想让君九凝去边疆,参与到楚国和赵国的战争之中,但君清漓昨日说的话确实让他大有感触。 楚国少将才,即便有,带兵打仗时也畏手畏脚,始终缺少战意,不成气候。这才造成宁王在军中大权独揽的情况。 现在宁王撂挑子了,军中无人能撑起鼓舞战意一职。而从目前这个情况来看,或许君九凝可以补足这一方面。 所以他最后答应让君九凝前往边疆也是有两个原因,一是能彰显皇家对于边疆战事的重视程度,鼓舞军心,二是能让君九凝在军中起带头作用,刺激一下那些行事畏缩不前,顾虑过多的将领。 她女子的身份,或许会带来很多的质疑,同时也能调动起男人们的胜负欲。 君九凝知道文帝的苦心,拍拍胸脯,扬起头自信应承道:“父皇放心,儿臣不仅会守护好楚国,更会保护好自己。待儿臣凯旋,再来向父皇讨赏!” 不是君九凝故意吹牛,而是她猜测楚国与赵国的这一次边境之争,不论如何,楚国到最后还是能赢的。 怎么说楚国也是七国中实力仅次于梁国的大国,若是赵国经此一役胜了楚国,那么七国的势力定得重新洗牌,到时候纷争不断,对于原文的剧情而言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君九凝凭借自己的推断给文帝画了大饼,也是不愿给自己留退路。这一战,不管初衷是什么,她都绝不能输。 文帝听着君九凝这志在必得的语气,又是欣慰又是疑虑。 自己女儿信心满满是好事,但是她是不是把两国之间的战争想得太过简单了? 但文帝想,不管怎么说,只要君九凝有这份必胜的信念撑着,有这份对楚国军队的信心傲气在,至少稳定军心不在话下。 当初宁王能在军中闯出自己的一番成就,不仅仅是因为他于此道有过人的天赋,他狂妄而肆无忌惮的性格,也是他在作战时能震慑对手的原因之一。 而君九凝的性格虽然和他有些相似,却也并不是完全相似。 君九凝之前被文帝宠溺得非常跋扈,天不怕地不怕,说话做事全凭喜好,而不过脑子。一度让他非常头疼。 文帝想但是现在她的性格已然改了。从君九凝偷跑去梁国请空灵,还有抓到给云贵妃下毒宫女的这两件事中,文帝看到了君九凝懂取舍,会思考,做事果断的长处。 算得上是有勇有谋,却不莽撞。 何不让她试试呢?这也是给君九凝的一个考验。 皇位这个担子迟早要落到君清漓手上,但君清漓身子太弱,又没有别的兄弟帮衬,将来未必能撑得起楚国。若是君九凝能成为第二个如宁王一般的人物,他也能放心许多。 君九凝不知道文帝已经想到了很远以后的事情,她作为一个炮灰,做这么多只是想改变命运——在这里活下去而已。 军队开拔了。 君九凝翻身上了高头大马,坚硬冰凉的马鞍坐起来并不舒服,但她却毫不在意,只朝着文帝挥挥手,笑着道:“父皇,儿臣拜别!” 她的身影渐行渐远,终于隐匿进了马蹄扬起的烟尘之中。 君九凝随着军队,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赶路,终于在第四日的正午,到达了楚国驻扎在边疆的军营。 镇守在楚国边境的谢老将军,也是定北侯,早就接到了消息,皇上为了鼓舞军心,特命楚国长公主君九凝赶赴边疆,与楚国军民共同作战,抵御敌国军队。 谢老将军虽然在心里对此举措嗤之以鼻,但面上功夫还是得做足了。 行军打仗之事,向来都是男人的事情。他也听闻了宁王撂挑子的事情,太子又体弱不堪,送这个长公主来,恐怕就是为了撑撑场面。 恰好今日两国休战,偃旗息鼓,谢老将军便领着一众军中的将领到城门迎接。 这里叫闵城,是楚国与赵国接壤的边疆之地。与京城相较,倒是算不上特别寒冷。 如今已是暮春时节,日光明晃晃的,人的视野可以看得更远更清楚。所以君九凝带着军队还在远处时,站在城墙上的赵老将军就发现了军队的到来。 他回过头对自己的儿子谢瑾俞道:“今日从京城来的军队就要在军营驻扎安置,我今天早上吩咐了后勤要多做饭食,你叫人去瞧瞧准备得够不够。” 谢瑾俞点头,转身就要去找后勤部长,却突然想起一件事,出声问谢老将军:“爹,这长公主的行事风格,儿子在京中时有耳闻。她……似乎被皇上娇惯坏了,咱们要不要叫厨房单独给她开个小灶,免得到时候她在军营里闹起来不好看。” 他这么一说,周围的将领顿时炸了。 这些将领大多都是一直驻扎在边疆的,有些人更是从未进过京城,所以对君九凝这个长公主可谓是一问三不知。但是从谢瑾瑜的口中听到她竟然是如此难伺候的一个人,顿时反对让君九凝进军营。 第五十三章 刮目相看 “都闭嘴!” 谢老将军被吵吵得心烦,大吼让众将领安静下来后,冷哼了一声:“不许给她额外备膳!这里是边疆,不是京城!管她是公主还是皇子,只要来了,目的就只有一个,就是保家卫国!这里不是享福的地方,若是在吃食方面都要处处迁就,更别说还有那么多可以挑剔的方面了!咱们这军营只养能打仗的兵,不要摆着看的花瓶。若是这点苦都吃不下,我便立刻上折子要文帝收回成命,把她送回京城。” 见谢老将军表了态,众人的怒气这才平息。 谢瑾瑜耸了耸肩道:“那好吧,只是这位长公主在京中风评一直不好,皇上却非常宠爱,若是我们将她赶回去,皇上因此怪罪怎么办?” 谢老将军眯了眯眼,说道:“大敌当前,皇上不至于为此降罪。你们就别担心这个了,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把城门外的那群王八羔子赶回老家去吧!” 而另一头,君九凝本就骑了三天的马,精神十分恍惚。偏偏这里的阳光又特别的亮,她被照得睁不开眼。只能双目呆滞地看着面前的路。 她在想,为什么还没有到啊!半个时辰前她刚问过旁边的侍卫什么时候能到,侍卫说:“很快就到了!” 但是眼前的路明明没有尽头啊! 但一路上,侍卫已经用这个方法哄骗了君九凝太多次,所以她这一次也以为,侍卫口中的半个时辰,实际上指的是两个时辰。 但不出一刻钟,还真的到了闵城的城门下,君九凝双目无神,一时还没发现自己真的快到了,也没发现城墙上有一群人高马大的大男人正用严肃的目光打量着她。 “谢副将!你在京城听到的,这长公主的消息可靠吗?”一名眼尖的将领看清了带队的君九凝,转过头疑惑地看向谢瑾瑜,“你瞧这匹白马上的,是不是那位长公主?她竟然是骑马赶路的?!你不是说她出了名的娇生惯养么?!” 谢瑾瑜低头一看,马上那道清瘦纤细的背影竟然真的是君九凝!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再看了看队伍里,发现确实没有什么装饰得花里胡哨的马车,便确定君九凝确实是自己骑马赶路过来的。 真是奇了! 刚才那位出声的将领继续道:“要说这京城的军队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过来,那必得是日夜兼程吧?上千里的路程,即便是经验丰富的士兵,也会精神不济,这公主到现在还是独自骑在马上,嘿,你看她那小身板,倒是挺不容易!” 谢瑾瑜又看了一眼,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然后道:“先别急着下定论,更何况她现在骑着马,又不代表她一路上都是这样赶路的。等下你在公主面前管好自己的嘴,别胡咧咧,上去就夸。免得想拍马屁却拍到了马腿上。” 那将领本就爱打趣人,闻言笑嘻嘻地道:“知道了知道了,这可是金枝玉叶,我可不敢唐突。只不过是觉着咱们也别把人当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提防着,万一这公主就是个女中豪杰,不是传言中的纨绔性子呢?” 谢瑾瑜嗤笑一声:“女中豪杰?呵……” 要不是他也跟君九凝有过一些接触,说不定他也像这名将领一般有这个想法。 这时谢老将军的声音从远处远远地传过来,骂人的声音中气十足:“你们两个还说什么悄悄话!人都到门口了,还不下去?!” 谢瑾瑜伸出拳头锤了锤将领的肩膀:“走了!既然你那么好奇,自然是眼见为实了。” 君九凝被侍卫提醒到了目的地后,整个人的状态也还像是飘在云里雾里一样,都提不起高兴的心情,只想找个床睡上个三天三夜。但又被提醒要打起精神接见边疆的守城将军,只好费力地撑着眼皮,尽量不让自己睡着。 但她高估了自己,就短短十来个呼吸的时间,君九凝竟然坐在马上半睡着了! 突然一声平地惊雷般的招呼把她从梦里拉回现实,谢老将军浑厚的男声字字铿锵:“末将谢云齐,携镇守闵城的所有将士,恭迎长公主!” 君九凝醒得猝不及防,一时间失去了平衡。被谢老将军吼得差点掉下马,幸好她手上的缰绳拉得紧,赶路而形成的肌肉记忆让她反射性地借着缰绳的力道回转身形。 但她身子倾斜的动作还是让谢老将军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公主小心!” 谢老将军的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儿。 好家伙,从马上摔下来,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可担待不起!这长公主一到闵城就出事,他没法跟皇上交代啊。 但就在他起身的时候,他眼睁睁看着君九凝已经直挺挺地安坐在马鞍上了。 谢老将军眼睛一亮:这长公主竟然有几分身手! 于是两方的第一次会面,就是以这样一种又惊吓又好笑的方式。 君九凝尴尬道:“我没事,谢老将军不必多礼,各位都请起来吧!从今往后见到我也不必行礼,各位在这边疆是最辛苦的人,不必在意这些虚的。” 说完,她还翻身下马,以最诚恳的态度给众人行了礼:“我君九凝既然来了边疆,就不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公主,各位也不用给我什么特殊待遇,我只愿与将士们同食同寝,共同抵御外敌!” 这话一出口,底下的将领们本来犹存的几分质疑和不悦竟然消减了几分,毕竟他们都是一些五大三粗的男人,整天要给一个小姑娘跪地行礼像什么样啊。更何况,君九凝的诚意十足,表达了自己不需要特殊对待,很拉好感度。 于是众人看向君九凝的目光都满意了几分:这长公主还挺会来事儿……完全不像谢瑾瑜口中嚣张跋扈的样子啊! 谢瑾瑜也很吃惊。 君九凝现在的样子和他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白皙的面庞上还有汗滴的痕迹,几缕碎发黏在上面,眼底也有淡淡的青色。 整个人散发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第五十四章 京城来信 君九凝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迅速地适应了军营里的生活。 她跟军队一起住着简陋的营帐,吃着粗鄙的饭食,穿冰冷坚硬的盔甲,却从未因此耍过娇蛮性子,更没有要谢老将军专门找侍女来照料她。 连衣服都是自己亲手洗的。 而且在旁听将领们议事的时候,甚至能提出一些独到的见解,令众人大开眼界。 谢瑾瑜看着坐在自己斜对面,对军事侃侃而谈的君九凝陷入了沉思,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眼前这个人,真的是自己所接触过的君九凝么? 这也才一年不到的时间,一个人的变化怎么会这么大?!就像是壳子没变,里面却换了个脑子一般。 如果君九凝能听得到他的心声,一定会夸赞他透过现象看到本质的能力高超。 昨日与谢瑾瑜开过玩笑的将领恰好坐在他旁边,看到他望着君九凝出神,便伸手在桌下拍了拍他。 谢瑾瑜回神,淡淡地看了过去,却发现对方在挤眉弄眼,还用气声问道:“你为什么一直盯着长公主?还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 谢瑾瑜看不惯他这幅在正式场合还吊儿郎当的样子,扭头不理,把注意力放回君九凝身上。 但那将领却并不放弃,又转而用脚尖踢了踢对方:“你现在怎么这么经不起逗?” 他这次声音稍微大了些,耳聪目明的君九凝一下便看了过去。 君九凝早就发现谢瑾瑜旁边的这名年轻将领一点儿都不老实,从刚才她讲述自己的想法时便没有在听。 这种不尊重别人的行为,君九凝也不想惯着。 “这位少将军……你似乎有话要单独和你旁边的谢少将军讨论,是对我刚才提出的凭借天气制定应对敌军的计划一事有什么建议吗?不如说出来,大伙儿一块听听,好出出主意。” 君九凝清清冷冷的目光扫了过来,正在逗谢瑾瑜的陈少将顿时面色尴尬——他根本没在听君九凝刚才说的是什么东西,此时自然答不出来。 陈少杰心里觉得君九凝不过是外行人听懂了一点,故意借机卖弄,所以懒得捧场。但这时候一桌子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还夹杂着几道带着嘲笑意味的视线,让他顿时有些下不来台。 谢瑾瑜见此,适时地替他解了围:“公主这话倒是问错人了,陈少将并不擅长解天象一道,臣倒是学过一些皮毛。方才公主所言,正午两军交战时可用镜面反射阳光干扰敌军弓箭手一事虽然乍听来不失为一个妙计,但其中纰漏甚多。” 君九凝问话被他截胡,心里却并不恼,此时听得对方指出她计中的不足之处,倒好奇了起来:“愿闻其详,谢少将军请讲。” 谢瑾瑜道:“赵国军队的弓箭手一般隐匿在后方,我们的弓箭手却在高处的城墙上,我们一但采用此计,被赵国学了去,也用这种方法来对付我们,其实在高处的人反而更占劣势。除非是在最后定胜负的一战中使用此计,出其不意,或许能有不错的效果。” “眼下,还用不上这个计策。” 君九凝确实被他的话点明了想法的不周到之处,心里是服气的,因而也笑着道:“还是少将军经验丰富,思虑周全。” 谢瑾瑜被夸赞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公主过誉。公主计策亦有独到之处,臣拜服。” 谢老将军也是对君九凝的想法感到满意,因而也给予了肯定:“公主从未上过战场,却能想到这样因地制宜的法子,老夫也佩服得很呐。” 他不紧不慢地捋着胡子笑道:“看来皇上派长公主来,倒是煞费苦心。” 君九凝笑笑:“诸位可别捧杀我了。论沙场作战,我怎能与各位将士们相提并论?谢老将军,咱们还是继续讨论军事吧。” 大家的注意力转回军中事务上,陈少杰逃过一劫,悄悄松了口气。 待议会结束,君九凝独自朝自己的营帐中走去时,突然被人叫住。 她一回头,发现是在会上不老实的那个年轻将领,身后还跟着谢瑾瑜。 他长相倒是英俊,一双桃花眼看人时总带着三分弧度,让人一看就觉得是个风流公子。 君九凝停了脚步,转身定定地看着朝她走过来的二人。 “二位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陈少杰伸手挠挠后脑勺,面色微红:“公主,臣特来请罪。” 他抱拳,深深地弯腰躬身作了一揖。 “方才在会上,对公主多有得罪,希望公主大人不计小人过。” 君九凝本来也没对他多生气,这时候也不为难他,毕竟她一个新来的,又是个女人,这些军中的老油子不重视、甚至有些轻视她,是君九凝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应对的。 只是没想到,这将领被她治了一道后,竟也不记恨,也不在她面前摆老将的架子,还能前来道歉。 倒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君九凝反而觉得自己拿老实人立威有些不好意思了:“陈少将有礼了,这都是小事。我都已经忘了,少将不必介怀。” 她此时说话的语气都比刚才温柔了许多,更别提君九凝本就长得极美,两眼弯弯露齿一笑时更是让人一看就能酥了半边身子。 这让一向与女人少有接触的陈少杰脸登时就红了,心跳如擂,他结结巴巴地道:“多谢公主宽、宽谅……不是,多谢公主大气宽容。” 看着陈少杰没有出息的样子,谢瑾瑜忍不住从背后踹出一脚。 陈少杰一个激灵,推说自己还要去巡逻,匆匆告退跑了。 君九凝礼貌地对谢瑾瑜露出一个笑:“谢少将军。今日得少将军指教,得益良多,倒是要多谢将军了。” 谢瑾瑜愣了愣,抱拳回道:“公主过誉,臣……” 这时,一名平时跟在君九凝身边的侍卫匆匆过来找她:“公主,皇上那边儿来了信,还给公主送了东西,属下都放公主的营帐里去了,还请公主回去查看清点。传信的人还说,皇上等着接公主的回信呢。” 第五十五章 敌国奸细 君九凝闻言,也不想在这里和谢瑾瑜磨叽了,敷衍地道:“少将军何必自谦?做人要有自信嘛!本宫现下有事,真是不好意思,先失陪了。” 她快乐地往自己的营帐走去,脚步都比刚才不知轻盈了多少倍。 谢瑾瑜看着她娇小的背影,心里有些失落地想:或许,她根本就不记得我。 后也转身走了。 君九凝一回到营帐,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那封文帝给她的亲笔信。 上面无非是一些对她的问候,什么在军营里住不住的惯啊,能不能吃下那里的饭啊,缺不缺人伺候啊……诸如此类,像个平常人家里唠唠叨叨的老父亲。 君九凝看得眼眶微红,感受到了文帝对她的担忧。但最后一句叫她在军营里不要任性的话,又让她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今天给楚国军队出主意了,还得到了谢老将军的夸奖,可不是在捣乱! 君九凝这时候就体现出了几分孩子气,得到了夸奖之后就想和父母分享,再多听一份夸奖。 她给文帝写回信,事无巨细地交代了自己适应军营生活的方方面面,表示让文帝不用担心她过得好不好,更不用担心她会不会在军中给文帝丢脸…… 因为君九凝毕竟没用惯毛笔,所以这一封信便从白天写到了天黑。 而君九凝也顺便错过了饭点。她当时写得太入迷,侍卫催了她几次都被打发走了。 待君九凝把信写完,交给从京城来传信的暗卫之后,她便打算到膳房去找点吃的。 今日耗死了太多脑细胞,她现在饿得简直前胸贴后背。 因为不想惊动太多人,所以君九凝便一个人往膳房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巧碰到了侍卫交班的时刻,她一路过来竟然没碰到一个人。 偏生自己还没带火折子,所以君九凝只能凭借着印象以及朦朦胧胧的月光,往膳房走去。 每个膳房周围都堆着好几垛高高的木柴,君九凝经过时,突然听到了一阵异响。 像是不熟悉路的人不小心撞了上去,反而被木柴凸出的刺扎到,因此“嘶”了一声。 君九凝向来警觉,立刻放轻了脚步,悄悄地躲在一垛木柴背后。 她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什么动静,便以为是刚才自己紧张过头幻听了,刚打算出去。 君九凝刚迈了一条腿,异响再起。 她迅速地把腿收了回去,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 只听得不远处有非常细微的脚步声,君九凝皱了皱眉,如果对方不是和她一样,是个体重很轻的女人,便是鞋底包了羊皮。 因为此处多沙石,不管穿什么鞋,都一定会发出很响的摩擦声音。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足够可疑。 君九凝沉心静听,甚至屏住了呼吸。 一道细弱的气声突然响起:“钱老二,你确定你没听错?这外面不是没有动静么?” 竟然不止一个人!君九凝蓦然瞪大了双眼,整个人顿时紧张起来,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另一个男声也用气音回道:“可能是我听错了吧。不过小心为上,咱们将军为这次的行动筹谋了这么久可不能因为咱们二人的不小心毁了!” “放心,我早就打探好了,这一刻钟是他们交接的空白时间,另一队的动作总是很慢,我们现在至少还有半柱香的时间可以打探地形。” 那男声说完还有些愤愤不平,君九凝都能想象出他扭曲着一张脸却还要细声细气说话是一幅什么样子:“这楚国军营里的人也忒懒,柴火不放进柴房,在外面堆这么多,到时候我们倒是没办法利用起来……” “行了,别发牢骚了,快干活。” 二人的脚步声又动了起来,这一次直直地朝着君九凝的方向而来! 好死不死,她今日身上没有佩剑! 君九凝顿时提起了一颗心,却不敢乱动。她一后撤的话,脚下必有响动,岂不是叫那二人发现得更快?! 她只好慌忙地转头察看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周围连块石头木棍什么的都没有。而面前的这柴垛又叠得高,一根柴都抽不出来! 既然没有工具,那就只能肉搏了……君九凝迅速地冷静下来,准备好御敌的姿势。 好歹她以前也是拿过不少格斗冠军的,虽然自己现在这个身体力气不大,体格也小,但她的反应和意识是刻在灵魂里的东西,对付两个人,她还是有把握的! 细微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君九凝心跳到了嗓子眼,但她的眼神却冷厉而坚定,双手握拳交叉在身前,等待着迎接敌人的那一刻。 但就在那二人离君九凝藏身的柴垛只剩不到一步的距离时,其中一人忽然停下了脚步,轻声道:“远处有火光,有人要过来了,先撤。这些柴垛的位置和排布我都记住了,走吧。” 两人的离开的脚步声倒是比刚才重了许多,君九凝听着他们往膳房后的方向离开,直到那声响都听不见了,才松了口气。 她这是什么运气啊,来吃个饭,竟然恰好碰上了敌国探子!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浑身上下也没有什么力气。 一道火光已至近前,君九凝看着从柴垛缝隙中投射出来的身影,缓步走了出去。 她突然的动作像是把外面的人吓了一跳,那人手中的火把落了地,然后便是一声暴喝与利剑出鞘的声响:“谁在那里!” 君九凝有气无力地举起自己的手:“是我。君九凝。” 她已经听出来了,这外面的人正是谢瑾瑜。 谢瑾瑜也借着火光看清了君九凝的面庞,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鬓边还有一串汗珠。 他有些吃惊,把剑收起来,捡起地上的火把:“是臣唐突了,公主。不过你怎么藏在柴垛后面?还有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君九凝深吸了口气,脸色严肃道:“我刚才只是来膳房找些吃食,不曾想,竟然碰上了赵国的细作,他们在收集信息,好像是像画出我们军营里的地图。” 谢瑾瑜脸色巨变:“竟有此事?!” 第五十六章 原委 谢瑾瑜相信了君九凝,带着她亲自去找谢老将军,召集将领在营中布防。 但等君九凝把原委说了一遍之后,一名专门负责军营安全的将领闻言,顿时面色涨红地嚷嚷道:“公主可别是听错了!说不定只是军中几个偷了东西想逃跑的小兵,被公主误解为是奸细,若是我们人人都要如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们岂不是一天到晚都得绷着根弦?” 他这么激动反驳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他若是承认了君九凝的话,就等于承认自己失职了,按照军规是要打上十几大板的!他自然不愿意。 况且这名将领也是不屑于君九凝在军中指手画脚的那一派,因此也不信君九凝能真的这么巧地在膳房附近遇到敌国暗探,还能不被发现。 君九凝听了他的话,眉头皱得死紧,张口想出言反驳。 但那将领又阴阳怪气道:“而且军营中一向有将士轮班巡逻,既然公主都能碰见,怎么没有其他人碰见?公主可别因为想挣点功劳,就让大伙儿好一通白忙活!” 这话实在太难听,君九凝脸色都难看了,但她转念一想,而且既然他说到了这个点上,君九凝也不必和他客气了,便嘴角一撇讥讽道:“既然林副军也知道,军营安全事关重大不能马虎,这将士们得时时刻刻都保持警惕,仔细巡查。又为什么在两对换班的时刻会出现空白时间?导致有一刻钟的时间,军营中有不少地方都无人巡查?!” 她深色严肃,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通身的气势倒是惊人:“赵国的探子就是因为摸清了咱们楚国军营中的纰漏,才能因此混进来,窃取营中地形图。” 君九凝看向林副军,眼睛微微眯起:“既然林副军相信自己的布防没有纰漏,不如把巡逻小队的领头长官叫过来,好好对质一番。看这交班时间到底合不合理!” 林副军被她一堵,后牙槽都咬了起来:这黄毛丫头多管闲事,若是被她说中,谢老将军岂不是要罚他? 所以他当然不能认! 林副将眼一瞪,表情隐隐有几分凶恶,语气发狠:“你少血口喷人!别以为你仗着公主的身份就能胡说八道了,老将军,这军营中的巡逻布置一直是交给我来办的,至今从未出过纰漏,公主不过自己不了解军营各方运作的机制,觉得自己没碰到巡逻将士便是没有,老将军切莫听她胡言!” 君九凝气急,这人竟然还恶人先告状! 没想到这时谢瑾瑜也出声替她说话了:“父亲,我恰巧遇到公主时,确实那一片区域无人巡逻。而且我想公主并非不明事理,喜欢先入为主妄加揣测之人,况且军营重地,在防范外敌一道上自然是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做好完全准备才是。” 谢老将军捋着胡子点点头:“也是,那还是需要加强防控,若是见到鬼祟之人或者陌生面孔,不必过问,直接抓起来!都明白了吗!” “林旭,想必你一个人要管这么大个军营的布防巡逻也是管不过来,我找个人和你一起负责,那便少杰吧,他虽然素日里看起来不着调,做事倒是非常踏实的。你们务必要协商好对策,把军营守好,免得赵国那些王八羔子趁虚而入了。” 林副军不敢和谢老将军叫板,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而陈少杰则是一脸惊喜地望向了老将军,这布防一事落到他头上可是能带来不少出入上的方便,他自然愿意答应接下来。 不仅如此,陈少杰还悄悄偷看了君九凝一眼,心里对这个公主的好感倒是增加了几分。 见事情得到妥善处理,君九凝这才安心,轻轻叹了口气。 谢瑾瑜静静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营帐里的人陆陆续续开始散场,他才犹豫了一下,然后追上了君九凝的背影。 “公主留步。” 君九凝疑惑地回头,黑亮的长发飘扬间散发出一股淡香,她清冷如兰草般的声音在夜幕中更显得出尘缥缈:“谢少将军还有什么事么?” 谢瑾瑜怔了怔才道:“公主殿下平时身边还是带两个人吧,军营虽然把守严密,但也不是铁桶一个,还是有危险暗藏其中。” 怕君九凝不重视,他还神色严肃地劝道:“我父亲就曾被敌军策反的兵将暗杀过,虽说化险为夷,但也受了伤。而且公主手无寸铁,又不会武功,还是把侍卫带着身边比较妥帖,以防万一。” 她手无寸铁不会武功?君九凝简直啼笑皆非,开玩笑,她刚才就是情急之下有点慌了好不好,但凡她身上有个武器,她都会直接上去就干! 但这种话自然是不适合在谢瑾瑜面前说的,君九凝脸上绽放出一抹浅笑,眼中倒映出暖亮的火光,熠熠生辉:“多谢谢少将军提醒,我会多注意安全的。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她礼数周到地朝谢瑾瑜点了点头,转身融进浓重的夜色中。 谢瑾瑜看着她清瘦的背影出神,直到君九凝变成一个小光点,才想起自己其实还有一句话忘了和她说。 “下次吧。”谢瑾瑜想。 楚国京城。 君清漓疲惫地捏捏眉心,他对那个不管受了多少刑罚都不肯吐露真相的宫女沈佳兰也是感到头痛。 他知道云贵妃受害一事的幕后主使一定不是宁王,而是另有其人。 君清漓怀疑是慕云,但思来想去,慕云也没有那个理由去害云贵妃。 只不过总归是与慕云有关系。 而且那名宫女的来历虽然他查到了,但那宫女的亲人他却一个都没能抓到,一时间,他没有任何办法从那个宫女的嘴里获得任何有用的东西。 事情越是得不到进展,君清漓便愈发着急。 君九凝孤身去了边疆,连秋月都没带。虽说现在是已经安全到了军营,也不需要亲自上阵御敌,但前线到底有多危险,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 更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君清漓看着炭盆中通红的木炭,心道君九凝又是个傻的,在那里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 第五十七章 软肋 君清漓当下最想做成的事情,便是把暗害云贵妃的真实凶手揪出来,好歹让皇帝和宁王的关系稍微缓和些。 到时候宁王愿意去边疆带兵,君九凝也好从那边回来。 但这人的尾巴实在藏得严实,君清漓怎么都揪不出来。 许嬷嬷知道君清漓自从君九凝走后便一直睡不好,整日忧思,便亲自炖了盅去火清神的百合银耳莲子羹送过来。 她把瓷盅轻轻地放在君清漓的书桌上,满眼心疼地劝道:“太子殿下,您都好几日吃不好睡不好了,若是长公主知道您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也会担心啊。殿下还是喝碗汤去去火,好好休息一下吧。” 君清漓看了桌上的东西一眼,并没有食欲:“嬷嬷,孤现在没那个胃口,先放着吧。” 许嬷嬷用担忧的目光注视着他,柔声道:“太子殿下若是实在烦恼,也可与老奴说说,虽然老奴没什么本事,也不够资格开解殿下,好歹听一听,分一分殿下的担心。” 君清漓叹了口气,把手放在桌子上,头往后仰着,是个极累的样子:“我与长姐之前抓到的那名宫女始终不肯把真相吐出来,孤便没有办法去找父皇和宁王解开误会,让长姐一直待在边疆总不是个办法。前线本就危险,她一个弱女子……” “都是孤太没用了。”君清漓恼恨自己这个虚弱的身体,睁开眼,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 白皙的骨节顿时通红一片。 如果他也有和宁王一般健壮的体格,便可以上阵御敌,根本就不需要君九凝去前线稳定军心。 而且君九凝能替他去一次就罢了,难不成以后楚国一出了战事,君九凝便要为了他们所谓的皇家体面,过去当个“撑场子”的招牌么?! 许嬷嬷因为他自伤的动作心疼得不行,只能紧张地捏着帕子劝道:“太子殿下千万别这么想!殿下年岁还小,底子又弱,这都是没关系的。将来太子成了人,定会健健康康,文韬武略、样样精通。长公主若是知道您这么想自己,必定会担忧的。她本就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又怎么能分神担忧殿下呢?” 不能让长姐担心……君清漓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汤羹出了神。 是啊,他们可是亲姐弟,有那份亲缘关系在,家人之间就必定会为对方担忧的,若是一方出现危险…… 君清漓目光骤然一亮,他突然想到办法让宫女背后之人露出狐狸尾巴的办法了! 他打起精神跳了起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去往正泰殿找文帝。 片刻后,君清漓一脸微笑地从正泰殿出来,怀中还抱着一卷明黄的圣旨。 他带着圣旨来到了关押着宫女的大理寺牢房,吩咐狱卒找个婆子把宫女收拾了一通,至少脸露出来,能见人了。 君清漓看着宫女被洗干净了的脸,上面仍有几道鞭子抽出来的伤口,还没有结痂,被擦洗之后更显得狰狞骇人。 他轻声道:“沈佳兰,想必你也早就受够了这样日日刑罚不断的日子了。孤大发慈悲,去替你求了道圣旨,赐你一死,你可满意?” 沈佳兰费力地睁开眼,只见自己面前这个容色殊绝的少年手上握着一卷明黄的布料,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便轻轻吐了口气,笑声细微:“那我岂不是得谢谢太子殿下?” 君清漓眼中结着一层寒冰,嘴角却是轻轻勾着:“不必急着谢我。只不过你赴死之前还有些事情要做,可能会让你受点委屈,你多担待着些。” 沈佳兰早就不怕任何威胁了,闻言还能细声细气地回讽:“太子殿下折磨人的手段来来回.回也不过是那么几样,奴婢、早就不惧了。有什么尽管来就是了,奴婢保证,待我到了阎王爷面前,一定不会告太子殿下的状,反而还要好好夸赞一番,太子殿下为人着想……让奴婢少吃了些刑罚。” 她一说完,便感觉自己眼前一暗,原来是君清漓又朝她走近了两步。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向沈佳兰时,却让她感觉周身的温度都冰冷了些。 她不由得心中一跳,有些不好的预感。 君清漓小声替她喝彩:“沈姑娘好胆色,只不过也不必在孤面前自称奴婢了。我已求父皇下旨,先把你逐出宫去,贬为庶民。而后在京城游街一日,最后于明日午时在城门前问斩。” 看着沈佳兰骤然僵硬的脸色和发白的嘴唇,君清漓“啧”了一声:“希望沈姑娘的家人不在京城,否则听到这个消息,恐怕承受不住。不过沈姑娘应该也是知道的,但凡要当众问斩的烦人,官府会在各处张贴罪状。即便沈姑娘的家人不在京城,到最后应该也能得到消息。如此说来,姑娘也不必担忧以后没有人祭拜你了。” 沈佳兰猛地挣扎起来,可惜她的手脚、脖子都被绳子捆在了刑架上,即便她用尽全身力气,也动摇不了分毫,更别说碰到离她还有不少距离的君清漓了。 “君清漓!你不得好死!”沈佳兰眼底血红,声音凄厉得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君清漓身边的侍卫早就准备好了堵嘴的帕巾,不待她骂出第二句,就已经干脆利落地塞进她嘴里了。 看着只能发出“唔唔唔”声音的沈佳兰,允鹤拍拍手退回君清漓身后。 笑话,他从来不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上次不慎让她骂了文帝,这次可不能再连累自己主子! 君清漓道:“看好她,在她上刑台之前,绝对不能让她死,也不能让她的面容有任何损毁。” 能不能把蛇引出来,全靠沈佳兰的脸了。 他带着人出了牢房大门,而沈佳兰只能带着满眼的绝望与恨意,死死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君清漓刚出了大理寺,便迎面碰上了慕云。 “臣见过太子殿下。” 他淡淡地一笑:“慕大人好,今日什么风,竟也把您吹到这里来了?” 慕云拱了拱手,轻描淡写道:“只不过来处理一桩案子。” 这时他才看清君清漓手上的圣旨,脸上出现一抹诧异神色:“太子殿下这是来替皇上宣旨的?” 第五十八章 刺客 君清漓有心试他,便笑道:“慕大人猜的不错,之前抓了一名宫女暗害龙裔,父皇下旨要让她游街之后当众斩首。还要在各处张贴此女的罪状,好让天下人都知道冒犯我皇家威严的后果。” 游街示众,当众斩首。 慕云心下一沉,脸上却还是风轻云淡之色,仿佛君清漓口中所言之事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他淡淡地奉承了两句,便推脱道:“臣还有案子要处理,太子见谅,臣先失陪了。” 君清漓眼睛在他身上没有移开,脚下往旁边撤了一步,稍微给他让出了点位置。 “慕大人好走。” 慕云点头致意,没有在意他的目光,轻轻与君清漓擦肩而过。 二人衣袂摩擦之声细微,君清漓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眉。 没走几步,君清漓的声音又在他背后响起:“此女罪行恶劣,全无人性,不知道她这种人有没有父母兄弟,若是有,不知道若是刚好碰见她游街斩首的下场,心中是何滋味啊。” 慕云脚步微顿,眼睛看着面前挡住去路的一颗石子,眼神一暗。 现在的君清漓就好像是这颗石子,若是不慎踩了上去,很有可能会让他摔一跤。 慕云面无表情地跨过去,身影进了大理寺。 君清漓回头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 这夜,大理寺的牢房注定不会平静。 沈佳兰隔壁的一名犯人在吃过晚饭后,突然七窍出血死了。大夫来看过之后,说是中毒而死。 这下好,整个大理寺都炸了锅。 出了食物掺毒一事,所有下了衙门的官员又都被叫回来调查原因。 但他们查了大半夜也没能查出来这毒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下的,一个个都坐在堂上皱着眉冥思苦想。 而堂下则跪着一众接触过犯人所吃的饭食的小厮,个个都哭哭啼啼,苦着脸说自己冤枉。 鸡犬不宁地闹了大半夜,大理寺少卿徐承志也没有给人定罪,只能先把人都收押了,然后让大理寺的狱卒多提防着些。 最后还是君清漓听说了此事,特地派人过来说:既然如此,那这饭菜就由宫里送一段时间。 于是第二日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宫里便来了人给沈佳兰送饭。 一个怯生生的小宫女提着食盒,站在沈佳兰的牢门外,请求里面看守的侍卫给她开门。 允鹤守了一夜,正有些犯困。不防被她猫似的声音叫了一声,顿时吓了个半醒。 “侍卫大哥,我是来给囚犯送饭的,叫我来送饭的公公说,今天这名囚犯要游街斩首,让我早些给她送过来。” 有人开了门接过食盒:“行了,你走吧。” 宫女一双眼睛偷摸着往牢房里扫了一圈,对上允鹤探寻的目光,又吓得低下头去。 “这里面是否有一位叫允鹤的侍卫大哥?太子殿下给了我一块令牌,叫我给允鹤侍卫传个话。” 她声音小,只有接过饭的侍卫听见了。那侍卫道:“那令牌呢?拿出来看看。” 这次允鹤倒是听见了,疑惑地走过来:“什么令牌?” 那宫女低着头在袖子里翻找:“就是太子殿下给我的令牌……” 允鹤看着她脸侧的弧度,突然感觉这宫女好像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但是印象又不怎么深刻。 宫女在兜里掏了一会儿,突然声音雀跃道:“找到了!”她把手从袖袋里抽出来,伸到侍卫面前。 允鹤和门口的侍卫都朝她握起的手心看去。 那宫女嘴角突然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手臂一扬,一阵灰白的粉尘顿时将允鹤与侍卫都笼罩了进去。 “有刺客!”允鹤立刻闭上了眼,却已经来不及了,眼中被洒进了些许粉末,一阵骇人的剧痛顿时吞噬了他的眼部。 这一刻,他终于想了起来,这名宫女他确实见过,在皇宫里。 她是有备而来的! 宫女趁着这二人遭受暗算,像泥鳅一般滑溜地从这两人腋下的缝隙钻进了牢房,眨眼间,手里已经出现一把尖利的匕首,而刀尖还泛着淡淡的蓝绿色。 匕首上淬了毒! 她直直地朝沈佳兰冲去,眼中闪过一抹狠毒的愧疚:抱歉了,为了大人的计划不被你破坏,只能由我来亲自了结你了! 房中其余的侍卫都朝她扑来,但都距离她太远,一时之间竟然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在沈佳兰惊恐的目光中,宫女表情狰狞的面孔离她越来越近! 但她的匕首最终没有刺进沈佳兰的胸口。 宫女的脚下不知不觉间出现了一条细微的银色细线,她毫无防备地绊了个跟头,随后被上前一步的侍卫手脚并用地按在了地上。 一场精心布置的刺杀宣告失败,宫女愤怒而失望地大吼了一声,随后下颌一动,吞咽下齿间藏好的毒药。 她抬头看着沈佳兰呆滞的表情,露出一个微笑,而后脑袋往旁边一歪,断了气。 允鹤听到了牢房内发生的事情,猜到宫女已经伏诛,便忍着双眼的剧痛,叫人赶紧去找太子:“快去通知太子殿下,顺便把外面的兄弟都叫进来加强防守。从现在开始,除了太子殿下亲自来看囚犯,其余谁来也不许接见!” 大理寺的人把受了伤的允鹤和侍卫送去太医院,而那名尸体则被留在了牢房里,等着君清漓亲自过来察看。 “你说什么?!沈佳兰被人刺杀?那她死了没有?” 青云殿中,君清漓拍桌而起,满脸凝重之色。 过来报信的侍卫道:“太子息怒,沈佳兰没有死,幸亏有太子殿下的神机妙算,提前布置了陷阱,这才让刺客没能成功。只是那刺客口中藏了毒,属下们没能来得及发现,她已经服毒自尽了。” 君清漓皱着眉,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勉强压下心中怒火。 没想到这幕后之人竟如此狠辣果断,斩草除根毫不留情。 此人比他想得难对付得多。 君清漓道:“刺客尸体现在正在何处?” “回殿下,还在关押沈佳兰的牢房里。” 君清漓狠狠一挥衣袖,踢开旁边的椅子:“走!” 他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在宫里埋这么多的钉子! 第五十九章 环环相扣 仵作验了宫女的尸体后,回过头看向君清漓道:“她吃下的是断肠散。” 君清漓正打量着这名宫女的尸体,闻言冷笑道:“好毒的手段。” 这毒他也略有耳闻,一但毒药落了肚,便再没有救回来的可能。而且因为这毒药的药性太过霸道惨烈,在民间售价极其高昂,一指甲盖那么多点就要上百两银子!而且一般人没有渠道的话根本就买不到。 刚才看守沈佳兰的侍卫说这刺客是吃下了药后几息之间便毒发身亡,说明她服下的药量也是极大的。 所以她背后之人不仅财力雄厚,在京中更是渠道广泛,想弄到什么毒都不在话下! 君清漓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毒! 君雪澜是中奇毒而死,云贵妃也是因为奇毒滑胎,现在这名宫女也身藏昂贵的毒药! 会不会是她们的死都是被算计好的,而背后之人所图谋的,不仅仅是离间皇帝与宁王!而是整个楚国?! 君清璃突然感到脊骨发寒,如果真是如此,那下这一盘大棋的人,心思之深沉,手段之老辣,远远出乎他的预料。 “太子殿下,这宫女的脸不对劲!” 仵作本来正掰着宫女尸体的下颌,察看她口中流出的污血,但他的手接触尸体的皮肤越久,便越发觉到不对劲。 这宫女的皮似乎绷得太紧。 他做了多年的仵作,经验丰富,自然知道,人死之后虽然会僵硬,但血肉却是会松散。 绝对不应该是这种像绣棚上绷紧了的布料一般紧实的手感。 “这人像是易了容。”仵作判断道。 君清漓被他的话一提醒,视线顿时移到了这宫女的脸颊上,一动不动地观察着。 这面孔怎么如此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是那日叫他和君九凝去见云贵妃的宫女! 君清漓瞳孔骤缩,这人怎么会是云贵妃宫里的?! “来人,把这具尸体抬回宫中,抬到云宵宫里去!然后再派人去把父皇和云贵妃一起请过来!”君清漓口中下着吩咐,脑子里却已经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地过了一遍。 他回头看向仵作:“仵作大人,劳您也跟我走一趟。这宫女是否易容,等下您再当面揭晓。” 是时候趁此机会把宫里的内鬼清一清了。 等文帝和云贵妃都赶到了云宵殿时,仵作已经找到了这宫女脸上人皮面具的衔接之处了。 文帝一进门便见到一具尸体直挺挺地躺在大殿中央,顿时皱了眉:“太子,你这是何意?” 而云贵妃自小产后本就身体虚弱,精神不济,猝不及防看见死人,被吓得尖叫了一声,捂着胸口,脸白如纸。 她又惊又怒:“太子殿下,这可是夕儿的宫殿,你怎么能把这么脏的尸体搬到这里!” 君清漓脸上笑得温和,眼底却是一片冰冷:“我这是想替娘娘您报仇雪恨,想必二公主知道了也不会怪罪。娘娘你不想知道,给你下毒的罪魁祸首是什么人么?” 文帝的目光顿时变得锋利,话中隐隐带些怒气:“清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害了君元夕和云贵妃的主谋是宁王一事,君清漓不可能不知道,他今天这么说是想把事情挑明了,鼓动云贵妃身后的云家去和宁王作对么? 君清漓知道文帝在担心什么,便也不再卖关子。 “父皇,儿臣知道您现在和宁王之间因为诸多误会产生了嫌隙,而这段日子以来,儿臣查到了不少东西。” 他指着身后的宫女尸体,朝云贵妃道:“娘娘可认识她是谁?” 云贵妃本不想脏了自己的眼睛,但刚才听了君清漓的话,知道对方是在找害她的罪魁祸首,便只好强忍着恶心,上前一步打量起来。 “她,她似乎是我宫里的一个粗使宫女。她怎么会死?!” 君清漓道:“不错,娘娘那日在云宵宫,叫了人来请我和长姐过去,便是这个宫女带的路。” “不知娘娘可知,就是她暗中做了不少手脚,让那沈佳兰——也就是给贵妃娘娘下毒的梅儿,有机会对娘娘下手。” 云贵妃震惊了,君清漓的意思是原来给她下毒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手笔,她宫里竟然埋了这么多别人的眼线?! 文帝有些一头雾水地看着君清漓,知道宫里被安插了这么多奸细后脸色难看地道:“太子,你到底查到了什么?你说云贵妃宫里这么多细作,又是谁安插的?” “父皇别急。”君清漓安抚道,“事情有些复杂,更何况这宫女不止一重身份,儿臣现在也还不是完全确定。具体事实如何,得让仵作大人揭开她脸上的人皮面具,才可下定论。” 他回头朝仵作使了个眼色,仵作便上前拆起那尸体脸上粘着的面具。 文帝和云贵妃都有些傻眼,看着仵作一番动作后揭起一张人皮面具,露出那宫女的真容。 君清漓这才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宫女之所以要戴起人皮面具,却又能潜伏在云贵妃宫中不被发现,也就是她原本的面容不能示人,或许是她原来的身份已经死了,也或许是她原来的身份有机会常常在云贵妃宫里进出。儿臣思来想去,或许父皇和云贵妃身边的人能认得这张脸。” 就在他侃侃而谈的时候,云贵妃打量着这名宫女,脸上的神情恍惚惊愕。 “我、我认得这张脸。”她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恐惧,“这是夕儿身边的一个大宫女。但她不是跟着夕儿一起去了皇陵,然后在马车里掉下山崖了吗?!她又怎么会在这里?” 君清漓脑中顿时一片清明:果然如此。 他心绪翻涌,狠狠地呼吸了一口气。 “父皇,您和宁王叔,中了别人的计。” 君清漓指着尸体,不紧不慢地推测:“这宫女根本没有跟着二公主一起上那辆前往皇陵的马车。她脸上所用的易容之术如此精妙,自然也可以再找人做一张和她真容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再找一个死士替她待在君元夕身边,然后伺机暗害了她,再嫁祸给宁王!” 文帝脸色一变:“你是说,元夕的死不是宁王动的手?!” 第六十章 解开误会 君清漓表情正肃,略微点头:“父皇,虽然您之前对外是说有人借了二妹妹的手杀了君雪澜,但不少人,包括宁王都觉得是二公主因为嫉妒而下的毒手。” 文帝虽然被他挑明了,面子上过不去,却也不得不承认:“不错。若是这种事情传出去,咱们楚国皇室岂不是要让全天下看笑话,所以当时只能让别人顶替元夕的罪名。” 云贵妃闻言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但君清漓本就对她嗤之以鼻,所以装作没看见,自顾自继续道:“但是儿臣心中一直有个疑影,即便二公主真的有这种心思,但她一个日日都待在深宫的公主,又怎么能弄得到‘阎王锁’这种在民间根本就难寻的毒药?” 话终于说到了点子上,大家都不是傻子,文帝顿时明白了这其中的疑点。 他眉心紧锁,抬眼看着君清漓,眸色渐深:“这宫女原身是元夕身边的大宫女,还有可能是她的心腹。所以不管是买来毒药还是收买宁王府的丫鬟,都极有可能是经过此女之手。不过现在来看,她本就是别人早就安排在了元夕身边的细作,故意挑唆她去对君雪澜动手。” 君清漓点点头:“她后来又使了一出金蝉出窍,改头换面潜伏在云贵妃身边,把其他的眼线安排进来,挑起父皇您与宁王的误会,儿臣斗胆猜测,这背后之人图谋甚广,甚至妄图动摇国本。” 云贵妃被君清漓说的话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事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多可怕的隐情,她不知所措地看向文帝,而对方现在却没有心情来顾及她。 文帝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看起来已经积攒了满腹怒火。 他作为堂堂楚国之主,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摆了一道! “你还查到了什么?”文帝沉声道。 君清漓看了云贵妃一眼,拱拱手朝文帝行礼:“父皇切莫心急,其余之事,还得请父皇召来宁王一起进宫商量,儿臣也怕派了人前往这名宫女所居住之地搜查罪证,相信真相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云贵妃也知道剩余之事不是她一个后宫妇人所能参与的,便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父子二人回了正泰殿,文帝虽然心里还有些别扭,但是也还是派人去请来了宁王。 君清漓怕宁王那头不肯答应,还特地派了自己的侍卫跟着去劝说。 没想到去的人速度倒是快,不到半个时辰便把宁王劝了来。 宁王这次虽然老老实实行了礼,但脸上神色依旧难看。 君清漓不得不充当个和稀泥的角色,把他调查出来的东西一五一十地和宁王说了。 但宁王却没有全信,心存疑虑:“虽然太子是这么一番说法,但臣却不能只凭太子的一番说辞就信了雪澜的死另有隐情。太子可有确切证据?” 他语气很是不客气,文帝脸上已经出现一抹不悦的危险神色,君清漓只觉得周围的气氛又有些紧张了起来。 这时门外有侍卫通传:“太子殿下,您要我们找的东西找到了!” 君清漓大喜过望:“快呈上来!” 刘公公举着托盘上来了,而盘子里只有一些纸张和镯子,看起来只是一些普通的字画和侍女的首饰。 君清漓的随身侍卫上前一步,拿起托盘中的东西解释道:“皇上请看,这字画看起来虽不起眼,但这山水之间却藏匿了一些细小金子,经大理寺之人勘查,上面用的是梁人的笔法。而这些镯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其中却藏着数种剧毒!” “此事与梁国有关?!” 文帝拍案而起,竟有些失态。 君清漓却表现得毫不惊讶,冷静地问道:“那上面的梁文写的是什么?” 侍卫答道:“让这名宫女混到云贵妃身边,暗害贵妃后嫁祸给宁王一事的指令。上面还写了梁国在宁王府中所埋下的暗哨的代号。这一次下毒的宫女便是沈佳兰,代号为兰。” 饶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宁王,此时也不由脸色大变。 他只是莽撞,又不是傻子,这一番铺垫下来,他当然听懂了君清漓到底是什么意思:梁国从中作梗,利用宁王最看中的女儿和文帝最关心的子嗣之事来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兄弟离心之后,届时梁国对楚国动手,宁王若是不肯出面应战,那楚国应敌时将会面临很大的困难! 殿内一时都沉默了下来,文帝脸色铁青,怒极反笑:“梁国摄政王果真是好手段。” 如今的梁国,被摄政王一手把控,跻身七国之首,足以见得此人手段之高明、能力之可怕。 君清漓想到了这几日接到的从边疆传回的消息,继续道:“不仅如此。这一次赵国主动犯我边境,恐怕也有梁国的手笔。”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宁王终于说话了:“如今正值暮春,边疆的春市未开,赵国不应在此时跟我们撕破脸,否则没有饭吃的是他们。而且现在两国子民都是要进行春耕的时候,即便赵国要战,也会等到端午后,这样才有好处拿,而且军中粮草的供应也不是问题。” 他打仗多年,早摸清了一切跟作战有关的条件与规律。 文帝心中突生感慨:“宁王……所言不无道理。如今看来,这都是梁国的摄政王布下的一盘大棋,我们已然当局者迷了。” 宁王也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君清漓忙道:“父皇说得不错,此计实在恶毒,又利用了父皇和王叔的爱子之心,就是想对我们楚国不利。” “宁王叔,您千万不可因此奸计而疏远父皇啊!” 宁王微微动容,看向了龙椅上的文帝,眼神深暗。 “臣自然不敢。” 不知这日几人又在殿中商量了些什么,最终宁王答应了前往边疆,带领大军御敌。 文帝与君清漓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君清漓从正泰殿出来之后,脚步轻快地往自己的青云殿走去。 他心有牵挂,恨不得此刻能飞回去。 君清漓是要给君九凝写一封信,让宁王出发的时候带去。 信的内容他已经想好了,无外乎两句话:珍重自身,尽快归来。 第六十一章 梁国的摄政王 慕府。 慕云刚结了大理寺的案子,便立刻回了府中。 他一进门便脱下了厚重的官袍,立刻有人上来接过拿去洗涤。每一次去大理寺的牢房,官袍上面都会沾染血腥气味,虽然这气味非常轻微,常人几乎闻不到,但鼻子灵敏的慕云很是不喜这种味道。 所以每次去了大理寺,他一回来都得立刻把官服脱了。 里面穿着的雪白中衣单薄,一个不慎就会让人患上风寒。慕云找了件月白外袍穿上,敷衍地系上衣带,慵懒地半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看文书。 他衣袍松松垮垮的,窗外的风一吹,便露出颈间一片深凹的锁骨,衬上他那张犹如谪仙般俊美的面孔,反而显出一点惑人的妖异。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窗外,一袭青墨色的衣物仿佛与庭间的春色融为一体。 来人声音低哑地道:“主人,‘菊’的任务失败了。属下已照吩咐,把东西放在了‘兰’的房间里,果然那楚国太子派人前去搜查,将那些东西尽数拿走了。” 慕云闻言,半阖起眼睛,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像一片阴影般盖下来,让人看不清他眼中闪动的光。 他淡淡地道:“宁王是不是进宫了?” 窗外的暗卫一怔,垂在身侧的手顿时扬起来抱拳,低着头有些迟疑和恐惧地说:“主人果然料事如神……而且属下已经接到消息说,那宁王已经答应前往边疆对抗赵国了。不出意外的话,他明日便会出发。” 听了这话,慕云倒也没有什么急躁的反应,反而是把眼睛完全地闭起来,头也略微地往后仰了仰,是一个极其放松的姿态。 不知道情况的人看了,都会以为他是要睡一个午觉。 只有向来了解他的暗卫知道,慕云这时候的心情十分差劲,千万不能在这种时候惹他。 他只能战战兢兢地从余光中偷偷地瞥,只见慕云那两片形状好看的薄唇微微动了动,低沉的声音慢慢飘出来:“没想到这么长时间来的一番布置,竟然功亏一篑。” 无声的问责是最令人害怕的。 暗卫心脏一颤,猛地跪了下来,嗓音发抖:“是属下等办事不力,请主人责罚!” 慕云抬起一只手,随意地挥了挥,示意他起来:“罢了,也不怪你们。让宫里的人最近都小心收敛着些,君清漓既然揪住了个小辫子,便不会轻易放开,只怕要在宫里大肆清洗一番,那些不好撤手的,你让他们把东西都清干净。” 竟然不罚自己么?暗卫膝盖发软地站起来,自然应是。 他刚要退下,又想起什么似的,觉得自己不能隐瞒不报,便老老实实并且满脸疑惑地道:“主人,宫中还有一事。说起这楚国太子,也是奇怪。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就继续顺着‘菊’的来历往下查,出了正泰殿便跑回青云殿窝着了。属下听闻,他是在给楚国长公主写信。” 暗卫显然对此十分不解,要不是在慕云面前不敢太放肆,他简直都想挠挠脑袋了:“不过属下也不知道他到底写的是什么内容,没来得及打探。主人可要属下想办法将那信取来?” 暗卫疑惑的是: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值得君清漓放弃最好的调查机会,去给一个千里之外的人写信。 慕云闻言,倒是慢慢睁开了眼。 给君九凝写信么?看来这二人的关系倒是变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不必了,况且君清漓的信,自然不是你想取就取得到的东西。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 虽然不想看那信,但慕云倒是也好奇自告奋勇前往边疆的君九凝到了边疆过得如何。 想起那日她在金銮殿上,满眼都是灼人的光芒,仿佛相信自己可以解决世间一切困难的样子,慕云就忍不住想知道那个奇怪的女人在边疆,现在正在做什么。 而离楚国京城千里之外的君九凝自然不知道有这么多人惦记着她呢,她此时正在清点一支巡逻队伍,不防突然有一朵柳絮从她面前飘过去,被她吸进鼻子里。 君九凝忍不住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 “难不成过敏了?”君九凝伸手揉揉鼻尖,小声咕哝,“这边疆怎么到处都是柳絮。” 正在一旁等她清点的陈少杰笑道:“公主是不是不能接触这柳絮?平日里可以戴上一块儿帕子,免得整日都要泪眼流涕,难受。” 君九凝朝他淡淡笑了笑:“多谢陈少军关心,我不对这个有什么特殊反应,刚才就是恰好鼻子痒痒。这一队的人数没错,一共二十五名将士,多谢你给我行的方便,给我找了点事情可以做。” 陈少杰怎么敢受她这声谢,毕竟自己是托她的福,才分到了给军营布防的一杯羹。那他知恩图报地拨了一支巡逻队给她带,让君九凝每日也能有机会到军营外走动走动,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他倒是误会了君九凝了。 君九凝其实倒不是觉得呆在军营太无聊,毕竟她穿越前每天接受的也是严格的军事化管理。 只是她现在不能上战场,只能在议会上出出主意,或是站在城墙上看他们下去迎敌过过眼瘾。 但这些天看着看着,她沉睡许久的格斗之魂莫名其妙觉醒了,现在每天都很想找人打一架,或者下去砍两个敌人。 人要是被压抑久了,看起来就会显得很急躁。 幸好陈少杰发现了她好像有这个需求,给她实现了。 君九凝便因此顺利地得到了又一部分可以为自己所用的队伍,加上她从京城过来的时候文帝专门给她拨的暗卫队伍,她手上现在有一支五十多人的队伍了! 君九凝十分开心,这下不仅自己的安全保障更高,一但遇上敌袭什么的,还能保护别人。 陈少杰见她开心,又忍不住想漏点东西给她听:“长公主,你可知道最近咱们军营里抓了个奸细,从他嘴里问出来了个不小的秘密。” 君九凝睁大了眼,有瓜可以吃,她自然要凑热闹了:“什么秘密啊?” “听说啊,赵国这次突然侵犯楚国,是梁国的摄政王在背后捣鬼!” 第六十二章 隐藏剧情 闻言,君九凝有些吃惊:“这跟梁国有什么关系?” 陈少杰道:“公主处于深宫,少接触朝廷事务,应该对这梁国的摄政王了解不深。您不知道,这位摄政王虽然年纪不算大,却有一副铁血手腕。自他接手梁国以来,这些年不仅将梁国上下治理得井井有条,国力愈发强盛,更是野心勃勃,妄图染指他国疆土!他的手下在私底下动作频繁,其余六国经常被他搅得不得安生。” 这梁国的摄政王竟也有一统七国的想法?!这不是和男主撞车了嘛! 君九凝听着他的话,脑子里不禁浮现出《倾城风云》原文中的一个场景:“年轻俊美的帝王征伐六国后,最终实现了一统天下的大业,他孤傲的身影在冰冷的王座上却仿佛是一块被世界遗弃的磐石,沉默地看着身旁的凤云兮。” 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一阵酸胀,仿佛她也与已经登上王位的慕云感同身受一般,看着自己的心爱之人身边环绕着无数与她纠缠不清的男人。 虽坐拥万里江山,心却是空了一大块。 想到在情场如此失意的男主,君九凝忍不住抬手轻轻捂着胸口,奇怪,她为什么会为此难受? 而且怎么想都不对啊,既然慕云是《倾城风云》中最大的反派,最后实现了一统七国的抱负,那他和梁国摄政王之间的交战,她怎么几乎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本来在她脑海中清晰无比的记忆,一遇上与这位梁国摄政王有关的事情时,却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君九凝忽然记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样一个角色了。 她只隐隐约约记得,这梁国的摄政王也是与凤云兮有一番纠葛的人物,大概也是凤云兮的后宫之一? 她想得入神,完全把面前的陈少杰忽略了,只呆呆地望着远处萌生了新芽的柳枝,脸上的目光都僵直了。 而陈少杰也发现君九凝聊着聊着忽然出了神,怕自己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便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语气有些疑惑:“公主?您在想什么?可是我刚才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君九凝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手掌一下子拽回了现实,掩饰般地微笑了一下,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陈少军所言极是,我长于深宫,又一直不得参与朝政,所以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不过听了陈少军所言,我倒是对这摄政王有些兴趣。不知道这位摄政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原来如此。陈少杰松了口气,自然愿意给她进行解答:“这梁国的摄政王其实不是什么皇室外戚,也不是梁国的能臣大将,就是正儿八经的皇子。老梁皇本来有四个儿子,最小的便是四皇子顾云——现在的摄政王。” “想必公主应该知道,当初梁国远不如咱们楚国强盛,所以老梁皇就把才五岁的四皇子送来作质子,直到四皇子长到十岁才借口要为他开蒙而将他迎回梁国。不过臣倒是听一些老人说过:这四皇子本就出身微贱,母亲不过是个偶然得了圣宠的宫女,仅仅封了个美人。所以这四皇子在梁王宫过的日子,只怕是连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都不如!” 君九凝皱眉,半信半疑道:“再怎么说,这四皇子也是个堂堂正正的皇子吧,怎会落得这般凄惨下场?” 陈少杰摇摇头,看向君九凝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了些艳羡,他也并非陈家嫡母所生,所以知道作为庶子的苦楚。 但君九凝是先皇后的长女,从小就是被文帝和先皇后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他自然觉得君九凝不会懂他们这些出身低微的庶子的难处:“公主应该知道母凭子贵,却没听说过子凭母贵这一说法吧?” 君九凝故作天真地点点头,心里却在想还要你教?老娘对这种宫斗戏码熟得很好不好! 她主动开口道:“所以这四皇子母亲的身份低微,连带着四皇子也不受重视咯?” 陈少杰点点头:“不错,后来更是因为老梁皇对这一对母子的毫不重视,以至于后来四皇子生母沐美人被害惨死,而四皇子也遭受毒手,不知所踪。整个梁王宫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君九凝顿时惊讶地抬起眼:“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内情?” 陈少杰抿了抿说得发干的嘴唇,点点头:“后来老梁皇薨逝,三子互相争夺皇位时,失踪多年的四皇子突然出现,手段狠辣地将梁国的三位皇子尽数斩杀。然后把大皇子妃刚生出来不久的小儿子抬上了皇位,自封为摄政王,对外宣布自己是替新皇掌管梁国。” “他为何不自己登基?”君九凝疑惑地看向陈少杰,“他都能不顾名声,把三个兄长都杀了,难不成还会怕梁国民众私底下说他暴虐、不是明君么?” 陈少杰笑笑:“自然没有这么简单。若是这四皇子自己登基,名不正言不顺的,底下的人未必服他,更不缺有人动心思,杀了他取而代之。但若是大皇子的血脉坐上皇位,支持梁皇后一脉的大臣却是会为了新皇而暂时忍耐他借着摄政王的名号把持朝政。” “想来等现在的这个小梁皇长大成人,梁国也会再度迎来一场腥风血雨吧。” 君九凝叹了口气:“这夺权之事真是复杂。” 万人之上的那个宝座,吸引力当真有这么大么? 这梁国摄政王的故事,当初怎么一点都没有在《倾城风云》中.出现? 不过君九凝也隐隐地有些期待起来,这摄政王可是个狠角色,但是对上有男主光环的慕云,不知道这二人会产生一场多么激烈的争斗。 作为一个合格的吃瓜群众,她到时候必然不能错过这一场好戏啊! 陈少杰看她一会儿是满脸的苦恼之色,一会儿又眼睛亮起来,满眼兴奋,以为君九凝又心血来潮,想搞事情,便急忙劝道:“不过咱们楚国只有太子殿下一人,而且太子贤良,一心为民,举国上下都爱戴太子殿下,以后定不会落到梁国如今的境况!” 第六十三章 力挽狂澜 远处的城墙上忽然升腾起滚滚狼烟。凄厉而嘹亮的号角声伴随着沉闷密集的鼓声像一道乌云般朝军营压了下来。 刚才还满脸轻松之色,正和君九凝聊天的陈少杰顿时停下了话头,一脸严肃地朝着狼烟的方向看去。 “赵国又来犯了,公主,恕我失陪,臣要带人去前线支援!” 陈少杰郑重地一抱拳,大踏着步伐,一阵风似地朝军队的聚集之地跑去。 君九凝自来了军营,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阵仗,整个军营的气氛顿时变得与以往大有不同,所有的兵将都是脚步匆匆地从她身边路过,仿佛连看她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她回头看着自己刚得的巡逻队的队长伍庆,只见对方脸上也是一抹掩饰不住的忧色,一双眼睛盯着那不断升腾的狼烟一动不动。 君九凝忍不住开口问道:“伍队长,这是怎么回事?” 伍庆朝她重重地抱拳,脸上的肌肉因为紧张的心情都在微微颤抖:“公主不知,一般两军交战,只升一股狼烟,其烟雾的粗细不会超过军旗的长度。但公主请看现在的狼烟,它的粗细是平常的三倍不止!说明今日的战况甚是严峻,急需支援!” 君九凝闻言忍不住瞪大了眼,神情惊愕:“所以陈少杰本应该作为驻营将军留守军中,也前去支援了么?这样不怕后方太过空虚么?” 伍队长面沉如水地点点头:“如此战况,敌军也必定是倾巢而出,不可能派出太多兵力来攻打后方,所以军营中不会留下太多的人。而其余的将士们都要去往前线御敌。” 他忍不住又望了那狼烟一眼,声音低哑:“本来我们这一支队伍也应该要到城墙上去支援,但我们现在归公主管辖,最紧要的还是保护公主。” 没想到君九凝竟然毫不犹豫地道:“我也去前线!” 伍庆一愣,这怎么可以?他还没来得及拒绝君九凝的提议,文帝派来保护君九凝安全的暗卫顿时色变,跪地阻止道:“公主!万万不可!战场上刀剑无眼,届时属下即便有三头六臂,也是挡得了明枪也防不住暗箭呐!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属下等人万死也……” “好了!”君九凝脸色难看地喝止了暗卫的话,“如今这个情势,多一个人上战场便多一分希望!若是我留在军营,难保不会引来敌军的偷袭,欲挟持我以威胁父皇。更何况我在这里,就是无端浪费军力来保护我的安全。” “若是城破了,我这个长公主的完好无损又有什么意义?你们真的觉得赵国会放过我们吗?” 她面无惧色,伸手抽出腰间别着的宝剑,一道冷光闪过,在场之人都是为她果决的动作感到心中震撼。 “就算战死,也不作战俘!” 君九凝义无反顾地朝军队聚集之处走去,朗声道:“我君九凝与闵城共存亡!” 战场上已是一片混乱。 赵国发动得突然,又是倾巢而出,对于守城的军队来说,压力骤然增大! 无数的暗箭从城外的山林中朝城墙上的楚军射来,有许多楚国的将士还没来得及用盾牌抵抗,便被锋利的箭矢穿透了身体。鲜血撒在青黑的墙面上,血色不仅在楚军中蔓延,更是染红了谢老将军的眼。 “军营中的人还没有到吗?!” 谢瑾瑜脸上被箭矢擦出长长的一道血痕,咬牙道:“从军营赶过来要一刻钟,想必不会太久!” 谢老将军挥刀又砍断一支朝他们射过来的冷箭,过度用力的手臂止不住地颤抖。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热汗混着脸上溅上去的血流了下来,他用嘶哑的嗓音怒吼:“弟兄们!撑住!援军马上就赶到,就是死,也得在援军到之前,把城门给咱们闵城的子民守住了!” 谢瑾瑜砍倒一个已经顺着墙梯爬上来的赵国士兵,怒吼:“誓死守卫闵城!” “誓死守卫闵城!” 一个个楚国士兵都杀红了眼,本来雪亮的刀刃被鲜血染得通红,但敌军就像是闻到腥味的苍蝇般源源不断地爬上城墙,渐渐地,倒下的楚国士兵越来越多,而谢老将军所在的城楼,底下也围满了敌军。 局势危险得令人绝望! 谢瑾瑜手上的长刀因为劈砍了太多次,坚硬的人骨和盔甲让刀卷了刃。 而太多次的用力挥舞也让他的手臂渐渐脱力,在三个赵国士兵将他团团围起,三柄长刀将他压制后,谢瑾瑜本来如玉般的脸颊已经涨红成血色,他死死用力地抵着那将要割到脖颈的刀刃,眼前是一阵阵白光。 大概,这一次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最后一丝力气耗尽前,谢瑾瑜闭上眼,绝望地想。 但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几道惨厉尖叫伴随着身前压力的消失让谢瑾瑜猛地再度睁开眼,只见刚才还正在一脸狰狞着要杀他的那三名赵国士兵,此刻已经胸口、喉咙中了箭,满眼不可置信地倒在地上。 “谢小将军,你可别发呆了!敌人可还没有杀完呢!”一道清亮而明媚的声音从身后淡淡响起。 谢瑾瑜僵硬地转过头去,入目的便是君九凝耀眼的微笑:“还不快过来!” “我来帮你们了!” 她从身后的箭筒抽出三支箭,拉上弓弦,眯着眼对准谢瑾瑜的方向:“谢小将军,别动!” “咻咻咻” 箭矢从谢瑾瑜的身侧穿过,射入再次冲上来的三名敌军。 谢瑾瑜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君九凝的箭法竟然这么好! 见他还发呆,君九凝“啧”了一声,抽出自己腰上别着的宝剑,亲自走过去递给谢瑾瑜:“谢小将军,咱们还能再抵抗一下,但是你要是再这么发呆下去,我可没办法一直保护你了。” 谢瑾瑜这才如梦初醒,接过剑:“抱歉。” 君九凝拍拍他的肩膀:“即便战死,也要护住闵城,护住楚国。” 她再次抽出了箭筒中的箭。 苦战了一夜,天色熹微时,远处终于扬起楚国军旗:“援军到了!” 第六十四章 赔偿 “援军?!”君九凝惊喜地望过去,只见渐渐靠近城门的鲜红军旗之下,是一长列骑着马的楚国士兵,而他们逐渐以包围之势将赵国军队的退路截断,进行围剿。 鏖战一夜的楚国将士见此顿时士气大振,将已经攀上城墙的赵国士兵逼得节节败退。 带着大军前来支援的宁王,将赵军的元帅斩于马下,砍倒了赵国军旗,振臂高呼:“赵国元帅已死,尔等速速投降,我楚国可考虑饶你们不死!” 战场上的赵兵见此顿时慌了,开始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而原本有计划的攻势也因为无人指挥而变成了一盘散沙。 不消多时,赵军就被振奋精神的楚国士兵团团围了起来。 而这种时候,一但出现有人放下手中的刀剑举起手投降的情况,剩下的人便会纷纷效仿。 当太阳升起,第一缕阳光照射在闵城的城墙上时,所有的赵国士兵尽数投了降。 楚国大获全胜,将剩余五千多名赵国士兵尽数俘获,而被宁王斩杀的主将的人头也被君九凝派人送往了赵国王城。 君九凝兴奋地看着马队在朝霞中高昂的背影,心道这一次他们势必要借战胜的好机会,狠狠地从赵国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楚军留下来清扫战场,而君九凝等人已经聚在了一块儿,商量起要赵国割地赔款的事宜来。 刚才众人都在专心御敌,只知道君九凝带军营里的人前来支援了,却分不出心多加关照。但现在面对面一看,饶是谢老将军也不由得被君九凝的样子吓了一跳。 这满身脏污的瘦弱身影,哪里还有半点楚国长公主的影子? 君九凝现在的状态实在称得上是狼狈不堪,作战了一夜下来,她头发全部凌乱,甚至还有几缕碎发垂在脸侧,而她的脸颊上还有几滴干涸的暗红血迹,嘴唇也是咬出了一道深深血痕——在她差点坚持不住的时候,为了让自己清醒过来而咬的。 只有一直都在君九凝身边的谢瑾瑜知道,其实君九凝身上也添了几处刀伤,整条手臂上血迹斑斑。而且君九凝一直握刀的右手手心也磨破了皮,刚才放下刀的时候,谢瑾瑜看见那刀柄都已经被鲜血染透了。 但她却没呼过一声痛,始终冷静地挥舞着已经钝掉的刀朝敌人不断砍过去。 谢老将军满眼欣慰地感慨道:“公主没事就好。老夫还得感谢昨夜公主带着大军前来襄助,若不是公主,咱们恐怕也撑不到宁王带人前来支援。” 君九凝偷偷地把手掌往身后藏了藏,僵硬地微笑道:“谢老将军过奖了,主要是我没给大家添麻烦就好了。” 宁王走过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对君九凝露出一个笑来:“皇兄果然高瞻远瞩,做出派长公主来边疆镇守军队这个决定。现在看来,长公主没有让皇兄失望。” 他明明在笑,看向君九凝的眼神也是赞赏的,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君九凝莫名地感觉自己面对着宁王的目光有些不适,心里微微发寒。 她只好尬笑了一下:“还是幸亏宁王叔及时赶到,我们才能战胜赵国。我自然是不敢居功的,能战胜赵国,还是将士们的功劳。” 她不想抢风头,所以说话也带了不少恭维的成分。但君九凝一但做了不自然的举动,就会忍不住握紧自己的拳头,但她一时间忘了自己手掌是被粗糙的刀柄磨破了,这无意中的一用力,伤口顿时崩开了。 突然在手心绽开的痛意让君九凝顿时没忍住,脸色猝不及防地变了一变。她低头摊开手一看,裂开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倒霉。 君九凝皱着脸,心道这下要疼好几天了。 一旁默默观察她的谢瑾瑜上前扶住她的手臂,拉着她往军医的营帐方向走:“公主身上的伤还是尽快处理一下吧,您手臂上的伤若是不仔细处理,以后影响动作的灵活度就不好了。” “诶等等!但是赵国的赔偿还没有商量……” “我父亲和宁王会仔细商讨的,别担心,他们这方面的经验肯定比你多……” 看着二人身影越来越远,宁王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地淡去,他看向谢老将军,眼神中没有一丝战胜的喜悦。 “谢老将军觉得,问赵国索取多少赔款合适?” 谢老将军粗眉一挑:“这银子倒是其次,主要的还是城池。依老夫来看,自然是让赵国割一个与闵城差不多大的地界给楚国最为合适。” 宁王哼笑了一声:“胃口不小,只怕那赵君不肯答应。” 谢老将军奇怪地看着宁王,往常这种时候,宁王都是最狂妄肆意的,别说是一城,刚才在战场上恐怕就要带着人往赵国城墙冲过去了。 到时候就不算赔一座城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怎么今天一反常态,不仅是让他一个糟老头子来决定,还觉得他提出的条件太高了? 毕竟是共同作战了多年的战友,谢老将军发觉出宁王的不对劲后,说话都不禁带了几分小心:“王爷,赵国先犯楚国边境,只让他们赔一城,再加上五十万两白银,不算多吧?咱们楚国这一战可是折了不少精兵啊。” 宁王刚才本来也是随口一说,他对上谢老将军有些疑惑的目光后,忍不住怔了怔,而后才低声道:“罢了,就按你说的,叫人去谈吧。本王舟车劳顿,此事我就不插手了。还有这几日不要叫人来打搅我。” 抛下这几句话,宁王便转身毫不留恋地走了。 谢老将军看着他萧肃的背影,忍不住皱起了眉。 君九凝不知道赔偿之事就是这么潦草地定下来的,她被谢瑾瑜拉去找军医上了药之后,就一直被谢瑾瑜以及身边的暗卫看着,不能乱跑,也不准乱动。 君九凝在自己的营帐里,看着把门口拦住的暗卫,不禁有些恼火:“我就伤个手,不至于让我哪里都不去吧?” 暗卫实在是被她当初擅自妄为跑上前线的举动吓得不轻,此时只想监督她好好养伤后,把她平安无恙地带回京城。 第六十五章 “君九凝”的过去 因此即便面对君九凝的怒气,姜勤也只一本正经地道:“军医说了,您的伤口不能乱动,否则不利于伤口的恢复。更何况,赵国的赔偿已经谈下来了,再过两天,您就该和宁王一起返回京城,回城之前,您应该待在营帐把伤养好。否则皇上和太子殿下都会忧心的。” 君九凝闻言一愣:在边疆待了这么些天,她都差点忘了,她只是被文帝派来当稳定军心的工具人的,战争一结束,她就要回到楚国京城,继续去做她的长公主了! 明明回去了就是锦衣玉食,还有一大帮人伺候,也不用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小命会不会受到威胁,但君九凝就是觉得,待在军营里会比呆在宫里快乐一些。 这的生活好像让她找回了一点在现代军校里的感觉。 “公主在营帐里么?”外面突然传来一道温润而熟悉的声音,紧接着,君九凝就看到外面把守的暗卫掀开帘子探进来颗毛茸茸的头:“公主,谢少将前来拜访。” 原来是谢瑾瑜,君九凝忙道:“请他进来吧。” 谢瑾瑜今日没穿铠甲,只穿着一袭藏蓝色的长袍,戴了冠,与平日里穿着军装的冷硬形象竟然大为不同。 见到君九凝,他也只是淡淡行了一礼,连个笑都没有。 这种感觉怎么莫名熟悉,好像跟她认识的某个人很相似? 君九凝抿了抿嘴,清了一下嗓子后一脸正经道:“谢少将有事找我?” 最好是有什么能把我带出这个营帐的事情。 但谢瑾瑜让她失望了,他过来只为了送点东西:“臣恰好得了些膏药,说是对于淡化伤疤有奇效。臣等常年征战沙场,不需要这种华而不实的药物。但公主手臂上受的伤不轻,恐会留疤,所以臣就想把此药赠与公主,希望公主的手能恢复得完好如初。” 虽然自己有最名贵的生肌膏,但君九凝却没有拂了他的好意,亲自上前收下了这药膏:“多谢少将军。” 她回头,示意暗卫回礼:“姜勤,把父皇赐给我的秘制金疮药找出来,送给谢少将军。” 谢瑾瑜一愣,顿时出声拒绝,脸上都不由浮上了一层薄红:“公主不可!臣并非是图谋公主的回礼!只是因为,臣觉得公主金枝玉叶,若是留下伤疤如白璧微瑕,岂非太过可惜……” 君九凝觉得他这个着急的样子还挺可爱的,便笑道:“你先别急着拒绝,我知道谢少将是为我着想,我感激你这份心意。只是我即将回京,这金疮药我确实用不上了。你们镇守边疆辛苦,这一点东西不值当道谢,还请谢少将军给个面子,收下吧。” 她亲自取过姜勤手上的药瓶,硬塞进谢瑾瑜的手里,还朝他微微一笑。 君九凝实在不知道自己好好梳洗之后,那张漂亮脸蛋的杀伤力有多大。 谢瑾瑜被她那一笑晃了心神,又想到她即将回京,自己再也无法在军营中见到她的身影,便不由得低落起来。 “那臣就祝公主一路顺风。” 君九凝轻轻点头。 谢瑾瑜行了个礼道:“臣……告退。” 他转身掀起帘子,就要走出营帐,又忽然鼓起勇气,回头问君九凝道:“其实我与公主曾有一面之缘。” 当初他在京中时,前往楚皇宫赴宴,宴中.出来透气,却无意间见到君九凝在欺凌宫人,那个小宫女被她打了好几个耳光,嘴角都溢出一缕鲜血,却不敢哭出声。 君九凝手累了,便叫自己的宫女替她打。谢瑾瑜不便多管闲事,也不愿听那刺耳的声音,便转身走了,从此君九凝在她的心里也留下了“暴虐、不讲理”的印象。 但如今在军营里与她一番相处下来,谢瑾瑜知道对方其实并非这样的一个人。她开朗、不拘小节,性格果敢,心存大义。 这样的一个人不太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去欺负一个小宫女。 他直接问出口,看着君九凝,紧张地攥起了掌心。 君九凝想了想,勉强从这具身体的记忆里找出了一点东西:“你说的可是几年前的中秋宫宴?我并非是欺负那小宫女,而是那宫女在君清漓面前诋毁我,说我不喜君清漓。然后又在背后与别人造谣说,君清漓生来克母,我就是因为他把母后克死才不喜欢他。我当时听了很生气,这才教训她一二。” 看着谢瑾瑜恍然大悟的表情,君九凝忍不住又道:“谢少将军,你可能不清楚宫里的规矩,按道理来说,我是公主,抓到宫人在背后散播谣言,我是可以赐死她的。但我只是略施惩戒,也是让她明白在后宫里面话不能乱说,算是救她一命。” 想着想着,君九凝就觉得原主真惨。在她的记忆里,类似这种事情还真不少,而且原主还恰好都是被误会的那一方。 明明一番好心,却老是被人误解、疏远、用怪异的目光注释,想必“君九凝”变成最后嚣张跋扈,不在乎任何人感受的性格,跟这些经历也是息息相关的。 “臣误解了公主,实在是抱歉。”谢瑾瑜愧疚地低下头,轻声道。 君九凝却很平静地回答道:“没关系啊,反正都过去了。” 她说没关系,并不是在替原来的“君九凝”说的,而是因为确实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即便君九凝现在与别人解释,得到了理解,但真正被误解的原身也听不到这一句抱歉了。 君九凝在军中养了几日的伤后,宁王便带着她启程回京了。 告别这些镇守边疆的将士们时,君九凝从他们的目光里看到的,是心悦臣服。 看来自己那时候义无反顾冲上前线的举动,还是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嘛!君九凝美滋滋地想,嘴角也弯了起来。 而走之前,谢瑾瑜还特地过来告别,只是最后时刻,他还是欲言又止,把刚到了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 君九凝上了马车后,随身暗卫姜勤在她旁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后,还是没忍住,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八卦兮兮的光芒:“公主,我觉得那谢少将军,应该是对你有点不寻常的心思。” 第六十六章 名声大涨 君九凝见怪不怪:“是么?” 可她不喜欢这种类型。 姜勤见她兴趣不高,以为是君九凝看不上谢瑾瑜只是一个镇守边疆的少将军,便也没有再提。 他看着正在闭目养神的君九凝,长睫细眉,肤如凝脂,五官更是精致无比,他不由得想,到底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这位高贵绝色的楚国长公主。 出京的时候走得急,没花上几天时间,君九凝又是只顾着赶路,根本不记得沿途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色。 现下她坐着马车晃悠悠地回京,倒是被一路的春色惊艳了。 莺飞草长,满城都是盛开的春花。 她掀着车帘,满眼的惊喜之色,却不知车马经过时,路上的行人也为她的面容而呼吸一滞,久久无法回神。 “娘亲娘亲,那是神仙吗?”天真的孩童指着远去的马车,拉拉妇人的衣角。 道旁的妇人这才回神,伸手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刚才不是产生了幻觉,这才蹲下来,看着自家儿子亮晶晶的眼睛道:“彦儿乖,那不是神仙,是像神仙一样的美人。” 孩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是美人,彦儿长大了要娶美人当媳妇儿,好不好呀娘亲?” 妇人一愣,旋即笑了,伸出手指刮了刮儿子的小鼻子,弯弯的眼角挤出几条隐约的细纹:“彦儿还这么小,就想娶媳妇儿了?” 这时候母子旁边的一名身着锦袍的老翁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也朝彦儿笑咪咪的道:“小友可知道那马车里的女子是何许人?” 彦儿懵懂地点点头:“娘亲说是美人。” 老翁被这童稚之语逗得哈哈大笑,随后才对他解释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美人,她是刚从边疆御敌回来的楚国长公主君九凝呀,在回京的军队中,能坐着如此华丽的马车赶路的,也只有这位尊贵的长公主了。” 妇人听了,竟有些激动起来:“夫子所言可属实?原来这位自请前往边疆御敌的长公主竟然生得这样美!我还听说,长公主在边疆的时候亲自上阵杀敌,带着大军足足战了一夜呢!” “可真是巾帼英雄啊!” 待军队终于回到了京城,夹道欢迎的民众摩肩接踵地把宽阔的大街都挤满了。 从城门到皇宫的宣武门,一路都有捧着鲜花的百姓,不断将手里的花果朝军队掷去。 宁王骑着高头大马,在队伍前列,自然是被扔了满身的花,,但他却一朵都没有接下,任凭那些花朵从他身上滚落下去。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周围百姓的欢呼和感恩,目光只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宁王府方向。 曾经君雪澜也会拿上一枝芍药,当宁王出征凯旋时站在家门口,等他经过时笑着扔到他的身上。宁王每次都会伸手接住,然后别在衣襟上,继续骑马进宫述职,而君雪澜就会备好一桌酒菜等他回家吃饭。 但如今,这样的画面再也不会出现了,而他也没有再带花的必要了。 外面喧嚷,君九凝被吵醒,睡眼惺忪地伸手按揉着太阳穴,问道:“姜勤,外面怎么这么吵?” 姜勤道:“公主,咱们已经进了京城了。” 已经到了? 君九凝精神一振,赶忙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只见马车经过的路边挤满了人,人人皆是翘首以盼。 有眼尖的民众看清了君九凝的容貌,登时大喊:“这马车里的是长公主吧!长公主果真貌若天仙!长公主殿下金安!” 他这一喊,周围人眼睛皆是一亮,连声附和起来:“长公主殿下金安!” “公主殿下巾帼英雄!谢谢殿下镇守边疆!” 君九凝微微睁大了眼,满腔的睡意顿时飞了,她像被烫了手一样,迅速地把车帘子放下,转过头看着姜勤,结结巴巴道:“他们为、为什么要这样说啊?” 这个众人吹捧场面让她有点害怕。 外面的喊声没停,姜勤也听清了,眉尾一挑,奇道:“怎么京城的消息这么灵通?” 君九凝也好奇,这事儿是谁干的? 直到回了宫,君九凝在正泰殿朝文帝述职后,君清漓把她神神秘秘地拉到一边问她回京被称颂的感觉如何,君九凝才知道是他干的好事。 “咳咳,那他们那样夸张的称赞该不会也是你派人去带头起哄的吧?!” 难不成这就是网络水军的古代版本? 但君清漓却摇摇头:“我只派人把你在边疆的事迹在京城散播了出去,没有做别的。长姐能如此民心,自然是因为长姐以女子之身护卫楚国的举动让咱们楚国子民拜服了。” 君九凝无奈地戳了他一指头:“你呀!” 君清漓脸黑了一下之后,马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地道:“我听说长姐上了前线,还受了伤,现下恢复得如何了?” 君九凝举起手臂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表示自己现在手臂并无大碍:“早就好了。” “那就好,我已经叫秋月已经在凝香殿准备了好酒好菜,为长姐接风。长姐比去边疆前瘦了,人也憔悴了些,回来可得好好补补。” 君九凝一听,眼睛顿时亮了。 “哪有,我那是精瘦,而且坐了几天的车,难免有些狼狈。”嘴上虽然替自己辩解,她脚步却已经迫不及待地踏出去。 君九凝在军营吃了这么些天的粗茶淡饭,早就想念这宫里的山珍海味了。 宁王刚出了正泰殿的殿门,便看见君九凝和君清漓并肩离去的背影,他不禁微微发愣,一时停在了门口。 “王爷?可是哪里不适?” 身后突然传过来一道男声,宁王回过头去,只见慕云关切地看着他。 他清了清嗓子:“无事,多谢慕大人关心。不知慕大人有没有空,不如一同出宫,上我府中小酌两杯。” 慕云笑道:“求之不得。” 二人也并肩走着,宁王突然伸手,示意慕云看着君九凝和君清漓的背影:“慕大人可知,一个人到底要如何才能做到性情大变,一改从前?” 他说的是君九凝。 慕云微怔,想了想后道:“或许是发现自己从前做事太过荒唐,所以痛改前非吧。若是臣没记错,长公主也是在被皇上罚了闭宫思过之后才性格大变的。” 第六十七章 帮忙试探 宁王哼笑了一声,突然道:“如今的长公主可是深受爱戴了,举国上下,再也没有女子有足够的身份地位能与她相争。慕大人不动心么?” 他言外之意,君雪澜和君元夕都已经死了,如果君九凝还有此意,只需求得文帝一道圣旨,便可让慕云不得不当她的驸马。 慕云眼神微微一闪,随即语气坚定道:“王爷放心,公主对臣早就没那个兴趣了。” 宁王伸手在他右肩上轻轻一拍,稍微偏过头去低声道:“我问的不是公主对大人的情意,而是想知道慕大人如今对公主是什么看法。公主对慕大人无意,我早已知道了。” “我只是担心,将来慕大人再想攀长公主这门亲事怕是不容易。毕竟在边疆时,谢将军的公子、陈家的庶子都与公主相谈甚欢,不过公主本就天姿过人,他们心生爱慕,回京之后要向皇上求亲也很正常。” 竟有此事? 慕云神色如常地对上宁王的眼神:“王爷,若是有话要与臣相谈,大可开门见山。您以前不是这么个弯弯绕绕的性格,有事需要臣帮忙的话,慕云定当尽心竭力——也算是补偿雪澜的遗憾。” 宁王眼神暗了下去,苦笑道:“还是慕大人了解本王啊,你对雪澜哪有什么遗憾,是我们负了你,雪澜命中没有这个福气罢了。” 他确实想请慕云帮忙试探一下君九凝,看她到底有没有在暗害君雪澜一事中推波助澜。 试探的方法很简单,看她对慕云还有没有爱慕之情便可。 “我知道这样有些为难慕大人,但是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宁王叹了口气,“宫里对雪澜的死众说纷纭,到现在也无从查证,没有一个确切的结果。所以我只能自己一点点地查了。” 慕云点了点头:“臣自然愿意。” 凝香殿。 一听到君九凝回宫的消息,秋月就眼巴巴地在门口守着了。 君九凝一去就是一个多月,她每天都提心吊胆,担心君九凝在前线出事。现在君九凝平安归来,还立了军功,秋月更是替她高兴。 “许嬷嬷,你说公主怎么还没回来?不是说到朝廷述职后就能回宫么?” 许嬷嬷拍了拍秋月的手,笑道:“姑娘急什么,相必是有臣子要和公主殿下打招呼,一时间绊住了脚,反正公主都是要回这凝香殿的,秋月姑娘就安心等吧。” 话音刚落,远远地便出现了一队銮驾。 秋月眼尖,看清了带头的是君九凝,顿时高兴得大喊:“是公主!” 她忙带着凝香殿上下宫人迎过去,跪地磕头:“奴婢恭迎公主回宫,公主金安!” 君九凝笑着上前把秋月和许嬷嬷拉起来:“好了,都起来吧,知道你们有心。” 秋月嘴快地道:“听闻在边疆亲自上阵,护城杀敌,奴婢都担心死了,还好公主没事!还立了军功,奴婢恭喜公主。” 君九凝心情都好了不少,顿时小手一挥,大方道:“你们消息倒是灵通,难为你们为我守着凝香殿了,都赏一个月的月俸!秋月,待会儿就去开库房,把银子赏给大家。” 底下人顿时欣喜若狂,连忙谢恩,一时间嘈杂得不行,待到君清漓“啧”了一声,众人才安静下来:“好了,你们凝香殿的主子还饿着呢,还不快备膳!” “秋月早就准备好了,正在小厨房热着呢!请公主回宫,奴婢马上上菜!” 两人被簇拥着进了膳厅,等酒菜都布置妥当,君清漓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跟公主说说话,别让人进来打扰。” 君九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待会儿父皇也会来么?” 君清漓给她斟了杯酒,挑了挑眉:“待会儿的事待会儿再说。” 君九凝眨了眨眼,拿起来轻抿一口,酒液微热,入口绵香醇厚,是难得的好酒。 她随便地吃了两口菜,君清漓忽然问道:“长姐此行可有什么收获?比如那谢家小将军的事情,我可是在军报里都听说了。” 君九凝摆摆手:“我就是顺便救了他一把而已,那谢老将军写军报时非要加上去,劝都劝不动。” 她疑惑地看过去:“难不成就‘公主勇登闵城墙,射杀敌军救下谢少将’这一句话,也能引起你们的注意?朝中官员未免也太八卦了些!” 君清漓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没往深处想,忍不住皱眉看着她:“你是不是傻?那军报是写给谁看的?那谢老将军非要写这句话的原因你看不出来么!你救的人不止那谢瑾瑜吧?为什么但单单把他拎出来写不写别人?还不就是为了让他那儿子在父皇面前露露脸,况且这事又与你有关,你不怕父皇误会什么?” 君九凝转着眼珠子,顿时想明白了,一时没忍住骂了声:“这谢老将军想在父皇面前撮合我和谢瑾瑜?!不带这么阴人吧!”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君九凝没那个意思。 君清漓顿时放了心,只要不是君九凝有意就好,任凭其他人怎么传,这事也成不了。他心情顿时愉悦了些,伸手给君九凝又满上一杯:“他做什么不要紧,你没那个意思就行。” 君九凝一口闷掉,纳罕道:“就怕父皇乱点鸳鸯谱。算了先不说这个了,我听说是你说服宁王来边疆的,可是君雪澜和君元夕的死有隐情么?” 君清漓微微一愣:“这方面你倒是聪明。不错,我怀疑是梁国在背后动手脚,故意离间咱们楚国君臣,不然怎么那么巧,父皇跟宁王叔一闹掰,赵国便犯我边境。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君九凝顿时来了精神,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墩:“究竟怎么回事?” 君清漓便把发现君元夕身边的奸细其实是梁国人的事情一一说了。 君九凝发现了不对劲:“照你这么说,为什么那名细作得了密信之后不马上烧掉呢?” 君清漓狠狠一怔,迟疑道:“那密信做成了字画的模样,挂在她宫里甚是不起眼,而且那上面也写了一些后续的计划,想必是那宫女还没来得及实行,所以没有烧掉。” 第六十八章 议婚?! 君清漓自己说着说着都发现奇怪之处,声音渐小,君九凝更是听得直摇头:“你这话逻辑不通。能当细作的,必得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况且你也知道这是一盘大棋,那字画少说也在那里挂了三个月了。难道三个月都不足以让她记下全部细节么?我看这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把你们的视线往错误的地方引去。” 君清漓捏着酒杯陷入沉思,手指在杯壁上无意识地摩挲。 君九凝盯住他纤长的手指,继续道:“你说那宫女本来是去刺杀沈佳兰,那背后谋划之人当然不会孤注一掷地认为刺杀行动一定能成,肯定有后手。而他们把这事情嫁祸给梁国,多半是因为这梁国是个好靶子而已。” 她把君清漓手中的杯子抢下,给他也倒了一点酒:“我倒是觉得这凶手,就藏匿在楚国,甚至就藏在宫里或者朝廷中。” 君清漓眉心愈发皱紧了:“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事,当初我在狱中试探那沈佳兰时,用的是慕云的名头,当时我觉得她的反应不对劲,但后来因为查出有梁国插手,我就以为是自己试错了,毕竟慕云没有理由去害云贵妃。难不成此事确实与慕云有关?” 君九凝顿时睁大了眼,一言难尽地瞪着君清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说啊?!” 那可是慕云啊!一心想一统七国的慕云,他动什么手脚都不奇怪的好吗?!离间文帝和宁王、鼓动赵国,甚至和梁国的摄政王联起手来图谋楚国江山,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心理压力的! 都是大恶人,别因为他穿白衣服就以为他是个小白兔了。 君九凝终于茅塞顿开,这时候酒意竟也上了头,一时间满脸通红,从椅子上跳起来:“肯定就是他啊!你不知道他其实目标就是……” 她后之后觉地住了嘴:不行,她要是把慕云在《倾城风云》里本来的目标和结局说出来,导致剧情大改,“世界”发现她这个bug,要抹杀她怎么办?! 绝对不能把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说出口!君九凝为免自己再发酒疯,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就这么跟君清漓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 君清漓听了一半,正好奇得不行:“他真正的目标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完了,引起注意了,君九凝头痛,要怎么解释呢? 她在君清漓的目光中慢慢的坐回自己的位置,敛着眼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 有了!装醉不就行了! 说时迟那时快,她迅速地把一条手臂伸到桌子上,然后猛地把额头磕上去。 世界都安静了。 君清漓看着她无比奇怪的行为,露出了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说话说一半就醉了,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他叹了口气,起身叫来秋月把她扶回寝殿,吩咐道:“记得给长姐喂些醒酒汤,免得她明日起来头痛。” 秋月点头,带着人把君九凝抬回去了。 君清漓独自坐了一会儿,然后才默默地离开,动身去了大理寺。 沈佳兰身上一定还有秘密,他要挖出这些作乱之人背后所隐藏的真正目的。 至于君九凝昏睡前说的那句话……君清漓想,大概就是句醉话吧。他早就发现了君九凝对慕云有种莫名的敌意了。 君九凝被收拾得干净舒适后,秋月带着所有的宫人都退了下去,还吹灭了蜡烛。 寝殿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香炉中还有一缕熏香的烟气在慢慢升腾,淡香浮动,君九凝的鼻尖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在黑暗中都熠熠生辉的眸子里,哪有半分醉意。 她拥着柔软的锦被打了个滚,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回了宫就是好! 但紧接着,她弯起来的嘴角又耷拉了下去。 楚国的危机只是暂时解除了,暗地里还有多少人正虎视眈眈,她又怎么能轻易放松呢。 不管是君雪澜的死、云贵妃被害一事,甚至是赵国侵犯边疆,都可以看出别国势力在楚国经营得有多么深。 更别说就居于明堂的慕云了。 君九凝伸出手,在黑暗中张开五指比了比。 她穿过来的时间已经算是晚了,现下慕云的手恐怕能伸得比君清漓这个太子还长!只是他现在还在谋划的阶段,便暂时蛰伏起来了,若局势已定,他一动手必能把楚国搅得不得安宁! “唉。”君九凝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手腕重重落在锦被上,发出一声闷响。 谁让楚国树大招风,国势仅次于梁国。如今这种前狼后虎的局势,她也难以应付啊。 君九凝不禁咬着嘴唇苦思,还有什么办法能解楚国之危呢? 慕云、梁国摄政王……梁国摄政王、慕云…… 君九凝眼眸忽地一亮,若是能想个办法,把矛盾转移到慕云和梁国之间,让他们狗咬狗,岂不快哉! 不过要把两边瞒住的话,还得借他们自己人之手,君九凝兴奋地坐起来,打算明天就去找君清漓商量! 夜渐深,君九凝睡意也渐渐浓了。 明月从乌云中探出一角,审视着沉睡的楚皇宫,也窥探着皇城中藏起的暗流汹涌。 回宫第二日,君九凝早早的起了床,刚出了凝香殿的门要去找君清漓,不料被文帝身边的刘公公拦住了。 刘公公笑得一脸褶子,声音尖尖细细的,让人起鸡皮疙瘩:“长公主金安,皇上派老奴特地来请公主去用早膳,马上皇上就下朝了,公主请跟咱家走吧?” 好嘛,半路截胡。 “那走吧。”君九凝没办法,只能跟着去了。 没想到君清漓竟然也在! 君九凝奇道:“儿臣参加父皇。父皇今日怎么想起要叫我们一起用膳了?” 文帝哈哈一笑:“还不是为了你的事。快过来坐下。” 君九凝坐在君清漓旁边,发现他竟然是臭着脸,还直勾勾盯着她看。 君九凝在桌子下的手搡了搡他,用气声道:“你怎么了?板着脸给谁看呢。” 君清漓不理她,却朝着文帝道:“父皇,谢家那小子人不在京城,老大不小了也没什么军功,这事我不同意,长姐必得配个更好的夫婿!” 君九凝:??? 夫婿?! 难不成文帝叫她来是要给她议婚事的! 第六十九章 假意争吵 君九凝急忙问道:“父皇,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要给我议亲了?” 文帝伸手挥了挥,膳厅内的宫人意会,全都静悄悄地下去了。 文帝这才道:“谢老将军托人带了一块上好的和田籽料与他的亲笔信上京,说是为了报答你对他儿子的救命之恩,想请朕叫宫里的匠人雕出一套玉饰赠与你。朕看他的意思并不止于感激恩情,也有几分示好求亲的意思,便叫你来说说对那谢家的小子可有想法?” 君九凝登时便举起手掌,做个发誓的手势:“儿臣对谢瑾瑜无意,父皇可别擅自做主,把我许给他!” “可朕听闻,你在边疆军营里与那谢家小子相谈甚欢?”文帝不死心,看着君九凝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以前可不喜欢和男子交谈,怎的还能与那行军打仗的谢小将军说得上话。” 君九凝大感冤枉:“那军营里又没有几个女子,儿臣总不能一天到晚不说话吧!况且儿臣与他虽有浅谈,却也是公事,可不是什么儿女私情的话。那给您传话的人怎么还不说我还跟那陈少军也聊过几次呢!” 文帝眼睛一亮:“这陈少军朕也有耳闻,怎么,凝儿对他更感兴趣?” “父皇!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君九凝气着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儿臣还没有成婚的打算,父皇您就别瞎操心了!” 文帝见君九凝不开心了,忙安抚道:“好了好了,凝儿都不喜欢的话,父皇就不提了。那朕到朝中再给你选几位合适的,你年纪也不小了,父皇也是为你早做打算,免得到时候朝中的适龄才子被挑走了,就要委屈你了。” 看着文帝殷切关怀的表情,君九凝心里发酸:文帝也是为她考虑,但她哪有这个心思,将来整个楚国说不定都要处于风雨飘摇的境地,她又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情置楚国于不顾呢!况且原书中,君九凝因为痴迷慕云,一直没有嫁人,虽然她现在已经不喜欢慕云,但若是嫁给别人,还不知道要引发多大的剧情bug,所以还是按着原书的剧情一步步来,在不影响大势的情况下尽量保住楚国。 君九凝内心已经在咬牙切齿地吐槽:当个炮灰真的太难了! 饭桌上的气氛不免有些僵,君九凝皮笑肉不笑地亲手给文帝夹了一筷子姜汁鱼片:“父皇,您最喜欢的鱼。快吃呀,待会儿凉了。” 文帝欣慰地点点头,把注意力放回碗里,闭口不言开始吃饭。 君九凝又把目光转向坐在一旁跟块儿木头一样许久没有说话的君清漓:“你也吃啊。” 君清漓冷着脸没动,忽然出声问道:“父皇,为何突然要给长姐议亲?应该不仅仅是因为谢老将军送的玉石吧,此事父皇是否早已思虑多时?” 文帝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凝儿当初非慕云不肯嫁,朕也实属无奈。如今她既然醒悟了,便该早点成亲,朕也是不想她被流言所扰。” 君九凝平静地道:“什么流言?说我才是害死君雪澜和君元夕的幕后凶手,实则是为了得到慕云么?” 她看向文帝:“父皇是怕有心人散播谣言,毁了我的名声么?让我猜猜,现在会做这种事情的,数遍整个京城,也只有一人能做得出来吧。” 虽然现在没外人在,但文帝还是神色严厉地用眼神禁止她说下去:“凝儿,慎言。” “父皇,云贵妃都能做得出来,我为什么不能说?” 君九凝冷笑一声:“我在边疆御敌,她却在我背后放冷箭,怎能让我不心寒。父皇,提议让我早日成亲出宫建府的也是她吧!我走了,这后宫就任她作威作福了?!” “君九凝!”文帝脸色难看,大掌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但看着眼神倔强的君九凝,他终归是没舍得下令责罚她的口不择言:“你给我滚出去。” 君九凝哼了一声,高贵冷艳地滚了。 君清漓忙追了出去:“长姐!” 君九凝回过头,脸上哪有一点怒意,眼神狡黠地往他身后瞄:“刘公公没跟上来吧?” 君清漓也往后看了一眼:“没有……你刚才是装的?” 君九凝摊手耸耸肩膀:“半真半假。不过云贵妃做的这些小动作我还是知道些的。” “害我白担心。”君清漓喘匀气,翻了个白眼,“不过你也有些过分了,父皇也是为了你好,你在他面前如此,怕是伤了他的心。” 君九凝道:“反正以前更荒唐更放肆的事情也做过,父皇他承受能力够的,别担心~” 两人慢慢走在宫道上,恰好走到了君九凝曾落水的冷池,见四周无人,君九凝便停下了脚步。 “你们都走远些,我和太子说说体己话。” 宫人都退了开,君九凝不再玩笑,正色地看着君清漓:“你手里可有梁国安插在宫内的细作?” 君清漓眸色一凝:“你怎么知道?” 君九凝偏头望向池子里正浮出水面呼吸的鲤鱼,低声道:“我今儿听说凝香殿有个待了挺久的小宫女半个月前不明不白地失踪了。之前你既然抓了沈佳兰和梁国奸细,也定然会仔细排除其他宫人吧。” 君清漓点点头:“是抓到了几个。” 君九凝认真地看着他:“可有来自慕府的?” 君清漓轻轻摇头。 竟然没有?君九凝疑惑地皱起眉,不应该呀…… “不过那沈佳兰或许算一个。我总感觉她与慕云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只不过她嘴硬,总也拷问不出来东西。” 君九凝眨了眨眼:“你把这沈佳兰和抓到的梁国奸细关到一起去,再派人把这些话散播出去……” 她仰起头在君清漓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看着对方突然变得奇怪的眼神,微微一笑:“你就这么去做吧,记得隐蔽些,到时候成不成就看你的人靠不靠谱了。” 君清漓无奈地点点头,他倒不是怀疑君九凝是不是脑子病了,他只是怀疑君九凝如此针对慕云真的有必要么? “长姐,你现在这么神神叨叨的,莫不成是哪天你做了个慕云背弃、陷害你的梦,所以你现在整日都提防着他害你?” 第七十章 当面质问 君清漓话音刚落,君九凝就眼睁睁地看着不远处的假山石后面,慢慢地闪出来一个白影。 身姿卓然,衣袂雪白,再定睛一看,是慕云。 果然俗话说不在背后说人坏话,容易被抓包,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君九凝心道,隔着这么远,他应该没有听见君清漓的话吧? 但是慕云走过来了。 “微臣见过太子、公主。” 君九凝挤出一个假笑:“慕大人有礼了。我和太子还有事,就先走一步,这冷池的春景不错,慕大人可以慢慢欣赏……” 她伸手拉过君清漓的手腕,就要起步离开。 慕云却不紧不慢地拱手行礼,对君九凝道:“公主慢走,不过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君九凝眼不见心为净:那就别讲了。 君清漓这个没眼色的竟然停了下来,还反手握住君九凝手腕不让她走:“慕大人请讲。” 慕云微笑道:“公主若是因为一个噩梦而对臣避之不及,实在是臣之过。不过臣倒是曾听闻空灵大师说过一个可以解梦之法。若是被梦魇缠绕之人,可前往梁国无音寺求三支上上签,噩梦可解,劫难也可破。” 君九凝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她甩开君清漓的手,冷声道:“君清漓,你去凝香殿帮我取个东西过来。直接去找秋月,她会交给你。” 君清漓何其聪明,顿时明白了慕云话里话外与空灵的关系,也猜到君九凝与空灵应该是有什么约定。 他自然不愿意走:“我叫侍卫去拿。” 君九凝伸手推了他一把:“我跟秋月说了,只有你去才会给你。快去吧,我还等着交给慕大人呢。” 君清漓无法,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慕云仍旧是一张完美无瑕的笑脸,君九凝却很想往那上面狠狠地揍一拳:“公主有什么东西要臣代为转交么?” 君九凝言简意赅:“我骗他的。” “为了支开太子?”慕云微讶,不过这样也好,方便他开门见山地说话。 君九凝打量了他两眼,笑着摇摇头:“慕大人何时变得这么这么喜欢明知故问了,以前你与本公主可是半句话不投机,转头就走的。” 慕云一怔,君九凝这是在嘲讽他么? 他额角微微抽搐,迎着君九凝不善的目光淡淡道:“公主说笑了,不过是从前公主的热情让人实在难以招架,为护公主声誉,臣才不得不如此。” 这话既把自己撇得干净,又嘲讽了她,慕云的漂亮话真是登峰造极。 君九凝嘴角勾起,微微扬起下巴绕着慕云走了两圈:“慕大人如此身姿,又气质出众,本公主会心生倾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慕大人见多了那样倾慕的目光,所以才会不以为意。说来慕大人真是蓝颜祸水,雪澜郡主、二公主都喜欢大人,却红颜薄命,所以啊,本公主可不敢再喜欢大人了。” 她行动间,身上浅淡的熏香味道一丝一缕地把慕云包裹进去,让他眼神一暗。 慕云话中夹带怒意:“生老病死乃是大事,更何况二公主与郡主都是公主至亲,还请公主不要再用这种话来折辱微臣了!” 君九凝好笑地看着他:“慕大人,你真的喜欢过雪澜吗?她都已经死了,你在与旁人提起她时,竟然还把她的名字放在害死她的凶手后面。这里没有旁人,你何必这么克己守礼?还是说,她其实对你来说,本来就只是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所以你根本就不在意有关于她的任何事情!” 说到最后一句时,君九凝甚至称得上是疾言厉色了。 慕云脸色微变,眼底却是惊愕了一瞬。 不待慕云反应,君九凝又连声质问道:“沈佳兰是你安插在宁王府君雪澜的棋子,而君元夕身边的大宫女也是你的人,她房间里搜查出来的字画毒药是你派人放进去混淆视线的。意图挑拨我父皇和宁王的感情,坏我楚国安宁,慕大人,机关算尽却又功亏一篑的感觉如何?”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又是用那么激烈的情绪,君九凝停下来后,呼吸都粗重了一些。她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慕云,试图从他的表情变化中找出一丝破绽。 但慕云只是一脸平静地听完了她的话,然后反问道:“公主对我还有什么误会么?大可一起说出来,让臣一并澄清了。” 澄清?君九凝简直想冷笑一声,说白了就是刚才她说了那么多,慕云一句不认呗! 想得倒美。 好歹穿越过来前也是警校的特优生,君九凝也是学过犯罪心理学的。 若是这些事情慕云真的一点都没有做过,那面对着君九凝的“嫁祸”,他应当会有些急切澄清的表现,但慕云的反应太过平静了,这才是不对劲的。 慕云仍旧是那副不急不缓的样子,低头看着君九凝:“公主可有证据证明这些事情是我做的?” 君九凝当然没有证据,不然哪里需要来当面质问他? 但这种时候必须得嘴硬一番:“自然是有的。即便那沈佳兰不肯画押,本宫也有的是办法让她承认。” 慕云竟然微微一笑:“还有么?” 君九凝心里一咯噔:他怎么这么自信?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还有、还有什么? 君九凝不禁有些慌,但她还是强装镇定:“当然还有!” 慕云笑道:“若是真的有,公主就会直接说出来,而不是这样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了。” “你!”君九凝气急,顿时瞪圆了眼,握着拳头破罐子破摔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说,是给你留面子!” “你、还有梁国摄政王,你们都是一样的!妄图能一统天下!只是你们想成大业,为何要将这么多无辜之人拉进你的死局?慕云,有我护卫楚国,你休想得逞!” 君九凝说完,才发现自己竟然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了!还是当着慕云的面! 完了完了,男主发现自己的大计已经被她这个炮灰知道了,会不会今晚就把她剁了,埋土里当花肥啊! 第七十一章 互相试探 君九凝被自己吓得心惊胆战,眼神却像与慕云的胶在了一起,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一言不发。 君九凝自己脑补出了一些电光火石、箭弩拔张的场景。 她感觉慕云的手马上要伸出来掐住她的脖子,然后随着一声脆响,她的头就软软地倒在一侧…… 救!命!啊! 或许是发现君九凝的目光逐渐变得惊恐,慕云先眨了下眼,结束了这一场激烈的眼神交战。 他微微倾身凑近君九凝的耳边,细微而温热的呼吸拂过君九凝的面庞,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慕云轻笑了一声:“公主,青天白日的,醒着也能做噩梦么?” 说罢,他直起身,后退了一步,与君九凝拉开距离。 “也不知臣是做了什么事,在公主梦里竟然这么大逆不道,还请公主多体谅。不过谋逆可是大罪,臣担不起这份责。还是请公主分清梦境与现实,不要把臣当成楚国的敌人。” 他一躬身,自下而上看过来的眼神格外有攻击性:“臣先告退。” 君九凝心跳如雷,愣愣地看着慕云扬长而去的背影,不知不觉中耳尖已然血红。 这一番诡辩,她竟然没有办法去反驳。 “长姐!”君清漓在远处时便把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急忙冲过来后发现君九凝满脸都是透红的,声音都莫名高起来了:“刚才他是不是非礼你?!我去派人把他抓回来!” 君九凝感觉脸上躁得不行,往君清漓肩上狠狠拍了一掌:“住嘴啊!他没对我做什么,就是凑过来说句话而已!” 君清漓不信:“他对你说什么了?” 君九凝只想赶快敷衍过去,别再在这里丢人现眼:“我回了宫再告诉你,快走吧。” 君清漓寸步不离地跟在她旁边,还不断问道:“秋月说你根本没有吩咐她什么东西的事情,你刚才就是为了支开我!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和慕云有关?” 熊孩子真烦人,而聪明的熊孩子更甚! 君九凝不堪其扰,干脆找个别的话题转移他注意力:“你手下有没有得力的侍卫?借我用用。” “可以但是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君九凝耐着性子解释道:“你若是知道了,很有可能像我一样惹来杀身之祸,皇宫可不是什么密不透风的铁桶,你是楚国太子,众矢之的,这事你最好别搅和了。算了,侍卫你自己留着用,我去找姜勤。” 她这么一说,君清漓想知道的心情又急切了不少,伸出长臂将她一拦:“长姐!我是你亲弟弟,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 君九凝叹了口气:“就是因为你是我亲弟弟,所以我不能告诉你,过段时间你自然就知道了。” 她今天把慕云的卧底身份和目标都挑明了,他十有八九要对自己动手,君九凝得做好万全准备。 保护楚国什么的都先放一放,前提是她至少得有命苟到大结局吧! 照君九凝的经验来判断,君清漓和她身边必定有十分了解他们的随侍是慕云那方的人,今天君九凝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了君清漓,明日他们俩说不定就要变成御花园里的养分了! 她才不要螳臂当车,妄图挑战男主光环。 “总之,现在告诉你不是时候,你先把沈佳兰和奸细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君九凝长袖一挥,转身“噔噔噔”地去找文帝了。 小女子能屈能伸,就算刚跟自家爹吵完架,该要人时还是得低头示好。 脸皮是什么?又挡不了明枪暗箭。 但可以换来一队实力超群的暗卫呀!他们当初在边疆不仅护得了君九凝,还能杀敌,而且没有折损任何一人地撑到了天亮。 这根大腿很粗壮,得抱紧! 君九凝笑眯眯地跟姜勤挥了挥手,眼神都在发光,对方也笑着回了个礼,心里却道长公主回了宫性子倒是没收敛。 还是那么直率! 君九凝开心啊,一开心就端不住架子,她满心只想着:这下凝香殿的安保工作有保障了! 但这天晚上,她还是心慌得睡不着觉,外头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把她吓得心里一抖。 君九凝一只手抓着被子盖在胸前,一只手放在枕头下面,那里藏着一把锋利而淬了毒的匕首,君九凝想,只要她不睡着,就算有人过来杀她,靠着武器,自己也是可以撑一段时间的。 一夜过去,君九凝睁眼到天亮,却连道刺客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这似乎不大合理啊……君九凝坐在餐桌前托腮,另一只手捏着勺子把一碗八珍补气粥搅和凉了,也没喝一口。 “唉,男人的心思真难猜。” 君九凝恨恨叹气。 秋月听了,大惊失色,忙大声反问道:“公主,太子殿下也是为了您好,姐弟之间哪有隔夜仇,奴婢今天去给太子殿下送一碟水晶马蹄糕,就当是公主主动跟太子殿下和好吧?” 这嗓门大到把君九凝吓了一跳,以为她是想直接喊得让远在青云殿的君清漓也能听见呢! “不是君清漓。”君九凝恹恹地纠正她。 反正她如今也破罐子破摔了,不怕别人议论。 若是秋月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难保不会吐槽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但自己主子不要名声了,当奴才的还得尽力替她挽回挽回:“那可是因为皇上,奴婢听闻昨日公主惹皇上生了好大的气呢!” “也不是……算了,你不要瞎猜了。” 君九凝起身回房了。 她在等刺客什么时候来,好叫暗卫把他拿下。 这一等便是五天,凝香殿仍旧十分平静,别说是刺客,连只耗子都没能进来,被宫人一扫帚按在了门角。 君九凝五天没出门,也五天没去找君清漓,因此也不知道她叫君清漓办的事究竟办没办成。 她无聊到看宫人抓老鼠,还在一旁好心提醒道:“你们小心着点,这老鼠被逼急了会咬人,小心染上疫病。” 君九凝正看得有趣时,一个小太监突然跑过来,被凝香殿门口的侍卫拦下,急得大喊:“长公主,太子殿下让奴才来传个消息,求您让奴才进去吧!” 君九凝道:“让他进来吧。” 第七十二章 和亲 君九凝发话后,侍卫终于让那小太监进来了。 不待她发问,那小太监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主,大事不好了!那梁国摄政王派了使者来向皇上求亲,说要公主前往梁国和亲!太子殿下叫奴才赶紧来通知公主,赶紧想个办法装病,借此推了这亲事!” 君九凝手里正玩儿着的树枝啪地一下被她一把折断,她惊愕地看着一脸焦急的小太监,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太监就跟念快板一般又把原话复述了一遍,又添了一句:“公主殿下还是听太子的赶紧去装病躺着吧,现在那梁国使者被太子殿下绊住一时来不了,待会儿可就要亲自来拜访公主殿下了!” 天降横灾火烧屁股了! 君九凝果断把树枝一扔,立刻转身往内殿走去,还不忘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太子身边儿去,秋月!叫人去把江太医韦太医给我找过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遇上这种事,整个人都一头雾水,但君九凝也很快反应过来,装病这事肯定没这么容易,得找宫里的太医帮忙。 而且用脚指头也想得到,梁国摄政王此举定是不怀好意,背后说不定还藏着什么大.阴谋,她绝对不能去和亲! 可江太医和韦太医还没来,倒是文帝带着浩浩荡荡的一大帮人先来了凝香殿。 他方才在大殿上便当场拒绝了梁国使臣所提出来的和亲,但梁使者见他抵触,虽暂时把这个话题放下了,却也提出要拜访君九凝。 他以梁国摄政王亲自给君九凝准备了礼物,要他们亲手交到楚国长公主手上为由,自称今日一定要见到君九凝。 众目睽睽之下,为了不落人口舌,让楚国背上小气、不得体的恶名,文帝只好答应了。 所以来这里时一向都是满脸慈爱的文帝此时脸色异常的难看,几乎可以说是冷着一张脸。而君清漓在他旁边也是神情冷漠,如果不是还有良好的教养撑着,他简直一个眼神也不想给那群神态倨傲的梁国人。 而梁国的使臣带了十几个人,抬着七个大箱子跟在文帝銮驾后面,走得气势汹汹。 这架势,哪里像是前来拜访送礼。 说是找茬、或者来收债的,还更合适些。 到了凝香殿门口后,秋月带着凝香殿上上下下的宫人跪着行礼道:“皇上,公主她头风犯了,疼痛难忍,此时的仪容恐怕不宜面圣……” 她抬头瞄了眼文帝身后密密麻麻的人影,迅速收回目光,有些为难地道:“更不宜接见外宾。” 文帝愣了愣,顿时嗅到了些不明的味道。 随即他焦急的表情中竟然隐隐带了些庆幸:“派人去请太医了吗?” “已经去请院首和韦太医了。” 文帝这才放心了些,不怒自威的表情微微舒展了开:“既然如此,那朕和梁国使臣改日再来看公主吧。” “皇上,请等等。” 一个长得十分尖酸刻薄的男人从文帝背后绕出来,往边上走了一步,出声打断道:“既然长公主不舒服,恰巧空灵大师也就在我们的队伍中,只是不在此处。我这就派人去将空灵大师请过来,为长公主诊治。” 这人便是梁国的主使,他慢条斯理地抖了抖袖子,转身吩咐了一个小厮,然后又朝着文帝微笑了一下:“想必皇上也与空灵大师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他的本事吧。有大师出手,不论公主有什么怪疾都不足为惧。” 那笑容中带着十足的挑衅,梁国主使得意:今日他还非得见到君九凝了。 文帝脸色微变,听闻空灵也来了,心中虽是惊涛骇浪,面上却还是镇定地笑道:“自然,空灵大师对太子有大恩。既然大师也跟随前来,朕自然要好好招待。” 文帝说罢,君清漓接过话茬,淡淡地吩咐秋月道:“布置一下凝香殿的主殿,招待贵客。” 秋月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而刘公公忙挂起一脸笑,伸手引路:“各位贵客,请这边走。” 梁主使率先踏出一步,抢在了文帝之前。 如此喧宾夺主的无礼之举让文帝额角一跳,手背浮起了淡淡的青筋。 君九凝在内殿一心一意地装病,哪知道外面的气氛已是硝烟味十足。 她十个手指头抓着锦被,警惕地看着门口,耳朵竖起,注意着门外的动静,方便一有人进来时她赶紧发挥演技装病。 忽有几道匆忙的脚步声逼近,君九凝赶紧拉上被子,闭眼皱眉开始“哎呦”呼痛。 脚步声没停,听见她的呻吟后反而加快了几分。 君九凝的痛呼愈发响亮。 “公主,不好了!” 是秋月的声音。 君九凝睁开眼睛,看着踏进内殿的秋月,还不放心地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确定没别的人进来,才松了口气,把头瘫回软枕中:“又怎么了?” 怎么又说不好了这句话,君九凝觉得自己要对这句话产生ptsd了,难不成现在还有比梁国那个摄政王向她提亲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么?! 君九凝表示真的累了。 秋月扑到她床前,脸上那双大大的眼睛写满了恐慌:“梁国这次来的使臣队伍中,空灵大师竟然也在!梁国使者已经派人去把他请进宫了,那魏公子医术那么精湛,只怕公主没有办法以重病为借口拒绝和亲呐!” 君九凝顿时如鲤鱼打挺一般,整个上半身从床上弹了起来,声音都不自觉地高了:“你说什么?!” 空灵怎么会在梁国使臣的队伍里呢?!他为什么成了梁国摄政王的人,还要进宫来为她诊脉! 君九凝看着秋月眼眶里打转的泪花,心沉了下去。 既然梁摄政王能让空灵前来,应该也知道她和空灵的一番渊源,当初她装病跑去梁国求空灵出手,此时便干脆让空灵跟随在使臣队伍中,免得她故技重施。 君九凝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 事情确实不妙。 但当她再度睁开眼时,情绪已然平复,这种时候慌张没有任何帮助,她得打起精神来想想对策。 第七十三章 闭关不来 君九凝轻轻拍了拍秋月的肩膀:“别哭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那空灵大师于我还欠了几分人情,事情未必不能挽回。而且父皇也肯定不想让我嫁去梁国,好歹我楚国也强盛安定,可不是他梁摄政王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君九凝安慰了秋月之后,打发她下去招待那一大帮子梁国人,自己却躺了回去,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垂顺的床帐。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梁国摄政王会看上她。 难不成是她最近的动作实在太惹眼,让梁国注意到她了? 但这梁摄政王究竟出于什么缘由,既然知道她非一般女子,不想着防范,竟然想娶她为妻。 君九凝轻咬唇瓣,细数自己此前种种能影响到梁国利益的行为。思来想去,无非就是去边疆当了回吉祥物,顺便守了下城。 还有回来后,对慕云和梁国奸细做的一番手脚。 她故意派人将两方奸细放到一起,在外散播谣言,说是二人被关在一起后常常拳脚以对,说对方是叛徒。 但她本意是试探慕云和梁国摄政王之间到底有没有合作关系,怎么就扯到自己身上来,招了这门莫名其妙的婚事? 现下一切都陷入无解境地,君九凝却也没有心神去整理之前的事情,追溯原因了。 现下火烧眉毛,还是先搞定要怎么应付空灵吧。 她正苦着脸胡思乱想,君清漓却从会客的主殿中脱身出来,悄悄跑过来找她了。 他风风火火冲到她寝殿,门口的侍从也没有拦他。 “长姐。”君清漓皱着一双好看的眉,眼底满是担忧,“你也别太担心,父皇方才在朝廷上接见他们时,已经替你拒了这门婚事。” 但君九凝又不是傻的,虽说明面上不再提和亲一事,但看君清漓这幅样子就知道,情况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梁国的使臣还要亲自来见她,这本就是一个不正常的行为。 而且梁国摄政王给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亲自”准备了礼物,更说明了他其实就是势在必得,对和亲一事有十足的信心。 那七个大箱子,看似贺礼,只怕实则是梁国给她下的聘礼吧。 君清漓也想到了这一层,紧紧抿着嘴,一脸的严肃之色,他手抬起来似乎想拍拍君九凝的肩膀以示安慰,但是犹豫片刻后还是轻轻放下。 两人对坐发愁,室内清冷得像冰窖。 而另一边,凝香殿中专门用来会客的主殿内,气氛也是愈发低沉。 去请空灵的人迟迟不来,本来一脸轻松打算看好戏的梁主使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们安顿空灵的住处并不算远,速度快的话,一刻钟就够来回了,但人现在还没来,也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按捺着心里的不悦又等了片刻,忍不住抬手唤人:“再派个人去请空灵大师,看看他是怎么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过来。” 又出去一人,文帝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过来,梁主使面皮一抖,假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不久后,刚出去催促的下人回来了,他怯懦地看了梁主使一眼,小声道:“回主使大人,空灵大师今日有所顿悟,暂时闭关了,要晚上才能出来。” 梁主使眉头一皱,脸上的假笑也不绷着了,他没想到这空灵如此不给面子。 但话已至此,他也只能先退一步。 梁主使站起来,朝文帝敷衍地作了个揖,语气中还夹杂着几分冷嘲热讽:“楚皇陛下,真是不巧,这公主突发恶疾,空灵大师又闭关了。那我等就不在此打扰公主了,请陛下代公主收下贺礼,我等——就告退了。” 文帝嘴角扬起一抹不轻不重的笑,摆摆手:“诸位自远方而来都辛苦了,待公主好些,我再让她向各位致谢。” 致谢?而不是致歉?! 这楚国人果然无礼!梁主使冷哼了一声,带着人转头离开了凝香殿。 刘公公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确定人走了,才小心翼翼地看着脸色阴沉的文帝,轻声道:“皇上,这梁国使臣都走了,您去看看公主吧?” 文帝捏了把眉心,手肘撑住椅子扶手,疲惫地合着起眼道:“她是不是真的病了,朕还能猜不出来?” 这便是知道君九凝装病了。 文帝还知道多半就是君清漓搞的小动作,因为今日朝会上接见梁国使臣时,他余光瞥见只有君清漓边上有个小太监出去了。 但这些说到底都是权宜之计,不能从根本上断掉梁国的念头,而且突然要求和亲实在是奇怪,文帝也猜不透那摄政王脑子里想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梁楚两国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突然联姻只会让其余五国对他们更加警惕防范,可以说是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更何况,就是把君九凝嫁去了梁国,文帝也自认为不可能会跟摄政王结成联盟,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呢。 “罢了!”文帝重重地叹了口气,“陪朕去看看那丫头吧。” 他刚要起身,殿外却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父皇。” 他抬眼一看,正是君九凝和君清漓缓步从殿外走进来。 文帝见女儿面色红润,脚步有力,不像是生了病的样子,放了心。但他念头一转,反而冷哼一声:“你还知道我是你父皇。” 自那日文帝和君九凝争吵过后,父女已有五日未见了。 君九凝扑倒他跟前,抱住大腿,完全没了刚才清冷镇定的样子:“儿臣绝不能去和亲!儿臣不想嫁给梁国那个狠毒的摄政王啊呜呜呜呜……” 然后她就清晰地看见君清漓朝她翻了个白眼。 文帝连忙起身把她从自己腿上扒拉下来:“你成何体统!站好!” 君九凝老老实实站直了,还用力眨眨眼睛,含着一包眼泪看向文帝。 文帝:“……” 在他面前倒也不必装得这么像,但他确实一见君九凝眼泪汪汪的样子就止不住地心软,轻声细语地安慰道:“父皇也不舍得把你嫁给梁摄政王,你放心,朕定然护你周全。只是现下要回绝这门婚事的话,只用你生病的缘由怕是不成……” 毕竟人家空灵神医都来了,这条路是绝对走不通的。 第七十四章 熟友夜访 文帝沉吟片刻后道:“不如朕给你挑一门亲事,以你有心上人为由,为你赐婚,那梁摄政王便没有办法来强求了。” 君九凝惊悚,这不就是为了逃避一个大火坑而逃进另一个小一点的火坑吗?! 她现在还不想嫁人啊!更何况大概率还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她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的父皇,儿臣的婚姻大事不能因为要拒绝和亲,便这么草率地定下!” 文帝左右为难。 几人一时间也没商量出个法子,文帝便只好先回了正泰殿批阅奏折,顺便还把君清漓带走,让他帮忙分担。 身边突然没了个可以商量的人,君九凝只好让秋月把已经在一旁等待许久的江太医和韦太医请进来。 她浅浅啜了口茶,看着这两位老熟人,叹气道:“二位太医可有什么良方,能让我的脉象变成身患重病,需要久治才可痊愈之人的样子。” 两位太医都是一脸欲言又止,君九凝又和蔼地看着他们,补充道:“即便喝了对身体有一定的伤害也没有关系,最好是能伪装成这种病要治个……五六年,或者十年最好!而且要能不被空灵大师察觉。” 江太医思虑片刻后,还是红着脸垂头告罪:“长公主殿下,不瞒您说,空灵大师的医术远在我们太医院之上,不被他察觉……几乎没有可能。” 君九凝虽然早有准备,闻言也难免失望了些许:“这世间就没有空灵解不出的方子么?” 韦太医沉吟不语,突然想起了什么,犹豫道:“这世间倒还有一位神医,据说和空灵大师师出同门,是他的师兄。只是此人如神龙般见首不见尾,七国之内,甚少有人见过他的踪迹。” 说到此处,韦太医甚至还激动了起来,一双细眼睛用力瞪起来,瞳孔里头闪烁的光芒是实打实的崇拜,因为表情有些夸张,额头更添了许多纹路。 “这位神医不仅擅长治病施针,更在用药一途称得上是出神入化。神医出世前有许多残损的古方都无法使用,但那名神医却自己将那古方补齐了,太医院也在使用。而且据传言,这名神医极其擅长解毒。” 江太医亦是点头,还可惜地感叹了一声:“只是这名神医仅仅出世三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等虽是宫里的太医,却没机会能见到这位得道的同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君九凝脑中隐隐闪过某些片段,她一边拼凑着脑中的碎片,一边问道:“这位神医极其擅长解毒,是不是代表,他也擅长制毒?” 韦太医一怔,手上反射性地作揖答道:“应是如此。” 君九凝瞳孔骤缩:“那这神医,既然与空灵师出同门,便是梁国人吧!” “他确实是从梁国开始得名的。” 君九凝手掌一紧,手中茶盏倾斜,不少茶水泼在了她裙子上。 秋月惊呼一声,连忙拿着帕子帮她遮挡擦拭:“公主,你怎么了?” 君九凝道:“多谢二位太医了。秋月,你送他们出去吧,让我自己静一静。” 大殿安静了下来。 君九凝终于明白了,慕云与梁国必然是合作关系。 梁国是幕后黑手,慕云就是那把刀。 梁国给慕云提供了死士、毒药,慕云帮他打探情报,离间楚国君臣。 怪不得不见他们互相翻脸,她揭穿了慕云之后,对方也没有派人前来暗杀。 原来梁国的摄政王已经想好了对付她的计策。 君九凝浑身冰冷地坐在华贵的木椅上,骨头都僵了。 他们想把她弄去梁国,她一但离开故土,孤立无援,弄死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好恶毒的法子! 一想到自己嫁去梁国和亲的下场,君九凝就不由得呼吸一窒:绝对绝对不能答应! 这夜,君九凝罕见地失眠了。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合不上眼。 睡不着,君九凝就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前透气。 今日乌云密布,气压也低,让人胸闷。 院子里不生一点风,安静得让人心慌。君九凝看了几眼,反而更焦虑了。 “罢了罢了!”她心烦意乱,伸手要关上窗户。 一道细微的气流从上往下而至,君九凝眼神一凝:“是谁!” 她当即立断,抓起一旁的大花瓶往上甩去,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窗棂,想把窗户关上,张嘴便喊:“来——” “砰!”瓷瓶碎落一地发出巨响,惊动了不少宫人。 但君九凝只来得及喊出半个字,屋檐上下来的黑影动作极快,不仅制住了她双手,还捂住了君九凝的嘴。 “唔唔唔!”君九凝惊恐地睁大了眼,这到底是谁派来的刺客?她不会今天就交代在这了吧! “是我,别声张。”一道低哑而温厚的男音自她正前方传了过来,因为距离太近,对方呼吸的气流甚至把君九凝鬓边的碎发都带起来了。 来人是魏羽澜,君九凝松了一口气,全身绷起来的劲儿顿时散了。 但此时已经有人提着灯笼,拿着烛台朝这边窗户靠近,君九凝反锁的寝殿门口,秋月也在敲门。 “先进来。”君九凝言简意赅。 魏羽澜道了声得罪,翻窗户进来藏于帷幕之后。 君九凝理了理头发和衣衫,亲自给秋月开了门。 对方一脸惊慌地问道:“公主,怎么了,我好像听见你叫了,还打碎了东西。” 君九凝一脸淡然:“有野猫挠窗户,我顺手砸了个瓶子,你带人去收拾一下,本宫要睡了,别打扰我休息。” 秋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身上,确定她没受伤才离开。君九凝将门窗都关起,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压惊。 一抬头,魏羽澜已经自觉地从帷幕后出来,还往自己面前也放了个杯子。 君九凝随意地替他满上:“不知空灵大师深夜拜访,有何贵干?” 魏羽澜也不和她绕弯子:“梁国与你结亲一事……你,慎重考虑吧。” 君九凝喝了口冷茶,被这苦涩的味道刺激得皱眉:“考虑了啊,我不去。我在楚国待得好好的,何必去举目无亲的梁国。” 第七十五章 帮忙 魏羽澜摩挲着光滑的杯壁,闭了闭眼,随后看向君九凝的脸道:“我劝你还是答应吧。” 君九凝错愕地看着他,一双漂亮的杏目即便是在暗淡的烛光下也是流光溢彩的,让人不敢直视。 魏羽澜错开眼,看向自己进来的那扇窗户:“我今日推脱不来,算是帮你稍微挡了一下那梁主使,但以大局为重,我劝你答应这门亲事。因为不论是你拒绝还是楚皇拒绝,那个人都有办法逼你们答应。” 那个人,指摄政王么?君九凝指尖陷进手心软肉,看来他们还有后手,恐怕有这个见招拆招的能力。 魏羽澜神色没有一丝威胁的意味,而是阐述事实:“而且,若是你誓死不嫁,也只会有一种结果。” 君九凝直觉那个结果就是死。 她沉声说道:“为什么?” 这时候院子里倒起风了,没有关紧的窗缝中漏进来几道冷风,将桌上的烛火吹得摇曳不止。 明明暗暗间,望着君九凝冷冰冰的眼神和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魏羽澜心中忽然一动,他捏着杯子灌下那口苦涩冷茶,断言道:“总之,明日我会与梁主使再来一回,届时我可帮你一忙,说你身患隐疾,需要一年时间修养,但梁楚两国联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自己斟酌吧。” 先礼后兵,瓷杯被重重墩在桌上,杯身出现细小裂纹,魏羽澜最后看了一眼君九凝,起身离开。 君九凝没有送他的意思,静静地坐着,也不说话,甚至头也不回一个。 魏羽澜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打开窗棂,“咔哒”一声,他刚要翻出去,君九凝的声音又在他身后响起。 “等等,”魏羽澜回过头去,只见君九凝侧着脸,并没有看他,背着烛光让她的侧脸的线条蒙上一层柔和的光,君九凝薄唇轻启:“空灵大师,之前我们就两清了,为何你现在又三番五次来帮我?是摄政王让你这么做的,还是你擅作主张,给我透底?” 魏羽澜心中那种莫名的感觉愈发强烈,他没说话,无声离开了凝香殿。 君九凝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微动。 她故意这么说,是想试探空灵对她怀有善意的原因,但对方显然不想把这个原因暴露出来。 第二日,果然如魏羽澜前一晚所说的那样,君九凝继续在床上装病,他跟着那梁国主使过来探望君九凝。 女子不宜在自己的寝殿见外宾,魏羽澜用的还是老办法,金线搭脉。 从内殿直拉出来的金线微微颤动,魏羽澜伸手试探了片刻后,收起金线,对坐在一旁眯着眼睛一脸不善的梁主使道:“长公主身患隐疾,需要一年时间调养。” 梁主使用质疑的目光将他从上到下扫了一通,腰板往后一躺,靠在椅背上,高高在上地道:“哦?那空灵神医说说,这长公主是患了什么隐疾,需要治一年?” 空灵一脸淡然:“我既说了是隐疾,不经公主同意,自然不能告诉他人。” 梁主使瞪着空灵,暗自咬牙,这人是摄政王特意安排的,因此一路上他也算是安排周到。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不给面子,到了楚国后,三番两次跟他作对。 一会儿说什么顿悟闭关,一会儿又说这长公主有病得治,这不就是在阻挠他们完成任务么?! 梁主使道:“我不过是想把长公主的情况问清楚些,好回去和摄政王交代,空灵大师可不要为难我。” 他搬出摄政王的名头,欲以此压制空灵。 不料他根本不吃这一套,空灵将手上的金线仔细塞进袖口:“他人隐疾,不能说就是不能说,即便摄政王亲至,我也不会透露半分。失陪。” 他毫不在乎地离开了。 梁主使被他下了面子,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恼羞成怒,也起身离开了。 连句离开的招呼都没打。 君九凝在内间听得清清楚楚,差点笑出声。 但笑完之后,她又发起愁,空灵此法至多只能帮她撑一年,此后又该怎么解决? 而且这梁国摄政王还能让空灵也成为说客,说明此人必定不简单,君九凝只怕他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而他们楚国毫无察觉。 但再愁吧,这日子还是得过。 眼下有荣华富贵可享,就不得不享。 秋月奉上来一张礼单,君九凝粗粗一扫,随即眼睛瞪得溜圆:“这梁国摄政王的手笔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简略一算,这七个不大的箱子里,各种贵重的药材、宝物、金银首饰赏玩之物加起来,竟有万金之数,而那最大的一口箱子里全是金子,满满当当,是吓人的五万两黄金。 君九凝瞠目结舌,突然认识到了这梁国摄政王的家底。 就这些东西,能抵得上那普普通通小国朝廷一年收入的一半了。 君九凝忽然觉得,嫁给摄政王也不错…… “呸呸呸!”君九凝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这摄政王的大腿抱了也没用,按照剧情,将来一统七国的人可是慕云,这摄政王在原书里面都没有出现几回,估计是早就被慕云解决了,跟她一样是个炮灰。 炮灰和炮灰之间可以惺惺相惜,但不能报团,不然只会一起消失。 她把礼单折好,揣在身上,打算去找文帝商量商量回礼的事情。 君九凝不会前往梁国和亲,但东西收了就没有退回去的道理,所以他们楚国也得回同等价值的礼物给梁国,这样才不至于被妄议。 但她刚到正泰殿门口,便听见里面摔杯碎盏的。 文帝的怒吼透过窗户纸都清晰可闻:“欺人太甚!” 又是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君九凝被吓了一跳,隐隐约约听见里面好几个人在苦劝让文帝息怒。 文帝身旁惯跟着的刘公公也不在,君九凝迟疑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让人通传。 这时门突然开了,刘公公哭丧着脸,端着一盘杯盏碎片跨出门槛,看到门口的君九凝后连忙行了个礼:“公主殿下。您可是找皇上有什么要紧事么?” 君九凝点点头,朝里面担心地望了一眼,轻声问道:“父皇怎么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第七十六章 梁国施压 一听君九凝问这个,刘公公本就不太紧致的脸皮顿时皱了起来:“公主殿下呦,您是不知道,这梁国竟然公然下令禁止皇商跟咱们楚国有贸易往来,这可不是给皇上脸色瞧吗?!” 君九凝傻眼:“难不成是因为我的事么?” 刘公公哪敢擅自判断,忙解释道:“这个奴才也不知道,现在皇上又正在气头上,奴才哪敢问呐!” 见刘公公端着木盘左右为难,况且他一介宫人,又不知道多少东西,君九凝只好先让他下去了。 她一双玉手绞着手帕,心乱如麻地呆在门口。 他们楚国盛产丝绸、棉布等制衣的材料,而梁国作为邻国,人口又多,就是他们最大的买家。 现下虽然梁国只是下令让皇商不与楚国做生意,但其他的民间商人受此影响,必然也不敢跟楚国人做买卖了。 届时整个楚国的民生、朝廷的经济都会受到影响! 这就是摄政王的手段么,用楚国的经济命脉来对他们施压,只为了让君九凝嫁给他为妻? 君九凝真想跑到那摄政王面前,揪住他耳朵好好问问为什么他不去做一统天下的正经事,而是把精力放在她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子身上。 她简直想在摄政王耳边咆哮:你知不知道你的敌人是慕云不是楚国?! 可能是见君九凝的脸色难看,又在门口站了许久,一个小太监主动出声问道:“公主殿下,要不奴才去帮您通传一声?” 他没刻意压低声音,里头的文帝耳尖,不费力便听见了:“凝儿在外面?让她进来。” 君九凝顿时觉得自己怀里的礼单像块烫手山芋。 待会儿拿出来,就是给文帝添麻烦,不拿出来,好像只是把这个麻烦往后拖延两天。 君九凝还是进去了。 文帝虽刚发完怒,但面对女儿,还是极力地将情绪压了下去,慈爱地看着她:“凝儿有何事?” 君九凝福了福身,从怀中掏出那张薄薄的礼单,走过去递给文帝:“这是梁国的摄政王给女儿准备的贺礼。” 她刻意把“贺礼”二字咬得极重,而文帝看着礼单,脸色越来越沉。 看完,文帝将礼单拍在桌上,轻描淡写道:“我楚国加一倍给他摄政王回过去。” 他说这话的语气,好像就是过年封红包,出手阔绰的大家长为了面子多加几颗铜板让孩子高兴。 谁能想到这“一倍”是单位为万两的黄金数目呢。 君九凝震惊:“父皇!这……” 本来楚国的国库就不丰盈,更遑论刚与赵国结束一场边疆之战,军费开支过大。 眼下又不是征税的时候,若是真的照文帝所说,按照礼单上的东西,再加一倍奉还梁国,他们国库必得被掏空个七七八八! 到时若是他国趁机骚扰楚国,妄图开战,他们可是负担不起啊! 想通其中的利害关系,君九凝急道:“父皇,万万不可,这样会把国库掏空的!届时梁国若是寻个理由要与我们开战,我们会无力应战。” 她能想得到此举的弊端,文帝自然也能想到。 但是文帝没办法,梁国此令是今日一大早颁发的,说明他们早就做好了布置。 若不是楚国安插在梁国的眼线飞鸽传书告知此事,恐怕要等好几日,消息才能传到文帝耳朵里。 到时候再想对策就来不及了,赵国也产布料,若是被赵国趁机抢走了这条财路,那他们楚国恐怕就要屈居于赵国之下了。 眼下他把梁国送给君九凝的贺礼以两倍之数送回,一是打消摄政王对君九凝的想法,二来也算是示好对方,文帝也会派一些使臣过去和谈,让梁国取消这项决定。 君九凝听了他的解释,想说什么,嘴里却一阵阵发苦:她劝不动文帝,因为文帝的举措算是眼下他们能做到的极致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更简单的办法——让君九凝去和亲。 但是文帝不舍得。 这个女儿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又长得那样像他最爱的亡妻。 君九凝赖在他身旁撒个娇,就是他日复一日的疲惫中最好的慰藉。 摄政王府在文帝的眼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那一位更是喜怒无常,让君九凝去那种地方过下半辈子,他是绝对不放心的。 君九凝一双眼睛里面装着重重心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文帝,似乎在道歉,又似乎在感恩,文帝被她看得失笑,又忍不住喟叹:“凝儿,你真是长大了。” 知道心疼亲爹了。 刘公公低头地踮着步子进来,手上漆亮的木盘子里放着一盏热腾腾的茶。 他把茶盏放在文帝桌上,后退两步,小声道:“皇上,奴才刚看见梁主使带着人朝正泰殿过来了。” 文帝的眼神冷了下来:“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他把礼单递回给君九凝,勉强挤出一个慈祥笑容:“凝儿先回去吧。此事朕会派人去安排。” 君九凝把薄薄的纸捏在手里,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行礼退下了。 只是还没出正泰殿的殿门,便迎面撞见了梁国主使。 她心里没好气,只冷笑着朝对方见了礼:“主使大人好。” 梁国主使是第一次见到君九凝,乍一看被她的容貌所惊了一惊。 都说楚国长公主是个绝世美人,如今看来,这种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他们愣神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对方灿若明星的眸子中似乎对他存着些不友好的意味,便故意笑道:“公主今日怎的出得了门了,不是得了隐疾么?” 君九凝不甘示弱地回讽:“本宫确实有隐疾啊,不能见长得丑的人,一见就会身体不适,整日头痛。因此前两日才没有接见外宾,实在失礼。只是现下看来,本宫这病还是得静养啊,待会儿回去又得犯病了。” 她的意思是他们长得丑?! 梁国主使被气得脸色铁青,刚想出言反驳,刘公公便出来喊道:“呦,这不是主使大人嘛!请进,皇上可等着各位呢!” 君九凝气完了人,也附和道:“是啊,主使大人,别让我父皇久等了——你们梁国规矩里面,主随客便也不是说的这种情况吧?” 第七十七章 无奈答应 梁国主使本欲发怒,但突然想起此行目的,便冷哼了一声:“长公主,您好自为之吧。” 他也不再理会君九凝,错身从她边上挤过去,走进正泰殿。 君九凝:?莫名其妙。 可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主使不与她争几句口舌之快,反倒让君九凝留了个心眼。 她没立刻离开,而是待他们都进去后,悄悄回了门口。 她朝门口的太监宫女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声张,而后便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梁国主使仍旧向文帝提出了联姻之事,并且语气比上次硬气多了。 “想必楚皇陛下已经接到消息了,我们梁国的皇商不会再与你们合作。”梁国主使说完,还故意掸了掸衣袖,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文帝面无表情:“哦?那又如何?” 梁主使笑了笑:“那我就不和楚皇陛下卖关子了,摄政王在我来之前便已经准备了三条旨意,他说,关于和亲之事,我可以征求楚皇陛下三次,一次不成,他便颁布一条律令。这第一条便是禁止梁国皇商再与楚国合作。第二条便是若梁国上下的布庄都从赵国买进布料,便可减税三成。” 文帝脸色一变,他想到了赵国会趁机代替楚国在梁国的布料生意,但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竟然会是梁国主动牵线! 减税三成,这样的条件,足以抵了梁国那些客商心中对于前一条律令的不满之心了。 但梁国主使还没完全说完,这第三条才是最紧要的,但他没说,而是一脸轻松地看着文帝,似乎在期待对方的反应。 文帝本就是一副冷峻长相,面无表情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让人感觉此人不怒自威。 但文帝现在浑身的低气压代表着他是真的满腔怒火。 梁国此举根本就不是为了让君九凝答应这门婚事,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要搅浑梁、楚、赵三国之间的关系。 文帝至此已经彻底清楚,不管他做出什么决定,都会与其中一方对立起来。 而同样的,不管他做出什么决定,都代表了他要放弃于他而言极其重要的东西。 若是答应梁国,他会失去君九凝,会背上“卖女”的恶名。 若是不答应梁国,他会失去民心,许多百姓谋求生计都成了问题,楚国的经济也有可能一蹶不振。 好一个梁国,好一个摄政王! 文帝沉声道:“我若始终不答应让长公主前往梁国和亲,摄政王有什么好手段针对我楚国,不妨一起使出来。” 梁主使闻言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那两片刻薄的嘴唇仿佛要咧到耳根子了。 他神态倨傲地看着龙椅上的文帝,那架势仿佛自己立刻就能爬到他头上去兴风作浪:“这第三条嘛,就是梁国要和赵国结成友邻,将来军队在边境驻扎,若是不小心越了楚国的界,还请楚皇陛下要多担待着些了。” 明晃晃的威胁! 文帝脸色铁青,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这梁国摄政王欺人太甚!想联合赵国一起瓜分他楚国疆土,就不怕反被咬下一块肉么! 但终究他是要守住他楚国君主的脸面,不好当着梁国使者的面发火——世有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说法,更何况这梁主使就是个传话的。 但听了摄政王这三条旨意,文帝也懒得再与他们装模作样、虚与委蛇了。 他大手一挥,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态度更是不卑不亢:“既然如此,那各位也不必再来见朕了,这和亲一事,我楚国定不答应!至于你们摄政王要颁布三条还是三十条旨意,都请自便。来人,送客!” 君九凝在门外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一听见里面竟然谈崩了,忙推门冲了进去。 “等等!”她大喊道,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正泰殿,“我答应去和亲!” 文帝狠狠一拍桌子,刘公公不久前才放上去的茶盏都被他震掉了杯盖,他盯着君九凝厉声道:“凝儿,这里没有你的事情,出去!” 君九凝心中百转千回,最终只余感叹,她看向在一旁看起好戏来的梁国使臣,挺直腰板朝文帝行了大礼,朗声道:“父皇,女儿可以自己做主,我答应去梁国和亲,不过请梁国主使回去禀告贵国的摄政王,我有两个条件,他若是能做到,我便愿意嫁他。” 梁国主使轻笑,并不以为意:“公主请说。” 君九凝对文帝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打断她说话,而后才从容道:“第一,既然摄政王想娶我为妻,就得拿出诚意。刚才你们所说的那三条律令,我要求你们以楚国为友,重新颁发。即:梁国皇商不得以赵国合作。梁国上下所有布庄若是从我楚国采购布料,可减税三成。梁国与楚国结为友邻,互不侵犯。” 梁国主使皱眉,对她的得寸进尺十分不满,却不好在明面上提出来:“这些条件得等我回去请示了摄政王才可给予公主答复。” 君九凝不在乎他的态度,本来他就是个传话的:“这是自然,不过还请你们梁国在三日内给我答复。还有第二个条件,便是我身患隐疾,需要一年的时间治疗,所以大婚必须在一年后举行。” 君九凝这么说是因为她不想太早离开楚国,再给她一年时间,暗中巩固一番君清漓的势力,为他扫平一些障碍,她才能放心离开。 君清漓这个小屁孩,平时看起来十分不着调,但在治国断案一道上却是天赋异禀,他在原书后期也是一个智囊般的人物,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假以时日,不怕他撑不起楚国。 梁国主使听了却不乐意:“摄政王早有吩咐,若是长公主应下亲事,我们就得立即带长公主前往梁国准备成婚事宜,这个条件,恕我等不能答应。” 君九凝轻笑一声:“主使大人,规矩是人定的,更何况你们求亲之前也没告诉我们条件。你们出使之人做不了主,就请通知能做主的来。” 她看着脸色变得凝重的梁国使者们,吐字如钉:“还请告知梁国摄政王,三日之内作出答复。” 第七十八章 七国交流会 梁国使者趾高气昂地来,却是灰溜溜地离开了正泰殿。 他们好像是完成了任务,又好像没有完成。 梁国主使大感晦气:“这君九凝怎的如此诡计多端,竟还想跟王爷谈条件!” 一旁的侍从却是自到了楚皇宫之后打探了不少君九凝的消息,小声道:“这长公主似乎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既能上得了前阵杀敌,后宫众人也是被她管得服服帖帖的。连太子都得看她的脸色行事。” 梁国主使一脸惊诧:“竟有此事?” 自然是有的。 君九凝在正泰殿那一番言辞,不论是在朝廷上下还是在后宫里都传疯了! 谁也不知道当时梁国使者离开后,文帝朝君九凝发了多大的火。 “跪下!” 君九凝身形一动,跪得干脆利落,跪得心甘情愿。 一旁的刘公公看着都觉得自己的膝盖一疼,并真心实意地感叹道这可能是君九凝这辈子最听话的一次罚跪。 文帝被她如此果断的动作一激,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色厉内荏地道:“你为何要擅作主张。” 君九凝抬起头,目光灼灼:“那摄政王根本不是意在儿臣,和亲不过是一个借口,他真正的目的是离间赵楚,削弱楚国,最后联合其他五国瓜分我们楚国的国土。”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在场的每个人都被君九凝的一番言论震撼心神。 文帝沉默良久,随后苦笑一声:“凝儿,朕今日才知道,原来从前都是误解了你。” 只可惜,君九凝是女儿身,否则以她的智谋,文帝根本不用担心楚国的未来。 但也正是因此,文帝对她的担忧又多了几分:摄政王能选中君九凝,必定也是看准了她这一份聪慧能给楚国带来多大的改变,所以才把她从楚国中剥离出去。 这也代表着,他会有多么忌惮这个女子,因而到了梁国,摄政王的地盘,君九凝只怕是寸步难行。 但他这个做父亲的,什么也做不了。 他目光沉沉,带着满眼的不忍和担忧:“你知不知道,你去了梁国之后,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境地?举目无亲,除了你带去的奴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摄政王城府极深,喜怒无常,一个不小心,招惹了他,下场不会比沙场上的战俘好到哪里去。” 君九凝沉静点头:“儿臣知道,或许还不仅如此,儿臣亦有可能连摄政王府都出不去一步,整日困于宅院之中,此生再不得回楚国,得见父皇和清漓一面。” “但是儿臣知道,若是我不去,楚国只会日益溃败,最终像一块肥肉被其余六国分而食之。覆巢之下无完卵,儿臣的底气是楚国给的,只要楚国一日不败,我相信摄政王便一日不敢动我!” 文帝大为感动。 但君九凝面对这些未来很有可能遇到的凄惨情况,早就想好了对策。 实在不行,她就死遁嘛! 君九凝的愿望非常简单:活到大结局,所以不论到了何种境地,她都会努力而乐观地活下去。 不消三日,摄政王的回信就已经到了梁国使臣的手上。 梁国使臣看了回信后就转交给了君九凝,并告诉她,七日之后就要启程返回梁国。 君九凝打开了那封信,上好的宣纸上落下的字迹遒劲无比,透露出写字的那人沉稳的性格。 信中提到:答应君九凝的第一个要求,也可以在一年之后进行大婚,但是君九凝必须跟随梁国使臣一起返回梁国,参加不久之后的七国交流会。 君九凝浏览着信件,口中喃喃:“七国交流会?” 她对这个有印象! 原书中,男女主就是因为这个所谓的七国交流会而产生渊源,并且开始进行不断的接触,而两人也会日渐生情,相爱相杀。 这个所谓的七国交流会,就是各国的储君、出色的公主,还有年轻有为的臣子各组成队伍,进行一些比赛。 说得好听,叫交流会,君九凝心道,这玩意儿在我们现代应该就是奥运会? 不过七国交流会应该不止是比一些体力项目,还比一些文绉绉的项目。 君九凝抬眼看向一旁的梁国使者,不知为何,总感觉他们今日仿佛没了那股张狂劲儿。 梁主使见她目光望过来,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他们读信之前也没想到摄政王竟然全盘答应了君九凝的要求,而且和亲的事一但确定下来,以后君九凝就是他们的摄政王妃。 你得罪过的人突然变成了你的未来上司,梁主使等人自然不敢再像之前那么趾高气昂的。见君九凝看他们,还得扯着脸皮露出一个别扭的微笑。 君九凝被他笑起了鸡皮疙瘩,伸手在手臂上搓了搓,才开口问道:“主使大人,我虽是答应了你们摄政王的求亲,但我毕竟没有出嫁,届时参加这个七国交流会,也是以我们楚国的名义吧?” 这……应该是这样吧…… 梁国使臣队伍中的几人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回答。 按理说,应该是如此的,但是摄政王一定要他们把君九凝带回梁国参加这个交流会,是不是也有让君九凝代替梁国参加的意思呢? 几人暗中互相推搡了几下,最后还是梁主使硬着头皮,讨好地笑了一笑:“这个事情要怎么算,臣也不知。不过到时候摄政王也会在场,公主还是问一问摄政王殿下最佳。” 人还没嫁过去呢,就要听你们梁国的安排了? 君九凝自然不肯:“这交流会并非我一人说了算的,况且现在若是不把我楚国的队伍确定下来,届时怎么安排人手进行交流切磋?” 梁国使者一个个都不说话,君九凝看了一圈,拍板道:“本宫还是代表楚国,若是摄政王不满,我自有道理。” 梁主使哪敢说话,只能心中暗暗叫苦:这长公主不是个简单人物呀,而且他得带着君九凝一起上路,以后恐怕有他们受的了。 他忍不住耷拉了脸,有气无力地告辞:“既然公主心中已有定数,臣等也已经将信件转交,就此告退。” 第七十九章 假死药 君九凝把信纸装回信封里,心不在焉地道:“去吧。” 一行人低眉顺眼地走出凝香殿,梁主使的一条腿刚迈过门槛,君九凝又喊道:“主使大人,等一下!” 梁主使只好把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回头问道:“公主还有何吩咐?” 君九凝道:“请大人帮我给空灵大师传句话,就说我找大师配个药方。” 跟自己无关就好,梁主使心定,连声应好,迈出那道门槛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凝香殿。 好像后面有什么妖魔鬼怪在追。 文帝给梁国使臣安排的宫殿也算大而精美,房间也多,但空灵自称不喜奢华,选了最偏僻窄小的一间,据说之前是给下人睡的。 梁主使每次去找他,都要嫌弃一番这间简陋的屋子。 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空灵穿着一袭雪色衣袍,指尖也苍白得如雪,正在用一个寒酸至极的小泥炉和素得不能再素的陶壶烹茶。 他这样一个仿佛冰雪铸就的人,看他干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所以即便是在一个简陋无比的房间里烹茶,都能让人感觉到心灵上的一种安宁。 他主动道:“主使大人,有何贵干?” 但梁国主使向来不是能欣赏这种高雅情操之人,所以也不想在这里多呆,怕沾了下人房的晦气:“空灵大师,长公主找你去一趟凝香殿,说是请你给她配药。” 空灵“嗯”了一声,继续不紧不慢地给桌上的小泥炉扇火。 幽幽茶香从素净陶壶中飘出,梁主使动了动鼻子,眼神一亮:“这是今春新采的眉尖雪?” 空灵波澜不惊地点点头。 梁主使顿时肃然起敬了:“这可是御供!梁国上下一年也只得三斤顶尖的眉尖雪,这是殿下赐给你的?” 空灵仍旧是波澜不惊地点点头,仿佛这种绝世好茶在他眼中和路边茶摊上的没有任何区别。 但见梁主使似乎非常感兴趣,空灵便微笑了一下:“梁主使若是喜欢,不如留下来品一品?这是我带来的最后一点眉尖雪。” 梁主使自然要品,露出了个真心实意的笑容:“那我就厚着脸皮讨杯茶喝了。” 水才微沸,碳火也小。 梁主使无所事事,与空灵闲聊起来:“空灵大师,那长公主身上真的有隐疾么?你为何那日不给她配药?” 空灵看着碳火的眼神闪了一下,随后恢复正常,慢条斯理道:“此处无药引。” 仍旧对君九凝的病避而不谈,梁主使暗中撇嘴,也不介意,继续找话题道:“她可是个伶牙俐齿之人,我这几日太得意了,可能得罪了她,不知道她以后成了王妃,会不会给我穿小鞋。” 空灵一愣,摇扇的手不知不觉停了,他抬眼看向喋喋不休的梁主使:“她答应和亲了?” 梁主使不明所以地点点头,随后一拍脑袋,懊恼道:“你不爱往人堆儿里扎,我等拆读摄政王殿下来信时忘了通知你了。” 不过这人本来路上也不爱管闲事,从来不主动问他们的安排,还一进楚皇宫就下他面子。 梁主使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而后清咳了一声,找了个台阶儿下:“空灵大师若是想知道现下是何情况,我倒是可以给你讲讲。” 空灵不言不语地看着他,清冷目光中难得地含了几分催促意味。 梁主使笑了:“那你先给我倒杯茶吧。” 这夜君九凝等空灵等到了子时,对方仍旧没有出现在窗边。 君九凝不由得怀疑是不是那梁主使对她不满,因而没有告知空灵。 她披着件海棠粉色的外袍,倚着窗户嘀咕道:“魏羽澜,你再不来我就要去睡觉了。” 院中寂静无比,只能听到几声微弱虫鸣。 君九凝又等了半个时辰,眼看着桌上的蜡烛燃了大半夜,已经快烧到底了,她决定去睡觉,并且明天去找那梁主使的茬。 一定是这厮没有好好告知空灵,不然他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有来?! 君九凝走到桌前,吹了蜡烛。 室内顿时沉进一片浓重的黑暗雾气,只有窗边倒映出几分院子里挂起灯笼的微光。 君九凝和衣躺下,轻轻打了个呵欠。 她意识越来越沉,眼睛却挣扎着不肯一直闭着。 窗棂忽然披上一层白霜,君九凝视线困到模糊,心里却很清楚地想起来:今日仿佛是十五,是每个月里月亮最圆最亮的日子。 不过现在过了子时,应该算十六了…… “砰——”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清响,君九凝从模糊的视线中看到,那披了月色的窗户上,出现了一道黑影…… 黑影! 君九凝精神一振,顿时清醒了过来。 她赶紧爬起来,用力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出现幻觉。 真的有个瘦瘦高高的黑影! “公主。” 黑影还说话了! 君九凝下床穿上鞋,仍旧披着那件海棠粉的外袍,蹦跶到窗前:“空灵大师,你来得似乎有些太晚了,我差点睡着了!” 空灵淡淡道:“抱歉。” 今晚的月色很亮,即便屋里没有点灯,空灵也可以把迎着月光方向的君九凝看得清清楚楚。 他无端地想起一句话,花间看流莺,月下看美人。 “你找我有何事?” “我找你来……” 二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巧得过分。 空灵微怔,君九凝抢先道:“我找你来是想说,谢谢你的提醒。” 空灵苦笑了一声:“我知道你答应和亲与我无关。” 君九凝笑了笑:“也不仅如此,我还得谢谢你帮我的忙。” 空灵轻声道:“不算什么。” 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僵了一瞬。 君九凝咬咬牙道:“其实我是想厚着脸皮求空灵大师帮我一忙。” 空灵眼神清澈,认真地看着她:“你说。” “我……”君九凝两颊微红,“我想请你帮我做一颗假死药。” 空灵瞳孔骤缩:“你想假死来逃过联姻?” 君九凝慌忙摆手:“不是不是!” 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想了想,还是如实说了:“我怕去了你们梁国之后,摄政王迟早要除掉我,届时我就可以将计就计,这样世界上没有了君九凝这个人,我也能得以苟活。” 第八十章 出发 七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可对于君九凝来说,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君九凝既然应下这门婚事,文帝便得好好地为她操办嫁妆。 君九凝生母苏又桐已逝多年,即便后宫中还有皇后和云贵妃,文帝却也不放心,事事都亲自过问。 最后为她准备了十里红妆,令人从宫中抬出去更是能让队伍长得不见首尾。 不仅如此,文帝还让君清漓陪她一块儿前往楚国——不仅是为了护送君九凝,也是为了梁国开展的七国交流会。 文帝爱女情切,楚国派出随行之人的数目甚至远远超过了梁国的使臣团。 而梁主使虽然心里不乐意,但偷偷飞鸽传书给梁摄政王之后,对方却没有对此发表什么异议,还叫梁主使务必好生对待,把人完完整整地带回梁国。 虽说自己是“待嫁之身”,君九凝这些日子却也没闲着,没有如普通的女子一般整日关在房里绣喜帕、嫁衣之类的东西。 她关心的是前朝之事,她既然答应了梁国摄政王的求亲,对方便得履行那三个她提出来的条件。 不过摄政王顾云没有让她失望,在她离京的前一日,终于颁布了那三条于楚国有利的条令。 君清漓下了朝,把消息带给君九凝,君九凝悬了好几日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她坐在桌旁,懒懒散散地叹了口气后,拈起正微微冒着白气的茶杯,浅浅喝了口茶。 她目光虽盯在微微泛碧的茶水上,心中却是在不断地打着小算盘。 楚国可以借此机会得以喘息,甚至通过这三条法令大赚一笔,充盈国库。这样在面对今后的七国之乱时,至少可以有一些自保之力。 而且论亲疏远近,梁楚梁国暂且算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即便将来摄政王想动楚国,也没有那么容易。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替自己在梁国谋一条出路。 有假死药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一支有足够实力的心腹队伍。否则即便她假死骗过摄政王,如果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假死的她从梁国转移回楚国,那她的假死恐怕也会变成真死。 君清漓见她听了消息后愁眉不展,一杯茶从烫握到凉也没喝完,心里止不住一阵阵地酸涩。 他想:虽然梁王完成了长姐的要求,但她也一定因为明日便要一辈子远离故土而十分难过。 作为弟弟的,此时自然要多加劝慰。 君清漓遣退左右,眼神挣扎,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心里痛骂自己无用,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开口:“长姐,你若是想哭,便不要忍着,哭出来就好了。” 君九凝迷茫地看着他:“啊?哭什么啊?” 君九凝这种时候还在强撑着,照顾他的心情,不想让他也难过!脑补达人君清漓感动得眼眶都红了:“长姐,虽说去了梁国之后,恐怕你会被束以诸多限制,但无论如何,你都是我楚国的长公主,若是那顾云敢欺负你,你不必顾虑楚国给他面子,有委屈一定不要忍着,我和父皇必定给你撑腰!” 君九凝这才听懂君清漓是什么意思,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感动:小屁孩会体贴人啦。 她站起来走到君清漓旁边,拍拍他肩膀道:“你放心啦,我君九凝也不是泥捏的,更何况,父皇把禁卫军中最得力的一支暗卫都给了我,让我带去梁国,又有谁敢欺负我,那梁国摄政王虽说只手遮天,可为了面子也会善待我的。” 但君九凝知道,她虽然是这么安慰君清漓的,但梁国的摄政王到时候究竟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她,她还真没个底。 不过……君九凝眼底亮起一道灵动的光芒,她可是用上帝视角俯瞰整个七国情势之人。 摄政王不就是想一统七国么,她的未卜先知或许能成为她和摄政王做交易的一个筹码…… 离京之日已至,文帝率领所有官员,亲自把自己的一双儿女送出京城,以示对君九凝的重视。 这是君九凝第二次见到楚国满朝的官员,但和上一次她擅闯金銮殿不同的是,这一次众人不再是用或轻蔑,或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难得地,不管老少都是挂着感激或者担忧的神情,默默地注视着她。 君九凝心中忽然翻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想来这些官员也是知道了自己为楚国而做出的牺牲,所以看着她的目光也带上了敬意。 而离君九凝最近的文帝眼眶微红,眼中藏着不少血丝,神情都有些恍惚。 女儿即将远嫁,他一夜没有睡好。 今日君九凝虽不算真正的出嫁,却也是穿上了一身红衣,衬得她肌肤如玉,格外光彩照人,像极了年轻时的苏又桐。 文帝心中十分不舍。 养了多年的白菜如今要被人连根拔走,换谁都会舍不得。文帝忍不住嘱咐个不停,简直要把这辈子的话都跟君九凝讲完。 君九凝乖巧地应着,一边扫视着即将跟她一起启程的队伍,突然她吃惊地发现,慕云竟也在随行队伍之中。 君九凝发现他一旦不用上朝,便穿一身的白,此时也是衣袂胜雪,安静地站在君清漓旁边,清冷地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文帝顺着君九凝惊讶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慕云,想到之前君九凝说的再也不会和他扯上任何关系的话,以为是君九凝介意了,便解释道:“慕大人称得上文武双全,是我楚国的能臣,此次七国交流会,由他作为清漓的副手,带领我楚国的出使团。” 原来如此,君九凝放下心中疑窦点点头,将目光从慕云的身上移开。 在城门口耗了大半日的时光,眼看着日近正午,梁国主使忍不住站了出来,小心地提醒到:“楚皇陛下,公主殿下,这时辰也快到了,是时候出发了吧?” 文帝与君九凝对视了一眼,道别的话早已在口中咀嚼了千遍万遍,最终也不过一句一路顺风。 出使的队伍终于走了,数不尽的马蹄扬起一片呛人的烟尘。 第八十一章 焦急 暮春时节,处处好风光,文帝却看着远去的马车,这一刻心中却比寒冬腊月的冷风还要萧瑟。 他默默站了许久,站到正午的阳光都晃人眼时,刘公公看着他鬓边流下的汗珠,终于忍不住劝道:“想必公主和太子殿下已经出了京了,皇上的龙体要紧,还是回宫吧?” 其实早就连影子都望不见了。 文帝叹了口气,转身:“回宫。” 即便是在夜里,春风也格外和煦。 本来从楚国京城到梁国都城的距离,快马加鞭的话,几日便能到达。 但这一次人数众多,更别说还带着君九凝价值连城的“嫁妆”,许多东西禁不起磕碰,车队便走得更慢了。 三日过去了,路程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 梁国主使急着回凉城复命,但也拿君九凝和楚国使臣团没办法,只好朝身边的侍从发牢骚。 “主使大人在说什么呢?这么慷慨激昂?” 正在梁主使说得唾沫星子乱飞的时候,一道清冷疏离的男声从身后如无声无息的鬼魅一般传来,让他顿时僵了身子。 梁主使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巴掌,他怎么就忘了梁楚两国的使臣团虽然各自扎营,但晚饭倒也是一块儿吃的,所以可以自由走动这事儿呢! 他讪笑着回头:“原来是楚太子。” 君清漓表情冷淡地站在他身后,挺拔得像一根冰柱。 梁主使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在背后吐槽别人被当场抓住了这种事情真的是谁做谁尴尬,饶是以他这么厚的脸皮,也禁不住老脸一红,只好讪讪地岔开话题:“太子可用膳了?老臣这里有好酒好菜,太子殿下可要坐下来喝一杯?” 他本以为以君清漓眼高于顶的性子会拒绝,没想到对方却突然笑了笑:“主使大人力邀,孤自然不好拒绝,便厚着脸皮讨杯酒喝了。” 他这一笑,如春风化雪一般把脸上天生的冷淡孤傲之感冲淡了不少,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梁主使虽然傻眼,但也迅速反应过来:“太子赏脸,臣喜不自胜。” 待下人拿来新的餐具,他亲自给君清漓倒了杯酒:“陈年的梨花白,太子殿下尝尝!” 于是因为一杯酒,君清漓奇异地和梁主使打上了交道,不消多时便热络了起来,两个人勾肩搭背地坐在篝火旁,面颊都喝得红彤彤的。 不久之后,二人更是遣退下属,头并着头独树一帜地坐着,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君九凝借着透气的名义,从马车上下来逛了一圈,见此场景,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她这几日可发现了,君清漓出了宫就跟脱缰野马一般,整日都十分活跃,完全没了在楚皇宫时的高贵矜冷样。 而且现在还发展到了和梁国的人混在一起,难不成是个隐藏的话痨,跟谁都能唠? 他不怕这消息传回文帝耳朵里被教训么! 君九凝心里正吐槽,又眼睁睁看着君清漓那边又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身形粗壮的梁主使笑得险些载倒,君清漓伸出瘦弱的手臂好不容易才拉住了他。 看着这二人俨然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君九凝嘴角抽了抽,清咳了一声。 两人顿时止了笑,双双回头看向君九凝。只见君九凝捏着帕子遮了遮嘴角,目光中隐隐透出些警告意味:“二位正在谈论什么事情,竟如此开怀?不知我有没有这个福气听一听?” 这有啥不能说的? 梁国主使神色一松,微张着嘴就要说话,君清漓的手却在他腰上不轻不重地一拍,顿时把梁国使者拍了个激灵。 他转过头一脸疑惑地看向君清漓,似乎在询问对方为何不让自己说话。 君清漓却挑了挑眉,看着君九凝微笑道:“长姐,这可是我们男人之间的话题,你还是别听了。” 他目光一扫,发现了君九凝身后露出半颗头正看着他的秋月,转移话题道:“秋月,你去问问,今日伙夫们都备了什么菜,挑些公主爱吃的端过来。” 君九凝凭着默契瞬间明白了他有事故意瞒着自己,这时指使秋月去做事其实是叫君九凝离开。 莫名其妙。 但她也没有深究,乐得配合对方,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带着秋月离开了。 反正她下来逛逛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君清漓,他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好当面挑明,后面自然会和她解释。 姐弟之间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君九凝提着裙子,漫不经心地在营地里散步,周遭人都是急急忙忙地走来走去,见了她纷纷低头行礼。 这些日子以来,从来没有接触过君九凝的人也发现楚国这名金枝玉叶的长公主其实相处起来十分和善,待人亲和,更重要的是伺候起来不麻烦,也不会随意苛责下人,所以众人即便在忙都愿意与她打招呼。 君九凝一路走来,口中不断地说着免礼免礼,眼神却是不经意地往梁国的马车队中扫了一次又一次,努力辨认着哪辆才是空灵所乘坐的。 按理说空灵也在梁国团队的马车上窝了一天了,就算是神仙也该下来吃饭喝水了吧? 但他就是至今都没有下来。 君九凝没找着机会和他说话,心里还惦记着假死药的事情,不免有些急躁,想找他问问进度。 从楚皇宫出发前她就特意问过空灵,配制假死药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和她提,空灵却说自己有办法。 虽然不知道一路上他该怎么炼制药物,但君九凝还是希望空灵最好是能在到达梁王宫前能把假死药炼成给她。 毕竟梁国是摄政王的地盘,她过去之后少不了摄政王派人会看着,届时人多眼杂,做什么都不方便。 她心里琢磨着要想办法和空灵说上话,又因为环境昏暗没注意脚下,被一块不小的石头绊了一跤,轻声惊呼着摔倒在地。 还好她反应快,用手掌撑住了地面,才没让脸部着地。 但君九凝擦着地面的手却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跪坐起来,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就这个疼痛程度来看,想来是破皮了。 第八十二章 崴脚 君九凝抬起手掌,一片黑暗中只有秋月打的灯笼晕出微弱暖光,君九凝看不清伤口,只感觉到手掌上有微微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腕流下,而细嫩的掌心糊上一层粗糙的沙土。 秋月刚才只顾着打灯笼,没来得及拽住君九凝,此时忙把她扶起来,自责地道:“都是奴婢不好!公主?可伤着哪里了?” “没事,就是擦破点皮。” 君九凝靠着秋月站起来,右脚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一下便盖过了手上的疼痛。 君九凝轻轻吸了口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中悲催道:这也能崴脚? 她拽住秋月的肩膀,强撑着往前走了一步,发现右脚一动便疼得更厉害,额头忍不住沁出几滴汗。 看来伤得不轻,以君九凝的经验,这种时候不宜乱动,否则只会加重伤势。 偏偏她们现在走到了营地中较为偏僻的地方,几乎没人过来。 君九凝只好叹了口气道:“秋月,你去叫人请一下军医过来,我脚不能动了。” 秋月有些担心她一个人不安全,不肯走。 君九凝道:“你放心去吧,再说了,如果真的有刺客的话,你有那个本事保护我么?快去吧。” 秋月拗不过她,只好匆匆地走了,不过她倒是没忘了把灯笼塞到君九凝手里,让她小心些。 她走后,君九凝失去支撑,站着十分费劲,脚踝又痛得受不了,她便又不顾形象地坐回地上。 开玩笑,面子哪有脚踝重要,更何况现在又没人看。 伤势最要紧。 君九凝一只手打着灯笼,另一只手伸手扒拉着自己的裙子,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她小心翼翼地将袜子拉下来一点,左手提着灯笼凑过去。 她脚踝上的皮肤常年不见光,跟手背的颜色相比显得太过苍白,即便在灯笼的弱光下也能清晰地看见薄嫩皮肤下青紫的血管颜色。 君九凝伸手按了按扭伤的地方,伤处有些轻微的刺痛和不正常的肿胀,好在没有出现青紫的淤血。 君九凝曾学过一些治疗跌打损伤的方法,知道伤处是这种情况的话说明扭伤不是特别严重。 若是帮她治疗的大夫医术好些,正常用药的话三五日便可恢复了。 君九凝一边心中庆幸,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伤口,忽然一阵凉风吹过,四周的虫鸣乍止。 君九凝警觉地抬起头,不远处出现一道黑影。 他们扎营的地方处于一片没有树林的河滩旁,君九凝此时虽然离河边远远的,但面前却是有着一丛比人高的芦苇。 那黑影看起来比芦苇还高,身板笔直,不胖不瘦,身形匀称而颀长。 只是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有些渗人,更别说本来春夜的风还带着些寒凉之意,吹在身上本来就让人感到皮肤一阵阵发冷。 君九凝虽然是个无神论者,不惧鬼神,一时间也被这场景吓得寒毛倒竖。 她微不可察地用伤到的手往腰上摸了摸,那里放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作为防身用。 但又一阵微风从那人的方向向她拂来时,君九凝的鼻尖却是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 是一种非常浅淡的冷香,像是冰雪中盛放的朱梅氤氲出来的香气,却也没有真正的梅香那般甜腻,仿佛掺进了几分松柏的清苦。 君九凝微微一愣,这味道她肯定在谁的身上闻到过。 正在她冥思苦想到底自己跟这人是不是认识的时候,黑影往前走了两步,更加逼近。 君九凝像只炸了毛了猫,心中警铃大作,浑身力气都绷了起来。 “公主?”清雅温润的男声从黑影身上传出。 认出黑影的声音,君九凝顿时松了口气,按在腰间的右手也动摇了几分:“原来是慕大人,真是吓死我了。” 她把灯笼往前递了递,火光顿时映照出慕云俊美的轮廓,他脸上神色似笑非笑:“公主难不成是在坐什么亏心事,所以见到微臣才这般害怕?” 君九凝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慕大人,你身形高大,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我一个弱女子会感到害怕是人之常情,慕大人即便不理解我们女子心中的畏惧,也不该对我做出此等无礼的揣测。” 慕云一愣,发现自己说的话确实有些不妥,倒也大大方方地作揖道歉:“臣出言不当,公主恕罪。” 君九凝本来也不想和他有过多交集,便懒得再跟他周旋,打发他走:“慕大人若是无事,还请先离开吧,否则让人看见你我二人在此独处,恐生留言,扰了大人清誉。” 她一赶人,慕云反倒不想走了。 灯笼光芒虽然微弱,但慕云视力向来很好,足以看清君九凝身上的异样。 他漫不经心地朝君九凝走了一步,伸出手,淡淡道:“清者自清,臣问心无愧,便不畏惧留言。只是公主现在的样子倒是不宜被人看见,公主若是因为手伤而动作不便,便让臣来替你拿着灯笼吧。” 君九凝:?我怎么就不宜被人看见了?还有,他怎么知道我手受了伤?! 她伸出右手一看,伤口狰狞吓人,特别痛。但看着看着,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右腿直挺挺地摆在身侧,细腻光滑的肌理在灯光下蒙上一层暖色,真是赏心悦…… 等等!她的腿!竟然光着被慕云看见了! 君九凝立刻把裙子拉下来遮挡住腿部,又着急忙慌地将袜子也拉了上去。 君九凝绝望地想:丢人丢大发了,简直作死啊! 她哪里还敢让慕云帮她提灯笼,本来往外递着灯笼的手又收了回来,尴尬一笑:“慕大人见笑,我是因为脚扭了,刚才察看伤处才裙衫不整,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也请别与他人说起。” 慕云轻轻挑眉,语气淡漠:“公主脚崴了?身边怎么没个侍女?” 他从君九凝刚才的动作中判断出对方确实不是因为他而故意演戏,但君九凝衣衫不整地坐在这漆黑无人的地界,也实在让人怀疑。 君九凝没法跟他解释自己的伤势,只好随口敷衍:“我吃太饱消消食,走到这里不小心崴了脚动不了了。我只带了秋月在身边,她去找军医来给我治伤,自然只剩我一人了。” 第八十三章 暗中交锋 但君九凝说完又反应过来——她干嘛要对慕云解释得这么清楚?明明对方出现在这里也不正常啊! 她刚要出声反问,慕云却慢声道:“哦?可是伙夫还没有拉响开饭铃。” 君九凝不服气地呛声:“那我还不能提前吃吗?” 说完,她腹中突然空鸣一声,在安静的环境中格外刺耳。 这一刻,君九凝才真正了解了万籁俱寂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瞬间脸色赤红,恨不得找个蚂蚁洞钻进去。 她听见慕云口中憋住了一声笑,顿时更加难堪。 这地方待不下去了,君九凝不想再等秋月,自己用手撑着地爬起来,转身便想离开这块儿倒霉地方。 今晚她君九凝就算是把腿走断,也不想再在慕云面前丢人! 因为另一只脚不能动,君九凝只能跳着走,好巧不巧,又踩到了一颗石子。 可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君九凝顿时向后仰倒,双眼都绝望地闭上了,放弃了挣扎。 电光火石间,她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要后脑勺着地摔成傻子。 但慕云轻飘飘上前,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 这个场景为什么似曾相识? 君九凝惊悚地睁开眼,入目便是慕云有棱有角的下颌。 女主平地摔这个技能又出现在她身上啦!老天你是不是发错牌了? 与此同时,她手中没能握紧的灯笼坠落在地,里头的蜡烛被打翻,橘黄的灯壳顿时被点燃,在夜风的煽动下很快烧成了一大团火,将整个灯笼吞噬进去。 而离它最近的叶冰凝裙角堆叠在地上,一个不慎就要被点燃! 慕云眼疾手快地搂着她往后退了一大步,这才避免了君九凝惹火上身的危险。 “多谢慕大人相救!”君九凝呼出一口气,却毫不犹豫地撤开手。 不仅用完就丢,甚至还要毫无感情地再退了一步,以保证自己跟慕云没有任何的身体接触。 灯笼纸薄不经烧,不久便化作一团灰烬,只余竹骨燃尽后剩下的一点火光,像只异色萤火虫,在夜风吹拂下明明暗暗。 察觉到君九凝的动作,慕云在一片黑暗中挑了挑眉,觉得对他避之不及的君九凝真是格外好玩。 他不禁起了点逗弄的心思。 “公主何必对我避之如蛇蝎?”他突然欺上一步,将君九凝逼得后退,背部挨上了芦苇丛。 当然是因为你是个表面和善内里邪恶的魔头啊!君九凝心道,可不得离你原点,还得时刻小心着不被记恨。 但君九凝自然不能这么说,她找了个最能搪塞的借口:“毕竟我如今已经与梁国摄政王定了亲,与其他男子自然要保持距离。这点,慕大人也该深有体会吧。” 她指的是慕云曾与君雪澜定亲之事,那时他们的关系正如现在的情景,只不过双方的身份是反的而已。 慕云没有说话,抬眼朝君九凝看去。 虽然夜色漆黑,但远处营地中的火光也能映照出一个模糊轮廓,和一双亮如点漆的眼眸。 他心下一动,低低地笑了一声:“原来公主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君九凝睁大了眸子,抓着衣带的手霎时握紧了些:男主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怎么会说出这种只有自恋狂才能说出来的话? 但她转念一想,这话套在原来的“君九凝”身上倒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慕云现在用在她身上,问题就大了呀! 从前的“君九凝”痴恋慕云,所以才纠缠于已经与君雪澜有婚约的慕云。但她现在和慕云都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她保持距离的做法怎么就成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君九凝自然不会认为慕云是喜欢上了自己。 君九凝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谨慎地看着对方俊挺的身影,讪笑一声:“慕大人可真会开玩笑,我只是不想徒惹烦恼而已。况且慕大人之前是守礼之举,我如今自然也是,何必把这么简单的事情说得如此……针锋相对呢?” 其实君九凝真正想说的话是暧昧不堪。 慕云挑了挑眉,哼笑:“原来公主是这样想的。” 他耳尖一动,突然道:“倘若微臣如今并非无意,而是……” 君九凝也是耳力过人的,听见了不远处朝这个方向而来的匆忙脚步声。 她生怕慕云说话的声音被人发现,便欺身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还在他耳边轻声“嘘”了一声。 她动作实在利落迅速,慕云猝不及防,竟然真的被她一举镇压。 君九凝身手怎会这么敏捷?他眸色沉沉地看着君九凝近在咫尺的面容,不知在想什么。 脚步声逐渐逼近,君九凝听出其中的一道是去找军医的秋月,而和秋月一起来的人竟然还有四位! 君九凝无法判断秋月带来的人里会不会有梁国的人,但她心里清楚,若是有梁国人,被他们看到自己与慕云独处就完了! 即便她和慕云什么都没做,但在梁国人看来就是相当于给摄政王戴绿帽! 毕竟当初“君九凝”倒追楚国宰辅之事可是闹得人尽皆知。 君九凝心中一急,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一把将慕云往后一拉,与他调转位置,将他按进了芦苇丛中。 而同时,她也失去平衡,扑倒在慕云身上。 两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觑,距离不过一厘,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感觉到自己身上压下来的重量,虽然不重,慕云却还是忍不住皱眉,他看着君九凝如明星般的清透眼眸,听到对方轻声道:“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引开他们。” 周围的空气中满是芦苇叶的清香,慕云的鼻子却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浅淡的凤髓香。 这味道他不止一次闻到过,却感觉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神秘而清幽。 脚步即将接近这片芦苇丛,君九凝从慕云身上爬起来,打算独自去应付来人,却突然感到衣角上有一道力度在拉扯着不让她走。 她以为是衣角被芦苇的叶子或者枯枝勾住了,但将手伸过去想解开时,摸到的却是微凉的指尖。 君九凝顿时触电似的将手弹开,而同时,衣角上的力道也消失了。 第八十四章 伤势 “你别出声,被人发现的话,对你我二人都不好。”君九凝匆匆抛下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慕云轻轻坐起来,已经空了的右手忍不住轻轻握起,仿佛刚才那抹暖热还残留在指尖。 他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会拉住君九凝的衣角,更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对她妥协了,没再继续找麻烦。 他静静地听着君九凝胡扯,说自己是因为遇到了只野猫才吓得把灯笼扔了。 慕云心中嗤笑:君九凝早就“凶名在外”,这样拙劣的借口也会有人信? 但秋月和她带来的几名下人信了。 秋月甚至还担心地应和,似乎完全忘了君九凝曾毫不畏惧地为她挡过一只野猫。 想到那只伤过君九凝,却又被她不计前嫌地收养的猫,慕云便觉得这个人真是傻透了。 那猫不过是他的手下为了掩盖二人会面而丢出去的,若是君九凝不那么善心大发,而是追根究底,那她当时便能揭穿他了。 但有些时候,君九凝又显得太过聪明,以至于多次破坏他的计策,让他不得不从君九凝身上下手,免得她再搅乱他的谋略。 慕云无声地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半倚在草丛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屈着手指敲着膝盖,继续听外面的动静。 秋月带来的是文帝特派来照顾君九凝的孙太医,虽然年轻,岁数不过而立,却是院首江林畔的亲传弟子,医术了得。 君九凝伸出脚踝给他察看,却发现脚踝又比刚才肿了不少,而且皮肤热.烫,伤势显然加重了。 孙太医皱着眉,问道:“公主刚才追赶野猫时可是再度跌了一跤,这扭伤似乎有些奇怪。像是本来不重的崴脚,又因为用力不当而加重了伤势。” 君九凝心道:可不是嘛!导致我伤势加重的孙子就在身后的草丛里呢! 她乖乖道:“孙太医果真医术精良,我的脚的确刚才又崴了一下。” 她想着自己再次踩到石头滑倒的画面和将慕云扑进芦苇丛的画面,一时竟然记不起到底是什么时候崴到的。 或者说,其实她崴了三次。 孙太医叹了口气:“这下伤到了筋脉,公主此后必须小心养伤,以免落下后遗症。” 秋月紧张起来了,忙问道:“孙太医,公主的伤势有这么严重吗?!这一路舟车劳顿,若是养护得不当会如何?” 孙太医道:“若是没能养好,只怕公主的脚踝以后一旦用力不当,就容易脱臼。” 秋月吓得脸色发白,没想到君九凝的扭伤这么严重,而深究原因,都是因为她刚才没有仔细照顾好君九凝! 她顿时掉下豆大泪珠,磕头谢罪:“公主,都是奴婢不好……没有照顾好公主,还请公主重重责罚奴婢!” 君九凝也被孙太医的话吓了一跳,她哪知道不就是一个扭伤嘛,怎么会这么严重! 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 但君九凝虽然异常郁闷,可说到底还是自己走路不够小心,又遇上慕云,不仅弄出一堆笑话,还让伤处加重了。 总而言之是她自己倒霉,关秋月什么事? 君九凝沉下脸,伸手拉了秋月一把:“起来,不要跪着!” 秋月不肯,还是用额头紧紧抵着地面,看样子是如果君九凝不罚她,她就打算长跪不起。 君九凝气笑了,冷冷道:“既然你非要让我罚你,那要么你现在滚回楚国去,回楚皇宫当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 听了君九凝前半句话,秋月惊愕抬头:“公主,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不想离开公主!” 君九凝对她一直很好,她发过誓,要一辈子好好伺候君九凝的! “不想回楚国,就给本宫起来,把眼泪擦了,好好照顾我,直到我脚上的伤痊愈。” 听了君九凝后半句话,秋月赶紧胡乱抹掉脸上的眼泪,哽咽道:“奴婢一定好好照顾公主!” 君九凝这才松了口气:小女孩儿真麻烦,难哄。 见主仆二人把事情了了,被晾在一旁许久的孙太医才弱弱开口:“公主殿下,若是要好好治疗,便得先洗净伤处,才好上药,臣着人把公主送回营帐吧?” 君九凝点点头,她也早在这里呆够了,她手腕上被水蚊子咬了好几个包,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挠痒痒,可把她忍得够呛。 还好秋月细心,叫侍卫抬来了銮驾,君九凝舒舒服服地坐上去,满意道:“走吧。” 还不忘看了那芦苇丛一眼,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坏笑:慕云那家伙,趴在草丛里那么久,想必现在已经一身包了吧,说不定脸上也有几个! 明天她可要找机会看看他的狼狈样子。 一行人终于离开了,慕云伸手拨开芦苇丛,看着君九凝在銮驾上一小团的背影若有所思。 若是让她的脚这么废了……似乎有点可惜,君九凝也算是个有趣的人。 慕云站在原地思虑片刻,转身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他在自己带来的药箱中翻找片刻,找出了一瓶他亲手配置的药酒,专治跌打损伤,比楚国太医院里那群庸才配的药好出不止十倍。 慕云上下掂着那瓶药酒,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在想到底要不要给君九凝。 好歹对方受伤也跟自己有几分关系,慕云将药瓶放进腰封,趁夜色浓重,几个闪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空灵的马车中。 一眨眼,车上突然多了个人,饶是以空灵稳如泰山的性子,也难免露出了十分惊愕的表情。 但很快,他的情绪便冷淡下来:“慕大人,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慕云在他面前,倒露出几分邪气,薄唇勾起的笑容竟让人看出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他自顾自地伸手拿过一旁小茶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师弟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见外,连师兄也不叫了。” 空灵放于膝盖上的手不动声色地一抖袖子,脸色仿佛冻住了一般:“帮了你这个忙,我便不再认你为师兄,不是慕大人亲口说的么?” 慕云轻轻掀起眼皮看着空灵,茶盏中冒出的热气在两人对上的目光中氤氲,模糊不清。 第八十五章 同门兄弟 在空灵仿佛掺了冰渣一般的目光中,慕云缓缓放下茶盏:“师弟,这一趟前往梁国,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空灵一怔,脸上的表情在一刹那僵硬了些许:“不过是防着楚国的长公主耍些小手段罢了,既然你的目的达到了,我的任务是否完成还重要么?” 慕云眼尾一挑:“师弟啊,这任务我不与你追究,不代表你帮君九凝做的那些小动作,我分毫不知。” 什么可笑的隐疾,什么治疗需要一年的时间,不过是空灵出于私情,为了帮君九凝推掉和亲的借口罢了。 闻言,空灵顿时捏紧了掌心:“那又如何,她帮我破劫,我不过是为了还她人情罢了。” 听到空灵亲口承认,慕云眼神中带上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嘴角仍是上挑着的:“当真只是为了还她人情?还是为了你的私情?” 他尾音转戾,又突然变为低语,仿佛恶毒的诅咒:“魏羽澜,你以为我让你亲自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当君九凝的说客?” “你连她的名字都不敢直呼,魏神医,空灵大师,你当真还如以前一般心如止水,无欲无求么?” 空灵仿佛被毒刺蛰了一下,瞳孔骤缩,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慕云:“你闭嘴!” 慕云轻笑一声:“怎么?被我说中痛处,不敢承认了?” 空灵的呼吸顿时粗重了起来,眼底发红。 “师弟,你当然可以不当空灵,也不当魏羽澜,自然也可以再也不是我的师弟,可你是梁国人,这一点,你最好到死也别忘。” 慕云不欲再跟他废话,起身从怀中掏出药瓶放在桌上:“跌打损伤的药酒,楚国的长公主脚要废了,那群庸医可治不好她。” 空灵猛地把头抬了起来。 慕云嘲讽一笑:“师弟,可要把握好机会啊。” 空灵看着那个小小的药瓶,沉声道:“你的条件。” 慕云抬脚离开的动作生生顿住了。 他的条件? 他把药酒拿给空灵,只是不想君九凝的腿被那帮庸医治废而已,而且他又不想和那女人周旋,这才找空灵当个跑腿的。 他本来就没打算把这瓶药当做争取什么的筹码。 但是空灵既然自己主动提了,这便宜哪有不占之理? 慕云微笑道:“你与墨轻竹从此割袍断义。” 空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将药瓶往慕云方向一推:“拿走,别放在我这里碍事。” 不过是瓶药酒罢了,他也不是不会配制,只不过需要两日的时间而已。 慕云不愧是世间最精明之人,如此厚颜无耻,以一易十这种事竟也提得这般理直气壮。 慕云挑眉:竟然不答应,看来这师弟脾气见长。 他退而求其次道:“那就十天,从今日开始,十日内,你不得出手帮他,也不准向他提供任何消息。” 空灵眼皮都懒得抬:“师兄还不走,要我亲自送客么?” 慕云慢慢叹了口气:“师弟,何必如此固执?” 他拿起药瓶把玩:“即便你也能配出这药,至少也需要两日吧。那君九凝的腿可等不了这么久。” 他装模作样地可惜道:“她的脚踝不慎扭伤多次,若是不及时治疗,落下病根,与废人又有何两样?” 空灵手背泛起淡淡青筋。 慕云眼底闪过一道暗光,上下抛着药酒道:“既然师弟不愿与我做这个交易,那师兄也就不打扰了。” 他伸手去掀马车帘子。 空灵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三天。” 慕云转过身,眼神狡黠:“成交。” 他将药酒抛过去,看着空灵将它稳稳接住,眼睛也随之亮起,便忍不住嗤笑道:“希望师弟得偿所愿。” 空灵突然道:“师兄。” 慕云离开的身形顿住,却没有回头:“还有何事?” 空灵道:“人人皆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世人又总是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忘了来时路。” 慕云回头:“那只能说明他们都是庸人。” 空灵低头浅浅一笑,那笑中既有释然,亦充满苦涩:“那我祝师兄得偿所愿。” 慕云离开了。 空灵拿着药瓶,眼神痴滞,低声道:“师父说,摇出上上签便能破劫。如今看来,我摇不出来,只是因为我命中注定有此劫。她人代劳,怎能作数?” 君九凝刚处理完伤处,门外侍卫突然进来通报:“公主殿下,梁国的空灵大师有事求见。” 君九凝手上动作一顿:“空灵大师?请他进来吧。” 她看向孙太医:“多谢太医了,秋月,送孙太医回去。” 孙太医又嘱咐了她几句要注意的事项,拎着药箱跟在秋月身后离开了。 空灵被请了进来,营帐中顿时只剩下二人。 君九凝清了清嗓子,微笑:“空灵大师深夜到访,想必不是空手来的。” 她期待的自然是假死药。 空灵愣了愣,旋即也轻笑一声:“确实。” 他走到君九凝面前,伸出藏于袖中的手,只见他宽厚掌心中藏着一个光滑的棕色瓷瓶:“我听闻公主不慎受伤,此药专治扭伤,每日上两次药,至多三日便可痊愈。” 君九凝伸手接过,轻轻拔掉瓶塞,浓郁药味从瓶中逸散而出。 她朝空灵绽开一个笑:“多谢大师。” 但她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这个,君九凝抬眼看向空灵,眸中含着期待:“空灵大师,我所求之物……进度如何?” 空灵神色一僵,低声道:“快了,最晚到凉城之前可交予公主手上。” 君九凝心安些许,缓缓松了口气。 二人闲聊了几句,空灵提出看看她的伤口,君九凝也不嫌麻烦,变拆边说话。 空灵的医术高于楚国太医院太多,让他再看看倒也无妨。 她无意中提起:“你一天到晚都闷在车里不下来,怎么知道我受伤的事情?” 空灵心中一跳,神色淡淡:“有人路过,无意中听见的。” 君九凝半真半假地抱怨:“他们总喜欢小题大做。” 她拆完了固定脚踝的纱布,刚上过药的脚踝仍然肿胀不堪。 空灵皱眉:慕云没有夸大其词,君九凝脚上的伤确实严重。 第八十六章 拔刀相助 空灵看着君九凝的伤处,轻声道:“他们没有小题大做,公主。身上同一部位多次受伤,后果是很严重的。” 他的意思是,这不是一件小事,君九凝必须重视起来。 看着他骤然变得严肃的神色,君九凝脸上的笑意敛去几分。 空灵道:“公主最好今夜便开始用我给你的那瓶药,你脚上的这种药效力不足,会耽误伤处恢复。” 见他说得认真,君九凝也意识到了受伤的严重性,连忙乖乖答应:“我会谨记。” 一时无话,室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意识到自己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要说,空灵眼睫轻颤,出声告退。 况且他若是不走,君九凝也不好叫人来上药。 但离开之前,他也深深地看了一眼君九凝,目光从她的眉梢、鼻尖一点点扫过,仿佛要将这个人真正的样子看得清楚,牢牢记住。 君九凝被看得莫名其妙,伸手摸摸脸,小声问道:“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么?” 空灵摇摇头,语气浅淡:“没有。我今日过后不会再来打扰公主,下一次若是出现在公主面前,必然是因为你要的东西已经制出,届时还请公主一人前来取,万万不可将此事告予任何人。” 君九凝凝重地点点头:“大师放心。” 空灵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唇角:“魏羽澜告退。” 他这一次不再说自己的法号,而是说自己的本名。 君九凝没有察觉出其中的特别之处,热络地朝他挥挥手:“大师慢走。” 空灵背对着她离去的身影一僵,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掀开营帐厚重的布帘离开了。 外面的风明明带着暖春的温度,他吹着却只觉冷得落寞。 而余下的日子里,车队仍旧走得缓慢平稳,托空灵那药的福,君九凝脚踝上的伤好得飞快,连孙太医都啧啧称奇,甚至腆着脸问君九凝要来空灵给的药看了看。 但闻也闻了,看了看了,若不是君九凝拦着,孙太医甚至还想上嘴尝尝…… “孙太医瞧了一下午了,可悟到了这药的秘辛?”君九凝把药从孙太医的手中抢回来,看着对方恋恋不舍的目光,打趣道。 孙太医看着那棕色药瓶,自知能力不够,只好作罢。 他叹了口气:“这药治疗肌理损伤的效果奇绝,能制出此药之人,只怕是梁国的那两位神医。” 君九凝笑道:“确实是空灵大师给的。” 孙太医闻言,顿时垂头丧气道:“果真是他……唉!那臣即便将这药拿回去试,也弄不来这药的配方了。” 他虽然眼馋这种神奇的药效,却也知道想要配制这种药,其代价也是巨大的,他一个小太医可弄不来什么珍稀灵药、天材地宝,能亲身闻过这药香就算此行不亏了! 但君九凝身在福中不知福,毫不心疼地用着灵药,不过三日,脚踝便好得差不多了。 她本就是闷不住的性子,伤一好便如出了笼子的鸟儿,也不愿再呆在马车上,不顾劝阻,亲自选了匹马骑在队伍前头。 为了方便,君九凝今日穿着肆意,窄袖窄袍,一身白衣。过腰的如瀑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用一根鲜红的绸绳绑着,整个人散发着蓬勃的少年意气。 她一双杏目格外光华流转,阳光透过长睫撒下两片扇形阴影,衬得那眸子分外明亮水灵。 君九凝轻轻挥鞭,粗硬而细小的鞭绳打在马鞍一侧,她微微俯下身,马奔跑得极快,她随着马速度的变化动作却更快。 君清漓看着她这种撒野般的骑法,有些心惊肉跳地嘱咐随侍护卫追上去。 君九凝远远地朝他露出一个笑,带着人打马先行了。 君清漓的担心并非全无道理。 现下他们已经行至两国交界处,而赵国边境也离此处极近。 各种势力在暗中盘根交错,而楚国与梁国的官府互相制衡,也不能对此多加干涉,所以这一片地方还是比较危险的。 不过君九凝也并不是单纯贪玩,她也只是想提前找到可以扎营的地方。 不过走着走着,她耳朵忽然捕捉到了异样声响。 君九凝定神看去,从树干间隙中发现远处有异动,便下了马钻进树林中,而她身后的侍卫也纷纷效仿,安静跟上。 她谨慎地躲在一棵粗壮树干后面,发现竟然有山匪劫道。 君九凝眯着眼观察了一下,不由吃惊,这帮山匪人数虽然不多,身手却极好。 那被劫的车队带着的侍卫被山匪之间默契的配合攻得节节败退,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而剩余的侍卫,眼看着也已经快被牵制着远离中心那几辆华贵马车了。 眼看已有山匪奔着马车而去,君九凝打算出手,帮这些可怜的过路人一把。 但不待她有所动作,一道身影忽然被人从马车上丢了下来,狼狈地跌下了车,车上的人随之还扔下来一把刀,然后迅速地将手抽了回去。 君九凝眼看着那人捡起刀,甚至拿不稳,刀身都随着他的手臂微微颤抖,而那人也犹豫地瑟缩了一下,不敢冲出去御敌。 但山匪对此哪会心慈手软,顿时抡着大砍刀朝他冲过去。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正义的人民警察君九凝哪里见得这种以强欺弱的事情,顿时朝身后的侍卫喊道:“找人支援,上去帮他们!” 她率先冲了出去,而身后跟着的侍卫没来的急拦住她,只好叹口气,从腰间摸出一道信号弹,用火折子点燃。 天空之中瞬间炸开一道红色烟火,山匪们齐齐抬头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攻势也更加猛烈。 “他奶奶的,还有人搬救兵!给我杀!” “不要留活口!” 君九凝径直地冲向了那名看起来并不会武功的文弱男子,这时他已经举着细剑正硬抗着山匪砍下来的重刀,整个人瑟瑟发抖,一张白皙而显得有些稚嫩的面容上满是惊恐神色。 凤凌冬以为自己今日真的会死在这里。 他武功本来就不行,被推下来御敌也不是他本人所愿,迎上了常年打打杀杀,练就一身腱子肉的山匪之后,更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没有还手之力”。 第八十七章 剿匪 只一招,凤冬凌就被那名狞笑的山匪压制得死死的,但凤凌冬仍旧死死架着对方的刀,即便他的力气已经在一分分的减弱,而银亮锋利的刀刃已经离他的脖颈越来越近。 凤凌冬早已冷汗涔涔,但无可奈何的,他知道自己快坚持不住了。 就在他力气耗尽的前一秒,君九凝终于穿过正在厮杀的人群,冲到了马车前。 她果断出手,出剑直挑山匪手臂——君九凝本可以在背后一剑毙命,但她手下留了情,打算留下活口,交给梁主使,叫他联系梁国官府,剿了山匪的老窝。 这些人如此穷凶极恶,不仅劫财,还要杀人,绝对不能留着。 随着剑刃割开衣袍的一声剌响,鲜血从山匪手臂上飙出,有几滴溅落在了凤冬凌的脸上。 凤冬凌只听到一声痛吼,而自己剑上的压力骤减,他用于剑上的力气顿时扑了个空,反而让自己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只见刚才一脸凶恶的山匪恨恨地捂着手臂一转身,露出宽厚身躯遮挡住的持剑少女。 凤冬凌只觉得自己在做梦,那突然出现、救下自己的少女眉目如画,一双杏眼仿佛注入世间星光般,极亮,丹唇不点而朱,秾艳得仿佛秋叶中最完美的一抹淡红。 君九凝朝愣愣坐在地上的凤冬凌挑了挑眉,示意他赶紧躲避,对方却仿佛是吓傻了一般,一动不动,眼睛也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君九凝心中叹气:这是哪里来的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心理素质忒差。 不过接下来她也没有心力再去管凤冬凌了,因为那捂着手臂的山匪见她只是一名纤瘦的女子,便再次提着砍刀冲了过来。 君九凝冷静地避过一刀,出手如电,在他肚腹、右肩、两只膝盖上均留下不浅的伤口,见对方蜷缩着跪倒在地,才斜指着宝剑,抖落上面残余的鲜红血渍。 凤冬凌痴痴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这道纤细身影,呓语出声:“敢、敢问姑娘……” 他话没说完,被一声狠呸打断。 被君九凝打败的山匪大汉吐出一口血沫,恶狠狠道:“该死的臭丫头,多管闲事!” 君九凝慢条斯理地从腰间抽出一条丝帕,轻拭剑上血痕,曼声道:“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不如你问问他们?” 她偏头看向左侧,梁楚两国使臣团中的战力已经被方才那道信号吸引至此,将这一片发生混战的区域团团包围,杜绝了这些山匪逃窜的可能。 大汉脸上狰狞怒容顿时僵成一片,饶是他这么蠢的脑子,看着周围训练有素的军队,也觉出了君九凝身份的非同寻常。 他心思几番流转,顿时能屈能伸地磕了个响头:“这位小姐,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贵人,还请小姐饶命,放我们一条生路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若是死了,一大家子再也没人照顾着,就会活活饿死啊!” 他故意扮出一副可怜相,希冀君九凝能大发善心。 但君九凝脸上虽然浅浅淡淡笑着,口中却喊道:“梁主使——” “来了来了!”梁主使也骑马赶了过来,一看到求助的信号弹他便带着人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他可不敢放任他们梁国将来的摄政王妃陷入险境。 君九凝一见梁主使便笑了:“梁主使,若是我没记错,如今已经算是进入了梁国地界了吧。” 这话听起来像是要兴师问罪了。 刚到梁国,便让君九凝见到这种不光彩的事情,梁主使只觉得丢人至极,在君九凝面前简直要抬不起头了:“回公主,此处确实是梁国国土。” 他说完都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生怕君九凝痛斥他们梁国管理不当,让山匪横行劫道。 但君九凝其实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梁国的地盘上出现了穷凶极恶的山匪,梁主使作为梁国使臣,自然要让他来处理,她不能越俎代庖而已。 “你带着人把这些山匪捆了,交由你们梁国的官府去处理吧,不仅如此,还得将他们的盘踞之地找出来一举清除。” 梁主使哪敢拒绝,立刻就带着人匆匆离开,暗君九凝的吩咐去办事了。 君九凝看着面前的山匪惨叫着被捆成一团,还被堵住嘴,心中冷笑:他想用家人来博取别人的善心,又何曾想过,那些死于他刀下的冤魂,哪个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他夺取别人生命时,怎么不想想那些人的家庭失去了顶梁柱,会不会活活饿死? 他即便死了也不冤。 君九凝冷漠地转过身,看着坐在地上双目呆滞的凤冬凌,蹲下来用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吓傻了?你都不用死了,还发什么楞?” 凤冬凌如梦初醒,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谢谢姑娘出手相助……” 呆样。 君九凝噗嗤一笑,手掌撑住膝盖站起身,怕拍手就想离开,面前的马车却突然掀开了帘子,一名女子娉娉婷婷地提着裙子走下来,对她盈盈一拜:“多谢姑娘。” 君九凝定睛一看,暗赞一声美人。 面前的女子如翠羽般的眉间微蹙,含着三分愁意,三分余恐未消,肤如凝脂,眼角有一颗楚楚动人的小痣。 她没敢看君九凝,美目轻垂,却掩不去眼眶微红,纤长的睫毛像一把扇子般不住颤抖,让人观之不由心痒。 君九凝道:“姑娘不必多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应该的。” 那女子闻言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转身去扶凤冬凌:“阿凌,可伤到哪里了?让姐姐看看。” 她双手扶住了凤冬凌的手臂,抛过去一个眼神。 凤冬凌浑身一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用剑撑着从地面上爬起:“我没事的阿姐,多亏这位姑娘及时出手,我才能捡回一条命……你吓到了吧。” 那女子又看向了君九凝,她刚才一直在马车上偷看,知道君九凝身手不凡,又有众多侍卫在侧保护,想必大有来历,她便顿时起了结交对方的心思。 只是对方生的这张脸也太过好看,让同为女子的她都自惭形秽。 君九凝感受到对方的目光,淡淡一笑,朝凤冬凌问道:“你们为何会遇上山匪?” 第八十八章 竟是女主 凤冬凌看了身旁女子一眼,这才回答君九凝的问题:“我们只是路过此地,突然就跳出来了一群山匪,我们没有防备,这才中了对方的奸计。” 君九凝看了眼他们身后华丽的马车,恍然大悟。 恐怕他们是没有什么外出经验的大户人家,不知道露富的危险。 她好心提醒:“此处山匪横行,若是没有带足护卫,赶路一事还是低调为好。” 凤冬凌喏喏应是,她身边的女子却突然对君九凝笑了下:“多谢姑娘的好意,本来我们是带足了人手,不料中了这帮山匪的调虎离山之计,又对此地不够熟悉,这才陷入险境。” “姑娘出手相救,我们自然是要好好感谢一番。只是不知道姑娘贵姓,可是梁国人士?” 君九凝挑了挑眉:“在询问别人来历之前,不是应该自报家门吗?” 凤冬凌道:“我们……” 他还未说完,旁边的女子便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从夏国而来,前来梁国是为了参加不久后的七国交流会。我是夏国长公主凤云兮,他是我弟弟凤冬凌。” 凤云兮骄傲惯了,君九凝反问的话恰好是她最不喜欢的反客为主,因此她迫不及待亮出身份,等着对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君九凝愣住,脑子里仿佛被一道惊雷劈穿了,一片空白:凤云兮?!这不是原文女主么!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刚好被自己出手救下来啊?! 这种剧情难道不应该安排给慕云么? 一时间,君九凝看向凤云兮的目光都呆住了,一双美目瞪得溜圆,整个人看起来竟有几分茫然和不知所措。 君九凝没有回话,让凤云兮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对方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她心细如发,自然察觉对方听闻他们的来历之后更多的是震惊,但又不带着其他任何情绪。 凤云兮试探着问道:“莫非姑娘认识我?” 君九凝深深吸了口气,满腔的话堵在胸中却不能说出口。 说什么,我虽然不认识你,但我知道你不仅野心勃勃,还酷爱收男宠么…… 但凤云兮目光灼灼地等着她回答,君九凝只好勉强笑道:“原来是夏国长公主,久仰大名。” 君九凝心里吐槽:我不仅知道你的大名,你在《倾城风云》里干的好事儿我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凤云兮见她眼中依旧没有一分敬意出现,心中更加疑惑,一般人见到他国公主,少说也要下跪行礼,但面前这名女子却像根木头似的杵在一边,丝毫没有行拜礼的意思。 难不成是仗着救命之恩想图谋什么? 凤云兮眼底闪过一抹冷光。 贪得无厌之人她可见得太多了,得想个办法断了对方的念想。 凤云兮拢了拢耳侧垂落的一缕碎发,想用金银打发对方,便一脸温和地笑道:“姑娘的救命之恩,我们无以为报,只能用些俗物略微报答姑娘了。” 不待君九凝有所反应,凤云兮便唤道:“芳语。” 从马车中钻出来一个尖脸丫鬟,姿容清丽,也是个美人。 君九凝动动耳朵,八卦地看了过去,这个丫鬟在原书中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君九凝便多看了两眼。 芳语被她打量,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来到凤云兮面前行礼:“公主有何吩咐。” 凤云兮笑着道:“你去取一万两银票来送给这位姑娘,权当我夏国的一片感激之情。” 凤冬凌觉得这样不好,张了张嘴想说话。 救命之恩怎能用钱财丈量? 但芳语已经转身回马车上去找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又闷闷地闭口不言了。 凤云兮知道自己弟弟是什么性子,轻轻瞥了他一眼,看得凤冬凌心中一跳。 “不知姑娘贵姓?”凤云兮底气十足,再次问道。 君九凝这才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答道:“我姓君,君九凝。” 听她自报家门,凤云兮脸上一派端庄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君九凝?是那个楚国长公主君九凝?! 凤云兮心中狠狠一震,用力咬了舌尖一口,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 没什么好慌的。不过是那个倒追楚国宰辅,丢尽了楚皇脸面的长公主罢了,她自信能应付得了对方。 凤云兮顿时转换了神色,露出一抹惊喜表情:“原来是楚国长公主!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正从马车上下来的芳语闻言,差点一头栽倒,这名女子竟然是楚国的长公主! 她捏着手上的银票,一时间不知该不该上前。 凤云兮听到身后的动静,将手背过去挥了挥,示意芳语离开。 芳语一愣,默不作声地钻回马车厢。 凤云兮松了一口气,继续对君九凝道:“方才是我无礼了,没能认出君姐姐,还请君姐姐恕罪。” 她表情诚恳,还委身行了个礼。 君九凝嘴角抽了抽,心道还不知道谁岁数大呢,这就叫上姐姐了。 不愧是女主,这套近乎的手段真是高明得很。 但君九凝可没想跟她称兄道弟,凤云兮不是个简单人物,而且心思深沉,君九凝只想离她远远的。 此时,楚梁两国的大部队终于姗姗来迟,君九凝顿时如见到救星,立马告辞:“既然你们也已经脱离险境,那我也该带着人继续上路了,凤……妹妹,务必小心。” 凤云兮心中早有盘算:“想必那就是君姐姐的人马?眼下我们的车队折损了大半人手,若是再遇到山匪,只怕我姐弟二人都将遭遇不测……” 她泫然欲泣道:“还请君姐姐帮个忙,把我们一块儿带上,前往凉城,也好互相照应。” 君九凝很想说我不想照应你,但也觉得这样拒绝凤云兮,若是她的车队再次遇上山匪,凤云兮有女主光环自然无事,可其他人的命却不能保证了。 君九凝只好纠结地叹了口气:“好吧。” 凤云兮见她答应,脸上顿时破涕为笑。 于是护送君九凝的庞大车队又变得更加庞大了。 当晚扎营时,凤云兮又不请自来,在君九凝的营帐外要找君九凝。 秋月客客气气地拦下了她:“夏公主,我们太子殿下和公主有事商量,不如您晚些再来?” 第八十九章 摄政王的秘密 凤云兮听秋月拒绝,顿时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脸上挂着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无妨,我在这里等等就好了。” 秋月一愣,见她坚持,便也不再多言。 但她不知道,凤云兮耳力过人,即便隔着营帐,也能把君清漓和君九凝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本来君清漓今夜来找君九凝只是为了询问对方脚上的伤势如何了,君九凝困得很,便敷衍了几句叫他不必操心。 但她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戳到了君清漓的肺管子,顿时把他惹生气了。 君清漓怒道:“你现在眼里是不是没我这个弟弟了?!” 君九凝本来眼皮打架,被他突然高起来的声音一吓,整个人都清醒不少,她摸不着头脑:“我怎么你了?” 君清漓委屈:“你受了伤也不告诉我,还是我偶然从别人那里听说的。总是不带上我安排给你的人,有事叫梁主使帮你处理,把夏国的人一起带上也不和我商量!” 小屁孩闹脾气了? 君九凝噗嗤一笑:“就为了这些?” 君清漓虎着脸,硬邦邦地坐着。 君九凝道:“那我问你,你为什么最近老是和梁主使偷偷摸摸说些什么不让我知道的东西?” 君清漓明白了:“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疏远我?” 这什么脑回路,君九凝啼笑皆非:“不是啊,只是你最近老缠着梁主使,我又不好叫人去把你请开,况且这些本来就是小事,何必特意告诉你呢?你是能帮我治病了?还是能帮梁国剿匪了?” 君清漓愤愤不平:“你以为我很想跟那老油子称兄道弟吗?我还不是为了把你打探打探那梁国摄政王的情况!” 君九凝一愣:“打探什么情况?” “自然是打探那顾云有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妾啊!” 君九凝喷茶:“你打听这个作甚!” 君清漓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帕子递过去:“顾云此人喜怒无常,身边的人口风又严得很,我派出去的人什么也查不到,这梁主使是他手底下的能人,要查探摄政王的情况,自然要从他身上入手。” 君九凝还是觉得很无语,她又没打算真的要嫁给梁国摄政王,但是看着君清漓一脸正色,她耐心地装作很有兴趣:“那你查到了什么?” 君清漓一字一句,脸色严肃地道:“摄政王洁身自好,把持朝政至今,没有纳过任何偏房侍妾,一心扑在国事上。” 君九凝摸摸下巴,倒是挺吃惊的,按理说这种位高权重的人,即便说不上有后宫佳丽三千,也是正妻红旗不倒,数不尽的侍妾彩旗飘飘。 “那不是挺好的?” 君清漓眼神疑惑道:“你觉得很正常么?” 君九凝眨了眨眼:“不然?” “不怕他不能人道?”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平地惊雷,营帐里的君九凝,营帐外光明正大偷听的凤云兮都顿时瞪大了眼。 不会吧…… 摄政王他,不能人道? 君九凝一把捂住君清漓的嘴,眼神忍不住左右扫视,晕乎乎的脑子再次确定营帐内没有其他的人。 “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若是让梁国人听见,到时候传到那摄政王耳朵里就完了! 她捂得太紧,君清漓脸都被捂红了,他费力地把君九凝的手掌扒拉开,怒视着她,声音却乖乖地小了不少:“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样想,摄政王明明可以大权独揽,自立为王,为什么还要培养一个傀儡皇帝?别说我们楚国人对此疑问颇多,梁主使也说过,他们梁国的臣子也对此有过非议!” 君九凝也被他的一番话勾起了八卦之心,耳尖一红:“那这个传言是真的吗?” 君清漓一本正经,神情放和缓了些:“不是。” 传言是假的?君九凝竟然觉得有些可惜,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梁主使说的。”君清漓回想起自己从那老狐狸嘴中好不容易掏出来的话,顿时愤愤不平,“他说梁国臣子也对此议论纷纷时,刚好有一次摄政王受了伤,然后梁主使一行人偷偷问了给摄政王治伤的太医,说是他身强体壮,完全不必担忧。” 君清漓冷着一张小脸:“那梁国的老狐狸还道,他们梁国臣子早就想在七国内散播消息辟谣了,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 想到梁主使腆着脸,叫君清漓若是有机会也帮他在楚国辟一辟这个谣言的嘴脸,君清漓便一脸怒容。 可恶,被这老家伙摆了一道。 君九凝口中憋笑,安慰道:“多谢你替我费心。” 虽然完全没有必要。 营帐外的凤云兮听完了二人全程对话,一颗悬着的心落回喉咙里。 她心思活络了起来。 本来君九凝在七国中的名声就极差,凤云兮心里对她十分不屑,而且自认姿容并不输于君九凝。 凤云兮认为君九凝能攀上摄政王顾云的亲事,完全是因为她有个好爹,加上走了狗屎运。 齐楚梁三国国力鼎盛,梁国最为强大,而凤云兮所在的夏国弱小不堪,在七国之中屡遭不公对待,她如今执掌夏国,早就想改变这种现状了。 所以此次七国交流会,她也有搭上顾云,并借此来改变夏国国运的想法。 而老天爷也帮她,让她结识君九凝,说不定她可以通过君九凝来近水楼台,先得月。 不过眼下君九凝和顾云亲事已定,凤云兮向来眼高于顶,绝对无法容忍有人凌驾于自己之上。 她眼底闪过一道暗光,她想做正妃,君九凝就必须消失。 凤云兮垂着眼,形状漂亮的唇角闪过一抹淡笑。 而此时,君清漓也挑开帘子,从里面走出来,无意中捕捉到了凤云兮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让人很不舒服。 凤云兮朝君清漓行了一礼:“楚太子。” 君清漓点了点头:“夏公主这是有事找我长姐么?她已经睡下了。” 凤云兮脸上的表情一僵:君九凝分明刚才还在和他说话,怎么转眼就睡下了? 但她也明白君清漓这是在赶客,便道:“那我便明日再来拜访君姐姐好了。” 第九十章 要挟 夏国加入梁楚使臣团的第二日,君九凝就被凤云兮缠上了。 凤云兮虽时时都是一副笑模样,说话也讨人喜欢,但君九凝就是不想和她有太多交集。 凤云兮的危险程度不亚于慕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凤云兮可以搞定慕云这个大魔头,说明她自己就是个比魔头更可怕的人物。 也是,能收服七国的核心人物,并让他们为自己所用,凤云兮怎么可能心思简单? 所以君九凝对她也只能是尽心尽力地敷衍,抱着不得罪对方的心态来相处。 为什么说是尽心尽力的敷衍,说到底也是因为凤云兮缠着她问的东西也是君九凝自己所不知道的。 她作为一个穿到这个世界来的灵魂,对这个世界本身的了解本就不多,只是对于各国的人物、剧情发展记得清楚而已。 况且梁国摄政王这个人物还是《倾城风云》中的bug,在这本百万水文中.出现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况且凤云兮三句不离摄政王,君九凝答不出来,还不得不敷衍,这么下来也烦得不行了。 这种不耐烦,在君九凝散步,凤云兮再次过来喋喋不休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云兮,我也没见过摄政王,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有多高,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君九凝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向凤云兮,“你若是没有话题和我聊天,可以不聊的。我又不会因为你不与我说话,就把你们赶出队伍。” 从没有人这么不给面子地对凤云兮说话,凤云兮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两颊都没有了血色。 她眼眶一红,看起来楚楚可怜:“是我多言了,姐姐不要生气。” “是我思虑不周,君姐姐不喜欢我提摄政王殿下,云兮再也不提了。” 君九凝脸色顿时尴尬起来,凤云兮演技也太好了吧!说哭就哭,搞得自己好像在欺负她一样! 她被凤云兮的反应搞得头皮发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现代人对“绿茶”避之不及。 凤云兮就是个满级绿茶呀! 瞧这水灵灵的大眼睛,眼泪欲落不落,鼻尖微红,怎么能让人不心生怜爱? 但想着自己若是不与她说清楚,接下来还有得烦,君九凝便继续硬邦邦地道:“对,我不喜欢你提他,毕竟他是我的未婚夫婿,不过你也别这么害怕,我没生你的气,毕竟我跟摄政王也素不相识,你安心在这里待着,跟我们一起赶路就好了,没人会为难你的。” 君九凝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已经够给面子,够好听了。 但她不知道在凤云兮听来,自己这一番话就等于是在凤云兮面前宣誓主权。 凤云兮城府简直有十八层那么深,简单一个字都要在她心里咀嚼十八遍才能咽进肚子里,君九凝心思简单的一番话,被她听进耳朵里早就变了味。 更别说她已有对付君九凝的打算。 凤云兮喏喏应是,藏于衣袖下的手却狠狠攥了起来。 两人间气氛尴尬,君九凝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时,远处的马车中突然走出来一道白影,君九凝眼神好,顿时认出那是空灵。 空灵终于肯露脸了! 君九凝哪里还顾得上凤云兮,随便找了个借口甩掉对方,便朝空灵的方向走去。 但是她人还未至空灵身前,便看见马车后竟然又走出一个人来。 是慕云! 君九凝瞪大了眼,原来刚才慕云也在空灵的马车旁边,只是碍于车厢遮挡,她没有看见。 君九凝一点都不想和慕云打招呼,一点都不想。 她本来飞快的脚步都慢了下来,一边慢吞吞地挪着步子,一边思考她是过去还是转身走掉。 君九凝看着看着,就发现了不对劲,空灵出了马车竟然在与慕云交谈。 这两人又是什么时候搭上线了? 君九凝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 她顿时回头看向方才凤云兮所在的位置,脸上隐隐有些兴奋之色。 好想提前给女主介绍她未来的男宠们啊!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对“世界”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但那片地方已经空空荡荡,再无凤云兮人影。 君九凝又一脸失望之色地转了回去。 “咦?” 她揉揉眼睛,慕云怎么也不见了? 只有空灵站在马车旁边,轻风掀起他的白袍,他淡淡地看着君九凝,脸上没什么表情。 君九凝心下一喜,不想见的人走啦! 她走过去,却见空灵朝她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淡笑。 君九凝不明所以,空灵却转身回了车厢里面。 这意思是?叫她不要过来么? 君九凝心中挣扎了一番,还是没有过去。 空灵坐回车厢,对面的人已经烹起茶来了。 慕云嘴角的弧度清浅:“怎么?我在这里,你就不便与长公主交谈了?” 空灵眼神很冷:“于你无关。” 慕云笑了一笑:“刚才我所提之事,你考虑得如何?” 他今日前来,是为了让空灵提前回梁国,帮他做一张人皮面具。 但是空灵却猜到了他的真正意图,不肯答应:“你故意挑这种时候,让我提前返回梁国,好对墨轻竹下手?” 慕云轻轻挑眉:“不需七日,车队便可以赶到凉城。你倒是告诉我,届时你要如何做出一张不会被人看出破绽的人皮面具?” 空灵眼神沉沉,一言不发。 水开了,陶壶发出咕嘟嘟的闷响,水汽蒸腾而上,充满了这个小小的空间。 慕云率先打破平静:“什么时候走随便你。” 他连茶都没喝,就要离开。 走之前还抛下一句:“师弟,别怪师兄的话说得难听,不论你帮不帮墨轻竹,我都不在乎。” 他笑得肆意:“更何况,我想做什么,你也拦不住。” 空灵脸色十分难看,指骨都被他捏出了脆响。 他知道慕云说的不错,所以他也决定提前回凉城了。 况且…… 他低头,袖中滚出来一个小小药瓶。 假死药还差最后一味药,只有凉城才有。 若是今天离开,想必能在车队到达的前一晚回来。 空灵握紧了手上的药瓶,眼神晦暗不明。 第九十一章 遭遇暗算 冷月高悬,几只飞鸟从山林中扑出。 接近夜半,使臣团的营地也是沉于一片安静之中。 君九凝没有睡着,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帐幕,心里不断回想着今日空灵朝她望过来的眼神,苦恼:她的营帐外把守重重,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溜出去基本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梁主使被她自作主张的性格搞怕了,派人看着她比看犯人还紧。 她掀开被子坐在床沿,摸索着穿上鞋子。 她得想个办法,调虎离山,引开那些护卫。 君九凝点起了营帐中的油灯,果然引起了侍卫们的注意。 有人在门口轻轻掀开一角垂顺的幕布,问道:“公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这声音惊动了一旁的秋月,她亦睡眼惺忪地从一旁的小榻上爬起来,伸手揉着眼角问道:“公主怎么了?” 君九凝安抚道:“你继续睡,我热得睡不着,出去透透气。叫外面侍卫陪我就行。” 秋月却掀开被子要下床,执意要跟着,君九凝走过去把她按在榻上,亲自给她拉上被子,还哄小孩似的拍了拍:“我不喜欢太多人跟着,乖~” 秋月只好乖乖地不动,看着君九凝走了出去。 君九凝用透气的借口亦是哄骗外面的侍卫,没想到却有十多个人跟了过来。 眼见君九凝表情不悦,侍卫队长忙解释道:“太子曾嘱咐过属下,要时时刻刻保护公主殿下。” 另一边也有个人道:“属下是受梁主使所托。” 君九凝扶额,这下她实在没辙了。 那就只好明着来了。 她朝着带领梁国侍卫的队长道:“我脚踝上还有些不适,想找空灵大师再讨些药,你可知他现下在哪里?” 一听君九凝是因为身体不适,梁国侍卫哪敢耽搁,立刻便带着君九凝前往空灵休息的马车。 不料扑了个空。 日日都闷在马车里一步不出的空灵竟然不在,侍卫队长挠了挠头:“要不属下把兄弟们都叫起来,帮公主找一下空灵大师?” 君九凝:“……那算了。” 她可不想兴师动众,若是引起更多人注意,她以后要跟空灵接触不就更难了么。 她只好真的开始在营地中随便走走透气。 侍卫担忧地盯着她的脚,却发现君九凝走得极其自然,完全没有一点“脚踝不适”的样子。 真是奇怪。 深夜风冷,君九凝逛了几圈也没等到空灵出现,便拢了拢衣襟打算回去了。 但就在她准备回自己营帐睡大觉的时候,却眼尖地发现一道黑影从凤云兮的营帐中鬼鬼祟祟地摸出来,朝着不远处的树林奔去。 凤云兮的营帐分明没有点灯,那道黑影不对劲! 君九凝大喊道:“谁在那里!” 那道黑影似乎被吓了一跳,回头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 君九凝赶紧下令:“快上去抓住他!” 身后的侍卫纷纷拔出腰间佩戴的刀剑,一边怒喝:“有刺客”,一边冲上去抓人。 君清漓安排的人没有追上去,而是留下来保护君九凝,劝道:“公主,此处危险,还是先回营帐吧!” 君九凝没有听劝,抬脚朝凤云兮的营帐走去:“跟上!” 虽然凤云兮在原书里面也做了不少缺德的事情,但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况且在她还没强大起来之前,确实有很多人想对付她,君九凝做不到坐视不理。 一行人声势浩大地冲进凤云兮的营帐,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正中间一个已经熄灭的火盆正散发着幽幽的青烟。 里面的味道有些呛鼻,君九凝挥挥袖子,掩住口鼻:“凤云兮不在,那刚才那道黑影进来做了什么?” 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那黑影是空着手走的,并没有扛着什么足以装下一个大活人的麻袋。 侍卫队长也环视了一圈,突然色变:“糟了!公主快出去!” 他想拉着君九凝退出营帐,却发现已经晚了,他手脚麻痹,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稍微一倾身子便倒在地上。 君九凝也发现了这营帐内青烟的不对劲,抬脚想出去,却也双腿一软,扑倒在地。 进入营帐内的侍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发出一道道沉闷的声响。 紧接着,一名黑衣人掀开营帐的帘子走了进来。 君九凝意识消失前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黑衣人拿着麻袋朝她而来。 原来这些人目标其实是她……君九凝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若是她能迟些晕倒,便能看到黑衣人身后那名脸上系着一条白色巾帕的女子,有多么眼熟。 再次醒来时,君九凝便发现天竟然已经亮了,自己手脚被捆,整个身子除了脑袋都在麻袋里,正被一人扛在肩上。 不知道这人的骨头为何硬如铁石,君九凝只觉得自己被颠得快要吐了。 她虚弱地道:“劳驾,能换个姿势吗,你就不怕我吐你身上?” 那绑架她的黑衣人顿时一惊,停下脚步将她扔在地上,皱着眉喘气。 怎么回事?君九凝不是中了失魂散么,为什么这么快便醒转过来? 他哪里知道,正是因为君九凝方才用袖子捂着口鼻,吸入的青烟较少,才没有中毒太深。 但不论怎么说,人是已经弄出来了,一个女子而已,又被捆了手脚,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黑衣人不以为意,也跑累了,便找了根粗壮的树干坐下来休息。 但躺在地上的君九凝只觉得因着这一扔,浑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大哥,你等下要是还得扛着我跑,放我下来的时候动作能不能轻点?” 没见过当人质还有这么多要求的,黑衣人眉头简直要拧出一个“川”字:“你若是再这么油嘴滑舌,就别怪我拔了你舌头!” 君九凝心下一沉,这人说话的语气并不是纯粹的威胁,更像是不耐烦的警告,说明他是真的敢对她这么做的。 她本来还以为,抓她的人是为了拿她来威胁文帝或者梁国摄政王,想与他们做交易,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他们有灭口的打算! 君九凝脑子转得飞快,想着脱身之计。 第九十二章 得救 黑衣人休息够了,打算继续扛起君九凝跑路。 君九凝却突然大喊了一声:“这位大哥,能否行个方便?” 黑衣人眉眼中尽是不耐烦的戾气:“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他扯过装着君九凝的麻袋,正要扛起来,君九凝却大喊大叫,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人有三急!你若是不让我方便,就别怪我等下尿你身上!” 楚国长公主怎会如此粗俗!黑衣人狠狠把她一推,仿佛对方是什么脏东西:“动作快点!” 君九凝道:“那你至少把我手上的绳子解开吧?” 黑衣人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想太多,解开了她手上的绳子:“别给我耍花样!” 君九凝松了松被捆得充血通红的手腕,磨磨唧唧地蹲下,宽衣解带。 本来紧紧瞪着她的黑衣人倒也不是全无人性,移开了视线。 君九凝感觉到身上的力气并没有完全恢复,叹了口气:看来只能智取,不能硬碰硬。 她庆幸自己有在腰间佩一把匕首防身的习惯,趁那黑衣人没怎么注意,用匕首割断捆住双脚的绳子后又藏于袖中。 她假装低头整理衣服,突然大喊一声:“有蛇啊!” 同时一脸惊恐地朝黑衣人扑去。 她本想趁机暗算那黑衣人,却没想到对方防备心十足,根本不给她机会。 一有动静,黑衣人便立刻将视线定回君九凝身上,防备地抽出腰间的佩刀指着她。 君九凝眼神一冷,口中却是娇弱地喊道:“大哥!有蛇在我后面。” 黑衣人冷冰冰道:“被咬一口死不了。” 此人油盐不进,君九凝咬牙:只能拼了!否则早晚都是个死! 兵刃刚要出袖,黑衣人突觉不对,君九凝脚上的绳子竟然消失不见!他脸色巨变,再也不和她废话,长刀狠刺过去。 “哐!” 君九凝被逼无法,只好用短小匕首迎上长刀。 黑衣人眼神更冷:“你果然诡计多端。” 他手下毫不留情,君九凝勉强招架。 然而兵刃相见时,一寸长一寸强,君九凝的匕首实在难以发挥作用,很快便浑身伤痕累累。 君九凝咬牙忍耐着身上的剧痛:“你想杀我?” 黑衣人刀刀都直攻要害,分明是死手。 “反正不论如何,你都是要死的!” 苦苦支撑的君九凝突然露出一个破绽,黑衣人抓住机会狠狠朝她胸口刺去,就在剑尖没入她的衣物,一道血花溅出时,君九凝忽然破釜沉舟的用左手狠狠往剑刃上抓去,全然不顾手心被割得皮开肉绽。 在黑衣人骤缩的瞳孔中,君九凝用手硬生生地将剑刃拔出,并朝自己的左后方狠狠一拉。 “噗嗤” 匕首扎进黑衣人咽喉,鲜血喷涌,淋上了君九凝的脸侧。 在她漠然的目光中,黑衣人满眼不甘地倒了下去,像一只死狗般躺在了地上。 而君九凝也脱力,手上的匕首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黏腻的血从耳畔流到了下巴上,君九凝嫌恶地用袖子擦了一把。 她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刚才的生死相搏让她的心跳过速,胸腔和喉咙都是火辣辣的。 一阵阵的恶心从胃里泛起,君九凝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挡了挡刺目的阳光。 她杀人了。 但她不后悔。 前方不远处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君九凝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难不成是这黑衣人的同伙找过来了?! 她悄无声息地捡起地上的匕首和那黑衣人的剑,拖着疲累的身体想藏于树干之后。 但面前的草丛一动,君九凝顿时像炸了毛弓起身子的猫一般,抬剑指着那草丛。 “这下抓到你了吧!” 草丛里钻出来一个背着药篓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君九凝,手上还拎着一只不断扑腾的雪白毛球。 君九凝一愣:不是刺客。 但那人却被君九凝的样子吓了一跳,表情惊悚:“姑娘,你没事吧?” 但他的目光马上又被君九凝身后的黑衣人尸体所吸引,顿时知道了该担心的不是面前的这个女人,而是自己。 他讪讪一笑:“我什么都没看见,马上就走。” 说罢,他把毛球往怀里一团,转身就想钻回草丛中。 君九凝心下一松,力气已然耗尽,再也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那背着药篓的男人没有走远,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和铁剑落地的脆响,他心里默念着: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多管闲事,好奇心害死猫。 但走了几步,他又停下了脚步,提起怀里的雪球,看着对方通红的眼睛愤愤道:“本王只是因为那女子是个美人才愿意帮她一把的,不是因为本王善良!” 说罢,他将兔子往身后背篓一扔,折回去将昏倒在地的君九凝抱了起来。 君九凝做了个噩梦,在梦里,她被扔进了一个蛇窟,不断有蛇攀咬她的身体,她却无法挣扎。 就在她想放弃,就此沉进一片黑暗时,胸前突然一痛,她一低头,竟然是一柄雪亮的银剑刺进了她心脏的位置。 君九凝悲愤地朝那只握剑的手看去,那道黑影的面容却怎么也看不清! 她挣扎着,伸手想拔出那柄剑,痛楚不断在胸口蔓延,剑尖脱离肌肤的刹那,君九凝从噩梦中苏醒,如溺水之人终于呼吸到了氧气一般,狠狠地喘了一大口气。 她偏头避开刺目的日光,却对上了一双沾满泥点的长靴。 “好脏,离我远点……”君九凝呆滞的顺着长靴往上看去。 眼前之人竟然是那名从草丛里冒出来的男子。 墨轻竹听清了她口中说的话,愣了愣,然后笑道:“好个没良心的美人,我救你一命,你却嫌我身上脏?我还没嫌弃你身上全是血,脏了我最喜欢的一件衣服呢。” 君九凝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铺之中,身上的衣物洁净干爽,伤口也被包裹得妥帖严密。 她眨了眨眼:“多谢。” 墨轻竹有些奇道:“你不问是谁帮你换了衣服,就不怕我占你便宜?” 君九凝却想:清白又不能当饭吃,能捡回条命就不错了。 况且……她眼珠子朝四周转了转,屋内摆设齐全精致,她身上盖的薄被轻薄柔软,是上好的蚕丝被,与她在楚皇宫中所用的被子有得一比。 第九十三章 墨轻竹 君九凝脑中顿时有了判断:此人非富即贵,家中肯定不缺侍女。 她断言:“你不会的,你这么有钱,家里总不至于连个侍女都没有。” 见对方脸上仍旧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君九凝故意发了张好人卡:“我相信你,你一看就是个好人。” 没办法,现在寄人篱下,仰仗对方照顾,不得不低头。 墨轻竹一愣,旋即大笑:“你可真是个妙人!” 君九凝也礼貌地回以一笑:“彼此彼此。” 墨轻竹顿时觉得自己真是捡了个宝贝,他早就对君九凝姓甚名谁,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好奇了,便单刀直入地问道:“美人,你叫什么?怎么会在荒郊野外杀人?” 君九凝眼珠子转了转,在想要不要把真实身份告诉他。 墨轻竹也是个人精,知道对方顾虑,便调笑道:“你大可放心,你现在一身都是伤,不将养个十天八天可别想下床。就算你是我仇家,我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为难你,最多……” 他在想要用什么不吓人的事情来“吓唬”君九凝,想到之后,便爬上一旁的美人榻,玩世不恭地斜倚着,用手托着腮,懒洋洋道:“大不了就把你所在我这院子里当个小媳妇,就像你说的,我有钱嘛,多双筷子吃饭,总比让美人变成一抔黄土来得赏心悦目。” 君九凝摸不准他的性子:“公子喜欢强人所难?” 墨轻竹轻轻皱眉:“强扭的瓜不甜。” 君九凝放了心,坦白道:“我是楚国的长公主。” 墨轻竹身体一僵,差点从美人榻上跌下来。 他呆呆地看向君九凝,却见对方神情无辜不似说谎。 竟然真是仇家! 他这个乌鸦嘴,该灵的时候不灵,不该灵的时候一说一个准。 君九凝见面前的年轻男子仿佛变成了一块直挺挺的石头,顿时心里升起了些不好的预感。 不会,这真的是她这具身体的仇家吧…… 墨轻竹坐起来,抹了把脸,心理建设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自己救了仇家的事实。 但他素来贪玩,转念一想,正好吓吓这小美人,让他找个乐子。 墨轻竹便露出一脸坏笑,起身走到君九凝床前半蹲下来,目光锁定对方那张足以称得上惊为天人的脸,轻声道:“怎么办,被我说中了,你真的是我仇家诶。” 他似乎有点苦恼:“可是你好像还怪厉害的,娶你当小媳妇,万一你也像今天杀那个黑衣人一样谋杀亲夫怎么办?” 他知道君九凝不简单。 不管是当初向摄政王提出来的那三个让赵国吃了一笔大亏的三个条件,还是凭借女子之身就能打败一名刺客的事情,都足以说明,君九凝是个危险的女人。 所以墨轻竹没有真的打算要强留下君九凝,只是过过嘴瘾,吓唬一下她而已。 但君九凝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她虽然心头一紧,脸上却还犹自镇定,一本正经道:“你可以试试——不过在此之前能让我知道,你是我哪个仇家吗?” 说完,她想了想,补充道:“不好意思,我仇家太多了,实在不知道你是哪位。” 说完还羞赧地笑了笑。 反将一军! 墨轻竹再次大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声有些震耳。 要不是君九凝的手受伤,包扎了起来,不好擅动,她简直想把耳朵捂住。 “美人,你实在有趣,要不还是拒了那摄政王,跟着本王吧!” 君九凝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重点:“你是王爷?” 墨轻竹笑得眉眼弯弯:“不错,在下墨轻竹,区区赵国王爷,不足挂齿。” 君九凝心中一动,有些吃惊:“你是墨轻竹?” 这语气,难不成君九凝认识自己? 墨轻竹点点头:“怎么,你知道我?” 君九凝怎么不知道,她对这个名字也是印象深刻,如雷贯耳啊! 无他,因为墨轻竹也是《倾城风云》的男主之一。 他性格懒散潇洒,是只闲云野鹤,从不过问朝堂之事,毕生目标就是吃喝玩乐。 他虽才智出众,是赵国先皇最喜欢的小儿子,但因为自身无意于皇位,便让给了自己的亲侄子,而正是因为他有能力、又不慕权势,赵国国君非常信赖他,重要事情也会询问墨轻竹的意见。 所以墨轻竹在赵国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最重要的是,墨轻竹这般肆意不羁的性格,最后也被凤云兮收服,从此一头扎进了七国混战之中,去做自己最讨厌的权势之斗。 君九凝不仅感叹,凤云兮真是厉害啊:冰冷杀手被她调教成深情小狼狗,性格反.社会的偏执大恶人可以包容她在外面首成群,清心寡欲的僧人被她拉下莲座,最厌恶权势的逍遥散人愿意重新执起利刃搅.弄风云。 君九凝想得出神,幽幽地叹了口气。 墨轻竹好奇她到底是怎么认识自己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回神!美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怎么知道我的?” 他远离朝堂多年,连赵国都没几个人记得他了,君九凝一个楚国公主,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存在。 君九凝随口敷衍:“听别人提起过。” 墨轻竹不依不饶:“谁对你提起的?” “忘了。” “那你仔细想想。” 君九凝闭口不言了,顺便还把眼睛闭上了。 这种太闲的人,一说起话来真是喋喋不休,烦。 安静了一会儿,墨轻竹又问:“你想起来是谁了吗?” 君九凝绝望。 而另一边,使臣团中,君清漓和梁主使找君九凝都要找疯了。 昨夜君九凝见到黑影之后,有一部分人追了上去,却被引得远离了君九凝。 而守护在君九凝身边的人因为在凤云兮的营帐中吸了失魂散,纷纷失去意识,差点被凤云兮安排的人灭了口。 还是路过巡逻的士兵发现了异样,才救下这些侍卫,但是君九凝却是被转移走了,众人没能找到任何踪迹。 设计了这一切的凤云兮藏在离扎营地不远的密林中,假装自己也是被掳走了,实际在时时刻刻注意着梁楚两方的动静。 第九十四章 不测 虽然身在密林,凤云兮也并未放松警惕,身边跟着不少暗卫。 “怎么老杨还没有消息?” 眼看着日近正午,阳光逐渐驱散了林中雾气,在密林中藏身变得困难之后,凤云兮难免有些不安:老杨便是将君九凝劫走之人,照她的吩咐,在将君九凝转移出去之后,就该把人弄死,再伪装出君九凝是自己逃走,却意外身亡的样子。 而做完这一切之后,老杨应该要回来复命。 但一夜过去,除了使臣团中炸开了锅,在疯狂地搜寻君九凝的下落之外,凤云兮没有接收到任何其他方面的消息。 一名跟在凤云兮身边已经多年的暗卫抱拳答道:“禀公主,那君清漓不惜派出全部人马搜寻楚国公主,咱们在这片密林中多次变换位置,或许是老杨没能及时发现我们留下的暗号,所以未能赶来。” 凤云兮轻轻皱眉:“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那君清漓找人的动作太快,我们在这里只怕藏不了太久。” 她话音刚落,远处忽然飞出去几只山雀。 无缘无故,鸟儿不会无故受惊飞离山林。 暗卫脸色一变:有人来了! 他立刻双手抓上凤云兮的两只肩膀,带着她疯狂地朝着密林深处逃遁。 凤云兮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本红润的嘴唇顿时惊得失去了血色:“他们怎么会查到这里?!” 暗卫也不清楚情况,脸色铁青:“属下也不知,或许是我们留下的暗号被人察觉了。” 或许是他们逃跑的动静太大,被追兵察觉,他们骑马加快了速度,追得更紧。 身后逐渐可以听见清晰的马蹄声响,只怕不需要多久,就能完全追上凤云兮等人!暗卫眼中闪过一抹绝望,他虽步伐迈得飞快,但脚下被踩折的草植只会让身后的追兵更快地发现他们的确切踪迹。 不过十几道呼吸的时间,凤云兮已经可以听见追兵的呼喝声,她抓紧了暗卫的手臂:“我们跑不掉了。” 她的意思是,只能用他们原本就想到的,对付预料中最糟糕情况的对策。 暗卫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公主,属下得罪了!” 他猛然停下脚步,放开凤云兮,用手掐上对方脖颈。 凤云兮脸上逐渐出现涨红之色,开始呼吸困难,忍不住上手想扒开暗卫如铁箍一般的大手。 但她力气不大,自然没能从对方手中挣脱。 就在她真的要窒息时,凤云兮突然感觉到桎梏在自己脖子上的力道顿时消散了。 她跪地狠狠地咳嗽喘气,眼睁睁地看着侍卫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倒下,随后闭上了眼。 凤云兮心中一跳,轻轻一推,将他翻了个身,才发现暗卫后背处插着一支冷箭。 君清漓赶到时,看到的便是凤云兮跪在地上,脖子上一道青紫的掐痕,面色惊恐地看着地上的尸体这样一副场景。 他眼神难掩失望之色:他还以为救下之人是君九凝。 君清漓冷漠地一挥手,身后的楚国士兵向前冲去,围剿剩余的黑衣人:“要留活口。” 他则安坐马上,看着凤云兮,语气冰冷道:“夏国公主,你可知抓了你的是什么人?还有我长姐如今的下落?” 凤云兮愣愣摇头,声音嘶哑:“我不知道,我被迷晕之后,醒来便发现自己被挟持了……” 君清漓锐利目光紧盯着凤云兮,似乎在判断她是不是在说谎。 凤云兮仍旧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他,背上的冷汗却不知不觉地洇湿了衣料。 她心中擂鼓连连,但好在表情修炼到位,没有被君清漓看出破绽。 只是身后楚国士兵围剿那些暗卫时,那一声接一声的惨叫,让凤云兮心痛至极:这支暗卫是她在夏国时花了大力气培养的,如今就因为这次行动,恐怕要折掉三分之一。 君清漓见她吓得一抖一抖,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忍不住叹气,眉间焦急之色犹深:看这夏国公主的草包样子,只怕从她嘴里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对黑衣人的抓捕最终失败,他们的嘴里藏了穿肠毒药,一个活口没留下。 君清漓还是对君九凝的消息一无所获,只好把凤云兮带回了营地,并把那些被射杀的黑衣人的尸首一同带回去验尸。 他还是想从这些人身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好确定君九凝到底是被何人所掳掠。 可一回了营地,君清漓便发现梁主使还有慕云等人都神色凝重地围着什么东西,不知为何,他心里突然重重一跳。 君清漓喉头一动,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问道:“你们不去找长姐,围在这里做什么?” 梁主使率先将目光投到他身上,眉头紧锁地看着君清漓,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 君清漓最讨厌别人说话磨磨唧唧,便朝慕云道:“慕大人,可是有了什么发现?” 慕云挥挥手,周围的人顿时散开,露出地上的一具黑色尸首。 “我们在十里之外的密林中,发现了这具尸体。”他蹲下来,将那黑衣人的头翻过来,面部正对着君清漓,“而在他旁边,我们发现了一把匕首,我看此物像是公主的东西。” 君清漓神色一变,利落地从马上翻身而下,奔到他面前,脸色阴沉:“东西呢?!” 与此同时,谁也没发现,不远处骑在马上的凤云兮亦是瞳孔皱缩,看着那张已经失去生机的面孔,满脸的不敢置信。 旁边的侍从顿时双手奉上一个盘子,而雪白的绸布上,躺着一把镶着华美宝石的尖利匕首,血渍从刀尖起蔓延到刀柄,干涸成肮脏的红褐色痕迹。 君清漓拿起那柄匕首,入手微沉的重量一如他沉下去的希望。 这确实是君九凝的匕首。 君清漓的手不由得有些抖,慕云见他反应,猜到他认出了匕首,便解释道:“我们查验过这名刺客的伤口,想必他就是被公主用匕首一刀致命的。” 脑中想象着君九凝挥舞着这样一把小东西与人殊死搏斗的画面,君清漓的神思都恍惚了许多:“长姐动的手?” 第九十五章 想逃 君清漓手中紧握着这把短小的匕首,忽然想起君九凝当初特意挑了这把匕首带在身上的时候,自己也在场,还嘲笑君九凝杞人忧天。 “车队里的侍卫就差把你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还能有人凭空跳出来害你不成?再说了,你会使这玩意儿吗?敢杀人吗?” 君九凝只看着他翻了个不屑的白眼:“你懂什么,万一遭遇不测,这东西说不定能救我一命呢!” 谁能想到,二人拌嘴的无心之言竟然一语成谶。 君九凝竟然真的遇到了如此危险的境地,这把匕首竟然真的杀掉了一个人。 慕云亦低头看着那把匕首,神色不明:“臣也不知这名刺客是不是公主殿下所杀,只是发现那片密林亦有其他人的足迹。” 君清漓猛地抬起头:“长姐的下落不明,与这足迹是否有关?” 慕云道:“只是那人似乎极为小心谨慎,那足迹自深山而来,在这具尸体和匕首的不远处又杂乱.交错在一个草丛中,而后便再无任何蛛丝马迹,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但带着一个大活人,就算脚步放得再轻,也难免会留下足印,踩踏草植,眼下密林中一点线索也无,难不成是个山中精怪掳走了君九凝? 君清漓皱眉:“带上人,再去查探。” 他转身去找随行太医,打算带上他一起去找君九凝,却看到凤云兮还愣愣地坐在马上,正抻着脖子往这边看。 一接触到君清漓看向自己的目光,凤云兮就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怯生生地问道:“楚太子殿下,我能下来了吗?” 君清漓神色冷肃,没心情搭理她:“公主自便,我会叫人把你安排回夏使臣团的,你在此稍等片刻吧。” 他转身便走,心里对于凤云兮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嫌弃之感。 虽然对方也算是长的娇美可人,眼神灵动,但君清漓看惯了君九凝那种足以惊世的容颜,对颜值这种东西早就免疫了。 更何况,凤云兮实在是一个很会惹麻烦的人,若不是因为她先被人抓走,并借此设下陷阱,君九凝也不会遭遇不测。 君清漓越想越晦气,心道凤云兮碰上事只会哭哭啼啼,一点用都没有。 若是君九凝知道了君清漓此时心里对凤云兮的印象竟然这么糟糕,怕是会大笑出声。 在原文中,君清漓对凤云兮可谓是一见钟情,觉得对方是世间最完美的女子。 君九凝看《倾城风云》时没少骂君清漓“舔狗”,就是因为对方自接触了凤云兮之后,便从一个好端端的睿智太子变成了凤云兮的恋爱脑备胎之一。 但这一世,因为君九凝的干涉,君清漓自一开始便对这个向他们“求助”、给他们添麻烦的夏国公主没什么好印象,更别谈会主动怜惜了。 他草草地派人通知了凤冬凌,叫他来接人,而后便带着大批侍卫继续去搜寻发现尸体的树林了。 凤冬凌带着夏国的人来接凤云兮,却发现对方仿佛灵魂出窍,盯着某个方向,脸上的表情都是木愣愣的。 凤冬凌轻声唤她:“阿姐?阿姐?你没事吧?” 凤云兮回神,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双手已经将衣袖撕扯得皱皱巴巴,她眼底闪过一道阴沉沉的暗光,一眼也没看凤冬凌,直接越过对方,自顾自往夏国营地走去。 她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负责处理君九凝的老杨死了,那君九凝呢?!她会不会还活着,有没有察觉这一切和自己有关? 凤云兮心慌至极,唯一的期望就是君九凝最好已经死在了密林中。 而此时此刻,正在墨轻竹的秘密住处养伤的君九凝无端地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她揉揉鼻子,头都有些发晕。刚睡了一觉醒来,君九凝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得太无聊了,又有点想刚才还在她耳边比鹦鹉还吵的墨轻竹来。 他似乎是去处理什么急事,走的时候脸上玩世不恭的笑都收敛了几分。 但墨轻竹走之前特地派了个侍女来照顾她,还对着君九凝挤眉弄眼:“美人儿,你有什么事就叫惜芜去替你办,在这儿乖乖养伤,别担心。” 君九凝很想说:在你这养伤,我才比较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虐.待吧。 他墨轻竹可是赵国人诶! 毕竟当初她朝梁国提出的那三个条件,都是对赵国不利的要求。 但墨轻竹并没有为难她。 惜芜虽然看着冷冰冰的,一张脸瘦瘦长长,不笑的时候一脸凶相,但君九凝提了一句口渴,她倒是利索地倒了杯水,双手递到君九凝手上。 君九凝低头喝了一口,竟然还是温热的。 嚯,还挺细心。看来这侍女还是挺好说话的嘛,君九凝朝笔直杵在一旁的惜芜瞥过去,见对方仍旧是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不由心头微动,顿时生出一计。 “惜芜,”君九凝朝惜芜眨眨眼,故作可怜,“你能帮我个忙么?” 惜芜一双细长眼睛看过来,硬邦邦道:“楚国公主有什么事?” 君九凝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难为情起来,脸颊飞上两团红云:“我想……方便一下。” 老掉牙的戏码再次上演。 但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脱身做打算,君九凝从昨晚到现在也确实有个一天一夜没上厕所了,她也实在是憋不住了。 惜芜故作严肃的面容上出现一丝裂痕,她记得墨轻竹对她的吩咐是照顾君九凝养伤,但是不能让她离开这个房间。 现下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惜芜认真思考了片刻,转身往门外走去。 君九凝:?是我要方便,你出去做什么? 但很快,惜芜就拿着一个不明物体回来了。 看清了那东西的形状,君九凝犹如被雷劈了一般,眼神都直了。 惜芜拿着的是一个桶,置于这个桶是用来做什么的,自然不言而喻。 君九凝婉言谢绝:“我还是比较想自己出去。” 惜芜一脸凛然,甚至语气大方了起来:“公主放心,奴婢会出去的。” 意思是不会偷看。 君九凝抓狂:“不是因为这个!” 惜芜也寸步不让,正当二人谁也不肯妥协,相互僵持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了动静。 第九十六章 圈禁 “呦,吵架呢?”门外探进来一颗头,脸上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坏笑。 君九凝不用分心去看都知道,来人必定是墨轻竹。 惜芜连忙放下东西,回身行礼:“参见王爷。” 墨轻竹走进来,抬抬手让惜芜起来,随便地扫了一眼地上的东西,差点憋不住笑,还要明知故问:“吵什么呢?公主殿下,可是我这里招待得不好?” 君九凝见他也不要脸,便豁出去了,大大咧咧道:“我要出去解手,这位姑娘不让。” 说罢,她又不给墨轻竹反驳的机会:“好歹我也是一国公主,也是要脸面的。再说了,王爷您这么有钱,府上总不至于连个茅房也没有吧?” 她特意把“有钱”二字说得格外重,一双杏眼瞪圆了,看着墨轻竹。 墨轻竹于是忍不住笑了:“有倒是有……只是长公主身手太好,若是离了这看守屋子的十八侍卫,我怕惜芜看不住你。” 君九凝举起自己简直快被包成了木乃伊的手臂,有气无力地挥动了两下:“墨王爷,你看我像是能跑的样子吗?” 墨轻竹摸摸下巴,认真道:“像。” 君九凝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翻白眼简直要把眼皮翻到抽筋。 看原书的时候,里面的墨轻竹哪有现在这副无赖的样子?真真玷污了别人对他“不拘小节、闲云野鹤”的评价! 墨轻竹逗完了人,找足了乐子,总算肯放人一马:“惜芜,长公主想出去,你就陪她去吧,别出了府就行。” 君九凝动动耳朵,心里一喜:墨轻竹愿意让她在这府里自由活动,说明她还是有机会逃出去的。 她变了脸,从床上坐起来,拉扯到伤口,龇牙咧嘴的同时还不忘道个谢:“王爷好气度。” 她下床蹬上鞋,目不斜视地从墨轻竹旁边过去,脚步匆匆。 墨轻竹看着她踏出门的背影,唇角仍然流转着一抹不浅不淡的笑。 君九凝一出了房门,见到这跨院里的情景,心底便不由得沉了下来。 墨轻竹可没开玩笑,小小一个院子,门口便有不下十人在把守,还有不少人走来走去,估计是在例行巡逻。 君九凝光明正大地打量着他们,盔甲加身,腰间佩刀齐整,还流下一串红缨,一看便知定是墨轻竹手下训练有素、实力不俗的一支队伍。 那她现在到底身在何处?君九凝眸光闪动,抬眼望向院墙之外。 上方空旷没有高树遮挡,与她还在车队中所经过之地到处都是山林不同。 看来自己有可能已经被转移到离使臣团很远的地方去了,甚至有可能这里都不是梁国境内。 在前面带头的惜芜突然转过身,长臂一伸:“公主,这边请。” 她们正站在一道分叉路口,而君九凝习惯走路走右侧,刚才她出神的时候,迷迷糊糊中有朝右边走过去的趋势,被惜芜及时发现了。 “哦,好。”君九凝眼神往右边的小路迅速一扫,将那边的景象看了个大概,随后乖乖跟在惜芜身边往左边的小道离开了。 她似乎看到一个黑影在右边小道上猛地冲了过去,但只一眨眼,那边就没了动静,所以君九凝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看错。 管他呢!君九凝暗想,她懒得去提醒墨轻竹,也不想提醒对方,说不定那人是来救自己的呢?即便对方是来对付墨轻竹的,说白了也跟她这个“俘虏”无关。 “太子殿下,就是这里。”梁主使指着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转过头对君清漓说道。 几人正是来到了发现黑衣人尸体的地方。 这里已经被楚梁两国使臣团的护送军队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就差掘地三尺了。 但还是没有找到“第三个人”离开的迹象。 线索断了,几人只能对着地上的血迹相顾无言。 慕云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无聊,便慢吞吞地往其他地方看去。 四周的草丛茂密,有不少脚印。 但因为搜查的士兵不注意,踩毁了一些,便更显得杂乱不堪。 慕云始终觉得,在这种环境下,想不留痕迹地退出这密林,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他走过去,伸手拨开葳蕤的枝叶。 这些交错的足迹他早就看过,却也没发现其中的不妥之处。 “慕大人,走了!往林边继续搜寻!”梁主使朝慕云喊了一声,骑上马,打算再去别处看看。 慕云松开手,树枝拂过他如雪的衣袖,再次挡住那些错乱的足印。 慕云没有发现,枝叶交叉处,挂着一根细如发丝的金线。 若是他能拈起来查看,就会明白,这是特供赵国皇室的云金纱。 他转身朝梁主使的方向走去,侍从将慕云的马牵过来。 慕云正欲上马,脚下用力,却突然一顿。 梁主使正看着他,问道:“慕大人?” 慕云表情淡淡,翻身上马:“走吧。” 当夜,慕云孤身一人,再次来到这个密林。 他今日上马前,突然发现脚下地面的触感不对劲,心中闪过某个念头,但因为不想让君清漓等人知道,便没有声张。 宝剑出鞘,在浓重夜色中闪过一道寒光。 慕云握着剑柄,将剑身狠狠插进脚下的土地中。 刺穿一段艰涩的距离后,剑尖扑了个空。 慕云冷笑:“果然。” 哪有人能凭空消失,不过是狡兔三窟。 发现了暗道,慕云却没动,而是站在原地等待。、 直到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过来。 他早就留下了暗号,这一次不仅是为了确定林中地下的秘密,亦是为了与自己的眼线接头,安排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主上。” 慕云淡淡道:“找到那墨轻竹的踪迹了?” 黑影声音嘶哑:“主上高明,那墨轻竹根本没离开梁国,隐匿在江州,府上养了不少于三十名死士。” 慕云眼底闪过一抹冷光,嘴角勾起:“胆子倒是大。” 慕云早就知道墨轻竹这次来梁国,看似游历,实则暗地里是来为赵国捞钱的。他凭着赵梁之前合作的途径,建了不少黑市,这一次卖的就不仅仅是丝绸织物,竟然还有粮食。 他这一手,让梁国的米价降低不少。 第九十七章 嫁祸 外来的粮食便宜了,梁国自己的粮食产量就会降低不少,若任由这么发展下去,迟早受人辖制。 慕云眯着眼,知道赵国这是想潜移默化地让梁国在粮食储备上依赖于赵国,成为赵国牵制梁国的一种手段。 “他这一手算盘虽好,手段却不够。” 计策让人发觉了,便不是计策了,而是犯蠢。 慕云心中冷笑:这一次,他势必要让墨轻竹的尸体留在梁国。 之前空灵三番两次阻止他动手,如今空灵人在千里之外,他倒想看看墨轻竹这次还有什么底牌。 慕云摸索着手中光滑而冰冷的剑柄,眼中掠过一抹狠戾。 赵国的国君是个草包,没了墨轻竹,赵国迟早要垮。 黑影又突然想起什么,拱了拱手,迟疑道:“还有一事,属下发现楚国长公主突然出现在那墨轻竹的府中。” 慕云眉头一皱:“君九凝怎么会在那里?” 他本来并未将墨轻竹与君九凝失踪一事联系在一起,一听到此事,心中疑惑更深。 墨轻竹不至于这么蠢吧?就因为梁国发布的条令,就不顾自己暴露的危险,要报复君九凝? 若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他抓凤云兮又是何意? 黑影道:“属下也是今日偶然发现,楚国长公主出现在墨府中。只是她也并未被墨轻竹看管起来,墨轻竹只将她囚禁在府中,派一个侍女看着她而已。” 抓了人却没有看管起来…… 慕云眸色渐深,想到了另一种对付墨轻竹的办法。 距离君九凝失踪已经过去了两日,君清漓因为太过担忧,茶饭不思,人都清瘦了一大圈。 梁主使也在他旁边愁眉苦脸,心如火烹,忍不住唉声叹气。 “唉!”梁主使重重吐出一口气,伸手捏捏眉心。 把未来的摄政王妃丢了,就等于把自己脑袋丢了。 他哪儿敢回凉城啊?! 梁主使又叹了一口气。 君清漓忍无可忍地发火:“你一天到晚叹什么气?!本来就烦,听你叹气听得更烦!那是我阿姐,我还没叹气,你叹什么?!” 梁主使也怒了:“那是我们梁国未来的摄政王妃,我为什么不能叹气?!” 君清漓不服气了:“只要他们还没有成亲,你就不准叫我长姐王妃!退一万步说,她不一定永远是你们摄政王的王妃,却永远都会是我的亲姐姐!” 梁主使脑子炸了:“你诅咒我们摄政王早逝?” 君清漓:“你这老东西少颠倒是非,我什么时候诅咒你们摄政王了!” 二人聒噪个不停,哪有分毫作为一国太子和一国使臣的气度? 这时,负责在外搜寻君九凝的侍卫队长冲进来了:“报——属下等人在密林中发现了地下密道,密道内有赵国人的踪迹!” 一有正事,二人顿时严肃起来:“赵国人?!” 侍卫从怀中掏出一小片破布,递给君清漓:“交由慕大人查看后,他说这是赵国近年来平民之中使用甚广的蓼染工艺。” 这么一块东西,君清漓看不出门道,便又还了回去:“慕大人已经前往林中了么?” 侍卫点点头。 深夜的山林难免有些瘆人,即便侍卫队撑起几十道火把,也消不去那种阴冷之意。 君清漓等人围着那个已经被撬开的洞口,皱着眉等待下去探路之人返回来禀告情况。 “梁主使,你们梁国人还有建密道的习俗?” 梁主使脸色不怎么好看:“太子殿下莫要以一概全。我梁国民众可没有这种打洞的怪习,况且梁国多雨水,这种地洞极其容易被淹没,能有什么用处?既不能储物,又不能过人。”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甚至有些发冷。 此处距离梁国边境不远,这密道若是敌国暗中建造,一旦两国开战,便能用来偷偷输送军队。 简直防不胜防。 而且他们只是恰好发现了这一条密道,那没有被发现的密道呢? 梁主使简直不寒而栗。 但面对着君清漓随口的猜测,他只能百转千回地搪塞对方,以免将来楚国也用这种办法来对付他们梁国。 等了半响,天都快亮了,也不见下去探路的人回来。 君清漓嘴唇都熬白了,看起来风一吹就会倒下。 梁主使则眼底青黑,也是拧着眉头,强撑着精神。 只有慕云看起来状态尚且算好,枯站了一夜,也没有喊句累。 梁主使等不下去了:“他奶奶的,一起下去得了!我就不信了,就这么个破洞,还能吃了咱么这么多人不成?!” 君清漓斥道:“老莽夫,万一这密道尽头有诈,即便我们再多人,被困在里面还不是跟瓮中捉鳖一样,到时候进去一个死一个!” “那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啊!” 远远地忽然有一点亮光朝他们跑过来,君清漓人都清醒了:“小心戒备!” 等那火光近了,君清漓才发现那是刚才派出去探密道的几个侍卫。 这些侍卫来回恐怕是跑了不少路程,头上都冒着热气,一见到君清漓便腿一软,瘫倒在地上,气喘吁吁道:“禀、禀太子殿下,属下,等人,发现那密道尽头,在十里外,而且密道出口有、有……” 君清漓要被急死,又不得不等他们喘够气来,才问道:“密道尽头有什么?” “那密道尽头有马车驶过的痕迹,据属下探查,应是驶向江州。” 梁主使皱眉:“你确定是在江州?!” 侍卫点头。 江州与凉城方向相反,若是他们没能发现这个密道,只怕是找到死也发现不了君九凝真的被人掳去了江州。 但是江州之大,想藏起一个人而不被发现可太容易了。 君清漓看向梁主使,表情沉肃:“看来,得找摄政王帮忙了。” 梁主使自然点头,痛快答应:“楚太子请讲。” 君清漓叫来给他们带路的侍从,叫他将那块破布再拿出来:“慕大人说这是赵国民众裁制衣物最常见的布料,虽说不能因此便判断长姐的失踪是否与赵国有关,但眼下我们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梁主使懂了:“你我两国联手共同向赵国施压?” 君清漓点点头:“不错。” 第九十八章 放你回去 “醒醒!别睡了!” 君九凝一大早被扰了美梦,迷迷糊糊地掀起眼皮,眯着眼看那逆光的人影:“怎么了?” 是墨轻竹。 君九凝瞌睡虫顿时飞了,一脸惊恐地看向对方,声音都高了起来:“大早上的,你叫魂呢!” 她藏在被子底下的拳头都捏起来了,眼神防备地盯着墨轻竹,生怕对方真的要让她“当小媳妇儿”。 墨轻竹一接触到她的目光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手上的动作一顿,尽量自然地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像个乡野农妇骂人的时候一样叉着腰,怒道:“你爹还有你未婚夫找不着你,发疯了,你赶紧滚回去吧,别在这儿给我惹麻烦了。” 他下巴一仰,惜芜便从身后走过来,扔给君九凝一堆东西。 君九凝翻了翻,不仅有衣服束带,还有自己原来腰上挂着的那柄匕首的刀鞘。 她目光疑惑地看向墨轻竹:“你肯放我走了?” 墨轻竹狠狠叹了口气,屁股往一旁的凳子上一坐:“谁叫你后台硬,我得罪不起。” 君九凝也不是没良心的人,正色问道:“到底怎么了?” 惜芜愤愤插嘴:“我们王爷明明好心救了您,现下楚国和梁国却非说是我们赵国对公主动手,现在正陈兵赵国边境,想对我们赵国动手呢!” 君九凝眉心拧了起来:“我去和他们解释。” 她语气果断,墨轻竹倒是愣了一下,眼中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你怎么不问是不是我们赵国动的手?” 君九凝想了一想,朴素地说道:“你又没利用我。” 墨轻竹摸了摸下巴,在想自己该不该告诉君九凝,其实他是有这个打算的,只是楚皇和梁摄政王动作太快,他还没来得及做好布置。 但是看着君九凝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墨轻竹轻咳了一声,撒谎骗她:“你倒是懂得辨认黑白。” 君九凝道:“更何况,你也算是救了我一命,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让他们以这个名义来为难你们赵国的。” 墨轻竹眼中笑意犹深,听出了君九凝话中的漏洞:她只是承诺梁楚两国不会以她的名义来对付赵国,并不包括负责谈何其他的理由引起的行动。 不过君九凝这么聪明,想必也是知道了她自己只是引战的一个借口罢了。 跟聪明人说话,最是不费力气。 墨轻竹站起来松动肩膀:“只怕公主不知道吧,出了我这墨府,还有不少人埋伏在外,等着取公主一命呢。” 故意将脏水泼到他们赵国身上的人,还想索性用这口黑锅砸死墨轻竹。 君九凝心中一凛,知道自己如今想平安回到使臣团里去也不是什么简单事情。 她沉吟片刻,轻声道:“若是叫你帮我往外传信,只怕也到不了我皇弟的手里。” “你们这儿的厨子,会做水晶马蹄糕么?” 墨轻竹愣愣看向她,不知道为什么君九凝忽然说到了吃的上面,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应该会吧。你想吃?” 君九凝摇摇头:“若是你府上的厨子会,从今日开始,你就用积德行善的名义,往城里免费分发水晶马蹄糕,若是君清漓他们找进了江州城,自然就知道我在哪里了。” 墨轻竹半信半疑:“你这法子可靠么,可别让我赔了夫人又折兵。” 君九凝自信一笑:“这是救我自己的命,我自然不会开玩笑。” 这日,江州有个墨府大发善心,给城里民众发放免费的水晶马蹄糕一事传开了。 人多口杂,自然传进了刚进江州的三国使臣团的耳朵里。 君清漓和秋月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君九凝的意思。 君清漓这几日苍白无比的脸都激动得有了几分血色,立刻就要纠集人马,去墨府接人:“我派人问过江州的梁人,水晶马蹄糕在这一带并不知名,如今这墨府又突然派发起这糕点来,肯定是长姐的意思!” 梁主使虽然也急着把君九凝接回来,但他没有君清漓那么坚信这个消息,劝道:“不如再等几日,说不定这边只是赵国的缓兵之计,是障眼法,其实长公主早就被转移出江州了,墨府只是拖住我们的借口。” 君清漓却不这样想:“这种暗号只有长姐才能想出来,而且绝对不可能是被逼迫说出来的,我长姐不是那种屈打成招之人。她放出这样的信号,只能说明有人控制了她的出行传信,但她本身并没有陷入危险。” 君清漓站起来:“我长姐正等着我们去接她。这墨府,你们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梁主使毕竟只能调动梁国使臣团里的人,劝不动君清漓,只好和他一起前往墨府。 作为墨轻竹在梁国经营多年、隐匿得极好的一处宅子,墨府位置在江州城中算得上是清净。但此时却有数不清的江州民众纷至沓来——抢着领取免费的水晶马蹄糕。 墨轻竹站在院内,看着下人一波接着一波地从厨房往大门运送点心盘,肉痛至极地看向旁边的君九凝:“你知不知道水晶马蹄糕很贵?” 君九凝笑道:“大不了十倍还你。” 墨轻竹讨价还价:“二十倍。” 奸商! 但是君九凝只能乖乖答应:“行行行!” 只要她这条小命能保住,别说区区几百几千两银子,把她嫁妆分一半给墨轻竹都可以! 但是前提是她能安全地走出这道门,回到使臣团的怀抱。 墨轻竹消息灵通,早就知道三国使臣团已经进了城,他想到君九凝说话时笃定的表情,便揶揄道:“万一你那好弟弟今天没来怎么办?” 君九凝也学会了他吊儿郎当的那一套,开玩笑道:“那我就在你们墨府蹭吃蹭喝,直到有人愿意把我接走咯。” 墨轻竹思考了一下,觉得美人虽然养眼,却不好养,拒绝道:“那还是希望楚太子赶紧来,接走你这尊大佛——我可不想替顾云那厮养媳妇。” 君九凝被噎住,差点忘了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 但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墨轻竹,只好闭了嘴,心里默默下定决心以后不再跟他谈论这种话题了。 第九十九章 揭穿秘密 虽说跟墨轻竹拌嘴总是吵不过他,君九凝却还是闲不住:“你们墨府院子那么大,却只肯让我在东边走动,怎么,西边有你们赵国的秘密啊?” 墨轻竹瞥了她一眼,轻描淡写:“既然知道是秘密,还问,你别以为我会被美色所惑,我心智坚定得很。” 君九凝看了眼周围,小声道:“那我若是告诉你,我也知道你们府里的一个秘密呢?” 墨轻竹饶有兴味:“哦?本王愿洗耳恭听。” 但他不认为君九凝能真的发现什么,只不过是无聊之下的消遣罢了。 君九凝矜持地清了清嗓子:“平等交换。” 她实在对那片不能涉足的禁区好奇,打算八卦一下,顺便试试能不能获得什么重要信息。 墨轻竹听她故弄玄虚,不上当:“那要看你知道的东西值不值了。” 君九凝眼珠子灵活地转了转:“那你先答应我,平等交换。” 墨轻竹痛快地答应了。 然后君九凝便稍稍偏过头,凑到对方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们府里有奸细。” 她说罢便抬头看着墨轻竹的脸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对方给一个让她满意的回应。 但墨轻竹只是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这也算是秘密吗?” 君九凝挑眉:“那如果我告诉你,那奸细就藏在每日辰时巡逻的队伍当中呢?” 墨轻竹脸上的嬉笑之色顿时收敛了几分,轻声道:“你怎么发现的。” 他心底震惊,因为他都从未发现过墨府的巡逻队之中竟然已经被安插了钉子。 这一批人是他自赵国带来,亲手带了多年的心腹,应当绝无可能出现奸细才是。 难不成被策反了? 君九凝见墨轻竹信了自己,解释道:“我到你们府上第一日起,便发现有人曾在西院的小道上鬼鬼祟祟,只是那时候我并为多加注意。后来我问过府上的人,知道只有辰时巡逻这支队伍是会跟着王爷出府办事的。而那日王爷刚从外面回来,又已过辰时,怎么会有人穿着便衣在西院光明正大地行走呢?” 府里的人都是穿盔甲的,只有出府的人才会换成便衣。 墨轻竹沉默片刻,苦笑:“我欠你一个人情。” 他自己竟然不曾发现,最信任的人中.出了叛徒。 君九凝道:“不必,权当是还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她感觉到墨轻竹十分沮丧,便好奇道:“那支队伍里的人,对你来说非常重要吧。” 墨轻竹狠狠一怔,才一脸惆怅地轻声道:“生死之交。”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浸满了这些年兄弟之间的血和汗。 君九凝皱眉,想到之前的经历,提醒道:“你也不必太难过,想必你也知道,这世间有一种东西叫做人皮面具,我就曾见过用这个伪装成另一个人,毫无破绽。直到死了,验尸之时才查出不对。” 墨轻竹被她提醒,顿时回想起来:“似乎是有一个人独自出外任务之后,受了重伤回来,一个多月都不怎么喜欢讲话,与人打交道。” 君九凝问道:“那这人原本的性格是不是就是不爱说话,独来独往?” 墨轻竹点点头,顿时沁了一脖子冷汗:这种性格之人,最易被模仿替代,说不定现在混在队伍里的那个人,真的是戴着人皮面具的假货! 墨轻竹也是这些年运气好,没有单独接见过那人,否则以他这种在心腹之前毫无防备的性格,难保哪天就被捅了暗刀子。 他这下是真心实意地感谢君九凝了:“如此,你也算是救了我一命。” 君九凝才不想和他客套:“我说的这个秘密可值钱了吧!轮到你了!” 墨轻竹道:“墨府西院,藏着许多账本,不过自那日你让我分发水晶马蹄糕起,我就让人把这些账本该转移的转移,剩下的便烧了。” 君九凝“嘁”了一声:“这算什么秘密。” 墨轻竹道:“你先听我说完嘛。” 这时,一个小厮突然从大门外跑进来,通传消息:“王爷,门外来了一群自称是楚国使臣团的人,说是要见一名姓君的女子。” 墨轻竹和君九凝对视一眼,皆是释然一笑:成与不成,就看此刻了。 君九凝顿觉吃亏,皱了皱鼻子,朝墨轻竹道:“下次再详说给我听,堂堂赵国三王爷,可别赖账。” 墨轻竹扬起一抹浅笑,眼神明亮,君九凝顿时觉得对方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仿佛褪去那层玩世不恭的外衣,露出底下真正不羁而洒脱的样子:“一言为定。” 二人并肩往门口走去,墨轻竹默默地落后半步,看着对方瘦削纤细的背影,和乌黑的发顶,心中突然涌现些不一样的感觉。 君九凝是个很有趣的人,在府内住着的这些日子,也算是他在梁国以来,过得最开心的几日了。 但墨轻竹这般口是心非之人,怎会承认自己心底是不舍的呢? 他们两个,一个仿佛月上玉兔,一个是雾中野鹤。 要么看着高高在上,实则困于高处,默忍冰寒,要么拘于迷雾,始终飞不出那片泥泞沼泽,身上究竟碰撞出多少伤口,隔着雾也难以让人发觉。 世有同道殊途,自然,道不同,不相为谋。 对于墨轻竹来说,正因为他太过清醒,所以愿意后退半步,不贪恋最后一刻的接近。 君九凝到了门口便发现,这几日熙熙攘攘的墨府大门此时已经清空了所有人群,只有君清漓、梁主使、慕云等人站在台阶下,静静地看着她。 她心中一喜,眼中迸发的光亮让人不敢直视。 见君九凝不动,墨轻竹轻轻推了她一把,不忘最后毒舌一句:“怎么?近乡情怯?不至于吧长公主,在我这蹭吃蹭喝也该满足了!快走吧。” 君九凝回头朝他嫣然一笑:“还会再见的。” 她朝君清漓跑去,也没看见墨轻竹轻挪了一步,手中接住从背后射向君九凝的一枝冷箭。 墨府大门轰然关闭,而君九凝爬上马车前再次望了那红漆的牌匾一眼,心中默默道了声谢谢。 第一百章 初见摄政王 远远地看见高耸的城门上“凉城”两个苍茫古拙的两个大字时,梁主使几乎要流泪了。 谁能明白他内心此时此刻的狂喜? 自他从楚国出发起,这一路波折无数,到了梁国境内还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便更是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生怕君九凝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老天保佑!让他把这祖宗一块儿肉也没少地带回来了! 梁主使已经在心里盘算,怎么向摄政王先请罪,再隐晦地邀邀功了。 而马车里的君九凝则是心事重重。 自回了车队里面,君九凝便一直都在暗中追查当初暗算她,甚至想杀她的人到底是谁。 虽然她向君清漓和梁主使解释了她被墨轻竹救下的经过,但是他们却始终对赵国抱有敌意,觉得即便不是墨轻竹做的,也跟赵国脱不开关系。 君九凝实在无奈,又说服不了他们。 但她思来想去,整件事情当中最奇怪的部分,便是凤云兮也被掳走一事。 夏国地理位置处于七国正中,且是小国,从不轻易地与其他国家起争端,算是没有与人交恶,也不跟谁好的那一类。 甚至时不时还遭排挤。 君九凝在意的点是:他们怎么能预知到君九凝当晚会在军营内闲逛,并迅速做出安排,用凤云兮的营帐为诱饵,引君九凝过去呢? 君九凝百思不得其解,闭着眼愤愤地用后脑勺撞了撞结实的车厢壁:“烦死了!” 秋月忙上去阻止:“公主小心,别撞伤了。” 话音一落,二人均是发现,外面本来嘈杂的声音顿时消失了。 君九凝疑惑地掀开车帘,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啊!”她惊呼一声,又缩回车厢,胸口被吓得砰砰直跳。 头顶白玉冠,一身玄色衣袍,面容俊朗,不怒自威。 不用问,外面这个人百分之一万是梁国摄政王,顾云。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君九凝心里七上八下,想到刚才自己怒吼的那句话,顿时脸色一白:顾云不会以为自己刚才那句话是朝着他喊的吧! 君九凝头脑一热,生怕对方一生气,今晚就派人来取她小命,于是又掀开车帘子,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殿下,我刚才在车里的话不是对你说的,只是想起之前被劫走一事,心中烦闷,才发泄一二。” 顾云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甚至还挑了挑眉,似乎在说:你看我信吗? 君九凝试图挣扎,诚恳地看着他:“真的!我都不知道你来了,刚才一掀开车帘子才发现的。” 顾云冷冰冰道:“能把公主吓到,真是我的荣幸。” 君九凝:……我死了。 顾云偏头吩咐侍从:“都死了?不知道服侍公主下马车?” 身旁一众宫女太监一激灵,像被泼了一盆冰水般清醒过来,争先恐后地围到君九凝马车旁边,当人凳的赶紧跪下来当人凳,当扶手的比木头站得还笔直,一心一意当扶手。 君九凝被这场面吓到,心里已经在给自己默默点蜡了:第一天就得罪魔头,接下来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她提着裙子小心翼翼下了马车,无端地生出了些从此就要“寄人篱下”、“看别人眼神过日子”的悲哀之情。 但是看到自己长得看不到尾的车队,想起自己带过来的丰厚“嫁妆”,君九凝又觉得自己还能苟。 不要怂,挺直腰板讲话。 君九凝轻咳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神态表情都硬气起来,规规矩矩地朝顾云行了个礼:“楚国君九凝,参见摄政王殿下。” 顾云淡淡道:“公主请起。” 很好,没有为难自己,君九凝心中松了口气,想象中“下马威”的场面没有发生,她看到了前路绽放出些许希望的光芒。 顾云打量了两眼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君九凝,语气平平板板,仿佛叙述公事:“听闻公主在我梁国境内遭遇不测,是赵国的三王爷墨轻竹所为?” 君九凝瞳孔地震,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舌头差点打结:“殿下,并非如此,其实是我被小人算计,差点殒命,幸好墨王爷救了我一命。” 顾云微微歪头,语气仍旧不起波澜:“哦?那就是确实与赵国有关了。” 听着对方不善的语气,君九凝恨不得把问号写在脸上,同时回头狠狠瞪了梁主使一眼,眼神交流道:你到底和摄政王说了什么?! 梁主使亦是一脸迷茫:我什么也没说啊? 天地良心,他真的还没来得及对顾云打小报告、不是,禀告情况啊! 君九凝鼓起勇气咬牙:“殿下,我刚才所说并未此意,您是不是……” 耳朵不好啊? 话说了半句,勇气便泄了个干干净净。 顾云似乎猜到她下半句要说什么,皮笑肉不笑道:“本王怎么了?” 这时,一道甜腻而雀跃的女声闯进二人之间。 “您就是梁国的摄政王殿下?” 君九凝和顾云的目光齐齐地朝声源看去。 只见一袭盛装,娇美动人的凤云兮疑似刚从人群中挤出来,站在不远处,目光发亮地看向顾云。 顾云皱眉:“这是何人?” 君九凝心里激动大喊:哦!差点忘了女主! 她朝对方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从今天起,凤云兮在她的心里不仅仅是这本后宫np文的女主,更是替她解围的女菩萨! 但女菩萨没有接收到君九凝火热的目光,满眼只有君九凝面前的摄政王。 君九凝目光在两人之间迂回,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不过怎么感觉事情不大对劲,顾云问的是“这是何人”,而不是“你是何人”,他竟然不和女主直接对话? 凤云兮也是被顾云的反应噎得脸色一白,但她心理素质一向十分出色,碰了钉子也不气馁,立刻就行动楚楚地福了福身:“夏国凤云兮,参见摄政王殿下。” 美人如斯,行动之间柔弱无骨,神态动人,可惜摄政王殿下一眼都没看。 他敷衍道:“嗯。” 气氛瞬间凝固了。 凤云兮何曾被人这么对待过,眼眶顿时就红了,却还不得不挤出一个坚强的笑容,努力刷存在感:“久闻摄政王殿下大名,如今云兮有幸得见殿下英姿,此生也算是无憾了。” 第一百零一章 梁王宫 这小嘴儿甜的,君九凝心中啧啧感叹,看来这凤云兮果然不是那种一吹就倒的小百花,碰了壁也还能冲!一旦见到这种位高权重还长得帅的男人就丧失了任何抵抗力,而自己马上就要见证女主开后宫的壮举啦! 她亦是看向顾云,期待对方会怎么样和凤云兮擦出(爱的)火花。 顾云本来没想理会凤云兮,有心奉承他的人太多了,若是每个都要花上心思去应对,那他成日里也别干其他的事情了。 但眼神瞥见一旁正在津津有味地看戏的君九凝,顾云忽然就不想让对方置身事外了。 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弧度,看向凤云兮:“夏国公主见了我,便此生无憾了?” 凤云兮见他又搭理自己了,脸上闪过一抹喜色:“殿下天人之姿,任谁见了都会毕生难忘。” 顾云看向了君九凝,淡淡道:“可是本王已有未婚妻,你在本王未来的王妃面前说这种话,本王只怕王妃吃醋。” 君九凝正快乐吃瓜,不料祸水东引,表情轻松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这个发展是怎么回事? 怎么能突然扯到她身上来啊?! 剧本上没有这个啊…… 君九凝干笑了一声:“殿下说笑了,夏国公主的话,我自然也是认同的。” 顾云却突然往前了一步,君九凝只觉得眼前一暗,日光都被面前的人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她没有抬头,对方棱角分明的下颌却不由分说地闯进了她的视线。 君九凝一愣:怎么突然觉得,还挺有安全感的。 或许是因为顾云脸上挂着几分半真半假的笑,倒让人觉得压迫感没有一开始那么强势,君九凝望着对方幽深无比的黑瞳,感觉眼神像被吸进去了,挣脱不得。 顾云声音压低了些许,沉沉的少了些冷意,甚至能听出几分捉弄人的快活:“我问的是公主吃不吃醋,公主却顾左右而言他,本王甚是难过。” 紧接着,他又往后退了一步,将二人拉回正常社交距离:“不过……” “本王向来也不信一见钟情这种美化见色起意的说法,往后日子还长……” 他唇角掀起一抹冷笑。 “本王很是期待。” 他转身迈步,大手一挥:“来人,迎公主入宫。” 君九凝暗骂一声,顿时感觉一道凛冽目光朝自己刺过来。 女人的直觉是可怕的,君九凝几乎是瞬间朝凤云兮的方向看去,顿时捕捉到了她脸上不自然的表情。 凤云兮红着眼眶,甚至朝她露出一个讨好而怯懦的笑。 脸变得这么快,你丫奥斯卡影后吧! 君九凝想起刚才那道让她浑身竖起寒毛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女主看起来,怪恼火的。 君九凝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梁子也结下了,更别说她本就和凤云兮不是一路人,置于顾云这边……各凭本事咯! 梁王宫富丽堂皇,宫室广阔,足以容纳七国使臣团。 但不知是不是顾云那厮记仇,凤云兮被故意安排在了君九凝住处宫殿旁边的栖梧殿。 入住的时候,顾云还特意过来了,假惺惺地问君九凝对此处可还满意。 君九凝心道:不满意我还能说出口么? 只好:“真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多谢摄政王费心,我十分满意。” 顾云背着手,看她故作高兴,还浮夸地吹捧这殿内的装潢,只觉得比戏台子上的花旦还努力,忍不住嘴角轻轻弯起:“公主喜欢就好,本王听闻公主在楚国时住的宫殿名为凝香殿,取公主芳名中的一字,便挑选了此处,更改为香凝殿,希望公主能宾至如归。” 他的话还恰好被听到消息连忙赶过来的凤云兮听见,嫉妒得差点撕烂手中上好的丝帕。 君九凝一个头简直要变成两个大,拱完火的顾云却施施然离开了。 凤云兮装模作样:“摄政王殿下对君姐姐真好。” 君九凝实在不想和她演姐妹情深,便找了个借口躲出去了。 秋月陪着她在梁皇宫的花园里晃悠,见君九凝一刻也闲不下来,不停地东张西望,不由好奇:“公主,你在看什么?找摄政王大人么?” 君九凝脸上露出一个无比疑惑的表情:“我为什么要找摄政王?我只是……随便看看不行吗?” 秋月给她一个“我懂”的眼神:“奴婢看得出来,公主不喜欢那夏国公主,摄政王也不喜欢。所以摄政王一走,公主便说自己是出来找太子殿下,但连个知道路的梁国宫人都没带。” 这话乍一听竟然还挺有道理,君九凝无语,克制着自己的脾气,耐心解释:“我不是出来找他的,我是来试试能不能在这里问到空灵大师的下落。” 那日和空灵远远地见了一面之后君九凝就被抓了,后来虽然平安回来,但直到他们到达凉城,君九凝都再也没见过空灵。 她曾问过梁主使,对方只道梁国摄政王临时将他提前召回,因此空灵会在凉城等着他们。 但不管是今日的接迎队伍中,还是而后的招待宴会上,空灵都没有出现。 君九凝还没有傻到直接去问顾云空灵的事情,否则以顾云的敏锐度和他那些无孔不入的打探情报的手段,假死药的事情绝对瞒不住。 她惆怅地叹了口气。 忽然,君九凝动了动鼻子。 她眼睛一亮:“好香啊,秋月,你闻到了吗,有烤肉的味道。” 秋月也仰着头,动着鼻头嗅了嗅。 “好像是有一点,似乎是那个方向。” 她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假山。 君九凝眯着眼,往假山方向看了看。 果然有一点白色的烟雾从假山上形状奇怪的石头中飘散出来。 君九凝拔腿就往那个方向走去:“走,咱们去看看。” 假山被翠绿的藤蔓和几棵茂盛的矮松簇拥着,君九凝偏偏今天穿的衣服繁复华丽,不管怎么用手捞起来,都拢不到一处。 秋月在她前面探路,帮她把树枝扒开找路,君九凝没发觉腕上的披帛被松枝挂住,提着裙子往前走了一大步后,只听得“刺啦”一声,披帛被硬生生撕扯下来一大块。 假山石中顿时传出一句低吼:“谁在那里!” 第一百零二章 小皇帝 这声音听着又凶又响亮,还夹带着几分清脆。 秋月知道她们被人发现,连忙转身护住君九凝,惊恐地朝假山石后看去。 垂到了地上的低矮树枝狠狠颤动起来,仿佛有什么猛兽要从里面破除禁锢冲出来撕咬人一般。 秋月瘦弱的小身板狠狠一抖,给自己打气,大声嚷嚷:“公主!奴婢保护你!” 君九凝心道你就没哪次能真的保护过我,还得我亲自上。 两人大气不出地盯着那丛树枝,心跳不止。 “呀!出来了!” 随着一声奶凶奶凶的呼喝,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蛋从树丛中钻出来,见到面前二人后,他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你们是什么人?我在宫里没见过你们?” 哪来的小孩儿?君九凝放下手中的裙子,蹲下来看着那小孩子。 这小娃娃看着不过七八岁,头发乌黑,用一个在脑袋上扎了个小发髻,用一个金色的冠束着。他似乎是卡在了树枝中间,两只胖嘟嘟的小手撑着地面不断扑腾,却无法挣脱。 像一只笨拙搁浅的小龟。 君九凝看着他白皙脸蛋上出现的一抹怒色,忍不住大笑。 小孩儿自知丢脸,愈发愤怒,瞪着君九凝,骂人的话都说得脆生生的:“大胆!你还不把朕弄出来,等小席子和侍卫过来,朕就要让他们把你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他这么一个小豆丁,自称为“朕”,玉雪可爱的脸蛋严肃地皱成一团,威严说不上,倒是有些看起来可爱的滑稽之色。 君九凝毫不吃惊,见到这孩子起,她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 看这孩子非比寻常的装束,以及他袖口露出来的黄色衣料,不难猜出这就是摄政王手中的那个年幼的“傀儡”。 她笑够了,便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让笑得僵硬的肌肉松弛下来,这才上前,双手抱住小皇帝的手臂,把他从树枝之间拉出来,放在地上,还给他掸了掸身上的土。 但小皇帝谨记着帝师说的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便一把拂开君九凝的手,自己在身上拍打起来。 尘土四扬,君九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梁国的小皇帝。 小孩虽然算不上胖,但是抱起来软绵绵的,身上还有一股甜香,闻着像是奶味。 小肉手在身上一下一下笨拙地拍打,显得极为憨态可掬。 君九凝心里痒痒,想再逗逗他。 “哎呀,臣女不知道竟是梁皇殿下,这才不慎失礼,”她一双美眸微弯,好声好气地哄道,“还请皇上原谅。” 小皇帝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朕原谅你了!” “不过,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会窥探此处?”他短短的眉毛一扬,一双紫葡萄似的眼睛打量着君九凝和秋月,倒真的有几分令人不可小觑的气质。 君九凝心道,莫不是跟那摄政王耳濡目染学到的? 她落落大方道:“我是楚国的长公主君九凝,初来乍到,在梁王宫中走动,迷路了才闯进此处。” 没想到君九凝话一出口,小皇帝脸上的表情顿时呆滞了不少。 “你是我的皇婶吗?” 这下换君九凝懵了。 她脸上扯出一抹僵硬笑容:“皇上说笑了,我与摄政王还没有成亲,不算你的皇婶。” 小豆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我听小席子说,我很快就要有皇婶了。” 他扁扁嘴,看向君九凝:“那你什么时候嫁给皇叔,当我的皇婶?” 皇叔对他太严厉了,他希望有人能过来分一分顾云的注意力,让他不要一天到晚只盯着自己读书。 君九凝被问住了,只好敷衍着扯开话题:“大婚一事,自然是交给摄政王殿下安排,不是臣女一人能决定的。皇上在这里做什么?身边怎么没带着宫人?” 小皇帝脸色一僵,他本来就是瞒着照顾他的宫人和帝师偷跑出来的,君九凝这么一问,他也心虚起来,怕君九凝和顾云告状。 “朕已经八岁了,不需要有人时时刻刻跟着,而且这是朕的皇宫,朕想去那就去哪。” 君九凝明白了:那就是瞒着人出来的咯。 这个年纪的熊孩子,撒手没,一旦没人看着就上房揭瓦,看来刚才那烟雾也是他搞出来的了。 君九凝嘴角一弯,一手托腮,装出思索的样子:“臣女是闻见这边似乎有什么烧焦了的味道,这才过来看看,免得是哪里走了水没人发觉,到时候火烧大了,把皇宫烧没了就不好了。” 小皇帝呆呆地看着君九凝:“烧焦了?” 秋月也动了动鼻子,嘀咕:“公主鼻子真灵,果然是什么烧焦了的味道。” 小皇帝哀嚎一声,转身一头扎回刚才的树枝丛中,这回可能是急了,猛力之下,胖乎乎的身子竟然没有再次卡住。 君九凝朝秋月眨了眨眼,二人拨开树枝跟上。 原来这后面有一道窄窄的缝隙,刚好可以容纳一人通过,只因树枝遮挡得严密,在外面看来就是怪石堆叠,没有进去的路。 过了这道缝隙之后,空间就宽敞了许多,不消多时,君九凝就发现了小皇帝,只见他蹲在一个柴火堆旁边,看起来难过极了。 君九凝上前,这才看清原来柴火堆旁边插着一只黑乎乎的鸟,看起来像是——鸽子或者大点的鹌鹑。 君九凝瞳孔震动,目光在黑色的烧鸟和一脸沉痛的小皇帝之间游移。 难不成是顾云对小皇帝短吃少喝,小皇帝饿得不行,这才出来自己烤鸟吃?! 太可怜了!顾云不是人!怎么能虐.待这么小的孩子呢? 君九凝有心想帮一帮他,带小皇帝去吃点东西。 但害怕自己说话太直白,伤到小皇帝脆弱的自尊心,君九凝便尽量放柔了声音,温声道:“这鸟烧焦了,只怕是不好吃了。我宫里有很多新奇点心,是甜的,皇上想尝尝吗?” 小皇帝抿嘴摇头,更难过了:“皇叔说,甜的点心吃多了坏牙,除了在明卿宫,有人看着朕的时候可以吃,其他时候都不准吃点心。” 太残忍了!不仅自己不给小皇帝吃东西,还不让小皇帝吃别人给的,这样下去,迟早把小孩整得营养不良啊! 诶,不对,营养不良? 第一百零三章 虹羽雀 君九凝眼睛瞪大了些,打量着小皇帝,一身软肉,气色红润,怎么看也不像是营养不良的样子啊。 于是君九凝走过去,跟他蹲在一起,试探着小声问道:“那皇上不能吃点心的话,香凝殿中也有烤鸽子、烧鹌鹑,不如臣女叫人送两只过来,就当是赔偿这只……呃,烧鸟?” 没想到小皇帝顿时愤怒起来,腾地站起来:“朕不要你的烧鸟!这是朕亲手用箭射下来的鸽子,即便你的烤鸽子再好吃,也不是朕的这只!” 他被君九凝提醒,想起这只鸽子烧焦的原因就是被君九凝打扰,害他没能看着火,才让本来马上就能烤好的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是朕要送给皇叔的礼物,现在好了。”他瘪着嘴,“朕没有东西可以送皇叔了。” 君九凝脚底一滑,无奈扶额:“臣女觉得,或许摄政王不会喜欢这个。” 别说烧没烧焦,让摄政王面无表情地捧着一只烤鸽子,这种场面就足够吓人了。 小皇帝不服气,“哼”了一声:“你又不是皇叔,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喜欢?我问过皇叔身边的侍卫了,这只养在百兽园里的鸟就是皇叔最喜欢的一只!” 君九凝一秒变脸:“你说这是摄政王最喜欢的一只鸟?” 小皇帝歪头,表情一派天真:“是啊。” 君九凝右手拉上秋月手腕,后退一步,干笑:“皇上果真有心,只是臣女想起来还有事情要去打理,就先离开了。” 果真是不知者无畏,这小皇帝把摄政王的爱宠烤了不是什么大事,若是自己被牵扯进来…… 君九凝摇摇头,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走之前她还特地扫了一眼那焦黑的小鸟尸体,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下辈子若是还当鸟,就别到宫里来了吧……” 小皇帝见君九凝要走,突然又不愿意了,一双灰扑扑的小手顿时牵住了君九凝同样灰扑扑的裙角:“你不许走,你要赔朕鸽子!” 君九凝顿时头皮发麻,赔了个笑:“等我回去了,就叫人给你送过来,好不好呀?” 小皇帝虽然在某些时候很傻,但洞察人心的本事却是打小就跟他那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叔学的,看出君九凝想逃避责任,小皇帝义正严词:“那你让你的侍女回去,你要在这里陪着朕。而且我不要普通的鸽子,我要这种红色毛毛的鸽子!要皇叔喜欢的那种。” 君九凝一脸懵逼:“什么红色的鸽子?” 这时,头顶忽然插进来一道低沉男声:“那不是鸽子,那是虹羽雀。” 耳畔如同平地惊雷,君九凝和小皇帝惧是沉默了,僵硬地抬起头,假山顶上一道黑色身影正俯瞰着他们,一脸皮笑肉不笑,眼底冰寒。 完了啊! 君九凝讪讪一笑:“摄政王安好。” 摄政王冷声道:“都出来。” 下面三人齐齐打了个冷颤,乖乖地一个接着一个从缝隙中摸出来了。 君九凝还感觉到自己的裙角被小皇帝紧紧地拽在手里,她回头一看,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小豆丁,此时灰溜溜地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三人仿佛罚站一般站在假山前,君九凝只觉得面前一道劲风扫过,顾云便从假山上跳了下来,跟教导主任似的,背着手站在他们跟前。 这种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君九凝偷偷抬眼看向顾云,生怕对方下一秒就开始叉腰训人。 顾云冷笑一声:“东西怎么不拿出来?” 小豆丁狠狠一抖,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看顾云,见对方神色严厉,又吓得一抖。 他又看向君九凝,仿佛看着救命稻草:“姐姐,你陪我去拿好不好,朕怕黑。” 君九凝:?你刚才一个人在里面的时候怎么不怕黑? 但这么一个可爱的小豆丁软软糯糯地叫姐姐,君九凝顿时觉得有些招架不住,刚想答应,顾云看出端倪,淡淡道:“自己去。皇上不是很能耐么,要送本王礼物。” 小皇帝嘴一撇,眼睛里差点掉出两颗金豆子,但还是磨磨蹭蹭的转头钻回去了。 君九凝心道:小朋友自求多福吧,你们顾家的家务事,我就不参与了。 她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殿下,我只是恰巧路过此地,既然殿下要教导孩子,我就不便在这里待着了。臣女先行告退。” 她拔腿想跑,顾云却道:“公主且慢。” 他上前一步,挡住君九凝逃跑的路线,轻声笑道:“迟早都是一家人,本王都不介意,公主何必避嫌?” 小皇帝正举着那仿佛焦炭般的烧鸟从缝隙里爬出来,闻言眼神一亮:“皇叔,她真的要当我皇婶吗?那你可不可以不要罚我,罚皇婶抄书?” 君九凝:??? 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皇帝软糯糯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仿佛恶魔低语:“是皇婶打扰了我烤鸽子、不是,烤虹羽雀,这才变成这个不能吃的样子的。” 他把手上的焦炭烧鸟举起来,仿佛这是君九凝的罪证,而众人看着那昔日羽毛光鲜亮丽的鸟儿变成如今这幅样子,俱是沉默。 君九凝抓狂,但是周围的人都在沉默不语,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辩解。 毕竟这鸟被烤成这样,自己确实有一定的责任。 她被几口黑锅砸晕,已经完全忘了,罪责并不在虹羽雀被烤成了几分熟,而是虹羽雀本身的死。 顾云淡漠地看着眼前二人,突然放缓了声音道:“你怎么抓到它的?” 小皇帝眨了眨眼,看向顾云身后一个黑脸侍卫,脆声道:“卫叔叔告诉我的!他说皇叔最喜欢的东西就是百兽园里的虹羽雀!” 卫秋临:?我明明清清白白站在一边,奈何锅从天降!这是要把他砸死啊! 他连忙跪地请罪,澄清自己只是对小皇帝说:摄政王在宫里的时候总是去逗这只鸟,或许是喜欢它罢了。 君九凝看着这一番祸水被小皇帝引来引去的操作,狠狠叹了口气。 熊孩子当真该罚。 顾云面上毫无波澜,听完了卫秋临的最后一句话:“臣实在不知无心之言会让皇上误会,因而捕杀虹羽雀,请王爷降罪!” 第一百零四章 最喜欢的东西 顾云最是明白小皇帝什么性子,本来也没打算追究侍卫的责任,便抬抬手,示意卫秋临起来。 卫秋临后背都湿透了,勉强维持着镇定,直起膝盖站回顾云身后。 顾云看着小皇帝道:“本王最喜欢的并非虹羽雀,你只是听别人如此猜测,便射杀它来讨好我,非君子之道。我不能这么纵容你。” “来人,把帝师请进宫,监督太子将《治国策》上卷誊抄一遍,才准出明卿宫。” 治国策!小皇帝想起那本一寸厚的书,要把它的上卷从头到尾抄写一遍,不花上个三五天是万万没有可能抄完的! 而且他每日在尚书府还有许多书要看,许多功课要做,如此算下来,没有半个月哪里抄得完? 皇叔要禁他半个月的足! 这个年龄的孩子精力旺盛至极,最怕的就是被禁足。 小皇帝一把冲上去抱住顾云的腿,放声嚎啕:“皇叔,我知道错了,易儿再也不敢了!不要罚我抄书呜呜呜呜……” 他哭得起劲,粉妆玉砌般的小脸顿时涕泪横流,和上刚才沾到脸上的泥土,看着脏兮兮的。 顾云板着脸不为所动,君九凝在旁边尴尬得手脚无处安放,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宽大绣袍下的手指忍不住互相搓了搓。 小孩子哭得太令人心疼了,鼻头眼眶都红通通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君九凝身上潜藏的母性都要被激发出来了。 她张了张口,但一瞄到顾云脸上冰雪堆砌般的表情,又把劝说的话默默咽了下去。 她尴尬得脚趾蜷缩成一团,满脸写着“我想走”。 小皇帝扑在顾云身上哭了许久,见他不给面子,又抽抽搭搭地松开了他的衣袍。 他垂头丧气,打算回自己的明卿宫,马上开始抄书大业。 又看见旁边一脸不忍的君九凝,眼珠子不安分地一转,又涕泪横流地扑到了君九凝腿上:“皇婶!求你劝劝皇叔,不要让我抄书好不好!” 君九凝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鼻涕眼泪擦在了自己的织金藤萝枝花纹的长裙上。 偶发性洁癖患者君九凝忍不了了,从身上掏出来一条丝帕,蹲下来给他擦擦脸,温声安慰:“别哭啦。” 顾云挑了挑眉,这小子倒是挺会审时度势。 那他不妨给君九凝一个面子。 他静静等着君九凝开口替顾易求情。 谁知君九凝几番纠结之下,小声劝顾易道:“要不你还是听话吧,万一你再闹,他罚你把下卷一起抄怎么办?” 小皇帝的嚎啕声顿时收敛了,一双哭红的眼睛哀怨地瞪着君九凝,心里震惊:她怎么知道皇叔被惹烦了会干这种事情? 小皇帝顿时想起之前被双倍惩罚支配的恐惧。 而顾云也微眯起眼睛看着君九凝:她怎么能猜到若是给顾易求情,他会干什么? 君九凝心里却在想:顾云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绝对会跟她对着干的,到时候她替小皇帝求了情,却反而加重了惩罚,小皇帝岂不是会记恨上她? 还是不要掺和! 三人各怀鬼胎,一时间竟僵持住。 就在君九凝以为自己回答得很完美,可以全身而退时,顾云又道:“公主这么说,倒是显得本王苛刻了。这样吧,若是公主能猜中本王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本王便免了皇上抄书的惩罚,如何?” 小皇帝眼睛顿时亮晶晶地看向君九凝:“皇婶,你一定知道的!” 君九凝简直吐血三升:我真的不知道啊!他摄政王喜欢什么东西,她哪能知道?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顾云有意为难她,即便自己说中了对方喜欢的东西,他也可以矢口否认啊。 得说个对方绝对不能断言不喜欢的东西。 君九凝在脑子里来回搜刮了一番,才站起来,镇定开口:“摄政王殿下喜欢的什么,其实很好猜。” 她笑得高深莫测:“摄政王代理国事,多年以来兢兢业业,让梁国如今国力强盛,百姓安居乐业。由此可见殿下爱民如子,殿下最喜欢的自然是梁国子民。”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瞪大了眼睛:这楚国公主,反应倒是快! 旁边的秋月狠狠一怔,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落了下来,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公主果然才智过人! 小皇帝满脸雀跃之色,连忙附和:“皇婶说得对,皇叔爱民如子,朕当以皇叔为榜样——皇叔,朕可以不用抄书了吗?” 话说到后半句,周遭又是一阵沉默。 顾云身后的侍从们,脸上的表情个个比吃了苍蝇还难看:我的陛下呦,瞧瞧人家楚国公主的格局,再看看您一天到晚关心的都是些啥呀…… 简直是在火上浇油。 君九凝不是顾云肚子里的蛔虫,却也能感觉得到对方吃瘪之后,心情不太好。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堂堂摄政王,不至于反悔吧。 顾云沉吟片刻,突然轻笑一声:“公主果然睿智。” “既如此,皇上的《治国策》便不用抄了。” 小皇帝刚刚松了口气,顾云又道:“不过帝师想必已经到了明卿宫,太子可向帝师好好请教《治国策》,七日后,本王自来考考你。” 小皇帝:还不如自己抄呢。 他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孩,真的看不懂啊。 心碎的小皇帝麻木地转身离开,却被顾云叫住:“楚国公主帮你免了惩罚,按照规矩……” 小皇帝已经神魂离体了,木头似的:“谢谢公主,谢谢。” 这六个字里的怨念真的颇深呐。 君九凝心里苦:“皇上客气。” 小皇帝摇摇摆摆地走了,背影看着落寞无比。 君九凝也消耗了太多心力,无精打采地告退。 顾云却道:“公主知道我为什么还要罚皇上背书么?” 君九凝勉强保持清醒:“因为皇上是想借花献佛,讨好殿下?” 顾云勾唇一笑:“此为其一。” 君九凝配合表演:“嗯嗯,其他的原因呢?” “你答错了。” 君九凝只觉后背一冷,大大咧咧掩饰过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顾云笑道:“公主很聪明,明知故问的事情还是少做。” 他喜欢的不是人,而是人们的臣服之心。 第一百零五章 交流会开始 七国交流会还在筹备阶段,就闹出来了不少的幺蛾子。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但把女人换成男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七国使臣在内务府齐聚一堂,商量确定参与比试的人选。 燕国使臣团吵着闹着说自家太子还没到,希望顾云能推迟第一轮比赛,其他几国的使臣团自然不肯。 齐国使臣个个五大三粗,一脸络腮胡,看起来非常不好惹。 他们向来和燕国不对付,故意呛声:“今日你们太子没到要推迟比试,明日我们的人要是摔了一跤不能参赛是不是也可以推迟啊?你推我推,会还办不办?” 燕国主使的脸都气成了猪肝色:“我们是因为来的路上遇到了洪水,这才队伍失散,人没有到齐,自然不能开始!” 负责排时辰的文官不知所措,又不好擅自决定,便偷偷派人去通知顾云了。 就在两方争持不下时,顾云派了梁主使过去拍板定论:交流会照常进行,没能到场之人视为自动放弃比试。 燕国使臣们一脸怒容,却也无可奈何,谁叫他们不是东道主呢? 君九凝刚好从内务府经过,却没来得及观看这场好戏。 她只见燕国使臣怒气冲冲地从门里跑出来,见了她也不行礼,心里好奇,便逮住紧跟在后面的梁主使。 “如今已经不能叫你梁主使,得叫梁大人了。”君九凝揶揄道,“这是怎么了?” 梁大人把事情简单地和君九凝说了,叹气:“臣以为回了凉城能歇息几日,不想摄政王殿下要臣监督操办大会一事,真是把臣忙得脚打后脑勺了!” 君九凝见他眼圈发青,同情道:“梁大人还是多多保养,身体安康为重。” 两人假惺惺地寒暄几句,君九凝凭着跟他的交情,倒是得了点小道消息。 梁国向来崇武,但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第一日比的不是武术,而是文采。 为的就是出乎意料,测试参加比赛之人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梁国设置的筛选关卡是每比一轮便筛出去一半的人,而在第一轮,各国使臣团至多只能派出三人参与比试。 君九凝自认为在这方面素质不够,便没怎么放在心上,只隐约记得他们楚国派出的人里面有君清漓。 初试罢了,以君清漓的实力,完全不需要担心的好吗。 交流会开始之前有个庄重的仪式,需要一大早起来郑重装扮后参加。君九凝前一晚没睡好,又起得早,不一会儿便在台下昏昏欲睡。 顾云身边的言官一板一眼地念着注意事项,君九凝一耳朵没听,只想等会儿就回去继续补觉。 言官的声音突然高昂起来,把君九凝吓了一跳,秋月小心地戳戳她,提醒她至少装装样子。 君九凝便强撑着掀起眼皮,看向高台之上。 一个一脸严肃、黄袍加身的小豆丁坐在顾云身边的龙椅上,加上凳子腿才到顾云腰部那么高,此时正皱着眉头听言官宣讲。 君九凝偷笑:这小皇帝能听懂么。 也不知他的《治国策》看得如何了。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露骨,一下便吸引了顾云和小皇帝的注意。 两双眸子顿时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底下的人都注释着处在最高位置上的两个人,因而目光也追随着二人视线,朝君九凝投去。 君九凝突然成为全场焦点,一脸懵逼:看我做什么? 幸好这种注视没持续太久,不一会儿,大家便把注意力放回正念到激情处的言官身上。 “在交流会中最终胜出的使臣团,可与我国梁皇签订契约,两国百年之内不起战事。” 底下一片哗然,众人闻言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君九凝亦是大吃一惊:两国百年之内不起战事?! 怎么可能啊! 她还记得在原书中,男主慕云和女主凤云兮在七国交流会中勾搭上之后,便开始设计搅乱各国之间的关系,导致七国之间摩擦不断、战事频繁。 如今梁国作为七国之中实力最强的一个,提出这种契约,后续的剧情还怎么发展? 不、不对。 君九凝皱着眉头看向高台之上的摄政王,脑中突然闪过一抹灵光。 梁国与其他国家之间签订契约自然得遵守,若是梁国易主、更换国号呢?! 她记得原书中摄政王这个角色并没有出现太多次,那么肯定是在某个不起眼的剧情中,被男主想办法弄死了。 有那样看不出破绽的人皮面具,找傀儡替代多方便多简单啊! 慕云最近肯定会有大动作! 君九凝胸口砰砰直跳,忍不住回头往身后看去,却突然吃了一惊:“慕云呢?!” 她声音不小,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君清漓连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低声解释道:“慕大人早上吃错了东西身体不适,我已经派人送他去太医院了。” 君九凝不信,确认道:“你确定你刚才看见的那人真的是慕云?” 君清漓一脸奇怪之色:“那不然呢?还能是假的不成?” “不行,待会儿你跟我一起过去找他!” 君清漓觉得君九凝突然变得无理取闹起来,沉着嗓子低声道:“等会儿第一轮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与慕大人、景大人都会参赛,长姐,你不要做得太过惹人注目,容易遭到针对。” 君九凝稍微冷静了下来,这才感觉到周围已有不少人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了。 她懒得顾及别人是怎么看待她了,把视线投向高台之上的顾云和小皇帝,他们周围侍卫众多,想必暗卫也不少,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无声无息地弄死后偷换人吧。 君九凝放心了不少。 仪式结束,各使臣团纷纷前往文试的羲和殿。有侍从过来通知君九凝和君清漓,慕云状态好转,已经直接前往羲和殿了。 君九凝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也来不及多想,几人正要动身,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叫住了君九凝:“皇婶!” 君九凝头皮都麻了,僵硬地扭过脖子:“皇上,你不能叫我皇婶,我还没有和摄政王成亲!” 顾易不在乎地道:“可是上次皇叔说,我们迟早是一家人呀,我若是叫你姐姐,你岂不成了和我一辈?那我皇叔娶你,就是……” 第一百零六章 美救魔头 小皇帝顾易的小脑瓜子思考许久,才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老牛吃嫩草!” 旁边的小太监吓得脸色一白,看起来很想上手去捂他的嘴:“哎呦我的皇上,这可不兴乱说啊!” 被摄政王的人听见,又要罚顾易抄书背书了。 君九凝不想和他浪费时间,也怕自己再被这小傻子连累:“皇上,我呢还有急事,恕难奉陪。” 说罢,拉上君清漓就要走。 小皇帝却突然扑上来,抱着君九凝的腿不放:“呜呜呜呜皇婶,你帮我个忙吧,很小很小的一个忙,求求你啦!你要是不帮我,皇叔又要罚我抄书禁足了!” 君九凝头大,伸手想把他从腿上扒拉下去:“我——帮不了你!” 她已经看清了,这小皇帝就是个麻烦精,谁遇上都要碰一鼻子灰! 但顾易人小小的,力气却不小,抱着不撒手,死皮赖脸地求:“求求你啦皇婶!你最好了!你帮了我这个忙,我就、我就把我最喜欢的糕点分你一半好不好?” 君九凝无奈:“我不要糕点,放我走吧!” 顾易继续抱大腿不松手:“那我把我所有的糕点都给你好不好!” “我说了我不要!” 这厢君九凝被小皇帝死死拖住,羲和殿那边比试的时辰却快到了。 迟到视为弃权,君清漓急着赶过去,便对君九凝道:“长姐,我先过去,不如你帮完梁皇再过来吧。” 君九凝只好无奈答应,还不忘把君清漓扯到跟前,凑在他耳边道:“看着慕云,注意他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君清漓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便匆匆走了。 君九凝重重叹了口气,手指捏了把小皇帝软乎乎的脸蛋子泄愤,颓废道:“说吧,什么事?” 顾易眼睛一亮:“皇婶跟我来!” 两个时辰后,君九凝和顾易灰头土脸地从百兽园跑出来,君九凝提着一只黑漆漆的猫,愤愤道:“这下可以了吗?!” 顾易自知理亏,他也没想到抓一只猫竟然这么难嘛!他本来以为偷偷叫上君九凝,很快就能把小黑从百兽园抓出来,不会被顾云的人发现,没想到两人不仅要一边抓猫,还要一边躲避巡逻的队伍,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藏在百兽园门口,等待许久的小席子过来把猫接了过去,说道:“那边文试刚结束,羲和殿离这里不远,我派人带公主过去。” 君九凝翻了个白眼:“已经结束了?!” 但她还是要过去! 嫌弃轿撵慢吞吞的,君九凝还是决定自己走着过去, 她走得步步生风,也不知道在急什么。 正走到一个岔路口,重重绿影间,君九凝听见有人在大声嚷嚷。 爱吃瓜的本性让一心赶路的君九凝忍不住探头望了一眼,就这一眼让君九凝差点惊掉眼珠子。 原书《倾城风云》里的男主、大魔头、反.社.会反人类的恐.怖.分子——慕云,正被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君九凝当机立断地怒喝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围着慕云嬉笑的几人顿时抬起头,见只是一个蓬头垢面,衣服凌乱的女子,便没有把她放在眼中:“臭丫头少多管闲事,这是我们梁楚两国之间的事情,你若是硬要插手,别怪我们不客气!” 君九凝怒极反笑:“我今日就偏要管这个闲事,怎么着?” “敬酒不吃吃罚酒,别以为你是个女人,老子就不敢动手!” 其中一个身穿蓝色官服的男人阴沉着脸,撸着袖子走过来,想把她抓住扔开。 旁边给君九凝引路的宫女眼底闪过一丝恐惧,刚想搬出顾易的名号来制止,君九凝却淡淡地给她一个眼神:“别说话。” 那名身着蓝色官服的男人离君九凝还有一步之遥时,君九凝便率先出手,飞起一脚正踢中那男人小腹。 只听得一声惨叫,男人飞了出去,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不断滚动。 君九凝嗤笑:“废物。” 其他几个围着慕云的人哪受得了这种挑衅,纷纷捏着拳头冲上去。 君九凝冷哼一声,灵巧上前迎击。 她知道自己力气不如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便专门往他们的要害之处攻击。 惨叫声不绝于耳,不一会儿,原先一脸得意地压制着慕云的六名大汉便个个捂着小腹在地上呻吟呼痛。 给君九凝带路的宫女都傻了,站在原地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这是楚国娇生惯养的长公主?! “太生猛了。”这是在场所有旁观之人的心理活动。 慕云因为被人从脖子上偷袭了一拳,头又晕又痛,即便没人压制也难以爬起来。 从君九凝开始揍人起,他就睁开了眼睛,但眼前景象仿佛天旋地转,让他想吐。 他看不清为他出头之人是谁,但从听到的东西来判断,似乎是个女人救了他。 正在慕云克制着眼前的晕眩,想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正前方响起,伴着淡淡的凤髓香:“站得起来吗?” 是君九凝。 一只莹白如玉、细腻修长的手伸到了面前,慕云眼前一暗,他抬头对上一双深邃和明亮的眼,君九凝脸上表情是毫不作假的担忧:“慕大人?你还好吗?” 慕云一愣,久远记忆突然翻出泛黄一角。 怎么感觉这句话如此熟悉? 见慕云没有半点反应,君九凝担心地想:他这是被打傻了?还是在想怎么报复这些欺辱他的人? 他不会提前黑化,然后发疯吧? 但一只冰凉粗糙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掌,慕云脸上没什么表情,低声道:“我头有些晕。” 意思就是,起不来了,拉我一把。 君九凝噗嗤一笑,手上用力把他拉起来:“慕大人,难得有这样狼狈的时候啊。” 慕云好不容易站稳后,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公主殿下似乎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两人相视一笑。 君九凝指了指身后这些人:“这是怎么回事?” 慕云眼神淡漠地看了他们一眼,似乎没什么憎恨的情绪:“我赢了梁国的文臣,他们似乎对判定结果不太满意。” 君九凝冷嗤一声:“德行。” 第一百零七章 出宫令牌 “这梁国的人,气度竟然这么小?” 慕云皱了皱眉:“公主也不要以偏概全。” 君九凝无语:您还搁这装起圣人来啦? 但嘴上只好敷衍道:“知道了。” 这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而来,君九凝回头望去,竟然是老熟人。 “梁大人,您来得真巧。”君九凝忍不住开口嘲讽,“再晚点儿,慕大人身上的伤都要痊愈了。” 梁大人已经听闻了这里发生的事情,连连道歉,苦着脸:“是臣御下不严,这些人,臣一定重重处罚!” 他看了一眼慕云和君九凝浑身脏兮兮的样子,心里一阵阵发苦:“还请公主殿下,替微臣在摄政王殿下面前美言几句。” 君九凝一愣:“摄政王要见我?” 梁大人点点头,又看看慕云:“慕大人也可同去。” 慕云闷闷地咳了一声,婉言拒绝道:“还是不了,我身上还有些不适,需要去一趟太医院。” 梁大人连忙道:“这可不能耽误!来人,送慕大人去太医院!” 君九凝也担心他被打出什么问题,没拦着。 梁大人接着道:“还请公主随我来。” 君九凝抖了抖两只脏兮兮的长袖:“梁大人还是容我回去梳洗一下吧。” 她回香凝殿梳洗干净之后,已经是晚上了。 在前往明卿宫的路上,秋月担忧道:“让摄政王殿下等了这么久,他会不会不高兴?” 君九凝理直气壮:“是他们梁国对不起我们楚国,怕什么。” 她寻思着顾云还得向她道歉呢。 到了明卿宫,只见摄政王,不见小皇帝。 君九凝疑惑道:“皇上怎么不在?” 顾云皮笑肉不笑:“他擅闯百兽园,在偏殿抄书。” 君九凝尴尬一笑:“原来如此,是该罚。” 顾云见她一副心虚样,似笑非笑道:“公主放心,就算你擅闯了百兽园,我也不会让你抄书的。” 君九凝:你让我抄我也不抄。 我找别人替我抄。 她轻咳一声,挺直腰板开门见山道:“不知摄政王找我有何事?” 顾云眼尾一挑,看出她心里的小心思,便顺着台阶下了:“今日我梁国的几名武将太过鲁莽,冲撞了公主和慕大人,还请公主见谅。” 君九凝:?没啦? 这时候不是应该给点好处吗? 她故作矜持道:“咳,慕大人伤得可不轻,人现在还在太医院治疗呢。” 顾云道:“是么?我已经派人送他回去好生照顾了。” 君九凝:……为什么没人来告诉我?害我在这里丢人?! 君九凝恼羞成怒:“不知那几名武将,殿下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均已革职,朝廷再不启用。” 算是很重的处罚了,君九凝圣母心发作:“倒也不必罚这么重。” 他们若是丢了官职,一家老小怎么养活? 顾云不像她这么优柔寡断,冷哼道:“他们言行无状,就得承受因此得来的后果。” 不过他也知道,仅仅处罚这些人还不够,对受害一方自然也要以示安抚。 “此事是我梁国对不起楚国,公主若有什么要求需要本王实现,尽管提。” 就等你这句话呢! 君九凝眼珠子转了转,朝顾云讨价还价:“这寻常的玩意东西嘛,我倒是不缺,不过我自来了梁国起,就听闻梁国王都凉城是出了名的繁华,软红香土,令人神往。可惜梁王宫进出管制得严,我至今也没有机会亲自一览。” “在此便想斗胆问殿下讨一块出宫的令牌。” “是么?”顾云轻笑一声,修长好看的指节摩挲之间,转动着左手拇指根部上套着的一个白玉扳指,他定定地看着君九凝,不紧不慢道:“不过据本王所知,公主并非第一次来凉城,怎么,之前空灵大师没有带着公主在城内小转片刻?” 君九凝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殿下说笑了,空灵大师只是答应前往梁国替我一双弟妹治病,我又怎么好麻烦大师带我玩乐呢。” 她心里在流面条泪:这摄政王的记性要不要这么好啊? 没想到顾云竟然还没打算放过她,眉尾一挑,低沉的嗓音都带上几分莫名的情绪:“公主倒是体贴空灵大师,如此惜才,怪不得空灵与公主仅仅两面之缘便能如此交好,本王都自愧不如啊。” 是阴阳怪气吧?确确实实是阴阳怪气吧? 君九凝拳头硬了,脸上还得挂着“您说得都对”的假笑。 眼下有求于人,她忍。 君九凝笑道:“摄政王殿下就是爱开玩笑,空灵大师只是希望梁楚两国交好,情谊长存,这才给我几分薄面。我可听梁主使说了,殿下一个口信就把空灵大师叫回凉城处理事务,让我不得不想起先前千方百计才请得空灵大师出手,对摄政王殿下可是好生羡慕。” 她停下来喘了一口气,不给顾云继续作妖的机会:“能让隐世不出的空灵大师言听计从,想必也是因为殿下大方仁厚,才让空灵大师心生钦佩,更是让我等尊敬不已。” 拍马屁拍到这个份上了,也是难得。 顾云从鼻腔中哼出一声轻笑:“公主真是伶牙俐齿。” 君九凝谦虚道:“殿下谬赞,我只会说几句粗话罢了,上不得台面。” 或许是因着君九凝的话,顾云心情好了不少,便大方地派人拿了一块可以自由出宫的令牌给她。 君九凝顿时来了精神,口也不干了舌也不燥了,还想再跟顾云对峙两回,想能从他口中套出空灵如今的下落。 顾云却没那个闲心再与她浪费时间:“公主早去早回,免得本王担忧,还有,记得替本王好好慰问慕大人。” 君九凝脸上的笑一僵:差点忘了,这块令牌是因为慕云挨打才得来的。 顾云转身离开,走出去两步,又兀自停下回头,嘴角挂着一抹看着格外欠打的笑容:“还有,公主玩儿够了可别忘了把令牌还给本王,若是不慎丢了,被有心人利用威胁到皇宫安危,这后果恐怕就不是公主一人能够承担得了。” 君九凝:感情这玩意儿还成烫手山芋了? 她露出一个带着些许挑衅的微笑。 没关系,自己接得住。 第一百零八章 巧遇 从明卿宫出来后,君九凝先去看望了一番慕云。 到底这块令牌算是梁国给他们的补偿,自己也不好独占。 毕竟挨了打的是慕云啊! 她可以出宫的时候(顺便)带上对方。 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君九凝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慕云和君清漓、其他的楚国使臣住在同一处,君九凝过去时,还没见到慕云,便先被君清漓拦下了。 君清漓知道了她替慕云出头一事,又因为摄政王把她叫走了,一时间没逮到人。现下看见了君九凝,听闻对方是来找慕云的,顿时黑着脸把宫人遣退,将她拉到僻静地方训话。 “早上在交流会的仪式上发疯,然后又当着那么多梁国人的面闹得那样难看,君九凝,你知不知道现在宫里都怎么说你?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 他一时着急,手上用力,把君九凝的手腕都握得骨节发出一声脆响。 君九凝吃痛,用力甩开他的手,低头揉了揉手腕,霜雪般净白的肌肤上出现一道刺目红印,君九凝皱眉看着君清漓,疾言厉色:“君清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慕云他是我们楚国的臣子,遭人欺辱,我怎能袖手旁观?!” 君清漓被她的话一堵,扭过头吸了口气,一双好看的眉都气得拧成七道八道:“那你早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突然嚷嚷着要找慕云,又是为了什么?” 君九凝看着他,一时语塞:这背后的原因她倒真的不能说。 她眼神闪动几下:“我看他不在队伍里,问一声怎么了?” 君清漓恨恨一挥袖,往她身前逼近一步,压着火道:“你那是问一声?你当时的样子,比我找不见了还着急!” 君九凝嘴硬道:“他可是要为交流会出力的,这是为了给楚国长脸,我自然上心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不就是顺手救了他一把,这不是应该的么?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君清漓沉着脸,不答反问:“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对慕云还念念不忘?” 君九凝吃了一惊,顿时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了两眼,确定没人,才低声斥道:“你疯了?这里是梁王宫!别人说些风言风语就算了,从你嘴里说出来,你就不怕摄政王多心,对我们楚国施压么?!” 君清漓气笑了:“原来你还知道这里是梁王宫,知道别人在背后是怎么说你的。” 君九凝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清者自清。” 她从明卿宫出来的时候,也撞见梁王宫的小宫女跟别人偷偷议论她与慕云的事情,说她在楚国时曾腆着脸纠缠慕云,现在当着未婚夫的面还敢与他不清不楚。 “这和给摄政王殿下戴绿帽有什么区别?” 旁边的秋月也听见了,气得不行,想上去教训她们。 君九凝却伸手拦下了她,波澜不惊:“本就不存在的事情,再多的人议论也成不了真的,我若是对她们发火,反而让人觉得我恼羞成怒,坐实了与他人有私情的谣言。” 随后君九凝便清咳了一身,淡淡地瞥了那两个宫女一眼,昂首离开了。 她本就长得美艳无双,一旦冷下脸,浑身的矜贵威势便让人难以忽视,像一只骄傲的凤凰。 那两个宫女被她一吓,腿都软了,跪在地上等君九凝走远了才敢起来。 君九凝不是不知道流言会有多伤人,她只是更相信谣言始终是谣言,不攻自破。 就像那两个见了她就害怕的宫女一般。 但君清漓觉得她还是想得太过简单,这些梁国宫人虽然身份低微,但三人成虎,他怕的是顾云会对君九凝抱有怀疑。 毕竟是个男人都会对自己的女人有着极其强烈的独占欲。 君清漓沉声道:“人言可畏。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顾云真的信了这些流言,他会怎么看待你?等交流会结束,我带着使臣返回楚国,你在梁王宫又要怎么立足?” 君九凝毫不在意道:“你用不着担心这些。” 反正她也没有真的打算要和顾云成亲,她来梁国,是有别的目的。 君清漓见她油盐不进,也不想再和她废话,斩钉截铁道:“从今天起,你不要再主动找慕云了,即便有什么事牵扯到他,你也不要理会。” 君九凝嘴比脑子快,脱口便道:“不可能。” 她当然也想远离慕云,最好这辈子都不再和对方有任何瓜葛,免得什么时候就莫名其妙丢了小命。 但这段日子又非常特殊,慕云很有可能对小皇帝和顾云下手,到时候梁国一旦落入他手,慕云下一步就要对楚国动手了! 君清漓气急:“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君九凝还没想好要怎么敷衍他,不远处的树丛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微断裂的声音。 君九凝和君清漓脸色一变,双双朝那个方向看去。 原来他们没有注意到,二人所在的宫墙旁边,有一道窄窄的拱门,因为角度问题被粗壮的树干遮挡住了。 君清漓把她拉到这里时只觉此处僻静少有人过来,却因为自己不熟地形,反而让二人处于一个容易被发现的位置。 “谁在哪里?”君清漓大声喊了一句。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伴着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一道白影慢慢从阴影处慢慢地踱出来。 君九凝看清来人,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脸上也是僵硬地扯出一个笑:“慕大人。” 来人竟是慕云。 君清漓比她还尴尬,刚才出言数落君九凝,并要求她和慕云再无往来的话犹在耳畔,只是不知道慕云听到了几句。 慕云似乎刚刚沐浴过,常年苍白的脸颊泛着几分淡淡的红,头发也有些凌乱,他的外袍搭在手上,柔软而雪白的布料垂顺至他膝盖处,像一道融化流下的月色。 他微微颔首:“公主,殿下。” 他脸上也残留着一点惊讶,似乎没有想到君九凝和君清漓会在这里。 君九凝脸色微红,扯开话题道:“大人的伤势如何了?” 第一百零九章 出宫 慕云一愣,没想到君九凝竟然第一句话问的是他的伤,而不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浅浅一笑:“并无大碍,太医说歇息两日便可恢复了。” 君清漓讪讪道:“那慕大人这两日就好好养伤吧,你是我们楚国在交流会比试里的中流砥柱,文试魁首就看慕大人了。” 慕云宠辱不惊,淡淡道:“太子殿下高看微臣了。” 几人一时间无话可说,还是慕云主动道:“梁主使找我还有些事情,不好爽约,臣现行告退了。” 君九凝如获大赦:“那我们就不耽误慕大人了,大人快去吧。” 慕云朝二人点点头,匆匆离开了。 君九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松了口气,伸手狠狠地往君清漓身上拍了一掌:“你看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 君清漓却皱眉看着那道拱门:“我记得慕云住的地方不需要经过这里,他为什么要绕路走这边过?” 君九凝道:“人家不是说了要去找梁主使,或许从这里出去比较快吧。” 君清漓还是觉得不对劲,君九凝趁他还在沉思,偷偷溜了。 第二日,君九凝拿着令牌堂堂正正出了梁王宫,做的第一件事却不是前往无音寺找空灵的下落。 顾云的势力隐匿在各个方面,无孔不入,让人防不胜防,当他把令牌交给君九凝时,说的话中看似是无意提起君九凝与空灵合作的往事,实则是在警告她不要把手伸得太长。 这里是梁国,不是楚国。 君九凝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打算低调做人、从长计议。 她一手拿着令牌抛着玩,一边站在凉城的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 反正现在计划泡汤,既然没别的事,那就干脆痛痛快快地在城里玩上一天吧。 君九凝暗想:毕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机会拿到这个“一次性令牌”,从而得到暂时从那个暗流涌动的梁王宫跑出来,逃避纷争的机会了。 虽然君九凝昨日没有亲自去看文臣的比试,但从慕云赛后被针对一事来看,君九凝就知道这次的七国交流会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梁国是东道主,而梁国人不满楚国人在比试中凌驾于他们之上,故意找茬,其他国的人冷眼旁观,无一出言相助。 其实国事与比试没什么差别,表面上各国友好,一旦双方有利益之争,而其中的一方展现颓废之态,这时候其他人别说帮着拉一把,不趁机踩上几脚都算是善良了。 而君九凝想到自己的处境,便叹气道:“以后要当夹心饼干了。” 秋月心惊胆战地看着她把出宫令牌扔着玩,一直都在紧张地注意着周围,防止有人突然闯出来抢夺。 她没怎么听清君九凝的话:“公主,你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饿了。” 君九凝淡淡一笑,露出一口糯米细牙:“走,我带你去吃凉城最贵的酒楼!” 如今她好歹是个公主,当然要挑贵的吃。 不差钱! 凉城中把菜做得最出名的,当属望月楼,是朝廷中的达官贵人喝酒论诗、人情往来最喜欢的去处。 望月楼只有雅间,最贵的“天”字号雅间只有一间,不算酒菜,只坐在里面就得花去百两银子。 君九凝站在栏杆旁往下望去,扭头问道:“方才你们掌柜把这‘天’字雅间吹得仿佛天上有地上无一般,我瞧着也不过是高了点,没有什么稀奇风景。” 她本来想随便挑个包间,却被望月楼里的长脸掌柜看出气度不凡,拼命朝她推荐这个最好的雅间。 小二正殷勤地倒茶,闻言便讨好一笑:“咱们这望月楼的‘天’字雅间,最出名的便是晚上坐在这里时,抬眼便能望到明月,以月影伴诗酒,赏万家灯火,是一大美谈。只是现在大正午的,看不见月亮,不过站在这露台上也能将凉州城尽收眼底。” 他想了想,继续吹捧道:“整个凉州城,除了皇宫,也就咱们望月楼能俯瞰全城了。” 君九凝轻笑一声:“原来如此。那倒是不巧。” 俯瞰全城这种事情,她没有兴趣。 小二却以为她是因为没看到好的景致而失望,安慰道:“客官下次来,可以提前预订晚上的雅间。您的酒菜尽快会送上来,小的先退下了。” 见人出去了,君九凝才看向秋月,悄声道:“你有没有发觉,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她感知敏锐,已经察觉到不止一道目光暗中投到了自己身上,而且她走到哪,目光就跟到哪。 秋月本来无知无觉,听她这么一说,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瑟缩道:“公主,那怎么办?咱们也没带侍卫出来呀!” 君九凝能感觉到那些目光没有恶意,而且虽然在她们出了皇宫后一直都是不远不近地跟着,但到现在也没做什么威胁她们安全的事情。 她暗自忖度:这些应当是顾云派人来保护她安全的暗卫? 因为她出宫一事并未宣扬,所以除了顾云,应该没有人知道她出了宫。 她从楚国带来的暗卫、侍卫自然不能随意带出宫,所以顾云才做出此举,免得她在宫外又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孤立无援,横死街头什么的…… 呸呸呸! 君九凝暗骂自己一声:哪有这样诅咒自个儿的? 她拍拍自己脸颊,让脑子清醒些许。 清风拂过露台,点点凉意钻进袖口。君九凝眺望天际,只见乌云自远处开始蔓延。 看起来要下雨了。 君九凝叹气:“怎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刚好碰上下雨。” 秋月安慰道:“公主宽心,下雨也并非坏事,说不定这雨是场好雨呢。” 君九凝笑道:“也是。” 她走回屋内,刚坐在桌旁喝了一口茶,送菜的小二便敲了门:“客官,你们点的菜好了。” 秋月开了门,小二放下菜,道了声“慢用”便离开了。 君九凝饿了,便先夹了一个蟹黄汤包,汤包刚离开笼屉,一张粘在包子底部的白色纸条便晃晃悠悠地掉下来,落在黑亮的桌面上,甚是扎眼。 君九凝眉头一皱,把汤包放回去,伸手将那张纸条拈起来。 第一百一十章 事发 “今夜子时三刻,摄政王府后门接头。” 短短一句话,却让君九凝一头雾水。 这纸条是谁给她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找她到摄政王府接头? 君九凝将纸条攥进手心,一脸疑惑。 这时候,雅间的门又被叩响了,刚才上菜的小二出声道:“客官,我上错了一道菜,可否容我进来?” 君九凝霎时握紧了手掌,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在桌下的膝盖上:“进来吧。” 小二进来之后,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品,然后在君九凝的注视之下,伸手端走了那屉蟹黄汤包。 “不好意思客官,小的把这汤包送错了,这楼下一位‘地’字号雅间的客人的,您的蟹黄汤包马上就来了。” 君九凝心里一惊,面上却犹自镇定地道:“知道了,你去忙吧,这菜我确实也还没动。” 小二连声道歉,退出了雅间,轻轻带上木门。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君九凝面色微变,朝秋月道:“你下去找掌柜的加两道菜,顺便把银子结了,然后就不必回来了,找个机会溜出望月楼。” 有人借望月楼之手在密谋加害摄政王一事,菜却被阴差阳错送到她们这里,只怕那些人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劲,她们得赶快离开,以免波及自身。 秋月也看见了刚才包子下藏着的纸条,知道其中只怕大有隐情,便点点头,捏着荷包开门下楼。 君九凝踮着脚尖,尽量不让自己走动时发出声音,悄悄打开了雅间房门,再走出去。 四下无人,君九凝蹑手蹑脚低着头往楼下走去。 她今日穿得朴素,混在众人中倒也不算起眼。 眼看着已经快走到了望月楼的门口,君九凝已经看见了在外等候的秋月,她步子更加急促了些。 这时,身后不远处的楼梯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木质的楼梯被踏得“噔噔”响,仿若刑场上的催命鼓。 君九凝脚下踏出一大步,一声暴喝从身后传来:“就是她!快动手别让人跑了!” 君九凝眼神一冷,顿时加速奔跑起来。 但她动作始终慢了一步,望月楼门口的小厮一听到呼声,便把门重重一带——关上了。 君九凝瞬间被望月楼十来个小厮、护卫围困! 她冷静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想杀人灭口不成?!这里可是凉城,天子脚下,你们放肆!” 望月楼的掌柜阴沉着脸,从柜台后面缓步而出:“你到底是什么人?是摄政王手底下的,还是……” 他话还没说完,带头围困君九凝的另外一人打断他的话:“老东西,你还废什么话,直接杀了就是了!” 这人面色黝黑,眉尾还有一道狰狞而狭长的刀疤,面相十分凶恶,君九凝记住他的长相,冷声道:“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她先发制人,转身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厮攻去,那小厮手上持着一根粗.长的铁棍,朝君九凝狠狠挥来。 君九凝几乎能听见那铁棍破风而来发出的声响,她腰肢往后一弯,整个人恍如一座弧形拱桥,避开那铁棍的横扫,待回身后使出一记扫堂腿,踢在那小厮的小腿上,将他整个人蹬得失去平衡,往前一扑摔倒在地。 君九凝毫不恋战,冲到门口拉开门闩。 门闩卡得太紧,君九凝放上去的手即便用力,也纹丝不动,这门锁死出不去了! 君九凝暗骂一声,身后一群如狼似虎的打手已至身前,她往侧边翻滚几下,躲开追击,余光中瞥见不远处有扇窗户。 那是唯一能逃出去的希望。 她再不客气,手一挥,将一边摆着的花瓶、盆栽统统捧起来往打手们的身上砸去,陶瓷清脆的碎裂声中,君九凝犹如一只滑溜的泥鳅,在混乱的桌椅和人群中游移。 眼看着离那扇窗户越来越近,君九凝眼底露出一抹喜色:只要出了望月楼,他们想抓住她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望月楼的驴脸掌柜也看出君九凝意图,气得大吼:“别让她逃出去了,否则咱们都得死!” 追击君九凝的大汉闻言,表情一凛,不仅加快了追赶的速度,下手也是更加狠辣。 他们效仿君九凝,把手边能拿得起的东西往君九凝身上砸去。 毕竟他们人多,十几把桌椅一下子砸过来,君九凝左支右绌,还是被砸到了肩膀和腿。 强烈的冲击力和尖锐的痛意让君九凝的动作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就在这瞬间,望月楼中的打手便已经追至身前,一双双粗糙而肮脏的大手已经朝君九凝而来。 千钧一发之间,望月楼的大门突然轰然一声倒塌,裂成碎片,木屑灰尘纷飞之间,几名身着银纹黑袍的蒙面人冲进来,与望月楼的打手展开交战。 君九凝身上的压力骤减,摸索着把自己贴在墙角,以免被误伤。 其实进来的一共也只有五名黑袍暗卫,但他们显然是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习武之士,个个都能以一当十,不消多时便将望月楼这十几个打手通通撂到在地,捂着伤处惨叫。 连那嚣张得不行的刀疤脸也没能逃过。 但君九凝却发现,那望月楼的掌柜却是逃了。 “动作真快。”君九凝嘀咕了一声,拍拍身上的灰,却不小心拍到受伤的肩膀,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 秋月一直在外面等着,见里面战局平静下来了,才慌忙跑进来找君九凝。 “公主!你没事吧!” 君九凝摆摆手:“还死不了。” 她走到那几名黑袍暗卫面前道谢:“谢谢各位大哥,不知你们是?” 站在最前头的侍卫个头最高,气质也最为稳重:“启禀公主,属下等人是摄政王派来保护公主安全的,让公主身陷险境是属下等人的失职!” 君九凝道:“何必这么说,你们救了我,是我要谢谢你们才对。” 暗卫首领道:“这些人结党营私,暗自培植势力,老五,去报官,找大理寺来查!” 一名暗卫抱拳应了,转身离开望月楼。 暗卫首领继续道:“因为举办七国交流会,城中涌进许多身份不明之人,公主身份尊贵,只怕有许多人暗中盯着,妄图加害公主,为安全起见,公主还是早些回宫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望月楼的秘密 君九凝摇摇头:“我不走,这望月楼里还有秘密,你们不想知道么?” 暗卫首领道:“属下的任务就是保护公主,仅此而已,置于其他的事情,自然会有人去做。” 君九凝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掏出一张揉成一团的小纸条,将它展开递到暗卫面前:“这个,你们也不在意吗?” 暗卫首领看清上面黑色的小字,面色都变得难看了许多,他神色几番挣扎后,咬牙低声道:“还请公主告知这纸条从何而来?” 君九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说完,君九凝还补充道:“真正密谋此事的人除了望月楼,还有那‘地’字雅间里的客人,你们现在赶紧派人把望月楼封住,好将那人揪出来。” 但望月楼早就乱成了一团,客人逃的逃,躲的躲,说不定那人早就趁乱逃之夭夭了。 暗卫首领略一沉吟,扯过其中一个暗卫耳语几句后,那暗卫便带着剩下的人把望月楼中那十几名受伤的打手用绳子捆起来,押着离开了。 只有暗卫首领一人留在君九凝身边,恭敬道:“此事会有人来处理的,公主还是跟属下一起离开此处吧。” 见他神色坚持,君九凝有些动摇,亦有些不甘: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出宫机会,这么快便回去,她还什么都来不及做呢! 但她还是憋不住心里的好奇,也为了转移暗卫的注意力,问道:“不过这望月楼到底是什么来头?” 暗卫首领果不其然上套了,解释道:“其实这望月楼明面上是酒楼,暗地里做的是情报生意,凉城中方方面面的消息,在这里都能买到。不仅是消息,望月楼还做暗杀生意。” “他们的手还曾经伸到宫中,通过收买宫人,想暗杀殿下,不过那一次最后失败了,自此之后,殿下下令处死了一大批被收买的宫人,皇宫的守卫也更加严密了。” 君九凝一脸纠结:“那为什么摄政王殿下不把望月楼和它底下的势力一起铲除了呢?” 暗卫虽然脸上一直端着,心里却也为顾云叹气:“望月楼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牵扯极深,一个不慎,会震动朝纲,殿下只能想办法慢慢瓦解。” 不过现在这些人的动作也太大了,暗卫看着周围一地狼藉的望月楼,眼底闪过一抹暗色:想必离把他们连根拔起的日子不远了。 君九凝没想到在梁国原来还有这种内情,不免唏嘘感叹:“摄政王殿下也不容易。” 暗卫首领神色顿时变得崇拜了不少:“确实如此。” 他话头一转:“既然公主也知道这宫外的凶险,还是今早回宫吧。属下会护送公主到皇宫的宫门口。” 君九凝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里再不甘愿也只好答应。 毕竟她和秋月两人势单力薄,遇上点事的话确实难以应对。 只是可惜了这次出宫的机会,什么收获都没有。 但当君九凝耷拉着脸,心里还不断盘算着怎么能在凉城多收集点消息,一脸不情不愿地走到望月楼门口时,看着外面的景象不由一愣。 天上不知道何时下起了雨。 细细绵绵的雨丝,跟着微凉的风飘进来,落到脸上,那一点酥麻的感觉引得君九凝忍不住伸手去接。 她心里的那团焦躁、动.乱的火,好像一下就被淋灭了。 雨声渐大,天地间淅淅沥沥的雨声和街道上的安静似乎达到了一种奇妙的平衡,又嘈杂,又安宁。 这一刻,君九凝心里不再只是充斥着那些弯弯绕绕的算计,这个世界的纷争似乎变得离她很远很远,她此刻伸手能够得到的,只有面前的一场清凉的雨。 君九凝忽然发现,其实自从成为了“君九凝”,她从来都没有亲自地、好好地看过这个世界。 她始终都在把自己带入《倾城风云》的世界里,但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不是的。 《倾城风云》中或许有数不尽的人在争权夺势,在辩解是非,在尔虞我诈。 但现在君九凝所在的这个世界,冬天会下雪,春天会下雨,卖早点的阿伯贪黑起早,小姑娘打着伞,在雨里也要卖杏花,挣一点生活的钱。 而这些弱如蝼蚁,却还要勉力活着的人,虽然存在于世间各种不起眼的角落,却不会被写在那本所有的文字都只是为了围绕着女主的书里。 比如现在,有谁会在乎一个炮灰女配带没带伞。 君九凝木愣愣道:“秋月,咱们有伞么?” 秋月苦着脸道:“公主,今儿没带。” 君九凝笑了一笑:“没有伞,就不能赶路了吗?” 她踏步走进雨中,任衣衫被雨滴打湿。 秋月吃惊地跟在她身后,看着从小娇生惯养的君九凝像一个最普通的人一般,用手遮挡在额头上,朝前跑去。 既然下雨,街上自然少不了卖伞的小铺。 君九凝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店,拉着秋月跑过去。 “大娘,这伞多少钱一把?” 卖伞的大娘眯着浑浊的双眼,被眼前少女的容貌一惊。 粉唇玉面,明眸含笑,即便鬓边乌发在滴水,却不露一点狼狈,反而显出她气质落落大方,身处窘境也能波澜不惊。 大娘以为见到了神仙,磕磕巴巴道:“三十文……” 君九凝刚想说,来一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朝身后看去,那银纹黑袍的暗卫果然还跟着她。 她朝大娘甜甜一笑:“大娘,要两把。” 秋月翻了翻荷包,没有找出铜钱,只能递过去一个银裸子。 大娘吃惊:“姑娘,我这里找不开……” 这已经是秋月的小荷包里最小的银子了。 君九凝笑道:“那就不用找了。” 大娘连连拒绝:“这怎么行呢?!” 君九凝笑着朝她摆摆手,言外之意要她安心收着,随后拿过两把伞,递给秋月一把,递给那暗卫一把。 连绵不绝的雨幕中撑开两把素伞,大娘呆呆地看着手上的银裸子,再看看君九凝等人远去的身影,愣了很久:这比她摆摊三个月能挣下的钱还多。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小乞丐 君九凝不紧不慢地走在雨幕中,裙角已然湿透。 一旁的小巷中忽然窜出来一道脏兮兮的身影,速度很快,不偏不倚地撞到了她身上。 “哎呦!” 君九凝被撞得一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公主小心!”秋月惊呼一声,把伞一扔,立刻护住君九凝。 事发突然,身后的暗卫当即拔刀应战,朝那冲撞了君九凝的人影劈去。 雪亮刀锋还差一寸距离便将落到那浑身脏污的人影身上,君九凝及时阻止:“等等,他好像不是什么刺客!” 那人撞到她之后,也摔倒在地,试着爬起,但不知为何试了几次都起不来,见暗卫手中刀剑,更是蜷缩了起来。 哪有刺客会是这个样子? 君九凝拍拍侍卫肩膀,示意他收起长刀,朝着那人影温声道:“你怎么了?是不是站不起来?” 那人影听了她的话,这才慢慢地把头抬了起来,露出蓬乱干枯头发下隐藏的那张脏污而瘦削的脸,他见到君九凝的样貌后,似是吃了一惊。 他的眼睛形状本就生得较圆,震惊之下瞪得用力,更是漂亮得像颗上好的黑珍珠。 小乞丐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巷子中突然窜出来几个粗布麻衣的男人,手上拿着木棍铁锹之类的东西,披着蓑衣,一脸狰狞。 “好哇,这下让我们逮到你了!你这次休想逃跑!” “给我打!” 粗.长的木棍携着风声狠狠朝跪坐在地上的单薄少年而去,君九凝不用费心都猜得到这少年若是伸臂去挡,必然会被打断臂骨。 她本就是这种见不得弱小被欺负的性格,更何况手比脑子快,眨眼之间便出手抓住那少年后颈上的衣服,将他狠狠一拽,硬生生避开了那自头顶落下的闷棍。 君九凝把那少年往自己身边拉扯的同时,心里便闪过一抹诧异:这人看着瘦长,怎么这么轻,仿佛只剩一把骨头了。 那出棍打人的男人用力之大令人咋舌,因为那棍棒落空后敲向地面,竟生生断了一截! 君九凝眼神一冷:这个力度……他们是想把人弄死么?! “哪儿来的臭丫头,别多管闲事!” 那名出手的男人被木棍反震的力道弄得手掌发麻,瞪着君九凝骂骂咧咧道。 他旁边的一人却是看出君九凝容貌气度都不似常人,身边又跟着侍女和护卫,不想惹上麻烦,便拦了一拦那出口成脏的男人,朝君九凝道:“还请姑娘放下这个乞丐,他屡次偷盗我们邻里之间的吃食银子,被我们抓到之后也不肯归还,我们只是想教训之后抓他去见官,还请姑娘不要多管闲事。” 君九凝看着他手上那明晃晃的大铁锹冷笑了一声:“我看是教训了他之后直接送到乱葬岗吧?你们这个架势,分明就是想杀人!” 这时,那被她拉过来的小乞丐终于反应过来,知道君九凝有意庇护他,忙伸出两只手抓住君九凝的衣袖,为自己辩解:“我没偷他们的银子粮食,我只是问一个阿嬷讨了两个包子,吃的时候被他看见了,他便说我日日都偷盗他家的包子铺,要打死我!” 他声音虽然已经嘶哑,却仍能让人听出此人的年龄尚小,音色清亮稚嫩。 君九凝低头看他,那脏污的面容上,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清澈,像一只误入尘世的林中小鹿。 看起来非常无辜。 君九凝心中一动,觉得他不似说谎。 她直了直脊背,冷冷地看着那带头追打少年的铁锹男人:“你说他偷了你家粮食和银钱,那他究竟是偷了多少钱,多少粮食?什么时候偷的?可有人证?” 那男人呼吸一滞,旋即眼中浮现几分厉色:“他偷盗多回,我哪里记得清楚?再说了,他一个没钱的乞丐,哪里能吃得起我家的包子,肯定是偷的!” 君九凝仍旧觉得奇怪:“你说他天天都偷你家的包子铺,可是你没有证据。只凭对方是乞丐便断言他手上的包子一定是从你家铺子偷过来的,世间万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更何况,这孩子都说了,那包子是一个阿嬷给的,你为何不听他解释?他若是日日都去你那里偷包子偷钱,又岂会瘦成现在一副皮包骨头的样子?” 男人语塞,被君九凝质问得不耐烦了,便挥了挥手中的大铁锹,恶声恶气:“反正我说是他就是他,若不是他偷了我铺子里的钱,我家的帐也不会少那么多,兄弟们,给我上!抓他去见官!” 见一群人要硬来,君九凝赶忙把那少年从地上拉起来,对方被他拽得一踉跄,然后一脸迷茫地被君九凝拽着退后了两步。 暗卫首领早已冲了上去,赤手空拳地替君九凝拦住这些恶棍。 从刚才确定这少年不是刺客起,他手中的刀就已回了鞘,面对平民,不能伤人性命。 虽然他搞不懂君九凝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救下这个乞丐,但顾云给他的任务是保护君九凝,他就一定要做到。 不过事情比他想象得要简单许多。 这些大汉虽然看着凶恶,有几分莽力,但对上身手不凡的宫中暗卫,根本就不够看,短短几息之间,便被揍得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棍棒器具什么的散落一地。 虽然没有伤到筋骨,但满地大汉哀呼呻吟,看着也是好不凄惨。 君九凝把目光落到身旁的小乞丐身上,心里也有意吓唬吓唬这个小乞丐,试探他的真假。但这么一看,君九凝发现他竟然比自己都要高一点,看他时还得微微仰视。 君九凝甩甩湿透的袖子,扬起下巴,看着小乞丐的眼睛,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硬邦邦地问道:“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追打你?” 小乞丐瑟缩了一下,满眼都是委屈:“我是刚到凉城来的,因为洪水和车队走散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分钱,所以只能一路乞讨。” 君九凝瞪大了眼:等等!这个剧情怎么这么耳熟! 她记得燕国使臣团来的路上便遇上了洪水,还丢了自家太子,难不成这小乞丐是使臣团里的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燕国太子 小乞丐见君九凝表情突变,一时间猜不到对方心中所想,生怕对方怀疑自己是个骗子,便慌忙解释道:“我没有偷东西,我吃的包子是阿嬷看我可怜给我的,那人本来在和他的妻子在包子铺里吵架,我便在旁边看热闹,他被老婆骂恼了,便拿我撒气,说我偷他包子!” 双方各执一词,君九凝抱臂,上前踢了踢方才那嚣张跋扈铁锹男的膝盖,粗声质问:“你是不是冤枉人家?别试图耍花招,否则被我查到真相,发现跟你说的不符,有你好看!” 一旁的秋月见此一愣:自家公主学恶霸的语气神态倒学得挺像的。 铁锹男刚被狠狠教训一顿,又听君九凝如此威胁,心里崩溃,哪还敢撒谎:原来他是个赌鬼,自家包子铺里的账银有不少被他偷偷拿去赌了,今天他夫人查账,发现少了太多,便质问他。 这男人自然不认,见小乞丐刚好吃着包子路过,便想嫁祸于他,故意当街闹了起来,叫上街坊邻居,把他教训一顿,扣上帽子后打死了事。 君九凝听得心中一片恶寒,只为了不受妻子责骂便要夺取他人性命,这人真是十分的欺软怕硬,十二万分的心肠歹毒。 “把他们全都送去官府!好好治一治这邪门歪道!”君九凝实在气急了,吩咐秋月去找官兵过来。 她还狠狠地把地下躺着的一行人狠狠骂了一通,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才解气。 发完火,君九凝才想起来问身边的小乞丐:“你叫什么?是哪里人?” 小乞丐愣了愣,低声答道:“我叫仇奚,是……燕国人。” 君九凝:??? 仇奚这个名字……那不是燕国太子么?! 他怎么会流落到这个境地啊! 君九凝震惊道:“你是燕国太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仇奚喉间一哽,没有想到君九凝能认得出来自己,十三四的半大少年一路受尽委屈,当下两只圆眼睛就溢满了泪水。 “神仙姐姐,你是来救我的么?” 梁王宫。 不到一个上午,君九凝出去一趟就把燕国太子找回来了的事情传遍了宫内宫外。 君九凝也没有想到,她本来打算偷偷摸摸地去,再偷偷摸摸地回来,但是带着这燕国太子进宫,便少不了要请示顾云,这么一来二去,自然就闹得人尽皆知了。 仇奚被燕国使臣带回去看太医、收拾身子——他那在外面流浪了半个多月的尊容实在不太能见人。 而君九凝则被顾云亲自领走,要她还回那块“一次性令牌”。 君九凝恋恋不舍地捏着那块令牌,实在不太想还给他,便讨价还价道:“殿下,我帮忙把燕国太子找回来,又出手揭穿了望月楼的阴谋,您是不是该给点奖赏?” 顾云似笑非笑:“哦?” 君九凝心中疑惑:在望月楼处理事情的时候,那暗卫不是派人通知了顾云么? 难道没有提到她? 君九凝眼珠子一转:那就她自己来说好了。 “摄政王殿下,您不知道,我本在望月楼用午膳,不想撞破了一群人要对摄政王不利的阴谋,幸好有您派来的暗卫保护,这才让我脱险。不过那些人也被抓起来了,想必很快就能查出想威胁摄政王殿下府邸安全的主谋了。” 顾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甚至托起了腮:“嗯,还有呢?” 还能有什么?君九凝一愣,难道这不值得他把这“一次性令牌”留给君九凝再用一次吗? 顾云从鼻腔中哼出一声笑,慢慢地走到君九凝面前,看着对方的眼睛,话里含笑,眼底却没有什么温度:“公主恐怕不知道,本来我在摄政王府布置了人手,就等着把这群异想天开的乌合之众一网打尽,就因为公主无意间收错的一张小小纸条,白费了本王的谋划。” “这损失,公主打算怎么赔?” 君九凝没接他话茬,而是反问道:“原来望月楼中本来就有摄政王的人?” 顾云一笑,不说话。 君九凝已然懂了:那望月楼本就是大梁的一块心病,这么些年来,顾云怎么可能没对它做什么?!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起,掌心已经沁出了冷汗——她知道望月楼暗地里的情报生意后,本来还有过找他们买空灵消息的想法,现在看来,幸好她过来跟顾云挑明了,不如到时候被顾云发现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现下只好按兵不动,安安分分地先在梁王宫呆着吧。 君九凝不情不愿地掏出那块可以让她随意出宫的令牌,递给面前的顾云:“说好的用完还你,各不相欠了。” 顾云挑了挑眉,却没伸手接:“公主觉得我凉城比起楚国京都如何?” 君九凝现下心情不好,懒得阿谀奉承:“回殿下,我这一趟出去光顾得捣乱和捡人了,没能好好领略凉城的风土人情,恕难比较。” 她疑惑地看向顾云,抖了抖手掌,示意对方接过。 对方还是不动。 顾云一笑:“那这块令牌便赠与公主,以后公主可以随意出入梁王宫,只不过要记得带上护卫,免得再陷入险境。” 君九凝拍掌,两手合在一起,把令牌捏在手心:“多谢殿下,我一定注意,我就不打扰殿下,先告退了!” 她福了福身,飞速离开了明卿宫,好像生怕顾云反悔再收回去一样。 君九凝本打算去找君清漓,好好分享分享拿到出宫令牌的喜悦。 经过御花园时,却看见了老熟人。 凤云兮一身嫩鹅黄的宫装,妆容清淡素雅,在姹紫嫣红的御花园中极为惹眼。眼下,她却在跟一道瘦长的身影站在一处,满面笑容地交谈。 君九凝一见她就想避开,生怕自己又被对方缠上,问东问西。 不想凤云兮眼力过人,隔着那么远都能一眼认出君九凝,还可以大声喊道:“君姐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君九凝:要命。 她认命地停下了步伐,凤云兮也正迎过去,她原先正在交谈的人却动作更快,像一阵风卷过,眨眼之间便到了君九凝面前。 “神仙姐姐!原来你在这里!” 第一百一十四章 获赠肉灵芝 君九凝定神一看,面前这高瘦人影,这明亮又圆溜溜的眼睛,不正是她捡回来的燕国太子么! 没想到梳洗打扮,露出他原本的样子后,是这样一个容貌清正、眉清目秀的帅哥胚子! 君九凝不由感叹一声:女主还真是会挑人呐! 她看向凤云兮,心中佩服:开的后宫里面没一个歪瓜裂枣,都是才貌双全之辈。 君九凝还记得原书里这燕国太子仇奚的人设:天才少年,性格开朗,说话幽默风趣,童心未泯。与凤云兮后宫里的不少男主的关系都非常好,也因为他是男主里年龄最小的一个,常常是凤云兮的开心果。 君九凝的视线在满眼亮晶晶地看着她的仇奚和一旁跟上来不开口说话的凤云兮之间游移,忍不住心里骂了声禽兽。 她没记错的话,这仇奚现在才刚满十四不久,但就原书剧情来看,凤云兮在这时候就已经和仇奚之间起了纠葛了! 七国交流会结束后,仇奚回了燕国,对凤云兮可是日思夜想,刻骨铭心。后来七国之战拉开序幕,仇奚也不得不加入战场,从此也成为了凤云兮战营中的一员,后来被她收入后宫…… 眼下这二人已经有了接触,君九凝偷偷地看了一眼凤云兮脸上的神色,发现对方并没有多开心,反而眼底流露出来的是几分令人难以发觉的嫉妒之色。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破坏了她拉拢燕国太子的时机? “神仙姐姐,你怎么不说话,是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仇奚呀!” 小少年见君九凝一双美目直往别人身上看,却不留一丝余光给自己,不由急了。 君九凝这才把注意力放回他身上,笑了笑:“自然记得。燕太子这双眼睛生得好看,我一见就认出来了。” 仇奚眼中.出现一抹喜色,君九凝顿时觉得如果他有条尾巴,此刻怕是马上就要摇起来了。 他激动得话都有些说不利索:“我来谢谢神仙姐姐,帮我出头,带我回宫。” 他一挥手,身后跟着的侍女和使臣顿时奉上两个锦盒:“这个是我们燕国最好的肉灵芝和雪燕,给神仙姐姐补补身子!” 君九凝被他一口一个“神仙姐姐”喊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中暗道你跟我在这演天龙八部呢。 她可不是娇滴滴的王语嫣。 但她还是挂起一脸淡笑,装模作样地推辞两句,在仇奚的热情之下让秋月收下了锦盒。 这两个东西可是修补重伤,滋养暗伤的圣品,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 而且君九凝自认算是帮了大忙,收这些东西心安理得。 这燕国小太子现下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如果再流浪个十天半个月,怕是会伤了底子。 “我叫君九凝,你也别叫我什么神仙姐姐了,直接叫我君姐姐吧,不然听着还怪别扭的。” 仇奚点头应下,还不忘嘴甜道:“姐姐生得好看,神仙似的,我只是说了实话呀!旁的人哪里配得上这个称呼?” 凤云兮看到这一幕,嫉妒得眼睛都红了,手上的帕子被她绞来绞去,上好的丝绸都皱成了一团。 刚才她听说燕国小太子找回来了,又恰好在御花园碰上,便特地找对方搭话。 那仇奚的语气可不是现在这样,一口一个姐姐,满满的讨好之意。 更何况他现在出手如此阔绰,送这样好的药材当补品,也不怕把君九凝给吃死! 凤云兮忍不住说:“君姐姐可真是好福气,摄政王殿下送了出宫令牌,燕国太子又送了许多补品,眼下姐姐的香凝殿可是梁王宫最炙手可热的地方了。” 真是酸气冲天。 君九凝挑眉笑道:“你羡慕?” 凤云兮脸上的笑一僵,没想到君九凝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出这种话。 她只好道:“我自然是羡慕姐姐的。” 君九凝笑得更欢了:“不过这东西可羡慕不来,我就先走了,免得有人见我拿着这么多东西跟你叙话,说我在故意炫耀呢。” 真是好话损话都让君九凝一个人说完了。 凤云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还不得不行礼之后才离开——为了维持她那聪明懂事的人设。 送走了瘟神,君九凝松了口气,去找君清漓了。 但身边还粘着一个新面孔。 君九凝好声好气地跟对方商量:“燕太子,我现在有事要忙,要不明日我们再好好聚一下?” 见对方顿时瘪了嘴,不太高兴的样子,君九凝安慰道:“我们楚国的点心很好吃的,我明日叫人多准备些,任你挑选可好?” 仇奚这才点点头,红着脸道:“我、我不喜欢你叫我燕太子,君姐姐可以叫我阿珂吗?我父皇母后都这样叫我。” 君九凝笑了笑:“阿珂。快回去好好休息一番吧,你这些日子一定很辛苦。” 仇奚眼眶微红,似是心中感动,便点点头离开了。 秋月眨了眨眼:“那燕太子好像真的拿公主当姐姐了。” 君九凝摇头笑了笑:“小孩心性。” 仇奚不过是因为年纪小,这么一路过来又吃了不少苦,所以遇见出手帮他的君九凝,才会心生亲近,若这个人换成凤云兮,他的态度也是一样的。 她没有这种乱认弟弟妹妹的爱好。 秋月见君九凝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便没有再提。 二人朝君清漓的住处走去。 君清漓和楚国使臣住的地方叫和清宫,当初君清漓还为此心中不满:听起来像和亲宫,好像是为了嘲笑他们楚国一般。 但后来见识了其他使臣居住的地方,君清漓和楚国其他使臣发现这和清宫的环境竟然是最好的,便也没那么多情绪了。 君九凝进来找人向来都不需要通报,但是今日恰好君清漓不在,被燕国使臣请去喝酒了。 “说是为了感谢公主帮忙寻回太子殿下,所以才设宴款待太子。”报信的小厮恭恭敬敬地把话复述给君九凝。 “我救的人,为什么要请君清漓?” 君九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是找谁谁不在。 “算了,那我们就先回去吧。”她朝秋月无奈地摇摇头。 第一百一十五章 密道 刚走了两步,君九凝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拍了拍秋月扶着自己的手臂:“先不回去,找慕大人。” 秋月狐疑道:“公主还有什么事么?” “小事。”君九凝眨了眨眼,脚下步子一拐,朝之前她和君清漓说悄悄话被慕云撞见的那条路过去。 之前她心里盘算着要把慕云带出宫,结果被他一搅和,把君九凝整心虚了,便没再提。 现下摄政王把出宫令牌给了她,她便可以随意出入梁王宫,顺便给慕云行个方便,也算是还对方一个人情。 君九凝向来喜欢跟人算得清清楚楚,没有分毫的亏欠才心安。 过了那道连接和清宫前后院的拱门之后,君九凝忽然觉得冷清了不少。 仿佛连后院的鸟都没有前院的活泼爱叫,路上也没有几个人。 君九凝只当是君清漓去赴宴,带走了不少人,恰巧在后院住的人今日都不在,这才清净得跟深山老林一样。 她这两日也够累了,到了这样安静的地方也不想说话,便慢慢地走着。 秋月也在一旁乖巧地扶着,并不多言。 很快就把小径走到了尽头,方才把守拱门的侍卫已经告诉了君九凝,慕云的住处在最清净的幽明居,过了拱门后一条道走到底就是了。 君九凝见到了那朱顶白墙的小院,但奇怪的是,这里也是大门紧锁,没人看守。 君九凝觉得自己真是撞了邪了。 怎么找谁谁不在? 秋月同情地看了一眼君九凝:“公主,要不咱们找个地方等一等?” 君九凝四下张望了一眼,嘴里嘀咕道:“一个个的,竟敢让本公主等……” 她看到了一块平平整整,又光滑干净的大石,就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就很舒服。 君九凝话头一转:“等就等吧,谁让本公主宽宏大量。” 秋月口中憋了一声笑,眼睛弯弯:“公主说的是。” 君九凝走过去,一屁股往石头上一坐,顿时“咦”了一声。 秋月以为是石板太凉,冰着君九凝了,忙道:“公主快起来,奴婢给您先垫块帕子……” 君九凝站起来,按住秋月正要把丝帕往上放的手,摇了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她感知惊人,一下便发现了那石头的不对劲。 若是平常的大石,放置得稳当的话,一屁股下去只会纹丝不动,就算来三五个大汉一起坐也是如此。 但君九凝只是用力一坐,便感觉这大石竟然隐隐有些许的挪动。 这不符合常理。 她蹲下来,查看大石底下的泥土,不出所料,底下的土松软潮湿,很明显是被翻过的新土。 君九凝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这个石头是可以动的,而且不仅能动,还经常被人动。 君九凝走到大石一侧,对秋月招招手:“你到另一头去,帮我个忙。” 这个石头肯定没有想象中那么重,两个人的气力去推动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秋月跟随了君九凝这么久,对自家公主如今的侦查能力也是十分信任,顿时按她说的去做。 君九凝吆喝道:“一、二、三、用力!” 两人同时发力,将石头往旁边一掀,“嘎吱”一声,在大石落地的刹那,君九凝听见地底传来机关被触动的声响,紧接着,一条地下通道在二人面前徐徐出现。 秋月顿时惊得捂住了嘴,瞪圆了眼睛看向君九凝:“公主,这是梁王宫的密道!” 君九凝看着幽深黑暗的地底通道眯了眯眼,心里浮现一个不妙的猜测。 慕云和摄政王勾结已久,现下只怕已经结为坚不可摧的同盟了。 否则摄政王怎么可能会将梁国密道的位置也告诉了慕云? 而且这密道使用的痕迹很新,可见最近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少,他们这下又有什么阴谋,难不成在梁国王宫还敢明目张胆地加害各国使臣么?! “秋月,我去看看,你在上面替我看着。”君九凝将自己身上容易掉落的东西统统摘下,递到秋月手上,嘱咐道。 秋月捧着东西拼命摇头:“公主不要下去,这密道里说不定有梁国的士兵守着,万一公主被扣下了可怎么办!” 君九凝摸摸她的头,微笑道:“这不是叫你在这里守着吗,我若是一炷香的时间还没回来,你就去找太子来救我,没事,我就下去瞧一眼,很快就回来。” 她一撩衣袍,跨进了密道。 这密道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石墙上没有任何的图腾、饰品,也没有烛台。 君九凝越往里面走,便越觉得昏暗。 她从腰间掏出一个火折子,试着打了几下,却没能打出来。 君九凝在黑暗中无奈一笑:“看来是淋雨的时候把火折子也淋透了。” 她回宫忙到现在,连衣服还没换呢。 君九凝无所谓地将火折子塞回腰间,继续往前走。 当眼睛适应了黑暗,君九凝便逐渐也看得清一点东西了。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发现,这甬道内的石墙还真是有所不同。 方才她在密道口时,只觉得这石头没什么特殊的,灰扑扑,不甚好看。 但是在极致的黑暗中,她发现这墙上竟然有数不清的细小沙子,在散发盈盈微光。 这些沙子是石墙的一部分,整个密道又都是石墙砌的,所以不容易被发现。 君九凝伸手摸了摸,墙面粗糙,似乎没什么不同,不过这是什么石头,竟然会发光,她怎么没见过? 君九凝默默记下这石头的奇怪之处,打算出去之后打听一番。 密道深处传来脚步声,君九凝浑身的寒毛突然竖起。 “嗒、嗒、嗒” 君九凝扶着墙,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往后退去,同时把自己腰间的匕首悄悄拔了出来。 空旷的甬道里,只有轻轻的脚步声回响,仿佛地狱幽冥的鬼差索命。 君九凝退过一个转角,继续往后摸索着离开。 但那清晰无比的脚步声却突然停了。 君九凝心态差点炸了:难不成那东西能看得到自己,她过了转角之后,他一时失去君九凝的踪迹,便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了。 但那脚步声只停了片刻,又响了起来,甚至更加急促,往君九凝而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声东击西 君九凝差点被吓得飙泪,虽然她不信鬼神,但在这种绝对安静的黑暗环境,出现这么诡异的情况,她也是顶不住的! 君九凝咬着牙,继续无声往后倒退,在她的印象中,自己已经走了大半回程,应该很快就能退回到密道口了。 可对方速度太快,君九凝退的速度远远比不上,脚步声越来越近,窄窄的密道中,回声在君九凝周遭不断回响,听着十分惊心。 就在君九凝受不了了,打算上去拼命的时候,一道暖光突然出现在折角处,旋即脚步声也停了。 又奶又糯的童音慢慢响了起来:“嘿咻,这路也太长啦!易儿走不动了。” 君九凝一愣:这声音,是小皇帝! 他怎么会在这里?! 君九凝愣愣地等在原地,看着那道灯光映亮的墙面,没有妄动。 小皇帝捧着油灯,在原地歇息了一会儿,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太累了,如果自己把它走完,又要花一样的时间和力气走回去。 他只是一个小朋友,走不了那么远的! 顾易小小胖胖的手捧着油灯,给自己打气道:“没事的,下次我一定可以走完!” 说完,他捧着油灯往回走。 君九凝在距离他不到十米的拐角后面听得目瞪口呆。 原来他不是无意闯入,而是早就知道怎么进来么?还要走下一次?! 君九凝心中狠狠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各种各样的疑惑也冒了出来。 这小皇帝都能随便找到的地方…… 恐怕这密道通往的是明卿宫内了。 那就说得通了,君九凝紧紧地抿起嘴。 慕云真的和摄政王暗地里见过不少面。 她往出口走去,心中不断思索着眼下这种情况的应对策略。 走着走着,眼前忽然一亮。 到出口了。 秋月惊喜地朝君九凝伸出手:“公主快上来!” 君九凝拉着她的手上去了,二人又把石头翻回原来的样子,离开了幽明居,回到和清宫的前院。 君清漓正好回来,看见君九凝,勉强扯出一个笑:“长姐找我有事?” 他被燕国那群老家伙拉着灌了不少的酒,虽然没醉,也是满身的酒气,此时一见到君九凝,心虚得很。 君九凝因为心里藏着事,没太注意这些,让君清漓逃过一顿责难:“我有话要和你说。” 君清漓点头:“那回我的清尘殿吧。” 二人一道进了书房,遣退下属。 君九凝上前一步,低声道:“我需要去一趟摄政王府。” 君清漓皱眉,不理解君九凝到底是要干什么,又因为喝了酒容易上头的缘故,急声道:“你疯了?这梁王宫就已经是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铁桶了,更别说那摄政王府!” 君九凝固执地看着他:“那摄政王有问题,即便我嫁过来了,他也定会对楚国不利!” 君清漓当然知道他有问题,但君九凝是吃错了什么药,要在人家的地盘上,挑战人家的底线?! “慕云和摄政王有勾结,你知道吗?” 君清漓一愣,旋即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在楚国时已有端倪。可就算如此,又能如何?” 慕云不是他们可以轻易除掉的人物。 君九凝道:“我想找到摄政王的把柄,让他误以为是慕云做的,待七国交流会结束之后,你们把慕云留给我,不必带回楚国,我自然有用。” 君九凝是想让摄政王和慕云在梁国争,别再把焦点放在楚国身上。 君清漓道:“慕云未必乐意,你可别忘了,他在楚国身居宰辅之位,没那么容易被胁迫。” 君九凝自然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你放心吧,到时候我肯定有办法让他走不了。” 见她一脸自信,君清漓狐疑道:“你真有把握。” 君九凝:“我还能骗你不成?” 她把密道的事情和君清漓说了。 君清漓狠狠一怔,本来还有些晕乎的脑子顿时不晕了。 “他竟有这种本事?”君清漓沉吟片刻后,狠狠砸了一拳身旁的木质书桌,砸出几个深坑。 君九凝见他骨节都砸破皮了,急道:“你这么冲动做什么?!” 君清漓颓然:“好歹,慕云也在楚国为臣多年了。” 君九凝眨了眨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怕君清漓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劝道:“慕云的手段有多深,现在你我都是见识过了的,咱们先按兵不动,不要动他,从摄政王身上下手,让他们先反目。” 慕云怎么说也身带男主光环,如果君清漓一冲动,派人暗杀他,不知道剧情会发生什么样的反弹。 而且慕云本身也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君清漓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郁郁道:“知道了。你说你要混进摄政王府,我倒是有点想法……” 第二日,君九凝让跟随着使臣团一起来的楚国厨子做了不少楚国特色的点心,广邀梁王宫上下的贵人能臣来吃。 君九凝作为楚国尊贵的长公主,又和摄政王定了亲,合宫的人都愿意给她面子,不仅七国使臣团的各位贵客一个不落地来了,连梁小皇帝都亲自来了。 “皇叔说,我只能吃三块。”小皇帝坐在上座,看着自己面前各式各样精致的点心,馋的口水直流,奈何顾云让小皇帝的帝师——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也来了,就是为了看着小皇帝,不让他多吃。 君九凝周到地行了个礼,问了帝师不爱吃甜的之后,上了些咸香口味的细点,还亲自捧了一壶茶过来:“这是我们楚国今年的新茶,请帝师尝个新鲜,若是喜欢,我让人给帝师包一些带回去。” 帝师捋着胡子满意地点点头:“公主有礼了,怎能劳烦你亲自上茶呢。” 君九凝落落大方:“举手之劳,您是长辈,应该的。” 帝师本来还对这个原本在七国内都臭名昭著的公主印象很差,亲眼一见,倒是消去了不少偏见。 见帝师和小皇帝都被哄得高兴,君九凝有意无意地问道:“摄政王殿下可是事务繁忙?我派人给摄政王殿下也送去了一份,可送的人连殿下的影子也没见着。” 原来献殷勤是为了打探顾云对她的态度,帝师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心道果然这公主还是小女儿心态。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夜访摄政王府 帝师清咳一声:“殿下他还有些公务在身,若是处理完了,可能会过来。” 君九凝笑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正在二人交谈甚欢之时,小皇帝已经偷吃了五块糕点! 帝师一时间没看住他,气得直吹胡子:“皇上,言而无信,不足以为明君!” 小皇帝嘴里还塞着一块宝塔酥,闻言顿时掉下两颗豆大泪珠,不肯吐掉:“可素这个糕点太好次了,我就吃完这块……” 一老一小开始就一块宝塔酥该不该咽下肚子展开激烈辩论,君九凝后退几步逃离战场,转身却碰到了特地来找她的燕国太子。 对方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可能是因为昨天今天能吃顿饱饭了,凹下去的脸颊仿佛都饱满了不少:“神……君姐姐!” 君九凝:!我谢谢你!幸好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我神仙姐姐! 她笑得一派温柔:“阿珂,有事么?” 仇奚被她笑得脸色一红,呐呐道:“没、没什么,就是谢谢姐姐请我吃糕点。” 这害羞的小模样真是可爱! 君九凝轻咳一声,掩去自己脸上不正常的笑,正经道:“若是单独请你一人容易惹人非议,所以才请大家来热闹热闹,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替你接风——怎么样,你喜欢哪些,我让秋月多送些到你宫里去。” 仇奚眼眶又红了,两只手捏着袖子紧张地揉搓,结结巴巴:“我、我都挺喜欢的!多谢君姐姐!” 仇奚一听见君九凝说的那句:最重要的是给他接风,便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君九凝无奈的笑着摇摇头:果然小朋友还是太好哄啦…… 怪不得原书中,凤云兮攻略得最快的一个便是仇奚。 君九凝慈爱地看着仇奚:虽然自己是有意拉拢他,但总的来说也不打算对他做什么不利之事,更遑论利用他了,也算是帮他摆脱被凤云兮控制的阴影吧! 这么说,他还得感谢自己呢! 这时,君清漓身边的小厮过来了:“公主,今日兵部的人也来了,太子请您过去帮忙打点一下。” 君九凝微微吃了一惊:“兵部的大人?” 小厮点了点头,施了一礼就走了。 仇奚忙道:“既然君姐姐有正事要做,阿珂就不打扰姐姐了,我等姐姐没事了再来寻你。” 君九凝微感抱歉地点点头:“我忙完手上的事情就过来。” 君清漓还确实有几分本事,今日凑巧碰见梁国的兵部尚书,二人交谈几句之后,兵部尚书便被君清漓忽悠过来了。 君九凝过来之后,那满脸褶子的兵部尚书差点惊得把杯子摔了。 他尴尬地掸了掸衣裳上面沾染的酒液,一双浑浊老眼看向君九凝,行了个拱手礼:“原来是楚国长公主,失敬失敬。公主果真天姿国色,老臣差点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下了凡尘,这才有些失礼。” 君九凝玉指捂嘴轻笑一声:“严大人过誉了,我是万万不敢当的。” 她暗中踩了君清漓一脚:叫我来干什么? 君清漓吃痛,面上却不显,对兵部尚书道:“大人,我敬你。” 他率先把杯中酒干了,趁机对君九凝使了个眼色:给我拖住他! 君九凝接收到他意思,接过话茬:“不知大人平日里是否喜欢吃点心?我们楚国这些细点做得还算可以入口,大人不妨都尝尝,若是适口,给尊夫人也带一些回去吧。” 有如此绝色在眼前作陪,兵部尚书哪里抵挡得住,自然满口答应。 君九凝叫人送来一盘盘糕点,遣人伺候:“严大人慢慢尝……” 君清漓趁机溜走,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这严大人被君九凝抓着把所有的糕点尝了一遍,又喝了十几杯茶,这才被放出香凝殿。 君九凝举办的小小宴会落幕后,却没看着宫人收拾残局,而是跟君清漓躲进房间,看摄政王府的布防图和地图。 “我调查过了,这兵部尚书手下之子就在摄政王府当暗卫,这是我用药酒把他迷晕后,派人到他家里搜出来的。” 君九凝展开迅速扫了两眼,眼中喜色一闪而过后是质疑:“这可靠吗?别是掉进顾云设的陷阱里了。” 君清漓道:“我是今日临时起意的。” 君九凝吃了一惊:“什么?!” 君清漓坦然道:“我本来的打算是找人烧一烧那摄政王府,趁乱放几个人进去,不过今天我恰巧碰见这个严尚书,我就改变主意了。” 君九凝兴奋地捶了他肩膀一拳:“你小子,脑子还可以啊!” 君清漓不满地把她的手拉下去:“你一个女子,这样成何体统。” 怎么半点今日面对宾客的端庄都没了?! 君九凝大大咧咧,不甚在意道:“自家人,怕什么。” 她用心把两张图纸都记了下来,沉吟片刻后,说道:“我打算今夜就去摄政王府。” 君清漓皱眉:“这会不会太急了。“ 君九凝摇摇头:“就是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若是你今日的动作被他们发现了,他们也不会这么快便提高警惕,肯定会觉得我们要准备准备才会有所行动,所以今夜是最佳的动手机会。” 君清漓沉吟片刻:“那好吧,我多派些人去帮你。” 君九凝把两张图纸折起来,放在油灯上点燃:“可以,不过不必让他们入府,我一人即可。” “为什么?!” 君清漓眉心拧成川字,简直可以夹死蚊子。 他怎么可能放心让君九凝一人独创摄政王府,那跟让她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君九凝:“我自有分寸,而且我若是不慎被发现了,还能以就是想看看摄政王府为理由搪塞一下顾云,若是我身边带着这么多暗卫,倒是会让他觉得我是想杀了他,再找个未婚夫婿吧。” 说罢,她还摊手耸肩,表示自己这可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君清漓叹了口气。 “去吧。” 是夜,摄政王府忽然惊现十数名刺客,引走王府东南两边大半守卫。 无人注意的角落,一道纤细身影掠进高墙,落在东院中。 第一百一十八章 空灵在这?! 君九凝拉上面罩,还紧了紧脑后的绳结,确保自己行动时,面罩不会掉下来。 摄政王府的把守确实严密得不行,即便君九凝用了声东击西这种法子,她也是差点被留守在此处的侍卫发现。 君九凝判断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她是从摄政王府的东院翻进来的,按照那张地图来看的话,如果想摸到摄政王的书房去,就要跨过这个院子,再经过一道建于池上的长廊,只要小心点不被发现,就能顺利摸进去。 但君九凝进来之后才发现现实的骨感。 摄政王府连房顶也布置了暗卫。 君九凝无奈了。 这摄政王是有多惜命呐…… 脑海中浮现出对方那张总是带着几分讥诮的俊朗面孔,君九凝忍不住撇了撇嘴,轻哼一声。 她今天还就非得从这里挖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有惊无险的穿过了东院,君九凝藏身于一块巨大的假山石后面的一棵花藤的阴影中,看着那水上廊桥瞠目结舌。 这也太长了吧! 廊桥设计简单,廊柱和栏杆都是直挺挺的,没有任何可以藏匿的空间。 而且廊桥上还时不时走过巡逻的队伍,整齐静肃,脚步有力。 他们经过假山时,君九凝甚至可以听见他们身上软甲和剑鞘碰撞的声音:非常的一致。 她眼神看向长廊的顶部,发现那也是光秃秃一片,一但上去,即便穿着夜行衣,也极其容易被发现。 很有可能会被射成筛子。 君九凝磨了磨牙,看来只能绕一大圈,顺着这人造湖,避开这长廊了。 巡逻队伍走远,她闪身离开假山石,沿着湖边的花园小心翼翼地挪位置。 这里的草植还算茂密,所以就算到处都有人来回巡逻,君九凝也能有惊无险地避过去。 她思索着路线,不知不觉地,已经沿着湖走了不短的距离。 在花园的小径中经过一个转角时,君九凝眼前忽然出现一片空地,上面只摆了一张桌子两个石凳,桌上放着一个小泥炉,炭火微红,正煮着茶。 君九凝左右看了看,发现无人,便腹诽:大晚上的,这王府里什么人竟然还有这种闲情逸致。 她正打算偷溜过去——过了这片空地,就很接近摄政王的书房了。 她跨出一条腿,半边身子离开了草丛。 就在此时,不远的阴影处忽然猛然冲出一人,银亮的剑光在黑暗之中无比耀眼,直冲君九凝而来。 君九凝大惊,赶忙抽出腰间的剑来抵挡。 那里怎么会藏了一个人,还没有任何声息?! 两剑相交的瞬间,发出刺耳铿锵撞击声,在安静的摄政王府中显得格外清晰。 君九凝看清了面前这人的模样,面色骤变——这不是空灵么?! 他怎么会在摄政王府? 空灵砍过去一剑被抵住后,便立马后退一步,调整攻势,就当他剑指对方咽喉,冷不丁刺出后,只听得那用黑布把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影突然喊了一声:“空灵大师!是我,君九凝!” 空灵手中直来直去的剑顿时一歪,偏向一旁,削去了君九凝鬓边一根正开着雪白梨花的树枝。 白如月光的梨花散落一地,空灵怔怔望着面前的黑色身影将面罩一扯,露出一张倾国倾城、让人见之不忘的脸。 那双他无比熟悉的黑眸,还是一如既往的清亮如水。 君九凝惊喜道:“空灵大师,你怎么会在这里,可让我好找!” 空灵正要说话,耳廓一动,听见了巡逻队的脚步声,便伸手把君九凝按进树丛:“好好呆着,别出声。” 君九凝乖乖地缩进阴影中,看着他捡起地上的梨花,走回到桌旁。 王府巡逻队一过来,看到的便是空灵捏着梨花瓣,往泥炉上的茶水里扔的画面。 这群侍卫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却因为与他不熟,也不会多加询问他的行为,只在附近看了几眼,便离开了。 君九凝听着他们的脚步远了,才从树丛中.出来,走到空灵面前。 “你为何不告而别?” 空灵抬起头,表情淡淡,握住茶壶,将它拿下来。 “我有不得不做的事情,抱歉。” 君九凝坐在冰冷石凳上,无意识地用手指捻着布料:“我来了凉城之后,一直在找你,只是受制多方,一直都没有你的消息。” 空灵斟茶的手一抖,一点茶水被倒在了桌上。他摇了摇头:“我出不去。” 君九凝急急问道:“摄政王为何要囚禁你?” 空灵沉默了一会儿,苦笑:“这是我欠他的一个承诺。” 君九凝顿时明白这是摄政王和他之间的私事,不便再发问。 她知道这些人背后都有她分毫不知,却能牵动大局的一些隐秘关系,但因为原书中并未提及,君九凝若是想查,只能从他们这些人自身入手。 她打算问出一个她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得从他人口中求证的问题。 君九凝抬眸望着空灵,桌上不慎明亮的油灯让她的脸庞染上一抹暖色:“空灵大师,慕云,是摄政王的人吧。” 她用的不是问话的语气,而是简单却肯定的陈述:“慕云在楚国潜伏多时,前段时间频频发难,挑拨楚国君臣关系,帮助他国扰乱边境,甚至把手伸到了后宫,这背后,少不了摄政王的影子吧。” 空灵静静地看着她,不知是在想什么。 君九凝莫名有些紧张,心跳都加快了几分:难不成她试探错了? 怎么可能! 就在她忍不住要再次开口时,空灵道:“公主应该知道不管是慕云还是摄政王都所图甚广,所以你又何必纠结他们之间的关系?” 君九凝一愣:“你知道?” 空灵眼神悲悯地点点头,将视线转向不远处黑漆漆的湖面。 今夜无风,湖面犹如一潭死水,只有偶尔几条小鱼探出头来透气,才能漾开几圈涟漪,增添一丝生机。 他遵守着对师父许下的承诺避世多年,因为君九凝再次出世。 他知道自己命中本有一劫,以为君九凝帮他摇出的吉签可以帮他破除灾难,下半生能再度无忧无虑,肆意行走于世间。 无奈,再次被卷入这世间的纷争。 第一百一十九章 被发现了 空灵其实清楚现在发生的一切,也清楚背后操控的人最终的目的,但空灵也知道自己无力阻止,以至于被困在此处。 他看向君九凝,他知道自己破了戒,对一个女子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但是空灵也从没有想过要把这份感情诉诸他人。 只有他一人知道就可以了。 空灵从怀中掏出早已做好的假死药,递给君九凝:“我回了凉城之后,找齐药材炼成此药,只有一颗,公主务必要安排好一切后路,才可使用。” 君九凝小心翼翼接过,眼中迸发巨大喜悦:“多谢空灵大师!” 这是她最后的退路,如果她费尽心思都不能挽救楚国,改变不了剧情最终的走向,那她只好放弃“楚国公主”这个身份,重新化身成七国之中的一个小小平民,苟且偷生。 君九凝不是圣人,当一个壮志难酬的死人,在她心里不会比当一个心意难平的活人好到哪里去。 她知道了空灵的态度,便打算放弃这次搜寻摄政王把柄的目的——横竖对方都不太可能亲自放他去摄政王的书房。 况且假死药到手,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君九凝站起身来,如江湖儿女一般,抱拳洒脱一笑:“那我就先走了,空灵大师,其实我都可以进来,你要是想逃离这里只会更简单。祝你早日自由,不再搅和进这乱七八糟的争权夺势之中。” 空灵也是真心实意地露出一个笑,轻声道:“我亦如此祝愿公主。” 君九凝点点头,转身离开。 她走回树丛阴影之中,打算原路返回,再溜出摄政王府。 正当她安静地等着下一波巡逻士兵经过时,一股寒凉却突然从后脊处升起,君九凝心中一冷,直觉有极大的危险正逼近自己,便毫不犹豫地往前一扑,冲出树丛之外。 她在空灵吃惊的目光中滚落在地,跟随在后的是一条被激怒的毒蛇,它游出树丛,“嘶嘶”吐着冰冷的信子,三角形的蛇头上,绿豆大的红色眼珠闪着寒光。 空灵也见到那条毒蛇,抄起桌上的炭炉掷过去,正击中那毒蛇的七寸! 随着炭炉落地的裂响,本就在近处的摄政王府侍卫顿时一拥而上,往这个方向冲来。 君九凝听着迫人的脚步声,一时大脑空白,却不再敢进入树丛。 空灵扶起她,朝着东院围墙的方向遥遥一指:“往那边走,不要被人抓住!其他的人我帮你拖住。” 君九凝咬了咬舌尖,勉强恢复冷静,点点头,重新戴上面罩,往东边方向跑去。 空灵捡起一根脆弱的树枝,刚刚走回到那被砸死的毒蛇前面,巡逻的大批侍卫便赶到了此处。 “怎么回事?” 空灵用树枝撩起地上毒蛇的尸体,举到侍卫长面前。 “一条蛇罢了。” 侍卫长冷笑一声:“这蛇从不游出树丛,除非受人冒犯。空灵大师,你好端端的,跑到树丛里去做什么?” 空灵将树枝与蛇尸丢进一旁树丛,冷冷道:“轮不到你多管闲事。” 侍卫长翻了个白眼,大手一挥:“给我到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脏东西混进来了!” 空灵转身提起刚才烧好的茶便抬脚离开,走的正是君九凝离开的路。 “空灵大师留步!”侍卫长不依不饶,走到空灵面前拦住他的去路:“空灵大师向来不爱去东院走动,怎么今日有这个好兴致?!” 空灵眼中难得地涌出一抹暴戾的杀气,提着茶盏的手背青筋暴起:“让开。” 侍卫长被他这一眼看得脊骨一凉,咬着牙不让他走:“空灵大师,我有权对一切威胁王府安全的事情进行盘查!” 这时,一个正在收拾地上狼藉的士兵突然大喊一声:“队长,树丛上挂着一条黑布!草丛里还有脚印!” 侍卫长脸色一变,拔刀拦在空灵面前:“刚才是不是有人闯进来了!” 空灵今日一身白衣,那留下的黑布定然不是他的! 他与人里应外合,是想做什么?! 空灵漠然地看着横陈在自己面前的锋利刀刃,不为所动:“我再说一次,让开。” 侍卫长自然不肯:“你别以为跟殿下有点关系,就能在摄政王府为所欲为,别忘了,你现下也不过是个阶下囚!” 他刚想让人去把王府中摄政王留下的暗卫力量调遣出来,他不能动空灵,不代表不能好好搜查王府。 东边天上却突然升起一道火光。 “嘣!” 那一刹那强烈的红光映照在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上。 “王府进了刺客!” 空灵面色一白,难道是君九凝那边出了问题?! 他再不愿跟侍卫长纠缠,抬手劈开他举剑相对的手腕,往发出信号的地方赶去。 茶盏落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侍卫长被空灵一掌劈落了剑,面色铁青,狼狈地捡回,恶狠狠道:“空灵包庇刺客,给我追!” “不用追他。”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面色巨变,猛然跪地行礼:“殿下!” 正是顾云。 他眼瞳幽深,仿若寒潭,盯着空灵离开的方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冰冷至极的笑。 他淡淡开口:“让他去。” 君九凝确实遇到了麻烦。 她离开的时候心悸不定,神经紧绷,勉强躲过了巡逻的士兵,却因为不慎打碎了路边一盆花草,被藏于暗处的摄政王府暗卫发现,在君九凝要越过王府围墙时拦了下来。 君九凝被他缠住,扔出一颗烟雾弹,妄图脱身,却不防对方也点燃一枚信号弹,引来更多暗卫。 君九凝气急,攻防之间被对方拖住。 她为脱身,只好下了狠手,用君清漓给的暗器打伤那名纠缠不休的暗卫。 但与此同时,更多的暗卫也赶到了。 君九凝捡起那名受伤暗卫的长剑,毫不畏惧地迎敌。 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 君九凝虽说武功不弱,但被这么多人围攻之下,也是渐渐落于下风,更别说不断有人被刚才的信号弹吸引过来,加入围攻她的阵营。 “她快撑不住了,别杀,留活口!” 君九凝心中已经在破罐子破摔地想:她要是现在报出自己楚国公主,摄政王将来王妃的身份,这些人会不会信,因此停手。 第一百二十章 设下陷阱 君九凝疲于应付之下,不慎露了个破绽,右手手臂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刀伤。 剧痛袭来,君九凝差点握不住剑,白皙额头上直冒冷汗。 一道剑光忽然劈来,挡住了所有暗卫的攻势。 君九凝只觉得眼前一花,抬头便看到空灵挡在自己身前,低声道:“快走,我帮你挡着。” 这是君九凝第一次见到空灵出手。 她以前只知道对方轻功不错,身手也不差。 但她没想到,空灵的实力竟然能以一当十,甚至还有余力转过头催促她快走。 君九凝捂着手臂点点头,飞快地跳过围墙,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她手臂上流下的血不慎甩在了空灵的白衣上,在他背部留下一道难以祛除的红色印记。 被空灵挡住的暗卫中的一人出声喝道:“魏羽澜,你想死没人拦着你,别把我们也拖下水!” 空灵拎着的剑还是在赶来的路上随便打晕一个护卫抢来的,见君九凝顺利离开,他便不在意地将剑把地上一扔,淡淡道:“不会连累你们的。” 说罢就想离开。 那名出声的暗卫往前踏了一步,咬牙道:“他奶奶的,老子早就看不惯你了!摄政王殿下对你还不够好么?你倒好,作为一个梁国人,净做些吃里扒外的事情!我今天就教训教训你!” 他剑尖横指空灵,正要冲过去,空灵却只淡淡地看着他,仿佛他已经是个死人一般。 此时不远处竟然响起抚掌声。 “英雄救美,真是一场好戏。” 顾云嘴角轻勾,看向空灵:“你真以为,没有我的刻意纵容,那君九凝进得来?” 空灵脸色铁青地看着顾云,那样子好像非常想上来和他拼命。 “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云哈哈一笑:“我到底想怎么样?”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顾云突然出手,如鬼魅一般的身影瞬息之间便转移到了空灵面前,封了他的奇穴。 空灵面色巨变,他感觉到自己的内力竟然分毫都使不出来了。 “你……” 顾云拍了拍手,毫不在意地转身:“来人,把他关进地牢,传出消息,空灵叛出梁国,三日之后于摄政王府地牢问斩。” 翌日,空灵大师叛国,将被处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君九凝在用早膳时听见这个消息,摔了手中的粥碗,滚烫的莲子粥洒了一身,她却仿佛无知无觉。 秋月惊叫一声,连忙叫人去打凉水,自己却是不顾滚烫,用帕子将君九凝身上的粥汤拭了。 “公主,奴婢给您更衣吧,这么烫的粥,肯定要上药!而且您手上……”秋月的话戛然而止,君九凝手臂受了刀伤一事绝对不能透露出去! “公主,快跟奴婢进内间更衣啊!” 君九凝猛然惊醒过来,抓着秋月的手臂,不知不觉地用了大力,把秋月抓得脸色发白:“空灵大师要被处死?怎么可能呢……他不是梁国的神医么,他们怎么会舍得处死他?!” 秋月战战兢兢道:“空灵大师的罪名是叛国,可能是因为做了什么得罪摄政王殿下的事情吧……” 那只能是昨夜帮她逃脱摄政王府的事情了! 君九凝猛地站了起来,眼神坚毅:空灵帮了她许多,当初的救治君清漓,后来帮她用怪疾的说法来搪塞婚事,又帮她制了假死药,眼下又因为助她逃脱一事要被斩首,这一桩桩一件件积攒起来的恩情,她肯定不能置身事外! 几乎只在瞬间,君九凝便决定,不论付出任何代价,必须要救下空灵! 但处置空灵的地方却不是寻常问斩罪犯的闹市或者城门口,而是摄政王府。 君九凝眼神一冷:顾云就是担心有人劫狱,或者故意设下陷阱,请君入瓮。 回想昨日的行动,君九凝不断确定着行动中的细节,自己应该没有暴露身份吧? 那顾云到底有没有猜到是她潜入的摄政王府? 君九凝心中七上八下,但还是一咬牙:不管如何,她一定要去把空灵救出来。 不过这事不能连累到君清漓和楚国身上,君九凝便不能动用从楚国带过来的暗卫。 到底还有什么人可以帮自己组出一支劫狱的队伍来?! 君九凝痛苦地抱着头冥思苦想,一个个人名在脑中穿过,却没有一人能为她所用。 君九凝这才发现自己手上一点力量都没有。 不对,还有一个人,或许能帮自己一把! 君九凝咬着牙,从腰间掏出那块顾云赠予的出宫令牌,紧紧地攥在手心之中。 只要能找到那人。 昭和十四年,春。 “妖僧魏羽澜,法号空灵,叛国通敌,摄政王下旨斩首,于明日正午,摄政王府地牢中行刑。” 宣旨的公公站在城门处,大声宣读了那盖着鲜红摄政王印章的明黄圣旨,然后一挥拂尘,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告示很快被贴到了梁国的各个城池,无数人拥挤在告示前,对即将被处死的这名空灵大师议论纷纷。 一名牵着马的少年被路边民众的讨论声所吸引,也面无表情地凑过去看了看。 他默默咀嚼了几遍这告示上的意思,不由皱眉:这告示上既没有说清楚这空灵是怎么通敌叛国,也没有说斩首之后要不要把这人的头颅挂在城门警示众人,活像个假的圣旨。 “要我说啊,这空灵大师虽然通敌叛国,但就这么处死了,岂不是浪费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了?” “是啊是啊,他还曾治愈过楚国太子的寒症呢!要知道,那可是不治之症啊!” 少年的耳朵不由得动了动。 “放屁!这不是更说明了这空灵大师吃里扒外吗?!梁国也有那么多人得了寒症,怎么不见他出手?救治楚国太子那次,还不是因为楚国长公主亲自去请,许诺了不少好处!”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见钱眼开!” 有一名女子皱眉道:“也不见得是见钱眼开,那空灵大师若是以为钱财就愿意治疗寒症的话,这世上得了寒症的有钱人可不少,也不见他出手!再说了,空灵大师又不是只治过楚国人,他也曾分文不取地替梁国的农人治过寒症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劫狱 “那不是为财,就更不是因为善心了!谁不知道他们出家人,满口佛性,实则无情至极,依我看,肯定是那楚国长公主许了他什么难以拒绝的好处,他才答应的!” 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忽然来了兴致,语气猥琐:“我听闻那楚国长公主就是个一事无成的草包啊!不过一张脸倒是生得倾国倾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 他色眯眯地笑了两声:“哎呀,看来这出家人,只是嘴上出家,私底下什么脏事都干过了。那楚国长公主,也不是什么好人呐!” 众人皆是嫌恶地看着这个说话低速下贱的男人,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那男人见大家不说话,还以为自己说得好,便张开那牙齿残缺不齐、气息恶臭的大嘴,继续喋喋不休起来。 一旁的少年终于忍耐不住,狠狠踹过去一脚,将他踹到在地。 “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打杀人啦!” 臭嘴男人刚嚎了两句,一只乌黑却干净的黑色靴子便踩上了他的脑袋,让他一动都不能动。 众人哗然,连忙散开来看热闹,以免自己被误伤。 “编,接着编。”少年踩着那男人脑袋的脚用力蹍了蹍,让那满嘴喷粪的男人吃了一嘴巴脏土,“下次若让我听到你乱编排楚国公主,污她名声,我就不是让你吃吃泥这么简单了。” “我让你回你老家——粪坑里去,好好洗一洗你这臭嘴。” 少年泄够了气,便牵上马扬长而去。 如此气焰嚣张,若是君九凝在场,少不了要笑他一句。 闻非淡淡抬头望向远处,今日他便能到达凉城,不知道那个蠢女人,现在过得如何了。 反正他回去之后,总不会再让她受这种委屈。 天色渐晚,整座凉城从喧闹转为寂静,只有偶尔几声呼唤孩子回家的呐喊,能惊起几只停在屋檐下的鸟雀。 这一晚的凉城比起平日来,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气氛。 在连续两日的宣告挂示之下,全城都知道了明日空灵要被问斩的消息。 空灵是一个继承制的法号,一直以来,冠在这二字后面的,都是“神僧”。但如今,在圣旨上,空灵被称为“妖僧”。 梁国民众惴惴不安,在他们眼中,空灵大师是神圣的,是佛的化身。 这样一个人,竟然叛国,竟然要被处斩。 但圣旨已下,天子脚下,别说是个僧人,就算是真佛,皇权亦可斩杀。 这才能被称为“天子”。 凉城的民众,便在这样不安而悸怕的情绪中入睡。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恐怕会是个不眠之夜。 夜半子时,摄政王府一道冲天而起的火光惊醒了整个凉城。 谁也说不清火是什么时候烧起来的,或许是从摄政王府中,也或许是在摄政王府外。 但这都不再重要,人们从被窝中爬起来,看着那吞噬了整个摄政王府的火焰,不安的情绪已经达到了顶峰。 此时哪里还有人会关注那空灵是妖僧还是神僧?摄政王才是梁国民众安居乐业的支撑。 水会还没到,就有无数人提着水桶,自发地从四面八方运水而来,帮忙扑灭摄政王府的火。 谁也没发现,有人浑水摸鱼,戴上遮掩面部的巾帕,潜进了摄政王府。 君九凝是这场行动中对摄政王府地形最熟的人,因此她自告奋勇打头阵,谁劝也不听。 她拖着受伤的胳膊,怀里装了几十包迷药,他们的意图非常明确,不想伤人,救出空灵即可。 墨轻竹跟在她旁边,见她额上已经渗出细汗,担忧道:“你没事吧?若是撑不住了就说。” 君九凝嫌弃地看了这个比她爹还唠叨的人:“你闭一会儿嘴,我就没事了。” 墨轻竹轻笑:“好心当作驴肝肺。” 君九凝实在不明白,都这种时候了,墨轻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他不是说,空灵是他的至交好友么?! 他的好友都危在旦夕了,他怎么做到一点都不紧张的? 感受到君九凝疑惑的目光,墨轻竹挑了挑眉,火光将他脸庞的轮廓勾勒得极为流畅精致。 他那有些不羁的笑仿佛告诉君九凝:这就叫做心态稳。 君九凝翻了个白眼:那你可真是太可惜了,没生在我们那个千军万马冲高考的时代。 心态这么稳,不去考个试真的可惜了。 二人这么一斗嘴,倒是缓和了不少君九凝的紧张情绪。 摄政王府乱糟糟的,侍卫、侍女尖叫着跑来跑去,所以君九凝等人倒也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轻易就找到了摄政王府地牢入口。 入口处有一队精兵把守,此时王府失火,他们却面无表情,站得笔直,仿佛这事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君九凝皱眉,没想到这种时候了,地牢这边的把守还这样严密。 墨轻竹拍拍她肩膀,朝身后两名侍从使了个眼色。 那两名侍从顿时明白了意思,按照原来的安排,一个到不远处放火,另一个趁机点燃迷烟。 不得不说,这个办法非常好用,这些把守的精兵虽然对火势无动于衷,恪尽职守,但对烟雾也没有防备,不一会儿就一个个地倒下了。 君九凝抽出腰间长剑,振臂高呼:“救人!不要恋战!” 当然,振的是左臂。 墨轻竹冲进去前看了她一眼:“小残废,跟我身后。” 君九凝白了他一眼,却知道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机,她作为一个撒迷药的,乖乖地当个辅助就好了。 一群人乌泱泱地冲进地牢,却发现里面把守的人寥寥无几,君九凝和墨轻竹对视一眼:“果然是陷阱。” 但他们也并没有多紧张,既然陷阱在,诱饵也肯定在。 不多时,他们就在最深处的牢房见到了安坐在里面的空灵。 君九凝喊了一声:“空灵大师!” 空灵缓缓睁开眼睛,皱眉看着君九凝和墨轻竹这两个人的奇异搭配:“你们来做什么?!” 墨轻竹歪嘴一笑:“来救你啊。” 空灵又缓缓地闭上眼,闷闷地叹了口气:“你们不该来的。” 君九凝声音清亮亮的,像干枯沙漠中的一汪清泉:“就算知道这是陷阱,我们也自愿入瓮。”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叛变 摄政王府。 顾云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逐渐偃旗息鼓的火光,嘴角轻轻勾起一个笑。 “他们进来了?” 阴影处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暗卫,抱拳行礼的动作有些拘谨:“回禀殿下,楚国公主和墨轻竹的人已经进入了大牢,不过还留有不少人在外面守着。” “还挺谨慎。”顾云若有所思地轻喃,随即吩咐道:“不用理会,安排好弓箭手即可。” 暗卫:“属下这就去。” 顾云低头,看向自己宽大手心中躺着的黑布条,细长的布条边缘极为不平整,仿佛被大力撕扯过。 这是君九凝那天不慎遗留在草丛中的衣服碎片。 顾云看着布条眯起了眼:本来他设这个计是为了拿捏住君九凝,以此要挟楚国。但没想到墨轻竹竟然也现身了,正好一网打尽。 但这对他来说明明是件好事,他却因为君九凝找来墨轻竹做帮手而心中产生了些微妙的不悦。 她明明已有婚约在身,却还与别的男子牵扯不清,真是不知羞耻。 不过没关系,反正她很快就要死了。 顾云看着外头越来越小的火势,走回书房中,将布条放在油灯上点燃,看着火舌一寸寸舔上来,在快要烧到他捏住布条的手指时,及时松开。 最后一点布条在地上烧成一团焦黑的灰烬。 顾云转身走出了书房,没再看过去一眼。 君九凝说完那句话之后,空灵本来灰蒙蒙的视线仿佛突然出现了一抹光亮,他抬起头看着君九凝,轻轻笑了笑。 “这我便不好辜负了。” 他对墨轻竹道:“轻竹,我穴位被封了,上脊骨三寸之处,用内力方可解开。” 墨轻竹抽出一把刀,砍断空灵身上的锁链,按他说的办法帮忙解开穴位,才调侃道:“空灵大师也有今日,够我嘲笑你大半辈子了。” 空灵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借力从地上起来,不动声色地动了动酸麻的腿:“你愿意笑便笑吧,横竖我这番逃出去,便是要去你那里蹭吃蹭喝,让你笑两句也没什么。” 墨轻竹“啧”了一声:“那我岂不是亏了?不行,你到我那不能白吃白喝,要多给我炼几瓶药,否则啊,不给你饭吃。” 君九凝见他们在摄政王府的大牢都能旁若无人地聊起天来,忍不住翻了个优雅的白眼:“两位祖宗,咱们先逃出去了再聊行不行?” 墨轻竹摆摆手:“不差这一会儿,反正出去都是一场恶战,现在多聊两句说不定还是赚的。” 他嘴上不输,其实是在等空灵恢复行动——任谁被困这么几日,身体都会僵硬不止。 空灵恢复了不少,便道:“还是听公主的,先出去再说吧。” 君九凝小心地把脸上的面罩系好,确保不会被人看出是她,才挥挥手道:“走吧,把东西都准备好。” 除了空灵之外,所有人都从腰间掏出一个灰扑扑的圆筒。 空灵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们手中的圆筒,问道:“这个是……” 君九凝拍拍他的肩膀,从他身旁走过去,丢下一句:“出去了再告诉你。” 仍是墨轻竹打头,众人跟在他身后吗,出了地牢后,与把守的人会和。 “往东边,走!” 脚步声急促地交错在一起,一众人都一股脑地朝把守最为薄弱的东院奔去。 一枝冷箭从黑暗中射出,被最前面的墨轻竹赤手空拳地接了下来。 箭未能成功伤人,却也成功地阻止了他们继续前行的步伐。 墨轻竹难得地皱起了眉,看着不远处那片没有一点灯火、仿佛被黑雾笼罩住的院墙。 君九凝心里突然冒出一点寒意,上前一步与墨轻竹并肩站着,隔着面罩,闷声道:“走。” 墨轻竹从腰间摸出一个火折子,吹燃之后扔过去。 微弱的火光在飞过去的刹那,被一柄利剑劈灭,照亮院墙的一刹那,所有人都看清了黑暗之中密密麻麻的梁国士兵。 君九凝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咬牙道:“按照原来计划,冲!” 整支队伍听了调令,顿时分散成前后两支队伍,君九凝退回空灵身侧,掏出火折子。 换到前方的队伍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圆筒扔向摄政王府埋伏在黑暗之中的侍卫。 一个个圆筒还未飞到跟前,便被经验老练的侍卫半空劈开。 但圆筒炸开的瞬间,却是弥漫出浓稠的白色粉尘,将所有人都吞噬了进去。 “这是什么?!” “咳咳!大家不要呼吸!” 墨轻竹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往对面再次丢过去一个火折子。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彻了整个摄政王府。 君九凝抓住时机,大喊道:“跑!” 打前阵的小队已经冲到了东院院门边,门闩被利落地砍断,朱红而厚重的大门被十几人合力推开,墨轻竹回头招呼君九凝:“快过来!” 君九凝拉住空灵衣袖,正要跑过去,正盯着墨轻竹的清亮瞳孔狠狠一缩:“墨轻竹小心!” 墨轻竹脸色一变,正要躲避却来不及了。 他身侧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突然发难,举着匕首狠狠刺向他后心处。 “叮!” 泛着蓝光的刀尖穿透轻薄的衣料,狠狠地刺在一块铁片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墨轻竹眼底一片漠然,反手抓住那少年手腕,干脆地折断了他的腕骨,把他扔了出去。 那少年滚下高高台阶,呻吟不止。 君九凝已经跑了过来,正好听见了骨头碎裂而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她的手控制不住地一抖,却很快恢复正常,冷静道:“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快走!” 但她还没能迈出摄政王府东院的门槛,不远处便传出一人慢条斯理的说话声,令君九凝脊骨一寒,冷汗倏然落下。 顾云缓步从摄政王府门外慢慢接近,手中还提着一把通体乌黑的剑。 他笑道:“公主这么急着走做什么?不如留下来,好好叙叙旧啊。” 君九凝震惊地看向墨轻竹,低声问道:“不是说好府外有接应之人吗?” 墨轻竹盯着逐渐逼近的顾云,皱眉答道:“外面的人是肖六安排的,恐怕已经不中用了。” 肖六便是那个背后捅刀之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应劫 君九凝咬牙:“那就只能冒险了!” 她上前一步,脆声道:“什么公主公子,摄政王难不成是个大舌头?我们是来救魏羽澜魏公子,和摄政王无关吧?摄政王想杀空灵大师,那魏公子不做这个大师也罢!” 顾云笑了笑:“公主这是要我把话挑明了,君——” 不能让他把话说完! 君九凝冲上去,把怀中迷药全都掏出来,猛地洒向顾云。 她动作奇快,顾云一时不妨,被粉末扬了一脸,眼睛顿时就睁不开了。 墨轻竹看准时机,连忙冲上来拉住君九凝就跑,劫囚队伍其余的人顿时分散向各处逃生,可府外早已围满了梁国士兵,众人顿时陷入苦战。 顾云睁开已经被迷药粉刺激得血红的眼,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放箭,一个也不许留!” 隐藏在黑暗中的弓箭手纷纷绷紧弓弦,如雨的箭矢避开了梁国士兵,朝君九凝一行人射去。 君九凝也没有想到,为了能围剿他们,顾云竟然舍得出动那么多兵力。 冷箭从四面八方射来,本来将他们围困的军队不知不觉间已经退出数米远,形成一个完整的包围圈,将他们这一方所有的人都裹在里面。 火光让他们的身影无所遁形。 君九凝毫不怀疑,如果他们不能抵抗住这些箭矢,不出几秒就能被射成筛子。 空灵和墨轻竹把她夹在中间,手中刀剑不断转动,挡住源源不断的箭矢。 还有什么办法能逃?君九凝在身上不断翻找起最后的烟雾弹来,她明明记得放在自己腰间系着的小袋子里面,但此刻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想起刚才突然朝顾云撒迷药前,自己的手恰好拂起那个垂在腰间的布袋,莫非是那时候掉在地上了?! “墨轻竹!我最后一颗烟雾弹掉了,你的拿出来用啊!” 墨轻竹双臂早已挥动得酸涩无比,却一点都不敢松懈,生怕自己一停下,那暗处飞来的无数箭矢就会将他插成刺猬。 “在我胸口的内袋中,你自己找找!” 君九凝哪里顾得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上手便掏。 远处的顾云只见得君九凝伸手在墨轻竹胸口上摸来摸去,还伸进了他的衣服里,本来就满是血丝的眼睛凸出来,死死盯着她那只不断在别的男人身上翻找的手臂。 新仇旧恨交加,这一刻,他是真的想要君九凝死。 君九凝在他恶狠狠的目光中终于翻出了那颗烟雾弹。 圆润而乌黑的珠身,不过只比鸡蛋大一些,君九凝却没办法完整地把它握在手心。 这是君九凝“作弊”,用在现代学的东西做出来的烟雾弹,效果强悍,十米之内,烟雾所及之处,是人是鬼根本别想分清。 她看了一眼某个防御较为薄弱的方向,大喊:“往左!” 烟雾弹被掷于脚下,白色烟雾将他们的身影都吞噬进去,也吞噬了部分离得近的梁国士兵。 箭雨凝滞些许,弓箭手失去目标,不知朝哪里射。 夜色本就厚重,在浓郁白烟笼罩之下,更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顾云耳尖微动,身形一闪,凛冽剑光顿时穿透浓雾,直指君九凝而去。 君九凝一行人本就在偷袭包围圈中一角,一时不防,后背空门大开。 “刺啦——” 不知从何处凭空突然冒出来一把长剑,稳稳地架住了顾云的杀招,两剑相撞,顿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君九凝还没摸清什么情况,一脸惊恐地转过头去,只听得一道清亮的声音在自己身侧响起:“你们真是没用。” 闻非击退慕云,又帮他们清理了几个梁国士兵,密不透风的围困之地被撕开一个口子,几人顿时冲出去。 此时白烟也已经尽数散去,君九凝跑出两步回头一看,惊喜道:“闻非!” 那家伙在他们身后,一边不紧不慢地迎敌,一边扫了君九凝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还不赶紧跑? 君九凝心中悬着的大石顿时落下来:闻非是天下第一高手,原书的武力值巅峰,以一当百不是问题,命还贼硬,这下真的不用担心继续被追杀了。 在她没发现的地方,一把上弦的弓箭已经缓缓瞄准了她,一双冷冰冰的眸子盯着君九凝逐渐远去的身影,手指一松。 “咻!” 君九凝无知无觉,没有任何闪避的动作。 她只知道,她本在好好地跟在墨轻竹后面逃命,却突然被空灵一把推开。 君九凝险些跌倒在地,疑惑的目光看过去,却双腿一软。 空灵雪白的衣服上,从胸口处露出来一个尖利乌黑的箭头,大片血色绽放在他的胸前,像雪地里绽开的一朵花,冰冷而糜丽。 空灵笑着看向君九凝,他看见了对方眼底瞬间的泪光,也看到了君九凝伸出来想要接住他的手。 空灵缓缓倒下,君九凝的手终究落了空。 闻非冲过来,一把将君九凝和墨轻竹都提了起来,然后带着一点悲悯看向空灵,淡淡道:“他被流箭穿透心脏,没有办法救了。” 空灵看着他们瞬间消失在不远处的背影,微微一笑,欣慰地闭上了眼。 胸口已经麻木,明明是暖春的夜晚,凉意却开始爬上他的每一处皮肤,每一寸骨骼。 他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他的师傅——一个和善的老头,帮他算出他命中有一个会危及性命的劫难时,在院子里枯坐了一夜。 后来他的师傅给了他一个签筒说:“只要能摇出来最好的签子,劫难就能破了。” 眼前又出现君九凝闭着眼,一双素白的手握着那个老旧的签筒在摇的画面。 十年的时光,他被这个箴言束缚,没有自由。 但君九凝出现的那一刻起,其实早已应劫了。 空灵想:或许很多事情早就注定了。 他终于没了一丝生息,安静地躺在地上,火光映照在他身上,也映照出他胸口那已经被血浸透的白衣。 顾云没有叫人去追君九凝和墨轻竹,他慢慢地走过去,看着空灵的尸体,一双仍旧血红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第一百二十四章 逃出 闻非背着君九凝狂奔了十里地才停下来,随后墨轻竹也跟了上来,粗重地呼吸着,轻声道:“后面没追兵了,我之前在京城悄悄置了一个破落宅子,没什么人知道,我们到那里先歇息歇息。” 几十个人一起进的摄政王府,结果只有三个人回来了,该救的人也没救出来。 墨轻竹一屁股狠狠坐在嘎吱作响的椅子上,在扬起的呛人灰尘中闷闷地捶了自己大腿一拳。 “都怪我准备不足。” 他眼底泛起不少血丝,眉心拧成一团:“顾云这个布置,分明就是知道我肯定会来救魏羽澜。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找我麻烦,想找机会除了我,是我托大了。” 墨轻竹看向一旁眼神空洞的君九凝,沉声道:“都怪我连累了羽澜,也连累了你。” 至交好友罹难,他心中悲痛无比,却也不能对君九凝撒手不管。 该他去做的事情还是得去做。 君九凝接触到他的目光,不由一愣,旋即闭上眼摇了摇头。 “不是的。” 君九凝红着眼睛,一字一句道:“顾云根本不知道我会去找你,或许他猜到你会去救空灵,但是那日摄政王府暗卫的布置,分明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人。那枝箭,也是朝我而来的。” “他也想杀了我。” 墨轻竹低头无言,看着自己沾着几粒泥土、血迹斑斑的脚尖,轻轻叹了口气。 他话中亦有无奈之意:“你也别太将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即便羽澜不替你挡那一下,摄政王也是要杀他的。” 他怕君九凝一直沉溺于认为是她自己害死了空灵的悲痛之中,便开解道:“羽澜他本是梁国人,师门一直深受梁国皇室重用,但自他师父去世起,他便隐退,不再听皇室的调遣。摄政王对此早有不满,而且这一次他广发圣旨,要把空灵斩首,那意思分明也是没打算放过他。你不必太过自责。” “你若是因此闷闷不乐,想来羽澜在底下知道了,也不会开心。” 君九凝本来心情沉痛,此时听墨轻竹说起空灵的背景,也不禁强打起精神,竖着耳朵倾听。 “为什么空灵不再受顾氏一族调遣?他和顾云之间难不成有什么龃龉?” 墨轻竹摇摇头:“羽澜他和摄政王交恶已久,至于原因……我也不知,但似乎还与他师兄有关。” 君九凝眼中疑惑更甚:空灵竟然还有一个师兄? 为什么原书中对此只字不提? 而且既然空灵与摄政王是有这一层关系的,那么为何当初凤云兮收服空灵之后,没有借此机会接近摄政王呢? 在原本的《倾城风云》中,顾云到底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而在原文未曾描写的隐秘角落中,他和慕云又是什么关系,二人在七国之战中又发生过什么? 君九凝恨恨咬住下唇,一连串的事故变化让她头痛,原书中没有填补的剧情漏洞更是让她摸不清楚形势,君九凝能隐隐感觉到,因为她的动作,剧情似乎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连空灵这种重要的男配角色都因她而死,或许在之后的剧情发展中,整件事都会朝着她意想不到的方向去变化。 那她又该如何应对? 闻非发现了君九凝唇齿间已经渗透出一丝血迹,便皱着眉拍了拍她的肩膀。 手掌心透过那轻薄的布料,触及嶙峋坚硬的骨头形状,闻非一愣——君九凝太瘦了。 君九凝感觉到了他的动作,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便抬头看向他,嘴角微扯出一点弧度。 衬着那点点红梅似的朱红血迹,让人只觉得坚韧。 闻非冷硬的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可以称为“怜爱”的情绪。 墨轻竹站起身,长叹了口气道:“此地不宜久留,公主还是早些回宫吧,我也该走了,总归这还是摄政王的地盘,他若是有心抓我,也颇为棘手。” 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我一定会想办法把羽澜的遗体弄回来,然后把他好好安葬。” 君九凝点点头,想抬手对他回个礼,却拉扯到右臂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 墨轻竹见她右臂上的刀伤又渗了不少的血,便从腰间掏出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白玉瓶子递给君九凝:“这金疮药还是当初他给我的,效果很好。你拿着吧。” 他顿了顿,低声补充:“也当是留个东西在眼前。” 闻非嗤笑了一声:“睹物思人么?人都死了,对着他留下来的东西反复思念又有什么意思?” 他眉眼沉沉,看向面色已经变了的君九凝:“若是想办法杀了那罪魁祸首,岂不更痛快,比你们这蠢的要死的思念之法好上千百倍?” 君九凝怒瞪了他一眼:顾云如果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他们又怎会流落到这种境地? 闻非耸耸肩,表示自己不多嘴了。 君九凝看着墨轻竹,面带歉意地推辞道:“王爷自己留着吧,我不缺金疮药。更何况,这是空灵大师对你的心意。” 她手上还有空灵给她的假死药,这金疮药是空灵给墨轻竹的,君九凝自觉真的没那个脸去收。 她把药递回墨轻竹面前,却被他推了回来:“羽澜之前给了我不少,这瓶还是给你吧。我就先走了。” 墨轻竹轻轻推开门走出去,然后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你在梁王宫里多小心,若是能找到合适的机会,还是想办法退了这亲回楚国去吧,梁国这摊子浑水,你一个女子,还是不要趟了。” 君九凝轻轻摇了摇头:“我已经难以脱身了,王爷此去务必珍重自身,路上小心。” 墨轻竹眉眼间掠过一抹遗憾,点点头,悄声消失了。 送走了墨轻竹,君九凝顿时浑身绷着的力气都散了,差点软倒在地上。 闻非眼疾手快地把她接住:“公主!你是不是哪里的伤太严重了?” 君九凝闭着眼,面如死灰:“闻非,我太累了,让我歇一会儿。” 闻非把她的头按到肩上,让她好省些力气。 看着君九凝灰败的神色,闻非想问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才几个月的时间,就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双面间谍 闻非一眨眼,君九凝的眼睛便已经合上了,呼吸也轻飘飘的,纤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闻非心想:罢了,等她醒了再问吧。 君九凝这一觉睡得并不妥帖。 不知是因为不舒服的姿势,还是闻非的肩膀太硬,或者是破宅子里太冷。 她一晚上都在做梦,梦里反反复复的就是空灵被一箭穿心的场景,血溅到她脸上,那么冰,让她整个身体都忍不住哆嗦。 君九凝始终陷在看着空灵一次次为自己挡下箭矢的噩梦中,无论怎么做都没有办法阻止。 她努力睁着眼睛看向那团射出暗箭的黑雾,想看清到底是谁要杀她,却突然被吸了进去,雾里有一只冰冷的手掐上她的脖子,又冷又沉的声音对她说:“你不是君九凝,你到底是什么人?” 君九凝大汗淋漓地醒过来,一口气倒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让她猛烈地咳嗽起来。 闻非拍拍她的背,帮她顺了顺气:“怎么了?是不是哪里还有不适?我去请个大夫吧。” 他起身,却被君九凝拉住了袖子。 君九凝一双眼睛咳出了眼泪,看着十分水润:“我没事,不需要大夫。” 闻非只好又坐了回去。 。君九凝收拾了一下一团乱麻的思绪,才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闻非淡淡道:“我昨日刚到凉城,住的地方离摄政王府近,听说那里起火了,便过去凑凑热闹,恰好看见了你。” 君九凝皱眉:“我戴着面纱,你也认得出来?” 闻非嗤笑:“我聋了?” 想到自己昨晚确实大喊大叫了好几声,君九凝脸色一红,轻咳一声:“耳朵倒灵。” 她想了想,又问道:“你的仇报完了?” 听君九凝问这个,闻非脸色严肃了些,点点头:“那杀我父母的奸臣,我已经料理了。不过我这次去,倒是发现了一些新的东西。” “你们楚国的宰辅慕云,与赵国的国君关系甚密,那赵皇给他的密信中,称呼他为国师。” 君九凝面色大变:“你确定那信真的是给慕云的?!” 闻非点点头:“我追查杀害我父母的凶手时便发现了,那慕云在赵国经营了一个很大的情报网,他也经常利用这条暗线和赵皇互通信息。” 君九凝咬牙:慕云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啊! 挑起楚国内战,鼓动赵国侵犯边境,再联合梁国施压,这是要把他们楚国剥皮拆骨,一口口吃下去啊! 她怒极反笑,既然他们如此苦苦相逼,她也豁出去了,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多方夹击之下楚国肯定保不住,那不如把其他人一起拖下水! 君九凝带着闻非回了宫,侍卫竟也没有拦。 回了香凝殿,君清漓以及一众楚国使臣竟然都在。 君九凝冷着一张脸,心情不怎么好地走进大殿,君清漓“噌”地站起来,皱着眉走到她面前:“长姐,你到哪里去了?昨夜整个梁王宫的人都在找你。” 他暗中给君九凝使了个眼色,示意有人在旁边看着。 君九凝知道越是人多口杂的地方,顾云反而没有那么敢对她动手,她就索性冷笑一声:“没什么好避忌的。我就是出宫去了而已,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又没死,你们紧张什么。” 这话阴阳怪气得让人皱眉。 眼看着满殿的楚国使臣脸色都难看了不少,君清漓急道:“你发什么疯?我们是担心你,这才在香凝殿等着,你何必动这么大气?” 君九凝忍着右臂的疼痛,缓缓道:“我差点死在外面,现在没心情跟你们在这寒暄。都回去吧,君清漓留下就行了。” 楚国使臣闻言吃了一惊,见君九凝脸色不似作假,便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齐声告退了。 君九凝看着人群中慕云格外出挑的白色身影,仔细观察他慢慢迈出香凝殿宫门的步伐,发现他确实走得很稳,毫不心虚。 君九凝微眯起眼,吩咐道:“闭门谢客,现在开始,谁来也不见。” 君清漓早就注意到了君九凝身边的闻非,虽不清楚对方来历,却也从他周身的气势中看出他是个绝对危险之人。 但君清漓却没发问闻非的事情,而是担忧君九凝的遭遇:“长姐,怎么回事?你在宫外遇到刺客了么?” 君九凝摇摇头,坐下来看着桌上的茶壶不动。 闻非立刻伸手给她斟来一杯,还贴心地移到君九凝的左手边。 君九凝顿觉他贴心可人,心里嘀咕这家伙出去报个仇竟然还学会伺候人了? 她满意地拈起杯子喝了一口苦烫的浓茶,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又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我偷偷出宫,是为了救空灵。” 君清漓脸色一变,他今天听说了空灵被劫,却没能活在走出摄政王府的事情,本来他还心中可惜这样一个人才陨落了,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君九凝竟然胆大到亲自去劫囚。 “那他?” 君九凝将杯子狠狠磕在桌上,沉声道:“没救成功,他替我挡了枝箭,死了。” 君清漓一看她这幅腮帮子都紧咬起来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摄政王他知道你也参与了劫囚么?” 君九凝冷笑一声:“他不仅知道,还想杀了我!” 君清漓面色顿时变得铁青,额角都浮现了几根青筋:“他想做什么?” 君九凝道:“我早猜到,他求亲一事根本就是为了搅浑水,挑起赵楚二国的矛盾,待我来了梁国,更是会想尽办法从我身上找出对付楚国的机会。” “若是我这一次被留在了摄政王府,恐怕今日,梁国军队已经陈列楚国边境了!” 君清漓低头沉吟片刻,而后道:“这梁国你不能待。七国交流会之后,我想个办法把你一起带回楚国。” 君九凝摇摇头,眼底闪过一抹寒光:“我不回去,更何况摄政王也不会放我走。既然他不仁,我也不必对他客气。” 明卿宫。 凤云兮突然被摄政王传召,慌忙收拾了下自己,踏进了明卿宫的宫门。 大殿上没几个人,凤云兮进去之后,旁的侍从更是纷纷退了下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挑衅 凤云兮心如擂鼓,脸上却犹自镇定。 这是她到了梁国之后,第一次独自与梁国摄政王见面。 但凤云兮感觉到,对方把她叫来,肯定不是因为什么简单的事情。 她抬起头,只见高座之上的那个人,下颌角线条锋利坚毅,面如冠玉,身上却散发着犹如实质的丝丝缕缕的冷气。 摄政王殿下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凤云兮喉头一动,屈身一福:“夏国凤云兮,参见殿下。” 她尾音微颤,一双美目欲拒还迎地看向顾云,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我见犹怜的气息。 顾云轻声道:“公主多礼。” 凤云兮直起身,脸颊微红:“云兮身在梁国,受殿下颇多照拂,自然应该守礼。” 顾云闻言叹了口气,伸手捏捏眉心:“公主如此识大体,倒是难得。” 凤云兮轻声道:“不知殿下召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顾云从那个比龙椅还高的太师椅上站起来,走到凤云兮面前,一双幽深黑瞳直勾勾地看着凤云兮:“听说公主和楚公主关系不错。” 凤云兮心里一紧,手指用力握紧,面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我和君姐姐一同前来凉城,路上受了好些照顾,自然想和君姐姐多亲近亲近。” 言下之意便是,她想和君九凝搞好关系,但是对方不待见她。 不过这也的确是事实,君九凝确实不想和她扯上什么关系,平日里也是能躲就躲。 顾云却好像没听懂似的,自顾自道:“那你也应该知道,凝儿她和空灵大师关系不错吧。” 若是君九凝在这里,听了这句深情款款的“凝儿”,只怕会忍不住吐出来。 凤云兮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能勉强笑着:“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心里却是在暗道君九凝和谁关系好,和她有什么干系? 顾云笑了笑:“想必公主也知道,空灵因为叛国,昨夜还有许多死士火烧摄政王府劫囚。” 凤云兮自然知道,便用小心翼翼的眼神地往顾云身上扫了扫,问道:“这群贼子实在可恶,殿下没事吧,可受伤了?” 顾云手握成拳抵在唇前轻轻咳了一声:“本王无碍。只是那空灵还是被府中侍卫斩杀,消息也被几条逃出去的小鱼散播了出去。” “凝儿她与空灵大师的私交甚好,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怕是心绪震动,生本王的气,所以想请你从中说和。” 凤云兮心里恨得要滴血:君九凝明明有这么好的未婚夫婿,却还要去招惹别的男人! 不过君九凝不珍惜正好,她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凤云兮对顾云漾开一个笑,妆容精致的脸上仿佛写满了“善解人意”四个大字:“殿下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劝劝君姐姐的。” 但凤云兮连香凝殿的门也没能进去。 连向来好声好气的秋月,听说凤云兮是受顾云所托来看顾君九凝时,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语气尖锐道:“夏公主还是回您的栖梧殿去吧,我们公主出宫游玩了几日,这几日要好好歇息,吩咐了不见客。” 凤云兮暗暗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后继续柔柔道:“是摄政王殿下叫我来看君姐姐的,我没见到姐姐,又怎么和摄政王殿下交差呢?” 秋月睁大了眼睛,奇道:“公主,您可是夏国的长公主,又不是摄政王手下的奴婢,这人人都知道,一狗不从二主,我是我们公主的下人,自然事事要以我们长公主为先,就算是摄政王有吩咐,我也得先把主子照顾好再替殿下办事。可夏公主又不是梁国人,何必为了要讨好摄政王殿下,就要强迫我们公主拖着疲累的身子来招呼您呢?” “再说了,我们公主要休息,吩咐谁也不见,就算是摄政王来了,也是不见的,夏公主可别记恨我们公主呢。” 凤云兮眼睛都要气红了,恨不得破口大骂,君九凝的侍女竟然如此大胆以下犯上,她势必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但她气势冲冲地刚跨出去一步,跟了她许久的侍女无霜便轻轻拉住了她的衣摆,朝凤云兮摇了摇头。 “公主,找摄政王殿下。” 凤云兮顿时冷静了下来。 也是,君九凝这么不给顾云面子,她正好可以添把火,不怕烧不起来。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抿了抿嘴嘴可怜兮兮地道:“既然君姐姐不想见我,那就算了吧。” 凤云兮带着侍女,转身又朝明卿宫的方向离开了。 秋月看着她矫揉造作的背影,小声骂道:“不安好心。” 她回了香凝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又给君九凝说了一遍。 君九凝嘴角掀起一抹冷笑:“跳梁小丑。由她去吧。” 现在顾云做出什么事情她都不会再感到奇怪了,毕竟说到底,凤云兮和顾云都是一类人,他们的眼里只有权势。 不过顾云这一步棋只怕是走错了,想让凤云兮来恶心她?那就别怪她恶心回去!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凤云兮还没有成长为那个权势滔天,身边无数英才环绕的大女主,而且慕云在外做的好事也没逃过她的眼睛。 她总得做点事情,免得他们的日子过得实在太舒服了。 “秋月,你去把慕云慕大人请到香凝殿来。”君九凝沉吟片刻,突然起身往内殿走去,“派人进来替我梳洗打扮一下,我要好好会会咱们楚国这年轻有为的‘宰辅大人’。” 等君九凝盛装出现在香凝殿的会客厅后,秋月这厢也恰好回来了,她福了福身,小心翼翼打量着君九凝的脸色,轻声道:“慕大人不在殿内,随侍的小厮说慕大人到御花园散步去了。” 君九凝一愣,旋即冷笑道:“他还有心情散步?空灵一死,他这个曾经与空灵有过交集之人只怕是忙着到摄政王面前表忠心去了吧!” 那院子里的密道,她可没忘呢! 君九凝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对啊,那密道也可以利用上,又不是只有慕云能用! 而且上次她还在那密道里遇见小皇帝了。 君九凝转着眼珠子思索片刻,一个计策在心中渐渐成型。 第一百二十七章 狩猎赛 但君九凝愣是没能逮到机会坑慕云一把。 因为狩猎赛就快开始了。 七国交流会接近尾声,只剩最后一场狩猎赛,万众瞩目。 君九凝自来了梁国,整整半个多月都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所以也不知道君清漓和慕云在文试中拿了第一和第二。 君清漓对君九凝说这个成绩时本有炫耀之意,谁知君九凝张口便问:“是不是慕云让着你了?” 男主和自家弟弟相比,虽然君九凝不喜欢慕云,却也不得不承认,在才情上,慕云是胜过君清漓一筹的。 君清漓闻言气得直翻白眼:“就不能是我本就胜过他么?!” 君九凝略带一丝怜悯地看着这个单纯的男人,心道人家在赵国都坐上国师地位了,跟他比…… 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只好敷衍地道:“嗯,对,你也很厉害。” 君清漓:…… 他清咳一声,不闹了:“我有正经事和你说,你别打岔。” 君九凝闭口看他。 君清漓神色凝重道:“这狩猎赛非比寻常,一大群人都放进密林里,难保会出什么事,我是楚国太子,自然不能怯阵,是一定要上的,你就不要掺和了,在场外待着。” 君九凝果断开口:“不行,我也得去。你武功不高,我在你身边好歹也能护着你一二。” 君清漓皱眉:“护卫那么多,不差你一个。再说了,你不跟我进去的话说不定还是好事,若是真的遇到什么危险,我们也不至于完全被掣肘。” 君九凝坚定地摇摇头:“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一定得去狩猎赛,而且还得亲自下场。 虽然去了围猎场,肯定就得与凤云兮和顾云打交道,但和君九凝要做的事情相比,这些让她反胃的人也不是不能忍受一把。 君九凝记得在原书中,七国交流会的狩猎赛中会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发生。 凤云兮会在这里救下一个戏份很重的男配,然后这名单纯好糊弄,武力值很高又手握军队的男配在未来的剧情中有大作用。 君九凝决定要想办法抢走凤云兮的助力,并以此为筹码,反过来联合余下的五国共同对付梁国和夏国。 反正也是要逆天而行,那不如干票大的。 她已经受够这个傻逼暴力狂了,动不动的就要杀人,君九凝连苟的欲望都没有了。 女配也有翻身的权利! 但她没打算把这个计划告诉君清漓,一来没有办法合理地向他解释,二来若是知道的人多了,一旦有人露出马脚,那个男配说不定反而认为是君九凝等人设计他。 果不其然,君清漓问道:“什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不与我商量商量?” 君九凝眨了眨眼:“这事暂时得保密,一旦泄露就会弄巧成拙。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君清漓拗不过她,只好闷闷不乐地应了。 临了了,他要离开香凝殿,还回过头来看了君九凝一眼:“长姐,我没你想得那么没用。” 他只是觉得,君九凝现在越来越喜欢一个人默默地把事情扛下来,他连得知消息都是从别人嘴里。 君九凝一愣,回过神后,门口已经没有人在了。 她叹了口气。 狩猎赛是七国交流会中唯一一个女子也能参与的活动,君九凝跟在楚国的队伍中前往围猎场。 之前受的伤,得益于墨轻竹留下来的那瓶药,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君九凝有时候都会忍不住想,墨轻竹有没有回赵国,他知不知道赵国的国君信服的国师其实是慕云? 梁赵楚三国已经完全被搅成了一滩浑水,但君九凝却觉得,事情恐怕远没有这么简单。 这个季节的山林已经茂密了起来,满眼的青翠欲滴。 大片阳光从头顶撒下来,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君九凝为了图个方便,只穿了简单清爽的窄袖便服,和这种时候还不忘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凤云兮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而且君九凝也不喜欢坐马车了,独自骑着一匹马,走在女眷车队的前头,看着多少有些孤独。 她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却难掩那张矜贵而完美至极的脸,在眼下七国之人聚集的车队中颇为吸睛。 车队中的众人都偷偷打量着她的神色,发现对方格外淡然,心中又不免八卦起来。 他们都知道最近这楚国长公主跟摄政王闹得不太愉快,本来她居住的香凝殿还是摄政王亲自下令改名布置的,如今君九凝却就差把“摄政王顾云与狗不得入内”写在门上了。 自空灵死后,君九凝就没再见过顾云。 这不是她要给摄政王脸色看,更不是就此怕了顾云,想躲着他。 就是单纯的讨厌,讨厌这样暴戾、不择手段的人。 君九凝握着缰绳,两条细腿慢悠悠地晃来晃去,她也不需要看路,一双好看的眼睛垂着,看向马头上那一撮迎风飘扬的白毛。 她胯下这匹枣红色的马还是当初她去凉城找空灵给君清漓治疗寒症时路上买的,因为它耐力好,跑起来又快,所以君九凝便一直有好好喂养对待。 小马也很听话很聪明,身上载着君九凝时从来都没有发过脾气撅蹄子甩人。 它可以自己紧紧地跟着车队,不会乱走,完全用不着君九凝担心。 “乖马儿。”君九凝托马儿的福气,赶路也能偷闲,便伸手摸了摸她头上的那一小撮毛毛。 “哒哒哒。” “吁——”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声响,在君九凝的身后,一道本来正在骑马的身影忽然停了下来。 君九凝望过去,发现是燕国太子仇奚。 仇奚看向君九凝,一脸矛盾之色。他用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君九凝,脸上的神色却是满满的欲言又止。 仇奚似乎很想跟君九凝说话,又怕自己打扰她的清静。 君九凝主动和他打招呼:“阿珂。” 听见君九凝叫他这个小名,仇奚眼中顿时亮起喜悦的光芒,连忙打马上前,与君九凝并肩而行。 “君姐姐!” 第一百二十八章 赶路 多么朝气蓬勃、讨人喜欢的小少年! 君九凝笑着朝仇奚点点头,算是应下。 仇奚却看出如今君九凝的笑容都不如从前灿烂,反而多了几分尽力压制的苦涩。 他的君姐姐刚失去了好友,还要对他强颜欢笑,其实心里一定很难受。 仇奚主动找话题:“君姐姐这次去猎场可有什么想猎的动物?若是我恰好猎到了,便拿来送给姐姐。” 君九凝闻言摇摇头:“多谢你的好意,不过那些动物就因为被我喜欢上,就要被人猎杀,那我还算什么喜欢呢?” 仇奚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找补:“对不起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我抓过来给你养,不杀他行不行?” 好实诚的孩子。 君九凝看着仇奚急红的脸颊,噗嗤一笑:“真的不用,谢谢阿珂。” “不、不用谢的。” 不远处的夏国队伍中,凤云兮正挑帘冷眼看着这一切,嫉妒得眼睛都有点发红,她涂了鲜红蔻丹的手指抓着那马车帘子,那架势,若是这帘子再脆弱些,便要被她扯下来了。 她也主动地同这燕国太子打过数次招呼,对方却一直都是淡淡的,从来没有主动问候过凤云兮。 但他却不惜惹人注目,越过燕国车队,直接跑到君九凝身边去搭话! 凤云兮咬牙切齿地暗骂:“不知羞耻。” 说这话时,她浑然忘了自己是怎么在摄政王面前使出浑身解数来吸引对方的兴趣和主动拉拢他国的太子能臣的。 无霜和她一条心,在她旁边轻嗤道:“这楚国长公主放浪形骸,怪不得摄政王殿下对她不满了。公主,这君九凝不知珍惜,公主可要把握好机会呀!” 凤云兮本就有意要替代君九凝在顾云心中的地位,只是在她和对方的交谈之中,她能看出,顾云还是没那么容易放弃君九凝的,毕竟楚国的实力底蕴都摆在那,只要楚国一日不倒,君九凝就有一日的靠山。 但那天她被君九凝拒之门外后,在她添油加醋的转述之下,摄政王已经对君九凝产生了一丝厌恶。 “傲慢无礼,本王也不愿见这种斤斤计较的女子!” 想起摄政王对君九凝的评价,凤云兮便心中一阵快意。 她心气顺了不少,便放下车帘子不再朝那边投去目光。 横竖十个燕国太子也比不上一个摄政王,她何必舍本逐末。 “都安排好了吗?”她突然朝无霜问道。 无霜点点头:“公主放心,绝对天衣无缝。” 凤云兮满意一笑,纤纤玉指轻抚完美平整的发鬓,眼底闪过一抹狠色:七国交流会之后,她就要返回夏国了,所以这次她一定要把握好机会! 只要这次能把不留痕迹让君九凝死在狩猎场中,还愁将来的摄政王妃之位不是她的么…… 不多时,车队便赶到了狩猎赛的营地。 众人安置好后,便集中到了营地中间的一大片空地中,等待比赛的开始。 这场狩猎赛规则十分简单,就是哪一国的队伍猎的猎物多,便算哪一国胜出,不过每支队伍都不得超过三十个人罢了。 令君九凝吃惊的是,凤云兮竟然主动放弃了参赛,所以夏国队伍中一个女子都没有。 队伍出发进山林之前,君九凝远远地看向凤云兮,满脑子都是问号:她不进去,还怎么走剧情? 凤云兮这是要自断臂膀啊! 不过也好,正好让君九凝捡个漏。 不要的男配可以到我这里换不锈钢盆! 凤云兮似乎感知到君九凝的目光,猛地看了过来。 君九凝心中暗吃了一惊,但也是用最快的速度调整的脸上的表情,淡淡地看过去。 凤云兮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 君九凝撇撇嘴,无趣。 鼓声阵阵,顾云拔出腰间配剑,沉气聚声:“狩猎赛正式开始,太阳落山之前,所有人都要返回营地,届时清点猎物,评出优胜者!” 乌黑剑身猛地当空劈下,仿佛将当空的烈日都能割裂成两半,隔着十米远,都能感受到剑气的凛冽。 各方蓄势待发,听得一声令下后,顿时如离弦之箭一般冲进苍翠郁葱的密林之中。 君九凝和君清漓并肩骑着马,立于楚国队伍最前方,他们没有跟着大部队一起进去,而是等着在刚才突然消失的慕云回来。 摄政王临走之前,还特意朝她投过来一个目光,君九凝只当没看见。 她一心都想着等下怎么防范慕云。 君九凝伸手拍了拍君清漓的肩膀,朝那匹背上空荡荡的白马努了努嘴,小声道:“待会儿进了密林小心些,这狩猎赛咱们就不争了,以免被人趁机加害。” 君清漓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 慕云选择现在离开,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场上的人都走光了,慕大人这才慢慢悠悠地过来。 他今日没穿那仿佛披麻戴孝的白衣了,换了个风格:五彩斑斓的黑。 倒是衬得腿愈长,腰愈细。 场上不少留在营地的女子眼中都闪烁着惊艳的神光,甩着帕子咬耳朵,问这是哪国的翩翩少年郎。 美色当前,君九凝却不为所动,甚至轻嗤一声:“慕大人真是好大的架子,就为了等你一个,恐怕这次狩猎赛的先机已经让别人抢了。” 慕云脸不红心不跳,上马后四平八稳地坐着,淡淡道:“公主放心,该是楚国的,便不会被他人抢占。” 这话仿佛意有所指。 君九凝呼吸一窒,眼睛瞄了下身旁的闻非。 也是,慕云这么手眼通天,能查到闻非的来历以及他在赵国都做了什么,一点都不奇怪。 队伍里一时间气氛凝滞,君清漓打圆场道:“既然人都到齐了,便进林子吧,能不能猎到东西是其次,能完完整整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他故意将“完完整整”四个字咬得极重,目光还轻轻地在队伍众人脸上扫了一圈。 不同的脸上表情各异。 君九凝眉毛微挑,也不再啰嗦,高呼一声“出发”,便率先策马冲进林子里,君清漓紧随其后。 第一百二十九 中计 虽说一个队伍里三十个人应当共同行动,可进了密林才知道,这其实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 密林草植茂盛,树木又十分粗壮,人群很快就分散开,寻找猎物。 君九凝倒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君清漓,还带着闻非。 有闻非在,两人都是心安不少。 君九凝慢吞吞地扯着缰绳,四处看了看,小声道:“慕云不见了。” 君清漓也转头环顾了一圈:“意料之中。怎么,你怕他刺杀你?” 君九凝心道我才不怕,正要出声反驳,君清漓突然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气声道:“长姐,你别说话了,那有一只鹿,我把它打下来。” 他伸手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矢,拉弓聚神。 “咻!” 箭矢射中梅花鹿的刹那,它也跃入旁边一个茂密草丛中消失不见了。 君清漓挥挥手,身后跟着的两个侍从连忙驾着马去捡那鹿了。 君九凝觉得奇怪,这里明明只是狩猎场上的外围,怎么会有这样一只鹿还在蹦跶。 刚才那些冲进来的人是瞎的么? 但眼瞧着那两名侍从已经抬着鹿回来了,君九凝便以为是君清漓运气好,恰好捡漏。 那只鹿被君清漓一箭射中脖子,当场就没了气息,但口唇边还留有不少鲜血,微微的有些泛黑。 君九凝站在一旁随意地看了两眼,突然色变,想伸手拉过君清漓。 这鹿是被毒死的,有陷阱! 但已经来不及了,鹿尸突然炸开,猛烈的冲击力直接将捧着鹿尸的两个侍从炸飞了出去。 君清漓离得近,胯下的马也是被炸伤,吓得猛然狂奔了出去。 君九凝转头大喊道:“闻非,快跟上他!这周围一定有埋伏!” 闻非冷着脸,犹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君九凝也骑着枣红马不断追赶,密林中野蛮生长的树枝时不时拍打在她脸上,挡住她的视线。 在又一次被娇嫩的绿色覆了满脸之后,君九凝狠狠扯下一把绿叶,面前的茂密丛林哪里还有半分人影? 君九凝发现自己跟丢了。 君清漓不见了,闻非也不见了,周围张牙舞爪的绿色植被仿佛一张大嘴,将所有陷入密林的人尽数吞噬了进去。 君九凝环顾四周,一模一样的绿色,层层叠叠的树枝仿佛一个囚牢,把她困了进去,寸步难行。 她失望地抬头看了看刺目的日光,知道自己不幸地迷路了。 心中有一瞬间的茫然,君九凝本来打算驾马,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回去,不远处却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一种不详的预警。 君九凝屏气凝神,心脏狂跳地看着那个方向,手已经伸进怀里摸找武器了。 但只有一团雪白从草丛里跳出来,两只长长的耳朵还一动一动的。 虚惊一场。 君九凝松了口气。 她看见枣红马的鼻子上突然爬上一只绿色飞虫,便弯腰替它拂去那只小虫。 就在她身体低下去的刹那,一枝冷箭擦着她的后脖颈飞过去,狠狠钉在一侧的地上。 君九凝瞳孔骤缩,狠狠一夹马腹:“驾!” 真的有刺客! 几乎是瞬间,四周跳出来十数名黑衣人,个个手握刀剑。 君九凝累了,这种刺杀的戏码真的不愿再承受。 她狠狠夹了几下马腹,枣红马带着她一路狂奔,跑了一刻钟才慢慢停下来。 她骑马,那些刺客用两条腿走路,自然没能跟上来。 但君九凝也对自己所处的方位越发迷茫。 这里到底是哪? 她骑着马慢慢地挪动两步,看着空无一人的幽林,心里凄凉无比,忍不住跟自己的马唠叨起来:“小红啊,我怎么这么惨。” 枣红马突然得了个新名字,眼睛都直了,也不迈步了,还打了个响鼻。 君九凝继续道:“你说咱们要是运气不好,等下又碰上刺客,或者恰好碰见摄政王那厮,只怕死得连骨头渣子都难寻呐!” 枣红马吃起了草,不愿意走了。 君九凝一看,便从它身上下来,摸了摸马头,心里无比惆怅。 还是当马好,无忧无虑的,饿了就吃,吃了就睡。 “小红啊,不是说,老马识途吗?你认得路么?能不能把我们带回之前很多人的地方去。”君九凝只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喋喋不休起来,“你要是能把我带回去,以后我一定顿顿给你吃嫩草、嫩粮食,给你建个单独的马棚,再给你配个马倌,好好照顾你。” 枣红马不耐烦地转过头,躲开了君九凝的手,一心一意地吃起草来。 把君九凝看饿了。 林子寂静无比,她独自哀叹一声:“怎么才能回去啊!” 惊起了不少飞鸟。 小红吃饱了草,懒懒地绕着君九凝转了一圈,马尾巴一甩一甩的。 它凑到君九凝身上嗅了嗅,后退一步,似乎是在嫌弃她。 君九凝低头一看,她刚才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沾染了不少血迹,应当是刚才那只鹿身上飞出来的。 君九凝不轻不重地弹了下它的鼻子,佯怒道:“还敢嫌弃我,小心我回去不给你饭吃!” 枣红马突然直起脖子,嘶鸣一声,背对着君九凝跑了。 君九凝手上本来拽着缰绳,被它拉得一趔趄,绳子脱了手,眼睁睁看着枣红马消失在草丛中。 君九凝傻眼了。 深山之中,不乏真正的猛兽。 比在森林里迷了路更绝望的事情就是,你的交通工具也逃跑了。 君九凝不敢再叹气,只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每一步都用捡来的棍子探了路才敢踏足。 毕竟这地方说不定还有毒蛇,她要是被咬上一口,那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到了阎王跟前儿都要喊声冤枉。 她现在还不知道利用君清漓把她逼进密林里来的到底是谁,但她可以肯定:不是顾云就是凤云兮。 或者是二人联手对付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能活着出去。 算账的事情,也要有命去做。 君九凝看着地上的影子辨认方位,日光从树顶投射,影子在君九凝脚下,所以她现在面向的是西侧密林。 第一百三十章 捡男配 君九凝看过君清漓给的地图,此时回忆起来后,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竟然不知不觉间被引到了密林最深处。 这是想要她死啊! 从这里回到营地要走不少于十里的路,小红丢了,君九凝用脚走回去得走大半天! 但凡路上遇到个老虎、熊瞎子,她就要葬身密林了。 君九凝抓狂。 她搜刮了一番身上的东西,摸出来一个火折子时,心里顿时有了点安慰。 好歹有火的话,活着逃出去的机会大些。 君九凝顺手捡了些干燥枯枝,打算待会儿用布条绑起来,做成一个火把。 她脱掉外袍,毫不心疼地把这上好的布料撕成布条,然后将搜集的树枝捆起来。 君九凝正干得大汗淋漓,敏锐的耳朵亦是捕捉到了一丝不同的声响。 似乎有人在朝这边靠近! 她竖起耳朵细听,空旷的林子中,能听出是闷闷的马蹄声渐渐接近这个方向。 君九凝一闪身,躲到了一颗粗壮的树干后面,探头探脑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手中露出一抹银光,君九凝神色紧张无比,生怕是刺客找了马匹追上来了。 但当那发出声音的马匹靠近之后,君九凝顿时欢呼了一声。 “小红!” 一匹枣红马从碧绿树丛中钻出来,打着响鼻凑到君九凝身侧,亲昵地用鼻子蹭她的肩膀。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呢。” 小红轻轻哼唧了一声。 君九凝这才发现,它背上竟然还有一个人。 一个穿着黑衣,浑身血污的男人。 他似乎是被别人放到马上的,像一根软趴趴的面条趴在马背上,整个上半身都是朝下的。 君九凝伸出手指戳了戳对方,发现他深陷昏迷,便用力将他从马上翻下来。 密林里的泥土松软,不会摔伤人,君九凝还用手臂护着他的上半身,所以不撞到头就更没有大碍了。 一张俊朗深刻的面容暴露在日光下,一双剑眉浓黑如墨,即便合着眼睛,也能看出这人应该是走硬汉风格的帅哥。 只是脸上一丝血色也无,苍白得几乎透明,仿佛失血过多。 君九凝立刻便知道了,这就是那个倒霉男配:齐国战神秦一舟。 原书中有提到,秦一舟在狩猎赛上被凤云兮所救,而后凤云兮还细心地照顾过他一段时间。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秦一舟欠了凤云兮一个天大的人情,更是在相处中爱上了她。 从此对她死缠烂打,疯狂求爱。 奈何佳人心有所属,对他只有利用。 但秦一舟天生是个大情种,甘之如饴,最后更是不顾自己亲弟弟的阻拦,加入了凤云兮的阵营,帮她攻打天下。 君九凝心里啧啧感叹:你看你这个样子,实在太丢战神的脸啦! 但吐槽归吐槽,君九凝还是知道当务之急是先救人。 苦海无涯,男配女配抱团才能取暖,我来救你逃脱恋爱脑的控制吧! 因为预先知道秦一舟会受伤,君九凝早有准备! 各种金疮药、补血气的药丸、解毒药一应俱全。 为了来救治这名“命中注定被暗算然后昏迷不醒需要女主的帮助才能好起来”的怨种男配,她现在身上最多的就是药瓶了,所以即便君九凝不懂怎么治疗内外伤,但在出去找到大夫之前先吊住他的命倒是没什么问题。 君九凝立刻在他身上翻找起伤口来。 这一找,倒是将君九凝看得一愣:秦一舟这战神之名,恐怕真的不是白搭的。 他身上有无数小伤,虽然都是皮肉之伤,但君九凝看着就知道这种疼痛是十分折磨人的。 而且伤口通通都是崩裂开的,说明秦一舟受伤之后还在奋战,太过用力导致伤口过度撕裂。 “啊!” 君九凝在秦一舟的胸口处找到一处箭伤,忍不住惊呼起来。 那箭正好扎在胸口正中央,箭身已经被折断了,但是能看到那箭头已经埋入皮肉,君九凝轻轻一碰,就涌出一股鲜血。 真不知道是感慨他命大,这箭矢恰好避过心脏,还是感慨他命不好,偏偏被射中胸口。 君九凝皱着眉打量着这伤口,将秦一舟轻轻放在地上,让他仰面躺着,尽量不牵动伤口。 秦一舟的气息已经有些许的微弱了,胸腹部的起伏非常微笑,只有将手放上去才能勉强感受到。 情况有些棘手。 她虽说在现代上学的时候学过急救和处理伤口的操作,但面对这种重伤的情况,她还真的不知道能不能拔出他胸口的箭矢。 君九凝记得,之前听说过有人的胸口被细长的东西扎穿之后,是不能擅自拔出的,否则血管失去了堵塞的东西,很快就会大量失血身亡。 君九凝没办法判断秦一舟身上的箭头到底能不能拔出来。 就在这时,秦一舟平放在地上的手突然微微一动。 君九凝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发现他黑色的袖口竟然露出一角白边。 看起来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君九凝毫不客气地把他的手拿起来,将那白色的东西从他袖中掏出来。 是一张白色纸张和一个深褐色的罗盘。 君九凝眼睛顿时就亮了。 有了这玩意儿,她就能走出去了! 君九凝眼神再次聚集在秦一舟胸前那道可怕的伤口上,她一咬牙,跪在他身侧,伸手握住那截短短的箭头。 “三王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你死了,千万别怪我。” 君九凝嘴中喃喃,往秦一舟嘴中塞进去一颗补血丹和参片,然后掏出之前墨轻竹留给她的金疮药,手上发力,猛地将那箭头拔了出来! 箭头带出的血刚好溅在她的眼角,让她本来就美艳无比的面容更添了一抹妖异之色。 君九凝眼神坚定,左手捏着身上仅剩的一条干净丝帕,在将药粉洒上秦一舟的胸口后,把丝帕按在他不断流血的伤口上。 或许是药粉起了作用,在丝帕被血液浸透之后,君九凝发现那伤口竟然慢慢地停止了渗出血液,而秦一舟微弱的呼吸也变得有力了一些。 第一百三十一章 获救 君九凝带着秦一舟,一路都是提心吊胆的。 虽说有地图罗盘在手,但毕竟她带着一个重伤昏迷之人,若是再遇上刺客,真的就束手无策了。 幸好,她的运气还算不错,在密林中走了一个时辰之后,遇上了前来寻她的闻非。 闻非看起来不久前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仿佛刚从血海里爬出来一样。 君九凝连忙上前拽住闻非衣袖,上上下下打量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她往闻非身后看了看,没发现君清漓的身影,更担心了:“君清漓呢?你是不是没追上他?” 闻非看着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微微摇了摇头:“我已经把太子殿下送回军营了。他没事。” 君九凝眉头紧皱着问道:“那你呢,你身上这些血……” 闻非打断了她的话:“别人的。” 他快速地把自己追上君清漓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 君清漓胯.下的马发了疯,他只好把马腿砍了,才把君清漓救下来。 但接下来就突然出现了十几名刺客,他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把那些人解决掉,把君清漓送回军营后返回密林找君九凝。 谁知走到附近,又遇到了一批刺客,只好与那些人恶战一番。 他说得轻描淡写,君九凝却觉得不对劲。 就算闻非武功出众,两次面对这么多人的围攻,也能全身而退,甚至完美反杀么? 她又坚持问了一遍:“你受伤了么?” 闻非不答,而是看着小红背上的那道漆黑人影,挑了挑眉:“那人是谁?” 君九凝听出他刚才一直在敷衍自己,顿时生气了:“他是谁与你无关!” 闻非愣住了。 君九凝眉心拧成一个“川”字,动了真怒,说话的声调也是高了不少:“我问的是你有没有受伤,你为何顾左右而言他?你当真以为我听不出你是刻意隐瞒还是真的没事么?” 闻非忍不住蜷缩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滋味。 君九凝在关心他,虽然语气很凶很严厉,但她眼中的在意不是假的。 他明明在被教训,却莫名有点开心。 闻非吸了口气,只好老老实实道:“不小心受了点伤,没有大碍。” 君九凝板着脸,从怀中掏出一瓶金疮药丢给他,冷冷道:“先把伤口处理了。” 闻非只好乖乖照做。 他也没有避忌君九凝,当着她的面,便褪下了自己的上衣。 君九凝看到他背后那道狰狞的刀伤,皮.开.肉.绽,血迹斑斑。 她不由沉默了。 闻非为了寻找君九凝,在林中奔波许久,伤口处翻卷的皮肉已经被汗水泡的泛白,中间露出的血肉也结了血痂。 这个样子的伤口,肯定要清洗一下再上药。 但闻非虎得拔开药瓶就要往上倒。 君九凝连忙制住他的手臂,恨铁不成钢地道:“等等!哎!你连怎么给自己疗伤都不清楚么?!” 她抢过金疮药,看着一脸迷茫的闻非,重重叹了口气:“我来帮你吧。” 幸好她还准备了一小瓶烈酒,可以用来清洗伤口。 闻非便看着她好像变戏法一般从怀中又掏出一个小瓶子来。 他忍不住问道:“你身上到底藏了多少东西——嘶!” 君九凝猝不及防地将酒倒在他伤口上,剧烈的痛楚刺激得闻非忍不住皱起眉,脖子上的青筋都凸起来了。 透明的酒液流过狰狞伤口,顿时变成红色,君九凝将金创药撒上去,帮闻非将衣服拉起来。 她拍拍手,说道:“好了,把衣服穿好吧。” 闻非将衣襟拢好,又听得君九凝唠叨:“不过你这伤回了营地之后,还需要重新处理一番。” 她话中带着几分责怪:“你平日里也算是活在刀尖儿上,怎的身上一点伤药也不带?受伤不处理的话,若是伤口感染得了败血症,你就没命了知不知道!” 闻非疑惑道:“什么叫败血症?” 君九凝这才想起来这书里大概是没有这个设定的。 她敷衍道:“就是伤口会腐坏,然后你身上的血液也会被污染,到时候就没救了!” 闻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稍带着些落寞地道:“从没人告诉我这些。” 君九凝疑惑道:“你都不看大夫的么?” 闻非默默点头。 好可怜的娃,君九凝心中顿时生起几分怜爱。 在原书里,她只记得闻非因为君九凝这具身体的原主而身体残缺了,从此变得喜怒无常,残暴狠辣,是个没有一点人性的杀人机器。 但现在看来,闻非养成这样一副性子的背后,也是有着不为人知的悲惨过往。 毕竟怎么会有人从来都没有看过大夫呢。 君九凝tian了tian干裂的嘴唇,磕磕巴巴地道:“总之你现在知道了,受了伤别硬撑,要去看大夫,你若是不想看大夫,找我帮你处理伤口也可以。” 她眼神清澈而真诚的看着闻非:“好歹你也是我手下的人,我不会亏待你的。” 闻非似乎从来没接收过这种善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眼神中难得出现了几分慌乱。 君九凝看出他的窘迫,便主动撤开话题:“对了,你解决那些刺客的时候,有没有问出什么?” 闻非摇摇头:“他们应该是被豢养的死士,嘴里都藏了毒,一个也没活下来。” 君九凝忍不住沉思起来:“老是这么被动也不是个事。” 这时趴在小红背上的秦一舟突然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 君九凝过去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色竟然是潮.红的。 要知道,君九凝刚才给他上药的时候,秦一舟的脸还是惨白惨白的! 君九凝顿感不妙,伸手往他的额头上探去。 手指触碰到对方额头的刹那,君九凝就知道完了:秦一舟发高烧了。 “闻非,咱们得赶紧回营里!” 闻非点点头:“我来开路。” 君九凝与他交换了马匹,想了想后道:“等下你别把他的脸露出来,有人问,你就说是刺客。” 闻非点点头,眼神露出一点疑惑:“那他是刺客么?” 君九凝摇摇头:“不是。” “不过我们要让一些人认为他是刺客。” 第一百三十二章 平安回营 看到君九凝平安无事地出现的时候,凤云兮差点没能掩饰住自己脸上的惊愕。 那是……君九凝?!她为什么还活着! 她派了那么多人进密林,君九凝怎么还能完好无损地出来?! 凤云兮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恨得几乎呕血。 她精心培养的暗卫,早先在凉城的路上为了抓走君九凝,折了一批,余下的都被她安排进这次行动里去了,又杳无音讯了! 眼下已经安排得这般天衣无缝了,为何还是没能解决掉心头大患? 若是这一批暗卫也折在了林子里,那她凤云兮这么多年的心血算是废了! 凤云兮看着君九凝的背影,突然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她背后到底有怎样一支势力在护着,竟然次次都能够化险为夷! 君九凝感觉到有一道始终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便转过头盯着那个方向。 果然是凤云兮。 她嘴角勾起一点弧度,佯装开心地打招呼:“云兮你快过来!” 凤云兮忐忑地走过去,勉强笑着关心道:“君姐姐,我听闻你们遇到刺杀了,你没受伤吧?” 君九凝神神秘秘地一笑,语气轻松:“没有啊,那些刺客不仅没能伤我分毫,还尽数被我的侍卫斩杀了。” 凤云兮心中一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装作为君九凝开心:“那真是太好了!” 她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肉,眼底的恨毒几乎要藏不住:贱人,我一定要杀了你! 君九凝闻言笑得更灿烂了:“不仅如此,我还活捉了一个,不过受了重伤,等他醒过来,我必定要好好拷问一番,看是哪个畜生敢买凶暗杀我。” “届时,我定要背后指使的那人生不如死。” 看着君九凝脸上笑眯眯的神色,凤云兮突然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慢慢升起来,环绕在她周身。 她能感觉得出来,君九凝是来真的! 她眼神有些许慌乱地朝君九凝身后,闻非的方向扫去。 只见那匹颜色鲜艳的枣红马上,确实挂着一个黑衣人,脸朝下,两只手软绵绵的垂下来。 君九凝回头朝闻非喊道:“把他带回我的营帐,叫军医务必把这个人救醒,本公主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审问审问他。” 说罢,君九凝回头朝凤云兮抱歉一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凤云兮还没把那个身影看清,便被君九凝拉回了注意力,只好道:“君姐姐快些回去也好,希望姐姐能好好休息。” 君九凝点头离开了,闻非骑着马,也跟在她身后,与凤云兮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凤云兮看清了黑衣人手腕上的一个红色印记。 一片鲜红的梧桐叶形状。 凤云兮恍惚地走回了自己的营帐,吓出了一身冷汗。 无霜识相地遣退了所有下属,给凤云兮斟了一杯茶。 她手也抖,差点把茶水倒在茶杯外面。 凤云兮猛地抓住无霜手腕,鲜红的指甲陷入无霜的皮肉之中,让她脸上都痛得扭曲了起来。 凤云兮惊恐道:“无霜,她真的抓到了我们的人!怎么回事?那些死士嘴里不是含着毒药么?君九凝怎么能抓住他的?!” 无霜忍着痛,轻声安抚着凤云兮:“公主先冷静一下,说不定那君九凝是欲擒故纵,那马上驾着的是具尸体!” 凤云兮闻言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神经质地重复道:“对、对,说不定是尸体。” “你再派人去打探一下,那人到底是不是尸体!” 她松开了无霜的手腕,无霜暗暗地抽了口气,将手腕缩回袖子里:“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营帐内顿时一个人也没留下。 凤云兮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屁股底下的凳子仿佛长了钉子,让她坐不安稳。 她忍不住站起身,在营帐里来回踱步。 不行,得想办法联系上“那个人”。 凤云兮冲到书桌前,翻找出纸笔,急急忙忙地写起密信来。 另一头,君九凝被君清漓拉住,上上下下看了个遍,还非要叫太医给她诊脉。 君九凝笑道:“我真的没事。” 她伸手拍拍君清漓的脑袋,还故意揉了揉对方毛茸茸的脑袋顶:“不用担心。” 君清漓眼睛都红了。 当时那么凶险的情况,君九凝不顾自身的安危,叫她的贴身侍卫救自己,结果被独自留在密林之中遇到刺杀,若是运气差些,现在床上躺着的那个就是君九凝了。 还是不一定有气儿的那种。 君九凝道对太医道:“您先给床上躺着的这个诊治诊治吧,他情况似乎很差。” 她又吩咐了闻非看着太医诊治,而后拉着君清漓出了营帐。 “咱们楚国的人没事吧?” 君清漓揉了揉眼睛,把那点泪意揉散了:“没事。” 君九凝松了口气:“那就好。” 君清漓开口问道:“长姐,那真的是刺客么?” 他觉得有些奇怪,如果是刺客的话,难道不是应该交给摄政王处理么? 君九凝就算要给他治伤之后拷问对方,也不至于让他睡在楚国营帐的床上吧! 刺客只配睡地板! 君九凝摇摇头,轻声道:“不是,不过你先别泄露出去,多安排些人,看看过来打探的到底都是谁手底下的人。” “还有,绝对要防范有人对里面那个下手,他身份不凡,绝对不能死。” 君九凝眼珠子转了转,想到另外一种可能之后改正了自己的说法:“他身份特殊,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楚国营帐,不能死在楚国人的手里。” 君清漓点点头:“我会好好安排的。” 如君九凝所料,把秦一舟带回楚国营帐的当晚,便有人动手了。 不过对方可能黔驴技穷了,下毒下得那样粗糙,君九凝毫不费力地就揪出来了下毒之人。 但她晚了一步。 君九凝带着人闯进下人房中时,那在秦一舟汤药中下毒的小丫鬟已经被毒死了,七窍流着黑血,眼睛瞪得大大的,周围还有不少挣扎的痕迹。 看来是被人灌下毒药害死的。 君九凝饶是满腔怒气,也为这丫头的惨状感到不忍。 她长长出了一口气,无力地挥挥手:“抬下去,好生埋了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三番两次 君清漓见她还是对这个叛主的丫头心怀怜惜,在一旁皱眉,觉得这吃里扒外的下人不配,但他又不好反驳君九凝,便重重地“哼”了一声,敲打余下之人:“你们都看好了,这就是背主忘恩的下场,被收买也得有命花才行!” 跟在身边的侍从顿时吓得跪下了:“奴婢不敢!” 君九凝闭了闭眼,语气冷淡道:“何必恐吓他们,会背主的,就算咱们说破嘴皮也抵不过人家递过来的黄白之物。” 君清漓道:“我就是气不过。” 君九凝冷笑一声:“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少的。” “走吧,这大戏还没唱完呢!” 君九凝带着一行人又转回安置秦一舟的营帐,发现门口躺着几具尸体。 她额角跳了跳,今日见到的杀孽实在太多,她心里直泛恶心。 这死的又是哪家的父亲、丈夫、或者儿子? 权贵之间的斗争,都是用平民的尸骨堆起来的。 她重重地掀开营帐厚实的帘子。 里面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君九凝闭眼揉了揉额角,压抑着肚里的翻江倒海,无奈地问道:“有必要搞得这么血腥么?” 闻非刚擦拭完染血的剑,此时抱臂站在秦一舟旁边,漠然地答道:“一剑贯喉最省力。” 说完,他又朝君九凝道:“那人应该是没有可以用的人了,现在过来的人还抵不上今日林子里那批人实力的十分之一。” 君九凝派人将这些尸体都处理了,才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冷笑:“夏国长公主花了十数年练出来的暗卫,也就只有你不当回事了。” 她何其聪明,已经猜到这些人是凤云兮手上仅剩的兵力了。 因为如果是顾云派人动手,就不会是这种小打小闹的阵势。 君清漓也猜到了,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摄政王真是个祸害。” 祸害配蠢货,真是绝配。 闻非脑子还没能转过弯来:“到底是谁动的手?” 他认真道:“我去杀了他。” 君九凝看着他眼中迷茫又天真的神色,好一阵无语。 君清漓看不下去了,解释道:“那夏国长公主凤云兮看上顾云了,想杀了长姐取而代之。” 闻非看着君九凝道:“那我找个机会。” 君九凝摇摇头:“不可妄动。” 好歹凤云兮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虽然被君九凝的率先出手打乱了收服各国男主的脚步,但如果有人威胁到她的安全就不好说了。 就算要杀,君九凝觉得也应该借刀杀人。 反正自己不能让闻非或者君清漓去冒险,万一失败,得不偿失。 “那咱们就这么算了么?”君清漓狠狠一拍桌子,心里有气没处撒,“当初好心庇护他们到凉城,这夏国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 君九凝眼底闪过一道精光:“急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说了,没有顾云的有意包庇放纵,你觉得就凭凤云兮,真的能把人安排进狩猎场?他那梁皇宫可是围得跟个铁桶一般!我就不信,一个区区狩猎场会比梁王宫难控制。” “今日事情还没完呢,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一夜不得好眠,这厢楚国三番两次被人刺杀弄得鸡飞狗跳,另一边,齐国却是因为丢了自家三王爷急得跳脚。 君九凝端着盘瓜子走出楚国营帐,趁夜色漆黑溜到了外面,看着到处乱成一团,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这摄政王殿下也太不通情理了!我们殿下进了密林到现在还没回来,出兵搜查一番又能如何?!” 这应该是齐国使臣团中的侍女。 另一道更为尖利的声音顿时反驳了回去:“这驻扎的大营中还有各国使臣呢!若是把军队派去找你们三王爷,那这营地的人岂不是都要陷入危险之中?!你们要找自家王爷,自个儿找去啊!” 君九凝总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刚才抱怨摄政王的侍女声音又大了些:“笑话,既然你说这营地的军队不能调度,要保护各国使臣的安全,怎么方才我听说楚国使臣团又遇袭了?怎么,这大名鼎鼎的梁国军队连区区几个刺客都抓不到?” 君九凝在心里给她点了个赞。 真是说到点子上了,梁国的军队选择性眼瞎,对他们楚国遇险的情况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眼下又说自己要保护营地安全,可不就是自相矛盾,把脸伸给别人打么! 那个声音尖利刻薄的侍女又顶了回去:“你怎么知道梁国军队没抓住刺客,说不定是那楚国使臣团贼喊捉贼,想借此掩盖什么呢!” 你说这个我可不乐意了! 君九凝把瓜子盘塞到门口侍卫怀里,拍拍手就走过去了。 “你说谁贼喊捉贼?” 无霜猝不及防被她的话一吓,回头骂道:“关你屁事!” 看清眼前似笑非笑的人是君九凝之后,无霜吓得腿都软了,连忙跪倒在地:“楚、楚公主金安。” 君九凝仍旧弯着嘴角,眼底却是一片冰寒:“我想知道,你刚才口口声声说我楚国贼喊捉贼,你倒是说说,我楚国捉的是什么贼?” 无霜额头磕着泥土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颤抖着声音道:“公主恕罪,奴婢只是一时间口不择言,奴婢并无此意啊!” 她浑身抖得像个筛子,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手指往刚才与他争论的齐国侍女身上一指:“是她,她误导奴婢,奴婢才会说出这种话的!” 君九凝笑容更灿烂了:“哦?” 齐国侍女差点被这一口天降大锅砸晕,也往地上一跪:“奴婢、奴婢冤枉!” 君九凝歪了歪头,一双漂亮得过分的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无霜:“我记得你,你是凤云兮身边的侍女吧?怎么,你主子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你说话的?” 无霜刚想反驳,君九凝又往前逼近一步,伸手捏起无霜的下巴:“看着我!” “我问你,你为什么说楚国贼喊捉贼,你说出原因,我就放你走。” 凤云兮听说了无霜在外口无遮拦的时候刚巧被君九凝听见,以此为理由为难她的事情,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之后,看着眼前的场景,差点喷血。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发疯 无霜跪在地上,脸颊高高肿起,口鼻之中流出了不少鲜血。 君九凝问道:“你为什么说我楚国贼喊捉贼?” 无霜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嘴里叽里咕噜一阵,眼泪从眼角留下来,顺着下巴滴在面前的地上。 凤云兮依稀听出,无霜说的话是:“奴婢不敢了。” 君九凝道:“再打。” 无霜抬手打了自己右脸一掌,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营地中。 见君九凝竟然这么欺辱无霜,凤云兮心中顿时烧起来,但她好歹没被冲昏头,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怒气,低声对身边的侍从道:“快去找摄政王殿下!” 侍从得令走了,凤云兮冲上去,挡在无霜面前:“不知我的侍女如何得罪了公主,公主要这般侮辱她?” 君九凝一看,嚯,正主来了,来得正好。 一起教训。 “夏公主来得正好,我倒想问问公主,贼喊捉贼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凤云兮心中一跳,镇定答道:“公主是什么意思?” 君九凝似笑非笑:“我楚国使臣团今夜遭人偷袭,你这侍女替不作为的梁国军队说话就罢了,还要说我楚国贼喊捉贼。” “我问她为何要这么污蔑我楚国,她不肯说,不如公主替她解释解释?” 她仰头一笑,吹了吹自己的指甲:“公主若是解释得好,我放过她也不是不行。” 凤云兮不回答她的话,反而顾左右而言他:“打狗也要看主人,我的侍女若是哪里做得不对,我自会管教,就不需要姐姐费心了。” 君九凝惊奇地看着她腆着堪比城墙厚的脸皮在这里大义凛然,朝旁边那个瑟瑟发抖的齐国侍女说道:“你看见了吗?夏国公主听不懂人话诶!” 侍女逗得更厉害了。 凤云兮脸色铁青,刚要反驳,眼睛突然瞟到某处,顿时换成软绵绵的语气,一双眼睛也是顿时含上泪水:“我知道姐姐不喜欢我,连带着不喜欢无霜,可即便无霜说错了话,姐姐也不能要了她的性命呀!如果姐姐执意如此,云兮愿意待她受过,求姐姐放她一条生路吧!” 你发颠,别人说地你说天! 君九凝一句国粹含在嘴里,差点就骂出口了,但她收住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没这个本事让凤云兮突然改变态度,能让她突然展现这种堪比奥斯卡影后演技的,只有一个人——顾云。 君九凝大大方方地转过身去,毫不吃惊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摄政王殿下,我们女人之间的事情,您也要插手么?” 顾云轻笑了一声:“公主这话说的,本王倒是不明白了。本王只是听说楚、夏两国使臣团起了冲突,恐两国之间生出嫌隙,这才过来看看。” 君九凝笑道:“那给殿下报信之人当真其心可诛,本宫明明只想教夏公主身边的一个侍女好好说话罢了,怎的就扯到两国关系上去了?这话传出去,人家说不定会觉得夏国小气。区区一个侍女,打不得骂不得,比我一个楚国公主还娇贵。” “到时候夏国为了庇护一个冒犯他国公主的侍女,要和楚国交恶这种消息传出去,可不好听。” 凤云兮眼睁睁看着君九凝颠倒黑白,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 “你、你胡说!”凤云兮被气得简直想吐血,含泪看向顾云,辩解道:“殿下,不是这样的!我……” “你什么你呀!”君九凝不耐烦地打断她:“一点小事都要闹到摄政王面前,不知道摄政王殿下日理万机吗?这一个狩猎赛出了这么多事,殿下还要为布置守卫费神,这种小事也好去打扰殿下?!” “谁打扰得摄政王殿下,也太不懂事了,依我看,不得打上三十大板,让她知道知道轻重?”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在场之人自然清楚,这请来摄政王的是凤云兮身边的人。 君九凝这是要和凤云兮作对到底了。 顾云静静地看着君九凝自作主张地发落了一圈人,终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君九凝变了,刚到梁国时和他说话还会带着一点畏惧,一点忌惮。 现在已经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了。 顾云暗道:看来确实被逼急了,自己是不是该让对方松口气? 但他觉得这样的君九凝比以前还有趣许多。 凤云兮也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君九凝在她面前撕破脸发疯就算了,竟然还在顾云面前发疯。 她是不想活了吗? 不止凤云兮一个人这么想。 但君九凝知道,反正在顾云心里,她是已经上了死亡名单的人,既然如此,她还给什么好脸色,就得抓住这种拿她没有办法的场合,狠狠得恶心他! 见顾云不说话,君九凝故意挑了挑眉,挑衅道:“殿下,您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顾云低声道:“公主是对狩猎赛营地的布防不满么?” 君九凝拢了拢耳边垂落下来的一缕碎发,红唇微张:“本宫哪敢呢!” 顾云目光定在她身上不动:“你说的是不敢,而不是没有。” 可恶,被他抓住话中的漏洞了。 君九凝便大大方方道:“是又如何?” 整天弯弯绕绕地讲话,她真的烦透了。 见君九凝还敢承认,周围一圈侍从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齐齐垂下眼睛,第一次希望自己没长耳朵。 但君九凝竟然还要开大。 “既然殿下主动提起,那我就冒犯了。这营地守卫众多,怎么还能让刺客混进来,白天时候袭击在密林中狩猎的楚国使臣团便罢了,晚上也能精准无误的找到我囚禁刺客的营帐,殿下要不好好查查,这军营里是不是出了内鬼?” 顾云脸色如常:“公主的提议,本王回去会好好考虑。不过本王有必要向公主解释一番:营地内绝无可能混进刺客,公主还是多想想,是不是同哪国的使臣结了仇。” 意思就是,人不是从外面来的,人家早就准备好要刺杀你们了,好好想想自己究竟得罪了谁吧! 君九凝假装吃惊:“哦?原来如此么?”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戏 君九凝伸出如水葱般的食指,轻点了两下小巧的下巴,仿佛冥思苦想:“是谁这么恶毒呢,我不过跟她逞两句口舌之快,竟然千方百计要取我性命。” 她一双眼睛直勾勾看向凤云兮,仿佛就差把对方名字说出来了。 凤云兮顿时慌了,泪眼汪汪地看向顾云,希望对方能为她解围。 顾云轻咳了一声:“这夜风也太凉了些,本王要回去加衣了。来人,把两位公主送回去。” 凤云兮顿时松了一口气,看着顾云的美目中溢满感激之情:摄政王还是向着她的。 君九凝哪能咽下这口气,不依不饶道:“摄政王殿下是不是忘了什么事?这些口不择言、自作主张的恶奴还没教训呢,若不正一正这歪斜之风,恐怕有损摄政王殿下名誉。” 顾云不想让君九凝称心,却也知道不让对方出了这口气的话,今夜怕是别想消停。 说到底,君九凝还顶着他未婚妻的名头,不能让外人觉得他为了别国的人苛待了君九凝。 “那便如公主所愿,把这两个恶奴拉下去,各打三十大板吧。” 凤云兮顿时瞪大了眼,没想到顾云最终还是对君九凝妥协了:“殿下……” 顾云吩咐身边侍从:“把两位公主送回去吧。” 君九凝虽然不是特别满意,但见凤云兮吃瘪,她就开心。 “那好吧。不过我不需要你们送,我要看着这两人受罚,我看以后还有谁敢随便污蔑他人。” 顾云这下是真的头痛了,只好道:“那公主自便吧。” 说罢,转身回了自个儿的营帐。 凤云兮浑身冰冷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两个侍女被拉了下去,周围的人朝她投来不屑又怜惜的目光。 “这夏国公主也太拎不清了,还觉得找来摄政王能给她撑腰呢,这下可好,自找羞辱。” “你也别这么说,要我说啊,这楚国公主飞扬跋扈惯了,今日实在做得过分。” “谁叫那夏国公主不好好管教自己的下人,你看那齐国的侍女,不也没受罚吗?那楚齐两国可向来关系不好呢!” “哎,毕竟摄政王殿下和楚国公主有婚约,梁齐两国交好,那楚国公主也得给齐国三分面子呗,毕竟夏国只是又一个小国,当然可以随便欺负了!” 凤云兮只恨自己生了这么一双灵敏的耳朵,更恨让她遭受这一切屈辱的君九凝! 她低着头,脸上表情都扭曲了,恨毒地盯着脚下那一滩水渍。 那是无霜方才受辱哭出来的,已经过去这么久的时间了,还没能蒸干,那块深色的泥土像一柄刀狠狠扎在凤云兮身上。 她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君九凝才懒得管凤云兮怎么想,她看着那两个人被杖刑之后,就回了自己的营帐。 这一晚因为有闻非在身边,君九凝睡得格外香。 第二日君九凝是被锣鼓声吵醒的,她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喊道:“秋月。” 秋月正好端进来一盆洗漱的水,听君九凝叫她,笑道:“闻侍卫神了,时间正好,公主快起来洗漱吧,马上嘉奖仪式就要开始了。” 君九凝闻言,又倒回柔软的被褥之中:“你叫人去给顾云传个信儿,就说我昨天遇到刺杀,太过耗费体力,今天疲累不止,起不来了。” 秋月没顺着她:“公主,你昨晚还在摄政王面前教训人了,只怕他不会同意吧!再说了,您不去,谁护着太子殿下呀?” 昨天君清漓因为被追杀,一只猎物也没猎着,今日必定会被各国使臣耻笑,君九凝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愤愤地从穿上坐起来:“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就起!我看有谁敢笑君清漓,我可不介意让他们变成下一个凤云兮!” 君清漓正好从掀开帘子进来,他怕秋月不能把君九凝叫起来,便亲自过来了,没想到正好听见君九凝放狠话,便笑道:“你倒是威风,昨日这气可泄得痛快吧?” 君九凝伸了个懒腰,斜睨了他一眼:“这里是女子闺房,你给我滚出去。” 她可是为对方着想才忍住困意起床的,没想到这小子好心当作驴肝肺,还趁机打趣她! 君清漓也知道自己不宜久留,便道:“长姐,我是来告诉你,那个‘刺客’情况好转了不少,想来马上就要醒了。” 秦一舟要醒了吗? 君九凝皱眉,昨夜闹腾了好几回,她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 本来昨日用他假装成刺客,试探完凤云兮就打算把他送回齐国使臣那里去的,结果不小心给忘了。 君九凝抿着嘴想了一会儿,才道:“叫闻非把人看好,别死了。” 这人还不还回去倒是没那么重要,死没死才重要。 只要不死,就一定有用! 君九凝留着他也是为了到时候好让对方记住他的恩情,反正现在军营里没人知道她藏着的这个“刺客”是秦一舟,闻非和君清漓也暂时不知道对方身份。有时候救治一个身份不明的重伤之人,往往比救治一个重伤的王爷更加博人好感。 当然,名声传出去也更加好听。 君九凝早就看透了《倾城风云》的本质,每个环绕在凤云兮身边的男主都或多或少地受过她的恩惠,这世间最难还的是人情。 她抢走凤云兮的剧本,让她一步步失去助力,最后连挑起七国之战的资格都没有,不就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 更何况,楚齐两国一直处于交恶的状态,眼下她“无意中”救下齐国战神,说不定也能成为齐楚两国交好的契机! 到时候两国联手抵抗梁国,完全没在怕的! 君九凝越想越开心,此时的秦一舟在她眼里简直成了招财树! 可得保护好! 但等她洗漱完,仪式也马上要开始了,君九凝没能在参加仪式前看一眼“招财树”,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七国交流会终于结束,谁也没有想到,最终胜出的使臣团是燕国。 燕国那帮老家伙说话的嗓门都大了不少,在嘉奖仪式上更是趾高气昂。 第一百三十六章 袖箭 或许是因为狩猎场的环境没有梁王宫严肃,狩猎赛的结赛仪式也显出几分随便来。 顾云懒懒散散地坐在高台之上,一双眼睛微眯着,平日里那股迫人的气势倒是减弱了些。 但君九凝总觉得他这样反而不对劲,她没来得及往深处想,一道粗犷的男声便喝止了正在宣读狩猎赛各国使臣团成绩的太监。 “等等!这燕国夺冠的结果存疑,我等有话要说!” 君九凝带着几分疑惑看过去,只见几名生得格外高大的男子从人群中挤出来,而燕国使臣原本得意的神色见到这几人之后便由晴转阴了。 “你们齐国之人自己无能,凭什么对这个结果说三道四?!” “是啊,现在不服了,当初在林子里的时候见到大虫,有本事别跑哇!哈哈哈哈哈哈!” 燕国使臣此话一说出口,齐国等人眉间戾气更重,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往燕国那群老家伙的脸皮挥上几拳。 君九凝眨了眨眼,吃瓜都吃不明白,便用手肘搡了搡一旁的君清漓:“这燕齐两国在林子里撞到一块儿去了?还碰上了老虎?!” 君清漓点点头:“据说那齐国三王爷秦一舟就是在那个时候为了猎到那头老虎,跟着跑进深林了。而其他的齐国使臣被吓着了,在原地待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跟上去,但那时候人已经找不到了。” 君九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怪不得。” 君清漓奇怪地看向她,君九凝这话仿佛是知道那秦一舟失踪的一些东西似的。 他左右看了两眼,俯身在君九凝耳畔轻声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君九凝神态不变,按兵不动:“不知道啊。” 君清漓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是他还算了解君九凝,从她的神态动作中能看出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比如君九凝说话之前嘴角会微弯一下,但她如果撒谎,就不会出现这个小动作。 但是人多,君清漓即便心里存疑,也不好发问,只好暂时把这份好奇按捺下来。 二人说话间,燕齐两国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 齐国使臣中看着最壮实的那名使臣叫殷世杰,齐国三王爷失踪后就是他一直在主持局面。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将,笨嘴拙舌,除了骂人的声音洪亮些,哪里吵得过燕国那群老狐狸精? 眼看着被逼急了,殷世杰也顾不上什么礼仪面子了,伸出大掌把拦在他们一行人面前的燕国使臣推得一踉跄,大步跨出人群,朝顾云行了个大礼:“摄政王殿下,既然燕国使臣问心无愧,那我等也想亲自查看查看这次燕国猎到的野物,好让大伙心服口服。” 他直起腰,故意斜睨了一眼脸颊已经气得涨红的燕国使臣和一身青衣沉着脸色的仇奚:“不然我们怎么知道这些东西是燕太子从林子里猎的,还是用燕国那几辆大得出奇的马车夹带进来的?” 燕国使臣绷直指尖,简直想戳到对方鼻子上:“老东西,休要血口喷人!我们所有的马车都经过梁使臣检查,若是夹带私货,怎么可能不被查出?!” 仇奚伸手,按下身后气愤不止的臣子,淡声道:“殷将军倒是懂得如何为国争光。怪不得昨日其他大人找三王爷的时候您要养精蓄锐,原来是为了在今日想替齐国争过来一个第一。” “既然殷将军执意要查,那边查吧。” 这话说得高明,君九凝都朝仇奚投来惊异的目光。 昨日乱糟糟的,齐国的人一直吵着要找秦一舟,仇奚不声不响地,竟然能观察得这么细致。 那殷世杰果然因为他这句话急了,想替自己辩解,但仇奚言语更快,并不给他机会。 君九凝看着在自己面前素来眼睛亮晶晶、笑容灿烂的少年此时面无表情,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威势气质,说话也是逻辑清晰、不容异议:“不过这猎物昨日是尽数交予梁国清点的,现下还需要请摄政王殿下派人再抬出来。” 顾云挥了挥手:“来人,带燕太子的人去把猎物抬出来。” 血淋淋的猎物被抬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张牙舞爪地摆成一排。 君九凝昨日回来的时候急着处理秦一舟的事情,没有太过关注,现下一看燕国使臣团的胜绩,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山鸡、野兔子之类的小野物几乎堆成一座小山,长着大角的鹿有五头,野猪也有两头,但最吸睛的便是那头死了还大睁着眼睛的老虎! 这头老虎的身上插了许多的箭,口鼻有许多干涸的血迹,嘴张得极大,能看到它还沾着血的尖牙。 不难看出,它的致命伤口是脖子处贯穿喉咙的箭矢。 君九凝悄悄地看了一眼仇奚,难掩眼中那抹惊艳的神光。 他的箭术竟然如此精湛,这在原文中可没有提到啊。 仇奚冷静的一抬手,朝齐国殷世杰道:“请——” 殷世杰哼了一声,绕着那头老虎走了一圈,从一旁的侍卫身上拔下来一柄剑,在它身上划来划去地查看。 君九凝眯起眼:这人的动作怎么感觉有些刻意。 她刚刚想完这句话,殷世杰便大喊一声:“这是什么?!” 他举着剑,朝老虎肩胛位置一挑,一枝小箭应声而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殷世杰蹲下来定睛一看,小箭尾端刻着一个“舟”字,顿时恍然大悟:“这是王爷的袖箭!” 他站起身,剑尖直指向仇奚:“这头老虎是我们王爷猎的那头!你们是不是从我们王爷手上抢下来的!” “王爷到底在哪?!” 如此挑衅失礼,燕国使臣哪里能忍,统统拔出佩剑围在仇奚周围,警惕地指着齐国之人。 “竖子尔敢!” 气氛突然焦灼起来,燕齐两国突然兵刃相见,无视了在场的其他使臣团,包括东道主顾云。 众人哗然,目光不断在齐国和燕国两方之间游移。 围观的人心里都在想:难不成,真是燕国趁对方孤立无援,对那秦一舟动了手、抢下了猎物? 第一百三十七章 解围 顾云犹嫌矛盾不够深刻,火上浇油地问了一句:“燕太子不如解释解释这老虎怎么猎到的?” 仇奚脸色难看,还得拦着下属不要发疯。 他沉沉地看了一眼顾云,原原本本解释道:“这老虎确实是秦王爷追击的那一只。当时我等虽然是后来才看到的老虎,但再次遇到这只老虎时,秦王爷并不在附近,我们便猎得了这只老虎。殷将军凭这么一枚袖箭就断定是我们害了齐国三王爷,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殷世杰脸皮一向很厚,大方承认自己就是这么草率:“那燕太子可有证据能证明你与我们三王爷失踪一事完全没有关系么?!” 仇奚捏紧了拳头,这殷世杰蛮不讲理,让人证明自己没有见过另一个人这种话,也就他能说得出来了! 仇奚能忍,他身后的燕国使臣们却是咽不下这口气了:“你口口声声问我们要三王爷的下落,你又有什么证据说明我们在猎杀这只老虎的时候碰见了他呢?你们作为属下,自己没有看好主子,反倒把责任推到旁人身上。” 他激动地往前走了一步,粗糙的手掌还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发出清脆的响声:“你们不为此羞愧,反而在这里咄咄逼人!这就是你们齐国所谓的‘君子之道’?!” 殷世杰本就自诩是莽夫,不吃这一套,更是想起当初仇奚还是被君九凝带回梁王宫的事情,反而哈哈一笑:“你一个能弄丢太子的人,恐怕没资格谴责我吧!” 这话瞬间戳到了燕国使臣的肺管子,手上已经出鞘的剑不管不顾地劈了过去。 眼看着口舌之争就要演变成流血事件,本来最应该站出来阻止的顾云却不言不语,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君九凝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 不过毕竟秦一舟好好地躺在自己营帐里,君九凝也不想让仇奚背锅,便站出来和稀泥:“大伙儿先冷静冷静,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先把秦一舟找到么,届时你们有仇的报仇,有帐的算账不好么?” “再说了,这是摄政王殿下亲自督办的结赛仪式,怎么说,也不能拂了殿下的面子啊。” 君九凝一脸微笑,还还故意朝刚刚最先挑事的殷世杰道:“您说是不是啊殷将军,若是得罪了摄政王殿下,这梁国的军队可救不一定愿意进林子帮忙找三王爷呢。” 她说话时笑眯眯的样子倒让人不好意思恶语相向了。 殷世杰本来鼓起胸脯还想争辩,被其他的齐国使臣拦了下来。 “楚国公主说得对,找殿下要紧!不能得罪摄政王!” “殷将军歇歇吧,别再找事儿了!” 殷世杰虽然心中不甘,也只好作罢。 君九凝转头,见正一脸神色莫名的顾云正盯着她,也不心虚,大大方方道:“殿下,可以继续了。” 顾云微抿着嘴,目光在仇奚和殷世杰身上扫了一眼,然后一甩衣袖离开了:“既然狩猎赛结果存疑,不如等找到了齐国王爷再重新计算。” 君九凝看着他高高挺挺,却又透出了一点狼狈味道的背影,心中暗呸一声:就知道你想煽风点火,有我在休想! 她走回楚国使臣的队伍,拍了拍君清漓的肩膀:“走吧,先回去。” 君清漓点点头,看着君九凝不由叹了个气:“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君九凝笑了笑:“有人捣鬼,局势自然明朗不起来。” 她眼角余光瞥见队伍中少了一人,轻声道:“慕云呢?我还没质问他昨日为什么跟我们走散了呢!” 这么一看,确实有些不对劲,最近慕云在她面前晃悠的次数都少了。 君清漓道:“你也别去找他麻烦了,他昨日猎了十几只野物,总算没让楚国垫底。” 君九凝并不吃惊,不甚在意道:“是么?那算了,以后找个别的理由再和他算账。” 其实她是有怀疑那密林中塞了炸药的鹿有慕云的手笔,可惜那鹿被炸得尸体拼都拼不起来,无从取证,君九凝只好作罢。 本来布置好的仪式被大闹一通之后草草收场,齐国使臣问顾云要了些人后,便回了狩猎场去找秦一舟了,而君九凝也开始着手调查那追杀她的死士是什么人。 她和闻非在林中翻动那些尸体寻找线索时,便发现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红色印记,是一片小小的梧桐叶形状。 而且这些印记在他们身上并不是固定的部位。 在把秦一舟换上那些死士的衣服并带回来的时候,君九凝就特地在秦一舟最容易被看到的手腕上做了一个这样的印记。 而昨天晚上的刺杀也说明了,这确实是辨认凤云兮所培养的死士的一种有用的办法。 不过这也侧面印证了一件事:秦一舟受伤一事恐怕不是凤云兮筹划的。 那另外一支势力又是谁操纵的? 他们楚国作为齐国最大的对手,都没有对秦一舟动手,君九凝实在想不明白还有哪方势力会选择在这种时间朝他下手。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君九凝懒洋洋地躺在营帐的躺椅上,看着床上仍旧蒙着脸,眼睛紧闭陷入昏迷的秦一舟,叹了口气:“同是天涯沦落人……” 秦一舟的手指头微乎其微地动了动。 君九凝没有发现,自顾自地在躺椅上摇着玩。 齐国使臣带着人在密林里搜寻了一整日,月亮都升起来了才灰头土脸地从林子里出来。 他们还是没能找到秦一舟,却抬出来了不少穿着黑衣的尸体。 凤云兮因为无霜被针对一事,本就安安分分不再露头,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心里也是一紧,揪着帕子过去看了。 被抬回来的尸体已经被扯了面罩,个个已经脸色乌紫,散发着尸臭,被歪七扭八地扔在地上。 凤云兮一过来差点被熏吐,但看清那些尸体的面容后,被帕子遮掩住的嘴角却是不自然地抽动起来。 这些就是她派出去的死士! 凤云兮本来心存一丝侥幸,盼望自己的死士是暂时在密林里藏身等待机会联系,眼下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该死的君九凝! 第一百三十八章 被发现了 即便怒火满腔,凤云兮还是勉强压制住自己身躯难以察觉的颤抖,用不经意的语气朝坐在一旁骂骂咧咧的殷世杰问道:“殷将军,这些尸体是?” 她声音绵软,双目中还含着一点疑似被吓出来的泪花,看着楚楚动人。 殷世杰本就一肚子火没处发,此时凤云兮一问,他顿时大吐苦水:“夏公主不知,我们今日在林子里搜了一日,就搜出来这些尸体!” 他愤愤地用剑鞘敲了敲地:“说不定这些死士就是对我们王爷不利之人!” “哦?”凤云兮心中突生一计,旁敲侧击,“这些死士可有办法追根溯源?” 殷世杰想了想:“这些人身上都有个红色的印记,我已经派人去追查这个印记了。” 凤云兮轻咳一声,瞪大了眼,装出一副吃惊样子道:“将军所说的红色印记,可是一片梧桐叶子的形状?” 殷世杰脸色骤变,瞬间站起来:“公主从何得知?” 凤云兮仿佛被他的反应吓到了一般,轻轻往后退了一步,眼中浮现惊恐神色:“我那天看见君姐姐带回来的刺客手上就有这样一个印记。” “楚国公主?!” 君九凝正在吃晚饭。 她嫌弃今日送上来的红烧蹄髈太过肥腻,便不断往闻非碗里夹。 闻非黑着脸,在君九凝给他夹第五块的时候,将自己的碗挪了开。 “你若是不吃,就放着,不必夹给我。” 君九凝把手肘放在桌上,托腮笑眯眯地看着他:“浪费粮食多不好,你太瘦了,多吃些呀~” 闻非撇嘴,他哪有君九凝瘦? 他刚想反驳,便耳尖地听见营帐外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闻非神色一凛:有不少人正朝他们过来。 君九凝也感觉出来,放下碗筷,轻声道:“你到里面去守着秦一舟。” 因为男女有别,她特地叫人拿来两扇屏风将营帐分成内外间。 闻非轻点头,进去了,君九凝则是站了起来,准备迎“客”。 齐国使臣不顾阻拦,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君九凝笔直立于正中央,看着来人淡淡道:“不知各位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殷世杰看了眼一旁餐桌上还热气腾腾的饭菜,不说正事,反而先冷笑了一声:“公主倒是过得滋润,好菜好饭地享受着,怎么,不怕有人暗中刺杀,在饭菜中下毒么。” 齐楚向来敌对,一见面就要掐架,只是没想到殷世杰这种时候还要逞能。 君九凝眸色一冷,反讽道:“是啊,为什么今日没有不长眼的东西暗中加害了?大概是有事要忙,说不定急着找人,没这个闲情吧。” 殷世杰被她一噎,反驳辩解的话差点就脱口而出。 但这一解释,就等于是对号入座,让人觉得君九凝之前被刺杀一事与齐国有关,幸好他身边之人及时反应过来,拉住了殷世杰的衣袖,阻止了他。 齐国使臣先吃了个挂落,知道对方口齿伶俐难对付,便开门见山道:“听闻楚国公主带回来一个刺客,那刺客手上还有一个红色的印记。我等怀疑那人与我们三王爷的失踪有关,还请公主把他交出来,让我等好好审问一番。” 君九凝笑了笑:“那我要是不呢?” 这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了,室内气氛顿时沉寂下来。 殷世杰脸色一沉,皱眉道:“还请公主不要意气用事,眼下最重要的是顾全大局。这名刺客非同小可,公主还是把他交出来吧。” 君九凝自然不可能把秦一舟交出来,直接拒绝:“那刺客还没醒,各位还是等他醒了再来吧,来人,送客!” 遭此轻视,殷世杰手背青筋都凸起来了:“楚公主,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现在是在好好跟你商量事情,你别得寸进尺!” 君九凝一脸无辜,摊手道:“他确实没醒啊,不信的话你派个人进去叫叫他。” 殷世杰狐疑地看着对方,扯过一名侍卫:“你进去看看。” 君九凝放那侍卫进去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名侍卫是平日里就跟在秦一舟身边的,对他再了解不过。 而且秦一舟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一下便被那名侍卫注意到了。 侍卫心脏狂跳,在闻非锋利的目光中走过去拍了拍秦一舟的腿,发现他确实还在昏迷,便胡乱地点了点头:“他确实还在昏迷。” 闻非夹着一柄长剑,冷冷道:“那就快出去。” 侍卫脚步急促地走出内室。 他眼神慌乱,直到走回殷世杰身边才猛地大声道:“将军,那里面躺着的是王爷!” 君九凝脸色一变,眼神有一瞬间的呆滞:秦一舟不是被蒙着脸么,他怎么认出来的?! 殷世杰气焰瞬间嚣张了不少,身形一闪,便往里面闯。 但他刚走到两扇屏风面前,室内便猛地亮出一道雪亮的刀光。 他感觉到一道锋锐的剑气锁定了自己的后脖颈,便顿时僵硬在原地。 君九凝冷冷道:“殷将军,我说了,里面那是我抓的刺客,你要是再往里面走一步,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殷世杰脸色铁青地转过来:“你休要欺人太甚!竟然你说那里面不是三王爷,就放我进去看一眼!” 君九凝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把话说太死,便抖了抖剑尖道:“不管里面那个刺客是不是你们三王爷,他眼下昏迷不醒,我不能让别人靠近他,以免有人想灭口。” 她找了理由拒绝,殷世杰便更加确定里面十有八九是秦一舟,便不依不饶道:“我不过是看一眼,就这一眼还能把他看死了不成?” 君九凝神色自若地点点头,指着对方的动作一点也没松懈。 殷世杰忌讳着那离他咽喉不远的剑尖,也不想放弃里面躺着的那个人,两方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不知道哪个嘴碎的去传了话,不多时,顾云、君清漓竟然双双过来了。 二人一进楚国营帐,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箭弩拔张的场面,俱是皱起眉心。 顾云先开口道:“公主,刀剑不长眼,还请放下武器,别伤了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争执 君九凝看见了顾云身后露出来了凤云兮半张脸,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她冷笑道:“要我放下剑也可,还请殷将军带着手下先退出我楚国营帐,这里可容不下你们这几尊大佛。” 君九凝话是对殷世杰说的,眼睛却看着顾云。 顾云嘴角挑起一道冷冰冰的弧线:“殷将军。” 殷世杰浑身一僵,手臂动了动,随后头一撇,愤愤往旁边挪了两步,然后退到外室门口。 君九凝收了剑,君清漓走过去问道:“长姐,这是怎么了?” 君九凝眼神警惕,视线没有离开殷世杰,随口道:“他们想抢我抓回来的这个刺客。” “那里面的分明是我们三王爷!” 君九凝道:“我不管里面那个人是谁,总之他是我带回来的,你们想把他带走,也得等他醒了,我从他嘴里问出来东西才行。” 她站在内室门前,重重地将手上的剑收回剑鞘里面,一副绝不退让的样子。 顾云眯起眼,察觉出对方话中深藏的一抹心虚:“公主知道里面那个是齐国三王爷,为何不早些告诉齐国使者?” 君清漓也吃惊地猛然转头看向君九凝,眼神震惊:你里面藏着的那个是齐国三王爷? 但他细细一想,发现君九凝自带回那个刺客起,那人便一直蒙着黑色面巾,从未露出过真容。 君九凝朝他眨了眨眼,按下不表,淡淡道:“殿下说笑了,我从未见过齐国三王爷,怎么会知道自己带回来的是哪国王爷,哪国太子?” 言下之意,都是巧合。 顾云一笑:“原来公主只是想带一名‘刺客’回来而已。” 聪明人看破不说破,君九凝不带个刺客回来,又怎么能引得凤云兮第二次出手呢? 但是齐国使臣不干了:这不就是拿他们金尊玉贵的王爷当诱饵么! 殷世杰将刚才认出秦一舟的小侍卫从人群中扯出来,大声道:“陈二,你来说说,里面那个到底是不是王爷!” 侍卫直了直腰,面对着君九凝不善的目光,硬着头皮道:“那里面躺着的人虽然用黑布蒙着脸,但是他手上有一个疤痕,小的跟在王爷身边多年,那个疤痕跟王爷身上的那个形状、大小、位置都一模一样,小的绝对没有看错!” 君九凝心底一沉:原来是因为这个,大意了。 早知道就把秦一舟从头到脚裹起来了。 那侍卫又挺了挺胸,咬牙道:“小的敢拿命保证,里面那个绝对是王爷!” 殷世杰趁机道:“陈二对王爷再熟悉不过,他敢这样保证,孰真孰假,想必各位心里也有数了吧?” 他看向君九凝:“倒是楚公主,不仅偷藏我们王爷,还试图把他栽赃为刺客,其心可诛!” 君清漓不乐意了,眼神警告般地看向殷世杰:“我等遇到刺客也不是假的!焉知不是你们齐国王爷包藏祸心?!” 君九凝猛地抬起手,示意君清漓别说了。 “我带他回来时,确实不知他是齐国王爷,不过他昏迷之前向我求救,我恐其被暗害,这才以刺客为名将他带回营帐治疗。” 她看向顾云:“想必这营地里的你争我斗,摄政王殿下也不是不知道,想必殿下可以理解我的担忧吧。” 殷世杰粗鲁打断了她的话:“王爷武艺高强,绝无可能向你求救,公主一面之辞,我等如何信服?反正不论如何,我今日必须把他带回去救治!” 两方各执一词,君九凝皱眉看向顾云,说到底这里还是归梁国做主。 顾云仍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见君九凝的目光扫过来,倒是不紧不慢地朝她微微一笑。 君九凝:……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顾云把目光在周围人的身上扫了一圈,看够了各式各样的表情,才开口道:“齐国的使者先把里面那人接回你们营帐里面去吧。至于楚国公主——” 他故意停顿了话语,君九凝一看他的表情,心就沉了下去。 “就呆在楚国的营帐,在秦一舟醒来之前,不要擅自出营帐了。” 君九凝气笑了:“你把他交给齐国的人,到不了明天,他就得死在齐国的营帐里。到时候我自然是有口难言。” 就这群无脑莽夫当看护,一晚上的时间足够秦一舟被暗中害死十几次了。 她转向齐国的殷世杰:“反正你们也觉得是我害了你们王爷,那我就告诉你好了,秦一舟只有我能救,他只能待在我这里,你们若是不放心,大可在旁边看着我救治。” 齐国使臣自然不愿:“我们有自己的太医,不需要你假惺惺地救治!” “是啊,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万一你把我们王爷治死了,不就正好合你的意,死无对证了么!” 君九凝无语望天。 她试图跟对方讲道理:“你们认定是我害了秦一舟对吧?反正在你们眼里,不管他能不能醒过来,都是我动的手。我想自证清白,把他救醒,为我解释清楚,这不是很好理解的事情么?” “再说了,我如果真的有意害他,干嘛把他从密林带回来,小心救治,还替他解决刺客?拜托,这是你们齐国的战神,如果是我要弄死他,直接丢在密林就好了,能给我楚国带来的好处不用多说吧?眼下我好心帮忙救他,你们倒一个个的要把他往火坑里推!” 殷世杰道:“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快,总之我们会把三王爷带回去精心照料,公主想澄清自身,还是等我们王爷醒过来了再说吧!” 君九凝心中狠狠呸了他一口,愈发觉得这殷世杰不对劲:她好话歹话、利害关系都挑明了,这人偏就不松口,哪里是真的为秦一舟着想! 细细想来,当初他挑衅燕国,从老虎身上找出袖箭一事也颇为可疑! 箭头细小入骨,老虎毛发茂密,这样小的东西被他一下就找出来了,真的有那么巧? 再说了,就算是殷世杰有这样好的观察力,就凭他如此出众的能力,在密林中就真的能完全失去秦一舟的踪迹? 说不定殷世杰本就是导致秦一舟重伤的元凶之一! 不能让他把秦一舟带走。 第一百四十章 秦一舟苏醒 众人对屏风之后的人虎视眈眈。 君九凝咬牙道:“秦王爷重伤不好挪动,更何况在我楚国太医诊治之下,情况已经好转不少,苏醒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他在我这里这么些天,我都没有对他下手,你们齐国到底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还是说非得把秦一舟折腾死了,才好掩盖你们做出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急中生智说出的话恰好戳中了殷世杰痛处,他顿时脸色微变,恼羞成怒道:“楚国公主真是颠倒黑白的一把好手,不过我等不吃你这一套,三王爷我们今天非带走不可!” 顾云也道:“楚太子,看好你长姐。还是让齐使臣把秦王爷带回去吧。” 君九凝心中一急,往前跨出一步,有心阻止,但眼下的情况是她一对二,顾云的人拦在了她面前,而殷世杰又是齐国自己人,要把秦一舟带走本来就名正言顺。 眼看着几人要朝安置着秦一舟的内室里去,君九凝心里十分担忧正看着秦一舟的闻非会跟他们产生什么不可挽回的冲突,便想开口叫对方出来。 但一只修长苍白的手忽然挑开了帘子,随之而来的是身着黑衣之人也从两面屏风中走出。 步伐坚定,眉目刚毅。 这站着的不正是秦一舟?! 他竟然醒了! 君九凝瞪大了眼,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 这下不必继续当黑锅侠了。 “真的是王爷!” “王爷醒了!” 齐国使臣神情顿时惊喜不少,忙迎上去,扶人的扶人,把脉的把脉,嘘寒问暖的更是七嘴八舌。 秦一舟虽然脸色还很苍白,一双眸子却已经是神光熠熠。 他方才醒来的时候,还没怎么恢复力气,便在内室歇息了一会儿,想着待会面对众人的时候不至于那么狼狈。 谁想恰好将殿中的对话听了个完完整整,又问了一边的闻非一些事情,便明白了眼下的情势。 好心救他的君九凝被误会的有点惨呐。 秦一舟面色冷凝,推开非要扶他的使臣,淡淡地看了一眼刚才不断叫嚣的殷世杰,自己缓步走进殿内,把目光落在君九凝身上。 一身白衣的少女站得笔直如青竹,一双美目如同含了水光,轻轻望过来的样子是他从未见识过的灵动之美。 秦一舟走到君九凝面前,双手抱拳,朝对方深深一躬:“多谢楚公主慷慨相救,齐国臣子因为我多有冒犯,还望公主海涵。” 他动作舒展大方,弯腰的弧度也虔诚得很,君九凝又不是个会迁怒之人,见对方眉眼之间仍旧病气缠绕,精神不济,也不好为难他。 她抱着双臂,看了秦一舟一眼后撇开了脸轻哼了一声:“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只是王爷可得向你们齐国的臣子们好好地解释解释,究竟是谁害了你。我可不想白白受这冤枉气。” 一想到刚才殷世杰等人的咄咄相逼,她连好脸色都懒得给。 秦一舟满怀歉意地看着她的侧脸,轻声道:“是我御下不严,才让他们不清楚事实便随意冤枉公主,为表歉意和本王的感激之情,以后公主有任何困难需要帮忙,只要在秦某能力之内,定会出手相助!”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青玉佩,诚恳地递到君九凝面前。 君九凝眼睛一亮:这可是齐国战神的一个有力承诺,以后说不定用得着呢! 她矜持了一下,便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伸手接了过来。 玉佩触手生温,质感细腻光滑。形状是很普通的圆角,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却雕得非常精巧,一龙一凤缠绕翱翔,栩栩如生。 君九凝轻轻摩挲,感觉自己好像在集邮啊。 七国俊杰被自己从凤云兮手中一个个地抢过来,这种感觉……倒真的不错! 仇奚手中的疗伤圣品和能指挥秦一舟替她办事的玉佩现在都到手了,君九凝心安了不少。 这就是她以后能否死里逃生的倚仗。 她装作不经意间地撇了顾云一眼,却发现对方也在看她。 准确地说,是在看她手上的玉佩。 顾云不咸不淡地插话道:“既然误会解开,秦王爷也找到了,各位便都散了吧。” “明日结赛仪式继续。” 事情重重拿起,又被轻轻放下。 君九凝看着顾云悠闲离开的背影,和跟在他身后的凤云兮,暗骂一声狗男女。 一偏头,刚好对上秦一舟深深看着她的目光。 君九凝被看得莫名其妙,手臂上忍不住冒出了些鸡皮疙瘩,奇怪道:“秦王爷还有什么事情么?” 秦一舟唇角微勾,点了点头:“还有些事情想请公主答疑。” 君九凝想了想,觉得自己拿了这样大的一个好处,帮对方答答疑还是可以的,便点头道:“凡我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 深夜的马厩,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安静。 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自从君九凝平安地从狩猎场回来之后,她就给那匹亲自取名为“小红”的枣红马配了个马倌儿,专门照顾它。 小红就正在被伺候着吃夜草,还是齐国三王爷亲自喂的。 君九凝伸手摸了摸它额头上的那缕白毛,小声道:“看来王爷不是真的想谢我,是想谢小红吧。” 秦一舟气色已经好了不少,闻言一笑:“我身临险境之时,是它突然蹿出来,吸引了那刺客的注意,我才能成功反杀掉那刺客。我没力气上马,它还主动跪下来让我趴上去。” 君九凝吃惊:“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你伤得那么重,是怎么到小红背上去的呢!” 小红不客气地将秦一舟手上的嫩草全都卷进嘴里,嚼着草,抬头轻哼了一声,颇有些骄傲的意思。 君九凝和秦一舟不由得同时一笑。 “不过王爷还是多留心留心身边之人吧。”君九凝忽然道,在茫茫夜色中,朝秦一舟抬起尖俏的下巴,“不过我可不是挑拨离间,反正你自己爱信不信吧。” 秦一舟其实自己心里也有数,在屏风后面听众人对峙时,他便感觉出了殷世杰的不对劲。 “多谢公主提醒,我会多加留心的。” 君九凝点点头,二人间一时无话。 过了会儿,君九凝也想着找个借口离开了,秦一舟忽然道:“公主可知道墨轻竹?”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宫宴 君九凝眸色一凝,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墨轻竹,思虑片刻后轻轻点头。 秦一舟松了口气:“那看来你和他关系倒不错。” 见君九凝面露疑惑,秦一舟解释道:“你用于治疗我身上伤口的药,墨轻竹也曾给过我一瓶。” 君九凝顿时明白了,嘴巴微张,想说些什么。 但想起制药的人现下已经不在人世,只好叹了口气。 “药虽好,以后却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药了。” 秦一舟也知道空灵已死一事,他和墨轻竹是好友,自然也见过空灵,闻言也是心下微沉,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抱歉,倒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他似是想转移君九凝的注意力,轻咳了声后道:“公主可知其实梁国有两位神医?” 君九凝点点头:“听说过,不过另外一位神医神龙见首不见尾,似乎并没有太多人知道有关他的消息。” 秦一舟轻笑了一声:“我倒是知道一点,公主若想听,我可尽数告知。” 君九凝被勾起兴趣,自然愿意:“我当然是洗耳恭听。” 夜风微凉,细密的说话声也被小红嚼草的声音所覆盖。 第二日,结赛仪式继续举行,秦一舟出面解释了燕国的猎物与自己无关,原本等着看好戏的众人只好作罢。 但君九凝却是注意到,今日秦一舟身后的队伍中,殷世杰的身影已然消失。 待仪式结束,众人都在收拾准备回宫时,君九凝偷偷摸摸地找到秦一舟问道:“今日怎么不见殷将军。” 秦一舟表情很淡,声音也低沉:“他犯了错,自然是要受些惩罚的。” 君九凝对他的办事速度叹为观止,回马车上的时候,更是觉得怀中藏起的玉佩烫手。 秦一舟绝对是一柄利器,既然上辈子,凤云兮可以用他来对付楚国,那她自然也可以用秦一舟来对付凤云兮。 回宫的路上,马车晃晃悠悠,秋月已然在身边睡熟,君九凝撑着下巴,独自想着心事。 七国交流会已近尾声,眼下楚国拿了文试魁首,齐国拿了比武魁首,而燕国在狩猎赛中胜出。 国力最盛的梁国竟然埋没了! 怎么想都不对劲啊。 君九凝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七国交流会的最终目的是胜出国与梁国结成同盟,百年内不起战事,所以顾云本来的目的就是把梁国首先撇出去,让余下六国相互针对竞争。 君九凝恍然大悟:他这计策实在是成功了不少。 如今楚、夏交恶,燕齐之间也生了嫌隙。 赵韩没有露头,私下里也是有不少龃龉。 梁国血赚啊! 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如果说在争夺七国这件事上,慕云是蛰伏的毒蛇,只为了等待时机的话,那么摄政王顾云就是明晃晃的猛兽,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最快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君九凝当初的想法是和顾云合作,瓦解慕云在七国之中都秘密布下的势力,但她现在明白了,如果她能朝顾云提出此事,顾云只会立刻想办法杀掉顾云,再杀掉她。 谁都不可靠,君九凝只能想办法发展自己的势力,拔出其他人在楚国安置的钉子,才能在未来的局势中护住楚国。 这事得靠闻非去办。 君九凝挪到车窗边上,掀开车帘子,探头望去。 瘦长笔直的身影骑着马,就在马车旁。 闻非眼神清冷,语气没什么起伏:“公主可有什么吩咐?” 让人格外得有安全感。 君九凝忍不住一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情想问问你。不过……” 她视线往边上扫过,发现与她所乘马车并驾齐驱的还有不少人马,还是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再谈。 闻非知道她的顾虑,便点了点头。 回了梁王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庆祝七国交流会圆满完成的宫宴。 君九凝回了香凝殿梳洗打扮,秋月替她梳了个精致的攒花髻,再戴上一套上好的红宝石头面,衬得君九凝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贵气逼人,美艳无匹。 秋月打趣道:“公主一向不爱装扮,已经足以艳压这宫里所有的女人了,眼下盛装出席,只怕是要将七国的俊杰迷得个个走不动道了。” 君九凝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笑容,看着镜子里那张称得上惊心动魄的面容,淡淡道:“我又不是为了取悦他们。这种场合,装扮得隆重些,只是不想给楚国丢脸罢了。” 秋月捂嘴一笑:“是是是,公主自然是为大局考虑。” 君九凝满意地往唇上点了些口脂,站起来整整衣服,慢条斯理道:“走吧秋月,咱们也该去赴宴了。” 梁国小皇帝年纪还小,摄政王又不是个贪图女色的,因此宫宴上没什么女眷,除了君九凝和凤云兮两位公主,剩下的都是婢女。 这种本该争奇斗艳的场合,众人自然而然地就把君九凝和凤云兮做起了比较。 会说话的人,能夸句平分秋色,两位公主各有千秋。 不会说话的,暗中已经在嘀咕,这同样是做公主,怎的差了这么多? 其实倒也不怪这些人多嘴,实在是君九凝和凤云兮一前一后走进来时,视觉冲击力的落差太大。 君九凝是极致的华丽:一袭红色宫装,一头金饰闪得让人觉得眼睛都疼,却还要往她身上瞧——窈窕淑女,实在长了张太过招摇的脸。 凤云兮走的是清丽灵动的风格,虽然也是盘靓条顺,一张小脸莹白如玉,眉目精致如画中走出来的人,和君九凝一比却是寡淡许多。 君九凝面不改色地在宫人的引导下坐上自己的位置,凤云兮藏于袖中的手却是紧了又紧:那是离摄政王最近的位置。 她满心妒火,脸上和善的笑容差点绷不住。 “夏公主?”一个负责引到凤云兮的圆脸宫女轻唤了两声,才把凤云兮叫回神,“请跟我来,您的位置在这边。” 凤云兮被安排在君九凝的下座。 君九凝淡淡地朝她的方向看过去,唇角微弯:“夏公主。” 凤云兮身上忽然僵硬了一刹那,继而回道:“楚公主客气。” 两人已经撕破脸,连那点比窗户纸还薄的面子也不愿意维持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你多大? 顾云带着小皇帝出现时,大殿中的众人纷纷起身迎接。 “参见梁皇、摄政王殿下。” 小皇帝顾易奶声奶气道:“平身吧!” 君九凝看着他那小小的身子穿着繁复的龙袍,小脑袋被沉重的流珠冠压得时不时左右晃一下,忍不住露出一个笑。 她离得近,今日穿得又惹眼,顾易一下子就看见了她,眼睛顿时亮了,还兴奋地朝她挥了挥小肉手:“皇婶!” 殿内嘈杂的声音瞬间静止,众人目光惊悚,顿时聚焦到君九凝身上。 所有人俱是震惊地在心里暗道:这小皇帝竟然叫君九凝为皇婶?!难不成君九凝和顾云好事将近了? 但众人目光落到顾云身上,看着对方阴晴不定的脸色后,又疑惑了:这看着也不像啊! 处于众人吃瓜中心的受害者君九凝本来在喝茶,整个人毫无防备,一下子就被呛到了:“咳咳咳!” 尴尬的气氛中,她捂着嘴,眼眶都咳红了。 坐君九凝对面的君清漓不由得心疼起来,隔着半个大殿替她解围道,清朗的声音绕梁不绝:“皇上,我长姐还没有和摄政王成亲,您应该称她为楚公主。” 小皇帝咬着下唇点点头,眨了眨眼后又脆声问道:“皇叔,那你和楚公主什么时候成婚呀?” 君九凝咳得更厉害了。 童言无忌,说话的人自是毫无顾虑,底下的人却心思各异。 谁不知摄政王和楚公主联姻是因为背后各种利害关系交错连接,但——这些日子也能让人看出来不少东西:摄政王和君九凝关系并不和谐,甚至颇有点针锋相对的味道。 满殿的目光一半看向了君九凝,另一半看向了顾云。 顾云沉默不语,君九凝咳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升天。 反倒是夏国公主凤云兮突然笑了一声,玉指还拈着小巧的茶杯,看向高座上一脸童真的小皇帝,慢悠悠道:“皇上可能不知,楚公主身患隐疾,需要用药一年方可治愈。还是已经死去的空灵大师亲自诊的脉象,可是眼下空灵大师已经没了……唉,也不知道君姐姐的病何时能好呢。” “若是摄政王殿下和君姐姐要大婚的话,应该也要等君姐姐的病大好,才算十全十美吧。” 小皇帝懵懵懂懂地点点头,看向君九凝的眼神中带上了一点怜悯:原来漂亮姐姐生病了,还要治一年,那岂不是要喝很多苦涩难喝的药汤。 顾易念着之前君九凝帮他抓猫,给他吃点心的好,便鼓起小胸脯,站起来大声道:“姐姐不要害怕喝药!我、我让宫女送蜜饯给你吃!吃完药的话,再吃一颗蜜饯,嘴里就不苦了!” 凤云兮脸上的笑容一僵。 君九凝没想到,当日空灵帮她逃避和顾云定亲的话,竟然成为了凤云兮手中的武器。 这不仅是对死去之人的亵渎,更是恶心到了君九凝。 她狠喘一口气,尽力克服胸腔中的不适,抚着胸口直起腰杆,伸手制止了替她拍背的秋月。 “那就多谢皇上了。” 君九凝眉眼飞扬,朱唇微张,两片形状优美的薄唇中说出的话令所有人都愣了一愣:“夏公主,你芳龄几何啊?” 凤云兮瞪大了眼,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君九凝不耐烦重复道:“问你今年多大了?十七、十八?你既然不清楚自己多大年龄,逮着个人就叫姐姐,不妥当吧?我什么时候说过愿意让你当我妹妹了?” 凤云兮说不出话,脸都气红了:女子年龄岂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拿来当做谈资! 站在一旁的侍女无霜愤愤道:“楚公主也太不讲理了,怎么能用我们公主的年龄来开玩笑呢?!我们公主称你一声姐姐,是敬重楚公主!” 君九凝飞过去一个眼刀,瞪得无霜浑身一激灵:“主子说话,轮得到你这个奴婢插嘴?” “看来是这位无霜姑娘上次吃的教训还不够吧。” 无霜顿时感到脸颊和腰臀一阵隐痛,脸色一白:前几日君九凝罚她掌嘴和杖责的伤还没完全痊愈。 她跟在凤云兮身边,飞扬跋扈惯了,除了吃过君九凝的亏,一向都是横冲直撞,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凤云兮待她一向不错,她自然也懂得护主,只是无霜实在是被猪油蒙了心,一时间忘了他们根本就不是在可以任由她们作的夏国,而是在这个处处都是金枝玉叶,根本没人迁就她们的梁国。 无霜只好跪下认责。 凤云兮自然要护着自己的侍女:“君姐姐有什么事就冲我来,无霜她只是无心之失……” 说话间,她还看了慕云一眼,轻咬唇瓣,满眼都是隐忍的泪光。 君九凝冷眼旁观着她和顾云眉来眼去,不由冷笑一声:“一次诋毁是无心之失,怎么吃了教训,还不长记性?还做出这等无心之失呢?” 她高傲地扬了扬饱满的头颅,淡淡道:“就是因为夏公主偏宠下人,才能骄纵出这样一个口无遮拦的奴婢!” 大殿之内突然想起清脆拍掌声,有人低低喝彩:“说得好!” 竟是秦一舟。 秦一舟嘴角掀起一抹淡笑,动作改为抱臂,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中满是戏谑神采。 他说话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足以让整个大殿内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我倒觉得,楚公主说得不错。夏公主的奴婢,以下犯上,一介卑劣之身,也敢议论他国公主,夏公主,看来您管教下人的时候还是太过心软了。” 凤云兮刚要反驳,秦一舟并不给他机会,很快接上自己的话头:“不过这侍女有句话倒说得不错,用他人的年龄来开玩笑,是太不讲理了。” 君九凝疑惑地看向秦一舟,清亮眼瞳都瞪圆了些:你竟然帮她们?! 秦一舟嘴角一弯,接着道:“不过,夏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楚公主的隐疾,是不是也不够磊落?这属于他人隐私吧?你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还擅自地扯上楚公主的婚约,是不是太过无礼了?” 话音一落,满室寂静。 所有人都没想到,秦一舟话中的意思转来转去,最后还是为了替君九凝讲话。 第一百四十三章 猜拳 君九凝眼睁睁看着凤云兮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跟川剧变脸似的,嘴角不由挂上了一抹冷笑。 这辈子,让舔狗重回正道,备胎迷途知返,就是她君九凝的首要任务! 而贪婪的始作俑者,当然少不了要承受孽力反馈。 凤云兮脸色难看,坐她正对面的秦一舟还有旁边的君清漓和仇奚都是向着君九凝的,连带着燕楚齐三国使臣团眼下都向着君九凝。 赵国和韩国的使臣眼观鼻鼻观心,一心只想置身事外,连对视都不和她对视,更别想能替她说句话了。 而凤云兮的亲弟弟凤冬凌…… 她恨恨地瞪了坐在角落处,满脸畏缩神色的凤冬凌,感觉脑袋都要气炸了。 真是没用的东西! 凤云兮只好又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顾云,期盼他能为自己解围。 其实秦一舟的意思大家都已经听出来了,无非是要凤云兮向君九凝道个歉而已。 毕竟揭人伤疤向来是被人不齿的。 但看着凤云兮一脸不服气,还朝顾云扮可怜,众人眼底都隐隐流露出几分不屑,齐齐心道:这夏国长公主的性子为何如此浮躁娇纵?明明是你先碰瓷别人,身边的侍女还口无遮拦,却连句道歉都不想说出口。 还想让别人的未婚夫给你撑腰,哪有这么好的事?! 气氛僵持,君九凝好整以暇地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凤云兮,眼底笑意渐深。 主动犯贱就要做好被打脸的准备。 顾云坐在小皇帝旁边,身后的椅背比龙椅还高出一节,却衬得他身形高挑笔直,他今天仍旧一身黑袍,金线压边,简单大气的花纹却更凸显他天生贵气。 他一直是以俯视的角度看着殿中众人,看着他们争辩、变脸、针锋相对。 其实顾云的心情本来很好。 他就喜欢看别人在不管是言语还是肢体的厮杀中露出难看的嘴脸,看他们互揭伤疤,声嘶力竭。 如果秦一舟没有替君九凝撑腰的话。 从秦一舟为她说话的那一刻起,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就不受顾云的控制了。 操控者变得不再只有他,顾云能感觉到君九凝似乎获得了一部分掌控战局的能力。 齐国、燕国之人愿意为她所用,赵国那个墨轻竹,也是她这边的人。 虽然顾云并不觉得君九凝能翻出什么浪花,但他不喜欢这种棋子不受控制的感觉。 他眼睛微眯,看着下方四平八稳的君九凝。 “好了,吉时已到,宫宴便开始吧。” 君九凝忍不住转过头看着顾云,瞪大了眼:顾云这是想把事情轻轻揭过? 休想! 顾云看出她意图,继续开口:“此次七国交流会,决出三国优胜,不过我曾说过,七国交流会的奖励要给最终的胜者,所以今日宫宴,也是趁机同各位商讨一番,这最后一轮,以什么形式来决出优胜者。” 话题被跳崖式岔开,旁边的主事公公紧接着展开一道册子,开始念起来:“文试魁首:楚国太子君清漓,武试魁首:齐国三王爷秦一舟,狩猎赛魁首:燕国太子仇奚。” 念完之后,主事公公掐着细嗓子道:“待会儿笔墨会送到各位的桌上,各位若是有了好的主意,便可写在纸上,待会儿老奴一同收上来,请皇上和摄政王殿下挑选。” 众人的注意力完全被分散,君九凝一口气憋着胸口,上下出不得,只好咽下去。 再看凤云兮,已是一脸逃过一劫的庆幸之色。 只是她那双看向顾云的眼睛,更亮了些…… 君九凝烦躁地灌下一口冷茶。 身侧有人送上笔墨,秋月连忙弯下身子整理桌面,被君九凝一把拦住。 她疑惑抬头:“公主?” 君九凝被惹了满腔的不高兴,也不想给顾云什么好脸色,便直接道:“写几个字而已,何必麻烦?” 她从侍女端着的托盘中抽出一张雪白宣纸,拍在案桌上。 桌上还留着一点水渍,顿时洇湿了一点纸面。 君九凝毫不在意,左手拢起右臂上的袖子,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手腕,拿起笔在砚台上草草蘸了一些墨,便在纸上笔走龙蛇起来。 她写的速度很快,离她远些的人只能看到她的手腕抖了几下,便停了笔。 众人不免好奇:这君九凝写的到底是什么? 君九凝放下袖子,举着宣纸吹了两下,“啪”地合上,放回侍女举着的托盘上:“喏,呈上去吧。” 这个侍女也识字,自然看清了君九凝写的内容是什么,她心中虽然吃惊,却还是得战战兢兢地把写好的纸张当着众人的面捧到摄政王面前。 君九凝是第一个写完的,当纸张被呈上去之后,众人也不写自己手上的东西了,都饶头兴致地把目光落在那张被折起的白纸上,甚至有人还伸长了脖子去看,仿佛要把眼睛伸到顾云面前去。 他们自然也想知道君九凝到底写的是什么。 小皇帝好奇心重,从龙椅上跳下来,抢过纸张,笑嘻嘻地展开:“皇婶写的是什么?” 纸上只有歪歪扭扭的两个大字,笔墨淋漓,透着一股怨气。 顾云挑眉一看:猜拳。 小皇帝哈哈大笑:“这个好,朕喜欢这个!皇叔,朕也可以和他们一起玩吗?” 顾云唇角微扬,冷酷拒绝:“不行。” 小皇帝顿时泄气,举起的纸张放了下来,撇嘴道:“为什么?这个一点也不危险啊!” 顾云冷冷淡淡的声音传得清楚:“玩物丧志。” 众人在下面急得抓耳挠腮:那纸上到底写了什么,你们倒是说啊! 但是小皇帝手上的纸张不透光,看不见那上面写的字到底是什么。 小小的争执还在继续,小皇帝愤怒道:“我只玩一局就好了!” 顾云:“一局也不行。” 君九凝一脸吃惊地看着在高台之上争起来的一大一小两人,心里忍不住怜爱起顾易来:连猜拳都没玩过,好惨一娃……阿不是,好惨一皇上。 这时候小皇帝生气地嚎了一嗓子:“我是皇上,我说可以玩,就可以玩!你不让我跟他们猜拳,我就找小席子陪我玩!” 猜拳?! 第一百四十四章 挑拨 那纸上写的法子,竟然是猜拳?! 众人再一次被君九凝的胆量惊呆了。 这可是至关重要的最后一局啊!胜出者可以和梁国交好,百年休战! 怎么在君九凝眼中,如同儿戏一般? 更可怕的是,摄政王竟然任由小皇帝胡闹? 一名梁国老臣颤巍巍发问:“殿下,是不是应该先把各位贵客想出来余下的法子收上去看看……再决断?” 顾云淡淡抬眼,修长手掌轻挥了挥:“去。” 刚刚发下去的纸张很快被收了上去,写了各种各样的法子。 顾云一一看过,觉得索然无味,小皇帝也没有兴趣,眉眼耷拉着,还嘀咕了一句:“还是猜拳有意思啊。” 而在下面坐着的凤云兮不清楚那二人的心思,心里还惦记着刚才顾云替她解围的事,觉得对方是有意庇护,她便不免有些得意。 听见君九凝的计策如此荒谬,她的心思更是活络了起来。 而且她也对自己写的办法有几分信心,觉得顾云会另眼相看,于是挑衅地看向君九凝:你与摄政王有婚约又如何,可惜你自己挖了个有隐疾的坑,摄政王又向着我,看你如何自处。 感觉到凤云兮那犹如实质的目光,君九凝权把她当做一团空气。 还是那种被污染臭掉的、让人避之不及,一闻见就捂鼻子的空气。 面对凤云兮,不翻个白眼都是有教养了。 看着对方狗仗人势的得意样子,君九凝心里不免产生了十二分的疑惑,如果凤云兮一直是这番德行,在原书中,又是如何和慕云走到一起的? 凤云兮现在的做派,比起原来那个“君九凝”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吧! 慕云真的不会感到膈应吗? 而且在原书中,摄政王顾云这个角色在原文中.出场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别的不说,君九凝作为一个把《倾城风云》全文都看完了的读者,这点还是可以拍胸脯保证的。 所以说到底,如果凤云兮是看中了顾云的权势手段,但为什么在原书里,即便顾云没有和君九凝定亲,凤云兮和顾云也没有感情戏呢? 这不合理。 到底是哪一步出现了问题,君九凝不禁低头沉思起来:为什么凤云兮好像到现在都还没能和慕云搭上线啊! 她抬头往大殿中扫了一眼。 慕云的位置已然空了。 君九凝瞳孔微缩:她进来的时候,慕云明明还在的! 这会儿人怎么就不见了? 她朝秋月招了招手:“秋月,你找人帮我问问,慕大人去哪里了?” 秋月点头离开了,君九凝又看向了君清漓,朝他使了个眼色。 君九凝偷偷溜了出去。 她自以为动作隐秘,其实早已被顾云盯上。 一名侍卫走上来,在他耳畔轻声说了几句什么,顾云唇角一勾,挥挥手让他退下。 “众位写的法子,要么只能考校文采,要么只能比较武功,难不成就没有什么更加公平的方式?” 他故意看向君清漓:“楚太子可有妙计?” 君清漓淡定喝下一口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我倒是觉得,长姐所说的猜拳之法不错,至少对我们三人来说,算是公平。” 殿内顿时如炸了锅一般响起窃窃私语。 君九凝溜出大殿之后,便有人马上跟了上来。 君九凝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便放慢了脚步,只听得一道温软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楚公主殿下,是要找人么?” 君九凝淡定回头:“我在找我的侍女。” 面前的宫女额间画着一点鲜红的花钿,比君九凝略矮一些,守礼地低头回话:“奴婢刚才见到一名女子衣着浅蓝裙衫,穿着淡绿外袍,在找楚国宰辅大人,可是那位姐姐?” 君九凝“嗯”了一声,眼睛一眨不眨,想看清这名宫女的面容。 但这名宫女仍旧低着头,小声回答:“奴婢不知宰辅大人的去处,那位姐姐便往东边去了。公主如果要去,奴婢可以为公主带路。” 君九凝往东边小道看了一眼,婉拒了她的好意:“不用,待会儿她自然会回来的。” 那边黑黢黢的,路边几个宫灯聊胜于无,她可不过去,万一有人趁机敲闷棍,她身边又没个自己人,容易陷入险境。 还是这大殿门口的侍卫和通明的灯火让人有安全感。 君九凝提步准备回去。 她没看见的地方,小宫女暗暗松了口气,将掌心攥得更紧了。 君九凝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回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她正后方的小宫女。 她能感觉到对方身躯瞬间的僵硬,和眼中没来得及藏起来的戒备。 君九凝唇角一勾:“你额头上这个花钿的样子倒是挺好看的,可有名字?” 小宫女呐呐道:“没、没有,不过是自己画着好玩而已,粗劣之物能入得公主贵眼,是奴婢之幸。” 君九凝笑道:“挺精巧的。” 她温声细语地道:“本宫先回去赴宴了,你若是见到本宫的侍女,告诉她一声,本宫还等着她呢。” 宫女喏喏地应了,仍旧低低地埋着头。 君九凝走回大殿,脸上挂着一抹冷冰冰的笑。 想把她引走,好歹也想个没这么弱智的办法吧?那宫女就差把“我想害你”四个字写在脸上了,真当她瞎么? 不过他们怎么知道自己会因为注意到慕云不在,便会找出去的? 君九凝心事重重地走回还在举行宫宴的大殿,差点踩着自己裙子。 待她抬起头,发现整个大殿中的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她。 君九凝几乎以为自己脸上粘上了什么脏东西。 她伸手摸了两把,没摸下来什么异物,若无其事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她走的时间不久,座位上还留着几分余温。 君清漓忽然开口道:“长姐,你可想和梁国签订那百年不起战事的盟约?” 殿内的气氛顿时更加诡异了。 君九凝傻眼,愣愣地看着君清漓。 一旁伺候的宫女还算有眼力劲,忙弯下腰,朝君九凝解释刚才发生的事儿。 原来君清漓说完那句猜拳这个办法不错的话之后,齐燕两国还没说什么,凤云兮先跳出来反对了。 可惜有决定权的三人都向着君九凝,尤其是秦一舟,把凤云兮气得不轻。 第一百四十五章 鞭子 君九凝还从宫女口中得知,因为君清漓、仇奚、秦一舟三人都对这个法子没什么异议,他们三人便随便地猜了两局,最终君清漓获胜。 君九凝着实没有想到七国交流会最大的好处竟然落到了她身上。 但要不要签订盟约,这是个问题。 君九凝觉得自己还得考虑考虑,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考虑这种一看就是对她们楚国有好处的盟约,难免会让人觉得她故意不给梁国面子。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君九凝便公然装醉了。 她用手揉着额角,轻轻蹙眉,朱唇轻抿了一下:“今日吃了酒,头有些晕,这种万不能出差错的大事还是明日再议吧?” 顾云看着她桌上那壶茶沉默不语。 君九凝当他是傻子么?她桌上的酒哪里动过一口? 听君九凝得了便宜还卖乖,故意推三阻四,凤云兮再度沉不住气了,觉得对方就是在得寸进尺。 为了显示自己比君九凝识趣,凤云兮轻声讽刺:“楚公主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让我等好生羡慕。” 说罢,她又转过头看向君清漓道:“不过这种大事不应该由楚太子殿下作决定么?毕竟公主已经与摄政王殿下定亲,以后便算是梁国的子民了,这种事情,还是要让楚国未来的国君亲自安排才是。” 君清漓连个眼神都懒得抛过去,淡淡道:“我们楚梁二国之间的事情,就不需要夏公主插手了。先不说他们成亲的日子尚远,即便是我长姐已经嫁到了梁国,在我心里、在受长姐庇护过的楚国子民心里,她也永远是我姐姐,是楚国的公主。” “不过夏公主说的话倒让我好奇得很,既然你觉得于决策国事一道上,男子应当为先,为何我却听闻,在夏国是公主在把持上下的朝政呢?” 凤云兮脸上笑容一僵,给自己找补道:“皇弟年幼,在处理国事一道上尚且不够熟练,在朝中老臣的商讨之下,我才出手帮忙。” 她心虚至极,忍不住往台上顾云的方向看了一眼。 对方把玩着手中小巧的酒杯,似乎并没有把君清漓的话放在心上。 但凤云兮一颗心仍然悬着,她在夏国时自然是大权在握,无人忤逆。但梁国情况和他们并不一样,而且顾云心思深沉,难保不会对她把持朝政一事颇有意见。 手握权势的女人比起男人更容易让人心生忌惮。 君清漓笑得意味深长了些:“原来如此。” 他故意朝坐在角落的凤冬凌笑了笑:“看来夏太子还需多加努力,为你的皇姐分忧解难呐。不然你姐姐不得不一心扑在国事上,哪还有精力为自己寻觅好夫婿呢?” 凤冬凌突然被牵扯进这场舌战中,顿时无措至极,只好呐呐地点头称是。 他那副懦弱畏缩的样子,顿时让凤云兮心头怒火更甚。 君九凝硬说自己头晕,谁也拿她没有办法,宫宴只能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了,盟约之事也延后再谈。 而凤云兮吃了瘪,气冲冲地回了栖梧殿。 亮起灯火的屋内传出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凤云兮狠狠地把桌上的茶盏、摆件一把扫到地上之后,坐在一旁重重喘气。 她恨! 她恨君九凝能招揽那么多人暗中支持,她恨君九凝和顾云已经定下婚约,她更恨自己明明做了那么多努力,却还是没办法除掉她,甚至没能动摇一点她的地位! 凤云兮眼底血红,手掌往桌上重重一拍:“无霜,去把那没用的东西给我带过来!” 还有君九凝的弟弟,能说会道,让她在宫宴上丢尽了脸面。而凤冬凌被安排在角落里,屁都不敢放一个!就这么看着她成为众人笑柄! 这口气她怎么能咽下去? 她走到自己的梳妆台前,拿出一个雕刻精美的木质盒子,愤愤打开。 里面装得不是胭脂水粉,更不是金钗首饰,是一根黑亮而细长的鞭子,棕色的手柄光滑油亮,一看便知它的主人必定经常使用。 无霜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但还是低着头退出房间,默默地去请凤冬凌了。 君九凝回宫的半道上被秦一舟和仇奚叫住,便停下了脚步。 她脸上带着一点感激的笑容道:“多谢二位今日出手相助。” 其实她写下那个法子时,本就是抱着给顾云添堵的目的递上去的,但秦一舟和仇奚都能放下身段来帮她,还助君清漓获胜,她心中也是记住了这份好意。 秦一舟轻笑一声,潇洒道:“顾云此人心机太深,这份盟约到底有没有用,我们也无从得知,不过是想着,或许公主会需要,不如让公主一试。” 仇奚也抢着答道:“姐姐,你若是和他签了这个,不管你做什么,梁国都不能对楚国出兵了!” 他眼睛亮晶晶的,话中是真心在为君九凝考虑:“看摄政王对你还有夏国公主的态度便知,或许此人并非姐姐良配……” 他说着,双颊突然飞上一抹.红晕,然后咳嗽了一声,尽力掩饰道:“有这个盟约,姐姐就能想办法和他解除婚约了。” 君九凝闻言,眼神一亮:仇奚此言倒是给她点出了一条路子。 不过梁国若是因此与楚国结仇的话,即便不出兵,他们也有许多其他的办法来搞垮楚国。 再说了,若是夏国、赵国趁机生事,对楚国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她眼睛里亮起来的光又黯淡了下去。 君清漓看出她的为难,便解围道:“燕太子说的办法倒也可行,不过这桩婚约本就牵涉甚广,反正还有一年时间,这些日子足够我们去改变很多事情了,不急于当下。” 君九凝:“也是。” 几人又聊了几句,这才分道扬镳。 而君九凝则独自返回香凝殿。 快走到宫殿的时候,秋月终于匆匆忙忙地找了过来。 君九凝嗔道:“你怎的去了这么久?” 秋月喘了一口气才道:“奴婢找慕大人时,有个婢子给奴婢指了个方向,结果奴婢往那边走就迷了路。偌大一个园子,竟然一个巡逻的侍卫也没有,奴婢在花园里走了许久才走出来。” 君九凝顿时想起那个眉心画了鲜红花钿的侍女。 【读者朋友们可以给自己喜欢的男性角色打call,我统一收集意见,呼声最高的,备胎上位安排!请让我看见你们的双手!】 第一百四十六章 灯笼 君九凝心道,看来那婢女给她指路一事,果然是陷阱。 只是不知道这个计策中,有没有慕云的一份。 她心中冷笑:慕云不愧是原书中最大的boss,只凭一个简单离席的动作,便能设下陷阱等她不知不觉踏入。 可惜她也没那么傻。 主仆二人说着话,刚走到香凝殿门口,却见不远处栖梧宫门口,隐隐约约有个人影晃悠出来。 刚走了没两步,那人影便踉跄了一下,险些以头抢地。 君九凝觉得有些奇怪,便没继续往自己殿中走,而是慢慢挪了过去。 反正她身后跟着的人多,不怕对方是人是鬼。 君九凝走了两步,表情却更加惊异。 那人影似乎是背对着她,因此并没有发现有一大群人正朝他悄悄靠近。 君九凝心道:就算看不见地上的影子,也该听见她们这浩浩荡荡的脚步声了吧? 不过还好这人也不是聋子,君九凝离他还有五六步距离时,那人终于后知后觉地转过头,看清来者何人后,吓得差点往后一跌。 “楚、楚公主?” 君九凝这才看清,这一脸吃惊的人影竟然是凤冬凌。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凤冬凌为何脸上有伤?! 君九凝身后宫人的灯笼打得还算亮,所以那道伤疤也被清晰地映照出来。 凤冬凌光滑白皙的右颊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从颧骨蔓延到嘴角。 君九凝能看出,这种皮肉没有破损,却血红肿起的伤痕,应该是用细而光滑的鞭子抽出来的。 而凤冬凌作为夏国的少年皇帝,合宫之中有谁敢抽他鞭子,还能撤去他身边伺候的宫人? 只有唯一的人选。 凤云兮。 凤冬凌见君九凝的目光凝滞在自己右脸上,顿时伸手去捂,还狼狈地低下了头:“不知公主找我有什么事么?” 他手腕从衣袖中伸出来,一把瘦骨头挂不住衣服,宽大袖袍悄悄落下来了些,露出一节小臂。 手臂上竟然也有一道鞭伤,还比他脸上那道粗不少。 君九凝一口气顿时闷在喉咙里。 或许是因为穿过来之后,君九凝已经把君清漓当做亲弟弟了,所以爱屋及乌,一见到跟君清漓年纪差不多的凤冬凌被亲姐姐欺负成这样,也是不免心生几分愤怒。 这凤冬凌比君清漓还小,只怕十五都没满吧? 凤云兮在外头吃了瘪,回去拿亲弟弟撒气,算什么姐姐! 君九凝额角跳了跳,忍不住捏紧了衣袖。她转头对秋月吩咐:“你们先回去吧,我今夜在宫宴上没吃饱,多准备点吃的。” 秋月警惕地看了一眼凤冬凌,她对这个夏国人可没什么好感,更何况对方还是凤云兮的弟弟。 她觉得凤云兮多次给君九凝使绊子,对方的弟弟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公主身边没个人打着灯笼怎么行,奴婢陪着公主,让他们下去就可以了。” 君九凝无奈一笑,从她手中拿过橘色外壳的灯笼,挑眉道:“我自己拿着,你也走吧。” 秋月只好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临走前还嘀咕一句:“奴婢带着人就在香凝殿门口等着公主,若是公主需要帮忙,只管放声喊一句就好了。” 声音还不小,凤冬凌听懂对方话中的意思,更加惴惴不安。 君九凝“嘶”了一声,对她的磨磨蹭蹭很不满意。 秋月忙带着人溜了。 一团暖色在君九凝手中摇摇晃晃,凤冬凌不知道君九凝这是什么意思,不禁抬头看向她,只是捂住脸颊的手却也没松开。 君九凝只好亲手去掰。 凤冬凌瞪大了一双圆眼,手上不免加大用力,却还是被君九凝扳开。 他心中震惊:原来这楚国长公主,力气这么大么…… 君九凝为免他再把伤口遮起来,便按住他手腕不动。 她抬手把灯笼举高了些,想看清凤冬凌脸上的伤口。 但她低估了少年人的力气,凤冬凌好歹是个男人,见君九凝对他脸上的伤口愈发感兴趣,便猛地退了一步,手腕也从君九凝手中挣脱了去。 他轻声道:“多谢楚公主关心,我这脸上的伤是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被树枝划到所致。” 君九凝笑了笑,把灯笼放低了些:“我好像并没有问你的伤口是怎么来的,只是想看清楚些,好判断该用什么样的药罢了。再说了,树枝勾到脸也就罢了,怎么连手上也能划伤?” 凤冬凌一愣,旋即把手缩回袖子里,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起来:“不、不用的,我宫中有药。” 君九凝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没再坚持:“你身边怎么没个人伺候?” 凤冬凌低头呐呐道:“皇姐那里缺人,我让他们帮忙去了。” 君九凝没多问,只道:“再怎么缺人,也不至于把你身边的人都要了去,下次还是留一些在边上伺候吧。” 她知道凤冬凌不会收她给的药,所以就算此刻她身上就带着一瓶金疮药,也没掏出来。 君九凝只把灯笼手柄往前递了递,示意对方接下。 凤冬凌表情呆呆的,没懂什么意思。 君九凝笑着道:“这条宫道上没什么灯,看不清路,偏偏地上还有些小石子,我看你刚才差点摔了一跤,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吧?” “此处离你们夏国使臣住的的终淬殿应该还有些距离,你拿着这盏灯,也好赶路。” 她扬了扬眉,又往前递了递。 凤冬凌知道自己其实不应该接受自己姐姐的敌人的帮助,但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那个灯笼。 光滑的手柄是暖的,还带着君九凝手上的温度,凤冬凌接下之后,握着那粗细合适的手柄,局促地道了谢。 君九凝觉得他其实还怪腼腆可爱的,只可惜是凤云兮的弟弟。 “时辰不早了,夏太子快回去吧。” 君九凝朝他一笑,转身走回了香凝殿。 凤冬凌站在原地,看着香凝殿的宫门缓缓关闭,低头看着手上橘黄的灯笼,嘴角微微弯了一下,眼睛里带上点笑意。 但脸上一笑,那道伤口便不合时宜地开始散发着辣痛,仿佛刚才那道鞭子再次落下,把他从美梦里拽出来似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君清漓突生怪疾 凤冬凌眼底那点温度也消散了,提着那盏灯火跳动的灯笼,面无表情地转身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是了,他又怎么可能告诉君九凝,他刚才的踉跄是因为腿上也被抽了好几鞭子,一个不小心牵动到伤口就极痛,自然会忍不住卸力摔倒。 但是没关系,他已经习惯了。 君九凝一回香凝殿,秋月便迎了上来,审视的目光把她从头打量到脚:“公主,那夏国太子没对你做什么吧?” 君九凝大笑:“他能对我做什么?” 就刚才那个她硬抓着人家的手要看伤口的动作,凤冬凌没当场喊非.礼,就是给她面子了。 秋月嘀嘀咕咕:“他是夏国人,公主可别掉以轻心。那夏国公主就不是什么善茬,我看她这弟弟也不会好到哪去。” 君九凝笑了笑:“我心里有数。” 秋月这才展颜,让人把准备好的饭菜送上来:“公主刚才在宫宴上没吃什么东西,一定饿了,快吃些垫垫肚子吧。” 君九凝在桌旁坐下,却并没有什么胃口。 她感觉,这个世界和《倾城风云》或许并不是完全一样的。 在《倾城风云》中,凤云兮灵动可爱,心底善良,非常聪明,也有野心。 而她这具身体的原主却是非常恶毒、愚蠢,一心倒贴。 但君九凝穿过来,查看了原身的记忆之后却发现并非如此。 其实原来的“君九凝”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只是被娇宠得做事不知轻重的人而已。小的时候会保全宫人,帮助他人,默默守护着君清漓,只是不被大家理解,所以后来才会用嚣张跋扈的外壳来保护自己脆弱的心。 总的来说,如果没有君元夕的挑拨,原身不至于成为炮灰,大概会在经历些事情、心智成熟之后放弃插足男女主的感情。 而凤云兮,从她种种行为看来,实则是一个手段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自傲之人。 在《倾城风云》中,从凤云兮的女主视角出发,她和凤冬凌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她是拿凤冬凌当亲弟弟看的,处处包容宽待,还帮他打理朝政。 但是凤冬凌表面领情,背地里却阳奉阴违,处处和她作对,最后只好逼得凤云兮大义灭亲,废掉他的太子之位,随后当上夏国女帝,并且和慕云共同一统七国。 但君九凝却从现在凤冬凌被虐打一事就可以看出,凤云兮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恐怕并不好。 也是,原书的女主可是凤云兮,自然要美化她,和她做的一切事情。 君九凝作为警.察,见识过太多的人性,她知道这个世界没有十全十美,完全正面的人物。 所以她虽然讨厌凤云兮,却也承认在某些角度来看,凤云兮的行为也不能说是完全错误的。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要为了自己活着的。 但这也不妨碍她要扒下凤云兮伪装的面具。 但是怎么才能当众揭穿凤云兮的真面目呢? 君九凝咬着筷子,有些苦恼。 让凤冬凌帮忙是不存在的,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人,就算关系再不好,也是关起门来的事情,和她一个外人无关。 所以君九凝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把凤云兮收复男配的计划都打乱掉,并且离间她和顾云之间的关系。 想到这,君九凝便掰掰手指,惊奇地发现,原书中为凤云兮所用的男配,除了韩国的宇文听寒,如今都与自己关系匪浅。 尤其是闻非、君清漓、秦一舟和仇奚,这些人恐怕现在对凤云兮讨厌得很。 除了已经过世的空灵。 君九凝不由得神情一黯。 他本来,不该死的。 思及此,君九凝更加坚定了要取消与顾云婚约,并让楚国不再受梁国压制的决心。 今日仇奚说的那个办法,或许真的能把她从两国混乱的泥沼中拔.出来。 她放下筷子,神情复杂。 那么明日的不战盟约就非签不可了! 可谁也没料到,没等到签订盟约,君清漓那边再次出事了。 君九凝正在梳妆打扮,却听宫人过来禀报君清漓突生怪疾,昏迷不醒,她惊得手中的玉梳骤然落地,生生砸断了一根最粗的梳齿。 君清漓的病来得气势汹汹,却又不知因何而起。 梁王宫的太医和使臣团从楚国带过来的太医一同进行诊治,却仍旧束手无策。 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君九凝就急得嘴角起了几个燎泡。 她忍住怒火,尽量理智地质问道:“这么多太医一同诊断,却连太子得的是什么病都诊不出来么?!” 楚国太医战战兢兢,用颤抖的手擦了一把汗,轻声道:“公主恕臣无能,太子突发昏迷,眼瞳涣散,四肢施加痛楚没有反应,仿佛……仿佛……” 君九凝突然觉得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或许是个可怕的推断。 她攥紧了掌心,强撑着脸上严厉而刚强的神色:“有话就说!” 太医眼一闭,头一低,抱拳跪下:“太子似乎是进入了假死之态啊!” 假死! 君九凝心神一震。 她第一反应就是假死药! 但是这东西不是只有空灵能做出来么! 不、不会是假死药的! 假死药服下之后,气息全无,浑身冰冷,是像个真正的死人,连脸色都会转变成死人皮肤那种青灰色。 但是此时正在床上躺着的君清漓虽然呼吸微弱,却也还是有气息的,而且脸色红润,四肢也是柔.软温热的,整个人只像是睡着了一般,但就是用遍所有的办法都不能将他弄醒! 君九凝不由得想到另一种可能,急忙道:“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验出清漓他是不是中了毒?” 毒? 梁王宫的太医和楚国的太医对视了一眼,旋即朝君九凝摇摇头:“启禀公主,我等用银针验过太子殿下的血,太子殿下并没有中毒。” 但是君九凝却没有全盘相信他们的判断,仍旧叫人去封.锁和清宫的厨房,并叫人去查君清漓最近几日的饮食。 “我知道各位太医医术过人,但若是天下第一神医制造的毒,你们也有办法查验出来么?”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三临摄政王府 君九凝可没忘,在楚国时,君雪澜的死,云贵妃的小产,都是因为一些连太医都查探不出的奇毒! 而当时她便有所察觉,这些奇毒出自梁国那位天下第一神医之手。 既是如此,恐怕君清漓中毒一事,便和顾云脱不了干系了。 君九凝直起身,目光扫过人群。 顾云不在? 她只身闯进了明卿宫。 小皇帝一脸正经地坐在龙椅上,面前的案桌上摆了数不清的折子,几乎要把他埋掉。 见君九凝闯进来,小皇帝惊喜道:“皇婶!” 他晃动短短的小腿,从龙椅上跳下来,跑到君九凝面前:“皇婶来看我的吗?” 他仔细的看了看君九凝,失望地发现对方两手空空,身后也没有跟着提着食盒的侍女。 君九凝冷冰冰道:“楚国公主君九凝参见皇上。不知摄政王可在此处?” 小皇帝看出君九凝今日的神情不对,脸上的笑一下子消失了,默默地退后了两步:“皇叔他今日还没有过来。” 君九凝这才反应过来,顾云其实不是住在皇宫里的。 他有自己的摄政王府。 君九凝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勉强压制下自己胸口中燃烧的满腔怒火,知道自己是冲动了,便淡淡道:“今日擅闯明卿宫是我无礼了,还请皇上不要怪罪,我先告退了。” 她转身就要走,小皇帝有些愣,但还是怯怯地小跑了几步,一双小手紧紧地揪住了君九凝宽大的衣袖:“皇婶,是不是皇叔惹你生气了?我替他向你道歉好不好?” 君九凝平日里待他不错,他心里是记得的,他年纪虽小,却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小皇帝顾易知道君九凝动了真火,是真的有可能再也不理他了,所以出言挽留。 但他不清楚君九凝生气的真正原因,更不知道自己这话简直在火上浇油。 君九凝纵使有气,也不至于朝一个小孩儿发火。 她只能尽力温和道:“皇上,我不是你的皇婶。而且这事和你无关,刚才我语气不好,对不起哦,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没有办法陪你玩了,你先放手好不好?” 君九凝甚至努力扯出来一个笑,试图把衣袖从小皇帝手中解放出来。 但顾易听了她的话,心里却更慌张了,每次皇叔温和地同他说话,就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他怕自己一放手,君九凝也会像皇叔一样消失,然后很久很久之后才回来了。 他“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朕不要!不要!皇婶不要走!呜呜呜呜哇啊……” 小皇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肯放手,君九凝无奈,心里又急得很,只好把他整个人都抱了起来,夹在腋下带走。 “既然你不放手,那我就直接带你去找你皇叔了!” 小皇帝:? 摄政王府。 顾云漫不经心地往池子里撒着鱼食,修长的指尖缝隙漏下星星点点碎屑,引得池中冒出一群红鲤黑鲤凶狠地争抢。 一道身影突然从假山暗处闪出来,恭敬地跪地抱拳:“王爷,楚国长公主带着皇上来了。” 顾云剑眉一扬:“皇上?” 君九凝会来找他,这不奇怪,不过那小东西怎么也一起跟着过来了? 侍卫道:“楚国长公主先去了明卿宫找殿下,殿下不在,皇上又缠着公主不放,公主便将他一起带来摄政王府了。” “缠着不放?”顾云不由得轻声重复了一遍,哼笑了一声,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侍卫下去。 “带过来吧。” 侍卫低着头往后退下了。 顾云脊背笔直,右手轻掸了掸沾上些许碎屑的衣袖,将装着鱼食的碗整个儿地扔进了池子里。 水上顿时铺开一片黄灿灿的鱼食。 即便是装鱼食的碗,也是白玉制的,如此扔进池中,必定沉底。 如此珍贵的东西入水,一旁伺候的侍女却眼睛一眨也不眨,只一昧低头不语,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只有眉间那颗红痣鲜艳如血。 顾云转身,她亦步亦趋跟上。 “宫里的事情处理好了么?” 侍女低低道:“王爷放心。” 顾云微一点头,朝王府前厅走去。 摄政王府的会客厅,就在东院。 君九凝恨极了这个地方。 当初他们劫狱时,是她提出放火声东击西这种法子。 但是她还是不够心狠,放的火只不过看着吓人,实际那场火根本不会烧到有人的地方。 这才不到半个月,摄政王府已经修缮一新,守卫也增加了许多,更像个密不透风的囚笼了。 君九凝看着那高高的院墙,忍不住把指骨都捏出了响声。 “公主怎么有兴致来本王这里?”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君九凝被吓了一大跳,浑身寒毛都倒竖了起来。 她心悸不已地回头,却见顾云笑吟吟地看着她。 “公主在看什么?” 君九凝移开目光:“没什么。” 她抬脚走进会客厅。 顾云紧随其后,一进门便看见坐在桌旁,两只胖爪子抓着点心不断往嘴里送的小皇帝。 顾云刚捉弄了君九凝的好心情戛然而止,额角狠狠一跳。 而顾易也看见了顾云,正往张大的嘴巴里塞糕点的手都停止了。 “皇、皇叔……”他低眉顺眼地放下糕点,乖巧地叫了一声。 顾云皮笑肉不笑道:“皇上没吃早膳?” 顾易可怜兮兮地点点头,在接触到对方严厉的目光后又摇了摇头:“吃了,没吃饱。” 君九凝突然硬邦邦地插嘴道:“殿下真是能者多劳,皇上吃饭也没有吃饱都要您费心。” “想必我等若是出了事情,殿下也能如此关注吧?” 顾云看着君九凝眉宇间掩盖不住的一点焦躁,慢吞吞地笑了一下:“那是自然。” 君九凝深吸了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来,然后才道:“既然殿下如此慷慨,我就不废话了,君清漓生了假死病,还请殿下帮忙找到梁国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替清漓诊治诊治。” 顾云奇道:“楚太子昨日不还是好好的?怎的突然生了这种怪病?” 他演技实在太差,君九凝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天有不测风云,清漓从小体弱多病,从前也得过寒症,如今再度患上怪疾,还请殿下施以援手。” 第一百四十九章 神医下落 顾云笑道:“公主客气了,本王能伸出援手的,必定全力以赴。” 君九凝盯着他的脸,心里在想:他笑得真虚伪。 果不其然,顾云紧接着道:“不过……这神医,不是早就死在了妄图逃离摄政王府的时候吗?” 君九凝瞳孔骤缩,琉璃般的眸子倒映出顾云突然凑近的脸。 顾云偏头在君九凝耳畔轻声道:“那时候,公主不是亲眼看到了吗?” 君九凝只觉得当初把贯穿空灵心脏的那枝箭,又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死死压抑着自己想拔出腰间匕首,插进顾云胸口的欲望,一字一句道:“殿下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顾云薄唇微勾:“可惜梁国上下,愿意出手的神医只有这么一位。” 君九凝转身便走。 她走出那道门没两步,顾云的声音再度淡淡响起:“等等。” 君九凝没有回头,朗声道:“殿下,如果你觉得一切都尽在掌握的话,那你就错了。” 顾云眼底闪过一抹阴鸷之色。 君九凝直接回了宫,找秦一舟。 她知道,墨轻竹是有可能找到那个第一神医的。 而要找墨轻竹的话,眼下只能找秦一舟帮忙。 在她说明来意之后,秦一舟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她,并且把君九凝硬塞到他手上的那块玉佩又丢回给对方,眉眼一扬:“这点小事也要用这玉佩来换,你是不是也太小看我了。” “无关生死的大事,不要拿这块玉佩,否则就是对我秦某的侮辱。” 君九凝愣了一下,知道这是对方的好意,便把玉佩妥帖地收好了。 “恭敬不如从命。” 有了秦一舟的帮忙,君九凝很快就有了墨轻竹的消息。 她心中终于出现了一点希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墨轻竹。 秦一舟知道她心里的急切,却要她冷静下来。 “轻竹确实还留在梁国,但是他如今的处境也是异常艰难,对于这个第一神医,他也只告诉了我一些从空灵那听到的消息,不过他说他手上有个东西,或许你会需要。但是我并不知道他的位置,轻竹给我的信中说,你知道他会在哪。” 君九凝突然想起,他们去劫囚那晚,墨轻竹带她和闻非去的那个宅子。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秦一舟:“或许我知道这个地方。” 君九凝带着闻非和秦一舟,大摇大摆地出了梁王宫。 但马车驶入闹市之后,三人却奇异地出现在了墨轻竹那破宅子的门口。 秦一舟看着面前破落的大门,积灰的地面,结满了蜘蛛网的牌匾,头顶出现一条黑线:“你确定真的是这里?” 君九凝点头:“就在这里面。” 她回头问闻非道:“没人追上来吧?” 闻非不容置疑地点头。 他好歹是天下第一刺客,即便带着两个人,也足以甩宫里的暗卫十几条街了。 君九凝放心了,带着二人悄悄潜进府邸。 仍旧是脏兮兮的屋子,嘎吱作响的桌椅。 但君九凝眼尖地发现,这小院中的井边有一点水渍。 她盯着那块深色的泥土,和旁边生长得茂盛的草植,轻声道:“这是今日留下的痕迹,这里平日里肯定有人来!墨轻竹应该特意回来过,但是因为他有什么事情,不能呆太久,于是又走了。” 但在屋内转来转去的秦一舟有新的发现,招呼君九凝过去看:“你看这幅画这么干净,没有灰尘,也没有虫蛀,大概也是最近挂上去的。” “你能看出里面的门道么?” 君九凝上前一步,凑近细看。 灰白的山水,没有一点颜色,原本应是青翠欲滴的竹叶,也没有动态之美,显得死气沉沉。 这画上的地方仿佛似曾相识。 君九凝蓦然瞪大了眼睛:“这是无音寺啊!” 她为了救君清漓,找到空灵的地方。 无音寺。 那个隐藏得极深的小院已经空了许久了。 君九凝心情沉重地走进去。 她一直都觉得,如果她一开始就没有把空灵牵扯进这些事情里来,或许他如今,还是在这座小院中,每天养养花,喝喝茶,摇摇那个破签筒子,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吧。 他费劲救下来的两个人,君雪澜已死,君清漓再度陷入生命危险之中。 为什么会这样呢。 君九凝心痛至极。 闻非眼瞧着君九凝的目光扫过这院中的一砖一瓦后,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下去,轻声开解道:“逝者已矣,公主节哀,还有人等着公主去救呢。珍惜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君九凝心头一震,嘴角微扯地看过去:“你说得不错。” 秦一舟也道:“我们进去吧。” 屋子里也是许久没有人居住过了,脚步放得再轻,也是扬起了一些灰尘。 一张简单的桌子,两把椅子,周围的摆件千奇百怪。 空灵留下的东西没人动过。 君九凝目光扫过屋内陈设,却没发现任何异样。她抬起头,看见了一副字。 方方正正的“空”字,底下还有他的真名落款,“魏羽澜”。 她记得空灵曾说,这幅字是他几年前亲笔写的,而且后来跟她去楚国的时候,也是把这幅字带走了。 看来对于空灵来说,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君九凝伸手去揭那字画,想将它带走,等以后她找到机会能取得空灵的骨灰之后,到他墓前烧掉。 揭开字画之后,露出墙上的一个方形凹槽。 君九凝心中一跳。 凹槽中放着的是一个漆黑的木头盒子,这盒子应该没有被放进去多久,再加上藏得隐秘,还非常干净,上面一点积灰也没有。 君九凝把字画卷好抱在怀中,伸手将盒子取过来。 盒子没有上锁,用手指轻轻一拨铜扣,便能打开。 里面只装着一个密封蜡丸和一张被折起来的纸。 君九凝拿起纸张,轻轻展开,熟悉的笔锋映入眼帘。 这是空灵的亲笔信。 “昭和十三年,冬。” “近日忧思多梦,吾遵师令,日日求签,可惜近日所得除下下签之外再无其他。惟恐大限将至,令师尊亡故前心愿落空,故写此信。” 第一百五十章 碰头 君九凝看着这风格熟悉的言语,胸口仿佛堵了块大石。 昭和十三年冬季,正是她穿过来的时间。 空灵却在那段时间突生百般忧思,觉得自己大限将至。 怎么会这么巧? 那么年轻的一个人,写下这种交代后事般的信,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君九凝只记得她当时摇出上上签时,对方眼中的光也不是假的。 或许空灵那时认为,自己已经跳出了命运的桎梏,但世事难料,他终究还是为了救君九凝而死。 难道这就是宿命么? 君九凝忍住鼻腔的酸涩,接着读信。 “能寻得此物者,必是我一生知己,在我故后祭拜所得。若不出我所料,如今摄政王顾云残虐无道,无人可掣肘一二,吾友若因他到了走投无路之地步,此蜡丸中所封之物便可与他交换一个条件。” “若此物能解吾友燃眉之急,吾亦喜悦,可含笑九泉。” 空灵那时便已经预测了顾云的疯? 或者说,自顾云掌握梁国以来,一直都这么疯,所以空灵才不顾师门传统,坚决与梁国皇室一刀两断。 君九凝不由心中吃惊,手指捏起蜡丸细细查验。 蜡丸封得光滑结实,没有一点裂缝,一看便知:若是想看见里面是什么东西,只能破坏掉蜡丸。 但是空灵信中所提到的与摄政王做交易…… 对方估计也是知道这蜡丸情况的,若是蜡丸破损,万一他不认账呢。 君九凝拈着蜡丸犹豫几息,还是把它放回了盒子里。 君九凝刚把东西妥帖收好,这时在各处寻找墨轻竹的秦一舟和闻非也走了过来。 二人神色严肃,见君九凝抬眼望过来,闻非抢先道:“这里并没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看得出已经几个月没有人到访了。” 秦一舟看了他一眼,也对君九凝点点头:“不错。” 意思就是墨轻竹并没有来过这里? 君九凝闻言疑惑道:“可是墨轻竹那宅子里挂着的那副画,确实画的就是无音寺啊。” “而且他说有东西要给我,不应该是要亲自出现么?” 秦一舟皱眉道:“可能有急事?轻竹他在梁国还是有些事情要做的,虽然我不清楚,却也知道他做的事恐怕并不一般。” 闻非在一旁环顾四周,发现那副写着“空”字的字帖被揭了下来,和那墙壁上的凹槽,不由出声问道:“那字画后面藏着什么?” 君九凝不愿多说:“是空灵藏起来的一封信,是他很久之前写的,应该不是墨轻竹所说的东西。”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秦一舟和闻非,二人双手空空,看来也是没找到什么。 君九凝道:“看来是我们多心了,或许那只是一副画,墨轻竹把它挂在那里,应该没有别的意思。” 秦一舟也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便道:“那我们还是回那宅子里去等他吧?” 君九凝点点头。 闻非却不怎么赞同:“他并未严明时间,我们总不能在那里一直等下去,或许两方之间只是因为时间差异没有碰上面。不如我在此处做个标记,告诉他我们已经来过。” 君九凝眼睛一亮:“这倒也是个办法。” 她伸手重重地往闻非肩膀上一拍:“关键时刻,你还是挺聪明的嘛。” 闻非嫌弃地把肩膀往后一撇,嘴角却是微不可察地弯了弯:“谁叫某些人总是思虑不周全。” 秦一舟在一旁默默看着,这时突然插嘴道:“闻侍卫的话不无道理,我们还是动作快些吧,天色也不早了。” 几人回到破烂宅子的时候,翻过围墙,转身便碰上了一脸茫然的墨轻竹。 看清来人的面容之后,墨轻竹紧绷的拳头瞬间张开了,松了口气:“是你们啊。我就说一回来发现有人来过,还以为是顾云的人摸到这里来了。” 君九凝嘴角扯了一下,揭他伤疤:“只要你别把这地方告诉你那些‘精心培养’的下属,顾云就找不到这里来。” 他那群心腹里被策反之人可太多了。 “放心吧,这个地方知道的人不多。” 墨轻竹苦笑一声,却找不到话反驳君九凝的吐槽,只好扯开话题:“进去坐吧,我给你们泡茶。” 闻非推开嘎吱作响的小门,君九凝先走了进去,随便寻了张椅子坐下了。 秦一舟还留在院子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许久未见的好友,看着向来喜欢臭讲究、走哪都带着一堆人伺候的墨轻竹此时也得亲自上手打水烹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堂堂赵国三王爷如今落得身着素衣,只身在外,没个人伺候,过得鹑衣鹄面的。” 他知道墨轻竹眼下在顾云的追杀之下东躲西藏的,不会太好过,但对方这头发凌乱,衣着寒酸的样子,也实在让人惊奇。 “果真让人唏嘘。” 秦一舟关切地道:“是离开赵国的时候带的银子不够了?要不要我借你几两?” 边说还边把手往怀里探,仿佛真的要掏钱给他。 墨轻竹知道好友什么德行,便白了他一眼,拎着打满的水桶目不斜视地从他旁边走过去,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想给。 秦一舟不依不饶地跟了上去,伸手戳戳对方的肩膀:“你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墨轻竹这样玩世不恭、整日没个正形的人都给他惹烦了,一把拍开秦一舟的手:“别动手动脚的!” 他把从井中打来的水倒进烹茶的壶中,熟练地点上炉子,一道提进屋里,还要使唤秦一舟:“把我的茶碗都拿过来。” 秦一舟“啧”了一声。 墨轻竹补充道:“拿四只。” 秦一舟只好憋屈地捧着四只茶碗进去。 不多时,众人都喝上了滚烫的茶水。 君九凝垂眼,轻轻吹着茶水的热气,浅浅淡淡的茶香在鼻尖氤氲。 四个容貌气质皆是不凡之人窝在这样一个破败房间里,面不改色地喝茶,景象十分诡异。好在旁边没别人,不然恐怕要以为自己是撞见鬼了。 君九凝喝了两口茶,自觉该谈正事了,便正色道:“你说要给我的东西是什么?” 墨轻竹笑了笑:“我。” 君九凝瞪大了眼:“?” 秦一舟皱眉拍了下墨轻竹:“别打哑谜。” 第一百五十一章 结盟 墨轻竹耸耸肩:“好吧。其实我找你出来是为了说些我所知道的东西,我怕给秦一舟的信最终会被拦截,便没有在信中提及。” 君九凝催促:“可是有关于那天下第一神医的?” 墨轻竹点点头:“那人早就为顾云所用了,如果顾云不点头,你就算找到了他,他也不会出手为君清漓诊治的。” 君九凝手腕一抖,茶碗险些从指尖掉落。 怪不得,在摄政王府,顾云说的那些话,并不仅仅是嘴上威胁。 她恨恨地站起身,脑中闪过君清漓毫无生息地躺在床上的画面,君九凝顿时感到一阵焦躁,忍不住闭了闭眼,控制住自己情绪,才道:“我就知道!君清漓这次生病与那个狗屁的天下第一神医脱不了干系!我们还在楚国时,顾云的人就已经用那人制出来的无解之毒害了许多人了,眼下为了逼迫我,竟然对清漓下手!” “他一定是知道了我们那日和仇奚商量的事情,这才对清漓下手,想来逼迫我!” 闻非算是知道了来龙去脉,脸色铁青起来,握拳猛地站起身:“我想办法杀了他!” 说着就要往外走,被君九凝一把拦住:“笨蛋!你单枪匹马去摄政王府送死么?再说了,摄政王真死了,那君清漓才是没救了!” 再说了,顾云哪有那么容易杀死! 墨轻竹忍不住叹了口气:“顾云实在太狠了,随便出一招,就让我们招架不了。不瞒你们说,我此次来梁国,本来是为了替赵国谋一条生路,好让顾云不能对赵国随意拿捏,没想到我的动作很快就被他察觉了,眼下他的人跟疯了一样地到处找我,我也是东躲西藏,既回不去赵国,也难以找到突破口。” 好惨……秦一舟伸手拍了拍好友:“若是你实在走不了,不久之后我们也要回齐国了,到时我想办法把你捎出去。” 墨轻竹摇摇头:“我还有不少手下在这里,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君九凝道:“从长计议吧,只要不被慕云抓到,总有办法走的。” 说罢,她又拉了闻非一把:“坐下。”语气像是在哄闹脾气的小孩子。 闻非虽然冲动,却还能听得进君九凝的话。 君九凝一拦他,他就抱着手臂又愤愤然坐下了,脸上的神色分明还是不满的。 君九凝看着闻非,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没有告诉墨轻竹。 看着满脸苦恼的墨轻竹,她眼神都带上了一丝怜悯:“我倒也有件事要告诉你。” “你可知你们赵国有位国师,十分得国君信服?” 墨轻竹眼神一凛,点头道:“皇兄对他简直言听计从,快要越过我去了。” 君九凝嗤笑:“果然如此。怪不得赵国要打那场吃力不讨好的仗,大概也是那国师撺掇你们赵国君做的吧?” 那时宁王和楚皇在慕云联合梁国的操纵之下关系破裂,宁王定然不愿前往边境,还是君九凝过去力挽狂澜,撑到君清漓说服宁王后,宁王过来救场的时候。 她和君清漓早就推测过,赵国君蓦然发兵,大概率也是受了他人的挑拨。 后来闻非带回消息,她才知道,自己和君清漓的猜测果然没错。 “你们那位所谓的国师,就是我楚国的宰辅:慕云,而且他还和梁摄政王有勾结,意图把七国当前之势搅成一摊浑水,好夺得天下。” 此言一出,秦一舟、墨轻竹眼中均是出现震惊之色! 暮色渐深,和清宫里仍旧一团乱麻。 君清漓昏迷不醒,君九凝出宫去找摄政王之后也杳无音讯,楚国使臣团中的众人没了主心骨,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慕云沉默地站在人群中,看着脸色红润,却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君清漓若有所思。 秋月这时端着一盆温水进来,朝众使臣福了福身道:“各位大人,公主殿下吩咐了,虽然太子昏迷不醒,但该做的沐浴更衣一件事也不许落下,眼下快到亥时,这里留给奴婢等人照顾即可,各位大人还是请回吧。” 一名老臣抖着胡子道:“胡闹!太子殿下此时情况危急,身边怎可没个人看着?公主说是出去找摄政王帮忙寻找神医,可摄政王今日并未进宫,公主也至今未回,实在太不像话了!” 秋月面色一沉,这人在此时鸡蛋里挑骨头,指明君九凝的错处,是对君九凝名誉的损害,她不能由此人诋毁公主! 她四两拨千斤地道:“大人说得是,不过公主久久未归,应该是去寻找神医了。当初殿下得了寒症,不正是公主千里迢迢请来空灵大师治好殿下的么。不过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奴婢们没有主子看着,六神无主的,的确怕出些差错,不如大人留下来指挥咱们,也更好看顾太子殿下。” 这名挑事的楚国老臣顿时傻眼,嘴巴半张不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虽然嘴上句句为君清漓着想,但是要是让他整夜都看顾君清漓,他自然是退避三舍。 这时慕云适时地出来说话了:“林大人年事已高,若要为太子殿下守夜,只怕身体吃不消,臣自告奋勇,愿担起这份差事,诸位觉得如何?” 这种守夜的苦差事自然没人想要,众人纷纷称赞慕云,并接连表示自己身体不好,怕照顾不好太子殿下,一个比一个溜得快。 最后只留下了慕云在殿中长身玉立,背着手淡淡地看了秋月一眼:“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自会在外厅时刻保持警惕,以免有人趁机对太子做手脚。” 秋月一愣,捏着洁白锦帕的手掌紧了紧:“奴婢自当听从吩咐。” 她才不信慕云有这么好心,但此时君九凝不在宫中,她又不能拿对方怎么样,只能尽力护着君清漓了。 帮君清漓擦洗过后,秋月留在内室,坐在君清漓床尾看顾着他。 夜深人静,室内也出现了浅浅的呼吸声。 慕云坐在桌旁,脊背笔直。 外头传来一声粗哑的乌鸦怪叫,他原本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眸中蕴藏的锐意一闪即逝。 第一百五十二章 瓮中捉鳖 屋里的人都睡熟了。 慕云慢慢地走进内室,看着已经昏迷的秋月,唇边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讽笑。 他的目光落在了君清漓身上。 慕云走到对方床前,伸手往他的颈边探去。 “咻——”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心头升起,黑暗中钻出一道流光,以极快的方向朝慕云的脖颈射去。 慕云眼神一冷,朝君清漓伸出的右手顿时转变方向,猛地往侧边一挥,身子也随之转了一圈,离开君清漓的正前方,落在一侧。 他抬起右手,月白色的上好绸缎,被一枚小小的袖箭撕出一个破洞,而锋利的箭尖正正好插在衣袖上绣的那株兰草花心。 慕云冷冷地朝袖箭飞来的方向看去。 秦一舟不知不觉间出现在窗边,身体半倚着,还没收回去的手肘上明晃晃地绑着一柄发射袖箭的机杼。 他身后是一片漆黑的夜色,屋内的灯火照在他身上,半明半暗。 只见秦一舟脸上带着三分不痛不痒的笑,眼底却暗沉沉的:“慕大人,好端端的,你碰楚太子的脖子做什么?” 他手上动作不停,拨弄了一下发射袖箭的机杼,箭尖锋利的光在他黑衣的衬托之下极为扎眼。 秦一舟冷笑着朝慕云的方向摆弄了两下手上绑着的袖箭,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慕云面色不改,掸了掸袖子,把穿透布料的那枝小箭拔下来,站直了看向秦一舟,不答反问:“齐国三王爷夜访和清宫,有何贵干?” “本公主请他来的,有问题么?” 一道清亮而冷漠的女声从门口传来,慕云不禁瞳孔一缩,回头望去,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君九凝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慕大人先回答齐三王爷刚刚的问题,再来兴师问罪好了。” 君九凝身侧,闻非也抱着双臂,一双没有温度的眸子亦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慕云。 他浑身煞气,看着倒是很能唬人。 慕云看着三人的架势,不禁嘴角微弯:“不过是探一探殿下的脉搏罢了,公主的侍女睡着了,总得有个人来看顾太子殿下。” 君九凝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哦?” 她微一点头,闻非便走过去,推了推秋月肩膀。 秋月无声无息地倒在床铺上,双眼紧闭着,原先放在膝盖上的手臂也是软软垂在一侧,一看便知是中了迷药,昏迷不醒。 “慕大人,解释一下吧?”君九凝好整以暇地看着慕云,拍了拍手,随她过来的楚国暗卫顿时从门外冲进来,将慕云围在正中。 谅他即便插翅,也别想逃。 慕云笑道:“公主何必这么大阵仗?可别冤枉了好人。太医嘱咐要时时关注着太子殿下的情况,臣不过是照吩咐做事,置于这侍女为何昏迷不醒,与臣又有何关系?” 君九凝也嘴角微弯:“有没有关系,慕大人自己心里清楚,再说了,这殿内只有慕大人还是清醒的,也不知想对太子做什么,本宫自然不能草草揭过,得好好调查一番。来人,把他带下去审问,务必问清楚慕大人为何加害太子,背后指使者又是何人。” 两名身材高大的暗卫顿时上前扳住慕云肩膀,拧着他手臂要将他押下去,慕云被如此粗鲁地扣押,却只笑眯眯的,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 就在他经过君九凝身侧时,慕云忽然道:“等等。” 君九凝扭头看了他一眼,神色不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慕云道:“公主好手段,臣甘拜下风了,不过我一介文臣,可受不了那些夸张的刑具,不如我跟公主做个交易,我告诉公主到哪里去找那天下第一神医,公主放过我,可好?” 君九凝斜睨着他,闻言只是黑色的眼仁动了动,波澜不惊道:“带下去。” 慕云:“?” 她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不想救君清漓了?! 眼看着就要走出殿门,慕云又说道:“公主不想救太子了?如今除了那天下第一神医,可没人能救得了太子殿下了。” 君九凝这才把暗卫叫住,亲自走到慕云面前。 慕云比她高将近一个头,因此君九凝看着他的双眼时就必须得仰视,慕云从那对琉璃般的眸子中看到了难以遏制的怒火,君九凝压着火气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狗屁神医早已是顾云的人了,我即便找到了他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和顾云谈条件!既如此,我又何必在你这里做二手买卖?!” 她越说越气,心里已经认定君清漓中毒必定和慕云脱不了干系,便想吓唬吓唬对方:“你们看着他,让他把牢里的那些大刑都受过一遍再问,我就不信了,撬不开他的嘴!” 那两名钳制着慕云的暗卫大声附和道:“属下定遵循公主命令!” 慕云:“???” 他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君九凝,眼珠子简直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怎么感觉君九凝又变回了以前他最讨厌的样子,嚣张跋扈,只不过受害人眼下变成了他自己! 君九凝看着对方惊愕的神色,心中暗爽。她自然不是真的要对慕云用刑,毕竟这可是原书男主啊!作为一个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大反派,她若是真的给慕云安排了“沉浸式”地牢一日游,待到他日风水轮流转之时,慕云能活活吃了她! 她只想吓唬吓唬对方,若是慕云到了地牢还嘴硬,就让人直接把他关在里面。 然后慕云大概就会因为现实的大起大落而怀疑人生,整夜还提心吊胆,生怕君九凝什么时候又带着人来抓他去受刑。 君九凝一想到慕云有可能在地牢跟暗卫大眼瞪小眼,一脸风中凌乱的表情,就十分想笑。 但是这时候得忍住。 但出乎意料的是,慕云这次不肯动了,暗卫对他上手,却拖不动他。 君九凝吃惊地看向他:慕云的实力一向不会主动展露。 只见对方脸上表情不怎么好看,但似乎有些忌惮这殿内殿外的楚国暗卫,在思考对策。 僵持片刻后,慕云叹了口气,耸了耸肩膀道:“好吧,你赢了。那天下第一神医确实受制于梁国的摄政王,不过想绕过摄政王让他出手也不是不可能,就看公主够不够诚意去请他了。” 君九凝眉尾动了动:“说来听听。” 第一百五十三章 请神医 慕云朝她做了个过来的手势,君九凝警惕地看着对方,直白道:“你是不是想挟持我,然后威胁我叫他们把你放了?” 慕云:“……你如果不说的话,我确实没有想到。” 君九凝疑似翻了个白眼。 “你们到外面守着吧,如果不是我先出来,就把慕云擒住。”君九凝决定还是暂时相信一下对方,便对楚国的暗卫吩咐道。 暗卫如潮水一般安静退出殿外。 闻非站得离君九凝近了些,好保护对方,而秦一舟则从窗户上跳了下来,还仔细地把窗户拴好了。 君九凝赞赏地看了一眼对方,点点头。 闻非好似不服一般,朝四周看了看,像是也想找个东西关一关,可惜楚国暗卫离开时已经把门关严实了,没有给他发挥的空间。 闻非只好抱着双臂,脸色更臭了。 可恶,被别人抢了风头。 君九凝不知道闻非小学鸡一般的内心,只看向慕云,心里难免有些迫切。 “这下可以说了吧?” 慕云想了想,先叹了口气:“公主,我确实没想着要对太子殿下做什么。我只是看出有人在这殿中点了迷香,想过去看看太子殿下有没有出事而已。” 这波惨实在卖错地方,君九凝心里冷笑连连:我自然知道。 因为这迷药,本来就是君九凝派人下的。 不管慕云会做什么,君九凝都是要借此原因抓他的,但慕云伸手去碰君清漓这件事情是出乎君九凝意料的。 她不知道对方有什么意图,但不管是什么,那一刻他都必须阻止。 君九凝知道慕云和顾云的合作关机不一般,连密道这种如此重要的东西都让慕云知晓了,拿他去换君清漓,成事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你说的话在我这里没有可信度。” 慕云奇怪地看了君九凝一眼:“那公主何必相信我刚才说的,请神医出手之法?” 君九凝噎住了。 她冥思苦想一会儿,才道:“你说得也有道理,那你和我一起去请就可以了,若是请不来,就再把你关起来。” 慕云:……我怎么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君九凝反应过来,对方可能是想拖延时间,便往他逼近了一步:“你别岔开话题,到底怎么请,快说。” 慕云道:“公主应该听说过,这梁国原有两位神医,一名是空灵大师,一名就是这号称天下第一神医的空愚。而且,这空愚还是空灵的师兄。” 君九凝知道有这么一个神医,但他的名字,还是第一次听到。 即便是空灵之前向她提起时,也只是用“师兄”二字来替代。 现下听来……他师兄的名字,不被世人所知是有原因的。 君九凝不由好奇,为何他们的师父要给师兄弟起这样对比明显的法号。 慕云见她表情疑惑,嘴角掀起一抹笑容,不知为何,竟然让人看出几分讥诮的味道。 “公主也想知道为何明明是同一人的弟子,法号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吧。” 慕云毫不拿自己当外人似的,寻了张凳子坐下,一手撑在桌子上,托腮看向君九凝:“这‘空灵’二字,其实是法号,继承这个法号的高僧世代守护梁国皇族,为他们祈福消灾,奠定国本。而且这神僧一脉有一条如铁律令,获得空灵法号的大师一生只能收一名弟子。” “而上一名继承空灵大师法号的高僧,不顾旁人劝阻,在收了第一名弟子不到一个月时,便破戒收了第二名弟子,并在给他们取法号时,给大弟子赐名空愚、小弟子赐名空灵。” 君九凝显然被勾起了兴趣,急迫问道:“这是为何?” 慕云见她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偏生还要慢吞吞地说道:“这一脉本有规定,只有在上一任空灵神僧圆寂之后,他的弟子才可继承法号。但那时候空灵大师这样做,就是为了警告大弟子,不要肖想神僧之位,他所指定的继承衣钵之人,是二弟子。” “那为何要给大弟子取这种名字?”君九凝皱眉问道,“他偏心二弟子就罢了,为何要给大弟子取这样一个有些侮辱人的名字呢?” 空愚空愚,是想大弟子脑袋空空,还愚笨不堪么? 但这大弟子才是被称为天下第一神医,岂不是太奇怪了? 君九凝生怕这是个龙王打脸剧本。 慕云看着君九凝,眼底闪过一丝莫名光芒,旋即移开了视线,以作掩饰:“大概是希望大弟子能愚笨迟钝些吧。” 君九凝皱眉:她知道古代重男轻女很严重,没想到还会重大偏小么? 她催促道:“然后呢?” 慕云眼睛慢慢的转了转,然后道:“然后那一代的空灵大师就把大弟子送了出去,专心培养小弟子。后来小弟子继承了他的衣钵,成了这一任空灵大师。” 说完,慕云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一任空灵大师继位后,和梁国的摄政王闹得很僵,宣布再不听命于梁国皇室,便离开了梁王宫,隐藏于世了。”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他叛出梁国,被摄政王处死。” 君九凝眼神暗了下来,忍不住替空灵辩解:“他不是被摄政王处死的,也没有叛国……” 后面的这句话,她说的也没什么底气,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声音已经趋近于无。 她忍不住把视线看向了别处。 慕云看了她一眼,扯着嘴角,眉眼弯了弯:“谁知道呢,反正他已经死了。这些也不重要了。” 闻言,君九凝手指一僵,突然发怒:“你不是要和我说那神医的事情么!为何要扯上他人?” 慕云眸色一暗,立刻知错就改:“是臣思虑不周,公主恕罪。那神医的事情倒简单,他被空灵大师送出去之后,在外寄人篱下几年,又回了梁国,最终被梁国摄政王发现此人,便纳为己用了,所以这空愚在民间只是昙花一现,实则是去了摄政王麾下,不再出来走动而已。” 君九凝想了想,发现自己好像又被绕进去了,便气呼呼问道:“你说了这么多,却也没告诉我要怎么才能绕过摄政王这条线请来那第一神医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签筒 慕云不紧不慢地笑了一声:“若说要请这神医出手,也只有公主能做到了。这神医现在只缺一样东西,就是上一任空灵大师传位给魏羽澜时,给对方的那个神物。” 君九凝立刻想到了那枚从空灵住处找到的蜡丸。 她心里顿时有些说不出来的难过。 慕云默默关注着对方的反应,见君九凝眼神闪躲,便知她肯定知道其中内情。 “公主能弄到手么?” 君九凝想了想,还是决定周旋一下:“你可知道,那东西大概多大,是个什么东西?” 慕云想了想,轻声道:“大概是一个黑色的,圆柱形物。两只叠起来的拳头那么高。” 君九凝一愣:这个描述,不可能是蜡丸啊…… 圆柱形的东西,那个盒子也并不符合描述呀。 怪不得那纸条上写的是和顾云做交易。 她沉吟片刻后道:“我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我确实和空灵交好,但是人家不至于把这种传位宝物也告诉我,甚至给我吧?” 慕云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旋即遮掩了下去:“那臣就帮不了公主了。那神医只求此物,若是没有的话,恐怕不会愿意出手帮公主的忙。” 君九凝藏在衣袖下的手握紧了几分,然后道:“等等,你让我想想。” 她看向不远处,躺在锦被中死气沉沉的君清漓,闭了闭眼,随后猛地看向慕云,沉声道:“我明日想想办法。若是我找到了,你必须带我去找那神医。” 无音寺。 慕云看着院中枯死发灰的植株,眼神微闪:一年前,他也曾来过这里。 不过他赶到时,君九凝和空灵已经离开了。 君九凝站在小屋门口,回头唤他:“慕大人,你还在磨蹭什么,不是要找东西么。” 慕云转身,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屋内的陈设也同以前没什么变化,不过是……墙上多了副字。 这幅字和屋内景象格格不入:它太新了。 新的就像是昨日才写的。 慕云迈步走了过去。 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空”字,但执笔之人必定不学无术,一笔一划粗细不匀,笔锋混沌,毫无美感。 他视线往下看去,之间落款处写着小小的几个字,仿佛怕别人看见似的:君九凝赠魏羽澜,昭和十四年,初夏。 君九凝早就找遍了这个会客厅,所以这次再来,只匆匆地扫了几眼,见慕云在看她留在这里的那副字,也没有多想,带着闻非到其他房间去搜寻了。 君九凝心里想着:黑色的圆柱形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她走进空灵在世时休息的房间。 这间屋子很整洁,因为没什么东西。 不过因为太久没住过人,各处也是落了层薄灰。 君九凝一踏足,便掀起一点灰尘。 恰是上午,阳光从外面斜射进来,灰尘在光束中飞舞,跟随着君九凝的脚步,仿佛一群调皮粘人的小孩。 室内陈设太过简单,以至于君九凝一眼望过去,就把屋内所有的东西尽收眼底。 一张没有被褥的床铺,点油灯的桌子,一把粗糙的椅子,窗前还有一个蒲团。 还有一个敞开着的衣柜。 君九凝看见那里面只挂着一黑一白两套衣服,再无其他任何东西。 闻非见君九凝眼睛定在上面,忙上去把柜门关上了:“都怪秦一舟,一定是他昨日找了这里,忘了关门。” 君九凝看了他一眼,对方脸上浮起浅浅一层薄红,眼神一与君九凝对上,就忙撤开了。 闻非分明是趁秦一舟不在,故意甩锅。 不过她也懒得计较这些了。 四下看了一圈,没发现不妥之处,君九凝便朝那个窗前的蒲团走去,看着这个陈旧的蒲团,君九凝想了想之后,一撩衣袍,跪了下去。 这应该是空灵日常诵经、修行时候的状态。 君九凝双手合十,轻轻闭上眼。 从窗外照进来的太阳,给她的背影镀上一层金边,这一刻,在闻非看来,君九凝仿佛比阳光还要耀眼。 君九凝在想:虽然她是无神论者,但她还是希望,冥冥之中,魏羽澜能帮她一把,让她找到能救君清漓的那个东西吧。 静静地跪坐了一会儿后,君九凝想站起来,但没想到压在屁股底下的膝盖突然发麻,她险些倒下,还好反应快,扶了一把边上的床沿。 但这一按,她就发现了手下木板的触感实在不对劲,惊讶道:“这块木板是松动的。” 闻非过来把她扶起来,然后用力朝那个地方按下去。 一个隐藏的抽屉突然从君九凝身后的墙壁中弹了出来。 看清了抽屉里的东西过后,君九凝忍不住瞪大了眼:“这是……” 这不是当初她请空灵出手救君清漓时,对方给她摇签子的那个签筒么!? 君九凝伸手把签筒拿起来,沉甸甸的手感,光滑质冷。 她突然想起来,当初她摇出来的那三根上上签,空灵直接送给她了。 不知道秋月收拾东西的时候,有没有帮她一起带到这里来。 君九凝握着签筒,打算回了香凝殿好好找找。 她四下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可以用来包签筒的东西,便想解下自己的外袍。 闻非见她突然开始脱衣服,大惊失色道:“公、公主,你,要做什么?” 君九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己里面的衣服分明严实得很,不知道闻非在紧张什么:“包东西啊,我又没带布袋。” 闻非皱着眉,把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递过去:“你用这个吧,你一届女流,在外面还是把衣服穿好。” 君九凝没拒绝他的好意,又把衣服穿上了。 不过现在已经是初夏,整天穿得里三层外三层,也确实是热,只能暂时忍耐忍耐了。 君九凝把签筒包好,带着闻非回到会客厅中,慕云已经在等着他们了:“可有发现?” 二人一齐摇头。 慕云自然发现闻非的外袍不翼而飞,而君九凝的手上正好拿着一个布包。 他指了指君九凝手上的东西:“这个是?” 君九凝大大方方道:“签筒。” 说罢还举起来摇了摇。 清脆的碰撞声隔着布料传出来,慕云不由得一愣。 第一百五十五章 臣定当不负所命 慕云忽然道:“能否给我看看?” 君九凝想了想,一个摇签筒而已,便打开层层叠叠的衣服,露出有些沧桑的筒身。 慕云不由得想伸手去拿,指尖快要触及筒身时,才忽然想起来这东西是在君九凝手上。 他缩回手,轻声道:“说不定这个便是神医要的东西。” 君九凝皱眉,并不相信:“怎么可能!这只是一个签筒而已啊,怎么会是你说的那个传位神物。” 慕云喉头动了动,看着这个黑色的东西,嗓音也是有些艰涩,似乎也有点难以接受:“黑色、圆筒状,两个拳头叠起来那么高,这个东西似乎很符合。” 这么一说还真的是。 君九凝想了想,便把东西递给了慕云:“那就用这个去找神医吧?若的确是这个东西,便请他来救君清漓,若不是,就把这个签筒还给我吧,好歹是空灵大师的遗物,我帮他收着。” 慕云一愣:“你不是要亲自去请他么?” 君九凝想了想,就说了真话:“神医避世已久,想必不会喜欢见到生人,既然你与他相熟,便由你把这东西带去给他吧。” 其实她本来也没能想着自己真的能绕过顾云见到那劳什子神医,既然慕云愿意当这冤大头,何乐而不为呢? 说不定还能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离间作用。 但见慕云捧着东西不言不语,似乎不太愿意自己一个人去,君九凝又警告道:“本公主这是相信慕大人,再说了,横竖你都是跑不了的,即便你眼下和摄政王是一路人,但你可别忘了,你慕云明面上还是我们楚国的人呢。” 她言外之意,就算慕云想趁这个机会逃出宫来,摄政王也未必能答应。 双面间谍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想抽身就抽身,哪有这么容易。 慕云听出来君九凝的威胁之意,忍不住笑了笑:“公主放心。臣,定当不负所命。” 不过话虽这么说,君九凝却也不信这东西是那神医想要的,坚持要再找一找。 随后几人又在院中搜寻了一番,确定这里没藏着别的东西才离开。 回梁王宫的马车上,君九凝和慕云面对面坐着,大概是相看两相厌,都默默地合起了眼睛。只有闻非一脸警惕地看着慕云,而对方也不怎么在意,只是捧着那个用他外袍包着的签筒,自在地闭目养神。 几人沉默了许久,直到闻非也盯得百无聊赖了,正想松懈一会儿,慕云却突然睁开眼道:“闻侍卫是心疼自己的衣服,想要回去么?” 他委婉道:“其实你可以直说的,我并非不通情理之人。” 闻非冷笑一声:“不必,我只是怕你心怀不轨,这才不得不防备着慕大人而已。” 他在赵国时便见识过对方的厉害,自然不敢轻敌。 君九凝睁开眼看了这实诚孩子一眼,对他简单的脑回路无可奈何,眼神中都带上了几分怜悯。 来了这里之后,君九凝便知道说话不能直来直去,更不能把真实想法诉诸于口。 但闻非这个倒霉孩子,也不知怎么还能保持这样一副玻璃心肠,不消多费几分力,就能把他看穿了。 君九凝只好小声道:“闻非,有些话吧,心里知道就好了,不用说出口。” 其实她也是生怕闻非下一秒就把慕云在赵国那厢做的事情给捅出来,把对方给惹恼了。 但慕云被冒犯了也没拉下脸,竟然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眉眼甚至带着几分笑意:“闻侍卫言语无忌,倒是让我羡慕。” 他转向君九凝:“不知公主可否为我解答疑惑?” 君九凝顿时警觉了起来:“那要看慕大人问的是什么了。” 慕云笑了笑:“那院中杂物也不少,怎么公主偏生就拿了这个签筒?莫不是……” 他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光:“有什么特殊意义?” 君九凝诚恳道:“慕大人,你们男人八卦起来,比起女人也不遑多让啊。” 慕云懒洋洋地靠在马车的车厢壁上,淡淡道:“看来这还是个有故事的签筒了。能让公主如此在意。” 君九凝被他戳穿心事,也不恼,反而灵机一动:“彼此彼此而已。不过慕大人想听故事,是不是也得拿东西来换?” 慕云偏了偏头,诚信求问:“哦?” 君九凝笑道:“在梁国边境时,我被刺客抓走之前,曾去找过空灵大师,不巧,看见慕大人与他相谈甚欢,便没有打扰。” “不知慕大人和空灵又有何渊源?” 慕云思考了一会儿,放弃了听故事的打算:“公主倒真的把我难住了。” “我确实和空灵大师有几分交情,不过此事不便告知他人,公主还是歇了这份心思吧。” 君九凝耸耸肩,不置可否。 既然你不说,也别想听我的。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马车突然猛地停下,君九凝没坐稳,顿时往前一扑,一双手撑上了慕云的膝盖。 而自己则扑通一声,两只膝盖重重磕到地板上,跪坐下去。 君九凝觉得自己的膝盖骨离碎掉就差那么一丁点了。 她龇牙咧嘴地一抬头,被她的手非礼的慕云正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发现自己的手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君九凝耳根顿时红了,着急忙慌地一用力,把自己撑起来。 她慌乱之间,扯到了慕云手中包着签筒的衣服,恰好慕云拿得也不稳当,衣服顿时散落,而签筒也掉落在地上。 细长的木签洒了一地。 君九凝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社死过了。 她红着脸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说着便蹲下身子去捡那地上的木签。 慕云叹了口气,也俯身拾起几根落在自己脚下的木签:“公主,还是我来吧。” 君九凝充耳不闻,一心只想着罪过至极,拾起签筒后忙检查了一番,发现没有摔坏才松了口气。 她把捡起来的木签放回签筒里,面前突然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这里还有。” 君九凝接过慕云手中木签:“谢谢。” 她坐回去,点了点数,开心道:“幸好是撒在了车厢里,一根没少。”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上上签 慕云眼力过人,又在一旁默默关注,自然也发现这签筒中如今只有五十五根。 他不由问道:“一般摇签的签筒不都是有五十八根木签么,这数目似乎不对。” 君九凝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慕大人果真眼力过人,这里确实少了三根。” 她想了想道:“不过那三根我也不知道在哪里,你先拿去给神医看看是不是他要的东西吧,如果确实是这个,我再想办法把那三根找出来,补齐签筒。” 慕云挑眉:“所以那三根一早便在公主手上了吧?” 君九凝想了想,没说话。 她也是要留点心眼的。 这时慕云把那件外袍也递过去,淡淡道:“公主还是把东西收集齐了,再交予我吧。即便不是那位神医要的东西,他见到如此残缺之物,也会心生不快。” 君九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拿过去给他看看是不是就行了,难不成他还会特地去数数这签子到底少没少么?” “你不告诉他,他怎么会发现?” 慕云顿时无话可说。 他吸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可惜我已经知道了,所以公主还是补齐了再交予我,不然我也懒得替公主跑这一趟。” 君九凝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回了梁王宫,君九凝没放慕云回去,直接把他带到了香凝殿。 “秋月呢?” 香凝殿的宫女怯生生地看着君九凝,和她身后的慕云,小声道:“秋月姐姐还在和清宫照顾太子殿下呢。” 君九凝想了想,吩咐道:“你去把她叫回来,不过要先让那些大人们过去帮忙看顾太子。” 小宫女喏喏应声,迈着小碎步往和清宫去了。 慕云笑道:“看来公主平日里管教宫人倒是严厉。” 君九凝懒得和他拌嘴,一把扯上对方衣袖,把他拉进了库房。 “秋月既然还没来,我们便先找找。闻非,帮我把能开的箱子都先打开。” 闻非往库房里扫了一眼,嗤笑:“简单。” 他拔出腰间别着的宝剑,看准一个箱子,朝着上锁的位置狠狠劈下去。 君九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息之间毁掉了一个箱子。 她还没反应过来,闻非已经要朝第二个箱子下手。 “你等等!”君九凝哀嚎一声,“我的意思是叫你把没有上锁的箱子都打开!不是叫你把锁毁了!” 闻非握剑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他不屑道:“不过区区几个箱子,你若是心疼,我再去买一些赔你便是。” 君九凝头疼又火大:“干活!别劈箱子了!” 闻非只好老老实实地把没有上锁的箱子一一打开。 君九凝弯腰找了一会儿,累得不行,便伸手锤了锤背部,有气无力道:“算了,还是等秋月过来吧,闻非,你去看看,为什么她还不过来。” 闻非不肯走,警惕地看了眼慕云:“属下是贴身侍卫,怎可离开公主。” 慕云翻找东西的手顿了一顿,旋即如常动作。 君九凝道:“那你叫别人去找也行,按我们这个找法,得找到明天。” 她的“嫁妆”太多,隔壁还有一屋子呢。 闻非不情不愿地出去了,走之前还恶狠狠地瞪了慕云一眼,仿佛在警告他不许轻举妄动。 君九凝休息够了,一头扎进一个专门存放她的各种首饰的大箱子里,吭哧吭哧地找起来。 这古代的公主也难当啊! 这些头饰发钗又贵重、又勾头发、又脆弱得很,得用小盒子一个个地装起来,再撞进大箱子。 现代人君九凝不禁心中咋舌:这……真的很不环保。 不过古代似乎不怎么缺木头。 她一边出神,一边麻木地翻找着,完全没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 慕云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手下的动作,眼神淡淡地望着君九凝,忽然道:“看来这木签子已经被公主压箱底了吧。想必也是许久之前得到的,难不成是当初公主远赴梁国请来空灵大师的时候获赠的么?” 君九凝没什么防备,随口便答道:“怎么了?” 看着君九凝认真翻找,尤为重视的样子,慕云心中泛起淡淡的不悦,但他面上不显,继续套话:“公主明明是有求于空灵大师,怎么他反而赠予公主吉签?” 君九凝闻言,不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她皱眉抬头望向慕云,不客气道:“你怎么知道他送我的是吉签。” 难不成空灵也把这事告诉过别人? 这个想法一出来,就被君九凝自己先否定了。 不对,之前慕云还问她为什么偏偏只把签筒带出来了,说明他不知道君九凝和这签筒的故事。 慕云这么说,大概只是为了试试她吧。 但她心理活动还没能走完一圈,慕云便答道:“若不是吉签,想必空灵大师也不会送予公主。怎么说,也是名得道高僧。” 君九凝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真是想太多。 她觉得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空灵大师送我的木签,都是我亲手摇出来的。” 慕云眼中异色更甚:“你亲手摇的?” “嗯……诶?!” 她捏着一个长条形状的小木盒子,满脸雀跃:“我找到了!” 君九凝将那三根木签拿出来,细细端详了一会儿,眼神有些怀念,又难掩落寞。 片刻后——“喏”,她伸手递给慕云,眼睛亮得惊人,“那去吧,希望这东西能请动神医,救君清漓吧。” 慕云看着那三根字迹清晰的“上上签”,抿着唇,默默接过来。 他的指尖无意触到了君九凝的手背,柔滑而细腻的质感却让他像是被火燎了一下,猛地收回了手。 幸好他动作虽然快,却也稳,君九凝没发现什么异样。 她把签子递给慕云后,便提着裙角跨过满地凌乱的大小盒子。 走出库房那扇大门的前一秒,慕云忽然叫住了君九凝。 他看了看静静躺在手心的三根木签,问道:“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话一出口,慕云自己也是愣了愣。 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慕云正心中恼火自己的口不择言,自暴自弃道:“是臣冒犯了,公主若是不想回答……” “重不重要,也没什么意义了。”君九凝忽然出声打断。 第一百五十七章 现身 慕云自嘲一笑:“是啊,人都死了,还能有什么意义。” 君九凝以为他也是在为空灵的死难过,便出言安慰道:“有的人虽然已故,不过若是有人常能惦记,想必他知道了,也会无比欣慰。慕大人不必想太多。” 慕云好像看起来心情更差了,君九凝关切地道:“慕大人?” 慕云轻声道:“若是臣……” 这时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忽然插了过来:“公主,人带到了。” 君九凝回头一看,是闻非,手上还提着气喘吁吁的秋月。 也不知他是怎么把人带过来的,秋月看起来吓得不轻。 她笑道:“你们太慢了,我都已经找到了。” 慕云在她身后,看着对方精致的眉眼,和忽然绽开的、真心实意的笑容,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也是,他只是一个,和君九凝一直处于对立面的人,若他死了,君九凝不为此大笑都算有涵养了,又何必去想对方会否因为他的死而产生那点可笑的怜悯之情。 他轻轻地从对方身边走过去。 君九凝见慕云要离开了,便在背后喊道:“慕大人,若是有什么消息,务必尽快告知我啊。” 慕云脚步挺住,“嗯”了一声就离开了。 闻非皱眉不爽,轻声道:“公主,可要属下跟着他?万一此人阴奉阳违……” 君九凝其实也有担心此事,但她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再说了,慕云最多就是嘴上答应得好听,其实没有去找那神医而已。 总不至于只为了昧下那个老旧的签筒。 她没再朝慕云离开的方向看去:“随他去吧,我们尽人事,听天命。” 君九凝带着二人回了和清宫。 一进入大殿,楚国的老臣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纷纷冲上来把君九凝围住了。 面对着这群一涌而上,问东问西的老臣,君九凝也是头痛。 “公主可找到神医了?” “那神医愿意出手么?” “太子殿下此病有没有治愈的可能?” 君九凝耐着性子解释道:“在请了,不知道,能不能救太子这种问题问我也没用,得等神医过来。” 老臣们忧心忡忡:“那就是还没请到神医出手了?太子殿下的情况可不能拖延了,昨日手脚还是柔.软的,一夜过去,竟僵硬.了不少。” 君九凝闻言一愣,疾步走到君清漓床前,提起对方手腕一揉:皮肤虽然还是有弹.性的,并没有僵硬,但里面的肌肉和骨头却像是失去了活性,直挺挺、硬.邦.邦的,根跟柴火棍一般。 君九凝都不敢用力去掰他的手指和腕部,生怕掰折了。 这次君清漓的病可比寒症严重得多。 寒症好歹能拖个十天半个月,但是他这次症状发展得太快,如果这几日不能尽快找到神医替他治疗的话,即便过些日子能求得神医出手,也保不齐会留下什么不可逆转的后遗症。 君九凝决定如果明天慕云给不了回复的话,就直接拿着蜡丸去找顾云。 “秋月,请各位大人回去吧。今夜我来看着清漓。” 君九凝坐在君清漓的床边吩咐道。 秋月低低地应了一声,下去了。 闻非走过来,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君清漓,想说句什么安慰君九凝,可惜嘴笨,张了几次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好闷闷地抱起双臂,站在她身边。 君九凝有些心力交瘁,其实她知道君清漓此次发病,和顾云必定脱不开关系,可是这里到底不是她的地盘,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那日君清漓病发时,光是调查君清漓这几日的饮食,都不知道派出去多少人手各处看顾。 而且,宫中关系错综复杂,内务府、御膳房、还有日日到各宫跑腿的小太监小宫女数不胜数,她调查已经够耗费心力,更别说一旦有人从中作梗,线索便断得干干净净。 君九凝干脆就没有继续查下去。 她只希望这次君清漓能挺过来,然后赶紧带人回楚国去,再也别搅和进这摊浑水里面。 至于顾云算计她、算计君清漓的这一笔仇…… 她不得不承认,只能忍下,甚至还有可能要屈辱地去找对方,求他救君清漓。 君九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秋月这时送了盏茶进来:“公主、闻侍卫,奴婢沏了壶花茶,你们喝了正好提提神。” 君九凝接过一闻,发现里面有自己不喜欢的菊.花,便又放了回去。 她轻声道:“这两日.你照顾太子辛苦了,下去好好休息吧,今夜我看着他就可以了。” 说着,她知道秋月肯定不愿意,便强硬的扶着秋月的肩膀,把她送出去:“睡饱了,明日才好当差。” 秋月只好听命离开了。 闻非哼了一声,冷着脸:“你倒是体贴她。” 不就是个动作慢吞吞的宫女吗,他难道不有用多了,为什么君九凝就老是喜欢凶他。 君九凝觉得他最近好像很喜欢阴阳怪气,却也懒得跟他计较,敷衍道:“也体贴你,你多喝两口茶吧。” 这哄小孩的语气…… 闻非翻着白眼灌下两杯茶,不屑地撇嘴:“难喝。” 君九凝忍不住笑了笑。 夜已渐深,窗外虫鸣渐起。 君九凝觉得屋里的灯似乎都有些暗了,便走过去,拿起剪子,剪了剪灯芯,口中随意地道:“闻非,你去把那边的灯座也剪一剪。” 无人应答。 君九凝顿时警觉了起来,唤他的声音提高了些:“闻非?” 仍旧没有一点回应。 君九凝“啪”地扔下剪子,快步走到闻非身边,他闭眼抱着双臂,肩膀和头都靠在墙壁上,仿佛只是累得站着睡着了一般。 君九凝却知道没这么简单,眉心都不安地皱了起来。 闻非武艺高强,反应力十分敏锐,即便是睡着了,也不可能对她的呼唤没有反应。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况下,别说她刚才连叫了两声,只要她一起身,闻非就该醒了。 像是应证君九凝的猜测,君九凝伸手轻轻一推,闻非便应声而倒,险险被她接住。 君九凝咬牙大喊:“来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伪装 这时室内忽然响起一道冷冷淡淡、毫无起伏的陌生男声。 “我劝公主还是不要引来外面的守卫。否则令弟的病还能不能治好,我就不敢保证了。” 君九凝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底,心脏猛地跳了起来。 她忙不迭地把闻非尽量轻柔地放到地上,迫不及待地回头。 一名身材颀长,脸上带着一个黑色面具的男子早已不知不觉地出现在了殿中。 他声音冷冷清清,如同碎冰,每一个字落在君九凝耳朵里,都会让她一激灵。 她偷偷拧了自己一把,酸疼的感觉让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是那名神医么?” 黑衣男子不轻不重地点点头,负手而立的样子让君九凝感觉仿佛似曾相识:“法号空愚。” 君九凝顿时反应过来,她给慕云的那个签筒,竟然真的就是这名神医要找的东西! 君九凝忙问道:“那个签筒就是神医所需之物么?” 空愚摇摇头:“还未可知。” 君九凝疑惑地瞪大了眼:“那您如今出现在此处的意思是?” 空愚的目光透过面具,黑沉沉地看向君九凝:“我需要知道,这个签筒的来历,才能判断它是不是。” 君九凝一愣,他不知此物来历? 怪不得他说要空灵一脉的传位之物,却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君九凝松了口气:“这样啊。这个东西,确实是上一任空灵大师传给魏羽澜的。” 空愚讽刺道:“我不听废话。” 君九凝被噎了一下,忍住朝对方翻白眼的冲动,在心里给自己顺顺气之后,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慢慢道来。 “不瞒神医,其实此物是老空灵大师给魏羽澜魏公子用来消灾避劫的。” 空愚的目光顿时锐利了许多。 君九凝没有发现这点轻微的异样,继续道:“上一任空灵大师曾算出魏羽澜命中注定有一死劫,而此劫难只有魏羽澜自己能破除,所以就送了他这个签筒,要他从此避世,日日求签,只有当魏羽澜自己摇出上上签之后,他才能再次出世。” 君九凝说着说着,想到就是因为自己的举动改变了空灵的人生轨迹,眼神也是黯淡了下来,把自己的经历也一起道出:“不知空愚大师有没有听说过当初空灵出山,为楚国太子和郡主医治寒症的事情。其实是因为我过去求他,帮他摇出了三支上上签,他才愿意前往楚国帮我救人。” 空愚眼神微讶,他查看签筒时便发现里面其实只有三根上上签,而这君九凝竟然有这种运气? 他便又问道:“你可知这魏羽澜何时拿到这签筒的?” 君九凝想了想,诚实地摇摇头:“这个我没有听他提过,只依稀记得他曾说过,似乎摇了十来年也没能摇出过一根上上签。” 她话中也有些遗憾:“我记不太清了,抱歉。不过应该是这个时间,看那个签筒的成色便知。” 空愚点了点头:“多谢。” 君九凝道:“空愚大师不必客气。” 她心中暗道:他声音比起刚才,似乎没那么冷淡了。 于是她便试探着问道:“那神医可否为我弟弟医治医治?” 空愚点了点头,走到君清漓床前,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瓶子,掰开他的嘴,往里倒了颗什么东西。 君九凝还未看清那东西到底长什么样,空愚便把他的下巴往上一合,君清漓的喉结奇异地动了一下,药丸便进了肚。 君九凝叹为观止,又惴惴不安道:“这……就完了?” 空愚收起瓶子,直起身看向君九凝,虽然君九凝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也能感觉到对方似乎在说:“不然呢。” 君九凝:……所以君清漓真的是中毒不是生病吧!中的还是这家伙制的毒! 我忍!你最好不要落在我手上! 空愚感觉到对方目光中的幽怨,轻咳了一声道:“翌日他便可以苏醒了。” 君九凝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多谢大师。” 按理说,交易完成了,空愚这时候应该要离开了吧。 但是空愚没有,他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君九凝检查君清漓,不知在想什么。 君九凝以为他有话说,忍耐了一会儿,但是空愚仍旧不开口,君九凝终于率先开口,客气地问道:“不知神医还有什么事么?” 空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一言不发地从打开的窗户出去了。 君九凝立刻冲过去把窗户关上了。 一回头,看见还在地上躺着的、脸还朝下的闻非,顿时冲过去把他捞起来,半抱半拖地弄到了不远处的小榻上,狠狠喘了口气:“这家伙怎么胖了这么多?” 她百思不得其解,她都没晕,闻非怎么会中招呢? 君九凝鼻子动了动,这室内好像也没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啊,而且如果真的是迷香,她又岂有不晕之理。 她坐到桌前,倒了杯茶送到嘴边,扑鼻的菊花香气让她又顿时把杯子拿远了。 君九凝忽然眼神定在装花茶的茶壶上。 茶! 秋月素来知道她不喝菊花,泡茶从来不会加这个进去。 刚才送茶的人又是谁?! 君九凝毛骨悚然地扔掉了手上的杯子。 一定是空愚的人!当初梁国都能安插戴了人皮面具的细作到楚国皇宫中去,眼下也能照着她侍女的样子再做一张人皮面具,再往她身边安插眼线! 君九凝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手脚冰凉。 这么做的人,不仅知道她的生活习惯,更是把自己的属下培养出了一身出神入化的伪装本事! 太可怕了! 一定是顾云! 七国之内,顾云到底还安插了多少这样的人? 闻非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君清漓房里的小榻上,额头和后脑勺还隐隐作痛,仿佛是重重地撞击过。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他怎么可能毫无意识地睡着呢! 闻非一把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跳下床,视线慌乱地往四周一扫:“公主!” 君九凝不在,只有床上仍旧昏迷的君清漓。 闻非脑子一热,就要往外面冲。 恰好在大殿门口碰见了君九凝。 第一百五十九章 契约 他急得上手便握住君九凝的手臂,气急败坏道:“你没事吧?!我昨晚……” 君九凝拍拍他肩膀:“你昨夜中了迷药。” 闻非点点头。 君九凝挣脱他的手,又道:“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她一夜都没有合眼,今日天一亮,就派人四处去找秋月了,果然在侍女住的房中发现了被打晕的秋月。 君九凝忙赶了过去,当着众人的面,在秋月脸上摸了好几把,确定她不是别人用人皮面具伪装的,才松了口气,派人去叫太医来诊治。 经此一役,君九凝才发现之前自己对顾云的了解真的只能称作是冰山一角。 他这个人真正的样子,绝对比他展露出来的,危险一万倍。 梁国她绝对不能待。 君九凝吸了口气,对闻非道:“你帮我去联系一下墨轻竹与秦一舟,就说明晚在老地方不见不散。” 上次几人相聚之后,已经互相交换过可以使用的联系方法,只是君九凝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如空愚所说,君清漓不久之后便醒来,身体也没什么问题了,在他大好之后,君九凝便催促着顾云签订盟约。 顾云这些日子来一直按下不谈,说是如此重大之事,自然要召集七国之人,大摆宫宴,在众人见证之下签订盟约。 这个说法虽然过得去,但君九凝还是隐隐感觉到心中略有不安,便朝顾云道:“不过一个宫宴而已,何必需要如此大的排场,我父皇担心清漓身子,希望他早日返回楚国,殿下还是快些安排吧。免得清漓又遭人暗害。” 顾云坐在书桌前,看着叉腰站着,一脸毫不退让的君九凝,轻轻一笑:“公主放心,不会太久的。” 那笑容中多少带着些不怀好意的味道。 君九凝脸色更严肃了。 顾云在她这里,可信任度已经降到了零。 她一双漂亮的瞳孔一动不动地盯着顾云。 顾云本来说完那句话之后,又埋头写着文书,过了一会儿,感觉到君九凝的目光还盯着自己,顾云只好无奈地停下笔,抬起头道:“那公主有何想法?” 君九凝微眯着眼睛:“三日之内。” 顾云这次痛快了不少:“可以。” “摄政王最好说话算话。”君九凝得到了确切回答,一甩袖子离开明卿宫。 还没走到门口,顾云的声音在身后淡淡地响起:“公主为何如此急切地安排楚国使臣团回程之事,别忘了,公主是要留在梁国的。” 君九凝脚步微顿了顿,嘴角抿着一点弧度,冷笑道:“我自然记得,殿下。别说是留在梁国,我便是死在梁国,再不能回到楚国,也再正常不过了。” 她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明卿宫的殿门。 顾云冷眼旁观着她带着火气离开,握笔的手都加重了几分力气。 她走了之后,在屏风后目睹了这一切的小皇帝鬼鬼祟祟地跑了出来,跑到顾云腿边,把小脑袋搭在书桌上,看着顾云迟迟没有下笔的手,小声道:“皇叔,为什么皇婶不能回她的故乡去?” 顾云的脸绷着,不耐烦地伸手想把这小东西拨开。 他的手掌放到顾易头上的一瞬间,顾易软乎乎的小手也拉住了他的手指。 顾云本来蓄势待发的力度顿时卸了一半,自然推不动那的确有些沉的脑袋。 感受着那包裹住手指的柔软热度,顾云不为所动,冷冷地看过去,顾易却不怕他的冷脸,甚至朝他笑了笑,白里透红的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脸颊上两团肉鼓起来,看着十分可爱。 顾云愣了一下,手上力度彻底松了,改为放在他头上,顺便揉了一把他额前的几缕翘起来的刘海。 “皇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皇婶不能回家呀?” 顾云低头跟他对视,最终在那双一派天真的清澈眼瞳中败下阵来,慢慢道:“她当然可以回去。” 只不过不是现在而已。 顾云信守承诺,在第三日,果然如约召开了宫宴,要在七国使臣团的见证之下和楚国签订盟约,结为友邦,百年之内不再起战事。 这一日的排场比他们刚从狩猎场回来那次大得多。整个大殿都被装点得十分喜气,红灯笼红绸布,连支撑宫殿的大柱子都贴上了红纸剪的花样。 君九凝的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直线,看着顾云和君清漓在那一纸明黄的契约上按下手印,小皇帝吃力地捧着代表梁国至高无上权力的白色玉玺,在上面也盖下一个鲜红的印章。 众人见证了这一场面之后,纷纷起身抚掌恭喜。 大事已成定局,想到从此无论是何境地,再也不惧楚国被梁国用兵马围困,君九凝忍不住松了口气。 契约一式两份,一份存在梁国,一份交由君清漓带回楚国。 君清漓大病初愈,苍白的脸色也是在契书到手之后有了几分血色。 他捧着这份来之不易、差点让他丢了性命的契书,快步走回君九凝身边,眼里都带着笑:“长姐,你看。” 君九凝正看着那卷明黄色的契书,嘴角微弯。 不待她多高兴一会儿,顾云突然站起来道:“其实今日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君九凝抬头望去,只见顾云也遥遥地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 她不由得心里一咯噔,一种极为不妙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众所周知,本王与楚国长公主君九凝早已定下婚约,眼下七国交流会已经结束,本王希望各位离开梁国之前,能参加本王与公主的定亲仪式,见证梁楚两国结为姻亲。” 话音一落,本来喧闹的大殿顿时鸦雀无声,安静得落针可闻。 君九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因为过度愤怒而发抖,她咬紧了牙,勉强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尽量温声道:“摄政王殿下,这是不是太突然了,我竟然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顾云嘴唇轻轻勾起,一字一句:“你现在知道了,公主可为此感到欣喜?” 我欣喜你大爷! 正当君九凝不知该如何反应,顾云又道:“订亲仪式三日后举行,还请各位届时一定赏脸观礼。” 第一百六十章 我很期待 君清漓站出来朗声道:“殿下,虽说我们如今身在梁国,但联姻一事毕竟事关两国邦交,您这么擅自决定,没有和我长姐商量一番,未免太过仓促,显得梁国对我们楚国——” 他神情一冷:“不够重视吧。” 顾云慢条斯理地招了招手,一旁低头不语许久的太监顿时往前走了一步,细声细气地对君清漓道:“楚太子不知,三日之后正是定亲的好日子,而且摄政王殿下吩咐了,一切定亲事宜、仪仗都照楚国的规矩来。” “若是太子殿下担心准备得不够齐全,待会儿老奴可以带殿下和公主先去看看准备的东西。” 他这话说得诚意十足,顾云在一旁也是带着一脸的淡笑,看着颇有几分诚恳的意思,君九凝和君清漓也不好再反驳。 顾云还亲自走下高座,走到君九凝旁边,温声道:“公主若是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也可以和本王提,本王一定尽量满足。” 君九凝:……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她实在没办法装出开心样子,只能皮笑肉不笑道:“殿下决定就好了,我没什么要求。” 顾云满意地点头:“那便再好不过了。” 他看向君九凝的眼神沉甸甸的,压得君九凝喘不过气:“本王必定能给公主一个最盛大的订亲仪式。” 君九凝吸了口气,眼中浮现几分破釜沉舟的勇气,嘴角勾起,语气却冰冷:“我很期待。” 宴会散场,众人神色各异地离开了。 凤云兮自上次受了君九凝的气之后,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再去找对方的麻烦,本来君清漓忽然病重,她心里十分开心,整日诅咒君九凝失去这个唯一的亲弟弟,失去楚国这个靠山,希望她最后被梁国退婚。 但事情却朝着她希望的方向,反向发展了。 君清漓平安了,君九凝也要和摄政王定亲了。 凤云兮心里十分清楚:如果不是因为君九凝身上那说不出名字的怪疾的名头,恐怕三日后就不是定亲仪式,而是大婚了。 她恨得心头滴血! “无霜,把那个贱人给我带过来!”凤云兮眼底都生了许多血丝,本来灵动清亮的一双眼睛此时满是煞气。 她这次的语气尤其凶恶,听得无霜都哆嗦了一下,忍不住跪地帮凤冬凌求饶道:“公主,您上次就把太子教训得太重了些,若是这次再管教一番,只怕……” 凤云兮见她敢违抗自己的命令,怒气更甚,抓起妆奁里藏起来的鞭子就抽过去。 无霜惊叫了一声,脸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血痕。 她惊恐地捂着脸,鲜血从指缝中流下来,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凤云兮。 她跟了凤云兮十年了,这是凤云兮第一次打她。 但凤云兮已经完全没了理智,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心腹会不会难过。 她继而甩出了第二鞭:“你去不去!” 这一鞭子抽在了无霜的手腕上,皮肉瞬间红肿。 无霜噙着泪,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奴婢这就去,这就去!公主息怒啊!” 她逃出栖梧宫,还依稀听见了凤云兮在房间里砸花瓶的声音。 那尖锐的碎裂声,让无霜忍不住抖了一抖。 无霜只能捂着脸去见凤冬凌。 凤冬凌仿佛早就猜到了凤云兮今日心情极差,怕是免不了这顿打,正在换衣服。 眼下已经是初夏,众人的穿着都是能多轻薄便穿得多轻薄。 但凤冬凌为了能让自己受的伤不那么重,穿上了夹棉的里衣。 “太子殿下,无霜姑娘求见。” 凤冬凌正在系衣带的手一顿,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他伸了伸右手,让自己那道还没完全好的伤疤能完全露出来,面无表情地继续往身上套衣服。 但这一次,无霜不再是一脸怜悯地看着他,说着让他去见凤云兮的话。 无霜低着头,小声道:“公主殿下叫奴婢来请太子殿下过去栖梧殿。” 凤冬凌看了她一眼,觉得有些奇怪。 她好像想把头埋进衣服里一般。 “无霜姐姐,你怎么?” 无霜不自然地把头又往下垂了点,还拿手挡住自己的脸:“太子殿下快去吧,不然公主恐怕要生气了。” 凤冬凌顿时明白了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动作。 他上前一步,捉住无霜捂脸的右手,强硬地把她的手掰开。 无霜吃惊地抬起头,露出那道可怕的伤痕。 凤冬凌脸色难看了些,小心地问道:“皇姐她怎么了?怎么今日把气都撒你身上了?!” 无霜掉下一颗眼泪来,抽回手,又把头低下去,劝道:“这是奴婢不小心自己弄的。殿下还是快去吧,不然公主殿下要生大气了。” 凤冬凌急道:“无霜姐姐,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替我说话了,所以姐姐才打你的?” 他似乎极为懊恼:“都是我不好,老是惹皇姐生气,连累了无霜姐姐。” 他扳住无霜肩膀,迫使她看向自己,轻声道:“下次不要再替我说话了,我太没用了,皇姐教训我是应该的,但是连累无霜姐姐就不好了。” 无霜狠狠一怔,看着凤冬凌那清隽面孔上的惭愧之色,不知不觉地出了神。 凤冬凌放开她,转身取过一瓶金疮药,塞到无霜手里:“这药对鞭伤最有效果,而且不会留疤,无霜姐姐是女子,面容自然最为重要。” 他脸色微红,小声道:“若是无霜姐姐如此好看的面容留了一道伤疤,该多可惜。” 无霜心中感动不已,自然不愿意收下:“太子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么珍贵的药,奴婢不配用,太子殿下贵体更重要。” 她塞到君清漓手里,他却不收。 无霜一急,眼睛往四处看了看,找准机会把药丢在桌子上,便夺门而出。 凤冬凌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脸上关切的神色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转身拈起桌上的药瓶,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把衣服穿好。 “走吧。”凤冬凌面无表情地对在门口低着头的小厮道。 小厮连忙走到前面去引路。 凤冬凌看着他手上的灯笼,忽然道:“等等,这是我上次带回来的那盏?” 第一百六十一章 刺杀行动 小厮手上那盏橘色外壳的灯笼在夜色中安安静静地散发着温暖的光。 听到凤冬凌突然问话,小厮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才道:“回殿下,就是这盏。” 凤冬凌上前抢过来,才道:“你去取别的,这盏以后不许再用。” 他甚少这样疾言厉色,小厮呆了一呆,才慢吞吞地回了声是,去拿别的灯笼了。 凤冬凌举起灯笼,轻轻吹灭里面的蜡烛,转身放回房里。 小厮这次拿过来的灯笼是黄色的。 凤冬凌跟在他后面慢慢走着,看着那灯笼忍不住发起了呆。 其实都是差不多的样子,但君九凝给他的那个,似乎就是格外的好看,合他的心意。 凤云兮每次打了他,都不会让人伺候。 他身边的人也经常换。 凤冬凌怕这个灯笼今夜没办法跟着他回去,便留在住处了。 他脚步如同行尸走肉,一步一步十分麻木,但脑海中却忍不住浮现出那日君九凝提着灯笼,暖黄色的光照在她脸上的样子。 还有今日。 君清漓朝她走过去的时候,君九凝朝对方露出来的笑。 凤冬凌从来没见到过那么好看的笑容,更没有从凤云兮脸上见到过君九凝对待她弟弟那般温柔的神色。 凤冬凌心底不禁阴暗地想:为什么君清漓有这样好的一个姐姐,却是个病秧子,整日都让对方操心奔波。 为什么他的姐姐是凤云兮这样虚伪、道貌岸然、残暴不堪的人。 为什么君清漓不去死,凤云兮不去死。 如果君九凝是他的姐姐就好了。 凤冬凌的拳头越捏越紧,骨节碰撞,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殿下?殿下?” 小厮连叫了四五声,君清漓才如梦初醒:“嗯?” 小厮道:“殿下,栖梧殿到了。” 凤冬凌温和地朝他露出一个笑,把刚才眼底翻涌的阴狠藏了起来。 小厮怜悯地回了一个笑,连忙站在宫门边,注视着凤冬凌走进栖梧殿。 “来人,把他抬回去。” 凤云兮扔掉手中已经沾满血迹的鞭子,再不看地上的人一眼。 无霜端着一盆温水,低头走进来。 她偷偷看了一眼已经奄奄一息的凤冬凌,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但她不敢再多说一句。 下人进来把凤冬凌抬走,还有人进来收拾地上的血迹。 凤云兮把手伸进漂浮着花瓣的温水中,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无霜。” 无霜打了个寒颤:“奴婢在!” 凤云兮睁开眼,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无霜乖巧地凑了过去。 凤云兮看着她脸上那道狰狞的血痕,心中也是有些愧疚,一双玉手轻抚上无霜面容:“打疼你了吧?” 她手上沾上的凤冬凌的血迹还没洗干净。 无霜忍住心理的不适,拼命摇头:“是奴婢的错,不该顶撞公主,奴婢下次不敢了。” 凤云兮叹了口气:“是我冲动了。我待会叫人送些玉颜膏到你房里,好好上药,不会破相的。” 无霜乖顺地低头谢恩:“多谢公主。” 凤云兮满意地点点头,在她眼里,朝自己奴才发个火并不是什么大事,凤冬凌是夏国的太子,还不是任她拿捏,更别说这些奴才了。 自己发完火还会慰问关心对方,已经是他们打着灯笼几辈子都找不到的好主人了。 凤云兮把手洗净擦干,才对无霜道:“你跟我进来。” 其余下人顿时退了出去,还关上了栖梧殿的门。 凤云兮带着无霜走进内室,拿出一个信封,娇笑了一声:“国师终于给我回信了。还给了我一支暗卫,正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她看向无霜道:“此次国师给我的任务是刺杀君清漓,那支暗卫接到的命令也是如此,不过你知道的,我要的不是这个。” 无霜不解地看向凤云兮:“公主的意思是?” “我要君九凝死。” “一定要她死在三日后的定亲仪式上。” 无霜听出对方话中的恨意,连忙低下头:“公主想要奴婢如何做?” 凤云兮笑道:“国师早就吩咐过他们,除非是我贴身的侍女去传令,否则那些暗卫一概不会听令。” “我要你在定亲仪式举行的前一晚,想办法联系上这批暗卫的首领,把这次行动的任务改为刺杀君九凝。” 无霜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眼珠子几乎瞪得凸出来:“公主,违反国师的命令的话,是要被……” 凌迟处死的…… 她都不敢把那四个字说出口。 这是夏国国师定下的如铁规定,擅自传假消息,破坏任务的,凌迟三千刀,一刀都不可能少。 凤云兮看着呆若木鸡的无霜,心中也是不好受。 无霜跟了她十多年了,是她最得力的手下,她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对方走上一条不归路。 除非——这条路是为了给凤云兮往上爬而铺的。 凤云兮难得一脸温柔地亲自把无霜搀起来,安慰道:“你放心,我会让你去做,自然是有把握保下你的。” “国师不至于这个面子都不给我。” 听着凤云兮的温声软语,无霜心底却是一片凄凉。 她知道,凤云兮这是一定要她去了。 想到自己远在夏国的家人,无霜落下两行清泪:“奴婢,遵命。” 凤云兮大喜:“好无霜,我就知道,你对我最是忠心!” 无霜惨笑:“奴婢从小跟着公主,如今的‘好日子’全是托公主的福,奴婢的家人,也是因为受了公主庇佑,才能衣食无忧。只要是公主吩咐的,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也义不容辞。” 凤云兮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连忙道:“那是自然,本宫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家人。” 无霜又磕了一个头:“多谢公主。” 凤云兮知道自己这是让心腹去送死,面上也不大过得去,所以今日格外和蔼:“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今日让别人伺候就行了。” 无霜抹了抹泪,低头退下了。 谁也不知道,这夜子时过后,一道瘦小身影悄悄离开了栖梧殿,敲开了凤冬凌的门。 凤冬凌被凤云兮毒打一顿之后,身边向来没有人照顾,所以根本没人知道这夜,无霜来找过凤冬凌,更不知道她告诉了对方什么。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争吵 这是自小皇帝继位后,梁王宫里的头一件大喜事,内务府自然不敢怠慢。 整个梁王宫像是罩上了一片红云。 内务府总管还三番两次去请君九凝来看宴席上的布置、各种仪制是否符合楚国的习俗。 君九凝本来还照顾着对方面子,去了两次,然后发现过去根本是在浪费时间,而且她看着也并不觉得高兴,只觉得在给自己添堵,便干脆闭门不见,赌气说:“都可以,只要是红色,都可以。” 于是正式开始那日,顾云看着内务府送过来的一身红衣,沉默了。 他一直手拎起那件颜色实在太过辣眼睛的衣袍,冷冷地看着笑得满脸褶子的内务府总管:“楚国的定亲仪式需要穿这个?” 内务府总管看出顾云并不喜欢,表情顿时变了,一张本就松垮的老脸委屈地耷拉下来,仿佛要掉到鞋跟上:“奴才这是按照楚国公主的要求做的,公主说,都要红色,奴才也是照吩咐办事儿……还望殿下恕罪!” 顾云懒得跟这老油条周旋,嫌弃了两句之后,还是脱了自己玄黑色的外袍,拎起那件鲜红喜庆的外袍穿了上去。 内务府总管本来还想提醒他,里面的衣服最好也换一换,奈何没那个胆子,只好跺了跺脚跟上了已经走远的顾云。 “殿下,还有这个镶嵌红宝石的发冠……” 顾云额角一跳:“不戴!” 而另一边,君九凝也是看着呈到自己面前的漆盘,满脸“你逗我呢”的表情。 她快被这件喜服闪瞎了,精神都有些恍惚:“我没记错吧,我今天难道不是定亲么?为什么要给我送这种大红嫁衣?还有这些头面,你当我瞎?这和凤冠有什么区别?!” 送衣服首饰的大宫女脸色为难道:“公主殿下,那日刘总管来送样衣给公主看,公主说都是红的就行……总管怕不够隆重,公主会觉得怠慢,就、就选了这些。” 君九凝心里直呼离谱:“那也不必、不必这么隆重吧?!” 宫女端着漆盘跪下了,眼中都闪烁着水光:“公主恕罪,只是现在再换也来不及了,还望公主能将就将就……” 君九凝深吸了口气,本想说死都不穿,她随便穿件衣服走得了。 但对上那宫女泪汪汪的双眼,想到对方因为自己的拒绝或许会被惩罚,提起来的气便顿时泄了。 君九凝有气无力道:“好吧,那我穿个外袍就行了。” 宫女还想劝,君九凝瞪起眼睛:“这是我的底线!” 大宫女只好作罢,放下漆盘告退:“奴婢就在门外,公主若是有其他事,叫一声就可以了。” 她退出去的同时还贴心地帮君九凝把门也关严实了。 君九凝叹了口气:“秋月,替我更衣吧。” 她换上那件刺绣满背,甚至镶嵌了许多珍珠、宝石的外袍。 确实好看。 秋月眼中满是惊艳,激动得脸都红了:“公主穿红色真好看!若是等到大婚那日,穿一身红衣,便是这世间最美的新娘!” 君九凝不由得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打了个寒颤:和顾云成亲?别诅咒我吧! 她轻咳一声,岔开话题:“替我梳妆吧。” 秋月犯了难:“公主想梳一个什么样的发髻呢?” 君九凝刚想说要简单一些的,话到嘴边却戛然而止,她想了想,改口道:“华丽一些吧。毕竟是定亲仪式。” 她抚摸着外袍上复杂而精美的刺绣花纹,笑道:“总得配得上这么好看的衣服不是?” 从古至今,想逃跑的新娘,都是盛装出席的。 她自然也得遵从这个传统了。 招待宾客的大殿是除了明卿宫外,梁王宫内最大的一个宫殿。 临华殿。 各国使臣已经到齐,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满殿的软红,有人交头接耳,也有人满目落寞。 君清漓坐在除了皇帝坐的首位之外最前面的位置,一言不发。 仇奚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楚太子,你……” 君清漓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燕太子,喝一杯么?” 仇奚:?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对方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舌头差点打结:“喝……喝吧?” 君清漓道:“斟酒。” 一旁伺候的宫女顿时呈上两只酒杯,并倒满酒液。 君清漓拿起酒杯,站起身,递给仇奚一只,然后用自己手上的杯子重重地撞了一下对方的。 两只杯子都剧烈摇晃了一下,撒出来大半。 君清漓一口闷掉,然后把酒杯随手扔到身后侍女托着的漆盘中,又闷闷地坐下了。 仇奚摸不着头脑,也学他一口闷了,把酒杯放在托盘中,拍了拍对方肩膀:“你怎么了?” “这是他们楚国的习俗,亲姐姐或者亲妹妹出嫁,作为家中男子,要出来代姐妹替宾客讨杯福酒。” 仇奚一回头,只见秦一舟也捏着一个小酒杯,淡笑着看向他。 他回味了一下,刚才喝的仿佛并不是酒,应该是因为君清漓不久前刚大病过一场。 这对姐弟运气似乎都不太好。 仇奚苦笑了一声:“三王爷对楚国的风土人情倒是了解。” 秦一舟斟酒的动作一顿,露齿一笑:“楚国美人闻名天下,本王心向往之。” 君清漓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可惜啊,这最美的一个,三王爷没机会了。” 秦一舟脸色沉了下来:“楚太子心情不佳,也不该拿别人撒气。你长姐早有婚约,我秦某就算不是什么好人,也不至于惦记有主之物。” 这话顿时戳到了君清漓的痛处,他顿时飞过去一柄眼刀:“你竟敢以物件来比拟我长姐!” 仇奚被火气异常大的二人吓到,连忙说和:“楚太子、秦王爷他并不是这个意思!” 秦一舟愤愤一甩袖子:“你们楚国敢做不敢说是吧?你敢说楚国长公主与摄政王结亲不是为了给你们楚国争取利益么?!现在又何必假惺惺地在这里装不乐意!” “有本事,你和摄政王呛声去!让他把君九凝还给你们楚国啊!” “秦一舟!” 君清漓冲上去,揪住对方胸口的衣服。 第一百六十三章 真真假假 仇奚连忙上前,用双手分开二人。 “都冷静冷静,你们想让君姐姐丢脸吗?!” 二人这才发现已经成为了全场的焦点,顿时冷静下来,整了整衣服,朝对方冷哼一声后面红耳赤地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有人连忙上前安慰君清漓,自然也有人去安慰秦一舟。 不过此时凑到秦一舟面前的人更多些,他平日里就是会来事的性格,七国之中与他交好之人实在不少。 但簇拥熙攘间,秦一舟桌面上的酒壶瞬间被挤倒,酒液争前恐后地流到了他腿上。 秦一舟感觉到了腿上的凉意,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一边伺候的宫女吓得腿都软了,慌忙地跪了下来,掏出巾帕帮秦一舟擦着衣服上的酒渍,她的手都因为过度恐惧而不断颤抖:这各国的权贵可不是好说话的主! “奴婢该死,都怪奴婢没有放稳!” 秦一舟烦躁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带本王去更衣!” 言语中并无责怪之意。 宫女如获大赦,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躬身指路:“请王爷随我来。” 到了更衣的地方,宫女停下脚步道:“王爷请。” 秦一舟“嗯”了一声:“你退下吧。” 咔哒一声,门关起来了。 秦一舟警觉地观察了一会儿这个房间,确定没人,才掏出自己怀中藏起来的纸条。 这是刚才君清漓趁乱扔进他怀里的。 纸条中只写着一句话“注意宇文听寒身边的宫人,保护君清漓。” 秦一舟眯起了眼睛:宇文听寒怎么也会牵扯进此事中?他们韩国不是向来只做缩头乌龟么? 他将纸条捏在掌心,用内力震成碎屑,随意地往空中扬了一把。 君九凝正在前往临华殿的路上。 秋月好奇地看着她手上的红色漆盒,小声道:“公主,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呀?” 这是等会儿仪式上要和顾云交换生辰庚帖时,女子赠给未婚夫的婚前礼。 一般的贵族人家也就是送些玉佩、玉扳指什么的。 君九凝懒得花心思,便自己在库房中随便挑了块玉佩放进了漆盒里。 还是特别绿的那种。 君九凝有些恶趣味地想:不知道顾云打开一看,会是什么反应。 “待会儿你不就知道了,现在保密。” 而顾云这边,则有人朝他禀告了刚才大殿中发生之事。 顾云微眯了眯眼,觉得君清漓似乎并非如此情绪化的人。 难不成是因为实在对这定亲不满? 罢了,反正他再不满,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顾云折了折手上的礼单,放在一旁侍从手中的漆盘上:“走吧。” 顾云和君九凝同时到达了临华殿。 仪式中规中矩,只是排场非同寻常的大。 在楚国,或者说在这个书中的世界,成亲的六礼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定亲仪式上只有前四礼,余下的就是择定婚期、大婚了。 而这四礼通俗来讲就是说些场面话,定下海誓山盟,交换聘礼单子。 君九凝参加过一场此生难忘的定亲仪式,这些流程,早已熟悉。 只不过自己面对面站着的那个人是顾云,君九凝便觉得又奇怪、又心慌。 趁着不需要她做任何事情的间隙,君九凝眼神迅速地往台下一撇。 慕云呢? 君九凝睁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慕云。 或许是为了避嫌,他的位置恰好处于大殿内的一根柱子旁边,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他今日仍旧穿着一身白衣。 君九凝心底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但是又形容不出来。 “公主在看什么?” 顾云低沉的声音在她旁边突然响起。 君九凝浑身一激灵,猛地回头。 顾云嘴角正挂着一抹没什么情绪的笑容,一双幽深的眼瞳中倒映出君九凝的面容。 君九凝不由得有些慌乱:“没什么。” 顾云顺着她刚才的目光看去,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哦——楚国的宰辅大人。” “公主这么在意他,难不成是旧情难忘?” 君九凝皱眉道:“殿下请慎言。我不过是刚好看向了那个地方而已。” 顾云眉毛一挑:“是么?难道公主不是看遍宾客,为了找到他么?” 他好端端发什么疯?君九凝眉心皱得更深。 这时,一旁主持仪式的礼部尚书道:“请殿下和公主交换礼单和生辰庚帖。” 二人不再说话,君九凝从秋月手中接过生辰庚帖和礼单,还有那个丑不拉几的红漆盒子。 顾云朝她递过来两张折起来的纸。 君九凝接过的瞬间,把自己手上的一堆东西也塞进顾云怀里。 台下顿时掌声如雷鸣。 礼部官员扯着嗓子喊道:“礼成——” “砰!” 瓷器被狠狠摔在坚硬的地上,发出清脆而尖锐的响声。 身着宫女、太监、甚至是侍卫服饰的人忽然暴起,露出身上藏起的武器和袖箭,猛然朝君九凝和君清漓攻去! 梁国的侍卫最快反应过来,忙朝顾云和小皇帝的方向涌去:“来人!护驾!” “保护皇上!” 秦一舟眼疾手快地掀翻了自己的桌子,朝君清漓扔去,挡住了朝他射去的一枚暗箭:“楚太子小心!” 君九凝听见君清漓遇险,顿时转身要朝他跑去。 她只踏出去一步,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手臂,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威势扯了回来。 君九凝身体失衡,落进一个有着淡淡冷香的怀抱。 顾云低沉的嗓音仿佛是从胸腔发出来的:“别去。” 君九凝一愣。 但只花了一瞬,她就反应过来了,用力推开顾云,提着裙角奋力向君清漓跑去。 她鲜红的衣角仿佛凤凰的尾翼,只在空中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残影。 一直在台下盯着君九凝的凤云兮眼中闪过一抹狂喜,而那些本来正在围攻君清漓的刺客一见君九凝从顾云身边跑开,纷纷把手中的袖箭对准了君九凝。 “咻!” 锋利的箭尖闪着刺目的寒光,没入红衣。 没人来得及替君九凝挡上一挡。 君清漓几乎泣血:“长姐——” “公主——” 顾云只见到君九凝奔跑的背影忽然停止,像一朵正在绽放的鲜花开放到极致之后,又在一瞬间枯萎。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成功逃脱 君九凝看到那些人手中的袖箭对准她的时候,大脑出现了一刹那的空白。 计划里……不是这样的…… 可刺客和她之间的距离太短,她来不及做任何的反应,便觉胸口一痛。 君九凝眼睁睁地看着一支箭矢插进了她心脏的位置。 这些人是真的要她死。 箭头像一块冰,骤然进入她身体中,寒意从胸口处炸裂开,君九凝只觉得自己仿佛瞬间掉进冰寒地狱,从伤口逐渐弥漫至全身的剧痛之感让她脱力倒下。 她想起在摄政王府的那日,空灵为她挡下流箭时,竟也是这么痛么? 她的手指挣扎着捂住伤口,感觉到喉咙中突然出现的一阵甜腥后,又伸手捂住嘴,一缕血迹从指缝中蔓延而出。 闻非终于杀完了围困君清漓的刺客,二人一齐扑过来,目眦欲裂地看着君九凝胸口露出的袖箭尾端。 “长姐!” 君清漓猛地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他脸上掉到君九凝的身上,把她身着的大红宫装都洇湿透了。 他朝君九凝伸出手,颤抖着想去拔她胸口的剑,却被闻非一把制止。 闻非咬着牙,脸色铁青:“不能拔,拔出来她立刻就会死!” 君清漓哽咽着嘶吼:“快去叫太医!” 他推开边上要扶他的太监:“去把所有的太医都给我叫过来!” 秋月脸色死白地僵在远处,听见君清漓的呼喝方才如梦初醒,转身跑去请太医。 “太医!” 有刺客贼心不死,朝秋月和君清漓的方向再次放箭。 顾云怒吼一声:“把刺客都拿下!” 他想过去,但被吓到的小皇帝哇地大哭起来,被宫人簇拥着跑向他,保住他的腿不肯松手。 短短几步距离,他却毫无办法过去。 殿外不断涌进侍卫,混战之中,秋月终于抓住机会从临华殿主殿的侧门跑了出去。 她浑浑噩噩,腿也吓软了,从偏殿跑出去的时候绊了一跤,狠狠摔在地上。 “请太医、请太医……”秋月魂不守舍,连手腕擦破了一块皮也浑然没有发现。 她双手抓着地,两眼通红得爬起来,嗓音从未如此尖利过:“来人啊!快去请太医过来!” 君九凝已经奄奄一息,眼神变得涣散了起来。 君清漓抓着她的手,口中神经质地念叨:“长姐,太医很快就来了,他们一定可以救你的。” 君九凝说不出一句话,一张口,便冒出鲜血。 闻非眼角血红,把手按在君九凝脖颈处。 脉搏清晰可见地在变得微弱。 闻非杀人时都没有一丝动摇的手猛烈地颤抖了起来。 都怪他一心只扑在保护君清漓上,但凡他多关注君九凝一分,在看清那些刺客真正的目标是君九凝之后杀了他们,君九凝就不至于蒙此大难! 大殿一片混乱,满地都是刺目的红。 凤云兮看着被冲进来的梁国士兵不断屠.杀的死士,悄悄捏紧了拳头,面上惊恐一片,心底却是一阵狂喜。 君九凝被箭矢射中心口,必定九死一生! 无霜拉着她往后靠,还朝凤冬凌看了一眼。 周围刺客侍卫生死相搏,凤冬凌却没有跟着其他的宾客逃窜,而是站在他那个偏僻的座位上,愣愣地看着已经被宫人、侍卫团团围起来的那块地方。 那是君九凝倒下的位置。 无霜不由一愣。 大殿很快被血洗,当最后一名刺客也倒地之后,太医终于姗姗来迟。 窗外忽然传进来几句鸟叫,像是杜鹃。 君九凝醒来时,唯一听见的声音,便是这红翅凤头鹃的啼鸣。 她看了看头顶的帷帐,胸口的伤口像一把刀子,不断在她的神经上来回切割,锐痛让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头也在胀痛不止,忍不住痛吟了一声。 不过还好,会痛说明就没死。 身边守着的人听见她发出的动静,顿时醒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墨轻竹关切地俯身看着她:“公主,你还记得我是谁么?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君九凝虚弱地讥讽他:“我是伤在身上,又不是伤了脑子。” 墨轻竹松了口气,感叹道:“秦一舟说把你从棺材里救出来的时候,你的头不小心磕到棺材板了,貌似磕得还不轻,叫我关注一下你醒来之后脑子有没有撞出问题。” “幸好,没伤着脑子,人没傻。” 君九凝想杀人的眼神藏不住了,她就说怎么自己的头这么痛! 竟是雪上加霜。 “扶我坐起来吧。”君九凝感觉自己的腰都是僵的,不动一动的话简直都要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 墨轻竹却摇摇头,还夸张地用腿带着凳子往后退了一步,以示自己坚定拒绝之意:“你伤得重,大夫说你至少要在床上修养半月才可下地。” 君九凝:?半个月?杀了她算了! 但死里逃生,不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她忍住了。 君九凝想深吸口气,至少松快一下筋骨,但力气刚用到一半就被伤口疼痛刺激到卸力。 她反复尝试几遍才放弃,有气无力道:“我的伤这么严重么?” 墨轻竹脸色顿时严肃了些:“十分危险,那箭头就差那么一点就扎进心脏了。” 来给君九凝看病的大夫都啧啧称奇,说她真是个有福之人,箭矢刚好卡在两根骨头之间,再不寸进。 而且君九凝服了假死药之后,身体还在梁王宫留了两日,幸好君清漓为了好好保护她的身体,用了最好的乌木,凉快又除湿气,否则这么热的天,君九凝的伤口一定会在没有得到好的救治的情况下迅速恶化。 君九凝只记得那天自己吃下假死药之前的事情,不由皱眉问道:“那日到底什么情况?” 她和墨轻竹秦一舟几人确实安排了人在那日的定亲仪式上发动刺杀,刺杀对象是君九凝,但目的只是为了假死脱身,那些高手不可能真的往她要害处发射袖箭。 所以那日朝她下死手的刺客,分明不是她们的人。 墨轻竹叹了口气,缓缓地将君九凝中箭晕死过去之后的事情全部道出:“你中箭之后,摄政王下令杀了殿上所有的刺客,然后请来太医为你诊治,但你那时服了假死丹,太医诊治不出什么,只好宣告你死了。” 其实当时的情况比墨轻竹说的要复杂得多。 第一百六十五章只差求证 太医诊断出君九凝已死后,君清漓和闻非不知道她及时服下丹药假死,以为君九凝真的身亡了,二人顿时当场崩溃,险些大开杀戒,是顾云派人将他们拦下的。 在清理了殿上的刺客之后,君清漓便要带着君九凝的尸体回楚国,还放言与梁国势不两立,从此盟约作废。 顾云脸色极为难看,却也理亏得很——毕竟是梁王宫的守卫工作没有做好,定亲仪式上混进来那么多刺客,当着七国之人的面杀了楚国最尊贵的公主。 眼看着事情要闹到不可挽回的境地,一向与楚国交恶的齐国却出来做和事佬。 秦一舟当着所有人的面,苦劝君清漓不要意气用事:“眼下最重要之事无非是找出暗害公主的幕后主使,替公主报仇!” 这才让君清漓恢复了几分理智。 但刺客都已经被顾云的人杀完了,哪里去查? 在君清漓的狠厉逼迫之下,顾云只好派人彻查所有参与了安排定亲仪式之人。 整个梁王宫被闹得鸡犬不宁。 “后来君清漓那小子看你的身体看得紧,秦一舟费尽心思才不惊动任何人把你换出来。” 提到这二人,君九凝四下看了看,皱眉道:“那君清漓和闻非呢?” 墨轻竹耸耸肩道:“他们还在梁王宫闹呢。说是如果顾云不给出个交代,他们绝不轻易罢休。” 君九凝翻了个白眼,轻声道:“那你们倒是找人传个信,把我现在的情况告诉他们啊!” 君清漓那个病秧子,真的以为她死了,怕是能把自己生生怄吐血。 眼下就靠他撑起楚国使臣团了,他可不能倒下。 闻言,墨轻竹神色一凝,轻笑:“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弟弟也就罢了,但是闻非那个木头,脸上藏不住事,一旦让他知道你没死,顾云都不需要费心思,就能从他的反应中看出不对,从而发现你假死逃离。 他冷哼了一声:“顾云如此多智近妖的一个人,也不知他怎么能想到这一层的。你断气之后,他便当场让人验了你是否假死,并且拼着和楚国彻底闹掰的可能,要把你送去火化。” 君九凝瞪大了眼,差点从床上弹起来,又因为拉扯到伤口,脸色扭曲:“火化?!他……” 好狠! 墨轻竹站起来,把她身上掉下来些许的被褥又往上掖了些,轻声道:“是啊。他想把你烧成飞灰,君清漓和闻非自然不肯,他便出动了梁王宫所有的兵力来拖着楚国的人。” 他垂眼:“柴都已经往你棺橔上堆了,秦一舟急得要吐血,差一点就要把真相说出口了。” “不过那时突然来了个侍卫,在顾云耳边说了些什么,他脸色难看了许多,之后便把你的身体还给君清漓了。” 君九凝眨了眨眼:“那侍卫对他说了什么?” 二人距离不足一尺,目光相对间,墨轻竹看清了她失去血色的脸上,那对眸子仍旧神采奕奕。 他嘴唇轻勾,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也微微弯了:“我也不知。” 君九凝失望地撇开视线。 墨轻竹退了开,坐回凳子上,继续道:“不过这下君清漓拿回了你的尸身,倒不肯走了,执意要顾云给个说法,把梁王宫闹得不得安生。” 君九凝好奇道:“清漓肯定把我的尸身看得很紧吧?秦一舟怎么把我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来的?” “这你得谢谢夏国公主了。她宫里刚好死了个宫女,秦一舟便来了招狸猫换太子。” 君九凝一听见还跟凤云兮有关便心烦,顿时打断了他:“多谢你和秦三王爷费心了,等我回了楚国,定要好好酬谢二位。只是我眼下也有些困了,你也去歇息吧?” 墨轻竹一愣,把还未说出口的话默默地咽了下去。 “那你睡吧,我派个侍女来照顾你。” 君九凝轻轻地“嗯”了一声,闭上了眼。 不久,室内便响起了浅浅的呼吸声。 墨轻竹看着她沉静安稳的睡颜,心道:其实你还应该谢谢空灵,他帮你做了个人皮面具,否则秦一舟即便手段滔天,也迟早会有人发现那棺橔里躺着的不是你。 他轻轻叹口气,也揉了下眼睛。 梁王宫。 楚国老臣们围在君清漓身边,苦劝他赶快启程回楚。 君清漓冷着脸,眼底是深深的青黑之色。 自君九凝死后,他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闭眼前睁眼后,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替君九凝报仇。 可是已经整整七天过去,他如何看不出来,顾云只是一味地搪塞?! 他根本没有用心在找背后的杀人凶手。 君清漓原先也怀疑过是不是顾云做的,但是这种节骨眼上,顾云没那么蠢,要去杀君九凝。 换成要杀他还差不多。 眼下顾云和君九凝已经算是捆绑在一起,如果顾云借他人之手除掉君清漓,楚国失去唯一的储君便会大乱。 而顾云拿捏住君九凝,推出替罪羔羊,便可孤立楚国。 届时楚国不论是出于生存的需要,还是为了君九凝,都只能选择依附梁国。 而梁楚一旦联手,最先受到威胁的,便是被两国夹在中间的赵国。 这才会是顾云要做的事情。 所以君九凝的死,应该不是梁国动的手。 但墨轻竹与君九凝交好,秦一舟也欠着君九凝一条命,仇奚赤子心肠,城府不深,更是不会出手加害君九凝。 只有夏国和韩国,最有可能对君九凝出手。 韩国与他们相交甚浅,也没什么利益牵扯,没理由冒着得罪数国这么大的风险来对君九凝下死手。 而能在君九凝死后借机捞到好处的,只有夏国的凤云兮。 君清漓早就知道,凤云兮常常与君九凝作对,多次暗害,一双眼睛只盯着顾云的摄政王妃之位。 君九凝和顾云定亲,她坐不住,便冒险下手。 而君九凝死后,顾云也要物色其他可以联姻的人选,凤云兮赫然在列,他为了包庇对方,便对楚国搪塞敷衍! 一切都说得通!只差求证!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合作愉快 君清漓抓着太师椅的把手,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筹划要怎么找到夏国动手的证据,一边还要应付着这些比鸭子还吵闹的老臣。 “殿下,咱们尽快回楚,方是对策啊!”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公主遭此毒手,殿下更应重视起来啊!” “您若是有个闪失,臣等愧对楚国上下的子民,愧对皇上,愧对列祖列宗啊!” 君清漓抿着嘴,不置一词。 慕云在一旁沉默许久,忽然道:“太子殿下,可否听臣一言。” 他一说话,楚国的老臣们顿时不吵了,都看向君清漓。 君清漓烦躁地望过去,沉声开口道:“慕大人有什么话要说?” 慕云挺直腰板,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清冷沉静,却不容置疑:“楚皇已经得知公主遇害之事,昨日臣受到皇上密信,说是皇上已经派人已经给太子殿下修书三封,命太子回楚,可太子殿下为了公主违抗皇上的旨意,一直留在梁国。” 周围的老臣闻言不由皱眉看向君清漓,眼中担忧、痛惜、谴责之意皆有。 他们可以理解君清漓对君九凝的姐弟情深,但眼下梁国如此危险,难保下一个遇害的就是君清漓。 他可是楚国唯一的希望了,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慕云接着道:“皇上知道太子是想替公主报仇,但眼下梁国卧虎藏龙,危机四伏,殿下不如回了楚国再好好筹划,查出对公主殿下动手的真凶,为公主报仇雪恨。” 说到此处,慕云又顿了顿,往君清漓面前走了几步,直到一脸寒霜的闻非拦下他,才止住脚步。 他眼底闪过一丝暗光,低声道:“殿下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皇上考虑。皇上骤失爱女,本就伤心欲绝,还要日夜为殿下的安危担忧,只怕是会损害龙体。” 君清漓的眼皮终于肯动了。 他重重地吸了口气,慢慢地站起来,心中已有决断。 “既如此,明日便带着皇姐启程回楚,慕大人,你替我去向摄政王辞别。” 慕云脸色不变地答应下来。 君清漓冷冰冰道:“还有一事,摄政王对于调查刺客一事始终不够上心,孤一旦离开梁国,只怕他就会将此事轻轻放下,届时恐怕连蛛丝马迹都难寻了。为了时刻提醒摄政王不可轻视皇姐被害一事,慕大人——” 慕云听出他话中的意思,顿时瞳孔一缩,望过去。 君清漓不由反驳地下了命令:“幕后凶手没有伏诛之前,慕大人便待在梁国,替孤调查此事吧。” 慕云脸色一变。 “君清漓他们已经准备动身了?”君九凝正喝着汤药,听墨轻竹说起君清漓等人的事情,顿时来精神了:“君清漓有没有想办法把慕云留在梁国?” 慕云是楚国的心腹大患,他在各国经营甚深,野心勃勃,决不能放他和君清漓一起回去! 墨轻竹点头道:“他以要留下一人提醒顾云为由,把慕云留在了梁王宫里。” 君九凝狠狠地松了口气。 她抬起来的头重重落回软枕中,闭上眼道:“可算是送走这个瘟神。” 墨轻竹好笑地看着她,轻声问道:“公主暂时不能回楚国,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君九凝想了想,突然睁开眼,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墨轻竹道:“你留在梁国,不就是为了给顾云找麻烦么。” “我可以帮你,你就收留收留我,如何?” 墨轻竹挑了挑眉,脸上的笑容玩味:“哦?可是我不缺人手,也不缺谋士。” 他故意抱起双臂,摸着下巴,轻佻地看着君九凝,笑道:“倒是缺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本王……” 他故意调戏,君九凝倒也不恼,脸不红心不跳地道:“你确实不缺属下,自然也不会缺侍女,但你缺合作对象。” “公主何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做本王的合作对象?” 君九凝狡黠一笑:“就凭我是楚国的长公主。” “楚国的长公主已经死了。” “楚国的长公主死了,边境那些认识君九凝的人可都没死。不知王爷是否记得,当初前往摄政王府救空灵时我给你们的那些圆筒。” 说到那会爆炸的圆筒,墨轻竹自然记得,他还特地拆开过,却看不出门道。 “那是最普通不过的面粉。” 墨轻竹瞪大了眼:“面粉?公主休要诓我,面粉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威力?” 君九凝知道这个世界虽然也有火药,但那种东西对于她这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警察来说,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她能弄出来的东西比这威力大得多。 只不过上次只是为了救空灵,不为伤人,便没有把这点透露给墨轻竹。 但眼下,显然这是一个很好的筹码。 看着墨轻竹吃惊忌惮的样子,君九凝勾唇一笑:“还有更大威力的东西,王爷可想见识一番?” 墨轻竹顿时懂了她的意思。 他抚掌大笑道:“原来公主还藏了这一手,倒是本王小看公主了。” 君九凝朝他伸出手去:“合作愉快。” 夜深人静。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和清宫。 君清漓一走,和清宫里里外外的侍卫撤得一干二净,此时除了慕云住的地方还亮着灯火,其他地方早已漆黑一片。 晚风轻抚,除了偶尔的几声虫鸣,整座宫殿安静得像个死域。 黑色身影摸到窗下,轻轻扣了窗棂两下。 里面传出一道清冷男声:“进来。” 黑影低着头恭敬地走进去。 竟是严十八。 严十八把房门关上,面向慕云跪地禀报:“主人,楚太子一行已经离开凉城,追上了燕齐两国的队伍,一道扎营了。” 慕云正看着一卷书,闻言毫不惊讶,修长而骨节清晰的手指轻轻翻过一页:“随他去吧。” 严十八抱拳继续道:“还有……那守在邺城的谢老将军之子谢瑾瑜带兵陈列在楚梁交界之处日夜等待,为了尽早接回楚太子,还遣人悄悄进了梁国。” 慕云拈着书页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严十八:“他们不怕被人发现?” 第一百六十七章 隐瞒 严十八轻声道:“这些人并非兵将,都是平民中的练家子,人数众多……” 慕云面无表情道:“知道了。” 他站起来,放下书卷,走到书桌前坐下。 严十八利落地从地上起身走过去研磨。 慕云提笔蘸了蘸浓黑的墨汁,写了封密信。 “找人把这个交给宁王,还有,是时候把君元夕放出来了。” 严十八拿着东西离开了。 慕云站起身,伸手在墙上按了一下。 “嗒。” 一声轻响过后,一个小小的暗格从明明毫无任何缝隙的墙面跳了出来。 慕云伸手把暗格中的东西取出来,眼神带着些许落寞。 手腕轻轻一动,那漆黑的签筒发出清脆的木签碰撞声。 一根细细的签子掉下来。 慕云弯腰捡起,却在看清那上面的字迹后,怔愣了许久。 这是一根上上签。 荒郊野外的营地中,秦一舟避开人群,已经一脸纠结地独坐很久了。 他看着不远处同样坐在篝火旁发呆的君清漓,很想把君九凝没死这个消息告诉他。 但墨轻竹叮嘱过他,现在还不是时候,顾云肯定在君清漓身边安插了人,一但被他的眼线发现不对劲,那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 秦一舟手指紧了紧,心道不该说的话不能说,那他安慰安慰君清漓总可以吧。 他找出来了两瓶酒,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君清漓旁边。 若是旁人,君清漓只怕连个眼神都欠奉,但是秦一舟,君清漓便会勉强打起精神理一理。 “拿着。”秦一舟把酒瓶子递到君清漓面前晃了晃,“都说一醉解千愁,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自然不能终日沉溺于悲伤之中。” 君清漓接过酒瓶,淡淡笑了笑:“三王爷,长姐曾有吩咐,她若是不在我身边,我最好不要喝酒。” 秦一舟愣了愣。 君清漓怀念地抬起头,看着满天星光,话里话外都离不开对君九凝的思念:“我向来身子不好,让长姐担忧挂念,三番五次患上恶疾,都是长姐费力请人过来救治。” “可是以后,我再也没有肆意妄为的资格了。” 秦一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节哀顺变。” 心里却是在想,若君九凝此时能知道君清漓的懂事,必定心中欣慰。 但他还是不能把实话告诉君清漓。 秦一舟拔开酒塞,自顾自地用酒瓶和君清漓手上的碰了一下,往嘴里猛灌了一口。 他此刻也有点想自己的妹妹了。 几人一时无话,君清漓忽然看向闻非,把酒瓶递给他,问道:“闻侍卫今后有何打算?” 闻非看了那酒瓶一眼,没说话,接过来喝了一大口。 他喝得又急又闷,酒液流到了下巴上。 闻非草草地擦了一把,眼中也呈现出一丝迷茫,轻声道:“送太子回京,然后,替公主报仇。” 墨轻竹说闻非是块木头,确实没有说错。 闻非就像是一块上好的木材,能变成什么样子全凭拥有他的人想如何打磨他。 遇到君九凝之前,他的心中本来只有为父母报酬这一个目标,后来君九凝指点他找到真凶为父母报仇,他余生的目标便是做好君九凝的贴身侍卫。 可是君九凝也死了。 闻非的心里空落落的。他本来已经做好了终生追随君九凝的准备,但他预想中的世界顷刻崩塌,闻非像陷入一团迷雾,只能顺着自己能看见的路,泥泞地往前走着。 君清漓听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觉得唏嘘。 其实闻非并不是个蠢人,相反的,他十分聪明,行动力也很强,但他再强,也只是一艘没有领航者的大船。 没有方向的船,在暗潮汹涌的海上,是很容易沉没的。 “闻侍卫,找到凶手之后,务必第一时间通知孤,然后你就,想去哪里就去吧。” 闻非抬头看向君清漓。 君清漓淡淡道:“若我推测得不错,那批侍卫定和夏国脱不了干系。” “去夏国?” 墨轻竹怀疑地看着君九凝。 对方已经能坐起身了,此时正捧着一碗炖燕窝吃得慢条斯理的。 君九凝喝完最后一口,拿起帕子拭了拭嘴。 经过几日修养,她脸上已经恢复了几分血色,不那么苍白病态了。 墨轻竹看着她水光润泽的唇,莫名有些脸热,撇开了视线:“为什么你要去夏国?” 君九凝道:“夏国地处七国之中,天生就适合作为一个枢纽。我们若要建立一个能触及各方的势力,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夏国。更何况,夏国向来是七国中最弱势的国家,鱼龙混杂,管理混乱,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墨轻竹皱眉,心里并不乐意:“可我在梁国这些年来的经营岂不是作废了?” 君九凝笑着看向他:“你的动作再隐秘,还不是被顾云发现,然后被追杀得狼狈不堪?其实这和灯下黑是一个道理。王爷要做梁国的生意,那就不能来暗的,就得明着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墨轻竹摸摸下巴,觉得有点道理,但让他就因为君九凝的一番话就要把自己费尽心思建立起来的生意改头换面,他心中还是七上八下,不够有信心的。 君九凝也不急,笑道:“王爷也可再考虑考虑,反正夏国使臣团还没有走,等他们回了夏国,我们再出手也不急。” 墨轻竹想起此事,顿时一脸八卦地问道:“那凤云兮估计是想代替你成为摄政王妃呢!你——没什么感觉?” 君九凝冷笑了一声:“她自找苦吃,与我何干。她若是能达成所愿,因此再不回夏国,于我们的计策百利而无一害。” 墨轻竹佩服道:“公主真是个妙人,未婚夫婿说不要就不要了,还能打起精神为楚国打算,这种毅力常人难有啊。” 君九凝淡笑,心里却在想,顾云那个心狠手辣之人,谁沾谁倒霉,她单纯就是为了自己不死那么快罢了。 至于女主……真心祝福他们绑在一起百年好合吧! 而且眼下慕云也还在梁王宫,就让他们自相残杀去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 苇城 一月后。 “三爷,楚小姐,到啦!” 一只颜色如玉的手挑开藏蓝色的车帘子,君九凝伸出头望了眼外头的景象,眼中一喜:“果真到了。” 外面的街道人头攒动,街景繁茂,声音也嘈杂了许多。 已经进入夏国主要的内城区了。 君九凝脸上蒙着一块纱巾,将眼睛底下的部位遮挡得严严实实,却掩不住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目。 她还没能将所有的景象尽收眼底,墨轻竹的声音就从车厢里传来,笑道:“还没到驿站,你收敛着点。不怕被人认出来?” 君九凝缩回车厢,看着靠在马车壁上仿佛没有骨头似的墨轻竹,调侃:“我虽说是个公主,只怕楚国中认得我的人也没几个,倒是王爷,云游四海,怕是结了不少仇家吧。” 她捧着脸,假装忧愁地叹了口气:“也不知当初是谁带着我到处躲躲藏藏的,生怕我被别人认出来,结果跳出来个杀手直呼的却是赵国三王爷的名字。” 墨轻竹比不过她的伶牙俐齿,直起身,清了清嗓子,理直气壮道:“赵国三王爷是墨轻竹,和我朱青莫有什么关系?” 君九凝笑得前仰后合。 二人所在之地正是夏国王城——苇城。 此处是凤云兮的地盘,二人来此的目的就是在这里成立一支情报势力,不过也有借此渠道再发展发展生意的打算。 君九凝曾和墨轻竹探讨过如果以夏国的渠道来发展粮食生意到底可不可行,墨轻竹说还得实地考察一番,二人便先来了夏国的苇城游历。 “不过公主怎么确定我们在此地建立情报生意一事必定可行呢?” 君九凝看着墨轻竹狐疑的神色,忍不住笑了笑:“就算我不行,王爷也一定可以。” 墨轻竹:? 但君九凝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墨轻竹见她眼神愈发认真,不由失笑:“公主何出此言?” 君九凝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秘密。” 她神情灵动,墨轻竹脑子里空白了一刹那,才缓缓笑出来:“你这样真不像个公主。” 君九凝以牙还牙:“我楚九凝和楚国长公主君九凝有什么关系?” 墨轻竹“哈”了一阵,才把下半句话说出口:“像个神棍。” 君九凝:“……你信不信我揍你?” 但是她虽然举着拳头,一脸凶恶的样子,但其实听墨轻竹这么一说,其实心里是微微吃惊的。 墨轻竹看出来了她获取信息的特别之处。 但这也没办法呀,毕竟她是个穿过来的啊! 君九凝之所以那么坚持要先来夏国,不仅因为这里有机会,也有资源,更重要的是,这个地方和墨轻竹有重要的联系。 在原书中,七国交流会之后,墨轻竹和凤云兮结缘,默默跟随她来到了楚国,一边想办法追求她,一边在这里建立了自己的势力。 按时间线来看的话,应该就是最近的这段时间了。 君九凝拢了拢耳边垂下来的一缕碎发,回想着原书的剧情。 其实托原书描写详细的福,她记得墨轻竹能建立起“知竹舍”是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发生的事情。 而她要做的,就是带着墨轻竹去把那些机缘一个个收入囊中。 但现在最急需解决的事情,是吃住的地方。 墨轻竹在梁国吃尽了苦头,住过破宅子,睡过荒郊野外,眼下来了威胁没那么多的地方,便一心想过舒服日子。 所以他们从凉城出发前,便派人来苇城先打听了一番,买下了一座小宅子,但买宅子的侍卫显然是个毫无心眼的家伙,在跟上了墨轻竹后,把这事透露给了其他的人,墨轻竹路上知道此事后发了一通火,把他们都遣回赵国了,但翌日他们就能到达苇城,来不及再安排,所以眼下只能靠他和君九凝自己去找了。 “安叔,你多留心些有没有好点的客栈,我们今夜先找个客栈住下吧。” 正在赶马车,一身风尘仆仆的男人硬邦邦答道:“是。” 马车夫安叔是跟随墨轻竹父亲多年的一个老侍卫,墨轻竹因为怕没脑子的手下再暴露行踪,这一次出来只带上了他。 君九凝听着外头男人冷硬的声音,小声道:“王爷,你把其他的侍卫都派回赵国了,就咱们仨,真的没问题吗?” 墨轻竹想了想,也把脑袋靠过去,小声道:“你是不是不相信安叔的实力?” 君九凝知道身手高强之人耳目聪明,生怕墨轻竹的话被外面那人听清,忙伸手堵住他的嘴:“你别乱说,我当然相信安叔了,我是不信你!” 墨轻竹憋笑道:“你放心,我也算是可靠,若是有什么痞子恶霸垂涎你美貌,我帮你教训一下还是可以的。” 君九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墨轻竹乐不可支。 但他没告诉君九凝,当然会有人暗中跟着,只是那个被他派来夏国之人知道了君九凝的存在后,似乎生了别的心思,便只好解决了他。 但他怕君九凝会多想,觉得自己是个拖累,便精心编造了个理由哄骗对方。 墨轻竹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心理,他在君九凝不注意的时候,会默默观察对方,但是君九凝一看过来,或是与他对上眼神,他又顷刻戴上了一副假面具,用毫不在意,甚至是对什么都是一种开玩笑的态度来面对君九凝。 或许只是因为,他已经许久没有拥有过和他站在一边的人,眼下突然有了,不习惯罢了。 君九凝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只以为墨轻竹这样做是为了在夏国不泄露行踪,便缓和了语气,诚恳道:“你放心,我呢恨不得每日以纱遮面,最好连眼睛都不漏出来,绝不给你招惹麻烦。” “倒也不必,”墨轻竹感叹,那眼神非常欠打,“花瓶这种东西当然要摆出来才好看。” “啊痛痛痛!你别揪我痒痒肉!” 安叔在车厢外无声地笑了笑。 最终三人在红尘客栈歇脚。 君九凝一下车,见到这个客栈牌匾时,心中便咯噔了一下。 她心道:不会吧,真就这么巧么? 第一百六十九章 红尘客栈 这红尘客栈,正是凤云兮和墨轻竹发生纠缠、墨轻竹逐渐陷入泥沼的地方。 但这个时候,凤云兮还在梁国,他们不可能在这里遇到,而且此时凤云兮和墨轻竹也还互相不认识,所以感情发展的进度条为零。 君九凝提起来的心慢慢地放了下去。 她势必要把这种畸形的爱情萌芽扼杀在摇篮里! 她忍不住回头看向墨轻竹。 墨轻竹帮着安叔把车上的东西拿下来交给客栈的小二,见君九凝望向他,咧开嘴笑了笑。 好憨。 君九凝唇角一弯,轻声道:“傻子。” 她自顾自走进客栈。 “掌柜的,要三间上房,要连起来的那种。”君九凝把自己的面纱扯严实了些,朝柜台后的掌柜道。 掌柜是个矮矮瘦瘦的,看起来非常和善的小老头儿,他粗糙而苍老的手指拨拉着算盘,笑眯眯地朝君九凝道:“贵客,我们这儿的上房是十两银子一晚上,您三位住几日啊?” 君九凝想了想,刚想先定下两日,墨轻竹便从后头走过来,嘴角噙着一抹笑,阴阳怪气地对客栈掌柜道:“掌柜的,你这儿的上房十两银子一晚,怎么不去抢啊?” 他手指屈起来,不耐烦地在光滑的木质柜台上敲了敲,皮笑肉不笑:“我妹子没出过远门,不懂事儿,您倒也真舍得骗小女孩儿啊?” 客栈掌柜知道自己正巧碰上懂行的了,顿时赔笑道:“客官说笑了,小的哪敢乱喊价呢!鄙人的意思是几位客人的上房一共十两银子。” 墨轻竹还是不太满意:“还是贵了吧,掌柜的?您这儿的上房果真值这个价?” 红尘客栈的掌柜顿时有些急了,腮边流下一大滴汗,连声道:“客人不知,咱们客栈的房已经算是这苇城里上好的了!十两银子三间上房真的不算贵!” 李掌柜本来看君九凝的样子,就知道她是外地过来的,看样子还是个不缺钱的主儿,想宰一笔,谁知这人兄长是个老江湖,懂行得很,搞得他如今骑虎难下,只好咬牙道:“客人,那十两银子两个晚上,您看行吧?我让人把几位的包袱拿过去?” 墨轻竹轻笑:“算你识相,安叔,跟他们上去安置吧。” 掌柜的松了口气,叫来两个小二带安叔去看房了。 君九凝悄悄地朝墨轻竹竖起大拇指:会砍价的男人往往令人刮目相看。 “还是三爷经验丰富。” 掌柜的眼睛毒辣,看眼前二人气质不一般,还想套近乎:“几位可是首次来夏国?” 墨轻竹这下倒没那么咄咄逼人了,点头笑道:“掌柜的火眼金睛,早就看出来了吧。” 怎么阴阳怪气的。 做生意的人脸皮厚,笑道:“几位气质不凡,想必是来苇城寻宝的吧?” 哦哦哦!剧情来了! 君九凝心底激动,脸上却还得保持沉静的样子,疑惑问道:“寻宝?” 墨轻竹倒是隐隐约约听过一些:“可是秋露林寻宝这一盛事?” 李掌柜点点头,神神秘秘地捂住嘴,小声道:“原来几位不是因此而来?不过如今长公主没回来,今年的宝物不一定能落入皇家之手,客人若是感兴趣,倒是可以去试上一试。” 君九凝眼睛一亮,伸手轻轻扯了一扯墨轻竹。 墨轻竹看了她一眼,装作感兴趣的样子,继续跟掌柜的闲聊起来:“刚好我们家从前做过镖局生意,倒是可以去试上一试,不知这秋露林寻宝,寻的是什么宝?” “就是那鼎鼎大名,可解百毒、救治重伤的秋水芝。” 君九凝吸了口气:就是这个东西,她想起来了! 原书里的“君九凝”在凤云兮和慕云之间横插一脚,经常给女主找麻烦,有一次还下毒成功了! 而凤云兮就是靠这个东西化险为夷的。 君九凝想起君清漓被下毒时,她废力找来的空愚只给君清漓喂了一颗丹药,他身上的毒就解了。 若是她手上有秋水芝的话,就不怕他人下毒了! 这一趟,她非去不可! 梁王宫。 凤冬凌跪在栖梧殿的地上,脸上有一道血痕。 一阵劲风扫来,他咬紧牙关。 鞭子狠狠地抽在他肩膀上,被衣料遮盖的皮肉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但凤冬凌一声都没吭。 因为他知道自己若是发出了声音,凤云兮只会叫人拿东西堵住他的嘴,抽得更狠罢了。 只要让她现在把气消了,他就能有一段安生日子过。 周围的侍从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被凤云兮迁怒。 七国交流会结束已经过了一个多月,除了夏国以外,所有的使臣团都已经离开。 凤云兮以身体不适,不宜赶路为由拖延了一个多月,常常去找顾云,但对方始终不冷不热,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今日她找摄政王请安,被门口的侍卫婉拒,但不久之后,她便见到楚国的宰辅从明卿宫走出来。 顾云就是不想见她。 凤云兮心高气傲,顿时满腔怒火。 但这火她自然不敢朝着顾云发。 抽了凤冬凌几十鞭子之后,凤云兮自己也手酸了,便扔了血迹斑斑的鞭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下人端上来一盆温水,供她洗手。 凤云兮一看,便抬手掀翻了铜盆,温水泼了一地,浸透地上的毯子。 满室宫人齐齐跪了下来:“公主息怒!” 凤云兮咬牙道:“这水中为何没有本公主素日最爱的玫瑰水?!” 端水的侍女额头磕在地上,浑身都怕得发抖:“公主息怒啊,那玫瑰水只有无霜姐姐会制,昨日已经全部用完了,奴婢们不、不晓得如何制,不敢用粗鄙之物欺瞒公主,这才只送了清水上来。” 凤云兮神情一僵。 无霜已经死了,死之后还被割了舌头。 君九凝被刺杀的第二日,她一起床,便看见床前吊着一根血淋淋的舌头,险些吓出病来。 “那个人”在对她擅自更改命令表达不满,因为死的人是君九凝不是君清漓。 凤云兮至今想起来还浑身发冷,也再没了惩戒人的心情:“好了,都下去吧!” 她起身走回内室,却眼尖地发现书桌上出现了一封信。 凤云兮浑身的鸡皮疙瘩顿时炸起来了。 第一百七十章 秋水芝 凤云兮明明记得,方才桌面还空无一物,怎么可能凭空出现了一封信。 她竭力压制着心上的恐惧,走过去拿起来。 上面只有如血溅般四个墨迹淋漓的大字:滚回夏国。 国师生气了。 凤云兮拿着信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原以为,虽然自己更改了刺杀行动的目标,却好歹也成功杀掉了君九凝。 国师已经杀了她的心腹无霜,还不能消气么? “来人!” “公主有何吩咐?” “叫人收拾东西,明日就返回夏国!” 君九凝等人在红尘客栈安置完毕,三人要了个雅间吃饭,点了一桌子菜后,几人商量起了秋露林一事。 一路上沉默赶车的安叔搜集情报的本事倒是厉害,不知不觉间就已经从客栈的小二口中打听了不少细节。 “三爷,那秋露林其实是夏国皇族所敬仰的万黄寺旁边的一片密林,每年这个时间正是秋水芝生长成熟的时候,不过那万黄寺不愿私藏宝物,会广邀夏国民众来采摘。不过说是谁都能摘,实则年年的秋水芝都进了夏王宫。” 君九凝伸手把桌上的酒瓶拿过来,给自己倒了浅浅一口,应和道:“秋水芝这种能救命的东西,凤云兮自然不会放过。” 就在她要伸手捏起酒杯时,墨轻竹不动声色地把自己面前还未动过的茶调换了过去。 “你伤口初愈,不可饮酒。” 君九凝皱眉看着他把自己的酒喝了,愤愤道:“可我只倒了一口!再说了,我伤口已经完全好了!” 墨轻竹不欲与她争辩,岔开话题道:“那你可知明明秋水芝都进了夏王宫,夏国皇帝的病却一直都治不好?” 君九凝吃惊道:“夏国皇帝还没死吗?” 墨轻竹一脸无语地看着她:“夏国皇帝什么时候要死了?” 君九凝瞪大了眼:原书中夏国皇帝在七国交流会结束后不久便病故了,但现在七国交流会都结束了一个多月了,他竟然还没有死? 所以凤冬凌也还没即位,姐弟二人还未出现矛盾,导致凤云兮从夏国出走,辗转于七国各地收服人才。 现在细想,原书中的漏洞剧情可不少啊! 明明凤云兮虐.待凤冬凌,又怎么可能会被无权无势的凤冬凌逼到出走? 还有,明明夏国有能解毒、救治重病的秋水芝,为什么夏国老皇帝会突然病死? 君九凝想得出了神。 墨轻竹伸手在她眼前晃晃:“你怎么了?” 君九凝回神,摆摆手:“没什么。” “我对夏国不怎么了解,只知道夏皇久病不愈,太子年幼无知,所以长公主凤云兮一直把持朝政。太久没听闻跟夏皇有关的消息,我以为他已经病故了。” 说罢,君九凝掩饰般地喝了口茶。 她回到刚才的问题:“所以为什么夏国皇帝的病好不了?” 墨轻竹四下里看了看,低声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跟凤云兮脱不了干系。她从几年前就开始接手夏国朝政,年纪小小却能打理得井井有条,你可知其原因?” 君九凝:“哦?” 她这下是真的来了兴致。 “实说长公主把持朝政,却不尽然。” “夏国有个神出鬼没,无人知其真正面孔的国师。” 君九凝皱起了眉,整张脸仿佛写着四个大字:我不理解。 为什么你们国家都爱搞这套啊! 赵国有慕云当军师,赵皇照他吩咐做事,也不管这吩咐合不合理。 夏国又蹦出来个军师,看样子也是有话语权的人。 不过好像原书中确实有这么个人物,只是跟顾云这个角色差不多,提到的不多。 君九凝摇摇头,算了,先不管这么多,还是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我们明日是要去买宅子么?” 墨轻竹点了点头道:“总不能一直住驿站。” 而且他们要建立自己的势力,就需要一个据点,而这个据点也必定需要一个不小的地方。 安叔道:“三爷放心,我已经打听到了这苇城中的牙行,明日属下先去探探。” 君九凝听到“牙行”二字顿时眼睛发亮,连忙道:“安叔,我陪你一起去吧?横竖我明天也没什么事情,我还没见识过这可以做买卖的牙行呢!” 安叔看了墨轻竹一眼,仿佛在征求他的意见。 墨轻竹慢慢悠悠地夹了一筷子菜,笑道:“那干脆我们一起去好了,反正我也有些东西要购置。” 君九凝好奇:“你想买什么?” “人。” 君九凝一愣,买人? 墨轻竹看着她脸上突然呆滞的神情,好笑道:“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难道你没发现,这些日子都是我和安叔在伺候你么?” 君九凝脸色一红,小声道:“我受伤了嘛,我好了之后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了,不用特地为了我买侍女。” 主要是她潜意识里还是受不了这种古代的人口贩卖生意。 君九凝做警察时也查处过人贩子的案子,在她的认知中,贩卖人口始终是违法的。 可这里毕竟不是现代。 君九凝的脸色白了些,再次强调:“生活上的琐事我自己可以打理,我不需要侍女。” 墨轻竹见她坚持,便作罢了:“好好好,不过虽然你不要侍女来伺候,我却也是要人帮我做事的。” “什么事?” 墨轻竹却神情突然一松,没说话,然后君九凝就听见有小二叩响了雅间的房门:“客官,你们最后一道菜好了,小的给你们送进来?” 君九凝道:“送进来吧。” 最后一道菜是菌菇鸡汤。 小二放下汤罐后用烫红的手指捏了捏自己的耳朵,一抬眼见到君九凝的面容,顿时惊得瞪大了眼。 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女人。 墨轻竹发现他呆站着不动,顿时清咳了一声。 小二被这一声提醒,出了窍的魂顿时归位,还有些稚嫩的面容顿时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 “三位客官的菜上齐了,小的、小的先下去了。” 君九凝点点头,朝他一笑:“多谢。” 小二差点被她脸上的笑容晃晕。 第一百七十一章 郑氏牙行 墨轻竹眼神望过去,小二这才依依不舍地往后退了一步,慢吞吞地道:“客人慢、慢用,这鸡汤是我们红尘客栈的招牌,用的是时下最新鲜的菌子,希望客人喜、喜欢。” 墨轻竹对他的磨磨蹭蹭更不爽了,斜睨过去,小二再不想走也不得不离开了。 墨轻竹磨牙,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鸡汤,感慨道:“真是红颜祸水啊。” 君九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戴面纱的样子被人看见了。 她轻轻蹙起眉:“这可怎么是好?” 君九凝真的为此苦恼了起来,生平第一次感叹:长得好看也太麻烦了吧! 墨轻竹笑道:“以后在生人面前,把你这纱巾焊死在脸上得了。” 君九凝叹了口气:“只能这样了。不过幸好夏国应该没几个人能认出我。” 送菜的小二魂不守舍地走下楼,迎面碰上红尘客栈的掌柜。 他正神游天外,没注意到对方,李掌柜却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眼看着他就要迎面撞上一个客人,掌柜的一把扯住小二往后一带,骂道:“你青天白日的,做什么白日梦呐?没看着前面有人?!还往上撞!” 小二被他拉得一踉跄,回神后一脸羞惭,连连道歉。 李掌柜纳罕:“你平日里做事本算细心,怎的今日浑浑噩噩的?” 小二嗫嚅道:“掌柜的,我不敢了,不扣工钱成不成?” 李掌柜不耐烦道:“没说要扣你工钱。我是问你怎么了?心思不在生意上。你老母亲又发病了?” 话说到后面半句,突然轻柔了些。 这小二是他家附近一个可怜人,家里穷困潦倒,还有一个七十多岁常年卧病在床的老母。 他原是做苦力的,但这些年来赚的钱都贴补药钱了,没攒下银子,娶不上媳妇儿,身体也快要熬坏了。 李掌柜看他可怜,就把他招来当跑堂的,没有扛东西累,工钱给的也不算低,这小二来了之后一直提着精神工作得兢兢业业的。 他难得如此失态,李掌柜便以为是他的母亲出了什么事情。 小二羞惭得恨不得钻进地缝:“我母亲身体安好,多谢掌柜的关心。小的刚才出神是因为昨日要了三间上房的客人里面,那位女客人她……容貌实在出众,小的没什么见识,这才失态了。” 小二本来以为李掌柜听了会生气得痛骂他一顿,但他却没有,抬头一看,对方正一脸复杂地出神。 原来掌柜的已经见过那位客人的真容了? 但李掌柜却在想:如果他知道那位女客人容貌出众,他定不会跟他们提起秋水芝的事情。 貌美对于身在苇城的女人来说,是个祸端。 在经历了几日的风餐露宿之后,君九凝终于睡上了一个好觉。 第二日起床之后,精神都饱满了不少。 三人前往苇城最有名的牙行。 安叔平时不言不语的,但一打探起消息,却能跟陌生人聊得热火朝天。 君九凝眼睁睁地看着他拦住一个路人问起郑氏牙行之事,那人本来略带惊恐的神色渐渐地在交谈中变得平静下来,安叔和那人的关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热络起来,随后更是开始勾肩搭背。 安叔打探够了消息,指了指君九凝和墨轻竹站立的方向,遗憾地朝那满脸兴奋的汉子道:“可惜我今日是陪着两个主子出来的,否则非要跟陈老哥到酒馆去喝上几杯!” 陈同看着脸上罩着面纱的君九凝和旁边长身玉立,面容俊朗的墨轻竹,顿时明白这两人恐怕不是一般人,虽然他也还想和安叔再聊一会儿,也只好作罢:“我与安老弟一见如故,实在有缘,不如约个时间一块儿喝酒?” “红尘客栈如何?” 陈同脸上神情一震:“这怎么好意思?!” 对于他这种大户人家的家仆来说,去红尘客栈吃上一顿饭的钱就能抵他一个月的工钱了! 安叔爽朗一笑:“就红尘客栈!我今夜备好一桌酒菜等着陈老哥,你若是不来,就是不拿我当兄弟!” 陈同一张黑脸都透出了些不好意思的红,伸手挠挠头:“既然安老弟都这么说了,那我一定赴约!” 安叔朝他抱了抱拳:“那老弟就先走了。” “诶,等等!”陈同连忙唤住他,神秘兮兮地低声道,“我见你家二位主人气质非凡,想必那戴着面纱的女子也是貌美如花,你们去郑氏牙行,可得小心着些,别遇上了那郑氏的大公子。” 安叔点点头,还想多问两句,陈同却是摆摆手,似乎刚才说的那些话让他自己也颇为忌惮:“总之安老弟提醒你家主人小心为上吧,我也要去当差了,先走了。” 安叔笑着送走陈同,回到墨轻竹身边时又恢复了那副冷冷淡淡、不问世事的表情。 君九凝惊叹于对方演技的精湛。 墨轻竹边走边轻声问道:“可打探出来了什么?” “三爷,这郑氏是凤云兮母后的母家,如今凤云兮掌管夏国,这郑氏已然成了苇城中最嚣张的勋贵家族,这苇城里的牙行、拍卖行、典当行都是郑氏家业。不光如此,郑氏也做皇宫的生意,搜刮民膏民脂用来讨好凤云兮和她母后,因此也很得凤云兮赏识。” 君九凝冷不丁插嘴道:“夏皇和凤云兮难道不知道郑氏所为么?” 她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那些从夏国子民手中抢来的东西? 安叔摇摇头:“她便是知道了,也只是做做样子,训斥训斥,根本不会真的惩罚郑氏,也就导致苇城中郑氏一家独大,欺压百姓、官员无人敢言。” “所以那郑氏牙行虽然是苇城中最大的牙行,却也是最黑心的牙行,三爷、楚小姐,我们还是找别的牙行吧。那陈同是郑氏家奴,他提醒我最好不要让楚小姐碰上郑大公子,想来那大公子应该是个抢过貌美民女之人,咱们初来乍到还是小心为上。” 君九凝捏紧了手心,她最恨这种恃强凌弱之人! 墨轻竹用手肘拐了她一下:“不急,来日方长。” 他看出君九凝的愤怒,但眼下的确不宜生事,想教训此人自然简单,但得等他们拥有足够的实力来对付此人身后势力再动手。 第一百七十二章 强抢民女 君九凝也不是冲动之人,深吸了口气,松开攥紧的拳头,压下怒气,看向墨轻竹淡淡道:“这城中不是还有间李氏牙行么?去那家吧。” 打听一下之后,几人发现李氏牙行并不远,便直接过去了。 途径郑氏,见到那牙行门口守着七八个护院,君九凝皱眉:“不是说郑氏势大么?何必请这么多人守着,难不成还有人敢在里面闹事不成?” 话毕,就见里面突然有个身着粗糙的蓝色布衣之人被扔出来,后背重重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那人受了伤也不喊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眼神倔强而愤怒,狠狠抹去了嘴角的一丝血迹。 两个穿着护院衣服的人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把两锭加起来还没有半个巴掌大的银子扔在地上,高傲道:“用这个价钱买你的妹子已经是我们公子大发善心,你们一介粗鄙的乡野之人,想嫁到这苇州城来,简直是痴心妄想,眼下攀上了郑府,不感恩戴德,还想违逆我们公子!” “我妹妹才十五!你们这群畜生!” 男子咬着牙,再度冲了上去。 牙行的护院一拥而上,将他围在其中,拳脚相加。 君九凝一甩袖子,便想挺身而出。 墨轻竹却拉住了她。 他的手掌大而有力,把君九凝的手腕牢牢攥在手中,君九凝力气没有他大,挣脱不得。 她冷冷地盯着墨轻竹:“放手。” 墨轻竹摇摇头:“你不能过去。” 君九凝咬牙,又看了一眼那混战的人群,看向墨轻竹的眼神中浮现几分急切和失望:“那人会被他们打死的!” 墨轻竹神情依旧冷静,甚至说得上是不通人情,君九凝从他的眼中看不出一点愤怒:“他不会死的。” “很快就会有人过来管的。” 君九凝刚想反驳,若是有人会管,怎么不早点站出来,下一秒,一队官兵就朝郑氏牙行冲了过来。 “干什么的!” “住手!都给我住手!” 那些正在打人的牙行护院听见呼喝,纷纷停了手,他们放开了那男子,脸上却也没有丝毫惊慌之色,而是用带着淡淡嘲讽的眼神看着跑过来的官兵。 蓝衣男子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站都站不起来了。 带头的官兵冲过去把人扶起来,脸色铁青地问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敢伤人?!” 没人回答他。 蓝衣男子用血迹斑斑、擦破了皮的手指揪住这个看起来像是首领人物的衣服,用嘶哑的嗓音道:“他们强抢我妹妹,求求大人,把我妹妹救出来……” 领兵的大人脸上闪过一抹怒色,叫身后之人把这男子接过去,还派一名官兵去请大夫。 “你们为何强抢民女?!” 一名护院脸上挂着毫无惧色的笑,颠倒黑白:“大人这话就不对了,这人的妹妹是我们大公子正大光明地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何来强抢一说?” “你胡说!”蓝衣男子声如泣血,一双通红充血的眼紧盯着那信口开河的护院,“就是你们郑氏牙行的人在大街上掳走我妹妹,然后把她带进这牙行里,给郑大公子挑选,谎称是人牙子从外地买来的!” 蓝衣男子挣脱撑着他的官兵之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扑上去揪住官兵首领的衣摆:“大人,我父母早亡,就只剩这一个妹妹相依为命,怎么可能会卖她呢?!求大人为我做主,救出我妹妹!” 首领官兵皱眉把他扶起来:“你若是真有冤屈,李大人必定会为你做主的。” 站在他对面的护院听到他口中说出的李大人三个字,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他朝门口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那几名护院的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官兵首领大人的眼睛,他直着腰,手指搭在腰间的佩剑上,缓缓道:“既然这名公子说他妹妹是被人掳走,而非自愿卖进来的,就请你们把那位姑娘、还有卖那名姑娘的人牙子请出来,把话说清楚吧。” 护院咧着嘴,露出一口发黑的黄牙,摇头晃脑道:“大人,您这样就让我们很为难呐。照您这么说,动不动把人找出来对峙,以后人牙子还怎么做买卖?想见人也可以,先让这人证明不是他亲手卖的妹子再说。” 一道清冷的女声突然横插进来:“若我记得不错,买卖人口都是要签订卖身契的吧。” 君九凝站在几人不远处突然出声,全然不管身后站着的一脸无奈的墨轻竹和面无表情的安叔。 官兵首领闻言一愣,紧接着点头道:“不错。” 那护院的脸色瞬间铁青起来。 蓝衣男子感激地看了一眼身形窈窕,戴着面纱的君九凝,眼眶泛起一点泪:“多谢姑娘。” 君九凝垂眼道:“不必。” 官兵首领催促那护院道:“赶紧的,把那人牙子和姑娘都带出来,若是没有卖身契,哼!” 护院派人进去找人了。 过了不久,方才进去传话的护院便脸色难看地出来了,凑到那领头的护院耳边小声说了什么,那护院只好把蓝衣男子的妹妹放了出来。 一个亦是穿了一身蓝衣,头发凌乱的女子从郑氏牙行的大门走出来,见到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的自家哥哥,顿时冲上去痛哭起来。 官兵首领不满地道:“那拐走女子的人牙子呢?” 护院眯着眼,威胁道:“那人说自己确实抓错了人,以为这女子是欠了他钱的赌鬼的女儿,这才擅自抓走她抵债。我们大公子已经把他带走惩戒了,说是郑府的人自有郑府来管,大人还是请回吧。” 蓝衣女子噙着泪,回头想反驳这护院的话,却被她哥哥拦了下来。 “算了,瑶儿,咱们回家吧。” 苦主都说算了,官兵首领也不好再多管,更何况他其实也拿这郑大公子没办法,只好草草结了这笔糊涂账。 只有君九凝在一旁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兄妹二人,握紧了拳头。 真是欺人太甚! 官兵首领派人将兄妹二人送回家,带着人继续巡城了。 君九凝愤愤地离开了郑氏牙行,往李氏牙行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李氏牙行 君九凝不言不语,似乎也对墨轻竹生了气,她闷头往前一直冲,丝毫没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头。 墨轻竹冲上去,拉住她:“喂!你抬头看看啊!” 君九凝皱眉甩开他:“谁想看你?” 墨轻竹无语地指了指后面硕大的招牌:“我的意思是你错过李氏牙行了。” 君九凝愤愤地转身,质问他:“你怎么知道会有人来救刚才那对兄妹?”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墨轻竹大脑空白了一瞬,才结结巴巴地答道:“因为刚才那官兵叫人去请的不是大夫,是官府的方向啊。” “你不知道,官府离郑氏牙行很近么?” 君九凝发热的脑袋这才冷静下来了一些。 “我还以为你要见死……” 她突然想起自己也曾是因为对方的善心而捡回来一条命的,又怎能因为眼下他没有出手而指责他呢? 君九凝的话卡在了嗓子里没有吐出来。 但墨轻竹把她的话接下去了:“你以为我要见死不救吗?” 君九凝顿时有点脸热。 “抱歉,是我误会你了。” 墨轻竹爽朗地笑了一声:“我没怪你。那郑氏的确可恶,你赤子心肠,没什么好道歉的。” 见他如此坦荡大方,君九凝心中愧意尤深。 墨轻竹看着她,眼神明亮清澈,而君九凝愈发难堪,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承认自己是一时间上了头,当时没有考虑那么多,她平日里并不会真的这么冲动,但今天见到如此惨烈的现场,确实是沉不住气了。 但君九凝还是很疑惑,为什么墨轻竹能那么肯定,会有人来救那对兄妹。 墨轻竹似乎知道她的疑惑,神秘一笑道:“我既然来了夏国,自然要将这苇城里的情况调查清楚啊!这郑氏是嚣张,但不代表就没人能治他。” 他说一分藏九分,君九凝还是懵懵懂懂。 她所知的毕竟只是原书中有关苇城、或者说只跟凤云兮有关之事,还是太过片面。 但墨轻竹派人调查了苇城中各方势力、勋贵家族之间的利益关系,夏国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对于形势的判断比她要准确一些。 “你应该知道,凤云兮和凤冬凌并非一母所生。而凤冬凌之母是李家女,李家虽然没有郑氏显赫,但在朝堂之上也是说得上话的。而且夏皇的人也是偏向凤冬凌的——毕竟凤云兮是个女子,即便她现在把持着朝政,待夏皇一去,龙椅也只能凤冬凌来坐。” “郑氏在苇城嚣张跋扈,但若是对上李家,李家倒也不惧。而如今掌管这苇城中官兵巡查一事的正是李家的人,郑氏牙行把这事闹得这么大,李家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君九凝恍然大悟。 但她也确实见到过凤云兮欺辱凤冬凌啊,既然凤冬凌也有足够的势力在背后支持,为何还心甘情愿被凤云兮欺负而不反抗呢? 君九凝暗自忖度:难不成是凤冬凌有什么把柄在凤云兮手上? 墨轻竹继续道:这郑氏虽然胡作非为,但若是刚好被李氏之人碰上,倒也不敢做得太过。” 君九凝握拳抵住下巴,皱眉道:“你刚才就是猜准了这一点,才不让我出手的?” 墨轻竹眼睛弯弯,轻轻点了下头:“就算我们要出手救人,也不会是你去,我和安叔还健在呢,轮不到你拔刀相助。” 君九凝撇了撇嘴:若是真刀真枪地动起手来,墨轻竹和安叔还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呢! 好歹她穿过来前也是格斗冠军。 但知道墨轻竹并非冷漠之人,她的心还是稳稳当当地落了下来。 方才墨轻竹提到安叔,君九凝便发现了不对劲,怎么只剩下他们俩了:“安叔呢?” 墨轻竹拉着她回头往李氏牙行里走:“他啊,去做好事了。” “啊?” 比起郑氏牙行,李氏显得冷清许多,二人走进去,空旷的大厅和无人在侧的柜台让二人双双皱起了眉。 君九凝试探着问道:“请问,有人吗?” 屋子里竟然有回声。 君九凝无语地抬头望向天花板。 柜台旁边有一扇挂着帘子的小门,帘子突然被掀了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佝偻着背,身上的衣服有点脏兮兮的老人。 墨轻竹眯着眼:“好像有些眼熟。” 君九凝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这时抱着一堆古书的老人仿佛刚发现二人,吃惊地抬头看过来。 三人俱是脸色一变,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李掌柜?” “客人?” 李掌柜干笑了一声:“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真是有缘分。” 墨轻竹也是看着他笑了,这次真心实意多了:“李掌柜真是家大业大,开了个闻名全城的客栈,还能打理着牙行,该不会您还有别的铺子吧?我二人改日去给您捧场啊!” 李掌柜苦笑道:“客人就别打趣我了。” 他放下手中抱着的一摞古书,拍了拍衣袖上的灰,转头朝小门中气十足地喊道:“李二蛋,出来给客人沏茶!” 君九凝被他突然变大的嗓门吓了一跳。 隔了一会儿,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才从帘子里面传出来:“来了——” 李掌柜手一挥,笑眯眯地看着君九凝和墨轻竹,往牙行里面带:“二位这边请。” 他把人带去了牙行的小雅间。 一般是涉及到数目比较大的生意,才会把人请进雅间去招待,李掌柜没有先问二人来到这里的目的,也没有计较墨轻竹昨日与他计较价钱,愿意将二人奉为上宾,让人顿觉诚意十足。 君九凝落座后转头往四处看了看,心道这李氏牙行里面虽然装饰得非常朴素,却很干净。 这雅间也是古色古香,明明是做生意的场所,却能让人觉出书卷气,实在难得。 不过看外面店里的情况,似乎生意不大好。 李掌柜同二人随便地寒暄了几句,一个丹凤眼的少年提着一把茶壶进来了。 君九凝看着他边倒茶边偷偷地打呵欠,觉得有趣,便轻轻地笑了笑。 她戴着面纱,不过是笑了一下,便被那少年发现了不同。 他直言:“你为何要戴着面纱?” 第一百七十四章 砸场子 这话问得没轻没重,他的声音刚落,李掌柜就黑着脸给了他一脚:“你这小子,故意得罪客人是不是?滚滚滚!” 其实君九凝倒也没觉得冒犯,她听得出少年没有恶意。 衣服上多了个大脚印,丹凤眼少年揉着屁股,嘴里嘀咕着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李掌柜笑眯眯问道:“不知二位过来是想做什么生意?” 墨轻竹故弄玄虚道:“请李掌柜猜一猜。” 都是老狐狸,李掌柜不上他的当:“我们这里都是正经生意,价格亦是有高有低,不知客人是想做金子生意,还是银子生意?” 这金银交易都是江湖上的黑话,金银皆为官家铸,正经的、不触及律令的生意一般都用金银,而一些见不得人的,得用银票。 银票易携带,好流通,七国之内的银庄都可以兑换,是地下交易最钟爱的钱币。 李掌柜此意,便是为了提醒墨轻竹,他只做明面上的生意。 墨轻竹听出李掌柜似乎防备心很重,却也不想让他猜到自己的意图,便不开口,只笑着看他。 而一旁的君九凝听他们打哑谜,一头雾水。 其实墨轻竹瞒了君九凝一件事,他来牙行并不只是为了买宅子,更多的还是为了找人,找李家的人。 经过这两日的观望,他决定要想办法和李家搭上线。 郑氏狂妄自大,和他不是一路人,他不会找这种人做盟友。 到了苇城之后,他便把自己的暗卫尽数派了出去打探消息。 但很快他就发现收效甚微,真正有用的东西都是在暗地里流通的,他想把苇城的情报网撕开一个口子,在苇城的情报生意里分一杯羹,就得先让自己成为别人的生意。 他本来打算从郑氏牙行下手,但今日发生的事情让君九凝误打误撞地选了李氏牙行,墨轻竹这才发现他打探得还是不够深入,竟然连红尘客栈和李氏牙行是同一个人所拥有都没能发现。 李掌柜。 墨轻竹心中暗道:看来他是李氏家族中地位算是举足轻重的一个人物。 但做生意最忌讳让对方先猜中自己的需求,否则就会被狠宰一笔。 况且墨轻竹也根本不信对方所说的,只做明面生意。 只要筹码够,就没有不能做的生意,别人不肯松口,说明筹码不够。 墨轻竹慢悠悠喝了口茶,还早,不急。 君九凝见面前二人都不说话,有些耐不住了。 不就是买个宅子的事儿吗?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她一口把杯子里的茶闷掉,不轻不重地墩在桌上:“我说……”你们能不能敞开天窗说亮话啊? 这四目相对一言不发算个什么事儿? 但君九凝的话总是会被突发情况打断。 “砰!” “住手!” 随着轰然响起的砸门声,少年尖利的声音仿佛能穿透耳膜。 一道浑厚男声高喝:“姓李的!给我出来!” 李掌柜脸色一变,匆匆地给君九凝和墨轻竹道了歉,便了雅间的门走出去了。 君九凝和墨轻竹对视一眼,竖起耳朵。 这李氏牙行看起来不大太平啊。 方才丹凤眼的少年被推搡着,此时正挡在雅间门口,不让人靠近。 他的胸口气得一起一伏,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对砸店门进来的几人怒目瞪视。 李掌柜皱着眉走出来,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他虽然人看起来瘦弱,长得也不高,但那张笑眯眯的、和善的脸一旦拉下来,也是隐隐透出几分威严的气势。 他把丹凤眼少年拉到身后,皱眉看着面前生得高大的胖男人,淡淡开口:“今儿什么风,把郑大公子吹来了,我们这破庙,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郑兴涯不紧不慢地用粗壮的手指盘着两颗硕大的夜明珠,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肉都挤在一起,让人只能看到夹在脸颊肉中间的两条缝。 他眼睛虽然只有两条缝了,但缝里那两颗漆黑眼珠子,散发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他脸上肉多,神色也不端,让人看着便觉得生出一种油腻之感,宽大的脸庞还偏偏配了个又长又薄的嘴唇,极不协调。 他轻蔑地看了一眼李掌柜,薄唇一撇,声音都透着一股尖酸刻薄的味道:“李老,您也知道,我这人向来直白得很。今儿个过来找您呢,也没别的意思,一来呢,就想和您商量商量城东那个宅子,二来,就是把你这铺子盘给我的事情。” 李掌柜顿时脸色铁青:“郑大公子真是好大的胃口,就不怕把肚皮撑破么!” 郑兴涯哈哈一笑,肥硕的脑袋往四下一看,旁边侍候的人顿时心神领会,寻了张凳子放到他身后,好让他坐下。 郑兴涯犹不满意,细长的眼缝一撇,另一个侍从立刻从身上抽出条帕子把凳面擦了擦,郑兴涯这才阴阳怪气地“嗯”了一声,坐了下去。 “李老放心,我这人就不怕撑着,再说了,您这铺子也谈不上撑不撑。反正这李氏牙行也没几个生意,与其天天杵着脖子等客,不如把宅子那笔生意还有这个铺子都卖给我,还能帮您及时止损。” “您两头吃亏,宅子铺子一起落灰,我也是替你担心呐。就怕这一直卖不出去,到时候把您的棺材本都赔进去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带来的家仆也附和着发出嘲讽的笑声。 君九凝和墨轻竹在雅间里听得清清楚楚,眼中闪过一抹暗色。这郑大公子如此明目张胆地羞辱李掌柜,羞辱李氏牙行,不知那李掌柜会如何应对。 凤云兮当权的这些年来,郑氏对于李氏便一直都是这种挤兑的态度,更有甚者,暗地里还会使绊子。 而李掌柜的生意就深受其害。 苇城城东有一个大宅子,是李掌柜的一个为官好友告老还乡后空下来的,他那好友本来想通过李氏牙行转手卖掉,却被郑大公子看上了,非要以极低的价格买下来。 李掌柜心善,为了不让好友为难亏本,便自己先买下来了,想着以后再慢慢找个合适的买家。 但郑氏屡屡从中作梗,搅黄了他好几单生意。 第一百七十五章 教训 郑家势大,逐渐地,怕被郑家找麻烦的苇城民众便不再光顾李氏牙行。 而郑兴涯还要时不时地来骚扰李掌柜一番,李掌柜虽然心中气愤不止,却也是咬咬牙忍下了。 只要他不被郑兴涯惹怒,做些不理智的事情,郑兴涯便只能嘴上威胁威胁他,始终拿他李氏没有办法! 李掌柜这些年来和郑氏明里暗里不知道斗了多少回了,即便郑兴涯咄咄逼人,挤兑李氏在苇城的产业,但李掌柜再苦再难他也挺过来了。 更何况李家家底本就不错,就算铺子年年亏本,但李家始终咬牙撑着,在他们心里,只要最后身带一半李家血脉的凤冬凌能够继承大统,李家这些年来的付出便一点都不亏! 李掌柜考虑得长远,意图息事宁人,但李二蛋可忍不了了。 他年轻气盛,捏着拳头往前踏了一步,恶狠狠地盯着郑兴涯:“谁说我们铺子里没有生意?!” 他走到小雅间门前,“刷”地拉开了门,露出里面坐着的二人,伸手一指:“我们今日可有两位客人!我们掌柜的还要做生意,郑公子带上您的人请回吧!” 君九凝和墨轻竹转头看向外面众人包围着李家二人的场面,不由皱起眉头。 墨轻竹不爽地“啧”了一声,而君九凝则是看向肥头大耳的郑兴涯,眼神不善。 方才他们话里称此人为郑大公子,想必这就是今日在郑氏牙行指使手下强抢民女之人。 看这长相便知,此人绝非善类。 李掌柜脸都绿了,狠狠地拍了一掌李二蛋的脑袋,连忙把雅间的门关上了:“客人见谅,我这孙子不懂事,您二位继续喝茶吧。” 这种时候,李掌柜也没有心思教训李二蛋了,他脸色难看地挡在雅间门口,对郑兴涯道:“郑大公子,我这牙行不卖,城东宅子更是不可能卖给你,你若是再这么胡搅蛮缠,我要报官了。” 郑兴涯对他的威胁只是报以嗤笑,方才惊鸿一瞥,他看见雅间里面蒙着面纱,柳眉微蹙的君九凝,顿时眼冒精光:直觉告诉他,这是个美人。 他放下翘起来的二郎腿,走到李掌柜面前强硬地拨开他,伸手拉开雅间的门,满脸色眯眯的笑容:“这位姑娘倒是眼生,看这周身的气质倒不像我们苇城的女子,可是从外地而来?” 君九凝眉头皱得更深了。 李掌柜想冲上来把郑兴涯拉走,却被郑家的小厮拦住。 他气得满面通红,朝李二蛋咆哮:“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府衙找人!” 李二蛋知道自己闯了祸,拔腿就跑,却被郑兴涯的人捉住,还堵住了嘴。 郑家的人真是好一副恶霸做派。 墨轻竹站起来挡在君九凝面前,截断郑兴涯垂涎露骨的目光,语气厌恶:“你们之间的恩怨,请你们自行解决,我们是来做生意的,还请这位公子别挡路。” 郑兴涯被他一挡,看不到君九凝了,顿时脸色一沉:“来人,把这人给我弄开!” 墨轻竹冷笑:“你试试?” 他背后的君九凝听着二人的对话,心中震惊:这剧情,怎么似曾相识?! 这不是墨轻竹和凤云兮的剧情么?! 女主剧本再一次落到了君九凝的头上。 她记得原书中,女主知道墨轻竹来了苇城之后,便乔装出宫来找他,谁知在红尘客栈中遇上了一名纨绔,遭受对方调戏,墨轻竹当即挺身而出,击退了那名纨绔。 连台词都差不多! 君九凝暗道,怪不得在那段剧情中,凤云兮那般生气也没有朝对方出手,而那名纨绔子弟也没有名姓,原来是凤云兮沾亲带故的老熟人啊。 被亲表哥看上,真是笑话。 君九凝记得,虽然凤云兮没有朝郑兴涯出手,但墨轻竹却是把对方打得满地找牙。 她抬头看向挡在自己面前的高大身影,心道不知道这次他会怎么教训对方。 郑兴涯本就是为了找李掌柜的麻烦而来,带了七八个打手。 他今日被李家在官府的人下了面子,自然要从李家行商的人身上找回来。 但郑兴涯估计没想到,自己会遇上个硬茬子。 君九凝很少见墨轻竹真的出手,当下一见,才知道原来他不仅只有嘴上功夫厉害。 七个身形壮实的打手一拥而上,竟半分都没有碰到他的衣角。 墨轻竹攻人下盘,左踢一脚右扫一腿,效率极高。 君九凝只觉他的招式看着有些眼花缭乱,但从那些打手的痛吟声听来,很显然这花里胡哨的打法也是拳拳到肉的。 郑兴涯顿时慌了,他没想到面前这个高高瘦瘦,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男人如此身手不凡。 他抓着一个侍从的衣服,扯着他挡在自己身前,扯着嗓子喊道:“你给我住手!我可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子、夏国长公主的亲堂兄,你竟敢以下犯上如此无礼,我们郑氏不会放过你的!” 墨轻竹早就看他不顺眼,拎起一个已经被打倒在地上的打手砸过去,顿时把郑兴涯揪着的那个侍从砸到一旁。 墨轻竹怪笑一声:“是啊,我怎么敢得罪郑大公子,这些下人我教训过了,还给你吧!” 他拉起来一个打手,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抓着他的手,狠狠扇上郑兴涯那张肥肉横生的脸! 郑兴涯顶着满大街来来往往民众的目光,被扔出了李氏牙行。 李二蛋心里爽快了,呸了好几下之后,把李氏牙行的大门狠狠一关。 这下他看向墨轻竹和君九凝的目光都不同了。 他崇拜的眼神太有存在感,墨轻竹正擦拭血迹的手一顿,抬眼看向他:“我不收徒,你别看我了。” 李二蛋捂着脸伤心地跑开了。 墨轻竹擦干净手,便要带着君九凝离开。 李掌柜叫住了他:“公子留步。” 墨轻竹一脸似笑非笑地回头:“李老,我早些离开是为了你们爷孙二人着想。” 李掌柜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人老了,不中用了,总得为后人谋划着些。”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墨轻竹,语气坚定:“你的生意,我做。”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史家兄妹 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君九凝和墨轻竹才回到红尘客栈。 二人一进门,小二便热络地迎上来,把他们请去了上房,说是李掌柜特意吩咐的。 他送了一桌子酒菜给二人。 上菜的小二端上来一个古朴的酒坛:“这是咱们掌柜特地吩咐了送给二位贵客的酒——陈年的梅花酿,还请两位客官慢用。” 君九凝仰头问道:“我们还差一个人要吃饭,请你帮我去叫他一声。” 她递出去一个小银裸子,小二欢天喜地地接了,听君九凝报完房间号便退了出去。 二人等了一会儿,小二过来回复道:“那位客官不在,不过小的会帮两位多留意留意的,客官请慢用。” 安叔还没回来? 君九凝纳罕道:“你之前说安叔是去做好事,他到底去做什么了?” 墨轻竹拔开酒塞,一股淡而醇厚的梅花香气从瓶中逸散而出,他感慨一声:“好酒。” 他伸手给自己倒满一杯,想了想,又给君九凝倒了一口的量。 算是庆祝他们在苇城迈出了第一步。 “你是不是忘了,安叔要请他今日认的那个便宜兄弟吃饭。” 君九凝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不过今日那郑大公子出了事儿,不知道那人还能不能出府呢。” 过了一会儿,雅间的小门突然被叩响了。 安叔一贯冷静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三爷,楚小姐,是我。” “进来吧。” 没想到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君九凝看着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二人,吃惊地瞪大了眼:“你们是……今日被郑氏牙行欺负的兄妹!” 一脸淤伤的蓝衣男子扯了扯嘴角,拉着惴惴不安的妹妹,朝君九凝行了个礼:“多谢姑娘今日挺身而出,帮我救出妹妹。” 君九凝摆摆手:“你妹妹得救并非我的功劳,公子客气。” 她转头朝墨轻竹递过去一个眼神:这是什么情况? 墨轻竹笑道:“安叔,快介绍介绍。” 安叔线条锋利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声音温和了不少:“楚小姐,今日那队官兵救出这位姑娘后,三爷担心郑氏的人贼心不死,再度为难这对兄妹,便叫属下去问问他们可愿意替三爷做事,属下便跟着他们离开了。 果真如王爷所料,那郑氏大公子又派了人以讨债的名义闯进他们家中,要掳走这位姑娘抵债,属下便帮他们赶走了那些人,把他们带回来了。” 他目光看向蓝衣兄妹,朝他们点点头。 蓝衣男子眼神坚毅,率先道:“楚小姐、三爷,我叫史知弘,这是我妹妹史知微。我二人父母早亡,相依为命至今,不想遭此大难。二位愿意冒着得罪郑氏的风险收留庇护我们,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们兄妹愿意为二位贵人尽忠!” 说罢,他双膝跪地,磕下一个响头! 蓝衣女子亦是随着他一起跪下,感激地流下一行清泪:“谢二位贵人愿意收留。” 君九凝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起这兄妹二人来,史知弘一脸都是伤,但也是剑眉星目,很清正刚毅的长相,而史知微虽称不上绝色,却也是个清丽婉约的美人,梨花带雨,更添三分动人。 怪不得那郑兴涯不肯轻易放过。 墨轻竹点头道:“你们愿意入我麾下,我便一定会尽力护着你们,不过我用人最看重的是“忠心”二字,你们可懂我的意思?” 兄妹二人一齐称是。 安叔将二人扶起来,笑道:“既如此,以后便是一家人,我叫人去添几副碗筷。” 史家兄妹局促地在君九凝和墨轻竹对面落了座。 君九凝笑道:“三爷,刚好今日宅子也买下来了,咱们又有了帮手,明日便去那宅子里看看吧?” 墨轻竹懒洋洋道:“宅子的事情不急,你不是想要秋水芝么,明日去秋露林找找吧。”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要他纡尊降贵地去了,就一定能把那东西找到。 君九凝想了想:“其实也没有那么急着去找,再说了,秋水芝出世,夏王宫肯定会有动静啊,我们去早了,只怕会扑空。” 墨轻竹摇摇头:“今日李掌柜提醒了我,昨日郑氏便派了人去了万黄寺。那秋水芝出世,应该就在这两天了。” 二人说话没有避忌史家兄妹,但令人没想到的是,他们也对秋露林的至宝略有耳闻。 史知微怯生生地道:“关于秋露林寻宝一事,我被抓进郑氏牙行关着的时候,听到过郑氏大公子的手下悄悄谈论此事。” 君九凝惊讶地看向她。 史知微脸色微红,说话声音虽然轻,却吐字清晰:“那秋水芝并不是年年都长在同一个地方,但不出意外的话,是藏在秋露林的深处的。我还听到那侍卫抱怨,明明三日后才是秋水芝成熟之日,但郑大公子一定要他们昨日就出发,他没赶上出发的时间,便去不了万黄寺了。” 墨轻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凤云兮不在苇城,但她要秋水芝的话,一定会派人去寻,所以郑家的消息应该是最准确的。” 而且他们每年都搜寻秋水芝,肯定已经对它的生长习性已经十分清楚了。 君九凝狡黠一笑:“那我们可以来一出黄雀在后。” 墨轻竹大笑,捏起酒杯和她的轻轻一碰:“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这时候安叔终于回来了,跟在他身后的小二送上来几副碗筷后便退了下去。 安叔把门带上,轻声道:“三爷,属下发现红尘客栈里有几人鬼鬼祟祟的,在打听一男一女,属下多嘴问了两句,发现他们打听的人似乎是三爷和楚小姐。” 君九凝出门会戴上面纱,在苇城中确实容易引人注意,也很好辨认。 墨轻竹想了一下,道:“不必理会。” 君九凝小声道:“总是如此也不是办法,不如我明日开始易容吧。” 墨轻竹便给了她一些东西,还嘱咐她:“这些东西比不上人皮面具透气,不能多加使用,否则会导致脸部溃烂。” 君九凝听了之后也觉得有些抗拒,这时候墨轻竹道:“不如宅子的事情交给史家兄妹好了。” 他怕对方觉得自个儿不能胜任,便解释道:“只需要去里面看看也没有地方需要修葺一下。” 第一百七十七章 寻宝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史家兄妹答应下来,看起来还挺高兴。 他们受人恩惠,此时能帮上忙,也是让他们有落在实际的归属感。 宅子的事情终于敲定了,三日后,君九凝便兴奋地拉着墨轻竹去了万黄寺。 秋露林虽然听着像片树林子,其实是座矮山头,面积也不小。 眼下时节已至盛夏,整个秋露林呈现出一种深沉又生机勃勃的绿,像一只不爱动的大乌龟躺在在恢弘庄肃的万黄寺旁。 君九凝一下马车便感到一阵沁凉风拂过来,带起她面上的白纱。 她忙把被风掀起来的面纱按下,迎面便走过来一个身着褐色僧袍的小沙弥。 他双手合十,朝君九凝敬了一礼:“阿弥陀佛,施主是要拜佛,还是入林?” “入林。”墨轻竹和安叔从君九凝身后走过来,“请问小师傅,我们的这马车应该停在何处?” 小沙弥又朝他们行了一礼:“施主见谅,寺内不可停留马车。” 君九凝看了一眼四周,发现万黄寺外面的空地也没有马车停留,便开口问道:“那这外面也不能停么?” 小沙弥神情和蔼,说出口的话却让人无法理解:“施主恐怕不知,自下了官道起,所到之处便都算万黄寺。” 君九凝一愣:他们赶车过来,下了官道之后还走了将近十里路才找到万黄寺,结果其实下了官道就是万黄寺了?! 意思就是除非他们原路返回到过来的路上,否则附近所有的地方都不可以停马车? 君九凝皱起了眉:怪不得这外面没有一辆马车停着,原来是有人装模作样,对外说得好听,秋露林中的秋水芝谁采到就算谁的,原来是没人能进秋露林呐。 君九凝眼珠子一转:“那我若是拜佛呢?” 小沙弥笑道:“拜佛的话,自然可以将马车留在寺内。” 好家伙。 君九凝人都麻了,她确实没见过有人能这么理直气壮地不要脸。 她正纠结是该和对方据理力争还是拂袖离开,她心里更偏向第二种做法,大不了偷偷跑回来嘛。 这时墨轻竹忽然道:“我们是从外地过来的,初来乍到,对于苇城的规矩一概不知,小师傅可否提点提点,在万黄寺祈福需要捐多少香火钱呢?” 小沙弥的眼睛顿时亮了。 他脸上笑出了两道深深的鱼尾纹,声音愈发柔和:“这祈福之事可大可小,需要捐的香火也视心愿大小而定,施主不如随我入寺,我为施主好好讲解一番祈福事宜。” 墨轻竹点头,反手把安叔拉过来,推了过去:“这样,你同我的属下好好讲讲,我府中的祈福祭祀事宜一向由他过手。届时要多少香火钱,安叔你直接给就是了,我都交给你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在手上抛了抛,银锭子在袋中碰撞的声音清脆无比。 墨轻竹把荷包交到安叔手上,笑着对小沙弥道:“那我们就入林了。” 他拉住君九凝小臂,转身朝那片翠绿的密林走去。 小沙弥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一半。 他刚想出声阻止,安叔便硬邦邦地道:“小师傅,请吧。” 语气十分凶恶。 小沙弥瑟缩了一下,还是妥协了:“……请施主随我来。” 他带着安叔进了万黄寺。 过了一会儿,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马亦是停在了万黄寺门口。 片刻后,所有万黄寺的香客都被赶了出来。‘ 安叔也在其中,只好赶着马车离开万黄寺。 他回头看了一眼秋露林,和那排场极大的车队,若有所思地离开了秋露林。 墨轻竹在野外的经验明显比君九凝好很多。 在君九凝第七次不小心被东西绊到之后,墨轻竹无奈地回头看向她:“公主,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可以跟着我的脚印一起走。” 君九凝尴尬一笑:“好像是诶……” 她提着已经沾上污泥的裙角,小巧的鞋尖点在墨轻竹留下的足印上。 墨轻竹拿着匕首,一边砍掉碍事的树藤,一边观察着林中的人迹。 很奇怪,这片林子似乎很久没人来过了。 不应该啊,就算那万黄寺以不能停马车为由能逼走很多人,但冲着秋水芝的名气,相信还是会有人趋之若鹜,争先恐后地来秋露林啊! 除非……他们走错了方向。 墨轻竹猛地停下了脚步,一直紧跟他足迹的君九凝一时不防,一头撞上对方坚硬的背部。 鼻子差点撞歪。 脸上的痛往往是牵一发动全身,君九凝眼眶瞬间就溢满了眼泪,她捂着鼻子后退了一步。 皮糙肉厚的墨轻竹转身一看,顿时急了:“对不起啊,我一时间忘了你还在我后面,你没事吧?” 君九凝痛苦地点点头,话里都带着颤:“没事,怎么了?” 鼻音浓重到像是十几年的风寒未愈。 墨轻竹挠挠头,面带惭愧之意:“我们应该是走错了地方,这个地方没人来过。” 君九凝抬起头看向他眼底,迷茫道:“为何?” 墨轻竹也不知怎么和她解释,便直接道:“咱们换个方向走走。” 片刻后。 二人越走越深,林中的树木也越发茂密粗壮,墨轻竹也发现了有人走过的脚印。 遮天蔽日的树枝投下的树荫让君九凝丝毫没有发觉已经近午时了。 还是墨轻竹提出找个地方坐下来吃点东西,君九凝才觉出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他们来之前便准备了干粮和水囊,找了片空地便开始吃东西。 君九凝啃了一口馒头,慢慢地咀嚼着,心里不断回想着原文中关于秋水芝的描写:“雪白如玉,菌面柔嫩脆弱,一山只长一株,过时即谢。” 一山只长一株么…… 君九凝心道:怪不得万黄寺要放出消息,让民众都来采集。 合着就是觉得为了一味药材不值得花费人力物力,骗大家过来当免费劳动力呗! 到时候再对找到秋水芝的人威逼利诱一番,东西不就能以最简单的方式到夏国皇室的手中了? 果然应了那句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夏国从皇室到宗室甚至到护国皇寺都是这样一副损人利己的德性。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兔子 君九凝真的越来越疑惑:她现在所在的世界真的是《倾城风云》么,为什么她看到的一切和书里没有一点相同之处? 如果凤云兮本性就是这么自私阴毒、表面和善内里冷漠之人,又怎么会成为收服七国的女主? 这种人当女帝,民众真的不会怨声载道么。 她想得出神,捏着馒头一动不动,只有一张颜色粉嫩的樱唇还在一动一动地嚼东西。 像个兔子。 墨轻竹好笑地看着她,心里突然浮现出兔子吃草的画面。 他小时候顽皮,闹得狠时父皇母后也让他养过。 小小的墨轻竹每天都要亲自喂那只耳朵雪白、眼睛通红,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色的漂亮兔子,他捏着草叶,看着兔子一截一截地把草啃进嘴里,可爱的三瓣兔唇一动一动地咀嚼。 可惜就算他精心照顾,后来那兔子也死了。 墨轻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把君九凝养起来,就算每天只看着她吃饭,似乎也不错。 但他没来得及深想,便听见布料和枝叶相互摩擦的声音。 墨轻竹顿时警觉起来,收起手中的东西,伸手拍了拍君九凝:“有人来了。” 君九凝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连忙用气声问道:“在哪边?是郑家的人么?” 那声音离他们已经很近了,墨轻竹来不及多说,道了声失礼后便伸手揽过君九凝的腰背,足下轻点,飞上一根粗壮的树枝。 二人将将站稳,便有两个束着发的男子出现在视野中。 君九凝捂着胸口,紧张道:“还好你反应快。” 因为怕君九凝掉下去,墨轻竹便一直都扶着对方的腰肢,纤细而柔软的触感让他有刹那的失神。听君九凝这么夸了一句反应快,向来处事风流的赵国三王爷竟然破天荒地红了耳朵。 但墨轻竹并不认为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是因为君九凝,他心道:一定是中午的太阳太过燥热。 毕竟现在已是盛夏。 方才从不远处出现的两个男子正好从树下经过,二人说话声音不高,在静谧的深林里却格外清晰。 君九凝听见其中一人含含糊糊,似乎话中有几分气愤道:“明明是大家伙儿一起找到的秋水芝,乌三倒好,竟敢直说是他找到的!” 她眼神一亮:秋水芝竟然真的被郑家人找到了! 没想到另一人嘲笑他:“那又如何,就是 算是你找到的,长公主也只会赏大少爷,哪里轮得到你我?” “罢了罢了,反正这两日也会多发些奖赏,来着一趟也是不亏,等秋水芝成熟,我们就能从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回去了。” “我看你不是想回郑家,是想天湘楼的小玉了吧!哈哈哈哈哈……” 两人发出猥琐的笑声,渐渐走远了。 墨轻竹带着君九凝跳回地上,看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轻声道:“走,跟过去。” 这两人应该是在周围守着,避免有人找到此处。 听他们的语气,秋水芝所在的位置应该有不少人看着。 二人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两人,墨轻竹道:“待会儿我们来个声东击西,我引开他们,你去采秋水芝。” 君九凝点点头:“好。” 墨轻竹看了她一眼,嘱咐道:“我不在,你要多加小心。实在打不过就跑,大不了等我回来再摘。” 看不起谁呢! 君九凝瞥他一眼:“行行行。” 就这么些普通人,她完全不在话下的好吗? 跟着郑府打手走了一会儿,君九凝突然扯了扯墨轻竹的袖子:“你看东边。” 那里并非茂密的树丛,而是长着一片紫色的细草。 小小一块地方,人头攒动,十余名穿着跟刚才那两人一模一样的打手在那片细草中看守。 君九凝透过缝隙,看见了中间那根枯萎木桩上生长的一根雪白的植物。 那就是秋水芝! 眼下秋水芝已然半开,再过不久,菌伞完全打开,就可以采摘了。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点头。 君九凝从袖中抽出一条黑色的面巾递给他,轻声道:“戴上遮挡之物,说不定里面有认识你的人。” 前几日墨轻竹教训郑兴涯的时候没有遮挡真容,应该有不少人记住了他的长相。 墨轻竹接过来束在脑后,下一秒便如同鬼魅般隐如草丛中。 他动作迅速灵活,不一会儿就出现在另一个方位,弄出不小的动静。 守着秋水芝的郑府之人顿时警觉起来,有几人朝那方向跑去。 墨轻竹适时跳出,朝秋水芝冲去。 郑府大汉顿时一拥而上。 君九凝本来懒得和他们周旋,但念及秋水芝还没有成熟,便左支右绌地拖延时间。 但他身手虽好,对上十几个人也是无法坚持太久。 此时一道冷箭突然从某个方向射出,朝墨轻竹而去。 君九凝险些呼喊出声。 好在墨轻竹足够警惕,及时地避开了箭矢。 君九凝捏紧了拳头,眼睁睁看着又是一枝箭矢从暗处窜出,直取墨轻竹的心脏处! 是西边! 疼痛的记忆涌上脑海,君九凝冷着脸朝暗箭射出的方向潜过去。 茂密草丛中赫然藏匿着一节灰蓝色的衣角!君九凝左右看看,拾起脚边一块硕大沉重的石块,狠狠地朝那方向砸过去! 一声惨叫骤起,君九凝冲过去,两手一抓,把一名头破血流,手上还绑着袖箭之人提了起来。 她恶狠狠道:“碰上我,算你倒霉!” 君九凝痛扁那人一顿,在他恐惧的目光下,摘走了他手上的袖箭。 秋水芝已经成熟。 雪白的菌面绽开,像是一朵落入凡间的云。 墨轻竹把人都拖住了,君九凝优哉游哉地把它采下,朝那个被她一顿胖揍的郑府暗卫扬了扬,愉快地逃之夭夭了。 墨轻竹见她拿到了东西,扬唇一笑,把面前之人通通撂倒,追着她跑了。 徒留一地郑府之人挣扎痛吟。 墨轻竹追上君九凝,小声道:“换个方向跑吧。” 难保不会再有人追上来。 君九凝点头,二人绕了点路,回到方才人烟稀少的方向。 他们朝这个反向出去,想必也能避开人群,出去和安叔汇合。 君九凝满心欢喜地捧着秋水芝,脚步逐渐放缓。 第一百七十九章 她回来了? 这朵成熟的秋水芝虽然不大,却沉甸甸的,雪白的菌身触感如同丝绒般柔滑。 君九凝小心翼翼地用手心拢着它,不敢太过用力。 这可是救命解毒的宝物,千万不能损坏丝毫! 秋水芝采摘下来之后需要用玉盒保存,但玉盒还在安叔哪里,君九凝只能用手握着。 但她看着这宝物,心里就高兴得很。 君九凝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得墨轻竹心底也酥软起来,恨不得多找到几颗,让她笑得更开心些。 这时一声暴喝突然从二人身后传来:“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禁地!” 君九凝和墨轻竹俱是被吓了一跳,双双回头朝声源处看去,眼神十分吃惊,因为二人都没有听见附近有人靠近的声音。 来人站在二人不远处,一身官兵穿着,见君九凝手中捧着的秋水芝更是眼睛一亮,声音愈发嚣张:“大胆,竟敢盗取秋水芝,来人!把他们拿下!” 林中顿时不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君九凝灵敏地听出有不少人正靠近这里,她握着秋水芝,捏紧了手指。 这里怎么会有官府之人? 墨轻竹皱眉,不满此人态度,顿时挡在君九凝面前,遮住那些人贪婪的目光,朗声喊道:“秋水芝是无主之物,况且万皇寺的住持早就说过:秋露林欢迎世间来客,我们辛辛苦苦、光明正大找来的宝物,何来盗取一说?” 一道冷冰冰的女声如蛇一般突然从林中钻出来:“就凭万黄寺是靠我夏国皇族世代庇佑供奉的,他说的话,在我这里不算数。” 这熟悉的声音…… 君九凝盯着那道从树荫处缓缓走出来的纤细身影,瞳孔震颤:凤云兮什么时候回了夏国,还出现在这里?! 墨轻竹虽然没见过凤云兮,但凭着他对夏国情况的了解和这些方才还凶神恶煞的侍卫突然变得敬畏的神情,瞬间便猜到了这突然出现的女子,必定是如今真正掌控夏国的长公主凤云兮! 他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君九凝,对方眼中也是十分震惊的神色。 好险! 君九凝心中庆幸自己和墨轻竹都戴了面纱,更庆幸墨轻竹方才挡在了自己身前! 以凤云兮的眼力,即便君九凝不露出真容,相似的身形也足以让她产生警惕。 君九凝轻轻揪住了墨轻竹后背的衣服,小声道:“不能让她看见我,我们得想个办法脱身。” 墨轻竹微一点头:“放心。” 凤云兮见二人迟迟不予表态,懒得再周旋,直接道:“你们若是自己放下秋水芝,本宫便既往不咎,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语气霸道,周围出现的侍卫也是逐渐朝二人包抄而来。 墨轻竹忽然道:“等等,我们愿意交出秋水芝,不过让你的人别再靠近了。” 凤云兮拍了拍手,那些包围二人的侍卫停下脚步,却也没有后退,而是虎视眈眈地盯着墨轻竹和君九凝的位置。 墨轻竹把手背过去,从君九凝手中接过秋水芝,高高地举起来,朗声道:“你们可看好了,我把东西放在地上,然后我二人离开,你们再取走。” 凤云兮目光紧紧地追随着他手中雪白而饱满的秋水芝,完全没有发现他身后的君九凝朝墨轻竹递过去了一个小小的东西。 墨轻竹只觉得君九凝细嫩的手指只是迅速地在他手上拂了过去,像一缕清风,接着便是一个沉甸甸、触感冰凉的小球落在手心。 君九凝用气声对他说:“待会儿把这个扔到凤云兮面前,可以拖住她,我们再趁机逃脱。” 墨轻竹将小球攥紧了,微不可察地点头。 他慢慢地弯下身子,举着秋水芝的右手往前递着,放在两步远的前方地面上。 “还请各位退回刚才的位置,好让我们安心离开。” 凤云兮娇笑了一声:“二位何必急着走?你们帮本宫找到了秋水芝,本宫自然是要好好谢谢二位的。” 她柳眉一撇,语气突然变得森然:“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把人请到宫里,本公主还要好好招待二位高人呢。” 看着侍卫们扑向墨轻竹与君九凝,凤云兮心里冷笑:想走没那么容易,今日抢夺秋水芝之事绝不能流传出去,这二人虽有本事,可惜没什么眼力见。 所以这种人倒也不必留着。 墨轻竹被她出尔反尔的无耻行径震惊了,君九凝倒是对此没有太过惊讶。 她已经看透了,凤云兮根本不是什么超凡脱俗的大女主,而是虚伪至极的小人! 所以她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 在那些侍卫朝他们冲过来的时候,君九凝狠狠地揪了一把墨轻竹后腰上的软肉,将他捏得身形弹起。 就是现在啊! 墨轻竹把铁球扔向凤云兮。 “有暗器,保护公主!” 铁球落地,猛烈炸开,浓郁而呛人的白色烟雾争先恐后地溢散而出,将凤云兮一行吞噬而今。 “咳咳咳!小心这个烟雾,别吸进去了!” 凤云兮被呛出眼泪,还要强撑着喊道:“快包围这里,别让他们跑了!” 几个侍卫冲过去胡乱挥剑,反而砍伤了自己人,好一阵吱哇乱叫。 山林中有风,烟雾很快就消散了,但方才二人所站的地方,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地上的秋水芝也不见了踪影。 凤云兮被烟雾迷到了眼睛,红着眼咬牙道:“本宫要杀了他们!来人,传令下去,抓到那对狗男女之后夺回秋水芝,再将他们就地诛杀!” 凤云兮身旁的女官走上一步,提醒道:“公主,可以让太子去抓人,他带的那队人马不就正好在秋露林外围么,让他带着人把秋露林围起来,到时候那两人即便是插翅,也难飞!” 说着说着,她还上前一步,附到凤云兮耳边小声道:“而且来秋露林寻宝之人数不胜数,若是让他们看见太子殿下如此大张旗鼓地夺宝,夏国子民会怎么看待他……正好于公主有利。” 凤云兮眼睛一亮:“这个法子不错,多派些人去通知凤冬凌,不过要和本宫撇开关系,抓到那两人之后也不要让他们有机会说话!” 女官带着人去了。 第一百八十章 闻非?! 君九凝和墨轻竹毕竟是只有两条腿的人,又身处不熟地形的秋露林之中,待他们摸索着要出密林时,发现秋露林之外已经围满了密密麻麻的人马。 二人只大致打量了一番林子外的情况,便缩回去隐蔽身形,看着外面走来走去巡逻的夏国军队,相对发愁。 “怎么办?人这么多肯定不能硬闯。”这些人和郑府的那些假把式不一样,他们身上有刀剑,君九凝和墨轻竹赤手空拳的,对上这么多人讨不了好。 墨轻竹摸着下巴,小声道:“安叔应该已经出去了,也许他有办法救咱们?” 他心里想的是再不济的话,安叔也会联系自己的暗卫过来救他们,总不能真的被困死在林子里。 不过他安排的那些隐匿在暗处的人手一旦暴露,他们这趟夏国之行也等于是宣告失败了。 藏匿于暗处的底牌用过一次,就再不能使用了,那他本来以这支人马为收集消息的触手的计划也得泡汤。 墨轻竹叹了口气:这代价似乎有点太大了。 就在二人蹲在茂密的灌木丛中苦想脱身计划时,秋露林的深处突然窜出一道火光,在天上炸开成一朵绚烂的黄色烟花。 包围秋露林的夏国军队立刻骑着马往信号发出的方向赶去。 看着包围林子的人如水般迅速褪去,君九凝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真是天助我也! 墨轻竹嘴角勾起一个笑:“看来是老天有眼,凤云兮的报应来了。” 能用出信号弹来求救,必定是遇到了危及生命的险境。 要是能让她永远留在这里,就更好了。 “我们逃出去的机会来了。” 君九凝转过头,墨轻竹聚精会神盯着外面情况的侧脸映入眼帘。 君九凝发现,原来墨轻竹的眼睫毛还挺长的。 她突然朝对方伸出了手。 墨轻竹没有分给她一点眼神,目光始终聚焦在外面,左手却迅速而精准地捉住了对方的手腕。 指尖触碰到对方细腻而微凉的肌肤,墨轻竹漠然一愣。 他突然想起一句诗: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他握住了一捧霜雪。 墨轻竹喉结动了动,小声道:“干什么?” 君九凝压着嗓子道:“你头上有个虫子。” 她眼神是惑人的无辜。 墨轻竹放开了她。 君九凝把正在他头上一扭一扭,攀爬发丝的绿虫子拿下来,放在手心。 此时已近日暮,他们又躲在树丛里,周围都是暗色,这只颜色翠亮的虫子显得格外扎眼。 外面的人确实越来越少了,墨轻竹松懈下来,凑过去看了一眼:“这种虫可以吃。” 君九凝小声哔哔:“你吃过?” 墨轻竹点点头。 君九凝:“我不信。” 墨轻竹示意她把手伸出来,嘴角弯起来一个笑。 君九凝乖乖地把手心送至对方面前,墨轻竹的眼神不可避免地看到对方的手腕。 修长,纤细,雪白得仿佛能看见皮肤底下的血管。 刚才那瞬间的触感仿佛还留在他的指尖。 墨轻竹把落在莹白手心的那条不断扭动的胖虫子拈起来,扬起下巴,假意要送进嘴里。 君九凝的眼睛蓦然睁大了,眼瞳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逐渐靠近薄唇的虫子。 墨轻竹手腕一翻,突然把虫子送到君九凝面前。 “啊!”君九凝被吓得尖叫了一声,身子往后一倒。 她摔出了树丛,一睁眼,和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对上了视线。 面纱被旁逸斜出的枝干刮落,露出她真实的面容。 闻非以为自己见到了鬼。 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不敢置信地小声道:“公主?” 君九凝瞳孔中倒映出他伤痕累累的身躯,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上前握住对方肩膀,瞪大了眼:“闻非,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还伤成这样!” 闻非像个假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君九凝摇了他两把,“你哑巴了?说话呀!” 话音一落,君九凝突然被他抱进怀中。 刚从树丛中爬出来、目睹全过程的墨轻竹:? 闻非觉得自己在做梦,怀里的人是暖的,软的,还带有浅浅的凤髓香味。 是君九凝身上的味道。 君九凝没死。 闻非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声高喝又从不远处传来。 “谁在那里!” 墨轻竹脸色一变:“有人发现了!” 他干净把落在地上的面纱捡起来递给君九凝:“快戴上!” 君九凝的脸绝对不能被人看到! 君九凝用力从闻非怀里挣扎出来,戴上面纱。 她轻轻地攥了一下闻非的手臂:“咱们先跑,我慢慢跟你解释。” 方才呼喝威胁之人已至身前,十余人骑着高头大马,手中刀剑雪亮:“长公主有令,凡是林中.出现不明身份之人通通诛杀!” 君九凝眯了下眼睛,看清了这群人之中竟然还有凤冬凌。 他表情淡漠,看着他们三人的眼神仿佛在看死物,他应该是没认出任何一个人。 也是,两个人戴着面纱,一个满脸是血,能认出才怪了。 而闻非见君九凝的注意力又被别人吸引走,心中顿生不满,森然一笑:“就凭他们,也配让我跑?” 君九凝、墨轻竹、凤冬凌:? 闻非捡起方才为了要抱君九凝而扔掉的剑,一言不发地朝凤冬凌一行人冲了过去。 君九凝和墨轻竹发现他是真的没有吹牛。 闻非杀人和砍瓜切菜没什么区别,一剑过去,皮肉撕裂,血液飞溅,是非常可怕的攻势。 他跟在君九凝身边时,君九凝会束着他,伤人不杀人,但这些日子来,闻非没了管束,心中戾气太重,凶狠胜过从前百倍。 凤冬凌一行人被他吓傻了。 好歹君九凝在身边,闻非守着一丝理智,没下死手,把人砍翻了也就罢了。 眼见着招架不住,凤冬凌手下的人纷纷逃窜。 凤冬凌一时不察,胯下之马被一名慌张逃窜的侍卫所冲撞,顿时发了疯。 凤冬凌被疯狂摇晃的马甩到了地上。 闻非冲过去高高扬起了剑。 凤冬凌眼看着那沾血的剑尖离自己越来越近,仿佛已经嗅到了冰冷的血腥气,他绝望地闭上了眼。 君九凝急道:“闻非!别杀他!” 第一百八十一章 被困 君九凝的声音急切而尖锐,在空旷的密林中传出回音,她向来清冷的音色都因此微微发哑。 凤冬凌猛地睁开了眼,这声音! 怎么会这么耳熟? 闻非的剑停在他额前一寸处,仿佛下一秒就能戳穿他的天灵盖。 “哒。” 一滴血从剑尖掉在凤冬凌额上,让他忍不住狠狠一颤。 闻非冷冷地收回剑,走到君九凝身边。 几人光明正大地走出了秋露林,消失在暮色中。 看着那道被夹在二人中间的纤细身影,凤冬凌想起了他收到一盏灯的夜晚。 死里逃生的紧张感让他手脚脱力,像一坨烂泥般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她没死。 眼眶突然涌上一阵热意,凤冬凌用手背盖住双眼。 他只看得见一片黑暗,却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方才争先恐后逃走的侍从打着火把蹑手蹑脚地折回来,生怕再遇上刚才的杀神。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在这里!” “殿下还没死!” 他们将凤冬凌从地上扶起来,却被他脸上的水迹和笑吓得毛骨悚然。 一个小侍从战战兢兢地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凤冬凌挥开众人撑着他的手:“我好啊,怎么会不好?我好得很,哈哈哈哈哈哈!” 他那如同入魔的笑声回荡在密林中,让人闻之忍不住竖起寒毛。 方才出声的侍从硬着头皮道:“太子殿下,公主被人朝着心口捅了一剑,如今危在旦夕,还请太子殿下快些回去看看公主吧。” 凤冬凌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说长公主胸口中了一剑?” “你刺了凤云兮胸口一剑?” 闻非接过君九凝递过来的帕子,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冷冷地“嗯”了一声。 君九凝看着他乱抹,反而把脸越抹越脏,便又从他手里把帕子抢过来,摘下腰间的水壶,往帕子上倒了点水,帮他擦拭起来。 “你怎么知道是凤云兮对我动的手?” 闻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仿佛一闭眼君九凝就会消失似的:“楚太子说的。” “君清漓?”君九凝想到君清漓也还不知道她没死,脸上出现一抹愧疚,“顾云眼线实在太多,我也是没办法了才瞒着你们。” 但闻非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 “抱歉。”闻非喉结动了动,从嗓子里挤出艰涩的两个字。 君九凝一愣:“啊?” 闻非看起来很难过。 “是我没保护好你。” 在他眼里,君九凝中箭是事实。 他亲手把君九凝封进棺中,他知道那箭矢造成的伤口不是假的,虽然不知道君九凝是如何死而复生,但在闻非眼中,他作为君九凝唯一的贴身侍卫,就是失职了。 但那枝插进她胸口的箭,至今还被闻非随身携带着。 但他没脸告诉君九凝。 君九凝手一顿,把他脸颊边上的最后一点血迹抹掉,岔开话题道:“没有的事,我让你去保护清漓的,你做得很好……好了,擦干净了。” 见闻非如此自责,她脸上神色也有些讪讪的:自己在夏国逍遥快活,而闻非日日遭受良心的折磨,似乎很不道德。 闻非失落地看着她把手收了回去,又道:“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 “什么事?” “君元夕没死,还回了楚皇宫。” 君九凝大惊失色,手指顿时卸了力,沾满血迹的帕子落到了满是尘土的地上。 君元夕没死?! 楚国。 君清漓神色暴戾地掐着一个侍女的脖子,白皙的手背浮起青筋,可见用力之大。 侍女脸色已经因为缺氧涨成了紫色,双脚乱踢,两只无力的手掌不断拍打着君清漓如铁箍般丝毫不肯放松的手。 君清漓眼底一片冷漠冰寒。 边上明明站了十余个侍从,室内却静得落针可闻。 无人敢出声阻止。 手上的人逐渐没了动静,君清漓这才放开手。 侍女没有生息的身体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君清漓话中没有一丝温度:“拖出去烧了。” 一旁的侍卫站出来拖着人离开了。 允鹤看着那侍女的衣角被地面蹭出一大片灰迹,心中感慨万分。 他跟着君清漓多年,知道昔日笑容温和的太子殿下早已跟着君九凝一起死了。 他有些想念在楚王宫时的日子了。 君清漓突然道:“允鹤。” 允鹤心中一抖,连忙低头跪下:“属下在。” “把我身边的、军营里管事的,都传去看她是怎么被烧成飞灰的,”他脸上浮现一抹青白的笑,“看看背主忘国,投靠他人是什么下场。” 允鹤腮边落下一大滴冷汗,抱拳接令:“属下这就去。” 他掀开太子营帐出来,迎面便碰上正带人巡逻的谢瑾瑜和陈少杰。 “谢小将军,陈少军。” 谢瑾瑜眼神担忧地同他打了个招呼,问道:“方才我似乎看见有人拖着个宫女去了火场,……可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 允鹤叹了口气:“那人在殿下的汤中下毒。秋月姑娘病了,便换了个人来照顾太子的饮食起居,谁知竟是个细作。” 允鹤至今想起来还浑身冷汗,那名侍女是自小就在楚王宫长大的,不知收买她给君清漓下毒的人是怎么联系上此人的。 今日如果不是君清漓忽然要那女子先喝一口,此刻恐怕已经身上毒发了。 陈少杰沉声道:“我派人去查这名侍女近日接触过的人,一定要查出这毒药究竟是什么渠道送进来的。” 允鹤摇摇头:“没用的。” 他们返回的一路上,遭受了无数次暗杀,如果不是公主留下的闻非侍卫,太子殿下恐怕早就遇害了。 但背后主使之人手段实在高明,他们无论怎么查,都无法获得分毫蛛丝马迹。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要是长公主殿下还在就好了。” 谢瑾瑜和陈少杰面上掠过一抹沉痛之色。 君九凝的事情他们也知道了,而且此刻君九凝的棺木还停在军营中,但君清漓有令不许任何人靠近,他们至今也没能去祭拜一番。 谢瑾瑜拍拍允鹤肩膀:“太子殿下一日被困在闵城不能回京,公主便一刻都不得入土为安,他心情不好也是正常,倒是辛苦你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抓个叛徒 听了谢瑾瑜的安慰,允鹤脸上难看的神色缓和了些许。 他叹气道:“太子殿下心情不好的原因不止是无法把长公主殿下送回京城入土为安,眼下失踪多日的二公主回来了,当初楚王宫里有人勾结别国,离间皇上和宁王一事本就与二公主有关……太子殿下是怕二公主倒打一耙,借机把责任全都推到长公主身上。” 谢瑾瑜和陈少杰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虽然楚王宫和边疆相隔甚远,有些风声他们也是知道的。 更何况当初和赵国打的那场艰苦之仗让他们至今历历在目,是君九凝带着他们一起守城,浴血奋战,直到救兵到达闵城。 他们自然不相信这么做的人会是君九凝。 只是时移世易,君九凝死了,君元夕却回来登堂入室,若是在有心人的煽动造谣之下,难保民众们不会被虚假的事实掩盖。 谢瑾瑜和陈少杰看向君清漓的营帐,眼底闪过复杂神色:怪不得君清漓为了山匪之事急得上火。 换成是他们,他们也急。 二人朝允鹤抱拳:“我等会尽快抓住这帮山匪,让太子殿下得以顺利回京。” 允鹤亦是回了个礼:“辛苦各位了。眼下太子杀鸡儆猴,要震慑这营中的心思不正之人,这才命人把那侍女的尸体抬到火场去烧了,要我传令下去,叫军营里的大家伙都去看——二位不如与我同去。” 谢瑾瑜和陈少杰点点头,跟着他一起去了火场。 军营中设有火场,亦称作刑场,是军中之人犯了军纪之后受罚,或是抓到军中叛逃者后处以刑罚的地方。 刑场上已经站了满满当当的兵将、伙夫,个个神色不安,虽然低着头不敢东张西望,眼珠子也是朝着四处看个不停。 谢老将军得了君清漓的命令也过来了,看着正在堆柴的侍卫们,一张刀削斧刻般刚硬的脸硬邦邦地板起来。 谢瑾瑜一看就知道亲爹不高兴了,生怕他说错话,便连忙迎了上去:“爹,你怎么也来了。” 谢老将军压着火气道:“太子殿下都说了,要整个军营里的人都过来看,我作为闵城堂堂的守城将军,又怎么能不过来呢?” 谢瑾瑜嘴里泛苦:“爹,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这样做是为了震慑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并非对你不满,你何必同他置气?” 谢老将军脾气一上来就跟块儿石头一样,搬不动哄不软,这些日子君清漓为了山匪一事没少跟他拍桌子瞪眼睛,谢老将军便觉得对方是对他这个守城将军不满意,故意找茬儿。 谢瑾瑜在中间苦苦协调,才维持好明面上的和平,没想到君清漓此举,又不知道是哪个方面得罪了谢老将军,让他不惜亲自跑一趟过来发火。 君清漓叫允鹤去通知营里的人,这家伙就如此木讷,真的把整个闵城军营都通知了一遍?! 允鹤自然没有,他去各处传了君清漓的话之后,一回来看到站在刑场外围的谢老将军,眼睛也是直了。 他明明避开了谢老将军的营帐啊,还特地吩咐了底下的人先别让谢老将军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允鹤心中忐忑,迎了上去,神态恭敬从容地行了一礼:“谢将军好。” 谢老将军看了他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老臣好不好没关系,太子殿下安不安好,才是臣等最关心的事情。” 嗬,火气不小啊。 允鹤端端正正地抱着拳,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轻声道:“太子殿下在营帐中自然安好。” “哦?”谢老将军冷笑一声,“太子殿下不是差点中了他人下毒的奸计么,更何况这营中危机四伏,何来安好可言?” 允鹤一脸懵逼,不知道这谢老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真的在自嘲么?但听这语气,好像也没有那么点羞愧的意思。 若他不是在自嘲的话……岂不是就是在暗暗内涵他们太子对营中情况不满? 虽然君清漓确实对闵城的军营不甚满意,但也不是因为这个事情啊! 允鹤只好硬着头皮道:“老、老将军说笑了,这下毒之人是我们使臣团中的人,和闵城大营又有何关系呢?” “小友这意思,就是确实觉得我们闵城大营不安全了?” 允鹤一愣,浑身冷汗顿时下来了,只是他做事直来直去惯了,一时间没有想到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属下没有!” 一道温润而清冷的男声突然插了进来:“谢老将军别为难他了,我的人并无此意。” 几人齐齐回头一看,是君清漓。 他站在几步之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却让人觉得他的气色似乎泛着些莫名的灰白。 谢老将军打量了他两眼,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君清漓也不在意他的无礼。 他知道谢老将军确实是个一心为国的好官,但是他性格鲁莽,脑子里只有一根筋,容易被煽动,所以虽然他是个能力很强的武将,却不能完全承担起镇守边疆一职。 一旦他的身边出现了小人,谢老将军就会成为一把挥向楚国的利刃。 君清漓挥了挥手:“把人押上来。” 两名侍卫拖着一个穿着副将铠甲、被五花大绑的男子跑了过来,谢老将军看清楚被绑之人的容貌,顿时额角一跳,暴跳如雷:“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名副将是跟随他多年,最得力的手下。 君清漓这番是想打他的脸么?! 君清漓被他指着鼻子吼了却并不生气,只默默地伸手抹了把自己的脸,淡淡道:“将军与其问我做了什么,不如问问这位刘瑞平刘将军,他做了什么。” 犹如一条死狗般瘫在地上的刘瑞平闻言,顿时挣扎起来,他的嘴被一团抹布堵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些呜呜呜的声音,被绑成一长条的身体也扭动起来,朝谢老将军的方向蹭去,眼神惊惧。 谢老将军愤愤地看了君清漓一眼,亲自蹲下去把堵住刘瑞平的嘴的布团扯出来,大声问道:“瑞平,你瞒着我做什么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成全你 谢老将军宝刀未老,嗓门实在如虎,刘瑞平刚喘上来一口气,脑瓜子都被他吼得嗡嗡响。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道:“将军,属下冤枉啊!属下就是在外面喝酒,认识了几个朋友,太子殿下非说我通敌叛国!” 谢老将军只是一根筋,并不是无脑护,听了刘瑞平的话,便觉出了不对劲,眼神如刀似地刮过去:“你说清楚些!” 刘瑞平这才收敛了口中不断的嚎啕,吞吞吐吐地把自己隐瞒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原来这刘瑞平是个好酒之人,逮着空余就要进闵城的酒坊花楼中喝上两口,馆中的熟客也正是因此与他结识。 而其中两人是行走于赵、楚两国之间做生意的茶叶商,知道刘瑞平是军中右副将军之后,便频频向他示好,希望他能帮忙牵线,帮他们谈下军队中的茶叶生意,并许诺此事做成之后,给他三万两银子的好处。 刘瑞平抵挡不了这个诱惑,便帮了他们一把,并因此拿到了三万两的银票。 听他说到这里,周围之人皆是一脸嫌恶之色,连谢老将军也是一脸恨铁不成钢之色。 他挥动大掌,在刘瑞平脑门上狠狠拍了一张:“鬼迷心窍、中饱私囊的东西!” 刘瑞平被拍回地上,谢老将军犹嫌不够解恨,又用力往他屁股踹了一脚。 谢老将军气得胸口起伏,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看向君清漓,眼中有几分替属下求饶的意思:“太子殿下,他只是糊涂了些,倒也称不上是通敌叛国吧。” 谢瑾瑜却在这时候插嘴道:“爹,这刘瑞平,必定还有实情没吐出来!” 谢老将军回头瞪着他:“这里没有你插嘴的份!” 谢瑾瑜脸色一红,手背的青筋也浮了起来:“爹!茶叶在军中并非必需品,一年下来,整个军营里采买茶叶的银子都不会超过一千两银子,这两名茶叶商出手便是三万两银子,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做生意。” 谢老将军看着谢瑾瑜焦急的神色,脸色顿时铁青。 他看了一眼在地上已经蜷缩成一团的刘瑞平,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 君清漓看了他一眼,心中已如明镜。 谢老将军并不是不知道那三万两银子有问题,他只是想替刘瑞平求情,至少留他一条命而已。 君清漓正色道:“谢老将军,你可知今日在我汤饮中下毒的侍女,手中的毒药从何而来?” “正是你的副将刘瑞平,通过那两名茶商,亲手交到她手中的!” 谢老将军倏然瞪大了眼。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刘瑞平。 刘瑞平面如死灰。 或许是知道了自己难逃一死,刘瑞平破罐子破摔,眼底闪过一抹狠色,厉声道:“君清漓,要杀要剐随你的便!我就是想你去死!” “你想死。”君清漓淡淡道。 刘瑞平身子一僵。 “那我就成全你。” 君清漓转身离开火场,留下一句:“送去凌迟。” 谢老将军踉跄了一下,眼神凄怆,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刘瑞平与他是生死之交,他知道对方有些贪财的小毛病,但那都无伤大雅。但谋害太子……这个罪名太大了,刘瑞平会死无全尸的。 他们本是可以互相交付后背的人,可眼下马上就得阴阳两隔了。 谢老将军心痛得几乎站不住。 谢瑾瑜上前扶住他,看了一眼刘瑞平被拖走的方向,他眼神闪过一丝疑惑,那个方向不是君清漓的营帐么,难不成他要亲眼看着刘瑞平被凌迟? 谢瑾瑜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 楚王宫。 君元夕自回了楚王宫起,每日都窝在自己的宫殿中不肯出来。 云贵妃担心得不得了,亲自炖了汤送过去,君元夕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她进了自己的房间,还呵斥了跟着的下人:“你们都出去,我只想与母妃说话。” 君元夕的房中,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恨不得不透一丝光亮。 桌上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火苗如豆,只映照出一方桌子的轮廓。 云贵妃只觉得自己连君元夕的脸都看不清。 她拉着君元夕在桌前坐下,惊讶地发现对方的手心冰凉黏腻,抓着自己的力道也很大,云贵妃吃痛,忍不住轻轻挣了出来,疑惑道:“夕儿,你怎么了?这两日也不去给你父皇请安,可是身体不舒服了?” 君元夕低着头,只穿着中衣,披着一件薄纱外袍,几缕碎发遮住眼睛,目光阴郁。 她声音死气沉沉:“母妃,父皇不想见我,我何必过去讨嫌?” 昔日活泼的女儿,不知遭遇了什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云贵妃心痛得不行,伸手摸着君元夕的头,安慰道:“你失踪这么久,又突然回来,你父皇嘴上不说,心里存疑再正常不过了。而且他并不是讨厌夕儿……” 云贵妃声音忽然低了些:“那个小贱人死在了梁国,他近日伤心得很呢。” 君元夕闻言,突然抬起头,脸上浮现一抹扭曲的笑意,云贵妃被她阴气森森的笑容一吓,眼神一愣。 这哪里是十几岁的少女的笑法。 君元夕尖锐地笑道:“对啊,君九凝死了,真是报应啊……” 云贵妃担忧地看着她:“夕儿,你怎么了?” 君元夕突然身子往前探了探,一张青白的小脸几乎要贴到云贵妃脸上,吓了她一大跳。 云贵妃忽然闻到了对方身上的味道,似浅淡的花香,明明是迷人的气味,她却有些感到反胃。 君元夕的眼睛大大地睁着,眼珠子微凸出来,云贵妃看得清她慢慢开合的鲜红嘴唇,看得清她嘴里那排整齐而白森森的小牙:“娘亲。” 云贵妃打了个寒战,紧接着,君元夕仿佛没看见她眼中的恐惧,继续慢慢地、恍若诱惑般地问道:“你想不想当太后啊?万人之上的太后?” 云贵妃愣愣地看着她,仿佛已经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了:“你、夕儿,你是夕儿么?你在说什么?” 君元夕眼底闪过一抹不耐烦,前倾的身子收了回去。 “母妃,你不会真的以为,等君清漓回来了,以后他登上皇位,咱们以后会有什么好下场吧?” 云贵妃绞着帕子,脸上神色也不大自然:“怎么说我也是皇上的妃子,你是他的亲妹妹。他总不至于为难咱们。” 第一百八十四章 药方 君元夕嗤笑一声。 她不屑地看着自己懦弱的母亲,当初云贵妃可没有现在这么畏手畏脚。 君元夕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摸出一张折得小小的纸片。 她把纸片递给了云贵妃,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笑意:“母妃,只要按着这个方子喝药,就可以生出楚国未来的太子。” 云贵妃神色震惊,下意识地捏紧了薄薄的纸片。 摇摇晃晃的小小马车中,挤着三个人。 君九凝等人躲过追兵,靠着安叔一路留下来的暗号,终于找到了他。 几人已经在逃跑的路上了。 闻非告诉了君九凝一些他送君清漓回楚国时发生的事情。 “清漓被困在闵城回不了皇宫?” 君九凝震惊地看着一脸平静的闻非,神色愈发急切,捏紧了手掌:“为何?” 闵城是边疆,跟赵国接壤,十分混乱危险。 闻非淡淡地转述事情经过,表情清冷,仿佛此事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楚国边境受一群有组织的山匪频频来犯,扰乱闵城边境安宁,太子殿下身为楚国储君,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先行离开。” “只是那帮山匪也实在可恶,每次攻城都是点到即止,一但楚军出兵去追,他们又迅速逃入赵国,楚军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君九凝皱眉道:“赵国也不管管么?山匪横行,他们赵国的子民不也会身受其害?” 闻非点头不言,目光意味深长。 训练有素的山匪,只攻楚国,一进赵国边境便隐匿不见,怕只是披着山匪的皮罢了。 赵国在其中掺和自然不用多说,但君九凝猜测,此事与梁国也肯定脱不了关系! 君九凝心中忽然迸发强烈的怒气,眼神也渐渐冷了:为什么顾云偏偏抓着楚国不放! 墨轻竹在一旁沉默了许久,忽然出声:“公主,这事儿你别担心了,我有办法解决。” 君九凝偏过头去,看着墨轻竹,目光忽然亮了:“对啊,你可是赵国三王爷!” 既然闵城的人拿这些山匪没有办法,那赵国的人抓起这些来路不明的“匪”来,岂不是方便得多? 她狠狠一拍大腿,“啪”地一声极为响亮,把自己都拍痛了,表情有些许扭曲。 “还请三王爷助我弟弟能早日回京!日后必有大谢!” 墨轻竹揶揄道:“好啊,那我就等着公主的谢礼吧。” 他忽然想起什么,掀开车帘子,朝安叔道:“安叔,我们之前就准备好的玉盒呢?” “楚小姐座位底下。” 君九凝连忙站起来,打开脚边的暗格,取出一个玉盒。 她从胸口处掏出用巾帕包裹住的秋水芝,把它放进去:“差点忘了我身上还有秋水芝,幸好三爷提醒,还没过时辰。” 闻非眼神疑惑地看向她:“楚小姐?” 君九凝点点头:“不管怎么说,‘君九凝’死了,这是事实,我便化名姓楚,以后你记得,我从此叫楚九凝就好了。” 闻非略一点头,指着墨轻竹道:“那他为何会于你一起出现在夏国。” 君九凝干笑一声:“此事说来话长,等回了红尘客栈,我再慢慢和你讲。” 她心里已经在想,要怎么卖惨,闻非才不会因为她瞒了这么久而生气了。 天色已然漆黑,山道上没有一点光亮,马车挂起两盏温暖的小灯。 安叔挥了一鞭子,抽在马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们就快回城了。 夏王宫中。 凤云兮在秋露林中遭闻非当胸刺了一剑,生命垂危。 连久病卧床的夏皇都被惊动了,让人抬着他前往瑶华宫去看凤云兮。 而凤云兮所居住的瑶华宫更是乱成一片,不断有太医宫人穿梭于宫苑之中。 凤冬凌跪在瑶华宫的宫门处,烈日暴晒,他汗流浃背,外衣都被汗水浸透了。 盛夏的太阳不可小觑,凤冬凌只跪了一个时辰,便已经满脸通红,嘴唇也因为缺水而显出不正常的苍白颜色,甚至因为过度干燥而裂开了几处。 日光太晃人眼,凤冬凌皱眉摇了摇头,想甩掉脸上即将滴入眼中的汗,如此简单的动作却让他眼前一黑,清瘦的身子顿时摇摇欲坠。 夏皇后——凤云兮的生母留下的一名女官呵斥道:“太子殿下,您若是心不诚,可是会耽误了为公主殿下祈福的。眼下公主危在旦夕,您还是把腰挺得直些,这样天上诸神才能为殿下的心意所打动,保佑公主度过此劫。” 凤冬凌藏于衣袖之下,汗湿黏腻的手指顿时捏紧,脸上却是驯顺的神色,轻声道:“是。” 女官依旧没什么好脸色,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不让凤冬凌有一时一刻的松懈。凤冬凌咬牙挺直了脖颈,目光看着远处不断有人进进出出的房门,心中冷笑:只要抬回来的凤云兮还有一口气,就不怕救不回来。这些年来宫里存着的秋水芝,够救她十条命了。 头顶的太阳愈发灼热。 “怎么让太子跪在这里?”一道温柔而有些沙哑的声音突然在正前方响起,凤冬凌愣愣抬头,对上了夏皇瘦削而惨白的面容。 一旁的女官脸上神色一僵,急忙跪下来解释道:“皇上有所不知,公主殿下命悬一线,心口血流不止,太医们已经在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公主殿下仍旧没有脱离险境。” 她轻轻偏头看了凤冬凌一眼,继续道:“太子殿下为此心急如焚,这才跪在此处向上天祷告,希望公主的情况能好转,逢凶化吉。” 夏皇用一双凹陷下去的眼睛盯着女官,浑浊的瞳孔深不见底,女官被他看得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夏皇看向凤冬凌,缓缓道:“太子,是这样么?” 凤冬凌抿了抿嘴,一大滴汗从他的下巴处滴落,掉在滚烫的地砖上发出一道轻微的“嘶嘶”声。 他伸手拂去脸上的汗渍,朝夏皇笑了笑:“父皇,我是自愿为皇姐祈福的。正午的太阳最亮,若有神明,必定一眼就能看到跪在地上诚信祈福的我,或许我能打动神明大人,让皇姐化险为夷吧。” 少年人脸上的笑容,纯粹又真挚。 夏皇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一颤,轻声道:“好,好。” 他无力地落回轿辇之中,闭眼:“走吧。” 夏皇的銮驾进了瑶华宫。 第一百八十五章 郑若水 凤冬凌依旧在滚烫的石砖地上跪着。 见夏皇的轿撵离开,女官白了一眼凤冬凌,伸手让旁边的宫女把她拉起来。 地上这么烫,石砖坚硬,她就跪了这么一会儿,膝盖就酸痛得不行了。 不过幸好凤冬凌够识相,没有再夏皇面前拆皇后娘娘的台,否则…… 女官细长的眼角微微一颤,眼皮耷拉下来,心中暗讽:否则就别怪皇后对他们母子不客气了。 夏皇进了瑶华宫不久,常年在他身边谁伺候的老太监便甩着拂尘过来了,见女官已经站起来了,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皱着眉走过去,亲自把凤冬凌从地上拉起来,吐字清晰,仿佛想让在场所有人听到:“公主已经脱离危险了,定是上天感念太子殿下的诚心祈祷,倒是辛苦太子殿下了,日头这么烈,皇上让您快些回去歇息。” 凤冬凌嘴角扯出一个微笑,仿佛松了一大口气:“皇姐没事就好,我去看看她吧。” 老太监满脸堆笑地拦住他:“公主殿下跟前儿有皇上和皇后娘娘照顾着呢,殿下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您看您的脸红的!当心中暑!” 他左右望了两眼,发现凤冬凌身边没有人跟着,便责问道:“照顾太子的人呢?!主子在这受苦,你们倒躲在边上?!” 话中意有所指,女官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皇后既然是要罚凤冬凌,又怎么会让他身边有人照顾着? 老太监的声音不小,不远处站在墙根底下的两名小太监听见了,忙跑了过来,跪地拼命磕头:“公公恕罪、太子殿下恕罪,是奴才们照顾不周!” 老太监冷笑:“我看你们就是没把主子放心上,才会出这样的纰漏!来人!把他们送去慎刑司,各打上三十大板。” 凤冬凌连忙替他们求情,却因为跪了太久头晕,脚下一个踉跄:“公公且慢,是我让他们走远些的,并非是他们偷懒,还望公公手下留情。” 那两名年纪不大的小太监听到要挨这么重的罚,腿都软了,但是一听凤冬凌帮他们求情,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两双眼睛焦急地看着老太监。 老太监看了他们一眼,这才不屑地挥了挥手:“那算了,打十五大板吧,拖下去!” 看着侍卫拖着那两名鬼哭狼嚎的小太监下去了,他又恭敬地转头对凤冬凌道:“还是老奴送太子殿下回去吧。” 凤冬凌默默点头,任由大太监搀扶着他,走出了瑶华宫的外宫门。 女官在一旁根本插不进嘴,气得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夏皇特地派人过来演这一出,不就是为了给凤冬凌那个贱种撑腰么!他也配!还借机罚了皇后娘娘安插在他身边的人,定是故意给皇后下马威! 女官一挥衣袖,恨恨地朝内宫走去,脚下步步生风:她要赶快把这件事告诉皇后娘娘,绝对不能这么轻易地让害了公主的小贱种好过! 老太监把凤冬凌送到了他自己的宫殿中,嘱咐他好生休息。 凤冬凌虚弱一笑,彬彬有礼:“公公辛苦了,元信,送大公公回去吧。” 从小就跟在凤冬凌身边的元信极有眼色,把老太监送到门口后,还给对方塞了块沉甸甸的银子。 老太监掂量着手上的重量,感慨地拍了拍元信的肩膀,叫他照顾好太子,一脸笑地离开了。 元信看着他走远了,才回了内殿,一把扑在凤冬凌床头,眼眶顿时红了:“太子殿下,您出去一趟,怎么瘦了这么多?” 这才两三个月不见,原本凤冬凌脸颊上还有些肉,此时竟全都瘦削没了。 凤冬凌当初离开梁国时,不放心自己的生母,便把身边最机灵的元信留在了夏王宫,独身跟着使臣团离开了,而回了夏国之后,凤云兮也没让他回宫,急吼吼地把所有的人带去了秋露林。 谁能想到她会在秋露林遇刺,使臣团把她送回了夏王宫之后,凤冬凌又被迫在她殿外守了一夜。直到今天早上,凤云兮的情况有所好转,那位视她如命.根.子的皇后才有余力想起来惩罚他。 凤冬凌摸着元信的头,眼神阴沉又讽刺:他今日也是运气好,皇后没有第一时刻想起来罚他,又当面碰上了夏皇解围,否则他们主仆今日哪里见得上? 要知道,夏皇后折磨人的手段比起凤云兮来说只赢不输,叫他以祈福之名跪在殿外时,也是说了至少要跪上一日。 “元信,你去给母妃传个信,叫她不要担忧,也叫她不要急着先来见我,先去瑶华宫看看长公主,记住,务必要拦着她,别让她被皇后的人抓住了把柄。” 元信揩了脸上的眼泪,点点头。他本就生着一副敦厚的长相,塌鼻梁厚嘴唇,眼睛用力睁着的时候却很圆:“殿下,奴才这就去。殿下先休息一会儿,奴才叫人给殿下送些饭食过来?” 凤冬凌摇摇头:“去请个太医过来吧,本宫膝盖伤到了。” 元信眼底闪过一抹心疼之色,应声往外走去。 凤冬凌又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元信又快步走回他床前,急切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凤冬凌轻声道:“若是母妃问你何时可以过来看望,你就告诉她今夜吧。” 元信得了令,急急忙忙地出去了,一心只有赶紧把凤冬凌交代的事情做完,再回去伺候他。 瑶华宫中,夏皇躺在宫人们把他抬进来的小榻上,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凤云兮和正坐在她身边面若寒霜的夏皇后,轻轻叹了口气:“若水,朕听宫女说你已经在这里守了一夜了,别把身体熬坏了,先回去歇息吧。” 夏皇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伸手给凤云兮掖了掖被脚,嘴角流露一抹冷笑:“把夕儿交给旁人照顾,臣妾信不过,皇上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吧。臣妾还撑得住。” 夏皇闻言脸色微青:“皇后此意,便是连朕也信不过了,云兮她也是朕的女儿!” 夏皇后眼底闪过一丝愤怒,但很快还是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皇上多思了,臣妾只是心疼夕儿,想亲眼看着她罢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夏国小分队 夏皇见她态度顿时和缓,语气也温和了不少:“夕儿遭此大难,朕也心疼。” “朕只是怕你还是因为当年的事情误会了朕……” 夏皇后一听他说这话便出声打断:“陛下,既然当年的事情是个误会,就不必再提,若是夕儿听见了,只会让她的伤势雪上加霜。”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老太监的声音:“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李贵妃求见。” 夏皇后眼底闪过一抹阴鸷,说话也夹枪带棒的:“李贵妃?太子殿下不是回了敛华宫么,她不先去看看自己的儿子,怎的有兴致来这里?” 老太监回道:“贵妃娘娘说听闻公主伤势严重,一来想来看望公主一番,二来是为了给公主殿下送些补药。” 夏皇后毫不给面子地拒绝了她:“替我多谢贵妃好意,眼下公主还未醒,不宜见人,况且瑶华宫也不缺补药,还请李贵妃回去吧。” 夏皇不悦地看了她一眼:“贵妃已经在门外了,还是让她进来看一眼吧。” 夏皇后顿时气短,眼看着就要发火,李贵妃轻轻柔柔的声音隔着房门传了进来:“既然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陪着公主,臣妾就先告退了,只是这株百年山参却是是难得的补药,还请皇后娘娘不要嫌弃,给公主补补身子,臣妾祝愿公主早日康复。” 她让宫人放下山参,对着关紧的房门袅袅地行了一礼,离开了瑶华宫。 皇后听着她离开的动静,冷笑了一声:“看来贵妃倒也没有多诚心,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屋内醒着的只有她和夏皇二人,所以她说话越发毫无顾忌。 夏皇受不了她这样话中带刺,坐了一会儿之后也找理由离开了。 原先看着凤冬凌罚跪的女官走进来,把夏皇替凤冬凌出头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一遍,夏皇后的脸色越发冰寒,大掌狠狠地朝旁边的放着药碗的桌子一挥:“岂有此理!” 碎裂声此起彼伏。 夏皇后暗暗咬牙:凤云兮只是受伤而已,夏皇便这么迫不及待地优待凤冬凌,抬举李贵妃,若是凤云兮多昏迷些时日,恐怕这朝堂都要改头换面,由李家做主了! 她可没忘,夏皇这颗心,本就是偏的!当初表面疼爱凤云兮,暗地里却因为忌惮她郑若水母家势大,想对凤云兮下死手! 若不是她发现得早…… 夏皇后捏紧了刺绣华美的衣袖,深深地吸了口气,头上的步摇微微摇晃:“把郑家的人宣进宫,本宫要见见他们。” 红尘客栈。 安叔驱使马车缓缓驶入红尘客栈隐蔽的后院之中,一个长脸小厮闪出来,小声道:“可是楚姑娘和三爷?” 安叔点了点头。 小厮道:“我们掌柜的吩咐了,今夜红尘客栈不再接客,还请几位直接去城东的宅子里,史家兄妹已经在那里等着几位了。” 马车内的君九凝和墨轻竹交换了一个眼神,均是轻轻皱起了眉:李掌柜这是什么意思? 但小厮仍旧在催促着:“还请几位快些过去吧,苇城马上就要乱了。我们掌柜的说了,眼下那栋宅子就是几位最佳的隐蔽之处。” 墨轻竹想了想,掀开车帘子对那小厮道:“如此也好,只是还请小兄弟转告一下你家掌柜的,请他有空过来一趟,若是不得空,五日后正午,我们亲自来红尘客栈找他。” 说罢,马车便驶出了红尘客栈,往城东方向驶去。 这宅子原来的主人姓丘,虽说是李掌柜卖给墨轻竹的,但为了郑家的人来找茬,李掌柜仍旧把这丘府的房契摆在李氏牙行中。 他们派遣史家兄妹去收拾着宅子的时候,也是避开了人的。 安叔为不引起注意,把马车停在了离丘府不远处的一条无人小巷深处,并清除了马车上留下来的所有痕迹。 丘府的大门紧闭,门口挂着的两个大灯笼破破烂烂,一看便知饱经风霜。 君九凝带着众人摸到宅子的后门处,四下漆黑无人,她屈起手指轻轻叩了三下小门。 “吱呀”一声,小门裂开一条缝,史知微的声音弱弱地响起:“三爷、楚小姐?” 君九凝低低道:“是我。” 门打开了,众人手脚麻利地摸进宅子,把门关严实了。 史知弘生怕被人发现这座久无人居的宅子来了群不速之客,用不透光的牛皮纸将门窗都糊了起来:“如此,咱们就不怕被发现了。” 君九凝环顾室内一圈,发现这里已经被收拾得异常干净,不管是桌上还是地面都不见一丝灰尘,茶水的热香在室内氤氲环绕。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名为“踏实”的情绪。 虽然来这里得偷偷摸摸的,但这里是他们在夏国的容身之所。 墨轻竹笑道:“别拘束着了,都坐。” 君九凝也笑了笑,自顾自寻了个椅子,懒懒地坐上去。 闻非立刻上前帮她倒了杯茶。 史知微本来要去拿那茶壶替众人斟茶,见有人比她动作还快,而且只给君九凝倒完便放下了,不由得好奇地朝他看了一眼。 君九凝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我这记性,忘了给大家介绍介绍了。” 她拉着闻非的袖子,强硬地把他按在一旁的椅子上,笑道:“这是闻非,是我的贴身侍卫。”史家兄妹神色顿时庄重起来:贴身侍卫!这可不是一般的下属!这人应该很得楚小姐看重。 二人连忙见礼。 君九凝亦朝着闻非介绍了二人:“这是史家兄妹,史知弘、史知微,以后咱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墨轻竹闻言挑眉,嘴里“啧”了一声:“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马上就要亡命天涯了。” 君九凝嫌弃他煞风景,呸了一声:“你别说这丧话!” 可闻非神色淡淡,没说什么,气氛忽然有些凝滞,君九凝脸上挂着僵硬的笑,放于桌下的膝盖故意撞了撞对方,微笑着朝他看过去:给点反应啊大哥!你这样我很尴尬。 闻非这才道:“幸会。” 君九凝:……还真是只有一点反应呢。 第一百八十七章 沾亲带故 几人在丘府安定了下来。 墨轻竹对君九凝多了个形影不离的小尾巴很是不满,他发现自己一找君九凝说话,闻非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睛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常常盯得他说着说着话便卡壳,以至于他经常忘了下半句话要说什么。 君九凝已经问了他好几次是不是最近太忙,脑子都忙得不清楚了。 墨轻竹有苦难言。 但是他也直接对君九凝说过:闻非整日跟着她真的让人很困扰,自己身为一个曾经辉煌过的话痨,简直要被盯成结巴了,能不能让闻非“跟”的程度稍微轻一点。 但他话音一落,君九凝身后的闻非便擦起了腰间挂着的剑,两把眼刀飞了过来。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但人家好歹是君九凝“名正言顺”的贴身侍卫,墨轻竹没这个立场多管闲事,眼神沧桑无语望天地走了: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转眼四日的时光就这样打打闹闹过去了,六人彼此之间熟悉了不少。 第五日,墨轻竹终于坐不住了:“李掌柜没来找我们,估计是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我还是去一趟红尘客栈吧。” 安叔皱眉道:“三爷,苇城如今风声鹤唳,不如再避避风头。” 自从凤云兮在秋露林受伤后,夏皇后不仅派出了苇城的官兵挨家挨户地搜寻伤人嫌犯,郑家的人也是大张旗鼓,借机污蔑李家。 李掌柜的身边恐怕真的不安全。 墨轻竹自信一笑:“安叔,这次我亲自去,一个人方便许多,你就放心吧。” 君九凝正在旁边啃一颗汁水丰富的桃子,闻言顿时捏着帕子随便把嘴一抹,正色道:“你不带着我?我也得去。” 墨轻竹摇摇头:“你若是要去,那我们就有三个人了,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 君九凝顿时垮了脸:“可是我还有事情要做……” 而且这件事她今天非做不可,还必须有墨轻竹在场。 她势必帮墨轻竹把那“知竹舍”的人给集齐了! 君九凝把手上的桃子塞到闻非怀里,叉腰道:“反正你不带上我,我自己也可以出去。” 她回头:“是吧闻非?” 闻非皱眉捧着那枚被咬了一半的桃子,敷衍道:“嗯。” 反正有他在,不论如何都不会让君九凝出事,君九凝尽管放手去做她想做的。 墨轻竹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闻非这个武力值天花板能发挥的作用,勉强妥协:“好吧,不过不要擅自行动。” 君九凝欢呼一声,兴冲冲地跑回房间换了一身利落的男装。 “我穿成这样,不就没那么惹人注目了么!” 墨轻竹言简意赅:“完全没有。再说了,我们也不是现在去红尘客栈。” 君九凝秒懂:“我知道,等到天黑了之后嘛。” 月黑风高,杀人夜。 正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李掌柜被郑家盯上了。 郑家在苇城有自己的信息渠道,想调查几个外来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凤云兮还没有醒,他又得知之前与他起了冲突的那几人竟然就在红尘客栈歇脚! 而且他们也去了秋露林。 郑兴涯怀疑就是那几人在秋露林中抢夺秋水芝,对凤云兮下毒手。因此他借机不断找李家的麻烦,首当其冲的就是与他积怨甚深的李掌柜。 红尘客栈和李氏牙行被迫关门,而李掌柜被抓进了官府,美其名曰配合抓捕嫌犯,实则是郑兴涯借机公报私仇。 李掌柜在牢里食不果腹两天之后,终于有人来看他了。 牢里点着劣质的油灯,灯油燃烧散发出呛人的气体,李掌柜觉得自己鼻孔都被熏成烟囱了。 就在他被区区一盏灯折磨得不得安寝之后,狱卒拿着叮当作响的钥匙靠近了这个牢房,声音谄媚:“……您放心,上面没有旨意,小的怎么敢私自用刑呢?” “诶!您瞧,就是他!您看他身上的囚衣都还好好的!” 李掌柜这几日听惯了这用下巴看人的狱卒一向高高在上的语气,猛然听见对方如此做小伏低,顿时看了过去。 一片精致的丝绸衣角停在牢门处,冷淡沉稳的男声淡淡响起:“把门打开。” 李掌柜瞳孔骤缩,失声喊道:“太子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门外之人正是凤冬凌。 他盯着狱卒把牢门打开,看着蓬头垢面的李掌柜,轻声道:“是我来晚了,舅父。” 红尘客栈。 君九凝三人看着大门紧闭,不透出一点烛火光亮的屋子,陷入了沉思。 墨轻竹先发制人:“李掌柜等了一日没等到我,或许回家了。” 君九凝摇摇头:“你既然叫人转告了他,五日后会过来,想必他就会等到子时吧。这时候人不在这里,也许在李氏牙行?” 墨轻竹也否决了这个说法:“他若是信守时间,也定然不会随便更改地点。” “而且……”他皱眉看着空空荡荡的街道,朝君九凝道:“你觉不觉得,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君九凝以掌击拳,小声道:“我就说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原来是没有人出来!” 她可记得,红尘客栈周围的几条街道,晚上有很多的小贩会挂起灯笼开夜市,眼下一个都没有,确实奇怪。 “要不我们溜进客栈里看看?” 墨轻竹点头:“动作小心些。” 李掌柜回到红尘客栈,打开房门时看到的就是君九凝三人蹲在地上围在一起,手里捧着客栈账本翻阅的一幕。 他额角一跳,麻木道:“你们在做什么?” 君九凝仿佛被烫了手一般,迅速松开了账本,甚至往边上推了推,直接塞进了墨轻竹怀里。 “不是我不关我的事!” 闻非紧随其后。 一瞬间,墨轻竹捧着厚厚的账本,脸上难得地出现了可以称之为“不知所措”的神情。 面对脸色铁青的李掌柜,他慢吞吞地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把账本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干笑一声:“我等只是想向李掌柜取取经,这世道生意难做嘛……” 他说着说着突然倒打一耙:“不知掌柜的为何现在才来,我们等了你一整天!” 第一百八十八章 没死真好 墨轻竹一本正经地说瞎话,君九凝瞪大了眼,被这人变脸迅速的本事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掌柜看着他,突然想到自己是因为什么被抓进官府关起来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吼:“老子就是因为你们几个被抓进去吃了好几天的馊饭,你们竟然还要偷看我的账本!” 他身后阴影处的男子忽然出声:“舅父,不如我们先进去说话?” 这声音……君九凝睁大了眼,凤冬凌在她震惊的目光中缓缓走进来,平静地扫了面前三人一眼,忽然露出了个淡笑:“公主,好久不见。” 楚国闵城。 刘瑞平没想到,自己不是被带进了牢里,而是君清漓的营帐。 他再度被堵上了嘴,一张脸涨得青紫,心跳如擂鼓:难不成君清漓痛恨他到如此地步,竟然想亲手了结他? 他眼睁睁看着君清漓走进来。 但出乎意料地,对方并没有做什么,也没有对他恶语相向,只是先坐回桌上批了几个从京城发过来的折子。 室内安静得只能听见君清漓翻动折子的声音,和刘瑞平粗重的喘息。 过了好一会,君清漓批完了所有的折子,捏了捏眉心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要和刘将军好好聊聊。” 允鹤带着人退了出去,将营帐围了起来,生怕有人偷听。 君清漓走到刘瑞平面前,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手摘了堵住他嘴巴的布巾,淡淡道:“我有些事情要和刘将军谈,还请刘将军不要大喊大叫。” “你放心,我问的问题不会让你答不上来。” 刘瑞平眼底满是血丝,恶狠狠道:“有屁快放!” 君清漓不计较他的粗鲁态度,慢慢吐出一口气,缓声道:“我知道你会帮别人传递毒药是因为家人被控制了,我不追究你的罪责——你家人是何时被抓的?” 刘瑞平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七月初二。” 君清漓喃喃道:“七月初二,恰好是我回到闵城那一日。” 刘瑞平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不知道君清漓到底想做什么。 他不知道君清漓是怎么查到他家人手上的,明明那侍女今日才下手,君清漓的手怎么能伸得那么精准、又那么长? 君清漓继续问:“你同那茶商又是怎么认识的?” 这点,刘瑞平方才倒是没有撒谎,他确实是在酒馆中认识的那两人,那两人也确实通过收买他去签下军营中的茶叶生意,只不过刚开始不是三万两,而是一千两。 刘瑞平确实有点贪财,但是他并不蠢,若是对方一开始就开出三万两的筹码,刘瑞平是不可能与他们结交的。他也知道,价格高了,对方所求之事定没有这么简单。 他收下了这一千两,寄回家中。 但那两名茶商在银子上做了手脚,通过追溯这一千两的去处后,摸清了刘瑞平家中的情况,找到了他家人所居住之处。 接下来的事情,便再也不受刘瑞平控制了。 君清漓心道,看来这背后动手之人对军营中的情况非常了解,他知道刘瑞平家中缺钱,而对方又喜欢借酒浇愁,所以才特地送上这样一个机会让刘瑞平上套。 君清漓眯起了眼:形势越来越严峻了。 梁国联合慕云在楚国埋下的隐患实在太多,想剜去这些隐藏在暗处的毒瘤实在不是一件轻易之事。 还有回到楚王宫的君元夕,谁又知道她现如今到底是谁的人…… 君清漓眼中.出现一抹疯狂的神色,蹲下去,看着刘瑞平道:“我可以饶你不死,救下你的家人,但你得帮我去做一件事。” “把投毒这件事,嫁祸到君元夕身上。” “公主,这大晚上的,咱们非要这样吗?” 君九凝眉尾一撇,小声呵斥道:“你怎么这么磨磨唧唧的!” 墨轻竹一脸无奈,他们是来找人,又不是来偷人,有必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么? 但想到方才李掌柜和凤冬凌所说的话,他的脸色又严肃起来。 凤冬凌找他们合作,想捣毁郑家势力,扶持李家,而他们本来也有在苇城建立一个组织的打算,两方一拍即合,凤冬凌便让他们先去找无霜的家人。 通过他透露出来的东西,君九凝才知道,原来当初定亲仪式上的那场刺杀,竟然是朝着君清漓去的!是凤云兮为了一己之私考虑,才牺牲了贴身侍女无霜,篡改命令,把目标变为君九凝。 凤冬凌道是夏国国师的决定,君九凝便顿时觉出了不对劲之处:“你们夏国的国师与我们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君清漓,再说了,杀掉君清漓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但话一说出口,她便反应过来,若是君清漓死去,得益最大的根本不是夏国,而是梁国! 紧接着,凤冬凌也肯定了她的想法:“因为夏国国师,本就是摄政王的人!” “公主可知,我姐姐为何能在我父皇尚且在世的情况下,独揽夏国大权么?她自小受到一个高人教导,后来那高人离开夏国四处游历,死在梁国,而不久后,他的弟子接替这位高人的位置,成为了夏国国师,帮助我皇姐处理政事。” “包括这次刺杀行动,也是他下的命令。当日公主假死,差点被摄政王火葬,关键时刻摄政王得到消息,是夏国的人去传信,刺杀行动目标早已被篡改,摄政王这才相信你的死是真的,并处死了我皇姐身边的无霜。” 君九凝不知道这背后竟然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更没想到摄政王的人在夏国也已经有此地位。 她猛地看向墨轻竹:“我们不能再等了,若是任由摄政王的人操纵各国,只怕七国合一、生灵涂炭的日子就不远了。” 凤冬凌重重点头:“所以我们可以合作,把他埋在各国的暗线一一连根拔起,共同对付摄政王!” 君九凝便答应了他。 凤冬凌道,李家的人如今受郑氏牵制,无法为他奔走,他可以给君九凝等人提供消息,让她们能以最快的速度在苇城站稳脚跟。 第一百八十九章 吴府遇险 凤冬凌提供给君九凝等人的第一个消息,便是让他们前去找那名替死鬼侍女无霜的家人。 按照他的说法,无霜在凤云兮身边多年,手里肯定掌握了不少东西。 无霜要给自己还有家人留一条退路的话,一定会保留一些密信、证物在她家人的手中,而此时君九凝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东西取来给凤冬凌。 同时,凤冬凌也会用李家所拥有的渠道,帮他们在苇城建立势力。 墨轻竹边赶路,边朝君九凝道:“虽说这楚太子说得好听,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公主怎能笃定他说的帮我们一定是真的呢?万一他只是利用我们帮他做事,事成之后再出尔反尔,于我们刀剑相向呢?” 君九凝不是没考虑过这点,但听到凤冬凌所提供的地址之后,她便满口答应下来,原因无他,只因凤冬凌要他们去找的人,也正是她今晚的目标。 原书中,墨轻竹之所以会在夏国建立一个无孔不入的情报组织,起初是因为看中了其中的商机,二来也好借此多多接触凤云兮,让她对自己刮目相看。 而其中的关键人物,是一个本来替郑家做事的平民——吴晨风。 她也是方才才知道,此人正是无霜的亲哥哥。 这一世,通过凤冬凌的渠道,他们竟然阴差阳错又与此人扯上关系。 君九凝心里可是松了一口气:本来她还想了好些理由要把墨轻竹和闻非拉过去,眼下顺理成章了。 吴晨风因为无霜的关系,本来在替凤云兮处理一些宫外之事,后来因为能力卓越,被郑家人看重,因此在郑家的地下生意中担任一个举足轻重的职位。 后来他因为某些事得罪了郑家,便不再染指那些生意,自己也是从郑家全身而退。 但郑家怕他泄露机密,想要灭口,吴晨风被墨轻竹所救,便开始替墨轻竹做事。 算算日子,吴晨风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从郑家脱离出来了,很快郑家就会对他动手。 君九凝决定早些找到对方。 她原本的打算是慢慢说服对方,但眼下她们已经有了更好的理由——无霜的死。 无霜死得冤枉,而凤云兮刚回到夏国便受了重伤一直昏迷,此时正是她们拉拢吴晨风最好的时机。 几人披星戴月,深夜摸黑赶路,跨越大半个苇城来到吴家。 吴府因为一双儿女都在为皇族或者宗亲做事,攒下了丰厚的家底,因此在苇城也算得上是富庶人家,从入目宽阔华美的宅门便可窥得一二。 在苇城,府门越高,代表这户人家越是发达。君九凝等人赶到时,只见在漆黑一片的街道上,一旁的吴府高门上挂着两个大而明亮的灯笼,照着那块漆黑庄重的牌匾,上面“吴府”两个大字龙飞凤舞。 闻非鼻子动了动,握紧了手中的剑鞘:“公主,有血腥味。” 君九凝脸色一变:“吴府出事了?!”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翻过吴府院墙,被眼前景象惊得纷纷停下了脚步。 吴府灯火通明,却满地血红。 不少黑衣人在屠戮吴府之人,君九凝眼睁睁看着一名老人从门内跑出来,被一刀贯穿。 而吴府的侍女、小厮更是捂着嘴被一刀取命,连一句呼喊都没能喊出口。 君九凝急道:“快去阻止他们!” 闻非冲过去,手中长剑已然出鞘,银光一闪,他便已经劈开了三名黑衣人。 君九凝今夜也带了剑,亦是冲上去救人。 她从黑衣人刀下救出一名小侍女,厉声问道:“吴晨风呢!” 小侍女似乎已经被吓傻,被她摇着肩膀问了好几遍才颤巍巍地回答道:“老爷在、在书房……” 君九凝皱着眉,刚想问书房在哪,墨轻竹的剑光便从旁边一挥而过。 从暗处飞来的冷箭被砍成两断。 暗处还有刺客! 君九凝冷汗直冒,拖住那小侍女手臂便往闻非那边跑去,边喊道:“闻非,别手下留情了,这些人身上有暗器!” 闻非闻言,眼神兴奋了几分,他舔了舔嘴唇,仿佛饿了许久的猛兽忽然见到了美味的食物:“这可是你说的。” 他在君九凝面前不喜欢杀人,但若是对方让他不必留手,自然就没有这种顾忌。 闻非锐利的眼神往四周扫去,周围黑衣刺客方才本就见识过他的身手,丝毫不敢轻敌,振臂一呼:“此人不可小觑,一起上!” 周围的黑衣人顿时放弃其他的目标,朝闻非冲过去。 君九凝见情势改变,拉着小侍女又退了一步,摇摇头回到墨轻竹身边:“我们先去找吴晨风吧。” 对付这些人,闻非一个便够了,而她也实在不想看一地的死人。 她问道:“吴府书房在哪?快给我们带路。” 小侍女战战兢兢地指了一个方向。 君九凝抿着嘴捏紧了剑柄,拉住这小侍女一言不发地朝那里冲去。 她心中焦急万分:吴晨风,你可争点气别死了啊! 墨轻竹紧随其后,收拾掉零星几个过来阻拦他们的虾兵蟹将。 书房门大敞着,里面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 君九凝进去时,一名身着青袍的男子用剑死死地顶着两名黑衣人,他明显已经体力不支,一张算得上是斯文俊秀的面孔此时充血红透。 那两名黑衣人见有人进来,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加大了力道,一左一右两柄大刀猛然施力,将青衣男子压制得单膝跪地。 君九凝拉着的小侍女失声喊道:“老爷!” 他就是吴晨风! 君九凝提剑冲过去,直直刺向其中一名刺客后心。 另外一名刺客连忙撤刀替同伴挡下这一剑,而吴晨风面对的压力骤然减半,他抓住面前刺客愣神的时机,顿时将剑刃朝侧边方向一拉,浑身做出一个翻滚从刺客大刀底下逃过一劫。 墨轻竹也终于追过来,帮君九凝解决了这室内的两名刺客。 吴晨风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地朝二人拱手:“多谢两位出手相救!” 君九凝皱眉:“你先别急着谢我们,还是把府里的人都救下来再说吧。” 第一百九十章 斩草除根 君九凝说到此处,吴晨风忽然脸色一变:“娘!” 他拔腿便往外面冲去,身形慌乱,踩到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角,险些摔一跤。 君九凝离他最近,伸手稳稳搀扶住他:“别急。” 吴晨风匆匆看了她一眼:“多谢。”忙不迭地跨过门槛,冲到院中。 但已经晚了。 吴晨风眼神慌乱地往院中一扫,看见那个倒在地上的瘦弱背影,腿脚顿时一软,悲痛地怒吼一声:“娘!” 他手上的长剑落地,在已经寂静下来的院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吴晨风踉跄着扑过去,把浑身是血的白发老人抱起来。 老人方才中了一刀,已经快不行了。 她半眯着眼,眼中流下一滴浑浊的泪水:“风儿……” 吴晨风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娘,我在。” 老人家的话断断续续:“是谁要害咱们……” 吴晨风哽咽得说不出话。 君九凝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不忍,却不愿让人看出自己的脆弱,她悄悄抹去眼角一点泪花,掩饰般地看向闻非,硬邦邦道:“可留了活口?” 闻非正拿着一块从别人身上削下来的布料擦剑,闻言脚下用力一碾,趴在他面前的黑衣人像只被杀的猪一般叫了起来:“啊!” 吴晨风眼底血红地看过去,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我吴家素来不与人结仇,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闻非脚踩那人手掌,黑衣人不回答,他便再次用力一碾,冰寒的声音中满是威胁之意:“说!” 黑衣人见自己的同伴皆是丧生于此人之手,知道自己也是难逃一死,发狠道:“你们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任何东西!” 他下巴一动,就要咽下口中深藏的穿肠毒药! 闻非早知这些死士计俩,右脚朝那人颈侧狠狠一踢,死士不防他这一招,吐出一口血沫,从中滚出来一粒圆溜溜的黑色毒药。 死士顿时昏迷过去。 君九凝道:“把他捆起来,等他醒了再审问。” 墨轻竹和闻非顿时忙活起来。 吴晨风虽没有得到答案,却也感激地看着几人。 但他感觉得到,自己母亲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 他眼中犹带一丝希望地看向君九凝:“几位恩人能否想办法救救我母亲?” 君九凝惋惜地摇摇头:“抱歉,我并不懂医术。”闻非和墨轻竹也是沉默地摇摇头,他们也并不动岐黄之术,更何况——老人胸口中了一刀,失血过多,也确实无力回天了。 吴晨风眼中的希望熄灭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怀中母亲的气息一点一点微弱下去,却无能为力。 吴母最终还是离开了。 吴晨风抱着那已经凉透的尸体,一动不动,而君九凝三人也在一边默默陪着。 这时,府中仅剩的小侍女跪在一旁哭道:“老爷,老夫人去了!咱们告诉小姐吧,请公主为我们做主!” 吴晨风手一抖,慢慢抬起头:“吴家遭此大难,确实得告诉霜霜……好歹,让她来见母亲最后一面。” 君九凝闻言愈发不忍,轻轻蹲下来,双目直视着吴晨风:“我们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人,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吴家,长公主凤云兮身边的无霜,早已死在了梁国。”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吴晨风只觉天都塌下来了,心如刀割般一阵阵抽痛。他重重喘了两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痛苦地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为何?” 君九凝认真道:“长公主让无霜当了替死鬼,更改国师命令,国师怒不可遏,又不能动始作俑者凤云兮,无霜倒霉,便替长公主承担了后果,惨遭毒手,死无全尸。” 说完,君九凝也觉不忍,在人家刚失了母亲的时候,她再带去吴晨风亲妹妹的噩耗,换成是谁也无法承受。 听到死无全尸四个字,吴晨风只觉胸口如遭重击,心神震动,他的上半身摇晃了两下,呕出一口发黑的淤血后昏死了过去。 君九凝大惊,生怕对方生生悲愤而亡,顿时伸手去探他的脉息。 还好,人还活着。 一旁的小侍女扑上去哭个不停,又转身朝君九凝等人跪下求他们就吴晨风。 墨轻竹皱眉道:“先把他们弄走吧,眼下这个情况,不知这些刺客背后之人还会不会派人过来。” 君九凝点点头:“别忘了那个刺客。” 几人忙了半宿,把吴晨风和小侍女弄回了城东的丘府。 但是他们还是没有拿到东西。 于是三人安顿好吴府之人后再次回到一地狼藉的吴府,寻找无霜留给家人的密信。 吴晨风的书房混乱不堪,应该是他和黑衣人交手时导致的。 君九凝翻找了一会儿书架上仍旧完好的书籍,一无所获。墨轻竹怀疑这房中应该有暗门或者机关,但敲敲打打一阵之后,发现墙地皆实,并无暗格密室。 三人找到了天边泛白才回到城东宅子里,只能等吴晨风醒了再问他。 而夏王宫中,本应在昏迷中的凤云兮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听着暗卫的禀报。 随着暗卫的说话声越来越小,凤云兮的脸色也是由白转青。 她尖声喊道:“你们这些废物!区区一个吴家,也能失手?!” 暗卫听着她的咒骂,把头埋得更深了:“是属下办事不力,请公主恕罪!” 凤云兮胸口狠狠起伏一番,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她认出来在秋露林中杀她的人是君九凝身边的侍卫,吃惊之余,更是奇怪君九凝的人又怎么会知道是她动的手?! 但她醒来之后想清楚了,当初动手的人都死在了梁国的昭华殿,知道内情的人中只有无霜还活着! 一定是这个小贱人留下了什么证据,被楚国的人知道了,所以那疯子才会千里迢迢跑过来寻仇! 而无霜只可能把她的把柄交给她的家人。 于是凤云兮想通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前往吴家灭口。无霜是她的心腹,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这吴家人绝对一个也不能留,而且他们那宅子也得烧得干干净净! 但凤云兮万万没有想到,她派出去那么多人去对付一个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的吴家,也能失手。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要他生不如死 凤云兮捂着胸口,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喉中翻滚的甜腥气。 她冷冷地朝暗卫看过去:“既然人没能死全,就把吴府烧了吧。” 只要那些东西不被人找到,旁人便没有办法拿捏她。 “还有。”凤云兮脸上表情忽然扭曲起来,眼神怨毒,“全城追捕本宫遇刺那日进了秋露林的所有人,务必把伤害本宫的恶徒找出来!” “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吴晨风醒来的时候,看着头顶雪白的帷帐和四下都让他感到陌生的房间,发了好一会儿的愣。 原来那并非一场噩梦。 吴家遇凶是真的,母亲被杀是真的,亲妹妹死在了梁国也是真的。 他记得自己急怒攻心,呕出一口血后就晕了过去,那找个地方又是哪里?是那些救他的人把他带过来的么? 空荡荡的室内只有他一人,吴晨风心中万般迷茫,默默抓紧了被子一角。 小侍女端着一碗药从门外进来,见到坐起来的吴晨风顿时又惊又喜,喊道:“老爷!你醒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手上端着的药都撒出来了些。 她把药碗放在床旁的小桌子上,伏在吴晨风的床缘便哭了起来:“老爷可算是醒了,奴婢提心吊胆的,就怕最后只剩奴婢一个人了……” 她本就担惊受怕,在吴晨风身边守了一夜,眼睛都哭肿了。 吴晨风抚了抚她光滑的头发,嘴角艰难地扯了扯:“不会的,我既然活下来了,就不会再轻易寻死。” 他眼底阴沉沉的,仿佛翻涌着看不清的黑雾:吴家家破人亡,他要为母亲和妹妹报仇! “小蝶,我们这是在哪里?” 小侍女擦了擦眼角泪水,把药碗端起来吹了吹:“昨夜那些好心人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似乎是他们家中。奴婢也不知这里是何处。” 她回头看了看,确定无人后小声说道:“老爷,他们似乎也在躲着什么人,昨夜我们是从偏门进来,而点灯的屋子里连窗户都是用不透光的纸糊起来的。外边儿看过来,就跟这里没什么人住似的。” 吴晨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眉心拧了起来,轻声道:“此事你不要贸然开口询问,免得他们为难。不管这些是什么人,眼下他们就是我们的恩人,不可无礼。” 他知道君九凝等人不会只是为了传个信,那三人,个个看起来都不是池中之物,更何况他们武力高强,仅仅三人便能解决掉灭口整个吴府的暗卫。 即便凤冬凌是太子,也不可能让这些人只当个跑腿的。 小蝶本来年纪不大,天真烂漫,经过这番变故,也是成熟了不少。 她知道祸从口出,听了吴晨风劝告更是用力点头,把药碗递给吴晨风。 但转念一想,小蝶却是满眼忧虑:如今他们也算是寄人篱下,主人重伤,她手无缚鸡之力,若是君九凝等人心怀不轨,他们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在小蝶忧心忡忡的目光下,吴晨风把黑乎乎的苦涩药汁一饮而尽,接过她手中的丝帕擦嘴。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动静,二人顿时警觉望去,脚步错落,是君九凝三人走了进来。 吴晨风愣了下,搁下手中瓷碗,掀开被子想下床:“多谢三位……” 君九凝上前拦下他,叮嘱道:“大夫说你受了内伤,得好生修养一番,不易多动,你还是歇着吧。” 吴晨风坐回去,眼神木然地点点头,直接开口问道:“几位是奉太子殿下之令来吴家传信,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特意来此救下我等?还是……几位奉太子之命,需要小人做什么?” 君九凝和墨轻竹对视了一眼,具果断摇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们并不知会有人对吴府下手,若是早知如此,定会想办法提前过来阻止这一切。” 墨轻竹不知从哪找来一把泼墨折扇,不紧不慢地摇着,将鬓边两缕随意的碎发吹得起伏飘扬,自有一种潇洒风流之态。 他朝吴晨风解释道:“不过幸好,我们抓了一个活的刺客,吴公子若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对你们下手,不如等伤好了,自己去问。” 君九凝抬眼,一双如同点漆的眸子中透着缕缕寒气:“不过那结果,想必不一定是吴公子所料到的那样,公子还是有些心理准备吧。”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吴晨风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惨笑摇头:“不瞒姑娘,我已有猜测。对于想灭口吴府之人的真正身份何须多问?霜霜一死,长公主必不可能留下吴家任何一人。她不仅要斩草除根,恐怕还要将整个吴府付之一炬。” 君九凝三人沉默了,吴晨风的确聪明,倒省了他们费这一番口舌。 君九凝叹气道:“你放心,我们派了人在吴府周围看着,不会让人把它烧掉的。” 吴晨风却已经不在意了,人都死了,一栋空空荡荡的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强风,将糊窗的牛皮纸吹得沙沙作响。外面天色阴沉,乌云如同阴兵过境,黑压压地罩下来。 吴晨风往外看去,口中不由喃喃道:“起风了,要下雨了。” 君九凝也往外看了一眼,安抚他道:“吴公子放心,你母亲的遗体我们已经带回来好好安置了,不会在外遭受风吹雨打,你想把她葬在何处,我们可以帮你。” 吴晨风失去焦距的瞳孔泛起一点光,迟滞地看向君九凝。 这一刻,他心中是十分震惊的:他们竟然愿意帮他把母亲的尸首带到他们的住处。 既如此,他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即便君九凝等人另有所图,但他们至少还有人性。 吴晨风想通了,心中再无挣扎,紧皱的眉心舒展些许。 他长叹一口气后,双目直直地看向君九凝道:“小人如今一无所有,无法报答几位恩人,只有一些消息,或许对太子殿下有用。从霜霜跟着长公主起,每次回家省亲,就会给我们一些东西。” 君九凝眼神顿时认真起来:凤冬凌果然没说错,无霜确实给吴家留了凤云兮的把柄。 第一百九十二章冤家路窄 吴晨风见对方感兴趣,干脆全盘托出:“霜霜曾说,长公主打理国事、调遣军队等决策之事,十有八九和夏国国师脱不了干系,只是国师本人并不在苇城,她作为公主身边最亲近的心腹,自然承担起替长公主联系国师的重任。” 这点和凤冬凌说得一样,君九凝已经信了他七分,愈发专注地倾听。 “她为长公主与国师联系时,已经摸清了他们传递消息的渠道。她把所有的东西都藏在了那处地方的地下。” 君九凝眼睛一亮,上前了一步,语气急切:“你是说,无霜告诉了你,夏国国师手下的藏身之处?!” 吴晨风点头。 君九凝脸上控制不住地出现了狂喜的神色。 梁国。 顾云在看完一张从夏国发来的急报之后,沉默了一瞬,下一秒便伸手掀翻了书案,茶盏碎裂的声响在空旷的明卿宫中不断回荡,滚烫的茶水泼湿了宣纸,墨迹晕染得一片狼藉,而朱红的折子洒了一地。 周围的内侍个个吓得跪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可顾云喘得很重。 他这下是动了真火了。 探子来报,他在夏国经营了多年的云内司被人炸了!光是搜集夏国情报的眼线就死了二十个,这些可都是他千辛万苦调教出来的暗探,个个能力出众,是他在夏国的耳目喉舌。 不仅如此,他这些年在夏国埋下的消息驿站,传递密信的渠道,竟然都被人偷袭,损失惨重! 这些年在夏国花费的心血直接被折去了一半!顾云怎能不发火?! 他知道自己手底下人的能力,即便在夏国不敢称是无孔不入,但想找些人也是易如反掌。 可就是这些胆大包天得敢对他的势力下手之人竟然藏得极好,让自己的人没有寻到蛛丝马迹。 一定是凤云兮那方泄露了消息! 顾云额角一跳,脖子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来人!给凤云兮传信,不许她现在对夏皇动手!” 他以夏国国师的身份给凤云兮去的最后一封信,是叫她杀夏皇,扶凤冬凌上位,挟天子以令诸侯。可眼下出现了身份不明之人在破坏他在夏国的布置,顾云无法保证那些人会不会近水楼台,首先与凤冬凌达成合作。 凭凤云兮一人,根本没办法和暗处蛰伏之人抗衡! 这种时候,他的手显然伸不了那么长了。 跪在地上传信的暗探低低地伏着头道:“殿下,在夏国传信的地下驿站受损,只怕消息传过去时,那夏国公主早已经动手了。” 顾云焦躁地站起来,其实他心里也知道,成功阻止凤云兮动手的机会已经微乎其微,但阻止夏皇的死,却还有机会。 当初他给夏皇下的毒本就是慢性毒药,即便凤云兮在接到密信的当日便开始下手,直到今日,也才两日时间。 距离彻底毒发还余五日,还有办法可以拯救! 顾云扫了暗探一眼,更改了命令:“那就让她,在天下第一神医空愚到达夏国苇城之前,想尽一切办法吊住夏皇的命。” “还有,夏国这边不中用了,便让楚国那边的动作快点。” 楚国京城,楚皇宫中。 君元夕盯着云贵妃将那碗乌黑粘.稠的汤药喝得一滴不剩,满意地点头,见云贵妃作势欲呕,君元夕的眼珠神经质地颤了颤,捏着云贵妃的手腕惊喜道:“可是见效了?!” 她朝旁边的宫女喊道:“快去叫太医来给母妃诊脉!” 她手劲前所未有的大,云贵妃细白的手腕都被捏出了鲜红的指印,表情痛苦:“夕儿,你先放开我,不必请太医!我没有怀孕!” 这药才喝了几天!况且文帝这些日子不常来找云贵妃,哪有这么巧! 君元夕却着了魔一般,一定要宫女去找太医过来给云贵妃看脉。 君元夕遣退了下属,绷着脸,一双漆黑的眼珠子紧紧盯着云贵妃:“母妃,君清漓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还有两日就要到了,等他回了宫,一定会对我不利!只有你此时怀上龙胎,才可以保我平安。” 云贵妃闻言脸色一白,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夕儿,你怎么知道君清漓要对你不利?你在他身边安排了人么?!” 她吃惊的是,君元夕刚回来才几天!怎么会有这种能耐。 看着云贵妃满脸吃惊的神色,君元夕放开她的手,神色中有几分不耐烦。 “这些不是你该问的事情,母妃,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去做,获得父皇的宠爱,怀上孩子就可以了。” 她突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云贵妃道:“太医马上就来,母妃还是让他好好为您诊脉吧,女儿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明天再来看母妃。” 君元夕去了文帝处。 她回来已经有好些天了,可文帝依旧对她没什么好脸色,面对她轻声细语的请安和问候安康也是冷淡回应。 君元夕也觉得没意思,装了一会儿孝顺女儿就打算告退了,文帝却突然道:“这几日,你就呆在自己的宫殿里,不要出来见太子。” 文帝深隽的双眸紧紧定在凤云兮身上:凝儿没了,君元夕却回来了,君清漓必定痛苦不已,万一他一个不理智,对君元夕下手……这不是文帝想看到的。 他知道君元夕不对劲,但她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文帝做不到完全舍弃对方。 他能想到的最重的惩罚便是冷面以对了。 但君元夕并不知道文帝的苦心,只是在听见他要自己躲着君清漓后顿时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君元夕涂着鲜红蔻丹的长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她舌根都气得绷起来了,脸上却还得保持着温顺懂事的笑:“父皇吩咐,夕儿不敢不从。” 君元夕从文帝处出来,迎面便碰见了宁王。 冤家路窄。 她眼神微闪,屈膝周到地朝对方行礼。 宁王憎恶地看了她一眼,唇角绷成一条硬邦邦的直线,没有给她一点反应,直接走进了正泰殿。 无论君元夕是有意无意,她是害死君雪澜的凶手之一这件事是事实,他不会再对她下手并不代表他就原谅了君元夕。 宁王就算看在文帝和君九凝的面子上不再追究,也懒得再给对方好脸色。 第一百九十三章恶趣味 宁王当着不少宫女太监的面,完全不给君元夕好脸色,君元夕也没什么生气的反应,她直起身,回头看着对方的背影,唇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她动身往自己宫殿方向走,突然有一个小宫女从宫道旁走过来,对君元夕行礼。 她眼神很清明,一双算得上漂亮的眼睛如同含了秋水,左右一撇,君元夕便知道对方定是慕云派来的人。 贸贸然地大庭广众之下找她,恐怕确实有急事。 君元夕屏退左右,看着那小宫女道:“何事?” 那宫女身材瘦小,一身蓝衣,缓缓抬起头,君元夕看清了对方眉心的一颗红色小痣。 若是君九凝在,必定能够认出对方就是那个在梁国三番两次出现在顾云身边的女子。 女子朱唇微张,声若蚊呐:“公主,人……已经送进宫了。” 君元夕顿了顿,旋即大喜:“在哪?” 小宫女道:“在冷池边上等着呢。公主只需把宁王引过去即可。” 君元夕笑道:“这有何难。” 她招了招手,退到远处的侍从纷纷跟了上来:“公主有何吩咐?” 君元夕道:“本宫忽然想起来,从前雪澜郡主曾经送了我一些画,是她亲自动笔所作。” “去给宁王传信,救说本宫近日睹物思人,心有不忍,想把这些画送还宁王,也算是替雪澜郡主尽尽孝心。” 她回了宫,不久便有人过来传话道,宁王说不要画了。 君元夕正剥着荔枝,闻言便笑开了:“哦?” 回来的宫女被她阴恻恻的目光一扫,本来有些眉飞色舞的表情顿时端正了许多,老老实实低着头回话:“宁王经过冷池的时候,碰见个宫女险些掉下冷池,便出手搭救了一番,然后……宁王就去回了皇上,问他讨了这宫女,带回王府去了。” 君元夕唇边笑意愈发深,鲜红的指甲撕开荔枝粗糙的外皮,露出里面莹白的果肉,她举起来放在眼前端详:“这荔枝外表看起来丑,刺儿还有些扎手,却好剥得很。” 只要找准它的弱点,轻轻一捏,都不需要刻意用力,它自己便裂开了。 她把果肉送进嘴里,上下牙齿轻轻一碰,清甜的果汁顿时溢满整个口腔。 她只等坐收结果就好了。 君清漓怕刘瑞平反水,也为了让对方安心,把他所有的家人都一并带上了。 他们在回京城的路上。 但越是接近京城,君清漓心里便越发不安。 他准备好了伪证,要在能保下刘瑞平的同时将此事推到君元夕身上,但他没有把握靠这件事便把君元夕拉下水。 文帝又不是傻子。 但君清漓恨啊,他的亲姐姐为了楚国,凄凄惨惨地死在梁国,至今不能入土为安,凭什么君元夕恶事做尽,一趟假死就能抹去一切,回宫继续当逍遥的二公主? 他已经想好,若是这样都没办法对君元夕造成任何影响,他便直接动手。 马车外烈日炎炎,马蹄重重跺在地上,扬起一番呛人的灰尘。 丘府大门紧闭,从外头看去,只是一个寻常的民宅,不过宅门略大了些。 街坊四邻都知道原来的丘大人得罪了人,告老还乡了。众人怕得罪贵人,也没人敢进去窥探一二——因此院墙灰漆掉落,门匾也有些松动,风一吹就嘎吱作响,外人看去只觉一派萧索破败。 可不知不觉间,高筑的院墙里头已经修葺一新,房屋换了新瓦,池子里引进了活水,甚至有几株从野塘里拔来的藕荷。 枯萎的草树被除去,换上生机勃勃的花草盆栽。 这些都是君九凝近日折腾的。 自从君九凝从吴晨风处得了云内司的消息,并联合李家的人将其捣毁之后,她激动了好几天,兴奋得没事干,就把丘宅收拾了一番。 闻非陪着她跑遍了苇城的市场,二人日日顶着易容后的丑脸在大街上乱跑,倒也自由。 更让君九凝高兴的是,自从把从云内司找来的东西拿给凤冬凌之后,通过李家的帮助,墨轻竹的情报组织终于有了雏形。 君九凝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墨轻竹竟然带了一支人数不少的暗卫过来,这么重要的事情瞒了她许久,气得君九凝扯着墨轻竹的耳朵要他道歉。 闻非来之前,君九凝真是日夜提心吊胆,结果原来早就有人暗中保护,白瞎她做了那么久草木皆兵的傻子。 墨轻竹还不肯认错,捂着通红的耳朵,脸上的笑既得意又不羁:“若是让你知道了,你哪有这么老实?” 君九凝气得翻了好几个白眼,一点形象都不要了。 而吴晨风也顺利地被墨轻竹收于麾下,帮忙打理事情。 君九凝观察了对方好几天,见证了对方的能力后不禁感叹:不愧是在最看重裙带关系的郑家也能杀出一片天地的人,吴晨风放到哪里都是个人才,可惜凤云兮眼瞎。 对于她来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君九凝来说,就有些太清闲了。 她如今身在夏国,身边除了闻非、墨轻竹还算熟悉之外,再没有别的朋友,又不能日日出去,便琢磨起了其他的消遣。 君九凝朝墨轻竹道:“马上中元节了,咱们合计合计怎么过?” 墨轻竹奇道:“你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中元节是什么东西?有这个节么?” 君九凝大吃一惊:“你们都不过中元节么?” 墨轻竹摇头,她又看向闻非,对方脸上也仿佛写着“从没听说”四个大字。 君九凝一拍脑袋:“我给忘了……” 这又不是现实世界,架空世界过什么中元节! 墨轻竹道:“你说的是楚国习俗?” 君九凝迟疑地摇摇头:“应当不是吧……” 墨轻竹无语,他掐着手指算了算,抬眼道:“不过再过几日确实有个节日,一般都是为了祭拜故人的。” “什么节?” “寒食节。” 君九凝:“……” 原书作者这恶趣味……你还不如直接套现世的称呼呢!清明节挪到七月来过是有什么大病啊?! 墨轻竹扔下一句:“你找史家妹子陪你筹备吧。”转身便想离开。 第一百九十四章带我见见世面 君九凝看着他背影,喊道:“你去做什么?” 墨轻竹回头神秘地笑了笑:“找乐子。” 君九凝大为震惊,男人口中的找乐子难不成是去喝花酒?! 不要脸! 她脸颊“腾”地一红,气势冲冲地跑过去,揪住对方衣领。 墨轻竹低头看着她,一脸疑惑,心中却是窃喜起来:君九凝这个反应莫非是……吃醋? 但他还没反应过来,君九凝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带我见见世面。” 墨轻竹:“?” 苇城有座远近闻名的楼,叫天湘楼。 这是苇城最豪奢的风月场所,背靠郑家,因此生意兴隆,也没什么人敢在这里闹事。 君九凝今日故意打扮得华贵无匹,像一个富贵人家的俊俏公子,站在天湘楼门口,手里拿着从墨轻竹那里抢来的扇子,不紧不慢地摇着。 墨轻竹一看,倒还真有几分风流倜傥的味道。 天湘楼门口有两个年纪不大的美娇娘,专职招客,见到门口突然来了三名穿着气度皆是不凡的男子,顿时眼睛一亮。 墨轻竹笑了笑,正要迎上去。 一阵香风从他边上掠了过去,墨轻竹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 他不可思议地转过头,之间那两名风情万种的美娇娘已经一左一右地架上了君九凝,四只玉臂紧紧挽住君九凝的肩膀,欢声笑语。 “瞧这位公子,好生俊俏!” “公子怎么就脸红了,第一次来我们天湘楼吧!” “也是,若是以前见过,奴家肯定记得公子!” 墨轻竹:……世道变了。 现在的人怎么都只看脸了!难道他们看不出来,他才是这三人中最有钱的么?! 他定睛一看,君九凝身上的衣服竟也比他穿的华贵。 苍了个天,墨轻竹无语。 再一睁眼时,两名花娘已经把君九凝拉进天湘楼了。 闻非紧跟其后,也没了人影。 墨轻竹喊道:“你们也不等等我!”也跟了进去。 君九凝被温香软.玉裹挟着进去,一踏入天湘楼,甜腻的脂粉味扑鼻而来,和拉着她的花娘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君九凝惊恐地左右看了看,难不成她们就是因为成天呆在天湘楼里面,腌入味了么?! 她可不想浑身带香啊! 君九凝用力挣扎了一番,总算把手臂从那名花娘手中抽出来。 她皱眉憋气,往后一看,只有闻非还一步不离地跟着。 这时走过来一个身姿窈窕、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却难掩眼角松弛纹路的老.鸨。 她甩着帕子,满脸堆笑地朝君九凝走过来,整个人仿佛行走的脂粉盒子,刺鼻的香气四溢,让君九凝不由得屏息往后退了一步。 老.鸨不依不饶地扑上来,一把握住君九凝的手,尖尖细细的嗓音在环境嘈杂的天湘楼中都十分突出:“哎呀,这是哪家的小郎君!生得这般好看!” 君九凝回头求救般地看向闻非。 闻非会意,顿时横插过去,把老.鸨和君九凝隔开。 君九凝松了口气,回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墨轻竹一脸不快地跟进来,见她被纠缠得狼狈,又露出一脸的嘲笑:“叫你非要跟着来吧!” 老.鸨乍然被闻非挡住,一个没刹住撞上对方手臂,脸颊在他衣服上蹭过,留下一道白兮兮的印子。 她捂着鼻子抬头,看见对方弥漫着嘶嘶寒气的脸颊和交叉在胸前的手臂中夹着的剑,顿时惊得往后退了一步:“你们是干什么的!进我们天湘楼怎么能带兵器呢!” 闻非一脸嫌恶地拍了拍自己沾上脂粉的袖子,冷哼一声并不讲话。 君九凝一见形势不对,顿时一lu袖子把闻非拨到自己身后,轻笑一声:“老妈妈,这是我的贴身侍卫,木头一块不懂事,您别和我们计较,他这人习惯了剑不离身,但是不会在天湘楼轻易伤人的,还请你别声张,我们呢,第一次来不懂规矩,您多包含。” 说罢,君九凝从腰间摸出一个荷包,拎在手上抖了抖,鼓鼓囊囊的荷包里银子碰撞的声音清脆,老.鸨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客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既然是第一次来,倒也没关系。不知几位想找什么样的姑娘呢?我们这儿的姑娘个个都是美人,色艺双绝,要什么样的都有!” 君九凝笑道:“那先找几个稳重点的陪我们喝喝酒吧,能弹弹琴唱唱曲儿的就行,要你们这儿上好的雅间,再上一桌酒菜。” 她从荷包里取出一个不小的银锭子,拍在那老.鸨手中,朝她眨了眨眼。 一般来说,这就是给老.鸨的赏钱了。这分量,比这苇城的达官贵人给的都多! 老.鸨眼睛都笑没了,连连点头,腰肢扭得跟马上药下锅炸的麻花一般:“奴家这就去找人,来人,带这三位贵客到三楼最好的牡丹厅坐下,上好酒好菜!” 这天湘楼里跑堂的一听到这老.鸨的声音便拿了个花牌冲过来,把三人往楼上引,陪着笑:“几位客人这边请。” 老.鸨腻在君九凝旁边,开始给她介绍起这天湘楼的姑娘,君九凝仿佛对此十分有经验,一边嗯嗯点头,一边说着自己的想要的姑娘类型。 墨轻竹诧异地看了君九凝一眼,他以为君九凝不懂这花楼里的规矩呢,没想到对方点姑娘的姿势比他还熟练,要不是知道君九凝真的是第一次来,他还以为对方是这里的熟客呢! 不对,他差点忘了,君九凝可是公主诶! 公主为什么会对这种风月之事了解得这么清楚?!他哪里是带对方见世面,这是对方带他开了眼吧! 几人在雅间坐了下来。 小二和老.鸨一同出去了,一个去备菜,一个去找姑娘。 君九凝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这天湘楼里到底用的是什么香,味道这么重,熏得我发晕。我们在这待上两个时辰不会腌入味了吧!” 墨轻竹纳罕道:“你不是没来过么,为何刚才我观你言行,你似乎深谙此道啊?” 君九凝干笑一声:“看多了话本,那话本里不是说什么书生才子和花魁的故事么,看得多了,这套路我不就懂了。” 好家伙,活学活用? 第一百九十五章 花娘 君九凝心虚地摸摸鼻子:“你还说我,我还以为你见识多广,没想到你也是个见到姑娘就走不动道儿的人物,一点也不靠谱,关键时刻还得闻非来救我。” 说罢,她还转头朝闻非一笑。 闻非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嘴角却微勾了起来。 墨轻竹:“?” 他大喊.冤枉:“我哪里看见姑娘就走不动道了,明明是那些姑娘看起来弱不禁风,跑起来速度倒快!” “我发誓,我真不喜欢这些姑娘!” 刚带着三名姑娘走到门口的老.鸨闻言瞳孔震惊。 不喜欢姑娘……断.袖! 怪不得要安静的、不妖艳的姑娘! 她就说,这小公子长得比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还好看,人又瘦,怎么会是个花楼寻乐的主! 原来这三人在欲盖弥彰,怪不得那带着剑的人护这小公子跟护着眼珠子似的! 老.鸨想通这层,嘱咐身后三名姑娘道:“这里面的客人要小心侍候。客人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没让你做的事情休要擅自提起!” 三位花容月貌、穿着清凉的姑娘点点头,其中那名抱着琴的看着年纪最小,看着也是格外胆怯。 老.鸨看了她一眼,冷笑道:“算你运气好,碰上几个断.袖。” 说罢,老.鸨妖.娆地甩着帕子就推开了牡丹厅的门:“几位公子,姑娘来了!这三个啊是我们天湘楼的清倌儿,擅琴的、会唱曲儿的,会跳舞的都齐活了,人呢,也安静,给几位公子助兴应该是够了,还请几位公子不要嫌弃她们愚钝。” 君九凝笑道:“行了,你下去吧。” 老.鸨又呆到小二来送上酒菜,看着自己带来的姑娘在一边儿布置好,才满意地带上门离开了。 君九凝等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误会成这样,还只道这花楼的人倒有规矩,不像话本里说的,拈着酒杯缠着你喝。 三名花娘老老实实地各司其职,弹琴的弹琴,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 君九凝心道:享受是享受,就是感觉有点儿干巴巴的。 她感觉到三个花娘都在偷偷摸摸地观察自己,但君九凝一望过去,她们又慌乱地移开目光。尤其是那个弹琴的姑娘,君九凝眼睁睁看着对方弹琴的手都在抖。 她们这是对自己好奇还是怕自己? 君九凝眯起眼,突然伸手拉住那正在跳舞的姑娘飞扬的裙角,趁机在她身上摸了一把,吓得那姑娘尖叫了一声,连忙捂住裙子蹲下来。 君九凝歪嘴一笑:“姑娘的裙子真好看——” 那姑娘一脸惊恐,生怕他下一句会叫她脱下来。 君九凝语出惊人:“哪里买的?” 闻非:“……” 墨轻竹一脸“我不认识这个人”的表情,借喝酒的姿势转过脸去。 姑娘提到了嗓子眼的心沉了下去,站起来行了个聘聘袅袅的礼:“不瞒公子,这是天湘楼自己制的。” 君九凝意味深长地道:“原来如此。” 但紧接着,君九凝便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抽出一把雪亮的薄刃匕首,那匕首极小极薄,君九凝伸手拂过它光滑的刀面,只觉得这刀仿佛有生命一般,会自动朝她的皮肉吸过去。 君九凝啧啧感叹道:“如此利器,难为姑娘小心藏在裙子里,于刀刃边缘翩翩起舞了。” 那跳舞的花娘脸色顿时煞白,恐惧地往后退了一步。 君九凝低喝一声:“把她们三人拿住!” 身旁的闻非和墨轻竹出手如电,不等二人反应过来,便将她们捂着嘴死死按在地上。 君九凝也擒住了在一侧弹琴,见此场面已经傻掉的花娘。 三名如花似玉的姑娘被堵着嘴捆成了粽子,君九凝把她们排成一排,蹲在她们面前幽幽叹息:“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不过是想些歌舞助助酒兴,你们倒好,要杀我们。” 三名姑娘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你们是自己交代呢,还是要我严刑逼供呢?” 三名姑娘拼命眨眼。 看起来争先恐后地要主动交代。 君九凝看了看,觉得柿子要挑软的捏,弹琴的花娘看着年纪最小,口风应该没有年纪大的紧,便打算从她开始下手。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番,闻非心领神会地上前把堵在她嘴里的帕子拔了出来。 小花娘眼泪霎时就流下来了,喊道:“公子饶命,我姐姐只是用那东西防身,并非想对几位不利,还请公子放了我们!” 君九凝自然不信,把玩着那薄薄的匕首:“哦?这东西可不像是你们轻易能弄到的,再说了,风月场所,说什么防身不防身的?” 那小花娘听她这样说,仿佛当头被打了一棒,血液直冲脑门顶,脖子都红了,她咬牙道:“我本不是这天湘楼里的花娘,是被人骗了卖到这里来的!” 君九凝生出一丝疑惑:“被骗来的?” 小花娘急切道:“真的,我、我本是齐国人,带着仆从来夏国游玩,结果在驿站歇息时碰见了山匪,与侍从走散,后来被一个大娘收留。” 说到这里,这小花娘咬牙切齿,似乎恨极:“结果那大娘给我们下了蒙.汗.药,不仅搜去了我们身上贵重的东西,还把我们卖到这天湘楼里来。” 她神色十分愤恨,不似作假:“否则我决计不可能流落到这种风月场所!” 君九凝收起了指尖的匕首,把它重重拍在桌上:“你是齐国人?可有办法证明你是受人所害流落至此?” “有的有的!”小花娘连忙大喊道,但说完,她神情又马上低落了下去,“可是那玉佩也被那个大娘偷走了。” 君九凝耸耸肩:“那我就没办法咯。” 她朝闻非吩咐道:“你出去把刚才那个老.鸨给我找过来,质问她为何给我们找的姑娘竟敢出手伤人。” 她看出这小花娘没对她说实话,正好吓唬一番。 她冷冷淡淡地瞟了小花娘三人一眼,冷笑:“我倒要见识见识,这天湘楼的待客之道,是不是都如你们一般。” 此言一出,小花娘等人顿时眼神惊惧,拼命挣扎起来。 闻非站起来,走向门口,小花娘终于绝望地喊道:“等等!我告诉你们实话!别找那老.鸨!” 君九凝不耐地看着她:“说吧。” “其实我是齐国郡主!” 第一百九十六章 秦一舟之妹 听面前的青楼花娘自称是齐国郡主,君九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你骗谁呢?闻非——” 小花娘话语急切,双颊急得通红,被捆得严严实实的身体不断蠕.动,仿佛想离君九凝近些:“我真的是!” “我叫秦慕青!是齐国三王爷的亲妹妹!游历夏国流落此处实属无奈,公子,求求你不要让我们这样见那老.鸨,被她发现我们三人没有办法动,我们便只有死路一条了!她会逼我们去卖.身的!” 墨轻竹猛地抬眼看过来,惊疑不定地看着秦慕青:秦一舟确实有个亲妹妹,几年前他还见过,是个才到他腰那么高的小丫头。 他目光在秦慕青脸上仔仔细细扫了一圈,对方脸上涂了脂粉,嘴唇上也涂了鲜红的胭脂,看着艳俗,确实把她原本的面貌遮掩了不少,但用心一看,会发现对方面容确实和秦一舟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 看来这人说话并非空穴来风,即便她说谎,并非真的郡主,也应该和秦一舟家中有几分关系。 想到这里,墨轻竹朝君九凝递过去一个眼神,却发现对方也在打量秦慕青的脸。 君九凝仔细观察后,看出秦慕青的身份确实存疑,便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问道:“那你把为何来夏国、怎么到这里,到这里之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道来。” “别撒谎,否则我马上把天湘楼的老.鸨叫过来。” 小花娘抽噎着,把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地道来。 原来是她在家呆得太无聊,又听秦一舟跟下属商量要去一趟夏国的事情,便要他带上自己。 秦一舟自然不愿带上她,秦慕青便带着平日伺候自己的人偷偷跑出王府,自己来了夏国。 他们在快到苇城时,住的那个驿站突然遇到了山匪,秦慕青被手下护着逃命,与护卫走散,只剩下两名贴身侍女陪着。 后来遇到那名心怀不轨的大娘,自小生长在蜜糖罐里不谙人性险恶的秦慕青没有一点防备,被卖到了此处。 天湘楼的老.鸨们唯利是图,想把三人送去接客,幸好两名侍女会些武功,又以死相逼,才没让秦慕青受到侮辱。 但天湘楼背靠郑家,护卫重重,三人也逃不出去,只好留下来做清倌人攒银子赎身。 君九凝听完她的叙述之后,心中其实已经信了,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还是得谨慎。 君九凝站起身,走到墨轻竹身边坐下,用手肘搡了搡对方:“你说,这该怎么办啊?她真是秦一舟的亲妹妹?” 墨轻竹道:“我去试试她。” 他今日脸上涂了点东西改变容貌,因此秦慕青认不出来他很正常。 但好歹几年前他也是跟对方见过不少,若是他卸下伪装,秦慕青能认出他,那便可以确定她到底是不是秦一舟的妹妹了。 墨轻竹手上沾了点茶水,在自己脸上乱摸一通,君九凝嫌弃地递给他一方帕子。 片刻后,墨轻竹露出真容,往秦慕青面前一站,笑眯眯道:“你叫秦慕青?” 秦慕青本来很害怕身材高大的男人靠近她,但她看清了墨轻竹的长相后,突然嚎啕:“你是!你是!你是!” 墨轻竹笑道:“这么多年不见,结巴了?” “墨哥哥!哇啊——”秦慕青张着嘴,哭出一张丑脸,“是我哥哥叫你来找我的么?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乱跑了!” 墨轻竹使坏吓她:“不是啊,你哥哥才没叫人找你呢,他说,以后再也没你这么个不听话的妹妹了。” 君九凝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欺负小孩儿! 不过能认出墨轻竹,就能确定是秦一舟的妹妹了,他们肯定要想办法救她。 君九凝亲自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还把旁边的两名女子也放了。 看着那主仆三人抱头痛哭,君九凝尴尬地提醒道:“内个……要不你们小点声?要是引来这天湘楼里的人就不好了。” 哭声乍止,秦慕青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还记得讲礼貌:“多谢公子。” 君九凝更尴尬了,想到刚才自己装凶问话的场景就头皮发麻,她摆摆手道:“坐、坐。” 秦慕青等人擦着眼泪在桌旁坐下了。 君九凝摊牌了:“其实我们都是你哥的朋友。方才之所以假意说要找老.鸨,只是发觉你身份不凡,怕招惹麻烦,你们别放心上。” 秦慕青点点头,君九凝怕她不信,还主动透露自己的情况:“其实我不是男人,我是女人,我……姓楚。” 秦慕青闻言微怔,似乎不太相信,又仔细地看了她几眼,才道:“原来如此,是我眼拙了。” 墨轻竹道:“你在这里倒受苦了,待会儿我便跟老.鸨赎了你们三人,再想办法把你们送回齐国。” 秦慕青激动地站起来道谢:“多谢墨哥哥!”她没忘了规矩,行了谢礼,跟自己的两名侍女对视一眼之后,口中吞吞.吐吐道:“不知墨哥哥能不能帮我再赎一个人,不多的,就一个人!” “自然可以,只是这人也是天湘楼中的花娘?” 秦慕青点点头。 墨轻竹皱眉,轻声道:“你可与她说了你的真实身份?” 见他神色忽然变得严厉,秦慕青瑟缩了一下,摇摇头:“我、我不敢随便透露的。” 君九凝见她害怕,贴心地解释道:“墨轻竹是为了你好,你身为一国郡主,不慎流落到夏国的风尘之地,即便你还是完璧之身,事情一传出去,你自身恐遭受流言侵扰。” 其实她话还说得轻了,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即便是普通女子,只怕是也会被人在背后把脊梁骨戳断,下半辈子算是毁了,更别说齐国郡主的身份了,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活活把她淹死。 秦慕青身后的两名侍女也想到了这一层,背后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秦慕青确实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她与其他花娘交谈时话语间曾透露出自己与齐国权贵有关系。 若不是她们及时发现,秦慕青只怕就要把真实身份抖出去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绿玉 君九凝见秦慕青不说话,其余两名侍女的表情也不对劲,暗道不好,问道:“是不是你们把自己的身份透露给了这天湘楼其他人了?” 秦慕青哭了出来:“有个花娘身世凄惨,我与她交谈时,曾经说过我与齐国三王爷有几分关系!” 墨轻竹脸色乍变,质问道:“那个花娘叫什么名字?我现在立刻让老鸨把她找过来!” 秦慕青边抹着泪边道:“我不知道她真实名字,只知道大家都唤她绿玉,爱穿绿色衣裳。” 听了这话,墨轻竹和君九凝的脸色齐齐变得古怪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有点怀疑人生。 秦慕青更害怕了,她本就因为这段时间的经历十分没有安全感,见二人脸色变来变去,更加不知所措:“墨哥哥,楚姐姐,我、我是不是闯了大祸?” 墨轻竹清咳一声:“你确实闯祸了,不过,也算你运气好罢。” 他起身打开门出去了,秦慕青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抓紧了自己的衣袖,怯生生地看向君九凝:“楚、楚姐姐,墨哥哥去做什么?” 君九凝看了门外一眼,突然笑了:“他啊,去替你收拾烂摊子。” 过了一会儿,墨轻竹回来了,背后还跟着一个婀娜多姿的绿色身影。 看清来人模样后,秦慕青像只受了惊的兔子,失声道:“绿玉!” 绿玉挑着一双狐狸眼,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呦,小郡主,见到熟人啦?” 她身形高挑纤瘦,肤白如玉,略施粉黛已是容色惊人,君九凝眼中掠过一抹惊艳之色,心道这才是花娘的正确打开方式吧。 果然自己还是没见识,方才对着三个业余的“花娘”也看得津津有味。 墨轻竹道:“幸好你碰上的是她,否则你这名声怕是难保了。” 绿玉是墨轻竹和君九凝不久前收入麾下的天湘楼的人,此次他们过来也是为了找绿玉。 谁能想到会在这里碰上秦一舟的妹妹,而他妹妹犯蠢的时候正好又是自己的人在场。 秦慕青捂着脸喜极而泣,既为自己不必遭受流言困扰,也为绿玉高兴。 既然绿玉也与墨轻竹相识,那他一定愿意把绿玉一同从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天湘楼里救出来吧! 但这个念头一出现,秦慕青又发觉了不对劲,如果绿玉本来就是墨轻竹的人,她又怎么还会呆在天湘楼里呢? 秦慕青捏紧了手心。 绿玉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 “你啊,真是傻,上过一次当,还上赶着被骗第二次,也就是姐姐我心肠好,换做别人,早拿就用你的身世去讨好老鸨、讨好郑家了。以后可别这么容易轻信别人了。” 墨轻竹也笑了笑:“不错。” 秦慕青抬起头,脸上的脂粉被眼泪冲刷得一片狼藉,她哽咽着道:“我、我还想着要把姐姐一起赎出去,可是姐姐本来就是墨哥哥的人,是不是、不会离开天湘楼。” 原来她心里想的是这个。 绿玉手上动作一顿,沉默片刻,轻笑了一声:“我本就是风尘女子,不呆在这里,还能去哪呢?再说了,我还有事情要做呢,你一个小孩子就不用管这么多了。” 她捏了把秦慕青的脸颊,笑眯眯地道:“恭喜你脱离苦海,早日回齐国,快快乐乐地当你的小郡主去吧。” 她表情温柔,仿佛真诚地祝福秦慕青,君九凝却从她的眼底看出了一点羡慕。 绿玉……是个可怜人。 但不管是留在天湘楼,还是和她们一起合作,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君九凝不能也没办法多管闲事。 她站起身,朝秦慕青道:“郡主,我带你们去赎身吧。” 人太多没法谈事情,君九凝打算带着四人先撤,本来她就是来凑个热闹,既然热闹凑完了,剩下的正事就让墨轻竹去操心吧。 秦慕青拉着绿玉,有些不舍,眼中亦是泪光点点。 绿玉摸摸她的头:“去吧。” 秦慕青跟在君九凝后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绿玉嘴角挂着抹淡笑,直到看着房门关上,再看不到秦慕青身影,脸上那点笑意顿时淡了。 墨轻竹一直在观察她,绿玉一转回头便直直对上他的目光。 墨轻竹也不尴尬,大方笑道:“我竟不知,原来你还是个心善之人。” 他是第一次亲自见绿玉,之前都是吴晨风在联系。 吴晨风对郑家了如指掌,能选中绿玉,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绿玉身世凄惨,与郑家有血仇,被困在天湘楼,一介无权无势无钱的弱女子,凭自己是没有办法做成什么的。 但墨轻竹需要这样一个眼线。 见到真人后,他发现对方竟然和吴晨风描述得完全不一样,既不冷也不傲,话也不少,还心善。 但绿玉听了他的话却冷冷一笑:“是么?” “不过是看着她天真幼小,想起了一个人罢了。” 如今的秦慕青,不正是当年的她么。 她没有对方运气好而已。 她拿起桌上的酒壶,直接对着嘴喝了一口,她喝得有些急,透明的酒液从她白皙尖俏的下巴滑落下来,掉入衣襟之中,沾湿一小片领口的衣料,颜色稍深的一片绿意在她如雪般冷白的颈部十分惹眼,像一只钩子,要把人的眼神狠狠勾住。 只一刹那,绿玉眼中的冷意便如碎霜般瞬间消融,她媚眼如丝,纤细的手腕晃动着酒壶,递到墨轻竹眼前:“三爷可要来一口?” 墨轻竹眼神清明,拒绝一笑:“不必,我不与人共壶而饮。” 他看向绿玉时,目光总是只聚焦在对方的眼睛上,在一般人看来的话,说话时注视着对方,是诚恳的表现,但绿玉却看出,他只是不想冒犯她而已。 就合作伙伴来说,这个人值得。 不轻佻,不逾矩。 不过这个人注定也是个无趣的人,绿玉想,心有所属的人都很无趣。 她懒懒地把酒壶放回桌上:“三爷,说谎要做全套。” 墨轻竹笑道:“何以见得?我确实从不与人共壶而饮。” 绿玉注视着他,墨轻竹从她脸上看出了一点戏谑的神色:“你方才说完这话,看了刚才那位楚姑娘的位置一眼。” 墨轻竹淡淡地看着她,突然笑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噩梦来袭 君九凝和天湘楼的老.鸨好一阵扯皮,才花了五百两银子把三人赎出来。 把人带回丘府后,秦慕青却还闷闷不乐。 君九凝暗忖着: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讲价,让她觉得不高兴了? 她轻咳一声,认真解释道:“方才把你们赎出来的时候,跟那老鸨讲价不是因为觉得你们不值这个钱,是为了他们不心生怀疑,若是她随意开价,我执意要赎,别人反而会怀疑我们之间的关系。” 秦慕青闷闷地“嗯”了一声,继续沉默。 君九凝疑惑地挠挠头,问道:“你是因为绿玉么?你放心好了,不需要多久,绿玉也能从天湘楼出来的。” 秦慕青猛地抬起头:“真的么?!” 君九凝点头:“她留在那里是为了报仇,等她的仇报完了,她会自行离开了。而这一天一定不会太远。” 秦慕青眼睛发亮:“那我要等绿玉姐姐出来,把她带回齐国,我把我的漂亮衣服、还有好吃的都分给她!” 但绿玉应该不是这么想的。 君九凝心里叹气,脸上却还得挤出一抹笑:“当然可以。” 她岔开话题:“我叫人带你们去洗漱歇息吧,你看你的脸,都成小花猫了。” 她叫来史知微给秦慕青和其余两名侍女安排住处,自己坐在院子里发呆。 闻非在一旁练起剑来。 君九凝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你回我身边之后,我老想着要让君清漓跟你练练武,从前宫里的习武师傅都把他当什么娇猫儿似的,不舍得他吃苦,你铁面无私,一定能让他改了这个不爱锻炼的习惯。” 闻非收了剑,只有轻微的喘,慢慢道:“那怎么不早说?” 君九凝低头玩起自己的指甲来:“在梁王宫事情那么多,每次想提都会被突然发生的意外打断了。时间一长,我也忘了。” 闻非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你若是每日能早些起,看到我练剑,自然就不会忘。” 君九凝:“……当我没说。” 她伸了个懒腰,往前一扑,脸朝下地趴在桌子上:“你说君清漓现在好么?” 今天救了秦一舟的妹妹,搞得她也有点想那个便宜弟弟了。 君清漓到现在还不知道她还活着的消息呢。 闻非看了她一眼,冷然道:“想见他,回楚国不就行了?” 君九凝苦笑道:“哪有这么简单?楚国千疮百孔的,到处都是梁国的人,我一回去,顾云就知道了。” “怕他做什么,他要是敢派人来抓你,来一个,我杀一个。” 君九凝坐直,一脸严肃地批评他:“我们对待问题,不能总用打打杀杀来解决,动动脑子,想一些不那么血腥的办法不行么?” 闻非瞥了她一眼,敷衍道:“嗯,我可以不打死。” 君九凝气结。 楚王宫。 君元夕又一次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中醒来。 她又做了那个可怕的梦。 在梦里,她被关在一个无人的漆黑屋子里,整个房间不消十步便可踏尽每一寸地面,只有一扇小小的、用铁栏杆搭筑的窗户可以偶尔窥见外面的天光。 她拼命拍打厚实坚固的屋门,无人应答,而当夜色降临之后,整个房间便陷入了令人无比恐惧的黑暗。 没有一丝声音,只能听见自己的尖叫、粗重的呼吸,拍打墙壁发出的闷响和外面的风吹过窗口时如同女人尖叫一般的声响。 她受不了时,就会用头拼命去撞冰冷的墙壁。 这时候,梦才会醒。 君元夕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试图平复心跳。她掀开被子,下床倒了一杯茶。 屋内长久地点着灯,即便她要去睡觉,也要让蜡烛燃着。 但她又非常害怕从房间外面吹进来的风,因此不论天气是否炎热,一回屋子里,就一定要把门窗都封起来。 茶水是温在炉子上的,君元夕非常讨厌冷水。 她喝得太急,舌尖被滚烫的茶烫出一个小泡,她反而心绪安定下来。 她甚至忍不住用牙去磨那处烫伤的地方,尖锐的痛意让她有活着的感觉,这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确实是回了楚王宫,而不是在深山之中那个关押了她几个月的屋子里。 那段日子已经过去了。 但很快,她想起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被困在屋子里蓬头垢面,苦苦哀求一口水米的君元夕,而是回到了楚王宫的二公主。 公主是不该受苦的。 君元夕便一把将桌上的东西掀翻在地。 茶壶摔成碎片,小炉里的炭火点燃了地上铺着的昂贵地毯,火星到处弥漫,散发一股焦臭的味道。 守夜的宫人被惊醒,君元夕借着茶水太烫的理由发落了几个宫人,看着别人如履薄冰的神情,心里的恐惧总算全盘压了下去。 她躺回柔软温暖的被窝,把自己蜷成一团。 这是她被关在那个屋子里之后养成的习惯。 但闹了一通过后,再怎么想睡,也睡不着了。 君元夕不可自控地回忆起被关起来的那些日子。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带到那里的,只记得在去皇陵的路上,她的马车被人拦下,紧接着,她亲眼看着所有跟随自己的侍女、暗卫被黑衣人手中的长剑捅穿,温热腥臭的血喷洒了她一脸。 她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已身在那个逼仄的屋子里了。 从那一日开始,她失去了自由,她在那个只有黑暗的屋子里度日如年。 关她的人不会少掉她的饭食,从房间里的狭小窗口送进去。 但君元夕只能在房里如厕,室内弥漫着恶臭,这样的环境下,君元夕一口都吃不下。 就这样饿了三天,她实在受不了了,在又一次有人送来饭之后,她屈辱地大口大口吃起来。 也正是那一日,她听见窗外有人嗤笑了一声:“公主?沦为阶下囚之后,也是连狗都不如嘛。” 君元夕想把饭扔到那人身上,但她太饿了,如果把饭扔掉,她会饿一整天。 她屈辱地吃着,混着颊边落下来的泪水,又咸又涩。 饭食很粗糙,她那吃惯了山珍海味,精米细面的肚子一开始很是排斥,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相对 君元夕也试过逃跑,但没有一次成功过。 后来终于有新的人出现在了那个窄窗边上,问她想不想出去。 君元夕细瘦的十指抓着那窗上的铁杆,拼命点头。 后来那人便把她放了回来,代价就是君元夕作为“人”,最后的一点良知。 不知不觉,窗外渐亮的天光透过窗户缝隙照在她的床前,她一夜没合眼,死死盯着那一线光亮。 君清漓今日就会回宫了,君元夕知道,那人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要么君清漓死,要么她回到那个黑暗的地方呆上一辈子。 君元夕眼底泛起血色,齿关紧咬:“让他去死。” 谁也别想让她再遭受那种屈辱! 君清漓回了宫。 君九凝的“棺橔”也在使臣团中,文帝悲痛不已,命京城上下官员、勋贵、皇族,纷纷缟素迎接。 君元夕自然也不例外。 她站在云贵妃身旁,看着君清漓身后那副乌黑、缠着白绫的棺橔,心中只有快意。 但在外人看来,君元夕眉间深蹙,一双如水眼眸仿佛含了莹莹泪光,为了长姐的死而悲痛不已。 君清漓本来专心望着脚下台阶,感受到各处朝他投来的目光,倏然抬头,眼神直直定在某一方向。 正是君元夕。 二人的目光刹那间进行了一场无人见证的交锋,感觉到对方眼中的冷意与防备,君元夕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她嘴唇蠕动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君清漓眼底瞬间涌起暴戾的杀意。 君元夕说的是:“真是大快人心。” 俗话说,帮人帮到底。 君九凝素来是个热心的,把秦慕青安置在丘府之后,便主动提出帮她找那些走散的护卫还有那个不仅偷了她东西还把她们卖到了青楼的大娘。 她本来做好了要付出不少时间和精力的准备,却在派人出去追查的第二天,便将那名大娘捉住了,还恰巧碰见了到处寻找秦慕青的齐国护卫。 君九凝好奇地询问她派出去的暗卫,到底是在哪找到他们的。 暗卫吞吞吐吐道:“在苇城城外的一个驿站。” 他说出一个驿站的名字,君九凝的脸色顿时精彩纷呈。 那个驿站,似乎是梁国在夏国暗中设置的据点之一,而前段时间他们前去捣毁梁国密探聚集之处的时候,正好就波及了这个驿站。 而更巧的是,他们出手的时候正是伪装成山匪的样子去的。 显然墨轻竹的暗卫也猜透了这一层,回禀时才会如此尴尬。 君九凝心虚:原来秦慕青会这么倒霉,她和墨轻竹竟然才是始作俑者。 谁能知道他们动手那晚,秦慕青刚好在那驿站里休息呢?! 君九凝心中愧疚,照顾其秦慕青也就愈发仔细起来。 君九凝想帮她拿回了被盗的东西,可惜好些东西已经被那骗子大娘变卖,君九凝只好跑遍苇城,才把东西赎回来。 紧接着又让人搜集那骗子大娘的罪证,将她扭送官府,为秦慕青讨回公道。 秦慕青很感谢她,还想请君九凝帮忙,让她能去见一见绿玉。 君九凝有些为难,秦慕青身份敏感,那些天湘楼里的人又记住了她的长相,按理说她现在应该少出去露面来着,但秦慕青一软声细语地求她,君九凝就有些动摇。 还是墨轻竹适时地回来,严词拒绝了她的要求,还有些严厉地道:“你现在这个处境,若是换个姑娘,只怕愁得饭都吃不下,你如今自身都难保,就别想着管他人的闲事。” 这话一下把秦慕青吓住了。 君九凝也因他的一番话有些发懵,墨轻竹虽然素来不着调,却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 看来是真的把秦慕青当半个妹妹。 即便秦慕青不愿意现在离开,墨轻竹也给秦一舟去了信,并马不停蹄地派了人护送秦慕青前往齐国。 墨轻竹实在分不出精力去多照顾几个人了,而且他们眼下在苇城做什么事都得避着人,也非常不方便。思虑过后,调动实力最好的下属护送她。 没想到那丫头临走前含着一泡眼泪,并没有因为他昨日的训诫怕他,还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要提醒君九凝,不要忘了她的愿望。 君九凝起床之后发现她已经离开了,心里还有些遗憾:“那孩子还说要等绿玉一起走呢。” 墨轻竹一愣:“等绿玉做什么?” 他反应过来:“这就是她的心愿?” 君九凝点头道:“她说要带绿玉回齐国过点好日子呢,可能是在天湘楼受对方照顾,想报答一二吧。” 墨轻竹摆摆手,露出个无奈的笑:“毕竟还是小。” 他纳罕:“她也算是吃了两回亏了,怎么还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那绿玉虽然可怜,却也真的称不上是什么好人啊。 君九凝倒有点理解,手指撑住下巴,懒洋洋地靠在石桌上,享受清晨偶尔拂过来的凉风,像猫似的眯起眼睛:“可能是从小被家里保护得太好了吧,没办法把人想得太坏,总觉得:不至于,或者说:也许她就是好人呢?” 她无奈摇头:“太容易上当了,可能要以后吃个大亏,才能真正长大呢。” 但说到这个,其实君九凝也有些羡慕对方,能被家里保护得这么好。 她从小无父无母,孤儿院的老师、院长虽然很好,却也不会整天只围着一个孩子转,真正的关爱是什么,她好像从来都没感受过。 墨轻竹道:“她也不小了,十三了吧,三年前我见她的时候就是十岁,和现在相比,好像一点都没变,还是傻愣愣的……不过相貌倒是变了不少,不然我也不至于认不出来。” 君九凝暗中撇嘴:“切,我看你跟秦一舟也就是塑料兄弟情,三年才见一回。” 墨轻竹没听清她的嘀咕,问道:“嗯?你说什么?” 君九凝否认:“没什么,诶,我想起来了,我要和知微出去买东西,先走了。” 寒食节,是君九凝原来世界的清明节。 这一日,人人都需要祭拜亡故的先人、至亲、好友。 在前一日,君九凝和史知微找来了许多的金纸和透光的彩纸,想第二日折些金元宝和河灯。 史知微没有听说过清明节要放河灯的习俗,很感兴趣,便拉着史知弘一起来了。 而史知弘和吴晨风、墨轻竹恰好在一处,几人就都围了过来。 丘府院子中一方小小的石桌被围得密不透风,连安叔都过来凑热闹了。 第二百章 河灯 君九凝见这么多人感兴趣,便当演示起来怎么用彩纸配着竹篾来做一个小小河灯。 河灯一般是莲花状的,可以在上面写上对已故之人的思念和祝福,君九凝犹豫了一下该写什么。 她没穿书之前,无父无母,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成人之后也只有寥寥几个好友。 那就写“君九凝”的母亲苏又桐的名字吧。 “生母苏又桐,吾身安好,若母亲泉下有知,可安心。” 想了想,君九凝又给君雪澜做了一盏。 众人看了两遍,都学会了,拿着东西各自在一旁捣鼓起来。 君九凝低头太久,脖子有些酸涩,便站起来舒展了一番。 院子里明明有七个人,却很安静。 每个人都在专注地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君九凝愣住了。 她以为这种在成年人看来或许有些虚无缥缈、幼稚可笑的小东西,他们只是看看罢了,但她没想到,每一个人都在很认真地描摹裁剪着彩纸,糊一盏河灯,再写上最想对至亲说出口的话。 包括素日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闻非。 他似乎很不擅长这种精细的手工,彩纸裁得有些手忙脚乱,纤细的竹篾一不小心就会被他过大的力度掰断。 但他还是做得很认真,连颊边沾上了一点糨糊都没有发现。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思念之人,而这一个小小院子里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是双亲俱在的。 世人皆苦。 君九凝低下头去,又做了一盏灯。 这一盏,是为了空灵做的。 墨轻竹正好也做累了,抬头歇息,正好看见君九凝往刚刚做好的蓝色河灯上写字。 他目光不由得黯淡了些,小声道:“帮我也写一句呗。” 君九凝抬头看向他,眼神很柔和:“你自己来吧。” 她把河灯递了过去:“希望空灵大师不会讨厌这个颜色。” 君九凝是唯物主义者,但这一刻,她突然很希望,那些死去的灵魂是真的可以看见尚在阳间之人对他们的思念和牵挂。 墨轻竹笑道:“他不讨厌。” 寒食节当夜,苇城中的民众个个足不出户,早早地关起门窗歇息。 日日在苇城中搜查的军队也放松了不少,君九凝等人抓住机会,溜到了苇城最宽阔的河流边放灯。 四面都是黑的,当点了蜡烛的河灯下了水,河面便顿时有了几分生机。 吴晨风做了三盏,给父母,给妹妹。他木木地立在河边,看着那些载着他思念的河灯越飘越远,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它们会沉么?” 君九凝不是那种为了哄人会说谎的性格,老老实实道:“肯定会沉的。” “不过只要它顺着水飘走了,就代表你写的东西有希望被看到。” 话音刚落,君九凝便看到自己面前飘过一盏形状奇丑无比,还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河灯。 这灯的形状……怎么那么像墨轻竹那个手残做废的那盏? 君九凝回头看向墨轻竹:“你不是做了完好的么,何必把这个残次品也拿出来放?” 墨轻竹坏笑:“我在那上面写了顾云的名字,什么锅配什么盖,顾云也只配用这个残次品咯。希望他能早日看到我给他写的祝福。” 这什么小学鸡诅咒手段。 君九凝无奈扶额:“你离我远点。” 墨轻竹:“?” 他勤学好问:“为什么?” “我怕傻子会传染。” “那也是你传染给我的……” 苇城陷入沉睡,只有河面的十几盏小小河灯,在默默地散发微弱光亮。 随着河灯越飘越远,有的因为蜡烛燃尽,燃烧到底部的纸,沉了。也有的被卷入暗流,一丝挣扎也没有,被漆黑河面吞噬。 最终只剩下两盏,漂得一前一后,突然被水流冲到了岸边,被一株柔软的水草绊住,停留下来。 一只苍白如玉的手拾起了其中一盏。 空愚奇怪地看向手中即将燃尽的河灯,皱眉:“苇城还有这般习俗?” 旁边的侍从牵着马,闻言也看了这莲花般有重重花瓣的河灯,摇摇头:“属下从未见过。” 这时,空愚忽然看见了河灯上面写着的一行小字:“生母苏又桐,吾身安好,若母亲泉下有知,可安心。” 他眼神骤然锋利了起来:苏又桐,楚国已故皇后的讳名,怎么会出现在这上面? 不过这人写的是生母之名,难不成只是同名? 君清漓又不可能出现在此处,何必这么草木皆兵。 空愚摇摇头,又捡起另一盏。 这一盏的形状格外奇怪,歪七扭八,花瓣的排布也极不规律,仿佛是练手之作。 这盏灯里的蜡烛已经熄灭了,花瓣也被水打湿了不少,墨迹晕成一团,看不清原来写的是什么。 但相较方才那盏,这盏灯上写的字仿佛格外多,一沾到水,整个河灯的纸面都黑了。 空愚挥了挥手,示意下属把灯笼靠近些,还有些没打湿的地方应该还是可以看清的。 光源一凑近,空愚便顿时看清了那些比花瓣还歪七扭八的字写的是什么:“顾云,” 空愚:…… 他根本不用想,旁边晕成一团的字写的是什么,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这灯除了是君九凝,不会有第二个人放。 生母是苏又桐,又与他结仇,君清漓不可能一夜之间就从楚国赶到夏国,除了君九凝还能是谁? 她竟然没死?! 空愚又否定了自己:不可能,君九凝中的箭是夏国死士手中发射出去的,而且自己也亲自看过对方的尸体,确实毫无生机了。而且她差点被火化也没人出来劫尸身,君清漓和闻非当时的冲动不似作假。 难不成真的是鬼魂作祟?否则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空愚捏着手上的灯沉吟片刻,目光扫向一旁的侍从,冷声道:“让楚国的人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查看君清漓带回楚国的尸体,到底是不是君九凝。” 他把那盏形状歪歪扭扭的灯扔回河面,看着它慢慢,最后消失在黑沉沉的水里。 至于这盏…… 空愚看着手上这盏形状还算完好,写着一行小字的河灯,最后还是收了起来。 “走吧。” 第二百零一章 步步为营 夏皇要不行了,这是夏王宫上下皆知,却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 凤云兮接到新的密信之后,正在瑶华宫中发火。 她看完那封信,捏着信封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 送信的人一袭黑衣,见她看完后,便恭敬地道:“空愚大师已经到达苇城,正在处理驿站遇袭一事,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进宫为皇上诊治,还请公主准备迎接空愚大师。” 原来信和人一起到的,国师根本就没想给她反应的机会。 凤云兮大病刚愈,脸色还苍白着,却因为过于气愤而浮上一层不正常的潮红。 国师是故意耍她么?! 前几日还让她不必再忍,对父皇动手,然后在她下手之后又要她想办法吊住对方的命,等空愚神医过来处理? 只剩两日,夏皇身上的毒就会彻底发作。 她离掌控整个夏国就差临门一脚了! 只要夏皇一死,凤冬凌一登基,她就可以把对方毒成废人,垂帘听政,当真正的夏国女皇。 可国师竟然在这时候告诉她,现在还不是时候?! 凤云兮几乎想再忤逆他一回。 可是一想到之前被吊在自己床前的那根血淋淋的舌头,她又只能握着拳忍下,随后叫人把真正的秋水芝拿去给夏皇吊命。 夏皇宫虽然有秋水芝,但为了治她的伤也用去了不少,眼下只剩最后一株了! 凤云兮心疼得要命,却也不得不如此。 夏皇后郑若水听闻了凤云兮在瑶华宫失态一事,匆匆赶了过来。 凤云兮一见到她,眼眶便忍不住红了,下床扑进她怀中:“母后!国师他……” 郑若水安抚地拍拍她的背,轻声道:“好了、没事,国师会叫你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你只管照他吩咐做就是了。” 凤云兮恨恨咬唇,几乎要把薄嫩的唇瓣啃出鲜血:“听他的听他的、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自己做主?!我们想让凤冬凌当手中的傀儡,可我觉得我们现在和傀儡没什么两样!” 见女儿如此沉不住气,郑若水皱眉:“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握住凤云兮两个肩膀,让她的目光能直视着自己:“你出生时天降祥瑞,是命定的皇女,夏国未来的君主,怎么能如此妄自菲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国师虽然性格古怪,但他们这一脉最为遵从天意,他师父都说了,你才是将来唯一一个能掌握天下大势的人,那国师又怎么敢违抗上天?” 凤云兮烦躁地撇开脸:“那为何后来父皇又不愿封我为皇女,转而让凤冬凌那个贱种当太子?!” 郑若水神色一僵,拧着两条细眉,冷冷道:“他自然不愿意让一名女子接管夏国。” “但是当年明明他更看好的储君是我!” 郑若水喝止道:“好了!” 她甚少这样大声地凶凤云兮,凤云兮一时间被她脸上憎恶的神色吓住:“母后……” 郑若水脸上的表情又温柔了下来:“你大病初愈,脾气不好,母后不怪你,但是夕儿,你要记得,一定要听国师的,才能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 “空愚大师进宫之后,把他送到皇上那里去,别动手脚,明白了吗?” 凤云兮虽然心有不甘,但面对着向来严厉的母后,也只能闷闷点头。 郑若水这才满意地笑了,把她扶回到床榻上,亲自替她盖好被子,还像小时候哄凤云兮睡觉的那样拍了拍:“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要多躺着休息。” 说到这事,凤云兮又差点气得坐起来了:“母后,闻非那个恶贼还没有抓住么?!还有那吴家……这次我们和国师通信的驿站被袭肯定和吴家有关系!” 郑若水皱了眉:“你太心急了。抓那名恶贼也就罢了,又何必将吴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凤云兮气道:“如果不是无霜把君九凝的死因透露了出去,她那个疯狗一样的贴身侍卫哪里会找上我?更何况,这些年来她替我做了不少事,既然能背叛我一次,那之前也肯定留了东西在吴家!我自然不能受他们的威胁!” 若是君九凝在场,听了这一番分析,说不定还要夸一句凤云兮倒也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蠢。 可惜终究还是君九凝等人捷足先登。 说到这里,郑若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记得你说,秋水芝也被一男一女抢走了?” 凤云兮点头,一脸气愤之色:“都怪凤冬凌那个没用的东西,我让他在秋露林外面守着,他明明遇上了那人,却没能把他们拦下来!” 郑若水顿时想到,自从凤云兮回了苇城之后,倒霉的事情便接踵而至,虽然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彼此之间没有关系,但郑若水却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这么多于凤云兮不利之事一齐发生,也太巧了,郑若水很难不想到是不是有人暗中操控上去。 “夕儿,你此次前往梁国,除了那楚国已故的长公主,可有得罪其他实力不俗之人?” 凤云兮脸色严肃起来,思考片刻后摇了摇头:“女儿在梁王宫也算安分守己,并未招惹他人。那燕国太子和齐国王爷虽然与君九凝交好,倒也不至于为了她来与夏国为敌。” “这就奇怪了……”郑若水皱着眉,口中念了几句,“这些事情你先别管了,母后会派人去查的。” “你就接待好那位神医吧。” 凤云兮乖巧地点点头,心思又不免活络起来。 她记得,这空愚大师是梁摄政王手底下的人,当初还为君九凝的弟弟治愈过怪疾,不知国师是怎么能说动他出手的。 说不定国师本就与摄政王相熟! 凤云兮被匆匆从梁国召回之前,并未得到顾云的青睐,眼下空愚来了,说不定也是一个机会。 如果她能抓住机会,和顾云联姻的话,那夏国今后的路可会好走不少…… 凤云兮自认为七国之内已经找不出容貌、身份、气度胜于自己的女子,而顾云也到了娶亲的年龄,只要自己再多经营经营,摄政王妃之位和夏国大权必能同时落入她手。 她要一步步地取得命中注定就该属于她的东西。 君九凝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第二百零二章 赚钱 “啪!” 君九凝手上捏着的糕点不慎落地,她赶紧弯腰去捡。 闻非比她更快,眨眼间,纸包已经在他手上了。 “拿去。” 君九凝吸吸鼻子,小声道:“谢谢。” 一旁的墨轻竹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这是得了风寒?” 君九凝觉得鼻子有点痒,揉了两把,一边闷闷地答道:“不知道啊,可能昨晚受了点凉,我回去喝碗姜汤就好了。” 闻非在一旁不说话,眼神却往街旁的店铺牌匾上扫过:这一带好像没有医馆。 待会儿再找找吧。 君九凝就着纸包继续咬着那块花糕,墨轻竹连忙制止:“诶!这都脏了!” 他伸过手去,想把纸包抢过来,君九凝手一缩,不让他抢过去:“糕点又没掉出来,还能吃。” 墨轻竹郁闷地看了她一眼,认真道:“你这样好像我平时不给你吃饭似的。” 君九凝也认认真真地答:“我这叫避免浪费好不好?” 这句话从堂堂一国公主口中正儿八经地说出来,不仅不滑稽,甚至还带上了些庄重的意味。 墨轻竹摸了摸下巴,心里对君九凝的认知度更上一层楼了。 他从前便知君九凝是个韧性很强的人,虽是个公主,却没有半点架子,粗茶淡饭她吃得开心,风餐露宿也不会喊累发脾气,心地善良,敬畏生命,在她眼里众生平等,乞丐和皇族没有一点差别。 说她爱干净吧,掉在地上的糕点也不嫌弃。 真是好奇怪的一个人。 墨轻竹忍不住注视着她的脸,即便她今日用脂粉炭黑易了容,看不见她原本明艳动人的容貌,但对方眼中的光芒还是让他感到无法忽视,甚至深深地被吸引。 君九凝往前一指:“到了。” 墨轻竹不舍地把眼神从她身上移开,落在面前的铺子上。 不起眼的木门上挂着一块朱底金漆的牌匾,有一种怪异的违和感,君九凝还有些洋洋得意:“我特地找了这苇城最有经验的木匠定制的,怎么样,好看吧?” 老旧的门脸上挂着一块鲜红的招牌,上面的字还金光闪闪。 这和好看有什么关系?简直辣眼睛! 墨轻竹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多少有几分“强颜欢笑”的味道:“好看。” 君九凝看向闻非。 闻非干巴巴道:“好看。” 君九凝满意地点点头:“那可不,红色喜庆,金色招财。” 她伸出一只白里透粉的拳头,顶了墨轻竹的肩膀一下,笑着走进去:“我这是在给你招财呢!” 墨轻竹心中一动,也笑了:“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知竹舍”一如原书中所描述的那样,明面上是经营粮食生意的普通铺子,暗地里却是苇城情报交易中极为强势有力的一个组织。 而且如今的“知竹舍”有李家暗中相助,不过几日便已经在苇城站稳了脚跟,至少这苇城中的达官贵族,都知道了有“知竹舍”这么一个渠道,可以从中获得任何想知道的东西。 代价很简单,银子给到位就行。 不过明面上的粮食生意也不能落下,君九凝想着反正做生意都大同小异的,便都交给了吴晨风。 而事实证明,吴晨风也如原书中一般,能力卓越从不让人失望。 他眼下虽然不能以原来的面目和名字示人,但从前的经验还在,因此不管是招伙计,还是为了能让“知竹舍”开起来而打点官府,吴晨风都做得井井有条。这个铺子能落成,花了吴晨风不少心思。 铺子还没有开张,几人进去之后,吴晨风便把门关了起来。 “三爷、楚姑娘。” 君九凝环视一圈,新制的木柜台上已经摆上了好些麻袋装着的粮食,还有一些小袋的,是为了在开张那日分发给民众,拉拢拉拢民心的。 她走过去,顺手拿起来一个,袋子虽然看着不大,分量却是不错,领回去煮成饭食的话,这一小袋也够一个四口之家吃了。 君九凝道:“这总共有多少袋?” 吴晨风立刻答道:“江米一百袋,粟米一百袋,黍米一百袋。” 君九凝摸摸下巴:“数量上是过关了,不过我有一计,不如在这些袋子里再放上一个纸条,写上粮价,并告诉这些民众,开店前三日过来买粮打折,每斤价格可减三成,如何?” 想让一个铺子如何打开名声,最快也最好的方式就是让民众尝到“物美价廉”的甜头。 吴晨风考虑过这一点:“这个办法好是好,不过这样做的话,这个铺子怕是要先亏损一部分本金。” 二人齐齐看向了大金主——墨轻竹。 墨轻竹:“?” 他笑了笑:“你们决定,不管账上亏损多少,我来补。” 说罢,他从怀中摸出两张银票,递给吴晨风:“这里有一千两银子,你尽管放开手做,另外……想办法帮楚姑娘到钱庄开个户,以后这铺子的盈利存到她那儿去。” 君九凝眼睛一亮:“真的?” 墨轻竹笑了笑:“我骗你作甚?” 他朝君九凝招招手,示意对方把头伸过来,凑到她耳边道:“之前你给我的那个火药方子,成效不错,就当我向你买的,报酬就是这铺子的盈利。” 在他准备把知竹舍建立起来之后,君九凝便给了他一张制造火药的方子,还叮嘱他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即便要找人制作也只能暗中进行,还得找嘴巴严实的人。 后来墨轻竹照着这张方子试了试,确实被这火药的威力震撼到了。 当初君九凝说和他合作的话果然不是空谈,墨轻竹敢说,只凭这张方子,君九凝即便不和他合作,也能靠卖火药挣个盆满钵满。 但她志不在此,宁愿把这个便宜让给他,墨轻竹便更相信君九凝必定不简单,她所求之事必定更为深远。 墨轻竹便也不会辜负对方的这一份信任和选择。 君九凝闻言,顿时满心都是快要发财的喜悦:“这可是你说的!晨风,好好干!这铺子挣得越多,我也给你发分红啊!” 吴晨风闻言一愣。 他帮墨轻竹、君九凝做事,本来只是为了报恩,也为了在如今对他来说杀机重重的苇城谋生,但君九凝说,愿意给他分红。 第二百零三章 空愚来了 几人在知竹舍中正说着话,突然来了个红尘客栈的小二。 “我们掌柜的让我来给三爷和楚姑娘送个信儿。” 君九凝从他手中接过信封,看着上面的火漆,朝小二一笑:“多谢你了,掌柜的可还有别的事情?” 小二被她笑得脸颊一红,忙道:“没有了,我们掌柜的只说请三爷和楚姑娘看完信后,能想办法给他回一封。” 君九凝点点头:“好,信我会派人去送的,你先回去吧。” 她塞给小二一点银子,还顺手从边上拿了几包小粮袋送他。 小二受宠若惊,连连道谢着离开了知竹舍。 墨轻竹戏谑道:“这还没开张呢,楚掌柜就急着把知竹舍的名声传出去了?” 君九凝眼珠滴溜溜转一圈,也不扭捏,大大方方承认:“谁能不爱银子呢?” 墨轻竹失笑,摇摇头:“银子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君九凝眼中生出一丝疑惑:墨轻竹这话说得,仿佛这背后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心酸往事似的。 但他主动岔开了话题,不容她多问:“你把信打开,看看李掌柜说了什么吧。” 君九凝伸手揭掉火漆印子,抽出里面的信纸扫了两眼,原本脸上轻松的神色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眉心甚至都拧了起来。 她紧紧抿着嘴,一目十行地将信读完,然后一脸严肃地将信递给了墨轻竹:“这可怎么是好?” 墨轻竹接过来,不过几息时间便读完了。 他脸色也难看了些:摄政王那边来人了,来的还是见过君九凝的空愚。 君九凝道:“空愚打着替夏皇治病的旗号,来了苇城的第一件事却是查那些驿站,我们之前捣毁他们在夏国的暗线,会不会留下了什么东西?摄政王手底下的人一个比一个精明,若被他猜出我没有死,那——” “不可能!”墨轻竹打断她的话,安慰道,“那次行动你并未亲自前往,而且凤冬凌也没必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别人,他们现在应该还没有往这方面想,不必害怕。”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君九凝平静下来,吸了口气:“空愚擅长制毒,易容,从前连我身边的秋月都被掉包过,从今日起,不论是我们自己人,还是与他人见面洽谈,一定要多加小心。” 墨轻竹点头道:“这点我清楚。不过你今后除了丘府和知竹舍,最好不要在苇城中多露面,好歹等空愚这些人离开了再说。” 但不出一日,凤冬凌那边又传来了消息,说是空愚已经进宫诊治夏皇了。 君九凝松了口气,但还是避了几天风头,才带着闻非出了丘府,前往已经开张的知竹舍。 这些日子她为了躲梁国的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都错过了知竹舍开张的那三日。 不过每日吴晨风都会从铺子里回来,她也知道铺子生意不错。 在她翻看账本的时候,墨轻竹也凑了过来,满意地点点头。 紧紧这么几天,知竹舍的粮食铺子便开始盈利了,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墨轻竹原本的打算就是等这粮食生意在夏国站稳脚跟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拓到梁国去,但君九凝却给了他一个别的建议。 “我倒觉得,即便你先通过粮食这条路子在固若金汤的梁国撬开一条缝,倒不如借此来壮大赵国。往边境运粮是各国一直以来的头疼之事,但你若是能暗中再开一条除了官道之外的路,以后一旦赵国与其他任何一国要进行两国交战之时,后勤补给便绝对不是问题了。” 墨轻竹眼睛一亮。 君九凝继续道:“除此之外,借着粮食铺子行屯粮之举也不会引人注目,更容易在战前夺得先机。” 墨轻竹听了她的话后便赞了一声,但君九凝还欲与他深入地讨论一番时,他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神情十分不自然地撇过了头,借故结束对话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君九凝想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墨轻竹不愿深聊的原因。 如果要在赵国广为开设“知竹舍”,那便必定躲不开赵君、慕云的耳目。 自她遇见墨轻竹起,就知道对方游历七国,在除了赵国以外的各个地方辗转游荡。 她怎么就没想过,为什么对方明明是为了赵国在外奔波,却一年到头,一日也不曾回赵,甚至连慕云成了赵国“国师”,扰乱政事业不知道呢? 他大概不是不想回去,而是不能回去吧。 赵国国君知道自己有一个如此出众的弟弟,嘴上说对方在赵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焉知私底下是怎么做的? 而且墨轻竹也确实很少提起赵国之事。 君九凝想,墨轻竹大概也是为了避嫌,才离开赵国,在其余六国中为赵国奔走的。 而她说的那个办法,墨轻竹若想实实在在地把它做成,免不了要亲自回赵国呆上一段时间。 而他回赵国,必定会引起赵君的猜忌。 君九凝觉得自己的推测很有道理,便趁墨轻竹不在,把自己的想法朝闻非说了。 闻非正在干他每日都必须要做的事情:擦剑。 听出君九凝话中的担忧之后,闻非手上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神色:“你也别小看了墨轻竹,他想回赵国易如反掌,赵君也不敢拿他怎么样。不过这两人也确实算得上面和心不和的典范了。” 他之前为了给父母报仇,在赵国呆了许久,对赵国皇族的情况非常了解。 “前些时候,他不是说帮你解决君清漓回不了京城的问题么,只怕从那时候起,赵君便日日都睡不着觉了。墨轻竹敢做,自然有他的神通,你何必替他担忧?” 说着说着,闻非神情突然警惕起来:“你不会是对他起了什么心思吧?君九凝,你可是楚国人!赵楚不和,你还上赶着替人家谋划?” 君九凝大呼冤枉,脸都皱起来了:“你想什么呢!我这也是替楚国考虑啊,赵楚是不合没错,但是大敌当前,墨轻竹又不傻,他难不成还会帮着梁国把楚国搞垮么?我是在拉拢他没错,但不也是为了楚国的安危考虑啊!” 说罢,她还小声道:“菜鸡不抱团,等着找死么?” 第二百零四章 鸵鸟 这番解释显然没有说服闻非。 他狐疑地看向君九凝:“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 君九凝只顾着他的后半句话,早就忘了他刚开始问的什么:“……你第一个问题问的什么?” 闻非捏着剑柄,眼中神色隐忍,又要装作毫不在意地质问道:“我问你是不是对墨轻竹起了心思!” 门外,拿着一盒花糕的墨轻竹停住了脚步。 闻非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墨轻竹不由屏住了呼吸,有些紧张地等待着君九凝的回答。 而君九凝听清了闻非的问话之后,也是一愣。 她有些好笑地反问闻非:“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闻非耳根出现一抹可疑的红,撇过头,语气有些冷硬地道:“你日日同他混在一起,又是他把你从梁国救出来的,这么多日下来,你对他难道没有一点非分之想么?” 君九凝轻笑了一声:“原来是因为这个。” 墨轻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耳中充斥着从胸腔处迸发出来的强有力的心脏震动,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心跳声沉重到别人也能闻得一二。 但君九凝清冷又带着几分俏皮活泼的声音隔着一扇门穿过来,清晰地被他收入耳中:“没有啊,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紧绷的神经像是突然断了线,墨轻竹手上动作一松,花糕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胖乎乎、圆滚滚的各色糕点从木盒中散落出来,沾上星星点点的泥土。 墨轻竹失落地想:这些花糕应该不能吃了吧。 明明长得这么可爱,味道也甜。 他狼狈地蹲下来,把那些已经弄脏的糕点一个个放回盒子里,再抬头时,君九凝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他,旁边闻非的身影也不见了。 墨轻竹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这么想逃。 他捧着那个已经不能再送出去的木盒站起来,一双向来都是微笑着上挑的眼睛,此时认真地注视着君九凝。 君九凝率先开了口,指了指他手上的盒子:“这是要给我的么?” 墨轻竹苦笑一声:“可惜我没拿稳,脏了。” 君九凝朝他伸出手,示意他把盒子交到自己手里。 墨轻竹不肯,反而将木盒往怀里藏了藏,还用右手手臂护着:“这个真的掉地上沾到灰尘了,不能吃,我再去给你买一盒吧。” 之前君九凝把掉在地上的花糕捡起来吃是因为那糕点还包了层油纸,但这次可是实打实地弄脏了,墨轻竹怕她吃坏肚子,不肯给。 君九凝无奈一笑:“我不吃,我就看看。” 墨轻竹满脸不信,却还是打开了盒子递到她面前,只是目光始终警惕地盯着君九凝的手,怕她突然动手拿起一个来吃。 君九凝看了看,五色花糕圆胖可爱,虽然现在脏兮兮地混作一团,但也能看出之前定是整整齐齐地码在盒子里的。 正是她前两日喜欢吃的那种糕点。 原来方才墨轻竹离开是去拿这盒东西了。 君九凝的心里顿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轻轻地将手掌蜷了起来。 她有些愧疚,又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刚才她和闻非的对话墨轻竹听到了多少,但从对方现在的反应来看,至少也是听到了最后一句。 但君九凝确实从来没有对墨轻竹产生过男女之情,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大概也不会有。 她只是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不知道何时又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抱着能活一天就是一天的想法,君九凝不想让自己身上背负太多来自别人的心意。 墨轻竹看着她眼睫轻动,却不说话,自嘲地笑了笑,抬起眼看向君九凝:“我来得不是时候,对么?” 墨轻竹早就听说过,君九凝苦恋楚国宰辅慕云多年,后来因为对方定亲了才死心。后来又被迫去梁国和亲,结果未婚夫是世间最暴戾恣睢的摄政王。 轮番的打击下来,君九凝应该是对男女之情失去了兴趣吧,所以才不惜假死,放弃楚国公主的身份,当一个从此不能用自己真姓名的普通女子。 而自己出现的时间太不巧。 其实墨轻竹一直都是个还算自信的人,他不是自大,也不会过分谦虚,能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容貌、气质、能力都是优于常人,也能正确审视自己,见贤思齐。 如果他能早些认识君九凝,或者在她已经放下前尘往事之后再出现,或许能博得对方的好感。 但阴差阳错。 面对他的问题,君九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垂眼看着那已经毁掉的花糕。 她心里其实相当尴尬忐忑:如果她开口问墨轻竹,对方喜欢她哪里,自己可以改这种话,墨轻竹会不会当场和她割袍断席。 见君九凝不说话,墨轻竹将木盒子盖上,收回手臂,深吸了口气,眼神坚毅:“我去买一盒新的吧。” 他转身往院子外走去,君九凝却叫住了他:“墨轻竹!” 这是她少有的,叫他全名的时刻。 墨轻竹浑身一僵,克制着自己想捅破那层窗户纸的欲望,慢慢地回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只见君九凝神色讪讪,眼神乱飞,就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她尽力冷静道:“不劳烦你多跑一趟了,我想吃的话,可以自己去买的。” “但是,谢谢你啊。” 君九凝不打算吊着墨轻竹,自己和他不可能,就要早日说明白,免得耽误对方。 反正这辈子的墨轻竹不会再视凤云兮为全部,只要他想,自然会拥有更好、更适合他的人。 墨轻竹捏紧了手上的木盒,骨节都因为用力过大而泛起苍白的颜色,他匆匆把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轻声道:“好,我知道了。” 从那日开始,他便开始有意无意地避着君九凝。 君九凝几天没逮着人,这才不得不亲自跑去知竹舍找他。 她又有些气恼,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气恼墨轻竹因为她抗拒的反应,便像只鸵鸟一样一头扎进沙子里不想面对她,好笑是觉得原来性格潇洒、看起来毫无牵挂的闲云野鹤,也会有这样真实脆弱的一面。 第二百零五章 老熟人 君九凝进了知竹舍,却没抓到墨轻竹,只有吴晨风在柜台算着帐,见到她之后还打了声招呼。 君九凝看了看四周,出声问道:“三爷不在么?” 吴晨风道:“三爷去天湘楼了。” 君九凝脸色一变,忍耐着心中的火气,冷声道:“他在天湘楼呆了几天了?” 吴晨风被她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以为君九凝误会墨轻竹去寻欢作乐了,连忙解释道:“楚姑娘,他去找绿玉。” 绿玉? 君九凝这才冷静下来。 她还以为对方因为在她这处受了打击,便自甘堕落,到那温柔乡疗伤去了。 原来是因为绿玉。 她走出知竹舍,抬头望了望刺目的天光,心里默默盘算着。 她和墨轻竹布下的那张大网,是时候开始收紧了。 “走吧。”君九凝看了闻非一眼,忽然笑了笑,“咱们去买花糕,顺便再带一只烧鸡回去给那家伙赔罪。” 她误会墨轻竹,虽然对方不知情,但君九凝觉得还是得小小补偿一下。 闻非去买烧鸡,她在糕饼铺子前排队。 这家糕饼铺子在苇城最是出名,五色花糕更是他们家的招牌点心,入口酥软,甜香不腻,吃完之后满口都留下淡淡的花香,所以慕名而来的人很多,每天顾客都排成长龙。 正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君九凝没有带斗笠,站在太阳底下排队,只感觉这天热的仿佛在下火。 不一会儿,她就满头大汗了,队伍依旧很长。 君九凝用袖子揩了一下汗,另一只手提着一点衣襟抖动着,扇出一点微不足道的风来解她身上的燥热。 突然一道凉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同时她感到了一阵凉风拂过她的脖颈。 “你怎么出来了?” 君九凝连忙回过头去,墨轻竹笔直地站在她不远处,手上捏着那把泼墨山水的折扇,一下一下地朝她的方向扇着风。 她脸上闪过开心神色,但很快嘴角那点弧度又消了下去,她抿着嘴扭过了头:“与你何干?” 她不想和几天都躲着她的人说话。 墨轻竹无奈地走过去,替她挡住阳光。 他小声道:“抱歉,我这几日太忙了……” 君九凝:懂了,就是故意躲着。 她一言不发,跟着队伍往前挪了一小步。 墨轻竹也跟着她挪了一步,手上动作不停,给她扇出一阵阵凉风。 君九凝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别扭了一会儿之后道:“我都在丘府里闷了好几日了,出来走走而已。” 墨轻竹眉眼顿时弯了,看着君九凝,眼底有细碎的笑意:“我问过吴晨风了,他说你去铺子里找了我。” 君九凝嘴硬道:“我顺便路过而已。” “知竹舍和这糕点铺子不同路。” 君九凝被他拆台,更气了:“我随便逛逛不行啊?” 墨轻竹附和道:“嗯,当然可以,不过下次还是不要在太阳最毒的时候出来闲逛。” 他脖子往前倾了点,附在君九凝耳边小声道:“你脸上的易容有点化了。” 君九凝睁大了眼,反射性地用袖子又揩了一把脸侧的汗,雪青色的衣袖上顿时沾染上了一些青黄的颜色。 她抬起刚才擦汗的袖子一看,得,另一只袖子也中招了。 君九凝急道:“那怎么办?” 墨轻竹轻笑了一声:“怕什么,我不是替你挡着?” 他左右看了看,问道:“你怎么会一个人出来,闻非呢?” “买烧鸡去了。” 墨轻竹一愣,看着君九凝的眼神又软了不少。 这是他喜欢的。 过了一会儿,闻非总算回来了,墨轻竹吩咐他去给君九凝买一顶遮阳的斗笠,闻非还不服气地道:“你为何不去?” 墨轻竹理直气壮地挥了挥手中的扇子:“我替你伺候你家小姐呢。” 闻非:? 他最后还是冷着脸走了,走之前还把包着烧鸡的油纸包恨恨地扔到墨轻竹怀里。 墨轻竹笑道:“你的侍卫跟你一样,真不手软,烫死我了。” 君九凝翻了个白眼:“我倒是希望你和他一样才好。” “为什么?” “话少没那么烦人!” 严十八顶着大太阳奔波了半日,心浮气躁地走在苇城的大街上。 主子进宫去了,调查驿站被毁一事的担子就落在他身上,但查了这么些天下来,严十八一无所获,自然高兴不起来。 说来也奇怪,既然那些人袭击暗线驿站时是以山匪的身份,但严十八根据幸存暗探的描述,找遍了这十里八乡的山匪,还暗中搜查了最有可能动手的李家,都没有找到过一个符合描述的对象。 同样的,他也没发现暗探口中所说的:“个头很小,爆炸力却十分惊人的东西。” 严十八猜测那玩意儿应该是火药,但火药这东西除了官家有,其他地方实在难寻,他在苇城的黑市也追查了好些出售过火药的人,也没发现可疑之处。 不出几日,主人就要带着他们返回梁国了,如果他不能在启程前处理好这些事情,主人下次便不会重用他了。 严十八越想脸色越难看,腹中空鸣都感觉不到了。 下属跟着他奔波了一上午,眼下已经饥肠辘辘,但看严十八脸色不好,又不敢开口提要吃饭。 直到经过一家糕点铺子,闻见一阵阵勾人的香味,他不由得朝那个方向望去,不防脚下有块不起眼的石头,结结实实地让他摔了一个跟头。 严十八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看着对方苍白发干的嘴唇,皱眉道:“你怎么了?” 下属眼前一阵阵发黑,简直气若游丝了:“属下没事,就是饿得发晕……”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严十八也顿时觉得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气笑了:“怎么不早点说?” 下属红着脸吞吞吐吐:“属下怕耽误大人办事。” 严十八大大咧咧:“人是铁饭是钢,都是血肉之躯,说句饿了有什么丢人的?” 他左右看了看,最近的便是一家糕点铺子,门口排了不少人,他扶了下属一把,排在队伍后面:“先买点这个垫垫肚子吧。” 第二百零六章 暴露 严十八排了一会儿,发现队伍移动得极慢,而整条队伍还不减反增,越来越多人加入买糕的队伍。 等了一会儿,严十八便不耐烦了,他以为买个糕点应该很快才是,谁能想到这么个不起眼的铺子竟然这么受欢迎。 就在严十八几乎想要放弃时,前面队伍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映入眼帘。 严十八结结实实地被惊了一跳,猛地抓着下属,手掌不由得暗暗用力:“那个人!她……” 那人的背影怎么会这么像已经死去的楚国公主?! 严十八跟在慕云身边多年,见证了君九凝从对慕云死缠烂打,到与慕云划清界限,虽然他和君九凝不熟,对方或许都记不住他叫什么,但严十八却是对君九凝了解得很呐! 他认人不仅仅是凭对方的面容、身形,更多的是靠直觉! 而不远处那个穿着雪青色衣袍、跟旁边的男人比起来矮了一头、身形纤瘦的背影,给了严十八一种强烈的直觉:那人是君九凝! 下属被他捏得吃痛,问道:“大人?怎么了?” 严十八放开他的手,急切地拨开一个挡在自己面前的大汉,想冲上去看看那人的真面目。 他力气有些大,那大汉被他推得打了一个趔趄,火气“噌”地冒了上来。 见严十八更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大汉火气更大了,冲上去伸出粗壮的手臂,扯住对方后背的衣服,喝道:“你小子!推了老子还想跑?赶着投胎啊?!” 严十八被突然出现的力道猛地一拽,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一倒,差点仰面摔在地上。 那大汉不依不饶,放开他后背的衣服,又抓起他的衣襟,大声喊道:“说的就是你!臭小子,还跑不跑?!” 周围的人本就排队排得烦躁,见有戏可看,顿时来了兴趣,团团围了过来。 严十八的视线被遮得严严实实,顿时看不见那雪青色的身影了。 他一急,抓着那大汉的手腕往边上一掰,“咔嚓”! 大汉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叫声,浑身力气一松。 严十八把他往旁边一推,再往原来雪青色身影的方向看去。 人不见了! 被卸了腕骨的大汉疼得一脸扭曲,发狂般地嘶吼着:“来人啊!杀人啦!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了!快来人呐,报官啊!” 周围旁观的民众也发出谴责的声音,严十八目光冷冷地一扫,这些人又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没人敢去把地上的大汉拉起来。 方才被他扔下的下属艰难地拨开人群挤进来,满头大汗道:“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严十八冷声道:“找人。” 这事必须告诉主人。 大汉仍旧不依不饶地咒骂着,严十八已经看见有人跑开,神色慌张,似乎要去找官府。 严十八一把拽过下属:“走。” 夏王宫中。 空愚结束了施针,马上有宫人端来热水和干净的帕子,供他净手。 他十指纤长,骨节分明,却沾着几点发黑的血,仿佛美玉不慎沾染上些许碍眼的瑕疵。 他将手掌泡进水中,慢慢地搓洗着,目光淡淡地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君九凝和夏皇后。 “明日再施一次针,便可以稳住夏皇陛下的病情,公主和皇后娘娘尽可放心。” 夏皇后点点头,温声道:“多谢空愚大师了。” 空愚脸上没什么表情,拿起旁边的巾帕擦干手,便抬脚想离开内殿。 凤云兮忽然道:“空愚大师留步,本宫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大师可否施以援手?” 空愚停步回头,身形笔直,眼神依旧淡漠,说话的语气也是十二分的疏离:“公主殿下有何指教?” 凤云兮很是看不惯别人在她面前不卑不亢,但为了打探消息,还是忍下来了,挂着笑脸道:“本宫前几日在秋露林遇刺,眼下还没有恢复,伤口处时有疼痛之感,空愚大师医术卓绝,世无其二,本宫慕名已久。还请大师能为本宫诊治一番,免得我这身子落下病根儿。” 空愚嘴角掀起一抹嘲讽弧度:“公主气色甚佳,想必已经大好,听闻夏王宫中不缺秋水芝,即便是只剩一口气的死人也能救活,公主若是不适,用此物补养便可。更何况这种皮肉之伤,夏国的太医们还不至于束手无策吧。我还要回去配药,先失陪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殿门。 凤云兮气得咬牙:“不过是摄政王手下一介贱奴,在本宫面前竟也如此嚣张?!” 郑若水连忙喝止她:“夕儿!慎言!” 这种身怀绝技的高人最忌讳的就是他人的轻视,更何况这人是梁国摄政王麾下,做事全凭心情,若是听到凤云兮的辱骂,一气之下暗中使些绊子,可不好对付。 凤云兮接连碰壁,连亲娘也教训自己,一气之下拂袖走了,也没看正在龙床上躺着的夏皇一眼。 郑若水吩咐了一旁照顾夏皇的宫女几句,也离开了。 皇帝内殿顿时安静下来,听着门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夏皇兀地睁开了眼。 他眼珠漆黑,仿佛在寒潭中浸透了,散发着冷气。 从空愚拔掉他身上最后一根银针起,他就醒了,一字不落地听完了他们的对话。 他身上沉得像被一座山压着,丝毫不能动弹,只能屈屈手指。 但也够了。 夏皇费尽力气,拉了拉床前的摇铃带子。 伺候的宫人听到了动静,过来问话:“皇上有什么吩咐?” 夏皇声音嘶哑,每说一个字都喘得像是火灶边的风箱:“把太子请过来。” 宫人是被郑若水吩咐过的,一板一眼地答道:“回皇上,太子殿下眼下在佛堂为您祈福呢!” 夏皇瞪着眼,喉咙里仿佛卡了一口血:“朕不需要他祈福,让太子过来见朕!” 宫人脸上挂着笑,说话时候的神情十分温驯,说出口的话却让夏皇愤怒不已:“皇后说了,皇上能醒都靠太子的诚心感动上苍,殿下跪得越久越心诚,皇上就能越早好起来,所以为了龙体着想,还是让太子殿下多跪一些时候吧。” 第二百零七章 告密 夏皇没想到自己连一个区区内侍都使唤不动了,一双浑浊的眼睛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他毕竟身居高位多年,即便瘫痪在床一动都不能动,刹那间外放出来的威势也是能唬人的。 “去叫太子!”他盯着那宫女,一字一句道。 宫女被他的眼神吓得一呆,仓皇地退了出去。 凤冬凌是被搀到夏皇床前的。 他在佛堂的地上跪了不下十个时辰,膝盖早已经僵硬得无法移动。 凤云兮母女有心折辱他,又怎么可能会留哪怕一个蒲团给他。 夏皇看着凤冬凌让下人放开他,自己强撑着身子颤颤巍巍行礼的动作,心中一痛。 明明是个笔直的孩子,硬是被折磨得背都挺不起来。 “别拘这些虚礼了,元信,快把太子扶起来!” 元信也心疼自家太子,看他疼得满头大汗,连忙上前搀住他。 宫人搬了张凳子给凤冬凌,他坐下之后,一刻也等不得,问夏皇的身体情况。 夏皇叹了口气,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空愚大师说明日要再施一次针才能稳住病情,父皇这副身体……算是彻底不中用了。” 凤冬凌有意无意地看了一旁的宫人一眼,对方一脸警惕地看着凤冬凌,仿佛怕他突然出手,对自己做什么似的。 这是皇后的人。 凤冬凌和夏皇说了会儿话,回头看着一旁的侍从道:“我有些渴了,元信,你去取些茶来吧。” 元信冷不丁被吩咐,为难道:“太子殿下,皇上的寝宫,奴才不敢擅自到膳房去取茶。” 他看向一旁的宫人,好声好气地道:“这位姑姑,可否带着奴才去下房取一趟茶?” 夏皇眼神轻飘飘地看过去,那宫人本来想拒绝的话咽了下去,闷头走了。 凤冬凌又找了些借口支走了其他侍从,内殿只剩下父子二人。 凤冬凌身子往前倾了倾,往夏皇靠近了些,借着替他掖被角的动作,轻声道:“父皇,儿臣这些日子来查到了些事情,有一个噩耗,只怕是必须得告诉父皇了。” 他眼中满是心痛惊惧之色,唇角有些抖,声音也压得很低,怕被别人听了去。 “父皇这些年来病情加重,并非是因为秋水芝不起作用,而是因为这些年来送进皇宫里的秋水芝,都被人以假换真,掉包了!” 夏皇瞳孔震颤,嘴唇微微蠕动,却听不见他的声音:“当真?” 凤冬凌眼底一片幽色,神态端重地点头。 夏皇只感觉如遭雷劈,浑身的力气都像被卸掉了。 他慢慢地闭上眼,声音冷静而疲惫:“还有什么?” 凤冬凌手按在床边,一边提防着外边的动静,一边道:“父皇的病,也是因为被下了毒,所以反复发作,不能治愈。皇姐和皇后在几年前便开始把毒加进父皇的饮食、衣物中,只是用量细微,太医也看不出不妥。” “但经年下来,父皇体内的毒越来越多,身体自然也是越来越差。” 凤冬凌飞快地把从无霜那里得知的东西,还有从吴家拿回来的一些密信中写的事情告诉了夏皇,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逐渐涨得通红,呼吸也愈发粗重,眼底弥漫上血色。 夏皇这才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很快就会无力回天了,眼下凤云兮母女突然反悔不杀他,是因为凤冬凌找人做了手脚。 他气得浑身发抖,枯槁的手指抓上了凤冬凌的手腕,明明是个重病之人,力气却极大。 他断断续续道:“想办法,杀、杀了她们!” 凤冬凌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却很快被他压制了下去,夏皇眼花,只看得见凤冬凌依旧一脸沉痛神色。 他用手掌覆上夏皇攥着他皮肉的那只手,惭愧道:“皇姐和皇后的势力在朝中根深蒂固,母妃的娘家——李家虽然支持着我们母子,却也是被郑家压制得节节败退,舅父甚至被抓进过大牢,儿臣无用……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姐和皇后胡作非为,没有任何办法。” 夏皇喘着粗气,喉咙里仿佛安了个风箱,说话都是呼哧呼哧的:“郑家势大,但皇城军和兵部还有朕的人,有他们襄助,你可与她母女抗衡一二。” 夏皇慢慢地说了几个人名,凤冬凌牢牢记在心底,跪地谢恩,又道:“只是儿臣向来势弱,只怕这些将军们不信。” 夏皇道:“这好办,你把我扶起来。” 凤冬凌将浑身无力的夏皇搀起来,让他上半身靠在墙柱上,夏皇眼睛往枕头底下瞟:“这下面有东西,你收起来,去找那些人时挂在腰间,他们自然就懂了。” 凤冬凌在枕头底下的暗格中,找到了一块红木制的令牌。 他把东西收起来,将夏皇放回躺着的姿势,刚整理好被子,元信和那大宫女便进来了。 他一脸惭色:“都怪奴才手笨,把茶水倒在这位姐姐裙子上了,这才来迟,太子殿下恕罪!” 凤冬凌看了一眼那宫女,对方确实换了一身衣服,虽然也在行礼,但膝不直腰不弯的,白眼好似要翻到天上去,很看不起元信的样子。 看不起元信,说到底还是看不起太子。 凤冬凌声音无异于常,慢慢道:“罢了,拿过来给我喝一口吧。” 元信把茶呈上来,凤冬凌拿着茶盏喝了几口之后,和夏皇告辞。 夏皇要大宫女送他出去,谁知凤冬凌刚被从椅子上搀起来,只走了一步,便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元信吓傻了,连忙喊人,大宫女也是一脸震惊,不知道凤冬凌这是在搞哪一出。 “快叫太医!”夏皇一脸焦急,奈何身上一动不能动,只能撇过头看着凤冬凌的方向,大喊着叫宫人快去找人来诊治。 大殿里一团乱麻。 凤冬凌人晕倒了,手却还绷着劲儿,直到太医来了,往他手臂上的麻筋一按,被抓着的元信才重获自由。 夏皇后带着人匆匆赶来,听宫女禀报了凤冬凌来了之后发生的事情,顿时警惕了起来。她盯着太医,让他把凤冬凌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还把了好几回脉,才信他嘴里说的“太子殿下劳累过度”一事是真的。 第二百零八章 疯子 夏皇后看着小榻上双眼紧闭的凤冬凌,和在床上躺着不能动,还直往这边瞟的夏皇帝,心里的石头这才慢慢地放了下来。 不过是两个废物而已,还能翻出什么浪花,确实是自己太过大惊小怪了。 皇后发话,让照顾凤冬凌的人把他弄回去,又多加了一些照顾夏皇帝的人才离开。 她嘴上说让人照顾得更周到些,实则是为了把夏皇帝和凤冬凌看得更紧。 夏皇后抚着精致的发簪,冷冷地看着前面凤冬凌被抬走的背影,心中暗想:下次绝对不能让他再和夏皇单独相处。 元信把凤冬凌弄回了太子殿,将他放在床榻上。 凤冬凌虽然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也是个身高将近八尺的男人,重量实在不轻。 元信也瘦小,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整个人简直都要虚脱了。 他坐在床边的脚蹬上歇息,看着凤冬凌苍白而安静的睡颜,抬起袖子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汗。 袖子里有块硬邦邦的东西硌了他一下。 元信瞪大了眼,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块红色的木牌。 他震惊地捧着这块木牌,心道见鬼了,这玩意儿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袖子里的?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从他手中抽走了木牌。 元信抬头,兴奋地站起来:“太子殿下,你醒了?!你身上可还有不适?奴才去叫太医!” “不用。”凤冬凌简单地拒绝了他,从床上坐起来,将厚重的被褥往边上一掀。 他将木牌放在眼前端详着。 红木令牌打磨得光滑无比,上了一层亮漆,沉甸甸的,上面有一些黑色的花纹,但最重要的,还是正中间的那个金色的“靖”字。 这确实是夏皇帝贴身的东西,夏皇讳名凤靖宇,还没有继位是是夏国的靖王。 这是他装晕的时候趁机放进元信袖子里的,也幸好元信是个没心眼的,一心扑在他身上,没发现袖子里多了个东西。 皇后安插在夏皇寝宫的眼线不少,自己和夏皇单独相处的事若是被她知道,整个太子寝宫都会被她翻过来。 但他现在演的这一场戏,会让她放松警惕,好歹保下了这块令牌。 凤冬凌捏紧了红木令牌,脸上的神色讳莫如深。 李家势微,单单一个郑家便能压迫得他们喘不过气,更别说朝中还有许多支持着凤云兮和夏皇后的臣子,但眼下有了这块令牌,凤冬凌便算是拿捏住了皇宫和苇城绝大部分的兵马,这是他和凤云兮对弈时,十分有益的筹码。 再想到最近新进宫的空愚,还有那些梁国人…… 凤冬凌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计策,他抬眼看向窗外,东边的方向。 是时候和君九凝共同行动了。 夏皇不能再拖,他也不能再等。 君九凝三人慌里慌张、气喘吁吁地跑进了红尘客栈的后门。 正在喂马的小二正是经常给他们送信之人,和他们很熟悉。见君九凝三人这么狼狈,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拍拍手迎了过来:“楚姑娘、三爷,你们这是怎么了?” 他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外面并没有人追过来的样子。 闻非猛地把后门一关,冷着脸道:“被狗追了。” 小二被他吓了一跳:“啊?” 君九凝一个娇娘子也就罢了,这两名比小二还高一头的男子竟也怕狗么? 他干笑一声:“那看来那狗还挺凶的……” 君九凝一只手撑在膝盖上,低着头朝小二摆摆手,总算喘够了气:“确实。” 慕云的狗……哦不是,慕云的人诶,能不凶么?! 墨轻竹体力比他好上不少,即便狂奔了两条街也没有这么狼狈,他把额前的乱发整理了一下,问道:“小二,你们掌柜的可在?我们找他有点事情。” 小二挠挠头,小声道:“几位贵客来得不巧,太子殿下那儿不久前来了人,说太子殿下病了,把掌柜的请到宫里去了。” 见君九凝面露憾色,小二又道:“不过掌柜的说了,他晚上应当会回来。” 君九凝等人也不打算现在离开,要在这里先避避风头,便道:“那我们在这里等李掌柜吧,你给我们安排个屋子就行,悄悄地,别告诉别人啊。” 小二点点头,带着他们进了红尘客栈里一个比较隐秘的房间,恭敬道:“我去拿些茶点,几位贵客先坐。” 君九凝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像没骨头似的趴在桌子上:“真的好险,差点就被那个侍卫看见了!” 闻非并不认得严十八,问道:“那人究竟是谁,值得你这样躲?” 君九凝恨恨道:“那是慕云的人!” 说罢,又想起来什么,回头朝墨轻竹道:“就是在你们赵国作威作福的那个国师的人。” 墨轻竹不理会她话中的嘲讽之意,慢慢道:“慕云的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处?这次来的不是梁国之人么?” 君九凝皱着眉,也很晕乎:“我也不清楚,但顾云和慕云合作颇深,他们来这里绝对不仅仅是只为了给夏皇治病这么简单,咱们得小心着些。” 墨轻竹轻笑一声,眼底泛着冷意:“怕什么,反正我们的局已经布下了,即便慕云亲至,也奈何不得我们。” 君九凝仍旧有些不安。 墨轻竹岔开话题,想转移她注意力:“一看见慕云的人,你的反应比知道摄政王的人来了反应还大,怎么,他就让你这么忌惮?” 君九凝看了他一眼。 墨轻竹嘴角有一抹笑意在流转,藏起话中那一点小心思。 他怕君九凝对慕云旧情难忘,本来自己就被拒绝了,但若君九凝眼下没有心仪之人,他还有机会,但如果她还惦记着那位楚国宰辅,他也只能死心了。 他有些紧张地看着君九凝,对方两条好看的眉毛微微蹙着,脸上还有些没有擦掉的易容,但于她精致之极的面容没有丝毫影响。 君九凝一开口,墨轻竹便忍不住屏起呼吸,恨不得将她每一个字都嚼得滚瓜烂熟,好像这样就能读出他想要的那个意思。 君九凝道:“我确实很忌惮他,因为我知道他野心太大。” “而且,他还是个疯子,疯子做事是不需要理由的。” 第二百零九章 对峙 李掌柜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回了红尘客栈。 小二满面笑容地迎上去,递巾帕给他:“掌柜的,今日生意不错。您这趟进宫,可招来不少客人打听呢。” 李掌柜脸上的肉一抖,轻哼了一声:“有什么好高兴的,既然生意不错,那就提早一个时辰打烊吧!” 他用巾帕擦了把汗,也不到柜台前面去,直接掀开旁边小门的帘子走了进去,只留下小二跟店里正探头探脑的客人赔笑脸。 一进了小门,李掌柜脸上倨傲的神色便垮了下来,寻了张凳子坐下叹了口气。 他喃喃自语道:“太子殿下可真会为难人。” 又要他帮忙联系上皇城军的首领将军,又要他给其他朝中手握大权的官员们传个消息。 他是真的能力不够啊! 李掌柜皱巴着脸坐了好一会儿,小二才掀开帘子进来。 “掌柜的,打烊了。” 李掌柜有气无力道:“你也回去吧。” 小二道:“还有几位贵客在等着掌柜的。” 李掌柜猛地瞪大了眼睛:“什么?” 小二弓着身子,小声道:“楚姑娘和三爷,还有他们身边那个总是冷着脸的侍卫下午就来等着掌柜的了。” 李掌柜顿时来了精神,抚掌一笑:“正巧呢,我也有事情要找他们!” 这下好,省的他往城东跑一趟了。 小房间里,君九凝等人都等困了,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屋子里很安静,两个大男人没什么事情干,只能对坐着大眼瞪小眼。 闻非没事做的时候就喜欢擦剑。眼下也拿出随身携带着的帕子,擦了剑柄、剑身,还把剑鞘也擦干净了,实在擦无可擦,才停下手,一抬头,墨轻竹正眯着眼睛看他。 在闻非看来,这个眼神多少有些不怀好意。 闻非不喜欢墨轻竹,特别是知道墨轻竹在门外听到了他和君九凝那番对话之后,更是不待见对方。 他觉得墨轻竹油嘴滑舌,成日里不着调,只会带着君九凝东奔西跑,没个正经。 最重要的是,他看得出来墨轻竹在觊觎君九凝。 没错,觊觎。 这是他最不爽对方的原因。 他脸上的神色慢慢冷下来。 平日里墨轻竹也知道自己和闻非不对头,懒得招惹他,但此时气氛实在尴尬,自己随意望过去的一眼竟然恰好撞上对方的目光。 看着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的闻非,墨轻竹骤然被甩脸色,也不太爽快。 他也是个习惯了被恭敬以待的王爷,他不介意君九凝对他怎么样,但是闻非一个侍卫,凭什么天天也对他板着张脸? 如果闻非不是君九凝所看重的侍卫,墨轻竹怕是忍不住要教训教训他。 殊不知,闻非也是这个想法。 墨轻竹看得出来闻非在男女之情一道上的了解,不会比君九凝多,所以他也从来没有拿对方当做对手。 但很显然,闻非将他当做敌人了,而且闻非近水楼台,是君九凝的贴身侍卫,若是每日在她耳边说上自己几句不好,可难办得很。 墨轻竹忍下脾气,打算和对方好好交流交流,一张口:“你这剑不错,哈哈。” 闻非眼神警惕起来:“怎么?你想要?” 墨轻竹无语,正常人不应该是寒暄几句,再以此为话题聊聊天么? 闻非怎么一开口就和吃了火药似的? 他坚持不懈,试图和对方友好交流:“我用惯了软剑,有时也想换一柄试试,你这剑是从何处购得?” 闻非明白了,便举起剑柄,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公主给我寻来的。” 他话中有掩饰不住的得意,墨轻竹脸上的笑顿时敛了几分。 见闻非这块冷冰冰的木头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墨轻竹桌下放于膝盖上的手掌都捏紧了,恨不得自己没开口过:他这不是自作自受么! 但想着气度不能输,墨轻竹面无表情道:“哦?那公主对你一个侍卫还真是不错。” 他特地在咬字的时候加重了“侍卫”二字,但闻非似乎毫不介意,反而纠正他:“是贴身侍卫。” 贴、身、侍、卫! 墨轻竹差点暴躁拍桌。 但看到趴在桌上的君九凝,他又忍下了,按住了蠢蠢欲动的手。 闻非看他一眼,不屑地勾起嘴角,都是男人,那点子心思真当他看不出来? 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激烈得仿佛要迸出火花。 君九凝动了动,在睡梦中扭了下头。 她一侧的脸被压得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墨轻竹见有一缕头发黏在她脸上,发丝堆在她薄红的嘴唇边,想着她可能不舒服,伸手想帮她抚开。 “啪!” 闻非一把抓住了墨轻竹伸过去的手腕,双眼冒火,咬牙:“你要干什么?” 墨轻竹冷笑一声,不想忍他了:“关你屁事?” 君九凝是被一声巨响吓醒的。 她猛地从桌上抬起头,却撞到两个硬邦邦的东西,顿时捂着头哀嚎了一声:“嗷!” 正在桌子上方交手的闻非和墨轻竹齐齐停了动作,朝君九凝看去。 “公主,你没事吧?” 君九凝刚醒来,脑子都是懵的,头部的疼痛逼出了点泪意,茫然地抬头:“你们干什么啊?” 墨轻竹低头一看,君九凝两颊翻红,眼里带着点水光,神情是非常柔软的委屈和茫然,睫毛轻颤,像是一把小扇子一下一下地在他心里挠痒痒。 墨轻竹霎时间连脖子都红了。 闻非一看,更生气了,直接拔剑指着对方咽喉,声音是仿佛在掉冰碴子的那种冰冷:“墨轻竹!” 君九凝被他吓了一跳,刚想问闻非火气为什么这么大,却听得闻非下一句说道:“你再敢看她,信不信我废了你一双眼睛!” 君九凝瞳孔地震! 她听到了什么?!闻非让墨轻竹不许看她?为什么不能看,难不成有什么不能看的? 她赶紧低头看了下自己,衣领严严实实,身上也没有哪里的衣物是破损了的, 君九凝松了一口气,同时更加疑惑了:她就睡了个觉,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啊?! 君九凝转头看了闻非一眼,又看了墨轻竹一眼,发现两人都是一脸怒容,不由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第二百一十章 秘计 墨轻竹打断了她的话,朝闻非冷笑:“你以为你是谁?你算什么东西,君九凝人在这里,我想看就看,横着看竖着看凑近了看离远了看,与你有何相干?!” 眼下君九凝醒了,关你屁事这种粗鲁的话他特地换了个说法。 闻非被他挑衅,一脸怒容地抬手刺了过去。 剑光一闪而过,快到带起的劲风拂起了君九凝脸边上的那缕罪魁祸首——头发。 君九凝:“?” 墨轻竹往后一仰,避开了这一剑,但他因为闻非突然动手怒不可遏,想回击,奈何软剑缠在腰间实在不便,只好抓起一旁的椅子朝闻非砸了过去。 “砰!” 闻非一剑将那椅子劈成两半,碎屑掉了一地,呛得君九凝直咳嗽,他看了一眼,身形一闪换个影响不到君九凝的方向,继续不依不饶地朝墨轻竹刺去。 一时间狭小的室内变成了斗武场。 “你们不要再打啦!” 口中不由自主地喊出这句话,君九凝痴呆了一瞬,旋即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什么鬼?!这种修罗场的女主剧本为什么会出现在她身上? 狗血剧情滚啊! 君九凝脑子一热,站起来把桌子掀了,怒吼:“要打滚出去打!” 杯盏碗碟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她要找回恶毒女配的尊严! 闻非和墨轻竹齐齐收了手,满脸震惊地看着她。 君九凝冷冷地回望:“继续啊。滚出去打啊。” 门吱嘎一声开了,仿佛是无声的邀请。 闻非和墨轻竹神色一凛,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李掌柜脸色铁青地走进来,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掀翻的桌子,碎了一地的杯盏,还有被劈成两半的椅子。 小二在他身后探头探脑,看见地上的狼藉,想到刚才君九凝那句石破天惊的怒吼,整个人都傻了。 李掌柜冷笑一声:“你们上我这里是想砸店?” 君九凝瞪了闹事的二人一眼:都怪你们! 墨轻竹悻悻地看了君九凝一眼,转身朝李掌柜走过去,陪着笑脸:“掌柜的,我们一时冲动,知道错了,你放心,损坏的东西我按十倍赔偿给你,如何?您消消气。” 有钱能使鬼推磨,超级有钱能使磨推鬼。 李掌柜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几人换了个宽敞的雅间说话。 李掌柜把凤冬凌托他去办的事情和君九凝几人说明白之后,垂下眼皮专心撇着茶沫,等着君九凝等人的反应。 凤冬凌的意思是想宫内宫外来个里应外合,外攻郑氏,而凤冬凌借皇城军的兵力,围困皇宫,一举拿下凤云兮母女,快刀斩乱麻。 君九凝思虑片刻后道:“郑氏这边我们确实没问题,但是太子做的这件事风险不小,若是做成了,自然名正言顺,若是凤云兮母女先对夏皇下手,联合朝臣,污蔑凤冬凌逼宫气死夏皇呢?” 墨轻竹也点头:“楚姑娘说得不错。说到底,现在连夏皇的性命都被凤云兮母女握在手中,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种事情再简单不过了。” “凤冬凌不轻举妄动,那对母女便没办法往他身上扣帽子,若是凤冬凌自己主动做了,才是亲自将把柄送到人家面前去。” 李掌柜心里本来就七上八下的,闻言就像被泼了盆冷水似的,垂头丧气,茶都不想喝了,墩在桌上:“这可如何是好!” 君九凝想了想道:“梁国那个神医不是在宫里么,让他把夏皇的命先吊着,只要夏皇活着一日,朝廷便不可能完全偏向凤云兮母女,我们帮凤冬凌把郑家势力一步步瓦解掉,置于朝廷上其他官员的事情,就看你们太子殿下自己的本事了。” 墨轻竹点点头,思虑片刻后突然道:“你们今日所议之事可有其他人听见了?” 李掌柜大汗:“我怎么敢!此时是我和太子殿下单独商议的。” 墨轻竹道:“那你还是按照凤冬凌的吩咐办事,去联系那些官员,最好留些破绽,让凤云兮母女能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李掌柜大惊,嘴都张圆了:“这怎么行?!” 君九凝却突然明白了墨轻竹的用意,眼睛一亮,看过去:“这个法子不错。” 她朝李掌柜招招手,朝他耳语几句,见对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才狡黠一笑。 李掌柜激动地搓搓手,忍不住站起来在房内走了几步,右拳砸左掌:“楚姑娘和三爷真是神机妙算、足智多谋!事不宜迟,我这就去!” 君九凝和墨轻竹对视一眼,笑得高深莫测。 闻非罕见地翻了个白眼,颇得君九凝真传,见君九凝和墨轻竹眉来眼去,更是一阵无名火起,忍不住上前一步横插到二人中间。 君九凝抬头看他:“你干嘛?” 闻非咬牙冷声道:“我!喝茶!” “那你为什么要站我面前喝?” 闻非:“……”他扭头离开了,徒留君九凝一脸迷茫。 墨轻竹脸上笑意犹深。 夜深人静,家家户户都熄灯入睡,只有偶尔几户人家还点着灯。 深巷传来零零散散的几声犬吠,一道道黑影掠过,带头大声吠叫的狗竟被他们身上的血腥气吓得瑟瑟发抖,只敢发出几声呜咽。 严十八解决了一批在驿站遇袭时逃跑的无用暗探,回到他们驻扎的总站。 本应在宫里的空愚在大厅中无声无息地擦着几支箭矢,严十八刚刚踏过门槛的脚在空中一顿,连忙快步走过去抱拳行礼:“主人。” 空愚瞥了他一眼,嗓音没什么温度:“事情办得如何?”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严十八握着剑的手都有些发抖,但说话还算镇定:“属下无能,据逃走的暗探所言,那些人似乎准备充足,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而且似乎没有打算完全毁掉各地驿站,只是扔下几个会爆炸的铁球后,在驿站中肆意毁坏东西,若对上我们的人,便毫不犹豫地逃走,丝毫不恋战,所以那群山匪……连一具尸体都没有。” 空愚把箭放在桌上。 铁制的箭头与木桌相碰撞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严十八浑身一颤。 空愚说话似乎永远都是平平板板的,没什么起伏:“三日后回梁国。” 第二百一十一章 找人 严十八心中一紧,不知道空愚这是什么意思。既没说要不要继续查下去,也没说要不要罚他。 他心里七上八下间,突然想到白日里看到的那个背影,于是连忙禀告:“主人,属下还有一事要禀告!今日在苇城大街上,属下见到一个与死去的楚国公主君九凝极像的背影。” 空愚本来懒懒垂着的眼睛瞬间抬起,目光直直刺向严十八。 他漆黑的眸子如同蛰伏着一头猛兽,一旦盯住某个人,就像是要朝对方伸出尖利的爪牙,把对方撕碎。 严十八最怕同这时候的空愚对视。 “背影?”森森然的声音突然响起,严十八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空愚对于他给的结果十分不满意。 严十八慌忙朝他解释道:“属下看见那道背影时,她正在一个排队买糕点的队伍中。属下本想过去打探,被那队伍中蛮不讲理的大汉缠住,就一眨眼的时间,那女子的身影就消失了,属下遍寻不得,只好先去完成主人提前交予的任务。” 说罢,他惴惴不安地垂下头。 空愚没有说话。 室内安静了片刻后,空愚突然出声道:“将河灯拿来。” 一旁侍候的下属心领神会,立刻下去了。 严十八不是跟他一块儿来的夏国,不知道河灯的事情,一头雾水地跪着。 过了一会儿,下属取来一盏蓝色的河灯,空愚接过来,再一次仔细端详着这盏河灯。 淡蓝色的纸做的花瓣,层层叠叠地舒展着,中间的白烛燃烧得只剩一个难看的底,底下的花托是防水的牛皮纸,还用颜料将碰不到水的那一面涂成绿色。 这盏灯做得很精心,他也算是走遍了七国,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河灯。 而上面的一行小字也很奇怪,既不像是夏国、也不像是楚国的笔法,但从那娟秀的笔锋中能看出这是一个女人写的字。 空愚看了一会儿后,朝下属道:“楚国来消息了吗?” 他之前叫人给君元夕传信,调查君九凝尸体的事情。 下属一愣,低头朝他禀报,楚国还没有来信。 他想,主人今日好像有些不对劲,从这里到楚国京城,即便不眠不休地赶路,来回也要大半月的时间,即便是飞鸽传书也不可能两三日就到了。 空愚这么聪明,怎么会记错这种事情。 但空愚听了之后,也只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叫他们继续关注着楚国那边的动静。 严十八松了口气,看来主人也知道他不是胡言乱语,这下自己算不算逃过一劫? 空愚却忽然道:“十八。” 严十八刚放下去的心又提回了嗓子眼:“属下在!” 空愚道:“你去查查这盏灯的来历。” 他朝对方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起来后,把河灯递给严十八。 严十八接过来看了看,傻愣愣地问:“主人是要我查这灯是哪家铺子做出来的么?” 空愚瞥了他一眼:“这是一个女人做的。” “你去查查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严十八满心疑惑,却不敢多问,只好低头应下告退。 他捏着灯抬脚想离开,却被空愚叫住:“把灯留下。” 严十八:“?” 没有灯,他怎么找做灯的人??? 但对上空愚凉凉的目光,严十八把嘴边即将出口的问话咽了下去,含泪退下了。 方才帮空愚拿河灯的下属追了出来:“大人留步。” 严十八回头,见他面生,还算客气地问道:“大人有何贵干?” 那下属腼腆地笑了笑:“我就是个在大师身边打杂的,算不上什么贵人,我叫住大人是想提醒大人,苇城中卖彩纸的人不多,大人可从卖纸的铺子入手。” 严十八豁然开朗,拍了拍脑袋:“对啊!多谢你了小兄弟!你叫什么?” 少年眼神闪躲,在这么黑的门口都能看出他脸色红得不像样,似乎面对严十八的自来熟很不好意思,搓了搓手指:“我叫小穆。” 严十八爽朗一笑:“小穆,听着像个小姑娘,好听。小穆兄弟,等我把事儿办好了,回来请你喝酒!” 小穆更不好意思了,说话都结巴:“不、不用了,我先回去伺候空愚大师了,先告辞了。” 说完,小穆转身跑了。 严十八站在原地挠挠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害羞,心道看来自己有必要帮他练练脸皮。 不过找人的事情总算有了一点启发,严十八兴冲冲地走了。 城东丘府。 因着之前碰上了严十八,君九凝又当起了缩头乌龟,不敢出门了。 不过这段时间倒是不需要她忙,对付郑家的事情有墨轻竹在忙,对付凤云兮和梁国的事情交给了李家和凤冬凌,她只需要每天等吴晨风回来之后数数钱,打打算盘,看看自己的小金库又进账多少银子,悠闲得不行。 君九凝吃着刚从井里提上来的,用井水凉过的葡萄,优哉游哉地摇着蒲扇纳凉。 眼下正是一年到头最热的时候,天上已经不是下火的地步,是在下岩浆。 君九凝本来十分想念现代的空调和冰淇淋,但是墨轻竹找到买冰的渠道,买来冰放在府里之后,君九凝尝到了凉快的甜头,又没出息地感到满意了。 人要懂得知足,才能过得快乐。 史知微正在收拾一个竹篮子,说是待会儿要出门买些调味料,君九凝想到前两日墨轻竹曾提过要画画,便嘱咐她:“知微,你顺便买些宣纸回来吧?” 史知微带上遮阳的斗笠,撩开遮脸的白纱,朝君九凝一笑:“楚姑娘要多大的?” 君九凝也不知道要多大的,便道:“稍微大些的多买几章吧,再买几张中等大小的。” 史知微点点头,挎着竹篮子出门了。 她一走,君九凝便道:“闻非,你悄悄跟着她。” 之前史知微就是因为貌美被郑兴涯看上,要强抢。她来了丘府之后都是不敢出门,只有君九凝带着才偶尔出一次,每次还要带着斗笠。 眼下虽然天气热了,戴斗笠走在大街上不算是奇怪,但君九凝还是担心史知微一个人出门会碰上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情。 第二百一十二章 跟踪 史知微买完了调料,心里正盘算着今晚给君九凝做什么菜。 天这么热,不如做点酸辣开胃的东西,史知微决定待会儿顺便买些胡瓜回去凉拌。 她先去了墨斋买宣纸。 今天她戴了斗笠,里头看着生意的伙计本来没认出她,但史知微一开口,他就立刻听出来是前几天过来买过许多彩纸的女子。 不过这次只来了一个。 伙计殷勤道:“咱家宣纸种类又多又齐全,姑娘买来是要做什么的?” 史知微道:“画画儿的。” 伙计顿时眉开眼笑:“哎!这得用皮料纸,咱家有净皮宣纸,最适合画花鸟人物了!” 史知微对这方面了解的不深,只笑着点头道:“好,那就净皮宣纸好了,尺寸大些的拿几张,中等尺寸的也来几张。” 她没多问,伙计心知这单生意容易做,就一边从里面抽出宣纸卷起来,一边找话和她攀谈。 他满脸堆笑,全身的本事都使上了,想拉拢史知微成为墨斋的熟客。 史知微本来谨小慎微,不欲多说什么,但这个伙计实在有趣,她便也笑了几声。 伙计将宣纸卷好包起来递给史知微,笑道:“一共二两银子,姑娘若是用着顺手,下次再来买啊!” 史知微掏出荷包,把银子递过去,没有被面纱遮挡的双眼弯起来:“好,多谢你。” 她抱着宣纸走出墨斋,迎面走过来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藏蓝色的劲装,史知微看到二人腰间别着长剑,默默往旁边挪了两步,想离他们远些。 史知微小小地呼了口气,安慰自己:戴着面纱呢,不用害怕! 她低着头跨过一节台阶,旁边突然传来一道浑厚声音。 严十八看着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戴着斗笠面纱的白衣女子,看出她的紧张,便兀地出声:“姑娘留步!” 史知微顿时愣住,心脏狂跳起来,僵硬地转过头去,见是方才两名不认识的男人叫住了她,尤其是站在前面的那个,眉目深邃,连目光都充满了力量感:“姑娘可知这附近哪里有蓝色的彩纸卖?” 史知微松了口气,用一只手抱着宣纸,腾出左手转身指向墨斋:“那儿就有。” 严十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多谢姑娘。” 史知微颔首,面纱微微拂动,她转身离开。 严十八走进墨斋前,还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史知微离开的方向。 东边。 他心里默念着,走进墨斋。 伙计见他们周身气质不似凡人,连忙迎了上来,热络地招待:“二位客官要买点什么?” “你们这儿可有彩纸?要蓝色的。” 伙计连忙道:“有的有的,不知客人要什么材质的,我们这儿种类齐全,麻料纸竹料纸都有……” 严十八皱着眉,话语简洁:“都拿上来看看。” 伙计惊喜地挑眉,忙不迭地把墨斋里有的蓝色彩纸都捧出来。 严十八一眼扫过去,发现这些纸因为品质的不同,颜色也有略微差异,他顾不上细细分辨,直接道:“每一种要一张,一齐包起来。” 伙计大喜过望,赶紧忙活起来,手下一边麻利地包着彩纸,一边攀谈道:“嘿,这些日子真是起了,大伙儿都突然喜欢买彩纸。客官,小的消息不灵通,冒昧一问可是这苇城里新出了什么新奇玩意儿或者规矩?” 严十八眸色一暗,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便答道:“我倒并不清楚,我买这些彩纸回去是想做些彩灯,这个颜色新奇。” 伙计见他生得高高大大的,又一脸不好惹的样子,一说起做灯倒是饶有兴味,便绞尽脑汁地接茬:“客人也买来做灯?那您可是找对地方了,我们这儿的彩纸早先也有人买去做灯,那位客人觉得我们的纸好,又回来买去画画儿了呢!” “哦?”严十八心里一动,面上却装作不甚在意地道,“原来还有人和我等一样,也做这种颜色奇怪的灯?我倒有些想认识认识她了。” 伙计包好了蓝色的纸张,递过去,严十八身旁的下属接过去抱在怀里。 伙计道:“那可真不巧,您要是来的早些,就恰好能碰上那位姑娘了。” 果然是她。 严十八不动声色地浅笑了一下,掏出银子付了钱:“那倒是可惜了。” 他走出墨斋,朝着史知微离开的方向追去。 史知微在东市的一家菜摊前买胡瓜。 东市离丘府比较近,所以她买完胡瓜顺便就可以走回丘府。 卖胡瓜的是个老人,见史知微买得多,还送了她一条小胡瓜,笑道:“这节嫩,姑娘拿回去可以当水果吃,可脆甜呢。” 史知微的小篮子装得满满当当,有些重,她将篮子挎在手肘上,付钱给老丈,不好意思多拿,便多给了两枚小铜钱。 她抱着宣纸,又挎着篮子,身上负担有些重,史知微走不快,只好慢慢地朝丘府方向走去。 阳光落在身上实在滚烫,史知微贴着墙根的阴影处走,经过一处小巷时,一双手突然从暗处伸出将她拉进去。 史知微惊得大喊了一声,手上力度一松,那人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又将东西一股脑塞回史知微怀里,带着她飞快钻进曲折小巷中,在密密麻麻的房屋窄道中穿梭。 “别出声,我是闻非。” 史知微微微睁大了眼,听出闻非的声音,便没再挣扎。 闻非带着她在巷子里绕了好几圈,最后半抱起史知微翻进一个院墙中。 “回来了。” 晕晕乎乎的史知微这才发现自己回了丘府。 他们落在院子里,君九凝在走廊下坐着吹风,见此场景招了招手:“你们怎么翻墙进来?” 闻非和史知微走过去,放下东西。 他拧着眉道:“有人在跟踪她。” 史知微瞪大了眼:她怎么不知道?! 君九凝也有些吃惊,反问道:“果真么?可看清是什么人?” “是慕云的人。” 君九凝从长凳上翻身坐直,一脸严肃:“他们怎么追查到知微身上的?” 闻非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史知微在一旁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就被人盯上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发现 闻非见她一脸茫然,便解释道:“是你在墨斋门口碰见的那两个人,你与他们说了什么?” 史知微回忆了一下,拧着两条细眉,有些害怕地道:“他们问我哪里有蓝色的彩纸卖,我就指了指墨斋,然后就没有说什么了。” 她惴惴不安地看向君九凝,心里七上八下的,眼眶微红,生怕是自己闯了大祸:“楚姑娘,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君九凝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拍拍她细瘦单薄的肩膀安慰道:“应该与你无关,别自责。这些人是冲我来的。” 君九凝想了想:“蓝色的彩纸……闻非,你去查一查他们进了墨斋之后跟那里的伙计说了什么?” 闻非“嗯”了一声,又翻墙走了。 君九凝见史知微还是垂头丧气的样子,哄她道:“知微,我饿了,想吃……凉拌胡瓜。多加些醋!” 她见史知微提回来的篮子里有好几根颜色鲜亮,看起来非常新鲜脆嫩的黄瓜,顿时找了个理由把史知微送进厨房了。 她拿起剩下的宣纸,走进墨轻竹的书房。 墨轻竹今日也并未出门,正在桌前写写画画,见君九凝进来,他停了笔,看着对方:“有事儿?” 君九凝把纸筒放在他桌上,叹了口气:“严十八那天应该还是发现我了,他们竟然发现了知微,今天还跟了她一路。幸好我让闻非跟着知微,否则我们这里算是暴露了。” “他们怎么会查到史知微头上?” 他们当初救下史家兄妹的时候,空愚等人不是还没来么?而且这么些日子过去,郑家都没能找到他们头上,慕云的人又从何得知这两人眼下在君九凝这里呢? 君九凝想了想:“或许他们也不是盯上了知微,而是发现知微可能跟我有些关系。” 她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拍了拍自己的头:“知微说严十八问她哪里有彩纸卖,还问的是蓝色的彩纸,难不成是前些时候我们放的河灯被人发现了?!” 她越想越觉得就是因为这个,苦恼地趴在桌子上:“我还以为河灯的蜡烛烧完便会沉底,不会被人发现,谁能想到这么倒霉啊!” 之前她带着史知微去买彩纸的时候,那墨斋的小伙计就惊奇的很,那时君九凝没想这么多,现在看来从那时起,他们的行为就引人注意了。 不久后闻非回来,询问过墨斋伙计后,也证实了君九凝的猜想。 君九凝冥思苦想,只记得自己做的蓝色河灯只有两盏,一盏写的苏又桐,一盏写的空灵。 完了,怪不得严十八这么果断地开始跟踪史知微,想必是已经猜到了她背后之人是君九凝。 君九凝顿时焦躁地站了起来。 严十八知道了,岂不是代表慕云很快就会知道,然后顾云、凤云兮、楚国,所有的人都会知道她没死。 她又要重新带上枷锁。 墨轻竹喝道:“公主,你先冷静下来。” 闻非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君九凝这才发现自己精神紧绷之际,手背被指甲掐出了血。 闻非从身上找出一条干净的手帕,帮她把手包起来。 君九凝皱着眉,闷闷地道:“怎么办啊。” 她不想这么回去,然后被困在梁国。 墨轻竹果断道:“既然如此,我们不能等了,你不能被他们发现,我们便必须得尽快抽身!” 君九凝急道:“那知竹舍、史家兄妹还有吴晨风怎么办?” 墨轻竹声音却还镇定得很:“这些我来安排,史家兄妹会由暗卫护送离开,安叔会带着吴晨风和小蝶走,我和闻非带你走,兵分三路,我们可以趁乱离开苇城。” 君九凝疑惑道:“趁乱?” 墨轻竹点点头:“我们不等凤冬凌了,把布在郑家的网一收,接下来让他们自己去想办法解决,当务之急是别让慕云的人找到你。” 君九凝有些感动地点点头,想了想又道:“闻非,你可以反跟着严十八他们,想办法把河灯拿回来么?” 如果这盏她写了字的河灯被送回楚国,和君九凝往日留下的笔迹一对比,实在太容易引起别人多心了。 闻非郑重地点头:“我一定会想办法把那灯带回来。” 君九凝抿着嘴,补充道:“倒也不一定要带回来,最好销毁它,将它烧得渣都不剩!” 几人再次前往红尘客栈。 李掌柜见他们脸色不佳,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君九凝也不和他寒暄了,直接道:“我们得离开苇城了,知竹舍也会退出苇城,不过我们在走之前会帮凤冬凌把郑家解决掉,剩下的就看太子殿下自己了。” 李掌柜皱眉想了一会儿,倒不怎么惊讶,只点点头。 “何时动手?” 君九凝想着,至少也得等闻非把那盏可以被当做证据的河灯毁掉。 “三日、不,五日之内吧。如果夏太子愿意加快动作的话,我们或许还能帮上一点忙。” 李掌柜抬起头,眼中精光矍铄:“可以,我们的人已经联系上皇城军,而且这些消息也已经被凤云兮母女知道了。” 君九凝想了想,突然一拍手掌:“不如就定在两日后,我们兵分两路吧!” “凤冬凌带着群臣和凤云兮母女对峙,我们则拖住郑家和空愚。” 李掌柜一愣:“空愚?那个神医,何必在意他?” 君九凝摇摇头:“他是摄政王的人,或者说,你也可以认为他和夏国国师有关系。” 凤云兮接到了郑家眼线的消息,看完密信之后摔了一个价值连城的摆件。 信上说,凤冬凌已经知道凤云兮给夏皇下毒之事,也知道夏皇命不久矣。夏皇为了不让凤云兮母女彻底掌控夏国,把他还是靖王时的贴身令牌给了凤冬凌,要他联合皇城军、禁卫军对付凤云兮母女,除去郑家。 他们已经暗中布置多时,两日之后,空愚一旦离开苇城,他们就会动手! 凤云兮咬牙,起身去找郑若水,并把密信给她看。 郑若水看完便立刻起身,眼中杀意凛然:“本宫现在就让人杀了李贵妃和那个贱种!”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事发 凤云兮拦住了郑若水:“母后,他手上有可以号令军队的令牌,如果眼下和他鱼死网破的话,我们也讨不了什么好。” 郑若水冷静下来,坐了回去,那张保养得极好的脸上满是冰冷之色,她冷笑一声:“我就知道,凤靖宇知道自己没几天好活了,又怎么会舍得那个贱种被我们压一头!原来还留了一手!” 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出落得亭亭玉立、气质华贵的凤云兮,恨恨咬牙:“当年我就不该看在他的面子上留手,如果早就除掉凤冬凌……” 凤云兮摇摇头:“没了凤冬凌、李贵妃,也会有旁的贵妃,也会有其他的皇子皇女。” “从我知道父皇不再喜欢我那日起,我就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了。” 凤云兮的父皇曾经也很爱她。 她出生时天降祥兆,那时夏国的国师看着襁褓中的她,预言此子将来必能搅动风云,改变天下大势,从她开始,整个天下都会臣服夏国。 夏皇欢喜不已,为她取名凤云兮,意为希冀她成为一只翱翔九天的凤凰。 凤云兮从小受尽宠爱,夏皇和夏皇后倾尽所有心力培养她,国师也对她倾囊相授,没有保留。 她自小聪明灵慧、一点即通,又生得漂亮,像个粉团子,人见人爱。 后来国师游历四方,回到夏国后和夏皇独自聊了一夜,直至天明。 从那日开始,夏皇看向凤云兮的目光便不再是单纯的喜爱,而是掺杂了许多复杂的东西。 后来国师死了,夏皇纳了妃子,生下了凤冬凌,将他立为太子。 凤云兮和夏皇后如遭雷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缓和过来。 再后来,有一回夏皇带着凤云兮和凤冬凌去狩猎,凤云兮胯下的马突然发了疯,将她甩在地上,凤云兮受了重伤,险些救不回来。 那时宫里所有的秋水芝都在太医院,但太医院的人却说秋水芝药性太烈,凤云兮年纪小,承受不住药力,不能给她用。 凤云兮和郑若水当时信了,便没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凤冬凌同一年也生了重病,夏皇让人偷偷给他用秋水芝被凤云兮知道了的话,母女二人可能会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再后来,夏皇后查出,当初凤云兮胯下的马就是夏皇派人做了手脚,才会发疯,将凤云兮摔落在地。 他就是想要凤云兮死。 从知道真相的那一日起,凤云兮和郑若水便恨上了夏皇。 她们报复夏皇,对他下毒,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掌握夏国朝政,打压李贵妃和凤冬凌,让他们在夏皇宫中抬不起头。 凤云兮曾发誓,夏国是她的,天下也会是她的,夏皇从她身上夺走的东西,她会靠自己一步一步再取回来。 可是那么多人在跟她作对!从前的君九凝,现在的凤冬凌、李家,甚至是跟随她多年的无霜,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与她争夺秋水芝的那对男女! 凤云兮的手指骨节捏得发白,心中飞快谋划着要如何一步步扫清障碍。 “母后,凤冬凌眼下手握兵权,肯定沉不住气,不如我们便将计就计,他不是想救父皇么,我们就过去逼父皇写让位书,他要是有这个胆量围攻皇宫,那我们就治他一个大逆不道之罪!” 凤云兮眼中闪烁着激动而怨毒的光芒:“他那块令牌也不足以调动整个苇城的兵力,只要他中计,我们不仅可以把他的太子之位给废掉,还能除去李家,还有那些本就与我们作对的官员!” 郑若水沉吟片刻,抬眼和她交换了一个心有灵犀的眼神。 自从严十八眼睁睁看着史知微突然消失在阴影之中后,就越发觉得不对劲,也就更确定了河灯与她肯定有关系。 但后来的两天,他都没能蹲到对方。 严十八心急啊,空愚给他的调查驿站被袭的事情没能办好也就罢了,找做河灯的女子的事情也没能办好的话,恐怕自己真的会被剁了拖去当花肥! 而且严十八也发现,消息是越来越难打探了,他唉声叹气地坐在茶摊上,和下属大吐苦水:“整整两日了,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你说一个那样单薄瘦削的弱女子,怎么就能消失得毫无痕迹呢?” 他都想不明白,下属更不明白,只能殷勤地给他斟茶:“大人辛苦了。” 严十八拿起来喝一口,不到一秒便齐齐地喷了出来:“烫!” “大人?!”一道又惊又喜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严十八连忙擦了一把嘴,回过头去。 是之前帮过他的小穆。 他热情地朝严十八挥着手,似乎挺高兴。 严十八寒暄道:“小穆兄弟,来,坐下来喝杯茶!” 小穆捏紧了袖子,拘谨地坐下了:“真是太巧了。” 严十八亲自拿了个干净的杯子给他倒茶:“那日一别,倒是没来得及朝小穆兄弟道谢,我以茶代酒一番,不介意吧?” 小穆脸色通红地摇摇头:“大人客气了,自然不介意。” 他捏着杯子,不自觉地在手里转来转去。 “不知大人要找的人可找到了?” 严十八摆摆手,一脸晦气:“本来有些眉目,找到了一个可疑的女子,可惜让她跑了,我在城东蹲守了好几日也没蹲到。” 小穆连忙问道:“城东么?大人可知她走的方向?” 严十八想了想:“她本来在道上走得好好的,突然就贴着墙根儿走了。后来她就突然消失在那小巷子里,我过去时已经看不见半点人影。” 小穆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小声道:“会不会是她发现了你们在跟着她,走了什么暗道?” 严十八摇摇头:“应该没有,那女子看着不像是会武的人。” 小穆笑了笑:“大人可别以貌取人。” 严十八失笑,看着小穆的眼神多了几分若有所思:“听你这话……难不成你吃过亏。” 小穆连连摇头,说自己没有,喝了一口茶,但严十八看出来他耳根已然红了。 “咳!不说这个了,你今日怎么没在主人身边伺候,自己出来了?”严十八拍拍小穆肩膀,爽朗笑道。 小穆顿了一顿,慢慢开口:“大人叫我来买些木漆。” 第二百一十五章 猝不及防的相见 “木漆?” 小穆点点头:“大人好像有个签筒磕碰到了,需要修补修补。” 严十八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小穆将杯里的茶喝完,起身朝严十八端端正正地行礼告别:“大人可以多派些人留意着城东里平日里没什么人进出的宅子。我还得将东西送到空愚大人手上,恕我先告辞了。” 严十八招了招手:“慢走。” 他看着小穆的背影,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但还是转过头对下属道:“叫底下的人把驿站的事情先放一放,就按他刚才说的做。” 两日后。 史家兄妹和吴晨风主仆一大早就被墨轻竹的暗卫带离苇城, 墨轻竹去为知竹舍收尾了。 知竹舍刚刚开张不久,每日过来买米粮的客人络绎不绝,眼下却大门紧闭。 墨轻竹起了个火盆,将这些日子以来知竹舍所收集到的东西一张张看过后,扔进火盆中烧成灰烬。 紧闭的屋子里,烟味有些呛人。 君九凝愧疚地看着他,如果不是因为她,墨轻竹的知竹舍也不必迁移,不久以后就会在苇城成为一个连皇族宗室都不敢轻视的势力。 他们这次要去一个地方从零开始了。 墨轻竹烧完那一沓厚厚的机密书信,熏得眼睛生疼,忍不住揉了揉。 再睁开眼时,面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捏着雪白巾帕的手。 指尖泛粉,指甲也圆润可爱。 墨轻竹顺着君九凝的手臂,把目光投到了她脸上,发现对方神色极其复杂地看着他:“你……要是实在难过,就哭一哭好了,我不取笑你……” 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逐渐崩塌,君九凝闭了嘴,生怕自己下一句就会把“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唱出口。 墨轻竹接过巾帕,把自己眼角那点被烟熏出来的泪拭掉,也懒得和她解释。 君九凝的脑回路,他有时候实在很难理解,这种时候,就由她开心开心好了。 见墨轻竹不说话,君九凝还以为他不好意思了。 “你说我们今夜能成功么?”君九凝突然叹了口气,托着腮看向窗外。 墨轻竹笑了一下,不过那笑意却不达眼底,甚至能听出几分冷意:“那得看闻非那厢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君九凝听出他还在和闻非置气,无奈地笑了笑。 她一点都不奇怪,这些本来属于女主的男人,从上辈子起就八字不合了。 咱不强求这个。 明月爬上屋顶之后,闻非携着满身的冷意,伤痕累累地回了丘府。 他眉眼冷峻,唇角线条绷得仿佛用斧头刻出来一般锋利。 君九凝被他吓了一大跳,连忙迎了上去,满眼焦急:“闻非,你怎么了?!” 闻非浑身是血,衣衫上有好几处被划破,露出里面的伤口,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他嘴角也有血迹,但见到君九凝之后,淡淡笑了笑,把藏在身后的手伸出来,递给她:“你的灯。” 那盏蓝色的、写着苏又桐名字的河灯,沾上了一些血迹,却丝毫没有损坏。 能将闻非伤成这样,对方肯定实力不俗,而且人数必定不少。 闻非是天下第一杀手,来无影去无踪,一定是为了保护这盏灯,才会伤得这么重。 君九凝眼眶滚烫,鼻腔酸涩,忍不住捏紧了手心:“我不是叫你把它毁掉么?!你带回来做什么?!” 她语气听起来很生气。 闻非愣了愣,才解释道:“你不是说,河灯要放在河里,才能把上面写的话带去给你思念的人么。” 他眼神认真:“你这盏灯被人捞起来了,你母亲肯定就看不到了,我把它还给你,你再放一次,你的娘亲一定能看到。” 少年漆黑的眼瞳中,有说不出的温柔,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已经从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满身冷性的武器,变成了一个有温度的人。 君九凝满心都是愧疚。 苏又桐不是她真正的母亲,放这盏灯的目的只是替“君九凝”尽份孝心,但闻非以为这是她的遗憾,又千辛万苦地帮它拿回来了。 她觉得自己辜负了闻非的一腔赤诚。 君九凝认真地把灯接过来,抬眼望向闻非,神色郑重:“多谢。” 闻非不自在地撇开脸,躲过她那双发亮的双眸,吞吞吐吐:“何必客气。” 墨轻竹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拿着几瓶伤药出来,扔给闻非,明明是关心的举动,语气却不怎么好:“别顾着肉麻了,赶紧处理伤口,我们是时候离开了。” 闻非冷声道:“不必。” 他把药瓶扔回墨轻竹身上,一把拽起君九凝的手腕,另一只手扶住君九凝的背部,足尖一点,便飞过了丘府的高墙。 墨轻竹脸色一变,连忙越过院墙跟上去:“东西还没收拾完呢!你们要去哪?!” 晚风带起长发,暗香在鼻尖涌动,一片漆黑夜色中,君九凝被闻非带到了河边。 他从怀中掏出一截蜡烛和一个火折子,递给君九凝:“再放一次吧。” 君九凝接过来,点燃蜡烛安在河灯上。 河面再次漂起一点淡蓝的光芒,君九凝看着那河灯越漂越远,淡淡一笑:“闻非,谢谢。” 闻非刚想说什么,神色突然一凛,轻声道:“他们来了。” 墨轻竹在旁边轻笑:“来得还真快。” 君九凝朝着四周环顾一圈,默默握紧了腰间所佩长剑的剑柄,声音中也带着几分紧张:“天湘楼那边布置好了么?” “放心吧。”墨轻竹道,“都布置好了。” 他话音刚落,君九凝瞳孔忽然震颤起来:在他们不远处,忽然燃起火把,一道接着一道的火光在四周传递、聚拢。 他们三人被包围了。 墨轻竹站出来,忽然高声喊道:“空愚大师,这种时候就别卖关子了,梁摄政王可不喜欢这种做事黏糊拖沓的性格。” 如锁链般的火光突然打开了一个口,君九凝遥遥望见有一个人慢慢地从举着火把的众人身后踱步而出,一身白衣如同流泻曳地的月光。 空愚只能看见君九凝的轮廓,墨轻竹将她的脸挡住了,即便火光已经亮到了能看见她手中佩剑的程度,他仍旧看不清君九凝脸上的表情。 “公主,好久不见。”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中计 君九凝被挡得严严实实,乍一眼望去,只觉得是个清瘦的人影,她今日特意为了好跑路而穿的男装,一头如瀑布般的青丝也挽得严严实实,脸上画了青黄的易容。 所以即便是当面和空愚对上,她也不惧对方对着她这张脸叫公主。 君九凝从墨轻竹和闻非中间的缝隙伸出来个脑袋,露出一张青黄得跟地里受了灾的秧苗差不多的小脸,挑衅地朝空愚一笑:“都说空愚大师是天下第一神医,怎么眼神这般不好?我们这边三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哪来的公主?” “再说了,夏国金尊玉贵的公主在皇宫里享福呢!哪像我们,大概马上就要遭受空愚大师的毒打了。” 空愚盯着她:“只有心虚的人,才会此地无银三百两。” 君九凝歪头,朝他笑了笑,又缩回二人背后:“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你们以少欺多,我们是没办法了。” 空愚眯了眯眼,冷声道:“拿下。” 举着火把的暗卫一拥而上。 墨轻竹举起一颗铁球,笑着朝他们晃了晃,随意地扔过去。 看起来只是一时手滑。 但他这个动作却让空愚脸色一变,怒喊:“后退!” “嘣!” 铁球落地,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掀起地上的砂石和草根,漫天的硝烟和灰尘。 幸而这些暗卫训练有素,一听到空愚指令便暴退,最靠近爆炸中心的人也只是受了些皮肉之伤。 但无一人不为此心惊。 空愚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些驿站中明明有不少高手坐镇,却依然损失惨重。 这些铁球的威力着实可怕,饶是他见识如此广泛,也没有见过威力如此之大的炸药。 众人还没能从那恐怖的爆炸中回过神来,空愚便敏锐地发现周围竟然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正在往这边逼近。 是一支不下于百人的队伍!他们在声东击西! 空愚眼神错愕,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中计的一天。 君九凝转身往河面望去,上游下游各驶来一只大船,船上亦是站着不少备着弓箭的皇城侍卫,挽弓搭弦,严阵以待。 她心定下来,嘴角扬起笑,看向不远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的空愚,朗声道:“空愚大师, 偷梁换柱这种事情,可不是只有你们梁国人会做哦。我这可都是和你们摄政王学的,你要怪久怪他吧。” 当初顾云在楚国安插那么多人手,设下一个又一个的连环计,差点动摇楚国根基,君九凝今日所报复回去的,还不抵他过分程度的十分之一。 空愚眼神锋利,看着脸上露出一点狡黠笑意的君九凝,脸绷得死紧:“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但是话刚问完,他就知道自己多此一举了。 君九凝在梁国时便能随机应变,夏国杀手杀她是真的,但是她假死也是真的。 刹那间,空愚便回忆起了这些日子以来,在夏国所经历的种种事迹,顿时想明白了一切。 君九凝等人离开了梁国之后,便来了夏国,凤云兮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以至于云内司的消息走漏,驻扎的驿站被君九凝等人袭击。 他刚到苇城时捡到的河灯的确是君九凝所制,但君九凝估计也没想到他会捡到这个东西,再加之认出严十八,便确定了自己对君九凝活着一事有了怀疑,所以有了离开的念头。 但她知道自己贸然离开,必定会惊动夏国皇族的势力或是云内司,所以干脆将计就计,联合凤冬凌玩了这一出声东击西。 空愚目光沉沉,看着已经从各处包围过来的皇城军,默默捏紧了拳头。 他想到前两日开始,凤云兮母女便在布置人手,只等凤冬凌用那块红木令牌召来皇城军对她们动手,到时候扣一个大逆不道的帽子给凤冬凌,便可直截了当地废掉他! 他懒得掺和夏国的内斗,只想揪出君九凝,没想到凤云兮母女当局者迷,也跟自己一样完全被蒙在鼓里,而皇城军没有包围皇宫,出现在此处,真正的目标是空愚等人! 而严十八根据河灯找到的线索,发现他们隐藏在丘府,也是君九凝等人故意设计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他们引得远离夏皇宫,无法给凤云兮提示,也顺便用皇城军活捉他们。 空愚想通了这一切,神色愈发阴沉。 远处的君九凝明明脸被易容染得一脸菜色,却眼眸如星,空灵甚至能从她嘴角的弧度读出对方此刻心里掩饰不住的得意。 他觉得耻辱,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尝到名为“狼狈”的滋味。 空愚是个记仇的人,而且睚眦必报。 他的眼神在闻非和墨轻竹身上来回巡睃,最终目光定在了墨轻竹身上。 空愚淡淡开口道:“君九凝。” 君九凝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却没说话。 这种时候,她不能说话。 “秋水芝在你们手上吧。”空愚淡淡道。 君九凝忽然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空愚。 “不知道若是你身边重要的人同时中了毒,你会选择救哪个?” 话音未落,空愚手腕一翻,衣袖中藏起的机弦顿时发动,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闪着寒光,无声地没入墨轻竹身体之中。 墨轻竹本就提防着对方,但空愚速度实在太快,他又不敢躲避——后面站着君九凝,只来得及略略地侧身,结果那银针终究插进了他的肩膀。 银针入体的刹那,墨轻竹半边身子便麻了。 他神色巨变:针上一定有剧毒! 空愚擅医,亦擅毒。 眼看着墨轻竹猛地捂住肩膀,君九凝怒吼一声:“空愚!” 皇城军以冲到了空愚等人周围,两方顿时交战起来。 闻非这时也顾不得嫌弃墨轻竹了,立马上手将他撑住,慢慢放倒在地上,掀开他的衣襟。 谁也没想到,那么细小的银针竟然能穿透坚硬的骨头,整根没入皮肉之中,而伤口周围已经弥漫出一大片的黑紫色,而且毒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皮肉之中游走蔓延,只几个呼吸的时间,君九凝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只有铜钱大小的黑紫色扩散成一个拳头那么大! 第二百一十七章 揭穿 秋水芝可解百毒,疗重伤。 可问题是,秋水芝不在此处,已经交由安叔带走了。 君九凝咬牙喊道:“停手!” 皇城军没有人听她命令,继续围攻空愚及其部下。 君九凝从怀中掏出凤冬凌给的红木令牌:“靖王令在此,我命你们都住手!” 皇城军中的首领将军这才皱眉高呼:“暂时退下!围困即可!” 大好机会,他自然不愿意放弃,可是红木令牌在君九凝手中,他不敢不听令。 空愚看了脸色铁青的君九凝一眼,从一个刚被他亲手贯穿的士兵身上拔出自己的佩剑,鲜血从士兵伤口处溅射而出,洒在空愚侧脸上,温热的液体从他有棱有角的下颌处流下,一滴鲜血更是飞在他嘴角。 空愚笑着用拇指拭掉,流下一道淡淡的血印。 火光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映在他脸上,俊朗眉眼在明暗间竟让人看出几分说不出的邪气。 君九凝憎恶地看着他,她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想亲手往一个人身上捅一刀。 但她不知道的是,空愚见她这个样子,只会更加兴奋,甚至笑着道:“君九凝,我给你一个讨价还价的机会。” 君九凝几乎将手心攥出血,眼神冰冷犹如千年不化的寒潭:“解药。” 空愚痛快答应:“退兵。”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 君九凝觉得那药瓶有些眼熟。 空愚扬了扬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闻非想站起来过去,被君九凝一把按下,将红木令牌交到他手中:“他若是挟持我,不必在意我的性命,直接鱼死网破。” 如果闻非过去,难保会再次成为要挟她的一个筹码,对君九凝来说,让她去赴死,比让她看着别人赴死,简单得多。 她看着已经昏迷过去,嘴唇乌紫的墨轻竹,站起身,满身杀气地走过去。 空愚也朝她走过来。 无数的火把将这片河岸照得恍如白昼,数不清的影子在地上交叠,见证着他们朝对方的奔赴。 这是君九凝第二次与空愚正面交锋。 冷风从对方的方向吹向君九凝,沉苦的药香扑鼻而来,夹杂着几缕难以分辨的冷香。 君九凝眸色一凝:她突然觉得,对方和她认识的某个人有说不出的相似。 君九凝紧盯着他手上的药瓶,回头示意闻非举起令牌:“皇城军听令,分散退至一里之外等待。” 空愚嗤笑一声:君九凝的算盘打得倒是响,只退一里?到时候回来包抄他们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五里。” 君九凝皱眉:“三里,这是我的底线。” 空愚耸耸肩膀,妥协了:“好吧。” 皇城军不情不愿地退后。 空愚直直地站着,看着火光逐渐远离,而眼前的君九凝的脸也变得黯淡下来。 他将握着瓶子的手伸出来。 君九凝不客气地从他手中一把将药瓶抄走,当场打开倒在掌心。 只有一粒。 她不悦地扬眉,抬头盯着比自己高一头的空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你如何证明这药是真的?” 空愚的回答也很简单:“我虽害人,却不骗人。” 君九凝尖锐道:“那我是不是还得称赞你一句高风亮节啊?!” 但嘴上虽然这么说,她也只能将药丸给墨轻竹咽下,并让闻非看住空愚。 天下第一杀手的震慑力还是在的,空愚可能知道自己不敌,便在一旁纹丝不动地站着。 药丸下肚片刻,墨轻竹身上蔓延的黑紫渐渐褪去。 君九凝松了一大口气。 空愚问道:“既然人救过来了,这下公主可以履行诺言了吧?” 君九凝看了一眼墨轻竹,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发麻的膝盖:“你方才问我,身边重要的人同时中了毒,会选择救哪个,是什么意思?” 空愚嘴角噙着一抹可恶的笑容,只差把“不怀好意”四个大字写在脸上:“公主倒是记性好。” “可惜啊,我给了你讨价还价的机会,你没有珍惜。” 君九凝毫不惊讶他不合常理的行事方式。 和疯子交流,就得用疯子的方式。 “天湘楼,你们现在赶去,还来得及捞一把郑家。”她从腰间抽出匕首,指着对方的咽喉,眼底血红,“你对我父皇还有君清漓做了什么?” 这是君九凝能想得到的,最重要的人了。 空愚叹气:“公主果然聪明,不过我做了什么也不重要了,秋水芝不是还在公主手上么?” 君九凝根本不敢再相信他:“秋水芝只有一个。”言下之意,她还有两个至亲。 空愚笑道:“公主放心,我也不是那等赶尽杀绝之人,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我不至于。” 君九凝稍稍放下心来。 空愚高声吩咐:“你们去天湘楼救郑家的人!” 他带来的暗卫顿时灭了火把,散入黑暗夜色之中。 空愚摊手,神情无辜:“这下可以放我走了吧。” 君九凝放下匕首,冷冷地看着他:“我还想和空愚大师做一个交易。” “想必你也知道空灵大师与我是好友,他还在世时,曾与我说过,上一位空灵大师曾交代给他一句话,要他务必转告给空愚大师,可惜空灵大师一直没有机会。” 她清冷的音色在夜色中沉浮:“不知空愚大师有没有这个兴趣。” 空愚的神色僵硬了一瞬,但他很快就恢复如常,甚至笑了:“我凭什么信你?” “凭那个签筒原本在我的手上。”‘’ 空愚的神色淡了下来。 “洗耳恭听。” 君九凝往前走了一步,朝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附耳过来,眼神认真。 空愚因她发亮的眸子恍惚了一刹那,不由自主地微低了头。 君九凝将手放在嘴边,凑近他耳边用气声道:“空愚大人,你知道么,你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空愚眼神迷茫了一瞬,反应过来时猛然抽身从君九凝身边退开。 但他终究慢了一瞬,君九凝的手握成爪,在他侧脸狠狠一抓,撕扯下一张人皮面具。 尖利的指甲在他脸上留下四道血痕。 君九凝看着他脸上的伤口,露出了今晚第一个胜利的微笑:“抓到你了。” “慕云大人。” 第二百一十八章 道不同 慕云感受着颊边火辣辣的痛感,感觉到微凉的液体从腮边流进了领口。 在场拿着火把的人早已走光,河岸再次沉入黑暗之中,只有天上的一轮圆月肆意挥洒这清冷月辉。 河面泛起微凉的水汽,顺着风一吹,沾上衣袍,让人感觉身上都愈发冷。 慕云伸出右手,往侧脸抹了一把,借着月光看清了手心情状:黏腻的血沾满大片手掌。 君九凝的爪子可真锋利啊,比她的那张嘴可伤人多了。 他看向君九凝,方寸之内只余他和君九凝,不远处的闻非虎视眈眈,而墨轻竹依旧无声无息地昏迷着。 这种明显于他不利的情况,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君九凝看着皎洁的月光洒在他脸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神光,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在楚王宫时她第一次见到慕云的场景。 时隔一年多,对方仍旧如原书里描写的那样俊雅绝伦,宛如谪仙,但只有当君九凝站在了他的对立面,真正地看清了他的面目,才知道这如神祇般俊美的人皮之下,藏着怎样一个冷漠胜雪,机关算尽的恶魂。 慕云笑得十分好看,也令人胆寒:“公主是怎么发现我的?” 君九凝警惕地看着他,也笑道:“慕云大人不是发现了?否则在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为何要避开呢?” “即便装作另一个人,你的偶像包袱也还是这么重呢。” 慕云将手上的血渍随意地擦在衣袍上,似乎毫不在意身上雪白的布料变得脏丑。 他没问君九凝偶像包袱是什么,凭他的理解力,已经猜到这必然不是什么好词,他比较好奇的是,君九凝为何能记住他身上的味道,并从他身上故意染上的浓重药味中辨别出来。 君九凝哼笑一声,眼神锐利地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神色意味不明:“嗅觉出众,让慕大人见笑了。” 她的鼻子比狗还灵,慕云心道。 慕云抖抖袖子,河边湿气重,才呆了这么一会儿,他就感觉身上的衣袍都被露水沾得重了不少,而且凤云兮那般情况大概不佳,他不能放任夏国落入凤冬凌手中。 他懒得再与君九凝浪费时间。 “公主,今日我就当没见过你,你也当没见过我,咱们后会有期。” 他迈步想离开,却被君九凝叫住:“等等!” 君九凝极具诱惑意味地道:“慕大人不想知道空灵大师留给你的话是什么了吗?” 其实哪有什么空灵留给他的话,她是乱编的。 君九凝有些紧张地看着慕云。 但慕云脚步只顿了一顿,头都没回,以更快地速度离开了此处。 他身形在夜色中起伏,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视线之中,君九凝将右手的匕首横在眼前吹了吹,遗憾道:“可惜,没能多拖住他一会儿。” 她看向夏皇宫的方向,不由得喃喃自语道:“不知道凤冬凌那边怎么样了,还有郑氏……” 而与夏皇宫相对的另一个方向,不知不觉冒出了火光。 君九凝转身看向闻非:“咱们走吧。” 她已经尽力了,苇城现在的形势,她也掺和不进去了。 天湘楼失火了。 甫一入夜,天湘楼迎来一日之中生意最好的时候,人流如注,在大堂里奔走伺候客人的小厮、花娘忙得脚打后脑勺,谁也没想到会突然失火。 客人和花娘们吓得惊魂失魄,跌跌撞撞、灰头土脸地从楼里逃出来,有的人甚至裤子都来不及提起来,伤风败俗。 而就在天湘楼里的人都忙着救火时,郑家的小厮突然跑下来哀嚎了一声:“来人呐,大少爷还在房里呢!” 火是从天湘楼的一楼烧起来的,郑兴涯在三楼快活,房门紧闭,着火之后对外面的呼喊没有一丁点反应,门也从里面反锁住了。 小厮顿时觉得不对劲,可三楼的房门做得最是坚固,是专门用来困住那些不安分的花娘的,他怎么踢打也撞不开,只能冒险下楼找人。 楼里浓烟滚滚,他捂着口鼻跑到楼下叫人,还在楼里的人一听郑大公子还没出来,顿时慌了, 等他们找来工具破门而入时,却发现房间里空空如也,没有郑兴涯,也没有花娘,只有一件郑兴涯的外袍瘫在地上。 慕云的人来晚一步,到达此处时,整个天湘楼已经快烧了大半了,严十八抓住一个提水救火的小厮,问他郑家的人在哪,小厮以为这是郑家的暗卫来兴师问罪,顿时吓得跪倒在地,发着抖:“小的也不知道郑大公子到哪里去了啊!小的进去的时候,地上只有郑大公子的一件衣服,我们都以为是郑家的高手把郑大公子救走了。” 严十八暗道一声糟糕,放那小厮走了,正想冲进楼里再找一找,却被迅速赶到的慕云叫住:“严十八!”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火场的嘈杂中也十分抓耳。 严十八连忙回头,之只见慕云衣袍带血,脸上蒙着一块黑布,目光阴沉。 他手上提着一个瘫软的东西,看大小形状,像是个人。 他吓了一跳:“主人!您受伤了?!” 慕云摆摆手,表示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看向已经烧得火光冲天的天湘楼:“郑家的人找不到了?” 严十八道:“郑大公子不见了。” 慕云把手上的人甩在地上,那人声音尖细,撞上坚硬的地面后不由得“哎呦”了一声。 严十八定睛一看,这人穿得花枝招展,一身红衣,还绣着各式各样的花草,又艳丽又俗套,头上还簪着朵大大的芍药。 “这是……天湘楼的老鸨!” 慕云看了严十八一眼,随后把目光移到老鸨身上,严十八心领神会,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并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又吓得那老鸨发出一声尖叫。 她嘴里断断续续地求饶,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慕云道:“火是从哪里烧起来的?” 严十八放在她脖子上的刀刃往下压了压。 老鸨尖叫:“账房,是从账房烧起来的!几位爷,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就是个管花娘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去而复返 老鸨喋喋不休,慕云听得烦,这样他怎么问话? 他不悦地“啧”了一声,严十八顿时一脸凶恶道:“闭嘴!” 老鸨被吓得止了口中哭嚎。 慕云听得方才她说是从账房开始出事,更觉不妙,皱眉道:“今晚郑兴涯点的谁?” 老鸨想了想,突然神情激动:“绿玉!是那个不老实的绿玉!郑大公子不见肯定跟她有关系!我们只是本本分分做事的,哪里敢对贵人不利啊,几位爷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绿玉。 慕云闭起眼,心中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他调查过天湘楼,知道里面有些花娘是郑家通过某些不可告人的方式弄来的官奴、罪臣后代,而绿玉便因为性子刚烈,在天湘楼中很是出名。 慕云忍不住眯起眼,心道:看来君九凝等人在想办法对付郑家时,这个绿玉也是其中十分重要的一环了。 慕云算计了一番凤云兮、郑家此时的作用,旋即猛地睁开眼,皱眉道:“去夏王宫。” 这个绿玉必定十分了解天湘楼的情况,对郑家的事恐怕也知道不少。 君九凝既然设下计策,让凤冬凌假逼宫,也猜到凤云兮必然会趁机大张旗鼓地“清君侧”,自然不会给凤云兮母女和郑家留退路。 如果他猜的没错,绿玉此时已经带着郑兴涯和郑家所有贪污的账本、案卷前往夏皇宫,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郑家和凤云兮母女勾结朝臣、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种种罪状。 这样一来,凤云兮母女不仅会失去朝臣的支持,更会失去民心,即便她们能赢过凤冬凌,夏国也必然不会安宁! 那以后他要插手夏国的事情就更难了。 必须拦下绿玉! 慕云表情一沉,看向夏皇宫的方向:“走!” 君九凝和闻非带着昏迷的墨轻竹赶到苇城郊外时,终于见到了安叔带领的一行知竹舍麾下的暗卫。 她心中悬着的大石顿时落地。 安叔迎上来,见墨轻竹脸色苍白地趴在闻非背上,双眼紧闭,顿时慌张地冲上来:“三爷!” 君九凝连忙拦住他,怕他一个使劲把墨轻竹从闻非背上掀下来了。 “安叔,你放心,他没事,就是昏过去了,先上车。” 将墨轻竹好好安置在马车的软榻上后,君九凝将岸边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说了,安叔心有余悸,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墨轻竹:“太危险了,以后我绝不能再离开三爷左右。” 君九凝道:“我们以后不会这么莽撞了。” 安叔突然想起来还有件事,便转过头朝君九凝道:“楚姑娘,还有一事,三爷昏迷,我便只能告知予你,请你来拿主意了。” 君九凝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双手不知不觉地交缠在一起,皱眉道:“什么事?” “我把吴大人送出苇城,让他和其余之人先去附近的村子会和之后,便到此处来等着诸位,但就在你们来的前一刻,暗卫传来消息,说吴大人失踪了,他还流下一封信,说母亲的妹妹的血仇未报,他无颜离开苇城。” 君九凝气得几乎七窍冒烟,张口便大骂道:“蠢货!”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现在回去,除了送死还能做什么?!” 苇城现在形势严峻,凤云兮和凤冬凌争权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不管最后是谁胜出,苇城是必定要被血洗一番的,不然君九凝和墨轻竹也不会在没有真正摸清、确定下一个落脚地的情况下,决定把知竹舍以及住在丘府的众人这么匆忙地送出苇城。 吴晨风这番举动,不仅让墨轻竹的心血白费,也是去白白送命! 君九凝“噌”地站起来:“我要去把他抓回来!” 马车顶不高,她头顶狠狠撞上去,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车内众人听着都替她疼。 君九凝“嗷”一声之后,抱着头蹲下去,眼泪都几乎要飚出来。 闻非想把她拉起来,又嫌弃又心疼地问道:“你没事吧?” 君九凝一只手扶住他伸出来的手臂,慢慢地抬起头:“没事……” 她视线对上一对乌溜溜的眼珠子。 横躺在车厢里,占了大半位置的墨轻竹不知何时醒了,明明自己一张脸白得比纸好不到哪去,嘴上却还勾起了一个弧度。 君九凝明明白白地从他眼里看出了嘲笑的意味:“……你什么时候醒的?!” 墨轻竹转着眼珠子想了想:“大概,你撞到头的前一秒?” 可恶啊! 君九凝没心情和他斗嘴,直接拉开车帘子:“停车。” 她眼睛看了眼闻非,话却是朝墨轻竹说的:“我们回城,你们先赶路,我救回吴晨风之后会想办法赶过去找你们的。”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吴晨风只凭着两条腿,应该走不了多远,我和闻非骑马去找,不需要多长时间。” 安叔解释道:“他消失的时候,一匹拴着马车的马也一同消失了。” 君九凝抓狂,语气顿时有些绝望:“他消失了多久了?!” 闻非冷不丁插嘴:“我们找到安叔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而安叔是在我们来之前的一刻钟接到的消息,从村子到城门外骑马大概也是半个多时辰,而吴晨风离开的时间恐怕更早一些。” 他总结道:“所以他至少离开了两个时辰了,而这两个时辰,足以让他赶到夏王宫了。” 君九凝麻木道:“那你算算我们还来得及救他么。” 墨轻竹道:“不管来不来得及,也得试试,安叔,叫人掉头回去吧。” 君九凝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苇城形势很乱,你如今也不能动弹,还是别添乱了。我和闻非过去就可以了。” 墨轻竹从软榻上坐起来,扶着额头晃了晃,尽力压下自己身上的不适感。 毒性还没有全解,他半边身子都是麻的,但他坚持要回去。 吴晨风将知竹舍打理得很好,就冲着这一点,墨轻竹已经把他看做了自己人,便绝对没有抛弃对方的道理。 即便回去只能找到一具尸体,他们也得把吴晨风的尸体带回去。 第二百二十章 秦家兄妹 君九凝等人不知道的是,他们的马车刚朝着苇城的方向掉头离开,便有一队人马冲了过来,恰巧在他们停留的地方止了步。 打头骑着马的侍卫举着硕大的火把,看着路旁的石碑,上面刻着的字说的是从苇城的城门到此处的距离:十里。 侍卫看清了碑文,回头朝队伍里的一人喊道:“王爷,离苇城还有十里!不消半个时辰,我们便能进城!” 一道高大身影骑着马往前走了两步,声音低沉稳重地应了一声,火把上跳动的火光映照出一张熟悉面孔,那人脸上刚毅而俊朗的线条即便在昏暗的环境中也十分惹眼。 是秦一舟。 他话音刚落,一道清脆柔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哥哥,我们快些赶路吧,天色也不早了,苇城是有宵禁的。” 秦一舟回过头去,看着神色明显激动了许多的秦慕青,眼中多了几分无奈。 这个妹妹,他是真的没办法管教了。 秦慕青当初自作主张从齐国跑到夏国来,又带走了所有知情的内侍,没留下一点线索,秦一舟找她找得差点疯了。 还是他安插在齐国的探子发现了与秦慕青走散的侍卫等人,继而又和墨轻竹派出去的护送秦慕青的人手接上头,秦一舟才从密信中知道秦慕青的下落,最后在夏、齐两国边境接到了秦慕青。 从墨轻竹给他的亲笔信中,秦一舟得知了秦慕青到了苇城之后碰到的事情。 他从小爱护秦慕青,长兄如父,几乎是在养女儿。 得知秦慕青在夏国被卖进青楼,还险些接客,他硬生生踹断了一扇门,拿着鞭子要好好抽秦慕青一顿,好让她长长记性。 但面对着憔悴不堪、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的秦慕青,秦一舟手上的鞭子落在她身上时还是收了七分力道。 但饶是如此,秦慕青吃了十几鞭子之后,也是在床上躺了三天。 但这次,秦慕青却极其倔强,说自己知道错了,却不后悔,把秦一舟气得一天都没吃下饭。 紧接着秦一舟便要派人将她押送回齐国王城,还要她闭门思过三月,而他自己则要前往苇城找墨轻竹和君九凝。 但知道此事后,秦慕青忍着满身伤口的疼痛,推开阻止她的侍女,跪在秦一舟面前,抱着他的大腿要他带上自己。 秦一舟满腔怒气无处发泄,女儿家脆弱得像个瓷娃娃,打不得摔不得,粗鄙的话他骂不出口,说教也不管用,只能冷漠地叫人将她拖下去。 但秦慕青却一反常态,疯狂挣扎,小脸淌满眼泪,两只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求求你了哥哥,带我回去吧,我要回去救一个人,我答应过要给她赎身的,哥哥!求你了,我不能食言!” 侍卫不敢对秦慕青下重手,怕将这小郡主的手都掰折了,一不小心,秦慕青又挣脱束缚,扑在秦一舟身上:“哥哥!那是一条人命啊!绿玉执意寻死的话,君姐姐和轻竹哥哥也不会多加阻拦的,可是我不想要她死!” 秦慕青在天湘楼时受了绿玉的恩惠,亦是答应了对方,一定会想办法把她救出去。 她性格执拗,认死理,一旦作出了承诺,就一定要做到,否则这辈子都寝食难安。 但秦一舟十分不理解她的这份执着,将她细瘦苍白的十指从自己的衣袍上拽下来,把她两只瘦得凸起的手腕束缚住,眼中满是不解地盯着秦慕青,承诺道:“哥哥会把她带回来的,你放心,哥哥不会食言,你必须回齐国,不能再去苇城露面了!” 秦慕青拼命摇头,反复说着一样的话语:“你不会的,你做不到的,你肯定站君姐姐和轻竹哥哥那边,你不会救绿玉的,而且绿玉也不会和你回来……” 墨轻竹的人送她回齐国时,有一次她在马车上小憩,看守她的人以为她睡着了,便小声交谈起了他们本来在苇城的任务。 他们原本都是墨轻竹拨给绿玉的人,而绿玉的任务就是尽自己所能,帮这些插进天湘楼的暗探找出天湘楼中藏起的真正账本、密信,还有凤云兮母女和郑家往来的各种证据,以及郑家勾结朝中官员结成党羽,扶植势力,暗地里和夏皇作对的证物。 秦慕青听到,绿玉最后需要做的,是把郑家大公子绑走,并揭穿自身罪臣之女的身份,以死明志,在满朝官员面前彻底扳倒郑家和凤云兮母女。 知道真相之后,秦慕青整个人都沉浸在震惊的状态里,但怕被看着她的人发现她醒了,秦慕青只能尽力压抑下自己喉咙里的那一声呜咽,连呼吸都不敢放重了。 她闭着眼,泪水却还是染湿了她的眼睫,秦慕青想:绿玉已经那么可怜了,明明有更好的办法让她能在报仇之后全身而退,为什么她要选择最壮烈、最不可挽回的一种呢?! 秦慕青不想她死。 后来她终于回到哥哥身边,知道秦一舟还会前往苇城之后简直欣喜若狂,她知道秦一舟不会愿意带上她,但她得尽力阻止绿玉的死,她要实现对绿玉的承诺,带她回齐国过点好日子。 如果说绿玉是因为余生没有任何念想而想要寻死的话,那她愿意主动成为对方活下去的理由。 秦慕青从回忆中抽出心神,努力地想把自己的双腕从秦一舟手中解脱出来,声音颤抖:“哥哥,你要是不带我去救绿玉,我回了齐国,也不会老老实实地继续当郡主,你们不是都怕我流露风尘之地的消息被传出去么,你若是不带上我,我便自毁名声,这辈子都不与他人成亲,以后也要孤独终老!” 秦一舟被她的话气得脸色铁青,但秦慕青那时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坚定,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把对方带上了。 但带上她的条件是,他们只会骑马前往夏国苇城,马车这种舒服的东西,想都不要想。 没想到素来娇生惯养的秦慕青竟然一句怨言也没有,每日都蒙着一张小脸,混在马队中风尘仆仆地赶路。 第二百二十一章 凤云兮身世 即便腹中翻江倒海,秦慕青一下马就得到路边先吐一会儿,但这些日子也是坚持了下来,现在更是能催促他不要停下歇息,快些进城了。 秦一舟心中不爽,但也只能夹了夹马腹,高声喊道:“全速前进,半个时辰内进城!” 秦慕青漾开笑脸,本来骑了一天的马,身子已经疲惫至极,一听秦一舟这么催促,她感觉身上仿佛又涌上了使不完的劲儿。 漆黑的官道上,看不见的烟尘扬了一路。 夏王宫,是整个苇城的风暴中心,暗中酝酿着一场腥风血雨,表面却平静得仿佛一潭死水。 皇帝寝宫中,凤云兮和郑若水坐在桌旁,与床上面目枯槁的夏皇已经对坐了将近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中,夏皇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任由凤云兮和郑若水轮番反唇相讥,甚至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 凤云兮心中愈发暴怒,让人把夏皇架起来坐着,一口好气都不让他喘。 夏皇身子软得像是一滩烂泥,宫人往他身后放了七八个软垫,才能勉强支撑住他不滑下去。 凤云兮嘴角带着一抹讥诮的笑,一杯茶从烫吹到凉,又让人上新茶。 新茶滚烫,却清香四溢,凤云兮深深地吸了一口氤氲的茶香,看着桌上的皇帝朱印、明黄圣旨、还有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朱砂笔,眼皮微掀,转头看了一眼夏皇。 夏皇半死不活地闭着眼,脸上的神情平静安详,似乎毫不为她明晃晃的大逆不道所激怒。 凤云兮不由得心里有些烦躁。 今夜她要以清君侧的名义,彻底解决掉凤冬凌这个祸害,并让夏皇亲手写下立她为皇女的圣旨。 夏皇必定是不肯心甘情愿地动手写下诏书,凤云兮要做的就是让他彻底死心。 她要夏皇亲眼看着他挑选的继承人是怎么被一步步毁掉,再也无法翻身的! 这是她等待多年的报复时刻。 为此,她早有准备,京中大半位高权重的官员通通被请到了宫中,此刻都跪在皇帝寝宫外头,为夏皇“祈福”。 眼下只等凤冬凌用红木令牌号令皇城军包围皇宫,她便有了动手的理由。 但凤冬凌一直龟缩在自己的寝殿里,一步未出,而皇宫之外巡逻的暗卫也没有发现异常,夜空中没有升起的动手信号,凤云兮渐渐地有些丧失耐心了。 她将手上的茶盏重重地搁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溅出来几滴,烫到了她的手背。 火辣辣的痛意在细嫩的皮肉中蔓延,凤云兮眼皮一跳,疼痛的感觉让她十分不悦,下一秒,她猛地扬手将茶盏扫到地上! “砰!” 昂贵的青瓷化为一地碎片,茶水浸湿地上艳红柔软的地毯,像一滩新鲜的血。 郑若水被她吓了一跳,神色严厉地看着凤云兮,对心浮气躁的女儿很是不满:“夕儿!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当戒骄戒躁!” 凤云兮皱着眉,猛地从软凳上起身,言辞锋利:“母后!宫外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凤冬凌那贱种眼高手低,未必有这么大的胆子,若他当这缩头乌龟当一整夜,我们今夜的布置难不成就全都要白费了么?!” 她扭头看了一眼夏皇,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机会摆在眼前,何必那么麻烦?” 凤云兮一把抓起桌上的朱笔、圣旨,大步流星地走到夏皇身边,将这两样东西扔在他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夏皇:“父皇,这圣旨是您自己来写,还是女儿找人抓着你的手一起写?” 夏皇终于舍得睁开眼,与凤云兮对视上。 他盯了凤云兮许久,在那双与自己十分相像的眼眸中只看出了无尽的怒火、痛恨…… 夏皇沉沉地叹了口气,突然开口了:“夕儿,是朕对不起你们母女。” 他的道歉来得猝不及防,凤云兮不由得愣住。 “你、你说什么?” 夏皇怎么可能会突然向她道歉,他到底想说什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想以此博取自己的同情,让自己放过他? 这未免太好笑了! 凤云兮心中正胡思乱想,夏皇又道:“当年,我希望继承皇位的人是你,后来我食言,立冬凌为太子,是我不对。” 他连“朕”这个自称都不用了,而且还提到了她最在乎的事情。 凤云兮隐隐感觉到,夏皇真正想告诉她的,是当年他态度转变的真正原因,而这个原因,对她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别让他说出口! 凤云兮心中忽然警铃大作,想大喊着让夏皇闭嘴,但她张着口,却发不出声音。 这么些年了,她也还是想知道真相。 夏皇明明已经到了说一句话便要喘口气的地步,但他还是坚持着一字一句道:“当年你出生时,天降祥瑞,那时候夏国的国师是我的密友——在这世间声名赫赫的空灵大师,我称他国师只是为了替他掩盖身份。” “你出生不久,他那时便占卜出来,你是天定的皇女,可以带领夏国走到更高的地步,更是能影响天下大势。” 说到这里,夏皇闭着眼睛喘了口气,然后睁眼看向了郑若水,对方神情中是掩盖不住的恨意,也有几分说不出的复杂情感。 他继续道:“那时我便心中发誓,必定要好好培养你,让你成为这世间最出众的女子。空灵亦是对你十分上心,你乖巧可爱,从未让我们失望,是夏国的希望。”说到这里,夏皇神情有几分怀念,但那温柔神色也只出现了一刹那。 “可后来,空灵大师得到天道授意,几年时间,日月变换,卦象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你已经不是命定的皇女,可你依旧可以影响天下大势:你的存在会让七国统一。” “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七国统一的代价是生灵涂炭、无数百姓陷入战火之中,夏国皇室、不,甚至于其他国家的皇室一脉被你赶尽杀绝,你身上背负着数不清的血海深仇,但你毫不在意,野心甚至越来越大。” 凤云兮不敢置信地看着夏皇,脚下踉跄了一步,神情破碎。 七国统一、生灵涂炭、血脉断绝…… 这就是当初空灵和夏皇坐谈一夜的真相,也是后来,夏皇想杀死她的真相么?! 第二百二十二章 正面交锋 凤云兮想不明白。 她看着因为说了这么多话脸色发青、体力不支的夏皇,几次张口,才把自己的疑问说出口:“所以当年我从马上摔下来,受了重伤,险些死掉,都是你计划好的?!” 夏皇闭上眼不说话。 明明早就猜到答案,但凤云兮此时仍旧感觉心如刀绞。 她睁大的双目中留下一行眼泪,仿佛疯了似的大笑,声音几乎撕裂:“好!你总算承认了,既然是父皇你无情在先,也别怪女儿不孝了!” 她手一挥,怒喊:“来人,传我命令,皇上危在旦夕,即刻将太子带过来,他若是不敢来,你们就算是砸了太子殿,拖也要把他给我拖过来!” 使唤完宫人,凤云兮回头看着蓦然瞪大了眼睛,忌惮地看着她的夏皇,拭干脸上泪痕,脂粉融化的痕迹在那张美丽的面庞上太过扎眼。 凤云兮眼中再也没有一点灵气,她满脸狞笑着道:“父皇,本来你若是肯乖乖地写下让位诏书,我还能放凤冬凌一马,让他至少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可眼下——我不会再给你们这个机会了。” 既然已经撕破脸,她也不要什么清名了,只要凤冬凌一死、夏皇一死,凤氏只剩她一条血脉,她便是夏国唯一的女皇! 见凤云兮越来越疯,夏皇两只无力的手撑住床褥,想从床上爬起来,却没能成功,他看着已经失去理智的凤云兮,破口大骂道:“你疯了?!你不能废了冬凌!你不顾着天下苍生了么?凤云兮,你不能做皇女!你会让这天下生灵涂炭……” 凤云兮漠然地看着他,嗤笑着打断他的话:“天下苍生?父皇,你别忘了,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将来能让夏国凌驾于其余六国之上,掌控天下,这是凤氏一族的福气!更是整个夏国的大好前程,死些人而已,想成就伟业,不就是要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么!” 她在夏皇憎恶而惊惧的目光下,昂首走出寝宫,对着跪在地上的群臣淡淡开口:“太子凤冬凌,勾结皇城军,意图谋反,夺取皇位,今日本宫便要替夏国除掉这个大逆不道的太子。其二,李家包藏祸心,勾结外臣,来人。” 一个太监从她身后走出来,拿着一卷明黄的圣旨示众:“皇上亲笔御书,李家株连九族,斩立决!太子心怀不轨,不配为储君,即日起废太子!” 此时,一个老臣将伏在地上的头颅抬起来,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凤云兮和太监手上的圣旨:“公主!臣有一言!” 凤云兮皱眉看向他:“何大人,父皇亲自下的旨,你还有什么问题?” 何大人执掌大理寺,骤然听闻圣上要灭族李家,心中是十成十的不信。 而且,他和李家交好,在朝中是支持太子一党,与郑家、凤云兮一向不睦,如果凤云兮从此执掌夏国,那他这乌纱帽也是戴到头了。 何大人挺直腰板,双掌交叠着平放在胸前:“公主,既然皇上说太子殿下还要李家大逆不道,要废太子、诛李家,却也得拿出人证物证以示朝臣,才能以此为鉴,正朝廷中的不良之风,震慑那些不良之臣。” 他说得合情合理,部分朝臣赞同他的说法,也抬起头,齐齐请愿。 还有人道:“再者,太子殿下一向宽厚孝顺,李家也是安分守己,万一这里面有什么内情,太子殿下和李家是被人栽赃冤枉的,岂不是错杀好人?!这怕是会寒了忠臣之心呐!” 凤云兮眸光一暗,将这些出言反对她的人统统记了下来,她轻咳一声,下面依附她的朝臣顿时出言反驳起何大人:“大胆何进!这是皇上下的圣旨!你这意思就是皇上糊涂了,有心冤枉好人?!” 不待何进反驳,那名出言反驳的臣子又转向凤云兮,目光灼灼,高声喊道:“臣等支持公主殿下依旨意处置太子、李家!今夜皇上病危,不光李家没有一个人到了,太子也是称病不来,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有人附和:“钱大人说得对!公主殿下,事不宜迟,先捉拿下太子和李家之人,再慢慢调查不迟,否则让他们负罪潜逃就不好了!” 凤云兮等的就是这句话:“爱卿说得对,本宫已经派人前去捉拿凤冬凌和李家之人,等宫中禁卫将他们带上来对峙,各位自然能明白为何父皇要下此种旨意!” 这时,众朝臣身后的宫门轰然大开,一人慢慢走进来,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不可忽视的震怒与冰冷:“凤云兮,这种话,你竟也说得出口?!你囚禁父皇,假造圣旨,放任郑家为非作歹,才是十恶不赦!” 看着突然出现在此处的凤冬凌,凤云兮心中一惊,旋即反驳:“凤冬凌,你休要血口喷人!明明是你和郑家……” 凤冬凌没有让她把话说完:“谁血口喷人、颠倒黑白?!诸位重臣,此处既是父皇寝宫,诸位又何必只听凤云兮的一面之辞?请出父皇出面,孰是孰非,一看便知!” 凤云兮眼中闪过一抹恼怒,她声音不如凤冬凌洪亮,轻而易举地便被对方压制了下去,再这么下去,局势会不受控制! 凤云兮朝宫门处的侍卫做了个手势,他们立即将凤冬凌围了起来:“太子殿下,圣旨已经下来了,您现在已是阶下囚的身份,这里轮不到你做主!” 何进见此情景,焦急地站起大呼,想冲过去,却被一个贼眉鼠眼的臣子拦下,何进怒吼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圣旨的真假有待查验,你们想先斩后奏么?!” 凤冬凌环视了一圈周围举着刀剑将他团团围困起来的侍卫,淡淡一笑,抬起头直视凤云兮,锐利的目光仿佛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皇姐!” 凤云兮眼皮剧烈地跳动起来。 凤冬凌道:“你不会还以为,我是那个能任你拿捏摆布的庶弟吧?” “风水轮流转,你还没认清,你现在到底处于什么境地么?” 凤云兮竭力抑制着自己心中突然升起的一丝惊惧,眼皮不断的抽动让她愈发不安,她刚想开口问凤冬凌到底什么意思,瞳孔却骤然猛缩起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打脸 一大群披着坚硬盔甲,长枪上簪着红缨的士兵猛地从凤冬凌身后的宫门冲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围困凤冬凌的那些被凤云兮收买的宫门侍卫压制,尽数捆起来扔在一侧。 局势瞬间翻转! 凤冬凌嘴角掀起一抹冰冷的笑,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凤云兮。 凤云兮顿感不妙,转身想逃进寝宫里挟持夏皇,视线中却突然撞进来一张带给她无数梦魇的面孔。 凤云兮看着那张让她恐惧的面容,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胸口已经愈合的伤疤似乎在此时隐隐作痛起来。 夏王宫外。 君九凝和墨轻竹紧赶慢赶,进了苇城之后又换成了更快的马匹奔往夏王宫。 但她赶到时,眼前的一幕却让她骤然拉住缰绳。 “吁——”胯下之马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停住脚步,带起一阵呛人的烟尘,在月光下仿佛一抹消散的水雾。 慕云立在城门正前方,身后有一左一右两名侍卫,一人抓着绿玉,一人抓着吴晨风。 两人都被堵着嘴捆住,丝毫动弹不得。 君九凝心中一紧,暗骂一声倒霉,不由深吸了口气:“慕云大人速度倒是快得很。” 慕云离她明明很远,月光虽然明亮,仍旧不足以让他看清君九凝脸上的表情,但他凭借君九凝的语气,便听出了对方的焦灼心绪。 他眸色一暗,略微偏头看了身后的两名被俘之人,心下微讶:君九凝竟然愿意为了这二人从城外折回来,放弃来之不易的逃走时机。 既然如此……慕云嘴角轻勾:君九凝如此优柔寡断,对两枚棋子都能牵肠挂肚,那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便能容易不少。 慕云朗声道:“公主既然愿意为了这二人去而复返,不如我与公主做个交易。” 墨轻竹驱马上前,与君九凝并肩而立:“慕大人,或许我应该称呼你为国师,如今君九凝不过是一介草民身份,她手上早已没有筹码,做交易这种事情,我墨某再熟悉不过了。愿为之代劳。” 君九凝吃惊地转头朝他望过去,墨轻竹却朝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示意君九凝听他的。 但君九凝知道,如果交易的对象换成是墨轻竹,只怕会发生什么预料不到的变化,思及此,她果断拒绝了墨轻竹的帮助:“不用了!” 君九凝翻身下马,亲自朝慕云的方向走了两步:“我便是我,别人无法替我代劳。慕大人,这两人被你阻止,他们对我来说也就没什么作用了,若不是我人已经到了此处,此时大可转身转身就走——救人只不过做个顺水人情。” 她言下之意,慕云想用这两个人和她谈条件可以,但别太过分,否则她也可以放弃这两人。 慕云笑了笑:“公主,如果这两人真的如你所说,作用不大,你又何必半路折返,进了城又换了快马,来到这里呢?” 君九凝暗骂一声,慕云果然是个成了精的老狐狸,任何算计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但君九凝也不怕他,站出一步,莹白的小脸上仿佛写了四个大字:“放马过来”。 “不知慕大人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她妥协得这么快,慕云倒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应该是实在没有什么办法了? 慕云拂去心中一闪而过的疑惑,淡淡道:“请公主回梁国,完成梁楚两国的联姻。” 君九凝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慕云愈发觉得不对劲,君九凝想尽办法逃离的梁国,如今只为了救这两个人,就愿意这么心甘情愿地回去? 他微皱着眉,正色点头。 君九凝眼珠子转了转,当着慕云的面,故意看了一眼墨轻竹的脸色,发现对方的神情竟然不太对劲。 她不由得小声朝墨轻竹道:“怎么了?难不成你真的以为我愿意回梁国做那劳什子摄政王妃?” 墨轻竹没有回答,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而这幅场景落在慕云眼中,就是君九凝在征询墨轻竹意见。 他胸口不禁燃起一团怒火:君九凝竟然和别的男人关系密切到如此地步? 那她为何既要答应自己,又要问墨轻竹对此事怎么看? 君九凝当然是为了——恶心慕云啊! 这种时候,自然是能拖延多长时间,就拖延多长时间,慕云实在太聪明了,自己神情上、言语间的细微变化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所以想骗过他,就得故意弄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反应,来打乱对方的判断。 事实证明,她的做法实在是太成功了。 她拖了一会儿没回答慕云,而打探墨轻竹的反应,已经让慕云大为光火了。 慕云冷冷道:“公主若是已经和赵国的三王爷私定终身的话,倒也不必再为此为难了,梁国的摄政王从不偏好他人妻子。” 君九凝心中大笑:慕云果然破防了! 不行,不能再故意逗他了,不然他真的恼火起来,要杀了绿玉和吴晨风怎么办?! 君九凝轻咳一声,尽力压制着自己脸上的开心神情,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地朝慕云道:“慕大人放心,我和三王爷只是朋友,私定终身这种事情……我倒不至于。” “不过呢,让我回梁国,完成梁楚两国联姻这件事呢——”她故意停顿一下,卖了个关子,“你回去告诉摄政王,死了这条心吧,我君九凝即便这辈子孤独终老,也不会嫁给他的。” 变态男滚出我的世界! 看着慕云脸上顿时变得冰冷的神色,君九凝实打实地爽了。 慕云面无表情道:“公主这般拖延时间,是在等着凤冬凌翻身么?” “可惜公主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他话音一落,夏皇宫的上方便窜上一道流火,紧接着,一朵硕大的黄色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 这是他们来之前约定好的、闻非得手之后的信号。 君九凝脸上露出一个比刚才灿烂十倍的笑容。 她看着色变的慕云,笑道:“哦?看来神机妙算的慕大人,也有不准的一天。” 这现世报啊,她都替慕云脸疼。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最终之战 见君九凝眼神流露出几分得意,慕云这才反应过来,她派人溜进了夏王宫对付凤云兮去了。 看样子已经得手了! 君九凝看着慕云眼神几番转变,笑得蔫儿坏:“慕大人,你身边那个小侍卫怎么不在呢?” 她说的是严十八。 严十八自然不在此处,他受慕云调遣,进夏王宫去帮凤云兮解决凤冬凌了。 慕云眯起眼,看向君九凝的目光中杀意渐起。 一向跟在君九凝身边的闻非不在。 慕云很清楚,闻非实力不俗,严十八不是他的对手,所以眼下夏王宫中情势定不容乐观。 君九凝聪明得已经足以让他忌惮了。 君九凝扬了扬下巴道:“慕大人,你不是想和我做交易么,现在筹码变了,我可以放过凤云兮母女,你把那两个人放了。” 慕云皱着眉,没有立刻答应她的条件,而是沉默了一会儿。 君九凝有些惊奇。 她以为一提到凤云兮,慕云会立刻答应她的条件,但对方并没有。 他们这时候不是已经应该对上眼了吗? 君九凝知道慕云便是空愚之后,第一反应就是他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医治夏皇而来,更有凤云兮的缘故。 男女主还是男女主,即便凤云兮之前肖想摄政王,最终的归宿还得是男主啊! 不过自己喜欢的人都已经被挟持了,慕云还在犹豫什么?!再犹豫,老婆就要没了! 如果他们在这里僵持下去,君九凝可不知道闻非会不会因为太过厌恶凤云兮而撕票。 又等了一会儿,君九凝心道:难不成是因为这两人的关系还没有发展到那种地步?所以慕云才会考虑这么久么。 但不管怎么说,用两个任务失败、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去换女主和女主妈的性命,都是血赚啊! 君九凝自认已经很良心了。 但慕云忽然抬起眼,幽深的眼神如同漆黑漩涡,要将君九凝吞噬一般,他冷声道:“何必如此麻烦。” 说罢,他转身看着侍卫手中拼命挣扎、面如死灰的绿玉和吴晨风,头也不回地高声道:“既然凤云兮母女今日翻不了身了,她们对我来说就失去了作用。而这两个人,对你们的作用恐怕不小吧。” 君九凝蓦然色变,不由得呼吸一滞:慕云这是想两败俱伤?! 她脑中闪过这个想法,紧接着,就听得慕云冷喝:“把他们杀了!” 一旁侍卫听令,顿时抽出腰间佩着的长刀,表情狰狞,高高举起刀刃,就要往二人脖颈处劈去! 君九凝焦急喊道:“等等!” 刹那间,她脑中一片空白,动作比脑子快,已经迈出步伐。 君九凝控制不住地想冲上去救人,可跑出去没两步,就被墨轻竹伸手拉住:“别过去!” 他牵动了那只受伤的手,一阵剧痛自肩部爆发,但墨轻竹神色隐忍,咬着牙牢牢地抓着君九凝的手臂,让她不得寸进。 “墨轻竹你放开……” “咻!” 就在刀刃就要落在绿玉脖子上时,一道冷箭突然从君九凝等人身后蹿出,硬生生将那刀刃射偏。 绿玉本来悍不畏死地闭上了眼,只希望自己不要死得太难看,可想象中的痛感没有来临,只听见一声清脆的金铁之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冷风从颈侧拂过。 绿玉不敢置信地睁开眼,只见三道如同流光般的箭矢射过来,方才动手的侍卫还有押着她和吴晨风的侍卫都被射中,倒在地上惨叫。 一道清脆而柔亮的女声穿透黑暗,响彻在众人耳边:“绿玉!我来救你啦!” 这声音莫名熟悉。 君九凝转过头,一队人马正朝这个方向奔来,冲在前面的两人,一人挽着弓弦,眉目刚毅,一人挥着手,身材娇小。 是秦一舟和秦慕青! 绿玉瞪大了眼,显然也认出了方才呼喊她的是秦慕青,她心中闪过一瞬惊喜,但紧接着这份惊喜便化为了担忧:“郡主!” 可惜她的嘴被堵着,完全发不出声音。 秦一舟和秦慕青停在了君九凝身边。 慕云被包围了。 但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慌,甚至称得上从容不迫。 秦一舟爽朗地朝君九凝一笑:“公主,好久不见。” 君九凝苦笑:“公主早就死了,这里只有一个姓楚的草民而已,齐三王爷可别认错了人。” 虽然她这马甲已经破破烂烂,四处漏风了,但表面工作还是得做一做的。 总不能真的到处宣扬说:楚国公主没死吧? 秦一舟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对,是我认错了,楚姑娘见谅。” 君九凝奇怪地看着秦慕青:“你怎么又回来了?” 秦慕青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看着面前两方人马对峙的架势,激动不已,听见君九凝问话,她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绿玉身上扯下来,看向君九凝:“我求哥哥带我来的!我来找绿玉呀!我答应了她要带她去齐国的。” “可是绿玉为什么会在他们手上?” 君九凝讪讪一笑:“出了点意外……” 说完,她正色地看向重新被抓起来的吴晨风和绿玉,高声喊道:“慕大人,不知现在这个局势,够不够你认真跟我们谈谈。” 双方人数如今大概是二比一,君九凝这边的人比慕云的手下多一倍不止。 君九凝可以肯定,即便留不下慕云,也能把他手下的人留下一多半。 而这些人大概率是慕云十分得力的手下,君九凝就不信对方能狠得下这个心。 “你放了那两人,我们可以放你们走。” 君九凝不觉得他们能真的把慕云摁死在这,但是吓唬吓唬对方还是可以的,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把绿玉和吴晨风完完整整地从他们手中救出来。 但慕云又他娘的不说话了! 君九凝就纳了闷了,他是还有什么底牌没亮出来么?不然怎么还能这么淡定,夏王宫中他已经输了一筹了,难不成这宫外还有什么埋伏? 高耸的城墙外,两方对峙的人马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沉默。 慕云忽然转身,从一名侍卫手中抢过一个火把,然后扔在身后的一个木箱中。 一旁的绿玉瞬间目眦欲裂,扭动着被捆得严严实实的身体,想阻止这一切。 第二百二十五章 尘埃落定 木箱中是郑家和凤云兮、其他朝廷官员勾结的罪证、收受贿赂做假账的账本! 还有当年她的家族被陷害抄家的罪状! 不、不能烧! 那是她活下来的最重要的意义。 绿玉眼底血红,豆大的眼泪像珠子一样从她的眼中掉出来落在地上,她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让她挣脱开了制住她的侍卫,她拼命往木箱上撞去,想用身体扑灭这团火,却被更多的人抓住往后拖。 她看着那些能扳倒郑家、证明她家族清白的东西付之一炬。 而她口不能言、手脚都被束缚住,眼睁睁地看着那火越烧越旺,而她却离那些东西越来越远。 远处的君九凝也看清了慕云烧掉的是什么,顿时色变。 慕云,好狠!明明凤云兮已是颓势,他却还要帮她保下那些势力! 慕云看着整个木箱都被点燃,嘴角勾起,低声下令:“分头突围!” 他身后的侍卫齐齐扔掉火把,开始向四面八方突围。 君九凝怒喝:“拦住他们!” 夏王宫中,闻非当着夏国朝臣的面挟持了凤云兮。 严十八来晚一步,在暗处弄清夏王宫情况之后,权衡之下,在暗处故意放了场火,并趁乱挟持了凤冬凌,与闻非对抗。 皇帝寝宫如同一团乱麻。 可谁也想不到,关键时刻,夏皇竟然死了。 整个寝宫一片哗然。 可是眼下夏国皇室最后两条血脉都在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两股势力手中,皇宫禁卫还有夏国朝臣都不敢轻举妄动。 凤冬凌还不知道君九凝和墨轻竹费尽心思从天湘楼中取来的密信和证物也被慕云毁了个干净,即便被严十八拿着刀抵住脖子,口中仍旧念念有词,细数凤云兮的罪状,最终被严十八捂住了嘴。 而另一边的闻非根本就不给凤云兮说话的机会。 他不想碰凤云兮,当凤云兮一张嘴想说话,他手上抵在凤云兮脖颈处的刀刃便施加一分力道,刀刃锋利,轻而易举地就割破皮肉,凤云兮感觉到脖子上一阵辣痛,又有温热液体留下,哪里还敢说话。 此前凤冬凌和凤云兮各执一词,却都拿不出证据来证明对方的恶行,而现在的情况更是尴尬,局势一时胶着。不知谁带起头,朝中两党忽然开始就谁来继承皇位一事针锋相对,一方要求凤冬凌继位,而另一方则要凤云兮继续管理夏国。 他们完全忘了这两个人都有可能会死在今夜。 直到慕云拎着两个人突然出现在此处。 闻非认出绿玉和吴晨风,直到对方来者不善,条件反射般地把刀又往下压了压。 凤云兮瞪大了眼,看着突然出现的慕云以及他手上的人。 这不是楚国的那个废物宰辅么?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紧接着,跟着慕云过来的君九凝众人更是刷新了她的认知! 凤云兮人都傻了,君九凝没死?!她旁边的那人……齐国的三王爷?!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君九凝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慕云体力竟然这么好,拖着两个人质还能一路冲进夏王宫,精准无误地找到被挟持的凤云兮。 这种时候了,她竟然还有心情边追边感叹:“难不成这就是心有灵犀么?” 墨轻竹在旁边:“?” 君九凝道:“我说的是慕云和凤云兮。” 墨轻竹更疑惑了。 “他们有什么关系?” 君九凝边跑边喘道:“不可见人的关系。” 慕云耳力好,即便隔得远也听得清清楚楚。 但他听完君九凝的话,既觉得不对,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他确实以夏国国师的身份和凤云兮联系多年,但君九凝怎么知道的?还有,这算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不过他的身份确实不能见人…… 做事从来不讲逻辑的慕云终于碰到了对手。 他心里的疑问一直持续到找到凤云兮。 而夏王宫的场面是前所未有的混乱。 皇帝寝宫的外面是一群瑟瑟发抖仿佛鹌鹑的夏国群臣,而公然暴露在众人视线底下的是:闻非挟持着凤云兮,对方正处于一脖子血一动不敢动的状态,严十八抓着凤冬凌不放,手上的刀也是闪着寒光,慕云加入混战,抓着两个君九凝想救的人质。 而君九凝……身后跟着一堆身份不俗的人。 仿佛又凑了一个七国交流会出来。 还是绝地求生版。 慕云也不想废话了,直接把手上的两人朝闻非扔过去:“换人!” 他露出了手腕上的袖箭,威胁地指了指人质。 君九凝急忙道:“闻非!救人!” 闻非不情不愿地放开了凤云兮,转而去接绿玉和吴晨风。 慕云抓住凤云兮的一瞬间,暗处突然蹿出十余个黑衣影卫,从他们袖中飞出的烟雾弹顿时炸开,白雾弥漫。 “咳咳咳!” “人呢?” “他们跑了!” 凤冬凌离得近,被呛得脖子都红了,还不忘叫皇宫禁卫去追。 君九凝朝他摆摆手:“算了算了,别浪费兵力啦,他们想跑的话,你追不上的。” 光看慕云的那些突然出现的影卫就知道,他定有后手,再追的话,只会折损兵力。 她走过去,拍了拍凤冬凌的肩膀,乐观道:“今夜最后的赢家,勉强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凤冬凌愣了愣,突然涌出一种不真实感。 凤云兮跑了,夏皇死了,那这夏国的皇位,最终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二日的太阳照常升起,所有不堪的痕迹都被仔细地打扫掩埋,凤冬凌后来才发现夏国的传国玉玺不见了。 应该是被凤云兮和郑若水藏起来了。 但这些都跟君九凝没关系了。 救出绿玉和吴晨风之后,他们就一起离开了苇城。 出城的马车上,满车都是老朋友,君九凝却第一次这么沉默。 闻非知道她在担心自己还活着的事情被暴露之后,会产生诸多的不便,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必担忧。” 反正他会和君九凝一起面对。 墨轻竹眯起眼,不悦地往君九凝身边一挤,拍开闻非的手:“你别仗着自己的身份动手动脚的!” 第二百二十六章 莫名其妙的故事 君九凝无语了。 明明一个是堂堂的一国王爷,另一个是以性情冷漠著称的第一杀手,怎么两人一旦碰到一起就和三岁小孩差不多。 都这把年纪了,就算内里不和,表面上也装一装好吧? 她懒得开口制止,伸手在闻非手臂上拍了一下,又用脚尖踢了踢墨轻竹,在二人目光疑惑地看过来时朝绿玉的方向努了努嘴。 没看见人家心情不好?还吵?! 绿玉确实心情不好。 虽然凤冬凌答应了她会替她的家族翻案,但那些证据都被毁掉了,即便凤冬凌继位之后下一道圣旨,昭告整个夏国,当初崔家是被郑家陷害而满门抄斩,但没有真凭实据,又有几个人会真正信服呢? 而且昨夜的宫变一事闹得已经很大了,凤冬凌又要准备登基、收拾郑家、清洗朝中势力,为崔家翻案的事情恐怕得排到不知道多后面了。 但夜长梦多,绿玉始终心有顾忌。 她本来不愿意离开夏国,但秦慕青说:“眼下苇城怕是还要乱上一阵,而且你也说了,凤冬凌是新皇,一时间怕是顾不上你们崔家的事情,那你不如和我先去齐国玩上一阵子,等夏国安稳下来,我再送你回来嘛!” 绿玉一开口拒绝,秦慕青便用双手挽住她的手臂,仰着小脸,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嗓音娇软:“好不好嘛,绿玉姐姐。” 有谁能拒绝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撒娇呢?! 绿玉最终还是答应了。 只是在离开的路上,回想起这些年来在夏国的点点滴滴,爱恨交织,未免情绪低落,秦慕青逗了她好一会儿,她也只是勉强地笑了几声。 这种情况,君九凝自然不能让墨轻竹和闻非的争吵给她添堵。 没想到墨轻竹见君九凝示意,不仅不住嘴,还朝君九凝眨了眨眼睛,手上的折扇刷地一下打开,徐徐扇起来:“诸位,想不想听点有趣的东西。” 君九凝瞪他一眼:“?”这种时候了,你不要给我作妖啊! 秦慕青一派天真,顿时被他吸引了兴趣,抢先答道:“什么趣事?” 墨轻竹一本正经地直起身,手上的折扇不紧不慢地摇着,把他鬓边两缕细碎的头发吹得上下飘舞,颇有几分山野隐士的味道,他认真道:“传说这夏国皇族的祖宗发迹之地:沧溟山里藏着一个老道,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月。他通晓古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善于窥探人心,亦擅长算命,可通过看人面相,并用几个问题便能得知他人的过去、亲族,更能预测此人未来发展如何。” 君九凝动了动耳朵,不动声色地朝墨轻竹处靠近了一点。 好像有点意思。 墨轻竹本来看向的是绿玉和秦慕青,此时眼角余光瞥见君九凝的小动作,脸上笑意更深,继续神神秘秘地道:“后来有一天,这老道被闯入深山的一小童拦住,问他要如何出去。老道年岁虽大,面相缺嫩,被这小童以兄长称之,顿时来了兴趣,便蹲下逗那小童,告诉他想知道答案,得拿出报酬。” “他本以为那小童最多能从身上摸出块糖当报酬,可那小童竟然从腰间掏出一块沉甸甸的玉佩递给他,一脸天真无邪地催促那老道告诉他出去的办法。不曾想,这老道认出这块玉佩是夏国皇族之人特有之物,而他受天道法则约束,不能插手夏国皇族之事,便把这玉还给了他,告诉那小童他也不知道怎么出去。” 君九凝皱眉,嘀咕道:“还有这种说法?” 老道不能插手夏国皇族的事情,这么一个小孩子也不能帮?即便是带他出去了又能如何,天道能拿他如何?他会被雷劈吗? 这时,马城内的众人都对墨轻竹说的故事有了几分兴趣,秦慕青催促道:“然后呢,那老道就不管那小童了吗?” “自然不是了。”墨轻竹笑了笑,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子,也摇了摇头,“那小童不信老道的话,便抓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走。老道把他挥开,他又抓上来,像贴狗皮膏药,怎么甩也甩不脱。” “老道十分无奈,其实那小童只需要转个身,顺着一个方向一直走就能离开沧溟山,走到有人居住的村落里去,但这话他不能说出口,小童又不肯放手,只好稀里糊涂地把人带回了住处。” “老道隐居在沧溟山中数十载,从来没人能在山里找到过他,除非他偶尔嘴馋了,下山到镇子里喝喝酒、吃吃烧鸡,给村民算算命。而为了这小童不被独自丢弃山林,遭野兽啃食,这老道只好顺带着照顾照顾他。” “但他忘了,他不能插手皇族之事,虽然他没把这小童送出沧溟山,但他也算是救了对方,于是这晚,天道就降下一道粗雷,将他的住处劈塌了。” 君九凝瞪大了眼:“竟然真的会遭雷劈啊!” 墨轻竹看了她一眼,嘴角噙着一抹笑:“还不止呢!这老道本来生得一副好面孔,也被雷劈得焦黑,小童被他的样子吓到,连夜跑了,这一跑,恰好跑出了沧溟山。” 说到这里,墨轻竹似乎想起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君九凝眼神疑惑地催促他道:“然后呢?” 墨轻竹道:“然后那老道的脸就养不回去了,仿佛是炭里爬出来的,后来他再下山喝酒、吃烧鸡,却没人愿意让他算命了。” 然后墨轻竹便不说话了。 秦一舟瞪着眼:“你怎么说一句停一会儿的,体虚啊?” 墨轻竹不屑地瞥了秦一舟一眼,语速比方才快了几分:“后来一名曾在老道这里算过命的女子,认出了老道,想请他再算一次。老道已经不记得这名女子了,但通过看她的面相,又问了几个问题,预知到这女子未来不久就会遇上一情劫,便劝这名女子五年之内不要嫁人。” “女子听他这样说,顿时对他破口大骂,说他是妖道,算得一点都不准。这女子嗓门不小,老道顿时被民众围观,知道了事情经过后,众人都对老道骂骂咧咧的,最后更是演变成了要烧死老道。” 第二百二十七章 会和 故事越听越离谱,秦慕青迫不及待地问:“那老道被烧死了么,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他为什么是个老道,却这么容易就被人抓住了呀?” 君九凝深以为然,也想知道。 墨轻竹慢悠悠地道:“老道自然没这么简单,他在被烧死之前,给自己算了一卦。” 君九凝:“?” 所以还是被烧死了吗? “他算出,今天店家给他吃的烧鸡是昨天没卖完的,不新鲜的烧鸡。” 马车里的众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君九凝脱口而出:“就这?” 你逗我呢??? 秦慕青不敢置信地问道:“没了?” 墨轻竹:“嗯,没了。” 空气仿佛都被冻住了:这算什么趣事? 绿玉满腔的愁意都被这一刻的无语给代替了,君九凝更是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你说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儿!这能叫故事吗?” 墨轻竹只摇着扇子,两只弯起来的眼睛看着她,仿佛恶作剧成功了,他正回味捉弄众人的得意。 只有闻非闭口不言,墨轻竹说的这个故事,仿佛意有所指,还句句都与他有关。 墨轻竹怎么会知道他爹娘的事情?还是那么久远的片段。 这些东西,他都没有透露过半分给君九凝。 闻非目光阴沉地朝墨轻竹看去,薄唇紧抿,两道英挺的剑眉也压着。 墨轻竹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手上动作不变,只是很轻地朝对方撇去一眼。 闻非听到他轻微的一声哼笑。 仿佛在挑衅。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掌顿时拢起,发出“咔”的一声。 这动静不小,离他最近的君九凝耳朵顿时竖起来,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闻非臭着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君九凝呼吸一滞:难不成就因为她听了墨轻竹的故事没顾上他,闻非就生气了。 她刚想开口问,闻非扭过了头,抱着双臂阖上了眼,一副“老子要睡觉了你们谁都别来烦我”的样子。 君九凝:……好吧。 马车继续摇摇晃晃地往前行驶,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到达了墨轻竹早就安排好的村落里。 史家兄妹是唯一没有参与昨夜混战的人,此时距离宫变刚刚过去几个时辰,宫里的事情也还没能传开,他们一无所知,只站在门口焦急地等着君九凝和墨轻竹。 墨轻竹安排的地方是一处不起眼的农家小院。 马车驶进小院,史知弘马上将小院的门关严实。 看见君九凝从马车上下来,史知微喜极而泣:“楚姑娘!还好你没事。” 墨轻竹和闻非接连出来时,二人依旧开心。 然后就是秦慕青、绿玉、秦一舟、吴晨风。 史知微傻了。 怎么一夜过去,又多了两个生面孔? 这辆马车坐了七个人,真的不挤么? 君九凝若是能听见她的心声,肯定恨不得大吐三升苦水。 马车车厢并不算宽敞,七个人坐在里面当然挤,但是,捡人已经成为了君九凝的隐藏技能。 她也没有办法啊! 看着史家兄妹迷惘的眼神,君九凝脸色一红,轻咳了一声:“咳,咱们先进屋说吧,一天没吃饭,我都饿了。” 史知微赶紧带路,便解释道:“我猜到姑娘肯定饿了,备了饭食呢!” 农家小院里没什么美食珍馐,只有清粥小菜。 但几人经历了一夜的惊心动魄,闻到饭菜的香味便顿时觉出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哪里还顾得上挑剔,连忙坐下用起饭来。 君九凝用勺子搅着粥,看着面前的一大桌子人,觉得真是热闹。 她不由得心里感慨道:“真好啊。” 当初她刚刚穿进《倾城风云》的时候,哪里想得到,自己的到来会给剧情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现在凤云兮被慕云带走了,凤冬凌执掌夏国,原文中的剧情已经硬生生被她掰向了一条不知未来会如何发展的道路上,但君九凝特别满意。 如果她没有做出那个险之又险的假死决定,没有来到夏国,史家兄妹、绿玉这种在原文中没有一字描写的小人物,或许就没有活下来的机会了。 他们和那些天生就得到眷顾的人物不一样,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君九凝心道:现在他们大概有了可以自己做出选择的机会,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置于其他的人…… 君九凝看向闻非墨轻竹等人,这些在原文中被凤云兮统统收入后宫,还心甘情愿地替她打天下的男配们,更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好事了。 她心满意足地吞下一口热粥。 用完饭,众人都洗漱歇息去了,只是小院狭小,住不下这么多人,君九凝便主动让出房间,只让闻非在院中给她做了个吊床,树荫底下又凉快又舒服,也不怕着凉。 她睡了一个下午,再醒来时已经是漫天的星光。 秦一舟恰好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写信,听见君九凝醒来的动静,他笑了笑:“公主醒了。史姑娘给公主留了晚饭,我去帮你拿?” 君九凝一翻身从吊床上下来,摇摇头,清醒清醒脑子:“不劳烦王爷了,我自己去。还有——别叫我公主啦!” “抱歉,我又给忘了。”秦一舟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君九凝轻巧地走了两步,在他对面坐下:“王爷在写信啊。” 秦一舟点点头,把手上的笔搁下,突然诚恳地邀请君九凝道:“听闻公主喜好游历四方,齐国山水虽不如楚国的秀美清致,却也勉强能入眼,还有万里大漠沙海,孤烟古城,公主若是有兴趣,可以跟我们一同前往齐国——也算是顺便和慕青一起做个伴,我家中女眷不多,她少有好友。” 秦慕青刚巧从屋里出来,也附和道:“是啊楚姐姐,我可以带着你还有绿玉游遍齐国,跟我们一起走嘛!” 君九凝愣了愣,婉言谢绝了。 她眼下身份不便,身边又跟着辨识度不低的闻非,如果每天都呆在齐国郡主身边,那么多眼睛盯着,迟早会有人认出她来,君九凝不想给别人招惹麻烦。 而且之前慕云用君清漓还有文帝威胁她一事,君九凝还在担忧呢,为了有备无患,君九凝打算让闻非将秋水芝送回楚国,而她还是和墨轻竹找下一个地方发展知竹舍。 第二百二十八章 打算 听君九凝说完后面的打算,秦一舟知道难以劝动对方,倒也没有不悦,只朝君九凝爽朗一笑:“既然你有自己的打算,那我也不好再强求你到齐国去做客了,不过若你和轻竹有朝一日能到齐国来,可要给我个机会,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君九凝点了点头,看着对方的目光十分真诚:“这是自然。” 秦慕青夹在二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君九凝拒绝了秦一舟的提议之后,她也有些遗憾地瘪瘪嘴:“那楚姐姐,你以后一定记得来齐国找我们玩啊!” 君九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忽然一阵强劲的晚风吹过来,把院中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秦一舟拿出来放在桌上的油灯没有灯罩,一下就被吹熄了,他“啧”了一声,只好借着月光将桌上的东西收拾起来。 他看向君九凝:“……我先进去将这封信写完,失陪一会儿。” 君九凝只觉得方才秦一舟看向她时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犹豫几下也只说了这句话,她便勾唇笑了笑:“好。” 秦慕青被秦一舟指使着捧着砚台先进屋了,秦一舟把一叠信纸和笔架油灯拢在手上,往屋子方向走了几步。 清风不息,吹得衣袂微扬。 他本就慢悠悠的脚步突然一顿,猛然回头看向君九凝,即便在冷幽的月色下也能看出他面庞的一抹.红意。 君九凝微楞,不知道秦一舟还有什么事要说。 秦一舟握紧了手上的东西,可怜那叠本就不厚的纸张被他捏得从中间深深凹了下去——必是要留下一个拂不平整的印子了。 他眼神闪动几下,才说道:“公主,我虽知不该这样叫你,但叫你楚姑娘的话我觉得实在有些生疏……” 院中忽起惊风鸟,月影不知心底事。 君九凝顿了一顿,忽地笑开了,眉眼弯弯,长睫轻颤。 她鬓边一缕碎发被轻风带起,在月光下仿佛披上一层柔亮的光辉。 “叫我凝儿吧。” 君九凝惊奇地发现,自己说完那句让秦一舟称呼自己为“凝儿”时,对方走路的姿势都僵硬了许多。 她似乎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一脸认真地说出这句话对于男人来说,杀伤力到底有多大。 “现在的人怎么都奇奇怪怪的。”看着秦一舟的背影消失在屋门口,君九凝捧着脸,两只手肘撑在石桌上,抬头望着夜幕中格外明亮的圆月。 “肉麻死了。”高处突然传来一道清凌凌的声音,语气酸得仿佛是在醋坛子泡了十年之久。 这样冷漠刻薄、却又清亮高扬的少年音色,闻非无疑了。 君九凝看了看四周,目光定在吊着她方才睡的那张吊床的两棵大树上面,朝着枝叶茂密的树冠喊道:“闻非,你藏在树上干嘛?” 树丛中传来一阵衣料和树叶摩擦的声音,紧接着,君九凝便看见一个人影从黑黢黢的阴影中掠了下来,“噔噔噔”几步跑到她面前,抱着手臂,那柄从不离身的长剑就卡在双臂之间。 闻非一脸不悦:“我若不看着你,万一这里还有对你心怀不轨之人,岂不是防不胜防?” 君九凝心道:不至于吧,这院子里都是老熟人了。 而且周围还有知竹舍的眼线,墨轻竹的暗卫,整个小院看似四面漏风,其实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安全得很。 但这话若是告诉闻非,他定要胡思乱想,并且又要开始幼稚的攀比,比如就算人再多也不如他一个人护得周到云云。 所以君九凝及时地扯开了这话题:“闻非,有你在,我放心嘛,不然我也不会敢光明正大地睡在院子里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通莫名的夸奖让闻非警惕地看着君九凝:“你不肯睡屋子无非是不想和别人共寝而眠。” 竟然被看出来了,君九凝心里翻了个白眼,但想到自己还必须哄着对方帮忙去做件事,便带着一脸笑继续道:“并非都因为这个原因,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你啊。你看,从你成为我的贴身侍卫起,我都是把最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办的,对不对?所以,作为我最信任的得力助手,我眼下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她把要将秋水芝送回楚国,交给君清漓和文帝的事情告诉了闻非。 但闻非一听见君九凝又要将自己从她身边支开,脸色顿时黑如锅底,烦躁地撇开身子:“我不去,送东西这种事,我只需要找个线人帮你送回楚国即可,何必非要我亲自回去。” 君九凝道:“秋水芝十分珍贵,而且若是这支秋水芝不慎遗失,就再也寻不到与它效用相同的药物了,梁国对楚国虎视眈眈,君元夕又回了宫,我怕清漓终究难以招架,中了阴招。若是有秋水芝傍身,便多了一层保障,我也不用时时刻刻都为他担心着。” 但闻非不想回去。 每次他不再君九凝身边时,对方身上总会发生些不好的事情,刚开始是被迫到梁国和亲,后来他没跟在君九凝身边,半个大殿的距离,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被夏国死士的袖箭射中胸口。 闻非怕自己这一次离开了君九凝,对方又陷入危险的境地,而他却一无所知,无法施以援手。 君九凝知道他的顾虑,轻声道:“但眼下墨轻竹身边的势力足够强大,我们也是合作关系,他不会袖手旁观的,你放心吧。” 听到她这么说,闻非的眉心紧紧地皱了起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墨轻竹他本就对你有几分……那种心思,你若是一直待在他身边,你自己心中坦荡,又怎知他也是呢?日积月累下来,你怎么保证他对你的那种情意不会愈发深刻?最终……” 君九凝听他越说越离谱,厉声制止:“好了!” 闻非少被她疾言厉色以对,话头被打断之后,便愣愣地看着对方。 “我和墨轻竹只是合作关系,我没那种心思,也不会接受墨轻竹对我的情意,眼下大敌当前,我操心楚国还不够,哪有时间去想那儿女情长的事情。” 第二百二十九章 猜想 看着有些呆愣不知所措的闻非,君九凝硬下心,故意皱眉不悦道:“以后这种事情不必再提了,我本来就对这种事情没有兴趣。更别说是墨轻竹了。” 更别说是墨轻竹了。 闻非本来如同火烹的心神,忽然被泼上一盆冷水。 既熄了他心里那团邪火,又把他的心也冻住了。 君九凝这个语气,似乎不止针对墨轻竹一人。 君九凝不知道闻非心里在想什么,她只知道确实墨轻竹之前或多或少地对她产生了一点超出朋友、合作伙伴的情感,但在君九凝看来,那都是暂时的。 她自知皮相出众,惹人喜欢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君九凝毕竟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她不打算产生除了朋友之情以外的羁绊。 而且墨轻竹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又可靠又很能干,而且人也有趣,可以当她最好的朋友,但若是二人关系再进一步,跨越到恋人的层次,那种情感反而是危险的。 君九凝穿越过来之前本来就是警察,不管是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还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案件看了不少,所以她早就深知“一生朋友一时恋人”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 她大概是没有成为恋爱脑的可能了。 而且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恋人关系或许能比合作关系更加牢固,但她对墨轻竹也确实不来电啊。 君九凝过去经历的二十多年岁月中,从来没有尝到过“喜欢”是什么滋味,更别说爱了。但即便她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也能确定,墨轻竹不是她的那盘菜。 在情感一途上,君九凝是迟钝的。 她没有感受过父爱、母爱,从小在孤儿院感受到的只有孩子之间你争我夺的敌意。“活着”是她从小锻炼下来的意志,是刻在她条件反射里的本能,所以即便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穿书了,君九凝也能努力地去做她能做的一切事情让自己能活下来,顺便庇护一下那些和她一样在大千世界中只是一个小角色的人。 虽然后来她也交到了些很好的朋友,尝到了友情带来的甜蜜和温暖,但君九凝只学会了“怎么对别人好”,却仍旧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怎么去爱一个人。” 她的观察是细腻的,但对于某些情绪的感知却是粗糙的——不然也不至于当初连闻非对墨轻竹都警惕了起来,她还傻傻不知其中的原因。 也不至于连墨轻竹都能从空灵所做的点点滴滴中感受到他对君九凝的深刻爱意,君九凝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君九凝能正面对上了墨轻竹明晃晃的、露出来一点的喜欢,也是当种种迹象都摆在她的面前。 但她也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墨轻竹。 君九凝第一次拒绝别人,所以估计自己是能永远记得那天的名场面了,她言下之意:“花糕我喜欢,但是不麻烦你了,我自己买。” 她在墨轻竹面前,已经把自己的态度表达得很清楚,虽然墨轻竹也别扭过几日,但君九凝也以为对方应该是放下了。 但现在闻非又再次提起这件事情,君九凝既有不知如何应对的慌乱,也有想要快刀斩乱麻,并以此为界碑,警示他人的意思。 她想说的就是:别爱我,没结果,只想搞事业,勿扰。 闻非是个聪明人,只是直来直去惯了。 君九凝说得这么清楚,他应该也知道对方的态度了。 “我知道了。” 闻非匆匆抛下这句话,眨眼之间,身影便消失在了小院中。 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君九凝看着空空荡荡的石桌,轻轻叹了口气,仰头闭上了眼睛。 “你到底是谁?” 凤云兮被慕云带到了云内司后,看着云内司中众人恭敬的神色,心中顿时生出一个令她不敢置信的猜测。 她不想相信慕云其实就是她一直言听计从的夏国国师,便冲动地朝慕云大声问出了心中疑问。 慕云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吩咐下人:“把夏国公主还有皇后都带下去好好安置。” 凤云兮自然不愿,她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又怎么会甘心,在她眼里,慕云本属于楚国,怎么可能会出手救自己?!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特殊原因! 还有君九凝! 她不是已经死了么?数月过去,只怕尸骨都已经腐烂了,又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又出现在夏国呢! 凤云兮脑子里一片混乱,被接二连三的变故震得心神不宁。她想知道一个真相,但此时她连今夜的形势都看不清,又怎么能推测出君九凝和墨轻竹在夏国所有的行动,以及他们真正的目的呢。 云内司中的暗探都是训练有素之人,不该说话时绝对不会乱说,做事也干净利落。 凤云兮轻而易举地被他们押走,一点吵闹地声音都没能再发出来——云内司的人可不会怜香惜玉,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凤云兮哪里受到过这种待遇,几乎气疯。 而看着凤云兮母女被带下去后,下一秒慕云的目光便投向了严十八。 严十八被他的眼神一扫,顿时习惯性腿软。 他抱着拳单膝跪地行礼:“主人,是属下办事不力,被楚国公主手下的那个侍卫取得了先机。” 慕云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没说是你的错,起来。” 严十八战战兢兢地起来了。 他低着头,不敢偷瞄慕云的表情,在他看来,今夜的行动算是全盘失败,哦不,应该说自他们到了夏国之后,所做的一切努力算是白费了,而且凤冬凌继位,云内司的存在也早就暴露,接下来肯定会遭受来自于他的各方面打击。 慕云铺了这么久的路,怕是要毁掉一大半了。 这种时候,对方的心情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虽然严十八现在没有被发落,但一颗心还是悬在喉咙口。 但慕云此刻想的根本不是这个。 他感兴趣的,是君九凝。 慕云发现,自从君九凝不喜欢他开始,从楚国到梁国,再假死逃到夏国,一路都在致力于破坏他的计划。 慕云莫名地产生了一种感觉:君九凝似乎知道他在做什么,她在想尽办法阻止他。 第二百三十章 推测 但慕云心中一出现这个想法,他脑中就不断地回忆起君九凝种种不正常的行径。 人心中的疑窦一旦产生,就会忍不住想尽一切办法去探寻答案。 慕云皱着眉头,在心里将君九凝这些年来所有给他留下了印象的言行回忆了一遍。 他突然发现,君九凝性情大变的开始,便是从与他撇清关系。 那时,君九凝亲口对他说,再也不会纠缠他,也让慕云自重。 难不成是因爱生恨了?所以才会想尽办法和他作对? 但君九凝一个长年居于深宫的公主,又怎么可能窥探到他这些年在各国埋下的暗线,以及已经在铺垫的计划? 思及此,慕云不由得疑惑地看向了严十八:“你还记不记得,君九凝从前是什么样子的?” 严十八根本没想到慕云会突然问这个,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惊了一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主人是说长公主还纠缠于您的那段时间么?” 他微拧着眉头,回忆起从前君九凝当着慕云的面干的蠢事,那种拙劣的手段,连他一个粗莽的侍卫都看得清清楚楚,更别说慕云了。 严十八斟酌着道:“在楚王宫时,长公主倾慕主人多年,还因此做出不少欺负当初的雪澜郡主和二公主的事情。主人对她毫无男女之情,待她冷淡,长公主也不甚在意,只是追求您的手段称得上是疯魔。后来楚国皇上给主人和雪澜郡主赐了婚之后,长公主就没再来纠缠主人了。” 说着说着,严十八都觉得有些尴尬。 别人不清楚当初是怎么一回事,他可是明明白白地知道其中隐情的。 当初慕云和君雪澜订了婚,但是为了离间文帝和宁王,慕云亲自下令让下属布下一计,将君元夕牵扯进来,利用她毒死君雪澜并嫁祸给君九凝。 而那时的君九凝不仅不再喜欢慕云,更是和君雪澜关系处的不错,还为此伤心了好一阵子。 而且后来应该是察觉了慕云在其中动的手脚,连带着对慕云没有好脸色,甚至开始防着他。 这么一想,自家主人可真是辜负了一片又一片的少女真心,而且心狠手辣,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他手中的棋子。 但严十八跟在慕云身边多年,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在这种复盘的时刻才会感到一阵心惊罢了。 这么想着,严十八便偷偷地抬眼瞄了慕云一眼,发现对方也在出神。 难不成也是在怀念从前? 但慕云只是在想,君九凝性情大变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而且明明是同一个人,性情大变也就算了,谋略、心计这种东西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铸就的。 当初君清漓和君雪澜突然得了寒症,君九凝想尽办法从宫里脱身,带着一个小侍女远赴梁国,并成功请得空灵出手一事,细细想来,只凭君九凝一人从头到尾谋划实施,还能布置得天衣无缝,实在令人心惊。 如果不是说因为君九凝忽然得了高人相助,慕云是打死也不信的。 但后来也并未在君九凝身边见到这样一号人。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现在的君九凝,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君九凝”了。 慕云向来不信鬼神之说,虽然在书上也看过夺舍、换魂这种志怪故事,但终究没有联想到君九凝身上来。 但眼下看来,如果“君九凝”真的已经被“偷梁换柱”,那现在的这个与他处处作对之人,或许有某种特殊的能力,能猜到慕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并且加以阻止。 慕云不由得微微眯起眼,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倒是得想个办法试探一下对方…… 他朝严十八招了下手,示意对方上前。 严十八凑到他身边,慕云在他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严十八不由得瞪大了眼,震惊不已地抱拳:“属下这就去办。” 走到门口时,严十八回头看了一眼慕云,对方坐在太师椅上,背挺得笔直,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之中。 他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匆匆离开了。 君九凝和众人在农家小院中歇息了一天,秦一舟带着秦慕青和绿玉在第二日便离开了夏国。 而在君九凝半劝说半强硬的命令之下,闻非也不情不愿地带着秋水芝先前往楚国了。 她和对方约定,一个月之后,君九凝会到楚国边境等他,然后他们再一起前往下一个安置知竹舍的地方。 这一个月,君九凝和墨轻竹便打算在各国边境走走,一来尽量不让君九凝身份暴露——边境最是鱼龙混杂之地,他们不容易引起注意;二来也是对于夏国境内的云内司再多加调查,顺藤摸瓜,看能不能找出慕云布下的其他势力,搞搞破坏。 但可惜的是,他们这支人员不少的小队一出发,吴晨风便生病了,在客栈时半夜发起了高热,没办法再赶路。 因为几人必须得低调行事,不方便暴露行踪,便没有大张旗鼓地去请大夫,而是让懂得药理的安叔给吴晨风喂了些药丸。 但客栈里有个客人得了风寒的事情还是在小二中传开了,君九凝无意中听到,还在私下里对墨轻竹感叹了一声:“我记得云内司有个分部就在附近的驿站吧?就是之前咱们派人袭击过的那个。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里老是觉着不太踏实,总觉得慕云会发现我们在这个客栈里。” 她没注意到自己话中用了“咱们”这个词,墨轻竹嘴角露出一抹压不下去的笑意,拍着胸脯跟她打包票道:“你放心,就算他发现了我们,我也不会让他把你带走的,而且现在凤冬凌刚即位,盯他盯得紧,他应该没有余力来针对我们,即便有……大不了咱们亡命天涯。” 君九凝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拜托,谁想和你亡命天涯,你要是有一个当通缉犯的梦想,就去追梦,不要带上我好吗?” 她转身回了房,把一脸问号的墨轻竹关在了门外。 这夜,君九凝一个人呆在房内,没有闻非在,而墨轻竹在隔壁,史知微又因为奔波劳累,早早地睡下了,她一个人越呆越无聊,便开了窗户看月亮。 第二百三十一章 假货 可惜的是,今夜没有月亮,只有一大片乌云,和夜空中从乌云缝隙中漏下来的点点星光。 君九凝捧着脸发呆。 这个客栈位于苇城附近的一座小镇上,这里的民众多是当地的农人,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规律,此时已经过了子时,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的门口挂着孤灯。 而君九凝所在房间的窗户视野开阔,恰好能把这镇上的夜色看个彻底。 她看了一会儿,在熏然的晚风吹拂之下,眼皮渐渐地开始打架。 君九凝便伸手想把推出去的窗户拉上,回去歇息。 但就在她的手放在窗户上的一瞬间,她清楚地发现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不远处的房顶上。 君九凝刚酝酿出来的几分睡意顿时飞了,她警惕地看着那道黑影,右手瞬间收回,往腰间摸去。 那里永远会有一把防身的锋利匕首,当指尖触摸到凉凉的手柄时,她才会有安全感。 君九凝握住粗糙的匕首手柄,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喊人。 黑影朝她的方向走了两步。 君九凝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她就要张口喊墨轻竹——黑影离她还很远,叫墨轻竹等人过来帮忙肯定来得及。 但这时几道人影突然从不同方向的角落窜了出来,冲向那道人影! 是墨轻竹安排的暗卫! 君九凝看着这些人将黑影围住,略略松了口气:这么多人对付一个,应该不至于落败吧。 但下一秒,那些暗卫又撤了开,纷纷躲回之前藏身之处。 君九凝:“?”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一个碰面,他们就被策反了么?! 她瞪大了眼睛,盯着那道黑影。 黑影动了,以一个极快的速度从别人家的房顶上跳下来,接近客栈之后,在街道上猛地一跃,飞上这个客栈的二楼,朝君九凝的窗户接近了! 借着微弱的灯光,在他靠近的瞬间,君九凝终于看清了黑影的真面目——这样一张好看的臭脸,闻非?! 闻非停在窗户面前,两只手撑上窗台,皱眉看着君九凝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君九凝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你不是回楚国了么?!这才走了一天,你就回来了?” 闻非面带几分嫌弃地道:“我不小心把秋水芝的玉盒摔坏了。” 他从胸口处摸出一个比巴掌略大一些的玉盒,正是君九凝用来装秋水芝的那个。 君九凝接过去,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果然发现盒底有一道不小的裂纹。 她抬头望向闻非线条锋利的下巴:“这是怎么回事?” “被慕云的人追了,不小心从胸口滑出来摔在地上了。”闻非撇撇嘴,语气中满是不悦。 君九凝愣了愣:“他们怎么会跟上你?要跟也应该跟着我和墨轻竹吧。” 闻非皱着眉道:“我哪知道,可能觊觎秋水芝吧。” 君九凝握紧了盒子,觉得今晚闻非说话有些怪怪的。 但她也没多想,秋水芝要紧。 如果储存秋水芝的容器裂开,漏了风或者液体进去,不仅会损伤秋水芝的药效,更有可能会让秋水芝腐坏。 所以得赶快给它换个玉盒才行。 这个玉盒是上了一把小锁的,钥匙被君九凝交给了闻非。 君九凝朝他伸出手抖了抖:“钥匙。” 闻非眼神微愣,猝不及防地一闪,很快恢复正常。 他理直气壮道:“钥匙掉了。” 君九凝狐疑道:“真的掉了?藏在那里怎么可能会掉!” 闻非硬邦邦地说道:“打斗的时候太过激烈,哪里顾得上这么小的东西。” 君九凝这里确实还有一把备用的钥匙,既然闻非的掉了,只好去拿那把来开玉盒了,还得找找她的行李里面有没有备用的玉盒…… 君九凝糟心地转身去找钥匙,余光忽然瞥见闻非脸上不自然的表情。 他眉心微皱,眼珠子转向一侧,没有盯着她,两片薄唇看起来抿得很紧,是人紧张的时候才会有的神态。 他两只手还撑在窗台上,十指张着…… 君九凝瞳孔骤然一缩,手上的力道顿时捏紧了。 她心跳快了不少,但脚步如常地走到梳妆台前翻找起来。 可能是因为东西也小,君九凝找了好一会儿,呯呯砰砰的,动静很大。 闻非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皱眉,心情有几分焦急,却没有展露出来。 不能打草惊蛇。 “找到了。”君九凝忽然欢呼一声。 她转过身,手上拎着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 “接着!”她把东西朝闻非扔过去。 玉盒在她手上,何必把钥匙扔给他? 闻非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反应极快地避开了那个银色的物体。 “砰!”那道银色的尖锐物体落在窗户外面的街道上,一落地便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闻非目光朝爆炸的方向快速地瞥了一眼,再看回君九凝那个方向时,对方已经握着匕首朝他刺了过来。 闻非转身一避,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朝君九凝劈了过去。 雪亮的剑光让君九凝眼前一花,她抓起手边的花瓶砸过去,滑溜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系列的动静如此之大,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人过来支援! 君九凝正心中暗骂墨轻竹为什么还不过来,那边“闻非”已经开口发话了:“你是怎么认出我不是他的?” 君九凝冷笑一声,匕首横在身前,精神高度警惕:“闻非向来剑不离手,你这个冒牌货,模仿都模仿不到位。” 而且只要君九凝在闻非的附近,他的目光便一定是紧跟在君九凝身上,从不偏移的。 但君九凝不打算把这点也告诉对方。 她看着面前的冒牌货露出一个令人浑身汗毛竖起的笑:“看来是我学艺不精,公主担待。” 君九凝懒得和他废话:“闻非人呢?!” 那个装着秋水芝的玉盒是真的,那把小锁上有她做的特殊标记,别人绝对模仿不出来,而闻非绝对不会粗心到把玉盒丢掉。 所以闻非要么是路上出事让玉盒遗失了,要么是被眼前这人抓了。 但就现在的情景来看,很明显是后者。 第二百三十二章 被掳 冒牌货“闻非”轻笑一声,口中发出的与闻非一模一样的声音令君九凝感到毛骨悚然:“他在什么地方,不如公主亲自去看看?” 话音一落,他原本空荡荡的左手猛地朝君九凝一挥,一道呛人的白色烟尘顿时包裹了君九凝。 多年的经验告诉君九凝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吸入一丁点粉尘,君九凝在第一时间便屏住了呼吸闭上眼睛,但那人手中的剑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避开了君九凝手中胡乱挥舞的匕首,锋利的剑刃贴上了君九凝的脖子。 君九凝动作霎时间停住了,肌肤上冰凉的触感让她不敢擅动。 像是被毒蛇绕住脖颈,她无奈而惊惧地睁开眼,只见“闻非”已经欺至身前。 “闻非”眼疾手快地捏住她握着匕首的腕部一拧,咔嚓一声,君九凝腕部剧痛脱力,匕首落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君九凝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隔壁房间还有窗外传过来打斗声。 怪不得没人来助她,原来这些人是有备而来。 也是,慕云还披着“空愚”的神医身份时就极其擅长制作人皮面具,还能模仿他人的声音、语气。 当初她不是已经亲自上过一回秋月的当了么。 君九凝恨自己不长记性,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但她哪里知道,要做一张人皮面具至少需要七天时间,慕云为了对付她,许久之前便已经在准备了,这次虽是临时起意,却也志在必得。 “你是慕云的人吧,你们抓我,又是为了什么?”君九凝冷冷地看着面前这张无比熟悉却又散发着陌生气息的面孔,“我一介已废之身,慕云倒是看得起我,如此大费周折,不择手段。” 冒牌货忽然展颜笑了起来。 他眼尾笑出一道细长而狭窄的纹路,眼睛会很快地眨一下,习惯性略微低头,两侧嘴角一齐上挑。 这不是闻非的笑法。 “公主可真让人伤心。”慕云用回本音,低沉的嗓音中仿佛掺杂了几分委屈的感觉,“明明我与公主相识多年,公主却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侍卫笑脸以待,发现不是他之后却横眉冷对。” “微臣真是不甘心。” 君九凝冷冷地看着他,面不改色地忍着痛意,将脱臼的右手手腕接回去。 “慕大人何必这样假惺惺,”她语气凌厉,“当初没有一分好脸色的人是你,厌恶我的人是你,派人陷害我的人也是你。慕大人还有什么不甘心的?” 慕云微眯起眼,看着一脸淡漠,毫不惊惧的君九凝,突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个换魂的猜测是不是错了,毕竟君九凝还记得这么多之前的事情,听起来对此还颇有怨念。 但无论如何,人都到手上了,自然没有白白放走的道理。 想到这里,慕云忽然出手,手背绷得笔直,朝君九凝的后颈劈去。 君九凝不防,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慕云在她整个人软到在地上之前接住了她,揽着她的腰往窗户边走。 他一边收起剑,一边有些心不在焉。 手上的人,太瘦了,腰肢纤细得让他觉得一只手就能完全圈住。 君九凝失去意识,整个人软绵绵地被他拎着,从客栈的二楼带下去。 落地的冲击力完全没有被施加到她身上,她只是紧闭着双眼,呼吸轻微,仿佛只是睡着了。 窗户透出来的暖光落在她身上,慕云偏头一看,君九凝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打下来一道浓密的阴影,看起来又漂亮又乖巧。 严十八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头来,跑到慕云面前道:“主人,他们人数确实有些多,还需要一些时候才能解决。” 他没说的是,墨轻竹的人身上都带着一些奇怪的炸药,很难对付,虽然他们云内司今晚算得上是不遗余力了,但也只能堪堪拖住他们而已,置于到底能不能解决……严十八心虚地看了一眼慕云,腮边掉下一颗豆大的汗珠。 他倒真的没办法确定。 慕云可能是听懂了他话中潜藏的意思,便淡淡道:“撤吧,不必恋战。” 严十八松了口气,熟练地伸出手,就要接过君九凝,这种体力活,自家主人向来都是交给他们的。 但慕云看着他伸到自己面前,即将要碰到君九凝的手,突然皱了眉。 他揽住君九凝的手紧了紧,没理会严十八,脚下一个用力,带着君九凝消失了。 严十八还保持着那个伸出双手的姿势,面前却只剩空空荡荡的环境,慕云已经跑得影都没了。 严十八:“?” 这时客栈二楼突然传出一声巨响,严十八看见君九凝房间的那扇窗户硬生生被炸了开,两道血淋淋的身影被扔出来,正好落在严十八面前。 看清这两个重伤之人的面容之后,他脸色霎那间变得铁青:这两人都是他熟识的云内司的兄弟! 严十八愤怒地看向出事的那扇窗户,只见墨轻竹探出半个身子,眼神焦急地在四周逡巡,似乎在找君九凝的身影。 周遭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即便慕云还没带着君九凝离开,也是难寻身影。 墨轻竹眼神搜寻无果,却恰好认出了严十八的脸,他的目光顿时变得凶狠,恨不得冲下来把他碎尸万段。 但此时客栈中残留的其余云内司的人手过来将他拖住,他回头应敌之后,再看原来的地方,严十八也带着人走掉了,那片区域只留下一滩血迹。 一道道尖锐的哨声在黑暗处此起彼伏地响起,和墨轻竹以及其他暗卫纠缠的人如同得了什么紧急的命令一般,转身便逃,像是偷盗成功的老鼠。 夜里最难寻人,墨轻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心底却有股憎恨自己无力的火在燃烧。 “砰!” 终于摆脱了云内司的暗卫冲上客栈,一进门却看到墨轻竹阴沉着脸,狠狠一拳砸在已经被火药炸得摇摇欲坠的窗框上。 木刺四处飞溅,划伤了他手背的皮肉,一线鲜血染红了他右手上的袖子。 “王爷!”安叔情急之下不小心唤出墨轻竹身份,被他瞪过来的眼神吓得噤声。 墨轻竹咬着牙,一字一句,仿佛泣血:“找人!” 第二百三十三章 落入他手 墨轻竹话音一落,众暗卫顿时如潮水般退出房间,出去寻找线索。 唯有安叔留下来了,他缓步上前,想劝劝墨轻竹:“三爷,你的手受伤了,属下给您包扎一下……” 墨轻竹撇开头,随便地甩了甩手上还在滴落的血珠,把伤痕累累的手背往衣袍上一抹:“我没事,先找君九凝。” 他大步朝房门方向走去,视线却被地上躺着的一个白色盒子吸引了过去。 他定睛一看,这不是君九凝用来装秋水芝的玉盒么! 墨轻竹停下脚步,将那破破烂烂的盒子捡起来。 这玉盒本就有了一道裂纹,方才墨轻竹为了应敌丢出了火药弹,爆炸时的威力波及到了玉盒,此时它身上到处都是细碎的裂纹,还沾上了火药的灰烬,脏兮兮的。 也就是墨轻竹眼尖,这才发现了它。 他握着玉盒,眉头越皱越紧:这东西不是君九凝吩咐闻非送往楚国了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难不成闻非回来过,带走了君九凝? 但很快他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闻非肯定不会随意地违抗君九凝的命令,以他的脑子,也做不出来阴奉阳违那种事情。 所以他既然答应了君九凝会前往楚国,就不会偷偷跟在他们后面。 而且闻非肯定不知道他们的行踪,他只和君九凝约定了一月之后的会面之所,连他们下一个地方要去哪都不知道。 本来墨轻竹和君九凝等人按照正常的速度,今天应该是到了下一个城池的,但是吴晨风突然发病这一点是没有办法预测的,所以来的人必定不是闻非,因为即便他知道他们走的方向,也不可能从近百里之外的城镇上一家一家客栈摸过来。 想清楚这些之后,墨轻竹耸然一惊:照这个情况来看的话,他们从出了苇城那一刻开始,就被慕云的人盯上了,他的人兵分两路,一伙去对付闻非了,在得手后用秋水芝来让君九凝降低警惕,而另一伙埋伏在客栈附近,做好了拖延住他们,劫走君九凝的充分准备。 慕云,好深的心机,再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这么多安排,心智实在令人胆寒! 墨轻竹握紧了玉盒,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与慕云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但更让墨轻竹担忧的是,慕云会对君九凝做什么? 君九凝醒来时,脑子里好像有把利刃在搅,将她的意识、她的感知割得七零八碎、一塌糊涂。 她只觉得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怎样也抬不起来,而后颈处传来的一阵阵闷闷的疼痛让她眉头都拧了起来。 君九凝好不容易集中起精神睁开眼,视线却像蒙了层雾气,无法聚焦看清周围的东西。 她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青纱帐,看来慕云倒没把她扔进地牢里。 君九凝想转头看看四周,一用力,后脑勺痛得让她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这点动静惊扰到了一边等她醒的人,慕云放下了手中的密信,朝君九凝看去。 “醒了?”一道凉凉的男声从右侧传来,熟悉的声线让君九凝顿时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慕云的声音都要让她产生ptsd了,果然疯批还是疯批,为了抓她这样一个小人物,竟然还能舍身cos闻非。 人皮面具做得像,她可以理解,但慕云的声音竟然也能模仿的惟妙惟肖,以假乱真! 谁听了晚上不做噩梦? 君九凝真的要给他跪了。 也就是慕云能接触观察闻非的机会不多,才会在一些细节处做得没那么好,让她三两下就能判断真假,但这也足够让君九凝恐惧好一阵子了。 君九凝生怕慕云还是那张闻非的脸跟她说话,又连忙闭上了眼睛:“没醒!你当我死了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换慕云无语了。 他是真的搞不清楚君九凝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把人带回来,连捆都没捆,君九凝这都没发现吗? 但是重点不是这个。 慕云轻咳了一声,一双漆黑的深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君九凝,对方显然闭眼闭得非常用力,眼角挤出一条细细的纹路,纤长的眼睫毛抖个不停,看着十分心虚。 君九凝不知道对方在盯她,但那种莫名的压迫感也是能感觉到的。 她在想:慕云的计划被她破坏了这么多,不会是恼羞成怒要弄死她吧? 还是说,凤云兮恨她入骨,慕云把她抓过来给凤云兮出气的? 但她醒了到现在也没听见凤云兮的声音啊。 君九凝心里正七上八下,慕云却突然说话了:“你不是君九凝吧,你到底是谁。” 君九凝:? 她睁开眼,在慕云的注视下,僵着脖子,一点一点地转过头对上慕云的目光,诚恳而怀疑地问道:“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自己cos别人上瘾,也要怀疑她么?! 君九凝只以为慕云是认定她死在了梁国,现在的她是个冒牌货,殊不知慕云说的是壳子里面的芯是不是换了人的问题。 她那一对水灵灵的眼珠子瞪得溜圆,一张小嘴叭叭个不停:“你自己喜欢伪装成别人,就怀疑我也是别人伪装的?” 恶毒女配也是要有尊严的!男主你这么聪明,怎么能不辨真假! 她继续道:“拜托,我要是有你这种本事,我直接表演一个人间消失,你想抓我还抓不到呢。再说了,你不是喜欢搞人皮面具吗,你大可以摸摸.我的脸,看看我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啊?!” 慕云:“……” 看着君九凝突然杵着脖子,似乎真的要让他摸一摸自己的脸皮,以证明自己是真的,慕云皱着眉,视线在对方如玉的脸颊边扫了一眼。以他的本事,辨别别人易容与否只需一眼,君九凝这具身体自然不假,他怀疑的是里面的芯子。 但视线游移之间,他只注意到了一侧白嫩的耳垂,形状小巧,莹白可爱。 慕云猛地移开目光,加重了语气:“你不是楚国公主君九凝,自楚王宫起,你就代替她待在她的身体里,用楚国公主的身份肆意妄为,你到底是谁,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初见 君九凝心中实实在在地被慕云吓了一跳,但她还算有底气,临危不惧地道:“慕大人何出此言?难不成是因为我在楚国时放弃了继续追求大人,让你的自尊心受伤了?可我只是看清了自身,觉得不再倾慕于你能让我活得更加轻松而已,这才决定改变性格。” 她面不改色,说谎话连眼睛都不需要眨一下:“再说了,什么代替我呆在身体里,慕大人难不成还相信鬼神之说?觉得我是什么孤魂野鬼上身?你既然这么怕鬼,为什么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慕云额角一跳,他算是明白了,君九凝嘴里的话没一句真的。 不给她一点颜色看看,她还真的不知道自己如今到底是什么处境吧。 那边君九凝还没把话说完,明明整个人僵在床上不能动,嘴倒厉害得很:“还有,冒充身份这种事情,你慕云大人要是称第二,哪儿还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啊?又是神医又是国师又是宰辅的,我就好奇了,你忙得过来吗?这些年是不是挣了不少银子啊?业务这么广……” 慕云忍无可忍了:“来人,给她上真言丹!” 真言丹? 这、又是、什么东西啊! 君九凝眼神惊恐地看着突然从门外走进来的严十八,对方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她头也不疼了、手脚也不重了,一个翻身坐起来,却被眼疾手快的慕云点了麻穴,又被迫躺了回去。 严十八在对方犹如实质的警告目光下,从药瓶中倒出一堆圆溜溜的药丸。 那一粒粒药丸长得乌漆嘛黑,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君九凝听到慕云冷哼一声:“这真言丹吃下去之后,运气好的话可以只吐露真言,若是运气不好的话,服下此药的人便会变得痴傻无比,脑子甚至比不上机灵点的小童,公主,你可想好了?你是自己交代,还是我喂你吃真言丹?” “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君九凝。” 君九凝虽然有点怀疑那玩意儿的药效到底是不是慕云吹的这么神乎,但——她确实不想尝试。 她后背都冒出了一层冷汗,但此时她得让自己努力冷静下来:“慕大人,你要我证明我是我自己,这还不简单?若是如你所说,我并非原来的君九凝,那我也应当没有原本的记忆吧?但是我有啊!” 君九凝顿时换了幅楚楚可怜的神色看着慕云,声情并茂地道:“还记得那年,你我初遇……” 慕云在楚国朝堂初露头角那年,原书的“君九凝”才十五岁。 彼时慕云靠着一篇治水论,得到文帝赏识,一力提拔他成为宰辅,而慕云也不负所望,处理政务时铁面无私,各种举措皆为楚国子民考虑,手段干脆利落,一改朝堂沉郁混乱的风气。 而他本人也因为犹如谪仙的出色样貌,得到了楚国所有子民的关注。 文帝对他满意,寄予的期望也越大,为了留住慕云,便有心用亲事来把他与楚国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但同时文帝也看出此子城府不浅,怕他大权在握之后觊觎楚国皇位,便想将宗室女许配给他,既不失身份,又失去了和皇室直系血脉结亲的可能。 文帝挑来挑去,最终觉得宁王之女君雪澜最为合适,性情柔婉,是个不多事的女子,又是宁王的独女,身份高贵。 暗中敲定这二人的亲事之后,文帝便在宫里办了场赏花宴,遍请朝中的年轻官员、勋贵子弟,而皇族里适龄的女子亦是全部到场。 暮春时节,皇宫中牡丹开得正好,整个御花园花团锦簇,公主、郡主们也是争奇斗艳,欢声笑语,一个赛一个的面容精致,气质华贵。 但论其中容貌美丽之最,还是文帝和已故的皇后苏又桐的长女君九凝。 君九凝刚刚十五,在不久前的祭天游行上,有好奇不怕死的民众摸进了祭祀之地,看见了她的正脸,惊为天人。 这人又偏偏有一手好画功,见了君九凝之后,回去花了一副美人折花图,在民间广为流传,君九凝从此美名远播,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 慕云自然也听过君九凝的大名,但文帝早就派人和他通过气,告诉他今日唯一要注意的是宁王独女君雪澜。 为了避免慕云看上别人,文帝特地给他和君雪澜安排了在一个亭子里相见,慕云一进宫,就直接被文帝身边的大太监引到御花园中不起眼的一个亭子里去了。 而君雪澜那边,文帝也派了人悄悄地去请。 文帝给慕云和君雪澜安排的亭子在蔷薇园中。 因为这时候宫中的牡丹、芍药开得最为热烈美艳,众人都爱看寓意着雍容华贵的牡丹,而且那里贵人扎堆,正是露脸的好时候。 所以蔷薇园中虽然也是盛放着大片的粉白花朵,却人迹寥寥,连打理花园的小丫鬟也消极怠工,躲回房间里睡懒觉去了。 慕云喝着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大太监将他送到此处之后,便去找君雪澜了。 但君雪澜没等到,倒是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君九凝气势汹汹地闯进了蔷薇园,却发现园里没有她要找的君雪澜,而亭子里有一道颀长笔直的男子背影。 君九凝大喝一声:“谁在那里!转过头来!” 慕云听见这样不客气的命令,皱着眉扭头,只见蔷薇园的小门处站着一个容色惊人的少女,粉面含春、不怒自威,一双琉璃似的眸子在看清他的面容之后仿佛受了不小的惊吓。 这般相貌和气势,想必是文帝最宠爱的女儿,名动京城的君九凝。 慕云站起身,直直地朝君九凝走过去,他身量很高,一身如雪白袍,行动间腰背笔直,像修竹、也像利剑。 君九凝瞪着眼睛,被对方如风的步伐吓得连退三步:“你、你想干什么!我可是长公主……” 慕云走得更快了,还顺手折了一枝细长的蔷薇花枝,将上面的花朵摘下来握在手里。 他三步并做两步地朝君九凝走过去,眨眼之间便到了她面前。 第二百三十五章 结仇 看着慕云突然伸过来的手,君九凝几乎就要放声喊人,但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跑得太快,平日里跟在她身边的宫人根本没追上来,蔷薇园此刻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再无他人。 她能喊谁? 慕云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细瘦的手臂,朝前一带,君九凝无法控制地靠近他,刹那间如同月下松柏的冷香将她整个人包裹进去。 君九凝闭上眼,以为自己要撞进慕云怀里,他却拐了个弯,绕过君九凝,放开了她的手臂。 君九凝吃惊地睁开眼,入目便是慕云用手上的蔷薇枝干挑开一条碧绿长蛇的画面。 即便那蛇已经被慕云挡住,她也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往后倒了几步。 慕云没有弄死那条蛇,用枝干将它挑到一边的花丛中,那通体绿色的长蛇一甩尾巴,飞快消失在草丛里。 君九凝心有余悸,忍不住抚着胸口质问慕云:“为何不干脆杀了它?” 慕云将蔷薇花枝扔回草丛里,背着手转身回答君九凝:“此蛇无毒,方才未必会伤及公主,公主还是放它一条生路吧。” 他神色很淡,看向君九凝的目光却很真挚,似乎在为那条小蛇求饶,君九凝不知不觉红了脸,小声道:“那好吧,本公主大发慈悲,不与它计较。” 但同时她又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想了一下后瞪圆了美目:“你是谁?我从未见过你,你又怎知我是公主。” 慕云轻笑一声,那张气质出尘的面容在明晃晃的日光下,透着一种能撼人心神的美。 “公主气质高华、叫人见之难忘,后宫中能有此品貌之人,除了长公主,恕微臣再想不到第二个人。” 这话正中君九凝下怀,而且对方刚救了她,她又非常喜欢对方的长相,便轻轻勾起嘴角,扬着尖俏的下巴道:“你叫什么名字?” “微臣慕云。” 说罢,慕云还将手中的蔷薇递过去:“方才情急之下冒犯公主,还望公主恕罪。微臣借花献佛,还请公主不要嫌弃。” 美貌属性加持之下,君九凝毫无警惕地接过了那朵粉白灿烂的蔷薇花,全然不知自己已然陷进对方圈套,表情微讶地问道:“你就是父皇看重的那个宰辅?” 慕云谦虚道:“皇上不嫌弃微臣愚笨,是微臣之幸。” 君九凝心中一紧。 她会突然闯进蔷薇园并非巧合。 今日赏花会,她难得安安静静地赏一会儿花,却被匆匆忙忙的君雪澜踩到了裙角,害她险些摔倒,而父皇身边的老太监还替君雪澜说话。 向来骄纵的君九凝怎肯轻易放过君雪澜,在她眼里,君雪澜惯会装乖巧讨人喜欢,是个十足十的虚伪小人,她看不上对方,这下抓到对方把柄,自然要好好折磨她一下。 君九凝当场就使唤君雪澜去替自己取一件新的外袍过来,还得跟她身上这件颜色一模一样的。 老太监在旁边急得跺脚,说皇上吩咐了君雪澜让她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君九凝满不在乎地道:“那让她去取衣服,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本公主替她去好了。” 老太监大惊失色,自然要阻止君九凝,但对方向君雪澜逼问出她要前往的地方之后,便立刻往蔷薇园赶去了。 君九凝是文帝的心头肉,老太监不敢动真格地阻止对方,只好回去请示皇帝了。 而君九凝只知道君雪澜是要去蔷薇园,不知道她要去蔷薇园的真实原因,所以才会冒冒失失地闯进来。 眼下这个情况,明显就是自家老爹要撮合君雪澜和慕云啊!不然怎么会在这里安排君雪澜单独和一个年轻男子见面。 君九凝脑子转得飞快,借着低头看手上蔷薇的动作想着对策:不行,得把这桩亲事搅黄了! 君雪澜那样唯唯诺诺的女子,哪里配得上慕云? 她忽然看见蔷薇花瓣上带着一点血迹,便抬头看向慕云:“这花上有血……慕大人是伤到了手么?” 慕云苦笑一声,把藏在身后的手拿出来:“公主心细如发,臣急着赶开那蛇,没有时间去寻东西,只好折了一枝蔷薇。” 蔷薇枝上长满了尖刺,那一刻,慕云为了救她,确实什么都顾不上了。 君九凝闻言一怔,少女心动的萌芽在这一刻终于破土而出。 她坚定了要得到慕云的想法。 “这怎么行,慕大人快随我去找太医吧!”君九凝焦急地握住对方的手腕,想把他从蔷薇园带离。 绝对不能让他和君雪澜见面! 但慕云却挣脱了她的手,颔首致歉道:“多谢公主关怀,只是皇上命臣在此处等待一人,如今那人还没有来,臣不可抗旨。” 君九凝急道:“我说可以就可以!你的手必须要去看大夫。” 她不想让慕云和君雪澜见上面,便想强硬地把对方拉走。 “凝儿!放肆!” 一道威严的声音从蔷薇园门口传来,君九凝震惊地往门口看去,是一脸不悦的文帝,身后跟着满脸不安的君雪澜,对方手上还捧着一件和她身上外袍颜色相同的衣服。 真正去报信的老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说。 见到君九凝的手还放在慕云手臂上,文帝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许多,怒声斥道:“朕的旨意,你也敢违抗?!谁叫你欺负雪澜,还擅自闯到这里来的?!” 君九凝皱眉瞪了君雪澜一眼,跑到文帝跟前,双手攀着文帝的手臂撒娇道:“父皇,儿臣也只是听说您安排雪澜来此有重要的事情,儿臣也是想帮父皇分忧。” 文帝最是清楚自己的女儿什么德行,但他向来不舍得惩罚君九凝,便道:“这里的事情和你没什么关系,来人,送公主回去!” 君九凝快速地看了慕云一眼,就要求情留下,文帝却毫不留情地道:“你若是还要捣乱,这个月你就别想出凝香殿了!” 君九凝最怕禁足。 她瘪着嘴,愤愤地翻了个白眼,不敢再说话了。 君雪澜却怯怯地把手上的衣服递了过去:“皇姐,这是你要的外袍……” 君九凝没接,转身走了。 走出没两步,君九凝便听见皇帝在引荐慕云和君雪澜互相认识,她忍不住回头,方才对着她神色淡淡的慕云,正一脸温和笑意地对君雪澜行礼。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失效 就是那一抹笑,让“君九凝”妒火滔天,从此行为更加放肆,欺凌君雪澜,千方百计缠上慕云,还盲目听从君元夕的挑唆,做出一件又一件没脑子又恶毒的事情,引得慕云愈发厌烦她,而她在楚国的名声也是越来越差。 君九凝一边回忆着原身的记忆,一边用这些记忆来忽悠着慕云,想让对方相信她就是从前的那个“君九凝”。 她读取原身的记忆是需要时间的,从前只是粗略地扫过一遍,并未多加思考,眼下细细一看,才发现原身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还是蠢得无可救药的那种。 这其实非常奇怪。 她深吸了口气,默念不气不气,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一边观察着慕云的反应。 对方皱着眉,并没有对她的话表现出什么质疑的反应,但眼中的神色仍旧是满满的不信任。 即便君九凝说得滴水不漏,慕云也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上当,他怀疑地看着君九凝:“取而代之后拥有记忆这种事情也并非全无可能,你的这些话并不能完全说服我。” 为什么这个世界也有记载这种换魂事情的书啊!还恰好被男主看过! 君九凝顿了顿,心里已经无力吐槽,简直想一掌呼上慕云那张好看的脸,大喊老娘不伺候了。 但此时她是阶下之囚,哪里有放肆的资本,只好继续道:“那你说我要如何证明我就是君九凝?我说的话你不信,你又非要我证明,难不成我要把我的头打开给你看吗?” 灵魂互换,打开脑袋也看不出来啊。 慕云朝严十八做了个手势:“给她喂真言丹。” “我曹……”君九凝一句国际友好话语还没能说出口,就被冲上来的严十八捏住了下巴,硬塞进去一颗乌漆嘛黑的丹药! 君九凝满脑子伸腿瞪眼丸,简直想干呕。 但严十八把她下巴用力一合,君九凝喉头控制不住地咽了一下,将那颗圆溜溜的药丸咽了下去。 君九凝欲哭无泪,她吃完这个药会不会自己主动把老底给揭了,然后被慕云当成妖魔鬼怪给宰了啊! 慕云见她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嘴角不由得翘起,满意地点头:“把她架起来,让她站着,免得待会儿吐出来。” 两个如狼似虎的侍女从门外冲进来,一左一右将君九凝死死架了起来。 药丸落肚已经有一会儿了,君九凝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肚腹处往上游走,掠过心、肺、咽喉、舌头。 她眼神逐渐迷离起来。 慕云正色,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不是君九凝?” 君九凝略微张了张嘴,整个人抽了一下。 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副已经被控制了的样子,但她说话的瞬间:“呕。” 慕云:“……” 君九凝尴尬地动了动脚趾,感觉自己此时能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脸上的神色有些羞赧:“你这个伸腿……哦不是,真言丹,是不是放了薄荷啊?怪冲的。” 那股冰冰凉的气息,跟她在现代的时候吃的薄荷糖带来的感觉一般无二。 如果这是慕云亲手炼制出来的话,那他还真是个天才呢! 看见君九凝对真言丹毫无反应,慕云脸色一变,几乎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真言丹怎么可能会失效?! 他转身从严十八手上抢过真言丹,亲自上手掰开君九凝的嘴,又塞进去两颗。 君九凝甚至动嘴嚼了嚼! 药丸咬破之后,凉意更是灌满整个口腔,还有淡淡的酸和涩味,咽下去之后,口中又有点回甘。 君九凝咂咂嘴,感叹道:“你为什么不去卖糖豆呢?这个一定可以畅销的。” 慕云脸色铁青:真言丹真的失效了? 怎么可能?! 他沉下脸色,低头盯着装着真言丹的药瓶,不知在想什么。 君九凝也不叭叭了,径自暗想:她吃了这个并没有说真话的欲望,难不成…… 是要变成傻子的前奏?! 慕云不是说吃了真言丹的话,运气好的话会只吐露真言,运气不好的话心智会变得不如三岁小孩子么?! 她赶紧在心里默背九九乘法表,还好,还能背出来,智商这方面不至于下降。 君九凝刚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慕云却一挥袖子:“把她看好!” 说罢,捏着药瓶走出了房门。 君九凝眼睁睁看着这道明显比一般糊着明纸的房门要结实许多的木门从外面关上,还听见了落锁的声音。 两名架着她的侍女将她放回到床上,语气中是满满的警告和淋漓极致的冷漠:“公主还是老实些,看清形势,别妄想逃走。” 君九凝很有经验地点点头:“你放心,我知道的。我要是逃走了,你们就会被慕云罚得很惨吧。” 两个侍女顿时怒目而视。 慕云转身去了关着凤云兮的地方。 他的眼线遍布七国,不管是民间、还是宫里,所以宫变当夜,他的人也是偷听了到了凤云兮和老夏皇的交谈。 但是那时眼线为了不暴露身份,不敢做得太放肆,只听到了一部分。 是和他的师傅——上一任空灵大师有关的事情。 慕云虽然是空灵的大徒弟,但空灵瞒了他许多事情,这些年来,慕云也是费尽心思在调查空愚收他为徒、后面却又放弃他,甚至与他反目作对的原因。 这次实在是意外之喜。 严十八将关押凤云兮母女屋子的锁链打开,二人在这里虽然没有遭受到虐.待,住的地方也算舒适,但凤云兮就是恐惧不安,已经两天两夜没睡过好觉了。 看见慕云走进来,她更是整个人都警惕地绷了起来。 慕云简单地吩咐道:“把夏皇后带走,我和这位夏公主单独聊聊。” 凤云兮抓着郑若水的手,大声喊道:“有事说事!我要和我母亲在一处!” 但眼下情况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双拳难敌四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慕云的人将郑若水生拉硬拽地拖走。 房门“砰”地一声狠狠关上,凤云兮扑到门上,用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咬牙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慕云慢条斯理地在桌前坐下:“夏公主何必如此警惕,我不过是想找公主问点东西罢了。” “你想问什么?”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一样的人 慕云抬起眼皮,神色很淡:“当年空灵大师曾任国师,与公主颇有渊源,更是三番五次地对夏国进行过预言。” “我想知道的,就是空灵大师在夏国做过的所有事情、说过的所有话语。” 凤云兮脸上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慕云,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凤云兮心中顿时产生了莫大的恐慌。 当初空灵和夏皇密谈,提到她的存在会让七国统一,天下大乱。 而慕云是楚国的人,虽然他和君九凝作对,可即便不是,也不会站在他们夏国这一边,所以若是让他知道以后夏国一家独大,难免不会对她下手,扼制天下大势朝未来方向的发展。 凤云兮背后沁出冷汗,看着慕云,尽量语气自然地阐述道:“空灵大师与我父皇……与凤靖宇是好友,当初我出生时他便预言我将来接管夏国的话会让夏国更为强盛,后来又费心教导,算是半师。但后来空灵大师周游七国,我便对他没什么印象了。” 慕云一双凤眸半抬着,盯紧凤云兮的眼睛:“哦?后来他不是再次回了夏国么。” 凤云兮心中一紧,眼神不自然地朝别的地方瞥了一眼,又拉回来,直视着慕云:“后来空灵大师占卜出我已经不再适合做夏国皇女,便回来找凤靖宇密谈,后来凤靖宇便改立了凤冬凌为太子,不再将我当成夏国皇储。” “没了?” 凤云兮喉头一动,咽下一口口水。 “没了。” 慕云轻笑一声:“夏公主,眼下你们母女二人都算是我的阶下之囚,说谎的代价,你可知道是什么?” 凤云兮胸腔中,心脏跳得极快,但她仍旧嘴硬道:“你不信的话,也可以派人去问我母亲,空灵大师的话就是这些,再没别的了。” 她相信郑若水和她之间的默契,那些有关大势的、掌控天下的话,她母亲一定不会说。 但慕云没这种耐心。 手上的瓷瓶已经握得温热,慕云从桌旁站起身,朝凤云兮走去。 他还是不信真言丹已经失效了,他对自己的丹药有信心。 一定是君九凝有古怪。 既然凤云兮不肯说真话,就让她再试一试这真言丹。 凤云兮见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而来,手里还握着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瓶子,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嵌进门里,失声问道:“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 她武功远不如君九凝,慕云一只手便足够对付她。 一颗真言丹下肚,和君九凝轻描淡写的“打嗝”不同,凤云兮几乎是捂着肚子在地下打滚,满头冷汗。 她只觉得仿佛有把刀子在腹中翻搅,撕裂的痛感过后,好像有细小的针从肚腹处朝上蔓延,刺激得她生不如死,想吐却吐不出来。 她能感觉到意识在渐渐地模糊,她好像被一个透明的壳子包裹起来,像是一个局外人,看着自己的躯壳在痛苦、翻滚。 药力在五脏六腑中游走,凤云兮逐渐安静下来,眼神也渐渐失焦,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慕云蹲下来,轻声问道:“君九凝是谁?” 凤云兮声音麻木而嘶哑:“对手。” 他眼中闪过一道异色:这真言丹对凤云兮是有用的。 “空灵和夏皇到底说了什么?” 凤云兮一字一句地将空灵和夏皇谈话的真实内容告诉了慕云。 慕云听完所有的东西之后,神色有些异样地看了一眼凤云兮。 空灵对她的占卜结果竟然和当年为他占出来的结果时一模一样的。 这是为何?! 慕云又细细地问了空灵在夏国待的时间,发现恰好是在他在梁国消失的那两段时间。 怪不得这么巧。 慕云眼神沉沉地看着躺在地上,眼神空洞的凤云兮,心里既有吃惊,也有不屑。 这样的人,也配和他相提并论? 凤云兮连区区一个夏国都搞不定,又有什么资格统一七国、号令天下? 慕云不屑地起身。 他确实有掌控天下的野心,但他知道,待大业已成之后,他不会想要这样一个人站在自己的身边。 他脑海里出现的是另外一道身影,纤细却坚韧,固执却也温柔。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慕云狠狠地皱了下眉心。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最恨皇族,不管是梁国的、还是楚国的,抑或是其他的五国皇室。 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没有这个可能。 天亮了。 但一夜过去,寻找君九凝的众人没有找到一丁点线索。 他们甚至不知道,掳走君九凝的人是回了苇城,还是仍旧在这附近。 但众人最怕的就是他们已经前往别的城池,要将君九凝带离夏国了。 可正当墨轻竹等人正找君九凝找得焦头烂额时,本该前往楚国边境的闻非赶了回来,风尘仆仆地找到了他们。 他脸上还带着一道刀伤,伤口没来得及好好处理,因为现在天气热,已经红肿流脓了。 他整个人是从未有过的狼狈,墨轻竹和安叔差点没认得出来他。 安叔惊呼道:“闻侍卫,你、你回来了?!” 闻非一见到墨轻竹,看清对方脸上紧绷的神色和看见他之后并不太吃惊的反应后,就不由得心里一沉。 他猜的没错,那些人抢了他手上的玉盒之后,定是利用它来对付君九凝了。 慕云很了解君九凝,知道君九凝警惕性很强,身手也很好,在短时间内拖住几个实力不俗的打手暗卫都不是问题,而且很有经验,打不过就跑得非常熟练且快。 所以慕云那厮要抓她的话,必定会先找一个让君九凝降低警惕的方法。 闻非只恨自己大意,丢了秋水芝后便不眠不休地奔波了两日,一路找到这里来。 但他终究还是来迟了,君九凝已然中了对方的圈套,如今陷入险境。 闻非这一刻自责不已。 他主动对墨轻竹开口道:“公主怎么被抓的?” 墨轻竹皱着眉,也不多费口舌问对方怎么知道的了:“慕云那边的人不少,我们被拖住了,公主被他设计掳走了,现场只留下了装秋水芝的玉盒。”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失眠 闻非焦急道:“那可找到了掳走公主之人的线索?” 墨轻竹摇摇头,表情很难看:“他们的动作很干净,眼下……我们这边一无所获。” 闻非皱着眉,果断道:“找凤冬凌。” 这里毕竟是夏国的地界。 “或许他能有些办法。” 而众人担忧不已的君九凝在云内司的总部好吃好喝了两天,深觉自己像只待宰的猪。 慕云对她充满了怀疑,但君九凝不肯说实话,真言丹对她又没有用,只好把她撂在一边,想其他办法。 君九凝被困在房里,除了有人进来送饭,其余时候只能干瞪着眼发呆,没有任何的办法。 她确实没想到自己穿书之后能尝到这种可以堪比“坐牢”的滋味。 又这样过了一日,君九凝实在要憋疯了,深夜失眠,爬起来在空无一人的房内转了两圈。 在暗室中监视君九凝的严十八打起精神,坐直了腰,盯着君九凝:“?” 大人说得没错,这楚国公主行事必有古怪之处,这种时候只要能弄清楚她会做什么,说不定就能知道她身上隐藏的真相。 但君九凝只是觉得好几天没溜达,除了吃就是睡,而且这房里也没本书能看,实在太无聊了,而且这样还容易长肉。 这张脸这么好看,怎么能变胖呢?!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所受过的训练中最能减脂瘦身、消耗最大的运动,便撸起宽大的袖子,一下趴到了地上。 君九凝做起了平板支撑——现代人的减肥噩梦。 看着君九凝怪异的动作,古代人严十八瞳孔骤缩。 之间君九凝两个手肘撑着地面,身子略微离地,一动不动。 严十八眼神迷惑地盯着那道身影许久,本来以为对方是要施展什么古怪妖术逃遁,但君九凝身形凝滞许久,一点动静也没有,仿佛以这个姿势睡着了。 对平板支撑一无所知的严十八又惶恐又疑惑,他觉得这事儿必须得告诉慕云,让对方来看看君九凝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但是传话的下属刚刚走出暗室,远处便传来一道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严十八脸色一变:“有人偷袭!” 他连忙冲出暗室,只见云内司大门方向已经传来了滚滚浓烟。 潜伏在宅子里的暗卫都冲过去救火御敌,黑夜中熊熊火光映照出一道道黑色的身影,速度如电。 云内司总部并不像其他分部一般藏在驿站内,而是暗中打通了两座宅子,建了一个规模不大的镖局。 外人看去,只会以为一家小小镖局挨着一户普通人家,但其实内里别有洞天。 这里一共有四个宅门,而且个个都不起眼,十分低调。 但最大的那道门离严十八现在所处的地方最远,是云内司众人日常出入的地方,亦是“镖局”的大门。 此时那道门受到袭击,阵仗还如此之大,恐怕那些人是来救君九凝的。 严十八冲到君九凝房间的门口,却听得里面君九凝突然大喝了一声:“你是谁?” 与此同时,屋里还传来了些呯呯砰砰的打斗声。 他慌忙地从腰间找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入目却是一片狼藉的室内,君九凝已然不见了! 严十八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目光又在房梁上扫射一圈:没人! 不应该啊!门是锁死的,窗户是钉死的,屋顶完好如初,那些人是怎么进去找到君九凝的? 严十八闯进房间,想看看现场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他刚走到掀翻的桌子面前,便发现了不对劲:“这凳子……” 不对!这里原本不是有四个凳子么,怎么如今只剩三个了? 严十八眼神一凛,身后突然传来破风之声,他瞬间拔刀朝后方劈去,一把沉重的木头凳子被生生劈成两半。 “你!”严十八话还没说完,君九凝却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手上握着的大花瓶砸上对方的后脑勺,瓶子倒是没碎,但严十八也是缓缓地倒了下去。 他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君九凝:“你……” 君九凝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什么你?偷窥狂!” 方才一声令人难以忽视的爆炸声响过后,她紧接着就听见了房中隐隐有一处地方曾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她直觉非常准,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那个暗窗,也透过那道暗窗发现了应该有人透过这个窗户偷窥了她两日。 但君九凝也反应过来,方才那个人着急忙慌地离开应该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他们意料之外的事情。 而且刚才的响声实在太过耳熟了。 君九凝猜到了应该是墨轻竹等人来救她了。 毕竟是她给墨轻竹的火药方子,对那玩意儿的威力,她再清楚不过。 所以君九凝演了一出将计就计,成功骗过严十八。 看着逐渐昏迷过去的严十八,君九凝蹲下来掀起他的眼皮看了看,又摸了一下他脖颈处的脉搏,心里还算轻松:她有好好地把握力道,不至于这一瓶子过去就把严十八人给砸没了,至多就是脑震荡,能让对方失去战斗力就行了。 她把那个质量很好的花瓶摆在严十八旁边,抢走对方手里的一串钥匙,心道说不定等下还能够派上用场。 君九凝偷偷摸摸地跑出院子,看了看外面的情况,云内司的人应该都过去迎敌了,此时到处流窜的倒是没什么人。 君九凝看了看那个不断往天上冒烟的方向,果断地朝反方向逃去:这时候慕云肯定带着人到前门去对付墨轻竹他们了,她如果直接跑过去,最大的可能便是被慕云擒住用来要挟墨轻竹,所以这种时候最正确的做法是反其道而行之。 她偷偷摸摸地逃出这个院子,却又在经过了一道拱门后,发现自己又跑进了另外一个院子里面。 而这个院子的另一个出口有人影跑过,君九凝必定不能光明正大地从院子处跑出去。而且君九凝也不清楚地形,只能硬着头皮从亮着灯火的屋子门口摸过去。 就在她精神高度紧绷的时候,她听见了屋里传来的呼救声。 那是女人的声音。 第二百三十九 书房 房里的女人叫了两声之后便在低低地抽泣,君九凝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同样严实上锁的房门。 这里竟然还有跟她一样被囚禁起来的女人?慕云到底在做什么啊! 但院门外人影闪动,君九凝也不敢拍门问里面被关起来的人,怕引起别人注意。 但她想起自己从严十八那里抢过来的钥匙,便逐个地在那锁上试了试。 不出意料的,果然有一把钥匙能打开这把门上挂着的大锁,君九凝将锁轻轻拿下来之后,悄悄地把门推开一条缝,便想无声无息地离开,想当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锋。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里面的人反应很快,几乎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便猛地把门拉了开。 门闩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君九凝转过头,和狼狈不堪的凤云兮对上了视线。 借着从房间里漏出来的光,她清晰地看见了对方脸上惊愕的神色。 君九凝人都傻了:这房里的人怎么会是凤云兮?! 可这种时候哪还有时间和对方纠缠,君九凝生怕凤云兮大声质问她诸如“你为什么在这里”的话,连忙脚底抹油般溜了。 君九凝匆匆地朝本来计划好的方向跑去,还不忘边跑边心里吐槽道:“真是冤家路窄!我没事儿开什么锁呢!老天保佑,她可千万别来追我!” 但是君九凝仔细一想,也不对啊,慕云不是喜欢凤云兮么,还千方百计地把对方救了,为什么还要把凤云兮抓起来。 难不成……是想搞强制爱?! 男女主你们这辈子、要搞这么刺激的么? 君九凝被自己脑补的情节震惊得瞠目结舌,还觉得十分有道理。 如果慕云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话,她恐怕真的会脱口出一句“你们古代人真的很会玩”。 全然不知道自己被误会的凤云兮此时心里的震惊半点不比她少。 君九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出手放了她?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是为了拉拢自己,还是只是为了和慕云作对而已? 但凤云兮来不及多想,因为经过此处的暗探已经发现了她,她不得不转身朝着君九凝方才过来的拱门处逃跑。 她还得去把母后救出来! 而另一边,不知道已经有暗探朝这个方向而来的君九凝发现自己又闯进了一个新的院子。 她绝望地看着眼前跟方才一模一样的建筑还有空空荡荡,没有任何遮蔽物的院子,忍不住狠狠地吐出来一口浊气。 这到底什么奇怪的布局啊!建这个地方的人是有什么一环套一环的癖好么? 罢了!只能硬冲了。 君九凝不知道的是自己跟刚才计划好的方向已经偏离了十万八千里了。 她蹑手蹑脚地冲进建筑前的长廊,心里不断祈祷着:“这里千万别有人、千万别有人发现我!” 但是就君九凝这种运气来说,事情发展的方向往往是和她所期望的相违背。 君九凝听见了有人朝方才她进入这个院子的入口而来,动静还不小,听起来人数众多。 可是即便要跑到这个院子另外一边的院门出口,也要在光秃秃的空地上跑过去,这是必定会被发现的!但现在想爬到房顶上也来不及了。 君九凝焦急的左看右看,可长廊上一片漆黑,她破罐子破摔地往左边的墙上一撞,忽然被一道暗门吞了进去。 她重重地摔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暗门又无声地合了起来,下一秒便听得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从身旁经过。 有人呼喝道:“那楚国公主定是往这个方向去了,我刚才远远看见了她的身影在这个院门处。兵分两路,朝这两道门延伸的地方去找!主人说了,务必要把她找到!”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脚步声安静了下来,但还有人声不远不近地传来。 这些人并没有全都离开。 密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君九凝扶着墙壁慢慢地站起来,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思考着自己是出去还是顺着这个密道往下走。 此处实在太黑,她不由得有些害怕,腿都迈不开。 密道中只能听见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君九凝突然发现,墙壁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非常微弱,但却能映照出密道墙壁的情状。 这情景怎么似曾相识?! 君九凝想起来她在梁王宫中闯入的那个密道。 和这里几乎一模一样! 君九凝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定了定神,决定往深处走去。 但和上次的密道不同,仅仅几步,君九凝便走到了密道尽头。 这里也是一扇暗门,君九凝用力一推,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一阵轰响过后,暗门自动地慢慢打开,一道光线从君九凝脚下慢慢升起,直到外面的烛火光尽数照在君九凝身上。 看着眼前的场景,君九凝吃惊地微微张开了嘴。 这是一间书房。 房中灯火通明,有两个高大的烛台,点了二十多根蜡烛,几乎恍如白昼。 君九凝抿着唇走出去,看着四面墙上镶嵌的书架,数不清的书籍、卷宗将架子塞得满满当当。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整个云内司最为核心之处。 君九凝走到书架前,看着每一道卷宗上挂着的记录牌,以及上面写着记载卷宗的时间、对象。 她一个个数过去,发现多是她不认识的人名,但也在上面发现了郑家、李家之人的卷宗资料。 这就是云内司的底蕴么。 君九凝感到有些头皮发麻,默默握紧了手指,转身朝放置在书房正中间的书桌走去。 与四周密密麻麻的书卷不同,这桌上的东西非常简单,一个笔架、一个砚台,几张宣纸而已。 但君九凝敏锐地发现,和笔架上干净的毛笔不一样的是,桌子正中间横放着一根毛笔,笔尖乌黑湿润,而空白的宣纸上也有零星几点墨迹。 仿佛是这书房的主人本来在写什么东西,却被突发状况打断,丢下笔匆匆离开了似的。 君九凝目光朝地上看去,想着能不能找到一点有用的东西。 烛台旁边的一个瓷盆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里面有一张烧了一半的纸。 第二百四十章 拼了 君九凝的第六感向来非常准,几乎是视线触及那张只剩一半的纸张的瞬间,她就知道,这上面写着的内容肯定不简单。 君九凝走过去,将那半张纸拾起来。 信纸边缘焦黑,蔓延出一大片被高温燎出来的焦黄色,让上面好些字都已经辨认不清了。 但幸得这字是竖行,所以君九凝还是能读得清剩下的字句。 “云贵妃腹中之子必为皇子,令云家扶持君元夕,苏晴唆使宁王……” 这上面写的东西竟然和楚国有关,目光扫过之后,君九凝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云贵妃竟然怀孕了?怀的还是个皇子? 慕云怎么知道的??? 君九凝不知道在这个还没有b超的世界,通过药物也是能控制胎儿性别的。 而慕云,就是这种药物的开创者。 只不过这种药物自他配制出来之后,还没有公开地使用过。 但即便君九凝不知道那一层,也能猜出,慕云这么做,必定是想通过扶持云贵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夺取本该属于君清漓的储君之位,到时候他便可以将这个皇子当做傀儡,将整个楚国握在手中。 真是思虑周全、未雨绸缪啊!君九凝攥紧了拳头,脸上出现愤然之色。 但信中的下半句也让她格外在意:让苏晴唆使宁王? 这个名字君九凝从来没有听过,而且在原书中也没有出现过。 苏晴是什么人,为什么能唆使宁王,而慕云又想让宁王做什么? 君九凝隐隐觉得事情越发不对劲起来,宁王手握兵权,这些年来又愈发地和文帝不合,君元夕回来之后,恐怕更是会惹他想起当初有关君雪澜被下毒害死的伤心事。 但文帝是绝对不会让宁王对君元夕动手的——再怎么样,君元夕也是陪伴他多年的女儿。 所以君九凝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现在楚国朝堂上会是怎样一副水深火热、针锋相对的情况。 她深吸了口气,看着密信上的只言片语,暗暗下定了决心:看来出去之后,她只能暂时和墨轻竹分道扬镳了。就算拼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她也得回楚国去帮君清漓和文帝,否则她心中实在会不安。 君九凝将密信折起来揣进怀里,转身就想从方才的暗门出去,但她走到那道藏着暗门的书架后,发现了问题所在:她知道刚才暗门是用机关打开的,只要触动机关,两边的书架便会自动移开,暗门也会露出来,但她不知道这室内的机关在何处啊! 君九凝忍不住捏捏眉心,叹了口气,目光开始在书架上逡巡起来。 仔细一看真的会让人绝望,这书架上满满当当的都是书本,一个显眼的、特殊的摆设都没有。 这让她怎么找机关?总不能一本一本地试过去! 她把视线投向了别的地方。 这两个大灯架?君九凝走过去,站在这几乎都能赶上她高度的青铜灯架旁边,双手握住铜柱,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它略微举起来,让它离开地面。 暗门机关纹丝不动。 君九凝没泄气,又举了举另一个。 室内仍旧寂静一片,没有一点变化。 君九凝纳罕地把手上沉重的青铜灯架放回去,这时上面的蜡烛忽然落下一滴滚烫的烛泪,恰恰好掉在她虎口处。 君九凝“嗷”地一声,整个人往旁边蹿了一步,撞到了书桌。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君九凝只感觉自己撞上的地方恰好是整个桌子最为尖利的桌角,腰部传来一阵麻痛,仿佛在她腰上凿了一个洞出来。 她欲哭无泪:自己也太倒霉了吧?! 君九凝捂着腰,吹着手,一屁股坐在了书桌前的黄花木椅子上。 这椅子倒是挺舒服的,慕云真会享受。 她不悦地微微撅起嘴,眼神在四周又转了一圈。 凡事不能只用一种办法来思考,既然这个书房是慕云的,就得用对方的思维来找这个暗门的机关。 如果她是暮云的话,要怎么设计这个机关,才能又方便、又不起眼,不被他人发现呢? 君九凝想了想:慕云虽然高,身材看着也是纤瘦,但当初她无意中撞到过对方胸膛,是硬邦邦的肌肉! 所以慕云力气必定很大,对于常人来说很重的东西,慕云未必会觉得重。 所以这个机关有可能故意修缮得非常沉重,好让误闯的人逃不出去,只待慕云回来瓮中捉鳖。 君九凝萌生了一种把桌子举起来的想法。 但想象了一下,慕云每次办完公事都要面无表情地把面前这个大桌子举起来,等门开了又放回去这个场景,她就觉得自己肯定是想太多了。 偶像包袱那么重的一个人,不至于不至于。 她便又再次盯上了之前藏着暗门的书架。 方才她进来的时候,暗门是往上开的,而那两扇书架是分开、腾出通道的,现在暗门落下,如果她用蛮力把这两扇书架掰开,会不会硬生生地将机关破开,让这暗门再次升起来呢? 君九凝说干就干,走上前去,两只手扒着两扇书架靠在一起的边缘,简直是使出了娘胎里吃奶的力气在掰开书架。 但她感觉自己还没用上一半的力气,就听到了一阵机关响动的声音。 君九凝眼神顿时一亮:有戏! 她更加卖力了,但渐渐地便感觉到了不对劲:怎么感觉书架跑得比她发力快? 直到她看见从逐渐升起的暗门门缝中,露出一双漆黑的靴子。 君九凝被吓了一跳,顿时松了手,整个人往后疾退两步。 书架轰然一声,终于彻底地移向两边,暗门也升到了最高处,室内明亮的烛光映在门前那人的脸上,仿佛给对方镀上一层神光。 慕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君九凝:“公主本事真是不小,还能找到这里来。” 君九凝眼神一凛,伸手抓过旁边的东西就砸过去,也不管自己抓到的是什么。 一大叠书本携带着君九凝满腔的怒意和不甘,朝慕云飞过去,数不清的纸片从书页中飞出来,顿时将二人的视线阻挡了个严严实实。 慕云只听见君九凝恶狠狠地喊道:“我跟你拼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山匪 崎岖的山道上,十余匹快马正沐浴着夜色狂奔。 君九凝被横着丢在马背上,手脚俱是被捆得严严实实,嘴上也被慕云取下她头上的发带绑起来,发不出一点点声音。 骏马跑得飞快,上下颠簸不止,君九凝趴在马背上,只觉得肋骨、脊骨都要被震断了,而她的五脏六腑也仿佛搬了家似的搅成一团,痛得她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抽搐。 可是慕云毫不怜香惜玉,甚至还狠狠地抽了一鞭胯下之马,让它跑得更快些。 君九凝只觉得自己要死了。 她想喊却因为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呼呼地叫。 这样生不如死的状态持续了好一会儿,慕云才勒住缰绳让马匹停下。 君九凝从马背上滚下来,胸腔火辣辣的疼。 慕云蹲下来,面无表情地解开从绑在她后脑勺的发带,君九凝嘴巴得到解放,第一反应就是呸了一声慕云。 慕云似乎早就预料到对方会作什么,一闪身避开了,他掸了掸衣服,蹲在君九凝面前:“你若是真的吐我衣服上,待会儿就把你绑在马后面拖着走。” 君九凝唇齿间满是咸腥的味道——她因为太过痛苦咬破了自己的唇舌。 听到慕云这么说,她冷笑一声,眼中分明是毫不畏惧的怒火:“你若是想我死,何必用这种折磨人的功夫,一刀下去岂不更是痛快?” 慕云捏起她的下巴,对上她毫不掩饰恨意的视线,笑道:“你还大有用处,死在这一刻的话,我就亏了。” 他口中说着威胁的话,眼睛里是冷冰冰的笑意,心里却在想:君九凝这样不乖,惩罚惩罚她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她打伤自己的心腹、闯进他的书房,还偷看了密信。 还引来那么多人对付自己颇费心血建立的云内司。 君九凝坏了他那么多事情,自己留她一条命,还不够仁慈么? 君九凝手不能动,只能被迫抬起下巴,但她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丝毫不认输,既然慕云要笑着威胁她,那她便要笑得比他好看十倍,她倔强地勾着嘴唇,牙齿却紧紧地咬着:“慕云,你今日不杀了我,来日若是落在我手里,今日我所受之辱,你便需要加倍偿还。” 她不清楚慕云为什么一会儿将她丢在一边不理会,一会儿又折辱威胁她,她也不想知道为什么慕云要这么做。 慕云在她心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当初她没想清楚这层,只觉得远离疯子,祸事便波及不到自己,但现在——她知道了自己实在错得太离谱了。 这世间之事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她的所作所为,注定是要和慕云作对,所以慕云眼里容不下她,更不会放过他。 君九凝想通了,她要做的事情,就是和对方对抗到底——想要不被踩在脚下的唯一办法,就是把他踩在脚下。 就算这点很难,但君九凝知道,倒也不是全无机会。 就算慕云手段滔天又怎么样,她有天然的优势,她清楚未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更容易占得先机,就像是她在夏国所做的那样。 只要慕云一日不弄死她,她就有翻身的机会。 慕云不知道君九凝心里在想什么,他对君九凝看向他的那种憎恶目光十分讨厌。 这让他想起当年他还手无缚鸡之力时被欺辱的日子。 君九凝这时候眼中的厌恶,像极了那些人看他的样子。 他用力地将君九凝的脸甩到一边,不想看到对方的眼睛,嘴上还道:“好啊,我等着那一天,但是公主眼下还是想想自己能不能有命活到那一天吧。” 他把君九凝脚上的绳子解开,把她从地上提起来,单手拎着抛上骏马。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让君九凝横着趴在马背上,但他也没有上马。 君九凝心中忽然警铃大作。 慕云往马身上狠狠抽了一鞭,他看着君九凝忽然变得惊恐的目光,残忍地笑了笑:“公主,可要抓紧了!” 大马如同离弦之箭,长长地嘶鸣一声后,撒开腿朝前奔去。 君九凝两手还被捆着,情急之下只能抓住马背上的鬃毛。 她若是不抓紧,就会被颠下去,但她一用力,马儿吃痛,跑得就更野了。 但君九凝精神紧绷着,根本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山道的另一边就是深崖,掉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的! 慕云带着人追了上来,看着狼狈的君九凝,仿佛在看一个小丑,眼中有着嘲弄。 君九凝咬牙转头瞪了他一眼,失去束缚的长发在快速从她身边拂过的风中上下飘扬。 即便她处于这么不堪的境地之下,一眼望去,在狡黠明亮的月光下也恍如神女下凡。 神女心里在问候慕云的祖宗十八代。 山路渐渐走到尽头,君九凝看着前方宽阔的平地,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边上的山崖,心里不断祈祷着这马不要发疯,乖乖地把这最后一段路跑完。 她“被迫”骑的这匹马似乎累了一天了,此时也有些后劲不足,比起方才速度减慢了不少,君九凝悬了一夜的心总算放下来一丁点。 但这时慕云追了上来,手上还捏着那条细长的、仿佛噩梦一样的马鞭。 但载着君九凝的马仿佛经过这一晚的磨炼也生出了些灵性一般,一见慕云靠近,又开始撒丫子跑,不给他抽自己的机会。 君九凝险险拉住他背上的鬃毛,这才没让自己掉下来,但越往尽头靠近,这马跑得仿佛就愈发快起来,君九凝迫不得已地俯下身子保持平衡,又长又乱的头发拍打着自己的脸。 隐隐约约间,她好像看到前面有什么东西闪了一道光。 君九凝本来以为是错觉,直到骏马冲到山道尽头,两边矮矮的灌木丛中突然跳出来一伙身形高大的人,她才猛然醒悟:那是刀剑上反射出来的光啊! 好死不死,这里竟然埋伏了一队山匪! 君九凝手还被捆着,惊恐地摸索着拉住缰绳,想让马停下来,但它根本不听君九凝使唤,直愣愣地往前冲去。 这时,本来被君九凝甩在身后的慕云等人忽然加快速度追了上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成功逃离 慕云带着云内司的暗卫对上那些山匪,不料那些山匪手上有专门对付战马的流星锤,不少暗卫胯下之马被击中之后发了疯似的,将暗卫们甩到了地上,君九凝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侍卫被马蹄重重地踩在脚下,口鼻喷出鲜红的血。 慕云等人武功虽强,但山匪人数却是众多,以少对多的慌乱情势之下,一时间竟被压制住了。 君九凝本来离他们就还有一段距离,见此不由得生出了逃跑的心思,她被捆住的双手艰难地拽着缰绳,双腿一夹马腹,想逼迫马儿掉头返回山道,但这骏马却像是有人性一般不肯动。 它虽然不喜慕云拿鞭子抽它,却知道哪方是它真正的主人。 它察觉出君九凝的意思,却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仰起头嘶鸣一声朝正在混战的众人奔去! 君九凝心都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但她没办法从马上下来,只能被迫靠近慕云。 率领山匪的老大一直都注意着这匹马,心里清楚刚才就是它冲在最前面的,他本来还提防着君九凝会掉头逃掉,没想到她竟然自投罗网了。 而且随着那马越跑越近,披头散发的君九凝也被他们瞧见了真容。 山匪老大看清她的脸之后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以他为首被围攻的慕云自然发现他突然变得不对劲的脸色。 他心中暗道不好,果然下一秒,那山匪老大便兴致高昂地大喝了一声:“弟兄们,他们手上有个漂亮妞!把他们通通给我杀了,把这妞抢回去当老婆!” 这群山匪顿时进攻得更凶狠了。 慕云这边人手本就不多,此时已经折了几个兄弟,情况更加严峻,君九凝被那匹突然从抽风的马带过来之后,也有五六名山匪冲了上去,想将她掳下来。 慕云眼神一凛,将挡在自己面前的三名山匪砍翻,飞身朝君九凝冲过去。 已经有山匪抓住了君九凝的腿,要将她从马背上拖下来。 君九凝只觉得那些人抓着自己小腿的力度极大,轻易挣脱不了,而且他们眼神十分不堪,不由得让人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慕云手上的剑狠狠扎进了那个抓着君九凝腿的人身上,那名山匪惨叫一声松开了手,慕云冷着脸将剑从他身体里抽出来,甩掉上面残留的血珠。 其余山匪见状也不围着君九凝了,反而将慕云围在其中,五把大刀闪着寒光从不同的方向朝慕云身上各处劈下去。 慕云以一己之力与五人周旋起来,而方才被他刺伤的山匪怕君九凝逃跑,抡起刀砍伤了君九凝胯下之马的一条前腿。 马受伤跪倒在地,君九凝从上面翻滚下来,眼疾手快躲开朝她抓来的山匪。 这人都被慕云刺伤了,怎的还贼心不死! 那山匪被慕云刺伤的地方正是腰腹,君九凝看准时机,飞起一脚狠狠踏在他伤口处,那山匪顿时疼得卸了力,手上的大刀也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君九凝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又往那山匪身上胡乱踹了好几脚,看着对方起不来身了,才把那大刀踢到一旁,将绑住手的绳子往刀刃上一抹。 坚韧的麻绳顿时断裂,君九凝解开双手,将那柄不轻的黑铁大刀捡起来,四下环顾,看准了一匹侥幸没受伤的马,朝那个方向冲过去。 这厢对付着好几个山匪的慕云虽然皱起眉,但也没冲过去干涉对付,只是对这几人下手更狠了。 这些山匪都是练家子,虽然没什么巧妙的招式,却有一身蛮力,尤其是方才垂涎君九凝美色的山匪老大。见君九凝朝自己方向跑了过来,他绿豆大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淫邪的光芒,朝对方扑过去。 君九凝早就提防他了,见对方一脸色眯眯的神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毫不客气地拎着刀横砍过去。 山匪老大没把她放在眼里,这样一个瘦小的女子能有几分力气,只是能举起这刀就以为真的能杀人了? 但下一秒,他眼睁睁地看着君九凝手上的刀在空中硬生生变了个方向,转为劈向他的右腿。 “啊啊啊啊!” 薄而快的刀刃撕开衣料,像一口利齿狠狠咬上他的皮肉,一阵剧痛从腿上传来,山匪老大控制不住地往地上倒去,而君九凝更是轻巧地转了个身,从他身边绕了过去,抓上那匹马的马鞍,翻身坐了上去。 她狠狠一夹马腹:“驾!” 山匪老大被她重伤,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怒声喊道:“追上那小娘们,把她给我抓回来!” 慕云冷冷的一眼望了过来。 不知不觉间,方才拦着他的那几个人已经躺在地上全无声息,不知是死是活。 山匪老大被他看了这一眼,顿时眼皮一跳。 君九凝骑着马跑出去好些距离,回头看着后面冗长的路上并没有人跟上来,才松了口气。 心绪平静下来些许,她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和膝盖火辣辣的疼。 手掌被粗糙的缰绳磨破了,因为君九凝捏得太紧,在月色下都能分明看出缰绳被血染红了。君九凝吹了吹掌心,想了想膝盖为什么会疼,发觉大概是方才从马上滚下来的时候磕伤的。 再没有比今夜更倒霉的时刻了,在密室里手被蜡烛烫伤、腰也撞出来一块淤青,现在又在地上滚出一身伤。 君九凝狠狠叹了口气,把左手搁在挂在腰间的大刀上,两眼迷茫地看着前面的路。 她也不清楚慕云本来打算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但此处既然有山匪拦路,肯定是离苇城距离颇远,是官府鞭长莫及的灰色地带。 君九凝一介孤身,又是个容貌出众的女子,在这样一个荒郊野外,实在是太危险了,不说碰上什么山野猛兽,若是前方又蹦出来一队山匪,她只怕是招架不住。 她骑着的马儿好像饿了,也不肯走了,站在草丛旁边吃起野草来。 君九凝心有戚戚,翻身下来,想让它好好地吃一会儿。 怕马突然跑了,她把缰绳紧紧握在手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忧伤地摸着它的头:“你吃吧,多吃些,吃饱了才有力气驮我,咱们这次能不能活到有人的地方,真的就靠你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救人 君九凝本是好意,想安抚安抚它,那马儿却觉得君九凝打扰了它吃草似的,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撇过头去吃另一个方向的草,就差拿屁股对着她了。 君九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因为这下只能靠这匹马赶路,只能憋屈地忍下这口气,讪讪地撤开手,不再碰它了。 四下寂静无声,只有山林中起此彼伏的虫鸣和马嚼草的声音,君九凝寻了路边的一棵树,把马拉过去,把缰绳套在树干上,铺开衣裳下摆坐在树下。 一个人在荒郊野外,人烟稀少之处,又没有能照明的火把,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好在君九凝胆子算大,又有一把长刀防身,能稍稍安心会儿。 君九凝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轻轻地叹了口气。 也恰好今夜没什么乌云,月光还算明亮,看得清一些东西,否则她可能真的会有点崩溃。 眼下已经进入八月,夜深露重,已经到了夜里需要加衣添被的时节,寒气和湿气一起从地底往地面上泛,君九凝感觉衣衫都凉了不少,便伸手搓了搓双臂。 “唉,也不知墨轻竹他们能不能追上来。”君九凝暗自嘀咕着,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从前不觉得,但现在想想,大伙都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安全感实在是无法比拟的。 君九凝把自己缩成一团,眼皮有些沉重。 但她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睡。 她又站了起来,见马已经不吃了,便把缰绳从树上解下来,想继续赶路。 不管怎么说,也得先找到有人烟的地方落脚,再想办法联系墨轻竹他们。 但她刚要上马,远处忽然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声响很轻微,但在此处格外扎耳。 君九凝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但那片低矮的灌木此时又没有丁点动静了,君九凝警惕地盯着那处,把腰间的大刀解下来,牵着马默默地退了几步。 那树丛里的不知是人是鬼,说不定还是什么野兽,她不得不防! “救……来人……”嘶哑而沉重的声音从树丛中传来,君九凝被吓了一大跳,瞪大了眼看向那个树丛: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 就在她想自己是不是精神太紧绷,听错了的时候,那藏身树丛之人声音又提高了几分:“救我……来人——” 真的是人! 但君九凝哪还敢擅自过去啊,这种荒郊野岭,任何人都不能轻信,于是她高声喊道:“什么人在那边?!” 山林寂静,她故意变粗的声音不断回荡,听着又清冷又凶。 一只惨白的手从树丛中伸出来,还沾染上几分血迹,在本就如雪般的月色下看着十分渗人。 君九凝只感觉后颈处刮过一阵凉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不应该多管闲事的,她现在本来处于一个难以保全自身的境地,若是那草丛中的人是个装模作样的坏人,或者说是他人设下的陷阱,甚至有可能是一些超自然的东西——那她岂不是完了?! 但君九凝咬咬牙之后,还是跺了下脚,举着大刀过去了。 大不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但出乎意料的,草丛里竟然真的是一个重伤的男人。 君九凝把他从草丛里拖出来,那只惨白的手冰凉凉的,仿佛刚从冰窖里拿出来,但还好有脉搏,说明这人命不该死。 她把人翻过来,看清他的面容之后,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眉目高挺,薄唇轻抿,眼睛虽然紧紧闭着,整张脸却让人莫名地感觉到一种独特的出尘之美。 这是个好看的男人。 更重要的是,这人的面容与空灵有五分相似。 君九凝觉得自己怕是见了鬼了。 她忍不住捧着自己的脑袋,绞尽脑汁地想自己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奇怪的诅咒,不然为什么她身上会发生这么多奇怪的事情。 这人还在昏迷,君九凝那阵震动的心绪平静下来之后,开始翻找他身上的伤口。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人身上倒是没有什么别的外伤,只有左边腹部一道刀伤实在狰狞可怖,而且这人受伤应该已经好几个时辰了,虽然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地渗血,但皮肉的边缘已经结了一层黑色的血痂,甚至渗着一点脓液。 君九凝心定下来:这人应该不是冲她而设下的计策,而是真的遭遇不测的普通平民,从他身上粗糙发白的布衣便可看出这人家境应该非常清贫。 难不成是刚才那群山匪造的孽? 君九凝抿着唇,看着那伤口有些头痛:虽然她知道一些紧急处理伤口的办法,但是她两手空空,当真什么都没有,又能怎么帮他呢? 她抱着一丝期望在对方身上找了找,倒真的找出两瓶药出来。其中一瓶是最为廉价的金疮药,粗糙的瓷瓶打开之后,飘出来一股清苦而刺鼻的气味,君九凝往手上倒了些,敷在男人的伤口上。她打开另一瓶,里面的东西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是一些黑色的丸药,但君九凝认不出来,也不敢给喂给这人,只好又收了起来。 伤口上了药得包扎一番,君九凝没有干净的布料,外袍又脏兮兮的,只好撕了自己里衣的两条袖子,粗浅地为他包扎了一下,又撕了那男人外袍上的一条袖子多包了一层。 刚开始那血还会慢慢地渗出来,洇湿了包扎伤口的布料,但渐渐的,竟也不继续渗血了。 君九凝松了口气,掂了掂手上十分简陋的药瓶:“效果倒是不错。” 她站起身,走过去把马牵过来,想试试能不能让马跪下来,等天亮了,好一起把这男人放在马背上带出去。 但可能是这人身上的血腥味和金疮药刺鼻的味道被这马不喜,它怎样都不肯靠近这男人,气得君九凝只能生拉硬拽,好声好气地劝道:“大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知不知道,你帮我一起把这个人给救了,说不定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当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什么的……” 说着说着,君九凝忽然好奇起来:“倒也不一定是个少爷,说不定是个小姐——你是公的母的?” 第二百四十四章 小大夫 幸好这时候突然飞过来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环境顿时变得黑漆漆的一片,君九凝这才作罢,放弃探究这匹马的性别。 她继续伸手在这男人的身上摸索起来,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可以照明的东西,过了一会儿果然在他腰间找到一个火折子。 君九凝开心地把马栓回树上,又把这昏迷男子拖过去,摸着黑在周围捡了些柴火,忙活大半夜,总算升起了一堆火。 虽然夜间在野外生火容易引起别人注意,也有可能引来猛兽,但君九凝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这男子失血太多,浑身冷冰冰的,若是不想办法给他取取暖,只怕会熬不过今夜。 火光照亮了一小片地方,君九凝又捡了一堆柴火备用,这才坐下来。 山林深夜的凉风一吹,让人浑身发冷,这时候火堆的好处就显出来了。 不知是橙黄色的火光的缘故,君九凝觉得这男子的气色似乎也好了不少。 她懒懒地把头靠在树干上,盯着这人俊秀的脸,不由得通过他回忆起另外一个人来。 这人的眉毛还有鼻子都和空灵很像,但下半张脸的轮廓却截然不同,比上半张脸多出了些硬朗锋利的感觉。 但也眼熟得很。 君九凝从未有过这么奇怪的感受,也对这人的身份越发好奇。 看这人的伤口,距离被伤应该有四五个时辰了,说明他受伤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 假设他确实是被山匪所伤,那这么晚,他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的是为了什么?而且这人看着就不是什么有钱的人,按道理那些山匪对于判别一个人是否有财最有经验,所以他们又不劫财,好端端的伤一个穷人做什么? 这些问题只能等这人醒了才能得到答案。 君九凝再醒来时,是被一滴露水叫醒的。 她眼睛睁开后,看着面前草植茂密的荒野,脑子先是空白了一瞬,才猛地转过头去看马和男人还在不在。 “你醒了?!” 昨夜还昏迷不醒的男人此刻已经坐了起来,眺望着远方,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听见君九凝吃惊的呼喊,他转过头看向君九凝,漆黑的瞳孔犹如寒潭,死寂、幽静,毫无波澜。 他脸色很苍白,嘴唇颜色也很浅淡,声音如同山间流水,既冷且沙哑:“你为什么哭?” 君九凝一愣,伸手抹了把眼角,凉凉的,是方才滴在她脸上把她弄醒的露水。 她胡乱地抹掉水迹,反驳道:“这是从树上掉下来的,我没哭——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大半夜的会在野外身受重伤?” 那男子皱了皱眉,慢慢地伸手朝后脑勺探去,话语间有些迷茫:“我是什么人?” 君九凝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你不记得自己是什么人?” 她看见面前的男子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痛色,然后猛地把手从后脑勺处撤开。 这个动作,莫非是头受了伤? 君九凝脑子转的很快,马上一脸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别和我说你失忆了啊!” 男子吐字都很迟疑:“失忆?” 君九凝一把握住他的手臂,趁对方没有反应过来,把他拽到自己身前,按住他的脖子,扒拉开对方茂密的黑发。 一片凝结的血迹,还有肿得老高的一个大包。 原来这人的头也受伤了啊! 君九凝无语了,手上的力道一松,那男子迅速挣脱开,两手撑着地,双腿蹬了好几下,挪得离君九凝远了些。 “你、你做什么!” 他脸上的表情活像是被登徒子非礼的良家妇男,眉心皱得仿佛能夹死蚊子。 君九凝狠狠地叹了口气,亦是皱着眉头,还得好声好气地问道:“我不对你做什么,看看你的伤口而已——昨晚要不是我救了你,你现在还在那个草丛里躺着呢!” 她看着男子,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不远处的那个草丛:“喏,就是在那儿捡到你的,你左边腰上有一个大伤口,还是我帮你包扎的呢!你可以自己摸摸看……对了,你叫什么,是什么人?” 男子醒来后就看了自己身上疼痛的地方,自然知道自己腰上有个伤口,此时听君九凝这么说,倒是信了她几分,他回忆了好一会儿,才对着君九凝摇摇头:“我不记得了……一用力回想就头疼。” 君九凝绝望地哀嚎了一声:“你失忆了?!那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啊!我也不认路啊!” 为什么会有这么巧又这么倒霉的事情啊! 她抓了一把对方的袖子,忍不住再度询问道:“你就一点东西都不记得了么?” 男子深呼吸了一下,闭着眼努力回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地道:“我记得,要采药,要把药送到村子里去……” “有人要抢我的钱袋,但是我不给……” 君九凝皱了一下眉:“等等,抢你钱袋的人多不多,是什么时候的事?” 男子睁开眼,茫然地摇了摇头:“有很多人抢我的钱袋,什么时候?我不记得。” 君九凝气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 “是晚上。” 君九凝眼神一凛:那就是了,打伤这名男子之人果然是那群山匪。 但他方才话中所说的采药什么的,难不成这人是个大夫? 君九凝站起来,走到捡到男子的草丛旁边,扒开茂密的枝干翻找起来,那些山匪会抢钱袋,但不至于抢这人采药的竹篓子或者其他的工具吧,她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东西,能证明这人的身份。 这灌木丛虽然矮小,枝叶却十分繁茂,有些叶片还沾染上了血迹,君九凝扒开一根染血的树枝,一个破旧的木质药篓子出现在视线中。 君九凝把它捞出来打开,里面果然有些新鲜的草药,只是一夜过去有些蔫儿了。 看来这人还真的是个懂药理的? 她走回去把药篓递给坐在树下,眼神十分迷茫的男子:“这是你的东西吧?” 男子迟疑地接过,似乎在尽力回忆关于这东西的记忆:“应当是。” 他看了眼里面的东西,抬起头望着君九凝:“多谢姑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第二百四十五章 共乘 也许是男子的眼神太清澈,君九凝就这么看着他,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真名说了出来:“君九凝。” 话一出口,君九凝就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猛地撇开头去,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嘴:要命,怎么把真实的名字说出来了。 但这人也失忆了,想来应该没事吧…… 但这男子有些不依不饶地问道:“不知这位姑娘的名字具体是哪几个字?” 君九凝自暴自弃道:“君子的君,九月的九,一枝红艳露凝香的凝。” 她解释完,发现这男子眼中多了一丝迷茫,随即反应过来:她印象中十分熟悉的这句诗,在这个书中世界应当是不存在的,人家当然不知道了! 君九凝刚要重新解释一遍,那男子道:“那我便称呼姑娘为君姑娘?” 君九凝讪讪地笑了笑:“自然可以。” 失策了,忘了可以只告诉别人姓氏。 为了缓解尴尬,君九凝看向一旁甩着尾巴吃草的马,朝男子道:“既然你是猜了药要送到村子里去,又是只身步行走到此处,那这附近应该有村子吧,咱们去找一找。” 男子从地上站起来,失血过多带来的晕眩让他踉跄了一下,但他忍住了不适,苍白的面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好。” 君九凝第一次带人骑马,十分不熟练。 上马之后,她和男子胸背相贴,陌生的温度透着薄薄的布料传到她背上,让她不自在起来。 而她身后之人,也拘束得很,简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这男子不会骑马,君九凝只好拽着缰绳,让他抱住自己的腰,免得等下马一跑,他会仰面从马上摔下去。 但她刚说完,这男子便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男女授受不亲,我、我怕毁了姑娘清誉,要不我还是走路吧……” 不知道附近的村子到底在哪里,而且他们没有吃食,得尽量保存体力,靠走这个办法是行不通的。 人都救了,就送佛送到西吧。 君九凝坐在前面,看不见身后之人的表情,但此时实在没有时间让他们耗下去了,马上要到午时,他们可以凭着观望空中的炊烟来寻找村落,若是错过这个点就不好找地方了。 她只好从身上撕下来一片布——这下她的衣服是真的破破烂烂了。 然后又从这块布上撕下来一条细长的当做发带,余下的蒙在脸上,在脑后打了个死结,以保证自己的脸不会露出来,随后豪爽地对男子道:“这下别人看不清我的脸,毁不了我的名声了。你既然有顾虑,就把手伸出来和我一同拽这个缰绳吧——一定要抓紧了!” 说罢,她把男子的手抓过来让他握紧缰绳,随后夹了夹马腹,高声喊道:“驾!” 男子的体格高出她许多,此时二人的姿势倒是像极了他从背后将君九凝整个抱在怀里。 但他明显没有这种畸念,因为马儿一旦撒腿跑起来,那种剧烈的颠簸,让他腰间的伤口顿时崩开了。 疼痛一阵阵地从腹部传过来,但此时君九凝正在认真赶路,男子便没有出声告知对方,只是默默地忍耐着。 还是君九凝先发现了不对劲。 她察觉到身后男子呼吸频率和轻重的变化,便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男子忍着疼痛道:“无妨,继续赶路吧,我好像看到不远处有一道青烟升起来了。” 君九凝皱眉停了马,转过头看向对方,只见男子脸上已经苍白得仿佛落了雪一样,看着马上要晕过去了。 她顿时想到了对方身上的刀伤:“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男子摇摇头:“没事……” 君九凝看到他的眼睛忽然睁大了些。 她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看见了一个背着柴火的老翁,正在不远处的树旁歇息,手上捏着一顶大草帽,有以下没一下地扇着。 他的目光仿佛也是朝这个方向而来。 君九凝顿时高兴地大喊了一声:“劳驾!” 她从马上跳下来,兴冲冲地朝对方跑过去:“老丈,我想请问一下……” 君九凝忘了自己腰间还别着一把大刀。 雪亮的刀面在日光下反射着一道寒光,随着她欢快的步伐一晃一晃的。 在树荫底下坐着的老丈脸色一变,把背上的柴火一扔,转身朝道旁的树林中跑去。 君九凝急了,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活人,怎么能轻易放他走呢! 她加快了步伐,不想这老丈也是个腿脚灵活的,在树干粗壮的林子里左拐右拐,不一会儿就没影了。 君九凝没能追上,还白白跑了一大段路,只好喘着粗气跑回独自骑着马追上来的男子旁边,满脸怨念:“他为什么见了我要跑啊,我又不吃人?还跑得这样快,我怎么追都追不上。” 男子指了指她腰间的大刀:“可能是见你蒙着脸,又带着刀,以为你不是好人吧。” 君九凝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对啊!” 她把刀解下来,想干脆扔掉,但刚举起来的手又收了回来:“不行,这可是防身的东西,不能扔。” 君九凝眼珠子转了转:“找个东西把它包起来就好了。” 她看向男子,准确地说,是看向他外袍上的另外一条仅剩的袖子,然后朝对方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墨轻竹和闻非通过重重追踪,终于找到了之前君九凝遇到山匪的山道上。 算不上宽阔的山道上此时已经是遍地尸体,绝对不下于六七十人之数。 但若是君九凝在此处,一定会发现不对的地方:慕云手下折损于此处的暗卫尸体并不在,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所以闻非等人看到的画面便是满地死尸横陈,却没有太多的打斗痕迹。 墨轻竹盯着这些尸体许久,随即看向闻非:“是慕云的人做的,继续追。” 云内司的人心狠手辣,杀人的路数更是诡谲,这也是他们能在夏国隐藏得这么好的原因之一。 若是留下几具尸体,或许墨轻竹还会怀疑他们是不是追查错了方向,但是慕云既然这么刻意地抹去痕迹,他倒是能肯定,他们一定是往这边逃了。 闻非拽了拽缰绳,冷声道:“走。” 马蹄扬起烟尘,朝着延伸入密林的山道追去。 第二百四十六章 隐秘村子 君九凝带着被裹起来的大刀又骑上了马,而男人看着自己破破烂烂,失去袖子的外袍,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外面的布衣本是洗的发白的浅蓝色,里面的衬衣却是白色的,看起来十分不相宜。而且因为在草丛里滚过,沾上了灰扑扑的泥土,左腹部也有一大片血迹,衣衫裂开一条大缝。 若不是他这张脸还算看得过去,简直就和街边乞讨的叫花子差不了多少了。 君九凝看出他有些无奈,嘴角微勾:“好了,大不了待会儿赔你一件儿衣服。先走吧,这里既然能见到人,估计离村子也不远了。” 她朝男人伸出手,挑眉示意他上马。 男人眨了下眼,握住她小巧的手掌,借力上马。 这次他们没再大刀阔斧地赶路,君九凝慢慢地驱着马,一路留神,终于在一刻钟后看见了不远处升起来的袅袅炊烟。 她又兴奋起来,一扬缰绳:“驾!咱们马上就能找到人了!” 马儿加速得突然,男人猝不及防,险些栽了个跟头,惊慌之下抓住君九凝的衣角,差点将她也带下马。 还好君九凝反应快,扯着缰绳恢复了平衡。 她扭头嘲笑男人:“你当心些,还是拉住缰绳吧。” 男人指尖蜷起,脸上有些燥,指甲在手心刺出些半月形的印子来,点点头。 二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找到了升起炊烟的村落。 这村子坐落在两山之间,地势平坦,树木极盛,村口还有一条不小的河流绕着村子蜿蜒而下,远远看着避世而惬意。 但君九凝发现这村口有好些人聚集在一起,看向这边的目光似乎十分不善。 她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轻声问男人道:“你可记得这个村子?” 男人摇摇头,下巴蹭到了对方如墨般的长发,声音僵硬不少:“我并不记得此处。” 君九凝暗道一声可惜:难不成这里不是男子失忆前要来的地方? 但不管怎么样,也要过去问问。 君九凝骑着马赶了过去,但靠近村口后,那些人眉眼中透着一股凶相,似乎十分不欢迎他们,其中有一个老头更是在那些人的后面探头探脑,君九凝眼神一凝:就是刚才那个人! 她刚要开口,村口站着的那些人突然从地上捉起些家伙,有棍有刀的,指着君九凝,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别过来!” 被十来个人用棍棒指着鼻子,这种感觉可以想见不会太好,君九凝握紧了缰绳,生怕那些人会突然暴起,朝她打过来,她只好停下马,大声喊道:“各位兄弟,我们只是路过此处,因为不慎和同伴走散,迷路了,只是想问问路而已!并无恶意!” 她声音清朗柔和,很容易听得出来是个女子,村口众人对视一眼,那眼神中不乏吃惊:要到这条路上来难免遇上山匪,他们向来是不会放过平民女子的,更何况这种身边没有护卫的女子,早就被掳进寨子里去了,这个女人怎么能从他们手底下逃出来? 众人顿时更加警惕了。 “你要问什么?” 君九凝眼睛一亮:“我们想知道离此处最近的城镇要怎么走?” 一名村民喊道:“你退回方才的山道上,往南边方向一直走便是了。” 君九凝想了想,反应过来:“你们说的是苇城?” 那不正是她们方才过来的方向么,现在要他们原路返回,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说她会不会再被慕云等人抓回去,单单是那些山匪,就够让君九凝退避三舍了。 君九凝喊得口干舌燥,感觉嗓子都要劈了:“这位大哥,我们便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昨夜不幸遇上了山匪,所以是断断不能再从那条路回去了啊!” 村口站着的村民闻言不由得震惊:那远处二人竟然真的遭遇过山匪?!而且还能毫发无损地逃出来? 方才被君九凝吓到的老人站出来,手上拄着的拐杖用力地敲了敲地面,不悦道:“让他们快走,那个女子能从山匪手下逃出来绝对不简单,她若是在此处久留,说不定会给我们村子招来祸事,咱们好不容易跟那些山匪达成协议,井水不犯河水,不能因为这些人毁掉这来之不易的安生日子。” 领头的强壮男子皱着眉想了想,觉得老丈说的话不无道理,便喊道:“那你们就朝着那条山道往前走吧,再走个一百多里路,就能到宛城的城郊了,那里的人会多些。” 君九凝惊呆了:“一百多里?!” 这得跑一天一夜!这里距离下一个城镇竟然这么远么? 慕云他们为什么要选这么偏僻难行的路啊! 君九凝深深吸了口气,面罩下脸都耷拉下来了,欲哭无泪。 她翻身下马,只身走向那些村民,想好好商量一番,希望能在村里借住一晚,结果她一靠近,那些村民竟然如临大敌,个个瞪起了眼睛:“你别过来!再过来休怪我们不客气!” 君九凝放缓了语气,好声好气道:“我们途径此处,实在体力不支,不知能否在村中借宿一晚,明日我们就会离开……” 她话音未落,一个面孔十分粗犷的村民便喊道:“不行!我们村子不接待外人,你们走吧!别让我们动手赶你们!” 见他们如此排外,一脸的警惕,君九凝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说出些不客气的话来。 但他们对外来之人如此不友善,应该也是有原因的,君九凝也不好强人所难,只好换了个由头:“既然贵地不能借宿,不知能否卖些吃的给我们?我们身上没带干粮,一天一夜没吃饭了……” 领头的强壮男子左右看了看,终究也是不太忍心,便道:“那好吧,你们且等一等。”他朝一个村民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去拿东西,又朝君九凝道:“不过我们这只收银子,其余的东西我们不要。” 见他答应,君九凝心里舒服了一点,反射性地在身上摸了摸,想找出银子给对方。 但这时候她才发现了问题:她被慕云抓回云内司的时候,全身上下的东西都被搜走了,此时身上哪有银子啊?! 第二百四十七章 竟是老相识? 君九凝脸上的窘色被村民看出来,粗声粗气地问道:“怎么,没钱?!没钱就赶紧滚,我们这又不是菩萨庙,专门做善事的!” 君九凝顿时捏紧了手心,又尴尬又无奈,她回头看着远处还骑着马等她的男人,心情更差了——昨夜她在这男人身上搜药时便发现了他身上没有银子,大概是被山匪抢走了。 但是他身上还有些药物,或许能同这些人商量着交换一下? 君九凝朝男人招了招手:“喂,过来呀!” 离君九凝近的村民顿时不乐意了,上前阻拦她:“你干什么,想找帮手?!我告诉你,你们没钱就别想从我们这拿走任何东西!” 他推了君九凝肩膀一把,君九凝不防他力度太大,一时间没把握住平衡跌倒在地。 骑在马上的男人眼神顿时冷了,冲过来下马,将君九凝扶起来,眉头微皱地看向那些以多欺少的村民。 但下一秒,那些村民的眼神顿时变了,又惊又喜地喊道:“陶大夫?” 君九凝吃惊地抬头,但转眼间,那些村民已经一拥而上把二人围得严严实实,七嘴八舌地道:“真的是陶大夫!” “陶大夫怎么不早点过来?!平白生了一场误会!” 这些人个个一脸谄媚,哪还有半分方才气势凛人的态度。 刚才见了君九凝就跑的老丈也过来攀着男人的手臂,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哎呦,老头子年纪大了,头昏眼花,没认出来是陶大夫,刚才使我们无礼了,还请大夫见谅!原谅咱们失礼!” 君九凝还云里雾里,这些情绪高涨的村民已经拉着二人往村子里走了。 她晕晕乎乎地被拉进了这村中待客的一间屋子里,除了简单的桌椅便是几扇老旧的柜子了,还贴着几张褪了色的红纸,写的字有些模糊不清,但君九凝依稀辨认出是一些药材的名字。 “茯苓、白术、忍冬……” 再联系这些人突然变得十分殷勤的态度,她自然猜到了:这应该是这小大夫在这村里的住所。 这里还真的就是这小大夫要来的村子啊! 君九凝看了他一眼,发现已经失忆的陶大夫也是一脸茫然,显然这些昔日熟人是一个也不认得了。 这些村民似乎很是尊敬他,一路上不知道说了多少话,但陶大夫一句未回也是让众人心生嘀咕:难不成大夫因为他们对这女子无礼便生气了?不应该啊,他平日里是最好性子的。 老丈亲自提过来一壶茶,摆上两只粗陶的茶杯,分别放在君九凝和陶大夫面前,解释道:“陶大夫,你也知道,咱们这村子好不容易这段日子风平浪静下来,实在是不想招惹麻烦,所以方才对这位姑娘才会多有得罪,还请大夫不要因此而讨厌咱么了。” 君九凝见在屋内站着的众人都是目光炯炯地盯着陶大夫,便主动解释道:“老丈,你有所不知,这位陶大夫是我在路上捡到的,他昨晚应该是碰上山匪了,不仅被抢了钱袋,肚子上还留下了老大一道刀伤,而且头也受伤了——现在处于失忆的状态。” “什么?!”老丈半眯着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陶大夫失忆了?还受了伤?!” 君九凝点点头,指了指身旁乖巧坐着的男子:“不信你问他。” 众人这才发现陶大夫的身上确实有一大块血迹。 村民们顿时急了,忙接连问道:“陶大夫,你不记得我们了?我是陈二啊!” “好大夫,你上个月还给我治过腰伤,你真的不记得了?” “这可怎么办啊!陶大夫,那你还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男子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了布料,对着众人摇摇头,然后看向了君九凝,眼神中似有几分求救的意味。 君九凝掀起面罩喝了口茶,润了润干得冒烟的嗓子,替他解围道:“各位一个个来,你们把他吓得都不会说话了!” 这些村民这才安静些许,但个个顿时都愁眉苦脸的:“陶大夫脑子撞坏了,那可怎么是好啊,今后谁来给咱们治病?” 君九凝眨了眨眼,问道:“他这失忆是后脑勺受了伤所致,好好将养一下的话,说不定还能恢复记忆的,只是他既然受了伤,自然需要人照看,不知他的家人在何处?” 众村民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摇了头:“陶大夫原不是我们清泉村的人,他是从苇城来的,每个月都会过来两次,替村里的人治病,我们也不知道他家在何处,有什么人。” “而且陶大夫也只告诉我们他姓陶,咱们连他真正叫什么都不清楚。” 竟然还有这种怪事? 君九凝又问道:“他到你们这里来有多久了?” 老丈捏着指头算了算:“大概有一年了。” 这么长的时间,竟然没有对清泉村众人透露半分自己的情况,怎么可能呢? 君九凝看向陶大夫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疑惑,小声道:“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男人摇摇头,提着那个破旧的药篓子,小声道:“我叫什么,想不起来。这里面的药……倒是记得一些。” 还有这种怪事!对于自己的事情还有清泉村没有半分记忆,却还记得草药。 君九凝无奈地捏捏眉心,对老丈道:“既然这位陶大夫和诸位是旧相识,那不知我们可以在此处借住一夜了么?” “当然可以!方才使我们不好,还请姑娘见谅呢!” 君九凝点点头:“那就多谢各位了。今日我们也乏了,诸位若是还有什么问题,不如等我们休息一下再讨论,如何?” 她适时地捂了捂肚子。 方才答应和君九凝换吃食的村民顿时懂了她是什么意思,连忙道:“想必姑娘和陶大夫一夜奔波,眼下肯定饿了吧,我们这就为姑娘张罗一些吃的过来,陈二,你也回去找你媳妇准备两套干净衣服过来!” 君九凝和陶大夫身上都挺埋汰的,陈二应了一声,顿时回家去了。 屋里的人也有眼色,知道没自己什么事儿就散了,只留下了老丈一人。 第二百四十八章 会面 君九凝主动问道:“老丈,他在你们村子里有一年时间了,每个月都是固定时间过来的么?” 老丈点点头:“每月的初一会来,其余时间倒是不太一致,不过也就是在每月中旬这几日,陶大夫说他得了空就会过来,所以也不拘着是什么时候。” 君九凝隔着蒙脸的破布摸了摸下巴:“这路如此凶险,他又经常过来,老丈可知他从前有没有遇上过山匪?” 老丈神色顿时激动了起来,愤愤地用拐杖杵了好几下地面:“有!怎么没有!那群山匪刚开始拦住他是抢他的银子,后来陶大夫没钱了,就抢他采来的草药,后来陶大夫身上总是带着一点外伤药,为了应付这些恶棍,把金疮药给了他们就不至于自己采来的草药被抢走了。” 君九凝叹了口气道:“怪不得,只是这次那些山匪看出来他带了银子,便看不上那点子伤药了,陶大夫不肯把银子给他们,才遭此毒手。” 老丈闻言惭愧地看向一旁安静听他们说话的男子,痛心疾首道:“都怪我们不好,托陶大夫把我们清泉村男人打的猎物拿到苇城去卖,若不是因为这点银子,陶大夫也不至于被害成这样!” 这时在一旁闭口了许久的陶大夫总算说话了,他看着老丈,眼神中没有半点责怪,反而用安慰的语气道:“老丈不必愧疚,我既然受人所托,自然便得承担相应的风险。只是可惜,你们的心血都被抢去了,实在抱歉。” 说着,他站起来平举着双手,弯腰朝对方行了一礼,道歉的意思不明而喻,既谦恭又诚挚。 老丈顿时诚惶诚恐,哪敢接受他的道歉,连忙上前按住他,不让他继续行礼:“哎呦!陶大夫可别!老头子当不起啊!您为我们清泉村的村民治病那么久,还分文不收,眼下更是因为我们遭遇山匪,这礼应该我们来行才是!” 这时方才出去拿吃食的人进来了,将两个满满的托盘放在桌上,对君九凝和陶大夫道:“二位昨夜遇上山匪受惊了,先吃些东西好好睡一觉吧,这是陈二和他媳妇儿的干净衣服,二位换件儿衣服也好。” 君九凝点点头:“多谢。” 老丈也站起来告辞道:“那我们下午再来找陶大夫和姑娘。” 送走众人,君九凝把屋子门关上,确定外面没人再窥探,这才把蒙着脸的破布拿下来,深深吸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桌子旁边,朝陶大夫挥了挥手:“呼——可闷死我了。小大夫,快来吃饭吧,待会儿你去洗漱一下,我帮你再上一回药吧。” 陶大夫走过来坐下,一和君九凝独处,他看着又有些拘谨:“多谢姑娘,我可以自己处理伤口的,就不劳烦姑娘了。” 君九凝看了他一眼,笑道:“难不成你后脑勺也长了眼睛,看得见头上的伤口?” 原来她说的是这个,陶大夫耳朵更红了,像是被煮熟了的虾子。 他还以为君九凝说的是他腰上的伤口,那处到底比较尴尬,他不想再烦扰君九凝,但既然君九凝是头上的,他便没有推脱的借口了。 “那我先谢过君姑娘了。” 君九凝随口道:“快吃饭吧。” 她从托盘中拿出一碗米饭递给陶大夫,眉眼弯弯:“你失血不少,多吃点东西补补。” 用完饭,陶大夫先到屋外坐着等君九凝更衣。 他回想着方才席间君九凝的一颦一笑,不由得有些出神。 君九凝换好衣服,拾起方才覆面的布巾,想再戴上,但看着它破破烂烂,也有些嫌弃。 但嫌弃归嫌弃,在陌生的地方最好还是不要露出真容。 只是现在流落到这种地步……君九凝心中不免有几分凄凉,四下里看了看,也没找到能替代的东西,只好从里面敲了敲门:“陶大夫。” 陶大夫如梦初醒,连忙应道:“君姑娘,怎么了?” 君九凝隔着门问道:“陶大夫,既然此处是你的住处,那应该有可以包裹伤口的纱布吧?我想取用一些当做面纱,可以么?” “自然可以的,只是我也不记得放在哪里,姑娘自行找找吧。” 君九凝应了一声,在屋里寻觅起来。 屋里柜子不少,找东西倒是颇费功夫,君九凝正翻箱倒柜,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吵嚷声由远及近。 她只好又把那破布系回头上,开了门出去:“出什么事情了?” 刚才给二人送衣服的陈二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一看见君九凝便大喊道:“姑娘、陶大夫,有一群人硬闯咱们村子,说要找一个女子,姑娘和陶大夫跟我去避一避吧,那些人身上带着刀剑,还骑着马,看着十分不好惹呢!” 君九凝吃了一惊,心里迅速判断了一下会找到这里的人是慕云还是墨轻竹等人,问道:“带头的有几个人?” 陈二急道:“我也是被人使唤来报信儿的,没看清楚啊!姑娘先别管来者何人,最好还是先避一避啊!” 他上前一手抓着君九凝,一手抓着陶大夫就要往屋后跑,但几人刚刚转身,便听得不远处传来纷乱沉闷的马蹄声和一声暴喝:“谁在那里,停下!” 君九凝脸上闪过一抹喜色,挣脱陈二回头望去。 墨轻竹骑着马正往这边飞奔而来,旁边跟着的人是……闻非! 君九凝高兴得一把扯下自己脸上的“面罩”,朝他们挥了挥手:“是我!” 墨轻竹和闻非俱是一愣,感觉到悬在心口的那块大石总算是落了下来。 君九凝跑过去,却见一大帮清泉村的父老乡亲们拿着锄头、菜刀、铁棍往这个方向奔袭而来,她忙大喊道:“各位冷静、冷静啊,他们是来找我的,没有恶意!” 她本没有在众人面前露出过真容,此时没戴面罩的样子落入清泉村村民眼中,顿时让他们个个瞠目结舌。 “这是方才和陶大夫一起来的女子?” “她、她长这样?” 君九凝朝着清泉村的村民解释了一番,他们才放下心来,七嘴八舌地道:“原来不是找麻烦的。” “没想到君姑娘竟然这样好看。” 更有甚者,盯着君九凝,目光丝毫不舍得移开。 第二百四十九章 离开 君九凝被这么多人看着,觉得十分不自在,便问墨轻竹讨了条巾帕,又将脸遮起来了。 陶大夫看出她有话要和来找她的人单独说,便劝道:“诸位乡亲散了吧,君姑娘应该有事要和这几位大人商量。” 他用的是“大人”一词,君九凝和墨轻竹皆是惊诧地看了他一眼:他眼力倒是不错,看出这些人身份不凡。 但君九凝好奇的是,他都失忆了,怎么还能分辨出墨轻竹等人的身份呢。 但眼下不是问话的时候,君九凝只好先把疑问搁在一旁,叫陶大夫先回去处理伤口,自己则拉着墨轻竹和闻非到无人处说话。 “闻非,你没事吧?”她先抓着闻非的手臂上下看了看,“慕云他们能从你手中抢到秋水芝,肯定是下了死手去对付你的,你……” 她话语忽然一顿,因为她发现了闻非脸上的伤口。 那张清秀如玉的面孔上,横着一道十分狰狞的疤。 君九凝不由得伸出手指碰了碰那道已经结痂的疤痕,硬邦邦而凹凸不平的触感让她有些心疼。 能伤到脸,说明当时的情况怕是已经危险到了一定的地步。 都怪她决策不慎,让闻非独自前往楚国。她只当闻非是天下第一杀手,无人能敌,却忽略了闻非孤身一人赶路,若是遭遇围攻,简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君九凝眼中是十足的愧疚:“抱歉,我以后不再让你一个人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了。” 闻非脸上一热,不自在地扭过头去:“没事,小伤而已,很快就会好的。是我轻敌,竟然让慕云的人抢走了秋水芝,害得公主受苦。” “若不是秋水芝落入他手里,想必公主也不一定会掉进他的陷阱。” 君九凝刚想说不怪他,墨轻竹在一旁却看得吃味,挤了进来:“公主怎地只看他好不好,也不问问我?可怜我千里迢迢一路追寻……却不能得到公主半分关怀。” 墨轻竹何时变得如此矫情起来? 君九凝看了他一眼,敷衍道:“嗯嗯,三爷辛苦了。” “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君九凝好奇地问道,还看了看陈列在村道上的人马,看这架势,简直从村头排到村尾,看这数量,不下百人。 她怎么记得,墨轻竹的暗卫应该是没有这么多的? 墨轻竹轻咳了一声,小声道:“这是夏国的军队。” 君九凝瞪大了眼。 闻非解释道:“慕云的人藏得隐蔽,我们人手不够,对夏国城镇也不算熟悉,便回了苇城找凤冬凌帮忙,他虽是新皇上任,动作倒是快得很,派手下的人查了之后,带着我们找到了云内司的总部,只是那晚我们被慕云手底下的人拖住,等攻进去之后才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了。” “不过幸好他们可能也是慌了手脚,留下踪迹,我们才能一路追到这里来。” 君九凝忽然想起昨夜遇到的那些山匪,便问道:“那你们路上可遇到山匪?我本来是被慕云挟持着的,结果昨夜有山匪拦路,我趁乱跑了出来,但奇怪的是后来他们也没能追上来。” 若说是那些山匪把慕云一行人解决掉了,君九凝是肯定不信的,但对于慕云等人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她也觉得十分奇怪。 墨轻竹皱着眉道:“我们这一路上确实见到了不少尸体,但从那些人的装扮来看,应当是你口中所说的山匪,但慕云的人确实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有多少人?” “七十二具尸体。” 君九凝想了想昨夜她预估的数量,皱着眉道:“不错,应该就是我碰上的那批,慕云那支队伍不过十人出头,竟然以少敌多,把他们全部都杀了?” 而且杀了人之后还能消失得一丝痕迹都没有。 太可怕了。 君九凝越想越不对劲:“那你们可有看见马的尸体?” 闻非皱眉道:“没有。” “这就奇了。”君九凝口中喃喃,回想到昨夜混战情势,再联系慕云行事的诡谲之处,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们抓了我,又轻易把我给放了,我总觉得他背后肯定有阴谋……” 墨轻竹乐观地道:“说不定只是你运气好,他们沿途搜寻的时候恰好没碰上你。反正你现在身边有我们,怕什么。” 君九凝叹了口气:“也是,算了,不想了。” 不过既然慕云把那些山匪都除掉了,君九凝觉得也有必要告诉这清泉村的村民,从他们的言语行为中,君九凝便看出这些人轻易不肯出去,整个村子唯一与外界有联系的就是陶大夫,而且这村里的男人御敌的手法实在熟练,君九凝从未见过团结的村子。 想来也是因为被山匪骚扰过多的缘故。 既然困扰已除,这些人也能自由出行了。 君九凝找到老丈,把情况和对方说了,并请他如实告诉清泉村众人。 老丈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仿佛并不相信君九凝,君九凝只好搬出凤冬凌派来的军队来证明:“老丈即便不信我,也该信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吧,除了苇城的守城军,哪还有这样装备齐全的队伍?” “你们若是不信,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要返回苇城了,你们大可以跟在后面,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墨轻竹也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折扇,不紧不慢地摇着:“是啊老丈,那些山匪的尸体还在路边躺着没收拾呢,你们既然和他们打过交道,也可以过去认认尸。” 这话说得让人在大正午出了一身冷汗。 清泉村里胆大的男人道:“好!等会儿我跟在你们后面看看。看看这山匪到底是不是已经除了!” 有人带头,就有人呼应,这事自然就敲定了下来。 墨轻竹对君九凝道:“那等会儿咱们就出发,回苇城去吧。” 君九凝点点头,说要和陶大夫告个别。 她一转身,陶大夫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他显然已经从其他人口中知道了君九凝要带着清泉村村民回苇城的事情了。 第二百五十章 安置 君九凝朝陶大夫走过去,轻声道:“你既失了记忆,又是从苇城来的,不如这次同我们一起回苇城去吧,刚好清泉村的乡亲也过去,若是寻不到你在苇城的家人和住所,那你还能和他们一起回来,也算是个安身之所。” 陶大夫不知在想什么,神情很沉静,一双眼睛却像是会说话似的盯着君九凝。 他点了点头。 君九凝笑了笑,又找闻非和墨轻竹说话去了。 不久,带领军队的守卫长过来请命:“楚姑娘、三爷,可以启程了。” 君九凝看到了朝她驶过来的马车,赞叹道:“还是你们心细,我刚好不想骑马了。” 这两日的骑马体验太糟糕,如果可以,她宁愿这辈子都别骑马。 闻非扶着她上了车,君九凝看着陶大夫将他们来时骑的马牵了过来,便朝他招了招手:“小大夫,你身上有伤,还是过来坐马车吧!” 闻非和墨轻竹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在君九凝的连声劝说下,陶大夫还是上了马车。 闻非和墨轻竹紧随其后,三个大男人加上君九凝把不大的马车挤得满满当当的。 他们回去的路上走得很慢,因为清泉村的村民没有马,只能步行。 经过君九凝碰到山匪的那段山道时,果然路边还有着许多的尸体,有些的死状格外可怖,而路面也仿佛被血洗过,大片大片凝固的黑红色。 清泉村的村民见此惨状,又惧又喜。 他们喜的是再也不怕这群山匪闯进村子里掠夺他们的钱财粮食,家中的女眷也不再时时刻刻担忧会被那些人绑走。 但这些人死时的惨状又催生了他们心中的担忧,清泉村众人悄悄地打量起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们。 他们只当这些人是队伍里的士兵们杀的,心里便对这些官家的人也生出了忌惮和惧怕。 其实他们倒也知道夏国换了新皇,但据说这位夏皇上位的情况比较复杂,更是当着老夏皇的面手足相残,但清泉村的人耳目闭塞,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所以结合山匪之事也对凤冬凌这位新夏皇产生了些“不切实际”的印象。 君九凝若是知道他们心中所想,慕云误打误撞做的事情反而给凤冬凌带来了好处,怕是会忍不住笑出声。 队伍刚进苇城,便有人过来接应。 凤冬凌忙于政事抽不开身,是李家的人代他来接君九凝的。 君九凝下了车见到在城门处守着的人,便欢快地喊道:“李掌柜!” 李掌柜脸上堆着笑,从一个干巴巴的小老头变成了一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 可见凤冬凌一登基,李家也是平步青云了。 “楚姑娘好久不见呐!”李掌柜打趣道,“怎么现在看着比当初在城里东躲西藏的日子还狼狈?” 君九凝身上还穿着清泉村农妇借她的衣裳,闻言摆摆手,满脸晦气:“别提了,一出城就被抓了,比当初倒霉许多。对了,我不打算在苇城多做停留了,还请李掌柜替我向凤冬……应该要称他为当今夏皇了,李掌柜帮我向他道个谢,多谢他派人相助。” 李掌柜有些吃惊:“楚姑娘这就要走了么?” 墨轻竹和闻非也看了过来,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急着走。 君九凝没有多加解释,只道:“我有急事。” 李掌柜捋着胡子,满脸可惜:“既然如此,我定会替你把话带到,还望楚姑娘,一路顺风啊。” 君九凝嘴角一弯,诚心诚意道:“多谢李掌柜,你也要善自珍重啊。” 说完,她把刚下车站在一旁的陶大夫也拉了过来,指着他对李掌柜道:“我还有一事想求李掌柜。这人是我在路上捡到的,被山匪所害,撞到头失忆了,还请李掌柜能帮忙想想办法,帮他找到家人。他是个大夫,听清泉村的人说他常居苇城,所以他家应该就在苇城吧,只是村人不知道他到底住哪,还请李掌柜多派些人帮着查查,把他送回家里去。” 李掌柜打量了陶大夫一眼,扬眉一笑:“姑娘所托,自当用心。我一定尽心替这个小兄弟找到家人。” “不过这苇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他恰好住在城内的话,倒是不难查。只是苇城郊外还有好几个村镇,深山也有不少人家,若是城外之人,倒有些难办了。” 君九凝沉吟片刻道:“他既然是大夫,那若是住在苇城内的话,应该有好些人能认得出来他。” 而且他还生得这样一副好面孔,不怕别人会认错。 但若是在城外居住的话……君九凝抿了抿唇,有点替他担忧:“那不如我留一些银子给李掌柜,包下红尘客栈中的一间上房,在他没找到家人之前,都可以住在那里,这样也不至于让他在苇城里无处可归。” 主要是陶大夫在清泉村虽有住所,始终太远,不方便他在苇城内行走。 李掌柜不肯接受君九凝的钱:“咱们也算老熟人了,你这样就是看不起我这个老东西了,你把人交给我,我自然替你办妥贴。” 君九凝一笑:“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她转身看着陶大夫,按着对方的肩膀把他移到李掌柜旁边,笑着对他道:“你放心,李掌柜在苇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既然答应了会帮你找到家人,就一定会做到的,想必很快你就能回家了,我也祝愿你能早日恢复记忆。” 她这下真的算是送佛送到西了,堪称当世活菩萨! 君九凝在心里给自己撒了个花,自以为洒脱地朝陶大夫挥了挥手,转身钻回马车车厢里坐下,看着后一步上来的两只跟屁虫:“咱们走吧,安叔他们在什么地方呢?” “还在原来的驿站里。”墨轻竹答完后,掀起车帘子嘱咐了一声:“走!” 闻非拧着眉头,脸上的疤透着些凶气,说话也算得很:“你怎么对那素不相识的小子这么好,还特地为了他去求李老头。” 方才陶大夫在车里不言不语,目光却只落在君九凝身上,已经让他不爽了一路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心意 君九凝瞪闻非一眼:“李掌柜好歹也是凤冬凌的亲舅舅,你可别当面叫他老头儿!” 墨轻竹却若有所思:“明明是你对他施以援手,救他性命又替他费心安排,可我看来倒是你殷勤得仿佛他才是你救命恩人一样。” 他话中似有言外之意,君九凝不由得一愣。 她怔了好一会儿才苦笑着轻声道:“或许吧。” 私心这种东西,看穿不说穿,墨轻竹既然说穿了,就是不满。 但那人确实长得有几分像空灵,君九凝很难不怀有恻隐之心。 她做事时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些,反倒被墨轻竹瞧出来了。 君九凝有些脸热。 这种仿佛找了替身,并为此弥补已经逝去旧友的行为,确实不应该。 墨轻竹心里其实也不是滋味。 见到那陶大夫时,他也有过一刹那的恍惚,以为那人可能和空灵真的有些血缘上的关系。 但空灵的来历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个可能很快就被他摒弃了,所以他心神的震颤也就只有那一瞬间。 但看着君九凝对那木讷小大夫的在意,他心里又酸涩起来。 这大概是空灵曾经想要的,也是他自己现在想要的。 但君九凝却把这份在意给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他怎么能坦然一笑呢。 君九凝被墨轻竹和闻非带回了之前的驿站。 当初君九凝深夜被掳,为了对付慕云扔了流火弹,把客栈的房间毁了。墨轻竹为此可是赔了客栈老板不少钱,他也想过给吴晨风他们换个驿站,不过因为他们带来的人多,实在不方便带着跑来跑去,所以史家兄妹还有吴晨风主仆还是在此处等着几人回来。 见君九凝被平安无恙地带回来,众人都很高兴。 君九凝这才有空问出自己早就想问的问题。 她朝墨轻竹伸出手:“秋水芝被我扔在房里了,它没事吧?” 墨轻竹:“?” 原来你最惦记的是这个! 他差点气笑了,但还是让安叔拿了过来:“喏!你的金贵宝贝!毫发无损!” 君九凝打开这个看起来就很新的新玉盒,见秋水芝仍旧洁白无瑕,便知它并未受到损伤,药效自然也保留得很好,便开心起来。 这可是能救人性命的东西呀! 她朝墨轻竹行了个礼:“一路仰仗三王爷照顾了,这秋水芝也幸亏王爷替我护着。过往种种,大恩大德,凝儿来日必有回报!” 她在墨轻竹面前从未如此正经过,墨轻竹都被她吓住了,后退三步避开:“你这是做什么?” 君九凝把在慕云书房里看到的那封密信内容跟二人大致说了一说,心头不断浮现担忧之情:“我得回楚国,不能同你一起寻觅知竹舍安身之处了。” 墨轻竹久久无言。 旁人一见此时气氛不对,纷纷寻了理由退出房间。 闻非本不想离开,也是被安叔强硬拉走了。 “吱呀——”客栈房间的门被轻轻带上。 屋子里顿时只剩下二人。 君九凝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墨轻竹,悄悄握紧了手心。她其实心里也是很不舍的,从和墨轻竹相识起,自己和对方就十分合得来,很多事情只需要一个眼神或者简单的一句话便能懂得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君九凝算是阅人无数,自然知道这种默契是十分难得的,所以她也很珍惜这份友情。 而且墨轻竹帮了她太多,虽然自己也提供过一些帮助,但和墨轻竹对她付出的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她很感谢,但她也知道自己只能以朋友的身份来表达这份感谢。 墨轻竹喜欢她,她知道,但君九凝更知道自己无法对这份感情做出回应。 他们“形影不离”地呆了三个多月了。 君九凝想,或许这也是一个契机,如果他们继续以这么亲密的状态相处下去,墨轻竹只怕会越陷越深,而她承受不起,也不能去承受这份情感。 所以还是离开吧。 而且楚国情况也确实严峻,她不得不回去。 但是从现在墨轻竹的反应来看,对方显然……不太开心。 君九凝张了张唇,想解释几句:“你……” 墨轻竹却忽然道:“公主。” 君九凝认真地应了:“嗯?” 墨轻竹心如擂鼓,闭上眼重重地呼吸了一下,才勉强压制下来自己胸腔中翻滚的烈火。 他郑重地看着君九凝:“我的心意,公主应该知晓一点。” 君九凝瞪大了眼:诶? 她怎么感觉空气忽然焦灼起来。 客栈房间外面是过道,小二经过的脚步声本来不怎么引人注意,但室内一静下来,墨轻竹便觉得外面好嘈杂,吵得他心都乱了。 他本来有满腹的长篇大论,想劝君九凝不要回去,想和君九凝说愿意陪她回楚国,想叫君九凝不要急着拒绝他,就算她现在不喜欢自己,但他可以等。 等君九凝发现他的好,对他有那么一点好感,愿意接受他情意的那一天。 但当墨轻竹直直地看着君九凝的眼睛时,他脑子顿时变成了一片空白,那些他在夜里辗转反侧时、在他望着君九凝对别人好而偷偷吃醋时在心里反复赘述过不下百遍的话,突然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他只看着那双含着一汪清泉似的眼眸。 墨轻竹想说,见色起意也好,日久生情也好,君九凝,我喜欢你。 他还想说,我知道你牵挂的事情很多,我可以帮你承担。 他更想说:只要你愿意让我一直待在你身边,不论夏国、楚国、甚至那个我从来不肯回去赵国,我都愿意陪你去。 他最想说的还是:你要是能试着喜欢一下我就好了。 但君九凝脸上的表情不是期待,而是慌乱。 面对他,君九凝是这样如临大敌的表情,墨轻竹不忍心逼她。 他只好苦笑一声。 墨轻竹听见自己用僵硬的声音道:“我等你把楚国的事情解决,然后我们再一同游历七国。” “君九凝,不管你还愿不愿意认我这个朋友,但我还是希望你要记得,我等你。” 君九凝低下了头,没敢对上对方情感炽烈的眼神,而是盯着自己沾着泥土的脚尖:“好。” 第二百五十二章 宛城外 君九凝本来打算和闻非趁着一大早悄悄离开,免得大家都来和她告别,动静太大引人注目。 但她一开房门,门口却不止站着闻非。 史知微眼眶红红地站在闻非旁边,她哥哥和吴晨风站在一块儿,看起来也有些难过。 他们还是想为她送行。 君九凝叹了口气,扶着门框让开身子:“都进来吧。” 史知微和她最亲,进去后就忍不住落泪:“姑娘此番离开了,还会回来吗?” 君九凝不语,如果还有机会,她自然是想回来的,毕竟待在王宫里哪有行走江湖自在。 但她也不知道楚国的情况会怎么样,后续她是不是需要待在楚国帮君清漓,所以面对史知微的问题,她现在也不能给出明确的回答。 史知微很喜欢君九凝,她帮了自己还有哥哥,给他们一处容身之所,下半辈子的依托,对她又很好,即便君九凝对她有恩,也从来不拿她当下人看。 虽然他们现在算是知竹舍的人,也就是墨轻竹的人,但说句实话,史知微更舍不得君九凝。 君九凝摸了摸她的头,只能模糊道:“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们的。” 吴晨风和史知弘朝她诚心诚意地行了一礼:“楚姑娘于我们有恩,小人此生难忘,姑娘以后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等愿意赴汤蹈火。” 君九凝连忙将他们扶起来:“先起来。” 看着表情诚恳的二人,君九凝心里也是暖暖的,来夏国这一趟,虽然没能完全达到目的,但能将他们几人救出来,让他们从悲惨的命运中剥离出来,君九凝也是很开心的。 他们从此跟着墨轻竹,君九凝也很放心。 “咱们以后还会有机会再见的,这些日子你们就好好跟着三爷吧,只要能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君九凝探了探头,往门外看去:“三爷怎么没来。” 闻非抱着手臂倚在门边:“大概是不想送你吧。免得触景伤情。”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君九凝不悦地嗔他一眼,却也是安慰了众人一番后道:“我得趁天色还早出发了,诸位,咱们后会有期。” 这次,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赶路,她和闻非都要骑马前往楚国。 闻非去牵马了,君九凝在门外等他,墨轻竹却突然出现了。 他眼下发青,一看就知道昨夜肯定没睡好,脸色也有几分憔悴。 君九凝顿了顿,开口道:“三爷,我要走了。” 墨轻竹垂着眼,突然伸手握着她的手腕,将一物交到她手中,轻声道:“慕云的人应该还在暗处盯着你,我调了二十人暗中保护你,还有这个令牌,是凤冬凌派人叫我转交给你的。” 君九凝盯着那块红色的令牌,很眼熟,是之前老夏皇凤靖宇的那块。 “你此次离开夏国,若是路上遇到危险,靠这个令牌可以向各个城池的守城军求救,他已经发了密旨向各处知会了。” 君九凝瞪大了眼:“是你告诉他我要走的事情?” 墨轻竹不言,君九凝却懂了什么。 墨轻竹怕她路上还会遇上慕云的人,所以拨给她自己的暗卫,又去找了凤冬凌,请他为自己开路,这样即便路上遭遇不测,暗卫可替她阻挡一时,她也可趁机朝城中的守城军求助。 这番精密的安排,也亏得他一夜之间能布置妥当。 君九凝愈发觉得自己实在亏欠了墨轻竹许多。 他对自己实在称得上殚精竭虑、掏心掏肺了。 这份用心,是很难衡量的,更别提以后要怎么偿还了。 墨轻竹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其实做这些也只是因为自己不放心君九凝,根本就没有想过也不需要对方报答。 但他若是真的把这话说出口,估计君九凝只会更尴尬,所以他只是又叮嘱了几句,听见马蹄声靠近,一转身见到闻非已经牵着两匹马过来了,便朝君九凝笑了笑,退至几步之外:“公主,走吧,一路顺风。等我找好地方,安定好知竹舍,一定给你来信。” 君九凝无言地看着他,点点头。 她翻身上马,握紧了手中的红木令牌,默念一声珍重,扬起马鞭启程。 驿站门口的官道打扫得很干净,即便马蹄重重落在地上,也不会扬起烟尘,但墨轻竹看着那两道越来越小的身影,却觉得心中再沉闷不过了。 君九凝和闻非要去的下一个地方是宛城。 其实要回楚国,这个方向未必是最近的路。但是君九凝不信任楚国边疆其他城池的守城将军,所以即便要绕路,她也要前往闵城,找到谢老将军和谢瑾瑜,再由他们派人悄悄地护送她回楚国的京城。 赶了一下午的,君九凝和闻非总算在日暮时分,看见了宛城的城墙。 城墙上古朴的石刻牌匾在夕阳的映照下镀上一层暖黄的颜色,君九凝拂起面纱,擦了擦汗,朝闻非道:“果然还是官道快,这才六十里,之前在那个清泉村,那里的村民说,从清泉村到宛城要一百多里呢。” “不知道慕云那时候为什么要选那条路。” 闻非神色不怎么好看,仿佛不想提起这个人:“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他猜到凤冬凌会在官道上布置人手来拦截他们吧,所以才会绕远道。” 二人也放慢了速度,不需要纵马狂奔,只慢慢地赶着路。 这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不管是进城的还是出城的人都少了许多,君九凝远远地看过去,城门只有十余名官兵在把守,检查路引、货物的动作也很散漫。 君九凝和闻非的路引是墨轻竹找人做的,天衣无缝,二人不怕被查出问题。 但君九凝倒是在城门处发现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 那道背影牵着一匹黑色的马,身上的衣服似白非白,背着一个靛青色的包袱,站在官兵的不远处一动不动。 那道身影站得笔直,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到君九凝脚下。 君九凝从那人身上看出一种清瘦又孤寂的感觉,盯着那浅色身影,眼睛一眨不眨。 第二百五十三章 好吧,带上 闻非注意到她目光的方向,凑过头去问道:“怎么了?” 君九凝被他一吓,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顿时散得干干净净。 她朝闻非翻了个白眼:“您下次别突然靠近说话行不行,要不是我向来坐得稳,这下早就被你吓的跌到地上了。” 闻非撇撇嘴:“你自己出神,怎能怪我。” 不知是他们的动静比较大,吸引了那人的注意,还是君九凝方才的目光给了那道身影特殊的感应,牵着马背对着君九凝的那人忽然转过头来了。 熟悉的面孔突然映入眼帘,君九凝本来还在和闻非说话,猝不及防地被自己嗓子里一口不上不下的气噎到。 “咳咳咳!”她拼命拍着胸脯,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那人的方向。 闻非皱眉不知所以地看过去,顿时瞪大了眼睛:“他不是在苇城么!” 君九凝咳得脸红脖子粗,差点没呛死:“咳咳咳,闻非,我们,咳咳咳,是不是见鬼了!” 陶大夫牵着马朝他们走过来,闻非如临大敌地捏紧了剑鞘,右手握着剑柄拉出来一小节,寒光一闪。 “你怎么会在此处?” 君九凝总算喘过一口气,也疑惑道:“陶大夫,你不在苇城呆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陶大夫仰着头看向君九凝,漆黑的眼珠倒映出君九凝戴着面纱的样子,夕阳余晖打在他脸上,让他本来十分清冷的长相平添了几分平易近人之感。 君九凝只觉得他的眼神似乎很委屈。 陶大夫没理会闻非,一心一意盯着君九凝,慢慢道:“君姑娘,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君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不报恩。昨日姑娘虽然为我安排了在苇城的住处,但我想到若是此生都再无机会见到姑娘的话,这份恩情也就无处回报了。” “所以我求那位李掌柜能继续帮我寻觅家人,我则顺着姑娘出城的方向一路行至此处,可惜我没有路引,无法进去宛城,本来以为姑娘已经到了宛城,我怕是没有机会报答姑娘了,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 君九凝听得头痛,赶紧打断他:“陶大夫,我帮你呢只是举手之劳,你实在不必如此挂怀,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我不需要你报恩,请你还是回苇城去吧。” 陶大夫人看着软和,性子很好的样子,一旦下了决心倒是十分的执拗。 君九凝见他摇了摇头,继续慢吞吞地、用他那非常温润的声音道:“我若不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此生心中都无法安宁。” 闻非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臭着脸语气十分不好地朝陶大夫道:“那你说,你要如何才算报了救命之恩,赶紧报了完事。” 陶大夫看了一眼闻非,又看着君九凝,脸上浮现一抹异样的红,却不说话了。 君九凝心头突然浮现不好的预感,生怕这气质出尘的秀致男子嘴里说出比如“以身相许”这种话来。 但陶大夫的回答比起“以身相许”,也没差多少了:“我愿跟随在姑娘身边,为姑娘效力。” 闻非:“?” 你当我不存在? 君九凝身边的贴身侍卫只能有我一个! 君九凝还没有发话,他先暴起了,讥讽的话语脱口便来:“就你?” 闻非眼角微挑,气笑了。 他薄唇掀起一抹讥诮弧度,一双含着怒气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陶大夫,越看越不屑:“你想跟在主人旁边?是凭你这幅瘦弱不堪的小身板,还是凭这张只有几分姿色的脸呢?” 君九凝瞳孔震惊地看向闻非:她一向知道闻非嘴毒,但没想到面对陶大夫,还能再嘴毒一道上再创新高? 但闻非明显没有说够:“说句难听的,这位陶大夫,你不能文不能武,即便待在我家主人旁边,又能做什么?你是觉得,自己脑子坏了,别人就非得可怜你,收留你么?” 君九凝都有点听不下去了,把小脸一拉,喝道:“好了闻非!” 闻非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君九凝看向陶大夫:“我的手下话中多有冒犯,陶大夫还请多担待,只是你说要报恩也实在不必,我很忙,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没有心力带上一个需要照顾的人——你身上的伤也还没有好吧?所以陶大夫,你还是回苇城去,就当我没有救过你好了。” 陶大夫倒是执拗,站得笔直,看向君九凝的眼神也坚毅:“君姑娘,我会医术,不需要你在我身上耗费心力,而且我也有心为姑娘效力,还请姑娘能允准我跟在你身边。” 君九凝皱着眉,心里疯狂吐槽,却不得不应付道:“我真的不需要。” 这时守城门的官兵开始收拾着要关闭城门上禁了,见君九凝三人还站在不远处,便吆喝道:“你们还要不要进城了?” “要的要的!我们这就过来!” 君九凝连忙朝官兵喊了一声,随后深吸了口气,对陶大夫道:“好了好了,不管你肯不肯回苇城,这宛城有宵禁,城外又不能住人,还是先进城找个地方住下吧!” 陶大夫眼中顿时亮了,点点头,上马跟在君九凝和闻非身后朝城门处走去。 闻非掏出两张路引递给官兵,牵着马一脸不悦。 官兵查过后点头道:“你们两个可以进去了,此人没有路引,不能进城。” 他说的是陶大夫。 君九凝搡了一下闻非,脸上堆起笑,对官兵柔声说道:“还请军爷行行好吧,这是我家兄弟,脑子撞坏了,一个人跑出苇城,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他,只需要在宛城住一晚,明天我们就带他回去。” 她本来的意思是要闻非拿出银子来打点打点官兵,闻非却没听懂她的意思似的站着不动。 君九凝气结,只好自己上手朝他腰间摸去。 这时候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手心躺着一枚圆润可爱的银元宝。 官兵眼神顿时直了,轻咳了一声:“好吧,既然你家兄弟情况特殊,那我就放你们进去住一晚上,下次可要记得带路引。” 君九凝连声谢道:“多谢军爷!” 几人伴着擦黑的天进了宛城。 第二百五十四章 回楚 君九凝本以为,只要她严词拒绝掉陶大夫,对方还是会放弃跟着她,乖乖地回苇城去的,但她没想到陶大夫竟然固执地跟了上来,君九凝和闻非穿过宛城,出了城门往官道上去,他骑着那匹君九凝从慕云手底下拐来的马匹,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甩都甩不脱。 闻非面色不虞,骑着马,目光却频频往后扫去。 这都一整个上午了,那小子怎么还阴魂不散? 君九凝戴着面纱,本就闷得很,知道陶大夫还跟着,不免更烦躁了。 烈日下,刺目阳光照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她可没闻非那番好兴致,还不停回头看陶大夫。 脖子不酸么? 而且她昨夜废了好一番唇舌,好言好语劝对方离开,他却不听,今天自己忙着赶路,可没那厢闲情再管他。 见闻非实在介意得慌,君九凝只好朝闻非道:“罢了,别理会了,专心赶路,我见他身上也有银子,犯不着我们二人操心。” 都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 她已仁至义尽了,陶大夫爱跟着便跟着吧,反正她不觉得对方真的能跟她一路回楚国京城去。 等对方路上后悔了要回苇城,她亦是不会帮对方。 君九凝这样想着,忽然抬手扬鞭策马,又跑得更快了。 但闻非才不是为他操心,只是剥去那层因为对方黏着君九凝而感到烦躁的心情之后,愈发觉出这陶大夫的不对劲来。 即便君九凝对他有救命之恩,但哪有人放着亲眷不找,而跟着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背井离乡呢? 而且他口中的失忆会不会只是一个借口,其实只是想借此骗取君九凝的同情和关注,或者……图谋其他更重要的东西。 闻非相当警惕。 但陶大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又时时刻刻跟着他们,形只影单的,想来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闻非摇摇头,追着君九凝去了。 正午时分,二人在官道庞一家酒肆门口停下来。 赶了一上午的路,肚子饿了,人也累了,君九凝再急着回楚国,也知道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 她带着闻非进了酒肆,要了一桌子菜,还吩咐道:“别放辣,也不要酒,上些茶便够了,我们下午还得赶路。” 吃了辣的,不好赶路。 小二一甩汗巾,脆生应道:“得嘞,您二位稍等,饭菜马上就好!” 君九凝特意找的角落位置,整个人隐没在阴影中,而闻非坐在她对面,严严实实地将她遮住了。 她这才松懈了脑中紧绷着的那根弦,将面纱解了,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这酒肆送的茶水中加了些薄荷叶,似乎知道来这里吃饭的人都是赶路歇脚的,来此处为了休息提神。 薄荷叶的凉感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喉咙,她顿时神清气爽地喟叹一声:“还是坐凳子舒服。” 骑马太费腰了。 闻非见她鬓边还挂着一滴汗珠,从腰间掏出帕子递了过去:“擦擦。” 君九凝接过来,不好意思地一笑:“我洗了再还你。” 这时候小二来上菜,君九凝借着帕子遮着脸,低头避了一避,再抬眼时,面前便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绝望地长叹了一口气。 陶大夫怎么还能跟上来啊! 陶大夫当然不愿轻易放弃,在他眼里,救命之恩比天重,是定要报答的,就算君九凝不喜欢他跟在边上,他也一定要等待那个可以报恩的机会。 但见到君九凝无奈的眼神,陶大夫的目光还是暗了一暗,朝君九凝伸出手,握紧的拳头摊开,露出藏着的的一个棕黑色瓷瓶:“君姑娘,我知道你应该要赶不短的路程,虽然现在已经入秋了,但白天的阳光最烈,一不小心容易中暑气,这是我配制的驱暑丸,你吃完饭服一颗,就不容易中暑了。” 君九凝刚要开口拒绝,陶大夫像是要撇清嫌疑似的说道:“君姑娘请放心用,配制这丸药的药材是我问李掌柜要的,我已经试吃过了,绝对没有问题!而且李掌柜听说这东西是要送给君姑娘的,也是很赞成……他说,姑娘启程匆忙,丸药未必备得齐全,因此我也带了许多不同的来……” 说罢,他将背在身后的那个和他气质十分不相符的靛青色包袱拿下来摇了摇,君九凝果然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瓷瓶碰撞的声音。 既然这里面也有老相识李掌柜的一片心意,君九凝也不好不收了。 她只好朝闻非使了个眼色,对陶大夫道:“那就多谢陶大夫了。” 闻非不高兴地抿着嘴,接过药瓶。 君九凝收了人家的东西,也不好立即便赶人走,只好客套道:“我们点的菜也有些多,不如陶大夫一块儿用些?” 她本是客气客气,但陶大夫却顿时露出来一个十分开心的笑容,立刻咧着嘴坐在闻非旁边:“这怎么好意思。” 他看着君九凝的眼神甚至还带上了几分高兴的羞涩。 闻非都无语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人惯会以退为进,心机太重!这药为何昨晚不给君九凝,偏要今天追上来给她?还要在他们吃饭的时候给! 看君九凝那样子,显然也是没察觉到这点,甚至主动叫小二过来添碗筷。 闻非愤愤地瞪了陶大夫一眼。 对方真的像个一无所知的大傻子一样,高高兴兴地吃起来了。 闻非:……。 我忍!总有一天在公主面前揭穿你的真面目! 示弱蹭饭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君九凝心不够硬,每每下定决心要赶陶大夫走时,见对方用那张脸楚楚可怜地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乞求之意时,便又泄了气,放纵对方继续跟在自己身边。 一路走走停停,披星戴月,陶大夫倒也吃下了这份赶路的苦,一路跟着君九凝跑到了楚赵两国的接壤之地。 闵城。 楚赵两国虽然仍旧不合,却也不是当初兵戎相见的关系了,君九凝看着那已经修缮一新,却难掩古朴之气的城墙,想起自己浴血奋战的过往,忍不住重重吸了一口气。 总算回来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佳讯 楚王宫中。 君清漓在朝堂上勾心斗角了一日,整个人已是累极,回了青云殿之后却还得强打起精神看朝臣送来的折子。 这次回了楚国之后,他也意识到君元夕和云家的野心,便有心拉拢朝臣,对他们处处打压制衡。 但即便云贵妃母女和云家仿佛招架不住他的针对,但每次却还是能化险为夷,让他找不出错处,也设计不到她们头上。 君清漓知道,君元夕没有这种能耐,背后定有高人指点。 说不定还是老熟人呢。 左不过就是梁国的那两人在作妖。 君清漓捏了捏眉心,闭着眼撑住额头,沉声道:“允鹤。” 允鹤从暗处现身,恭敬地跪下行了个礼:“太子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君清漓眼皮子都未动一下,话语间煞气却尽显:“上次君元夕偷偷动皇陵一事,这么些天了,还没查出来么?” 允鹤顿时冷汗涔涔。 他双手抱拳,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属下无能,那两名被抓起来的死士身上实在干净,找不出一点线索,不过这些日子属下盯着云贵妃那边,倒是发现了一点异样。” 君清漓揉眉心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稍稍坐直了些,冷冷的看着允鹤:“云贵妃?” 她怎么也会牵扯进这件事来? 她不小心翼翼地养着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龙胎,敢往这浑水里钻? 允鹤道:“太子殿下明鉴,那些妄图闯进皇陵之人实则是君元夕的死士,那日属下虽然带着人活捉了两名,斩杀一十八名,但还有五六人浑水摸鱼逃了。属下当时便怀疑皇陵中的守陵之人和君元夕必定早有勾结,只是一直没有查到证据罢了。” “可这些日子,云贵妃以身体不适,龙胎惊动为由,求得皇上圣旨,借着从宫外请来圣僧帮忙念经安胎一事,偷偷夹带了一个守皇陵的小宫女进来,属下那时便留意到了。而且属下还查到此人也和宁王府有几分干系。” 君清漓眯起眼,顿时挺直了背,整个人都撑起来了,目光也阴沉了不少:“宁王?怎么,就因为那个宫女,他也打算加入云贵妃一党了?” 他口中的“宫女”,就是君元夕安排入宫的一名与宁王亡妻长得十分相像之人——苏晴。 君清漓话中既然带着几分愤怒,又含着对宁王的不屑:“还有君元夕对他的杀女之仇,说放过就放过了?” 他这些日子来愈发喜怒不形于色,一旦动了真火,竟隐隐有几分帝王之威。 允鹤既惊惧,又心中欣慰:如果说之前的君清漓还保留着几分少年人的天真心性,眼下真是一点都没有了,但这也代表着君清漓越发懂得隐藏自己,他也不再有弱点了。 这些变化,都只因为长公主的故去。 允鹤低着头,心中可惜,没有接君清漓的话。 他可以如实禀报君清漓派给他任务的进度,却不能在主子面前对宁王评头论足。 君清漓想了一会儿,也是觉得宁王那边的情况愈发不对劲,也该派人盯紧点。 他吩咐了几句,叫允鹤挑身手不错的人去,毕竟宁王可不是什么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这些年来,他也不再是个只会动武的莽夫了,渐渐也学会耍心眼,不得不防。 “殿下若没有别的吩咐,属下便先下去安排了。” 君清漓“嗯”了一声,提起笔在砚台上蘸了蘸,低头批折子:“叫秋月过来。” 允鹤低着头倒退出殿门。 过了一会儿,秋月端着一盏茶进来了,她在青云殿伺候了这些时日,已经熟门熟路了,把茶盏搁在君清漓手边不远处。 “太子殿下,这是刘嬷嬷烹的茶,殿下喝了提提神吧。” 君清漓头也不抬地写着字:“不必,孤不渴。” 秋月也没说什么,只是站在他侧后方,看着君清漓写东西。 笔下最后一个字收尾,君清漓把笔放下,拈起写得满满当当的纸张吹了吹,转身递给秋月:“还有两日就是长姐生辰了,这些东西务必早些准备齐全。” “君九凝”的生辰在八月二十七,君清漓很后悔早些年和她关系不佳,每年在君九凝的生辰宴上都只是淡淡地说一句不难听场面话祝贺她又长一岁。 现在想来,追悔莫及。 即便佳人故去,君清漓也希望能把君九凝这次的生辰办得热热闹闹的。 秋月接过纸张,细细看过,见都是君九凝喜欢的东西,便朝君清漓道:“殿下放心,奴婢一定会给公主殿下准备最好的祝寿礼。只是,皇陵之前出了那样惊险的事情,殿下还有大张旗鼓地为公主贺冥岁,若是有不坏好意之人混进去了,又要对公主的陵寝不敬,可如何是好?” 她一脸担忧悲伤之色,君清漓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便安慰道:“这个不消你说,孤自会安排禁卫军守好皇陵,若再有人敢冒犯长姐,来一个,杀一个,孤不会让他们活着走到长姐面前去污她的眼。” 秋月郑重地点点头。 若是君九凝能看到如今眼神坚毅,即便听着这样杀伐残虐之事也眼都不眨一下的秋月,怕是会大吃一惊。 君清漓是看着秋月怎么从沉默胆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他说不上心疼,也说不上不心疼,只是和君九凝一样,如今也是将她当做心腹,真心待之。 所以这些事情,他也不避着秋月了。 说完了事情,秋月默默在一边伺候,替君清漓研墨。 忽然殿外传来一道匆匆的脚步声,君清漓皱起眉,朝门口看去:他处理公事时不喜欢旁人发出太大动静,身边伺候的老人都知道,这人如此不稳重,难不成是文帝身边派来传消息的人? 但殿门猛地被打开,允鹤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君清漓眉心一皱,刚要开口训斥,允鹤却激动地大喊道:“殿下!边疆闵城传来佳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什么?”君清漓下意识问道。 “长公主没死,她还活着!” “砰!”放在桌上的茶盏被失手打翻,君清漓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你说什么?!”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夺权 君九凝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闵城军营。 幸好闻非护送君清漓回楚时和军营中的人打过交道,同谢瑾瑜认识,否则君九凝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联系上谢老将军。 本来闻非找上谢家父子时,他们还以为闻非是因为君九凝过世,闻非伤心过度疯魔了,才错将他人认成公主。 但当君九凝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时,父子二人皆是瞠目结舌。 君九凝解释了一番,才将几乎呆滞的谢家父子安抚下来。 几人坐下来叙旧,谢瑾瑜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一眨不眨地看着君九凝,似乎还没有从震动的情绪中.出来。 谢老将军不满地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如梦初醒,涨得满脸通红,压不下去的嘴角道尽了他心中的喜悦之情。 谢老将军也是摸着胡子,听完君九凝将在梁国遭遇的经历娓娓道来,激动得两眼都泛起了些泪光,连声道:“幸好公主没事,还能从梁国这门亲事中脱离出来,只是公主这下没了皇族身份,做什么都不方便许多。” 君九凝微笑着摇摇头:“谢老将军多虑了,我倒觉得,没了这公主的身份自由许多,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不怕被绊住手脚。” 谢瑾瑜对着她点点头,沉声道:“只是可惜现在宫中,二公主登堂入室,臣替公主感到不平!” 他本是好意替君九凝着想,毕竟当初君元夕做了错事,平民百姓或许不清楚,但是他们这些朝臣也是听过一耳朵的。当初君元夕想把脏水泼到君九凝身上,却遭到报应,遇劫失踪。 后来君九凝遭遇不测,她倒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继续做那千尊万贵的二公主。 谢瑾瑜喜欢君九凝,自然替她委屈。 但君九凝知道其中不少内情,倒是看得开,而且她也认为没必要为君元夕这种人浪费情绪,所以听了谢瑾瑜的话只是淡然一笑:“二妹妹能完好无损地回宫,是她的运气,我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眼下她怕是要对太子、对楚国不利,我才不得不回来帮着清漓应付她。” 谢瑾瑜恍然大悟:“对了,公主还活着此事,太子殿下可知晓了?” 君九凝脸色一僵,摇摇头:“因为梁国摄政王在楚国布下的眼线实在太多,当初连我的贴身侍卫都不知道我还活着一事,我自然也没有机会告诉清漓。” 说罢,她还叹了口气:“我这次回来,一来是因为从梁国探子处得知他们设计对清漓不利,特地赶回来提醒他,二来也是因为慕云发现了我还活着一事,梁国那边肯定是瞒不住了,所以不得不得回来。” 君九凝站起身,表情凝重地朝谢老将军行了一礼:“我有一事要请老将军帮忙。” 谢老将军连忙从座椅上起身,将君九凝扶起来:“公主,这可使不得啊!不管公主有什么事需要老臣去办,臣等定是义不容辞!何苦如此客气!” 君九凝郑重道:“不瞒老将军,我既然不能以长公主身份回京,便需要一个新身份,而且我也想请谢小将军与我一同回京,助我、亦是助清漓把握京中兵权。” 她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谢老将军震惊地看着君九凝,不知道她为何要这么说。 众人皆知,宁王现在正好端端地呆在京城呢!京中大营的兵权自然是在他手上把持着,而君九凝这个意思,竟然是要把兵权从宁王手中夺下来交给谢瑾瑜。 如果换个人来和谢老将军父子说这话,他们大概会怒斥此人天方夜谭。 但君九凝眼神认真,神情无比严肃地对他们说出这话时,谢家父子便知她说的是真的:“公主此举何意?” 兵权变更是大事!文帝继位多年,但兵权却始终是交给宁王的。在没有出君雪澜被杀一事之前,二人也算是兄友弟恭,在朝堂之上宁王对文帝也是言听计从。 而后来两人生出嫌隙,文帝不是没有想过要把宁王手中的兵权分出去,只是他想尽办法,也没有从宁王手中分出一点兵权。 宁王已然是功高震主了。 而君九凝嘴皮子一碰,便说要把兵权从宁王手中夺过来,谢家父子便认为她是不是将此事想得过于简单了,不由得互相对视了一眼。 君九凝见二人眼中藏着几分怀疑,便只好将在夏国时,于慕云书房中看到的密信内容和他们一一说来。 “慕云布下那么大一个局,分明是想等云贵妃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之后,谋权篡位,挟天子以令诸侯。不瞒二位,宁王那边,他的人已然得手了。” 谢家父子心中一惊,顿时明白了京中情况的严峻。 怪不得君九凝冒险也要回楚,她说的东西如果都是真的,那楚国未来十有八九要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啊! 谢家是忠臣之后,明白利害之处后,顿时答应了君九凝。 谢老将军道:“既如此,便让瑾瑜跟随公主回京,老臣一定守住边疆,即便拼了这身老骨头,也不让闵城出事,公主安心回京帮太子吧!” 君九凝感动道:“谢老将军大义,楚国子民若是知晓,定会感激不尽!” 回京的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为了他们一行人能平安回京,谢老将军还将自己培养出来的一支纵威军送给君九凝差遣。 君九凝顿时安心不少。 当夜,二人歇在了闵城的军营中,跟着君九凝来的陶大夫不能进来,住在闵城的客栈中。 夜里闻非忽然敲她的房门,君九凝打开门之后,闻非便低声提醒道:“公主别忘了,墨轻竹的人还在公主身边跟着。既然我们已经平安回楚,便让他们都回去吧。” 君九凝顿时记起这些暗卫来。 从夏国一路回到闵城,这些暗卫露面不超过三次,且每次露面,要么就是君九凝等人遇上意外,要么就是为墨轻竹送了密信过来。 而且每次都是来无影去无踪,除了闻非还能时时察觉到对方还在跟着,君九凝简直要把他们忘了。 “你说的对,眼下我这边不缺人用,还是让他们回去吧。” 第二百五十七章 姐弟相见 将那些暗卫劝回去之后,君九凝想起还有一个麻烦,是陶大夫。 军营不比一般的住处,君九凝和闻非可以进来,陶大夫却不能。 但是人都已经跟来楚国了,君九凝也不能把他丢在外面不管,过来闵城的那天便给他找了间闵城中的客栈住着。 后来他们打点好行装,准备赶路回京城了,君九凝也是带着闻非去客栈找了陶大夫一趟。 陶大夫两日没见到她,人都有些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君九凝来时,他正在后院喂那匹陪他奔波一路的马。 那匹马载着他狂奔了十多天,眼瞧着消瘦不少,但其实是壮实了些。 陶大夫手上拿着一把草喂到它嘴边,这马便抽着鼻子一口一口地嚼着,不一会儿,那把草便有一半被卷进它肚子里。 君九凝过来时,看到的便是一人一马都耷拉着脸,对彼此爱答不理的样子。 她看着那匹恢复了精神的马,也是有些吃惊。 从宛城一路跑过来,她和闻非的马都换过,但陶大夫骑的这匹马,虽然后来也是快要不行的样子,但竟也撑到了闵城,只是到了目的地的那天,这马也是半死不活的,吐着白沫,一副快要不行的样子。 但是看眼下它的状态,消耗的精力竟也补养回来了,君九凝简直怀疑是不是陶大夫给它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陶大夫是背对着君九凝和闻非的,因此二人靠近了,他也没回头,只以为是来给后院中拴着的马喂食的小二。 倒是那不情不愿吃着干草的马先发觉了动静,撅了撅蹄子。 陶大夫后知后觉地回神,扭头一看,惊喜道:“君姑娘,你终于过来了!” 君九凝轻咳一声,看着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自己面前来的动作,心里顿时生出了一点愧疚之情。 把他丢在这里两天不闻不问,确实有点残忍。 但君九凝不得不这样做,她此行是回京,说是冲进腥风血雨里也不为过,若是陶大夫坚持着要跟她一起回去,可不是这种两日见不到人的情况了。君九凝若是回了宫,陶大夫在宫外,两个月见不到她一面都是正常的。 如果陶大夫这样也要陪她回京的话,那她就真的无话可说了。 但在此之前,君九凝还是要再度劝诫对方一番,同他将回京之后的事情说清楚,想让对方自己放弃。 君九凝抬起头,看着陶大夫瘦削的下巴,和对方亮晶晶的眼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漠下来:“陶大夫,我要回京城了。” 陶大夫点点头,眉眼弯弯:“姑娘是特地来接我的么?我这就上去拿包袱!” 君九凝制止他:“你回夏国苇城去吧,我给你带来了银子还有一匹好马,带着这些东西别说只回苇城,你便是想在七国环游一次都绰绰有余。我们此番回去也不是游山玩水,是要做正事的,等回了京城,你想见我一面怕是难如登天,所以不管怎么说,你还是自己回去吧。” 一旁的闻非将手上的包袱和身后跟着的好马的缰绳递到他面前,陶大夫脸上的笑意霎时便消失了。 君九凝怕对方以为自己是拿银子打发对方,张了张嘴想解释几句,但闻非拉了拉她的衣袖,朝她摇摇头:不管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回夏国去就够了。 君九凝便没说话。 陶大夫见她这个样子,心都凉了半截。 他是真心跟着君九凝的,一路上君九凝的冷言冷语,闻非的冷眼嫌弃他都受下来了,每次君九凝心软叫他一同吃饭,默许他跟在身边时,他更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开心。 但君九凝现在的意思是,真的不愿意带上他,要让他自生自灭了么? 陶大夫低下了头,一言不发,也不肯接过闻非手中的东西。 闻非不耐烦道:“你不接着,是想靠着自己的两条腿走回夏国,还是靠着吃树皮草根回去啊?” 陶大夫突然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君九凝:“君姑娘。” 君九凝静静地看着他,微不可察地撇了撇眉毛:看他这样子,又是要说什么? 陶大夫神情坚毅,说的话更是掷地有声:“我自知无用,不能帮君姑娘做什么,唯有一身医术还算有几分作用,还请君姑娘,能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陶然定不会让姑娘失望!” 君九凝眉心一皱,听出了他话中的不正常之处。 “你叫陶然?你想起来了?” 青云殿中,翻倒在案桌上的茶水洇湿了桌上的折子,君清漓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不知所措。 允鹤大声喊道:“是真的!殿下!长公主还活着,人现在就在青云殿外!是闵城镇守边疆的谢瑾瑜谢小将军亲自带回来的!就等着殿下下诏放他们进青云殿呢!” 君清漓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既相信允鹤说的话,又不敢信允鹤说的。 他有些头晕目眩,扶着一旁的椅子站稳,才沉声道:“快请进来!孤就在这里等他们!” 允鹤得了令,欢喜地去了。 而一旁的秋月也惊喜地捂着嘴,连一片狼藉的案桌也来不及收拾,跟在允鹤身后冲出去。 君清漓重重地跌坐进椅子里,他的心脏狂跳,力道大得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他比谁都更想冲出青云殿,去看站在谢瑾瑜身边的那个人是不是长姐,但他不敢,他怕谢瑾瑜诓他,他怕外面站着的那个是赝品,从梁国回来,他见识了太多的恶,所以这么大一个好消息砸到他头上时,他的质疑来的比喜悦都快。 匆匆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朝着青云殿正殿的方向来了。 君清漓听见了秋月的哭叫,但她的声音里又带着那般莫大的喜悦。 她说:“公主!真的是公主!公主您可算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君清漓紧张得将指尖攥得发白,而在他几乎要因为激动而烧起来的视线中,一道身影突然从青云正殿的门后闪出来。 一张出现在他梦中无数次的脸,此刻俏生生地朝他笑着。 “清漓,我回来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叙旧 众目睽睽之下,大伙看见这个一向冷静自持的太子殿下几乎是瞬间红了眼眶。 君清漓猛地站起来,就这么几步的距离,他也是用跑的。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君九凝,仿佛对方像个易碎的梦一样,一旦离开自己的视线,便会消失无踪。 “长姐。”君清漓喉咙中艰难地挤出这个久违的称呼,伸出长臂,一把将君九凝抱进怀中。 他用的力气太大,君九凝的骨头都被勒痛了。 君清漓身量比她高上许多,此时却像个小孩子一般,两只手在她后背紧紧地环着,整张脸埋在她的右肩,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种熟悉的气息,是君九凝身上独有的凤髓香的味道。 面容、身形都可以模仿,但气息和感觉骗不了人,君九凝真的回来了! 君清漓不由得喜极而泣。 君九凝感觉到肩膀上的湿意,安抚地在他背上拍了拍。 隔着单薄的布料,她摸到君清漓背上凸起的脊骨——君清漓这些日子又清减不少。 瘦得让人心疼了。 君九凝温声哄道:“好了,清漓,我回来,你不是应该高兴吗?哭什么。” 此话一出,她就感觉到君清漓的脑袋动了动,却仍旧不肯抬起来。 “谁哭了。”君清漓闷闷地道,“我只是被沙子迷了眼睛。” 他一向嘴硬。 君九凝知道他的性子,猜到他是不想自己这幅脆弱的样子被下属看到,便朝允鹤、谢瑾瑜等人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和清漓单独聊聊。” 秋月在一旁吸了吸鼻子,用帕子抹掉脸上汹涌的眼泪,连声应道:“哎!公主和太子殿下这么久不见,一定有许多的话要说,奴婢们先下去了。公主这一路过来一定吃了不少苦,奴婢去准备您素日最喜欢吃的东西!” 她拉走了允鹤,而谢瑾瑜也看了还抱成一团的姐弟二人,笑着摇头退出殿外,还带上了正殿的大门。 君清漓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把头从君九凝肩上抬起来,后退一步看着许久没见的亲姐姐。 他纤长的睫毛湿成一绺一绺的,鼻头通红,脸颊湿润,看着又可怜又可爱。 本就是个半大少年,君九凝脸上带着一点笑,亲手替他抹了抹眼泪:“许久未见,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和小时候一样爱哭。” 她偏头看了看自己肩膀被眼泪浸湿的衣衫:“瞧,衣裳都被你哭湿了。” 君清漓耳根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又愤愤地撇开头去,不说话。 “乖啦。”君九凝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长姐知道这些日子你委屈,我回来替你撑腰。” 君清漓把头扭回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君九凝,她比起从前在宫中养尊处优的时候,看着黑了一些,头发也剪短了,但还是一如既往的容色倾城,只是现在看着又多了几分潇洒不羁、沧桑落拓的味道。 这些日子,他的长姐似乎也经历了不少事情。 君清漓开口道:“那时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亲手抱着君九凝,对方的身体是怎么一点一点凉下去的,脉搏是怎么彻底停止的,他再清楚不过。 还有那尸体!君九凝既然没死,那他千里迢迢带回来的尸体又是谁? 君九凝拉着他坐下,将君清漓不知道的内情慢慢道来:“那日我中箭之事是真的,那群刺客也的确是凤云兮的人,只是我情急之下忽然想起早就藏在袖中的假死丹,便借着捂嘴的动作吞了下去。我昏过去前看了秦一舟的方向,只是视线模糊,但他应该注意到了,这才认定我没死,只是服了假死丹,后面还想办法把我从棺材中换出来。” 君清漓脸色霎时黑如锅底,声音都提高了不少道:“他早就知道你没死?!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话中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君九凝忙解释道:“他们也并无把握能真的将我救出宫,并把当时重伤了两日的我救回来,所以不宜告诉你和闻非。而且顾云那么聪明,又盯你们盯得紧,一旦你和闻非那边露出了破绽,就肯定会被他猜出我假死一事,那我们的一番功夫就白费了!” 君清漓眼神闪动几下,叹了口气:“也是。那后来呢?” 他担忧地注视着君九凝:“那箭矢射中的位置那么紧要,你没留下什么旧伤吧?” 君九凝心中一暖,笑着道:“已经完全好了,不必担心。” 君清漓点点头,放下心来,又问道:“那我一路运回来的那人是谁?” 将那乌木棺橔封死之前,他还看了里面的人一眼,那张脸明明就是君九凝! 君九凝想了想,之前墨轻竹只对她说,秦一舟换进那棺橔里的人是凤云兮宫里死掉的一名宫女,和她身形相像,做了面容上的处理,才能以假乱真。 但当时她重伤养病,没有那么多的心力去管那么多。 所以面对君清漓的问句,她也回答不出来。 只好敷衍两句:“秦一舟和墨轻竹安排的,应该是找了一个与我身形相似的女子易了容。” 君清漓最关心的也不是此事,便由得她敷衍:“那后来呢,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为何不早些回楚国?为何不告诉我你还活着的消息……” 君九凝言简意赅:“梁国虎视眈眈,暗探无数。” 君清漓顿时明白了,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也是重重地朝桌子砸了一拳:“是我没用。” 君九凝沉下脸,不许他自责:“说什么呢!顾云野心勃勃,对我们苦苦相逼,咱们楚国又出了个位高权重的内鬼,这怎么能怪你?” “而且,我虽然不能回楚国,但在外面行走,反而能获取许多从前无法获得的信息。” 君九凝身子往前探了探,拍拍君清漓的手:“夏国的事情,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君清漓抬起头,想了想道:“夏国长公主反叛,妄图篡位,逼死夏皇之后不敌太子,逃之夭夭,后来夏太子继位,还往各国发了对凤云兮郑若水母女的通缉令。这其中……” 他先是皱眉,然后震惊地看向君九凝:“难不成和你有关?” 第二百五十九章 商量 君九凝脸上露出一点得意,肯定了对方的猜测:“是和我有关。不谦虚些说,没有我的话,凤冬凌未必能安安稳稳地坐上这个皇位。” 原书中,凤冬凌只是个傀儡皇帝,现在却能亲自掌控整个夏国,怎么能同日而语。 眼看着君清漓表情更加吃惊,君九凝把自己到了夏国之后为了扳倒.凤云兮做的一系列事情简略地说了一下,还特地提到了慕云就是空愚一事。 君清漓似乎不敢相信:“他到底有几重身份!” 君九凝叹了口气:“谁知道呢。” 君清漓皱着眉,目光中透出几分忌惮:“我离开梁国时,谨记你当初说的要提防他,不能将他带回梁国,便借着要他帮忙调查刺客一事,将他留在梁王宫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有这种本事,为了替顾云办事,跑到夏国去。” 听着他的话,君九凝突然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念头。 对啊,慕云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替顾云办这么多事? 先不论他这个空愚的身份对梁摄政王来说有多重要,就君九凝所得知的信息:空愚一直是为摄政王所用的,人皮面具、毒药、怪疾解药,这些不都是出自空愚之手,又是摄政王重重谋划中的一环么。 怎么感觉现在慕云只是一个工具人啊? 如果不是君清漓的话提醒了她,她差点忘了,慕云之所以会披着这么多马甲,混迹于七国之中,究其根本,是因为慕云是《倾城风云》的男主啊!他本来就是为了一统七国,才设下这么多身份和谋划的! 但细论桩桩件件,这些事情又何尝不是受梁国的那位摄政王所控呢? 君九凝本以为慕云和顾云是合作关系,至于他们之间交换的筹码是什么,君九凝无从得知。 但眼下看来,到现在为止,君九凝看见的只有慕云为了顾云在齐国之中奔波忙碌,而没有查到半分顾云给慕云带去的好处。 君九凝脑中突然出现一个可怕的猜想:难不成,慕云和顾云本就是同一个人? 但原书中也对顾云这个人没有提及半分啊! 君九凝咬着下唇,眼神凝重地沉思起来。 如果慕云真就是顾云的话,倒也不是说不通,至少能将慕云做的那些事给解释明白,但是在梁王宫时,二人曾多次在同一场合中.出现,这又该怎么解释? 不对,易容! 慕云所扮的空愚可是制作人皮面具的高手。 可他们同时出现时,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慕云,哪个是替身呢? 一个人的行为举止、不经意间的习惯或许容易模仿,但是气势和感觉这种东西,应该是没有办法模仿的吧? 君九凝不由得用手捧着脑袋,绞尽脑汁,搜刮着自己对这二人的记忆,试图找出不对劲的地方。 但君九凝的记忆中,这两人性子虽不能说是天差地别,也是毫无相同之处啊!、 别是她走火入魔,想岔了? “长姐、长姐?你怎么了?” 君清漓连叫了好几声,见君九凝出神太过认真,仿佛对他的呼喊充耳不闻,便伸手拍了拍君九凝的肩膀:“长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头疼了?” 君九凝猛地回神,思绪也被打断了:“啊?” 一扭头对上君清漓关切的目光:“长姐,你怎么了?是不舒服?还是方才我说错了什么?” 君九凝摇摇头,把思绪拉回现实,她看着君清漓道:“我没事,就是想到了一件小事……” 慕云和摄政王的事情还有待查证,眼下还是先解决楚国的事情。 君九凝不想让君清漓跟她一起为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烦恼,便岔开话题:“我回来这件事情虽然已经做了十足的保密工作,但是难保消息不被泄露出去,此时君元夕那边大概已经知道我回来的事情了,所以你得做好帮我瞒着父皇的准备。” 想到文帝,君九凝也是心中一痛:文帝一边沉浸于失去长女的悲痛之中,一边又要护着失而复得的君元夕,应该是相当耗费心神的吧。 只是他自君元夕回来之后便被蒙在鼓里,定不知道他从小疼爱的君元夕已经和慕云联合起来,要杀了他,夺取楚国国君之位。 而且当初慕云曾道,她手中的秋水芝只有一株,那时君九凝便担忧他会对君清漓和文帝同时下手。 君清漓定是对君元夕多加防范,恨不得离她远远的,那君元夕便极有可能对文帝下手。 她得找个机会,让陶然进宫替文帝把一把脉。 君清漓听她的意思,是不想让文帝知道她还活着的事情,疑惑道:“父皇知道了的话,即便不能恢复你公主的身份,你在楚国行事也会方便许多,为何要瞒着他?” 君九凝道:“君元夕那边是一定会把此事添油加醋地宣扬出去的,但我另有打算,所以一旦她在父皇面前提起此事,你一定得帮我压下去——不让父皇知道是因为我另有打算。” 君清漓点点头:“既然长姐这么说了,我一定尽力。” 君九凝满意地点点头,解释此次回京的其他准备:“我求谢老将军替我安排了一个新身份,此次回宫,我便是以在边疆镇守的陈少杰——陈少军之妹的身份,陪同谢小将军谢瑾瑜回京述职。” 她看向君清漓,神情认真:“这个身份方便我在京城进出,明日谢瑾瑜会上朝述职,到时候你找个理由,给他一块可以随意进出皇宫的令牌。” 君清漓答应下来:“自然可以,这不难办。只是,长姐,你今日又是怎么进宫来的?还有谢瑾瑜回京一事,我怎么没听见半点风声?” 君九凝笑了笑:“这还得多亏了谢小将军,他一路上瞒得好,别说是你,连父皇此刻也还不知道闵城守将回京一事。” 君清漓皱眉道:“可是无诏不得入京,若是此事被他人当做把柄来陷害谢家,岂不是……” 看着君九凝高深莫测的笑,君清漓停下话头,顿了顿才道:“你是不是有别的计划。” “不错,我要把这京城禁卫军的兵权抢过来给谢瑾瑜。” 第二百六十章 憎恨 君清漓闻言,眼神微动,倒是没有太吃惊。 君九凝挑了挑眉,笑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将兵权从宁王手中夺过来?” 君清漓放在桌上的手掌不由得握紧了,手背浮现淡淡的青筋。 他叹了口气,对君九凝道:“长姐,你是不是知道了宁王已经和君元夕狼狈为奸,结党营私的事情?” 君九凝点点头。 君九凝问道:“我听闻宁王身边多了一个从君元夕送他的宫女,叫苏晴。” 君清漓点点头,眼中多了几分冷意和嫌弃:“是君元夕为了拉拢宁王,特意寻来的女子,据说和当年的宁王妃长得十分相似,几乎恍如一人。宁王不久就纳了她为侧妃,惹得朝臣议论不止,他还不顾名声,对那人宠爱有加。” 君九凝皱了眉:“就因为这个女子,宁王就把当初雪澜被君元夕毒害一事一笔勾销,甚至还与她合作?” 君清漓点点头,似乎也是被恶心得不想多说什么。 怪不得这世间人人都说男子最为凉薄无情,如今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君九凝或许感受还没有那么深,但是君清漓身在楚王宫中,眼睁睁看着宁王收下那名宫女,才短短几日便被她哄得不再怨恨君元夕。 还有文帝为君九凝的死心痛,却也没影响他宠幸云贵妃,还让对方再有了一个孩子。 但君清漓不愿把这些糟心事告诉君九凝。 可君九凝何其聪明,上辈子又看过那么多违背人性的事情,怎么会看不出来? 只是她不说,而且对于摆在眼前的最紧要的事情就事论事罢了。 君九凝道:“既然宁王现今如此宠爱那个女子,那我们想把兵权从他手中夺下来,就可以从那个女子身上下功夫。” 君清漓道:“你有什么好计策?” 君九凝摆摆手,没多说:“此事需从长计议,我不能在宫里待太久,等我和谢瑾瑜等人将细节商量出来,再过来与你细讨。” 君清漓点头:“也好。” 君九凝得离开了。她这番进宫是谢瑾瑜找了一个掌管宫中守卫的兄弟,才能掩盖身份进宫来,自然也得趁着宫门侍卫换班,守卫空虚时出宫。 君清漓依依不舍地亲自将她送到青云殿不起眼的偏门,派了贴身暗卫暗中护送。 他立在门边,眼看着君九凝的身影消失在冗长的宫道,才转身回去。 他回到正殿门口,却见秋月端着一个硕大的木托盘,里面摆着好几种君九凝喜欢吃的点心。 她眼眶还红肿着,见只有君清漓一人回来了,眼睛里的光顿时暗了下去。 君清漓听见她低落地小声问道:“公主不能回来,是么?”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又傻又天真的小侍女了,只瞧君九凝今日进宫的排场,只有她和谢瑾瑜两人,穿的还是不起眼的粗布衣服便知,对方肯定是在刻意掩盖身份。 君清漓知道她的忠心,破天荒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就像君九凝摸他的头那样,语气凝重地道:“只有这次。” 君清漓心中默默发誓,下一次,他的长姐一定不能再如此委屈,连进出自己的家都要遮遮掩掩。 阻挡在他们面前的重重困境,他会一点一点撕碎。 “长姐没有口福,就把这些东西搁我案桌上吧,我替她试试你的手艺现在如何了,有没有进步。” 秋月破涕为笑,福了福身:“是!” 君元夕将手上的密信烧掉之后,摔了桌上一个装着热茶的茶盏。 滚烫的水溅湿了一片她的裙角,热度触及她的脚踝,君元夕狼狈地叫了一声。 在门口把守的宫女听见里面的动静,担忧地趴在门缝边,喊道:“公主殿下,您怎么了,可要奴婢进来收拾?” 君元夕眼中烧着一团火,咬牙怒喝:“滚!不许进来!” 她找了把椅子坐下,撩起裙角,雪白如玉的脚踝被烫红了一片,还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疼痛的感觉。 室内还有另一人在,君元夕不好处理伤口,只好又将裙角放下,布料湿哒哒地贴在伤口上,是一种令人十分不适而膈应的感觉。 而站在不远处目击了这一切的人毫不动容,默默地看着君元夕,低着头,眼中有一抹不屑的讥讽。 蠢货不管面上装得多好,还是蠢货。 主人当初就看不上这二公主,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却还没能脱胎换骨,还是那么地上不了台面。 女子细不可查地轻嗤了一声。 君元夕深吸了口气,开口问道:“除了君九凝回京一事,还有什么?” 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声音却已经平静下来,似乎在极力压制自己的不安。 君元夕确实不安,君九凝怎么可能还活着?!更重要的是,她怎么会突然回来! 当初“那个人”突然给她下令,叫她想办法查清皇陵中躺着的那具尸体是不是君九凝时,她就开始隐隐有些担忧。 这世上不会有空穴来风之事,连“那个人”都不敢确定的事情,她更是无从知晓真相。 后来她想尽办法,让人闯入皇陵,想撬开君九凝的棺橔再度验尸,却被君清漓发现了。 君元夕恨他跟狗一样耳朵灵敏,还将君九凝的陵寝保护得那样严实,最终行动还是失败了。 而她还没能给“那个人”传信说明情况,君九凝回京的消息却先至一步。 这让她怎么接受?! 那女子似乎察觉到她心中所想,慢慢地抬起头,眼尾微挑,眼角那颗痣显得十分妖异。 她声如碎雪,是一种柔和的冷意,但在君元夕耳中听来却是装腔作势:“二公主,长公主若是回归楚王宫,那这宫里恐怕又是要变天了,到时候云贵妃和您的处境,怕是要危险不少。” 君元夕虽然心里慌张,但面对女子,却不肯露怯,只冷笑一声:“她想爬回楚王宫,那也得看父皇信不信!君九凝葬入皇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多个仵作验尸之后证实了的事情。外面儿那个,是冒牌货还是妖物,还有待查证呢!” 她眼中闪过一抹凶狠之色:“反正,她绝对不能是君九凝!” 第二百六十一章 疯马 但君元夕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止不住地发虚。 她的母妃云贵妃怀孕之后,文帝虽然也是多加照拂,但不知是因为君元夕回归之后性情大变不似从前的缘故,对他们母女生了猜忌之情,没有从前那么亲近二人了。君九凝是他最宠爱的女儿,她的死讯让文帝至今没有缓过神,若是此时君九凝真的突然出现在文帝面前,文帝的注意力肯定全都会放在她身上! 到时候合宫上下,哪还有她和云贵妃的地位! 而且从“那个人”口中断断续续地得知了一些君九凝的事情,君元夕也是对君九凝忌惮得很。 当初她还没有失踪的时候,就看着君九凝突然变得杀伐果断、心机惊人,而且还能在梁摄政王眼皮子地下玩了一出金蝉脱壳,瞒了众人那么久。 君元夕不清楚对方的底牌,更不知她如今心性手段如何,自然心里发虚。 站在远处的女子柔声道:“二公主不必担忧,您若是不想让君九凝入宫,属下等人自然会襄助公主,阻止她和皇上相认。只是此事还得说动宁王帮忙,还请公主将宁王侧妃宣进宫里来。” “还有云贵妃那边,公主,云贵妃眼下怀孕不足三月,您可得防范着……” 君元夕眼神一冷:“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对母妃下手的。” 女子慢悠悠地笑了一声:“那属下就放心了。” 君元夕派人去宁王府接苏晴进宫,宁王府离皇宫很近,一来一回不消半个时辰。 另一头,君九凝出了楚王宫之后,回头看了一眼高耸的城门。 她眼中神色十分复杂,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又回过头低头走路。 谢瑾瑜和闻非对视了一眼,看出君九凝转头那一瞬的落寞。 闻非知道自己不会安慰人,抱着双臂闷闷的不说话,而谢瑾瑜则主动提起了别的事情:“公主,你的面纱呢?” 他们刚才是混在拉货的宫人里出来的,君九凝戴了顶大帽子,一直低着头不让别人看清她的长相,但一远离宫门,三人走入僻静处,君九凝就把帽子给扔了,说是那顶帽子味道难闻。 但现在几人所在之处渐渐地也有人走动了,又是在皇城底下,万一被认识君九凝的人认出来就麻烦了。 君九凝一听,果然注意力都被转移到这上面来了,慌张地在腰间摸了摸:“糟了,不知道掉在什么地方了!” 谢瑾瑜恰好带了一条干净的手帕,连忙递给了君九凝:“公主若是不嫌弃,可以用我的。” 君九凝自然不嫌弃,这种时候哪儿还有心思臭讲究! 她接过来戴上,仰头看向另一边的闻非:“你呢,叫你去君元夕宫里打探打探消息,可有打探出来什么?” 方才他们进宫之后,君九凝和谢瑾瑜直往青云殿去了,而闻非则被君九凝遣去君元夕宫中了。 怎么说闻非也是在楚王宫中待过一段时间的人,找到君元夕还是轻而易举的。 但他发现君元夕宫里有不少暗卫,将整座宫殿护得严严实实,他试了几次,没有把握能在不惊动任何一人的情况下潜进去,便守在外面,看进出的人可有什么不妥。 这一看,倒确实让他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宫女。 君九凝连忙道:“不同寻常的宫女?你别卖关子!” 闻非道:“楚王宫中的宫女大都低着头走路,而那人自出了君元夕宫门,先是抖了抖身上的衣服,随后便扬着头离开了,走路的步伐也不似楚人。” 君九凝不知道闻非还有这等眼力:“步伐?难不成楚人的走路方式还有特殊之处么?” 闻非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你一个女子,连这些规矩都不清楚么”。但在君九凝的眼神威胁之下,还是老老实实道:“楚国女子崇尚以柔为美,好走碎步,所以步子小而轻快,赵国的女子却讲究一个“慢”字,但那个女子走路时脚尖微踮,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像是梁国人。” 君九凝眼神一凝:“君元夕和梁国有来往再正常不过了——那你跟上那女子了么?” 闻非道:“我本来想跟上的,但是君元夕宫中也有暗卫跟上了那名女子。我怕打草惊蛇,便只记下了她的长相。” 君九凝疑惑地瞪大了眼道:“记住长相?你还能画出来不成?” 闻非抬手挠了挠下巴:“我回去试试。” 君九凝倒真的不知道他还会画画,倒是对此有些期待起来。 闻非又道:“后来君元夕处又出来了一个宫女,直接出了宫门。我跟着她的时候,听她和宫门守卫提了一嘴,说是要去接宁王府的侧妃。” “宁王侧妃?!”君九凝吃惊问道,“苏晴?!” 她叹息扼腕:“早知道就在宫门处守一会儿了!” 谢瑾瑜道:“没事,以后机会还多着。” 几人已经走到了闹市,人声鼎沸的,路上的车马也多。 君九凝蒙着脸的样子引起不少人注意,她催促二人道:“咱们还是挑个人少的地方走吧,我感觉有好多人在看我们这个方向。” 谢瑾瑜四下望了望,指着对面的那条街道:“我们先过去那边,那条小巷子右拐再走一段路可以直接通往我谢家老宅。” 二人护着君九凝从人群中穿过去。 “吁——”就在君九凝走到了路中间时,一匹拉着马车好好走在路上的壮马忽然发了疯,直奔君九凝而来。 他蹄子撅得很高,仿佛要从君九凝头上踩下。 闻非眼神一冷,将君九凝往谢瑾瑜怀里一推,余劲将二人一同推到了街边,避开了凶狠的马蹄。 他袖中藏着的匕首顿时滑到手心,一道雪亮银光闪过,闻非右脚往地上狠狠一踏,整个人跃至空中,紧握匕首朝疯马的眼睛插去。 一道血液飞溅到他衣衫上,闻非骑到马背上,将匕首在马脖子上一滑,疯马轰然倒地,颠簸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君九凝跑过来,看着地上已无声息的疯马和浑身是血的闻非,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第二百六十二章 见面 闻非还没来得及回答,两名侍卫模样的人拨开围观的人群冲到君九凝和闻非面前,腰间佩着的长刀已经拉出了大半,明晃晃的刀刃朝着二人的方向。 站在较前面的大个子是宁王府侍卫的侍卫长,看着地上已经断气的疯马,拿着匕首一身是血的闻非,还有用帕子遮着脸神神秘秘的君九凝,顿时皱眉警惕地大喝一声,手中的刀已然完全出鞘:“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冲撞宁王府的马车!” 君九凝眼神有些吃惊地看向后面的马车厢:这是宁王府的马车,难不成那里面坐着的就是那位来路不明的宁王侧妃——苏晴? 侍卫长见君九凝不回答他的话,目光反而朝车厢看去,脸上顿时闪过一抹凶恶之色,举起刀便朝君九凝劈去。 谢瑾瑜空着手,又离得远些,见那人要对君九凝不利,顿时瞳孔一缩,大声喝道:“住手!” 闻非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捏着短小的匕首直捍上那比匕首大了十倍不止的长刀。 “当——” 两柄利器相撞,在围观群众的注视之下,侍卫长被闻非用一把只有他手掌长的匕首架得无法寸进。 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盯着闻非,手上不断施加力道。 但对方却如无法撼动的磐石一般,纹丝不动。 侍卫长背后沁出了冷汗,知道自己今日是碰上硬茬了。 这些人什么来头? 他面色涨得通红,牙关咬的死紧,却还是在闻非轻蔑一笑之后被他用巧劲卸掉力度。 眨眼间,闻非的匕首尖端便停留在他鼻子前。 侍卫长浑身一僵,刀尖离他眼睛不到一寸的距离,刀刃上残留着疯马的血,那股腥臭的味道直往他鼻子里钻。 他鬓边流下一滴紧张的汗,喉头动了动,勉强咽下一口唾沫,虚张声势地喊道:“你们竟敢对宁王府侧妃下手,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不容尔等放肆!来人,快回府禀报王爷!” 其余侍卫下意识想跑,君九凝却冷声喝道:“谁要是现在就离开,我们立刻把这个不辨是非、贸然出手伤人的暴徒给宰了!” 闻非的匕首又往前递了递。 侍卫长被顶住鼻尖的刀刃一吓,顿时不敢出声了。 而那些见状要跑的宁王府侍卫也是停下了脚步,转而怒喊道:“你们想怎么样!” 君九凝声音清冷,说话有条有理:“你们的马突然受惊发疯,差点一脚踩死我,我等不过是被迫自保,若是不杀了这疯马,不说它会不会继续伤人,它拉着的这节马车厢也迟早会被甩翻在地!你们没能及时制止疯马,反而对我等出手相助的人动手拔刀,在场这么多的父老乡亲也不是瞎的!宁王府又如何,难道你们宁王府的人是人,我等就不是活生生的人命吗?!” 她语气严厉苛责,字字掷地有声,围观的民众想起方才那匹疯马发疯乱踏的样子,顿时心有余悸。 若不是那名冷面少年出来将它击杀,说不定此刻成为马下亡魂的人就是他们了! 君九凝话音一落,便有一名布衣汉子站出来附和道:“这位姑娘说得不错!是你们宁王府的马先发疯的,你们一过来还想对这位姑娘下手,皇室宗亲就能这么欺负人么!” 他面色黧黑,吹胡子瞪起眼睛来倒是很有几分说服力。 见有人带头,方才见证了全程的其他人也开始议论纷纷,谴责起侍卫长来。 “是啊,这人凶神恶煞的,一过来就朝这位公子和姑娘问罪,莫不是自己担不起这份罪责,想把马车出事儿的帽子扣到他们二人身上?” “是了是了,我听说宁王治下甚严,对底下的人非打即骂的,一定是他们怕担责!” “好歹人家也帮他们救下了这个马车里的人,看起来里面坐的应该也不是普通人物,却不出来替这姑娘解释,这宁王府真是……啧啧啧。” 宁王府的一众侍卫闻言顿时心头火起,喊道:“放肆,你们竟敢诋毁宁王府!” 君九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大家来评评理啊!方才他们过来就动手,我们实话实说还要被说成蓄意诋毁,这京城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难不成你们宁王府自恃受皇上重用,便居功自傲,旁人说句实话都不许了么?我竟不知还有这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道理!” 见周围百姓的情绪都愤怒了起来,君九凝话头又一转,声音中带上一丝哭腔,装作拭泪似的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看来我等平民百姓,就该死在达官贵人的车马之下,也不能喊一声冤了!若是喊了怨、还了手,不仅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是不是还会波及家人?” 说到此,君九凝目光凄切地朝四周看了看:“那诸位还是不要为我说话了,免得遭到宁王府之人的记恨,惹来祸事啊!快些散了吧!” 此话一出,更是群情激奋了起来:“姑娘别怕!宁王府高高在上又如何,咱们大楚可不是宁王府说了算,若是姑娘觉得委屈,我等便为姑娘去请大理寺和官府之人来为姑娘评理!” 君九凝朝帮她说话的大哥行了一礼,婉拒道:“多谢这位大哥,只是我小门小户的,实在不敢闹大,怕祸及家人。而且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让宁王府之人给一个说法而已,否则我差点被宁王府的马踩死、又被宁王府侍卫刀剑相向的委屈就这么不作数么!” 侍卫长憋得额角冒起了青筋,但他一开口想反驳君九凝,闻非的匕首就会威胁似的动一下,逼得他根本不敢再开口。 这时,马车厢中传出来一道温柔似水的女声:“姑娘既然只要一个说法,那我来给你。” 这声音……为何莫名熟悉。 君九凝朝声音来源看去,只见一只如玉般雪白的手挑开马车帘子,一个身着素锦的纤细身影低着头钻出马车,一旁的马夫放上脚凳,她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下来。 转过头的刹那,君九凝看清了她的脸。 这人,有一张和君雪澜七分相似的面孔。 她就是宁王侧妃,慕云信中提到的细作:苏晴。 第二百六十三章 熟悉 君九凝看着那个让她感觉又熟悉、又带给了她几分诡异之感的女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 苏晴见她不说话,微微笑了一下,接着朝她走了过来。 君九凝心中竟然慌了一瞬,仿佛是深埋在心底深处的某种情感忽然动了一下。 那一瞬间的心跳非常奇妙,君九凝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不由得暂停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苏晴的步子非常缓慢,朝她走过来的时候,目光一直看着君九凝的眼睛,她表情很温柔,眼神也很温柔,整个人如同经历沸腾后静止半凉的温水,没有一点攻击性,温和得仿佛能包容世间的万物。 君九凝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 苏晴走到离她五步左右的地方停下,柔声请求君九凝:“姑娘,府里的侍卫原是守城的禁卫军,遇事总是草木皆兵,生怕是心怀不轨之人对马车下手。既然是一场误会,他也对姑娘没有恶意,只是担心我的安危罢了,眼下我在此处,他不敢再对姑娘动手,姑娘可否让这位公子暂时放过他?” 她言辞恳切,目光透着哀求之意,君九凝想着他们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便朝闻非递过去一个目光。 闻非收回了匕首,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君九凝身边,警惕地看着苏又桐,无视那个眼神愤怒的侍卫。 那侍卫长不受匕首威胁,重重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不待他有所动作,苏晴便轻叱道:“你做事这般冒冒失失,冲撞了这位姑娘,还不快退下!” 侍卫长不情不愿地退到她身后。 苏晴看了一眼闻非,轻轻地低头,略福了福身子,随后看向君九凝,解释道:“方才拉车的马匹突然失控,险些伤人,还要多谢这位公子力挽狂澜,才没让无辜的民众受伤,我在此先谢谢这位公子。马匹失控,我在车厢内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这才没能第一时间出来替姑娘解围道歉,是我的错,还请姑娘和这位公子见谅。” 她话说得没有破绽,若是君九凝这时候说不原谅她,倒是显得她和闻非小家子气了。 君九凝眼珠子转了转,没有正面回答:“不知这位……姐姐,是宁王府的什么人?竟然有这般能耐驱使宁王府的侍卫?” 苏晴顿了一顿,嘴角扬起弧度完美的笑容:“我是宁王府侧妃,只是姑娘方才话中说得不错,宁王府受天子恩惠,当守大楚律法,如今是我宁王府的侍卫冒犯姑娘在先,俗话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所以此时我和姑娘一样,只是一个平民,姑娘不必担忧。” “这些冒冒失失的侍卫我会带回去好生调教,姑娘和同伴受惊了,不如我去请大夫过来为姑娘和公子看看有没有哪里伤到了?” 反将一军?想看她的真面目是吧? 想得美! 君九凝忙道:“不必了,多谢宁王侧妃的美意,我并未受伤。” 苏晴善解人意、温温柔柔地道:“那就再好不过了,只是虽然姑娘和同伴不曾受伤,我等却不能不为此赔偿姑娘。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让府中管家送些药材、银子过去,权当给姑娘压惊,也算是我对姑娘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君九凝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果断拒绝道:“不必了!侧妃何必如此客气,我们不过是平头百姓,受不得排场如此大的赔礼!” 苏晴又道:“我知道姑娘是怕这街坊领居间的风言风语,还是说姑娘不信我?怕我们会暗中对姑娘下手报复?那姑娘更是得自报家门了,在场诸位民众皆是见证,若是姑娘家中遭了难,首当其冲被怀疑的定是宁王府了,所以我们也会庇佑姑娘,也算是庇佑宁王府的名声。” 围观的民众一听,果然有道理,见这宁王侧妃也是个好说话的人物,便劝君九凝道:“这位姑娘,侧妃娘娘说得不错,这既然能得了赏,补偿姑娘无故受惊之祸,也能庇护姑娘家门啊!” “是啊,不过这位姑娘本就戴着面纱,是为了隐藏身份么?” “光天化日之下戴着面纱确实有些奇怪……该不会她身份不能为人所言吧!” 眼看着众人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君九凝以巾帕覆面的奇怪行为身上,谢瑾瑜连忙上前替她解释道:“诸位,我家小妹以巾帕覆面是因为她近日出了水痘,不便露出面容和与外人接触,因此不能摘下面纱。” 听闻君九凝竟然身上有水痘,周围顿时一片哗然,围观的众人齐齐地往后退了一步。 水痘可是会传染的!谁也不想冒这个险再看热闹。 谢瑾瑜紧接着道:“这位侧妃娘娘,恕我们不能自报家门,您既然说宁王府不会找我们麻烦,那我们便只能相信了。只是您当众说了要庇佑我们,这点请恕我等不能全盘相信。毕竟您贵为侧妃,还能当街遇上刺杀,宁王府的侍卫连您都护不住,更何况我们这些小民呢?” 苏晴眼神一暗,声音依旧柔弱,但是带上了几分惊恐和疑惑:“当街刺杀,公子何出此言?” 谢瑾瑜指了指地上的死马,对苏晴道:“皇室宗亲的马车向来是宫中培育出来的御马,训练有素,性格沉稳,轻易不会发怒甚至失控,除非受到外伤。方才此马发疯之状异常奇怪,前蹄扬得比一个正常的女子还高,定是因为马蹄受伤,而且还不是小伤。” 苏晴偏过头看了一眼侍卫长,对方立即上前查看死马的前蹄,果然在两只前蹄上发现了两枚有三根尖刺的扎马钉。 侍卫长将扎马钉从马蹄上挖下来,捧着那沾血的铁器递到苏晴面前:“侧妃娘娘,您看。” 谢瑾瑜道:“这是战场上用来对付战马的扎马钉,绝无可能出现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侧妃娘娘,有人蓄意谋害,您却还被蒙在鼓里。” 苏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公子果真学识渊博,眼界比我一个闺阁女子宽广得多。” 第二百六十四章 无名宫女 谢瑾瑜笑道:“侧妃娘娘过誉了。既然澄清误会,我们也不打扰侧妃娘娘了,毕竟这扎马钉出自何处,还得侧妃娘娘自己去调查。” 说罢,谢瑾瑜拉着君九凝转身就要离开。 苏晴却伸出一只手拦下他们道:“几位于我有恩,我想请几位前往宁王府吃顿便饭,表达一下感激之情,不知几位肯不肯给妾身这个机会?” 君九凝后退一步,离苏晴远了些,冷声道:“多谢侧妃,只是我等一介平民实在言行粗俗,怕冲撞贵人,恕难从命,小民先告辞了。” 这次苏晴倒是没再拦着他们,看着几人朝长街尽头走去,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 她眼睛是微弯着的,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朱唇缓缓开合间,说出来的话依旧声调软绵:“派人悄悄跟上去,看看这几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旁还捧着扎马钉的侍卫长连忙应声道:“是。” 君九凝几人在京城中绕了好几圈,堪堪甩开追兵,在闻非确定没事后回了谢瑾瑜的祖宅谢府。 谢府大堂内,陶然已经等待他们许久了。 见君九凝三人回来,起身为他们斟上茶水:“君姑娘,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 君九凝扯下蒙脸的巾帕,握在两手之间团了团,才道:“别提多倒霉了,差点被宁王府的发现了。” 她想了想道:“幸好谢小将军提醒我将脸遮挡起来,那些宁王府的侍卫都是认得我的长相的。” 谢瑾瑜也坐下,喝了口茶,笑道:“那公主以后出门不易容时可别忘了戴上面纱。” 君九凝点头:“不过明日你进宫见了父王之后,我就得开始易容进宫了,宫里熟悉我的人不少,怕是得多费些心思。” 她转头看向谢瑾瑜:“明日清漓一定会单独见你的,他会给你一块可以自由进出楚王宫的令牌,你记得收好。” 谢瑾瑜点头。 陶然在路上时便从谢瑾瑜和闻非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君九凝的公主身份,但是他对楚国的情况并不了解,便问道:“君姑娘不打算住在宫中么?” 当初君九凝要他回夏国去的时候,说过以后她回了京城是要住在宫里的,不可能天天都让自己跟在她身边。 君九凝看了陶然一眼,在对方殷切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我要隐瞒身份,自然不能回宫。” 陶然心中一喜,嘴角都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君九凝警告他:“但这可不代表我会每日带你出去,咱们借住在谢府,你可不能随便乱跑,招惹麻烦。” 陶然点头:“君姑娘放心。” 见他乖巧,君九凝满意道:“过段时间,我会找个机会带你进宫去,你准备准备验毒的东西,之前你说你的探脉之术还算不错,那你可有办法通过诊脉看出旁人身体中极其隐秘的毒?” 陶然不敢托大,只微笑道:“愿意一试。” 君九凝点头,又想起闻非说的那个宫女,便兴冲冲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朝谢瑾瑜道:“可否借用一下书房?” 谢瑾瑜笑道:“自然可以。” 书房的桌子很宽,下人将宣纸铺开后,用青玉镇纸压好,还在一旁备好笔墨,才低头退下。 君九凝拍拍闻非肩膀:“这下靠你了。” 闻非要将当时在君元夕宫里看见的那名疑似是梁国人的宫女样貌画出来。 君九凝从前只知道他武力值很高,没想到画起人像来也是有模有样。 闻非下笔着重写实,所以一笔一划都是按照那宫女的五官分部、面部特征来的。 他速度不慢,很快一张惟妙惟肖的女子面孔跃然纸上。 当他最后一笔落下,坐在他对面百无聊赖的君九凝直起身,朝他做了个手势:“你举起来我看看。” 闻非拈起来吹了吹,将正面朝着君九凝。 画中人穿着楚王宫最常见的宫女服饰,青色的外袍还有淡蓝色的下裙,发髻利落,眉如细柳,唇如樱桃,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小宫女。 她眼角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君九凝乍一看去,只觉得她十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闻非在观察她的反应,见君九凝真的看着这幅画像思考起来,便问道:“有何不妥?” 君九凝将两只手掌拍到书桌上,一脸严肃道:“我见过此人,但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闻非想了想:“或许是在梁国?这人既然是从君元夕宫里出来的,说不定之前并不在楚国。” 但君九凝在梁国见过的宫女也不少,一时之间倒真的不知道从哪里想起。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人眼角的痣有些多余。 楚王宫内。 苏晴被传到君元夕宫中,给她带路的正是出现在闻非纸上,眼角有一颗小痣的宫女。 苏晴和她似乎很是熟捻,有说有笑的,二人一路亲热到君元夕的房门口。 宫女看了一眼君元夕紧闭的房门,轻哼了一声,随后朝苏晴笑道:“二公主脾气不好,侧妃娘娘多担待着些。” 苏晴拈着帕子捂了捂嘴:“你知道的,我不在意这些。不过你姐姐脾气好,又不爱言语,想必受了她不少气。” 宫女听见苏晴提自己姐姐,脸上笑意更浓重了:“哪能呢,姐姐上个月就回去了,侧妃去了宁王府之后,姐姐就被主人传召回去了,不一定会再过来呢。” 苏晴闻言,遗憾地叹了声:“嗳——这倒是不巧,她回去了,你倒是要多辛苦些。” 说着,还拉起宫女的手拍了拍。 宫女俏皮地道:“您多过来,和您聊聊天,我就不辛苦了。” 苏晴笑道:“会有这个机会的。” 她提起裙角,走上台阶,屈起手指敲了敲房门:“二公主,我来了。” 君元夕的声音隔着门也显得沉闷不少:“进来吧。” 苏晴脸上挂着毫无破绽的微笑,推开房门走进去,君元夕正襟危坐,扬着下巴看她,似乎在等她给自己行礼。 但苏晴如今已经是宁王侧妃,算来还是君元夕的长辈,根本不需要再行礼,便直接走到侧边的椅子上坐下:“不知公主召我来有何事?” 第二百六十五章 故意的 君元夕不满地眯了眯眼。 苏晴,得寸进尺了。 她最讨厌别人在她面前装腔作势,更何况这苏晴还是她送去宁王身边的。 君元夕不是个有耐性的,但此时也学会了要拐着弯地说话:“我方才好像听见宁王侧妃与我宫人说笑的声音,不知说的什么事情,竟让侧妃如此开怀?” 苏晴淡淡道:“不过是路上看见了一只十分狼狈的猫,似乎掉进臭水沟里滚了一圈,臭气熏天的,从我面前跑过去了,我还说让珠语多注意着些,可别让这猫跑进公主宫里来了,免得脏了公主殿下的地方。” 君元夕皱起眉,脸色难看了不少,自从她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回到楚王宫,“臭”、“脏”这些字眼就成了她的逆鳞一般,别人一提,她就大动肝火。 而苏晴明明清楚,还故意提起。 苏晴仿佛没察觉到她已经不高兴了,继续说道:“不过二公主这里之前也没有养过猫啊?臣妾还怕自己不小心冒犯了公主殿下,万一那猫真是殿下宫里的,臣妾这话岂不是不合时宜。” 她一脸笑容,说的话却若有所指。 君元夕铁青着脸,语气生硬:“本公主的宫里没养过猫。” 苏晴捂着嘴一笑:“那就好,臣妾没有冒犯二公主就再好不过了。” 君元夕不想与她装了,干脆直言不讳:“苏侧妃,你别忘了,就算你在宁王府是侧妃,但在本宫眼里,你只是一介卑贱的宫女而已。” 苏晴站起来,朝君元夕福了福身:“二公主殿下,臣妾自然不敢忘本。只是主人曾告诉臣妾,只要臣妾进了宁王府,成了侧妃,就是宁王府的侧妃,主人之命,苏晴不敢违背。” 听见她搬出“那个人”,君元夕拳头一紧,抿嘴不再说话。 苏晴满意地坐回去,问道:“公主召我来究竟有何事,不妨直说。” 君元夕道:“君九凝回来了,想必不日就会通过君清漓在父皇面前提起此事,你告诉宁王,让他联合朝臣,在君九凝提出重回楚王宫的时候,务必将她打成妖物一派,让她不得回宫!” 苏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声音温柔地道:“公主吩咐,苏晴自会将此事如实禀报给宁王。只是公主殿下会不会太过心急了?这长公主不是已经死了么,尸体也已经封入皇陵,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 君元夕烦躁道:“这话还用你说?既然君九凝再度出现,那皇陵中躺着的那个自然是假的!” 苏晴笑道:“那长公主自然也知道此事,既然她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此时回到京城,二公主可想过是为什么?” 君元夕当然没有想过。 她看着苏晴,眉心拧起:“何出此言?” 苏晴曼声道:“长公主肯定知道自己的死讯已经传遍七国,若是她再度现身,又被证实了身份的话,二公主以为,她最不想见到的场面是什么?” 苏晴的言下之意是,君九凝若是想回楚国继续当她的长公主,早就揭穿身份回来了,怎么可能会在棺橔都被埋进皇陵之后过了这么久突然现身。 名不正言不顺的,别说文帝未必会信,连百姓都不一定买账! 所以她肯定是要想尽办法隐瞒身份的,这样也好在京城行走。 但若是君元夕主动闹大,说外面出现了一个跟君九凝长得一模一样的妖物,反而有可能让文帝心生怀疑,说不定再度开棺验尸,到时候棺材里的冒牌货被认出来,反而有助于君九凝回归。 所以他们此时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暗中防范君九凝闹大,一边还要用她最恐惧的事情来刺激她,让她不敢自揭身份。 但君元夕显然没有听懂。 苏晴眼底闪过一丝轻蔑,但还是朝她详细地解释道:“长公主在梁国假死,又不肯暴露身份,不正是因为忌惮和梁国摄政王的婚约么。” 她话还没说完,君元夕就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她:“你说什么?” “君九凝怎么可能会因为是和梁国的婚约而想办法假死。” 苏晴顿时感到一阵窒息。 君元夕紧接着道:“梁国摄政王何许人也,她君九凝高攀了这门嫁过去做正妃的亲事,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为了这门亲事假死!” 如果君九凝在这里,听见她说出这种话,一定会感叹君元夕实在适合和凤云兮当好朋友。 说不定还会拍着手掌,劝道:你俩真是天生的知己,面对慕云时也是一起喜欢上,面对梁国摄政王顾云时也是一样的觉得对方高不可攀。 苏晴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办法来反驳她。 而另一边,紧盯着君元夕这边动静的君清漓也接到了消息。 允鹤道:“宁王侧妃此时已经在二公主宫中了。” 君清漓将目光从折子上移开,看向允鹤:“长姐说或许要在她身上下功夫,虽然现在我们不能动手,但可以未雨绸缪一番,你找个身手好的盯紧她,然后再派两个人到宫外谢府听长姐差遣,记得,要避人耳目。” 允鹤接了令,马上离开了。 君清漓把秋月叫进来:“咱们去见父皇,和他好好地商讨商讨给长姐过寿一事。” 秋月眼神疑惑:“过寿?可是公主她……” 君清漓摆了摆手:“你去派人准备就是了,对了,去打开库房,将之前礼单上最贵重的东西搬出来,随我一同去找父皇。” “动静可以弄得大些,最好让后宫上下都能知道,我要找父皇商议有关长姐之事。” 秋月不明所以地下去了。 君清漓理了理衣服,等众人都筹办好之后,抬脚走出青云殿。 从青云殿到文帝的正泰殿,距离不算短,而且君清漓身后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抬着不少东西,引得不少宫人注目。 连云贵妃都被惊动了,问过下人之后知道了此事。 她莫名有些不安,便让人抬着往君元夕宫中去了。 但刚到门口,便碰上了着急忙慌的君元夕,还有跟在她身后一脸无奈焦急的苏晴。 苏晴苦口婆心地劝道:“二公主,您冷静些!太子殿下要做的事情绝对不是您想的那样!” 第二百六十六章 设局 君元夕本来还被苏晴说动了些,觉得君九凝未必急着在文帝面前暴露身份,但君清漓都大张旗鼓地动手了,她现在不赶紧过去阻止,是要等着君九凝回来和君清漓一起联手对付她么! 君元夕瞪了一眼拦在她面前的苏晴,怒道:“你滚开!别拦着本宫!” 云贵妃忙问道:“夕儿,你这是怎么了?” 君元夕听到云贵妃的声音,顿时惊喜地转过头去:“母妃!快去正泰殿阻止君清漓!” 苏晴见她执迷不悟,恼怒地皱着眉道:“二公主,你不要弄巧成拙!” 君元夕冷笑一声:“方才你不是说君九凝不会急着表明身份回宫么?眼下君清漓都带着那么多好东西去正泰殿了!他不是为了迎接君九凝的话,怎么可能会打开库房,将素日里珍藏的宝物拿出来,还闹得合宫上下沸沸扬扬的!” 苏晴是和君元夕一同接到消息的,具体情况她也来不及了解,但她很清楚的是:君九凝君清漓姐弟绝非那么沉不住气的人,而且即便他们现在就要让君九凝“死而复生”,也绝对不会选在这样一个无风无浪的日子,只在正泰殿中认亲。 要么君清漓是为了别的事情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要么这本就是君清漓姐弟故意设计出来的事情。 但现在苏晴还没办法猜出他们的用意,只能先稳住君元夕。 可君元夕急火攻心,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 她正想用慕云来威胁君元夕,云贵妃却一脸惊恐地看着君元夕道:“夕儿!你糊涂了呀!好好的,提……那个人的名字做什么!她都已经死了埋了,什么迎接不迎接的!” 君元夕也顾不得周围人多眼杂了,直言道:“母妃!君清漓,不,太子他疯了,他要把外面的妖物当成君九凝接回来,我怕父皇也和太子一样被蒙蔽了,咱们得去阻止他!” 云贵妃捂着胸口,脸都吓白了:“妖、妖物?!” 君元夕重重点头,连忙搀扶着云贵妃,并叫人将她扶上轿撵,自己也不顾苏晴的阻拦坐了上去:“接下来的事情不需要侧妃操心了,侧妃还是回宁王府去吧,有什么事儿我自会提醒侧妃!” 苏晴气得一句“蠢货”憋在喉中无法吐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君元夕扬长而去,气愤地跺了一下脚。 方才和她聊得欢实的宫女没有跟上轿撵,而是留在了苏晴身边,小声劝道:“侧妃,别和她一般见识。” 苏晴阴沉着脸,不悦地看着已经走远的轿撵:“罢了。” 她拂袖而去。 苏晴本就不是君元夕手底下的人,无需受她调遣,既然对方如此不识抬举,她也懒得搭理君元夕。 只要君元夕没有蠢到破坏大计,这些事情便和她没什么关系,苏晴懒得管她。 只是对方大概是舒服惯了,忘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楚王宫,也忘了她这个二公主到底是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境地。 苏晴抿着嘴,眼底闪过一道寒光:“看来得找个人敲打敲打她了。免得这位二公主,得意忘形。” 正泰殿中,君清漓恭顺地朝文帝行了一礼,神色谦和温顺:“父皇,儿臣今日过来,是想让父皇看看过两日为长姐筹办生辰祭一事。” 文帝本来因为处理国事而紧绷着的神色顿时软化下来,连声道:“好。来人,赐座。” 君清漓到了一声谢,落座之后,拍了拍手。 宫人立刻抬进来几担子东西,放在离文帝不远的地上。 君清漓看向秋月:“把礼单给父皇瞧瞧。” 秋月捧着拟好的礼单呈到文帝面前。 文帝拈起礼单,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列出来的物品不少,绫罗绸缎、玉饰金钗,还有君九凝喜欢的吃食。 他欣慰地点点头:“你准备得周到,想必凝儿知道了也会喜欢。” 君清漓装模作样地叹道:“长姐生前,我这个弟弟不能为她做什么,现在斯人已逝,我们也只能尽力表达一番哀思了。” 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君清漓紧接着道:“父皇,不过如此为长姐举办生辰祭难免排场太大,会惹人非议。所以儿臣的意思是,这礼单上贵重的东西,都从儿臣的私库拿出来。这样既能给长姐体面,也不至于让那些礼部的官员不痛快。” 君清漓那张礼单上的东西确实太多,有些逾越礼制,为了不传出难听的话,君清漓这么做也算是两全。 文帝道:“你倒是用心良苦,既如此,就按你说的办吧。” 说完,文帝起身走到君清漓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张英俊的面庞比起从前仿佛又苍老不少:“清漓,你是楚国的太子,父皇知道你长姐去了,你心里难过,也想找出那幕后凶手为凝儿报仇,只是你要记得,在实力足够之前,切忌对梁国下手。” 君清漓眼底闪过一道精光:父皇这么说,莫不是他查到了什么? 但他看向文帝时,对方的脸上只有痛苦的神色:“父皇知道你一直记恨摄政王,还把慕云留在梁国,让他替你调查害死凝儿的凶手是什么人。可是,你不仅仅是你皇姐的弟弟,你是大楚的太子,未来的储君,这楚国的江山未来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清漓,不能意气用事。” 君清漓顿时沉默不语。 “慕云虽然心计深沉,但他治国之策出众,你不能一直将他留在梁国,若是他归顺于摄政王,岂不是反而为我们楚国树敌了么?” 君清漓忍不住道:“父皇,慕云他——” 他话还没能说完,门外突然传来太监尖利的声音:“陛下,云贵妃、二公主在外求见!” 君清漓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果然来了。 文帝这时候正和君清漓谈话,不想见云贵妃母女,便应道:“朕现在有事,不见。” 他的声音洪亮,门外的君元夕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有些着急地问道:“太子殿下和父皇可是在商议与长公主有关之事?” 太监诚惶诚恐道:“二公主,陛下和太子殿下谈话,奴才可不敢窥探!” 第二百六十七章 制造机会 君元夕怒道:“我只是问你和长公主有没有关系,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 她对着太监怒目而视,对方只好左右看了看后,无奈地略微点了点头。 君元夕握紧拳头,不顾阻拦闯进了正泰殿:“父皇!您千万不能听太子哥哥的!” 文帝和君清漓正面对面站着,见君元夕闯进来,齐齐转过头看着她,两张相似的面孔上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文帝声音威严,不悦道:“夕儿,这里是正泰殿,不是你胡闹的地方!来人,把二公主请回去!” 君元夕见状一急,以为文帝已经信了君清漓的话,连忙跑上前在文帝膝下一跪,抓着他的衣角:“父皇,您不要相信太子哥哥,皇姐已经死了啊!死人怎么可能复活呢!” 文帝低头看着她,眸中怒火渐起:“你说什么?” 君清漓嗤笑了一声:“二妹妹,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大白日的也做噩梦了?” 君元夕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君清漓:“太子哥哥,你为一个妖孽如此费心,长姐若是地下有知,怕是会生气的。” 文帝没有听懂君元夕口中颠三倒四的话,却听出此事和君九凝有关。 什么复活、什么妖孽,难不成君元夕觉得给君九凝做个生辰祭,已经葬入皇陵的君九凝就会变成妖孽活过来么? 他不禁大为光火:“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朕和太子在谈正事,你出去!否则别怪朕把你关起来!” 君元夕抓紧了他的龙袍,一张小脸上满是倔强的神色:“父皇,你不要被太子哥哥蒙蔽了,皇姐她已经死了!你们别再做无用功了……” 她的意思是,君九凝已经死了,便没有必要好好祭奠她了?! 文帝深深吸了口气,一脚踢开了君元夕,急火攻心让他捂着胸口狠咳起来。 “来人、把这个孽障送回去,罚禁闭三月!不许让她踏出自己宫门一步,任何人也不许去看她!” 君元夕瞪大了眼:“父皇!” 君清漓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连忙去扶文帝,自然地侧身,将文帝和君元夕隔开。 殿外的侍卫早就进来了,见此情景顿时上前将君元夕拖出去。 君元夕的叫喊声渐渐消失,文帝被扶到龙椅上闷咳许久才缓过来。 君清漓递上一盏茶,帮他拍背:“父皇息怒。二妹妹那边,儿臣会派人去了解清楚,为何她今日突然会在父皇面前胡言乱语。” 文帝刚喝了一口茶,君清漓又道:“想来是方才我带着这么多东西来正泰殿给父皇过目,被二妹妹瞧见了,她回宫这么久,我也没有好好关心一番,大约是不高兴了。我会叫人去劝劝她的。” 文帝咽下苦涩的茶水,平复了一下呼吸后,拍拍君清漓的手臂道:“算了,是她自己执迷不悟。朕早就看出来,她自从失踪再回宫之后,整个人犹如性情大变。是父皇对她缺少管教,倒连累凝儿的名声。” “不过……”文帝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旁边的君清漓,“方才她话中口口声声说什么妖孽、什么死而复生?这些话,她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君清漓眼神微闪,却没刻意避开文帝审视的目光,而是哑着声音道:“儿臣不知,或许是二妹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太想念皇姐了。” 文帝目光锐利了些,但也没说话。 他听得出来君清漓在撒谎。 允鹤从君清漓培养的最出色的一批暗卫中挑出三个人,朝其中两人道:“太子殿下有令,你二人即刻前往京城中谢老将军的祖宅谢府,找到长公主,听她调遣,就不必回宫了。” 剩下来的那个人,允鹤亲自带着他前往宁王府。 那名侍卫听着允鹤交代任务,不由得出声问道:“太子殿下既然要我跟着宁王侧妃,但是这宁王府我若是进不去该如何?” 允鹤摆摆手:“宁王府防卫森严,自然不需要你潜进府中,只消弄清楚这宁王侧妃日常去什么地方,如何去谢府禀告给长公主即可。” 侍卫点头应道:“是。” 那两名暗卫上门时,君九凝有些惊喜又有些疑惑道:“太子为何好端端地把你们拨给我?我有闻非就够了啊。” 闻非站在一边,本来还对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暗卫十分不爽,听见君九凝这么说,心里舒坦不少,嘴角都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暗卫恭敬地道:“太子殿下说,怕公主手下的人不够驱使,特命我二人过来替公主跑跑腿。” 君九凝笑道:“你们太谦虚了。” 君清漓精心挑选的人,她怎么可能真的让他们当个跑腿的,简直暴殄天物。 其中一名侍卫嘴巴比较快,率先道:“太子殿下还派了一人替公主殿下盯着那宁王侧妃,一有消息就会送到谢府来,公主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属下。” 君九凝点点头:“太子有心了。” 她今日刚和君清漓提了此事,下午君清漓就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了,这效率也太快了些。 而令君九凝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发挥作用的速度更快。 回京第二日,谢瑾瑜进宫觐见文帝,禀报回京的目的和边疆情况,君九凝独自呆在谢府,刚用过早膳,君清漓派出去的暗卫便过来找她了:“公主殿下,那宁王侧妃向皇上请了旨,今日要去温泉行宫,眼下已经启程了。” 君九凝眼睛一亮:“果真?” 暗卫点头:“而且这宁王侧妃似乎已经知道了公主殿下还活着的事情。昨日有人见到二公主和苏侧妃争吵,就和公主有关。” 君九凝饶有兴致地摸摸下巴:“那我亲自去会会她好了。” 而且昨日一见,她总觉得对方给她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仿佛冥冥之中,二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特殊的磁场。 好像是要她必须和苏晴好好认识一番。 闻非提醒道:“公主,那别忘了易容。” 君九凝摆摆手,扬起尖俏的下巴,眼中神光跳动:“不必,这位苏侧妃只怕是大有来头,我必得亲自会会她。” 温泉行宫,君九凝也曾经来过。 第二百六十八章 血脉之亲 君九凝第一次来温泉行宫,是在她穿越过来不久的时候,为了逃出宫去请空灵给君清漓治病。 而这一次,她却是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而来。 苏晴来得很低调,带的人不多,但闻非还是发现了一些暗中保护她的人。 闻非知道君九凝想和苏晴单独见一面,便亲自出手引开了那些人。 君九凝避开行宫中来来往往的侍女太监,摸到了苏晴的房门口。 君清漓派给她用的侍卫一齐动手,将门口的侍卫也制住,没让他们发出一点声音。 君九凝光明正大地推开门,却只见一道窈窕的背影跪在地上,而苏晴的面前供奉着一座观音像。 她没有回头,声音还如初见时那般轻柔。 苏晴慢慢道:“是长公主吧。” 君九凝挑了挑眉,转身将门关上,有些警惕地看着四周,随口答道:“苏侧妃认错人了,长公主早就死了,尸骨都已经葬入皇陵了。” 苏晴举着三炷香,朝观音像拜了拜,然后起身将香插入炉中,转过身来看着君九凝。 她的视线在君九凝脸上细细扫过,目光中忽然出现一抹怀念:“好孩子,我这些年来虽然从未见过你,但你长得很像你娘,光凭这点我就绝不可能认错。” 君九凝心头一动:苏晴竟然见过苏又桐? 她默默看着苏晴,打量起对方的长相来。 苏晴的长相虽然和君雪澜有几分相像,举手投足间也是颇有大家闺秀温婉贤淑的气质,但君九凝却觉得她这种温和并不是从骨子里面散发出来的,而像是一种刻意的伪装。 但最重要的是,她能感觉出苏晴对她没有敌意。 这是为何? 如果说苏晴是慕云的人,那么肯定知道她现在和慕云是对立的方向,明知她是敌人,却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对她下手。 君九凝试探着问道:“苏侧妃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苏晴朝旁边做了个手势:“公主,坐。” 她率先在桌旁坐下,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推到对面的位置。 君九凝在她对面坐下,却没有喝茶水。 她在等苏晴的回答。 苏晴浅浅地抿了一口茶,才道:“公主,说来我和你颇有渊源,所以即便昨日我便猜出那名拦下疯马的人是你,我也没有告诉宁王和二公主。” 这话竟然有几分示好的味道,但君九凝不敢轻易相信她,而是轻笑道:“可我印象里,似乎并没有侧妃这样一个人。” 苏晴笑着摇了摇头:“你见过我,只不过那时候你太小了,我也不长现在这个样子。” 君九凝心里一惊。 苏晴话外有话,但能解读出两种意思:一是苏晴比她于年纪这一方面要大上不少,二是苏晴或许也易容了。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挺匪夷所思的。 君九凝皱眉道:“那我也和侧妃实话实话好了,昨日一见,我亦对侧妃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所以今日特来请苏侧妃为我解惑。” 苏晴莞尔一笑:“俗话说血浓于水,果真不假。你比清漓那孩子心细不少。” 她眼神平静淡然,丝毫不像说谎,君九凝如遭雷劈般震惊当场:“你的意思是,你我是血缘至亲?” 怎么可能?! 苏晴叹了口气:“不论你信不信,公主,我虽不能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可你我血脉相连,我没必要骗你,你若是实在不信,我可以与你滴血验亲。” “等等!”君九凝看过太多宫斗文,早就不信滴血验亲这种东西了,但是苏晴口中的话实在太令人震惊了,她一时间没有缓过来:“你说我和你血脉相连,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话一出口,君九凝觉察觉到了不对劲。 苏晴,苏晴! 她姓苏,而原身的生母,不就叫“苏又桐”么! 这人该不会是她母亲的姐妹吧? 苏晴只淡淡地朝她微笑着,没有说话。 君九凝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瞠目咋舌地看着苏晴,开始疯狂翻找起记忆。 她的生母苏又桐是在生下君清漓之后撒手人寰,而后来君九凝的外祖父和外祖母离世后,苏家因为人丁凋零,也渐渐退出了楚国的朝堂。 也就是这时候起,云贵妃怀上君元夕,云家崛起,在楚国京城一时风头无两。 而那时候的君九凝还太小,根本记不清苏家的任何事情,这些事情也是从照顾她的老嬷嬷、还有宫里一些爱嚼舌根的宫人口中听来的。 怪不得她不清楚自己还有一位姨娘。 但震惊归震惊,君九凝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苏晴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空口无凭,她凭什么就因为对方的三言两语就确定苏晴是她的姨娘呢? 君九凝沉声道:“可我从未听别人提起我的母亲有一位亲妹妹。” 苏晴忽然冷冷地哼笑了一声:“你不记得自己有一位姨娘,楚国子民也不记得曾经为了楚国殚精竭虑、奉献了整个宗族的苏家了吧!” 君九凝呼吸不由得放轻了些,也细细地观察起苏晴脸上表情的变化。她仍旧反问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苏晴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君九凝看见她眼睛里竟然闪动着泪光:“凝儿,你娘的死,还有你外祖父、外祖母的死,并非天灾,而是人为!” 君九凝瞳孔倏然紧缩起来:“你说什么?!” 好家伙,怎么还让她开出了个隐藏剧情? 君九凝和闻非慢吞吞地回了谢府。 谢瑾瑜刚从宫里回来,换下厚重的官府,满头是汗。 但听见君九凝和闻非已经回来了,他匆匆套上常服过去询问情况:“你们此行如何,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我下朝的时候,看见宁王接到侍从的消息后,朝温泉行宫的方向去了,我还担心你们会不会正面碰上他呢。” 君九凝朝他露出来一个勉强的微笑:“没有,我们离开得早,不过宁王府的侍卫也确实发现了我们,不过他们不知道是我和闻非。” 见她心情不怎么好,谢瑾瑜有些小心地问道:“公主,怎么看着不太开心?” 第二百六十九章 分忧 君九凝摇摇头,苦笑了一声:“没事,就是有些乏了,我去歇一会儿,吃饭不用叫我了。” 她径自离开,回了房间。 闻非和谢瑾瑜在她后面远远地跟着,看着那房门“哐啷”一声关上,二人不由得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迷惑。 谢瑾瑜抢先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你们今日不是去找那侧妃么,那侧妃和她说了什么,竟让公主心情低落至此。” 闻非眉心紧皱,想来抱着双臂的他也忍不住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的无奈和不解:“我只身引开那些宁王府的暗卫去了,公主独自去找的那侧妃,我接上她离开温泉山庄时,公主便一直发呆,问她什么也不肯说。” 两个大男人犯起了难。 但君九凝回了房间之后,真的就像她话中所说的那样,倒头睡了一觉。苏晴的话给她带来了极大的震撼,让她久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而且君九凝离开时,已经有宁王府的暗卫回来了,苏晴还帮她遮掩了一下,特意支开暗卫。 所以君九凝本来十分不信苏晴的话,最后也是朦朦胧胧信了两分。 最重要的是苏晴最后的那句话:“你若是不信我,大可放手去查,现在你和清漓都成了有本事的孩子,想查这些事情的话,一定有迹可循。” 君九凝一路想了许多,可是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再加上现在楚国凌乱不堪的形势,让她信息过载的大脑累极了。 君九凝得让自己毫无杂念地歇上一歇,才能腾出脑子来重新思考这些事情。 只是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 君九凝醒来之后,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她头更疼了。 她将手背搭在眼前,又闭着眼睛消化了一会今天知道的事情,才重新睁开。 屋子里一片漆黑,窗户外也是一团浓重的夜色。 她竟一觉睡到了晚上。 君九凝自嘲地笑了笑,起身走出院子,打算找点东西吃。 她住的地方独有一个小院子,不知是不是因为现在刚好是吃晚饭的时候,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闻非,闻非?”她走到院门处喊了两声,无人应答。 君九凝揉了揉额角:“人都哪里去了。” 这时候,远远的忽然出现一盏暖黄色的灯笼,被夜风吹得一晃一晃,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君九凝眯了眯眼:“谁在那里?” 那一团暖融融的光很快走到了她面前,陶然右手提着一个食盒,左手打着灯笼,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君九凝笑了一下:“君姑娘,太子殿下派人过来了,说是有事情要找公主商量,闻侍卫不忍打扰公主,和谢小将军进宫去了。” 君九凝点点头:“原来如此。” 陶然又道:“我想着公主应该饿了,便取了一些吃的过来。” 君九凝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多谢你还挂心着我有没有吃饭。” 她接过食盒,左右看了看:“现在什么时辰了,怎么府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们是去用晚膳了么?” 她说这话时,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头顶是一轮明月,夜空中星光璀璨。 陶然憋了一声笑:“君姑娘,现在快子时了。” 君九凝吃惊地瞪大了双眸:“啊?!已经半夜了么!” 怪不得没人呢! 可是手上的食盒盖子是热的。 君九凝看向陶然:“那这些东西……”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陶然怎么可能恰好撞上她醒来的时刻,想必是在这里守了一夜,把这些饭食热了一遍又一遍。 君九凝不免有些感动。 一阵夹带着寒气的夜风吹过来,让人只觉得身上冰凉,陶然怕食物冷掉,便催促道:“君姑娘,先进去吧,东西快凉了。” 君九凝点头,刚想转身离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饿了吗?不如一起吃点吧?” 对方守了她一晚上,肯定也很辛苦。 但陶然只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手上的灯笼都歪了:“我不饿,君姑娘,我先回去了……” 此时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 君九凝噗嗤一笑,眼睁睁看着对方被火光映照的面孔“刷”地一下变得通红。 “还是进来一起吃点吧!” 陶然抿了抿嘴:“那我替君姑娘烹一碗热茶解解寒吧,不知姑娘这里可有茶炉?” 君九凝笑了笑,让开一半身子请他进小院:“有的,陶大夫请进。” 陶然眼中顿时浮现一抹高兴的光芒:他能感觉到,君九凝似乎放下了不少对他的防备。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啊。 虽说君九凝劝陶然进屋,但对方坚决不进去,说怕被人看见后影响君九凝的清誉,让君九凝好一通哭笑不得,最后也只能答应在院中的石桌上,将食盒中的饭菜摆出来。 她回屋取来茶炉,一回来便看到桌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饭菜,竟然都是她爱吃的。 只是碗和筷子只有一双,君九凝无奈一笑,将唯一一盘糕点放在陶然面前:“这倒是不巧——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菜的?” 陶然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睛亮亮的:“只是和君姑娘一起吃饭的时候多注意了下。” 他倒是细心,君九凝暗想。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饭,陶然却没有拿桌上的糕点吃,而是先煎起了茶。 炉子很小,但他拿着君九凝的折扇,很小心地扇着火。 壶中的茶水沸腾起来,咕嘟嘟地响,淡淡的白雾在桌上升腾,隔着这水雾,君九凝看着陶然,不由得看入了神。 此情此景,让她不由得想起了空灵。他们也一起喝过许多次的茶,空灵敛着眉眼,面前是升腾的雾气,明月的清辉洒在他的脸上,让人只觉得很美,又很远。 这时陶然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君九凝也在看着自己,不由得朝她一笑:“君姑娘看起来好像有话要和我说。” 君九凝连忙掩饰般地低头,眼神心虚地落在碗里:“没有。” 陶然话里带着笑意:“我知道君姑娘今天去见了宁王府的侧妃,回来之后便闷闷不乐。我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姑娘心中若是有什么苦闷之事,我也愿意替姑娘分忧。” 第二百七十章 雪藏旧事 陶然的语气诚恳,君九凝不禁抬起眼看向他,灯笼的暖光落在他眼中,是个十分温和耐心的模样。 君九凝心神一松,便不由得将今天的经历告诉了他。 “陶然,如果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人告诉你,你娘的死,你外祖父母的死并非天灾,而是你的父亲所为。你会怎么想?” 陶然不由得一愣:“公主的意思是,这位父亲,害死了妻子和妻子的父母?” 君九凝点点头。 在温泉行宫时,苏晴神情悲怆地告诉她:“我姐姐苏又桐的死,就是你那个道貌岸然的父亲,知道姐姐生下来的孩子是个皇子之后,决定去母留子,让人下毒将她害死的!” 君九凝不相信。 但苏晴又说道:“当年姐姐怀着清漓的时候,便有朝臣私下告发,说苏家有谋反之心,欲等皇后生下有着苏家血脉的皇子,再推翻文帝,而后让襁褓中的皇子即位,挟天子以令诸侯,让君家的江山改姓苏!文帝多疑,就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简直称得上是荒唐的污蔑,派出暗卫调查苏家。” “苏家因为扶持文帝登基有恩,又出了一位皇后,在朝中本就处于一个树大招风的位置,府中人员混杂,被奸人暗中设计,暗卫进苏府调查后,竟然在府中发现了一些大逆不道的东西。” 苏晴说到此处,眼底血红,尖利的指甲刺进手心:“可我苏家世代忠心为国,爹爹为人清廉正直,根本不可能会在府中私藏龙袍!文帝就因为这些又愚蠢不堪、又见不得人的手段,真的对苏家起了疑心!怀疑我姐姐和爹爹联合起来,要谋取帝位!” 君九凝不敢置信,但却没有出声打断苏晴,而是让对方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姐姐果然生下皇子,那夜,埋伏在苏府的暗卫也拦截下来一封谋反的书信,文帝心狠手辣,竟让人在姐姐的汤药中下了断肠毒药,在姐姐去了之后,让人将我父母软禁起来,并对外说国丈是因为皇后去世,伤心过度,自请告老还乡。” “后来,爹娘也被文帝暗中下毒害死了,我那时候才十二岁,爹娘又将一切事情都瞒着不告诉我,那夜我偷偷溜出去玩,没有留在府中,又有一个小婢女偷穿了我的衣服,被杀手认作是我,无辜被杀,我才躲过一劫。” 君九凝震惊地瞪大了眼,而对面坐着的苏晴早已满目憎恨。 她张了张口想问几句话,却因为整个人太过震惊,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那你后来又去了何处,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苏晴惨笑着道:“我是苏府的女儿,虽然在人前甚少露面,却也是有不少人记得我的样子,幸而那狗皇帝也知道自己做的事见不得人,不待发丧就把我爹娘还有侍女的尸体草草埋了,所以也没人发现那棺材中的女子不是我。后来我在外流浪,险些被抓去卖进青楼中,是宁王府中的一名无儿无女的老婢女见我可怜,收养了我。” “也正是因为身处宁王府,这些年来我始终没有放弃追查苏府一夜之间被血洗之事,这才知道全部的真相。” 君九凝艰难地动了动咽喉,不敢相信苏晴口中所说之事。 人人都知道文帝那么爱苏又桐,对待她还有君清漓这么好,怎么可能会做出杀发妻、屠尽苏家满门这种事情呢! 可她也看得出苏晴眼中的恨不是假的。 最重要的是,苏晴说:“这世间没有空穴来风的事情,即便当年文帝为了苏家一事除去不少知情的人,却还是有蛛丝马迹可循。你若是不信我,大可以自己去查上一查。” 说罢,苏晴还站了起来,用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她,目光中却满是恳求之意:“当然,你姓君,又是在楚王宫中养大,我不奢求你跟我一起对付你的亲生父亲,但是清漓如今也长大了,这些真相,他亦有权知道。” “我只希望你不要和我作对。” 君九凝隐去一些容易透露身份的部分后,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陶然,并长长地叹了一声:“如果是你,万一你发现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你会怎么做啊?” 君九凝其实觉得整件事情都很奇怪,但是苏晴说的这件事情对她来讲无异于晴天霹雳。 严格来说,她不是文帝和苏又桐的女儿,得站在外人的角度来看这件事,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与这具身体已经融为一体,并接纳了所有“君九凝”的记忆的原因,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她竟然心痛了一会儿。 别的不说,在“君九凝”的记忆中,文帝对她简直就是百依百顺,再没有比他更好的父亲了。她记忆中苏又桐的部分已经模糊了,但也是一个极其温柔的母亲形象,对她非常宽容疼爱。 如果杀害母亲的凶手真的是父亲,那她该怎么办? 陶然将已经烹好的茶水从炉子上拿下来,倒进小巧的白瓷杯中,推到君九凝面前。 “敢问姑娘,此人可信么?” 君九凝迟疑地点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她当然是不信苏晴的,但对方信誓旦旦,确实在她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她穿越过来之前是现代的女警官,经手的案子无数,打过交道的犯人更是数都数不过来。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她觉得自己和苏晴似乎颇有渊源,结果对方说是她的亲姨娘,而且苏晴在说那些事情时,她能看出对方不像在撒谎。 对于这件事情,她也有一种直觉:这件事情里恐怕有真实的部分,而那一部分一定是血淋淋的。 陶然在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自己也不确定,便换了个角度问:“那我换个问法:姑娘觉得,此人说这话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换成君九凝愣了愣:“用意?” 眼下她和苏晴是两个阵营的人,自然互为敌人。 而苏晴的意思也挺明显的,不想和君九凝作对,也希望君九凝也不要出手阻止她要对文帝做的事情。 陶然道:“如果她说出此事只是不想让姑娘不与她为敌,那请恕我直言,姑娘是一定做不到的。” 第二百七十一章 开始谋划 君九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陶然会做出这种判断。 “何以见得?” 陶然淡淡道:“论远近亲疏,那位父亲虽然对发妻一家来说,手段残忍,但对于自己的孩子,应该是一位好父亲吧。而那位自称姨娘之人说的话还有待查证,一旦查出真相并非如此,那姑娘之前的思虑岂不是太过多余了?” 他是从君九凝的角度,猜测君九凝面对两种情况会做出的选择。 君九凝是一个道德感很强的人,就算苏晴告诉了她这个,她也不会真的站在苏晴那边,但她心中可能会对文帝产生隔阂。 如果她为了逃避而离开楚国,那君清漓留在楚国依旧是独木难支。 或许这才是苏晴的真正目的。 想清楚这一点后,君九凝朝陶然点点头:“一针见血,我方才糊涂了,让陶大夫见笑。” 陶然笑道:“姑娘冰雪聪明,只是骤然听到这种事情,一时间无法接受也是有的。” 他目光看向桌上的茶水:“茶快凉了,我替姑娘倒杯新的。” 君九凝没将冷掉的茶水倒掉,而是抄起来一口喝掉,将杯子推过去,只听得陶然一边动手一边道:“不过我觉得,姑娘若是心里不舒服,又想让那位姨娘放下仇恨的话,不如将矛头指向最初生事之人。” 君九凝一拍手掌:“对啊!若不是有人挑拨离间,也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了!” 这么想来,说不定苏晴查到的事情也是被隐藏了一部分真相的! 一杯香气四溢的茶再次被放到君九凝面前,陶然看着她,唇角微勾:“夜已经深了,姑娘喝完这杯茶,早些休息吧。” 君九凝高兴地感谢他:“多亏了你开解,否则我今夜怕是睡不了一个好觉了!” 陶然微笑道:“能为姑娘分忧,我也很开心。” 他站起身收拾东西,忽然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满月,叹息了一声:“人生在世,最难得的就是亲友俱在,无病无灾。其实这位姨娘如果真的是姑娘的亲人,姑娘帮她放下仇恨,也是一桩好事。” 君九凝“嗯”了一声,认真看向陶然眉眼。 对方向来是喜欢笑的,特别是面对君九凝。 他本就是温和而有些清冷的长相,一笑起来,那股冷意全消,让人看着会有一种春风拂面之感。 但他此时嘴角虽然是微微弯着的,君九凝却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淡淡愁意,还有无处言说的思念之情。 君九凝心中忽然抽痛了一下,那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再一次浮上她的心头。 当初她会答应把陶然带在身边,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陶然也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那天她最后一次赶陶然回夏,对方总算对她说了真话。 在他们不断赶路的那些日子里,其实陶然已经渐渐地想起来了一些事情,比如他叫什么,比如他家在哪里,比如他为什么会每个月不顾路途遥远地去清泉村帮村民治病却从不收一分钱。 陶然说:“我从记事起就无父无母,一个人在街边流浪,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流浪到苇城。” 陶然是他给自己起的名字,因为他幼时在学堂外,曾受一名僧人恩惠,对方给了他两块饼,还对他说:“人生在世,本就有百般的不如意,但只要能继续活下去,能感受到一点点活着的乐趣,就像这两块饼,虽然不是什么珍馐美食,但能填饱肚子,让你有一刻心生陶然,忘记忧愁,就足够了。” 陶然从此就叫自己陶然。 陶然靠着吃百家饭渐渐长大,后来拜了一个老大夫为师,也成了一名大夫。 老大夫告诉他,等他学成之后,要尽力做善事,陶然偶然知道了在苇城远处隐居避世的清泉村没有大夫,村民生了病只能靠自己挺过去,便开始在清泉村做善事。 但他失忆时,和君九凝过去寻求帮助却被村民拒绝,也是让陶然的心寒了不少。 老大夫早就去世了,陶然无牵无挂,君九凝对她有救命之恩,他又因为对方心善的安排,对君九凝生出了一点眷恋,所以君九凝多次赶他回夏国,他也不愿意走。 人一旦尝过被重视、被温暖的滋味,就会贪恋那种感觉,就像飞蛾扑火,只为寻求那点光芒不惜被灼烧自己的热度吞噬。 楚王宫中。 君清漓本来找的是君九凝,没想到进宫来的却是谢瑾瑜和闻非。 今日上朝的时候,他找机会给了谢瑾瑜一块自由出入宫闱的令牌,因此二人来得很快。 君清漓见到二人时,发现君九凝没来,还皱了皱眉:“长姐呢?” 闻非道:“公主今日见了苏侧妃,这会儿累了,在谢府休息。” 君清漓也是刚知道,吃惊问道:“长姐可是因为从她那里听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闻非和谢瑾瑜一齐摇头,都称不知道。 毕竟君九凝回来之后就自闭了,不肯说话。 君清漓盯着某处不知道想了什么,脸色难看地叹了口气:“我大概知道是什么,算了,此事我下次再和她解释。” 他看向谢瑾瑜,忽然问道:“谢小将军在边疆这些年来辛苦镇守,又曾与宁王共事过一段时间,对宁王此人应该还算了解吧。” 谢瑾瑜抱了抱拳:“宁王在闵城时掌军事大权,臣有幸做过他的副手。” 君清漓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低声道:“那谢小将军可知宁王贪墨一事?” 谢瑾瑜瞳孔一缩,略微低头,声音也虚了几分:“微臣不知此事。” 君清漓看着他,继续道:“是么?谢小将军再仔细想想。” 谢瑾瑜背后顿时沁出冷汗,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难不成这太子要故意给宁王下套,给他扣个“贪污”的帽子?借机夺了他的兵权? 但谢瑾瑜仍旧低着头,两只手拱着,是一个十分谦卑的模样:“在闵城时,臣确实不曾听闻宁王贪墨一事。” 君清漓眼神沉沉地看着他:“可孤接到消息,去岁朝廷拨给边疆的饷银,足足有一成不知所踪!” 第二百七十二章 银子 听见君清漓这么说,谢瑾瑜鬓边流下一道冷汗:“微臣、微臣……” 君清漓并不是要谴责他:“今年上半年,赵国出兵犯我楚国边境,军中粮草便已不足,只是后来赵国赔款,补上了这些空缺,但这些日子我派人查了宁王府的帐,发现有数十万两银子来路不明。” “而刚好,去年朝廷拨给闵城的钱粮一共是三百万两白银,孤让刘瑞平查了去岁军营中能找到的所有账本,发现有三十万白银的空缺。这些,谢老将军可知道?” 谢老将军当然知道,但因为这件事情太大,他也还在调查,便瞒了下来。 谢瑾瑜也知道此事,但是宁王在边疆能压老将军一头,他们不敢公然和宁王叫板,调查的动作也不能太大,朝廷没有发现此事时,只能不了了之。 他确实没有想到君清漓会翻旧账。 毕竟今年赵国的赔款给楚国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众人眼睛都盯在这上面,谁还会对之前的账目多加注意呢? 谢瑾瑜里衣都被汗水浸湿了,牙关紧咬着,心中纠结要不要把这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君清漓。 若是说了,君清漓也许会觉得他父子二人瞒而不报,是不忠于朝廷。 若是不说,日后君清漓将此事查清,说不定也要问罪谢家父子。 但君清漓显然要把这件事咬死在宁王身上,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管怎么样,他谢家都没有办法置身事外了。 君清漓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谢瑾瑜,似是提醒也似是安抚地道:“若是谢小将军有什么难言之隐,孤就不勉强你了。只是我希望谢小将军能明白,我这时候并不是为了找谁问罪,只是想有个人帮着来查清边疆、京城之间,到底是何人在作祟。” 他在提醒谢瑾瑜,千里迢迢地把他召回来是为了帮君九凝和君清漓取得京城兵权的。 谢瑾瑜心头悬着的大石略微落下来了些,便将之前军中账务出错一事如实禀报给君清漓。 “并非我比边疆将领有意隐瞒,中饱私囊,这军中的账务,我谢家根本无从染指。后来宁王被召回京,我父亲手下的将领才接过这一职务,三十万两不翼而飞,我父亲担不起这个责,更何况那时候宁王在京城刚刚失女,皇上要问罪的话,大概也是要闵城的将领给出交代。” 谢瑾瑜单膝跪地,头深深地低下去:“瞒而不报是臣等犯下的大错,只是父亲想着,即便将此事直接上报给朝廷的话,反而会打草惊蛇,所以我们一直在追查那笔银子的去处,只想将功折罪,将这笔军饷追回之后再回京请罪。” 君清漓亲自下去将他扶起,看着谢瑾瑜动容的表情,他往对方的肩膀上重重一拍:“谢家世代忠诚,孤相信你和谢老将军。” “只是孤现在需要一个由头,让朝廷上下对宁王产生疑心,才能在撕开一个口子,调查这底下隐匿在深处的真相。” “而这笔军饷,就是最好的理由。” 翌日在朝会上,谢瑾瑜当着满朝臣子的面提起了去岁朝廷拨下去的军饷中有一成无迹可寻一事。 文帝勃然大怒,当场质问谢瑾瑜:“此等大事为何不早些禀报!” 谢瑾瑜虽然态度恭敬,脸上也带着一分愧疚之色,但话语却是不卑不亢:“回陛下,谢将军也是今年才接手军中账务,而且之前同赵国一战,获得赔款之后,军中账目混乱,副将刘瑞平又叛出军中,导致他经手的一部分账目更是虚假不堪,谢老将军这些日子来整理军务,这才发现这一缺口。仔细一查,这三十万两白银是在去年的账目中缺失的。” 说到这里,谢瑾瑜当着满朝臣子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宁王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文帝重重地拍了还有兵部尚书何在!” 两名官员忙不迭的从队伍中滚了出来。 “朕命你们配合谢将军,一月之内把这三十万两白银给找回来!” 下了朝,宁王脸色黑如锅底地走出正泰殿。 出宫门前,他恰好与谢瑾瑜对上,狠狠地剐了对方一眼:“谢小将军,别来无恙啊,本王一走,你倒也从副将军扶正了,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只是军营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小将军怎么也不和本王说一声?” 他心中恼怒,今日谢瑾瑜话里的意思,只要不是个傻子都听的出来:这账目是去年就出了问题的,这不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大家是他做了手脚,挪走了这三十万两白银么! 而且谢家在他手下这么多年,出了这种大事,不先和他通个气,不就明摆着要在皇帝面前给他上眼药么! 所以面对谢瑾瑜,他自然高高在上的,没什么好语气。 谢瑾瑜也不生气,只微笑着道:“王爷,臣能有今日都是托王爷的福,谢家人不敢忘本。只是这军饷一事牵连过广,禀报皇上之前,臣实在不敢泄露消息,怕打草惊蛇,让那手脚不干净的生了防备之心,就不好查了。” “不过王爷为人,微臣再清楚不过了!王爷两袖清风,行的端做得正,这事儿和王爷毫无关系,王爷还请宽心。” 听谢瑾瑜这么说,宁王冷哼了一声:“那有劳谢将军费心了。” 说罢,不屑地拂袖而去,都不曾多看谢瑾瑜一眼。 宁王一回府,便急吼吼地喊道:“来人,侧妃呢!” 在门口侍候的婢女回道:“回禀王爷,侧妃今日没有出门,在房里刺绣呢,说是要为王爷做冬衣。” 她话音一落,一阵寒风刮过,院中的红枫顿时簌簌掉下许多枯叶。 宁王本来绷着张脸,闻言,表情顿时缓和了不少:“还是夫人细心,记挂着天寒要入冬了。” 他一边往深院里走,一边吩咐随从道:“叫人把嘴闭紧了,别让谢瑾瑜那厮钻了空子,给老子头上扣帽子!” 侍从跟着宁王多年,接了命令转身就去办了。 宁王走到苏晴房门前,向来大大咧咧的他却不像往常一般用脚踹开房门,而是屈指扣了扣,得到里面一声应允才开门进去。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中毒? 另一头,君九凝也开始着手调查起苏晴口中所说之事。 但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当初知道此事的官员,有的已经告老还乡,有的已经故去,留在京中的没几个人,还得费心搜罗消息。 君九凝虽然手上有一支谢老将军的暗卫,但终究这些人不是经验丰富的暗探,对京城情况也不熟悉,还是得找君清漓去做这件事。 这一次进宫,君九凝还打算带上陶然。 坐在马车里,君九凝问道:“陶然,这世上存在的毒,你都能验出来么?” 陶然想了想:“不敢托大,但这种毒只要在医书中有记载,我就有把握。” 但是君九凝担忧的就是慕云对文帝和君清漓下手时,用的是自己调配出来的、在书中并无记载的解药。 “若是那毒是自己调配的,你也能验出来么?” 陶然拍了拍自己的小药箱:“毒药毒药,医毒不分家,或许有些毒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沉淀在体内,不产生任何症状,但是经脉是骗不了人的,毒素淤堵于体内,即便不能通过探脉查出,也能通过用银针刺激经脉、穴位来判断此人身上是否藏毒,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查出此人体内是否有毒,不说十成把握,七成还是有的。” 君九凝点点头:“那我信你。” 反正不管怎么说,她手上还有一株秋水芝,若是文帝和君清漓其中一人中了毒,也能用此物化解。 而且她也有再试探一下陶然医术的意思。 对方制的丹药确实好用,但是他们如今面对的对手可是号称天下第一神医的空愚啊! 而且慕云就是空愚这件事给君九凝实在带来了莫大的恐惧,对方的毒用得神不知鬼不觉,十分容易中招。 就连她赶路的时候都得日日夜夜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宫里的饮食要经过那么多人的手,更不安全了。 君清漓那边,他因为吃过亏,对此十分警惕,君九凝倒没有那么担心,只是文帝那边,君元夕和云贵妃都能横插一脚,君九凝更担心她们会对文帝下手。 但现在的问题还有君九凝要怎么让文帝接受陶然的问诊。 她一路上可以说是绞尽脑汁,进了青云殿都没想出办法来。 所以君清漓一见到她时,对方就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君清漓忙问道:“长姐,你怎么了?可是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君九凝抬头朝他笑笑,心道自从她穿过来难道还有过顺心的事情么? 但这话自然不能在君清漓面前说:“没什么,只是想着要怎么把父皇骗过来,让陶然给他诊脉。” 君清漓早就发现了她身后这名看着十分眼熟,却又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便问道:“这位是?” 君九凝拉了他一把,主动介绍道:“陶然,是名大夫,这些日子在我身边也算老实,我觉得信得过。” 君清漓知道她信不过宫里太医的医术,便道:“这位陶大夫医术如何?” 君九凝眨了眨眼:“不清楚啊,让他先给你诊断一番吧。” 君清漓瞪大了眼:“给我诊脉?!” 大可不必! 君九凝强硬地将他按在椅子上,关上门,让允鹤和闻非一左一右地按住他:“乖!就扎几针,不疼的啊~” 君清漓挣扎了一番:“不是诊脉么,为什么还要扎针啊!” 君九凝朝陶然使了个眼色,对方顿时从小医箱里拿出脉枕,放在桌上。 君清漓被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只好乖乖地把手腕搭上去:“诊吧!” 陶然寻了张凳子坐他对面,三指搭在君清漓腕上,一心一意地感受起对方的脉搏。 他立时便入了神,一双眼睛微微敛着,君清漓看着他的样子,越发觉得对方眼熟。 这眼睛、这鼻子、这神态…… 还有这个场景怎么似曾相识? 过了一会儿,陶然似乎得出结论,抬眼看向君九凝。 在这一瞬间,君清漓忽然想起了一个人——空灵。 这人的长相实在是太像空灵了!而且他神态宁静,眼神淡然,还会医术!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带着震惊的问句脱口而出:“你与空灵大师是什么关系?” 陶然本来有话要对君九凝说,硬生生被他打断了,疑惑地转过头去:“空灵大师?” 君九凝瞪了君清漓一眼:“别打岔。先听听陶大夫怎么说。” 陶然眼中疑惑不减,但还是先把结论告诉君九凝:“公主猜的不错,太子殿下的脉象并无大碍,但从殿下的脉象能看出殿下这些日子以来心神不宁、情绪波动过于激烈,肝火旺盛,需要吃些清凉的药膳去去肝火。” 他第一句话说得奇怪,君九凝奇怪道:“我猜什么了?” 陶然却转向君清漓:“太子殿下近来是不是常吃加了莲心、菊花的食物?” 君清漓点点头:“我宫里的嬷嬷问过太医院的太医,在我的饮食中加了些,的确是为了清火。” 陶然道:“这些东西的确是好的,只是不合殿下体质,而且这些东西中应该也掺杂了一些蟹心磨成的粉质,是大寒之物。殿下体质本就阴寒,应该因此得过大病,这些寒毒在体内逐渐积累,有朝一日,恐怕会再度引发寒症。” 君九凝眼神一冷:“果然有人对清漓的饮食动了手脚。” 陶然点点头:“殿下的饮食或许会有人验毒,但这些东西并不是毒,只是于殿下的身子有害。所以很难觉察出。” 君九凝这下是真的信了陶然的医术:“幸亏陶大夫医术精湛,清漓本就得过一次寒症,险些不能醒过来,若是被这些东西再害得寒症复发……” 她话语一顿,想起当初给君清漓治疗寒症的空灵。 这世上能治疗寒症的人已经不在了,她可不觉得慕云会帮忙治疗君清漓。 说不定这法子还是慕云亲自想出来对付君清漓的! 君九凝心底一沉,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君清漓的脑袋:“你也太多病多灾了。” 不说小病小痛,只论那些差点要了他命的大病,都生过好几回了,现在还中了毒。 君清漓实在是惨。 第二百七十四章 抽丝剥茧 君清漓冷着脸,觉得有些丢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他怎么次次还能中招呢! 陶然将搭在君清漓腕上的手收回,看着君九凝道:“不过幸好发现得早,吃几服药解了体内淤积的寒毒就好了,不过太子殿下平日里也要少动肝火。” 君九凝没有放松警惕:“再给他用你方才说的针刺穴位的办法验一验,免得还有什么隐藏至深的毒。” 陶然应道:“好。”一边从小药箱中拿出一卷银针,叫君清漓进内室脱去衣服躺下。 君九凝不便入内陪同,便让允鹤和闻非过去看着,自己则留在正殿。 秋月溜进来,眼泪汪汪地黏在君九凝旁边:“公主!这些日子,奴婢没有一刻不思念公主!” “公主你是不是在外面吃了很多苦,您本来就瘦,现在看着,更是憔悴了!” 君九凝笑着摸摸她的头:“我这是精瘦,其实强壮了不少呢!” “你呢,我不在,可有人欺负你?” 秋月一双眼睛看着君九凝,一眨不眨,两只手攀着君九凝的手臂,用力摇头,耳坠子都被她摇飞起来:“太子殿下因着公主的缘故,待我很好,奴婢没有受委屈。” 君九凝点头,眼神温柔地看着她:“那就好。” 秋月可怜兮兮地道:“可是公主不能回宫来住,奴婢想跟在公主身边!公主,我现在的胆子已经没那么小了,奴婢想替公主分忧!” 她目光中透着十足的祈求,君九凝本想拒绝的话顿时堵在喉咙里。 可现在确实不方便…… 闻非从内室闪出来,抱着双臂倚在门边,朝君九凝扬了扬下巴:“公主,陶大夫有事要与你商议。” 君九凝顿时如获大赦地撇开话题,对秋月道:“此事容后再议,我先去看看太子。” 闻非伸手替她掀开珠帘,低声道:“其实秋月到谢府帮着照顾公主也好。” 君九凝摇摇头:“不可。慕云手下有一人曾假扮过秋月,连我都没有发觉。若是他再用这一招,秋月自身也会陷入危险。只有让她远离我和清漓商议之事,不卷进来,慕云便没有利用她的理由。” 闻非顿时明白,轻轻点头:“公主思虑周全。” 二人走到君清漓床前,他此时已经敛好了衣服。 陶然将刚从他身上拔下来的银针奉到君九凝面前道:“公主请看。” 细长的银针末端白亮如新,并没有青黑之色。 君九凝犹疑不定地问道:“这个意思就是,清漓没事?” 陶然点头:“太子殿下的身体除了那些在体内积累了一些日子的寒毒,并无其他不妥。” 君九凝这才松了口气,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拍拍胸脯:“那就好,亏得我提心吊胆的。” 她又转过头去叮嘱君清漓:“这样看来,你宫里的人也不能全信,还是得好好查上一番。” 君清漓眸中冷意渐起,沉声道:“长姐放心。我会再将青云殿上下的宫人再调查一番。” 君九凝点点头:“你有分寸就好。” “只是还有一事,我思来想去,还是得告诉你。” 她看了允鹤一眼,对方心神领会地出去了。 君九凝又道:“闻非,你去替我安慰安慰秋月。” 外头珠帘碰撞响动,内室只剩下姐弟二人。 君九凝苦恼地皱皱鼻子,吞吞吐吐:“那天,我见了宁王府的苏侧妃之后总觉得好奇,便跑去和她见了一面,聊了几句。” 君清漓神色倒是平静:“我知道。你动作不小,惊动了宁王,他下了朝急急忙忙往温泉行宫去了。” 君九凝点点头。 君清漓轻轻闭上眼睛吸了口气,然后又郁郁地吐出来:“闻非还说,你见了那苏侧妃之后便闷闷不乐,长姐,你可是从她那里听到了什么?” 君九凝倏然一惊,看着君清漓:“你,你知道了?” 君清漓睁开眼,翻身起来,直起腰背,高出君九凝半头。他微微低头,瞳孔中倒映出君九凝有些发愣的神色,小声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调查她,只是君元夕宫里的人口风也紧,宁王府那边也打探不出什么。你回来之后,这件事却突然有了进展。允鹤那边有了消息,说苏晴是当年苏家的人。” “那苏家的案子?” 君清漓摇了摇头:“这个我暂时还没有查到。只是查出她当年侥幸从苏府逃出,被人收养,后来不知用何种手段搭上了君元夕,后来又成了宁王府的侧妃。” 君九凝皱着眉,只觉得头痛:“可是如果她真的是我们的姨娘,又怎么会和之前的宁王妃长得像呢?” 不对,易容! 慕云可是精通易容的! 君九凝的推断脱口而出:“有没有一种可能,苏晴是易过容的!你看啊,慕云当初和君雪澜订过婚,与宁王府的人接触甚深,如果在此期间,他还趁机看过宁王妃的画像,要做出一张能伪装成已故宁王妃的人皮面具岂不是轻而易举。” 君九凝仿佛抓住了编织整片谎言的线头,一扯,便抽丝剥茧般窥见了被重重掩盖真相的一角。 “都说宁王有勇无谋,行事鲁莽,偏偏领兵之才格外出众。但他最大的弱点便是亲情,不管是宁王妃还是君雪澜,都是他的死穴。慕云正是因为知道这是他最大的软肋,才会想尽办法给他送去一个与亡妻、亲女都如此相像之人。” 君九凝心脏狂跳,指尖都激动得有些发麻。 “而这时候,再利用对父皇有怨恨之心的苏晴,挑拨宁王与父皇之间的关系,再联合已经生出异心,想用云贵妃肚子里的胎儿博前程的君元夕,里外夹击,能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君清漓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好毒的心思。若是真的让他如愿以偿,这楚国不就成了慕云的囊中之物了么!就君元夕那个脑子,被卖了还帮他数钱!” 君九凝叹了口气道:“可是慕云的势力在皇宫中都渗透得如此之深,更别说朝中了——我可不觉得他这些年的宰辅是白当的。” 第二百七十五章 是她 君清漓抬手,示意她不用急:“不过慕云若是有这等本事,应该早就动手了,他还没有动手,说明他也在忌惮,怕我们鱼死网破。” 君九凝一想:也是,这事急也没用,还是得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才好。 “那苏晴一事,你到底知道多少?还有,你今天在朝会上公然提起那三十万两银子,是想让父皇暂时撤下宁王手中的兵权么?” 君清漓摇摇头:“父皇若是能这么轻易地就把宁王手上的兵权削了的话,哪里还需我们在这里苦恼。” “不过那苏晴的事情,我倒还没查到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君九凝把那日苏晴对她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君清漓。 君清漓听罢,眉心皱得简直能夹死蚊子:“我不信。先不说这苏晴口中的话能不能信,光是父皇派人毒死母后,又灭门整个苏家一事,我就觉得里面漏洞不断。” “苏家并非将门,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种事根本是无稽之谈,只要他们敢动手,其他手握兵权的皇亲国戚就能用京中的禁卫军拿下整个苏家。” 君九凝似有所悟地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观察那苏晴时,她也确实不像是说谎,也没有什么表演的痕迹。” 君清漓哼笑一声:“这世间的人,为了活命,什么做不出来?逢场作戏而已,长姐,你怎么这么傻?” 君九凝不愿意被比自己小的小屁孩说成是傻子,便岔开话题:“要是我手上有真的真言丹就好了,把父皇骗过来喂一颗,比什么都有效。” 她不知怎的忽然说起这个,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君清漓也是好奇地问道:“真言丹?难不成这世上真有这种吃了就能吐露真言的东西?长姐从何处得知?” 君九凝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吃过这玩意儿。 其实当初慕云给她喂下那玩意儿时,她还真的挺害怕的,但是她也没傻到真的觉得慕云是用她试药。 慕云想从她嘴里得到一些东西,就肯定会用最不能出错的办法,而真言丹也肯定是在别人身上试过效果,才会被用在她身上。 君九凝思来想去,只能用“她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灵魂”来解释为什么真言丹对她无效了。 但说句实话,她倒真的想知道这小小的丹药,是否真的有那么强大的效果! 让人说真话没办法说谎诶,科技发达的现代都没有弄出来的东西! 君九凝真的很好奇。 但她看着同样好奇的君清漓,只能敷衍道:“偶然听过而已,谁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有没有那么神!” 说着说着,她还打岔,将话题引向别处:“对了,你能否帮我想个办法,把父皇骗过来,让陶然替他诊脉施针。” 君清漓顿时明白了:“你是怕他们也对父皇下手了?” 君九凝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不是怕,我觉得他们已经干了这种事情了。防患于未然也好,草木皆兵也好,反正陶然今日恰好在,我们必须得让除了太医院之外的人来看看父皇的身子。” 君清漓眼珠子转了转:“我尽力吧。不过我宫里应该不成,人多眼杂的,还是直接去正泰殿找父皇吧。然后我再想办法把他引到香凝殿去,我派暗卫先去那里布置着。” 君九凝疑惑地看向他:“香凝殿?为何要去那里?” 君清漓笑着叹了口气:“长姐,你是不是忘了,今日是你生辰了。” 君九凝瞪大了眼睛。 她的生辰?!“君九凝”的生辰吗?! 可是楚国的长公主这个身份已经死了,君清漓这是什么意思。 君清漓见她一脸震惊之色,嘴巴张合几下却没说出来一个字,便又有点好笑又有点心酸地解释道:“今日父皇心情一定不好,我约他去你的香凝殿喝喝酒,权当为你庆生,他一定答应。而且我还能借机把他身边的老太监指使去皇陵,安排那边儿的生辰祭,到时候父皇身边没人跟着,我借机灌醉他,陶然不就可以动手了!” 君九凝目瞪口呆地拍拍手:“妙啊——生辰祭又是什么东西。” 君清漓不想和她解释这个,觉得晦气,便道:“没什么,反正我待会儿就去正泰殿了,我先让允鹤带你们去香凝殿藏起来,你们可千万小心,别惹人注目了。” 说着,他就把允鹤叫了进来,并交代了一番后边儿的打算。 允鹤抱拳点头:“属下一定不负太子殿下所托,将公主好好地送回香凝殿。” 君清漓吩咐:“动静别太大,提防着些二公主那边的动静。” 君九凝带着闻非和陶然跟着去了。 君清漓起来穿戴整齐,朝正泰殿去了。 君九凝自穿越过来,第一次做端盘子的活计。 既然君清漓是要把文帝拖过去睹物思人,还得把对方灌得烂醉,好酒好菜就必须得提前备好。 而把这三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去香凝殿的最好办法,则是让他们仨都低着头弯着腰——端盘子。 秋月特地给君九凝选了身宽大些、看不出具体身形的宫女衣服,给她的托盘里放着的是一叠水晶马蹄糕,端着不怎么费力。 而闻非和陶然则是实打实的工具人:一个端着硕大的汤碗,一个提着还往外冒火星儿的火炉。 三人混在从青云殿出去的冗长宫人队伍中,难得低眉顺眼,头也不抬。 秋月故意站在最前头,趾高气昂地甩着帕子,边带路边装模作样地训斥着宫女儿太监们:“今儿是长公主的生辰,皇上和太子殿下的心情可都不舒畅,你们可得把脑袋拎在手上伺候,千万别触了霉头!” 众人低低地应声道:“是——” “秋月姐姐,这是做什么?” 一道如同碎雪一般清冷又凛冽的女声从秋月的正前方响起,君九凝竖起耳朵,却没抬头:这人的声音,好熟悉! 秋月瞥了来人一眼,对方眼角那颗妖异的痣实在扎眼,她每看一次都觉得不适。 “你不在二公主宫中陪她一起闭门思过,倒跑外面来招摇,也不怕皇上责罚么?”秋月难得疾言厉色,“还是说,二公主也不顾禁足令跑出来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晚亭 晚亭浅浅一笑,眼角弯起来,那颗小痣更加惹眼了:“秋月姐姐说的是什么话?我不过是奉云贵妃之命去内务府领些绸缎给公主挑选,裁制衣裙。实在当不起姐姐一句违反禁令。” 秋月冷笑:“那晚亭姑娘不赶紧过去,拦住我做什么?” 晚亭慢慢地走过来,打量着秋月身后一众捧着东西的宫人,娇声道:“秋月姐姐这么大的排场,是要往哪里去呀?” “与你何干?” 君九凝低头弯着腰,背都泛酸了,却只能盯着木托盘,心里微微吃惊:秋月之前在她身边的时候一直都是柔弱而卑微的样子,现在面对君元夕宫里的人也能挺直腰板说话了,看来是真的没受委屈,还成长了不少。 她心里正欣慰着,那个叫晚亭的宫女却还是喋喋不休:“我不过是见秋月姐姐脚步匆匆,郑重其事的,想着姐姐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虽手脚粗苯些,却也想替姐姐分忧。” 秋月知道她没安什么好心思,左不过是想打探太子又有什么动作了,便直截了当地说:“太子殿下命我送些东西去凝香殿祭拜长公主的芳魂,殿下已经过去了,若是耽误了时辰,殿下要这些贡品的时候没能呈上去,奴婢可担当不起,这样,既然姑娘这么想替我分忧,不如和我一同前去,好让太子殿下见识见识晚亭姑娘的忠心。” 秋月也学精了不少,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打发晚亭,若是她顾左右而言他,还推三阻四,反倒容易惹得这人纠缠不休。 果然此话一出,晚亭神色微变,她虽然存了打探的心思,但可不代表她真的愿意跑到君清漓面前去。 保不齐对方就给她扣个什么帽子,要借着处罚的机会把她从君元夕那里弄走。 晚亭只好挤出一个笑,退让道:“秋月姐姐既然要前往凝香殿当差,那我就不好打扰姐姐了,今日长公主生辰祭,想必长公主的芳魂在天上也是挂念着旧人呢,我过去无缘得见长公主的绝世风姿,这时候又怎么好过去惊扰呢。” 秋月轻咳了一声:“我等不便久留,先走了。” 她淡淡地看了晚亭一眼,那眼神中不难看出有几分轻蔑之色,然后就提步继续往凝香殿赶,身后的宫人一个接一个地跟上去,仍旧是低眉顺眼、事不关己的模样。 晚亭退到一旁,看着宫人在她面前经过。 君九凝混在人群中,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 晚亭逆着光,君九凝没有看清对方的面容,但方才听到的声音确实有些许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 直到宫人队伍已经走出去很长一段,她还在苦苦回想:最近怎么老是陷入这种对某个人有熟悉的感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状态。 难不成是年龄大了记忆力也下降了? 不应该啊,虽说她这个灵魂两世为人,但加起来也才二十几岁啊,更何况君九凝这具身体更是青春年华,刚满十八。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进了熟悉的凝香殿,秋月指挥着宫人把东西摆好之后,便让闲杂人等离开了。 大殿中只留下君九凝、闻非、陶然三人。 秋月一本正经地道:“你们三个,跟我到公主的寝殿搬些东西。” 君九凝憋着笑:“是——” 回了寝宫关上门,总算没有外人在,君九凝一屁股坐在房间里放着软垫的椅子上,仰着头环顾一周,喟叹道:“真是恍如隔世啊。” 秋月心中也不是滋味,跑到君九凝身后,动手帮她揉起肩膀:“公主千金贵体,哪里能干这种粗活,方才又弯腰又拿东西,想必累坏了,奴婢给您松动松动肩膀。” 君九凝眯着眼享受了一会儿:“乖~” 闻非这时候道:“方才那人是二公主宫里的。公主,上次我画的那名梁人宫女就是她。” 君九凝顿时睁开了眼,惊疑不定地道:“是她?!” 闻非确定地点了点头:“就是她,方才属下站在后面,看得真切。” 君九凝皱着眉:这名宫女既然长得眼熟,声音也眼熟,那到底是什么人? 梁国的宫女…… 她坐直了身子,手肘撑在桌上,挠了挠下巴:能让她记住长相和声音,说明这人不是一般的宫女,必得是和她有过交集的宫女,而且应该还做过什么让她印象深刻的事情,否则君九凝不会有这样强烈的感觉。 但是自己跟她应该也没有太深的接触,否则不会陷入这种眼熟耳熟,但一点都想不起来的尴尬境地。 君九凝深深吸了口气:“梁国的宫女、与我交集不深,还能让我有那么一点印象……” 君九凝不断回想着闻非画出来的那幅画:“这人确实对我来说有些眼熟,但她的脸上,特别是那颗痣,我看着又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秋月奇道:“公主也这样觉得么?奴婢也觉得晚亭眼角边的那颗痣怪道得很。” 君九凝顿时打起精神,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看向秋月:“此话怎讲?” 秋月想了想,将之前的所见所闻简略地描述了一下:“太子殿下刚回来的时候,奴婢就与这晚亭见过,当时她还是云贵妃身边的宫女,远没有现在这么伶牙俐齿。而且那颗痣也还没有长出来。” “后来云贵妃娘娘怀孕了,这晚亭就被二公主要了去,也开始常在宫里走动,奴婢便是那时候发现她眼角边长了一颗痣。只是……” 她顿了一顿,君九凝连忙追问道:“只是什么?” “奴婢总感觉这颗痣看着有些妖里妖气的,特别是晚亭一笑起来,奴婢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从前倒也没感觉她这张脸看着这么不适。” 说着,秋月又突然想起来什么:“对,这晚亭本来喜欢在额上花一个红色的花钿,花瓣细腻清晰,倒是好看得很,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不画了。可能是突然长了颗黑痣,觉得画花钿的话倒不相宜了。” 秋月这话本无意,君九凝听了,脑中却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红色花钿! 她想起来了,她确实在梁国见过这名宫女! 第二百七十七章 生辰 君九凝猛地一拍桌子:“竟然是她!” 闻非等人被她突然弄出的动静吓了一跳:“公主,可是想起来了?” 君九凝愤愤道:“我确实在梁国时便见过她!” 当初在梁国的宫宴上,君九凝被突然离座的慕云吸引了注意力,起身到外面找他,却被一个小宫女指了一条黑漆漆的路。 那小宫女言行紧张,分明是一副心虚的样子,君九凝恰好记住了她额上的花钿。 而且那天,秋月也被对方指了一条错误的路线,在没几盏灯的园子里迷路了。 怪不得!她会对此人有印象! 现在看来,慕云离座、让那宫女再引她到一条错误的路上去,分明就是设计好的! 幸好她那时候刚经历了不少事情,警惕心很强,否则说不定真的会中了对方的阴招。 君九凝看向闻非道:“你寻个时间,进宫来把这个宫女给我绑到宫外谢家去,我亲自会一会她。不过得小心着些,不要惊动了人。” 这件事不能让君清漓插手,他宫里有慕云的眼线,参与这件事情的人越少越好。 闻非“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但他记得上一次这宫女身边就有暗卫跟着,既然要把她无声无息地绑走,倒还真要费一番心思。 他也坐下来撑着下巴发起呆,心里谋划着要怎么行动。 这时候门外突然响起轻轻的脚步声,闻非竖起耳朵,捏紧了剑柄走到门前:“谁?” 允鹤刻意压低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和太子殿下已经到香凝殿了,公主,您先跟我到库房里去吧,太子殿下说带会儿皇上说不定一时兴起会想过来瞧瞧,免得您和他撞上了。” 君九凝点点头:“也好。” 她打开门出来,允鹤独自一人站在外面,还注意着四周的动静:“这边的宫人都被打发干净了,公主跟我去库房待一会儿吧。” 君九凝跟在他身后,不由得有点怀念当初在宫里数钱的日子:“我不在宫里,倒是可惜了我库房里的那些宝贝。” 秋月在她旁边听她念叨,不由得笑道:“公主放心,该是您的东西就是您的,而且太子殿下也念着公主,从来不让人碰凝香殿的一草一木。” 只是库房虽然上着锁,里面却也是积了不少的灰。 里面的各种箱子摞得整整齐齐,一看就知道装的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但是有一个搁在高架上的箱子看着格外与众不同,红棕色的箱身上雕刻了许多精美的花纹,还用金子包着箱边,看起来十分奢华:“秋月,那上面装的是什么?” 这是很久之前的东西,那时候秋月还不受君九凝的重视,哪里有管库房的能力,后来虽然君九凝放手让她打理,这些看起来格外贵重的东西她也不敢擅动,只好答道:“公主,奴婢也不知。” 君九凝毫不犹豫道:“闻非,把它拿下来看看。” 闻非是这里个子最高的人。 他刚要走过去,可离那箱子更近些的陶然率先出手,在闻非震惊的目光下,先他一步取下箱子,并绕过他递到君九凝面前:“公主,可要我帮忙打开,这上面有不少灰,可别脏了公主的手。” 君九凝眼睛都盯在箱子上,完全忽略了一旁闻非简直要吃了陶然的凶狠目光,说道:“嗯,多谢你了。” 陶然伸手打开箱子,扬起一片薄薄的灰尘。 出乎君九凝意料的是,这里面既不是什么奇珍宝物,也不是钗环首饰,更不是什么金银。 是满满一箱的书画。 陈旧的墨香味扑鼻而来,稍微有些呛人。 君九凝挑了挑眉:“我怎么不记得我竟然曾收藏过书画。” 但她的话一说出口,一道模糊的画面忽然从眼前闪过。 她脑海中的记忆被这箱子里的东西刺激,让君九凝顿时想起了这些东西的来历。 这些书画,好像和慕云有关! 凝香殿的正殿中,文帝看着没有一丝变化的室内,沉沉地叹了口气。 君清漓站在他身后,出声劝道:“儿臣知道父皇最近劳累,皇陵遥远,一来一回的话,实在损耗父皇龙体,所以儿臣便想着,与父皇在长姐的宫中祭拜她一番便好了,生辰祭那边,儿臣已经派了人去看着,而且父皇身边的刘公公最能知晓父皇心意,让他去看着,父皇也可以安心了。” 文帝“嗯”了一声:“你长姐想必也会思念凝香殿,说不定会回来看看。” 君清漓点点头:“而且父皇也把各国使臣送给长姐生辰礼带过来了,长姐一定喜欢。” 说起此事,文帝便忍不住夸赞了君九凝一句:“凝儿在外面没有给楚国,没有给君家丢脸啊!” 除了韩国没有动静,梁国、齐国三王爷、夏国、赵国三王爷、燕国太子都派人送了贺礼过来,而且指明了是给已故的楚国长公主恭贺诞辰的。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惊动了楚国朝廷所有的官员。 文帝也不知道,君九凝在外竟然能广交好友,平常与楚国针锋相对的国家也能暂时放下过节,为君九凝尽一份哀思。 他此话一出,君清漓顿时想起了在梁国的那段日子里,君九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到处行善救人的事迹。 当初他还不明白,为什么君九凝不顾自身惹上麻烦,也要这么做,现在一想,这些都是君九凝结下的善缘呐! 就是因为她的一颗赤子之心,才有那么多人愿意帮她,也愿意卖楚国一份面子。 他的长姐,真的很好。 君清漓朝文帝提议道:“父皇,儿臣与您也许久没有好好叙旧了,不如趁此机会,我和您多说一些长姐在梁国时候的事情吧。我已经在长姐最喜欢待着的院中备好一桌酒菜,就等着父皇移驾了。” 文帝自然不会拒绝:“好。” 回忆起从前的事情,君清漓的话匣子一打开,就仿佛再也关不上似的。 他边说着君九凝的事,便劝文帝喝酒,不一会儿,桌上的酒壶便空空如也。 文帝已然半醉,脸上熏红,眼睛都只能半眯着,却还没听够的样子:“来人,再上一壶!朕与太子正聊得兴起,怎能无酒?” 第二百七十八章 画 君清漓派人去拿了一壶酒过来,亲自动手先给文帝倒了一杯。 文帝迫不及待地一饮而尽。 君清漓见他已经神思模糊,便故意引着他说些有关朝廷机密的话,并以此为借口,让宫人都下去了。 文帝脑袋晃了晃,忽然一头栽倒在桌上,彻底昏睡了过去。 君清漓自始至终没有喝一口新上的酒。 “允鹤。”他低声唤道。 隐匿在暗处的允鹤走上前:“太子殿下,公主他们在库房等着。” 君清漓站起来,看着伏在桌上没有动静的文帝,低声道:“把长姐他们接到寝殿去,我把父皇扶过去。” “是。” 君九凝再度回到寝殿时,文帝已经被君清漓好好地放在床上,闭着眼沉沉地睡着。 她转身看向陶然:“动作快些,父皇身边是有人在暗中看着的,若是发现院子里久无动静,可能会闯进来,那我们就不难被发现。” 陶然点点头,朝君清漓和允鹤说道:“我替皇上把脉,还请太子殿下能将他的衣服解开些,好方便施银针。” 君九凝要避嫌,便走到门口看着。 她希望这一切只是她白费心力,这样的话至少文帝身边还没有被慕云的人渗透得太深。 但世事总是不能如意。 陶然面色凝重地从内室走出来,对君九凝道:“公主,皇上确实中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毒,现在虽然蛰伏在体内,并未对龙体造成损害,但我可以推测,一旦皇上接触到某种药引,便会顷刻毒发,不治而亡。” 君九凝看着他手上发黑的银针,脸都白了。 文帝身上的毒竟然如此严重?! 是了!现在云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尚小,若是文帝此时薨逝,自然是君清漓即位。 而他们早先就给文帝种下这种毒,简直就是想要他什么时候去死,只需那时候下毒便够了。 不能让他们得逞! 君九凝激动地抓住陶然手腕:“我手上有秋水芝,应该可以解他身上的这种毒吧!秋水芝不是号称能解百毒,治重伤垂死之人么!” 她一时间施力太大,陶然吃痛地皱起眉,却没有发力挣脱开,而是默默忍耐着痛意解释道:“公主放心,秋水芝自然可以解百毒,不过臣也取了一些陛下的血回去先试一试,毕竟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这种毒就偏偏与秋水芝的药性不合,不能为其所解。” 君九凝这才放开他,缓缓地叹了口气:“也是,此事急不得。” 总之那些人现在还没有理由动手,还有时间让他们再想办法。 这时候君清漓在内室已经将文帝的衣服都穿回去了,朝君九凝喊道:“皇姐,你过来一下。” 君九凝走过去,看着文帝比起从前已经显得憔悴苍老的脸,不由得心中一痛:“清漓,父皇他一定会没事的。” 即便她不是文帝的亲生女儿,但在楚国时,文帝处处为她着想,满腔的慈父情怀都倾注到她身上,君九凝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是不感动的。 她在现代没有父母,从没有感受过父爱母爱,文帝的处处关怀让她第一次尝到了有父母是什么感觉。 其实在君九凝心里,也早就拿文帝当亲爹了。 不然她也不会费这么多心力为楚国着想,为文帝和君清漓着想。 这时君清漓朝她看过来,君九凝对上他的目光,郑重其事地一字一句道:“你也会没事的。” “长姐一定会想办法阻止慕云。” 君九凝离开楚王宫时,特意带上了那箱和慕云有关的书画。 回到谢府,她迫不及待地再度打开那口箱子,将里面所有的卷轴都拿出来,整齐地摆在书桌上。 “这些书画卷轴已经有好些年头了,你瞧,半分都没有褪色。”君九凝拿起一个,还未展开,先赞叹了一声,“这红木箱子保存东西确实是好,防潮防蛀,以后要紧的东西就放这里面去吧。” 闻非:“?” 合着你不是奔着这些书画才把东西带出来,只是为了这口箱子? 君九凝当然没有这么肤浅,慕云的书画也是要紧东西,但是君九凝只是觉得他的东西才配不上这样好的箱子呢! 她打开一卷画,上面是一副写意的山水。 没有落款,没有题字,就是干干净净的、只有黑白两色的山水画。 但这是慕云画的,君九凝就猜到这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从前的“君九凝”收集这些慕云的画作只是因为这是心悦之人的墨宝,但君九凝觉得奇怪,在这具身体的记忆里,这些画作是“君九凝”买通了慕云手底下的小厮,当对方要送这些画给君雪澜时拦截下来,而后据为己有。 当然,君雪澜那边,她也不会落下,否则长此以往,慕云迟早会发现。 她在外面找了一个极擅模仿画作的画师,根据慕云的画再仿一张一模一样的送去给君雪澜,而真的这张则进了凝香殿。 以君九凝对慕云的了解,他绝对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 所以那么长的时间以来,他从未拆穿过君九凝,甚至放纵君九凝,到底是为什么? 君九凝将画翻过来,仔细地打量了好几眼。 “闻非,你看看,这画卷有没有什么问题。”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信慕云没在这上面动过手脚。 闻非目光一寸寸地扫过这画卷,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他又伸出手摸了摸纸张表面,光滑的纸面也没有问题。 闻非皱起眉,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是正常的陈旧纸墨味道。 他直起身,朝君九凝摇了摇头:“没什么问题。” 君九凝叫他把画卷举起来,亲自察看了一番,确实看不出任何异样之处,便苦恼地捏了捏手指:“难不成真的是我想错方向了,慕云就是想简简单单地送一幅山水画给君雪澜?” 因为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幅画,大概还是为了应付宁王和君雪澜,所以半道上被君九凝劫走了他也不甚在意? 还是说——君九凝把目光投向画作本身:其实大有文章的是这画里的内容,而不是这卷画纸。 第二百七十九章 新生 这幅画仔细看来,正下方的近处是一片繁茂而拥簇的树林,目光移至中部,是层层叠叠,轮廓却有些模糊的群山,高低错落有致,还有几只飞鸟,几片云雾。 乍一看去十分普通,是在墨斋里就能买到的画儿。 不像是画来送意中女子的。 君九凝咬着下唇,想了想,摇摇头:不对,慕云也知道这桩亲事是文帝授意,他后来能做出利用君雪澜的命来离间文帝和宁王之事,自然也对君雪澜没什么感情。 这番行径只是为了做给外人看,而且借此迷惑宁王和君雪澜而已。 顺便还能像看小丑一样看君九凝的笑话。 这样说来,倒是有几分说得通。 但君九凝就是感觉慕云不至于做这样没太大目的的事情。 换言之,这件事情不会给他带来太大的好处。 君九凝觉得这里面还是有东西可查的。 但是将那些余下的书画一一打开看过之后,君九凝也是没有新的发现,只好先放在一边。 这事得等他们的人插进宁王府,才能着手调查一二。 “先搁起来吧。”她把这幅画收起来,让闻非拿个普通箱子收起来,“总之别让虫给蛀了,也别受潮糊了。” 闻非点点头,抱着这堆画转身出去。 左脚刚踏出门槛,君九凝便问道:“谢瑾瑜呢?” 闻非脸色一黑,粗声粗气地道:“不知道!” 他右脚踏出门槛,重重地踏在地上,仿佛十分不悦。 君九凝又在后面喊:“还有陶然呢?怎么一回来,他也不见人了?” 闻非磨了磨牙,用比刚才高了一倍的声音道:“不知道!” 君九凝被他吓了一跳,刚想出声教训闻非,对方却加快了脚步,三下两下就不见人影了。 “叛逆期了?”君九凝嘀嘀咕咕地道,“说话这么凶!” 那厢闻非也气得牙根痒痒。 怎么君九凝一天到晚就惦记着别人在干什么啊!有什么事情不能找他这个整天在她面前晃的大活人吗?! 可恶! 他替君九凝跑腿,却消失了一个多时辰没回来。 君九凝还是在屋子里坐了好一段时间,话本子都看完了半本,才出来纳罕道:“怎么突然就没人了?” 谢瑾瑜不知道干啥去了,陶然在研究怎么解毒,闻非找个箱子找了半天,眼下天都要黑了,怎么一个都没过来找她? 她站在院子门口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有个侍女打着灯笼走过来了:“君姑娘。” 谢府里的人都叫君九凝姑娘。 君九凝连忙改变了一下自己靠着廊柱十分吊儿郎当的站姿,挺直了腰背,端庄持重地朝小婢女微笑:“有事么?” 是不是要开饭了?赶紧把我带去用晚膳,早就饿了! 小侍女笑着道:“小将军叫我带姑娘去用膳,其他两位公子也已经在等姑娘了。” 君九凝点点头:“好。” 但是今天走的方向和以往都不一样,似乎是去谢府后院那个池塘的路。 君九凝警觉起来,转头看了看小侍女的侧脸。 想带她去池塘,难不成是要对她不利?可是这侍女确实是谢府的人呐,这些日子照顾君九凝饮食起居的人一直是她。 君九凝心里顿时有些七上八下的,既担心这侍女是被收买要来取她性命,又纠结是不是自己得了被迫害妄想症,想太多了。 但这条路也不算长,很快,君九凝就看到了一道不大的拱门。 她不常在谢府中到处走动,只来过这里一次,有个模糊的印象而已,但她也记得这拱门后面便是谢府的那个引了外头活水的池塘。 马上就要过去了,君九凝终于开口问道:“你确定谢小将军说的是今日要在这里用膳么?” 侍女声音柔柔地笑了一下:“姑娘过去就知道了。” 她还神神秘秘地道:“那里面被布置得可好看了。” 小侍女话音一落,君九凝就透过拱门漏出来后院的一角,看见里面的红光。 这是什么情况?! 小侍女把她带到拱门前面,福了福身:“君姑娘,小将军有吩咐,姑娘一人进去即可,奴婢就只送到这里了。” 说完,在君九凝有些疑惑的目光中转身缓缓退下了。 君九凝揉了揉眼睛,看着院内的情景,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后院里有一个很大的池子,君九凝所站立的拱门是院子唯一的入口,走进去没两步便是池上的木桥。 与拱门相对的另一头是一个歇息的八角亭,而要过去八角亭,就得从曲折的池上栈桥走过去。 而令君九凝吃惊的是,这后院的树上、桥边挂满了颜色温暖的浅红灯笼,连池塘里面也漂浮着不少红色和橘色的河灯。 整个院子里都是明亮而喜庆的颜色,而对面的八角亭中人影晃动,点了几十只蜡烛。 君九凝不由得踏上木质的栈桥,每一步都走的恍惚。 池水清澈,虽然池中只剩一些枯萎的莲叶和莲蓬,但许多红鲤都被桥边的灯笼吸引过来,荡出一圈圈涟漪。 君九凝一步步往八角亭走过去,心情都愉悦起来:这里也布置得太好看了! 靠近那亭子,她才发现,那里竟然有四个人。 谢瑾瑜、陶然、闻非……还有一个人是谁? 她脚步加快,提起裙角跑过去,恰好那人转过头来——是君清漓。 君清漓也看见了她,笑着朝君九凝挥了挥手,声音难得地显出一种明亮的少年气息:“长姐,快过来!” 君九凝踏上八角亭,发现这亭中放着一张硕大的圆桌,上面摆满了她爱吃的菜,而最靠近池塘的那个位置,还放了一碗面。 四人在君九凝走过来时,便齐齐站了起来,君清漓抢先说道:“长姐!生辰吉乐!” 闻非不甘示弱,紧随其后:“属下恭贺公主芳辰。” 谢瑾瑜笑着拱了拱手,高声道:“遥扣芳辰。” 轮到陶然了,他想说的话都被这些人说完,只好道:“愿公主如月之恒,如日之升,今朝更胜往昔,年年岁岁亦如此。” 君九凝不由得微微吃惊地捂住了嘴:“你们这是,要给我过生日么?!” 第二百八十章 陪伴 君九凝心跳都快了不少,脸颊烧红,看着面前四个笑意盈盈的男人,眼瞳都亮了起来。 君清漓走过来把她拉到放着一碗面条的位置上,将她按在凳子上:“长姐,虽然今年你的生辰不能在宫里办,父皇也不能到场,但是总有一天,咱们能像过去一样,热热闹闹地庆祝长姐又长一岁!” 君九凝有些感动地拍了他一掌:“好啊,你们还瞒着我。” 谢瑾瑜笑道:“公主,快把长寿面吃了,快凉了。” 因为顾忌着君九凝的胃口,这碗面的量并不算太大,但很精致。 汤色清亮,扑鼻而来的是鸡汤的浓香,点缀着一些胡瓜丝,还有几片炸蘑菇,几根碧绿清爽的蔬菜,一颗煎得金黄圆润的鸡蛋。 君九凝拿起筷子,挑起一根面,君清漓提醒道:“长姐,不能咬断。” 整碗长寿面只有一根面条,细长纤瘦,寓意“长寿”。 君九凝一口气吸溜完,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嚼。 待口中的东西都咽下肚之后,君九凝还没来得及说话,四人便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祝酒。 闹了好一会儿才放过君九凝。 君九凝不胜酒力,四杯酒接连下肚已然半醉,她缓了好一会儿却还不忘牵挂君清漓道:“你、你今天偷溜出来,没被人发现吧?” 君清漓晃了晃杯子,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摆摆手:“没事,你就别操心我了!今日你生辰当不醉不归,这些煞风景、败心情的话就别提了。” 君九凝一拍桌子:“这怎么行呢?!要是被人发、发现你出来找的人是我……” 她说了半句就不说了,君清漓好奇地追问她话中的下半句:“被人发现了会怎么样?” 君九凝脸颊酡红,大着舌头道:“会被嗦、说你见鬼了。” 君清漓一愣。 见鬼? 她这意思,难不成是在说自己是鬼? 闻非嘴里憋了一声笑:“公主该不是喝醉了吧?” 君九凝立刻撇过脸去反驳他:“我没、喝醉!嗝儿~” 她打完酒嗝,自己还愣了一下。 君清漓十分新奇地看着君九凝,他还没见过对方醉酒的样子,便生出心思逗逗她:“你知道你是谁吗?” 君九凝只觉得面前君清漓的脸从一个变成三个,又合并成一个,酒意愈发上头后,她有些警觉地看着君清漓。 她在警队时受过特殊的训练,在自我意识模糊时,会条件反射地说出与实际答案不相符的话。 所以面对着君清漓的提问,君九凝睁着醉眼,想了一下,警惕地答道:“我是你爹。” “噗——” 四人齐齐看向了谢瑾瑜的位置,对方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在君清漓尤其严厉的目光下,他轻咳了一声,伸手在眼前拂了拂,自言自语地缓解尴尬:“怎么这么冷的天,还有小虫子呢!” 四人又把头撇回去。 君清漓是真的没想到君九凝喝醉了之后,胡说八道的本事不减反增。 而闻非早就见过君九凝醉酒的样子,轻车熟路地在对方的手继续去够酒壶的时候,一把将桌上的酒壶抢过,放到君九凝拿不到的位置:“别喝了。” 看君九凝抿着嘴满脸不满的表情,一双漂亮的杏眼直勾勾地瞪着他,闻非还低声地笑了笑:“酒疯子。” 君清漓看了闻非一眼,开口道:“闻侍卫,似乎对我长姐醉酒颇有经验?她之前也喝醉过么?” 话里隐隐有几分试探的警觉。 闻非不是听不出来,顿时明白君清漓是误会了,在为君九凝担忧。 他连忙答道:“公主只喝醉过一次,还是当年在楚王宫时,公主刚收了属下做贴身侍卫那日。不过公主喝醉了,是秋月姑娘伺候的。” 君清漓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不过长姐也给闻侍卫添了不少麻烦吧?倒是辛苦你了。” 闻非摇摇头:“职责所在。” 君九凝见大家忽然都不理她,自顾自聊起天来,顿时生气地嘟囔起来:“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不是要给我过生日么?快点和我说话!” 君清漓无语:“那她醒酒之后会记得自己醉酒的时候说了什么话么?” 闻侍卫摇摇头:“应该……不记得吧。” 反正当初没见君九凝醒酒之后有半分羞惭之色。 众人由着她胡闹。 夜风渐起,身上也沾上了寒气。 陶然提醒道:“太子殿下,公主醉酒不能吹风,容易得风寒,如今夜已深了,还是把公主送回去吧?” 君清漓点点头:“那就劳烦闻侍卫和陶大夫一起把长姐扶回去吧。” 他转头看向谢瑾瑜:“谢小将军,孤还有些事想请教小将军。” 闻非让陶然助他把君九凝背到背上,走出谢府后院。 君九凝趴在他背上,闻非身上的热度隔着衣服也还是能让人感觉到暖烘烘的,她的下巴靠在闻非宽厚的肩膀上,闭着眼睛小声嘀咕了一句:“从来没有人……” 闻非眉眼在泛着寒气的夜色中看着又冷又凶,但是听见君九凝的嘀咕,他回答的声音却像温水一样柔和:“你说什么?没有人做什么?” 君九凝却不肯再说了,转头换了个方向闭上嘴,彻底睡过去了。 闻非无奈地握着她的膝窝,调整了一下她趴的姿势。 陶然替他打着灯笼,照亮漆黑的石子路。 他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君九凝说的话他听清了,她说的是:“从来没有人为我庆祝过生日。” 翌日,第一缕清晨的阳光照到君九凝的床头时,她挣扎着睁开眼,又因为刺目的日光赶快闭上了。 宿醉带来的眩晕还没有褪去,而头就像是被五马分尸了一般疼。 君九凝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来人!”却发现自己的鼻音浓重得吓人。 这时候,门外等候的人听见了这一声沙哑的叫唤,敲了敲门:“公主可是醒了?我能进来么?” 是陶然的声音。 君九凝连忙忍着脑袋的不适爬起来,看了看自己,发现并没有衣衫不整后,才回复道:“可以,进来吧!” 陶然一手端着一个木质的托盘,一手推开门走了进来,后边还跟着那个昨夜领着君九凝去后院儿的小侍女。 第二百八十一章 凶案 浓厚的米香隔着老远就钻进了君九凝的鼻子里,她翻身下床,从一旁的木架上取下外袍披着,绕开隔断内外的琉璃屏风,走到桌子面前。 陶然和小侍女一齐把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君九凝看清上面的东西,脸上顿时出现一抹喜色:鸡汁糙米粥、清炒时蔬、肉藕炸丸子,还有爽口的酱菜,都是她喜欢的! 是谁这么贴心,一大早送了这么多好吃的给她醒脾? 但她目光一转,看见陶然拿着的那碗…… 是黑乎乎的药汁。 君九凝有些迟钝的鼻子这才感觉出那饭香中夹带的一丝清苦味道。 大早上的,为什么要给她送药过来? 见君九凝脸上露出一点抵触神色,陶然解释道:“昨晚公主喝醉了之后又吹了冷风,想必会有些伤寒,这碗药汤既可以醒酒也可以驱寒,公主喝了再吃早饭吧。” 君九凝好声好气地同他商量道:“喝了这药满嘴发苦,哪还有胃口用早膳,不如我先把早膳吃了,再喝药也不迟。” 说罢直接欢天喜地地拿起筷子要去夹那香脆可口的炸丸子。 但陶然一脸朴实无华的微笑,出手按住了君九凝不听话的手:“公主,宿醉伤身,这药可以养胃。为了您的身体着想,还是先喝这个吧。” 他拿起那碗药汁,硬塞进君九凝悬在半空的手。 “而且这药也没您想象中那么苦,我加了甘草和山楂,还调了些蜂蜜进去。” 君九凝试探着喝了一口,酸甜微涩,舌尖仔细品尝才能尝到一点苦味。 她看向陶然的目光顿时尊敬起来。 君九凝将药汤一饮而尽,朝着陶然亮出一滴药汤不剩、雪白锃亮的碗底:“可以吃这些东西了吧?” 陶然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着君九凝开心地吃着早饭,陶然突然问道:“公主这么怕苦,想必之前喝药都是十分难受的吧?” 君九凝想了想:“良药苦口嘛。” 陶然笑了笑:“那往后,我替公主配药时,在不影响药性的基础上,将这药的味道调的可口些。” 君九凝听着他的话,不由失笑:“倒也不必。若是吃药不再变成一件痛苦的事情,那大家就不会因为惧怕吃药而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君九凝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在福利院,小孩儿多,又没什么吃的,如果生病的话,院长就会给她吃西药。 一粒粒的药丸外边包裹着糖衣,君九凝第一次吃的时候,尝到那一点甜味,便含着那药丸,直到糖衣化去,她才知道里面的味道那么苦、那么臭。 君九凝还很小,就知道了:药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后来她恨爱惜自己的身体、努力锻炼,考上警校之后也是从不落下训练,很少生病。 陶然又道:“那看来公主从前不怎么生病吧?” 君九凝正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突然被他的话拉回现实,便随口答道:“是啊。” 陶然没再说什么,收了药碗便转身退下了,离开前还告诉君九凝:“皇上体内的毒,秋水芝究竟能不能解,想必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君九凝咽下口中的粥,连忙道:“嗯嗯,有劳了。” 陶然走之后,君九凝又问小侍女道:“太子殿下昨夜是不是来过?” 小侍女道:“太子殿下在小将军的院子里,这会子还没走呢。” 君九凝想了想:“他们应该也快到上朝的时候了。这样,你去告诉太子,就说请他下朝之后再过来一趟,我有事情要找他帮忙。” 小侍女福了福身,出门传话去了。 君九凝坐在桌前,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昨夜我是不是说什么胡话了?” 她怎么隐约记得她说了什么,大家都看着她笑,还是那种取笑的神情。 还有,她是怎么回来的? 闻非? 君清漓? 她不会吐他们身上了吧! 不对,闻非今天都没一大早跑过来,要么是自己昨晚喝醉了发酒疯得罪他了,要么就是……真的有可能吐他身上了。 她顿时哀嚎一声,低头伏在桌上,额头顶着桌子边缘,懊恼道:“太丢人了!” “丢什么人?” 闻非的声音突然在头顶上方响起,君九凝猛地把自己从桌子上拔起来,瞪圆了眼睛:“你怎么在这!” 闻非奇怪地指着自己:“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他又指了指桌上的东西:“这些东西你不也吃了?难道那侍女没告诉你我临时出门去了么?” 君九凝讪讪一笑:“原来这些是你准备的啊……我说怎么都是我爱吃的呢……” 闻非冷哼了一声:“太子殿下一大早吩咐我去抓个人,这才没能亲自来伺候您老。怎么了?” 君九凝顿时一个激灵,哪敢提昨晚的事情,生怕他黑脸:“没什么没什么,清漓叫你去抓什么人?这样急?” “昨夜从青云殿里溜出去的一个宫女,去了皇陵。然后今天她的尸体便出现在了……”闻非看了一眼君九凝,仿佛难以启齿,“出现在了你的陵寝前。” 君九凝:“啊?!” 昨日,君清漓派人在皇陵给君九凝办了一场浩大的“生辰祭”,文帝身边最宠信的刘公公也在场。 君清漓只是过去露了个脸,便找借口离开了,来了谢府给君九凝庆祝生辰。 他特意把秋月留在宫里,允鹤留在皇陵,似乎早就预料到有人要趁机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要他们留意青云殿行为异常之人还有妄图在皇陵上捣乱的人。 果然让秋月逮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宫女。 但秋月毕竟是个女子,经验不足,跟到半道上便丢了,后来就传信给暗卫让他们接着找人。 找了大半宿,人没找到,刘公公在皇陵“君九凝墓前”跪了一夜,第二日起身后一转身,被一具尸体绊倒,心神交猝之下,险些吓死。 而君清漓的人过去一查,正是昨夜从青云殿跑出去的那名宫女! 更重要的是,他们通过查这宫女的身世、接触过的宫人,发现此人竟然和宁王府苏侧妃身边的侍女有过不少于三次的交集。 只因她是一个侍奉洒扫青云殿门庭的小侍女,不怎么起眼,才一直被青云殿中的众人所忽略。 第二百八十二章 瓮中捉鳖 君九凝眼中震惊不减,但话中却没放过闻非方才说的细节:“难不成,清漓叫你去抓的就是那宁王侧妃的侍女么?” 闻非点了点头:“好在太子反应够快,今晨宁王府的侍卫们换班儿的时候,守卫松懈了点,我才能溜进去。抓的是宁王妃房里的一个侍女,不过我把人弄回来之后就把她交给太子身边的允鹤了,也不知抓没抓对人。” 说到这里,他还退了一步倚着廊柱,不轻不重地说:“不过太子殿下的人也忒不中用,给的消息太少,我也只能把在宁王侧妃贴身服侍的那个侍女抓过来了。” 从他话中不难听出几分炫耀的意思,君九凝看着他那微微扬起来的下巴和习惯性抱起来的双臂,还有对方看过来的小眼神,已经能读出他心中真正没说出口的话:看,就算他们没和我说清楚要抓的人长什么样,具体在苏晴身边时是担任什么职责的,但我一出手就抓了她身边最紧要的一个。 他捏着剑柄的每根隐隐用力的指头都在朝君九凝呐喊:“我是不是做得很棒,你怎么还不夸奖我一下!” 君九凝脑补了闻非那张又臭又拽的俊脸一本正经地朝她说出那种话,不由得噗嗤一笑,伸手重重地往闻非肩膀上一拍:“好啦!知道你闻大侍卫最有本事!在机关重重的宁王府也能来去自如!” 闻非本来眼中酝酿着一点笑意,不防被她重掌一拍,突然脸色一变,龇牙咧嘴地轻轻“嘶”了一声。 君九凝顿时明白了他身上有伤,忙撤开手,上前一步:“怎么了这是?受伤了?!” 闻非摸摸鼻子,解释道:“那侍女挣扎的时候力气大得很,被宁王府的侍卫发现了,逃的时候……不小心被一块儿石头砸中了。” 君九凝震惊道:“宁王府还能用石头当武器?” “只是不小心中了他们府里的机关罢了……”闻非嘟囔了一句,扒拉开君九凝攀着他胳膊非要看伤势的手,“我这不碍事,不用你操心。” 君九凝皱眉道:“不行,我去找陶然来给你看看。” 闻非一听见陶然的名字从君九凝口中说出来就心里不痛快,硬邦邦地道:“搽点药酒的事情而已,何必劳烦陶神医!” 好阴阳怪气的话!君九凝疑惑地看了一眼闻非:“我怎么感觉你特别不喜欢他。” 闻非嘟囔道:“看不顺眼就看不顺眼,看人不顺眼也需要理由么?” 君九凝纳罕:“在夏国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不待见他啊。” 那是因为后来我发现他一天到晚只想着缠着你啊! 这句话在闻非心里早就进进出出千百遍了,看着君九凝一脸不解世事的表情,闻非心中一哽,犹豫要不要把这句话说出口。 君九凝见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催促道:“有什么误会你就说啊!” 闻非嘴一撇,刚要把这话说出口,谢府里照顾君九凝的那名小侍女却突然从院门外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一见君九凝,连礼数都顾不上了,开口便喊道:“闻侍卫,太子殿下和谢小将军叫您过去呢!在西边的杂役院子里。” 谢府西边的杂役院子就是现在关押着闻非今天早上带回来的宁王侧妃侍女的地方。 难不成是那个侍女出了什么问题? 闻非从廊柱上直起身子,将剑换了只手握着:“我现在就去。” 君九凝连忙道:“我跟你一起。” 二人赶到杂役院子才发现,陶然也在,而且正跪在地上,身形遮掩住那个侍女,似乎正在施救。 君九凝连忙问道在旁边站着的君清漓和谢瑾瑜二人:“这是怎么回事?这侍女……” 谢瑾瑜简略地道:“她服毒自尽了。幸好发现得早,她一吞下,允鹤便打了她一拳,让她把毒药吐出来了。只是她现在昏迷了,所以我们才找陶大夫来施救。” 君清漓却看着脸色不大好的君九凝道:“长姐,你昨晚喝醉了,现在身子可有不适?”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个,君九凝就感觉到脑袋里又隐隐作痛起来:“无妨。不过你们抓这侍女做什么?就因为她和那名死掉的青云殿宫女见过几面?” 君清漓点点头,口中却道:“长姐,你可知为何我这么急着将这人抓过来么?” 君九凝迷茫地摇摇头,她怎么会知道嘛。 君清漓面色凝重如山,声音沉沉地道:“我在调查闵城军饷丢失一事,谢老将军查出一些线索,与宁王有关,而这些东西刚送到青云殿一日,就有宫女趁我不在,偷偷溜进了我的书房,妄图窃取此物。” 君九凝吃惊地瞪圆了眼睛:“怎么会这样,青云殿的书房把守严密,她怎么溜进去的?” 谢瑾瑜和闻非的目光也是聚焦到了君清漓身上,只不过一人也和君九凝一样不解,一人则神色不明,却并不吃惊。 君清漓面不改色,脸上表情没有分毫变化:“她能进去,自然是因为我能让她进去。” 此话一出,君九凝顿时明白了:原来君清漓是故意钓鱼执法呢! 既不耽误给她过生日,还能借机揪出一个奸细。 这手段真是高。 她言简意赅:“守株待兔啊。” 君清漓点点头,还想说什么时,躺在地上被陶然施救的女子却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陶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把插在这侍女头上的几根银针拔出来,将他珍视的银针包收好之后,他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没有问题了,一时三刻就能醒过来。” 君清漓有礼地朝他点了点头:“有劳。陶大夫先下去歇息吧。” 陶然提着药箱,有些局促地看了面前站成一团的四人,心头突然涌上一股落寞之情:对于君九凝来说,这些人要么是亲人、要么是心腹,余下的谢瑾瑜也是青梅竹马,相识甚早,反观他,不过是个无权无势、普普通通的别国平民而已。 他闷闷地垂下头,低声说了句:“太子殿下、公主,那小民就先下去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琴瑟和鸣 君九凝看出他突然的失落,有心关怀一下,想问问他怎么了,但却被眼下紧急的事情绊住脚步,只好看着陶然高挑削薄的背影离开。 陶然离开刚一会儿,那侍女便幽幽醒转,刚一睁开眼,便见到楚国的太子、公主、少将军,还有一个冷着脸,看着格外凶神恶煞的侍卫,四人齐刷刷朝她射过来的目光。 真是把她吓得够呛。 那侍女好像要被吓哭了,盯着周遭压力十足的目光,弱弱地说了句:“这、这是哪里啊……楚太子、你们抓、抓我做什么?” 君清漓蹲下来,用一种极为阴郁而有逼迫感的眼神,直视着这名侍女:“你叫什么?” 那侍女简直要哭了,两个字都被她说出了一种断断续续的感觉:“珠、珠帘。” 君清漓点头:“珠帘,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和我宫里的侍女见面的时候,她给过你什么东西,或者说你给过她什么东西?” 珠帘眼神慌乱,两只漆黑的眼珠子没有规律地颤动,君清漓看着她的目光越平静,她就越是忍不住扭过头要逃避君清漓的目光。 君九凝看着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冰冷气势的君清漓,饶是她与君清漓再亲近,也知道对方在何种情况下都绝对不会伤害她,也是被此刻他身上那种陌生的气息吓到了。 珠帘声音都带着哭腔颤抖,大滴大滴的眼泪不断地从她睁大的眼睛里掉下来:“太子殿下,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您放过我吧!” 君清漓忽然变换声调,温柔道:“我就是因为知道你只是一个小角色,所以你若是能如实交代,我就乖乖地放你一条生路。” “你和我宫里的那个侍女,究竟交换过什么东西。” 宁王府中。 早晨闻非劫人时引发的慌乱很快就被赶到的侍卫发现,宁王起得早,正在后院里练武,侍卫便连忙过去请示他要怎么办。 宁王虽然也是个高手,早些年也算是耳聪目明,也是因为年纪渐长,反应力衰退,侍卫来报时他才知道府里出事了。 他刚练完武,浑身冒着热气,鬓发间的汗水淋漓不止。 听完侍卫的报信,他脸上出现一瞬的暴怒之后,又很快地归于平静,冷冷地吩咐道:“侧妃知道府里的动静了么?” 侍卫低着头,沉声道:“珠帘是在前院被掳走的,王妃眼下还不知道。” 宁王朝一旁招了招手,一名侍女低着头走过来,手上的托盘捧得高高的,里面放着一块儿雪白的巾帕。 他一把拽过巾帕,擦了擦脸上的汗,又将巾帕丢回去,然后才冷声道:“那就别惊扰了侧妃,这事等她起床用过早膳之后才可以告诉她,若是让侧妃提前知道了珠帘的事,惊得他吃不下饭,有你们好看。” 侍卫心里一抖,连忙应下:“属下知道了。” 见宁王不提那被掳走的侍女一事,侍卫又道:“那掳走珠帘的刺客……还要不要追?” 宁王皱着眉斜睨了他一眼:“你说呢?” 声音里竟然含了几分怒意。 侍卫其实真的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只好犹豫着答道:“属下这就去安排人!” 他刚转身,宁王便朝他屁股踹了一脚,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蠢货,人刚走时都追不到,此时你还能带着人把京城给我翻过来不成?” “这事先传进宫里去!珠帘出事,和宫里总少不了干系。” 侍卫懂了,讪讪地回头抱拳行礼:“属下这就去。” 宁王神色阴沉地看着侍卫远去的身影,一把将自己的外袍甩掉,又从一边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把长枪,一边愤愤地骂道:“真是一帮蠢货!”一边将那长枪舞得连残影都看不清。 他才练了一刻钟不到,又有下人来禀告:“王爷,侧妃起来了。” 宁王动作一顿,整个人停了下来,把长枪往兵器架一扔,便匆匆地往膳厅走去:“本王去陪侧妃用膳。” 刚才伺候擦汗的侍女提醒道:“王爷,别忘了沐浴。” 宁王脚步一顿,咧着嘴角伸手挠挠后脑勺,明明是个老男人,竟然显出几分害羞:“差点忘了,晴儿最不喜欢我满身臭汗。” 他跑着去沐浴了。 另一头,苏晴在膳厅端庄地坐着,看着对面的空座位不言不语。 一旁的侍女小心翼翼地问道:“侧妃是不是饿了?不如先喝碗粥垫垫肚子?王爷方才还在练武,一时半会恐怕还过不来。” 苏晴缓缓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珠帘怎么不在?” 侍女脸上的笑一僵,有些不知所措。 今天一大早珠帘就被贼人掳走了,王爷怕影响王妃胃口不让说,可是她伺候王妃惯了,知道苏晴最不喜欢别人骗她,若是她不说实话,被苏侧妃记上了,往后岂不是没有好日子过? 但是若是她说了实话,王爷要是因为侧妃不高兴也发起火来,她只怕就没有以后了。 侍女眼神颤抖一下,尽量装得自然地道:“珠帘她……” 这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晴的目光被吸引至别处,侍女不由得松了口气。 宁王一进门便爽朗地笑道:“夫人,今儿我练武练的晚了些,还请夫人见谅。” 苏晴唇角抿处于一抹淡笑:“怎会,王爷快坐。” 宁王落座,看着苏晴面前还没有动过的碗筷,心疼地劝道:“饿坏了吧?下次不用等我了,先吃,别饿着自个儿。” 他转头看向方才和苏晴交谈的侍女:“还不给侧妃布菜?” 侍女顿时忙活起来。 苏晴看着面前盛好的米粥,热气腾腾的绿豆百合香扑鼻而来,但她却没有胃口吃,看着宁王问道:“王爷,珠帘哪里去了?今日过来服侍我起床的人不是珠帘。” 宁王给她夹菜的动作一顿,朝苏晴笑道:“那丫头啊,我叫她去街上买你最爱吃的花糕了,待会儿就回来了。” 一块小巧的芝麻酥饼落在苏晴面前的盘子里,宁王道:“不过那个算是点心,早膳还是得好好吃。” 苏晴冷眼看着他演戏,忍不住出声揭穿:“是么?” 第二百八十四章 铺垫 宁王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一刹,但很快恢复如常,淡淡道:“先吃饭。” 苏晴不肯动了,她将筷子放下,双手搭在膝上,神色中带上了几分严厉:“王爷,珠帘到底去哪了?自从我进了宁王府,您可从来都没使唤过我身边的人。” 果然这事情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宁王暗想,更何况苏晴这样一个机敏而聪慧的人。 府里的风吹草动根本就逃不过她的眼睛。 宁王也没了胃口,闭着眼呼出口气,忽然扬了扬手,来人。 在外候命的侍卫长满头冷汗地走了进来。 宁王道:“告诉夫人,府里的珠帘哪里去了?” 侍卫长将宁王府早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末了,磕头请罪:“是属下等人没有安排好换班交接的事宜,导致珠帘姑娘被掳走的第一时间没有人发现,再去追时已经晚了,还请王爷、侧妃降罪!” 苏晴听了之后,倒也没像他想象中那样疾言厉色,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几乎要将头埋到地下的侍卫长,轻声道:“既然如此,那你们看清那贼人的样子了么?” 侍卫长摇摇头:“那贼人一直背对着我等,而且蒙着脸,府中确实无人看清此人真正长相,只知道个子不小。” 苏晴点点头,没有责怪侍卫长,也没什么表情地道:“罢了,那你们继续追查,下去吧。” 侍卫长呼出一口气,低着头下去了。 宁王微讶地看着苏晴,这珠帘是她的心腹,平日里进出不离的,怎么她被不知道哪方势力掳走了,苏晴反而不吃劲,也不着急呢? 苏晴看了他一眼,似乎知道宁王心里在想什么,又执起筷子,给宁王添了一筷子小菜:“王爷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看着对珠帘失踪一事并不上心。” 宁王道:“愿闻其详。” 苏晴捋了一下鬓边的一小簇碎发,将它拢到耳后,才道:“昨日太子殿下没在宫里歇着,反而去了谢府,王爷可知?” 宁王皱眉:“他去谢家做什么?” 苏晴嘴角挑起一个笑:“他去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宫里那帮人趁他不在会做什么。” 宁王神色一滞,忽然环顾左右,沉声道:“你们都先下去。” 在膳厅里伺候的下人不言不语地出去了,还带上了门。 宁王脸上神色顿时垮了:“夫人,这话什么时候不能说啊?非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 苏晴眼中含着一抹讥讽神色,只是隐藏颇深,宁王一时间没有看出来。她笑着道:“宁王府里的人都是跟随王爷多年的心腹,何必避忌?珠帘被抓一事,和府里应该没什么关系,倒是青云殿那边儿……” “云贵妃的人手脚也太粗笨了,想必是被太子揪住小辫子了,这才连累了珠帘。” 宁王脸色难看了几分,忽然愤愤地道:“她们也太心急了些!君清漓前脚刚走,后脚就敢使唤眼线动手脚!” 苏晴道:“她们也是为了王爷好。边疆闵城来的消息至关重要,若是那君清漓故意联合谢家那个老顽固动手脚,再收买几个王爷昔日的部下,把军饷一事栽赃嫁祸给王爷,岂不是把王爷置于不忠不义、水深火热的境地么!” 苏晴知道消息的速度可比宁王快多了。 宁王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忽然怒气腾腾地一拍桌子,碟子里的东西都被他的力道震动,一只圆溜溜的芝麻烧饼从桌子上掉下来,慢慢悠悠地滚到了门口。 “君清漓好歹是个太子,他若是做得出来这种糊涂事情,那他这太子之位也不必当了!” 苏晴拈着帕子捂了捂嘴角:“王爷,防人之心不可无。” 宁王气冲冲地站起来:“不行,我得找人去查查,到底君清漓接到了什么消息,他的人在闵城又查到了什么。” 苏晴看着他拂袖而去的背影,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粥慢慢地喝了一口。 她随便地用了两口早膳之后便回了房,房里无人,苏晴转身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侍女道:“你们都下去吧。” 侍女们怯怯地对视了一眼:“夫人,不用我等服侍么?” 苏晴一脸温和的笑意:“我想再歇息一会儿。你们下去吧,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来打扰。” 侍女们退出房间,带上了房门。 走到院子里候着。 其中一个脸上长着些小斑的侍女用手肘拱了拱另一个:“你说夫人这是怎么了?平日里最是器重珠帘,起床沐浴更衣都只让她一个人伺候,进进出出也总是珠帘贴身跟着,看着主仆情深的,怎么珠帘被人掳了,夫人看着一点都不在意呢?” 另一个长得比这小侍女高一些,也白净一些,说话也稳重不少:“谁知道呢,这些贵人的心思啊,咱们做下人的可别随意揣测。” 她顿了一顿,又换了种语气斥道:“这种事情可不能在别人面前随便乱说,要不然今后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可别忘了,咱们的生死可都是握在主子们的手里!” 一脸黄斑的小侍女缩了缩脖子,闷头道是。 苏晴在房里坐了一会儿,帘子里面突然有个人走了出来,一脸怯怯的笑意,眉心的红痣鲜艳如血。 她走到苏晴面前福了福身,算是行礼:“侧妃好耳力,一进来便猜到奴婢在此处。” 苏晴微微一笑:“恰好闻到了你身上的兰花香气。不过你怎么会回来,不是回那边去了么?上次你妹妹还说,你大概不会过来了。” 她话中提到了女子的妹妹,女子脸上本来有些紧绷着的表情顿时舒展了不少:“主人叫我过来帮侧妃的。二公主不中用,主人怕她坏了大计。” 苏晴想起那个跋扈而愚蠢还自以为是的君元夕,不由得嗤笑了一声:“确实如此,那种蠢货,君九凝不回来的话还能发挥点作用,君九凝一回来,她就被压得翻身都翻不过来。” 不过苏晴也是为慕云的先见之明吃惊:“你过来得十天的时间吧?难不成他早就猜到……” “倒也不是。”女子微微一笑。 第二百八十五章 步步相逼 苏晴纳罕:“那是因为什么?” 女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低眉顺眼的姿态让她看起来十分软弱可欺,但是面对着苏晴的问话,她又没有回答。 室内沉寂了一会儿,苏晴才放弃从她口中打探一些消息,并且假装刚反应过来一样:“嗳,是我僭越了,幸好你没顺口说出来。” 女子识相地道:“哪里的话,奴婢只是照吩咐做事而已。” 苏晴平复了一下心绪,问道:“那这一次,又是要做什么?” 女子道:“主人的计划有变,还请侧妃看完此信之后立刻烧掉,并依照主人计划如实进行。” 她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递给苏晴之后,便退到了一边。 信封上是慕云亲笔所书的字:“宁王侧妃亲启。” 封口处还有特殊处理,一旦开启,便再也无法复原。 不同往常的发布任务方式,苏晴满腔疑惑地拆开信封,从里面拿出来一张薄薄的信纸。 信纸虽薄,内容却像是有千斤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晴错愕,反复将信上的文字读了几遍,才恍惚地对女子说:“此招会不会太过凶险?” 女子轻飘飘地道:“主人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信上要宁王谋反。 苏晴捏着信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可是,我未必能劝动宁王。” 女子微笑:“不需要侧妃多费唇舌,主人已经安排好一切,侧妃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增添一把火便够了。” 苏晴避开她的目光,视线不安地在房内游移了好几处,才下定决心,看向女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谢府后院。 君九凝和君清漓并肩一同走出杂役院子,君清漓接过她递过来的一方手帕,垂眼擦拭着刚刚洗干净的手。 方才在那侍女发疯的时候捏了对方的下巴,这感觉太过恶心,他差点把手指搓下来一层皮。 君九凝看着他人人真真地擦干手上的水分,开口问道:“你觉得那侍女说的话可信么?” 君清漓奇怪的看着她:“为何不信,她都已经吓疯了,说出来的话难不成还能有假么?” 君九凝腹诽:也不是不可能,嘴上却说:“可是被吓疯的人也有可能胡言乱语呀,我只是觉得那名宫女如果和青云殿的人勾结,只为了告诉她怎么在你的饮食里动手脚,显得太刻意了。” 君清漓停了脚步,有些惊诧地问道:“刻意?你有何见解?” 君九凝想了想,拉着他走到自己院子里,将他按在院中的石凳上,捡了几根树枝还有几块石头,摆在桌上。 她拿起一颗扁扁的石头放在中间,对君清漓道:“就当这个是青云殿好了。” “青云殿出了叛徒,既偷着在你的饮食中下毒,又妄图偷看你的密信,还急急忙忙地要把密信的内容传递出去,你觉得她会是谁手底下的人?” 君清漓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她想往宫外传递消息,又和宁王府侧妃身边的侍女暗中见面,左不过是宁王府的人。” 君九凝加了一根树枝在石头旁边,又在树枝末端放了一块石头:“这是宁王。” “苏晴的目的不言而喻,她想替苏家翻案、报仇。但是她也说过,她不会伤害我和你,我们先假设她说的这句话是真的,那这侍女和苏晴就必然不是单纯的主仆关系。她肯定受比苏晴更高上一级的背后之人所调配,或许是宁王,或许是慕云。” “若苏晴的话是假的,那这名侍女和苏晴便是一丘之貉,所以她的意思便是苏晴的意思。那我们便不能全信苏晴的话,至少苏家的事可以按下不表了。” 君清漓没懂她是什么意思,摇了摇头:“这又说明了什么?” 君九凝又道:“你猜猜苏晴到底想做什么?若是她不想杀你,她会做什么,若是她想杀你,她又会做什么?而宁王又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君清漓皱着眉,被君九凝绕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看他愁眉苦脸,绞尽脑汁的样子,君九凝笑道:“是不是被我绕晕了?” 君清漓不情不愿地点点头:“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君九凝轻轻一笑:“我没什么意思。” 她又在代表青云殿的那块石头旁边加了一根树枝,在树枝空出来的末端加了一块石头:“这是君元夕和云贵妃,云贵妃那点心机我现在看来也是愚蠢得很,但她拎得很清,知道得靠着女儿,所以她们两个可以混为一谈,这两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夺取皇位。” “而不管是君元夕一流、还是苏晴一流,背后都是慕云在操纵着他们的一动一静。” 她又在代表宁王府和君元夕的石头旁边加了两根树枝,并把这两根树枝的末端靠到一处,然后放了一块比桌面上所有石头都大上不少的石头。 这块石头代表的便是慕云。 君清漓忽然道:“等等,你只说宁王府和苏晴,为何不提宁王?” 君九凝笑道:“你终于也发现了其中的不对之处?” “我可以确定,慕云这一系列的动作杂乱不堪,似乎毫无逻辑可言。他动用了手底下很多埋在暗处的眼线,想将局势弄得一团糟,但我发现不管怎么样,宁王虽有嫌疑,却一直扮演着一个游离在外的角色。” 君清漓顿时豁然开朗:“你的意思是,慕云是故意搅出一滩浑水的?让我们怀疑宁王又抓不到他真正的把柄?” “这是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君九凝摇摇头:“我不觉得。” 她问君清漓:“你收到了边疆闵城传来的密信,那里面的内容真的可信么?” 君清漓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摇摇头。 “我不敢全信,也不敢不信。” 君九凝道:“如果宁王真的已经全然归顺慕云,那军饷的事情,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替他解决此事,所以这封密信绝对没有可信度。” “但若是宁王不肯归顺慕云……” 君清漓瞳孔一缩,抢先道:“那他就会想尽办法,将此事栽赃给宁王,将他逼上绝路!” 第二百八十六章 借尸立威 见君清漓终于明白她的用意,君九凝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你故意放出风声,想试探宁王,这点我明白,但是我更明白的是,如果宁王贪污军饷为实,而宁王此时已经完全依附慕云,听他差遣,那么慕云绝对不会让宁王此时陷入到风声鹤唳之中。” 她轻轻地拍了拍代表宁王府的石子:“时机还未成熟,他不帮宁王一把,将军饷之事拦截下来,等于把自己的一部分触手架在火上烤,根本动弹不得。” 夜风轻抚,吹得庭院中的树枝草叶沙沙作响,仿佛应和君九凝。 君清漓精神紧绷,看着桌上简单潦草的关系图,君九凝在他的注视之下又放了一根树枝,将代表青云殿和慕云的石头连接起来。 不止为何,干枯的树枝也让君清漓看出了些针锋相对之势。 君九凝眼神聚焦于这两点一线,淡淡道:“说到底,我们真正的对手是慕云。而宁王虽然有一些不安分、或者说不忠于父皇的想法,但他到底是君家的血脉,是楚国的子民。” “只要我们能让他明白其中利害,清楚了到底谁才是自己人,我相信即便宁王不肯助我们,也不会可以阻挠我们。” 但君清漓仍有顾虑:“可是皇姐,你毕竟离开楚国久了,不清楚如今朝堂的形势。宁王叔明摆着要与我作对,难不成我们还得好声好气地让着他么?” 他心里还是觉得君九凝将宁王想得太简单。 但君九凝却道:“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不要被慕云的动作蒙蔽了双眼,就因为两个宫女便先入为主地认定宁王是慕云之人。军饷之事一定还有可以调查的地方,我们不能受人干扰,反而忽略真正的事实。” “那长姐的意思是?” 君九凝眼神一凝,语气坚定地道:“军饷的事情,我会替你去查。” 君清漓双手撑住桌子,“嗖”地站了起来:“不行,你才回京,现在形势不安稳,你若是再跑到边疆去,难免遭人暗算!” 君九凝双手一摊:“我什么时候说了我要去边疆?” 君清漓顿时愣了:“啊?” 不去边疆要如何调查军饷一事? 君九凝朝他神秘地一笑。 夜深了。 楚王宫中,只有巡夜的侍卫提着等走在寂静幽深的城墙之间。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冗长的宫道中回响,不仅没有让这座冷冰冰的紫禁城增添一丝人气,反而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而就是如此冰冷的气氛之下,允鹤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青云殿侧门外。 他一身锐意十足的铠甲,似乎刚刚去过什么军营,而他身边还有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担架。 担架上躺着个人,还用白布盖着。 三人都没有说话,站在侧门处也不曾敲门,就静静地停在那里。 担架不轻,两个太监有些坚持不住了,便喘着气开口:“大、大人,奴才们能把这担架放下来一会儿么?” 允鹤看了周围一眼,没见到人影,便点点头答应了:“行,先放下来吧。” 两个小太监如获大赦,连忙将担架放下来,恰好一阵冷风吹过来,侧门上悬着的灯笼不断晃动,而那盖着尸体的白布也被吹开来,露出一张青紫的面孔。 这人便是趁君清漓不在,偷进书房,又离奇消失,突然出现在皇陵吓了刘公公一跳的那个青云殿杂役宫女。 她死时应该受了不小的惊吓,脸色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耷拉着,两只眼睛虽然闭着,但右眼又一点点缝隙,能看到一点瞳仁和眼白,十分诡异可怖。 小太监顿时被吓得寒毛倒竖,往后退了一大步,离那尸体远远的。 允鹤不屑地看了他们,伸手将那白布盖了回去。 “出息。”他淡淡嗤道。 方才说话的小太监作出一副哭相:“大人一身正气,自然不怕这种东西,奴才胆儿小,最看不得这东西。” 另一个小太监虽然也被吓得脸色惨白,比起这个抹眼泪的小太监,倒是镇定些。 但他也被这阵邪风吹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两只乌黑的眼珠子不断往四边游移着:“允鹤大人,这宫女的尸体明明、明明可以送到谢府给太子殿下看过之后,再送到大理寺去查、查死因,为何还要带回宫来,这不是脏了青云殿的地界儿么!” 允鹤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其实他也好奇公主殿下想做什么,用这宫女吓了宁王侧妃身边的那个心腹侍女之后,这个杂役宫女的尸体应该直接送到大理寺去让仵作验尸才是,但君九凝却不让,要他再想办法弄回青云殿去。 太子殿下还说,要让他摆到青云殿正殿的院子里,让宫里上上下下的宫人都看看。 但允鹤还是觉得晦气,便打算等天亮些再抬进去。 但没等到天亮,竟然下起了雨。 允鹤无法,只好让两名小太监把尸体抬到青云殿的门口。 将尸体放下之后,那两名太监连声告退,连滚带爬地走了。 允鹤一个人看着这具尸体,轻轻地“切”了一声,一个人站在青云殿门口守着,一点不敢动弹。 这宫女消失得奇怪,未免出现什么意外,他得亲自看着,免得出现什么意外。 守了两个时辰,天亮了,允鹤也快要冻坏了。 初冬的雨冷得透骨,他穿的又是铠甲,若不是还能走动着些,整个人早已变成冰棍了。 收拾青云殿的宫人纷纷过来了,无一不被这具死状可怖的尸体吓了一跳,都站在一侧,哪敢抬脚进正殿去。 君清漓姗姗来迟,一身玄黑的太子袍,暗金色的绣线织出张牙舞爪的金蟒纹样,他的眉眼今日也是沉沉地压着,看着心情相当差。 “参见太子殿下。” 青云殿中的宫人战战兢兢地行礼。 君清漓看了一眼脸色嘴唇都发白的允鹤,皱眉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守了一夜?” 允鹤头昏脑涨,但还是不敢懈怠地点点头。 君清漓斥道:“糊涂!这么冷的天气,是想伤寒么?” “还不快回去歇着!” 第二百八十七章 朱砂痣 允鹤心里一暖,知道君清漓虽然说话的语气凶得很,却是为了自己着想。 他谢了恩便下去了。 而君清漓目送他离开之后,淡淡道:“青云殿上下一共二十三名宫人,都在这里了?” 其实跪在这里的只有二十二个,剩下的一个,是躺着的。 掌事嬷嬷许嬷嬷是照顾君清漓的老人儿,立刻便应了一声:“都在这里了。” 君清漓目光扫射了一圈神色各异,但脸上总是少不了几分恐惧之色的宫人,淡淡道:“这地上躺着的这个,昨夜可有人瞧见她的踪迹?” 天上忽然闪过一道惊雷。 那厢君清漓在宫里顶着大雨立威,这厢君九凝却在京城中最繁华的银庄里喝着香气扑鼻的茶。 本来君九凝戴着面纱,拿着从君清漓处要来的十万两银票,来了这间京城里最为繁华的银庄,指名要见这家银庄的大掌柜。 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但这钱庄看台的掌柜看了看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君九凝,却微微一笑,将银票推了回去:“姑娘来错地儿了吧。这里是钱庄,只收干净的银子。” 好傲的口气。 君九凝早就知道想撬开银庄的嘴没这么容易。 所以她换了个思路,抽出一张一万两银子的银票拍在看台掌柜的面前,轻笑一声:“那这些银子,请掌柜的喝杯茶总够吧?” 那掌柜眼神一愣,随即脸色顿时谄媚起来,完全没了方才的矜持高傲样,连声道:“当然可以,姑娘请——来人,泡茶,把姑娘请到楼上去!” 于是君九凝就喝上了这用君清漓的一万两银子买来的好茶。 她拂开面纱,却没有在这掌柜的面前露出自己的真实面貌,用袖子挡住面容,浅浅地啜了一口茶,然后轻轻地将小巧的茶杯放回原位,叹道:“果真是好茶。” 掌柜的坐她对面,知道了对方不想暴露身份,不动声色地道:“这位姑娘,在我们和蕴银庄一掷万金,恐怕不只是讨杯茶这么简单的事情吧?” 君九凝也不露声色地笑了:“掌柜的,我只是好奇,方才你口中所说的‘干净的银子’,要怎样才算干净呢?我初来乍到这楚国京城,辗转了好几家银庄,都不肯收我这从梁国过来的银票,这可怎么是好?” 隔着面纱,她也看不清对面的掌柜脸上的神色,只从对方忽然变得粗重的呼吸觉察出对方的色变。 君九凝将手放在茶杯旁边,不紧不慢地伸出食指敲了敲桌面:“难不成对于楚国来讲,这从梁国来的银票,就不干净了?” 和蕴银庄的二掌柜吸了口气,眼神顿时变得不一样了,多了几分警惕,也多了几分质疑,但话中还是客客气气的:“姑娘是从梁国来的?” 君九凝微微一笑,声音故意拔高了些:“不瞒掌柜的,凉城不好混了,听说楚国的京城生意好做,便过来了。” 二掌柜顿时愣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君九凝道:“姑娘是凉城的?!” 他神色十分吃惊,心里纳罕道:怎么这些日子,京城中突然多了这么多从凉城过来的? 君九凝顿时察觉出了这掌柜话中的不对劲之处:“难不成这些日子,也有其他凉城的人来过?” 掌柜的顿时知道自己多嘴了,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子,但君九凝这么说了,他只能讪讪道:“那倒不是,只是咱们京城里做生意的,从梁国过来的人少。” 那就是有了。 君九凝不信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嘴上却是附和了一声,又捏起茶杯,笑了笑:“原来如此。” 掌柜的好奇问道:“不知道姑娘千里迢迢地过来,是做什么生意的?” “药材生意。” 藏在和蕴银庄外的闻非和陶然站在一颗干枯的大柳树下,各打一把伞,百无聊赖地啃着冰糖葫芦。 这是君九凝为了哄二人不进去,特地给他们买的。 闻非啃得十分不开心,咬牙切齿地,而陶然则一脸开心,嘴角都是糖渣。 吃的都堵不住陶然的嘴:“闻侍卫,你看着并不开心,怎么了?” 闻非双眼盯着那银庄,不想回答这个看起来傻白甜,实则满是心机的男人。 陶然却锲而不舍地问道:“闻侍卫,你是在担心公主么?” 闻非一听,顾不得咽下口中的糖葫芦,连忙斥道:“都说了,在外面不许叫这个称呼!” 陶然点点头:“噢噢,君姑娘。” 闻非忍无可忍:“叫小姐!” 他觉得自己是侍卫,而陶然就是比他还低上一等的小厮,怎么可以不以敬称来称呼君九凝呢?! 但陶然显然很没有眼色:“可是我一直叫君姑娘为君姑娘,她似乎并没有不开心。” 闻非不想说话了。 但陶然似乎太过无聊,比起平日,话都多了不少,即便闻非不愿意理睬他,他也能喋喋不休。 闻非正心烦意乱,想叫他闭嘴,但还没等他开口,闻非盯着和蕴银庄二楼的眼神忽然一顿。 那扇紧闭的窗户突然开了。 君九凝的身影在窗前一闪而过。 闻非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喜色,一把拽过闻非,要带他找个高点的地方,盯着君九凝的动向。 但没走两步,闻非忽然挣脱开他的手,反而握住闻非的手臂,朝闻非凑近了些:“等等!” 他的音色忽然变冷了两分,闻非听得一愣,只觉这个语气似曾相识。 但那种熟悉的感觉转瞬即逝,闻非也被陶然的话打断了思路:“闻侍卫,你快看,那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女子!” 他用已经吃光的木签子指着某个方向,闻非不耐地看过去,忽然一愣。 有一道纤弱的身影身着一袭厚重的紫色大氅,独自一人慢慢地朝和蕴银庄的大门走过去。 那身形、那面容,分明就是之前他在宫里见到的,那个叫晚亭的宫女! 她怎么会出现在宫外?! 闻非眯着眼,目光锲而不舍地追随着那女子。 但那女子似乎十分警觉,察觉到了有一道目光定在自己身上,警惕地转过头来。 闻非倏然一惊。 那女子不是晚亭,她额上有一颗红色的痣。 第二百八十八章 紫衣女子 女子似乎认出闻非,加快了脚步走进银庄。 闻非登时便丢了手上的糖葫芦,抬脚追去,却被陶然死死拉住:“闻侍卫,莫要打草惊蛇!” 闻非一把甩开被他抓着的手臂,扭头恶狠狠地道:“那人若是对公主行不利之举,我们在外面看着又有什么意义?!” 他把伞一扔,冲向和蕴银庄。 陶然追上他的脚步,用手中的油纸伞挡住接上来来往往的视线,小声道:“和蕴银庄在京城里也算得上是地位稳固,背靠云家,不会放任他人在银庄里闹事的!” 闻非眼神更冷了:云家,不就是君元夕的母族么? 公主为什么一时兴起想来这里? 而在楼上和和蕴银庄掌柜的正相谈甚欢的君九凝并不知道那名“晚亭”的到来。 她这次找上和蕴银庄并不是全无调查的,君清漓告诉她:这云贵妃的母家已经在朝中深耕了几十年,虽然当初慕云当上宰辅之后,因为云家在京城中肆无忌惮揽钱的行为对他们一度打压,但这几个月来云家又有故态复萌之势。 君九凝虽然不能把手伸到边疆去,也不一定能找到真正跟那批消失的军饷有关之人。 但那些银子的去处总是有迹可查的。 君九凝勉强应付过那掌柜的对她随口乱说的那“药材生意”的追问,一边如同不经意间询问道:“我还有一事想问掌柜,不知道在你们银庄存了多少银票,才能有幸见你们大掌柜一面?” 掌柜的面色一沉,仿佛被触及逆鳞,冷冷道:“若是姑娘抱着的是这种心思,那还是算了吧。” 他从怀中掏出刚从君九凝手上得到的银票,推到君九凝面前:“我们和蕴银庄只是一座小庙,可容不下几位大佛龙争虎斗。” “姑娘还是请回吧。” 他话音刚落,雅间门外便响起脚步声,小二敲了敲门:“掌柜的,有生意来了,请您下去看看吧。” 君九凝藏于面纱之下的双眼轻轻眯起来,不动声色地看着这掌柜留下一句“这茶,姑娘慢用。小人先下去了。”便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了,而雅间的木门被带上时还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 嚯,火气倒是不小。 君九凝撩开面纱,倒也不生气,只把杯中茶水饮尽,然后拿上银票下了楼。 但一走过楼梯的拐角,君九凝便忽然一怔:这掌柜的竟然没有躲起来,而是又站在门口,一脸谄笑地看着面前的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 君九凝将挂在钗环上的面纱拉下来,只露出一双眼睛,淡定地走过去。 她本来都准备好台词了,决定把方才那张一万两的银票拍在和蕴银庄的掌柜面前,然后对他说出譬如这一万两银子就当是和掌柜的结个善缘、有缘再会云云。 但当她靠近柜台的刹那,那背对着她的紫衣女子忽然转过头,再熟悉不过的眉眼忽然惊了君九凝一跳。 君九凝第一反应就是:这不正是君元夕身边的晚亭么?!她怎么会在这里? 但下一秒,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她眼睛旁边的黑痣怎么忽然没了? 眉心还多了颗红痣? 君九凝的眼神对上那女子的视线,对方却目光一闪,有些怯懦地避开了君九凝的目光。 掌柜的也看过来,忙朝店里跑堂的小厮喝道:“叫你伺候好这位姑娘,怎的让姑娘自己个儿下来了。” 君九凝的心神都被面前这名紫衣女子吸引了过去,过去在梁国的记忆还有最近那名叫“晚亭”宫女的一言一行顿时一齐冲上脑海。 她全然忘了自己要对掌柜的说什么,又看了那女子两眼,发现她似乎一直在闪躲,便带着满心的疑惑走出了和蕴银庄。 她一走出和蕴银庄,那女子和掌柜的便急匆匆地往店内走去,君九凝猜测他们也应当是上了二楼。 这时闻非和陶然连忙迎上来:“君姑娘!”“你没事吧?!” 君九凝看了闻非一眼,低声道:“盯紧和蕴银庄里方才进去的那个紫衣女子。” 闻非顿时紧张起来,不由得用眼神把君九凝上下都打量了一番,发现对方衣衫整齐,没什么拉扯的痕迹才松了口气,朝君九凝解释道:“你是不是怀疑那是君元夕身边的宫女?” 君九凝摇摇头:“不,我怀疑这是另一个人。” 闻非也是这么想的。 哪有人会如此刻意地更改自己的面部特征?除非她这张脸是易容的。 但君九凝这么肯定是因为她从对方的言行中感受到,这人的性格软弱谨慎,和嚣张的晚亭完全不是一个性子。 而且晚亭怎么可能随便出宫? 君九凝觉得里面必定大有文章。 “闻非,我和陶然先回府,找人去询问太子关于那个宫女的事情,你看好和蕴银庄,若是有机会,把这人给我绑过来!” 闻非应了,君九凝转身便走,陶然撑着大伞一步不落地跟在旁边。 君九凝心中又忍不住警惕起来:云贵妃和君元夕与慕云、梁国有勾结,所以她们宫里有从梁国来的宫女并不奇怪。但是有必要把整个家族都拖下水么?云家的根基便是这些散落在京城各处大大小小的银庄,若是这些银庄也和慕云扯上关系,君元夕就不怕整个云家被连根拔起么?! 慕云到底给她许了什么样的好处,或者说,替她做了多么缜密的计划,才能哄得君元夕和云贵妃义无反顾地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自己能赢这一边? 君九凝越想越不对劲,不免有些心慌。 她总感觉她想走的那条路上,前方总是笼罩着一道巨大的阴影,乍一看只是遮住了她未来要踏足之处的一小部分,但每当她往前走一步,就发现那阴影竟然在往更远的地方延伸。 君九凝想冲上去抓住那阴影的一角,但那阴影却仿佛能预知到她的动作,比她更快地往后退一步,并吞噬一部分周围明亮的地方。 君九凝不由得生出一种无力感。 她觉得自己现在所看到的、所猜测的,始终只是冰山一角,而这一片能被她看到的阴影背后,还隐藏着更加庞大的身躯。 第二百八十九章 对弈 梁国,整片凉城都笼罩在浓黑厚重的乌云之中。 梁国的冬季总是干冷的,少雨,更别说雪了。 小皇帝顾易被迫裹成一颗圆球,下完朝之后就滚去了他那整天冷着脸的皇叔练武的地方。 明卿宫侧门出去是一处安静荒芜的院落,顾云从来都不让人过来,除了小皇帝。 因为没有宫人过来修剪院中的草植树木,这里所有的活物都呈现一种十分野蛮的姿态。 顾云捏着一柄雪亮无比的长剑,站在院中仅有的一片干净的空地上微微喘气。 顾易推开已经有些腐朽的木门,自以为隐蔽再隐蔽地窜进来,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顾云的背影,跑到一边的石桌边上躲着。 顾云长眉微挑,听见了隔着院墙,不远处宫人呼唤顾易的声音。 “皇上——皇上您去哪儿了!” “皇上快出来吧!再耽搁,太傅要生气了!” “皇上啊!您就别为难小的们了!” 他转身,一眼便瞧见了那冷青色石桌后露出来的一片明黄衣角。 那衣角的主人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正一动一动的,似乎要尽力地将自己藏起来。 外头找顾易的宫人已经走到偏院门口了,但是想起从前顾云的叮嘱,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根本没人敢推门进去。 一名贴身照顾了顾易最久的小太监声音颤颤巍巍地喊道:“皇上!奴才们真的不敢再拖了,太傅正在御书房等着皇上呢!皇上快出来吧!” 他声音里面已经隐隐透出了些哭腔,顾易明明白白听见了,却不肯挪窝,两只袖口上那圈毛茸茸的白兔毛在地上蹭的脏兮兮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洁白之色。 他背靠着石桌的墩柱,两只跟袖口毛边同样灰扑扑的爪子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小膝盖,小巧红润的嘴巴撅着,似乎委屈极了地嘀咕道:“朕才不去见太傅呢!昨天还跟皇叔告状说我字写得不好,害我抄了半夜的错字,我今天不要去御书房了!” “哦?”一道平平板板的声音,似乎又带着几分不被察觉的笑意,从头顶响起来。 顾云皮笑肉不笑地揪着那片露出来的衣角,弯腰将顾易从石桌底下拖出来,并提着他后背的衣服,将他拎起来,轻松得仿佛在拎一只小鸡仔。 小鸡仔在他手上扑腾起来,一边扑腾还一边哭着闹着:“我不去见太傅,太傅不喜欢我!太傅总是挑我的错!我的字不丑呜呜呜呜呜呜……” 顾云被小孩儿尖尖细细的哭闹声吵得脑仁子疼,黑着脸将他放在桌子上,并伸出一只手按住顾易的头顶:“别哭了,再吵就把你丢到太傅府里去,让你跟他住上两个月再回宫。” 顾易的哭声霎时便止住了。 他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刚被眼泪洗过,清濯濯的,可怜兮兮地朝人望过来时,总是会让人产生一些怜惜之情。 但顾云恰好是不领情的那个。 顾易小心翼翼地问道:“皇叔,那我可以在这里待到下午么?” 顾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行。” 顾易嘴瘪了下来:“可是我不想去御书房,我想去百兽园。” 听见百兽园,顾云脸色微妙了一瞬,他低下头,看着顾易那张可怜巴巴的脸上似乎写满了“我想去”三个字,顾云拍了下他的头:“去吧。” 不管怎么样,先把这小鬼打发走比较好。 顾易得到了应允,顿时兴高采烈起来,要从石桌上跳下去。 顾云不让他乱动,还是用方才拎着小鸡仔的手法又把他拎下去了。 看着顾易兴高采烈的背影,顾云忽然道:“等等。” 顾易垮着脸转过来:“还有什么事呀?皇叔?” 顾云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出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你去了百兽园之后,替我挑一只东西,用笼子关着送到明卿宫去。” 顾易满脸天真地道:“什么都可以吗?” 顾云似乎是哼笑了一声:“当然。” 顾易走了。 顾云也回了明卿宫。 但他不是专程过来等顾云送百兽园里的猛兽过来的。 他走到明卿宫中放着无数书本古籍的巨大木架边,两只手分别撑住架上的两块颜色稍深的挡板,手上青筋暴起,猛然用力。 沉重无比的书架竟然从中分成了两半,露出后面隐藏着的白墙。 顾云只伸手轻轻一推,那肉眼看着没有一丝缝隙的白墙忽然出现三条裂缝,仿佛硬生生地被顾云推出一条通道。 顾云徐徐地走进去,身形隐匿在密道之中的瞬间,那伪装成白墙的门又弹了回去,两边的书架也轰然合起,室内恢复如初,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凭空消失了一个人罢了。 顾云往密道深处走了几步,当眼睛适应了密道的黑暗之后,就会发现密道四周的墙壁上散发着微弱的光亮,虽然不足以让人看清密道中的任何事物,但最重要的是不至于让人撞墙。 如果君九凝在这里,便会发现,这条密道正是她从慕云的住处发现的、并偶遇过小皇帝顾易的地方。 但她那次只走了一段路程,便因为小皇帝的到来止住了脚步。 所以她也并不知道,其实这里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密室。 顾云慢慢踱步在这条他已经来返过千百次的长道,他心中仿佛有一个精准的沙漏,当最后一粒沙落在底端时,顾云忽然伸手往一边的墙壁上推去。 墙壁动了。 就在墙壁上的暗门被打开的瞬间,里面的亮光便像一柄利刃,猛地朝顾云刺过来。 在黑暗的环境中骤然见光,任谁都会不适应。 顾云闭着眼走进去,精准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在一个棋盘旁边。 低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怎么来得这么迟?” 顾云睁开眼,锐利的目光似乎含着怨气,朝对面的人射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管闲事了?” 慕云正用黑白二子与自己对弈,闻言轻轻一笑,慢悠悠地落下一枚白子:“梁国的皇帝过得如何,我自然要关心关心。” 第二百九十章 棋局 顾云嗤道:“既然这么关心,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顾易如今到了皮实的年纪,按理说能打能骂了,但这位老兄不肯,他天天被气得牙根痒痒,夜里辗转反侧,睡着了在梦里也要揍上顾易一顿。 慕云看了他一眼,气定神闲地拈起一颗白色棋子,将黑色的棋篓推到顾云面前:“你来和我下。” 看他这幅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顾云重重叹了一口气,极其心累,但还是打起精神看向面前的棋盘。 这一看,倒是让他有些吃惊。 这棋已经下了一大半了,棋盘上的白子处于败势,黑子步步紧逼,势如破竹,仿佛要将白子杀得片甲不留,只需再落下关键的一步。 而白子零零散散,气势全无,看着已经被黑子包围得水泄不通,喘不过气。 顾云挑了挑眉:“怎么?想拿我练手?” 他目光如电,逡巡整盘棋局之后,没有在最中间能连接起前后两方黑棋的关键位置落子,而是下到了边上。 慕云向来狡猾,才不会把弱点明晃晃地摆在他面前。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我可没那么容易上当。” 慕云面不改色,眼看着大片的黑棋只差一着便能吃掉一片白子,他不慌不忙地将白子下在方才顾云犹豫过的那处位置。 顾云眉头一皱,捏着一颗黑子细看起方才那处,看到一条隐隐形成的白子暗线,不由得吸了口气,惊叫一声:“好啊,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可别怪我。” 他在那颗白子边上落下一步,切断白子生路,把手伸过去捡起那粒慕云刚落下的棋子。 慕云若有似无地轻哼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将棋子落在一处不起眼且狭窄的位置,整片白子顿时像是活过来一般。饶是方才被顾云盯上的那片白子已无生路,但余下的白子却留的一线生机。 顾云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如剑锋般锐利的目光扫过风云变换的棋盘,忽然轻笑了一声:“算了,这种勾心斗角的游戏,我总是争不过你。” 方才拾起来的那颗白子还在他手心握着,但在此时却像个烫手山芋,顾云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篓中,笑着摇摇头:“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他才下了没几步,就已生退意。 慕云抬起头注视着他,取过一枚新的黑子,落在棋盘上,毫不留情地朝那一小片白子绞杀而去。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即便你觉得没有机会赢了,只要这局棋还没有结束,跪地求饶和负隅顽抗也能导致不一样的结果。” 顾云微楞,慕云接着落下白子,自言自语道:“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世事要学会随机应变,壮士断腕也好、明哲保身也好。大丈夫能屈能伸,即便今日落于败势,也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顾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他并不是真的朝慕云认输,只是在这人手中吃过太多亏,不想浪费那点时间还打击自己的好胜心而已,但是慕云今天的反应很不对啊,话里话外的不仅数落他,好像还在指桑骂槐。 他拂开那碍事的棋篓,手肘撑上桌面,轻松地看着仍然在自顾自下完这局棋的慕云:“怎么,谁给你气受了?” 慕云微微一笑,用黑子了结了这残局,本来有机会翻盘的白子被杀得片甲不留,真真应了方才顾云话中的“满盘皆输。” 顾云有些意外,一言不发地看着慕云。 他以为慕云会让白子赢的,毕竟方才都已经将白子的路走活了。 慕云收回手,盯着棋盘道:“让一个人得到一次能够反败为胜的机会,再打压、碾碎,会比让她直接输掉痛苦得多。只有击碎人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才能挖出最有价值的东西。” 顾云皱眉,并没有听懂他话中的意思,只贸然反问道:“怎么,那夏国公主还没找到,让你这般耿耿于怀?” 慕云瞥了他一眼,言简意赅:“不是她。” 顾云摸摸下巴:“噢~那想必就是我那位假死遁逃的未婚妻了吧。听说她在楚国倒是弄出不少动静,怎么?你又要辣手摧花了?” 慕云难得面露不悦,似乎对他话中所说的“未婚妻”一词不齿。 “算不上辣手摧花。只不过想看看,她是不是真正的娇花罢了。” 顾云面露可惜,叹道:“你这个恶霸一出手,娇不娇花的哪有意义,便是钢铁做的筋骨都难逃被掰折的命运。” 慕云没说话,也没解释。 君九凝算不上对手,但能三番五次毁掉他的计划,也足够让他吃惊了。 而且慕云有心要挖出她身上藏起来的秘密,便得下些狠手段。 “我得回楚国一趟,这些日子,你盯紧着些,尽快把墨轻竹找出来解决。” 顾云脸色微变:“怎么突然这么急?” 慕云轻轻皱起眉:“若是不早些解决掉他,君九凝总有地方能躲。而且闵城的人也能接应她,若是我们不重视起来,这两人难免会拖延我们的进度。” 谈到正事,顾云便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直起身子点点头:“嗯。” 他又想起那从慕云手上跑掉,至今没有找着的凤云兮,问道:“之前你对这夏国的长公主很是看重,怎么这些日子倒是不再盯着让人加紧搜寻了?” 慕云沉沉道:“我已经找到她了。只是她藏在韩国,宇文听寒护得紧,不必耗费心力将她弄出来,迟早她会自己出来的。” 说到这里,他神情忽然微妙了些许:“或许过些时候,我还能当面见到她。” 顾云吃了一惊:“什么意思?” 慕云道:“没什么意思,你等着便是。” 说完,他便潇洒起身,从一旁的桌上拿过一本薄薄的账本,上面隐约写着“宁王府”几个字。 他将账册塞进怀中,换了件外袍,双手在书架暗格处一按,大门轰然而开。 慕云头也不回地走进密道 顾云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昏暗的密道中,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第二百九十一章 再见苏晴 冬雨缠缠绵绵地下个不停,君九凝在谢府等到天都黑了,闻非才浑身湿透地回来。 他的伞不知道丢哪里去了,头发梢不断地滴着水,嘴唇冻得发紫。 君九凝听到外面的动静,亲自打开屋门,惊叫了一声:“你怎么淋成这样!快进来!” 君九凝向来怕冷得很,屋子里已经点上了炭火,温暖如春。 闻非被她拉到炭盆边上坐下,手里被君九凝塞了一杯热茶,对方还不断地催促道:“快喝两口,暖暖身子,我去叫侍女给你熬碗姜汤来。” 闻非一把拉住她要离开的身影,冰冷的手指激得君九凝浑身抖了一下,闻非连忙撤开手,站起来将杯子搁在一旁的桌子上:“不必了,我只说两句就走。” “公主,那宫女没从和蕴银庄里出来。”闻非言简意赅地道:“而且这银庄也没有什么侧门,所以要么和蕴银庄有暗道,要么那掌柜知道外头有人在候着她,没有让她出来。” 君九凝失望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只能寄希望于清漓那边能查出什么消息了。” 但君清漓并没让她失望。 第二天,宫里的人过来回话,晚亭一整日都在宫里,没有出宫门。 所以那名消失在和蕴银庄的紫衣女子必定不是晚亭。 君九凝皱眉思索:“那名紫衣女子应该才是我之前在梁国见到的那名不怀好意的宫女,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慕云的人,但那晚亭也是梁国女子,她们长得还如此相像,难不成是两姐妹?还是说慕云故意给她们做了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 那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一个用来监视君元夕,一个用来监视云家? 那他们这合作关系看起来可不太融洽。 但她忽然想起来,秋月曾说过晚亭额上也有过红痣的事情。 所以这名女子也曾潜伏在宫里? 君九凝愈发不解:“慕云这是想炫耀自己想往宫里插人就能往宫里插人,还能随便换来换去?” 闻非听见这无厘头的话,不由得抿了抿唇,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 而一边的谢瑾瑜却皱起了眉:“公主的意思是……要溯源了?” 君九凝当然很想把慕云遍布楚国的眼线全都连根拔起,可重点是——她现在都没有半分头绪! 她想调查军饷一事,并且意图从京城里的银庄下手,调查宁王府的银子流水,但这和蕴银庄明摆着挂着把撬不开的锁。 而且君九凝有一种直觉,和蕴银庄里即便没有宁王府的秘密,也肯定藏着有关于慕云的一些东西。 她决定再去跟踪一次苏晴,而且这一次她除了闻非,谁都不待,以免打草惊蛇。 谢瑾瑜皱眉道:“公主,上次已经足够惊心动魄,若是这次宁王侧妃翻脸不认人,只有您和闻侍卫的话,微臣实在不放心。” 君九凝道:“我意已决,不必再劝。若是不尽早查清军饷一事,他们能动的手脚也就越多。” 谢瑾瑜担忧地看了一边的闻非一眼,对方昨晚淋了雨受寒,发了热,刚喝药褪下去,面色还有些红。 他怕闻非病中状态不好,不能保护好君九凝。 闻非与他对上视线,顿时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便抱起双臂,那柄跟随他许久的宝剑夹在双臂之间,淡淡地看了一眼谢瑾瑜,眼神不屑,仿佛在说:我就算生病,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君九凝这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了看厅内的人:“怎么陶然不在?还在熬药么?” 她话音刚落,廊中便响起轻微脚步声,那脚步声逐渐逼近,陶然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公主,药来了。” 君九凝朝闻非点点头,示意他喝:“快喝,然后回去休息一会儿。” 闻非心不甘情不愿地一口闷掉,却没有走的意思:“公主,我先安排些人去盯紧宁王府,好在第一时间知道宁王侧妃的动静。” 君九凝:“去吧。” 闻非抬脚出去,陶然紧跟着走过来:“闻侍卫,我忘了提醒你一下,这药吃了容易发困,若是闻到白脑香,会勾起此药药效,导致头脑眩晕,浑身无力。” 闻非眼角一挑,刚想问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吃这种与香气相冲的药,陶然就抢先一步解释道:“不过闻侍卫放心,我问过谢府的管事了,这白脑香十分珍贵,谢府是没有的,而且是极其珍贵的贡品,也就只有各国的宫里才有一些,不过也尽供着贵妃、皇后、公主使用,闻侍卫只要不进宫,就没什么事情。” “而且只是吃了这药的当天不要闻到白脑的香气即可,第二日这药效便会被身体全部吸收,并无后顾之忧。” 闻非皱眉“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但还是提醒了陶然一句:“不过下次这种用起来需要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的药,还是不要给我开了,只用平常的即可。” 陶然眼底闪过一抹了然,点点头:“好。” 闻非也确实头昏脑涨的,极不舒服,没有发现陶然神色的异样,在安排了君清漓送给君九凝的暗卫之后便转身回自己院子里休息去了。 君九凝不打算闯宁王府,所以想再见苏晴一面纯靠运气。 本来这日都快过去了,君九凝觉得今日应该没有机会见上苏晴一面,但是入夜之后,埋伏在宁王府周围的暗卫忽然发现苏晴乔装出门,去了和蕴银庄。 君九凝听到这个消息时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也不顾肩上的披风掉落在地了:“好,快去叫闻非!” 闻非休息了一下午,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听见君九凝唤他便来了,二人摸进漆黑而冰冷的夜色中,刚走了没几步,天上又飘起细小的雨滴。 和暗卫接上头之后,君九凝藏在一处巷子口,看着远处那和蕴银庄门口的马车:“宁王侧妃进去多久了?” 暗卫答道:“大概有一刻钟了。” 君九凝暗自思索着:难不成苏晴是来见那个紫衣女子的? 否则怎么会那么巧! 她和闻非等了一会儿,便看见两道纤细的身影从和蕴银庄门口闪出来,上了那辆马车。 第二百九十二章 昏倒 君九凝眼睛一亮,拽了拽一旁闻非的袖子:“醒醒,干活啦!” 闻非明白地点点头:“知道了。” 片刻后,当马车跑过一段没有灯火的街巷时,赶车的马夫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被一把丢下了马车。 其实闻非手法已经尽量不那么粗暴了,但那马夫还是在地上滚了一圈。 被夹带上来的君九凝趁机钻进车厢,而闻非一拽缰绳,让马车在一个岔路口转了个弯,偏离了驶回宁王府的路。 苏晴看见有个人忽然钻进来吓了一跳,借着车厢里昏暗的灯光才看清是君九凝。 她似乎吓了一跳,但也没叫出声。 君九凝没说话,先扫了一眼那个陪苏晴一同上车的女子。 眉心一点红痣,果然是那个紫衣女子! 对方却似乎并不惊讶,一双算得上明亮的杏眼微挑,无悲无喜地看着君九凝。 跟之前在苏晴面前不一样,此时的女子脸上竟然没有丝毫怯懦的神色。 君九凝不由得被她看得眼皮一跳。 “原来是楚国的长公主,失敬了。” 君九凝道:“果然是你。当初在梁国时,是慕云教唆你,想把我引进陷阱里去吧?” 她迅速地镇定心神之后,倒也不慌不忙地在苏晴和紫衣宫女对面坐下了:“不过可惜的是我并未上当,不知道你有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被你的好主人责罚呢?” 紫衣宫女轻笑了一声:“公主在说什么?我可听不懂,奴婢一直身在楚国,是二公主身边的人,只当初远远地见过一面,就被公主的仙姿神容所倾倒,不曾忘怀。至于您说的梁国之事、还有宰辅大人,奴婢倒是真的一无所知呢。” 君九凝闻言,轻轻一笑:“姑娘,偷梁换柱这一招可不好玩儿,你和那晚亭分明不是同一个人,何必狡辩?” 紫衣宫女也笑了,只是那笑容让人感觉并不舒服,君九凝看着只觉得像一副覆在她脸上的假面:“奴婢怎么敢在长公主面前撒谎呢,我若是再公主面前卖弄以假乱真这一套,岂不是让经验丰富的公主见笑呢?” 君九凝神色一凛,冷笑:“姑娘的口齿倒是伶俐,不过你假冒别人之前好歹也做做样子,你和那晚亭分明就不是同一个人。” 紫衣宫女唇角微勾,伸出手指在脸上一抹,覆盖在面上的脂粉被抹去,露出眼角的一颗黑色小痣。 君九凝心中一震:怎么可能。 晚亭又擦去额间的红色痕迹,露出本来的面容:“长公主殿下,这下相信了么?” 君九凝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是彻彻底底地被耍了。 这人是晚亭不错,那她下午见到的那个紫衣女子呢?! 她们浑身上下的气度言行都完全不一样。 君九凝放在膝盖上的手掌不由得握紧了些,但她告诉自己得沉住气,便轻轻呼出一口气,坦然道:“哦?那晚亭姑娘深夜出宫,不知是为何事而来?还上了苏侧妃的马车?” 晚亭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苏晴,笑道:“二公主尚在禁足,派我来给侧妃送些东西而已。” 君九凝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晴:“那为何不直接去宁王府,要舍近求远地到此处来见面呢?” 苏晴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开口,听君九凝这样说,轻轻皱了眉:“公主,这似乎与你无关?” 君九凝耸耸肩,摊手道:“看来侧妃上次对我说的话也不是那么真心嘛。” 苏晴皱眉,但是没说话。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君九凝出声道:“闻非。” 闻非的声音透过车帘飘进来:“公主,前面没路了。” 君九凝抬眼看着面前的两人,忽然没了盘问苏晴的兴趣。 “罢了。”她低声说了一句,随后突然拔高了声音,“闻非,下车!” 但闻非不需要等她出声,已经警惕地发觉了四周的动静。 有不少人朝这边来了。 君九凝当机立断,忽然出手一把扯过晚亭的手腕,将她拉下了车。 “走!” 晚亭自然不肯,疯狂地挣扎起来。 这时,马车厢的帘子突然被掀开,从里面丢下一颗不大的铁球。 在君九凝蓦然僵住的眼神中,那颗铁球一落地便猛地炸开,一道流光窜上天空,而铁球的周围也是弥漫出呛人的白烟。 君九凝一把将晚亭扔给闻非:“快,把她带走!” 她的速度本就没有闻非快,若是带着人,便更是慢上加慢了。 闻非腰间常备着捆人的细绳,一把将挣扎不断的晚亭捆成粽子,夹在腋下便跑。 君九凝跟在他后面,也掏出自己之前做的流火弹,为他殿后。 早就想抓这奇奇怪怪的宫女了,虽然君九凝没查出那紫衣女子的消息,但能抓住晚亭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们跃上屋顶,在月下顶着冷风穿梭。 刚跑了没几步,君九凝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破风之声。 是暗箭!他们追上来了! 君九凝浑身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心口的皮肉仿佛隐隐作痛起来,当初夏国的死士朝她心口射出的一箭足够令她记上一辈子。 她不敢转身,但开始变换着逃跑的路线,一道一道的冷箭从她身侧穿过,君九凝侥幸没有被射中! 等往前跑出一阵,君九凝从房顶落下,跟着闻非跑进一条窄小的巷子里,便立刻往身后扔了一颗流火弹。 震耳欲聋的炸响声似乎暂时挡住了那些人的脚步,君九凝两条腿已经跑得酸麻,体力也消耗了大半。 但她竟然追上了闻非。 闻非不知为何脚步越来越慢,似乎已经体力不支。 君九凝右眼皮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从心头升起。 她刚想开口问闻非怎么了,对方却忽然停下脚步,身体一晃,倒了下去。 君九凝急得扑上去,拼命摇晃对方:“闻非!你怎么了?!你中箭了么?” 她把闻非翻过来,查看了一番他的后背,但并没有受伤的痕迹,衣服也没有破。 君九凝心乱如麻,伸手探了他的脉搏,松了口气:“幸好。” 她拍了拍对方的脸颊:“快醒醒啊!他们要追上来了!” 闻非闭着眼纹丝不动。 第二百九十三章 白脑香 眼看着被堵着嘴、捆得严严实实,还不死心拼命扭动的晚亭,再看看昏迷过去的闻非。 君九凝长叹一声,将闻非扶起来,艰难地拖着他往前走。 脚步声越来越近,君九凝一咬牙,将他背在背上,努力奔跑起来。 她在心里恨不得穿越回今天白天,给坐在谢瑾瑜对面不听劝的自己一个大比兜。 要是她把府里的暗卫全带上了,哪里还怕被人追上啊! 到嘴的、啊不是,到手的晚亭就这么没了! 君九凝化悲愤为力量,硬生生地把闻非扛回了谢府。 谢瑾瑜提心吊胆地在谢府院子里守着,君九凝一拍门,他就像是被剁了尾巴一样冲过去“哐”地把门打开。 君九凝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道:“快、快去叫、陶然!” 谢瑾瑜不敢置信地看着比君九凝高出一大截的闻非,像个小媳妇儿似的闭着眼躺在君九凝背上,下巴差点掉地上。 君九凝被他磨叽得快翻白眼了,催促道:“快接过去啊!我快累死了。” 她平日里清冷而柔和的声音此时都只能沙哑地吼出来。 “噢噢噢噢!”谢瑾瑜如梦初醒地把人接过来,直接背着往陶然院子里跑了。 君九凝腰都要累断了,跑是跑不动了,只能慢吞吞地挪过去。 等她走到陶然院子门口的时候,眼睁睁看着被放在地上施救的闻非忽然弹动了一下身体,整个人瞬间坐了起来。 君九凝脚底一滑,简直想破口大骂。 大哥你玩儿我呢?刚背回来就醒了? 陶然和谢瑾瑜围在他旁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是君九凝不用听都知道他们俩肯定是问闻非是出了什么幺蛾子。 但闻非迷茫了不到三秒,立刻爬起来就要往院外冲。 但看到院门口站着的君九凝,他又立刻停住了脚步,整个人.肉眼可见地不知所措起来。 君九凝拖着两条累过头,还在打哆嗦的腿走过去,伸手想锤他一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没事,却又没下去手,直接扭头看向陶然:“他这是怎么了?” 陶然道:“闻侍卫似乎中了迷.药,这才会忽然力竭昏迷。” 君九凝木着脸:“那他现在没事了?” 陶然点点头。 君九凝长出了一口气,心道:幸好幸好,不是真的得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病。 同时她又疑惑起来:“那他……怎么一回来就醒了?你怎么弄醒他的?” 陶然举起手,指尖拈着一根银针:“用银针扎一下他的人中,或者掐一会儿也行。” 君九凝麻了。 她冷漠地看着陶然:“写一份各种急症的应对方法给我。” 闻非站在她旁边,挠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无比尴尬的气氛。 谢瑾瑜干咳了一声:“闻侍卫怎么会中迷.药?” 君九凝点点头,朝他看过去:“你为什么会中迷.药?” 闻非皱着眉想了一下:“应该是苏侧妃扔下车的那个珠子炸开是的白雾,不过我那时候屏息了啊?” 君九凝倒是被那白烟呛到了,但她反而没事:“可是我没有中迷.药。” 陶然道:“公主,我来给你把把脉吧?” 君九凝把手伸过去,陶然把手指搭上去,闭着眼感受了一会儿,睁开眼解释道:“公主也中了一点迷.yao,不过公主似乎对这种迷.yao不敏感,所以才没有陷入昏迷,不过从脉象来看,公主体力消耗过大,待会儿我就去厨房给公主做些药膳补一补。” 君九凝摆摆手:“不必了,我现在只想赶紧回去沐浴休息。不吃了。” 说着她就要转身离开,陶然却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谢瑾瑜和闻非的目光一下就盯住了他那只手。 陶然又赶紧撤开了,脸色可疑地红了:“公、公主,我是想告诉你,皇上身上的毒,用秋水芝可以解了,我已经把解药做出来了。” 君九凝惊喜地看着他:“真的?” 陶然点点头:“公主在此稍等一下,我把此物拿给公主。” 说着,他转身回了房里,然后捧着一个瓷瓶出来了。 君九凝接过那个瓷瓶,先摇了一摇,从声音可以听出里面只有一颗。 她有些怀疑地看着这个小瓶子:“只要吃了这个就可以了?” 陶然点点头:“公主可以打开闻一闻,整棵秋水芝的精华都在里面了。” 君九凝拔开瓶塞,鼻尖凑近瓶口闻了一下,果然闻到一种淡淡的、奇妙的香味。 而且闻得愈久,这种香味就越发明显。 确实是秋水芝的味道。 君九凝点点头,把瓶子收好:“那我明日就叫人送进宫里去。” 她心里思索着,把这药给君清漓时,得告诉他:这药可不是现在就用的。 得看准时机,说不定还能趁机解开云贵妃和君元夕的阴谋,让文帝看清楚这二人的恶毒之处。 空无一人的小巷中,一只小香囊静静地躺在地上。 周遭昏暗无比,当一缕从云间漏下的月光照在上面时,那香囊上的丝线才会反射出一点微弱的银光。 “嗒、嗒、嗒。” 轻巧的脚步声从巷子口响起,一路蔓延至此。 一道纤细的身影裹着紫色斗篷,走在路上,慢慢地寻觅着。 那道身影忽然发现了地上的香囊,便伸出苍白的手拾起来。 晚亭拍去上面的浮灰,轻轻地闻了一下上面的味道。 白脑香在鼻尖缠绕,这味道和晚亭身上的淡香一模一样。 她笑了笑,将香囊塞进腰间,踩着轻薄的月光走出小巷。 晚亭走回和蕴银庄,二楼亮起灯火的房间里,有一个人正等着她。 她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暖热的茶香,而坐在桌前的那个人生着一副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孔。 晚亭解开斗篷扔在一边,坐到那女子对面,对方额上的红痣鲜艳如血,在那张光洁雪白的脸上更是惹眼。 女子轻轻开口道:“脱下来的衣服要好好挂起来,你怎么总是记不住?” 晚亭脸上浮现一抹狡黠的笑:“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还不了解我嘛?亲姐妹,何必拘束。” 女子浅啜一口茶,淡淡道:“无规矩不成方圆。” 第二百九十四章 账本 晚亭听着女子话中教训的意味,倒也不恼,接着笑嘻嘻道:“好姐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面孔,女子的气质就温柔似水,说话不紧不慢:“主人让我回来,我便回来了。” 晚亭好奇道:“难不成是有什么新的任务了?” 女子摇摇头,警告地看了她一眼:“你可别随便打探。” 晚亭挺直的腰背顿时又垮了下去,神色恹恹道:“二公主被禁足,我整日被困在宫里,还得听她像个怨妇一样唠唠叨叨,整日诅咒谩骂君九凝,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其实晚亭平日里虽然有时候情绪一上来,也容易口不择言,但素来还算是稳重。 但此时她积了一肚子苦水,又见到许久没见的亲姐姐,自然是恨不得一口气全倒完:“还有楚太子身边的人,整日就盯着二公主的宫里,我一出宫门也总是被提醒有人跟踪。” 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紫衣女子闻言,朝她宠溺地笑了笑,眼底却是闪过一丝异光:“大概很快了,主人他要回来了。” 晚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楚国的第一场冬雪比起往年来可算是姗姗来迟,谢府中的红梅也开了几枝。 只是君九凝看了之后可惜地感叹了一声:“就是少了些,如果这花儿能开得多些就好了。” 这话不知道怎的被谢瑾瑜知道了,于是为了应踏雪赏梅的景,他在花开得茂盛许多时,把之前给君九凝过生日的时候的灯笼挪到了栽着梅花的院子里。 晚上把灯点起来之后,暖红的灯笼透出来的光照在含苞待放、凌霜而开的红梅上,好看得紧。 连过来送消息的允鹤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他走到门口,轻轻地敲了敲木门,门从里面打开了,闻非看了他一眼,无言地让开身子。 君九凝正裹着一方雪白的狐裘,聚精会神地看着她千方百计搞到的和蕴银庄的消息还有宁王府的账册。 允鹤上前两步,君九凝这才抬起头,把手里的东西随便地搁在一边:“允鹤来了,可是太子那边有什么要紧的消息么?” 允鹤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点头道:“太子殿下从边疆弄来了此物,让我交给公主殿下。”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四四方方的东西,递给君九凝道:“殿下说,此物对公主调查军饷一事必有大用。” 君九凝顿时精神起来,抬手揉了揉眼睛,接过这封东西之后便动手拆开。 这东西有一定的厚度,但触感柔韧可以弯折,像是书本一类的东西。 君九凝动作不敢太粗暴,小心翼翼地拆开一层又一层的牛皮纸,里面的东西终于露出真容——是一本账册。 但和君九凝找到的宁王府账册不一样的是,这本账册是昭和十三年的册子,而且看起来像是宁王的私账。 君九凝眼神一亮:她主动提出帮君清漓调查军饷一事后,主要的方向就是从宁王府的流水、进项、置办的地产铺子,在各处银庄的存银等方面入手调查,这些日子虽然不能说是一无所获,却还是处于一种始终没有太大头绪的状况。 找不到宁王私吞赃银的直接证据。 但君清漓找到的这本私账,明摆着就是把宁王的秘密都给挖出来了。 也不知怎么弄来的。 君九凝谨慎地先问了一句:“能确定这是宁王的私账账簿么?” 允鹤肯定得不能再肯定地点点头:“这是宁王在闵城时的账簿,那时候他府里的账房先生家里人生病了,就向宁王辞了职务回家了,后来才发现宁王要他做假账时,真的账本被他收拾东西时不小心丢进自己的行李中去了。这玩意儿他也不敢随便烧掉,生怕那天因为曾经给宁王做事,突然遇上灾祸,这东西或许还能救他一命。” 君九凝捧着这本不算厚实的账本喃喃道:“那他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她翻开账册,这上面记载的都是宁王在边疆时个人所用之物的各类支出、进账。 翻了一会儿,君九凝不由得感慨道:“宁王倒是个挺俭朴的人,这吃的用的喝的,似乎并不算铺张。” 她话音刚落,手指捻过书页,翻到下一面。 “进:三十万两银。” 君九凝手一抖,恨不得刚才没说过这句话。 还真是他贪的?! 君九凝皱起眉,失望的情绪顿时倾泻而下。 唉,她实在不明白,宁王自己也在军中摸爬滚打几十年了,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贪掉这笔钱,那些替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就会损失掉许多他们本来应得的东西么? 君九凝又快速翻阅了一下后面的内容,无非是又花了什么小钱,然后又有一些数目不小的进益。 算完这一本私账,光是昭和十三年,宁王手里竟然就攒下了将近七十万银子! 君九凝第一个反应就就是: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但是他自己生活如此俭朴,看着很舍不得花。 难不成那时候他攒下这么多钱是要给君雪澜做嫁妆? 君九凝惊疑不定,立刻吩咐道:“允鹤,你再想办法查一查,能不能查出君雪澜死之后,宁王的私账大概是什么情况。” 允鹤得了命令下去了,君九凝却还是满腔疑惑。 如果宁王贪墨一事已经成了定局,那君九凝倒是相信他大概是和慕云完全联合在一起了。 当初慕云和君雪澜议亲时,宁王可是高兴得很,而且慕云手段那么高,这些事情他肯定知道。 君九凝顿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宁王真心想把君雪澜托付给慕云,而对方手上捏着他的把柄,面子上还得做小伏低地和君雪澜定亲。 而且慕云实际上还联合梁国安插在楚国、宁王府的细作,给君雪澜下毒,分裂楚国君臣关系,顺便嫁祸给君九凝。 可怜宁王助纣为虐,还不知道自己帮的是杀女的真正凶手! 还有苏晴! 君九凝顿时觉得苏晴大概也是被隐瞒了一些东西,从而被利用。 她得赶快想办法告诉宁王和苏晴,慕云的真实面目! 第二百九十五章 妄图嫁祸 君九凝拿着那本账本,皱眉沉思。 但是如果手上不找出真正有力的证据,即便她把这些事情告诉宁王和苏晴,他们也不一定会相信君九凝。 哦不,不是不一定会,是肯定不会。 君九凝垂头丧气,将账本扔到一边的桌子上,闷闷道:“闻非,帮我把这个收好,务必保管好!绝对不能让它丢了啊!” 闻非走过去从桌上把这本书捡起来,看着已经有些泛黄的书页点点头。 君九凝心道:还是得接着查下去。 晚亭从宫外回来,回到君元夕宫里时,一进门,就被在房里正襟危坐的君元夕吓了一跳。 对方脸色十分难看,眼神凶狠地看着一只脚刚刚踏进门槛的晚亭,看得出有咬牙的痕迹:“你去哪里了?” 晚亭镇定了一下,提着裙角把另一条腿也迈进门槛,大大方方地朝君元夕行了个礼:“二公主殿下,奴婢出宫为公主办事去了。” 君元夕皱眉,冷冰冰道:“本公主何时叫你去给本宫办事?” 晚亭唇角微微一勾,眼角那颗小痣动起来,轻声道:“宁王侧妃说,已经想到办法对付那君九凝了,只是这宫里人多眼杂,青云殿那边儿的人盯公主盯得紧,所以临时派人把奴婢弄出宫去了,让奴婢转告公主,怎么除去那君九凝。” 君元夕眼中是浓浓的不信:“宁王侧妃?她想用什么办法?” 晚亭道:“想必公主也知道,前朝怀疑宁王贪墨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而太子更是首当其冲,跟公主还有宁王府过不去。而且公主殿下应该也知道,那君九凝不敢在皇上面前露面,一来是怕皇上不信,把她当什么脏东西拉出去砍了,二来也是因为君九凝假死从梁国逃出去之后惹出了不少祸事,怕皇上知道后对她更加厌烦。” 君元夕听到这里不由得嗤笑一声:“那你就太不了解皇上了,只要君九凝不是想杀了他夺取皇位,只要让他知道活着的这个是真的君九凝,他便会当个宝贝一般欢天喜地地迎进宫。” 晚亭眼底闪过一道暗光,笑道:“二公主真是英明睿智!宁王侧妃便是这个意思!” 君元夕疑惑地抬眼:“什么?” 晚亭神神秘秘道:“既然公主知道皇上最不喜欢什么,想要彻底解决掉那君九凝还不简单,给她和楚太子戴上谋逆罪名,再和已故苏皇后的母家扯上些关系,让皇上厌恶这二人还不是再轻而易举不过的事情?” 君元夕顿时瞪大了眼,装模作样放在膝盖上的手顿时绞紧了裙子上的布料:“这、这要怎么做?” 晚亭笑着解释道:“怎么做您不需要知道,您只要按着王妃的办法去做就行了。” 君元夕心里紧张得怦怦跳,“谋逆”这个词一在她面前提起,就会让她忍不住想到自己对文帝下毒一事。 当一个人为某些事情感到心虚时,恰恰是她最容易被别人看穿的时刻。 君元夕镇定了些许,缓缓开口道:“那我要怎么做?苏侧妃至少也得把我那部分的计划告诉本宫吧?” 晚亭左右看了一眼,确定这周围没有偷听的人,这才上前一步,靠近君元夕,俯身凑到她耳边轻轻地道:“马上就要冬猎了,苏侧妃已经安排好了一些人马,这些人马会被藏在深山之中,等着嫁祸给君九凝和楚太子。宫里不久就要开始安排冬猎,一旦皇上离开楚王宫,事情成与不成,就得看公主的了。” 君元夕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你们是要我把父皇引过去?!” 晚亭点点头:“而且二公主还得是不经意地将皇上引过去,不过这点二公主不必担心,到时候宁王殿下会派人时刻保护二公主的安全。二公主只需要佯装被抓走,然后等皇上的人马跟上来即可。” 君元夕倒也没有以前那么蠢了,听完晚亭转述的计划之后,默默想了一会儿,才突然发现其中的关窍:苏晴只是一介女子,哪里真的能凭自己安排人马,这些事情肯定是要宁王来做的!而且宁王掌握京郊大营、禁卫军的兵权,那些队伍里的人肯定是不能肆意调用。 所以要用来嫁祸君九凝和君清漓的那些数量肯定不能过少的人马,难不成是宁王自己的私兵? 君元夕心中顿时对宁王也竖起了一道防线。 她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子,和宁王合作是“那个人”的意思,本来告诉她的打算是让云贵妃生下皇子后,她就能借助他们的力量将君九凝和君清漓一同击败,夺得楚国皇位。 但这其中的变数实在太多,宁王若屯私兵,说不定已经生了异心,将来未必愿意一心一意辅佐她娘亲肚子里的那个。 他不顾礼法、名声,自立为王也是有可能的。 君元夕眼珠子颤动了一下,对面前的晚亭也忽然生起疑心。 但她还是告诉晚亭:“这倒是有劳苏侧妃费心安排了。” 她回来之后高高在上许久,难得说这样一句奉承的话听着真是又僵硬又可笑。 “你想办法告诉侧妃,此时我一定能办到,只要侧妃定下动手之日,本宫便着手筹划。” 晚亭微微一笑:“那就再好不过了。” 宁王府中。 苏侧妃身边的珠帘消失了几天,宁王派人废了很大的力气在京城中搜寻,却连珠帘的半分影子都没找到。 他本来还担心别人会伺候不好苏侧妃,心里想着要问问苏晴要不要找人再给她添几个丫鬟,但他见到苏晴后还没开口,就发现对方身边多了一张生面孔。 可说是生面孔吧,又好像在哪里见过。 宁王朝苏晴柔声问道:“夫人,这个侍女是你新买过来的?” 苏晴看了一眼身边低眉顺眼的紫衣女子,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对方额上的一颗红痣。 她笑了笑,朝宁王伸出手,轻声解释:“这是二公主送我的奴婢,她听说我身边没了个丫头,就说这个宫女用着贴心,很稳妥,送来伺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