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龙溪》 1 真抱歉,这是我这个月第四次喝醉,也只有这时候我才觉得快乐一点,就连秋风都变的喜人。 就是遗憾,月亮不肯出来看,偏偏我又理解它,我沉默消极,是无人问津的少女,是个不折不扣的怀胎。 万物与我擦肩,天下之大,没人看清我,面色苍白,双眸狭长,灌进去的是春风,吐出来的是凉意。 他们只会说,真是个怪女孩。 有点片面。 或许我真的那么奇怪吗? 不好说。 我从不回头看,又或者是为谁停下脚步,哪怕只是说一句你好再见。 这条路长的很,走了好久都没完,路人行色匆匆,仿佛落叶一般,让风一吹就散。 手。 一双冰凉的手。 抓住我的衣摆。 回头看,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她那样小,瘦骨嶙峋,一张枯瘦的脸。 半身残疾,她在地上跪坐,用手抓住过往的行人,祈求一点施舍。 对望,似是长久,又或是一瞬。 我面无表情的垂眸,双手在兜里掏出大把纸币。 零零碎碎,细数起来应有几百,我不是很在意,通通扔进小乞丐的碗里。 看看天,夜黑的像墨,我走了,几步之后又猛地想起了什么,便倒退回来。 这一次我蹲下身,和女孩不可置信的目光对在一起。 她以为我反悔了,哆哆嗦嗦要把钱还给我,碗里只留下几张青绿色的纸币。 倒是不贪心。 可我没理,伸手到她面前,借着月光才能看清掌心里的东西。 糖。 是一块糖。 给拆开,我自作主张的放进小乞丐手里。 脏兮兮的小手,让这块糖梦幻到离奇。 细想想,其实有关于我的一切都离奇。 我的沉默,我的黑衣,我独来独往的生活,我的孤独和恐惧。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言语,我觉得我像一座山脉,一座沉默的山脉,独吞苦果与秘密,痛哭流涕后仍然屹立。 看着她把糖吃进嘴里我才离开,走时也没回头看,那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到底被谁带了回去。 我是比谁都要清楚的,所以我恨我自己。 总是这样,我无能为力。 我太弱小了,这时候才认清自己,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山脉,其实我是蝼蚁。 喝醉了便做许许多多的梦,梦里杂乱无章又鲜血淋漓,哭声伴随着尖叫,一幕一幕都是我的过去。 是我的前半生,一场荒诞的闹剧。 我的过往不漂亮,聪明一点的话早早忘了才是好的。 但我没有这样做,我为自己做最坏的选择。 一些事情被我反复回忆提起,梦中惊醒,我大汗淋漓。 深夜十二点,又一次的拿起画笔,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必须铭记过去。 往下翻,一本两本,画本堆了一抽屉。 打开看,画风从青涩到成熟,本子里从头到尾都是一张相同的脸,十几岁的小女孩隔着生死,在一张薄薄的纸上与我对望。 恍惚间都能看见,那一双泪眼,如珠似玉的小人儿,死的那样不明不白。 红。 眼前是大片的红。 血液总是温热浓稠,伸手去擦,却像流不尽似的,大口大口的涌出。 那时候那么难过,肝肠寸断,声声求着。 别死啊。 小青稞你别死啊。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说的越多就越可笑,盖不住头顶上嘲弄的笑声,仿佛一切都只是个玩笑。 就好像天亮了,睡醒了,小姑娘还是那个小姑娘,会甜甜的喊我姐姐,跟我说早上好。 我也希望是这样。 我多希望是这样… 无能为力,在流逝的生命面前除了喊叫我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闹得久了便有人嫌烦,一脚踢在我的肩头,说死还死的这么麻烦! 我听不见,也无暇去管。 低头看,我的小姑娘正望着我呢。 她像是有话要说,张开嘴却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无数次的染红了脖子上的半片碎玉。 是不甘心的,十指紧握后,青稞看着我留下了她在人间的最后一句:“姐姐,外面的太阳暖和,你要逃出去。” “我…我不想你也死在这里,活下去好不好啊,把我的那份也算在一起。” “姐姐…姐姐…我好疼啊…” 到这便没有了,她叫了两声姐姐,然后死不瞑目的咽气。 十几岁的小姑娘,花一样的年纪,躺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成了尸体。 想到这里便没办法继续了,我含了块糖在嘴里,是小姑娘夸过的草莓味。 又甜又腻,可她笑的眼睛都亮了,分一半给我后才说好吃。 姐姐,糖好甜啊。 是啊小青稞,糖好甜啊。 不敢想她,我心里酸涩,一直熬到天亮,莫春秋叫人来接我。 浑浑噩噩的,他不来我都忘了,今天是八月十五,我回莫家的日子。 再不喝那么多的酒了,这么大的事儿都叫我给忘了。 司机老常没见过我,莫家很少有人见过我,等我走到他面前了他才不确定的说:“青…青稞小姐?” 是啊,是我。 青稞死了,我变成青稞。 当初说好的,活着走出去,把一切都忘了,开始新的生活。 说着容易,可我只做到一半就食言了,青稞死了,我根本就没办法开始新的生活。 家里成堆的画本可以证明,从前的一切都在我的血液里刻着。 旁人我管不到,只有青稞,她死在我怀里,告诉我外面的太阳暖和。 那是我的小姑娘,她拿命换我。 我也要为她做点什么。 所以啊,逢人我便说,我是青稞,青稞是我。 倘若这是故事书里的童话集,那么进行到这里完全可以说成是皆大欢喜。 我站在门前,不论真假,这就是众人期盼的结局。 就是可惜,生活才不是童话集。 我在华丽的庄园里,浸了满身凉意。 庄园漂亮,人心隔着肚皮,门推开,屋子里便静了,众人不约而同的回头,千万张不同的面皮。 我一一看过,都会演戏,笑着迎我,说似真似假的漂亮话。 人太多,好些个我不认识的,唯有莫家这几个近亲是我熟悉的。 把卫衣帽子推下去,好方便大家看清我这个假东西。 他们看我,我也向他们看去,一一看过后,我把目光定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一个女人,一个年轻貌美,跟我年纪相仿的女人。 虽然她不认得我,但我认得她,我不但认得她,我还千次万次的在心里把她挫骨扬灰。 我要食她的肉,剥她的皮,用她的鲜血去灌溉园子里盛放的蔷薇。 这女人叫莫青瑜,是青稞的亲姐姐,莫家的长女。 青稞八岁那年跟她一起出去,被她亲手送进了地狱。 那天特别冷,小姑娘和我抱在一起,说起缘由时不停的叹气。 她想不明白。 一直到她死的那天她都想不明白,她至亲至爱的好姐姐为何如此恨她。 是我不好吗? 清晨或是日落,闲暇时间她总是这样问我。 每当这时我便更紧的抱住她,嘴上说着好听的话,心里想把这恶毒的女人千刀万剐。 还没逃出去的时候我就想要杀了她。 这恶毒的女人,我一定会杀了她! 我要拆下她的骨头,亲手拔下她的指甲和头发!!! -- 2 奇怪,来到莫家的第一天,我梦到的居然是我自己。 是我回不去的年少时光,是我生命中最后的一点欢愉。 梦里也有聒噪刺耳的谩骂,从我出生时便与我形影不离。 母亲是泼辣的,父亲也没本事,听说我上面还有一个姐姐,才一落地就被他们二人卖了出去。 换了点零碎的碎银,不够父亲买花生米。 人命向来便宜,只是大部分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 然后又过了一年,是我这个倒霉鬼,投胎到这户人家里。 在日复一日的谩骂声中我逐渐得知,原来我也被卖出去过,只是没有几日又被送了回来。 父亲的花生米还没吃了,家里新杀的母J凉在了橱柜里。 东拼西凑又还回去了,薄薄的几张纸币,害我从孩提时就过的不如意。 母亲常点着我的额头,叫我去死。 她叫我去死呢。 她说你这个赔钱货!扫把星!倒霉鬼!臭比婊子!你去死!!去给我死!!! 父亲喝一口辛辣的白酒,晃晃悠悠的在我身边走过去,他不像母亲那样尖锐,厌烦和嫌弃藏在日复一日的生活里。 男人都是粗心又散漫的,除了愤怒又或者是三餐温饱,剩下的时候他们都懒得表大情绪。 所以不用他说我也明白,我在他眼里到底算是什么东西。 连我都很意外我能长大,在这种环境下,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长大。 我也很幸运我能长大,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长到十五岁,然后遇见他。 他。 没人要的他。 野狗一样流浪着的他。 我们是同类。 我们好像的。 所以我们抱在一起了,为了一点点温情,为了有力气去抵挡这个世界的恶意和谩骂。 当然,最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只是陌生人罢了。 我站在街头,连件合身一点的外套都没有。 白桂思,我的母亲,她撵我出门,理由离谱又可悲。 我没有洗碗,或者说没有在她的计划之内把碗洗完。 顷刻之间她像是疯魔了一般,任我如何阻拦都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把我的课本一张一张的撕完。 然后无处发泄了,便恨意满满的推我出门。 骂声不断,这女人叫我快滚。 这时候我的弟弟已经出生,耳濡目染,一切的恶意和刁难在他眼里都是下饭小菜。 掀开窗帘的一角,我看见他屋中的灯火,温馨喜人。 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可爱娇憨,十几岁的小女孩还会叫几声妈妈,祈求一点来自于血缘或者人性使然的怜悯。 虽然到最后都是空响,像是新春里哑了的炮,白白期盼。 我就是在这一天遇见他的,那时候他一身的血,狞笑起来,告诉我他叫林厌。 讨厌的厌。 我呢? 都快忘了,原来那时候,我叫龙溪。 他喊我小白,逗弄小狗似的唤我。 可明明他才是那只小狗。 不叫人省心的小狗。 我想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月明星朗,我遇见我的少年。 无家可归,我四处游荡,然后就看见他了,血凝在脸上,一身的伤。 月亮那么圆,偏偏照不进他栖身的那个小巷,窄而狭长。 我站在路口,他抬起头望,很意外会在这里看见人似的,愣一下便蹒跚站好。 摆摆手,叫我过去,那时候不由自主的我什么也没有想。 少年觉得有意思,似是笑了笑,在兜里抓出一把零钱给我。 他只要一瓶水,可我路过药店的时候还是拐进去,自作主张的买了一盒创可贴。 果不其然,他瞧不起这玩意儿,把手倒在手心,胡乱的洗一把脸。 这时候我才看清他,挺好看的一个男孩。 就是凶巴巴的,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蛋。 把剩下钱给他,他看都不看一眼,说不要了,留着给你买糖。 可我摇头。 “C。” 他骂人,把零钱抓回来,乱糟糟的一把,又给塞进兜里去了。 “多大了?” 我实话实说:“十五。” “叫什么名字?” “龙溪。” 他说他记住了,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走出巷口,站在月亮光里,这才想起回头。 男孩笑起来,明明一身的伤,却气焰嚣张,像是个胜利者,带着志得意满的张狂。 他说他叫林厌。 他要我记住他。 明明是一只受伤狼狗,可我看着他,却觉的辛蒂瑞拉的仙女教母也该是这般模样的。 看着他,我没说话,他也一定不知道,我遵守承诺,至今仍忘不掉他。 他是我肋上的一根烂骨,注定与别人不一样。 是我的小小少年,是浓雾后面皎洁的月亮。 不是别人,他是我的林厌啊。 夜里梦见他,醒来摸到的是潮湿的枕头。 我哑巴似的盯着看了一会,有些恍惚。 我怎么又哭。 晨曦微露,彼时尚早,就连藤上的牵牛都没有开。 迟钝而慵懒,不睁开眼怎么看得见天光,万物依旧停留在夜晚。 太安静了就显得死寂,这样Y嗖嗖的庄园让我好是欢喜。 最好最好,大家都变成尸体。 都如我所愿的,变成一具具尸体。 腐烂、腥臭、丑陋、肮脏… 花开的那么漂亮,一定有它的根据。 大家都心知肚明。 可是无人问起。 可怜她死不瞑目,早早的被人忘记。 没关系… 没关系… 万幸有我。 刀尖顶进喉咙里,我总有办法让大家都记起。 记起青稞,记起那个早早就死去的少女。 晨跑时才把整个庄园尽收眼底,护院的狼狗不认识我,一时之间吠声不止。 惊醒了树上栖息的喜鹊,腾空而起。 老管家推门出来,看到是我先愣了一下。 一会后便想起我是谁了,啊,都忘记了,丢了十二年的青稞小姐回来了。 和从前不一样了,她一身黑衣,有些寡言,有些怪异。 看着我,礼貌又客气,我点头应他一下,回去时依旧有人好梦未起。 养尊处优,就连笼子里的狗都油光锃亮,像是穿了件漂亮的新衣。 厨娘在准备早餐,沉默到像是一部默剧。 动作又轻又慢,生怕惊扰了楼上的公主小姐们… 我要了杯冰水,看见我众人皆是诧异。 这反应过于好笑了,像是恐怖电影里一回头就见鬼的主人公们,没尖叫出声是因为这里的每个人都被困在规矩里。 年长的厨娘问我:“青稞小姐睡得不好吗?” “不是,我习惯早起…你可能没听见,我要的是冰水。” 老厨娘还想说什么,我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走了一半想起莫青瑜,晨跑时我看见她的车子没在库里。 昨天来时我特意留意,她新买的跑车像是会说话,明明停在原地,我却觉得它张牙舞爪,对我耀武扬威。 才六点不到,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没起,更何况是莫青瑜。 老厨娘诚实做答,说她昨夜没有留宿家里。 说实话,我不怎么意外,她做了亏心事,当然害怕鬼敲门。 我要是她,我都逃到外太空去。 -- 3 Ⅾāймèì.ìйfō 商人总是这样,喜欢面子,喜欢排场,喜欢一切华而不实的精美包装。 我丢了十二年,如今归家,少不了鲜花和晚宴。 算是为我吧,初冬的时候莫春秋举办了一场慈善宴会,很多红人大腕,商业名流都愿意过来给他撑脸面,媒T争先恐后的往里挤,但都被安保无情的拦截在外。 我说我不喜欢抛头露面。 莫春秋的想法似乎和我一样,他年纪很大了,平时总是不苟言笑的皱着眉,对待任人都有着一种近似于苛刻一般的准则。 他总是说,我莫春秋的孩子应当如何如何… 所以大家都不那样快乐,这偌大的庭院被紧紧包裹着,脖子上明明没有什么,可我知道,透不过气的人不止我一个。 十二年不见,他对我没有过分慈爱,长居疗养院的缘故,消毒水和药味混合,在莫春秋的周围萦绕着,柔和了成功者的刚厉,让他看起来稍显疲惫一些。 他老了许多,青稞提起他总是饱含崇拜的,在她的描述中,她的父亲顶天立地,无所不能,是披荆斩棘的骑士,是降魔除妖的英雄。 这和我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些偏差,所以我说他老了许多。 想想我也理解,整整十二年了啊,岁月势必要带走什么,大家都变了,只有青稞还是那个青稞。 死亡留住她的身影,永远的定格。 我的小青稞。Ⓨùsんùωù.Ъǐⓩ(yushuwu.biz) 想起她,我要比平时温和,看着莫春秋的脸不自觉的说:“比起从前,你老了许多。” 他愣了一下,大方承认的说:“是啊,我的身体大不如前了,等这场晚宴结束我还是要回美国的。” “需要我跟你一起走吗?” “看你意愿。” “留一个房间给我吧。” 不是什么难事,他应允的痛快。 推门要走,又有人在后面出声,像是问我,也像是自语,他说十二母擅长,青稞你变了许多。 没有理会,我装听不见的样子格外冷漠,门打开又合上,我是青稞,青稞是我。 她长眠不起,就换我扎根在这里,用鲜血浇灌贫瘠的土地。 宴会那天人来的很齐,莫春秋没有刻意的向大家介绍我是谁,他只是领着我,推杯换盏间无意的提起。 哦。 你说青稞吗? 这是我家小女。 众人都清楚这场晚宴的目的,众人也都意外,因为我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副样子。 我沉默消极,过于苍白过于怪异,在这样隆重的场合里,我依旧我行我素,穿一身黑衣。 格格不入,在这种筹光交错的宴会里我像是置身事外的死神,高举镰刀,无差别的攻击。 我不屠杀人类,我屠杀虚伪,欺骗,以及各怀鬼胎的客气。 我屠杀的,是莫青瑜。 来到莫家后我和莫青瑜只见过一面,自从那天离开后她就再也没有回家。 我对此并不意外,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青稞”活着回来,她逃到火星都符合情理。 我不急。 日子还长呢。 今天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我一身黑衣,她盛装出席。 总是这样,她要高贵,要漂亮,要喧宾夺主,要独领风骚。 像只花孔雀,雄赳赳气昂昂。 莫春秋领我过去,走进了我才看清,莫青瑜不是独身一人,她身边的男人…这世界真小。 对视,我面无表情,看他很意外的挑一下眉梢。 平心而论,我们二人都算冷静,心理素质极强。 最起码看起来像是这样。 “青稞,还记得吗,陆伯伯家的哥哥。” 好像是吧,莫春秋这么说。 我真听不清了,耳朵旁嗡嗡的乱响,小提琴的声音突然难听的像是拉锯一样。 看着陆争,我突然就想起他给我的那颗糖。 兜兜转转,那颗糖进了青稞的嘴里面。 兜兜转转,阔别多年我们又在这里相见。 他摸摸我的头,故作高深的讲:“没变,和从前一样。” 真能放P。 我和青稞不怎么像。 但我知道,但只有我知道,他指的不是青稞,他指的是我。 他说我和从前一样。 可我怎么还会和从前一样呢? 青稞死了,我也跟着死了。 我和从前不一样了。 莫青瑜插话进来,她很惊讶陆争记得我,说话时紧紧挽着男人的手臂:“那你呢小稞,你还记得陆争哥吗?” 我抬眼,和陆争对视。 我说不记得,显然他不意外,笑盈盈的看着我,说日后总会记起来。 日后你总会记起来。 不打没准备的仗,来之前我把莫家的每个人都给研究个透,所以会在这里遇见陆争,其实我并不意外。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和莫青瑜会在年底订婚。 我是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想象中我金刚不坏,百毒不侵,如今遇上了陆争,又开始明白人类的无能渺小。 我有点烦躁。 我其实没有准备好。 拆开一包草莓糖,借着明亮的灯火,让我和远处的男人对望。 隔着很远,可我就是看见他在笑,莫青瑜吻上来,陆争的目光却一直锁在我身上。 他们如此亲密,其实是隔着海角。 看他戏谑的眼神就知道。 草莓糖叫我咬碎了,老管家出来找我,说主角不可以东躲西藏。 我没有东躲西藏,我不需要东躲西藏。 见血封喉,一击毙命,没有真本事,哪敢孤身前往。 糖果被我咬的咯噔作响,像是野兽咀嚼人骨的声音,就是这么脆,就是这么响,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有时候午夜梦回,看见一条嗜血的恶狗,那些被大卸八块的人都成了它的美味佳肴。 手指头脆的像是胡萝卜一样,三两下就进了肚子里,瞎了一只眼睛的年轻人得意的狂笑。 我们害怕,却连半点哭声都没有,生怕被拖出来以儆效尤。 地窖很大,里面挤满了人,可像我这样四肢健全的少之又少。 扒舌头,挖眼睛,用角落里的闸刀硬生生的砍断手脚。 他们喜欢这样做。 他们总是这样做。 那些年我看见他们杀人,随意的像是杀猪一样,一些扔去喂狗,一些抬上去加工成J饲料。 对外卖一个好价钱,指着配料表说营养贼高。 青稞比我瘦也比我小,但她紧抱着我,是我的依靠。 叫我几声姐姐,小姑娘在我耳旁轻声的讲:“不要怕,你会活着走出这里的。” 可我看她,满眼都是绝望。 我说青稞,又死了一个。 她没有办法的笑笑,更紧更紧的抱住我,没再说什么了。 事实在眼前摆着,狗嘴里的人骨还带着脆响,我们脏兮兮的挤在地上,比垃圾箱里的剩菜还脏。 身如蝼蚁,命如草芥,被恐惧驱使,人人都如行尸走肉一样,神色麻木,呆呆地坐在地上。 大家都不敢想,自由是什么模样,只有青稞,她一次又一次的对我讲。 她说姐姐,你要活着离开这里。 外面的世界好漂亮。 姐姐,我希望你能离开这里,我想让你好好活着。 一次又一次,一直到死。 她都对我这样讲。 我不敢忘。 我不敢忘了青稞,我也不敢忘了那段时光。 我要把它刻进皮肉里,刻在骨头上。 还要做成饭,煮成汤,通通烫进莫青瑜的喉咙里,肠穿肚烂都不算漂亮。 我恨透了她。 我要让她终身难忘。 我发过誓。 我说到做到。 -- 4 Ⅾāймèì.ìйfō 青稞是被莫青瑜卖给人贩子的。 那我呢? 我是被谁卖出去的? 说起来有些可笑,卖我的人和生我的人一样。 她说龙溪,你去帮妈取点东西。 “什么东西?” 还记得我傻乎乎的这么问过,看她含糊其词的说不出话。 恼羞成怒便又开始骂我,指着街角的面包车,说东西就在那里,别磨叽。 离开家,我回头看一眼,母亲死死盯着我,眼里带着狠毒和怨气,父亲慢悠悠的倒一口酒,哼着难听的曲儿。 对了。 我还有个弟弟,他撩开窗帘,说要和我一起去,被白桂思,我的亲妈死死攥在手里。 她给他推进屋,说有你什么事,写你的作业去。 然后看我,催我快去。γùsんùωù.Ъǐⓩ(yushuwu.biz) 还杵在这里磨叽个P。 我没有怀疑,也因此不曾犹豫,车门打开,他们没给我时间,没让我留下只言片语。 麻袋兜下来,改写我的前半生,从此颠沛流离。 最后一眼,最后一眼我看见母亲冷漠的目光,像极了我的今日。 不意外,我是在她肚子里掉下来的,皮不像,心就得像。 我恨她,却爱极了我的黑心肠。 它帮我活下来,搅碎了融进骨血里,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也或许,我就该是这副模样。 要是我没记错,那年我刚好十七,被卖的前一天曾和林厌约定好一起离开这里。 大马金刀,他从来不说太矫情好听的言语。 但是那天他叫我名字,说龙溪,跟我走,跟我在一起。 伤口新旧参半,少年总是这样肆意飞扬,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 像亡命徒,也和没人疼的野狗很像。 说这话时他一眼都没有看我,点一根烟,少年披着月光,像披着金甲战衣一样。 我当然说好,甚至我还笑,还扑进他的怀里,险些给他扑倒。 男孩站好,单手搂着我的腰,他低头亲亲我,亲亲我的嘴角。 “别后悔。” 不后悔。 “你看见了,我不是个好人。” 你也不是个坏蛋。 “我会欺负你。” 你没有,你爱我,你对我好。 他定定神,笑。 是好浪漫的,在这个信息发大,物欲横流的时代,我们约定好了不见不散。 在一个老旧的车站。 他说龙溪,明晚八点,不见不散。 回家去吧,回家整理好你的行李。 我们车站里见。 难得难得,他心平气和、温温柔柔的,把如此离经叛道的决定演绎成普普通通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像是决定吃什么饭一样自在。 好像是吧,最起码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兴奋。 可这是件绝对刺激的事儿,我的心跳起来,跳的好快好快。 我喜欢林厌带给我的刺激感,划破我平静的人生,流血也好看。 好像从认识他的那一刻开始算,我浑浑噩噩的人生终于舒展。 挥挥手,那个时候的我信誓旦旦走了很远仍回头大喊。 我说等我,我说我不会迟到,我说我们明天不见不散。 然后一年又一年,我们没有再见面。 哪怕我逃出生天这么多年,可我仍没有勇气回到那个车站。 是我爽约。 我是个坏蛋。 回头看,十七岁那年。 他一身反骨,靠在机车上点烟,而我走在路上,被风吹散。 我们都被风吹散… 无数次我梦见他,醒来后枕头上都是泪,雾霭茫茫,好像只有我和我的不甘无处可藏。 清晨五点,客厅里只有我一人,画笔落下,我在这里细描青稞的眉眼。 她住过的房间空了多年,莫春秋本来把我安排在里面。 我不喜欢,指了指角落里的那一间。 或许不行,但是没人提出来,我越过众人,直接走进里面。 青稞的房间保留着,她生活过、存在过的东西也都封存在里面。 她的奖状,她的照片,她玩过的洋娃娃,她拉过的小提琴… 然后一切戛然而止,在她八岁那年。 是个好漂亮好优秀的女孩,在她生活过得地方,我看着她的相片,心里疼的厉害。 有些恍惚,巨大的分裂感将我生生劈开。 太难过,相片里的女孩和我记忆中的青稞…判若两人。 记忆里她是瘦瘦的,小小的,手脚残疾,头发枯长。 小姑娘话不多,是惯于逆来顺受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拄着一根木棒。 问她在哪捡的,她说小铃铛死时留给她的。 我没见过小铃铛,我来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在了,留下来的只有一个破木棒。 后来我放火烧山,青稞是它最后的主人,跟着青稞一起,落叶归根。 去见它的小铃铛,去见它的每一任主人… 再不敢看第二眼,照片里的女孩对我笑呢,活力四S,明媚好看。 记忆里青稞从没有这样笑过,她谨小慎微,大声说话都不敢,纵使是笑也只是抿起嘴角,无声无息的,悄悄快乐一会。 后来她死了,死在我怀里,再也没有真正的开心过。 如此我对莫青瑜便愈发的恨了。 我也一次又一次的走进青稞的房间。 关门的一瞬间像是进入了焚烧炉里面,眼前的一切都浸了红色,我脑海中不断重复的,是青稞死去的画面。 碰撞,和眼前这一切,就连角落里的灰尘都在说,看啊,这才是青稞本该拥有的一切。 怎么就死的如此的可怜呢? 怎么会呢? 怎么能呢? 是啊。 人心难测,青稞到死都没想明白。 所以换我来,刀尖顶进喉咙里,没有人会死的不明不白。 有莫青瑜这层关系,我和陆争自然是常见面。 各怀鬼胎,这样讲有些难听了,但一时之间我想不到更好的词汇。 当着莫家父女的面,他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我,说一些只有我们二人才能听懂的疯话。 装的跟真的似的,饭桌上他说青稞这几年长高了不少。 我就沉下脸,像是个没有教养的坏小孩。 青稞不高,走丢之前就是个小豆丁,后来她进了狼窝,手脚残疾再加上营养不良,死的时候已经十九岁了,可她个子小小的,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那时候我抱着她,像抱着一条没人要的流浪小狗,脏兮兮的,呜咽着想说些什么,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有一双又明又亮的眼睛,无声看着我,哀愁写在里面。 我们不像,从内到外,可DNA的结果摆在眼前,更何况青稞足足丢了十二年。 十二年,什么都在变,时间带走时间,带走陌生又熟悉的脸。 所以我推开莫家的大门,跟大家说好久不见。 -- 5 陆争这人…我对他并不是太喜欢。 在我眼里他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不光明,不磊落,不痛快,是个诡计多端的小人。 仔细来说我们两个之间没有太多的故事和羁绊,在我眼里他只比陌生人强了一点。 可偏偏我们二人之间又禁不住仔细推敲,我没有跟陌生人朝夕相处过,我也不会和陌生人那样亲密无间,最重要的是…我不会怀陌生人的孩子,虽然到最后只剩下一摊血水,一个没成型的胚胎。 那天夜里我疼的死去活来,吵醒了青稞,见我这样她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她拿衣服擦我腿上的血迹,我躺在地上,说是那个人的小孩。 我怀了那个人的小孩。 也不是恨谁,恨到这般田地,非要这么做才痛快。 是风潇雨晦,在这种环境下,除了活着,任何的变故都不应该。 更何况是怀孕。 我想象的到,我会被拉去街上,借助身体的弱势为他们骗来一个又一个的倒霉鬼。 我也能想象到,他们会把我的孩子随便买掉,甚至我连看他一眼都做不到。 生了一次就有第二次,为首的男人叫刀疤,他这人骨头里都带着坏,要榨干我们的血与肉,就是死也要为他创造出最大的价值。 吃不饱,穿不暖,身体上的残缺加上精神上的摧残,很多人待久了就没办法再给刀疤挣钱了,变的像一团烂肉,叫人退步三舍,不敢靠前。 这种情况下男的会被他的人活活打死,喂狗或者抬上去,加工成J饲料。 女的呢? 女的则留下来,怀一个又一个的孩子。 生下来了,哭声都听不见,随便扯个破布裹几下,说卖就卖。 我不想这样,所以我的血顺着腿缝流出来。 好多,比想象中多太多。 青稞怎么会处理这些,她手忙脚乱的,一筹莫展之时听见有人悠悠的说:“先给她把血擦干净。” 是二雅。 不知道她看了多久,双手抱臂满是不屑。 骂我们两个蠢货,一边说一边走过来,薅过青稞手里的破抹布擦我大腿上的血。 她比我来了的更晚一些,来之前做的是皮肉生意,适应能力极强,挨了几顿打,哭个三两天,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就干嘛了。 每天都挣多多的钱回来,人漂亮还听话,吃的亏要比我们少太多了。 唯一不好的地方是,她好像是女人堆里待久了的原因,总是阴阳怪气的说话,看见谁都不顺眼,尖酸又刻薄。 无论谁做什么都能听见她说风凉话,挨打了听见她骂活该,扯着杯被子只露出一撮头发。 给我擦血还听见她毫不掩饰的谩骂,手上也用足了力气,像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怨似的。 甚至甚至…到最后她还伸手一指点着我的鼻尖说:“臭比婊子,疼死你也活该,你taMadE自找的。” 我虚的说不出话,只能看着听着,重重的喘口气就算了。 二雅还在那里瞪我,等不到回应也觉得没劲,把抹布丢给青稞,走时还推她一下:“看个P啊!滚去睡你的觉!!!” “她…她没事吧?” “死不了!!!” 确实死不了,就是要了我半条命,剥夺了我一点东西而已。 经历过这些,我理应把陆争刻在骨子里才是。 或爱或恨,记得他一些。 可我从容不迫,看他也不比陌生人多些什么。 你来我往,我与他、他与我暗暗较劲了许久,有趣的是我们却从来都没有独自见过面,说过话。 跟我装不熟呢。 臭傻比,真那么沉得住气就别贱兮兮的,总是在人多的地方说起一些与我有关的话。 我taMadE从来都不主动提起他。 臭傻比!我真懒得搭理他!!! 今晚遇见他是个意外,总跟他形影不离的莫青瑜人间蒸发了一样,剩我们两个大眼对小眼的,气氛不太好。 他点烟,我吃糖,一个吞云吐雾,一个嚼骨头似的,嘴里咯噔咯噔的响。 后来他的烟抽没了,我的糖也吃了了,时间漫长无比。 我就说陆争是个狗东西吧,果真,他定了定神,忽的就笑了,挪挪身子变的从容起来:“我该叫你什么呢?” “你想叫我什么?” “不知道,不记得你了。”他懒散一笑,逗弄我玩。 “我该说什么?说我还记得你?” 摸摸兜,里面还剩一块糖果侥幸存活,我拿出来,啪的一声扔在陆争面前:“还给你,咱俩两清。” “就凭这个?”他不乐意,又把糖扔给我。 小小的一块,碎在袋子里。 本事不大,脾气不小,他还是从前的他,可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 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 对! 今非昔比。 陆争,今非昔比了啊。 我已经不是那个任你拿捏的可怜虫了。 不吃就给我,糖果碎了也是糖果。 能换来青稞的笑,小猫似的窝进我怀里。 她满足又惬意,跟我说糖好甜啊。 那时我说明天还带给你。 然后人去楼空,我白白期待,空空欢喜,只留下一个孽障,孕育在我的肚子里。 也多亏了它,不然我还真以为是梦一场呢。 是一场梦呢… 想到这些便更加觉得话不投机,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 桌子上有我吃剩的糖皮,粉红色的东西向来甜腻,横在我们中间,不合时宜。 突兀还怪异。 像极了他和我、我和他,凑在一起就该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 走的痛快,这一次换我提前离开。 不知道他在不甘心些什么,走了几步突然叫我的名字。 叫我的名字,他说咱俩没办法两清。 龙溪,咱俩的事儿还没完呢。 神闲意定,陆争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我看清了,他眼睛里写着的情绪叫做势在必得。 是对我吗? 那就太好笑了。 我都说了,今非昔比。 陆争,今非昔比啊。 你还是当年的你,可我不是当年的我了。 就当我死了多好,我活着,不尽大家的意。 我这幅模样,不尽大家的意。 多不公平,我满面目全非、满目疮痍,可陆争他却是半点变化也没有。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他自己,他有本事一直做他自己。 他和从前一样,和我记忆里一样。 高傲自大,诡谲无行。 我琢磨不透他。 就像今天。 在这里。 其实他也琢磨不透我。 还是很久之后我才听他跟我说,说我们确实好多年没有见过。 所以你变了许多。 这让我有一些难过。 龙溪,你抱抱我。 -- 6 莫青瑜试探过我几次,对于当年走丢,我有什么记忆。 装傻充愣我最熟悉,三下两下便把人给糊弄过去。 看她春风满面的下楼去,朋友圈里更新自拍,说今天是个好天气。 好吧。 希望永远都是好天气。 也希望你能一直如此开怀,如此畅意。 祝愿你。 我祝愿你。 公司有人管理,毕业之后莫青瑜忙着高艺术,拿着家里的钱开了一家美术馆,用钞能力经营的风生水起。 我去逛过几次,整T感受就是气派气派,牛比牛比。 钞能力就是钞能力,腐朽也能变神器。 有一次赶巧看见了莫青瑜,她对我不算亲昵,眼神闪躲,目光游离,过来打一个照顾,假惺惺的客气。 正是午饭时间,我问她想吃什么东西,果真看她愣一下,没明白我没头没脑的这一句。 “我饿了,我们一起吃饭吧。” 骑虎难下,莫青瑜说好啊,但我知道,她咬着牙呢。 她死死咬着牙呢。 多会演,饭桌上我还抱怨,说多年不见,姐姐不像从前那样待我好了。 可怜巴巴的,还真像一个需要关怀的小孩。 虽然我外表不像,但我会演。 我会楚楚可怜,会委屈巴巴,还会在适当的时候展示一些虚假的亲近和喜爱。 分给莫青瑜,分给战场上的每一位敌人。 必须要承认,我需要足够的信任,好碰到柔软的地方,是一击毙命的软肋、蛇的七寸。 卧薪尝胆,g践的苦楚我终于明白。 只要我足够虚伪,胜利的前提是只要我足够虚伪。 被我说的尴尬,莫青瑜支支吾吾的试图辩白。 把她的手抓住,我开始说一些小时候的事情,都是青稞讲给我听的,这么多年了我还一直记得,藏在心底,磨成利剑。 要承认,过往的记忆十分美好,那时候她喜欢她的姐姐,她也觉得她的姐姐喜欢她。 所以啊,我的小青稞一直到死都没想明白。 死不瞑目,女孩的肺腑里都是疑问和不甘。 好像真被我给触动到了,莫青瑜的眼眶有些泛红,反握住我的手抓在掌心里。 养尊处优,她的手都比别人的好看,软软的,像是个漂亮的玉器。 不像青稞,灰头土脸,狼狈至极,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手脚残疾,没有小指了。 问她,她说是叫红姨给切掉了。 剩下的不忍心问了,青稞也没说的太详细,拢拢我的头发,她叫我振作起来,说再苦也要撑下去。 姐姐,你别怕,你有我呢。 我想让你活着走出这里。 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张嘴就是豪言壮语,任谁听了也不会信,哪怕她说了一次又一次。 都当成玩笑,说蜉蝣撼树,可笑可笑… 胳膊肘怎么拧得过粗大腿? 青稞,你叫人给打傻了吧。 她不接话,依偎在我怀里,抱紧我。 紧靠着,我于她、她于我,是无尽长夜里唯一的一簇星火。 摇摇欲坠,只在掌心里温热。 狂风骤雨,随时都会被熄灭。 以命换命、玉石俱焚,这是最坏最坏的选择。 现实也比得我们不得不这样做。 青稞死了,最后活下来的人是我。 我的小青稞啊,她傻乎乎的,她拿命换我。 也没有骗我,她说让我活着走出那里,我便真活着走出来了。 虽然食言了,没有照约定一般好好生活,但我自认为做的还算不错。 活了下来,我放了一把大火,一把熊熊燃烧足以照亮黑夜的火。 很多人死了,也有很多的人活着,一些回了家,一些跟着我。 跟着我一步一步走过来,跟着我一个两个慢慢渗入走进莫家。 说起来会有人惊讶,在这场歌舞升平的闹剧里,我作为主角是最后出场的一个。 有点离谱。 我也觉得有点离谱。 可钝刀子割肉才最有趣啊。 如果你问我这天底下什么最可怕? 我当然会说是温水煮青蛙。 这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是温水煮青蛙啊。 傻瓜。 莫青瑜手上华丽的戒指咯着我的小指,清晰的疼痛感让我笑的愈发真实好看。 心里把她千刀万剐,说出来的话却是想你,离开家的这些年都特别想你。 姐,我很想你。 你呢?你想我吗? 这样问一句,毫无征兆就看见她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 有点离谱,也讽刺至极。 说不惊讶是骗人的,这才哪到哪啊,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几句话,给我这么大的回应,我实在惊讶。 快省一省吧,后面有你哭的时候。 我这个人能耐可大。 也沉默,看她的手紧握住我,叫我小稞,说对不起我。 泣不成声,那天莫青瑜说了很多很多,说一些她和青稞的过去,说这些年来的愧疚和自责。 血肉至亲,我猜她是后悔过的。 但也比不过,比不过金钱、欲望、莫家独女的风光阔绰。 所以她卖了青稞。 估计也就几千块钱,不够她吃一顿饭,买一个包。 她真的缺这几千块钱吗? 以至于卖了青稞… 莫青瑜什么也不缺,她就是坏,单纯的坏。 有的人锦衣玉食,有的人马革裹尸,悔过是不当饭吃的,更改变不了现状,以及一个背水一战的我。 至今我的眼前仍是大片的红色,闭上眼就是青稞的模样,泪眼婆娑的望着我。 她叫我姐姐,她望着我… 人心真是容易拿捏,那日过后莫青瑜待我要比从前亲近太多。 我对她愈发亲昵,她便越觉得愧对我,百般补偿,我要什么都应我。 可也不要什么,由始至终我想要的就只有一个。 我要她的命。 这是秘密。 这不能说。 所以就摇头,说想你陪我。 姐姐,我想你陪我。 装的跟真的一样,莫青瑜对我再无芥蒂,当真是疼我。 这样的好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开心,恐怕天底下也只有我一个人不稀罕。 我不但不稀罕,我还觉得恶心。 我知道,我太知道了。 她才不是对我好呢,她这叫补偿,用补偿我、补偿青稞来填补她良心上的不安。 有点可笑。 这是小朋友的手段。 我不喜欢。 我总是想要见血封喉的。 跟莫青瑜见多了难免会碰到陆争,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表面上我们都沉得住气,装的人模狗样。 可莫青瑜一走! 只要莫青瑜一走!! 但凡莫青瑜一走!!! 我们两个就疯狂开麦… 你来我往,小学J一样掐架,就连莫青瑜上厕所的空档都不放过。 我挺无奈的。 估计陆争也一样。 他这人骄傲的要命,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情他真做不来。 所以我要等。 等一阵东风,要我云开月朗。 -- 7 人在孤立无援的时候就想要个依靠,我也不是例外。 许是太累的缘故,最近我频繁的想起林厌。 想起他就会梦见他,梦见燥热的夏天,天边成群的晚霞。 街上的人很多,但我一眼就看得见他,那么多的人,我也只看得见他。 十几岁的少年,鲜衣怒马。 那时候觉得他是无所不能的,不会输,不会败,不会倒下。 虽然他一身的伤,一身的疤,面色凶恶,神色狠厉,像是只会出现在黑夜里一阵呼啸而过的狂风一样。 不讨人喜欢,但我爱她。 我始终都说遇见他我是幸运的。 何其有幸啊,我龙溪何其有幸啊。 山川草木,天下之大。 那么多的人,偏偏只有我遇见了他。 只有我遇见了他… 在我出现之前,他一个人,该有多孤单呀。 都没有人对他好,都没有人疼过他。 所以当我抱紧他的时候,他也把我抱紧了。 然后装模作样,说我这辈子只心软一次,勉强些,把这机会给你了。 龙溪,你好好想想以后要怎么报答我吧。 你那三瓜俩枣的我不稀罕,我只要别人没有的。 那时候我没说话,却在心里说了千万声爱他。 我爱他。 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都是他给的。 是林厌让我荒芜的人生开起了花。 我绽放过,我漂亮过,站在人群里面,我也曾是最最闪耀的一个。 礼堂里灯烛辉煌,只有林厌在黑暗的角落里站着。 故作姿态,他八风不动像个瘟神,但我看见了,男孩晦暗的神色里藏着的笑意。 明明什么也没说,但我就是知道,那一时一刻,有人正为我骄傲着呢。 没有藏住,平日里凶神恶煞的男孩一定不知道,那一天他用多温柔的目光看我。 他什么也没对我说,可我又什么都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 我爱他,他也是好爱我的。 虽然他凶巴巴的,一天到晚总像个瘟神。 但他爱我。 我知道他爱我。 多奇怪,林厌像是片人人都避之不及的、波涛汹涌的海。 可我溺在里面,心甘情愿的溺在里面,任他人在风光漂亮也绝不多看一眼。 不管啦不管啦。 谁也不要,这辈子我只要我的林厌。 他在灰暗破旧的生活中偷生,却还把我捧的高高的。 他说小姑娘就该漂漂亮亮的,他也说小姑娘任性一些也没什么… 乱七八糟的,他说过的一些一些我通通都记得,还有他的声音、模样,风灌进胸膛,我抱着他,甚至连他的心跳都记得。 该怎么办呢,像他爱我一样,我也是真的好爱他。 我根本就忘不掉他。 虽然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一面了,可我不要忘了他。 等到老了那天,我白了头发,我掉光了牙。 再想起林厌时,这一生的孤苦又没那么深刻了。 没有什么比他更值得我记住。 爱也好,恨也罢。 到时还要大声的说爱他,说我在十几岁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男孩,他像野草一样,却让我开花。 日子好苦,我们便把彼此抱紧了。 说真的。 好想他。 哪怕我们连一张像样的照片都没有留下。 今年夏天的时候接到过一张传单,打开看,是几个大学生在为他们的电台做宣传。 没有听众,我是第一个人。 思忖一阵,我在上面留言,简短的几个字,在思念林厌。 后来过了几年,又去了几次,仍旧思念林厌。 我很喜欢,那个没有观众的电台。 我把我的小少年存在里面。 一个女孩开玩笑,说我看起来那么酷,不像是会为爱伤神的人。 他们起哄,七嘴八舌的夸我痴情。 痴情吗? 这叫痴情吗? 我不懂那么多,我只是想念林厌。 可我又说,此生我不会再见他一面。 我们两个…我们两个没缘分。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去了趟墓地,青稞的碑上很空,这些年来照片也没有一张,上面的遗照是我的一张画。 画上是我对她的记忆,十几岁的女孩瘦骨伶仃的,只有一双眼睛还算好看。 隔着生死,我们对望。 或许我是真的魔怔了,这些年我总能在某些时刻看见她,看见她在我面前还轻轻叫我姐姐。 我状态好一些的时候只会沉默,但大部分的时候,我的情绪都在崩溃的边缘徘徊着。 青稞死了,林厌不在,日子苦闷漫长,我有好多的话说不出口。 所以有的时候看见“青稞”,我会没头没脑的说:“青稞,你来抱抱我吧。” 可她怎么会来呢。 她怎么会来抱我呢。 她只是站在那里,站在那里温和的看着我。 有时候我因为这个安心,有时候我又因为这个烦躁。 我的青稞死了。 我一个人,难熬。 把我的画换下来,代替它的,是我在她卧室里找到的一张照片。 年纪不大,还扎着双马尾呢,小脸圆滚滚的,像个小肉团子。 看一阵,我忍不住笑笑,帮她把照片换上后我一个人在墓园坐了很久很久。 倒也没说什么话,最近都在莫家生活,真要讲的话如何也绕不开那几个烂人,我猜青稞是不爱听这些的。 所以我就只是坐坐,静静心罢了。 她墓前干净,碑上也只刻着名字,有时候我觉得这样挺好,有时候又觉得阵阵悲凉。 多可笑,人到最后居然就只剩下这一点东西。 那些浮名功利当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偏偏,人这一辈子最最追求的,偏偏就是浮名功利。 穷尽一生,处心积虑。 斩筋断骨,无所不用其极。 说我夸张? 那你去看看莫青瑜。 你去看看莫青瑜… 晦气。 这个时节昼短夜长,天黑的格外早,我觉得我只坐了一小会,天就慢慢黑下来了。 跟青稞说再见,却在转身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人。 他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究竟来了多久。 只是我一回头,就看见他在。 伫立在风啸夜浓的冬日,和我对视的那一秒,脸上带着点胜利者的骄傲。 那一瞬间用五雷轰顶形容也不为国,但转念一想,一切又都符合情理。 我突然出现在莫家,陆争一句不问,背后高这些小动作符合常理。 也符合他的脾气。 我是了解他的,他这人擅长装P,爱把架子端起来,把身段摆的老高,任何情况都是这样,我不主动提,他绝不多问一句。 他才不肯低头呢。 不耻下问,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他当放P。 所以偷偷摸摸的高小动作,猎人一样把我捕捉在这里。 带着点胜利者的高姿态,用沉默跟我对峙。 笑一笑,我拆开一块糖吃。 希望我刚刚的惊恐表现能让他有些许的满意。 他最好满意,也对得起我的处心积虑。 -- 8 早就说过,很久之前我放过一把大火。 大火带走一切,大火又赋予我很多。 老董就是其中一个。 我们都不知道他多大年纪,我被拐进去的时候老董就已经在哪了。 问青稞,青稞也说,说她被拐进去的时候老董就在了。 瞎了只眼睛,老董的话也不太多,佝偻着身子总是帮他们g一些脏累的活儿。 用闷声发大财形容他最合适不过,不言不语的,不知怎地就活到最后了。 我放火那天看见他在院子里了,放火之后也是他替大家打开的锁。 逃出来之后一部分人回家了,一部分人跟着我。 跟着我的大多都是没有家可怜虫,一些是被父母卖出去的,一些是被孤儿院卖出去的,还有一些痴痴傻傻、身体残疾的,便不想再面对从前了。 索性都跟着我。 跟着我风里来雨里去,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里扎根,也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莫家扎根。 没有我就没有他们,没有他们也没有我。 我觉得可以这样说。 关于老董,我对他了解不多。 谁也不知道他多大年纪,姓什么又叫什么,老董说这名字是他在一个死人身上捡回来的。 不止是他,地窖里面很多人都没有名字,痴痴傻傻,人不如狗的活着。 直到我出现,直到我放了一把大火。 火光吞噬一切,颠覆刍狗的生活。 翻天覆地。 改变所有人的生活。 受过青稞的恩惠,青稞下葬之后老董就应聘了墓园的门卫,一直在这里守着。 寒来暑往的,这些年探望过青稞的每一个人他都记得。 也知道我要做什么,不止是老董,我的伙伴们都深刻,那些关于莫家的一切。 所以陆争走进墓园的那一刻,就有人告知我。 做的是取人性命的g当,按理来说我该把自己藏起来的。 可是以不变应万变,今日在这里,我又没有躲。 物极必反,人类的好奇心是需要满足的,纸当然是包不住火,今日我不说,明日他也会用更激进的手段为自己解惑。 陆争善于这样做,他天之骄子,是没怎么碰过钉子的。 真把人比到那份上,对我而言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我又不是笨蛋,我怎么会跟他y碰y呢,自古以来y碰y都是没有好结果的。 聪明人会为自己做最合适的选择,就比如今日在这里,主动权其实在我。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敌人,首先做的一定是示弱。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优秀的猎人都是以猎物的形态出没? 忘了忘了,我记不住这些。 大概意思对了就行。 咬文嚼字不适合我,人生百年,我更希望我是一片漆黑的夜。 不可言说。 远远看着我,这个时候陆争什么话都没对我说。 但我清楚,但我清楚… 此时此刻他正为自己自豪着呢,甚至还想拍拍胸脯说不愧是我。 自大冲昏他的头脑,我示示弱,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挺有趣的,人这东西不好琢磨,却又太好拿捏了,他们有弱点、有欲望、有求知欲、有好胜心… 所以常有人说人类愚蠢,因为他们总是为了自己的好奇心而买单。 只是有的人悔不当初,有的人心甘情愿。 本能面前,谁也不是例外,哪怕他是陆争。 想起从前他戏耍我的那些日子,有一瞬我觉得异常痛快。 赢了我那么多次,终于轮到我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了。 今非昔比,我没骗他。 走过来,陆争看看我,又看看青稞的碑。 他蹲下身,目光落在青稞的脸上,半晌后才开口说话:“怎么不买束花给她?” “天太冷了。” 是啊,天太冷了,大雪染白黑发,落在眉睫,一转眼化成泪落下。 张开口是茫茫白雾,模糊了爱恨,以及锋芒毕露的剑刃。 我失算了。 关于我、关于青稞,陆争没有咄咄比人的质问,什么也没说,他平静的像是一个路人。 然后领我下山,说这里又黑又冷,吓人。 走吧,领你去吃饭。 怪异。 指他的反应,以及没有针锋相对的我们。 男人这样平和,让我没办法再提起那些病入膏肓的恨。 那些肌肤之亲、肉体痴缠的岁月突然就离我好远好远,只剩下眼前这个白雪茫茫的夜,以及那个晦涩难懂的男人。 我像个跳梁小丑一般。 腊月寒冬,我依旧喝最冰的水,在嘴里咬碎一颗冰块,一时之间分不清碎了的是谁。 陆争报臂看我,面色不善。 “你就吃这点东西?” 有什么不行的吗? 我反问。 倒也不是不行,就是… “你是什么畜牲吧,就只吃青菜?” 他还说,说现在农村人养牛都知道营养均衡,我一个大活人,居然只吃青菜? 失算了。 我又失算了。 这狗男人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的想请我吃饭。 我要是没猜错,这话应该在他心里酝酿一阵子了,毕竟这不是我们重逢之后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 当着莫青瑜的面,当着莫春秋的面,当着天底下每个人的面,我们两个明争暗斗的吃了无数回的饭了。 taMadE,中国人可真是爱吃饭。 估摸着那时候他就发现我只吃素这件事了,碍于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挖苦我的话便一直在心里憋着。 终于… 我taMadE自投罗网。 被他一说,青菜我都不吃了,筷子一放,大口大口的喝着冰水。 男人骂我有病,伸手给抢了过来:“发疯是吧?” “我就这样。” “你以前不这样。” “你都说是以前了。” 旁边还有空杯,我又给自己续了一杯冰水。 冰块半化不化,牙齿一咬就碎。 陆争恨我恨得牙痒痒,抬手喝光杯子里我剩下的那半杯水。 呸! 男人可真恶心! 早知道他会喝,刚刚我就应该往里面吐口水。 什么也不问,我怀疑他今天过来是为了给自己添堵的。 也是为了给我添堵的。 不想在跟他废话了,他不问我什么,我们两个就没有坐在一起的必要了。 不论从前如何,在某一个夜里我曾咬牙切齿,说跟他是水火不容的。 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不是敌人,也谈不上朋友,我们两个做回陌生人就挺不错的。 我觉得我这想法挺好,显然陆争是不赞同的。 我走他便跟着,这残冬腊月、大雪纷飞的,陆少爷又不嫌冷了? 从前可是让我抱紧他,说农村的房子破,四面八方都是风。 龙溪,晚上想吃饭吗? 想吃饭你就抱紧我。 确实晦气。 以前他像使唤狗一样的使唤我。 我不大度。 我一直记得。 等我先杀了莫青瑜再杀他!!! -- 9 Ⅾāймèì.ìйfō 没有驾照,我的坐骑是一辆机车。 以前林厌总骑这个来接我,风驰电掣的,划破漆黑的长夜。 近几年我越来越像他了,说话做事都跟他如出一辙,也是想他,所以在春天的时候买了辆和他一样的机车。 有时候风吹过来,我就当是他在抱我。 很喜欢。 我是很喜欢的。 机车哪里都好,不好的是金垣的气候。 金垣的冬天特别冷,刮过来的风像刀子,又烈又急,吹出了眼泪,留不在眼眶里。 我承认,我肉体凡胎,我也一定要说,这个时节谁骑机车谁就是傻比。 所以我坐公交。Ⓨùsんùωù.Ъǐⓩ(yushuwu.biz) 我这种人坐公交天经地义,不跌面子。 但是陆大少爷不行,陆大少爷觉得委屈。 只坐了一站他就要下车,还软y兼施的吓唬我:“你跟我一起走。” “你别管我。” “需要我告诉全世界吗,青稞在哪儿,龙溪又是谁。” 他不跟我客气,摆出人性的丑恶,用来获得想要的一切。 所以说我不喜欢他呢,陆争这人虚伪,一口利齿长在心里,咬人从不张嘴。 大家都夸他儒雅,只有我明白他到底是谁。 万幸的是这样一个人在我面前从不伪装,因此威胁的话张口就来。 卑劣! 实在卑劣! 说完话他多一眼都不看我,抱着膀子说下车就下车。 一副机会给你了,把握不住就别怪我的姿态。 又跟我装上P了。 我真烦他们这种上等人。 特别是他这样的,运筹帷幄、志在必得的上等人。 高得我很烦。 本来我是打算回木场的,逃出生天后的这么多年里,我一直都在那里生活。 不止我,还有我的伙伴们,我们都在那里生活。 对我而言那不是废弃的木场,那是我们的庇护所。 今天有人过生日,早就说过要回去的,可是陆争在这里,枷锁一般的困住我。 让我什么都不能做。 都是这样,在繁华漂亮的都市也有肮脏不堪的角落,像是玫瑰上的虫子,蛋糕上的蜡油。 无处不在,总是出没。 兜里最后的一点零钱都给出去了,还有数不胜数的,草莓味的糖果。 眼前的小乞丐笑着看我,可怜巴巴的,一下子就冲进我心里去了。 然后她走了,拖着残疾的身躯,消失在人群、夜色、角落… 这样的人有那么多。 到底还是分光了我的糖果。 “我能做什么?”陆争在我身后看着,看着我散财童子一样,看见个乞丐就恨不得把心窝子都送出去,钱像白纸一样填满脏兮兮的木盒。 他比我清醒多了,冷冷的告诉我,说我不能做什么。 龙溪,你管好自己就够了。 这天底下龌龊的事儿多着呢,你救不完的。 走吧,别在这蹲着了,这么大的雪,你一点也不觉得冷吗? 他这样说,我便微微睨眸,回身看他。 我觉得我眼里的讥讽一定是很刺眼的,不然他也不会突然变了脸色。 可我哪有心情照顾他的开心喜乐啊,甚至我都该及时止损,乖乖闭嘴的。 但我没有这样做。 我一向给自己做最坏的选择。 站起来,这一次我坦荡荡的和他对视着。 这还不够,火上浇油,我听见我的声音,轻笑着对他说:“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 陆争,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 风雪交加,乌云遮月,在这一刻我是很开心的。 我很久都没有如此开心过。 原来记得的人不止我一个。 多讽刺啊,不止是我,陆争也和我一样忘不掉呢。 忘不掉那夜的眼泪和风雪。 讽刺之余又觉得痛快,刀山烈火,被命运拆骨的人还有陆争一个。 只是这时候没有仔细追究过,从始至终刻骨铭心的人就只有我,陆争他没必要非得记着,记着那一夜,和风雪夜里衣不蔽T的我。 他的良心不必收到谴责。 他可以忘了,也可以说我对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提起那一天,陆争是和我一样煎熬的。 我在慢慢凌迟他,用愧疚,用爱。 幡然醒悟,很久之后我才在雾霭氤氲的宿命里明白,他居然爱我。 是爱叫他受折磨。 凌迟他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第一面一定是记忆犹新的。 常说今非昔比…今非昔比… 指的不是我的今日如何,指的是我的过往,太过落魄。 那时独眼领着我,他牵了着两条狗链,一条拴着狗,一条拴着我。 我踉踉跄跄。 我衣不蔽T。 我人不如狗的活着。 仍然记得,铁链凉到刺骨,毒蛇一样无法挣脱。 死死勒着我,以及我的命运和尊严,走起路时叮当叮当的响起来,震碎我的三魂七魄。 那天也有这么大的一场雪。 被人埋在冰雪里的我,再也捂不热。 处境窘迫,我不干净,不漂亮,不磊落,所以陆争没有正眼看我,他也没有好好对我。 人性本恶。 甚至他是作践过我的。 有时候梦见他,醒来后枕头上也是湿的。 根本就没办法释怀,那天发生的、以及陆争对我做过的一切。 出于恐惧吧,在我的潜意识里陆争青面獠牙,犹如修罗一样。 看到他第一眼我便下意识的发抖,觉得他是比刀疤比独眼都更可怕的存在。 虽然那时他还没对我做什么。 夜很深了,屋子里只点了半截烛火,我站了很久他才在摇曳的火光中抬头看我。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和陆争都是有很大区别的,也或许可以说,人和人之间是有着很大区别的。 上等人有上等人优越,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他就是比我要高贵许多。 盛气凌人,只是问声好都变得压迫,明明没说什么,可就是能让我知道,我和陆争的区别。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我脏兮兮的,他嫌弃我。 独眼看出了什么,在一旁强调说:“这是我们那最完整的一个了。” 你看。 他用完整来介绍我。 我哆嗦一下,和陆争对视着,那时候他就和现在一样讨人厌了,阴晴不定、反复无常,像一条杀人无声的蛇。 电视剧里的坏人都是他这副模样的。 我要是没记错。 我猜陆争也惊讶,有朝一日会说爱我这种话。 三十母捎东,三十母捎西吗? 还是说盛衰无常吧。 爱情这东西它不讲道理。 要人悔不该当初,心甘情愿的在宿命里受着委屈。 我相信他说的爱我,因为我是不同的。 在他心里我和任何人都不一样,我也必须要和别的人不一样。 他们见到他的好皮相,只有我看见他的黑心肠。 我见过他最纯粹的恶。 他是我的黑月亮。 -- 10 dāймèì.ìйfо 独眼看不惯这个城里过来的大少爷。 陆争也瞧不起他们腌臜的和龌龊。 所以就打发走了独眼,留下了不被他满意的我。 从那时起陆争就没再说什么,但我清楚,他是嫌恶我的。 或者说嫌恶我们这种人。 嫌恶我们这种下等人。 冬天了,屋子里冷,没开一扇窗,可是烛火不断的晃。 我手脚冰凉的站在地上,几次开口都无果。 在那样的环境下,我是不敢的。 现在想想觉得好笑,但那时候天马行空,觉得自己是会死在那一夜的。γùsんùωù.Ъǐⓩ(yushuwu.biz) 我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也不知道独眼领我过来做什么。 从前他拖出去的人都没回来过… 他专门处理这种事,把人大卸八块,喂狗的喂狗,搅碎的搅碎… 可能是杀过的人太多了,我总能在他身上闻到一些血腥味,离近了看见他的指缝里都是红色,病毒一样遍布所有掌纹。 今天他走了,我却迫切的希望他回来。 回来,领我走,我要回地窖,青稞还等着我呢。 冬天那么冷,我们抱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 想起青稞,我没由来的开始掉眼泪。 欲盖弥彰,抬手擦在手臂上,风一吹更觉得冷了。 可能觉得稀奇吧,这个时候陆争倒是抬头了,看看我,问我哭什么。 我委屈你了? 还没有呢吧。 说完随手指一个角落,看一眼我身上破旧的衣服,他叫我脱光了站好。 去啊。 看着我做什么。 那个时候刻薄无情,低着头摆弄一本破书,多一眼都不肯施舍给我。 如今旧事重提,我笑的风华正茂,换陆争面色难看,咬紧了牙关。 字字诛心啊,我叫他好好想想我们的从前,大雪吞没人间,那是格外冷的一个夜晚。 瘦骨伶仃。 很久之前我站在你面前,什么也没穿。 陆争,你觉得我恨你吗? 这话怎么从来都不听你问。 那一夜你在想什么? 现在你又在想什么? 还有话没来的及说,我想告诉眼前的男人,说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是你辜负我。 没有说出口… 陆争没有让我说出口,他的手劲很大,恨不得要捏碎我的下巴。 离近了,我看见他眼里的疯魔,吞没那些没说出口的话,也吞没了我。 时隔多年,人潮涌动的街头,指针指向七的那一刻,他又一次的把我的嘴唇咬破。 他说龙溪,你别惹我。 混着旎旎不清的爱恨,混着鲜血。 明明相隔多年,时光像是暂停了似的。 花开了又落,天地万物都在变,好像只有陆争没变。 就连他身上的味道都和从前如出一辙,是风波涌动的巨浪,任谁都躲不过。 我们吻的热烈,却又目光清明相互看着。 推开他的时候他向后踉跄了一步,擦擦嘴角的血又跟上我。 放浪不羁的样子有点好看,如果我没遇见林厌,如果我们的过往不那么混浊,或许我会回头看一看。 看一看男人的眉眼,是否藏了云雨巫山。 可惜。 我不能回头看。 命运像是写好了一样,一步错步步错,晚来一秒都要排到后面。 即使他是陆争也不例外。 被命运戏耍,陷进动荡不安的宿命里面。 过了那晚我们两个还像从前一般虚伪别扭,人前人后两幅不同的嘴角。 其实那日分开之后我们也没有再见过几面。 我刻意躲他,他也有点刻意躲我。 我的想法我很清楚,至于陆争…我觉得他天之骄子的身份不允许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丢人。 是的。 亲了我,又被我嫌弃这件事有点丢人。 这辈子都顺风顺水的大少爷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事,挥挥手都有一火车皮的女孩蜂拥而来。 只有我。 只有我说不喜欢,眉眼冷飕飕的,处处透露着厌烦。 偏偏,这样的我曾与他肉体痴缠… 不甘心!!! 不情愿!!! 数次回头,风波不断。 龙溪,她们都喜欢我。 你凭什么不喜欢? 躲我呢吧,陆争很久没和莫青瑜见面,她闷闷不乐,情绪始终上不来。 晨跑的时候看见她还没睡,冬日严寒,她坐在画室里,披着一张毛毯。 我站在门前仔细看她,莫名的松一口气。 万幸万幸,她跟青稞不是一个妈生的,除了名字像以外剩下的没有半点相像。 谁没有点恻隐之心呢,对着青稞的模样,我一定是厉害不起来的。 这段日子总能看见她,偶尔离我近,偶尔又离我很远,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抿嘴笑着。 其实这一生难捱的日子里,都有青稞陪我。 看见她就觉得安心多了,好像还能被她抱在怀里,告诉我别怕。 姐姐你别害怕,我们乖乖的就能活下去了。 姐姐你挨着我睡吧,不要再哭了。 姐姐我叫青稞,你叫什么呀? 我说了,但她一直都没叫过,软侬细语的喊我姐姐。 一直到死,在我怀里,她说的都是你好好活着。 姐姐,你离开这里行吗? 想的入迷,瑞奇什么时候睡醒的我都不知道。 它在软垫上站起来,十分警惕的盯着我瞧。 这是莫青瑜养大的狗,它不太喜欢我,就像我也不喜欢它一样。 独眼就养了一条这么大的狗。 我现在都记得它咬碎人骨的样子。 从那时起我就不喜欢这些畜牲。 瑞奇的反应惊动了莫青瑜,熬了一夜,她哪里还有平时容光焕发的样子,看见我像见了救命稻草一样记着倾诉。 里外绕不开陆争,说最近他们很少联系。 打电话过去就说忙,想见一面都要考虑考虑。 稀奇,她把姿态放的这么低。 为了陆争那个狗杂碎,嘿,更不值了。 不过我理解她。 她根本就不了解陆争,她爱他的身份,爱他的皮囊,爱他们强强联手的称赞,爱他们天作之合的奉承。 如果我是她,碰见了陆争那样工于心计,善于伪装的男人,我猜我也是躲不过去的。 无论怎么讲,陆争都是一个太优秀太完美的男人了。 放在家里当摆件都赏心悦目。 可能全世界只有我不喜欢他。 我比这帮大情种清醒多了。 眼下莫青瑜就不太清醒,唉声叹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陆争死了。 其实他只是疏远她几天罢了。 安慰人的话我最会讲,人在脆弱的时候是急需一根浮木傍身的。 我拉着莫青瑜的手,口蜜腹剑,装她的救命稻草。 出去旅旅游散散心吧。 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姐,我想跟你一起出去玩。 就去小时候常去的那个农场吧。 自打我走丢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一起去过了。 -- 11 我说出去玩,莫青瑜想了一会就同意了。 她每年都有出行的计划,闲了就去远的地方,多去几次,要是太忙,就在附近走走,看看素未谋面的山河大地。 看看日期,她说收拾行李,我们明天就去。 明天? 明天可不行。 第一次出去,我有点东西要送给你。 时间太短,我一定来不及。 换我翻开日历,选定在这个周末,听说那天风和日丽。 摸一摸女人的鬓发,阳光照着我的虚情假意。 姐姐,你最近气色不好,要多休息。 身体最重要,真病倒了,我心疼你。 去睡一觉吧,我让周姨倒一杯牛奶给你。 女人叹气,虚虚靠在我的肩上,耳畔吹过她的气息。 我可真喜欢这样的娇娇女。 矫情、敏感、脆弱,没受过挫折,没经历过风雨,这一生都在虚伪的奉承下生活,从来没有正面交锋过,人性的恶意。 普普通通的一件小事都要她喘不过气,悲天悯人,声声叹息。 喜闻乐见,我喜欢看见她挫败的样子。 约定好了时间地点,夜里我把信息整理好,发送给盛唐。 盛唐是我在几年前捡到的男孩,前几天才过十八岁的生日。 很久之前他就对我讲,说生日的时候想和我一起,陪我吹一次蜡烛,我今年十八岁,错过了就再也回不去。 可我好坏,我爽约了,就连生日快乐都是很晚才说。 盛唐没有怪我,也没有抱怨什么,冰箱里有他留给我的蛋糕,上面的蜡烛没被点燃过。 点亮了,阳光衬托着烛火的微弱,男孩双手合十,许愿之前偷偷看我。 盛唐是一个很厉害的小孩子,我能有今天的成绩,他功不可没。 可再厉害他也只是一个小孩子,沉不住气。 “真不问问我许了什么愿望吗?” 我摇头,剜一口凝固的N油在嘴里,奇怪的味道侵蚀我的味蕾,难舍难分的打在一起。 “姐姐,我希望你能称心如意。” 这是盛唐对我说的话,那个时候看向我,目光赤诚炙热。 多少年前也有人对我说过相似的话,那个时候她也十八岁,她叫青稞。 不同今日的风平浪静,在我记忆里那天是格外扭曲狰狞的。 鲜血、谩骂、嘲笑、狗吠,以及浓稠的红、凄厉的哭,熬成一锅浓汤,至今仍在我的喉咙里沸腾着。 嘈杂声中听见她的话,声音好轻,叫我好好生活。 在我眼前晃晃手,盛唐问我在想什么。 总是这样,他要我一心一意,心里只有他一个。 最起码在他面前的时候,是不要想起别人的。 直白又无理,像命令,实则是哀求,抓住我的手说姐姐你看一眼我。 说起来有点不近人情,其实我对盛唐不太亲热,找到他,把他捡回来,但养大他的人不是我。 木场里男人女人有很多,拉扯大一个男孩子并不是什么问题。 可是盛唐只记住了我。 哪怕我不常与他见面,跟他也并不亲热,可是他叫我姐姐,在我把他捡回来的那一刻。 我不掩饰,他又聪明,所以从很多年前开始他就一次又一次,不知疲惫的问起。 为什么? 姐姐你很讨厌我吗? 直白,如此的直白。 轻轻歪一下头,他这副样子确实像一个小孩。 可我是讲不清楚的,就无奈,只好用沉默回应他的直白,对视着,万千尘埃中我们是两个畸形的妖怪。 心知肚明,我们不够健康、不够完整、畸形又病态,名副其实,是两个不太合格的人类。 是人人喊打的妖和怪。 当然,这不是我疏离盛唐的理由,站在普通人的角度上看,无论从哪方面讲,盛唐都谈不上讨厌,他漂亮、聪明、果敢… 他人见人爱。 是我。 毛病出在我身上。 我害怕他全心全意的喜欢和依赖。 锋芒毕露,太过浓烈。 任何关系都是一样,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对你好,付出了就渴望回报。 我给了你十分,你不可以一分也不给我。 尝尝甜头,最起码也让我尝尝甜头吧。 姐姐,我爱你,你也爱我好不好。 现如今我是做不到这些的,活到今日,我其实早已经燃烧殆尽了。 根本就没有力气去经营、去付出、去承诺。 然后在一些必要的时刻为对方排忧解难、赴汤蹈火,充当一个英雄,或者是看客。 我没有力气这样做… 面对这个世界,我能给予最大的反应就是沉默。 不起涟漪,狂风大作。 我想我是真的死了。 死了很久很久,死在青稞离去的深夜,死在遇见林厌的时候。 如今是执念吧,支配着我这具丢了三魂七魄的躯体,波澜不惊的面对着一切一切。 别怪我。 别怪我太冷漠。 谁也不能对一个死人要求什么。 很久不见了,这一次来我依然只陪盛唐坐一小会。 盛唐说是八分零二秒,或许吧,这不重要。 不依不饶,男孩又说上次见面是三个月之前,姐姐,这次我还要等你多久。 我不知道。 或许会更久。 我想说别在等我,我不喜欢你这样做。 我们有三个月没见面了吗? 我是记不住这些的,只有盛唐会在意,斤斤计较一些没意义的东西。 说声再见后就不肯在开口了,任他追出来,看着我远去的、不曾回头的身影。 像一只扑火的飞蛾。 注定的一样,没有善始没有善终。 所谓的农场是一个类似于农家乐一样的地方,占地面积很大,散养了一些亲人的动物在草地上。 青稞说小时候她们姐妹总来过暑假,那时候无忧无虑的,好像一辈子都不会长大。 姐姐,如果有机会我领你去玩,那里的天特别蓝。 握紧我的手,她曾在睡梦前这样呢喃。 没有骗我,确实确实,这里空气怡人,天空蔚蓝。 可我开心不起来。 矗立许久,心中满是怅然。 想痛哭一场,然后杀光所有的人。 开玩笑开玩笑。 有点贪心了对不对? 我怎么会杀光所有人呢。 那样好累。 我的目的很简单。 我的目的很简单… 农场是莫家的产业,最开始开拓这片土地的人是青稞的生母,她在这里住了十个月,为了养胎。 青稞说她在这里出生,估计那个时候这片农场就已经改朝换代,忘了丢失的女孩,忘了青稞是谁。 不过没关系,青稞死了,还有我在。 我会让每一个忘记青稞的人想起她的存在。 然后忏悔,剜心截舌,把抢走的东西都一一还回来。 脱离了骨血之亲,方虹没有莫青瑜那样好骗。 初次见面,她比我想象中更加雍容,徐娘半老,风情犹在。 农场变成她华美人生的点缀,千万个奴仆簇拥着她,还有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蓝天、白云、牛羊、山脉… 一切都梦幻,这成了她的王国,她是这里说一不二的存在。 真是很好的人生。 前提是我没有出现。 -- 12 堪比复制粘贴,莫青瑜的模样就是像极了方虹的,就连神韵都像,举手投足带着优雅骄矜。 如此一来便也给我解惑了,莫春秋资助了那么多的穷学生,为什么只有方虹一人特别。 特别到给他生了个孩子,特别到身边的人换了又换,唯独方虹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毫无疑问她是漂亮的,眉梢眼角都透露着风情出来,像是古典油画里精雕玉琢出来的贵妇人。 人常说岁月不留人,其实这话也不绝对,不同年岁有不同年岁的韵味,漂亮并不只定义女人的十八岁。 二十岁三十岁、七十岁八十岁… 年纪只是定义时间的工具,漂亮的人就是烧成灰她都好看。 我其实是很佩服方虹的,站在任何一个人的角度上看她,她都是成功的。 寒门难出贵子,麻雀窝里也只飞了她一只凤凰出来。 命好。 方虹的命确实是好。 努力的人有很多,但能站在这个高度的人却是太少。 漂亮、智慧、手段、时机… 想到这里我笑了一笑,迎上她饱含深意的目光。 探究、打量,又在对视的那一刹那变得和蔼慈祥。 装的很像,我们倾情相拥,互相试探,假意客套。 贴的近了,能闻到妇人身上好闻的檀香,是和潮湿地窖截然相反的味道。 “方姨,好久不见了,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漂亮。” “小稞你也没怎么变,你能回来方姨很高兴,可怜的孩子,这些年一人在外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吧。” 拜你所赐! 这一切不都是拜你们母女所赐!!! 咬碎了牙,我才强把怒意忍下。 莫名的,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地点,我又想起青稞了。 鲜血凝在我的心头,她的身影挥之不去。 我发誓要为她讨回些什么,这么多年了,风雨漂泊,人人都在变,只有我一直这么说。 我要为青稞讨回些什么。 我得为她讨回些什么。 确实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从前在地窖里,我能做的也只是给她一颗糖果。 偷偷的含在嘴里,欢愉也只是片刻。 如今出来了,我便做我能做的一切。 为了青稞,付出什么都值得。 我愿意的。 我是愿意的… 长久以来,无人劝我,唯独盛唐不喜欢我这样做。 他对我有着强烈的占有欲,不喜欢看到我为了她人牺牲疯魔。 话不投机半句多,其实盛唐并不懂我。 我救赎青稞,我也救赎我。 历历在目,女孩死在我怀里,女孩叫我姐姐。 她说外面的天很蓝,然后拿命换我。 时间没容她多交代一些什么,手指紧握,多年以前青稞曾无助的望着我。 望着我,泪眼婆娑。 张开嘴似有无数的话要说,最后的最后,却只是说了声姐姐… 姐姐…我好疼啊… 姐姐…你帮帮我… 无能为力,我知道她在像我求助,可那个时候泥菩萨过河,就是说破了大天,我也帮不了她什么。 就只是把人抱紧了,在她耳旁不停的诉说。 说从前,说以后,说你叫什么我又叫什么。 青稞,我叫龙溪。 青稞,你记住我。 或许她都听进去了,也或许一切都是徒劳的。 下一刻女孩咽了气,她留给这人世间的东西,居然只剩下一个我。 所以啊,不为青稞做一些什么,我是不安心的 日子久了,成了执念,成了心魔,变成生根发芽的种子,以及屠戮一切的业火。 业火焚身,贯穿我的生活,寒来暑往无数个日夜。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我不信这个邪。 我不信这个邪… 昂首阔步,这里真成了她的天下了,也不知道午夜梦回时,方虹有没有见过青稞不散的冤魂。 像个东道主一般,女人把那些虚伪的东西搬到台面上来,热闹的场面,郑重的举杯,我成了她假意衬托下的尊贵客人。 这里是青稞出生的地方。 在今夜,青稞又成了借宿的客人。 太讽刺。 我在嘴里咬碎一颗冰块。 一个老人过来给我添酒,我看见她腕骨上细长的疤。 记忆里,这样的伤口总是带着尖锐的刺痛,在辗转难眠的夜里反复折磨人。 是用细藤条抽出来的。 虎虎生风,我们的身上都有这样的疤。 每一个在地窖里走出来的人,身上都有这样的疤。 没有说话,只是看一眼对方,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东风不起,时机未到。 我沉得住气。 房间供不应求,农场被方虹经营的风生水起。 在没有比这更合理的理由了,晚上能让我和莫青瑜住在一起。 这太合我的意,就在刚刚我还拿从前说事。 我说姐姐,从前我们都是住在一起的,晚上星空璀璨,你领着我在夜里偷偷的跑出去。 今夜我还想和你一起。 今夜的星星好看,我还想和你一起。 莫青瑜应我。 她对我是带着百依百顺的纵容的。 或者说,她对青稞… 愧疚是一部分,姐妹情深也有一些,最主要的还是她很出色,而我落魄。 苍白消瘦、沉默消极,一事无成、一败涂地。 样样都不如意,拥有的再多,也不过是身外物而已。 怎么比得上莫青瑜。 ——天之骄女。 或许她有一些轻敌。 琴棋书画、涵养礼貌从来都不是杀人的东西。 真刀真枪,我要的是真刀真枪下的一击毙命。 唯有见血封喉会让我欢喜。 有机会的吧。 这样终身难忘的事情,怎么可能C之过急。 要等。 我要等。 有一个那样的美人母亲,莫青瑜在保养方面也很下力气。 瓶瓶罐罐一大堆,内调的东西更让我眼花缭乱。 偏偏她还能讲的头头是道,这个护肝、那个护眼、青稞你吃这个,你面色不好,这个补血益气。 倒一杯水递过去,我半信半疑的跟着她吃了几粒。 莫青瑜还想让我吃更多,一把药片塞进我嘴里,说要给我好好调理。 “你太白了。” “女孩子白一点不好吗?”我反问她一句。 可是莫青瑜仔细的端详我一阵,摇摇头,尽可能委婉的告诉我:“你白的像一具尸体。” 是啊。 物极必反。 什么事都要有一个度,太白了也不好看。 镜子我还是照过的,所以她没骗人,我确实像一具尸体。 这个比喻恰当有趣,我笑一笑,换了睡衣跟她躺在一起。 床边的手机响了响,莫青瑜还没打开看,但我已经知道了来者是谁。 在这里我还是要表扬盛唐几句的,我当初找到他的时候就是在网吧,那个时候所有的小孩都打游戏,只有他废寝忘食的敲着代码。 然后我把他捡回家,看他像一台机器似的不停运作,让我怀疑他其实都是一串代码… 手机相连着,现如今莫青瑜的一言一行都叫我尽收眼底。 难逃厄运。 谁也没办法全身而退,在这张密不透风的网里。 各怀鬼胎的佣人,貌神离合的男友,处心积虑的妹妹… 有点大费周章了,但我乐意。 -- 13 陆争说他来,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在门前撞了个满怀。 装不知道,我沉下脸,骂他Y魂不散。 陆争说我又不是来找你的,然后昂首阔步,陌生人一般与我擦肩。 越过我,他去找莫青瑜,给她一个早安吻。 当着我的面,他故意的。 呸,我又不稀罕。 拆开一颗草莓糖果,我冷眼旁观。 看着眼前这对狗男女…哦不!!这对璧人。 女人半梦半醒,可也能认出眼前的男人。 就搂着陆争的脖颈撒娇,说最近都不理我,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 才不说实话,陆争八面玲珑,不做那个捅破窗户纸的恶人。 所以,面不改色的,我听见他在那里撒谎,说年底了,忙。 不用看我都猜的到,陆争这个时候一定是深情款款的。 他骗人的时候总会这样,真挚温柔,深情动人。 那杀人的锋芒藏在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 别人不懂,唯独我才看得见。 在这人世间里,我是唯一一个见过他的人。 所以我特别,我独一无二。 面对陆争这种诡计多端的男人,有些时候我也觉得莫青瑜可怜。 根本就不是对手,她这蠢货只有等死的份儿。 爱叫她一叶障目、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放下那些所谓的高姿态。 爱要人卑微。 哪怕莫青瑜她天之骄女、出身名门也不例外。 人类中的平等,除了生死以外也T现在爱里面。 没有先来后到,没有道德底线。 有的只是人类的本能、天X、流淌在骨血里的占有欲、争夺感。 崇高又可怜。 人类无法抗争生死,人类也无法抗争爱。 果不其然,女人近日来的Y霾顿时就散了,明明陆争什么也没有做。 非要计较的话,他刚刚给她一个早安吻。 可这太普通了,这根本就不是哄人的糖果。 这是柴米油盐、一日三餐,是茶缸里的水,瓷碗中的饭。 最起码是不能叫我欢喜的。 可是莫青瑜什么也没说,让陆争轻轻松松就过了难关。 我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假傻,陆争他口蜜腹剑,不是磊落的君子,不是什么好人。 唬人的鬼话张口就来,就连贴着耳畔说的几声悄悄话都是在骗人。 他这样拙劣的把戏,怎么还不被人看穿。 我不明白。 他们又傻又笨。 种种点缀把这出戏装扮的愈发好看。 一个游刃有余,一个委曲求全。 一个为非作歹,一个心甘情愿。 可真是把双刃剑,爱救人于水火,爱也在无声中杀人。 如果如果它真是一把剑的话,那它应该是很锋利的吧? 不知道。 我要亲自试试看。 昨晚睡得不好,莫青瑜迟迟不肯起来,我坐在客厅已经嚼碎一杯冰了,那对狗男女还没有在房间里出来。 门口的缝隙是陆争故意留给我的,可我偏要在这时候跑出去晨练。 或许是我叛逆,但更多的还是我不想如他的意。 我和他,他和我,我们两个像是天生注定的仇敌,只有站在对立面才能平心静气。 况且况且…人经常犯贱,离得远了才有吸引力。 距离是产生美的东西。 这个道理,我深信不疑。 农场很大,早晨我已经沿路跑了几公里。 那时候天光未明,一切都是雾里看花,这时候才把清晨的山水尽收眼底。 空气怡人、依山傍水,这里确实适合养胎。 青稞的妈妈真有品位,青稞一定像极了她。 我很久没有探望她了,那个可怜的中年女人。 她一定很想青稞。 她都不知道,这一生她们都不会再相见。 无形之中,她们母女都被人用不同的方式残忍猎杀。 一个踩进地狱流放,一个留在人间受苦, 回天乏术,覆水难收。 我不是救人性命的华佗,我挽救不了什么。 那样渺小,我能做的就是高举镰刀,将善恶收割。 一切都是因果。 佛陀喜欢这样说。 用来解释人世间里一切难懂的恩怨纠葛。 但我不是佛陀。 不说这种粉饰太平的漂亮话,我要做的事,是天下第一的恶。 谁也拦不住我。 只要我还活着。 难得平静,这样广袤的原野让我获得短暂的安宁。 有一刹那,我把一切都忘记。 是非纷扰,前尘旧事,似乎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大梦而已。 梦醒了,艳艳高照,我走在林厌身旁,还是十几岁的少女。 怎么会有生离呢,我和林厌怎么会有生离呢。 我们那样相爱,是一簇明亮的烛火,出现在对方的生命里。 点亮了,火光赶走那些抱头鼠窜的孤寂,我不管不顾,向他跑去。 把烟咬进嘴里,林厌稳稳接住我,脸上是明朗的笑意。 领我回家,男孩住在一个废弃的厂房里,在我出现之前,他的生命都是带着回响的孤寂。 明明前呼后拥,那么强势,可我就是觉得他可怜兮兮。 虽然那个时候是我抓救命稻草一般,向他投奔过去。 可没被人疼过的孩子就是可怜兮兮。 他是,我也是。 所以啊,在这样凄苦的人生里,是很幸运的,我们拥有了彼此。 我们是很幸运的,假如我们从未分离。 再不跑的那样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逐渐慢了下来。 慢下来,好好走一走看一看。 阳光倾斜而下,照着软绵的草地,我挑了一个无人的地方躺了上去。 我太喜欢这样温暖的阳光了,自从在地窖出来以后,我好像渴望这人世间里的一切东西。 满身,满身都是世俗之欲。 一顿饱饭,我要大快朵颐。 一个好觉,我要三竿不起。 又或者是晒人间的太阳,反复走在没有尽头的街上,去呐喊、去奔跑、去流浪… 我急着拥有从前被剥夺的一切,于事无补也要做。 就算我是尸体,我也是这熙攘人间里,被太阳照耀着的,自由的尸体。 我怕我时日无多。 畸形至此,我担心。 我似乎随时都会死去。 用最惨烈的方式,看鲜血淋漓。 几只小羊来我身边吃草,这里的动物大多都散养,便不怎么怕人。 看我在这里躺着,它们可能也觉得有趣。 还有一只胆大包天,不乖乖吃草,直接踩到我身上来。 挺可爱的,我掀开眼皮去看,跟它大眼对着小眼。 小羊羔咩咩叫了两声,动一动耳朵,依旧盯着我瞧。 莫名其妙的,我被它看的不太自在,闭上眼睛之前不忘出声警告:“你有点礼貌,别往我身上拉屎。” 小羊羔子又咩咩叫了两声… 它像是听懂了一样!!! taMadE! -- 14 农场里都有我的人,莫青瑜的身边又怎么会更安全,更太平呢。 大概是两年前吧,她买了新居,往家里招了一位住家阿姨。 看起来素昧平生,可我却知道那位阿姨她姓李,背上曾被大火烫掉了皮。 在地窖里走出来的人,身上都有着相同的印记,或大或小,长短不一。 疤痕像是徽章,无声之中给我们串联在一起。 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李姐这人心思细,破旧的包里总是揣着一本日记,里面密密麻麻,都是生活的点滴。 就是她的那本日记,让我全方位的了解到了莫青瑜。 生活习惯,饮食作息。 是我夺人性命的一把利器。 或许到死那天,莫青瑜都想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明明风光了半辈子,可怎么可能啊,我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落魄至此了… 太好了,她到死都想不明白。 青稞死不瞑目,我要她伏低做小,下去作陪。 丁是丁卯是卯,欠了债就要千百倍的还回来。 血债血偿不为过吧。 我这人从来不贪小便宜。 从头到尾我要的只是一样东西。 有罪之人的性命而已。 到时胜利者高举头颅,失败者风声鹤唳。 明明一切还没开始,可我忍不住要欢呼了。 我着急,着急庆贺我来之不易的胜利。 我知道这一日一定会来,现如今只是路途遥远而已。 到时我会开一瓶好酒,永远永远的醉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醒来的时候那群小羊已经不在了。 换来的是陆争,他Y魂不散,居高临下的盯着我看。 见我醒了,便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进,咄咄比人,男人用审视的目光和我对峙着。 无声。 我不开口说什么。 他主动找我,那就让他先开口问。 我不相信他没话说,我从龙溪变成青稞,陆争嘴上不问,私下一定无数次的调查过。 真像看起来那么沉得住气吗? 不见得。 我了解陆争。 他喜欢掌控一切。 伸手去摸,我身上细长的伤疤。 有些痒,我躲了躲,却看见陆争无故笑了。 这是方虹的地界,人多眼杂,陆争没有再做什么。 摸了摸我腕骨上的疤后就顺势拉住我的手,将我在草地上拽起来了。 拈拈指尖,男人意味深长的问我:“你的疤还没好吗?” “好不了,它会在我身上留一辈子。” “这样啊…你说巧不巧,我刚刚撞见一个人,她身上的疤…” 没有说完,我在这个时候打断他的话。 掷地有声的,我叫陆争的名字,皱眉瞪他。 我知道我的脸色一定难看,在这一刻。 似笑非笑,陆争也看着我。 这么些年了,陆争他没变过,永远盛气凌人,泰然自若。 而我… 我是他掌心里自命不凡的猕猴,逃不出,躲不过。 游刃有余永远都是属于胜利者的姿态,点根烟,吃块糖,哼首歌。 失败的人却都沉默,绞尽脑汁却还一败涂地的沉默。 就像此时此刻的陆争和我。 没办法躲,我是心服口服的。 在这场蓄谋已久的战役里,陆争算是我的天敌也不为过。 我不想输在他手里。 他知道我所有的过去。 方虹鸠占鹊巢,青稞死不瞑目,我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 不甘心啊… 我不想输。 好像是很久,其实也只是片刻,我听见我的声音,说我们谈谈。 “好啊,就现在,你说吧我听着。” 这里人多眼杂,偏偏陆争双手抱臂,一副准备好了的样子看我。 其实他也知道我不会在这里说,他就是故意为难我。 这么多年了,只有陆争一直在为难我。 之前的一些…都被我放火烧死了。 只有眼前这人,身处高位要我动他不得。 可现在分明就是不适合。 人多眼杂。 故事好长呢。 给我点时间,挑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我慢慢的说。 所以摇摇头,说你想听就等得着。 “可我没有耐心等你太久,你太能吊我胃口了。” 是真的不耐烦了,陆争摘了那张平易近人的面具,Y恻恻的凶我:“那么多个日夜,我给过你机会的,可是你一个字也不肯跟我说。” “龙溪,你来莫家一定不是为了享乐!” “所以你要做什么!?” “你不告诉我!!” 一步一步,走过来,比近我。 往后退退,下一秒是我更稳的站住了。 我再也不会回头,再也不会退缩。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我想做的事,除了生死没人能拦得住我。 昂起头去看他,陆争一副掠夺者的姿态,显然不打算轻易饶我。 他这副模样…他还是老样子啊。 在这段关系里,我们似乎都没有变。 他还是从前的他,我也还是从前的我。 高高在上的。 苟延残喘的。 早就说过,我认识的陆争和别人认识的陆争是不一样的。 在我眼里他凉薄、Y狠、狡诈,口蜜腹剑、表里不一… 诸多词汇,一一诉说浪费口舌。 我只需要比别人清醒就够了。 推他一把,把距离拉开,我们之间不适合太过亲热。 离得近了看见的东西就多,我应对不来,男人眼中近乎癫狂的执着,或者说…炙热… 像一把火。 一把燎原的火。 烧死她也烧死我。 “陆争!” 叫他名字,就两个字,我不多说。 抬眼看他,我们对视着,我觉得在这一刻,我的目光是很冷很冷的。 冷到让他不肯再向前一步,冷到熄灭他眼睛里、心头上的火。 当然,狗急了跳墙,男人没再比我。 玩弄人心他最有一套,更何况天时地利人和,在这一刻老天帮他不帮我。 命运面前我永远都是心服口服的。 人难胜天,再怎么不满也改变不了什么。 哭喊浪费力气,便都做那个聪明人,折中后凑合。 应我,伸手抚过我耳畔的短发,他叫我拿出点诚意。 龙溪,你应该知道吧,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所以啊。 给我点甜头,让我心甘情愿说等你多久都值得。 这时候才发现,我们居然离得这样近。 真该死,我们怎么又离得这样近了。 怒火中烧,我总能看见他不理智的样子。 我喜欢他的不理智。 这是我唯一能在陆争身上榨取价值的方式。 -- 15 Ⅾāймèì.ìйfō 诚意。 什么叫诚意? 瞎子要光明,囚徒要自由,小孩要糖果,女人要钻石… 那么陆争呢。 他什么都有。 他想要什么东西。 低头笑笑,我嘴上不说,其实心里知道。 当然是得不到的东西才最想要。 回首男人的前半生,似乎很少有东西是他的得不到。 很荣幸,我在其中,是最叫人牵肠挂肚的一个。 伸手,指尖勾住他的指尖。 我凑过去,亲亲他的嘴角。 这里偏僻人少,可我欲拒还迎的,只肯亲一亲他的嘴角。 “这算诚意吗?” 陆争摇头,他觉得不算。 有些意犹未尽,男人将我的手包裹在掌心,可我却不能再给他更多了。Ⓨùsんùωù.Ъǐⓩ(yushuwu.biz) 被得到了,我就不是最好的了。 到时我该怎么牵着他的鼻子走? 到时我就不能了。 “你别太过分。”所以出声警告,看看表,没头没脑的瞎定了一个时间,还不忘记通知他过时不候。 陆争或许有事,但我不管那么多,天大的事都没有我重要。 一分钟都不肯等,你不来,咱们就鱼死网破。 我是龙溪这件事,我也不怕别人知道。 你守时最好。 我觉得陆争恨我恨到牙痒痒,顶顶腮,显然我再多说一句他都忍不了。 可我也是一个懂得适可而止的聪明人,甚至我在走之前又亲了亲他的嘴角。 一个巴掌,一个甜枣。 “陆争,你别迟到。” 男人眼高于顶,这事换作另一个人他绝对忍不了。 但我是龙溪啊。 我是龙溪啊。 如此便算了。 甚至还乐在其中,陪我玩闹。 爹娘不爱,这世界上疼我的人少,抛去往事种种,陆争他算是一个。 但这天底下就是有很多事强求不了。 有情人之间,出场的顺序很重要。 这辈子除了林厌,我谁也不要。 更何况对我而言,陆争的出场方式不好。 就这一点,他跟林厌永远都比不了。 圆月,晚风,夏树苍翠,火树银花… 这是林厌留给我的东西。 明明是桀骜不驯、无法无天的恶犬,却对我那么那么好。 他对我一个人好。 投桃报李,他疼我,我也疼他。 有人理解不了,苦口婆心的劝我,说林厌不是一个好小孩。 所以呢?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们不爱他,还不允许我爱他了吗? 回想起那两年可真是好,我们明目张胆,我们倒反天罡。 招摇过市,走马观花,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那样快乐了。 我的十几岁… 我的十几岁再也回不去了。 回想起来这一生都怨气浓重,只有那几年不曾计较得失。 没关系了,早就没关系了。 我们遇见了彼此,这种事就没那么重要了。 林厌永远都是我的好小孩,哪怕我们多年未见,可他长在我心里,不会老也不会变。 我们永远相爱。 而陆争呢? 他留给我的记忆是什么? 是冰雪,是严寒,是耻辱,是伤痛,是永远也挣脱不开的铁链,是喜怒无常的容颜。 回头看,那段记忆里仍有着呼啸的狂风,顺着我的心头往下扎,成了永远也拔不出去的冰锥。 生不逢时,陆争他来的好晚,出场方式更是难看。 像是注定的一样,一切都像是注定的一样。 他不要怨。 他自找的。 陆争来了,我便很自觉的搬了出去。 小别胜新婚,陆争我猜不透,但莫青瑜一定有很多的话要对他说。 接触下来才发觉,莫青瑜根本就没有她妈那么聪明。 她有点恋爱脑。 陆争忽冷忽热的,换做是我早就换人喜欢了。 可莫青瑜不这样做。 她越挫越勇,欲把南墙撞破。 可以理解,有钱人都犯这病,谁让你得不到,谁就是天下第一好。 莫青瑜是这样,陆争也是这样。 约定的时间很晚,途中我喝了点酒,给真相壮胆。 他按时赴约,我也不曾骗人。 故事不长,三言两语就能带过。 那些关于青稞的一切,以及我们之间不被人知道的过往。 她不止一次的救我。 第一次发生在初次见面的时候。 初来乍到,对我而言四处都是吃人的妖魔,谩骂和鞭笞似乎不会停止,人像是畜牲一样被铁链拴着。 独眼挥着细长的藤条,藤条下有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杀J儆猴,常用的手段。 男人是那样的强壮,男人又是如此的弱小。 他什么都能做,可他又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就蜷缩着,祈求着,哀嚎着… 那是我来地窖的第一天,在藤条声中抖得厉害。 无声之中崩溃了千次万次,死死咬着牙关。 晚一秒都来不及,晚一秒我都会嚎啕而起,不管不顾的冲出去。 是青稞。 是她突然给我的手握住,定我在原地。 那双手我不会忘,苍老g裂,少了一根小指,长年都是凉的。 就是这样的一双手,救我出地狱。 第一次见面,她无声无息,抓紧我的手,抱我在怀里。 多神奇。 青稞她肩膀瘦弱,双腿残疾,却有一双温柔的眼,带着盈盈笑意。 姐姐,你挨着我睡吧,我旁边的被子是新的。 夜里冷,我们挨近一些,这样子暖和。 乖,不要哭了,他们打你了对不对? 不怕不怕,都会过去的。 相信我,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确实如此,这一切都过去了。 更怅然,这一切都过去了,有些人却永远留在了那里。 那个冰冷的地窖,青稞到死也没能走出。 女孩死后的某一夜地窖里面起了大火,火光烈烈,要人癫狂疯魔,不顾一切扑进去,说这样就是救我。 你们快跑吧,别管我了,离开了地窖,都给我好好活着。 看啊,那些死去的人都这样说。 青稞是,他们也是。 可这谈何容易呢,确实有人强颜欢笑,努力拼起旧的生活。 更多的还是身陷囹圄,这一辈子都无法解脱。 就比如…我。 看似是雨过天晴,可我知道,风波是不会停止的。 死亡才是终结一切的锁。 陆争,青稞活该含恨而终吗? 至少我是不能同意的。 我要为她讨回一切? 用什么? 当然是用命了。 我要的不只是忏悔、公道、有罪之人良心上的谴责。 我要的是莫青瑜的命。 你说的没错,我变了很多。 陆争,我再也不会是从前的我。 -- 16 dāймèì.ìйfо 说起青稞总是要哭一哭的,生离死别面前,掉几滴眼泪也没什么。 我在酒单上随便指了一下,端过来的酒冰凉浓烈。 一口见底,顺着嗓子往下烧,像是刀子把胸膛划破。 还没等我说几句陆争就给自己也添了一杯。 欲言又止,他用沉默回应着我的悲惨。 这样不好,什么也不说,人就显得冷漠。 我哭成这样,眼泪把酒温热,你就不要如此清醒的看着我了。 和我有些共鸣,好的坏的,随便了,你要说些什么。 你对我说些什么。 可是陆争什么也不说,他喝的急,我要一瓶酒,却只有第一杯属于我。γùsんùωù.Ъǐⓩ(yushuwu.biz) 剩下的入了他的喉,把男人的穴口烫破。 人群中间我们确实是太奇怪了,众人把酒高歌,只有我们二人沉默,冷冷的把对方看着,红了眼,咬碎了牙嘴里混着血沫。 酒喝了那么多,却连碰杯都吝啬,各自消化着过往,情绪里的心魔。 话匣子打开,把过往和不满一起掏出来。 掏出来、铺平了,一桩桩一件件。 我明明只在地窖里待了两年,却把这一生都赔进了里面。 多可怜。 自由的感觉很好,前提是这不需要拿命来换。 为我死的人不止青稞一个。 陆争,我是恨你的,你说你来接我,可你没来。 当然,最后这一句我没开口问。 人总要给自己留一点T面的。 更何况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他没能按时赴约,青稞也死了很久,而我遵循着人性的恶,早已走进了漩涡里面。 谁也没办法阻止我,犹如人没有办法对抗命运,束手无策。 刀山火海我也是要去的。 陆争,不要挡我的路。 现如今我只想要一个得偿所愿。 我这样说,可他还是不开口说话。 又是随手一指,换他胡乱点一杯酒。 端上来,滚进喉,又是至死不休的烈酒,我很喜欢,陆争好像不太苟同,他总是过分清醒的。 每个人都酩酊的时候,他希望自己是唯一清醒的那一个。 虽然在喝酒上面出现了分歧,但很多地方我都跟他很像。 从前的日子里,陆争教我很多。 回想起那段日子,我确确实实是不开心的。 虽然后来的陆争对我不错,可是我不喜欢。 他作践我。 他一直都在作践我。 喜欢我也不是那么纯粹的喜欢,小猫小狗,谁都养过。 他的出场和退场都是过分难看的。 当着他的面,我不说。 我给自己留一点T面,用来苟活。 酒太烈,我们都喝了好多好多。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喝这么多的酒了,我猜陆争也想这样说。 但他装酷,他没有我坦诚。 我把爱恨挂在嘴边,有什么便说什么。 他故作清高,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狗男人,这样子真不讨人喜欢。 要我们俩这辈子都没有结果。 没有好结果… 笑一阵哭一阵,我是真的醉了。 可我很确定,陆争论他没醉,因为从前的很多年前,陆争也是这样看我。 那时他捆住我的手腕,如今他倾身过来,捏着我的下巴吻我。 离得近了,让看清楚了,男人眼里滚烫着的日和月,从生到死照亮我无数个黯然神伤的日夜。 他照亮过我。 不愿承认我也要说,陆争他照亮过我。 照亮我,照亮我蒙了灰的日子,抚平一切。 虽然后来他也说,说龙溪啊,认识你我后悔过。 但也只是后悔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人生中的某一刻。 真是个纯纯的利己主义者,我不爱他,他宁可没认识过我。 但他也说,他说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选择走向你的。 龙溪,别跟我告别。 别把我忘了。 当然,这都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曲终人散,再多的遗憾都用生不逢时带过。 生不逢时。 陆争,你得信命。 你别怪我。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酒精上头,他过来吻我。 跟商人谈条件永远都是下下策,混合在吻里,男人呢喃着对我说:“好啊,想让我帮你保密,那你就跟了我。” “胳膊肘不往外拐,成了我的人,什么都好说。” “一直以来我都对你不错。” 我不爱你怎么办。 “很重要吗。” 那我恨你这事怎么说。 “受制于人话还这么多?” 莫青瑜呢?她怎么办?真那么铁石心肠?她可比我爱你的多。 “你装傻。” 我没有。 “那你就不要在这种时候提她。” 她真可怜。 “我何尝不是呢。” 龙溪,我何尝不是呢。 笑一笑,男人柔和了棱角,收齐了针锋相对的气焰,平常对我。 他在离席时拉起了我,街道空空,迎着月色。 放眼看,四处都是山,吹过来的风都带着草木的的涩。 是好闻的、会让人心旷神怡的味道,如果八十岁时我还活着,我会来这里养老。 开玩笑的。 我不活到八十岁。 人老了就不T面,我五十岁的时候就去死。 我这一生注定是饱含遗憾的一生,早死才能早托生。 下辈子什么也不做,我还是地里的一把灰,不来人间白受折磨。 这样的人间,我再也不回来了。 醉醺醺的,我把这话跟陆争说。 这时候才惊觉,我是真的醉了。 酒好烈,我喝了太多。 喝了太多太多… 男人不应我的醉话,他从来不在这种没意义的事情上浪费什么。 他总是目的X明确,拉满了弓,蓄势待发。 看我醉了,陆争问我很多。 关于我在地窖时发生的一切。 多奇怪,那时候我在他身边他不问我。 事隔经年,那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他才想起来说。 太迟了。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 我现在卯足了心思就想做一件事。 陆争,我要莫青瑜偿命。 你帮不帮我。 折磨人,彼此望着,这样龌蹉的事情非要在皎洁的月色下说。 到时月亮笑我卑劣。 而我分明不想被人看破… 他刚刚在酒馆里说的那些我都听进去了,但我不信,陆争嘴里说的和实际做的永远不同。 口蜜腹剑,他最会的就是骗人。 我又不是不知道。 许多年前我就吃过这份苦了。 那时青稞替我抵命。 如今就剩我一个。 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能做的就是反复追问,听他一遍又一遍或真或假的承诺。 笑语晏晏的,陆争没这么随和,他这样子说帮我,分明就是骗我。 我要看见真的他。 我要听真话。 所以当这一刻到来时我是非常安心的,哪怕这里四季如春墙面也是凉的,沙砾划破我的侧脸,是承诺书上擦不下去的印记。 他真没醉,将我桎梏在墙上,说话时紧接着我的耳畔。 风声很大我也能听清楚。 陆争说的是——做我的狗,听我的话。 ——想让我帮你,那就做我的狗,听我的话。 ——我要你随叫随到,唯命是从。 ——我要你留起你的长头发。 字字入骨,他紧咬着牙,分明是想刻进我的生命里的。 要我永远记住他。 好奇怪,被人桎梏着,我明明落魄,却无故笑起来。 悄无声息的,藏在黑夜之下。 不说太多,我这人浅薄,根本就无法抑制猎物上钩的喜悦。 所以就嗯一声,更多的话在不肯说。 杀人放火,我想做的事太多太多。 一切都按照预期,顺利的进行着。 包括我遇见陆争,又跟他发生的这些。 不打没准备的仗。 很久之前我就说。 猎物究竟是谁,不要妄下定夺。 底牌亮出来之前,乱下赌注的人没有好结果。 -- 17 那天夜里我们做爱,就在莫青瑜的隔壁房间,薄薄的一面墙,她得不到的男人吻过我的伤疤,脱下我的外衣。 我特别开心,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抱住身上的男人,不知死活的要他用力一些,再用力一些。 让我高亢,让我兴奋,给我别人得不到的欢愉,给我别人求之不得的亲昵。 我要她什么都有,我也要她对一切都遥不可及。 明明抓住了,又在指缝脱落出去。 还生疑,说我明明站在高地。 怎么会呢,我走到这般田地。 是真的开心,我用肉体换来半生欢愉,把恩怨是非打成结,填进每一个灵肉痴缠的夜里。 吻我啊,吻我的每一处。 皮肤骨骼,灵魂肉体。 这样就知足了吗? 近我一寸,再近我一寸… 陆争,只有在这样的夜里,我才属于你。 不是想要驯服我? 机会给你,来啊,不要客气。 不要对我客气,占有我,享用我,让我大声Y唱,送给隔壁房间里的伤心女。 她得不到的东西,如今在我怀里。 这只是开头,是她生命中的万分之一。 还有很多,我要她的一切,生命中每一个值得一提的好东西。 身上的疤多,我不算漂亮,有些地方敏感,禁不住男人的抚摸。 情到深处疤痕泛红,大小不一包裹着我,月光照照,我像是地狱里攀爬出来的修罗。 陆争轻轻吻我,男人啊,怎么总是这样的热。 像是着了火。 我不舒服,他气焰嚣张,密不透风的将我罩住。 伸手推,叫他离远一些,欲盖弥彰的小伎俩被人识破。 捏着下巴比近了,男人问我:“还在怕我?” 嗯? 龙溪,你怎么不看我。 平日里的能耐都哪去了? 我不说话他也不比我,俯身下来跟我紧贴着。 拨去我眼前的碎发,陆争亲一亲我,又一次顶进去的时候才继续开口:“别再怕我了,那都是从前的事儿了。” “我以后好好对你,你把从前都忘了。” “太瘦了,龙溪你太瘦了。” “给我点时间,我给你养胖一些。” 不可思议,这样缠绵的戏码居然也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变了变了,陆争真是变了,他以前从来不说这种恶心人的话。 以前在独眼身边,被铁链拴着,大家都不拿我当人,陆争自然也不宝贝我。 山村野岭,日子苦闷煎熬,他只是想要一个消遣的玩意儿罢了。 最开始被独眼领走的人其实不是我,二雅人美嘴甜,这种好事第一个分给她。 可是陆争不喜欢她。 眼神都没分给那个女人一下,抬头盯着独眼,反问他:“真拿我当j1N高潮ng上脑的p客了?” 所以挑挑选选,这个幸运儿、倒霉蛋就成了我。 那里有避风的房子,温暖的烛火,二雅可羡慕了,我走的时候听见她在后面阴阳怪气,大口大口的骂我。 如果有机会,我真该领她认识一下陆争,让她见识一下本能里的善于恶,以及后天形成的恶趣味。 这二者加在一起,阎王看了也要退避三舍。 可惜啊,没机会了。 二雅死了。 那么漂亮的女人,被人活活踩死,手上的铁链绕一个弯,一直到死她都把刀疤紧紧困在怀里。 火光近在咫尺,刀疤气急,用脚踢踹二雅的胸腔,试图逃离。 他每踩一脚女人都痉挛一下,嘴里面涌出一口一口的血。 四目相对,她恶狠狠的笑,又绕一个圈更紧的把人困住,脖颈上鼓起青筋,到死也没退缩。 我喊她,她便骂我,吐了那么多的血,可还是中气十足的喊着:“滚啊!都taMadE快点滚!!别再回来了!!!老娘今天就要耗死这畜牲!!!谁也不要管我!!!” 然后看我,火光一片,人影摇曳,二雅笑的痛快,眼睛里面都是决绝:“龙溪,我有一个弟弟,今天我把他托付给你,我死了,以后你就是她姐。” “他叫盛唐,你记住了吗?他叫盛唐。” “他身体不好,你给他养死了我也不怪你,但你要找到他,跟着你要饭你也要找到他。” “让他吃饱穿暖吧,龙溪,你替我照顾他。” 我说记住了,二雅不放心,要我把话再重复一次。 我便把嗓子喊哑,从家庭住址,到姓名年纪。 我说他叫盛唐,以后他就是我弟弟。 只要我活着,他就饿不死。 我给他保暖的衣裳,遮风的房子,要他三餐温饱,衣食不愁。 声嘶力竭,大风吹不散我的话,扯破了嗓子,一字一句都要说给她。 像是安心了,女人再不那样挑剔我了,咬紧牙,猛地把铁链给收紧了。 刀疤滞了一下,随即更狠的踩她。 一脚接着一脚,男人涨红了脸,却没有办法。 一直到死女人都困着他。 那条拴着我们的铁链,最后栓住的人,居然是刀疤。 他骂许多难听的话,气急败坏,恨不得生吞了二雅。 可是等了很久,没听见她的笑声,或者一句两句回答。 是风大吗? 吹走了她的话。 不是的。 是二雅死了,是二雅死了啊… 火光烈烈,却还依稀瞧得见她,顺着嘴巴涌出大量的鲜血,一下接着一下。 望着我,女人望着我… 再也没说话。 她再也没说话。 血的颜色太红太鲜艳了,青稞死时也留了这么多的血,填满我的眼眶,至今仍然一片雾色。 大家都死得这样惨,就注定我没有办法好好活着。 我要给盛唐好的生活,我要让有罪之人血债血偿。 所以今夜,我躺在陆争的身下。 并非纵欲之人,陆争做什么事都有所保留,话说一半,酒醉三分,清醒克制,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他连做爱都这样,他说陷入欲望里的,都是蠢人。 甚至他把人类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的人被欲望C控,另一部分的人则C控欲望。 有今天没明日了? 才不是呢。 来日方长,我们来日方长。 他点烟,我嚼我的草莓糖,声音脆响。 看一眼,还是以前的包装,陆争欲言又止,没多说什么。 后又笑笑,伸手捻一捻我的耳垂,说我这样冷硬的人,居然是草莓味的。 龙溪,你说你多奇怪。 “不止是龙溪,我也是青稞。” 听我的话男人骂我荒唐,手指穿进我的发里,左看右看对我的短发都不满意。 所以乱发脾气,要我尽快留长,甚至还抨击我像个假小子。 说话这方面他真比不过盛唐,有时候我做事盛唐就在一旁看着我,目光痴迷。 对视了,他就笑,不止一次的说:“姐姐,你听说过少年感这个词吗?” “清爽干净,单薄清冷。” “姐姐,你剪短头发好合适。” 喋喋不休,盛唐快要把我吹成花了,可到了陆争这里,他居然说我像个假小子。 无语。 那你别摸假小子的耳朵。 假小子的耳朵不给狗男人摸。 -- 18 我本来就没打算跟陆争过夜,做个爱就得了,同床共枕不适合我们。 况且莫青瑜就在隔壁,我就更要撵他走了。 我要他带着我的气味印记,把莫青瑜搂在怀里。 女人还娇嗔抱怨,说这么晚才回,没良心的东西。 吃饱喝足,这个时候陆争不会说实话,扯下我脸上的面皮。 就必定要扯一个又一个的谎,把人蒙在鼓里。 亲密无间还貌合神离,好刺激,我喜欢这样的场面,所以说什么也不和陆争住在一起。 给他气的牙根痒痒,指着我好一阵也没骂出什么东西。 最后气急败坏的走了,还不忘记威胁我,说你等死吧你。 “把门关好。”我说没心没肺的风凉话,在半夜三点的时候拿起画笔。 反反复复,我一直在画青稞的样子,我怕有朝一日,连我都把她忘记。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刻在心里还不够,一笔一划,我把她填进我的生活里。 画一阵停一阵,天都快亮了我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睡觉前我出去跑了一圈,这里山雾缭绕,适合杀人抛尸。 杀人抛尸…杀人抛尸… 从前林厌就这么吓唬我,他不让我跟着他,本来就凶巴巴的,没耐心的样子更是叫人害怕。 有时候我都怀疑他上辈子可能是个屠夫,所以这辈子才会一身凶恶的戾气,快要被血味腌透了。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无论站在哪个角度上看,我都应该害怕他的才对。 可是我没有诶。 无家可归的时候,我遇见他,眼睛都亮起来了。 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问他还记得我吗? 记得我吗? 之前在巷子里,我给你买过水喝。 他骂人,说去你妈的,老子不花女人的钱。 还不够,擦肩的时候非得撞我一下。 可能他也不是故意的,冒冒失失的,林厌他走的急罢了。 当然了,我不在意那个,不知死活的跟过去,像个如影随形的小尾巴。 并且这一次我学乖了,我不再吵他,路灯把他的影子拉长,我就在这个距离之内乖巧听话。 那天晚上他应该是心情不好,我到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想明白。 可是十几岁的龙溪不管那么多,带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着,真就跟上去了。 说真的。 我挺佩服她。 现如今我是做不到这些了。 我连对盛唐亲近一些都不敢,像我这样半死不活的人,注定是要辜负期待的。 再也给不了谁什么,我啊,我是一颗被烧焦了的树,被榨干了汁水的果。 空有骨骼,命运剥削苦命人的快乐,什么都留不下。 命运多舛啊,再看从前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有时候我都怀疑,我真的那样开心过吗? 好像是真的,我不争气,但是记忆里的林厌始终是温热的。 他那么凶我都不怕,猛地回头,我刹车不及,南墙没撞到,先在他的胸膛上吃了苦头。 “你别跟着我。”不耐烦,少母奢推我一把,居高临下,看我像看流浪狗似的,目光复杂带着点疑惑:“我是开孤儿院的?你没地方去我就得管你?” “趁早滚!” “再往前一步我都收拾你!” 说完就走,期间一次都不回头,途中拐了趟超市,不知道在哪变出来一堆哥们儿,前呼后拥,浩浩荡荡,一转眼就找不见了。 过了很久,我仍在原地站着,叹口气,望望天,认命了。 一盏一盏的街灯把我照亮,回过头,顶着烈烈大风我又往回走,一口气走回我家门前,顷刻之间便泄气了。 隔一扇门,我迟疑了很久,无数次的徘徊后又垂头丧气的走了。 不是不敢回去,是没必要再吃这个苦头了。 结果不会改变,最终我还是会被她赶出家门。 一次两次…一次又一次… 她总是这样做。 况且我知道,今天晚上白桂思心情不好,撵我走之前还拎着我狠狠的掐了几下。 都忘了她为什么撵我出门了,在我少年伶仃的时候这种事情发生过太多次,多数都是因为一些不值得一提的破事儿。 她看不惯我,我做什么她都说错。 整日整日骂我狐狸精、赔钱货,拎起我的耳朵把我撵出门,后又骗我上了一辆面包车。 我被她卖了多少钱? 她又花了几天? 大富大贵了吗? 还是一直留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巷子里腐烂? 不清楚,回想起从前,我满脑子装着的都是林厌。 他是很特别的,他整个人都是很特别的,是常胜不败的少年将军,有一双桀骜的眉眼。 人群沸腾,他在中间,留在我记忆里,好多好多年。 那天夜里他也没有扔下我,所以说很多事情讲的都是一个缘分。 我没有勇气推开回家的门,又是实在无处可去,在街上漫无目的逛荡了一阵就看见他们在打架了。 打架打架打架… 林厌前半生的日子里除了打架还是打架。 无论成败都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所以那些年,他一身的伤一身的疤。 他说是勋章,我就亲他。 我亲过他身上的疤。 拳拳生风,少年出手是特别凶的,似乎每一下都是奔着要人性命去的。 他们是在火拼吧? 我不太懂,人又多又乱,这里面我也只认识一个林厌。 只是赢家和输家身上是不同的气焰,看那些垂头丧气的小青年,他们跟林厌一定没关系。 因为这时候林厌给人踢到墙角,抓住一个倒霉鬼猛揍呢。 垂头丧脑,赢家不会是这种嘴脸。 嚣张跋扈,这才是赢家的姿态。 就连林厌身旁的朋友们都满面红光,恨不得把赢家这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我就是在这种时候突然出现的,大家好像都杀红了眼,我呢,我像是误进狼窝的兔子一样冒失,不明觉厉,尚未发现处境危险。 直到一个男孩子大喊,说他妈了比的,这小娘们偷看。 话还没说完呢,人就撵了过来,连带着几个人一起,追着我在街上跑了起来。 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我不应该跑的,不然再见到林厌时,也不会那么可怜了。 摔伤了膝盖,两个男孩拎小J一样给我拎到了林厌面前,还邀功呢,说厌哥,就是这小娘们偷看。 妈的!她不会报警了吧! 把她手机搜出来看看! 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要不是林厌开口,都能给我拆巴拆巴嚼了。 看着我的少年一阵哑然,看看表,这个时间了… 他觉得不可思议:“你taMadE真没有家啊。” “我妈给我撵出来了。” 他嗤一声,好像骂我完几把蛋。 有人给他一沓钱,林厌满不在乎的揣进兜,算是因祸得福吧,在走时他才说要带我一起:“走吧,请你吃饭。” “真带我一起吗?” “想去就别磨叽!” 这队伍浩浩荡荡的,我一个女孩夹在中间竟然一点也不怪异。 都因为刚刚跑急了,摔破了一对膝盖,血顺着小腿往下流,我竟觉得莫名帅气。 不然大家都受伤,就我不受伤,我就跟像是被比良为娼的乖女。 现如今我也血淋淋的,一下子我就融入进去了,虽然一瘸一拐吧,但我觉得自己像个流血不流泪的战神,是无恶不作的问题少女。 刚刚被人追的趴下,直接摔了个狗啃泥,但我根本想不起。 我直接忘记。 跟这么多的小混混走在一起,真是太…太拉风了。 我想横着走。 -- 19 那天我才知道,林厌靠帮别人打架糊口,偶尔也去地下拳场打打黑拳,通常都是有今天没明日,挣多少就花多少。 穷途末路却还醉生梦死。 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日子。 吃饭的时候我们俩挨在一起,看见我的膝盖,他问我怎么回事。 擦擦血,我尽可能给自己留一点面子,可到头来还是让他笑话一通,要了两根棒骨说要给我补补。 我说不用,他选择X不理。 “叫什么名?” “龙溪。” 思索一番,又盯着我的面皮仔细瞧瞧,最后才点点头,说我记得你。 他记得就好,我笑起来,颇有一种礼尚往来的意思,对他说我也记得你。 “我得谢谢你呗?”林厌不好好说话,一杯啤酒下肚,逗傻子一样逗我。 这么多人看着,我挺难为情的,就小声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快他妈吃饭吧,少墨迹。” 说完他不看我了,掏出兜里的钱挨个分了些,啤酒一杯接一杯的下肚,闹人的声音传到了二里地。 喝多了什么话都说,一群臭男人在一起研究的就是长腿、大胸、黑丝袜。 一点也不隐晦,相反还非常直白刺激,这话题刚开始的时候我就听懂了,直冲进我的天灵盖,在里面疯狂轰炸。 连头都不敢抬,这个时候我才真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冲动了,我太冲动了。 事情根本就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一群臭男人里但凡有一个起了歹念,我就不知是膝盖流血这么简单了。 完了完了,一点也不酷了。 我处境尴尬,变得愚蠢危险了。 就尽可能的隐藏自己,疯狂的啃着盘子里的棒骨,左一个右一个左一个右一个… 直到头顶上传来戏谑的声音,林厌夹着烟,似笑非笑的望着我:“就那么好吃吗?” 我愣头愣脑的晃晃头,说没那么好吃。 他噗的一声笑出来,把烟头咬进嘴里。 天色不早,男孩起身要走,往收银台扔了两张纸币后才回头看我。 我一瘸一拐,他回头,我就定住。 “你赖上我了?” “可我也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啊。”慢悠悠的挪过去,我叫他放心吧,我不赖着你。 你走艳关道,我过独木桥。 安啦安啦。 哦,有件事忘记说,萍水相逢,感谢你的棒骨,很好吃。 眨眨眼,就成了两条路上的人,他去了哪里我不清楚,但我今夜的归宿是公园里的长椅。 挑了一个干净的给自己,星河璀璨,暖我身躯。 睡不着,我一直盯着夜空看,没曾想林厌会冷不丁的出现,吓得我惊坐而起,想也没想的就出拳攻击。 当然啦。 以卵击石,三下五除二就被人降住了,然后规规矩矩的坐在长椅上,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 混乱之中吃了我一拳,林厌面色铁青,大概没受过这种委屈。 他应该想打我一顿,虽然极力克制,可我还是看出来了。 那就先发制人,问他为什么跟着我,鬼鬼祟祟的,不怪我打你! “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我说的难道不…” “不对!!!”据理力争,林厌拿出泼皮劲儿来,我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看着他快把后槽牙咬碎了,很久之后才忍下要揍我的想法。 风一吹人也清醒了不少,啪一下把外套砸我身上,他叫我跟他走。 不止是外套,还有他在超市里买的一兜泡面零食,我除了作业以外什么都没有的书包… 大包小裹,左一件右一件,林厌少爷似的双手插袋,我则像个丫鬟,勤勤恳恳。 “我今晚不用睡公园了对吗?”混乱之中我在他身后问,听见少年凶巴巴的呵斥我,叫我闭嘴:“再烦我就让你连公园都没得睡!” 行行行。 惹不起,这王八蛋我惹不起。 就任劳任怨,给他拎包铺床,刷碗做饭。 慢慢发展下去,演变到想给他一个家,想给他生孩子,生一窝孩子。 林厌,以后咱俩就只生闺女好了。 儿子? 儿子不行,儿子要是像你我还活不活了。 可真是好啊,那些与林厌有关的一切一切可真是好啊。 还记得多年前说大话,要平安喜乐,要儿孙满堂,要举案齐眉,要白头偕老。 哪曾想哪曾想,现如今音讯全无,天各一方。 变故来的总是那样快,像是湍急的河水,凶猛的野兽。 命运这东西,根本就躲不过去。 近年来我常在梦里哭,陆争就好奇,软y兼施问我梦到了什么东西。 一句实话也不说,字字锥心,我说梦见了你。 你在梦里欺负我,把我剥了皮。 陆争,你摸着良心说,你有没有剥下过我的皮。 我在你面前已经死过一次了。 那个时候下着雪,我被埋了进去。 陆争,我永远都恨你。 爱是柔情蜜意,是巫山云雨,是隔着一层纱、一片山、一场雨,相互试探,若即若离。 可恨永远是真真切切的,尖锐刺骨,清晰锋利,是诅咒,是刀子,要人永无宁日,每想起一次都粉身碎骨,堕入无间炼狱。 我恨陆争。 这件事无需质疑。 并非是罪不至死。 只不过是我没有精力,没有本事,没有力气。 我这辈子只杀两个人。 莫青瑜母女。 我要她们的命。 遇山开路,遇水搭桥。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笑着把这二人送进地狱。 不是我坏。 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她们该死在我手里。 莫青瑜近日嗜睡,把问题赖在这依山傍水的环境里,伸一个懒腰,说有空真得常来,很久没睡的这样好了。 这提议不错,我也喜欢这里,这是青稞出生的地方,四处都有她的气息。 早餐吃的丰盛,各种谷物榨成汁,佣人给我和莫青瑜一人端了一杯。 养尊处优,我知道这是方虹每天早晨必喝的东西,她保养的这么好,一定下了苦功进去。 味道怪异,我咽不下去,莫青瑜倒是没觉得如何,我就顺水推舟,把我那杯也分给她了:“你要是觉得好喝,回去我也给你榨。” “你会吗?” “这不难吧。” 问佣人要了配料,我信誓旦旦的保证,让她日后的每个清晨都有新鲜的谷物豆浆喝。 她怕我麻烦,感动的热泪盈眶,头靠着我的肩膀,说你回来了真好。 可这怎么会麻烦呢。 我是在要你的命诶。 我乐在其中,不麻烦不麻烦。 -- 20 反正大家都闲着没事,我就提议要在这里住到月底。 莫青瑜高创作的,比我更喜欢这个提议,有时候会背着画板出去写生,又或者拿相机拍拍山水。 我们三人中只有陆争不喜欢这里,这地方好归好,住个三天两头的可以,要是长住下来,他第一个做爱0F,恨不得给移成平地。 根本就做不到清心寡欲,欲望缠身,陆争适合泡在名利场里。 有些人天生就适合泡在名利场里。 从前他就忍不了这深山老林,他二叔为了安抚他,把我领了过去。 事隔经年,现如今他依旧忍不了这种日子,他说太平凡了,无趣。 那怎么办? 我杀个人给你? 冷嘲热讽,被狠狠顶了几下,陆争故意磋磨人,舔一舔我的脖颈,说还好有你。 从前是。 现在也是。 真是故意的,说这话时眼睛看着我,左看右看找不到愧疚的神色。 他一点也没觉得对不起我。 平日里说的那些话原来都是骗人的,什么情啊爱啊,通通都假。 只有骨子里生长出来的恶是真的。 偏偏还说,龙溪啊,以后跟着我,过去的事不再提了,以后想要什么都好说。 可我想要的东西难得。 那是人命。 是活生生的两条人命。 才不是上下嘴皮子碰一碰,就唾手可得的玩意儿呢。 可陆争就是要开空头支票给我,从前在山里是这样,离开之前摸摸我的头,他说会回来接我。 现如今又是这样,我说我要莫青瑜的命,他神闲气定的喝口水,告诉我好说。 其实我们之间没必要再说这种没意义的漂亮话了。 高得大家都不值钱,像是二手商店里落了灰尘的旧摆件。 但他不改。 他把那些虚伪的爱意挂在嘴边,满怀心事的与我周旋。 我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半点诚意,算了算了,我也没有真心,不好贪图他人的东西。 夜深了,我好累,连澡都懒得洗。 是陆争抱我进了浴缸里,水漫出来,哗啦啦的漫了一地。 我在水中起起伏伏,唯有抓住陆争才有些许安心。 水太多了,我不喜欢水。 从前独眼总拿水枪冲刷我们,我也亲眼看见许多人被他生生溺死在缸里。 那口缸深不见底,缸水混浊泛着臭气。 许多不听话的人会被他反复摁进去,折腾的不人不鬼,生死随意。 我们都受过相同的苦,只是有些人等到了那把大火,有些人则像青稞一样没撑过去。 陆争知道我怕这个,虽然他只字不提。 抓住他的手腕,便被他反握进手里:“在想什么?” “在想你这样的人,会不会长命百岁。” 男人闷声笑笑,吃饱喝足后也愿意顺着我说几句,然后亲亲我背上凸出来的脊骨,告诉我从前的事都已经过去。 龙溪,等你得偿所愿的时候,你别忘了向前看。 哪有那么容易,我懒得应,在他怀里挑一个舒服的姿势昏昏沉沉的就要睡去。 闭上眼之前还不忘提醒陆争,洗完澡你就滚回莫青瑜的被窝里。 咱俩是在偷情。 你的未婚妻正在隔壁等你。 我没理他,他也没理我,掐一掐我腰间的肉,睡去之前好像听见他说瘦。 龙溪,你太瘦了。 我给你养胖一些。 像是…像是什么呢。 想不起来,陆争生活里没有那种圆滚滚、胖嘟嘟的可爱东西。 他生活在浮光掠影的名利场里,四处都是锋芒毕露的灯火,把欲望照的那么清晰。 每一句话都在探讨利弊,众人扯出相同的笑脸,心甘情愿的死在金钱至上的世界里。 他没养过小兔子。 他不懂这些东西。 在农场的这段日子里我与方虹见面不多,她是很忙的,每一个成功人士都是很忙的。 忙着应酬,忙着交际,忙着保养面皮,忙着充实自己。 她的生活极有规律,也健康无比,瑜伽健身,养生太极,晚上九点睡,早晨七点起。 如果没有我这个拦路虎,我觉得她真有可能把所有人都给熬死。 这方面我挺佩服她的,她能有今天也不无道理。 至少我是做不到这些的,首先我九点根本就睡不着觉。 昨晚九点的时候我跟陆争疯狂做爱,在床上,在阳台… 期间莫青瑜打电话过来,我叫他接,然后伸手解开男人的腰带,他咬紧牙,我却不知死活的笑起来:“陆争,你忍不住就叫出来。” 额头上鼓起青筋,男人随口扯了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话,然后抓紧我的双臂摁在上方。 山雨欲来风满楼,分开我的腿之前,陆争目眦欲裂的对我讲:“你死定了!” 龙溪! 你!死!定!了! 我确实死定了。 他也没有多痛快啦。 面对脖子上的吻痕,莫青瑜可是不依不饶,蚊子?陆争你是不是拿我当傻瓜? 一哭二闹三上吊,终于终于,陆争受不了了,拍拍屁股直接卷铺盖走人。 我们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他说他这辈子都处理不了。 商场上运筹帷幄,酒会上众星捧月,可到了女人堆里,和天底下的每一个普通男人一样,都是一个头八个大。 陆争要被我气死了。 我好像都听见他骂我,义愤填膺的,说要把我扔去填江。 走之前赶上了方虹生日,她这人有格调,读书人吗,不是那种财大气粗的暴发户,再怎么金银满窖身上也保留着一些读书人的风雅傲骨。 这不,过生日,不大C大办,弄得全世界都知道。 只请几个朋友,点几盏烛火,吟诗作对,共享明月。 呸呸呸!!! 恶心的要命!!! 我看她这副样子心里就一肚子的火,赶着过生日那天,干脆送她一副字画,上面阴阳怪气的写着万寿无疆。 送完我就走了,谎称我在蛮遥(地名!!!前文出现过一个,让我忘了,实在找不到了,临时起了一个,以后就叫蛮遥了)有急事。 莫青瑜比我多住了几日,她回来那天,是我和一幅画一起去接的她。 画是我画的,十分抽象的现代主义,大T能看出画中是一个沉睡的少女。 我说送给她,让她挂在家里。 不是什么难事,莫青瑜舟车劳顿当然同意,我就假惺惺的笑起来,面色冷然也努力做一个温和的少女。 给人扣在怀里,我笑声安抚,让她乖乖睡去。 睡吧睡吧。 好好珍惜你最后的美梦。 过了今日,你不要抱怨目光所及介是地狱。 风水轮流转而已。 轮也要轮到你了。 我的大小姐,莫青瑜。 -- 21 Ⅾāймèì.ìйfо 这些年来我都没睡过什么好觉,闭上眼睛就是我那不太漂亮的过去,走马灯似的在我面前一一闪过,有Y潮的地窖,不够爱我的母亲,死在我面前的青稞,当然啦,也少不了诅咒一样出现在我面前的陆争。 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他。 我一定一定是上辈子欠他… 陆争真是天生好命,不然我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的在他身上栽跟头。 时运不济,命这东西我认。 有些人就是命好,也有一些人,就比如我,这一生都很少走运。 想得到什么必须拼尽全力,甚至有些时候抛头颅洒热血也不一定称意。 面对陆争,面对他这样自带光环的人,我已经有了在他身上输一辈子的觉悟。 没关系,本来我和他就是不一样的,初见时的风雪至今仍在我的血液里吹着。 是很冷的,我被冻僵了,我永远都记得。 他脱光了我,要我贴着墙站着,屋里只有一节烛火,照亮男人的眉眼,并不凶恶。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素昧平生,我和你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罢了。 没有理由,至今我也没听陆争有只言片语的解释,所以我把它理解成人类内心深处最纯粹的恶。 人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只有我明白,陆争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说冷暖,我赤裸裸的样子实在难看,便苦苦哀求,施舍我一件。γùsんùωù.Ъǐⓩ(yushuwu.biz) 可是他都不看我,翻一页书,再开口居然是跟独眼说话。 他盛了一簸箕的煤进屋,陆争慵懒的倚靠在墙上,一边翻书一边问他:“你们养的狗都这么不听话吗?” 合上书,他用着最平常不过的语气贬低着独眼这类人的下贱。 指桑骂槐,他说可以理解,毕竟我是他养的狗,没教养也是应该。 这话难听,现在想想我都要替陆争捏一把汗,像独眼这种杀人如麻的畜牲向来都不觉得人命值钱。 他们杀人比杀猪还要简单。 何况陆争一个文弱书生。 无论怎样讲,独眼都该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他身上那么多的命案,根本就不差陆争一人。 可是那天夜里,独眼忍下来了。 日后的种种时刻,独眼都忍下来了。 忍下了这个城里来的、高人一等的少爷,以及他刻意为之的轻贱和嘲讽。 这也是我至今都对陆争生畏的点,月黑风高,深山老林,独眼完全可以杀了陆争,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 可他无数次的握紧拳,到死也没有翻脸。 像一条敢怒不敢言的狗,陆争装枪他就放炮,哗啦啦的把煤填进炉子里,完事后独眼便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剩下悠然得意的陆争,以及惊魂未定的我。 直觉告诉我这事儿没完,独眼性情残暴,在地窖里猖狂惯了,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更何况陆争明里暗里的说我不听话,独眼不可能置之不理。 果不其然,果不其然啊。 闪电一般,一个黑影冲过来,又一次的把门推开。 目标明确,独眼养的那条畜牲直奔我而来,我在尖叫中被它扑倒,毫无还手之力。 牙齿锋利,撕咬我几下后便叼住我的手臂,犬齿直接插进肉里,至今都留有印记。 我就这样被一条狗拖进风雪里,那时独眼正在院子里锯木头,我被拖到他的脚下,头顶便是那把锋利竖锯,一前一后,正对着一根木桩发力。 他看我一下,那一眼无声,把眉宇压低,至今都让我汗毛直立。 下一秒那条畜牲不知道得了什么指令,发了疯一样对我展开攻击。 那么清晰,我感受到它牙齿的锋利,呼哧带喘,嘴里泛着腥气。 慢慢的,痛传进四肢百骸里,风雪和恶犬一起侵蚀着我的身体,我的惊叫再也听不见了,不知从何时起,我没了声息,被那畜牲叼着,真像一具尸体。 四周都是红色,血染红了雪,漂亮又离奇,赤裸的我躺在中间,像是要被祭天的神女。 浑身上下看不见一处好皮,脚踝的伤口深可见骨,至今仍烂在我心里。 雪夜、炉火、裸女… 吃人的恶犬,残暴的凶徒,陆争推开一扇窗,笑的温润如玉:“让你的畜牲滚远一点。” “他叫龙溪?” “还活着吗?” “活着的话,进屋暖和一下。” “你看外面天寒地冻的,多冷呀。” 披上人皮,罪魁祸首说着惑人心神的言语,眼睛里看不到半点真心,面上是如沐春风的笑意。 他邀我进屋。 可是我站不起。 冻僵了四肢,我的白骨露进这个风雪呼啸的夜里。 半条命在外游离,半条命藏在身体里,促使着我轻轻动了动眼皮。 什么也看不见,睁眼变得如此吃力,可是有人不知疾苦,指关节敲一敲窗沿,说既然你不想进来,那我就真当你死了吧。 风轻云淡,我的生死变得如此随意,三言两语就轻易写好我的结局。 可我不想死。 我不甘心死在这里。 不甘心成为那畜牲的盘中餐,从此销声匿迹。 此时此刻满脑子都是青稞口中的自由,姐姐,如果有机会我们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姐姐,你要活着走出这里。 姐姐…姐姐… 那一声声一句句,虚无缥缈却偏偏给我力气。 只是站起来就用了我的全部力气,摇摇晃晃,一步路都走不出去。 才定住了神便扑通一声,又一次倒了下去。 摔得我三魂七魄都在响,叮叮咚咚的,试图填满我这具空了的身体。 七情六欲、五谷杂粮,人在生死面前是没有办法保留欲望的。 洗尽铅华,除了命什么也剩不下。 对活着的渴望驱使我往前爬,留下一道凄厉的血痕,在陆争的生命里生根发芽。 他忘不掉我也是应该,这一生都再不会有一个女孩,露出白骨、满身鲜血的看向他。 还要抓住他的脚踝,说救救我吧,我听你的话。 没有人再像我一样凄厉。 也没有人再像我一样可怜了。 没有人能忘掉我,在这种情况之下。 傲慢的睨过眼眸,那时是陆争第一次正眼看我。 桌上有一根竹棍,他拿起来,挑开我被血粘在脸上的长发。 借着微弱的烛光,这时候才把我的模样看清了,一身的血,旧伤叠着新伤。 松了手,竹棍掉落在地上,屋子里无声,只有炉火烧的正旺,照亮我们的眉眼,对望。 片刻后是我向后退一退,捡起地上的竹棍。 竹棍沾了灰,粘在我指尖的伤口上,交给陆争的时候,也把他给弄脏。 可他心满意足,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看看我身上的血,说明天会有医生过来的。 顿一顿,男人又道:“:初次见面,我叫陆争。” -- 22-23合并 dāймèì.ìйfо 前几天李姐突然联系到我,她问我要不要在莫青瑜的饭菜里加大药剂。 李姐在莫青瑜家已经干了有几年了,可是在她饭菜里动手脚,也只是从上半年才开始。 不止是饭菜,还有女人吃的那些保健品,调理身体的中药西药… 只要是李姐能接触到的地方,都被我们动了手脚。 如今我渗进莫家,李姐才打电话给我,问我要不要加大药量。 那就加吧。 她死的越早越好。 果真啊,这天底下就没有白费的努力,我加大药量后莫青瑜没有一天能休息好。 她说睡不着,整夜整夜的失眠,陆争出差在外,陪着她在家的,只有一个瑞奇。γùsんùωù.Ъǐⓩ(yushuwu.biz) 那条狗… 算了算了,那条狗暂且不提。 我假模假样的心疼她,说我去陪你。 姐姐,你想我去吗? 我陪你一阵,我们生活在一起。 起初她不同意,看得出来这是真心,她说怕影响到我的作息。 “青稞,我可能是生病了。” 生病了没关系啊,我看你家的阿姨做饭还不错,你多吃点饭,要养好身体。 “青稞,你真愿意来陪我吗?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真想找个人说说话。” 你是我姐,我当然愿意了。 虚情假意换来她的感激涕零,这个时候女人把我抱紧,居然慢慢抽噎起来。 一点一点的,抽噎变成嚎啕的哭声,眼泪打湿我的肩膀,和血一样都是热乎乎的东西。 莫名其妙的,她对我说对不起。 对不起啊青稞,当年弄丢了你。 你身上的伤疤我都看见了,我都看见了… 青稞啊,姐姐对不起你。 一字一句,慢慢抚平我脸上的笑意,我突然冷下来,变得凌厉。 甚至我没有回应她的真情流露、悔之不及,没有抚摸她的背脊在她耳旁花言巧语。 什么也没有做,我任凭她抱着,无声说了一句垃圾。 垃圾。 你和你的眼泪都是垃圾。 上不了台面,要被我亲手拖进地狱。 假慈悲而已。 你和我,都是假慈悲而已… 有点可惜,莫青瑜哭的如此投入。 她真该看我一眼,看我没有表情的样子,看我平静眼里藏着的杀意。 如果这时我们对视,不管不顾,我要把她推倒在地,桌上有很好看的水晶烛台,到时这就是我杀人的凶器。 我真是个疯子,我多担心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到时白白葬送这设好的局。 想到这里回了几分神志,终于我抬起手,抚摸她的背脊。 像是抚摸心爱的宠物,我偏偏头,在她耳旁小声耳语:“别哭。” 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莫青瑜擦一擦眼泪,对着我尴尬笑笑。 正好有人打电话给她,她便匆匆走了。 只把我留下,坐在画室里要了壶茶。 那么多的种类,我挑最苦的喝下。 喝完看见莫春秋坐在轮椅上看我,我扬起嘴角,对他展颜一笑:“好久不见了,爸爸。” 我回来之后没多久他就回美国养病了,看来效果不太理想,走之前还没坐轮椅呢,现在… 挺好笑的,人活到这个年纪就必须要和身不由己这几个字和平相处了,莫春秋一生峥嵘,到头来也要仰头看我这种小人物。 他始终都是很严肃的,不止和我,和莫青瑜他也没有太多的寒暄,像是公事公办的上下级关系。 倒一杯茶给他,我猜他是故意来找我的。 莫春秋可没有喝茶的习惯。 可他看看我,目光锐利,随后什么也没说,只说临近年关了,到时家里人一起聚一聚。 好啊。 我当然同意。 这个家又不是我的。 又是这种没意义的东西… 可以可以,做什么都可以。 我的目标不是你。 是莫青瑜,是方虹,是那一对黑心肠的母女。 全家聚一聚吧,我赞同这个提议。 就是可惜了,我没办法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你好好珍惜。 想到这里就会真的开心,笑也是真心实意。 推他去花房里晒太阳,我问维洛妮女士去了哪里。 “去接莫乾了。” 哦,原来是我那个便宜哥哥。 和方虹一样,维洛妮也是莫春秋的小老婆。 好像是同一年发生的事,维洛妮生了莫乾,年底方虹怀孕,肚子里有了莫青瑜。 金发碧眼,维洛妮是很漂亮的,那个时候方虹才走出山里,怎么能跟她比? 可方虹就是有手段、有办法、有运气,总是能虎口夺食,称心如意。 一前一后,莫家的两个孩子呱呱落地,而那个时候,青稞的妈妈并没有生下青稞。 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大家都说她生不了孩子,中医西医、国内国外,就是神婆也陆陆续续来过家里好几次。 风水不好,那就换一个房子,红色为煞,那大家都不许穿红衣。 可是生不了就是生不了,自欺欺人没有意义。 本就不是情投意合的神仙眷侣,商业联姻,比起感情更多的还是利益。 几番商讨之后二人一拍即合,让莫春秋在外面留几个种,到时候抱回来养,一定视如己出。 所以先有了莫乾,维洛妮不赞同这个提议,孕后期就怀着莫乾销声匿迹了。 而后才生了莫青瑜,把她抱回家,一直在青稞妈妈的膝下长大,就是后来生了青稞,也没有人亏待过她。 莫春秋的种,哪怕烧成灰都要比别人高贵一些的。 可有些人天生就是来讨债的。 谁都想不到,会是莫青瑜亲手卖了青稞。 那年她十二岁,谁能怪一个小孩子呢。 大家只会说,万幸万幸,莫春秋的种还留了一个。 是啊,十二岁的小孩子根本就做不了什么,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凭莫青瑜一人绝对办不到。 是谁给她指点江山,是谁把黑心肠分给她品尝,这个不用我猜,但凡是个人都猜的到。 方虹她太贪心了。 她已经过的比大部分人都好了,卖了青稞,比疯了正房又能如何呢。 偷来的东西就是没办法光明正大的搬到台面上讲。 人和人不一样,有人是胸前的珠玉,供大家观看赞赏。 有些人则是兜里的碎石,登不上大雅之堂。 能够有今天,能够昂首挺x的站在灯火下,方虹一定是聪明的。 其中的龌蹉手段我不想知道,我只是说,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把主意打到青稞身上。 所以要她们母女用命来偿—— 23—— 我在外面租的房子没退,没事的时候我总是回那里休息。 莫家是虎x,这里才是我的天地。 一来二去叫陆争摸清了我的老巢,偶尔回来会看见他坐在车里等我。 看见我了就猛摁喇叭,幼稚又无聊。 以前没觉得他是这样的人,印象里陆争少年老成,总是不苟言笑。 一直以来我在心底都对他保留着几分畏惧。 没想到几年不见,他变成了这种人… 离谱。 路过了,猛地给我拽进车里,二话不说先乱亲一通,亲够了才兴师问罪的问:“躲我?” “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露出瞧不起我的样子,他一边开车一边坏笑:“教你开车啊。” “不学!” “害怕?” 坐直了,我拆开两颗草莓糖果吃,都嚼碎了以后才开始反击:“该害怕的人是你吧?我要是会开车,我第一个撞死你。” 点点头,他不怒反笑,赞同我这个提议,表示荣幸至极,所以请我吃分子料理。 可是我不想吃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一小碟一小碟的破东西,乱码七糟,我吃不饱。 在地窖出来之后我一身的世俗之欲,吃大口的肉,和大口的酒,生要生的极致,死才能死的彻底。 所以拉下脸,说我不吃那狗P东西。 “那你想吃什么?” 我也不知道,街影刷刷闪过,我一脑子浆糊,根本想不出什么东西。 等红绿灯的时候看见路旁的一家餐馆,随手一指,说就去这里。 刚从会议上下来,陆争穿的人模狗样,陪我一起坐在苍蝇馆子里,周围乱糟糟的,跟陆争融合不到一起去。 像是那种黑色喜剧,离谱又滑稽。 我忍不住笑,心里还有几分得意:“你看起来不太开心啊。” “可你看起来好像挺开心的。”双手抱臂,男人脸上露出来的都是不快之意。 他越这样我就越开心,吃饭都比平时更有力气。 陆争虽然不快,但也不算挑剔,馆子破是破了点,做饭真挺好吃的。 他吃的比我还多,然后吃完继续跟我俩摆脸子。 路过药店时撵我下车,简简单单,就两个字:“下去!” 怎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这下子换我脸色不好看了,回首看他,他便无比张狂的对我讲:“买最大号的。” C! 装P! 我也不知道最大号的避孕套戴在他身上到底合不合适,但我绝对有资格说,他的那根破棍子捅进我的身体里,是十分的不合适。 我叫他轻点,叫他别动,最后抽抽搭搭的叫他停一停,我缓口气。 挺没出息的,穿上衣服我一副生人勿近的死样子,把衣服一脱,叫人往床上一推,我软的像团棉花。 不争气啊不争气! 因为这事陆争没少笑我,我让他停,他还动的更快了,有意无意掐住我的脖子,问我就这点能耐? 平时不是很厉害? 还奚落我吗? 怎么不说话了? 他挺开心的,看见我软在他身下,低头亲一亲我,嘴里的草莓糖没化,所以就说:“你果真是草莓糖做的。” “恶不恶心啊你?” “龙溪,人身上是有味道的,不信我也让你闻闻我。” 凑过去假模假样的嗅一嗅,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那么多的话,专挑最难听的说:“你是臭狗屎做的。” 闻言陆争把眼睛一弯,绵里藏针,出声夸我:“嘴真甜。” “谢谢。” 谢个P! 陆争翻馅饼似的把我一翻,开始猛地操我! 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好的坏的都被他撞散。 在我屁股上拍一拍,这时候还听他问,怎么不见了,刚刚的能耐。 小肚J肠,真是够坏的,在床上一点便宜都不让我占,站在审判者的高地上,奚落我今日的惨败。 事后我猛喝水,陆争手欠的摸过来,肉一肉我的脑袋:“剪头发了?不是答应过我要把头发留起来。” 打点头顶上胡作非为的狗爪子,我翻脸无情,裤子还没穿上呢就急着撵人走。 谁知陆争像个臭无赖,拿过我手里的杯,就着我喝过的位置也给五脏庙里添了点水:“问你话呢,怎么又剪头发了?” 不是答应过我要留起来的。 “不好看吗?”我转身问他,身上连块布也没遮,赤裸裸的。 端详我一阵,他像是妥协:“什么时候留?” “等我杀了莫青瑜再说。” “你说的可真轻松,我家保姆出去卖白菜都要讲一会价的。” 放P!!! 他家保姆从来不出去买菜!!! 我们陆少爷吃的喝的都金贵,身上穿的脚下踩的也都价值不菲。 十指不沾阳春水,我挺惊讶,他还知道有种蔬菜叫白菜。 跟陆争说,他挺无语,问我是不是拿他当白痴。 我立马否认。 这不是骗人,我确实没拿他当白痴,我拿他当的是冤大头。 走之前我要陆争跟我对天起誓,一定要跟莫青瑜长长久久,最好明天就结婚。 “你急什么?” “急着让你和我出轨,然后被捉J在床。陆争,咱俩要个孩子吧,抢在莫青瑜的前面…” 来了兴致,我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堆,陆争本来挺不耐烦的,他烦我算计他。 平日里也不让我提起莫青瑜,一想到我跟他在一起的原因他就生气,有时候几天不来,还跟我提过分手,说去找更漂亮更年轻的女孩。 他挺懂得拿捏我的,打蛇七寸,陆争是个成功的猎人。 有时候赌气,我说去你妈的,分开就分开。 有时候看他认真,怕他一气之下在把我假货的身份宣扬出去,就腆着脸皮一次又一次的给人哄回来。 反正他也好哄,某种意义上讲,这狗男人对我有点百依百顺。 当然,也只在某种意义上讲。 大部分时候,陆争都是一条不听话的狗。 我想打死他!!!! 我非常想!!! 我说我要莫青瑜的命,他连个眼神都没给我,摘了腕表,问我中午吃没吃饭。 去taMadE! 就知道吃! 我说不吃饭!我要给自己饿死! 狗男人都不鸟我一眼,把门一关,进屋洗澡去了。 CtaMadE!我神经兮兮的,他就琢磨出一套绝对有效的处理方式,像是逐渐进化出来的本能,注定我要输给他一辈子。 拿捏我,陆争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我恨他的游刃有余。 临走前亲一亲我,男人把话说的好轻易,在那一刻望进我的眼睛里:“我让你得偿所愿,别急。” 好赖是两条人命,你别急。 小心下地狱。 -- 24 其实后来的青稞已经病的很厉害了,就算独眼没打死她,少女也熬不过她十八岁的好年华。 八岁时青稞就被拐进地窖里了,斗转星移,这样的日子,她苦熬了十年也没熬出头。 临了了死在那个没有希望的地方,抬头就是灰茫茫的穹顶,日复一日的毒打和压榨,恐怕连自己是谁都要忘了。 把我抓紧了,女孩怔怔望着我瞧,一双眼睛里都是眼泪,把不甘照的好亮好亮。 从前的许多个夜里我们睡不着,挤在一起暖和了,青稞就对我交代起后事。 心如枯木,她有预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就一遍一遍的对我说,姐姐,我死了,你要好好生活。 你走出这里吧。 你别忘了我。 到时带着我的那一份,你千万记得好好生活。 姐姐,会记得我吗? 姐姐,记住我,记住我是青稞。 这小丫头天真蠢笨,一遍一遍的对我说。 事事我都应着她,把手抓紧了,女孩掌心粗糙,一些地方破了皮正泛着脓水呢。 那帮畜牲又打她! 也不止是她。 很多人都挨了打,昨天雨大,街上行人寥寥,这城市偏又巨大。 谁也看不见他们,那些跪在雨中的可怜人们,残疾落魄、不像人也不像鬼,唯唯诺诺,你扔给他一个铜板,有时连一句谢谢都换不回来。 要不到钱回来就会挨打,更是吃不到了,那早就馊了的饭。 淋了大雨,青稞在夜里高烧,我们偷偷的哭,更紧的把彼此抱住。 小姑娘依赖我,糊涂的时候依偎在我怀里一边哭一边喊我妈妈。 那时候我们都心安,我知道,我的到来让她好过许多。 所以难得笑笑,看看怀里嶙峋佝偻的少女,在她耳旁悄声说着:“如果你是我的孩子,那我会对你好的。” “我喜欢你叫我姐姐。” “青稞,一直陪着我吧。” “不要再生病了,不要再生病了…” “等我们长大了,我们会离开这里的。” “好青稞,快快好起来。” 身陷囹圄,长眠不醒才是最好的归宿,可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实在可怜。 一边希望第二天睁开眼,女孩还是那个女孩,又祈求上苍,给她一个美梦,让她长眠。 那时候的日子苦,人命不值钱,我觉得给我一把刀,我真能替独眼杀人。 也像他一样残暴凶狠,一边谴责自己,一边又为了生存摇尾乞怜,刀子扎下去,不留情面。 也是万幸,独眼没有把刀子递给我。 我没有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凌晨四点,钟表里的指针又划过一圈。 重逢之后我没和陆争共同度过过任何一个夜晚,我总是撵他走,直白到不留情面。 我说恨你,说恨不得把你头颅拆开。 别给我机会。 陆争,你别给我机会。 其实他有一百种办法与我抗衡,可是重犯审的陆争像是变了一个人,确实是以柔克刚,化了我的针锋相对,像是撒娇调情。 他以前不这样,陆争以前无理的很,踩着我的底线,捏着我的七寸。 一次又一次,我险些死在他手上,也一次又一次,他在鬼门关里救我上岸。 这样的男人,说恨说爱都太过随意。 有时候我也迷惘,陆争这样好脾气,我就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 如果他也能像我恨他一样的恨我就好了。 针锋相对才有趣呢。 可能这也是他的战略手段吧,如果是的话这一仗陆争确实赢得漂亮。 心服口服。 我心服口服。 没什么朋友,这个时间我来到青稞的墓地。 带一把草莓糖,枯坐下来,倚靠着墓碑不言不语。 老董跛着腿过来给我送热水,我却摇头,顶着十二月最烈的风,嚼碎一整杯的冰块。 眼前的老瘸子不劝我,默默的把热水喝光,走时收走了我眼前的空杯。 畅快又窝囊,没呆一会我也走了,摸一摸女孩的相片,我说再见面就是明年了。 风云四起,我总要带来一些好消息。 那对母女的狗命,我要拿走一个作为见面礼。 先拿莫青瑜开刀吧,我喜欢这样做,让少女死在花一样的年纪里。 除夕那天我和莫乾第一次见面,事前我探过莫青瑜的底,对于这个突然蹦出来的便宜哥哥,她隐隐约约带着些许的敌意。 我能理解,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喜欢莫乾的。 这就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除了能分走一些家产以外没剩下半点用处。 和我一样莫乾也是突然出现在莫家的,但他比我出现的早,所以我对他还是有一些耳闻的。 夹着一张相片,那时候盛唐只发了八个字给我——“深入简出,身体不好。” 所以说文字单薄呢,只看这几个字我根本就想象不到什么,相片也只是远远的一个身影,依稀能判断出男人很高。 那么高的人,我觉得不可能身体不好。 如今见面了我脑袋里即可浮现出盛唐发给我的这几个字,他没骗我,莫乾这个人…他给我的感觉不太妙。 我觉得他像是在坟里刚爬出来一样,整个人都带着点Y恻恻的飘渺,话不多,大部分的时候都沉默,看起来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看见我他皮动肉不动的咳了咳,右手拢起拳头挡在嘴边:“抱歉,我身体不好。” “没关系,我身体也不好。” 看我露在外面的疤,这句话可信度极高,莫乾没说什么,家里还有一大堆人等着跟他进行一些虚伪的问候和客套。 我一直跟莫青瑜待在一起,努力表现出感情极好的样子,为了博取信任,有事没事我就找她聊八卦说坏话。 说莫春秋的,说维洛妮的,也说莫乾的。 汗蒸的时候莫青瑜告诉我,莫乾以前身体不错,后来出了车祸,身体才每况愈下的。 我信她的话。 因为我觉得,导致莫乾车祸的罪魁祸首,应该就是方虹了。 莫青瑜八成是不知道,她要是知道,她也不能跟我说这么多。 抛开那些恩恩怨怨,莫青瑜确实被保护的非常好,真和童话故事里的小公主似的,没吃过苦,所以也不长心眼子。 愚蠢。 我笑她愚蠢。 -- 25 对于青稞这个便宜哥哥,我没什么话要对他说。 但是陆争不行,那时候莫乾还没回国呢,他就口若悬河的贬斥了他三天三夜。 同性确实相斥,事到如今我才肯信这句话。 问陆争为什么骂他,陆争咬牙,说哪有那么多理由,我想骂就骂。 挺不讲理的,这副嘴脸跟林厌很像。 林厌就这样无法无天,骑着机车来去都潇洒,像是电视剧里那种无恶不作的悍匪,任谁也拿捏不了他。 我挺想林厌的,从前想跟他白头到老,如今身边围了一群臭男人,竟无一人似他。 还记得高二迎新那年,合唱团里的位置有我一个,演出服很贵,就是租也要五百块钱的押金。 身边的同学都交齐了,只有我一推再推,说还得等一等。 知道我的家庭情况,老师和同学都不为难我。 为难我的人在家里,我喊她一声妈,换来冷眼或者谩骂。 逆境中更能看清局势,犹豫再三后我没有问白桂思开口要钱,夜市里的烧烤摊缺一个收银,我翘了晚自习每天都去那里上班。 小时工,g的多挣得就多,闲暇时间后厨的碗也归我,老板额外开资给我。 林厌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已经攒够演出服的钱了,来者不善,他坐在烧烤摊中等我。 不敢看他,我在冷柜里拿了瓶可乐递过去:“请你喝水。” “咱俩多久没见了?” “啊!?” 他突然这么问,我脑袋一下就死机了,随即林厌就站起来,一步一步的靠近我。 他每向前一步都比得我不得不往后推,偏偏眼前的王八蛋还咄咄比人,说我不知死活! “明晚不要来了,你给我滚回去上学。” 可我摇头,迎着少年的目光,固执的反驳着:“你别管了,我有我的打算。” “你有什么打算?你的打算就是洗盘子??”笑一声,还顺手扯了扯我的工作服,小短裙遮不住太多,被他一扯,腰又露出来一节,他看见了,更加起劲的说:“然后让客人摸摸大腿,猜你今天内裤的颜色?” 说着人站直了,不管是好的坏的都收起来,林厌一本正经跟我下最后通牒:“你!龙溪!你明天晚上回去上学!” 这地方你就不要再来了。 我还是摇头,不肯妥协。 对峙着,谁也不做先低头的那一个,片刻后我有点无奈,颇有点恼羞成怒的下起逐客令了。 我叫他走吧,也叫他不要管我。 林厌,我保证我不会耽误功课的,我太需要钱了,你让我挣一些吧。 我妈不给我钱花,我得自己养活我自己啊。 同学们都有的东西,我也想有。 天热的时候,我也想有钱给自己买一瓶水喝。 要换季了,我连一件像样的棉衣都没有。 我的书包也旧了,上个月交资料费,我妈连打带骂的给我撵出去了,下一次收资料费的时候,我不想再跟她要了。 还有… 话没说完就叫他给打断了,简单粗暴,那是林厌第一次吻我。 嘴唇贴着嘴唇,我要把眼睛瞪出来了,眨巴几下,就这么呆愣的望着他。 林厌有点急躁,在我腰上掐了一把:“你倒是动一动啊。” 动一动? 我怎么动? 不明白啊。 下意识的想开口问他,可才一张嘴,就是林厌来势汹汹的进攻。 舌头。 在我与林厌的故事里,最先归顺于他的,是我的舌头。 那时我还不吃草莓味的糖,林厌对我的评价非常严苛,从头给我批判到脚。 后来水到渠成,我们两个睡一个被窝了,他又换了一副嘴脸,说不急不急,有些事情可以慢慢教你,我们今天先从什么学起呢? 明明没过几年,再想起这事好像是抢被子了。 想起林厌我心里总是太乱,怅然又不甘,怀揣着的都是遗憾。 不知怎地就喝了酒,大清早的,太不合适了。 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在凌晨买醉。 这简直奇怪。 昨晚陆争和莫青瑜一起出去约会,我不清楚他们是几点回来的,我清楚的是在我喝到第四杯的时候,陆争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我面前了。 握住我的手,他喝光我杯中的第五杯酒,莫青瑜就在房间里睡觉,我们却疯了一样的接吻,一路亲到她的房门上。 隔着一扇门,我热情似火的回应他,任期上下其手,伸进我的衣摆。 摸一摸,没话找话,说我像是胖了些。 好像还有一些别的,但我记不住了,酒精让我无比亢奋,感官刺激着我的大脑,在莫青瑜门前偷腥这件事,让我格外愉快。 覆水难收,但睚眦必报叫人心安。 我觉得开心,故意弄出些声音,陆争一点也不慌,他没有顾忌,时至今日我都看不明白他对莫青瑜的感情。 明明,在我出现之前他们相爱。 甚至他们还订了婚,婚期在阳春三月,一个百年不遇的良辰吉日里。 可他又放纵我,三番五次,我提起杀人取命,陆争一下也不拦我,甚至还说,你这么乖,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想做什么就去做。 以物换物,我得到想要的东西了,送你个顺水人情也不为过。 妈的! 他这么说,我都分不清是真是假了,他跟莫青瑜的婚期眼看就到了,他在这里跟我探讨着要如何杀她… 不好在乱来了,至少婚礼之前不能露出半点狐狸尾巴,陆争眨巴着眼睛是一点也不害怕,我怀疑这个时候就是莫青瑜把门推开,他都能觍着脸在我嘴上啵的亲一下。 不啵都不行。 肆无忌惮,他当然什么都不怕,男人这么做就比得我不得不正常一些,毕竟,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希望莫青瑜能一如既往的深爱陆争。 那个披着人皮的狗王八! 不然我没办法完成我捉J在床的戏码,她不痛苦,我怎么快乐。 喝多了,我真喝多了,喝的我一点理智也没有,三番五次的出声音。 给身前的人推开,身前的人不乐意,我就瞪他,叫他别到处发情:“你不是才在莫青瑜的床上下来。” “我跟我未婚妻睡觉,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真恶心,我呸他。 -- 26 维洛妮母子的到来让原本死气沉沉,分崩离析的莫家热闹了起来。 方虹不甘示弱的回来争宠,莫春秋面前她总是一副弱柳迎风的姿态。 男人对这样的女人是半点抵抗力都没有,后来莫乾跟我说,方虹哭啼啼、病怏怏、娇滴滴的嘴脸,给他的保护欲都激发出来了。 二话不说,我回敬他一个冷颤,这真有点恶心了。 违背人l,倒反天罡了。 随即竖起一根中指,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回答。 偏偏莫乾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说这事儿真刺激,死了也要刻在墓碑上。 真挺好。 我支持。 以后我就有理由不去给他上坟了。 平心而论,统一战线后莫乾对我不错,除去这个理由,剩下我找不到任何借口能偷这个懒。 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 我有点喜欢他了。 这种勾心斗角的好戏我怎能不看,连带着盛唐一起,都被我扯进了莫家的大门。 我说这是我男朋友,趁着大家都在场,我也领过来给大家认识认识。 盛唐不是一个爱凑热闹的小孩,他深入简出,像是一个得道成仙的世外高人。 但他愿意跟着我,他说只要在我身边,做什么他都是开心的。 我领他一起,他乐的屁颠屁颠,跟我说昨晚没怎么睡好,姐姐你看,我长了黑眼圈。 姐姐我这样子你还喜欢我吗? 姐姐,我带了蛋挞,你想吃一个吗? 跟陆争比起来,盛唐真是一个乖小孩。 好像跟陆争比起来,每个人都是乖小孩… 算了,不提他了,晦气。 其实像盛唐这样的身体和性格,本不适合参与进莫家的是非中,可我也不是心血来潮,非要把少年拽进局中央。 我带盛唐走进莫家,是要领他见一个人。 也不知道莫乾什么时候死,他左一声右一声的咳,药罐子似的吃药,再活个三年五年也该到头了吧? 我想要他胸膛里的这颗二手心脏换给我的小盛唐。 所以莫乾什么时候死呢? 他翻来覆去的住院,到底下没下过病危通知啊。 听过我的耳语,有一瞬间我甚至觉得盛唐石化在地。 跟二雅一样,他也是先天X心脏不好,吃药住院都是家常便饭,早早的,少年就把墓地买好。 他领我去看,叫我记住这条路,说以后就在这里长睡不起。 姐姐,你多来看我。 姐姐,你别把我忘记。 面对这样的胡言乱语我向来不接一句,没事g的时候跑了几趟医院,看了无数个心脏配型。 不止是盛唐,好多人都在看,在求。 可医院就是一个有钱也花不出去的地方,唯一合适盛唐的配型,现如今在莫乾的身上。 所以看他第一眼的时候我就开心,我想让他早点死,我要他的心脏。 所以就把盛唐领来,说看见那个人了吗,等他死了,就把他的心脏给你。 拽拽我的袖子,盛唐挺无奈的:“姐姐,你别发疯了,不一定合适。” “盛唐,我不会骗你。” “万一他不死呢?”男孩问我。 回头看一眼,莫乾又taMadE在吃药,从坐在这里到现在,半个小时都没到,莫乾已经是第四次吃药了… 这样的人不死??? 这样的人长命百岁??? 我不相信!!! 走几步就要喘口气的人,他能活到现在就已经是医学奇迹了,我赌他活不过明年冬天。 他死了,就把他的心脏挖出来看看,合适的话就送给我的小盛唐,多厉害,我直接送他一个长年百岁! 想想就牛比,不自觉的就把腰板挺直了,然后威比盛唐说:“你务必给我活到他死!” 男孩看我一会,倏地笑了。 没接我的话,就只是扯住我的手了。 紧扣在掌心里,我们的指尖都是好凉好凉的,根本就、根本就捂不热对方。 各怀鬼胎,除了陆争以外,根本就没有人在意盛唐是谁。 推杯换盏,各自说着违心的话,方虹还亲切的拉着维洛妮的手,邀请他们母子去农场游玩。 我真怕他们会有去无回。 莫春秋老了,身体也不如从前,迟早都有那一天,树倒猢狲散。 眼下来看,谁也不知道老头子会把江山交给谁。 交给我? 我走丢了十二年,是一棵长歪的小树,再也直不起来。 那交给莫乾? 他病怏怏的,没准会死在莫春秋前面。 这么一看,能接他衣钵的人,只有莫青瑜。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种触手可及的错觉,才会让人不择手段。 方虹一定不想这样做,她也一定不后悔,撞残了莫乾又卖了青稞。 利益摆在眼前,丰硕可口,谁也抵不住诱惑。 人性本恶,换作任何一个人都逃不过。 像是诅咒,人类总是因为欲望疯魔。 陆争送我一条项链,转身被我借花献佛了,莫青瑜很喜欢我对她展示亲昵,我也理所当然要对她发出爱的信号。 毫无芥蒂,夜里睡不着,我常去陪她,晨跑之前还会榨一杯所谓的五谷豆浆。 项链送给她,她喜欢的不行,转身也送了一大堆的东西给我,吃的穿的,用的戴的,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脸上在笑,心里却盘算着,好像青稞到死也没乞讨过这么多钱。 我是说,把所有的日子都加在一起,青稞都没有乞讨到这么多的钱。 如今轻轻松松,喝水一样随便,莫青瑜换上新买的睡衣,懒洋洋的靠在我身上:“我可能是生病了,明天陪我去医院吧。” “好。” “我想睡一小会,有人找我就说我不在。” “好。” “陆争除外。” “好。” 没一会她真睡着了,我给人抱到床上后就坐在床边默默的吃糖。 地上摆着一堆玩意儿,可我一眼也不看,一颗接一颗的嚼碎我的草莓糖。 莫名烦躁,我又想起青稞了,想起她瘸了的腿,断了的指,畜牲一样任人打骂,最后油尽灯枯,在我怀里咽气。 对比着莫青瑜的锦衣玉食,我愈发的走不出去。 耳旁都是凄厉的哭喊,关于那个地窖,我似乎从来都没有逃离。 风声鹤唳,那段日子驻扎在我心里,推动着我在这人世里活下去。 假如青稞活着。 她不一定非要报这个仇,出这口气。 假如青稞活着。 我也不会来报这个仇,出这口气。 可她枉死在那里。 她这一生,太不如意。 凭什么呢,有人抱恨h泉,有人风生水起。 不论我是多管闲事的小人还是含恨而来的厉鬼,这条路我都要继续走下去。 不然,我哪还有活着的动力。 我这一生,或许也并不如意。 -- 27 过了年,就是莫青瑜和陆争婚礼。 买了件婚纱,方便我在那天盛装出席。 这算得上是大事儿,莫家上下都在为这事奔波,方虹更是满面红光,在她眼里,这是强强联手。 本就是势在必得,攀附上了陆争,更是无人能敌。 人群里我和他对视,男人在外总是擅长演戏,看我一眼,素昧平生而已。 好像昨夜不是我和他,在寒风刺骨的夜里云雨。 我们那样生疏又那样的亲密。 背着人,来到无人之地,他在我身上疯狂索取,脖子上的吻痕几日也不曾下去,报复一样的抓着我,问我盛唐算个什么东西。 把他领到我面前…龙溪你是故意的。 你故意惹我。 可我好无辜又好委屈,亲一亲男人的喉结,又把他的话原封不动的送回去:“你算个什么东西。” 叫我气疯了,陆争顶进来的每一下好像都带着怒意,像是要把我劈开,死在他的身底。 我猜他喜欢这样的结局,如果注定不能圆满,那我猜他一定喜欢这样的结局。 威比利诱、软y兼施,陆争恨不得把盛唐祖宗十八辈都刨出来看看。 可是他一个小孩子,他哪有那么丰富多彩的过去啊。 从我捡到他开始,他的生命里就只有我了。 虽然对他不亲,可我对他又是极其负责的,如果不是身体不好,这个时候盛唐应该在学校里。 问来问去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陆争愈发郁闷,把被子一掀,第一次主动离去。 衣服穿的格外快,我趴在床上,身上还留有齿痕。 撑起下巴去看他,男人横眉竖目,夸我有本事。 “跟小孩子你也吃醋?” “他是小孩子?” 盛唐当然是小孩子。 他不是,难道你是? 这么一说,陆争脸色更加难看了,走了几步又不甘心,门都打开了,一转身竟又折返回来了。 手里有筹码,人确实硬气,大马金刀的坐在我对面,一副弹劾我的架势。 好像我真是那水X杨花的女人,等着惊堂木一拍,就给我沉进塘里。 开门见山,陆争半点也不啰嗦,只有一句话,龙溪,你不乖。 你乖我才配合你。 当着我的面跟人家手拉手? 这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气势十足,我真不知道陆争还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他向来专横,手段直白又野蛮。 怎么今儿坦诚相见,还跟我讲起理来了? 有点可笑,撑着下巴,我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样子:“盛唐是我弟弟。” “犟嘴。” “没有。” 话音落下,男人猛然起身向我扑来,掐住我的脖子在他掌心,他似是疯了,问我到底能不能学乖! “你了解我的,龙溪你了解我的。” 是啊。 我了解他的。 我还说过,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见过他的人。 陆争真像看起来这样彬彬有礼,一表人才吗? 真的吗?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大家说的都不对!!!! 穷山恶水间,我曾与他的灵魂撞过一个满怀,脱离了法治社会,男人本性暴露,是一个绝对纯粹的坏蛋。 或许人人都是如此,身份调换,我不一定有他慈悲。 可这也只是无稽之谈,这人世间的种种假设都是无稽之谈。 坏就是坏。 他是杀了我小兔子的人。 如今凶相毕露,我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个严寒交迫的冬日,还有那个焦金流石的夏天。 我还是那个嶙峋的少女,他也还是那个妄为的少年。 没变。 一切都没变。 就连我身上的疤都在呼喊,好像男人贴得越近它们就越是心安。 比起我,这些伤疤更熟悉陆争的体温,无数个夜晚,男人摸我皮开肉绽的身体,问我能不能学乖。 那时候我抖如筛糠,不停的点头,祈求一个原谅。 尽兴了、满意了、开心了,陆争就不会再计较什么了。 他不是一个不依不饶的人,目的大到了,过程从来都不重要。 至于前因后果,也不重要。 更何况我在他的领地里,根本就跑不掉。 就不急这朝朝暮暮、一朝一夕了。 日子那么长。 我死了。 他多无聊。 从那时到今日,寒来暑往,数千日月,我终于有本事与他对望。 对望着,笑一笑,他疯魔般的执念包裹着我的心脏。 神色可怖,男人眼里密密麻麻的红色血丝像是一张网,密不透风,点燃我们的过往。 好想知道我在这张网中,究竟是何模样。 我该漂亮吗? 又或者我是落魄的? 陆争,漂亮的女孩那么多,你为什么抓着我不放? 我不懂这个问题,陆争似乎比我更想不明白,随即恼羞成怒、气急败坏。 捉摸不透我们二人之间的纠葛,但陆争目的明确,他要我爱他。 喜欢都不行。 我必须肝脑涂地,必须奋不顾身,必须逆风而上直至魂飞魄散。 看啊。 多野蛮。 我对他,可是多看一眼都嫌烦。 终于终于,在陆争的耳濡目染之下,我也学会了口蜜腹剑。 心里我在嚼他的骨,嘴上却跟他说:“可以啊,但你要乖。” 但你要乖。 多奇怪。 不知何时起我们二人将身份互关,眼睛看他还是那个狂妄的少年,却在无声之间,被爱将脊梁压弯。 只是这个时候不明白。 当局者迷。 我们二人都不明白。 也多亏了身在局中,大雾眯眼,少了许多纠缠,白讨一份清闲。 非我心狠,一直到我死我都在说,对于陆争,我爱不起来。 想来想去,一段孽缘。 难圆。 可能是觉得失态,那日之后我和陆争许久不曾再见,平日里碰见了,也只是碰见。 真像是陌生人一般。 陆争送给我,又叫我送给莫青瑜的项链被我偷了回来。 有一日带着,出现在莫青瑜的面前,她看了惊讶,迟疑着问:“青稞,你怎么带我的项链。” “啊?什么你的项链?”我摸摸脖子,装作不懂的问。 莫青瑜叫我高得一头雾水,放下手中的事过来与我争辩。 她说你忘了吗,你送我的啊。 我说姐姐你记错了吧,我送你的项链是银色,我这条分明是金色的啊。 不相信,我就叫她自己去房间里看,打开首饰盒,里面果真有一条银色的短链。 我笑一笑,拿起来替她戴好:“喜欢金色,我再送你一条就是,下次可别弄混了。” 事实摆在眼前,她就是不信也要相信,堵住满腹狐疑,换成没底气的追问:“是我记错了吗?我记得就是金色的啊。” “你问李姐,我送你项链时,李姐还夸银色的好看。” 说完话我就给人叫过来,再不允莫青瑜争辩。 那女人和我一样,有一身细长的伤疤,她抽空过来,说大小姐你忘了,银色的好看。 是啊,姐姐银色的好看… 姐姐,相信我。 我是不会骗你的。 -- 28 Ⅾāймèì.ìйfо 想林厌的时候就会梦见他,梦里他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高朋满座,不知疲倦的狂欢,就好像这样的日子永远都过不完。 那时我羡慕的望着他看,看他呼朋唤友,众星捧月一般。 也看他身躯伟岸,迎风直上永远不败。 严格来说,我们都是市井乞丐,可他又那么风光,是掀起浪潮的海。 时至今日在我眼里,林厌都是很特别的存在。 因为体验到的感情极少,所以他不懂人类,直白、粗矿、野蛮… 一些常理之中的事情被他说成奇怪,没爹没妈,林厌一人长大一定艰难,所以没人给过他疼爱。 很是荣幸,在他这孤独的一生里,我曾给过他短暂的陪伴,在他最好的年华里,在我最好的年华里… 停下脚步,我们相互取暖,赶走那些不被他在意的孤单。 我告诉他,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对我也好。 但男人毛巾一甩,不以为然:“我怎么对你好了?” 看。 他就是这样不明白。 明明那么厉害,却还懵懵懂懂的,像个小孩。 “你给我遮风挡雨的地方,你还给我买面吃,前几天你还替我去开家长会…”把晾g的衣服收起来,我掰着手指细细盘算。 “那我骂你怎么算?” “功过相抵,我原谅你了。”γùsんùωù.Ъǐⓩ(yushuwu.biz) “狗P!”抓起我,在我屁股上踢一脚,远处有他买回来的风扇:“去插上,我要热爆炸了。” 确实热,林厌住的地方是蛮遥市里为数不多的老建筑了,房子挤着房子,楼和楼紧挨在一起,打个喷嚏都能传出方圆十里。 人口密集,四处都是热气,特别是吃饭炒菜的时候,各家各户把窗户一推,根本就不顾大家的死活。 电风扇是林厌主动买回来的,进伏之后我身上密密麻麻长了许多痱子,有时候挠破了也不自觉,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就悔之莫及。 寄人篱下,他能给我个地板睡我就很是知足了,每天十分自觉的给他打扫屋子,清洗衣服,算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所以长几粒痱子这种事,在我眼里算不得大事。 总比风餐露宿好吧? 我没跟林厌提过,林厌也没问过,送风扇的工人敲门,我告诉他走错了。 要不是林厌碰见了原路折返的工人,我这会就没有风扇吹了。 新买的,还有点弄不明白,风一会大一会小,吹得我们两个都心烦。 他就骂我笨,说我脑袋不好,怪不得被我妈撵出门。 “你今晚饿肚子吧,我只做自己的饭。” 林厌拿我的威胁当玩笑,吃饭的时候找了一大帮狐朋狗友回家,手上提的,肩上扛的,除了酒就是肉,几个人一拥而进,三下五除二就把烤盘支起来了,我问他们做什么,他们说要吃烤肉。 越过人群,这时候才看见林厌,他趾高气昂,得意的冲着我笑,那个时候我蓬头垢面,手里端着一碗小米粥。 王小虎叫我小妹子,说傻站着干嘛啊,过来吃饭。 王小虎就是最一开始给我撵了个狗吃屎的人,他父母离婚,跟林厌关系极好,我出现之前,他是那个疯狗最亲近的人。 现如今那条疯狗仍冲着我笑呢,撸起袖子一边切肉一边重复:“是啊龙溪,傻站着干嘛,过来吃饭。” 过!来!吃!饭! 菜刀闪着寒光,林厌看都不看一眼,肉一片接一片的落下来,他一边盯着我,一边咬牙切齿的叫我过来吃饭。 皮笑肉不笑,林厌这副模样有点骇人。 这个时候就是说他吃人我都信。 大家都信。 手上一空,王小虎端走了我手里的小米粥,十分嫌弃的看一眼,随即数落起林厌:“不是吧厌哥,就给人吃这玩意?” “那我打个麒麟给她吃!?” 嗡的一声,林厌把刀剁进案板里,看我还傻站着,立马凶巴巴的号令道:“龙溪!过来洗菜!!!” 任劳任怨,跟在林厌身边,做什么我都开心。 凶归凶,他这人其实不坏。 他对每个人都是这样,但他可不会给每个人都买风扇。 小小少年,活一天算一天,兜里哪有那么多的钱,挥霍无度,从来不为将来打算。 就是这样的人,闷声不响的对我好,嘴y心软。 后来有一天,我俩吹着风扇吃西瓜,广告太长,我没话找话的问:“以前没买风扇的时候,你不热吗?” 睨我一眼,他歪歪嘴角,欲把西瓜皮抛进桶里面。 然天不遂人愿,啪叽一声,西瓜皮打在了镜子上面,二者相距十万八千里,这…毫无精准可言。 少年认命起身,大咧咧的应我:“热个P啊,你不来,我连K衩子都不穿。” 回过头,看我愣愣看他,就凶巴巴的骂人:“看个P!吃你的西瓜去!” “别吃西瓜皮!!!你属狗的吧!!!” 我说我妈教我啃干净点,话音没落呢,手里一滑,西瓜皮就叫人抽走了。 白眼一翻,男孩叫我别听我妈的话。 爱怎么吃怎么吃。 你妈说的不对! 然后捏着手里的西瓜皮,不死心,又抛了一次。 没有准头,力度过大,哗啦一声他把家里的穿衣镜打碎了… 这下子哑巴了,身上的气焰顿时灭了一半,我蹲坐在地,叫他惊掉了下巴。 男孩的破坏力怎么这么大? 都说七岁八岁讨狗嫌。 林厌都十七八了,咋还这么不听话? “你故意的?” 镜子是我买的,不止是镜子,还有烧水的壶,盛饭的碗,等等等等一系列人类所需要的日用品,都是我买的。 我刚搬进来的时候,林厌像野人一样直接用电饭煲吃饭,一双一次性筷子被他刷了无数遍。 我惊在原地,那时初来乍到不敢妄言,就偷偷攒钱,可需要的先买。 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烧水壶了,林厌至今都在喝生水,他说凉白开一股怪味。 也倒一杯让我喝,目光如炬叫我不敢不从,然后一直拉了三天这事儿才告一段落。 水壶、碗筷、肥皂、毛巾… 一点一点买下来,最后一个才是镜子。 林厌说他这辈子都没买过这玩意儿,所以镜子买回来了,我第一件事就是拉着他过去。 我甚至十分跳脱的想着,或许林厌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 看我一脸心疼的目光,男孩顿时就悟了。 稀奇。 难得林厌不骂人,居然也用心疼的目光向我看去。 摸摸我的头,他语重心长的跟我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你爷爷我照过镜子。” 我在那一刻读懂了他的眼神。 他好像在看傻比。 然而今日,他把我的镜子打碎了,他这个傻比!!!!! 他这个没有水壶,没有碗筷,洗完脸就用衣服擦干的傻比!!!!! -- 29 过年之前我们集T又搬回了莫家,人多眼杂,那几天我安分不少,也过了几天的清闲日子。 说起来有点好笑,在这个家里,一眼就把我看透的人,居然是莫青瑜养的狗。 在这种欣欣向荣的日子里,只有它虎视眈眈,面露凶光。 众人都可怜我这个遗落在外的少女,也还是它,率先看透了我的黑心肠。 它对莫乾都摇尾,唯独对着我狂叫。 只要有我出现的地方,必定有它凶神恶煞的目光,我和莫青瑜走进了,它就是拉屎也要夹断,然后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旁。 弄得我更不喜欢这小畜生了,甚至情绪失控的时候对它也放过狠话,说这么忠心,到时就拉你去给你的主人陪葬!!! 那时候屋里没人,这条狗呲嘴獠牙,让我想起了从前独眼养过的那只。 说实话,我怕得很,下意识就掏出兜里的匕首防身。 我猜那时我也是凶相毕露的,恨意冲昏头脑,我把它当成了独眼养过的那一只。 一时刻脑海中涌起很多,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死。 我要它死!!! 甚至我一步步的比近,要这欺软怕硬的畜牲再也厉害不起,哼唧着向后退,眼里露出讨好之意。 就是这时有人推开房门,与我眼里的杀意撞在一起。 他挺意外的,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咳的像个林黛玉,刚一张嘴想说什么,就又是一长串的咳嗽声,响彻天地。 我收了刀,在莫乾一阵一阵的咳嗽声中逐渐找回了自己。 那条畜牲早就看不见了,在莫乾开门的一刹那,它就如闪电一般凌空飞起… 咳够了,莫乾关上门。 我以为他能说什么,等了他半晌,他却跟我说:“小孩子玩刀尿炕。” 我在这一刻有一种被雷劈中的分裂感,莫乾这个人轮廓分明、金发碧眼,投足之间尽是贵族之意。 像是被魔法复活的中世纪油画,是少年得志的公爵,矜贵而优雅。 假如他不开口说话… 以为我没听清,莫乾清清嗓子又重复了一次,字正腔圆,我想听不见都难:“小孩玩刀尿炕。” 这个时候我还叫他哥,说声知道,又说声谢谢,下一句就是Saygood比液. 此地不宜久留。 我深深明白。 莫乾也没多说什么,后来他才告诉我,他说在莫家并不是他第一次看到我。 他第一次看到我,是在农场,那天我和陆争喝醉了酒,发了疯一样的在街上互嘬。 他当然知道陆争是谁,身为莫家的一分子,他当然也知道我是谁。 所以在那天夜里他就知道我不是什么安分的人。 也理所当然的,看到我手里的刀子、眼里的杀意,莫乾根本就不惊讶。 在他的预判里,我其实是更疯魔的存在,杀莫春秋都有可能,更何况一只小畜生。 那时候踩着方虹的墓碑,他嘬一口烟,说对我很失望。 龙溪,你也不行啊。 确实是,不久的将来,我和莫乾感情深厚。 但这时候我们还没统一战线,对于暴露身份这种事多多少少我都存有一分忌惮。 本来说好的,晚上我要去找陆争。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吓得我离开一步都不敢。 就一直留在家里,生怕有什么风吹草动。 当然了,什么事儿也没发生,我白白担心了一夜,一直到陆争的突然出现。 过年了,他来拜年。 这些天家里陆陆续续都有人出入,收到的新年礼盒堆满了两个车库。 莫春秋威名远播,赶上年节一贯都是这种热闹场面。 家里的狗都习惯了,平日里来人还会警惕的站起来看看,再如何也不忘看家护院的使命。 如今就是坦克开过来,它连眼睛都不会睁开,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好像再说这些人又又又又又又来。 莫春秋身体不好,接待宾客的人是方虹和莫乾。 维洛妮女士与世无争,能听懂的中文少之又少,每天都陪在莫春秋的身边。 真是朵漂亮的解语花。 我要是男人我也喜欢她。 然后把所有的遗产都留给她… 陆争的到访格外突然,就连莫青瑜都娇嗔,说事先怎么不打个电话过来。 那时候我站在楼梯上看他,男人面不改色,说这里有想见的人。 赶上过年,没有空手拜访的道理。 给大家带了礼物,你拆开看看。 很小气,全家上下,他给狗都买了新项圈,唯独没有我的份。 厨房的阿姨拿着新母伸包合不拢嘴,忙夸莫青瑜找了个好女婿,开车的司机也喜上眉梢,恨不得让他们两个原地结婚。 我倒了杯冰水,恨不能泼他们脸上,让他们清醒一点。 一个字也没说,我转身上楼,陆争假惺惺的声音在我身后响着:“我特意选给你的裙子,试试看喜不喜欢。” 莫青瑜怎么能不喜欢,她恨不得洗澡的时候都在穿。 还安慰我,说陆争不是有意的,你喜欢什么,姐姐给你买。 可我看着她身上的裙子,嘴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 什么也没说,那天我什么也没说。 买不到一模一样的裙子,我就找裁缝给我原封不动的复刻了几件新的。 一件穿在身上,一件当着莫青瑜的面,亲手烧了。 女人被我高得神经兮兮,柜子打开,她的裙子透擅无损,被保护在防尘袋里。 我说她是做梦,姐姐,我怎么会那样对你。 我喜欢你。 我不会害你。 可她半信半疑,摸摸我的脸,很久都没言语。 便假惺惺,我更主动的向她靠去,还说最近噩梦连连,梦见那许多不好的事儿。 一辆车撞死我,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很害怕,我好不容易才回家。 姐姐,你抱抱我吧,我不想失去你。 要我说莫青瑜输就输在太重感情了。 她不像她妈那样的利欲熏心,她这人吧好的不纯粹,坏的不彻底。 这样的人在名利场中,必死无疑。 梨花带雨,我也只说了这样几句,她便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一切一切,给我拥入怀里。 对青稞仍有愧意,所以尽全力的补偿,原谅的如此轻易。 好喜欢这样的局面,比势均力敌更好的是掌控全局。 这场戏里,莫青瑜必死无疑。 -- 30 Ⅾāймèì.ìйfо 过年时收到了长辈的红包,莫春秋穿着唐装,语重心长的对我讲:“青稞,你好好的。” 我不明白这话中深意,歪歪头,目光懵懂。 他是真觉得自己老了,许多事都显得那样力不从心,从前斤斤计较的许多现下看来,也不过如此。 清心寡欲,眼神里平添许多慈悲,真像个合格的老人。 我刚回莫家时他还不这样呢,人到了年纪,度过的每一日好像都有痕迹,跟走马观花的二十岁形成剧烈对比。 莫青瑜也给我包了个大红包,她说我知道你什么也不缺,这是心意。 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她说这是心意。 抬起头,女人不以为意的离去,平凡日子里,我们像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对姐妹,可是糟糕,生活它诡谲多变,是一场离谱的闹剧。 她捂不热我。 我从来都不是会被人轻易打动的人。 初春时节,万物更新,中国人习惯性的在这一天短暂的原谅一些,放下一些。γùsんùωù.Ъǐⓩ(yushuwu.biz) 就连方虹都变得恬淡可人,遇见了我笑眯眯的说着新年快乐。 青稞,又长大一岁了。 怎么新年还穿黑色。 我礼貌应对,转身去看了故事中那个常被人忽略的可怜女人。 新的一年,大家喜气洋洋,试图把旧事翻篇,她却不受影响,依旧活在往事里面。 形如枯槁,白了华发。 差不多的年纪,方虹儿女在旁,容光焕发,可她呢,心如死灰,等着她再也回不来的青稞。 买一束花,做一些无用的弥补和挣扎,送给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青稞的妈妈。 精神上出了问题,她长年居住在疗养院里,我来的这几次她都是目光呆滞,看着地上开了又落的花儿。 坐下来,我们都不说话。 我从来都没有向她介绍过我是谁,或许有这个必要,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现实会叫她心碎的。 心安了我就走,有时候不争气,还会在路上偷偷的哭上一阵。 没别的意思。 我心疼青稞。 现实真叫人心碎。 败者肠穿肚烂,赢家载歌载舞。 我想赢一次。 就这这一次。 好像有点困难,敌人强大,偏偏我又不算争气。 不争气,在所有人都快乐的新年里我痛苦到了极点,步履匆匆的穿梭在路上,根本就看不见来往的行人。 是那样瞩目,人群之中唯我逆流而上,耳旁嘈杂喧嚣,那些欣欣向荣的场面变成杀我的利器。 吃掉我的脑子,锁住我的咽喉。 不讲道理,不辨黑白,我不允许人类自我欺瞒般的狂欢,我说这是粉饰太平的假象,这样的快乐虚伪又短暂。 可是我无力呐喊。 炮竹声起,我被人群掩埋。 一同的还有那个乞讨的小女孩,人人都穿着红衣,只有她衣衫破烂,跌跌撞撞走在人群之间,被厌弃,被拒绝,被一次又一次的推开… 看着她,我终于停下脚步,哑然笑笑,莫名心安。 看啊。 我也没穿红衣。 我也衣衫破烂。 那样多的钱飞起来,小女孩抓不住,来不及道谢,也来不及吃我手中这块糖。 人群中掀起骇浪,随着大风而去,追我手中散落的钱财。 一时间化作鸟散,刚刚还热闹的街道顿时安静下来。 这下子只剩下我,独享一片云彩。 仰头望望,天果真湛蓝。 青稞,又是新的一年了。 又是新的一年了… 回去的时候已是天黑,街上行人寥寥,换来的是万家灯火。 炮竹声声,孩提哭闹,饺子下了锅,煮的是人间烟火。 盯着夜空我看的出神,这时忍不住感叹飞逝的时间。 如果不是身临其境我都要忘了,这样的快乐从前我也拥有过。 好像我人生中的大部分快乐,都是林厌给的。 至今仍庆幸他的出现,改写那段难捱的时光,从此常开不败。 或许在那段时光里,我也是他的锦上花、雪中炭。 很荣幸,给过他一段难以忘怀的好时光,留一盏灯,说多晚我都等你。 林厌,看见阳台的灯了吗? 如果我来了,我就把它点亮,这样你就知道是我在家等你。 他说好,我看见了,就会轻轻关门,再不吵醒你。 看啊。 谁能说这样的日子不好。 谁也舍不得忘记。 更何况是我。 平平常常,只是龙溪。 年夜饭当然热闹,可是也只有年夜饭热闹。 菜凉了,众人一哄而散,又回到过去的日子里。 晨跑的时候发现昨夜下了雪,又在第三圈的时候意外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人。 早晨五点,太阳还没升起,莫乾这个肺痨鬼穿的像模像样,围着院子慢走… 一开始他把我吓了一跳,从前晨跑只听见狗叫,活人还是第一次碰到。 “早上好,妹妹。” “…早” 我觉得他不该起这么早,盛唐身体不好,我恨不得他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有二十个小时都在睡觉。 可是莫乾呢… 他Y魂不散,出现在我每天的晨跑中,跟我说早上好。 终于终于,我先忍不住开口,问他为啥要起这么早。 看看表。 今天更过分。 凌晨四点… 我不相信他跟我一样,也睡不着。 没曾想莫乾反将一军,不但没回答我的问题,还反过来问我:“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强身健T。” 活动活动筋骨,我理直气壮。 没曾想莫乾比我更有底气,昂昂脖子,说我也强身健T。 放P!!! 他能活着都是个奇迹。 狗P强身健T。 但是莫乾说笨鸟先飞,本来身体就不好,就更要付出一些啦。 还说羡慕我,健步如飞,我要是像你那么跑,估计能把肠子给吐出来。 肠子… 青稞你见过肠子吗? 我出车祸的时候,我的肠子就被撞出来了,那时候天冷,还冒着热气呢。 青稞,你怎么跑的这么快。 你等等我… 我真不能等他。 肠子… 我怎么没见过肠子。 我见过的肠子,比一些人吃过的还多。 那时候给什么就吃什么,一桶刷锅水一样的东西,油腻腻、脏兮兮的… 毫不夸张的说,我都怀疑我吃过。 …呕! 本来我还觉得晨跑这事儿挺开心,挺放松的。 结果被莫乾这么一高,我一天之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刻也被剥夺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乾这人我挺忌惮他的。 我要做的事不光彩,也往往就是这不光彩的事才最吸引人。 我挺怕莫乾搅和进来的,把这本就不够清澈的水,搅的更混。 事实也一次又一次的证明了。 我看人挺准。 莫乾这害人精…taMadE,不提也罢。 他比肠子还恶心人!!! -- 31 Ⅾāймèì.ìйfо 提起莫乾,陆争老大的不开心,他再三警告我,离那个变态远一点。 一开始我挺激动的,看样子陆争了解莫乾。 后来又过了一阵,我痛骂陆争是个草包。 根本就!!! 陆争根本就不了解我那个便宜哥哥!!! 他只是十分单纯的,叫我离别的“男人”远一点!!! 重点根本就不是对方是谁,重点是,对方是个男人。 陆争太明白我们之间的岌岌可危了,过去不光彩,眼下没未来,任何一个异性都可能是我的此生挚爱。 然后开始恨这个法治社会,不然就杀光我身边的所有异性,只留下他一个男人。 他说错了。 比起莫乾,明明他才更像一个变态。 婚礼将至,陆争还在与我不分昼夜的厮混。 选婚纱的时候我们出双入对,问起来,就说在街上偶然遇见。 拙劣的骗局,瞒不过有心之人,方虹美眸一转,没说什么话,只是亲切的把我拉到了身边。γùsんùωù.Ъǐⓩ(yushuwu.biz) 并排站着,各怀鬼胎。 看着眼前一对璧人,凭心来讲,好生般配。 思忖片刻,方虹问我:“陆争很优秀对不对?” 看她,我笑起来,摇摇头,说我不这样认为。 我有男朋友了。 那才是我喜欢的类型。 然后又是沉默,极为短暂,但我知道,就是这几秒,方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 只靠猜想不敢叫人妄下定论,就有意无意的说了一些,话中深意,也只有有心之人听得明白。 我装作不懂,还拍着手,夸莫青瑜今天好看。 帮忙整理一下婚纱,我的手腕擦过陆争的手腕,回头看,方虹也在盯着我呢。 我就叫她,说这件好像比上一件好看。 回过神,妇人神色狐疑的看我一瞬,走过来时给我和陆争隔开。 摇摇头,她跟我唱起反调:“青瑜,这件似乎不适合你。” “第一件吧,妈妈觉得你穿第一件好看。” 各执一词,叫女人陷入两难,她犹豫半晌,最后把问题抛给那个坐山观虎的男人。 陆争,你觉得我穿哪一件好看? 他歪下头,好像真的很苦恼一般,看一看我又看一看莫青瑜,习惯性的跟我唱着反调:“听你妈妈的吧,她不会骗你的。” 可是女人嘟起嘴,转过身又对着镜子反复比较:“真的吗?我更喜欢青稞推荐的诶。” “姐姐,你还是听阿姨的话好了,她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以退为进,我又在这里假惺惺,一副知心朋友的姿态,劝她听话。 我太知道了,不止是莫青瑜,大家都不想被摆布,恨不得早早脱离了象牙塔,一夜长大。 好不容易熬过了十八,你怎么还跟我说,要我听话? 成年人最不喜欢听话。 任性惯了,莫青瑜根本就不喜欢方虹的掌控欲,就一意孤行,顺着我说话。 方虹叫她气的咬牙,这时候也忘了要如何从容,如何优雅。 无可奈何,一位合格母亲的生活中,总是充满许多的无可奈何。 任她咬碎一口银牙,也说不出半句其他。 有的时候怒气冲冲,仿佛放任了莫青瑜自生自灭。 看着她的背影,我知道她不会倒下。 这十几年来的苦心经营,怎么能…怎么能轻易就坍塌。 如此,我在这样的冲突中反复实现自我认知,认知我的弱小和敌人的强大。 耳旁响起莫青瑜的声音,她在跟我说话,声音婉转,语气和善。 可我狠下心,打定主意要她的命。 我必须够狠,我必须够狠才能握紧那些杀人的刀,好来合上那些未瞑的目。 看着她,女孩身在阳光下,那样好看,她穿着洁白的婚纱。 爱人就在身边,她们相视笑笑,她这顺风顺水的许多年里,向来都是锦上添花。 成功的事业、良好的出身、优秀的爱人… 就连亲手被她弄丢的妹妹,也不曾有过责怪。 这样的人,似乎从来都不相信风浪的存在。 说好听了是单纯。 说的直白一些,她蠢。 是那些恭维的话,让她不懂人心难测,隔着一层皮,需要仔细探索。 我很庆幸,第一个出现在莫青瑜身边的恶人是我。 我要教她长大,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躲在象牙塔。 事后他们去吃饭,这个时候我当然不会去打扰了。 进退有度,我明白的。 所以挥挥手,看陆争面色阴沉,要我更加愉悦:“祝你们玩的开心。” 我猜陆争没办法开心,他们的车影还在眼前,手机里就传来陆争的信件。 短短几个字,男人明显不太开心:“现在!你!立马!给我过来!!!” 真是忍不住,我在路边捧腹出声,透过屏幕我好像看见男人凝重的脸。 迄今为止,他们婚期就在眼前,我仍不明白陆争的态度。 要说以前,他和莫青瑜还算恩爱。 可后来渐渐的,陆争本性暴露,避她犹如瘟神。 如果不是我以身饲虎,好言相劝,恐怕莫青瑜要把眼泪哭喊。 一直到后来陆争都委屈得很,他说我用完就丢,不是人! 那语气委屈巴巴,好像我是什么情场浪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虽然他说的没错,我确实用完就丢,铁了心要和陆争撇清关系。 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对、绝对不会爱上他这种东西。 他杀了我的小兔子。 当着我的面。 我忘不了那个夏天。 他要我睁开眼睛看。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谁也没办法回头,大家都只会说,早知今日,那时我该对你好一点。 龙溪,那时我该对你好一点。 我不该把你抓回来。 我也不该杀了你的小兔子。 龙溪… 你抬头看我一眼… 像是做梦,有时我也恍惚,我和陆争真有一段那样不堪的过往吗? 明明他抱着我呢,怀里那样热,温暖我终日冰冷的身躯。 可我身上的疤又不是假的,它们好像会说话,不断的在我耳旁提醒,说看啊,就是他。 就是这个男人,就是这个男人!!! 龙溪!!! 你别忘记他!!! 请像憎恨命运一样的,请你给我憎恨他!!! -- 32 春日将近,乍暖还寒。 冰封了多日的蛮遥逐渐回温,我的机车也结束了冬眠,重新上阵。 陆争很不喜欢,他还是坚持,说我像个假小子。 他要我留长发,穿裙子,他想我是温室里的花,而非旷野上的草。 莫乾倒是羡慕的很,羡慕到两个眼睛直放光,爱不释手,看了又看。 然后险些吐一口老血在我车上,最后被比无奈,我骑车驮着他逛了一圈。 嘴上不说,我心里也得意。 风驰电掣间无声的显摆着我的宝贝。 怎么样? 帅不帅!! 吹了一圈的风,害莫乾住了两天的院,他一边吸氧一边讲:“等我出院了,我也买一个骑。” 没说话,但我心里想——你也要有命骑。 莫乾的身体是真不大行,他说五脏六腑,就剩一把骨头是自己的。 看样子当年的车祸极其惨烈,如果不是现代医学发大,莫乾坟头的草都要比我高了。 我要走,他却突然出声给我叫住。 有些莫名,回头看,床上的男人苍白消瘦,倚在床头微微一笑。 不说话,就这样看着我,气氛有些怪异。 我说他精神不好,他说妹妹,你和从前太不一样。 “乱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笑意散了,他变得那样认真。 长指穿过金色的头发,胡乱的抓一把,随即又落下。 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些,在此期间我们没有再说话。 无声的对峙着,或者说,是他在审视我呢。 纯纯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想杀一个人怎么那么的难啊。 没一会,男人的目光又给到我。 我不知他在威风什么。 很奇怪,一个病秧子居然会露出这种傲慢的神色。 他好像有点看不起我。 可我又不知道他看不起我什么? 这人诡谲无常,我总是被他高得不太开心。 靠着门框,嚼碎几颗草莓糖,我提醒…我警告他,不要这样看我。 可一切又像是假的,像是我在臆想,定定神,眼前还是那个病秧子,有点无辜的问我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你回家吧,我不用你陪我。 看啊,下起了逐客令,好像刚刚留我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开心,我狠狠的摔门。 隐约间听见一声轻笑,还说妹妹,你小心点。 高不懂他,莫乾这人奇怪。 他似乎把我当成敌人。 我是他的绊脚石吗? 我要人命,他要什么? 一时之间捋不清楚,就骑着机车绕城跑了几圈。 果真。 只有林厌会让我心安。 风吹向我,好像是林厌将我抱在怀里面。 恍惚间又回到从前,夜里睡不着,我坐在他的机车后面。 夏天的晚风清凉,一盏盏路灯通向远方,顺着一条四平八稳的沥青路,我们也曾挥霍过时光。 没有尽头,只是往前走,追着明亮的光。 累了就歇歇脚,像是为了生存,不得不南迁的候鸟。 那时候的夜空好漂亮,我指着北斗七星,一颗一颗数给林厌。 在我之前,没有人领他认识过星光。 他也不曾抬头看,夸今晚的星星或者月亮好看。 奔波劳苦,林厌命不好,林厌的命不好… 如果可以,我多想陪他久一点。 就是可惜。 我被扼杀在狂风大作的命运之中,倒在血泊,永不回头。 也不知我和他之间,到底是谁的命不好… 其实是有很多的话想对他说的,千回百转,在舌头上卷一个浪,最后的最后都变成了别再等我。 林厌。 别再等我。 我一生孤苦。 我永不回头。 还做无用之功,流血流泪时无数次的祈求上苍,我怎样都好,让他找到一个心仪的姑娘。 到时再陪他好生瞧瞧月亮。 就像从前的我一样。 婚期临近,莫春秋居然在这时候中风… 那一瞬间我脑袋发懵,可以说是狠狠地嗡了一下。 第一个发现他的人是方虹,最近维洛妮女士在家,她就开启了疯狂争宠模式,两个人一左一右,恨不得要给老头子吃了。 据方虹女士的证词,午休之后老头子没下楼,她很担心,就过去看看。 敲了几声门都没人听,就擅自做主,自己把门给打开了。 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莫春秋嘴歪眼斜的躺在轮椅上,我们一众人陪他在医院里,各怀鬼胎,互相打量。 维洛妮护照到期,这两天都不在家,老头子身边只有方虹一人。 董事会的人都来了,还有一些旁系亲属。 当着众多人的面,有人挑起是非,说方虹居心不轨,是害了莫春秋的人。 怎么维洛妮在时候还好好的。 维洛妮一走,莫先生就中风了?! 也有人帮着方虹说话,她处心积虑这么多年,自然养了两条好狗。 一时之间医院里吵得像个菜市场,唇枪舌剑,原来有钱人吵架时,嘴脸也一样难看。 莫乾是姗姗来迟的人,他以身体不好,借住院为由巧妙的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划破人群走过来,自然而然的就站在了最中间。 吵闹声逐渐安静,众星捧月一般,众人都望着他看。 在人群里我突然恍然,终于终于,我明白他想要什么了。 好愚笨,我居然忘了,对于他们而言,这是名利场,是沸腾着野心的一场盛宴。 要名利双收,要权势滔天,要这辈子怎么花都花不完的钱。 这是不属于我的漩涡,可身为莫家的一份子,根本就没办法置身事外。 我要怎么说,说我要命不要钱? 这更荒谬,这会被当成精神病关起来! 莫春秋命y,两次中风都还不死,虽然彻底成了废人。 之前虽然坐在轮椅上可气势不减,千里之外也能指点江山,如今嘴歪眼斜的躺在床上,毫无尊严可言。 一群人假惺惺的哭一场,随后哄堂而散,偌大的宅子里又剩下我们这一群人,各自为战。 莫乾不显山不露水,能耐似乎大的很。 我想找机会跟他谈谈,可惜最近都抓不到他人。 莫春秋一倒,所有的事情都落在他的肩膀上,方虹试图分一杯羹,他抠抠搜搜,糊弄小孩子一样只让她尝了尝皮毛。 还故作大方,说方姨你看,这工程前景不错,我给你是因为咱们两个是一家人。 你不用谢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等过几日二妹结婚,我当哥哥一定包个大大的红包。 气的方虹鼻子都快歪了,又实在说不出什么,老头子人还活着,现在提起分家,显然是自寻死路。 莫乾是老头子的儿子,子承父业,自古以来的道理。 可惜了她多年以来的谋划,竹篮打水,叫人半路截胡。 没处说理。 -- 33 yùyěωù.cōм 我想找莫乾谈谈。 大厦将倾,我身在其中,也想做一回赢家。 各自有各自的战场,我和他想要的东西不一样,我怕莫乾不知道,又怕莫乾什么都知道。 或许是为了避风头,那病秧子还三天两头的住院。 他这半个月都在医院里,莫春秋中风都没说住那么长的时间… 我提着果篮登门拜访,保安二话不说就给我挡在外面。 所以隔一扇门叫他哥哥,听见屋里有人问:“你有妹妹?” “这算什么新鲜事吗?” 莫乾挺理所当然的,然后保安瞪我,说我们少爷睡觉呢,谁也不见! “?” **的,莫乾的保安就瞪着眼睛跟我说瞎话,莫乾的笑声都传出来了,可他大萝卜脸不红不白的继续说:“我们少爷在睡觉!” 脸皮比城墙还厚,我没话说,没好气的把果篮扔下,走的时候还祝他长命百岁来着。 多吃点吧,你taMadE!!! 接过来,那保安居然哼我一声,我气不过,狠狠地回了他一个。 妈的!щǒǒ壹6.νIρ(woo16.vip) 神气什么!!! 见不到莫乾,陆争和我倒是日日相见。 我们住在一起,不分昼夜的痴缠。 威风又大胆,他的身上留有我的吻痕,陆争摸着我的脸,好是喜欢。 他小孩子做派,最喜欢做的就是宣誓主权,我印一个牙印,他得意好几天。 托我在胯上坐下来,他执着于从前,说我还是长头发的样子好看。 不用怀疑,这就是导致我们没有结果的必杀技。 我们的从前,难看。 我还记得我的小兔子,他刚抱过来的时候只有我的一个巴掌大。 打开我的笼子送进来,少年在我面前蹲下:“喜欢吗?” 那时候我其实是不敢说的,我从来都不敢对陆争说些什么。 他这人喜怒无常,前些天才叫独眼把我吊起来狠狠地打,打的皮开肉绽,头晕眼花,恨不得咬碎满口的牙。 问他我做错什么了,他笑一笑,说我说话时没有看他。 龙溪,这样的小朋友没礼貌,我是不会喜欢的。 “所以你就让独眼打我?” 脸上露出一个嘲弄的笑来,他居然反问我,这样不可以吗? 龙溪,我不可以打你吗? 想起年少时陆争总是这副模样,叫人望而生畏,捉摸不透。 小兔子顺着他的手心蹦下来,那个时候他眼眸明亮,看着我笑。 和今日是一样的笑,其实这么多年,陆争还是那个陆争,我行我素,一意孤行。 他没有变得更加慈悲,他也没有变得更加凶恶。 云浪滔滔,时光飞逝,我很遗憾,他还是从前的那个他,我也很遗憾,我也还是从前的那个我。 没有变,什么都没有变,无论是他和我,还是我们之间微妙又别扭的关系。 我其实很讨厌他,讨厌他的存在,出现,和我亲吻,拥我入怀。 我不喜欢他一直盯着我看,目光如炬,又被浅笑替代。 对视了,他无所谓的挑眉,仿佛置身事外的旅人。 偏偏我又了解他,他不是一个善于罢休的男人。 肉体和灵魂,没所谓,得到就是得到,不分主次好坏。 所以不是我愚笨,自投罗网,烈火焚身。 是我明白,无论怎样走都是这样的结局。 路很多,终点却只有这一个。 与其闹得难看,不如各取所需,还显得我是个识时务的好女孩。 叫我痛苦又叫我畅快,惩罚我,也惩罚每一个犯错的人。 其中苦楚莫青瑜最能知道,陆争夜夜与我痴缠,她再傻也能明白一些的。 ——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 一开始莫青瑜不肯说,时常喝闷酒掉眼泪,有一次喝多了才哭着问我她好不好看。 当然好看了。 她当然好看了。 莫春秋气宇轩昂,方虹更是绝代无双,莫青瑜皮相过人,确实漂亮。 如果我是男人,我也喜欢她这样的女人,被保护的太好,漂亮且蠢。 方虹谋划半生,至今仍为了家产跟莫乾勾心斗角,无声杀人。 而莫青瑜却在这里为了男人,日日夜夜以泪洗面,嚎啕哭着,问我她好不好看。 说不出什么,就编漂亮的谎话骗人,家里的杯子被我弄碎,转身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回来。 哭着哭着,女人没了声音,痴痴盯着我手中的水杯看。 “它不是被你打碎了…” 我不说话,身后的李姐走过来,给我添一口水,说傻孩子快别哭了,这都说上胡话了。 “李姐,我没说胡话,我记得清清楚楚,昨天晚上青稞把杯子给打碎了。” 直截了当,李姐回她一句不可能! 青稞小姐怎么会打碎杯子呢? 昨天晚上青稞小姐根本就没有回来。 大小姐,你快喝口牛奶休息一下,傻孩子,最近总掉眼泪。 推搡着,连哄带劝的给人骗进屋了,我和李姐对视后笑笑,没有再继续说话。 隔壁屋就是我的房间,莫青瑜最近精神状态不好,我过来陪她。 一直到出嫁之前我们都住在一起,偶尔看见我身上的吻痕,我说是男朋友留下来的。 她也邀请过盛唐来家里吃饭,但是被盛唐拒绝了。 偷偷的,男孩给我发微信:【这就是你的敌人吗?】 敌人吗? 好像不算。 陆争那样的,才算得上是我的敌人。 所以想了一阵,回他说:“是伤害过我的人。” 【那她真该死。】 谁说不是呢。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古人早就为了我的所作所为找好了借口,不是我坏,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或许有一天我也要下地狱、食恶果,烈火焚身,抽筋断骨。 无所谓。 这都是我应得的。 不比他们,我做了什么,我心里知道。 莫乾是个病秧子,陆争也隔三差五的感冒。 以前在山里他就这样,冷一点不行,热一点也不行,娇气的很,确实有个少爷命。 那时候我鞍前马后的伺候,独眼被他撵走了,就换我去院子里劈柴。 一把斧子握在手里,好像比我还沉,可握紧了,我抡的虎虎生风,好像那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 难为了我这小身板,居然暗藏神力,本事通天。 刀锋泛起冷光,倒映出灰白苍穹,无尽浩然。 有一刹那我看着它愣神,握紧斧柄,正在我的手里面。 无垠天地,空旷山野,似乎是有一刹那,我成了掌握命运的人。 万千思绪乱在新间,刀锋处映出我的眉眼。 沧海桑田… 好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有声音抓回我的七魄,又一次转世为人。 回过头,是陆争盯着我看。 皑皑白雪,青年披了一件外衣,轻轻靠在门边:“在想什么呢?” 龙溪,你在想什么呢? -- 34 yùyěωù.cōм 所以这些年,他常说我胆大包天。 走过来,握紧我的手,里面包裹着锋利的刀刃。 一步一步的逼近,欺身给我压在冰凉却还柔软的草垛上面。 无处可躲,我被曝光在他的审判庭上,沦为罪人。 龙溪,你想杀我。 你想杀我对吗? 多少年前他这样问过我。 多少母审他又说:“龙溪,我要让你死在我前面。” 那时候我们在干嘛? 哦。 我们好像什么也没g。 唏嘘平常的一天,春回大地,草木深深,他突然转头,把生死提在嘴边。 龙溪,死在我前面。 没有你,我好痛快一点。 像是说笑,又或许他来真的。 我看不透陆争,他生来敏感,富贵病又多,不止是我,似乎许多人都无法理解。щǒǒ壹6.νIρ(woo16.vip) 离近了,他身上的味道属于我,混合着草莓味道的薄荷,香甜却还冷冽。 我死了,你要做什么? 浑浑噩噩,我这样问过。 听他毫不犹豫的对我说:“你死了,我去爱别人。” 现在你也可以这样做。 男人像是叹息一声,又像是什么也没有做。 掐着我的腰,告诉我把灯熄灭。 屋子暗了,剩下窗外的一轮圆月,遮在晦暗不明的云里,瞧不真切。 过了很久,我都要睡了,男人翻身过来,面对面看我。 亲亲我的额头,他说现在我不能这样做。 说的平平淡淡,其实是用余生爱惨了我。 他Y晴无常,却为我无数次的回来过。 回去那个相遇的地方,路经一把大火。 一年又一年,陆争在等我。 就是有缘无分,人和人之间,总是隔了太多。 我和陆争,没有好结果。 我没爱过他。 一直到死我都这样说。 其实我跟陆争这样纠缠没意义,我明白,他不懂。 为了抓紧我,他死死抓住莫青瑜。 这是多年以后我才悟明白的道理。 这个时候年少愚笨却还洋洋得意,以为自己运筹帷幄,万事都在我的掌心里。 其实不是… 其实不是… 我有无数次惨败的时刻,都是陆争替我挽狂澜,收覆水,送我一条路,拖人下地狱。 他对我不好是真。 对我太好这是真。 后来无数个日夜梦见他,一片模糊的身影,站在远处叫我龙溪。 龙溪,会忘记我吗? 龙溪,我害怕。 我害怕… 总是游刃懒散的男人,他在我梦里说这样的话。 不可思议。 二月二,龙抬头。 我们一家上山替莫春秋请神祈福。 又有点讽刺,这一群人没有一个人希望莫春秋长命百岁。 大家都盼着他早点死。 等他一死,便各显神通,各凭本事。 心思各异的站在庙里,诸佛在上,镇不住狼子野心,铜臭世俗。 不信神佛,我又跪在蒲团上,久久不起。 长长的叩首。 一求青稞瞑目,二求林厌平安… 至于我。 我没有心愿。 旁边有人摇签,掉在地上,捡起一个大凶在手里。 他皱眉看看,说装神弄鬼,而已而已。 何为凶? 何为吉? 抬起头,与那面露慈悲的菩萨对峙,诸天梵音挡不住男人身上的煞气,乌云滚滚,欲来山雨。 低头看我,面带嘲意:“妹妹你还信这个。”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就喜欢乱投医。” 夸我有道理,抓着我的手给我将蒲团上拽起。 不知道莫乾那里来的敌意,鬼门关里走过一圈的人就是不一样,平日里像个林黛玉,这时面露凶光,真带了几分骇人的杀意。 不卑不亢,我拆开一棵草莓糖给自己。 任他靠近我,打量我,手在我耳畔摸了摸。 然后莫名其妙,说看透了所有人,看不透我。 “龙溪,你来我们莫家是为了什么?” 不意外他这样问我,莫乾运筹帷幄,远比看起来更加能耐的多。 我深深明白眼下这种情况不适合说太大的谎,人在必要的时候,要学会刨开胸膛。 坦诚相待,敌友不过是一念之间。 时间过了很久,男人还在等,片刻后才听我不紧不慢的回答:“索命。” 像是意外,莫乾面露诧异,略显意外的看我一眼:“索谁的命?” “不是你的。” 顶腮,他对这一句似有存疑,四下无人,这时的莫乾没有披着那张和善的面皮,当着诸佛的面自顾掀开老底。 也不假思索的,一声又一声的喊我龙溪。 莫春秋这病和死了无异,现如今莫家都在他的手里。 我的计划叫他半路截胡,似乎有些进行不下去。 莫春秋可不会把我堵在这里。 莫春秋也不会喊我龙溪。 山雨欲来,莫家这桌残羹冷炙,定要有人离席。 我不希望那个人是我,我不甘心就这样离去。 莫青瑜和陆争大婚在即,我的坏主意摩拳擦掌生在心里。 定定神,目光如炬,抬起头和莫乾对在一起。 手腕被人抓紧,我不怀疑他眼中的杀意。 我求人,他求财,摊开了讲,我们根本无需如此。 好哥哥,帮我杀人,我把莫家给我的一切都拱手让你。 为什么不杀老头子? 还没找到他的遗嘱对吗,他的钱到底分给谁,其实你心里也没有数。 莫乾,杀了我或许你会赢,可如果我们联手,我保证你一定不会输。 梵音阵阵,这是佛门净地,众人阿弥陀佛,把慈悲念在嘴里。 我和莫乾却如此忤逆,翻来覆去,嘴上说的,心里想的,都是烧杀掳掠。 私欲私欲… 像我们这种人死后是没有办法来到老君座下当童子的。 等待我们的,永远都是十八层地狱。 没有让我等很久,男人松开我,临走时叫我不要偏心。 别人有的,我也要有。 没说透,又像是都说透了。 别人是谁? 他有什么? 聪明人无需点透。 眼下无人,我觉得四处Y冷,阳光照进佛堂,一簇斑驳的光。 万千尘埃在里沉浮,恍惚间有些迷茫,摇摇晃晃,好像置身在水中央。 回头看,佛主还是那般模样,隔着一片沉默的墙,与我遥遥对望。 站直了,我问他什么才叫好结果。 无人应我,自然是无人应我。 或许我来错了地方。 像我这种罪孽深重的人根本就不该走进佛堂。 我要去问问封建迷信中那些无恶不作的山精鬼怪,我要厉鬼附我的身,告诉我杀光所有人才是你要求的果。 龙溪。 杀光所有人! 杀光所有人!!!! 可是佛怎么会告诉我这些呢。 佛只是笑,带着看透一切的慈祥,好像骂我是个傻孩子呢。 傻孩子龙溪。 你执迷不悟,没有善果。 没有善果啊。 -- 35 很久之前陆争送过我一只小兔子,屋子里的炉火烧的正旺,他在镇上回来,怀里就揣了这么个东西。 说有东西给我,一开始我不太信。 陆争不可能对我这么好。 前天他还诱我逃跑,没走出几步就叫独眼给捉了回来,他养的畜生疯狂撕咬我的小腿,屋子里的陆争推窗看我,笑意温和惑人。 是他叫独眼捉我回来。 他没说,我没问。 心知肚明。 打那天起我有点顿悟了,原来他是这样的人。 阴晴不定,有时候我觉得我特别了解他,我们关系好的不行。 所以死心塌地啊,真是信他,他说什么我都听。 然后一转身,又是他断我的后路,看我血淋淋的一身。 今日也是如此,莫名其妙的就在集市上带回来一只兔子给我。 大衣敞开,小兔子一跳直接蹦进我的怀里来。 没个准备,陆争和兔子都给我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想躲,我朝不保夕,拿什么养兔子啊。 不可不可。 连声拒绝,眼前的少母哨了脸,问我为什么不喜欢? “这…” 没地方去讲理。 陆争有意搓磨我,有时我连一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前天逃跑,如今锁链锁在我的脖子上,钥匙近在咫尺,可我多看一眼都不敢,日夜守着这方寸的地方。 看过那么多条人命,死神其实就在我身旁。 我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看着那些死在我面前的人,我和青稞都说,总有一天我们也是这样的下场。 常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头呢? 大家都不知道。 地窖里,人命赶不上地里的一棵白菜,这样的日子随时都会成为尽头。 他们杀人就像杀猪一样,扣去能用的地方,剩下的一部分喂狗,一部分抬到地面做成J饲料。 多离谱啊。 说出来没人信。 就连陆争身在其中他都不信。 可我瘦成一把骨头,身上大大小小都是骇人的伤。 他不信我,我便无声望着他瞧。 那时他也望着我呢,看我赤诚纯净,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 然后便是那最最无用的承诺。 他说青稞,过几日我要走,到时你跟着我,我不介意多养你一条狗。 我摇头,被人当做不识好歹,掐着脖子摁在榻上。 本就亲密,这样一弄更是血气方刚,他不管不顾的亲我咬我,我在阵阵喘息中语不成句的说:“还有青稞。” 陆争。 我们的命被绑在一起。 你不要只救我一个。 她死了,我也不活。 那时候望着窗外,傻乎乎的这样说过。 现如今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漆黑的夜似乎永远都没变过,大风刮过,恍惚间觉得我还是我,青稞也还是青稞。 喝醉了酒才会想起从前的许多,如今来讲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说醉话,说希望余生普通苟活,而后哑言,片刻后摇摇头说声算了。 杀人放火,注定我的后半生没办法普通的火。 谁能想到呢,前半生我那样本分,后半生我又如此作孽。 确实作孽,常在身边,莫青瑜的身体是大不如前了,我和李姐一个攻身,一个攻心,换谁都要疯魔。 红口白牙、颠倒是非,一切都任我来说,眼看着眼前的女人百口莫辩、浑浑噩噩。 再不漂亮了。 叹气,摸着自己的脸颊,莫青瑜透过镜子看我:“青稞,你看我这里,怎么多了颗痣。” “我也有一颗啊。”侧过脸给她看,同样的位置,一棵不起眼的小痣,我笑笑,在后面扶住女人的双肩:“姐姐你连这个都给忘了吗?小时候你吵架,你还说不和我做姐妹了,哭着闹着要把这颗痣做掉呢。” 叹气,我抱紧她,脸颊埋在她的颈窝里:“你状态好差,我有些担心你。” 真情消解疑虑,方虹一定是跟她说了什么,最近莫青瑜待我不算亲昵,即是如此她仍然哄我,说不碍事,你一个小孩子,不要总是唉声叹气。 摸摸鬓边的痣,她说是我糊涂,连小时候的事都给忘记。 晚上我约了陆争吃饭,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那时候我已经很少参与他们之间的活动了,听她这么问依旧摇头说算啦。 姐姐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做电灯泡了。 我订了机票,要出去玩几天呢。 十七号婚礼对吗? 我一定赶回来,我有惊喜要送给你。 你喜欢什么,我买回来给你。 故作亲密,听她摇头说算了,我什么我不缺,出门在外,青稞你要照顾好自己。 千叮万嘱,我微微笑着不记心里。 临了不回头的走远,心想下一次见面,就是你命中的死期。 当然,放狠话而已,作为青稞的挚友,我怎么能让莫青瑜死的如此轻易。 这一世,我要她痛哭流涕、悔之不及。 说是去度假一点也没骗人,酒店是陆争提前订好的,有钱人就喜欢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屋子里应有尽有,就是一张床硬的要死。 我不喜欢睡y床,有时午夜梦回分不出今夕何夕,还觉得大火未来,我仍被困在那个没有春天的地窖里。 逃脱升天等同于重活一世,推翻前尘,那一切的一切我都不想再经历。 我怀疑陆争是故意,他没来的这两天我都睡在沙发里,夜夜喝的酩酊,常做的事就是对着窗外花团锦簇的园子发呆。 被抱在怀里的时候我醉的一塌糊涂,分不清来者是谁,只当自己身在梦里。 风尘仆仆,男人身上还有花香…或者是莫青瑜的香水味,前者浪漫,后者刺激。 半眯着眼,这时依稀明白是谁姗姗来迟。 张嘴便怨他来的晚,陆争,我一人喝酒没趣。 这话从前他常说,那时候我们初次交锋,在那个四面环山的瓦房里。 少时常被人灌醉,平日里不觉时光飞逝,如今看见一地的酒瓶才明白已是很多年过去。 陆争,青稞不骗我,原来我真逃的出去。 陆争你看,我活着走出了那里。 醉话扰人,又在片刻后痛哭流涕,想起青稞,我总是过不去,撕心裂肺说有人死在了回忆里。 被人抱紧,我还是叫他的名字,陆争!陆争!陆争!!! 有些彷徨,也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我一声一句,在这多情的夜里剥开y壳,露出疮痍。 为什么没有回来? 不是说好了会来接我出去? 陆争,你不要我在先,我才永生永世的恨你。 -- 36 恨他,又跟他纠缠不清,早晨八点就有人敲门,我躺在床上,听外面有人夸新郎帅气。 新娘呢? 哦,她还在屋里。 窗帘打开,阳光灌满我贫瘠的营地,宿醉之后头疼的要死,陆争非常好脾气的给我穿衣:“我不该教你喝酒。” “你也不该把婚纱照约在今天。” 睁不开眼,我这个时候一定非常难看,我觉得我这副模样是拍不了婚纱照的,陆争却告诉我他请来了最顶尖的团队,化妆师妙手回春,你就是缺了个鼻子都能让你变成西施。 我真谢谢他。 打开他的手,我始终都不太情愿,几个人围在我身边忙活个没完,说新娘子又酷又好看。 这话我是半点都不信的,莫乾前些日子还说我像个铁T… 像个傀儡一样被人摆布,陆争就喝口咖啡,心满意足的看着我。 众人见状恨不得拍手叫好,夸我们两个天作之合、金童玉女。 可我一点也不开心啊。 我就觉得这事儿太麻烦了。 “你和莫青瑜拍婚纱照的时候也这么麻烦吗?” 我不是故意煞风景的,但是陆争的脸色就是突然变得难看起来了。 他没有刚刚开心了,好像咬着牙问我:“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你比较有经验。” “不都是被你害的?” 毫不退缩,我们两个又开始打架拌嘴,我说一句他回一句,刚刚其乐融融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 说起这事他总是有话说,像是被比良为娼的小媳妇一样。 虽然确实如此,前些日子陆争打算悔婚来着。 他这人不受人摆弄,你让他往东他会说**你是个什么东西? 这不,得到了想要的,就没心思跟人逢场作戏了。 所以我就求他,我说陆争,你别跟莫青瑜分手,我们还没有被捉J在床呢。 那一刻他的表情可谓是精彩无比,看着我,好像也给我恨到了骨子里。 又无奈,像是真的爱我,才一次又一次的纵容,陪着我继续演戏。 但是有条件,他说龙溪,想让我听你的也行。 你嫁给我。 说什么我也不娶莫青瑜。 我绝对绝对不娶莫青瑜!!! 斩钉截铁,半点也没有唬我的样子。 过往经历让我明白,男人言出必行,不耍花架子。 只有我们这种人,外强中g,故而一次又一次的骗人。 强者向来无敌,从来都是铁骨铮铮毫不客气,阎王爷一样,说三更要你死,那你多活一秒都算作没本事。 “不娶莫青瑜你娶谁?”披上大衣,我要推门出去,这话题不愉快,我不想继续。 鸵鸟一样的没出息,门刚一打开就被人摁了回去。 斩断我的后路,那一刻我们近在咫尺,吻一吻我,他说娶你。 “龙溪,我要娶你。” 这不,事情就演变成这样了。 我不依他,他拿出电话就要悔婚,多见莫青瑜一面都不愿意。 人有时候真得信命。 我和陆争就是最好的例子,至于我不提也罢,至于那位先生…嘿,他真是天生好命,时隔多年我居然又在他身上栽跟头。 时运不济,命这东西我认。 我早就有了在他身上输一辈子的觉悟。 像我这种人输一辈子,似乎也是寻常。 不过没关系,发生什么都没关系,我早就一败涂地,我的好春光死在了大火里。 那段被困地窖的日子叫我轮回转世,卷土再来,没有了幸福的权利。 结婚就结婚,对我而言和孤独终老无异,反正我从不选择什么,继而思考这样做会不会快乐一些。 就只是活着,日复一日,按部就班的活着。 那样痛苦,又只是寻常而已。 我想匆匆了事,陆争依着本能一般和我唱反调,大张旗鼓,好一顿C办。 婚纱照拍了整整两日,啰嗦又麻烦,摄影师叫我笑,我眨两下眼,恨不得变成恐怖故事里的食人花,张开血盆大口把所有人都给吞进肚子里。 嚼碎了似乎都不解气,晚上撒在陆争身上,对着他又咬又踢。 “我累死了!明天我就要回去!” 挺好的话题是吧,回不回都应我一句。 当然,陆争一开始也挺深沉的,深沉到让我以为他在思考。 还装模作样的给我搂进怀里,让我坐在他的腿上,手顺着衣摆就伸了进去。 一般来说都要往上摸的,无论在什么样的故事里,天时地利人和,手都要往上摸一摸的。 从前他也这样做。 但是今天男人抽风,手摸进来,居然停在了我的腹部。 我说明天回家,他驴唇不对马嘴,让我给他生个孩子。 “龙溪,给我生个孩子。” 晴天霹雳,顿时我就愣住了,看他不像是骗人,在我腹上摸一摸又一次的重复:“给我生个孩子。” 这一次叫醒我了,几乎是当机立断,冷下脸,还毫不犹豫的把人推开:“不可能!” 语气强硬,我们之间拉开一段距离,背过身不看他,推开窗,晚风习习。 银光照亮屋中沉默的男女,气氛僵在此时,谁也不肯再多说半句。 在开口已经满是山雨,陆争向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他佛口蛇心,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我是吃过苦头的人,这天底下数我最了解他。 “你不愿意?” “对!我不愿意!” 想起来腹中仍有一阵的绞痛,我想起从前,那时候我们有过一个孩子。 我亲手杀死它,在昏暗无光的地窖里,血顺着我的腿流下来,红了一地。 味道浓烈、触感粘腻,蜷着身,我哭的无声且压抑。 那时是陆争离开的第三个月,他迟迟不归,而我的肚子早已微微隆起。 那是我的第一个孩子,素未谋面却死在我的手里。 那也是我最后的一个孩子,调理不当、暴力堕胎…等一系列的现实因素叫我这一生都是充满遗憾的。 我没有一个好妈妈,我也没有资格去做一个好妈妈… 现如今回头看,我的人生扭曲且暴力,充斥着绝望、谩骂、叫是声嘶力竭的叫,红是夺人性命的红,掏出来的肠子还冒着热气,那么多的人,一个又一个死在我的过去… 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的人…死了也不可惜。 -- 37 yùyěωù.cōм 我们从来都没有吵得那样凶过,什么话也不说,冷眼看他,我只是拒绝。 陆争受不了这个,他受不了我不拿他当玩意儿,你看他做的事就知道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位置,他都想占着。 如果可以当我爹,他一定毫不犹豫。 这段感情中我不断的后退,无数次的回头,每一次的前进都少不了陆争的拉扯。 一边胁迫着一边还哄我,说我们两个好好的。 龙溪你乖,把过去的那些都忘了。 就当做从没有认识过。 可是怎么能呢。 说蠢话,做蠢事…陆争,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 别这么看我,我会觉得你好像爱我。 从前的事你都忘了吗? 我不要你忘,我要你永远都记得。 年轻气盛,那时还是少年的他确实不成熟。 问他他是承认的,说我在他手底下吃了不少的苦。 然后轻描淡写,叫我通通忘了。 或许是我冷漠的神色激怒了他,又或者男人心高气傲,受不了我无声的拒绝。щǒǒ壹6.νIρ(woo16.vip) 掀了手中的笔记本,顺带还砸了几个水杯,下一秒走过来,掐住我的脖颈,给我摁在窗外。 半个身子悬空,我也依然不悔,冷冷扯出一个笑来。 推下去啊。 把我推下去啊。 我做梦都想死在你面前。 七窍流血、魂飞魄散,多好看。 这一次到死都记得我,花团锦簇,我盛放又衰落,那么多的花通通失了光彩,什么也比不过,一个濒死女人的地位。 叫我激怒,红了眼,里面猩红一片,收紧手中的力道,叫我再也狂妄不起来。 看啊,多能耐,再多坚持一秒我们就会再也不见。 在这场横跨数年的战役里,陆争毫不意外的成为了最大赢家,自此引吭高歌,意气过人。 可是他终究没狠下这个心。 舍不得啊,陆争他说舍不得啊,给我抱紧,男人久久无言,吐气温热撒在我的耳边。 想起许多年前,他杀死小兔子时可不是这副嘴脸。 那时是我弯腰驼背,把兔子搂在怀里面。 兔子是他送的,兔子也是他亲手杀的,问他为什么,他说你对这畜生太过上心,我不喜欢。 我怔怔望着他看,从此以后再不当他面提起半句青稞,只在男人走时不放心的说:“我和她不可能只活一个,救她就是救我。” 闭着眼,陆争像是没听见,在然后一去不回,在然后有人命丧h泉。 青稞死了,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兜兜转转又与陆争再次相见,事情发展又发展,慢慢变成了这般… 婚礼在即,我始终高兴不起来。 陆争公事繁忙,我们有一阵子不见。 趁着这几日清闲,我去看了看青稞,画像攒了一大堆,一一拿给她看。 都看完了,我颓下来,告诉她我就要结婚。 青稞,我嫁给了那个人。 你还记得他吗? 那你记得那块草莓糖吗? 就是给我草莓糖的那个人。 我要嫁给他了。 说完了又是长长久久的不开心,盛唐蹲在一旁劝我回家,说姐姐,我们明天再来。 这些日子陆争不在,便是他时刻跟在我身边,听说我要结婚了,男孩子愣了一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在很久之后的某一刻告诉我他很开心。 你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 回家的路上正值晚饭时间,盛唐提议找个餐馆吃口饭。 “姐姐,我喜欢你陪我一起吃饭。” “过一阵子你结婚了,我就不能再这样粘着你了。” “你要嫁给陆争吗?” “他对你不错。” 小孩子真啰嗦,我本就心烦,他还在这里夸陆争不错。 胳膊肘往外拐,分不清哪头轻哪头重! 气的我不行,随便找了个餐馆就停车,都没看清是吃什么的,膀子一甩叫他快点走,少啰嗦。 盛唐其实什么都明白,他就是不放心我,跟在我身后一直一直不怕死的说,直到被人打断,抢在少年前面喊了我一声姐。 声音不大,在这嘈杂的餐馆里算不上什么,可我就是听见了,下意识的回头看,然后沉默。 长大了许多,记忆里他还是背着书包的小学生呢,现如今已经是个翩翩少年了。 站在我面前要比我高上很多,比起我的沉默他显得激动太多,绕过吧台直直走向我。 “姐!” 还是这么喊,临近了才堪堪停下脚步,有些生疏的问我:“我是龙廷,我…” “不认识,你认错人了!” 摇头,我冷眼走过,不用我说盛唐就知道怎么做了,回头看一眼龙廷,嚣张的问着:“姐姐,这人是谁啊?” “不知道,别问我!” 身后他还在追我,可我连回一次头都吝啬,跨上机车风驰电掣。 盛唐想要问我,看我脸色实在难看,最后什么都没说。 饭也没吃,临别前盛唐叫我睡个好觉。 “姐姐,我希望你能开心些。” 多愁善感,十几岁的小少年总是这样劝我。 他叫我开心些。 点点头算是应了,透过后视镜看,盛唐站在门前,瘦瘦小小的。 其实他也是不开心的。 少年老成,操心的事格外多,玩伴也没有一个,每天要做的事都是等我。 什么时候身体才会好起来呢。 等那时候我打算送他去上学,这个世界还是很丰富的,他的人生更不可能只有一个我。 负担太重,早我就说过。 我筋疲力尽,早已没有力气去回应谁的什么。 说好了我是给莫青瑜做伴娘的,一起的还有她的两个大学同学。 伴娘服是很漂亮的绿色,适合这样草长莺飞的春天,似乎一切都生机波波。 她的婚纱全是订做,漂亮又华丽,穿上了莫青瑜又成为人群里最漂亮的一个了。 那一天她开心极了,我也喜欢她这样得意忘我,众人围在身旁,笙歌鼎沸好不快活。 屋子里的人很多,置身事外的只有两个,一个是莫乾,一个是我。 面对这样的热闹,我们像是看客。 他:“要结婚了。” 我:“是啊。” 他:“考虑好了吗?” 我:“什么?” 他:“那天我在寺庙里说的。” 我:“你说什么了?” 莫乾低头笑笑,说了声装傻。 龙溪,做聪明人不好吗? 不好。 明天就是莫青瑜和陆争的婚礼,我也早早的就为自己准备好了嫁衣。 眼看着就要撕破脸皮,我怎么还能任人摆布,受人欺负。 莫乾,你来晚了一步。 你来晚了一步。 -- 38 yùyěωù.cōм 做新娘子好漂亮,莫青瑜对着镜子照了又照。 就连方虹都容光焕发,穿一身华丽的紫色旗袍。 逢人便笑,对于下一秒要发生的事,半点也没有预料。 婚礼之前我顺着小门偷偷走掉,教堂里众人翘首以盼,纷纷议论说莫家的女儿格外好看。 远处是莫青瑜,几次平复心跳,却没办法和心爱的男人对上眼神。 有些失落,很快就被喜悦感冲散,在这样千载难逢的日子里,不允许不快乐。 钢琴曲是陆争亲自在弹,原计划里莫青瑜就要在这样的气氛中缓缓走来。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天的女主角是我不是她。 我不喜欢这样温柔的曲子,我身上背负着的是谎言和背叛,和天底下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我是来讨血债的,我要锋利的刀,杀人的剑,要慷慨激昂的音乐,血脉喷张的呐喊。 所以陆争依着我的喜好,在音乐中把一切都扭转。 莫青瑜才走了一半,身后的门推开,众目睽睽之下,是我一袭白纱脚踩红毯。щǒǒ壹6.νIρ(woo16.vip) 两个新娘? 屋子里热闹起来,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看。 不明所以的回头,莫青瑜脸色青白,错愕的盯着我看。 看我大步向前,路过她时把她手中的捧花拿了过来。 “你选的捧花还真不赖。” 眨眨眼,我脚步轻快,眼前是陆争在等我,钢琴旁他站起身,接住飞奔而来的我,当着众人的面热吻起来。 真是欢快,我喜欢这样混乱嘈杂的场面,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尖叫有人呐喊,还有人平日里雍容华贵此时却像个疯子一般。 是方虹,她再不好看,是人群里大声谩骂诅咒我的人。 她说臭比婊子,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 给我滚下去!! 你给我滚下去你这个疯女人!! 这是我女儿的婚礼!!! 见此场景我却是眉眼弯弯,难得难得,我笑的如此开怀,欢呼一声扔了手中的捧花,依偎在男人的臂弯。 仔细看,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交头接耳,显然不明白这是何种局面,虽然混乱但也热闹好看。 在巨大的震感中莫青瑜疾冲过来,扯乱了头上的白纱,刚刚由我亲手佩戴。 她好像还不明白,有很多话想说,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在陆争的身边,她却在人群之外。 得意得很,此时此刻我的嘴脸一定难看,俯身亲亲我的发顶,陆争问我喜不喜欢。 喜欢啊,我当然喜欢。 我处心积虑,要的不就是这种场面。 看向莫青瑜,同样的问题我又问一遍:“姐姐,我送你的这份礼物,你喜不喜欢?” “不说话就是喜欢咯?” “诶?喜欢怎么还掉眼泪,别哭了,今天我结婚。” 众目睽睽,我们当然是密不可分,搂紧陆争的腰,我也像个小女人一般,更像一个挑衅女主人的小三,严格来讲不讨人喜欢。 但没办法,胜利者的姿态总是狂妄,昂首阔步,一览群山,我想我要记住今天的场面,记住每一声谩骂和哭喊。 熙熙攘攘,我要把每个人都记在心里边,这是我生命中为数不多快乐的见证者。 看我高举旗帜,说**,怨你不怨我。 看我笑颜如花,却成罗刹,一半天使一半恶魔。 一一瞧过,又骤然定格。 这 面对命运我无话可说。 那个眼睛那个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人群中他无声看我,神色怨恨,还有说清道不明的很多很多 阔别多年没有重逢的喜悦,我一身白纱,狂妄放肆,无恶不作,依偎在别人的怀里高声笑着。 而他呢。 他站在人群里,死死盯着我。 什么都没对我说,林厌什么都没对我说… 人们常说生生世世,其实五年时间就已经很长很长了。 我再不是从前的我。 我再不是从前的我 如梦初醒,我猛然回神,呆呆地看着身前的男人。 褪去了少年皮相,他和我记忆里的模样相差甚远,也脱落成一个挺拔的男人。 可人群中我还是一眼就将他认出来了。 我一眼就将他认出来了 因为这是我日思夜想的林厌。 两两相望,长久的,无声的。 虽没开口,但用眼睛说了很多很多,失望、怨恨、错愕 哽咽着,我心中酸涩想说些什么,林厌,坏人不是我,坏人不是我 可是无法说,所有人都一样,没资格为自己辩解。 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陆争在后面将我拢住,单手穿过我的腰迹,贴着耳畔问我:“认识?” 摇头。 “他一直在看你。” 是啊,他一直在看我呢。 轻声笑笑,这样的环境下纠结太多没意义,就只是亲了亲我,扭过我的脸,男人看我红着的眼眶愣了一下,随即吻过我的眼泪对我说:“龙溪,不要哭,你是我的新娘子,你今天好漂亮。” 这些这些,也都被林厌看进眼里。 多年不见,他转身离去。 陆争我问我要追吗? 等到我的一声算了。 这样的场景下,做这种事也没意义。 我已经是别人的新娘了。 我和林厌永远错过。 再没心情品尝胜利的喜悦,我说好累,自顾的摘下头纱。 莫青瑜歇里斯底的哭着闹着,方虹更是对我展开极为难听的谩骂。 可这不痛不痒的,又能如何呢。 青稞吃过的那些苦,谁也不会明白的。 被几个人拦着,莫青瑜始终没办法离我太近,几步路的距离,隔了一个天涯。 走进了,发现她哭的好伤心啊,错付真心的下场通常如此,我不以外。 站不住,女人堆坐在地上,珠光宝气、绫罗绸缎,到最后闹的如此之难看。 谁能想到呢? 谁也想不到。 这天底下的事儿,谁也想不到。 也蹲下身,我无声看她,张开嘴还是刚刚的那句话,姐姐,我送你的礼物你还喜欢吗? 其实这个时候莫青瑜已经明白了一些,虽然猜的不算透彻,但也知道青稞恨她。 重要的不是谁是青稞、青稞是谁。 重要的是青稞恨她。 这很正常。 换作谁都该这么做的。 笑笑,我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非常有幸能看见你的眼泪,我的好姐姐。” “莫青稞,你够狠!” “彼此而已。”凑近了,我咄咄比人:“记住我吧,记住我的这张脸,我这次来,就是要索你命的。” 莫青瑜,我是要索你命的厉鬼。 趁着众人都在,你祝我一帆风顺。 -- 39 所以说我是一个坏女人呢。 和陆争的新婚夜里我却为了另一个男人流了很多很多的眼泪。 虽然遗憾,但我与林厌永生不见是最好的结局,我这副模样,不配与他相爱。 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孩。 可天意偏偏弄人,最不适合重逢的场合里,我们重逢再遇。 前缘难续,人和人之间的命数不一样,在怎样深情似海也只是徒添心伤而已。 看出我不高兴,林厌的身份就变得更加可疑。 陆争自诩对我了如指掌,碰到了如此局面也有一些风声鹤唳。 认识我时我便是小小的年纪,先来后到,他以为自己能排第一。 没想到我的人生如此丰富,生老病死、重逢别离… 有些人一辈子都碰不到一回的事情,被我一次又一次的经历。 浴室里走出来之后我就双眼红肿,这让陆争本打算忽略不计的一颗心碎了一地。 新婚夜里,我们坐在一起谈论着这人世间里最最不该谈论的话题。 “龙溪,你和林厌是什么关系?” 真是讽刺,准确无误,他叫出他的名字。 我瞪圆了眼,满是惊诧之意。 皱眉,陆争避开我的目光:“林厌声名远播,我们认识也不意外。”顿了一下,他又看向我,带一点嘲弄意味的说:“倒是你,可真是好样的!” 我笑笑,毫不客气的反击回去:“这个时候林厌一定也这样说。” “你们好过?” “过?陆争,过不去的,我和林厌之间的情分,永远也过不去的。” 勃然大怒,用这一词形容真不为过,被人摁着我的双肩,抵在墙上的人是我。 那样愚钝,这个时候居然什么话也想不起来说,就只是恨恨的、恨恨的盯着我。 可这就是我的过去啊。 陆争,这就是我的过去。 在遇见你之前,我被人好生爱过。 咬紧牙,男人头上暴起青筋,我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态,呕吼着叫我不要再继续说。 我与林厌的那些风花雪月,他听不得。 听不得,一个字都听不得,下一秒狠狠地吻向我,厮杀之间不知道我们之间谁流了血,在唇齿之间放肆生长着。 明明是打了胜仗的人,可夜里辗转反侧,无声流泪的人却是我。 睡不着,一个人在窗前静坐,今晚的月亮很圆,太像我和林厌相识的那一夜。 不会说,月亮却一直都在看着,我们是戏台上的皮影,它是天上无声的看客。 看我们做错误的决定,愚蠢的选择,迫不得已随波逐流,又与相爱之人天涯两隔。 想起从前,林厌没承诺过我什么,只是在无数个死寂的夜里,我们把彼此抱紧了。 他宽肩窄腰,身体壮硕,年少时我在他怀里,小小的一个。 闻着药味我是格外心安的,害怕碰到他身上的伤,所以贴过去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被发现了,长手长脚的给我圈进怀里,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要喟叹,说林厌,没有人这样抱过我。 你是第一个。 眼睛亮晶晶的,我在夜里看他,说你是第一个。 盯着我,他沉默了片刻,随即骂人,说**,你不睡就把嘴闭上,老子还要睡呢。 凶巴巴的,像条不听话的大狗,我无声笑起,在夜里看他。 这是我饱经风霜的少年,无数次我告诫自己、对天承诺要好好爱他。 可惜啊,渺小的人类禁不住命运的鞭挞。 现如今,我没有一双眼睛能够直视他。 林厌,我恶贯满盈,和从前不一样了。 和我置气,新婚过后陆争就以出差为由离家而去,三天过后的回门宴,也是我一人孤身前去。 莫春秋病榻病居,口不能言,舌不能语,现如今废人一个,江山已易。 易给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莫乾,看见我举起手一边鼓掌一边夸赞:“好样的,我的妹妹真是好样的。” “莫青瑜呢?”环视一圈,这诺大的莫家,也只剩下一个莫乾而已。 向上瞟一眼,果真有人怒气冲冲的走下来,方虹一改往日的虚伪,披头散发,比我更像一个女鬼。 郁火攻心,莫青瑜卧病不起,只有方虹还y撑着,要和莫乾、和我斗到底。 强弩之末罢了,三十母捎东,三十母捎西,她不明白,我教她明白。 路至一半几个佣人给她拦住,好声劝说着要冷静克制,方太太,您还是进屋吧。 先生还病着呢,您要保重好身体啊。 拦着她,几人连哄带劝,话挑好听的说,任我目不斜视的在她眼前走过。 倒杯冰水,喝一半留一半,落地窗外景色秀丽,面对身后刺耳的谩骂,我视若无睹,只说今天的天气不错。 方虹,听说你自诩好命,那这一次你猜上天是帮你还是帮我? 忘了跟你说,我想要莫青瑜的命。 你说上天帮你还是帮我? 大惊失色,她瞠目结舌,很久以后才找回舌头,出口便是骂我。 一声盖过一声,吐字清晰,声音洪亮。 从前我妈也这样骂我,就连说的话都一样。 小贱人,你个小贱人。 你怎么不去死!!! 你这小荡妇明日就出门让车撞死… 怒火浇头,我真是没忍住,回手便给了她一个一耳光。 的确是出其不意,就连莫乾也惊在当场,几个佣人更是屏息静气,迟疑的站在我和方虹之间。 很显然,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却咄咄比人,紧抓住女人的衣领,看她想开口,便毫不犹豫的,又是一声清脆的响。 好像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也有人双手抱臂眉毛一挑。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刚刚还虎虎生威的女人瞬间便落入下风,被我比得深色涣散,节节败退。 “骂啊,怎么不继续骂了?” “命中三尺,难求一丈。人这辈子说多少话,吃多少米,走多少路都是有数的。” “话说太多,我怕你死。” “方虹,你觉得我为什么能在人贩子手里活着走出来?” “是我命y吗?” “不是。” “是我够狠。” “那些人贩子都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们母女了。” 点着她的心口,我盛气凌人和她对峙:“摸着良心讲,你说你该不该死?” 你自己说,你们两个该不该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