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意》 第一章 平庸而又普通 “手机君,你可懂点事吧,不要再拉着我陪你熬夜了,知道吗?!”又一次睡过头的斐一班,把起床气一股脑儿撒在了他的手机上。 千错万错都是【手机君】的错。 他一个颜值爆表的大好青年,怎么可能会有错? 刚刚抱怨完,斐一班就和他的【手机君】,来了个世纪大和解,虽然没有亲亲抱抱,举高高却是必不可少。 当代大好青年,可以不打飞机但不能没有手机。 才解锁手机,斐一班就收到了一条来自【韩女士】的语音消息: “回来帮你爸爸管理厂子,难道不比在国外找不到工作惬意?” 发件人【韩女士】是斐一班的妈妈韩雨馨。 “我就算饿死在这儿,也不会回去。”斐一班非常有骨气地向韩女士宣告自己的决定,临了又毫无气节地加了一句:“除非你们给我买赛车。” 这是斐一班在外留学的第八个年头。 他花七年的时间,完成了别人只需要六年就能完成的学业。 剩下的一年,他一直都声称,自己马上就要找到人人梦寐以求的工作。 斐一班对【人人梦寐以求】的定义是—— 世界五百强排名前百分之十。 平均工资水平排名全球前十。 剩下的那四百五十个平庸而又普通的世界五百强,根本就不在斐一班的考虑范围之内。 因为要求过于具体且超出他本人的能力水平。 过去的一年。 年初之时,斐一班不是在去面试,就是在去面试的路上。 到了年末,根本就没有哪家世界五十强,愿意给他面试的机会。 这样的事实,让斐一班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却没能真正打击到他比天还要高的心气。 他堂堂一个赛车工程专业的高材生,在那些平庸而又普通的世界五十强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那还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工作这玩意儿,不找则已,一找就必须是某个f1车队的技术总监。 为什么毕业一年还没有哪个车队愿意向他跑来橄榄枝? 那还不都是因为那些车队的老板们没有一双发现技术总监的眼睛? 那一个个的,除了有钱,有几个能自己开赛车的? 他就不一样了。 万事俱备,只缺一台能够证明自己的赛车。 平时什么都由着他的斐爸爸斐妈妈却怎么都不答应。 斐一班心生怨念。 不舍得给他买赛车就直接说。 拿开赛车不安全这样的借口来搪塞他,真的是瞧不起他赛车谷首席车神的封号。 哪怕是自封的首席,那也是他金口玉言堂堂正正地给自己封的不是吗? 韩女士也真的是有意思,每次发语音都和他说回国很惬意。 被人说成土包子要能算惬意的话,那他可整整惬意了十四年呢! 往事不堪回首…… 斐一班的心里,有很多的不平。 那些大众嘴里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多半都是假的。 他,斐一班,才是真正含着金钥匙出生的。 因为他家里是做锁具的。 斐爸爸斐妈妈有三个锁厂,产值最低的那个,每年也超过5.6个亿。 从斐一班出生的那天开始算,他们家卖出去的锁和钥匙连起来,能绕地球一圈半。 就他这么个出生,竟然是因为衣着太土被同学排挤,才不得不初三还没念完就出国念书。 说出去都没人信的事情,就这么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害得他背井离乡。 只能去最贵的餐馆买最贵的衣裳。 在最贵的学校受一次又一次的伤。 人生啊! 要不是他像小强一样坚强,哪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赛车的事情,我和你爸爸商量过了。这些年你一直住在学校里面,也没什么机会开车,你就算要买赛车,也得先回来,让我和你爸爸看看你的车技,你说是不是?” 韩女士很快就给斐一班回了一条消息。 斐一班立马从床上支棱了起来,发语音问:“此话当真?” 韩女士回他:“当真。” 就这样,斐一班心不甘情不愿地踏上了回程的航班,回到了他阔别八年的地方。 要是一下飞机就能来一碗热腾腾的馄饨,也不枉他十几个小时不吃不喝不睡觉。 那冒着热气的汤……那薄如蝉翼的皮……那饱满多汁的肉…… 天知道,有多少次,午夜梦回,他因为没能真的把馄饨吃到嘴里,而难过得一整夜都没有再睡着。 啊呸! 难过什么难过? 斐大车神只是单纯饿得睡不着。 第二天吃饱了,照样还是一条好汉!而且还是最帅的那种。 反正,不管他想与不想,每天把想他挂在嘴边的韩雨馨女士,肯定会热情到直接把馄饨端到接机口喂给他吃。 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当众喂儿子吃东西,也不嫌丢人。 算了算了,韩女士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他这个做儿子的,也只能勉为其难地赏脸吃一口了。 斐一班很快就和自己达成了和解。 他心里面想着馄饨、手里面拖着行李箱,快步走到了接机口。 “儿子啊,你这飞机怎么一晚点就是七个小时啊!你先陪妈妈去考察几个村的地好不好?”韩雨馨一手接过斐一班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挽着他的胳膊,心满意足地说了一句:“妈妈可真是想死你了。” 言毕,韩女士连人带行李地把斐一班“塞”进了一辆商务车。 “韩姐,那我们这就追上去?”司机小孟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转头问还没有完全上车的韩雨馨。 “嗯,大部队都走了半个多小时了。”韩雨馨对司机说:“你开快了注意点安全。” “我开车韩姐还不放心吗?”话还没有说完,小孟就开车离开了机场的停车楼。 连着二十多个小时没有睡,等着回来吃完馄饨就倒时差的斐一班,直到车子上了高速,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连馄饨汤都没有喝到,就要往莫名其妙的村子里面跑。 说好的惬意呢? 说好的一回来就有好吃的呢? 斐一班闭着眼睛生着闷气。 这辆虽不低端却非常陈旧的商务车,是在他十四岁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有的吧? 这么旧的车,怎么配得上他疯长八年的大长腿? 最过分的是,这车明明有小桌板,为什么小桌板上没有放一碗皮薄肉多、温度刚好入口的馄饨? 这就是韩女士嘴里的惬意? 这就是韩雨馨女士的待子之道? 闭着眼睛生气最大的好处,是不用考虑自己的表情到不到位。 最大的缺点也很明显,尤其是在严重缺觉的前提下。 斐大少爷气着气着就睡着了,颠簸的山路,都没能撑开他的眼皮。 等到他云里雾里地下了车,就听韩雨馨问:“斐先生,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斐一班纳闷,这个一直管老公叫哥的韩女士,什么时候和她老公说话都变得这么正式了? 纳闷归纳闷,他这会儿可没功夫管这么多。 比起宣泄堆积了一路的情绪,他现在更迫切的需求,是释放储存了一路内存。 斐一班一句话也没有说,火急火燎走进了目之所及唯一的建筑——易家村村委会。 “斐先生,去上厕所啦?”韩雨馨见他出来,又多此一举地问了一句。 “斐先生你叫我?”斐一班看了眼几十米外,穿着一身工作服,比总工程师更像工程师的斐大厂长斐国琛,终于反应过来韩雨馨女士是在和他说话。 韩雨馨笑了笑,又道:“斐先生,上得还习惯吗?” 斐一班有些无语。 这是适合一位女士拿来问一位绅士的问题吗? “第一次见牛津绿的厕所。”斐一班随便答了一句。 这个厕所虽然破旧了一点、颜色奇怪了一点,也并没有肮脏到充斥着异味的程度。 作为男生,勉强还能忍一忍。 “牛津绿这个颜色,和你那的牛津大学有关系吗?”韩雨馨又问。 整个一个没话找话。 斐一班还在生没有一下飞机就吃到馄饨的气,对这种无聊的问题,直接选择了无视。 有这闲聊的功夫,他还不如回车上补觉。 韩雨馨自知理亏,看到斐一班态度一般地走了,不仅没生气还母爱泛滥地加了一句:“那斐先生先去车上休息,我去林总工那边看看,考察完就带斐先生去吃农家菜。” 从资料柜拿了废弃水泥厂资料出来的村委会主任,全程聆听了这对母子的对话,并把重点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韩女士跟着村委会主任一起去了现场,和斐爸爸还有林总工一起翻了翻废弃水泥厂的资料。 没几分钟的功夫,一帮人就回来围着斐一班各种嘘寒问暖。 村委会主任想要留他们吃饭,被韩女士用“我们还要再看看其他几个村的地块”给拒绝了。 回去的时候,斐一班换了另外一台稍微新一点的商务车。 斐爸爸亲自开车,让斐一班坐副驾驶和他聊天。 斐一班自是不情不愿的。 斐爸爸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说他什么,就有一句每一句地和坐在第二排的林总工还有韩女士聊正事。 林总工说:“易家村的这个废弃水泥厂,环保不达标,环评报告一次都没有过,这样的基础设施建了还不如不建,这块地我觉着不行。” “我和总工意见一致。”恨不得每句话都捎带上斐一班的韩女士接着说,“所以这不赶紧出来,带宝贝儿子去吃农家菜吗?” “我儿子肯定想中餐想到不行。”韩雨馨伸手拍了拍坐在副驾驶的【宝贝儿子】的肩膀,不无讨好地问:“是不是啊,斐先生?” 既然知道他想中餐,难道不知道他最想念中餐的哪一道菜吗? 斐一班拉着张脸,冷冷地回了一句:“我早就换了西餐胃了。” 知道儿子已经老大不高兴半天了,韩雨馨开始挑斐一班感兴趣的话题和他聊: “易家村这路也真是不太行,来的时候,看小孟开车追你爸,也真是有够胆战心惊的,还好小孟车技过硬,你要是有你孟哥这么多年的开车技术,妈妈肯定不拦着你买赛车。” 斐一班回给韩女士一个“呵呵”。 赛车,那是在赛道上开的车,和满大街转悠的这些车,那能是一个概念? 就这么点山路,也好意思说胆战心惊? 这样的路,赛车谷首席车神闭着眼睛开,都不会有问题。 斐一班扯了扯嘴角,心道:改明儿本少爷就录个视频给韩女士开开眼界。 第二章 和鸡的一切犯冲 长途飞行加上还没有来得及倒时差,斐一班的【手机君】难得听了一回话,没拉着他陪它熬夜。 不到十点,斐一班就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整整十五个小时之后,斐一班终于在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吃到了那碗时常出现在他的梦中,却一次都没有吃到他的嘴里的馄饨。 喝完最后一口馄饨汤,看着比舔过还干净的碗底,斐大少爷整个人都舒坦了。 见到送餐不力的韩女士,都只是好声好气地问:“哪台车可以给我开?” “你要去哪儿?”韩女士问儿子。 “随便转转,看看这里有什么变化。”斐一班随口找了一个理由。 一直担心斐一班不愿意回来的韩雨馨,见儿子对家乡的变化这么感兴趣,笑得眉毛都弯了。 “那我把小孟叫过来,让他开车带你好好转一转。”韩雨馨说。 斐一班自是不肯妥协:“我要自己开。” 开玩笑!真以为他是回来看风景的啊? “儿子啊,妈妈不是不相信你的车技啊。”韩女士小心翼翼地做了个铺垫,才接着劝:“你在外面拿的驾照,驾驶座的方向都和咱们这儿不一样,你这刚回来,怎么都得先习惯习惯,你说是不是?” 斐一班拿六亲不认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妈。 驾驶座的方向不一样,对于技艺高超的赛车手来说,是什么高难度的事情吗? 把话都说成这样了,还说不是不相信他的车技? 以为他小学没毕业就出去了?还是以为听不懂最基本的中国话? 眼见着儿子原地炸毛,韩雨馨赶紧向自己的老公求助:“阿斐哥,你快劝劝你儿子。” 斐一班一脸的嫌弃,韩女士这么大个人了,还叫自己的老公【阿斐哥】,也不知道是怎么叫得出口的? 可能是因为八年没有怎么见面,斐爸爸非常难得地站在了儿子这边:“随他去吧,让小孟把厂里那台要报废的面包车给他开过来。” “啊?”韩女士有点搞不懂阿斐哥的逻辑,“那台车……不太好吧?” 斐一班听完,一脸的得意。 他对这个决定非常满意。 车子越糟糕,技术就展现得就越全面。 老爹终于开始认真考验他的车技了。 斐一班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他上车前的那一秒。 斐爸爸抓着钥匙不放,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先去厂子附近没人的地方开一开,开慢一点,这台车反正是要报废的,磕了碰了都没事,只要人没事就行。” ?! 这家人,还有没有一个,对赛车谷首席车神抱有最基本的信任了? 对着这样的一对爹妈,除了能让事实为他代言,斐一班还能说啥? 就这样,斐一班开着一辆即将报废的面包车,开了两个多小时的高速,又开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 凭借他高超的驾驶技术,让这台即将报废的面包车焕发新生,留下不计其数的完美山路过弯走线。 斐大车神就这么把车开到了易家村村委会前面的那块空地上。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拍的视频,直接做了精彩剪辑发给韩女士。 附赠一条语音示威:“是不是你自己说,只要我有孟哥的开车技术,你就不拦着我买赛车。” 一辆即将报废的面包车他都能玩得这么溜,还有什么是斐大车神玩不转的? 因为视频有点大,村里的信号又没有很好,导致发送的时间有点久。 斐一班等得无聊,又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直接在空地上玩起了漂移。 赛车谷首席车神在心里设计了完美的原地漂移360度。 奈何【车子君】不给力,使得他漂移的半径比预想的大了很多。 霎时间,鸡飞鸡跳,一车头的鸡毛。 在纷飞的鸡毛里,斐一班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好的车技,也架不住车子不行。 幸好,这是一片没人的空地。 斐一班下车查看了一下,那只因为飞起来不幸被他撞死的鸡。 学学别的鸡,用两条腿跑路不好吗? 非要往天上飞,真以为自己是飞鸡吗? 漂移和撞鸡的动静太大,村委会里面,很快就有人出来了。 “哪个不长眼的,敢撞我家的鸡!看我抓到不打……” 村委会主任,一村之长易存章,抄着鸡毛掸子就冲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即将报废的面包车前头。 打人的话还没有说完,易存章就看到对着一地鸡毛手足无措的斐一班。 “斐,斐先生?”易存章赶紧把鸡毛掸子扔了,整个人站得笔直,就好像鸡是他撞的一样。 斐一班有点尴尬,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现下的这个情况。 村委会主任该不会把他撞死鸡的事情,告诉他爸爸妈妈吧? 撞鸡事件的发生,纯粹是因为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视频上,和他的车技,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这要是被村长大叔告发到他爸爸妈妈那里去,那死的可就不是一只鸡,而是他的赛车购买许可证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 “您是来我们这里做二次考察的是不是?”易存章恍然大悟道:“斐先生是怕我们给您的规划有水分是不是?” 都不用斐一班回答,易存章自己就把话给接上了:“昨,昨天听你们说还要去其他村看看,我,我,就一直在想我们村的优,优势。没想到,这么快,就,就……” 易存章一紧张,说话就有点跟不上。 他原本还想着,过几天,把整理好的易家村优势,想办法给考察团的人发过去。 没想到这么快就迎来二次考察。 易存章热情地把斐一班请到村委会喝茶。 斐一班既不说话,也不喝茶。 他得先搞明白,村委会主任对他撞鸡的态度,为什么前后反差这么大。 斐一班回忆了一下。 应该是昨天韩女士一口一个“斐先生”地叫他,让村委会主任误以为只要他点头,就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就这么成了考察团最重要的“决策者”。 有了这个认知,斐一班心下大定。 他只要和昨天一样高冷,就能让这个误会延续。 有了这样的认知,斐一班从头到尾,就只问了易存章一句:“那只鸡,要怎么赔给你。” “不,不用,哪能让您给我赔只鸡啊,斐先生能再给我们村一次机会,我不知道多感激。”村委会主任紧张地两手搓着自己的大腿。 为了心心念念的赛车,斐一班硬着头皮,不去和村主任解释自己根本就不是考察团决策者的乌龙。 刚刚路上加油的时候,斐一班就发现这辆即将报废的面包车上面,还有几百块钱的现金。 确认村委会主任不敢告“决策者”的状,斐一班放下两百块钱,就大步离开。 还没走出村委会的大门,斐一班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筐鸡蛋。 他都没看见这筐鸡蛋是怎么来的,【鸡蛋君】就一个接一个地从他的身上滑落,前仆后继地碎在了他的脚边。 斐一班的第一反应,是剩下的现金还够不够赔鸡蛋。 转念一想,他现在穿在脚上的这双鞋子,是spike lee 和 air jordan 的联名,市价至少能抵两万个土鸡蛋,还是有钱都一不定能够买得到的, 弄脏了他的限量版air jordan 1,谁应该赔谁还不一定。 为了维持决策者的人设,斐一班强忍着没有直接叫出声。 等他看清楚拿鸡蛋撞到他的,是一个脸看起来像是未成年的女生,也就只能自认倒霉。 先是撞死了一只鸡,然后又被一筐鸡蛋给砸了鞋。 他今天出门前,韩女士不是还特地去看了黄历吗? 怎么也没提醒他今天会和鸡的一切犯冲? 此地不宜久留,他还是把鞋子上的鸡蛋清理一下,赶紧回家。 从“稀有”牛津绿厕所简单处理完鞋面出来,斐一班一刻都不想停留。 生怕碎了一地的鸡蛋为了给死去的鸡报仇,就算强行孵化成小鸡,都要来找他的麻烦。 “您稍等一下,我给您……”村委会主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还要再看看其他几个村的地块。”斐一班头也不回地说。 上一次,韩女士就是说了这样的一句话,村长才没有再阻拦,这一次,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也亏得是他还记得这个理由,再折腾下去,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露馅。 出了村委会的门,首席车神就拥有了自由的灵魂。 别的不说,易家村这弥漫着茶香的空气,还是很可以的。 斐一班脚步轻快地迈出了村委会的大门。 “斐先生是对我们易家村给您做的规划什么有疑问吗?”一道成熟的女声,从大门右侧的围墙传来。 斐一班用右眼的余光扫了一下。 这不是刚刚拿一筐鸡蛋撞到他的那个“未成年”女生吗? 原来只是长得比较有少女感,并不是年龄未到。 早知道这样,他刚刚就该过去和这位姐姐理论理论,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端着一筐子鸡蛋到处晃荡? 好好的成年人,装什么无辜和清纯。 简直长在了他审美的对立面。 第三章 成熟严谨且稳重 从十八岁开始,斐一班就梦想着买了赛车,载着金发碧眼的大长腿,去银石赛道上风驰电掣。 然后再生个混血龙凤胎。 女孩培养成超模,男孩嘛就稍微继承点他的优良基因,随随便便做个f1的赛车手玩玩就行。 从内心的真实想法来说,斐一班是想装没听见直接走的。 脚步却先脑子一步,停了下来。 无他。 只因这道声音,像小时候第一次见面的很多人一样,没有叫对他姓氏的声调。 打小积累的习惯,让斐一班下意识地就想要善意地提醒一下。 现在怎么办? 停都停下来了,不说一句话就走,会不会有点不太合适? 对一个已经成年,并且毁了他aj1的女人,哪有什么行为是不合适的? 一秒钟的停顿过后,斐一班还是贯彻了走为上策的决定。 他越走越快,后面跟随的脚步也越来越快。 就算没有转头,都能察觉有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追了这么一路,话也不说,歉也不道,像影子似的阴魂不散,这是要闹哪样? 难不成真准备让他赔鸡蛋? 斐一班绷了一路的表情,在这个时候开始出现裂缝。 他早就想好了要一丝云彩都不带走地离开易家村。 这会儿却不得不计划外地转过身来。 许是预设人格和真实人格在斐一班的体内爆发了天人交战。 一个简单的转身动作,硬生生被他做出了慢动作重播的效果。 “斐先生,有哪里不满意您尽管提,我们一定尽最大的努力改到让您满意为止。”少女脸御姐音的女生笑着再次表达易家村的诚意。 这是一个非常纯真的笑容。 透着一股监考老师看了,都不可能再低头检查抽屉的真诚。 说话间,女孩把一张a4大小的抬头纸藏到了身后。 抬头上印的是正红色的【易家村村委会】。 经典的宋体,泛黄的纸张,一看就源于上个世纪。 纸张上的字,却是崭新新的。 这些字的主体,是工整的黑色钢笔字,空白处有很多蓝色的标注。 在这些蓝色的标注里面,还夹杂着好几个划了红线的重点提示。 密密麻麻,恨不得不留一丝缝隙。 当代大学生,遇到法外开恩的好老师——允许带一张手写小抄进考场——都没几个能把考试重点整理得如此细致。 两分钟之前,村委会主任就像传授绝世武林秘籍似的,把这张承载了【全村的希望】的抬头纸交到了她的手里。 还说这件事情要是成了,就可以对她以前做过的事情既往不咎。 可是她又做过什么需要被追究的事情呢? 除了没打一声招呼就离开长达三年的时间,她有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吗? 这明明是她十三岁就干过一次的事情,再来一次又有什么了不起? 说不上来为什么,斐一班一点都不喜欢挂在鸡蛋女孩脸上的这个状似灿烂的笑容。 倒也不是说不好看。 非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过于纯真无邪了一些。 纯真到比他这会儿的深沉更像是装出来的。 成年人的脸上,就不该挂着这样的笑颜。 无他,就是单纯看着不爽。 “我觉得你应该先查查字典。”斐一班冷冷地说。 因为还是22岁的年纪,皮肤的光泽又比一般人要好,任凭他再怎么努力,也没能挤出一丝有威慑力的川字纹。 虽然不知道斐一班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少女脸御姐音的鸡蛋女孩还是把他的话给无缝衔接上了:“对对对,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还请斐先生不吝赐教。” 说罢,她对着斐一班做了一个抱拳的动作。 纯真的表情配上少侠的动作,诡异之中透着异样的和谐。 一时间,好像,又没那么碍眼了。 “你叫我fěi先生,是觉得我长得像土匪吗?”斐一班刻意压低声线。 “这怎么可能?斐先生一看就是文采斐然的高知精英。”女孩特地把斐一班的姓氏,加在了赞美的辞藻里面。 据说,这样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文采fěi然,那是斐在成语里面的发音,作为姓氏的时候,要念第一声,fēi。春秋时期,就有关于这个姓氏的记载。” 说完,斐·高知精英·一班就阴着脸转身走了。 所以,【据说君】可能是个骗子。 鸡蛋女孩并未因此气馁。 一边说:“我等下就回去查我们村唯一的辞海”。 一边快步跑到了斐一班的前面没话找话:“春秋时期就能有记载的,一定是个精彩卓绝、风姿绰约的人物。” 斐一班看着堵了自己去路的女生,有点牵强地扯了扯嘴角。 这张过于灿烂的笑脸,看得斐一班一阵烦闷,莫名升腾出一种反感的情绪。 果然啊,这就是个长在他审美对立面的女生。 “是一个奴隶。”斐一班不悦道。 “……”少女感的脸上有一秒钟的无言以对。 通常来说,没有人会因为自己祖先是奴隶,而感到自豪的吧?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开口就是精彩卓绝、风姿绰约这样的溢美之词。 所以,【通常君】也可能是个骗子? “春秋时期,晋国就有一个人叫斐豹,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有明确记载的,被解放的奴隶。”斐一班清了清嗓子。 他双手在胸前交叉,右手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左手的胳膊肘子。 淡定自若的动作,举重若轻的表情。 大概只有【成熟严谨且稳重】这样的形容词,才能诠释他此刻的神情。 女孩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一目十行都还没有来得及看完的【小抄】。 确实有瞄到村委会主任用红笔圈了斐,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看。 村长说这个人关系着【全村的希望】,让她无论如何要拿下。 可是,村长把文件袋交给她的时候,承载着【全村的希望】的那个人就已经决定离开了。 如果不是她进门的时候撞了一下,使得【中国第一个被解放的奴隶】的第不知道多少代子孙,必须要收拾一下才能走,她可能连看【小抄】的机会,都不会有。 村长做的【小抄】,整个一个毫无逻辑,她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记。 纵使她有过目不忘的神技,也没有可能,在还没有看完的情况下,凭空脑补人家的喜好。 好在她总还是凭借过人的眼力,记住了一些关键信息。 “fēi先生在国外生活这么多年,还能对春秋时期的历史,有这么深刻的了解,真是让我汗颜。怪不得斐先生能上牛津大学,而我只能上个牛庄大专。”女孩挑着自己看过的内容里面的重点说了一下。 “牛津布鲁克斯。”斐一班又一次压低了自己的声线。 他给自己预选了一个360度无死角的稳重人设。 从声音,到体态,再到步频,无一不在他设定的范围之内。 还在努力回忆小抄内容的女孩,一时间没明白斐一班提到牛津布鲁克斯的目的。 “您说牛津布怎么了,fēi先生?”她把重点放在了姓氏的声调上。 圣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圣人君】总不可能也是个骗子吧? 斐一班听得一时气结,转而颇为认真地发问:“牛庄是只有一个大专吗?” “呃……” 砸了鸡蛋的女孩第二次无言以对。 她平时还是挺能讲的。 毕竟她是易家村百年历史上第一个大专生,还是第一个拿到导游证的人。 【毕竟君】可能也没想过,自己有天会面对这样的提问。 想着斐一班刚刚还让她去查字典,为了不让人家觉得易家村的人都是骗子,她只好实话实说:“牛庄大专是我随便编的,我就是在一个不知名的大专,念的旅游管理。” “……” 无言以对的人变成了斐一班。 聊不到一块儿去的人,他遇到过不少,但到这种程度的,还是头一次。 “我就是觉得牛津和牛庄听起来比较有对比性,导游在介绍景点的时候,也总是会喜欢这样那样的类比。”女孩讪讪地说:“让fēi先生见笑了。” 她的态度过于诚恳,认错的速度又过于迅捷,以至于成熟严谨且稳重的斐先生,一时找不到继续针对的点。 斐一班语气稍缓地换了一种说法:“你既然做过导游,应该也去过bj吧。那你就应该知道bj的大学和bj大学的区别,对吧?” 斐一班的本意,是要说明一下自己的教育背景。 哪知道对面的女生听到bj,整个人的神色都黯淡了下来。 黯淡到她纯真无邪的长相,都没能压得住,那股由心而生的悲凉。 斐一班被突如其来的悲凉情绪给感染了一下,终是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们村划出来的这块地,原来就建过工厂了。我要去其他村看看没有建过的那几块地。”斐一班选择回到正题,解释他为什么要急着离开。 “对,十几年前建过一个水泥厂。”鸡蛋女孩再次回到了热情满满的服务状态:“我们这里建过厂子,所以会有一些基础设施,这样一来,您再来建新厂的时候,就能更快一些。” 从黯淡无光到热情满满,切换速度之快,让斐一班以为刚才的那一秒的黯淡,完全是个假象。 “你们原来那个水泥厂,环保不达标,环评报告都没过,那样的基础设施建了还不如不建。”成熟严谨且稳重的斐先生,用林总工说过的话作为回答。 看着对方一脸的疑惑,斐·决策者·一班好心地解释了一下:“重新装修比毛胚房装修来得更麻烦的道理,你应该能懂吧?” 让斐一班没想到的是,他都好心成这样了,女孩的表情竟然又回到了先前的黯淡,继而转为迷茫。 并且没能在一秒之内完成切换。 就像被他欺负了似的。 这果然不是一个能和他的审美扯上半毛钱关系的女生。 斐一班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观察一个,他连名字都不想知道的陌生人表情上,他直截了当地告诉她: “我们大概率是不会考虑易家村的这个废弃的水泥厂的。你们再等等看有没有别的工厂愿意在这里落地,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们这边。” 语毕,斐一班加快了离开易家村的脚步。 这下他总能清清静静地离开了吧? 一道阴魂不散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斐先生,农村建厂需要占地补偿。我们村的这块地,已经是工业用地了,您去其他村,可能不会有这样的便利条件。” 女孩同样好心地解释了一下:“这和毛胚房装修或者重新装修的道理,还是有点不一样。” 这是村委会主任小抄里面的内容,假如给她足够的时间,不要说一天半天的,哪怕只有半个小时,她都能把村委会主任的【绝世秘籍】给发扬光大,成为的真正传人。 奈何村委会主任的【绝世秘籍】做得太花里胡哨了,光颜色就三种,更别说密密麻麻的那么多字了。 “又不是城中村的天价拆迁补偿,农村的占地补偿,原本就在我们开厂的计划之内。”斐先生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易家村从一开始就不在新厂的选址范围之内,上一次大部队来考察,易家村是第一个被排除掉的。 刚刚的那些话,不管是环评报告,还是占地补偿,都是上一次到这里考察回去的路上,听他爸爸妈妈和厂里的总工程师聊天的时候说的。 但这些话,从商业的角度来说,是不能直接告知被考察的对象的。 和别的村谈条件的时候,不仅可以用易家村的【基础设施】来压一压价格以获得更多有利的政策,还可以防止真正心仪的那个地方的人坐地起价。 对家里工厂毫无兴趣的斐一班,自然不会有这么多商业上的考量。 他只知道,再这么下去,昨天回去的路上听来的那些理由,肯定会不够用。 要不是为了买赛车,他才不装这劳什子的【成熟严谨且稳重】。 好不容易搞定了热情过头的村长,又来一个砸坏他鞋子还叫他fěi先生的女孩。 不过是一时没忍住,纠正了一下关于姓氏的音调,怎么就甩都甩不掉? 好在撞了飞鸡的面包车已经近在咫尺,他只要开一开车门,踩一踩油门,就能达成【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初衷。 第四章 到此为止吧(白银大盟@柳下挥) 身为赛车谷首席车神,斐一班发动车子的速度,自然要比一般人快很多。 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比他更快。 就他发动车子的这最多不过一秒钟的时间,有另外一个人,完成了犹如快进般的三个动作——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一跃而上、然后关上车门。 跟了一路不道歉就算了,现在这是要干什么? 为什么不请自来地直接坐到了他的副驾驶上? 斐大车神的副驾驶是随随便便的女生可以随随便便地坐的吗? 这么特别的位置,那必须是要留着,给帮他生混血龙凤胎的超模的。 斐一班不止一次地想过。 开着性能优异的赛车,载着心爱的超模,在银石赛道上风驰电掣。 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开着即将报废的面包车,载着审美对立面,在农村的山路上疯狂颠簸? 就算这个对立面的脸天然去雕饰了一点……说话的声音又富有磁性了一点…… 可再好看的对立面,顶多也就一村花,怎么都不可能成为银石赛道上最亮丽的风景线吧? 是什么让一朵看起来纯真无邪的村花,第一次见面,就不顾一切地绽放在一辆将报废的面包车上? 现在的女孩子都主动成这样了吗? 他现在弃车逃跑还来得及吗? “我刚刚已经说了,”斐一班放慢语速,明显带着不悦地表示,“我,还,要,再看看,其他,几,个,村,的地块。” 如果不是顾念,这些年自己受过的绅士教育,斐一班多半会一脸厌恶地把强行坐在他副驾驶的女人给轰下去。 懂不懂什么叫私人空间? 懂不懂什么叫社交距离? 懂不懂什么叫令人生厌? “我知道啊,我带您去,山路弯弯绕绕的,导航到了我们这儿就不好使了。”审美对立面热情洋溢地自报家门,“我叫易茗,我今天没事,可以给您当导游。” 斐一班在心里问候了一声:【喂!姑娘!你有事没事关我什么事?】 话到嘴边,还是迫于成熟严谨且稳重的决策者人设,给忍了回去 “我去考察完了,就不会再回来这里了。”斐一班又想了个合理的理由。 他压根就不想知道,这位毕业于【牛庄大专】旅游管理专业的高材生姓甚名谁。 强行上车外加强行自报家门的行为,进一步加剧了他内心的反感。 “你跟着我去,我也没办法送你回来。这样是不是也不太合适?”斐一班希望自己的话,能让鸡蛋女孩知难而退。 “没关系的,斐先生。”易茗笑着说:“我们这儿,山路确实不好开,您开车也确实是要绕半天。” 这不就对了嘛? 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但是……”易茗又接着来了给转折。 什么鬼? 斐一班就不明白了,这种情况为什么还会有个但是? “回头我自己从小时候上学的小路走回来,和你开车过去也是差不多的时间。”易茗说。 “……” 这是听不懂人话,还是他拒绝得不够明显? 这还怎么沟通? “是我觉得有关系。”斐一班直接扯掉了绅士的外衣,冷冷地加了一句:“你也坐不了我的车。” “为什么坐不了?”易茗像是没有听见前面的那句,只挑对解决问题有帮助的部分来提问。 “我怕你会吐。”斐一班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挂着漠不关心的冷酷。 他是真的已经很不耐烦了。 “没关系的斐先生,我们做导游的,什么样的车都坐得惯。”易茗想着斐一班说的可能是面包车的车况。 斐一班扯了扯嘴角,差点被气笑:“你确定?” “确定的,斐先生。”易茗一脸自信地点了点头。 斐一班一点都不喜欢鸡蛋女孩脸上,这股毫无根据的盲目自信。 呵呵。 什么样的车都坐得惯? 这是对赛车谷首席车神车技的极大蔑视和不尊重。 既然这样,那就怪不得他。 连续挂挡外加一脚油门,即将报废的面包车就朝下山的方向冲了下去。 一般人遇到弯道,肯定都是要减速的,尤其是山路的急弯。 斐一班虽然也会点一下刹车,但只会在入弯之前轻点,紧接着就是一个带刹入弯。 瞬时间,尘土飞扬。 等他找好了角度,就又是一脚油门,带油门出弯的速度明显比他入弯的时候还要更快一些。 这一系列堪比极限的操作,折腾得即将报废的面包车上的每一个零件,都在肆意咆哮。 赛车比赛,讲究最佳行驶路线。 而最佳路线的获得,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找好入弯和出弯的角度,这也是最考验技术的。 与最佳行驶路线相对应的,是极其糟糕的乘坐体验。 身体在离心力的驱使下,完全不受控制。 屁股很难安安分分地留在坐垫上。 没有坐过赛车的人,第一下,会不可遏制地尖叫,没几下,五脏六腑就会跟着翻江倒海,纷纷想着和前天的宵夜说拜拜。 自封的赛车谷首席车神,很少能够完成这种教科书级别的转弯路线,但他今天偏偏就超常发挥做到了。 斐一班念的是赛车工程专业。 这个专业,致力于提升赛车的性能,而不是学生的车技。 斐一班的车技,一直都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程度。 如果真能达到赛车谷首席车神的水平,压根就不需要花钱买赛车。 事实上,能够花钱买得到的赛车,肯定不是最顶级的。 真正顶级的赛车,都是车队给赛车手准备的。 淘汰下来的才有可能进入市场流通。 落实到和赛车技术有关的事情上,斐一班只做过赛车的领航员,就是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那一个。 然而,真正顶级的赛事,例如f1,是不存在这样的一个位置的。 这也是为什么,斐一班热衷买f1赛车。 上不了f1,还不能开开f1车手开过的车? 这是斐一班毕业没找到工作之后,才有的想法。 由于价格远超超跑,昂贵且毫无实用性可言,遭到斐爸爸斐妈妈的一致拒绝。 韩雨馨女士和斐国琛先生越是反对,斐一班就越是想要证明自己。 刚刚的那几个弯,要是有录下来就好了。 斐一班有点懊恼自己光顾着吓人,都忘了上山要做的正事了。 算了,吓人,也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吧? 即便受制于面包车的车况,最多只有赛车一半的效果。 吓吓没有被赛车蹂躏过的女生,绝对绰绰有余。 抓着扶手,闭着眼睛,一边高喊停车到破音,一边脸色煞白到下车先吐为净。 不是他没有给过这个叫易茗的女生机会,是她自己信誓旦旦地说没有关系。 既然如此,斐一班也就不介意让鸡蛋女孩下车的时候,会一会前天晚上的胆汁和宵夜。 开玩笑! 赛车谷首席车神,什么时候有过治不了的人? 山路最不缺的就是弯道,斐一班连着过了好几个高难度的弯,一个比一个顺手,一个比一更像车子下一秒就要失控。 前档、车顶、车门,哪儿都有可能在下一秒和身体来个亲密接触。 山石、山沟、山谷,哪个都有可能在下一秒直接导致车毁人亡。 斐一班刚刚的那个开法,足以让只坐过正常驾驶汽车的人,产生绝望般的恐惧。 然而,期待之中的恐惧尖叫,却没有如期而至。 该不会这么不经吓,才过了几个弯,就直接给吓晕过去了吧? 因为连续的极限操作,斐一班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查看副驾的表情。 他不得不在这个时候踩下刹车。 开车没有把人撞到,飙车把人给你吓晕,就有点得不偿失。 吓唬吓唬人可以,真的出事就不行。 斐一班打算等速度再降下来一点,就转头看看旁边的人是什么情况。 一直没有动静的易茗,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前面岔路口左转。”易茗平静无波地说。 她的声音极具磁性而又波澜不惊,像瀑布滑落山坡,稳稳地落在了山谷深处的水潭里。 斐一班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以,鸡蛋女孩刚刚没有出声,不是被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而是单纯地觉得没什么需要提醒他的? 这简直是对赛车谷首席车神最大的侮辱。 是他过弯的速度不够快,还是弧线不够美? 斐一班在易茗说的岔路之前,把车停了下来。 他倒要看看,副驾的女生,是不是真的如她的声音那般波澜不惊。 看了半天,也没能从易茗的脸上,找到一丝的破绽。 这漫长的一眼,看得斐大车神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的,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他强行咽下一口气才问坐在副驾驶的易茗:“你不害怕?” 他可真的是太好奇了! “我为什么要害怕?”易茗不答反问。 “我刚开那么快,”斐一班拿手划了几个拐弯路径,把他的好奇分解得更具体了一些,“你不怕下一秒就车毁人亡?” “斐先生并没有第一次见面,就要和我同归于尽的理由吧?”易茗再次用提问代替了回答。 “但这种恐惧是不可避免的啊。”斐一班想起自己第一次坐到赛车副驾,尝试担任拉力赛领航员的感觉。 他自认为胆子比一般人要大很多,还是一圈都没有跑完就下来吐到胆汁横流。 “斐先生车技这么好,我为什么要恐惧?”易茗还是只问不答。 她想要把关注的重点都拉回到斐一班的身上,并且成功地通过不断提问做到了这一点。 以提问代替回答,是非常高级的沟通技巧。 尤其是在对方明显不太愿意聊天的情况下。 “我车技好?”斐一班的聊天兴致,一下就被这个反问给点燃了。 “是的,斐先生把面包车,开出了赛车的感觉。”易茗紧接着又是一个提问:“您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我是……” 平时脱口而出【我是赛车谷首席车神】这样的自诩,在这一刻,竟然有点说不出口。 斐一班讪讪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以前玩过赛车?” 斐一班也学会了以问代答。 “没有。”易茗直接予以否认,言简意赅到忘记了要用提问来结尾。 “那你以前坐过赛车?”斐一班又问。 他迫切地想要找到易茗波澜不惊背后的原因。 易茗刚刚的反应,就好像是第一次去蹦极,就一脸平静直接“走”了下去,并且还能在极速下降的过程中,睁着眼睛、摆着动作、唱着曲儿。 不是说,没有人能在蹦极的时候做到这样的程度,就像专业的赛车领航员不可能会晕赛车一样。 但这不太可能是第一次就能有的反应。 “没有。”易茗再度斩钉截铁地否认,并且把话题带了回去:“斐先生是不是不知道后面的路要怎么开?” “啊?”斐一班有点没反应过来。 “您不是还要去其他几个村看看吗?”易茗还是在提问。 想到自己之前随口编的理由,斐·决策者·一班顿时有点骑虎难下。 “改天吧,天色将晚,天黑了山路也不好开。”斐一班又想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 “确实,安全第一位。”易茗补充道:“虽然以斐先生的车技并不需要担心这些问题。” 听听! 同样是女生,同样是说到和驾驶安全有关问题,为什么易茗说的话,就比韩女士好听那么多? 斐一班因为这个小小的“补充”,把易茗从自己的审美对立面给拉了出来。 从把人家列为对立面,到主动把人从对立面给拉出来,前后加起来,都没到十分钟的时间。 没办法,他就是这么一个,对自己的喜好“坚定不移”、“忠贞不屈”的人。 “您准备哪天再过来考察?”易茗并没有打算就此放弃。 看着易茗一脸认真的期待,斐一班有了成熟严谨且稳重的决策者不应该有的内疚。 是要继续骗下去,还是要到此为止? 易茗把斐一班的沉默理解成了冷场,转而又问了一个问题:“您是还没有确定下次考察的时间,是吗?” 先前让斐一班反感的那张纯真的少女脸,此刻让他看着心虚。 考察团不可能再来易家村一趟,他一个对家里的工厂毫无情趣的人,也不可能左右新厂的选址。 既然如此,不管这个叫易茗的、长得特别有少女感的女生,是不是长在他审美的对立面,都不可能还有下次相见。 有思及此,斐一班狠下心,对第一个真正见识到他的车技并且心生崇拜的女生说:“反正不会有人再来你们村。” 到此为止吧。 比起一开始就没有希望,从满怀希望到在等待中绝望的过程,才更伤人。 第五章 您您您您 韩女士的来电,打破了车内的沉寂。 “一一,你怎么把那辆面包车开易家村去了?”韩女士的担忧的,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 因为“阿斐哥”这一类的称呼,已经被她用来称呼老公斐国琛了,“班班”叫起来又不太好听,斐一班的小名就取了中间最简单的那个字。 韩女士会这么问,就表示她肯定已经看过了精彩卓绝、风姿绰约的车技精彩剪辑。 这就好办了嘛! “开相同的路,让你心服口服。”斐一班说着说着嘴角就开始上扬。 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如果不是考虑到旁边还坐了一个陌生人,他这会儿嘴巴应该能直接咧到太阳穴。 “一一啊,那面包车不能这么开啊!”韩雨馨女士并没有顺着斐一班的话说,她有心要劝儿子。 “为什么不能?”斐大车神自是不以为意。 “那辆面包车,车胎都已经磨得没有纹路了,不仅容易打滑,还随时都有可能会爆胎。”韩女士语重心长地说,“一一啊,那是台已经要报废的车啊!” “我开了这么久,怎么也不见爆胎?”斐一班并不想继续这个没有营养的话题,他只关心韩女士会不会兑现之前的承诺。 说一千道一万,在事实面前,都得退让。 斐一班直奔主题:“麻烦你回忆一下,你自己之前……” 让韩女士兑现买赛车承诺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平地两声巨响。 嘣……嘣…… 比过年放双响炮的节奏还要快。 即将报废的面包车,随之震动了一下。 漂移的时候都没问题的轮胎,和约好了似的相继爆胎。 这几个意思? 韩女士该不会是在这台车上,安了远程爆破系统吧? 要不然,她这嘴和开过光有什么区别? “一一,刚刚什么声音?是撞到哪里了吗?”韩女士有些紧张地问:“一一,你不会是一边开车一边接电话吧?” “没开,我停着车呢,轮胎都被你气爆了。”斐一班下车查看。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直接报废掉的左前轮。 可能是因为轮胎已经磨得很薄了。 这胎爆得有点尸骨无存的架势。 斐一班郁闷得不行:“韩女士,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大的杀伤力?” 隔空爆胎这样的灵异事件,肯定因为韩女士打的这通电话,和他刚才怎么蹂躏这台车,委实没有半毛钱关系。 “没开就行,没开就行,亏得你出门的时候妈妈看了黄历。”韩女士长出一口气,“一一,你不要着急,我让小孟去接你。” “那这台车怎么办?”斐一班才不会同意这样的提议,“我叫个道路救援不就完事了吗?” 他一点都没有想要在这个时候,见到韩女士。 有些事情,没有看到,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真看到了,就可能有理说不清。 他总不可能让死去的鸡复活,顺带着还要帮忙解释——是它自己还没有学会飞行,不是车神的车技不行。 “本来就是要报废的车子,你找个人帮忙直接报废当废铁卖掉就行。”韩女士完全不觉得,有为一辆即将报废的面包车,跨城、跨省叫道路救援的必要。 “我找个人?我去找谁?”斐一班才没有兴趣接这样的差事,“要卖废铁你自己找人卖。” 买卖赛车这种级别的交易,斐大车神说不定还能考虑一下。 卖废铁这样的事情,怎么对得起他天生优越的长相……以及他贵族的气质……以及他车神的封号。 “那行,妈妈和小孟一起过去。”韩女士说,“一一,那妈妈先给小孟打个电话啊。” 说完,也不等斐一班回答,韩女士就挂了电话。 “……” 发生了什么? 他刚刚说了什么?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他一句话就把韩女士给招来了? 韩女士要是来了,他刚刚所有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是易家村的人会说他没有撞到鸡,还是韩女士会相信他无与伦比的车技? 书到用时方恨少,脑到用时方难找。 很快,韩女士又发来一条语音:“一一,小孟帮你爸出去办事了,没办法现在就赶过去。” 斐一班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吐出劫后余生的一口气。 这就对了嘛! 厂里的司机,干嘛老干接送厂长儿子这种事情? 也不会多给工资,更不能讨好厂长的公子。 打工人就应该懂得追求自己的权益最大化。 拿一份工资,做一份事。 做多了,就是向无良资本家屈服。 斐大车神疯狂打字回复:【没事,我自己能想办法回去。】 斐一班想好了,等回完这条消息,他就去打拖车公司的电话。 报废之前,这就还是厂里的面包车。 这么兢兢业业的一台面包车。 为厂里服务了快二十年的“厂史见证者”。 如此“功勋”的一台车,都不配在它寿终正寝的时候,享受一回超跑级别的拖车服务吗? 这厂长夫人到底是怎么当的? 在厂长忙着赚钱的时候,厂长夫人难道不应该让冷冰冰的工厂变得更有人情味吗? 要不是他对锁厂没兴趣,早就回来,手把手教斐国琛厂长,怎么管理他的夫人了。 说时迟那时快。 只差最后一个“。”还没有打完的时候,韩女士的第二条语音就又进来了。 斐一班停下疯狂打字的手指,点开了韩女士发来的语音条: “一一,你耐心等一下,我和你爸爸,已经在去易家村接你的路上了。” 啥? 谁和谁来了? 司机没空,厂长有空? 为什么厂长比司机还闲? 这厂长究竟是怎么当的? 不知道时间就是金钱,安全就是生命吗? 工作时间,身为三厂之长,就这么抛下三个厂的几千号工人跑出来。 钱还要不要赚了? 下个月的工资还要不要发了? 厂里要是出什么安全事故,谁来负责现场指导? 啊呸! 厂里为什么要出安全事故? 算了,这不是关键。 千错万错都是【句号君】的错。 他不过是手速慢了那么0.01秒,没有在韩女士发语音之前打完【句号君】的昵称。 怎么就演变成了娘来了,爹也跟着? 要不是他对锁厂没兴趣,早就回来,手把手地教厂长夫人,怎么培养一个合格的厂长。 当爹妈的,怎么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算了,现在也不是计较爹妈不懂事的时候。 斐一班赶在事态不可收拾之前电话回去给韩女士:“你们来干嘛?轮胎爆了又不是车子坏了,我随便找地方修一修不就回去了吗?” “我和你爸不放心。”韩女士接着说,“农村哪有换轮胎的地方?” 这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视频都拍成那样了还不放心? 难道真要他把汽车开成飞机才放心? 斐一班刚想着要和韩女士争辩几句,就发现“飞”进副驾驶的易茗,已经下车来到了他的身边。 一边是成熟严谨且稳重的人设。 一边是连影子都还没有看到就可能要失去的赛车。 斐一班的心情,简直——比一般还要一般。 “斐先生,您有备用胎吗?我可以帮您换轮胎。”易茗自告奋勇的声音,在斐一班的耳边响起。 “听到没?有人要帮我换轮胎。”斐一班愉快地对着电话说,“我先挂了,你俩该干嘛干嘛去。” 女孩啊,一旦从审美对立面被拉出来,就会变得可爱。 “你还会换轮胎?”斐一班挂完电话就开始意外,“这难道也是导游必备技能?” “也算是吧。”易茗说,“现在有些私家团,只有两三个人的话,导游是要兼职司机的。” “你会开车?”斐一班想要借此确认一下,易茗是不是到了已经可以拿驾照的年纪。 一个自称做过导游的人,不太可能是未成年,但少女脸+御姐音,还让易茗的年龄成迷。 “不怎么会。”易茗把关注点拉回到斐一班的身上,“需要帮您换轮胎吗?” 斐一班反应了一下,开始后悔自己之前问易茗会不会开车。 这种没有营养的搭话,一经出口,就显得他对村花感兴趣似的。 他可是有超模情结的好吗? “不用。”打定了主意,斐一班连忙拒绝。 “您是没有备胎吗?”易茗问。 “我不确定这台车有没有备用胎,但你听刚刚爆胎的那个声音,嘣、嘣。”斐一班闭着眼睛,像享受音乐似的回忆了一下之前的声响。 “你要是足够懂车的话,就会知道,那是两个轮胎相继破碎的声音,不是一个备胎就能解决的。”斐·赛车工程师·一班难得展现了一下自己专业技能。 要不是看易茗什么都不懂,他一个f1的工程师,才不会屈尊降贵,给一台即将报废的面包车做爆胎情况诊断。 人啊,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谁说技多不压身? 它不压身,它累人啊! 斐大工程师想要尽可能地减轻自己的负担:“这儿离你们村还算近,趁着天没黑,你赶紧走回去吧。” 诚然,易茗的身上,有很多未解之谜,足够他好奇。 但好奇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尤其是在他并不想和弄脏了他aj1的鸡蛋姑娘再有什么交集的情况下。 如果换个场合遇见,说不定还能聊聊共同感兴趣的话题。 现在嘛,全世界的女人都站在他的面前让他挑,都没有成功买到赛车重要。 毕竟,女人可能把他当备胎,赛车只会被他开坏。 看着易茗离去的背影,斐一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不就是长得帅一点,家里有钱了一点吗? 至于一个个小姑娘,见了面就缠着他不放吗? 他家也仅仅只是卖出去的锁可以绕地球一圈半的程度而已啊。 又不是什么太好的家庭出身。 韩女士又给斐一班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大意是说她和斐爸爸还是不放心,要连夜赶过来接他回去。 经过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慌张,斐一班已经有了自己的主张。 等他把拖车给叫过来,连人带功勋面包车一起上了拖车,再给韩女士发一个实时的位置共享。 他就不信韩女士和斐先生还要大晚上地开车一直开车开到易家村。 几千块钱一趟拖车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还要开车接他浪费几百块钱一箱油? 几百块不是钱吗? 赚钱那么容易吗? 要卖多少把锁才能赚够几百块利润? 勤俭惯了的斐一班,实在受不了亲爹亲妈这种视金钱如粪土的行为,只能一家接一家地给道路救援和拖车公司打电话。 “您好,我们不提供跨省救援服务。” “您好,我们目前还没有开展跨城拖车服务,等有了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您,您您! 这年头,最没有礼貌的就是那种开口闭口就是您您您的。 有几个骚扰电话的开头不是“很抱歉打扰您”。 都知道抱歉了,为什么还要打扰? 把骚字改头换面了就不会被打,是吗? “您好,您的这个拖车距离已经超出了我们常规服务范围,您要是这种情况还要拖车的话,您得支付来回两趟的托运费。” 您您您您,一句话四个您。 只多了一个您,怎么就这么好听? 年轻人说话,还是应该多多使用尊称。 有不会的,可以向鸡蛋女孩请教请教。 啊呸! 有那就会砸鸡蛋的导游什么事? “司机来回跑这一趟,收两趟钱,肯定是应该的。”斐一班回答。 钱能解决的问题,算什么问题? 他是什么勤俭持家的人吗? “那您得先给我们支付一半的定金,就是这个距离拖一趟车的钱。”接线员解释道,“我们派拖车过去,您如果又不要了,我们也不好和拖车司机交代。” “应该的应该的。”斐一班很是通情达理,“你们定金是要转账还是给我一个什么码?” “看您方便。”接线员也很好说话。 “我是转账比较方便。”斐一班还没整明白国内的日新月异的支付方式,下载是都下载了,但已经有好久都没有用过了。 “那行,我等下给您把帐号发过去。您直接打定金就行。”接线员说。 “好的,没问题。”斐一班问,“你们大概多久能到?” “我们尽量四个小时之内赶到。”接线员说。 “你说多久?”斐一班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尽量四个小时之内,有可能会还会更久一点。”接线员解释,“我要先确认一下有哪几个司机有空,现在在什么位置,愿不愿意去您那里一趟。” 斐一班不想说话了。 “要跟您说一下,我确认的这个时间,是不算在四个小时之内的。”接线员解释的还挺详细。 一听就不是骗子。 骗子说话哪有这么过分的? 四个小时,他爹妈人都到易家村了,他还要拖车干什么? 这年头,最没有礼貌的就是那种开口闭口就是您您您您的! 第六章 你怎么这么老(白银大盟@横扫天涯) 初秋。 微风阵阵。 温度宜人。 如果不考虑昼夜的温差,在易家村待上一天,看看这里的白茶古树,也是一件颇为惬意的事情。 【温差君】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来找存在感。 白天的短袖,夜晚的颤抖。 电话打着打着,斐一班就开始遭受【温差君】的蹂躏。 导航没有信号,就算有,手机也被他折腾得只剩下3%的电。 斐一班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车载充电头和充电线。 在即将报废的面包车上等成一个安静的美男子,竟然成了他此刻最好的归宿。 好奇怪,他也没有帅到超出人类的范围啊! 为什么要遭受此等非人的虐待?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帅得让人心慌……美得让人忧桑…… 如果在沾染了飞鸡血迹的面包车上一等就是四个小时,也不知道飞鸡的冤魂会不会顺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讲道理! 那只鸡死得一点都不冤吧? 它不假装自己是鸟,又怎么可能会被撞飞? 他这明明是助鸡为乐,给它动力、助它早日实现飞天的梦想。 人都不能没有梦想,小小的鸡难道还能例外吗? 许是想象力过于丰富。 天不怕地不怕的斐大车神,独独怕鬼魂。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从天而降,把他从飞鸡的冤魂下救出来,一定能够成为他心目中的英雄。 让他心生敬仰,并且成为他一辈子的偶像。 斐一班搓了搓有点冻僵的双手,并且对着吹了一口气。 那动作,不是祈祷,胜似祈祷。 一道发动机的轰鸣声,从后方的山坡传来,由上及下,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斐一班的愿望,从来没有实现得这么快过。 作为赛车工程的高材生,他不用转头,光听声音就能知晓,这台“从天而降”的车,配备的不是一般的发动机。 正常在路上开的车,肯定发不出这样的动静。 就算是,让赛车谷引以为傲的阿斯顿·马丁v8发动机,和宾利v12发动机,都一样发不出这样的轰鸣。 或许,只有传奇车手、速度偶像、汽车动力学专家john hennessey改装过的野兽型汽车,才能发出可以与之媲美声音。 注定要成为他一辈子偶像的人就是不一样。 不仅从天而降,还开着他梦寐以求的改装车。 斐一班赶紧打开车门下车。 身为一辈子的粉丝,他要用最虔诚的姿态,迎接自己今生的偶像。 是谁说,梦想总是遥不可及? 年轻人,只要敢想,随时都能实现。 然后,斐一班就看到到了一台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交通工具——农用拖拉机。 开拖拉机的人,就是刚刚告诉他【不怎么会】开车的,那个他连名字都不想记住的女生。 梦想是什么? 赛车谷首席车神,从来都不知道梦想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人,如果没有梦想,那和无忧无虑,又有什么区别? …… 原本不应该在斐一班这儿拥有具体名字的女生从农用拖拉机上下来。 手里还拿着一件毫无设计感的老式军大衣。 “斐先生,您如果是准备叫道路救援到我们这儿,至少还要再等三个小时。” 易茗把军大衣递给斐一班,热情而又不失礼貌地对他说:“我们这儿昼夜温差大,这件衣服是洗干净了的,您先穿上。” 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他在疯狂地打电话叫道路救援,又为什么会知道至少还要再等三个小时? 是在他手机上装了监听器吗? 还有这军大衣! 衣服是只要洗干净了就能往身上穿的东西吗? 要不要挑挑品牌? 要不要挑挑设计师? 再不济,要不要看看颜色合不合适? 这洗到泛白的军绿色,是真的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 斐一班顶着一身的鸡皮疙瘩拒绝了易茗的好意:“我大冬天,都是只穿短衣短裤的,你们这儿的这点温差不算什么。” 冷,是真的冷。 穿没品位的衣服,是真的没有可能。 这是斐一班心里,一根永远都拔不掉的刺,也是他从来都不愿意和人提及的过往。 …… 斐一班小时候是一个非常热情的小男孩。 他逢人就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斐一班。” “斐就是文采斐然的斐,但做姓氏的时候念第一声,阴平。” “班是鲁班的班,我家里是做锁具的,我长大了想成文鲁班大师那样的锁匠。” “你们谁家里锁坏了都可以找我,我不仅会换锁我还会修呢。” 那时候,斐一班是为能够成为一名锁匠,而感到自豪的。 可能是因为他名字自带【特步——非一般的感觉】的背景音乐,在同学都清一色地穿耐克甚至是aj的时候,斐一班还是全身国货。 斐一班小时候的国内运动品牌,还没有现在这么有设计感,也没有与世界接轨。 斐爸爸斐妈妈潜心研究制锁工艺,并没有把心思放到斐一班的穿着打扮上面。 年纪小的时候还好,等到了青春期,就难免被班上那些非富即贵的同学嘲笑。 尤其是在他和爸爸妈妈说自己要穿有一个√的耐克,结果厂里做饭的王阿姨直接给买了一个√是反着长的“高仿”之后。 斐一班就这么被打上了“土人”的标签。 斐爸爸斐妈妈,一辈子都在工厂待着,对物质基本没有追求。 车子不开到报废不会换新的,衣服也全部都是以实用性为主。 和身边那些做第三产业的,甚至没有他们有钱,却动不动换豪车豪宅的人相比,斐一班的爸爸妈妈朴素地像个司机。 不仅一直住在厂里,还开着十几二十年前买的车。 厂里的工人开的车,都有比他们好的,更不要说经理一级的。 在攀比成风的少年时期,斐一班被嘲笑成,勒紧裤腰带都非要把小孩送到圈层以外的学校的穷人家的小孩。 为了安抚斐一班,在学校组织的一次小型捐款活动里面,在别人家都只捐几百最多一两千的时候,斐爸爸斐妈妈直接捐了二十万。 韩雨馨女士和斐国琛先生原本以为,这个霸气的善举,能够让儿子在学校里面扬眉吐气。 真正的结果,却是让斐一班进一步成了同学的笑柄。 在那些同学看来,有钱没品位远比单纯的穷,还要更值得鄙视。 这样的事实,让青春期的斐一班和家里产生了极大的隔阂。 他不再热情,不再阳光,甚至连学校都不愿意去了。 无奈之下,父母只能把他送出国。 找了最好的学校,让他接受真正贵族教育。 结果又是更严重的歧视。 斐一班一间接一间地换着学校,直到上了大学。 经历过鄙视和歧视的洗礼,斐一班蜕变得比谁都更像一个贵族。 从气质、到穿着、再到品位和谈吐,无一不透着贵族的气息。 学的是赛车制造专业,接触的都是世界级的工程师和车手。 易茗递过来的这件军大衣,让斐一班想起了被群嘲的过往。 那已经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他也已经明白,一旦在一个群体里面,成为被针对的那一个,不管再做什么,都一样会被嘲笑。 可是,一根刺一旦扎到了心里,就会凝结成永远都解不开的心结,算得上是斐一班的童年阴影。 斐一班经常都搞不明白,小时候的他,和现在的他,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真也好,假也罢。 反正事实就是,现在的斐一班,如果冻死和没有衣品只能二选其一,那他一定眉头都不皱一下地选择被冻死。 …… “斐先生,您在车上坐着,连杯茶都没得喝。”易茗又开始提问式的沟通,“您要不要去村委会一边喝茶一边等?” 斐一班已经是一个二十二岁的成熟有品且绅士的男性了。 人小姑娘家家的都开着拖拉机来帮忙了,他怎么也得正式称呼一下。 在国内直接叫人家小姐,应该不太好吧? 小易妹妹,易茗妹妹…… 还是叫什么比较好? 应该……是妹妹吧? “你多大?”下意识地问完,斐一班自己先愣了好几秒。 他有点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受了七年绅士教育的人,有可能在第一天见面就问女生的问题。 可是,问都问了,还能怎么办? 学校也不可能因此给他退学费,是吧? 好在,后果还不算严重。 女孩子嘛,二十五岁是个分水岭。 没有哪个二十四岁的女生,会觉得自己是老女人。 等到了二十五岁,就会开始被各种催婚。 二十五岁以下,女孩的年龄可以不是秘密。 到了二十五岁,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奔三,就是从这一年开始的。 斐一班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虽然声音偏成熟,但易茗那个长相,就算往多了说两岁,也就是个二十岁的小妹妹。 这一点,从易茗听完这个问题之后的一脸平静,就足以证明。 “我今年25。”易茗一点都没有抗拒关于年龄问题。 “啊?”判断出现失误的斐一班意外了。 “你怎么这么老?”斐一班又一次脱口而出。 然后,他又一次把自己都给听愣了。 尽管他心里想说的是——【你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现在想要找补,也找补不回来。 斐一班不免再次怀疑,学校真的不考虑把学费退给他吗? 哪怕退一半也行啊。 他又不是什么不好说话的人,是吧? 第七章 左手君和大衣君 斐一班坐在农用拖拉机的后座。 后面还拖着的那辆即将报废的面包车。 他其实是可以坐在面包车里面的。 车虽破旧,但车窗还是完好的。 再怎么样都比拖拉机的后座,要挡风得多。 只不过,为了展示自己大冬天都只穿短衣短裤的强壮体魄,斐一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四面透风的拖拉机后座。 究其根本,当然和他对沾染在面跑车鸡血上的飞鸡冤魂的恐惧,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易茗动作利落地发动了拖拉机。 也不知道是什么破烂发动机,那一顿一顿破锣轰鸣,根本就是对“发动机”这三个字的亵渎。 没过半分钟,斐一班的注意力,就没办法停留在发动机的声响上了。 那一颠一颠屁股贴铁皮的酸爽,一点都不比他第一次当拉力赛领航员的时候清爽。 刚刚他从易家村开车下来这里,最多也就五分钟吧? 为什么他都已经在瑟瑟的秋风中,颤抖了十几分钟了,还没看到那栋有牛津绿厕所的低矮建筑。 那厕所的颜色,是真的有点不太能接受。 就和现在放在他边上的这件绿色的军大衣一样,让人接受无能。 可是,真的好冷! 如果,只是说如果,不把整件衣服穿在身上,就套两只手进去。 应该不算违背,当冻死和没有衣品只能二选其一,就一定要选择直接被冻死的原则吧? 斐一班的右手,在“如果”的进程中,下意识地伸进了军大衣的左袖。 等到反应过来,宁死不丢品的斐一班又赶紧把右手抽了出来。 还是直接冻死吧…… 再坚持一下吧…… 应该快到了吧…… 终于,在斐一班彻底丧失原则,把整件军大衣反穿在身上之前的那一秒,他看到了【易家村村委会】那几个用红油漆写的大字。 那是什么字体啊? 为什么红得那么耀眼? 斐一班快要冻僵的脑子里,忽然划过一段小时候他爸爸妈妈最喜欢对唱的旋律,并且自动进行了一个字的改编: 【字儿为什么这样红】 【为什么这样红】 【哎,红得好像】 【红得好像燃烧的火】 【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 啊呸! 谁要和一栋厕所都是牛津绿的破建筑培养友谊和爱情? 他莫不是脑子冻出病来了? 易茗从拖拉机上下来,往斐一班坐的地方看了斐一班一眼,就绕到后面把拖过来的面包车给解开。 那一眼,易茗看得极为平静。 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就和她之前听到斐一班说【你怎么这么老】的时候,是一样一样的。 那时候,易茗古井无波地看着斐一班回答了三个字:“是很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也没有生气,也没有别的什么,就和现在的表情没有任何区别。 斐一班想过自己那么脱口而出之后会社死,还想了好几个把话找补回来的借口。 比如——【我说的老是成熟的意思。】 再比如——【你特别有25岁女孩才有的魅力。】 在易茗一脸平静地直接承认了【是很老】之后,斐一班的【借口君】,也直接胎死腹中。 如果没有刚刚的那一下古井无波,斐一班可能会觉得,易茗这平静的一眼,肯定没有把视线聚焦在他的身上,也没有看到他对军大衣做了什么。 有了刚才的经验,斐一班赶忙把自己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 嗯。 他的右手已经从“不小心”钻进去的左袖里面抽出来了。 【右手君】很乖,并没有违背斐一班设定的原则,也没有做出什么有打脸嫌疑的动作。 这就很完美地维持了他【大冬天都只穿短衣短裤】的人设。 可是。 为什么。 他的左手。 竟然直接把军大衣牢牢地抱在了胸前,像深怕丢了似的。 这就真的有点掉人设了。 斐一班赶紧把左手松开,军大衣顺势掉了一半在他的左腿上,还有另外一半直接和拖拉机的后座,来了一个零距离的亲密接触。 他明明一点都不觉得冷啊! 【左手君】为什么这么不懂事? 就不能和【右手君】学学? 既然,犯错的是【左手君】。 那罚它今天暂停使用,可以吗? 解完拖面包车的钩子,易茗回到拖拉机后座的位置。 她低头看了一眼几乎已经全部掉在后座地上的军大衣,抬头对斐一班说:“谢谢斐先生帮我接了一下军大衣,要是完全掉地上就脏了还要重新洗了。” 这句话,易茗说的很是真诚。 从眼神到表情。 斐一班愣了愣。 原来还可以这么解释的吗? 刚刚的事情是这样的—— 因为拖拉机过于颠簸,原本放在后侧座位的【大衣君】,一个不小心,就飞离了座位。 等到【大衣君】想要重新落座的时候,因为过于颠簸,就没能顺利回到原位。 在【大衣君】隔壁的【左手君】,出于邻座乘客的好心,奋不顾身地出手相救。 最终,在【左手君】好兄弟【左腿君】的配合下,才让【大衣君】免于以脸着地,脱离毁容的险境。 尽管【大衣君】原本就有着地狱般的容颜。 可是,心地善良的【左手君】在做好人好事的时候,又怎么会计较被帮助的对象是不是脸残呢? 【左手君】可真是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呢。 不仅拯救了【大衣君】,还为国家节省了水力资源。 这么美好的【左手君】,身为领导的斐一班,怎么可能忍心继续惩罚? 看在易茗这么诚心帮【大衣君】道谢的份上。 斐一班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替【左手君】回了一句:“不客气。” 并且收回对【左手君】做出的惩罚。 处理完【左手君】的问题,斐一班不免开始怀疑,这个叫易茗的大姐姐,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生气的情绪? 刚刚那种现场打脸的状况,要是换成是他任意时期的同学,不论是善意的调侃,还是恶意的取笑,肯定都要问上一句:【你不说这点温差不算什么的吗?】 易茗怎么还会给他台阶下? 是因为这位姐姐诶年纪大吗? 原来,女人年纪大了之后,脾气是可以好成这样的啊! 铁一般的事实,刷新了斐一班的认知。 改明儿他回去找超模,也要找比他至少大三岁的。 女大三脾气憨。 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就问香不香? 就这样,斐一班对即将投入他怀抱的超模,有了更为具体的人物速写。 …… 从拖拉机上下来,斐一班就看到易存章带了好多人朝村委会过来,男男女女的,多半都和易存章差不多的年纪。 看到斐一班,易存章加快了脚步。 健步如飞到原本微微有些驼的背,都直了起来。 “斐先生,屋里喝茶。”村委会主任非常热情地,用他看起来不知道多久没有洗干净过的手,邀请斐一班到村委会喝茶。 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喊他喝茶? 这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好茶? 他可是家里卖出去的锁能绕地球一圈半的锁厂贵公子,平日里就算喝咖啡,也只喝慈善拍卖的鲁瓦克。 要是易存章用这双看起来乌漆嘛黑的手给他泡茶,那他应该还没有喝进嘴里就会直接吐吧? 一双不好看的手,看起来能好喝吗? 千般不情万般不愿地,斐一班还是再次踏进了拥有牛津绿厕所的一家村村委会。 他只说大冬天都短衣短裤,有没说会穿成这样在户外散步。 村长一进村委会,就往放了一堆满是茶渍的功夫茶具的地方去。 那架势,绝对是要给斐一班露一手。 他今天不是来过一次村委会吗? 那一次,易存章给他端来的不是一个大玻璃杯的茶吗? 虽然他之前也是一口都没喝,那也比现在这个连器皿都透着股反胃感的要强吧? 厕所都土成牛津绿了,喝茶为什么还要喝功夫茶? 关键这茶具本来就够慎人了,如果再加上易存章的那双手。 他就算连续24小时都没有喝到一滴水,都不会对这样的茶,产生一丁点的欲望。 可是,现在不比刚才。 刚才他还可以开着即将报废的面包车说走就走。 现在的他…… 哎,不提也罢。 怎么样才能既在村委会坐着,又不喝易存章泡的茶呢? 决策者在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出决策? 易茗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易茗……咳咳……” 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年纪,绅士礼貌且有风度的斐一班,肯定是要叫姐姐的。 可让他一个大老爷们,管一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女生叫姐姐,他又实在是叫不出口。 值得假装咳嗽清了清嗓子。 “你给我泡吧。”斐一班迅速找回了【成熟严谨且稳重】的决策者人设。 “我的茶艺可不敢和村长比。”易茗笑着回应。 决策者通常都不喜欢有人质疑自己的决定。 斐一班根本不管易茗说什么,直接压着声音提醒一句:“洗了手再泡。”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村长的手,可能只是看起来黑。 易茗的手,可是刚刚和沾染了飞鸡dna的“凶车”,有过足以破坏凶案现场程度的亲密接触的。 要不,这茶就不喝了吧? 他堂堂一个决策者,还能拒绝不了一杯茶? “斐先生让你去洗手,你还不赶紧去?”易存章见易茗站着不动,就开始催促。 原来跟在易存章后面的一堆男男女女,在这个时候,走进了村委会。 看着易茗走向牛津绿的背影,一个眉心长了一颗痦子的大妈问旁边穿黑衣服的大妈:“这是彩蝶家那个茗娃子吗?” 黑衣服的大妈说:“可不就是吗?她怎么还有脸回来啊?” 说完,黑衣服大妈转头问一个穿花衣服的大妈:“村长媳妇儿,你知道咋回事不?” “这不昨天夜里回来的嘛!”身为村长媳妇儿,花衣服的大妈显然知道得要多一点,“申飞兄弟都被他气得躺床上现在还起不来呢。” “哎哟诶,这可真是造孽啊。”痦子大妈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感慨。 “可真是够没良心的。”黑衣大妈也表达了自己的感叹,“申飞兄弟这捡……” “你这老娘客,你这么多嘴干什么?”一个穿着军大衣的大爷把痦子大妈给训斥了一顿,“这投资者说不定就是茗娃子带来的。我们村都多少年,没有人来考察过了?” 穿着军大衣的大爷,提醒自家媳妇说话过过脑子。 易存章的媳妇听了,老大不高兴:“这是存章求爷爷告奶奶给求来的,你快别给那破烂玩意儿脸上贴金了。” 斐一班非常不喜欢这些人在易茗背后的议论。 是当他不存在? 还是质疑他赛车工程专业顶级的听力。 一公里之外的发动机有没有故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何况一群人在他面前不到三米的地方比比叨。 关键是,他耳朵受点荼毒也没什么。 这些人这么议论,就不考虑一下当事人易茗姐姐的感受吗? 是觉得村委会的空间很大,还是觉得牛津绿的厕所隔音很好? 想到这儿,斐一班没来由地生气: 【我斐一班看不上的女人,你们凭什么也看不上?】 第八章 讲真 洗个手用不了多长的时间,所以易茗很快就从牛津绿的厕所出来了。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这些人的议论。 总之从表情上是看不出来的。 她笑得那么不染尘埃,仿佛从来都没有受到过这个世界虐待。 易茗停下脚步,往人群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快步朝人群走了过去。 刚刚议论纷纷的人,或许也意识到了自己说的话有点过分,纷纷禁了声。 只不过,在斐一班看来。 能说出那样的话的人,肯定是不会觉得自己过分的。 就像小时候取笑他衣品的那些同学。 他们都觉得自己是正义的化身。 造孽、没良心、破烂玩意儿,这些人的嘴还能更毒一点吗? 同样经历过人身攻击的斐一班,很清楚答案是肯定的。 这些人,多半只是单纯的还没有想好要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感同身受的斐一班,有心想要帮忙说点什么。 又没有找到合适的立场。 犹豫间,就看到易茗越过了人群,对着还在村委会门口站着的一个人,声音温柔且好听地问道:“阿妈,你怎么来了?” 刚刚东一句西一句议论纷纷的人,齐齐转身看了一眼。 黑衣服的大妈用胳膊肘碰了碰站在她旁边的痦子大妈,问:“彩蝶什么时候来的?” 痦子大妈摇了摇头,开始扯了扯穿军大衣老公的袖子,压低声问:“陶彩蝶应该没听到我们刚刚说了什么吧?” 穿军大衣的大爷小声呵斥:“你刚才少说两句,就不用怕人家有没有听见了。” 穿花衣服的村长媳妇走到了易存章的边上。 易存章的表情也不太好看:“我喊你来烧个水,你叫这么一群人来村委会干什么。” “当然是帮忙啊!”村长媳妇指了指门口的易茗,道:“不然你还指望那破……那个?你瞧见没,这就把你功劳都归自己头上了。” 村长媳妇估计是喊破烂玩意儿喊顺口了。 碍于现场还有斐一班坐着,并且离得比刚刚她在门口的时候近得多,花衣服大妈终于还是稍微收敛了一点。 “你可拉到吧,要是没有茗娃子,斐先生早就走了,哪里还会来我们村委会喝茶。”易存章呵斥了他媳妇一句:“都我害的!我有啥功劳?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花衣服的大妈对着斐一班笑了笑。 她显然并不把易存章的话放在心上。 这样的人,大概觉得自己生来就是正义的审判者吧。 “阿妈来看看你。”陶彩蝶的声音很小,显然是在场所有人里面,唯一真的觉得不好意思的。 “你家那口子不是还病着呢吗?”黑衣服大妈很好心地问陶彩蝶:“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她阿爸昨天是太高兴,走路把脚给崴了,这才下不了床的。”陶彩蝶的回答,声音还是很小。 但从说话的内容来看,她显然是听到了之前这些人的议论,想着要帮易茗解释一下。 “阿妈,我有什么好看的?”易茗伸手拍了拍陶彩蝶肩膀上落的一点灰。 易茗这会儿是背对着的,所以斐一班看不到鸡蛋女孩脸上灿烂的笑意。 但即便是光听声音,也能知道,说话的人,此刻轻松愉悦,没有因为这些人议论的话而有一丝不满。 “让你来送框鸡蛋,送了半天也不见你人影。”陶彩蝶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似的解释了一下,“你阿爸担心你,让我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易茗说,“村长找我有点事儿,完了我就回去。” “那好,阿妈阿爸在家里等你。”陶彩蝶又问,“鸡蛋你给村长了没有,有没有好好道歉?” “阿妈,对不起啊,我不小心把阿爸攒的双黄蛋都给打碎了。”易茗压低了声音对陶彩蝶说,“阿妈可别告诉阿爸啊,回头他指不定怎么说我。” 陶彩蝶很高兴能和易茗有一个共同的小秘密,连声应好,“那阿妈先回去看着你阿爸啊,这地儿你可得给收拾干净了再回家吃饭啊!” 陶彩蝶一来,就看到了地上还没有彻底清理干净的【鸡蛋君】碎尸。 如果不是担心这些鸡蛋是被村长给扔出来的,刚刚那种人多嘴杂的情况,以陶彩蝶的性格,是肯定是不会留下的。 斐一班原本还以为自己对村里人的议论过敏,严重到把他小时候被群嘲过的阴影都给激发出来了。 没曾想,这么快就被易茗和陶彩蝶的对话给治愈了。 【阿爸阿妈】是真的很爱他们的【茗娃子】,并且是很尊重孩子喜好的那种特别好沟通的家长。 怪不得,易茗会有这么好的性格。 原来不仅因为年纪大,还因为是在一个有爱的家庭里面长大的。 破案之后,斐一班的心情也随之不一般了起来。 唯一让他感到讶异的,是他刚才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心情不好。 从易茗去洗手到现在,有发生一丁点和他有关的事情吗? 哪怕就那么一小丢丢呢? 哦对,易存章的老婆对他笑了一下。 那笑容…… 哎,不形容也罢…… 斐一班赶紧摇了摇脑袋,心道:【易茗姐姐,你能不能赶紧对我笑笑,让我洗洗眼睛啊。】 斐一班对自己先前嫌弃易茗笑容的行为,深感抱歉。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然后,易茗就真的对着他,灿若星辰地笑了一下。 送走陶彩蝶,易茗就在斐一班的对面坐下。 看起来心情一点都没有受到刚刚那些议论的影响。 极具少女感的脸上,挂着最纯真的笑意。 “斐先生,我来给您泡茶。”易茗对斐一班说。 易存章把包括他自己媳妇在内的这些女人,全都给请了出去。 他原本是让他媳妇儿来烧个水,他来泡茶。 现在泡茶的人换成易茗,烧水的活儿,他铁定是要自己把关。 七分水三分茶。 茶想要泡得好喝,水的质量和温度,都是顶顶重要的事情。 易茗刚刚说她的茶艺和村长没法比,确实也不是在谦虚,易存章的茶艺,在易家村,确实是一等一的。 他属于那种拿手一拍,就能知道水的温度的。 当然了,也因为他总拿手拍刚烧开没多久的水壶,弄得一双手都快黑成碳了。 可以调节温度的恒温水壶,早就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了。 价格也很亲民。 易茗三年前就送过一个给易存章。 然后就被易存章嫌弃了半天——【这玩意儿烧出来的水,能泡个啥子茶?】 易存章养了一辈子的习惯,并没有恒温水壶的出现而改变。 他泡茶,都还是用最原始的炭火烧水,因此需要烧两壶,一壶水温不够了就换另外一壶。 不知道是易茗心细如发,发现了斐一班对茶具的嫌弃,还是只是出于对决策者的重视。 易茗弯腰在功夫茶台底下翻了好一会儿,翻出来一个新的杯子。 陶瓷质地的杯子,内侧是非常干净的白色,外侧是很喜庆的大红色,还镶了金色的龙。 特别像是结婚用的茶具。 崭新新的。 和满茶台廉价且茶渍斑斑的杯子,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 易茗当着斐一班的面,用刚烧开的水,把这个杯子里里外外烫了足足三遍,才把杯子摆到他的面前。 这通操作下来,斐一班对到【屋里喝茶】的敌意,就消散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是他对茶叶本身的顾虑。 斐一班飙面包车上山的时候,就看到易家村有好多白茶古树。 他能认得白茶古树,是因为他喜欢喝白茶。 而且必须是十年茶龄的银针老白茶。 老白茶获得易茗青睐的愿意,是每年至少涨价20%。 好的白茶,多存一年,就多贵一年。 升值空间比茅台还大。 像斐一班这种车神级别的人物,喝咖啡都只喝慈善拍卖的鲁瓦克,喝白茶,怎么也得是800克能拍卖出十万那种级别的。 为什么不管是茶和咖啡都一定要喝拍卖的? 讲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的人,一定对真正贵族的生活一点都不了解,茶要是不够贵,怎么对得起斐大车神金贵的胃? 即便屈尊降贵到极致,今年份的银针,也已经是斐一班接受的底线了。 结果呢? 银针银针,顾名思义,叶子是很小的。 易存章拿来让易茗给他泡的茶,那一张张叶子,大得就和桑叶似的。 易家村的人,招待决策者,竟然敢拿这种叶子很大的次品出来,这最多也就牡丹级吧? 是欺负“牛津大学”的他不懂白茶吗? 要不是真的有点冷,斐大茶神,才不会委屈自己喝一口这么次品的茶。 果不其然。 车神的眼睛是雪亮的。 如果易茗泡好倒给他的这杯是茶的话,那茶叶应该已经被泡过十万八千遍了吧? 这哪有一点茶的味道? 和喝白水又有什么区别? 他现在吐出来还来得及吗? 诶? 等,等会儿! 他是不是口渴到出现幻觉了? 他刚刚喝的不是白水吗? 现在这满嘴的回甘是怎么回事? 回甘为什么还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郁? 这是人间能喝到的茶吗? 斐一班把自己的杯子放到了茶海边上,用行动示意易茗——【请给我再来一杯。】 然后就是一杯又一杯。 讲真,像他这种打小连运动鞋都只能穿高仿的人,有人愿意把茶泡好端到他面前,哪还有那么多的挑挑拣拣? 第九章 易家村的故事 喝完易茗泡的茶,斐一班还是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于是就找了个话题:“你刚是说你的茶艺和村长没法比,是吗?” “是的,斐先生。”易茗有问必答。 “那为什么是你坐着泡茶,村长站着烧水?”斐一班把话题进行得更深入了一点。 顺便嘛,让村长亲自给他沏一壶茶。 “……” 斐一班的记忆是有选择性的。 遇到他自己不想记住的事情,哪怕是他一分钟前才说过的话,都可以忘得一干二净。 易茗和易存章也不好提醒他。 “烧水是村长的绝技。”易茗说,“您看我们村长的手,是不是看起来很特别?” “是有那么点……”斐一班想了个形容词,“沧桑。” “确实”易茗说,“只有我们村长的手,能感知茶叶的脾气。” 易茗没怎么关注斐一班遣词造句方面的造诣。 毕竟,【你怎么这么老】这样的话,她都接得毫无压力。 “这么玄乎?”斐一班自是不信。 “对。三分茶七分水。”易茗说,“只有村长的手,能试出最佳的泡茶水温。” “85度?”斐一班想要确认一下。 “不是的,斐先生。85-90度,这应该是书上说的,可能还没有区分第一泡和第二泡温度的。”易茗说。 斐一班看了易茗一眼,没有说话。 “天气不一样、茶叶的大小不一样、适合的温度也不一样,每天的最佳温度都不太相同。是我学不会的烧水绝技。”易茗的视线和斐一班对上,莞尔一笑道,“这么一说,确实和您说的一样,有点像玄学。” “是……吧。”斐一班不知道自己写满质疑的眼神,怎么就被理解成了赞成。 不过这样好像也好,省得他再选择性忘记一次。 “斐先生要是觉得刚才的茶好喝,至少有七分,都是我们村长递给我的水的功劳。”易茗一点都不居功。 “茗娃子,你别谦虚,也就你泡的茶,我觉得不是糟蹋我烧的水。”说完,易存章满怀期待地看着斐一班,问道:“斐先生真的觉得刚刚这茶好喝?” 这话问的! 他什么时候说过茶好喝了? 他最多不就是在心里面想想,此茶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喝吗? 怎么就一个一个都,都以为自己能看穿他的心思似的? 决策者不要面子的吗? “这茶吧,”成熟严谨且稳重的决策者想了想说,“确实出自一棵好茶树。” “对对,我们这儿都是古树。”村长连声附和。 “就你们吧,专挑好树上最差的叶子。”为了显示决策者必备的渊博学识,斐一班试着分析了一下:“白茶按等级来分,银针>牡丹王>一级牡丹>二级牡丹>三级牡丹。你们刚那叶子,勉强能够三级吗?” 听完斐一班的话,易存章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没多久,就开始眼泛泪光。 最后实在忍不住,只好拿有探温绝技的黑手去擦。 这下,直接把斐一班给看傻了。 他刚刚装学识渊博,是不是装得过分了一点? 可他说的也是事实吧? 有严重到把一个大爷给气哭的程度吧? 他可是个绅士啊,得赶紧找补找补。 “我的意思是,您拿最次的牡丹泡茶,还能泡出比牡丹王和银针更好的口感,这才是真的有本事!”斐一班对着易存章竖起一个大拇指,称赞道:“村长好茶艺!” 斐一班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愧是开赛车的,看看他这神一样的临场应变能力! 刚刚这一下,应该是很高级别的夸赞了吧? 这下村长总不会觉得他话里有话,委屈到掉眼泪了吧? 嘴里的回甘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散。 他是真的还想再喝一泡茶啊。 哪怕是村长那双看起来不怎么干净的手亲自泡的都行啊! 今天不多喝点,直接喝个茶醉,什么时候还能再有这样的机会? 然后,原本还忍着默默擦眼泪的村委会主任——一村之长易存章,就开始嚎啕大哭。 哭天抢地的那种。 电视剧里面幼年丧母和老年丧子,都没哭这么夸张的。 斐大车神瞬间就给整彻底不会了。 他是不是就像小时候欺负他的人那样,自以为是地说了很多伤害人的话? 斐一班很内疚,内疚到他傲人的反应能力都开始罢工。 如果是易茗哭了,他或许还能想想看要怎么安慰。 易存章看起来,至少都有六十五岁了。 他怎么可以一言不合,就把一位村长爷爷给气哭成这样? 易存章哭得肝肠寸断。 一边哭一边嚎:“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是易家村的罪人啊!” “村长爷爷,我刚和您还有易茗都说过了,不在这儿建厂,主要是因为您这边这块地不太合适。”斐一班硬着头皮解释:“这茶的好坏,和建不建工厂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 易存章问一句,就打自己一下,问一句,就打自己一下。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斐一班的理解范围。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想要安慰人,又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往哪里放,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他可真是太坏太坏的一个人了。 他为什么要装什么决策者? 为什么非要装出一副学识渊博的架势? “斐先生,您坐会儿。”易茗声音淡定且情绪平稳地继续泡着茶,“我们村长等会儿就好了。” “这……”斐一班为难而又自责地看着易存章。 “和您没关系,您给村长一点时间,他很快就能调整好了。”易茗又说。 虽然,易茗说话的语气和眼神,都很具有说服力。 但斐一班还是没办法相信,村长哭成这样,不是他刚才那句话导致的。 他可以老老实实告诉村长他不是决策者,他可以因为撞了鸡而买不了赛车,都好过让他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村长哭得斐一班都想哭了。 他一直都有一颗柔软的心,哪怕他自己从来都没有承认过。 “茗娃子,我有罪啊,茗娃子!”村长还在嚎。 “你没有。”易茗一脸淡定从容。 “人是我带来的啊,茗娃子。”村长接着嚎。 “每家每户都自己按了手印的。”易茗接着淡定。 “合同是我签的啊,茗娃子!”村长继续嚎。 “你不想签的,是大家逼着你签的。”易茗继续淡定。 “贵客来了我连点像样的茶都拿不出来啊,茗娃子!”村长再接再厉。 “什么茶经你的手,都好喝。”易茗毫无压力。 “茗娃子,我有罪啊,茗娃子。”村长又来了一遍。 “这句刚刚嚎过了。”易茗对易存章说,“您换一句,我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然后,易存章就真的很认真地想了想,并且止住了哭嚎。 再然后,易存章很快就在思考中转移了注意力。 “让斐先生见笑了,我们接着给您泡茶。”易存章擦干了眼泪,继续烧水。 还能……这样? 的……吗? 壳硬心软的斐先生有点反应不过来,易存章都没事了,他还有点不知道要怎么收回自己想哭的心情。 好在,还有村长泡的茶,可以点亮他的心情。 斐一班也在这一泡又一泡的回甘里,听完了易家村的故事。 …… 易家村是个盛产白茶的小山村。 这里有很多白茶古树。 易家村的人,祖祖辈辈都守在这里。 这里的白茶,品质极好,但产量不高。 易家村一直都没有会营销的人。 种的茶,除了村里人自己喝的,就马马虎虎地卖着。 这里人的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坏。 十五年前,易存章出门卖茶,带回来十里八乡最成功的商人刘金洋。 刘金洋为人大方,说他虽然不在易家村出生,但十里八乡都是他的街坊。 他第一次来,就直接运来了一整车的日用品。 都是大家平时会用到的,而且还比较高级的东西。 村里人好奇,为什么刘金洋能赚到这么多钱。 刘金洋说他在全国各地,开了几十个水泥厂,随随便便哪一个,都躺着数钱。 刘金洋还说,易家村这边马上就要修铁路了。 等到铁路修好,就会有很多工程要启动。 到时候,易家村一代的水泥厂,也会跟着赚大钱。 他还悄悄地告诉易家村的人一个消息。 十里八乡的村子,都想第一个建水泥厂。 又说水泥厂只要一开始生产,收入至少比种茶多十倍。 易家村的人听完,纷纷表示想要成为十里八乡,第一个有水泥厂的村子。 刘金洋很为难,因为他并不是易家村的人,而且易家村也拿不出建水泥厂的原始启动资金。 最后,在易家村村民的软磨硬泡和各种恭维下,刘金洋同意把水泥厂需要的启动资金借给易家村。 等到易家村的水泥厂赚到钱了再还给他。 介于易家村并没有值钱的可抵押物,就约定以未来十五年,易家村全部白茶产量做担保。 年产量就根据签约那一年的实际产量来计算。 就这样,具体的产量都还没有弄明白,财大气粗的刘金洋,就直接把启动资金,悉数达到了易家村的账上。 易存章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但也说不上来。 就想着,要不还是先不要签这个约。 十倍收入外加十里八乡第一个富裕起来的机会摆在眼前,村长却在这个时候想着要退缩,村里人自然是不让。 最后团结起来按手印逼着易存章,赶紧把合约签完。 为了不让刘金洋吃亏,易家村的人,拼命地增加当年的白茶产量。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一年,易家村的人硬生生地在茶树没有增加的情况下,让产量提成了20%。 很多人甚至把家里的口粮茶,都给算在了产量里面。 刘金洋也很讲道理,把这些茶的价值总额,折算成他借给易家村钱的十五分之一。 每家的茶都根据不同的品级,有了相应的价格。 老板大气,茶农感激,皆大欢喜。 又过了没多久,水泥厂建得差不多,水泥厂的启动资金也快用完了。 村里人就开始问刘金洋,铁路什么时候会修好,水泥厂什么时候能开始生产? 刘金洋一开始还笑着和易家村的人说再等等。 还说让他们不用急着还他钱。 后来干脆就没有再管过易家村的水泥厂。 易家村的人再想找他,就只能见到律师和冷冰冰的合同。 刘金洋真正赚钱的身份是茶商。 他要走了易家村往后十五年的白茶,水泥厂只不过是个幌子。 有那么个利润丰厚的厂子做诱饵在那儿放着,易家村的人,才会乖乖地把第一年的产量做到极致。 十五年的合约,是按照第一年的产量签的。 这样一来,如果后面产量或者品质不达标,合约里还有明确的赔偿条款。 刘金洋是真的把钱给了易家村建水泥厂,这种情况,就算易家村的人想告,也没有可能赢。 易存章为此,感到深深的自责。 如果不是他贪图认识十里八乡最成功商人的虚荣,把刘金洋带到村里,易家村即便不富裕,也是和睦幸福的小村庄。 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像现在,茶农再怎么努力,还是一年更比一年穷,年轻人也都没有要留在村里过苦日子的。 作为一个盛产白茶的地方,他们平日里喝的茶,还都得是刘金洋挑剩下不要的。 这一次,易存章花了很大的努力,才让易家村,成了锁厂第一个考察的对象的。 这一次,他不是随便认识了什么吗人,而是去乡里开会的时候,无意中听领导提起,要为重点引进项目找合适的土地。 无良茶商刘金洋,不仅骗走了易家村十五年的全部白茶产量,还拥有优先签约权。 如果易家村的人还不起钱,那么这样的日子要是再来个十五年。 易家村也就彻底废了。 今年刚好是第十五个年头,易存章本来也没有对这个考察,抱多大的希望。 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迎来了二次考察。 易存章把锁厂,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惜他一紧张就磕巴。 如果不是村三年的易茗,刚好在这个时候回来,他连个给决策者泡茶的机会,都没办法争取到。 易家村的故事讲完,村委会的气氛就有些沉重。 安静得只有水壶在咕噜水泡。 忽然,“啪”的一声。 斐一班两手一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兴奋地说:“这个故事好啊!” …… …… …… 【水泡君】都被这句话吓得不敢接着咕噜了。 第十章 鲁瓦克白茶 其实吧,【把你的伤心事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这是很多人心里都会有的想法。 但听完别人的悲惨遭遇,就算是装,也得装出点感同身受吧? 再不济,给予最基本的同情也行。 哪怕只是事后短短的几分钟。 斐一班倒好,一秒都不带停顿地,直接站起来,拍手称快。 这一下,在村长的哭嚎中都能保持对答如流的易茗,都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话给接下去了。 她总不能说:【这个故事是挺好的。能博斐先生一笑,是我们易家村的荣幸。】 她其实也不是不能。 毕竟以她控制自己的情绪的能力,用一如往昔的平淡语气,让听到这句话的人不会觉得有什么不真诚的,她还是可以做到的。 可如果她真这么说了,村长不知道要哭嚎几天几夜。 让易茗意外的是,村长竟然自己把话给接了。 “是,是,是,斐先生说的是。”易存章布满风霜的脸上,挂着不达眼底的沧桑笑意。 要不是看在斐一班是决策者的份上,他搞不好连直接把斐一班给打出去的心都有了。 可是,即便倚老卖老,他也没有这样的资格了。 易家村已经被耽误了十五年,再这么耽误下去,就要变成无人村了。 斐一班一点都没有察觉易茗和易存章的抵触情绪。 他继续保有听完故事之后的饱满情绪。 “你们平时喝咖啡吗?”斐一班一脸兴奋地问。 易存章抹掉自己脸上的最后一丝泪痕,摇了摇头。 斐一班就把视线移到了易茗的脸上。 “斐先生,我们易家村的人,比较习惯喝茶。”易茗尽量保持有问必答的礼貌。 “那你知道什么咖啡最贵吗?”斐一班又问易存章。 易存章还是摇头。 “你们知道我平时最喜欢喝什么咖啡吗?”斐一班眨着兴奋的眼睛问易茗。 “抱歉,斐先生。”易茗感觉自己再不接话,可能会惹到对方,就接着提问:“请问斐先生您最喜欢什么咖啡?如果有机会的话,您下次来,我们给您准备。” “那你们可准备不了,我喝的鲁瓦克咖啡都是慈善拍卖来的。”斐一班说。 “猫屎咖啡是吗?”易茗问了一句。 “你知道鲁瓦克咖啡啊!”斐一班的兴奋指数又升级了,“那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说你们的故事太好了吧?” 易茗并不觉得,斐一班喝多贵的咖啡,和易家村的茶农被坑得多惨,这两件事情之间有具体的联系。 因此有些惊讶于斐一班的脑回路。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回答:“我只是听说过,斐先生。” “你都听说了什么?”斐一班接着引导。 “鲁瓦克咖啡,又叫猫屎咖啡,是麝香猫把咖啡豆吃进去排泄出来,再从排泄物里面把咖啡豆收集起来。”易茗说得自己都有点恶心了。 “还有呢?”斐一班循循善诱。 易茗浅笑盈盈地回应:“我只听说过这么多,斐先生。” 斐一班终于开始有了种自己一腔热情都撒海绵里去了的感觉,想了想,又换了一个说法:“刚刚听你们讲了易家村白茶的故事,你们想不想听我讲故事?”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只不过易茗不好直接说。 她非常得体地接了一句:“斐先生,您请说。” “既然你们想听,那我就给你们讲讲,世界上最贵的鲁瓦克咖啡的故事吧。”斐一班对自己的故事很有信心,“听完你们一定会深受启发的。” 易存章很想拒绝,可是哪个想要投资的村长,敢拒绝决策者,一个小小的、只是想要讲故事的癖好呢? “洗,洗耳恭听。”易存章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成语。 故事就此开始。 “鲁瓦克咖啡,产自印度尼西亚。”斐一班看向易茗,“你应该知道印尼是咖啡的主要产地之一吧?” “是的,斐先生。”易茗笑着附和:“您请接着说。” 这种随时要准备接话的听故事方式,比在学校里面听老师上课的难度要高多了。 “虽然是主要产区,但是印尼的咖啡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被西方的侵略者给垄断了。”说到这儿,斐一班加重了语气,“这就导致种咖啡的咖农连一颗咖啡豆都喝不到。” 斐一班满怀期待地看着易茗和易存章,希望能够从他们的脸上,找到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可惜,【期待君】的存在,通常都是为了引出【落空君】的。 要不然,期待落空也不能成为一个成熟的词语。 没有得到足够的回应,故事大师只好接着循循善诱:“你们有没有觉得鲁瓦克咖啡的故事到了这里,和易家村的茶农被压榨,明明盛产好茶,自己却完全喝不到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吗?” 【异曲同工】这个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易茗心里面想着牛津大学为什么都没能把学生教好,嘴里面说着:“斐先生,目光如炬!” “哪里哪里。”斐一班难得谦虚了一下,紧接着又提醒:“那接下来的故事,你可得听好了。” “好的,斐先生。”易茗上学的时候,一定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种,互动性最好的学生。 故事由此继续。 辛辛苦苦种的咖啡,自己还没一滴有得喝。 迫于无奈,印尼的咖农只能把根本没有侵略者会看得上的,被麝香猫吃了又排泄出来的咖啡豆给收集起来,洗干净了再强忍着恶心煮成咖啡自己喝。 咖啡豆经过在麝香猫体内的发酵,原本的苦味消散了大半,风味竟然比任何其他方式做出来的咖啡都要更加醇厚。 除此之外,因为发酵方式特别,鲁瓦克咖啡豆磨成的咖啡粉,不像别的咖啡粉那样,只能冲泡一次。 鲁瓦克咖啡有点像茶,可以冲泡三次,每一次的风味,还都各具特色。 就这样,无心插柳柳成荫。 一段悲惨的压榨史,成就了全世界最贵的猫屎咖啡——鲁瓦克。 说完,斐一班兴奋地连续问了两遍:“是不是一模一样?是不是一模一样?” 易存章露出并不洁白的牙齿对着斐一班,非常牵强的笑了笑。 易茗也是笑笑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斐一班在两人的笑容里面,汲取了巨大的能量:“你们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说你们村的白茶是个好故事了吧?” 易家村缺的是故事吗? 如果讲故事有用,易存章可以把自己打造成一千零一夜。 不对。 如果从签合同的那天开始算,一天讲一个,他应该已经讲了五千两百二十二夜。 易存章唉声叹了一口气。 易存章兴趣不高的样子,看得斐一班一下就来了脾气:“我和你说,村长,不是我和你吹,锁厂我是不懂……” 话说到这儿,易存章忽然抬头瞪大眼睛盯着斐一班。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斐一班赶紧找补:“锁厂我是没兴趣……” 临时找补的理由,差点又把他的真心话给说了出来。 这下,易茗也向他投来了探究的眼神。 “那个……”斐一班接着圆话,“我是说,锁厂是肯定没有兴趣在你们这儿投资建新厂,而且,就算锁厂真的要来建,你们也得拦着。” 易存章张着嘴巴,一脸震惊和疑惑,又说不出话。 “对对对!”斐一班自己给自己极大的肯定,又说了一遍,“必须得拦着。” “为什么?”易存章实在是有点搞不懂了,干脆就开始不耻下问。 主要是留给易家村的时间也不多了。 “你们易家村,祖祖辈辈都种茶,你们知道种茶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斐一班问。 这是到易存章会的题。 他开始认真作答:“首先肯定是茶树本身要好,我们这儿都是古树,然后还有地理位置、气候条件……”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斐一班没等易存章说完就接了话。 易茗忍不住笑了一下:“斐先生可真是比我们村长还懂茶呢。” 虽然易茗的脸上看起来是真心的。 可是,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会再认真想一想这句话的深意。 斐一班偏偏和【眼力君】有个老死不相往来的约定。 “那不敢当,我就是站在营销的角度。现在的茶啊咖啡啊,要是想要卖得贵,那首先就必须是有机的吧?”斐一班接着说,“你们这儿建厂,不管是水泥厂还是锁厂,都肯定会有污染。” “斐先生您说的是这个啊?”易存章终于反应过来,赶紧把自己之前交给易茗的“小抄”又给你拿出来,看了一遍。 易存章想着,决策者肯定是要借此考察他对锁厂的了解程度,就答题似的向斐一班报告: “我有了解过的,斐先生,以前说建水泥厂,那是真的坑我们,但是,你们的锁厂,污水处理过后,那都是……都是能够养鱼的,甚,甚至人都可以喝。” “有这么高的环保级别啊?”斐一班自己都不知道家里的锁厂已经升级到这个程度了。 “那可不。”易存章一脸的认真,“要不然我怎么会和茗娃子说,您是我们村最后的希望。“您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啊,斐先生。” 答对了决策者的关键提问,易存章开始打感情牌。 “不是,村长,就算处理过后能养鱼,那也不代表是没有污染,你们完全有更好的选择。”斐一班终于发现易存章和他不再一个频道上。 “哪儿还有更好的选择啊?斐先生。”易存章的眼眶,眼看着又要红了。 斐一班赶紧安慰:“我一年至少要去十次,茶和咖啡的慈善拍卖会。一千克都是一万英镑起拍的。就你们这个茶,只要拿回来建个茶厂再包装一下,银针级的拍卖价格,绝对不会比鲁瓦克咖啡便宜。” 斐大车神对锁厂不感兴趣,对自己贵族的舌头,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易家村的白茶,最次一级的茶叶都能有现在这样的回甘,换成是银针级的,哪怕没有村长烧水绝技的加持,回甘也一定会非常给力。 一想到这儿,斐一班就兴奋。 没想到,易茗和易存章竟然都都没有接话。 “你们听我的,把易家村的故事整理一下,就叫它鲁瓦克白茶。我和搞慈善拍卖的这些人都熟,安排一次肯定没有问题。” 许是怕他们不信,斐一班直接拿出了自己参加慈善拍卖的一些照片。 “只要第一次拍到的人,对鲁瓦克白茶的认可度够高,那就肯定不会只有一次。”斐一班自顾自地继续兴奋:“几次拍卖下去,知名度不就有了吗?这不比建锁厂适合一万倍吗?” “茗娃子,我有罪啊,茗娃子!”村长又开始嚎。 “这句话您今天嚎第三次了,村长。”易茗接腔。 斐一班见势不对,赶忙开劝:“村长不会觉得我也是骗子吧?” 斐一班解释道:“后面正常买卖肯定不是慈善拍卖的价格,但品牌一旦打响,肯定比一般的茶叶,要好卖很多。” “斐先生,我有罪啊,斐先生!”易存章换了个嚎的对象,紧接着又是一通涕泪横流。 “这不是正在解决问题吗?”面对易存章的哭嚎,斐一班比上一回淡定了很多。 “您说拿回来建个茶厂再包装一下啊,斐先生。” 易存章又开始一边打自己一边嚎: “茶我们拿不回来啊,斐先生。” “厂我们没钱建厂啊,斐先生。” “包装也没有人会啊,斐先生。” 见不得村长爷爷再一次肝肠寸断,壳硬心软的斐一班赶紧来了一个回答三连:“茶,我帮你们拿回来,厂,我投资建,包装我可以设计啊,村长。” “您,您您,您说什么,斐先生?”易存章手也抖嘴也结巴,“您,您帮我,我们拿,拿,拿回什么?” 第十一章 不祥的预感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说了什么? 虽然都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却没有人能回答斐一班。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承诺。 今天是他开车子把鸡给撞飞了,又不是鸡飞起来把他的脑子给撞没了。 刚刚的一切,都好像是【嘴巴君】自己强行走在了【大脑君】的前面。 弄得后脑勺没有长眼睛的斐一班,说话的时候,压根都看不到自己的脑子在哪里。 …… 是谁在哔哔眼睛本来就看不到自己的嘴巴和大脑? 斐一班的脑子里面,出现了好多不同的声音。 搞得他都不知道自己脑子里面划过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废料。 面对易存章最为激动的期待。 斐一班倒是没有,像之前面对易茗问他【准备哪天再过来考察】的时候,那么心虚。 不是易茗的期待和易存章的比起来有什么特别,而是这两件事情的性质,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不一样。 锁厂是他能力和兴趣之外的事情。 茶厂就不一样了。 论真正贵族喜欢的咖啡与茶,斐一班不敢说自己世界第一懂。 但怎么也有个一般一般世界第三的水平。 他是茶和咖啡慈善拍卖会上的常客,如假包换、童叟无欺,堪称这方面的专家。 易家村白茶的故事,让斐一班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鲁瓦克咖啡。 在讲故事和商业包装上,鲁瓦克咖啡无疑是非常成功的。 喝咖啡的人,不管能不能接受“猫屎咖啡”的本质,也不管会不会亲自尝试,基本都知道鲁瓦克咖啡很贵。 动不动就这儿一个拍卖那儿一个拍卖。 但真要算起来,去原产地买鲁瓦克咖啡,也只是比别的咖啡稍微贵一点点而已。 去多了慈善拍卖会,斐一班闲着无聊的时候,还问过拿鲁瓦克咖啡过来拍卖的人。 做拍卖级别的鲁瓦克咖啡,需不需要特别好的工厂,需不需要特别好的机器。 答案是,和别的没什么两样,基本都是作坊,靠的主要都是人工。 作坊这种一听就不会有很大规模的地方,能有个一百万的投资,就已经算很好的了。 所以说,只要把故事讲好了,其他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故事足够吸引人“有爱心”的人,产品能够进入慈善拍卖的序列,那后面的营销,就很好做了。 在这方面,斐一班是绝对的专家。 他研究过很多很多的品牌,看过很多很多的案例。 还发现了好些有意思的营销策略。 比如施华洛世奇。 明明只是人造玻璃,大家都说是水晶。 明明价格就一两千,大部分人却都觉得是顶级奢侈品。 施华洛世奇不仅故事讲得好,还把门店全都选在了真正的奢侈品旁边。 使得这个品牌的档次,比实际价格高出一大截。 这就是品牌营销的力量。 【脑子君】重新登基之后,斐一班忽然就有了点真正决策者的架势。 “把你们之前签的合同,拿出来给我看一看。”斐一班对易存章说。 十五年前的合同,签得其实也没有多详细。 尤其是优先续约权。 只要有人出价比刘金洋高,哪怕高一块钱,优先续约权就会失效。 合约在手,斐一班心里就更有底了一些。 他一边看合同,一边开始算账: “你们那会儿签的合约,是按照一年九万八的价格签的,十五年一共147万,这钱的总数也不多。” “然后就是茶厂的基础设施,水泥厂建的乱七八糟的,什么设备都没进,厂房倒是勉强还能直接拿来用。” “涉及食品安全的那些东西,比如有机认证什么的弄一弄,再加上制茶的设备,撑死了也就再加一百万的预算。” “再多加个三万块凑整,那也才250,没多大点事儿。” 易茗不明白,斐一班好好地算着账,为什么非要在247万的基础上加个三万。 明明二四七比二五零要好听,不是吗? 正常人算账,不是算到刚好二百五的时候,特地加一点或者减一点避开才对吗? 怎么到了斐一班这儿,就是反其道而行之的。 易存章虽然有些不可理解,这肯定不是他现在会关心的细节。 易存章哭丧着脸:“但是那个天杀的刘金洋有限续约权啊,你如果想要,他搞不好会哄抬价格,高到离谱、高到一点利润都没有。” “这不是好事吗?”斐一班用反问代替了回答,也不知道是不是从易茗那里现学现卖来的。 “好事?”易存章很是有些不解。 “他随便哄抬一下,我肯定是无所谓的。”斐一班说,“如果他哄抬到一个我出不起的天价,那你们村不就实际受益了吗。” “受益?”易存章表示不信。 “天价合约,等于茶商把自己的利润都让给茶农,这样的合约为什么不签?”斐一班让村长自己想一想。 “那种无良奸商,不可能有一分钱的让利!”易存章咬牙切齿地说。 “那也是好事,他要是没有和我死磕到底的魄力,你们就等着我给你们推鲁瓦克白茶。”斐一班一脸自信地说。 “斐,斐先生,这么大的事儿,您需要和考察团商量商量吗?”易存章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易家村白茶,属于一趟浑水。 他之所以一直首选开工厂,而不是找别的茶商接手易家村的白茶古树,主要就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易家村的茶,肯定是好茶,但是产量不高,也没有什么名气,自由品牌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概念。 这些年,易存章也找过别的茶商。 都说易家村的茶,品质优良、价格合理。 感兴趣的茶商自然不会少。 可是,一听说必须一次性缴足十五年的产量预售款,还必须是在刘金洋的优先条款不能生效的前提下。 一个一个的,就都打了退堂鼓。 这么多年过去了,刘金洋早就从十里八乡最成功的商人,变成了十里八乡最臭名昭著的奸商。 像个狗皮膏药似的。 不管是茶农还是茶商,谁沾上谁倒霉。 那些当年没能请到刘金洋的“没有脸面”的村,现在一个一个都找到了自己的发展方向。 一年一年的对比下来,易存章才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当众崩溃的次数,也一年更比一年多。 “这种小事情,为什么要商量?”斐一班不解的问。 这一次,斐一班一点吹嘘的成分都没有。 别的不说。 因为他小时候在学校被嘲笑,最后闹得必须要早早地一个人出去求学。 并不差钱的斐国琛和韩雨馨夫妇,怕斐一班在国外再遭一遍罪,每年打给他的生活费,少说也有300万。 如若不然,他也不可能【去最贵的餐馆买最贵的衣裳】。 区区茶厂,整个下来,还不到他一年的生活费。 这点钱,提前要一下就行了,压根算不得什么。 不像他心心念念的赛车,售价高达八位数,后面跟的单位还是美元或者英镑。 “是!是!是!我看斐先生年轻,差点忘了,斐先生才是考察团的决策者。”易存章又有了专属于他自己的独到见解。 “这个……”斐一班想要解释一下,又就觉得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 以“鲁瓦克白茶”这件事情来说,他确实就是决策者。 就像他解决不了锁厂的事情一样,他的爸爸妈妈也不可能解决“鲁瓦克白茶”的事情。 斐一班只是对锁厂不感兴趣,不是对经商没有灵感。 等他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答应要帮易家村的忙,就发现自己并不仅仅只是出于单纯的好心。 斐一班在脑子里面稍微画了一个蓝天,就知道这件事情是真的可以做,而且也没有那么难。 如果运营得好,说不定还能帮斐爸爸斐妈妈剩下买赛车发动机的钱。 就算运营不好,怎么也能赚到一个赛车轮胎的钱。 斐大车神一想到和赛车有关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个零部件,都一样会开始兴奋。 “等到无良茶商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再看看下一步要怎么合作。”斐一班直接拍板。 他甚至一点都不担心,易家村会拿着他的创意,去找别的茶商合作。 易家村的白茶古树就那么多,产量也就那么一点。 按照常规的推广方式,除非村里本来就有矿,否则根本做不了品牌。 一般的茶商,也没有可能花大力气去推广易家村的茶,多半都有自己长期合作的茶叶连锁品牌。 就算真的有人,和他一样,对易家村白茶的回甘有特别偏爱。 也不可能拿到参加慈善拍卖的机会。 在这方面,国内没几个人,有他那么多的资源。 慈善拍卖品类繁多,像他这种专攻茶和咖啡拍卖的,可谓少之又少。 “斐先生啊!我,我,我……”易存章又开始激动。 这一次,也不知道是要哭嚎还是要给他下跪,总之不管是那一种,斐一班都不想要看到。 在易存章情绪失控之前,斐一班赶紧给他来了一个心理降温: “合作方案和股权分配,回头我会让人拟好,这一次村长记得要找信得过的人,好好过一过合同,别一个坑还没有出来,又进去另外一个。” 一直默默地听着易存章和斐一班对话的易茗,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转头把视线聚焦到了斐一班的脸上,很久都没有离开。 眼神里有些茫然,更多的还是探究。 “不怕不怕。”村长直接就想撂挑子了,“这次我才不要参与这样的事情,回头我把合同交给茗娃子,你们年轻人搞搞清楚就可以了。” 斐一班看向易茗一眼,对上了她的视线。 没有了茫然,没有了探究,有的只是一如刚才的浅笑盈盈。 “我们茗娃子可厉害了,我那时候都头脑发热了,最后还能和大家说先不要签合同,就是因为茗娃子对刘金洋有怀疑,要是没有大家逼着我签约的那个过程,我的脊梁骨肯定都被大家给戳碎了。” 易存章看着易茗,带点询问意味地说:“茗娃子,你那会儿也就才十岁,是不是?” 也不等易茗回答,易存章又接着说:“那么小,茗娃子就是我们村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了,现在长大了更是厉害得不得了。” 这句话,易存章多半是对着斐一班说的。 斐一班不知道要怎么接。 现在的易茗,对他来说,和陌生人并没有什么差别,非要扯关系的话,那也就一鞋面鸡蛋液的关系。 “村长,您别取笑我,哪个厉害的年轻人,不过年不过节的,像我这样往村里跑啊?”易茗在出现冷场之前淡淡地笑着回应。 听完这个问题,易存章愣了愣,而后摇头叹息:“造孽啊。” 按照常理来说,两人的这段对话,应该是足够引起斐一班注意的。 可惜【常理君】今天请假没来上班。 即便不再是审美对立面,易茗也完全没有长在斐一班的兴趣点上。 比起和超模八竿子达不到一块儿去的女人,还是至少能够帮他赚到一个赛车轮胎的白茶古树,更能吸引斐一班的注意力。 斐大车神对易茗和易存章的对话兴致缺缺。 干脆拿出了自己快要没电的手机。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手机君】的电量,从3%降到只有1%,而后电量直接告罄。 【手机君】都没和斐一班商量一下,就直接宣布,自己将在60秒之后自动关机。 韩女士恰好在这时候,又发来一条语音。 易存章和易茗都还在旁边坐着,斐一班不方便直接把语音放出来,就点击转换成文字。 六十秒的时间,并不够斐一班把韩女士发给她的二十秒语音完全转换。 只看到前面几秒转换出来的一小部分:【一一,爸爸妈妈不能去易家村接你了,你】 关机前,斐一班注意到了这条消息的发布时间,和上一条,韩女士说自己和斐爸爸已经在来接斐一班路上,整整间隔了一个小时。 是什么让他爸爸妈妈在开了一个小时的车,在早就已经上高速的情况下,又临时改变主意不来了? 这既不符合韩女士的脾气,也不符合斐厂长的性格。 斐一班的眼皮跳了跳,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十二章 易茗大姐 斐一班很少会有这样的感觉。 尤其是对他的爸爸妈妈。 韩雨馨女士和斐国琛先生实在是太稳了。 做人做事都是如此。 每天都在按部就班。 平日里开车更是开得和蚂蚁爬似的。 按理说也不可能会开车遇到问题。 男人的第六感,通常都应该是错的吧? 话虽如此,斐一班还是不可遏制地有些担心。 或许是因为手机在这个时候忽然没电,才让原来可能只有一丝丝的担心,被无限放大。 要是能把整条语音给听完,说不定就没什么问题。 现在这样,心里真的七上八下。 “斐先生,您是手机没电了吗?”易茗用温婉而有磁性的声音问。 斐一班戳了戳已经处于关机状态的【手机君】,有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刚自动关机的话,应该还能再开一次机的。”易茗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用我的手机给您充电。” 斐一班刚想说,手机怎么给手机充电,就看到了易茗拿出了和他同款不同色的手机。 斐车神·贵族·大少爷·一班的手机,自然不可能是什么便宜货。 他这台手机买了有半年多了,他在国外拿到手的时候,价格是苹果最新款的两倍多。 国内可能不会卖这么贵,但肯定还是比最新款顶配的苹果手机价格要高。 这台手机有个在斐一班看来有点鸡肋的奇葩功能——无线反向充电。 就是可以把手机变成一个充电座,向其他支持无线充电的设备(例如运动手环和手表)充电。 和续航能力强大的【手机君】朝夕相处了半年多,斐一班几乎没有遇到过手机没电还没有地方充的情况。 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个鸡肋功能竟然还派上了用场。 也难怪从他买的这款手机开始,这个奇葩功能开始慢慢在各个品牌普及。 同款手机,匹配度比其他设备更高,充电效率自然也更胜一筹。 如果斐一班的手机还能强行开机几秒钟的时间,那么,只要打开易茗手机的反向充电按钮,把两个手机放到一起,就能给斐一班的手机反向充电。 斐一班满脸诧异地看着易茗的手机。 他一直都知道【手机君】有反向充电功能,因此并不会对功能的本身感到奇怪。 真正让他意外的是,易茗为什么会用和他同款的手机,并且还是他都没能第一时间买到的抢手颜色。 那是一直到现在,都还需要加价的颜色。 不是说,村里人就不能用比他贵的手机。 但易家村的情况,又实实在在和这台手机有些格格不入。 是易茗家里的条件在易家村一枝独秀吗? 如果是这样,她的【阿妈】又为什么让她抱着一筐朴素的鸡蛋来村委会送给村长? 陶彩蝶在村委会门口站着的时候,斐一班远远地看过一眼。 是个非常朴素的中年妇女。 易茗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斐一班可以拿他自己那双看遍贵族生活的眼睛担保,易茗穿的绝对不是什么低调内敛的奢华品牌。 鞋子是“n”倒过来的new balance,和小时候锁厂煮饭的王阿姨在菜市场给他买的,那双“√”反着长的耐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有这买手机的钱,去买个几十双正版的耐克阿迪和nb鞋,一天一双,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它不香吗? 斐一班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曾经的审美对立面了。 好在,他对易茗这样的女性同胞,始终都提不起什么兴趣。 充上电的第一时间,斐一班就给韩女士把电话打了过去。 “为什么又不来接了?”斐一班开门见山,懒得绕弯子。 “一一啊,爸爸妈妈临时有点事情。”韩女士语气自然地说,“不会没人接你的。妈妈刚刚语音不是有说,小孟已经出发了去接你了吗?” “哦……这样啊。”斐一班反应了一下,就想到了最有可能的原因,“孟哥离我比较近是吧?” 韩女士果然是亲妈没错了。 孟哥来接就最好不过了。 孟佟鑫本来也没大他很多,是林总工的一个亲戚家的孩子。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很早就没有读书直接来厂里了。 斐一班出国之前,孟佟鑫就已经从厂工变成了司机。 开着厂里的破车,接送过斐一班几次,关系算是还不错。 怎么都不可能把面包车撞飞鸡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告诉韩女士和斐厂长。 想到这儿,斐一班整个人都舒坦了。 易家村的事情解决了,赛车的购买许可证又不染一丝鸡血。 简直完美! “小孟刚刚从厂里出发的,大概四个小时能到你那里。”韩女士说。 “啊?孟哥现在从厂里出发,然后你们已经开了一半又开回去?”斐一班问韩女士,“你这是和我开玩笑吗?” “一一啊……”韩女士欲言又止。 斐一班刚刚才压下去的不祥预感,立马爆发得比之前更猛烈了。 因为村委会信号不太好,斐一班拿着充着电的手机走出了易家村村委会。 “妈,你和我爸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问完,斐一班的心跳忽然就有些加速。 “没,能出什么事?就是临时有点事情去不了。妈妈在开车,先不和你说了啊。”韩女士准备挂电话。 “你之前不是说我爸开车吗,怎么变成你开车了?我爸呢?”斐一班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 “你爸啊……你爸在后排……看车辆说明书呢。”韩女士说,“一一啊,我等下再让你爸给你打电话啊。” “我不信,你靠边停应急车道,我要和你们视频。”斐一班态度坚决地说,“你要不开视频,我现在就开着爆胎的面包车回去。” 两分钟之后,斐一班接到了韩女士的视频电话。 虽然因为信号不好,视频有些卡顿,斐一班还是看到了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斐爸爸和斐妈妈。 “没事你们干嘛不来接我?”平白无故被吓了一跳的斐一班,语气有些不太好。 斐爸爸接过视频:“就刚刚一出来,车上就有一个警告灯亮了,我重启了一下好了,这会儿又报警了。我正在说明书上找图标,想看看是什么情况呢。” “车不就那么几个警告灯吗?你直接拍个照片问我不就好了吗?”斐大车神有些无语,“你把镜头换后置的,我直接给你看看就行。” 谁家有个世界级的赛车工程师,还有事没事翻什么汽车手册? “这会儿警告灯又没亮了。”斐国琛没有切换摄像头,“是你妈不放心,怕开过去可能开不回来,到时候又要找拖车。” 韩女士在旁边问:“一一啊,你在那里等到你孟哥去接你,应该没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我也是服了,你俩有必要每台车都开到报废才换吗?”斐一班非常不理解亲爹亲妈的消费观。 他爸他妈有时候很大气,这一点,从给他的零花钱数量,就可见一斑。 但有时候,就真的小气到不行。 也没说非要韩女士和斐厂长像他那样,把生活过成贵族式的。 起码也应该稍微正常一点,哪怕像个普通的中产阶级都行。 “这不是开习惯了,也有感情嘛。”斐国琛说,“这车以前都没问题的。” “那现在不是有了吗?要不要我少拿点生活费,省点钱给你们去买台车。”斐一班决定投石问路。 工作都还没找到的儿子,都用零花钱给爸妈买汽车了。 锁芯畅销全世界的爸妈,难道不应该给儿子买赛车吗? 韩女士拿回自己的手机,没有再继续和车有关的话题,而是对斐一班说: “一一对不起啊,爸爸妈妈这就先回去,你多等小孟一会儿,要是太晚了山路不好开,你们就在车上先凑活一下,等天亮了再回来也行。” 听听,这是亲妈会说的话吗? 斐一班瞬间就完成了两种极致情绪之间的转换—— 从担心亲爹亲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到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哎,算了吧,亲不亲生的,其实也没什么所谓。 比这更关键的,是他从起床到现在,才吃了一碗馄饨。 馄饨当然是极好吃的,但它不扛饿啊。 尤其是这一肚子的白茶下去,真的是开胃开到前胸贴后背。 除了饥饿,还有寒冷。 就算热茶一杯接一杯,也抗不住易家村的昼夜温差。 刚刚心急跑出来接电话的时候没感觉。 挂了电话,才发现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堂堂赛车谷首席车神,人帅心善,怎就落得如此境地? 他不就是装了会儿决策者吗? 至于在这儿挨饿受冻吗? 气抖冷! 哪个孙子说他是装的?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此地此村,他难道不是如假包换的决策者吗? 他都开车帮村长把鸡给杀了,村长还不和他分享一下劳动果实吗? “斐先生,接您的人来不了了是吗?”易存章忽然就有了点村长该有的样子。 没等斐一班反应,就直接站起来,热情地招呼,“您上我家住去。” “能来的,就是有点事情耽搁了,要晚一点才能到。”斐一班回答。 住,是不可能住的。 孟佟鑫的车技虽然和他一比是没法看的,但开得勉强还算稳。 有他这个车神在旁边坐镇,连夜开回去,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虽然,回去也是住厂里,但却是远离厂房建的一个独栋,五层楼还带电梯的那种。 不仅如此,韩女士为了吸引他回来,专门给他买了个贵族床垫品牌h?stens里面最贵的vividus。 国内售价98万。 且不讲价。 且且需要至少提前三个月预定。 斐大贵族在国外睡的床垫的价格,最多也只有这个床垫的零头。 韩女士和斐厂长的消费观,经常让斐一班摸不着头脑。 小气起来令人发指。 大气起来叹为观止。 也不知道是床垫真的厉害,还是因为【时差君】打败了【手机君】。 斐一班今天起来的时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神清气爽。 有这么贵族的床垫在家里等着他,他实在是想不到留下的理由。 好好的一村之长,说话怎么都说不到点上? “那这天色眼看着也到了饭点了。”易存章说,“您先去我家吃饭!” 诶!这不就对了嘛! 终于听到一句合心意的话,斐一班激动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刚想答应,就又听易存章说:“我让我家那口子给您杀鸡去。” 不是已经有飞鸡的尸体了吗? 为什么还要杀鸡? 是要把飞鸡的冤魂留起来,等到夜黑风高的时候…… 斐一班吓得打了个哆嗦。 啊呸,他才不怕是怕冷,也不是怕什么牛鬼蛇神。 和飞鸡的冤魂比起来,他铁定更怕村长家的花衣服大妈。 村长媳妇那种说话方式,斐一班是真的接受无能。 身为决策者,他还不能让自己在村里的第一顿饭吃得舒心一点? “我去易茗家……”扮演决策者扮演地久了,斐一班也就没有称谓的概念。 想到自己这会是要去蹭饭,不好说话这么干巴巴,他又改口道,“我去易茗大姐家吃饭。” 为了表示自己对易茗的尊重和认可,斐一班特地在大姐这两个字上,放慢了语速、加重了音量,以表尊重、以示凸显。 易茗看着斐一班没有说话,表情也淡淡地没有反应。 斐一班礼貌且诚意地又问了一句:“可以吗?易茗大姐!” 易茗还没有回答,村长就抢先把话给接了:“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去和申飞兄弟说一声,再把我家那口子叫过去帮忙。” 花衣服大妈的存在感为什么这么强? 人都没有在现场,为什么三句话就离不开她? 他身为一个决策者,一个对易家村的未来发展至关重要的男人,竟然都没办法选择自己愿意同桌吃饭的对象吗? “不用了村长,我就想尝尝易茗大姐的手艺。”这个至关重要的男人坚定地说。 易存章被斐一班的这句话给噎了一小下,很快就恍然大悟般地拍了斐一班的肩膀好几下:“懂,懂,都懂,都懂!” 第十三章 难不成是偷的 这几下,力气一下比一下大。 差点没把斐一班的肩胛骨给拍散架了。 懂什么了,就连着四个懂? 易家村懂王,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诞生了? “我就说斐先生怎么忽然对我们村的事情这么上心!”懂王激动万分地表示,“还好我也年轻过!” 怎么就扯上年轻了? 几个意思这是? 斐一班想来想去,想到了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可能。 “你该不会是觉得我看上这位大姐了吧?”斐一班诧异地问。 易存章满脸堆笑又强装严肃地重复了一遍:“懂,懂,都懂,都懂!” “啊嘿!您还是别懂了。”斐一班被气到爆炸:“能让我喜欢的,那必须得是超模,超模您知道什么意思吗?” 这个问题,对于懂王来说,有点超纲了。 看着易存章的一脸茫然,斐一班只好在作死的道路一往无前。 他略带嫌弃地看了易茗一眼,才再接再厉地和易存章解释:“超模,就是平均身高1米78,腰细腿长,前凸后翘,走路带风,在人群中会发光的女生,这么说能明白了吗?” 斐大车神为人还是很单纯的。 诋毁他的为人可以,诋毁他的审美,那是绝对不行。 “女娃子,一米七八咧?”易存章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弱弱地用带点变调的普通话问斐一班了一句。 “怎么了?”斐一班不以为然地反问,“那不也还是比我矮了好几公分吗?” “是咧,是咧,斐先生年少有为,眼光再怎么高,都是应该的咧!”易存章讪讪地笑了笑。 他虽然还是有些不理解,但怎么都不可能存心和决策者对着干。 千盼万盼,才盼来一个二话不说,就敢为易家村出头的。 这要是一言不合被他给气走了,那他就真是易家村的罪人了。 于是乎,不管斐一班说什么,易存章都跟着附和。 至于在旁边站着一句话都没有说的易茗是个什么心情,这一老一少的两个大男人,似乎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斐一班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清楚。 他现在是关乎易家村未来发展的关键人物。 说是掌握着易家村未来的命脉,也一点都不带夸张。 像他这样的决策者,在易家村说话吃饭,难道还不应该是怎么开心怎么来? 哪里还有前怕狼后怕虎,深怕说话惹不太相关的人不高兴的道理。 所以他叫易茗大姐而不是姐姐。 同样是称呼比自己年龄大一些的女生。 遇到超模那一款的,斐一班就会管人家叫姐姐。 姐姐~姐姐~姐姐~ 听起来就很苏。 连带着被称呼的人,都变得年轻而又可爱。 遇到易茗这样的,斐一班就只能根据年龄大的特点喊。 大姐!大姐!大姐! 听起来就很烦。 连带着被称呼的人,都变得年长而又可憎。 从易茗对大姐这个称谓的反应来看,她倒也是真的不怎么在意。 这样的性格就挺好。 因为,就算这位大姐会在意,斐一班也没有要改的意愿。 他和易茗什么关系? 不过是在最开始一鞋面鸡蛋液的关系上,加了无线反向充电,再加一顿家常便饭。 一大过两小功。 功过相抵。 撑死了也就是既不在对立面,也不在兴趣点的半个陌生人关系。 不管是留给超模姐姐的专属副驾,还是专属称谓,斐一班都不想在易茗身上浪费。 这次过来,他是什么都没有准备。 还开了一辆即将报废的面包车。 等下次有了经验,他开台大房车,带齐装备。 白天空调,晚上烧烤。 日出不醒,入夜观星。 岂不惬意? 诶,不对? 他为什么会有这么无缘无故的房车露营期待? 他这趟回来,不就是拿了买赛车的许可证就要走的吗? 怎么就摊上易家村的古树白茶了? 太惨了! 一个人能力太强,会的事情太多,有时候就是会有这样的烦恼。 算了,也不过是不到一年的零花钱,外加一个举手之劳的事情。 像他这么热衷慈善的宇宙第一等大帅哥,多做一件好事再走又如何? …… 易存章在前面带路。 斐一班走在易存章的后面。 易茗很自然地落在了最后。 就好像接下来要去的,根本就不是她的家。 离得老远,易存章就看到他的申飞兄弟,拄着根简易的拐杖站在门口张望。 易存章快步过去,问道:“你这腿咋回事儿?” “没啥事儿,昨天夜里从床上跳下来,踩空崴了一下。”易申飞有些不好意思,“就是看起来肿的有点大,明天肯定就好了。” 这话,易申飞是对易存章说的,但他的眼睛却一直在往易存章的后面看。 “那你还不好生到床上歇着搁这儿杵着!”说着话,易存章就要把易申飞往屋里带。 易申飞固执地站着没动。 “我等等我家茗娃子。”易申飞对易存章说。。 “啊,对对对对!”易存章立马想到了关乎全村希望的正事儿,对他的申飞兄弟说,“你搁这儿接一下贵客,我去和彩蝶老妹儿说一声。” 易存章就这么自己先进去了。 也没和易申飞介绍贵客是谁,也没有和斐一班介绍在门口站着的人。 于是乎,等斐一班走到易茗家门口,并不特别擅长交际的易申飞,就和斐一班来了个小眼瞪大眼。 斐一班是有心要说点什么的,毕竟他今晚是铁定要在易家村蹭饭的。 可没个引领的人,他也不知道村长这是先回了他自己的家去找花衣服大妈,还是已经把他带到易茗家门口了。 须臾过后,一直慢吞吞走在后面的易茗,快步跑了过来。 斐一班刚想在心里夸一句,【还算有点眼力劲】。 就看到易茗越过他,伸手扶着易申飞拄着拐杖的胳膊,带点小小抱怨地说了一句:“阿爸,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躺了一天了,阿爸出来透个气。”易申飞明显没有说实话。 陶彩蝶从里屋厨房跟着易存章出来,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焦虑地絮叨: “这那能行?贵客哪里会看得上我的手艺?这哪能行,哪能行……” 身为易家村的贵客,如假包换的决策者,斐一班感到无比生气。 这一个一个的,装得好像很尊重他似的,实际根本就是想要直接把他冻死。 他都在门口站了好几十秒了,怎么还没有人请他进屋? 非要看他发抖才开心吗? 想得美! 他一个大冬天都只穿短衣短裤的大好青年,是这么点温差,就能让他抖成筛糠的? 最后,还是陶彩蝶把斐一班请进了屋,开口就是一句:“您冷不冷?” 斐一班很想回一句:【我冷不冷您看不出来吗?】 嘴上却还是强压着颤抖,又酷又炫、又贵族又礼貌地来了一句:“我不冷,谢谢您的关心。” 易茗把易申飞扶到卧室,在里面喊了一声:“阿妈,我之前寄给阿爸的外套还有在吗?” “在的在的。”陶彩蝶说。 “那我怎么找不到了?”易茗又问。 “在那个红色的木箱子底下压着,都还没打开过,我去给你拿。”陶彩蝶说着,就进了房间。 斐一班看了看易茗家的房子。 在这个贫穷的小山村,房子多半都不怎么好。 易茗家是这些不怎么好里面最不好的。 他甚至怀疑这里究竟是不是和他用同款手机的易茗大姐的家。 这也是为什么,斐一班没有二话不说直接跟着易存章进去。 这间破旧的村屋背后,离得不算很远的地方,有一栋和易家村格格不入的现代化别墅。 四层楼的大别墅,外墙是大片大片的花岗岩,还有些以现在这个距离看不清楚是什么的外墙雕塑。 别墅的前面有一个大水潭。 水潭里面放着两艘很有设计感的小木船。 不管是外观设计,还是周边环境,都有种比这个村子其他所有的房子加起来还贵气的感觉。 从易茗的用的手机价格推断,那个别墅才比较有可能是她的家。 斐一班一度为自己的蹭饭选择沾沾自喜。 一不小心,就给自己选择了一顿环境宜人的晚餐。 只可惜,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他的想当然。 住在这间破旧村屋的一家三口,并不能用易茗的手机作为推断依据。 而是应该从她脚上穿的那双“n”都只能倒着长的nb鞋,得出最终结论。 这个住所,即便不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绝对称得上寒酸。 是比让斐一班接受无能的易家村村委会,还要破败很多的情况。 陶彩蝶进去没多久,易茗就提着个袋子出来,对斐一班说:“斐先生,这件风衣是全新的,您看看能不能穿。” “我怎么可能……” 斐一班的音量有点高,反应也有点大。 不管是“n”倒着写,还会“√”倒着画,都算得上是斐一班童年最大的心理创伤。 他现在的种种行为。 喝的要拍卖的,吃的要最好的,穿的要最贵的。 说到底,都是对小时候创伤的报复性修复。 冻到现在这个程度,易茗如果再拿一次军大衣给他。 他说不定还能在冻死和军大衣之间,出尔反尔,选择【大衣君】。 再怎么丑,再怎么旧,人家好歹也是正品军大衣。 但“高仿”或者假冒伪劣,是真的超出了斐一班的心理底线。 在冻死和穿易茗拿给他的“高仿”之间,他绝对可以做到宁死不屈。 尽管如此。 音量也提上来了,反应也做足了,严词拒绝的话,斐一班还是只说到了一半。 因为易茗拿给他的,是一件装在burberry手提袋里面的经典款trench风衣。 做了这么多年的贵族,斐一班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包装袋的质感,绝对不可能是假冒伪劣的。 等到他忍不住好奇,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 不管是面料还是商标,绝对都是正品中的正品。 这就让斐一班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诚然,这件风衣对他来说,价格是很日常的。 国内的售价,也就相当于两台顶配的最新款苹果手机。 可这样的一件风衣,又着实和这间破旧的村屋,还有易茗身上穿的衣服鞋子,是格格不入的。 会不会是这家的长辈也和韩女士还有斐厂长一样,明明很有钱,却一点都不在意穿着打扮? 宁死不屈的斐一班把风衣套在了身上。 这不是他平时穿的码,因此袖子略微有些短。 但也仅仅就只有这一个问题。 原本设计就比较宽松的风衣,除了袖子就不再有不合适他穿的地方。 斐一班认真端详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风衣。 心道:【这穿风衣的男生怎么这么帅?】 “后面那栋别墅也是你家的吗?”斐一班问出了自己内心的疑惑。 肯定是这样的! 这应该是唯一可能的解释了。 “不是。”易茗不带情绪地予以否定。淡淡地说,“只有这里才是我家。” “是吗?”斐一班饶有兴致地看着易茗,“这可真有意思。” 这简直比听易家村的故事还要有意思的多。 “斐先生。”易存章从厨房出来,对斐一班说,“我还是得去把我家那口子叫过来!” “为什么呀?”斐一班又被吓了一跳。 如果不是还有决策者的人设需要维护,他很想直接来一句【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他都已经是真正的决策者了。 他都已经答应要帮易家村解决无良茶商的事情了。 怎么就不能让感兴趣的姑娘给他做顿饭? 划重点,是听故事意义上的感兴趣,不是男女意义上的感兴趣。 “彩蝶妹子说茗娃子从来都没有下过厨房。”易存章稍微带点怒其不争地说,“我们农村,怎么还有这样的姑娘!” “我们茗娃子的手,是用来读书写字的。” 易申飞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他显然不愿意村长当着外人的面,说自家闺女的坏话。 斐一班不关心易茗的手是用来干嘛的。 他只关心能不能安安心心地,吃一顿没有花衣服大妈的家常便饭。 他现在已经不冷了。 喝喝茶,应该就能等到孟佟鑫来接他了。 要不然,他还是去还没有来得及报废机的面包车上睡一觉吧。 睡着了就不会觉得饿了。 再不然,趁着手机有电,给孟哥大哥电话,让他来的时候,带点吃的过来? 哦对! 一直反向充电也不是个事儿,赶紧找易茗大姐借一下充电器,把【手机君】喂得饱饱的才最实际。 这位大姐却和他说:“我没有这款手机的充电器。” 什么玩意儿? 在你家里,和你用的同款手机。 刚还拿来反向充电,这会儿你说你没有这款手机的充电器? 难不成这手机是偷的? 还是大姐以前都是永爱发电的? 斐一班把拿在手上的两个手机翻了一个面儿,露出易茗的那个红黑相间的保时捷设计款,问她:“这手机是你的吗?” 第十四章 一定要冷静! “是啊。”易茗淡定地回答,“您就这么拿着反向充电就行,没电了这手机就不要了。” 也对,偷的又怎么会这么熟悉里面的功能? 斐大车神难得迂回了一次。 没有把心里面的想法,用最简单直接的语言给表达出来。 更是非常婉转地没有直接把“偷”这个字给说出来。 因此也避免了又一次即兴社死。 幸好!幸好! 等会儿! 这位大姐刚刚说了什么? 【没电了这手机就不要了】? 可这也太夸张了吧! 就算他这种家里卖出去的锁能绕地球一圈半的大少爷。 都没有夸张到把一个手机的电用没了,就直接连手机都不要的程度。 这是什么新型顶奢贵族习性? 这比衣服穿一件扔一件的行径,还要更加奢侈吧? 自以为生活足够贵族的斐一班,都被易茗的这句话给整自卑了。 他需要冷静一下。 自卑的人不配上桌吃饭。 自卑的人不配侃侃而谈。 …… “贵客要是不嫌弃的话,今天就让……”陶彩蝶拿着个锅铲走了出来。 看样子也是要维护不会做饭的易茗。 有这么不分缘由竭力维护她的爹妈,易茗大姐可真是幸福啊。 看到了吧,这可不是他自吹自擂,赛车谷首席车神的眼力,可真不是盖的。 要不然,也不可能老早就一眼看穿,易茗是在一个有爱的家庭长大的。 不像韩女士和斐厂长,他车都开得这么好了,还这个不放心,那个不安全的。 总不能让他真的去f1拿个冠军回来,才承认他的车技吧? 好像,也不是不能考虑…… 他毕竟是赛车谷首席车神,赛车谷可是f1车神的摇篮…… 自卑是什么? 斐一班经常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以他饥肠辘辘的现实情况,【自卑君】还没完成孵化,铁定就被他当成美食给吃了。 “阿妈。我会做饭的。”易茗接下了陶彩蝶手里的锅铲对她说,“阿妈去屋里歇会儿,做好了我叫你和阿爸出来吃饭。” 这本来是一个母慈女孝的画面。 陶彩蝶却忽地红了双眼。 “我们阿茗在外面受了多少的苦啊?”陶彩蝶用不满风霜的手,摸了摸易茗的头。 “苦什么啊?自己做饭才健康。”易茗在陶彩蝶的背后,把她往房间里面推。 一边推一边说:“我小时候就最喜欢看阿妈做饭了,今天让你看看我学得像不像。” 斐一班对易茗的关注点,很快就从手机是不是偷的,变成了大姐的厨艺到底怎么样。 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人,斐一班向来不会在同一个关注点上停留太久。 但凡有点什么别的情况,他的注意力就会跟着转移,没有一丝一毫的坚定。 这位少女脸御姐音的村花。 这位身材和超模存在比较大的差距女生。 这位用最贵的手机却穿最便宜的衣服的大姐。 到底要给他带来多少的惊喜抑或惊吓? 最后,惊喜没来。 惊吓也一样没来。 易茗大姐做的饭,只能用无功无过来形容。 不好吃,也不难吃。 吃完会觉得饱,但转头就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 从卖相到口味,都中规中矩,比一般还要一般。 这,或许,可能,就是吃一个自己不感兴趣的女生做的饭,最应该有的感觉吧? …… 斐一班一直等到半夜十一点多,才接到孟佟鑫的电话,说他到易家村了。 想着孟佟鑫连夜开了这么久的车过来接他肯定是累了,斐一班一见到人就说:“回去我开吧,孟哥。” “不用,我开就行。”孟佟鑫一点都没有离开驾驶位的意思。 “我不是和你客气。”斐一班说,“我是看到车手痒。” “那更不行了。”孟佟鑫说,“韩姐有交代,不能让你开车。” “你喊我妈姐,我妈让我喊你哥,咱们这辈分是不是有点乱?”斐一班说,“我喊你一声孟叔,你回去让我开行不行?” “不行。”孟佟鑫再次拒绝,“我是专业的司机,你不要抢我的饭碗。” “那照你这么说,我还是专业的赛车手呢!”斐一班很不服气。 搞得好像谁不是专业的一样。 “那遇到赛车就让你开。”孟佟鑫笑着发动了车子,“到时候我在旁边给你加油呐喊。” “你可别。”斐一班连忙摆手摇头,“我对能到现场给我加油助威的人,也是有要求的,好吗!” 斐一班的反应有点夸张,弄得孟佟鑫笑着问他:“什么要求啊?” “可以给我生混血龙凤胎的国际超模!”斐大车神有着从一而终的审美。 连着提了几次孟佟鑫都没同意换他开车,斐一班也就放弃了。 毕竟,能让他心心念念的是赛车。 普普通通的,能在道路上开的车,即便是超跑,也不能激起他内心的涟漪。 毕竟,绕地球一圈半家的儿子,买下一辆超跑,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如果不是赛车过于昂贵,大大超出超跑的价格,且远远超出常人的理解范围。 一直心存愧疚的韩雨馨女士,早就给他买了。 这一路,因为不需要他开车。 加上在易家村特别不自在地待了大半天,着实也是把他给累够呛。 于是乎,斐一班毫无意外地一路直接睡回了锁厂。 时间就这么来到了凌晨的三点半。 这个时间,对于工厂来说,是一天中最寂静无声的时刻。 没有人员的活动,也不会有机器的轰鸣。 厂区所有的照明,也悉数在夜的黑暗里,休养生息。 然而。 在这么个最应该寂静无声的时刻,斐一班竟然是被两台集装箱车的喇叭声,给吵醒的。 大卡车的喇叭,和往日里在城市的道路上能听到的汽车鸣笛声,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那声音大得直接把斐一班吓得从梦里跳起来,一头撞在了车顶上。 “有病吧,这大半夜的,按什么喇叭。”搞清楚状况,斐一班非常生气地捂着头下了车。 他离开的这些年,家里的工厂都已经变成24小时开工的了吗? 好些工人在听到喇叭声后,跑到集装箱车这边来卸货。 满满两个集装箱,装的都是制造锁芯最常用的铜棒。 韩女士和斐厂长,到底还要不要给别人家的锁厂一点活路啊? 这是又接了能绕地球多长距离的订单,才会让工人三班倒忙成这样? 忙到没有人出来迎接锁厂唯一的继承人。 现在的时间,确实是有点晚了。 但是,为人父母的,怎么都应该担心一下、出来迎接一下、宵夜准备一下。 男孩子也不一定都会保护自己的,尤其是像他这么帅的,对吧? 如果说韩女士和斐厂长因为年纪大了,已经睡了,那倒还是稍微可以原谅一下。 问题是,只住了一家三口的五层带电梯独栋,现在也一样是灯火通明的。 果然啊,儿子什么的,就只有回来的第一天,才是个宝。 再往后,最好是有多远走多远,千万不要在爹妈面前晃荡。 斐一班一进门,就看到一楼大厅聚集了以韩女士为首的很多人。 这群人围在一起商量,如何在短时间之内,提高一倍的产量。 斐一班也真的是服了,为什么会有人为了工作,连觉都可以不睡。 提高产量的会议,为什么不能放到十二个小时之后的下午三点半。 搞点吃的喝的,来个下午茶歇。 大家神清气爽地一边喝茶一边解决问题,不香吗? 被人围了好几圈的韩雨馨女士,并没有发现斐一班回来了。 斐一班也没有打算说点什么宣告自己的存在感。 他环顾了一下一楼大厅,没有发现最应该参会的斐国琛厂长的身影。 很莫名地,就又升腾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难道是老爸出了什么事情,需要老妈一个人在半夜三更独挑大梁? 他在易家村的时候,明明有打过视频电话。 以韩女士和斐厂长对视频软件的熟悉程度,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想到办法造假。 有思及此,斐一班按了上行的电梯。 他得去四楼的房间看看,斐厂长是否安然无恙。 快步到了房间门口,斐一班又开始有些胆怯。 深怕会看到什么他不愿意看到的场面。 爸爸会不会没在里面? 如果在里面,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劳模“阿斐哥”要是一点事情都没有,怎么都不可能大半夜的,让韩女士一个人在楼下提升产量。 斐一班一直自诩胆子很大,到了这会儿,举着敲门的手,竟然胆怯地不敢往门上敲。 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斐一班听到有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来。 “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这是斐国琛的声音,隔着一道门都很清晰。 话,虽然不是什么好话,但老爸能用这样的语气和音量和人说话,就肯定不会有什么事情。 斐一班打开房门走了进去,看到他爸爸正在和人打视频电话。 视频那头的人,胡子拉碴,衣服上有斑驳的污渍和血迹。 那个人略微有点气急败坏地说:“这边连强效消炎药都没有,要怎么救?” 胡子拉碴的那个人,斐一班刚好认识。 这个人名叫林聪义,比他大十岁。 是林总工的儿子,也是厂里新生代的中坚力量。 算是韩女士和斐厂长非常信得过的“自己人”。 斐一班梳理了一下斐国琛和林聪义的对话,瞬间就有了极其不安的第六感。 “怎么会没有强效消炎药?”斐国琛问林聪义。 这个问题,也是斐一班想问的。 他差不过已经能够勾勒出事情的经过了。 傍晚那通视频,他只关心了车子里面韩女士和斐厂长的人生安全,并没有看到车子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现在想来,极有可能是韩女士和斐厂长急着来接他,一不小心出了事故,撞到了人。 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的夫妻俩,因为一时惊慌,选择了逃逸。 等到缓过神来,又被强烈的罪恶感牵扯着回去现场查看情况。 结果就看到被撞的人已经奄奄一息。 把人撞伤,和把人撞死,这是两个概念。 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他们找来亲信林聪义,让他把被撞的人送到了地下诊所。 只要人能救回来,最后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视频里面的破败背景,也足以证明这个地下诊所的环境非常破落。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 他不小心撞破了斐厂长掩盖犯罪的现场。 现在打120,把人送到正规的医院,或许还来得及! 作为正义感爆棚的好公民,他应不应该大义灭亲? “这边叙利亚和伊拉克边境,没有强效消炎药不是很正常吗?”林聪义在视频的那头说。 诶呀妈呀! 可吓死宝宝了! 那么大老远的地方,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是韩女士和斐厂长开车撞的。 开火箭还差不多! 幸好!幸好! 等会儿! 林聪义说哪儿的边境? 叙利亚?! 伊拉克?! 这俩不是只应该出现在新闻里面的战乱之地吗? 所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家里不是生产锁的吗? 难不成锁厂只是一个幌子? 他家真正开的,其实是军工厂。 而且还是非法供给叙利亚和伊拉克的? 难不成老实巴交的斐国琛厂长,其实某个雇佣兵团的幕后大佬,负责武器的制造和运输。 天哪! 肯定是这样了! 怪不得会有凌晨三点半运来两大集装箱铜棒。 大半夜这么大的用铜量,要说是做锁芯不是武器,说出来谁信? 现在怎么办,他都平安无事地长到二十二岁了。 就让他这么一直被蒙在鼓里不好吗? 一个不小心,撞破雇佣兵大佬的幕后交易。 知道这种级别的秘密,他会不会被大义灭亲啊? 从大义灭亲,到被大义灭亲。 在斐一班这儿,也不过是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他可是良民啊! 除了比别人会花钱了一点,他也没有什么特别让人羡慕的特长。 雇佣兵团把他抓过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吧? 算了,还是趁着没人发现他进来,赶紧先出去多呼吸几口半夜三点半的自由空气。 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斐一班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视频另一端的林聪义压低声音对斐国琛说了一句:“一班来了,在你后面站着。” 斐一班瞬间石化。 什么仇什么怨? 现在怎么办? 如果装暂时性失聪,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他是不是还能逃过一劫? 第十五章 了不起,斐厂长(求首订) 斐国琛又和林聪义强调了两遍,一定要先想办法救人。 而后,在斐一班持续性石化的进程里,两人中断了不知道已经打了多久的视频会议。 “一一,你刚刚都听到了吧?”斐国琛起身来到门口,拍着斐一班的肩膀,略显犹豫地对他说,“爸爸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 诶呀爸呀! 斐一班心里一哆嗦,把【本来】两个字去掉行不行啊? 他现在也一点都不想知道呀! 斐国琛把斐一班拉到打视频电话的书桌旁,示意他坐下。 拉斐一班的这只手,手指和手心全都是老茧。 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的斐一班,心下慌张。 这该不会是长年持枪留下的枪茧吧? “既然你已经听到了。”斐国琛清了清嗓子,看着斐一班写满慌乱的眼睛,认真道,“那爸爸就和你说一说。” 斐国琛略显疲惫却一脸认真平静的样子,让斐一班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下子就少了很多。 父亲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的一个角色。 可能寡言少语,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撑起孩子的一片天。 虽然,离开长达八年的时间。 但斐一班从小在锁厂长大。 看着家里怎么从一个小厂慢慢变大。 那些奋斗的过程,都不可能是造了假的。 从冲压机床到数控机床,从锁管到锁胆。 他打小就看着斐厂长和机床打交道。 尽管他出国的时候,家里的生产线都已经是半自动装配。 一台半自动机器顶5个熟练工的手工装配。 对工人上手的需求已经大大下降。 但斐厂长从来都没有放松过对技术工的手工装配要求。 三不五时地就会亲自上手教。 亲爹手上的这些老茧,可以说是小时候的斐一班,亲眼看着磨出来的。 这要有人敢说是枪茧, 斐一班绝对敢拿项上人头和满嘴跑火车的人签对赌协议。 想到这儿,斐一班被自己吓走的三魂七魄, 也就回来了一大半。 “那你说, 我听着。”斐一班心下大定, 有了听爸爸讲故事的心情。 从回来到现在,确实发生了很多超出他理解范围的事情。 或许他什么都做不了, 但听斐厂长讲讲那过去的故事,让亲爹有个忆苦思甜的机会,总还是可以的。 就是吧……怎么又是故事? 也不知道, 韩女士在他出门的时候看的黄历上面有没有在【鸡】鸡的一切,上面写上,【宜】听故事。 讲真,他这趟回国, 大概不是为了买赛车,而是为了听故事的吧。 …… “爸爸妈妈要去接你那会儿,土耳其的工厂发生了一个爆炸事故。”斐国琛有心安慰,“情况现在还是可控的, 你不要太担心。” “土耳其工厂?”斐一班诧异, “我们在土耳其还有工厂?” “有的,一个大的锁厂和一个小的铜棒厂。”斐国琛说。 “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斐大车神完全是第一次听说。 “七年了。”斐国琛说。 七年的话, 那就是他刚出国没多久家里的锁厂就开到海外去了。 这扩张速度也是够可以的! 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呢? 也对, 他刚被送出去那会儿, 有着严重的自闭和抑郁,基本也不怎么和家里人说话。 更确切的说, 是基本不怎么和人类说话。 在这种情况下, 他不知道海外新厂的事情,也算是正常。 即便是现在, 他对锁厂的事情,也是知之甚少。 包括斐国琛和韩雨馨为什么要去易家村考察工厂用地。 “土耳其的锁厂有多大啊?”斐一班难得好奇了一下。 “我们至少有半数的锁芯,都是在那边的工厂生产的。”斐国琛给予解答。 “那是有够大的, 竟然比家里这个还大!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斐一班继续关心, “那边锁厂炸了,生产不了了是吗?” “没有, 一一你不要担心, 锁厂好好的。”斐国琛基本是拿斐一班当小孩子在安慰。 事急从权, 斐一班也没有管斐大厂长对八尺男儿的不尊重。 “没炸啊?土耳其的锁厂没炸, 难道是我们这儿的炸了?”斐一班看不懂眼下的这波操作,“那你怎么不叫消防叫集装箱啊?” “是土耳其的铜棒厂炸了。”斐国琛回答。 “铜棒厂?”斐一班想了想,“就是小时候家里那几个铜棒作坊那样的小厂子?” “差不多,稍微大一点。”斐国琛说,“相当于我们以前两个铜棒作坊那么大吧。” “哦!那也还好,确实是小厂。”斐一班想了想,“我们的铜棒作坊早就都关了吧?” 这是存在于斐一班小时候记忆里的信息。 斐厂长最早是做废铜冶炼起家的。 慢慢慢慢地从原材料,做到了稍微下游一点的锁具。 “嗯,废铜冶炼现在成本很高也不够环保,我们国内锁厂都是直接买合金铜。”斐国琛说。 “那土耳其的厂咋不买?”斐一班不明白就问。 “土耳其锁厂没有相关产业链, 大部分配件都已经是从中国运过去的,但需求量最大的原材料铜,还是必须要就地取材。”斐国琛说。 斐一班反应了一会儿, 就反应出问题来了。 “那也不对啊!”斐一班觉得他爸没有说实话, “你们刚刚那通电话会议,不是又伊拉克又叙利亚的吗?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土耳其了。” “我们的厂子在马尔丁,是在伊拉克和叙利亚边境的小城。”斐国琛给斐一班普及了一下。 “那到底是在叙利亚还是在伊拉克啊?”斐一班是真的没有在任何一个场合里面, 听过马尔丁这么个冷僻的地名。 “在土耳其,只是非常靠近叙利亚和伊拉克。”斐国琛继续解释。 “怎么选了这么个听都没听说过的边境小城啊?”斐一班很不理解。 “那里原材料便宜。”斐国琛说。 “那地儿有铜矿?”斐一班想到了亲爹发家史开端的铜棒作坊,“矿石冶炼和废铜冶炼是两个概念吧?” 矿石冶炼,叫炼铜,废铜冶炼,叫翻铜,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工艺。 “没有铜矿。”斐国琛予以否定。 “那你图啥啊?”斐一班说,“厂子开到哪儿不是开?” 斐国琛拍了拍斐一班的手,有些欣慰。 快十年的时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斐一班对锁厂的事情感兴趣。 “刚不是说了吗,马尔丁靠近伊拉克和叙利亚边境。”斐国琛看着斐一班, 试着引导,“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斐一班无语, “你要让我觉得, 那当然一开始就不应该选那么个靠近战乱的地方啊。” 斐国琛没有在卖关子,直接给出了最真实的答案:“我们的铜棒厂, 用的很大一部分原料是美军的炮弹壳,子弹壳。” “还能……这样?”斐一班长大了嘴巴,“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斐国琛又拍了拍斐一班的手背,带着非常明显的安抚意味。 斐一班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老爸。 想起了小时候听斐厂长讲翻铜的很多场景。 年轻的时候,斐国琛什么样的苦都吃过。 十五岁辍学。 从翻铜学徒开始,苦练技艺,潜心专研,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时至今日,韩女士和斐厂长,早就实现了财务自由。 换成是斐一班有这么多钱,早就已经开始全球旅游。 无意间“撞破”的视频会议,让斐一班对自己的老爸有了全新的认识。 斐一班忽然很想和斐国琛先生探讨一下,都已经奋斗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还反过头来又去翻铜。 更为重要的是,和平年代成长起来的斐厂长,到底是怎么想到,跑那么大老远,把打仗遗留下来的弹壳拿来炼铜做锁的? 只不过,现在并不是一个适合父子日常探讨、解除误会、加深了解的好时机。 还有更加迫在眉睫的问题,在等着他去梳理。 “土耳其的铜棒厂爆炸,为什么整个国内的厂区灯火通明?”斐一班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两者之间的逻辑关系。 “你妈怕这件事情处理不好,会造成土耳其锁厂的连锁反应。”斐国琛说,“我们现在出口的订单,有一大部分都是在土耳其工厂生产的。” 斐一班又有了想不通的问题。 所谓出口,不就是从国内到国外吗? 为什么出口个锁,还要跑到土耳其生产。 不过,这一样不是此刻最迫切需要得到答案的。 “什么事情。”斐一班直击重点,“是你刚刚说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人的那件事情吗?” “是啊。”斐国琛叹了一口气。 “那你和林聪义说的是真话吗?”斐一班确认了一遍,“你真的打算不惜一切代价吗?” “当然是真的。”这句话,斐国琛今天已经第二次说了。 “那行。”斐一班接着问,“马尔丁是在土耳其边境的城市,只是靠近叙利亚和伊拉克,整个地方都属于土耳其,对吗?” “对。”斐国琛又叹了一口气。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有工人受伤了,因为当地医疗条件不行,得不到有效的治疗,是吗?”斐一班又一次确认。 斐国琛不想在这个时候回答对锁厂没兴趣的儿子,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一一,你先去睡觉,爸爸再等等林聪义的电话,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斐国琛劝斐一班先去休息。 斐一班没答应。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等林聪义的电话干什么?”斐一班站了起来,自信且昂扬地拍着胸脯对斐国琛说,“你真愿意不惜代价,我分分钟就能给你解决。” “你能解决?”斐国琛对素来说话不太靠谱的儿子表示怀疑。 “当然了,贵族闲着没事,不就喜欢探险吗?”斐一班说。 这句话一出,斐国琛刚刚升腾起的那么一点期待,瞬间就又落空了。 “一一,你还是先去睡觉吧。”斐国琛说。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啊。”斐·贵族·一班不再卖关子,“只要不是在战乱的地方,不管是欧美还是中东,贵族小伙伴在任何犄角旮旯的地方遇险,都可以找救援直升机直接送到有条件的地方啊。” “你的意思是,你能联系到在土耳其境内的救援直升机?”斐国琛问。 “那必须啊。”斐一班说,“这种花大钱的事情,能有几个比我熟悉?” “那你赶紧联系!”斐国琛终于不再叹气。 “飞一次一百万哦。”斐一班说。 “欧元?”斐国琛问。 “那倒不是,人民币。”斐一班予以解答。 “那……”最多不过一秒的时间,斐国琛就拍板说,“你赶紧去联系,那边一共五个人,我现在给林聪义打个电话。” “重伤轻伤啊?”斐一班追加了一句,“轻伤就都接走了。” “重伤啊,轻伤我们能急成这样。”斐国琛准备继续打电话。 “呃……”斐一班卡了一下,“一台救援直升机,只有一套生命维持系统,如果是重伤员,一趟只能接一个人。” “来回接五趟,不是就错过最佳救援时间了吗?”斐国琛又开始有点急。 “这倒是没关系,可以直接叫五架救援直升机。”斐一班说,“飞五趟和来五架是一个概念。” “你可以叫到五架?”斐国琛问。 “那必须啊。”斐一班实在想不明白,亲爹为什么会质疑他花钱解决问题的能力。 能够花钱解决的事情,在斐·贵族·一班这儿,也能算是事儿? “那你赶紧的!”斐国琛又催了一遍。 “五架,那可就是五百万哦!”斐一班又双叒叕确认了一遍。 “赶紧叫啊!那可是人命啊!”斐国琛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地说。 “得令!”斐一班一边拿手机,一边给亲爹竖了一个大拇指:“了不起,斐厂长。” …… 斐一班已经想好了【过去的故事2.0版】。 等到超模给他生的混血双胞胎,到了可以听爸爸讲故事的年纪。 他就带着孩子们忆甜思更甜: 【想当初。】 【你们帅气无比的爸比,也就是我。】 【因为有着特别会花钱的特长。】 【临危受命,帮助你们的爷爷,也就是斐大厂长,解除了锁厂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 【怎一个力挽狂澜,拯救锁厂于危难。】 【要不是你们爸比唯一的特长足够出彩。】 【你们又怎么能像现在这样,成了游手好闲……】 【呃……请允许为父修改一下措辞……】 【成了无忧无虑的富三代。】 第十六章 类似于自豪感的情绪 斐一班很快就安排好了五架救援直升机。 虽然赛车谷首席车神的身份是他自封的。 但他确实和赛车谷的车神们,还是有些私交的。 这得益于牛津布鲁克斯大学深处赛车谷的地理优势。 单纯从学校来说,牛津布鲁克斯肯定是不能和牛津比的。 但这所学校的赛车专业,绝对是全球顶级的。 其他的大学,想要开设赛车专业,好多都得跑到赛车谷来蹭资源。 这个小小的地方,从一条银石赛道开始,成为现代赛车运动的发源地。 吸引了7支f1车队在这里设立总部。 聚集了全球超过80%的顶级赛车工程师。 宾利、阿斯顿·马丁、捷豹、路虎、mini,全都蕴藏着赛车谷的基因。 斐一班毕业的时候,其实是有机会进f1车队,做最基层的工程师助理的。 奈何那支车队的车手,和他是好朋友。 原本称兄道弟,忽然成了服务他的工程师的助理。 这种心理落差,有点超出斐一班的接受范围。 就非常无厘头地,会让他想到小时候。 有些原本和他关系很好的同学,因为大多数同学对他“衣品”的质疑,慢慢也选择了孤立和远离。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斐一班把自己的生活,过得越来越不接地气。 拍卖来的鲁瓦克咖啡,并不比正常买的好喝。 可他就是需要那个过程,来证明自己的品位非同一般。 他喝的不是咖啡,而是慈善。 他交往的不是朋友,而是社会名流。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并不是斐一班最初的愿望。 认真说起来,他其实更喜欢小时候的自己。 对什么事情,都保有最高的热情。 每天都很有干劲。 梦想着成为鲁班的传人。 这些年,斐一班常常会想,如果韩女士和斐厂长,当年没有把他送去那么贵的私立。 直接找个打工子弟学校,他会不会现在都已经子承父业了? 这个世界最普遍的痛苦,源自于每个人对现状的不满。 生而平凡的人拼命想要变得不平凡。 生来就与众不同的人,又拼命想要融入大众。 没钱的羡慕有钱的自由。 别人家的孩子。 别人家的票子。 只要是别人家的,无一不是羡慕的对象。 现在的斐一班,已经是个360度无死角的贵族了。 却时常在睡梦中,想起自己小时候的锁匠梦想。 那种感觉, 很难与人倾述。 就算说了, 也多半会被人说, 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这也导致斐一班,一边看不起所有的工作,一边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他不再有梦想。 没有任何一件事情, 能够引起他的兴趣。 明明是没有一技之长,却用不可一世的语气和别人说, 本少爷的特长是花钱。 听到的人多半会想揍他, 他自己又何尝不会挣扎。 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 斐一班已经过了不知道多久了。 但。 今天。 注定是不一样的。 斐一班很兴奋。 或许他的兴奋来得有些不合时宜。 但他又确确实实,为能帮斐厂长解决棘手的问题而高兴。 油然而生一种非常类似于自豪感的情绪。 这种感觉, 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了。 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斐一班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斐厂长处理不了的事情。 安排直升机。 把重伤员从马尔丁运到土耳其最大的城市伊斯坦布尔。 又安排这些伤员直接在当地最好的医院接受治疗。 受到这种情绪的影响,斐一班开始关心他好多年没有关心的问题。 比如, 为什么要去土耳其建厂。 再比如, 为什么要去易家村考察。 只可惜, 凌晨四点半, 似乎不太适合一家人探讨工厂发展的方向。 韩雨馨带着一脸疲惫,从楼下上来。 “一一怎么在这里?”韩雨馨先是意外了一下, 随即就想到:“这个时间,你肯定是应该回来了。” 斐一班看着韩雨馨,想要说点什么, 又找不到合适的开场。 犹豫到最后,就变成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对不起啊, 一一,妈妈都不知道你回来了。”韩雨馨有点抱歉。 “一一饿不饿, 要不要让王姐给你做碗馄饨?”韩雨馨又问。 韩女士的话,不管是语气还是内容, 都明显是把斐一班当成小孩子。 这难免让刚刚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斐大统帅,感到有些不满。 “也不看看现在几点,就让王姐给我做馄饨。”斐一班瞥了自己的老妈一眼。 谁让他不满,他就让谁不爽:“韩女士,你做人会不会有点不太有诚意?” 说别的还好,一说起馄饨,斐一班就来气。 开口闭口就是馄饨。 既然知道他喜欢馄饨,为什么没在下飞机的第一时间,送到他的嘴边? 他才不是记仇的人,这件事情最多也就记个三年五载。 “啊对!你看我这脑袋。”韩女士直接挽起了袖子,动力满满地说:“妈妈去给你做!” “什么仇什么怨,这个点投食,你是对你儿子的八块腹肌心存怨念?”斐一班不想韩女士这个点了还为他的口腹之欲忙活。 心是好心,说出来的话,又着实没什么好气。 “雨馨,儿子刚刚可帮了我们大忙了。”斐国琛加入了谈话,并以此化解母子间的尴尬气氛。 “真的假的?”韩雨馨脸上的疲惫,瞬间就荡然无存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真的,我和林聪义商量了半天,也没想要办法要怎么救人。”斐国琛拉着韩雨馨在他自己边上坐下,“儿子几个电话就给搞定了,又是安排直升机,又是安排医院的,刷刷刷,几下就全搞定了!” 斐国琛绘声绘色地表述了一下过程。 “诶呀!我儿子这么厉害的啊?”韩雨馨看向斐一班。 没在韩雨馨实现内的斐国琛, 学着斐一班刚刚的语气,来了一句:“那必须的。” “我们啊,是真的老了!”韩雨馨感叹, “儿子要是能回来工厂帮忙……” “打住啊, 韩女士!”斐一班说,“我不过是动了动贵族的嘴皮子,你别逮到机会,就让我退回到工人阶级。” 每次听到韩女士让他回来帮忙打理工厂,斐一班都很排斥。 尽管他都不知道自己排斥的理由是什么。 或许,就是单纯的理念不合? 远的不说,就说刚刚知道的,在土耳其建工厂的事情。 这要是换了他来掌舵,怎么都不可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办厂。 哪怕在东南亚找个地方,一边度假一边办厂,也好过去什么叙利亚和伊拉克边境。 “工人阶级有什么不好的?”韩女士一脸崇拜地说,“阿斐哥就做了一辈子的工人!”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会在凌晨四点半,被迫吃下亲爹亲妈撒的狗粮?” 斐一班用刚刚想到的正经问题打乱爹妈撒狗粮的节奏:“好端端的干嘛跑去马尔丁办厂?就为了炮弹和子弹壳?你们怎么不直接钻钱眼里面去呢?” “是锁厂在前,铜棒厂在后。”韩女士纠正了一下顺序,拍了拍斐一班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层,对他说,“既然都已经在那边办厂了,就顺便翻点铜。” “为什么呀?”斐一班不理解,“是国内找不到工人,还是买不到铜棒?” “一一这是对锁厂感兴趣了啊?”韩女士说,“你感兴趣,妈妈就好好和你讲讲。” “切,能让我感兴趣的,就只有赛车。”斐一班死不承认,完了还要反将一军:“要不我好好和你讲讲赛车?” “你刚出国那会儿,家里的生意有点不好做。”斐国琛又一次加入了母子俩的谈话,“那时候选择去国外办厂,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刚出国那会儿,我们家的订单,不是多到几年都做不完吗?”斐一班回想了一下。 他那时候是自闭,并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韩女士和斐厂长整天在商量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就是因为订单多啊,做越多,亏越多。”斐国琛说。 “亏本买卖也做?”斐一班不解,“你是不是傻?” “一开始当然是有的赚的,但是后来……”斐国琛顿了顿,“你要不要听爸爸给你讲故事?” 为什么又是故事? 今天真就这么【宜】听故事吗? 斐一班无语了:“怎么连你也觉得我是小孩子!” “哪家的爸爸会在凌晨四点半,给小孩子讲故事?”斐国琛说,“就是因为,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爸爸才要和你讲讲锁厂的发展。”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对锁厂感兴趣?你直接一点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斐一班并不接腔。 不管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样的。 他自己立的人设是绝对不能倒的。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 “那也好,原本呢,我和你妈还有开新厂的计划,想着新厂要做好了,赚的钱就给你买台赛车,现在估计也没办法。”斐国琛叹了一口气,“这故事不讲也罢。” 说到买赛车,斐一班可就不困了。 “哪有人讲故事讲一半的?”斐一班立马接腔。 在赛车面前,面子算个啥? “这个点了,你妈也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斐国琛说,“明天让你妈给你讲故事。” “大男人的事情,为什么让个女人讲给我听。”斐一班直男起来,连亲妈都不放过。 “爸爸明天得去趟马尔丁,这事儿太大,林聪义一个人在那儿肯定是处理不了。”斐国琛说。 “啊?你为什么要去马尔丁?”斐一班有点不放心,“伤员不是都送到伊斯坦布尔了吗?” “先去伊斯坦布尔,看看那些工人的救治情况,再去马尔丁看看工厂爆炸后的情况。”斐国琛说。 “阿斐哥,我和你一起去。”韩雨馨立刻表明自己的态度。 “你就别去了,这边厂子也得有人盯。”斐国琛拒绝了韩雨馨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