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只小半妖》 第1页 《养只小半妖》作者：短歌在途【完结】 简介： 人妖两界相通，妖局立于人界，以维护人妖两界秩序为己任。 妖局有一局长，腰细腿长，面美心冷，手上亡魂数不胜数，哪怕妖界大佬到了局长面前也得怂起脖子乖乖做狗。 直到有天，众人惊讶发现局长身后多了条小尾巴。 小尾巴揪着局长衣角，摊开一直捏着的小拳头，露出里面护得发融的糖。只见小尾巴踮起脚，摇着毛茸茸的尾巴，仰着头，一黑一蓝异色瞳闪汪汪的：“哥哥，吃糖！” ——剧版文案—— 第一次 蔺楚瞧见缩在垃圾堆旁，瘦骨嶙峋又臭又脏的小半妖，随手扔了个面包过去 面包还没尝一口，小半妖全分给了流浪猫 看着捧着包装舔面包屑的小半妖，蔺楚轻嗤：蠢货 第二次 小半妖躺在地上，抱着头，蜷成一团，被一群宠物狗又撕又咬，小孩们嬉笑着往他砸石头。 救下小半妖，给人擦药时，小半妖痛得双眼发红，愣是憋着泪，一声不吭 蔺楚笑：不仅是个蠢的，还是个小哑巴 再后来 小半妖尾巴折断，耳朵让人用剪刀活生生剪开 本就怕人的小半妖更是别人靠近一步，就会吓得浑身发抖，却在蔺楚起身离开时，小手紧紧拽住蔺楚衣角，仰着头，含不住的泪从眼角滚滚而下，小奶音磕磕巴巴：“不，不，不走……” 盛世美颜哭唧唧爱撒娇人妖混血美人狐狸弱攻×实力爆表面冷心热把自家崽子宠上天的受 1V1互宠 幼崽时只专心养崽，等幼崽长大成年，明白感情后才开始正式谈恋爱~ 食用指南/排雷： 1.又弱又美又爱哭的狐崽攻 2.全虚构，私设多，勿考据 3.自割大腿肉，怎么写随我 4.把日常写水了，不喜可弃 内容标签：年下，情有独钟，都市异闻，奇幻，主受 搜索关键字：主角：蔺楚、蔺白┃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养只小狐狸精 立意：拒绝种族歧视 第一章 古镇半妖 夕阳欲落，余晖斜斜照下。 古镇的暗巷中，穿着早些时候从垃圾堆里翻来破大衣的小身子正缓慢的移动。大衣很大，下摆卷了好些起来才能勉强到脚踝，两只袖子往上裹，在手腕处堆成一团。 这是条废弃的巷子，住在小镇里的居民为了方便，平时随手将垃圾扔在这里。 一个仅有人类五、六岁般幼崽大小的小东西在垃圾堆里翻翻找找，脏兮兮的脸上干裂的唇抿得紧紧的，暗巷里臭味熏天，到处是苍蝇嗡嗡嗡的嘈杂声。 有苍蝇飞到溃烂发脓的耳朵上，痒得厉害又泛着疼，耳朵抖了下吓走苍蝇，没过几秒那苍蝇又嗡嗡嗡地飞过来黏在上面。 抖了几次耳朵，小东西抓着包装袋的手抬起，手背用力揉按，发脓的耳朵摁出血来，疼中发痒，好歹舒服了点。 收了手，小身子艰难在垃圾堆里移动，脚上穿着捡来的破边鞋。鞋子大了不少，一开始时走一步就要掉，他便找了绳子穿过鞋底绕过脚背然后缠在脚踝上。 小东西费劲地翻找着垃圾，试图找点能吃的食物。没过多久，耳朵又开始发痒，他忍不住用手去挠，混着泥垢的指甲里染了血痂。 从凝成一绺绺头发中冒出来，还能依稀看得出是白色的灰扑扑狐狸耳朵从内到外发红生疮溃烂，耳朵尖往下垂着，似霜打的茄子般恹恹的，挠过的地方不停往外渗血。 太阳彻底落了下去，今天运气并不好，翻遍了整个垃圾堆也没能找到丁点食物。 手捂住饿得发疼的肚子，小东西靠着墙蹲下去，脑袋搭在膝盖上，埋进只剩皮包骨的交叉双臂中，到底是累得狠了，瞌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天上残霞散去，余晖从巷口越渐越斜，最后彻底湮灭。空洞苍茫的夜空渐现，天边凄寥地挂着几颗黯淡的星，墙边的那小小一团几欲和凌乱遗弃的垃圾融成一片。 几只不安分的苍蝇从垃圾上飞过来，撵不走地围着瘦小的身子团团打着转，寻着味，它们有的停在发脓溃烂的耳朵里。有的胆更大，飞到衣领边，从宽大的领子处轻而易举进去，找到脖颈那红肿生疮的地方。 昏暗光线中，顺着苍蝇，还能依稀看见的大衣里尚带着奶白的细颈红肿从下往上蔓延到耳根。 兴许是不舒服，小东西眉梢紧紧蹙了起来，密长睫毛不安抖动，抱住膝盖的手指无意识动了动，耳朵有气无力颤了下，惊飞几只苍蝇，转眼又黏了过来。 整个巷子里除了苍蝇声，静谧得可怕。 不知睡了多久，墙边的人缓缓转醒。起身时没站稳，踉跄了几步，手掌撑住墙，手揉了揉视线发黑的双眼，这才慢腾腾地走出臭气熏天的暗巷。 * 蔺楚从妖界出来时已近晚上九点。 踩上青石板，漆黑铁链从掌心而出绕过凸出腕骨，尾端锁着一个面含怒气的金发金眸少年。 “锵！” 铁链从后往前狠狠一甩，蔺楚不为所动。 “老大！”激动的声音响起，早早候在古镇人妖两族结界融合处的程源一见蔺楚，双眼发亮，立马凑上前。 “嗯。”蔺楚应了声，随手将锁妖链扔程源手上：“带回去。” -- 第2页 “好嘞！” 程源赶紧双手接过铁链，冷不丁手背一寒，他哆嗦了下，回头就瞧见那锁着的金发金眸少年恨不得嚼碎了他般瞪着他。 咕咚！ 程源手一抖，险些吓掉手里的锁妖链。 老大不愧是老大，这是进了妖界那位主的老巢亲自把这位小祖宗给揪出来了啊！ 铁链在手腕缠了好几圈，末了程源还在手指上绕了几下才攥在手心。弄好后，他瞧着穿着T恤宽松长裤以及拖着一双人字拖的老大。 碎发懒懒垂下，发梢略有些濡湿，那是被妖界灵气沾湿的，冷淡疏远的浅褐色眸子看不出神情。 怎么看都该是在家休息的人，如今却大老远跑到这偏僻小镇，还进了趟妖界。 “老大，对不起。”程源声音低低的，心里愧疚难当，一个劲怪自己没用。 今晚论到他值守妖局，在发现有妖私入人界时本想好好表现一番，谁料这妖看着小，妖力却高得惊人，不仅没捉住妖，还让这妖挑衅戏耍好一阵最后成功跑回了妖界。 妖界不比人界，他只是个新人，在后知后觉从自己这些天所背的知识里，找出这只金发金眸的妖什么来历时，程源彻底怂了。只敢巴巴地蹲在古镇结界外面，准备等着那只妖下次出来时能有机会逮住。 谁知道还没蹲一个小时，兜里手机响了，老大打电话问他情况。磕磕巴巴讲了事情经过，电话还没来得及挂断，老大就已经到他面前，饶是进妖局后就清楚老大本领深不可测，程源还是被这神乎其技的速度吓愣了。 听见程源自责的话，蔺楚并无反应，而是抬起眸子，身子微侧，视线若有若无扫过某个方向，他漫不经心吩咐道：“关禁妖室。” “嗯，好，好的……” “锵！锵锵！唔！”金发金眸少年一听这话，不可置信睁大双眼瞪着蔺楚后脑勺，绑着双手的铁链甩得哗啦作响，一张嫩白的脸憋得通红。要不是有锁妖链和禁言术，程源毫不怀疑这少年早冲着老大破口大骂。 饶是封了妖力，这只妖力气也大得惊人，程源赶紧又把铁链多缠几圈，生怕老大捉来的妖被自己不小心放跑了。等他弄好了，急忙抬头看，方才还站他前面的人早不知道去了哪里。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稳定更新。 第二章 半妖幼崽 古镇虽老，但建筑却是新的，周围零散开着小店，街边稀稀落落亮着昏黄的路灯。 一百多年前，人妖两族结界无端融合，融合点凌乱分。面对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强大妖族，人类顷刻沦为食物链底层，朝不保夕。 这古镇便是其中一处融合点，年代久远的镇子经受不住强大妖族的大肆入侵，早在那时便摧毁大半。 之后蔺楚为了方便管理，又考虑到人类对妖族的忌惮，故而糅合所有结界融合点，转移到这个偏僻的古镇来。 作为现存唯一一个人妖两族融合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繁华热闹，在苍茫夜色下，反而显出几分死寂落寞。 显然一百多年过去了，人类对妖族的害怕始终残留于心。在古镇中，多是些有居住证，带上缚灵环的妖怪。 身为管理人妖两界妖局的局长，除了一百多年前人妖两界融合，诞生妖局时与生俱来的本领外，但凡有新妖闯入人界他都能捕捉到妖气。 然而时隔几个月没踏入这个镇子，来时他竟然发现这古镇多了一缕若有若无的妖气。 陌生的，没有缚灵环。 即便妖气微不可闻，但确实是妖，还是一只没有登记过的妖。 初夏的夜晚，晚风尚带着些许凉意，路灯投下的光将蔺楚本就清瘦的影子拉得更为细长。转过暗巷，有家靠街尾的小便利店还亮着灯，和前方的路灯黄光融成一团。 蔺楚抬眼望去，便利店左侧，街尾处，光照不到的地方放着一个简陋的垃圾桶。垃圾桶前有个黑乎乎，裹成一团的小东西正惦着脚，垃圾桶被拽得倾斜，大半身子探进垃圾桶内翻找着什么。 双臂带得破大衣往上爬，露出一双脏兮兮的破鞋子和一小簇垂下来的尾巴尖，尾巴尖随着动作一甩一甩，时而往上翘一点，时而又耷拉下去。 小东西翻了一会儿，双肩一垮，收回手，脚跟泄气放下，破大衣再次垂下将尾巴遮得严实。 脚边有不小心翻出来的袋子，小东西弯下身，乖乖地捡起垃圾重新放回垃圾桶里。懂事归懂事，可这一弯就直不起来了。只见小东西脚步踉跄，眼见着要一头栽下去时，手下意识拽住垃圾桶边缘。 笨重的垃圾桶当即拽得倒地，砸在小东西脑袋上，然后滚到一边发出“锵”的一声，无数垃圾散出来。小东西似乎被砸懵了，倒在地上迟迟没有反应，只能看见那两只耳朵在惊吓中无力往下拉着，以及大衣下又一次露出来的那一小截尾巴。 看清妖气来源的蔺楚，懒洋洋的眼皮难得一掀，视线再次扫过地上那一团。 狐耳。 狐尾。 人身。 很明显这是只半妖幼崽。 还是只血脉融合得很好的半妖幼崽。 人妖两界融合了已有一百多年，虽说人类对妖十分惧怕，可也有那么一小部分不怕妖，甚至还和妖结合的。 半妖这种新生物，蔺楚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只不过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能走能动，外表比较正常的半妖。 -- 第3页 毕竟是两族融合，一般来说，妖比人的血脉强大。若怀孕的乃人族，那么基本生不下来。可若是妖族，生下来的几率确实更大，不过因为妖的血脉占据上风，所以生下来的东西，大部分是妖族特征，少部分又有人族特征。 比如四肢中仅有一只是人手，又比如蛇头蛇身，偏生长了半张人脸。第一次见到半妖尸体时，妖局里的所有人全吐了。 因血脉的融合，两族之间的成见，奇怪恶心的外表，半妖就是被人妖摒弃嫌恶，不该存在的物种。蔺楚作为妖局局长，不人不妖的东西按道理不在他管辖内。 这么一只活生生的半妖幼崽，怎么处理倒是个难事。 蔺楚仔细打量了这只幼崽，妖气弱到几乎没有，毕竟能和人族血脉融合得这么好，还让人族血脉占据上风，可想而知该是一只多么没用的狐狸。 这只半妖别说伤害人类，看这情况，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而且半妖因血脉不纯，身上还有各种难以想象的弊病弱点，寿命也短，以前那些半妖发现时都已经成了尸体，想来这只半妖幼崽也活不了多久。 怎么看都是放任不管更合适，想罢，蔺楚双手插兜，转身离开。 各种腐烂的臭味熏得人脑袋发晕，倒在地上的小东西缓了许久，才挪动着双臂试图起来，因为没有力气，迟迟撑不动身子。 双膝往前挪，弓起脊背，身上凌乱散着的果皮、包装袋随之落下来。 脊背抵着石墙，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远处的路灯远远照不亮这边，身子几欲和旁边的垃圾融成一团，眼皮耷拉着。有苍蝇飞来黏在耳朵上，很痒，但是连颤一下吓走苍蝇的力气都没有。 抱着膝盖的双手，因为没有力气几次三番滑下去，小东西只好抬起搭在膝盖上面。明明才醒过来没多久，困意却再一次翻天覆地袭来。 呼吸越来越轻，淡到如空中蛛丝般微不可闻。 就在双眼即将瞌上时，空中响起了什么声音，一个面包准确无误地落在破边的大鞋子前。 第三章 蠢货 面包落地声惊得那耷拉的狐耳一颤，搭在膝盖上的双手动了动。随后蔺楚看见紧贴着面包的脚一点一点往里缩，生怕弄脏了般，极为小心翼翼地避开。 蔺楚半瞌着眼，动了下腿，踢得那密封好的面包狠狠往前移了大段位置，再次撞上小半妖鞋子。 呼吸骤然屏紧，小半妖手指不安捏着衣服，藏在膝盖上的手慢慢往外挪，像蜗牛试探伸出触角般。 蔺楚懒得多浪费时间，插着兜，转身离开。正常的动作，吓得原本伸出的手唰一下，开水烫到了般又缩了回去。 屁点大的半妖崽子，要饿死了，警惕性还挺高。 蔺楚走出十几步时，背后传来捡起地上面包，包装袋发出的细碎轻微响声。又是一声包装袋的撕开声，面包的香味散了出来，在臭味熏天的街尾中格外凸出。 与此同时，寂寥的小巷中响起几声急不可待的猫叫。 常年生活在结界边缘的动物，因沾染了妖界灵气，身体不可避免地发生细微变化。附近嗅觉灵敏的猫，速度极快地踩着墙头，如疾风般从四面八方蹿了过来。 “喵呜~” “喵~喵喵~” 站在转角处，蔺楚还是没忍住侧了头。 漆黑夜色下，三只猫团团聚在捧着面包的小半妖面前。 一只猫已经扒上了膝盖，伸出爪子去掏双手中面包，小半妖吓得连忙高高举起面包，随后只见半妖幼崽手指放在蓬软的面包上，撕了一大块下来，递给抓住他膝盖的流浪猫。 “呜！唬！” “喵，喵喵喵~” 见一只得到了甜头，其余两只更按捺不住，有一只直接跳上小半妖双腿，两只猫爪挠上衣袖，想攀着上去抢面包。 举起的手臂缩了下，随后分了一块递给这只猫。 “唬！” 心满意足得到面包的猫从小半妖身上跳下来，另一只着急的想凑上去，结果被这只猫毫不留情挠了一爪。 “喵！”伴随着一声凄厉的猫叫，第二只得到面包的猫快速收回爪子，随后跟着跑走了。 “喵呜呜，呜呜呜。” 还剩一只了。 这只猫比起前两只瘦小了许多，浑身裹满了黑泥，毛一绺绺黏在一起，瘦得只剩皮包骨。 显然它没什么力气，叫声小小的，似在呜咽乞求般。它没有直接跳上小半妖的膝盖，而是亲昵地不停来回蹭着小半妖的腿。 小半妖原本立起的耳朵软了耳尖，他放下举起的手，从所剩不多的面包中撕了最大的一块给这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流浪猫。 “喵呜！”流浪猫狼吞虎咽，大口嚼着面包。 好不容易分完了，本就不大的面包如今只有小小的一点，像品尝世间最为罕见的珍馐般，小半妖先是凑近嗅了嗅。 这个位置，蔺楚正好看见垂在身后，从破大衣下面探出一截的尾巴开心地上下摆动。 吃了一点后，看起来似乎是有想储藏的念头，小半妖小心地收拢包装袋，试着包好仅剩的面包。 然而还没来得及裹拢，地上已经吃完面包的流浪猫，突然来了力气，一个飞跃咬住小半妖手里仅存的一点面包，这次它不做停留，直接叼着面包跑走了。 斜了眼两只手还干愣愣捧着空荡荡包装纸的小半妖，蔺楚眉梢一扬。 -- 第4页 三只讨食的流浪猫走了，街角恢复一片死寂。 等蔺楚再次从便利店出来时，垃圾堆旁的小半妖正埋头，珍惜地舔着袋中仅剩的一点面包屑。 “蠢货。”他轻嗤了声，慢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听见声音的耳朵机警地竖了起来，正在舔包装的小半妖下意识往后一躲，手捏紧了包装袋，却在看清停在几步前熟悉的双脚时，耳朵颤了下，藏在破大衣下面绷直的尾巴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试探性地往前伸了下脖子，鼻子耸了耸。 没等他嗅出个结果，两个更大的面包扔到他面前，落地的声音吓得小半妖身子一抖。 不过显然这次他胆子大了许些，似乎知道眼前这人并非来伤害自己的，还没等蔺楚离开，他犹豫着往脚前的面包伸出了手。 直到手指触碰到了面包，小半妖紧张得往后拉直的耳朵，这才轻微松懈了点。 他小心翼翼捏住面包包装袋一角，一点点往自己这边拽，双眼悄悄地、警惕地注视着停在自己面前的双脚。 蔺楚毫不怀疑，只要他有丝毫动作，这只警惕的小半妖就会立马缩回去仔细地藏起来。 第一个面包成功带到身边，拖着放进怀里。 等小半妖拉回第二个面包时，蔺楚拧松手中矿泉水，随手往地上一扔。 矿泉水咕噜咕噜滚到小半妖鞋边。 小半妖紧了紧怀里的两个面包，手指不安地捏着裹起来的衣袖，这一次，他没有去拿矿泉水，反而怯生生地抬起头。 遮挡弯月的云雾散开，下颌仰起，一双清澈干净到极致的一黑一蓝异色瞳就这样映在清冷月色下。 蔺楚懒散插在兜里的手指忍不住一颤。 异瞳中全是畏惧、警惕，小半妖一边盯着蔺楚，一边身子微微往前倾，再次伸手捡起撞到脚的矿泉水。 两个面包，一瓶矿泉水，已经占据满小半妖所有空间。 一个不小心，矿泉水从手中滚了下去，小半妖慌张收回眼，埋着头，笨拙地捡起来，结果这一弯身，另一个面包又从臂弯里滑了下去。 一时间，小半妖弄得手忙脚乱。不知过了几分钟，等好不容易弄好东西，面前早已空空如也。 他艰难护着面包和水，抬头迷茫地四处张望。远处仅有那家小便利店还亮着，昏黄的灯光照在水泥路上，一眼见头的街道上空空如也，若非他怀里的东西，简直就像从来没人来过般。 第四章 不该存在 “多了二十分钟。”蔺楚方一进门，躺在茶几上的黑镯子幽蓝光一闪，冷漠空洞的机械声响彻整个房子。 作为监管整个妖界，不准妖族私自越界的妖局局长，蔺楚的能力自是强大到无法想象的。为了限制蔺楚，在诞生妖局时一道诞生了妖局意识，以防止蔺楚利用本领胡作非为。 就是眼前这个黑镯子。 蔺楚走过茶几，来到沙发旁边的角落，从箱子里拿出泡面。 黑镯子立起来，一边顺着蔺楚动作在茶几上滚，一边道：“你身上有半妖的气息。” “活的。” “因为这只半妖所以才多花了你二十分钟？” 蔺楚撕开包装，弯腰接水，大晚上跑了妖界一趟，确实有点饿了。 “对于本不该存在的东西，既然遇到，理应清理干净。” 泡面的气味飘了出来，黑镯子嫌弃地往后滚了几圈：“方便面中含有许多危害人体健康的成分，磷酸盐、亚硝酸盐、防氧化剂……” 话还没说话，啪的一声，泡面桶底直接对准喋喋不休的黑镯子盖了下去。 黑镯子：…… 八月，夏转秋，几场大雨过后，暑气消了大半，不过在繁华密集的城市中依旧燥热无比。 自打前些天去了妖界一趟后，蔺楚一直待在家里，该吃吃，该喝喝。 这天，他去超市又买了箱泡面回来，吃饱喝足后，听着叨叨不停的黑镯子，恍然想起自打两个多月前新人到了后，他再也没去过妖局。 不管怎么说，好歹挂着个局长名头，该看的还得看。 作为管理秩序的地方，妖局所在之处虚无缥缈。城市任何一处封闭的巷尾，可能就是进入妖局的正门。 妖局人类不可踏足半步，但若有妖族误入人族，妖局就会自动捕捉到妖气，转移到那妖的附近。 蔺楚刚到妖局，眼前一抹金黄，金发金眸的俊美男子直接蹿到他面前，咧开一嘴大白牙，自来熟地凑上前来：“蔺局长，好久不见。” 蔺楚斜了眼这人。 后者脸皮厚的继续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三十九个秋了，可不好久没见了吗？” 金发男子一边跟着蔺楚往妖局里面走，一边掏出自己精心备好的东西：“蔺局长，我们妖界特产金月果熟了，我专门给你带了好几个过来。” 金发男子掀开天蚕妖蛛织得专门保管灵气的蚕丝袋，清香诱人的灵果香味扑面而来。 “老大。” “老大。” 感知到蔺楚的气息，妖局仅有的五个人连忙出来迎接，他们先是恭敬地和自家老大打了招呼，而后小心翼翼看向老大身边妖力强大到惊人的金发男子。 妖王，妖界的统治者，龙荀，单是站在那里，一身的威压就能逼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自打十三天前，他们老大亲自进了妖界，捉回私自跑到人类地盘上的妖王亲弟弟后，龙荀便一直守在妖局这里。害的他们连出入妖局，都怕得心惊胆战。 -- 第5页 金月果乃妖界圣果，一个普通妖族吃一个就能涨好几百年的修为。 圣果诱人香味压制不住地溢了出来，干净浓郁的灵气飘满整个妖局。招进妖局做工要么活死人，要么鬼魂，要么妖族，对灵气这玩意素来抵抗不了。 一个个的嗅到这味，连鼻子都多抽了几下。 龙荀显然十分满意这情况，笑弯了一双眸子，又将金月果往蔺楚这边递了下：“蔺局长，尝尝呗。最大，成色最好的，全在这里面，味道可好了！” 蔺楚眉梢轻扬，身子犯懒地往墙边一靠：“确定给我？” 龙荀忙不迭地点头：“自然。” “老大！”恰好正整理文件的程源急急忙出来。 蔺楚眼也不抬：“程源。” 第一次听见老大连名带姓叫自己名字，程源浑身一个激灵，精神抖擞回道：“在！” “贿赂局长，怎么算罪？” “啊？！”程源一愣，“贿赂罪，好像，好像，” 正当要说时，程源背脊无端端一寒，一转眼，那双带笑的金眸正看着他，无声的威严当即攥住他的心脏，全身坠入冰窖般狠狠一抖。 “好像，”程源吓得懵住，大脑空白一片，抱着一叠文件的手软得无力，他连忙垂下脑袋，磕磕巴巴：“是，是，” 是什么来着？！ “是，是，好像是……”程源急得几欲哭出声来。 “是在原有惩罚上再加三倍。”带他的那位老人连忙出来解围，笑呵呵道：“前几天刚背过，估计一不小心给记不清了。” “蔺局长，这不太合适吧。”龙荀一脸微笑打断那人，直接看向蔺楚：“你这不还没收吗？怎么就贿赂了？” “确实不太合适，”蔺楚视线落入袋中，没等龙荀松一口气，只听蔺楚继续道：“一，二，三，四，五。五个，一个算一次，一次翻三倍，” 龙荀笑容越来越僵，赶紧一把收回金月果：“蔺局长说笑了，谁规定的来看自己弟弟还不能带点吃的过来？” “这金月果是我带来在路上吃的，哪儿就贿赂了？还不准我没吃完，在你们这儿接着吃？！更何况蔺局长你这么深明大义，大公无私的人，怎么会被贿赂？这不是开玩笑吗？！” 几句话赶走十三天来一直赖在妖局，想方设法要把自己弟弟捞走的妖王。 蔺楚无视一脸苦瓜样，畏畏缩缩跟在他后面试着想解释什么的程源，按例简单地巡视了一圈妖局，见所有一切正常，蔺楚优哉游哉又离开妖局。 只不过刚出妖局，蔺楚就感应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妖气。 他看向东南方，那缕细若游丝的妖气来源处。 半妖崽？ 活的？ 还跑到这里来了？ 第五章 准备清理 十三天了，那只丁点大，要死不活的半妖崽不仅活了下来，而且还从古镇跑到了大老远的这边来？ 管还是不管？ 当然不管。 出了妖局的蔺楚直接回家，半妖这种生物不在他管辖范围内，凭那只半妖崽微不足道的妖力，别说伤人，就是扭个瓶盖都困难。 所以蔺楚并不担心闯入繁华城市的半妖崽会伤人，只要不伤人，半妖崽是死是活又与他无关，那这件事他更不必管了。 细细弱弱的妖气在城市边缘徘徊许久，似方出生的幼崽，小心翼翼伸着脑袋，探出巢穴，用鼻尖嗅着来自外界所有陌生的一切。 终于，在蔺楚发现妖气的第三天，这缕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妖气，慢慢地进了这个城市内。 黑镯子自然也发现这只非法闯入人类地界的半妖崽，镯身发着蓝色冷光：“活的半妖。” 它似是有些困扰：“人类不是很怕妖族吗？为什么半妖这种畸形的生物还是层出不穷？” 隔了一会儿，黑镯子继续道：“蔺楚，你不处理？” 素来懒得理会黑镯子的蔺楚轻嗤了声：“使唤人挺利索，自己是个什么玩意都忘了？” 黑镯子：…… 不管作为妖局局长的蔺楚，还是妖局意识的它，显然他们所管的皆是那些不守规矩的妖。 半妖这东西，非人非妖，严格来说算不得妖，更何况妖力弱得几乎没有。特意为其折腾，好像也没必要。 “据前面半妖数据统计，半妖的存活率为百分之零点零一，寿命最长三个月。”黑镯子报着这一百多年根据不到二十个半妖的统计数据，“这只半妖，” 黑镯子停了下，镯身幽冷蓝光大绽，蔺楚清楚这是黑镯子在利用妖局机制，捕捉半妖气息，分析半妖具体信息。 “已诞生两个月零三天。” 两个多月？所以之前在古镇的时候，那只半妖崽才出生一个多月？ “身体情况很差。” “什么情况？”蔺楚漫不经心插了一句。 黑镯子的光一顿，以前它汇报情况时，怎么没见蔺楚搭腔？ 它答道：“伤口多处溃烂化脓，严重缺乏营养，自愈能力极弱，保守估计活不过一个月。” 蔺楚：“哦。” 自打察觉到半妖崽的妖气，蔺楚每晚睡觉闲得无事时，便会去感应一下。 那半妖崽并非漫无目的的在城市里闲逛，虽然走得慢，但确实越来越往这里面靠近。 方立过秋的季节，暴雨依旧很勤。 -- 第6页 有时候一连下好几天雨，那缕妖气就停在一个地方，乖顺的在那个范围内待着。等到雨过天晴，又朝着这里面挪动。 不过确实如黑镯子所预测那样，半妖崽活不了多久了。 本就微弱的妖气，一天又一天，在一场更比一场凉的秋雨中，仿佛被蚕食般越来越淡。到后面，连蔺楚找寻那缕熟悉的妖气都要花上好几分钟的时间。 这晚，淅淅沥沥的雨被风刮得砸在窗户上，蔺楚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养成习惯的他下意识去找那缕妖气。 离半妖崽第一天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十九天。 对于一直往城中心走的半妖崽，如今蔺楚甚至可以算出他与这半妖之间相隔仅不过十几公里。 距离越来越近，移动的速度却越来越慢，而且妖气感应也弱到几乎没有。 终于捕捉到那点细微到宛如叶尖的妖气，蔺楚注意力停在上面，然而这点叶尖动也不动。 这是？ 蔺楚很清楚死自然不可能死的，妖一旦死掉，那么妖气跟着全部散掉。 “晕死过去了。” 床头冰冷的机械声打断蔺楚沉思，显然黑镯子也在一直关注这只半妖崽的动向。 蔺楚眼睛一动，似是被人窥探到内心想法，不悦从心底浮起，眉梢微微蹙起。 他恍然发现这些天，他似乎过于关注这只半妖崽。 “高烧39.6℃，身体机能大幅度下降，”黑镯子毫无感情地说道，“近几天就可直接清理。” “嗯。”收回注意力的蔺楚随意地应了声，死了反倒清净。 第六章 清理尸体 自从黑镯子说这几天半妖崽大概就会死了之后，蔺楚没再去看那缕妖气，如今只等黑镯子通报，他吩咐一声妖局的人清理干净尸体就行。 大雨持续了两天，终于放晴。 或许确实闲得无聊，蔺楚在家待不住，竟然主动去了妖局。这些年，入驻人界的妖族并不多，所以前来办理登记，领取缚灵环的妖怪很少。 办理手续的窗台起了灰，现下整个妖局里面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去禁妖室巡逻，检查一下被关起来那些妖的情况，顺便陪他们磕唠几句。毕竟一关就是几十上百年的，怕给妖关出心理问题来。 领头不在，加上没什么工作，妖局的老员工们悠闲的不得了。 蔺楚来的时候，四个人正围着打扑克，另一个躺在老年椅上，优哉游哉端着小茶壶品茶。 这次来得毫无征兆，速度太快，等他们感知到蔺楚气息时，蔺楚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 “噗！”冷不丁看见蔺楚，躺椅上的人一口茶喷出来。 打扑克正起兴的四人，有的脸上画着涂鸦，有的脸上贴着纸条，手里捏着几张扑克，动都不敢动一下。 “局，局……老大。”还没等他们打完招呼，蔺楚点了下头，径直越过他们，进了妖局局长办公室。 办公室内装潢简单，即便蔺楚这百年来进办公室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妖局的员工依旧会打扫得干干净净。 蔺楚取下腕上的黑手镯，随意扔在桌上，坐在办公椅上捡起一张资料看了起来。 这资料上的，正是前不久私自闯进人界的妖王弟弟。 蔺楚看了几眼就没兴趣，又给扔了回去。坐了没一分钟，蔺楚就要起身离开，这妖局还没他在家里呆着睡觉得劲。 正要走，躺在桌子上装死的黑镯子一闪：“可以再等一会儿。” “做什么？” “吩咐清理尸体。” 蔺楚脚上动作莫名一顿：“清理什么尸体？” “半妖。”黑镯子从桌子上立起来，“快死了，再等三十分钟就行。” 蔺楚眉梢皱起：“才两天，这么快？急病？” “被人类发现了。” 一百多年并不长，人类对妖族的恐惧至今铭刻于骨，虽然有一些妖族已经入住人界，但他们全带了缚灵环，化成人形，看上去和普通人类根本没有两样。 如果在这样的城市里出现一只半妖，还被人类发现了，那必死无疑。先前有一两只形貌丑陋的半妖，在清理尸体时，已经被人类用车碾得不成全样。 蔺楚没吭声，重新坐回椅子，恰好响起敲门声，进来的是抱着一堆资料的程源。 “老大。”程源来到办公桌前。 蔺楚肤色冷白，一双犀利的淡色凤眸时常因为懒散而半垂着，气质冷得惊人。 程源一看见蔺楚心里就忍不住发憷，紧张得捏着资料，但一想到自己刚来妖局，接连在上司面前犯了错，怎么也要弥补一下，胆子又大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递出资料，道：“这是我把这一百多年来，入住人界的妖族资料重新编排整理过的，老大，你看一下？” 其实他不太习惯叫蔺楚老大，毕竟老大这词，总觉得不太好。只是他刚来的时候，局里资历最老的老人再三警告他，不要叫蔺楚局长。 当初妖局刚成立，来的第一个员工老树精开口就叫蔺楚局长，那时候正值混乱。 方杀了无数想强行留在人界的妖族的蔺楚满身浴血，闻言，轻描淡写地看了老树妖一眼，在撕碎又是一只扑上来的恶妖后，道：“别叫我局长。” 多少次午夜梦回，老树妖硬生生被半脸带血的蔺楚吓醒。 不要叫蔺楚局长。 -- 第7页 这句话自打那天起，死死刻在老树妖骨子里，并一直传了下来，久而久之，叫老大在妖局里也成了不成文的传统。 咕咚！ 递出资料的手停在半空好几分钟，整个办公室内死一般的安静。 埋下头的程源害怕得双腿打颤，他干愣愣地咽了口唾沫，胆战心惊地抬头看向蔺楚，却发现蔺楚压根没看他，反而像在想什么事般。 “老，老大？”程源小声的试着再叫了一声。 “嗯。”蔺楚眼睛微动，接过程源递来的资料，随手翻了起来。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 需，需要看这么久吗？ 程源随着蔺楚翻看的声音越来越紧张，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在大约有十分钟时，啪的一声，程源吓得全身一颤。 蔺楚扔下资料，推开椅子，直接起身离开办公室。 “老大？” “你去哪里？” 程源和黑镯子的声音同时响起。 蔺楚大步跨出，声音淡漠：“闷，出去走走。” 第七章 矿泉水瓶 应该是察觉到了半妖崽的气息，妖局出入口自动挪到了妖气周围。蔺楚从妖局出来，直接来到他家附近的一个暗巷。 那缕细细弱弱的妖气，不用刻意感应也能清晰知道在哪个方位。 本就微末的妖气，如今淡到几乎没有。两天没有刻意去看，今天感应了一下，才发现半妖崽不知何时竟是已经来到他家附近一公里内的位置。 就算一开始蔺楚并没有这样的想法，现在他也不得不承认，半妖崽就是来找他的。 从昏暗的暗巷中出来，阳光斜斜照射下来，蔺楚懒懒散散地妖气相反的方向走。走了几步，长腿停住，眸子半睁不开，到底还是转过身。 这是在超市旁边的一个小公园里。出公园的地方规律地摆放了好两个垃圾桶，而此时在公园稍里面的草坛上围着一群人。 狗的狂吠，小孩嬉笑，大人辱骂，各种喧闹声音杂糅在一起。 有位二十一二的年轻女孩看着被好几只大型宠物狗一直撕咬，裸露的皮肤没一处好肉，蜷缩在一起只有小小的一团，如今连抱着头的手指颤抖都没有了，在这一小团身上、旁边，散落着大大小小十几颗石子。 还有胆大的小孩子，兴致勃勃从旁边找出好多石头，一直往脆弱的头部砸去。 女孩心生不忍：“够了吧，这么小一个，你们打了这么久，也没见它伤了人啊。” 旁边有妇女跟着道：“长的和我们差不多，看起来才四五岁的孩子，都打成这样，估计也活不了，就别打了吧。” “呸，你们懂什么？这狐狸耳朵和尾巴都露出来了，还能是好东西？！”一中年男子，也是放狗咬半妖崽的其中一位，他大声指使着他的狗：“给我使劲咬！咬死他！妖怪全是吃人的，今天不打死，明天它就来吃我们的肉！” “对！”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头发花白，恶狠狠道：“我爷爷就是这些吃人的妖怪害死的！” 他从旁边捡起一块用来装饰的鹅卵石，对准捂起来的脑袋处狠狠砸了过去。要不是对妖怪畏惧，看架势，他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去踹几脚。 老人的话一出，附和的人就更多了。 劝说的女孩见状无奈叹了口气，心疼看了眼地上，那黑乎乎的破大衣下，露出来的毛茸茸小尾巴被一条大型犬死死咬住往后拖拽。 她不想再看下去，正准备离开时，听见有人道：“幼妖身边通常会有大妖看护，你们这么肆无忌惮，真的不怕大妖吗？” 声音清澈冷冽，随风飘来，如山涧清泉好听得一塌糊涂，女孩不禁揉揉耳朵。 “别瞎说！这妖在这里十几分钟了，要是有大妖早就出来了！而且，这是哪里？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大妖？！” “没有吗？”从人群外走进一个身形修长，穿着随意的青年，他看了眼地上的半妖崽，道：“既然它都能出现，为什么你们这么肯定没有大妖？” 话音方落，分明风和日丽的天气，陡然间起了一阵怪风，刮得树叶哗啦作响。 “啊！大妖来了！”不知道谁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句。 人群唰一下全乱了，如惊飞的鸟雀般，连滚带爬的逃命去了。方才聚拢的人，不到一分钟就逃得干干净净。 踩过碎石，蔺楚来到半妖崽面前，垂眼。他看见那护着脑袋的双手上全是斑驳血迹，细小枯瘦的手腕硬生生被咬开，新血混着黑痂从手腕一路流进破大衣里。 和风轻抚，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黑镯子时间算得没错，这半妖崽确实要死了。饶是这么细微的妖气，如今竟然还能变得更淡。 蔺楚安静的等着。 半妖这种生物，不被人妖两族认可，存在也没必要。 空气逐渐凝滞，在过了不知道多久时，地上护着头的双手颤了一下，脑袋轻轻动了动。 鼻尖轻耸，似是嗅到了熟悉的气味，双手缓缓松开。烂掉的耳朵耷拉着，双手下的脸又黑又脏，单是一侧的额头就破了好几处。 紧闭的眼睫抖了抖，眼睛仿佛黏住了般，仅是张开一小点就已经十分费力。 蔺楚没有动，依旧沉默地看着。 像是回光返照，又或者垂死挣扎，双手慢慢地挪起来，往一直护着的怀里破大衣艰难伸了去。 -- 第8页 看似很简单的动作，如今做起来确十分困难，手背破掉的皮肤因为摩擦，在地上拉出血迹。动一下就已经耗光半妖崽所有的力气，它不得不停下来好久，然后才能继续伸下去。 终于，手指触碰到了什么。 蔺楚看着这只即将死掉的半妖崽，从它胸前的大衣里面，一点点拉出一个压扁的矿泉水瓶和两个叠得整整齐齐的面包包装袋。 手抬不起来，所以半妖崽用手指费劲地一点一点推过来，明明只有一步的距离，却像隔着万里般。 在压扁的矿泉水瓶即将抵到了蔺楚鞋尖，这只小半妖微侧了下头，转向蔺楚，半睁的双眼中，之前干净透彻得宛如琉璃般的眼瞳，如今蒙上一灰蒙蒙的雾。 噔。 矿泉水瓶轻轻抵住了鞋尖，一声轻微的，几乎分辨不出叫声从喉咙中发出。随后，蔺楚看见这双眼睛一弯，冲他一笑。 第八章 给我救 “老大怎么突然来了？他不是不喜欢来吗？” “不知道啊，半小时都待不住就出去了。” “我觉得老大出去的时候，看起来心情好像不是很好，是不是看见我们不务正业，生气了？” “瞎说。”坐在躺椅上的老树妖反驳，老大那人，打从心眼里就不关心妖局。再说他们也没有不务正业，这不没工作吗？老大怎么可能因为这个事生气？ “那还能是……”什么？ 话还没说完，一阵带血腥和腐烂恶臭的气味冲了进来。 他们正在讨论的人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手里还抱着一团黑乎乎的什么玩意。 “老，老，老大。” 砰！ 蔺楚头也没点，抱着那臭味来源的黑东西，长腿大迈急步走向医护室，一脚踹开门。 正当众人发愣的时候，医护室里面的蔺楚冷声道：“老楹，进来！” 被点名的老树妖浑身一个激灵，忙不迭地跑进医护室中。 一进去，他就看见他们一百多年前，杀得妖族溃不成军的局长，抱着一只脏得不成人样的小东西小心放在雪白休养床上，其中一只手里还捏一个压扁折叠的矿泉水瓶和两个叠成小方块的不知道什么透明包装袋。 小东西躺在床上，还没有床的一半长，脏黑污垢混着血流到洁白床单上，血腥味连着说不出的臭味扑面而来。 “过来。”刚安置好半妖崽的蔺楚，侧头吩咐，老树妖当即回神，跑着来到床边。 走近了他才看见那溃烂得不成样子的狐耳。 是只小半妖。 而且妖气一直在溃散，若再不管，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得死了。 “老大，这，”老树妖有点不知所措，他是一颗千年楹树，有疗伤治病的效用。一般妖局内的员工受伤，也是他来处理。 可这半妖…… “愣着干什么？” “好的。” 掌心温润灵气显现，正当他要拿起半妖崽的手，先稳定延续小半妖的妖气时。 冷硬的机械声传来：“不准救。” 黑镯子立在旁边，身上幽光一闪一闪。 一个是妖局意识，一个是局长，老树妖进退两难，手停在半空中，丝毫不敢动。空气凝结，老树妖恨不得当场化成原型，狠狠扎进土里藏起来。 “给我救！” 老树妖手往前伸。 “不准救！” 老树妖的手又烫了下般，唰地缩了回来。 “别让我说第二遍。” 老树妖咕咚咽了口唾沫，这次不敢再耽搁，连忙抓住半妖崽的手，比起一个会说话的黑镯子，显然他更怕蔺楚。 “蔺楚，你想做什么？这是半妖！你难道想救一只半妖？你忘了你的身份，你的职责了吗？！”黑镯子呵斥。 “闭嘴，”蔺楚冷睨了眼黑镯子，“我的身份和职责，你再清楚不过。救不救，是我的事。” 黑镯子气得幽光变沉，机械声夹了冰般，它道：“用妖局的资源来做你的私事，还是救这么只不人不妖的东西？！” 话一出，老树妖掌心灵气一窒，“老大？” 老树妖不解看着阻断他灵气的蔺楚，后者面无表情封住小半妖筋脉，保住心脉后，一把抱起，直接离开妖局。 第九章 捡了个崽？ “白医生，你可真厉害！别看毛毛它平时乖，一打针就折腾得厉害，上次那家宠物院里三个帮手都按不住。怎么在你这儿就这么懂事呢？从头到尾连叫都叫不一声。” 被称呼为白医生的宠物医生一笑，收回针管，顺带揉了揉大金毛的脑袋，嗓音温柔动听：“也许它在这里比较安心。” “已经好了，”白医生一边去洗手一边道：“回家之后如果有别的情况，可以打电话给我。” “好的，谢谢白医生。”女孩唤下大金毛，有些不舍的看了下面容温润的白医生。 “没事，应该的。” 女孩拉着大金毛还没走出这家私人宠物养护院，正门处一个身形修长的人，迎面大跨步走来。 等女孩看清这人长相，惊艳得愣住的时候，随之扑上来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 这什么？好臭！ “汪！汪汪汪！” 手中大金毛不知道嗅到什么，冲着那人怀里大叫起来。 “毛毛！”女孩连忙回神，死死拽住金毛，偏生金毛力气太大，她两只手都拽不住。 -- 第9页 眼见着大金毛追了上去，突然一直抱着什么，疾步往里走的人斜了一眼金毛。 “呜，呜呜呜。” 金毛当即吓得浑身发颤，夹住尾巴，瑟瑟发抖的不敢再追上去。 白医生拿过一旁的干净帕子，一边微笑擦手一边走上来：“一年到头面都难得见一次，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有事。”蔺楚绕过人，直接来到后面，把半妖崽放在不大点的床上：“救它。” 白泽一听乐了，他能知万物，识万妖。在蔺楚进门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蔺楚怀里抱着的是个什么玩意。 他凑上前来，在看清楚这伤得不成人样的小半妖后，他还是忍不住震惊了一下，调笑道：“这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半妖崽？” 白泽煞有介事往窗外看了下：“早上没注意，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蔺楚不耐烦：“一个人情。” 白泽更乐了，蔺楚的人情，那可是比掰龙荀的龙角更难。 戴上白手套，蔺楚实力有多恐怖，耐心就有多浅。人情这话都说了，再耽搁定要动怒。 来到床边，白泽腕上蓝色缚灵环往下滑动。虽然缚灵环锁住了白泽大部分妖力，不过对于救一只半妖，还是轻而易举的。 其实他的灵力并没有治愈妖物的效用，但因他熟知万妖，症状已清，所以对于灵力能不能治愈妖反倒为其次。 “我记得妖局里有颗千年楹树精。”白泽一边疏通半妖崽筋脉，稳住半妖崽的心脉和妖力一边道。 “嗯。”蔺楚声音懒懒散散，听不出情绪。 “得亏没让他治。” “怎么说？” “它太弱了。”稳定半妖崽妖力，确保性命无虞后，白泽借着机会查探着这只少见融合得这么完美的半妖崽身体，在暗叹这副身体精妙的同时，他缓缓道出半妖崽的来源： “母亲是只没到百年的小狐狸，误吞了灵药，恰好化了形。父亲又在人类中血脉算得顶好，加上母狐狸体内的灵药尚残存点灵气，这点灵气助力帮化形，阴差阳错才得来这么一只半妖崽。” “若你让楹树妖治了，那么浑厚的妖力下去，必死无疑。”收回手，白泽看了眼自己染黑的白手套，走到一边脱了下来，“可以了。” 闻言，蔺楚感应了一下床上的半妖。呼吸重了些，本一直溃散的妖力也已经稳定下来。 “完了？”蔺楚走近，看见半妖崽满身满脸撕咬出来的伤，“这些呢？” 脱下手套的白泽走到洗手台旁边，无奈一笑：“这点皮肉伤，就算你让我治，我也只是再给擦下药。等会儿我给你准备一些适合它用的药，既然诚心要救，你带回去好好检查，不是更好吗？我看它身上估计还有好些伤口。” 一想到还有这么多麻烦事，蔺楚眉头皱了起来，隔了几秒，不情不愿的点头：“嗯。” “对了，”白泽一边洗手一边补充道：“这只半妖身体构造除了多出来的尾巴和耳朵外，和人类差不多。人类能吃的东西，它能吃，不过肠胃太弱，过凉过烫过咸过辣这类的食物最好都不要吃。”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养。”蔺楚听见别人絮絮叨叨就烦。 “不养？”白泽声量微提，“那你为什么带过来找我救？” 蔺楚第一次被堵得无话可说。 “算了，你养不养和我关系不大，若不想管的话，我劝你最好直接处理了它。” “为什么？” “直接处理总比活生生痛死舒坦。从娘胎里就被母狐狸服下的灵物灵气和母狐狸自身灵气蕴养，加上两种截然不同的血脉混合，所以这只半妖的身子来得异常敏感，人类正常的痛觉会在它身上放大十倍左右。” “就比如，”白泽伸出食指，“小刀在指腹上割了一道小口子，对我们而言可能只是有些发痒，对它来说相当于从这个伤口处全部砍断。” “所以如果真的不想管，大可直接处理掉。”白泽摊手，“这算它唯一比较大的弊病，其他的话，大概是身子弱容易生病。而且我检查它内部的时候，发现它的肠胃已经烂了大半，虽然治好了，但以后更得小心。” 最后，听完白泽讲了一堆话的蔺楚一手拎着一大堆药，装药的袋子里放着压扁的矿泉水瓶和两个面包包装袋，手里还抱着白泽找来干净白布裹着的半妖崽。 那件发臭的破大衣脱下来时，还是湿哒哒的，里面甚至爬满了小虫子，脏得白泽直接不惜顶着缚灵环的压力，强行用细微的妖力给直接销毁。脚上的两只大鞋子也是，脱下来时，里面两只不到手掌长的脚，全部烂掉了，泡了水后更是发白肿胀。 “唔。” 仅有床单裹着的半妖崽似乎有点冷，耳朵颤了下，往里一侧，偏着的脑袋撞进蔺楚怀里。 砰的一声，很轻，却在胸口处，同着心口跳动融合在了一起，末了还眷恋地蹭了蹭这来之不易的温度。 蔺楚：…… 所以他为什么要管这只妖。 第十章 这水不能喝 不管想不想，蔺楚还是抱着半妖崽回到自己家。 推开门，在妖局和蔺楚吵了一架的黑镯子立在茶几上，浑身幽光大绽，在昏暗房中显得压迫感十足。 正当它准备好好和蔺楚谈谈时，它看见蔺楚竟然直接把半妖带了回来！ -- 第10页 “蔺楚，你疯了！” “你居然还敢把它带回来？！” 蔺楚懒得理，手中的药直接扔到茶几上，黑镯子连忙往旁边滚了几圈，要不是它躲得快，当场就得被那袋子砸住。 抱着半妖崽来到沙发旁，蔺楚拨开一堆乱糟糟杂在一起的晾干洗净衣服，腾出一点空间。裹着半妖崽的床单因为他的动作，不小心散开，里面大块大块咬伤的、溃烂的皮肤裸露出来，发白化脓的血肉里面渗着血丝，又恶心又狰狞。 仅剩的皮紧贴着瘦小的身躯，勾勒出弯月似的肋骨。 蔺楚皱紧眉，又随手拿过几件衣服勉强扯平垫在沙发上，这才放上半妖崽。 “疯子！不可理喻！”黑镯子机械声难得染了怒意，幽光沉沉，仿佛沙发上的不是一只活生生半妖崽，而是一个什么难以入眼的脏东西。 “蔺楚，你到底想做什么？”黑镯子冷声质问。 蔺楚依旧没搭理它，拿来一件外套搭在半妖崽身上。估计很久没睡个安稳觉，半妖崽睡得很沉，只是有时候大抵是伤口疼，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压抑不住的小小狐狸嘤嘤声。 外面已经日落，余晖斜斜洒下，繁华城市中车流声滚滚不休。 沙发旁边角落里还有三桶泡面，饮水机里面有开水，蔺楚捡了两桶泡面出来。想了下，又扔了一桶回去。 接了开水，放在桌上，蔺楚直接出门去了楼下的大型超市。 过凉过辣过烫过咸全不能吃。 白泽的话一直在脑袋里响个不停，蔺楚越逛越烦。 选了一些新鲜蔬菜和肉食，临走前，莫名想起黑镯子先前所说半妖崽诞生两个多月。 两个多月，于是蔺楚拎着一堆菜，去了母婴区，奶粉多种多样，品种也完全不同。一看见这种需要选的，蔺楚就头大，直接捡了两罐最贵的。 少见拎了一大堆东西回去，房内和走时一样没有开灯。窗帘没有拉开，昏暗的房内先前发着幽光的黑镯子不见了，估计是直接回了妖局。 而旁边沙发凌乱铺着的衣服上，本该躺着的半妖崽也没有了。 轻而易举找到那缕缩在角落里的妖气，蔺楚放好手中的东西，打开灯，走到沙发旁边。 白色床单盖住整个不大只的妖，四肢尽力抱住身子，全部藏在床单中。在强烈光线下，不小心从床单没裹好缝隙中露出来的耳朵吓得微微颤抖。 蔺楚蹲下身，声音在空荡的房子中显得格外淡漠。 “躲什么？” 拉住白色床单的手往旁慢慢拉开，先是两只耳朵，然后是垂着的脑袋。瘦弱的脖颈上即便撕咬的伤口早已经止住血，依旧触目惊心。大抵饿得太狠，嗅觉出了问题，半妖崽轻轻嗅着，试图捕捉空中的熟悉气息。 终于，它小心翼翼抬起头。 灯光铺洒而下，双眼因为不适应光线，微微眯着，视线散乱。 一黑一蓝的异色瞳映着光，比起先前在公园里时，此时此刻像擦净的琉璃珠。随后，蔺楚看见这双漂亮的琉璃珠散乱焦点聚集，陡然间睁大，又快速弯成月牙，里面布满惊喜和开心的情绪。 原本心中的烦躁和不耐，瞬间散的一干二净。 蔺楚抿了下唇，声音低了些，一边起身一边道：“起来，别蹲在这里。” 半妖崽随着蔺楚的起身而仰头，等蔺楚说完后，半妖崽依旧盯着他。 “听不懂？” 半妖崽耳朵一动，露出个更大的微笑。 蔺楚：…… 算了。 他弯腰，伸手。 半妖崽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眼中疑惑，抱着双膝的手动了动，抬起右手一边仰头观察蔺楚，一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抓住了蔺楚食指。 陌生的温度浅浅，蔺楚被抓在小掌里面的食指微微一蜷，随后用力，半妖崽顺从的站起来。 蔺楚垂着手，任由半妖崽握着他的食指，带着走到沙发边随便拿了一件T恤衫。 在白泽那边虽然简单清洗过，但太脏了，尤其是耳朵、头发和尾巴那些地方，毛发黏成一绺绺，根本理不清，只能剪掉。那些洗掉的泥险些堵住排水口。 蔺楚倒是想在那边整理好，毕竟这样带回家就省点事，没想到才勉强冲洗了一遍，白泽打死不洗第二次，嚷着让蔺楚带走。 放好水，因为记得白泽说的半妖崽身体敏感，所以水温偏低了些。蔺楚看了眼乖巧抓着他食指，站在他身后，好奇探头打量着浴室布局的半妖崽。 正要将崽子放在浴缸里时，半妖崽抬头对上蔺楚的视线，然后自己走向浴缸。 还知道自己洗澡。 蔺楚眉梢轻扬。 半妖崽不肯松开抓住的食指，跌跌撞撞往前走，蔺楚干脆跟着上前一步。 因为半妖崽身上有伤，蔺楚并没有在浴缸内放浴液。里面的水格外清澈，热气缭绕而上，半妖崽来到浴缸旁，拖在身后依旧泛黑，毛发不齐的白尾巴开心摇了起来。 半妖崽单手撑在浴缸旁，踮起脚，往里探了身去。正当蔺楚以为这家伙要自己爬进去时，半妖崽开心地埋进浴缸里喝起水来。 蔺楚：？ 赶紧一把拉回半妖崽，半妖崽笑着把捧着水的左手举到蔺楚面前，身后尾巴一甩一甩。 “呐。”它轻轻喊了一声，装着一点水的手递到蔺楚面前，眼里全是期待。 -- 第11页 等了几秒，并没有等到蔺楚喝手中水的它歪了下头，随后收到自己嘴边就要喝下去。却在即将触碰到时，被蔺楚抓住了手腕。 看着一脸疑惑的半妖崽，蔺楚：…… “这水不能喝。”虽然知道听不懂，蔺楚还是说了一句。 是他疏忽了，颠沛流离这么久，要知道在城市里，干净的水比食物还要难得。 拉着半妖崽去客厅接水，小东西走路极慢，一瘸一瘸的。看见白色床单下烂得不成人样的脚，蔺楚无声叹了口气，一把抱起半妖崽。 第十一章 …… 轻得几乎没有重量，怀里一下子腾空的半妖崽由于惊吓，扑腾着两只手，似乎想搂住他脖颈，却在即将碰到时又害怕地收了回去，最后只小心握住他的手臂。 抱着来到客厅，蔺楚将小东西放在椅子上，接了大杯水递给它。 趁着小半妖喝水的时候，蔺楚从药袋子中拿出消毒水和棉签，方便洗完澡用。整理好后，顺便开了罐奶粉。 找来干净杯子，舀了两勺，接了开水，随便摇了几下。搁在茶几上放凉，等会儿洗完澡再出来喝正好。 弄好后，蔺楚来到半妖崽旁边。 小东西两只手捧着水杯，见他过来，垂在椅子边的尾巴摇了起来。水杯里的水喝了一半，还剩一半，偏生捧着还舍不得撒手。 蔺楚拿出水杯时，半妖崽手下意识一紧，不过很快顺从地让他从手中拿走。 抱着半妖崽再次回到浴室，脱下裹着的白色床单，因为有些伤口破开，原本雪白的床单上染了好些红。 在放进热水里时，受伤的脚触碰到了水，往后一缩。然而蔺楚并未理会，直接往里放，似是明白蔺楚的意思，半妖崽主动伸直收回来的腿，站进去坐好。 热水漫到肩膀处，要清洗的地方还有很多，先是头发和耳朵。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品种狐狸，耳朵大大的，往下耷拉着时几欲垂到肩膀上。因为长期呆在肮脏的环境中，里面长了耳螨，溃烂了大半。 在白泽那里用妖力清理好最脏的耳螨，剪掉了溃烂伤口周围的毛。而且由于营养不足，狐狸毛稀稀拉拉的。 本就剪得东一块西一块，加上黑红溃烂的大片伤口，白泽说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话真没错。拿过花洒淋在脑袋上，突如其来的水吓得半妖崽抓住浴缸边缘。 湿哒哒的头发和耳朵垂下，一双在瘦得只剩骨的脸上，格外不搭的大眼睛惶恐盯着蔺楚。 啧，挺丑。 不像狐狸，倒像小耗子。 找来浴液，蔺楚挤了一点避开耳朵上溃烂的伤口，擦在小半妖头发上。习惯杀妖的手，掌控不好力度，浴缸里的半妖崽被蔺楚带着晃来晃去。 流下的水很快变成黑色，蔺楚又捏住浴缸里的尾巴，从头上带了一把泡沫抹在尾巴上。 人不大点，尾巴挺长。 在尾巴被捏住时，抓住浴缸边缘的小手一紧。顺从耷拉的耳朵警惕竖起来，瘦弱脊背僵硬挺直。 蔺楚眉梢一扬，他倒是忘了，像狐狸这类的妖怪，对于尾巴格外敏感。 不过他并没有松手，并且一点都不柔和地清洗起来。 洗的时候，蔺楚还会以为这只半妖崽会忍不住直接冲他咬一口，没想到不仅没挣扎，除了一开始的身子僵硬外，到后面反而逐渐放松了下来。 等尾巴洗得也差不多，蔺楚一边放掉浴缸里已经黑掉的水，一边冲掉半妖崽身上的泡沫。 一身湿淋淋的，看起来更小一只了。 “出来。”蔺楚展开浴巾，半蹲在浴缸前。 半妖崽手脚并用，攀着浴缸站起来。在跨出来时，脚一滑，直直往前栽了过来。蔺楚双手往前，正好用浴巾接住半妖崽。 “呐，呐呐~”似是觉得好玩，蔺楚怀里裹得只剩个脑袋的半妖崽发出开心的声音。 一低头，怀里的小家伙便仰头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冲他咯咯咯的笑。 蔺楚：其实，也不是很丑。 放在沙发上，蔺楚插好吹风机，递给半妖崽放温的牛奶。 半妖崽眨眨眼，在确定蔺楚是给自己的之后，这才伸手捧住。 吹风机开到温风，随便给人吹到半干，蔺楚取下披在半妖崽身上湿掉的浴巾扔在一边，捡来提前准备好的T恤。 坐到半妖崽旁边，小东西喝奶喝得很慢，每抿一小口会隔好一会儿才继续抿下一口。 蔺楚不管人喝没喝好，直接抽走杯子。知道半妖崽听不懂，蔺楚也懒得开口。 将T恤从头上套下去，两只耳朵被压了下去。蔺楚再往下一带，于是耳朵噗一下弹了出来。随后整个小脑袋也出来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特别好奇随着蔺楚的动作而转动。 穿好后，蔺楚双手穿过小半妖双臂下，轻而易举将人提起来，让它站在沙发上面。 蔺楚身量高，T恤直直掉半妖崽小腿处，毛发稀拉的长尾巴垂到脚踝。洗干净后，白色的狐耳和狐尾，银色的头发便格外显眼。 瘦不拉几，皮贴着骨，一双异色瞳不仅没有添色，反而有些渗人。加上剪得乱七八糟的毛，和一身恶心化脓的伤。 第一眼觉得又丑又脏。 第二眼还是丑。 第三眼，瞧着倒勉强顺眼了。 奶还给半妖崽。 半妖崽显然惊喜极了，伸手接过的同时，尾巴开心地一甩，一抬，带得垂到小腿的T恤唰地滑溜了上去。 -- 第12页 蔺楚：…… 他找把剪刀。 第十二章 擦药 “呐？”半妖崽侧过头，好奇看着找来剪刀的蔺楚在他贴着尾巴根的地方剪了个洞。 随后尾巴被抓住，从衣服洞中带了出来。半妖崽好奇地甩了甩，这次衣服只轻微动了动。 弄好后，等半妖崽自己抱着水杯在沙发上啜奶，蔺楚来到好久没踏足过的厨房。 洗碗池内干得起了一层薄薄的灰，洗干净锅，开火，蔺楚一边烧水，一边清洗蔬菜。 玉米。 青菜。 胡萝卜。 花椰菜。 …… 清洗到一半，蔺楚眉梢一动，本该乖乖待在沙发上的那缕妖气，此时此刻正跌跌撞撞往这边走来。 妖气挪动得很慢，蔺楚神色不变，继续洗手上的蔬菜。 简简单单十几步路，用了好几分钟才来到厨房，却停在了门口处。他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用回头，他也能想象得出来，那双眼睛是如何疑惑地看着自己。 对于什么都好奇这一点，倒是挺像个刚出生不久的幼崽。 洗净蔬菜后，蔺楚先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接着又拿出一截早备好的肉。本以为半妖崽看了一会儿，发现没趣会自己回沙发。 毕竟一双脚烂成那样子，一直站在冰凉地上并不好受。 没想到在切肉时，愣在厨房门的半妖崽小心翼翼地挪了进来，一双光着的脚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倒是手中杯子里的牛奶晃动声落入耳中。 从厨房门走到离他仅小半步的距离，半妖崽又不动了。 肉条铺开，菜刀落下，切成一小块一小块仅有指甲盖大点的肉丁，蔺楚依旧没有回头。 热水咕噜咕噜冒着泡，切肉声格外均匀。揭开锅盖，热气蒸腾而上，蔺楚连肉带菜全部放进去。 将火调成小火，盖好锅盖，蔺楚转身垂头，对上眼底这只从沙发跟到厨房来，手里捧着牛奶，一直仰着头看他的半妖崽。 “呐！”半妖崽见蔺楚看自己，双眼一亮，往前挪了一点，对着蔺楚伸出自己手里还没喝到四分之一的牛奶。 蔺楚蹙眉。 干什么？ “呐~” 半妖崽又往前挪了一点，双手捧得杯子高高的，递得离蔺楚更近了些。 见蔺楚还是不接，半妖崽踮起脚，举起杯子。 这一踮，半妖崽直直往前扑了过来。 蔺楚：…… 眼疾手快接住即将洒出来的牛奶，长腿微抬，膝盖轻抵在半妖崽腹部，半妖崽顺势抱住蔺楚膝盖。 摇了下手里的牛奶，蔺楚又看了眼抱着自己腿的半妖崽。牛奶还给半妖崽，在半妖崽接过时，蔺楚弯下腰，一把抱起半妖崽。 从来没有抱过幼崽的蔺楚动作格外生疏，调整了一下位置，这才找到比较合适的姿势。 “呐。” 半妖崽似乎以为自己闯了祸，声音小小的，手指有些无措的磨着玻璃瓶，犹豫了一下，又递到蔺楚面前。 正好回到沙发，蔺楚接过玻璃杯，在半妖崽陡然欣喜的目光中搁到了茶几上，随后把小半妖放在沙发上。 白择给的药大部分是消毒的。 取出棉签，沾了药水，蔺楚来到半妖崽面前。 听说擦消毒药很疼。 白泽在给他药时，还半开玩笑着让他下手轻点，可别把一个人换来的半妖崽给疼死了。 又劝着他说，忍着点脾气，说什么狐狸崽咬人正常，要擦药的时候不小心被咬了一口，让蔺楚千万记得这不是他以前手下的恶妖，而是蔺楚不小心泄点灵气波动都能震死的半妖崽。 白泽的话多且烦。 但真到擦药的时候，蔺楚看着眼前这只全身布着大大小小撕裂咬伤、砸伤的半妖崽，还是皱着眉，试着放轻了力道。 湿润的棉签落在砸破的额头上，在触碰到伤口那瞬间，半妖崽身子明显颤抖了起来，温顺垂在双腿上的双手抓紧衣服。 伤口里面混了些脏泥，这些都要清理干净。而清理的时候，力度不可避免需要加大。 原本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的半妖崽，在擦药时，唰的惨白下去。捏紧衣服的手，因为疼痛捏得骨节泛白，手背本愈合了一点的咬伤再次崩裂开来。 蔺楚不怎么受伤，即便受伤了，因为实力原因，受伤的速度还赶不上他愈合速度。所以他对于疼痛那种东西，素来没什么感觉。 脸上的伤口擦好，在看见沾血的棉签扔入垃圾桶中时，蔺楚明显察觉半妖崽身子放松了一点。 不过这仅是脸上的伤口，要知道这连全身十分之一的伤都没有。先不说今天那些宠物狗咬伤的地方，单全身需要处理的化脓发炎的伤口就有不少。 蔺楚再次取出一根棉签，蘸了药水后，在靠近那双溃烂的大耳朵时，耳朵吓得往后一避。顿了几秒，耳朵又慢慢挪回来。 蔺楚捻住耳朵尖，在棉签放在伤口上时，蔺楚眉眼微垂，看见那双抓着衣服的双手颤抖不休。没有血色的唇，抿得紧紧的。 收回视线，一边检查有没遗漏的地方，一边仔细擦着溃烂的伤口，蔺楚声音略沉：“如果痛可以哼几声。” 听不懂。 所以依旧没有做声。 蔺楚也懒得再说话，毕竟痛的是它自己，要忍不住了自然会哼哼唧唧。 -- 第13页 额头、脸、耳朵、脖颈、胳膊、手臂、后背…… 单是擦药就用了将近半个小时，擦好脚上的伤，扔掉最后一根棉签。捏着不到手掌大点的脚，蔺楚看着半途垂下头的半妖崽，取来纱布一圈一圈缠好。 弄好后，松开半妖崽的脚。 隔了好一会儿，仿佛才缓过来，耷拉着的脚动了下，随后耳朵一颤，垂着的脑袋抬了起来。 在灯光下，蔺楚这才看见小东西眼里包着泪，水汪汪的。 蔺楚看笑了，刚才不还呐呐呐得起劲？现在倒是憋得住。 锅里煮着的东西早已经好了，有些蔬菜甚至炖烂了。蔺楚把半妖崽安置在桌子旁的椅子上，盛了一碗放在半妖崽面前。 他不会做饭，也没那心思做饭，所以自然没有备乱七八糟的调料。而且也没有勺，蔺楚翻出奶粉罐里自带的勺，冲洗了一下放在碗里。 给半妖崽的饭弄好后，蔺楚这才拿过扔在桌上的泡面，接了开水，还没如何泡，叉子在水中搅了几下，蔺楚直接挑散半硬的面饼。 坐在对面的半妖崽看着蔺楚，鼻尖微微动了下，又看向自己的碗。 不大点的舀粉勺靠在碗边，它抬手，好奇地拨了一下勺子。 这一动，勺子便贴着碗沿滑了过来。半妖崽耳朵激灵得一立，偷偷看了眼蔺楚，见蔺楚并未理在意，这才小心翼翼用手指头把勺子抵回原位。 蔬菜和肉煮在一起，味道很是诱人，很快半妖崽就被香喷喷的食物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泡面的味道着实不如何，吃了一口，蔺楚就腻了，恰好余光瞥见对面的小东西正往碗里的一小块玉米伸手。 因为太烫，手指往后一缩。 两个多月的幼崽，还没如何接触人类，根本不知道碗里的勺子是做什么用的。 看见半妖崽等手指缓过来后，又往碗里伸手，蔺楚搁下叉子，身子往后一搭，饶有兴味看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蔺楚：看崽不比吃饭有意思？ 第十三章 不可能养 蔺楚看着半妖崽，手捻了十来下也没捻起来，单是碗里冒气的缭绕热雾铺洒在半妖崽手上，也会让它像被滚水烫到般格外不舒服。 没看出来，捞个玉米都能这么蠢的。 蔺楚的手换了个姿势，看得颇有兴味，压根没有帮崽子捞一下的想法。 等好不容易半妖崽得到玉米吃时，整个碗里的汤全已经温掉了。 浓白的汤汁顺着金黄的玉米粒滴落下去，半妖崽连忙伸手接住，折腾了好半晌这次总算吃到了玉米。 为了方便半妖崽食用，蔺楚特意切得很小块。 他看见小东西尖牙抵住玉米，往里一带，藏在口里，将贴着骨的脸颊顶起了一个小包。 心满意足吃到玉米，开心地荡腿晃尾巴的小半妖抬头对上对面的蔺楚。 小半妖一愣，随后双眼一弯，因含着玉米而抿起的唇往上一翘，对着蔺楚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先前因疼痛而湿润的眼睛里星辰万点。 本就心情尚可的蔺楚，看着这个绝对说不上好看的笑容，唇角不由自主随着对面那高高翘起的唇一道微扬了起来。 小半妖看着他，蔺楚身子往后轻靠，毫不避讳接住小半妖的视线。 后者看了看蔺楚，又看了看蔺楚面前的泡面，最后看了看自己眼前盛满蔬菜和肉丁的碗，兽类似乎天生就有辨别那些食物是有利于自己的能力。 小半妖一边轻轻嚼着含在口里的玉米，一边伸手将碗推向蔺楚这边来。 它指了指碗里，熟悉的期盼神色自眼底浮现，和之前递给他浴缸里的水，以及水杯里的牛奶时一个样子。 蔺楚没有动作。 于是他看见等了一会儿的半妖崽，细瘦的小胳膊撑着桌子，有些艰难的站在椅子上，两手捧着碗，再次往他这边推来。 这个位置，甚至能看见半妖崽背后那甩来甩去的尾巴。 不是说妖怪领地意识很强，妖崽子们为了护食甚至还会攻击自己同胞吗？虽说只是半妖，但好歹也算沾了妖的边。 就算不好好护着食物，拱手送到别人面前是怎么回事？真不知道这两个多月是怎么活下来的。 见到人几乎趴在桌子上，蔺楚接过碗，手带过椅子，在半妖崽脑袋随着他的动作而转动时，蔺楚坐到半妖崽旁边。 把碗搁在面前，蔺楚道：“张嘴？” 听不懂的半妖崽：“呐？” 蔺楚：…… 蔺楚伸手，修长的手指卡住半妖崽的嘴，食指指腹抵住脸颊因为玉米而凸起的地方，顺便抽了张纸。 随后蔺楚手指一用力，啃得乱七八糟的玉米从半妖崽口中掉出来落在纸巾里。斜了一眼玉米，果然和他想的差不多，玉米粒没吃到几粒，玉米棒倒是咬得坑坑洼洼的。 扔进垃圾桶，蔺楚舀起一块肉丁，递到半妖崽嘴前：“张嘴。” “呐。” 半妖崽捧住蔺楚捏着勺子的手，倾身凑上前来，咬住勺子里的肉丁时，不可避免尖牙抵住了勺子。 细微的动作通过勺子传到手中，带得蔺楚心里起了一种莫名其妙，说不出来的感觉。尖牙往后一拉，勺子又轻轻往前一动，成功吃到肉丁的半妖崽尾巴摆动的幅度更大。 小东西吃东西安安静静，只能看见下颌一耸一耸，即便肉炖得很烂，但半妖崽似乎舍不得咽下般，嚼了好一阵子。 -- 第14页 只是一小块肉丁，明显填不饱肚子，半妖崽眼巴巴看着蔺楚手中碗里的食物。抓着蔺楚的手，却安分得一动不动。 知道人饿，蔺楚倒也不折腾人，往里舀了一勺花椰菜递给半妖崽。 一块肉，一块蔬菜。 不管肉还是蔬菜，半妖崽全认认真真地吃光了。 还行，不挑食。 一碗只有白水煮的菜，到最后连汤汁都不剩，要不是蔺楚亲手做的，甚至还以为这是什么美味佳肴。 白泽说过，饿了太久的半妖崽，不适合一次性吃太多。 收了碗，把小家伙抱来放在沙发上，剩下的菜全放在冰箱里。处理好这些后，已经晚上九点，外面的天早已经黑透了。 蔺楚简单收拾了一下沙发，找来薄被扔在上面，他不打算让半妖崽在这里常住。养个东西，尤其养个活物不用想也知道很麻烦，尽管到目前为止，半妖崽并没有主动给他添麻烦。 但一百多年，早习惯了一个人住的蔺楚，并不喜欢有别的什么横插进来，干扰他的生活。 半妖崽的伤顶多一个多月就能全好，到时候他会安排半妖崽的去处。 养是不可能养的。 给半妖崽简单收拾出睡的地方，带着崽子来到浴室准备洗脸刷牙时，蔺楚看着站在他旁边的崽。 崽仰头也瞅着他。 蔺楚：。 忘买洗漱用品了。 楼下有超市，但是蔺楚不想再去，于是他蹲下身，和面前的崽子齐平。 他把牙膏递到崽子面前，在崽子的视线成功落到牙膏上时，蔺楚晃了晃牙膏，打开，往食指上一挤。 崽子好奇睁大了眼睛。 蔺楚拿过崽子的食指，同样晃了晃牙膏，在崽子注视中，挤了一截在崽子食指上。 随后，蔺楚放好牙膏，动了动沾了牙膏的食指，往嘴里一放。 半妖崽埋头看着自己的食指，学着蔺楚往嘴里放。 蔺楚看着学得有模有样的崽子，扬了下眉，接了杯水，喝了一口，仰头，咕噜咕噜咕噜，吐出来。 旁边的崽看得眼也不眨，在蔺楚把水杯递到他面前时，他跟着喝一大口，仰头，咕噜咕噜咕噜，吐出一嘴泡沫。 简单处理完了洗漱问题，蔺楚拿纸给半妖崽擦嘴的时候，一直安安静静的半妖崽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蔺楚忍不住跟着一笑，白痴，有什么好笑的。 第十四章 回去 把半妖崽在沙发另一边，蔺楚掀开被子叠起来，准备让半妖崽一半垫在下面，一半盖着睡。 弄好后，蔺楚揭开上面那层，看向站在旁边的半妖崽，手指往里指。 半妖崽心领神会，摇着尾巴，跛着脚顺着蔺楚手势钻了进去。被子放下，窝在被子里的半妖崽只剩双滴溜溜，看着他眨也不眨的眼睛和一双软了尖的秃毛狐狸耳。 总算安置好了这只半妖崽，关了灯，蔺楚回到浴室洗了个手，洗完出来的时候，蔺楚顺便感应了下沙发。 沙发上的崽子一动不动，蔺楚忍不住往那边看了下，只见半妖崽保持着方才钻进被子里的姿势，蜷缩着的身子僵硬着没有丝毫挪动。 半妖崽脑袋侧向这边，因为只有外面的光透进来，加上客厅内的窗帘拉上了，所以客厅内并不如何明亮。 似乎是听到蔺楚进浴室的声音，半妖崽脑袋微微往这边垂了点，大抵看不清，一双冒出被子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寻着声音看向这边，想要捕捉到蔺楚的身影。 知道半妖崽在找自己，蔺楚靠着门框，干脆不动了。 一下子失去声音，蔺楚在黑暗中看见那垂着尖的耳朵唰一下立了起来，尽量接收着寂静空气中的声音，眼睛再次睁大，用力往这边看来。 以蔺楚本身的实力，光线暗不暗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但其实普通人习惯了客厅里较弱的光线，也能勉强辨认出客厅里的布置，并不会像半妖崽这样已经几乎完全看不见了。 蔺楚盯着那双在夜色中依旧能分辨出是异色的眼睛，他记得白泽好像的确提过一句，除了已经知道的明显残缺外，半妖崽身体上其余的一些小缺陷还得慢慢发现。 想来这双异色瞳下，隐藏的就是比较差的视力。 看见半妖崽还在一个劲瞅着这边，蔺楚眉梢一皱，反正视力好坏与他关系不大，他想这么多干什么？ 回到房间，本来以为家里多了一缕妖气会不习惯，毕竟以前杀妖杀多了，尽管最近几十年平息下来，但刻在骨子里的使命还是让他对妖下意识抱有一丝杀气。 不过大抵是半妖崽太弱，妖力就那么一点，等躺在床上闭眼休息时，感受着那一动不动的妖气，竟然也没有半点不适。 一觉睡到天亮，想到家里还有个等着吃的，一直以来能睡一个上午或者一整天的蔺楚，难得九点过的时候从床上起来。 客厅里的半妖崽早醒了，蔺楚出来的时候，小家伙依旧保持着昨晚的姿势一动不动，唯独一双眼睛映照客厅外透进来的光，一见到蔺楚便弯了起来，冲他一笑。 刚一笑，蔺楚听到薄被下传来肚子饿的咕噜声，在寂静的客厅中格外清晰。 半妖崽疑惑地在被子里拱了几下，脑袋往里探，只剩个耳朵在外面。手伸到下面疑惑地捂着肚子，刚捂住，肚子又咕噜地叫了起来。 -- 第15页 “唔。” 被子耸动着，里面的半妖崽似乎是怕吵到蔺楚，薄被下本就蜷成一团的轮廓再次缩成更小一团，把咕噜叫的肚子藏得更深。 藏什么？ 蔺楚直接掀开被子，露出沙发上双手紧紧往里面摁着叫个不停肚子的半妖崽。 他伸手。 半妖崽犹豫了一下，松开肚子上的右手，捏住蔺楚修长的食指。 蔺楚微微一用力，带得半妖崽起身，站在沙发上半妖崽还用一直手捂住肚子，生怕肚子不听话地再次叫出来。 先把昨晚炖的汤从冰箱里拿出来热着，随后蔺楚一把抱起半妖崽来到浴室。洗脸刷牙，看着赤着脚站在浴室地面，用手指刷牙的半妖崽，以及它身上穿着的下摆拖得长长，领口一不小心就能露出大半个肩膀的T恤。 衣服，鞋子，裤子，洗漱用品。 今天要买的东西还不少。 洗漱好了后，蔺楚照旧给半妖崽盛了一碗蔬菜，因为昨晚蔺楚用勺子喂了半妖崽，所以今天的半妖崽学着用勺子。 刚开始因为手受伤，勺子总容易掉，捏得也歪歪斜斜，舀了好几次汤全洒了。好不容易舀成功一次，半妖崽撑着，小心翼翼捏着勺子往他这边递来。 结果在半途中，手不小心一颤，汤全洒了。 蔺楚看了半晌，半撑着头，瞅着崽子愣愣盯着洒在桌子上的汤，耳朵往后一拉，弯下腰就要去舔，连忙伸出手接住半妖崽。 一张脸还没手掌大。 半妖崽触不及防埋到蔺楚掌心，它偏了下头，想去够蔺楚手背下的汤渍。蔺楚跟着一偏，照旧接住半妖崽，不让人去舔汤渍。 算了。 蔺楚顺手接过人，把人抱到自己这边，拿过桌上的碗，一勺一勺的喂，不然等它自己折腾，估计一上午也吃不完这一碗。 喂完，擦嘴，收碗。 安置好半妖崽，等人在沙发上坐着，蔺楚拧门把出门，准备去给半妖崽置办暂时用的杂物。 刚带上门，还没走到电梯。 蔺楚脚一停，头往后看，只见关上的家门微敞，一个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双眼瞅着他。 呵，丁点大的崽子，学东西还挺快，门都会自己开了。 看见蔺楚停下，本来试探着伸出脑袋的半妖崽将门推开了一些，赤着脚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昨晚上蔺楚和着药随手扔在茶几上的矿泉水瓶和面包包装袋。 蔺楚双手插兜，转身，看着盯着他的半妖崽，声音平淡：“回去。” 半妖崽：“呐？” 它手指捏着矿泉水瓶，听见蔺楚的话，绑着纱布的脚一挪，往蔺楚这边又走了一步。 蔺楚：……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最开始设定就是没有剧情，只有日常，因为大佬的设定就是满级，直接实力碾压，而且也没有设定什么别的人妖情深恋之类，只有半妖崽和大佬这一条单薄的线。 所以写着写着，写到现在自己都感觉只写日常有点枯燥，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感觉比较无聊 不过无聊也没有办法ORZ，毕竟当初大纲就是这么设定的。 第十五章 不安分 听不懂就是麻烦。 蔺楚走到抱着矿泉水瓶的半妖崽面前，半蹲下身，和半妖崽齐平。 他指着微敞的门里面，道：“回去。” 这次半妖崽明显明白了蔺楚的意思，手中的矿泉水瓶和面包包装袋捏得窸窣作响，它看着蔺楚，脚趾不安摩挲着地面，但依旧没有回去的想法。 蔺楚神色不变，声音冷了几分：“回去。” 半妖崽敏锐察觉蔺楚的不耐，它脑袋微垂，抱着东西挪动回去。一边走一边回头，瞧见门外的蔺楚眼神淡漠，它抿了下唇，尾巴无精打采垂在身后，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沙发。 看见半妖崽回到沙发上坐好，蔺楚这才起身，重新带上门。这次直到走出电梯，蔺楚感应了下，那缕妖气还在乖巧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还行，算听话。 蔺楚是个懒人，楼下的大型超市里面有的东西绝不多跑别的路。先买了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经过一些沐浴用品时，蔺楚顺带捡了瓶温和的婴儿洗浴用品。 这样一来，就还得买一些毛巾、睡衣。 怎么越来越多？ 麻烦归麻烦，不过蔺楚还是拿着袋子挨着挨着的挑选。 等选好需要用的东西，准备去给半妖崽买几件衣服时，蔺楚拎着袋子的手一顿。在他意识笼罩范围内，原本安顺待着不动的妖气此时蹑手蹑脚往外移动。 不安分的东西。 他倒要看看这只半妖崽究竟想做什么。 一边注意着那缕妖气，蔺楚先去收银台结账，放好东西后，来到一处没有监控的地方，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时，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瞬间回到公寓，蔺楚特意收敛了自身气息，斜靠在暗处看着那只刚出门的半妖崽。 绑着绷带的脚走路慢慢悠悠的，方出了门，半妖崽踮起脚尖拉着门把关上门。 呵，小家伙还知道出门要关门。 暗处中的蔺楚冷嗤了声，继续不动声色。 只见出了门的半妖崽略有些迷茫地看着安静的走廊，很快，它下颌微扬，嗅了嗅空中残留的气味，随后走向电梯。 -- 第16页 中间有人出门，在拧门把时，本径直走向电梯的半妖崽耳朵机警竖起来，躲到就近的楼梯间避开出门的人。 等走廊间彻底安静下来，半妖崽这才探出脑袋，继续寻着味道走到电梯面前。电梯已经停下，蔺楚看见半妖崽贴在电梯面前，顺着那条缝嗅了下。 它手指摸着缝，试着往两边掰了下，自然是没能掰开。 而后半妖崽久久没有动静，因为脸贴着电梯门，所以蔺楚看不见半妖崽的神色。 蔺楚没有半点出来的想法，依旧悠闲站在暗处，等过了一会儿，小家伙不知道怎么下去，想来应该会自己回去。 没有钥匙的半妖崽，到时候在门外蹲久了，尝到苦头，下次就不敢一个人跑出来了。 但显然半妖崽并不是这样想的。 隔了十几秒，半妖崽往后一退，离开电梯，环顾着四周，找到先前藏身的楼梯口，最后在蔺楚注视中赤着脚，下了楼梯。 蔺楚：。 不大点小东西，话都说不利索一句，脚都是瘸的，怎么就关不住呢？ 第十六章 呜 楼梯间因为很少有人走，所以积了许些灰尘，原本雪白的绷带在踩了楼梯后变得更脏了。半妖崽下楼很慢，贴着扶手一步一步往下走，长长的尾巴扫过台阶，本洗得白净的尾巴尖跟着染上一层灰。 很明显半妖崽走得很不舒服，下了四五层楼梯就要停下来休息好一会儿。蔺楚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他住的楼层并不低，足足在二十五楼。 现在半妖崽走了还不到一层楼，就花了两三分钟。先不说真的走下去要花多长时间，单说昨晚才包扎好的脚，因为割掉了腐肉所以脚上全是未愈的伤口，饶是在家里，多数也是蔺楚抱着去浴室洗漱。 白泽还说过，半妖崽的疼痛较普通人来得要敏感十倍左右。蔺楚很清楚，如今的小东西走上一步路无异于走刀山火海。 不过蔺楚依旧没打算出来，气息照旧隐藏得严实。 小东西不长记性，不听话，自己折腾着要出来，等吃够了苦头就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楼梯间很安静，安静到蔺楚能清晰听到半妖崽凌乱的呼吸。 下了三层楼，半妖崽一双脚上的绷带已经全黑了，似乎疼得有些受不了，半妖崽撑着楼梯扶手久久没有动作了。 一双脚换着时而抬起时而放下，这次歇了足足两分多钟，才继续挪着脚往下走。 等半妖崽走到下面，蔺楚来到方才半妖崽停着的地方，地面隐隐约约的一点湿润还能勉强看出是深褐色的。 眉梢微皱，蔺楚上眼睑微垂，靠着边，垂眼看着下方的半妖崽。原本泛黑灰的绷带，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浸湿了，灰尘黏在上面，脏得一塌糊涂。 走走又停停。 从二十五楼一直往下走，蔺楚在等半妖崽什么时候转头往回走，凭半妖崽的记忆和嗅觉要回去根本不难。 绷带越染越脏，从二十五楼一直走到十七楼，终于忍受不住，半妖崽扶着扶手坐在第三层楼梯上。 这个位置，蔺楚看不见半妖崽的脸色，他只能看见半妖崽埋着脑袋，手指捏住散开的绷带一角，把带子往上拉，似乎是想重新绑好。 可惜笨手笨脚的绑也绑不好，之后只能掖在里面。 这时候才似乎发现自己的脚过于脏了些，蔺楚看见半妖崽脸颊微鼓，去拍脚上的绷带。拍了一下，拍不干净。 又拍第二下，还是拍不干净。 半妖崽又拍了好几下，但雪白的绷带哪这么容易弄干净？ 拍着拍着，半妖崽又发现自己的尾巴脏了，它抓住自个儿的尾巴，对着一直在楼梯上拖来拖去的尾巴尖拍了好几下。 这次勉强拍得干净点，半妖崽收拾好后，又抓着旁边的扶手站起来。 因为不适应疼痛，这次站起来时，蔺楚看见半妖崽双腿一颤，手一软险些没能抓住扶手。 蔺楚眼神微动，脚尖微挪，仅是一下，很快恢复平静。 稳住身子后，半妖崽又往下走，这次它注意到了自己尾巴，左手抓住扶手的同时右手抱起尾巴，免得刚拍干净的尾巴又拖脏了。 看着走得歪歪扭扭的半妖崽，蔺楚实在想不明白，这家伙怎么就能这么爱折腾。 蔺楚又从十七楼跟到十楼，地上染湿的绷带拖出的痕迹越来越明显，在半妖崽转弯时，蔺楚瞥到的半张侧脸惨白得可怕。 眉梢不由自主蹙了起来，对于吃苦长记忆这种事好像对这只胆大妄为的半妖崽一点都不适用。 正当蔺楚犹豫着要怎么处理这只不听话的半妖崽时，扒住扶手的小家伙双腿一颤，抱着尾巴的右手一松，在尾巴掉下去的同时，整个人贴着扶手直直脸朝前往下栽去。 唰！ 寂静的空中似乎有轻微的风动。 吓到闭紧双眼，甚至双手下意识要护住头的半妖崽并没有引来想象中的剧痛，反而熟悉的气息扑了满面。 接住半妖崽的蔺楚一张脸格外阴沉，看着怀里染满血的一双脚，蔺楚刚要说什么。 半妖崽双手抱住他的脖颈，一头埋了进去，委屈巴巴地“呜”了一声。 第十七章 小尾巴 本欲不悦责备的话就这样在喉咙里一堵，到底没能说出来。 蔺楚看着半妖崽垂下那双又脏又湿的脚，眉梢蹙得更紧，避开楼道口的监控，半息间便重新回到家里。 -- 第17页 把不安分的崽子放在沙发上，蔺楚脸色自始至终阴沉着，他背身取来纱布和酒精以及棉签。 客厅内安安静静，似乎感觉到气氛的沉闷，半妖崽小心翼翼看着蔺楚。在蔺楚过来拿着东西过来，蹲下身给它处理脚时，半妖崽一声不吭地埋下脑袋，鼻尖发红，看起来愧疚极了。 在它脚试着往里藏时，蔺楚一把抓住脚腕。染了血的纱布一圈一圈取下，淡淡的血味逐渐弥漫着整个客厅。 最后一圈取下扔在垃圾桶里，果不其然，纱布下的一双脚鲜血淋漓，伤口全部裂开。 棉签蘸了酒精，尽管想让半妖崽长点记性，但在下手时蔺楚还是控制着力度尽量放轻点。酒精落在伤口上，脚趾痛得弯曲，手中瘦弱的腿不停颤抖，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抓住沙发。 蔺楚眉梢皱得更紧，看见半妖崽的模样，冷嗤了声：“现在知道疼了？” 垂着脑袋的半妖崽咬紧唇，额边冷汗直冒，浸湿洗干净的银发。 弄脏的棉签扔了一支又一支，纱布也用了大半，花了十几分钟，总算把半妖崽的脚给包扎好。 整理好后，蔺楚站起来，看着依旧埋着脑袋的半妖崽，本抓着沙发的手，耷拉着，手指都没有力气弯曲。 一看就知道痛得不轻，估计只差没直接昏过去，他要买的杂物只买了一半，还要给小东西买一些衣服。 这次总该没力气再跟在后面追了。 顺手拿了个杯子，给半妖崽接了点水放在茶几上。 蔺楚方要出门，沙发上本来一动不动的半妖崽像活过来般，抬起脑袋，还有些涣散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蔺楚没管，手捏住门把，准备出门。 还没拧开，身后沙发上就传来动静，蔺楚一侧头，就看见坐在沙发的崽子脚尖下压，一副要跟着走的架势。 发现蔺楚在看自己，半妖崽怯生生地又把脚收回来，老老实实坐好。 蔺楚：呵。 关门，蔺楚停在门前，手搭在门把上，在感受到里面轻微的动作时，蔺楚手一用力，拧开，推门。 一气呵成的动作，让里面刚把脚放在地上的小半妖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冷不丁被抓了个现行。 “呐……” 小半妖心虚地轻轻叫了一声，看着走进的蔺楚，手指不安捏着衣角，耳朵害怕地往后耷拉着，准备重新爬上沙发。 可惜还没爬上沙发，垂在身后的尾巴被蔺楚一把抓住。 蔺楚半蹲着身子，神情依旧淡漠，五指捏着小半妖的尾巴，蔺楚道：“自己长了条尾巴还不够？” “还得把自己变成尾巴？” “呐？” 蔺楚手松开，在半妖崽犹豫着往沙发上爬时，对半妖崽伸出右手。 “呐！” 半妖崽双眼惊喜地睁大，一下子笑开了脸，赶紧捏住蔺楚的食指。可惜脚太痛，一下子往蔺楚怀里栽去。 蔺楚顺手揽住小半妖，轻轻一用力就把人抱了起来。 “咯咯咯。”半妖崽笑得开心。 原本因为这烦人的家伙弄出来的一点火气，也随着这奶声奶气的笑声消失得干干净净。蔺楚挪动了下单手环着的半妖崽，不得不说，怀里抱着个东西的感觉确实让人很不舒服。 反正其它东西买得也差不多了，接下来是给这家伙买衣服，带着去买衣服也方便一点。 不过这大耳朵和这狐狸尾巴还有点麻烦。 蔺楚回到房间，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一件连帽衣，给半妖崽换上。这件衣服比先前的T恤要长一些，几欲垂到脚踝，但依旧露了个尾巴尖，不过若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 衣帽再一拉上，别说耳朵，连眼睛都快盖住了。简单收拾了一下，虽然有些奇怪倒也正常。 外面阳光尚有些强烈，蔺楚在出门前不忘给半妖崽喝了半杯水，这才抱着崽子重新出门。 来到电梯口，蔺楚刻意放慢了动作摁电梯，待在怀里的半妖崽看得也认真。 电梯到了之后，里面正好有一个二十一二的年轻女孩，还一对中年夫妻。蔺楚鲜少出门一趟，所以公寓里面几乎很少有人碰见过蔺楚。 在电梯门打开时，里面三人看见抱着崽的蔺楚，显然愣了下。尤其那个年轻女孩本是靠在电梯门的位置，在蔺楚进来时，有些脸红的退到最里面。 半妖崽在一看见这里面有人时，明显还没从先前的遭遇中走出来，本放松的身子一颤，双手环住蔺楚脖颈，一头埋在蔺楚肩膀上。 大大的帽子落下完美将半妖崽遮藏起来。 蔺楚扶着半妖崽，摁下数字1，电梯门再次合上。电梯内安安静静，靠在最里面的女孩忍不住一直偷瞄蔺楚。 没有丝毫化妆痕迹的脸上，五官俊美得出奇，肤白面冷，饶是一句话也不说，穿着随意也有种懒散、无法忽视的强烈气场。 这样的人，若是当明星就算什么都不会，单靠这模样，想来也能跻身顶流。 简直太好看了！ 只是可惜了。 女孩遗憾地看了眼埋在蔺楚怀里，遮得严严实实的崽子，这么年纪轻轻的，怀里的孩子都三四岁了。也不知道孩子的妈是谁，真幸福。 来到十几层时，不知道是不是觉得电梯里太安静，那对中年夫妇中的女人忍不住开口：“小伙子，你多大啊？” -- 第18页 蔺楚回了下头，女人一笑：“别看了，就是问你。” 蔺楚半耷着眼，他报了个和相貌差不多的年龄：“二十三。” “二十三，我还以为你才二十一二，真年轻啊。”女人又看向蔺楚怀里的崽子，“这么年轻就有孩子了呀。” “这孩子真害羞，看样子已经四岁了吧。” 孩子？ 蔺楚顺带揽了下半妖崽，“不是我孩子。” 一听这话，角落里的女孩跟着忍不住多看几眼。 想了下，蔺楚补充了一句：“弟弟。” 似乎是有些尴尬，女人哈哈笑了两声：“我就说小伙子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女人还想说什么，正好电梯已经到了，蔺楚抱着半妖崽直接往外走。出了电梯，走出公寓楼，外面人声车声喧闹嘈杂。 半妖崽又往蔺楚怀里拱了几下，有点怕但是又有点新奇，它靠着蔺楚肩膀，手悄悄将衣帽边缘抬起来，小心打量着周围一切。 再次进超市，蔺楚直接往售卖儿童衣服的区域走去。 立了秋，天气转凉，短袖和长袖都需要准备一些，还有就是裤子。 裤子好买，可是那条尾巴根本没有适合的裤子藏，总不能拿一两岁小孩的开档裤给半妖崽穿。蔺楚带着半妖崽逛了一圈，逛到小女孩衣服售卖区。 看见那些长裙子，蔺楚看了看怀里的崽，正好看见一簇尾巴尖落在他手臂上，从衣服下摆探了出来。 蔺楚神定气闲地拉了下半妖崽的衣服，把不小心露出来的狐狸尾巴给藏好。 遮好后，蔺楚又忍不住看了看那些花花绿绿的小裙子。好像给小东西买裙子更方便？尾巴都不用处理，也不用考虑在裤子后面剪个方便尾巴放出来的洞。 “喂。” 蔺楚拍了下趴在他肩膀上的半妖崽。 “呐？”半妖崽侧过头，仰着脑袋看蔺楚。 蔺楚抱着半妖崽来到一条很长的女生小白裙子面前，他指着问道：“喜欢吗？” 第十八章 不准动手！ 半妖崽顺着蔺楚指的方向看去。 为了方便崽子看得更清楚，蔺楚抱着人，靠得更近一些。半妖崽不说话，看了一眼小女孩穿的大白裙后，迷惑又盯着蔺楚。 “不喜欢吗？”蔺楚抱着半妖崽，又靠近了点。 衣帽子下的双眼小心看了眼周围，再次一头埋到蔺楚肩膀上。 得。 多一眼都不想看，应该确实不怎么喜欢。 走之前蔺楚还略有可惜，这么方便的裙子，真的不喜欢吗？垂头看了下抱着他脖颈，动也鲜少动一下的崽子，蔺楚只得放弃心中想法。 不过很快蔺楚发现，不仅是小裙子，就算正常的小男孩衣服崽子也不会多看一眼。 在导购员过来同蔺楚说话时，怀里半妖崽抱着他的力度明显增大了，脑袋往下挪，恨不得整个人藏在蔺楚怀里。 蔺楚这才后知后觉，似乎确实从进电梯后，怀里的小东西一直情绪低落。 今天正是周末，商场内熙熙攘攘，人声喧杂。 原来是不喜欢这里。 蔺楚拉了下半妖崽的衣服，将人遮得更严实些。随意买了一些宽松的衣裤，结算后，抱着崽子拿好之前买的衣服，径直回了家。 回到家里，把小短裤上后面剪了个洞，给崽子换上新衣服新裤子，这下看起来总算顺眼多了。 拿菜，清洗，煮汤。 似乎是折腾得累了，这次小东西没有跟着追到厨房，听到外面安安静静的，蔺楚出来看了一眼。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半妖崽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 睡得歪歪扭扭，脚也悬在沙发外。客厅窗户没关，窗帘吹得刷拉作响。 蔺楚擦了下湿润的手，走过去一把抱起小崽子。 “呐……” 崽子迷迷糊糊睁眼，看见是蔺楚，毫无戒心地环着蔺楚的脖颈，蹭了蹭蔺楚的下巴，又睡了过去。 温热浅淡的呼吸打在脖子上，蔺楚看着怀里睡得安稳的半妖崽，一头银发蹭得乱遭遭的。分明仔细算下来他们这才算正儿八经见的第二次面，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没有防备。 掀开薄被，把半妖崽放在上面，刚盖好被子，兜里的手机就振动起来。 一般只有妖局的员工才会打电话过来。 蔺楚来到厨房，一边用锅铲翻着里面正在熬煮的蔬菜，接通：“干什么？” “老大，”老树妖在那边支支吾吾，“龙荀又来了，说好久没见龙瑄，说妖局不能这么不近人情，硬要见一面。” 蔺楚半垂着眼，蒸汽扫过的眉眼清美冷淡：“它不在？” 蔺楚没直接说，但显然老树妖清楚蔺楚说的就是黑镯子。只听得手机那边顿了下，声音压低，好像身后有什么人盯着一样：“就在后面。” “是局主让我打电话给你的，”镯子是妖局意识寄居的实体物，换言之，也是妖局正儿八经的主子，所以员工们为了方便，直接称呼镯子为局主。 没等老树妖继续说下去，电话那头传来机械的冰冷声：“蔺楚，连你的份内之事都不想处理了？” 蔺楚轻嗤了声，直接挂断。 蔬菜和肉还没熟，里面玉米那些需要煮得久一点。好几分钟后，直到土豆轻轻一摁便能散开时，蔺楚这才不慌不忙盛到碗里。 -- 第19页 关火，放勺子，小半妖满满的一碗饭便这样弄好了。 蔺楚看了下沙发上睡得真香的崽子，这次总该不会追在后面了吧。走前，蔺楚又舀了几勺奶粉，接了开水泡好放在碗旁。 刚到妖局，感应到蔺楚威压的程源立马跑出来迎接，“老大。” “嗯。” “那，那位……”程源支支吾吾指着里面。 不用程源说，蔺楚老远就察觉到赖在妖局里不走的那股子浓郁妖气。亮得跟个大灯泡似的，着实碍眼得紧。 妖局大厅，龙荀翘着个腿大爷似的坐着，周围围着的五个老员工你看我，我看你，额上冒着细汗。 他们这里面虽说是妖局员工，其实也就本身实力，加上妖局额外给的一点。若对付寻常妖怪还行，但遇到龙荀，妖界的妖王，还真没办法。 “老大！” 蔺楚一来，五个人立马跟见了救星一样。 龙荀扬着眉，翘着的腿放下来，气势稍微收敛了些，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蔺局长。” 蔺楚径直坐在对面，眼皮也懒得掀一下：“很喜欢妖局？” “不想走的话，”蔺楚吩咐一旁站着，管理妖局禁闭室的九尾猫，“小九，给他安排个龙瑄隔壁的禁闭室。” 龙荀：？ “等等！蔺局长，这样不好吧。我可是正儿八经，遵规守纪的妖怪，你这样徇私枉法乱用私刑不好吧。” “不走，难道不是想过夜？” 龙荀一卡，强行移开话题，他厚着脸皮道：“我家那个蠢弟弟，今年还没过百，按人类的年龄来算，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孩。人类还有未成年保护法呢，这次他确实不该擅自闯入人族，让你们关了这么久了，我也没说什么，可是总不能不让我看一眼吧。” 龙荀越说越凄惨，恨不得掉几颗眼泪。 一旁听着的老树妖连忙道：“老大，没有不让见，只是妖王想带东西进去……” 龙荀更来劲了：“孩子从小就娇生惯养，你们禁闭室里空空荡荡，要吃的没吃的，要躺的没躺的，还不准我送点东西进去了？” 别说龙瑄那条龙，但凡有点修为，见过哪只妖怪还必须吃饭的？而且哪儿没躺的呢？禁闭室里面的床，比它家里面的还软呢！ 老树妖心里嘀咕。 “蔺局长啊，我真没带什么，可以给你检查检查，就一些爱吃的灵果还有一些……” 龙荀越说越小声，因为他看见对面坐着的蔺楚眉稍不耐烦地皱起来了。 咕咚！ 他舔了下发涩的唇，忍住发颤的心脏，继续道：“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小零，”碎。 话还没说完，蔺楚站起身，周身气压低得令人不禁战栗。 龙荀吓得一哆嗦，连忙收回手，什么尊严面子全部不要了！只恨不得当场化成原形，龙鳞覆盖全身，把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的，一百多年前，被蔺楚打断脊骨的痛至今历历在目。 他撕心裂肺：“不让就不让，别动手啊！” 话音方落，蔺楚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妖局众人：？ 一直观察的黑镯子：？ 龙荀：？ 隔了十几秒，蔺楚再次出现在原位，只不过这次身上多了个环着蔺楚脖子的小东西，小东西的大尾巴还垂在半空中，因为突如其来的各方妖气，而害怕得贴紧蔺楚。 微不足道的半妖妖气在面临妖界最强的妖时，如同巨象和针尖。 搂着蔺楚的手格外紧，刚睡醒，在房里没找到蔺楚，就要开门寻着蔺楚气味追的小半妖此时缩成小小一团，恨不得全部窝在蔺楚怀里。 第十九章 妖气收一收 “龙荀。” 龙荀两眼还直直盯着挂在蔺楚身上的小东西。 那妖气，那狐狸毛稀稀拉拉，东缺一块，西缺一块的耳朵和尾巴，以及身上浓郁的人族气息和还没他指甲尖百分之一强的妖怪气息。 这是半妖吧！ 是半妖吧！ 还是只半妖幼崽！ 可是为什么这只弱了吧唧，又瘦又黄怎么看都丑的低贱半妖幼崽挂在蔺楚这个活阎王身上？！ “龙荀。” 蔺楚又喊了一声，听见蔺楚语气中隐隐的不耐，龙荀连忙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艰难将目光从半妖幼崽身上挪开。 “什么？” 然而他回答蔺楚的时候，视线又情不自禁落在半妖崽身上。小胳膊小腿的，仿佛轻轻一捏就断，他居然亲眼看见了一只长得这么正常的半妖！ “妖气收一收。” “啊？” 龙荀后知后觉发现这只半妖瑟瑟发抖地缩在蔺楚怀里，他看了下周围，才发现除他之外的妖局五只妖，全部老老实实收敛妖气，安安静静地垂着脑袋。 他是在做梦吧！ 这都什么事啊？ 不过就算觉得自己是做梦，龙荀还是怂巴巴地收了妖气。 整个妖局安静得令人窒息，一旁立着黑镯子幽光前所未有的大绽，整个妖局大厅布满冷光，犹如扼住脖颈的巨掌，逼得人喘不过气。 如果黑镯子有眼睛，那一定死死瞪着蔺楚和蔺楚怀里的半妖崽。 然而蔺楚并未管这些，在所有妖收了妖气后，半妖崽崩紧的脊背微微放松了些，不过依旧深深埋在他怀里，挽着他脖颈的双手力气不肯放松半点。 -- 第20页 蔺楚捏住半妖崽手腕，想把这只小东西放到沙发上，他稍微用力，得到半妖崽更紧的搂住。只是下一秒，没等他加大力气，后颈处的手指无措地摩挲了一下，蔺楚听到怀里的小东西发出细细弱弱的嘤呜一声。 接着手中本牢牢圈住他脖颈的双手放松了力度，这次只要蔺楚轻轻往下一带，就能摆脱这只黏人的小家伙。 不过蔺楚却松了力度，本准备拉下小半妖的手垂下，从仅剩骨头的脊背横过，将小东西往上挪了下。 没多大点，可怜样子倒是一套接一套的。 托着半妖崽，蔺楚坐在沙发上。为了让小家伙舒服点，一边让半妖崽坐在自己腿上，调整半妖崽受伤的腿横放在自己大腿上，蔺楚眼也不抬，道：“你刚说什么？” 龙荀：“？” 感情他在这里说了大半天，这人根本没听进去！ 龙荀窝了一肚子气，要在妖界，哪只妖胆敢这样对他，早就被他宰得渣都不剩！ 他看了下手里为他家弟弟准备的一大堆灵果和闪亮亮的各种宝石、水晶等。想到自家一直娇生惯养的弟弟正在冷冰冰的禁闭室里吃苦受累，他压下心里的委屈，硬着头皮道：“蔺局长，我给我家弟弟带了点吃的和小零碎，都是常见的东西。如果实在不方便……” “蔺楚！你简直不成体统！丢人现眼！”没等龙荀说完，冰冷的机械声再次无情打断了他。 尽管声音依旧平淡，但明显里面夹杂着无尽的怒气。 只是因为蔺楚看见怀里的小半妖头发太乱，顺带给小东西理了下。 龙荀咕咚了一声，咽掉卡在喉咙里的剩下半句话，蔺楚不敢惹，这个镯子他自然也不敢惹。 其他五个妖局老员工大气不敢喘，埋着脑袋直直盯着地板，恨不得原地消失。程源再次见到妖局意识和蔺楚公然吵架，杵在一边着急看着蔺楚。 他老早就听说，他们这些妖局员工所有的实力来自于妖局，妖局是限制，也是监督。而蔺楚做为拥有实力最强的人，受到的限制自然也是最大的。 必要情况下，如果蔺楚利用自己权限和能力做出越矩的事，妖局的意识也就是黑镯子，完全可以剥夺蔺楚所有一切，自然包括蔺楚的命。 他们这里的人全都是已经死了的，是妖局给了他们生命和能力，代价就是困在妖局，为妖局永生永世的工作。 见蔺楚还在不急不慢给那个半妖整理头发，程源连忙走到蔺楚身边，试图缓和蔺楚和黑镯子之间紧张的气氛。 “局……老大，不方便的话，不如先给我抱着吧。”程源伸手。 蔺楚理好那一缕黏在他衣服上的银发，看着伸过来的手，以及感觉到陌生气息靠近往他怀里更缩了些的半妖崽。 眉梢轻蹙，尽管心里对这个黑镯子擅自招来的人类并不喜欢，但他还是回道：“不用。” “没事的，老大，毕竟你抱着不方便。” 程源说着，直接弯腰对准蔺楚怀里的半妖崽伸手。 蔺楚耐心耗尽，抬眼，凌厉的凤眸直直锁住程源，声音冷似雪山寒冰：“没听懂？” 气势如滔天巨浪，万千利刃直直袭来，此时此刻的程源宛如脚底碾碎的蝼蚁，明明蔺楚声量和往常一样平淡，但程源已经被吓得双腿发软险些跪倒在地。 “蠢货！”老树妖抓过干愣住的程源，擦着额边的冷汗，赶忙道歉：“老大见谅，新人新人，这小子总喜欢抢着做事。” 蔺楚懒得再理，他看向对面的龙荀：“只送东西，不见龙瑄？” 见自然是想见的！ 但明显这气氛不对劲啊！ “不见不见，劳烦蔺局长把这些东西送进去就行了。” 一旁的九尾猫有眼力见地上来接过那一堆东西。 送走龙荀，整个妖局再次诡异地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让所有人全身都不自在。 终于黑镯子再次开口：“蔺楚，我觉得我们是时候需要好好谈一谈了。” 黑镯子转身进了蔺楚办公室。 进去前，黑镯子不忘道：“你敢带这玩意进来看看。” 一旁垂着脑袋的老员工擦着汗，以他们老大的脾气，还真敢带。 果不其然，只见蔺楚起身，压根没放下怀里半妖的动作。 老树妖暗自叹了口气，一百多年了，老大这脾气和小孩也没差。他笑眯眯来到蔺楚面前，不动声色截住蔺楚的步子。 在蔺楚看向他时，老树妖跟着看向蔺楚怀里的半妖崽，他相貌温和偏柔，虽然相貌依旧在二十多岁的模样，但声音十分慈祥：“还是只小狐狸崽呢。” “上次来的时候全身都是伤，还脏兮兮的，现在瞧着可精神了。” 似乎知道在谈论自己，蔺楚感觉到怀里的半妖崽动了动，从他怀中抬起脑袋，一双干净润亮的异色瞳带着疑惑和好奇。先是看了下蔺楚，然后看向说话的老树妖。 老树妖一愣，上次蔺楚来得急，走得也急，加上半妖又脏又黑，还是晕着。所以这次说他和半妖崽第一次正式见面也没错。 瘦得仅有皮贴着骨的脸颊绝对说不上可爱，甚至很丑，完全不是正常幼崽该有的白皙圆润模样，一双眼珠因为太瘦而凸出，仿佛硬镶嵌上去的。 可就是这样，老树妖还是一下被这双漂亮纯粹的异色瞳惊艳到了。 -- 第21页 “小家伙，让我看看身上的伤好得怎么样了，好不好？” 老树妖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放出自己的妖气。他本就是治疗，妖气也是温和治愈的，不管什么妖以至于人类都很容易对他产生亲近之情。 在确定半妖崽眼里的戒备消了大半后，老树妖对半妖崽伸手，“来，让我抱抱好不好？” 说着，他指尖冒出一簇嫩黄的绿芽。绿芽枝叶轻轻颤抖，带着一缕清新怡人的药香，看起来格外招人喜欢。 妖怪，尤其这种毛茸茸类的妖怪，对于小嫩芽最是抵挡不住。 小半妖注意力瞬间全部被嫩芽吸引过去了，犹豫着伸出手，想碰碰小绿芽。 趁着这时，老树妖顺势想从蔺楚怀里接过小半妖，可前一秒还在瞅着绿芽的小半妖，下一秒又窝进蔺楚怀里。 诱拐小幼崽头一遭失败，老树妖有些尴尬，眼见着蔺楚准备抱着半妖崽进去，老树妖忙笑道：“小家伙还怕生呢。” 半妖崽搞不定，老树妖转而看向蔺楚：“老大，” “嗯。” 听到熟悉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半妖崽仰起头看蔺楚，然后又好奇盯着老树妖。 “小家伙是不是还不会说话呢。”老树妖眉目温和：“幼崽什么的，看起来说不了话，也听不明白，其实对周遭所有的一切最为敏感了。” 剩下的话老树妖没再说，蔺楚却看了下怀里的崽子，崽子也抬头看他。 一看他，便弯着一双眼，冲他笑。 蔺楚转身将小东西放在沙发上，对老树妖说：“帮忙看一下，腿有伤，别让它光着脚乱跑。” 第二十章 好漂亮的眼睛！ 在没有感应到有陌生妖气闯入人界时，位于人妖两界无形分界线上的妖局就像虚妄海上漂泊的一艘幽灵船。 蔺楚的办公室靠妖局最里侧，上次来时程源整理好，递给他看的文件还扔在桌上，旁边有一扇窗。 外面一半人界艳阳高照的天和妖界已经步入黄昏的余晖交织，光线杂糅后投入进来，混着办公桌上幽蓝的黑镯子，整个空间显得光照纷乱。 蔺楚来得有点迟，不过他面色平淡地坐到椅子上，对于这个能掌控妖局所有员工生死，让人敬畏害怕的黑镯子，并未有半点在意，他随手捡起桌上的文件翻看起来。 立在桌上的黑镯子光芒时亮时灭，仿佛一个愤怒的人在竭力调整自己呼吸。 “你究竟想怎么样？” 蔺楚翻过一页资料：“我怎么样？” “请你明白，妖局不接纳半妖。” “我有让妖局接纳？” 蓝光一顿，随即像倾泻而出的洪水，光芒大绽得扎人刺眼：“那么请你解释一下今天是怎么回事？！” “我希望你明白，你是妖局的一部分！” 蔺楚停下翻动资料的手指，眼睑上掀，宛如覆了层冰霜的眼眸没有丝毫波动。 他直视着黑镯子：“你再说一遍，谁是妖局的一部分？” 黑镯子身上蓝光戛然而止，分明只是机械，只有理性思维的它，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又一次的，它又一次在蔺楚气势下轰然败退，在蔺楚面前，它从来都不是绝对掌控者。 刺目蓝光渐而黯淡，待到蓝光恢复正常后，黑镯子说：“你身为妖局局长，你应该明白这不适合。” * 眼睁睁瞅着蔺楚进了里面，看不见身影后。一直跟个鹌鹑一样怂着脖子的妖局员工们，僵直的两肩轰然一塌，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老树妖拉过还被吓愣了，没反应过来的程源到另一边，声音难得严厉呵斥道：“你在做什么？” 程源脸色苍白，双唇还在微微颤抖，话都说不利索：“对，对不起。我只是看局主很生气，有点害怕。局长，不是，老大他又一句话也不肯说。” 老树妖叹了口气，他也知道程源是好意，心里的气便消了大半：“老大的脾性我早和你说过，别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别多管，你放心，局主不会对老大怎么样的。就算哪天我们没了，老大都会好好的。” “这，这样么？” 在放松期间，几个员工不约而同，目光一致转向老大放在沙发上的小东西。 “半妖幼崽。” “是半妖吧。” “奇怪，它怎么长得一点都不难看？虽然也不好看，可比以前看见的那些恶心玩意好看多了。” “哪里不好看了？！不就是太瘦了一点吗？你看看这骨相，这嘴巴，这鼻子，这眼睛，嘶！” “哇哇哇，这个小东西眼珠子好好看！比小九的还要好看！” “怎么可能？我看看，真的欸！” “越看越好看，还是黑色和蓝色的，好漂亮！” 九尾猫是猫妖，除了有九条尾巴外，九尾猫最自豪的便是她的眼睛，蓝澄澄的，是天空和大海的颜色。但凡见过的，不管人或妖，无不夸赞羡慕她的双眼。 爱漂亮的九尾猫最喜欢保养自己的一身柔软皮毛，在一开始，看见小半妖坑坑洼洼还没痊愈的耳朵，以及狐狸毛稀稀拉拉的大尾巴。心中全是恶感，已经认定这就是只丑兮兮，没毛，又瘦，还低微的半妖。 一眼都舍不得多看，生怕脏了自己的眼睛，她才不会承认这只老大不知道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半妖，也是和她一样都是毛茸茸的妖怪呢。 -- 第22页 听见他们在那边说什么五官长得好看。 她心中不屑轻嗤，半妖能有什么好看的？那么弱。要知道他们妖界随随便便一只能化成人形的小妖在人界都是能当明星的料。 可怜，大概先前见到的半妖着实过于伤眼睛，现在什么玩意都能说好看了。 她方给龙瑄送了龙荀带的东西，正闲着没事，打算去禁妖室巡查一圈。刚准备走，突然听见他们说这只丑兮兮的半妖崽眼睛比她的还好看？！ “你们在胡说什么？！” 九尾猫仰着下巴，疾步走过来，挤开堵在沙发面前的三只妖。她才不信有东西会比她最引以为豪的眼睛还要好看！ 她忿忿低头，往被陌生妖包裹住，而无助地靠在最里角的半妖崽。 缠着雪白纱布的脚不安交叠着，脚趾弯曲抵着柔软沙发，双臂环着干瘦的膝盖。脊背弯曲，银发从背后滑了好些下来，落在脸颊旁，大半张脸埋进膝盖里，只露出一双惊恐的双眼向上望着他们。 然而就是这双眼睛，清澈干净宛如春日雪山方融化的一汪湖。 九尾猫一下子撞了进湖里。 黑色和蓝色。 像装入了星辰和碧海。 九尾猫惊住，直到有人轻轻碰了下她的肩膀，语气激动道：“对吧对吧，好好看是不是？！” 喜欢别人夸她的九尾猫下意识就要反驳，然而她根本说不出一个反驳的话出来，不仅仅好看一点，而是显而易见比她的好看很多倍。 这样的反驳，只会让别人觉得她在嫉妒。 九尾猫冷哼了一声，道：“也就是一双眼睛看得过去，这么弱的妖，还混着人族的大半血脉。我倒要看看究竟长成个什么神仙模样，能让你们昧着良心夸得出来好看。” 说着，手直接伸向半妖。 脚往后缩，脑袋越埋越深，留着长指甲的手映在半妖崽瞳孔中，就在即将触碰到它脸时，一根长着嫩绿树叶的树枝精准无误打在九尾猫手上。 “干什么？！”老树妖赶开这群妖，挡在半妖崽面前，“胆子变大了？刚才老大在的时候怎么不来说几句？” “还围着？！想等会儿老大和局主出来，看着你们一个个站在这里没事做？” 被老树妖呵斥一通，九尾猫撅着嘴揉着自己被树枝打的手，不甘心看了眼老树妖身后，和别的妖一块散了。 等到走干净了，老树妖带上微笑，这才转过身，看向沙发上缩成一团的小妖崽子。 没了妖怪围着，小东西原本缩起来的耳朵悄悄颤了一下，慢慢立了起来，因为害怕全部埋进去的脸也再次露了出来，像只怕人的小仓鼠。 即便怕，但也不哭不闹，小心翼翼又乖巧的模样，让老树妖这只老妖怪心里跟猫爪子挠了一下，痒得他想揉揉这只小半妖的脑袋。 他坐到沙发上，和这只怕人的小半妖隔了一个确定不会让小半妖感到威胁的安全身位。他手中捏着冒着嫩芽的树枝，手中悄悄运气一缕妖气。 妖气涌入树枝中，那嫩芽便活了般从树枝中精力十足地猫出来，叶片舒展，树枝在空中微微颤动。 小幼崽们对这种植物，还是活着的植物素来抵挡不住。 老树妖仔细观察着小半妖的一举一动，只等小半妖眼神吸引过来后，忍不住伸手碰树枝时，他就可以上下摇动树枝，逗逗这只小幼崽。 小半妖确实看了眼老树妖手里的树枝，不过很快又垂了下去。 不过刚垂下去，又抬了起来。 然后再次垂下去。 这次垂下去停了好几歇，正当老树妖怀疑自己的树枝没用时，只见半妖崽一直抱着膝盖的手松开了。 瘦得只有骨头的手慢慢地，一点点往他这边移来。 老树妖紧紧盯着尤似蜗牛伸出触角的手，当初一百多年前，他对上一只强行闯入人界的大妖怪时，心都没此时此刻悬得高。 小家伙这是想直接问他讨要树枝吗？ 老树妖也不急，安静地等着。 一点。 一点。 又是一点。 终于在老树妖注视下，手指触碰到了老树妖的衣角，然后食指和拇指捏住老树妖的衣角边，轻轻拉了拉。 “呐。” 第一次听到小半妖叫声的老树妖没忍住，手里树枝舒展开的叶子狠狠抖了一下。 老树妖稳住想捏捏小家伙手指的心思，和蔼地询问：“有什么事吗？” 小半妖眨眨眼，期待地看向一个方向，另一只手也指了过去。 老树妖顺着看去，正是老大消失的方向。 “是想让我带你去找老大吗？” 小半妖看着老树妖，狐耳轻动，似乎在捕捉分析老树妖的话。在听到熟悉的两个字后，期待双眸中光芒大绽，如同洒满碎光的大海和布满星辰的夜空。 第二十一章 老，老大 手背抵住唇，老树妖连忙瞥开头。 他算是明白了这么厌恶妖怪的老大为什么愿意养这只小半妖，换做他，他也愿意啊！ 强行稳住发颤的心脏，老树妖清了清嗓子，努力调整着表情，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要这么像奇怪的老妖怪。 他语气放得更为轻柔了，说：“可是老大不同意你过去，怎么办呢？” 小半妖显然没懂老树妖说的什么意思，它仰着头，以为老树妖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它再次轻轻拉了拉老树妖衣角，指着蔺楚消失的方向。 -- 第23页 “呐~”奶声奶气的叫声里都带上了几分乞求。 呜！ 老树妖手里的树枝再次狠颤。 见老树妖还是不愿意理自己，小半妖垂下脑袋，脚往外挪，眼瞅着就要下地，自己跑过去找蔺楚。 “诶诶诶！你这小东西……”老树妖连忙伸手挡住小半妖，“得得得，我带你去。” 反正老大只说不让小东西光着脚乱跑，只要不光着脚，不沾地，不就行了？ 老树妖伸手：“来吧，我带你去找老大。” 小半妖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手，它疑惑地看着老树妖，并没有放进去的打算。相反，脚再次往前一伸，不过还是让老树妖挡住了。 “你这小东西，怎么这么认生？除了老大，别人还牵不得了？”老树妖气笑了。 “要不我来吧，”一直待在角落里的程源见状，走上前来，又白有点偏圆的清秀脸上带着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他这种长相的人，在人类社会，不管小孩、老人、妇女还是女生，都无疑很招人喜欢。 程源自然也是这样认为的，曾经他还活着的时候，饶是大哭的婴儿见了他，也会破涕而笑。 “我看它大部分都是人类的模样，也算我的大半个同族，可能跟我更有亲近感。” 老树妖点点头，也对，半妖崽大部分是人族血脉。 他往后让开些，好让程源过来。 得到同意的程源脸上一喜，他局促的擦了下手，来到沙发面前。 见着唯一比较信任的老树妖离开，半妖崽原本柔软的眼中瞬间充满警惕，在程源靠过来时，它机警地往后避开，拉开和先前几只妖还要远的距离。 脊背弓起，护着身体的手前所未有的紧。 程源尴尬地一笑，他俯下身，一边伸手一边哄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带你过去好不好？” “龇！” 小半妖对过来的程源露出尖利的虎牙，大有你再靠近，就要咬你一口的姿势。 程源手僵在半空中，小半妖抗拒的模样，让方才话说满的他脸上泛起红。 “算了算了，还是我来。”老树妖笑眯眯开口打断这沉闷的气氛，“和你没关系，上次小家伙被人类打得半死不活，要不是老大，估计早没命了。这才没隔几天，害怕人类是正常的。” “原来是这样，我的问题。”程源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那我退后一点好一些。” 说着，程源再次回到自己原来的角落里，程源一走，小半妖果然收起了虎牙。 老树妖再次来到小半妖旁边，见小家伙一见程源离开，又想折腾着去找老大，无奈叹了口气。 手中树枝在妖气输入后再次抽条，老树妖将树枝递到半妖崽面前，自己则捏着另一头。 “来？” 见小家伙瞅着树枝，老树妖摇了摇，后者果然聪明地捏住树枝那一头。 树枝虽稚嫩，但乃老树妖从本体上取下来的，含了妖气的枝芽比麻绳还要坚韧。 老树妖就靠着这跟树枝牵住半妖崽，在半妖崽下地时，两缕木青色的妖气缠住半妖崽裹满纱布的脚。做成一个柔软的妖气鞋垫，保护两只赤着的脚。 牵着小东西，小东西一瘸一拐的，走得极慢。老树妖也极有耐心地跟在小东西旁边，慢慢悠悠，看着小东西一颠一颠的大耳朵，还有身后拖着的，因为开心一甩一甩的大尾巴，倒也格外有趣。 程源看见两人都往办公室去，想了下，还是隔了几步跟在后面。 “你杀过多少妖，抓过多少妖，关过多少妖。”刚一靠近办公室，黑镯子冰冷的机械声清晰传了出来。 局主和老大还在说事呢。 理智告诉老树妖应该拉着小半妖走，不过他看见站在门口往里看蔺楚的半妖崽，又打消了想法。 整个妖局都在局主和老大的控制中，不管是他们，还是妖局内所有东西的一举一动，在他们眼中全是透明的。 若介意这些话被听到，他和小半妖根本就不会有靠近老大办公室的机会。既然老大和局主无所谓，加上小东西又想来看老大，他也懒得再多管其他的。 “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得罪了多少妖怪。妖界哪只妖不想杀了你？不想除掉妖局这个碍眼的东西，冲到人界肆意妄为。” “半妖太弱，不适合和妖局接触，更不适合你养。” 老树妖忍不住垂眼看向身侧，还远没他腰高的小东西，小东西正眼眨也不眨地看着里面，似乎也清楚蔺楚在说话，不方便进去，所以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 “我有说过我要养吗？” 当听到蔺楚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时，半妖崽的眼睛亮得惊人，它忍不住把脑袋探了进去，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所以你准备怎么处理？”黑镯子不依不饶。 早察觉到门口那缕弱到微不可闻妖气的蔺楚往门口看了眼，正好对上半妖崽全是信赖和期盼的异色瞳。 只看了一眼，他又面无表情移开视线，在半妖崽黯淡下去的双眼中，他道：“我救的，我自然会处理好。等它伤痊愈，我会找个地方安置。” “希望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警告之后，黑镯子身上蓝光一冷，可惜没有双眼，若有双眼一定是鄙夷嫌弃地看着门口。 “在它养伤这段时间，我会在妖局。现在请把它带走，妖局不是半妖该来的地方。” -- 第24页 黑镯子说完便消失了，坐在办公椅上的蔺楚起身来到门口。 “老大。”尽管知道老大不在意自己听到他们的对话，但老树妖难免有些忐忑。 “嗯。” 蔺楚蹲下身，对半妖崽伸手，半妖崽咯咯一笑，扑进蔺楚怀里，熟稔地环住蔺楚脖颈。 撤掉还缠绕在半妖崽脚上的妖气，蔺楚道：“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老树妖赶忙摆手，递出自己手里的树枝，“第二次来，没什么礼物，只有这一根树枝。这里面有妖气，不会死，放水里或者土里都可以养着。” 小半妖看着树枝上翠绿的枝叶，没接。 “好的，谢谢。” 蔺楚接过，这次再递给半妖崽，半妖崽果不其然开开心心接过了树枝。在捏着时候，还不忘冲老树妖一笑：“呐~” 老树妖心中一暖，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还知道是谁给的啊？我给的和老大给的不都一样吗？我给的不收，老大给的就收，势利眼的小东西，没见得还这么黏……” 字还没说出来，刚才蔺楚斩钉截铁的不养两个字回响在脑海里。老树妖话音戛然而止，说不下去了。 “先走了。” “好的，老大再见。” “老大，”跟在老树妖后面的程源听见蔺楚要走，快步上来，似乎想说什么，不过声音唯唯诺诺的，老大两个字刚说完，抱着半妖崽的蔺楚便消失了。 回到家里，桌上给半妖崽做的饭和冲好的牛奶已经凉了。 蔺楚再给人热了一碗，自己则泡了一桶泡面。在吃饭的时候，蔺楚总能听到坐在对面的半妖崽咬着勺子在哼哼唧唧着什么。 半妖崽眉梢皱得紧，像在努力憋什么东西一样，咬着食物的唇时而崩紧时而松开，好像遇到什么很棘手的事情。 然后口中还时不时发出听不清的奇怪音节。 这是在干什么？ 饭太难吃了？ 蔺楚带着疑问等到半妖崽喝了牛奶，吃了饭，蹲下身给崽子换药时。他看见那脚趾弯曲，用力之大，像在努力忍着什么。 然后他听见一直在哼哼唧唧的半妖崽口中磕磕巴巴，时不时蹦出个含糊不清的字：“老，老，老……” 老什么老？ 蔺楚接着换药，难道狐狸还会这样叫？ 换好药后，在蔺楚起身整理药品时，一直老个不停的半妖崽抓住他的衣角，在他低头看向半妖崽时，只见半妖崽眉头皱得格外紧，嫩白牙齿咬着，粉色舌尖困难地抵住。 “老，老，老大。” 蔺楚：…… 他没忍住一笑，随后细腻白皙手掌抵住仰起脖子的半妖崽额头：“叫什么老大，叫哥哥。” 第二十二章 哥，哥哥…… “啊…啊……” 也不知道憋了多久憋出来的老大两个字，更简单的叠词，反而说不出来。 蔺楚倒也不慌，慢吞吞重复了一下：“哥，哥哥。” “嗝……” 小半妖咬着舌尖，手攥得蔺楚的衣角生紧，它越着急地想要发出类似的声音，反而越是困难的发不出来。 蔺楚微笑着摸了下半妖崽脑袋，顺带轻轻捏了捏软软的大耳朵：“不急。” 收拾好杂碎的东西，半妖崽还坐在沙发上，手指捏着老树妖送的嫩树枝，稚嫩的眉梢皱得紧紧的，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听不出来在喊个什么玩意。 这小家伙，看着这么点，轴性挺大，好像在它眼里没有所谓困难的事情，只有想做和不想做。蔺楚至今不明白，从偏僻的古镇人妖两界融合点饶是坐车来这边都要好几天的距离，这只两个多月，一开始见着生人还会怕得缩在角落里幼崽，到底是怎么来的。 那一双远没他手掌大的脚在鞋脱下来时，化脓的伤几乎烂到骨子里，幸好不是炎热的夏天，不然只怕那一双脚还得生蛆。 蔺楚站在一边，靠着墙，听觉前所未有的放大到敏锐。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喇叭声、各种小店外面的宣传声、各种奇怪的音响声，瞬间倾巢涌入。 但等到落入蔺楚耳中时，只有那奶声奶气，带着倔强的断断续续咿呀声。 以往蔺楚吃完饭，其实他并不需要吃饭，毕竟他算不得人类，别说一顿一天不喝水不吃饭。就是十年，百年，千年，不吃不喝也没问题。 不过待久了，不做点事，总感觉真是傀儡般。 于是这一百多年来，蔺楚吃了睡，睡了吃，没有固定的时间，什么时候睡醒了想吃就吃点。吃了之后，犯懒，想睡又睡。 按他以往的生物钟，吃完了，这个时候该睡觉了。 不过目前睡不了，因为茶几上还有东西没收拾好。一个矿泉水瓶和一个面包包装袋，对于蔺楚来说，这是两件小垃圾，对于半妖崽来说，这是它的全部财产。 嗯，一分钱不值的全部财产。 目前这半妖崽全身上下唯一留下的东西，就放在药的旁边。 估计是为了方便携带，矿泉水瓶压得整整齐齐，跟纸一样叠起来，包装袋也叠成了一个小方块。别看刚找到半妖崽时，这家伙全身脏兮兮的，但这两样东西还保管得挺干净的。 蔺楚走了过来，半妖崽的目光立马黏住蔺楚。见蔺楚弯腰捏住它的水瓶，一直喏喏个不停的声音戛然而止。 -- 第25页 大眼睛里有些茫然和紧张。 随后蔺楚手指一动，一缕灵气从指尖冒出，扁成纸的矿泉水瓶立马发出咔嚓咔嚓声，没几秒便撑成一个完整的空瓶子。 又仔细整理了下那些压得比较深的褶皱，在看起来没大的问题，比较赏心悦目后，蔺楚弯腰，毫不留情地抽走半妖崽手里面一直没舍得撒开的嫩树枝。 嫩树枝插入矿泉水瓶里，蔺楚接了四分之一的水。 正如老树妖所说，树枝遇水遇土都能活，嫩绿的树枝一入装了水的矿泉水瓶，立马鲜活了许多。原本微卷的叶片拉开，像喝饱的孩子一样惬意舒展，每一处全浸满了水，鲜嫩翠绿。 蔺楚余光瞥着半妖崽随着叶片展开而放光的双眼，心中好笑，果然是心智未全的幼崽，这么点小东西就高兴成这样。 把装着嫩芽的矿泉水瓶递给半妖崽，等小东西开开心心接过，蔺楚把剩下那张包装纸放在旁边的书架上。 等一转身，沙发上的小半妖已经迫不及待捧着矿泉水瓶就要下地。 “想干什么？” 在脚指头触地的时候，蔺楚再一次捏住小东西的耳朵，手中软软毛耳朵一颤。 “呐~” 半妖崽丝毫不介意，摇着大尾巴，指着倾泻了一地阳光的窗台。抱着小半妖来到窗台旁，蔺楚等着小家伙自己找位置放它的小植物。 这时正是下午两三点，清爽的天空中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连着落在皮肤上的太阳也格外暖和。半妖崽挑了一个阳光最多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把瓶子放在上面。 暖阳照了蔺楚怀里的半妖崽一个满身，那头因缺了营养而有些暗淡的银发此时映着光，竟是格外的干净。 似乎很是喜欢这样的阳光，半妖崽放好水瓶后，蔺楚发现小东西的手指一直伸展着，像努力张开想要得到更多照耀一样。 不知道怎么的，突然之间怀里的半妖崽和眼前的嫩树枝混合在一起，好像怀里这只会呼吸的小东西也是根刚冒土，正噗哧噗哧汲取阳光，往上长的小嫩芽。 被自己的想象笑到，蔺楚垂眼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两只手五指都大张开，试图接住阳光的半妖崽，别说，还挺像。 小东西瘦得只有骨架子，抱着也不嫌累。加上外面的阳光扫在脸上居然也怪舒服的，蔺楚干脆抱着崽子晒太阳。 站了不知道多久，在阳光斜移到手臂时，怀里的小东西脑袋往蔺楚胸口不轻不重的一搭，眼见着要顺着往下偏去，蔺楚空出一只手稳稳拖住。 还以为多喜欢呢，到底高估了，这就睡着了。抱着放回沙发上，拿来旁边的被子盖好，做好这些后，蔺楚顺带关上一直刮风的窗子。 整个房内当即安静了下来，唯独萦绕在耳边微弱均匀的呼吸声依旧清晰。明明弱到微不足道的妖气，似乎把所有地方全都染上了。 蔺楚揉了揉眉心，半妖崽的伤看似严重，实际在得了白泽治疗后，加上小半妖自身还有妖气，所以恢复时间恐怕只会更快。 目前看来，可能最多十几天身上的伤就会完全结痂恢复。 不过蔺楚私下定的是两个月时间，伤好不代表身体好了。到底自己救回来的小崽子，蔺楚不想让它再这么瘦骨嶙峋的走。 更何况十几天时间太短，他来不及思考如何安排半妖崽的去处。 这一思量，就到了傍晚。照旧给半妖崽煮了晚饭，带着小家伙洗澡换衣服，教着怎么刷牙。不过这次的小半妖一有空嘴里就嘀嘀咕咕，蔺楚忍不住仔细听，奈何小半妖磕磕巴巴就是说不清楚。 学喊老大学得这么快，哥哥就算一个字，怎么也吐不出来？ 关灯睡觉。 半夜的时候，一声惊雷轰然响起，随后噼里啪啦的雨滴狠狠砸在窗户上，仿佛万千只手在敲打玻璃般。 方立过秋的天气就是这样，暴雨打雷什么的，依旧常见。 躺在床上的蔺楚眼皮微动。 他睡眠素来都浅，不过吵醒他的不是那一阵一阵震动楼层的雷声，而是客厅内那蛛丝般的细弱妖气与其同样轻到微不可闻呓语般的声音。 妖怕雷。 就连龙荀那种大妖见到雷，也会心尖发颤。 小妖见了雷，更是怕到肝胆俱裂。 那缕妖气此时此刻卷成小小的一团，在苍白的电光映照整个城市时，又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几欲震垮楼层。 外面妖气颤抖不休，里面的蔺楚纹丝不动。 过了一会儿，在雷声稍小的时候，那缕妖气缓缓起身，一点点往这边挪来。最后停到蔺楚房间门的位置，弯下去，再次卷成一团。 “轰！” 又是雷声轰鸣，在笼罩整个苍穹的震声之下，蔺楚听到了小声的呜咽：“哥，哥，哥哥……” 第二十三章 再叫一声 冰冷的地板刺骨凉意从纱布直直侵入骨髓，闪电凄厉的白光陡然照亮，被风大力撕扯着窗帘的影子投在地上，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狰狞恶鬼。 光照几欲刺瞎双眼。 接下来就是即便捂住耳朵，依旧能感觉仿佛身体都要即将被撕裂的雷鸣。 原本竖起来的狐耳，此时扯下紧紧挡住，因为过于用力，原本愈合的伤口再次出现血丝。参差不齐的毛发下，血肉泛红。 就在雷声即将响起时，圈住双脚的尾巴绷紧，脊背僵直，连身后紧靠的门何时打开的都不知道。 -- 第26页 轰！ 来了。 然而想象中的雷声并没有落在耳朵里，相反前所未有的安静。 一秒。 两秒。 三秒。 …… 隔了十几秒，赤脚站在门口的蔺楚好笑看着脚前，被他用灵气罩在里面，瑟瑟发抖的一小团。 “喂。” 蔺楚毫不怜惜地踩了下那圈紧双腿的尾巴。 尾巴烫得一缩，蔺楚又听见那小声的呜咽，随后似是察觉到了热源，脚底的尾巴试探地动了动。 眼见着半妖崽微微放松了下来，这时候外面再次亮起苍白的闪电，像炸了毛的猫，整个脊背绷紧了。 蔺楚无奈，挪开腿，弯腰，顺着胳肢窝的地方像搬东西一样，轻而易举把捂着耳朵完全屏蔽外界发生了什么的半妖崽给拎起来。 这一拎，那垂着的尾巴随之卷了起来，蔺楚看得又心疼又好笑。刚抱到怀里，小东西立马转过身，牢牢圈住他的脖颈。 “哥哥，哥哥，哥哥……” 生疏地拍着小东西脊背，蔺楚抱着人回房间，一边走一边嘲笑：“现在会喊哥哥了？嗯？白天的时候憋这么久怎么没憋出来？” 半妖崽听不懂蔺楚这么长的话，脑袋埋在蔺楚胸口，扯得发红的耳朵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又是一道闪电，不过可怕的雷声却没有传来，而是被蔺楚用灵气隔绝在外。 似乎确定是安全的，蔺楚怀里的半妖崽战战兢兢抬起头。借着外面投进来的光，蔺楚看见小家伙双眼发红，里面含着泪，看起来可怜极了。 废了点力把崽子从身上扒拉下来，放在尚带着残留余温的被窝里，给人拉上被子，蔺楚从另一边躺上去。刚躺上去，旁边的半妖崽就黏了过来。 蔺楚随手拉了下，没拉开。 灵气罩依旧没撤，等躺在床上了，蔺楚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在面对这只半妖崽时，总容易做出一些连他也无法理解的行为，有时候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一百多年，自己脑子不好使了。 外面雷雨交加，里面蔺楚心情略微烦躁。感受着搂紧他脖颈的两只短手暖烘烘的，烫得皮肤格外不舒服。 一百多年，向来一个人住，一个人吃，一个人喝，一个人睡的蔺楚如今身上挂了个烫呼呼的小火炉，本就睡眠浅，不容易睡着的他更是毫无睡意。 蔺楚还记得白泽说过，说他杀妖太多，身上一股子活妖勿近的味，龙荀见了他都要双腿打颤，小妖见了他只怕会当场吓死。 怎么这只半妖没被吓死？ 蔺楚没有丝毫困意，但被雷吓得肝胆俱裂的半妖崽早已身心俱疲，脑袋搭在蔺楚胸口处，跟个树袋熊一样挂在蔺楚身上，此时此刻传来均匀的微弱呼吸声。 他睡不着，而这个小累赘睡得跟什么似的？ 蔺楚微低头，看了眼睡得没心没肺的小崽子。呼吸正好打在那支起来的耳朵上，风扫过狐狸毛，耳朵一颤，毫不客气地扫过蔺楚下颌。 睡着了耳朵还这么不老实？ 蔺楚眼疾手快捏住那耳朵尖，他道：“怕的时候喊得这么欢，现在怎么不吭声了？” 声音入耳，蔺楚好笑看着半妖崽被吵得脑袋直往下埋，他依旧捏着狐狸耳朵不放，他睡不着，这小崽子也别想睡。 “叫哥哥。” “叫不叫？” 半妖崽挪了挪脑袋，耳朵往后扯，试图扯离蔺楚的手指，奈何压根没用。 “再叫一声哥哥，就不吵你。” 半妖崽：“唔。” 到底还是被吵醒了，半妖崽耷拉着睡眼惺忪的眼，抬头，外面有光，但蔺楚看见半妖崽依旧很艰难的试图看清他。 隔了好一会儿，半妖崽似乎才确定他的方向，然后环紧他脖颈的双手用力，身子往上微提，稚嫩的脸靠在他脖颈那里眷恋地蹭了蹭，声音又懒又轻，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奶娇味：“哥哥。” 蔺楚：…… 手背无奈搭在额头上，蔺楚原本捏着狐狸耳朵的手顺便扶着颈窝处的后脑勺，算了，不吵它了。 自打这晚被雷吓得学会喊哥哥之后，接下来蔺楚的耳边便随时听见哥哥这两个字。 “哥哥。”清晨还没睁眼，耳边就是崽子的声音。 “嗯。”蔺楚应了声。 “哥哥。”听到蔺楚应声的半妖崽更开心地提高音量，又继续喊。 为了不打击小家伙学说话的兴致，蔺楚不厌其烦继续应。 “哥哥，哥哥，哥哥……” 于是接下来这只上头的崽子便尝试着用各种音调来喊。 蔺楚：。 拍了拍趴在自己身上崽子的脑袋，蔺楚吃不吃无所谓，不过小东西正是缺乏营养的时候，加上本就肠胃脆弱，更是受不得饿。 一把抄起崽子，带着来到浴室洗脸刷牙，结果这小家伙嘴里含着牙膏泡沫还要一个劲喊。等呛了一口刷牙水，这才老实的安静了一会儿。 又抱着出来放在沙发，蔺楚拉开窗帘，一打开窗户那清爽的晨风便。外面刚下过雨的天空格外澄澈，昨夜的雨水将整个繁华的城市冲洗得崭新异常。 蔺楚去煮食物，半妖崽便坐着，眼睛时而望向窗台碧绿茂盛的树枝，更多望向厨房的位置。 “哥哥。” “嗯。” “哥哥。” -- 第27页 “嗯。” …… 等到吃饭的时候，坐在对面的半妖崽依旧喊个不停，咬一口食物就要喊一声，咬一口就要喊一声。 听得头大的蔺楚最后忍无可忍，夹起半妖崽碗里一块玉米，确定是不烫的后，一筷子塞进半妖崽又要喊哥哥的口里。 “够了，歇会儿吧。” 第二十四章 小伙子 有半妖崽的日子总体来说和以前没什么区别，除了三餐稳定了，多了一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天天喊，随时喊，一分钟都舍不得停不下来叫哥哥的跟屁虫之外，并没有多余的变化。 哦，还多了这小家伙的许多小东西，牙膏、牙刷、衣服、裤子……以及窗台上那根在矿泉水瓶里长得格外茂盛的树枝。 小半妖每天清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踮起脚去看它的小树枝。有时看见树枝尖冒出嫩芽，能开心好半天。自己开心还不够，还得过来找他，拉着他去一起看。 上次在超市里面买了崽子要急用的东西，剩下一些零散，不急着用的小物件，蔺楚直接在手机上买。 蔺楚不爱出门，除了必要的时候去妖局一趟，顺便屯点食物外几乎不会出去。正好半妖崽除了偶尔趴在窗台看之外，对房子外的世界貌似也不怎么向往，不仅不感兴趣甚至还有点抗拒。 不过抗拒也没办法。 上次买的蔬菜没能吃几天，今天他们得出门一趟。 蔺楚给半妖崽带上买的大帽子，盖住那双耳朵，然后又给人披了直垂到脚的衣服，勉强遮住那过长的大尾巴，看着差不多后，给脚已经基本痊愈的小半妖穿上小鞋子，最后伸手，半妖崽立马心领神会地捏住他食指。 “哥哥。”在出门前，半妖崽仰着头，轻轻地喊。 “嗯。” 半妖崽迟疑地看着门，紧了紧蔺楚的手指，还是顺从地跟蔺楚一块出来。 到了电梯，本来里面没人，在要关上的时候，突然传来中年妇女中气十足的声音：“等一下等一下！等等！” 拉着蔺楚食指的半妖崽本站在靠按键的地方，一听声音，立马攥紧蔺楚的手指，身子往后挪，藏在蔺楚腿后。 在那双手马上扒住电梯门的时候，蔺楚按下开门键，电梯门再次打开。一股浓郁冲人的香水味率先涌了进来，随即黑白碎花大裤腿映入眼帘。 贴在蔺楚腿后的半妖崽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谢谢你啊，小伙子。” 烫着大卷发，画着浓妆，上面披着件黑皮衣，下面穿着碎花喇叭裤，拎着红皮包的四五十岁中年妇女挤了进来。 一进来便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停在蔺楚身上，双眼猛地亮了起来：“欸，好久没见着这么好看的帅小伙了！” “小伙子，”中年妇女热络地打着招呼，“今年多大了？有女朋友没有？我这天天出门逛，怎么没见过你啊？才搬来的？” “阿嚏……”贴着蔺楚腿的半妖崽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 因为怕引起别人注意，所以它故意藏了一下，声音小小的，瓮声瓮气的。偏生女人耳尖，一下子发现藏在蔺楚身后还藏着一个小孩子。 只听女人嘶了声，不可置信地看着蔺楚，又看了眼抓着蔺楚手指的小孩：“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居然就有孩子了？” “这个身高，小孩得有四五岁了吧。” “小孩儿，来，阿姨这里有东西吃，来来来。”女人从提包里摸出一袋小饼干，摇了摇，试图递给半妖崽。 半妖崽抓着蔺楚手指的手指紧得厉害，整张脸全部贴蔺楚身上。 “小孩这么怕生？阿姨又不吃人。”女人碎碎念着，收回饼干，见小孩不理自己，女人转头又和蔺楚搭起了话。 “小伙子，你女朋友呢？” “没有。”蔺楚垂眸，另一只手放在不安贴着自己的半妖崽脑袋上。 “那老婆？” “也没有。” “这小孩……” “弟弟。” “哦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哎呀，我就说这么年轻的帅小伙怎么就有了孩子？原来你是哥哥啊。” 听到熟悉的字，蔺楚感觉到贴着他的半妖崽一动，跟着呢喃：“哥哥。” 蔺楚一笑：“嗯，是的，是哥哥。” 这一笑，女人看得眼花，赶紧点开手机：“感情好啊！这样吧，小伙子，咱们都是一个公寓，一层楼的，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要不加个联系方式，有什么事也方便一点。我家那不争气的，也和你差不多大，都是年轻人，肯定有好多话可以说。” 正好到了有人进来的楼层，电梯门开了，蔺楚一把抱起半妖崽，来到电梯最里面的角落，让进来的人将他们和女人隔开，他礼貌拒绝：“抱歉，不加。” 到了超市，蔺楚把半妖崽放下来，等它和自己一块走。不管什么时候，超市里面的人总不少。 蔺楚拉着半妖崽来到蔬菜区，他有意让半妖崽多接触人类社会，所以他并不慌着买好东西走。而是带着半妖崽，一样样地慢慢选。 每买一样蔬菜，蔺楚回看似不经意地重复一下：“玉米。” “胡萝卜。” “白菜。” “……” 手指向一种青色的蔬菜，蔺楚一顿，抬眼看了下贴标签的位置，然而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蹭掉，也没工作人员过来补上。 -- 第28页 蔺楚气定神闲：“青菜。” 买了好一些后，确定能够吃几天，蔺楚结算好，又买了肉。一只手拎着几大袋子，另一只手牵着半妖崽，准备再带半妖崽逛几圈回去。 走着走着，蔺楚感觉到捏着他食指的手松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小东西胆子大了的时候，半妖崽从后面一绕，来到他另一侧，两只手伸出来托住装着蔬菜的袋子底。 嗤。 这蚂蚁大点的力气，是能帮忙拎个什么？ 他倒也不打击小东西的好意，从里面分出最轻的两个袋子，递给半妖崽。半妖崽看了下蔺楚手里剩下的，又看了下蔺楚递给自己的，居然难得硬气地没接过。 蠢货，年龄不大，想法不小。 既然小家伙要坚持，他也就不客气了。 两袋子拿回来，剩下几袋子递给半妖崽，半妖崽果不其然赶紧接了过去，开心的情绪还没蔓延出来，稚嫩的双手被带得狠狠一沉。 几个袋子当即沾了地，半妖崽连忙用力拎，拎到半空又拽了下去。东西不重，但是对于浑身没几两肉，骨头都没长硬的半妖崽来说就是千斤巨石。 不过半妖崽强硬得紧，硬是拎着走了起来。蔺楚优哉游哉跟在后面，好笑看着前面摇摇摆摆的小东西，像极了一个冷酷无情的家长。 等到半妖崽精疲力竭，小心翼翼把袋子放在地上，蹲着身子歇气时。蔺楚走到它面前，没有理会旁边人时而投过来的目光，长腿微屈，半蹲在半妖崽面前。 小家伙半人半妖，体内有妖气能吸纳灵气。才几天，从刚开始见到的又臭又脏因为长期缺乏食物而发黄的皮肤，如今格外细白。 虽然身子骨还是一样瘦得只剩骨头，毕竟身体不是几天就能养好的，但如今看上去已经赏心悦目了很多。 刚才拎着蔬菜走了一会儿，如今白嫩的脸上热得发了红，蔺楚还看见小东西悄悄按在衣服上的手掌心，因为拎袋子而红了一大块，全是勒痕。 这皮肤似乎也过于细嫩了点。 蔺楚拉了下小半妖脑袋上的帽子边，因为刚才的动作，头顶帽子有些后移，藏好的狐狸耳朵有一小簇白毛已经露出。 整理好后，蔺楚伸手去拿袋子，小东西连忙双手一伸自己揪住提手，累成这样依旧不让蔺楚拿。 这小家伙，脾气是真倔。 看着又要折腾着拎走的半妖崽，蔺楚直接连崽带袋子，一把全部抱起。 “呐！”突然腾空的半妖崽一下子急了。 “真等你来拎，我们今天还回不回家了？”说话的同时，蔺楚还不忘扯了下半妖崽的衣服，以防那条大尾巴掉出来。 “呐……”下不了地的半妖崽轻轻地叫，声音又奶又娇，跟吃了糖一样甜。 蔺楚好笑：“怎么了？” 半妖崽蹭了蹭蔺楚的脸，用手指了指蔺楚手里一开始分给它的两袋子，又指了指地面。 蔺楚心领神会，把人放下来，这次半妖崽主动过来拎走蔺楚单独分出来的两袋子。然后用另一只手拉住蔺楚空出来的一只手的食指。 从蔬菜区逛到零食区，蔺楚看见这里有不少小孩子在挑东西，小半妖肠胃本就弱，先前还烂了许多，如今刚养好，过凉过热过辣全不能吃。 不过真想吃的话，吃一点应该没问题。 于是蔺楚看了眼捏着他手指的小东西，结果发现小崽子正垂着脑袋正在不知道嘀嘀咕咕什么，压根看也没看周围琳琅满目的零食和那些开开心心的小孩子。 既然没兴趣，那就不买。 牵着半妖崽径直走过，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半妖崽停止了嘀咕，同时蔺楚的手被拉了下。 嘀咕完了。 不知道这次又学了个什么词。 想着刚才刻意说给半妖崽的蔬菜名，蔺楚低眼，半妖崽仰头看着他，异色瞳里映着超市里的灯光，闪汪汪亮晶晶的，欣喜的神色直直溢了出来。 只听半妖崽喊道：“小伙子。” 蔺楚：“什么？” 小半妖糯米白牙轻咬：“小伙子。” 蔺楚：“。” 第二十五章 糖 “小伙……” 这次还没说完，蔺楚捂住小半妖的嘴，等它把剩下的字吞回去后，蔺楚这才移开，没好气地笑道：“小伙子，你怎么不叫小崽子？” “别什么词都捡来学，知道吗？” 半妖崽眼睛里仿佛海水轻漾，晚夜星辰。听罢，它乖巧地，生怕蔺楚听不清楚般，有些生疏地一字一字喊道：“小…崽，子。” 蔺楚：“……” 他伸手揽过半妖崽，一把摁下屁股后面抬起来带得大衣跟着摇晃的狐狸尾巴。要不是看面前的小东西一副求表扬的样子，他肯定认为这小东西在和自己抬杠。 正当蔺楚凝重地盯着面前的半妖崽，思索着究竟是哪一步教育出了问题时。半妖崽顺势踮起脚，揽着蔺楚的脖颈，脑袋挪了过来，柔软的脸颊贴到他侧脸处。 软软的，蹭得蔺楚有些发痒，他不喜欢和别人靠得太近。可是每次一躲开半妖崽的触碰，那双眼睛立马黯淡，耳朵连着尾巴全部垂了下去，焉嗒嗒的模样瞧着可怜巴巴的。 蔺楚到底不忍心，也就任由小家伙去了，如今早习惯半妖崽这种表示信任和喜欢的亲近。 半妖崽眷恋地蹭着，双眼开心地弯成了月亮：“哥哥。” -- 第29页 “哥哥。” 再多想说的话都被这一声声又甜又腻的哥哥喊没了，蔺楚拍了拍半妖崽的脑袋。刚接触人类社会的小东西，逮着什么就学，这还是第一次，蔺楚难得有了种监督小孩不要长歪的责任。 拉着半妖崽，刚准备离开这里，一声不敢确定的老大从货架那边传来。 蔺楚眉梢一扬，只见老树妖拎着两大袋子的零食，从货架后伸出个脑袋，看那样子不知道暗中看了多久。从一开始，蔺楚就感应到了老树妖的存在，不过他并未多管。 “嗯。” 听见他应了，老树妖这才笑眯眯从货架后走了过来。 “老大，难得见你出来一趟啊。”他们妖局的员工，住宿全有分配，老树妖最早进入妖局，住的地方一直以来自然也是和蔺楚最近的，他们如今就在一栋公寓里，不过按蔺楚的出门次数，就算同一栋公寓碰面什么的还没他们在妖局见得多。 随后老树妖看向他身边的半妖崽，柔和泛着木青色柔光的双眼一亮，“小家伙才几天不见，长得白白净净的，真好看。” 老树妖就着小半妖的帽子，想去揉揉人的脑袋。因为认识老树妖，加上上次拿了老树妖的树枝小半妖对老树妖并没有害怕，不过身子往后一缩，贴着他，还是避开了老树妖的触碰。 老树妖也不尴尬，笑着道：“还以为老大不会照顾人，没想到养得挺好的嘛。” “啊，对了。” 老树妖从拎着的两大袋子翻着零食：“老大，小家伙可以吃零食吗？我买了不少。” “肠胃不好，养身体，不能多吃。” “这样啊……”老树妖熟稔地打开糖果盒，从里面拿出一颗奶糖：“吃一颗应该没关系吧。” “给我吧。” “哦，好的好的。” 刚准备剥糖纸的老树妖赶紧把糖放在蔺楚手心。 “谢谢。” 老树妖：“？！” 什，什，什么？！ 他吓得一抖，连忙收回从指甲里冒出来的枝芽，咕咚咽了口唾沫，艰难道：“不谢不谢，应该的。” “嗯。”蔺楚收好后，伸手：“再给我一颗？” 老大不是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生平第一次被老大要糖的老树妖受宠若惊，哪里敢耽搁，要不是老大说只要一颗，他恨不得把两袋子全给老大！ 蔺楚接过，这次他又漫不经心，但吐字略慢，生怕他听不见般：“谢谢。” 老树妖先是疑惑，然后瞥到蔺楚旁边仰着头盯着蔺楚看的半妖崽，恍然大悟，也慢吞吞，有礼貌地规范客气道：“不用谢，不用谢，不用谢。” 蔺楚一笑，果然是活了好些年的老树精，反应能力真的快。 他剥开糖纸，递到半妖崽嘴前。 半妖崽鼻尖动了动，张嘴，正要吃的时候，蔺楚手指往后一缩。半妖崽眨着眼，只见半妖崽张着嘴，生涩地抵牙。 这小家伙真聪明。 老树妖心中感叹。 然而咬了好几秒也没说出来，瞧着半妖崽的模样，小家伙还没慌，老树妖反倒憋得发慌，才几个月大啊，就让说谢谢了，才听过两遍，就算再聪明，说话这能是一回事吗？说得出来吗？人类幼崽学生词，要想读准音，都还得学拼音呢！ 还没等旁边的老树妖着急想出怎么提示时，只听小半妖断断续续道：“谢，谢，谢谢，” 老树妖：！ 虽然不连续，但吐字清晰准确。 小家伙学习能力这么强啊！ 蔺楚满意地将撤开的奶糖再次递到半妖崽嘴前，半妖崽双手捧住蔺楚的手，双唇触碰，“谢谢，哥哥。” 四个字有点长，中间断了开。 老树妖：！！ 这还能举一反三呢？！而且这才念叨一两遍吧，就能说得这么流畅啦？！ 等说完哥哥两个字，半妖崽又抬头看向老树妖，眼睛弯弯的，“谢谢！” 老树妖：啊啊啊啊啊！幼崽什么的，简直太可爱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幼崽还有这么懂事的？！ “不用谢不用谢！” 得到回应后，半妖崽才咬住蔺楚手里的奶糖往嘴里一带，约莫尝到了甜味，双眼发亮，眉毛往上一扬，而后乖巧含住不吭声。 老树妖看得心痒手痒，恨不得捏捏那被奶糖撑得鼓起来的脸颊。 “老大，要不这一盒……” “不用了，我们回去了。” 蔺楚把手里剩下那颗糖递给半妖崽，得到半妖崽又一声谢谢哥哥后，牵着半妖崽离开这里。 老树妖抱着两袋零食，看着一高一低的背影，脸上浮现一种垂暮老人看着自家儿孙满堂的慈祥满足笑容。 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见老大这么开心，刚才在货架后面瞧见老大被喊哥哥时，无奈的笑容，他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一百多年前，那个满身染血，死了般没有任何人气的那个人。 别说，现在的老大还真有当家长当哥哥的样。 看得出来小崽子很喜欢吃糖，蔺楚给它的那颗，它一直紧紧护在手里，口里那颗一直从超市含到电梯，直到全部没有，都没舍得咬一下。 回到家，半妖崽自己换上了小拖鞋，摘下帽子和大衣，把蔬菜一袋子一袋子地拎到厨房，由蔺楚放在冰箱里。等蔺楚放水洗菜的时候，半妖崽卷起袖子，高高踮起脚尖，整条手臂都靠在厨台上。 -- 第30页 蔺楚顺手接了热水，然后把洗菜盆放在小板凳上，半妖崽这才收回脚，蹲下身老老实实地洗菜。 先前脚没好的时候就喜欢到处跟着跑，如今脚好了，更是寸步不离。第一次进来厨房，什么都不懂，所以什么都没做，就捏着蔺楚的袖子，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看。 等第二次进来，立马反客为主，择菜，递菜，要不是蔺楚反应快，那双手直接伸进冷水里。 开火，加水。 蔺楚看着那双手仔仔细细洗着蔬菜，后面的大尾巴一甩一甩，看起来很是开心。 一点点去掉玉米须，听见半妖崽嘴里还念叨着什么，蔺楚环手，眉眼带笑，这次他倒要看看这小崽子又念叨个什么出来。 等整理得干干净后后，半妖崽喊道：“哥哥，” 随后他举起手里的玉米，递给蔺楚：“玉米。” 这次算跟上了。 “嗯，玉米。” 蔺楚接过，切碎，放到锅里煮着。 接下来崽子洗的是胡萝卜，萝卜只需要清洗一下就行，没有玉米那么麻烦，但半妖崽却念得更久了。 蔺楚忍不住无限放大感官，精准地捕捉到半妖崽嘴里小声念叨的字。 “胡，萝，” “胡，萝，胡萝，” “卜。” “萝，卜，萝卜。” “胡萝，卜。” …… 半妖崽明显是记住了怎么读，然后一个字一个字拆开，再合拢，最后连起来。一开始念的时候，其实读音有点偏，不过好像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的读音和记忆中的不一样，再练个一两遍就完全正确了。 等确定没问题，半妖崽才举起胡萝卜递给蔺楚：“胡萝卜！” 蔬菜全部下锅，蔺楚给崽子擦掉手上的水，等煮好放温后，蔺楚给半妖崽盛了一小碗。 半妖崽双手捧过：“谢谢哥哥。” 蔺楚没忍住勾唇：“嗯。” 吃完饭，洗好碗，看了自己的树枝。坐在沙发上的小家伙终于舍得拿出一开始捏着，后来放在衣服包包里的奶糖。 笨拙地掀开糖纸，蔺楚靠在旁边，看着小半妖开心地荡着双腿，摇着尾巴，连着大耳朵都颤了好几下。 糖纸剥开，浓郁奶香味飘散出来。 半妖崽心痒难耐地凑近嗅了嗅，似乎馋得厉害，嘴唇下意识地抿了抿。然后抬头看了眼蔺楚这边，紧接着往下一跳，拖着毛拖鞋，跑到他面前。 嫩白的手指捏着奶白的糖，高高地举起，仰着头眼巴巴看他：“哥哥。” 第二十六章 有名字了吗？ “哥哥。”半妖崽仰着头，等了一小会儿。 见蔺楚没反应，半妖崽往前挪了挪，拖鞋鞋尖软软地抵着蔺楚，空出来的一只手手指轻轻捏住蔺楚的衣角，尽力地踮起双脚想要将糖递得更高点，方便蔺楚吃。 蔺楚不喜欢甜腻的东西。 偏生幼崽黏人得紧，衣角被轻拽的力度直直拽到了心坎。 “哥哥，”幼崽又轻轻地叫了一声，这次他停了停，似乎在脑袋里翻找着什么东西一样，隔了几秒后，他再次递了递手里的糖，有些不确定地道：“哥哥，零，零，食。” “零食。” 大抵回忆中老树妖只说了一次零食，所以这次半妖崽虽然依旧学得快，但口音和速度都略有偏差。 见蔺楚依旧没接。 这次半妖崽显然急了，从喉咙里发出轻轻“啊。”一声。 委屈巴巴的，像婴儿哭声般的，又脆又娇。 别说，奶声奶气的，还挺好听的。 原本在听到半妖崽说出零食就已经准备蹲下身的蔺楚再次气定神闲，准备逗逗小家伙。可惜刚才那一声可怜巴巴的啊声，好像关紧水闸时不小心从缝隙中渗出来的一滴水，如今又归于平静了。 只用一双眼睛无声地望着他。 没等到崽子的又一声，蔺楚看见后面那本高高扬起，甚至已经从背后冒出来的一截尾巴尖慢慢地垂了下去，清澈漂亮的异色瞳里希翼、期盼以及失落杂糅在一起。 然而即便这样，干举了好几分钟的崽子也并未收回手里的奶糖。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蔺楚很清楚，这只倔得像头牛的狐狸崽能一直举到奶糖在手里化成水。 为了让他吃它自己护了这么久都舍不得吃的东西，倒是费了一番功夫。 经不住小崽子的坚持，早就心软的蔺楚无奈叹了声气，半蹲下身。果不其然，半妖崽已经耷拉到地上的尾巴唰一下，连着无精打采耳朵跟着立起来。 “哥哥，零食。” 奶香味扑面而来，蔺楚拿过半妖崽手上的奶糖，教道：“糖。” 半妖崽眨了下眼睛，跟着道：“糖。” “哥哥，糖。” “嗯。” 被眼前两只亮得惊人的眼睛盯着，不吃不行。蔺楚张开嘴，咬住奶糖，奶糖因为先捏在掌心，后来又藏在衣服内包，早已经软了。 这一咬，奶糖便轻黏住了牙，甜味立马充满整个感官。蔺楚微微蹙眉，厌恶的神情还没来得及从眉眼间流露出来，身子被微微碰撞，柔软立马扑满整个怀抱。 “呐！”一声清脆开心的幼崽狐狸叫声落入耳中。 半妖崽咯咯笑着，见蔺楚吃了糖，一把环住蔺楚脖颈，脑袋埋在蔺楚肩膀上，大耳朵扫过蔺楚脸颊。 -- 第31页 长出来的软绒狐狸毛蹭得皮肤痒痒的。 “哥哥。” “哥哥。” 厌烦的情绪戛然而止，蔺楚没好气地拍了下跟只黏人的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崽子的后脑勺，又无奈地捏了捏那挠得人痒痒的狐狸耳朵。 鉴于还肩负着不能让小东西学坏的责任，蔺楚尽职尽责地礼貌道：“谢谢。” 一听蔺楚的谢谢，半妖崽咯咯咯地笑得更开心了，乳白的小尖牙露了出来，然后又叽叽咕咕了几声，回复：“不用谢。” 还真客气上了。 蔺楚被半妖崽笑声感染地没忍住扬起唇角，突然感觉口里那甜腻奶糖味道也没那么糟。 隔了几天，为了确定半妖崽的伤是不是恢复完全了，蔺楚又带着半妖崽来到白泽的宠物院检查。 上次来的时候，小崽子是昏迷的，所以这次来时，它特别新奇地看着周围一切。 一进门，一只戴着伊丽莎白圈的小金毛凑了上来。周围原本待在笼子里睡觉的，玩玩具的宠物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一道看向半妖崽这边。 捏着蔺楚食指的掌心力度紧张地加大，那只小金毛已经来到半妖崽脚边，低头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嗅着。 再看半妖崽，整个脊背崩得僵直，紧张又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面临什么洪水猛兽。 “汪。”终于嗅够了的小金毛似乎确定眼前的小半妖是友好的，摇着尾巴一边围着半妖崽打转，一边欢快地叫，还艰难地在地上打着滚，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 很明显这是示好。 半妖崽瞬间跟着放松了下来，随即看向蔺楚，在蔺楚点头后，它这才迫不及待蹲下身，用食指轻轻戳着小金毛的软肚子。 “小家伙们是把半妖崽当同类了。”从里面走出来刚给一只宠物上完药的白泽一边脱手套，一边调侃：“这一个月和蔺局长见面的次数，可比以往几十年统共见得还多。” “我带它来检查。” 白泽笑道：“明白明白。” 随即看向蹲着和小金毛一块玩得开心的半妖崽，在半妖崽听见声音看向他时。白泽不禁晃了下神，惊叹道：“要不是你带来的，眼前这只漂亮的小家伙还真完全看不出来是先前那只。” 不怪白泽惊讶，小崽子五官本就长得极乖巧好看，当初缩在垃圾堆里的时候就不丑。如今化脓的伤口早痊愈，稀稀拉拉、东缺一块西缺一块的尾巴和耳朵上面也长出来了软软的绒毛，加上体内混合的半妖血脉，皮肤格外的透彻白嫩。 虽说全身依旧只有点骨架子，脸上没太多肉，可自带着清透干净的气质，一眼瞧过来只当是大富家庭里面娇养的乖巧贵少爷。 没想到啊，蔺楚这个只会杀妖的活阎王，养只半妖崽居然养得这么好！ 白泽心中暗叹。 对于白泽来说检查半妖崽伤势这事只需一眼就看得出来，不过既然蔺楚亲自带过来，为了让蔺楚放心，白泽还是老老实实带着人去里面。 把半妖崽放在检查台上，牵引着一缕细若游丝的灵气在半妖崽体内，一边巡视一边道：“很好，恢复得不错，没什么大问题。” 说完，白泽又一本正经地捏了捏耳朵和尾巴：“嗯，没有寄生虫。” 捏了一把，又捏了一把，正当白泽感叹尾巴又软又暖，冬天围脖子上一定特暖和的时候，冷不丁背脊一寒。 他顶着蔺楚冷冷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礼貌而专业地道：“尾骨发育正常。” 检查完了，白泽给幼崽带上遮耳朵的帽子时，只见幼崽一蓝一黑的眼瞳认真地看着他，乳白嫩牙一碰：“谢谢。” 天！ 素来皮厚的白泽难得老脸一红，没想到杀妖不眨眼的妖局局长，养只半妖幼崽居然这么招人稀罕！ “咳。”向来抠搜的白泽从外面货架上拿来自己卖给宠物的一个小黄鸭玩具，手指微用力，清脆的叫声一下子吸引住了幼崽目光。 白泽又捏了几下，然后递给半妖崽：“来。” 然而幼崽并没有接，而是询问地看向蔺楚。 蔺楚点了下头：“拿着吧。” 得到蔺楚的许可，半妖崽这才双手接过，眼睛弯弯的：“谢谢。” “见面礼，不用谢。”白泽说着，眼神又情不自禁飘到那大耳朵上，没忍住地多嘴问了一句：“小崽子真懂事，有取名字吗？叫什么呀？” “没想过。” 语气平淡的三个字瞬间将白泽的话堵住，空气诡异的安静下来，呼吸凝结，直到一声清脆的嘎从半妖崽手中传来。 蔺楚双眼一动，揉了揉不小心捏响小黄鸭，以为自己犯了错而有些不知所措的半妖崽脑袋，把手伸到它面前，半妖崽立马抓住他食指，借着力跳到地上。 回家途中，半妖崽把自己爱不释手的小黄鸭举到蔺楚面前。 蔺楚拿过，别说，这橡皮鸭子还挺软，他捏了一下随后递还给半妖崽，道：“鸭子。” 半妖崽接过，在心里默了一下，跟着道：“鸭子。” 走了一会儿，蔺楚食指被崽子轻轻捏了一下，蔺楚垂眸，只见半妖崽仰着头，双眼里全是疑惑。 每次半妖崽听到了什么新词，或者有什么不明白的事，看见不知道怎么叫的东西时，就是这一副求助他，想搞懂意思的模样。 -- 第32页 只听半妖崽吐出两个字：“名字？” 蔺楚一卡。 素来总能快速用精简易懂的语言解释任何事物的他，第一次没想出来该怎么表示，才能更好让半妖崽明白这个词。 第二十七章 你舍不得？ 回家乃至之后，半妖崽始终没得到蔺楚对名字的解释，向来习惯坚持一件事到底的半妖崽似乎觉察到了蔺楚的情绪，再没提过名字这两个字。 日子照常一天天过着，小半妖除了最喜欢的树枝外，这次多了一只软软的橡皮小黄鸭。 它表现自己喜欢的行为很直接，它会把自己同样喜欢的东西一起分享，所以它每次都会把小黄鸭放在有阳光照耀的窗台上。 因为它喜欢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感觉。 等到了晚上，它便把小黄鸭放在沙发，蔺楚给它准备的小枕头上，拉起被角小心翼翼盖着小黄鸭。 不知不觉带回半妖崽已经有一个月了。 这天还没起床，蔺楚就听见客厅传来，刻意压低的动静。 已经到了初冬，外面天亮得晚，此时只有朦朦胧胧的光透过窗帘，整个房间仿佛都布满了一层冷雾。 蔺楚没有起床，而是垂着眼感受着客厅里小心动作的半妖崽。 小崽子先是去到置物架，那里放着奶粉。随后传来茶几上两个杯子拿起来的声音，动物似乎能天生能察觉到什么是对自己身体有利，什么是没用。 所以小崽子很喜欢给它补身体的奶粉，以前没好的时候，就折腾着要把牛奶递到他嘴边，想让他跟着喝。自打伤势好得差不多，不影响动作后，它更是为了帮忙，每天早早起来自己舀奶粉。 它疼痛过于敏感，用不了玻璃杯接烫一点的水，只能用这样的法子来尽量做点事。 蔺楚买了不少奶粉，半妖崽还是舍不得多喝，只给自己舀小半勺，却给蔺楚加了满满两大勺。他没直接拒绝，在每次冲泡好，看不出哪杯奶粉多哪杯奶粉少后，把多的那杯递给半妖崽。 又是两声轻轻放好杯子的声音。 软软拖鞋声进了厨房，这小崽子总爱帮忙做事，明明厨台几乎和肩膀齐高，可小家伙硬是艰难踮着脚也要帮忙。 水龙头轻轻拧开，家里面的水龙头特意有温水那个挡，正好适合半妖崽。水流声没多久便停了，冰箱被打开，拿菜，洗菜，放好。 等一切收拾好，蔺楚听得那脚步声从厨房来到客厅，最后停在窗台前。 它在看它的树枝。 眼睫微动，蔺楚再次瞌上眼，收回落在半妖崽身上的注视。 客厅安静了一会儿，那软软的拖鞋声又从窗台来到他房门前。每天都这样，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醒来，打开房门的第一眼一定是仰着头，开心地喊他哥哥的小崽子。 干净漂亮的笑容，似乎在告诉他今天又是值得期待，与众不同的一天。 到底没能赖多久床，洗漱，冲奶，煮饭。收好后，蔺楚再次给半妖崽套上毛绒帽，披上长长的外大衣。 这是要出门。 换好鞋子，不过这次蔺楚没有打开门，牵着半妖崽去电梯，而是一把抱起崽子。 “哥哥？” “嗯。”手中灵气漫出，护住半妖崽的脑袋埋在他怀里，紧接着身形陡然消失。再下一秒，抱着崽子的蔺楚已经出现在妖局正门口。 “老大。” “老大。” “是小家伙！”感应到蔺楚到来，和别的员工出来迎接的老树妖，第一眼看见蔺楚怀里抱着的小半妖。 “好久不见。”老树妖来到蔺楚面前，手掌一开一合，变出一根嫩绿的小树枝，逗着半妖崽。 “呐~”半妖崽双眼一亮。 蔺楚抱着崽子进去，摘掉崽子毛绒绒的帽子和外衣。 半妖崽身子弱，一不留神便受凉感冒，而且很难痊愈。早些日子，半妖崽第一次早上洗菜时，因为他平时习惯用冷水，所以学着蔺楚洗菜的半妖崽自然跟着用冷水，那时的天气早已经步入深秋。 等蔺楚起来的时候，半妖崽整双泡了冷水的手发着红，声音发哑，等到了下午就开始咳，本来以为半妖崽有妖气，会自愈。没想到大半夜，直到听见昏睡中的半妖崽发出嘤咛声，蔺楚起床，手探入被子中，一摸，才发现半妖崽额头和脸颊烫得惊人。 应该早就不舒服了，不知道怎么忍的，晚上煮饭时还积极地帮他做这样做那样，一口一个哥哥地叫着。 大晚上，白泽不在宠物院，蔺楚直接抱着崽子瞬间去到白泽家门口。 正如白泽所说，半妖的身体十分脆弱，不仅痛觉增加了十倍，对人类的药物更是异常敏感。 不是不能用人类的药，而是体内有别的血脉，药物用量全需要精准控制在半妖崽能接受的那个范围，否则多一点，少一点，全会要命。 半妖崽的一次冷水洗菜引起的感冒，不仅吓到了蔺楚，也把白泽折腾得够呛。 自打那次过后，蔺楚对半妖崽的身体格外看重。 长外衣和帽子搭在旁边的沙发上，为了怕崽子着凉，蔺楚特意订做了好几套纯羊毛绒，羊毛绒裤还专门在尾椎处开了一个小口，方便小崽子的尾巴伸出来。 今天蔺楚就给小家伙里面穿了这样一套羊毛绒。 蔺楚把小崽子放在沙发上，摸了下半妖崽的脑袋：“等着，不准乱跑。” -- 第33页 半妖崽乖巧坐好：“好的，哥哥。” 安排好半妖崽，蔺楚转头看了下后面的老树妖：“帮忙照顾一下。” “没问题！” 安排好后，蔺楚径直进到办公室。黑镯子早已经在里面等着，对于这次蔺楚带来半妖崽，它并未说什么。 拉开椅子，坐下，打开电脑。 妖局的存在在人类世界并非隐秘，相反很多人知道妖局，在一定程度上这也是人类的心理安慰。让他们在面临妖怪那种强大的种族时，远不至于绝望。 作为维持两界秩序的存在，妖局自然与国家顶层有联系。 比如最简单的，在妖局登记入住人界的每一只妖怪，在人类那边同样留有记录。妖局所办理的身份证，几乎全由人类社会提供。 妖局作为人类的庇护者，这里面的员工拥有普通人所没有的特权。所以在妖局的系统里，可以接触到许多普通人接触不到的东西。 在妖局里面查找资料方便全面是一定的，并且这算不上利用妖局的特权，毕竟当初入侵者是蔺楚一个个日夜不歇地杀掉，是他亲手护下人界这个脆弱的地方，是他亲手赢来的尊重。 至于妖局，他们不过相互利用合作罢了。 他们均是应天道而生的产物，他的实力来源于天道，受制于妖局。若非不允许，只怕妖局更想剥夺他的意识，让他做把乖乖听话的刀。 进入专属网络页面，蔺楚在上面输入儿童福利院五个字，摁下回车键，一连串信息弹了出来。 鼠标轻轻滚动，蔺楚挨着从第一个点进去，看照片，搜评论。繁琐又枯燥，偏生蔺楚看得认真。 比起妖怪，蔺楚显然更放心把半妖崽放在人类这边。而且儿童福利院里全是人类幼崽，人类幼崽是人类中相对有善心的，半妖崽在那边说不定还能交到很多朋友。 何况有蔺楚的身份在这里，只需要向福利院打声招呼，知道是这边送过去的半妖崽，更不会亏待了半妖崽。 所以现在要做的是选家不错的福利院。 外面，穿着一套雪白羊绒的半妖崽听话地坐在沙发上，齐肩的银发被蔺楚随意用跟绳子系起来放在背后。 脖子、双手、双脚全各覆有一圈白云似的毛绒，加上一双大耳朵和白茸茸的狐狸尾巴，几乎全身都是暖绒绒的。皮肤更是白里透红，宛如细瓷，衬得一双异色瞳干净透亮。 坐在沙发上温顺懂事的样子，看上去像极了漂亮的真人玩偶娃娃，让人情不自禁地想抱上一抱。 老树妖手痒痒，小崽子看起来又软又暖，真想揉一揉试试手感。 “这是上次那只半妖吗？”有员工不可置信。 “身上的狐狸味和人味都一模一样，还是老大抱过来的，除了上次那只还能有哪只？”九尾猫盯着那双漂亮的异色瞳，酸溜溜地道。 “我就说小半妖五官不错，养好点肯定好看，你们还不信！不过一看就知道老大真用心啊，养得白白嫩嫩，面色红润的。” 说归说，眼馋归眼馋，一旦有员工试着靠近半妖崽，半妖崽还是警惕地往后避开，只有老树妖才能坐到它旁边。 程源跟着围在沙发一会儿，拿着手机，看起来也有点想靠近半妖崽，不过瞧见半妖崽抗拒的样子，没待多久，就和别的员工一块散开。 老树妖没什么事做，手里捏着一开始的那根树枝，等逗得差不多，直接递给小崽子。 “谢谢。” 老树妖笑得眼睛弯成一条缝：“不用谢。” 嫩绿树枝在手中轻轻摇摆，半妖崽小心触碰着那嫩黄的树叶，然而就在下一秒嫩绿树枝陡然消失。 “呐！”半妖崽连忙翻看自己的掌心和地上，可全都空空如也。 “怎么没有了呢？”老树妖笑着道。 “呐？”半妖崽疑惑地望向老树妖，那小表情好像也再说：树枝怎么没有了？ 只见老树妖摊开一双手，露出手心，示意半妖崽看看自己手心。 半妖崽好奇地学着摊开手，下一秒它就惊住了。在嫩白手心中，有一根长了三片叶子，仅有半个指甲盖大，栩栩如生的树枝。 半妖崽讶异看向老树妖，只见老树妖点了点掌心。半妖崽跟着点了下掌心的小树枝，一缕微弱的青光闪过，旋即掌心之上浮现了和刚才消失的那根一模一样的小树枝。 “呐！” 然后再下一秒，树枝唰一下又收了回去。半妖崽又戳了一下，唰地，树枝再次冒出来，这次还调皮地用树叶挠了挠半妖崽的脸颊，痒得半妖崽咯咯直笑。 老树妖也忍不住跟着笑。 玩了一会儿，半妖崽慢慢坐到老树妖旁边来，小心翼翼的模样明显有什么话想说。 默了几秒，半妖崽拉了拉老树妖的衣角：“名字？” 因为很久没有说出名字这两个字，所以再次开口，有点生疏。 “名字？”听这疑惑的语气，是想问他名字什么意思？ 这怎么解释？ 老树妖抓耳挠腮，指着自己说：“我的名字，楹树。” “楹，树？” 显然半妖崽还是不太明白名字的意思。 于是老树妖放开嗓门，喊了声：“小九。” “欸！”听到老树妖叫自己，正在涂指甲油的九尾猫立马跑过来：“前辈，有什么事吗？” -- 第34页 “没事没事，就想叫叫你，回去吧。” 九尾猫一脸茫然，走之前又忍不住看了下沙发上的半妖崽，这一看更来气了，怎么比她还毛茸茸？ 九尾猫一走，老树妖道：“小九，名字。” 为了让半妖崽明白得更彻底，老树妖把妖局里仅还有的五个员工挨着叫了个遍。 最后半妖崽看着办公室的方向，问：“哥哥是，名字？” 老树妖一笑，摆手：“不是不是。” 他看了眼办公室的位置，小声道：“老大的名字是，” 老大是哥哥。 半妖崽很早就前就知道了。 它立马竖起耳朵听。 “老大的名字是蔺楚。”为了让半妖崽听得清楚，老树妖刻意放慢了嗓音。 “蔺，楚。” “嗯，对！”真聪明，一下子就会说了。 “蔺楚，哥哥。” “蔺楚哥哥。” 嘀咕了几声，半妖崽望着老树妖，试着喊道：“楹树？” “不行不行，我可大你好几千岁呢，怎么可以直接叫我名字？这样不礼貌，知道不。” “不礼貌。” “对，不礼貌。”老树妖又偷偷瞥了眼办公室的方向，陡然间生了胆子，他小声道：“你得喊：楹树爷爷。” 半妖崽明白地点头：“楹树，爷爷。” “欸！” “蔺楚哥哥，楹树爷爷。” “对！” “再喊一声。” “楹树爷爷。” “欸，再喊一声？” “楹树爷爷。” …… 办公室内，蔺楚简单筛选了一下目前尚且可以的儿童福利院，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准备离开。 “选好了？”黑镯子问道。 “没有。” “第一家挺不错的。” 蔺楚没说话，直接迈着步子出去。 “你舍不得？” “不是。” 开门声从走廊那边传来，正听得过瘾的老树妖赶紧捂住半妖崽的嘴。 “麻烦了。” “没有没有，小家伙很听话，很好带。”老树妖悄悄打量蔺楚的神色，老大果然不知道刚才的事，他就知道，一般老大在做事的时候从来不会分心！ “哥哥！” “嗯。” 一抱起沙发上的半妖崽，半妖崽熟稔地圈住蔺楚的脖颈，脑袋搭在蔺楚肩膀上，走之前它有礼貌地对老树妖挥手：“再见，楹树爷爷。” 老树妖：“！” 刚要走出妖局的蔺楚停住脚步，目光平淡地回头看了老树妖一眼。 第二十八章 接它的人 “蠢货。”回到家里，蔺楚没好气地拍了下半妖崽的脑袋：“学了些什么东西，嗯？” “蔺楚哥哥。” 蔺楚眉梢一扬，转而捏着半妖崽的耳朵：“叫什么？” 耳朵发痒，半妖崽咯咯笑着，一头扎到蔺楚怀里，试着躲藏：“蔺楚哥哥。” 一字一字，明明他时常听惯的四个字，偏生组合在一起，再由小家伙喊出来，说不出的好听。 “呐~”半妖崽摊开手掌心，迫不及待和蔺楚分享自己的小树枝。 蔺楚划了下那仿佛长在血肉里的小树枝，枝叶吓得战栗，稍微一用力，小树枝就被逼得再次冒出来。 一缕妖气凝成的树枝，倒也不碍什么事。 顺带纠正老树妖那个不正经的教小崽子喊的称呼，在听着小崽子慢慢说：楹树前辈时。蔺楚再次忍不住轻轻捏住小崽子的耳朵，警告道：“下次不准乱学。” “嗯！”半妖崽重重点头，咬着字：“只学，哥哥！” 稚嫩脸上格外凝重的样子又一次逗笑蔺楚。 之后蔺楚时不时会带半妖崽去妖局一下，从无数家福利院一点点筛选，妖局的系统能查到所有相关信息，包括因为福利院背后人的关系而普通人看不见的负面消息。 从几十家到十几家，再到几家，蔺楚心中大概有了选择。只差哪天带着半妖崽提前去看下，提前适应环境。 与此同时，蔺楚不知道自己的小崽子每次去到妖局，在他待在办公室看福利院的时候，都被拍下各种不同神态，从一部手机发到另一部手机。 一眨眼，离蔺楚从开始决定的只养半妖崽两个月的时间，只剩下十二天。从最先皮贴着骨，话说不了，路不能走，如今能穿着软拖鞋在房子里欢快地走来走去，脸长了点婴儿肥，一口一个哥哥。有时候带着去超市，坐电梯时总能得到吸引到许多大人的注视。 这天清晨，天未亮，蔺楚被狂乱的灵气吵醒，人妖两界的结界融合点又多了一处。 “起来。” “哥哥？”还没睡醒的小崽子揉着眼睛，奶音仿佛带着一层雾般，银发蹭得稍微发乱。 “今天去妖局，找楹树前辈陪你玩。” “嗯。” 没有起床气的小崽子立马快速爬起床，自己换好衣服，来到浴室洗漱。 收拾好后，蔺楚抱着人，直接到妖局。 此时此刻，妖局员工全部到齐，神情严肃，完全没有以往的懒散。 “老大。”九尾猫拿着手机，刚挂电话。 这次融合点在一处城市边缘，幸好人少，不然妖局又得像十几年前那样忙慌头。她道：“已经通知那边封锁涉及区域，暂时没人卷入妖界中。” -- 第35页 “嗯。” 妖局员工确实可以入妖界带人类出来，但结界融合这种事，远远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只能由老大处理。 人妖两界融合仅一百多年，结界极不稳定，这段时间出现新融合点的次数有好几次。其中有次直接出现在城市中心，卷了许多人进去，最后三分之一的人全死在妖界。 如今，蔺楚需要转移结界，全部挪到先前那个古镇中。转移结界不是瞬移结界，而且这次融合点范围较大，加上两处相隔太远，只怕得花上一天的时间。 “照顾一下，”蔺楚看着老树妖，“别给它吃零食，它肠胃弱，吃不得不干净的东西。要是饿了，可以给它吃点水果。” 安排好后，蔺楚弯腰，揉了揉小崽子的脑袋：“乖乖待着，不准乱跑，等我回来。” “嗯！不乱跑，等哥哥。” 蔺楚一笑，又揉了揉崽子的脑袋，而后消失在妖局。 熟悉的气味一下子不在感应范围内，前一秒还在摇着的尾巴瞬间垂了下去，双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 老树妖笑着打趣：“小崽子这么离不得人？” 半妖崽情绪不高，但还是礼貌地喊道：“楹树前辈好。” “好好好。”老树妖看了下天，“来这么早，还没吃早饭吧。” 老树妖给小崽子披上外大衣：“等会儿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谢谢楹树前辈。” 外面天渐渐亮了，吃早饭的吃早饭，做事的做事，聊天的聊天。老树妖则坐在沙发陪着小崽子，因为吃不得太冷，怕小崽子感冒，老树妖特意热熟刚买来的水果。 中途捧着杯奶茶的九尾猫路过，嘀咕了一句：“一只半妖，真够金贵的。” 老树妖没理。 确实挺麻烦，不过小崽子又是帮忙拎袋子，又是帮忙递水果，完了之后还总说谢谢，一口一个楹树前辈，叫得奶甜奶甜的。 再辛苦他也认了。 九点过，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妖局所有员工一个激灵，毕竟他们妖局一般不会接电话，一旦接到电话，指定有事。 所有人顺着声音看去，是程源。 程源不好意思地对他们招招手，拿出手机，去到角落，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在妖怪耳中清晰无比。 “今天吗？” “不是约好在后天吗？” “哦哦，这样啊，可我们这边有点事，局长不在，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我们局长。明天也不行吗？” “它在。” “啊？已经在半路上了啊。” “好吧。” 挂断电话，老树妖直接问程源：“什么事还要告诉老大？” 程源拿着手机，看着同样望过来的半妖崽，他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地帮了老大的忙，所以心里有点紧张。 他道：“先前老大不是说不养半妖吗？我是人类，活了这么些年，对一些事情比较了解，所以想着帮忙找找适合收养半妖的家庭。” 老树妖脸色微变：“已经找好了？” 程源点点头：“嗯嗯，他们权势地位都挺高。我查过，他们资助了很多家福利院，挺有善心的。而且他们还有个六岁的孩子，想给他们孩子找个伴，正好小半妖过去就能有亲人朋友了。” 谁让你擅作主张的？！ 老树妖头一遭对这个局主招来的人类新人厌烦起来，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身后传来的机械声堵住他的话。 “很好，能资助福利院，家里还有孩子，这样的人能差到哪去？比起蔺楚选的福利院，明显你挑得更好。” 得到黑镯子的赞赏，程源脸激动得更加红。 他补充道：“他们看了小半妖的照片和一些视频，一点都不介意是半妖。表示不仅他们很喜欢，而且他们的孩子也很喜欢。” “本来约好后天他们带着孩子一起过来正式看看，我也打算今明找点时间和老大商量商量，没想到他们家的小孩子吵着想见小半妖，加上他们有临时紧急会议，必须出国一趟，所以只能现在来了。” “我给了他们一个妖局的定点地址，看位置，大概还有一个小时能到。如果合眼缘，今天就可以领养。” 该看的全看了。 连妖怪血脉都不介意，估计一来，就直接带走了。 老树妖脸色难看，拿出手机，冷声道：“我跟老大说一声。” “不用。”黑镯子声调不变，“他在转移结界融合点，没必要为这种小事吵他。或者你觉得，即便他来，他会不赞同把这只半妖送走？” 老树妖不确定。 先前老大斩钉截铁地说不会养的话至今历历在目。 他垂下手，不敢看旁边半妖崽天真的双眼，迟早要送走，也许比起被老大亲自送掉，他们来做对半妖崽来说要更好一点。 第二十九章 等哥哥 知道还有一个小时,半妖崽就要被接走后，老树妖心不在焉地坐在沙发上。 幼崽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别人的情绪，素来不愿让别人触碰的半妖崽,跳下沙发来到他面前。 捏住的小拳头伸到他面前,晃了晃：“楹树前辈。” 像以往他给半妖崽变魔术般,摊开,唰一下,嫩绿的树枝从白嫩掌心冒出,向他欢乐摇着枝叶。 指腹轻捻着用他妖气凝聚的树枝枝叶，老树妖看着面前逗他开心的小崽子，道：“谢谢。” -- 第36页 小崽子弯着一双月牙眼：“不客气。” 捻着枝叶的手指力度微微加重，老树妖喉咙一卡,硬生生堵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让那家子人回去,老大不养，他带回家养的话。 他和老大不一样,老大和妖局全是诞于天道。 老大是天道选的人,妖局虽然有收回老大性命和全部力量的权利，但那是在已经确定老大会危害两界，用天道所赋予的力量胡作非为，不可挽回的情况下。 而他仅是只早已经死了的树妖。 之所以能活过来，是因为妖局选了他成为妖局的员工。死掉的妖怪和人类成千上万，从来不缺他一个，如果妖局抛弃了他，他便真真正正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 局主不喜欢半妖。 他不敢违抗局主的话,他没有那个资本。 眼神再次移开，不敢与半妖崽对视。而且为什么一定要往不好的方面想呢？有孩子的富裕家庭,想来心地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说不定去了那边，有伙伴，有父母，还能和正常小孩一样上学读书。以小半妖这样聪明懂事，肯定能每次考试拿班级第一。 这么乖巧的小崽子，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的吧。 仿佛有个摆钟挂在心里，摆锤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老树妖握着手机的手时松时紧，手机早被汗水打湿，到最后他还是说服了自己，收回手机，只是安安静静陪着小崽子。 半妖崽很听话，蔺楚不让它乱跑，它真的不会乱跑，仿佛在沙发上生了根。估计今天起得太早，没过多久，瞌睡倾巢而来，眼皮尤似千斤重，偏生用力睁大双眼。 老树妖瞧着那一点一点的小脑袋，忍不住一笑，去到自己员工位，抱来他新买的毛绒毯子，简单叠了一下，摊在沙发上。 “小家伙。” “呐？” 也不知道困成什么样了，一双眼睛里全是倦意。 老树妖指了指毯子铺好的地方：“睡会儿？” 本来还在犯困的半妖崽，立马来了精神，挺直脊背，立起耳朵和尾巴，摇头拒绝道：“等哥哥。” 老树妖笑容僵住，他垂下头，没接半妖崽的话。拿过毯子，掀开搭在半妖崽身上。 半妖崽拉紧毛绒毯，仰头道谢：“谢谢楹树前辈。” “不用谢。”老树妖艰难地扯着嘴角。 咚咚咚。 心里的摆钟还在一下一下地撞着。 终于，在一声手机提示音中，摆钟停止摆动。程源接起电话，语气惊喜：“你们已经到了吗？好的，等一下，我马上带它出来。” 程源挂断电话，微笑着来到沙发前，弯着腰就想去抱裹在毯子里的半妖崽。半妖崽往后一避，躲开程源的手。 程源不死心，准备直接强行抱起，却在中途被老树妖阻断。 “我来吧。” “好的。”程源往后退了一步。 见程源退开，转而是老树妖对自己伸手，半妖崽脸上戒备消失，犹豫了一下，从毛毯中伸出手，没有像跟着蔺楚一样时捏住老树妖的手指，而是捏住老树妖的衣角。 它顺从地跳下沙发，仰着头期待地问：“找哥哥？” 心里莫名发堵，老树妖直视着前面，心虚和不忍如泥沼将他吞噬殆尽。他没有说话，沉默地引着半妖崽和他一同走出妖局。 妖局正门和普通政府办公处并没有什么区别，冰冷清肃，仿佛没有一点人气。 老树妖他们带着半妖崽出来时，外面已经停好了车。他们全是妖怪，对人类的这些代步玩意不太了解，但单看这车的设计和材质，就知道十分昂贵。 车门打开，一对年轻夫妇站在车前，女方身披丝绒披肩，柔软的头发盘起放在身后，脸上带笑，温婉且气质出众。 男方身材挺拔，一身笔直高昂的西装更衬得相貌俊美异常。男俊女俏，两人看上去都仅才二三十岁的人。 在他们面前，有个五六岁十分好看的小男孩，小男孩神情冷淡，低垂着眼，光线在长眼睫之下投出一片阴影，对周围之事并未多看，只是偶尔颇为不耐烦看向妖局入口的方向。 一家三口站在一起格外赏心悦目，在妖局众人出来的时候，立马被惊艳住。 程源先前本便是人类，来了妖局还没一年，刻在骨子里的本质还没变。若非有妖局员工这层身份，他根本接触不了这么有权有势的家庭，如今亲眼见了人，言语行为之间不由自主带上几分敬意。 “大老远过来，辛苦了。” 女人微笑点头，嗓音仿若林间清泉，她道：“那个孩子呢？” “在那边。”程源指了下老树妖那里，随后轻声提醒道：“前辈。” 老树妖没吭声，往旁一侧，跟在他后面的半妖崽整个完全暴露了出来。一直漫不经心的小男孩双眼猛然睁大，脚步微动，旋即冷静下来。 明显察觉到自己儿子变化的女人笑得更加柔和，她看着眼中浓浓戒备的半妖崽，不禁感叹：“真漂亮的小家伙。” “陆泽知道要来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弟弟，早早买好了不少小家伙需要用的东西，亲自布置房间，只等接它回家了。” 显然女人口中的陆泽正是她的孩子。 “来，小家伙，过来和哥哥玩好不好？”女人俯下身，直接对半妖崽伸手。 半妖崽警惕地看着这些陌生的人，它虽然听不太懂很多话，但敏锐察觉到不对劲。它后退一步，下意识贴近在这里它唯一的熟人。 -- 第37页 “不，不是，不是哥哥。”半妖崽捏着老树妖的衣角，它也不敢去找哥哥了，它求助道：“回去，等哥哥。” 老树妖没有反应。 半妖崽有些急了，它放开捏着老树妖衣角的手，往后退，撒腿就想重新折回妖局。 一直盯着半妖崽的陆泽一慌，刚要动作，女人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陆泽强行忍住，只见半妖崽还没跑出几步，有人速度较它更快地一把抓住它的手。 半妖崽回头，是程源。 “别闹！”程源低声警告。 半妖崽狠狠甩手，没甩开，它瞪着程源，又使劲甩，得到程源更用力地捏紧。 眼见程源要扯过半妖崽，强制抱过去，半妖崽侧头一口咬在程源手上。 虎牙瞬间刺破皮肤，程源痛呼了一声。但想到后面一家三口还在看着，当初他还信誓旦旦跟人保证这只半妖没能力伤人，他赶紧压下声音，微微挪了下身子挡住那边视线。 “松口！”程源用力攥紧半妖崽手腕，试图想让它松开。 “让开。” 老树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程源一怔，赶紧收敛脸上发狠的神色，松开捏住半妖崽手腕的同时，小指一弯，将半妖崽衣袖往下带了带。 他直起身子，手盖住血洞，带着些羞赧：“我没想到它这么怕生，刚才不小心被咬了，所以才耽搁这么久。” 老树妖没理，蹲在半妖崽面前。 “楹树前辈。”半妖崽脸色发白，唇上因为咬破了程源而沾了点血，它往前走了两步，再次拉住老树妖的衣角，奶音带着害怕和乞求：“回去。” “不在这里。” “等哥哥。” 老树妖张着唇，心揪得厉害，他握住半妖崽小心捏着他衣角的手：“对不起，我……” “还是我来吧。” 儒雅陌生的男声从头顶传来，不知什么时候那个男人已经来到半妖崽后面，趁着半妖崽在说话，一把从半妖崽腰间穿过，轻而易举抱起半妖崽，两条手臂尤似铁钳，死死箍紧。 稚嫩的手怎么推都推不开，像溺水之人最后一根稻草，嫩白的五指因用力攥老树妖衣角而发红，琉璃似的，看向老树妖的双眼浮了一层水雾。 老树妖不敢看，赶紧垂下头，直到耳边那个等哥哥三个字无力地被风扯散。 程源跟着男人一道过去，在半妖崽被放进车里的时候，他递给女人一个手环：“这是你们要的缚灵环。” “好的，多谢。”女人接过缚灵环放在包包里，笑容宛如一阵清风，令人感到无比舒适：“只是以防万一，我们不会给它戴的。” “没事没事，毕竟半妖也是妖，还随时和小孩子待在一起，有顾虑是正常的。” “谢谢理解。” 女人上了副驾驶，车门一带，在寒冷冬风中车子很快开离妖局。 * 夕阳西下，血似般的残阳余晖洒在这宁静的古镇上。刚转移好结界融合点的蔺楚踩着青石板，结界融合处灵气格外狂躁，直到现在整个感知还没缓和过来。 一整天，也不知道小崽子在妖局怎么样了，幸好如今的崽子听得懂话，不乱跑，不然他还真怕小家伙从妖局追到这边来。 本打算直接回妖局，但融合结界的时候，蔺楚不经意看见第一次遇见半妖崽的街道。 黄昏中，拐角处的那家便利店亮起了灯，街尾的垃圾依旧凌乱不堪堆放着，其中还有流浪猫在翻东西。 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当初吃了半妖崽面包的那三只。 到了熟悉的地方，蔺楚神使鬼差地第三次走进便利店。便利店里，带着缚灵环的老板正趴在收费台上睡觉。 见蔺楚一进来，立马直起身板，面容严肃：“蔺局长好！” “嗯，”蔺楚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收费台圆筒盖插着的牛奶棒棒糖上：“买两颗糖。” 转移结界确实费精力，蔺楚虽强，但并非不会累。 而此时，走出便利店，摸着兜里的两颗棒棒糖，一想到跟收垃圾一样各种宝贝着东西的小崽子，蔺楚却忍不住一笑。 先前吃完的奶糖糖纸就舍不得扔，估计这次吃完，这两根小棒也得好生洗干净收捡起来。 第三十章 玩具 对于很多人类来说梦寐以求的舒适轿车内,此时对于被强行塞上来的半妖崽如同逃不出去的精致囚笼。 确定开离妖局后，车子停在路边，女人拿出放在包里的缚灵环递给男人。她的嗓音依旧温柔动听,只是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冷意：“给它戴上。” 缚灵环是束缚妖怪妖力用的,半妖崽的妖力太过微弱,已经小得不在能承受缚灵环最低压力的范围内。 套上手环,宛如万斤巨石瞬间压在方抽芽的嫩草身上,缩在最边上一直望着开过的路的半妖崽全身一塌。耳朵耷拉下来,弓紧的脊背一软，无力地靠在软座上，呼吸微弱到微不可闻，它甚至连转动眼瞳也异常困难。 “好了,”看见半妖崽变化的女人声音再次变得温柔,“小泽，可以碰了。” 坐在旁边,得到日夜期盼的玩具般一直盯着半妖崽,舍不得移开目光的陆泽略带阴沉的双眼，在听见允许后亮了起来。 “给我的。” “嗯，给小泽的。”女人回道。 他们两人由于家族企业的事很忙，两个时常在国外，自从生下小泽后，几乎全部、交给保姆带。国内别墅里更是只有司机、保镖和保姆那些人。 -- 第38页 而且听幼稚园的老师反映，小泽在班上根本不怎么和小朋友接触。女人打电话问陆泽为什么不和别的小朋友玩，陆泽只说他们太蠢，不想和他们说话。 女人这才发现,他们可能确实对自己的孩子过于疏忽。 之后她给陆泽买各种智力玩具，然而陆泽玩了一次就扔掉,说玩腻了。她问陆泽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陆泽只说没有。 眼见自家孩子越来越孤僻，女人想方设法，还给陆泽买过宠物，可惜陆泽压根不感兴趣。 直到前不久他们回国，居然有妖局那边的人联系他们。他们家有一定的政治地位，所以对妖局自然了解。 但谁也没想到妖局的人会联系他们，并且还是问他们需不需要收养半妖。 妖啊！ 即便是半妖那也是妖！ 这些年死在妖怪手里的人还少吗？ 就算看了半妖崽的照片和视频，看着手机里面和她儿子差不多大，除了长得过于漂亮和那双不是人类的耳朵和尾巴外，即便那样无害的小崽子，她依旧没半点收养的心思。 他们这种人，向来谨慎心细，哪怕只是一丁点不确定的危险也不会冒险。 正当她要回绝的时候，陆泽看见了。 六年来，对他们态度逐渐冷淡的儿子，指着手机里坐在沙发上的半妖崽，脸上露出他们从未见过的渴望和狂热。 第一次对他们说：我要它！ 后来那些照片视频全被陆泽拿去翻来覆去地看，在得到他们确定收养半妖的日期后，陆泽更是亲自买各种半妖用的物件。 衣服、洗漱用品、零食、玩具…… 从来不让别人进入房间的陆泽，直接给出一半大床，要让半妖陪他一起睡。 事到如今，不收养也不行。紧急会议是真，但不是非去不可，他们提前来接还是因为陆泽强行要求。 他已经迫不及待把他的活玩具接回家。 得到女人肯定，陆泽往旁边一点点坐近，紧张期待又带着些不知所措的模样，像终于触碰到橱窗中心心念念的物品。 默默从后视镜观察自己儿子的女人一笑，现在这样倒像个正常小孩了。 穿着一身羊绒的半妖崽浑身又白又软，饶是只坐在旁边也感觉阵阵暖意。陆泽撑起身，手捏住那垂下的狐狸耳朵。 陌生的气息笼罩整个鼻息，半妖崽脑袋往旁一侧，想要躲开陆泽的手。陆泽手指用力，往他这边一扯，不准半妖崽侧离身子。 小孩不知道控制力度，半妖崽咬着牙，艰难抬起手，试图挡开陆泽。然而陆泽反应远比被缚灵环锁住的它快得多，一把攥住半妖崽的手。 女人见半妖崽确实没伤害性，安心收回视线，她道：“等到了家，用宠物消毒液泡会儿。” “再让宠物医生来检查身上有没有什么寄生虫和脏东西，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该打的疫苗打了。对了，”女人似乎想到什么：“刚才它咬了那人吧，畜/生就是这样。” 女人一字一句中带着满满的嫌恶：“回去之后，还是先得磨掉尖牙，再做个牙套，免得咬人，指甲也全部剪掉。” 说着，突然她看见后视镜里捏着半妖崽手的陆泽脸色阴沉，分明只是稚嫩的六岁孩子，身上气势却阴沉恐怖得可怕。 女人皱眉：“怎么突然发怒？它惹你生气了？” 陆泽抿紧唇，隔了几秒，像看见什么极其厌恶的东西一边抬手用力擦掉，一边声音狠戾道：“他弄坏了我的东西！” 什么？ 谁？ 女人侧头往后看去，才看见半妖崽袖口往上微卷。陆泽手中正狠狠擦着的微微颤抖的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红肿青紫了一整圈，在细瓷白皙皮肤上格外的触目惊心。 陆泽很少喜欢什么东西，可一旦喜欢上了什么东西，就容不得有一点瑕疵，更不允许别人触碰。 双眼因厌恶而发红，陆泽用力擦着红肿伤口，极力地想要用别的什么覆盖这恶心的痕迹。饶是擦破皮，流出血，也不停止，反而见到他弄出来的伤口覆盖了原本的青紫，更加用力地擦了起来。 手腕疼到战栗，被缚灵环套住的半妖崽，没有丝毫力气，根本无法推开发疯了般的陆泽。 咬紧牙，瘦弱的身躯紧紧贴住车壁，脑袋垂着，本死死忍着痛意的半妖崽，在看见手腕上的一圈白绒后，双眼浮上一层水雾。 唇无声地动着，唤着心里面的人：哥哥。 * 没有了定点地址的妖局飘荡在结界之中，蔺楚回来时，正好处于两界黄昏交替处，绚烂的晚霞交叠着妖界血似般的余晖，将整个妖局度上一层华丽的光圈。 而就在踏进妖局的那一步，偌大的妖局里面混杂着各种妖气，独独没有那一缕细细微微的。 蔺楚气息一凝。 “楹树！”冰凉的声音仿佛刀刃。 老树妖本就苍白的脸，在听到这一声时，更是惨白如纸。这是头一次，老大直接喊他的名字。 “老大。” 员工以及黑镯子跟着一块来到大厅，老树妖埋着脑袋，不敢直视蔺楚双眼。 其他员工也没敢说话。 蔺楚立在大厅口，冷眼扫视着这群人，实则疯狂地一点一点扫着所有地方。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不用找了。”黑镯子声音平淡:“上午十点十二分的时候，已经接走了。” -- 第39页 呼吸一窒。 整个妖局死一般的寂静。 站在后面的程源眼见气氛僵硬，他连忙上前来，手里抱着一叠资料：“老大，本来他们打算后天来的，可是因为太喜欢小半妖，加上有急事，所以今天过来接走了。很抱歉，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这里有他们的资料，我先前特意查过，全国出了名待遇好的福利院全有他们的大力资助，而且他们家里也有个六岁大的小孩子，今天那小孩还一块过来接小半妖，很喜欢它。” “嗯嗯，老大，我跟着去看了！”一旁有的员工连忙附和，“那对夫妻真的很不错，不管男方还是女方说话都好温柔，家里有钱又有耐心，他们小孩就乖乖的站在旁边，和小半妖一样听话。你放心吧，小半妖在那边过得肯定很好！” “什么都安排好，过去就可以直接住了。那车一看就舒服，这下子能过多少人类做梦都梦不到的好日子啊。”九尾猫还在回忆白天的场景。 “反正要送走，这家在我看来，比你选得福利院靠谱多了。”黑镯子跟着道。 “老大，如果你不放心的话，你可以看一下他们资料。”程源走上前，将那一叠他特意保护得很好的资料递到蔺楚面前。 资料很厚，一看便知道查找了这些资料的人花费了多少心力。 可惜蔺楚一眼没看，耳边叽叽喳喳的，吵得他生烦，一瞬间有种想把这里全毁了，干干净净反倒让人舒心。 “楹树。”蔺楚稳住心绪，又喊了声老树妖。 “老大。”老树妖应答。 “它被接走的时候，是怎样的？” 拼命跑掉，挣扎咬人，求着要等你回来。 无声的威压从背后传来，浑身血液一瞬间静止凝固，那种绝望无助的死亡感如黑云般再次笼罩了他，仿佛只要他说错一个字，他的树干枝叶将会被扯成无数碎片。 喉咙轻动，老树妖长睫颤抖，声音却平稳回道：“很乖，不吵不闹，让那个男人抱上车的。” “嗯。” 兜里的两颗奶糖顷刻间化作齑粉，蔺楚眉眼冷淡，转身离开。 “若是舍不得，可以去看看。”黑镯子补充道。 “不用。”迟早都要送走，没什么舍不得的。 回到家里，初冬的冷雾侵袭整个不大的房子，由于起得早，沙发上的被子还没来得及收拾，憨憨的小黄鸭依旧躺在那个小枕头上。 置物架的奶粉罐上规矩放着小勺，两个玻璃杯干干净净地摆在桌子上，窗台边的树枝依旧生机勃勃抽着芽。靠门的挂衣架上，挂着洗干净的毛绒帽和大外衣。鞋柜中，软软的小拖鞋规规矩矩并排着他的拖鞋放好。 仿佛有无形的手扼住脖颈，连着呼吸都变得困难，蔺楚不舒服地皱紧眉。他直接来到浴室，而在浴室里，另一套儿童洗漱用品也和那双小拖鞋一样，紧紧贴着他的。 当初洗漱用品刚到时，为了方便，他直接将小崽子牙刷杯等放在洗漱台上，结果小崽子硬是踮着脚，也要把牙刷杯和他的靠在一起。 再次无端烦躁起来，简单用冷水冲了下脸，蔺楚回到房间。 躺在床上，磕着眼，残阳渐渐没入地平线，黑暗悄无声息地笼罩住这坟墓般冰冷死寂的居室。在阴影中，头一次，那好看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疲惫。 第三十一章 坏掉的玩具要扔 陆泽一家住在独栋富人别墅区里,铁门打开，车子绕过水池，开到车库。知道主人回来的保镖已经候在车旁,恭敬给他们打开车门。 “张医生来了吗？” “到了半个小时。” 早在接到女人电话的时候,宠物医生便立马带了助手和仪器前往别墅。 “好的。” 下了车,男人伸出手,准备从车里抱出半妖崽,却让里面的陆泽往自己这边一扯：“不可以碰！” “好好好,爸爸不碰。”男人退开，挽过女人。女人温婉地靠在男人肩膀上，他们笑看着自己的孩子拉着半妖崽泛着血丝，甚至渗出血,肿胀不堪的手腕下车。 外面天略冷,半妖崽较陆泽矮了半个脑袋，带着缚灵环的它脸色苍白,在初冬寒风中显得格外瘦弱不堪。于是他们惊喜看见自己向来不愿和别人多说一句话的孩子,脱下自己外套搭在半妖崽身上。 “小泽真是一下子长大了。”男人感叹。 女人点头：“倒学会体贴别人了。” 虽然想到从今往后家里多了只妖心里总觉得不自在，但目前来看，利大于弊。关键她的孩子又有了人气，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然而就在下一秒，女人细眉轻蹙。 半妖崽身子微动，把陆泽披在它身上的外套甩了下去。 定制的昂贵外套掉在地上，因为知道今天要去接小半妖，清晨六点陆泽便起床，选了一套自己最喜欢的衣服。 而现在,他的衣服被半妖崽弄脏了。 陆泽洁癖很重，见不得脏污,更何况现在还是自己最喜欢的衣服掉在了地上。 除了半妖崽，所有人屏了一口气，就在女人想着如何宽慰即将发怒的陆泽时，只见陆泽根本不看地上的衣服。 他依旧爱不释手地拉着半妖崽的手，脸上满是笑容，甚至极为关切地问道：“你不喜欢吗？” 半妖崽抿紧发白的唇，一声不吭。 -- 第40页 “没关系，我给你买了好多衣服，这件不喜欢，那我们再换别的好不好？一定有你喜欢的！” 陆泽开开心心拽着半妖崽进去。 男人和女人跟在后面，若有所思望着一高一低的两个孩子，最后对视了一眼，均看见对方眼中的不赞同。 别墅里面，各种需要的仪器早已经摆好。得到女人允许后，经验丰富的张医生立马示意助手摁住套上缚灵环的半妖崽，在助手强行掰开半妖崽嘴，准备用仪器撑着时。 陆泽大叫：“不准！” 眼见陆泽要冲了上去，男人一把拦住，严肃道：“小泽，不准闹。你要想养，必须磨掉它牙齿，不然我们立马送走！” 送走两个字一出当即震住陆泽，陆泽只好沉着脸，安静站在旁边。 仪器撑开嘴，因半妖崽体内大半的血脉来自于人类，所以仅有两颗虎牙较普通人更尖利。糯米般的白嫩牙齿十分稚嫩，剪牙钳轻轻打开，在轻轻合拢时，随着一声清脆响声，虎牙断掉。 还不够。 女人道：“全部磨平。” “好的，夫人。” 振动一点点击溃着过于敏感的痛觉，本就挣扎得微不足道的手被死死压住。 牙齿很嫩，在机器下不堪一击，仅仅用了十几分钟牙齿便被磨平。原本略薄的牙，如今圆润平滑，甚至无法咬碎蔬菜。 但依旧不够。 在光线下，女人查看了牙齿，勉强点了下头：“戴牙套。” 为了满足女人要求的牙套要稳，不能被自行摘下，宠物医生早有准备。他先在牙齿上下各钻了三个小洞，而后用很细很小的螺旋钉穿过牙套，旋入小洞，最后用力拧紧。 六颗。 在被松开的时候，半妖崽推开人，手抠住嘴里的异物。 “唔！” 然而牙套紧顶牙龈，艰难找到一点点缝隙，指甲刺破脆弱的牙龈，取不下来，根本取不下来！六根螺旋钉宛如生了根一样，钉死牙套。 女人很满意看着半妖崽使劲去牙套去不下来的模样，她抓住半妖崽的手腕，挑剔地看着染了血的手指：“指甲也剪掉。” “不准他们碰！”让男人拦住的陆泽再次大声拒绝。 剪个指甲而已，女人温柔地笑：“好，就让我们小泽来。” 指甲刀递到陆泽手里，助手尽职地摁住试图摆脱的半妖崽。 陆泽小心翼翼地，他感受到手中发抖的手指，对于半妖崽这么怕自己，他略有不满，但还是笨拙地哄道：“不怕好不好？” “我轻轻地。” 锋利的刀贴到红润泛着光泽的指甲上，指腹柔嫩，带着淡淡的奶香。 因为太贴近肉，指甲刀一个倾斜，伴随着咔嚓一声，细小的血肉混着指甲掉落在地，白皙中瞬间涌出鲜红。 陆泽吓得一愣，感受到颤抖得更厉害的手的挣扎和拒绝，他捏得更紧，捏得手中整只手全泛了红：“对不起，我再小心一点。” 女人见罢，执行着一个母亲该有的温柔和体贴，她微弯下身，安抚地摸着陆泽脑袋：“小泽别怕，第一次而已，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就算再小心，到底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的金贵少爷，加上半妖崽的抗拒，还是剪出了好些伤口。 等剪完指甲，助手松开摁住半妖崽的手时，汗水早已浸湿银发，微垂着的双眼中，曾经亮似明珠的异色瞳覆着一层死灰。 擦药。 给受伤的手腕缠绷带。 此时的半妖崽更像个精致的玩偶了，任由着宠物医生检查着身体，只有在疼得厉害时，眼睫才会轻微地颤抖下。 “很干净，没有寄生虫之类的。” “宠物消毒液带了吗？” “带了，不过先试用一点比较好，毕竟是给猫猫狗狗用的。” 张医生打开消毒液，取了一点擦在手背上。灼烧刺痛感当即密密麻麻穿来，只是几秒，那手背便出现一片红。 “一只妖怪还这么麻烦，算了。” 仿佛抽干所有的力气，原本可以忽略不计的挣扎也没有了，好像已经完全适应这里，一开始会各种摆脱的半妖崽此时真宛如宠物狗一样乖巧顺从。 吃饭时，在陆泽坚持下，半妖崽碗里的食物同他一模一样。牙齿触碰不到食物，受伤的手指握不住汤勺。 陆泽坐到半妖崽旁边，开心地舀了一勺汤递到它唇边。 还没沾唇，半妖崽往后避开，脸上浓浓的警惕和防备。然而陆泽不依不饶，本来拒绝的它，却不知想到什么，慢慢凑近。 汤还发烫，半妖崽碰了下，唇一抖，还是喝了下去。之后不管陆泽往它这边舀了什么，它全听话地咽下去，很多咬不动的食物就干咽。 深夜。 整个别墅沉寂在黑夜之中。 陆泽房间大床上，原本闭着双眼的半妖崽睁开眼，它小心起身避开陆泽，赤脚无声地踩在地毯上。 找到自己放在床边的衣服，抱紧那一套羊绒时，像瞬间活了过来。它眷恋地蹭了蹭，双眼一弯，露出离开妖局后的第一个笑容，这上面还有哥哥的气息。 小心地将衣服护在怀里，随后慢慢离开房间。 只有依稀的灯光从外面透了进来，这样微弱的光线，人类习惯后还能勉强看清，可对于半妖崽来说无异于完全处于黑暗中。尽管看不见，可它记性很好，它记得屋子的格局。 -- 第41页 脑子里的画面和如今所处位置重合，完美避开走廊上摆放的物件，带着缚灵环的它所走的每一步都异常艰辛，但它吃了很多东西，它有力气！ 在即将下楼梯时，它扶住旁边的扶手，这一用力，受伤的指甲当即疼得它一缩。不过它仍旧没有松开，它借着扶手，一步一步踩下楼梯。 它要去找哥哥。 冰凉地板冷意直直浸入骨髓，尾巴扫过台阶，耳朵机警竖着，注意着整个别墅里的动静。 怀里搂紧的羊绒服是它唯一的热源。 突然，黑暗中，拖鞋声传来。半妖崽心一慌，加快脚步下楼。 拖鞋声越来越近。 啪！ 整个大厅所有灯全部打开，照亮整个金碧辉煌的别墅，陡然的光芒刺痛双眼，加上心中慌乱。脚下猛地一滑，半妖崽身子倾斜，只来得及护紧怀里的衣服，整个人已经顺着螺旋梯直直滚到一楼。 脑袋狠狠磕在白瓷墙壁上，手肘、手腕、膝盖、脊背……疼得厉害，身子情不自禁蜷缩成一团。 而此时，索命般的拖鞋声停在不远处。 穿着丝绸睡衣的女人站在一楼大厅，她头发散了下来，柔顺垂在肩后，脸上带着笑意，更衬得极为温柔。在她旁边，站着同样穿着睡衣的男人，不过男人手中多一根交织的黑色藤条。 而在二楼楼梯口站着穿着和半妖崽身上一样睡衣的陆泽，光线从上投下，只在陆泽脸上留下一片阴影。 紧了紧怀里的衣服，半妖崽站起身就要往外面跑，却让眼疾手快的女人大步上前抓住了手。 双手摁住肩膀，女人站在半妖崽身后，制住半妖崽逃跑的同时，看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陆泽，温声细语地道：“小泽，妈妈告诉你一个道理。” “坏了的玩具要扔，不听话的宠物就要教训。以后你是陆家的一家之主，做事呢，绝不能心慈手软。” 女人说罢，男人上前来，递出手里藤条，唤了声：“来，小泽。” 陆泽冷着脸走下楼，接过藤条，看向半妖崽。 一夜无眠。 空荡的房内布满冷意，今天外面飘了小雨。蔺楚和往常一样没有赖床，穿上鞋，来到客厅，打开冰箱门。 拿出里面的白菜，蔺楚随口道：“今天要买菜，想吃什……” 一边说，蔺楚一边下意识看向沙发处，憨憨的小黄鸭，还没来得及整理的被子。 话音戛然而止，凉意侵袭整个掌心，温度一点点冷却，整个人仿佛也随着寒雾融散在这冰冷的清晨中。 放回白菜，合上冰箱门，直到走动时，蔺楚才后知后觉发现昨天买得两根棒棒糖的糖棒还在兜里。 拿出扔掉。 简单洗漱整理了一下，蔺楚直接离开这个房子。 咖啡厅内，和外面撑伞行色匆匆已经裹上厚衣服的行人截然不同，音乐舒缓优雅，咖啡香味诱人而温暖。 在最里面的一个包厢中，两个相貌气质出众的男人相对而坐。 白泽没想到蔺楚居然会来找自己，而蔺楚也没想到他会来找白泽。 对他来说，无处可归，空荡荡只有一身傀儡的躯壳留在世上，仅为了维护两界秩序而活着的感觉并不陌生，可还是第一次这么难熬。 而唯一的，蔺楚竟然只能想到曾经救回半妖崽，能让半妖崽没有戒备让其触碰的白泽。 汤勺轻轻划动咖啡，浓香四溢。在蔺楚来到宠物院的时候，一句话没说，但看见蔺楚身边什么都没有，白泽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崽子被送走了。” “嗯。” “不是你亲自送走的吧。”白泽很清楚，按照蔺楚的性子，半妖崽身体不算完全养好，不可能送走这么快。 而且前几天才带着来检查过，看两人那黏糊的劲儿，再凭白泽对蔺楚的了解。就算到了真要蔺楚送走小半妖的时候，只要半妖崽一哭，蔺楚肯定狠不下心。再一想昨天结界融合的事，白泽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妖局的那个玩意，恨不得蔺楚是把没有意识的武器，对于能引起蔺楚情绪的东西，尤其还是只妖，肯定迟早会处理。 从宠物院来到咖啡厅，一路上蔺楚全心不在焉。估计连蔺楚自己也不知道，那种围绕在他周围的空寂死沉气息，比以往一百多年来，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浓烈。 以前就活得像行尸走肉，好不容易有了点人气，如今硬生生剥离掉，更像一堆死灰。 心中升起怜悯，眼前这个看似人妖两界最强，连妖王龙荀尚且比不得分毫的人，实则不过最可怜之人。 因人妖两界融合而诞生出来的产物，没有过去和记忆，只有与生俱来的，伴随一生永无尽头的枷锁。 饮了一口咖啡，白泽完美地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否则一旦被蔺楚发现，那么该被怜悯的就是他了。 他说：“你舍不得。” “没有。” 白泽嗤笑了声，就差直接把想崽子三个字刻在脸上了，还嘴硬。 “蔺局长，你家小崽子多金贵你不知道啊？但凡食物烫了一点，都要伤着，你敢保证它现在过得好好的？” 这话一出，蔺楚周身空气凝滞。 “不放心就去看看，先不说你这些日子花在它身上的心血，好歹是你坚持救回来的，若真出了什么事，你确定不会后悔？” -- 第42页 第三十二章 人家早忘了你 黑白相间的冷色调房内,新铺的地毯柔软而温暖，旁边摆放了许多还未拆封的玩具，此时才看起来勉强像个正常小孩的房间。 新挂上的床帐如铁笼般垂下,只在一边半挂了起来,而在洁白床内,安静地躺着一个看上去仅有人类五六岁大的小孩。 银发散乱落在鹅绒软枕上,狐狸耳朵乖顺垂下,双眼轻闭,稚嫩而漂亮的脸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除了左上额摔下楼梯时磕出来的青紫外，几乎完全和绒被融为一体。 今天陆泽早早起了床，男人和女人要去国外,他和他们告别后,随便吃了点早餐。又让保姆做了早餐，自己亲自端着上了楼。可估计昨晚太累,直到食物放凉,小半妖也没有醒。 于是他便搬来软凳，一直坐在床边守着小半妖。 几缕阴沉光线照了进来，映着书桌上沾了血迹的交织黑藤如饮了血的怨灵。 睡着好像更乖了。 不会挣扎，不会拒绝他，更不会假意顺从半夜偷偷跑掉，从楼梯上摔下去，他也不会为了让它听话，而接过藤条。 看着穿着和他一样衣服，同住一间房,同睡一张床的小半妖，陆泽十分开心。 他抓住了能带来光明的小天使。 他从手机屏幕里一眼看见的照片,是小半妖玩着树枝的模样。那时晨曦从窗口透了进来，恰好打在沙发上小半妖的脖颈处，金色光芒渗透银发，影子从另一侧斜拉而出。 双手捧着嫩绿树枝，淡淡荧绿投在处在阴影中的脸颊上，被光芒映照出的一黑一蓝异色瞳有万千色彩。 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完美得宛如西方神话中的天使。 陆泽忍不住轻轻捏了捏狐耳，温软塞满整个掌心。可还没两秒，本乖顺的狐耳感受到了陌生的气息，在掌心中颤动，想要挣离他的手。 即便昏睡过去，还是抗拒他的触碰。陆泽一恼，五指用力，狠狠攥紧狐耳。 银发下的眉梢微蹙。 直到狐耳安静，陆泽这才满意放松力道。果然，妈妈说得是对的。 捏了耳朵还不够，陆泽往前倾，大半个身子撑上床，靠近呼吸清浅的小半妖。手指从狐耳处收回，他转而戳了戳脸颊。 好软。 可只是稍微用力一戳，指尖便碰到了骨。 好像有点瘦了。 他又将手伸进被窝中，手轻而易举握住里面细瘦的手腕，拇指和食指之间甚至还空出一大截。 脸上尚且还好点，手腕几乎仅有一层皮。 太瘦了。 陆泽不悦地皱眉，昨晚的晚餐小半妖确实吃得有点少，陆泽看了眼旁边放着的早餐，又让保姆热了一杯牛奶上来。 今天他本该去上学，不过陆泽早会了那些东西，平时要不是太无聊，他才不会去。不管什么东西，什么人，看一遍之后便再无新意。 可如今，他从早上醒来，到现在已经过足足盯了小半妖两个小时。 怎么看也不会腻，更不会枯燥。 不知不觉间，新热的牛奶已经变温，不吃饭怎么可以长好身体呢？陆泽端过牛奶，就要喊醒小半妖。 却在靠近时，听见了小声地，类似啜泣般的梦呓。 从昨天接了小半妖回来，小半妖一句字都没有和他说过！妈妈说过，这是宠物。 以往的宠物也不会说话，所以他理所应当认为小半妖也不会说话，就算会说话，肯定是磕磕巴巴的。 可现在他听到了小半妖的声音！ 陆泽难掩心中激动，连忙放好牛奶，双手撑上床，贴耳靠近轻启的唇。 “哥，哥哥……” 微弱犹如细蚊的呓语清晰落入耳中，呼吸打在耳廓上。 是在叫他吗？ 陆泽心中喜悦，忍不住再凑近一点，想再听听。 “蔺楚哥哥。” “回，回家。” …… 欣喜如冰面瞬间破碎，愤怒和嫉妒疯狂滋生，一声又一声的哥哥根本不是在叫他！听着小半妖还在喊着哥哥，陆泽猛地掀开软被。 被子下，上身两边袖子滑到小臂处，而裤腿也到了小腿，仅露出来的皮肤上凌乱布着青紫发黑的鞭痕。尤其一双腿，密密交错叠加，宛如一条条丑陋的黑红蜈蚣。 既然要跑，就打。 打得疼了，双腿痛得走不了，下次就不敢。偏生小半妖倔强得厉害，越打越凶恶地看着他，咬死牙抱紧衣服，一声不吭，没有半点服软的样子。 直到最后，疼晕了过去，才乖顺地由他背回房间放在床上。 温暖的被子没有了，冰冷空气侵袭整个身子。小半妖缩了缩身子，想要往热源处缩去。可一动，就牵扯着浑身伤口。 接着下一秒，愤怒的陆泽一把抓住小半妖的手腕，入手温度热得有些不正常，陆泽全然不管，往这边一扯：“起来！” 身子摩挲，洁白床单上擦出细细血痂。 眼睫颤抖，意识模糊，还没完全睁开双眼，陆泽再次拖着人狠狠往自己面前拽来。 “蔺楚是谁？” 蔺楚…… 混沌的大脑渐而清醒，梦里的哥哥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是眼前狰狞得像魔鬼一样的小孩。 抿唇不回答，小半妖垂着头，用戴着缚灵环的手试图掰开陆泽的手。 小半妖没力气掰不开，若不是额头冷汗越来越多，仿佛根本不怕疼般，不管陆泽攥得再用力，它就是看也不看陆泽一眼。 -- 第43页 从陆泽生下来有记忆开始，第一次令人烦躁的无力感浮上心头。 爸爸说过，做人不能只会行一套事。 陆泽收敛心中的暴戾，松开小半妖的手，他开朗笑着问：“饿了吗？” “这里有牛奶和蔬菜粥，热的。”陆泽端过旁边的温牛奶和食物，递到小半妖面前，“尝一点吗？” 小半妖没有动，在没有束缚后，它看向自己怀中。 空空如也！ 眼中难得出现慌乱的神色，它急忙找着被子，可干净的大床上根本没有那套羊绒！ 它连忙看环视房间，还是没有！ 挪动着双腿，小半妖就要下床去找蔺楚给它穿的衣服，但由于太疼，膝盖昨晚磕在台阶上，动的时候没控制好，撞到了端着牛奶的陆泽。 乳白的牛奶瞬间溅了陆泽一身，沾湿地毯。陆泽眼先是一沉，接着看见在艰难踉跄着在房内找着什么的小半妖，好像想到什么东西，又亮了起来。 他起身，离开房间，生怕里面的人跑出来般带紧房门，喊来保姆。 “少爷，你的衣服……”保姆一来就被陆泽身上的牛奶惊到了，连忙欲蹲下身用给陆泽擦干净，然而素来洁癖重的陆泽嫌恶地避开保姆的擦拭。 “昨晚扔掉的那套羊绒衣服还在吗？”提到那套衣服时，陆泽语气显而易见的着急。 保姆一愣，那套衣服今早她起来的时候发现扔在垃圾桶里，干干净净的，跟白云似的。她见好看，又摸了下料子，纯羊绒！ 这玩意可不便宜。 保姆觉得这样扔掉太可惜，就收了起来，准备裁掉自己做点别的什么。 也幸好她还没扔，不然现在少爷要，她还得去专门找回来。 “在的在的，少爷要用吗？” “嗯。” 没两分钟，陆泽抱着那一套柔软的羊绒衣服，捏着门把，感受这里面着急寻找而试图拽动门的动静，脸上因熟悉的掌控感再次回到手中而浮现笑容。 * 今天下了一整夜的冬雨，从咖啡厅回来后，蔺楚安静地靠在沙发上等着。前天本放在窗台外，小半妖让晒太阳的树枝已经被蔺楚收了进来。 一缕含着妖气的树枝，实际上阳光，雨水什么的根本不会影响。可小家伙怕冷，每次飘了点风，下了点雨，第一件事就是收回它的小树枝，生怕冻着。 厨房冷冷清清，冰箱自今早开过便再也没动过，早到了晚饭时间，一天没吃过正餐的蔺楚并没有做饭的想法，只是望着外面的天。 天色越来越暗，最后完全笼罩在夜色中。 没有开灯的房内昏暗无比，原本靠着沙发的人瞬间消失。与此同时，别墅中亮着灯光的二楼房间阳台外，正对着院中的一颗挂树茂密树叶微微一动，着了长款风衣的修长身子如枯叶般轻轻落在上面。 透着金黄暖光的房间和外面刮着寒风截然相反，像漫天雪地包围中那间燃着柴火，炖着热气腾腾汤汁的木屋，里面其乐融融，装不住的温馨笑语似浪潮般溢来。 “这个叫巧克力。”陌生小孩的声音一本正经的。 隔了一会儿，熟悉的奶声跟着道：“巧，克，力。” “嗯！尝一颗好不好？”是包装掀开的声音。 “好。” 阳台上的落地窗没有完全合拢，两边窗帘微敞。眼皮微抬，浅色褐瞳借着光看了进去。正好看见正对的大床床帐垂下，像个秘密基地一样严实地遮出一片小天地。 而事实也是如此。 床帐上映出的两个小孩身子贴得极近，其中靠里面稍矮的那个影子，头上耳朵一柔顺贴着。另一个正剥着什么，捏着巧克力递向它。 那个稍矮的身子只是微微一顿，然后没有犹豫地咬过巧克力。 “谢谢。” 他们像最亲密的好朋友，背着家长躲在自己的小基地里，悄悄相互分享着零食。 “不行不行，你又错啦！该叫……”小男孩刻意止住话音。 外面在冬风细雨中瑟瑟抖动的树叶，仿佛此时此刻也停住了，只听里面的那个声音道：“谢谢小泽。” “对啦！应该叫小泽。巧克力不能多吃，我们玩小火车好不好？这个叫火车。”小男孩似是怕半妖崽听不懂，又贴心地重复一遍：“火车。” “火，车。” …… 目光缓缓收回，里面的欢笑声还在继续，机械声再一次响在蔺楚脑海里，黑镯子不知什么时候套在了蔺楚手腕上。 “这下该放心了？人家和新伙伴玩得开开心心，早忘了你。” 蔺楚没回答，察觉到房内熟悉的灵气后，视线再一次犀利冰寒：“谁准你们给的缚灵环？” 黑镯子不慌不忙：“人类收养半妖，因为担心拿了一个缚灵环不是理所应当的事？不过这个缚灵环倒是浪费了。” 的确，如今那个缚灵环此时像被遗弃的玩具，随意扔在房间的一个角落。 蔺楚指尖微动，扔在房间里的缚灵环光芒轻闪又悄无声息地暗下去。对于蔺楚当着自己的面毁掉缚灵环，黑镯子难得没多说。 “看够了，该回去了？” 黑色风衣几欲融在夜色中，只是眨眼间，便同来时一样，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房内，大床上，束缚住的双手垂在被中，手背上不知何时又多出一道足有食指长的血痕。为了让有足够的空间玩耍，被子被陆泽推开高高叠在小半妖周围。 -- 第44页 玩具小火车在围着两人的轨道上开着，时不时还发出清脆鸣笛声，而那双异色瞳根本没有一眼多瞧那新奇的玩具。 在陆泽身后，躺着那套温暖的羊绒服，而上面放着一把打开的剪刀，锋利刀刃抵住羊绒，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能划开这脆弱的白云。 陆泽很开心地笑，看腻了小火车，他又下床抱来一堆积木。 “玩这个好不好？” “好。” “叫小泽。” “小泽。” “一起玩！” 陆泽把积木递到小半妖手中，果然小半妖温顺拿过积木，用不方便的双手叠着。 他不想用那个叫什么缚灵环的东西，戴了那个东西，小半妖无精打采的，他不喜欢。其实他昨天就想取掉，可妈妈不同意。 而且一取掉那个东西，他也害怕小半妖再次跑掉。不过现在他不怕了，只要小半妖不听他的话，他就把小半妖最喜欢的衣服给剪掉。 发现了制服这只不听话的小半妖的方法陆泽很开心，一开始他取下了缚灵环是没打算绑着小半妖，但刚取下，小半妖就来抢衣服。 结果争抢中，小半妖手背被剪刀划伤，流了好多血。 绑好双手后，小半妖抢不了，又害怕衣服被剪，确实一下子变得好听话。陆泽得寸进尺，本想威胁让小半妖也喊他哥哥的。 可原本顺从的小半妖竟是一声不吭，就算他作势要剪衣服，小半妖也只是更疯狂地想撞他，想抢衣服，用发红的眼恶狠狠瞪着他。 陆泽又想到爸爸说的，做事要适可而止，摸准底线。 他还不太懂什么叫底线，如今在应对小半妖身上倒是莫名其妙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于是没继续要求小半妖喊他哥哥。 果然，除了哥哥外，别的事都很听话。可陆泽并不满意，最开始小半妖和他说话，喊他小泽，他会很高兴。 可在听见他的小半妖居然喊别人哥哥后，他就不开心了。不过他也不着急，这是他的东西，他还有好多好多时间。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昨天偷懒没有码字，今天码了个四千感觉已经到极限了，所以没有双更。 orz 为了弥补，提前说一下接下来的章节，应该后天，再不济大后天的样子（约莫两三、三四章），就能把受苦受难的小半妖重新带回去，好好养起来了。 想跳章，想直接看带回去的小可爱，可以先看内容提要再决定买不买。 第三十三章 找到你了哦 “才多久没回来,这里面多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挂在蔺楚手腕上，随着一同折回公寓的黑镯子落到茶桌上。 分明没有感情的机械声中，硬生生多出几分嫌弃。不过很显然,它并非对这间过乱的房间不满,而是对这里面充满的半妖气息不满。 从外面回来的蔺楚带了一身的寒气,风衣上沾了许些冰凉的雨滴,即便此时到了家中,寒气分毫不减反而更胜几分。 “滚回去。” “你说什么？”正准备在茶几上找个适合位置躺下的黑镯子一愣。 蔺楚掀起眼皮,融在黑夜中的眼瞳没有半点温度：“没听见？” 黑镯子光芒一窒，还是尽职尽责道：“你非人非妖，自己是什么样的，你比我更清楚,不该有的东西还是别有。那只半妖体内人类血脉太多,最好的情况也只能活到正常人类寿命。” 而人妖结界融合不可逆，维护两界秩序的妖局自然会一直存在,所以蔺楚别说几十年,几百年，哪怕成千上万年，他都会活着。 就算舍不得又怎样？还不如趁现在时间不长，直接割舍得一干二净。更重要的是，蔺楚作为维护秩序的存在，他更多做的是杀掉不遵循规则的妖。 如今对一只半妖生了怜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爱屋及乌，对擅入人界食人作恶的妖心慈手软？ 说完，黑镯子消失在茶几上。 没有开灯的房内再次陷入空荡死寂中,仿佛那只只会呐呐呐，跟在后面一个劲喊哥哥的半妖崽带走了这里面所有暖意。 还没到一个月的时间像极了一个梦,现在梦醒了，所有一切该恢复原样了。 蔺楚再次感应了下温暖别墅中那缕熟悉的细微妖气，神识轻扫，宛如曾经无数次一样揉了揉它的脑袋般。 随后眼睑微垂，直接隔绝，从他所笼罩的这片世界中硬生生剥离这缕妖气。 * 因为那套羊绒服，陆泽像捏住了小半妖的命脉，它会乖乖穿他给买的衣服，会吃他喂给它的食物，会和他一起玩玩具，会叫他小泽。 小半妖听话了，自然没再挨了打，除了身上的伤好得格外慢，以及明明他给小半妖吃了很多有营养的东西，没见小半妖多长点肉，反而更瘦弱，纤细苍白的模样和戴上缚灵环根本没区别外，一切都极好。 陆泽觉得养熟了，这天他小心翼翼取下小半妖手上的束缚。那双本就受了伤的手在刚绑上时，也不知道用多大的力气挣扎，分明他用得是柔软的丝绸，可硬生生将手腕蹭了皮，勒进肉里，染得那丝绸黑红。 他轻声细语，他似乎也发现了这只小半妖总是微微用力，就能受伤，像一只精致却一触即碎的瓷瓶。 在和小半妖相处的短短几天内，他已经勉强学会了温柔。 -- 第45页 “我给你取下来，你不要动好不好？”那套衣服就放在他身后不远处，只要小半妖一有争抢的动作，他立马能拿到手。 “好。”小半妖垂着脑袋，耳朵乖顺垂在两侧。它虽然听不太懂长句子，可它知道回答好就行。 陆泽素来喜欢它这副乖巧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它的耳朵，手中耳朵微微一颤，随即安静了下来。 丝绸尾端用一个小巧的指纹锁扣住，陆泽年龄虽小，但早早展现了事无巨细的性格。饶是用了只能他打开的指纹小锁，那锁也随同锁住的结一样，卡在小半妖难以触及的双手中间下侧。 拇指摁上锁面，咔哒一声，锁应声而开。 一点点解开结，拉住丝绸扯开，里面血肉在愈合时夹着丝绸。这一拉，血肉再次裂开，眼见手腕又流了血，小半妖脸色更白，却抿紧唇一声不吭。 “怎么又流血了？！” 陆泽连忙去找纸巾擦，本来他还担心取了丝绸，见他去旁边的小半妖会想办法争衣服。然而并没有，小半妖只是静静坐在床上，垂着脑袋看手腕不停渗出来的血。 之后也是如此，不仅没有惦记着抢过衣服，更是没有多看几眼。饶是他没有用衣服，小半妖也依旧乖乖的，很听话。 陆泽很开心。 宠物养久了就养熟了，所以小半妖这是已经习惯了，已经完完全全是他的了！ 这一整天陆泽都肉眼可见的高兴，自从他要求家里收养小半妖，他每天会买好多东西。以前不想玩的玩具，不想吃的零食，不想穿的衣服……在有了小半妖后，所有一切变得格外新奇特别。 既然不需要羊绒服了，那就扔掉，他不可能还给小半妖。那衣服显然是别人给小半妖准备的，他受不了别人碰自己东西，又怎么可能允许小半妖穿别人给的衣服？ 不过看小半妖挺喜欢的，于是陆泽找了更好的面料，让人特意照着同样的款式给小半妖做了好些套。 因为价格昂贵，当天下午那边急忙做了一套先送过来。陆泽让小半妖换上，小半妖听话地换上。 “喜欢吗？”白茸茸的衣服配上漂亮的小半妖，好似绒绒的娃娃，陆泽忍不住凑近。 奶音平平的，听不出喜悦的情绪：“喜欢。” 今天外面的天依旧没有放晴，阴沉沉的，小半妖看着房间阳台外的桂树。坐在床上的双腿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对于行动影响并不大。 它喊：“小泽。” 第一次被小半妖主动喊小泽的陆泽连忙侧身：“嗯？” 它指着窗外。 “你想去庭院里吗？” 小半妖点头。 陆泽欣喜若狂，不仅小半妖主动喊他名字，还是第一次问他要什么东西。他立马叫来保姆，让保姆今天在庭院里面布置晚餐。 外面天冷，他出房门前给小半妖披了件外套。 别墅很大，除了来的当天，这还是头一遭来到外面。陆泽本想主动带着小半妖在这里面逛逛，可小半妖不让他牵，只是径直来到正门。 陆泽忍不住拽紧小半妖的手臂，生怕小半妖试图跑出去，不过并没有。小半妖只是看了眼，然后顺着围墙一路走着。 简单在庭院的小亭子吃了晚餐，趁着小半妖在看别的地方，没注意这边时，陆泽对着来收拾的东西保姆道：“把房间里的那件衣服扔掉。” 天色再次暗了下来，然而小半妖根本没有半点回房间的想法。庭院灯映得脸白得跟纸一般，外面也开始飘起了小雨。 陆泽碰了下小半妖的手，凉得没有丝毫温度。 强行拽着小半妖回去，准备带着去泡个热水澡，在回到房间即将去到浴室时，一直乖顺的小半妖在看了眼离开前羊绒衣服所在的地方后。 突然挣脱陆泽的手，狠狠推开陆泽。 “呐！” 眼见着小半妖要出去找，陆泽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 双眼发红，原本的欣喜全部粉碎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成百上千倍的愤怒。陆泽一把上前拽住小半妖的手，把人狠狠往后一摔。 “刘妈！” 听到陆泽喊的保姆连忙应了声，急急忙忙跑上楼来。 “少爷，怎么了？” 陆泽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那套衣服捡回来，再给我把剪刀。” 保姆哪里见过发怒这样重的陆泽？一句话不敢多问，立马把衣服找回来。没几分钟，保姆带着剪刀和羊绒衣服回来。 一见衣服，原本挣扎的小半妖立马安静下来。 陆泽微笑，怎么看怎么渗人：“你就这么喜欢这衣服？” “我给你更好的，你非得瞧不上？” 说罢，剪刀打开，直接剪下去。 “呐！” 原本已经安静的小半妖猛地扑上去。 “啊！少爷！”在保姆惊声尖叫中，一直瘦瘦弱弱没的小半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扑倒陆泽，伸手去夺衣服。 咚一声！ 没有拿稳的剪刀直直从半空的手中落下，眼见尖利的尖口对准陆泽眼睛扎下去，陆泽连忙避开，尖口从眼角处直直带到鬓角，划出一道狰狞的血痕。 铛地一声，剪刀分开落地。 紧接着反应过来的陆泽一个翻身把小半妖压回去，狐狸耳恰好压在分开的剪刀上。 陆泽恶狠狠看着抓紧衣服不肯松手的小半妖，温热的血顺着脸颊滑下来掉到小半妖脸上。 -- 第46页 “少，少爷，血！你流血了！我这就去叫医生来包扎！”保姆吓得六神无主，她还想上前来帮忙摁住小半妖。 被陆泽瞪了一眼：“滚开！” 保姆害怕得手机差点没握好，见小半妖确实被少爷压住，她也不敢再上前，这才赶紧去打电话。 小半妖也吓到了：“对不起。” 然而陆泽全然不顾，他抓住衣服的手摁住小半妖的脖颈，另一只手去捡剪刀：“喜欢？那我今天非得把这件衣服当着你的面剪烂，烧掉！我看你还敢不敢惦记！” 手摸索到耳朵下面的剪刀，拇指和食指卡住把手，在拿起来时，小半妖连忙去抓陆泽的手腕。 “松手！”陆泽恶狠狠龇牙，绒毛挡住视线，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的他，没能发现剪刀一侧尖刃抵住了小半妖耳根。 “叫你松开没听见吗？！” 陆泽狠狠一抬手，两指无意识一紧，在拉扯中，剪刀剪住耳朵，使劲一拽。 原本拉住陆泽的手力度松开了，手指依旧拽着衣服，狐狸耳从齐耳处直直被撕裂到耳尖，鲜血当即流了出来，一整只耳朵从中裂开。 发了疯般的陆泽一下子清醒过来，看着身下痛到战栗的小半妖，此时此刻他顾不上什么衣服。 他捂住小半妖的耳朵，稚嫩的声音吼到嘶哑：“刘妈！刘妈！刘妈！” “少爷！”原本正给医生和夫人打电话的保姆冲进来。 “快点去喊医生！” 保姆也愣住了，看着地上的血，脑袋乱得一塌糊涂，一时间六神无主：“这，这，这，这该喊哪个医生？” 宠物医生还是给人看病的医生？ “全都喊啊！”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怎么办，我其实不想这样的。”看见已经痛到蜷缩身体的小半妖，陆泽急得险些哭了出来，难得出现一点属于六岁孩童的脆弱。 “已经去叫医生了，我先拿纸给你擦擦好不好？” 陆泽慌张起来去找纸巾，然而刚起来背过身，他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原本被制住的小半妖抓住衣服，跌跌撞撞打开门跑了出去。 “这……”门外保姆还在拿着手机，语无伦次说着什么，余光瞥见一个白色的小身影从身边跑过。 她还没反应过来，半张脸全是血的陆泽追了出来：“抓住它！” 跑一步在空中抖动的耳朵都几欲将它痛晕，听见后面陆泽追上来的声音，小半妖心中着急，脚步加快。 与此同时，国外听见保姆打电话说陆泽被小半妖刺伤脸的女人，打电话回来让马上保护少爷的保镖也从大厅入口冲了进来。 下了楼梯的小半妖见那边来人，当即抱紧衣服往通向庭院的那边跑。 “愣着干什么？抓住它啊！”楼梯上的陆泽连忙冲保镖大喊。 保镖见陆泽那样心中一怔，疾步去追小半妖，大厅到庭院也有五层石梯。眼见小半妖要冲到平地处，保镖一脚踩住落在台阶边缘的尾巴上。 咔擦一声。 “龇！”吃痛的小半妖回头龇牙，发出一声尖锐的狐狸叫声。 小半妖脸上沾了陆泽的血，生平第一次这么近靠近妖怪的保镖心中一颤，脚上力度稍松，尾巴当即扯离台阶，消失在已经熄了灯，光线黑暗的庭院中。 冬日的雨很细，可密密的，每一颗仿佛含了冰般，要将人冻死。寒风刮着脸颊，入骨凉意混着疼痛，强行让半妖崽保留着意识。 它记得这边是靠近围墙的。只要从围墙上翻出去，它就能离开了。可它还没来得及靠近围墙，本黑暗的庭院瞬间亮起无数灯光，将它的身子照得一览无余。 原处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半妖搂紧衣服，慌张四处看着，最后钻进旁边修建过的矮树丛后。 树叶上的雨水顺着流出脖颈内，凉意渗透骨髓。脑袋埋进怀里的衣服中，耳朵有气无力耷拉着，身后的尾巴一动也不敢动。 仿佛已经冷到了极致，本该发冷的身子，竟是慢慢地烫了起来。耳边陆泽的声音越来越近，手电筒光更精准地四处照着每个角落。 它害怕地更用力缩紧身子，等他们走了，它就可以出去了。 一分钟。 两分钟。 …… 耳边的声音从一开始的逼近，到最后的渐渐淡去，崩紧的弦放松，脊背微松。可这一放松，大脑一直压抑着的昏胀来得更加明显。 衣服被发热的双颊烫暖，连呼吸也灼热异常。 小半妖抬起头，眼前的景物却开始旋转。它咬住牙，抓住矮树丛，想要借力站起来，可还没能起来。 刺眼的白光照在它脸上，呼吸停滞，所有希望瞬间破灭。 陆泽从白光后，走到它面前：“找到你了哦。” 凌晨两点。 别墅内依旧灯火通明。 处理了伤口的陆泽坐在床边，守了好久的他到底还是小孩子，在摸到半妖崽额头确实不烫后，心一安，终于还是忍不住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床边的吊瓶还在一滴一滴低落着，顺着输液管一路流进血管中。 早先的宠物消毒液就已经表明半妖崽不能用宠物的药物，而对于已经烧到四十度，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好歹瞧着和人类差不多，干脆他们用了人类用的退烧液给半妖崽输进去。 -- 第47页 已经输了小半瓶退烧液的半妖崽温度确实下降了，可却已经降到了正常体温之下。 外面根本陆泽一块守半妖崽的保姆正小声和女人通着电话。 “少爷脸上的伤没大碍。” “那个环，少爷说不想用，所以直接摘了。” “它现在还在输药水，”保姆看了眼里面，里面的半妖皮肤已经惨白的简直无法形容，她小声道：“夫人，那只妖我瞧着不太正常，温度好像太低了。” “啊？”听见那边的回话，保姆一愣，声音更加小声，生怕被陆泽听见：“要扔掉吗？可是少爷……” “好的。” 挂断电话，保姆轻手轻脚回到房内。她看着床上躺着，如今折腾得不成样子的小半妖，心中不忍。 看上去到底也才四五岁的小孩子。 但只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拔掉吊针，抱起轻到几乎没有重量的小半妖，快速走出房门。 对于伤害了少爷的东西，夫人和老爷自然是不会留着的。她不过是个保姆，夫人的话，她不得不听。 走前，保姆捡回遗落在庭院的羊绒服，仔细给怀里的半妖崽裹好。然后喊来家里的司机，上车，直接让开向夫人要求的垃圾回收站。 车灯照着路，细雨越来越密集。 坐在车内，她让开了暖气，可就是暖气也没让小半妖身体暖和一点。她忍不住又探了探小半妖的鼻息，食指一颤。 这是没气了？ 保姆稳住情绪，又停了会儿，才发现还有一点，只是太弱了所以才没能一下察觉出来。 可已经这样了，加上等会儿…… 垃圾回收站没多久便到了，车门打开，寒风如刀刃般直直割着皮肤。 保姆看了眼怀里的小半妖，又裹紧那羊绒，没有直接扔垃圾一样扔在里面，而是找了处稍微干净的地方，将小半妖平稳放着。 这么冷的天气，本就撑不住，如今怕是活不过半小时了。 叹了口气，保姆转身上车。 光亮越走越远，最终归于死寂。冬风凌冽，细雨密密落在银发、眼睫、干裂的唇上。羊绒下，那藏在掌心的小嫩芽形态越来越淡。 第三十四章 抱歉，无能为力 繁华的城市中，即便是雨夜的凌晨，外面车辆开过的嘈杂声依旧接连不断。 有人倏然惊醒,半坐起身,黑夜中,因为自身一缕妖气即将消散而醒来的老树妖显出一双碧绿的眸子。 顾不得其它,他连忙摊开手,荧光一闪。之前那缕和小半妖绑定,藏在它掌心中以逗半妖崽开心的树枝，如今枝叶枯萎，叶片凋零，已然将死之兆。 怎么回事？！ 这才过了几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老树妖连忙起身,随便披了件衣服，正要循着妖气去找小半妖时,一个熟悉的冰冷机械声出现在脑海里： “你想去哪里？” 老树妖浑身一僵。 局主不可能没能感应到小半妖如今即将彻底消散的妖气,至于老大，老树妖很清楚蔺楚的性子，既然决定不再管，想来已经隔绝了小半妖的妖气。 所以此时，估计只有他才知道在这深夜中，那个前几天还一声一声叫着他前辈，笨拙逗着他开心的幼崽即将死掉。 碧绿的眸子在黑夜中越发显得深沉，老树妖垂下手，他苦涩道：“局主,我真的很胆小，也怕死,所以我很听你的话……” 温润的嗓音在房内显得格外悲伤。 “你觉得半妖是低劣的，不该存在的。可既然它出生了，它就已经存在了，是这个世界选择让它来的不是吗？” “你在说什么？”脑中的机械声语调不变，语句却有些不耐。 “我好歹活了一千多年，该看的已经看了，该经历的已经经历了，总不能让我踩着几个月大的幼崽尸体昧着良心活下去吧。”老树妖说完一笑。 在黑镯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消失在原地。 垃圾回收站中，连恶臭的气味仿佛在寒冷中凝滞。 银发已经浸湿，羊绒并没有带来丝毫温度，比寒风冬雨还要凉的皮肤在寒冷之中发紫。微弱的呼吸已经拂不开细若银针的雨丝，血液渐而凝固，掌心和本身血肉相牵连的小树枝仅有的三片叶子掉落、消散。 在最后一点根枝即将化作一缕荧光伴随着呼吸即将消散时，更多光芒从上笼罩下来，无数枝叶藤蔓凭空长出，团团围住遍体鳞伤的身子。 老树妖呼吸急促，双膝跪地，妖气无形围成一个圈，双手颤抖着将半妖崽揽在怀里。 “怎么会这样的？”声音破碎，里面带着无尽的悔恨：“对不起。” 还没步入深冬，今天却仿佛格外的冷。已经过了不知多少个春夏秋冬的蔺楚，头一次这么难以入眠。 他侧头看向窗外，在嘈闹城市中，灯光浸透细细的雨。突然间熟悉的妖气在城市中横冲直撞，疯了般直奔而来。 蔺楚蹙眉，楹树这是在干什么？ 还没等蔺楚直接截住那道妖气，楹树唰地闯了进来，刮起的寒风吹动客厅的窗帘。 “老大，快点，救救它！”老树妖嗓音中全是凄凉和慌张。 救谁？ 在走出房门，看见满脸狼狈的老树妖怀里用妖气包裹住的那个瘦小身子时，蔺楚呼吸一窒。 * “白泽！” -- 第48页 狂躁的灵气席卷而来，正化成原型缩在自家四米大床上，把床压得不堪重负呼呼大睡的白泽，猛然间美梦破碎。 万重巨山般的威压倾巢而来，窗户震得刷拉作响。 这是发生什么了？ “白泽！” 蔺楚的声音再次传来，喊醒还在被狂躁灵气震得发懵的白泽。 “救它！” 客厅的灯光全部打开，蔺楚衣衫凌乱，双眼血丝暴增。这还是白泽第一次见蔺楚这么失态的模样，紧接着，他看见蔺楚怀里用老树妖青绿妖气裹起来的半妖崽。 皮肤青紫，唇无血色，一只耳朵从耳根直直到耳尖分裂而开，染了污泥的白尾从半空中掉下，在靠近尾端三分之一处显然不正常地折着。 还远不止。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白泽连忙让蔺楚把半妖崽放在沙发上。等老树妖撤掉妖气，解开裹住半妖崽的羊绒服后，细瘦的手臂掉了出来。 在看见上面青红的，明显扎过针的痕迹还有那被丝绸勒出，至今凝着血痂的伤，所有人脸色一变。 白泽忙运转一缕灵气引入半妖崽体内，随着灵气运转，白泽神色越加难看。一分钟后，白泽用灵气封住半妖崽仅存的一丝气息，勉强维持着唯一一点性命。 他没看旁边失态的蔺楚，不知道是在为蔺楚可怜，还是为这个仅才三四个月的幼崽可怜。 “抱歉，我无能为力。”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身体太糟了。” 他蹲下身，一点点解开半妖崽的衣服，随着衣服解开，惨白的灯光映着这瘦骨嶙峋满身伤痕的身子。 脖颈以下。 手臂到肩膀。 脊背。 双腿。 肉眼可见的密密鞭打过的痕迹至今触目惊心。膝盖、脚踝、臂肘大片大片的擦伤，还有好多伤口，手背的刀伤，额头的青紫…… 不敢想，这几天究竟是怎样过的。老树妖撇开头，不敢再看。 其中小腹处微微鼓起，白泽拇指轻轻摁了一下，如石头般硬。 “东西吃的太杂，没有办法吸收。而且目前看来，应该一直发着低烧，只不过一下子爆发。” 对于身子弱的半妖崽来说，吃坏东西已经十分致命，还生着病。 “若只是前面我也许能试着救一下，可还用了这么多人类用的药水。抱歉，我确实……” 白泽的话越来越小声，最后归于平静。 老树妖埋头不言。 而蔺楚看着沙发里的小崽子，原本发红的淡漠凤眸此时仿佛也恢复平静，他只是简单地“嗯”了声。 他半蹲下身，脱下身上外套盖住一动不动的小崽子。眉眼低垂，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看不见里面的情绪。 手小心避开半妖崽受伤的耳朵，从脖颈处揽过，像触碰极为珍贵的东西般，慢慢地抱入怀中。 尾尖垂在地上，被灯光映得惨白的银发至今还湿润着。在死寂的沉默中，呼吸逐渐艰难，无声的灵气宛如黑洞般，以蔺楚为中心，疯狂蔓延吞噬周围。 所到之处寸寸湮灭。 “蔺楚，你……” 手上缚灵环在灵气逼迫下，应声而碎。 还来不及感受久违妖力充盈全身的快感，白泽惊恐拉住已经被逼出原形的老树妖逃出这片区域。 刚跑出房子，咔擦一声，所有窗户悉数碎裂化作齑粉。 白泽还来不及心疼自己的房子，只见大地震荡，黑沉如墨的夜空中陡然间万千惊雷炸响。人妖两界本就脆弱的结界宛如碎裂的冰面，一声声裂痕陡然而起。原本漂浮着的妖局，坚硬的墙壁快速龟裂。 妖界本数万计看结界松动在狂欢的妖怪们，无不瑟瑟发抖匍匐于地。 白泽强行忍住现出原形的恐惧，这是第一次，他完完全全感受到来自蔺楚全部可怕的力量。本就如行尸走肉活着的人，如今更是没有存在的必要。 “蔺楚，你在干什么？！”黑镯子赶到的时候，整个城市已经完全笼罩恐怖的灵气中。 万千高楼大厦，均为蝼蚁，只需一个瞬息就可全部化作飞灰。 “你想死是不是？！”机械声尖利的威胁，然而最中心的蔺楚如同雕像，全然不闻。 黑镯子浑身幽光大绽，在强行稳住结界，并且护住整个动荡的城市时，它道：“我有办法救！” 简单五个字。 灵气戛然而止，蔺楚抬眼，对上黑镯子。 黑镯子冷着声道：“金月果，一滴金月果的树液能救。” 金月果，妖界圣果。哪怕最低贱的妖族吃一颗都能涨好几百的修为，其中又有断体重生疗伤、治愈□□之效。 对于妖怪，断体重生并不算什么稀奇效用。并且加上金月果灵气太强，半妖崽吃不得，不过金月果树液便不同了。 因灵气大部分聚集在金月果中，金月果树液虽灵气稀薄，但疗伤效用丝毫不减，对于如今的半妖崽就是仅有的救命药。 不过圣树珍贵，树液更是不可再生的玩意，只怕龙荀不会轻易同意。 “还有十五分钟。”黑镯子补充道：“十五分钟取不回来树液，一样死。” 蔺楚不再耽搁，灵气如茧团团护住半妖崽后，蔺楚小心将人放在沙发上，看了眼白泽，在白泽点头后，转瞬消失。 灵气消散，空中接连不断的惊雷归于平静，结界停止龟裂。见蔺楚走了，白泽这才拽着已经被逼出原形的老树妖回到房内。 -- 第49页 看着一地的残渣，松开老树妖，站在沙发前，无声护住半妖崽的白泽直接气笑了。 “厉害啊，一百多年安安分分的，什么事没出，如今倒让你们逼成了这样。” 黑镯子声音更冷，幽光阴沉：“祸起半妖。” 白泽听到，笑出声来：“这倒是头一遭见甩事甩得这么干净的。” “既然你觉得全是半妖的缘故，为什么不直接抹杀了？”没等黑镯子回答，白泽继续道：“哦，你们妖局没有资格，在并未违反规则情况下抹杀生灵的。” 在沙发旁边坐下，又拿出被子给半妖崽盖上，白泽扫了眼黑镯子和一旁垂着手的老树妖，冷嘲：“无欲无求了一百多年，不要名不要利不要钱不要权，唯一想要的，却被你们弄得半死不活。” “嘿，”白泽轻笑，看着黑镯子：“知道当你是妖局的意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妖族的卧底，专门折腾蔺楚，来逼他的，正好到时候闹个人妖大乱。” “胡……”说！ 字还没说完，白泽指着他被灵气绞得乱七八糟的房子，没有丝毫畏惧的模样：“少扯没用的，赔钱！” 第三十五章 不，不，不走…… 哪怕亲弟弟碰一下也要被揍，格外宝贵圣树的龙荀,在蔺楚来到妖界,问他要一滴金月果树液的时候,龙荀没有半点不愿的想法。 毕竟刚才发生的那直直从人界传来的威压实在太过骇人,甚至在妖族看来尤似铁笼的结界在那恐怖的威压,都宛如不堪一击的鸡蛋壳寸寸开裂。 龙荀这才清晰认识到,对于一百多年前只打断他脊梁骨的蔺楚，下手真的是无比温柔了啊。 不过害怕归害怕，龙荀活得久，算得精,蔺楚的性子不难猜。这人也就看着难接近,实际上比谁都好说话。不然凭蔺楚的实力，一滴金月果树树液而已,何必来问他？直接整颗树全拔了,他也无可奈何。 所以脑袋弯转得格外快的龙荀，在听到蔺楚说要取一滴树液时，二话不说，腆着脸皮道：“蔺局长，圣树树液可是取一滴少一滴，你看我这也好久没见着龙瑄了，不如……” 对于这种明摆着徇私枉法的事，按蔺楚往常的风格，听得懒得听,更不会同意。而如今的蔺楚，只是掀起眼皮,随后抬手凭空一爪。 正因为妖局动荡，缩在禁闭室里胆颤心惊的龙瑄，就这么跟被拎小鸡仔似的，突然从角落里拽到妖界，一头金发还乱糟糟的。 “树液。”蔺楚一把把两眼发懵的龙瑄扔到龙荀面前。 龙荀赶紧接住龙瑄，不敢再耽搁，连忙去取。不到半分钟，龙荀捧着用金月果树叶装着的树液赶来。 折回人界白泽的房间，整个过程仅花了六分钟。树液交给白泽，由白泽用灵气托着送入半妖崽口中。 蔺楚来到沙发旁，蹲下身，手指小心掰开半妖崽的嘴。 “蔺楚，你居然擅自放了龙瑄！我看你真是，” 黑镯子责备的话还没说完，猛然间一阵几欲扯碎它的灵气直奔它而来。锵的一声，被同本同源的力量攻击得猝不及防的它，幽光只来得及护住镯身，整个狠狠撞在旁边的墙壁上，不知什么材质的镯身竟是出现了裂痕。 一旁的老树妖吓得大气不敢出。 “蔺楚，看来我真是太过放任你了！” 一百多年来，蔺楚第一次对它出手！不仅擅自违反规则放出本该还在关着的龙瑄，如今竟然还敢攻击它？！ 若不是它护得及时，这个镯身就得被硬生生全部粉碎！ 黑镯子浑身幽光大绽，就要降下惩罚严惩蔺楚时，对上蔺楚阴寒的双眼。随即是蔺楚手中，已经全部溃烂的嘴。 特殊材质的牙套死死箍在口中，嵌入肉里，本就脆弱的牙龈顶出血来，从上开始溃烂到内里。其中，六颗螺旋钉在灯光下发着幽光。 黑镯子气势陡消，它虽然不喜半妖，但它还不至于故意用卑劣手段对付一只幼崽。 那家人确实认认真真选的，资料也确实过了它的手，程源能越过蔺楚直接送走半妖，更是因为它的首许。 叮！ 螺旋钉在灵气牵引下取出落在地上，钉尾染着艳丽的血，六颗全部取出来。 背对着灯光的蔺楚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冷淡的凤眸低垂，食指抵住尾端，往下一带，嵌入肉里的牙套拿了出来。 一股淡淡的血味自稚嫩口中弥漫而出，在牙套中，白嫩的小尖牙从中剪断，周围的牙齿全被磨掉了三分之一。 整个房中沉默得令人窒息。 白泽见蔺楚情绪不对，虽然不是蔺楚直接送走，但如今只怕蔺楚心中愧疚和自责比谁都重。 与面对黑镯子的尖酸刻薄截然不同，白泽声线柔和，仿佛自带着柔软光泽般轻松笑道：“蔺局长，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让点位子？这金月果树液端得我手疼，我还等着赶紧给你家小崽子服了，好得收拾这一屋子的残渣。” “抱歉。”蔺楚微微挪了下身子，手避开受伤的耳朵，穿过半妖崽后脑勺半托着，另一只手依旧轻轻掰着嘴。 带着清香的树液由白泽一缕灵气护送，缓缓推入喉中，随后再由灵气分散成无数份，各带着树液从筋脉中涌入。 随着树液融合，像干涸的大地迎来久违的甘霖。原本几欲停滞的心脏恢复跳动，呼吸渐起，渐而变凉的血液再次温热流动。 -- 第50页 白泽无声舒了口气，命保住了。只不过这一身的伤，还得花不少功夫。也幸好缚灵环被蔺楚震碎了，不然只怕到时候倒下的就是他了。 先治疗发硬的腹部，待小肚子恢复平坦后，一缕细若银丝的灵气自掌心而出，随后从裂开的耳根处像穿针般将耳朵缝起来。最后来到灵气来到折断的尾巴，一圈又一圈接连断尾处。 做完这些后，原本小半妖发青将死的脸浮起一点血色，掌心也缓缓有了点温度。 “好了。”确定断尾绑好后，白泽笑道：“严重的已经处理完了，有金月果树液，断尾和耳朵都会痊愈，不过需要些时间。” “牙齿有影响吗？” 听见蔺楚这样问，白泽心中好笑，关心则乱果然没错。他道：“几个月大的幼崽，换牙期都还没到。等过了几天，身体养好，坏掉的牙齿自然就换掉了。” “谢谢。”蔺楚嗓音微沉。 “现在谢还早，”白泽没好气地说：“你还有事忙，这小崽子外伤不少，等天亮了去我那边，我给你找点药，你自个儿给它擦伤口。” “好。” 眉梢一扬，这还是白泽头一遭见蔺楚这么听话的，忍不住得寸进尺颐指气使了起来：“小半妖身体还在恢复，比以往还弱，你可没时间休息，时时刻刻要盯着，免得一不留神吹着又感冒。” “那边还有间房，你把它抱进去。”这客厅四面漏风，细雨一直飘进来，着实不适合休息。 “嗯。”蔺楚垂着眼，小心翼翼用白泽先前盖在半妖崽身上的被子裹住，然后抱着进了屋。 等蔺楚进了房间，白泽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房间走：“又是被灵气吓的，又是疗伤，困死我了，我得先去睡会儿。” 脚踩着玻璃残渣，渗着泪的眼角斜了眼老树妖和黑镯子，白泽一改先前的态度，又开始冷嘲热讽：“可真舒坦，站在那儿什么正事不干，麻烦到整出来不少。” 老树妖愧疚得一直没抬起脑袋，黑镯子也难得没吭声。 “今晚你俩不把屋子给我收拾干净了，谁也不准走。” * 连着阴沉了几日的天，今天终于放了晴，霞光自云层中刺破。由于是休息日，早早的，白泽刚开门，就有不少主人带着自家宠物过来。 在各种热闹的宠物叫声中，外面的白泽和他的助手忙得昏天黑地。而与之相反，内室却安静异常。 洁白的小床上，额头，手背，腿……全缠上了雪白绷带的半妖崽安静地躺着。呼吸平稳，脸色依旧苍白。 的确如白泽所说，擦药很麻烦。这么小的身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伤，单是蔺楚处理这些伤口，就花了两个多小时。 收好手里的药水放在旁边小桌上后，蔺楚安静地靠着椅子，浅色的褐色眸子没有波澜，只是注视着床上的小崽子。 还没五天。 刚勉强养起来的身体，长了点肉的脸颊，如今再次贴着骨，身子消瘦得可怕，谁也不敢想这几天的小崽子究竟是怎么过的。 几缕银发不乖地贴在额头纱布的位置，蔺楚不擅长包扎，绷带系得歪歪扭扭。 他伸手去拂那不听话的银发，在拂开时，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小半妖的脸。 温软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尖，食指一颤，蔺楚没舍得移开。 软的。 还是温的。 仿佛凌晨时，已经开始僵硬，冷得似冰的，只是一场噩梦。 突然间，一直沉睡的半妖崽双唇轻动：“哥哥……” 微不可闻的呓语惊得蔺楚眼瞳一动，轻抵着脸颊的食指一缩，蔺楚看似漫不经心地收回。 没有受伤的狐狸耳微抖，长睫轻颤，已是快醒来的样子。 素来镇定的蔺楚，难得蹙起眉，收回来尚且残留着半妖崽温度的食指无措地垂在一侧。 他该怎么说。 说什么。 他明明还去看过它，如果那时候他多停留一下，多等一会儿，或者进去看它一眼，是不是也不至于这样。 一秒一秒又一秒。 听得床上越来越明显的动静，蔺楚唇越抿越紧。 突然。 “蔺局长！”白泽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买了早餐，一起出来吃点？” 像套着枷锁的囚犯终于褪下束缚，暂时得到了解放，蔺楚压低声音，答了一下：“嗯。” 从椅子上起来，蔺楚转身正欲往外走，衣角处却传来微不足道的，细细小小的，一点点拽着的力度。 刚醒来的半妖崽身子虚弱，使不出任何力气，那点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尚且拽不出衣角的一点褶皱。可就是这蝼蚁般的力度，却硬生生止住了蔺楚。 空气寂静得可怕，甚至能听见大滴大滴泪水砸在枕头上的声音。 溃烂的牙动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疼，艰难地忍住从喉咙中溢出的呜咽声，蔺楚听见身后的奶音磕磕巴巴，带着卑微的乞求：“不，不，不走……” 第三十六章 寸步不离 “蔺局长？”白泽摆好早餐,正想进去看看蔺楚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时，里面的门开了。 不过不仅只有蔺楚，还有蔺楚怀里抱着那团白色。 白泽眉梢一扬,见着死死圈紧蔺楚,双手甚至将蔺楚脖颈处的冷白皮肤勒出浅红,整个脑袋深深埋在蔺楚怀里的半妖崽。 -- 第51页 本就害怕人类,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如今怕是更不好接触了。 “正好买了热牛奶和清淡的米粥,它这些天没好好吃饭吧，喂点？” “谢谢，不用了。”感受到怀里还在颤抖的脊背，蔺楚不动声色地又搂紧,“我先带它回家。” “好的。”白泽不客气地啜了一口手上原本给蔺楚他们的热牛奶。 “关于凌晨的事很抱歉,你的房子……” 还没等蔺楚说完，白泽咽下牛奶,笑着道：“蔺局长,你什么时候这样客气了？抱歉和谢谢我已经听腻了，你要真想感谢，再给我记个大人情。至于房子的事，我还得谢谢你。” 白泽一双温和如春日湖水的双眼此时里面全是小算计：“正巧借着这个机会，好好里里外外搞个大装修。还有那些家具，啧，挺早看中一套，正愁没钱换。” 蔺楚一听，自打送走半妖崽后,一直冷淡的脸上，头一遭双眼弯了下,露出微不可闻的笑意：“怎么贵怎么来。” “那肯定。走吧走吧，我这边还有的忙。”说完，白泽又看了眼始终抱紧蔺楚的半妖崽，“下次来，我可不想又半妖半妖的喊它。” “好。” 两人一走，白泽叹了口气，脸上露出长辈看自家孩子般的慈祥笑容：“两个都活了，真不容易啊。” 回到家里，晨曦大片大片从窗台倾泻而入，为客厅铺上一层暖洋洋的金黄色。感觉到家里的气息，半妖崽一直颤抖的脊背才勉强平息下来。 打开灯，光线再次将整个客厅照得通亮，半妖崽受瞳色和血脉的影响，光线一弱，就很难看清周遭。 抱着小崽子来到沙发上，憨憨的，被暖阳照得格外金黄的小黄鸭还摆在枕头上。走的那天，从被子里钻出来时的那个小洞，也还在。 握住缠紧自己的手腕，蔺楚拉了下，得到半妖崽更用力的攥紧。不过这次和以前不同，力度越来越紧，没有丁点松开的想法。 明明身体情况还很糟，虚得厉害，说几个字都无比费力，偏生自打醒来后就没敢闭眼。 蔺楚没有半点不耐，干脆抱着坐在沙发上。 “先睡，我煮点东西。”他的声线偏冷，不管什么时候，说话总和他本人一样带着漫不经心的冷意。 可就是这样看似冷冰冰的声音，在再一次听见时，埋在蔺楚怀里，好不容易停止抽噎的半妖崽，泪痕还未干的脸上，眼泪再次控制不住的掉下来。 这一次比先前哭得还厉害。 这一哭，原本抱着半妖崽的蔺楚眉梢微蹙，他一边抱着，一边将埋在怀里的半妖崽放在腿上，一边给人擦眼泪一边问：“哭什么？” “衣，衣服，”半妖崽说话哽哽咽咽，奶音哭得令人心疼。 “衣服什么？”蔺楚很耐心地问。 “白，白的。没，没有了。脏，脏了。” 是走的那天穿的衣服。 凌晨老树妖抱回来的时候，那套衣服也确实在小崽子身上裹着，不过因为染了脏泥，浸了水，所以在处理伤口的时候直接放在了白泽家里。 今早蔺楚又是直接抱着小半妖过来的，不知道那套衣服还在不在。 听到小崽子这么在乎衣服，蔺楚直接打电话去问白泽。 “那套衣服啊，楹树说他拿回去洗了。” “好的。” 挂断电话，蔺楚继续擦小崽子眼泪：“不哭，衣服还在。” 听见衣服还在，半妖崽哭声停止，只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一抽一抽打着哭嗝，红着鼻子的样子，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蔺楚又看见半妖崽身上的衣服，问道：“这件要洗吗？” 没想到方才还各种怜惜衣服的半妖崽，小手拽紧衣领往下扯，嫌弃的样子一秒都不想多穿：“扔，扔掉！” “好，扔掉。” 给半妖崽脱下衣服，本想把半妖崽放在沙发上，去房间找一套和先前一起订做的羊绒出来。没想到一见他要走，半妖崽的手又抓住了他，浸满水的眸子里再次溢出泪水。 这次没有说话，就仰着头看他。 蔺楚：…… 无声叹了口气。 于是抱着人，来到房间。 收拾好后，蔺楚开始煮饭。这次知道蔺楚忙不过来的半妖崽并未哭，只是换上自己小拖鞋，寸步不离跟着蔺楚。 好些天没动过厨房，冰箱里早些时候买的蔬菜已经不新鲜了，好在还有胡萝卜和玉米。洗净，切好，下锅煮。 期间半妖崽一直站在他旁边，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角不肯松手。 因为半妖崽手上的伤还没好，所以蔺楚并未让想帮忙的半妖崽动手。锅内煮着蔬菜，热气冲着盖子，整个厨房充满咕噜咕噜的开水声，整个房子瞬间热闹了起来。 离开厨房，蔺楚走一步，拽着他衣角的半妖崽跟着走一步。回到客厅，蔺楚拿来半妖崽的杯子，舀了奶粉，接了温水，冲泡好后递给半妖崽。 乖乖喝奶，喝完后，半妖崽放好杯子，顶着一圈奶胡子仰着头喊：“哥哥。” “嗯。”蔺楚蹲下身，好笑地擦掉半妖崽嘴边的牛奶。 “哥哥。”半妖崽又喊了一声，手顺势抓住蔺楚的衣袖。 离了几天家，这次的小崽子似乎更黏人了。 不过蔺楚没有丝毫厌烦，他伸开手：“过来。” -- 第52页 半妖崽一看蔺楚的动作，一双眼睛当即笑弯了，一把扑进蔺楚怀里。双手紧紧搂住蔺楚，脸颊眷恋地蹭着蔺楚。 “哥哥。” “嗯。” 仿佛又回到刚学会说话的时候，怀里的小崽子一声又一声的哥哥就没停过，好像只要停下来，他就会消失一般。 这次的蔬菜因为小崽子牙受了伤，所以炖得稍久。等放温后，蔺楚盛出蔬菜，用勺子摁碎萝卜，又耐心地用灵气剥下玉米粒。 坐在桌子边高凳子上的半妖崽尾巴垂在半空中，尾尖扫过地面，见蔺楚过来它这边，缠着绷带的尾巴因为受伤，只能小幅度的摇着。 “张嘴。” 勺子舀了一大勺碾成泥的胡萝卜，其中夹着压碎的玉米粒，切成碎丁的肉渣子。 没有放任何调料，纯粹原来味道的蔬菜杂糅在一起。 半妖崽一口咬下，不需要嚼，轻而易举就咽了下去。它弯着双眼，双腿开心地荡了起来：“谢谢哥哥。” 吃了饭，没多久半妖崽就开始打起了哈欠，偏生不愿意回到沙发里睡。蔺楚无可奈何，只得跟着坐在沙发上，半妖崽毫不客气，当即脱了小拖鞋，爬上沙发。 一开始只是手抓住蔺楚的衣角，头枕着蔺楚的腿。 可没几分钟，小家伙就变得贪心起来。蔺楚垂着眼，不动声色，静静看着不安分的小东西得寸进尺的挪着身子往他这边靠近。 一点点的，最后全部挪到他身上。 身子缩成一团，窝在他怀里，脑袋紧贴着他，狐狸耳朵软毛扫过他下颌，双手从他腰间穿过。 终于调整好了位置，小崽子终于安静下来，没几秒就困得睡了过去。 窗户没来得及关，赤着的脚横在外面蜷着脚趾。明明旁边的被子里更暖和，奈何这小东西跟不知道冷似的。 为了不让小崽子着凉，灵气化成钩子，带过旁边的被子。蔺楚掀开，盖住那双裸在外面小脚的同时，也盖在半妖崽身上。 估计确实累了，这一睡，睡到了下午。 在傍晚的时候，门铃响起，是过来送衣服的老树妖。 打开门，在看见跟在蔺楚后面，抓住蔺楚衣服，活生生的小半妖，老树妖满脸欣喜。 他下意识就要往前一步揉揉崽子，半妖崽却往后一退，藏在蔺楚身后，仅露出的一双好看异色瞳里看向他时，全是满满的警惕。 老树妖脸上笑容顿住，他收回想进来的脚，递出仔细清洗干净还烘干的衣服。 “老大。” “有劳。”蔺楚接过衣服。 “哪里。”老树妖犹犹豫豫，忍不住又看了眼小半妖：“小崽子好点了吗？” “好多了。” 得到蔺楚回答的老树妖有些迟疑，衣服也还了，崽子也看了，按道理他该走了，可是脚步怎么也迈不出去。 “还有事？” “嗯，”老树妖舔了下唇，他知道自己没资格问，可到底禁不住愧疚，他问：“福利院，还要送去吗？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 老树妖没有忘记，如果不是程源和局主的横插一脚，老大原本准备送小半妖去福利院的。 “不送。” 老树妖话还没说完，便得到蔺楚的肯定，老树妖摸了摸鼻子，挡住欣慰地上扬的唇角。 “好的，那，那我就先走了。” 吃过晚饭，给小崽子的嘴上了药。洗漱好后，蔺楚把穿着睡衣的小崽子放在沙发上，给人盖好被子。 关灯，回房。 蔺楚方躺下，就听见客厅传来的声音。 他起身，打开房门，抱着枕头的小崽子就站在房门口，眼巴巴地仰头看着他。 蔺楚：…… 第三十七章 名字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蔺楚弯下身,一把抱起抱着自己小枕头的半妖崽，半妖崽顺势环住蔺楚脖子，奶音低低的：“哥哥不走。” “好,不走。”蔺楚抱着寸步离不得人的幼崽往床边走去,先前半妖崽还没送走时,其实也就只有那次打雷有一起睡过。 之后没再打雷,蔺楚每晚睡觉前会把半妖崽放在沙发上,半妖崽向来懂事,所以并未再缠着要一起睡。 “哥哥不见了，想，想等哥哥，他们拉我走。”声音委屈巴巴的,“哥哥不走,好不好？” 急需寻找安全感般，回来后,半妖崽最多的话就是哥哥不走。 蔺楚小心把人放在床上,又一次回答：“好。” 半妖崽把自己小枕头紧紧贴着蔺楚的，然后乖巧躺下。等蔺楚也躺下后，它往前一挪，挪到蔺楚怀里，脑袋早偏移了原本的位置，结果抱进来的小枕头还是没用上。 全身裹满了蔺楚的气息，半妖崽又缩了缩身子，调整好位置后，终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没几分钟就熟睡过去。 等到步入深夜后，外面喧闹的车流声变得少了起来。 蔺楚小心托着半妖崽枕着他手的脑袋,拿过旁边的小枕头垫好后，蔺楚侧头望向旁边，原本尚且柔和的眼神倏然冰寒。 温暖床内修长身子消失的同时，城市富人别墅区上，半空中陡然出现一个身影。 “你想干什么？”本来在妖局的黑镯子与此同时出现在蔺楚十几步开外的地方。在他们下面，正是凌晨半妖崽刚离开的别墅。 里面孩子的哭闹和着女人男人的安抚，杂糅在一起，其中还能清晰地听见孩子嘶哑着嗓子喊：要狐狸。 -- 第53页 “半妖收养的这件事，确实妖局思虑不周，我已经处罚了程源。如今你要收养半妖，我也不阻拦，但你可要想清楚，”黑镯子幽光闪烁：“一旦动了人类，就算我不阻止你，百倍的反噬你能受得住？” 蔺楚凤眸懒散地垂着。 即便远在半空中，依旧听得见里面别墅里面的声音。 “小狐狸，我要小狐狸。” “小泽别闹，它已经死了，这个玩偶不是一模一样的吗？” “不要不要！” “明天给你买只狐狸？” “不要！” …… 眼见蔺楚神色越来越冷，黑镯子恨不得下去捂住那家子的嘴。 陡然间，灵气骤起，狂风疯狂刮着衣角。 “蔺楚，别发疯！人类不能动！” 蔺楚眼睑微抬：“谁说我要动他们的？” “什么？” 只见漫天灵气如乌云笼罩而下，大地颤抖。在一声地震来了的尖叫声中，土地开裂，房屋抖动，里面的人如蝼蚁般连滚带爬的跑出来。 几百平米的独栋别墅只在短短不到半分钟之内，悉数倒塌，转瞬成为平地，只有别墅中的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地站在平地之上。 警报声大肆作响，传遍整个周遭，不少人听见巨大的动静连忙往这边赶来。 像犯了罪大恶极的毒罪，遭了天谴一般，在这片废墟周围，其它独栋别墅全部完好无损，连这栋别墅外的花草树木都没有受到半点波及。 电路全断，喷泉处的水管破裂，溅湿整个衣服、头发。别墅物管人在外面着急的喊，巨大的手电筒在人脸上晃来晃去，将丧家之犬般的人照得一览无余。 “有人吗？陆夫人，陆先生，你们还好吗？” 手掌忙挡住脸，素来温雅缓和的女声，此时情绪难得失控：“够了！别照了！” 灵气悄无声息收回，蔺楚走前，看了眼黑镯子：“管好你的新员工，他可不算人。” 做完这一切，蔺楚再次回到房内，寒冷的冬夜，饶是只出去几分钟，也带了一身凉气。 还没来得及做别的事，蔺楚眼瞳微动。似乎很清楚他恶意针对人类，饶是那些人没有受伤，体内筋脉翻绞，无声的，当做惩戒的疼痛立马涌了上来。 原本温暖的被窝带了凉，睡得正熟的小半妖咕哝了一声，迷迷糊糊睁眼：“哥哥？” “嗯。”蔺楚应声。 半妖崽碰到蔺楚的手，冻得手指一颤，还没等蔺楚退来以免凉到半妖崽时，另一只手也快速伸了过来，两只暖呼呼的手掌捧住他的手。 “哥哥冷。”睡得迷糊的声音哑哑的。 终于等到捂暖了一点，半妖崽拉着他的手，正当蔺楚在想半妖崽要干什么的时候，绒绒的睡衣拉了起来。 掌心触碰到软软的小肚皮。 蔺楚：“？” 正要收回手，半妖崽两手摁住他，软软的声音稍微重了点：“哥哥不动。” 等用小肚皮暖着蔺楚的手后，半妖崽又伸出两只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蔺楚的脸，果不其然，还是凉的。 它两手捧着蔺楚的脸颊，继续帮蔺楚捂暖。 * 第二天清晨，给小崽子穿戴整齐后，清理掉冰箱里不新鲜的蔬菜，带着去超市买了些东西。在经过零食架时，蔺楚看见牛奶味的棒棒糖整条挂在上面。 看了眼埋在他怀里的半妖崽，蔺楚取了两颗下来。 之后的时间仿佛一切又回到原来的样子，当然，除了沙发的被子已经收了起来，每晚蔺楚床上都会多一个暖暖的小火炉外。 温度一天比一天低，养了好些天，确定金月果树液已经完全吸收干净。蔺楚小心地拆开半妖崽耳朵和尾巴上的绷带。 曾经一分为二，整只裂开的耳朵如今已经完全愈合，只能在狐狸毛里依稀找见那条粉色的血线。尾巴上的断骨也已经全部长好，见蔺楚给它拆绷带，大尾巴还开心地支起来甩了好几下，绒绒的白毛拂了蔺楚一整脸。 其中先前钉入螺旋钉的六颗牙齿也掉了下来，从粉嫩的牙龈里探出一点嫩白。只是其他被磨掉的牙依旧还是圆润的，对于一些稍硬的食物没办法咬碎。 原本瘦弱的身子，慢慢地又长了些肉，抱在怀里也多点重量。 确定养得差不多了，这天蔺楚给半妖崽带上毛绒帽，披上长外衣，抱起半妖崽时候并没有开门。 半妖崽很清楚这是要去妖局，向来听话乖顺的它，搂着蔺楚的脖颈，摇头抗拒：“哥哥，不去。” “为什么不去？”蔺楚问。 半妖崽埋在蔺楚肩膀里，瓮声瓮气的：“不去那里，不喜欢。” “嗯……”蔺楚放下人，故意道：“那好，就暂时不登记名字了。” 刚站在地上，心稍安的半妖崽：“？！”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改错字和病句。 第三十八章 修补关系 名字是什么？ 是每个人都有的,是只能被最重要的人取的。 半妖崽在先前得到老树妖对名字的解释后，它就知道自己是没有名字的。它确实很想让蔺楚给，可它从来不会主动问蔺楚要什么。 蔺楚好笑地看着半妖崽呆愣住,隔了几秒,有点紧张,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拉住他的衣角：“哥哥。” -- 第54页 “嗯。”蔺楚故意无视那眼巴巴,渴求几乎溢了出来的眸子。 “去,好不好？” 蔺楚眉梢一扬,少见地耗费时间，做起了无聊逗弄人的事：“可你不是不想去吗？” 半妖崽着急的皱紧眉头，又用力拽紧了蔺楚的衣服：“哥哥，一起去。” “去。” “哥哥。”半妖崽急得围着蔺楚打转。 蔺楚依旧不动声色,甚至还优哉游哉地回到沙发坐着,长腿一叠，好不自在。 见着蔺楚直接坐下,半妖崽更着急了,跑过来，站在蔺楚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哥哥。” “嗯。”蔺楚只应声，不搭腔。 半妖崽手脚并用爬上沙发，抓住蔺楚的手，摇了摇：“哥哥。” 蔺楚老神在在：“嗯。” 半妖崽见蔺楚还是不为所动，更着急了，它爬上蔺楚的腿，脸颊蹭着蔺楚的下颌：“哥哥，去,好不好？” 蔺楚摁住那挠得他痒痒的毛耳朵。 “哥哥……”半妖崽这次声音小了起来，眼见本来即将到手的名字因为自己弄没了,半妖崽又悔又委屈，抱着蔺楚脖颈，埋下头不吭声了。 发现半妖崽没动静了，蔺楚思索着是不是玩过了，一看，小崽子垂着个脑袋，原本立起来的耳朵和尾巴全拉下去，看上去更霜打的茄子一样，瞬间被抽走所有的力气，焉巴巴的。 “放弃了？” 蔺楚揉揉人的脑袋，抬起半妖崽的脸一看，一双干净的异色瞳红红的，豆大的泪珠子就悬在睫毛上。 一眨，啪嗒，水珠顺着滚了下来。 这一滚，把蔺楚看得微愣，他还记得以前的小崽子，全身伤，脚烂得不成样子，在上药的时候明明痛楚放大十倍，也强忍着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怎么感觉自打接回来后，小崽子变得爱哭多了？ “今天不去，明天去吗？”挂着两行泪，还带着可怜巴巴的询问语气。 本就看见崽子眼泪心发软的蔺楚更是无可奈何，他给人擦掉泪渍，生来冷淡的嗓音中全是温柔：“别哭，逗你的。” “呐？” 抱着人，起身。 给人简单整理了下衣服和帽子，因为刚哭过而湿漉漉的眼睛里全是欣喜，它搂紧蔺楚：“喜欢哥哥！” 蔺楚没好气地笑了下。 转瞬来到妖局，感知到蔺楚气息的妖局员工们赶忙出来。一共六个员工，不过这次只有五个，程源并没有来。 老树妖在最前面，见到蔺楚怀里的半妖崽，手指下意识一动，嫩绿的枝叶方现了个形，又悄无消息地消失了。 他笑道：“老大。” 其他员工跟着喊了声，目光尽力克制着不往蔺楚怀里看去。 前些日子，妖局几欲破碎，结界开裂。覆盖整个城市，瞬间之间就能将他们碾成飞灰的恐惧至今笼罩在心头。 他们很清楚，那是老大的。 这是第一次，他们看见老大动怒这么彻底，那种恨不得毁灭所有的怒火，全是因为怀里这只血脉不纯的半妖。 蔺楚点了下头，按着流程来到办理妖怪注册登记的窗口。 这，这是确定要养这只半妖了吗？！已经决定给这只半妖崽办身份了？！而且局主好像根本没有出来阻止！ 在看见一群人还干愣的站在那里时，蔺楚道：“不上班，愣着干什么？” 各员工回到自己位置上，蔺楚先是从怀里崽子的手指取出一滴血，滴在员工取出的磁卡上。血融入磁卡中，自动绑定半妖崽。与此同时，连接磁卡的电脑上出现身份的录入框，其中第一行就是名字。 在人类居住的妖怪几乎全是一只一只的，在这里，他们的身份通行证就是这么一张薄薄的磁卡。 “有想要的名字吗？”蔺楚看向怀里的半妖崽。 半妖崽仰着头他，全是开心：“哥哥给。” “那个，老大，”身后适时传来老树妖不确定的声音，“你该不会还没想好吧。” 蔺楚：…… 他看着怀里半妖崽直勾勾的双眼。 其实也不是没想好，只是对于妖怪来说，名字无比重要，而蔺楚还是第一次给人取名字。 在有想法，准备给半妖崽取的时候，看见一身白茸茸的半妖崽，加上实在不会怎么想名字，脑子里不由自主就蹦出来了一个这么名字。只不过过于简单，而且看上去也实在太过敷衍。 本就取名字能力堪忧，之后这个名字一直在脑子打转，他更是想不出来别的好名字了。 蔺楚试着又问半妖崽：“有喜欢的字吗？” 半妖崽眨眼：“喜欢蔺楚！” 咳。 一群耳聪目明的员工们只当没听见。 蔺楚早习以为常，他道：“随我姓蔺，单字白。” “蔺，白。”员工快速输入着名字。 “白啊，挺好的！”老树妖不熟练地夸赞：“是白狐狸的白吗？” “小崽子，”老树妖叫了声一直待在蔺楚怀里的半妖崽，“不对，该叫蔺白了，真好，和老大只有一个字不一样。” 老树妖笑着说完。 没想到蔺楚怀里见他过来就躲得严实的半妖崽，居然从探出半个脑袋，一双眼睛闪得惊奇，重重地应了他一声：“嗯！” 老树妖：？！ 上次他带着半妖崽走出妖局，眼睁睁任由着他们送走半妖崽，甚至因为黑镯子的威压而选择对蔺楚撒谎。 -- 第55页 这些事，全部导致以前好不容易愿意亲近他的半妖崽再次更远的避开他。离接回来半妖崽过了已经好些日子，这还是半妖崽第一次理他。 老树妖先是被惊喜和愧疚愣住，随后看着半妖崽双眼里的迫不及待，立马反应过来，连忙继续喊了几声：“蔺白。” “嗯！” 瞧小半妖开心的样子，别说蔺楚给它取了这么一个简简单单，没什么寓意的名字。哪怕是叫个阿猫阿狗，估计也会开心得飞上天。 “蔺白。” “嗯！” “蔺白。” “嗯！” …… 跟两个复读机一样。 终于登记完所有的信息，最后蔺楚一把摁住怀里半妖崽都甩到了他脸上的大尾巴。 “够了，该回家了。” 成功掌握到修补和小崽子关系的老树妖不忘道：“蔺白小崽子，拜拜。” “嗯！”只探出半张脸的半妖崽又重重地点头，这次还难得的再抽出一只手，对老树妖挥手：“楹树前辈拜拜。”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改错字和病句。 第三十九章 聪明的半妖崽 刚回到家,抱着蔺楚的小崽子忍不住了，它拿着自己的磁卡左看又看，在磁卡上面刻着它的名字。 红的里,烫金的边,格外好看。 从得到身份磁卡开始就爱不释手地捧着,知道小崽子在意这个,不可能把身份磁卡弄坏或者弄掉,蔺楚还是给小崽子找来一个崭新,还未拆封的磁卡套。 在准备给小崽子取名字的时候，蔺楚就已经在网上选好磁卡套了。外面有层绒绒软毛，在冬天时不会冻着人。为了装饰，上面磁卡套上面还有两只小耳朵。 给人装好磁卡,套上绳子。刚挂在半妖崽的脖子上,半妖崽立马小心地藏进最里面。 放好磁卡后，半妖崽又抓住蔺楚的手指,仰着头看蔺楚,想的什么已经明明白白摆在脸上。蔺楚心中好笑，表面上不动声色。 “哥哥。” “嗯。” 见蔺楚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半妖崽着急地围着蔺楚打转，带着暗示地喊道：“蔺楚哥哥。” “嗯。” “蔺楚哥哥。” “嗯。” “蔺，楚，哥哥！” “嗯。”这次看见半妖崽眼里显然的失落，蔺楚眉梢微扬，漫不经心道：“蔺白小家伙，请问有什么事？” “嗯！”在听见蔺白两个字,半妖崽已经迫不及待的答应了。 “喊名字，要哥哥喊名字！”半妖崽开心地抱住蔺楚的腿。 蔺楚顺势将手搭在毛茸茸的脑袋上,满足着这简单而微小的愿望：“蔺白。” “嗯！蔺楚哥哥！” “蔺白。” 咯咯咯。 笑得开心的小崽子更紧地抱住蔺楚：“喜欢哥哥！” 有了名字该做什么？自然是学着写名字。 养崽子比较麻烦的就是这些，妖界确实不太看重文字什么的，看不惯哪只妖怪就打架。可在人类社会不一样，如果不能识字将寸步难行。 最好的办法是送小崽子去学校，这样对于蔺楚来说无疑省事很多。不过小崽子本就不喜欢外人，这次事情一过，更是不喜欢接触人类。 以往好不容易试着让它稍微了解一下人类，在超市里会主动挑选蔬菜了，有人和它说话时虽然很少回答，但也会悄悄地看，偶尔有小孩子喜欢它，递给它东西，即便不接也会出来说谢谢。 可如今就是连出门也极为抵触，更别说和人类过多接触。 更何况，经过这次领养的事，蔺楚再一次认识到，比起直来直往的妖怪，人类虽弱，可大部分心却并没有好到哪儿去。 对于没有自保能力的半妖崽，蔺楚并不放心再次把它送进全是人类，自己不能随时照顾的地方。 所以只能自己亲手教了。 于是蔺楚隔天带着小崽子买笔买纸，顺带买了一堆书。 小崽子第一次碰笔，怎么握也不知道，蔺楚只得抓住小崽子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人怎么写。 小崽子心大，第一个字要学他的。 偏生蔺楚两个字对于这么大点的孩子很难，小崽子看过蔺楚两个字，在蔺楚教它之前，自己歪七扭八拿着笔在纸上小心画着。 好不容易画了几分钟，蔺楚本想看一下小崽子写了些什么，他一凑过来，小崽子立马机警地藏起纸不让蔺楚看。 “在干什么？”蔺楚问。 小崽子摇头：“哥哥不看。” 蔺楚一笑：“好，我不看。” 蔺楚转身，在小崽子松懈下来的时候，迅速回头，长手一捞，伸到崽子后面，捻住那张纸。 纸上扭得跟蚯蚓的蔺楚两个字，就这样出现在蔺楚眼前。 蔺楚眼尾一挑，半妖崽红着脸，一把埋进蔺楚腰间，瓮声瓮气道：“哥哥骗子，说了不看的。” “嗯……”蔺楚揉着人脑袋：“还是好看的。” 半妖崽闷声不吭。 抱起小崽子，来到被阳光照了一桌的书桌。此时冬日阳光正好，暖洋洋的，却不刺眼。 让小崽子坐好，站在它背后的蔺楚弯下腰，双手穿过小崽子两边，一手就着它的手握住笔，一手帮忙摁住纸张。 暖阳倾泻而入，映着蔺楚的黑发，照亮那双褐色的浅瞳。 -- 第56页 “哥哥。” “嗯。” 蔺楚看着仰着头，看他的半妖崽，薄唇轻动：“别分心，先看着。” “好。” 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里面长了些婴儿肥的小手，笔尖勾勒出尾端锋利而内敛的字体。 蔺楚不随时写字，但即便很久不动笔，他的手依旧稳，写出来的字依旧很好看。黑的墨，白的纸，透出和他本身一样的难以掩藏的冷意。 耐心地教了崽子写了三遍，又带着崽子写了几遍它自己的名字，见差不多，蔺楚松手，让崽子自己来写。 坐在沙发上，蔺楚看着坐在窗台前，整只妖全部沐浴在阳光里的崽子。笔尖一动一动，偶尔有风吹过耳尖上的毛，养得那耳朵一颤一颤。 有时估计遇到比较难写的，原本抬起来的狐狸尾巴垂了下去，绒绒的白毛耷在地上，看上去格外柔软。然后没过几秒，那尾巴又生机勃勃地抬起来，甚至开心地摇来摇去。 这一练便练到了傍晚。 光线一暗，半妖崽视线瞬间下降。蔺楚打开灯，准备开始做饭，半妖崽见状，收拾好纸笔，跑过来帮忙。 “会了吗？”蔺楚问道。 “会了！” 吃完饭，蔺楚去看半妖崽一下午的成果，小崽子就跟在他后面，更等待老师检查作业的小学生一样，紧张又期待。 捡起一列一列，排得规矩干净的纸张。在看清上面的字时，蔺楚忍不住一愣。 上面写满了蔺楚其中夹着几个蔺白，然而就是这些字，原本有些不稳的笔画，后面几乎和他字迹一模一样。简直像复制粘贴过来的般，下笔的轻重力度，各个地方的弯折程度，全都一样。 蔺楚自然知道小崽子学东西很快，但没想到模仿能力也这么强。 他揉了把旁边一脸期待的崽子，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写的真好看。” 得到表扬的半妖崽开心地抱住蔺楚：“谢谢哥哥。” 会写了字，蔺楚让半妖崽选一本书，等崽子抱着书过来，蔺楚把人抱在自己怀里。手指着书上的字，一行一行地读。 读一段，蔺楚停一下。还没等他读第二遍，半妖崽已经学着蔺楚的样子，手指指着每一个字开始读了起来。 声音带着奶气，稚嫩得紧，连蔺楚语气中的停顿都学得一模一样。除了一句话太长，它得停一下缓缓气之外，几乎没有字是错的。 饶是很清楚半妖崽记忆和学习能力过强，蔺楚依旧忍不住再次惊讶了一下。 “哥哥？”见自己读完，蔺楚没有反应，半妖崽仰着头试着喊了一声。 回过神的蔺楚一笑，揉着半妖崽耳朵：“蔺白真厉害。” 大耳朵不好意思往后一拉，尾巴又开心地摇起来。 小崽子记忆再好，蔺楚也不准备一下子教得太多，怕负荷太重，最后适得其反，今晚只教了小崽子一页的字。 收拾洗漱，换上睡衣的半妖崽高高兴兴带着自己的小黄鸭去到房间。等到蔺楚上床的时候，一把蹭到蔺楚怀里。 摁下挠得人痒痒的耳朵，蔺楚顺手揽着小崽子，自打回来后，半妖崽基本就已经睡在了这里面。 对于半妖崽的黏人，即便不喜欢和别人靠得太近的蔺楚早就习惯。主要仔细想想，小崽子身上暖暖的，跟个小火炉一样。 不仅不掉毛，晚上睡觉还乖，除了一定要埋在他怀里外，几乎不会动。晚上什么姿势睡着的，要是蔺楚不主动动它，早上起来还是那个姿势。 于是这样想的蔺楚，决定等以后夏天，热了之后再让小崽子去沙发睡。 第二天，练了一上午的字后，听得书桌前的半妖崽念念有词。蔺楚忍不住听了一下，居然是昨晚他教小崽子读的那一页书。 昨晚统共读了两遍，没想到这小家伙已经会背了。 等晚上看小崽子今天自个儿练了些什么字时，蔺楚这才发现，这小家伙不仅已经会背了，而且还全部背着写了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参透他字迹的，这些字全按着他的字迹来，乍一看，就像他自己写的字。 忍不住再次揉了揉小半妖的脑袋，妖族很注重血脉，所以妖界那边瞧不上半妖。而人类害怕妖族，更是不喜欢半妖。 可谁也不知道这么一只小半妖，有着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天赋。 本就没有送小半妖去上学的蔺楚，如今看见了小半妖惊人的能力，更是消了这个念头。 没多久，给崽子买的书已经全部看完。基本上所有的字它已经全部会读，全部会认识，全部会写。于是蔺楚又给半妖崽买了些基本的数学书。 本来以为在记忆方面很强，在数学理解这方面会弱一点，不过很显然蔺楚多虑了，崽子的逻辑和举一反三能力丝毫不弱于它的记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人妖两界结界稳定，半妖崽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完全不像个四五岁的小孩。 直到这天，蔺楚接到来自妖局的消息。 有被取了缚灵环的狐妖作乱杀人，要求蔺楚亲自解决。 缚灵环妖怪不能自己取，只有人类才能取下来，以往有入住人界的妖怪被取下缚灵环，最后杀人的事。 妖怪不归人类管，只能要求妖局出手。 一般这种小事轮不到蔺楚管，但这次妖局特地通知蔺楚来处理，还是一只狐妖。 -- 第57页 蔺楚看了眼身旁的小崽子，黑镯子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试探他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改错字和病句。 碎碎念，这文不怎么长，一进入崽子成年期的话，估计就两三章的事？毕竟重点在养崽，而且基本上是彼此的唯一了，更是没啥感情波折。 嗯……感觉日更不断的话，这个月有很大几率完结来着。 第四十章 它怕我 “我要去妖局处理点事。”蔺楚直接告诉半妖崽。 果然一听蔺楚又要去妖局,小崽子有些犹豫，不过跟着蔺楚的欲望还是打过上次在妖局被送走的恐惧，它拉住蔺楚：“和哥哥一起去。” 蔺楚一笑：“就算自己待在妖局,也想跟着一起去？” 半妖崽迟疑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嗯！一起去。” “你不去,在家里等我。” “呐？” “乖。”蔺楚一把抱起半妖崽,把人放在沙发上,拿过小被子给人盖上：“不会去很久,困了就先睡会儿，睡醒了，我就回来了。” 被裹成一团的半妖崽只露出个脑袋，它眨了眨眼,乖顺躺下：“等哥哥回来。” “蔺白真乖。” 又听到蔺楚喊自己的名字,半妖崽当即开心地弯了一双眼。 安排好小崽子后，蔺楚消失在客厅内直接出现在妖局。 刚到妖局,老树妖迎了出来,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老大，狐妖已经控制住了，本来我们可以直接处理的，但是局主要求只能你来处理。” “嗯，我知道。” 找到狐妖的位置，蔺楚再次消失，老树妖连忙跟上。 偏僻的城市老街中，妖局两位员工手执锁妖链，瘦弱的狐妖禁不住威力巨大的锁妖链,已经被压出原形，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 是只雪白的狐妖,嘴边的狐毛上还沾着鲜血。在街边一角，散着残肢断体，躺着的两具壮汉尸体连脑袋都被咬掉一半，混着内脏和脑花的血液逶迤流了一地。 蔺楚来时，强烈的血腥味直冲入鼻，让他厌恶地皱紧眉梢。 “老大。”两位妖局员工喊道。 旁边跟着的两位妖怪处理专门部门的人类警察见凭空出现一个相貌出众，身形修长的好看青年先是一愣，随即听见妖局员工喊老大，更是一惊。 没想到传闻中的妖局局长居然是个看上去才二十出头，这么好看的青年。妖局局长身份可不是一般的尊贵，他们连忙跟着打招呼：“局长。” 蔺楚来到白狐面前，这是只雌性白狐，身上的毛蓬松柔软，和家里的小崽子一样。一双狐狸耳因为恐惧拉成了飞机耳，尾巴也害怕地缩了起来。 这无疑是只很漂亮的狐狸，一双眼瞳清澈干净，怎么看都不是残忍的妖怪。 蔺楚半蹲下身，问：“为什么杀人。” 饶是没有刻意动灵气，白狐依旧在蔺楚威压下瑟瑟发抖，它声嘶力竭道：“他们打伤我爱人！他们不知悔改，他们该死！” “嗯。”蔺楚半搭着眼，他对于妖怪为什么杀人的苦衷并不想过多了解，他道：“人类有人类的规则秩序，既然你选择入驻人类，就应该按照人类的规则秩序行事。” 但很多妖怪总学不会，刻在骨子的嗜杀和鲁莽，并非一朝一夕能改变。 蔺楚道：“还有什么想说的？” 好看的狐狸眼中流出泪水，白狐很清楚自己会死。当初在妖局登记的时候，就要求入住人界的妖怪必须熟背规则。 这些年它也一直按照规则行事。 可那是它的爱人啊！即便知道它是妖怪，不是同族，依旧爱它护它宠它的爱人啊！他们怎么敢的？怎么敢把他伤成那样？！ “可以给我爱人带几句话吗？” “可以。” 蔺楚起身，身后跟来的老树妖见状，忙拿出一个录音器放到白狐嘴边。 白狐的话不多，它只说它在这里待累了，要回妖界，让别想它。 说完后，老树妖收好录音器。 见蔺楚转过身来，白狐闭上眼，没有任何挣扎。 掌心灵气渐起，妖族自身修炼，人类制造的寻常之物杀不了妖怪。蔺楚素来不喜欢虐杀，既然要杀，会干脆了断地一下子直接了断性命，断绝痛楚神经。所以一百多年前，很多擅闯人界食人的妖怪，在还没看清蔺楚，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死掉。 掌心隔空印在额头。 灵气加大，在狐狸眼陡然睁大的一瞬间，瞳孔已然涣散，呼吸断绝，一滴温热的血扫过脸颊，在冷白皮肤上带出一丝残酷的血痕。 狐狸悄无声息地垂下脑袋，就在蔺楚即将收回手时，空间扭动，一缕熟悉的气息出现在前面。 长睫一颤，蔺楚抬眼，染了血的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对上对面那双干净透彻的异色瞳。 素来淡漠冷静的蔺楚心无端端一紧，果然，怎么可能单让他过来处理一只无关紧要的狐妖，现在才是真正的目的。 对面还不到他腰身高的半妖崽一身雪白干净，在这个昏暗血腥的老街中，仿佛误入黑暗的精灵。 没有任何动静，没有着急凑上来喊他哥哥，而是用那双好看的眼睛凝视着地上那具和它相差不大的白狐尸体，随后抬眼再次看向他。 而此时，异色瞳微缩，蔺楚清晰察觉到从半妖崽眼中，以及身上不由自主而漫出的恐惧气息。 -- 第58页 它在怕他。 蔺楚薄唇轻抿，眼睑微垂，看似漫不经心地收回手，吩咐两个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妖局员工：“带回妖界。” “好的老大。” 妖局员工带着白狐尸体逃也似的转瞬离开，老树妖见气氛凝滞，想说什么又止住，没能多待，带着录音器跟着走了。 另外两个警员见气氛诡异，又没忍住看了眼对面那个一眼看着是个漂亮的人类幼崽，偏生又长着耳朵，尾巴，以及一双琉璃似的眼睛的半妖崽。心中惊叹的同时，也赶紧处理了两具可怖的尸体，消失在老街。 所有人都走光了，唯独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还弥漫在老街中。凤眼微瞌，看上去冷淡至极，像极了一尊没有感情的完美雕塑。 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白皙的掌心，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肮脏的东西，他清晰听见对面的半妖崽渐而急促的呼吸。 那种几欲笼罩全部，逼得他喘不过来气的恐惧感，从那边直直传到这边来。 原来这么怕。 也对，毕竟一出生就扔在人界，人界不似妖界那么乱，想来这还是半妖崽第一次看见杀妖。 “先回……”家字还没说出来。 软软拖鞋踩过的声音直直往他奔来，随后一把抱住了他，蔺楚被撞得身子微微一动。 他看着抱紧自己的半妖崽，听到小声啜泣声，蔺楚喉咙一哽。他蹲下身，扶住半妖崽的肩膀，把埋着脸的人微推开。 然后他看着不停溢出泪水的双眼，在看见他时，泪水掉得更厉害了，半妖崽压制不住的嘤咛声从喉咙里传来。 就这么怕他？ 蔺楚准备给人擦掉泪痕，却不料半妖崽躲开他的手。 停在半空中的手愣住，食指一颤，就在蔺楚扶住半妖崽肩膀的手也要垂下时，一双又小又暖的手捧住他的脸。 他听见半妖崽哽哽咽咽的声音：“受伤了。” 软软的小指轻轻触碰他的脸，像触碰极为珍贵的东西般，小心地想碰一下那红痕，但又怕弄疼了蔺楚，更加不敢碰，于是哭得更撕心裂肺。 “哥哥受伤了！” 受伤了？ 蔺楚难得呆住。 他恍然想起，好像刚才是不小心溅了滴血在脸上。 “哥哥疼，受伤了，疼。” 听得还在哭个不停的半妖崽，蔺楚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小崽子痛楚较人类大十倍，一道小口子都是极大的痛。 小家伙受了疼，看到一道似伤口的血痕，估计也以为他和它一样疼。 所以刚才并非看见他亲手杀了狐妖而害怕，是以为他被狐妖伤了，割出一道血口子才害怕。 “哥哥没受伤，不哭。”蔺楚小心将小崽子揽入怀中，原本逐渐扩大的阴霾此时此刻全部消散。 “有，有血，哥哥疼。”奶音哭到打嗝，话都说不清，听得蔺楚又心疼又好笑。 “蠢家伙，”蔺楚没好气地拍了下小崽子脑袋，“说了没有受伤，你看清楚点再哭。” 蔺楚扶着半妖崽，拉着小崽子的手指往脸上伸去。 “不，不碰，会疼。” 在半妖崽抗拒的目光中，蔺楚强行抓着半妖崽的手，在那道在半妖崽眼中狰狞可怕的伤口上抹了一下。 然后伤口立马拉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正哭得厉害的半妖崽声音一顿。 蔺楚一笑，又拉着小崽子的手在上面擦了几下，这次血痕彻底擦掉，露出里面完好无损的皮肤。 于是上一秒还哭得厉害的半妖崽，下一秒立马顶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笑开了。 回到家，小崽子和往常一样自己练字，蔺楚教人读了几页字，又给讲了一些小知识后，半妖崽就自己抱着书看。 等晚上洗漱好了，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半妖崽，蔺楚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他捏住半妖崽的耳朵。 “哥哥？”被捏住耳朵的半妖崽仰起头，从被窝里面看着蔺楚。 “今天看见了。” 半妖崽眨了眨眼，“嗯，看见了。” “不怕吗？” 半妖崽闻言，实诚地点头，更用力地埋进蔺楚怀里：“怕，怕哥哥受伤。” “不问为什么？” “嗯？” “为什么杀狐妖。” 半妖崽还是埋着脑袋：“哥哥是对的。哥哥杀它，一定是因为它错了。” 完了，半妖崽还补充一句：“哥哥做什么都是对的！” 明摆着的帮亲不帮理，心偏到没边了。 蔺楚笑了下，继续问：“想知道为什么哥哥要杀它吗？” 半妖崽到底还是疑惑，抬头跟着问：“为什么？” 蔺楚揽过小崽子，将人往上带了点。正好现在半妖崽能明白很多事，他正好借着这件事，给半妖崽讲清所谓两界，所谓规则，所谓妖局，以及他所做的事。 按理说在妖局登记的妖怪，一要必须熟背规则，那是专门为入驻人界妖怪定制的“法律”。其次在领了身份磁卡后，妖怪必须戴上缚灵环。 而半妖崽因为是蔺楚亲自带着办理的，所以一没熟背规则，二来员工们也不敢给戴上缚灵环。 尽管半妖崽妖力微弱，别说伤害人类，甚至还会被人类伤害。但蔺楚总要给半妖崽讲讲规则的，谁也不确定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他不想什么都不知道的半妖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触犯规则，更不想有朝一日让他亲手处理半妖崽，尽管这种可能性低到微乎其微。 -- 第59页 然后，虽然现在不怕他，可杀妖这种事，以后只多不少。它能看见一次，就会看见第二次，第三次…… 这次确实不怕，可下次呢？再下次呢？ 他确实从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可他不希望半妖崽也用那种目光看自己。 第四十一章 你们就吃这个？！ 蔺楚讲得很认真,半妖崽也听得认真。 其中听到蔺楚说妖局和他来历时，一直沉默安静听蔺楚讲的半妖崽，忍不住出声问：“哥哥会一直在吗？” 蔺楚摸着半妖崽的头：“是的,会一直陪着蔺白。” 半妖崽弯着双眼,重重点头：“嗯！” 却在再次埋进蔺楚怀里时,明亮的异色瞳慢慢地暗了下来,手下意识搂紧蔺楚。 在蔺楚给半妖崽讲了所有的事后,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发现原本怕人的崽子似乎变得不怕人了。 更准确的说，不是不怕了，而是一下子长大了，成熟了的感觉。 如今的小崽子不会抗拒去妖局,反而会主动要求他,要带着它去妖局，还从员工那里要来了本该它戴的缚灵环。 会让蔺楚带着它去人很多的书店,已经会认识很多字的半妖崽根本不需要蔺楚给它念。它自己会找书看,有很多小孩子都在看有趣的漫画，而小崽子根本不会多看一眼那些花花绿绿，瞧上去格外有趣的书。 蔺楚这人不喜欢看书，所以来也只是陪着半妖崽，等到无聊时，无意看下选了半天的半妖崽手里的书。 《行为金融与投资心理学》 《人工智能入门》 《几何原本》 …… 蔺楚：？？？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还没半年大的崽子，这是要干什么？是买来玩的，还是买来正儿八经看的？ 等回到家，崽子立马去到自己的小书桌前,翻出那晦涩复杂的书看得认真。不过显然它很多东西都看不懂，于是它抱来蔺楚闲置在家的电脑。 哦,别看小崽子是在垃圾堆里捡来的，关于手机、电脑这些东西，蔺楚一讲它就会用，而且用得极为通畅。 蔺楚来到小崽子身后，瞥了眼勾了很多线的书：“看得明白？” 半妖崽实诚摇头，一点都没有焦躁：“看不懂。” 蔺楚一笑：“看不懂的话，那怎么办？” 半妖崽奶音轻松：“一个个查。” 好不容易看了几个小时的书，晚上半妖崽又拿出缚灵环。缚灵环并不如何好看，没有任何雕刻和装饰，仿佛只是一块深蓝色的石头随意刻出的一个环。 蔺楚说过，缚灵环本身就是石头，而且材料来自于搭建妖局禁妖室的材料，专门用来束缚妖力用的。 因为禁妖室材料对妖有影响，对人类没有影响，所以缚灵环在人类手中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环，人类可以随意取下，而戴上镯子的妖没有办法自行取下来。 半妖崽抱着缚灵环看了好久，等到洗漱睡觉的时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 学习了一整天，蔺楚刚一上床，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的半妖崽挪过来，钻进蔺楚怀里，呼吸已然变得均匀。 蔺楚抱着暖烘烘的小崽子，等确定人已经睡着的时候，蔺楚揉着半妖崽的耳朵，轻声问道：“这么努力学东西，还观察缚灵环，是想干什么？” 本就对蔺楚毫无防备的半妖崽，如今本梦半醒间，更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一股脑儿全交代了。 它习惯地蹭了蹭蔺楚，奶音带着朦胧睡意：“想陪哥哥。” 蔺楚一愣。 陪他？ 还没等他接着追问，半妖崽咕哝着，轻松道：“因为蔺白活不了多久呀。” 简单的几个字，像一根软软的刺，直接刺入心脏，蔺楚呼吸微滞。 半妖的寿命很短，加上身体上各种难以掩藏的缺陷，更是难以存活。如今还没到半年大的半妖崽，已经是在有记录以来，活得最久的半妖了。 话已至此，蔺楚没再多问，任由着已经疲惫至极的半妖崽陷入沉睡中。 对于唯一能存活下去的方法，只有拥有别人所没有能力的妖局。而显然半妖崽也清楚，能给与这个能力的妖局意识并不喜欢它。 蔺楚只当不知道，任由着半妖崽去做。 它要书，他给买。 它需要去妖局，他带着去。 天冷了，怕一直坐着的小崽子手脚冻伤，蔺楚开着暖气还不够，又给人加了手套和暖垫。 深冬不知不觉已经降临，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鹅毛大雪，足足下了几日，等停下来的时候，整个城市裹上一层厚厚的雪毯，一眼望去全是白。 见着带手套的小崽子趴在窗户上，双眼新奇地看着外面，蔺楚问：“想出去看看吗？” 这还是小崽子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雪。 鉴于小崽子一身白，怕出去之后直接和雪融成一团，蔺楚特意给人单独换了一身颜色鲜艳的衣服。 蔺楚不会选衣服，给小崽子买的衣服什么材料好买什么。这次给人直接套上了一个大妈红，款式连大妈也看不上的老款衣服。 偏生小崽子一穿上，还硬生生穿出说不出的萌感。 蔺楚继续给人套上围巾，还带上毛绒帽，免得一双耳朵被冻，又给套上厚厚的手套，全副武装后，这才牵着小崽子出门。 -- 第60页 一出公寓，外面好不热闹，大人们有牵着自家小孩的，有牵着宠物的，打闹的打闹，拍照的拍照。 小崽子性格安静，一双异色瞳里装满了漫天的雪。穿得厚厚的它蹲下，双手捧满了一捧雪，它开心递到蔺楚面前：“哥哥。” 看得出来半妖崽很喜欢雪，平日埋着脑袋看书，一坐就是一整天的它，难得放任自己玩了一下午，准备给自己堆了个小雪人。 似乎生来就能吸引别人的目光，饶是半妖崽只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玩自己的，远处本开心打闹的小孩子渐渐地凑了过来。 “你在堆小雪人吗？” “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的眼睛好好看。” “我有糖，给你吃好不好？” “你的头发也是白色的，好好看呀，是染的吗？” 好几个小男孩和小女孩都围着半妖崽，偏生半妖崽除了必要的时候，态度总是冷冷淡淡。 “嗯。” “蔺白。” “嗯。” “谢谢，不吃。” “不是。” …… 再热情的小孩子也受不住跟一滩死水一样的半妖崽，不过大抵确实过于好看，小孩子们又围了一会儿，没多久他们的家长一来喊，也就跟着走了。 孩子们一走，半妖崽拍着堆起来的小雪人白白的肚子，又跑去捧了一堆雪过来。 没跑几趟，汗水便浸湿了额边的银发，脸上也多了点红。 “蔺白。”在一旁的蔺楚取出纸巾。 “哥哥。”一听见蔺楚叫自己，半妖崽一改先前对别人冷淡的态度，当即抛下手里的雪，跑到蔺楚面前。 蔺楚蹲下身，给人仔细擦干汗水。半妖崽体弱，本就天冷，等汗水一干，风一吹，铁定又会感冒。 “累不累？” “不累。”半妖崽笑得开心，露出已经长出来的嫩白小虎牙。由于到了冬天，稍微长了些肉，有点婴儿肥的脸颊边还有个浅浅的酒窝。 这一笑，格外的甜。 “再玩一会儿，去超市。”停了下，蔺楚问：“想吃糖吗？” 嗯？ 半妖崽一愣，因为蔺楚很少准它吃零食。 “嗯嗯！想吃！” 看着面前笑得开心的崽子，蔺楚心情一如既往的好。 终于堆好了雪人，又任着小崽子拉着自己过去看。知道小崽子玩得有些累，离开前蔺楚一把抱起人。 由于怕小崽子感冒，又要遮住尾巴，所以蔺楚给人套了好多件衣服。本来不胖的小崽子，硬生生变得圆滚滚的，抱在怀里又软又暖。 带着手套的手环过脖颈，半妖崽贴着蔺楚：“哥哥，蔺白重不重？” “不重。” 虽然确实不重，不过要是他一说重，这小崽子立马就能跳到地上，不让他抱了。抱着小崽子跟抱着个毛绒娃娃一样，手感挺好，蔺楚一时半会儿还不想撒手。 在超市里面选了不少菜，回到家里，放好菜，刚带着崽子换好衣服，门铃响起。 蔺楚开门。 “当当！” 两大袋子各种蔬菜肉食出现在眼前，随后两手往旁一放，露出后面白泽的脸。 “你怎么来了？” “欸，蔺局长，这话怎么说。”白泽从门缝里强行挤进来，正好遇到客厅里面的半妖崽，“小蔺白，你好啊。” “白泽前辈好。”自打那次被老树妖教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后，蔺楚就交小崽子若是遇到那些妖怪，只喊前辈就行。 白泽轻车熟路地把菜放在桌上，环视着这个不大，却充满光亮的房子。窗台上插在矿泉水里的树枝生机勃勃，又分开了好几根枝芽，旁边挨着先前他送给半妖崽的小黄鸭。 一树枝，一小鸭子，好似并排着在看窗外的雪景，格外温馨。 窗台旁边还放着一个小书桌，上面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书，以及一个被半妖崽各种折腾，已经弄得坑坑洼洼的缚灵环。 以往沙发边随时放着的泡面也早不见了。 比起以前来时看着的冰冷死寂，宛如死人墓穴般的房子，如今倒总算正常了。 白泽不客气地躺在沙发上：“蔺局长，还不快去做饭？” 对于这只自来熟的家伙，蔺楚任由他去了，以前白泽刚入住人界的时候也是大冬天来他这里蹭过饭。 白泽这种妖怪，一次只能有一只。说是觉得天太冷，一个人吃饭无聊，所以跑来找他。蔺楚懒得做，直接给了大老远过来做客的白泽一桶泡面。 吃完后，白泽再也不来。说什么，和蔺楚吃饭，还不如他一只妖孤零零的吃。 蔺楚一做饭，半妖崽自然要进去帮忙的。 等了十几分钟，蔺楚端了一锅大杂烩出来，半妖崽已经摆好碗筷。 对于很多年前蔺楚给的泡面，至今记忆犹新的白泽宛如见了新大陆，见半妖崽吃得开心，白泽仔细嗅了嗅。 闻着还行。 他夹了一块胡萝卜，放进嘴里。 原生态的味道直冲入味，难吃得他皱紧眉头。白泽嚼了两口，越嚼越难吃，终于没忍住一口吐在垃圾桶里。 “你们就吃这个？！” 吃得正香的半妖崽：“？” 仿佛没有味觉的蔺楚：“？” 白泽：…… 他果然高估蔺楚了，就是说一个天天靠泡面度日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好吃的？这压根不叫做饭，直接把洗了的菜一切，扔锅里一煮，再这么一捞。 -- 第61页 他端过那锅不知道什么玩意的菜放回厨房：“你们先别吃，等我。” 说完直接消失，过了几分钟后，白泽再次出现，手里还拿着刚从超市里买来的鸳鸯锅和火锅底料，还有一些配菜以及饮料。 自己撸起袖子，洗菜切肉，加水上锅，一进厨房，发现厨房里什么都没有。 白泽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蔺楚，又怜悯地看了眼不知所措的半妖崽，再次消失，这次回来一大袋子中全是各种调料。 一半清汤，一半红汤。 洗好的蔬菜和生肉放在盘子里，半妖崽跑过来主动跟着帮端盘子。 摆好后，水开，看着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白泽夹起菜放在开了的锅里，介绍道：“这叫火锅。就这样，把菜一夹，放在锅里，等煮熟就好。一边吃，一边煮，啧。” 手上的肉已经好了，白泽放进嘴里，好吃得一塌糊涂。 半妖崽跟着学，不过蔺楚不让它吃辣的，吃了第一块肉后，从来没有尝过放盐的食物的半妖崽忍不住摇起尾巴。 白泽得意问道：“好吃吧。” “嗯，好吃！”半妖崽说完，又夹了一块放在锅里，烫好后夹给蔺楚：“哥哥吃。” 火锅吃的慢，而且小崽子吃不得太烫，必须得放温了才能吃。加上白泽还是个话痨，扯动扯西，不知不觉本就已经不早的天彻底暗了下来。 夜空中再次飘起大雪，映照着繁华城市中斑斓的灯光，格外好看。 吃饱喝足后，白泽看着折腾出来的一桌子狼藉，摸着撑得圆滚滚的肚子，趁蔺楚没注意一溜烟跑掉，只留下个：“下次再来。”四个字残留在半空中。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改错字和病句。 第四十二章 除夕夜 自打白泽买了一堆有用的没用的调料回来,以及半妖崽尝过有滋味的饭菜后，蔺楚发现有些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尤其当他也确实发现放了调料后的菜好吃了很多倍，但他始终掌控不了放调料的量。要么是咸了,要么淡了,要么甜了,更甚至出来些莫名其妙的味道后。 这天,还没到晚饭时间。半妖崽搁下纸笔,收拾好书桌上的东西,跑到冰箱前。 “天冷，戴上手套。”蔺楚从来不会过多追问小崽子要做什么，它做事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好。” 天冷，冰箱里面的蔬菜冰手。又加上小崽子总爱帮忙洗菜什么的,饶是温水也怕着凉。所以蔺楚老早给人订了小孩子专门用的防水手套,里面加了一层绒，手放进去暖暖的。 戴上手套,半妖崽拿出好些蔬菜和肉食。 洗干净后,搬来自己的小矮凳放在厨台前，然后踩上去，拿过洗干净的蔬菜切了起来。 到底怕人折腾出伤口，毕竟一道小口子就能疼得它半死不活的，蔺楚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第一次切菜，因为戴着手套不方便，小崽子刚想脱下。 蔺楚道：“戴着。” 捏着刀的小崽子转过头：“可是会弄坏。” “坏了再买，不取下来。” “好。” 果然，因为第一次切菜不熟练,加上年幼，手不稳以及手套有些不方便,刀落在手指上好几次。幸好手套厚，所以没能切到手。 好不容易切好菜，半妖崽准备先煮汤。把切好的肉丁下锅，等煮得差不多后，再放蔬菜。 白泽买的调料很多，不过蔺楚素来看重半妖崽的肠胃，半妖崽自己也知道吃不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为了以防万一，它只加了食盐。 没多久，香味溢满整个厨房，白汁浓郁的汤咕噜咕噜冒着泡。 站在门口的蔺楚眉梢一扬。 盛好汤，白瓷大碗里热气蒸腾，再把切碎的小葱花往浓汤里一洒，香味越渐得浓，看上去也更加可口。 汤好了。 之后是个简单的土豆炒肉，依旧只放了食盐，不过多加了些增味调香的配菜 一汤一菜，还有电饭煲里的米饭。 小崽子下了厨，蔺楚就老老实实给人打下手，拿碗筷，端菜，盛饭。 到了桌上，半妖崽先给蔺楚盛了一碗汤，又给夹蔺楚土豆肉丝。坐在高凳上还没沾地的双脚，在看见蔺楚喝汤的时候，紧张地并排紧。 一直开心地摇着的尾巴也僵直住了，耳朵随着蔺楚的动作时而往后拉。 等蔺楚尝了一口后，对面半妖崽一双眼全是紧张：“好喝吗？” “嗯……”蔺楚面色平淡，眉梢微蹙：“你尝尝？” 于是蔺楚好笑地看见那从肩膀后探出来的尾巴恹恹地垂了下去：“不好喝吗？” 蔺楚眼尾一动，笑而不语，转头尝了点半妖崽给他夹的土豆肉丝。确实只放了盐，但土豆炒的恰到好处，不软不生，很脆。 不得不说，很好吃。 对面的半妖崽真以为自己做得不好吃，自己盛了小半碗，吹了几下，抿了一小口。 尝了一下，半妖崽疑惑地歪头，以为自己尝错了味道，又尝了一点。 最后“咦”了一声。 蔺楚道：“在干什么？” 半妖崽：“不好喝吗？” 蔺楚笑：“谁给你说的不好喝？” 半妖崽：“？”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半妖崽尾巴一摇：“哥哥是骗子。” -- 第62页 有时候吧，一些东西还真需要点天赋。比如尽管只放食盐，但从半妖崽手里出来的菜总能很好吃。 自打这次一过，在厨房内，半妖崽和蔺楚的身份一下对调。半妖崽做菜，蔺楚打下手。 空闲的时候就学习，到了吃饭的点，就开始做饭。 嗯…… 鉴于自己有虐待小孩子的嫌疑，蔺楚试着做一下，然而在又一次盐放多了，以及不小心炒糊了肉后，彻底放弃了。 深冬早已降临，很快便到了人类无比重视的日子，除夕团圆饭，外面整个城市又飘起了大雪。 上次吃完饭就跑的白泽，果然又拎着几大袋子菜过来蹭饭吃。 这次白泽一到，没多久，门铃声再次响起。 是老树妖。 老树妖也拎着一大袋子东西，提着各种果蔬，还有零食。妖局一共六个员工，这么一百多年，有的早混熟了人类社会，有了自己的朋友、伴侣。 刚重新活过来，进入人类社会，对一切都新奇的老树妖确实也找过伴侣，那个人类也知道老树妖是妖局的员工。 那时候人类对护着他们的妖局虽然尊敬，但面对这样未知而强大的东西，总归心中害怕。可那个人类不怕老树妖，即便在老树妖显过原形后。 可惜人类寿命太短，一人一妖只在一起几十年，最后由老树妖亲手送走了那个人类。自此，老树妖没再有过伴侣或者朋友。 每年除夕，人类每家每户团团圆圆，即便蔺楚这边更冷清，老树妖还是腆着脸皮过来凑一顿饭。 见这里面已经有了客人，老树妖先是一愣。 “老大，蔺白小家伙，白先生。” 里面客厅开着黄色调的灯，瞧着温馨至极，老树妖脚步停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蔺楚将门打得更开了些，还没等他说话，身后的半妖崽抓着他的衣角，探出半个脑袋，邀请道：“楹树前辈，来一起过春节吗？” 老树妖脸羞得有些发红：“我就不……” “进来吧。”蔺楚道。 于是一间不大的房子里，瞬间热闹了起来。 白泽也是个不会做饭的家伙，除了吃火锅，直接把生的放进锅里面烫熟外，厨艺没比蔺楚好到哪里去。 所以自以为只有自己会做饭的老树妖撸起袖子，准备开始清理蔬菜，毕竟虽然他做的也不好吃，好歹能熟。 不过没想到老树妖刚到厨房，就看见站在小板凳上熟稔切着菜的半妖崽，以及旁边打下手的老大。 热油。 姜丝。 花椒。 蒜。 …… 配菜调料一下锅，香气四溢。 在瘫在沙发上，等着又吃一顿火锅的白泽鼻尖一动，啥味啊，这么香？ “欸，你们谁在做菜？怎么这么香？不是吧，蔺局长你什么时候还偷偷学了做菜？”老树妖就站在厨房口，那肯定不是他做的。 不过蔺楚会做菜，怎么说出来，他这么不相信呢？ 一方面好奇，一方面实在忍不住这香味，白泽跟着到厨房口。 嘶。 在看见垂下凳子，厨台前的毛尾巴时，白泽不可置信瞪大眼。 “小蔺白这么厉害啊？！” 白泽凑到锅边一看，狠狠一吸，真香啊！ 于是厨房变成三个大男人打下手。 不过除夕夜和别的时候不同，这次一共四个人，平日里只有蔺楚和小崽子两人的时候，半妖崽一般只做一汤一菜。 多了两张嘴，一汤一菜肯定不够。 但对于小崽子来说，要做多丰盛的团圆饭也不可能。太累了，蔺楚不愿意。不过小崽子坚持，两人各退一步，所以最后变成了三菜一汤，再配个万能搭的火锅。 火锅一起，饮料一倒。 四人围着桌子坐着，外面喧闹嘈杂，郊外烟花不知飞得有多高，映照了整个夜空。 白泽和老树妖默契地没第一口吃火锅，而是去夹半妖崽做的菜。 这一吃，白泽几欲落泪。 简直太好吃了！没想到居然有朝一日，还能在蔺楚家吃到正儿八经的家常菜！ 刚吃，一声喵叫凭空响在客厅中，沙发上陡然出现一只橘猫，所有人均是一愣。 蔺楚被水汽模糊的眉眼带着冷意：“你来干什么？” “不能来？”是妖局意识的声音。 由于镯身上次在白泽家里被蔺楚震裂了，本以为还会再搞个黑镯子容器的妖局意识，直接改造一具已经死掉的流浪橘猫，当做新容器。 原本热闹的气氛陡然凝滞。 白泽安静地吃着饭菜，老树妖则是埋着头，嘴里食物嚼也不敢嚼一下，大气不敢出。 “妖局这么大的地方，不够你待？”蔺楚将烫熟放温的肉，夹到半妖崽碗里。 沙发上的橘猫没说话，安静地舔着自己爪子。 “快吃快吃，这个肉好了，来尝尝。”老树妖硬着头皮连忙招呼着，打破这诡异的死寂。 火锅中咕噜咕噜不停地冒着泡，饭桌上再次恢复欢声笑语。客厅仿佛被分成了两半，这边热热闹闹，而沙发那边却冷冷清清。 隔了一会儿，本来一直安静地只吃自己饭菜的半妖崽搁好筷子，跳下椅子，拖着软软的拖鞋跑到厨房，拿来一副干净碗筷。 摆好碗筷，又拿来一个杯子。 -- 第63页 整个不大的客厅内饭菜香味弥漫，躺在沙发上原本一脸不屑的橘猫，偷瞥着踮起脚给空杯子里倒饮料的半妖崽。 意思不言而喻。 眼见着倒好了，橘猫赶紧收好目光，生怕被发现一般。见半妖崽放好饮料，脚步似有往这边挪过来的样子，它急忙骄傲地扬起下颌。 谁料根本没听见半妖崽的邀请声，它再一看去，半妖崽已经回到蔺楚身边坐好。 对于半妖崽拿来碗筷的事，蔺楚并未多说什么。 桌上再次恢复热闹，白泽硬闹着要碰杯，要祝福词，耐不住白泽的死缠烂打，最后三杯饮料和一杯牛奶碰在了一起。 那边喧闹繁杂，沙发这边的橘猫有点躺不住了。 它挪了下腿，刚起身，有点磨磨蹭蹭地要往摆了碗筷的这边来，白泽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这汤里哪儿来的毛？！” 半妖崽一愣：“我的？” 白泽笑眯眯：“胡说，小蔺白怎么会掉毛？” 前半句刚说完，白泽翻脸如翻书：“这明明就是猫毛，一身臭毛，挪远点！别招惹我吃饭。” 刚想过来的橘猫气得炸毛，一起吃饭的心思瞬间烟消云散：“白泽，你说谁一身臭毛？！你才一身臭毛！你身上臭毛比我多得多！” 到最后那副碗筷也没动，白泽喜滋滋地把半妖崽亲手倒的饮料喝得精光。 由于先前有了教训，这次的白泽没能跑掉，并且被蔺楚逼迫，哭着收拾完全局。 吃饱喝足，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三十多，白泽他们干脆等到过了零点再走。 快到零点时，整个城市全部欢腾热闹起来，车声前所未有的喧杂。在正中心大厦屏幕上的倒计时中，蔺楚抱着半妖崽来到窗前。 十。 九。 八。 …… 零。 在震耳欲聋的喊声中，蔺楚揉着自家崽子的脑袋：“新年快乐。” 在漫天光芒之中，半妖崽笑得开心：“新年快乐！” 这是它和蔺楚的第一个新年。 （本书来自：龙凤互联） 第四十三章 养家挣钱 除夕夜一过,第二天白泽他们又上门来了。不过这次不是来蹭吃的，而是给半妖崽封红包的。 新年一到，天气逐渐转温。 自打半妖崽开始做饭后,蔺楚便过上混吃等死的生活。而且尝过半妖崽亲手做过饭的白泽,也时不时厚着脸皮,踩着饭点,跑过来蹭饭吃。 不过吃饭可以,收拾桌子,洗碗一样不能落。 书桌上，半妖崽看完的旧书早成了堆，让蔺楚收了好些卖给旧书店，当做崽子的零花钱。 不知不觉,初春已到。虽说先前小崽子两三个月就和人类四五岁的幼崽差不多大,但仿佛出生时用光了灵气，之后身子骨生长速度同人类幼崽相差不大。 这几个月过去,不经意间,以前踮起脚才能勉强抱住蔺楚腰的半妖崽，如今已经长高了好些，能勉强到蔺楚腰间。 这天，外面放晴，虽依旧带着初春的凉意，但暖和了许多。 大清早，蔺楚刚睁眼，外面早餐的香味已经飘了进来。半妖崽趴在床边，大耳朵乖巧竖着,撑着双手看他。 “今天这么早？”蔺楚伸手揉了揉半妖崽的脑袋。 半妖崽一笑，奶音发甜：“哥哥。” “嗯。” “吃完早饭,你带我去妖界好不好？” “去妖界？” 半妖崽少见问他要什么，这次居然会让他带着去妖界。不过说起来，半妖崽一出生被扔在人界，妖界那个地方确实没去过。 “好。” 早饭是西红柿鸡蛋面，里面还有几根小蔬菜，最上面点缀着小葱花，清香四溢，看起来赏心悦目。 半妖崽每次都卡准蔺楚醒来的时间，洗漱好后，再来餐桌，面条温度正好，不软不粘。 吃完早饭，给半妖崽裹好衣服，一把抱起人，将人脑袋埋到自己怀里，周身灵气结成无形屏障。 不管瞬移，还是穿过结界。里面的灵气无比狂乱，半妖崽体内有妖气，一旦碰到了，吸纳了灵气，很容易出事。 护好半妖崽后，一人一妖的身形陡然消失。 妖界与人界截然不同，这里面灵气充沛，参天树木直入云霄。更像人类原始时代，还没有任何科技侵入的模样。 蔺楚不知道半妖崽来妖界做什么，所以先带着半妖崽在妖界边缘。 妖界也有领地划分，外围便是灵气少的，越往里灵气越多。在这边界之地，多的是那些未生灵识的小妖怪。 与人界时辰相同，妖界这边也是清晨。在天边，朝霞方起，晨光自云中照出，绚烂夺目，是人界从来不能见到的美景。 半妖崽拉着蔺楚的手，好奇地张望。 有只兔子嗅到半妖崽的气息，一蹦一蹦地靠近，低头嗅了嗅。明明半妖崽体内有一半它天敌的血脉，但这只兔子似乎没有闻到威胁般，又一蹦一蹦的跳到旁边去嚼草。 蔺楚看着一脸茫然的半妖崽，心中好笑。 半妖崽没说来做什么，所以蔺楚在进来后直接隐藏了自己的气息，任由着半妖崽拉着他四处走。 走了没多久，前面出现好些果子。 半妖崽双眼一亮，似乎是找到了目标一样，赶紧拉着蔺楚去。不少烂熟的果子掉在地上，这是很多小妖怪的食物。 -- 第64页 这种妖界边缘的果子，算不得灵果，只是沾了点灵气，尝起来口味更好，多吃点倒也能滋养筋脉。 果树不高，但上面长满了刺。怕小崽子刺伤，蔺楚给人摘了一颗。 小崽子咬了一口，立马开心地举给蔺楚：“哥哥尝！好好吃！” 蔺楚也不介意，就着小崽子咬过的地方尝了一口，入口酸甜，汁多个大。他点了下头：“嗯，好吃。” 小崽子笑弯眼，“哥哥，可以回家拿个袋子吗？” 这是吃不完还打包？ “好。” 蔺楚又一把抱起半妖崽，回家拿了个袋子，半妖崽还带了它的厚手套。 果树不大，但结了很多，直直压弯了枝芽。半妖崽套上它的手套，帮忙摘了起来。 熟果子很多，但半妖崽并不贪心，只摘了十几个就收手。 本以为半妖崽全部留给自己吃，没想到到家后，半妖崽先是每个果子清洗干净。半妖崽摘的时候，全挑的个大，又好看的摘。如今沾了水一洗，看起来更是诱人至极。 洗好后，半妖崽留了四个最大的果子在盘子里，然后装好剩下的十二个果子中的六个。戴好自己帽子，穿上遮尾巴的长外套，挂上自己的手机。 半妖崽让蔺楚在家里面等它，还小大人似的，告诉蔺楚，说自己中午就回来做饭，说完就抱着袋子出门去了。 头一次被单独留下看家的蔺楚：？？？ 他家崽崽这是想干什么？ 一方面根本不放心自家崽子单独出门，一方面实在好奇的蔺楚当即用灵气裹住自身，隐住气息跟上半妖崽的同时，打开识眼。 这识眼本是用来他更好找藏匿的妖怪，如今头一遭用，却是用来暗中观察他家崽子。 只见小崽子熟门熟路地来到电梯，摁开电梯，安静地等着。 电梯到了，见里面没人，蔺楚清晰感受到半妖崽稍微绷紧的呼吸放松了一点。 明摆着还这么怕人，怎么会想到要自己出去的？还抱着果子。 很快电梯到了，抱着果子的小崽子出了公寓楼，先是看了眼周围，不远处的车道上车流密集，来来往往的路人说话声嘈杂密集。 异色瞳中很清晰的浮起胆怯，不过很快就明朗了起来。 半妖崽抱着它的六个果子来到就近的超市旁，不过它没有进去，看了进进出出的人后。它搂紧自己的果子，又来到一家小商铺外。 商铺主人是个二三十岁，正坐在结算台玩电脑游戏的小青年。 半妖崽犹豫了几下，走了进去：“小叔叔。” 听见半妖崽的称呼，蔺楚没忍住一笑。在教小半妖称呼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估计是不懂时学会的哥哥，还是一开始就以为他名为哥哥。 哥哥这两个字，在半妖崽的观念里，意味着蔺楚。所以无论蔺楚怎么教，半妖崽就是不喊别人哥哥。 然后知道随随便便叫别人叔叔，可能会有的人不开心，毕竟人类不似妖怪这么不在意年龄。于是半妖崽在叔叔面前加了个小字。 喊了一声，正沉迷于游戏的青年并未听见。 半妖崽又试着喊道：“小叔叔。” 青年：？ 青年愣了一下，停下鼠标，抬头往前看，没人啊，怎么刚才听见有小孩叫？ 正当他又要玩游戏时，奶音再次响起：“小叔叔。” 青年脖子一拉，头一伸，腿一站。才看见电脑后面，有个人类幼崽。人类幼崽抱着几个袋子装好的果子，仰着脑袋，一蓝一黑的眼睛看着他。 “小叔叔。”幼崽又喊了声。 青年这才猛地从那双从未见过的漂亮眼睛中回过神来，这是美瞳？！哪个天杀的，给这么小的孩子戴美瞳？还整个一蓝一纯黑的？！ 众所周知，人类正常瞳色是褐色的。 “欸，小朋友，你有什么事吗？” “小叔叔，能借我一只笔和一块不用的硬纸板吗？” “这个啊，有有有，你等等啊。”青年连忙出来，很快找到一只笔和硬纸板，他递给半妖崽。 这次距离拉近，青年没忍住又仔细盯着那双眼睛。 在半妖崽放好果子，用笔在上面写字的时候，他仔细找了找，没见美瞳的痕迹啊。尤其那蓝色全是从眼瞳里出来的。 真是天生的啊！ 真漂亮啊，而且好干净。小孩子眼睛通常都很干净，水汪汪的，可眼前的眼睛未免太过于干净了。青年盯得发愣，又看着乖巧写字的幼崽，以及身上若有似无的奶香味。 向来对人类幼崽没有好感，甚至有些厌烦的青年难得浮起一种堪称“母爱”的情绪。 不过只是几秒，他立马反应过来，赶紧去摸兜找手机，他敢肯定这世界上还没见一个纯天然的一篮一黑的异色瞳！ 刚拿出手机，半妖崽已经在硬纸板上写完了，将笔递给他。 “谢谢小叔叔。” “不用谢不用谢。” 得到需要的东西后，半妖崽离开小商铺，又回到超市，不过它没进去，反而是在超市大门外的台阶处放下它的果子。 袋口微微掀开，露出里面莹透可口的大果子，硬纸板再往前面一摆。 蔺楚特意往硬纸板上面一瞥，两行潇洒锐利的大字赫然出现在视野中： 特产水果，十元一个。 -- 第65页 仅有六个，过时不候。 噗！ 蔺楚生怕看错了字，看了眼接地气的广告语，又看了眼老实巴交蹲在水果前，一脸天真的半妖崽。 嗯。 挺好。 他家崽子会自己挣零花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改错字和病句。 第四十四章 讨价还价 看着因为有些冷,把手压在蹲下的双膝里，一直等着别人来买水果的小崽，暗处跟随而至的蔺楚唇角就没放下过。 半妖崽身上的衣服即便不是定制,那也是价格高昂的。作为妖局局长,蔺楚手中钱本就不少,人类怕妖,对于唯一能庇护他们的妖局,自然是百般敬仰。 虽说妖局自个儿挣不了钱,可每年献给妖局钱并不在少数。妖局既然立足于人界，员工、蔺楚他们的衣食住行，无不需要人类的货币。简而言之，这在人类眼中,也算得上另一种程度上的保护费,若是妖局不收，估计人类心里更加害怕。毕竟利益关系,在人类眼里往往更为靠谱。 对于那些钱,妖局自然而然收下，一半妖局意识自个儿安排，其中包括给员工们的工资之类，一半留给蔺楚。 这些年下来，蔺楚本就吃穿简单，无欲无求，手上的钱几乎没怎么花。如今养了只半妖崽，自然什么都给它最好的。 这附近的公寓是高档公寓，这超市也是有名头的超市。进出超市的全是附近居民,本就条件富裕。 见一个几岁大的人类幼崽蹲在外面，出来的有些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瞧见那一身上等料子的行头，连个帽子都是贵牌子。以为是哪家的富小孩，在这儿等家长，于是没多看就走了。 而正面要进超市的，一来就看见半妖崽蹲在台阶上面，先是好奇，本想问问是哪家的孩子，结果走近了一看，看见硬纸板上赫然写着的几个字。 好家伙！ 哪家的家长这么丧心病狂？这么小的孩子，就让摆摊卖水果？还卖得这么贵！十元钱一个！ 正在看热闹的蔺楚压根没想到自己已经变成了坏家长。 “小朋友，怎么在这里卖水果啊？你家长呢？”有对年轻的小情侣正要进超市，凑了上来。 听到有人问自己，埋着头的半妖崽抬起脑袋。 在小情侣先是诧异而后惊艳的目光中，半妖崽道：“哥哥在家里。” 女生本就喜欢乖巧的，一看眼前这个人类幼崽，又好看，又懂事，一颗心都化了。她松开挽住男朋友的手，蹲下身，平视着眼前这只四五岁大的幼崽。 这样近了看，这双眼睛更漂亮了！呜呜呜，瞅着眼前嫩白的脸蛋，女生心里已经被可爱到想要流泪。 她看了眼硬纸板，上面的字实在赏心悦目，估计是这小孩的家长写得。 她又看了下袋子里的水果，晶莹剔透，上面还沾着水珠。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水果，饶是隔了点距离，居然还能闻到淡淡清香，感觉浑身都舒畅了好多。 “小朋友，你这水果叫什么名字啊？” 半妖崽眼也不眨：“家乡特产，不知道什么名字。” “你要卖完才能回家吗？” 半妖崽摇头：“十二点回家做饭。” “这样啊……” 这么大点就已经会做饭吗？！天啊，一边忍不住想夸半妖崽可爱，一边又忍不住怜惜。什么家庭啊？明明给小孩穿得这么好，怎么还要小孩一个人出来卖东西，还得让人十二点回家做饭的。 女生捡起两个果子：“那小朋友，姐姐买两个。” “谢谢姐姐。” “欸，不谢不谢，小朋友真有礼貌。” 于是轻而易举的，还没半小时，六个果子就卖出去两个了。收了二十元的半妖崽仔细叠好钱，小心地放在自己衣兜里。 暗处的蔺楚看着一本正经的半妖崽，心中好笑。 确实开了个好头，不过接下来便有些难卖了。上午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半妖崽一不吆喝，二来水果卖得贵，加上大家又没见过这东西，更是不好卖。 半妖崽也不慌，蹲了一会儿，大抵腿发麻了。它站起来动了动脚，而后继续蹲下，安静地等着。 这一会儿，太阳也上来了些温度。 暗处的蔺楚最开始上扬的唇角早已放了下来，眉梢微蹙，他能清晰看见半妖崽在阳光下晒得微微发红的脸，几缕银发不老实地从帽子里掉出来，黏在有了薄汗的脸上。 这一晃，已经在这外面蹲了一个多小时了。 再一看时间，才十点四十五，离半妖崽回家的十二点还有整整一个多小时。不过蔺楚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依旧不动声色守着半妖崽。 隔了一会儿，一个穿着拖鞋的青年走到半妖崽面前。 “小朋友，卖了多少个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半妖崽抬头，是刚才它去借纸笔的小商铺里的青年。 “小叔叔。” 青年两手插兜，笑眯眯的：“还有四个，挺不错，已经卖出去两个了。” 瞅着半妖崽一双眼睛，青年直接报出自己的目的，他拿出手机，蹲下身：“小朋友，叔叔买你一个水果，你让叔叔拍一张照片好不好？” 拍照换水果？ 半妖崽点头：“好。” 于是青年干脆利落地付了钱，随后拿着手机对着半妖崽脸，尤其对准那双眼睛一拍。一边拍照，一边问：“小朋友，你的眼睛是天生的吗？真好看。” -- 第66页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 半妖崽没吭声。 青年一边嘀咕，手快，多摁了好几张。长得好看，哪怕他的直男拍照，依旧拍出来一张赛一张上镜。 拍完，青年一边翻开照片，直接起身要走。要不是半妖崽喊住了他，递给他一个水果，他都忘了他还有东西。 揣好手机，一边抛着水果，青年一边折回去。 与此同时，一缕细细弱弱的灵气点亮青年放在兜里的手机，青年手机没锁。灵气如灵活的手指般，轻而易举找到方才的照片。 说是一张，但其实拍了五张。 灵气毫不手软，全部粉碎删除，连带着记录一块清除。 买了他家崽子的水果，还拍照，哪有这么好的事？ 那缕细细弱弱的灵气收回，绕在神色冷淡的蔺楚食指上，而后消失。 六个水果，卖出去了三个。 半妖崽又小心地把刚才得到的十元钱，仔细和最开始的二十元放在一起。 之后三个水果陆陆续续倒也卖出去了，一个高中女孩，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最后一个是五、六十的大妈。 手里提着刚从菜市场那边买来的蔬菜，因为没见过半妖崽的水果，加上眼光毒辣，觉得这果子好，就打算买一个。 结果一看价格十元一个，宁愿多绕几条街都不愿意去超市买菜的大妈，瞬间心疼钱了。 “小朋友，你这果子看着不太好啊，十元一个，怕是没人买哦。”大妈蹲下身，拿着最后那个果子挑挑拣拣。 她左看右看，拉长了一张脸，挑剔道：“你这怕不是打了激素，加了色素。哪能有水果这么红的？” 别说，这凑近了一闻，这水果是真香啊！ 而且这手感，凭她多年买水果的经验，没有丝毫打蜡的痕迹，关键透过莹透的果皮几乎都能感受到里面的果肉多么清脆。 大妈无声咽了口唾沫，决定这水果非买不可。但别说十元，就是五元都能买一两把小蔬菜了，这十元才买一个果子。这算下来，一斤少说得卖四五十元了。 就一个水果，哪能这么贵？ “这样吧，我看你也小。阿姨呢，也不坑你，五元钱，这个水果我买了啊。” 暗处中的蔺楚将他们的话一字不落听进耳中，眼见着最后一个卖完就可以收工了，没想到小崽子第一次出来卖水果，还能遇上这种砍价的大妈。 只见半妖崽伸手，从大妈手里拿过水果：“十元。” “哎，你这个小朋友。”大妈手里的五元硬币已经准备好，没想到眼见着要到手的水果被拿走。 “你这个水果，是什么贵品种吗？打了不知道多少药水，吃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生病，看这果皮，还上了蜡吧。” 半妖崽不慌不忙：“阿姨，你买吗？” “你这……” 半妖崽把水果放回袋子里：“阿姨，你不买的话，我就走了。” 蔺楚一笑，小崽子这是明摆着看中这个大妈想买，但是舍不得花钱，干脆以退为进了。 半妖崽动作利索，直接系好袋子，拿上旁边的硬纸板。 大妈一见，瞬间慌了：“七元，不能再多了。” 半妖崽不理会。 “八元！” 半妖崽还是不理，起身准备离开。 “得得得，十元十元十元，给你给你给你。”从兜里拿出十元心疼地塞到半妖崽手里，大妈一把夺过装着水果的袋子，“小东西，年纪轻轻就掉钱眼里了。” 不管怎样，最后一个水果也卖出去了，离十二点还有半个多小时。于是蔺楚看见自家崽子揣着蹲了这么久，挣来的六十元巨款进了超市。 -------------------- 作者有话要说： 写文需要，个人不代表群体，以及没改错字和病句。 第四十五章 黑心商贩 蔺楚视野随着半妖崽一到进了超市,这个超市，蔺楚带着半妖崽来过很多次，所以半妖崽轻车熟路地去到自己想找的地方。 很多小孩子有了自己零花,要么去买零食,要么去买玩具。但显然半妖崽不在这个很多之内,它直接来到第三层服装售卖处。 这是想买衣服？ 六十元,在这里买衣服？ 嗯…… 蔺楚继续看,只见半妖崽来到成年男装售卖区,一排一排地仔细看了起来，显而易见这是要给他挑衣服。 原本还以为半妖崽是对他给它买的衣服不喜欢，所以想自己挣钱买衣服穿的蔺楚，唇角忍不住再次扬起。 笨蛋,这里随随便便一件都够你卖果子卖十几天了。 而且兜里钱只有几张钱,偏生半妖崽还不愿看衣架上一排一排的，指着高高挂上,一看质感极佳的衣服瞅。 “小弟弟……”导购员过来,刚喊，在半妖崽抬头的时候，导购员赶忙改口：“小朋友，你是和家长走丢了吗？” 半妖崽摇头，目光再次锁定上面的衣服。 导购员眼光毒辣，一眼看出眼前这个不知道男孩还是女孩的小朋友身上衣服不便宜，加上半妖崽长得好看。 她道：“小朋友想买衣服吗？” 半妖崽点头：“想给哥哥买。” 饶是已经知道半妖崽想给他买衣服，但亲耳听见小崽子说出来，蔺楚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颤。 导购员也直接：“小朋友很喜欢哥哥对吧,零花钱带够了吗？” -- 第67页 小崽子捏了捏兜里的六十元，实诚道：“还不够。” 导购员依旧很耐心：“那我们先慢慢选,等零花钱攒够了，买给哥哥好不好？” 到底时间不多，半妖崽只在三楼了停了十几分钟，最后用那六十元买了排骨和香料。 一路盯着小崽子，直到半妖崽出了电梯，已经拎着它买的菜快到门口，蔺楚才收回落在半妖崽身上的识眼，瞬移回到家里，全当什么都不知道。 “哥哥。”开了门，半妖崽立马喊道。赶忙换好拖鞋，拎着排骨进厨房。 蔺楚跟在后面，一边帮人清洗，一边睁眼说瞎话：“怎么买的排骨？” 半妖崽站在小板凳上，把超市里已经剁好的排骨放进锅里，加了姜蒜先煮一遍过水：“卖了那个果子。” 蔺楚忍住笑，语气尽量保持平淡：“卖了多少钱？” 半妖崽腾出手，给蔺楚比了个六：“六十。” 蔺楚继续一本正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卖了水果，是为了买排骨吗？嘴馋了？” 这次半妖崽顿住了，隔了一会儿，半妖崽点头：“有点想吃，就买了。” 蔺楚笑，小东西人不大，嘴挺硬。 吃完饭，蔺楚看着半妖崽把最大的那四个果子放在果盘里，其余六个则装好。 “明天还想去卖水果？” “嗯！” 果然，第二天，九点刚到，半妖崽抱着它那六个果子出门了。出门前，依旧嘱咐蔺楚，让蔺楚在家等着，十二点它回来做饭。 蔺楚照旧不动声色的跟在半妖崽身后。 依旧来到昨天的位置，这次半妖崽没有放纸板，而是蹲在那里。昨天十元一个，都等了这么久，现在纸板也不放，看上去只像个等家长的小孩子。 这能卖出去？ 不过蔺楚很快发现自己想错了，因为昨天最后那个大妈过来了。 显然大妈似乎已经在附近等了一会儿，半妖崽刚放下水果，大妈迫不及待就凑上前来。 花了十元买了个水果，大妈心里本来是不开心的。但没想到，这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水果不仅味道一绝，关键还能治病。 是的，治病！ 这个天气还未完全转暖，有点反复。她家小孙子就不小心着了凉，发着低烧，流着鼻涕。她本来是想等儿子儿媳回来，再让儿子开车带着去医院看病。 所以顺手切了一点水果先给孙子吃，没想到孙子吃了之后，没多久，烧退了，不咳了，也不流鼻涕了，生龙活虎的！ 一开始她还只是怀疑是不是这水果，于是等了晚上，她又把这水果一分为四，给了儿子儿媳和孙子，自己尝了一小块。 甘甜瞬间涌入咽喉，神清气爽，原本有些酸痛的肩腿一下子不疼了。这次不信也得信，这十元的水果，可比她买的几百上千治肩酸腰疼的药好多了！ 儿子儿媳吃完之后，一直追问她从哪里买的水果。 其实也正常，毕竟人类世界科技发达，与此同时各种污染也十分重。几乎人类体内全是拥挤了各种污秽，而这果子虽不是灵果，但沾染了妖界的灵气。 那微末的灵气进了人类体内，对于妖怪压根没什么用的灵气，对于鲜少接触灵气的人类效果格外明显。即便不能延年益寿，但蕴养筋脉，治疗小感冒什么的，自然小菜一碟。 大妈见半妖崽袋中的水果依旧通红圆润，心道捡到宝了。 她拿出五十元就要递给半妖崽，一股子怜悯施舍的味：“小朋友，你这水果味道也还行，阿姨呢，刚好有五十元，给你，这六个我全买了，你也可以早点回家，不用在这里蹲着。” 半妖崽看着递到它面前的五十元，一双天真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暗处的蔺楚丝毫不怀疑，下一秒半妖崽就会接过去。 不过半妖崽没有接，在大妈已经等不了，恨不得直接把五十元塞到它手里，就要连袋子一把夺过的时候，半妖崽把水果放在怀里，护住，仰起头。 它对大妈一笑，露出糯米白牙，奶音泛甜：“五十元一个。” 大妈：？？？ 蔺楚：？？？ 大妈：“什么？” 她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小朋友，你说什么？多少钱一个？！” 半妖崽顶着一张无害的脸，重复道：“五十元一个。” “不对啊，你这小孩子怎么坑人呢？！昨天不是十元一个吗？今天怎么就变成五十了？！” “六十元一个。” “小兔崽子，你这是乱抬物价！” “七十元一个。” 素来神情淡漠的蔺楚，看着气定神闲疯狂抬价的半妖崽以及气到脸发绿的大妈，眉眼全是笑意。 “五十不够，你还敢卖到七十？直接翻七倍？！” “八十元一个。” “等等，”大妈险些犯了心脏病，强行放温柔声音：“你先别抬价，这样吧，如果十元确实卖不了，二十元一个可以吗？” 半妖崽笑容不变：“九十元一个。” 大妈：“？？？” 她耐心彻底耗尽，怒吼道：“你个兔崽子，九十元一个，我就看你卖不卖得出去！” 大妈嘲讽完，双手环抱，冷笑着，一脸等看好戏的样子在旁边站着。 没几分钟，昨天小商铺那个借买果子，实则要拍照的青年来了。他一副着急的样子，看见半妖崽在这儿，难得穿着一双拖鞋跑得这么快。 -- 第68页 这次他的注意力显然没在半妖崽身上，双眼放光似的，盯着半妖崽袋子里的水果。他是宅男，眼睛早就高度近视，九百多度。昨天把眼睛摘了的时候，闲着无聊，咬了几口这个十元的果子，没想到刚吞下，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先是觉得全身被洗涤了一般，神清气爽的。紧接着，原本一片模糊的视野，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晰了许多。虽然依旧模糊，但显而易见比先前好了很多，然后已经便秘了一周的肚子响了！ 通畅地排泄完后，一身轻的他去测了眼睛，果然不是幻觉，他的度数从九百多降到了五百多！ 一件事可以说巧合，但多件事重合在一起，一定不是巧合！所以肯定是这个果子的作用！ 青年当即拍照上网搜这是什么东西，他找出来很多相似的，但全都不是这种水果。找不到，根本没人见过，唯一来源就是那个异色瞳的小孩子！ 强行稳住内心的激动，青年尽力不盯着半妖崽怀里红彤彤的果子，他道：“小朋友，你今天还是来卖水果的吗？” “嗯，九十元一个。”半妖崽一点都不藏这离谱的价钱。 “哟，昨天还十元呢，现在直接翻九倍，真当钱都是从地上捡来的啊。”一旁的大妈冷嘲热讽。 然而青年只是愣了一下，随即利索拿出两百：“我只带了这么点现钱，先买两个，多出来的二十不用找了，你再帮我留两个，等我回去拿钱好不好？” 半妖崽收过钱，递给青年两个：“好。” 这一下子，就卖出去了四个了？！ 一旁讥笑还挂在脸上的大妈有点站不住了。 青年刚走没几分钟，昨天的中年妇女来了，一来直接买水果。在听到半妖崽说九十元一个，她跟着利索拿出四百：“剩下四个全给我。” “对不起阿姨，有两个有人要了。”中年妇女皱紧眉，“好吧，那给我两个，剩下二十元不用找。” “对了，小朋友，你这水果哪儿的？”妇女一边接过水果，一边问。 “家乡特产。” 见半妖崽这样回答，中年妇女也估计问不出个什么，她又问：“明天还来卖吗？” 半妖崽摇头：“不来了，卖光了。” 没等中年妇女说什么，半妖崽微笑着补充道：“说不定以后还会卖。” 见这么可爱的小朋友，中年妇女一笑：“那以后卖了，阿姨一定又来买，你家果子可真好！” “谢谢阿姨。” 中年妇女拿着水果走了，旁边一字不落听了个全的大妈着急了。 她舔了下唇，强行装着温柔走到半妖崽面前：“小朋友，你看我一早就来这里守着，要不剩下这两个水果，你卖给我吧。” 半妖崽笑着不说话。 大妈更急了，一边瞅着青年离开的方向，一边道：“要不我也花两百给你买这两个？” 半妖崽还是不说话。 见这半妖崽油盐不进，大妈更着急：“要不我花两百五十，给你买了这两个？” 半妖崽还是没说话，这时青年穿着拖鞋跑过来，直接递给半妖崽两百，一手交钱一手交果子。 青年心满意足抱着水果，商量道：“小朋友，以后要是再卖这水果，直接送到小叔叔的店里好不好？我多给你价格的百分之十，成不成？” 半妖崽弯着一双眼：“不好意思，不卖了。” “这样啊。”青年有些失望，不过再看自己怀里的两个，以及家里面的两个。心中猜到这种果子定然价格不菲，十分珍惜，如今自己也算赚到了。 “如果以后再卖的话，记得告诉我啊。” 半妖崽微笑。 六个果子，表面上翻了九倍的价格，实际卖出了十倍的价格。没想到还没二十分钟就全部卖光，六百元轻轻松松到手。 在暗处一直观察的蔺楚，心中惊讶。 等半妖崽揣着昨天十倍的钱，又买着更多的蔬菜和肉食早早回家，蔺楚在旁边问道：“今天卖得这么快吗？” “嗯！都是昨天买过的人来买的。” “哦，”蔺楚继续道：“今天也挣了六十元吗？” 外面面对大妈讲价，面不改色抬价的半妖崽此时不好意思地把兜里剩下的钱给蔺楚，一笑：“六百。” 蔺楚眉梢一扬，佯装惊讶地接过钱：“嗯？今天怎么这么多？一百元一个？” 半妖崽摇头：“九十元一个，他们多给了。” “昨天才十元一个，今天卖得这么贵，他们会愿意买吗？” 半妖崽重重点头：“会买的。” 蔺楚问：“为什么？” 半妖崽一边舀锅里的菜，一边道：“因为没有替代物，他们吃了有效果，一定会去找哪里会有卖。” 但是妖界的东西，人界定然找不到的。 加上效果绝佳，只能在它这里买，他们既然能进出超市，便不是缺钱的人。在他们能够承担的范围内，只要有用，别说九十，就是一百九十九他们也会买。 至于不写硬纸板标明卖东西，就是因为半妖崽本来就没想再让新的人再来买它的果子，它今天的目标是昨天买过它果子的人。 听完半妖崽的解释，蔺楚给人把钱塞回兜里，没想到半妖崽不收，让蔺楚给它保存着。 行吧，没想到小崽子还知道上交零花钱。 -- 第69页 揉了把小崽子脑袋，蔺楚继续道：“你就这么确定他们会买？如果他们就是觉得贵，占了便宜之后，不愿意再花这么多钱怎么办呢？” 半妖崽顺带蹭了蹭蔺楚温暖的掌心：“卖不掉也没关系的，除了有点麻烦哥哥带我去妖界，前前后后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什么都没给。” 简而言之。 没挣钱不亏，可但凡挣了一点，都相当于白捡来的。 噗。 蔺楚揉了下自家崽子的脑袋，没想到他家崽子蛮有当黑心商贩的天赋。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改错字和病句。 第四十六章 五百万 自打十二个果子一卖,生活仿佛再次恢复平静。除了崽子的零花钱放在蔺楚那里多了点外，连着先前崽子想给蔺楚买衣服的话似乎也再没提过，虽然蔺楚也并未在乎这个。 毕竟他不缺衣服,那些衣服对于崽子来说并不便宜,只要知道自家崽子有这个心意便是最大的礼物。 不过有时候蔺楚会忍不住问小崽子,为什么不再卖水果。 按小崽子的思路,那水果是妖界自个儿长的,他们只是搬运工,那点时间同弯腰捡钱一样。 被问的小崽子捏着笔，小脸严肃：“钱太少，太慢了。” 蔺楚一笑，这小家伙,瞧着不大点,野心挺大。 他也不打击小崽子，揉了揉人的脑袋：“哥哥等蔺白挣很多钱。” “嗯！”小崽子重重点头。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小崽子一直在家学习,因为买书太贵,所以再大点，它每天会自己出门在图书馆里待上一整天。到了饭点，再回家做饭。 它很清楚蔺楚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它坚决不让蔺楚跟着，它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可它有自己的事要做。 尽管半妖崽不让蔺楚跟着，但蔺楚会一直在暗处看着小崽子，虽然什么都不做，可单看着小崽子倒也不觉得无聊。 慢慢的,因为半妖崽记忆过强，理解力也高。一整个图书馆的书,抛开小说、漫画那些，仅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全部看完了。 看完后，它又换到另一个图书馆。 对于半妖崽一直看各种书，天天不停歇，没人知道它要干什么。毕竟就算理论倒背如流，实际操作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样了。 而且半妖崽没有正式上学，在人类社会先不说它是半妖的身份，人类能不能接受它的工作。其次，人类社会比较看重学历，而半妖崽连个九年义务教育的学历都没有。 简而言之，在所有人眼中半妖崽都是在玩，只有蔺楚陪着半妖崽，不管半妖崽想做什么，全部支持。 崽子说想去妖局看妖界相关资料，蔺楚二话不说带着去。崽子说想去妖界看看，蔺楚抱上崽子，别说妖界，就是龙荀的宫殿都行。 这些年妖局局长养了只半妖的事情，早遍布整个妖界。有妖先是不屑，等亲眼看见之后，又觉得妖局局长估摸是见半妖没人要，才心软捡回去当个宠物养，虽然这个理由牵强得他们根本不信。 但亲眼看见蔺楚抱着半妖崽，万年冷淡脸居然对着怀里小崽子露出笑容后，他们才恍然，这哪里当宠物养啊，这分明宠上天了都！ 妖这种种族，确实有小心眼的。当初闯入人界吃人的妖已经被蔺楚杀了，但当初人还没啃一口，就被蔺楚强行打回妖界的妖心里还记着仇。 见打不过蔺楚，心眼动到半妖崽身上的不是没有。不过在一只大妖怪还没碰到半妖崽，就被蔺楚打得半身不遂后，彻底熄了心思。 日子就这样在平常与不平常中过着，一不留神，半妖崽已经来到人类社会的五个年头了。 在人类社会看上去仅像个八、九岁的小孩，借用妖界生灵石，加了一些自己学来的人类机械原理，做出一款防妖器。 防妖器对人类的攻击没有用，仅对妖怪才有用。在受到一定妖气攻击时，防妖器能借用生灵石里面的灵气在周身形成一道灵气薄膜。 对大妖怪肯定没太大作用，毕竟大妖怪妖气太强。 不过人类社会里的大妖怪心智更为成熟，学习能力更强，而且有自己的种族天赋，再不济长得好看，还能去当明星。通常说，大妖怪在人类一般过得不差，来人类社会是享受的，譬如白泽。 如果遇上小妖怪，这防妖器就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人类性命。这样一来，给了妖局员工及时赶到保护人类的时间，妖怪没有杀人，自然也不用以命抵命，而戴上防妖器的人类也能有个实质的心理安慰。 这些年，入住人界的妖怪逐渐增多，妖局所有经济来源到也不只是全靠人类社会给与的。比如说，缚灵环，身份磁卡这些，会象征的收一点手续费。 可大部分妖怪没钱，妖怪来了人类世界，一不识字，二不懂人类生存办法。至今连手续费都没补上的妖怪多得是。于是，妖局本就靠自己的一点经济来源，连妖局员工一个月的一半工资都抵不上。 不过妖怪缺钱，人类不缺钱啊。 尤其越有钱的人类越怕死，人妖两界结界每年都在以一定的速度融合，两界相通是迟早的事。 防妖器，这个东西一出来，不管怎么样，定会大赚！ 做出防妖器的半妖崽在蔺楚看护下，在妖界试了很多次，确定无误后，转手让蔺楚带自己来到妖局。 -- 第70页 现在的妖局只能从人类那边得到钱，相当于另一种依附。妖局肯定不喜欢，而且防妖器不管对人类，还是对容易冲动的小妖怪，都是好东西。 半妖崽年龄不大，叫价挺狠，直接喊了个五百万。 如今住在橘猫身体的妖局意识，慢悠悠舔着爪子，猫瞳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半妖崽，意外地没多说什么。 “可以，妖局五百万可以收。”等半妖崽要走的时候，橘猫又一次开口：“来妖局，做妖局的员工。每个月单开月薪，除此之外，让你不死。” “你不想死对吧。” 听见橘猫这样说的半妖崽一笑，如今的半妖崽长开了些。银发过了肩，过来时，让蔺楚用小红绳束好绑在后面。小时候又圆又大的异色瞳，如今已经显出狐狸眼狭长的形状，往后长开了些，自带浓厚眼线，唇红齿白的。 长了五岁的小崽子五官依旧带着稚气，相比于可爱，更是令人心颤的好看，很难想象出再长大点，该是怎样的惊艳绝伦。 “确实不想死，可也不想做妖局的员工。”半妖崽道。 怎么？妖局员工可是多少人和妖求都求不来的，还能委屈你了？！ 半妖崽继续笑道：“这周末做鱼，不嫌弃的话，欢迎来做客。” 咕咚。 卡在喉咙里的不服瞬间烟消云散，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些年，橘猫没事会去公寓逛一下，一开始面对半妖崽邀请它吃饭，它根本不理，奈何实在太香，最后没忍住…… 这东西，一开了头之后再也没办法停止，于是它厚着脸皮跟白泽一样去蹭饭，任白泽冷嘲热讽也要吃。 “随便你。”橘猫倒也不拒绝，冷哼了一声，喊来老树妖，连卡带钱一块给了半妖崽。 出来后，蔺楚就坐在外面的沙发等着。 “哥哥。” 闻言，蔺楚抬眼，看见从里面出来的小崽子。 “嗯。” 牵着小崽子回到家里，刚到家里，小崽子戴上一个手环，收了耳朵和尾巴。 这个手环是半妖崽特意单独给自己做的缚灵环，它借用妖界的锁灵石，雕了一个镂空的镯子，并且向蔺楚借了一点灵气放在里面。 因为半妖崽自身妖力太弱，弱到连耳朵和尾巴都收不起来。所以它借镯子中储藏的蔺楚的灵气，帮助自己收起尾巴和耳朵。 饶是五年过去了，人类依旧畏惧妖怪。这样伪装一下，更方些，只可惜眼睛和头发就没办法收起来了。 半妖崽简单和蔺楚说了一声要去超市一趟，戴了口罩和帽子就开门离开。 如今小崽子相貌比小时候更招惹视线，不简单遮掩一下，出去容易招到很多人的注意，甚至会惹来很多心怀不轨的人。 以前崽子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就遇见过青年或者中年男人的尾随，若不是蔺楚暗中保护，简直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蔺楚清楚小崽子一直在忙什么，自然也猜到小崽子今天是和妖局谈条件，卖防妖器的。他还以为小崽子会迫不及待跟它说卖了多少钱，没想到什么都没提就走了。 依旧识眼跟上半妖崽，不管小崽子多大，他根本放不下心让小崽子一个人在外面逛。 半妖崽很快来到超市，不过它没有去买菜，而是去了超市三楼。 和五年前揣着六十元的小崽子一模一样，来到男装店，然后选了高高挂着的一堆以前买不了的衣服。 不仅有外套，还有T恤，休闲裤…… 各种蔺楚能用的，全买上了，像极了暴发户。 蔺楚：？ 压不住的唇角微微上扬，他又想到五年前的小崽子捏着六十元，看着再多十倍都买不了的衣服，奶声奶气地说：给哥哥买。 最后小崽子双手拎满了袋子，依旧拎不完，干脆买了个推车，把推车堆成了小山包一样，艰难地推着回家。 本就长得出众，一头压在帽子下的银发格外显眼，即便带了口罩也引了不少人注视，加上一个看上去才八、九岁的小孩居然单独在超市里买了这么多，一看包装就无比昂贵的东西。 果不其然，等从超市里出来的时候，后面又跟了人。蔺楚不动声色地用灵气遮住半妖崽，挡住那些人视线。 没过多久，满载而归的小崽子回来了。 一开门，半妖崽从堆得高高的推车后面探出脑袋：“哥哥。” 蔺楚忍住笑意，明知故问：“回来得这么快？不是去超市买菜吗？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半妖崽开心拎过袋子，跑到蔺楚跟前，递给蔺楚：“给哥哥买的。” 迫不及待的小崽子，甚至连口罩和帽子都忘了摘。蔺楚接过袋子放在沙发上，伸手给人取了帽子和口罩。 银发因为被帽子压住，取下时略微有些凌乱。口罩下牛奶似的皮肤也因为推着这么多的东西，发累而捂得有些红。 取了这些还不够，蔺楚又给半妖崽把特殊的缚灵环取下来。这一取，耳朵和尾巴噗一下冒了出来，果不其然，从肩膀后探出大截的尾巴欢乐地摇着。 “哥哥，试试吗？”异色瞳满是期待。 “好。” 蔺楚身子修长，小崽子也不知道怎么看的尺寸，竟然完全差不多。而且挑选的衣服和蔺楚平日里穿得风格相差不大，全是偏舒适休闲的。 崽子买的衣服都挑贵的买，蔺楚方出来，小崽子一把冲上来抱住蔺楚，脑袋搭在蔺楚腰上，仰着头看蔺楚，弯着一双眼：“哥哥真好看！” -- 第71页 帮忙挂上新衣服后，半妖崽拿出自己兜里如今已有七位数的银行卡。 “哥哥，我卖了防妖器，五百万。” 这次蔺楚确实有点惊讶，尽管这钱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揉了下小崽子：“蔺白真厉害。” 被夸的半妖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现在还不能给哥哥。” 并没有贪图小崽子自己辛苦挣来钱的蔺楚问道：“为什么？” 半妖崽埋在蔺楚怀里，神秘兮兮：“还不能告诉哥哥。” 得到防妖器的妖局很快公布了防妖器，不过和缚灵环不同。缚灵环用的妖局自身带的禁闭室材料，想要多少就是妖局意识一个念头的事。 而防妖器不是与生俱来的，防妖器的材料生灵石还得专门去妖界取，取来后还得自己做，于是妖局又招了一妖一人。还把一直清闲的原妖局员工，都给安排做防妖器。 不过可惜做出来的防妖器效果没问题，就是外观始终没半妖崽卖给它的样品好。防妖器一出，一直和妖局有联系的政府高层率先购买。 妖局有在人类普及防妖器的想法，价格定得不算离谱，一万元一个，这是目前还比较少的定价，等以后防妖器多了起来，价格会再降，争取大部分人类用上防妖器。 防妖器一出，没多久卖给半妖崽的五百万全部回本。有了这防妖器，妖局也算正儿八经有了稳定的经济来源，因为防妖器还有保质期，一次不用，三年一换。如果用了的话，就看裂痕，防妖器只能有三道裂痕。三道裂痕一过，防妖器失效。 不得不说，看着一批又一批的防妖器订单，和源源不断进账的钱。妖局的员工无不感叹做出防妖器的半妖崽真是天才！ -------------------- 作者有话要说： 估摸着应该五章之内就能完结了！最快可能是三章，不过三章太过悬乎了。 第四十七章 两界通 防妖器卖了五百万,然而五百万还不够。 尽管先前的防妖器样品比现在妖局出售的防妖器好看几倍，但只是个手镯，对于目前来买的人来说,怎么戴都不美观。 于是半妖崽花了几天时间,又做出好几个样式。有更为精巧的戒指形防妖器、项链形防妖器、脚环形防妖器、胸针形防妖器、发卡形防妖器…… 每一种不同大小的防妖器,对于材料和所需要触发生成灵气保护膜的机械原理都有细微的不同。半妖崽拿着制作过程图纸和样品,又去了一趟妖局。 一个样品三百万,毕竟有了前面那个防妖器,凭借妖局意识其实认真参透，要不了多久，就能完全掌握各种防妖器的制作。 估计不想多耽搁时间，以及妖局本就不缺钱,如今还能自己挣钱,橘猫二话不说直接同意。 只是几天的时间，半妖崽卡上的钱一下子翻了好几倍。 对于一个看上去和人类八、九岁小孩差不多的半妖崽,拿这么多钱做什么？谁都猜不到。 没多久,半妖崽买了许多类似当初白泽送它的那个小黄鸭玩具，又买了人类的一些零食，再次让蔺楚带着它去了妖界。 这次在妖界偏中心的位置。 虽说妖界里面的妖怪大多莽撞，性子爆裂。但在靠中心，有众多大妖怪的地方却和人类世界相差并不大。 他们有自己的货币，有自己住所，有自己的交易区。 加上这些年往来入住人界的妖怪偏多，妖怪入住人界有些麻烦，但一旦经过妖局允许,他们相当于在人妖两界来去自如。 那些去了人界的妖怪在回了妖界后，格外受欢迎。 人类确实很弱,但智慧却是这些妖怪们怎么追都追不上的。他们也不知道在他们面前，宛如蝼蚁般，只配当食物的人类是怎么能创造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 这日，妖怪交易区内一如往常，突然间，一阵空间扭动，在交易街道的一颗大树下凭空出现了一高一矮的两人。 高的那人身形修长，好看的脸上神情冷淡。在妖界，这样的长相只能妥妥的顶级大妖怪才能有。但关键这人有着惹眼的独属于人类的黑发，以及穿着人类那边才有的服装。凤眸低垂，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另一个才到这人腰间，一头银发在这遍地是妖怪的地方并不稀奇，一双异色瞳除了过于惊艳外，也并不稀奇。 关键这人顶着一双狐耳，垂着一条狐尾。 再一嗅身上的气息，半妖！ 一人一半妖的气息投入这妖怪堆中，瞬间吸引了所有妖怪的注意，尤似羔羊闯进老虎群。 四面八方的妖怪悉数涌了过来，不过在看见那个满身人味的淡漠青年后，所有心思当即烟消云散，甚至双腿打颤，恨不得直接跪下。 人类更新换代快，加上蔺楚并不喜欢出门，也不喜欢和政府媒体打交道，所以认识蔺楚的人可以说很少。 但在妖界，可以不认识龙荀，但不得不认识蔺楚！ 妖怪寿命本就长，一百多年对于妖怪们只是弹指一挥间的功夫。当初两界结界破碎，这些大妖怪凭借实力强，率先冲进人界。 吃了人的妖怪当场被杀，还没来得及吃人的，竟被蔺楚一人拦下。那时的他们心高气傲，瞧不上这个还没他们原身一根手指大的虫子。最后硬生生被蔺楚打得半死不活，当做一堆烂泥一样丢回妖界。 -- 第72页 那种碾碎骨头的痛和根本无法反击的绝望，至今历历在目。 见妖局局长居然来到妖界，所有妖怪缩着脖子，脑袋转得前所未有的快，心里琢磨着他们最近老老实实的，没犯什么事吧。 还没等他们琢磨透，只见蔺楚双手交叉，身子往后一靠，懒懒散散地搭着树，闭眼小憩。 站在他旁边的那只半妖则是蹲下身，打开他们带来的几个大包裹，一一展开。 “那是什么玩意？” “这咋还能飘在半空中呢？” “看着还不错的样子。” “这是小虫子那边的玩意吗？” 小虫子自然而然指得人类。 会叫的小狗，氢气球，跳跳球，小风车…… 从没去过人界的妖怪见到这些稀奇玩意，直直看愣了眼。 摆好玩具后，半妖崽又开始拆另一个袋子，这次拿出了各种好看的糖果，还有人类最喜欢的许多垃圾食品。 摆好后，半妖崽静静蹲着。 一分钟。 叽叽咕咕，交头接耳，没妖上前。 两分钟。 叽叽咕咕，交头接耳，还是没妖上前。 对于未知的事物，所有生物不可避免会有畏惧，最主要的还是半妖崽旁边那尊靠着树的大神。 “蔺局长，今天怎么有闲心过来？”最后，一道熟悉的声音打破这奇怪的僵持。 所有妖怪连忙从中散开，为满脸带笑的龙荀让开一条道。 没在人界，龙荀懒得藏妖怪特征，金发金眸，绚烂瑰丽的龙角璀璨威严逼人。 龙荀一眼看见蹲在地上守着摊子，整理小物件的半妖崽，才几年没见，这只半妖幼崽倒是长大了不少。 等半妖崽抬头的时候，龙荀微惊，啧，单看这模样，要不是身上人族气息太刺鼻，连大妖怪都生不出化形后这么好看的幼崽。 “蔺局长这是来体验民情了？” 蔺楚看了眼龙荀，而后看向自己旁边乖巧蹲着的小崽子，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就温顺地搭在后面。 “嗯，陪小东西来卖点东西。” 啧啧啧，这眼里的宠溺差点没漫出来。 不过既然蔺楚亲自来妖界陪同，这点面子总归要给。龙荀一眼看中小崽子摊子上直转的小风车。 “小家伙，这个怎么卖？” “三十个灵石。” 妖界以修炼为重，他们的货币便是灵石。 三十个灵石，如果换做人类那边的货币，一个灵石相当于一元钱。龙荀早办了身份磁卡，在人类那边待得时间也不算少。 就这小玩意…… 龙荀忍不住再看了眼半妖崽，这双清澈干净的异色瞳里，只差明明白白地刻上“钱”字。 一个大的不好惹。 一个小的，瞧着天真无害，没想到是个黑心倒卖贩子。 递出三十块灵石，买了小风车。拿着小风车，龙荀礼貌道：“那我先走了，如果蔺局长有空的话，可以来我那边做客。” “嗯。” 龙荀一走，方才听了龙荀和蔺楚对话的妖怪们面面相对，均在对方眼中看到这样的想法： 蔺楚是来卖东西的。 是安全的！ 没多久，一只早对半妖崽摊位上东西垂涎许久的妖怪一蹦一蹦地上前。 妖怪的原身一般很大，人类大厦对他们而言只是一脚的事，不怪他们叫人类小虫子，人类在他们眼里真是蝼蚁般的存在。 不过这是在妖界，妖怪们并不喜欢他们笨重的原身。原身太大，做动作很累，一累就要消耗妖气。而且他们也不喜欢化成人形，毕竟下水、上树、飞天、钻地的妖怪多，变成人形很多事做不了，不方便。 所以在妖界，除了一些比较特殊的原因外，他们只用自己的幼年形态，不怎么用原身。 面前这只身上没毛，长了六只眼睛，四条腿的大妖怪，本来是很丑的。但如今还没半妖崽膝盖这么高，一蹦一跳的样子，格外滑稽，多看几眼倒有几分丑丑的萌感。 “这个多少灵石？”妖怪伸出爪子，指着那个黄橙橙的橡皮小狗子。 “五十灵石。” 大妖怪跟人类富翁一样，不差灵石。 五十块灵石，说给就给。 拿走橡皮小狗子，妖怪手重，刚到手，就往里捏了一下。小黄狗不出意料的在妖怪手里叫了一声。 “它还会叫！”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一听见小狗叫了，只有小孩膝盖高的大妖怪们拥簇上去，拉长脖子，挤着看小黄狗。 “好软的样子，感觉好好玩！” 一瞬间，其它的妖怪跑了过来。 “我要这个！” “买这个！” “这个是什么？吃的吗？” “哇！好好吃！” “我还要买！” …… 像瞬间进了妖怪幼儿园，叽叽喳喳的。 半妖崽带来的一堆东西，没多久就卖光了。等收拾着满满几大袋子准备回去的时候，好几只妖怪还顶着蔺楚的压力，大着胆子问半妖崽下次还来不来。 半妖崽回道：“不来了。” 在妖怪们显而易见的失落当中，半妖崽又道：“这些小东西以后还会卖的。” 话音一落，那些妖怪们叽叽喳喳地笑了起来，奇怪的笑声各种各样，听着倒也不如何刺耳。 -- 第73页 回到家里，掀开袋子，整个屋子当即充满了灵气，连着矿泉水瓶里的树枝瞬间蹿了一大截。 看着这堆成小山似的灵石，蔺楚随意捡了一块：“准备怎么用？” 因为半人半妖，半妖崽吸收不了里面的灵气，而他也不需要。 半妖崽拿起一块，对着灯光。 灵石因为里面全是灵气，石料莹润通透，光芒轻而易举透过，甚至还能看见里面如流水般流转的灵气。比起人类卖得昂贵的玉石，更加好看数十倍。 关键虽然人类吸收不了灵气，可跟吃了沾染灵气的水果一样，灵石长期佩戴不仅能神清气爽，更是能驱除些小病小痛。 然而半妖崽并没有把妖界货币变成人类货币的想法。 它仰头对蔺楚一笑，回答蔺楚的问题：“没有用的。” 蔺楚：“嗯？” “觉得他们可能会喜欢，就试了一下。”半妖崽放好灵石，语音甜甜：“现在看来，他们真的很喜欢。” 蔺楚：“？” 然后？ 就算确定妖怪喜欢人类的小玩意和小零食，然后怎样？ 之后的日子里，蔺楚从半妖崽紧接的各种大动作中得到了答案，以及明白为什么五年前，半妖崽去超市门口卖水果。 这两次倒卖，的确只为了确定半妖崽的想法没错，但更重要的是，确定接下来所做的事情完全可行。 后来的时间，半妖崽往返妖界的次数变得频繁。半妖崽甚至和龙荀单独谈了一下午，更是直接避开了妖局，让龙荀帮它找到在隐藏在人界的大妖怪。 随后几年，半妖崽开始搭建它的蓝图地基。 在妖界边缘，无数人类果苗被种下，还单独分出许多妖界独有的水果。 妖界没有污染，加上灵气多，果苗根本不需要如何精心照料，生长速度很快。但必须派妖怪去巡逻，免得有些不知情的小妖怪去糟蹋了他们特意栽种的果苗。 再之后，由人类里面的大妖怪去和一些人类生产小玩具的厂家谈订单，再由这些大妖怪将货物运往妖界售卖。 售卖得到的灵石五分之一给龙荀，剩下一些的支付给看管妖界果厂的妖怪当薪酬。其余的则雇佣更多妖怪，开拓更多荒地，去种人类所需的蔬菜之类。 一条简单的生产链已经搭建而成，蓝图的雏形缓慢而起。 等妖界果子成熟，再由妖怪们送到结界口，由人界的妖怪搬运在人类售卖。 初期，得到的大批钱其中一部分当做薪酬发给了人界的大妖怪们，更多的全进了半妖崽手里，被它用来收购生产玩具的厂家，以此自产自销，再剩下的钱则全部用来拓展人界市场。 线上线下，借助宣传，以及一些营销手段，加上妖界水果的品质保证，最后完全打通销售渠道。 把它这些年从书上，视频里，所有看来学来的知识，运用得淋漓尽致。 不知不觉，一个名为两界通的公司横空出世。 等人们知道这个公司，调查到这个公司在做什么事时，他们已经离不开两界通。 两界通，两界通，里面的两界显而易见是人界和妖界。 而和妖界有联系的，除了妖怪还能是啥？说不定个两界通里面的人全是吃人的妖怪变得！ 而上头却对这个公司装作不见，因为上面的人很清楚，两界通后面站的是谁。 等普通人类群众知道真相，从心里抵触两界通的时候，才发现他们日常生活中，被他们捧上天，富裕家庭必不可少，甚至用来送礼的，比那些所谓养身产品还要好的果蔬，全部来自于两界通！ 两界通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已经侵入他们生活，在他们生活中扎根，而他们也确确实实从两界通中得到莫大的好处。 一边心里膈应，一边又不得不买两界通的东西。 没过多久，两界通产品从一开始的果蔬，多了视频。视频全是和妖界相关的，有妖界的风景，有妖界令人类一直害怕恐惧的妖怪！ 起初是害怕，但害怕抵不过好奇。 视频一上架，无数人购买。 点开视频，本捂着眼睛，以为会看见恶心黏腻，十分丑陋的妖怪的人们惊住了！ 这，这这这这，这么小一点，爬树还会从树上摔下来的，蠢萌蠢萌的居然是妖怪？！ 这一只又一只一摇一摆，有的艰难扛着袋子，有的捏着灵石，还没小孩膝盖大的，真的是妖怪堆？而不是幼崽堆？！ 还有还有，妖界怎么这么漂亮啊！这映满天空的晚霞，这漫天闪亮的星空。他们已经好久没看过了！ 妖界视频一出，在人类社会掀起滔天巨浪。 然后两界通还放出果蔬的生产和采摘视频，一个个小妖怪们爬上爬下，从果树上摘下果子，然后惦着脚，推着小推车把果子放在车上。 一个简简单单的视频，不仅表明果蔬的生长确实纯天然，更给妖怪们添了些萌感。 一天改变不了人类对妖怪的恐惧，但两天，三天，半个月，三个月…… 不知不觉由于两界通各种的视频流通，人类对妖界以及妖怪也没有那么陌生，甚至还了解到妖怪的品种，一些妖怪的种族天赋什么的。 而两界通越做越大，除了果蔬视频外，他们产品越来越多，比如妖界的一些无害的观赏性花花草草也进入售卖。 -- 第74页 再后来，连着防妖器也由两界通进行代为售卖。妖局确实能生产防妖器，可太慢了，正好两界通如今人妖两界全有自己的员工，有自己的生产链，对于生产防妖器也变成了轻而易举的事。妖局意识思索这些年钱挣了不少，但防妖器普及仍旧还不够，干脆交给两界通。 防妖器能够大批生产售卖，价格大大降低，普通家庭的人类也能人手一个防妖器。如此一来，本就因为视频对妖怪恶感稍减的人类，有了物理防御，对妖怪接受度悄无声息的高了些。 在不知不觉中，两界通的出现，还在一定程度上增进了两界的关系。 有些公司眼红，但没人敢动两界通，只敢眼馋。他们想方设法和两界通的幕后人搭上关系，可惜这个两界通创办人像神隐了般，别说搭关系，连面都没见过，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其实两界通的产品很简单，但两界通有着独一无二的资源，这已经垄断了整个市场。 你可以不吃两界通的东西，不看两界通的视频，但你只要想买他们的，就只能在他家买。因为别说替代品，假冒品也假冒不出来。 两界通凭什么能在妖界和人界来往？凭什么能两界通能代为售卖防妖器？很显然，因为两界通背后的人不简单。 有人费劲心思查到两界通公司的股份分配图。 百分之七十在一个叫蔺白的人手里。很明显，这人就是两界通的创始人。 如今这人可是一根头发都能价值千金。可在网上一查，蔺白，谁啊？完全没有信息。 再一看接下来的股份，还有百分二十在一个叫蔺楚手里。 蔺楚。 有人再一搜，没有任何照片，只有一排简单的介绍：妖局局长，年岁不详。 最后百分之十零散分给了别的人。 这样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两界通背后站的是妖局！两界全部要避其锋芒的妖局。 但其实，两界通还真和妖局没什么关系。 半妖崽就是为了撇开和妖局的关系，当初利用卖给妖局防妖器得到的钱建成了两界通。在成立当初，以及各方面的生产链完成上，那点钱是完全不够的。 那时候，妖局想投钱进来，不过被半妖崽拒绝。而半妖崽也不和蔺楚说，不问蔺楚借，完全一步一步靠自己撑起整个两界通。 如今眨眼间，十三年时间一闪而过，两界通已经完全稳定成熟，半妖崽已经彻底实现了自己的构想。 今日朝阳初升，还是那个公寓。 不大的房子里，床上的人还在浅眠，厨房已经传来诱人香味。 突然间，外面做饭的声音停止，拖鞋声从外而入。白皙纤细的手撑在床边，床微微下陷，束好的银发从肩侧滑落。 不勾而浓的异色狐狸眼中带笑，在透过窗帘的阳光中，蔺白弯腰，俯身在浅眠的人耳边轻轻喊道：“哥哥。” 一叫便醒的蔺楚眉梢微动，从被窝里伸出带着暖意的手，揉了揉人脑袋，带得那毛茸茸的耳朵一颤一颤的。 洗漱好。 蔺楚和蔺白面对面坐着。 十三年一过，当初的小崽子长高了很多，如今和蔺楚一样高。五官也彻底长开，一双狐狸眼如水墨勾勒的般，眼尾浓而长。 分明生得一双极尽魅惑的眼，偏生里面却仍旧干净无害，漂亮得一塌糊涂。 尽管日进斗金，掌管着两界通。但蔺白一直被蔺楚保护得很好，这十几年间，从未参加过酒局，从未沾染人类中那些勾心斗角、肮脏的事。 蔺白确实有谈过生意，但只和那些大妖怪。 比如一开始的龙荀，后来又需要一些能言善辩，能和人界那些商人斗，最好可以有识人言辨人心这种种族天赋的大妖怪。 虽说蔺白尽量不借用蔺楚的威慑，但早知道蔺楚和蔺白关系的大妖怪们，加上蔺白诱人的条件一抛，轻而易举就答应了。 谈好了这些妖怪，选好了人才。接下来更为细节的，需要和人类商人谈，便让这些大妖怪去做。 半妖崽信不过人类，在公司很多重要环节上用的全是妖怪。他们寿命长，精力旺盛，没有别的心眼，只要付给足够的薪水，满足了一开始招揽他们的条件，他们就会尽职尽责的做。 到现在，两界通已经稳定正常，除了一些重要的决策外，蔺白总算空闲了下来。 “楹树前辈说，今晚妖局要员工聚餐，哥哥你去吗？” 大概在人类世界待久了，妖局意识虽然骨子里依旧是个按规矩行事的老古董，但到底多了点人情味。 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开始安排起了每年一聚的员工餐。 妖局从当初的六个员工，到如今的八个，再加上妖局意识和蔺楚，也算十个，凑到一桌倒也热闹。 蔺楚闻言，眉梢轻动，看着对面的蔺白：“一起去？” 这些年，蔺白忙着两界通的事，尽管没参与酒局那些，但很多事情不能假手与人。 两界通的每一样产品，全是蔺白自己亲手选的。那些最开始收费的妖界视频，因为人类不适合进妖界，几乎全是蔺白亲手拍，亲手剪辑的。 最近蔺白能闲了下来，还是因为找到了一只喜欢拍摄，天生能捕捉有趣的事物，对美敏感的大妖怪，以及一直在培养的拍摄、剪辑制作的妖怪团队也正式运作起来。 -- 第75页 每年妖局意识对于老树妖邀请不属于妖局员工的蔺白，睁一只闭一只眼。可惜蔺白太忙，连陪自家哥哥的时间都变少了，算下来，十几次的妖局聚会邀请，没一次参加了的。 而蔺白不去，蔺楚自然也不去。 如今好不容易得空了，去一趟就当散散心。 听见蔺楚问，蔺白一笑：“嗯！那我告诉楹树前辈，今晚哥哥和我一起去。” 蠢货。 蔺楚一边吃着蔺白细心准备的早餐，一边瞥了眼又不老实从背后探出来，开心摇着的大尾巴。 这么大了，一高兴，还是藏不住。 第四十八章 不能喝的果酒 已经是深冬,外面的天冷得厉害。正午一过，温度陡降，没多久飘起了鹅毛大雪。 自打蔺白挣钱了过后,先不说蔺白自作主张分给蔺楚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每年会给蔺楚带来多少巨额收入。像是想把小时候蔺楚养他的,全部还回来一般,家里日常开支、蔺楚的所有衣服,全由蔺白一手包办。 不过蔺楚很清楚,这不是想还给他。而是和当初的他一样，只想把最好的给对方。所以蔺楚对于这种养大的崽子反过来养家的生活模式，倒也接受得自然。 蔺楚不怕冷，随意披了件衣服。蔺白在冬天时别看身上暖暖的,实际上,最怕冷不过。蔺楚坐在沙发上，好笑地看着蔺白先带上缚灵环,借用他的灵气收好尾巴和耳朵。 随后里面裹了几层,外面还得裹上绒服。幸好蔺白身子骨瘦，不论怎么裹，看上去丝毫不臃肿。 整理好后，蔺白来到蔺楚面前，漂亮的眉眼间全是柔和笑意：“哥哥，好了。” “好了？” “嗯？”蔺白不解。 蔺楚起身，拿出围巾和口罩给人戴上。蔺白安静站着，任由蔺楚动作。 两人靠得很近，呼吸交汇,分不清谁是谁的。 蔺楚看着面前和自己一样高的蔺白，不禁恍然,仿佛当初那个刚遇见，缩在垃圾堆，瘦骨嶙峋，一身又臭又脏还有病的小崽子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最后给人戴上口罩，遮得严严实实，蔺楚依旧习惯地拍了拍人的脑袋：“走吧。” 在一家高档火锅餐厅，老树妖特意定了一个特等厢房。 不知道是不是十几年前，第一次身体成了活物的局主，头一遭经历过的聚会就是老大家的火锅，以至于局主对火锅有了执念，年年聚会餐钦点火锅，也不怕吃完火锅后，一身猫毛掉光。 不过这大雪寒风的，正好加上快除夕了，吃火锅暖和不说，确实十分热闹。 因为今天蔺白和老大要一同过来，喜出望外的老树妖特意让鸳鸯锅里面的清汤再清淡一些，又除了酒外，多加定了一箱甜牛奶和一箱果汁。 安排好后，老树妖笑容满面，老大和小家伙一同过来，这次的员工聚餐，才算正儿八经的齐了一次。 雪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渐暗了下来。 员工们一个接一个来了，因为只有两个人类，其余全是妖怪，所以来接引员工们，引着他们去同一个包厢的服务员全不禁惊叹，真是一包厢俊男靓女，要不是确定这里面没有荧幕上熟悉的面孔，甚至要以为这是哪些大明星做节目呢。 员工来得差不多了，空间扭动了下，一只又胖又懒的大橘猫落在椅子上，正襟危坐的，看起来莫名带着些滑稽。 员工们连忙起身打招呼：“局主。” “嗯。”橘猫点了下脑袋，看着旁边紧挨着还空着的两个位置，机械声平淡：“他们怎么还没来？” 老树妖微笑：“小蔺白走前发了消息，应该快到了。” 不管是曾经的小不点，还是如今和蔺楚一般高，作为身家数千亿两界通幕后人的蔺白。在他眼里依旧是个小崽子，小蔺白这个称呼就一直没变过。 没几分钟，门外响起服务员的声音：“两位这边请。” 伴随着脚步声，所有人往门外看去。 蔺楚在前，好看出众的眉目间依旧冷淡。在他身侧是穿着了黑色绒服，戴了围巾，同他身高相仿的蔺白。 在黑色绒服衬托下，那随意束在后面的干净银发格外显然。但丝毫没有突兀，和着口罩没有遮住的白皙皮肤，衬得那双温柔的一蓝一黑异色瞳如琉璃般。 在人类看来稀奇古怪的装扮，在蔺白身上，却尤似带了层柔光。若非身高太过于修长，一时间根本分不清是男是女，漂亮得一塌糊涂。 已经很少见过蔺白的妖局员工们均是一愣。 服务员把门带上后，蔺白取下口罩，环视了一周，笑道：“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 “哼，知道就好。”橘猫不客气回了句。 老树妖连忙招手：“老大，小蔺白，这边这边。” “楹树前辈。”蔺白打了招呼，随后看向身边的人：“哥哥？” “走吧。” 两人一落座，正式开始动筷。 程源和另一个妖局人类员工并排着坐，他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看向对面仿佛生来便是万众瞩目的两人。 突然，蔺楚侧过脸，那双时常懒散的凤眸就这样和他对上。 锵！ 里面的犀利杀意如刀般，背脊陡然发寒，程源吓得骨头发软，手里的竹筷啪一声落在地上。 “怎么了？”在他旁边的那个员工关心问道：“怎么感觉你脸这么白？” -- 第76页 “没，没什么，不小心筷子掉了。”程源连忙收回视线。 “别捡了，那有备用的新筷子。” “好，好的。” 见程源老实了，蔺楚慢悠悠收回视线，夹了一块刚烫好的羊肉卷放在蔺白碗里。 蔺白怕疼的体质从未改变过，吃东西只能吃温的。这样的体质在吃火锅时格外不占便宜，别人菜都下了好几盘了，他还在等最开始的那点菜放凉。 所以知道蔺白口味偏好的蔺楚，会先烫好蔺白喜欢的菜，然后夹到他碗里。这样等蔺白先前的菜吃好，这里的也温了，更方便蔺白吃。 蔺白怕冷，可体温也升得快。包厢内本就开着暖气，加上还有火锅噗噗噗冒着热气，刚开始几分钟，已经捂红了脸。 蔺楚好笑：“热的话，可以摘了围巾。” “好的。”蔺白双眼一弯，取下围巾，露出一截修长奶白的脖颈。 总体来说，除了橘猫对于黏黏腻腻的蔺楚蔺白时而冷嘲一两句外，这顿员工聚餐倒也圆满。 以前看重妖怪血脉，从而嫌弃蔺白半妖身份的员工如今对蔺白恭恭敬敬。蔺楚本就宠蔺白，加上这些年，他们明显察觉到局主对蔺白的态度转变，以及如今蔺白一手成立两界通。不管从哪个方面，蔺白远不是他们能比的。 中间说着要碰杯，一起说祝贺词，蔺白拿着老树妖单独给自己的牛奶，又看了眼一桌的酒杯。蔺白颇为无奈笑道：“楹树前辈，我好歹是大人了，怎么还当小孩子一样？” 老树妖挠挠脸颊：“那也给你换个白的？” 蔺白点头。 下一秒，蔺楚直接捏碎蔺白想借此尝尝酒的想法：“换成果酒。” 心领神会的老树妖饶有趣味地看了眼蔺白，不管多大，在老大面前还不是个小崽子？ 果酒是甜的，里面酒精浓度低。但为了身体起见，在碰杯时，蔺楚只让蔺白喝了小半杯。 喝完了，蔺楚问蔺白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蔺白还在回味，实诚摇头道：“没有。” 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蔺楚无奈，多大了，还是跟个小孩一样喜欢吃甜的。一遇到喜欢的东西，总想要多尝几口。 不过小时候因为肠胃问题，正常的糖果蔺白吃得就少，其他的小孩零食蔺白更是没机会碰。如今按人类年岁来算，也是二十一的人了，蔺楚也就随他去。 外面的天色早已暗了下来，鹅毛大雪下得很急，最后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这次的聚餐。 “蔺白，走了。” 蔺楚放好纸巾，简单整理了一下，起身。 喊完，余光瞥到人没起来。他侧脸看了去，只见蔺白乖巧坐着，这个角度能看见银发温顺垂下，好几缕落入微微泛红的嫩白脖颈中。 “蔺白。”蔺楚又喊了声。 后者后知后觉仰起头，冲蔺楚一笑：“哥哥。” 蔺楚：？ 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还没走的橘猫跳到桌子上，臃肿的身子踩着轻盈的猫步，猫瞳仔细打量一番蔺白，轻飘飘道：“醉了。” 醉了？ 蔺楚低头，这才看见蔺白脚边早已空空如也的果酒瓶。 这家伙，什么时候喝光的？ 再伸手一摸，看着只是微微发红的脸，如今热得惊人。 “蔺白，还认得我谁吗？” “是哥哥。” 还好，还有点意识。 蔺楚弯下腰，扶起蔺白，这一起来，身子当即软软地靠着他。托住人的脑袋，让人搭着自己肩膀，蔺楚给人围上围巾，又给戴上口罩。 正要走，桌上的橘猫舔了下爪子：“果酒里有能让半妖发情的成分。” 蔺楚：？ “什么意思？你怎么不早说？！” 感受着脑袋轻轻蹭着自己的蔺白，蔺楚皱紧眉。 “半妖体质特殊，没办法提前知道，看了他的症状才分析出来的。” “怎么办？” 橘猫奇怪看着蔺楚，难得蔺楚问了它问题，怎么问个这么愚蠢的问题？ “人类和妖怪怎么做，就怎么做。” 废话。 他能不知道这个？ 蔺楚心烦意乱，护好蔺白后，来到无人无监控的地方，直接带人回到家。 家里没开灯，昏黑一片。蔺白的状况越来越严重，吐出的呼吸灼热逼人。其实蔺白成年时间和人类成年时间差不多，算下来也成年了三年。 这三年，什么所谓妖怪会有的发情期，蔺白根本没有过。可谁能想到来得这么让人措手不及，竟然让一瓶果酒给带出来了。 黑暗中，因为燥热，靠在沙发上的蔺白蹭掉了围巾，口罩落在一边。绒服半搭在身子上，扯开的里衣露出深陷诱人的锁骨，小片雪白的肩。 “哥哥。” “哥哥。” 一声又一声的呢喃。 蔺楚来到蔺白面前：“嗯，我在。” “不舒服，难，难受。” “谁让你喝这么多果酒？”蔺楚蹙眉一边轻声呵斥，一边却用手捂着蔺白的脸，尽量帮人降温。 “呜，哥哥，蔺白难受。”双眼因为难受而渗出泪水，眼尾带红。 脸颊不停蹭着蔺楚的双手，试图想让自己舒服点。 蔺楚眉梢越皱越紧。 突然间，一直发软的蔺白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倾身前来，一把搂住蔺楚。为了怕人摔倒，蔺楚下意识扶住软得一塌糊涂的人。 -- 第77页 “哥哥。” “哥哥。” “哥哥。” …… 一声接着一声，耳鬓厮磨。 蔺楚侧开脸，薄唇轻抿，最后忍无可忍吐出一个脏字：“艹！” 大雪在霓虹灯中肆意飞扬，枝稍低垂，热气从口中呼出变成冷雾。不知不觉繁华街市逐渐寂静下来，暖黄的路灯上压满了雪。 别样的气息在卧室内弥漫而出的刹那，银发被汗水浸湿黏在脸上的人，带着无数泪痕终于睡了过去。 随后靠着床头的人起身，给人盖上被子后，借着黑暗直接离开卧室，来到浴室。 浴室灯打开，映出镜子中冷淡眉眼间如今染上了别样意味的人。 蔺楚脸色前所未有的沉，冷水大肆地清洗着沾染了异物的五指。 真是疯了。 洗干净手后，本欲去整理如今乱成一团的卧室床和床上的罪魁祸首。但蔺楚停在了门口，沾着冷水的手指捏了捏眉心，不知是不是那味太过于独特，手上似乎还残留着。 刻意想要锁住，凌乱而荒唐的记忆当即倾巢而出，耳边似乎又响起那一声声带着哭音的呢喃，感受到身体又一次起了变化的蔺楚脸色再次沉了一个度。 疯了！ 最后他一把重重关上浴室门，打开冷水淋浴。 第四十九章 故意的？ 十几分钟后,带着一身冷气的蔺楚打开门，浴缸内已经放好热水。回到卧室，挥之不散的,令人隐隐躁动的气味还在。 蔺楚蹙紧眉,打开窗户,让寒风吹了进来,随即带过昏睡了的蔺白。 这么些年,饶是长高了,但体重依旧没增多少，蔺楚轻而易举就把人带到浴室里。 发绳早不知什么时候掉了，银发散乱垂下。给人解开衣服后，放进浴缸里。一身的汗,要是不清理一下,指定明早会感冒。 “哥哥……”躺在浴缸里的人呢喃着。 蔺楚挽起衣袖，取来毛巾。听见蔺白喊自己,应了声,随后蹲下身，柔软的毛巾沾了水后，一点点给人擦着脸。 随后是下颌。 脖颈。 锁骨。 …… 喉结轻滚，毛巾捏紧又松开，捏紧又松开。最后只得潦草地简单让蔺白过了下水，蔺楚把人捞起来，给人穿上睡袍。换掉已经弄脏了的床单被褥，总算把人安置好。 盖上被子，确定房内气味散得差不多了,蔺楚合上窗户，拉上窗帘。 靠着墙边,蔺楚双手交叉，随意擦了下的湿润黑发垂在额前。素来冷淡的凤眸，此时意味不明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哥哥。” 似是睡得不安稳，蔺楚又听见蔺白喊了一声，他没应。 “哥哥。” “哥哥。” …… “喊什么喊？” 禁不住蔺白的喊声，到底担心人不舒服，蔺楚放下手，来到床边，探了下蔺白的额头和脸颊，温度正常。 感觉到了熟悉的触感，掌心下的人抓住了他的手，熟稔地放在脸下。被当做枕头垫着的手，食指不可抑制的一颤。 还没等蔺楚抽出手来，蔺白又亲昵地蹭了蹭，终于安心地睡了过去。 靠着床头，蔺白垂下眼睑。 乱了。 有些东西不像人类那种叫魔方的玩具，一旦乱了，根本不可能还原，也没办法还原。 确定蔺白睡熟后，蔺楚小心托着蔺白的脑袋，然后抽出手。没有和往常一样在蔺白旁边睡下，而是离开卧室，去到客厅，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第二天，蔺楚是让蔺白叫醒的。 一脸无害的人蹲在他旁边，不解地问：“哥哥，你怎么睡这里？” 怎么睡这里，难道不该问你吗？ 蔺楚没好气的想，掀开眼皮，毫不留情伸手推开凑上来的某人。 “哥哥，” “嗯。”正在洗漱的蔺楚应了声。 “那个，昨晚……”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蔺白侧开头，手背抵着唇，脸颊微微发红。 “昨晚怎么了？”洗漱好的蔺楚倚靠在浴室门口，目光锁住蔺白。 “没，没什么。” “哦。” 这一天，仿佛整个房子都沉没在诡异的气氛中。蔺白喊他的次数显而易见的变少，似乎有些不喜欢这样的氛围，蔺楚打开门。 “哥哥要出去吗？” “嗯，有事。”说完，蔺楚直接离开。 身后那双好看的异色瞳以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蔺楚单独出门，而且不告诉他去哪里的次数几乎没超过三次。 晚上，洗浴好后，蔺楚简单说了一句：“我在沙发睡。” “哥哥？”蔺白不解，“为什么？” “没什么，去睡觉吧。” 说完，蔺楚给蔺白带上卧室门。 这样沉默的气氛直直僵持了三天，在第三天的晚上，因为结界再次扩大，所以蔺楚去了妖局一趟。 等他回来的时候，敏锐捕捉到空气中弥漫的酒味。 “蔺白，你又碰酒了？！” 蔺楚难掩怒气，疾步来到端坐在沙发上的蔺白面前，在蔺白面前的茶几上，还放着喝了大半瓶的果酒。 “哥哥，”听见声音，蔺白抬头对着蔺楚一笑，沾了果酒的唇在暖黄灯光下格外诱人：“你回来啦。” “前些天的事忘了吗？！就这么嘴馋？这么想喝？！” -- 第78页 “没忘。”只喝了小半瓶的蔺白意识还十分清晰，他微微倾身，双手揽住蔺楚脖颈，不知是不是欲望的上升，一双异色瞳染上了别样的滋味。 “没忘，哥哥，我没忘。那晚的事，还记得很多。” 眸子锁住眼前的人，强大的侵略性从眉眼而出，蔺楚声音沉了几分：“故意喝的？” 蔺白实诚回道：“是，故意的。” 垂在身侧的手一动，揽住腰，一把带近人，鼻尖触碰，眼睫相交。 蔺楚再次逼问：“不反感？” “从没有过。因为是哥哥，所以都喜欢。”蔺白低喃，再次前倾，主动贴上那略为冰凉的薄唇。 卧室内，昏暗中。 蔺楚小心把人放在床上，随后是包装撕开声。 “哥哥什么时候买的？” 吐掉包装袋，蔺楚道：“在你喝了果酒的第二天。” 正是蔺楚单独出门，还没到一个小时的那天。 蔺楚确实没太多想要的东西，可一旦有，确定了，便不会松手。他本以为蔺白会不习惯，不喜欢，甚至于反感，所以想再给人时间缓缓。 俯身，一手捏住身下人那不安甩动的尾巴轻轻安抚，一边在额头轻吻，蔺楚温声道：“别怕。” “没有的……” 呼吸急促，蔺白咬紧唇，双手紧紧抱住蔺楚。修剪得浅浅的指甲因为蔺楚动作，而下意识收紧。 银发散乱落在枕头上，好些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脊背绷紧，眼角渗出泪水，抵在蔺楚冷白肤色的肩上十指收紧，牙齿紧咬着唇。 手里的尾巴颤抖力度越来越大，黑暗中，蔺楚清晰看清身下人忍痛的神情。最后再次在那险些咬破的唇上轻碰，臂肘用力，一个翻身，两人位置瞬间调转。 银发垂下，落在胸前，看着错愕的蔺白，蔺楚食指抚过带着泪痕的眼尾：“乖，你来。” “哥，哥哥，我可以吗？”漂亮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睁大。 “嗯，可以。” “我，我，我不会。” “没事，我教你。”虽然他只看过一两个视频，其实也不怎么会。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改错字和病句。 感觉下一章就可以完结了，认真脸，以及这文没有番外。 第五十章 一直陪着 最后那道薄膜被撕开。 没多久,周围的人便发现蔺楚和蔺白关系的变化，一开始他们还不太确定，直到他们亲眼看见两人接吻。 嗯。 正常。 他们以前就黏黏糊糊的,如今只不过更黏糊了而已。 不过譬如白泽、老树妖、乃至于龙荀这些妖,还是为两人送上了祝福。可怜蔺楚孑然一身过了一百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正儿八经的伴,他们能不庆祝一下？ 像老树妖和白泽曾经还担心过,若是蔺白长大了,爱上了人类，和人类在一起。虽然可能性低，但也不是不可能。到那时候，蔺楚又该怎么办。如今看来,倒是他们多虑了。 蔺楚和蔺白在一起没多久,蔺白让蔺楚带他去妖局。 两人互相交缠的气息，在一起到了妖局后,那些个员工全忍不住往这边看来。然后便看见,进了妖局后，蔺白下意识摘掉身上过于多的东西。 于是他们看见摘下羊绒围巾的蔺白，在那没能遮住的白皙脖颈上，半隐半现的红。 咳。 显然蔺楚也发现了，起身拿过蔺白手里的围巾，在人不解的视线中，再次给人围上。 “这里面不是很暖和，戴上。” 不暖和么？ 不过对于蔺楚说的话，蔺白素来很听从：“好的。” 围好后,蔺白进去找妖局意识谈事情。至于究竟要谈什么，蔺楚也不太清楚,自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员工们唇角上扬，藏不住的激动，互相在隔了一段的距离中，看到对方眼中的想法：看来老大是真爱惨了蔺白啊！ 跟着看明白这些员工想法的老树妖，悄悄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眉目冷淡，但时不时下意识扶下腰的老大，眼中露出笑容。 确实爱惨了蔺白。 怕是从不知道服软以及让位是什么的老大，为了蔺白崽子那糟心的，放大十倍痛的体质，心软地退步了吧。 妖局里面。 蔺白微笑着坐在橘猫对面，直接道出自己的来意：“两界通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换我这条命。” 饶是已经猜到终有一天蔺白会这样做的妖局意识，还是忍不住微微惊讶。 它道：“确定？” 蔺白点头：“确定。” 蔺白手里一共只有百分之七十的股份，一旦让出这百分之六十，无异于如今已经完全渗透两界的两界通公司完完全全易主。 两界通不仅在人界，也凭借着出售各种人类的东西，在妖界占据无比重要的地方。其实两界通创造的收益在其次，因为不管是人界每年给妖局的钱，还是这些年妖局仅靠蔺白给的防妖器挣到的钱，维持妖局员工以及各方面在人界的支出完全绰绰有余。 但蔺白和妖局意识想到的是更深一层的。 妖局和蔺楚因为人妖两界融合而诞生，职责是维护两界秩序。目前看来，确实两界一直在融合，两界接触也越来越多，以后两界只会彻底相通。 作为唯一能制服妖怪的妖局，看起来会一直都在。 -- 第79页 可也不敢保证，假如有一天人妖两界完全相互接纳，他们会不会建立起自己的和平秩序，不需要妖局来维护了？又或者人类凭借自己可怕的创造力，创造出能够抵抗妖族的武器。从而通过自身来和妖界维持一个平衡？ 那时候，妖局和蔺楚反而有可能成为一种多余品。 到时，本就顺应天道，因为人妖两界争乱而产生的他们，是不是极有可能被当做废品，被天道轻而易举收回去？ 虽然这些猜想仅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但还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而这百分之一，谁也不敢忽视，一旦忽视，就是整个妖局全部湮灭消失。 半妖的产生，也是人妖两界相互接纳的一种产物。可以说，这也是一开始妖局意识厌恶半妖的原因。 而蔺白所创建的两界通就是要在人类和妖界之间构成千丝万缕的关系，搭建出除维护秩序外的，渗透入他们内脏的东西，让两界全离不开他们。同时蔺白还会发明除防妖器外更多别的东西。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人类惰性，让他们更为依赖两界通。 现在，他把两界通转让给妖局，就意味着，饶是以后发生了那百分之一的可能。天道也收不回妖局和蔺楚，因为人妖两界，已经离不开妖局。 蔺白清楚，妖局意识自然也清楚。 所以两界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蔺白要用这个两界通来换取他的命。 “你应该知道，即便没有两界通，如果蔺楚强行要求，我还是会给。” 蔺白自然知道。 他一笑：“怎么可以什么事都靠哥哥。” 妖局意识倒也利索：“想要永生，需要先死，而且我没办法改变你的体质。” “好的。” “谁动手？蔺楚，还是我。” “劳烦你了，我怕哥哥下不了手。” 橘猫：“……” “现在？” “嗯。” 在外面沙发上等蔺白的蔺楚，手刚从发酸的腰上收回来，平日里见蔺白乖乖巧巧的，在这些事上却来劲得紧。 也不知道今天来妖局到底想谈什么事。 突然间，一直在蔺楚范围内的那缕熟悉而微弱的妖气骤然间断绝，消失得干干净净。 唰！ “老大？” 戾气席卷整个妖局，老树妖惊恐地刚转头，就发现沙发上的老大已经瞬移进去。 “你们在干什么？！” 冲进房间的蔺楚，只见已经断了生机的蔺白眉眼含笑地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 眼见蔺楚有控制不住的样子，橘猫道：“你来早了，因为半妖血脉有点复杂，还有十分钟才能醒。” 见蔺楚脸色依旧阴沉，橘猫补充道：“知道他怕疼，所以只用了半秒。” 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疼，就已经死了。 这话一出，蔺楚脸色稍缓。 “他拿两界通换的？”蔺楚来到床边，握住那尚带着余温的手。 “百分之六十的股份。” 早在当初小小的狐崽子说，他陪不了哥哥多久时，蔺楚就知道蔺白在想着如何从妖局这里换永久的命。 现在，小崽子做到了，完完全全靠他自己做到了。 抱起没有呼吸的蔺白，蔺楚带着人直接回家。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在手中温度逐渐冷却时，食指一颤，停止安静的心脏再次跳动起来。 明明只有十分钟，却仿佛过了上百年，长睫轻颤，那双闭上了的异色瞳再次睁开，映出蔺楚的脸。 “哥哥。”方死又再醒来的蔺白有些艰难地撑起上半身，流光溢彩的眸子弯成月牙，用尽全力一把抱住蔺楚：“终于能一直陪着哥哥了。” 想生气蔺白自做主的蔺楚到底没能生气，他反手搂住蔺白：“辛苦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散花，完结！！！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