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寻仙:从做乞儿开始》 第一章:本地乞丐太没有礼貌了 扬州关帝庙,斜日落江汀。 一个身材高大的乞儿懒散着身子,半靠在大庙的外墙,他的脸被檐瓦的阴影遮住,咣当着自己的破碗唱道: “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 偶尔有人当啷扔下枚铜板,也不见这乞儿说什么吉利话,只自顾自地扯着破锣一样的嗓子唱些颇新奇的小调。 “这年头,乞丐活的都比咱们舒坦”,一个摊烧饼的小贩拿下斗笠扇了扇。 旁边是个沾糖人的,这时候没什么生意,搭着话道:“那是扬州富庶,关帝老爷慈悲,才让这庙祝一日施两趟粥,养了这许多破落汉。” “欸,老汉,麻烦来一张烧饼,趁热多撒点脂麻”,那乞丐站起身来,对着落日伸了个懒腰,脚一勾,讨钱的破碗从地上哐啷一声落到这乞儿手里。 “哼”,卖烧饼的老头鼻孔出气,却也不会拒绝上门买卖,随手从竹筐里挑出一张烧递给他。 “不厚道啊老人家”,乞儿不接,右手把出几枚铜钱扔进老汉的斗笠里,左手却将老汉另一只筐里的热烧饼沾了一只走了。 “你这腌臜汉子,好大个身躯,却不知道寻些正经差事,专来欺负我这老汉”,烧饼老汉一边把几个铜板放进铁盒里,另一边嘴上却也不客气。 “这就去了,这就去了”,高大乞儿摇摇晃晃啃着烧饼,看向繁华的扬州府城。 这时,一阵规整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二十余骑,铁甲泛光,驰向大城。 乞儿盯着北方大马扬起的灰尘看了一会儿,顺着骑兵们的方向也往城里走去。 “仙缘,仙缘,劳什子仙缘”,李虞,也就是那高大乞儿边走边嘟囔着:“我连个回归条件都不知道,万劫不复的滋味倒应该是挺新奇的。” 李虞原来是二十一世纪一个新青年,刚准备了一年考公,正准备在宇宙尽头的金饭碗里畅游一番,可惜在游泳馆里高台跳水时,眼一睁一闭再一睁,金饭碗变成这讨饭碗了。 他只隐约见到无边际的磅礴大海,青雾弥天,一艘难以言说的古老大船,仿若整个世界般沉重,可在这不知来历的汪洋中,也仅仅是泛起几道微波而已。 李虞看到微波荡漾之时,就又是眼前一黑 而后他的脑袋里便多了几段信息,成了此地一个乞儿。 现在他只知道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可以简单理解为轮回世界的地方,“仙缘”是一种资格,只有拿到“仙缘”才能选择回归与否,而时限是三个月,超过三个月拿不到仙缘他就“万劫不复”。 只不过他不知道万劫不复指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仙缘指的是什么,一切只能自己去猜。 倒真有点古代寻仙访道,飘渺不知何踪的感觉。 神仙故事李虞倒是知道不少,广义上讲,封神演义,西游记不也是神仙故事,但是在这个世界三天,他愣是没看出这里有什么跟“仙”有关,完全是个红尘人间世。 这三天里,他遇到的跟仙缘最能扯上关系的就是身后的关帝庙了。 毕竟是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嘛。 神仙里比他还有名的也不多了,何况他由于个人的经历,他知道关公正在道教护法四帅之列。 但是呆了三天,他在庙里觐拜的时候,眼睛都看酸了,也没看出这尊关圣帝君,和之前摆在家里的武财神到底有什么不同,反倒是奉在殿外的青龙偃月刀是个真家伙,让他有些感兴趣。 “不管怎么说,讨饭的日子还是太堕落了”,李虞吃完了烧饼,拍拍肚子忏悔道,“换个地方碰运气吧。” 这里并不是他进轮回前的古代,只是似是而非,有些相似。 比如,这里的扬州城,也极为富庶。 夜幕降临之后,数不尽的灯光骤然亮起,宛如一条地上星河。 勾栏瓦肆,极尽喧哗,脂粉气隔着很远就在鼻尖打转,小吃夜市里的香味更是直接冲着你的钱袋子里钻。 走几步路,就有耍圈吐火,吞剑裂石的表演,以卖艺的表演者为中心,画出一个个小圈子,只消看圈子的大小就知道圈内表演的精彩程度。 李虞也寻了个大圈子,站定看了好一会儿。 圈子里是一个戴个猴头帽子的矮瘦男人在地上竖起一个长杆子,表演爬杆子。 这爬杆子倒不是什么绝活儿,稀奇的是这杆子的长度,竟是有三四层楼高,杆子在地上并没有什么固定点,猴头帽男人嘴里叼着个大红灯笼,只靠自己的协调性和手臂力量向上爬去。 “好!”,圈子中不时传来叫好声。 待他爬到最高点,嘴里一甩,将大红灯笼稳稳挂在杆子顶头。 “猴儿张真是名不虚传”,旁边一个观众赞叹道。 “那当然”,又一个观众随口搭话道:“我都看了快十年了,嘿,离很远就能见一个大红灯笼高高挂着,是这东角街里最高的夜景。” 李虞随处一看,竟还有跟自己一样“不务正业”的乞丐,混在人群里看这猴儿张爬杆子。 “那个,兄台”,李虞拍了拍那个乞丐,“这扬州城里有没有晚上施粥的地方啊?肚子实在空的很呐。” 他今天从关帝庙走进扬州城,一直在活动,中午一点儿稀粥实在是不顶饱。 “嗯?”,乞丐转身看了一眼李虞,话也不说,不耐烦地挪了挪位置。 “本地的乞丐太没有礼貌了”,李虞不解,“多张嘴喝粥而已嘛。” 李虞无奈,转头又看那猴儿张竟然随身带着一个火棒,张口一喷,嘴里便奔出一道赤红火团。 李虞暗道这还是个复合型人才。 他看的正起劲儿,旁边那个乞丐却突然不耐烦道:“别在这儿,滚一边去。” “我?”,李虞愣了一下。 那乞丐却没了耐心,脚下一转,肩膀猛地靠过来,便要将他顶开。 “呦呵”,李虞硬受了他这一撞,胃里翻涌了一下,身子却是一动不动。 好大的力气。 李虞又一恼,“扬州城里乞丐都喂的这么壮实,人比人气死人啊。” 那乞丐看一下竟然没能撞得动李虞,心里不知道想着什么,竟骤然沉腰,身子向着李虞一缩,右手并指打向李虞的咽喉。 这一下端的是狠辣迅猛,李虞察觉不对,也不惊慌,恍若演练了无数遍似的,毫不迟疑地身子侧转,黏住乞丐的后背,右手穿出就要反抓乞丐的喉咙。 乞丐自己乱了阵脚,便想后撤,可李虞的面色却突然变了,原来懒散着的眼睛冒出一缕凶光,像是忍不住一般抬脚踏向乞丐的小腿。 “咔嚓” 乞丐死咬着牙关,冷汗直冒,不甘地瞪着李虞,只是刹那间,就见他头一歪,瘫倒在地了。 “疼晕了?”,李虞伸脚踢了踢乞丐,见没反应,又探手试了试鼻息。 “沃特?碰瓷啊,没听说踢小腿能把人踢死的,脑干长的也太往下了吧?”,李虞面色变换。 他吐槽一句,也已经明白这肯定不是个普通乞丐,不然使不出刚才那两手,也决然不会像这样暴毙。 “倒像是服毒自尽”,李虞心说不好,好像误打误撞干了不该干的了。 他抬脚,正要三十六计走为上,前面却是一阵骚动,正看见一个浑身带血的高瘦汉子步子飞快,从人群中穿过。 李虞和这高瘦汉子错身的时候,那汉子看了他一眼,突然面露喜色,手向他怀里一探,又飞快向前逃去。 “咚!咚!咚!”,三声锣响,只听见几个人从不同方向喊道:“缉捕逃犯,官府封街!” 第二章:花名越长,角色越狠 李虞被人群裹挟着向前走,发现刚才那带血汉子擦身而过时朝他怀里塞了一个匣子,不禁感叹出门没看黄历。 这下是泥巴在裤裆,有嘴说不清了。 “哎,你踩死人了”,李虞听见旁边传来一阵骚动。 “明明是你踩的”,一个人不服。 “别挤啊,看不见啊?脚下有人呢”,另一个大喊。 李虞回头一看,人群向前,不知道多少人从那倒霉乞丐的身上踏过,怎一个惨字了得。 他装作不知道,顺着摩肩接踵的人群看向街首。 官府的动作很快,东角街两边都设上圆木路障,只开一个小口,由十余个捕快守着,还有两个穿轻铠的骑兵,各背着一张大弓。 李虞估量着趁乱强闯是行不通了,他步子再快也跑不过马啊。 不时还有别处的官兵赶来这里,像是出了大事。 李虞回想起带血汉子的惊喜眼神和服毒乞丐,也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乞丐和汉子本来是一伙的,只不过他碰到李虞以为是暗藏的官兵,为防止事情败露服毒自尽了,却没想到李虞只是路过的路人甲,反倒是武功水平明显更高的高瘦汉子暴露了,浴血逃到这里,猴儿张杆子上的大灯笼就是指路明灯,他冲过来慌乱之间没看脚下,只见着李虞,错把他当成了接头的,将东西塞了过来。 但李虞现在是没法和官兵解释的,试问,谁能相信他的说辞呢? 把守出口的官兵手里拿着通缉令,比照着每个人的长相,过关的就放出去。 李虞只希望那带血汉子要不就藏得深一点,要不就索性逃出去,要是抓着他却发现东西不在身上,李虞这边肯定就要严查死守,出不去了。 他这没看黄历的一天,还是有了一点小确幸。 尖厉的哨子在街那边响起。 他看见两个骑兵变了脸色,向旁道飞驰而去,顾不得这边了。 看守的官兵也知道逃犯不在这边,撤开路障,人群一股脑儿冲出去了。 李虞一过官兵的视线,脚底抹油,溜的飞快,也来不及看那匣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便朝偏僻地方走去。 扬州城里有高门大户,自然也有升斗小民。 他专挑破败的巷子走,眼看着离东角街很远,才深呼出一口气,靠着墙边坐下。 “咕咕” “唉”,李虞摸着肚子叹了口气,四下望望。 这时候月影下沉,小巷子老旧是老旧了点,可并非没有人烟,有的小院子门口还亮着灯笼,指引着晚归人。 总的来说,这里显得很寂静,李虞并不知道这是贫家不舍得花钱长点着油灯的缘故,大多数住户都在黑夜里早早入睡了。 扬州城的热闹和他们无关,灯火星河在另一岸喧闹地流淌,只有天上真正的星河长久地投来默然的目光。 李虞看四下无人,摸出怀里的小匣子,借着星光端详。 长方形的金匣,上面细雕着各种图案,八角是玉质的,中间一个叩搭。 “会是什么呢?”,李虞伸手摸开叩搭,却见里面还有一个匣子。 这一个匣子是纯玉质的,老白玉的沁质很漂亮,雕着些图案,隐约能见些血锈状的杂质,用两条封条封着。 那封条是金底朱字,李虞端起来看的明白,两条合起来便是:“振法虚玄忠孝真人敬奉灵霄上清元化玄玄万寿帝君” “花名越长,角色越狠啊”,李虞手指拂过封条,却犹疑要不要把他撕开,拿手继续摩挲着玉匣。 “咦?这里还有字”,李虞看向刚才被放到脚下的金匣。 他之前完全被里面的玉质匣子吸引了注意力,这时候才发现金匣壳子里面还有一行黑字:“长春不老,寿与天齐”。 “长得和我的仙缘很像啊”,他这时候又去看玉匣,乐道:“你这小东西算是来对地方喽。” 又是真人帝君,又是不老长生,正合一个“仙”字,机缘巧合,自己送上门来,自然是“缘”份。 “真有天上的馅饼这么精准投放?”,李虞狐疑幸福来的太突然了,不敢下手,就像老鼠看着瓶子里的奶酪,难以相信没经历一番与猫的斗智斗勇就能得到。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干了!”,李虞迟疑半天也给不出自己一个不开的理由,心下一狠,将封条撕开。 他屏气凝神向匣子里看去。 里面是一根,哦不,是一卷纸。 “???”,李虞扭扭脑袋,心里冒出不好的预感,将那卷纸拿到手里。 “楚王欲反,结交京畿三镇,已联络朝中户、礼二部尚书,兵部左侍郎......” 这张纸上讲明了楚王的几处伏军,朝中内应,诸多反迹,狼子野心可谓昭然于世。 拿着这张纸,很快就能够把楚王反叛集团摸个底掉。 可这跟李虞有什么关系呢? 他现在就像是钻进瓶子里吃奶酪的老鼠,进去容易出来难,更倒霉的是老鼠好歹死前吃了顿饱饭,而李虞肚子现在还咕咕叫呢。 “我说命运呐”,李虞手拿着这金贵的纸,无奈道:“为何人让人去受罪,为何人为人去流泪。” “哎!”,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吓的李虞一个哆嗦。 “哪里来的烂心丐子,怎么大半夜在人家门头方便?”,一个晚归的男人刚要吹灭自家门前的灯笼,却看见李虞蹲在这里手里还拿着一卷纸,朦胧间以为他在出恭。 “误会误会”,李虞胡乱将卷纸扔进匣子,塞进衣服里,脸烧的能热馒头,匆忙向外走,“我是,嗯,啊,看看书,看看书,那个、囊萤映雪,那个凿壁偷光啊。” “别让我再看见你”,中年男人狠狠瞪了他一眼,盯着他退出这小巷才推开自家的门。 生怕这乞丐回来蹲个回笼坑。 李虞退出巷子,直觉命运弄人,人与人作对,随便找了个街角睡觉去了。 还好扬州的五月并不冷,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第三章:便以螳螂杀螳螂 “朗朗乾坤,怎生调戏良人”,女人避让的声音。 “我说小娘子生得好,怎么便算调戏?”男人轻佻的声音,“小娘子要是愿意,也可以调戏调戏我咯。” “谁家的纨绔,青天化日敢强逼民女”,围观的男性声音。 “嘘,是知府家的花太岁”,另一个看热闹的声音。 “可怜这刘氏了”,又一个围观的惋惜声音。 “你...”,刘氏不知如何是好的声音。 “哈哈哈哈”,纨绔的笑声刺耳。 “好吵啊”,日上三竿,睡在街角的李虞不耐烦地撑起身子。 “刘二郎怎么还不回来,再回不来就不顶事了”,一个声音很是着急。 纨绔伸手便要去捏那刘氏的脸蛋。 “啊!”,围观群众发出一阵低呼。 却是刘氏软弱的性子里暗藏着刚烈,躲不过那大手,便径直咬了下去。 “呀,有意思,还真以为能咬痛我?倒咬的我啊,心里酥酥麻麻的”,纨绔调笑道,“你咬了我,却是袭官,要下大狱的。” 他一挥手,“给我拿下。” 旁边几个家仆便要动手。 “住手”,一个粗壮汉子拨开人群,挡在家仆前面。 “这刘二郎可算回来了”,围观的人中不少都松了口气。 纨绔花太岁没说话,那些家仆继续向前。 这时候李虞已经站直了身子,往人堆里凑了凑。 粗壮汉子手上有几分功夫,等闲数个家仆还真近不了身,反倒被他瞅准机会打翻两个。 原来这刘二郎平日里在街头卖艺,长的壮实,也机缘巧合学过几手,此时怒气上头,更是无所顾忌。 他生生推开家仆,径直向花太岁扑去。 却见花太岁旁边一个穿短褂的手臂突然前伸,屈指打在刘二郎关节处,又一个快步,拗过他的胳膊,猛地用力。 “啊”,刘二郎的右胳膊已经扭曲的像个老树根,他脸上充血,眼睛瞪得滚圆,发狠要把左拳架起来。 穿短褂的侧步往刘二郎怀里一“推”,原先势不可挡的刘二郎便倒退数步,跌坐在地。 刚才那一下,他的肋骨也折了。 “是付航!”,旁边有认出短褂男人的有些咬牙切齿,“单刀双剑六拳脚,螳螂拳付航。” 扬州是个大州,扬州城更是数一数二的热闹,南来北往,东往西复,其中自然有个把强人。 保家护院的,走镖卖艺的,绿林里的豪杰,槽帮中的凶汉,再加上世代练武和军中当差的,这里汇聚了不少武功好手,有好事者评选出其中名头最响,功夫最深的八个人,唤作“单刀双剑六拳脚”,虽然不是什么权威认证,却也没几个人反驳,坐实了这八人在扬州城的威名。 其中付航就是六拳脚之一,他是家传的七星螳螂,拳劲刁钻凶辣,年轻时曾经在擂台上连胜二十八场,场场断人筋骨,及至中年趋炎附势,被楚王延请做了私家教头。 武艺虽强,可在扬州府里,却全然没一点好名声。 “这样吧”,那诨号花太岁的知府公子手里扇子一摆,“那女子顶撞了本官,本该下狱惩凶,可公子我心善,看不得人家呀,夫妻分离。今天只要有人拳脚上胜了我这朋友,那不仅这民女无罪,我还赏他纹银五十两。” 他说完手一招,后边的家仆就从兜里掏出一张银票,展示了一下。 人群沉默,有长得壮实些的动动脚,却始终不敢迈步上前。 不少人认出了那短褂武师,知道自己上去也是白给人一顿打。 “那感情好啊”,初来乍到的李虞缩缩身子,从人群里挤出来,“我这小乞儿三天没吃过饱饭了,正愁下顿在哪里着落呢。” 说完,他便伸手上前,要摸那银票。 “诶,这钱你要拿,可要先打赢那位师傅”,花太岁还真不嫌弃李虞这卖相脏,拿扇子在他和银票中间一横。 “哦哦,忘了,嘿呀,饿昏了眼了”,李虞回身向着四周抱抱拳,“见笑了,见笑了。” 围观的人没有笑的,反倒面露怜悯,有那好心的想开口劝他回去,可也张不开嘴。 倒是家仆们咧着嘴戏谑。 “这位壮士”,李虞好像扮戏台般,喝呀一声,亮了个相,又做了个请的手势,问那神色阴冷的付航道:“不知道练的是哪家的路数?” 付航只觉受到了侮辱,这乞丐自己扮丑,却还要拉着自己,自然不会出声回答。 倒是一旁的花太岁笑眯了眼,道:“这位可是鼎鼎大名的付航付二爷,一手螳螂拳厉害的紧,不是戏台上的花花拳脚。” “哦哦”,李虞也咧嘴一笑,眼睛一眯,左腿画了个半圈后缩,屈臂探出,捏指作爪,脊椎涌动发出几声轻响,活像一只大螳螂振臂捕食,“这不是巧了?” 付航的眼神已经从阴冷,变得漠然。 敢用螳螂拳对付螳螂拳传家的拳师,无异于祖坟蹦迪,灵堂唱k,在他眼里,李虞无疑是已经是死人了。 就算是六拳脚中的其他人,也不敢这样挑衅于他。 付航连拳架也不摆,一个挪步,随手向着李虞抓去,好似觉得对付这样的腌臜货色,用看家本领便是辱没了门楣。 他这一下十成力用了八分,便要生生抓断李虞探出的右手。 围观的群众下意识低呼一声,甚至有女人闭上了眼,不忍看接下来的残局。 有汉子往地下啐了一声,觉得这百年付家,传到付航手里,算是传到狗肚子里了。 李虞恍然无闻,还是咧着嘴,右臂快似鸟啄,绕过付航的大手,猛地击打在他的臂弯,而后提步向前,如螳螂臂爪凌空钳住飞虫般,锁住付航右臂,右手一伸,便要点向他的咽喉。 付航的名声确也不是吹出来的,察觉不对,沉腰后缩,右手顺势抓向李虞的肩膀。 李虞这时不去管付航的右手,反倒是猛地拧腰,斜探出自己的左手,指爪敲向他的肩关节。 付航这下顾不得什么高手风范了,就地向后一滚,他心知自己托大错失先机,那丐子的指爪要是打在实处,自己这条胳膊就算是废了。 花太岁看着短褂沾灰,高手风范尽失的付航,喊道:“付师傅,快切他下路!” 付航脸上一红,便要说些什么自己放他一手,没想到这小乞丐来骗来偷袭之类的场面话,却实在是张不开嘴,只哼的一声,也摆出螳螂架子,誓要让这有点本事的小乞丐后悔来这世上走过一遭。 第四章:起身朝天一柱香! 付航的人品虽然不值一提,但手下功夫确实当得上一句威震扬州。 转眼之间,他便和李虞又过了三手,招招毒辣,将螳螂拳的“勾搂缠封,变化无穷”演绎的淋漓尽致。 围观的群众一方面惊诧于李虞这小乞丐身手不凡,不知怎么竟沦落到乞讨为生,另一方面也更觉惋惜,实在不认为突然冒出的一个丐子就能顶过付航的三十余年威名,在他们看来,这样激怒付航,一会儿怕不只是筋折骨断,更是有性命之忧了。 但付航此时却是惊的冷汗直冒,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心惊李虞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怪胎,不过二十来岁,就把螳螂拳“勾、搂、采、挂、刁进、刁打、粘黏、贴靠”十二字法练的这么纯熟无碍,竟隐约再生变化,柔缠脆快不似正统七星,倒像是别处传承。自己二十岁的时候碰上他无疑是要脆败,便是现在,似乎也逊色一筹。 “咕” 付航心神不定中猛地一惊,蹦步向后连退,不知这一声是什么功夫的响动。 “嘿嘿”,却见李虞不好意思地一笑,摸了摸自己肚子,“饿的实在难受,原谅则个。” 付航一咬牙根,意识到完了,自己成丑角了。 他怒火攻心,也顾不得什么逊色不逊色,猛地顺步向前,双掌直插。 这一式“白猿献书”十成力快要用上十一成了。 李虞又和他趟了五手,身子实在有点虚浮。 连着三天只喝粥,气血也有些撑不住了。 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拧腰扭膀,根本不管付航如何应对,拗步连环,动若螳螂跃起捕鸣蝉。 斜踹颠脚转身踢,起身朝天一柱香! 他急顶住付航的胸膛,五行手!辘轳捶!双封困!一股脑儿骤风暴雨般劈里啪啦宣泄在付航身上。 “噗”,付航蹬地主动向后飞了出去,身上短褂被李虞的拳劲撕扯开来,右臂颓然垂落,口中鲜血喷出,连大牙都被打掉了一个。 “好狠毒的小儿”,花太岁旁边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看着付航的狼狈样,对李虞说到,“切磋之间竟然下如此死手。” “我听说螳螂拳狠烈,祖师便传下八不打的规矩”,李虞看着右手指骨碎裂的付航,缓缓道:“可你刚才第一下便是额角太阳穴,第二、三下直落咽喉,第四下两耳扇风,五、六下分别是两肋并两肾对心,第七撩阴,第八手直对我尾闾风府,如此,便怪不得我拳脚无眼了。” 李虞转过身来,又对花太岁一抱拳,“何况,死手还是活手,外人不知,您这位朋友心中自然分明。” “这么说,我倒要谢谢你手下留情了”, 花太岁将手中画扇插入襟带,负手说道。 “大人的恩惠小人承接不起,此番合该乞儿我心善”,李虞说着却探手作个讨要的动作,“可这银票确是乞儿的救命钱。” “哼”,花太岁让家仆将五十两的银票扔出,挥手让人把付航扶起。 一伙人推开人群离开了。 李虞手里拿着银票,心想这午饭可算是有着落了,向着四周看热闹的一拱手,便也溜溜球了。 他也不看那刘氏夫妇一眼,径直离开。 李虞自问不是什么烂好人,此番出头已是意气所致了。 .............. 扬州城内一处酒楼。 一个带着金色鬼脸面具的人全身包裹在一具软甲中,大马金刀地坐在包厢里,面具后面是一双如渊似海的重瞳,此时正俯视着单跪在下方的一个轻甲骑兵。 如果李虞在这里的话,就能认出这个轻甲骑兵正是当时在东角街拦路的两个骑兵之一,也是之前在关帝庙看见的奔向扬州城的一行骑兵中的一个。 “这么说,圣上最重要的一味长生药,被你弄丢了?”,鬼面重瞳的统领声音嘶哑。 “属下无能,那药确实不在林一的身上,我们还没撬开他的嘴”,单膝跪在地上的骑士不敢抬头,甲胄里的内衫已经汗透了。 “哦”,重瞳里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属下,属下愿一死赎罪,只求统领开恩,祸,祸不及家人”,骑士勉力抬起头,对上那双神魔似的眸子。 “起来吧”,统领收回目光,“你的命什么也不值,你家人也一样。” “谢谢统领,谢谢统领开恩”,那单膝跪地的骑士另一条腿也落下,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血从额头流入眼中,看着异常狰狞,“属下定让那林一开口。” ................ 李虞昨天晚上就把玉匣子装上土扔河里了,回廊水景是它的好去处。 那卷纸他把官职地点囫囵一背,撕得粉碎埋在河畔泥里。 谁有能耐谁找去吧。 今天又得了五十两银子,真是时来运转。 李虞一边心里念叨着: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一边抽动鼻子,闻着随风飘过来的酒香。 五十两,负责他这里三个月的吃喝,只要别太奢靡,就是绰绰有余了。 至于得罪了什么高官,他可不在乎。 运气好,不到三个月他就能和这方世界say goodbye了,运气不好,他都“万劫不复”了,还怕什么官府? 正在他惬意地计划挑选着酒楼的时候,突然听见后面传来一声佛号。 “施主请留步” 第五章:贫僧来化缘一个徒弟 李虞一转头,差点撞在人家下巴上。 李虞本身一米八一、二的身高,在这类似古代的扬州城里一直都是在人群里冒出半个头来,却没想到带上头发才堪堪到人家的嘴边。 “大师,有何贵干啊?”,李虞客客气气,仰头问道。 在吃上饭之前,他就是八荣八耻好青年,绝对是不想节外生枝了。 何况这位大师,绝对当得起一个“大”字。 方脸大眼,两条罗汉眉短宽粗浓,满脸横肉,却也没有凶相。 肩膀宽阔似能臂上跑马,两腿粗壮宛若老树盘根。 皂灰的褂子撑在身上,腰间系着条杂色粗绦,偌大的念珠挂在短粗的脖子上,倒显得娇小玲珑了。 “施主无需担忧,大和尚没有恶意”,那铁塔似的僧人双掌合十道:“只是看施主刚才出手的威风,这才来叨扰一番。” “是是是,大师说得对,我该以慈悲为怀,下手不应该那么重,下次一定,下次一定”,李虞也学着他双手合十。 那大和尚闻言哈哈大笑,身躯晃动几下,颓然似煤山之将崩。 “施主多心了,施主此举正是金刚怒目,救济众生,贫僧并非来此说教”,大和尚继续道:“我已经让徒弟宏济留在那里,替刘家施主开方正骨。” “大师慈悲为怀,似乎也没必要特意跑这一趟吧?”,李虞现在只想早点干饭。 “是这样的,贫僧虽然添为一寺主持,但是寺中人丁不兴,看施主骨骼精奇,特来化缘一位徒弟,作为衣钵传人呐。” “???”,李虞头上冒出三个问号。 “其实寺庙的待遇是很好的,有田有粮,吃喝不愁,除了每日念佛外,实也是有很长的休息时间,而且,你来便是主持弟子,我圆寂后,你就是下一届主持。” “大师,我现在正要去吃饭,有什么事吃了再谈吧”,李虞看摆脱不了这个莫名奇妙的大和尚,自己腹中空空,强行挣扎也难是这铁塔一样和尚的对手。 要是被强行绑了去,自己这头秀发,可就不保了。 .............. 望香楼。 李虞抓着海碗痛饮下一大口醪糟,压下堵在喉咙中的五香熟牛肉,总算是腹中有食,心里不慌了。 “呼~”,李虞深出一口气,看向对座的大和尚。 大和尚不吃肉也不吃菜,连酒也不喝,只是捻着馒头嚼吃。 “大师,佛家持戒不吃荤腥,可为什么你连这素菜也不吃?”,李虞好奇道。 “寻常酒家的素菜仍是用荤锅炒出,是以贫僧不食,若是回到庙中,那自然还是吃的”,鉴空大和尚放下馒头道:“如果施主有意,贫僧可以为你做一次素斋。” “那倒不用了,不喝酒不吃肉还有什么意思?”,李虞摇摇头。 他倒更坚定一会儿赶紧给大和尚打发走完事的想法了。 李虞又问道:“大师,我还有一件事不太明白,能否请大师解惑?” “施主但说无妨” “大师持戒如此严格,可是,为什么吃肉便算杀生,吃菜便就不是呢?”,李虞吃饱了饭,胆子也大了起来,心下好奇就径直问了出来。 “我佛有言,动物是有情众生,植物是无情众生,自然可以食用”,鉴空和尚道了声佛号,又说:“我也听闻有神僧,不拔一草,不伤一木,只捡拾果壳生活,只是贫僧境界低微,若是连菜也不吃,恐怕要难以支撑。” 听大和尚这么一说,李虞突然想起来了。 要说仙缘,神仙之类,佛门应该也算吧,只是这仙缘要是让他剃度出家,四大皆空,他是万万不愿意做的。 “对了大师,我从小啊,就很喜欢神仙故事”,李虞又喝下一口米酒,道:“大师,你说就像你说的这种神僧,世间真的存在吗?” “其他神仙人物,贫僧不知,不敢打诳语,可我说的这位神僧是自家祖师,贫僧的受戒师傅便是他的高徒”,鉴空和尚双手合十。 “真的?”,李虞心里大喜,这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师傅佛法精深,持戒极严,想来不会骗贫僧”,鉴空和尚说道。 “太好了大师,您有所不知啊,我从小就喜好佛法,仰慕僧众,不知道大师能不能替我引荐一下那位大德神僧,或是尊师?我也好一全夙愿”,李虞像模像样地双手合十,嘴边却还沾着牛肉的油腥。 “只是恩师十年前便已圆寂,而神僧为了降服几十年前一个为祸甚深的邪徒,耗尽气力,也圆寂三十余年了。” “不过施主不必心急,贫僧不才,颇有几分武艺,施主想要入我佛门,正可以做贫僧的弟子。” “哈哈哈,我仰慕佛法,可惜是俗人一个,遁入空门还是免了吧,大师” 李虞面不改色,又动筷把盘子里的肉渣扫尽。 他暗自叹了口气,心想就算暂时找不到仙缘,总归出来个面板之类吧,这轮回世界的配置也太简陋了点。 “神仙有无何渺茫,桃源之说诚荒唐”,鉴空和尚吃完了手中馒头,看李虞隐有失望之色,劝解道:“施主随我苦修佛法,未尝不能身证菩提。” “我......”,李虞无奈了,这可真是和尚敲木鱼——老一套了。 这时。 从酒楼门口突然闪进一个年轻公子,直奔李虞这一桌跑来。 第六章:单刀双剑六拳脚 “大师,我终于又找到您了”,从酒楼门口闪现出来的年轻公子恨不得抱住鉴空和尚锃亮的大脑门亲上一口。 李虞打量一眼年轻公子。 绸缎长褂,腰间系着宝玉,头上扎着发髻,脸庞白净,生着一双丹凤眼,十足一个古代帅哥。 “小侯爷,折煞老僧了”,鉴空大和尚匆忙起身,见了个礼。 “诶,大师要是愿意做我师傅,我还得给您磕头呢,哪用这么客气”,被称作小侯爷的年轻人,随手拿过一个凳子坐下。 他又看向李虞。 “这位便是当街以螳螂胜螳螂的大高手吧?今日之后,南方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六拳脚便要换人了”,小侯爷伸手从旁边的空桌子上拿来一个大碗,倒上米酒,敬了过来,“我先敬高手兄一杯。” 说罢,他也不管李虞怎么说,自己咕咚咕咚把一碗酒都给下肚了。 李虞这时候也没必要拿大,自端起碗来也一饮而尽。 他发觉这小侯爷不似作伪,竟好像真没什么贵贱之分。 “高手兄就是爽快啊”,他比了个大拇指,“我再喝一杯。” 说完他又是一仰头,灌了一碗下去。 李虞摸不着头脑,也又喝了一碗。 “我今日与高手兄一见如故啊,不如咱们现在就去斩鸡头拜把子”,小侯爷的思路似乎比常人跳脱一点。 “咳咳”,李虞感觉胸口一堵。 “小侯爷万金之躯,勿要再开这种玩笑了,要是让侯爷知道,我等可承担不起” 鉴空和尚将罗小侯爷的手拉开,却没想到小侯爷反倒双手握住和尚蒲扇般的大手,道:“大师,你就收了我吧,我绝不辱没了您这一身盖世的武艺!” “咳咳”,鉴空大和尚也心头一堵。 “或者,您至少要给我一个不收的理由吧,家里的武师都说我是十年一见的武学天才呢”,说到这儿,小侯爷又像是想起来什么,对着李虞说到: “这位大高手跟我年纪仿佛,那就更是天才,哎,小小的扬州城,竟集齐你我二人,真是武运昌隆。” 不知道被缠着多少次了的大和尚看着起身做了个武术亮相的小侯爷无奈道:“小侯爷您还是不知道的好。” “没事,大师,说吧,我承受的住”,小侯爷不依不饶。 “出家人不打诳语” “小侯爷,你的天赋不行啊。” “啥?”,小侯爷一脸石化的表情。 “你天赋不行”,大和尚一脸真诚,又望向李虞道:“这位施主要是愿意,倒真可以做我的衣钵传人。” “我?不行不行。”,李虞赶紧摇摇头,这老和尚别的时候都是个正常和尚,只有爱收徒弟这点不好。 “我?天赋不行?”,小侯爷双眼痴呆。 鉴空和尚以为小侯爷不信,只得继续说到:“我这功夫,想要练到高深处,对根骨的要求高,必须要是骨重气盛,身高力大之人,不然少不得损伤根基,所以才不敢传授给小侯爷。” “实不相瞒,贫僧的眼界还是比较高的,本想着一身本事怕是要埋在土里了,还好我佛慈悲,今日让我见着这位施主,合该与我佛有缘。” 酒楼里,醒木一拍,到了说书的当口了。 “众位爷,单刀双剑六拳脚,这八位好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天我便讲一讲,双剑之中的拂云剑云虚子,年轻时候仗剑独斗黑风寨的故事。” “单刀双剑六拳脚”,李虞念道,好奇地看向鉴空和尚,“我也听见数次了,还不知道都是些什么高手。” “你不知道?”,却是旁边的小侯爷从了无生趣的状态中醒转过来,惊诧道。 “我自幼长在乡下,确实不知”,李虞笑道。 “嘿,这单刀双剑六拳脚,以这单刀最强,单刀,既是点明这高手擅使单刀,也是说这一柄大刀在南方武林无双无对,公认第一”,小侯爷拖长了声调,“至于这人是谁嘛,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咯!” “没想到大师的武艺比我想象的还高上许多,我该自罚一碗”,李虞有些惊讶。 他料到鉴空大和尚武艺不俗,可没想到是这般不俗。 “若是施主愿意学我这一百零八路伏魔刀法,日后何止南方武林,便是整个武林界,怕也是无双无对啊”,大和尚慈眉善目,“到时候你我师徒,执两届武林之牛耳,岂不美哉!” “大师啊,你要普渡众生啊”,小侯爷幽怨道,“我看我骨骼也精奇的很呐。” “施主,你若是不信,贫僧可以给你展示一下”,大和尚还是看向李虞。 “大师,大师”,小侯爷无奈,只能继续说下去。 “至于双剑,是指拂云剑云虚子,金蛇剑张坤一,六拳脚嘛,分别是六合拳、螳螂拳、蔡家拳、朱家拳、峨眉拳,梅山拳。” “除了这公认的八位高手,还有几位好手的武艺或许也算是一流,只是不如这八人知名”,小侯爷道,“比如高手兄你,不是今日大展身手,谁也不知道扬州城里还有这等威风人物。” “哎,高手兄年纪轻轻就已然是第一流的好手,我却只能在家混吃等死”,小侯爷说到伤心处,连连叹气,“高手兄除了螳螂拳是否还会别的拳法?顶了那付航的名号却是有些晦气。” 李虞沉吟不答。 ................................... 整块紫檀的屏风后面。 “少爷,要不要?”,管家模样的老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要不要什么?”,公子哥没好气道:“老沈啊,回到这里,只你和我两个人在,就不用装了,怎么,还演上瘾了?小楚王的武术教头,我替他出什么头?” “嘿,少爷教训的是”,老管家咧嘴笑了笑,替主子倒上壶新茶。 这赫然是花太岁主仆两个。 花太岁本名唤做沈玉镜,是扬州知府唯一的儿子,沈家传到他已经是六代单传了,而老管家是沈府的老人,从他爷爷辈起就在沈家当差,是以随了主人的姓氏。 “我也是不容易啊,那少妇说多了不过是小有几分姿色”,沈玉镜无奈道:“我家里的婢女比他漂亮的都不知凡几,我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这帮愚夫还真以为公子哥都像戏本里那样饥不择食。” “谁说不是呢”,老管家放下水壶。 “不过少爷,您这样作践自己的名声,恐怕有后患啊”,他将茶沏好,送到花太岁沈玉镜的手边。 “那又能如何?” 沈玉镜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谁叫老头子运道不好,给分到扬州来了呢?一介知府,混不混得下去,还要看人家的脸色。” 他端着茶盏,淡淡道: “楚王的心思,或许朝堂内外只有那位万寿帝君不知道了,啧,却也难说不正是老皇帝的手段。” 他抬眼望向北方。 “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我把自己当成破绽卖给楚王,他自然便认为我父与他这艘船是绑定拴牢了,他要是成了,少不了我父子的富贵,他若是输了,我父大义灭亲,也是一番不小的功劳。” “可是万一当今圣上胜了,难不成公子真要.......?”,老管家忧心道。 “无妨,我自有安排” 沈玉镜仰头,缓缓闭上自己的双目,右手却猛地用力,将名贵茶盏捏的粉碎。 世人皆不知道,这位花花太岁的功夫,竟是高深的很。 第七章:没有人能拒绝我妹妹! “施主不过二十余岁,已得螳螂拳中三眛,软缠柔绕更有太极大家的余味,便是贫僧年轻时候碰到,怕也要落在下风”,鉴空真心夸奖道,“如果再有名师指点,不出二十年,真可以称一句敌手难逢。” 他是挺真心,可就是不知道在夸谁。 “高手兄,你就从了,哦不,你就做大师的徒弟吧”,小侯爷眼睛一转,觉得自己的希望又来了,“这样买一送一,大师顺便也收下我,岂不是,双喜临门!” “要不.......”,小侯爷看李虞面色不改,咬牙道:“我把我妹妹介绍给你,以后咱们各论各的,我叫你高手兄,你就叫我大舅哥,大师把武功传给你,你再教给我。” 说到这里,小侯爷突然肃穆道:“毕竟没有人能拒绝我妹妹!” 李虞没转过弯来。 只觉得这小侯爷真是个话痨啊。 不过从小侯爷这扮相看,他妹妹大概也是江淮佳人。 好像不亏? 罪过罪过 “还不知妹夫高姓大名”,小侯爷问道。 “鄙人姓李,单名一个虞字”,李虞一时间想岔了,竟也没反驳,“也不知道小侯爷名姓。” “在下姓罗,单名一个宁字”,小侯爷罗宁拱了拱手。 “不不不”,李虞反应过来,“小侯爷这是哪里的话?” “呀!忘了你们还不知道,家父说舍妹年龄已长,该是出阁的年纪了,便要为她择选佳婿,本定是楚王府的小王爷”,小侯爷罗宁笑道:“可舍妹说要嫁便要嫁大豪杰,一人之下,万人之下,嚷着要比武招亲,家父对我那妹妹可是疼爱的紧,竟答应了她的玩闹想法。” “我想李兄一表人才,武艺又高,区区一个比武招亲大会,还不是手拿把捏,到时候自然是一家人?”,罗宁好似理所当然。 李虞心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小侯爷就够胡闹了,他妹子比他还胡闹。 一旁的大和尚这时候突然说道:“小楚王不正是两届前的武状元?贵女要嫁豪杰,小楚王武能大举夺魁,身份更是贵不可言,正与定南候相配,岂不正好?” 小侯爷罗宁听到鉴空和尚关于小楚王的说法,却是不屑道:“赵繇这老牛还配吃我妹这株嫩草?三十好几了,之前还说要出家呢,也不娶亲,我看就是等着祸害我妹呢。” 三个人又聊了会儿有的没的。 吃饱喝足,罗宁抢过去结了账,临走前又给说书先生丢下一锭大银,让他去街上搜罗今天李虞当街斗败螳螂拳付航的细节,编排编排,长长威风。 ............... 李虞好不容易跟鉴空大和尚分别,便在这扬州城里四处逛逛。 柳叶鸣蜩绿暗,荷花落日红酣。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 景色不虚。 他这一转,又是日落西沉,灯火流转。 李虞想着二十四桥明月夜的风姿,脚步不停。 他走到一处桥边拐角,却见着一个没铺桥板的长桥,这桥边真称得上乞丐开会,男女老少合共能有二、三百乞丐,一个挨着一个。 李虞看看自己还没换的破烂衣裳,下意识就要去融入集体。 这时候一辆极富丽的画舫从尽头处驶来。 雕槛朱窗,高阁大梁,油漆的金碧辉煌,船首刻着龙凤,檐前檐后各挂着八行珠灯,一队歌女,一队歌童,都穿着花花衣裳,唱道: “桂棹兮兰舟,泛波光兮远游。 捐予玦兮别浦,解予珮兮芳洲” 船头立着一个男子,头顶簪缨王帽,衣衫上绣着个五爪银龙,面庞白净,身材颀长,贵气逼人。 他身后是一舫匾,书着雄秀飞扬的三个大字:“如意舟” 船阁上开着一面小窗,里面一个女子侧坐,斜插钿钗,腻白的脸上桃腮一点,捧着一本看不清名字的小书。 李虞正想再看看美女,没想到乞丐们纷纷站了起来,合着画舫上的玉箫金管,唱到: “钉打铁,铁打钉,烧破绫罗没补丁。 打红伞,抬官轿,吹着筚栗掌着号。 动动手,年年游湖又吃酒。 开开口,一直过到九十九。” 李虞一惊,这歌还怪好听的。 却见那船头的男子一挥手,自有家僮抓起铜板向岸边撒去。 哗啦啦,在一阵钱雨里,画舫继续向前开动了。 就在李虞迟疑要不要尊重自己乞丐的身份,也上去抢上几枚的时候。 几枚铜板蹦了过来。 静静躺在李虞脚边,好像在跟他说:“你过来啊!” “嘿~,我个暴脾气”,李虞弯腰把铜板捡起来了。 “啊!我打!”,一个胖墩墩的小孩手里拿着一把小木刀啪的一下向着李虞打来。 很快啊! 李虞余光看见这熊孩子,倒不至于跟他计较,侧侧脑袋用肩膀挨了一下。 他今日玩的痛快,童心上来,佯装倒地,抱着肚子大叫一声,躺在地上。 追逐着铜钱的小胖孩看看自己的小木刀,又看看明明打着肩膀却捂肚子倒下去的李虞,眨了眨眼睛。 他隐约记着大人们教过他这一招,好像叫什么,讹人? 不管了,小胖孩轻掰开李虞的左手,把几枚铜板拿在手里。 李虞眯着眼睛看那胖小孩,心里感慨扬州人民善良啊,这小胖子养的快三高了。 小胖孩偷瞄了一眼李虞,发现他还睁着眼睛。 大眼对小眼。 小胖孩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把铜板塞进嘴里,舔了舔。 “这小屁孩”,李虞一个李虞打挺,张牙舞爪地作势扑向他。 “啊!”,小屁孩把木刀一扔,抓着自己舔过的铜板往乞丐堆里跑了。 李虞捡起木刀,拍拍屁股,向着别处逛荡去了。 又是一个时辰,月上中天,夜色已深。 他手里拿着大张胡饼,里面卷着酥软羊肉,一张嘴,还有一股酒味。 “这才是生活啊”,李虞将最后一口羊肉大饼咽下去,双手背在脑后,“总算是没什么糟心事了,明天就开始寻找仙缘。” 他却是没看到,一只羽毛青灰相交的麻雀大小的鸟儿,这时候扇动翅膀,向后叽喳几声,朝着李虞的方向飞来。 这鸟儿身后,是五个黑衣人,脚步极快,追寻着小鸟的方向。 第八章:暗夜杀机,锋芒毕露! 李虞走在路人越来越少的街上,才想起来今天光顾着游玩,忘记定客栈了。 这时候店家大多也打烊了,他反正住街上也习惯了,索性想着找地方再凑合一晚吧。 城南多是贫户,除了有些暗娼多的街巷,行人稍多,其余街巷十二点之后,便只有极零星的往来身影。 “汪汪汪” “扑棱棱” 走进暗巷的李虞顺着不知谁家院子里的狗叫回头,看见一只眼睛微红,羽毛青灰交杂的小麻雀,停在树梢上望着李虞。 “还以为是什么鬼故事呢”,李虞松了口气,“看来真是时来运转了。” 他顺势找个角落伸了个懒腰,就要进入今天的睡眠时间。 “挞挞挞” 声音很轻。 李虞睁开眼睛。 小巷的两边各站了两个穿黑衣的男人。 他们沉默着,动作一致地微微撩开自己的黑衣,从腰间解下一段尾端连着铁质四指抓手的黝黑铁链。 左边的入口出,走进来一个同样脚步轻盈的黑衣人,只是黑衣上绣着一只咆哮大虎,腰间悬着一柄无鞘薄刀。 刀被漆成黑色。 大虎,自然也是黑色的。 那眼睛微红的小雀扑棱一下落在他的肩上。 他的声音也如同黑夜一样漠然。 “东西在哪?” “什么东西?” 李虞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皇上的长生丹” 这黑衣人摸摸自己肩头的小鸟, “你们从杂家手里抢了过去,手脚倒是干净的很” “可惜,那盒子里有一种特别的香料,对人来说,无色无味,对千里寻香雀来说,却如同黑夜灯火一般。” “原来是个阉人” 李虞心知狡辩也无用了,倒是惊奇这太监声音并没有异样,不是他自称杂家,李虞决猜不到这位竟是个太监。 不过武林之中,残疾人是危险角色,这其中缺胳膊缺腿的,又都不如缺根的来的狠辣。 李虞一颗心已经沉到谷底了。 巷子逼仄,占住两端的四人进退有度,站位各有微妙之处,似乎是练有合击之术。 光这四人,自己赤手空拳,已是难以招架。 合击之术,如同军阵一般,每多上一人,威力变化便要上一个台阶。 何况这位大太监一看就知道是硬茬子,自己与他单打独斗,都不知胜负如何。 “不愿意开口也罢。” “等你见识了我的法子之后,便由不得你了。” 他退了出去,其余四人则各自变化,手中链条铁爪挥舞。 “嗖!” 两只铁爪抓向李虞的双腿。 另外两只则要勾上李虞的双腕。 他猛地想上一跳,避开抓向下盘的两只铁爪,空中一个向前转身,错开抓向手腕处的两只。 他借势向前,可刚提脚,四只铁爪已经呼啸而来。 李虞无奈,沉腰提步,躲开两只,右手猛地劈下,将一只爪子向另一只处推了过去。 八极拳·小劈挂! 当啷一声,之前避开的下方两只铁爪,却自下方斜插向李虞肘腋处。 慌忙之间,李虞两臂舒展,腰身一拧,胸腹成线,在空中一个筋斗避开迅疾铁爪,落地之后,也不扎步子,双手挥出,左右上下,如同蝴蝶扇翼,让人眼花迷乱,击开回转的四只勾魂铁手。 心意六合·鹞子钻天! 洪拳·双蝶掌! 李虞得以喘息一口,这几下腾挪之间,他已然知道是希望渺茫了。 这四人不过是二流的水准,真论武功还不如螳螂拳付航,可配合之间,就刚才那几下,处在中间的若是付航,那他已经被锁住四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李虞只得急退靠墙,竭力支撑,看有没有生机出现。 “咚” 李虞下意识摸向声音的来源。 是一把刀。 确切的说,是一把木刀。 更确切的说,是一把小木刀。 李虞抽出这把他之前随意捡起来负在腰间的小木刀。 缩了缩肩。 站在外围,不准备参与围攻的男人看见了那把小木刀。 他不觉一柄小木刀会带来什么变化。 毕竟, 他就是京畿十二卫中最会用刀的人。 四只铁爪如期而至。 却是改变了方位,一只铁爪抓向咽喉,另三只则交叠抓向胸腹。 李虞挥刀。 这一刀, 就像这柄木刀本身一样 朴素寻常。 但是 “哐哐哐哐” 一连四响。 四只铁爪转瞬间便都被击飞了。 李虞滑步向前。 腰如狼, 脊如龙。 脚下阴阳虚实,重心不断变化。 太极刀劲 刚柔相继,虚实相生。 正适合对付锁链铁爪这等软兵刃。 只见李虞搂膝拗步间, 与右边巷子口的两位黑衣卫士只差两臂之远。 可这两臂之差,有如天堑。 四条锁链飞舞不休, 宛如毒蛇弹地,吐信纠缠。 “哼!”,那配薄刀的大太监乍然出声。 就在此时,四只锁链突然阵势一变,前后交叉。 正将李虞的小木刀紧紧缠住! 而后四人猛地一拽,那刀径直向空中飞出。 李虞却反而狞笑探臂, 将两条锁链抓在手里, 小臂如虬龙乍起,把两个黑衣卫士拽的踉跄向前。 后方佩刀的大太监已经跃起。 李虞头也不回, 向前一扑, 两手各扣住一个黑衣卫士的咽喉。 “咔擦” 李虞狼腰紧绷,双手向地上一支,却没有向前,而是向后弹起。 他双手向上连环托去,正对上大太监在空中向下的擒拿手。 李虞手掌连动,如同夏日里荷花初绽,叶满莲池。 他双膝弯曲向前借力滑行,右手仿若小荷才露,无处可寻,羚羊挂角般的一击胜了大太监一招,将他骤然推开。 这一式赫然是八卦掌的叶底藏花! 凭着这一下借力,他冲至巷子左侧。 两只铁爪,寒光凛冽 直扑面门而来! 李虞只是低头向前! 向前! 铁爪贴着肩头飞过,血珠飞溅。 李虞勾指作爪,宛若青龙探掌,目标仍是咽喉。 又是“咔擦”两声响。 他落地回身,血从双肩顺着臂膀流下。 大太监依旧沉默,只是从腰间解下了自己的黑刀。 李虞嘴角露笑 不似生死一瞬间, 倒像是惬意的很。 接着, 他冲着大太监摇了摇头。 你的人不太行! 第九章:武道大帝! 你的人不太行! 大太监漠然。 对他来说,完成不了任务的手下。 活与死 本就是一回事。 血液顺着指尖落下。 “滴答” 就在这一瞬! 李虞与大太监同时前扑, 大太监挥刀横斩, 薄刀划开夜色。 李虞则滚地握住之前被打落的小木刀, 也正因此, 他比大太监慢了一筹。 高手之争, 往往只在刹那。 大太监的眼里闪过一抹傲意。 他的刀, 本就以快著称。 李虞来不及去看, 他只是听到, 薄翼划过夜空的嘶鸣, 于是, 他也出刀了。 反手刀, 斜撩而出。 香取神道流·后千鸟居合! 东瀛的拔刀术同样以快著称。 而李虞曾以居合对居合, 完胜过香取神道流、萨摩实现流、北辰一刀流这三大流派的同辈传人。 他是不世出的天才, 所以, 这一刀后发而先至, 于毫厘之差,挡住了大太监的黑色快刀。 很细微的声音响起。 木刀, 断了。 大太监手里的刀是大匠锻造的宝刀。 而李虞的小木刀,则只是一个小胖孩花了一文钱买来的玩具。 不过这便已经足够了, 一刹那的时间,李虞已经握住了大太监持刀的右手。 四只大手在刀把这寸许的地方交错。 大太监的脸上显现出怒意。 他是虎兕司的大统领, 也是皇帝最信任的几个人之一。 他负责护送皇上的长生药,半路被人截了胡。 他轻装来到这里,依靠着寻香雀找到了这些乱臣贼子。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却没想到在这里,他险些被一个乞丐杀死。 如果不是这破烂乞丐的手里只有一把破烂木刀, 他知道,自己便已经死了。 死在比自己更快的刀上。 他怒不可遏! 大太监双手青筋暴突,与李虞角力。 可他没发现,李虞的脚尖已经钩住了只剩半截的小木刀。 木刀飞起。 李虞放开双手, 黑色薄刀穿过他的肌肉,继续深入。 大太监神色傲然。 他是快刀虎兕! 但下一刻,他的双眸放大,那抹傲然凝固在脸上,脑袋却垂了下去。 李虞右手持刀, 仅剩半截的小木刀扎在大太监的咽喉。 李虞左肩上插着一把刀。 看着身体僵直,犹自不肯倒下的大太监, 再次摇了摇头。 你的刀,更不行! 大太监倒下了。 虎兕司的统领, 名震京城的大人物, 默默死在了扬州城里, 一个不起眼的小巷。 李虞感受着肩膀处的剧痛,却丝毫不敢放松。 “啪!啪!” 一个戴着金色鬼面的人从巷子口拍着手,走了进来。 他的体态修长,全身都裹在一副软甲之中。 软甲之上,繁复的花纹勾勒出一个鹿身,有角,头如雀,蛇尾豹纹的怪兽。 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的眼睛。 一双重瞳。 李虞叹了口气。 他看出这重瞳高手软甲上的花纹,勾勒手法与大太监衣衫上的黑虎如出一辙。 大概又是以为朝廷的高手罢。 李虞没由来的想到: 原来武林之中,最不能惹的, 不是残疾人,也不是女人, 更不是小孩和怪人, 而是朝廷啊! 李虞自认这时候的自己是绝没有能力再与一位以逸待劳的大高手争个生死了。 他无奈之下,心情反倒放松了一些。 “难道这所谓的仙缘,是修鬼仙不成?” 他荒诞地想着。 那重瞳人这时候看着出神的李虞,也没有动手。 “希望你不是个太监”, 回过神来的李虞没有拔出自己肩膀上的薄刀,他仍然握紧那柄半截的小木刀,颇有些怅然: “至少,我也得死在一个真正的男人手里吧。” 重瞳人沉默片刻,并不着急动手。 “本座自然不是太监” 长久的沉默........ 李虞突然感觉眼前这个重瞳高手或许是个社恐。 但反正现在需要休息的是他,能拖一会儿时间更好。 “你可以试试求饶,或者逃跑” 重瞳高手闷了半天,突然说道。 李虞扭扭自己的上半身,那把薄刀跟着晃晃悠悠,“你看我这样能逃得了吗?” “再说,背后的伤痕是剑士的耻辱”,李虞身上的刀一颤一颤的,“我可是要成为世界第一大剑豪的男人。” “你用的是刀” 重瞳高手语气没有起伏地说道。 “那不重要”,李虞眨眨眼睛,“重要的是我似乎不用死了,是吗?” 李虞回过味来,这位大高手要是没有别的目的,早就趁他病要他命了。 “你很聪明” 重瞳高手的语调开始波动,也不知道是无语还是无奈,加快了语速, “两天后,定南候为女儿比武择婿,你要在擂台上胜过小楚王周况。” “唔”,李虞眼睛转了转。 这时候他已经明白所谓的比武招亲只不过是政治博弈的结果。 定南侯是掌握兵权的沙场侯爷,定南二字便是武勋,大周太祖曾立下非周姓不得为王的约定,因此“侯”便是异性大臣所能得到最高的爵位了。 楚王作为藩王,朝廷不会傻到给他统兵的权力,他想要谋反,最重要的一步便是拉拢定南侯,但是大周贵族,除了这些个皇族以外,定南侯家也算的上是靠前了,实在没多少理由跟着楚王谋反....... “考虑好了吗?” 可能是担心他再说出什么浑话,重瞳高手打断了李虞的思考。 “有什么报酬吗?”,李虞挠挠脑袋。 高手沉默....... “楚王的地盘上,把人家儿子废了,我想这也是个掉脑袋的事吧”,李虞颇有些市井里讨价还价的架势:“我在这里被你打死也是一个死,我废了那位小楚王,活下来的几率也不大,还要为你保守秘密,总要有点补偿吧?” “你说的也有道理” 重瞳高手点了点头, “现在可以去死了。” “我.......”,李虞这时却已经说不出话了。 重瞳人的身上升腾起一阵“烟气” 这绝不是什么汗蒸气或其他什么在李虞原本的世界里人体能散发出来的东西。 重瞳人头顶的烟气迅速凝实,直冲霄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让李虞的双瞳下意识充血,他感到自己体内翻涌的血气似乎要将那炳薄刀“逼迫”出去。 这是血气狼烟! 传说中的武道高手精气神合一,磅礴的气血甚至到了显化于外的境界,便会随着本身的神意形成血气狼烟,这是类似道家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虚幻传说,毫无疑问已经超过了凡俗的水平。 李虞的双眼被血色充满,他能感到那股磅礴如海的血气将自己紧紧束缚,置身于狂风巨浪之中的渺小人类如何去对抗那片汪洋? 血色世界开始蔓延,李虞的意识渐渐消散。 突然, 那些血气开始舞动,舞动! 水草一般摆动着,像是在恐惧着,畏缩着,敬畏着。 无边血色中一个人影被勾勒了出来。 那是一尊真正的武道大帝! 如果说血气狼烟超过了凡俗的极限,那么这尊武道大帝已经超过了一方天地的理解。 第十章:大浮黎舟! 帝座立于无量之处。 他的面容模糊,高坐在血色之中,转动头颅,似乎要将目光投射过来。 那是一种如何去言说的霸道? 他所行之处,神要低头,仙要授首? 天崩地灭我自不灭? 斗转星移我仍不移? 这时候,地面上数不尽的小人出现了。 他们有的傲慢,有的惫懒,有的滑稽,有的胆怯,有的色眯眯的像个猥琐大叔,有的低头哈腰十足一个社畜,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直至更多的小人从血色雾气中凝实。 他们都长着一张李虞的脸。 神色各异的小人如同海浪般低伏,一排接着一排的跪在地上。 无数的小人跪倒了。 最后只剩下一个小人,那个小人双手叉着腰,朝着周围跪倒的小人咿呀骂个不停。 这个小人的脸上带着怒气,他朝着周围怒骂,朝着天空怒骂,最后,朝着那尊武道大帝怒骂。 他手舞足蹈,怒发冲冠,他猛地大吼一声,攥着自己的小拳头,好像握着一柄不存在的刀! 他高举这柄虚无的刀,踢开周围跪倒的小人,向着大帝的方向冲去。 他冲到所有小人的最前端,他冲到血色之中,他冲到帝座之下! 终于, 他崩碎了。 一团小小的血雾很快消散。 数不尽的小人低着头互相看了看,咿咿呀呀的声音越来越大。 突然, 又有一个小人站了起来! 更多的小人站了起来! 无数的小人站了起来! 所有的小人都站了起来! 他们的脸上,现在全都是愤怒! 愤怒的小人们高举着看不见的刀,再次冲向那尊帝座! 仿佛是小人们觉得应该有那么一把刀, 于是,血气之中真的出现了一把刀! 那把刀劈开了眼前的血雾,直落到大帝的面前。 消散的血雾露出了一杆枪! 一杆世上曾出现过的最霸道的枪! 刀枪相交,一切便都消散了........ 李虞再次睁开眼睛,他已经忘了刚才的一切。 只看见身前的重瞳人眼中似有惊涛骇浪在涌动。 他说:“你帮我办好这件事,我传你真正的武道。” 又是良久的沉默。 李虞直觉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那无数个小人早消失在了那片血色汪洋之中。 于是他试探着说道: “末将李虞,愿世代为将军抽烟喝酒烫头?” “我不是将军,你可以叫我统领”,重瞳人恢复了沉默,“而且,你也不应该自称末将。” “我.......”,李虞刚说出一个我字,却见那个重瞳高手几步腾跃,消失在街巷间。 似乎是实在担心他再说什么,便赶紧离开了。 “我手里有一份楚王的谋反名单啊”,李虞挠了挠头,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还有点无奈。 ............................. 得自虎兕统领的薄刀被李虞去当铺换了两百两纹银。 他准备拿着钱去买一把适合他的刀。 不过,这时候李虞还躺在医馆的床上接受治疗。 所幸薄刀没有损害李虞的重要部位,只是左半边胳膊最近是不能用力了。 医馆里漂浮着药味,李虞抽抽鼻子,盯着墙上的一张装饰书法看的出神。 昨天晚上的时候,李虞终于触发了自己的轮回面板。 检测到已接触色界天以上存在,已触发仙缘前置条件,大浮黎舟将正式向海客开启。 大浮黎是那艘行驶于混沌海中的大舟的名字,海客自然是对李虞这种轮回者的称谓。 姓名:李虞 境界:欲界天 传承:无 奇物:无 点数:0 已接触仙缘前置:4 已触发仙缘前置:1(未知) 注意1:由于海客李虞未获得完整仙缘,部分功能暂不开放 注意2:此世界中纹银十两可换取一个点数,其余兑换比例等待开启 注意3:在初次寻仙之旅中所获得的仙缘数量和质量将对海客产生重要影响。 依照李虞的理解,点数就是大浮黎舟即轮回世界中的通用货币了。 他实在难以置信自己已经接触了四个仙缘前置,这岂不是平均一天就能碰到一个仙缘的前置条件? 而且...... “未知?”,李虞闭上了眼睛,思索着:“难道帮那位重瞳高手胜过小楚王不是唯一条件?还是说他会反悔?” 李虞思考着这其中的关节,尤其是重瞳高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与定南侯和楚王有关? 定南侯没有理由谋反,但是楚王要谋反就必须拉上定南侯。 李虞从自己阴差阳错得到的楚王谋反名单中看出,楚王已经把定南侯以外的可争取力量给争取了个七七八八了。 定南侯不想支持楚王造反,但有趣的正在这里。 如果楚王不反,那他就还是世袭罔替的楚王,定南侯世世代代要和强势的楚王一系打交道,今天不支持楚王,以后必定要被穿小鞋。 但是即便楚王透露出自己的势力,定南侯大概也不认为楚王一定能成功,所以他进退两难了。 这时候楚王提出要让自己的独子娶定南侯家的女儿为妻,这样,楚王如果成功了,那定南侯罗氏一族就是外戚,可以算是足够动摇侯爷想法的大砝码了。 于是犹豫的侯爷假借女儿喜欢英雄为名,比武招亲,给自己留出安排各方和观察事情走向的时间。 而沙场出身的定南侯,要是不认识几个真正称得上少年高手的军中武者才是离谱。 他清楚小楚王的水平,以及扬州之内年轻高手的大概水准,自认可以确保比武招亲的最终结果。 他若是下定决心要反,那小楚王就会赢,反之,小楚王就会输。 这样也算是没有撕破脸,还有二次站队的可能。 但代表皇帝利益的重瞳高手肯定是不愿意的。 “唔,所以现在定南侯已经决心倒向楚王了吗?所以才让自己去把水搅浑?”,李虞感觉这可比申论难多了,“不对,不对!现在比武招亲的消息根本还没放出来,如果定南侯已经下定决心,直接取消了比武,把女儿许给小楚王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郎君?郎君?”,这时候医馆的大夫以为李虞睡着了,轻轻的推了推他,“肩膀感觉如何?” “噢噢”,李虞只好从思考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起身道谢:“大夫医术高超,肩膀的伤势比我预料的好了许多。” “如此便好”,中年大夫笑了笑,“切记本月少以左肩发力,郎君血气旺盛,想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之症。” 李虞向大夫告谢之后,看着街上的行人往来,突然一拍脑袋,“是了,预料,预料,小楚王的身手应该比定南侯预料的高了很多,他是有十足的夺胜把握的!” 第十一章:桀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纹银百两也不愿意做?”,李虞皱着眉头,“我要的也不是什么稀罕款式,你们这是欺负生客?嗯?” “这位郎君,您出手就是百两纹银,就算是生客,也是富贵生客,我们哪敢欺负您呐”,负责招待客人的铁匠铺小厮陪笑道:“只是郎君可能不知,扬州城内是不允许私人锻造贩卖兵器的,若是个混铁杆棒一类,我们也就做了,只是这刀具........” “你便私下偷偷造了又能如何,价格可以商量”,李虞压低声音,“贵铺生意这么大,难道从没做过非法活儿?” “这是郎君不了解我们这行当了”,小厮叫苦到:“锻造兵器的料子和寻常锅碗瓢盆不一样,都是在官府存了底的,私卖可是砍头的罪。” “李施主”,这时旁边传来一声佛号,李虞转头一看却是鉴空大和尚领着一个小和尚旁边站定了。 小和尚大约就是鉴空提到的徒弟宏济,他站在鉴空旁边,真是对比鲜明。 宏济小和尚一米七左右,身材偏瘦,唇红齿白,与黑铁塔一样的鉴空大师相比,可以说是很清秀了。 “大师”,李虞回了个礼。 “恩人老爷”,这时候在里边干活的铁匠掀开门帘,便朝着大和尚行礼。 “不必,不必”,大和尚把铁匠扶住,“出家人慈悲为怀,路遇不平出手相助,不须讲什么恩情。” 铁匠也是全身黝黑,胳膊粗壮似小牛犊,和鉴空和尚谦让一会儿,像是两个黑人相扑手在那里过招。 “三儿,给恩人老爷拿些祥和春的素糕来”,铁匠示意小厮去拿东西,又跟鉴空和尚道:“恩人老爷,一点儿素食,也不是什么金贵玩意,您可就别推拖了。” “可是........”,小厮看看杵在一旁的李虞,意思是这边还有事呢。 铁匠瞪了一眼小厮,小厮也只好回身走进作坊了。 古代拜师学艺,学徒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师傅的私有财产,打骂由心。 “这位李施主也是我的朋友”,大和尚顺着小厮的目光朝着李虞点点头,“你要是想要打造什么器物可以直接跟刘施主说。” 刘铁匠这才转过身向着李虞也作了个礼,“原来是恩人老爷的朋友,不知道想要个什么器物?” 李虞把要求一说,刘铁匠也和小厮一样面露难色。 “不造兵刃是扬州的惯例,施主虽然武功高强,江湖经历或许少了些,你说的那类大刀造不了,但却可以先锻打一把朴刀,也就不算犯禁了。” 鉴空和尚替铁匠解释了一下。 “大师说的是”,铁匠附和道:“这朴刀可以算作是民间的农具,插上短把便是畲刀,山民多拿它开山和剥果子,只是样式与郎君所求究竟是不大一样。” “朴刀就朴刀吧,终究是一把刀”,李虞毕竟是现代人,不明白古代武器管制的弯弯绕绕,只好点头,“劳烦师傅多帮我锻打几次了。” “郎君是恩人老爷的朋友,刘牛自然不会糊弄郎君”,铁匠应承道,“两天后,郎君自来拿便是。” “五年前,刘铁匠一家路遇匪徒,贫僧碰巧路过”,三个人从铁匠铺走远之后,大和尚看李虞神色好奇边解释道。 “大师慈悲为怀”,李虞学着大和尚念了句佛号。 “贫僧倒是没想到李施主也是学刀出身”,大和尚很是惋惜,“不知道哪位高师能教出你这样的天才。” “我师父嘛”,李虞耸耸肩,“谁知道呢,他老人家仙去也有几年了。” 李虞回忆起自己的师傅,一个一丝不苟的老道士。 李虞本来也算是出生在武术世家,家里经营着武馆,当然,二线城市里一个小武馆,谈不上什么国术传承,只是个吃饭的生意。 他小时候就是一边上学,一边练武,毕竟他是个独生子女,以后要继承家业。只不过李虞的武学天赋确实很好,边学习边练参加武术比赛都能拿到大奖。 武术,在现代生活,更像是体育,比赛重视架子多余重视实战,李虞这时候却真正入了迷,家里老人便把他交给他后来的师傅学拳。 老道士手里是有真功夫的,但是遇着李虞的时候也要九十岁了,教了李虞八年,撒手仙去了,李虞功夫是学到手了,却也还是没处施展,家里的武馆因为什么传武之类的也闹黄了,入不敷出。 心灰意冷之下,他就索性买了形策申论,考公去了。 “那倒是无缘得见了”,大和尚唱个喏。 “这朴刀,是怎么回事?”,李虞好奇道。 “朴刀,说是刀,其实只是个刀头,你要自己插上刀把才能用,就像铁匠说的,它其实算作民间的农具”,大和尚笑道。 “师傅,我听说书先生说,朴刀也叫绿林刀”,小和尚插话道。 “是,因为官家禁了民间兵刃,这朴刀是最易得的兵器,插上长杆便是丈二大刀,插上短杆便是俗称的砍刀,所以劫道的绿林豪强都爱用这个,久而久之,人们就叫它强梁刀或者绿林刀。” 大和尚拍拍小和尚的脑袋又说道: “不过,他还有个别名叫义刀,因为起义的百姓也用这刀,朝堂上忌讳这个,又给它起了个雅称,叫匹夫刀,匹夫短见嘛,才老想着造反。” “粉饰太平罢了,刀砍在头上,便知道是谁短见了”,李虞看着前面定南侯比武招亲的旗子已经打了出来,围着乌泱泱一群人。 “所以说,这朴刀或许也是要禁的”,大和尚唏嘘道。 李虞这时候在人群里挤身向前。 围观的人多,报名的却不多。 “小哥,我也报个名”,李虞看着面前负责报名的定南侯家仆。 “你......你一个乞丐”,家仆瞪大了眼睛,提着笔的手有些颤抖。 主人的女儿在他们看来那就是仙女,容貌,家世,教养,哪个不是举世罕见,怎么可能让个乞丐参加招亲。 “也不撒尿照照自己”,旁边的人议论纷纷,尤其是那些心动想要报名,却也知道自己那点力气只不过是献丑的人,更是大声呵责。 “好像也没有规矩说是乞丐不能参加吧?”,李虞装模做样的抖落抖落身上的破衣服,灰尘四起,四周的人赶紧捂着鼻子避开。 “乞丐,乞丐,自然是要乞一点什么了”,李虞也不管这些人怎么说,自己抢过笔把名字写上去,“乞个老婆不过分吧?” “你!”,家仆说不出话,因为按规矩,比武招亲只规定了年龄,真没规定职业。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李虞语重心长道:“这个flag要是立下了,我自己都要倒吸一口凉气,桀桀感叹一句,此子断不可留啊。” 第十二章:一般货色 “嗯,就是这样”,李虞按照军姿的要求将门口护卫的身体掰正,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要往里面走。 “止步”,护卫一脸看白痴的眼神又一次挡在了李虞的身前。 “唉,还以为电影里这种招式管用呢”,李虞捏捏自己的脖子,“那麻烦你们通报一声,就说定南侯家的女婿有事相商。” 护卫的眼神还是看白痴一样,动也不动。 “诶诶,不管怎么样,至少通报一声吧”,李虞无奈,“我其实是你们新招的打手,要见见老大。” 折腾了半天,李虞还是进了已经被飞廉司包场的客栈,见到重瞳高手。 “什么事?” 重瞳人的语气像是设定好回复程序的机器人客服。 “能让他们离开吗?” 李虞看了看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把自己剁死的护卫。 “你们先离开吧” 重瞳人略一沉默,让手下离开了。 “为什么要那么说?” 重瞳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啊?噢哦”,李虞自己扯过来个凳子,翘着二郎腿坐下,“当然是用我们飞廉司的名义去比武招亲了,早猜到你的想法了,我的政治智商其实真挺高的,要不是来了这边,至少也能考个国税吧?” 沉默是今天中午的重瞳人。 “好吧,好吧”,李虞看着似乎不准备说话的重瞳人解释道:“既然你,或者说你背后的皇帝不希望定南侯和楚王混到一起,自然是表露身份好一些了,一来是震慑定南侯,让他明白皇上在看着这里,二来是震慑楚王,让他意识到皇上连他儿子隐藏实力都知道,何况是别的什么呢,好叫他不要轻举妄动。” “怎么样?考校通过了吧?”,李虞看着依旧沉默的重瞳人道:“有什么事放心交给我,绝对稳妥。” “哦”,重瞳人的嘴里蹦出这么一个字。 李虞狐疑地看着重瞳人,“不会你其实没想这么多吧?难道你政治智商很低?唔,也是,要不然也不会那么高的身手还只是........” “你今天来到底要说什么?”,重瞳人打断了他的谈话。 “看来是真的?你其实是个政治白痴?好好,不说了”,李虞看着重瞳人身上又隐约升起血气,赶紧把自己阴差阳错拿到楚王谋反联络名单的事说了。 “嗯”,重瞳高手沉默地点点头。 “这么重要的情报,总能让你提前教我一招半式吧?就头上冒烟那招怎么样?”,李虞喋喋不休,“打架的时候自带光效,多牛哇。” “十三,带他出去”,重瞳人把外面的护卫叫了进来。 “别啊,没有那招,别的也行啊”, 李虞被拖了出去。 .................. “人很多啊”,李虞看着宛若庙会一样的比武招亲现场很是感慨。 “定南侯家的女儿,听闻有幸见面的都称之是仙姝临凡,倾国之色”,大和尚鉴空和李虞站在一起,也有些感慨道:“贫僧有一老友曾在侯府讲经,曾说便果是巫山神女,怕也稍逊三分,想来不是过誉。” “大师的朋友却不像是个正经和尚”,李虞看向四周。 “那是自然”,大和尚笑道:“他乃是一个道士。” 一共搭起两个擂台,在最前面设了一个高账,大概是贵人们的地方,普通百姓拖家带口的数不胜数,又有叫卖的小贩随处走动,暄暄闹闹,好不热闹。 参赛选手也比李虞想的多了不少,甚至还有北人打扮的年轻人,摩拳擦掌,翘首看向高台。 “倒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年轻好手”,李虞看向高台上竖起的三柄大旗。 分别写着罗、周、沈,代表着定南侯,楚王和扬州知府。 “年轻人爱慕女子正是寻常”,大和尚转动着念珠解释道:“何况,对于年轻武者来说,这正是扬名的好时候,若是侥幸夺得魁首,不仅抱的美人归,更可以说是名震武林了。” “名缰利锁,色字缠心”,鉴空转头向李虞,“李施主,又是为何而来呢?” “我要是说为了天下苍生而来,是不是有些虚伪?”,李虞嘻嘻笑道。 楚王不反,确实利于苍生。 “罗家候女,看来正是苍生之一了”,大和尚开了个玩笑。 他观李虞,不像是在乎名利之人,少年怀春倒有可能。 “大师也说年轻人爱慕女子乃至寻常,我自然也不能免俗”,李虞伸了个懒腰。 “诶,诶,来了,来了”,人群突然嚷动起来,大姑娘小伙子都抬头看向高台。 天空中有云飘过,遮住了日光。 一个身穿白色罗裙的女子蒙着面纱,莲步款款,体态婀娜。 李虞抬头,正看见那一对流光溢彩的眸子。 该怎么去形容呢? 夏日莲池,舴艋小舟,你醺醺然望见星汉流转,天河寂寂,惊鸿一瞥间一尾银鱼跃出水面,鳞片熠熠地泛着光,这时,蘋花深处传来一个极婉转极空灵的声音,轻唱着莲歌。 “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 未见全貌,已然美极。 只看这一双含情眸子,你便知道她是世上姝色。 “看来李施主确实不能免俗”,大和尚或许是怕李虞再看一会儿口水就要留下来了,出声道。 “咳咳”,李虞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一般货色,一般货色” “噗呲”,一旁内向寡言的宏济小和尚没忍住笑出了声。 “比武招亲,正式开始!”,伴随着一声锣响,两队士兵清空了两座擂台的围观人群。 第十三章:学武之人,心有戾气 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白衣风流,一出场就有观众欢呼,三拳两脚解决对手,衣不染尘。 这当然....... 不可能是李虞。 “太骚包了吧,不都三十岁了吗?”,李虞看着在台上接受民众欢呼的小楚王周况,撇了撇嘴。 “历代楚王确实多是美男子”,大和尚又说道:“何况,楚王在楚地乐善好施,很得人心,自然多受拥戴。 李虞不说话,看向另一边擂台。 一个身穿灰色短褂的少年也手脚干净地解决掉自己的对手,扭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小楚王,眼里露出一抹不甘。 “唔,这位很像是军阵出身呐”,李虞看着灰衫少年。 当过兵的人,尤其是现役军人在体态上和普通人就有差别。 虽然这是在古代,但是真正的沙场精锐,同样也是要求令行禁止,动作标准的。 “这位小施主,刚才用的是刘家拳,传承自一位已故的老将军,确实是一种军阵拳法”,大和尚眼光毒辣。 “看来大师年轻时,也不太安分吧?青灯古佛,可练不出阅历”,李虞状似无心的说道。 “年少习武,有所切磋罢了”,鉴空微笑。 旁边的看客看见这份笑容,悄悄向后撤了撤。 一个一米九,壮若黑熊的大汉,微微一笑,相当瘆人。 “大师,为什么不教宏济习武呢?”,李虞看向一旁讷讷无言的宏济小和尚。 练过武的人体态也会有所不同,练腿功的步伐有异,练拳法的指节变形,李虞自然能看出宏济小和尚绝对没怎么练过武。 “学武之人,心中当有戾气。逞武斗狠,也非佛家真法”,大和尚摸摸小和尚的头。 “那看来这位肯定是习武之人了”,李虞望着台上的一个比武者。 这人大约二十七八,手长脚长,动作快似猿猴,凶残更像山魈。 他对面也是一位好手,用的是古法心意拳,两人缠斗一会儿,却见那猴子样的武人折断了对手的胳膊,狠狠一脚踹下擂台。 戾气深重。 “这位施主,戾气过重,也是走了下乘”,大和尚皱眉,“又不是生死擂台,何须如此重手。” “那也是楚王家的教头护卫,和之前李兄打败的螳螂拳付航一样”,旁边一个声音大剌剌地响起。 “呃,罗兄”,李虞点了点头,正是小侯爷罗宁。 “楚王一共养着八位声名赫赫的武功教头,这便是其中一个,也是最年轻的,叫孙通”,罗宁笑了笑,“只是不如付航的名头响,但论起真功夫,两者恐怕是伯仲之间。” “观其家仆,知其家风”,李虞看着猴拳孙通走下擂台,“我想楚王或许也没有那么爱民如子吧?” “楚王对楚地人民确实多有善举”,罗宁虽然不喜欢楚王但也不会恶意诋毁,他对着李虞挤眉弄眼道:“李兄,我就说没人能拒绝我妹妹吧?” “别叫李兄,太生疏了”,李虞拱拱手。 “下一场,李虞对张甲”,台上有声音喊道。 “呦,妹夫,到你了!”,罗宁也是没有正经样子。 擂台上。 “怎么还有乞丐参赛啊?”,张甲装模做样的捏捏鼻子,哈哈大笑。 他也是拳馆传人,从小练的一身武艺。 “没什么”,李虞摊摊手,“还有人连乞丐也打不过呢。” “哼!”,张甲冷哼一声。 随着裁判宣布开始,张甲率先攻来。 他脚步挪动,拳头很重。 李虞把双手背在脑后,轻轻一闪,张甲便扑了个空。 他脸色一红,扭身便踢。 “砰!” 电光火石之间,张甲已经倒在地上,捂着膝盖,豆大的汗珠滴在擂台上。 “你师傅没告诉过你,低手不要对高手用腿吗?”,李虞笑嘻嘻的,“别捂着了,只是脱臼而已,下去找个大夫掰回来就行了。” “李虞胜”,裁判喊了一声。 高台上。 李虞的乞丐扮相引起老楚王和知府的兴趣。 “这人拳脚不错,怎么沦落成乞丐了”,一个女眷好奇地问身边的老爷。 “听说昨天有乞丐在报名的时候,说要乞个老婆,或许就是他吧”,一旁的定南侯也觉得有些好笑。 李虞现在展露的两下,还达不到搅局的水平,定南侯也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这才说明娆儿妹妹漂亮的紧”,一个面有媚气的女人轻笑道:“连乞儿都想一亲芳泽呢。” 被称作娆儿的就是定南侯家的女儿,也是比武招亲的主角,只见她轻启朱唇,声音曼妙: “是比姐姐漂亮许多呢” “呵呵哈,娆儿妹妹是会说话呐”,媚相的女人脸上的笑僵住,“这乞儿的功夫也俊得很,妹妹说是不是?” 这是借着李虞挤兑了。 “不只是功夫,那乞儿只是穿的破烂,长得倒也不差”,娆儿将目光从擂台上收回。 “好了,继续看吧”,定南侯摆摆手。 台下。 比武招亲自然不能是一天就决出最终抱得美人归的胜者,到了下午五点左右,这一天的比武就结束了。 李虞告别了大和尚小和尚和罗宁,在扬州城里继续溜达。 “嗯?”,李虞调出面板,却发现已接触仙缘前置变成五个了。 “还真是一天一个?”,李虞属实是疑惑了,“好怪哦。” “要不是师傅生前不喜欢和尚,或许真可以做鉴空大和尚的徒弟试试看”,李虞思索着:“除了那个已触发的未知之外,要说仙缘,目前还是他最像,大和尚一定是有故事。” “关帝庙?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今天的比武.......难道是那什么猴拳孙通,军方的少年,还是小楚王?” 他一边回忆自己今天的经历一边溜达,转了几个拐角,却是又看见一群乞丐围在一起。 这里相对偏僻,游人少至,却不知道为什么聚集起来一众乞丐。 当然,也可能正是乞丐太多了,游人才少。 这次乞丐比上次画舫那里更多,竟有四、五百之众。 “难不成还有丐帮?”,李虞疑惑着混进了乞丐堆。 第十四章:纵是帝座,也要低眉 第十四章: “感谢楚王的仁德”,一个乞丐由衷赞叹。 “感谢楚王的仁德”,另一个乞丐也真诚的说道。 “好吧,感谢楚王的仁德”,李虞手里端着碗粥。 原来这里只是楚王府定时施粥和馒头的地方。 “馒头还挺香”,李虞嚼着馒头,缀了一口粥,看着四周的“丐帮兄弟”。 “楚王真是善人”,旁边的乞丐感慨道。 “这是自然,楚地二十三县谁不念着楚王爷的好”,另一个乞丐端着粥唏嘘,“生在楚地,这是福气。” “嘿,真别说,别的地方,哪怕是京城,都有饿殍横尸街头,只有楚地,连咱们这些丐子都有的饱饭吃”,一个老乞丐扇着破帽子感慨道。 “我听说当今皇帝一心要长生,专好修那些大观高庙,还要建船去海外求仙呢”,又一个年轻乞丐压低声音,“听说,为了长生还要活吃人心哩。” “唉,可惜啊”,这几个乞丐齐齐叹气。 “弟兄几个,我就是北边流浪过来的”,李虞听了半天出声问道:“楚王为什么对咱们这些下人这么好啊?” “哪来的兄弟?”,老乞丐吃着馒头闲谈。 “北边,燕赵旧地”,李虞盘着腿。 “燕赵?燕赵好哇,那妞儿,呀!”,老乞丐絮絮叨叨了一会儿,才说起正题,“小兄弟有所不知啊,咱们现在这位楚王只是个庶子,母亲的出身也不好,上一代楚王的大妇无子善妒,现在的楚王虽然是贵胄,可实际生活与一般百姓无异,甚至还要不好些,所以特别体谅咱们这些人的难处,上位之后可以说是爱民如子,连咱们这些丐子也有的饱饭吃。” “这么说楚王真是个大善人?”,李虞问道。 “那当然,这可是二十余年了,谁也挑不出楚王的不好”,旁边的乞丐接着话头感叹道。 施粥结束,李虞靠在墙上思量,又自顾自摇了摇头:“世界本就不是非黑即白,楚王好坏,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 “何为武道?” 重瞳高手俯视着李虞。 “不知道”, 李虞理直气壮。 重瞳高手沉默。 “你要问我什么是武,那我会说武就是胜!不论是拳脚还是兵刃,也不论运用之法多么巧妙,他们被发明出的目的就是获得胜利,擂台上分高下,战场上分生死。” 李虞踱步,表情逐渐认真, “武字,止戈,戈是武器,拳脚多脱胎于武器技击,而止,实则是脚趾,所以说身之动也以步,步乃一身之根基,就是俗称的教拳不教步,教步打师傅” “也即说武是一种术,是一种运用身法兵刃来获得最终胜利的术,或者说工具,在这个层面上,我的武术水准大约算是很不错” 李虞说到这里突然抬头看向重瞳高手, “术到极致,几近于道,可毕竟不是道,你问我武道为何物?那是仙人才知道的东西。” 重瞳高手站起身来,走下高台,与李虞身高仿佛。 “精气神,道家称之三宝,言曰寡欲以养精,寡言以养气,寡思以养神”,重瞳高手语气悠悠,“但是武者,精为体魄,肌肉、皮肤、五官、百骸,融汇为一;气者,血气也,意气所致,血海沸腾,贯通为一;神便是意志,武者奉己为神,独尊为一,精气神三者合一,才算是初窥武道之门。” “不需要什么功法之类?”,李虞目光灼灼。 “不需要”,重瞳高手摇摇头。 李虞心神震颤,默然许久,又问: “然后呢?初窥之后呢?” “之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释,有人说武道便是霸道,仙人来如雨落,我自一身挡之,妖魔聚如烟海,我自一枪杀之,如此,天上天下,有我无敌,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不如何”, 李虞大笑,他本就是桀骜肆意之人 “既然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释,那你的武道再霸道,我也认为我的道才是真无敌。” 重瞳高手沉默良久。 “这不是我的道,你很幸运,没有见过他的枪” “见过又能如何?” “纵是帝座,也要低眉。” “你走吧,等完成约定,我会指点你精气神合一的窍门。” 李虞走出大厅。 “哥们,咱们统领为什么总是带着一个金面具啊”,李虞看着伺弄北地大马的一个飞廉司卫士问道。 “哦,统领小时候因为火灾毁了容,他本也不在意,只是作为京畿十二卫的首领,需要经常面见圣上,怕惊扰圣上才戴着面具,后来索性就一直戴着了。” “都是自己人了,这马........”,李虞看着膘肥体壮的大马流口水。 谁心里没有一个纵马驰骋的梦想呢。 “马?哪有马?”,伺候大马的卫士抬头看看天,“哦,我的天啊,今天阳光真好啊。” 李虞翻了个白眼,走出客栈。 “奇了怪了”,李虞回头看向被飞廉司包下的客栈,“这位重瞳人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是我说的那些梗他又是真没反应,难道是外国人?总感觉形势比我想象的复杂的多。” 李虞在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想到可能有其他的轮回者或者说“海客”,所以他也刻意说一些“怪话”,试探一些他觉得可能的同行者,但是了无收获。 “似乎漏了什么”,李虞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算了,还是先想想怎么叫精气神合一吧。” 第十五章:少年怀春又有什么错呢? 扬州城里,茶余饭后,一个乞儿要打到比武招亲的最后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天仙也似的贵女竟然可能嫁给一个街头要饭的破烂乞丐。 人们想想都觉得....... 刺激! 因此李虞还莫名其妙有了一些支持者。 当然,嘲笑他的人就更多了。 比武招亲的周边已经变成了大型商业网点,有机灵的商家带着板凳和米酒小食兜卖,很有些后世看球赛的感觉。 李虞站在下面,也租了条长凳,要了些花生米,看台上鏖战。 打到现在,能上台的都有几把刷子,很少有三拳两脚就分出胜利的时候。 他吃的开心,周边的窃窃私语却不少。 有好奇的:“这么厉害的身手,不说去富贵人家做个教头,就是趟镖也赚不少吧?怎么做了乞丐?” 有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哼,就算真赢到最后又能怎么样?侯爷能把女儿嫁给一个乞丐?最多给些钱财打发了事罢了” 有不怀好意的,“别一会儿被折断了手脚,以后呀,真只能去要饭咯。” “哎呦,这不是龟公吗?”,李虞看向最后那个说他要断手断脚的男人,正是猴拳孙通。 “哦?”,孙通眼睛斜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便是赢到最后,难道真敢跟你主子小楚王抢女人?”,李虞嘿嘿笑道:“你还不是像个绿帽子龟公,要乖乖把人献出去?还得叩头请赏呢。” “哈哈哈哈哈”,周边不少人低声笑了起来。 这孙通手段残忍,擂台上跟他对上地的没有能完好走下台的,百姓心里自有一杆秤,并不喜欢他。 都说是楚王招错了人,让个恶徒进了王府。 孙通阴冷地目光扫视过去,一个个都噤了声。 “哈哈哈哈哈”,一个声音却蓦地在此时响起,分外刺耳。 李虞看见这大笑出生的壮汉,他知道这也是定南侯找来控场的高手,硬功着实不错,但是距离那位同样出自军方的用刘家拳的灰衫少年还是差了一些。 那位少年是个真正的天才,不过李虞看他似乎对自家侯爷的女儿早已动了真情,就算是侯爷让他输掉比赛,怕也有意外发生。 军方壮汉也不喜欢孙通的作风,他脾气直来直去,是以刚才愿意出声找孙通的难堪。 孙通看着那壮汉倒也不说什么,只是阴笑一下,转去别处了。 “壮士,请你一盏米酒”,李虞向壮汉递去一碗身旁小贩叫卖的米酒。 “哈哈哈,哪有让乞儿请酒的,还是我来吧”,壮汉掏出几个铜板一扔,这米酒本来也不贵,把酒一饮而尽了,向着李虞说道:“只要没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可以来军中谋个前途。” 说完壮汉也转去别处,等待着上擂台。 “周况!杨万云!” 随着一声喊,迄今为止最强的一次擂台就要诞生。 军方的灰衫少年杨万云对上小楚王周况。 “嗯?”,李虞看着站定抱拳的两个人皱了皱眉头,“这么早就让人对上周况,定南侯被楚王说服了?” 他看上台上,却看不见几位王公贵族的脸色,意外发现重瞳高手也坐在上座。 李虞自然不会相信这种比武公平到随机分配对手,只是他以为定南侯会让自己的人在最后控场,却没想到提前就对上小楚王了。 台上。 杨万云躲闪着周况的拳脚踢打,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他知道自己只是用来控场的工具人,就算是根据定南侯的需要,用全力赢下比武招亲的冠军,侯爷也不会把小姐嫁给他。 但是....... “砰!”,周况的拳头砸向杨万云的胸口,他下意识侧转身子,右拳快若奔雷,和周况的拳头硬拼了一记。 他擅长的刘家拳,也是硬桥硬马的功夫,当年那位刘老将军绰号铁臂狮子,名头不小。 这一记周况没占到便宜,不过他确也不是花拳绣腿,踏脚与杨万云身子一靠,斜打他的肋下。 杨万云在脑海里纠结万分,反应不及,只来得及避开要害,只听一声闷响,还是被周况打退数步,险些摔倒。 “好!”,下面传来喝彩的声音。 百姓的感情是朴素的,老楚王对他们好,那小楚王自然也是好人。 就算真有天仙下凡,也理应许给小楚王嘛。 毕竟人家长得帅,家世好,武功高,郎才女貌,哪轮得到杨万云这妖怪来反对。 “小王爷打得好!”,“小王爷玉树临风,武功高绝,候女就当许配给他!”,“哪来的小孩子快快认输,也免受皮肉之苦”,“你那个样子也配仙女?”........ 嘈杂的声音涌进杨万云的耳朵,他看向对面的周况。 三十出头,但丰神俊朗,贵气逼人,一身月锦嵌花勾银袍子就能抵上他这种苦出身的孩子家里数月乃至一年的花销。 “可是......”,杨万云回想起自家侯爷的小姐,只一眼,他就再也忘不掉那个身影。 她本也不可能喜欢我吧? 唉!唉!唉! 杨万云转头看向高台,他看见自家小姐那双桃花一般的眼睛,她也在看周况吗? 像是凡俗女子眺望情郎? 不,不对,他看见小姐的眼神并没有落在周况身上。 她不喜欢周况! 我还有机会! 不论是自欺欺人还是如何,少年怀春又有什么错呢? 杨万云身上涌出一股巨力,电光火石只见,身子猛地后仰,依靠惊人的腰力躲开周况的一记鞭腿。 周况的武功看不太出路数,只隐约有几分八极拳的凶悍。 杨万云心神既定,几个滑步回到擂台中央,拳锋大开大合,一双眼睛怒视着周况,几个回合间,打了个平手。 “唔,这军方小子确实天才”,李虞眼中带有欣赏,“只可惜有些年轻,左右不过二十,气血虽足,经验却不够呀。” 以李虞的眼光,杨万云和他二十岁的时候身手也在仿佛之间,不是他自恋,李虞自问在他原来的世界,二十岁的时候,同龄人就已经很难和他搭手了。 不过,对于练武之人来说,巅峰应在三十左右,毕竟没有所谓的内功,按照科学,这时候身体巅峰未去,经验也足,年龄小则经验少,年龄大则血气衰。 旁边大和尚鉴空看着台上两人转瞬之间又过了几手,杨万云年少气盛,功夫也硬,仗着一股心气,刚猛凌厉,竟开始压着周况交手。 拳脚相交,不断发出肌肉筋骨交相碰撞的沉闷响声,没多少时间,两人额头就都有汗珠冒出。 “刺啦”,杨万云屈指成爪,如猛虎扑食,抓向周况的肩膀。 周况虽然躲过,衣服却被杨万云撕开一截,露出里边一件深黑的褂子。 “好!好功夫!”,李虞看周边的人没有鼓掌,自己拍手叫道:“可惜了衣服,却也真是免受皮肉之苦了。” 第十六章:喝了酒,拳头是要重一些 随着李虞的叫好,身边的百姓齐齐扭头,却也不敢大声说什么。 毕竟这位就站在他们旁边,万一激怒了他要动手,吃亏的肯定是他们自己。 擂台上,周况脸色一沉,身上关节噼啪作响,扭动身躯,像是大蟒绕于林间,向杨万云攻去。 “李施主还真是.......”,大和尚不知道该说什么,思衬片刻,却问道:“李施主,你说,刀道精义在何处呢?” 他这是要借武道提点一下李虞,年少气盛,容易吃亏。 “大和尚,你是前辈,不如先提点一下?”,李虞明白他的意思,也不示弱。 “刀道在藏,藏刀于鞘的时候,其锋最利”,大和尚摇摇头,“世间百兵,过刚易折,进退之间,要留余地,只进无退,实不是刀道之要义。” “要我说,刀道在直,直抒胸臆的直,”,李虞抱胸目光看向擂台之上,嘴上道:“大和尚,你老了” “贫僧的刀还没老”,大和尚看向李虞。 就像李虞看着杨万云想起以前的自己,大和尚看着李虞,也想起他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他的刀同样是有进无退。 高台上,定南侯和老楚王都皱着眉头。 擂台上,如果说周况的拳如果大蟒缠杀,劲力诡异莫测,那杨万云的拳头便是海浪堆叠千万丈,浩荡而落,天威难挡。 周况的手臂上已见淤青,身形不稳,险象环生。 李虞侧头看向鉴空和尚,笑道:“但是我和我的刀都很年轻。” “嘶”,这时旁边却传来齐刷刷一阵吸冷气的声音。 李虞转头,擂台上形式又变。 似乎是周况不准备隐藏了一般,双眼瞪得血红,依靠胸膛硬接杨万云的如炮重拳,双掌一改缠劲,好似也是硬桥硬马的外功,劈在杨万云的双肩。 杨万云没想到这一手,被他打了个结实,脸色翻涌,一口血憋在喉头,膝盖一软,就势向后倒去。 周况红着双眼,双手快似毒蛇吐信,抓住杨万云的双脚,手掌用力,而后扭身一脚,如同重锤落下,杨万云双眼失神,一口鲜血喷出丈高,晕死过去。 或者,直接就是死在当场。 高台上的重瞳人目光闪动,擂台下李虞眼中凶光乍现。 这时,人群又是一声惊呼。 另一边擂台上,猴拳孙通趁军中壮汉忧心杨万云分神的瞬间,指爪抓出了他的双眼,而后一脚踩断壮汉的膝盖,逼他跪了下来。 孙通右手用力,手中血液爆开,他舔舔嘴唇,眯眼看向台下的李虞。 李虞本来崩住的身子,这时候却突然一放,他好像没事发生一样,笑着看了一眼孙通。 他和孙通的比斗很快便来了。 因为李虞之前已经又胜了一人,现在场上刚好是三人。 主持便当然念出孙通和李虞,而不可能让小楚王再消耗一次。 孙通也不下台,在台上休息片刻,饮了一盏参茶,向着李虞勾了勾手。 做了一个剜眼的动作。 李虞无声一笑,他身旁的几个寻常百姓没由来感觉身子一凉。 大和尚拍了拍他的肩头,李虞回过头,做了个奇怪的鬼脸。 大和尚收回了手。 那是金刚怒目,要去伏魔! 李虞捻出一两碎银,规规矩矩地放在酒车上。 而后抓起一个大酒瓮,向地上洒了一些。 他仰头将酒瓮举过头顶,咕咚咕咚灌下。 酒液漏下濡湿了衣领,勾勒出肌肉的形状。 “喝酒壮胆?”,孙通转转脖子,发出咔擦的响声。 随手将酒坛扔出的李虞露出一口白牙,“我听说,喝了酒,拳头会比较重。” 他跳上擂台,看着孙通好像看见了什么很滑稽的东西一样,捂着肚子大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呀?” “装神弄鬼!”,孙通动若鬼魅,一双拳飘忽打来。 林中老猿,便是山魅。 “嘿哈”,李虞一张嘴,酒气喷涌,他不胜酒力一般向后一跌,正躲开孙通的扑击。 “看你能躲几时!”,孙通咬牙,狰狞挥拳,风声紧促。 “哈!谁说,呃嗯,谁说我要躲?”,李虞打了个酒嗝,向前一跃,摇晃着探手抓向孙通。 “啊!”,孙通发出一阵痛呼。 李虞掰住孙通的右手手腕,身形一个踉跄,便是咔擦一声。 而后他却手一松,让孙通脱身出去。 李虞还在哈哈怪笑,似个酒品不好的醉鬼,在擂台上摇摇晃晃。 “醉拳?”,孙通大口喘息,眼睛瞪的滚圆,“又不是没打过!” 他怒将左拳架起,再攻向李虞。 这一下是山魈捞果,迅猛无比。 寻常武人纵是看清都是难事! “喝呀!”,只见李虞单脚撑地,双手如同握杯递酒,一下敲在孙通胸口。 孙通脸色一红,却见李虞仍不追击,而是躺在地上,单臂撑地,向他笑道:“如何?” “哼!汉钟离,跌步抱坛窝心顶”,孙通强忍疼痛,咽下喉头血,“没什么稀奇。” “我是问,到底有没有更重?”,李虞翻身,如同武松醉跌,挥拳便要打虎! 他身子动了起来,首次主动向孙通攻去! 猴拳以灵动飘渺著称,可李虞醉态踉跄,更加飘忽不定。 “吕洞宾?醉酒提壶力千钧!”,李虞手似高举酒坛,身步齐进,劈头向着孙通打去。 “铁拐李?旋膝拳肘醉还真!”,孙通虽奋力遮挡,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李虞拳头如同骤雨一样落在自己的关节处,将他双臂打的断裂。 “张果佬!醉酒抛杯踢连环!”,“韩湘子!擒腕擎胸醉吹箫”,李虞如狂似癫,只顾将拳脚向着孙通兜头盖去,咔擦声不断响起,孙通的身子像是一块任人揉捏的泥团,被打的东凹西凸。 李虞醉坐在四肢已经扭曲如麻花的孙通背上,突然俯身贴在孙通耳边:“这一下,你能猜对,便能活!” “噗呲噗”,孙通神志不清,吐着血呢喃道:“曹,曹国舅——仙人敬,敬酒,酒.......” 他话没说完,李虞便猛地用力,脸上浮现出一个鬼脸。 “错喽,是醉金刚!拧眉怒目力降龙!只看龙叔的电影可不行呦”,李虞站起身来,没有了醉态,嘴上还在调笑,眼中的凶光却已经快要溢出。 他回头盯着周况,再次露出一口白牙,似乎是自嘲一般笑了一下,轻声道:“看来,喝了酒,拳头是要重一些。” 第十七章:一封信 比武招亲的主持是定南侯的人,李虞手段太过凶戾,万一跟周况对上,让小楚王出个三长两短,他是不敢担着这个责任的,只好宣布暂停,最终决赛,改日进行。 李虞眼中凶光深藏,惫懒着身子,又变回那个吊儿郎当的丐子。 定南侯和老楚王一行人走下高台。 两人走在前面,本地官职最大的知府却落后一步。 “没想到,扬州府里还有你这样的少年俊杰”,老楚王拍了拍手,口中称赞。 “真是出人意料呐”,定南侯似有所指,面无表情地向着李虞说到。 “你这乞丐,还不跪下?怎敢惊扰贵人!”,旁边一众王府护卫齐声喝道。 这声音压向李虞,好像海浪层叠压向孤岛。 “世间处处都是出人意料的事”,一向沉默的重瞳高手,说着话,越过扬州知府,也越过定南侯和老楚王,抛给李虞一块刻着飞廉神兽的牌子:“京畿飞廉司,圣上特许,见官不拜。” “没想到,还有这好处”,李虞朝着几位大官一拱手,“真是不巧,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说完便跟上重瞳高手。 李虞还准备看能不能再从重瞳高手那里得到些新知识。 定南侯和老楚王并肩看向李虞和重瞳人的背影。 “早听闻飞廉司统领心思深沉,今日一间倒是名不虚传”,老楚王点点头。 “出人预料的事一多,就更需要万全之策”,定南侯似有所思。 “人无完人,事无算尽,毕竟寻常”,老楚王悠悠说道。 后面的扬州知府头上汗珠细密,一言不发。 在他们的视线之外。 “统领,你也看到了,这事凶险啊,要不是我侥幸胜了一招半式,连个收尸的人怕也是没有呀!”,李虞重重叹了口气,“是不是要先教我两招,我也能更好的为统领大人鞍前马后,排忧解难,您指东,我绝不打西!” 重瞳人转过身来,直勾勾盯着李虞。 “我还以为你们就喜欢这种谄媚的调调呢”,李虞被盯得发毛,讪笑道。 “你离下一个境界并不远”,重瞳人罕见地道:“精气神三途,你的体魄先天强大,用世俗的说法便是天生神力,你的神也比我想的要强,甚至还在体魄之上,只是差了一口气。” “武夫气盛,不仅是指血气,它是精与神的连结,可以是意气,可以是戾气,可以是杀气,也可以是霸气,你的神如何,气便如何。” “一般来说,精与气要比神更早登顶,不然养不出唯我独尊的武道意志”,重瞳高手疑惑道:“你大约是长久以来过于压制自己的本性,一口气始终不能贯通,等你什么想明白这个,你也就入了门内了。” 李虞苦笑一下,点了点头。 人生在世,谁能不受气? 武侠小说里的人物可以掷杯一笑轻王侯,拔剑千里不留行,生死快意,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 现实里再好的身手也不过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难道武术比赛还真能刀刀见血? 最关键的便是一出生,都接受的是和平教育,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长久下来,谁能气顺? 不过忍着生活罢了。 “这几日,你需留心扬州城内有无异常之事”,重瞳高手又说道。 “嗯?又发生什么了?”,李虞皱眉。 “特别是人畜失踪之事,你要多加留心,一有情况,便来回报”,重瞳高手的脚步突然加快,不知向哪里走去了。 “神神秘秘”,李虞摇摇头,心想人畜失踪是官府的事,自己就一个人,能碰见什么? 他琢磨着精气神的事,越想越是有些百爪挠心。 只是这一步,仙凡分明,哪里是那么容易踏出的呢。 人一集中注意力,时间就过的快起来了。 李虞边走边想,边想边走,转眼之间,天色便黑了下来。 他的肚子又咕咕叫了。 练武之人饭量本来就大,李虞上午跟人动手,下午则一直动脑,消耗自然不小。 他停下来,看看方位,发现离之前楚王府施粥的地方相去不远。 “真麻烦!什么小楚王,乖乖躺在那里输掉比赛不就好了?”,李虞怒向胆边生,“看我不多吃你两个馒头!” 李虞说完就往那偏僻巷子赶去。 叫花子排着队领着粥食,李虞恨恨地混入其中。 “啊!你不是那个,那个恶徒!”,负责施粥的一个小厮认出了李虞。 他上午活生生打杀孙通的时候,周边的楚王府杂役可是不少,这一下嚷了起来。 粥棚后面便是一个楚王家买下的一处宅邸,本也没什么用处,算作做饭施粥的地方,这一下冒出功夫不弱的几个侍卫,手里都拿着利器,忌惮地看向李虞。 “你来干,干什么?”,那认出李虞的小厮面色难堪,这凶人要是动起来手来,自己一个端饭的小厮怕是下一刻就要告别美好世界了。 “要饭啊”,李虞伸出碗来,“我这人很诚实的,之前说是要讨老婆,那便是跟人打的头破血流也要讨老婆,现在我只是要两个馒头罢了。” “那呃,你拿吧”,小厮趁机往后一躲,去几个护卫那里了。 “楚王府的好手还真多”,李虞一边拿着馒头,一边看向后面的几个护卫。 这几个人的身手,放在外边趟镖也能做有名的镖师了。 “看在这几个馒头的份上,我可以对你们主子手下留点情”,李虞抓着馒头走了。 “他奶奶个腿,真狂啊”,一个护卫看着李虞的背影小声骂道。 “哼,秋后的蚂蚱,能蹦跶几时?”,护卫里的首领嗤之以鼻。 李虞听不见他们的议论,路上买了些酥嫩的羊羔肉就地吃了,回到客栈又喝了两盏花雕,这才睡下。 第二天。 李虞一觉醒来也快吃午饭了,他走下客栈,招招手:“掌柜的,麻烦来两碟小食,烫一碗老黄酒,再来碗面,多放酱肉。” “哎,客官您稍等便好”,掌柜的先把现成的小食端了上来,“这里还有一封您的信,转交给您。” “嗯?”,李虞眨眨眼睛,他在这里可不认识什么人,怎么还凭空冒出个笔友? “是这样,今儿一早,有位客人吩咐我们留给您的,我们可不敢私动,您自己看吧”,掌柜将一封没盖印的信递给李虞。 李虞拆开一看,一股淡淡的香味钻入鼻腔,“晚上八点,城外关帝庙,东偏殿相见。 第十八章:只好请相公赴死了 李虞换了身衣服,站在自己一开始要饭的墙角旁,颇有些衣锦还乡的感触。 摊烧饼的小贩盯了他半天,出声道:“呦!你这叫花子还真发达了。” “麻烦来一张烧饼,趁热多撒点脂麻”,李虞从兜里掏出两枚铜板扔了过去。 “我这烧饼还可以加个鸡蛋”,卖烧饼的老汉斜眼看了一眼李虞。 “哈哈哈,行,加两个蛋!”,李虞笑着又扔给老汉十几个大钱,“多的不用找了,也是谢过老丈之前的提点。” “我那算是什么提点”,老汉脸一红,把烧饼递过来。 李虞啃着烧饼向着关帝庙内走去。 来往的游人比之前多了许多,庙祝指挥着人搭着木梯挂着一些彩灯之类的装饰物。 “也不知道关帝诞辰的时候会不会下雨?”,一个路过的游人跟同伴聊天。 “关公磨刀雨可是有几年没见了”,游人答道:“今年有些太旱了,希望关公开恩,风调雨顺吧。” 李虞动动耳朵,知道这只是个古代习俗,传说关公诞辰的时候,如果天降大雨,那就是关老爷在磨刀,这一年可以风调雨顺。 这时候已经是七点多了。 李虞走进偏殿。 偏殿香客不多,墙壁上画的是关公的生平,旁边附有小字简介。 李虞抬眼望去,从一时义愤杀豪强,流落江湖开始,便依次是桃园三结义、虎牢关战吕布、华容道义释曹操、斩颜良诛文丑、过五关斩六将....... “李先生不仅时间观念不错,也很有雅兴嘛”,旁边一个女声传来。 “小姐你的嗓音很美”,李虞没有转头。 “或许人更美呢?”,女声又近了一些。 李虞转过脸去。 他一直以为形容美女完美无瑕是一种夸张的修饰,这时候一见,除了这个词,他竟真不知怎么形容。 就好像你看见一张所谓艳压群芳的照片,里边的女子风情万种,从眉眼到琼鼻,再到红唇 一点和下颌的弧线,确实美不胜收,但你想,这不过是底子不错的人,整了容,化了妆,由最顶尖的摄影师找好角度,最后细细精修的结果。 但是你现在见到了素颜的真人,你发现,她还真就是这么完美,甚至比起照片,现实中这个妙人儿似乎漂亮的更让人难以置信。 李虞在看见美人那双含笑的桃花眼时,脱口而出:“是你!” “很意外?”,被称作娆儿的女人笑了笑。 “很不公平”,李虞眨眨眼睛:“为什么我一来只是个乞丐,你却是定南侯的女儿?好看的人运气真的比别人好吗?” 娆儿沉默了一会儿,“有人跟你说过,你说土味情话的时候其实有点油腻吗?” “好吧”,李虞尴尬地耸耸肩,“是有一点,所以你叫我来的目的是什么?商量一下结婚的仪式?” “也不是不可以”,娆儿伸出手,“认识一下,我叫余娆,余生的余,妖娆的娆。” “李虞”,他握了一下手,冰冰凉凉,“木子李,虞姬的虞。” “相公”,余娆贴的更近了一些,“彩礼是不是要先出一下?” “如你所见,我是个穷光蛋”,李虞摊摊手。 “我想一个玉匣,相公还是出的起的”,余娆牵起他的手。 “哦?”,李虞眯了眯眼睛。 “负责接头的乞丐,是我的人”,余娆也不废话。 李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是你肯定想不到,那玉匣里不是所谓的长生药,实际上,我根本没见过那东西。” “是吗?”,余娆倚在李虞身上,“那为了避免妾身落下个克夫的名声,只好请相公现在就赴死了。” “先不说我有没有骗你”,李虞低头看向余娆雪白的脖颈,“你不觉得离我太近了吗?” 余娆抬头,一笑嫣然,“看够了吗?” 李虞突然感觉一阵晕眩,眼花缭乱间,庙顶的珈蓝神似乎动了起来,他的身子扭曲着涨大,庙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高远的黑雾,高逾山岳的珈蓝神探手将李虞抓进壁画之中。 “又来?”,李虞迷迷糊糊间,奇怪道:“我为什么要说又?” 浑浑噩噩的李虞被珈蓝神带到一个类似于衙门的地方。 只是比那种挂着“明镜高悬”牌匾的阴森许多。 身影扭曲的衙役面容非人,腐烂了一半身子的獬豸露着脸骨,趴在堂前。 高坐的判官黑雾缭绕,整个衙门回荡着阴森的笑声。 李虞扭头一看,押送他的珈蓝也变成了一个青面獠牙的大鬼。 “大胆李虞”,那判官一拍森白的惊堂木,“还不从实招来!” 魂魄状的李虞有问必答。 现实中,李虞痴呆般站在原地,余娆倚靠在他的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情侣在这里腻歪。 可如果从李虞的视角望去,却会发现余娆的眼中正倒映着李虞所在的阴森衙门。 只是片刻,余娆幽幽叹了口气。 魂魄李虞恍然不知道自己刚才被问了什么,就见到眼前的鬼物衙门突然变成一阵黑屋消散,四周变成了一片雾蒙蒙的空洞黑色。 黑色之中只有一把椅子。 李虞本能的想走向那把椅子,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我是该说你运气好呢,还是不好呢”,余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想,你如果愿意替我做一件事,或许可以活下去。” 话音刚落,余娆的身影出现在椅子上,摸着下巴作出沉思的模样,“在必要的时候杀了鉴空,对你来说似乎不难。” “不要用打不过之类的托词”,余娆微笑道:“下黑手而已。” 李虞张了张嘴,确定自己可以说话之后,出声道:“先让我捋一捋,唔,如果你也是所谓的海客,自然就不能用这个世界的观念束缚你,你之前是跟小楚王坐过一艘画舫吧?你要不是这么侧坐,我还真没想起来。” “这应该不是你第一次进入轮回世界,不然无法解释现在这种情况你是如何做到的,也就是说,不管目的是什么,你和小楚王早有交流,结合定南侯在谋反这件事上的突然站队,你和小楚王大概,嗯应该说就是盟友。” “或许那位小楚王也是一名海客”,李虞也不管余娆,自顾自说道:“而我很不喜欢小楚王,不喜欢到如果有机会,我会亲手杀了他,反过来,在这个世界,鉴空大师算是我的朋友。。” “所以,我选择拒绝你的要求”,李虞撇撇嘴,“很合理,不是吗?” “即便你会死去?”,余娆看着李虞,“即便默默无闻的死在这里?” 李虞感觉周身的空气变得黏稠,他必须大口喘气,才能维持身体所必须的氧气摄入。 而这种粘稠感变得越来越重,就像他逐渐被沉入一个树脂般的世界,死亡将是那个世界的主调。 第十九章:燕地一株李,压落天地春! 呼吸越来越困难的李虞,声音已经变的嘶哑,“我想你应该看过倚天屠龙,那么.......” “那么,我猜你要说,大丈夫做人的道理,我便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余娆从椅子上起身,走近李虞,快活地眨了眨眼,“很可惜,我不是大丈夫,只是小女子。” “我是要说这个”,李虞的脸憋得通红,“但是还有一句,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按照你的漂亮程度,你不应该杀我。” “哈哈哈哈哈”,当余娆笑起来的时候,她身后的黑色世界便随之扭曲,一张张狰狞的怪脸若隐若现,她的神态中再没有贵女那样扭捏的矜持,取而代之的是妖女的无拘无束,肆意妄为。 李虞身旁的粘稠感开始消退。 但仅仅是不会憋死,他仍然一动不能动。 “说起来,我似乎十岁的时候就知道你了”,余娆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天真,“燕地一株李,压落天地春!多响亮的名头!” 李虞张不开嘴,面色极为尴尬。 “他们很是夸你呀!早生一百年,会是江湖上的大刀王五,早生一千年,或许可以马上封侯呢!” 李虞的老脸一红,虽然这些事还挺荣耀,但是他现在任人宰割,听起来倒是格外讽刺。 “你不知道吧,我也是武学世家,当然,我从小体质很不好,不是学武的料子”,余娆欢快地跳跃着,像是舞蹈的精灵,只可惜这精灵大概是暗夜精灵,“幸好我还有个哥哥,所谓的武术传承自然就由他来喽,小时候我觉得哥哥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直到你像是,虽然这么说要伤到我那废物哥哥的心,像是戏耍小孩子一样就把他ko了,某种意义上,你毁掉了一个脆弱纯真的女孩子的幻想。” 余娆看着李虞迷茫的眼神,摸了摸他的脸,“呀!看起来你确实没记住他,所以我在看到你名字的时候就想,或许我该杀了你慰问一下我死去的废物哥哥的在天之灵。” 李虞瞪了瞪眼睛,因为这个死掉也太冤枉了吧。 “但是你又真的很有意思”,余娆故意嘟了嘟嘴,捏着李虞的脸说道:“唔,倚天屠龙,或许你也愿意在将来满足我三个要求?如果你能活过这个世界的话。” “啊”,李虞发现自己终于能张嘴了,“如果是这样,我希望是以画眉结尾。” “你有机会”,余娆抛了个魅眼。 黑雾消散了,庙顶的珈蓝神似乎从来也没有移动过。 “以后你会明白,我让你杀他,是在救你”,余娆松开李虞的手,向殿外走去,“有缘再见。” 李虞摇了摇头,盯着庙顶的珈蓝画像看了一会儿。 “被玩弄的感觉不好受啊”,李虞握了握拳头,也走出偏殿。 他想了想,又向左走了几步进入主殿,先给关帝上了一柱香。 香烟缭绕间,周仓和关平侍立两侧,关公一手捧书,一手扶刀,眯着眼睛看向下方的世人。 “关老爷保佑”,李虞神态虔诚,“虽然我还没想好保佑什么。” 他恭敬拜了三拜,转身走出大殿。 ...................... 比武招亲的最后一场比赛似乎遥遥无期了。 李虞虽然没有拜鉴空为师,但是不妨碍两个人之间交流一下武艺。 在亲眼看到鉴空和尚用举着石磨锻炼的时候,李虞相信了天生神力也是分等级的。 实际上,他一直想问一问,鉴空大师是不是俗姓鲁,另有一个法号叫智深。 “明白了吗?”,鉴空收刀站立。 “明白了”,李虞提着大刀演示了一趟。 “对咯”,鉴空和尚满脸欣慰,“这一招叫做再举青龙看死人,可惜关公刀法是马上刀,陆战的效果总是要打折扣的。” “对了”,这时候鉴空扭过脑袋,“你会了吗?” 罗宁喘着粗气,扶着腰,“大师,我错了,我天赋不好,不能再学了。” “宏济,宏济!”,大和尚的声音也不小。 “诶,师傅”,宏济小和尚费力的从庙里推出个小车,车上是两个大木桶。 “李施主,小侯爷,今天是寺庙施斋的日子”,大和尚一手一个拎着两个木桶,“二位是一起看看,还是就此散去?” “大师,要不要我现买些粥食?”,罗宁转过头看看小庙。 一个隐藏在山间的小寺,仅有一个主殿,牌匾也不大,写着“寒山”两字,平日来往来的香客多是些农人,庙里也不卖什么高香,加上不像那些大寺一般有动辄百千亩的僧田赡养。 要养活鉴空和宏济试图两个,可能都有点费劲。 “罗施主可以劝侯爷在城内施粥”,鉴空拎着两个大桶向山下走去,“我记得楚王爷便会固定施粥。” “这个我可以作证”,李虞摸摸嘴,“而且馒头真的很好吃。” “施食不可太好,能让人填饱肚子即可”,鉴空边走边说,“不然只会助长懒惰,有手有脚还是找个长久的活计才是正途。” 李虞点点头,乞丐并不一定是弱势群体,叫花子自古以来便跟拐卖,盗窃这种词汇绑定在一起。 一个时辰以后....... “看起来扬州城的失业人口再就业做的不错”,李虞瞄了瞄仅有的几个乞丐。 “哈?”,罗宁掏掏耳朵。 “你可以记下来,回去问问你妹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李虞道。 “你跟我妹妹?”,罗宁捂着心口,没想到事到临头还是有白菜被猪给拱了的心碎感。 “其实也没什么”,李虞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别说了”,罗宁转过头去。 “大师,或许你该进城施粥,这几个人便是敞开肚皮喝,也喝不掉一个大桶”,李虞看向鉴空和尚。 “我就说扬州城内的乞丐过的太幸福了”,李虞蹲下身子,凑在几个喝粥的叫花子身旁问道:“城里什么大户给好吃的了?” “哪有呀”,一个年轻乞丐挠挠腿,似乎在抓虱子,“这几天好像城里的乞丐就是变少了,我们刚才也好奇呢,有个朋友挺久没见了。” 鉴空突然说道:“你们先呆在这里,我有事要去看一看。” 在李虞,罗宁和宏济小和尚面面相觑一段时间后,李虞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那个,我也有事要去看一看”,李虞转身向着扬州城内走去。 第二十章:命运(1) “什么,统领不在?”,李虞惊讶。 “嗯,两个时辰前,京城来人召见统领,还没有回来”,飞廉司护卫答道。 “好吧,如果统领回来,你就说我已经发现了蹊跷之事,正在查询”,李虞隐隐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马儿呀马儿”,李虞拍拍拴在后院的北地大马,被毫不留情的喷了一个响鼻。 “怪哉”,李虞走出客栈,“鉴空大师即便武艺比我高,也总高不过一个大档次吧?余娆要杀他,何必让我帮忙呢?” 李虞回想起自己被定住身子然后被人玩弄,“还是说,那种能力是有限制的?她说让我杀鉴空大师是在救我,只是无聊的话术吗?” “总感觉她有点疯呀”,李虞回想起余娆一会儿欢脱一会儿阴森的气质。 “李施主,扬州城内恐有不测”,鉴空神色凝重从街道另一边走来,“扬州为国中巨富之城,城内乞儿不知凡几,可贫僧所行之处,所见乞儿竟不足双手之数。” “我想我大概明白他们都去哪里了”,李虞的目光停留在鉴空焦急的面色上,“待到晚间,自有分晓。” 他心头越发涌现一种怪异的感觉。 就好像世界线收拢,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无可避免的降临了。 “李施主不明白”,鉴空和尚的脸上焦急的神色愈发浓烈。 酒楼。 “你是说,扬州城内,可能有人得到了邪魔的传承?”,李虞夹起一片肉片塞进嘴里,“而且这个邪魔就是数十年前,你的师祖,也就是那位只吃果壳就能活着的神僧,消灭的那一个?” 鉴空大师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可是,那毕竟是三十年前就被消灭的家伙”,李虞将筷子伸向盘子里的酸辣豇豆,“为什么会说就是他的传承呢?或许是别的什么邪恶杀人魔?” “因为.......”,鉴空大师组织了一会儿语言,“虽说也曾经发生过一些诸如杀人活祭的邪魔行径,但那只是凡夫愚昧,或是被别有用心之人鼓动,他们的血腥作为并不会真的产生他们所祈祷的结果,比如岭南曾流行过一种说法是按照一定仪式杀死一个亲戚可以让自己病愈,但实际上,这种祭献不会起到什么作用。” “难道三十年前的邪魔真的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李虞心中一动。 “是的,虽然贫僧并不是亲眼所见,但贫僧的恩师却是亲眼目睹了那邪魔通过祭祀人牲来获得一种诡异的力量。” “但是”,李虞察觉出问题所在,“为什么偏偏只有三十年前的那位邪魔的邪法是真的可以起作用的呢?” “贫僧不知”,鉴空摇摇自己的大脑袋,“李施主说要等晚上却是何故?” 李虞将自己遇到过的楚王施粥说了,但是他也只说是怀疑,毕竟要大规模的让乞丐不留痕迹的集体消失,不是个人的力量能做到的。 如果只是屠杀也就罢了,但现在是至少上千人失踪,却没留下一点血腥的痕迹。 李虞没说在他的逻辑链里,余娆明显是魔教风格,那他的盟友小楚王如果真的是轮回者,估计也不会是善良守序阵营。 这样一来,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也没什么稀奇的。 “楚王”,鉴空的眼神中带着难以置信,不过他明白李虞没必要骗他,他思索片刻,“如果真是楚王........” “或许只是我想多了”,李虞心想那才怪呢。 入夜。 “看起来我没想多”,李虞看向本来施粥的街巷。 本来就因为偏僻而游人极少的街道此时更是空寂。 施粥的粥棚不见了踪迹,背后那扇大宅的门紧闭,更怪的是外面多了一小队巡逻的士兵。 这地方能有什么值得巡逻的? 在李虞看来这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差人,怎么此地没有施粥了?”,李虞走上前堆笑问道。 “不干你的事!”,那差人双目之间血丝密布,“再向前,便扭你去衙门!” “官爷,这就走,我这就走”,李虞装作无知百姓,拐出街道。 “大师?”,李虞拍拍呆立的鉴空和尚,“看起来问题十有八九就出在楚王府了。” “可是........”,鉴空这时候还处在一种破灭之中,“怎么会呢.......” “就算是楚王,也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吧?”,李虞以为鉴空是觉得楚王这种甚至已经超过了大富大贵能形容的身份没有动机使什么邪法,“比如延寿之类的,毕竟连皇帝都拒绝不了长生的诱惑。” 实际上按李虞的想法,越是这种“人上人”,说不准才越是贪婪。 “唉”,鉴空沉沉叹出一口气。 他的世界观毫无疑问经历了某种崩塌。 “现在我们该.......?”,鉴空看向李虞。 他是此方世界土生土长的人,爱民如子的楚王一下子跟杀人祭祀的邪魔形象重叠在一起,任谁都会暂时失神。 “或许应该”,李虞看向巡逻的几个士兵,“进去后面的院子看看。” “那么多人,扬州城内可以隐藏的地方并不多,所以很可能他们就被藏在楚王府里”,李虞继续道:“而且,显然不可能所有楚王府的劳役家仆都参与这种活动,这样看的话,范围就更小了。” “当务之急是打晕衙役,然后翻进宅子看看”,李虞瞄了一眼走动的护卫们。 走动的护卫不多,左右加起来不过六个人,李虞不得不感谢大周朝的中央集权让藩王不掌握兵权。 李虞假意迷糊迷糊又走了回去,那差人正要上前扭住李虞送官,却没想到他依靠一个视觉盲区切向脖子两侧的颈动脉窦。 “嗯?”,另一个差人看两人长久不动,上前刚一拍被打晕的差人的肩,自己却也是两眼一黑,不省人事了。 李虞回头,剩下四个人没发出一点声响就挨个躺下了。 鉴空大师已经老辣地把人拖向拐角阴暗处,免得让人注意。 注意到李虞的惊奇目光,鉴空的大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 第二十一章:命运(2) “大师,没想到你还是个熟练工”,李虞一边学着鉴空将人搬走,一边好奇。 “咳咳”,鉴空和尚咳嗽两声,“调查邪魔真相要紧。” 李虞心道可惜,要不是事情紧迫他肯定打破砂锅问到底,毕竟大师是和尚,不能打诳语。 大宅的墙壁大约有两人半高,李虞估摸了一下,在没有明显着力点的情况下,自己是不可能直接跳上去了。 楚王府的人把外面的把手都给拆了,只剩下两个小铁疙瘩,没法借力。 他看看鉴空和尚,鉴空和尚把手搭在铁门上稍稍用力一试,“我应该能把门推开。” “那就暴露了大师”,李虞打量着鉴空和尚,“你以前肯定不是老实和尚。” “罪过罪过”,大师讪笑一声。 “这样,大师,我站在你的肩上,翻进去看看,你就在这里接应我,我进去之后可以踩着门闩出来。”李虞指指高强。 虽然墙高两人半,但是鉴空大师也快有古代平均身高一人半高了。 “诶对对,就是这个位置”,李虞站在鉴空大师的肩膀上探出脑袋。 里屋的门紧闭着,外面的院子里则没有人影。 李虞翻身跳了下去。 一颗大榕树随风簌簌的响着,一口老井深不见底。 “难道还有暗门或者地道?”,李虞思量。 他向着井底看了看,以这口井的直径似乎并不足以作为一个地道入口存在。 李虞踩踩脚下的青砖,蓦地弯腰掀开一块本就有点破损地砖块。 “这是.......”,李虞看见碎了口子的青砖尖角挂着一块破衣服。 “这种粗糙的褐布”,李虞一边想着一边拿在笔尖闻了闻,“还有股酸臭味,看来那些乞丐确实曾出现在这里过。” 屋门紧闭着,但是似乎并没有特别上锁,四周的窗户却被封死,一点儿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怪了”,李虞将耳朵贴在门上,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声音,“似乎就是等着有人把门推开。” “机关术?”,他想起小说里常见的剧情,一张大弩对着门口,谁开门谁就被一只又长又粗的大箭贯穿。 李虞撅着屁股趴在门边,捡起一块碎开的青砖甩在门锁上。 没挂锁的门被打开一个小缝,李虞用手指在门的外侧用力,作为一个上过学的人,他感受到了费力杠杆的费力之处。 “吱呀”,门被推开了。 无事发生。 李虞站起身拍拍屁股。 站开几步远,斜着身子看向屋内。 什么也没有。 “嗯?”,李虞心想虚惊一场,慢慢走近里屋。 “桀哈”, 就在李虞迈进屋门的同时,头顶响起了一声怪笑。 李虞还没能来得及后撤就感到有什么液体倾盆而下。 他一抬头。 “卧槽!” 一个无头的躯体倒悬着,他的身体内部早就被掏空,如今里面储藏的东西也落了个干净,从李虞的角度看过去,好像一个人皮袋子。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子,却没有半点液体残留的痕迹。 “管他呢”,李虞的胆子不小,继续向里走去。 ........ “里边有面墙是刚刚砌好的,应该是从那里把人搬走了”,李虞翻出墙后,跟鉴空说道:“要弄清楚真相,看来是要混进楚王府看看。” 李虞突然心悸了一下。 一种空虚感没由来的出现。 “对了,还有这么件怪事”,李虞把自己被人皮袋子泼了一身的事情说了说。 “贫僧也不知那是什么邪法”,鉴空摇摇头。 “好吧”,李虞看向鉴空和尚,“大师,是一不做二不休,今晚就夜入楚王府,还是?” 李虞说完这句话,心悸感越发强烈。 就好像在打仗前立下了“小美,活着回来就跟你结婚”这种必死flag。 “若是太晚恐怕打草惊蛇”,李虞语气一变,“不如今夜就去。” “这.......李施主,这全无准备啊”,鉴空惊讶。 “我们没准备,他们也没准备,万一那什么仪式完成了,一切就都晚了”,李虞飞快的说道。 楚王府的大门。 “大师,你还是算了吧”,李虞看着正准备往自己身上套杂役衣服的鉴空大师,无奈道:“这裤子勉强给你做个裤衩,你就在外边等着我吧,我要是没回来,就说明出事了,你再想办法。” 李虞穿上刚打晕的杂役的衣服,心想如果余娆和小楚王想杀鉴空大师,那只要他没出事,就还有转圜之机。 王府的守卫并没有什么盘问。 李虞估摸着向内走去。 实际上,楚王府内部的仆役并没有李虞想象的多。 不知是老楚王把伪善进行到底了,还是另一种更加可怕的可能。 李虞默默向前,只有脚步落下的声音。 偶尔有路过的仆役也并不奇怪李虞的存在,而只是同样的默默向前走着。 气氛诡异。 李虞想起师傅训练他听劲的时候,也是这样四周静默至极。 他看见前面出现了一座巍巍壮观的宫殿。 比起其他的小楼,这里更可能藏下成百上千的人牲。 雕龙刻风,用的是皇族特供的明黄琉璃瓦,檐角的鸱吻高耸着脑袋。 宫殿前则是一片花园。 一簇簇芍药盛开,花瓣深红,随风微微摇摆。 “呵呵”,李虞嘴角抽动,他知道那种诡异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了,“真是俗套的万籁俱寂,花园里怎么可能一只小虫子都没有呢?现在可是五月。” 他转身就要走,却看见一队仆从就站在他来时的路上,默默看着他。 李虞挑了挑眉毛。 仍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那条路上冒出了更多的仆役。 “邪门”,李虞摇摇头,又回身向着宫殿走去。 他不认为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能一个打二三十人。 越靠近大门,李虞的心悸感便越强。 就好像一个人走在暗夜里,路灯下有一个壮硕的男人直勾勾的盯着你,你离路灯越近,心就跳的越厉害。 “吱呀” 李虞推开大门。 与此同时,一阵尖利的哨声陡然响起。 李虞向前望去。 一具穿着楚王衮服的干尸枯坐在王座上。 第二十二章:千夫所指 李虞看着干尸空洞的眼睛。 干尸空洞的眼睛看着李虞。 宫殿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 李虞走近干尸, “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死后有知,就去报复害你的,你要是死后无知,那就对不起了。” 宫殿外。 万籁俱寂的楚王府一下子变得嘈杂起来。 “大胆狂徒,竟敢夜闯楚王府!”,卫兵统领大喊道:“只要你没有伤害王爷,现在出来祸可不及家人。” “只要你没有伤害父亲,我们可以让你平安离开王府”,穿着内衬的小楚王衣冠不整,一把推开卫兵喊道,“甚至我们可以送你出扬州城,只要,只要我父亲安好!” 五分钟后,宫殿内还是一点声音没有。 “小王爷,要不.......”,卫兵统领看看小楚王的脸色,犹豫道:“要不我去看一看?” 小楚王面现哀痛,哽咽道:“封锁四周,要是,要是真出了事,我要把贼人碎尸万断!” 他走向宫殿大门,高声道:“你要是想要人质,我可以代替父亲!” 小楚王看向紧闭的宫殿大门,悲痛的推开门大喊着:“父亲!” “诶,乖儿子”,李虞高坐在楚王的王座上,嘲讽地看着他,“还不赶紧给你爹磕个头?” 小楚王愣了一下。 “哦,别误会,我是说你的真爹”,李虞指了指王座旁边的干尸。 小楚王半眯着眼睛,“你觉得你的下场会比他更好吗?” “反正你现在不会杀我,不是吗?不然何必费这么大力气请我入瓮呢?”,李虞啧啧两声,“对吧,大孝子?” ............. 李虞被五根铁链牢牢拴在墙壁上。 “怎么没让他们把我碎尸万断呢?”,李虞咧着嘴,他每牵动嘴角说一次话,脸上的伤口就会撕裂一次。 他的身上密密麻麻交织着银针,看起来像是个闪光刺猬。 “这可比碎尸万断看起来舒心的多”,小楚王又向李虞的身上插上一根大针。 他看着紧咬着牙关的李虞,弹了弹插在他身上的银针笑道:“怎么样?” “舒筋活血” “嘴硬也无妨”,小楚王又弹了弹他身上的银针,眼神变得狂热,“你命中注定要被绑在这里。” 李虞皱了皱眉,他想起之前莫名的心悸以及怪诞的感觉。 “这就是命运的力量”,小楚王轻松道:“命中注定我要君临天下。” “神经病”,李虞动动嘴唇。 小楚王神叨叨地拍了拍李虞动弹不得的脑袋,像是一个虔诚的传教士,“命是你的定数,运是你的变数,二者是互相影响的,运可以改命,命亦可以改运。” “不懂也没关系”,小楚王微笑,“你很快就是我命运中的一部分了,当然,只是很小的部分。” “只是你比我强罢了”,李虞抬头,“如果我一口气就能吹死你,你要如何跟我谈命运?” “你也是海客吧?”,小楚王也不等李虞回答,似乎那不是一个疑问而是陈述,“诸天万界,仙路何求?” “你我,乃至这个世界,在真正的强者眼里确实便如同尘埃一般,一吹就散” “但就算是那些处在圣境天的绝世强者,站在仙路的尽头,无敌于过去现在未来,最终还不是身葬混沌,魂入黄泉。” 小楚王说到这里,神色变得异常惊恐。 “既然你也是海客,你在这里称王称霸没有时间限制吗?”,李虞疑惑。 这也是他一直不明白的地方,小楚王的手段确实超脱了凡人的层次,但要说对抗一个集权的中央朝廷,可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 尤其是他的手段都是魔道之属,恐怕会让朝廷将士反抗的更强烈。 “我曾经是海客”,小楚王平复了一下心情,“但是........你没必要知道,毕竟你再也没机会见到那些东西了。” ................ 五月六日,晴,微风。 五月对扬州百姓来说无疑是一个幸福的月份。 春风吹开满城的芍药,前不久有比武招亲看,再过段时间有关帝庙会看,现在竟然还有游街示众可以瞧热闹。 甚至早有小贩准备好了烂菜叶和臭鸡蛋在旁叫卖。 这也就是一向富庶的扬州百姓能够扔得起,别处就算是烂菜叶也是要捡回家做个汤。 “出来了,出来了!”,整一条街看热闹的百姓都骚动起来。 李虞眨了眨眼睛。 甚至在温暖的太阳下呻吟了一声。 他被四根铁链拴在四根木桩上。 前两根低,后两根高,好让百姓们看的清楚。 李虞就这样成大字型在街上登场了。 他的四周还有不少全副武装的士兵守卫着队伍两侧。 “是他?”,一些百姓还记着李虞的脸,处于震惊之中。 前几天还要抱得美人归,现在就游街了。 “百姓们”,楚王府的侍卫统领悲痛的说道:“就在前天,我们敬爱的,亲爱的,慈爱的楚王,被害了!” “犯人李虞,用邪术害死了楚王!”,统领嘶吼着,“游街示众,不日斩首!” “楚王?” “楚王!” “楚王?” “楚王!” 满街的百姓沸腾了起来。 自视不凡的人往往给百姓冠以愚民的名声,然而百姓是最会用脚投票的一帮人,你对他们好,他们记得,对他们不好,他们也记着。 就像海面下的暗流,忽视他们的人往往落个船毁人亡的局面。 而现在这种力量想要将李虞撕的粉碎。 千夫所指,不骂而死! 他看向牢车前披麻戴孝的小楚王,也看向更遥远的地方。 “大师,你可千万别来送死”,李虞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菜叶和鸡蛋已经飞了过来。 与此而来的还有最恶毒的诅咒和最疯狂的谩骂。 “呸!”,李虞朝着下如雨落的秽物和咒骂,狠狠吐了一口吐沫。 “去你的千夫所指,去你的命中注定!” 第二十三章:李虞争夺战 被埋在臭鸡蛋和烂菜叶里的李虞如果忽略掉味道,他甚至觉得有点舒服。 冰冰凉凉的触感正好中和了下午毒辣的太阳。 李虞觉得如果鉴空大和尚不来,那就这么游一趟街也没什么。 可惜,事与愿违。 当他感受到牢车停住,外面传来阵阵骚动的时候,就知道事情要遭了。 不过他脸上全是鸡蛋液,睁不开眼,手被绑的死死的,更是无从擦拭,只好继续四仰八叉的装死。 游街队伍前。 实际上并不是鉴空和尚出现引起的骚动,而是连着几十个看热闹的百姓突然冲到了游街队伍之前。 “嗯?”,楚王府的护卫统领上前一步,刚要说话,却不知是哪里扔来三只短镖,向着他的命门打来。 护卫统领曾经也是武林中的豪强,虽然投了楚王府,武艺多少有些懈怠,但也不是三只飞镖能搞定的。 他冷哼一声,侧身歪头,就听见“刷刷刷”三声飞镖落空的声音。 而护卫统领这时候已经拔刀在手,傲然看向人群。 不过没等他pose摆完,就见人群中一伙短衣短裤,手中提着朴刀的人窜了出来。 这些人动作麻利,分散冲向牢车四周的守卫。 一个高瘦汉子举刀就把护卫统领拦住。 “是你!?”,那统领惊讶不已,却也无多少惧色,喝道:“萧子山,你这大匪也敢来来送命?” 被称作萧子山的劫车人也不搭话,一把朴刀大开大合,跟这侍卫统领杀到一处。 “啊,那不是!?”,有眼尖的前排百姓突然喊道:“是泉亭山的大匪萧子山!前些年屠了富商童氏九十八口!我见过他的通缉令!” “那是余杭逃囚刘强!钱塘的浪里银鱼张陕!”,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回忆起,四周的百姓开始疯狂向后逃去。 牢车四周瞬间一空。 但就站在牢车之前的小楚王却寸步未动。 只有他腰间的剑穗轻轻摇动。 那些守卫突然也抽出刀剑,迎上四散而来的强徒。 他们进退有据,隐隐配合,完全是军阵的模样。 “哼”,那被称作萧子山的强梁突然不屑道:“什么时候朝廷的南军成了楚王府的护卫了。” “先顾好你自己吧!”,护卫统领一怒,手上用力更猛。 “王龙,你以为你还有几分本领?”,萧子山攻势凌厉,将护卫统领杀的节节败退。 强梁们和军户战作一团,乒乒乓乓,短时间内谁也拿不下对方。 出乎意料的南军军户打乱了萧子山一行人的规划。 因为南军出现在这里,说明军中有人暗结甚至明交楚王,这是绝对的大忌,朝廷一旦知道,就算是定南侯,也难保不落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小楚王望向四周。 似乎在等什么人来。 萧子山看计划受阻,手中动作又快了几分,搏命向前。 侍卫统领毕竟酒色过多,早没了拼命的心气,被萧子山以轻伤换重伤,一刀砍中肚腹,无力再阻止他前行了。 萧子山提刀前冲,冷不防从随身的系带中摸出两只短镖扔向小楚王。 短镖去势极快,加之距离颇近,一直等待变数的小楚王也不得不抽剑隔开飞镖。 这时,萧子山也已杀到近前! 就在小楚王挥剑斩向萧子山的同时,旁边一处酒楼上突然窗户破裂。 一个满身刺青的大汉跳将下来,一柄大刀从空劈向绑住李虞的铁索。 赫然便是鉴空大师。 谁也不知道他僧袍之下,还隐藏着这样的刺青,就像谁也不知道,他竟能调动南地六十三路各处绿林强手。 鉴空大师怒目圆睁。 就听见“咣当”一声,左边的两条铁链被刀锋一斩而断! 这似乎已经超过了凡人的极限! 鉴空和尚正欲再斩,却见那边小楚王周身隐现一阵淡黄的光晕,一剑便将气势汹汹的萧子山的肩膀劈开。 他回剑就来斗鉴空。 但见鉴空大师怒吼一声,宛若云端狻猊张开巨口,声若雷霆,连小楚王周身的光晕似乎都随之波动起来。 “邪魔!”,鉴空大和尚奋力舞起长柄大刀,他手臂用起力来真快有成年人大腿粗细,大刀劈向小楚王。 小楚王眼中怨恨一闪而逝,周身的光晕转为血红,天空中突然有一颗大星亮起,他举剑竟然挡住了鉴空势大无匹的一刀。 “邪魔!邪魔!邪魔!只知道邪魔?”,小楚王的黑发飘扬,眼中血丝密布,“你们这些秃驴都该死!” “不对”,鉴空和尚突然失声道:“你就是三十年前那个邪魔!你不入轮回?你怎么能不入轮回?” “胎中之谜也能困住我!?”,这一刻的小楚王倒真是妖魔形状,他周身血光翻腾,举剑而去,“给我死来!” 要不是三十年前一个爱管闲事的和尚,降临这里的海客周况早就在别的世界逍遥了。 “唉”,李虞这时候已经抹去脸上的蛋液,但他这货真价实的凡人身躯,却拿另两根锁链没有办法。 鉴空的大刀毫无特效地与周况的长剑碰撞在一起。 巨大的响声不像是刀剑相撞,倒像是攻城锤轰然而落。 一时间,谁也奈何不得谁。 这时另一处酒楼的窗户轰然碎裂。 一个罩在黑袍中的人探手抓向另两条锁链。 那两条粗重的铁索竟也真的像是不再受地心引力约束一般向那人的手中飞去。 “哈哈哈~”,一阵娇笑却也在此时传来。 随着这一生笑,那小楚王的头顶突然跳出一个穿金甲,戴金盔,提金枪的神将。 这神将面容模糊,甫一出现就抓枪杀向黑袍人。 黑袍人则猛地伸手将铁链抓牢,随着一声闷响,竟生生将小孩手腕粗细的铁链捏断。 他随后用力一抖,整座囚车便飞向神将刺来的枪尖。 李虞随之掉落在地。 他这时候已不见了平常的嬉笑模样,滚地捡起一个倒地士兵的军中长刀,冲入了军阵。 李虞虽然不是战力超标的那群人的对手,但是就像余娆说的,生在古代,凭一身武艺武艺,几或可以封侯! 他的加入使绿林强梁和军中好手的战局开始了一边倒。 不远处的周况看着左冲右突的李虞,眼中的血光猛然一盛。 “爆!”,他骤然喝道。 李虞的身体僵直了一下,突然爆出一团团血雾。 第二十四章:杀生护生如何? 李虞在身体僵直的同时,眼前浮现出一具倒悬的无头尸体。 正是悬在施粥房房门上的那一具。 李虞心中涌起一阵无奈,紧接着便是难以言说的疼痛,恍若全身都浸入雷火之中,被劈里啪啦烧成焦炭。 意识沉入黑暗。 他只是一个凡人身躯,在极致的疼痛下,自动陷入了昏迷。 另一边。 超凡脱俗的四个人战况更加激烈。 目睹了李虞晕厥的鉴空大师刀锋更重,一刀快过一刀。 小楚王周身的血色光晕宛若实质,他脸上爬满青色的血管,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污浊的血红色。 但扩张的血红光晕停在鉴空大师周身一寸便再也无法深入。 如果有人练就了神眼,便能看见在他举头三尺之处,有一持杵的怒目金刚,正是其身上的功德佛光将血雾逼退。 鉴空和尚压制着周况,寻找着带李虞脱离战局的机会。 而那从周况头上跳出的神将也被黑袍人徒手轰开。 黑袍人的拳头开合,宛若两把短枪,霸道无匹,显然是脱胎自枪术的拳法。 如果李虞还醒着的话,或许会感到一丝丝熟悉。 不过,熟悉的人倒也不只有他。 “不愧是武祖的枪法”,余娆带着白色面纱,站在一座酒楼的楼顶,白裙飘飘,“可惜,他的传人不是你。” 黑袍人冷哼一声,右脚蹬地,大地碎裂。 他这一下快若弩箭离弓,一拳轰在金身神将的枪上。 神将立足地面,双臂发力,枪尖与沛然而来的拳头相撞,没有任何招式仅凭纯粹的力量,那拳头便将大枪打出一个弧度,而后黑袍人腰身发力,大枪一下弯曲到极限。 “彭!” 神将的大枪被生生崩碎,他自己也被砸在墙壁上,身形摇晃,似乎难以维系自己的形状。 “哎呦,生气了?”,余娆拍了两下手掌,“你可要努力了,我看倒在那边的那家伙,要是真出了此方世界,或许有可能先你一步呢。” 她向着昏在地上的李虞努努嘴。 余娆神色可爱,但是她脚下阴影中钻出来的东西可就与可爱无关了。 一个面目狰狞,独角向天的魔神,粗壮的六臂撑在阴影的边缘,孔雀绿的舌头一卷,而后遽然一跃,张开身子抓向黑袍人。 与此同时,身形晃荡的金身神将也再度赤手杀来。 黑袍人被余娆激怒,不再用那一套演自枪术的拳法,而是原地站立,也不管攻杀而来的一正一邪两个神袛。 他深吸一口气,天空之上的大日随之乍然一亮。 “咄!”,黑袍人发出一声古怪的嘶吼。 六臂魔神和金身神将却陡然停住身形,好像被凝固在了半空一般。 “还敢在我面前卖弄鬼神之术?”,黑袍人嗓音沙哑。 “呵呵”,余娆学着黑袍人也深吸一口气,两个神袛化作一缕黑金交杂的烟气被她吸入腹中,脸上蔓延出黑金交织的花纹。 白裙若仙,妖冶似魔。 另一边,周况被鉴空和尚劈开了衣衫,险而又险的躲过当胸一刀。 他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血痕,突然怪笑了起来。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急促的响起。 “秃驴!”,周况叫道:“你忘了这是谁的地盘了!你挡的住我,可挡得住军队吗?” 周况的身后,沙土扬起,隐隐听见战马的嘶鸣。 他放声大笑,充满讥讽:“你这位高僧大德,还要对普通人出手吗?” 扶刀而立的鉴空和尚看向越来越近的骑兵。 他又转头看了看正在拼命厮杀的一众绿林豪强。 最后,他深深看了一眼倒在地上,被几个绿林高手保护起来的李虞。 鉴空和尚紧了紧握刀的手,又陡然一松。 他解下脖子上的念珠,向着李虞的方向一扔,正好落在胸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惜,杀孽终究难圆。” 大和尚肌肉鼓动,眉毛粗竖,他双手握刀,脸上血气翻涌。 不知何时,他举头三尺的护法金刚悄然闭目,似是轻轻叹息。 本来鉴空脸上便有凶相,只是之前他眉目间的悲悯冲淡了戾气,看起来更多是金刚怒目,而非穷凶极恶之徒。 但是现在,曾经的慈悲被一扫而空,更久远的凶戾燥怒再一次出现在面容上。 “贫僧俗名牟大洪,本就是擅杀官兵,劫掠荆扬的大匪,又说什么对普通人动手?”,鉴空和尚畅快大笑:“老子纵横绿林二十载,你这邪魔何曾见过你家好汉爷爷的手段!” 鉴空和尚头顶血气翻涌,护法金刚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磅礴而上的血气狼烟。 狼烟冲霄汉,隐隐化作一个千臂千首的大阿修罗,让那些奔驰而来的战马躁动不已,不敢向前。 他的心脏咚咚作响,本就高大的身躯再度拔高三分, 骑兵已至近前。 不愿在人前显露邪魔手段的周况不再出手,战成一团的黑袍人和同样不愿意路面的余娆也易地再战。 鉴空和尚,现在该叫他牟大洪了。 牟大洪一手拎着李虞,另一手握紧大刀。 “三十年来修善果,不曾杀人与放火”,他擎刀冲向列阵以待的南军骑兵精锐,这些百战老卒在战火中拼杀也未曾后退一步,可现在对面只有一人,他们却荒唐的感觉是在面对一只军队。 牟大洪刀锋翻转,只攻不防,周身血沫飞起,杀入阵中。 “今日放下佛陀” 牟大洪一刀将挡在前面的骑兵连人带马劈作两半,喷涌的鲜血将他染成猩红的血人,他双目眦裂,大吼着向前。 “杀生护生如何?” 长枪刺破了肩膀,弩箭射穿了胸腹。 “万死难赎杀孽” 牟大洪身形再涨,大踏步向前,几要杀穿了军阵。 “来生再修正果!” 第二十五章:一命换一命,公平呀! 大周开国二百年,第一次有整营的骑兵被调入扬州城内。 但是从今往后,这座骑兵营却很难继续存在了。 残肢断臂充塞街道,血液流入平素画舫悠闲的江水。 李虞被萧子山等人抬着向城外的方向跑去。 “何必呢?”,一个声音鬼魅的出现在他们后方。 萧子山汗毛竖立,不过旋即便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仅剩的几位绿林好手也如出一辙,握紧了自己手里的朴刀。 “几位身手了的,不如以后跟我?”,周况悠哉说道。 这几个放在江湖上是豪强,在他手里却也只是几招的事。 “牟大哥呢?”,萧子山问道。 “哈哈哈,秃驴跑得了吗?”,周况露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神情,“他那种折损精血的秘术,就算杀的穿骑兵营,又怎么活着出扬州?怕是寿元也无多了,我倒正好废物利用。” “你们却都是壮年,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周况负手睥睨。 “人说楚王仁善,闻名不如见面”,萧子山讥笑道。 “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周况也不恼火,笑道:“实话告诉你,外面也有精骑巡城,你们自身都难保,更不要想着带这一个死人离开。” 萧子山没有再说话,只是做出了进攻的姿态。 其余人也沉默的举刀。 “那就没办法了”,周况眼中血丝开始蔓延,“杀了你们,正好回去杀秃驴。” “呦呦呦,好大的口气”,一个戏谑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楚王真是神威盖世,哦,冒犯了,冒犯了,魔威盖世才对嘛。” 一个罩在黑袍中的人跳下屋顶,双足踏地,却没激起半点尘埃。 他的黑袍与之前的那位是同款,但是身形明显矮了一些。 “我万万没想到,你连自己的亲爹都杀”,黑袍人黑袍鼓荡,“还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呢。” “哦?”,周况盯着黑袍人,皮笑肉不笑道:“明明是那边的歹徒所杀,你却要诬陷本王?你可知这是何罪?” “收起你那套吧”,黑袍人耸耸肩,“手底下见见真章。” 他话音未落,拳风鼓荡,已是杀至周况近前。 周况周身血雾再次涌出,同样是一拳轰出,两人相碰,地面龟裂。 却是黑袍人胜出一筹,小楚王周况连退两步才稳得住身形。 黑袍人从腰间解下两杆判官笔,舞动如蝶飞,再度杀向周况。 “好得很!”,周况心中憋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武道破境的存在,他大吼一声,抽出长剑,与黑袍人站作一团。 两个人越打越远,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萧老大,这一次过后,我们还是金盆洗手吧”,一个绿林高手看着地面碎裂的青石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已经崩塌了。 萧子山摸着自己先前被周况打出的伤口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一行人再度向着城外飞奔。 不过不知道是周况早有安排还是触发了金盆洗手flag,一队城卫兵巡逻到了他们附近。 这帮绿林豪强平素倒是不怕这些普通士兵,但现在经过几场厮杀,各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伤,加上一路狂奔,已经没办法在不出声的情况下消灭他们了/ “萧老大,我们分出几个人吧”,之前说要金盆洗手的绿林好手看着马上就要探查到这边的卫兵低声说道,“我们几个人,应该跑得掉。” “行”,萧子山点头。 几个人如同脱笼的兔子,飞快的窜出小巷。 这一队巡逻的士兵马上呼喊着追了上去。 “走!”,萧子山看巡逻队被引到远处,再一次背着李虞向着城外跑去。 昏迷之中的李虞浑浑噩噩,他好像看见了一阵迷雾,自己就在这迷雾之中,不能动弹,也不能发出哪怕是一点声音。 现在的他只有一种本能,强撑着自己的求生欲望。 “这次我们去!”,眼看着又是一队巡逻兵在快速逼近,几个绿林高手说完话便冲了出去。 萧子山没说什么,只是背着李虞继续向前。 又有几次险些暴露,又是几个人离开。 最后,只剩下萧子山和李虞两个人。 萧子山看着前面穿着王府护卫衣服的几个人,深出了一口气。 他把李虞从背上放下,拔出自己的朴刀,用破碎的衣袖擦了擦。 明晃晃的刀身映照出他那张其实并不凶恶的脸。 已经很久很久了,他都快要忘记自己本就不是生性凶戾的人,实际上,他一直有点懦弱。 他的父亲是皇上钦点的御史,接圣旨去扬州查案。 萧子山很崇拜他的父亲。 也很少有儿子不崇拜父亲,尤其是当他的父亲是个英雄的时候。 但是有什么用呢? 忠心为国? 铁骨铮铮? 刚正不阿? 二十七载寒窗苦读? 哈哈哈哈,他一想到这些就想要狂笑,狂笑。 这些东西抵得过权势吗? 抵得过官官相护吗? 抵得过狗皇帝的长生吗? 犯案的大摆筵席,查案的人头落地。 在鲜血流淌的山谷,瑟瑟发抖,甚至尿了裤子的他看见一柄大刀和一个好像画册里的熊罢一样强壮的男人。 他说,官府不记得萧御史的恩情,可扬州百姓记得。 他又说,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他还说,世道吃人,你不想被吃,就要拿起刀来。 萧子山看着自己的朴刀,莫名的心痛起来。 那柄大刀要永远的留在扬州城了吗? 即便是那样的一把刀,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吗? “其实我也很怕死呀”,萧子山提刀,释怀的想着:“一命换一命,公平呀。” 他拍拍李虞的头,“小子,一命换一命,公平呀!” 萧子山冲了出去,“狗杀才,你萧爷爷在这儿呢!” 第二十六章:枪与刀 不断传来的马蹄声和巡逻卫兵的呼喊让每一个扬州百姓都瑟瑟发抖。 尤其是那些目睹了绿林凶人劫牢车的,恨不得把家里的一切抵到门后。 不过,当喧闹渐渐平静,人们总还有要出来干活的。 “啊?”,一个耷拉着胳膊的男人把门推开一个小缝,却发现门突然变重了。 他探出脑袋,发现一个浑身是血,散发着恶臭的男人倒在门框上,卡住了家门。 耷拉着胳膊的男人心叫不好,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男人。 “啊!”,男人愣了一下,他把着房门,半响没有动作,又突然动动脑袋,警觉的看向四周,发现四周没有行人之后,他迅速的把还在昏迷的李虞抱了回家。 “咔哒”,门闩被落下。 “夫人!夫人!”,鬼头鬼脑的男人抱着李虞快步跑进里屋,又把房门反锁了。 “啊?”,一个清秀的女人 走近,“啊!恩公!” “是恩公!”,男人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怎么,正躺在咱们家门口呢!” “我这就去打些水来,你给恩公擦擦身子”,女人匆匆向里边跑去。 终于不再散发异味的李虞躺在床上。 他深陷在迷雾之中。 “恩公这样昏迷着”,女人忧心道:“上哪里找大夫来看呢?” 男人思索了一会,“隔壁街上的林大娘不是前两个月得了失魂症吗?听说用庙里的檀香给治好了,咱们先试试吧。” “等过几天”,男人咬牙道,“我去想想办法。” 两个人谁也没提为什么李虞会倒在这里,也没有说起之前的游街和暴动。 似乎一切都是这么顺理成章。 时间也确实顺理成章的一点点过去了。 扬州城的百姓似乎已经忘记了之前的暴动,全身心投入到即将到来的关帝诞辰。 那一天也是新楚王即位的时候。 而李虞还在檀香味中昏迷不醒。 在宛若永恒的迷雾中,李虞渐渐有了一点自己的意识。 最早的时候,他好像看见了一堆小人,蓦地出现,又蓦地消失。 随着小人周而复始的出现消失,他的意识进一步苏醒了。 紧接着,他看见迷雾中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让他本能的感觉害怕。 他看见小人们前仆后继的冲向那个身影,然后便再也不会回来。 他现在知道了小人们为何会消失。 但还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出现。 时间继续流淌。 为了迎接过几天的庆典,扬州城内开始热闹起来。 随着一声鞭炮的炸响,迷雾中的李虞更加清醒了。 虽然还有些浑浑噩噩的想不起事,但是他已经能够思考,能够轻微的动弹了。 他坐了起来。 也就是这时候,他看见了那些小人是怎么出现的。 原来这些小人就是从自己的身体上不断再生,又不断冲向迷雾的。 每时每刻,都有无数小人出现。 每时每刻,都有无数小人死亡。 距离庆典只剩三天了。 扬州城的城门,挂上了一排脑袋。 人们认出了这些值钱的脑袋。 这些纵横楚地的大匪,瞪着自己空旷的眼睛看向城楼下的围观百姓。 他们呼喊着楚王的名字,歌颂着楚王的功绩。 一个曾经看起来不够凶恶的脑袋,这时候终于有点恶狠狠的样子了。 他的眼睛瞪的尤其的大,吓哭了好几个贪玩的小孩。 迷雾中的李虞站了起来。 小人们哗啦啦的从他身上跳下去,继续向着迷雾里的身影发起冲锋。 这时候他感觉有东西在揪自己的头发。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一个小人薅着他的头发,想让他也向迷雾冲去。 李虞本能的不想向前。 他本能的思考,本能的应对。 迷雾中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了。 扬州城外,一个小和尚通过了城卡。 扬州城内,一个大和尚和一个穿着王袍的干尸躺在一起。 周况的头上一朵庆云吞吐。 金甲神将慢慢变化,甲胄变成了黄袍,头盔变成了冠冕。 他的脚下是上千个呈跪拜状的干尸,那些干尸穿着破烂的衣服,虔诚的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迷雾中的李虞感觉自己好像少了些什么。 “少了什么呢?”,他一边想着,一边站着不动,任凭头顶的小人气急败坏的拉扯他的头发。 迷雾中的人影已经完全凝实了。 那是一个少年。 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棱角分明的脸,个子不算高,只有一米七左右,却背着一杆比他还高的大枪。 他好像也有些神志不清,站在那里看着李虞。 从李虞身上跳下的小人在他身前一寸,就会被看不见的力量崩碎成血雾。 “这么高?很讨厌啊”,少年虽然没说话,但是李虞就是莫名明白了他的意思。 少年眨了眨眼睛,站起来的李虞也被崩碎成了一团血雾。 不过转瞬间,他又复原了。 连带着头顶的小人也再次出现。 小人跺着脚说不出话。 背着枪的少年继续看着李虞。 他身上的气息越来越恐怖了。 他的眼神也开始变化。 从青涩逐渐成熟,又从成熟慢慢深邃。 他看着李虞。 李虞明白了意思,他很害怕,但是不知怎么,也不愿意就这么跪下。 于是, 他就又变成了一团血雾。 他身上不再有小人冒出来,只有头顶的小人和他一起变成血雾,又凝聚形体,周而复始。 距离庆典只剩两天了。 小楚王头顶的神人已经变得越来越清晰。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周都城。 正在查看天象的钦天监老太监磕磕碰碰的跑入皇宫。 “陛下!陛下!”,老太监哆嗦着身子,“紫微星移位了!” “哦”,穿着道袍的皇帝面无表情的走下龙榻。 “朕的大丹呢?”,起身的皇帝问道。 老太监汗如雨下,磕头如捣蒜,喏喏不敢应答。 背枪的少年,不,已经不再是少年了。 他的身形越来越恐怖,迷雾之中出现了许许多多的身影。 有的是妖,有的是人,有的是魔,有的是神........ 他们的气息惊人,那是李虞难以想象的强大。 呼气则天穹倾覆,吸气则星河摇坠。 但是都无一例外的匍匐着身子,谦卑地向真正的强大俯首帖耳。 李虞再一次凝聚出形体。 这时候那些强大的身影一齐抬起了他们狰狞的头颅。 “跪下!” “跪下!” “跪下!”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涌入李虞的脑海。 无数的小人出现了。 怯懦的小人跪下了,因为他本就害怕,勇敢的小人跪下了,因为他不再勇敢。 快乐的小人跪下了,因为活着才拥有欢乐,哀伤的小人跪下了,因为死亡最让人悲伤....... 李虞看着跪倒的无数小人,他头上的小人却依然愤怒的揪着他的头发。 端坐的大帝握住了自己的枪。 霸道的人握住了霸道的枪。 李虞突然放声大笑。 他指着那些匍匐的强者大笑。 他指着持枪的帝君大笑。 他指着头顶的小人大笑。 头顶的小人随着笑声消失了。 他明白自己缺少了什么。 于是, 他的手里便出现了一把刀。 快意的人握住了快意的刀。 刀枪相撞 小屋中的李虞睁开了眼睛。 第二十七章:哪怕万劫不复 “你,或者说你们,想让小楚王活?”,李虞站在重瞳人之前,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重瞳人依然沉默。 正如同以前一样。 “还真是不明白你们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李虞咧了咧嘴,“你不是此方世界的人吧?” “你打不过他了”,重瞳人的语气没有起伏。 李虞疑惑的看着他,“所以呢?” 重瞳人再次沉默了一会儿,“你回归前,我会给你一份仙缘。” “哈!”,李虞抽动嘴角,“你不说我都忘了,你还欠着我一份报酬呢。” 重瞳人看出李虞心意已决。 “你知道什么是万劫不复吗?”,重瞳人突兀地说道。 李虞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诸天之中,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的世界诞生,也有无数的世界毁灭,他们就如同水中的气泡,孕育并摧毁他们的则是混沌海”,重瞳人解释道:“浮黎行驶在海面上,从气泡中寻找自己的乘客并一次次将他们投放到其他的气泡中,借助的是因果。” “仙缘就是你回到浮黎这个果的因,也是你在这凭空存在的世界中的果的倒因,这其中的玄妙我也无法说清,实际上,只有第一次进入诸天的海客才一定需要仙缘这个因。” “而限时得不到仙缘,你就失去了因,也失去了果,无因无果便是空” “空介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你会在保留意识的前提下,永远的存在于一片空白之中”,重瞳人幽幽道:“就像是溺在一片什么都没有的海水中,偏偏你却死不了,只能慢慢,慢慢的等着时间流逝,即便是万劫之后,你也无法从空的状态中离开。” “听起来就很吓人”,李虞点评道。 “为什么?”,重瞳人不解道。 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里可怕的后果下,李虞的语气听起来还是那么笃定。 “唔,我有很多理由吧?比如到手的老婆飞了,亦师亦友的大和尚死了,自己差点也被打死,哦,还可以为了让此方世界的苍生不遭邪魔的涂炭”,李虞摊摊手,“我可以为情而去,为义而去,为不少可以把我塑造的很伟大的理由而去。” “但是很可惜,没有那些伟岸的理由,我只是单纯的不高兴”,李虞直视着那双骇人的重瞳,“我只是为了快意而去。” “哪怕万劫不复?”,重瞳人叹息。 “哪怕万劫不复!”,李虞转身离开。 “马儿”,他在马厩拍拍一匹白马的头,“总是呆在这儿,你也不高兴吧?” 大马打了个响鼻,人性化的甩甩头,不让李虞摸他,好像在说:“爷吃豆子吃的正高兴呢,你谁啊?” “口是心非”,李虞指指大白马。 “呸!”,大马吐了一嘴残渣在李虞脸上。 讨了个没趣的李虞只好灰溜溜的走出客栈,要了盆水,冲了脸。 现在的扬州城内可以说是喜气洋洋。 人们谈论着即将到来的楚王即位庆典,并为惯例应有的减税而庆贺。 李虞也没发现自己的通缉令,大概是周况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吧。 肉体上的伤害还是其次的,那种邪术的要紧在于摧毁人的神智。 如果不是他之前遇到重瞳人,感受过武祖气息,并被封印了那段记忆,他在神智摧残之后,那段记忆也被放了出来,他借助武祖这个远超理解的存在才得以恢复了正常。 就好像是回收站清除了的文件,借助残留的数据得到了恢复。 他来到跟鉴空大和尚第一次吃饭的酒楼。 说是酒楼,其实也只是个承保饮食的小客栈,唯一的特色就是雇来的二把刀说书先生会准时来说两趟书。 “这回书说到”,说书先生用老折扇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单刀双剑六拳脚,单刀鉴空和尚原是江湖上的强梁牟大洪,诸位有所不知,此人三十年前,诨号杀生头陀,干的,便是打家劫舍的勾当。” “诸位!可知道为什么叫他杀生头陀?”,说书先生卖了个关子。 这在行当里,就是要打赏了。 坐着的客人随手扔过去十数个铜板,说书先生才继续道:“年少时,牟大洪本是北人,生于古燕赵之地,民风剽悍,牟大洪便也不是个省油的主。” “据说这一天,牟大洪正在庄稼地里休憩,睡梦之中,有一老和尚夸他骨骼精奇,要传授他三百六十五路伏魔杖法,谁知他学习到第一百零八路时.......” “老实讲着,等讲完了,赏钱少不了你的”,一个还算富裕的行脚商人掏出一小锭碎银子,放在桌子上。 这一块可够说书先生半个月茶水钱了。 “好巧不巧,却是地主老头下来查看庄稼,看着牟大洪呼呼大睡,嘿!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就给他踢醒了。” “因此啊,他只学到一百零八路,各位,一百零八路便有如此的本事,真学了全了,怕是要上天成仙啊!” “他不是用的大刀吗?”,一个食客没忍住,出声说道。 “欸~,庄稼汉,哪来那么多铁料子去造禅杖啊,倒是这朴刀,随便找个长杆按上,就可以演练了,所以啊,他就化杖法为刀法,也称得上是武学奇才嘛。” “再说这老地主,那是欺男霸女,为祸乡里呀,学成之后的牟大洪,本事大了,气性也就大了,一个没忍住,打杀了老恶霸,从此混迹江湖。” “这天,他躲避官府,进了一个山洞,这山洞黑的呀,像是个进了一口大铁锅,他往里一走,咔擦一声,吓的是三魂丢了二,七魄走了六,等打开火折子一看,原来是一具骸骨,头上带着个箍儿,脖子上还有一串念珠,白骨下面还有一份谱牒。” “稀奇的是,这谱牒上的名字,正是牟大洪!” “说这么玄乎,还不是被咱们王爷给抓了?”,一个食客不以为然。 “这位看官,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说书人这种事经历的多了,也不恼火,“咱们这位大和尚,要不是被人出卖了,被不被抓,还难说的很呢!” 李虞夹着一颗老醋花生放在嘴里,卡擦卡擦。 “东城的刘铁匠,之前受过牟大洪的恩惠,他受伤之后,一时出不了城,就躲在这刘铁匠的铺子里”,说书先生砸吧砸吧嘴,“却不成想,刘铁匠也是一个白眼狼,竟偷摸给他告发了,这才被王爷给捉住了。” “我说,你这说书的,听着怎么还挺惋惜?”,食客中有人嚷了一句。 “这.......”,说书先生楞了一下。 “说书的,说的是江湖义气,侠胆柔肠,这恩将仇报的行径,自然是有些看不惯了”,李虞嚼碎了嘴里的花生米,带着酒气,冲着食客道:“是也不是?” 食客看李虞身子魁梧,没敢说话。 说书先生头上冷汗直冒。 他是见过李虞的。 但李虞说完也不管他们,扔出饭钱,径直向外走了。 第二十八章:信与信 一张横幅挂当前,两条彩带迎风扬。 地上还有些爆竹的碎末没有清扫干净,眼看着隔壁的店铺也挂上刘氏铁匠铺的招牌了。 “这位客官,你要打些什么器具?”,一个没见过的伙计堆着笑看向站在屋外的李虞。 “你是新来的?”,李虞抬头看着楚王嘉奖四个批字随口问道。 “您是老主顾了?我本来是隔壁酱肉铺子的伙计,这不是店没了,刘老板看我还算伶俐,就让我过来当个叫卖伙计”,小伙计道,“您是要来?” “哦,我之前订了个东西,跟你说不清楚”,李虞抛出一锭很小的碎银子,约莫够这伙计几天工钱了,“你去替我过去买个烧饼,剩下的钱就归你了。” “这.......”,小伙计有点动心,现在是中午,顾客不多,但是又怕突然来一个,自己少不了挨老板骂。 “没事,我和刘老板呀,是老熟人了”,李虞挥挥手,“不用担心,我进去就说是我让你去的,烧饼摊就在对面,你还是能看着摊嘛。” “谢谢少爷赏了”,小伙计跑了过去。 烧饼摊早有几个人在排队,小伙计一边等一边看着斜对角的铁匠铺。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所幸没有客人关顾。 “您拿着东西了?”,小伙计把烧饼递给走出店铺的李虞。 “嗯”,李虞拍拍自己腰间的朴刀,上面还滴落了几滴鲜血。 滴答的声音在蒸腾安静的中午显得格外突兀。 小伙计看着微笑地李虞有些不寒而栗。 “噢,这是杀了条狗,试试刀”,李虞拍拍小伙计的肩膀,“别疑神疑鬼的。” 李虞说完也不着急,悠哉游哉地向着别处走去了。 小伙计看着李虞的背影又看看门帘后的铺子,咽了口唾沫。 他看到李虞转过拐角,这才慌张的去掀开门帘。 “啊!!!!!!!” “杀人啦!!!!!!” 李虞听着另一条街传来的喊声,掏了掏耳朵。 他想起油光满面的粗壮铁匠说的:“是大师,是恩公自己说的出家人以,以慈悲为怀,救人是,是应该的,让我不要记念........” 李虞咧咧嘴,他当时可是要气笑了。 “那这样吧,五百两,买你十年命”,李虞伸出手比了个要钱的动作,“限时十个数。” “我哪有........” “10” “9” “真......” “8” “有有有!” “7” “6” “这儿!在这儿!” 刘铁匠掏出之前官府赏赐的银票。 “恭喜你啊刘先生”,李虞收回朴刀,“多活了十年呢!” “是是是!”,刘铁匠如释重负的堆笑,但下一刻,“噗” “你看,没有大师救你十年前你就死了嘛”,李虞对着掉落的脑袋惋惜道:“算起来,哦哈,你的死期就在今天呢!” 李虞捏了捏兜里的银票。 这种银票跟后世的钱币不同,并无所谓什么编号,拿来就能用。 他随手买了信封,借着店铺的纸写了封信,把银票塞了进去。 此时距离楚王庆典和关公诞辰只剩半天了。 家家户户都在采购些糖果糕点,富裕些的就提着半扇肉回家,改善改善伙食。 被李虞救过又救了李虞的一对小夫妇却在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了。 苏醒的李虞怎么看也不是个安定因素,不管他要做什么,小夫妻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在扬州城甚至是南方呆下去了。 他们把收拾好的东西向着院子里一堆。 除掉被褥和锅碗瓢盆就是几锭加起来约莫三两的碎银子。 倒是够在乡下买头小牛犊了。 “我老家还有几亩薄田”,男人苦笑道:“早些年以为走江湖比地里刨食要风光,现在想想,都是混口饭罢了,乡下反而踏实些。” “你耕田我织布,迟早也能攒下些家当留给未来的孩儿”,女人抚摸着自己的小肚子。 “就是苦了你了”,男人咬咬牙,“自从跟了我,也没享着福。” 这时候一封捆着石头的信封准确的扔在院子里。 “这是?”,男人拆开信封,一眼就看见了银票,“使不得呀!” 他抓着银票冲到门口,早不见了李虞的身影。 .................... 城门外的脑袋们已经开始腐烂了。 在扬州城的闷热夏天,这是理所应当的。 滴落的脓水和腐臭的气味让附近的游人匿迹了。 只剩下一个小和尚跌坐在脑袋们的下方。 守卫们自己也受不了这里的味道,勾肩搭背去别处休息了,所以也没人管他。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小和尚嘴唇开合,神情肃穆,轻诵着往生咒。 脓水滴落在他的身旁,因为养分增多的缘故,这里的野花开的比别处旺盛许多。 恰如大德说法,口吐莲花。 李虞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宏济小和尚紧闭的双目。 他向上看去,脑袋们已经肿烂到分不清谁是谁了。 阳光有些刺眼。 小和尚诵念完毕,站起身来。 他看见了李虞,面容哀伤。 小和尚从内衬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李虞。 想要说什么,却陡然开始落泪。 李虞摸摸小和尚的脑袋,等他哭完了,自顾自走上城楼,解下几个脑袋的绳索。 守卫们还在另一处墙头闲聊。 李虞和小和尚就近找了块地方,开始挖土。 过来查探人头的士兵们看见消失的脑袋,一个个向别处搜寻去了,谁也没想到他们就在不远处的小山上挖土。 天色已晚,李虞用刀在充作墓碑的石头上刻道:“江湖义冢” 他靠着墓碑,借着星光,拿出鉴空和尚早就写好的信看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闭上酸涩的眼睛,等待着明天的到来。 第二十九章:关公睁眼 “这么说,紫微星向南移动了?”,老皇帝端坐在龙椅上,没穿道袍,而是久违的换上皇袍。 “回皇上,是”,顶替了老钦天监的年轻钦天监冒着汗回答道。 老皇帝摩梭着茶碗,“前几天我那个弟弟,楚王归天了,是吗?” “是,今天就是新楚王即位的日子”,旁边一个文官看看老皇帝的脸色,继续道:“按律,他该进京接受封赐。” 老皇帝微微摇头,“让阳翟的守将做好准备吧,定南侯这老东西是要反了。” “杨文,差拨北军南下,告诉陶林,六十日内拿下扬州城,定南侯的位置就是他的”,老皇帝站起身来,黄袍上的大龙抖动,“再跟朕的这帮好臣子们征征税,就算作他们通楚的罚钱吧。” “可是陛下”,新上任的钦天监咬咬牙说道:“紫微星........” “朕在位也有三十余年了吧?”,老皇帝突然问道。 “陛下天表神武,行授尊号已有三十六年”,被称作杨文的官吏答道。 “朕在还没有做皇帝的时候,就开始求炼丹访仙,悟道求真,算起来,至今也有四十年了”,老皇帝负手向外走去,“可你们还不是在暗地里笑话朕,笑话朕做着春秋大梦?” “陛下,微臣不敢”,杨文和钦天监对视了一眼,跟在他的后边,“恕臣愚钝,还请圣上明视” “丹药是假,长生是假,仙人是假”,老皇帝大笑着走出宫殿,“星象便是真?我听工部侍郎说,这些星辰也只不过是有规律的一些玩意儿罢了,是不是啊?” 阳光照在他的龙袍上,九爪的大龙熠熠生辉。 “许多人以为朕老了,糊涂了”,老皇帝年近六十,中气依然很足,“可他们忘了,朕二十一岁即位,可不是太平君王。” “是朕!是朕,东征西讨,制衡朝堂,是朕打垮了戎狄了,打服了那些猾骁的蛮子,这才有了三十年的太平光景!”,老皇帝深出一口气,“朕是天子,奉天成命,朕在这里” 他抬头看向天空,“天命就在这里!也只能在这里!” 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扬州城,周况也在抬头看天。 天色有些暗淡,浠沥沥的下着雨。 “紫薇归位,天命在我”,他微笑着穿上王袍。 说是王袍,实则早已逾制。 区别只在,皇袍上绣的是九爪黄龙,而周况将藩王的五爪龙也改作九爪,只不过是黑色而已。 王辇缓缓开出街头。 合闭的宫门地下。 一具即便干瘪也比常人高大许多的尸体,跌坐在地,昂着脑袋,黑黢黢的眼眶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他的身后是更多干枯的尸体,他们匍匐着身子便让这本就高大的尸体显得更为高大。 山间小寺唯一的菩萨像,低垂着眼眉。 香已经烧尽了,蒲团上也落了灰尘。 雨水顺着缝隙滴落,又顺着菩萨的脸庞滑下。 “滴答” “滴答” 一滴雨水从李虞的鼻尖滑落。 楚王的大辇缓缓而去,按照惯例,他在即位这一天,还要去城外占地广袤的王陵拜祭历代楚王。 大辇旁还有一个小些的凤辇。 绝代的佳人摘下了面纱,与小楚王一起接受着百姓欢呼。 郎才女貌,凭的般配。 李虞听着不远处如山呼海啸般的祝贺声,任由雨水拍打着脸庞。 他蓦地想起鉴空和尚在留给他的信里写道的藏刀养刀之法。 无根之水正合有名之火。 申时二刻。 楚王的大辇和随从队伍出了扬州城,向着王陵驶去。 十六匹大马拉着辇,行程不慢。 “喂,我听说燕马性子最烈,你行不行啊?”,李虞看着客栈里躁动不已的高头白马,一脚把食盆踢翻,“别吃豆子了,除了我,谁还配骑你?” “诶诶!站住!”,飞廉司的卫士发现了李虞,赶了过来。 李虞一动不动的看着白马燥戾的眼睛。 大马打着响鼻。 卫士已到近前。 白色大马突然扬起双蹄,“希律律”一声踏破了马厩的木门。 它抖擞马鬃,雨水成片的落下,而后狠狠的朝着李虞打了个响鼻。 李虞不再言语,翻身上马,在护卫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冲入雨幕。 楚王的大辇在关帝庙前停留了一会儿,继续向前。 李虞追着高高竖起的王旗,大马越跑越快。 它是最烈的战马,是真正的千里驹,白马长枪突重围,它与那些名马的差别只在一个配得上它的,真正的豪杰。 现在它有了。 所以它骁腾横行,逐日追风。 雨水落下,放在帝庙之前的沉重关刀更显寒光。 关帝磨刀雨! 刀既磨好,便要饮血! 李虞纵马驰过,不管周围的戏班和祈福的百姓。 他高声道:“关帝在上,我曾上香一株,不求个人祸福,不管苍生何如,只借刀一用,要效帝君前事!” 转瞬间大雨倾盆。 偃月大刀蓦地爆发出一阵鸣响。 “帝君发怒了!”,周围的百姓匍匐着倒下,瑟瑟发抖。 李虞不管什么发不发怒,下马三拜,猛地将长刀抽出。 嗡鸣的长刀在他手中安静下来。 他上马提刀,雷电交掣,照亮了一双怒目。 他头上戴着大和尚曾经的头箍,那时候他不是鉴空,是牟大洪。 今天,李虞要做的,便是牟大洪们要做的事。 战马嘶鸣,他绕路冲向王辇之前。 这时候,关庙里的小厮跌跌撞撞的跑到庙祝眼前。 “关老爷,关老爷睁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