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他总想以身相许》 第1章 她爹死了 永安八年的冬天很冷,冷到流下的眼泪没一会儿就会冻在地上,萧钰看着自己哭出来的那一小滩水渍慢慢凝结成冰,感觉颇为奇妙。 这是她穿越过来的第三天,半夜的时候她的便宜爹咽气了。 权倾朝野,烜赫一时的异姓摄政王萧恒就这么腿一蹬眼一闭,结束了他短暂的一生。 按理说升官发财死爸爸,换做别人还算好事,可萧钰只觉得操蛋。 便宜爹死了去下面清净了,却苦了她这个假儿子,一来就要接下这么个烂摊子。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说不出的悲凉。 旁边的红袖见了,以为她是沉湎于悲伤中不可自拔,心疼的凑到萧钰身边,小声道:“世子,切莫过度悲伤,当心坏了身子,这天寒地冻的,现在又没人来吊唁,你先起来去偏房烤烤火,奴婢帮你看着,若是来人了,奴婢再叫你出来。” 萧钰眨了眨眼,眼圈泛红,长长的睫毛上还凝着霜痕,她微微一笑,呼出的热气氤氲在她的脸上,朦胧中透着几分脆弱的美感,然那双寒星般的眸子又亮的惊人。 “好,你和绿招她们轮着来,别累到了,我先去偏房喝口热茶。” “哎——奴婢扶你起来。” 红袖上前扶住萧钰的胳膊,萧钰借力站了起来,她在冷硬的地上跪了太久,一站起来膝盖的地方一阵刺痛,她闷哼一声,差点又摔回去。 红袖眼疾手快的把人扶住,连忙向外唤道:“白练、青衣——你们快进来把世子扶到偏房去!世子要撑不住了!” 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青衣和白练一人一边,小心翼翼的搀住萧钰的手臂,白练小脸皱的像苦瓜一样,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世子还这么小,先天身子骨就不好,王妃怎的还让世子跪在这里这么久?就不怕将来落下病根吗?” 红袖美目一瞪:“就你话多!这话是你一个奴婢该说的吗?世子是王爷的嫡子,合该在此守灵,礼法如此,是能随便乱说的吗?我们小心伺候着些就是了,去去去——” 白练不服气的撇撇嘴,“知道了。” 俩人把萧钰扶到了偏房,一个赶忙递上手炉,一个倒了热汤。 “世子快喝点鸡汤暖暖胃,这是表小姐做的,应该合你的胃口。” 萧钰接过来道了声谢,双手捧着汤碗却没有立刻喝,反而是看着汤碗里自己的倒影怔怔出神。 汤碗里倒映出来的是一张十三四岁的脸,美的雌雄莫辨,柳叶眉,桃花眼,琼鼻之下,是两片苍白的唇,她肤色极白,犹如枝头落下的新雪,衬的一对眼珠清**人。 这张极为陌生的脸,精致到无可挑剔,就算扮做男子竟也没有半分违和。 …… “世子,擦擦脸吧,这北风硬的很,脸上带泪久了,容易皲裂,到时候就不好养了。” 青衣拿着温热的湿帕子过来,双手捧着递给萧钰。 萧钰回神,轻声道:“知道了。” 她抓过来随手擦了擦,汤已经凉的差不多了,她仰头一饮而尽,从喉咙一直暖到了胃里。 “世子可觉得好些了?” 白练小心的觑着萧钰的脸色。 萧钰微微颔首,“好多了,母妃那边如何?” “王妃带着王府的女眷们在外面跪了一会儿就推说身子不适,回去休息了。” 青衣说到这儿,脸上也露出了些不赞同,不过她到底比白练稳重许多,没有说出来。 萧钰面无表情的起身,“回去就回去吧,我一个人守着就行。” 说罢,她放下手炉又往外走。 青衣一惊:“世子你才坐了这么一会儿,何必急着回去?” 萧钰摇摇头没说话,她刚升官发财死爸爸,总要做点孝子的样子出来,不然怎么接手她老爹的势力? 她穿着素白的麻衣,毫不迟疑的再次走入了风雪中。 红袖刚给火盆里添了纸钱,余光就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走来,她抬头一看,果然是萧钰,她不赞同的皱皱眉,想说什么,但见萧钰眸光坚定,也不再劝,正准备让开位置让她跪下。 院子的角门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高高低低的,间或夹杂着几句怒骂呵斥,寒风一吹,零星的飘过来几个不堪入耳的字眼。 萧钰柳眉微蹙:“红袖,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红袖大步走了出去,七拐八绕的来到角门,就见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守在门口,一个小厮硬要闯进来,说不到一起去,两边人就动了手,几个婆子直接把那小厮推倒在地。 那小厮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瞧着瘦瘦小小的,可怜极了。 红袖上前低声呵斥:“你们好大的胆子,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这么放肆?王爷刚去,你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吧?” 别看红袖长得温温柔柔的,她只有在萧钰的面前才温顺,一到了外面,就一妥妥的小辣椒。 那几个婆子一转身,见是红袖,忙点头哈腰赔罪:“红袖姑娘,老奴知错,不该大声喧哗叨扰王爷,可这厮非要闯进来,怎么说都不听,偏生他话都说不明白,我们哪里敢随便放进去?万一惊扰了世子,我们——” “唉!” 几个婆子这个时候倒是成了可怜人。 红袖冷冷的瞪了她们几人一眼,“等着世子抽出手来再收拾你们。” 她走到那小厮身边,伸手把人拉了起来:“你和我说说,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进来?” 那小厮脸上还挂着泪痕,见红袖是个好说话的,眼睛亮了起来,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姐、姐——三皇子,三皇子他,他……” “他怎么了,你且慢慢说。” 红袖好声哄着他,小厮狠狠的喘了口气,这才捋顺了舌头,“三皇子要溺死八皇子!八皇子快死了!” “什么?!” 红袖见他着急的模样不似作伪,对几个婆子道:“你们在这儿看着他,我去找世子。” 说着,她双手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回到了灵堂,“世子!三皇子要溺死八皇子,你快去看看吧!” 萧钰挑了挑眉:“溺死?这冰天雪地的哪来的水?走,看看去。” “是!” …… 第2章 小可怜八皇子 摄政王府的西花园有一大片池塘,夏天波光粼粼,锦鲤在里面优哉游哉的游来游去,煞是喜人,等到荷花开了,风吹荷浪,仙姿曼妙,见之忘俗。 可一到冬天,池塘冻成一大块冰疙瘩,就没什么可看的了,倒不如去东花园赏梅。 是以这边一到冬天就寂寥的像个废园,此刻却难得的热闹了起来。 “你这丧门星,贱种!你也配做皇帝?嗯?还敢跟太子哥哥抢,你这个杂种,我今天就淹死你!” 三皇子伸手挽起袖子,恶狠狠的抓着八皇子的头就往湖里按。 寒风刺骨三九天,若是真的被按了进去,怕是半条命都没了! 八皇子恐惧的看着那被三皇子硬生生砸出来的洞,拼命的挣扎,他手脚乱打乱蹬,三皇子一不留神就被他在脸上抓了一道。 “嘶——你还敢挠我?我今天不弄死你我就叫你爷爷!” 说着,他另一只手反剪了八皇子的双手按在背后,一手拽紧他的头发把他往湖里塞。 扑面而来的森寒之气,吹得八皇子脸都白了,他咬紧牙关,浑身止不住的颤抖,难道他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死在这冰湖里,到时候冻成一块,被人捞出来,说不定找个乱葬岗就随便的丢了。 结束他这屈辱凄惨无人问津的一生。 八皇子自嘲的想着,要不……就这样算了,他活得也累了,就这样死去,下辈子重新投胎说不定会更好。 眼看着八皇子的挣扎弱了下去,三皇子爆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哈哈哈哈,你个弱鸡,还想和我斗,娘们唧唧跟个姑娘似的,本皇子好心送你一程,黄泉路上好好和父皇赔罪去吧!” 说着,他手上又加重了力气,八皇子的头发都被他扯断了好几根,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萧钰和红袖穿过角门走过来,绕过假山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明明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三皇子脸上却尽是算计和阴狠,一副不把人弄死不罢休的架势,看的红袖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手,“世子,这——” 萧钰沉着脸大步走了过去,在八皇子的脸即将没入冰水中的时候,一手猛地掐住了三皇子的脖子,“松手。” 她声音冷沉的呵斥,吓得三皇子一个激灵,他下意识的松开了八皇子,反而去掰萧钰的手,萧钰没给他这个机会,掐着三皇子的脖子把人提起来,然后一脚就把人踹了出去。 “哎呦!” 三皇子在地上滑出了好几步的距离,屁股摔的有些疼,他龇牙咧嘴的捂着自己的屁股,恶狠狠的瞪向萧钰:“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掐本皇子的脖子?!” 萧钰眯眼冷哼一声:“红袖——” “奴婢在!” “给三皇子掌掌嘴,让他清醒一点。” “是。” 红袖大步上前,揪着三皇子的衣领就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三皇子脸一偏,火辣辣的疼痛传来,直接把他疼懵了。 他被人打了? 还是被一个奴婢? 他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红袖,红袖娇俏的小脸森寒一片,“三皇子麻烦你看清楚,这里是摄政王府,不是你母后的宫里,敢在这里撒野,谁给你的胆子?” 说着,她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完这才站起身,退到一边:“八皇子是先帝钦点的皇位继承人,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溺杀未来的皇上,单凭这一条,就足够你九族全诛了!” 红袖这一番恐吓十分有效,原本还怒发冲冠的三皇子在听到“九族全诛”的时候,像是被人兜头破了一盆冷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恨恨的瞪着萧钰那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奸臣之子,逞什么威风……” 萧钰伸手把八皇子的小身子扳了过来,和他面对面,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殿下,莫怕,没事了。” 八皇子还未从死亡的阴影中回神,一片雪花飘飘悠悠的落在了他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他呆呆的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还有温度,他真的没死? 似乎是从他的眼神和动作里看出了什么,萧钰微微一笑,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到了八皇子的身上,“来,先披上臣的大氅,臣带你回去。” 萧钰伸手握住八皇子的手,这一摸就被凉的打颤,这孩子也不知道在外面待了多久,手凉的和冰块似的。 红袖见八皇子嘴唇都发紫了,忙道:“世子快带殿下去偏房暖暖身子,奴婢去把王妃请过来看着灵堂吧?” “劳动她干什么?让萧铨去,虽然是个庶子,但好歹也占个长子的名头,太闲了也说不过去,就让他跪着守灵吧,有人问起来就说我在照顾殿下。” “是。” “还有,三皇子弑君未遂,按律当诛,念在其年幼,就先关在天牢里吧。” “你敢?” 三皇子猛地冲到了萧钰的面前,“本皇子——” “闭嘴,再挡道,我现在就替八殿下了结了你,你要不要试试,看我敢不敢?” 萧钰眼神冰冷的注视着三皇子,硬是把三皇子看气短了。 他咬咬牙,没敢再拦路。 眼睁睁的看着萧钰带着那个孽种走了。 红袖冲着回廊上巡逻的侍卫喊了一嗓子:“你们几个过来,送三殿下去天牢好好反省反省!” “是,红袖姑娘!” …… 萧钰牵着八皇子的手,心里不禁感慨,不是说八皇子已经十岁了吗?怎么还瘦弱的像个六七岁的孩子? 还没到她胸高,是不是有点太矮了? 她微微垂下头,看着木然的八皇子,小声道:“殿下可是吓坏了?” 八皇子抬起头,眼圈通红的看着萧钰,抿了抿唇,萧钰这才看清了他的脸。 小家伙面黄肌瘦的,一看就营养不良,可即使如此,也难掩他精致的五官。 长眉狐狸眼,直鼻嫣红唇,这么泫然欲泣的看着人的时候,简直让人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这么可爱的孩子,差一点就没了。 萧钰有些不忍的摸了摸八皇子的脸,八皇子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退完才觉得有些不妥,他小心翼翼的又走了回来,低声道:“谢谢。” 第3章 今晚留下来吧 萧钰愣了下,随即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无妨,举手之劳而已,不过八殿下,你是先帝钦点的储君,未来的皇上,虽未登基,但也该拿出点帝王的架子来,三皇子如此羞辱你,你怎的不挣扎?” 她边说边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方素白的帕子递给八皇子:“殿下擦擦脸吧。” 八皇子迟疑着接过,却没有擦脸,而是紧紧的攥在手心里,“我、我没有……” 萧钰挑了挑眉,“没有什么?你的意思是你反抗了?” 八皇子点点头,一本正经的,瞧着颇有些乖巧的意味。 萧钰嗤笑一声,“可是我去的时候,你分明已经存了死志,放弃了。” 八皇子顿时僵在了原地,冻得发紫的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她都看见了? 萧钰见他没跟上来,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怎么,现在觉得丢人?” 八皇子抿紧唇瓣,羞耻的低下了头。 他看着自己鞋上的破洞,心里一阵翻涌,还没等他转身离开这里,视线范围内忽然出现了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他怔怔的抬起头,茫然的看着萧钰,不是嫌弃他了吗? “殿下受了伤,身子也不好,雪天路滑,回宫不安全,就暂时住在摄政王府吧,我亲自照顾你,保证不会再发生今天的事。” 萧钰一改之前的戏谑,一本正经的模样配上她霜雪似的脸,很有距离感。 八皇子犹豫片刻,想到自己回宫之后的处境,还是把自己脏兮兮的手放了上去。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的手一伸过去,更衬的萧钰肤如凝脂,他咬了咬唇,颤抖着想收回手,萧钰却快他一步,抢先握住了他的手。 八皇子一颤,眸光里泛出奇异的光彩,还是第一次有人不嫌弃他…… 虽然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好人。 八皇子默默的把萧钰的模样记在心里,乖顺的跟着她往前走。 俩人回了主院,直奔灵堂旁的偏房,绿招正好从厨房回来,见她牵着个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乞丐似的小男孩,不由得愣了愣:“世子,这是——” 萧钰淡淡道:“八殿下,下一任帝王。” 绿招看着萧钰认真的眼神,立刻跪了下来,“奴婢绿招,见过殿下。” 萧钰垂眸看向八皇子,似是在等他答话。 八皇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无声的沉默蔓延着,就听萧钰低声道:“殿下,以后人家向你行礼问安是常态,只有得到你的允许,她们才能起来。” 一语点醒梦中人,八皇子慌乱道:“免、免礼?” “谢殿下。” 绿招从地上站起来,抬手掀起帘子,“殿下,世子,请——” 八皇子抬起头不安的看着萧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声的询问着。 萧钰极浅的笑了下:“殿下做的很好。” 八皇子这才松了口气,备受蹂躏的帕子也得以伸展开。 进了屋之后,白练和青衣围了上来,绿招放下帘子对俩人道:“这是八殿下,还不快快见礼?” “奴婢见过殿下,殿下万安。” 八皇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免礼。” “是。” 这一次他明显熟练了很多,萧钰不动声色的在心里想着,还算有救。 “白练,把炭盆移近些,青衣你去招呼厨房多烧点热水,一会儿我带着殿下回我的浴房沐浴,绿招你去找找我七八岁时的衣服,拿一套新的送到浴房。” “是。” 三个奴婢忙碌起来,萧钰拉着八皇子在软榻上坐下,把之前自己用的手炉塞到他的手里:“拿着。” 八皇子被塞个猝不及防,身子向着榻里一歪,小可怜般茫然无辜的看着萧钰,好像在问:你为什么怼我? 萧钰忍俊不禁,拎起软榻上的薄毯把人裹成了个蚕蛹,“你是瓷娃娃吗?一碰就碎,我还没用力呢,就倒了,外人瞧见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欺负你。” “没……” 八皇子默默的裹着毯子坐起来,耷拉着小脑袋,双手捧着手炉,呆呆的样子看起来煞是惹人疼。 萧钰走到桌边倒了杯热茶给他,“暖暖胃,一会儿水烧好了,我带你去沐浴,好好的洗洗你这一身脏污。” 八皇子接过杯子,长睫低垂着颤了颤,“很脏吗?” 萧钰挑了挑眉,伸出食指挑起他的下巴,逼他抬起头,“殿下,脏的是灰,是泥,是人心,若是心干净,人永远不脏。” 看着她清冷的眸子,八皇子却感觉有股莫名的暖意,他慌乱的躲开萧钰的手,低头掩饰性的喝了口茶。 “哎——小心——” “烫”字还没说出口,八皇子脸色一变,没忍住吐了出来。 “急什么?” 萧钰无奈的抽出他手心里的帕子,半蹲下来给他擦嘴角。 萧钰浑身紧绷的坐着,却没躲。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敲响了,一个稍显阴郁的声音响起,“世子,是我。” 萧钰手一顿,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她把帕子给八皇子:“殿下自己擦擦。” 白练低声问道:“开门吗世子?” “开门,请大公子进来。” 萧钰在桌边坐下,端着茶盏,轻轻的用盖子拨着茶叶,眉眼低垂,不辨喜怒。 白练打开门,挑了帘子:“大公子。” “嗯。” 萧铨冲着白练点点头,进来之后一眼就锁定了萧钰,冲着她拱了拱手:“世子叫在下去守灵,在下想着到底身份不合适,前来问问世子。” “有什么不合适,大公子是长子,地位不一般,守个灵那是你该做的,难不成你觉得委屈?” 萧钰声音淡淡的,在这暖意融融的偏房里蓦地带来一股凉意。 萧铨微微一笑,“在下不敢。” “那就有劳大公子守一晚上,明天我自有安排。” “是。” 萧钰放下茶盏,这才正眼打量他,萧铨是她便宜爹的第一个儿子,如今十七岁,正是少年心野的时候,加上有个拎不清的娘,成天盘算着怎么把自己拉下马,让他上位。 不过不得不说,萧铨虽然心不是个好的,但皮囊却挺出挑。 剑眉星目,气度不凡,这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贵气。 她打量萧铨的时候,萧铨也在打量这个之前没正眼瞧过的弟弟。 第4章 你弟弟不是你弟弟了 在萧铨的印象里,这个金尊玉贵的弟弟一直养在王妃的院子里,一直到十岁才跟着父王学习,他只偶尔在父王的书房里见过他几次,每次见面的时候,他们都只是假意的寒暄几句,并没有深入的交流。 于是萧钰在他脑子里的形象就是一个沉默寡言,木讷内向的小屁孩。 那次萧钰意外落水,大病一场,差点撒手人寰,太医都说很难救活,王妃干脆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不忍再看,可谁知到了半夜,他自己醒了过来,烧也退了。 王妃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生的在佛堂里抄了一卷经书。 父王也因此对这个儿子上了几分心,而自打萧钰病好之后,面对府中众人,虽然还是冷冷淡淡,说话做事却周全了许多。 父王心下满意,加上自己身体不好,见到萧钰成事了,便彻底把手里的势力交给了他。 …… 这种种念头自萧铨脑中一晃而过,他眸光闪烁,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萧钰微微一歪头,疑惑的看着他:“怎么,大公子还有事?” 萧铨浅笑,转头看了八皇子一眼,“自然是有的,这位可是八殿下?臣见过八殿下,殿下万安。” 八皇子抬起头,对上萧铨的视线,木然的点点头:“大公子免礼。” 萧铨自来熟的说:“方才听闻三殿下对八殿下不敬,臣离得远了些,没有及时阻止,还望殿下恕罪。” 八皇子有些茫然的看向了萧钰,又迟疑的转回来:“我……本殿下不曾怪你。” 听着他磕磕绊绊底气不足的说话,萧铨低垂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轻蔑。 稚子一个,看样子难成气候。 “既如此,殿下好好休息,臣先行告退。” “世子,告辞。” 萧铨转身而去,正欲进门的红袖忙在门边站定,低头福身:“大公子慢走。” 萧铨在她身边脚步微顿,目光肆意的在她光洁的脸蛋上流连:“嗯,几日不见,红袖越发水灵了。” 红袖身子瞬间绷紧。 屋内的萧钰听到萧铨的调笑,眼神立即冷了下来,“大公子,我身边的侍女,你可是瞧着甚好?” 萧铨一窒,嘴角慢慢的扯平,“哪儿敢,我不过是见红袖姑娘出落的娇俏,随口打趣罢了。” “哦,是吗?我瞧着罗侧妃身边的大丫鬟出落的比红袖还美,不知道可婚配了?没有的话,不如本世子——” “是我失礼了,世子勿怪。” 萧铨脸色一变,冲着屋内作揖,火烧屁股一样的走了。 瞧着他稍显狼狈的背影,萧钰冷笑道:“就这般胆量还敢觊觎我身边的人?” 红袖挑了帘子进来,带着寒气站在炭盆边烤了烤,脸色也有些不好,“大公子浪荡惯了,几次骚扰奴婢,多谢世子替奴婢出气。” “你是我身边的人,欺辱你,不就是在打我的脸?既如此,我又怎么会让他好过?不是说罗侧妃身边的绫罗已经和他私定终身了吗?届时我和罗侧妃把人讨过来,看看难受的是谁。” 白练抿唇哧哧的笑:“那绫罗惯是个喜欢攀高枝的,要是听到世子这番话,说不得不用世子开口,她自己就主动送上门来了呢!” “莫胡说,罗侧妃想必是不肯的。” 红袖驱散了身上的寒意才敢走近些。 萧钰起身,慢慢踱步到八皇子身边,似笑非笑道:“她愿不愿意不重要,我是世子,未来的王爷,我想要个丫鬟,她就得给,由不得她说不肯。” 说着,她拉起了八皇子的手,问红袖:“都准备好了?” “嗯,浴房那边热水和衣物都整理出来了,现在就可以去。” “那你带着八殿下去吧。” 萧钰俯下身双手撑在八皇子的身体两侧,唇边含着淡淡的笑意:“殿下去沐浴更衣?” 八皇子抿了抿唇,“嗯。” 萧钰满意一笑,扭头给了红袖一个眼神,红袖上前温温柔柔的拉起了八皇子的手,“殿下随奴婢来。” 八皇子看了一眼萧钰,慢吞吞的把手炉放下,解开了身上的薄毯,跟着红袖去了浴房。 浴房就在萧钰的卧房的隔壁,一开门,懵懂的八皇子就被热气扑了一脸,顿时呆在了原地,红袖笑着给他介绍,“殿下,这里面的有一个大池子,引得是温泉活水,四季常热,但那是世子专用的,她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 俩人进了门,红袖就把门关上了,指着他们脚下的地砖:“这底下铺了地龙,您也可以光脚踩在这上面,出水的时候不至于一下子太冷了,着了寒气。” 这里面温暖的简直像春天一样,是八皇子从未见过的奢华。 他愣愣的一边听红袖介绍,一边跟着红袖往里面走,绕过一扇泼墨山水屏风,红袖指着一个大浴桶对他道:“殿下就在这里沐浴,水温奴婢试过了刚刚好。” 八皇子点点头,下一秒红袖的手就伸了过来,“那奴婢伺候您更衣。” 看着那双素白的手,八皇子受惊一般的猛推了两步,好像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红袖一愣,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哭笑不得,“殿下若是不习惯奴婢伺候,那奴婢到屏风外面等您?” 八皇子拘谨的点点头,“……好,你、你去吧,我不喜欢人看着。” “是,殿下有什么吩咐尽管喊奴婢一声。” 红袖落落大方的行礼退到了屏风后背对着这边。 八皇子手足无措的站了一会儿,才颤抖着指尖解开自己的衣服,粗布衣裳落在地上,八皇子的睫毛颤了颤,他踩着小凳跨入了浴桶,慢慢的坐下去,任由温热的水流漫过全身。 他双手环抱着膝盖,看着水面的倒影有片刻的失神。 他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吗? 想着萧钰不动声色和萧铨交锋的模样,八皇子的手又紧了紧,那人真的是很厉害,明明年纪也没有比自己大多少,为什么他就能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呢? 相比之下,自己真是又丑又懦弱。 不知是不是被热气熏得,八皇子眼尾泛起了薄红,眼睛里漫起了水雾。 那人对自己如此,也只是为了所谓的遗诏吧? “啪嗒”一声,有水珠落入了浴桶里,溅出一圈圈的涟漪。 第5章 别动,给你擦头发 八皇子把自己浸在水里,泡到水都冷了才从阴冷的回忆里回过神来,他胡乱的在自己的身上搓了两把,发出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屏风后的红袖松了口气,一直没听见动静,她还以为八殿下睡着了呢,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 “殿下要奴婢帮你洗头发吗?” 想着他自己在浴桶里洗头发不方便,红袖脚步一动,投在屏风上的背影被光一打,明明灭灭的闪烁了下,八皇子看着,眼前划过的一幕正好与这场景重合。 ……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夏夜,他洗完衣服回到冷宫里,没听到母妃的声音,好奇的走到她的房间看了看,他的母妃往常这个时间都在沐浴,他便没有贸然进去,在门口踯躅片刻,抬手敲门:“母妃,我把脏衣服都洗了,也晾好了。” 话音和敲门声落下许久,屋子里也没有一点动静。 小小的八皇子疑惑又不安的抬起手,猜测母妃可能是在浴桶里睡着了,不叫醒怕是会着凉。 可被水泡的发白的手指在即将碰到门板的时候,他又触电一般的收回了手。 “不行,母妃不喜欢我打扰她,要是我这个时候把她叫醒,她不高兴又会打我吧?” 想起昨夜鸡毛掸子抽在身上的滋味,八皇子下意识的颤了颤,犹豫着走开。 他出了门,坐在外面的门槛上等着,双臂抱着自己的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就这么一晃一晃的看着天上的星星,看着看着便睡着了。 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不知睡了多久,忽然一阵风过,他猛地一低头,被自己吓醒,茫然无措的环视一周。 “阿嚏——” 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八皇子感觉心里莫名的有些慌,他站起身来,活动下发麻的腿脚,想着母妃,又跑了回去,“笃笃笃”。 “母妃?” 依然没人回答,这下八皇子彻底慌了,怎么这么久还没醒? 也顾不上会不会被打骂,他用力的推开门,小小的身子在跨过门槛的时候被绊了一下,摔在地上,掌心在地砖上划过,没破皮却火辣辣的疼。 他苦着小脸抬起头,然而从这个角度正好透过屏风下面的缝隙看到了一双赤裸的脚悬浮在半空中。 他心头一跳,头皮蓦地紧绷起来,明明是盛夏暑天,他却感觉到一股凉气从地砖蔓延到他全身,冻得他移不开视线。 手脚都在发抖,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得,总之他就这么在地上趴了很久很久,直到脖子酸痛,那声卡在喉咙里的“母妃”才脱口而出,尖利的划破了冷宫寂寥的夜。 …… “八殿下——” “别过来!!” 回忆不过一瞬,在看到屏风上的影子再次动起来的时候,八皇子不由得浑身都僵硬了,眼里闪烁着惊惧的光,紧紧贴着浴桶的边缘。 这一声喊的有点大,连门外的萧钰都听到了,她脸色微微一变,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然后对上红袖茫然无辜的眼神,她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红袖一头雾水:“方才八殿下在沐浴,因他不喜欢人伺候,奴婢便在这边等着,久久听不到水声,奴婢怕他睡着,想去看看,就听见八皇子又动了起来,想着他自己洗头发不方便,奴婢想帮忙,结果——” 结果如何,大家也听到了。 红袖有些委屈,她还没走出屏风呢,就被吼了这么一嗓子,亏得进来的是世子,若是旁人,少不得以为她对八殿下做什么呢! 萧钰:“……” 救人的时候她就知道八殿下不好相处,性子谨慎敏感极了,可没想到这么敏感。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了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片刻后就见洗漱干净的八皇子自己穿好了衣服出来。 他穿的是萧钰八九岁时做的却还没穿的新衣服,石青色的褙子,脖颈处带着一圈兔毛,暖融融的包裹着八皇子的小脸,他抬眼看过来,拘谨的伸手捏了捏袍角,“我、我洗好了。” 红袖不由得惊叹一声:“八殿下长得真好看,和方才简直判若两人!这走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仙童下凡了呢。” 萧钰点点头,“好好的调养一阵,还能更好看。” 她走过去,在八皇子茫然的目光中伸手拿起一边搭着的毛巾,“来,跟我走。” 八皇子抿着唇,跟着萧钰穿过屏风,绕过浴池,来到了一扇暗门前。 萧钰推开门,八皇子鼻尖微动,立刻闻到了一股幽幽的冷香,好像是梅花,却又不全是,仔细分辨好像还能闻到梨香,余韵悠长,似是新雪覆红梅,压了花瓣,却藏不住暗香冷冽。 蓦地,他脚步一顿,莫名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 萧钰走进自己的卧房,见八皇子没跟上来,疑惑的转过身:“怎么了?” 八皇子:“没事,就是觉得这味道很好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帮了他的缘故,萧钰总觉得在自己面前,八皇子虽然也紧张,但好像话更多一点? 她轻轻一笑,冲着他招了招手:“殿下过来,坐在这儿。” 八皇子踩着柔软的猩红色的长绒地毯,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殿下大可以放心的踩,地毯就是用来踩的,何须如此小心?” 八皇子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一侧身却见到了一面等人高的镜子,镜面清晰明亮,映着房间里的灯,闪烁着荧荧光辉。 见他好奇,萧钰一边解释,一边拿了毛巾盖在他的头上。 “这是从海外传来的东西,照人如映水,很是清晰,名唤穿衣镜。” “唔……” 一不留神被盖住了眼睛,八皇子忍不住动了动。 “别动,湿着头发容易头疼,我帮你擦擦。”萧钰说完,想起红袖的话,她又补充了一句:“可以吗?” 八皇子惶然的抬起头,还顶着那块毛巾,露出了下面一双黑亮湿润的大眼睛:“……可以的。” 萧钰被他这模样逗笑了,这家伙活像是偷吃被发现的小仓鼠,头上顶着饼干屑,茫然又无辜。 她顺手在他的头上揉了一把,笑着赞道:“乖,擦干了好上药,之前三皇子扯的地方我看掉了不少头发,还冒了血丝,得好好的处理。” 八皇子这回乖乖的不动了,转回身子任由萧钰没有章法的给自己擦头发,他抿紧了唇瓣,感受着头上的力道,默默在心里道:世子擦头发的手艺……真的很差。 第6章 王妃请您去一趟 萧钰自己以前对头发也比较随意,拿个毛巾擦两下就算了,还真没伺候过人。 所以掌握不好力道也情有可原,就是苦了八皇子,疼也不吭声,硬是忍了一刻钟。 当萧钰的手从他的头上移开的时候,他不着痕迹的吐出一口气,瞧着竟然表情生动了些。 然而这口气没松完,八皇子透过穿衣镜清晰的看到萧钰把罪恶的手伸向了桌子上一个浅口滚圆的药瓶。 萧钰微微一笑,打开了盖子,对着他晃了晃:“来,我们上药。” 明明是温温柔柔的话,此刻落在八皇子的耳朵里却好像是在说:来,我们上刑~ 八皇子:“……” 他瑟缩一下,伸出手试图把药瓶接过来,“我……我自己可以的。” 萧钰拒绝了他,“在头顶和后面,你自己看不到,还是我来。” 眼见她不容分说的挖了一手指淡青色药膏,八皇子眼神微微有些绝望。 你怕不是想疼死我,然后顺理成章的篡位? 这念头一浮上来,八皇子看着萧钰的眼神顿时有点微妙。 萧钰柳眉微挑:“怎么这般看着我?好像我要吃了你似的,低头。” 八皇子下意识的照做,清清凉凉的触感从头皮传来,随后被柔软的指腹一点点揉开,与粗暴的擦头发方式不一样,这一次萧钰下手格外小心仔细。 每一处伤口都照顾到了,药膏一开始是凉的,揉开之后微微有点热,有效的缓解了头皮的阵阵刺痛。 紧绷的身子在温柔的攻势下慢慢放松下来,萧钰刚涂完,“好了,你——” “笃笃笃——” “世子,王妃请您过去。” 绿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萧钰的神色一下子淡了许多。 八皇子扭头看着她,淡淡的笑意没有了,那双眼睛里闪烁他看不太懂的东西,直觉告诉他,现在的萧钰有点危险。 没等他做出合适的反应,萧钰已经恢复如常,她慢条斯理的把药瓶盖好,走到洗漱架旁洗了洗手,一根根的擦干手指,取下屏风上的大氅,披上系带子,淡淡的对八皇子道: “你在这儿等我,其他人叫你出去,你都别答应,在这个府里,你只要听我的,别人的话,一概别信。” 萧钰系好带子,依然脸带笑意的转过来看他,可八皇子却后背一凉。 “嗯。” 他轻轻的应一声,目送萧钰大步出门。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雪,厚重的门帘掀起来的刹那,有几片零星的雪花飘了进来,落在地上化成点点水渍。 随之而来的寒风,吹散了屋子里的暖暖香气,冷冽的雪味扑了他一脸,他蓦地清醒过来。 八皇子脸色一白,之前对萧钰的那点好感最后慢慢沉在心底,涌上来的是无边猜忌和怀疑。 哪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别人好呢?更别说这个看起来小小年纪就能震慑众人的世子。 他下意识的伸手碰了碰自己涂了药的头顶,长睫低垂,暗暗告诫自己,还是别那么依赖他比较好。 …… 萧钰出门之后,绿招立刻打伞跟上,红袖在另一边,俩人都有些担忧。 “世子,王妃这个时候怎么忽然要见你?又不是晚饭时间,现在叫你过去,怕是……” 萧钰竖起手,红袖默默的闭上了嘴。 “她是王妃,是我的母亲,她有传唤,我就得过去看看,多说无益。” “是。” 红袖抿抿唇,看了绿招一眼,绿招耸了耸肩,小声道:“你该相信世子的能力,王爷走的突然,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不都是世子打点的?” 红袖一想也是,放下心来,轻轻的叹了口气,呼出的热气变成白雾,消散在茫茫大雪中。 王妃甄氏住在后面的觅春苑里,从前面走过去,大概要一刻钟的功夫。 这一刻钟里雪势渐大,北风卷着雪从侧面袭来,伞根本挡不住什么,主仆三人还是被吹了一身的白。 好不容易到了觅春苑,门口的婆子挑开帘子,丫鬟们围过来给她解大氅,递手炉,红袖和绿招则在外间等着。 萧钰走进去,王妃身边的心腹大丫鬟如画笑盈盈的迎上来,冲着萧钰一躬身:“世子来了,王妃娘娘和小公子都在呢,等您许久了。” 萧钰看她一眼,神色平淡:“雪天路滑难走,费了些功夫。” 如画笑意有片刻的凝滞,随即转身帮她掀开了内间的帘子:“奴婢失言,世子请——” 萧钰神色自若的走进去,拐个弯就见王妃斜倚在美人榻上,正手把手教她那粉雕玉琢的弟弟写字,满脸都是温柔和期待,那般的耐心,和她印象里的王妃完全不同。 她上前一步对着王妃拱手道:“儿子见过母亲。” 王妃甄汝怀里的小男孩转过头来,兴奋的眼睛都亮了,冲着她招手:“哥哥!” 这大冷天,屋里却暖的像火炉一样,小胖墩只穿了单薄的一层短衫,露出一节莲藕一样的手臂。 萧钰多看了两眼,莫名觉得有点饿,正好之前不知道晚上吃什么,不如就吃藕好了。 小胖墩萧钦还不知道自己姐姐在想什么,他挥了会儿手,累了就趴在王妃的怀里看着萧钰,圆溜溜的大眼睛疑惑的眨了眨:“哥哥你怎么不过来坐啊?” 萧钰笑了下,没吱声,她不想坐吗?这不是王妃大人没发话吗! 大概是不想在小儿子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王妃转过身子来,神色淡淡的冲着一边的圈椅抬了抬下巴:“坐吧。” “谢母亲。” 萧钰坐了半个屁股,挺直腰板,王妃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不错,越来越有王爷的风范。” 萧钰勾了勾唇,没接话。 转而另起一个话题,“母亲叫儿子来是有何事?听下边人说母亲今天身子不适,早早就回来了,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老毛病,无须劳动大夫,叫你来是因为听说你带着八皇子回了自己的院子,守灵的事却交给了萧铨,钰儿,这么重要的时候,你怎么敢让萧铨去前面露脸?正儿八经的世子在后面躲懒,让一个庶子在前面接待宾客,传出去王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王妃的脸色一肃,双眼隐隐有火光闪现。 第7章 彼此敲打 王妃甄汝年近四十,因着保养得宜,瞧着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皮肤细腻紧致,白皙有光泽,配上那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就算瞪人都自有一番风情。 萧钰看着,觉得自己这身子真是会长,完美继承了王爷和王妃的优点,可为啥这么好的孩子就爹不疼娘不爱呢? 她垂下眸子,错开视线,不与王妃对视,沉默片刻才说:“萧铨虽是庶出,但占着个‘长’字,守灵也合适,总不能一直藏着掖着,倒显得我们母子容不下人,母亲说是吗?” 王妃蹙了蹙眉:“就算如此,到底你才最该守在那里。” 听着她毫不犹豫的话,萧钰蓦地抬起眼,清冷冷的注视着王妃,看的王妃心里一紧,她什么时候有这么锐利的眼神了? 在王妃惊疑不定的时候,萧钰忽然微微一笑,满室的灯火都亮了亮,“母亲,八皇子是先帝和父亲亲自定下的储君,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我提前和他打好关系,摸清底细,对我们摄政王府百利而无一害不是吗?” “话虽如此——” “母亲。” 萧钰起身打断了王妃的话,在她不满的视线**手道:“我是世子,是未来的摄政王,若是事事都需我亲力亲为,那我如何御下?何况,父亲已死,泉下有知的话,也不会怪罪我,他必然知道该如何权衡利弊。” 王妃一拍桌子,柳眉倒竖,伸手指着她呵斥:“大胆!你父亲刚走,你便这般顶撞我?你觉得自己的翅膀硬了是不是?你给我跪下!” 外间的红袖和绿招听到里面的动静,对视一眼,都有些心焦,绿招更加沉稳些,她对着红袖摇了摇头,让她稍安勿躁。 红袖咬了咬唇,看了一眼周围守着的几个人,见她们一副淡定自若,仿佛没听见的模样,心里更气。 一帮子狐假虎威的东西! 萧钰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一撩袍摆跪了下去,麻衣在动作间绷出了褶皱,包裹着那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 王妃瞧着她这瘦弱的模样,心里越发的不满,“为人儿女,最起码的孝道你都忘了吗?还敢顶嘴,别以为你爹不在了就没人能治得了你,萧钰,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日,我就永远是你的母亲!你就得听我的!” 她没控制住拍了下小桌,吓得趴在她怀里的萧钦一撇嘴哭了起来,“母亲……母亲你为什么要骂哥哥?呜呜呜——你别生气了,让哥哥起来吧!” 王妃冷着脸不为所动,手却轻轻的拍着他的背,“钦儿乖,你哥哥做错了事情,母亲这是在教育他,让他记住以后别再犯。” 萧钰简直要被她的无耻气笑了,她扫了一眼哭的抽抽搭搭的萧钦,扯了扯嘴角:“母亲,你吓到钦儿了,还不哄哄他?儿子是不孝,今天惹了母亲不快,回去后自会反思,不过母亲——” 她直勾勾的盯着王妃的眼睛,眼里涌动着疯狂和野心,“你今日在这里罚了我,明天就会传遍大街小巷,说王妃容不得庶子出头,拿捏嫡子,欲让其弃未来的君上于不顾,届时,你猜猜百姓们会怎么想,文武百官又会怎么想?” “摄政王府正是风雨飘摇之际,若再传出些流言蜚语,不知道这后果,母亲承不承担的起?” 说完,萧钰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口的跪在那儿不说话了。 一开始王妃的脸色还是黑沉的,结果被萧钰一句一句问的越来越白,到最后她咬了咬牙,发现萧钰竟然是在威胁她,怒不可遏的同时又无法反驳。 萧钰说的句句在理,若是真的传出去那些话,她少不得落个为母不慈,气量狭小的名声,再进一步,那就是藐视皇权! 而她一个深闺妇人,即使有娘家撑腰,又如何能保全烈油中的摄政王府? 咯吱咯吱咬了半天牙,王妃还是不得已妥协了,沉声道:“你起来吧。” 萧钰落落大方的起身,“母亲可还有何吩咐?若是没有,儿子先行告退,八皇子那边离不得人。” 王妃哼了一声,斜眼睨着她:“好,很好,果然是长大了,出去!” 对她的不待见萧钰习以为常,作揖后就出去了,红袖和绿招见了,眼里难掩兴奋之色。 萧钰站定,伸展开双臂,红袖立刻把大氅给她披上,绿招掀帘,三人怎么来的又怎么走。 屋子里王妃听着开门关门的声音,猛地一挥手,把小几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 外间的丫鬟们忙进来跪了一地,头也不敢抬的喊着:“王妃息怒!” 王妃气的胸脯上下起伏不定,咬牙切齿道:“好一个萧钰!” 萧钦吓得一哆嗦,也不敢出声了,默默的从王妃的怀里出去,坐在一边发呆,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就是不喜欢哥哥,每次对哥哥都没有好脸色,明明哥哥很好啊。 可惜他年纪太小,不懂有些仇和恨,是从一出生就注定的。 …… 出了王妃的院子,红袖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此时雪势渐小,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 绿招担忧的问萧钰:“世子,你今日这般顶撞威胁王妃,她会不会之后给你使绊子啊?她毕竟还是你的母亲,要是真的拿孝道压你,你也没法反抗。” 萧钰轻笑一声:“没有不能反抗的事,人活着遇到难处、压迫,若是不敢反抗,不能反抗,那与行尸走肉何异?她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我就算事事恭顺也不会讨得半分好,既如此,别委屈了自己才是正道。” “可——” “好了。” 萧钰抬了抬手,“八皇子不知道吃饭没有,回去看看,没吃的话我就和他一起吃。” 红袖拉了绿招一下,绿招讪讪的闭上嘴,“是。” 八皇子此刻在萧钰的院子里,看着白练和青衣一盘盘的往桌子上摆菜,心里惊叹,原来人一顿是要吃这么多菜的吗?摄政王府这么有钱吗? 他想起自己当年和母妃生活在冷宫里,一日三餐都是寡淡的汤汤水水,不由得有些心酸。 第8章 想杀我? 萧钰推门进来的时候,八皇子被香味诱惑,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咕噜噜”,刚好被萧钰听个正着,她脚步一顿,感觉到凉气的八皇子碰巧看了过来,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八皇子愣了片刻,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忙低下头不敢看萧钰,没一会儿那红霞就飞到了耳朵上,两个耳朵尖红通通的。 萧钰恶趣味一起,想着那耳朵捏一下应该很热吧? 她轻笑一声,解开大氅扔给身后的绿招,大步走了过去,“呦,雪甜又做什么好吃的了?这味道一闻就是她,别人做的没这么香。” 白练笑嘻嘻的摆好碗筷,“世子来看嘛,素炒虾仁,水煮鱼,宫保鸡丁,雪梨羹……” “都是我爱吃的。” 萧钰笑着在青衣端来的盆里洗了洗手,“就是不知道这些合不合殿下的口味。” 八皇子忙点点头:“我不挑食。” 萧钰擦干手拿起筷子,八皇子便也跟着端起碗,“殿下不必如此拘束,你是主,是君,我才是臣。” 八皇子看着碗里的饭粒没吭声,萧钰也不为难他,自己吃自己的,吃了一半,发现八皇子只是简单的在面前的那道菜里夹点素的,别的都没碰。 她看了两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前世的她小时候父母死的早,寄人篱下,过的就是这般的日子,如今遇到个和自己差不多处境的,她心里不免就柔软些。 无声的摇摇头,她拿起桌子上的公筷,夹了一个虾仁放到了八皇子面前的碟子里。 八皇子一怔,看着那忽然多出来的晶莹剔透的虾仁好半天没说话。 “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和小猫似的怎么能长大?多吃点,我不和你要钱。” 这话说的,白练和青衣听了都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八皇子的小脸刚消了热,又红了起来。 他夹起虾仁吃到嘴里,闷闷的道谢:“谢谢你。” “殿下放开了吃,不然下一顿你就别吃了,看着你这样我没胃口。” 萧钰说的一本正经,八皇子茫然的看着她,见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立刻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慢慢的嚼着,萧钰这才满意的继续吃。 孩子是好孩子,慢慢调教就是了。 …… 一顿饭吃的不算慢,但吃完外面的天也黑了。 萧钰看了眼天色,对八皇子道:“殿下今晚就睡在我外间可好?这里东西都齐全,也不冷,其他的房间还没来得及收拾,也不是能让殿下住的地方,就先在我这里凑合凑合吧。” 八皇子点点头:“嗯。” “乖,那我去沐浴,你自己想玩什么,或者想看什么,尽管吩咐白练和青衣。” 萧钰说话办事向来干脆利落,嘱咐完就从内门去了浴房。 她到了浴房便让红袖和绿招去门口守着,自己走到内间的汤池,眼神微暗,没有脱衣服,反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牌子。 这是摄政王临终前给她的东西,据说可以调动他手下最神秘的精锐暗卫——玄衣卫。 令牌通体乌黑,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色泽,霸气又神秘,萧钰看不出这是什么材质,拿在手里凉凉的还有点沉,正面笔走龙蛇的刻着两个烫金大字“玄衣”,背面刻着不知名的图腾,乍一看那抽象的线条不知道在表达什么,萧钰看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原来画的是一个人和一群猛兽。 她拿着令牌走到了后窗边,一把推开窗户,对着窗口举了举令牌,“既然知道令牌在我这里,为何不现身一见?” 后窗的位置靠近院墙,平时无人会从此经过,但萧钰知道,只要这个令牌一拿出来,那玄衣卫的人总会出现,他们必定藏匿在某个角落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话音落下半晌,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唯有呼啸的北风顺着窗口一个劲的往里吹,吹的萧钰脸都僵了。 她皱了皱眉,“难道是我猜错了?” 正当她走神的刹那,忽然有破空声传来,萧钰一惊,瞳孔猛地一缩,立刻倒退,一个旋身转到了墙边,紧紧地贴上去。 一个黑影蓦地从窗户跃进来,单膝落地,却没发出半点声响,直起身便锁定了萧钰。 萧钰浑身戒备起来,贴着墙壁打量着眼前的黑衣人,劲装贴身,勾勒出他精瘦的腰线和笔直修长的腿,往那儿一站,笔挺如修竹,足足比现在的萧钰高出两个头来。 再往上,是一块面具,上面刻着和令牌上相似的花纹,遮住了男子的脸,只余一双淡漠中暗藏杀机的眸子。 被那双眼睛一看,萧钰感觉一股寒气直直的从脚底升起,活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般。 她压低声音问:“你是玄衣卫的首领?” 那人不答,眸光微闪,出手如电,五指成爪就要抓向萧钰的脖子。 萧钰猛地一矮身,就地一滚拉开俩人的距离,黑衣人反应也快一个旋身飞跃落到了萧钰的身后堵住她的退路。 伸手在靴底一抹,寒光乍现,他摸出了一把匕首,握紧了就向着萧钰刺来。 “呵,好样的!” 没想到这人一言不合就要下杀手,萧钰也不和他客气,半躺在地上,右腿一蹬,整个人向下滑去,左腿抬起,狠狠的踹向了黑衣人的下身。 这一脚要是踹牢了,那真是要断子绝孙! 黑衣人一眯眼,寒气四溢,足尖一点腾空而起,一脚就把萧钰踹到了水里。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洒得满地都是,黑衣人一时被迷住了视线。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萧钰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缓步走到池边,低头看向汤池,里面的水不是纯净的,而是泛着淡淡的乳白色,还飘着点花瓣,根本看不清底下有什么。 他迟疑片刻,俯下身来,单膝跪在池边,想看的仔细一些,忽然水下有异动,冒出了一串泡泡,黑衣人顿时精神一震,他猛地扎了下去,还没等适应水下的环境,就感觉有人在靠近自己。 他反手想挥出匕首,却被人一手肘勒住了脖子,有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带来一阵刺痛,眨眼间就有几滴血流出,一丝丝的浮在水中。 第9章 我不稀罕 萧钰一手紧紧的勒着男子,一手抓着自己的发簪抵在他的脖子上,猛地向上一窜,俩人浮出了水面,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萧钰摇了摇头,这一下她的头发全部散开,湿漉漉的黏在了脸侧,但她无暇顾及。 “呵,你明明就不想杀我,还试探个什么劲?想看我是不是个废物?” 她发簪的尖端又用力扎进去一点,男子喉结滑动,血液顺着贴身的夜行衣滑下去,染红了一片。 “属下知错。” 说话硬邦邦冷冰冰的,还真听不出诚意来。 萧钰松开手,猛地一脚踹在了男子的腰上,一手撑着池子的边缘翻了上去。 她半跪在池边,喘着粗气紧盯着男子。 男子一脚被踹出许远,不留神又呛了口水,“咳咳咳——” 他从水中转身,就这么抬头看着萧钰,半晌后摘下了面具,冲着萧钰一抱拳:“属下寒衣,现任玄衣卫统领,见过主子。” 萧钰深深的吸了口气,缓解下肺部火烧火燎的感觉,顺势坐在了池边,发白的脸和嘴唇都显示着她现在的状态不怎么好,寒衣眸光闪了闪。 “见血了知道叫主子,你是不是受虐狂啊?” 寒衣不知道受虐狂是什么意思,眼神有片刻的茫然。 萧钰自嘲一笑:“说说吧,你来这么一出是为哪般?因为我是个不能习武的废物,因为我内向软弱不堪大任?” 寒衣薄唇微抿,没吱声,但看他的眼神显然是真的这么以为,这是之前王爷给她的评价。 萧钰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他。 平心而论,寒衣是个很俊美的青年,长眉深黑,眸似点漆,鼻梁很高,一双薄唇形状有些锋利,这么紧抿着的时候,嘴角平直,看着阴郁又不好惹。 萧钰眸光自他脸上划过,落在他的脖子上,“你不先处理下伤口吗?虽然簪子没毒,但这水可不怎么干净。” 寒意闻言,解下自己手腕上缠着的黑布条直接绕着脖子一缠就算处理了。 萧钰:“……” 恢复了力气,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寒衣:“你是我父王一手培养的暗卫统领,我本以为是个可靠的,却不成想,是个阳奉阴违的,你拿着匕首来试探我,有没有想过万一失手……” “不会。” 寒衣斩钉截铁的打断她的话:“我有分寸。” “呵——”萧钰被气笑了,神色冷冷,“好啊,你有分寸,那请你现在就拿着玄衣卫的令牌滚吧,我庙小,供不下你这尊大佛。” 说着,她从衣襟里掏出玄衣令毫不留恋的扔到了寒衣身后的椅子上。 “咔哒”一声脆响,萧钰拍拍手,转头就往回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寒衣这回是真的愣住了,他看看被弃如敝履的玄衣令,再看看走远了的萧钰,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许他这次真的做错了,不该这么试探未来的主子。 可不摸清她的底细,他怎么知道她有没有能力掌控玄衣卫? 萧钰穿过池子,走到内门边,推门就回了卧房。 寒衣在水里泡了大半天没见萧钰回来,默默的从水池里爬出来,拿着玄衣令翻窗离开了。 …… 卧房里的八皇子正坐在软榻上拿着白练取来的游记在看,这游记上字不多,大多是画,他就看着有趣。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不自觉的抬头看过去,见萧钰湿哒哒的回来,懵了懵。 不是沐浴去了吗?怎么把自己搞成落汤鸡了?还是说这就是他的癖好,他就喜欢这样沐浴? 萧钰带着一身水走过来,冷不丁对上八皇子复杂难言的眼神,柳眉微蹙,“你这什么眼神,感觉好像在看什么怪物。” 八皇子心虚的摇摇头,直勾勾的盯着游记小声道:“没有。” 萧钰现在也没心思计较他这心口不一的家伙,白练从屏风后绕过来,一见萧钰这模样吓了一大跳:“世子你这是——” “哦,无妨,和一个脑部有疾病却放弃了治疗的人打了一架,给我找件干净的衣服来。” “……是。” 白练忙冲着里面收拾东西的青衣喊一嗓子:“青衣——快找套干净的里衣拿来,世子的衣服湿了!” “你再去告诉红袖和绿招一声,今晚不用她们守夜,早点休息,明天说不定还有硬仗要打。” 白练点点头,脚不沾地的走了。 青衣服侍萧钰换上新的里衣,擦干头发确定没问题,这才退出去。 萧钰在桌边捧着杯热茶一边喝一边把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和所见所闻在脑子里过一遍。 她穿过来的这具身子是王妃甄汝和摄政王的嫡女,当时萧铨已经出生,也颇为聪慧,底下的一个姬妾也传来了有孕的消息。 可王妃嫁过来三年无子,心里急的不行,眼见着王爷对萧铨寄予厚望,王妃便寻了些偏方吃,好不容易怀上,把王妃高兴坏了。 然这高兴劲也只维持到了萧钰出生。 王妃发现自己生的是个女儿,心里又恨又恼,之前已经和王爷说自己怀的是个男孩了,王爷还说孩子一出生就封为世子,眼看着计划落空,王妃不甘心,嫉妒昏了头,竟然把萧钰变作男儿,从此便让她以男子身份生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王妃后来对萧钰越发的冷淡,直至怀上了萧钦,王妃的冷淡就慢慢变成了憎恶。 萧钰思及此,轻笑一声,眼里满是寒霜。 可原主萧钰是个不服输的,从小什么都学的很认真,对外不显山不露水,其实聪明敏锐的很,在能理事的时候就自己买了四个丫鬟,换下了王妃的眼线,为此王妃差点打断她的腿! 还是王爷求情,才保住了这四人。 可从那之后,萧钰身边除了这四个大丫鬟,再也没有别的可以信任的人。 现在唯一能为她撑腰的父亲死了,她举步维艰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朝廷内外虎视眈眈,府里前后群狼环伺,难啊,难啊,偏生那倒霉的玄衣卫不服管,她只能另谋出路。 想着她又冷哼一声,吓得八皇子手一抖,茫然的看着她,自己是做错什么了? 第10章 闹事的来了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萧钰忽然起身往自己的床边走,眼看着她穿着里衣放下床帐,是打算就寝了,八皇子也默默的下了地,往外间走。 萧钰见状探出头来,“劳烦殿下帮我把灯吹了。” 八皇子身子一僵,站在灯架旁迟迟没动,这里离外间有一段距离,外间的灯已经熄了,这边要是再吹灭,他就要摸黑回去,可是…… 他抿抿唇,狠狠心,想一鼓作气的吹灭赶紧跑过去,萧钰忽然又出了声,带着几分笑意和试探,“殿下怕黑?” 八皇子蓦地挺直了脊背,想说自己不是,可张了张嘴,还是没法昧着良心说自己不怕。 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萧钰下了床,趿拉着鞋子走过来,牵起八皇子的手,在他一脸懵的时候,带着他往外间走。 被人按在床上的时候,八皇子还呆呆的,脑袋像向阳花一样跟着萧钰的身影转。 萧钰摸到柜子上的火折子,亮了之后就把最角落的一个油灯点着了,外间瞬间亮了不少,光芒柔和不刺眼,萧钰满意的放下火折子,转头对八皇子道:“现在可以睡了?” 八皇子点点头。 “那我回去了。” 萧钰回去一边走一边把四角的灯吹灭,只留下了靠近外间的大灯架还亮着。 八皇子见状心里一暖,默默坐回床上,摸着手下柔软温暖的锦被,心里恍惚如梦。 他脱了鞋子掀开被子躺上去,再盖好,就闻到了一股浅淡的香味,让他浑身都放松下来。 原本还胡思乱想的小脑袋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梦乡无法自拔。 这边萧钰默默的在心里谋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她魂穿异世,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府里想好好的活下去,就必须把权力牢牢的握在手中,饭要一口口吃,她也不能操之过急。 先从身边人下手好了。 想起住在厢房的那位表小姐,萧钰黑亮的眸子微微一动,得把这个人弄到自己的阵营来才行,不然始终是个隐患。 明天该找机会见她一面。 ……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大清早萧钰还没睡醒,外面就吵吵嚷嚷的。 她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弹起来,被子滑落,她倾耳仔细听着,是红袖和白练的声音。 白练跺了跺脚:“这群人不依不饶的,怎么办啊?世子还没醒吗?” 红袖焦灼的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小声道:“昨天世子那么劳累,好不容易睡个好觉,也不让人安生。” 白练叹了口气:“红袖姐姐,你去叫世子起来吧,王妃那边我是万万不敢劳动的,守门的小厮直接就报到了我这边来,说那群人就堵在门口,不肯进来,也不肯走,非要——” “非要什么?” 门从里面打开,萧钰已经穿戴整齐,一身黑色的锦袍配上雪白的狐裘大衣,领口规整的竖着,整个人显得尊贵又冷淡。 她一开口,声音就好像在烈烈北风里浸过,刺的人透心凉。 红袖知道萧钰有起床气,不知道这毛病是什么时候添的,却极严重。 此刻唇瓣紧抿,眼神如刀,显然是动了火。 她忙看向白练,“你继续说。” 白练对上萧钰的眼神就立刻垂下了头:“那帮子老臣说世子行事张狂悖逆,三皇子无故被关进天牢,是你藐视皇权,今天不给他们一个说法,他们就要踏平摄政王府,给三皇子讨个公道,还说……” “还说什么?” 白练一咬牙:“还说让你交出八皇子,不然就要动用护城军,亲自搜查王府,把八皇子迎回宫。” 白练说到后面声音有点抖,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不由得有些慌神。 萧钰沉默片刻,忽然下了台阶:“那好,我就给他们一个公道,红袖,你去看看八皇子醒了没有,要是醒了就带他去门口找我。” “是。” 红袖转身进了卧房,白练跟在萧钰的身后,她担忧的看着萧钰瘦削的背影,王爷尸骨未寒,这帮人就要推翻王府了,以后焉有好日子过? 可怜世子,小小年纪就要撑起整个王府…… 被可怜的萧钰本人却没什么感觉,她昨晚就猜到今天不会太平,早就有了心里准备,她走到王府门口,见朱红色的大门紧紧的闭着,对守门的侍卫道:“把门打开。” “是,世子。” 侍卫推开门,外面早就做好准备的诸位大臣就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一个个的眼神如狼似虎,恨不得从萧钰身上拔下一层皮来! 白练想挡在萧钰身前,被萧钰伸手拨开了。 她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蓦地笑了,“呦,诸位大人这是作何?来祭拜我父王?穿的倒是整齐,都穿着官服来,不过这对逝者来说多少有点不恭敬了,还请诸位大人入府之时换上麻衣。” 有几个人立刻面露不屑之色,看着萧钰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站在最左边的一位山羊胡,刻薄相的中年男子嗤笑一声,双手一摊:“摄政王当年好歹是个文武双全的奇才,虽有虎狼之心,却也算是一世枭雄,怎么生出了你这般无能之人?” “我们今日是为了三皇子一事来,你无缘无故把皇子关进了天牢,莫不是真以为这京都你萧家说了算?你可以一手遮天?” 萧钰看了看他的官服,从脑海里翻出了关于这个人资料,那是原主生前背过的资料,还有画像,这些东西都是王妃逼着她学的。 也得亏原主好强,这些东西都记了下来,不然此刻面对这些朝廷命官,她不认识可就尴尬了。 山羊胡说完,小眼睛里闪烁着得意之色,他料定萧钰就算想反驳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到时候他还可以借此挖苦她! 他沾沾自喜的等着,却不料萧钰也笑吟吟的看着他,竟是一点也不紧张生气。 “张大人,你任太子太傅,教废太子诗文政论,世人常说你有经世之才,有容有德。可今日一见,啧啧,我倒是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 “你——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怎敢口出狂言?” 第11章 装可怜谁不会 张太傅在文官中地位颇高,走到哪儿不是被捧着的?何时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他顿时就炸了毛,伸手一指萧钰,怒发冲冠斥道:“年纪不大,口气却不小!” 萧钰面不改色的看着他:“张大人何必如此生气?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我父王刚刚过世,尸骨未寒呢,你们就堵在我王府的大门口,气势汹汹,这便是你们口中的仁义道德?” “我给你们脸面,让你们先祭拜再谈正事,你们却上来便对我一个小孩子发难,诸位真是好涵养,原来朝廷重臣皆是这般嘴脸,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她没说,但这边动静这么大,早就吸引了一大批围观群众,百姓们闲来无事呼朋引伴的来看热闹。 人总是这样,对弱者有一种天然的同情心,下意识的就会偏向弱势的那一方。 萧钰势单力薄的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个同样瘦弱的婢女,对面却是一大群凶神恶煞的文武官。 那咄咄逼人的架势,属实让人看了觉得有些过分。 人家父亲才死,他们就欺上门了,“难怪”二字落在百姓耳中,自动被延伸出了各种各样的含义。 反正不是什么好话就是了。 百姓们忍不住对着这群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当即几个大人就变了脸色。 丞相看着萧钰的眼神微变,一改之前的轻视态度。 张大人被这样下了脸,气的手指发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萧钰说的虽然难听却句句在理,他一时间竟然无从辩驳。 萧钰轻轻咳了一声,红袖立刻紧张的上前:“世子,你的风寒还没好,站在这里吹风怕是回去又要发热了!” 萧钰脸色苍白的摆摆手,声音弱下来:“无妨,诸位大人大冷天来一趟也不容易,我总要给他们个交代。” “你这小儿少在这儿扭捏作态!” 又一个官员站出来,他脸皮黑,眼睛大,嘴唇却很薄,嘴角微微下拉,也是个不好相与的。 萧钰瞥了一眼,立刻在心中确定了此人的身份——工部尚书葛庄庄,因为谐音,人送外号——葛壮壮。 萧钰看了眼他五大三粗的身子,深以为然,确实是壮壮。 “你私自把三皇子关入天牢是何意?天潢贵胄,岂是你可以随意动刑的?你还劫持了八皇子,简直是罪无可恕!我们就是来问罪的!” 葛壮壮这话一出,丞相的眼皮子就跳了跳,这蠢货!究竟是谁把他叫来的?现在百姓明显向着萧钰,你偏一头往上撞,真真是无药可救! 他默默的向旁边退了一步,让葛壮壮上前。 葛壮壮方才挤在后面,还觉得不过瘾,见丞相主动让路,还颇为感激的看了丞相一眼。 萧钰把俩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葛壮壮抬头见她笑了,心情更不爽:“你笑什么?你还有脸笑?” 萧钰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无奈,“葛大人,你来之前可打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你可知三皇子做了什么?” “他做什么与你何干,轮得到你来教训?” 葛壮壮不以为然道:“昨晚废太子见三皇子一夜未归,派人去打听,知道三皇子入狱了,连夜召集我等,求我等帮帮忙,是以我等才——” “呵。” 萧钰短促的冷笑一声,眼神锐利的扫过众人:“所以各位不过是道听途说,然后一大早就来我王府闹事?” “这……” “难不成还冤枉了你?” 张大人愤愤的盯着她,恨不得把唾沫吐到她的脸上。 萧钰神色冷下来,往前迈了一步,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不言不语,却莫名的有一种威压。 葛壮壮看着她霜雪似的脸,寒星般的眸,忽然就卡壳了,“我……我……” 萧钰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声音沉下来,不徐不疾的说:“三皇子昨日在我王府西院的冰湖边试图溺死八皇子,为此他用石头生生在冰上砸出了一个大洞,昨日有多冷想必诸位大人都知道。” “八皇子抵抗中被三皇子扯着头发拽到了湖边,害的八皇子头皮受伤,流了不少血,要不是我和婢女去的及时,八皇子现在已经是冰尸一具,难道这样诸位就满意了?三皇子是皇后嫡出,身娇肉贵,八皇子就生来下贱吗?你们别忘了,八皇子才是先帝钦点的储君!”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震得最前面的几位大人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面面相觑。 “怎么会这样?” “真的假的?” “我不信,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有什么证据?” 一个穿着铠甲,将军模样的人上前,扬着下巴,斜睨着萧钰,那神情活像是萧钰欠了他二五八万一样。 他眼尾有一道疤,从眼角延伸至鬓角,看起来更显粗野凶恶。 “三皇子被关在天牢里,除非你有其他的证据,不然就只能请你也去天牢里住几天了!” 萧钰睨了他一眼,这人不过是区区护城军的统领,平时见到摄政王府都要绕着走,如今这般硬气,多半有人给他撑腰,至于撑腰的是谁…… “你要证据,好办。红袖,去请八皇子,府医,还有昨天在场的婆子小厮来。” “是!” 红袖一躬身,看了护城军统领江威一眼,转身进了王府。 其他人见萧钰如此有底气,心里不禁有点忐忑,他们不该听废太子的撺掇,一时脑热来找世子的麻烦,如今骑虎难下了吧? 八皇子来的很快,在萧钰醒的时候他就起来了,不过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没乱动,等到白练去叫他的时候,他洗了把脸穿上衣服就出来。 半路上遇到红袖,红袖和他说了几句,他就匆匆的赶到了王府门口。 “世子——” 萧钰一转身,俩人对视一眼,八皇子抿了抿唇,他放慢了步子,努力挺直腰杆,走到和萧钰并肩的位置才停下,“诸位大人,世子说的都是真话,你们要是不信,我、本殿下头上的伤口还在,你们大可以来检查。” “是吗?那属下就冒犯了。” 江威眸光一闪,上前一把就抓住了八皇子微微低头时露出的发髻。 第12章 断你一指给你长长记性 江威这一手可丝毫没留情,直接抓住了八皇子的发髻,扯的他头皮生疼,八皇子一皱眉,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下了个台阶,可这样他就比江威矮了更多,头发更是被扯起来。 旁边的丞相见状伸出手想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眼前人影一闪,萧钰忽然上前一步狠狠的掰住了江威的手指,向后猛地一折,“嘎巴”一声脆响,大人们不约而同的后退一步,面露惊恐。 “啊啊啊啊啊——” 江威发出一声惨叫,疼的五官都扭曲变形,身子向着萧钰这边前倾,另一手五指成爪就要向着萧钰抓来,萧钰抬起长腿,狠狠踹向了江威的膝盖。 又是一声闷响,江威不由得腿一软跪了下来,他手指还在萧钰的手里,十指连心,他感觉自己疼的眼前一阵阵发花。 “江威,你不过区区三品护城军统领,谁给你的胆子敢对八殿下动手?嗯?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有人指使你谋害皇嗣,谋害未来储君?” “说!” 她呵斥一声,江威一个激灵,咬牙道:“你胡、胡说!我没有!” “没有?” “方才我便说了,八殿下头上有伤,你上来就抓着八殿下的头发不放,没看见八殿下难受吗?” “我——” 江威挣扎着想起身,却冷不丁又被萧钰踹了一脚,“跪下!谁准许你起来的?你方才见到本世子和八殿下都未曾行礼,怎么,你口口声声说我藐视皇权,你们就不是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抬起头,冰一般的眼神从众人身上扫过,众人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一片静默中,丞相率先跪了下来,“微臣孙瑜见过八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眼看着丞相都跪下了,剩下的几人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和萧钰对着干,留下对八皇子不敬的话柄。 于是方才还气焰嚣张的众人依次跪了下来。 萧钰冷哼一声,松开了江威的手,然后转头去拉八皇子,八皇子看着她冷漠的眼神,心里一颤,在她的手握上来的瞬间,身体下意识的绷紧了。 那细白的手指刚刚掰断了另一个人的手。 萧钰察觉到他的紧绷,眸光微暗,默默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淡声道:“殿下上来说话。” 八皇子心里一慌,不明所以的看着萧钰,可萧钰却没看他。 正当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的时候,后面又传来了一大波的脚步声。 萧钰转回头,王妃甄汝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她容貌生的好,即使披麻戴孝,也难掩姿色,往那儿一站,浑然天成的贵气扑面而来。 王妃先向八皇子见了礼:“八殿下安好,昨日臣妇身子不适,没有亲自招待殿下,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八皇子摆摆手:“王妃不必多礼。” 他转头看向地上跪着的众人,“大人们也起来吧,事情已经查清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吗?” 这回萧钰诧异的转过了头,她本以为这家伙胆小怕事,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点用。 察觉到她的视线,八皇子有点紧张,双手攥的紧紧的,小脸也绷着,看着反倒像是刚才被江威气的。 “你们这般围堵在王府是何道理?本是三哥先对本殿下动手,本殿下才让世子派遣侍卫请三哥去天牢里住几天,本殿下身为储君,这点权力都没有吗?” “这——殿下何出此言,您自然是有这个权力的,既然三皇子不敬在先,您小惩大诫也无妨,是臣等没有弄清楚来龙去脉,有失公允,请殿下恕罪!” 丞相率先站出来认错。 “嘶——你!” 张太傅和丞相不太对付,现在丞相主动出来认错,相当于是坐实了他们的罪名,他怎么能忍? “丞相大人,你如今撇的倒是干净。” 他斜眯着眼,还想挖苦几句,王妃忽然说话了,“张太傅,丞相大人说的有理,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围了我摄政王府,搅得王爷在天之灵都不得安宁,你们内心竟半点愧疚都没有吗?” “亏你还曾是太子太傅,你就是这么教导太子的吗?那本王妃可得请天下人评评理,你们是不是看着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所以才上门喊打喊杀!” 王妃说话不疾不徐,声音平稳,姿态娴雅,可一句句都像是打在了他们的脸上。 她瞥了众人一眼,转头看向了萧钰,“今日之事,我摄政王府记下了,诸位请回吧。” “呃……” 众人面面相觑,就这么无功而返,他们白跑一趟不说,还落下个恶名,也太亏了吧? 有些人已经在心里默默的把这次的事归咎于废太子。 “行了,都散了吧,平白让人看笑话。” 说着,王妃扶着婢女的手就要往回走,萧钰却没动。 “世子?” 王妃扭头眸光幽深的看着萧钰。 萧钰对着王妃一拱手:“母亲,这件事还没完呢。” “怎么?” 王妃盯着她,不知道她想打什么主意,但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萧钰转头一指江威:“护城军统领江威,以下犯上,藐视皇权,不堪大任,按罪当流放,不过念在你往日也算尽职,就免了你的官职,贬为庶人吧。” “你说什么?” 江威难以置信的看着萧钰,还捂着自己断了的那根手指,“你凭什么免我的官?你算老几!一个黄毛小儿——” “凭什么?凭我是世子,是未来的摄政王,未来的太傅,你说我可不可以免你的官!” 萧钰说的时候底气很足,说完给了八皇子一个眼神。 八皇子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她这是要自己表态,如果自己答应下来,那以后他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而他也真正的落入了萧家之手,不——不该这么说,他是落入了萧钰的掌心。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里虽然有些排斥,却又不想拒绝,选萧钰或是选那些豺狼虎豹一般的大臣,谁又会比谁好呢? 倒不如选萧钰,起码他现在为了自己的利益,不会对自己动手。 第13章 八皇子的选择 想清楚利害关系,八皇子冲着萧钰点点头,再转头看向台阶下的众臣:“世子深明大义,博学广识,教本殿下经纶绰绰有余,加之本殿下年纪尚轻,遇事多有不当之处,正需要一个人帮本殿下拿主意,是以,待老王爷的棺椁下葬,便由世子继位为摄政王,辅佐本殿下。” 他没有征询众人的意见,一锤定音,几位老臣皆露出了不满之色。 丞相迟疑片刻,上前道:“八殿下,这怕是不妥,世子年方十三,如何能为帝师?” “有才之人不论年纪长短,白发老翁至死也未必识得大字一个,这样的人难道就能为帝师了?” “这……自然是不行,可——” “无需多言,本殿下心意已决。” 八皇子难得露出如此强势的一面,精致的小脸紧紧的绷着,大臣们面面相觑。 显然王妃也没预料到八皇子还能这般行事,她得到的消息是八皇子自幼在冷宫长大,目不识丁,难登大雅之堂,是以她才没当一回事,如今看来,倒是她走了眼。 她眼里闪过算计,在短短的一息之间做出了决定。 “八殿下既然公然开口,断没有再反悔的道理,这么多百姓看着,你们逼着殿下收回成命又是何意?世子势单力薄,但诸位大人别忘了,王爷可是沙场上滚出来的将军,手下精兵良将大有人在,我甄家也不是吃素的,我们都站在殿下的身后,还怕辅佐不好殿下吗?” 王妃一番话掷地有声,丞相不由得面色一沉,这是要拿兵权和定国公府来压他们了? 定国公府不说在京都一手遮天,但能遮住一小半是真的,加上摄政王生前手里握着的十万大军,谁敢正面对上? 丞相僵硬半晌,肩膀一垮,拱拱手认命道:“既然殿下这么说了,那臣等只得遵命。” 这下他们是真的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本来是想趁这个机会把世子拿捏住,给个下马威,杀杀他的气焰,他少不更事,到时候摄政王府没人能出来主事,其他的势力自然看在眼里,到时候就不足为惧。 千算万算,没算到八殿下竟然倒戈向了这狼子野心之辈! 大臣们扼腕叹息,眼看着小摄政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们却无可奈何,只能灰溜溜的回去。 百姓们看着这些官老爷们趾高气昂的来,垂头丧气的走,不明觉厉,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世子威武!殿下威武!” “世子威武!殿下威武!” 百姓们向来是随波逐流的,见识了官宦老爷们的嘴脸,他们更同情看起来是“弱者”的世子和八殿下。 在他们眼里,这就是对抗官老爷的胜利,可以和他们划为一类人,他们的胜利,就是百姓的胜利,一时间欢呼声不绝于耳。 那些刚走出不远的官员们被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啃泥。 萧钰笑了一声,对着身后走来的白练和红袖道:“诸位在雪地里站这么久,想必也冷了,去吩咐厨房熬点菜粥来,给大家暖暖身子。” 她顿了顿,看了眼身侧的八皇子补充道:“这个也是八殿下的意思,今年的冬天格外难熬,殿下昨晚便和我提出来想开个粥棚,钱都给我准备好了,既然今天赶上,那就从今天开始吧,施粥半月,一日一次,聊表心意。” 八皇子一愣,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些啊?而且,他没钱,他兜里比他脸都干净,全身上下最值钱的还是萧钰的袍子…… 萧钰却没看他,转头看着百姓们,一开始百姓们没反应过来,现在对上萧钰的眼神,顿时心热了起来。 “多谢世子,多谢殿下!殿下宅心仁厚,是草民之福啊!” “多谢世子,多谢殿下!” 众人跪下来不住的对着萧钰和八皇子磕头,萧钰忙上前扶起了一位老人家:“大家快快请起!使不得!寒冬腊月的,跪一会儿这腿就落下病根了,大家快起来吧。” 八皇子看着她,也跟着抬了抬手:“大家请起。” 百姓们这才相互搀扶着起身。 王妃漠然的看着这一切,她的心腹婢女秋婷却从她紧抿的唇角看出了她的心情。 她担忧的轻唤一声:“王妃?” 甄汝长睫微动,眼珠微微转过来,整个人端的是端庄到了极点,也漠然到了极点。 秋婷呼吸一窒,话到嘴边又换了:“外面风大天冷,您最近身子不好,还是早些回去吧?” 她伸出手来等着,王妃转头又扫了萧钰和八皇子一眼,眼神骤冷,黑不见底,却又转瞬恢复如常,她轻轻的把手搭在秋婷的手上,极轻的哼笑一声:“走。” 王妃带着自己的仆婢们转身回王府,这边萧钰已经和百姓们寒暄完,三言两语的,百姓们就差和她称兄道弟了。 八皇子叹为观止,显然没想到萧钰这么会唬人! 等百姓们把萧钰哄回来,他还怔怔的看着萧钰。 “走了,大冷天杵这儿干嘛。” “哦。” 八皇子跟着萧钰往府里走,俩人一进去,王府的大门便再次缓缓关上。 …… 回到暖阁,萧钰脱了大氅坐在软榻上捧着手炉,盯着地面发呆,八皇子自己在一边坐下,绿招给他倒了茶,他就双手捧着也不喝,时不时的觑萧钰一眼。 方才在门口被逼到一定境地了,他不说些什么不行,当时一股热血上头,他也没觉得害怕,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 如今走了一路,吹了半天的冷风,热血冷却,理智回笼,他后怕起来,甚至有些不敢置信那些话是他说出来的! 萧钰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手心被烫红一片,她立刻放开手炉,搓了搓手,一抬眼,就见八皇子坐在自己的对面,身子不自觉的轻轻摆着。 她皱皱眉,起身走过去,轻轻的在桌面上敲了下:“殿下是觉得冷?” “啊?” 八皇子茫然的抬起头,萧钰顺势在他的额头上摸了下,“不烫啊。” 八皇子一怔,终于不抖了。 第14章 不想死就让自己有用一点 他抬眼看着萧钰,乌黑浓密鸦羽一般的睫毛颤了颤,声音发飘:“我……我没钱,我还不上怎么办?” 萧钰收回手,被他突然来的这么一句弄愣了,“我何时管你要钱了?” 八皇子面露羞耻,“你方才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说我给你钱,让你设粥棚施粥,可我没钱,到时候你不是要自掏腰包?” 萧钰顿时哭笑不得,“你是因为担心这个所以魂不守舍的?” 八皇子点点头,又摇摇头,神色落寞。 他细白的手指捏紧了衣袖边缘,“我……我是个没什么用的皇子,今天选择了你,就相当于和那些大臣决裂,我怕……” 萧钰神色微敛,在他身边坐下,就这么看着他,看的八皇子浑身不自在。 “你觉得自己没用?” 八皇子正想点头,萧钰忽然提高了音量,冷声问道:“你真的觉得自己没用?那你活着是为了什么?你母亲死的时候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了?苟延残喘,住在冷宫里,连个太监都能踩你一脚,给你脸色,你为什么还活下来了?” 八皇子浑身一震,萧钰之前在他的面前一直是很温柔的,即使生气也是不怒自威的那种,这还是她第一次对自己发脾气,他一时间心神剧颤,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脑子已经自己转了起来,他脱口而出道:“我为什么要死?” 萧钰挑了挑眉,“你说呢?你不是觉得自己没用吗?” “没用就得死吗?” 八皇子心底最深处忽然有什么东西松动,破土而出。 萧钰冷冷的看着他,双眼似两汪寒潭,被注视着便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对,你没用了就得死。” 一句毫无感情的话,撕开了俩人间脆弱的温情,八皇子蓦地站了起来,双手成拳,捏的紧紧的,“你也要我死?” 萧钰轻笑一声,如冰碎裂,春风过境,轻轻柔柔道:“我的殿下啊,我自然是不希望你死的,所以,麻烦你努力变得有用起来好吗?只要你不是傻子,我们就可以在这个皇朝屹立不倒,以后再不受人欺辱,只有别人俯首称臣的份,没有你卑躬屈膝的理,你明白吗?” 八皇子不傻,虽然没正经学习过四书五经,但在皇宫里长大的,哪有小白莲呢? 他现在和萧钰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既然改变不了当傀儡的命运,那起码也只做一人的傀儡,统领万万人! 他眼里蓦地燃起了一簇火,那是野心,是欲望,是一个少年滚滚热血。 萧钰满意的看着他的变化,人啊,只有穷极才会思变,但能思变就是好的,温顺接受死亡的,她也不用浪费心思培养,终究是废物一个。 “我明白了,以后还请太傅多多指教。” 八皇子对着萧钰作揖,萧钰不避不让的受了,等八皇子直起身子来,她才道:“这段时间你就在我这儿住,等我父王下葬了,我们便准备你的登基大典,从今往后,你就是大乾的新帝,你要勇敢一点,今日的场面你以后还会见到很多次,要是每次都吓成这样,说出去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八皇子脸上一热,又红了。 “嗯。” “殿下,你把头抬起来,你是帝王啊,将来要面对群臣跪拜,总低头可不是好习惯。” 八皇子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站直一些,萧钰颔首:“这样就很好,等你回到宫里,我再找人教你宫廷的礼仪。” 说着,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下,眉眼间带着几分的戏谑,“殿下的名字叫君容?” 八皇子一懵,刚才不是还说正事呢吗?怎么忽然说起名字了? 他又恢复了呆呆的模样,“昂。” 萧钰单手支着下巴,衣袖下滑,露出了一截白嫩嫩的手腕,“唔,容容。” 八皇子身子一麻,一股奇异的感觉漫上心头,耳尖迅速的红了起来,连带着脖子都慢慢的泛上了绯色。 他母妃都没有这么亲密的叫过他! 萧钰看着君容这般羞窘的模样,心里一软,拍了拍凳子:“容容坐,我给你上药,刚才那江威没轻没重的,我怕你头皮上的伤又破了,过来。” 君容无奈的坐过去,萧钰对守在门口的青衣道:“你去把药膏取来。” “是。” 青衣去了内室把药膏拿出来递给萧钰:“世子。” 萧钰接过,摆摆手让她下去,自己挖了一点在手心揉开,然后用手指蘸了一点点涂到君容的头上,熟悉的凉感,君容身子一绷,随即又放松下来。 屋内一片安静,俩人都没再说话。 等到涂完了,萧钰去洗手,君容看着她瓷白的侧脸,忽然问:“我还不知道太傅叫什么?” 萧钰一怔,转过脸来对他一笑:“萧钰。” “美玉的玉吗?” 君容看着她想,确实很像一块玉。 萧钰却摇摇头:“不,是金玉的钰。” 君容面露茫然,显然不知道是哪个字。 “我……我母妃没教过我什么,我不认识这个字。” 可能是刚才的话起作用了,他说话不再那么迟缓,吞吞吐吐,提起自己的短处也没那么羞耻,这次他敢直视萧钰的眼睛说自己不识字。 萧钰察觉到他这一变化,乐见其成,擦了擦手走过来,“那你跟我去书房,我教你写,你自己的名字会写吗?” “没写过。” 君容摇摇头,迟疑着说:“我母亲是舞姬出身,很美,但除了舞技出众,一个字都不认得,会说不会写,她也没耐心教我。” “这样啊,那我从头教你,走吧。” 她披上了大氅,取过君容的狐裘给他穿上。 君容乖乖的没有躲。 出门之前,萧钰忽然一顿,折身回去取了手炉塞到君容手里,“想做好帝王,先养好身子,你太瘦弱了,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十岁,倒像是七八岁。” 八皇子仰头看了看萧钰,蓦然惊觉,自己真的比萧钰矮了一个头。 他抿了抿唇,心里有点不开心了。 明明就比自己大三岁,什么都比自己强就算了,还比自己高? 第15章 手把手教学 君容暗戳戳的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吃饭,他要快点长高! 萧钰不知道君容在想什么,拉着他去了书房,这个小书房原本是摄政王的,现在归萧钰了。 书房里地龙也烧的很热,一进屋热气扑面,萧钰关上门,开了后面的窗户通风。 “来,你坐在桌子后面,我帮你磨墨。” 萧钰脱去大氅,一手捏着自己的衣袖,一手执起青鸟壶在砚台里滴了一点清水,然后拿起墨锭在砚台里细细的研磨,墨香味散出来,君容认真的看着,他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萧钰的手动作优雅而缓慢,君容就这么看着,竟然也不觉得无趣,甚至看的津津有味。 萧钰轻声给他讲解,“这是上好的徽墨,磨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太用力,要垂直的来回研磨……” 君容点点头,闻着墨香,心里忽然生出了期待。 萧钰磨好墨放下墨锭,拿起了一根毛笔饱蘸墨汁,在宣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萧——钰。 君容眨眨眼,仔细的看着萧钰是怎么落笔的,等到萧钰写完把笔递给了他:“这就是我的名字,这个是萧,这个是钰。” 君容点点头,跃跃欲试。 萧钰把笔递给他:“试试?” “嗯!” 君容把笔接过来,学着萧钰方才的姿势,一手握笔,一手执袖,脑海中想的很好,下笔的时候,却像是被蚯蚓附身,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哪个天师画的符呢! 萧钰看了看,又看了看,蓦地转过头去,没忍住笑了出来,虽然没出声,但是肩膀一抖一抖的,君容:“……” 他捏紧了笔,有点沮丧:“为什么我写出来的这么丑,你的就这么好看?” 萧钰的字力透纸背,铁画银钩,大气中带着桀骜,扑面而来的是自信和霸气张扬。 而君容的字……算了,不说也罢。 萧钰站到君容的身后,一手覆在了君容的手背上,“字不是一天练成的,要日积月累,坚持不懈,才能写好,除此之外你的腕力不够,心志不坚,也写不出好字来,这些都要你慢慢锻炼,急不来,练字的过程可能又漫长又枯燥,你能忍受吗?” 君容想起自己在冷宫里的那些个日日夜夜,想到自己被人拿捏的痛,轻声道:“能。” “好,来,你跟着我走。” 萧钰握着他的手又写了一遍“萧钰”,然后觉得不够,又写了两个字——君容。 这回君容大概猜到了,“这是我的名字?” 萧钰:“嗯,这是你的名字,君是国姓,容是你的名,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是个很不错的名字,希望你的胸襟能如山海一般宽广。” 君容低声念了一遍:“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再写一遍。” 萧钰握着他的手,君容集中精神,感受着萧钰的力道和温度,眼珠不错的写,等到萧钰松开他的时候,他已经能独立写这四个字了,虽然还是有点歪歪扭扭,但起码能认出来是什么字。 “不错嘛,容容很有天赋,好好练,很快就能赶上我的。” 萧钰夸人的时候也毫不吝啬,君容脸皮薄,被她逗两句就不说话了,默默的练字。 萧钰也不打扰他,自己躲到一边去看书。 “咚咚咚” “世子,你在书房吗?早膳又重新准备了,你和殿下是在书房吃还是去偏厅吃?” 绿招在门外唤了一声,萧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们还没吃早饭。 她见君容练得认真,自己起身去开门,对绿招道:“大冷天的就别折腾了,送到书房来吧。” “哎,奴婢去说一声。” “嗯。” 不一会儿,青衣和绿招指挥一群小厮把饭菜端上来,然后给俩人摆好碗筷,就站到了一边去。 萧钰招呼君容:“殿下,吃饭了。” 君容抬起头,看了一眼满桌子的菜,按了按自己的肚子。 他还真是饿了,本着要长高高的愿望,君容这顿饭吃的很多,每一样菜都吃了不少。 萧钰见状笑道:“慢点吃,小心噎到,一顿饭也吃不成个大胖子,别一会儿撑到了。” 君容咽下最后一口菜,端起茶杯漱了漱口,吃饱了。 萧钰扫了眼桌子上的菜,记下了君容哪样吃的比较多,准备以后让厨房多做点。 吃完饭,君容窝在书房练字,萧钰换下了萧铨,去前面守灵了。 之后的几天还算风平浪静,俩人各忙各的,只有吃饭和睡觉的时候才会碰一面。 又是三天,终于到了摄政王出殡的日子。 萧钰一大早就披麻戴孝,出门的时候王妃也难得起来了,穿着一身白裙,未施粉黛,耳边簪了朵白花。 甄汝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移开视线,眼神落在摄政王的棺椁上,露出了几分怀念之色。 萧钰想,大概王妃是真的爱过摄政王吧,不过这份爱,终究抵不过天长日久的消磨。 “时候到了,抬棺,上路!” 葬礼司仪在前面主持,萧钰作为嫡子,捧着摄政王的牌位走在最前面,王妃扶着棺椁在侧面,另一边是萧铨,剩下的两个角由萧铭和萧钦扶着,两个孩子小,自然不会让他们出力,只是虚虚的扶着而已,侧妃们跟在后面,没资格上前,俩人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配上凄凉的唢呐和喇叭声,闻者落泪。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从王府直接排到了城门,灵幡招展,纸钱漫天挥洒,百姓们都躲在路边不敢出声。 本就是寒冬腊月,满地残雪和白色的麻衣混在一起,衬的人脸泛出一种麻木晦暗的灰来,整个队伍气氛凝重沉肃,所过之处,小儿都不敢啼哭。 萧钰半垂着头,看似伤心,实则感慨,这一代枭雄,就这么陨落了,皇权更迭,百官争雄,她又该怎么在这皇城里搏出一线生机? 外人眼中,她手握十万大军,母族又是定国公府,几乎就是一手遮天,可谁知道,这天穹之下,藏着的是——无限杀机! 第16章 刺客,危机! 送葬的队伍吹吹打打的出了城,大乾的规矩就是葬礼不大操大办,哀而敛之,旁人祭拜一下就行了,送葬只需家属随行。 是以摄政王出殡,其他人都没来送。 萧钰在前面捧着灵牌,看着阴沉沉的天,默默的希望下葬的速度能快点,不然怕是要顶着大雪回去。 出城之后,队伍直奔城西的墓地,那边是开国皇帝为有功大臣们准备的埋葬之处,能葬在这边的,无一不是为国做出巨大贡献的,是以这块墓地有个十分好听的名字——英烈园。 英烈园修的十分阔气,外面看没什么,但下了地宫,里面极为宽敞,一人一墓室,摄政王的墓室在东侧最里面,王妃等人留在地面上等着,抬棺人和萧钰下去。 萧钰下了地宫之后,发现有点不对劲,往常这边有人看守,而且是一队人,不可能这么安静,可自打他们下来,一道人声没听见,萧钰停住了脚步,“等等。” 司仪在前面指挥着,听到萧钰这么说,皱皱眉看过来,“世子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心惊扰了——” “闭嘴。” 萧钰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随即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周围的动静。 司仪被说了一句,有些讪讪的,抬棺的侍卫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萧钰轻声问了句:“你们听到活人的动静了吗?” 这一句话配上这昏暗的地宫,顿时把抬棺的八个人加司仪吓得愣在原地。 寒风一过,几人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司仪往侍卫那边凑了凑,搓着自己的胳膊,哆哆嗦嗦的问:“世子,你在说什么啊?在这地方说这种话,你是成心不让我们消停了吧?” 侍卫们经过训练,心理素质比司仪强不少,他们虽然也后背发凉,但这种时候还能冷静的思考。 一个人静静的分辨了片刻,忽然脸色一变看向萧钰,“世子,这里没有人的气息!” “怎么会?这地宫不是有十二人的守墓小队吗?人呢?” “不会都溜出去偷懒了吧?” 侍卫们小声的猜测着,但萧钰不这么想,她直觉有鬼。 “先把棺椁抬进去,放好立刻走!” 她拿着灵牌走在前面,侍卫们抬着棺材跟着,到了东面最后一间,萧钰刚按下开关,墓室的大门缓缓上升,司仪回身示意萧钰:“世子,把灵牌放在前面那个高台上,点燃三炷香再拜三次就算礼成。” 萧钰看着空荡荡的墓室,心里蓦地一紧,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看向了司仪,把灵牌塞到了他的手里,“你去。” 司仪一愣,难以置信的伸手指了指自己:“我?我又不是王爷的儿子,这不合规矩啊!” 萧钰推了他一把:“少废话,进去!” 司仪被推的一个趔趄,他抱着灵牌进去,转身正想抱怨,侍卫们抬着棺材进来了,他只得让路,就是这么个功夫,他抬起头的时候,忽然看到门外黑影一闪而过,随即墓室的门就轰隆隆的从上面落下来。 “世子!” 司仪大喊一声,尾音直接劈叉,隐隐喊出了太监的气势! 轰隆隆的声音戛然而止,司仪一怔,这么有用吗? 紧接着墓室的门顿了顿又开始向上打开,萧钰的身形缓缓出现,“叫魂呢?要不是我在外面,现在我们都在里面陪葬了。” 司仪这才明白萧钰为什么不进去,他感激的看向萧钰,拔腿就跑:“多谢世子!是草民方才误会了!多亏世子机灵!” 他一出来就见一柄长剑横刺来,萧钰飞起一脚踹在了那人手腕上,司仪忙就地一滚:“哎呦喂不得了!你们这群歹人!” 侍卫们冲出来之后直接和偷袭的缠斗在一起,萧钰侧身躲开一人的攻击,靠着墙观察,方才她站在墓室外,背后闪过一道冷风,她弯腰一躲,那人就按了墓室的机关,打算把侍卫们封在里面,然后杀了她。 可惜他们不知道萧钰的底细,没想到她还有两下子,一击不成就失了先机。 “谁派你们来的?” 有一个黑衣人向着萧钰冲来,他的速度更快,招式更凌厉,每一招都冲着萧钰的要害来。 萧钰手里没有兵器,侍卫们虽然带了剑,但也没有多余的分给她。 眼前寒光一闪,薄薄的剑刃近在咫尺,萧钰猛地一个下腰,双手向后撑在地上,忽的抬起腿踢向刺客的下三路。 那刺客一惊,忙抽身后退。 萧钰手一用力,凭借着腰腹力量弹了起来,她侧过头,伸手握住了墙壁上的烛台,用力的握住底下的底座,狠狠的拔了出来,烛台造型别致,底下凸出来一块,刚好硌在她的掌心,划出了一道血痕。 萧钰咬了咬牙,在刺客折身回来刺向她的时候拆下了蜡烛,扔到了那人的身上,刺客躲得极快,却还是被火苗烧到了衣摆,他手起剑落,割掉了一大片,露出了腰腹部的一个纹身。 电光火石之间,萧钰一眯眼,隐约觉得那个图案像是一朵花,却又不确定。 “不要恋战,保护世子!” 说话的是之前第一个听萧钰的话察觉到这里不对劲的人,萧钰看了他一眼,这人还算可用,回去可以考察一下。 侍卫们且战且围到萧钰身边,萧钰厉声道:“这些人腰腹上都有纹身,极可能是什么杀手组织里的人,小心他们还有别的招数!” 杀手出手便是杀招,除了刀剑,没准还有毒。 “是!” 侍卫们应了一声,挡住杀手的剑,说来也是巧,侍卫是八个,刺客也是八个,在不知道萧钰会一些拳脚功夫的前提下,八个也不算少了。 萧钰躲在一边,神经紧绷的盯着四周。 “往外走,我们出去。” “嗯,世子小心。” 侍卫们围成圈把萧钰护在中间,萧钰手中握着烛台,一刻也不敢松。 眼看着后面就是地宫的出口,萧钰转过身,刹那间一团粉末兜头洒了下来,萧钰猛地捂住了口鼻侧过脸闭眼喊了一声:“屏气!” 一股异香骤然弥漫开来,侍卫们反应慢的,顿时感觉眼前一花。 第17章 寒衣护主 “呃……我好晕……呕!” 一个侍卫反应慢一步,吸入了不少粉末,头晕眼花,天旋地转间倒在了地上,猛地吐出了一口血,随即身子抽搐起来,没一会儿眼睛上翻,就断了气。 其余人大惊,萧钰眯了眯眼,“他们不止八个人,小心些!” 脖颈处传来一阵凉意,萧钰浑身汗毛倒竖,她本能的向着右侧一偏头,剑身反射着烛火的光映在萧钰的眼底,刺骨的寒冷蓦地擦过她的脖子,一缕乌发悠悠断落,她侧身在地上一滚,捡起了死去侍卫的佩剑,下一秒,两把剑齐齐的扎在了她刚才的位置,剑尖与地砖相碰,溅起点点火星,这要是没躲开,她现在拎起来就能浇花了! 萧钰站起身来,脖颈一阵细微的刺痛,她伸手一抹,摸了一手血。 她抬眼看向最后一个出来的杀手,这人眼神极为漠然,好似他看的不是个活人,而是死物。 侍卫少了一人,被杀手们遛着,很快落入了下风,这里离地面还有段距离,声音也传不到上面去,萧钰咬紧牙关,和第九个杀手对视片刻。 她猛地将手里的烛台砸了出去。 杀手一偏头就躲开,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眨眼的功夫便到了萧钰的身前,长剑被他扔掉,他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匕首上泛着幽幽蓝光。 有毒! 萧钰呼吸一窒,双手快速交换了长剑,反手一握横扫而出,杀手足尖轻点纵身跃起,踩在她的剑身上猛地下压! 巨力袭来,萧钰差点握不住剑,杀手手里的匕首狠狠的向着她的脖子刺来,萧钰顺势松开手,放弃了剑,抬脚踹出去,一手格挡在杀手的手臂前挥开他的手。 杀手失去平衡,一个后空翻落在了地上,单膝跪地,眼神森冷如蛇:“倒是我们小瞧了你,呵,不过,到此为止了!” 他握着匕首又冲了过来。 萧钰瞳孔骤缩,难道真的要动用那个东西吗?这么早暴露自己的底牌,以后可怎么办? …… 地宫里打得热火朝天,地面上却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大片大片的雪花鹅毛似的落下来,没多久就把之前的残雪覆盖住,一眼望去白的如梦如幻。 罗侧妃耐不住寒,瞄了瞄王妃,嘀咕了句:“怎么下去这么久啊?不就是上柱香吗?这都得有半个多时辰了吧?” 王妃不动如山,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小萧铭低声道:“不应该这么久的,二哥是不是在底下遇到什么问题了啊?” 童言无忌,旁人听着也没当一回事,王妃淡淡道:“世子和王爷父子情深,多半是舍不得,再等等吧。” 躲在不远处树上的寒衣眯了眯眼,盯着地宫的方向。 不应该,从他这些天观察所见,这位世子不是什么情深义重的人,他对王爷也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不可能是在底下和王爷诉衷肠,怕是出了什么事! 他从树上落下,轻如灵猫,趁着众人没注意的时候,猛地钻进了地宫。 地宫的入口在巨大的石碑之后,他借着树木遮掩,落到石碑后进去,竟然无一人察觉。 沿着石阶下去,走了没几步寒衣就听到了一阵兵器相交之声。 他神色一变,猛地抽出了靴子里的匕首,一个跃身直接从台阶上飞了下去。 甬道里一片狼藉,地上横着两具尸体,一个是侍卫的,一个是杀手的,血流了一地,凑近了还能看到些白色的粉末零零星星的洒在地上。 往前一看,侍卫们正竭力往萧钰那边靠拢,可杀手纠缠的紧,他们也脱不开身,萧钰和一个黑衣人打在一起,白色的麻衣上已经被划出了几道口子,前襟还有斑斑血迹。 眼看着黑衣人一脚踹在了萧钰的后背,萧钰扑在地上,发冠散乱,黑发披落下来,遮住了她霜白的侧脸,一双眸子却灼灼如火,紧紧盯着身后的杀手。 她翻过身来,猛地咳了一声,血液从她指缝间溢出,松开手,唇边挂着嫣红,杀手讥笑一声:“不过如此,世子,你的死期到了!” 他猛地俯下身,一手掐向萧钰的脖子,眼看着就要碰到,寒衣瞳孔一缩,身形瞬移,再出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杀手的身后。 多年来刀尖舔血的生活练就了杀手非一般的直觉,他感到了杀机,立刻俯身一滚躲开。 萧钰反应也极快,她一把掐住杀手的手臂,寒衣见状跃起,一脚踩在了杀手握着匕首的那只手上,杀手吃痛闷哼一声。 猛地一脚踹出去,把萧钰踢开,一翻身,双手撑地后翻而起,寒衣一个飞踢狠狠踹在杀手的腿上,扫的他一个踉跄。 那杀手顿时一惊:“你是何人?” 寒衣眼神凌厉如刀,杀气四溢:“取你命的人!” 他脚步一错猛地消失在原地,这个速度,连杀手也望尘莫及,他浑身绷紧,屏息凝神想找出寒衣的蛛丝马迹,蓦地,他猛然抬起头来,就见眼前划过一道残影,没等他看分明,忽然喉间一凉。 “呃……呃呃,呃你——” 杀手瞳孔蓦地睁大,神情看起来有些茫然和惊恐,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他捂着自己的脖子,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因为他的喉咙已经被割断了。 寒衣的匕首太锋利太快,杀手都死了,那血才后知后觉的喷出来,站在对面的萧钰倒霉的被喷了一身一脸。 萧钰:“……” 她默默的看了寒衣一眼,你这是报复呢,还是报复呢,还是报复呢? 寒衣在杀手身上擦了擦匕首,抬起头对上满脸血的萧钰也是愣了愣。 随即上前,单膝跪地对萧钰道:“属下来迟,世子恕罪。” 萧钰伸手握住了寒衣的袖子,寒衣一怔,垂眸看着萧钰的手,那手又小又白,隐隐可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借你衣袖一用。” 萧钰突然扯下了寒衣手腕上绑的黑布带,随意的擦了擦脸上的血,眼神薄凉,慢条斯理的吩咐:“这些杀手能抓到活口就抓,抓不到就都杀了吧。” 寒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起身抱拳道:“是!” 第18章 演技上佳 寒衣不愧是玄衣卫的首领,武功极高,侍卫们纠缠了半天都没和杀手分出个高下,他一人一剑,几息之间就把杀手都收拾了。 杀手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血液缓缓从伤口流出,很快染红了一大片地砖,血腥味弥散在不通气的地宫甬道里,熏得人头疼。 萧钰抬步向外走,寒衣收了剑跟在她身后,侍卫们对视一眼,有些茫然的跟了上去。 眼看着上了台阶,绕过石碑就出去了,萧钰忽然顿住脚步,侧过脸来看了寒衣一眼,“想明白了?” 话问的没头没尾,后面的侍卫们一头雾水,什么和什么啊? 寒衣却知道她在问什么,他拱手一低头,“属下和四十九玄衣卫但凭世子驱使。” 侍卫们顿时惊呆了,“玄衣卫?” “王爷手里最神秘精锐的暗卫?” 他们在王府里当差,自然是听说过玄衣卫的,却从未见过玄衣卫的人,没想到玄衣卫的首领竟然是这么个年轻人! 虽然看不见脸,但听声音年纪属实不大。 萧钰满意的点点头:“那走吧。” 她走在前面,寒衣跟在她身后半步远的位置,低垂着眉眼,大半张脸都被面具遮着,侍卫们看不见,好奇的眼神不住的往他身上瞟。 寒衣蓦地回头瞥了几人一眼,他们顿时感觉寒气上涌,纷纷移开了视线。 萧钰转过石碑,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众人,神色淡然的带着一身血气走了过去,“让母亲久等了。” 王妃原本柳眉紧蹙,想说些什么,结果萧钰走过来,那股子血腥味顿时把她熏得够呛,再看她身上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迹,骤然变了脸色:“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虽然她现在不是很待见萧钰,可现在正是摄政王府最尴尬最危难的时候,总要有人能出来顶着,萧钰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摄政王府就没落了。 她眼神凌厉起来,扫过萧钰身后的侍卫,“你们遇到了刺客?” 在扫到寒衣的时候,她眸光微变,袖子里的手紧了紧,迟疑道:“你是玄衣卫的人?” 寒衣对着她一抱拳,却没说话。 王妃习以为常,没有责怪他,摄政王在的时候,她见过几次玄衣卫的人,都是如此,他们只认定一个主人。 如今看来,他们是选择了萧钰? 萧钰微微一笑:“我们在底下遇到了杀手,一共九人,武功高强,目的明确,都是冲着我的命来的,不过,很显然是失败了。” 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神一直似有若无的落在王妃身上,她不想怀疑王妃,毕竟现在想要她命的人多着呢,可——王妃也不是完全没有嫌疑的。 王妃的表情没有丝毫的破绽,她直视萧钰,冷声道:“这件事我会去找京兆府尹卢胜明,让他好好的查清楚,务必给我们一个交代!英烈园里竟然混入了杀手,公然行凶,这是没把我们王府,没把皇室放在眼里!” 她疾言厉色,看着是气的不轻,方才还颇有微词的罗侧妃立刻闭上了嘴,往后面退了退,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萧钰不动声色的把众人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母亲,辛苦了。” 王妃一怔,语气缓和些:“你是我的儿子,是王府未来的顶梁柱,出了这种事,自然是要查清楚,我才能放心。” 萧钰点点头,似是有些动容,“此地不宜久留,谁知道那些杀手还有没有同伙,速速回府。” “世子说的是,咱们赶紧回去吧?” 罗侧妃偷偷瞄着萧钰身上的血,吓得手发抖。 萧钰当没看见,在前面带路,侍卫们把王府女眷和孩子们护在中间,正欲出发,王妃忽然顿住:“司仪呢?” 萧钰也是一愣,刚才在地宫里太刺激,倒是把这个人忘了。 她看了眼之前在地宫里表现出众的那个侍卫,冲他招招手:“你过来。” 侍卫受宠若惊的过去,“世子叫属下有何吩咐?” 萧钰问:“你叫什么名字?” 侍卫朗声道:“属下尚铭。” “好,尚铭,我记住了,你去地宫里找找看,司仪在哪儿,找到了就带回来,没找到就算了,许是自己先跑了。” “是。” 尚铭也不觉得害怕,一腔热血蔓延到四肢百骸,世子记住他的名字了! 萧钰转过身一挥手:“走。” …… 进城之后,一行人立刻受到了百姓们的围观。 当然,中心人物肯定是走在最前面的萧钰,她那白衣上的血实在是太显眼,别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百姓们三两成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萧钰心念一动,站住对众人道:“诸位莫慌,我方才是在英烈园的地宫里遇到了刺客,现在刺客都已经伏诛,不会出来伤人,我这一身都是刺客的血,别怕。” 她态度亲和,配上那张精致的脸,太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加上之前她施粥的事儿,百姓们对她是又敬又爱,听她这么说,一下子就放开了。 “世子真的没事?我看世子的脸色很苍白啊,世子若是受伤了,一定要赶紧找大夫瞧瞧!” “是啊世子,我们大家伙都担心你啊!” “哪里来的刺客,真是胆大包天,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一定要好好的查查,那些守灵的侍卫呢?都吃白饭的?” ……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整条街都沸腾起来,萧钰轻咳一声,“这件事王妃会报给京兆府尹,大家稍安勿躁,一定会给大家个交代,我身子不适,就先回去休息,大家的美意我心领了,多谢!” 她对着前方作揖,百姓们纷纷避开不肯受,让出了一条路来,众人这才顺利回王府。 但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百姓们议论纷纷,这件事很快就传的人尽皆知,京都的权贵都被惊动,纷纷派出探子去打听消息,这下也不用王妃亲自请京兆府尹卢胜明,他自己颠颠的就主动去王府问询详情。 出来之后立刻找护城军的副统领商议,一大批人马浩浩荡荡的出了城直奔英烈园而去。 第19章 你再帮我查件事 英烈园那边如何,萧钰不关心,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回府之后她直接去了书房,带着寒衣一起,却不许其他人进去,红袖和绿招在外面守着。 君容此时还在卧房里待着,对外面发生之事一无所知,青衣端着茶点进来,把小几上凉了的茶换下,见君容伏在小几上写字写的认真,她轻声说:“殿下休息一会儿吧?写一早上,眼睛该发酸了。”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君容还真的觉得自己眼睛有点酸涩,他放下笔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端起茶杯抿一口新茶,热乎乎的茶水下肚,顿时感觉身子舒坦不少,“世子回来了吗?我刚才听外面有动静。” 青衣手一顿,“回来是回来了,就是出了点意外,殿下稍坐一坐,等一会儿世子就回来。” 说完,她端着凉茶退出去。 君容一怔,“萧钰……” 他想出去看看,身子起来一半又坐回去。 萧钰既然没有立刻回来,想必还有事要处理,自己现在去是不是不太好? 他迟疑着没再动,坐下看着宣纸上的字发呆。 …… 书房里,萧钰坐在桌案后,慢慢的解开身上的麻衣,顺手扔到了地上,摘下头上的白布,对寒衣招呼道:“你看是站着说,还是坐着说,随便你。” 寒衣没有坐,忽然就单膝跪了下去。 “属下上次多有不敬,还请世子见谅,属下身为玄衣卫首领,旧主已去,另觅新主,自然要对其他兄弟们负责,是以才出此下策,私自试探世子,是属下的错,世子若要打罚,属下自愿领受,绝无怨言。” 他说的诚恳,萧钰也正了脸色,“所以你这次偷偷跟着我们去了英烈园?” “是。” 萧钰轻声一笑:“上次的事,你我两败俱伤,我心里不可能没有芥蒂,但这一次你救了我也是真的,我这个人向来分的清楚,恩是恩,仇是仇,之前的事一笔勾销,既然你愿意跟着我,我就给你个机会。” 寒衣面不改色,抬起头看着萧钰:“多谢世子。” “先别急着谢我,话还没说完呢。”萧钰提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头也不抬道:“我有两件事交给你去办,办好了,以后我就收了玄衣卫,只要我活着一天,自然不会委屈了你们,但你们要是办不好,那还是算了,我不要无用之人。” 萧钰语气平淡,寒衣却微微眯了眯眼,看来这新主子,还真是不好糊弄呢,不过这样才好,玄衣卫是把锋利的刀,选对了主子,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最后一笔写完,萧钰放下了笔,拿起宣纸吹了吹,手指不自然的微微颤抖,她端详片刻递给了寒衣:“去查。” 寒衣接过来一看,白纸黑字写了两行:英烈园刺客来历、落水来龙去脉。 落水? 寒衣眸光微动,是指萧钰上次落水吗? 他抬起头正对上萧钰试探的目光:“如何,能查出来吗?” 寒衣把纸团撕碎扔到了一边的炭盆里,火舌舔了上来,上好的宣纸瞬间焚烧殆尽。 “属下必不负世子所托。” “好,那你就去查吧,这段时间再调几个人过来,守着我的房间,所有吃食用度,经王妃身边人之手的,一律不用,除了我的四个婢女,也不许人出入我的房间,大夫……咳!” 萧钰猛地咳嗽了一声,随即便止不住了,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 寒衣眼神一凝,萧钰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白的和窗外的雪一般,唯有唇边的一抹红触目惊心。 眼看着萧钰的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般落下,寒衣立刻上前拖住了萧钰的背,“世子?世子?” 萧钰还有一点意识,她抓紧了寒衣的手腕,手指节用力到泛白,她咽下口中腥甜,声音发颤,断断续续,“你……你去请府医来,别惊动……其他人……” 手上的力道骤然一轻,寒衣垂眸,萧钰的手软软的垂了下去,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晕了过去。 寒衣轻声道:“得罪了。” 手一抄,直接把萧钰抱了起来,他对着门外说:“开门。” 守在门口的红袖和绿招对视一眼,不明白有手有脚的,让她们开什么门? 绿招伸手推开门,还没看清呢,一阵黑风从眼前刮过,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绿招懵懵的看着红袖:“刚才过去的是个人吗?” 红袖点点头,迟疑道:“他好像还抱了一个人……” “抱谁?” “抱谁?” 俩人不约而同的喊了一声,随即冲进书房一看,萧钰不见了。 俩人一惊:“糟了!” …… 萧钰被寒衣一路抱回了卧房,踢门而入,吓得外间里练字的君容失手打翻了砚台,墨洒了一桌子,宣纸全部被浸透,他顾不上这个,下地一看,寒衣抱着萧钰绕过屏风走了过来。 “世子?” 君容一惊,乍一见到这么个穿着黑衣带面具的,他有些害怕,可一看到他怀里昏迷不醒,脆弱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的萧钰,害怕都被担忧压了过去。 “这是——这是怎么了?” 君容凑近了些,想看看,寒衣避开他的手,看他一眼,径直往前走,把人放在床上。 君容跟过来,皱眉道:“去请大夫啊!” 寒衣颔首:“劳烦殿下在此等着,不要随意走动。” 说完,他走到窗边吹了一声调子极为古怪的口哨,随即“唰唰唰”闪过了几道黑影,窗户边又出现四个和寒衣一样打扮的人。 “你们看紧了,除了四个婢女,不许任何人靠近,更不许进来,否则,杀无赦!” “是!” 四人应了一声,身形一闪,再一次消失。 君容看的目瞪口呆,手心发凉,萧钰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些人这么紧张? 他转头看了眼床上的人,陷入了沉思。 寒衣出了门直接飞檐走壁去了府医的房间,把人拎过来,“劳烦大夫好好的看看,世子方才咳嗽一阵,然后就吐血昏迷,至今未醒。” “世子——” 红袖和绿招紧随其后,青衣和白练慢了一步,青衣最后进来,把门关上了。 第20章 同病相怜 四个婢女上前围在床边,神色如出一辙的担忧,白练心直口快,张嘴便问:“世子回来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怎的去书房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变成这副样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青衣变了脸色,悄悄觑一眼守在床边脊背挺直的寒衣,伸手在下面扯了扯白练的袖子,低声斥道:“胡说什么?” 还给白练使了个眼色,白练这才反应过来,讪讪的闭上嘴。 府医是个年纪挺大的老爷子,头发花白,胡子倒是不长,就一小撮,和山羊尾巴似的。 他在府里多年,医术高超,比之宫里的太医有过之而无不及。 “章大夫,快看看世子怎么了?是不是旧疾又犯了?” 寒衣和站在一边像个透明人的君容皆是一怔,旧疾?什么旧疾? 章大夫脸色有些臭,他被寒衣小鸡子似的拎过来,心里自然不爽,不过见到世子,稍稍缓和些,他摸摸自己的胡子,幽幽叹口气,眼神怜悯又愤愤,“就胡闹吧,拖着这么个破烂身子,还干这些劳心害命的事,迟早扛不住。” 他一边抱怨,一边在床边坐下,执起萧钰的手腕细细把脉。 红袖几人心瞬间提起来,屏息盯着章大夫。 六个人,十二只眼睛,这么定定的盯着他看,简直要在他身上看出十二个窟窿来! 章大夫顿时一扭头,受不了的低吼一声:“你们转过去,都盯着我干嘛?看我能把人看醒?还是我这老脸上长了花?” 红袖等人见状自然不好意思再看,便纷纷走开些,转过了身子。 而寒衣与君容对视一眼,默不作声的站在了两个对角,却还是盯着萧钰不放。 章大夫瞪了两人一眼,倒没再说什么。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萧钰的脉象吸引,之前萧钰落水就在鬼门关走一遭,没有彻底修养好呢,这次又受了内伤,牵动旧疾,身子受不住,怕是要发热。 他另一只手伸出摸了摸萧钰的额头,果然一片滚烫,“嘶——” 他两只手收回来,迟疑着站起来。 “谁和老夫说说,世子之前到底遇到什么事?” 众人的视线落在寒衣身上,他也不避讳,既然萧钰特意叮嘱他找府医,那一定是信任他,没什么好顾虑的,“世子在英烈园的地宫里遭到埋伏,与刺客缠斗一番,想必是那时候受的伤,外表看不出,我们便没当回事。” “果然如此,世子现在的脉象很乱,旧疾新伤一齐发作,发起热来很难退下去,怕是要修养好一段时日。” 此言一出,四个婢女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章大夫见状慢悠悠补充:“啊,不必这么担心,没到上次那个地步,好好用汤药养着就是,我给她煎药喝了,晚上多半就能醒过来,这段时间她不能再动气,也不能有剧烈的活动,她醒来若是不听话,你们便说是老夫的意思,到时她多半会听。” 几人对视一眼,这话从何说起的? 章大夫什么时候在世子面前这么有脸面了? 章大夫说完没看众人的脸色,整理下自己的衣服,转头看向寒衣,“劳烦你怎么来的怎么给老夫送回去,天怪冷的,老夫不想走。” 寒衣:“……” 他点点头,跟着章大夫出门后,再一次拎住章大夫的衣领,把他拎回去。 落地之后,章大夫点点头:“你在这儿等着?等老夫煎好药,你端回去?” 他见寒衣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多问一句,没想到这人还真的顺杆子爬,“那就有劳章大夫了。” 章大夫打量他几眼,哼了一声:“玄衣卫的小子,果然戒心甚重。” 寒衣不以为然,“事关世子,我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 章大夫摆摆手:“进来吧。” …… 卧房里红袖等人看着萧钰这般模样,怎么可能不担心,白练咬了咬唇:“上次世子落水就差一点……怎么又遇上了刺客?世子究竟是挡谁的路了,为何都容不下他?” 说着她眼圈慢慢红透,捂住嘴才没哭出来,可她这一番话终究让众人都陷入沉默,谁的脸色也不好看。 君容是最懵的,他只知道萧钰今天送摄政王下葬,却不知道他还在里面遇到了刺客,还有那个黑衣人,他也是第一次见,好像是萧钰身边的人,周身的气势有些迫人。 而婢女们口中的落水…… 他视线落在萧钰的脸上,此刻她的脸已经不如起初那般苍白,双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却发白干燥,紧紧的抿着。 原来他活得也没看起来那么轻松啊,听她们话里的意思,落水也是有人算计,果然高门大户,就没有一处简单的。 君容紧守的心门,稍稍开了一条缝,起码在这一刻,他们同病相怜。 寒衣半个时辰后回来,手里稳稳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还没靠近,四女就纷纷皱起了眉头。 “这什么味啊?好像放了七天的泔水!” “别、呕——别说了——我已经想到那个场景了——” “又酸又苦又臭,这是药吗?确定不是毒?” 一人一句吐槽,寒衣听了觉得还挺贴切,他大步走进来,发现少了一人的声音,转头看过来,就见绿招拔腿往外跑,在院子里的墙根下吐得天昏地暗。 红袖用手帕捂着鼻子说:“绿招对味道极为敏感,我们闻不到的她都能闻到,我们能闻到的,在她鼻子里就更浓,如今——她也是难受,这位大人见谅。” 寒衣看了她们一眼,沉声道:“无妨,受不了就出去。” 红袖对身后两人道:“你们去吧,看看绿招,我在这里伺候着。” “红袖姐姐——” 白练叫了一声,立刻吸入了大量的怪味,脸色顿时绿了。 青衣扶着她对红袖点点头,连忙出去。 寒衣余光一扫,落在君容的脸上:“殿下怎么还在?” 君容抿抿唇,“我不放心世子。” 寒衣面具下的嘴角轻扯:“是怕世子有个三长两短,没人庇护你?” 君容摇摇头,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没甚可说,他静静的看着萧钰,不走也不动。 第21章 我谢谢你了 寒衣也没管他,端着那碗味道清奇的药走到床边放在小几上,扶着萧钰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然后端着药碗就要往萧钰嘴里喂,可萧钰紧抿着唇,喂不进去,他另一只手半环着萧钰伸手捏住萧钰的下巴,用上巧劲,终于让她松了口。 君容紧张的看着寒衣的一举一动,见状不由得低声道:“你轻些——” 寒衣手一顿,瞥他一眼,“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 君容:“……那也不能随便掰开嘴就往里喂吧?呛到怎么办?” 他小声嘀咕,不敢直视寒衣的眼睛,就盯着萧钰的嘴唇看,红袖看看俩人,上前道:“不如让奴婢来?” “不用。” 寒衣低下头,捏着萧钰下巴的手松了松,果然隐约看见了一点红印,他不由得一怔,心想:世子还真是娇气,皮肤嫩的一掐就红,和小姑娘也差不多了。 药碗被他端的稳稳的,碗沿贴着萧钰的下唇,黑乎乎的药汁慢慢的流入了萧钰的口中。 那药汁也不知道究竟是用什么熬的,不仅味道常人难以忍受,还很稠,流入萧钰的口中之后,有一部分黏在萧钰的牙上,不苟言笑如寒衣,见到这一幕都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红袖见了不明所以,这位大人在笑什么? 她伸头好奇的看了一眼,随即就看到萧钰的一排黑牙。 红袖:“……” “噗嗤——” 她意识到自己笑出声来,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转身去倒了杯茶水,君容一头雾水,怎么了这是? 他悄悄的靠近一些,刚想看看,寒衣忽然一伸手给萧钰拉了拉被子,不偏不倚的恰好挡住君容的视线。 君容:“……” 红袖走过来把茶水递给寒衣:“温度刚好,劳烦大人喂世子喝下去,漱漱口。” 寒衣“嗯”了一声,端着茶杯刚要给萧钰喂下去,怀里的人却猛地皱起眉头,眼珠在眼皮下快速的转动,一看是要醒了! 寒衣忙把茶杯放到小几上,轻唤:“主子?” 萧钰忽然睁开眼睛,黑亮的眼珠似是在发光,闪的寒衣一怔,没等他动作,萧钰忽然掀开被子跳下床,对着洗脸的盆一顿干呕。 “呕——” 红袖皱起眉头,心疼的过去拍了拍萧钰的背:“世子,你可好些了?” 萧钰摇摇头说不出话,她脸色一变,猛地吐出一口黑血,血落在清水里,顿时就把水染黑了。 红袖一惊:“世子!你吐血了!” 萧钰吐出这一口之后觉得浑身都舒畅,一直堵在心口的气忽然就顺了,她深深的吸了两口气,脸色顿时一变,神情复杂的问红袖:“这是什么味道?谁在我卧房里拉屎了?” 红袖:“……” 她转头看了寒衣和君容一眼,萧钰恍然的转身看着俩人,“你们俩拉的?” 君容:“……啊?” 寒衣的脸色顿时黑下来,“主子——是药。” 这下换做萧钰脸黑了:“药?” 说完她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嘴里一阵黏腻的感觉,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吐血的缘故,现在细细品味一下,这个古怪的味道,好像是药? 她的脸色扭曲起来,舔了舔自己的牙齿,牙上一阵粘粘的,她忙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 寒衣幽幽的补充:“章大夫的药很浓稠,刚才我喂世子喝完,黏了一些在牙上,唔,黑的。” 萧钰顿时一个眼神甩过来,“你可以不说话,这些细节我不想知道。” 寒衣点点头,“好。” 随即起身端起茶杯走过来:“主子漱漱口?” 萧钰眯了眯眼,她刚才好像从寒衣这个木头疙瘩的眼睛里看见了笑意? 是错觉吗? 等她再看的时候,寒衣已经恢复如常,面具下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冷漠平静。 她接过茶杯对着脸盆漱口,嘴里清爽了些,红袖很有眼色的端着盆出去换水。 “开点窗吧,这味道熏得我难受。” 萧钰走到床边坐下,一脸虚弱。 又不是灵丹妙药,自然见效没那么快,她现在还发着烧,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使不上力气。 她默默的躺回床上,一转头看到君容还站在那里盯着自己,微微笑了下,“容容别站着了,这屋子里气味难闻,你去外间待着吧,想吃什么喝什么吩咐她们几个就是。” 君容抿抿唇,小脸凝重极了,想说什么,半晌后只吐出三个字,“你保重。” 萧钰缓缓眨了下眼睛,桃花眼蕴着笑意,这般望过来的时候仿佛隔了朦胧春水,眼尾的那粒深红色的小痣都染了几分艳色,鲜明起来。 “去吧。” 君容心头一动,转过身同手同脚的出去,脑子里想的却是:原来萧钰右眼的眼尾有颗小小的痣啊,平时都没注意到。 看着君容的背影,寒衣眸光微深,扭头瞥了一眼床上放电而不自知的世子,默默的收回视线。 没什么起伏的汇报:“章大夫的药是属下看着熬的,没问题,院子周围已经派四个玄衣卫盯着了,有异动会立刻动手。” “做的不错。” 萧钰声音有些轻,有些飘,明显中气不足,“我这个明心院就交给你负责,务必看牢了,现在想要我命的人啊,估计能从王府门口排到城门外去……你……” “你”了半天也没有下文,寒衣忍不住抬头看,就见萧钰头向外偏着,眼睛却已经闭上了,长长的睫毛覆落下来,在她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更显得她面容憔悴,隐隐有股破碎的美感。 “睡着了?” 他轻轻的走到床边,伸手学着章大夫的样子摸了下萧钰的额头,没有之前烫了,但还是很热,刚才估计只是被那药刺激醒的,吐出淤血是第一步,之后还是要好生将养。 寒衣目光流连在萧钰的眼尾,想着刚才君容的反应,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小屁孩还敢觊觎他主子?毛都没长齐吧? 寒衣漫无边际乱想的时候,红袖推门进来了,一抬眼看见寒衣站在床边,正欲询问,寒衣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第22章 好大的狗胆呐(二更) 红袖见萧钰睡得沉,就没再出声,给屋子里点上浅淡的熏香,出去守着。 外间君容盯着小几上新换的纸笔出神,红袖瞥了一眼,轻声询问:“时候不早了,殿下饿了吧?想吃什么?一会儿奴婢让厨房把菜送过来。” 君容慢吞吞的摇摇头:“正常做就行。” “好。” 红袖躬身退下,手刚碰到门,就听外面有些动静,她附耳听着。 “我奉王妃之命过来请世子过去一叙,你们拦在这里是作何?” 这个有些尖利的声音红袖认得,是王妃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名唤秋玲。 为人性子泼辣,仗着王妃撑腰,在府中很有脸面,谁遇到了都要退避几分。 她皱皱眉,秋玲这么快来了,莫不是王妃那边已经听说了世子晕倒的事? 可怎么会这么快? 门外秋玲想过来,白练挡在她身前,青衣站在白练侧边,对着秋玲微微一笑:“秋玲姐姐这话说的,我们无缘无故哪里敢拦你?只是世子忙碌一天也累了,刚才睡下,不宜打扰,王妃有什么急事吗?” 秋玲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倨傲,她眼睛一转,往屋子这边瞟了一眼:“是吗?可王妃说要和世子商量一下八殿下的事,还有英烈园那边,都需要世子拿个章程,世子现在睡下了,王妃找谁商议?” 白练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姐姐说的是,可世子睡下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哪敢打扰?要不姐姐去请王妃亲自走一趟?” “大胆!” 秋玲猛地一瞪眼,“我好言好语和你商量,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哪里有母亲传唤,儿子百般推辞的?世子这道理是和谁学的?还是你们故意蒙蔽世子?你信不信我回去禀告王妃,让王妃发卖了你们几个狐媚惑主的东西?” 她这一嗓子喊的声音不小,屋子里听得清清楚楚,红袖和君容都变了脸色。 红袖双手攥紧,气的不轻,“好个秋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仗着有王妃撑腰,在世子的院子里都敢如此嚣张!” 君容下了榻走过来,抬头看着红袖,“外面那个秋玲,是王妃的人?她为什么一直要见世子?” 红袖瞄了眼门外,垂首压低声音和君容说:“秋玲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收拾人很有一套,深得王妃信任,这一遭估计也是得了王妃的意思,来探探虚实,怕是王妃已经知道世子找章大夫的事。” 君容听得糊涂,但也大概明白,萧钰和王妃多半是有什么龃龉。 他和萧钰站在一条船上,那萧钰的敌人,也是他的敌人。 红袖不知道他低着头在想什么,正欲伸手推开门,君容却快她一步。 红袖愣了片刻,随即跟上。 秋玲见门开了,眼睛一亮,正要开口,君容忽然出声,“哪里来的奴婢,吵吵嚷嚷的打扰本殿下休息,该死!” 大概是上次打通了演戏的任督二脉,现在君容装凶扮狠简直是信手拈来,小脸一沉,定定的看着秋玲,还挺能唬人的。 秋玲被训斥的满脸茫然,她还没见过八殿下,但听说是个小孩子,回过神之后明白眼前人就是八殿下,便躬了躬身,“奴婢见过八殿下。” 话说的漫不经心,礼也散漫。 君容皱眉呵斥道:“好个没有规矩的奴婢,跪下!” 秋玲撇撇嘴,“殿下,奴婢——” “殿下说让你跪下,你是听不懂吗?怕不是脑子热糊涂了。” 萧钰的声音自君容身后传来,她手里还端着杯茶,走过来直接对着秋玲的脸泼了过去。 “啊啊啊——” 茶水是凉的,是之前外间没来得及换的,她出门的时候顺手抓过来。 “给我堵上她的嘴,聒噪。” 萧钰的声音没有起伏,和檐上的积雪一样冷。 行踪飘忽的寒衣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块抹布,顺手塞到了秋玲的嘴里,一脚踹在她的腿弯上,秋玲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咚”的一声,听着都替她膝盖疼。 秋玲眼眶立刻就红了,配上那一头茶叶,真是可怜极了。 萧钰总算是露出点笑意来,“本世子帮你清醒清醒,不用谢。” 秋玲:“唔唔唔——” 她一个劲的挣扎,寒衣单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她就起不来了。 换了衣服的绿招也回来,现在人到齐了,四个婢女站到萧钰和君容的身后,寒衣压着秋玲,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 秋玲的气焰总算是弱下去,她惶然的看着萧钰,眼露哀求。 萧钰看也不看她,转身帮君容整理了一下衣领,把最上面的扣子慢条斯理的替他扣上,神色颇为温柔。 “殿下,以后若是有狗仗人势的东西在你面前乱吠,不用和她客气,你是君,是九五之尊,教训下人这种事,交给别人来做就是,犯不上你亲自出来,怪冷的。” 君容微微仰头看着萧钰,莫名觉得有点危险。 现在的萧钰和方才屋子里的判若两人,他能感觉到萧钰的心情很不好。 他伸手握住萧钰的手腕,轻声道:“我记住了。” 萧钰一怔,随即展颜一笑:“殿下聪明。” “红袖,带殿下进去暖和暖和。” 红袖颔首:“是。” 她对着君容道:“殿下进屋吧?” 君容没有拒绝,进屋坐在靠窗的榻上,把窗户推开,就能把这边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红袖倒也没阻止他,任由他看。 萧钰站在秋玲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淡漠,“你一个奴婢,谁给你的脸,见到皇子不下跪?嗯?还敢在我的院子里大喊大叫,真当这王府是你家后院?” 秋玲现下知道怕了,一个劲摇头。 萧钰缓缓蹲下来,披在身上的大氅落在地上,像一朵黑色的花。 她勾起一个浅淡的笑意,伸手猛地捏住了秋玲的下巴,“说了我在休息,你听不懂人话?王妃平时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还扬言向王妃告状,要发卖我的侍女?你真是好大的狗胆呐~” 萧钰尾音轻轻,还转个圈,仿佛带了钩子,钩住了,就是鲜血淋漓。 第23章 就是打你的脸 秋玲硬生生的吓出一身冷汗,记忆里的世子虽然也总是板着脸,但没这么可怕啊?如今这压迫感,和王爷差不多了! 她眼神惶恐的看着萧钰,急急的摇头,“唔唔唔——” 她努力的用舌头把抹布顶了出来,顾不上恶心,一个劲的给萧钰道歉:“世子!是奴婢猪油蒙了心,才这般狂妄!奴婢再也不敢了,求世子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吧!” 萧钰甩开手,站起身来看着她,“饶了你?那本世子的脸不要了吗?你在这里撒野一番,我轻飘飘的放过你,以后岂不是随便谁都能踩本世子一脚?” 话已至此,秋玲算是明白,自己这是成了世子立威的踏脚石,可谁让她撞上来了呢? 不拿出点诚意来,世子明显不能善罢甘休。 秋玲眼睛转了转,心里狠狠的记了萧钰一笔,随即伸手左右开弓,“啪啪”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清脆响亮。 “奴婢嘴贱,自己动手,世子可消气了?” 青衣上前一步,轻声道:“世子,毕竟秋玲也是王妃身边的人,不宜惩罚太过,不然王妃面上过不去。”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秋玲也听清楚。 萧钰勾了勾唇角,“嗯,王妃那边我自会去说,不行我就开口把人要过来,到时候成了我的丫鬟,还不是随便我怎么调教?” 秋玲立刻瞪大了眼睛,“世子!” “如何?你不满意?” 秋玲咬着下唇摇摇头:“奴婢不敢。” 萧钰轻轻的哼一声,没有理她,转身进了卧房,刚绕过屏风她就是腿一软,差点扑到地上,后面跟进来的寒衣立刻关门,上前一把握住她的胳膊把人扶起来。 手下的小臂纤细,触手没有多少肉,感觉皮下面就薄薄的一层,再下面只剩骨头了。 他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世子你何必强撑着起来,她们处理不了,属下也有办法让秋玲离开。” 萧钰站稳后拨开他的手,“我若是不出面,很快整个王府里的人都会知道,我懦弱无能,随便一个奴婢都敢在我的头上撒野,王妃那边就会知道我是真的病到起不来,到时候又该想些有的没的。” 萧钰一步步缓慢却稳当的走回床边,深吸一口气再慢慢的吐出来,她有点冷。 “你去问问章大夫下一碗药熬好了没。” 寒衣抿抿唇:“那奴婢……” “先让她跪着,一个时辰后让她离开。” “世子不担心与王妃交恶?” “担心?”萧钰微微抬起头看着寒衣,眼神狠厉中带着爽快,“不交恶我才更担心,我早早表明态度,这样以后想做墙头草的,都得好好想想。” 寒衣顿时明了,一抱拳:“是,属下这就去。” 等人走了,萧钰立刻解下大氅,把自己又塞回被子里,牙齿冻得瑟瑟发抖,她努力咬紧牙关,好一会儿才缓和。 穿到古代朱门大户,就这一点不好,时时刻刻都活在算计中,说话,做事,都要仔细斟酌。 今天,她算是替之前的萧钰和自己出了口恶气。 打狗的同时,顺便敲打下狗主人,谁难受谁知道,反正她很爽。 别说王妃只是这身体的母亲,对她自己来说没什么感情,只单单说王妃想要原主的命,她们母女情分就尽了! 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她和王妃,除了赢,便是死。 …… 秋玲跪在门外,寒气顺着她的膝盖蔓延到全身,她脸色冻得发青,两道对称的掌痕却慢慢的泛红,配上那一头翠绿的茶叶,看起来狼狈又滑稽。 她很想起来,可想起萧钰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就没了劲,她真是打从心底害怕萧钰了。 青衣看着她如今的模样,倒也没有落井下石,只是提醒道:“秋玲姐姐,世子既然没说你可以起来,也只好麻烦你在这儿多跪一会儿,想必世子是在气头上,一会儿气消了就好了。” 说着她转身进屋:“世子的茶凉了,我给世子换一盏。” 白练睨着秋玲,扭头对绿招说:“绿招姐姐,我们去厨房看看吧,世子和殿下想必也饿了。” “走吧。” 这下人走干净,只剩秋玲自己孤零零的跪在回廊里,北风萧瑟,一阵阵打进她的衣服,她全身都冷透了,咬牙暗恨。 …… 觅春苑。 王妃坐在软榻上,兰花指优雅的翘着,轻轻的捏着杯盖慢慢的拨弄着茶盏里的茶叶,她眉眼低垂,轻声问:“如画,秋玲走了多久?” 如画拨弄着炭盆里的炭,脸被炭火烤的微红,“回王妃,快一个时辰了。” 细微的撞击声停下,王妃手一顿,眯眼看过来:“一个时辰?怎的去了那么久?” 她生了一双尾部上挑的凤眼,这么看过来的时候不怒自威,如画不敢轻易的与她对视。 遂低着头道:“奴婢不知。” 王妃放下茶盏,对外唤道:“秋婷——” 穿着藕荷色对襟褂子的秋婷掀帘进来,“王妃。” “你去明心院看看,秋玲怎么还没回来,莫不是被世子扣下了?” “是,奴婢这就去。” 秋婷转身就往外走,结果刚出房门,就见秋玲形容狼狈,神色难看的走了过来。 她顿时一惊:“秋玲?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进来!” 王妃在屋内听到动静,喊一声。 秋玲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她抿着唇进去,直接就跪了下来,抽抽搭搭的哭起来,“王妃,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王妃也是被她这清新脱俗的造型闪到眼了,一下子坐直,她一手扶着小几的边沿,一手指着秋玲,“你先起来——你头上是什么东西?还有你的脸,谁打的?” 秋玲嘴一瘪,在秋婷的搀扶下站起来,“呜呜呜,奴婢只是按照王妃的吩咐,去请世子,明心院的那几个奴婢推三阻四的,奴婢心里直觉不对,哪有母亲传唤,儿子不理不睬的?这不是置世子于不孝之地吗?” 她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道:“奴婢便怀疑是那四人合伙诓骗奴婢。” 第24章 韬光养晦 秋玲越说越委屈,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她知道王妃不喜欢闹腾的,也不喜欢人哭哭啼啼,所以她哭的十分有技巧,只是掉眼泪,却没什么声音。 若是换做男子,大概也会觉得她楚楚可怜。 果然王妃没有发火,只是对秋婷道:“给她拿个帕子擦擦。” “是。” 秋婷从自己怀里掏出手帕,给秋玲:“好好擦擦,一会儿见了风,小心裂开。” 秋玲点点头,一下下擦着,嘴也没停:“奴婢当时气不过,就喊了一声,没成想惊扰八殿下,殿下出来训斥奴婢几句,说奴婢不懂规矩,要奴婢跪,奴婢动作慢了些,世子从里面出来,就……就泼了奴婢一脸茶!” “然后又罚奴婢跪,话里话外说王妃管教下人不力,奴婢不敢顶嘴,自己赏了自己两巴掌,世子这才消气,让奴婢跪一个时辰后回来。” 王妃神色不变,眼睛里却积蓄起了阴霾,“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秋玲垂下头:“奴婢不敢撒谎,世子当真是如此责问奴婢的。” 王妃看她一眼,慢慢靠回去,不说话。 秋玲心提了起来,王妃这是怀疑她? 秋婷和如画对视一眼,也不知道王妃在想什么。 若是往常世子这般,王妃早就该发作了才对,今儿怎么瞧着哑火了? 甄汝其实不是不生气,然生气之后,她又快速的冷静下来,现在她是王妃,在府里还有几分话语权,等丧礼过去,新皇登基,萧钰顺理成章继位摄政王,那她便是老王妃,按照乾国的祖制,亲王郡王去世后,老王妃基本就没有实权了,只能在后院颐养天年。 今日这一遭,倒是她落了下风,不仅没探出萧钰的虚实,反倒让两人彻底交恶,这对现在的她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她沉默片刻,轻声道:“去请表小姐过来一趟,我有些话吩咐她。” 如画点点头:“奴婢这就去。” “秋玲你今日挨了罚,也不算冤枉,世子和殿下都在,你行事确实狂妄了些,不过你到底是我身边人,罢了,这月你的月银多发一倍,回去养着吧,让小厨房给你熬些姜汤驱驱寒。” 秋玲心里一凉,王妃这是不打算给自己做主? 她抬头觑了眼王妃的脸色,就见王妃正看着她,她头皮一紧,立刻跪地道:“奴婢谢王妃体谅,奴婢告退。” “嗯。” 王妃微微笑了下,看着她离开。 …… 萧钰靠在床头,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正准备一口干了章大夫的奇药,就见红袖面色凝重的进来。 “世子,那边有动静。” 说着她瞥了一眼寒衣,萧钰会意摆摆手:“无妨,寒衣是自己人,你直说便是。” “哎,秋玲回觅春苑不久,王妃便让人去请表小姐,说是许久不见,想和表小姐说说话。” 寒衣眉头微动,表小姐?他好像知道是谁,不过没见过几次。 萧钰摩挲着药碗边缘,若有所思,“这个时候叫她去干嘛?” 自己又不是真男子,总不至于是叫表小姐使美人计吧? 她蹙眉沉思片刻,没想通,“等表小姐回来,你叫她过来一趟,我要和她好好聊聊。” “是。” 红袖应声下去。 萧钰看着药碗,又犯难,刚才积聚起来的勇气说话的功夫就散了,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提不起气了。 寒衣看着她犹犹豫豫的模样,劝了句:“世子,良药苦口。” 萧钰立刻瞪他一眼:“你摸着良心说,这是苦口?” 寒衣想起那古怪的味道,抿抿唇,往后退一步。 萧钰:“呵。” 正巧门口探进来一颗脑袋,萧钰转过头哭笑不得:“殿下你在做什么?” 君容慢吞吞走进来,“我怕你在休息,贸然进来打扰到你就不好了。” 他走近一些又闻到那股药味,虽然没有上午的冲,但依然不好闻,“你要喝药吗?” 萧钰见他眉头拧的紧紧的,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她忽然又有劲了,自己得给这小包子做个榜样,不然以后被养的娇滴滴的可不行。 于是她在君容复杂的目光里端起碗,豪气冲天的一口闷。 入口的一瞬间她差点喷出来,憋得脖子到脸都泛起淡淡红色。 神特么药啊?这就是毒! 太毒了! 她强撑着喝完,整个人差点厥过去,她浑浑噩噩的放下碗,疲惫的撑了撑额头。 君容从身后拿出一小碟蜜饯,“吃一颗吗?” 萧钰顿时双眼放光,好啊,真是可爱的小天使,她没选错人! 她伸手矜持的从碟子里拿一颗含在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顿时让她活了过来。 “味道还可以。” 萧钰装模作样的点评了下。 把她各种细微表情尽收眼底的寒衣扯了扯嘴角,这个新主子,还真是……能忍、会装。 君容看着她脸色好了些,摇摇头把蜜饯放在床头柜上,“世子以后喝完药吃一颗,会好受些,我不太喜欢吃酸的。” “这样啊,那你喜欢吃什么口味告诉绿招一声。” “嗯。” 君容看看寒衣,有些不解,但想着自己的身份,不好多问,便只当没看到他,低声道:“世子,我是不是要回宫了?” 萧钰颔首,慢慢的把嘴里的蜜饯咽下,“是,我父王的葬礼办完,你也该登基了,再拖下去恐生变数,殿下放心,我会陪着你,直到你能自己主事为止。” 君容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他有些担心,“我真的能做皇帝吗?我什么都不懂,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我都不明白。” 听他这话,萧钰歪着头看他,“殿下怎么又担心起这些,忘了当初是怎么和我说的?” “我没忘!” 君容想起自己曾经默默发的誓,动摇的心再一次坚定起来。 “没忘就好,没有谁一出生就满腹经纶,一肚子坏水,不会的,学就是,总能学会,殿下放心,你不行,还有我呢。” 君容张张嘴,小声反驳:“我不是不行,我能行。” “那好,明日入宫,殿下证明给我看。” 第25章 表小姐还是未婚妻 一顿鸡汤灌下去,又被叫了几句容容,单纯可怜的八殿下就这么被哄到了外间去。 喝完药萧钰又犯困,寒衣看着她脑袋一点一点的,对她道:“主子上床睡一会儿吧,有事属下叫你。” 萧钰撑着眼皮看他一眼:“好,等表小姐回来,你务必叫我起来。” 她翻身上床,拉过锦被盖好就睡过去了。 寒衣见状挑挑眉,章大夫的药里怕是放了安神的东西。 他默默的站在窗边守着。 约莫一个时辰后,红袖进来,寒衣冲她点点头,走到床边俯身轻唤道:“主子,表小姐回来了。” 萧钰蓦地睁开眼睛,眼神清亮,寒衣一愣,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世子根本没睡。 他直起身子,萧钰掀开被子,看到站在后面的红袖,“去请表小姐过来。” 红袖轻声道:“奴婢一直守着,表小姐回来的时候奴婢就请她过来了,如今正在外面等着。” “快请进来。” 萧钰起身从衣架上取过外袍穿上,头发随手用一根发带束起,单手撑着额头坐在桌边。 她有点晕,起来的有点猛,还是得缓缓。 表小姐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的萧钰,明明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可满室的华光却偏偏只落在了那一人身上。 他一身玄色外袍,上面绣着金色的祥云,就这么懒懒散散的坐着,也有一股不羁的风流姿态。 碎发随意的贴在萧钰白皙精致的侧脸上,她有一瞬间分不清萧钰是男是女,美的如梦似幻。 灯花跳动的瞬间,萧钰缓缓转过头,眨了眨眼,微微笑道:“来了,坐吧。” 甄雪甜心念一动,忙垂下眼,在萧钰不远处的小凳子上坐下。 “世子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萧钰转头看向寒衣,意味深长道:“你先出去,我和表小姐有些私密的话要说。” 她边说边收回了撑头的手,手指轻轻划过桌面时指了指窗外。 寒衣眸光一凝,沉声道:“是,属下告退。” 寒衣从甄雪甜身边经过,目不斜视,甄雪甜却在他走近的时候身体微微绷紧,这人给她的感觉有点危险。 压迫感远去,她才稍稍松口气。 萧钰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表小姐本名甄雪甜,是王妃娘家定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但说是嫡出,还不如庶出,自小便被送到了庄子上去,后来被王妃接过来,美其名曰,很喜欢这孩子,要她做萧钰的未婚妻。 是的,没看错,就是未婚妻。 毕竟萧钰对外的身份是男子,除了王妃,无人知晓她是女儿身,要甄雪甜来,更多的是为掩人耳目。 甄雪甜低眉顺眼的坐在那里,毫无存在感。 萧钰指尖在桌面轻扣,“雪甜,你陪我去沐浴吧。” 甄雪甜猛地抬头,震惊的看着她,显然是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要求,“世子……你我男女有别,我——” 萧钰轻笑一声,“那又如何,你是我的未婚妻,等我们年纪到了,早晚是要成婚的。” 她起身走过来,双手搭在甄雪甜的肩膀上,敏锐的察觉到手下人身子一僵。 她手沿着甄雪甜的胳膊下滑,甄雪甜面露不虞之色,却咬牙忍下。 萧钰挑挑眉,手落在她的手腕上,用了些力气,拉着她起身:“走。” 一个字,不容拒绝。 甄雪甜没想到萧钰平时看起来那么正经,居然也会想着这种事,举止如此孟浪,真是白瞎了他这副好皮囊! 更可恨的是,自己没的选择,想起王妃的那些话,她神情黯然下来,肩膀一垮,最后还是乖顺的跟在萧钰身后。 俩人从内室的门进了浴房,里面不论何时都氤氲着热气,地热充足,甚至比卧房还热一些。 萧钰进去后就没再管甄雪甜,自顾自的脱起衣服来。 甄雪甜双手猛地攥紧,不知道是不是该转过身去,她仓皇的别开眼,盯着地砖看。 萧钰就好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忽的笑了一声,“雪甜,王妃叫你过去说什么了?” 甄雪甜现在是越来越摸不透萧钰的心思,他和王妃不和的事,整个王府人尽皆知,王妃找自己过去,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他怎么就能这么坦荡的直接问出来? “王妃没和我说什么,只是说些家常。” “家常?哈,定国公府的家常吗?说说甄雪柔是如何受宠,而你这个做姐姐的,是如何的被嫌弃?” 言语之厉甚于刀锋,它无形,却每次都能捅到人心底最脆弱柔软的地方。 甄雪甜被这一句刺的脸色一白,身子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起来。 她的眼神也变得凌厉非常,“世子,请你慎言!” “怎么?”萧钰解开里衣的系带,白色的衣服微微下滑,露出她大半个浑圆的肩膀,她侧过头来,黑发如瀑披散,薄唇微勾,“我说的不对吗?” 甄雪甜被她勾魂摄魄的一眼看的心悸不已,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萧钰轻哼一声:“我又不是洪水猛兽,怕什么?” 她慢慢转过身来,精致的锁骨下方,是掌宽的布带。 甄雪甜如遭雷劈,猛地退后,踉跄着撞在了门板上,她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你——” 萧钰任由里衣落在地上,她走过来,笑盈盈的看着甄雪甜,“这下看清楚了,知道王妃都是哄你的了?嗯?” 甄雪甜长睫颤抖,刺目的白晃过她的眼,她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哪儿才好。 萧钰离得太近了,近到她身上那淡淡的苦味无孔不入,将她团团围住。 她不受控制的生出了拔腿就跑的心思,她咬紧下唇,“世子,你先把衣服穿上。” “穿衣服做什么,我是来洗澡的。” 说着,她也没脱裤子,就这么转身走进了沐浴的汤池里。 甄雪甜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气松到一半,萧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过来,帮我搓背。” 甄雪甜:“……” 她现在是彻底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人了,她到底想做什么? 迟疑片刻,她走到架子边拿起绸巾沾了水按在萧钰的背上。 第26章 搏命,你敢不敢? 萧钰洗澡是真的,试探甄雪甜也是真的,她在看到甄雪甜的那一刻,忽然就想明白了王妃的打算。 不过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样,还有待验证。 甄雪甜的手落在她的背上,隔着一层绸巾,力道迟疑。 萧钰眼里闪过一道笑意,“雪甜,你还记得王妃把你接进府里时说的话吗?” 甄雪甜抿了抿唇低声道:“记得。” “我也记得。” 萧钰掬了一捧水慢慢的倒在自己身上,仰头看着上面的横梁。 “你和甄雪柔是双生子,按照大乾一贯的说法,此为不祥,一般会去一留一。” 甄雪甜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显然也是想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这是她此生最恨的一件事,没有之一。 像是没察觉到甄雪甜的失态,萧钰自顾自的说:“因为你脸上有胎记,所以他们便认定,你是那个不祥之人,刚出生就把你和准备的奶娘送到城外的庄子上,无事不得回来,甚至大有让你从此在人眼前消失的意思,多年来不闻不问,只有定国公夫人还惦记着你,逢年过节给你送些东西,不过,也仅此而已。” “别说了……” 甄雪甜咬牙忍着,声音微微颤抖。 “后来你长大了,胎记淡了些,用头发遮挡倒也不明显,王妃便动了把你接过来的心思,你一开始还觉得这个姑母是真的不错吧?是不是还很感激她?” “直到你发现她是利用你,把你当丫鬟使唤,只有王爷来看的时候才让你出来露露面,你心灰意冷,渐渐也不去王妃面前献殷勤。” “不过你不想和王妃有什么交集了,王妃却还想着物尽其用——” “住口!你闭嘴!别说了!” 甄雪甜终于听不下去,她把绸巾砸在萧钰的背上,奈何那东西柔软轻薄,落在萧钰的背上不痛不痒。 萧钰转过身来,眸光清冷的看着她,“为什么不说?甄雪甜,你在怕什么?怕王妃,还是怕被人嘲笑?你这样活得像颗棋子,有意思吗?你就甘愿一直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活着?” 甄雪甜气的胸膛起伏不定,猛地站了起来,伸手指着萧钰,眼眶微红,“那你呢?你给我看这些,是想做什么?嘲笑我?” 萧钰浮在水面上,轻笑一声:“嘲笑你?甄雪甜,你我才是一路人啊,我为什么要笑你?” “什么?” 萧钰的话甄雪甜听得清楚,可里面的含义,她却不怎么明白。 她的手还没收回,就见萧钰从水中走出来,握住了她的手指,言笑晏晏的看着她,步步逼近,“雪甜,你我皆是女子,皆不为人所容,为何不联合起来呢?你我联手,为自己搏命,你敢不敢?” 甄雪甜的眸光有一瞬间的动摇,随即又冷了下来,眯眼打量着萧钰,“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信谁,王妃吗?她接你入府,说是喜欢你,其实是想给我做未婚妻,这你应该知道吧?外面的人也是这么以为的,想着王妃是打算从小培养我们的感情,以后我继承王位,和定国公府又是姻亲,强强联手,这京都无人可敌。” 萧钰哂笑:“啧啧,多好的大饼啊,听得人心动极了,你当时也是这么被哄骗了吧?所以你成了王妃在我院子里的眼线,替她办事,想着有朝一日,自己八抬大轿嫁进王府,也会有王妃那般的风光。” 甄雪甜手蓦地攥紧,眼神如刀。 “是,那又如何?我为自己谋算有什么不对?定国公府容不下我,恨不得我就此死去,我凭什么如他们的意?” 萧钰松开她的手,转身绕到屏风后擦了擦身子,快速的收拾好自己,穿着新里衣走出来。 她在梨花圈椅上坐下,轻轻点头:“你没错,为自己打算没错,错的是你不该轻信王妃,我猜猜,她刚才找你去又是甜言蜜语的哄着你,骗你说将来可以嫁我为正妻,到时候你就是一品王妃,等她老了,这整个王府后院都是你说了算。” 甄雪甜眸光微动,不自在的垂下了眸子。 萧钰依然笑着看她,只不过笑意未达眼底,“可她未曾告诉你,我是女子,你我注定不可能在一起,而我的身份也不会瞒一辈子,等到萧钦长起来,王位必然落到他的手里,而我,价值耗尽的棋子,你觉得会落到怎样的下场?” 甄雪甜蓦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不,你到底是王妃的女儿,她——” “她如何,你这么多年还没看透?” 甄雪甜想否定,可她在王府这么多年,王妃的手段她也略知一二,说不定还真的能做出这种事…… 她只要一想到王妃可能会杀了自己的女儿,她便浑身发冷。 童年的噩梦再次围拢上来,她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呼……呼……那、那你打算和王妃抗衡?” 萧钰伸出右手食指,在甄雪甜复杂的目光下晃了晃,“不,不是打算,是一定。” “一味退让是死,败了也是死,但起码还有一半成功的机会不是吗?雪甜,你好好的想想,是和我一起翻了王府的天,还是继续做个提线木偶,生死捏在别人的手里。” “哦对了——”萧钰打了个响指,甄雪甜立刻看了过来,“容我提醒你一句,若是将来你我大婚,你无法给王府诞下子嗣不说,一旦王妃弄死了我,你觉得下一个会是谁呢?” “或者为了掩盖真相,你猜她会不会把这一切栽到你的头上,到时候你成了狼心狗肺之徒,遗臭万年,而王妃可以把自己洗的一干二净,稳坐高堂,说不得为了安抚定国公府,萧钦会娶了甄雪柔也说不定,虽然年纪有些差距,但摄政王府的家事,谁又敢说什么呢?” “从此两府亲上加亲,地位稳固,你我不过黄土一抔,薄棺一副,随意一埋,百年后,谁又记得谁呢?” 萧钰轻描淡写的把王妃诡秘心思揭穿,甄雪甜听后茅塞顿开,心寒更甚。 这回她的牙齿都在打颤,原以为自己身处局外,可以谋一处安生,殊不知,自己早已入局,还是个万劫不复的死局。 第27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 甄雪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浴房里出去的,打开门的刹那,寒风呼啸而至,贪婪地卷走了她身上的余温。 她站在冰天雪地里,缓缓抬头,目光一寸寸的扫过周围的一砖一瓦。 人只道高门富贵万般好,却不知如履薄冰日夜寒。 回廊上空荡荡的一个人没有,她一步一步的往回走,脚下一个踉跄,她慌张的扶住了旁边的廊柱,披在身上的大氅落在地上,极浓的黑落入眼底,她终于没绷住。 眼泪一颗颗的落下来,掉在大氅上,转瞬间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点几不可察的水渍。 甄雪甜慢慢蹲下身来,捂住自己的脸,无声恸哭。 直到哭累了,浑身都凉透了,她才捡起大氅,掸掸灰披在身上。 她挺直了脊背,微微抬起下巴,除了眼眶还有点红,其他已经看不出什么异常。 等她转个弯消失在回廊尽头的时候,寒衣才从暗处走出来,盯着她离去的方向寒眸微眯。 此时他身侧的窗户忽然被人推开,寒衣转头,萧钰精致淡漠的脸出现在窗边,她抬眼看过来,声音辨不出喜怒,“你觉得甄雪甜如何?” 寒衣不明所以:“世子问哪方面?” 萧钰瞥了他一眼,忽然又道:“算了,让你查的那两件事,继续查。” 寒衣微微蹙眉,“是。” 他不知道萧钰和甄雪甜在里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因为方才萧钰给了他手势,让他走远点,他以为萧钰相信甄雪甜,如今看来,倒不尽然。 “明天派人跟我入宫,那两件事,你亲自去查。” 寒衣一愣,随即拱手道:“是,属下遵命。” …… 翌日一早,萧钰和君容起床用过早饭,还没下桌呢,红袖端着熟悉的臭药进来。 萧钰瞥一眼,脸就绿了。 看来她有空得去好好的拜访一下章老,他给别人开的药也没见这么黑暗啊? 难不成是看自己不顺眼? 看着她盯着碗不动,红袖觉得有点好笑:“世子,您再不喝药该凉了。” 萧钰很想说凉了就不喝,但余光一扫,见君容也在看自己,萧钰还是接过来硬喝。 刚吃完饭就喝这东西,她一天都不会饿了。 君容看着萧钰喝完脸色有点麻木,默默的把蜜饯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萧钰冲着他微微笑了下,伸手捏一颗放进嘴里含着。 白练从门外进来,躬身道:“世子,殿下,轿子已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萧钰嚼了几下,慢慢的咽下蜜饯,看向君容:“殿下准备好了吗?” 君容不明所以:“准备?准备什么?” 萧钰起身负手而立,任由红袖为她穿上狐裘大衣,轻笑道:“当然是准备去面见你父皇的妃子们。” 君容小脸微僵。 …… 俩人穿了一样的白狐裘大衣,出门上了轿子,慢悠悠的直奔皇宫而去。 轿子被稳稳的抬着,萧钰掀开窗帘的一角,巍峨的皇宫建筑群顿时映入眼帘。 朱鹮碧瓦,红墙高台,庄严而肃穆的静立着。 一队队侍卫在周围巡逻,无人说话,只有兵甲碰撞发出的金属之声,沉闷又冰冷。 偶有飞鸟扑棱棱路过,翅尖掠过枝头,落下一地零星雪沫。 萧钰深深的吸了口寒气,放下窗帘,此一去,便再无回头啊。 …… 不出意外,轿子在宫门口被拦下,御林军小分队的队长韩爽上前一步,拦在轿子前,下巴抬起,眼神倨傲,“什么人——皇宫重地,无诏不得擅入!” 轿子停下,随行的侍卫冲着韩爽抱了抱拳:“这位大人,轿子里乃是八殿下和我家世子,八殿下回宫也需要诏书吗?” 韩爽一怔,随即挑眉道:“这是摄政王府的轿子?” 他是韩家的旁支,虽然不受宠,但好歹也混进了御林军,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有,眼力见还是一流的。 之前文武众臣去摄政王府大闹一场,没讨着好不说,还坐实了小摄政王的位置,让人家立了威,从此家里便告诫他,日后不得招惹小摄政王。 他心里一凛,立刻收起了之前的倨傲姿态,退后拱手道:“末将有眼无珠,惊扰了八殿下和世子,末将有罪,望殿下世子恕罪。” 说着便跪下来。 萧钰坐在轿子里和君容对视一眼,转头对帘子外的侍卫道:“尚铭——” 尚铭就是之前在地宫里表现还不错的那个侍卫,回来后萧钰让人调查了一下,他家世清白,没什么问题,萧钰便把他调到自己身边来。 今天就是他带队随行。 闻言尚铭立刻上前掀开轿帘,萧钰的脸露出来,韩爽好奇的不行,悄悄抬头飞快的瞄了一眼。 萧钰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轻声道:“不知者无罪,韩队长起吧,如今宫内可还安生?” 韩爽站起来,眼睛转了一圈,“宫里有怜贵妃娘娘坐镇,自然一切都好。” 萧钰极快的挑了下眉,“哦?” 这一声听不出喜怒,叫人摸不着头脑。 韩爽立刻闭嘴,自己说错了? 萧钰看了尚铭一眼:“走,入宫。” “是。” 尚铭放下帘子,韩爽立刻退到一边,“恭送殿下,世子。” 看着轿子从自己身边经过,径直入了宫门,尚铭摸了摸下巴,“嘶——世子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对怜贵妃不满意?可怜贵妃不是他姨母吗?” …… 轿子入宫之后,尚铭低声询问:“世子,要去怜贵妃娘娘的云芳宫吗?” 他等了一会儿,萧钰的声音才从轿子里传出来,“不去,直接去御书房。” 尚铭一怔:“御书房?” “嗯。” 说完这句,萧钰就没了下文,尚铭也没敢追问,对着周围的人道:“去御书房。” 宫里的路弯弯绕绕,尚铭等人第一次入宫,找不到路,还是找了个小太监带路才找到。 轿子停在御书房的台阶下,御书房门口守着两个小太监,一见有轿子停下,其中一个眼神惊慌,给了同伴一个眼神,急急忙忙就推门进去。 尚铭狐疑的看着那小太监,转身给萧钰掀帘的时候,低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第28章 鬼鬼祟祟 萧钰盯着御书房门口的位置,眼神微冷,“哦?进去一个?” 尚铭颔首:“是,属下刚才见到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进去,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萧钰眯了眯眼,“知道了。” 她轻轻摆手,尚铭躬身退到一边。 君容裹了裹狐裘,从轿子里出来。 “走吧殿下,咱们进去瞧瞧,看看这御书房里藏着什么秘密。” 君容不明所以,跟在萧钰身后上了台阶。 小太监忙跪下行礼:“奴才见过八殿下,见过世子。” 萧钰垂眸睨了他一眼,“里面有人吗?” 小太监头埋得低低的,闻言轻轻颤抖一下,“……有。” “谁?” “周总管在里面收拾东西。” “周总管?你是说周喜?” “是。” 君容看一眼萧钰,周喜他见过,是他父皇身边的大太监,大内总管,是个微胖的中年人,平时慈眉善目的,笑起来像个菩萨。 萧钰说完那句话就没下文了,小太监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冷汗都快落下来。 他呼吸慢慢放缓,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良久之后才听萧钰说:“开门。” 他如获大赦,忙从地上爬起来,“是!” 小太监推开御书房的门后,就恭顺的退到一边站着,“殿下,世子请——” 萧钰和君容一前一后的进去,一打眼就见两个人站在御案前。 “周公公,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萧钰轻声问了一句,周喜手里忙捣鼓几下,随即转过身来跪下,笑吟吟道:“哎呦喂,奴才给八殿下、世子请安,什么风把你们吹过来了?” 萧钰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他和身后的小太监,“周公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周喜脸上笑意一僵,随即摆手道:“奴才这不是瞧着御书房久不用积灰了吗?所以进来打扫打扫。” “这种活不该是下面的太监和宫女做吗?” 萧钰走近一些,敏锐的察觉到这俩人更紧张了些。 她转身对着君容招招手,“殿下,来,熟悉熟悉这御书房,以后你就在这里办公,接见大臣。” 君容绷着小脸走过来,目光落在御案上,看着那些堆积了不知道多久的奏折,伸手摸了下,指腹瞬间沾到了淡淡的浮灰。 他转头看向萧钰,默默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指,食指指腹上一个椭圆形黑印。 萧钰挑挑眉。 周喜不知道这俩人在后面干什么,八殿下和世子没出声让他起来,他也不敢动,只能僵硬的跪着。 “底下的奴婢们毛手毛脚的,奴才不放心,御书房是何等重地,奴才自然得是亲自来看看才行。” “那周公公真是辛苦,行了,这边没你的事,下去休息吧。” 周喜一怔,没想到萧钰这么痛快就放过他们。 小太监询问的看向他,周喜瞪他一眼,忙站起来,“多谢世子体谅,老奴告退。” 俩人快步走出去,门缓缓关上。 君容不解的问:“他们明显就有猫腻,为什么不再问问?” 萧钰扫了一眼御案,“殿下摸到这灰尘,当是知道周喜撒谎了,这里他根本没有仔细打扫。” “嗯,他说底下人偷懒应该是真的。” 他看着自己指腹上的灰,萧钰笑笑递给他一方干净的手帕:“殿下擦擦手。” “多谢。” 萧钰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视线一一扫过这里的每样东西,最后一拍桌子,轻笑道:“我知道他在干什么了。” “嗯?” 君容抬起头,攥着帕子,“世子看出什么问题?” 萧钰:“殿下仔细看,这御案上东西都没少,玉玺也在,若是没人动过,灰尘应该分布的很均匀,可你看——” 她伸手虚虚的在上面比划一下:“这里明显有擦痕,应该是挪动时留下的,还有这册子上浅浅的手印。” 君容探头去看,还真如萧钰所言,原本平铺的宣纸上积了一层灰,但有一面灰尘乱七八糟,而旁边的奏折上还有几个指印,应该是有人拿起来打开看完又放下。 “他们在找什么?” 萧钰沉吟片刻道:“应该是圣旨或密诏之类的东西。” “我父皇去世多日,他们怎的现在才找?” 君容随手拿起一个奏折,打开一看,唇瓣便抿了起来。 他虽然这段时间学了几个字,但想看奏折,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几乎只认得一个萧字。 萧钰也快速的翻看奏折,这些都是皇帝还活着的时候送上来的,鸡零狗碎的事儿,没什么有价值的。 翻到最后,她忽然手一顿,容容怎么没声了? 她扭头看向身边,见君容盯着奏折发呆,轻轻的在他耳边打个响指,“回神。” 君容一惊,眼里的光迅速积聚起来。 他抬头看向萧钰:“世子……” “这奏折上有花,值得你看的这么入神?” 她伸手从君容手里把折子抽出来,瞄了一眼,视线顿时凝固了,“这折子……时间有点妙啊。” “陛下龙体有恙,当及早做打算,后宫嫔妃如何安置,皇子们该如何安置,以及萧家……” 萧钰声音一顿,“呵,这折子怕是那张太傅写的,字里行间就差指着鼻子骂我父王是个乱臣贼子,又不敢直说,拐弯抹角的,怕是毕生所学都用在怎么埋汰人上了。” 君容压下心里的失落,“这折子上有两个手印,一左一右,该是有人捧着看过。” 萧钰颔首,把折子合上:“我大概能猜到周喜在找什么——” “怜贵妃娘娘到——” 话音重合在一起,萧钰打住话头,转头看向御书房外,轻笑一声:“来的倒是快。” 君容从御案后走过来,站在萧钰身边。 萧钰却从他手里接过帕子,把龙椅擦了一遍,“殿下坐。” 君容瞪大眼睛:“我?” 萧钰点点头:“对,你。你是未来的皇上,登基也不过是这几日的事,早一会儿晚一会儿没差。” 说着她双手按着君容单薄的肩膀,把人按在椅子上。 “吱呀——” 门开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随即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世子来了怎的不去本宫那里坐坐?” 第29章 怜贵妃是个聪明人 萧钰和君容抬眸看去。 怜贵妃扶着宫女安宁的手莲步轻移,从门口走过来的时候,室内的光都明亮了些。 她是摄政王妃的嫡亲妹妹,芳龄三十,比王妃小了五岁,姐妹俩从小就被人比较来比较去,彼此都活在各自的阴影中长大,关系还真是说不得有多好。 不过怜贵妃的容貌确实要比王妃美上三分,王妃就是个气度雍容的大美人,怜贵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肌肤细腻白嫩,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像是含情脉脉,也难怪圣宠多年不衰。 她笑盈盈的看向萧钰和君容,“本宫是不是该向殿下行礼?” 君容下意识看向萧钰,萧钰走下台阶,对着怜贵妃拱手道:“许久不见,娘娘近来可好?” 怜贵妃上前虚扶了一把,柔声说:“世子不必多礼,你马上是要做王爷的人,见面了本宫需向你行礼才是。” 萧钰顺势直起身子,“娘娘这是哪里的话,等殿下登基,你便是皇太妃了,何须向我行礼?” 俩人对视一眼,怜贵妃微笑,转而说起了其他事:“听说世子前些日子落水了,当时本宫忙着照看陛下,无法抽身出宫,只派人问了两句,送些药材罢了,世子如今可是大好了?怎的本宫瞧你神色还是有些倦怠?” 萧钰侧身道:“娘娘坐下说话吧。” “嗯。” 怜贵妃在一边的红木圈椅上坐下,安宁默默站到她身后。 萧钰在她对面落座,“娘娘的心意我知晓,落水之后我的身子便不大好,近日天气越发寒冷,我畏寒罢了。” “那世子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如今王府里没个主事的人,还得世子多多操劳。”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王妃身子如何?她也畏寒,一到冬天就不爱动弹。” 问完怜贵妃便不着痕迹的打量萧钰的脸色,萧钰半垂着眸子,神色如常,“王妃前些天身子不大好,守灵都不成,这些天好些了。” 怜贵妃红唇轻抿,早先俩人入宫的时候,她便觉得世子和她姐姐的关系有些微妙,如今看来,当真是有嫌隙,若是亲亲热热一家人,哪里会是这般淡然的态度? 心里有数,怜贵妃对萧钰的态度也真诚些,“好好的御书房,连杯热茶都没有,世子和殿下可还有事?若是无事不妨去本宫那里坐坐,咱们一起吃顿饭?” 她美目流转,视线落在君容身上,似是征询。 君容刚想看向萧钰,便见萧钰已经看了过来。 昨日说的话蓦地涌入脑海——“那就明日进宫证明给我看。” 君容立刻挺直腰板,“多谢贵妃,不过本殿下和世子还有事处理,只能辜负这番美意了。” 被拒绝怜贵妃脸上也未见不快之色,“既然如此,那本宫让人送茶点来,什么时候殿下和世子有空,再去也不迟。” 萧钰起身:“我送送娘娘。” 怜贵妃笑吟吟的看着他,“好啊。” 君容目送俩人离开,皱皱眉,自己刚才表现的还行吗? …… 萧钰扶着怜贵妃出了御书房的门,怜贵妃抬眼看着灰蒙蒙的天,感叹道:“今年的雪下的似乎格外大。” 萧钰没答。 怜贵妃也不在乎,俩人慢慢下台阶,怜贵妃道:“世子留步,天寒风硬,回去吧。” 萧钰松开手,微笑道:“贵妃娘娘也是,等过些日子殿下登基,后宫妃嫔自然会好好安排,必不会叫娘娘受了委屈。” 说完,她凑近些,压低声音:“所以娘娘就别让周喜去瞎翻了,被人逮到,留下话柄对娘娘不好。” 怜贵妃一怔,脸色微变:“世子如何知道是我?” 萧钰眼中带着几分了然,“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怜贵妃:“……” 她沉默片刻,盯着萧钰看,良久后再次展颜一笑:“世子果然聪慧过人,那世子可知我想要什么?” “娘娘想要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给什么,你安安分分在后宫,谁也奈何不了你,若是搅合进定国公府和摄政王府的浑水……娘娘该比我更清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有倚仗,便是颗随时可丢弃的棋子。” “世子说的倚仗在哪里?” 萧钰笑着转身看向御书房,“娘娘无子,殿下无母,你若真心相待,殿下必然念及娘娘恩情。” 怜贵妃轻轻摇头:“世子莫唬本宫,皇后还在,怎么着这太后之位也落不到本宫头上,便是改族谱,过继殿下,也该是过继到皇后膝下,方为名正言顺。” 萧钰轻笑:“谁说一定要有名分才行,宫里,向来是得帝心者,得荣华。” 怜贵妃眸光一动,“本宫……” “娘娘回去好好想想,是做枚棋子,还是安享荣华。” 萧钰扔下这一句,转身回了御书房。 安宁上前替怜贵妃整理下狐裘,轻声问:“娘娘,世子是什么意思?他在为你出谋划策?可信吗?” 怜贵妃轻轻的呼出一口气,热气遇冷便化作白气,模糊了她的面容。 “或许可信吧,他说的没错,本宫膝下无子,陛下一死,毫无倚仗,定国公府……呵。” 怜贵妃指甲嵌进手心,“大家族里还指望什么呢?” 安宁看着贵妃冷漠的神色,心疼道:“夫人那么疼娘娘,不会不管娘娘的。” “我娘?” 提到母亲,怜贵妃的脸色微微和缓,她摇摇头,“她这辈子都被父亲压着,她再怎么爱护我,终究不会与父亲对着干,算了吧。” 怜贵妃慢慢的往回走,越是想到定国公府的无情,她越觉得萧钰说的在理。 八殿下在后宫没有倚仗,自己这么多年在后宫还是有些人手的,护着他点,到时候就算太后压着自己,有皇帝在,自己也依然可以活得很好。 何乐而不为呢? …… 御书房里,君容好奇的看着萧钰,“你好像对怜贵妃的态度好一些?” 萧钰挑挑眉:“殿下很敏锐。” 她也不隐瞒:“怜贵妃虽然是我姨母,但她和王妃不一样,她啊——” 萧钰笑了下,“是个聪明人。” 第30章 小皇后年十五 君容回想以前,怜贵妃得宠的时候她母亲已经入冷宫了,倒也没什么交集,所以这个人他不是很了解,萧钰这么说,那应该还行。 “你是怎么打算的?” 君容比较好奇他们出去说了什么。 萧钰也不隐瞒,“周喜是她派来的,估计就是在找先帝留下的遗诏,看看怎么安排后宫嫔妃,不过当初陛下病的床都起不来,能勉强写下诏书立你为储君,就很不容易了,哪有精力安排她们?” 关于这方面的事,君容一无所知,他认真的问:“那应该怎么安排先帝的妃嫔,以前的人是怎么处理的?” 萧钰:“按照祖制,膝下无子的妃嫔要殉葬。” “什么?殉葬?活生生的人殉葬?” 君容从龙椅上站起来,“太残忍了。” 他眉头皱的死紧,“没有人反对吗?” “当然有,一开始是全部妃嫔殉葬,后来改成无子的妃嫔殉葬,再后来,到了仁安帝的时候,也就是你祖父那一代,说活人殉葬伤天害理,便废除了这个规定。” 君容:“……啊。” 他干巴巴的应一声,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 看着他小脸上情绪变化,萧钰觉得颇为好玩,忍俊不禁的弯了弯唇角。 君容见他笑了,目露茫然之色,他在笑什么?笑自己吗? 想起他方才一本正经的说殉葬,君容渐渐木然,哦,他知道了,他刚才在忽悠自己。 “世子……” 幽怨的眼神投过来,萧钰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咳,不说这个,说说妃嫔吧,在安排之前,你和我去见一个人。” “谁?” “继后颜氏。” …… 出了御书房,萧钰和君容并肩走在后宫里,一边走一边与他讲继后的事。 “继后你应该没见过,听说过吗?” 君容摇摇头:“我在冷宫长大,先皇后死的时候我们都没出去,更别说继后了。” “是了,冷宫里的人无论什么场合都会被人遗忘。” 萧钰抬手帮君容拂过树枝,“先皇后去世,先帝有意在后宫诸妃中提拔一人,可挑来挑去发现势力盘根错节,便没有轻举妄动,一拖再拖,拖到他自己病危。” “这个时候就有人上书说要给陛下娶继后冲喜,当时陛下也是病的昏了头,力排众议,真的答应下来,下旨从三品及以下官员家择嫡女入宫。” “三品以下?” 君容不解:“虽然我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官职,但三品以下听起来不是很高吧?” “自然不高,三品以上的大员在京都还真不少,殿下猜猜,为什么陛下要这么做?” 萧钰有意锻炼君容的能力,时刻让他多动脑子。 君容看着远处的红墙,想着方才萧钰说的势力,低声道:“是不是因为官员的品阶太高,会对他不利?” “殿下聪明。” 萧钰赞赏的看他一眼,“八九不离十。” “每任帝王登基之初,为巩固地位权势,多半会娶世家贵女为后为妃,让她们彼此牵制,妃嫔的娘家为自己的利益,自然不会站在一条线上,这也算是一种对前朝的制衡。 可到了后期,帝王坐稳了皇位,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的臣子和妃子勾结,若是妃子有子嗣,难保不会生出什么争权的心思,危及统治。” 君容听得认真,若有所思道:“是以这一次父皇怕新后娘家势力太大,才选择了小官的女儿?” “对,继后若是有孕,又是嫡子,那太子如何自处?这些都是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娶个小官的女儿,娘家无权无势,好拿捏,也威胁不了储君。” “继后颜氏便是如此,她父亲是大理寺少卿,寒门子弟爬到这个位置不易,他算是陛下一手提拔上来的,家中无子,就这么一个女儿,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人选,加上颜氏长得颇为貌美,一眼便被陛下看中,后问了家世,当场便下旨赐婚。” 萧钰面色如常,眼里却不由得浮现几分讥讽之意,“殿下知道继后颜氏年方几何吗?” 君容摇摇头:“我猜不出,十七?” 萧钰侧脸睨他一眼,“殿下真是天真。” 君容:“……” “十七岁算是大龄了,这个年纪还嫁不出去,除了高门贵女早有安排,其他的正常十五岁及笄后便嫁人生子。这位继后,今年才及笄。” “啊?十五?” 君容震惊,“可她才嫁过来一年吧?以后怎么办?” “是啊,花一样的年纪,嫁过来不到半年陛下便去了,等你登基,她便是太后,自此只能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君容脚步一顿,面上有些不忍,“不能放出宫吗?” 萧钰这回倒是没说他天真,她无声的叹口气,伸手想摸一下君容的头,可想到这是在宫里,她颇为遗憾的收回手。 “殿下,你很善良,这很好,心存善念方能真正做一个好皇帝,可这件事远没有那么简单。” “颜氏嫁给陛下为后,将来放出宫去,谁敢要?嫁人了算不算是背叛先帝,是不是不贞?” 君容嘴唇蠕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他看着萧钰黑白分明的眼睛,那里面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似是悲悯又似是嘲讽,他看不懂,猜不透,却能感觉到一股寒意慢慢的渗透全身。 “走吧,等你真正成为这天下的主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萧钰径直向前走,君容默默的跟上,剩下的路,俩人谁也没再主动说话。 …… 继后颜氏住在后宫里的寿宁宫,站在宫门口,萧钰抬头看着匾额上“寿宁”两个大金字,颇觉嘲讽。 寿宁?先帝你这心思还能再明显点吗?可惜冲喜也没成功,该死就是留不下,折腾也是白折腾,平白害了人家姑娘。 寿宁宫门口的侍卫们见到萧钰和君容立刻伸手阻拦:“来者何人?” 萧钰取下腰间的令牌递到侍卫面前:“我乃摄政王府世子,萧钰。” “这位是八殿下。” 侍卫们见到王爷的腰牌,立刻跪下来,“卑职见过殿下,见过世子。” 第31章 不可放虎归山 萧钰这次没说话,用眼神示意君容。 一起住这么久,君容和萧钰多少也培养出默契了,萧钰一个眼神,他便知道什么意思。 君容转头面色从容的对侍卫道:“起来吧,本殿下和世子前来拜见皇后娘娘,你进去通报一声。” 侍卫起身:“是,卑职这就去,殿下世子请稍等。” 侍卫小步快走着进了寿宁宫的庭院,匆匆忙忙的去通传。 片刻后,细碎轻巧的脚步声传来,萧钰和君容抬眸看去,入目便是一团淡青色。 再往上,女子容貌娇俏可人,穿着一身青色绣竹纹的对襟裙袄,外面罩着银狐裘,快步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宫女一个太监。 萧钰对上她清澈的眸子,想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大抵如此了。 这就是先帝娶的继后?这般容貌嫁给那个糟老头子还真是可惜。 萧钰心里各种八卦,脸上却端的一本正经。 “臣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钰慢慢跪下,君容也跟着要跪,继后颜霜立刻上前,伸出手虚虚的托在君容的胳膊上,“殿下马上继位,不必对本宫行如此大礼。” 君容一怔,萧钰立即道:“礼不可废,娘娘是中宫皇后,是国母,殿下即便继位也是您的儿子,该尊称娘娘一声母后,行礼是应该的。” “世子说的是。” 君容避开颜霜的手坚定的跪下来,“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万福。” 颜霜见状也没再拦,直起身子受了这一礼。 “好,免礼,殿下和世子快起来,外面天寒,进殿说话吧。” “是。” 萧钰和君容对视一眼,跟在颜霜身后入殿。 “二位请坐,碧荷——给殿下和世子上茶。” “是,娘娘。” 容貌清秀的宫女转身出去,片刻后回来给三人手边放了热茶。 碧荷脚步轻轻的走到颜霜身后站定,颜霜露出得体的微笑:“不知殿下和世子今日来所为何事?” 君容说话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磕磕绊绊,此刻面对颜霜,想想之前萧钰和自己说的,他没有多少紧张,反倒对颜霜有淡淡的同情之心。 “儿臣早就该拜会母后了,但之前……” 他止住话头,颜霜眸光闪了闪,“殿下有这份心就很好,倒也不必亲自来走一趟。” 萧钰见颜霜是个有眼色的,心里对她的印象又好几分。 “皇后娘娘说的是,之前殿下受了伤在王府修养,今日好的差不多,臣便带着殿下回来,登基势在必行,后宫妃嫔如何安排,也是问题。” “娘娘身为六宫之主,对后宫妃嫔比较了解,如何安排,还需殿下与娘娘商议。” 颜霜不着痕迹的打量萧钰几眼,摄政王府小世子,这容貌还真是一等一的好,说话办事处处妥帖,是个圆滑的,不过对八殿下,倒也能看出几分恭敬,处处突出殿下,言行间以殿下为首,实属难得。 她心下千回百转,知道该如何面对二人了。 “世子此言有理,本宫虽然年轻,却也做了近一年的中宫之主,大大小小的妃嫔,我皆知一二,殿下和世子有何不懂,尽管问便是。” 君容拱手道:“那就有劳母后了。” 萧钰颔首:“后宫妃嫔有子嗣者和无子嗣者应当分别安置。” 颜霜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这是自然,按照祖制,有子嗣的妃嫔当随子去封地而居,无子嗣者迁居天颐宫,颐养天年。” 这方面君容不是很懂,此时又插不上话,只安静的听着。 萧钰摇摇头:“若是按照以往,这倒不失为好办法,可如今吾主年幼,势单力薄,此法不可行。” “哦?那世子有何想法,不妨说出来。” 颜霜家里无兄弟,自小父亲便把她当儿子来养,教她读书写字,也常常与她分析朝政,是以她虽然是个闺阁女子,却对官场上的事颇为敏感。 此刻不免生出了探讨之心。 萧钰也没什么避讳,“如今皇室中皇子众多,年纪合适的也不少,若是放任他们母子回封地,日久失察,难免生出野心。不如把他们的母亲养在宫内,让他们自己去封地,到了年底可入京团聚。这样他们有什么想法,也该掂量掂量。” 颜霜一怔,看向萧钰的眼神顿时变了,“世子此行怕是会激起他们的怨愤。” “娘娘,世无双全法,如今我们别无选择,放虎归山就是养虎为患,待到他们羽翼丰满,我们就危险了。” 萧钰抚了抚袖子,指腹从上面的暗纹划过,声音平静:“何况,太妃们只是在宫里养老,我们并未亏待,他们又有何不满呢?” 颜霜沉默,垂下眼看着地砖出神。 世子说的有理,殿下年纪小,又是冷宫出身,明明还是个需要人教的孩子,哪里比得上其他有权有势,有娘家撑腰的皇子? 他们若是心生不满,难保将来不会掀起内乱。 君容看看萧钰,又看看颜霜,默默的思考他们说的话,隐隐明白了些,“所以那些太妃们就是人质?” 他这话一出,萧钰和颜霜都看了过来。 君容微怔,忍不住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怎么……我说错了?” 他一紧张又小心翼翼起来。 颜霜弯弯唇角,用手帕抵着唇角,“殿下没说错,就是太直率了些。” 君容:“……” 他扭头看向萧钰,有点不好意思。 萧钰笑着把茶杯往他那边推:“殿下喝口茶吧。” 君容:“……哦。” 这是让他闭嘴的意思是吧? 有单纯的八殿下在中间调节,方才沉郁的气氛顿时被打破。 颜霜与萧钰对视一眼,眼里皆闪过笑意,刹那间俩人竟有种知交好友的错觉。 萧钰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唔,好茶,余韵悠长,入口回甘。” 颜霜笑道:“世子喜欢便好,这茶是我自己制的,在茶叶里放了点烘干的花瓣。” 萧钰挑眉,“难怪臣在里面尝出淡淡的梅香。” 颜霜:“世子若是喜欢,本宫送你一些。” “娘娘客气,君子不夺人所好,娘娘留着便是,臣不懂品茶,给了也是浪费。” 第32章 世子观察的可仔细了 萧钰和颜霜把后宫的妃嫔一个个念叨一遍,定好了品阶之后,只剩下颜霜和怜贵妃没安排。 颜霜迟疑着看向萧钰:“贵妃膝下无子,不知世子有何打算?” 萧钰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唇边带着分不清真假的笑意,双眸明亮的盯着颜霜,“娘娘觉得该如何安排?” 颜霜微微坐直,神态从容,“按照礼法,怜贵妃当晋封为贵太妃,不过世子有意让殿下养于怜贵妃膝下,贵太妃就稍显不足,不若破例晋升为皇贵太妃,也算是全了殿下的脸面。” 她眼神片刻未从萧钰的脸上离开,带着几分试探。 萧钰颔首,“娘娘安排的极为妥当,待日后娘娘成了太后,诸位太妃,还要娘娘多费心管理。” 颜霜神色缓和下来,眼里笑意再起,“嗯。” ……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君容从颜霜的寿宁宫里出来还有点回不过神,不明白这里面还有什么弯弯绕绕,他听得有些吃力。 萧钰见君容怔怔的,提醒一句:“殿下,小心台阶。” 君容扭头:“啊?” 怕什么来什么,他脚下一滑,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好在萧钰眼疾手快,揪住了他狐裘的领子把他拽了回来。 得亏他现在瘦弱,不然这狐裘的系带可能直接就断了。 萧钰把人拽回来,松开手,看着君容被勒的发红的脖子,无奈道:“想什么呢,路都不看?再有下次,我非让你摔下去长长记性不可!” 君容心有余悸的扯着狐裘带子,讪讪道:“没什么,就是你们方才说的那些我很多地方没明白。” “哪里没明白,回去我再同你说。” “哦。” 君容乖乖的跟在萧钰身后下了台阶。 俩人走远些后,寿宁宫对着院子的窗户被人轻轻推开,碧荷看着一前一后的两道人影,忍不住皱眉:“娘娘,奴婢瞧着殿下是不是太依赖世子了些?” 颜霜站在窗边目送俩人远去,轻声说:“你只看到殿下依赖世子,却没看到世子扶持殿下。” 碧荷疑惑:“啊?” 颜霜温柔的睨她一眼:“以后这种话别随便乱说,你且看着便是。” “是,奴婢记得了。” 颜霜收回视线,看着萧钰给君容拍了拍落在肩头的雪,喃喃自语:“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萧钰……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 萧钰带君容先回了御书房,叫来周喜,“去把贤荣宫收拾出来,以后殿下住在那边。” 周喜愣住,“世子,历代皇上都是住在永安宫……贤荣宫虽然离前朝近,但小了些,不太合适。” 萧钰看向君容,“殿下以为呢?” 她提笔在宣纸上简单几笔画出前朝到后宫的分布图。 “这是明光殿,上早朝的地方,后面是撷芳殿,待客办宴会所用,再往后——过了这道墙,便是贤荣宫,周公公说的永安宫在贤荣宫后,位于后宫与前朝之间,是历代帝王的住所。” 君容看着那画出来的几个圈,最后视线定格在永安宫上。 一想到那是他不负责任的父皇住的地方,他心里就一阵反感。 是以他抿着唇,指尖在贤荣宫上点了点:“就贤荣宫吧。” 八殿下这么说了,周喜自然也不能再劝,拱手道:“是,奴才这就吩咐人去收拾!” “殿下不喜欢太华丽繁复的装饰,简单清雅为主。” 周喜一顿,随即应下。 君容扭头看萧钰,有点诧异:“世子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 萧钰轻笑:“殿下在我的院子里住了几天,穿衣都喜欢穿花纹素雅,颜色清淡的,我屋子里外是两套茶具,你明显更喜欢用青瓷无花的那套。” 君容慢慢睁大了眼睛,他没想到萧钰竟然这么细心!连他喜欢用什么杯子都知道。 “那你让我选择贤荣宫是因为……” “贤荣宫是开国皇帝最早的住处,里面装饰简单素净,虽然比起永安宫小了些,意义却不同。” “开国皇帝最初的时候还是很勤勉的,后期修建永安宫,便沉溺女色,疏于朝政,你如今住在贤荣宫,可以说是想效仿太祖,建功立业,振兴大乾。” 君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 “虽然听起来有点扯。”萧钰往边上的椅子一坐,懒洋洋的支着下巴,“不过对于那些有事没事就喜欢缅怀的老臣来说,还挺有效果的。” 君容抿唇笑了起来。 “好了,殿下现在闲来无事,我教你练字吧。” 提起练字,君容顿时来了精神,兴奋的一点头:“好!” 他想快快识字,这样他就不会对着奏折书本束手无策,也不用在别人说话的时候干瞪眼,那种无力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 萧钰随手拿起一个奏折,“我们就从这个奏折学起,来——” 君容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一笔一划的写字,听着她字正腔圆的把字念出来,也跟着模仿。 俩人一个教一个学,倒都很有耐心,下午的时光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周喜进来的时候萧钰刚好教完君容,坐在一边休息。 “周公公,可是收拾完了?” “回世子,都收拾妥当了,殿下和世子可以移步去看看,若是有哪里不满意,尽管吩咐奴才便是。” 萧钰点点头,“殿下,练一下午了,歇歇吧,走,去看看你的寝宫。” 君容听话的放下笔,手腕酸疼的不行,练的时候还没觉得不舒服,放下笔手腕一动才察觉到僵硬难忍。 君容慢慢的活动两下,走下来,“好。” 周喜在前面带路,俩人进了贤荣宫的主殿,地毯是猩红色的,没有多余的花纹,桌椅都用的红木,颜色深沉庄严,杯盏乃是白瓷绘红鱼,清新俏皮,周围的花瓶瓷器也多是造型简单的。 床榻上用的是浅金刺绣帐幔,锦被也是浅金色,绣祥云龙纹。 萧钰环视一周,低声问:“殿下可喜欢?” 君容满意的点点头:“挺好的。” “那就先这样,有劳周公公了。” 周喜忙摆手:“世子折煞奴才了,为殿下办事,那是奴才应该做的,哪有劳累一说?殿下喜欢,那奴才就高兴!” 第33章 这波不亏啊 周喜不愧是常年在宫里伺候的,能稳坐大太监之位,说起好话来真是听得人浑身舒坦。 萧钰心下一动:“周公公熟悉宫内事务,你去找几个宫女太监来,殿下身边不能没人伺候,挑好了人,我和殿下看看,再决定用不用。” 周喜身形一顿,随即腰弯的更低一些:“是,奴才这就去办,殿下和世子可还有何吩咐?” 萧钰看向君容:“殿下?” 君容沉吟着摇摇头,“暂时没有,你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周喜退出去,殿门关上,殿内安静下来,萧钰四处走动,视线落到角落里的香炉上,走过去揭开,里面一块四四方方的香料在静静的燃烧。 君容跟过来,往香炉里瞄一眼:“这香有什么问题?” “我看不出,稍等。” 萧钰走到后窗的位置,推开窗户,对着窗外比了个手势,那是寒衣教她的,用来召唤玄衣卫的暗号。 她刚做完手势,一道黑影蓦地闪过,萧钰侧身,一人利落的从窗户翻进来,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随即单膝跪地:“属下青衣,见过主子。” 萧钰反手关好窗户,“嗯,起来吧,寒衣说你最擅长识香辨毒,你看看,这香有没有问题,或者这房间里有没有什么药啊毒的。” 青衣带着青色的面具,走过来用手扇了扇,鼻翼轻动,眸光深沉,似是在分析成分。 萧钰和君容站在一边,谁也没出声打扰。 半晌后青衣盖上香炉的盖子,对萧钰道:“回世子,此香就是寻常熏香,带一点淡淡的安神成分,无碍。” 萧钰闻言倒没有立刻放下戒心,“你懂药理?” 青衣颔首:“属下自幼师从医圣鬼手,医理稀疏平常,唯独擅长毒之一道。” “我听说有些东西,单独一样是看不出什么的,但一旦一起用,便可成为剧毒。你瞧着这屋里的花卉,有没有可能合成什么毒?” 萧钰摊手转了一圈,青衣视线随她移动,扫了一圈之后摇摇头:“都是寻常花卉,和熏香也不冲突。” 萧钰这才放下心:“那便好。” 青衣眸光微动,看着萧钰的眼神充满了好奇。 这是他第一次见小主子呢,之前一直是寒衣跟着,昨晚寒衣找到自己,要自己跟着主子进宫,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对主子心存敬畏,不然被主子看出来,回来他就揍自己! 当时他虽然答应的好,但心里没真的当回事,毕竟年纪在那儿摆着,一个小孩子,之前也没展示出什么过人之处,忽然成了自己的主子,他怎么会轻易的信服? 不过今天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倒是刷新了他对小主子的认知,够谨慎,够聪明,这就可以了。 他默默的垂下头,站在一边等着萧钰的吩咐。 萧钰不着痕迹的瞄了他两眼,估摸着他的年纪也不大,应该和寒衣相仿,戴个青色的面具……所以这是青衣名字的由来吗? 据说玄衣卫有七个小队长和一个首领。 首领自然是寒衣,而七个队长,其中一个就是青衣,剩下的六个她还没见过,看来得找个机会让寒衣带自己认认人。 她在桌边坐下,没等她开口,青衣就走过来端起茶壶和茶杯检查起来,随即放下,亲自给萧钰和君容倒了茶,“殿下,主子请——” 萧钰也不客气,端起来喝了一口,“嗯,看来周喜还算识趣,殿下身边目前无人可用,留着他倒也无妨,等到培养出亲信,再换下周喜也不迟。” 君容抿抿唇,之前没觉得有什么,如今才发现,自己还真是赤条条,一无所有。 一穷二白不说,身边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 之前在冷宫里,他和母妃的衣服一开始是母妃洗,他长大一些后,就是他做这些粗活累活,至于饭菜每天定时有人送来,虽然不怎么好,也勉强能填饱肚子。 那个时候他也不觉得自己穷困,没成想出了最糟糕的地方,他反倒越发觉得自己捉襟见肘。 “嗯,先按世子说的办。” 萧钰见君容面有忧色,没有安慰,反倒是勾起君容的下巴,逼他和自己对视,“殿下,我之前教你的又忘了?” 她说话的时候轻飘飘的,好像没什么情绪,可君容就是莫名有点怕。 “没有。” 他盯着萧钰清亮的眸子,就见萧钰眉眼微弯,似是在笑,但那里面分明没有笑意。 “没忘殿下就把头抬起来,你在担心什么,我看的一清二楚,你要是想做个合格的帝王,首先,你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让人轻易看不穿你的心思,私下里你什么样都没关系,哪怕你坐着抠脚,我也不会说你。” “但在朝堂之上,在人前,你装也要装出个帝王范来,在摄政王府的时候你面对大臣们表现的就很好,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不说,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不笑。” 君容舔了下嘴唇,萧钰拇指立刻按在他的下唇上。 君容:“!!!” 他舌尖还没来得及收回,差点舔到萧钰的指尖! 他垂眸看着萧钰细白的手指,指甲修剪的刚刚好,泛着淡淡的粉色,很好看…… 啊呸,现在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啊! 他干嘛忽然做出这种举动? 君容浑身僵硬,不敢动。 旁观的青衣也没想到自己小主子会忽然做这种事,神情顿时复杂起来,怎么看着像个登徒子似的? 随即他目光落在八殿下的脸上,眯眼打量,唔,长眉星眸,红唇弧度刚好,确实挺好看的,尤其那眼神,瞧着柔弱,实则倔强,最是能激起人的征服欲和保护欲。 小主子不会真的看上人家了吧? 断袖……也不是不行,那摄政王府的香火不就断了?也不对,应该是皇室的香火断了,咦?这么一看,他们不亏啊! 可以可以。 青衣眨眼的功夫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大戏。 萧钰不知道这俩人在想什么,她不过是顺手为之,“殿下,在外面不要做这些小动作,不够威严霸气。” 君容乖乖的应一声:“哦,好。” 第34章 夜袭! 随后萧钰又给君容说了些注意的事,君容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之后认真听了都默默记下来。 趁着萧钰喝茶润喉的功夫,君容又感慨,萧钰他是真的厉害,懂得这么多,都是他父王教的吗? 他有心想问,但想着摄政王刚刚过世,属实不好提起,便按捺下心思。 一时间俩人谁都没有再说话,而一直安静做背景板的青衣,更是直接被忽视,直到周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殿下,世子,奴才选了几个伶俐的孩子,你们可要一见?” 萧钰放下茶盏看向青衣,给他一个眼神,青衣会意,拱手后立刻跑向后窗,扶着窗棂一跃而出,再小心的把窗户关好。 君容这才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进来。” 周喜身后跟着四个宫女,四个太监,一共八人,进来后一字排开站好。 “奴婢(奴才)见过殿下,见过世子。” 八人齐刷刷跪下,行礼之间能看出来是经过精心调教的。 萧钰食指在桌面轻扣,“头抬起来,让殿下看看。” 君容按照之前萧钰教的,面无表情的看着八人。 宫女们稍显羞涩,太监们倒是坦然。 君容和萧钰一并瞧着,宫女们个个眉清目秀,有两个容貌格外出挑,一个胜在气质,一个胜在娇媚。 萧钰眸光微凝,周喜这小心思啊…… 她没有立刻发作,转头去看那四个小太监,小太监们长得白净,模样周正,有一个眼神格外灵动,萧钰不由得多看几眼。 君容余光见萧钰盯着一个方向不动,也跟着看过去,见她瞧的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不由得蹙了蹙眉。 “世子觉得他们可还行?” 君容忽然问,萧钰转头看向他,君容的眉头立刻松开。 萧钰没察觉这一点小不同,轻笑:“我瞧着都甚好,有劳周公公挑出这么几个妙人,个顶个的好看。” “好看”二字余韵悠长,在周喜的心里转了一圈。 他有点不安,世子这是何意?是不高兴了? 他惶然的看向萧钰:“世子,这八人——” “先留着吧,好用就用,不好用就唯你是问。” 萧钰似笑非笑的睨着周喜,周喜忙低下头,眼睛滴溜溜转:“是,奴才定会好好教他们伺候殿下。” 周喜说着转向八人:“你们日后就在殿下身边伺候,殿下就是你们唯一的主子,你们务必尽心尽力,若是谁敢生出二心,欺上瞒下,咱家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奴婢(奴才)不敢!” 周喜顿时喜笑颜开,“殿下,世子,这八人还没有名字呢。” 君容疑惑:“没有名字?那你平时怎么称呼他们?” “原本是有,但一般都是随便起的,现下在殿下身边伺候,殿下赐个新名才好。” 这可难倒了君容,他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给人赐名?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萧钰。 萧钰点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沉吟片刻后,她沉声道:“你们几个,从左到右,依次为问风、听花、挽雪、抚月。” 随即又看向四个太监:“招平,财满,进和,宝睦。” 大乾在名讳方面没那么多禁忌,只要不冒犯皇室名讳即可,所以萧钰起名字的时候就随意多了。 周喜在一边小声的念了一遍,宫女的名字倒是好听,风花雪月的,雅致! 只是这太监的名字……招财进宝? 君容显然也回过味来了,他努力的想要压下笑意,实在忍不住,就端起茶杯遮挡一二。 萧钰说完看向周喜:“周公公以为如何?” 周喜满面堆笑:“世子赐的名字,自然是极好的。” 就是听起来像是掉钱眼里了。 “行了,风花雪月留下,招财进宝出去候着。” “是!” 周喜见众人动起来,忙道:“那奴才这就吩咐御膳房传膳!” …… 这大概是君容第一次在宫里吃这么好的饭菜,记事起他就在冷宫,吃的是残羹冷炙,真正的佳肴美味,还是在摄政王府吃的。 风花雪月给俩人布菜,动作利落干脆,瞧着倒都还算不错。 萧钰给君容盛了碗汤:“殿下先喝两口暖暖胃,吃饭的时候细嚼慢咽,你肠胃不好,吃饭不能急,得慢慢养。” 君容接过来安安静静的喝着,四个宫女退开,挽雪瞧着君容眸光微动,随即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萧钰身上。 …… 吃过晚饭,天色彻底黑下来,冬日天黑的早,消食得差不多了,萧钰让人抬水来,给君容沐浴。 君容瞧着萧钰坐在屏风后,有些不好意思,虽然都是男子,但他实在是不习惯有人看着自己沐浴,哪怕中间隔了一层屏风,可那屏风大部分都是留白,啥也遮不住,反而有股欲盖弥彰的意味。 他在浴桶边站了一会儿,还是低声问:“世子,你不回王府吗?” 萧钰坐在桌边,眸光发散,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回,宫里不安全,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说者无意,落在君容的心里却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他垂下眸子,长睫微颤,“那……你能不能转过去?” 萧钰转过头盯着他,见他脸色泛红,后知后觉,哦~八殿下是害羞了? 她哭笑不得,怎么感觉他们这性格颠倒了呢? 明明她才是大姑娘,怎么反倒是君容不好意思? 她笑着背过身:“行,我不看你,你洗吧。” 君容见她打定主意不走,快速的脱了衣服往浴桶里一钻,甚至都没脱干净,亵裤还穿着。 他就这样坐在浴桶里,慢吞吞的往自己身上泼水。 萧钰坐在桌子边,眸光落在对面的梳妆台上,透过昏黄的铜镜,她看着自己的脸,有种不真实感。 已经穿过来几天了,她却还觉得犹在梦中。 无声的叹口气,萧钰想着君容才十岁,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不免有些疲惫。 她左手撑了下额头,忽然刮了一阵风,屋子里的蜡烛顿时摇晃起来,光影交错,各种形状交叠在一起,显得鬼影幢幢。 萧钰蓦地睁开眼睛,看向镜子,在她和镜中人视线交汇的刹那,殿内的烛火骤然熄灭! 眼睛在周围暗下来的一瞬间,是什么都看不清的,萧钰蓦地站起来,竖起耳朵听声,浑身紧绷着,蓄势待发! 第35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黑暗无声而至,屋顶上却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密密的连成一串,听起来有不少人在迅速靠近! 千钧一发之际,萧钰不由得在心里打趣自己,才穿过来多久,就经历了三次刺杀。 第一次寒衣只是试探,没有真的想下杀手,不然她现在也不能好端端在这儿站着。 可第二次和这一次,明显是动真格的,就是不知道这一次是冲着自己,还是君容? 脑子飞速运转的同时,她也没闲着,凭着良好的记忆,萧钰抓起桌上的茶盏。 “砰砰砰——” 有人破窗而入,轻巧的落在地上。 君容眸光一凝,僵硬在浴桶里,蓦地后背浮上一层凉意,几乎是凭借着对危险的本能预知,他猛地从浴桶里爬出来,摔在地上也顾不得疼,连忙跑向萧钰的方向。 他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无声无息的,萧钰此时已然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她见有人向自己跑过来,攥紧了手里的茶盏,等着给人当头痛击,随即窗外月光一打,那人赤裸消瘦的上半身晃过白色,萧钰放下右手,大喝一声:“青衣!蓝衣!” 此次入宫,寒衣给她派了两个人,之前她只叫青衣出来,蓝衣一直躲在暗处,眼下形势未明,还是都叫出来比较保险。 她这一嗓子有些突然,喊的君容一懵,脚步微顿,萧钰猛地拉住他的胳膊,把人往自己身边一带,然后捂住他的嘴,贴着他的耳朵用气音道:“你跟在我身边,不要乱动乱跑。” 说着,她提起膝盖,伸手在靴子外侧一摸,随即拔出一把匕首交给君容:“拿着防身。” 君容诧异,这哪儿来的匕首? 他一边想一边睁大眼睛四处看,萧钰站在他身前,五官全部提到了最敏感的状态。 四周很安静,没人说话,萧钰和君容的呼吸声都压到了最低,整个殿内一片死寂,他们和躲在暗处的杀手无声对峙。 君容身上湿漉漉的,水珠顺着他的头发他的皮肤一滴滴落下,有一滴滑到他的眼角,他抬手想抹去,余光里蓦然闪过一道冷光,君容放下手,呼吸一窒,一柄剑从暗处迎着月光猛地刺了过来。 萧钰一个转身狠狠的把手里的茶盏对着剑来的方向砸过去,随即把君容向着一边推去,“跑!” 君容踉跄着扑到屏风上,屏风不稳向后一倒,砸在浴桶上,“噼里啪啦”的,杀手受到干扰,一时间不知道该追哪个。 他连忙爬起来凭借着月光向着门口跑,可杀手比他的速度更快,一人横空飞出一脚,君容眼睛瞪大,情急之下向后一倒,险险的避开了这一脚。 显然门是走不通了,杀手早就观察好了地形,说不定所有的出口都有人把守,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君容捞起地面上的烛台,估计是刚才砸掉的,使劲向前一扔。 后窗传来两道落地声,君容猛地抬头看去,青色的面具在暗处一闪而过,下一秒他感觉自己腰间一紧,有力的手臂环着他,君容靠在男子的身上,抬头摸了下他的面具,青衣沉声道:“殿下,是我,得罪了。” 君容抿紧唇,青衣从腰间抽出软剑,抬手横挡,就见横梁上跃下一人,剑尖直直的刺下来,剑身雪亮,见之让人心寒。 “铛”—— 兵戈相接,杀手用力往下一坠,青衣咬牙手上灌输内力一震,软剑斜斜的划过杀手的剑,剑身摩擦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隐隐有火星迸射,那一点光芒落在君容的眼里,君容看到前方有人从地上扑过来,他瞳孔一缩:“小心!地上有人!” 青衣得了提醒,抱着君容向上一跃,另有一人手持匕首跃至杀手身后,猛地一脚踩在杀手的手腕处,杀手闷哼一声,骨头断裂,顿时没了力气。 蓝衣俯身,匕首快速的划过那人的脖颈,血流喷射而出,他捞起一边的不知道是抹布还是什么,往人身上一盖,挡住了血。 杀戮无声的进行着,血腥味转瞬间弥漫至整个宫殿。 萧钰摸不清对方有多少人,但很明显,还在源源不断的进来。 这样耗着不是办法,她摸索到殿门边,抽出自己的腰带,狠狠的对着门口的人抽去,毫无章法反而更让人难以招架,她一脚踹开门,大喊道:“来人!救驾!有刺客!” 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安静的宫闱,宫门口的侍卫们隐约听到了动静,不确定的对视一眼,“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我好像听到有人喊?” 尚铭当机立断:“快进去看看!” 侍卫们冲进庭院,就见萧钰拿着一个矮凳,狠狠的砸向黑衣人,黑衣人灵活的躲过去,后面扑过来的不留神被误伤,砸的头晕眼花,摔在地上。 “快!拿下他们!” 萧钰冲到尚铭身前,快速的拔出了他腰间的佩刀,“借我一用,谢了!” “快来人!抓刺客!保护世子和殿下!” 小厢房的风花雪月和招财进宝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 今晚月色很好,即使不用火把,他们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萧钰提刀折身冲回殿内,喊道:“青衣,蓝衣,殿下交给我,你们速速离开!” “是!” 青衣带着君容从角落里出来,门一开,月光倾泻,一切魑魅魍魉都无处遁形,在君容现身刹那,所有的杀手像是闻到了血味的狼,前仆后继的提剑刺过来,简直像是疯了一样!青衣猛地横剑于身前格挡,“铛铛铛——” 萧钰绷紧下颌,一刀砍断柱子上的幔帐,捞在手中,冲到青衣身侧,一个滑步冲过去,刀身横扫,似是要割断杀手们的喉咙,这种情形下他们不得不退。 趁着这个空档,萧钰把手里的帐幔扔到君容身上,青衣居然奇异的理解了她的意思,拿着帐幔在君容的身上缠了几圈,把人裹得像个蚕蛹似的,然后往外一推。 君容出了殿门,立刻打了个哆嗦,这可是大冬天!他就这么浑身湿漉漉的披着层薄纱,简直快冻死了! 不过冷和命比起来,显然还是命重要,他大步往御林军的方向跑。 萧钰紧随其后,给了青衣一个眼神,青衣颔首,对着黑暗中的蓝衣吹了声口哨,“走!” 俩人从后窗齐刷刷的翻出去,杀手们一时间有点懵,有人哑着嗓子喊道:“那八皇子在外面!” “别追了,御林军来了,撤!” “就这么撤了?我们损失这么多人……” “废什么话,再不走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走!快点!” 杀手们不甘心的对视一眼,齐齐冲出去,萧钰横刀站在庭院中间,寒风瑟瑟,吹动她一角衣袍,有血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她顾不上看,眼睛紧紧的盯着冲出来的杀手。 第36章 真重口啊 萧钰提刀指着这些人,对身后的御林军冷声道:“给我全部拿下!” “是,世子!” 御林军一拥而上,没等靠近,杀手们忽然掏出一样东西,猛地砸在地面,随即浓烟滚滚,什么都看不见。 “啊!” “咳咳咳——” “人呢?” “不好,他们跑了!” 萧钰见状眯了下眼睛,御林军还要往前冲,她把刀往地上一扔,“锵”的一声:“等等,别追了,去殿内把尸体拖出来,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痕迹或者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御林军们对视一眼,冲进了殿内,萧钰一直憋着的那股气终于吐出来,她转头看向君容:“殿下……殿下!” 君容原本身子就虚,今晚又是受惊又是挨冻,精神一松,立刻就昏过去了。 “来人——” 风花雪月,招财进宝立刻围了过来,“去,你们出宫去摄政王府,拿我的腰牌去请章大夫,告诉他人命关天,快点!” 萧钰把腰牌扔给问风,“尚铭你送问风去!” 尚铭立刻点人带着问风出宫。 “招财进宝,把殿下送到偏殿去。” “是!” 招平把君容背起来,其他几人在后面托着,火急火燎的把人送到偏殿,原本漆黑一片的偏殿瞬间亮起来,烛火摇曳,带着几分急促之感。 萧钰看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冷静的吩咐:“你——” 萧钰随手指着一个御林军道:“你去大理寺和刑部跑一趟,把方才发生的事传出去,让他们今晚就严查京都里的可疑人员,明早入宫给我禀报。” “是!” “你——带人封锁消息,今晚发生的事不要在后宫大肆宣扬,若是有娘娘想来看望殿下,一律推到明天,她们若是执意追问,就说是我的意思。” “是。” “你们再去找指挥使要二十人,把贤荣宫给我看住了,若是再出什么岔子,都给我滚!” 剩下的御林军们对视一眼,羞愧的低下头,那么多杀手混进来,他们竟然毫无察觉,不得不说是他们的失职。 萧钰静静的站了片刻,冷风一吹,她忽然又清醒许多,“对了,再让他好好查查御林军内部,这么多杀手安然无恙的混进来,究竟是他们实力太强,还是你们御林军干吃饭不干活?” “世子息怒!” 萧钰这番话不可谓不诛心,可更诛心的是,还真有这种可能。 “去吧。” 萧钰淡淡的摆摆手,一眼都没多看他们,提步向着偏殿而去。 这场惊心动魄的刺杀,最后像是投入湖中的石子,激起一片涟漪之后,渐渐归于平静。 …… 京都外翠玉山。 琴声幽幽,云雾袅袅,暗香浮动间,一枝红梅悄然绽放。 “唰——” “扑棱棱——” 有人自远处飞来,衣袂划过树梢,惊起一只寒鸦,嘎嘎叫着飞向远处,翅膀张开的刹那遮住了月亮一角,淡淡的阴影投落在琴弦上,琴声戛然而止。 “如何?” 若有声音可堪入画,自成一景,当属眼前之人。 开口若玉石相击,淡淡若春风化雨,温柔中带着点薄凉,听之便觉尘世安稳,岁月静好。 他端坐于蒲团上,面具遮掩下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眸光如水。 飞掠而来的人单膝跪地,恭敬的唤道:“主子。” 他抬眼觑着男子的眼色,低声道:“主子,冬日天寒,您还是别坐在蒲团上,小心寒气入体。” “林鹤,你越来越啰嗦了。” 男子低垂着眉眼,轻轻的擦拭琴弦,修长的手指优雅美观。 “属下知错。” 林鹤扫一眼那手就觉得遍体生寒,连忙低头认罪。 “说说,京都如何?” “探子来报,刺杀失败,八皇子毫发无损。” “哦?” 男子手一顿,慢慢抬眼看过来:“为何?身边有高手?” 林鹤摇头:“非也,是那摄政王世子萧钰,当时他就在八皇子身边,危急关头,是他出手又救了八皇子一命,根据那些杀手的尸身来判断,当时应该有高手在场,看伤口,很多地方是一击毙命,单凭八皇子和病秧子萧钰,做不到。” 男子指尖在桌面无意识的轻扣,他站起身来,负手而立,雪白的狐裘展开,在月光下反射出水一般的光泽。 “萧钰……” 林鹤不出声,等着主子的吩咐。 半晌之后,那人才再次开口:“去吧,最近不要轻举妄动,听我安排。” “是。” …… 章大夫本来在王府里睡得正香,忽然被人从被窝里拎起来,顿时火冒三丈,“哪个兔崽子不想活了,信不信老夫毒死你!” 他骂骂咧咧的一睁眼,就对上寒衣冰冷的面具。 章大夫:“……” 哦,算了,打不过,杀不得。 他赌气似的往床上一坐:“干什么?扰人清梦是要折寿的你知不知道?” 寒衣挑眉:“我不信这个,世子请你进宫。” “这个点进什么宫?她又怎么了?犯病了?” 寒衣冷声道:“是八皇子出事了,人命关天,烦请您老快些!” 章大夫倔脾气上来,腿一翘:“嘿,我就不快点你能把我怎么样?” 寒衣定定的看了他几眼,面具下的嘴唇微微上扬,“那只能得罪了。” 章老戒备的看着他:“你要干什么?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你扒我衣服干什么?老夫真的不好这口……哎!轻点!” 外面等着的问风和尚铭等人:“……” 问风站在前面,无人看见她的脸色。 后面有几人窃窃私语,“不是说好进去叫人的吗?怎么……这动静听着不对啊!” “我们还在外面呢,好歹注意点影响吧?” “啧啧啧——” 问风:“……” 她盯着面前的门,心里也一阵犯嘀咕。 蓦地门开了,她眼睛一亮,就见一山羊胡子的老头,肩上挎着个小木箱,臭着脸走出来,头发乱七八糟的被挽了起来,斜斜的插着一根木簪,衣服也穿的七扭八歪,扣子都没扣对。 众人见状,眼神更加的微妙。 寒衣跟在他身后出来,关上门,转身的刹那冷冰冰的视线扫过众人:“看什么?” 第37章 难兄难弟病秧子 御林军们一对上他的眼神,立刻鹌鹑似的低下头,问风也想低头,可一想到世子的吩咐,还是硬着头皮问:“章大夫,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章大夫愤愤的哼一声:“走走走!” 问风如释重负的转过身去,在前面带路,章大夫和寒衣走在中间,其他人在后面跟着。 …… 进宫之后,问风带着众人来到贤荣宫,还没靠近,她就发现这边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走过去的时候,她被拦了下来,“有腰牌吗?” 问风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们查的这么仔细。 她从怀里摸出萧钰的腰牌,“我奉世子之命出宫请大夫。” 御林军仔细的对着火把看了半天,才还给她:“进去吧。” 问风对他点点头,对身后的章大夫说:“章老请随奴婢来。” 寒衣在入宫前就消失了,问风有心想问,但一想这是世子的人,还是别多话的好,就当做没看见,至于那些御林军……他们更是会见风使舵的主,知道谁惹不起,自然个个都装睁眼瞎。 此刻到贤荣宫门口,御林军们归队,问风带着章老去偏殿。 君容在招财进宝的伺候下换了干净的里衣,被塞进厚厚的锦被里,即使被缠的像蝉蛹一样,他还是时不时的发抖。 萧钰眉头紧锁,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果然发起热来,有点麻烦。” 听花三人站在后面,也伸着脖子往这边看,见君容小脸烧的发红,都忧心起来。 马上要登基大典了,殿下这身子能行吗? 萧钰拿着热帕子给他擦擦脸,刚才在黑暗中不知道谁杀人的时候溅了他一脸血,之前没注意到,此刻屋内光线明亮,这些血渍就显得碍眼。 君容烧的迷迷糊糊的,嘴唇微动,似乎是在说什么,萧钰凑近些,“殿下?你说什么?” “母妃……母、母妃,你别打我……别打,我好疼……” 声音细如蚊讷,萧钰差点贴在他脸上才听清,她看着满脸惶然不安的君容,轻轻的叹口气,他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放在她的那个时代,他应该是家里的宝贝,没人强求他懂什么,甚至还会被宠的无法无天。 可一朝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己”这四个字,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他现在就得承担起自己的命运,整个王朝的未来。 萧钰敛去眸子里的情绪,伸手轻轻的擦着君容的脸,温热的帕子擦过,稍稍缓解了君容的不安,他的眉头松了些。 “世子——章大夫来了!” 问风把章老引了进来,萧钰站起来,把帕子递给听花,“辛苦章老跑这一趟,我实在是信不过宫里的人,那些太医谁知道受命于谁?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请您来。” 章大夫上下打量她一眼,神色不善:“呵,话说的好听,你这……臭小子,没照镜子吧?你的身子还没好彻底呢,天天在外面奔波,看你这脸色金纸似的,早晚你又躺下!” 风花雪月四人齐齐倒吸了口凉气,这老大夫好猛啊!居然敢这么和世子说话,她们今天刚来就见识了世子的手段,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大气都不敢喘,他竟然还能给世子甩脸色?这究竟是哪路神仙啊? 四人悄摸摸的去瞟萧钰,想看看她什么反应,结果萧钰不仅不生气,反而还笑起来。 “我这不是别无选择嘛,我若是现在选择享福,怕只能去地下享,您老明年清明,就该给我烧香了。” 章大夫一噎,虽然脸色还是很臭,但那眼神明显柔和下来。 萧钰侧身让开位置:“劳烦章老看看,殿下身体如何?” 章大夫拿下药箱放在床头的小柜上,自己在床边坐下,从锦被里捉出君容的手,认真把脉。 片刻之后,他扒开了君容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眼球,又端详他的脸色,最后道:“不太好。” “啊?” 风花雪月四女齐齐僵在原地,萧钰神情也不怎么好,“怎么说?” 章大夫摸摸自己的山羊胡子,摇头晃脑:“他天生不足,本来就身子弱,内里又积压着火气,五脏六腑都烧着,今天受到惊吓,这股火被压狠了,现在翻上来,这才发烧,但同时他又着了凉,想彻底养好,只能一点点来,急不得,看今晚的情况吧。” 萧钰心提起来,“看今晚能不能退烧吗?” 章大夫瞥她一眼:“孺子可教,要是今晚能退烧,那就说明他命不该绝,我给他开点强药,顶回去就好了,要是不能退烧……拖一时是一时吧,总归活不了几个年头。” 萧钰不懂医理,不知道章大夫这结论是从哪儿来的,她是觉得有点危言耸听,可看着君容那小身板,又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那今晚也不能就让他这么干熬,章老给他开点什么药?” 章大夫起身,拎着药箱坐到大桌子边,拿出纸笔龙飞凤舞的写了一大串药材名,随即对着萧钰招招手:“这些药拿去,按照方子上写的煎……哦对,还有你的药——” 萧钰脸色顿时一变:“章老,我——” “你闭嘴!”章老瞪了瞪眼睛:“你必须喝,喝好为止,不然我就一把药粉毒死你!” 萧钰:“……” 好嘛,就没见过您老这么霸道的,要么喝药要么死,那她还能怎么选?捏鼻子喝呗。 萧钰眉眼恹恹的说:“哦。” 章大夫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顺畅了,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哎呀,那就这么说定了,大晚上的,我不想回去,你给我找个住的地方。” 萧钰对着听花道:“你去收拾一下西殿那边,给章老腾间屋子出来,东西都准备齐,章老在这边住几天。” “是,章老请随奴婢来。” 章大夫脚步轻快的出门,萧钰捏捏自己的眉心,只要一想到那药的味道,她就恨不得自己味觉失灵。 “问风,你去拿着方子抓药,亲自看着,不许其他人动,挽雪和抚月去外面守着吧,有事听我传唤。” “是。” 第38章 喝就喝 屋子里只剩下萧钰和君容,萧钰站在床边看了会儿,君容皱着眉一个劲的摇头,嘴里又开始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 “这是梦魇住了?” 萧钰在脸盆里洗了洗帕子,拧干后拿过来敷在君容的额头上,她顺势在床边坐下,仔细整理帕子的时候,君容忽然睁开了眼睛。 萧钰:“殿下?” 君容眼睛怔怔的,眸光涣散,似乎还没醒神,他眼珠不错的盯着萧钰看,喃喃道:“娘……” 萧钰:“???” 今天是个好日子,喜提乖大儿一个! 她挑挑眉,懒洋洋的靠在床边,正准备收回手,君容忽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那力气大的简直不像个病人。 “别走!” 他声音小的时候萧钰没注意,喊出一嗓子她才发现,君容的声音沙哑的厉害。 “我不走,你渴吗?我给你倒杯水?” 君容握着她的手腕放到自己的脸边蹭了蹭,不说话,眼睛又闭上了。 依赖的姿态显露无疑。 人生病的时候总会比寻常脆弱很多,心里的伤痛和肉体的伤痛叠加在一起,铁打的人也扛不住,何况是这么个小孩子? 萧钰无奈又坚定的抽回自己的手,君容惶然的睁开眼,湿漉漉的看着她:“别走……不要扔下我好不好?” 萧钰蹲下身来,直视着他,温声劝道:“我不走,我去给你倒水,你嗓子都哑了,喝点水会好受点,好吗?” 君容抿紧唇瓣,还是很不情愿,但他没再执拗的抓着萧钰不放。 默默的收回自己的手放进被子里,就露个小脑袋在外面,大眼睛跟着萧钰转动,看着怪可怜的。 萧钰心里一软,他可真是懂事的让人心疼。 轻轻的摸下他的额头,萧钰起身去倒水,这是她之前让人准备的热水,没放茶叶,病人不适合喝茶。 她倒了一杯之后想了想,又拎起茶壶,一并拿了回来,放在床头柜上。 “能起来吗?还是我扶你?” 君容眼神清亮些,显然是回过神来了,想到自己方才叫萧钰“娘”,他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也太丢人了吧? 可他刚才真的好温柔啊…… 君容抿抿唇,看一眼萧钰,摇摇头:“我……我没力气。” 萧钰也没当回事,放下杯子,俯身一手扶着君容的肩膀,一手拉着君容的手,想让他借力起来,可君容却忽然伸出双臂环住了萧钰的脖子。 萧钰:“……” 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低头看着君容,君容却把头埋在了她的肩膀上,“世子,谢谢你。” “……嗯。” 萧钰当他是病中粘人,没有扒拉开他的胳膊,就着这个姿势扶着他坐起来。 君容坐直之后立刻松手,萧钰心道,自己应该是反应敏感,孩子而已,能有什么心思? 君容趁着她转头拿杯子的时候,才抬眼看她,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稍显苦涩的笑意,利用也没关系,起码这一刻他真的感到温暖,就足够了。 萧钰把茶杯递给他:“水不是很热,直接喝就行,多喝点水你这烧也能快点退下去。” “好。” 君容乖乖的应下,双手捧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 “笃笃笃——” “世子,药好了。” 问风的声音自门外响起,萧钰清清嗓子扬声道:“端进来。” 门打开,问风小心翼翼的端着个红木托盘,上面并排放着两大碗黑乎乎的药。 那熟悉的味道随着冷风从门口灌进来,萧钰立刻条件反射的胃抽抽起来。 就连眼皮都跟着不规则的跳动。 萧钰以手抚额,君容发着烧,鼻子也不通气,就此躲过一劫。 问风走过来的时候,萧钰看了一眼,见她面有菜色,忍俊不禁,“辛苦你了,去取一碟蜜饯来,要甜一点的。” 问风把药放在柜子上,闻言如释重负,眼角眉梢的喜色遮都遮不住,“好,奴婢这就去!” 然后风一样的从屋子里刮出去。 萧钰摇摇头,低头一看发现这两碗药颜色是不一样的,她的药她再熟悉不过,纯黑,看不到底的那种,而君容的那一碗明显颜色淡许多,也没那么粘稠。 “来,殿下趁热把药喝了,然后躺下好好休息,发一晚上汗,明天烧就能退。” 君容看着那药,即使闻不到,也能想象味道一定不好,他咬咬牙,端起来吹了吹,然后一仰头,直接全喝了。 萧钰微微瞪大眼睛,这么痛快? 君容喝完把碗往床头柜上一放,立刻钻到被子里,没忍住在床上滚了两圈。 萧钰:“……” 更像个蚕宝宝了。 两圈之后他就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萧钰挑眉,蚕宝宝被毒死了? 她伸手在被子上戳一下,“容容?” 君容一僵,随即转过脸来看着她,“好苦……” 看着他拧在一起的五官,萧钰忽然又失去喝药的勇气。 一个发高烧味觉不灵敏的人都苦成这样,那她…… “章老是在报复我们吧?一定是吧?” 萧钰喃喃,犹豫半天还是没下去手,问风端着蜜饯进来的时候,见那碗药没动,不由得惊讶道:“世子,再不喝药该凉了,章大夫说要是凉了药性不好,他就再开个方子。” 萧钰:“!” 君容露出一双大眼睛在外面看着,见萧钰身子僵硬的坐在那儿,没忍住弯了弯唇角,天不怕地不怕的世子其实怕苦呢! 原来他也有脆弱的一面啊,君容默默想着,心情好了些。 被两双眼睛这么盯着,萧钰想装死都难,她绷着脸,异常冷酷的说:“嗯,我知道,蜜饯放这儿吧。” 她冲着柜子扬扬下巴,问风乖巧的放下,精致的小碟子里放着几枚各色各样的蜜饯,萧钰瞄了一眼,一把端起药碗,送到嘴边的时候,手腕几不可查的抖了一下。 “世子——” 君容闷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要凉了。” 萧钰:“……呵。” 她瞥了君容一眼,仰头干了这一碗。 问风和君容的角度看不见萧钰的脸色,但能看到她白皙的脖颈慢慢泛上了淡淡的红色。 “世子是烫到了吗?” 问风单纯的问。 第39章 我很珍惜啊 萧钰:“……” 我那是烫的吗?我那分明是憋的! 太苦了!不,不仅仅是苦,而是一种非常复杂难言的味道,总结出来就俩字——难喝! 她喝完之后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久久没动,问风心里疑惑,还想再追问,萧钰直起身子,一脸平静的说:“你先出去吧,这里不用伺候。” 问风颔首:“是,那奴婢去外间守着,世子和殿下若是有什么吩咐,喊一声就行。” 她微微躬身:“奴婢告退。” 问风前脚刚走,后脚端着架子的萧钰就垮了脸,偷偷瞄一眼君容,发现他趴在被子里没看这边,她心下欢喜,出手如电的从碟子里拿了一颗蜜饯,正准备放到嘴里,君容忽然转头,俩人对视一眼。 君容:“……” 萧钰:“……” 萧钰的手僵在半空中,脑子转的飞快,“咳……我帮你尝尝味道如何,不行的话下次让御厨做点别的。” 君容:“哦……那世子尝尝吧。” 他看着萧钰优雅从容的把蜜饯放入口中,咀嚼两下,轻声问:“甜吗?” 萧钰颔首,客观的点评一下:“甜味过多,酸味不足,不过口感还行。” 君容忍不住弯弯嘴角,“那我也尝尝。” 他伸手从小几上拿了一块含着,没有立刻吃,反倒像是在细细品味。 萧钰挑眉:“殿下若是喜欢可以多吃几个。” 一个蜜饯这么宝贝做什么? 君容摇摇头,眼睛里不知道是水光还是泪光,在烛火下微微闪烁。 “我小的时候只在偷偷溜出去的时候看到过蜜饯,那时候宫里举办宴会,冷宫的侍卫们都去凑热闹喝酒,防守松懈,我就偷偷找机会溜出去,看到宫女们一排排的端着精致的盘子过去,有的是菜,有的是点心,都是我没见过的。” 萧钰微微晃神,是了,君容从小在冷宫中长大,哪里见过这些东西,谁没事会往冷宫里送蜜饯点心? 就算有,估计没等到他们母子手中,就已经被人瓜分干净,反正他们也出不去,见不到外面的人,少没少东西,他们也不会知道。 君容沉浸在回忆中,继续说:“那个时候我看着羡慕的紧,就跟着她们去了御膳房,那是我第一次在皇宫里走动,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一道菜还有那么多种做法!” “当时我瞧着最边上的桌子上摆着几个碟子,里面装的就是蜜饯,什么梅子干,杏脯,瞧着就好吃,我趁人不注意,就偷偷拿了一碟,我想着御膳房那么多菜,少这一样也不会被发现。” 萧钰没想到君容还干过这种事,不过小孩子的心思,她也能理解。 “那个时候你多大?” 君容目露思量之色,“好像是五岁?还是六岁?记不清了,当时我兴高采烈的拿着蜜饯回去,想给母妃尝尝,可她却打了我一顿,骂我没出息,这种时候不知道去父皇面前露露脸,反而去偷鸡摸狗,说我上不得台面……” 他回忆起这段往事,语气已经淡然,可脸上的一些细微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真实的想法,他还是很在乎这件事。 萧钰微微抿唇,虽然偷窃不是光彩的事,但应该好好的和孩子说,君容不是那种熊孩子,能看出来他很乖,应该很听话的,好好讲道理,他肯定会明白。 可他母亲…… 萧钰无声的叹口气,看着君容还含着那枚蜜饯,轻声道:“没事,那些都过去了,以后你想吃多少蜜饯就尽管吩咐御膳房做。” 君容轻轻的点头:“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我不该偷东西。当时母妃直接摔了碟子,那些蜜饯滚落一地,我伸手去捡,没看清,被碎瓷片划伤手,蜜饯捡起来的时候都沾了血……” “那你——” “我把它们捡起来一颗一颗吃掉了,那晚母妃不许我进屋睡,让我在外面反省,我就坐在石阶上吃着蜜饯数星星。” 想着那个画面,萧钰就坐不住,她站起来看着君容,被她的动作吓一跳,君容眨眨眼,“世子……怎么了?” 萧钰深呼吸平复下心情,怕让君容看到自己的火气,她垂眸看着地面,“无事,我觉得有点冷,可能是炭火不足,我去叫人换一盆炭火来。” 君容犹豫的看着她:“那你今晚还会回来吗?” 萧钰背对着他顿住脚步,“为什么这么问?” 身后沉默片刻,君容的声音才小心翼翼的响起来,“我怕黑。” 萧钰心里不轻不重的揪了一下,侧过脸:“嗯,我不走。” 闻言君容松口气,眼角眉梢都轻松起来,“好。” 萧钰闭了闭眼睛,大步出了殿门。 守在门外的问风和抚月见她出来,正欲行礼,然而廊下的宫灯一照,萧钰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俩人顿时不敢说话。 对视一眼,问风皱眉,世子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 抚月眨眨眼,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低气压无声的蔓延,问风犹豫着要不要头铁的问,萧钰忽然自己开口,“问风——” 一开口夹着北风,冻得问风二人齐刷刷一激灵。 “奴婢在!世子有何吩咐?” “去御膳房说一声,以后每日送一碟蜜饯到贤荣宫,不要太酸的,挑着酸甜适中的做。” “是。” 问风隐隐明白些什么,但又不是很确定,“世子还有什么事吗?” 萧钰低声道:“今晚我留在外间睡,给我准备一床被褥。” “奴婢去准备吧。” 抚月自告奋勇。 萧钰看她一眼,点点头:“去吧。” 问风和抚月领命而去,萧钰自己在门口站了会儿,冷风吹透了她的大氅,也吹进了她的心。 君容虽然是笑着说的,可她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笑容下的悲哀。 那样功利的母亲,从头到尾都只把他当一颗争宠的棋子,可怜君容那么小,就知道人情冷暖,难怪被养成现在这般谨小慎微又敏感多疑的性子。 很不巧,这些经历,也勾起了她埋在心底的回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君容一样可怜。 一声自嘲般的轻笑消散在风中,被卷挟着远去。 第40章 别怕,我在(加更) 萧钰带着一身寒气,没有直接进内殿,而是在外面站了片刻,等寒气散的差不多,才迈步往内殿走。 君容听到动静立刻转过身来,看着她身后空无一人,他疑惑的问:“不是说找人换炭火吗?” 萧钰:“……” 她抿紧唇,好嘛,把这茬忘了。 “啊,我本来想换的,但是出去又进来,觉得炭火还行,太热了,对身体也不好,晚上容易口渴。” 君容不疑有他,萧钰如此说,他便信了。 “今晚我睡在外间,殿下莫怕。” 萧钰安慰一句,门就被敲响了,“殿下,世子,奴婢把被褥取来了。” 是抚月的声音,萧钰扬声道:“进来吧。” 抚月推门而入,直直的去外间小床上整理床铺,铺了一层厚厚的褥子,又把锦被平铺在上面,放好软枕,确认无误了又拿出自己准备的汤婆子,放进被子里暖着。 一盏茶的功夫后,抚月出来,隔着屏风对萧钰道:“世子,床榻已经收拾好也暖上了,奴婢告退。” 萧钰满意的点点头:“去吧,不用你们守夜,回去歇着。” “多谢世子。” 抚月欢欢喜喜的出去,关好门,萧钰从桌边起身,她在君容的注视下,走过来放下了床两侧的帐幔,“我把外面的灯留两盏,殿下早点休息。” 君容隔着幔帐看着萧钰,眼见她说完便走开了,心里有点不舍,“好……” 萧钰吹灭了靠近床榻的灯,走回外间,脱下衣服躺进被子里,被窝里暖暖的,很舒服,忙活了一天的她终于可以放松一下,忍不住伸个懒腰,把被子盖好,缓缓闭上眼。 殿内恢复安静,灯花炸开的时候,才会短暂的发出细微的声音。 君容换个地方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半天,直到深夜才有了困意。 迷迷糊糊睡了不久,君容又一次做起噩梦,大概是因为今晚遇到了刺杀,对方明显是冲着他来的,成功勾起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那个凄冷的夏夜,晃动的尸体,喊破喉咙也没人理会,君容趴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连连摇头,“不,不!” “阿容……” 幽幽的女声自背后响起,君容蓦地睁大眼睛,后背一阵凉风拂过,吹得他汗毛直立,他牙齿战栗起来,浑身都绷紧了。 “阿容,你怎么不看母妃呢?你为什么把母妃一个人留在这里?啊?阿容——你来陪母妃吧,好不好?你来陪母妃吧!”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尖利,最后几乎是贴着君容的耳朵喊出来的,君容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不,不要!我不要!” “哈哈哈哈,为什么不要,活着这么累,天天被人欺辱,像狗一样,不如和母妃一起到黄泉下做个伴吧?阿容……来啊!” 女子伸出手,狠狠的掐住他的脖子,君容顿时感觉一阵窒息。 他挣扎着扒拉女子的手,眼前浮现出萧钰的模样,耳边又响起萧钰的声音,“我的殿下啊,我自然是不希望你死的,所以,麻烦你努力变得有用起来好吗?只要你不是傻子,我们就可以在这个皇朝屹立不倒,以后再不受人欺辱,只有别人俯首称臣的份,没有你卑躬屈膝的理,你明白吗?” 君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狠狠的抓着女人的手臂,声嘶力竭道:“不!我不要死!这样更窝囊!我要好好的活!我要做人上人!我不要死!” 不知是从哪儿生出的力气,他真的掰开了女子的手臂,猛地从梦中惊醒,弹起来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君容愣愣的伸手去摸,摸到一手水,是眼泪啊…… “容容?” “啊!” 忽然传来的声音吓了君容一跳,他猛地抓紧被子,腿蹬着退到了床里面,背靠着墙,呼吸急促。 手里持着一盏油灯的萧钰:“……” 我有这么吓人? 萧钰站在床边,一手掀开了床帐,轻声道:“是我,容容做噩梦了?” 君容定睛一看,真的是萧钰,她披散着头发,眉眼带着刚睡醒的困倦,莫名显得有些柔软。 白色的里衣被昏黄的灯光照出了暖色,此时的萧钰温柔的让君容难以置信,他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没醒…… 君容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才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脱离,声音微弱,“世子?” 萧钰颔首:“嗯,我在。” 君容堵在心口的那股气忽的就散了,他从床上爬起来,扑到床边,看样子是想去伸手抱住萧钰的腰,可手刚伸出去就顿住了。 他指尖微微颤抖,萧钰挑眉看着,一把握住他的手指,“干嘛呢?想摸就大大方方的,我是活人,不是幻影。” 君容感受指尖传来的凉意,有些不确定,“活人的手……这么凉吗?” 萧钰:“……” 兔崽子,你是不是皮痒? 萧钰侧身把油灯放到小几上,免得一会儿不小心油洒出来烫到他。 她坏心眼的把自己冰凉的手贴在君容的颈侧,君容顿时被冰的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歪头夹住萧钰的手。 然后脸也被冰了一下。 他茫然的看着萧钰,萧钰没忍住,低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这是君容第一次见到萧钰这般肆无忌惮的笑,平时她也笑,不过那些笑像是画在纸上,没有半分真实感,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到一丝活气。 君容也慢慢的笑起来,他刚才是真的傻啊! 萧钰指尖微动,弹了下他的脸,“还不松开,凉不凉?” 君容乖乖的点头:“凉。” “我天生体弱,之前又落了水,去了大半条命,好不容易救回来,破烂身子就落下了病根,手脚时常冰凉,冬天尤其明显。” 君容抿抿唇,拉着萧钰的手放到了被窝里,他才从里面出来,被窝里还热着,“这里暖和。” 萧钰站着,君容坐着,本来就有高度差,此刻手放进去,萧钰就不得不俯下身,距离拉近,萧钰能清晰的看到君容眼里的后怕。 她手一动,抽了回来,君容愕然。 第41章 点亮哄睡技能 在君容满心以为,萧钰是不喜欢他这样,或是嫌他烦的时候,萧钰忽然捏了捏他的脸,随即把他向着里面一推,抽出底下的被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君容:“?” 萧钰拍拍手,“你这病还没好呢,就穿个里衣坐在这儿,不怕冷是吧?” 君容低下头,“我忘了——我刚才很害怕。” 萧钰在床边坐下,“做噩梦了?” “嗯,很可怕的梦,我以为我要死了。” 君容声音低低的,细听还有鼻音。 萧钰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感觉烧好像退了一点,别起来折腾,乖乖躺下。” 说着她转过身,似是要走,君容忙伸手抓住她的衣角,“能不能别走……” 他强忍着羞耻说出这句话,憋得脸都红了,他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让人陪着睡觉,是不是太矫情了点? 他紧张的盯着萧钰的背影,见萧钰没说话,他的心快跳出嗓子眼。 结果萧钰忽然反手往自己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的舔了舔,唔……好像是甜的? “吃颗蜜饯,甜一甜,就不会害怕了。” 萧钰顺手给自己也塞了一颗,含含糊糊的说:“睡吧,我不走,在这儿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君容摇摇头,“那太累了,这个床很大,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和我挤一挤……” 君容不好意思看萧钰,低着头小声说。 说话的时候那颗蜜饯被他含在脸侧,鼓起一个小小的包。 萧钰抚额,这家伙也太可爱了吧! 以前她不是很喜欢孩子,因为她印象中熊孩子居多,或者喜欢大吵大闹、哭的时候恨不得穿透耳膜,所以她对小孩子向来敬而远之。 然而君容真是刷新了她对孩子的认知,虽然十岁不小了,但在她的世界,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无法无天,觉得整个世界自己最牛的时候。 和他们一比,君容简直是一股清流,可爱乖巧的让人心疼。 她一时间真不忍心拒绝,尤其是他眼睛水盈盈的看着自己的时候,她便是铁石心肠,也被他看软了。 她咽下蜜饯,想着自己现在这身子一马平川,看不出什么,她半夜也不会梦游脱衣服,睡一晚没关系。 这么想着,她脱鞋翻身上床,拍了拍身侧的位置,“都依你,睡吧。” 君容没想到萧钰真的会答应,本来他都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惊喜来的太突然,他愣了好一会儿,等萧钰看过来的时候,他才连忙躺下来,把被子分给萧钰一半,反正这被子大的很。 萧钰往里面挪了挪,俩人中间留了一条小缝,君容有心看看萧钰的脸,但萧钰似是提前预知了他的想法,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夜深了,明天还有的忙,快睡。” 君容轻轻应一声:“嗯。” 他听话的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自萧钰掌心扫过,有点痒,她收回手,把被子往上拉一拉,确认盖严实了,才合眼。 身边多个人,君容终于安心,鼻间萦绕着那人的味道,他慢慢的陷入沉睡,之后的长夜里,他再没做梦。 …… 俩人倒是睡得香了,后宫有的是人睡不着,即使萧钰吩咐了刺杀的事不要往后宫传,可当时人多眼杂的,萧钰也记不住所有人的脸,谁跑到后宫说点什么,她还真揪不出来,也没必要揪出来。 后宫众人得到消息后,反应各不相同,却都第一时间把视线瞄准了皇后的寿宁宫,一窝蜂的涌了过去。 皇后也没睡着,妆已经卸了,披散着头发穿着常服斜倚在软榻上,身上盖着条薄毯。 宫女碧荷挑亮灯芯,看着颜霜道:“娘娘,您还不休息吗?时候不早了。” “哪里睡得着?前面出这么大的乱子,后宫那群莺莺燕燕,肯定坐不住,少不得来找本宫打探消息。” 碧荷不解:“娘娘何苦理她们?你是皇后,未来的太后,哪里用给她们面子?你休息好才是正道。” 颜霜摇摇头:“话虽如此,但这不正是本宫的机会吗?” “什么机会?” 颜霜正欲再说两句,窗外影影绰绰的多了几点灯火。 她轻笑一声推开窗,“瞧,来了。” 出乎她预料的是,怜贵妃也来了。 之前怜贵妃还想着和她争一争,后来看出自己不是个好拿捏的,也没有争宠的意思,就歇了心思。 她们几乎没怎么来往,平时请安也多半是推说身子不适不来了,她也不放在心上。 今儿倒是把她也炸出来了。 颜霜关上窗,对碧荷道:“服侍本宫更衣。” “是。” 碧荷去取了外衫来给颜霜穿上,外间的碧青出门招呼诸位嫔妃:“各位娘娘安好,皇后娘娘知道你们会来,一直等着呢,请稍等片刻。” 怜贵妃颔首:“不急,是我们叨扰娘娘了。” 碧青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意,没接话。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碧荷站在门边,躬身道:“皇后娘娘请诸位进去一叙。” 怜贵妃带头走进去,颜霜正襟危坐在榻上,众人进来之后行礼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赐座。” 小太监们进来搬了几把圈椅给诸妃坐。 怜贵妃坐在最前面,看着比自己年轻许多的皇后,心里不免有些嫉妒,又有些同情。 年轻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要在这深宫里虚度年华? “明人不说暗话,本宫知道你们深夜前来所谓何事,关于八殿下和世子遇到刺杀的事,本宫也听说了,万幸八殿下与世子无碍。” 怜贵妃微微点头,头上的步摇晃动,在灯火下发出耀眼的光,“他们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只是不知刺客们抓到没有?可知道是受何人指使?”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颜霜。 颜霜摇头:“这本宫就不知道了,毕竟世子下令封锁消息,本宫能知道的,也就是行刺失败而已。” 有些人明显不信她的说法,脸上露出不屑之色。 “娘娘身为六宫之主,今日八殿下和世子可是亲自来探望娘娘了,足可见他们敬重娘娘,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会不与娘娘通气呢?” 第42章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怜贵妃和颜霜不约而同的看向说话之人。 一开口就一股小家子气,不是和嫔还是谁呢? 怜贵妃拿着锦帕抵在鼻尖下掩去自己唇边的笑意。 和嫔乃是四皇子的生母,平威将军之妹,好歹也是将门出身,偏偏养成这么个小气吧啦的性子。 怜贵妃一向看不上她。 “妹妹这话说的有趣,今日世子和殿下来探望的又不止皇后一人,那依你之意,本宫是不是也什么都知道,怎的不见你来问本宫?” 和嫔脸色微变,瞧着怜贵妃笑眯眯的模样,忙笑道:“贵妃娘娘勿怪,嫔妾笨嘴拙舌的,说话总是不过脑子,只是想着皇后娘娘毕竟是六宫之主,出事也该先知会皇后娘娘一声。” 听她如此说,颜霜好整以暇的瞧着她,“和嫔若是笨嘴拙舌,本宫怕是木讷无知了。” 一番话看似在给贵妃道歉,实则处处往贵妃的心窝子上捅,言下之意不就是说:怜贵妃你不过一个妾室,皇后才是正宫,真有事也不会先告诉你啊,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吧! 都是在后宫厮杀出来的,怜贵妃岂会不知道她的意思,脸色顿时淡了下来,和嫔往常见到自己唯唯诺诺,恨不得跪下来舔她的鞋,如今反倒趾高气扬起来,不就是想着先帝驾鹤西去,自己没有子嗣傍身吗? 她放下手,心里的想法却越发坚定。 萧钰说的没错,定国公府会不会管自己是一回事,自己在后宫里没有子嗣,就没有说话的底气。 “和嫔妹妹,你这么着急想知道刺杀的事,莫不是和那背后指使之人有关系?” 怜贵妃轻轻柔柔的说出这么一句,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 炸的和嫔脸都白了,她身子一抖,惶惶然的看向颜霜,见颜霜也狐疑的看向自己,连忙跪了下来,“怜贵妃,嫔妾与你无冤无仇,你何苦这般诬蔑嫔妾?皇后娘娘,就算借嫔妾一万个胆子,嫔妾也不敢做出这种事,您向来公正,断不会由着怜贵妃如此胡闹的吧?” 怜贵妃轻笑一声,随即抬眸看向颜霜,“皇后娘娘,臣妾不过是和她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还当真了?” 颜霜眼带笑意看着怜贵妃,这还是怜贵妃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自称臣妾呢,是不是说明,她想通了? 想起萧钰对自己说的,颜霜定定的打量着怜贵妃,怜贵妃轻轻颔首,幅度很小,一般人都没注意,她还伸手拨了下自己步摇上的流苏,看起来点头只是顺势而为。 只有颜霜注意到了,她莞尔一笑,带着几分释然,随即移开视线,低头看向和嫔的时候,她眼里的笑意又消失不见,“和嫔,怜贵妃说只是开个玩笑,你大可不必如此。起来吧,不知道的倒像是本宫要罚你。” 她端起茶杯轻轻的吹了吹,和嫔看不清她的脸,拿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胆战心惊的坐回椅子上。 经此一闹,众人不敢再盯着皇后问刺杀的事,一时间气氛有些许尴尬。 皇后光喝茶不说话,怜贵妃自顾自玩自己的指甲,她们该说啥?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德妃出来说:“既然世子和殿下无碍,那臣妾等就放心了,今晚贸然前来,叨扰娘娘休息,望娘娘恕罪。” 颜霜适时的放下手里的茶盏,盖上盖子,笑容温婉:“德妃言重,本宫知道你们担心殿下和世子,本宫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其他的,等明日一早有消息了,本宫自会告知各位,夜深了,诸位回去歇着吧。” “是,臣妾告退。” 几人起身告辞,和嫔心有不甘,眼神落在一动不动的怜贵妃身上,“娘娘不走吗?” 怜贵妃抬眼睨着她,“本宫与皇后娘娘叙叙旧,就不与你们一道了。” 和嫔见颜霜没反对,心里更加不痛快,不是水火不容的吗?怎的如今倒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处? 她自然想不到这中间是萧钰出了力,自我安慰说俩人怕是要吵架,不好当着她们的面撕破脸,所以才等她们走了再吵。 碧荷与碧青目送众人出了寿宁宫的大门,折身回来道:“娘娘,她们走了。” 颜霜点点头:“你们去门外守着吧,我有些私密话要与贵妃说。” “是。” 屋内安静下来,没有外人在,怜贵妃更是放得开,她懒懒的靠在椅背上,单手撑着下巴,就这么看着颜霜,“皇后娘娘越发有气势了,不像刚入宫的时候,青涩的很,说一两句话就会脸红。” 颜霜学着她的姿势倚在小几上,“人嘛,总是在不断进步的,贵妃娘娘入宫这么多年,能坐稳宠妃的位子,也不容易。” 怜贵妃轻笑出声,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彼此彼此吧,说白了都是可怜人。” “我人前无限风光,可先帝一死,就成了家族弃子,而你,虽然闺中千娇百宠,如今却也只能独守空房,高处不胜寒呐~” 颜霜也不恼,她微微一笑:“既如此,我们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不如联手?” “我为什么要和你联手,我自己不行吗?” 怜贵妃见颜霜比自己还洒脱,不免生出捉弄之心。 颜霜一摊手,坐直身子,“因为你没的选啊,要么我们联手纵横后宫,要么,你我争个你死我活,然后便宜其他人。” “唔,听起来不太划算。” “是不划算,所以——考虑考虑?” 颜霜笑盈盈的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冲着怜贵妃勾了勾,怜贵妃见她这般孩子气的动作,失笑着起身,走过来也伸出小指勾了勾她的,“考虑就免了,从今日起,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做你的皇贵太妃,八殿下就是你的儿子,我做我的太后,你我互相扶持,互为倚仗,别随便被人算计了去,只要待八殿下登基,你我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颜霜认真的看着怜贵妃,怜贵妃却微微摇头,释然道:“我已经不在乎什么权柄了,我的后半生,只想为自己而活!” 第43章 今日不宜出行(加更) 这一夜京都大街小巷灯火彻夜通明,护城军满城搜查,却没找到那群刺客,搜查了几处可疑的地方,却无功而返,直到天光熹微,他们才垂头丧气的回去汇报。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大臣们,一大早他们就穿戴整齐围到了皇宫门口,等着八殿下召见。 而此刻的八殿下还没起身。 贤荣宫中一片安静,飞檐上染了浅浅的金光,廊下的铃铛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麻雀成双飞过,叽叽喳喳的落在檐下的鸟巢里,一个没站稳,屁股落在外面,拉了点鸟屎下来,直直的掉在了路过的周喜靴子上。 “啪叽”一声,周喜疑惑的一低头,随即脸色就绿了,“啊——唔!” 他本来是想尖叫的,但被守在门口的问风和抚月捂住了嘴。 “公公!殿下和世子还没起呢!” 抚月用气音小声的说,周喜瞪大眼睛反应一会儿之后,缓缓的眨了眨。 问风和抚月这才松手。 周喜大口喘气,苦着脸道:“等殿下和世子醒了,你们打发个人告诉我一声,我去换个鞋,这一大早的,真是晦气!” 他骂骂咧咧的走开,问风和抚月对视一眼,抿唇笑了起来,这得是运气多好才能这么巧赶上? 抚月笑眯眯道:“看来今日不宜出行。” 问风转头往殿内看了看,门关着什么都看不到,她就贴近了些,想听听动静。 殿内烛火燃了一夜,白色的蜡油在灯座上凝结成块,微弱的火苗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投映在床帐上。 萧钰猛地睁开眼睛,脸色微微发白,又梦到那些灰暗的过去,真糟心! 她无声的叹口气,伸手想捏捏自己的眉心,手臂却沉重的抬不起来。 她皱皱眉,转头一看,就见自己的右手臂被君容紧紧的抱在怀里,看那姿势,活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君容小小的身子蜷缩着,半张脸埋在锦被里,头挨着自己的肩膀,像个刚出生没有安全感的小兽。 头发估计是这一晚上乱动蹭的,乱七八糟的扑在脸上身上。 萧钰见状真是觉得又可怜又好笑。 她伸出左手摸了摸君容的额头,再对比下自己的,喃喃道:“还好,退烧了,看来命不该绝,你啊,福气还在后面呢。” 萧钰自语片刻,伸手对着君容的小脸戳了下,真软啊,虽然没有多少肉,但真的好玩~ 君容本来睡得正香,忽然被戳,愣愣的睁开眼睛,入目就是萧钰的手指,啊……罪魁祸首在此。 萧钰见他睁开眼睛,一点负罪感都没有,淡定的收回手,“咳,该起了殿下,起床喝药,之后还有一大堆事要做。” 君容迷迷糊糊的蹭了蹭,“能不能晚点做?” 萧钰冷酷的摇头:“不能,昨晚发生的事估计已经人尽皆知,大臣们人心浮动,今天你必须出面,之后再休息也来的及。” 君容抿抿唇,总算是清醒过来,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抱着萧钰的手臂,脸色肉眼可见的红起来。 他慌慌张张的松开手,“啊……我不是故意的,对、对不起。” 萧钰淡定自若的收回手,“无妨。” 她翻身坐起来,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有点麻。 她坐在床边穿鞋,君容看着她的背影撑着坐起来,身上还是一阵酸软没力气,但头没那么昏沉,也不痛了,章大夫的药还真是有效果!就是难喝了点…… 想着昨晚那股味道,他忍不住舔舔唇。 萧钰起身往外间走,君容想起她昨晚就这么穿着里衣过来的,心里发暖,不想那些复杂的事,萧钰是个挺好的人呢。 默默给自己打气,君容起床穿衣服,穿好之后一转身,萧钰正倚在门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眼神里似乎有点点笑意。 君容:“?” 他上下打量自己一遍,扣子没扣错啊,怎么了? 萧钰伸手指指一边的铜镜。 君容不明所以的走过去,低头一看,镜子里的人大概昨晚去偷鸡摸狗钻洞了,头发乱的像个稻草堆。 君容:“……” 难怪萧钰是那个眼神,自己怎么总是这么丢人? 萧钰没理会他乱七八糟的小心思,走到门边推开门,问风和抚月立刻精神一震:“世子!” 萧钰颔首:“进去伺候吧,打两盆热水来。” “是。” 俩人进去拿了铜盆,出门去打热水,回来之后萧钰和君容洗了脸,问风和抚月帮俩人挽了发髻,萧钰戴了玉冠,君容换上金冠。 “奴才见过世子,见过殿下——” 周喜换了新靴子来,走路都轻快不少,“殿下,世子,大臣们都在宫门口等着呢,接下来——” 萧钰喝了一口热粥,慢慢咽下去后才道:“去请大人们到明光殿候着,殿下用过早膳就来。” “是,奴才这就去传话。” 萧钰和君容简单的吃过早饭,出了贤荣宫,身后跟着招财进宝和风花雪月。 君容有些紧张,他马上要面对满朝的文武百官了,他基本都不认识,到时候他们说什么,自己叫不上来名字怎么办? 转而一想,他们说的话自己听不懂怎么办? 到时候自己面对着众人的目光,说不出话来……简直想想就窒息。 萧钰察觉到他的不安,转过头来轻声安抚:“殿下不用太担心,之前我怎么教你的?还记得吗?” 君容点点头:“喜怒哀乐不要直接摆在脸上,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沉默,板着脸。” “嗯,到时候我会帮殿下的。” 君容听她这么说,稍稍安心,不断的暗示自己:自己迟早要学会独当一面的,自己是皇帝,是皇帝,皇帝! 反复念叨了几遍,他看着在晨曦中庄严肃穆的明光殿,忽然生出了几分勇气,怕什么,早晚是要面对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君容攥紧自己的拳头,挺直腰杆,步伐沉稳的走进明光殿。 萧钰落后一步跟着,朝臣们分列两侧,只是看向门口的方向,却没有跪下行礼,各自无声的打量着二人。 君容手心沁出薄汗,扬声道:“众爱卿为何不行礼?” 第44章 没登基就不能坐? 君容的话音落下,众人好像才回过神来,纷纷跪下行礼,“臣等见过八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钰眸光微凝,带着几分审视的扫过在场众人。 果然都是老狐狸,心里不服的很呢。 当初先帝留下的遗诏里直接说传位于君容,没有一个过渡,是以在君容登基前,他就只是八殿下。 而能不能顺利登基,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他们没必要现在就行礼高呼陛下。 君容也察觉到气氛的微妙,他抿抿唇,没有立刻让众人起身,而是带着萧钰走向了明光殿正前方中央的龙椅。 来到御台前,萧钰对君容小声道:“去吧,臣在这里。” 一个“臣”字,让君容微微一愣,随即莫名的心安起来,他点点头,踩上御台,站在龙椅前,对众人抬手道:“众卿免礼。” 居高临下的感觉,君容此生第一次领会,群臣俯首之时,他是唯一的王。 他似乎能明白为何那么多人觊觎这个位置了,谁不想受万民敬仰呢? 君容在龙椅上坐下,耳边传来众人的声音,“谢殿下。” 萧钰站在群臣最前面,和两列的人都划出鲜明的界限,不少人好奇的探究的看过来,萧钰不为所动。 她负手而立,是这里除了君容以外最年轻的人,但那通身的气势,比一些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都强。 不过这并不妨碍找茬的人出来挑刺。 看着站出来的人,萧钰眉毛一挑,呦,老熟人了,这不上次在自己家门口吃瘪的那位张太傅吗? 张太傅一见萧钰这副表情,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显然也是想起了上次那不甚愉快,堪称人生中最丢人的经历。 他出列站到大殿中央,手持笏板,微抬下巴,神情稍显倨傲,配上他脸上下拉的皱纹,显得十分不好亲近。 君容有些紧张,盯着张太傅,努力绷着脸:“张太傅有事要上奏吗?” 张太傅哼了一声,“事情有很多,眼前就有一件,八殿下,你尚未登基,不过是皇子而已,如何能坐在龙椅上?这不合规矩!世子就是这么教导八殿下的吗?当初殿下可是亲口点了你为太傅,你连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教吗?” 多么熟悉的对话,当初她不就是这么讽刺张太傅的吗? 这是抓住机会报复回来啊。 萧钰勾了勾唇,“张太傅此言有理,却也不对。” “哦?哪里不对?” 张太傅看好戏似的盯着萧钰,想看看她能说出什么花来。 萧钰不疾不徐的开口:“先帝遗诏上写的清清楚楚,传位于八皇子,是以八皇子就是下一任的帝王,虽未继位,但圣旨在,没人比他更有资格坐在上面,而登基大典之前一直耽搁着,眼下也可以提上日程了,诸位以为呢?” “那怎么能一样?一日未登基,八殿下就只是皇子,而非皇帝,名不正言不顺,龙椅坐不得!” 张太傅态度坚决。 萧钰也丝毫不退让,“张太傅觉得殿下坐不得,谁还能坐得?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迟早要登基的,大典不过虚礼,难道为了所谓的名正言顺,朝政就可以置之不理,前朝后宫就可以放任不管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少在这儿信口雌黄!礼法不可废,历朝历代皆是如此,难道你要让殿下做这违背祖制的第一人吗?” 俩人唇枪舌战,气氛紧绷,眼看着就要打起来,君容忽然起身,“够了!” 他沉着脸道:“先帝亲笔诏书都不算数,张太傅还要如何?你难道不是在胡搅蛮缠?再说,不管本殿下是皇子还是皇帝,谁准许你一个臣子在明光殿上自称‘我’?你的礼数又学到哪里去了?你就是这么为人表率的吗?” 小皇子看着瘦小好欺负,可真发起脾气来,也不是吃素的,顿时唬住了一大半的人。 要说是别人可能没这个效果,可八皇子再怎么不济,也确实是先帝亲自定下的继承人,死咬着登基大典不放,还真是有些无理取闹。 察觉到周围的同僚都看过来,张太傅的脸顿时涨红,“我……臣——” “行了,张太傅若是无其他事便退下吧,早朝不是用来吵架的。” 君容再次坐下,收敛了脾气,双手覆在膝盖上,抓紧了自己的袍子,手心里都是汗。 他的心也跟着砰砰直跳,要不是离得远,他怀疑其他人都能听到。 君容视线扫过萧钰,萧钰对着他鼓励一笑,眼神仿佛在说:“做的很好。” 君容不着痕迹的松口气。 萧钰知道难为他了,接下来自己多帮他分担一点。 “殿下说的没错,刺杀那么大的事,张太傅不闻不问,反倒是揪着殿下没登基的事不放,是何道理?别忘了,是你们一大早不请自来的,不然殿下现在还在还躺在贤荣宫养伤呢。” “养伤?” 有人惊呼一声:“殿下受伤了?伤在何处,严不严重?” 群臣的心立刻提了起来,纷纷看向端坐在龙椅上的君容,那眼神恨不得直接扒了君容的衣服看到内里。 本来君容就容易紧张,被这么多人“热情”的打量,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好学着萧钰说的,面无表情。 “咳,本殿下没有受伤,就是昨夜着凉发了热,旧疾发作,烧了一晚上而已,喝过药已经退热了。” 萧钰颔首:“所以诸位大人,八殿下风寒未愈,拖着病体来和你们商议朝政,不是来听你们吵吵嚷嚷的,昨夜刺杀的事还没有结果呢。” 丞相思量片刻,转身看向了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 俩人出列拱手道:“回禀殿下,昨夜微臣接到消息之后,就请护城军协助,全城搜捕,却毫无进展,微臣怀疑他们在城内有内应,有不为人知的藏身之处。” 刑部尚书说完又迟疑道:“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绕开御林军混入宫中,要么这些人武功过高,要么御林军中有人接应,微臣不懂武功,是以不好妄下定论。” 第45章 丞相老狐狸 大理寺卿也道:“那些送去的刺客尸体,臣也检查过,找了专门的仵作一具具看到天亮,没有找到任何的印记,身上也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臣无能,没有找到线索。” 他惭愧的低下头,不敢看萧钰和君容。 君容心里有些乱,一点头绪都没有,只知道对方躲在暗处想要自己的命,自己却不知道对方是谁,这种滋味属实让人心焦。 萧钰也猜到了这个结果,对方如此大胆在宫内动手,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会轻易被查出身份。 “大人不必如此,对方掩藏极深,又准备充分,没有线索可查也是预料之中。” “不过还是要加大城内的巡查力度,对方此次未得手,难保下次不会再来。” 萧钰看向君容,君容会意,对着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道:“两位大人辛苦了,先退下吧。” “至于大人方才说的御林军的事,我会向御林军指挥使要个章程的。” 萧钰说着又提起另外一事,“卢大人,上次京郊英烈园的事查的如何?可有进展?我记得那些杀手身上是有刺青的,能判断他们的身份吗?” 提起英烈园刺杀的事,众人表情更加凝重起来。 京兆府尹卢胜明应声出列,对着萧钰一拱手道:“世子,下官和护城军把英烈园翻了个遍,之前守陵的人早就被人杀了扔在一间墓室里,仵作验过之后说死了差不多三日,那些杀手应该是那个时候就潜伏在墓地里了,至于他们身上的刺青,之前下官从未见过,不像是京都世家常用的标记,倒像是什么江湖门派。” “而他们用的武器是很常见的,街边铁匠铺子里随便都能锻造,并无特别之处,由于没有活口,下官无能……没有其他的线索。” 话音落下,整个明光殿一片死寂。 一个无能,两个无能,个个无能,两波杀手,一点线索都没有,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众人心思各异,偷偷瞄萧钰和君容。 萧钰面不改色的说:“嗯,也没有线索,可以理解,不过这个刺青顺着查下去应该能查出不少东西吧?江湖事有江湖的解决办法,卢大人好好想想。” 卢胜明局促的说:“是是是,下官回去肯定想办法去查。” 萧钰慢条斯理道:“我希望诸位大人能明白,别不把杀手当一回事,今天他们敢杀我,明天就敢杀你们,若是成了一种风气,一言不合就买凶杀人,诸位可能高枕无忧?” “这……” 众人迟疑间,丞相拱手道:“世子言之有理,刺杀一事绝不能姑息!” 萧钰看了眼之前一直当个背景板的丞相,“还是丞相大人深明大义。” 丞相笑眯眯回道:“哪里那里,世子过誉。” 萧钰话锋一转:“刺杀的事暂时就告一段落,日后有线索再提,今日既然诸位都来了,正好说一说殿下登基大典的事。” “登基大典流程繁琐冗长,衣服换来换去也极为麻烦,依我之见,正好赶上先帝驾崩没多久,不如一切从简,今年大雪频频,多地百姓受灾,省下的银两可用于赈济灾民,诸位以为如何?” “世子此言有理,微臣觉得可以考虑。” 户部尚书站出来道:“国库年年亏空,举办登基大典所耗甚剧,而冬春交际又正是灾病多发时期,国库掏空了也很难照顾周全,若是能一切从简,能省下将近一半的银子,届时就能周转开了。” 户部向来是管大乾钱袋子的,天天哭穷,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个能省钱的主,户部尚书差点感激涕零! 有人赞同,自然也有人反对。 大学士杜清站出来道:“微臣以为不可,登基大典是何等重要的事情?怎么能随意的从简处理?登基大典乃是昭告天下,新帝登基的大喜事,是安定民心、彰显皇家威严的一种手段,若是简简单单糊弄过去,天下人会怎么想?” “杜大学士说的有道理,微臣也不赞成。” 张太傅找到机会就蹦出来,“登基大典要办就该风光的办,世子年纪轻,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无妨,今日人不齐,四公和诸位殿下都没有来,不宜讨论这件事,还是等改日人齐了再说吧。” 君容皱眉:“这件事——” “张太傅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人不齐,那今天就先到这儿,殿下风寒未愈,不宜操劳,待殿下好了,再办不迟,诸位一早赶来想必都没吃饭,回去休息吧。” 萧钰没有坚持,一口答应下来,反倒叫张太傅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丞相颔首:“一切自然是以殿下的身子为重,既如此,那臣等告退。” “哎——丞相大人!” 几人追着丞相出去,张太傅看了看萧钰和君容,哼了一声一甩袖子也离开了。 很快朝臣们三三两两的出了明光殿。 有人追上丞相,小声问:“大人,你怎么说走就走啊?” 其他人也围了上来,“是啊,咱们就这么走了?” 丞相好笑的看看周围的人:“不然呢?世子都说殿下身子不适了,我们还留下来做什么?” “也是……” “那大人觉得殿下如何?可堪大任?” 不远处的张太傅等人闻言也看了过来,丞相恍若未觉,“殿下如何,你们方才不是看见了吗?何必来试探我?” 他下了台阶,转头看一眼站在台阶上神色微妙的张太傅,状似无意道:“我觉得殿下甚好。”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他拨开人群,“诸位让让,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直接钻入了宫门口候着的轿子里,转头就没了踪影。 “嘿,丞相跑这么快做什么?有狗撵他不成?” “啧,瞧你这话说的,你才是狗呢!问那么多干嘛,殿下好不好,那是你们这些小官该操心的吗?上头是谁坐,你不还是领那点俸禄?咸吃萝卜淡操心。” 众人闻言深觉有理,一哄而散。 张太傅站在台阶上微微咬牙,面色凝重。 第46章 密谋 明光殿内安静下来,君容从龙椅上起身,看向若有所思的萧钰,迟疑的问:“世子为何让他们就这么离开?他们明显不想办登基大典,也不想承认我……” 说到后面君容神色微黯,果然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他坐在这里,底下那些大臣的眼神简直像是要把自己扒光了一样,好像自己的小心思都被他们看的一清二楚。 萧钰回神,摇摇头:“想要让他们承认不是那么容易,但他们想反对,也不容易,所以只能拖,再另寻他法,不过这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坏事,我也在等。” “等?等什么?” 君容不解,萧钰却没有继续说:“我们先回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哦,好。” 俩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明光殿,直奔御书房而去。 君容的记性出奇的好,在宫里走几次,就记住了御书房的路,自己在前面走,都不用人带。 “从今日起,我在这里教殿下读书习字,我们辛苦一点,每天多学一点,快速成长起来,这样才不会让他们轻视,殿下可愿意吃这个苦?” 君容认真的点点头,“我愿意,我很能吃苦的!” 萧钰勾唇一笑:“不过这几天也不能让你太辛苦,你还病着,来,我们继续识字,那些人想拖,我也不会让他们拖太久的,三日之后他们都得给我来上朝。” 君容眨眨眼,自己磨墨:“世子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君容微微一笑:“殿下拭目以待就是。” …… 这边俩人忙着学字读书,另一边的人也没闲着。 张太傅出宫之后直奔京都第一大客栈云来阁而去,轿子在云来阁门口停下,来来往往的人只是看一眼就转身离开,没有过多关注。 云来阁的生意正如它的名字一般,客似云来,每天这门口都要来来走走各色各样的轿子,京都的达官贵人们常常来此小聚。 张太傅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他刚到门口,就有小二热情的迎上来,“张大人,真是好久不见啊,您还是去二楼老地方?” 张太傅矜持的点点头:“嗯。” “好嘞,那您请自便,有什么吩咐喊小的一声就成!” 张太傅敷衍的挥挥手,小二转头去招呼别人,他自己沿着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全是雅间,起的名字颇为风雅,什么若水居,蒹葭居等等。 张太傅常用的叫群英居,位于楼梯拐角尽头第一间。 张太傅推门而入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三个人,见他进来,不约而同的看过来,随即坐在中间的中年男子招呼道:“张大人来的正巧,菜刚上齐,酒也满上了,就等你了,来,快坐!” 张太傅反手关上门,冲着三人拱手道:“三公倒是在这里躲懒,可怜老夫在宫里受尽挤兑!” 最开始说话的荣国公笑道:“张大人说的哪里话,满朝文武谁能挤兑得过你?” “就是!” 宁国公坐在左边嘬了口酒,“谁不知道我们张大人生了张利嘴,又学富五车,一般人哪里是你的对手?怕不是你把人家挤兑哭了吧?” “哈哈哈哈哈——” 俩人笑起来,右边的镇国公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跟前的酒杯,眼皮都懒得撩一下。 张太傅坐下的时候多看了他一眼,随即正色道:“你们可说错了,这一次啊,还真是我败了。” “哦?” 荣国公和宁国公对视一眼,“此话怎讲?” “都是明白人,咱就别装糊涂了,当初在摄政王府闹得那么大,二位想必早就知道,那萧钰如何伶牙俐齿,你们也听说一二吧?” 宁国公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嗯,这件事老夫略有耳闻,不过那是在摄政王府,难不成今日上朝,他也如此嚣张?” “何止啊?” 张太傅想起萧钰就恨得牙根痒痒,“他操控着八殿下,在朝堂上大放厥词,竟然要把登基大典简办,八殿下竟也由着他胡来,一声不吭,傀儡帝王,也不过如此,真是可悲啊!” 说着他不轻不重的捶了下桌子,一副痛心疾首之色。 “八殿下年纪尚幼,自然容易被人蒙蔽,确实不好办。” 荣国公意味不明的说了这么一句。 “正是!” 张太傅似是找到了知己,一股脑道:“当初我就觉得传位于八殿下太荒唐,且不说他什么都不懂,就单论他的出身,一个下贱舞姬之子,做个王爷便顶天了,如何能做一国之君?那岂不是让人耻笑?” “明明皇室里还有这么多皇子,随便哪一个不比他强?” “可怜太子殿下,唉,空有一身才华,出身高贵,却被摄政王那乱臣贼子以莫须有的罪名逼着先帝废黜了。” 提起这件事张太傅心里就难受,太子是他的学生,原本他就等着太子登基,自己的地位水涨船高,没想到中途被人截胡,太子被废,自己就显得很尴尬。 荣国公笑呵呵道:“张大人慎言,如今这房间里就我们四人,说说也无妨,但隔墙有耳,小心被有心人听了去。” “听去又如何?我今日来就是想问三位一句话——” 张太傅猛地站起来,目光炽热中带着点豁出一切的决绝,“三公可愿与我一同推翻萧钰,还位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才是正统,若是太子登基,我等便都是功臣,如何?” 话音落下,三人都没出声,张太傅不由得尴尬起来。 他攥紧双手,面色涨红:“难不成三位要屈居于两个小毛孩之下?将来于青史中寥寥数笔道尽一生庸碌?” 宁国公眸光微动,缓缓的笑道:“哎,张大人这性子也太急了点,我们这不是在考虑吗?说句不好听的,小傀儡如何,碍不着我们,也更好拿捏,至于萧钰……他手里拿着兵权,还有定国公府撑腰,哪里是那么容易推翻的?” “此言有理,张大人,那圣旨上写的分明,传位于八殿下,名正言顺,我们硬要还位于太子,是逆流而上啊!” 荣国公端起桌上的酒杯慢条斯理的喝着。 第47章 你听话 若是说一开始张太傅还单纯以为三人是不想惹麻烦,此刻听完这俩老狐狸的话,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人家摆明了不见兔子不撒鹰,等着自己给好处呢! 他暗暗的磨了磨牙,下颌绷的紧紧的,侧面看颧骨凸起嘴唇紧抿,嘴角下拉,更显刻薄精明。 宁国公自顾自的吃着菜,荣国公小酌,唯有镇国公,从张太傅进来就没说过一句话,此刻大家都沉默,他反倒是站了起来。 “你们想做什么,那是你们的事,我无意掺和,今天这顿饭,我也不吃,你们就当我没来过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 张太傅怔愣片刻,等到门开了又关,他才猛地转回头,皱眉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荣国公眼神微暗,“他啊——呵,谁人不知镇国公是大将军,一生光明磊落,哪里会与我们同流合污?” “那他怎么还来了?” 宁国公笑着摸摸自己的胡子,“我请他来的,本是想着能拉拢就拉拢,谁成想他油盐不进,说不通,既如此,也不强求了,反正他不帮我们,也不会投靠定国公府,那就当他不存在吧!” 宁国公看的很开,张太傅却心里存着个疙瘩。 然而此时他没有继续纠缠,转而说起了宁国公和荣国公关心的。 “是这样,皇后娘娘去的早,太子殿下守孝三年,至今还未娶正妃侧妃,若是将来太子殿下登基,必然下旨选秀,两位家里都有适龄的嫡女,入宫之后,按照两位的家世……” 张太傅话说一半便意味深长的笑起来。 宁国公与荣国公对视一眼,眼神微微动摇。 张太傅再接再厉:“何况按照本朝律法,恩不及二代,等两位百年之后,爵位便会降一等,国公府变侯府,等到子孙辈的继承祖业,连侯府都保不住,你们可能瞑目?如今的国公府,是何等风光啊!” 张太傅这回是结结实实的戳到俩人的肺管子了,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富贵权势不能留到下一代,到时候国公府日渐没落,百年之后怕是直接从大乾除名! 他们决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他们辛辛苦苦谋来的位置,决不能拱手让人! 宁国公与荣国公对视一眼,这一次他们看见了彼此眼底的坚定。 他们转头看向张太傅,三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端起酒杯,荣国公道:“张大人言之有理,若是能保住国公府的繁荣,谁不干谁是傻子!” 宁国公大笑起来:“怎的这般粗俗?这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对对对!正是这个理!来,预祝咱们一切顺利!” “预祝太子殿下登基顺利!” “干!” 酒盏在空中相碰,发出一声脆响,三人一饮而尽,大笑之后关起门来密谋。 …… 萧钰在宫内住几天,彻底把君容身边的人查了个干净,又看着君容好好喝药养病,以往看着很乖的君容,忽然就执拗起来,对学习一事报以极大的热情,简直是如饥似渴的捧着萧钰给他整理的常用字学习。 有空就跑到御书房练字,嘟嘟囔囔的一边练一边念。 萧钰几次都捉到他半夜还在床边看书,劝说无用,只能亲自上手把书抢过来,让他喝药休息。 多亏她一直看着,君容才能按时喝药,如今总算是大好,萧钰便提起了自己想回王府一趟。 君容眼巴巴的看着桌边的萧钰,整个人被她卷在被子里动弹不得,只有头能转,“你真的要回去?什么时候回来?” 话问的有点急,出口之后君容就有点后悔,他往被子里缩了缩,自己是不是太粘人了?他会不会嫌烦? 萧钰没注意,她正看着地面想着自己回府要办的事,随口答道:“应该很快,我回府是要处理一点重要的事,处理完就能安心回宫。” “这样啊……” 君容的眼睛亮了亮,还回来就好! 提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君容语气欢快了些:“好,那你明天就回去吗?” “嗯。” 烛火在风中跳了下,晃得萧钰抬起头来,她从窗户望出去,月色正浓,时辰不早了。 她起身关上窗子,对君容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别一直看着书,眼睛不想要了吗?我会让人看着你,我回来的时候若是知道你又练字到半夜,我回来肯定要收拾你。” 萧钰瞪君容一眼,随即转身:“我回房了,睡吧。” 君容小声应道:“好。” 萧钰走的时候把门口的灯吹灭,留下了角落里的两盏,不会太亮,也不会黑。 君容注意到了,心里一阵阵发烫,萧钰看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其实什么都记得。 这一晚,他睡得很好。 第二日他醒来时没见到萧钰,就问抚月:“世子呢?” “啊,世子早上就回去了,原本是想和殿下说一声,可见您睡得香,就没喊您。” 君容看着一桌子的饭菜,轻声道:“回去了啊?” “嗯,此刻估计已经到王府门口了……殿下怎么不吃啊?是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君容摇摇头,没说话,端起桌子上的碗默默的喝粥。 …… 萧钰回府直奔自己的院子,因为提前传回消息,是以寒衣早早的就等在书房里,萧钰一推门,寒衣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的面具在阳光下闪过冰冷的色泽。 红袖四人听到动静立刻过来,端茶的端茶,送点心的送点心。 “世子可算回来了,我们好想你啊!” 白练把点心放下,委屈巴巴的看着萧钰,其他三人站成一排,也巴巴的看着她,萧钰勾唇一笑:“我这不是回来了,你们先出去守着,我和寒衣有话说。” “是。” 四人不舍的出去,走在最后的青衣把门关上,萧钰收回视线,走到桌子后坐下,“你也坐吧,别站着说话。” 寒衣犹豫片刻,在后面的椅子里落座,“谢主子。” “我让你查的那两件事查的如何?有结果了吗?” 寒衣点点头:“有,世子要先听哪一件?” 第48章 怜花宫 萧钰注视着寒衣的眼睛,总觉得那里面藏了东西,她沉吟片刻,“英烈园刺客的事。” 寒衣神色稍缓,“我让兄弟们查了一下出入城的情况,守城的士兵没注意这段时间有九人出入的情况,当然也不排除他们是分成几拨出城的,还有一种可能,我觉得比较靠谱,就是他们压根不是从城里出去的,而是——” “一开始就在城外?” 萧钰眯起眼睛,面露思量,“很有可能,毕竟他们的目标是我,我早晚会出城去英烈园,他们不想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所以把刺杀地点定在英烈园的墓地里。” “若果真如此,进城反倒是多此一举,所以他们极有可能是从其他地方来的。” 寒衣赞同的点点头:“主子聪明,属下也是这么觉得的,而且,我们拓下了杀手身上的刺青,找人专门看过,那是一朵牡丹花。” “牡丹花?” 萧钰凝眉不解的问:“一般这种多半是身份的象征,要么出自私人豢养的杀手,要么是某个组织,卢胜明说不是京都人常用的……” “是江湖组织?” “一般江湖门派用的刺青多为凶悍的猛兽或者神秘的符号,用牡丹花的,我倒是没听说过。” 寒衣声音沉下来,带着几分凝重:“主子不知道也正常,估计整个大乾都没有几个人知道。” “怎么说?新门派?” “算是吧。”寒衣摩挲着自己的指尖,“牡丹花刺青整个大乾只有一个神秘组织在用,这个组织叫——怜花宫。” “怜花宫……听起来倒像是什么女子为主的门派,怪风雅的。” 萧钰手里拿着毛笔,无意识的描摹着自己那天电光火石间见到的刺青,寒衣瞄一眼继续说:“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遍了贩卖消息的组织才查到这一点线索,据说怜花宫是近几年才出现的势力,极为神秘,很少出手,也很少接单子,要接只接大单,白银千两的那种。” 萧钰诧异的挑挑眉:“白银千两,真是狮子大开口啊,看样子他们水平很高吧?不然这么嚣张没被人一锅端了,也是个奇迹。” 寒衣抿抿唇,“一般来说没有失手的情况,若是失手,钱会如数退还给买主,然后无偿再尝试一遍,就因为这个规矩,怜花宫虽然出手极少,但在江湖和黑市里,声誉出奇的好。” 萧钰的笔顿住,笔尖在宣纸上划出一道墨痕,“所以——他们上次没要了我的命,还会有下一次?” 寒衣沉默片刻:“按理来说,是这样的,不过有属下在,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萧钰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她不想死,就没人能拿走她的命! 眼里划过暗芒,萧钰问:“知道怜花宫的背后主子是什么人吗?” 寒衣摇头:“属下无能,查不到,江湖传闻有说怜花宫主子是一绝色美人的,也有人说是个年轻公子的,还有说是前朝余孽……总之各种传言都有,却没有一个经得起考证,因为没人见过怜花宫的主子出手,甚至连怜花宫在哪儿都不知道。” 萧钰并不意外,“那一般人是怎么联系上怜花宫的?” “不是买家找怜花宫,而是怜花宫自己挑买家。” 萧钰这下是彻底被勾起了兴趣,她还从未见过行事如此诡秘的组织,她放下笔,坐在桌子前身体微微前倾,“你仔细说说。” 寒衣斟酌片刻,语速平缓道:“怜花宫势力极大,每一个人都是精英,他们会在各地调查当地人的财力,家底丰厚或是有权有势的地头蛇,会上他们的备选名单,届时他们会送一张请帖给他们,上面用朱砂绘着鲜艳的牡丹。” “打开之后里面写着一段话:杀人夺宝,牡丹为凭,牡丹花现,使者自来。” 寒衣抿抿唇,“属下猜,大概是要在院子里或者哪儿放一株牡丹花,然后暗中观察的人看见了,就会来和买家碰面。” 这话明显有些漏洞,萧钰摸摸自己的下巴,“就这么十六个字?模模糊糊的,万一有人没看懂呢?直接撕了或者烧了请柬,岂不是两方就没机会达成合作?” “嗯……” 寒衣迟疑着说:“这一点属下也很不解,根据东拼西凑的消息来看,似乎买家聪明与否,也是一大考量。” 萧钰:“……” 真是好牛的杀手组织啊,傻有钱的还不配找他们是吗? 活着真难啊,这年头没有点脑子还不能请杀手了。 随即她心念电转,明白了怜花宫这么做的用意,“他们是想以此过滤掉短期的买家,聪明的买家见识到了他们的能耐,想必会选择再次合作,也会自觉替他们保守秘密,真是打得好算盘,我倒是有点想见一见幕后之人了。” 寒衣抬头观察萧钰的神色,见她是真的很好奇,有些无奈,他清了清嗓子,“主子,怜花宫的线索就这么多。” “嗯,辛苦你们了。” 萧钰冲着桌子上的茶扬扬下巴,“喝点茶,说了这么多,渴了吧?” 寒衣也没客气,他确实是口干舌燥。 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萧钰等他缓过来才问:“第二件事呢?我瞧你之前面色有些古怪,怎么,这第二件很麻烦?或是,你查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寒衣差点呛到,他放下茶杯,薄唇紧抿,“主子确定要听?” 萧钰歪头,无所谓的一摊手:“寒衣,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寒衣心道:我确实是不了解。 萧钰这个态度已经很明显,他也不犹豫了,直截了当道:“属下查到当日主子落水与王妃和表小姐有关。” “当日主子从王爷的书房出来后,表小姐请您去湖边一叙,说有话要与你说是吧?” “嗯,我去了,雪甜确实和我说了会儿话,她说王妃有意送她回定国公府,她来和我告别。” 寒衣颔首:“之后的事主子还记得吗?” 萧钰单手撑着头,沉思片刻,在原主的记忆里,她和甄雪甜说完话之后,甄雪甜就先走了,她准备去和王妃说说,忽然有一个婆子从假山那边冲出来…… 第49章 落水真相(加更) 事情还得从萧钰穿过来之前说起。 在此之前,萧钰和甄雪甜的关系一直不远不近的,说不上多么好,倒也说不上很疏远,比起四个婢女是远远不够,但和一般人相比,还算是亲厚,比萧钰那几个兄弟亲厚的多。 王妃有意无意的会让甄雪甜到萧钰面前多走动,原本的萧钰心里大概也是清楚的,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多多少少会照顾她一些。 这一天刚下过大雪,下人们忙着扫前院后院的雪,花园那边只是简单的扫了扫甬道,够人走就行了。 甄雪甜一大早就被王妃叫了过去,萧钰看着时间差不多,打算等甄雪甜出来之后再去看望母亲。 虽然王妃对她不好,但萧钰心里一直还是抱有隐秘的期待,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她当然是想多亲近的,所以每天晨昏定省,除非王妃不想让她去,派人说了,否则她一定会去走个形式。 她走到花园的湖边,正好遇到甄雪甜从那边过来,见她脸上带泪,萧钰迟疑的迎上去,“雪甜,你怎么哭了?” 甄雪甜眼眶发红,抿紧了唇瓣,本来还能忍住,萧钰一问,她的眼泪就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个不停,萧钰忙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别哭,外面风大,小心把脸吹伤。” “谢谢世子。” 甄雪甜伸手接过,在眼角按了按,哽咽道:“王妃方才与我说,要送我回定国公府,说我到底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不好一直住在王府里。” 萧钰诧异:“可当初不是母亲说要将你许配给我——” 甄雪甜抬眼看着她,眼里盈着水光,里面闪过了几丝哀痛,“许是觉得我这双生子的身份,配不上世子吧。” 她落寞的垂下眼帘,捏紧手里的锦帕,“多谢世子的手帕,回去我洗干净再给你送过去,我先告辞了。”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萧钰忙道:“你别急,我去和母亲说说,定国公府不是你的好去处,我尽量让你留下来。” 甄雪甜脚步一顿,侧过脸来深深的注视着萧钰,里面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最后她只轻轻的说了句:“有劳世子。” 看着甄雪甜远去的背影,萧钰感慨着摇摇头,正准备去王妃的院子,身侧的假山后忽然冲出一人,那人五大三粗,长得颇为魁梧,挥舞着双手就冲了过来,萧钰侧身想躲,可她看到来人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她是从斜后方冲过来的,直直的把萧钰推向了另一侧的湖面! 俩人齐齐砸在冰面上,“咚”的一声闷响,随即是冰层碎裂的声音,“咔嚓咔嚓”落在萧钰的耳中无异于夺命之音。 落水的刹那她才看清压在自己身上的是个粗使婆子,她奋力挣扎,可先天不足的身体哪里比得上常年做粗活的老婆子力气大? 这个时候小厮杂役们忙着在前面扫雪,根本没人会路过这边,唯一的活人已经离开了。 无论萧钰怎么喊,都没人理会,她被死死的按在水里,声音支离破碎,整个人迅速的冷下去,很快就没了知觉。 而压在她身上的老婆子也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这段记忆太深刻了,以至于一回想起来,萧钰手脚立刻变的冰凉,身体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身体本能的反应,即使萧钰想控制,也没那么容易。 “最后我和那个婆子被捞上来的时候,都、都冻得僵硬了,也许是因为我紧紧抓着她,所以没死透。” 萧钰说话的时候放在桌面上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寒衣见状忙倒了杯热茶走过去,他把热茶放到了萧钰的面前,强势的掰开萧钰的手,沉声道:“主子!” “嗯?” 萧钰蓦地回神,抬眼略带茫然的看着寒衣,寒衣伸手拿起茶杯,放到了她的手心里,“没事,都过去了。” “过去了……” 萧钰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长睫微颤,“不好意思,失态了。” 寒衣摇头,“换做是谁,对这种经历都很难释怀。” 萧钰抿抿唇,端起茶杯喝一口,待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对寒衣道:“没事,你继续说,你查到什么了?” 寒衣走回萧钰的对面,眸光微沉,“那婆子之前一直在伙房打杂,眼神不太好,前些日子基本看不见东西了,管家就让她在自己的院子里休息,那段时间她很焦虑,总是半夜溜出来,后来她见了一个人。” “谁?” 萧钰的眸光陡然凌厉起来,“是不是王妃身边的人?” 寒衣一怔:“主子怎么知道?” 萧钰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勾,“呵。” 她这一声笑包含的东西太多,寒衣无法分辩,只得继续说:“是王妃身边的秋玲,她很小心,是半夜偷偷过去的,还换了身不显眼的衣服,玄衣卫当时看见了却没有多管……” 寒衣说着有一点内疚,萧钰却笑着道:“无妨,你们有你们的任务,那个时候你们也不是我的人,谁也不知道她是去干什么的,与你们无关,换做是我,也不会管闲事。” “嗯,当时没想到她们是打算谋害主子,玄衣卫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放过了,并不知道她们密谋了什么,之后第三天就出了主子落水一事。” “当时这件事发生后,王爷也派人调查,不过当时查的不仔细,只道是这婆子瞎了犯了癔病,才把主子推入水中,然属下再次去花园探查时在湖边的石头上发现了一点油的痕迹。” “油?” 萧钰眯起眼睛,“是有人在路上抹了油,所以我才那么轻易的被人推下去?” “属下觉得是这样,对方可以说是每一点都算计到了,按理说前几日更冷,冰面应该很厚实没那么容易碎裂,可偏偏主子一下子就落入水中,实在是蹊跷,奈何如今冰面又冻上了,就算有什么痕迹,也埋在水下,无法探查。” 寒衣顿了顿,低下头拱手道:“属下查到的就这么多,瞎婆子的房间属下搜查过,当初王爷也派人搜过,没有任何证据。” 第50章 谁来闹事 萧钰一点也不意外,沉思半晌后对寒衣道:“坐吧,你能查出这些实属不易,毕竟过去这么久,该抹掉的早就抹掉了,若是这么容易被查个底朝天,父王不会放过他们的,秋玲也早就该查无此人了。” “我想知道的,也不过是王妃和甄雪甜掺和进来没有。” 寒衣看着眼前坐在书案后,小小的一个萧钰,心里难得浮起几丝敬佩之意。 这么小的年纪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府里摸爬滚打,到头来算计自己的竟然是亲生母亲,换做旁人怕是早就崩溃了,怎的主子能这般平静? 他早就预料到了吗? “主子如今知道了,想如何做?” “如何做?” 萧钰笑着睨了寒衣一眼,眼尾微微上挑,黑的透彻纯粹的眼珠带着几分审视,看的寒衣心头一紧。 “什么也不做。” 萧钰干脆的说完,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寒衣的视线不由得跟着她的手指走,“王妃不喜欢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早习以为常,没什么意外的,除掉我,世子之位空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传给她的小儿子,情理之中,至于甄雪甜……” 萧钰扯了扯嘴角,笑的意味深长,“留着她还有别的用,况且,她也未必知道自己在这一场谋杀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等我试探试探再下定论不迟。” 寒衣默默的听着,想起甄雪甜那个娇娇弱弱的模样,属实想不到她能有什么用。 “这些事到此为止——” “笃笃笃——” 萧钰话说到一半,后窗忽然被人敲响,萧钰眉头一蹙,与寒衣对视一眼,寒衣走过去推开窗户,露出了带着青铜面具的脸。 玄衣卫对着寒衣一抱拳,压低声音道:“首领,东角门方才有人闹事,有个男子说是来找自己的母亲,守门的婆子们说没有这个人,让他离开,可那男子非说他母亲在这里,此刻正吵得不可开交,估计再这么吵下去要惊动王妃了。” 萧钰听着有点不对劲,忽然问:“他母亲是谁?” 玄衣卫立刻答道:“叫刘湘,就是之前死了的瞎婆子。” “是她?” 萧钰眼皮一跳,随即转身取过大氅披上,对寒衣道:“走,去看看。” …… 东角门是摄政王府的侧门,一般只有小厮丫鬟才会从这边走,所以位置有些偏,越走越荒凉。 萧钰带着四个婢女和寒衣走过来的时候,三个婆子还在高声怒骂,“我说了你母亲不在这儿,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话呢?” “就是就是,我们无缘无故的骗你做什么,不在就是不在,你还是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不可能!我母亲一直在王府里做活,老人都认识她,你们却口口声声说她不在,你们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母亲出事了?” 说是男子,但萧钰听着这个声音分明还只是个变声期的少年。 那三个婆子听到少年的话,脸色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也就是这片刻的迟疑,更加坚定了少年的想法,他眼神蓦地凌厉起来:“我母亲果然是出事了对吧?你们让开,我要进去!” “你要去哪儿?” “你这混小子,怎么都说不明白,就算你母亲真的出事了,那也是她的错!我们没找到你头上,你还敢找过来?” “你胡说!” 少年气的脸色通红,连脖子都泛起红色,正欲张口反驳,忽然脸色一变,捂着嘴咳了起来。 “去去去!晦气!” 三个婆子一拥而上,就准备把少年推出去。 萧钰给身后四人一个眼神,“去。” “是。” 红袖等人对视一眼,她和绿招上前道:“你们吵吵嚷嚷的在做什么?” 听到这一声,婆子们转过身来,一见是红袖和绿招,忙赔笑道:“这不是世子身边的姑娘们?你们怎么来了?” “呦!世子!” 有个婆子眼尖,率先看到了萧钰,忙跑过来要行礼,寒衣挡在萧钰身前,眼神冷冷的一扫,那婆子就蔫了下去。 她讪讪的退后,三个人缩在一起,悄悄的抬眼觑着萧钰,萧钰一眼瞥过去,似笑非笑的说:“我许久不在府内走动,竟不知如今府中下人都是这般强势,我远远瞧着,竟是比宫里的嬷嬷还要凶神恶煞。” 三个婆子对视一眼,垂下头,不敢吱声。 萧钰轻嗤一声:“改天我得和王妃提一提,我们摄政王府庙小,供不起这么多大佛。” 三个婆子一惊,世子这是要赶她们走? 那怎么行?她们在王府干了这么多年,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世子,老奴——” “闭嘴。” 萧钰态度冷硬的扔下这么一句就迈步走到门边,看着咳得像是肺都要出来的少年,挑了下眉:“你病的不轻,怎么忽然从家里跑出来?” 婆子们还想卖惨纠缠,红袖四人拦在三人面前,“劝你们最好识趣一点,世子不喜人吵闹,你们再哭哭啼啼装模作样,就发卖了你们!” 三人不甘心的闭上嘴。 少年咳了半天,终于顺了气,扶着墙大口喘息,脸色涨的更红了些,眼眶都湿了。 “你——你是世子?” 寒衣眯了眯眼,“放肆。” 萧钰抬手制止他,“我是世子,你母亲是何人?” 少年抬起头,打量着面前比自己矮半个头的萧钰,面露戒备之色,“我母亲叫刘湘,在王府的伙房里干活,她五十出头,眼神不太好,快一个月没回过家了,我很担心,就找过来看看。” 说着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婆子们身上,再看向萧钰,“她们说我母亲出事了,是真的吗?” 萧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冲着他眨了下眼睛,“你先回去,你母亲的事很快就会有人给你个交代,不过在此之前,你多保重,别再来王府了,也别走小巷,知道吗?” 少年听着她不着边际的话,有些茫然,可一对上萧钰的眼睛,他又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似乎在暗示自己? 可他堂堂世子,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 思量半晌,少年渐渐冷静下来,深深的看萧钰一眼,萧钰冲着他点点头:“去吧。” 第51章 杜安臣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萧钰在少年转身的时候忽然问了一句,少年脚步微顿,声音清亮:“杜安臣。” “好,我记住了,你先回去吧。” 杜安臣迟疑着转头看萧钰一眼,压下心底的疑惑,大步离开。 等到杜安臣拐到后巷,消失不见,萧钰微微沉下脸,对着身后的寒衣勾勾手指,寒衣俯首在她耳边,萧钰忽然侧过脸来,俩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寒衣呼吸一窒,就听萧钰压低声音道:“你派人跟着杜安臣,王妃不会放过他的。” “是。” 寒衣伸出手对着半空比了个手势,随即周围的树木微微晃动,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已经有人悄悄跟上了杜安臣。 萧钰转过身来,看向那三个婆子,“老老实实守你们的门,若是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是是是,老奴不敢,多谢世子宽恕!” 萧钰看也没看她们,带着人离开。 三个婆子跪在地上看着萧钰走远,默默的替自己捏了把汗。 “呼——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今天要被赶出去了!” “谁不是呢?好在世子只是那么一说……” 三个婆子拍着自己的胸脯,心有余悸的看着萧钰离开的方向,搓搓手站起来,不敢再多说什么。 …… 觅春院里,王妃正抱着萧钦教他写字,如烟挑帘进来的时候对上王妃的眼神,抿抿唇,闭嘴站到了一边候着。 王妃垂下眼帘,看着萧钦一笔一划的写完自己的名字,她温情的在萧钦的小肉脸上摸了摸,“钦儿的字写的越来越好,瞧着快赶上我了。” 萧钦扭着自己的身子,摇摇头:“不,还是娘写的好看,钦儿还得练一练呢!” “好,钦儿有这份好学的心,为娘很欣慰。” 萧钦憨憨一笑,笑起来的时候唇边两个梨涡若隐若现,“我要努力追上哥哥,他写的字就好看,钦儿喜欢!” 王妃笑脸一僵,眼里划过几道不满,却没有表现出来,“好了,今儿个就练到这儿吧,贪多嚼不烂,钦儿回去玩,为娘还有事。” “哦,好,娘辛苦了,等儿子长大,帮娘排忧解难,娘就不用这么累了。” 萧钦说的认真,王妃心里一暖,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道:“钦儿是好孩子,娘等着你长大,去吧。如画,带钦儿回房。” “是,公子随我来。” 如画走过来,看着王妃给萧钦仔细穿好外衣,又戴好帽子,这才俯身给萧钦穿鞋。 萧钦站到地上,仰头看着如画:“如画姐姐,咱们走吧。” “哎——” 等如画带着萧钦出去,王妃面色恢复如常,端起小几上的茶盏喝了一口,低声问:“什么事?” 如烟站出来,“回禀王妃,出事了,那瞎婆子的儿子方才找上门,在角门撞见世子,此刻人已经离开。” “什么?” “铛”的一声,茶盏的盖子滑落,王妃手一抖,差点把茶洒自己身上。 她急急放下茶盏,脸色难看:“那瞎婆子的儿子……之前是我疏忽了,想着他大病缠身,也活不了几日,加上那段时间王爷身体也不好,忙来忙去竟是把他给忘了,他怎么还活着?” 王妃眼神锐利如刀:“不是说一直喝那药,用不了半月就会死吗?” 如烟心头一紧,忙跪下来,“奴婢不知,那春寿堂的大夫确实是这么说的,许是那杜安臣没有按时喝吧,这才活了下来,王妃,世子见到瞎婆子的儿子会不会多想?会不会重新调查落水的事?” “她敢?!” 王妃一拍桌子,美目一瞪:“所有的证据都被我处理干净了,她查不出来什么。” 说完,她慢慢冷静下来,仔细的在脑子里过一遍自己的安排,除了杜安臣这个变数,其他的都没问题。 理智回笼,王妃心里安定下来,又靠回了软枕上,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出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来报给我?人都走了,你才来回禀?” 如烟垂首道:“不是奴婢不着急,奴婢还是从路过的丫鬟嘴里听到的,怕是之前消息被世子——拦下了。” 王妃轻轻的哼一声,指尖在杯壁上摩挲,“世子还真是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啊,短短几日就成长到这般地步,之前倒是我走了眼。” 如烟沉默片刻,小声劝道:“王妃,既然世子如今瞧着可堪大用,您要不要多重视他一些?毕竟是亲生的,总是有情分在,若是王妃有意和解,世子想必会动容,届时母子齐心,岂不美哉?” “你懂什么?” 王妃冷冷的睨她一眼,眸光泛起几分寒色:“我想要她的命,她心里多半是有数的,生死仇敌,还谈什么亲情?” 如烟讪讪闭嘴,不再多言。 她不是很明白,王妃究竟是为什么这么不待见世子,明明是母子连心,到了王妃这儿反倒是离心了。 “去,找钱三来,我有事要他去办。” “是。” 如烟从地上起来,转身去找了护院首领钱三。 钱三进了院子,在外间处隔着屏风站定,拱手对王妃道:“属下钱三,见过王妃娘娘,不知道王妃有何吩咐?” 王妃端坐在屏风后,声音沉稳:“我要你去杀一个人。” “谁?” “杜安臣。” “办的干净一点,别用府里的人,最好伪装成意外,杀了之后把人丢到城外乱葬岗去。” 钱三眼睛一转:“是,那属下现在就去?” “晚一些时候吧,白天太扎眼。” “是,属下明白。” …… 杜安臣的家在城西最偏僻的位置,这是京都出名的穷人区,密密挨挨住的都是穷人,房子破旧,进进出出的也多半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几次杜安臣下意识的想抄近路,但萧钰的眼神和话总回荡在他的脑海里,他犹豫再三还是走了大路,一路上疑神疑鬼的,到家之后才稍稍松口气。 “莫不是唬我,分明没什么异常。” 杜安臣嘀咕一句,推开自己的院子的门,忽然喉间一阵瘙痒,他别过脸扶着栅栏又咳了起来。 第52章 危险将至 杜安臣站在门口咳得撕心裂肺的,呛了冷风之后,又咳了好半天。 躲在暗处的青衣和蓝衣默默的看着,眼看着杜安臣的脸都咳红了,青衣摇摇头:“啧,看着也不像是痨病,怎的身子这般羸弱?” 蓝衣瞥他一眼没出声。 “哎,你说他会不会咳死在这儿啊?” 蓝衣:“……他要是死了,你我回去交不了差。” “也是。” 青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正考虑着该怎么出手,杜安臣终于喘匀了气,他捶了捶自己的胸口,随即踉踉跄跄的向着茅草屋走去。 等杜安臣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屋子里又传来一阵咳嗽声。 “不行,有机会我得看看,这人病的蹊跷,我瞧着他的脸色,隐隐有中毒的迹象。” 蓝衣一言不发的听他嘟囔,眼神一刻也没从茅草屋离开。 青衣自己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见他没理自己,顿觉无趣,伸手想摸摸自己的鼻子,结果摸到一片冰凉,忘了自己还戴着面具呢。 他讪讪收回手,瞥一眼蓝衣冷冰冰的面具,哼一声:“每次和你出任务就很无聊,你也不说话,像个木头疙瘩似的,偏生每次老大都让我和你一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蓝衣充耳不闻,青衣这话痨的毛病,他早就习惯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冬日天短,一旦天暗下来,很快就会黑,暮色四合,周围的茅草屋三三两两的冒起了炊烟。 寒风呼啸,炊烟冒出来没多久就被吹散,残月如钩斜斜缀在天幕上,周围稀稀拉拉的围着几颗寒星。 蓝衣瞧着皱了皱眉:“许是要下雪了。” 青衣抬头一看,正巧一片云彩飘过来,遮住月亮,周围瞬间暗了不少,“唔,好像是。” 俩人用气音交流,眼见着杜安臣的屋子里亮起一豆灯火,青衣挑挑眉,“你猜,今晚会不会有事?” 蓝衣不猜,他屏息听着四面八方的动静,半晌之后,他忽的竖起手掌,随即伸手指向杜安臣的屋子:“有人来了。” …… 杜安臣回来之后在被窝里躺了一下午,晚上被寒风惊醒,这才起身准备烧火取取暖。 家里的柴火不多了,杜安臣坐在灶台边,心里一阵发愁,自己手里没有多少银子,怕是要挨不过这个冬天,原本他还能给人家当账房先生,赚点钱补贴家用,可自打染了风寒,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多说几句话就咳得要死要活,谁敢用他? 生怕他是痨病,到时候传染给别人可怎么好?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回家修养,看病抓药最是费银子,他家境贫寒,哪里禁得起这么花呢? 看着跳跃的火苗,杜安臣长长的叹息一声。 肚子叫了两声,杜安臣起身从角落的小筐里掏出两个鸡蛋,打算扔到锅里煮一下吃。 他刚站起来,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眼皮一跳,他脑海里再次浮现出萧钰说的话,他还冲着自己眨眼…… 不好! 杜安臣隐约觉得自己今天犯了个大错,他不该去摄政王府的! 然而没等他后悔,忽然有人跑过来一脚踹开了他的房门,杜安臣心脏一紧,连忙退后。 只见五六个大汉堵在自己的门口,凶神恶煞的瞪着自己,手里还拿着棍子。 “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杜安臣继续后退,直到脚后跟抵在了后墙,退无可退,他慌乱的咽了下口水。 “上!” 大汉看起来像是地痞流氓,但做事的风格明显更凶狠一些,也不说缘由,上来就把杜安臣围在了中间。 “你们想要钱吗?我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 “哼,谁稀罕你那两个钱?我们今天,是来要你的命的!” 杜安臣心中早有猜测,然亲口听到他们这么说,还是头皮一紧,瞳孔骤缩。 果然没有那么简单,世子之前就是在告诫自己,可惜自己没领会。 究竟是谁想要自己的命? 世子之上…… 见他生死关头还有心思发呆,为首的大汉嗤笑一声:“你命都要没了,还在这儿想东想西的,真是蠢到家了!” 说着他抡起拳头对着杜安臣的肚子就砸了过去,杜安臣忙把手里的鸡蛋砸了出去。 “啪——” 鸡蛋落在大汉的脸上,蛋壳四分五裂,蛋清蛋黄混合在一起流下来,“呕——你个臭小子,你敢砸我!” 杜安臣趁着混乱,仗着自己长得瘦,拳打脚踢的从大汉中间挤出去,脸上身上也挨了好几下,他顾不上别的,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你站住,往哪儿跑!” “臭小子你找死!给我上!今天不能让他跑出这个院子,不然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站住!你个兔崽子!” 杜安臣听着他们的叫骂声,敏锐的捕捉到了一点——吃不了兜着走?是有人指使他们来的,这个人来头应该不小! 他跑到灶台边,一脚踢开摞在地上的木材,又抽出了烧的正旺的木柴,狠狠的在身前挥着:“救命啊!来人!救命啊!” 他一边大喊着一边往外跑,可他自己心里清楚,这边都是些老弱病残,谁也救不了自己。 他跑到门口,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头朝地摔出去,杜安臣慌乱中抓住门框,一个大汉趁机追上来,抓住他的手,“刺啦——”一声,他本就不怎么结实的破布袄瞬间撕裂了大半。 他半个手臂都露在外面,白花花、细细的,瞧着和女子也差不多。 有个大汉忽的笑了声:“瞧这小子细皮嫩肉的模样。” 几人对视一眼:“嘿嘿,别说,是挺好看的。” 杜安臣心里一惊,对上几人肆意赤裸的目光,连忙把手里的火把扔向对面,拔腿就要往外跑。 忽然有人从后面踹了他一脚。 “嗯!” 杜安臣一时不察,前仆着摔在了地上,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像是一曲哀歌,落在他头上,眼里,凉的他直发抖。 完了…… 这两个字无限回荡在他的心里。 难道自己今天就要这么不明不白,肮脏的死去吗? “哎——什么情况,怎么打起来了?” 男子的声音传来,杜安臣猛地抬头看过去。 第53章 变装达人 杜安臣抬头看的功夫,大汉们从屋子里追出来,一个踩在他的背上,一个俯身抬起他的下巴,“哼,百无一用是书生,跑,你还想往哪儿跑?” 杜安臣羞愤的挣扎起来,“放开我!救命!公子救命!” “你喊谁呢?现在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你——” “哎呦喂,好大的口气!这光天化——呸,黑灯瞎火的,就敢出来行凶?是不把护城军放在眼里了啊?” 青衣穿着白色的锦袍从门外大摇大摆的进来,转头对着后面的蓝衣招呼道:“刚才看见护城军巡逻到前面那条街了是吧?” 蓝衣也换了身蓝色的锦袍,站在门口俩人俨然是两个富贵公子。 大汉们一愣,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慌。 “你们是什么人?和他认识?” 青衣负手而立,“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不认识就不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我们是他的邻居,在京兆府里做个小官,今儿来看看朋友,想着对着雪色小酌两杯,没成想竟遇到了你们!” 青衣伸手一指几人:“你们私闯民宅,意图不轨,我现在就去叫护城军来抓人!” 说着他冲到对面的墙上,扒着墙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墙头,嗷一嗓子喊道:“来人啊,这边有地痞流氓抢劫啊!快来人!” 大汉眼皮一跳,额角的青筋也跟着一蹦一蹦的,“你!” “我们不是!” “废什么话,赶紧跑!被人抓到了我们就完了,奶奶的,真他娘的晦气!” “臭小子,你们给老子等着!我就不信你次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六个大汉飞速的从门口跑出去,路过蓝衣身边的时候,有个人气不过就这样无功而返,回去铁定挨骂,就想给蓝衣来一拳出出气。 他悄默默的靠近蓝衣的背后,抡圆了膀子就准备当头一击,拳头落下的刹那,一直静立不动的蓝衣忽然侧过脸,一手握住了大汉的拳头。 大汉动弹不得,瞬间变了脸色,这人的手劲怎么这么大? 蓝衣冷哼一声:“偷袭?也不看你几斤几两。” 说着他出手如电,匕首从袖中滑落,寒光一闪,他握住匕首转头对着大汉的手筋一划。 “啊啊啊啊啊——” 血液喷涌而出,顷刻间染红了雪地。 其他几人顿时面露惊恐之色,青衣坐在墙头一腿支起来一腿垂落,吊儿郎当道:“还不走,护城军已经赶过来了。” “快快快!架着他走!” 为首那人回过神来,指挥着其他人七手八脚的把受伤的家伙抬起来,就这么一溜烟的跑了。 连回头都不敢,来的时候有多嚣张,跑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青衣见几人跑远了,从墙头蹦下来,随即拍了拍蓝衣的肩膀,“你怎么还是一言不合就动手,这样不好,吓唬吓唬得了。” 蓝衣睨他一眼,肩膀一抖,青衣的手就落了空,“你毒人的时候好像不是吓唬着玩的。” 青衣默默自己的鼻子:“哎哎哎,你怎么还趴着呢?地上不冷?不怕冻出个好歹然后一命呜呼啊?” 说不过蓝衣,青衣就转移目标,他走向杜安臣,一手把人拉起来,“瞅你这手臂冻得,都僵了,赶紧进屋吧。” “多谢,你们、你们是——” “我们是来救你的,进去再说。” 青衣拉着杜安臣进屋,蓝衣环视一周,确认这附近没人了,才快步跟上。 进屋之后杜安臣见灶台里还有火,就往里面添了几根木柴,又搬了三个小板凳,“家里贫寒,让二位见笑了,凑合坐一下吧。” “不必,我们站着就行,一会儿你跟我们走。” 青衣话音落下,杜安臣警惕的变了脸色:“去哪儿?” “你都这个模样了,半死不活和彻底死了有什么区别?还用得着怕我们?我们要是真的想害你,刚才就不会出手了。” 青衣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随后翻了个面,杜安臣惊讶的看着青衣“变装”。 白衣的里面是黑色的,反过来之后青衣穿上,把之前的腰带解下来,拆成两段,变成了两根黑绳,他动作利落的把衣袖一扎,紧紧的捆了两圈绑好,宽袖变窄袖,腰带一抽下去,原本的长袍立即变成了两部分,两片布料落在地上,青衣捡起来抖了抖,反过来往腰间一绑。 白衣公子眨眼间变成黑衣杀手。 青衣从怀里摸出面具戴好,转头看向蓝衣,蓝衣比他还快一点,此刻穿戴整齐靠在墙边看着他。 “哼,这回算你赢。” 蓝衣翻了个白眼。 杜安臣目瞪口呆,这算什么?大变活人?街口耍杂技的都没这么厉害!他今天可算是开了眼界了! “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青衣蓝衣站在一起,一齐转过头来,两张冷冰冰的面具配上这昏暗的茅草屋,看起来鬼气森森。 杜安臣心又提了起来。 青衣轻笑一声,“我们是世子的暗卫,是世子让我们来救你的。” “世子?” 杜安臣回忆起自己白日在萧钰身边看到的那个黑衣男子,穿着打扮确实和这俩人很像,面具都差不多。 他半信半疑的问:“世子怎么知道我会有危险,我母亲……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这些事你等世子和你说吧,我们知道的也不多,方才我们是唬那些地痞的,等他们反应过来说不定会折身回来找你麻烦,你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和我们走。” 见杜安臣坐在凳子上犹豫不决,蓝衣扯了扯嘴角,声音冷淡:“横竖都是死,你就不想死的明白一点?” 杜安臣一怔,眉头皱起来,被这句话一激,豁然开朗,也是,现在他的处境就好比砧板上的鱼肉,没有他选择的余地。 他拍拍衣袍站起来,对着俩人拱手道:“请二位稍等,我去换身衣服。” 青衣耸耸肩,对着杜安臣比了个“请”的手势。 杜安臣进了里间,翻出自己压箱底的新衣服,看着看着不由得落下泪来。 这是他母亲一针一线给他缝的。 第54章 你死了就可惜了 这一晚的雪不是很大,下了一小会儿就停,薄薄的一层连地皮都没盖住,北风吹了半个时辰,乌云散去之后,残月高悬,四周也安静下来。 萧钰站在卧房的窗前,寒衣隔着墙,站在外面。 俩人不约而同的看着外面的月亮,谁也没说话。 寒鸦落在枯树上,嘎嘎的叫了两声,萧钰眸光微动,不远处蓦地升起一簇蓝色的烟花,没有声音发出,在空中绽放出一抹妖冶。 萧钰挑了下眉,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朦胧,她轻声道:“解决了?” 寒衣颔首:“这是玄衣卫专用的信号弹,蓝色表示成功,红色表示失败。” “估摸着青衣和蓝衣已经得手,主子可以放心休息。” 萧钰点点头,“没事就好。” “主子,属下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话都说到这儿了,想问就问吧。” 萧钰侧过脸看向寒衣,寒衣:“主子为何要救杜安臣,属下看不出他有什么用。” “没有什么原因,我就是想知道为何瞎婆子要和王妃同流合污,至于杜安臣,也许会有用呢。” 寒衣没再说什么,但看眼神分明是不赞同的。 萧钰没有过多解释,关窗之前对寒衣道:“时候不早,你也回去休息吧,明日随我出门。” “是。” …… 萧钰安眠的时候,王妃的院子里尚灯火通明。 王妃在灯下看着庄子上送来的账簿,烦躁的揉了揉眉心,“钱三还没有动静吗?” 候在一边的如烟轻声道:“没呢王妃,要不奴婢出去看看?” “嗯,去看看他怎么回事。” 如烟躬身正欲出去,门外忽然传来了动静。 “如画姑娘,王妃可歇下了?” “没,正等着你汇报呢,快进去吧。” 如烟听着忙上前掀开了帘子,钱三裹挟着一身寒气进来,如烟皱皱眉,“你在炭盆边烤一烤,别走近把寒气过给王妃。” “哦,是。” 钱三局促的站在炭盆边,王妃抬起头看着他,见他这般模样,心知那事多半是没办成。 她放下手里的账簿,脸色阴沉:“失败了?” 钱三张张嘴,努力给自己辩驳:“原本差一点就得手,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两个公子哥,说是杜安臣的朋友,在京兆府当差,好死不死的今天来看看他,正好撞见我的人殴打杜安臣,其中一个爬到墙上要把护城军叫过来,我的人怕把事情闹大,只好暂时放弃。” 说完他垂下头,不敢看王妃的脸色。 王妃没有发火,只是手紧紧的攥住账簿,“哪有那么巧的事?多半是世子派的人。” 她鼻息沉重,半晌才泄了气,“罢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既然世子已经发现端倪,再对杜安臣下手更证实我们心虚,反正那瞎婆子没来得及对他乱说,杜安臣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落到世子手里也无用。” “那王妃之前为何要杜安臣的命?” 钱三不解,既然没有什么把柄在杜安臣的手里,何必多此一举? 王妃哂笑:“以防万一而已,能除掉最好,除不掉他——也不会影响什么。” 她摆摆手:“你下去吧,就当今夜无事发生。” “是,属下告退。” 钱三出去后,回头深深的看了王妃的院子一眼,暗自叹息,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呐。 “如烟——我累了,把这些都收拾起来,改日让庄子上的人来见我。” “是。”如烟手脚麻利的把账簿收拾好放到匣子里,搁在小几上,然后换了香炉里的熏香,服侍着王妃换衣服上床,这才熄灭烛火走出去。 到了外间她与如画对视一眼,默默的守夜。 …… 这一晚杜安臣一直没能合眼,在客栈的床上辗转反侧,总觉得下一秒就要有人拿着刀冲进来给自己来两下子。 然而他盯着门盯到眼球快脱眶,也没有一点动静。 带他来的那俩人也不知道哪儿去了,想找也找不到,他心里更慌。 这种滋味就好像是一个人被掐着脖子,明明用点力气就能把人掐死,偏偏那人不肯用力,一点点的收紧手,让你在死亡的阴影中无限挣扎,总觉得有希望,却又不停的绝望。 徘徊在死亡边缘,想要个痛快都不行。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乍破,他长叹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这一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他饿的肚子咕噜噜直叫,胃里一阵阵抽搐,实在受不了想下楼找点吃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青衣又换了那一身的白,摘下面具之后整个人气势都柔和下来。 “饿了吧,喏,早饭我给你端上来了。” 青衣把饭菜放在桌子上:“吃吧。” 杜安臣闻着米粥的香味,肚子欢快的叫了一声:“咕噜噜——” 他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的看青衣一眼:“我昨晚就没吃饭,让你见笑了。” 青衣摇摇头:“没什么,吃吧,吃完好喝药。” “喝药?” 杜安臣在桌边坐下,端起粥碗吹了吹,疑惑的问:“什么药?” “你还不知道吗?你中毒了。” “什么?” “中毒?” “我怎么会中毒?什么毒?” 杜安臣刚喝了一口粥,差点吐出来,他忙放下粥碗,难以置信的看着青衣,“我真的中毒了?” 青衣在他对面坐下,颇为自信的一点头:“当然,我会骗你吗?你以为自己得了肺病所以才咳嗽不止?” “难道不是?” 杜安臣感觉自己喉咙一阵发干,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回忆起自己的病,“我之前帮主人家算账回来晚了些,不小心染了风寒,之后抓了两副药,风寒是好的差不多,可这咳嗽一直不见好,时间长身子也越来越弱,主人家便把我辞退,难不成……” 他想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青衣:“我喝的药有问题?” 青衣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道:“这个没有证据我也不确定,你要是有方子给我看看,我能看出来,但你确确实实是中毒,毒的剂量很小,是慢慢侵蚀你的身体,幸亏你停药的早,再喝一段时间,大罗金仙在世都救不活你喽~” 第55章 真相浮出水面 “怎么可能?” 杜安臣下意识的想反驳,可又觉得青衣不像是在骗他,因为没这个必要。 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颤抖,杜安臣开始回想自己得病的过程,眼神凝,忽的起身道:“那药方还在我的家里,我们回去看看!” 青衣倒是没有拦他,“你先把饭吃完,把药喝了,我去帮你看看,你现在出去容易让人盯上。” “不,你不知道东西放在哪儿,我带你回去。” 杜安臣忽然固执起来,青衣为难的看他一眼:“可一会儿主子就该来了,找不到人——” “不用等,我在这儿。”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穿着白狐裘黑锦袍的萧钰正站在门口。 她抬眼看过来,眸色淡淡,对着杜安臣点点头:“看起来我这两个暗卫去的很及时。” 杜安臣见到萧钰忙起身拱手道:“草民见过世子,多谢世子出手相助,不然草民今日也见不到世子了。” 杜安臣想起昨日之事,还是心有余悸,一阵阵后怕。 萧钰摇摇头:“你想回去可以,不过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啊?为什么?” 杜安臣此时还不明白萧钰话中的意思,直到和萧钰一起站在自己家小巷里,被大火炽烈的烤着,才明白何为“心理准备”。 “不……” 杜安臣脸庞被火光映得通红,他嘴唇颤抖着,眼神涣散,喃喃道:“怎么会忽然着火呢?不是昨夜才下了雪?怎么会着火呢?!” 说着他就想冲过去,“不!” 青衣和蓝衣一左一右的扣住杜安臣的肩膀,死死的按着他。 寒衣瞥他一眼,声音毫无起伏的说:“灭口不成,他们便烧了你的家,让你无家可归,这是报复,更是警告。” 杜安臣挣扎了一会儿,脱力般跪在地上,一直绷着的弦终于断了,他坐在地上痛哭流涕:“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与母亲相依为命,从未的罪过任何人,为何要这么对我们?为什么?啊——” 周围来来往往不少衙役,正在救火,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算了,火势太大,救不了了,没人在里面就这样吧,反正烧不到周围。” 听到这句话,杜安臣肩膀又垮了一分,双手抱着头埋在膝盖上,哭的脖子都红了。 一直没出声的萧钰眼底映着跳跃的火光,面上微微发红,心里却毫无波澜。 寒衣觑了两眼,却无法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只好轻声问:“主子,房子烧了,就算有什么线索也灰飞烟灭,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离开。” 萧钰轻轻颔首,明亮的眼珠轻动,看向哭的麻木的杜安臣,轻声道:“杜兄。” 杜安臣一怔,明明周围人语声嘈杂还夹杂着火焰燃烧的声音,乱糟糟一片中,萧钰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清清冷冷,刹那间就让他想起了昨夜落在自己脸上的雪。 他精神一震,愣愣的看着萧钰:“世子……” 萧钰手里捧着暖手炉,轻叹一口气:“忘了这里吧,以后这就是废墟一片,再也不是你的家,你节哀顺变,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先回客栈。” 杜安臣心中一痛,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的确认自己的母亲已经离世,与此同时,自己还卷入了深渊之中,前路在哪儿,捉摸不透,自己好像只能随波逐流…… 一行人挑着僻静的小路回了客栈,大早上的没多少人,就算看见了就凭寒衣那三人的气势,一般人也不敢正眼瞧,巴不得赶紧绕道。 进了客栈关上门,萧钰先落座,杜安臣拘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萧钰微微一笑:“杜兄坐下说话,青衣蓝衣去门外候着。” “是。” 青衣蓝衣在门口看着,寒衣站到萧钰的身后,看着杜安臣。 盯着两个人的视线,杜安臣的压力更大,他缓缓的扶着桌子坐下,垂眸看着桌面,心里一片茫然空落,又十分酸涩,“世子——我娘,她是怎么死的?” 说着他迟疑的看萧钰一眼,虽然内心依然恐惧,但眸光坚定了些,“她的死,是不是和摄政王府有关,或者说——” “和我有关。” 萧钰接过他的话,给他肯定的回答,随即就见杜安臣的眸光微沉。 她也不在乎,直截了当的说:“一月之前,我在府内落水,差一点丢了命,鬼门关前走一遭,命大又被大夫拉回来,当时就是你娘推我下水的。” “不可能!” 杜安臣猛地站起来,情绪十分激动,“我娘向来为人宽厚,左邻右舍间皆交口称赞,从不曾与人为恶,怎么可能推世子下水?这其中必然有隐情!” 寒衣掀起眼皮睨他一眼:“你冷静点。” 杜安臣打从心里畏惧寒衣,这人的眼神太冷漠,看起来又很厉害,对视一眼,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停止跳动。 呼吸一窒,他迟疑着坐下来。萧钰给他倒杯水推过去,“杜兄听我说完。” “当时我浑浑噩噩的,来不及想什么,事后察觉不对,才派人去查,当时我父王还在世,查了一圈没查出什么,你娘是和我一起落水的,她把我推下去之后,自己也没上来,她毕竟年纪大,当场就去了……” 说到这儿萧钰顿了下,随即继续道:“这些日子我重新查一遍这件事,发现点问题。” 杜安臣牙齿颤抖,“你说。” “在此之前,我一直想不通你娘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直到我见到了杜兄,我大概直到了。” “什么?” 杜安臣好半天没理解萧钰话里的意思,萧钰也不催促,她指尖在桌面轻点,“杜兄这病,是不是已经得了两月左右?” 杜安臣浑身一僵,如遭雷劈,刹那间福至心灵,混沌的脑子里一条线渐渐清晰起来。 他放在腿上的双手蓦地揪紧了衣衫,喉结滑动间,他艰涩无比的说:“是,我风寒迟迟未愈,我娘十分担心,和王府的管家支了点银子,去药堂请大夫抓药,都花完了,眼看着家里捉襟见肘,我娘却还安慰我会有办法的,当时我还在人家办事,想着结算一下上个月的钱,结果人家怀疑我有痨病,直接把我赶出来,我几次索要才给一半的银子。” 第56章 父母之爱子女 杜安臣说到这里,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沿着脸落下来,他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泄出哭声来。 急促的喘息之后,杜安臣情绪平复一些,继续道:“我那点钱勉强够养家糊口,抓药还是不够的,那大夫说我不是普通的风寒,弄不好真的要变成肺痨,一日两顿汤药不能停,我当时想要真的治不好,那就算了,我娘眼神不好,我不忍心她这么辛苦。” 萧钰在心里把线索穿起来,恍然大悟,“你娘很爱你,她不忍心你年纪轻轻就得这种病,于是便想找王妃,求她开恩,王妃可能是见了,也可能没见,这一点我无从得知,但我的人在调查的时候发现,王妃身边的贴身婢女秋玲,去找过你娘。” “秋玲?” 杜安臣面露茫然:“是王妃让她去的?她找我娘做什么?” 他心里已有猜测,但不愿意相信。 萧钰直直的盯着他,残忍的打破他心里最后一点期望,“秋玲去见你娘的日子,正是我落水前半个月,这之后她是不是回家一次,给你钱,还找大夫给你抓药,应该还骗你说是主家心善什么的。” 杜安臣深吸一口气,痛苦的闭上眼,有气无力道:“是,她那个时候回来,激动的和我说,王妃心善,知道她只有一个儿子,怜她独自抚养不易,就赏了她一百两银子,给我治病抓药,不用她还……” 思及此,杜安臣又哭又笑,“哈哈哈哈,真是好划算的买卖!一百两,两条命,王妃真是好狠的心啊!” 他双眼通红,忽然怔住,狐疑的看向萧钰:“王妃不是你的亲娘吗?她为何要这么对你?” 萧钰弯了弯唇角:“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她在我身上讨不到利益,我又挡了她的路,她自然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杜安臣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见萧钰身形羸弱,虽然长得精致华美,可面带病色,一看身体就不好。 他要是撒谎,那这个谎言可太容易揭穿了,回头找在王府里做活的人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萧钰敢这么说,那就是不怕自己查。 杜安臣四肢一阵阵发冷,“王妃利用我娘担心我的病这一点,拿银子诱惑她,或许还许下了其他的好处,我娘为了我,答应了,豁出命去害你,自己也无脸苟活,便一道去了……也可能是王妃让她去死。” 杜安臣攥紧了手,手背上青筋爆出,他咬牙道:“我的娘啊,糊涂啊!” “给你看病的大夫是哪一家的?叫什么名字?我觉得他多半也是计划中的一环,你身体里的毒,就是他趁机下的,今天你的房子被烧,很大可能是对方想抹掉证据。” 杜安臣苦笑一声,眼里含泪,转头看向萧钰:“若是如此说,那大夫现在定然不在药堂。” “他姓胡,是春寿堂的大夫。” 萧钰颔首,侧过脸对寒衣道:“去查。” “是。” 寒衣出门吩咐一声,青衣领命去了,半个时辰后回来,冲着寒衣摇摇头:“春寿堂的人说胡大夫老家出事,早就走了,以后估计也不会回来。” 寒衣眸光一沉,关上门转头对上两到视线,低声道:“胡大夫回老家有一段时间,估计不会再回来。” 萧钰嗤笑一声:“果然。” 杜安臣也没觉得意外,只是心里还是很不舒服,“难怪昨夜他们轻飘飘的就放过我,想来是觉得即使我活着,没有证据也出不了岔子,不屑杀我吧?” 萧钰低头喝口茶,润润喉,“王妃做事向来周全,不该留下的就不会留下,这件事,我们就算想翻案,证据不足,也只是闹个笑话而已。” 杜安臣不甘心的攥紧手:“我娘意图谋害世子,按律当斩,可她是被有心人蛊惑的,若不是为了我,她也不会走上这么一条路,追根究底还是我没出息,让我娘跟着我担惊受怕,住破房子,若是我有钱,又怎么会造成今天这般局面!” 他恨恨的捶了下桌子。 桌子上的茶杯一跳,萧钰抬眸看着他,“我出手救你,不是让你妄自菲薄的,你就不想报仇吗?” 杜安臣赤红着眼睛看过来,眼底燃烧着熊熊怒火:“我如何不恨?如何不想报仇?可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又能对高高在上的王妃做什么?” 说着他声音又低落下来:“世子你也想报仇吗?你下的去手吗?” 萧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她站起来,狐裘垂落下去,她居高临下的注视着杜安臣,“为什么下不去手?她对我下手的时候未曾犹豫,我有什么好犹豫的?要不是我命大,安能坐在此处与你商量?” 杜安臣一怔,沉默下来。 “杜安臣,我如今手里可用之人不多,可用人的地方很多,你愿不愿意为我办事?将来我扳倒王妃,你也算是报仇了,如何?” 她缓步走到杜安臣身后,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杜安臣身子下意识一僵。 萧钰轻笑一声:“别紧张,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我觉得我们可以彼此信任一下。” “信任?”杜安臣咽了下口水,紧张的问:“世子想要我做什么?” 萧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你就知道,如今还不到时候。” “如今你在哪儿都不安全,我本想送你去我城郊的庄子上,不过那里没有什么人看着,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来不及救你,所以我打算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 “我?”杜安臣伸手指了指自己,“世子是想让我进摄政王府?” 萧钰轻轻点头,垂着眼看他,从这个角度往上看,她精致的眉眼显得格外温柔。 杜安臣忽然没那么紧张了,他抿抿唇。 萧钰一手拍着他的肩膀,一手放在桌子上,俯身轻声问:“怕吗?” 杜安臣沉默良久,一股股的火从四肢烧起来,最后蔓延到心脏,他听到自己说:“不,我不怕。” “很好。” 萧钰收回手,眉眼淡然,“寒衣,带人回去。” 第57章 给殿下的赔礼 寒衣带着杜安臣先走一步,蓝衣隐入暗处,由青衣跟着萧钰。 萧钰没有立刻回府,出了客栈之后,她鼻尖一动,闻到一股甜甜的茶香味。 她循着味道走过去,就见在路边有个简易的小摊,一位发丝斑驳的老婆婆站在油锅前,手里拿着一个漏勺,从热油滚滚的锅里捞出一个个炸的金黄酥脆的……丸子? 萧钰好奇的走过去,站到摊子前。 老婆婆见状,笑容和蔼的看着她:“小公子,要来一包茶心年糕丸子吗?刚出锅还热着呢,这个时候吃最香!” 萧钰来了兴致,看着旁边盘子里一个个圆滚滚的大丸子,“阿婆,我怎么闻到一股茶香味?这里面是有馅吗?” 老婆婆拿竹签扎一个递给萧钰,笑眯眯道:“公子尝尝,小心烫。” 萧钰没有拒绝,接过来吹一吹,感觉差不多了小心的咬一口,丸子外面炸的酥脆,而里面的年糕却绵软香甜,中间是红豆沙馅,带着一股余韵悠长的茶香。 丸子甜而不腻,口感丰富,确实好吃! 萧钰眼睛一亮,对着老婆婆竖起大拇指:“这是阿婆自己研究的吗?很好吃!” 老婆婆得到认可,心里特别高兴,“公子喜欢就好,这是我自己闲着没事捣鼓出来的,味道还不错,便拿出来卖,这几天卖的不错。” 萧钰咽下丸子,思量片刻对老婆婆道:“给我包三包吧,我送人。” “好嘞,公子稍等!” 老婆婆手脚麻利的把锅里的丸子捞出来,二十个一包,她怕太烫,还多包了几层,才递给萧钰,萧钰伸手接过,给了老婆婆一锭碎银,“不用找了。” 老婆婆感激不已,一个劲道谢,萧钰笑着摇摇头。 青衣跟在萧钰身后,看着她提着的那三纸袋的丸子,迟疑道:“世子,吃这么多糯米做的东西,还是油炸的,容易积食。” 萧钰垂眸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油纸袋,隐隐还能闻到那股香味,想起宫里那位,她弯了弯唇角:“不是我自己吃的,一包给红袖四人,一包一会儿带进宫给殿下,剩下的一包我自己吃。” 青衣听她安排的明明白白,忍不住凑近一些,“那……属下们没有吗?” 萧钰一怔,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青衣,诧异道:“你们也爱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青衣:“……” “我以为你们暗卫吃的都比较清淡,早说啊,你要是想吃,我这包给你。” 说着她递给青衣一包,“我自己倒是没那么想吃。” 青衣看看递到面前的小吃,忍不住搓搓手:“属下喜欢吃甜食,多谢主子!那属下不客气了!” 萧钰看着他这模样,没说什么,转头正准备继续走,忽然又想起什么,转头打量青衣,“你们玄衣卫能改名字吗?” 青衣一怔:“主子为何如此问?” 萧钰:“我的贴身婢女之一就叫青衣,我叫她习惯了,每次叫你的名字总觉得有些别扭。” 青衣颔首:“这个属下知道,那姑娘挺漂亮的,属下的名字改是可以改,但我们赤橙黄绿青蓝紫七人,不能乱了套。” 萧钰沉思片刻:“唔,那还是回去让青衣丫头改好了,改叫莲衣。” “莲衣好啊,好听!” 青衣美滋滋的拎着小吃跟在萧钰身后,萧钰侧过头笑着看他一眼,默默在心里给他做了评价:年纪小,心思倒还算细腻,头脑灵活,性格开朗,比较适合带在身边。 “走吧,回府,到时候我们——” “世子殿下?” 萧钰听到这声称呼,挑挑眉转过身,就见一辆马车停在自己面前,车夫从马车上下来,对着萧钰拱手道:“奴才见过世子,我家老爷请世子过府一叙。” “你家老爷?” 车夫笑道:“我家老爷就是定国公,是世子的外祖父。” 萧钰微微眯了下眼睛,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定国公啊,那可不是个好相处的。 大庭广众之下,不少人看着,车夫叫破了萧钰的身份,这京中还是不少人认识萧钰这张脸的,萧钰不好直接拒绝。 她对车夫道:“外祖父有请,派人上门说一声便是,怎的跑到大街上找人,万一没找到呢?岂不是白跑一趟?” 车夫面不改色:“这……奴才去了摄政王府,门童说世子不在府中,奴才就出来逛逛,这不是运气好,撞上世子了吗?” 萧钰微微点头,唇边带着得体的笑意,腹诽道:怕不是一直监督着摄政王府吧? 她看着车夫:“我和你去看望外祖父,不过我还有些事,劳烦你先送我回王府一趟。” “是。” 萧钰给青衣一个眼神,俩人上了马车,青衣坐在外面,就在车夫身边,车夫悄悄的瞄他一眼,在青衣转过头来的时候,又连忙收回视线,装作无事发生。 到了王府门口,车夫对萧钰道:“世子,到了。” 萧钰下车,“稍等。” 她带着青衣进府,快步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半路上遇到在外面闲聊的红袖和绿招,面色稍缓:“你们在这儿聊天不冷吗?来,给你们买的,你们留一包,剩下一包红袖你和寒衣一起送到宫里去。” “哎——” 红袖和绿招上前一人拿了一包,油纸袋还热着,红袖好奇的问:“世子买了什么?” “一会儿你们吃了就知道,绿招你去请表小姐过来一趟。” “是。” 绿招转身匆匆的去了,萧钰直接进了房间,寒衣安顿好杜安臣赶过来,“主子,你这是要出门?” 萧钰颔首:“定国公邀我一叙,我去看看,你带着红袖把东西给八殿下送去,顺便给他捎句话,我可能要晚些才能回去,让他注意劳逸结合。” “嗯。” 寒衣看着萧钰站在桌边若有所思的模样,视线落在晚一步进来的青衣身上,看到青衣手里的油纸袋,他挑挑眉。 青衣对上他的视线,举了举手里的东西:“主子给我的,老大你要吗?” 寒衣:“……不用。” 大男人还吃甜食,好意思。 似乎从他眼里读出了这种鄙夷,青衣不服气的撇撇嘴。 第58章 我想留给他 甄雪甜被叫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懵,萧钰和自己坦白身份之后就没再见过面,今日一见,她还是有些尴尬。 她垂下头,错开萧钰的视线,躬身道:“见过世子。” “不必多礼,你随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萧钰转过头看她,意味深长道:“定国公府。” 甄雪甜表情一凝,“我……我也去?” 萧钰颔首:“一味逃避也不是长久之计,在京都生活,你们怎么可能老死不相见?你就不想看看他们如今生活的如何?” 这句话戳到了甄雪甜的心坎,她确实想看看没有自己的定国公府是什么样,她的父母对自己是什么态度,胎记已经淡了许多,又有头发遮挡,看不出来,他们应该不会那么排斥了吧? “想。” “那走吧,马车在外面等着。” 萧钰带着甄雪甜出府,车夫见萧钰过来,忙迎上前,视线不经意落在萧钰身后的白衣女子身上,脸色顿时变得尴尬惊讶起来,“大……大小姐?” 甄雪甜也僵在原地,许久没人这么称呼她,在摄政王府里,一般下人见到她,都是叫“表小姐”。 这一刻,她对这趟回家之行,存了几分期待。 她冲着车夫微笑:“嗯。” 车夫别开视线,心里埋怨萧钰,好端端的把大小姐带着做什么?回去老爷又该不高兴了。 心里是这么想,但他不敢说出来,只好掀开马车帘子陪笑道:“世子,大小姐,请上车。” 萧钰先上车,随即对着甄雪甜伸出手:“上来。” 甄雪甜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迟疑片刻,还是抓住,借力踩上马车。 她低声对萧钰道:“谢谢。” 萧钰笑而不语,收回手坐在甄雪甜对面,默默想着:等你在定国公府走一遭,估计就不会感谢我了。 车夫在后面看着俩人的互动,眼珠子转了一圈,看起来世子和大小姐的关系还不错? …… 马车前脚刚走,后脚寒衣就带着红袖上了小马车,向着皇宫而去。 君容昨天没怎么睡好,明明往常萧钰也只是睡在外间,他看不见,可看不见和不在又是两回事,知道萧钰不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一盏灯都不肯让人熄灭,必须要灯火明亮,不然他心里就不安。 然而即便屋里亮如白昼,君容的心里还是空落落的,辗转反侧也睡不着。 一早起来的时候精神萎靡,眼下青黑,问风和抚月伺候他洗漱,见状忍不住对视一眼,抚月小心的问:“殿下昨夜没休息好吗?还是身子不舒服?” 君容迷迷瞪瞪的摇摇头:“没睡好……” 他接过帕子擦干脸,坐到梳妆台前才清醒一些,“世子今天是不是该回来了?” 问风拿着梳子给他梳头,闻言有些迟疑:“世子是这么说的,若是无事今日便回来。” “那就好。” 见君容似乎眼睛亮了下,问风和抚月对视,恍然大悟,哦,睡不好是因为世子不在啊! 问风想着平时俩人的关系,世子比殿下大,估计殿下是把世子当哥哥看,小孩子都喜欢粘着大哥哥,也正常。 自以为明白了君容心思的问风劝道:“殿下放心,世子即便今天补回来,明日也该回来了。” 君容点点头,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又叹口气,什么时候自己能像世子一样威严又好看呢? 用过早膳,君容窝在外间练字,一张接一张,嘴唇一开一合,小声的念叨着字的发音,一上午过去学了几十个字。 练到手腕发酸的时候,听花从外面进来,对着君容躬身道:“殿下,外面有一男一女自称是世子的暗卫和婢女,应世子的吩咐,来给殿下送东西。” 君容眼睛一亮:“男子可是寒衣?” 听花点点头:“是。” “快请进来!” 听花躬身退出去叫人,君容忙收拾收拾小几,自己从榻上下来穿好鞋,脚刚沾地,寒衣就和红袖一起进来。 君容看着那淡粉色的裙摆,视线慢慢上移,红袖正准备行礼,君容摆摆手:“无须多礼,世子……” 他张口就想问世子怎么没回来,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太没出息,硬生生把后半句咽回去了。 可一双眼睛还是藏不住情绪,期待又失落的盯着红袖看。 红袖笑着把手里的油纸袋递给君容:“殿下,这是世子让奴婢给殿下送来的,殿下尝尝看,对了,世子告诉殿下——” “劳逸结合,她暂时回不来。” 寒衣抢过红袖的话,没有情绪的说。 君容有意忽视他,寒衣看出来了,他那点小心思简直是太容易看透,一点意思都没有,他冷眼看着君容,半分恭敬都无。 君容伸手接过油纸袋,瞥了寒衣一眼,失落的应道:“哦。”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方便说他做什么去了吗?” 君容慢慢坐回去,双手捧着油纸袋,神情间流露出一丝珍惜的意味,手心微微发热,人没回来的失落被很好的填补上,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让人上瘾。 红袖瞧着心里发软,侧过头看寒衣一眼,生怕他又刺激君容,忙道:“世子去定国公府看望老国公,估计晚些时候会回来。” “这样啊……那好,我明白了,你们回去吗?” 红袖点头,“殿下保重身体,奴婢和寒衣大人告退。” “去吧。” 君容看着俩人出去,视线慢慢收回落在还带着温度的纸袋上,“定国公府的人会对他好吗?” 他喃喃自语,长睫微微颤抖,“不知道去了会不会受到刁难。” 毕竟王妃的态度摆在那儿,一定程度也代表了定国公府的态度。 他小心翼翼的拆开油纸袋,甜香飘散出来,一旁的问风和抚月忍不住感慨:“好香啊!这是什么小吃?奴婢们从没见过呢?” 君容惊讶又好奇的捏一块放到嘴里,甜而不腻的味道溢满唇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和幸福,他眉眼柔和下来,带着几分愉悦:“好吃!” 君容吃了几块之后想到什么,拿帕子擦擦手,又把袋子包了起来。 然后取过自己的暖手炉放在上面,问风瞧着他一连串的动作,疑惑的问:“殿下怎么不吃了?” 君容抿抿唇,脸色因为害羞微微泛红,他小声说:“不知道世子吃没吃,我给他留几块,万一没吃,正好这些给他。” 第59章 回娘家 问风和抚月眼里划过惊讶,随即感叹道:“殿下和世子的感情真好!” 君容抿抿唇,想起萧钰,眼里露出一点崇拜:“是他对我好,我却一直没什么可回报他的。” 从小生活不幸福的孩子,心思总是较之常人更敏感些,谁是真的对他好,谁是虚情假意,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一开始他是怀疑过萧钰的动机,可萧钰对自己的好也不是假的,这就够了。 …… 马车咕噜噜的驶过两条长街,最后在城东停下,那一条宽阔的主道上,定国公府矗立中央,十分阔气显眼。 整个宅院都比旁边的高出不少,围墙高耸,青砖黛瓦干净利落,绕到前面正门,朱红大门之上,蓝底金字的匾额在阳光下闪着微芒。 马车停下,车夫跳下来搬出小凳,对着马车里面道:“世子,大小姐,定国公府到了。” 萧钰看向甄雪甜,从靠近定国公府开始甄雪甜就有点紧张,她双手捏紧了袖口,眼里满是期待。 萧钰微微一笑,“做好准备了吗?” 甄雪甜深吸一口气,重重的点下头:“嗯。” “好。” 萧钰说完瞥了她一眼,青衣在外面掀开了马车的帘子,萧钰率先下去,落地之后又伸手把甄雪甜牵出来。 甄雪甜看着眼前毫阔的府邸,心里越发激荡,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反倒是不知道高兴还是难过了。 车夫上前敲门:“开门,世子到了——” “吱呀——”一声,厚重的红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随即有一个穿着粉色夹袄的婢女对着萧钰和甄雪甜行礼,“奴婢清然,见过世子,国公爷在前厅等着世子,请世子随奴婢来。” 萧钰挑眉,看向身侧的甄雪甜,果不其然,她脸上快速的闪过一道尴尬之色,定国公府的奴婢却不认识定国公府的大小姐,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无视。 不过很快甄雪甜就调整好情绪,默默的跟在萧钰身后。 萧钰收回视线,对清然道:“带路。” 清然恭敬的在前面走,萧钰带着甄雪甜和青衣跟在后面,绕过影壁,穿过中庭便是正厅,这里是定国公府待客的地方。 清然直接进去,对着坐在主位上的定国公躬身:“国公爷,世子到了。” 萧钰跟在她身后进来,视线直直的对上主位上坐着的半百老人。 定国公两鬓斑白,双颊消瘦,微微向内凹陷,一双鹰眼锐利灼亮,被这双眼睛盯着,总有种衣不蔽体、无处遁形的感觉。 萧钰不闪不避的回视,拱手道:“见过定国公。” 一直默不作声打量她的定国公忽的笑了下,“来了,坐吧,清然,看茶——” “是。” 萧钰在左手边的椅子上落座,清然给她端上一杯热茶:“世子慢用。” 然后便要退下去,萧钰也笑了:“国公爷可是不认得雪甜了?也是,你们有十几年没见,不认得也是正常,雪甜,还不向国公爷行礼?” 甄雪甜站出来,站到大厅中央,声音轻颤的跪下行礼:“雪甜拜见祖父。” 定国公笑意不减,只是那笑意未及眼底,“一晃眼雪甜都长这么大了,亭亭玉立的,看来你姨母把你教养的很不错,你养在她膝下,我很放心。” 甄雪甜心里“咯噔”一下,身子也跟着僵住了,祖父言下之意,是不会认自己回来? 她伏在地上,额头贴着手背,默默的闭了闭眼睛,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起来吧,清然再给雪甜端一杯茶来。” “是。” 清然好奇的眼神从甄雪甜身上扫过,快速的退出去。 甄雪甜慢慢站起来,顶着定国公的视线,她有些难堪,“姨母对我很好,劳祖父记挂。” “好孩子,当年把你送出去,也是无奈之举,你不记恨祖父,祖父就很熨帖了。” 甄雪甜笑容稍显勉强,正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萧钰插话道:“怎么会记恨呢?还要多谢国公爷把雪甜送出去,不然我怎么有机会与雪甜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情分最是难得。” 说着她言笑晏晏的看向甄雪甜:“来雪甜,坐这儿。” 甄雪甜如蒙大赦,看一眼定国公,后者微微颔首:“坐下说话。” 甄雪甜走到萧钰身边坐下,清然正好把茶端上来,放在甄雪甜手边:“大小姐请——” 甄雪甜点点头,清然无声退出去。 正厅里只剩下四人,定国公终于说到正事,“钰儿多年未见,倒是与我生分不少。” 萧钰垂眸一笑:“倒也不是生分,最近琐事繁多,与那些口蜜腹剑的大人们交道打多了,习惯客套,一时改不过来,外祖父见谅。” 这一句“外祖父”出口,定国公的脸色明显好看些,他眼里闪动着精光,大笑道:“哈哈哈,也是,那群老狐狸向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稍不留神就会被他们抓住把柄说个没完。” 萧钰颔首:“正是。” 定国公侧过脸来打量着他,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垂下眼对甄雪甜道:“雪甜啊,你难得回来一趟,去后院看看你外祖母,她总惦记着你,还有你妹妹,你姐妹两人多年未见,也该多亲近亲近。” 甄雪甜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定国公是有话要与萧钰单独说。 她征询的看向萧钰,萧钰冲着她眨眨眼,“去吧,一会儿我和外祖父说完话去找你,让青衣跟着。” 青衣走出来:“是。” “那我先去了。” 甄雪甜看俩人一眼,带着青衣出去。 人一走,定国公也不端慈祥长辈的架子,转头直接道:“钰儿啊,此处没有外人,你和外祖父说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萧钰笑道:“当然是扶持八殿下上位,好好辅佐。” 定国公眉头一皱:“我怎么听说八殿下是个扶不起来的?不学无术又木讷胆小,这样的人怕是不能成事,你确定要辅佐他?” 萧钰颔首:“外祖父有何高见,不妨直说,你我祖孙二人,还要藏着掖着吗?” 定国公和他对视一眼,空气莫名凝滞起来。 一个试探,一个防备,俩人皆滴水不漏,最后还是定国公先移开视线,抚掌笑道:“好!哈哈哈,外祖父没看错人,钰儿果真非池中物。” 萧钰笑而不语。 定国公之前虽然听说了萧钰的“丰功伟绩”,然眼见为实,他心里一直对那些传言半信半疑,今日邀萧钰一见,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 没让他失望,这个外孙子如今越来越有他爹的风范了,小小年纪就能撑起摄政王府,将来必能成大事! 第60章 老狐狸和小狼的较量 定国公眼里精光闪烁,越看萧钰越满意,与此同时,他又自己给萧钰之前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这孩子之前内向腼腆,肯定是装出来的! 摄政王府人多事也多,搞不好太出风头了容易被人害,之前不就差点落水没了命吗? 啧啧啧,小小年纪就学会韬光养晦,聪明,真聪明! 可惜是外孙子,隔了一层,要是亲孙子,他还用愁定国公府不能长久的繁荣下去吗?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想起自己那糟心的儿子……罢了,不提也罢。 萧钰见定国公打量着自己出神,也不着急,反正老狐狸不说话,她就不说,看看谁先沉不住气。 谁有所求,谁就落入下风,势必先沉不住气。 不过两息的时间,定国公就向着萧钰的方向侧了侧身子,摆出一个自以为和蔼的笑容来,然而秃鹫的微笑,能好看到哪儿去? 萧钰看一眼就收回视线,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嗯,又白又嫩,好看多了。 定国公不知她心中所想,斟酌片刻开口,“钰儿,你父王已去,你马上就会承袭他的爵位,你就不想更进一步?” 他眼里闪烁着勃勃野心和蛊惑,“做摄政王,不如自己掌控这天下,你说呢?一人之下,和万万人之上,该怎么选,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萧钰缓慢的抬起头,对上定国公的眼神,微微勾了下唇,“万万人之上是很诱人,但高处不胜寒啊。” 定国公眯起眼睛,笑意微淡:“哦?” 萧钰学着他的姿势,身子向他那边倾,压低声音说:“外祖父,你有没有想过,八殿下好歹是正八经的皇子,流着皇室的血脉,大臣们即使有异议,也只是针对八殿下母族出身,而若是我踹掉八殿下自己上位,那到时候我们面对的是全天下人的口诛笔伐。” 定国公眉头一挑,带出几分戏谑:“你还怕这个?当初舌战群臣的时候,不是很厉害的吗?” 萧钰轻笑:“外祖父莫要取笑我,当时也是逼不得已,和我们说的可不是一回事。” “外祖父好好想想,若是我们忽然篡位,不说先帝有遗诏在,就说现在还有很多人想扶持废太子,各位皇子母族也是心怀鬼胎,伺机而动,若是我们此刻站出来,我们就是活靶子,届时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少不得会联合起来,先一致对外。” “我们就是那个外。” 萧钰直起身子,指尖在扶手上点了点,“京城可不是我们定国公府和摄政王府一家独大的地方,四公鼎立,其余三家若是联合起来,我们该如何自处?虽然我手握十万大军,剩下的边关将领可不受摄政王府管束,一旦我们反了,有人站出来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必然一呼百应。” “如此,可不就是高处不胜寒吗?” “奸臣易做,皇帝难为啊~” 萧钰说完给了定国公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头拿起茶盏抿了一口。 定国公陷入沉思,萧钰说的有理,现在他们能如此嚣张,完全是因为挟制着八殿下,忠于皇室的,大多会选择袖手旁观,可一旦他们明目张胆的反了…… 想想后果,定国公脸色微沉。 萧钰怡然自得的喝茶,反正该说的自己都说了,定国公也不傻,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沉默蔓延至整个大厅,良久之后定国公才坐直身子,缓缓点头:“你说的是,之前是我思虑不周了。” 萧钰放下茶盏,笑容温和:“外祖父不过是希望我们两家能激流勇进,我能理解,谁不想让自己的家族延续百年辉煌呢?不过细水长流也未尝不可,您说是吗?” 定国公正眼严肃的凝视着萧钰,看来自己之前还是低估他了。 “嗯,那你选择八皇子就是因为他是先帝钦点,又没有母族,好拿捏?” 萧钰顿了下,随即恢复如常:“是啊,这样的人选,再合适不过了,他没有倚仗,只能依靠我们,做个提线木偶,当个挡箭牌,岂不两全其美?” “美哉,美哉!” 定国公展颜一笑,眉头松开,看向萧钰的眼神也越发柔和。 …… 前面讨论的热火朝天,后面也没闲着。 甄雪甜跟着清然去了后院,后院里的景色更为绚丽,穿过垂拱门,两侧皆种满了梅花,红白相间,煞是好看。 清然边走边道:“大小姐第一次回来,对这里不是很熟悉,这边过去第一个院落就是夫人的怡心园,后面是老夫人的康福院,西边的院子是姨娘们住的,东面是小姐们住的。” 甄雪甜的视线一一扫过去,每个院子看起来都很气派。 清然带着她上了回廊,沿着回廊往老夫人的康福院走,“这个时辰,夫人和小姐们应该都在康福院看望老夫人。” “看望?”甄雪甜柳眉微蹙:“外祖母身体抱恙吗?” 清然颔首:“老夫人前段时间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夜里睡不着觉,喝了好多药,今日才堪堪好些。” 甄雪甜抿抿唇:“那我去会不会太打扰了?” 清然惊讶的回头看甄雪甜一眼:“大小姐怎么会这么想?若是知道你来了,老夫人想必会很高兴,她以前总念叨你呢。” “是吗?” 甄雪甜笑的有些勉强,心里又酸又涩。 青衣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默默的摇头,好话谁都会说,可真的惦记,这么多年又怎么不闻不问呢? …… 又穿过一道拱门,终于到了老夫人的院子,远远瞧着正房门口站着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 甄雪甜暗中猜测几人的身份,却不想那几人见到清然,笑呵呵的迎上来,“清然妹妹怎么来了?可是国公爷有什么吩咐?” 清然忙笑着侧开身子,露出后面的甄雪甜,“我这是按照国公爷的吩咐送人来,这位是我们大小姐,几位姐姐还不快见礼!” 几个姑娘打量了一番甄雪甜,有些迟疑的对视一眼,为首蓝色衣衫的姑娘倒是机灵,“原来是大小姐回来了,奴婢失礼,大小姐勿怪,奴婢婵娟给大小姐请安——” 第61章 本是同根生 婵娟带头行礼,后面的几个丫鬟有样学样,甄雪甜点点头:“免礼。” 她心下了然的同时,又不免有些感慨。 这四人穿着打扮完全不像是做丫鬟的,放出去估计比一些小官家的嫡女穿的都好。 自己在摄政王府的那些年,还不如这些丫鬟有脸面。 眼里划过一道失落,甄雪甜对屋子里的人,也没了什么期待。 清然和婵娟对视一眼,婵娟笑道:“大小姐是来看望老夫人的吧?奴婢这就进去通传一声,大小姐稍等。” 婵娟说着挑帘进了屋内,厚重的门帘撩开的瞬间,里面随风传来了隐隐的欢声笑语,听起来热闹又温情。 不过一门之隔,甄雪甜却站在冰天雪地里,一阵阵发冷。 若说往日她心里还有些天真的幻想,此刻却被这笑声化作的利刃无情戳破。 那是人家的欢愉,与她无关,她对于定国公府来说,不过是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过去的十几年里,甄雪甜从没有如此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 屋子里确实热闹,地龙烧的旺,众人皆穿着单薄的夹袄,老夫人头戴抹额,倚在软榻上,虽然看起来气色不好,但此刻面带笑容,显然很是舒心。 她左侧坐着儿媳妇,如今后院的掌权人——大夫人孙氏,孙氏年方三十出头,容貌算不上多好,胜在气质温婉顺从。 老夫人右侧坐着一溜女孩儿和一个男孩。 为首的女孩儿和甄雪甜有七八分相似,不过被养的极好,肌肤细腻红润,生了一对杏眼,往下是一对酒窝,笑起来的时候很是单纯甜美。 几句话就逗得老夫人大笑不止。 她后面坐着的是几个庶女,不过大多不敢像她这般说话,只安静的赔笑。 婵娟进来的时候,是男孩先看见的,“呦,婵娟姐姐有事吗?” 婵娟对着男孩微微躬身:“大少爷。” 老夫人抬眼看过来,笑容慈爱:“婵娟啊,是不是冷了?你们别在外面守着了,进外间烤烤火。” 婵娟笑着上前:“多谢老夫人,奴婢们不冷,是清然带着大小姐来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要不要见一见?” 刹那间房间里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都没反应过来这“大小姐”是何人。 还是甄雪柔最先回神,对着老夫人道:“是雪甜姐姐。” 老夫人眸光微动,似是有些动容:“雪甜?雪甜怎么回来了?快请进来!” “是。” 婵娟快步出去,路过大夫人身边的时候,不经意看见了大夫人有些尴尬的脸。 婵娟抿抿唇,装作没看见。 婵娟出去面对甄雪甜的时候,脸上又挂上了得体的笑:“大小姐,老夫人有请。”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甄雪甜点点头走进去,在进门之前,她脚步微顿,深深的吸了口气。 进去之后,甄雪甜目不斜视,半垂着眼,站定在老夫人的软榻前,房间中央,对着老夫人跪下行礼道:“孙女甄雪甜拜见祖母。” 老夫人看着亭亭玉立的甄雪甜,心里一揪,眼眶也渐渐湿润起来,忙挣扎着要下地,婵娟立刻上前搀扶她:“老夫人这是做什么?” 老夫人摇摇头,拨开婵娟的手,亲自下地扶起了甄雪甜,拉着她看了半天:“好孩子,快起来,让祖母看看!” 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不自觉的发抖,听得甄雪甜心里也颇不是滋味,俩人相顾红了眼眶。 一旁的几人脸色各不相同,大夫人起身扶着老夫人道:“娘,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快坐。” 顺势不着痕迹的拨开了老夫人握着甄雪甜的手,一堆人七手八脚的扶着老夫人坐回软榻。 甄雪甜手里一空,温暖远去,她心里也跟着空一下。 没人注意她,倒是甄雪柔笑着道:“姐姐别站着,坐吧,都是一家人。” 甄雪甜环视一圈,是一家人没错,不过,这一家人里,没有她的位置。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她身上,甄雪甜下意识的挺直了背,有种脱光了衣服被人观赏的错觉。 大夫人看了这个多年未见的女儿一眼,见她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样子,皱皱眉:“婵娟,去给大小姐搬个凳子来。” 婵娟躬身正欲去办,老夫人伸出手:“哎——不用麻烦,来,雪甜坐我身边来,让祖母好好看看。” 甄雪甜迟疑着走过去,在周围人形形色色的目光中坐在了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拉着甄雪甜的手,含泪又慈祥的眼睛,盯着甄雪甜看个不停,半晌才嘴唇颤抖道:“好啊,雪甜长大了,出落的这么标致,你长得像你父亲多一些。” 甄雪甜扯扯嘴角,她父亲?她从来没见过她父亲,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老夫人说完又看向下面的甄雪柔和另一个男孩子,“雪柔,之行,过来。” 甄雪柔和甄之行站起来走到榻边。 “祖母。” 甄之行乖乖的叫了一声,老夫人点点头,“这是你大妹妹,雪甜,你们还没见过呢,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别太生分。” 甄之行和甄雪甜视线交汇,俩人打量着彼此。 甄之行长得大概是像大夫人,长得不是很出众,只是中等容貌,不过男子倒也无须那么看重外貌。 甄之行对这个和甄雪柔长得相似的妹妹也是有些好奇的,要不是她今天回来,他都快忘了定国公府还有这么一号人。 他冲着甄雪甜点点头:“妹妹。” 甄雪甜不自然的喊一句:“大哥。” 甄雪柔勾了勾嘴角,“大姐今日怎么回来了?” 甄雪甜瞧着这个妹妹,心里感情极为复杂,看着她珠光宝气的打扮,默默垂下视线:“我是和世子一起来的,世子在前厅和祖父说话,我来看望看望祖母。” “钰儿也来了啊?”老夫人眼角的笑意更深,“那正好,一会儿一起留下吃个午饭再走。” 老夫人此刻心情是真的好,嘴角就没下来过,大夫人在一边插话道:“母亲今儿可高兴了,一会儿得多吃点,之前病中难受,母亲都没怎么吃饭,眼瞧着瘦下来,可把几个孩子心疼坏了!” 第62章 姐妹 甄雪甜闻声看过去,这个温婉的女人从自己进来就没睁眼瞧过,可能打从心底里是真的不喜欢自己。 甄雪甜有点难过,瞧着她和老夫人谈笑风生,简直快要维持不住表面的情绪。 自己到底算什么? 鼻子一酸,甄雪甜忽然起身,老夫人一愣,“怎么了雪甜?” 甄雪甜勉强笑笑:“祖母,我有点头晕,想是昨夜没睡好,此刻闻着屋内的熏香有点犯困,我出去透透气。” “啊?要不要请大夫看看?别是着了凉?” 老夫人担忧的看着甄雪甜,看的甄雪甜越发手足无措,她仓皇的摇摇头:“不必劳烦大夫,我出去吹吹风就好。” “那行吧,你——” “祖母,我出去陪着姐姐吧。” 甄雪柔乖巧的站出来,对着甄雪甜道:“姐姐没在家里住过,应该挺陌生的,我带姐姐四处走走?” 这么多人看着,甄雪柔又是一番好意,甄雪甜想拒绝都说不出口。 老夫人没想那么多,欣慰道:“好好好,你们这群孩子都出去吧,年轻人在一起有话说,坐我这儿反倒拘束,去玩吧,吃饭的时候再回来。” “是。” 一群人簇拥着甄雪甜和甄雪柔出去,房间里顿时空了下来。 大夫人还没等说什么,老夫人忽然转头看向她,脸色微淡:“语淮啊,你不喜欢雪甜?” 大夫人一惊,忙笑道:“怎么会呢?雪甜也是我的女儿,做母亲的,哪里有不喜欢自己孩子的道理?” 老夫人摇摇头:“这样的话你少在我面前说,我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雪甜自打进来,你看了她几眼?问过一句吗?” 大夫人面皮薄,被这么一说,脸上微微发烫,眼神躲闪,“娘……我只是有些生分,雪甜从小就送出去了,我一时间亲近不起来。” “亲近不起来?” 老夫人哼一声,拍了拍软榻,“你对她不亲近,她怎么亲近你?她还是个孩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做母亲的不想着好好招待她,反而冷落她,她心里得是什么滋味?” 大夫人想着甄雪甜方才的模样,微微抿了抿唇,没吱声。 瞧她这个样子,老夫人无声的叹口气,眼里划过一道失望之色。 “你啊,多大的人了,为人处世竟然还不如雪柔。” 大夫人抬起头来想为自己辩驳几句,老夫人抬手别过脸去:“别说那些,一会儿一家人吃饭,你对雪甜好点,别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你记住,就算雪甜养在摄政王府,她也是我们定国公府的大小姐!记住了没有?” 大夫人迟疑着点点头:“儿媳记下了。” “还有,你去库房挑几件好首饰,好布料给雪甜,都是嫡出小姐,别面子上都过不去。” “是。” …… 一行人出去之后,甄之行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甄雪甜和甄雪柔走在前面,再后面跟着的是庶女们。 他们沿着鹅卵石小路往小花园里走,走上了一座拱桥。 甄雪甜本以为她会继续往前走,却不想甄雪柔忽然停下来,站在拱桥中央。 这里地势高,能把周围的景象尽收眼底。 “姐姐,你看这花园好看吗?” 甄雪甜不知道甄雪柔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这花园里光秃秃的,实在看不出来哪儿好看。 她诚实的摇摇头:“不好看,枝干枯黑,湖面冰封,处处显出一副寂寥之感。” 甄雪柔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是不好看,那是你来的不是时候,若是春夏来,这里花团锦簇,波光荡漾,美得很呢。” 甄雪甜皱皱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甄雪柔话里有话,便没有立刻接茬。 甄雪柔转过身来,和甄雪甜面对面,歪头笑的有些得意和……恶劣。 甄雪甜瞳孔微缩,心里蓦地浮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嗯?你想说什么?” 甄雪柔上下打量着甄雪甜,指尖点在她的肩膀上,“姐姐这衣服也太陈旧了些?怕是在摄政王府过的不太好吧?啧啧啧,本以为是攀上高枝了,谁料也只是给你口饭吃。” 她挪开手,拿着锦帕擦了擦手指,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甄雪甜蓦地攥紧双手,微微眯眼:“甄雪柔,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这么针对我,是害怕我回来抢走你的东西吗?” 甄雪柔的动作一顿,抬眼看着甄雪甜,又逼近一步,定定的看着甄雪甜,低声道:“你?抢我的东西,你配吗?” 甄雪甜轻笑,呼出的白气随风飘散,像她唇边的笑意一般短暂,她侧过脸睨着甄雪柔:“狐狸尾巴藏不住了?恼了?我不过回来看看,你便这般排斥,不是害怕是什么?还是说你嫉妒?嫉妒我可以待在摄政王府?嫉妒我和世子有婚约?” 甄雪柔一怔,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我嫉妒你?甄雪甜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稀罕什么世子妃之位吗?我将来可是——” “咳咳,雪柔!” 甄之行之前一直冷眼旁观俩姐妹斗嘴,此刻见甄雪柔被刺激的要说出些不得了的东西,忙打断了她的话,警告的看她一眼。 甄雪柔讪讪的闭嘴,甄雪甜心下起疑,却没有表现出来。 转头看了甄之行一眼,冷冷的扯了下嘴角,没说什么,却看的甄之行有些尴尬。 正当几人都有些下不来台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即是一声轻笑,清清冷冷的。 众人好奇的抬头看去。 少年虽然身量还未完全长开,却已初露锋芒,黑色的锦袍衬的她挺拔沉稳,白色的狐裘簇拥着她的脸,微微中和了她身上的冷锐。 她就这么缓步走来,神色淡淡,眼睛却亮的惊人,看过来的时候,仿佛一切污秽心思都无处遁形。 目光所及之处,无人与她对视。 萧钰走到近处,在甄雪甜和甄雪柔身边站定,她伸手帮甄雪甜整理了一下衣襟,温和道:“怎的在这里站着?不冷吗?小心着凉。” 甄雪甜一直起起伏伏的心,忽然就落到了实处。 第63章 我是来给你撑腰的啊 甄雪甜对着萧钰微微一笑:“世子和祖父说完话了吗?” 萧钰点点头:“祖父留我吃饭,让我在前厅等等,我怕你自己在这儿不自在,就来看看。” 说着她转头看向甄雪柔,像是才看见这人一般,“这位是雪柔吧?许久不见,雪柔出落的越发伶俐了,说话一套一套的。” 甄雪柔脸色微变,不知道萧钰听到了多少,此时有些尴尬无措。 不过很快她就调整过来,对着萧钰微微躬身:“见过世子。” 萧钰弯了下唇角,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向萧钰行礼,萧钰淡淡道:“免礼。” 甄之行上前一步,硬着头皮和萧钰说话:“表兄许久不见。” 萧钰瞥他一眼,“是许久不见,你们兄妹三人在这边做什么?喝西北风?” 甄之行讪讪道:“雪甜说在屋子里闷,出来转转。” “哦,出来转转~” 萧钰阴阳怪气的重复一遍,周围人的脸色都变了,原本就不怎么敢说话的庶女们,此刻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一躲。 甄雪柔和甄之行对视一眼,拿不准萧钰这是什么反应,难不成是想算账? 俩人惴惴不安的同时都有些后悔,谁也没想到萧钰会这个时候过来。 出人意料的,萧钰并没有对刚才的事多说什么,只是牵过甄雪甜的手,轻轻的给她吹了吹,“手都冻凉了,回去吧,吃完饭咱们就回府,方才祖父送了我点珠玉宝石,回去我让人给你打几件首饰。” 她牵着甄雪甜往前走,完全无视其他人,“你平素不爱打扮就算了,但眼看着要开春,你也该多出去走动走动,没有点像样的东西怎么成?” 甄雪甜有些懵,随即反应过来,萧钰是在给自己撑腰,让众人听听她对自己的态度。 果然这话一出,有几人看甄雪甜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甄雪甜温柔一笑:“好。” 甄雪柔微微捏紧了自己的手帕,萧钰…… 她眸光微动,她印象中的萧钰是个小小的沉默寡言的少年,看起来有些木讷,第一次来的时候跟在王爷的身后,很少说话,几乎是问一句说一句,当时她是不怎么看的上这个空有皮囊的表哥的,没想到几年不见,他的气势竟然如此迫人了! 她看着走远的俩人,转头问甄之行:“哥哥,现在怎么办?刚才世子是不是都听到了?” 甄之行叹口气,瞥她一眼:“听没听到,你看他的态度就知道,话里话外的,不就是给甄雪甜撑腰吗?你啊,刚才太冲动了,为什么要说那些?你明知道祖父和父亲是不会让雪甜回来的,何必闹得这么难堪?” 甄雪柔杏眼一瞪:“事后诸葛,既然觉得不妥,你方才怎么不说?” 甄之行尴尬的咳嗽一声:“别说这个了,还是想想怎么和世子拉近关系吧,到时候你少说话,看祖父的眼色行事。” “知道了。” 甄雪柔不情愿的应一声。 …… 萧钰带着甄雪甜回到老夫人的院子,进屋之后萧钰先是给老夫人行了大礼,老夫人笑着把人扶起来,让她和甄雪甜一左一右坐在自己身边。 老夫人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里欣慰的不得了,“好啊,你们都是好孩子,看你们相处的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其他人想进来,被婵娟拦在了门口,“老夫人有些话要单独和世子、大小姐说,还请诸位稍等片刻。” 甄雪柔心里微微不满,面上却掩饰的很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一等。” 话是这么说,但她时不时的瞟向门口的小动作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思。 “外祖母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雪甜的,不会让她受委屈。” 老夫人深深的注视着她,忽然道:“别只说雪甜,你也别委屈你自己。” 此言一出,萧钰心念微动,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幽幽的叹口气,满是沧桑的脸上划过一丝不忍,“你母亲啊,是个强势的,说一不二,爱憎分明,甚至有点极端,我知道她偏爱钦儿那孩子,对你一直疏于照料,你这些年也过的很辛苦吧?” 萧钰心头一颤,自灵魂深处漫上了一丝酸涩。 这是原主残存的感觉,是她的不甘。 萧钰垂下眸子,躲开老夫人过于温柔心疼的目光,“还好。” 老夫人又叹口气:“外祖母啊,老了,年轻的时候就争不过他们父女,现在也无能为力,做不了什么,只能拜拜佛,替你们祈祷。” 说着她拉过萧钰的手,又拉过甄雪甜的手搭在一起,轻轻的拍了拍,“摄政王府,我到底说不上话,也管不了,只能靠你们俩自己相互扶持。” 老夫人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下地去梳妆台那边最底下翻出一个红木匣子,打开之后,里面躺着两块玉佩,看款式是一对。 “这对玉佩你们拿着,这是我娘给我的,希望我能求得有情郎,可惜我眼神不好,玉佩就一直没派上用场。” 两块玉佩都是上好的羊脂玉,通体莹润无瑕疵,雕刻成一对鸳鸯的模样,分开就是两个半圆。 老夫人一人分一半,对他们道:“你们好好收着,就算将来你们没走到一起,给自己心爱的人也行,你们是表兄妹,又是青梅竹马,别辜负了这段缘分。” “这太贵重了,祖母还是留给雪柔吧?” 甄雪甜推着老夫人的手就想还回去,老夫人却摇摇头:“她用不上,你留着,听话。” 甄雪甜还想说什么,萧钰倒是痛快的收下了,劝道:“外祖母一番美意,你便收着吧,长辈赐不可辞。” 老夫人笑意更浓,“钰儿说的对,雪甜,收下吧,不值几个钱的。” 俩人都这么说,甄雪甜不好推辞,便只好收下,“多谢祖母,我会好好珍藏的。” “好了,时辰差不多,该用膳了,咱们出去吧。” “婵娟——” 门外守着的婵娟听到老夫人的呼唤,忙大步进来,“老夫人——” “让人在正厅摆桌,开饭。” “是。” 第64章 满意了吗 吃饭的时候,定国公没有把所有人都叫来,摆了两桌,嫡出的子女们在一桌,其他人在另一桌,两桌的饭菜明显不一样。 老夫人和定国公坐在主位上,大老爷在外面应酬没回来,只有大夫人在,她手边坐着甄之行与甄雪柔,甄雪甜被安排在了末位,萧钰坐在定国公身边,正好成一圈。 菜依次上齐,丫鬟们端来酒壶,给几人倒上,定国公笑道:“今儿咱们家里难得热闹,大家共饮此杯,来——” 萧钰笑着举杯,老夫人却没动,她无奈道:“我就不喝了,你们喝吧,这破身子沾不得酒,扫兴。” 大夫人忙道:“还是身体重要,酒什么时候不能喝?” “正是,你就多吃点菜吧。” 定国公举杯一饮而尽,萧钰和甄雪甜对视一眼,纷纷喝了下去。 “雪甜和钰儿难得来一次,要不今儿就留宿一晚吧?让雪柔和之行陪你们,兄弟姐妹们合该在一起多亲近。” 定国公边说边看向甄雪柔,甄雪柔心领神会,举杯对萧钰和甄雪甜道:“祖父说的是,表兄和姐姐就留下来吧,到时候派人去和姨母知会一声,姨母想必也会同意的。” 说着她歉意的看向甄雪甜:“妹妹方才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姐姐见谅,我是有口无心,若是冒犯了姐姐,我愿自罚三杯给姐姐赔罪。” 定国公何等聪明,当即就从甄雪柔的三言两语听出了点端倪,他转头看向甄之行:“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甄之行看看他再看看萧钰,犹豫不决。 萧钰轻笑一声:“没什么事,小孩子家闹脾气而已,既然雪柔这么说了,那就自罚三杯吧,这事就算揭过去,以后不再提。” 甄雪柔:“……” 我就是那么客气一下,谁打算真的喝三杯啊! 定国公眯了下眼睛,甄雪柔抿抿唇,顿时感觉自己身上被人看的火烧火燎的。 说出口的话不好当众反悔,她只好咬牙喝了整整三杯。 喝完脸上都漫起一层绯色。 大夫人瞧着有些不忍心,“慢点,别喝这么急,钰儿,既然都是小孩子家的事,怎么还当真了呢?你表妹还小,喝这么多对身子不好。” 看着她脸上没来得及收敛的埋怨,萧钰唇边笑意不减:“舅母此言差矣,自罚三杯是雪柔自己提出来的,可不是我逼她的,是吧雪柔?” 萧钰清冷冷的目光投过来,甄雪柔顿时想起了拱桥上的一幕幕,精神一震,她对大夫人道:“娘,三杯而已,没关系的。” 大夫人欲言又止,定国公重重的放下酒杯,大夫人一惊,立刻讪讪的闭嘴。 萧钰端起酒杯遮住唇边的笑意,她侧过脸看向甄雪甜,眉眼柔和:可满意了? 甄雪甜心里一暖,笑着垂下眸子。 定国公见状又顺杆子爬:“钰儿住一晚?你外祖母很想你,你留下陪她说说话也好。” 萧钰放下酒杯,歉意道:“不是我不想留,只是八殿下还在宫中等我商量事情,我再不回去怕是会出什么纰漏,还请外祖父、外祖母见谅。” 听他这么说,定国公眼睛一转,心领神会:“也是,八殿下年纪轻,不经事,确实需要你在旁边多提点,既然如此,那吃完饭我让人备车送你入宫,雪甜我也会安排人好好的送回去。” “有劳外祖父。” “嗐,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来,喝——” 定国公自己脑补了什么,萧钰不知道,她可没说谎,她是真的担心八殿下,那小白兔似的性子,万一被人吓到呢? …… 推杯换盏间,萧钰不知不觉就喝的有点多,不过她的酒量还行,脑子清醒着,见大家吃的差不多,便适时提出告退,定国公摆摆手,让清然送他们出去。 甄雪柔和甄之行本来还想送一送的,但站起来就脚底发软,没等跟上呢,人家已经走远了。 甄雪甜喝的倒是不多,除了身上染了淡淡的酒香,根本看不出她喝了。 她和萧钰并肩走在甬道上,转头看向她,稍稍有些担忧:“世子可还好?” 萧钰含笑看向她:“你觉得呢?” 甄雪甜认真的看一会儿,摇摇头:“我看不出。” 萧钰轻轻的呼出一口热气,“唔,酒味挺重,一会儿进宫得让人给我熬碗醒酒汤。” 眼看着到了门口,一前一后停了两辆马车。 清然道:“前面这辆是给世子准备的,大小姐乘后面这一辆。” “有劳。” 萧钰淡淡道,站在台阶上对甄雪甜低声说:“待你回府,王妃若是来找你问什么,你无须隐瞒,直接说便是,其他的我会处理,等宫里安定下来,我再来找你。” 甄雪甜轻轻点头:“我明白。” 萧钰转身上马车,帘子放下之后,一直默不作声的青衣跟着上去,甄雪甜才收回视线,上了后面的车。 …… 萧钰上了马车之后就倚靠在马车壁上,一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刚才在外面吹着冷风还不觉得有什么,上了马车之后晃晃悠悠的,她后知后觉的有些晕。 怕自己在马车上睡过去,她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冷风灌进来,她顿时精神一震。 这边离皇宫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入宫的时候也无须她掏出令牌,御林军一见到她默认放行。 进宫之后青衣跟在萧钰身后,看着她走的笔直,好奇的问:“主子你酒量真好,喝那么多还没醉?” 萧钰轻笑,“不,我醉了。” 青衣:“啊?我只听说喝醉的人不说自己醉了,倒是头一回见有人承认自己喝醉,你到底是不是醉了啊?” 萧钰被他绕的头晕,转头瞪他一眼:“闭嘴,说什么绕口令。” 青衣:“……” 好像是真的醉了。 进了贤荣宫的大门,萧钰站在庭院里,负手而立,看着贤荣宫的飞檐,不知道在想什么,正好挽雪从殿内出来,见萧钰站在门口不进来,好奇的问一句:“世子?您何时回来的?快请进——” 萧钰视线下移,落在挽雪的身上,见她手里端着茶盏,挑挑眉:“八殿下在做什么?” 第65章 窝心(四更) 挽雪从回廊上下来,走到萧钰身边躬身道:“八殿下在外间练字,已经练了一下午,奴婢见茶水空了,给他换一盏。” 萧钰缓缓的挑了下眉头:“又练了一下午?从何时开始练的?” 她边问边往前走,青衣和挽雪跟上,挽雪柔声道:“从上午就在练了,中间休息一个时辰,吃过饭又开始练,奴婢们劝也不听。” 说着她摇摇头:“八殿下这般刻苦,是好事,可勤奋太过,奴婢们怕他身子吃不消。” 萧钰抿唇没说话,推门而入的时候,君容正坐在榻上对着册子皱眉思索,小声的嘟囔着,门打开他也没当一回事,以为是几个奴婢回来了。 他头也不抬道:“东西放在一边就好,我一会儿自己去拿,下去吧,等世子回来再叫我。” 萧钰听到这话忽的笑了,她悄悄走近君容,低头看着他,君容见自己被挡住了光,皱皱眉,终于抬起头来,“怎么——世子?!” 他惊讶的看着逆光而立的萧钰,眨眨眼,不是出现幻觉了吧? 他在萧钰面前掩饰不住情绪,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萧钰一看就知道他那小脑袋里想的是什么。 “殿下学的很认真嘛,就是我的话一句也没听对吧?” 萧钰笑眯眯的看着君容,君容沉默着抿唇,悄悄的抬头看萧钰一眼,又瞅瞅识字的册子,眼疾手快的把册子合上,把小几推到一边,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小声道:“世子坐。” 声音怎么听怎么心虚。 萧钰顺势坐下来,瞄了一眼那边的小几,君容身子往前挪了挪,把小几挡住,眼巴巴的看着萧钰,后知后觉的发现她脸有些红,身上还带着酒味。 他迟疑着问:“世子饮酒了?” 萧钰点点头,解开自己身上的大氅,随手扔在一边,挽雪放下茶盏后上前拿过萧钰的大氅,挂到了一边的衣架上,“饮酒伤神,奴婢去给世子熬一碗醒酒汤吧?” 屋子里地龙烧得旺,酒劲催上来,萧钰又困又热,单手解开了脖颈处的扣子,听到挽雪的话,随意的瞥一眼她,那一眼隔着朦胧酒气,氤氲出非一般的丽色,好似带了钩子一般,看的挽雪脸倏地一热,怔怔的移不开视线。 萧钰似乎是在辨认她是谁,半晌才摆摆手:“去吧。” 挽雪却没有立刻动,她抿了下嘴唇,壮着胆子上前一步,轻声问:“世子可是困了?奴婢扶您去休息好不好?” 君容微微瞪大眼睛,心里划过一丝莫名的不爽,眼看着挽雪的手要落在萧钰的胳膊上,他轻咳一声,吸引了俩人的注意,四只眼睛看过来,君容心头一紧,随即装做若无其事的对挽雪道:“你去让厨房准备醒酒汤,世子这边我看着。” “殿下自己可以吗?奴婢——” “快去!” 君容头一次用这般语气呵斥奴婢,挽雪一惊,收回手,恋恋不舍的看萧钰一眼,躬身道:“是,奴婢告退。” 不相干的人一走,君容微微呼出口气,刚才他还是有点紧张。 他抬起头,不经意对上萧钰戏谑的眼神,顿时不好意思的视线乱飘。 萧钰斜倚在榻上,单手撑着头就这么看着君容,声音微微沙哑,“殿下刚才的气势就很足,以后保持住……呼——” 萧钰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泪珠来,君容见她双颊微红,可能是真的醉了,暗道躲过一劫。 若是世子清醒着,肯定还要追问自己不听话的事,此刻醉态迷离的,糊弄过去就可以了! 君容心下稍安,想起自己还有东西没给萧钰,忙转头把捂着的茶心年糕丸子拿出来,他伸手上下摸了摸,还温着,味道应该不会差太多。 他打开油纸袋,拿竹签扎了一个丸子递到萧钰的唇边,轻声唤道:“世子?” 萧钰迷糊的抬眼看他:“嗯?” 君容笑了下:“啊——” 萧钰疑惑:“啊?” 君容笑容更大,“嗯。”顺势把丸子塞到她的嘴里。 萧钰被堵个正着,有点懵,愣愣的看着君容,此刻的萧钰和平时大相径庭,不仅不冷淡,还有点呆,看着很好说话的样子。 君容期待的看着她:“好吃吗?我怕你还没吃,就给你留了这么多,还温着呢。” 萧钰反应慢半拍的咀嚼起来,点心的甜味在唇舌间溢出来,她点点头:“嗯,好吃。” 她瞥一眼君容手里剩下的丸子,摇摇头:“我吃过了,这些是专门买给你的,你吃吧,我有点困,先眯一会儿,你也休息,好学是对的,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你的身体……” 萧钰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后面几乎就是只有嘴唇在动,却没什么声音发出来。 君容见她撑着头的手下滑,眼看着要倒在软榻上,他忙伸出手托了一下,萧钰的下巴就磕在他的手心里。 君容微微一怔,感受着手心的触感,小声道:“世子的脸原来这么小……” 他以前还真的没注意到。 他见萧钰眼睛合上,长睫低垂,应该是睡沉了,小心翼翼的在她的下巴上摸了一下,飞快的收回手,扶着萧钰在软榻上躺好。 他怕萧钰的腿伸展不开,穿鞋下去把小几搬到地上,取了薄毯来,仔细的给萧钰盖好。 给萧钰掖被子的时候,君容垂眸看着她无害的模样,没来得及想什么呢,忽然有人敲门,他猛地回神,远离了软榻,定了定神,“进来。” 挽雪端着醒酒汤进来,见君容站在房间中央,有些疑惑,却没有问出来,她视线越过君容落在萧钰身上。 君容见她还盯着萧钰看,心里越发不爽,脸色也淡了些,“醒酒汤放到桌子上吧,一会儿等世子醒了再说。” 挽雪迟疑:“可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君容一想也是,上前轻轻的唤道:“世子?” 萧钰皱皱眉。 君容又唤:“萧钰?” 这回萧钰睁眼了,她皱眉看着君容,“怎么了?” 君容从挽雪手里接过醒酒汤递给她:“喝了醒酒汤再睡,免得一会儿头疼。” 第66章 世子醉了(五更) 萧钰瞄一眼君容手里的碗,看着那棕褐色的汤汁,不由得皱眉:“你又想骗我喝苦药?” 君容:“没有,不苦的。” 萧钰冷笑一声:“呵。” 随即转过身去,留给君容一个冷酷的背影和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写满了抗拒。 难得见到萧钰耍小脾气,君容哭笑不得的同时又觉得颇为新奇。 他坐在榻边,把药碗放在一边的架子上,低声哄道:“世子,这不是苦药,是醒酒汤,喝完再睡不会头疼,你要是嫌味道不好,我让人去给你拿蜜饯好不好?” 他转头给了挽雪一个眼神:“去取蜜饯来,要甜一些的。” 挽雪眸光微动:“是。” 萧钰听着门开了又关,迟疑着转过脸来看着君容:“真的不苦?” 君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萧钰眯眼瞧着他,似是在分辨这话中的真假,半晌之后她才纡尊降贵的一伸手:“那行吧。” 君容展颜一笑,把醒酒汤端过来,放到她手里:“小心些,别呛到了,还有点热,吹一吹。” 萧钰皱眉:“知道。” 醒酒汤刚出锅,还冒着热气,萧钰吹了好一会儿,这才试探着尝了一口,眉头微微舒展开:“还行,不是章大夫的药。” 君容抿唇忍笑,世子这是喝章大夫的药喝出阴影了吧? 萧钰一口喝干了醒酒汤,把空碗还给君容,直接向后一躺,头差点磕到架子,君容眼疾手快的帮她垫了一下,还好萧钰没用多少力气,不然他的手也得磕红。 他无奈的看着茫然的萧钰:“世子喝醉了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 萧钰看着近在咫尺的君容,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唔,好软,你长得真好看。” 君容:“!” 萧钰像个浪荡纨绔调戏良家妇女一样,伸手又摸又捏的,玩够了才翻个身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睡过去。 留下君容怔愣在原地,好半天之后,有血色一点点的从他脖颈蔓延上来。 他伸手摸摸自己发烫的脸,摇摇头:“喝多了喝多了。” 把空碗在一边放下,君容又看一眼萧钰,见她睡得正熟,下意识的想拿起小几上的册子继续学,可一想到萧钰的话,他又犹豫了。 “一会儿世子醒了见到我又没听话,会生气吧?” 君容迟疑片刻,打消继续学习的念头,在桌子对面坐下看着萧钰,挽雪送来蜜饯后,就被他打发出去,他看一会儿也涌上睡意,转头进了内室。 …… 萧钰又一次陷入了梦境,这一次,她回到了现代,短暂的一生飞速的在她眼前重演了一遍。 那是一个科技飞速发展的时代,她的父母从她小时候起就忙于工作,算是两个工作狂人,根本没时间照顾她,把她扔给了她外祖母抚养,小萧钰在缺少父母关爱的情况下,长到了18岁,毅然决然加入了国家保密部门,参与一项秘密研究计划。 萧钰从小就很聪明,又冷静的过头,在学习方面展现出了非凡的天赋,算是整个研究所里最年轻的人。 上面给她们的任务是研发一款新型武器,原材料是极为珍贵的一种石头,可以融入人的身体里,与人合为一体,随人的心意变幻形状。 若是研究成武器,对未来军事的影响不可估量。 那个时候他们全天住在研究所里,没完成任务前禁止外出。 全封闭的环境下,人很容易对身边的人产生依赖。 萧钰也不例外,她的同事也是她的学长,长相英俊,举手投足间带着说不出的优雅,在他刻意的接近下,对情爱还很懵懂的萧钰勉强答应和他试一试。 然而,这一切是那男人早有预谋的,他在外面有未婚妻,此次来这里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的目标,压根不是萧钰,而是那种武器。 在萧钰微微放下戒心的时候,也正好是武器研究成功,准备对外公开的时候。 那狗男人借着庆功的名义把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放了一场大火,试图烧死在场的所有人,然后带着秘密武器出国,独揽研究成果带来的利润。 …… “萧钰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吧?” 男人蹲在她的面前,对着她微微一笑,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恶毒的话,他伸出一根手指挑起萧钰的下巴,“啧啧啧,不过你这张脸还真是好看,就是太冷太傲了,我不喜欢。” 说完他嫌恶的甩开手,仿佛萧钰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萧钰之前吸入了太多的烟尘,咳个不停,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有一个女人出现在视野中。 “你还在这儿和她废什么话?东西拿到了吗?” 男人的态度顿时一个大转弯:“拿到了,解决了她,我就和你回m国,把这个交上去,我们就结婚。” 女子娇笑一声:“好啊,你把研究的具体资料交给我,我秘密传给m国,上面很满意,你的新身份都已经办好了。” 萧钰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这女人是m国的间谍,而男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垃圾。 “好了,把她清理了,咱们走。” 男子冷酷的声音落下之后,一声枪响:“砰——” “砰!” 梦境与现实重合,萧钰猛地睁开眼睛,视线里一片漆黑。 她无声的大口喘息着,惊魂未定。 好半晌才发觉刚才那一声好像不是做梦……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萧钰借着廊下宫灯的光看向不远处,就见门口的位置趴着一个人。 萧钰心跳逐渐恢复如常,记忆也跟着回笼,她掀开被子下地,凭着记忆摸索到灯架旁,从下面取出火折子,把油灯点燃,屋子瞬间亮起来,趴在地上的那一坨也跟着出声,颤颤巍巍道:“世子……你、你醒了?是我吵醒你的吗?” 听着他小心翼翼的声音,萧钰无奈的走过去蹲下来,“怎么,如果我不醒,你还打算在这里趴到地老天荒不成?” 君容小声咕哝:“我……我就是没缓过神来,不敢动。” 第67章 给你讲讲四公 君容说完也觉得自己有点蠢,还好地上都铺着厚厚的氍毹(qushu二声和一声,古代地毯),摔这么一下也不疼,主要是丢人。 自己这么大人了,走个路还能被门槛绊倒,说出去牙都能笑掉吧? 君容默默的揪着氍毹的毛,萧钰伸手在他茫然的目光中握住他的手,掰着他的手指与交握,把他拉起来。 “别趴着装乌龟了,起来。” 君容:“……” 他垂眸看着俩人交握的手,嘴角微微上扬,“世子醒酒了吗?” 萧钰点点头,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嗯,差不多。” 她见君容站直,打算松开自己的手,谁知手刚刚松开一点,君容就忽然一个踉跄。 萧钰忙又握紧他的手,无奈的低笑:“到底是我喝醉了,还是你喝醉了?怎么晕头转向的?” 君容舔舔自己睡的有些干燥的嘴唇,抬起头看萧钰一眼,又飞快的移开视线,“可能是摔的……” 这种借口换做别人说,萧钰可能不信,但君容在她的心里,和小白兔一样,估计是真的摔傻了。 她也就没有往深处想,牵着君容往外间走,按着他的肩膀在软榻上坐下,她刚起来没多久,软榻上还有余温。 君容手放在榻上,抹了一手的暖意。 他看看堆在一边的薄毯,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把手伸到了里面,唔,更暖了。 萧钰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她转身去把房间里其他的几盏灯点亮。 殿内忽然亮起来,守在外面的挽雪看一眼问风,轻轻的敲门:“世子和殿下可是醒了?要传膳吗?” 话音落下,萧钰没应声呢,君容的肚子忽然“咕噜”一声。 萧钰:“……” 君容:“……” 八殿下脸唰的又红了,他默默的捞过一边萧钰之前盖的小薄毯转头扑在上面,把脸埋了进去。 萧钰顿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她笑的这么开怀也是难得,君容的耳朵更红了些。 门外的挽雪和问风不明所以的对视一眼,世子是怎么了?笑什么呢? 萧钰笑好一会儿才扬声道:“传膳吧。” 君容有点恼,他从毯子里露出眼睛,愤愤的看着萧钰:“不许笑了!你、你在定国公府吃酒回来,我还一直等你呢,结果你一直没回来。” 萧钰没想到他是在等自己才没吃饭,心里不免有些无奈,又有点说不出的温暖:“我不知道你在等我,下次别这么傻,该吃饭的时候就吃,你得学会爱惜自己。” 君容干巴巴的应一声:“哦。” 然后又把脸埋回去,还翻了个面,用后脑勺对着她。 萧钰失笑,走到桌边倒了杯茶端过去,看着榻上那一小包,低声道:“殿下不渴吗?喝杯茶吧。” 这茶之前应该有人进来换过,还是温热的。 君容慢慢的抬起头,看着她手里的杯子,萧钰诱哄道:“以后有什么事我会和你说,不让你干等着可好?” 君容抿抿唇:“我没有生气,我只是……饿了。” “是,来,喝茶,我刚才就见你一直舔嘴唇,冬天干燥,屋子里地龙烧的又热,容易口渴,得多喝水。” 君容坐起来,乖乖的接过杯子小口的喝着。 萧钰折身回去给自己也倒一杯,俩人安静的喝水,各自整理思绪。 晚膳很快送来,俩人吃完之后,让人撤下换上热茶。 “你们都出去吧,我和殿下有话说。” “是。” 门一关,君容转头看向萧钰:“世子怎么会去定国公府的?” 萧钰挑眉:“是定国公派人请我去的,我和他商量了点事情。” 她说着放下茶盏,转过身看着君容:“殿下知道朝中有四公吧?你可知道他们都是谁,势力如何?” 君容皱眉,“不清楚。” “没关系,接下来我讲给你听,你要记住。” “京都有四公,代表四方势力,成四角鼎立之态。为首的便是定国公,也就是我外祖父家,之所以为首,是因为我外祖父善于投机,两个女儿一个入宫做了贵妃,一个嫁给了摄政王,也就是我爹,成了摄政王妃,强强联手,堪堪压过了其他三公。” “接下来的三家势力就不相上下,荣国公家财万贯,祖上是做皇商的,赚得盆满钵满,他们家里究竟有多少钱,谁也不知道,但商人地位低贱,不是长久之计,他们便把目光投向官场,发展到这一代正是鼎盛之时。” “宁国公是正经官宦世家,祖上出过几代丞相,颇为有名,恩宠不断,可到了近几代,没有特别出色的人了,全靠着祖宗荫庇才能保全荣华,是以家里多注重联姻,满京都七拐八绕的都是姻亲。” 君容抿紧唇瓣,认真的看着萧钰,努力的把这些都记下来,他眨眨眼:“怎么听起来都不像什么好人啊?” 萧钰笑了:“宦海沉浮想长盛不衰,光靠善良可不行。” “那还有一位呢?” “最后这位比较特殊。” 萧钰想起关于镇国公的资料,也忍不住赞叹道:“镇国公与他们不同,他们家的功勋都是一刀一枪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家里关系也比较干净,不喜欢结交权贵,每一代都没有几个孩子,家教甚严,到了这一代镇国公膝下更是只剩下了兄弟两人。” 君容微微睁大了眼睛:“只剩下两个儿子?没有女儿吗?” 萧钰颔首:“嗯,只有两个儿子,都是嫡出。” “那确实太少了。”君容即使再单纯,也知道这种世家大族,最不缺的就是孩子,什么嫡的庶的,旁支主脉,繁杂难记。 可镇国公却只有两个嫡子,说出去也太单薄了些。 “镇国公府不兴纳妾娶偏房,所以子嗣单薄。” 萧钰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的滑动,“日后你登基为帝,可信任镇国公一家,不过也不能尽信,无论他们表现的多么忠诚,陛下始终要保持一分的戒心。” 君容不解:“为什么?不是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吗?” 萧钰笑着摇摇头,眼里划过暗芒:“话是那么说的,但你若是完全把信任寄托于另外一人身上,你就陷入了被动,一旦那人辜负你的信任,可能等着你的,就是万劫不复。” 第68章 你不要信任我 昏黄的烛火从斜后方漫过来,柔柔的笼着萧钰的半张脸,君容怔怔的看着,那霜雪一般的肌肤上染了暖色,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他仿佛受了蛊惑一般喃喃的问:“谁都不要信任吗?那你呢?” 萧钰抬眼,深色的眸子仿佛浸过深秋的水,又冷又静:“我不能陪你一辈子,但你可以短暂的信任我,待你长大,我自有我的去处。” 君容心里一沉,方才的温柔暖意原只是他的错觉,那烛火分明不能暖他半分。 失落和说不清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君容狼狈的移开视线,萧钰的意思是,等我长大了就会离开吗? 离开? 不知为何,他眼前又闪过了那个悬梁自尽的身影,他心脏一紧,酸涩的透不过气来。 他身边的人好像总是在离开,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当自己没用的时候,他们就会慢慢走远。 萧钰…… 君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吸了吸鼻子。 萧钰本是这么一说,但见君容垂着头不说话,似乎还哭了,不免有些茫然,“怎么了?” 君容摇摇头:“世子不能留下吗?” 萧钰叹口气:“殿下,生离死别乃是人生常态,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的,等你不需要我也可以独当一面之日,就是我功成身退之时,你若是想我,也可以偶尔去看看。” 她笑着伸出手,隔着小几勾起君容的下巴,“所以——别哭了,嗯?” 君容抿抿唇,眼圈和鼻尖都微微泛红,萧钰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你脸皮是真的薄,动不动就泛红,看着怪可怜的。” 君容瓮声瓮气的说:“我以后会努力锻炼,让自己变得强大一点,但在此之前,你别离开我。” “好。” 萧钰答得漫不经心,她把君容这种行为归于小孩子对长辈的依赖,等他长大了,估计巴不得自己赶紧走呢。 她垂眸轻笑,方才她的话也只是骗君容的,她若是真的走了,必然是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隐居,若是被他知道,自己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君容不知萧钰心中所想,短暂的被安抚了,轻轻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萧钰笑而不语,转头说起另一件事:“刚刚我们说了四公的事,现下说说登基的事,四公虽然看似各自为营,但我站在了殿下身侧,也就意味着定国公府即将一家独大,荣国公和宁国公定然坐不住。” 君容脑子转起来,“他们会联手对付我们?” “聪明。” 萧钰毫不吝啬夸奖,“之前我们在早朝上提出登基大典之事,反对的也大多是这两家的人,他们不想殿下登基,自会另寻他主,在万事俱备之前,只会找借口一再拖延。” 君容似乎琢磨出了点门道:“所以你今天和定国公说的就是这件事?” 萧钰点点头,调整下姿势,向后靠在了软垫上,“定国公府与我们暂时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以——登基大典有着落了。” 君容眼睛一亮:“怎么说?” “明日殿下便传唤众臣来上朝,到时候四公一来,我们便旧事重提,他们不同意,就给他们扣帽子,他们在朝中有人,我们也不是没有,而且我还有后手。” 萧钰说话的时候眼里闪烁着胸有成竹的光,君容好奇的问:“什么后手?” 萧钰睨他一眼:“明日殿下便知晓。” 萧钰起身走到窗边,唤了一声:“青衣——” “唰”的一道黑影闪过,青衣从屋檐上翻下来,萧钰一推窗,他就站在窗户前,“主子有何吩咐?” 萧钰凑近些,压低声音对他道:“你回王府找寒衣,告诉他这样做——” 声音太小了,君容根本听不到,但见萧钰嘀咕一阵之后,青衣明显愣了愣,随即冲着萧钰抱拳笑道:“主子你这主意简直太损……啊呸,太妙了,属下这就去办!” 萧钰勾唇一笑:“去吧。” 她放下窗户,折身回来看着君容:“殿下明天就等着看好戏吧。” 说着她迈步向殿门走去,君容不明所以:“世子去哪儿?” 萧钰头也不回道:“在此之前,我得先去会会御林军的统领,我给他这么长时间的准备,他也该给我个交代了。” 她脚步微顿,侧过脸来,“殿下与我一起去吗?” 君容眨眨眼:“好。” “把衣服穿好。” “嗯。” 君容匆匆进了内室换一件常服,出来披上狐裘,萧钰穿上了自己的黑色大氅,上下打量他一眼:“走吧。” …… 抚月和听花接替了问风与挽雪,守在门口,见门打开,俩人忙转过身来,“殿下,世子。” 君容点点头,萧钰对着她们道:“抚月,今晚是御林军统领当值,你去让门口的侍卫把人叫过来,就说我与殿下有要事问他,让他到御书房来。” “是。” 抚月转身快步融入夜色中,萧钰看向听花:“取盏灯来。” “哎——” 听花去找巡逻的小太监们要了一盏宫灯,转身回来交给萧钰,萧钰转头对君容道:“我在前面给殿下照亮,殿下跟紧我。” 萧钰迈步下了台阶,君容忙跟上,寸步不离的走在他身侧。 宫内的甬道纵横交错,长得都差不多,一不留神就很容易走错。 君容一边走一边看着周围的建筑,努力的记着每一条路通往哪里。 可看着看着,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就落在前面的萧钰身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后了一步,萧钰走在前面也没注意。 她的影子在月光下更显瘦弱,宫灯照路,又照出了一道影子,这道影子又短又浓,随着她的走动,影子也不断的往前去。 君容瞧着,忽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距离感。 就好像无论他怎么努力,接近的永远都只是她的一个影子,而真正的她,站在人间灯火中,难以触及。 不知不觉中,君容停住了脚步,愣在原地,萧钰终于察觉不对,就这么隔着三步远的距离,缓缓转过身来,宫灯摇晃,烛火打乱了她的影子,她对着君容微微一笑:“殿下还不跟上?不怕黑了吗?” 刹那间,月华失色,萧钰的笑似乎也变成了光,晃得他目眩,他伸出手去,轻声问:“我能碰你一下吗?” 第69章 害怕就告诉我 萧钰柳眉微挑:“碰一下?” 君容听着她的声音蓦地回神,抬起头对上萧钰清澈的眼神,忽然心头一跳:“不……没事,我——” 剩下的声音卡在了喉咙中,没说出来,因为萧钰忽然上前一步,冲着他伸出手。 君容看着自己面前白皙纤细的手,不由得眨眨眼。 萧钰的手在月光下白的有些过分,美的有些失真。 君容迟疑着把自己的手伸过去,轻轻的放在她的手心,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好像生怕自己力气大一点,眼前的人就会变做飞霜消散。 萧钰虽然心思玲珑,可在面对君容的时候也不免觉得有些无力,这家伙的小脑袋瓜里,一天到晚也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真就像是个易受惊的小兔子,时刻保持着戒备和警惕,却又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 总是走一步退一步的,似随时都要退回到笼子里。 萧钰见他动作迟疑,终于耐心告罄,伸手一把抓住君容的指尖,手上一个用力就把人拉到自己的眼前,君容没刹住脚步,直直的扑进了萧钰的怀里。 嘴巴和鼻子都埋在了萧钰大氅的毛领里,“唔——” 萧钰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揽着他的腰,垂眸见他啃了一嘴毛,忍不住笑起来:“殿下你是没睡醒还是困了?又在胡思乱想?我是真人不是鬼,不用怕。” 君容不敢抬头,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由里到外的烧起来了。 似乎下一秒就能冒烟。 他闷闷的说:“嗯。” 萧钰垂眸看着他的头顶,忽然伸手比划了一下:“好像是长高了一点点?” 君容蓦地抬起头,眼睛亮了下:“真的吗?” 萧钰轻笑一声放开他:“假的。” 君容:“……” 对上他控诉的眼神,萧钰笑的像个渣男似的一摊手:“我不这么说,你是不是打算把头埋在我的毛领里直到地老天荒?” 君容默默的摸下自己的鼻子,小声嘟嘟:“我会长高的。” “好好好,会长高的,我们殿下啊以后会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比我高很多。” 说着她笑着扣住君容的手:“不闹了,走吧,以后想干什么或者想要什么直接和我说,我有时候心思不够细腻,猜不到你的想法,就会忽略,你要是不说,我就一直不会注意。” 萧钰把灯笼往君容这边侧了侧,“我忘了你怕黑,现在牵着我,是不是好多了?” 君容抿抿唇,点头说:“嗯,没那么怕了。” “嗯。” 之后俩人都没再说话,安静的走在安静的甬道上,月光如水般澄澈,洒在地上,将两人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御书房外,周喜守在门口,正边走边搓手哈气,冬夜寒冷,站一会儿就感觉自己要变成冰雕。 其他的小太监们不敢随便乱动,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周喜。 周喜心里装着事,没心思理会他们。 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周喜忙抬头看过去,“哎呦,殿下,世子——” 周喜忙下了台阶迎上去,“奴才给殿下、世子请安,这大晚上的,殿下怎么也不多带几个人?世子怎的还亲自提灯?” 萧钰神色淡淡的把宫灯递给周喜:“冬夜不宜出行,就不劳烦其他人了。” 说着她视线越过周喜看向后面灯火通明的御书房:“人到了?” 周喜点头:“到了,指挥使大人正在里面候着呢。” “嗯。” 萧钰颔首,拉着君容上了台阶,走到御书房门口对周喜道:“你们在外面守着,不用进来伺候,也别让人随意来打扰。” “是。” 周喜提着宫灯站在门口,目送二人入内。 他还贴心的把门给人家关好。 眼珠子转了几圈,他有种直觉,马上就要有大事发生了。 …… 御林军指挥使尚孟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身看过来,见萧钰与君容并肩站在门口,忙下跪行礼:“末将参见殿下,参见世子。” 萧钰松开手,侧过头看君容一眼,君容手指留恋的在空中虚虚的抓了一下,随即快速的垂落,掩在袖子里,他看向尚孟,学着萧钰的模样,沉下声音来:“免礼。” 尚孟没有立刻起身,等着君容和萧钰从他身侧走过,这才慢慢站起来。 “不知殿下深夜召见末将,是有何事吩咐?” 君容坐在上首的宝座,萧钰在下首第一位坐下,手边是周喜让人准备好的热茶,萧钰端起来看一眼,没有喝,就这么捧在手里暖着。 “嗯……是世子有事与你商谈。” 君容看向萧钰,萧钰轻轻的拨了下杯盖,接过话来,“之前贤荣宫出现大批刺客行刺八殿下,御林军却对此一无所知,我没有立刻问责尚指挥使,不过这么多天过去,尚指挥使也该给我个答复了吧?” 尚孟面色一凛,对着萧钰抱拳道:“末将在事发当晚便整肃了御林军,发现可疑之人已关押审问,不过暂时还没有什么进展。” “怎么没有进展?是都嘴硬不说,还是没有证据?” 萧钰目光漫不经心的落在尚孟的身上,尚孟迟疑片刻:“不,是人都死了。” “死了?” 萧钰手一顿,杯盖磕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尚孟头皮一紧。 他看着眼前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世子,实打实的有点打怵,一是因为他凶名在外,二是因为他此刻就坐在这里。 若是没有足够的底气和实力,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哪里敢坐在御书房质问御林军的指挥使?(这个官职是我编的,即统领之意。) 尚孟垂首避开萧钰的视线,低声道:“末将失察,没想到他们这么烈性,发现的时候人就已经都死了,皆为中毒所致,末将知道之后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抓负责内牢饭食的厨子等人,发现确实少了一个,那个在内牢多年的老厨子失踪了。 末将又连忙派人去查厨子的底细,发现他户籍有问题,所谓的老家都是捏造出来的,根本查无此人,至于他家里的情况……根据目前的线索来看,他是独身一人,无妻子兄弟。” 第70章 一出大戏 末了尚孟补充道:“末将也是今日才知晓此事,见天色已晚,便没有轻易叨扰殿下和世子休息,本欲明天再上禀。” 萧钰和君容对视一眼,眸光皆是一沉。 之前的两次找不到线索,这次又没找到线索,不仅没找到,还断了,甚至可能已经打草惊蛇,对方藏匿起来,敌暗我明,实在被动。 君容抿紧了唇,有些茫然。 怎么感觉他们这边总是很被动呢? 萧钰收回视线,看向尚孟:“御林军负责巡防宫禁,保卫皇宫安全,可如今皇宫里出现刺客,你们一无所知就罢了,事后查个人都查不明白,尚指挥使,你的能力堪忧啊。” 萧钰面色淡淡的端起茶杯抿一口茶,没看尚孟,尚孟猛地跪下来,“末将无用,请殿下、世子恕罪!” 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服的,自己爬到这个位置上靠的不是家里,也不是走的后门,而是实打实拼出来的,是以他向来看不起那些依靠门楣或者裙带关系上位的公子哥。 可他在这个位置摸爬滚打多年,经历的多了,处事也圆滑起来,不再什么情绪都流于表面,就算有什么不满,也能忍一忍。 他垂着头对着君容,默默的等着他们的下文。 萧钰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尚孟。 “尚指挥使,按照我大乾的律法,你有失察之责,背叛君上之嫌,依律当斩。” 尚孟身子一僵,抬头看向君容:“殿下,末将虽有失察之责,但这么多年防守皇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殿下网开一面——” 他重重的一叩首,心里忐忑起来。 之前他还觉得不至于闹到这一步,可如今见世子的态度,分明是不想放过自己! 想起护城军的统领是什么下场,他不由得感觉一股寒气从后背直冲天灵盖。 君容迟疑的看向萧钰,萧钰冲着他轻轻的摇头,君容便又老实的坐在椅子上,不动了。 萧钰没有立刻出声,就这么盯着尚孟,没一会儿尚孟就感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再求饶一次的时候,萧钰终于纡尊降贵的开口了:“确实,尚指挥使在职多年,也算是尽心尽力,就因为这一件事,便取你性命,未免让人心寒,这样吧,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目前正好有一件事需要尚指挥使去办,办好了,功过相抵,殿下便饶你这一回。” “尚指挥使,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尚孟心里“咯噔”一下,用脚指甲盖想也知道,萧钰口中“有一件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搞不好自己会得罪很多人。 可眼下似乎也由不得他选择,现在就死,或者为萧钰办事…… 尚孟伏在地上想了许久,萧钰在殿内走动起来,“你也不用急着回答,可以好好考虑,放心,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只是需要你有一颗大公无私的心,事成之后,你依然是御林军指挥使,先前的事,一笔勾销。” 尚孟眼皮跳了一下,君容也跟着道:“世子的意思便是本殿下的意思,指挥使好好想想吧。” 尚孟咬牙直起身子来,叹口气,认命般的一低头:“末将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钰勾唇一笑,“很好,起来吧,我好好与你说说你该怎么做。” 尚孟跪的久了,膝盖和小腿酸麻发胀,萧钰大方的一挥手:“尚指挥使坐——” 尚孟点点头:“多谢世子。” “明日一早,你带着人——” …… 御书房里的灯一直烧到半夜,尚孟才从里面出来,冷风糊了他一脸,冻得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神色复杂的转头看了一眼御书房,眼里带着几分忌惮。 他咬咬牙,上了贼船不能回头了,那就硬着头皮往下走吧,何况……里面那位不走寻常路,说不定真能打破这京都的天呢? 尚孟最后再看一眼,大步离开。 …… 翌日一早,天还蒙蒙亮,京都沉睡于晨曦中,尚未苏醒,就听一阵急促的锣鼓声响起,惊得鸟雀四散。 紧接着是阵阵马蹄声、铠甲摩擦声,传遍大街小巷。 本来这个时候人们就该醒了,被这么一闹直接从睡梦中弹坐起,手忙脚乱的套上衣服,有的人胆子小就只敢从门缝里偷窥,看看外面什么情况,胆子大的直接拉开门,一脸茫然的吃一嘴飞灰,看着马蹄远去。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 “那是御林军吧?他们不是负责守卫皇宫的吗?大清早在街上跑什么?” 街坊邻居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一队轻骑过去之后,有人敲锣打鼓的走过来,往告示栏上贴着什么东西,“八殿下乃先帝钦点储君,今日八殿下请诸位大人早朝议事,争取恢复朝廷内外的秩序,共商登基大典事宜!” “八殿下体恤百姓不易,决定登基大典一切从简,省下的银两用以赈济灾民。” 这群人一边贴一边吆喝,走一路贴一路,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看热闹。 “哎,八殿下是哪位皇子啊?我怎么没有印象?” “这你还没有印象?之前在摄政王府门口八殿下不是出来一次吗?还让世子施粥给我们,我可牢牢记着呢!” “原来是那位殿下,果然宅心仁厚!” “听你们这么说,好像是挺好的,以前的登基大典办的是挺热闹,可花的银子也多,每一次新帝登基之后,那一年的赋税就会加重,说是国库空虚。” “切,挥霍了呗!” 百姓们越聚越多,慢慢的开始跟着敲锣打鼓队往前走。 路过朝中大臣的府邸门口,就见每家每户门口都停了一顶轿子。 前面敲锣的又喊道:“殿下仁慈,不忍心大人们寒冬腊月的步行入宫,特意派人来接,保证好好的把人送到,又好好的送回来。” 旁边有人附和:“八殿下真好,居然想的这么周到!” “是啊是啊,若是来日八殿下登基,肯定心系百姓,就冲这个,我愿意八殿下登基!” 第71章 世子好手段 百姓们的呼声越来越高,最后直接在官员的府邸外满含期待的等着。 外面这般吵嚷,府内的人也不可能装作若无其事。 丞相一大早起来,正和夫人吃饭呢,下人就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进来:“老爷!不好了老爷!” 丞相筷子一顿,夹起的小菜被这一嗓子直接吼掉了,他皱眉看着掉在桌子上的腌黄瓜,放下筷子,沉下脸转头低声喝斥:“一大早鬼哭狼嚎什么?谁不好了?” 小厮站在正厅外,抱拳对着丞相躬身道:“不是啊老爷,外面来了好多人!百姓们把咱们的大门围的水泄不通,小的不敢开门,连忙来禀报老爷,这……这怎么办啊?” 丞相夫人也放下了筷子,担忧的蹙眉:“好端端的怎么会来这么多人?你没打听一下?” 小厮忙摆手,苦着一张脸:“夫人您有所不知啊,外面什么人都有,小的从门缝看一眼都觉得打怵,只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说什么八殿下,其他的也没听清楚,我怕我一开门他们就直接冲进来,好多人手里还拿着刀呢!” 丞相的眉头皱的死紧,飞过一只蚊子都能夹死。 他一边的眉毛扬起:“带刀?八殿下?” 小厮喘匀了气,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是啊,他们太吵了,小的听他们说的最多的就是八殿下。” 丞相夫人和丞相对视一眼,“老爷,难道是八殿下派人来的?可我们丞相府似乎未曾与八殿下交恶吧?那一次摄政王府之事,也不是针对八殿下,就算秋后算账,也不该是八殿下找我们的茬啊?” 丞相竖起手掌:“无需多言,出去一看便知。” 丞相接过丫鬟的帕子擦了擦嘴角,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和袖口,转头对小厮道:“带路。” “是是——” 小厮忙转身走在前面,丞相夫人担忧的跟着站起来:“老爷,你就一个人去吗?” 丞相头也不回的摆摆手。 丞相夫人下意识的往前追了两步,最后想起自家老爷不喜欢自己干涉他的事,只好压下心慌坐下来,不过这早饭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 丞相面沉如水,大步走到门口,见大门紧闭着,吩咐左右守门的小厮道:“开门。” “是。” 小厮上前开门,露出了门口的景象,丞相看一眼就愣住了,想象中的画面没有出现,就见几个穿着御林军轻甲的人站在门口,中间放着一顶轿子。 饶是他见惯大风大浪,此刻也不免有些迷糊,“诸位这是?” 一御林军见丞相出来,上前行礼道:“卑职见过丞相大人,八殿下有令,请大人入宫上朝,然天气寒冷,殿下不忍心让大人步行而去,加上最近京都不太平,刺杀之事频出,特派御林军护送大人。” 他边说边抬头看丞相一眼:“大人可收拾好了?若是可以,咱们现在便上轿吧。” 丞相眸光一凝,到了嘴边的话也被咽了回去,他本想说自己家里有轿子,无须如此兴师动众,但人家下一句直接封了他的退路。 人家说是担心大人的安全,那他还能说什么呢?愠怒之余他又不由得感慨,这怕是那位世子的主意吧?能想到这一手,心机属实可怕。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对御林军道:“我穿着常服,不便去上朝,可否容我先去换官服?” “自然,大人请——” 其他大人的府邸门口也上演着相似的一幕,有的比较搞笑,以为是来人抄家,招呼了一群小厮拎着棍子菜刀之类的,打算垂死挣扎一下,趁着人多混乱好跑出去,结果一出门,百姓们看猴似的看着他们。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那位大人差点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在门口。 有的态度就比较冷漠戒备,十分不配合,比如荣国公。 荣国公祖上是商人出身,在京都摸爬滚打多年,最恨别人看不起他们,所以一家子都很敏感,逐渐转为世家之后,越发重视礼教和规矩,容不得人挑衅。 如今被一群平民百姓拦在门口,他怎么可能舒坦? 气冲冲的出来之后,即使御林军解释了来龙去脉,他依然脸色铁青,“就算殿下想请我上朝,也不该弄出这么大阵仗吧?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一顶轿子,我荣国公府还是拿得出来的。” 说着一甩袖子,姿态端的很足。 却不想一面容清隽的御林军站出来道:“大人此言差矣,殿下是担心你的安全,才特意派我等前来护送,毕竟最近京都不太平,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殿下于心不忍。” 他说着感慨道:“大人不感念殿下的恩情,反倒怪罪殿下声势浩大,可大人为何不想想,若是声势不大,诸位大人怎么知道要上朝呢?” 这人一语双关,一方面谴责了荣国公的态度不好,一方面又隐晦的说大人们不服新主。 百姓们安静一会儿,窃窃私语起来。 “我好像明白了,八殿下还没登基,所以早朝一度中断,他如今想找人上朝,确实得先提前宣扬一下,不然大家也不知道啊!” “对啊,而且说是护送,我瞧着倒像是在逼着大人们表态呢?是不是大人们不看好这位储君,所以……” 所以什么,那人没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百姓们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看来皇帝不是这么好当的啊! 荣国公脸色顿时更绿了,他不用看都知道周围人是用怎样的目光在看自己。 他攥紧双手,目光阴沉的盯着眼前的人:“殿下传召,我怎会不去?” “大人愿意去便好,那大人可要换身衣服?或者就这么直接去?” 荣国公拂袖冷哼:“免了,别让殿下久等,走!” 他气冲冲的上了轿子,帘子落下来之前最后看了眼说话的人,眸中划过一道暗芒,哼,治不了八殿下,还治不了一个小小的御林军吗?走着瞧吧。 不远处的一家客栈里,二楼临街的窗户开着,一白色身影立于窗前,眸光淡淡的落在底下喧闹的大街上,半晌才微微勾了下唇:“有意思。” 第72章 君容支棱起来了 永安八年二月初一,是可以被载入史册的一天,也是自打去年至今先帝和摄政王相继离世后最热闹的一天,连带着飞檐上的积雪都好像活了过来。 处处都是欢声笑语,百姓们三三两两结伴站在大街上,看着平时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因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接连露出窘态,乐不可支。 这家看完了,他们心满意足又满怀期待的赶去下一家,最后看着一顶顶轿子被抬进皇宫,他们依然意犹未尽,内心深处暗暗的希望这种趣事多来几次。 得亏大人们没有读心术,不然若是知道百姓们把自己当耍猴看,怕是能气的当场厥过去。 ……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萧钰,此时刚刚和君容吃完饭,她单手撑着头,眼下有些青黑之色,昨夜睡得太晚,今晨起的又早,她有点困,面上难掩困倦。 君容在问风和抚月的伺候下穿戴好太子的朝服,头上的金冠有点点重,他伸手扶了一下,转身看向萧钰:“世子我穿这个合适吗?” 萧钰打起精神抬眼看过来:“唔,挺合适的,还挺好看,这杏黄色衬你。” 君容微微勾起唇角:“嗯。” “走吧,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殿下都不必怕,你只要记住,你是命定的帝王,御台之下皆是你的臣子,你无须害怕他们,不管他们说什么,你拿不住主意就无须回答,我会处理。” “好,我记住了,不知道怎么办就不说话。” 君容学着萧钰之前的模样,板起脸来,还真有几分那个气势。 萧钰笑着点点头,披上大氅之后一抬手:“殿下请——” 君容抿唇走在前面,萧钰带着周喜等人跟在后面。 一行人去了明光殿,此时大臣们已经到齐了,君容刚走到门口,周喜一甩拂尘高声道:“八殿下驾到——世子到——” 窃窃私语的声音立刻消失,文武众臣纷纷扭头看过来,他们神情各异,君容刚迈进去脚就察觉到了压力,不过好歹之前经历过一次这样的场面,此刻他已经有了些许底气,目不斜视的大步走进去,每一步都走的很稳。 萧钰在后面看着眼里浮起淡淡的欣慰之色。 她现在好像明白当老师和当父母养孩子的快乐了。 众人吸取上次的教训,齐刷刷行礼道:“微臣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君容走到龙椅前站定,微微一抬手,神色肃穆:“平身。” “谢殿下——” 一行人站起来,萧钰站在最前面,君容看她一眼,随即扬声道:“众爱卿今日能来上朝,本殿下很高兴,既然来了,那咱们该讨论一下正事,方才不辜负诸位跑这一趟,你们说呢?” 丞相出列,手持笏板:“不知殿下说的正事,是指何事?” “是啊,殿下这般兴师动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抄家灭门呢。”荣国公站在一边阴阳怪气的说。 君容视线落在荣国公身上,见他站的这么靠前,想必地位不低,就是一时半刻对不上号。 萧钰转身看向荣国公,轻笑道:“荣国公此言何意?身为朝廷命官,上朝为皇上分忧,不是分内之事吗?如今殿下恢复早朝,想与诸位共商国事,你怎么反倒怪起殿下来了?这是什么道理?” 君容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就是荣国公啊! 那他身边那几个…… 宁国公笑着拱拱手:“世子此言差矣,荣国公一直是这么个直来直去的性子,说话口不对心,你别放在心上,不过殿下勤于朝政是好的,但实在太突然了,我们也没个准备,闹了不少笑话,是以荣国公才这么说,殿下勿怪。” 君容见宁国公笑的见牙不见眼,明明很和善的面容,却硬是给他一种阴险的感觉。 “本殿下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此事是本殿下欠缺考量,不过本殿下经历不足,思虑不周,行事不当之处,还请诸位多多宽容,本殿下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让大家能准时上朝,所以出此下策。” 定国公立刻接话道:“殿下无须自责,如世子所言,这是臣等分内之事,上个早朝还要怎么准备?又不是要出嫁的大姑娘。” 此言一出,不少人笑了起来。 荣国公转头瞪了定国公一眼,定国公不动如山,当做没看见。 “好了,今日本殿下召你们前来,还是为了登基大典一事,国不可一日无君,时间长了,民心浮动,必起祸乱,如今百废待兴,正是需要新帝的时候,不能再拖了。” 君容难得在人前说这么一大长段的话,还是有些紧张,他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吐字清晰的把话说完。 “之前诸位一直以四公没来为借口推脱,今日人到齐了,无论如何,也得拿出个章程来。” 君容坐的端正,声音清亮的传遍大殿,却没得到回应,满朝文武面面相觑,谁也没有立刻接话。 丞相看看那边的四公,也没急着表态。 果不其然,短暂的沉默之后,荣国公再一次站出来道:“殿下有先帝遗诏在手,继位倒是名正言顺,可殿下年纪太小,也不熟悉国计民生之事,难当此重任,臣以为应该从皇子中间择一合适之人另立新帝。” “臣附议,大乾正是动荡之时,先帝和摄政王先后离去,对大乾实在是一大打击,邻国知晓必然蠢蠢欲动,此时正需要一位能力强,年纪合适,手腕强硬的新帝,殿下虽名正言顺,但到底能力不足,还请殿下为和诸位为了大乾的江山社稷好好想想。” 此言一出,明光殿上的气氛顿时紧绷起来。 这俩人说的委婉,但里面的意思谁听不出来,就差直接指着八殿下说“你不配”了。 萧钰眸光微动,笑意淡去正欲开口,君容忽的站起来道:“是,本殿下才十岁,过些日子生辰一过,也才十一岁,是所有皇子里年纪最小的,也是母族势力最差的,我不如皇兄们博学,也不如他们有能力,但我可以学,你们不看我的努力便直接否定我,是否过于草率? 何况古往今来,新帝都是由先帝选定的,何时可以随意更改了?你们置先帝于何地?置礼法于何地?” 第73章 我不要永远站在你背后 君容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脾气一上来,反倒是真的唬住了下面那群老狐狸。 满朝文武齐齐噤声,神色各异的垂下头去。 萧钰也没反应过来,诧异的看君容一眼,君容却没有转头看她,但他知道萧钰在看自己。 他脊背挺的笔直,下巴也微微抬起,气势十足,恍然间萧钰觉得,君容真的有了那么点新帝的味道。 君容浅色的唇瓣紧抿,他不想一直依赖萧钰,他也想变得强大起来,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他想证明自己不是只会躲在人背后等着安慰的小孩子,他是皇子,是大乾的未来! 荣国公和宁国公隐晦的对视一眼,荣国公想继续说什么,宁国公一手藏在宽大的袖子后面,冲着他摇了摇,此时此刻不是硬碰硬的时候,死咬着八殿下的年纪和出身不放,反倒会落人话柄。 荣国公鼻孔沉沉的出气,绷紧老脸忍了下来。 萧钰拱手道:“殿下息怒。” 君容顺势一甩袖子,在龙椅上坐下来,“其他人呢?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丞相眼珠微动,看看对面的萧钰和定国公,淡淡一笑,扭头对君容道:“殿下息怒,臣以为两位国公说的虽然有理,但不可行,大乾已是多事之秋,更不该朝令夕改,不然皇家的威严何在?百姓如何能够信服? 既然先帝遗诏写的清清楚楚,诸位大人也看过不是伪造的,为什么不按着先帝遗志走?古往今来,大乾都没有听臣子的话随便另立新主的例子。” 定国公摸摸自己的胡子,赞赏的看了丞相一眼,出列道:“丞相大人所言甚是,我等既然为人臣子,自当以君主之令为首,断没有自作主张的道理,何况殿下如今尚年幼,就已有如此决心和胆魄,将来未必不能成为一代明君,名正言顺之事,还有什么可争的?” 张太傅哼笑一声:“话虽如此,可殿下如今怕是字都不识几个吧?从小就没有良师教导,殿下如何能担起重任?” 萧钰转过身来看着张太傅,微微眯了眯眼睛:“张太傅,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个道理不需要我教你吧?你所说的不过是以前的殿下,如今的殿下又岂可同日而语?” “自打搬入贤荣宫之后,殿下日夜钻研诗书,苦练书法,如今看寻常奏折已无大碍,你又该怎么说?” 张太傅吃惊的看了君容一眼:“怎么可能?就算按着当今启蒙之书学习,最快也要一月方能入门,八殿下才学了几天?世子,你就算是偏袒殿下,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信口雌黄吧?” 萧钰嗤笑一声,眼角眉梢微微上挑,带着几分不屑之意:“太傅大人莫不是只知道启蒙之书?大乾如今通用的启蒙书,追根溯源,知识面是很广,但实用性不强,没学过字的人从头学起又慢又浪费时间。” “你简直一派胡言!启蒙之书乃是先贤留下的珍宝,怎的到你嘴里便一无是处了?世子,你未免太猖狂了一些!” 张太傅自觉抓住了萧钰的小辫子,脸都激动的红了,伸手指着萧钰,恨不得手指长得再长一点,能直接戳到萧钰的脸上去! 君容皱皱眉,萧钰又往大殿中央走了几步。 “我方才说的话在场的大人们都听到了吧?我何时把启蒙之书贬的一无是处?我第一句就肯定了它的知识之广博,然而并不适用速成,于是我自己照着常用字和奏折上的套话,亲自给殿下编纂了一本识字册,殿下日夜苦练,进步飞速。” “呵,滑天下之大稽!萧钰你以为你是谁?你自己就能编纂出比启蒙之书更实用的东西?我不信!” “你不信?那你——” 萧钰拖长了调子,笑眯眯的看着张太傅,随即笑容一收,瞥他一眼转移视线,“爱信不信。” “你——” 张太傅气的吹胡子瞪眼睛,“你拿不出证据,如何服众?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殿下可以,我们就该相信吗?” “呵,反正在我这里,不行!” 荣国公适时出声,其他荣国公派系的官员也跟着站出来附和。 “就是啊,无凭无据的,我们凭什么相信?” “不如让太傅念一段话,殿下写出来如何?这样不就能证明了?” “好主意啊!” 萧钰看着那群起哄的人,眸光冷凝:“原来我大乾的文武百官也像市井妇人一样碎嘴子啊,你们莫不是忘了,这里是明光殿,不是你家后花园,谁给你们的脸在这里放肆!” 君容双手攥紧,眼神也沉了下来,怒斥道:“都给我闭嘴!谁再扰乱朝堂,拖出去!” 一生气紧张,君容又自称“我”了,好在此时无人注意这一点。 他一拍龙椅的扶手“啪”的一声,众人讪讪的安静下来。 荣国公冷眼看着萧钰和君容,唇边隐隐带着不屑的笑意。 两个小孩子就该回家玩泥巴,在这里耀武扬威,我看你们还能撑到几时! 萧钰等众人都安静之后,才环视一周道:“谁说我没有证据?” 她举起双手在斜前方缓缓的拍了三下:“周公公,去把人传进来——” 周喜一甩拂尘躬身道:“是。” 周喜小碎步快走着出了明光殿,在众人满头雾水时领进来四个宫女四个太监,每人手里都捧着一摞纸。 问风走在最前面,纸上面还有个简陋的蓝皮册子。 “那是什么东西?一摞纸?” “好像还是用过的,想拿这个证明八殿下刻苦?未免草率了点吧?” “不过还真挺多的啊。” 在众人窃窃私语时,八人走到萧钰面前,齐齐跪下。萧钰侧开身子,他们对着君容道:“奴婢(奴才)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君容抬手:“免礼,起来吧。” “谢殿下。” 八人一起身,萧钰便道:“把这些东西给大人们传看传看,八殿下从学字开始的宣纸都在这里了,这本蓝色的册子,是我给殿下编的启蒙书,大人们感兴趣也可以翻阅。” 第74章 有点太顺利了 张太傅的脸色有片刻的凝滞,随即便伸手拿起了问风手里的蓝册子,“哼,我倒要看看,世子写出来的东西有多好!” 他动作稍显粗暴的翻开书页,萧钰皱眉道:“烦请张大人动作轻一点,万一弄坏了,你赔不起。” 张太傅抬头狠狠的剜了她一眼,萧钰微笑回视。 张太傅憋着气低头看,却见这册子看似简单,但里面的东西却很实用,每个字怎么读,怎么写都在一边标注出来,除此之外,一句话就概括了这个字的意思,没有引申,虽然内容短浅,但确实很实用省时。 中间有些字萧钰还标出来了,比如哪些比较正式,哪些随便用,都很清晰明了。 张太傅看着看着,脸色越发黑沉。 丞相也颇为好奇,凑过去看一眼,随即神情复杂的看向萧钰:“世子有如此能力,确实担得起‘帝师’二字。” 萧钰神色淡然,没有露出什么骄傲的姿态,“能力从来不是靠年纪说了算的,任何人,都不应该被小觑。” 丞相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世子卓见。” 其他大人们看着君容练字的宣纸,每一张都写的密密麻麻,几乎没有空隙,一开始的字迹还歪歪扭扭,像春雨过后爬出地面的蚯蚓,后面就越来越规整,最后一摞的字已经初见风骨。 起初还有些人在一边阴阳怪气,可随着一张张纸看下来,就算再怎么挑剔苛刻,也无法说君容不用功,不努力。 一时间明光殿内只能听到大家翻动纸页的声音。 萧钰也不急,站着看大家都传看一遍之后,才扬声道:“如今证据就摆在这里,大家还有什么异议吗?” “这……” 众人拿不准主意,一部分人暗戳戳的把视线投向荣国公、宁国公。 他们自以为隐晦,殊不知在上面看他们的小动作完全是隐藏不住的,君容看的一清二楚。 “本殿下的努力诸位都看到了,这只是一部分,以后本殿下会更加用功,争取做一个勤勉开明、爱民如子的圣帝明王。若是没什么异议,登基大典之事,可以开始商谈了吧?” 张太傅不甘心,还想再说什么,定国公瞧着几人嗤笑道:“你们还想拿什么说事?说了那么多,你们就是不想让殿下登基,莫不是你们心中已经有了更好的人选?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品评品评?” 此言一出,荣国公几人顿时变了脸色,“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何时有此意了?你别血口喷人!” “定国公,我们之前反对,也不过是为了大乾更长远的发展考虑,既然八殿下有这个决心,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他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宁国公又出来和稀泥了,见风使舵那叫一个快啊。 萧钰含笑看向荣国公:“荣国公以为呢?” 荣国公摇摇头:“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态度虽然恶劣,但好歹没反对了。 萧钰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看张太傅:“你——” “哼。” 张太傅立刻移开视线,当做没看见她。 萧钰也不在乎,这几个挑事的都不吱声,其他人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武将更不用说,大将都镇守边关呢,留在京都的都是些虚职,本来就没什么分量,反对或赞同也没什么用。 于是登基大典之事就这么一波三折的定了下来,之后主要是萧钰和礼部的人扯皮,商量定了大致的流程,砍掉很多不必要的环节之后,服装方面就好办多了,只要准备一套吉服就行。 商量了快一个时辰,大家都累了,萧钰拱手道:“殿下,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剩下的琐碎事宜,晚些时候让内事宫的管事去御书房谈便可。” 君容点点头:“好,那就散朝吧,明日还请诸位大人准时早朝。” “是,臣等告退。” 萧钰没走,她背对着君容看着满朝大臣一个接一个离开,微微蹙了蹙眉。 君容走下来站在她身边的时候,她都没发现。 “世子?你在想什么?”君容不解的看大殿门口的方向一眼,那边空无一人。 萧钰侧过头看向他,轻轻的摇头,语带迟疑:“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荣国公他们答应的太快了,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君容皱眉:“你是觉得他们还有后手?不会吧?既然已经答应了登基大典,他们还能做些什么?难不成想在登基大典之日动手?” 他反复想了想,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把自己直接从龙椅上拉下来。 萧钰抿抿唇,“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种直觉,不过在你彻底登基坐稳龙椅之前,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 “嗯,我明白。” …… 散朝之后萧钰让人盯着荣国公一脉,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她便忙着其他事宜,抽空又回了王府一趟,这一次君容跟着她一起回去的。 君容不想自己在宫里,萧钰也担心这段时间又会出幺蛾子刺客,便把人带在自己的身边。 俩人一同出宫,回了王府刚进自己的院子,萧钰就见到一男子从下人住的西边偏房出来,她瞧着陌生就驻足看了片刻,借着回廊遮掩,那人没看见这边的萧钰和君容。 他穿着一身蓝色的布袄长褂,头发在脑后以布带束起,露出清瘦的的侧脸和线条流畅的脖颈。 萧钰挑眉,没来得及出声,头顶上就传来一阵响动,随即就见一人从上面翻下来,落在地上,“主子可是不认得那人了?那是杜安臣,你让青衣蓝衣救下的人。” 萧钰微微愕然:“收拾一番之后,果然不一样了,乍一看我都没认出来。” 寒衣戴着面具,瞧不出喜怒,但听声音应该是挺高兴的。 君容瞄他一眼,视线落在不远处听到动静走过来的杜安臣身上,捏了捏自己的袖口,他怎么不知道世子什么时候又救了个人? 杜安臣走过来见是萧钰,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在五步外站定后,他对着萧钰恭恭敬敬的作揖:“奴、奴才见过世子。” 萧钰听着他的称呼皱眉道:“你没有卖身给我,无须如此自称。” 第75章 我相信你 杜安臣直起身子来,眼神清澈中带着些难为情:“世子于我有大恩,我为世子当牛做马都不足报……” “但我并没有让你卖身给我的意思。” 萧钰平静的说,她看向寒衣:“我让你给他准备的身份弄好了吗?” 寒衣颔首:“按照世子的吩咐,我找人伪造了他的身份,一般人查不出来的。” “好。”萧钰看向杜安臣,“以后你就是我府上的先生,无须再对我自称奴才,你若是想报答我就留下来帮我教教红袖她们读书识字,每月我会给你结算月银,当然,之后我还会有其他的事交给你。” 杜安臣感激的再次作揖,“多谢世子,在下感激不尽!” 萧钰摇摇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和我到书房来,殿下,你先去卧房等我可好?” 君容抬眼看着杜安臣,杜安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殿下?” 他忙跪下行礼道:“草民拜见八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君容:“免礼。” 他上下打量杜安臣一眼,心里有些微妙的情绪浮上来。怎么世子身边不是年轻漂亮的丫鬟,就是俊秀清润的少年? 而且他对谁都挺不错的…… 他抿抿唇,转头看向萧钰:“世子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寒衣你带着殿下去卧房,叫红袖她们给殿下准备些小吃糕点热茶来。” “是。” 萧钰带着杜安臣转身离开,杜安臣走上回廊的时候,还好奇的转头快速的瞥了一眼君容。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八殿下吗?长得真好看啊,好像菩萨跟前的金童,不过就是性子冷了些,和世子有点像。 君容抬眸看过来,杜安臣忙垂下头跟在萧钰身后离开。 君容微微皱眉,寒衣的声音自他头顶响起:“殿下请吧——” 声音冷冷淡淡的,和面对萧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明显没什么耐心。 君容扭头看他一眼,结果入目只是一片衣领。 君容:“……” 他咬了咬牙,长这么高做什么?长这么高还站在我身后做什么?故意的是吧? 他立刻转回来,大步向着萧钰的卧房走去,寒衣在他身后挑眉,小屁孩闹什么脾气呢? …… 萧钰带着杜安臣去了小书房,他们前脚进去,后脚青衣就端着热茶进来了,“世子,杜先生。” 萧钰看着青衣把茶放到案几上,忽然道:“青衣,我给你改个名字吧?日后你就叫莲衣如何?” 青衣一怔,疑惑的看向萧钰:“世子为何忽然要给奴婢改名字?” 萧钰笑了笑:“其实说来也怪我,当初我收你们四人的时候,不知道玄衣卫的存在,玄衣卫有个小队长也叫青衣,他们是按颜色排列的,若是更改名字,不太方便,和他商量之后,我决定给你换个名字,莲衣好记又好听,你喜欢吗?” 莲衣了然一笑:“原来如此,奴婢叫什么都可以,莲衣就很好听,谢世子赐名。” “你喜欢就好,去吧。” “是,奴婢告退。” 莲衣退出去关上门,杜安臣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萧钰手一摆:“坐吧,这里没有别人,不用拘束。我听说你以前是做账房先生的,算账很有一手?” 杜安臣拘谨的在后面的圈椅上坐下,略显羞涩道:“说不上很有一手,我读书不行,没考出什么名头,好在了解一些算数之法,就跟着老账房先生学,出师后就接了他的班,在米店算账,一两年下来,熟能生巧,算的就比旁人快一些。” 萧钰轻轻点头:“那你对一般的生意账目都比较了解吧?” “嗯……应该是没问题的。” “好,我知道了。” 萧钰指尖在桌面上轻扣,“其实我最近打算在京中开几个铺子,但手里没有可用之人,你既然有算账的本事,又在米店做过,我想让你来帮我管理这些铺子。” “我?” 杜安臣难以置信的伸手指着自己,萧钰眨眨眼:“对,你,有这个信心吗?” 杜安臣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回走了两步,犹豫道:“虽然我有经验,但我到底没有真正的打理过铺子,万一没管好,让世子的心血付诸东流怎么办?” 萧钰笑着摇摇头:“你担心这个太早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愿意相信你,想给你这个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意做,你要是愿意,就放手去试试,成功了的话,以后我的铺子都交给你管,要是失败了也没关系,只是让你管账而已,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杜安臣停下脚步,认真的看向萧钰,萧钰眸光坚定,不闪不避,杜安臣的心渐渐热了起来。 “世子如此信任我,我怎敢让世子失望,我必竭力一试!” “好,此事不急,如今琐事繁杂,真想做还需一段时日,这段日子你就住在王府,我这边有人保护,不会让你出事,劳烦你先当一段时间的先生吧。” 杜安臣:“好。” “不过……”杜安臣想到什么,迟疑的问:“我这张脸,认识的人不多,但也不少,我要是行走在京都,王妃那边也会知道吧?届时会不会影响世子的计划?” 萧钰摇摇头:“无妨,你只需坐镇幕后,不用时常出来走动,如果非要你出面,戴面具就行,这倒不是问题,我会妥善安排的。” 听他这么说,杜安臣彻底放下心来:“世子安排,自然是妥当的。” 萧钰捏了捏眉心,“暂时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若是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找你,不是红袖四人不要理会,没人敢在我的院子里放肆。” “是。” …… 君容进萧钰的卧房,莫名有种回家的感觉,他推开门闻着里面浅淡的熏香味,心跟着沉静下来。 他进去的时候,红袖和白练正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绣东西,听到动静转头一看,眼里都划过了惊喜之色,“殿下?” 君容见她们这么高兴,也跟着弯了弯唇角:“嗯,不必多礼了。” 红袖忙起身对他道:“来,殿下坐在榻上。” 说着她往外面一看:“世子去书房了?” 君容点点头,在软榻上坐下,挨着炭盆烤手手:“嗯,一会儿回来。” 第76章 幺蛾子来了 寒衣不紧不慢的进来,白练和红袖看他一眼:“寒衣大人。” 寒衣沉声说:“主子让你们好好照顾他,准备些热茶点心。” “哦,我去拿。” 白练起身去厨房,寒衣跟着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白练啧啧称奇:“我要是个男子就好了,从小练武,现在估计也跟寒衣大人一样可以飞檐走壁吧?真的好厉害啊!” 红袖走过来正好听到这一句,无奈的拍了一下她的头:“嘀咕什么呢?” 白练一缩脖,转头幽怨道:“本来就不聪明,还打头……红袖姐姐你怎么出来了?” “我怕你自己拿不了这么多东西,来帮你一把,还有我瞧着殿下的指尖冻得发红,我去弄个手炉来。” “哦,那我们快去吧。” “嗯。” …… 房间里只剩君容一人,他坐在榻上环视一周,看着这些熟悉的摆设,莫名有种放松的感觉。 目光在掠过某一处之时,凝滞了片刻,那是…… 他起身走过去,在对面的多宝阁上看见了一摞游记类的书,中间隐约露出几角白色的边。 他轻轻的拿起书,那几张纸就露了出来,他展开被对折的纸一看,上面写着“萧钰”、“君容”。 君容愕然的看着那拙稚的字迹,这不是萧钰第一次教自己写字时的纸吗? 她怎么没扔啊?还放到了卧房里…… 君容拇指不自觉的摩挲着纸页,忽然身后传来敲门声,他下意识的转身把纸藏到了身后。 等到面朝木门的时候他才自嘲一笑,自己又不是做贼,心虚个什么劲? “进来——” 他把纸折好,又放了回去。 “吱呀”门开了,长长的影子投落在猩红色的氍毹上,来人正欲进来,目光落在君容的后背上时,蓦地顿了顿。 “嗯?” 君容见门一直开着,疑惑的转过身,随即便对上了一双探究的眼睛。 他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谁了,不就是自己刚来萧钰房间的那天遇到的吗?好像是叫萧……萧铨? 君容没动,就站在原地这么看着他:“你是大公子?你来有什么事吗?” 萧铨回神,走进来,反手把门带上,冲着君容拱手道:“草民见过八殿下。” 君容点点头:“嗯。” 他对这人的印象不好,之前他还调戏红袖姐姐来着,一看就不正经,看人的时候阴恻恻的,让人不舒服。 萧铨自顾自的起身,勾出一个笑意来:“殿下大驾光临,草民不知,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君容蹙眉,走到桌边坐下,“无妨,你是来找世子的?世子在书房,你若是寻他,可以去书房外等。” 萧铨眼睛一转,他本来是找萧钰的,但此刻见到君容,他又有了别的想法。 他走到君容身前三步远的位置站定,故作洒脱姿态道:“啊,草民无事,只是听说世子回来了,想来看望看望,毕竟草民是世子的哥哥,许久不见,有些想念。” 君容:“……” 可世子好像一点都不想你,甚至他好像都没记起还有你这么个人? “咳,那你在这里坐一会儿?” 君容只知道萧钰和萧铨关系不好,但之前见萧钰和萧铨也没撕破脸,那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过的去吧? 他不好直接把人赶出去,只能先让萧铨待在这儿。 萧铨顺势就在凳子上坐下,“多谢殿下。” 他眯眼瞧着君容,心道:果然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单纯的可笑。 萧铨坐了一会儿就试图与君容搭话:“殿下今日怎么和世子一起回来了?宫里不忙吗?” “事情有下面的人去办,无须我操心,我和世子回来看看。” 君容被萧铨看的浑身不舒坦,微微的侧过头,端起茶杯掩饰性的遮住自己的脸。 萧铨恍若未觉:“说起这个,上次草民与殿下初见,礼数不周之处,还请殿下宽恕。哦,殿下应该不知道草民的身份吧?草民是摄政王的长子,单名一个铨字。” “我知道你是大公子,你没有职务在身吗?如今朝中恢复了秩序,你不用去忙吗?” 君容放下茶杯,看着萧铨。 萧铨脸上闪过一抹难堪之色,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他半垂着头,微微扯了下唇角,说不出的落寞,“草民不过一个庶子,哪有什么差事?原本是打算走科举的,可先帝驾崩,会试延后,随后父王又……唉,如今世子当家,草民更是无出头之日了。” 闻言君容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隐隐有些不高兴,“大公子此言何意?在我面前抹黑世子?” 挑拨离间也不是这么挑拨的吧?太拙劣了。 萧铨立刻起身,拱手对君容道:“殿下有所不知,世子向来沉稳,但野心也不小,对草民等一众兄弟,向来不亲厚,如此倒也罢了,可偏偏王妃是容不下人的,世子不会如何刁难我们,可王妃不一定啊殿下!” 说着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就怕王妃为了能让世子坐稳王位,不肯给我们出头的机会,殿下和世子相处日久,多少也该知道王妃是什么性子吧?” 君容一滞,这……王妃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对世子都不怎么关爱,若是说会好好的为其他人筹谋,他是不信的。 “你与我说这些是为何?想我帮你谋取一官半职?”君容没等萧铨回答就摇摇头:“这不行,我不会给任何人直接入仕的机会,因为那对其他人来说不公平,你想做官,找其他人吧,但也只能从底层做起。” 萧铨:“……” 他是有这个意思,但你拒绝的这么干脆是不是有点过分了?看来也不是那么好糊弄嘛。 他心念电转忙道:“不,草民并非此意,只是想来日若是王妃想驱赶草民和生母离府,还请殿下能帮草民一把,草民实在是不知道能倚仗谁了!” 说着他忽的跪了下去,在君容面前叩首道:“多谢殿下。” “吱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君容抬头看去,就见萧钰眸光清冷的站在门边。 君容心里蓦地一紧。 第77章 坦诚 对上萧钰的视线,君容不知怎么的心里一慌,连忙站起来道:“世子,我……我没答应他!” 萧铨:“……” 有没有出息了?这么着急撇清关系不更像是欲盖弥彰? 他低着头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勾了勾唇,眼里划过一抹得意之色。 随即慌乱的转过头来看向萧钰,“世子?” 他提着自己的袍子站起来,对萧钰拱手道:“见过世子。” 萧钰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走过来:“大公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呦~” 走的近了萧钰才发现他眼眶红红的,她故意探头去看,“啧啧啧,大公子怎的还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啊,你这是多伤心?来,与我说说,看我能不能为你做主。” 说着萧钰就在君容之前的位置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君容:“!” 那是他刚才喝过的。 萧钰喝完手顿了一下,似乎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随即若无其事的把杯子放下。 君容悄悄的打量着萧钰的动作,瞥一眼又一眼,萧钰只当没看见,继续盯着萧铨。 萧铨直起身子来,微微一笑:“世子说笑了,没什么事我就先退下,侧妃最近身子不适,身边离不得人。” “这样啊,那你去吧。” 萧钰淡然的摆摆手,萧铨反倒心下生疑,怎么这般淡定?没看到自己刚才给殿下跪下了吗?还是说他不在乎? 不,不可能!他肯定是装的。 萧铨抿抿唇,转身之前最后看了一眼君容,那一眼十分复杂,但能让人看出其中的期待与恳求。 萧钰:“……” 呵,在我面前演戏没够是吧? 君容脸色一变,呵斥道:“我没有答应你什么,你少在这里眉——眉来眼去的!” 君容憋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脑子一热就喊出了“眉来眼去”。 萧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萧铨身子一僵,满脸一言难尽的走了出去。 君容茫然的看着萧钰,犹豫着小声问:“世子你笑什么?我真的没有答应萧铨什么,他和我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然后就跪下来了,我已经拒绝过他,后面他说的我还没来得及拒绝,你就回来了……你别笑了!” 君容抿抿唇,不解又有点委屈的看着萧钰。 萧钰笑够了轻咳一声:“好好,不笑了。” 她抬眼看向君容,结果脑海里又闪过他刚才说的话,那般生气的说“眉来眼去”…… “噗——哈哈哈哈哈!” 萧钰没忍住又笑的眯起眼来,君容:“……” 他愤愤的转头回到榻上坐着,侧过身去不看萧钰。 “哎——生气了?” 萧钰起身慢悠悠的走过去,坐在君容身后,稍稍前倾,“容容?我不笑了,你转过来好不好?” 君容还是不说话也不动,小脑袋也低了下去,装作没听到萧钰的话。 萧钰无奈的叹气道:“我了解你,你不会答应萧铨什么,我也明白萧铨是什么德行,他是故意演给我看给我添堵的。” “他比我出生早,是王府里的长子,虽然是庶出,但毕竟是父王第一个孩子,还是个儿子,父王怎么会不喜欢?便常常把他带在身边教养,他的母亲侧妃罗氏也极得父王恩宠,一时间风头无两,就算王妃也不敢轻易发落她。” 君容眼睛微动,稍稍侧过头听着。 萧钰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无声一笑,继续说:“王妃迟迟无子,萧铨又越长越大,父王开始带着他出去学骑射,见世面,府中人人都说王爷怕是要立大公子为世子。” 君容皱眉道:“可他到底是庶出啊。” 萧钰颔首:“是啊,大乾向来看重血脉,庶出一般没资格继位,不过也不是没有特例,王妃多年无子,汤药喝了不知多少,也没效果,几乎所有人都认定,王妃是不能生。” “连萧铨和罗侧妃都相信了,他们一开始也许没有谋权之心,可架不住天天被人这么吹捧,加之王妃不孕,就更给了他们希望,他们的心一天比一天大,却不料王妃忽然有孕了,生下来的又是……是个男婴。” 萧钰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君容却没听出来,他转过身来忘了之前赌气的事,好奇的问:“然后呢?” “然后?”萧钰伸手指了指自己:“那个男婴就是我,我是嫡子,外祖家又是定国公府,姨母是宫里正当宠的贵妃,父王怎么可能宠妾灭妻,扶庶子上位呢?于是乎,罗侧妃和萧铨到嘴的鸭子飞了,这么多年一直耿耿于怀。” 君容明白了:“所以他们觉得这件事都怪你?嫉妒你?” “嗯,这么多年明里暗里没少给我和王妃下绊子,不过手段太拙劣,没成功。”萧钰一摊手,“所以他刚才打什么主意,我看一眼就知道了,怎么可能会相信?” “那你刚才为什么笑?我说错什么了吗?”君容迷茫的看着萧钰。 萧钰抿抿唇,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你方才那个词说的不对。” “嗯?眉来眼去……不对吗?我还没学到这个词。”君容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带着几分莫名的心虚。 “不对,眉来眼去是指男女之间用眼神互相传递情意,也可以指坏人之间暗中勾结,一般是作为贬义的,你说萧铨和你眉来眼去,可不就是错了,你既不是小姑娘,也不是坏人。” 萧钰说到后面又带了笑意,君容的脸一点点漫上了绯红。 “我不知道……” 他懊悔的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又丢人了啊啊啊啊! “没关系,多学学就知道了。” “世子,殿下,茶来了。” 红袖和白练一人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放这儿吧。”萧钰指了指小几。 白练把茶盏和糕点摆上去,红袖把两个手炉分别递给俩人,“世子,殿下,暖暖手吧。” “好,有心了。” 萧钰把小巧精致的手炉捧在手心,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然而还没等她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奴婢见过王妃。” 莲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萧钰和君容对视一眼,王妃怎么来了?今儿这是吹了什么风? 第78章 王妃是不是吃错药了 不过王妃来了也不能怠慢,萧钰放下手炉起身,走过去开门,瞬间换了一副温和的笑容,“母亲今日怎么过来了?原本我还想着等这边忙完,和殿下过去陪你用膳,未曾想母亲亲自过来,快请进。” 王妃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接戏,后面忽然蹿出个球……阿不,小胖墩来,冲着萧钰笑的格外憨:“哥哥~” 萧钰低头看着他,“钦儿也来了。” 萧钦扑过去,抱住了萧钰的大腿,“哥哥,你好久都没回来了,你去哪儿了?” 王妃走进来,在圈椅上坐下,如画如烟在她身后一左一右的站定。 红袖和白练行礼问安:“奴婢见过王妃娘娘。” 王妃瞥她们一眼,眸光清冷,不管过了多久,她看着这几个丫鬟依然觉得碍眼,“下去吧,这边不用你们伺候,顺便把表小姐请过来,就说我想和她说说话。” 白练看向红袖,随即俩人一起看向萧钰,萧钰安抚的笑笑:“去吧。” “是。” 王妃见状,眸光又沉了一分,不过碍于有八殿下在场,她到底没多说什么。 君容稳稳的坐在软榻上,冲着王妃点点头:“几日不见,王妃身子可好些了?” “劳烦殿下牵挂,我这都是老毛病,不碍事,听说你和钰儿回来了,我便过来瞧瞧,大家都在,正好一起吃个饭。” “说起来我听外面的人说殿下在准备登基大典的事,你们怎的有空回来?” 萧钰解释道:“没什么,前几日我救回来一个人,原本是打算给他送出去安顿的,一时忙起来就忘了,今日回来忽然改了主意,让他留下来给丫鬟们做个先生也挺好。” 王妃蓦地抬起眼看向萧钰:“哦?这样啊……那人是什么身份?可有功名在身?” 萧钰面不改色:“没有,穷苦人家出来的,家中无人,困于生计,没有考取功名,但书读了不少,我觉得挺合适的。” “也行。” 王妃斟酌片刻,“反正丫鬟们也不需要去考状元,有个先生教点诗书也算是锦上添花。” 说着,外面有人推门而入。 “雪甜见过王妃娘娘,见过殿下,见过世子。” 甄雪甜低着头进来行了一圈礼,王妃抬手和蔼的对着她招了招:“来,雪甜过来。” “是。” 甄雪甜看也没看萧钰一眼,走到王妃身前站定,王妃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好孩子,别紧张,叫你来就是咱们一家人吃个饭。” 甄雪甜稍显羞涩的一笑:“嗯,姨母今日气色瞧着好多了,是该出来走走,换换气也是好的。” 王妃轻轻颔首,无论何时都摆出一副端庄娴雅的姿态,“来,坐。” 她把甄雪甜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随即抬眸看向萧钰,萧钦还粘着萧钰不放,紧紧挨着萧钰坐,好奇的大眼睛四处打量。 “钰儿,你弟弟很想你,总念叨着要找你玩,你要是有空,多回来看看他,你们到底是亲兄弟。” 萧钰垂眸摸了摸萧钦的脑袋:“钦儿是个好孩子,我也很喜欢他。” 被温柔摸头的小萧钦笑的更开心了,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牙,“钦儿最喜欢哥哥了。” 萧钰笑而不语,王妃轻咳一声:“钦儿过来,这位是八殿下,以后的皇上,你见到他不可无礼,知道吗?” 萧钦眨眨眼,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往王妃那边走,被王妃转了个个,面对着软榻上的君容。 君容不知道该拿出什么表情来面对这小家伙,一是不熟悉,二是他摸不准萧钰对这个弟弟是什么态度。 不过瞧萧钰的模样,应该是不排斥的。 于是他微微笑了笑,萧钦学着之前王妃教他的礼仪,拱手道:“草民见过殿下。” 君容抬手:“免礼。” 萧钦站起来,笑嘻嘻的拍手道:“殿下笑起来真好看,和哥哥一样好看!” 君容侧过头看向萧钰,萧钰也正好转头看过来,两人视线交汇,萧钰赞同的点点头:“殿下确实生的好看。” “殿下勿怪,钦儿年纪小不懂,说话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王妃温柔的摸了摸萧钦的头发对他说:“钦儿乖乖的,母亲和你哥哥说说话。” “哦,好。” “如画如烟,你们带着小公子去外间玩一会儿。” “是,小公子,请随奴婢来。” 如画笑的温柔,萧钦拉着她的手一步三回头的出去。 隔着屏风,如画和如烟的声音渐渐弱下去,萧钦自己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小家伙一走,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 王妃坐的端正,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眸光沉静,任谁看了都不得不赞一句端庄大气。 “钰儿,我听雪甜说,你们那日回定国公府见了你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身体可还好?和你说了些什么?” 果然什么母慈子孝的装不过一刻钟,这不萧钦前脚刚出去,后脚王妃就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萧钰颇觉好笑,佯装思量道:“看着身体都不错,外祖父留我说了会儿话,无非就是谈谈政事,外祖父觉得我的决定甚好,八殿下是个好的,将来登基了,我们两府也不会落得鸟尽弓藏的下场,我辅佐八殿下,也是一桩美谈。” 王妃手指微微用力,“哦?他是这个意思?” “母亲若是想念外祖父他们,不妨回定国公府看看,他们也有许久没见过你了,想必思念的紧。” 王妃收回探究的视线,单手撑在扶手上,支着自己的额头,伤神道:“我如何不想他们?不过此时不是回去省亲的时候,再说吧。” 萧钰点点头:“时候也不早了,我去让人上菜。” “去吧。” 王妃疲惫的摆摆手,掩在手心下的眸子闪过思量,看来,父亲对萧钰还是挺满意的,雪甜那丫头虽然没听完全,但她说后来吃饭的时候,父亲对萧钰的态度极好,想必俩人是达成了共识。 她抿了抿唇,自己本打算趁着王爷去了的这段时日把萧钰按下去,结果没按下去不说,如今的萧钰势力越发稳固,身边还有玄衣卫保护,想动手更是难上加难,既如此,不如先顺其自然,徐徐图之。 第79章 婚约 饭菜上齐,众人入座。 君容坐在上首,王妃坐在一侧,萧钰坐在另一侧,甄雪甜还是坐在末尾。 萧钦已经被王妃着人送回了院子里。 用膳时无人说话,只听得到杯盏碗碟碰撞的细微声音。 君容坐的浑身难受,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王妃见状喝了几口汤后,拿帕子擦了擦唇角,“其实我今日来还有一事。” 闻言萧钰和甄雪甜也无心饭食,双双放下筷子,等着王妃的下文。 王妃漱口之后微微一笑,“钰儿如今年纪尚小,说来也不急,不过我觉得还是早些定下来的好。” 她拉起甄雪甜的手,欣慰道:“雪甜这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乖巧的很,又温柔知礼,这些年和钰儿一起长大,两小无嫌猜,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萧钰挑眉,看了甄雪甜一眼,见她微微有些惊讶,又看向王妃:“母亲的意思是要把表妹许配给我?” 王妃莞尔笑道:“不行吗?你不喜欢雪甜?雪甜样貌出众,又是你的亲表妹,家世无可挑剔,配你再合适不过。” 萧钰也跟着笑了:“可我之前一直把雪甜当妹妹看的啊,是吧雪甜?” 甄雪甜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面露为难:“我……” 王妃叹了口气:“钰儿,你该明白,雪甜和我们是一家人,就算不嫁给你,也会有好归宿,你可不一样,京都贵女,她们敢嫁,你敢娶吗?” 她眸光落在萧钰的身上,隐隐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萧钰脸一沉,随即站了起来,“我不愿意,我不喜欢表妹,不想耽误她的一辈子。” 王妃轻声道:“你重情义,这很好,可你怕是不知,你们的婚事早就定下来了。” 她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一张纸轻轻展开,“你看,在雪甜满月的时候,你们的亲事就已经定下了,是我与你舅舅拟的婚约,白纸黑子,哪能随意反悔?你让你表妹日后怎么办?” “我——你当初定下这婚约的时候,想过我日后怎么办了吗?” 萧钰一拍桌子,脸色阴沉的可怕,似乎下一瞬就能掀桌子走人。 君容满脸懵,这……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甄雪甜也跟着懵了一会儿,见萧钰看过来,忽然福至心灵,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王妃跪了下去:“姨母,若是世子不愿,那就算了吧,被退婚也没什么的,雪甜不在乎,反正也没人知道,世子他值得更好的,我配不上他。” 说着她眼泪滚滚而落,却咬着嘴唇没有哭出声来。 王妃一拍桌子,低声呵斥:“萧钰,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我们这也是为你好,你表妹不懂,你还不懂吗?雪甜她对你如此深情厚谊,你怎么忍心让她离开?” “我什么时候让她离开了?我这样——” 萧钰气势弱下来,眼神落在甄雪甜瘦弱的背影上,情绪十分复杂。 王妃见状心里有底,立刻道:“你怎么样?你如今是世子,来日便是王爷,还能一辈子不娶亲不成?你要是不想为摄政王府留后,世子的位置,不如交给你弟弟来坐!” 萧钰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看着王妃,王妃淡定回视:“你自己选吧。” 萧钰双手握拳垂在身侧,手背上青筋暴起,微微颤抖,好半晌她才垂下头,俯下身,把甄雪甜扶了起来,眼眶微红:“雪甜,是我对不起你,日后,我定不会亏待你。” 甄雪甜扶着她的手臂站起来,摇摇头,轻声道:“世子没有对不起我,若不是世子,我如今还在庄子上呢,是我感念世子的恩情才对。” 萧钰欲言又止,最后长长的叹息一声,没说话。 王妃心满意足的弯了弯唇:“这不就好了,一家人何必弄的那么生分?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待钰儿到十六岁,便完婚吧。” 说着,她扶着如画的手站起来,“我有些乏了,先回去休息,殿下,失陪。” 君容看看她:“王妃请便。” 王妃点点头,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门被关上,君容立刻起身看向手还紧紧握在一起的两人,后知后觉的有些不舒坦。 “世子,表小姐,你们——你们有婚约?” 他不知为何有些紧张,眨了眨眼。 萧钰没有立刻回答,听着外面的脚步声似乎没有走远,她忽然扬声道:“你不需要如此!雪甜,你嫁给我以后不会幸福的!” 甄雪甜眼睛一动,抽泣道:“可不嫁给你我也不会幸福的,世子,就让我照顾你吧,这么多年来,就你对我最好了!” 萧钰:“你——唉,算了,就这样吧,你不后悔就行。” 甄雪甜破涕为笑:“嗯,我不后悔!谢谢表兄!” …… 声音从单薄的窗子穿过,落在回廊上的王妃耳中,她勾唇一笑,终于放心的离开。 等人走远后,寒衣从檐上翻下来,推窗看着屋内的人,“世子,人走了。” 萧钰点点头:“知道了。” 寒衣关上窗户,又翻了回去。 甄雪甜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手帕来擦了擦脸:“呼……好累啊。” 君容:“……” 君容:“???你们——你们……” 本就不灵光的小脑袋瓜彻底不够用了。 萧钰懒洋洋的伸个懒腰,“我们,我们在演戏啊。” 君容:“啊?” 萧钰看着他茫然不解的样子,转头和甄雪甜对视一眼,纷纷笑了起来。 君容:“……那婚约也是假的吗?” “你怎么还惦记婚约呢?” 萧钰一手一个把人拉到软榻上坐好,自己端了杯茶润喉,“刚才这两嗓子喊的我口都干了。” 甄雪甜吸了吸鼻子,方才她是真哭,眼泪憋回去了,但鼻音一时半会还是会有。 “世子方才真的是吓到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和王妃掀桌子呢。” 萧钰放下茶盏嗤笑道:“那不得扣我一个不孝的大帽子?好在你反应也够快,算是把她糊弄过去了,她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这婚约不是她制衡我们的利器,而是我们相互帮衬的护身符。” 君容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缩在一边,默默的捧起了手炉。 第80章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瞧他蔫巴巴的模样,萧钰笑道:“好了,这件事说来话长,还得从头说起,不然我们殿下不知道,心里该不舒服了。” 君容低着头小声反驳:“我没有,我只是担心。” “嗯,是我怕你不舒服。”萧钰长吐一口气,“婚约是我没想到的,雪甜应该也不知道吧?” 甄雪甜点点头:“我一开始也不知道王妃手里有婚约这种东西,上次我从定国公府回来,王妃就把我叫去了……” …… 从定国公府出来之后,甄雪甜坐着马车回了摄政王府,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她终于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扑在床上低声啜泣。 一直积压在心里的情绪爆发出来,她双手紧紧地揪着锦被,难以自抑的生出了几分恨意。 明明定国公府是自己的家,她却不能回,不能回就算了,自己那些所谓的亲人竟一个比一个冷漠,母亲不拿正眼瞧自己,祖父不过拿自己当棋子,亲兄妹更是一个比一个讨厌自己,好像自己就是什么污秽东西一般,人人避之不及。 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生成女儿身是她的错吗?双生子也非她所愿,难道就因为自己额头上的胎记,就活该承受这所有的冷眼和厌弃吗? 她想不通,所以越发难受。 想着那一大家子人里,唯有祖母是真心待自己,可她到底没有能力和祖父抗衡,也许自己一辈子,都只能寄人篱下。 这么一想,她更是心灰意冷。 哭了一会儿,她觉得挺没劲的,哭有什么用呢,自己就算是今天哭死在这儿,也不会有人过问,说不定还觉得自己死的好,彻底解决她们的一个隐患,自己凭什么如她们所愿? 她冷笑一声缓缓站起来,走到架子前用铜盆里的冷水洗了洗脸。 没等擦干呢,忽然有人敲门,“表小姐,王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这尖声尖气的语调,一听就是秋婷。 甄雪甜顿了顿,水淅淅沥沥的从自己的指缝间落回盆里:“现在吗?” “对,表小姐尽快去吧,别让王妃等太久。” 秋婷在门外翻了个白眼,一个什么都不是的表小姐而已,还拿腔作调个什么劲? 她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答,不耐烦的又要敲门,“表小——” “吱呀——” 门一开,甄雪甜微微发红的脸露出来,眼睛更是肿的像两个核桃,吓了秋婷一跳,她讪讪的退后两步,“表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甄雪甜没看她,径直走过去,漠然道:“不是王妃要见我吗?走吧。” “哦,是。” 一路上,甄雪甜都默不作声的走在前面,秋婷皱眉偷偷觑着她,心里有了猜测,多半是在定国公府受气了吧? 想想也是,一个不祥之人,贸然上门,人家能欢迎就怪了。 她偷偷的幸灾乐祸,虽然没直接说出来,但脸上的表情还是藏不住,甄雪甜余光瞧见了,拢在袖子里的双手更是握的紧紧的。 进了王妃的院子,秋婷先进去通报,得了王妃的应允,才让甄雪甜进去。 甄雪甜进了内室,见王妃坐在榻上绣着一条抹额,微微躬身道:“雪甜见过王妃。” 王妃抬眸瞥她一眼,淡淡道:“坐吧。” 屋子里只有她们俩人,丫鬟们都在外间候着,甄雪甜看了看,在王妃对面最远的一个椅子上坐下。 刚沾到椅子,王妃就开门见山的问:“定国公府不好待吧?” 原本强行压制的情绪再一次翻涌上来,甄雪甜眼眶又是一酸,她咬牙压下泪意,沉声道:“是不好待,不过我已经有了准备。” 闻言王妃的手一顿,抬眸带着几分戏谑的看过来:“有了准备?那还哭的这么惨?” 甄雪甜别开脸,抿唇不答。 王妃也不恼,放下手里绣了一半的抹额,端起茶杯慢悠悠的抿一口,轻声道:“上次我就和你说过,待在萧钰身边才是你唯一的出路,只要你忠心为我办事,我不会亏待你,你不会比雪柔的前途差,你当时还犹豫不定,如今可看个分明了?” 甄雪甜连呼吸都带着几分颤抖:“我以为我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是嫡出的千金,可到头来,只是我自己这样以为的罢了……” 王妃淡淡的看着她,轻轻的摇头:“你这孩子怎的这般单纯呢?如今的世道,女子若是没有家族撑腰,什么都不是。” “定国公府不缺你这毫无价值的大小姐,所以不会有人在乎你,可我很需要你,雪甜,你明白吗?” 甄雪甜沉默良久,最后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王妃跪了下去,“求王妃垂怜,给雪甜一条明路,雪甜愿为王妃赴汤蹈火。” 王妃没有立刻松口,她居高临下的打量了甄雪甜好半晌,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走到甄雪甜的面前,俯身勾起她的下巴,头上的步摇微微晃动,闪烁出了一种冰冷的光泽。 “雪甜,你我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当初萧钰落水,你脱不了干系,若是让萧钰知道了,定然不会轻易的放过你,唯有依靠我,才是你的生路,你记住了,要是敢背叛我,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死的悄无声息。” 甄雪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她惶恐的看着王妃,摇摇头:“雪甜不敢!” “那就好。” 王妃松开手,直起身子:“即日起,你就跟在萧钰身边,努力获取她的信任,我会帮你的,她有什么动向,你一定要及时的告诉我。” “是。” 甄雪甜恭敬低下去磕了一个头,额头抵在手背上的瞬间,王妃笑了,甄雪甜眼里划过了一道暗芒。 “好,起来吧,先和我说说,定国公,也就是你祖父,和萧钰说了些什么。” 甄雪甜从地上站起来,垂着头把那天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王妃听,听完王妃陷入了沉思。 “竟然可以为了萧钰落雪柔的面子,看来我爹还真是挺看中萧钰的……” 王妃微微咬牙,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真是不好受,谁让她当初没把萧钰是女儿身的事告诉她爹呢。 第81章 以后你就叫凝昭 甄雪甜低眉顺眼的站在一边,任由王妃自言自语,等她说够了,想起甄雪甜,微微笑了下:“你无须担心,我如今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好好的陪在萧钰身边就是,她到底是个心软的人,只要你拿出些真心待她,日后她必然会千百倍的报回来。” 甄雪甜听着不由心里一阵反胃,萧钰是你的亲女儿啊,你怎的能如此毫无负担的算计她? 知道她心软,却还故意利用这一点,你真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吗? 直到此时,真真正正站在这里,甄雪甜才明白当初为什么萧钰会说她们是一种人。 比起自己,萧钰不过是表面看起来风光,实则也是如履薄冰,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她头又低了几分,王妃不知她心中所想,以为她这是乖顺的表现,心里不由得越发满意,“好了,我也不多留你,回去吧。” “是,雪甜告退。” …… 甄雪甜说到这里,眼中仍然泛起了浅浅的水雾,她低着头看不真切,但说话时的颤音还是出卖了她。 君容眸光复杂的看着她,心里也颇不是滋味,但要安慰,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呢?毕竟自己不是甄雪甜,她经历的自己没经历过,说出口的安慰是如此浅薄,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更容易戳到她的伤疤。 无奈之下,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萧钰。 萧钰难得正色,她冲着君容点点头:“我有些话想单独和雪甜说,殿下先去书房看看书?” 君容这次没有犹豫,他从软榻上起身,“嗯,你们先聊,我去练字。” 说着他拿起狐裘要给自己穿上,萧钰却越过他的手先一步接了过去,她白皙的手指轻轻一抖,展开狐裘之后给萧钰披在了身上,再绕到前面眸光专注的帮他系狐裘的带子。 此时萧钰还比君容高一小个头,君容看着她的时候还需要抬头,他看着萧钰沉静的眉眼,乱糟糟的心思慢慢归于平和,他低下头看着手指翻飞间一个漂亮的结系好,伸手轻轻的摸了一下,萧钰又俯身捞起榻上的手炉递给他:“去吧。” 君容点点头,走到门口回眸看一眼,敛下眸子出去了。 门关上之后,萧钰转身走到甄雪甜身后,双手落在她单薄的肩膀上:“雪甜,无须难过,你没错的。”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直接戳到了甄雪甜的心里,她强撑着的肩膀顿时垮了下去,她咬着下唇,已是泪流满面。 “既然没错,为什么都容不下我?” 萧钰感受着手下的颤抖,冷硬的心也微微动容,自己是个穿越来的,上辈子毕竟还活了快二十年,两世加一起三十多岁人了,虽然也对王妃的所作所为不耻,可甄雪甜不一样。 她才十二岁,比自己还小一岁,明明亲戚遍京都,却无一人真心待她。 思及此,她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去甄雪甜眼角的泪,柔声道:“如今没有外人在,雪甜你想哭就哭吧,哭完,你就再也不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 甄雪甜愕然:“为何?” 萧钰笑而不语,从自己的袖袋里摸出一个玄色的锦囊,拉开抽绳,从里面倒出了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 在甄雪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萧钰抓起她的手,把这条长命锁放到了她的手心里,笑道:“前几天在和内事宫的能工巧匠商量登基大典的物件时,我见他们手艺精巧,一时兴起就让她们打了一个长命锁,别人都不知道。”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闪过一丝狡黠,难得见她露出这般活泼的神色,甄雪甜心里又惊又奇。 “我知道你从小就被送到庄子上,满月礼都没办,自然没人给你准备长命锁,所以……小小心意,算是弥补你的过去,也寄寓了我对你的期盼。” “期盼?”甄雪甜有点茫然。 萧钰蹲下身,鼓励的看着她:“嗯,你翻过去看看。” 甄雪甜这才捧起长命锁,正面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周围刻着祥瑞花纹,她爱不释手的摸了摸,小心翼翼的翻过去,就见后面刻着两个字——“凝昭”。 “凝昭?” 甄雪甜呢喃出声,萧钰颔首:“凝天地万物之灵,昭昭若日月争辉,这是我予你的表字,你可喜欢?” “凝天地万物之灵,昭昭若日月争辉……真好,凝昭,真好听。” 甄雪甜指尖颤抖着从凝昭两个字上轻抚而过,忽然察觉出了点不同之处,为了验证,她把长命锁再次翻过去,她眸光一凝,果然,两边的字迹是不一样的。 “长命百岁”四个字规规整整,而“凝昭”两个字铁画银钩,看着就很有力。 她愣了片刻,这两个字的风格好眼熟…… 脑中灵光一闪,她忽然抬眸看向萧钰,嘴唇微颤:“世子,这字是你……” 萧钰一摊手:“是我写的,但不是我刻的,我还没有这个技术。” “好看吗?我帮你戴上吧?以后你不再是定国公府弃如敝履的甄雪甜,在我身边,你就是凝昭,你想要的,未来我都会给你,只要你不背叛我。” 萧钰注视着甄雪甜的眼睛,明明说的话和王妃差不多,但里面的内容却完全不一样,甄雪甜紧紧握住长命锁,忽然倾身抱住了萧钰,低声啜泣:“我不会背叛世子,永远不会!” 萧钰露出笑意,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好,我信你了,别哭了,嗯?哭多了眼睛肿的像核桃似的,就不好看了。” 甄雪甜,不,凝昭,她伸手胡乱的擦了擦眼泪,松开萧钰,把长命锁递给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道:“劳烦世子帮我戴上。” 萧钰叹息着怜爱的摸了摸凝昭的脸,温柔道:“好。” 她站起来,把长命锁上的暗扣打开,绕到凝昭身后给她戴上,仔细扣好,然后拢着她的长发把头发放下。 “好了。” 凝昭低头看了看露出来的锁,笑着把它放进了衣襟里,有点凉,但她不在乎,就这么按在了脖子上。 从今日起,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第82章 流言初起 萧钰安慰了凝昭一会儿,把人送回了房间。 萧钰站在门口没进去,只是替凝昭整理了一下毛领,“等我和殿下回宫,你就跟着我一起走。” 凝昭讶异的看着萧钰:“可王妃那边……” “如实说便是,她要是知道了说不准会很高兴呢,我在宫中没有可信的人,用着不放心,你来帮我,嗯?” 萧钰收回手,含笑着站在门口,阳光自她身后照过来,给她的毛领上染上一层浅金色,衬的她脸色都跟着温暖许多。 凝昭眸光微动,一点点漫上了光彩,“好,我去照顾世子。” 萧钰点点头,转身离开。 她刚进书房,就见君容坐在书案后发呆,眼睛好像是在看书,但一动不动的,半天也没翻页。 寒风裹挟着残雪的冷冽味道从门口吹进来,君容抬眸看去,见是萧钰,忙站起来,看了看她身后,“你们谈完了?” 萧钰走到炭盆边烤了烤手,“嗯,我们今夜留下来,明日再回宫,行吗?” 君容没有考虑,脱口而出:“当然可以,我住哪里都一样的。” 萧钰侧过脸来看他一眼:“今晚你还睡在之前的外间,毕竟你比较熟悉那个床。” “嗯。” 君容走过来,看着萧钰的眉眼,不确定的问:“你是不是有点不高兴啊?” 萧钰呼出一口热气,刚想说自己没事,外面有人急切的敲门,“世子,不好了,出事了!” 是红袖的声音。 萧钰和君容对视一眼,扬声道:“进来说。” 红袖推开门,面露焦急之色,一时也顾不上礼仪了,对着俩人躬身之后忙转身关上书房门,语速飞快的说:“殿下,世子,不好了,刚刚白练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小点心,就听一个烧火婆子和厨子在说闲话。”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是那婆子好巧不巧的说到了世子——” “我?” 萧钰眯了眯眼睛,“说我什么?” 红袖一咬牙,脸色越发难看:“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的流言,说什么荧惑守心,什么世子野心路人皆知,什么将来怕是……怕是……” 她三番两次欲言又止,眼神落在萧钰身边的君容身上,似是有些顾虑。 君容凝眉不解,“怕是什么?与我有关?” 红袖抿唇点点头。 “没关系,你直说便是,我不在乎。” 红袖征询的看向萧钰,萧钰颔首:“说吧。” 俩人都这么说了,红袖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她低声道:“说世子怕是在给自己养傀儡,将来会取而代之。” 说完整个书房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红袖有些心颤的低下头,不敢去看俩人的脸色,明明殿下和世子感情那么好,这些人不知道就算了,胡说八道些什么! 君容有点懵,但不是红袖以为的心生芥蒂,他想的是:追根究底的说,他不就是傀儡吗?这一点他们才知道?反应比自己还慢? 而且……什么或守什么心什么?他怎么听不懂? 满头雾水的八殿下最后还是看向萧钰,“世子……” 瞧着他这模样,萧钰就知道他想问什么,笑道:“你不明白荧惑守心是什么?” 君容乖乖点头,不耻下问:“你能再说一遍吗?哪四个字?” 萧钰拉过他的手,让他展开手心,用手指为笔,一笔一划的在他手心慢慢的写:“荧惑是指天上的星星,又名赤星、罚星、执法,在东方名悬息,在西方名天理,在南方为火星,因其荧荧似火,行踪捉摸不定得名。(此处来源于百度百科)” 君容垂眸认真的看着,“荧惑,名字还挺好听的。” 萧钰失笑着摇摇头:“别被它的名字迷惑了,荧惑在星象中代表的是战争和死亡,所谓的荧惑守心,就是一种星象,三颗星连成一条线,极为罕见,其中涉及内容极为繁杂,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大概意思就是指奸臣当道,帝王的统治受到威胁,是大凶之兆。” “上一次出现荧惑守心的记录还是在三百年前,那时候大乾还不叫大乾,而叫大允。 当时的大允皇帝极为昏庸无道,民不聊生,百姓们恨之入骨,最后终于有人受不了揭竿起义了,当时有人夜观天象,说荧惑守心必有大乱,暴君无道,不诛之难平神怒,百姓必遭天罚!” 萧钰说到这里,短促的笑了一下,君容不解:“然后他们就信了吗?” “对,星象之说向来神秘,又有先例证实,是以百姓们很是推崇,于是荧惑守心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愈演愈烈,给起义军招揽了不少人,有了名正言顺的由头,起义军直接推翻了大允,建立新朝,名大庸,即前朝。” 话音落下,君容眼睛缓缓眨了一下,犹如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其中关窍,“也就是说,这流言是有人故意散布的,目的就是为了——” “对付我。” 萧钰笑眯眯的接话,看起来似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君容不由得着急起来:“怎么会这样,是谁?谁想对付你?” “殿下莫急,其实看起来是针对我,但他们的最终目的,一定是你。” “我?” 君容伸手指了指自己,“荧惑守心……啊。” 他苦笑一声:“我明白了,既然我是你的傀儡,那么一旦你倒下,我这个不堪大用的,必然会被人从龙椅上拉下来,他们想要的,其实还是皇位对吧?” 萧钰颔首:“殿下越来越聪明了。” 被夸奖了,君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艰涩的问:“那我们怎么办?以前我母妃在世,和我说流言猛于虎,说的人多了,就算你没做过,也变成了做过。如果这个谣言传遍大乾,我们该怎么办?” 每到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君容求助的视线就会落在萧钰身上,似乎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 萧钰转头看一眼默然不做声的红袖一眼:“红袖,你先出去,告诉那些人管好自己的嘴,管不好,我不介意让她们永远说不出话来。” 第83章 你教我吧 红袖重重一点头,娇俏的小脸绷的紧紧的,“世子放心,奴婢定会看着她们的。” 说着她转身离去,看那雄赳赳的气势,萧钰微微勾了勾唇,“越来越凶了……” 君容还是愁眉不展的,这件事可大可小,着实不好处理,他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束手无策。 萧钰转过头见他如此神态,不由得幽幽叹口气,路漫漫其修远兮啊,养孩子不容易,养皇帝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再难也得做不是?自己既然选择了他,总不能做个半途而废的渣男……不对,渣女,男装太久,自己都快以为自己是个男子了。 萧钰无奈一笑,君容听着动静,抬起头看着萧钰,眼里划过几分思量,半晌后他上前虚虚的抓住了萧钰的几根手指,小声道:“世子,你有什么办法能不能和我详细说说?我知道我笨,但我很想学。” 萧钰心里发软,反手握紧了君容的手:“好,我教你。” 她按着君容在书案后坐下,垂眸看着他问:“殿下,遇到这种事,你想怎么办,你就说你现在的想法就好。” 君容眨眨眼,迟疑道:“我……我想让人去抓散播谣言的人,禁止百姓们再谈论此事,然后想办法去查是谁出的主意,狠狠的惩罚他!” 说完,他期待的看着萧钰:“我这个想法——对吗?” 萧钰收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轻笑着叹气:“殿下,你自己说到后面都没有底气了,对不对,你心里已经有了判断不是吗?” 君容抿唇,“那应该怎么办?” 萧钰负手在书房里踱步,不疾不徐道:“殿下不妨仔细想想,流言猛于虎,就在于其传播快,传播范围广,加之在传播的过程中被不断加工,越发的能满足百姓们的好奇心和猎奇心。你若是强行控制他们,不让他们说,反而从侧面证实你心虚,百姓们更会信以为真。” 似是想到了有趣的地方,萧钰顿足模仿起来:“百姓们会觉得——哎呀,不让我们说,是不是戳到痛脚了?不会摄政王世子真的想犯上作乱吧?一定是这样,不然怎么不让我们说呢?” 她一个人模仿三个人的声线,最后一句的语气活像没牙还要嚼舌根的老太太,逗得君容展颜一笑。 “世子学的真像,我明白了。” 萧钰见他笑了,直起身子来,“所以不能禁止百姓谈论此事,一是会引起百姓的不满,二是正中对方的下怀,到时候少不得煽动百姓对抗,我们的处境会更加的被动。” 君容若有所思的消化了一会儿:“那也不能抓散播谣言的人吗?” 萧钰摇摇头:“连厨房烧火的婆子都知道这个谣言了,想必京都百姓十之八九都知道,这种情况下如何找到谣言的源头?就算耗时耗力找到了,又要如何解释,说他们是蛊惑人心?” “不行吗?就算真的有荧惑守心这种星象,也不能代表什么吧?” 君容双手紧紧的抓着扶手,显然对众人如此追崇星象十分不解。 萧钰倒是稀奇的看他一眼,看来无知也未必是坏事。 君容在冷宫长大,无先生教导,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所以不会像普通人那般迷信,他要是真的受过正统的皇室教育,怕是很难相信自己,也未必如此刻这般纯真。 “可惜这个道理懂的人少,不懂的人多。我们此刻应该做的就是查出是谁在背后搞鬼,谣言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走着瞧便是。” 萧钰走到君容身后,越过他抽出桌上的毛笔,蘸了墨在宣纸上写下四个大字——静观其变。 “殿下,这就是我今天要教你的东西,遇事不要慌,先多想想,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先等等,免得一时冲动,再落入他人的陷阱里。” 萧钰把笔递给了君容,俯身轻声道:“殿下啊,还得多练练。”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脸侧,君容不自在的坐直了些,眸光微颤,“嗯,我记住了。” 萧钰直起身子,压迫感远去,徒留暗香幽幽,萦绕不散。 君容握着笔思考萧钰说的话,萧钰却走到了窗边,推开窗子冲着外面喊了一声:“寒衣。” 下一秒寒衣从房檐上落下来,一抱拳:“主子有何吩咐?” “你派人去查查京中最早传出荧惑守心流言的是哪里,是谁,有没有形迹可疑之人,再查一查最近荣国公和定国公在做什么,见过什么人,府上有没有异动,还有哪些皇子,都给我查清楚,我倒要看看,谁在背后织网。” “是,属下这就去。” 说着他纵身一跃,消失不见。 随即青衣落到了窗前:“主子,寒衣带人去忙了,让我来保护主子的安全。” 虽然戴着面具看不到脸,但听声音也知道他心情不错。 萧钰不解,“你怎的瞧着还挺高兴?” 青衣歪头道:“当然高兴,总躲在暗处有什么意思,跟在世子身边,我还能出来透透气。” 萧钰轻笑:“原来是贪玩,行了,去吧,这儿暂时用不上你。” “哦,那属下告退。” …… 不出萧钰所料,荧惑守心的流言已经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议论此事,态度却大致相同,毕竟萧钰是摄政王的儿子,当年摄政王不就是想扶持个傀儡皇帝,假以时日再自己登基吗? 如今看来,萧钰与他的做法有何不同? 百姓们对于谁坐那个位置其实不是很关心,他们只关心谁能让他们吃饱,能减轻税收。 之前萧钰和君容施粥之事就在百姓心中留下了好印象,如今又提出简办登基大典,用来赈灾,更是获得百姓的交口称赞,然而这一切都抵不过“荧惑守心,必降天罚于万民”这一句流言。 若是萧钰和君容会威胁到百姓,百姓们也定会第一时间倒戈相向。 闲王府里,一身白衣的俊朗男子站在廊下听着下属的禀报,脸色慢慢好转起来。 “主子,如今京都里流言四起,百姓们已有微词,然摄政王府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萧钰是不是太沉得住气了?” 第84章 闲王 男子扯了扯唇角,轻轻的咳了一声:“沉得住气才好玩,要是他现在就跳出来,就没意思了。” “留影,若是我这一次败了,你千万不要现身,躲起来,去老三身边,一定要保他无忧。” 被称为留影的侍卫一怔,随即猛地跪了下来:“主子怎的说这种丧气话?有太傅和两位国公帮忙,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必然可以成功的,届时您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夺回自己的皇位,三皇子有您亲自照拂,何须属下……” 君耀无奈的摇摇头:“我不过是做好万全的准备而已,以前我是太子的时候,觉得整个京都没人比得过我,我母族是江南大族,底蕴深厚,我才高八斗,父皇爱重,无人可与我争锋。” 说着他苦笑一声:“不过世事难料,摄政王大胜归来,拥兵自重,一步步蚕食父皇的权势,最后整个朝廷都成了摄政王的一言堂,父皇被架空,我就更不用说,空有一身傲骨,却无施展之处。” 情绪激动起来他又不停的咳嗽,留影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君耀的背给他顺气:“主子,外面冷,风又大,还是回屋再说吧?” 君耀没有拒绝,被他搀扶着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卧房里炭盆正热,地龙也没有含糊,熏得屋子里温暖如春。 留影幽幽的叹口气:“哼,多亏当初摄政王还想要个仁慈的名声,没有让下人苛待主子,什么东西都按着以往的份例来,不然这寒冬腊月的,主子可怎么熬过去啊?” 君耀坐在榻上,看着留影把炭盆挪近一些,又去给自己倒茶,眼里闪过欣慰,自己虽然落魄至此,好在身边的人还算忠心。 “主子,来,喝茶。” “嗯。” 君耀接过热茶,慢慢的吞咽了两口,喉咙舒服许多,也没有咳嗽的冲动,便放下茶盏,伸出手来烤火。 “说起来,我如今沦落至此,皆拜摄政王所赐。有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在,他想扶持傀儡难于登天,所以他暗中下毒害我,又设计说我残害手足,逼父皇把我贬为庶人,囚于前朝闲王府……呵,他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提到摄政王,君耀的脸上顿时闪过恨意。 留影的双手也紧紧的攥了起来,咬牙切齿道:“乱臣贼子,九族当诛!” “呵,人在做,天在看,乱臣贼子,这不就被天收了。” 想起摄政王正当壮年却忽然急病去世,君耀心里就一阵痛快。 留影笑了笑,却又落寞下来:“那萧钰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观其种种行径,怕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君耀手一顿,眯了眯眼:“所以这一次,我们若是不能一举成功,便只有等死的份了。” “主子!” 留影大惊,不赞同的看着君耀:“快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怎么会不成功?退一万步讲,就算败了,有太傅和两位国公在,定能保下主子。” 君耀抬眸看了留影一眼,见他眉眼尚显稚嫩,才恍然想起,留影与自己一同长大,是自己的贴身暗卫,如今也不过才十九岁而已。 无声的叹息消散在唇齿间,君耀敷衍的点点头:“但愿如此。” 然而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太傅是自己的老师没错,师生情分也确实是真的,可太傅说到底,还是更在乎自己的利益。他如今是利益的化身,人人都觉得他有利可图,自然会尽心竭力的帮他,可一旦事情败露,自己就是万恶之首,首当其冲受害的,还是自己啊。 北风呼啸,吹得窗棂发出沉闷的对抗声,留影忧心的看一眼窗外,“总觉得最近又要下一场大雪,下雪之后更冷了。” 君耀却不以为然,“二月没有几天了,冬去春来,这怕是冬末的最后一场雪。” “最后一场雪,总是要下的大一些。” …… 各方都在暗中窥探事态发展,有些人在筹谋着怎么在这场动乱中独善其身,有些人在算计着如何得到好处,还有些人已经默不作声的行动起来。 定国公和萧钰一样沉的住气,只是派了一群侍卫送了一车药材去摄政王府,萧钰出来接了之后,就让人回去了。 弄的旁观众人一头雾水,这是啥意思?送药材?难不成药材里有什么秘密?或者藏了密信在里面? 不过还真是被他们猜中了,确实有一封密信,萧钰展开看了一眼,只有一句话:“方无涯可用。” 君容皱了皱眉,满脸困惑:“方无涯是谁?” 萧钰看完嘴角泛起一丝浅笑,打开灯罩,把信扔了进去,看着火舌一下子窜上来把信纸舔干净,她轻声道:“方无涯,护城军副统领,之前一直被江威打压着,没有出头机会,如今机会摆在眼前,他自然要搏一搏的。” “江威……”这名字听着耳熟,君容思量一会儿想起来了:“江威!是之前堵在摄政王府门口那个揪我头发的江威?” 萧钰顿了一下,把灯罩盖上,笑眯眯道:“就是他,后来我不是给你报仇了吗?如今他已经在偏远之地啃泥巴了。” “嗯……”君容眸光微动,指尖把玩着毛笔的软毛:“定国公说这个,是已经做好准备了吗?我该怎么做?” 萧钰沉吟片刻,认真的拉过君容的手,语重心长道:“殿下——” 君容见状也跟着紧张起来,以为萧钰有什么大任务要交给自己,立刻坐直了身子,小小的喉结下意识的滑动了一下,“嗯,你说。” 萧钰凑近一些,眼看着鼻尖要贴在一起了,君容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屏住呼吸静静等着,然而萧钰忽然顿住了,她眼里闪过戏谑,低声说:“殿下好好睡觉,放宽心,到时候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别害怕,别离开我身边就行。” 言罢,她在君容茫然的视线中松开他的手,起身施施然的向外走。 君容:“……” 我好像又被世子忽悠了? “世子!” 君容反应过来之后有些气恼的冲着萧钰的背影喊了一声。 第85章 皇后很明白 登基大典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京都的流言也愈演愈烈,百姓们见萧钰和君容丝毫不受干扰,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哎,怎么瞧着人家根本不在乎呢?” 说话之人伸手往天上指了指,其余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什么好在乎的?你还不懂?这京都四足鼎立,镇国公不掺和政事,一心只想着带兵打仗,定国公势大,摄政王虽然去了,但世子还在,兵权也在,有什么好怕的?你以为摄政王一手带出来的玄鹰军是吃素的?十万大军,悍勇无比,谁不忌惮?” “倒也是,我要是有这么多兵马,也不怕。” “啊?那是不是要打仗了?” 有人忧心忡忡的问,叫苦不迭:“本来去年收成就不好,要是再打起来,我们可怎么活啊!” “哭个屁啊,能不能打起来还两说呢!” 几人说话的功夫,拐角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一队身披轻甲的带刀侍卫神色肃穆的走出来。 百姓们霎时间避让开来,闭上了嘴。 侍卫们动作整齐划一,拱卫着中间的驷马马车,马车外壁上刻着一个花纹繁复的标记,仔细看中间是个“萧”字,众人顿时反应过来,这是摄政王府的马车! 见此,他们更不敢说话了,瞪大眼睛看着马车驶过。 君容好奇的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见百姓们神色忌惮的看着马车,心里微微一揪,转头对萧钰道:“以前他们见着我们还挺和善的,怎的如今就翻了脸?” 萧钰从他手里拿下窗帘放下,“冷,殿下别看了。” 君容神色落寞的应了一声,“哦。” “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你顺利登基之后,流言一事过去,百姓们知道你的好,依然会对你笑脸相迎。” “也太善变了……”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但一想到在宫里的那些年,奴才们都是捧高踩低的,也就释然了。 萧钰:“人性而已,殿下要学着习惯,当你有用的时候,谁都愿意捧着你,恨不得把你供起来,然而一旦你没了利用价值,就无人在意了。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都是人情世故罢了。” 君容抬眸看向他,忽然问了一句:“明明你也没比我大多少,为什么懂得这么多?” 萧钰垂眸浅笑,浅色的唇瓣勾起了一个稍显淡漠的弧度,“见得多了,懂得就多了。” 君容莫名觉得此刻的萧钰有些不好接近,好像忽然就把自己和周围割裂开来,不许人越雷池一步。 他张了张嘴,没再问。 …… 马车在皇宫门口停下,接到消息的周喜已经带人抬着轿子候着了,等他们一下马车,立刻上了轿子被抬进宫。 原本萧钰是打算带着凝昭回来的,可出了这种事,把她带在身边不一定能照顾到,万一出点事,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她还是让凝昭暂时留在王府,等登基大典一过,再接过来,是以这一次还是只有他们两人。 在贤荣宫停下之后,周喜上前掀开轿帘:“殿下请——” 君容点点头从轿子里出来,转头看向后面,萧钰下了轿子之后对周喜道:“在我的房间旁边再收拾一间出来,多备些女子的胭脂水粉。” 周喜一怔,眼里立刻闪过了八卦的精光:“是,还有别的要求吗?” “暂时没有,去办吧。” “好嘞。” 周喜转头去吩咐奴婢们准备,萧钰和君容正准备进殿,忽然有人喊道:“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一行人纷纷转头看去,就见皇后和怜贵妃相伴而来,后面跟着一溜宫女太监,把贤荣宫的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萧钰轻笑:“确实正是时候,臣原本还打算一会儿去看望二位娘娘,既然你们来了,那就进来说话吧。” “问风,备茶——” “是。” 四个婢女匆匆去准备茶点。 怜贵妃和皇后相视一笑,上了台阶之后对身后的宫女们道:“你们去偏殿候着吧,本宫和殿下、世子有些话要说。” “是。” 周喜也毫不意外的被拦在了外面,他脑筋灵活,没一会儿就大致猜到了皇后和怜贵妃来这一趟的目的,默默的站在门外,看着阴云密布的天,叹了口气:“这乱糟糟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殿内一切如常,四人分主次落座,君容和皇后坐在上首,萧钰和怜贵妃面对面。 几人心知肚明彼此的目的,也不兜圈子,皇后开门见山道:“外面的流言我们都知道了,我们想问问二位,有什么打算?” 萧钰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笑道:“敌不动我不动,他们布下这么大的局,一定是想在登基大典那天收网,还有三日,三日一到,便见分晓。” “我瞧你神色从容,想必已做好万全准备,事关重大,我就不问具体计划了,我只想知道,你怎么处理后宫的妃嫔,登基大典那天,皇后与我出面,皇后与他们没有冲突,不会被为难,但我好歹是世子的姨母,只怕届时,会拿我做人质。”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可能,萧钰颔首:“娘娘所言极是,所以等到那一日,娘娘莫乱动乱走,我会派人在你身边守着。” 怜贵妃皱眉迟疑片刻,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皇后看她一眼道:“登基大典之日,还请贵妃一直跟着我,有我在,多少有个照应。” 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皇后不慌不忙的笑道:“信不过我?” 萧钰摇摇头:“哪里的话,皇后娘娘肯出手帮忙,臣感激不尽。” 说着她起身对着皇后作揖一躬身,皇后笑着受了,“世子请起,与其说是在帮你们,不如说是在帮我自己,废太子乃是先皇后之子,如何会敬我?其他人更不必说了,亲生母亲尚在人世,一旦他们得势,我在后宫的地位就会非常尴尬,左右受制,既然如此,我当然是要选能让我舒心的人。” 她边说边看向君容,赞赏道:“八殿下心性纯良,必不会亏待我,对吧?” 第86章 登基大典 这话看似夸奖,实则是在问君容要一句承诺,无形中就把他架高了。 萧钰眸光微动,看向皇后,俩人对视片刻,萧钰没有做出什么别的反应,也没有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身在局中,为自己考虑没什么不对,何况像皇后这种身份和地位都尴尬的。 君容不再是刚出冷宫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少年,他多少能察觉到此刻气氛的微妙,但见萧钰没反应,他便放下心来,对着皇后拱手道:“自然,待我登基,皇后娘娘便是太后,我定会待娘娘如亲母。” 皇后闻言笑的有些无奈:“我可没有殿下这么大的儿子,殿下只需对我心存几分敬意即可,母后我是万万不敢当的。” 君容蓦地红了脸,悄悄觑了一眼皇后尚显青涩的面容,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的不太对,好在这里没有其他人。 怜贵妃美目流转,看着三个晚辈,心里也跟着活泛起来,“既然事情说开了,那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三日后登基大典,成败在此一举。” 皇后也站起来,毕竟她年轻,总在这边待着不是个事,便和怜贵妃一起提出要告辞。 然而刚走没两步,萧钰忽然出声:“贵妃娘娘——” “嗯?”怜贵妃疑惑的回眸。 萧钰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起来,贵妃娘娘也许久未见过家人了,待一切尘埃落定,我有个人要带来给娘娘见见。” 怜贵妃蹙眉,“什么人?” 萧钰笑而不语,怜贵妃见她这样也没再问,不过心里确实有些好奇,把定国公府的那些人过了一遍,她不觉得哪个人能让萧钰引荐给自己。 那会是谁呢? 怜贵妃满腹疑问的和皇后离开,萧钰和君容也没闲着,前脚送走她们,后脚又见了内事宫(这个管理宫内大小杂务的机构,我编的)的总管,继续商谈登基大典的事。 登基大典前的三天,萧钰和君容连见面的机会都少了,不是这个去试衣服,就是那个去见官员,一个个忙的脚不沾地,连带着贤荣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团团转。 不管主子们如何,他们得做好自己的本分,让主子们能时刻喝上热茶,吃上热饭热菜。 原本沉闷的宫殿忽然因着忙碌而焕发出生机,整个皇宫都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中,既期待,又害怕,人人都知道登基大典不会那么简单,人人却又都期待着登基大典,他们想知道谁能笑到最后,也想知道自己的归处又在何方。 …… 二月十三日,大乾迎来了又一次的登基大典,新的故事缓缓拉开了序幕。 君容向来心思重,一到晚上就更是爱胡思乱想,知道明天是登基大典,一晚上都没睡好,翻来覆去的想着流程,生怕自己明天出什么纰漏。 于是第二天一早,萧钰穿戴好自己的朝服之后来看看君容,就见他被问风四人围着穿吉服。 这吉服也是龙袍,不过颜色比较深,是黑、红、金三色交织,整体是黑色的,红色只在对襟和袖口显露,衣服上绣着威风凛凛的五爪金龙。 问风取了冕旒来给君容戴上,十二串玉珠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细响。 君容抽空抬眸看一眼,玉珠自眼前垂落,割裂开了他视线中的画面,连站在门口的萧钰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一愣,伸手拨开了珠帘,唇边泛起笑意,眼里还带着几分紧张:“世子——不对,今日之后,该叫你太傅了。” 听到“太傅”这个称呼,萧钰愣了片刻,随即轻笑道:“殿下叫什么都行。” 她端详了君容许久,久到君容不太自在的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怎么了?哪里不合适吗?” 萧钰摇摇头,指腹轻轻的点在他的眼下:“殿下昨晚没睡好吧,瞧瞧这黑眼圈。” 君容还没来得及照镜子,闻言不由得有些紧张:“很明显吗?” 萧钰伸手从他手里把玉珠拿出来放下,珠帘一遮,萧钰退后进步:“嗯,这样就不明显了,反正到时候你是站在台阶上接受百官朝拜,看不清的。” “那就好。” 挽雪把腰带给君容系好,仔细抚平了褶皱处,“好了,殿下,穿好了。” 几人散开,君容原地转了一圈,低头看了看,萧钰也看了几眼,少年帝王如今身量还未长开,青涩又稚嫩,穿这么正式的龙袍,还真有几分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她眼里划过笑意,伸手对着问风,问风会意,把黑色的大氅递到她手上。 萧钰伸手接过,轻轻一抖,给君容披在了身上,仔细的系好带子,“今日之后,殿下就是这大乾的君王,务必担起君王的责任来,戒骄戒躁,勤于朝政,爱民如子,你的子民也会一样的爱戴你,明白吗?” 君容轻轻点头,玉珠晃动间,他透过晨曦的微光,看进了萧钰的眼底,那里面清澈的倒映着他如今的模样。 年少时的心动一刹最是难忘,哪怕过了十年、二十年,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依然会从记忆的海潮中翻涌而出,绽开一朵晶莹剔透的浪花。 贤荣殿的门开了,今天是个大晴天呢,朝阳懒洋洋的从云层间爬出来,晨光便洒满了大地。 君容走出来之后,萧钰站在他身侧,深吸一口冬末的凉气,再缓缓吐出,轻声道:“殿下,走吧,时辰到了。” 君容站在台阶上,广袖之下的微微攥紧,他眸光坚定,重重一点头:“好!” …… 登基大典在皇宫最东边的神坛举行。 所谓神坛,是大乾自己的叫法,其他两国都没有这个东西,其实说白了,就是放历任帝王灵牌的地方,也就是宗庙,不过形制和历朝历代都不太一样,这宗庙修的极高,是一座九层塔。 塔前是一个大广场,广场中间是一块圆形高台,高台中心放着巨大的三足青铜鼎,用以祭祀。 而这三足指着三个方向,汉白玉石的地面上刻着莲花暗纹,那是朝中三品及以上官员跪拜的位置,而三品以下的文武官员则分跪两侧。 第87章 新皇君容 九层塔通体洁白,在浅金色的晨光中蒙上了一层温柔的暖晕,两侧的松柏翠绿坚挺,若不是广场上的大人们都在边走边搓手,乍一看还以为此处是春天。 大臣们陆续前来,找好自己的位置站定,交头接耳的说着话,视线却总似有若无的落在入口的方向。 定国公站在前面,双手拢在一起,扭头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荣国公和宁国公,眼里划过一抹暗色。 “今日两位气色瞧着不错啊,看起来昨晚睡得极好。” 荣国公挑眉看向他:“新皇登基是大喜事,我自然睡得好,难不成定国公睡得不好?” 定国公扯了扯唇角,欲笑不笑的点点头:“睡得不太好,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今天不太平啊。” 宁国公嗤笑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定国公此言从何谈起啊?” 瞧他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死样子,定国公心里就一阵火大,不过好在多年宦海沉浮修炼出来的忍功了得,他只是微微一笑,高深莫测的叹口气道:“谁知道呢?也许是要下雪吧。” 三个人对视一眼,暗流涌动间不动声色的交锋。 “哎——皇子们来了!” 门口的太监拉长了嗓音高喝道:“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到——” 广场霎时间安静下来,随即又响起了一阵低语声,“三皇子?不是被关在天牢里吗?什么时候放出来的?” “不知道啊,之前没听到消息。” “不管什么时候放出来的,好歹是出来了啊,毕竟那件事可大可小,如今新皇登基,为彰显仁德,肯定是要把三皇子放出来的。” 四位皇子按着排序一一入内,清一色的皇子朝服,站在前面如果不看脸还真不好分辨谁是谁。 他们走到群臣之前站定,四人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心思各异的站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原本站在第一位的该是废太子,可惜他被贬为庶人,没有资格参与这等大典,二皇子便成了首位。 二皇子名君宗,淑妃之子,年十五,眉清目秀,仪态风流,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站在那儿,就把身边面色如土的三皇子衬的像个野人。 三皇子这段时间在天牢里虽然没吃苦,但和以往养尊处优的日子相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饭食粗糙,他饥一顿饱一顿的,不饿不肯吃,没多久就把自己祸祸成了这副鬼样子,连眼睛都暗淡了。 此刻精神不济,似乎随时会倒在旁边的四皇子身上,四皇子见状,抿抿唇,眼底划过一抹嫌弃之色,悄悄的往一边挪了半步。 四皇子是和嫔所出,名君诚,十三岁,和萧钰一般年纪,平时被和嫔宠的不像样子,丝毫不懂什么叫喜怒不形于色,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 六皇子把这一切小动作尽收眼底,默默的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看风景。他今年不过十二岁,是德妃之子,长得英气不凡,气质也和年龄不符,带着几分少年老成的味道。 他们站定没多久,后宫的妃嫔也来了,当然,只来了几位有子嗣的,其他人都留在后宫里。 皇后和怜贵妃虽然没有子嗣,但胜在位份高,走在最前面,剩下的二妃一嫔紧随其后。 众臣看着一身凤袍气度不凡的皇后,纷纷跪下高呼:“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典未成,皇后还未成为太后,所以众臣没有改口,皇后带着众妃嫔在皇子们前站定,微微抬手:“众卿免礼。” “谢皇后——” 话音刚落门口又传来了动静,就见明黄色的步辇停在入口处,御林军在前面开路,此刻向两侧散开,露出中间的步辇,宫女们伸手掀开步辇的帘子,一身蟒袍的萧钰站在前面,冲着步辇微微俯身,伸出自己的手,姿态恭敬:“殿下,到了。” “嗯。” 君容伸出手,把自己的手搭在萧钰的手心,萧钰一握紧,他就借力站起来,从步辇中走出,萧钰松开手,退后一步。 君容上前,后面立刻跟了一大串的人。 周喜一甩拂尘,扬声道:“殿下驾到——” 众臣回神纷纷下跪,“微臣拜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君容没有立刻理会,步伐坚定的一步步向前走,萧钰在侧,目光快速的在广场上扫了一圈,心里把昨天盘算的东西过了一遍。 广场上鸦雀无声,不知从哪儿刮来了一阵风,吹得君容玉珠微微晃动,他眯了眯眼,看着自己正前方的高台,面不改色,心里却一阵激荡。 在迈上汉白玉的石阶时,他抿了抿唇瓣,顿了一下之后才继续向上,台阶一共五级,他走的极慢,像是在确定什么,又像是在害怕什么。 萧钰察觉到了,跟在他身后轻声道:“别怕。” 君容身子一震,被世子看出来了? 他指尖蜷缩了一下,下意识想侧头和萧钰说话,但想到如今的场合并不方便,硬是忍耐下来,目不斜视的上了高台。 见他走到高台中间,萧钰退了下去,站在台阶之下。 九层塔,五阶台,这是九五之尊的地方,她不能染指,不然日后君容难以在朝中立威。 众人见萧钰没上去,都有些惊讶,萧钰却不在乎,淡定自若的站在百官之首。 周喜后一步上了高台,站在三足鼎旁边扬声念起了先帝遗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八子君容,人品贵重,勤勉纯孝,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此处借鉴百度清朝遗诏)” 君容在他开始念的时候就跪了下去,等周喜念完,他双手接旨,沉声道:“儿臣遵旨——” 他接过圣旨之后,叩首三下,随即把圣旨放到走上来的问风端着的托盘上,接过抚月准备好的点燃的三炷香,站起身来对着三足鼎拜了三拜,随即把香插入了三足鼎中。 青烟袅袅间,君容转过身来,面容沉静,“即日起,朕登基为新皇,改年号为盛安。” 第88章 君容的成长 君容目光坚定的扫过在场的众人,大多数人只能看见个脑袋,看不清脸,但他知道,他们都在盯着他。 视线落在最中间,萧钰正站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君容好像看到了她鼓励的目光,温柔又热烈。 尘封的勇气在这一刻破土而出,迎着猎猎寒风开出了无畏之花。 掩在广袖之下的手紧紧攥成拳,他扬声道:“朕虽年幼,不及太祖英武,不及太宗才高,但朕一心为大乾,即日起朕即皇帝位,必事事躬亲,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朕愿与众卿共创大乾盛世,扬我大乾国威,让我大乾百姓皆能吃饱穿暖,不受流离颠沛之苦。” “日后文武再无高下之分,文者为官,奠大乾基业,武者为将,护大乾江山,今日所言,朕与众卿共勉!” 说着,君容双臂一振,随即于身前双手相抵,长揖到底。 君容处于孩童和少年之间的声音,带着几分执拗的认真,青涩却又坚定的回荡在广场上,最后落入文武百官的耳中,众人皆惊,亦为之动容。 就连萧钰也没想到君容会说出这番话,那四为句是她之前讲给君容听的,但这些话可不是她教的,此刻她才深刻的意识到,君容成长的有多快! 为人臣者,谁不想跟随明主,立不世之功? 今日见君容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大志,群臣惊叹的同时,心里也颇为感慨,若真能如此,何愁大乾不盛? 这种种念头不过在须臾之间,一片沉寂中,萧钰率先一撩袍角笔直的跪了下去,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她带头,其他人很快也跟着跪地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激昂的声音响彻云霄,惊起九层塔前的麻雀,扑棱棱展翅飞起,惊落余雪点点,折射出一抹余寒之色,消散于新生的万丈华光中。 君容直起身子,接受百官朝拜,双手微微颤抖,连带着他瘦小的身体也在寒风中轻颤,玉珠摇晃间,他无声的吐出一口白气。 九层塔于他身后静默,那里承载着大乾百代帝王的英魂,他们无声的注视着少年单薄的脊背,即日起,大乾的重担连同他们的期望,就落在他的身上了。 看着百官三跪九叩之后,君容抬起手,扬声道:“众卿平身。” 随后,周喜又断了个托盘上来,上面放着一摞圣旨。 君容拿起最上面的,看了一眼台下的萧钰,唇边泛起了笑意,这一次,他也可以保护世子了。 他展开圣旨,一字一句认真清晰的念:“摄政王萧恒之子萧钰,天资聪颖,才华高绝,善政论,有勇谋,于朕有辅佐之能,救命之恩,特准其继王位,仍为摄政王,兼太子太傅,行监督辅佐帝王之权。” 萧钰再次跪下来,双手举于头上,“臣——遵旨,谢皇上!” 君容推开周喜的手,亲自走下去把圣旨放在萧钰的手上,随即俯身把她扶起来,小声道:“地上凉,太傅少跪一会儿吧。” 萧钰起身,对着君容完了弯唇。 君容心满意足的折身回去,继续宣读其他的圣旨,先是册封了后宫的诸妃为太妃、太嫔,随后是封皇后为圣母皇太后,因为皇后为继后,膝下也无子嗣,是以不能封为母后皇太后(此处引用清朝的太后分级)。 而怜贵妃则是破例晋升为皇贵太妃,不过她本身膝下无子,晋封不晋封不影响大局,是以无人反对。 顺便说了一下安排,各位太妃太嫔随着太后迁居西宫,后宫空出来。 然而眼看着圣旨念完,却没说到诸位皇子如何安置,众人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 君容念完之后周喜一甩拂尘,高声道:“礼毕——请皇上乘龙辇,天子巡游,诸卿随行!” 群臣愣了一会儿,没想到这登基大典如此简单,比起之前确实简化了许多程序,不过这样也好,天寒地冻的,没人愿意一直在站在这里吹冷风。 君容从高台上下来,萧钰紧随其后,出了神坛,外面的步辇已经换成了龙辇,六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上戴着红色的绸花,看着莫名的喜庆。 车身上镶嵌着金银玉石,刻着龙凤呈祥的纹样,庄严又尊贵,尽显皇室豪华气派。 君容扶着萧钰的手上去,转头看着萧钰,又越过她看了一眼后面出来的群臣,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太傅待会儿当如何走?” 萧钰指了指侍卫牵过来的宝马道:“陛下放心,臣骑马与陛下同行。” 君容这才放心:“好。” 他进了龙辇后坐在柔软的垫子上,怕他冷,这个龙辇中还放了炭盆,不过包装的十分严密,不会让炭滚落出来。 君容轻轻的舒口气,活动了下自己冻得僵硬的四肢,帘子一放下来,和两侧隔开,他也不必苛求形象,连忙搓了搓自己发红的手指。 周喜站在马车边,看着萧钰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黑色的大氅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忙扯着嗓子道:“巡游开始!” 御林军神态严肃的在前面开路,龙辇缓缓前行,萧钰策马陪伴在侧,后面是敲锣打鼓的乐师,再后面才是群臣。 从宫里出来之后,天子巡游的队伍直接来到了主街上,百姓们一早就出来在路边张望,一听到礼乐声,忙你挤我我挤你的凑到一起,齐刷刷的转头看向来处。 龙辇的前面是没有帘子的,这样方便百姓们瞻仰帝王,君容一转过来就坐的极为端正,摆足了架子。 眼看着走到大街中央了,周喜清了清嗓子喊道:“新皇登基,出街巡游,百姓跪拜——” 百姓们听话的跪下来,刚准备叩拜就听有人大喝一声:“且慢——八皇子登基名不正言不顺,如何能接受百姓叩拜?” 即使有礼乐声遮掩,但这人喊的太用力,在场众人还是听的一清二楚,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还没完,前面忽然拐出一人,白衣单薄,身形消瘦,眉眼却冷峻摄人。 第89章 废太子 前面忽然出来一个人,要是普通人,呵斥一番赶走便是,奈何这人身份不一般。 御林军有些为难,对视一眼转头看向萧钰。 萧钰抬手:“停——” 队伍停下来,百姓们不明所以又有点害怕,这是要做什么?不会要打起来吧? 这般想着,不少人下意识的后退,但更多的还是好事者,想看看热闹,这可是皇室的争斗,他们多久都看不了一次,这种当街发难的更是头一次见! 龙辇停稳之后,君容坐在里面遥遥与废太子对视,“皇兄当街拦下天子巡游队伍意欲何为?” 废太子君耀扯了下唇角,带着几分讥讽,眼神如淬了毒般钉在君容的龙袍和冕旒上。 他只身一人站在此处,竟然毫无畏惧。 “这话该我问八皇子才对,你穿着龙袍坐在龙辇上,意欲何为?这皇位,是你可以坐的吗?” 君容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之前那么顺利,他就觉得不对劲,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萧钰策马上前,站在龙辇前隔断了君耀的视线,冷笑道:“这位废太子殿下,你见了新皇不跪便罢,竟还敢口出狂言!陛下是先帝钦点的继承人,如何不能坐这皇位?他不能坐,难道你能?” 废太子负手而立,傲然道:“我当然能,你这乱臣贼子,也配来质问我?” “诸位大人难不成忘了荧惑守心之事?这般奸佞小人,如何能当太傅重任?萧家的野心人尽皆知,何以诸位不管不顾,仍要扶持八皇子上位?难道真的置天下百姓于不顾了吗?就不怕到时天降神罚,你们一个也跑不掉吗?” 废太子义正言辞,满身豪气,不知情的人还真的被他唬住了,犹豫的看向萧钰。 萧钰面沉如水,却不见慌乱,她在等。 果不其然,很快后方的队伍里就一阵骚乱,张太傅带着几名文官站了出来。 “太子殿下说的没错,荧惑守心乃是大凶之兆,历朝历代出现荧惑守心之象,皆逢天下大乱,观天司前几日便察觉异动。” 说着,他看向身后的几人,那几人确实是观天司的人,为首的是观天司司长,负责为皇室观察记录星象,平时没什么存在感,可在如今这个档口,倒是可以为谣言添油加醋了。 那人长得活像个黑猴子,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萧钰的眼睛,只拱手道:“下官夜观天象,发现荧惑大盛,有威逼紫微之势,若是不除去奸佞还政于皇室,大乾迟早会发生大乱,兵祸天灾,后患无穷啊!” “大家听到没有!当初先帝死的就蹊跷,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得了病,卧床不起呢?最后一日,也只有摄政王在先帝身边,谁知道那遗诏是不是摄政王逼着先帝写的?” 张太傅痛心疾首的捶自己心口,哀声道:“当时迫于摄政王的淫威,无人敢追查,老臣想查却有心无力,太子殿下被摄政王以莫须有的罪名逼先帝废黜,转而摄政王就扶持这傀儡上位!” 他伸手指着龙辇的方向,眼中尽是不屑和痛恨:“八皇子生母不过一卑贱舞姬,如何能与其他娘娘相比?这般出身,可堪大任?” “是啊,舞姬之子也能当皇上吗?” “这太荒唐了,若是如此,那家家户户都生女儿好了,送入宫中,指不定哪一天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难说啊!” 百姓们听张太傅如此说,立刻有人出声附和。 张太傅以袖掩面,眼里划过暗色。 这些人当然不是单纯的百姓,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只要他一出来,立刻出来呼应,只要有人站出来,这群愚蠢的百姓便会跟风而为。 果不其然,有人这么说,煽动起了情绪,其他的百姓们很容易就被牵着鼻子走,他们看向龙辇的眼神立刻变得复杂起来。 君容坐在其中,双手抓紧了自己的龙袍,齿关发寒颤抖。 他知道人心险恶,但想不到能这么恶! 要不是事先萧钰告诫过他不能随便出去,他此刻估计已经按捺不住出去辩驳了! 舞姬之子又如何?既然是皇子,为何不能坐这个位置? 若是按母族论皇位,那不如直接改母族的姓氏好了! 废太子满意的听着百姓们越来越激动的言论,得意的看向萧钰:“萧钰,你还不下来束手就擒?别逼我们动手,这里百姓这么多,我不想伤及无辜。” “多冠冕堂皇的话啊,君耀你要是这么为百姓着想,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天子巡游的时候说这些?” 君耀面不改色:“自然是因为我要当众揭穿你的真面目!” 萧钰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嗓音清越,就算是大笑也好听。 然而此刻形势对她如此不利,她竟然还能笑的出来,众人不免面面相觑,这人怕不是疯了,要破罐子破摔? 萧钰笑够了之后伸手指着君耀:“你想要皇位便直说,无须如此拐弯抹角的,什么荧惑守心,不过是愚弄百姓的把戏而已,所谓荧惑守心不过是罕见的星象,每过几十年或者百年就会发生一次,和政权有何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哪来这么大的口气!” 张太傅早就看她不顺眼,逮到机会就要可劲的贬低她。 萧钰也不在乎,转头看向后面的群臣,“还有谁不服的,不妨站出来让我看看,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就别婆婆妈妈的。” “你——” 她这般轻慢的态度刺激到了那些老臣,话音落下就有一批人站到了张太傅那边。 萧钰眸光微凝,一一扫过之后,视线落在了荣国公和宁国公身上,“二位不走?” 荣国公一甩袖子,昂首挺胸道:“我不支持谁,只是为大乾的江山考虑,太子殿下无论是从才学还是从母族来说都比八皇子强了不止一星半点,我自然是要支持太子。” 萧钰点点头,“那宁国公呢?” 宁国公眼里闪过精光,笑道:“我觉得荣国公所言不无道理。” 随即俩人对视一眼,站到了张太傅那一边。 第90章 打一架吧 局势顿时更加紧绷,两位国公站到了太子这边,就意味着在权力上,他们暂时持平了,毕竟剩下的不支持太子,也未必会站在萧钰和君容这边。 众人见状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偷偷打量萧钰的脸色,都这样了,不可能还无动无衷吧? 没成想萧钰反而还笑了起来,“还有吗?谁要是想支持太子,抓紧时间过去,不然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剩下的官员们迟疑片刻,又过去了几人。 丞相眯着眼睛看着场上形势变化,最后还是没有迈开腿。 他觉得萧钰淡定的有些过分,说不准还有后手,虽然他想不出此刻萧钰能有什么破局之法,但这不妨碍他赌一把。 于是他没有动,依然站在原处,其他心里有想法的人见丞相没动,还如此气定神闲,顿时明白了什么,也安心的站在原处。 定国公见状意有所指道:“丞相大人能走到今天,果然不简单。” 丞相掀起眼皮看他,冲着他拱拱手:“彼此彼此。” 三位国公都站了队,剩下的一位霎时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镇国公顶着各方的注目,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走向了另一侧,与众人截然相反的一侧。 萧钰毫不意外,她看着镇国公,笑着点点头:“满朝文武,唯有镇国公是一心为大乾。” 镇国公诧异的看她一眼,坚毅的脸上微微动容,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萧钰也不在乎,人各有志,各有追求,你可以不理解,但起码的尊重要有,镇国公不想掺和皇位之争,他是个将军,只想带兵抵御外敌,这很好。 眼看着两方人马分据两侧,剑拔弩张,君耀满意的笑了:“我怎么瞧着,我这边的人,比你那边的要多一些?” 萧钰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睨着君耀,神色冰冷:“废物再多,也不过是一堆废物,人才多了,那就是一片栋梁。” 随后,她冲着君耀勾了勾手指:“行了,别废话了,要打便打,今天,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想要皇位,你拿命来换吧。” 说话的同时,她反手抽出了身边御林军的佩刀,狠狠的掷向君耀。 君耀完全没想到她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看着忽然向着自己飞来的刀,一时间被吓得定在了原地,浑身僵硬的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刀尖逼近。 然就在众人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害怕的闭上眼睛的时候,忽然有人从人群中蹿出,一把握住了刀柄,拦下了这一击,随后反手把刀原路扔了回去。 萧钰不慌不忙,甚至唇边还带着几分笑意,她轻声呢喃着摇摇头:“可惜了……” 蓝色面具一闪而过,蓝衣忽然现身,身影快如惊鸿,没人知道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握住反掷回来的刀,轻松化解了上面的强悍内力。 君耀看着忽然出现的留影,再看看气定神闲的萧钰,心脏后知后觉的狂跳起来,临近死亡的感觉彻底激怒了他:“我给了你们机会,你们却执迷不悟,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今日我君耀就要为大乾皇室清理门户,杀了你这奸臣和里面的傀儡!来人——” “反贼就在眼前,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君耀大喝一声,很快就有黑衣人从四面八方窜出来,冲向御林军,御林军指挥使尚孟立刻提刀指天:“保护陛下和王爷!” “是!” 然而下一秒尚孟就被血溅了一脸,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副手倒在自己的面前,抬头看去,就见另一位副指挥使冷眼瞧着他:“没想到吧尚孟,我是太子的人。” “好啊,原来是你,难怪上次那些人死的悄无声息,原来是你做的!我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我!” 尚孟心里又急又气,对方冷哼一声:“各为其主罢了。” 说着丝毫不念旧情的提刀冲了过来,尚孟来不及细想,只能尽力去挡。 同样的场景不断上演,往日并肩作战的兄弟,忽然就成了敌对方,谁心软,谁就先死,只有心狠的,才能在这一场争斗中活下去。兵器碰撞之声不断,厮杀声此起彼伏,很快嫣红的血就流了一地。 “啊啊啊啊啊——杀人了!” “快跑!” 百姓们惊慌失措的四散奔逃,然而大街上挤满了御林军和黑衣人,能逃到哪里去? 萧钰翻身下马,第一时间冲进了龙辇,“陛下莫怕,跟着我。” “嗯。” 君容把手递给萧钰,走出龙辇之后,眼前一闪,就见寒衣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寒衣,保护好陛下。” “是。” 寒衣瞥了君容一眼,握着剑站在他身侧。 马蹄声传来,萧钰眯眼看去,就见一队身披重甲的士兵向着这边逼近。 “这是——” 君耀脸上露出得意之色,隔着厮杀的人群对萧钰道:“这是京都大营的兵士。” “萧钰,君容,你们还不跪下来求饶吗,凭这区区三千御林军,就想与京都大营的一万兵士对抗,你未免太天真了吧?” 君耀唇边泛起冷笑:“难不成,你是指望那五千护城军?可是那护城军,也是我的人啊。” 他期待的等着,等着看萧钰和君容露出恐惧之色,可等了半天,萧钰和君容站在御林军之后,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心里顿时浮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你早就知道了?” 君耀迟疑着问。 萧钰负手而立,摇摇头又点点头:“也不是很早吧,三天前才知道。” 说着,她举起手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就见一大批兵马呼呼喝喝着从阴暗的巷子里冲出来,与君耀和京都大营的兵士对峙。 君耀一惊,四面环顾,脸色顿时发白:“怎么……怎么会?你们疯了不成?” 萧钰轻笑一声:“你安插在护城军里的人已经被我处理掉了,如今,护城军是我的。” 君耀心下暗恨,牙关紧咬:“那又如何!你别忘了,就算御林军和护城军加起来也不过八千人,我这边还有一万余人,萧钰!你把人都调到这边来,可有想过定国公府和摄政王府?” 此言一出,萧钰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君容也气的不轻:“你好歹是做过太子的人,竟然拿人家的亲眷做威胁,卑鄙无耻!” 君耀见萧钰终于变了脸色,心里痛快至极,他恶狠狠的瞪着君容,声音嘶哑:“你懂什么?要不是摄政王下套,你这贱种也配站在此地与我说话?” 第91章 唇枪舌剑 君容气的不轻,双手微微发颤,他反驳道:“那又如何?就因为你是皇后生的你就高人一等吗?就算我是舞姬之子,我也……我也,我也坐上了皇位,我还会做的比你更好!” 可怜小君容,长到十岁没听过什么骂人的话,想骂两句撑撑气场搜肠刮肚半天也没找到一句,最后只能干巴巴的说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不过误打误撞的,他还真的戳到了君耀的痛脚,他本就对君容的母妃痛恨至极,连带着君容也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从小到大他没少欺负君容,君容从冷宫出来之后,也是他暗中唆使三皇子不断找茬。 可就这么个被他玩弄于鼓掌间的废物,此刻穿上了他最想要的龙袍,坐着他从来没坐过的龙辇巡游,他也配?! 君耀把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响,额角青筋暴起,原本清隽的面容如今狰狞如恶鬼一般,“好,好啊,你们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就看看我们谁更狠!来人——去把定国公一家老小以及摄政王府阖府上下都给我押过来!” “是!” 士兵们匆匆而去,萧钰瞥了一眼,眉眼间带出了几分戾气,“太子如此行径,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百姓们看看,这就是所谓的太子殿下,打不过便拿人家的亲眷做威胁,日后若是这种人登基,你们焉能有好日子过?” 众人闻言,说不动摇是假的,在当今这个世道,谁还没有个家人亲眷了?打不过就使这般下三滥的手段,属实让人不耻,就算两国交战,还不能随意屠戮百姓呢,堂堂一国太子…… 百姓们失望的眼神藏不住,君耀见状,心头越发火起,一急之下呛了冷风,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留影忙回身拍着他的背,担忧道:“主子,勿要动怒,身体要紧,他们就是想故意激怒你,可千万不能中了他们的圈套啊!” 君耀直不起腰来,捂着嘴咳了一会儿,双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留影心焦,抬头阴鸷的瞪了君容和萧钰一眼,目光更多的是落在君容身上,“身为皇子,竟然与奸贼同流合污,你简直枉为君家人!我要是你被人操纵至此,此刻便一头撞死在墙上,免得百年之后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君容气红了眼,下意识的往前迈了一步,萧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拉到了自己的身后,“陛下何至于与他浪费口舌?” 君容侧过头看着萧钰冷如寒霜的脸,心里顿时沉静下来,站在萧钰身后不说话了。 萧钰站在君容身前,戏谑的对上留影的眼睛,“主子的事,轮不到你一个暗卫指手画脚,再说,陛下有什么错?谁说他是傀儡的?你们自己无能,便觉得他也无能?井底之蛙坐井观天的滋味就这么好吗?” “能好好的活着,为什么要去死?死有何难?上吊,服毒,跳河,想怎么死都行,可你想活却没这么容易。敢于活下去的人,都不该被小觑,因为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未来究竟谁主沉浮,尚未可知。” “就算过去晦暗,凄惨,未来就该活在自卑中一辈子抬不起头吗?” 萧钰的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砸在在场众人的耳中,如醍醐灌顶,莫名让人觉得心头一震。 连留影和君耀,都有片刻的失神。 可随即君耀直起身子来,阴恻恻的笑道:“出身就已经决定了,他一辈子就是个贱种,抬起头,哈哈哈哈哈,抬不起的,舞姬之子的出身一辈子都会跟着他,将来就算青史留名,人家一看出身,还不是要耻笑一二?” 君容手脚顿时一阵冰凉,是啊,将来就算…… “君容!” 念头还没完全冒出来,就被萧钰一声低喝驱散了。 君容怔怔的看着萧钰的背影,就听她轻笑道:“活人事尚管不过来,作何要考虑身后事?后人如何评说且由他去,我们做好自己的就行了,出身无法选择,但出于微末而直上九天,才更传奇不是吗?” “若是我看到这样一段历史,我只会感慨先人如此厉害,而不会嘲笑他曾出身于草芥,英雄不问出处,陛下,你可明白?” 君容听完豁然开朗,重重的一点头:“我明白了。” 他的眼睛再次亮起来,里面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过去如何我无力更改,可从今日起,我就是大乾独一无二的皇上!” 君耀差点气个倒仰,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口才居然也敌不过萧钰,一个十三岁的臭小子,怎的就如此伶牙俐齿? 说了半天一点效果没有不说,反倒又让萧钰出尽了风头,君耀心里恨得简直要滴血,蓦地他反应过来,这京都就这么大,他们俩在这儿斗了半天的嘴了,怎的派去的人还没回来? 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君耀再次抬眼看向了萧钰,萧钰冲着他歪头微微挑眉一笑:“太子,反应过来了?” 君耀顿时心生退意,他回首透过乌泱泱的人头向着来路看一眼:“那些人怎么还没回来?” 留影蹙眉,这不对劲! 后方对峙的官员们也慌了神,眼看着要杀到他们这边来,纷纷向两侧避退,你推我搡的,少不得你踩我一脚,我踹你一下的。 宁国公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转头看向荣国公压低声音道:“我觉得事情不好了。” 荣国公咬咬牙:“我也觉得,萧钰那厮一点也不慌说明什么?要么是他真的冷心冷情至此,完全不在乎亲眷的性命,要么就是——” “他还有后手!” 宁国公斩钉截铁的下了定论,荣国公犹豫道:“可他事先不知道京都大营为我们所用,定然未做防备,护城军的内乱足以迷惑他,周围的驻军之地又极远,短短几天根本调不过来,她还能有什么后手?” “这……” 宁国公一时片刻的也想不到,“调兵——调兵——嘶!” 蓦地,他倒吸一口凉气,与荣国公对视,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惧:“难不成是——” “吁!”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瞬间打破了此时僵滞的局面。 第92章 玄鹰军来也 如今的双方势均力敌,正是胶着的时候,来的不管是什么人,都足以打破对峙的局面。 谁输谁赢,就看来的是哪一边的人马,这不仅关乎到未来朝堂谁做主,还关乎到他们的身家性命,所有人皆翘首以待。 一匹汗血宝马从城门的方向冲过来,上面载着一名穿着玄色轻甲,手执红缨枪的将军。 百姓们认不出这人是谁,但见他身上的玄色轻甲,顿时反应了过来,不知道是谁激动的喊了一嗓子:“是玄鹰军的人!是玄鹰军来了!” “玄鹰军”三个字一出,百姓们顿时欢呼起来,虽说摄政王后期的风评不太好,但他一手带出来的玄鹰军在边疆可是立下了赫赫战功,多次救大乾于危难之中,甚至让风国俯首,送了皇子来入京为质。 在大乾百姓们心中,玄鹰军战无不胜,个个都是英雄。 可在此刻的君耀一派人心中,这就是催命厉鬼! 君耀震惊的看着忽然出现的玄鹰军,心脏狂跳起来,瞳孔骤缩,哑声叫道:“萧钰,你别以为弄了个假的玄鹰军就可以骗过我们!” 萧钰轻轻扯了下唇角,露出了几分嘲讽之意:“假的?你高兴就好。” 君耀:“……” 在万众瞩目之下,那人勒住缰绳,在马上隔着乌泱泱的人群对着萧钰和君容一抱拳:“末将封疆,救驾来迟,望陛下,王爷恕罪!” 听着这雄浑低沉的声音,君容靠近萧钰小声问:“封疆是谁?” 萧钰:“玄鹰军统领,护国将军。” “哦,自己人?” 萧钰轻笑一声:“嗯,自己人,陛下可以放心了。” 君容心里有底,笑着对封疆道:“不晚不晚,将军来的正好,免礼吧。” “谢陛下。” 封疆轮廓深邃,眸光锐利如鹰,视线扫过来的时候沉甸甸的,好像被什么凶禽猛兽盯上了一般,让人心生怯意。 “封疆,你身为玄鹰军的统领,如今也要造反吗?你忘了你身为将军的使命了吗?” 张太傅站在一边跳脚,显然是没想到形势急转直下。 封疆看都没看他一眼,对萧钰说:“回王爷,定国公府和摄政王府的叛军已拿下,皇宫也已经被玄鹰军接管,宫中娘娘们虽然受了点惊吓,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什么?他们竟然还去宫里拿娘娘做人质不成?” “好啊,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太妃们好歹是你的长辈!” 要说之前君耀派人去围定国公府和摄政王府,还只是让众人心里不舒坦,如今就是群情激愤了。 太妃们是君耀的长辈,是他父亲的妃子,他竟然都能拿来做人质,这种人该多冷血? 一时间群臣们犹如打了鸡血,个个跳出来指责君耀。 估计也是玄鹰军给了他们底气。 “难怪只有他一人前来,原来是兵分两路了。” 宁国公低声说完,就见后面又来了一大群人,全是黑色轻甲,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心里顿时沉了下去,荣国公的脸色也不好看,“太子把京都营分成了四拨,皇宫是大头,这里的反倒没有多少人,护城军和御林军虽然也分散了,可总的来说,整个京都还是在玄鹰军的把控之下,咱们……咱们败了。” “哼,谁能想到萧钰竟然早早的就联系了玄鹰军,可恨我们事先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宁国公攥紧了拳头,眼看着太子露出颓势,眼里蓦地闪过一抹冷光:“事到如今,我们只能明哲保身了。” 荣国公一愣:“你是说?” “太子这般不仁不义,我们还跟着他做什么?不如尽早悬崖勒马,扶持陛下,之前不过是我们被小人蒙蔽而已,陛下宽厚,必不会与我们一般计较。” 宁国公脸色阴沉,给了荣国公一个眼神。 荣国公霎时心领神会,这是要抛弃太子了。 事已至此,这是最好的办法,弃车保帅,只要他们不死,两府就不会倒,毕竟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萧钰就是想拿他们开刀也得好好的掂量掂量。 打定主意,俩人对视一眼,顿时加入了讨伐君耀的队伍中去。 “我们本以为太子是正统的继承人,心怀大义,却不曾想内里竟然如此卑鄙,我等不屑与这奸险小人为伍!” 荣国公大喊一声,随即走到君容面前,噗通一声跪下,满脸沉痛道:“陛下,老臣糊涂,受了这奸人蒙蔽,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请陛下网开一面,给老臣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宁国公也紧随其后:“陛下,老臣知罪,请陛下责罚。老臣原以为太子年纪大了,懂得也多,会是一代明君,他也许诺老臣,若是来日登基,必轻徭薄赋,让百姓们都过上好日子,重新制定律法,减轻处罚,可没想到……唉,老臣是真的糊涂啊!” 说着两个加起来快半截入土的人就这么掩面啜泣了起来,真真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边上的百姓们见状也不免生起了同情之心,劝道:“两位大人也是被太子骗了,说到底也是为了大乾考虑,只是选错了人而已,倒也罪不至死。” “对啊,两位国公若不是受了蒙蔽,不会做出这种荒唐事的。” “太子长得一副正气凛然的好皮囊,换做是我,也会被他骗了……” 议论声不绝于耳,多是为俩人求情的,毕竟两位上了年纪的大男人跪在地上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确实很容易勾起人的同情心,只要处于弱者的位置,就有的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愿意为他们说话。 君容看着他们睁眼说瞎话还有人帮,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们——” 萧钰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拉下来,似笑非笑道:“两位国公确实不易,但你们方才站在太子身边,给陛下造成了不小的困扰,若非本王未雨绸缪,请来了玄鹰军,此刻我们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你们又去求谁原谅?” “是,老臣知错,请陛下责罚!”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陛下,不如撤了二位的世袭之权,再罚俸一年,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第93章 太子败 闻言定国公和荣国公的哭声顿时一停,荣国公本来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倒吸一口凉气,一下子给自己呛着了,咳得惊天动地,“咳咳咳咳——陛下——咳咳咳咳!” 萧钰见状笑的愉悦极了:“陛下你看,荣国公觉得此处罚甚好,他高兴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激动的都咳嗽了。” 君容抿唇憋笑,“咳……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从即日起,收回宁国公府和荣国公府的世袭罔替之权,恩不及二代,再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一月,如何?” 萧钰挑了下眉,好啊,还学会让人闭门思过了,这是泄私愤吧?不过这样也好,处理了太子之后还有许多事要做,他们成天出来晃荡,少不得又惹出什么麻烦,不如让他们在家里待着。 宁国公也没想到萧钰这么狠,居然鼓动陛下收回他们的世袭罔替之权,忙抬起头道:“陛下,这……” “怎么?宁国公还有异议?要知道,历代犯上作乱,背叛陛下的,无不是以斩首收场,如今陛下只是收回你们的世袭之权,没有剥夺你们这一世的荣华富贵,你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贪心不足,是会遭报应的啊。” 萧钰微微眯起了眼睛,眸中暗流涌动。 她扭头看向百姓们:“大家都听到了,陛下如此处罚,你们可有异议?这处罚是否太重?” 众人立刻摇头。 “之前谋反的,都被抄家灭门了,前朝那个国公还被诛了九族呢,如今只是断了世袭,我觉得陛下已经足够仁慈了。” “就是啊,若是真的有能耐,还需要世袭吗?下一代直接考科举入仕不也一样?” “说的对啊!陛下是真的仁慈。” 荣国公好不容易顺了气,听众人这么说,又差点厥过去,不是扣你们家的爵位,你们当然不觉得心疼! 宁国公和他对视一眼,只觉骑虎难下,心里不禁懊恼,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听张太傅的,和太子来这么一出,没捞到任何好处不说,还把爵位搭进去了,亏大了! 君容大概是在萧钰身边待久了,多多少少学到了几分萧钰冷嘲热讽的本事,他见俩人不说话,只顾着在那边眉来眼去,冷哼一声:“怎么,两位还不满意?” “老臣不敢,谢陛下宽容!” “起来吧,这边刀剑无眼,别伤到了二位。” 君容说完就移开了视线。 荣国公和宁国公相互搀扶着起身,行礼之后灰溜溜的离开。 “太子,众叛亲离至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你们这些人,明知负隅顽抗死路一条,还打算跟着太子共赴黄泉吗?现在,放下你们手中的兵器,站到一边去,陛下和本王,可饶你们不死。” 萧钰负手而立,在众人拱卫中,与君耀对视。 方才的话,君耀听得一清二楚,怀着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他看向了自己的老师——张太傅。 然而可惜的是,张太傅冲着他摇摇头,脸色灰败。 君耀看懂了他的眼神,他们无力回天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可恨我生不逢时,遇到了你们父子!” 君耀仰天长笑,笑够了猛地低头看向萧钰,他伸手指着萧钰,脸上露出了几分癫狂之色:“你很厉害,萧钰,我欣赏你,但是我不服!我是命定的太子,是大乾的储君!若不是你们父子搅弄朝堂风云,此刻天子巡游的就该是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笑的太急了,他又咳嗽了起来,留影眼眶发红的看着太子,“主子!” 君耀咳得身形一阵摇晃,他猛地抽出了留影腰间的佩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力的划了下去:“我是太子,你们谁都别想要我的命!我只能死在我自己手里——呃……” “主子!” “太子!” “啊——” 四面八方的惊呼声传来,瞬间淹没了太子残留的气息,他手脱力握不住刀,“锵”的一声,刀落在了地上,人也跟着倒了下来,滚烫的血液喷洒在地,瞬间染红了京都主街的石砖。 君容倒吸一口冷气,震撼的看着这一幕,身子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萧钰面不改色,袖子下的手却紧紧的攥了起来。 太子当众自刎这一点,她是没想到的,太子虽然手段不怎么光明磊落,但不得不说,换做是她,也未必不会这么做,人被逼到绝境了,不管是什么办法,她都会去试一试。 她不是什么好人,但有机会,她愿意做一个好人。 默默的闭了下眼睛,萧钰无声的叹了口气,热气出口瞬间变白,随即消散在北风中。 没等她睁眼,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悲鸣:“太子啊!太子啊!是老师没有教好你,老师愧对先帝啊!老师这就下去陪你!” 萧钰蓦地睁开眼睛,就见张太傅从地上捡起了不知道是谁的佩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又是狠狠一抹,血液飞溅,百姓们尖叫着纷纷躲闪,却还是免不了被溅上几滴血。 张太傅转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萧钰,嘴唇蠕动,垂死挣扎:“你们——你们逼死了太子,迟早要遭……报、应、的……” 说完这句话,他头一歪,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北风凛冽起来,天上的乌云堆积在一起,忽然就飘下了一片雪花,落在了太子的唇边,随即被鲜血染红,融作了血水。 紧接着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很快在地上铺了一层银白,似是要把这血腥罪恶的一切掩盖。 大街上众人久久无语,莫名的沉默蔓延开来,安静的人心都冷了。 君容忽然变了脸色,一转头冲到墙角边吐了起来。 他也不想的,但他控制不住,死亡的冲击太大,嫣红的血,腥甜的味道无孔不入,围绕着他,笼罩着他,像是也要把他拖下那肮脏的地狱。 萧钰回神,抬眸毫无感情的看向了对面的京都营士兵:“太子已死,尔等还不放下兵器?” 兵士们对视一眼,大势已去,他们如今只能自保。 不知是谁率先放下了兵器,开了个头,其他人立刻有样学样,“陛下恕罪!” 在大雪纷飞中,一切尘埃落定,上一辈的冤孽到此了结,于兵器落地之间,敲响了一曲挽歌,待到明日太阳升起,大乾又开启了新的篇章。 第94章 尘埃落定 出了这种事,天子巡游是进行不下去了,萧钰指挥着御林军收拾残局,京都大营的将领们全数压入天牢,待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再做处置,护城军则在方无涯的带领下去查抄闲王府和张太傅的府邸。 酝酿了许久的阴谋在今天彻底爆发出来,又消弭的无声无息。 死者落得个清净,之后如何都与他们无关,但活着的人忙的团团转,还得安排他们的后事。 君容扶着墙吐了好一会儿,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了,才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转身靠在墙上。 周喜颠颠的过来,心疼的看着君容:“陛下,您没事吧?” 君容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随即把帕子扔到了自己吐出的那一堆东西上盖住。 “朕……咳咳!” 君容咳了两声,终于气顺了,眼角都沁出了薄红,泪珠欲落不落的挂在他的睫毛上,“没事,就是有点恶心。” 周喜叹了口气:“陛下年纪小,没见过这种场面,不舒服也是正常的,这巡游也差不多结束了,陛下还是回宫请太医看看吧?” 君容摇摇头,他看向神情镇定自若的指挥着众人的萧钰,心生敬佩之余,又有点微妙的寒凉,萧钰……他一点都不害怕吗? 似是心有所感,萧钰说完话转过头来,见君容看着自己,便抬步走了过去。 “陛下吐完可舒服些了?” 她的声音完美的融合在寒风中,有提神醒脑的作用,君容一听就清醒了不少。 “嗯,你……”君容本想问问他感觉如何,但见萧钰神色冷沉,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你打算怎么处理太子和张大人的尸身?” 萧钰瞥了一眼那两具被薄雪覆盖的尸体,御林军把俩人的尸体摆到了一起,此刻也正不知所措的等着他们下令。 萧钰没有回答,反问君容:“陛下打算怎么处理?” 君容不明所以的看着萧钰,后者却坚定的等着他回答,君容看了一眼躺在冰冷的地上的两人,心有不忍,即使当初太子对自己也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可如今人已经死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他转头对萧钰犹豫着说:“人死如灯灭,生前种种,便一笔勾销吧,按照太子的规格下葬,可以吗?” 萧钰定定的看了君容片刻,忽然勾唇笑了起来,那一瞬君容仿若看见天山雪莲盛开,不由得失了神。 萧钰对着那边的御林军摆摆手:“听到陛下的话了吗?按照太子的规格厚葬,至于张太傅,也算是忠诚,就葬在太子墓室外,全了他们师生情分吧。” “是。” 御林军们忙招呼着把俩人的尸体抬走,先安放在冰室,等到合适的时候再下葬。 “陛下仁慈,是黎民百姓之福。” 萧钰说了这么一句,随即伸出手扶着君容道:“走吧,回宫。” “哦。” 君容一头雾水的上了龙辇,帘子被放下来,萧钰翻身上了自己的马,“调头,回宫!” 一声令下,御林军开道,百姓们退避两侧跪拜:“恭送陛下。” …… 群臣也跟着君容回宫,全部被萧钰赶去了御书房外等着。 萧钰先带着君容回贤荣宫梳洗。 君容在外面冻得不轻,又吐了一场,回来之后就觉得有点头晕,萧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像有点发热……” 君容被萧钰按在榻上,回到宫殿里被热气一熏,脑子有点转不动,闻言也只是茫然的看着萧钰:“发热?” “嗯,应该是着凉了。” 萧钰把手炉塞到他怀里,又从榻上拽过毯子把他裹起来:“你先暖和暖和,我让人请章大夫过来。” 说着她转身出去,在外间对问风和挽雪道:“问风你去请章大夫过来一趟,挽雪去让厨房熬点姜汤过来,要浓一点,再备些清淡的饭菜。” “是,奴婢这就去。” 俩人各自领命去了,萧钰转回身来,就见君容直直的看着她:“可大臣们还在等,我是不是应该先把事情处理了?” 萧钰无奈的把他按倒:“你先把身子养好再说,不然一病不起,还怎么稳定人心?” “朝臣那边有我,一会儿我去处理,就是一些琐碎事,你安心躺着。” “哦。” 君容乖乖的躺下,裹着薄毯眼睛一刻也没从萧钰身上离开,一直跟着她转,也许此刻不够清醒反而胆子更大,君容终于问出了自己之前一直纠结的问题。 他趁着萧钰弯腰给他掖毯子的时候伸手抓住了萧钰的手指,眼眶红红的问她:“你看到他们自刎的时候不害怕吗?我好怕……我看到那些血的时候我好恶心。” 说着他身子不自觉的颤抖起来,眼神里尽是恐惧。 萧钰心里一软,一直积压的情绪呼啸着决了堤,她不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也不是石头心没感情,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自刎,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她也害怕,也恶心,但前世她见过更恶心的。 那个狗男人在实验室纵火,大家活生生被烧死在屋内,死状要多凄惨有多凄惨,那股焦糊味,一直萦绕在她的灵魂深处,挥之不去。 所以这一次见到人自刎,她虽然会有反应,但没有君容那么强烈,而且……自己是摄政王啊,是要做君容的表率的,若是自己也害怕的不行,他只会更害怕。 君容他才十岁,压在他身上的东西,别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如果可以,自己能帮他一把就帮他一把。 这世上虽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只要感受个七八成,就足以同类惺惺相惜了。 听不到萧钰的回答,君容抿了抿唇,看来还是不想和自己说,那算了吧…… 他轻轻的松开萧钰的手指,脑袋越发昏沉,感觉下一秒就能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费力的睁开眼,他抬头看去:“嗯?” “我怕,但我是你的太傅,不能在你面前害怕。” 君容心头一震,睡意顿时消散了不少,他看着眼前眉眼温柔的萧钰,忽然有点想哭。 第95章 哄人她是认真的 然而他的身体比他诚实,反应也快,他刚一动哭的念头,眼泪就已经顺着眼角滑下来了。 萧钰轻轻的叹了口气:“哭吧,难受害怕就哭出来,反正这里没有别人。” 君容忽然翻身,双手环着萧钰的腰,头靠在她的身上哭了起来,一开始是无声的哭,慢慢的就啜泣出声,呜呜咽咽的好不可怜! 萧钰动容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替他解了头上的束缚,发丝垂落下来,萧钰伸手接着,柔声道:“最近吃的不错,陛下的身体好了许多,头发看起来都有光泽了。” 君容哭了一会儿声音渐弱,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之后更是坐起来匆忙的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把脸,然后翻个身用毯子把自己盖起来,只露出半个后脑勺。 萧钰挑眉,哭笑不得,这是怕被人看见自己刚哭过,觉得不好意思了? 脚步声在门前停下,随即问风敲了敲门:“陛下,王爷,章大夫来了。” “进——” 问风听到回答,伸手推开门对章老道:“请——” 章大夫点点头走进来,背着自己的小药箱,扫了一眼房间,视线落在站在榻边的萧钰身上:“你没事,那就是陛下病了?” 萧钰看一眼榻上装死的人,低声道:“是,劳烦章老看看,陛下是不是受惊过度,我刚才摸他的额头有些发热。” 章老把药箱拿下来放在桌上,踱步到床边,探头看一眼,就见毯子下面的君容眼睛滴溜溜转,章老:“……陛下困了?” 君容的耳朵一下子烧了起来,他默默的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去看章老的神情,就这么半垂着头,小声道:“唔,是有点困。” 然后非常自觉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腕放在外面。 章老看一眼君容发红的眼眶,再看看一边好整以暇的萧钰,挑眉:“王爷这是把陛下气着了?” 他边说便诊上了君容的脉。 萧钰让开一些,站在软榻的头前,无奈道:“章老,我是那种人吗?我爱护陛下还来不及,怎么会气他?” 章老抽空瞥她一眼,哼哼道:“那可说不准,你啊,最会气人了。” 萧钰默默的摸了下自己的鼻子,没吱声。 君容看的稀奇,在他的印象中,萧钰向来不会向别人妥协,怎的每每到了章老面前,就气弱了呢? 他疑惑的眼神太过直白,章老一看便知,他哼笑道:“想知道为什么王爷为什么这么惯着我吗?” 君容心思被戳穿,不好意思的抿唇笑了笑,迟疑着点点头。 章老收回自己的手,“因为啊,她欠我个人情。” 君容好奇的问:“什么人情?” 萧钰轻轻的咳一声:“没什么,就是救了我一次,我念着章老的救命之恩,一直对他敬重有加……章老,陛下的身子如何?” 话题转的有些生硬,但见萧钰说的坦荡,君容就没有往深处想,章老意味深长的看两人一眼,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是受到了惊吓,最近又比较劳累,身子有些亏空,今儿外面又冷,受了凉,别的毛病倒没有。 说起来还是陈年旧疾又发作,最近就别劳心费力的了,好好静养,吃的方面也要格外注意……” 章老吧啦吧啦说了一堆,君容听得眼冒金星,本来就晕,听完这个更晕了,因为里面有好多东西他听不懂,又没接触过,完全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好在萧钰从小在药罐子里长大,知道的多一些,章老说的话她挑着有用的都记了下来。 唠叨一会儿之后,章老忽然顿住,看着一脸认真的萧钰意有所指的说:“别一天心思都放在别人身上,你自己的身子,你不爱惜,到时候病倒了,难受的还是你自己,没人能替你,明白吗?” 他这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萧钰抬起头来就对上了章老有些担忧的目光。 萧钰心里一暖:“章老的教诲,我铭记于心。” 说着对章老作揖一拜,章老撇撇嘴:“每次你就说的好听,转头就忘到一边去。” 章老说着有些无奈,转身打开自己的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个白瓷的小瓶递给萧钰。 萧钰一怔:“给我的?” “嗯,这是我闲着的时候自己炼制的,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但效果还不错,你若是觉得身体不舒服就吃一颗,没事也可以吃,强身健体。” 章老把瓶子又往前递了递,故作恼火道:“怎么,嫌弃?” 萧钰忙伸手接过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多谢章老,让您费心了。” 章老嘴角微微上扬,又很快的拉平:“拿着吧,吃完再找我,我先回去熬药了。” 他背起自己的小药箱,晃晃悠悠的出去了,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萧钰默默的收紧了手,攥着瓷瓶心里一阵熨帖。 她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给自己温暖的竟然是毫无血缘关系的章老。 其实之前她说欠了章老的人情不是假的,她落水之后,王妃找了自己的心腹大夫,说是看病,实则就是糊弄事,巴不得她一睡不醒呢。 要不是自己穿过来之后谁也不相信,察觉到王妃和原身的不对付没喝药,怕是早就上路了。 还是王爷赶回来发现不对劲,找了自己的随行医师章大夫来给萧钰看病。 当时萧钰已经烧的迷迷糊糊的了,残留的一点意识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住了,当时还想着破罐子破摔,就算王爷发现也没关系,只要能保住这条命就行,虎毒还不食子呢,王爷顶多就是收回自己的世子之位,但世子之位哪里有命重要? 然而出乎她的预料,章大夫把脉的时候虽然发现了她的女儿身,却没有对外张扬,该看病看病,该抓药抓药,一切如常。 萧钰那时候怀疑章大夫是想以此为要挟,谋求更多的好处,别怪她心思阴暗,实在是处在她这么个危险敏感的位置,不小心点不行。 等她彻底清醒之后,趁着章大夫来给她把脉的时候,她屏退了众人,单独把章大夫留了下来。 第96章 我不在乎你是谁 “章老,明人不说暗话,我的身份,你应该知道了。” 萧钰思忖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把一切摊开了说,兜圈子对俩人来说都没必要。 章老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语气微妙的问:“你担心什么?” 萧钰抿唇不语,只是看着他。 章老有些气愤,又有些无奈,他站在床边看着萧钰,低声道:“我要是真的想说什么,我何必等到现在?是,我知道你是女儿身,但你是男是女,与我无关,我也不想掺和王府后院那些腌臜事,我欠王爷个人情,愿意为他效力,仅此而已。” 萧钰眯了眯眼睛:“真的?” 章大夫见她还是不相信,气的吹胡子瞪眼道:“假的,我现在一把药粉毒死你算了,我们俩同归于尽。” 萧钰一怔,随即低低的笑了起来:“章老勿怒,我信你便是。” 章老给她一个大白眼,自顾自的整理自己的药箱,语气沉下来:“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女扮男装,不过想来是身不由己,我体谅你,但你最好也多体谅一下自己,你先天就不足,又落了水,就算从鬼门关捡回来一条命,也难免留下病根。” “没关系,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其他的,再说吧。” 萧钰看着自己苍白瘦弱的手,轻声道:“我如今想不了那么多。” 大概是这一句戳到了章老的心,他背对着萧钰愣了片刻,半晌之后才叹息一声:“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若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能主宰,活得该有多憋屈。” 萧钰淡淡一笑:“是啊。” 章老转过身来看着她,嘴唇蠕动半晌,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道:“你安心养病吧,我先回去了,有事叫我,我会替你保守秘密,但前提是你别糟践自己。” 萧钰长睫微颤,看了章老一眼,无声的点点头。 …… 君容看着萧钰对着瓷瓶发呆,伸手在她的眼前挥了挥,“太傅?” “嗯?” 萧钰一眨眼,从回忆中抽身,侧过脸来看着君容:“怎么?” 君容伸手在她的眼尾按了一下:“你是不是要哭了?看起来有点红。” 萧钰下意识的眨了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似的在君容的指尖扫过,痒酥酥的。 萧钰伸手捉住他的指尖,把他的手放回了被子里:“没有,我就是觉得章老真的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这一点君容很是赞同,他点点头:“我也觉得,每次说话都很凶,还总嘲讽人,但他心地是好的。” “是啊。” 萧钰打开瓷瓶的盖子,一股幽香飘出,她闻了闻,挑眉嘀咕一句:“这味道可比之前的汤药强太多了。” 在手心里倒出一粒,萧钰仔细的看了看,这小药丸不过黄豆粒大小,纯黑色,闻起来有股清香味,她拿起一粒放到了口中,瞬间就在唇齿间融化了。 一开始是淡淡的苦味,但之后回甘还有股清凉的感觉,头脑顿时就清爽了。 她惊讶的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瓷瓶,味道不错啊,看不出来章老还有这手艺,那是不是说明……以前他是故意的? 思及此,她脸色微僵,君容见她吃了药脸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不由得心生退意,“不会又是奇奇怪怪的味道吧?” 萧钰摇摇头:“没有。” 说着她又倒出一粒,喂到了君容的嘴里,君容来不及反应,手指就触到了他的唇,他下意识的张嘴,萧钰顺势把药丸放了进去。 君容:“唔……” 萧钰指尖一热,原来是君容不经意的抿了下唇,她笑着收回手,“还挺软。” “好了,你先休息,一会儿药好了乖乖喝,我去御书房把剩下的事处理一下。” 萧钰说完就拿起屏风上的大氅披上往外走,全然未觉君容已经僵硬成了一块石雕。 等到萧钰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君容才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摸自己的嘴唇,“软……软吗?” 他的指尖落在方才萧钰摸过的地方,触电一样的收了回来,转头把自己埋在了毯子里,在软榻上滚了一圈,差点滚到地上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害羞,但就是觉得难为情。 这回不仅是脸和耳朵烧起来,连脖子都跟着有些发热。 他像个鸵鸟一样把自己埋在毯子里半天,感觉透不过气来了才掀开毯子露出红彤彤的自己。 …… 这边萧钰走入大雪中,撑着一把油纸伞,慢悠悠的在甬道上走着。 此时宫里十分安静,路上没有多少人,漫天飘白中,她只身一人独行其中,莫名有些寂寥。 君宗看望完淑妃,从后宫出来,拐个弯正好和萧钰走了个对面,因为他心不在焉的,伞差点撞到萧钰,他忙后退一步,拱手先赔礼:“抱歉,没撞到你吧?” 萧钰自伞下缓缓抬头,瞧着君宗的侧脸,不确定的喊一声:“二殿下?” 君宗一愣,随即直起身子来,对上萧钰探究的视线,缓缓的笑了下:“原来是王爷,失敬。” 萧钰摇摇头:“殿下是从后宫来,淑太妃娘娘可好?” 君宗点点头又摇摇头,叹息道:“母妃身子羸弱,一到冬天就分外煎熬,今日在外面走一遭,回去又不舒坦了,我看着她喝了药才出来,是以多耽搁了一会儿。” “可要请太医看看?” 君宗:“不必劳烦太医了,老毛病。” 萧钰见状也没再说什么:“若是真的难熬,还是要请太医看看才好,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去和太后娘娘说,太后娘娘仁慈,必不会苛待太妃。” “多谢王爷,我回去会和母妃转达王爷的好意。” 萧钰点点头,“我还有事,先行一步,殿下早些回去吧,雪下的太大,路不好走。” 君宗微微颔首,唇边含着笑意目送萧钰离开。 说起来君宗之前只见过萧钰一次,就是摄政王刚立下世子的时候,他带着萧钰进宫谢恩,当时先帝正考教他的功课,摄政王便和萧钰一起进来了,当时的萧钰不过才十一岁,小小一个,行事却一板一眼的很稳重。 当时他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只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比自己的弟弟们都好看。 如今再见,人还是一样的好看,甚至更有气质一些,就是越发叫人捉摸不透。 第97章 雷霆手段 御书房外,大人们站成一排,也没个伞遮挡,隔一会儿就得抖一抖、拍一拍,不然没等萧钰来呢,他们就先变成雪人冰雕了。 是以萧钰转过回廊看过来的时候,就见一群大臣们站在雪地里蹦蹦跳跳,你拍我打的。 她忍不住笑了下:“诸位怎么不去偏殿等着,大冷天的在外面等这么久,身子都冻僵了吧?” 众位大人面面相觑,颇为无语,没有你们的命令,谁敢进去啊? 之前大家对萧钰的印象都比较浅,只觉得她年纪小,行事稳重,手段厉害,但到底多厉害,他们不清楚,是以心中总是存着一分轻视。 然而今日主街上的一幕幕对他们的冲击太大了,他们此刻是半点都不想和萧钰对上,说又说不过,没见太子和张太傅还有那个暗卫加起来都没说过她一个人吗? 打就更不用说了,人家手握着御林军、护城军以及十万玄鹰大军,谁敢撄其锋芒啊? 是以萧钰的话音落下好半天,都没有人敢接话,萧钰的视线扫过谁,谁就呵呵一笑,转过脸去。 萧钰:“……” 能别这么怂吗? 最后还是丞相站出来道:“之前陛下和王爷不在,臣等不敢擅动。” 萧钰点点头,视线越过他落在后面的定国公身上,定国公和她交换了个视线,眼中满是赞赏。 萧钰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唇,抬手道:“诸位大人请进——陛下龙体抱恙,刚服过药,此刻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诸位大人尽管与本王说便是。” 闻言众人交换了个眼神,却没敢提出什么异议,鹌鹑似的跟着萧钰进了御书房。 “周公公,吩咐人准备些姜茶来,给诸位大人驱驱寒。” “是。” 周喜转身出去,御书房的门一关,萧钰镇定自若的坐在了宝座下首第一位。 她环视一圈,“诸位大人请坐。” 定国公和丞相对视一眼,丞相拱手相让:“国公请上座——” 定国公哈哈一笑:“好。” 定国公坐在了萧钰的对面,其余人各自按着官职排序落座。 也不等大人们开口,萧钰开门见山道:“方才在主街上,陛下已经说了对荣国公和宁国公的处置,免去世袭之权,罚俸一年,禁足一月,诸位可有异议?” 丞相笑道:“老臣以为此法甚好,毕竟两位国公在朝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是一时被奸人蒙蔽,罪不至死,小惩大诫以儆效尤就够了,还能彰显陛下的仁慈,一举两得。” 萧钰点点头:“陛下宅心仁厚,对废太子也没有赶尽杀绝,废太子自刎于御前,是他自觉羞愧,人已死,前尘往事便一笔勾销了,陛下下旨仍以太子之礼厚葬,恢复其身份,安葬于皇陵,张太傅葬于太子墓室之外,说起来,这也是无上殊荣了。” “陛下果真仁德,废太子犯上作乱,按律当斩,死后也不能葬入皇陵,能得一草席已是开恩啊,陛下竟然还能将其葬于皇陵,这般心胸,老臣敬佩!” 刑部尚书目露赞赏之色,旁边的礼部尚书也连连点头:“臣深以为然。” 萧钰满意一笑:“陛下宽厚,于百姓是福,但身为摄政王,本王却不能太宽容,犯上作乱之事,必须严惩,不然如何警醒后人?” 话锋一转,众人的面色顿时微变。 “不知王爷的意思是……” 定国公好奇的问,他想看看萧钰究竟能有多狠。 萧钰正欲开口,周喜在外面敲门:“王爷,姜茶好了。” 萧钰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进来——” “是。” 门打开的瞬间,冷风灌进来,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周喜忙把帘子放下来,小宫女们上前把姜茶一盏盏放下,每人都分到了之后,才垂首退下去。 周喜躬身道:“奴才在外面守着,王爷有何吩咐,喊一声便是。” 萧钰点点头:“去吧。” 周喜转头出去,众人立刻看向萧钰,等着她的下文,萧钰却忽然端起茶盏道:“诸位大人先喝茶暖暖身子,喝完再议。” 众人:“……” 正提心吊胆呢,哪有心情喝啊? 但既然萧钰发话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跟着她一起端起茶盏喝姜茶。 姜茶熬的很浓,味道有点辛辣,众人喝完感觉哪哪都热了,确实舒服不少。 喝茶的时候谁也没说话,但众人的眼角余光其实一直落在萧钰的身上,一看到萧钰放下茶盏,他们也立刻跟着放下。 萧钰慢条斯理的搓了搓手:“主谋已死,闲王府也被查抄了,但这远远不够,那些跟着太子犯上作乱的人决不能姑息!尚指挥使——” 忽然被点名的尚孟吓得一激灵,忙出列站到中间,对着萧钰一拱手:“卑职在。” 萧钰微微侧过头看着他,眼神似两把利剑悬在尚孟的头上,压得他不敢抬头。 “之前御林军就让你整顿过,结果今日还是出现了叛徒,你说,这是不是你的失职?” 尚孟本能想为自己辩解,可话到嘴边发现没什么说的必要,确实是自己失察,有什么好狡辩的呢? 于是他咬咬牙跪了下来:“是,卑职失职,差点酿成大错,请摄政王责罚!” “责罚是必须要责罚的,出去之后,你自己去领三十大板,罚俸三月,你可服?” 尚孟松了口气,叩首道:“卑职心服口服。” “还有,御林军的两位副指挥使都死了,他们可有家眷在?” 尚孟点头:“叛乱的没有家眷在世,没叛乱的家里还有一个妹妹。” “赏白银五百两,好好的安顿一下。” “多谢王爷!” “御林军里的叛军本王给你三天的时间清理干净,副指挥使的候选人你也尽快挑出来,待本王和陛下看过之后再定。” “是,卑职此次一定不辱使命。” 萧钰摆摆手:“下去吧。” “是。” 处理完一个,众人心里都有些慌,眼巴巴的看着萧钰,萧钰眸光流转,随后落在了护城军统领的身上,“方无涯。” “末将在!” 方无涯从人群里站出来,坐着的时候还不明显,一站起来还真是挺高的。 第98章 掌控朝政 方无涯看起来三十多岁,长相普通,眼神很沉,看着不太好相处,但很稳重。 萧钰瞥他一眼:“护城军内的叛军可处理干净了?” 方无涯抱拳道:“末将在之前就已经把煽动蛊惑军心的人砍了,如今护城军内的人上下一心,但凭陛下驱使。” 萧钰点点头:“好,此次你表现不错,正好统领之位空缺,你就升一级吧。” “谢王爷。” 方无涯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喜悦之色,若不是萧钰看到了他眼里的光,差点以为他对升职不感兴趣呢。 看起来这人是个很能掩藏情绪的。 萧钰默默的记下这个人,摆摆手让他下去,又点了其他人的名字。 基本上之前站在太子那边的官员,比较严重的都被萧钰罢了官,判处流放,不严重的纷纷贬谪,一时间空出了不少官位。 萧钰没有立刻把这些空位补上,只是说:“朝中官职空缺,有才有德者居之,有才无德者一律不用,如今在朝的,若是日后被查出品行有亏,视严重程度,贬谪罢黜。” 萧钰话音落下,丞相皱眉问道:“如何知道官员品行有亏?” “对啊,官员私下里如何,陛下和王爷如何能知道?”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起来,多少心里还是有点虚的。 萧钰站起身来,环视众人,等他们说够了,才不疾不徐的开口:“这个问题就是本王接下来要说的,本王欲设立一寻机司,专门负责监督考察官员,不受六部、四公辖制,直属于陛下和本王。” “这——” “王爷,这怕是不妥吧?那他们的权利岂不是很大?万一相互勾结暗中构陷官员——” 萧钰抬手压住他们的异议,“本王既然敢提出来,自然是想好了制衡之策,寻机司首领分左右使,各自带一队人,互相制衡,相互监督,交叉行使权力,同时兼管宫内巡防。” 话音落下,众人愣了片刻,随即面色古怪起来,这不就是想在宫里安插自己的人手吗? 所谓直属于陛下和摄政王,怕是只属于摄政王吧? 有人嘴皮子一动,就想提出反对的意见,萧钰却忽然话锋一转:“这件事本王已经和陛下商量过了,陛下同意,待过几日就会在御林军、护城军里选拔合适的人选。” 有人还是不满意,出声道:“王爷,微臣还是觉得不妥,设置新的机构不是小事,当与群臣商议之后再做打算,不然怕是难以服众。” 萧钰轻笑一声:“本王这不是在和诸位商议吗?大人也不必担心,你们也可以监督寻机司的人,若是发现他们徇私舞弊,也可及时向本王和陛下检举,本王和陛下必会秉公处理。” “这还不行吗?” 萧钰眸光微冷,丞相思量片刻,见那位大人还要站出来说话,忙打圆场道:“既然陛下心意已决,也无不可,若是寻机司办好了,对朝廷是件好事,可以及时揪出贪官污吏,陛下此举甚好。” 萧钰转头看向丞相,颔首道:“还是丞相深明大义。” 丞相呵呵一笑,“王爷过誉。” 定国公也道:“老臣没有异议。” 胳膊拧不过大腿,众人见丞相和定国公都同意了,他们反对也没用,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于是寻机司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之后萧钰又和他们讨论了些琐事,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三个时辰。 眼看着外面的天色越发暗沉,萧钰也说累了,起身对众人道:“今日便到此为止,诸位大人辛苦了,请回吧。” “臣等告退。” 众人如释重负,纷纷松了口气,转身出了御书房。 定国公走在最后,脚步放的很慢,萧钰见状眸光一闪,走近了一些,俩人并肩站在御书房前的台阶上看着不远处的重重宫墙。 周喜在后面看着,没敢上前。 萧钰没有立刻说话,她在等定国公出声。 定国公不由得失笑道:“王爷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比你父亲更有野性。” “野性?”萧钰侧过头看着定国公:“国公何出此言?” 定国公手背在身后,叹了口气:“你父亲啊虽然是一世枭雄,胆子野心都很大,但喜欢给自己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很多时候没有你这么干脆,他是活在束缚中的王者,而你——跳出了这个束缚,单从这一点来说,你比你父亲强多了。” 萧钰笑着摇摇头:“人活在世,谁能真的挣脱束缚呢?不过是束缚的东西不一样而已,他被权势和名声所累,挣脱不得,而我不在乎那些,我只管做我的,好坏与否,且走且看吧。” 定国公一怔,随即抚掌笑道:“你说的对,你今天做的很好,如今满朝文武都领略了小摄政王的手段,日后这整个朝廷,都在你的鼓掌之间。” 萧钰抬起自己素白的小手,眼里闪烁着傲然的光:“我手小,可装不下那么多人。” “哦?”定国公眯了眯眼,“你能装下多少?” 萧钰缓缓的收拢手指,变掌为拳,唇边挂着凛然的笑意,声音清幽:“为我所用之人,有多少装多少。” 定国公靠近一些,直视着萧钰的眼睛,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那不能为你所用的呢?” 萧钰不闪不避,眸光坚定的看着定国公,“能留的留,不能留的——杀之,斩草除根。” 说完她勾唇笑了起来,眼睛比天边的星星还要亮,里面涌动着野心和狠辣,看的定国公心脏一紧。 “天黑了,国公该回去了。” 萧钰直起身子来,神色恢复如常,仿佛方才那个狠厉阴郁的人不是她一样。 定国公对她这变脸的功夫叹为观止,心里越发满意,“哈哈哈哈,好,那老臣先行告退,王爷保重。” 见定国公大笑着扬长而去,萧钰唇边的笑意顿时消失,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定国公的背影,轻声道:“老狐狸。” 自己要是露出一点怯懦之色,怕是他就会立刻重新掂量自己的价值,自己必须震住他,不然他就该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了。 第99章 陛下不听话 萧钰回贤荣宫的时候,问风她们正在劝君容用膳,君容却说什么也不肯,坐在榻上,频频望向半开的小窗。 “陛下,外面雪刚停,正是冷的时候呢,您快把窗子关上吧,小心又着凉。” 君容抿抿唇,不舍的往外看了最后一眼:“我这就——” 话说一半,他忽然看到撑着伞走过来的萧钰,眼睛霎时一亮:“回来了!” “嗯?谁回来了?” 抚月一边摆碗碟,一边疑惑的问了一句,冷不丁头上就被问风敲了一下,她茫然的抬头:“问风姐姐你打我做什么?” “啧,你是不是傻啊!” 问风凑到她身边,小声的说:“还能有谁?当然是王爷回来了!陛下哪次不是等王爷一起用膳的?” 抚月眨眨眼,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憨憨的笑了下:“我怎么把这茬忘了?一定是今天太忙了!” 她放下手里的碗筷,对着问风道:“我去开门。” 问风笑着点点头,看着君容轻轻的放下窗子,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坐在榻上,她抿唇怕笑出声来。 陛下总是这么依赖王爷,偏偏又不肯让王爷瞧出来,可王爷分明看的一清二楚啊。 问风无奈的站到一边,门口传来了挽雪和听花的声音:“见过王爷。” “嗯,陛下可用膳了?” 萧钰在外面走了一遭,声音也冷的不行。 挽雪柔声道:“回王爷,陛下一直在等您呢,奴婢们劝了也不听。” 问风微微启唇,眼神不自觉的往君容的身上瞟,果然见君容不自在的移开视线,背对着门口的方向。 问风感觉自己实在对这样的陛下没有招架之力,太可爱了,要是自己有个这么可爱的弟弟,一定会每天哄着他的,就像王爷这样。 正想着,萧钰无奈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明显柔和了下来:“怎么又等我?之前说了也不听。” 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抚月掀开了门帘,萧钰就这么走了进来,周喜在后面跟着帮她拿伞,挽雪上前道:“奴婢帮王爷收着大氅。” 说着伸手就想去拉萧钰的衣带,萧钰抬手挡住,自己单手拉开了带子,大氅滑落下来,挽雪忙伸手接住,抖了抖挂在一边的架子上。 周喜不动声色的看她一眼,眯了眯眼睛,怎么瞧着这挽雪对王爷好像更热络一些? 挽雪没看他,目光一直跟随着萧钰。 萧钰见君容背对着自己,挑了挑眉,随即走到榻边一拱手:“臣参见陛下。” 君容忙转过来:“又不是在外面,太傅不必这么客气。” 萧钰直起身子来打趣:“那陛下方才为何背对着臣?难道是不想见到臣?臣今天没惹陛下生气吧?倒是陛下,让你不用等我,到时候自己用膳,陛下好像没听啊?” 君容支支吾吾的说:“我……”他转头看一眼周围看似没往这边看,实则耳朵都竖起来的宫女们,难得端起了皇上的架子:“你们都下去,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是。” 问风几人躬身退出去,周喜也道:“奴才告退。” 屋子里就剩俩人,君容抿抿唇,小声道:“我自己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 “你在前面那么辛苦肯定早就饿了,我在这儿躺了一下午,发了一身汗,一点都没感觉饿,等一会儿也没关系。” 君容在萧钰的注视下越来越心虚,声音慢慢就低了下去。 萧钰笑着摇摇头:“起来吧,再不吃一会儿该凉了。” “哦。” 君容起身穿上外衣,趿拉着鞋走到桌子边坐下,萧钰绕到旁边,坐下前扫了一眼桌面上的菜:“大部分都是素菜,挺好,这个鸡汤看着不错。” 说着她伸手盛了一碗放到了君容的面前,“陛下先喝两口暖暖胃,别喝太多,免得一会儿吃饭不消化。” “好。” 萧钰说一声,君容应一声,看起来格外乖巧,脑袋上还带着下午睡觉时翘起的碎发。 低头喝汤的时候,鬓角那缕翘起来的碎发跟着一晃一晃的,看起来颇为有趣。 萧钰展颜一笑,心里轻松许多,她端起碗吃饭,俩人没再说话。 …… 吃过饭后,萧钰把人叫了进来,把碗筷撤下去,换了热茶。 萧钰和君容一人捧着一杯暖手,君容想起那群老臣,好奇的问:“你下午去了那么久,是他们为难你了吗?” 闻言一边收拾东西的抚月笑了起来:“陛下,王爷这么厉害,谁能难为他啊?” 君容一怔,“也是。” 萧钰看抚月一眼,抚月立刻闭嘴,转头跟着问风出去了。 “其实没太多事,主要是那群老臣习惯扯皮,你推我我推你的,半天说不到点子上,我不吃他们这套,但也费了好大的功夫,若是换个脸皮薄的,这点事怕是能让他们扯个一两天。” 君容一想到那些大臣就头疼:“他们说话总是七拐八绕的,我听不太懂……要是你不在,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萧钰抿了口热茶,叹息道:“陛下不必妄自菲薄,他们活了多少年,你才活多少年?他们走过的路啊,比你吃过的盐都多,不过我们陛下聪明,赶上他们也不过早晚的事。” 君容眼睛微微发亮:“真的吗?你别哄我,我虽然傻,但自知之明还是有一点的。” 萧钰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终于还是没忍住揪了下他鬓边的碎发,君容忽然被揪,无辜又茫然的看着萧钰:“太傅?” “陛下头发睡得飞起来了。” 君容闻言忙伸手去按,正好和萧钰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按在了一起。 俩人皆是一愣,四目相对的刹那,有种莫名的情绪在俩人之间蔓延。 萧钰轻轻弯唇:“陛下还不松手?” 君容飞速的收回了手,垂着头不敢看萧钰。 萧钰若无其事的起身:“琐事都处理好了,明日上朝就两件大事,一是要定下诸位皇子的封号和封地,二是定下寻机司的事。” 君容见萧钰说起正事,忙抬起头,“封号我不太懂,太傅教教我?” 萧钰侧过脸来看他一眼:“嗯,我已经想好了几个,我写给你看。” 第100章 郡王 萧钰坐在榻上,小几上放着一盏油灯,暖光从斜前方照过来,映在萧钰的睫毛上,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她手里握着毛笔,神情专注,安静又美好。 君容一开始还在看字,结果看着看着目光就上移到了萧钰的脸上挪不开了。 起初萧钰没察觉,自顾自的写着字,但君容实在是没有偷窥的经验,目光如此专注又灼热,想装作没发现都难。 萧钰想着君容的薄脸皮,无奈的笑了一下,“陛下,你这么盯着臣的脸看,是想看出花来吗?” 君容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他收回视线,见萧钰没抬头看自己,拿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没有,就是觉得太傅长得……很好看。” 萧钰一顿,抬起头看向君容:“嗯?好看?” 君容点点头:“比我见过的人都好看。” 萧钰失笑:“没有陛下好看。”说着,萧钰把自己手下的纸推过去:“你看看,这是我给几个皇子定的封号。” 君容低头一看,萧钰起的都是常见的封号,君容倒也认识,他的指尖从头摸过去:“二皇子封号宁,三皇子封号安,四皇子封号靖,六皇子封号平……” “陛下以为如何?” 君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我觉得都挺好的,那就这么定了吧?” 萧钰见他没有异议,便搁下笔:“不过在品阶上还是有区别的。” “嗯?”君容不解的眨眨眼:“什么区别?” 萧钰唇边泛起冷笑,伸手点了点三皇子的封号:“他,是郡王。” 在大乾,一般皇子封王都为亲王,亲王可以一直袭爵,郡王却不行,郡王每传一代就降一级,这是大乾的开国皇帝定下的规矩,一般只有被皇上厌弃的兄弟或儿子才会被封为郡王,不仅封地俸禄比旁人少,更是被人避之不及。 毕竟没有谁愿意得罪皇帝去亲近一个郡王。 君容一开始没明白其中的分别,毕竟他不了解这些,还是萧钰耐心的给他讲了一遍,他才知晓其中门道,他沉思片刻,小声问萧钰:“为什么他是郡王?因为他是太子的弟弟吗?” “这算是一方面吧,毕竟太子犯上作乱,视为谋逆,三皇子是他的弟弟,按律应该一起处斩,但太子自杀谢罪了,也可以从轻发落,但从轻不等于不发落,陛下觉得我这样残忍吗?” 君容看了看萧钰冷静的脸,沉默了。 他在思考,如果自己不处罚三皇子,会有什么结果,处罚了又会怎样? 想了片刻,他迟疑道:“是不是如果我不处罚三皇子的话,群臣会以为我很好说话?” 萧钰勾唇笑道:“陛下比以前进步很多,会自己分析了,你说的不错,若是你处罚三皇子,届时众人会以为谋反之后只要自尽就不会牵连家人,这会变相的纵容他们,何况陛下刚刚登基,手段若是不狠一些,是压不住那群老狐狸的,你得让他们知道你不好惹,他们才会有所忌惮,懂得收敛。” “原来如此。”君容恍然大悟,默默的在心里把萧钰说的话记下来。 “而且,我不打算放三皇子去封地上,把他留在京中,闲王府不是空了吗?收拾一番,换个匾额就让他住进去吧。” 君容明白了萧钰的用意,这次没再说什么:“之前你说要把有母妃的皇子赶到封地上去,留着母妃在宫中做人质,而先皇后早就不在了,所以无所谓他去哪儿,放在眼皮子底下还方便监督,对吗?” 这一回君容说话属实是让萧钰很惊喜,她伸手拍了拍君容的头:“陛下很聪明,正是此理。” 得了夸奖的君容顿时心里雀跃起来,眼睛笑的弯弯的,可爱的不行,要是身后有尾巴的话,此刻估计都摇起来了,不过可能是想到萧钰对自己的教导,他勉强压抑住雀跃的心情,绷着小脸,努力装作很沉稳的样子。 萧钰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柔软的不行。 “好,既然陛下没什么异议,那我们就这么定下,明日早朝,就宣布这件事。” 君容点点头:“嗯,明天早朝还有其他的事吗?” 萧钰撑着下巴想了想:“如今百废待兴,朝中官职有很多空缺,明天大概主要讨论这个,不过没关系,有我在,你处理不了的就交给我,你认真的听。” “好。” 萧钰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时候不早了,陛下沐浴就寝吧,臣先告退。” 萧钰起身向外走,“挽雪,抚月,你们进来把东西收拾一下,服侍陛下沐浴。” 挽雪和抚月从门外进来,抚月直接走向君容,挽雪却迟迟没动,她看着萧钰,伸手帮她把大氅取了下来,“奴婢服侍王爷穿衣。” 萧钰这次没有拒绝,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挽雪眼睛一亮,垂下眸子,不敢直视萧钰,伸手环过她的脖子,把大氅披上,再到前面,给萧钰系带子,萧钰微微仰头,高高束起的衣领包裹着纤细白皙的脖颈,拉伸间露出流畅的线条。 挽雪手心发热,手指不自觉的发抖,好在萧钰没看到。 她抿唇帮萧钰整理好毛领,退开道:“好了王爷。” 萧钰点点头,从她身侧走过,出了门直接拐弯向着偏殿去了。 挽雪恋恋不舍的看着萧钰离开的背影,自己第一次来贤荣宫的时候,看到的就不是陛下,而是摄政王。 陛下虽然身份更高,但毕竟年纪小,事事都还要王爷做主,王爷如此俊美又如此厉害,谁不仰慕呢? 他如今才十三岁,再过两三年,长得更开一些,还不知道会是何等风姿! “挽雪,你把笔墨收好,我去找人抬水来。” 抚月的声音唤回了挽雪的魂,挽雪收敛心神,转头应了一声:“知道了。” 君容看着挽雪,微微眯眸,想着她方才和萧钰挨得那么近,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萧钰在,挽雪就喜欢到前面来。 君容审视的看了片刻,在挽雪低头收拾桌面的时候,他忽然道:“明日你和听花换一下吧。” 第101章 第一次 挽雪一惊,不解的看向君容:“陛下,是奴婢有哪里做的不好吗?” 君容摇摇头:“没有,不过我觉得听花心更细,管理内务更适合,你嘴皮子灵活,管外事吧。” 四个大宫女分管不同的方面,问风常常跟随在君容和萧钰身边,添茶倒水,或者跑跑腿,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君容和萧钰,虽然没说,但众人都心知肚明,问风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宫女,走到哪儿人家都得尊称一声“问风姐姐”。 而听花是负责对接各宫各司,比如把衣服送到浣衣局去,或者去把新做的衣服取回来,清点各种贡品,总之就是负责贤荣宫内各种琐事。 挽雪和抚月负责内务,铺床,添火,掌灯,守夜等等,这些事都是她们两个管,不管何时都得保证君容身边有人可使唤。 守夜还是四个人两两一组轮着来的,免得两个人太辛苦。 然而其实每次都是抚月在君容身边伺候,挽雪的存在感极低,只有萧钰来了,挽雪才会出现在君容的面前。 以往君容没察觉,最近萧钰在宫里的时间长了,这一点就变得格外明显。 君容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想把挽雪赶出去,但他就是不想看到挽雪围着萧钰晃。 挽雪看着君容坚定的眼神,心里不由得一紧,忙跪了下来:“陛下恕罪,奴婢想留在陛下身边伺候。” 君容瞥她一眼,“不必了,在哪儿伺候都一样,你去吧。” 挽雪见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好咬牙应了下来:“是,奴婢遵旨。” 君容摆摆手:“去吧。” 挽雪起身,神情落寞又不甘的走了出去,陛下这是何意?他看出自己对王爷的心思了? 可就算如此,也不至于把自己从他身边调离吧?男子有个侍妾偏房不是很正常吗? 挽雪想不通,她不知道君容自己也想不通,只是觉得心里不舒坦,但究竟为什么不舒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 第二天萧钰过来的时候,发现在殿内伺候君容戴冕旒的是听花,不由得有些奇怪:“挽雪呢?” 她本只是随口一问,却正好戳到了君容隐秘的痛处,他抬起头来透过铜镜往后面看,对上萧钰探究的视线,他拿出了生平最好的演技,若无其事的说:“我觉得听花心细手巧,就让她和挽雪换一下。” “这样啊。” 萧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就没有再过问,这让君容心里稍稍安定。 穿戴好龙袍冕旒之后,君容简单的吃了两口早膳,就和萧钰一起去了明光殿。 这是君容第三次踏足明光殿,也是底气最足的一次,之前他都是以八皇子的身份暂理朝政,怎么都显得气势弱一些,如今他终于登基为帝,来这里名正言顺,没什么好怕的了。 萧钰跟在后面,看着君容在前面站的笔直,等周喜喊过之后才步伐沉稳的走进去,心里越发欣慰,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君容一进去,百官立刻跪下叩拜:“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震天,君容心里激动起来,板着脸走到龙椅前站定,略一抬手:“众卿平身——” “谢陛下!” 百官起身分列两侧,君容扫了一眼,少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估计是在太子一案中被卷进去了,他心里感慨,若是昨日败了的是自己…… 不,不能败! 君容甩开这个念头,见萧钰在右侧第一位站定,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朕昨日身子不适,朝政委托于摄政王处理,摄政王的决定便是朕的旨意,一切皆按照摄政王的决策来办,除此之外,诸位皇子封王之事,今日一并处理了吧。” 底下的四位皇子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微变,心里没有多少底。 他们这么多年和这位所谓的“八弟”可是一点都不亲厚,好一点的像二皇子,基本就是没见过面,没什么感情也没什么仇怨,六皇子也差不多,八皇子小的时候他也小,俩人没差多少,不存在谁欺负谁。 而三皇子和四皇子就比较麻烦了,四皇子对君容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之前他从冷宫出来之后,俩人碰面,四皇子总忍不住讥讽几句,他当时是没想到,这个最不起眼的小废物,竟然真的登上了皇位! 四皇子此时肠子都快悔青了。 不过……他看了一眼身边面无人色的三皇子,心里诡异的有了些安慰。 反正要论谁和新皇关系最差,那必然是三皇子! 三皇子察觉到四皇子的视线,扭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四皇子嗤笑一声收回视线,大难临头了,嚣张个什么劲啊? 君容看见了他们那些小动作,懒得理会,直接道:“二皇子封亲王,封号宁,赐封地于绥州。” 二皇子闻言出列跪下来对着君容叩首:“臣,谢陛下。” 君容点点头:“四皇子封亲王,封号靖,赐封地盐州。” “六皇子封亲王,封号平,赐封地平州。” 三人对自己的封号和封地没什么不满的,虽然不是多么富裕的地方,但也不差,好歹不是边关。 然后众人就把视线都投在了三皇子的身上,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君容会怎么处置三皇子。 三皇子一开始还挺镇定,虽然面色不好看,但还算沉得住气,可在君容跳过他直接说四皇子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晃了一下,惴惴不安的等着,冷汗都流下来了。 好在君容没有继续折磨他的意思,等到六皇子谢恩起来归列之后,君容终于肯把目光投在三皇子身上了,三皇子顿时头皮一紧。 此时此刻小命都被君容攥在手里,三皇子终于学乖了。 他低下了自己的头。 君容心里莫名感受到了一阵快意,之前在摄政王府的仇,今天终于可以报了。 他沉声道:“三皇子封郡王,封号安,赐居闲王府,朕会派人翻修闲王府,日后安王就好好的待在京中吧。” 三皇子一愣,随即变了脸色,跪下来道:“陛下,臣知错,求陛下网开一面!” 第102章 月亮 君容好笑的看着他:“安王,朕也没有罚你,何来网开一面之说,难不成你对朕的决策不满意?” 三皇子冷汗顿时从额角滑落,滴在了地上,他忙不迭的摇头:“臣不敢,臣想去封地上,求陛下看在我们是兄弟的份上,饶了臣之前的大不敬吧!” 说着他对着君容磕了个头。 君容脸色一沉,“之前的事,朕都不想与你计较了,你竟然还不知足?你是太子的嫡亲弟弟,太子所犯之罪,你不知道吗?” “臣……” 三皇子还想辩驳,萧钰站出来道:“安王,按照大乾律法,谋逆者九族皆斩,你是太子的弟弟,太子谋反你定然脱不了干系,陛下就是念着兄弟情分才没有赶尽杀绝,还让你坐享郡王之尊。只是没有封地而已,你还不知足?若是给了你封地,谁知你会不会是下一个太子?” 这话可就诛心了! 不仅是安王,在场的其他人也变了脸色,纷纷惶恐的看向君容。 君容冷着脸,没做声。 但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安王面色惨白,看看萧钰再看看君容,心如死灰,只好咬牙认了下来:“陛下息怒,臣知错,但凭陛下处置。” “今日是朕登基第一日,不宜大动干戈,回去后你自己闭门思过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安王的心又是一沉,这种话听起来没什么,但转念一想,人家压根没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出来,只说想通了出来,那怎么算想通,不还是人家说了算。 直白点说,这就是无限期的禁足。 “好了,退下吧,朕还有其他事处理。” 安王浑浑噩噩的站起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连后面君容说了什么都不知道,最后散朝的时候还是宁王提醒了一句,他才发现已经走的没人了。 宁王看着安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三弟,父皇母后都去世了,如今大哥也不在,你该懂事一些了,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明白吗?” 安王眼眶一红,哽咽着道:“二哥……我、我该怎么办?” 宁王无奈,你该怎么办我哪儿知道? 不过他向来脾气好,此刻见安王可怜巴巴的,没了平时的嚣张气焰,心软的安慰了几句:“陛下是个善良的,你别去招惹他,他自然不会把你怎么样,事情已成定局,你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好好的在府里闭门思过,等过一段时间,你再上奏折好好的和陛下求饶,陛下不会难为你的。” 安王抿了抿唇:“可我没有封地,一辈子就只能生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万一他哪天气不顺拿我出气怎么办?” 宁王皱眉:“怎么会呢,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陛下也是要名声的。” 安王撇了撇嘴,明显是不信他的话。 见状宁王也有点恼,感觉自己刚才的劝解都是对牛弹琴,说不通就算了吧。 这么想着,他摇摇头,转身离开。 安王一愣:“二哥,你等等我!”他提着袍子跟上宁王,一路无话。 …… 另一边君容下朝之后又叫了几个大臣去御书房议事,一讨论又是一下午,可算是把空出来的职位都补上了。 等到大臣们心满意足的出去时,君容直接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生无可恋。 萧钰送完人回来,见君容瘫在那里不动,颇觉好笑:“陛下不饿吗?该回去吃饭了。” 君容猛地弹起来:“是啊,该吃饭了,不说还没感觉,一说我这肚子就咕咕叫。” 他摸了摸自己瘪下去的肚子,想起了自己的长高高计划,连忙起身对萧钰道:“走吧,我们回宫用膳。” “嗯。” 今日天气回暖,俩人没有叫步辇,就这么慢悠悠的散步着回去。 谁都没说话,但气氛很融洽,甚至有些温馨。 晚饭的时候君容多吃了半碗饭,萧钰惊讶的看着他:“看起来陛下今日胃口不错。” 君容笑着没说话,他不挑食,却也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他吃的多,完全是想快点长高。 不然站起来的时候比臣子矮,怎么看都没什么气势。 萧钰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当他第一天登基顺顺利利的心情好。 饭后君容继续伏在案几上学字看书,萧钰在他旁边也在看东西,不过是看的史书和风物志,她想多了解了解大乾,好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俩人相安无事,各忙各的,气氛极好。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就沉了下来,听花进来给俩人掌灯,“陛下、王爷,歇一歇吧,你们看一下午了,眼睛该累了。” 她把茶换了下去,重新端了两盏新茶上来。 萧钰端起一杯喝了两口,醒了醒神,“抚月呢?平时叽叽喳喳的,今天怎么没听到声音?” “在外面看星星呢,非说今天的星星比昨天的亮,还说月亮比昨晚的圆,看着就走不动路了。” 听花无奈的说着,瞥了一眼窗外,“喏,在院子里玩呢。” 萧钰转头推开了一点窗户向外看去,就见抚月在院子里蹦蹦跳的,似是在跳舞。 月光从窗棂中露出来,如水般温柔澄澈,萧钰看了一眼,也生出了去外面走走的心思。 “陛下,要不要去院子里走走?” 君容一怔,终于肯从书里抬起头了,他扭头看了看窗外,“走走?” “那走吧。” 萧钰自动把问句变肯定句,不给君容拒绝的机会,就下了榻穿鞋。 君容无奈,也放下手里的书,听花帮他把狐裘披风拿过来披上,萧钰穿了自己的大氅,俩人一黑一白,萧钰看一眼就乐了。 “陛下知道我们两个像什么吗?” 君容茫然的摇摇头:“不知道。” 萧钰瞥一眼听花,指了指自己再指指君容:“像从地狱里来索命的黑白无常。” 君容:“……” 还真是。 俩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 外面很亮,不提着宫灯也不觉得黑,俩人并肩站在廊下,抬头看着高悬于天上的明月。 第103章 长欢,子衣 今儿是二月十四,明天是十五,临近月中,月亮越发的圆润皎洁。 萧钰仰首看着,心里忽有所感,情不自禁的就哼唱了出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1……” 这是她前世为数不多会唱的歌,如今身处异世,观月心动,便哼了出来。 她的声音处于少年期的清亮,压低声音的时候别有一种空灵的味道,配上此时的美景,足以让人惊艳。 君容听着她的歌声,不由得出神,愣愣的看着萧钰而不自知。 萧钰唱的也投入,她倚在回廊里的栏杆上,眼神放空,“……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余音绕梁,久久不散,等到萧钰从回忆里脱离出来的时候,就见抚月站在台阶下看着自己,抽抽噎噎的。 萧钰:“……怎么了这是?哭什么?” 抚月拿袖子一抹脸:“没、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曲子有点让人难过,奴婢想母亲了。” 后面的听花虽然没哭的这么厉害,却也微微红了眼眶,小声问:“王爷,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啊?奴婢之前从未听过,真好听。” 萧钰笑着摇摇头:“是前人的一首词,被人改成了歌,大乾很少有人知道,太久远了。” 她这么说,抚月和听花都没有生疑,她们知道王爷喜欢看书,尤其是古籍,没准就是从古籍上看到的。 君容却没有那么悲伤,他母妃去世的时候他还小,虽然留下了阴影,但要说多悲伤,还真没到那个程度。 他扯了扯萧钰的袖子,抬眸有些迟疑的问:“太傅是想王爷了吗?” 萧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没有,我只是看到月亮有了些感触而已,陛下喜欢这首词吗?” 君容点点头:“喜欢。” “喜欢哪里?” 君容抿唇沉吟,“嗯……里面很多地方我不是很能明白,我喜欢这一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君容仰头看着浩瀚星海中最夺目的月亮,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悲欢离合,阴晴圆缺,原来我和月亮,是那么的相似。之前我对母妃的离去耿耿于怀,父皇去世的时候我虽然没有难过,但也觉得不知所措,昨天我又亲眼目睹了太子自刎……” 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今日之前我还不理解这些,方才听你唱完,忽然就懂了。” “人活这一辈子,就是在不断的遇见,和不断的分别,对吗?” 萧钰一怔,她对上君容水润的眸子,缓缓的笑了起来,“陛下悟性极好,是这个道理。” 君容得到肯定,也跟着笑了笑:“所以所谓的失去也不一定是失去,因为有所失必有所得,是吗?” 萧钰这回是真真切切的又一次刷新了对君容的认知,“陛下今日看的是什么书,给你这么多启发吗?” 君容如实道:“看了《诗经》还有《尚书》。” “怎么总是这么乖?”萧钰小声嘀咕了一句,没忍住在龙头上摸了一把:“嗯,多读书长得快。” 君容也不躲,即使登基为帝了,他在萧钰面前依然乖巧的可爱。 萧钰看着君容,心里一动,忽然问:“陛下可有表字?” 君容摇摇头,“我年纪小,父皇又不管,没人想着这个。” 萧钰一想也是,一般男子弱冠之年取表字,却也有例外的,家中长辈或者老师特别疼爱学生,也会提前赐字。 “你我私下里总叫太傅之类的,太生分了,我给陛下取个表字,可好?” 君容面上欣喜:“好!” 萧钰拉着他走到庭院中,捧起他的手心,以指为笔,在他的手心上缓慢的写字,君容觉得痒痒的,不由得蜷缩了下手指,萧钰轻声道:“乖,别动。” 君容耳朵一热,不敢再动了,强忍着痒痒的感觉看着萧钰写字。 “是什么?长……欢?长欢?” “为什么取这个?” 君容看着萧钰收回手,手心的余热还没消。 萧钰背过手,笑着道:“刚才的词最后一句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婵娟这个谁也说不准,但我希望你长欢,漫漫一世,常欢,长欢。” “欢愉无尽,欢颜永在,这算是最好的祝福了吧?” 君容心头一颤,有热流慢慢的从枯竭的心田中涌出来。 他垂首看看自己的手心,“长欢,君长欢……我很喜欢。” 他把手心按在胸口,片刻后忽然问:“太傅有表字吗?我从未听你提起过。” 萧钰摇摇头:“我也没有,我的情况和你也差不多了。” 看着她面容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君容的喜悦淡了些,是啊,他们是一样的人。 君容犹豫着看了看萧钰,“那我可以给太傅起一个吗?我不是你的长辈,也不是你的老师,这样是不是不合规矩?” “嗯?你想好了?说来听听,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位极人臣,一个表字而已,谁敢问从何而来?” 听他这么说,君容又激动起来,“那你把手伸出来,我写给你看。” 萧钰宠溺的应了一声:“好。” 她把两只手都伸了出来,“你看看更喜欢哪一只?随便写。” 君容脸微微发烫,伸手托住了萧钰的左手,指尖轻轻的落在她的掌心,却蓦地顿住了。 萧钰的掌心纹路纵横交错,很是复杂繁多,君容之前记得听宫人凑在一起闲聊的时候说过,掌纹多又乱的人,是天生的操心命,想的多。 萧钰见他盯着自己的手心看,挑了挑眉:“怎么了?” 君容回神:“没什么,在想这两个字的出处。” 他抿唇在萧钰的手心轻轻的写了两个字——子衣。 “子衣?有什么讲究吗?” 君容点点头:“下午我看诗经学了首诗,我觉得用在这里刚刚好。” “哪一首?”萧钰又念了一遍:“子衣……”她脑中灵光一闪:“可是《无衣》?” 第104章 入宫 君容抿唇笑的十分腼腆:“嗯,就是这一首,我觉得写的很好,很像……你我的状态,所以我就从里面取了两个字,你喜欢吗?” 萧钰没说喜欢不喜欢,反倒是问君容:“陛下这首诗背下来了?” 君容眨眨眼,“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他一板一眼的把诗背了出来,萧钰听着点点头:“背的不错,知道这首诗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吗?” “表达了军民一心,共御外敌的爱国精神。” “我希望有朝一日,大乾上下亦能如诗中这般团结,届时,你我都无须再为这些琐碎的阴谋诡计而劳心伤神。” 萧钰说完,向着君容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君容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外面冷。” 话题跳转的太快,君容没回过神来,“啊?” 他看着萧钰转身往里走,忐忑的跟上去:“你不喜欢这个字吗?” 萧钰还是没说话,君容抿紧了唇,心里更慌,这个字不好听吗?他觉得还好啊…… 直到进了屋子,君容还失落的低着头。 萧钰冲着后跟进来的抚月和听花使了个眼色,俩人就悄悄的退了出去,关上门。 君容委屈巴巴的站在桌边,不说话也不动。 萧钰笑着看看他的侧脸:“怎么不高兴了?我没说不喜欢啊。” “你喜欢?” 君容迟疑着抬起头,明显还是不怎么相信的。 萧钰含笑颔首:“自然是喜欢的。”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君容执拗的看着萧钰,萧钰倒了杯热茶给他,“逗逗你罢了,长欢。” 君容手蓦地一颤,差一点没握住杯盏,萧钰忙托着他的手,稳住了茶杯,“长欢,你是不习惯这个名字吗?” 君容摇摇头又点点头,“是有一点不习惯。” “那我多叫几次就好了,长欢。” “长欢——” “长欢?” 萧钰变着语气反复唤长欢,听得君容脸都红了,最后他实在是受不了,伸手捂住了萧钰的嘴,有些羞恼道:“不用再叫了!我……我记住了。” 凶巴巴的气势维持不了一息就散了,萧钰戏谑的看着他,“果然是当了皇上的人,长欢的胆子比起初见的时候大了不止一星半点,若说之前是易受惊的小白兔,如今便是个刚出生的小老虎了。” 君容:“……我没有,时辰不早了,子衣回去休息吧,今日辛苦了,我也要睡了。” 萧钰见他耳朵根到脖子都泛起了红潮,微微笑了笑,知道不能再逗了,再逗小老虎就该变小鸵鸟了。 “行吧,那长欢好好休息,明日我派人去把凝昭接过来。” “凝昭?” 君容愣了愣,“凝昭是谁?” 萧钰和他对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没和君容说过给甄雪甜改名的事,她笑道:“就是雪甜,之前忘记和你说,她的名字总能勾起她的伤心事,我便给她取了个表字,名唤凝昭,以后就叫她表字即可。” 君容:“……” 他抿了抿唇,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还以为他只给自己起了表字呢,原来那个表小姐也有,还比自己早…… 萧钰打了个哈欠:“我先回去了,长欢,好眠。” “好眠。” 君容看着萧钰出去,摇摇头,“人家是表兄妹,关系亲厚一些也无可厚非,想那么多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最近对子衣的感情越发奇怪,总想独占他的目光,这样不太好,他得改一改,不然会让他觉得自己太小心眼吧? “不行不行,子衣那么洒脱的人,肯定不喜欢小家子气的人,我不能让他讨厌。” 君容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叫来抚月和听花,把殿内的东西收拾一下,又打了水洗漱,换了熏好的里衣就寝。 这一晚他睡得极好,第二日早早醒来,黑眼圈明显淡了许多。 …… 昨日在御书房里和大臣们商量好了官员调动的计划,今日上朝的时候君容就直接提了出来,没什么人反对,很顺利就完成了调度,之后也就是处理一些琐事,没什么值得商量的。 下朝之后,萧钰和君容又去了御书房,没有外人在,萧钰就把寒衣叫了过来,“你回王府去把表小姐接过来,还有杜安臣……算了,你把红袖她们也叫过来吧,王府里的院子留两个玄衣卫看守就行。” “是。” 寒衣拿着萧钰的令牌出了宫门,直接回了摄政王府,凝昭这些日子没有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偶尔会去给王妃请安,装装样子,也和王妃说了萧钰准备接她入宫的事…… 王妃神色微凝,狐疑道:“她接你入宫做什么?” 顶着王妃探究的冰冷视线,凝昭面不改色道:“上次之后我和王爷表明了心意,半真半假的说要是我不能留在他身边,王妃就会把我随便找个人嫁了,我和他发誓,我不会背叛他,若是您问起,我就搪塞过去,他便信了。” 说罢,她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不屑的笑意来,“我以为他多聪明,到底是个心慈手软的,见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还是答应了,虽然还没让我接触一些隐秘的事,但起码愿意把我带在身边,他还给我起了个表字。” 王妃见状,眼底终于有了点温度,“哦?什么表字?” 凝昭抬眼看向王妃,轻哼道:“凝昭,凝结的凝,天理昭昭的昭,起的还挺用心。王妃娘娘,凝昭以为,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能彻底信任凝昭了。” 王妃放松下来,斜倚在榻上:“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凝昭,别让我失望,既然她愿意接你去,你就把握住机会,没有必要的话,不需要联系我。” “是,凝昭明白。” …… “表小姐,寒衣大人回来了,说是来接我们入宫。”白练敲了敲凝昭的房门。 凝昭手一顿,针尖差点扎到自己的指腹,她连忙放下荷包,起身去开门:“我们?” 第105章 姑侄 白练见门开了,对着凝昭甜甜一笑:“对啊,王爷让寒衣大人把我们都接进宫呢,奴婢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进过宫,听说皇宫很是气派,奴婢终于有机会见识见识了!” 看着她激动的模样,凝昭也受到感染,心情轻松起来,不过她还是劝道:“入了宫不比在王府,虽然陛下和王爷关系好,但咱们还是要小心办事,少说话,免得给王爷招惹祸患。” 白练立刻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眨眨大眼睛,“表小姐说的是,奴婢受教了。” 凝昭笑着看她一眼,“寒衣大人呢?” “他先去通知红袖她们了,之前没说要把咱们也带去,大家都没准备,此刻还得收拾收拾东西,对了,表小姐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凝昭点点头:“之前王爷就同我说过,要带我入宫,我一早就收拾好了。” “那奴婢先回去了,一会儿寒衣大人就过来,表小姐稍安勿躁。” “嗯,你且去吧。” 白练走后,凝昭转头看向主屋那边,隐隐能听见几人的欢声笑语,她莞尔一笑,隔着衣服按了按自己的长命锁。 …… 寒衣带着杜安臣来的时候,凝昭已经拎着自己的包袱站在廊下等着了。 知道凝昭如今是萧钰的人,寒衣对她的态度还算可以,“凝昭姑娘。” 凝昭点点头:“寒衣大人,有劳了。” 寒衣摇摇头:“姑娘准备好了,就走吧。” “好。” 他们这边一走,王妃就接到了消息,秋玲逮着机会就要抹黑萧钰几句,丫鬟去禀报的时候,她正在给王妃捶腿,闻言悄悄抬眼觑了王妃一眼,见她撑着下巴,眼皮也没抬一下的样子,心里划过了无数个念头。 等丫鬟出去,她一边用了点力气,一边状似无意的对王妃道:“王爷手下的这群人真是越发的没规矩了,进了府也不知道来给您请安,直接就走了,让人知道了,还不得怀疑咱们王府的人都没规矩?” 王妃眼皮下的眼珠子动了一下,秋玲立刻垂下头,装作乖顺的模样。 “我如今还是什么王妃,王爷继位,我就是老王妃了,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 老王妃阴阳怪气的说了这么一句,随即转了话头:“最近后院那群女人可还安分?” 秋玲见王妃不打算追究,聪明的没有再提,顺着老王妃的话说:“侧妃们哪里敢造次?现在她们可还得看着主子你的脸色过活呢。一个个安分的不得了,就连那罗侧妃,最近也学乖了,吃穿用度少了也不敢有什么不满,成天在后院守着大公子呢。” “哼,她就那么一个宝贝儿子,自然得看住了,她没有娘家可依靠,只能依托于儿子有出息,罢了,随她去吧,只要她不动什么歪心思,王府还是养的起一个贱妾的。” 秋玲笑着捏了捏王妃的大腿:“主子宽容。” …… 一行人乘着马车到了皇宫门口,御林军得了萧钰的令,没有为难,直接让几人进去了。 寒衣因为经常在萧钰身边走动,如今已经从暗卫转为明卫,虽然还戴着面具,但衣服已经换成了常服。 凭着这张面具,人人都知道他是摄政王的人,遇到了都礼让三分。 凝昭和杜安臣跟在寒衣的身后,走了一路,每次遇到宫人经过,对方都给寒衣行礼,心里真正的对萧钰的权势有了一个认知。 红袖之前来过一次,是以算是四位婢女中最淡定的,往日沉稳如绿招和莲衣都忍不住目露惊艳之色,皇室的气派和奢华,不是她们所能想象的。 白练趁着一波宫人过去,应该听不到了,这才小声问:“红袖姐姐,我们还要走多久啊?这边的路长得都差不多,我感觉都绕晕了。” 红袖压低声音对她道:“快了,再过两条长街就到了。” 白练:“……” 又走了一刻钟,她们总算是看到了贤荣宫的影子。 宫门口守着一圈的御林军,守卫森严,宫殿高高的矗立在不远处,比旁的宫殿都高出一截来。 “寒衣大人。” 御林军见寒衣过来冲着他一抱拳,寒衣点点头:“王爷在吗?” “在呢,王爷没出门。” “知道了。” 寒衣带着几人直接去了贤荣宫的主殿,问风刚好从书房出来,见寒衣带着这一串人,欠了欠身,“大人带着凝昭姑娘回来了?王爷在里面等着你们呢。” “嗯。” 寒衣转头对凝昭道:“姑娘请——” 凝昭也没扭捏,提着裙摆上了台阶之后,进了主殿,就见萧钰坐在窗边在教君容读诗,“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她没有立刻出声,等萧钰读完之后,她才对着俩人跪了下去:“臣女凝昭,拜见陛下,拜见王爷——” 君容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穿着石青色的袄裙,头发简单的编成了辫子披在身后,素雅又温婉,看起来不像个能惹是生非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起来吧。” “谢陛下。” 萧钰起身走过来,杜安臣和红袖四人也进来行礼,君容摆摆手:“免礼,都平身。” “谢陛下。” 几人看看君容,最后还是把视线落在了萧钰的身上。 萧钰看着她们手里的包袱笑道:“宫里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你们不用带这么多来,问风,听花,你们带红袖绿招莲衣和白练去她们的房间。” “是,几位妹妹随我们来。” 问风和善的对着她们笑了笑,红袖忙道:“有劳姐姐。” “寒衣,你带杜安臣去他的房间。” “是。” 杜安臣冲着萧钰拱拱手,转身跟着寒衣去了。 留下凝昭一人,她疑惑的看着萧钰:“王爷可是有话与我说?” “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凝昭愈发困惑:“我?” “嗯,你去了就知道。” …… 凝昭跟在萧钰身后,兜兜转转来了西宫,这边比之前的宫殿偏僻一些,但看起来宫人倒是不少。 “这边是什么地方?” 萧钰:“这边是太后和太妃们居住的西宫。” 凝昭脚步一顿,终于明白过来,有些诧异的问萧钰:“王爷要带我去见皇贵太妃吗?” 第106章 亲人 萧钰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宫殿,“嗯,其实你该叫她一声姑母的。” 凝昭神色微僵,“可我到底是个不——” “凝昭。” 萧钰声音清冷的唤了一声:“我给你取表字凝昭,就是希望你能忘了过去,若是你自己都耿耿于怀,如何让别人看得起你?” 她没有用责怪的语气,可那字字句句都像是责怪。 凝昭脸上一热,沉默半晌后:“我明白了。” “那还进不进去?” 萧钰侧过脸来看凝昭一眼,凝昭点点头,坚定道:“进!” “那走吧。” 来人并肩进了西宫正门,从小路去了万华宫。 万华宫如今就是皇贵太妃的住处,当初分宫殿的时候,君容按照萧钰的指示,给皇贵太妃选了一个清幽又安静的宫殿,里面的装饰却一点都不含糊,前面还有个小花园,春夏百花盛开,冬日红梅覆雪,雅致极了。 几个宫女穿着淡粉色的夹袄,手里提着各种东西走过去,见到萧钰和凝昭立刻驻足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萧钰微微颔首:“太妃如今可方便见本王?” “方便,娘娘在主殿内与太后娘娘闲谈呢。” 萧钰挑眉:“太后娘娘也在?” “是。” “知道了,你们忙去吧。” 萧钰转头看向凝昭,见她有点紧张,不由得宽慰道:“太后娘娘很和善,是个极聪慧的女子,你在她面前无须如何,保持本性便好。” “嗯。” …… “太后娘娘瞧着是个贤惠的,没想到这女红竟如此……”皇贵太妃迟疑着思量半天,对着那绣的花不像花,草不像草的一团东西,她实在是很难想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对面的颜霜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之前我在闺中,母亲去世的早,父亲也不懂这些东西,只管教我诗书,是以我没学过女红。” 说着她又有了底气,抓着那锦帕的一角给甄沐,也就是皇贵太妃看:“你瞧瞧,这荷花绣的不像吗?” 甄沐的眼角可疑的抽搐了一下,似乎是被辣到了,她颤颤巍巍的指着那一团问:“你确定荷花长这样?” 颜霜:“……呃,我许久不见荷花了,印象模糊了。” 甄沐:“呵呵,我觉得你绣的也挺模糊。” 颜霜:“……” 殿内忽然安静了下来,一种诡异的尴尬气氛在俩人之间蔓延,甄沐抬眸看了颜霜一眼,颜霜也看着她,忽然甄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颜霜也没忍住,和她这么对着笑。 萧钰和凝昭进来的时候就听到了俩人的笑声,她好奇的走进去,“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在笑什么?莫不是知道本王带了个美人来?” 甄沐和颜霜同时转过头去看她:“摄政王今日怎的有空过来了?” 颜霜看了看她的身后:“哪家的美人被你拐来了?让哀家瞧瞧。” 凝昭进来之后见到颜霜和甄沐,反倒没那么紧张了,她走出来对着两人跪下行礼道:“臣女凝昭,见过太后娘娘,太妃娘娘。” 甄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就是觉得眼熟,颜霜也好奇,“免礼,你起来抬起头。” “谢太后。” 凝昭起身,抬眸的一瞬间,甄沐忽然福至心灵,脑海中划过了一张相似的脸,但气质却完全不一样,她蹙眉沉思片刻,才不确定的问:“你是雪甜?” 凝昭点点头:“是。” “那怎么——” 萧钰适时出声:“是本王给她取的表字——凝昭,太妃觉得如何?” 甄沐美眸微眯看向萧钰:“名字倒是好名字,只是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取个表字?” 颜霜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见凝昭生的貌美清丽,又内敛乖巧,便招招手:“都别站着了,坐下说话,凝昭是吧,坐过来些。” 凝昭听话的坐了过去,有宫人搬了绣凳过来,放在了颜霜的身侧,凝昭顺势坐下,“谢太后。” 颜霜笑笑不说话,也看向了萧钰,萧钰在侧面落座,面对三人道:“太妃许久未曾回家,也许久未见过定国公府的人,本王便带着凝昭来了,说起来凝昭是太妃的侄女,可惜身世坎坷,从出生至今都无缘与太妃一见。” 话音落下,甄沐和凝昭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萧钰继续道:“本王便自作主张,让太妃和凝昭见一面,日后凝昭要常在宫里走动,有空便可以过来陪陪太妃,免得太妃深宫孤寂。” “哦?看来王爷很看重这丫头。” 太妃笑吟吟的打量几眼凝昭,凝昭垂眸任她打量。 “这是自然,凝昭从小与本王一同长大,情分自然非比寻常,双生子之说本就是无稽之谈,若是真的那么厉害,本王怎的还平安无事的长到现在?” 甄沐眸光微闪,“说的也是。” 送凝昭去庄子上的事她当年也听说了,当时她虽然觉得此举不妥,却也没有阻止,何况定国公府的事,她一个出嫁的女儿无法插手。 加之当时她与家中的关系已不怎么亲厚,是以她知晓此事后也只是对着婢女说了几句。 如今见到真人,她难免把之前入宫来给她请安的甄雪柔和凝昭做对比。 同样是定国公府出来的嫡出小姐,甄雪柔性子活泼娇俏,眉眼间尽是贵养出来的骄矜,然凝昭却浑然不同,她面容沉静,性子内敛,并不见半分千金小姐的骄纵气。 她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微妙的愧疚感,态度也跟着柔和下来:“凝昭这些年在王府可还好,王妃对你如何?” 凝昭抬眸看萧钰一眼,萧钰鼓励的冲她点点头,凝昭便如实说了:“王妃对凝昭还算亲厚,未曾亏待凝昭。” 话外之意,在场的人都听懂了,未曾亏待,却也未曾厚待,仅此而已。 甄沐脸上不免浮出几分讥讽之意:“王妃向来是那个性子,说来也是有趣,她如何会接你去王府的?” 这一点颜霜也颇为好奇,但人家的家事,她不好问,便只好按捺着自己的心思,静静的听着。 萧钰接过话来:“这个由我来说吧。” 第107章 荒唐 萧钰神色自若:“母亲接凝昭过府是为了给本王作伴,另一方面也还是因为本王先天不足,身体不好,怕将来于亲事上有碍,便想亲上加亲,把凝昭许配给本王,毕竟青梅竹马的情分最是难得。” 凝昭抿了抿唇,没有否认。 甄沐和颜霜对视一眼,皆有些困惑:“她……这么早便把亲事给你定下来了?” “嗯,有婚约在。” 萧钰说着勾了勾唇角,皮笑肉不笑的轻嗤了一声,顿时颜霜和甄沐就明白了——萧钰本人并不愿意,可王妃硬是定下来了。 她们立刻看向了凝昭。 凝昭轻轻的点头:“是有婚约在,凝昭若是不跟着王爷,日后怕是难了……” 至于什么难,大家都是女人,自然能明白,向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凝昭这般爹不疼娘不爱的,婚事会如何,想也不用想,肯定不会给她用心挑选的,说不得会作为棋子,用来联姻。 这一点颜霜能理解,但甄沐显然更加感同身受,她想起了自己当年是如何被送入宫中的,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耿耿于怀。 “那你便好好跟着王爷,王爷必不会亏待了你,凝昭啊,姑母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你可怪姑母?” 甄沐伸手握住了凝昭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歉疚。 凝昭摇摇头:“凝昭不怪姑母,姑母有姑母的难处,您在宫里又不能随意走动,凝昭在王府里也不好随意出门……如今能见到姑母,凝昭便已知足。” 甄沐欣慰的笑笑,“好孩子,第一次见面姑母事先也没准备什么……这样吧,这个给你。” 甄沐想了想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了一只玉镯给凝昭戴上,凝昭下意识的缩手:“这太贵重了,姑母,凝昭不敢受。” “有什么不敢受的?雪柔当初入宫的时候,我还赐了她一对呢,当然那,她那一对不如你这个好看。” “凝昭,既然姑母给你,你便收着吧,这是姑母的一番心意。” 凝昭推辞不过,便任由甄沐给她戴上玉镯:“谢姑母。” 颜霜见状也不好没有表示,她从自己的头上摘下一支兰花玉簪,“虽然你尚未及笄,一时半刻用不到簪子,但哀家如今全身上下也没几个值钱的物件,这簪子你收着,总有能戴的一天。” “谢太后娘娘,凝昭会妥善保管的。” 颜霜笑着摇摇头:“日后你若是得闲,也多来西宫走动走动,哀家也无趣的很,多个人陪哀家说说话,也是好的。” “好,凝昭有空会来看望姑母和太后娘娘的。” 萧钰看着三人其乐融融的模样,心里稍定,和这俩人打好关系,日后凝昭就算自己不在身边,也不会被人欺负,太后和太妃都是她的支撑,而且太后年纪与她相仿,俩人说不定会有很多话可说。 之后四人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不知怎么的话题就转到了刺绣上,说起这个颜霜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了些,甄沐坏心思一起,拿出之前颜霜绣的荷花给萧钰和凝昭看,“你们也看看,这绣的是什么?” 萧钰接过来瞄了几眼,皱眉道:“这粉色的瞧着像是……绣球?” 甄沐忍俊不禁,又冲着凝昭抬抬下巴:“凝昭说呢?” 凝昭凑近萧钰,就着她的手仔细看了几眼:“这是……嗯?瞧着像是花?” 颜霜的脸已经红的不行了,甄沐瞥一眼顿时就乐了,笑的不行,“你们啊,真没眼光,这可是太后娘娘绣的荷花呢!” “荷花?” 萧钰与凝昭不约而同的惊呼出声,凝昭瞧了瞧颜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笑着打圆场:“太后娘娘怕是不常用针线,生疏罢?” 颜霜点点头:“哀家在闺阁中未曾学过。” “原来如此。” 萧钰点点头:“这么一说,还是隐约能看出来的。” 颜霜:“……” 你不如不说。 最后颜霜实在是受不了甄沐的嘲笑了,转身愤愤离开。 颜霜走后,萧钰和凝昭坐一会儿也提出了告辞,甄沐把她们送到宫门口就回去了。 萧钰和凝昭正走着呢,忽然遇到了找过来的寒风,萧钰见他来了一怔:“有什么事?” 寒风拱手道:“回王爷,陛下说封疆将军求见王爷。” “我倒是把他给忘了!” 萧钰失笑着摇摇头,转头对凝昭道:“你先和寒风回去,我直接去御书房。” 凝昭懂事的没有问,跟着寒风回了贤荣宫。 …… 御书房里君容看着坐在下面的封疆,感觉自己被他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来。 虽然他没说话也没动,就只是坐在那里,但他的那股凶悍劲还是无法忽视。 君容看了会儿奏折,心里不免的有些浮躁,开始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果然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将军,感觉就是与在京城的将领们不一样。 想着想着,他不由得苦了脸,萧钰怎的还没回来? 自己快撑不住了。 封疆感觉君容的视线时不时的就落在自己身上,一开始还能装没察觉到,只要君容不说,他就不说。 可君容看他的频率越来越高,看的封疆也有点恼火,他本就是个火爆脾气,见君容光看不说,心里泛起嘀咕,这小皇帝到底想干嘛? 眼看着俩人都沉不住气要开口的时候,萧钰终于在君容的千呼万唤中出现了。 “陛下,臣回来了。”萧钰隔着门在外面喊了一声,君容立刻坐直了身子,激动的清清嗓子,瞥封疆一眼,忙道:“太傅请进——” 门外的萧钰闻声推门的手顿了顿,怎么听着长欢的声音有点不对劲呢?不会是被封疆欺负了吧? 想想封疆那个性子,萧钰也颇觉头疼,忙推开门,走进去一看,正好对上君容求救的目光。 萧钰唇角微弯,关上门之后走到中央对着君容就准备跪,君容忙道:“太傅不必多礼了,赐座。” “谢陛下。” 萧钰在封疆的对面坐下,封疆这才起身对着萧钰抱拳行礼:“末将封疆,见过王爷。” 第108章 相对 萧钰抬手:“封将军免礼,之前本王便想着见一见将军,不过一直琐事缠身,让将军久等了,抱歉。” 封疆起身之后眼神锋锐的落在萧钰的脸上,半晌没有说话,君容都跟着紧张了起来,这是几个意思啊? 萧钰倒是镇定,无所畏惧的与封疆对视,蓦地封疆居然笑了一下,虽然短暂,但确实是笑了,“听说王爷自打落水之后长进许多,几次遇刺都化险为夷,想必王爷的身手也有了进步,不知道王爷可愿与末将切磋一二?” 还没等萧钰反对,君容先开口了:“不行!王爷的身体不好,本就不宜剧烈运动,封将军还是找别人切磋吧。” 萧钰张开的嘴又闭上了,封疆嗤笑一声:“只是切磋而已,点到即止也不行?” 君容皱了皱眉,迟钝如他也察觉出了来者不善的气息。 “封将军何意?” 封疆瞥了君容一眼:“末将只是许久未见王爷,好奇罢了。” “好奇?有什么好奇的?” 君容有些不满,封疆却不想理他了,目光只落在萧钰的身上,“王爷不肯与末将切磋吗?莫不是害怕末将让王爷丢脸?可末将只认真正的王爷,你若是不能让末将心服口服,那玄鹰军,怕是不能听从王爷的调令。” 萧钰顿时沉下脸来:“封疆,你这是在威胁本王?” “末将不敢,王爷此言未免太过了。” 封疆漫不经心的说着,一点也没看出哪里不敢。 萧钰冷哼一声,缓缓站起身来,她没有封疆高,看着他的时候还得仰头,但身高差并没有给她带来压迫,她目光森寒的迎着封疆的目光说:“好啊,本王就陪你切磋切磋,走,去练武场。” 话音落下萧钰转身大步向外走,封疆哂笑着跟在后面,君容一看形势不对,忙披上大氅追上去。 …… 宫内的练武场在贤荣宫的西面,占地极广,可以随意的跑马、射箭,是专门为皇子和御林军修建的,方便他们习武锻炼。 此刻临近晌午,练武场上没多少人,该吃饭的都吃饭去了,萧钰这一行人就变得格外突兀。 练武场的演武官见君容和萧钰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封疆,整个人都不好了,也不知道今天吹得是哪门子的妖风,把这三尊大佛都吹来了。 他忙赔笑着迎上去,“下官参见陛下,王爷,护国将军——” “免礼,这边不用你伺候,下去吧。” 君容摆摆手道:“顺便让练武场里的人都离开,朕没出来之前,谁也不许进去。” 演武官一愣,随即拱手道:“是,下官告退。” 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还是别知道的好。 练武场很快被清空,封疆看着宽敞的比武台,转头挑衅的睨着萧钰:“王爷是要上台打,还是在台下打?” 萧钰瞥他一眼没接话,转头对君容就放轻了声音:“陛下去前面的看台坐着吧,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下来,等我们切磋完了再回去。” 君容担心的看着她,不肯走,萧钰无奈,“陛下去吧,我没事。” 君容只好转身离开,上了看台之后他听不太清俩人在说什么,但看的更清楚了。 萧钰一步步极稳的上了比武台,负手而立,大氅在风中摇曳,“来吧。” 封疆眸光微闪,一个纵身跃到了台子上,此刻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再也不装了,直接道:“王爷,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收服玄衣卫的,但你要是过不了我这关,玄鹰军不会为你所用。” 萧钰轻嗤:“到底谁才是玄鹰军的主子?我父王一手创建的玄鹰军,何时成了你的私有物?” “玄鹰军不是我的所有物,但——有能者得之,我们只追随能带领我们杀敌的英主,而王爷之前还是世子的时候,表现出的能力并不足以让我等信服。”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玄鹰军的意思?” 封疆忽然冲向萧钰,右手成拳挟着劲风砸向萧钰的面门,“有区别吗?” 萧钰一手解开大氅的带子,随手甩向封疆,大氅如一朵黑色的花迎着寒风蓦然绽放,封疆的拳头砸在大氅上,后面软绵绵的,明显没打到人。 他眼神一凝,立刻一个后踢,萧钰脱了大氅之后活动方便了许多,她见状立刻闪身到一侧,抬起腿狠狠的踩下去,封疆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回身一把掐住萧钰的胳膊,一把拉近了俩人的距离。 萧钰沉声道:“当然有区别,若这只是你一个人的主意,不听主子的命令,以下犯上,我今日就杀了你再换个新统领,玄鹰军不留你这般奴大欺主之人。” 封疆脸色顿时一黑:“你说我是奴?” 萧钰抬脚狠狠的踹向封疆的肚子,封疆攥紧萧钰的手臂就想把她抡起来,君容眼看着萧钰双脚离地,猛地站了起来:“太傅!” 他刚想喝止封疆,却见萧钰身子飞到半空的时候忽然反手扣住了封疆的胳膊,然后紧紧的缠在一起,这下俩人就僵持住了,萧钰仗着自己轻,就这么缠着封疆,封疆也无计可施。 萧钰喝着冷风,呼出的白气扑在封疆的脸上,她眼里燃着灼灼烈焰:“是你不敬在先,本王还要善待你吗?先撩者贱,封将军不会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封疆气极,扔不上去,那就砸下来,他用力的把萧钰往地上掼。 萧钰岂能坐以待毙? 她在那一瞬间双脚错开,尽最大可能缓解冲撞,她半跪在地上,抬眸冷漠的看着封疆。 封疆心里不免有些得意,“王爷,你这身手不太行啊。” 萧钰在他的目光中,忽的笑了下,“是吗?” 封疆心头一跳,直觉告诉他危险! 下一瞬,余光中寒芒一闪,封疆连忙抽身后退,可为时已晚,萧钰一手拽紧了他的胳膊,一手从靴子外侧摸出匕首,闪身绕到封疆身后,匕首抵在封疆的脖子上,沉声道:“别动。” 封疆不信邪,还想挣扎,手肘向后捣,萧钰侧身一躲,匕首又往前送了一些。 封疆只觉脖子一痛,随即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衣领流下来。 他顿时大惊,王爷竟然来真的?! 第109章 够狠 封疆没想到萧钰竟然动真格的,脖子上一阵阵的刺痛让他不敢再乱动,他倒吸一口凉气,低声怒斥:“你竟然敢伤我?” 萧钰冷哼一声:“本王有什么不敢?封疆,别说伤你,我便是在这里杀了你,又能如何?” 封疆:“我是玄鹰军的统领!是正二品的护国将军!” 萧钰匕首上移了一些,贴着封疆的下巴,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可我是超一品的摄政王啊,我想杀你,和碾死一只蝼蚁一般轻松,在你对我不敬的时候,你就已经不配做玄鹰军的统领了,封疆。” 封疆感觉着冰冷的刀刃在自己的皮肤上摩挲,似乎下一秒就要捅穿自己的脖子,这种预感让他不寒而栗。 他咬咬牙,不想承认自己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震住了,僵持着不肯出声。 萧钰也不在乎,她什么都没有,唯独耐心多的是。 俩人僵持不下,看的君容眼皮直跳,生怕一会儿封疆忽然又暴起,他犹豫着想下来,忽然就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一个旋身便落在了比武台上,对着萧钰抱拳道:“主子恕罪,属下来迟了。” 封疆一见这面具,顿时瞪大了眼睛:“寒衣?” 寒衣冷冷的瞥他一眼,那眼神冷的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伤吾主者,死。” 封疆一愣,随即破口大骂道:“寒衣你个忘恩负义的,当初你不是还在老子的手下当兵?后来被王爷选走了成了玄衣卫,你如今当了玄衣卫的统领就翻脸不认人了?” 寒衣没理他,直接对后面的萧钰道:“王爷,把他交给属下吧?” 萧钰深深的注视着寒衣的眼睛,寒衣心头一紧。 “不用了,我对他没什么兴趣,既然玄鹰军不服我这主子,强求也无用,正好,我也不喜欢捡别人剩下的东西,此后我与玄鹰军再无关系,你们想另寻新主,随你们的便,我自己可以再建一支军队,用着也放心。” 封疆傻眼了:“你——” 萧钰转身就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随即向后一甩,精准无误的落在了封疆的怀中,封疆低头一看,熟悉的黑铁令牌,上面刻着大大的“玄鹰”二字。 这是玄鹰军的兵符! 封疆拿着令牌一脸茫然,扭头看寒衣:“王爷这是什么意思?他真的不要玄鹰军了?” 寒衣瞪他一眼:“呵,当初我试探他,他直接把令牌甩回来,没再见过我,还是我主动求和,王爷才勉强答应,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十万大军就可以让他改变心意吗?封疆,你这自负的毛病还是改不了。” 封疆头皮发麻,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又气又急,“我这不是想试试王爷吗?玄鹰军十万兄弟,我哪里放心随便交给一个小孩子,我是玄鹰军的统领啊!寒衣你也是玄衣卫的统领,你难道不懂我吗?” 寒衣瞥他一眼,“是你不懂,你不过是玄鹰军的统领,但玄鹰军真正的主子却不是你,什么时候你能代表玄鹰军说话了?封疆,你还记得自己的本分吗?” 寒衣的话消散在风中,却狠狠的在封疆的心上砸了一下,他心脏“咚”的跳了一下,随即抿紧了唇。 寒衣点到为止,没再说多余的话,转头追着萧钰离开。 君容看台上下来,也凶巴巴的瞪了封疆一眼,哼了一声之后学着那些老臣的样子甩袖就走。 封疆:“……” 他一人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儿,慢慢的平复了情绪,“我真的……错了?” 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在他问出口的一瞬间,其实就已经有了答案。 …… 君容追上萧钰,发现她脸色白的不正常,不由得有些担心,“太——傅?!” 话说一半,剩下的字音刚发出来,萧钰忽然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 君容忙伸手要去扶,结果还没碰到人,就被寒衣挡住了,寒衣手一抄,把萧钰打横抱了起来,“陛下恕罪,属下先行一步。” 君容虽然对他这个人不满意,但在萧钰的身体面前,他还是能忍的,“你快送太傅回贤荣宫,再去请章大夫过来!” “嗯。” 寒衣应了一声,抱着萧钰几个纵身在皇宫的屋檐上面穿梭。 他专门挑的僻静处走,没什么人看见,不然宫里该闹得人心惶惶了。 寒衣跳跃的间隙里低头看着怀里的萧钰,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这个主子真的很轻,像一捧雪一样,基本没什么重量,这么久了,还是没长一点肉。 平时的脸色就够苍白了,如今更是白的连底下的血管都若隐若现,寒衣抿紧了唇瓣,目中露出几分担忧,若是王爷今日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定会教教封疆怎么做人! 到了贤荣宫的时候,他直接一脚踹开了萧钰的房门,把路过的宫女们吓得不轻,旁边听到动静的凝昭走了出来,错愕的看着寒衣:“大人这是怎么——王爷?” 她担忧的跟上来:“王爷怎么了?” 寒衣没说话,抱着萧钰进了房间之后把人放在床上,头也不回的说:“去找章大夫。” 凝昭忙对身后跟过来的红袖道:“去把章大夫请过来,你们几个不要声张,看住宫里的人,谁敢出去乱说,就掌他们的嘴!” “是!” 几大侍女纷纷应下,转头各忙各的去。 章大夫接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整个人胡子都要气的翘起来了,“我都说了要好好的静养,她怎么就不听话呢?今天又出了什么事?” 寒衣从床边起身,语速飞快道:“今日封疆来找王爷非要切磋,动手间怕是伤到了王爷,劳烦章老看看,王爷可是受了内伤?” 章大夫拧着眉,嚷嚷道:“怎么又切磋,我说了她这个身体不能折腾,你怎么也不拦着她点?” 寒衣眸光微沉,没有说话。 凝昭瞥他一眼,对章大夫道:“不是寒衣大人的错,当时他送我回来,没来得及去。” 章大夫叹了口气,压着火给萧钰把脉,然而把着把着脸色就变得有些微妙。 第110章 月事 凝昭和寒衣见状,脸色顿时也变了,寒衣声音沉了下来:“主子究竟如何了?可是有些棘手?” 章大夫抿了抿唇,收回手盯着床上的萧钰看了几眼,片刻后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这个……棘手倒是不棘手,就是有点突然。” 寒衣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章大夫瞥他一眼:“老夫药箱里的药不全,你跑的快,去帮老夫把房间药柜最底下的药包拿来。” 寒衣不疑有他,“是,我这就去。” 他转身便去,凝昭连忙问:“王爷究竟是伤到哪儿了?是不是旧疾又犯了?” 章大夫看着凝昭关心的神情不似作伪,有些动容,但一想到萧钰的不容易,还是没有对她说出实情。 “劳烦姑娘去门外守着,就算是陛下来了,也不要让他进来打扰老夫施针,施针需要全神贯注,受到一点干扰都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章大夫板起脸来还是很能唬人的,加上凝昭不通医术,听他这么说便信了,忙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让人进来打扰章老的,那王爷就拜托您了。” 章老毫不心虚的点点头:“放心吧,老夫会尽力的。” 凝昭最后深深的看了萧钰一眼,心里微沉,王爷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凝昭出去把门关上之后,章大夫立刻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瓷瓶,拔出木塞之后就放到了萧钰的鼻子下给她闻,“哼哼,关键时刻还是老夫靠谱吧,若是换做旁人,你今日可没法收场喽~” 章老的话音尚未完全落下,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便是凝昭的声音:“陛下,你现在不能进去,章老在给王爷施针,你进去会打扰到章老的。” 君容的声音不太稳,可能是跑的,还带着几分的气喘:“王爷如何?章老怎么说?” “章老说不算棘手,他会尽力,还请陛下稍等。” 比起君容,凝昭的声音要稳得多,章老听着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这小丫头也挺伶俐的,你看人的眼光倒是不错。” 躺在床上的萧钰忽然眉头一皱,眼皮下的眼球快速的转动了起来,章老瞧着顿时乐了:“嘿,醒了?” “唔——呕~” 萧钰喉头一动,随即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呕……什么味啊?好臭!” 章老慢悠悠的收回手,把盖子盖上,“当然是药材的味道了,要是不臭你能醒吗?” 萧钰听到动静转头看着坐在床边章老,视线下移落在他手里的瓷瓶上,条件反射的又干呕了一下。 章老:“……够了啊,你之前又不是没喝过这种味道的药,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萧钰气息奄奄的趴回床上,眼角都沁出了泪珠,“就算再闻一百遍,我也无法接受这个味道。” 章老翻了个白眼站起来:“你知不知道你怎么回事?还敢大冷天的往外跑打架,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不然我还是干脆一把药粉毒死你算了,省的你活着总浪费我的草药。” 萧钰不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刚才演武场出来就眼前一黑,唔——还挺疼。” 章老摇头叹息:“你啊,你来月事了。” 萧钰:“???什么?我才十三岁,这么早吗?” “十三岁也不算早了,有的人十二岁就来了,你的身体底子就不好,内里失调,来的早也不稀奇,好在我就在这儿,不然要是让旁人瞧了,你这身份可就藏不住了。” 萧钰闻言心里也是一阵后怕,她感激的看向章老:“多谢章老,你又救了我一次。” 章老摆摆手:“拉倒吧,你可别说这话了,我把人都拦在了外面,能瞒的我都帮你瞒下来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吧。” “你之前落水受了寒,已经落下了病根,所以你宫寒很严重,你来月事会比一般人疼很多,尤其是第一次来更是严重,以后还需好生调养这,这几日你切勿动怒,也不宜剧烈运动,打架更是想都别想!” 想到这里章老就生气,他揪着自己的胡子,“吃东西也要注意,辛辣刺激的,腥膻的都不要吃,别喝凉的茶和水,记住了吗?” 萧钰乖乖的点头,主要是她此刻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了,肚子里好像有一百根针穿来穿去,还直往下坠,钻心刺骨的疼。 章老看她脸色煞白的模样,心里也不忍,好在寒衣回来的很快:“章老,药包我取回来了。” 章老转头看向萧钰:“我这药包里的东西就是为你准备的,还好准备的早,今儿正好用上。” 萧钰对上章老慈爱的目光,忽然明白了什么,她迟疑道:“是治宫寒的药?” “到时候让人拿去煎了。” “好,多谢章老。” 章老摆摆手:“那我让他们进来了?” 萧钰想了想:“让凝昭进来吧,其他人还是先别进来了。” 章老不解:“为何?” 萧钰虚弱的笑了笑,声音低哑:“凝昭知道我的身份。” 章老一愣,随后点点头:“那倒是方便许多,她也是女子。” 说着他推门出去,扫一眼,门口黑压压的都是人头。 君容寒衣和凝昭站在最前面,问风红袖等人站在后面,把门口堵得死死的。 章老:“……你们这如临大敌的干什么?王爷没什么大概,老毛病罢了,今日肝火太盛,又受了凉,急火攻心就晕过去了,我已经开了药了,红袖啊,你去煎了吧。” 章老从寒衣的手里拿了药包递给红袖,这是他专门为萧钰准备的药,不仅能治宫寒还能缓解疼痛,就是喝多了比较嗜睡。 “嗯,这段时间喝完药王爷会比较嗜睡,你们不要总去打扰她,让她好好休息。” “凝昭——”章老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凝昭身上,“王爷有话吩咐你,你进去吧,其他人先等一等。” 凝昭一怔,没有多想,“是,那我先进去。” 章老看着她的背影点点头,君容担忧的看一眼门内,却什么都没看到,失落的收回了目光。 第111章 休息 好巧不巧的,他这副模样落入了章老的眼中,章老看了君容几眼,笑着安慰道:“陛下不用过于担忧,王爷吉人自有天相,每每逢凶必然能化险为夷,此次也不过是小毛病,没什么大不了的。” 君容却坚定的摇了摇头:“哪有什么吉人自有天相,每次逢凶化吉,都是靠他自己罢了。” 章老和一边的寒衣皆没想到君容会说出这话,愣了片刻之后,章老抚掌叹息道:“我不如你啊,你说的没错,她是靠自己走到如今这个位置的,所以我们更不该小觑她,没人比她自己更想活了。” 言罢,章老转身离开。 寒衣深深的看君容一眼,眼里闪过莫名的情绪。 …… 凝昭进了房间之后,就见萧钰趴在床上,整个人蜷成一团,似是极为痛苦,凝昭立刻快步上前,“王爷,你到底是哪里痛?怎么脸色还是这么难看?” 她想伸手摸一摸萧钰的额头,可看着她苍白脆弱的脸,凝昭总觉得自己轻轻碰一下她都可能会碎掉,一时间竟不敢伸出手去。 萧钰抬起头冲着她扯了扯唇角,凝昭这才注意到她的唇都淡的快和周围的皮肤融为一体,笑起来不仅不好看,还让人心酸的厉害。 凝昭哽咽一下,心慌的厉害,“王爷……” 萧钰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痛意说:“凝昭别哭,我没事,就是来了月事有些疼而已。” 凝昭眼泪挂在脸上欲落不落:“……” “啊?”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晕了头,眨眨眼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萧钰无奈,只好又重复一遍:“真的,我来月事了,因为我身份的不便,章老之前没告诉你,对外只说是我旧疾犯了。” 凝昭可算是回神了,她伸手指了指门外,“那章老刚才让人煎的药是……” “也是治疗宫寒的。” 凝昭松了口气之后,又心疼的看着萧钰,好在不是什么大病,但月事来了有多疼,她是听人说过的,就算没听说过,此刻见萧钰这般模样,也能猜到了。 “那我该怎么办?月事是不是要准备月事带?王爷现在这样……会不会弄到被褥上?” 凝昭过了一开始的慌乱之后,脑子飞速的转了起来,“这样,一会儿便说是我月事来了,我坐在这里把被褥弄脏了,然后换了你的衣服,我把衣服和被褥卷在一起,然后拿出去让浣衣司的人洗了,我再让人准备些月事带来,就说是我要的。” 萧钰见她短短时间就能想的如此周全,颇为赞赏,小小年纪遇事能如此沉着,着实不易,她没看错人。 “你想的很好,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几日怕是不能做什么了,许多事只能让你替我去,辛苦了。” 凝昭摇摇头,眸光温柔:“王爷日后不必说这种话,为王爷办事我是心甘情愿的,若不是王爷愿意拉我一把,如今我怕是还在摄政王府的屋檐下备受煎熬,仍然是那个抬不起头的定国公府大小姐,如今这样,我很高兴。” 说着她站起来,“王爷的衣服在柜子里吗?” 萧钰点点头:“嗯,你随便拿。” 凝昭站到衣柜前,打开之后仔细找了找,挑了一件黑色的转到屏风后换上,然后拿着自己的衣服团吧团吧放到了萧钰的被褥里,扔在了地上,“好在只有褥子上有一点。” 她又拿了干净的褥子来给萧钰换上,“王爷先趴一会儿。” “嗯。” 凝昭把一切布置好,想了想又把床帐放下,暗金色的床帐一放下,里面的情形就看不清了。 凝昭这才走到门口,推开门对问风道:“问风姑娘,你过来一下。” 问风疑惑的走过去:“姑娘有何吩咐?” 凝昭对着她招招手,等问风走进去后,她就把门关上,拉着问风走远一些小声对她说:“我来月事了,方才不小心弄了些血在王爷的褥子上,你帮我把褥子和衣服都送到浣衣局,别打开看了,怪丢人的。” 她边说边红了脸,问风顿时表示理解:“奴婢明白。” “麻烦你了,你再去帮我寻一些月事带来,我换上,我现在不敢走远。” “是,奴婢这就去——”问风说完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凝昭道:“那奴婢再叫人备些红糖姜茶来,姑娘喝了也能舒服一些。” 闻言凝昭喜上眉梢,“问风真是想的周到,那就有劳你了。” “奴婢分内之事罢了,请姑娘稍等。” …… 问风抱起被褥出去,君容不解的瞄一眼:“被褥怎么……” 问风对君容道:“凝昭姑娘把被褥弄脏了,奴婢送去换洗,陛下进去吧,王爷在唤你们。” “好!” 君容立刻进了内殿,凝昭站在床边,见他们进来了也没说什么,只道:“王爷有些受寒,见不得风,便让我把床帐放下了。” 君容点点头:“是该注意一些,太傅感觉如何?” 萧钰强撑着让自己的声线平稳一些:“无妨,老毛病而已,喝几副药就好,不过章大夫勒令我这一次好好休养,近几日不许我出门,是以我怕是不能去上朝了,陛下对外便说我染了风寒在静养,免得他们又生出什么异心。” “嗯,朝中的事你先别多想,我还可以应付一二,实在不行,我再来问你。” 萧钰听君容声音有些发抖,安慰道:“陛下不用担心,我要是身子好些了,会去帮你的。” “寒衣,这段时间你就跟在陛下身边保护陛下。” “是。” “你们……出去吧,我有些累了。” 君容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见红袖端着药碗进来了,便住了口,转身离开。 寒衣瞄了那药碗一眼,也没再说什么,跟着君容走了出去。 …… 这件事总算是有惊无险的糊弄了过去。 萧钰喝了药之后,很快就觉得困倦,趴在枕头上昏昏欲睡,还是凝昭把她叫醒,帮她换好了月事带,又喂她喝了一大碗红糖姜茶,才哄着她睡了。 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萧钰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第112章 知罪 她坐在床上就这么透过朦胧的床帐看着窗外的亮光,今日是十五,窗外的月光正明,屋内一片漆黑,倒是能更好的欣赏如水之色。 萧钰感受了一下,她的小腹没有那么痛了,手脚也恢复了力气,她动了下脚,忽然发现踩到了一个温热的坚硬的东西,她一愣,掀开锦被一瞧,是一个汤婆子,被放在了她的脚底,躺着的时候踩不到,还是她坐起来之后才不小心碰到了。 能想到这一点的怕是只有凝昭了,只有她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 想到凝昭,萧钰唇边泛起了笑意,她在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身边人看似多,实则真正能放心的没几个,就算寒衣和君容,自己也不敢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一个是还没到时候,一个是…… 萧钰顿了顿,对于君容,她的感情有些复杂,自己确实是利用他不错,但也是真的倾注了真心的,但说到底,他是君,自己是臣,自己没那个谋朝篡位的心思,太累,如今走到这一步也是不得已。 她若是当初就对王妃说自己不要王位了,怕是现在尸体都不知道在哪儿发烂发臭。 是以她如今争权,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等到自己把后路都安排好了,自然就可以全身而退,届时也许会告诉君容自己的真实身份吧,好让他放心。 不过话说回来,王妃究竟是为什么对自己这个女儿如此嫌弃憎恶呢? 就算是个女儿,如今有儿子了,也不至于就要女儿的命吧?编个借口糊弄过去,再把自己从府外带回来,又有何难? 萧钰莫名觉得,这里面还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也许知道了,对自己更有利。 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最后还是觉得这件事得好好的查一查才行。 “吱呀”一声,殿门缓缓打开,有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也可能是因为殿内太黑,她走的很小心。 萧钰屏息听了片刻,从走路的习惯来说,似乎是凝昭。 “凝昭?” “啊?” 萧钰忽然出声吓了凝昭一跳,凝昭忙打开了火折子,微弱的火星亮起来,照在她的余惊未消的脸上,看起来莫名有点吓人,萧钰笑着道:“你能不能把火折子拿远一点,放在你眼前,乍一看好像你只有脸浮在半空中。” 凝昭:“……” 她无奈的看萧钰一眼:“王爷,你忽然出声都快吓死我了,我哪里还有心思注意这些?” 说着她走到角落里,点燃了四角的灯,殿内瞬间恢复明亮,凝昭灭了火折子,走到床边掀开床帐,轻声问:“王爷可觉得好些了?” 萧钰点点头:“好多了,没有那么难受,这汤婆子是你弄的?” 凝昭一边帮她把床帐挂起来,一边答:“嗯,我看你手脚冰凉,就让人灌了个汤婆子,你放心,我没让别人进来过,一直在外间守着。” 萧钰闻言心里发暖,“辛苦了。” 凝昭摇摇头,没说什么邀功的话。 “对了,中间陛下来了两次,寒衣大人来了一次,都让我挡回去了。” 萧钰一边起身一边问:“他们俩有什么事吗?” “陛下倒是没什么事,第一次来只是单纯看看王爷醒没醒,第二次和寒衣大人说辞一样,是为了封将军。” “封疆?” 萧钰一怔,穿好外衣走到桌边坐下,“封疆还不死心?还是他想通了?” 凝昭迟疑着摇摇头:“都不是。”她提起茶壶给萧钰倒了杯温水,脸色有些微妙,“封将军,他在庭中跪着呢。” 萧钰刚到嘴里的水差点吐出去,她忙咽下去,“你再说一遍?” 凝昭伸手指了指,“封将军在那边跪着呢,跪了有一个时辰了。” 萧钰放下杯子走到窗边推开一看,果然见封疆跪的笔直笔直的,垂着头看起来极为懊悔,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衫,后背上背着什么东西她看不太清,黑漆漆的。 凝昭从后面过来,手越过萧钰的脸把窗户关上,不赞成道:“王爷还是别吹风的好,小心晚上又难受。” 萧钰任由她关上窗,忽的笑了笑:“封疆这是玩哪一出,负荆请罪?” 凝昭点点头:“算是吧,他之前那般狂妄嚣张,如今这样也算是自作自受了。下午的时候寒衣大人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但因为王爷睡着呢,寒衣大人就走了,什么也没说,陛下听说之后也来了一趟……” 说到这儿,凝昭掩唇笑了下,眼里闪过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光芒:“说起来封将军是真的不值得同情,连陛下那般柔软性子的人都被气得不轻,也没说心疼他,路过封将军身边的时候还哼了一声。” 萧钰挑眉,稀罕的看着凝昭,“陛下真的哼了一声?” “可不是,临走的时候还对封将军说,你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好好的在这儿跪着,跪到王爷愿意原谅他再起来,不然就要砍了他的脑袋。” 凝昭想起当时君容气呼呼的表情,还忍不住想笑。 萧钰脑海里也浮现出了小君容说这话时的模样,弯了弯唇,“他这是吓唬人呢,估计真的是被气狠了,砍头的话都说出来,可见是真的生气。” “谁不生气呢?封将军未免太目中无人了些,他不过一个将军,若不是老王爷提拔,哪里有他在这儿逞威风的机会?如今得了便宜还卖乖,说是替玄鹰军挑选主子,也不看看他配吗?” “王爷,恕我说句不好听的,封疆这般的性子,做一军统帅,怕是不够格,太莽撞自打,万一中了敌人的计谋,玄鹰军怕是就不复存在了。” 凝昭说话的时候脸色不自觉的沉了下来,不怒自威还真有几分萧钰的感觉。 萧钰有刹那的晃神,随即道:“所以,玄鹰军明面上的统领是他,但真正能做主的,另有其人。” 凝昭不解的蹙眉:“另有其人?没听说玄鹰军还有副统领啊……” “不是副统领,是军师。” 萧钰折身回到桌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润了润喉,“我有些饿了,叫人传膳吧。” 第113章 善用 凝昭抬眸看了一眼萧钰淡然的侧脸,立刻明白了,萧钰这是要磨一磨封疆呢,打算先冷着他,传膳就代表人醒了,但是不见他,不让他起来,说明气还没消,到时候再看看他的反应。 想明白这些关窍,凝昭心里不由得越发佩服萧钰,够聪明也够狠。 “好,我这就去传膳。” 凝昭推门出去,听到动静的封疆猛地抬头看过来,见还是凝昭,眼神立刻暗了下去,凝昭见此也未同也说什么,只是转头进了主殿。 “凝昭姑娘,可是王爷醒了?”听花守在门边,见她进来了便小声的问了一句,凝昭点点头:“醒了,王爷饿了,我叫人去传膳呢。” “奴婢去吧,凝昭姑娘快和陛下说说,陛下担心的不行呢。” “嗯,我晓得。” 凝昭步履轻巧的走进内殿,见君容正坐在榻上愁眉不展的盯着奏折看,欠了欠身:“臣女见过陛下。” 君容闻声抬眸,见是凝昭,眼睛顿时一亮:“你来了,可是王爷醒了?” “是,王爷已经醒了,正命人传膳,臣女特意来禀报陛下。” “好,你做的好,我也没用膳呢,正好一起。” 说着君容放下奏折,招了招手:“抚月,你把这些东西收拾收拾,等我回来再看。” “是。” 君容大步走到衣架前,摘下自己的狐裘披风穿上,扭头就往外走。 凝昭忙跟了上去,结果刚走到门口,君容忽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那封疆呢?” 凝昭垂首道:“封将军还在庭院里跪着呢。” 君容哼了一声:“跪着好,跪着清醒,多跪一会儿也没事。” 凝昭没接话,君容也不在意,大步出门,从回廊上过去的时候,看到寒风中冻得面皮通红的封疆,君容还是没忍住挖苦了几句,“封将军,书中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你如今这样,也算是一种磨练不是?” 封疆干巴巴的嘴唇微微松开,吐出一个字来:“是。” “那你就多跪一会儿吧,负荆请罪,也该有点诚意,不看到你的诚意,王爷是不会出来的。” 说完他扭头就进了偏殿,昂着头像个骄傲的小孔雀一般。 封疆:“……” 他咬了咬牙,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感受着冷风嗖嗖吹过,心里也拔凉拔凉的,自己好端端的去招惹王爷做什么? 寒衣说的对,自己真的是心大了,以前老王爷在的时候,说东便是东,说西便是西,自己怎么没反驳过? 想着他叹了口气,默默的用内力驱寒。 …… 偏殿内因为照顾萧钰的身体,又加了炭盆,地龙烧得很旺,生怕她觉得冷,但萧钰觉得这样不好,让人把后窗开了一条缝,换换气。 君容进来的时候被暖气扑了一脸,他脱下大氅,径直往里走,“子衣,你可好些了?” 萧钰从桌边站起来,君容忙走过去按着她肩膀:“别起来了,免礼,这儿又没有外人。” 萧钰从善如流的坐下,微微笑道:“好多了,睡一下午睡够了。” “我瞧着你的脸色也好了许多,唇上都有血色了……你刚回来的时候整个脸煞白煞白的,比外面的雪还白。” 君容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让你担心了,好好休养,过几日便好,没什么大事。” “没事就好。” “陛下,饭菜准备好了。” 抚月从外面进来,君容道:“那端进来吧。” “你晌午就没吃,睡一下午肯定饿的厉害,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宫女们进来把饭菜端上来,摆好碗筷之后再退出去,萧钰和君容吃饭的时候没说话,吃完饭消食的时候,君容才犹犹豫豫的问:“你打算怎么处理封疆?” 萧钰的神色淡了下来,“封疆此人刚愎自用,莽撞易怒,但不得不说,他还是长处的,他在军事方面很有天赋,上阵杀敌是把好手,就这么弃之不用,实属可惜。” “可他那么对你,在比武台上我一度以为他真的要弄死你。你还能原谅他?” 君容不是很能理解,若是他的话,多少会记仇吧? 见他不解的模样,萧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耐心的反问,“长欢,你觉得为君为王者,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君容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萧钰这是又要教给他东西了。 他仔细的思忖,回忆着自己最近看的那些书,不确定的说:“仁德?” 萧钰摇摇头,“非也。” 君容又道:“文武双全?” 萧钰又摇头。 君容沉默片刻,皱眉道:“那是什么?” 萧钰慢悠悠道:“四个字,知人善用。” “知人善用?”君容不是很明白,虚心求问:“还请太傅指点。” 萧钰起身在屋内走动,“所谓知人善用,就是你要知道这个人哪方面可用,哪方面不可能,可用要怎么用,不可用又该怎么处理,可用的地方有没有他的危害大?若是危害可以忽略不计,那么这个人就可用,若是危害大于用处,那此人便不可用。” 君容一边听一边消化,“知人善用就这么重要?” “自然重要,为皇帝者,可以自己本身没什么才华,但只要他善于用人,让天下贤才为他效力,一样可以治理好这个国家,虽然不一定有什么大的成就,但做个守成之主绰绰有余。但一个皇帝若是自己才华高绝,却不会用人,致使奸臣当道,那照样会毁了国家。” 君容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所以你看中封疆的才能,所以可以原谅他对你的不敬?” 萧钰浅浅一笑:“他若是不负荆请罪,依旧我行我素,我还是不会用他的,有多远让他滚多远,但他还能来请罪,就还有救,想做王者,该宽容的时候就该宽容,这也是收拢人心的手段。” “受教了。”君容起身对着萧钰作揖,萧钰笑着睨他一眼:“陛下这是折煞我?” 君容认真的摇摇头:“我如今是以学生的身份拜老师。” 第114章 知道谁是主子吗 萧钰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就觉得乖巧的让人想逗一逗,明明是撒娇的年纪,却被逼的这样老成,萧钰私下里便想让他能释放一下天性,别把自己逼得太狠了。 她眼含笑意,伸手摸了摸君容的头发:“那好,长欢就随为师一起出去看看吧,学一学为师是怎么收拾人的。” 君容笑了笑:“好。” …… 偏殿的门再一次打开,封疆这回没抬头,他以为又是什么宫女进进出出,然而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有人走动,刹那间便反应过来,身子一僵,缓缓的抬头看去,正好对上萧钰淡漠的眼睛。 那双眼睛黑如墨石,亮如星子,干净又冷,就这么对上视线的时候,他莫名就觉得心虚气短。 他率先移开视线,还未开口,气势上就已经弱了一截。 然而这一转脸,他又对上了君容的视线,君容眉眼恹恹的,显然还是在记仇,倒是没再出言讥讽,大概是真的听进去了萧钰的话。 封疆紧张的又收回视线,跪了快两个时辰了,他现在没什么想不通的,他膝行着上前,对着萧钰与君容叩首:“末将知错,请陛下王爷责罚!” 君容没说话,往一边退了一步,让萧钰自己处理。 萧钰负手立在台阶上,眸光淡漠的扫过封疆的背,“封将军这是做什么?学古人负荆请罪?” 封疆伏在地上,脊背绷的紧紧的,荆条刺入皮肉中,他不由得闷哼一声,背上留下点点血迹。 萧钰眸光微动,听着封疆沉声道:“之前是末将狂妄自大,竟敢对王爷动手,当时末将一时热血上头,差点伤到王爷,如今害的王爷旧疾复发,万死难辞其咎!” 说着他抬起头来,紧张的看着萧钰:“末将在接到消息之后就赶来了,虽然有些晚,但末将已经明白自己错在哪儿,是以厚着脸皮,求王爷宽恕,再给末将一个机会,末将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绝无二话!” 他反手抽出自己背上的荆条,动作间不免再次划伤皮肤,封疆咬着牙忍下来,硬是没有吭一声,他双手捧着荆条,恭恭敬敬的对萧钰说:“末将有错就该罚,王爷不必留情。” 萧钰伸手接了过来,封疆下意识的就绷紧了身子,等着荆条落下。 然而萧钰挑着没刺的地方握着荆条反复端详了一会儿,“你知道错了,那本王问你,你之前在长街上帮了我,何至于后面又入宫挑衅?” 封疆一滞,抿抿唇,“末将……” “你不用急着回答。” 萧钰拿着荆条,顶端抵在封疆的胸口,微微俯身,勾唇一笑,呼出的白气轻轻散去,露出她清冷的面孔。 “本王再问你,你在比武台上说自己是玄鹰军的统领,要为玄鹰军考虑,这话没错,但你可还记得你主子是谁?” 封疆正欲辩解,萧钰荆条上滑:“我说了,你不用急着回答。” 她直起身子,手松松的握着荆条,“你在比武台上,可未曾留手,欲置本王于死地,你觉得本王凭什么要原谅你?嗯?” 封疆被戳中了心思,脸色僵硬了片刻,随即沮丧的垂下头去,“末将当时确是对王爷动了杀心,不过那只是末将的本能,末将并不是一开始便想要王爷的性命……” 萧钰嗤笑道:“是啊,因为本王若是死了,玄鹰军便成了无主之刃,在朝中地位尴尬,说不得会被针对,你之前帮我,是因为兵符和本王父亲的情分,而后来入宫试探我,是出于私心,是也不是?” 封疆身子一颤,头埋得更低了些,半晌后小声道:“是……” “你觉得本王年纪小,以前还是个闷葫芦,多半不堪大用,你跟着父王眼看着就能更上一层楼,忽然换了个黄毛小儿做主子,你心有不甘,所以一直憋着火,借着这次比试,想在本王身上找补回来,是也不是?” 封疆感觉自己的额角有冷汗流下来,他不敢抬手去擦,只好忍着,咽了咽唾沫:“是。” 萧钰见他如此诚实,哂笑一声,连君容都听不下去了,“你——枉你活了这么大年纪,竟然还不如太傅!” 封疆羞愧的不行。 萧钰继续问:“你仗着自己是玄鹰军的统领,加上军师不在京城,便肆意妄为,觉得本王刚刚继位,想必很缺少助力,就算你不敬,本王也不敢拿你怎么样,若是本王怒了,你再道个歉,这件事就算完了,是,也不是?” 最后一根稻草落下,封疆的心思被萧钰扒的一干二净,这么赤裸裸的被呈现在众人面前,封疆羞的简直无地自容! 他重重的一叩首,终于受不住的喊道:“末将大错特错,求王爷责罚!末将……末将再也不敢了!” 看着他崩溃的不停叩首的模样,萧钰终于满意,她收回荆条,忽然低声呵斥道:“抬起头来!你要本王责罚,如今这样,本王如何动手?” 封疆闻言忙转过身去,把后背露出来,“王爷请——” 君容转头看着萧钰,他不确定萧钰会不会动手,他也好奇萧钰会怎么做。 凝昭不知何时从内殿出来了,站在廊下,静静的看着这边。 风花雪月四人和红袖四人也悄悄的探头往这边瞧。 众目睽睽之下,萧钰握紧了手里的荆条,一扬手,“啪”的一声脆响,封疆立刻浑身一抖,肌肉绷的紧紧的,眉毛和眼角一起抽搐了起来。 萧钰抬起手,封疆雪白的里衣上就留下了一道血痕。 然而这还没完,萧钰反手又是一下,“啪!” 封疆闷哼一声,咬紧了牙关。 萧钰面不改色,又是一下:“啪!” “刺啦——” 荆条勾住了封疆里衣的一角,抽回来的时候直接把里衣撕裂了,露出了封疆古铜色的后背,上面纵横着三条血痕,看着狰狞可怖,风花雪月四人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面露惊恐,凝昭只是抿紧了唇瓣,眸光定定的落在萧钰身上。 封疆咬住自己的下唇,正准备熬过这一阵,接下一击的时候,萧钰忽然松开手,把荆条扔在了地上。 她居高临下冷声道:“转过来。” 封疆动作迟缓的转身,萧钰提膝,拔出了自己靴侧的匕首,这一回君容总算知道每次萧钰的匕首是从哪儿来的。 萧钰握着匕首贴着封疆的脸拍了拍,封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在他惊疑不定的视线中,萧钰柔声道:“封疆,记住这三下,本王方才列出你三条罪状,所以罚你三下,日后你若是再犯,本王就不用荆条了,本王直接用刀,在你脸上划三刀,免得你记不住。” 萧钰再逼近一些,声音更轻,轻的北风一吹便散了,“封疆,这回,你可知道谁是主子了吗?” 第115章 王者 封疆蓦地对上萧钰的眼睛,里面冷的好像没有一点感情,他身子不受控制的一抖,嘴皮子比自己想的还快,率先道:“知道了,日后末将……日后属下唯主子马首是瞻,十万玄鹰军,也只听主子一人调遣!” 萧钰满意的笑了笑,眼里的暗芒褪去,“很好,你记住今日的话,起来吧,回去好好的养伤,养好了,我还有别的事交给你去做。” 封疆抱拳沉声道:“是,属下告退。” 他踉跄着起身,跪的太久了,天又冷,他起身的时候差点膝盖一软再次跪下去,硬是咬牙撑住了,他站在原地缓了缓,慢慢的吐出一口气来,见萧钰已经转过身去,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冲动,他忽然对着萧钰的背影问了一句:“主子为何这么轻易便饶过了属下?” 萧钰没有转头,君容看着萧钰的侧脸,宫灯在风中轻轻摇晃,光芒在她的脸上明明灭灭,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又莫名觉得深沉。 大家也都在等她的回答,萧钰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影子,轻声道:“因为我是摄政王,我若是帝王,今日,你必死。” 说完,萧钰进了内殿,话音在寒风中滚了一圈,凛冽肃杀。 封疆的身形一顿,随即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对着内殿的方向拱了拱手,“属下明白了。” 君不可辱,而摄政王要考虑的更多,所谓原谅,也不过是不想节外生枝,想平衡朝野而已。 封疆等自己的腿恢复了些知觉,便对着君容抱拳道:“末将告退。” 君容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你回去之后好好想想,王爷愿意就这么放过你,朕不愿意,是王爷给你求情,朕才没说什么,不然今日你难逃重罚,王爷对你的恩情,还望你铭记于心,别辜负他对你的期望。” 封疆一怔,“是,末将记得了。” 君容再摆摆手,封疆一瘸一拐的离开。 他才进了内殿,凝昭跟在他身后,进去之后忙把暖手炉递给萧钰:“王爷暖暖手,一会儿我再让人弄个汤婆子来,晚上冷,王爷还是要多保重。” 萧钰在桌边坐下,冲着凝昭笑了笑:“好,你刚才看见我是怎么对封疆的了,你害怕吗?” 凝昭摇摇头:“王爷要听实话吗?” 君容听到这句话,默默的在榻上坐下,没有靠的太近。 萧钰拉着凝昭坐下,“当然是实话。” 凝昭坐下后直视着萧钰的眼睛,“一开始是有一点惊讶,但没有害怕。我没想到王爷会真的打他,但后面我又理解了王爷此举为何。” “哦,说说看。” 君容也跟着竖起了耳朵。 凝昭思量着说:“嗯……我猜王爷是怕此事轻描淡写的揭过,只是让封疆跪一跪太轻松了,也太便宜他了,必须得让他受点皮肉之苦,他才知道王爷是认真的,是真的不会惯着他,如此,方能搓一搓他的锐气,顺便试探一下他是否诚心认错。” 说完她有些期待的看着萧钰,萧钰点点头:“说的很好,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做人要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但如何宽,这个宽的尺度是多少,你要把握好,多一分,人家会以为你软弱,拿你当软柿子捏,少一分,人家又会觉得你太苛刻,觉得你不好相处,对你心生忌惮。” 凝昭不笨,一点就透,她若有所思道:“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必须赏罚分明,才好立威又拿捏住属下的心,对吗?” 萧钰赞赏的看着凝昭,“我果然没看错人,凝昭,你好好的,以后过的必然不会差。” 凝昭有点不好意思,她垂下头,却又有一股兴奋和愉悦从心底丝丝缕缕的溢出来,“是王爷教导的好。” 萧钰没有反驳,转头看向君容,君容对上她的眼神,忽然有了个想法,在萧钰开口之前,他直接问道:“你是想给凝昭一个官职?” 大乾宫中有女官,不过数量不多,在御前行走的更少,君容身边虽然有四个宫女,但也只是比青衣略好一点罢了。(青衣,北魏孝文帝时女官名称,官比五品。) 凝昭身为定国公府的嫡女,又是萧钰的表妹,如何也不能随便拿个青衣打发了,但不给她弄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长时间在宫里也不是个事儿,好说不好听。 萧钰是这么想的,却没想到君容居然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沉静如她也不由得愣了片刻。 随即笑道:“长欢懂我,放心,不会让你为难,若是直接封为内司,直逼一品大臣,别说其他人,我自己都不好意思。” 萧钰回忆了一下女官的体系,最后说:“这样吧,封为书女可好?官比三品,又不会特别扎眼,官职虽然高一点,但又不是实权职位,配上凝昭的身份,也算合适,如何?”(此处书女依然为北魏女官名称,官比三品。) 君容斟酌片刻,“我觉得也可以,不过明日上朝,怕是大臣会有些非议。” “呵,寻机司他们一开始也不同意建立,但现在还不是妥协了?只要不威胁到他们的根本利益,他们也就是嘴皮子上不饶人罢了。” 萧钰对此不以为意,“而且,若是太后提出要封凝昭,那就和朝政无关,只是后宫事了。” 君容眼睛一亮,“好主意。” “凝昭何德何能,竟然得陛下和王爷如此厚待?” 凝昭见俩人把自己的官职定下来了,感觉不真实的同时,心里一阵感慨,起身便对着君容和萧钰跪了下去。 萧钰没有拦,“你谢陛下就行,日后在宫中,你也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了,说话办事更是要处处小心,三思而后行,多看少说。” 凝昭对着君容叩拜:“是,下官谢陛下隆恩,谢王爷教诲。” “免礼,明日你去太后跟前坐坐,朕会和太后说这件事,太后想必不会拒绝。” “是。” 之后萧钰和君容说了一下明天上朝的事,把君容哄走了,这才扶着腰趴在榻上。 凝昭看着心里颇为心疼,“王爷是不是又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