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上恐怖游轮的我被迫成了船长》 第1章 航海日志 扉页: “我叫凃夫,当你翻开这本日记簿的时候,恐怕我已经死了。 所以我在死前写下这些话,作为曾经活过的证据。” “事情要从不久前一次抽奖说起,国际上某个基金会在全球发起的挑战,谁是今年最幸运的人。 在那之前我从未想过,像我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居然能抽中价值百万美元的头等奖,不限制消费乘坐最顶级的国际豪华游轮环游世界八十天。 讲真的,上次这么走运还是在上次,我跑赢几亿个倒霉蛋兄弟的时候。 半个月后,当我真正站在面前这艘名为‘圣玛丽亚号’的巨大游轮前,我沉思许久,空荡荡的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 白嫖使人快乐。 白嫖一时爽,一直白嫖一直爽。 然而那时的我压根没想到,这次白嫖之旅竟会是一次比泰坦尼克号恐怖得多的绝命旅程……” 正文。 “2023年9月23日,星期六,晴。 严格意义来说,这是一篇航海日志,因为像我这样的正经人从不写日记。 秋分时节。‘圣玛丽亚号’航线路程自东向西,横跨亚、欧、非、北美四大洲,致敬八十天内完成环游世界的壮举。” “9月26日,阴,东南风。 航速20海里,不久后船只将会穿越马六甲。今天我见到了‘圣玛丽亚号’的船长亚瑟,他告诉我不要相信海上的任何传说,传闻中的黄金、宝藏都是骗人的。 淦,我不信,虽然还没完本,但one plece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我是船上唯一的华人,他喜欢谈论东方的话题,于是我们很快便成了要好的朋友。 亚瑟船长是个热情的老派英国绅士,不过他那口浓浓英伦腔说起中文实在是糟糕。 老是把我叫成“butcher(屠夫)”。 哦,我的上帝!瞧瞧这该死的翻译腔,跟住我隔壁玛丽奶奶煮的咖啡一样糟,要是下次再让我听见这种称呼,我很难保证不用马丁靴狠狠地踢他屁股。” “9月27日,星期三,小雨。 厨舱的厨师长哈里邀请我品尝他们的晚餐,这是我出生以来品尝过最美味多汁的烤肉,我微笑着如实回答,哈里厨师也满意的收起了厨刀。 呵,暴躁的土耳其人。” “9月30日,晴,西北风。 听大副说,今早十点,圣玛丽亚号接收到一条来自海上的奇怪信号,是公海救援船队的无线电,奇怪的是我们并未听说附近有失事船只。 其实我并不在意这件事,因为今晚船上有个舞会,根据我多年看楼下广场舞的经验,我总结出欧美舞者的大腿最是白璧无瑕,拉丁舞者的腿珠圆玉润,非裔的舞者曲线分明,最妙还当属东方舞者独具韵味的柔和之美,赏舞当真妙不可言。” “10月1日。星期天。普天同庆,赏舞。” “10月4日。赏舞。” “10月5日。赏舞。” “10月6日。凃夫啊凃夫!你怎能如此堕落!沉溺于美色不可自拔,圣人曰‘吾日三省吾身’,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10月7日,赏舞。 安娜、玛莎、阿曼达……我来了,嘿嘿嘿。” …… “10月21日,星期六,多云。厨师长哈里偷偷告诉我,储备舱的存粮居然全部变质,必须在下一站前得到补充。 然而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接着奏乐接着舞。” “10月25日,不幸的事发生了,现在按照原计划我们应该登陆补充给养,但船上的gps导航系统居然失效了,圣玛丽亚号已经偏离了原始航线,船只将迷失在大洋上。” “10月27日,星期四,暴雨。一场史无前例的海洋风暴彻底打乱了圣玛丽亚号的航行计划,从前天开始,我就没在公海上见过其他船只,船上的电子设备也失去信号,引擎机件出现严重故障。 更糟糕的是,圣玛丽亚号现在无法联系上任何船只,目前只能选择漂流,这意味着,我们彻底与外界失联。” “10月30日,我们仍无法联系上外界。 近来船上的气氛很古怪,大家都陷入了奇怪的沉默中,储备舱变质的食物已经被安保人员洗劫一空。 水手们开始捕捞垂钓,我也加入了这个行列,哪怕小有收获,但对于千余号人的供养无疑是杯水车薪。” “11月6日,饮用水可以接雨水饮用,但船舱的粮食已经彻底见底,可怕的饥饿和死神将慢慢到来。” “11月19日,第一个死者出现了,是船上二副,由于精神失常自杀。据说他这半辈子都在海上度过,经过全体人员商议,我们为他选择了最体面的海葬。” “11月21日,我听见船舱传来小规模械斗,似乎是为了几斗米。暴躁的厨师长哈里持刀准备制止,却意外死于水手们围殴下。 殷红色的血流满了整块甲板,也刺激了船上的‘鲨鱼’,让更多人参与进这场分食中。” “11月23日。船长失踪了,监控也莫名其妙坏掉。不知是谁传出‘公海上杀人不犯法’的说法,事态已经无可避免的走向了失控。” “11月25日。我发现一些船员们在玩一种奇怪的游戏。 他们每天从写有船上成员姓名的纸团中随机抽取一个,而被抽取到的人,通常都会在夜间失踪。” “11月30日。又失踪了一些人,我靠着钓鱼和捕捉海鸟勉强度日,当数量很少的人长时期待在与世隔绝的环境里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我们就像独狼,各自规划出一片领地。 时间长了以后,彼此之间不存在任何交流,那些活着的船员视网膜上通红一片,流着口水。 我偷藏了一把刀,只要别人一靠近就会很紧张。经常整夜睡不着,害怕一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 “12月1日,周四。为了争夺一条鱼,机关长敲碎了一名水手的头颅,而后又被同伴捅死,剩下的人冷眼看着,无人制止。在此之前,大家都只是普通人。 同夜,我闻到了厨房炖肉的气味,现在哪还有肉。那一整晚躺在床上我横竖睡不着,仔细想了半夜,才从血迹斑斑的字典里,翻出两个歪扭的字——‘吃人’。 从游轮失控的那一刻起,船上就剩下两种人,吃人的和被吃的。” “12月5日,星期一,从昨天开始,我注意到有水手看我的眼神很怪,还有七八个人,交头接耳的议论什么,似乎想害我。 我提前在管道里躲了一整天,靠着管子里肥大的老鼠充饥。 当天晚上,客舱走廊传来一阵诡异的磨刀声,紧接水手们的脚步纷勇而至,一下便撞烂了舱门,没看见我人后,随即传来几声破口大骂。 后半夜,船上喇叭的歌声音量很大,掩盖住了几声惨叫,不知是谁又遭毒手。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到几时! …… 12月15日,圣玛利亚号俨然成了地狱。 船上堆满了白骨,水手们争相倒下,患上败血病的人,牙缝里渗透着鲜红的血,像地狱的恶鬼。 天空的秃鹫雕琢船上的腐肉,甲板上还涂有一些死者用血写的遗书,各种语言文字书写着同一句话, “想回家”。 12月20日,几天前开始,圣玛利亚号再无半点动静,我潜伏在排水管道里抓老鼠,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活着,黑暗,我眼前尽是黑暗。 这是一片看不见底的黑暗森林,我们是带枪的猎人也是待宰的猎物,若是发出一丁点动静,都会被野兽给吃掉。 在这里人吃老鼠,老鼠吃人,人吃人…… 12月25日,星期天,中雨。天无绝人之路,我听见了蒸汽动力的呼啸,海面上现身的是一艘巨大的国际游轮。 光,照进了黑暗。 紧接着,甲板上久违的传来了零星脚步,有东西在甲板活动。远看像恶鬼,近看原来都是人呐。 我跟幸存的船员手牵着手,齐齐挥动手臂,制造更大动静。 在甲板上用仅剩的体能,对着海平面上那艘巨大的轮渡,撕心裂肺的呼喊、求救,一连串动作终于引起了对面船员发注意。 他们转过头来,看向我们,大家泣不成声,痛哭流涕感慨这如噩梦一般的日子终于到头,就在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得救时。谁知,对面的船员集体扭过头去。 在我们期待中,那艘印有联合国标志的游轮与我们背道而驰,缓缓远去……” …… “12月31日,周六。 锈迹斑斑到已经腐朽的船身,只剩下堆积如山的白骨。 船上大抵是没什么能吃的了,于是在最后一次火拼后只剩下我一个幸存者。 这时,失灵已久的无线电忽然接收到一条信号。 ‘各单位注意,疑似发现三年前失踪船只圣玛丽亚号。’ 这一刻,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升起。 这是一艘失事已久的幽灵船。 所有人早就已经死了。 我呆呆地坐在船长室捧着笔记本意识到这件事时,远方无边无际的黑云开始逼近。 一个时辰后,风暴将吞没一切……” 第2章 蓝月亮 晕厥、晃动、呼吸不畅,脑子浑浑噩噩…… 凃夫感到遍体发凉,双耳、鼻腔、喉咙更是被一股冰冷堵塞。 宛若溺水一般,身体不断下沉,跌落,在深不见底的冰冷海水里求救,任凭如何挣扎,这片汪洋永远如死一般寂静。 支离的记忆碎片交叉,巨轮遍地都是阴森恐怖的景象。 穿着水手服的骷髅站在围栏驻足远望,拿着厨刀的厨师长哈里脑袋变成章鱼吸盘肆意蠕动,容颜娇媚的舞者浑身长满尸斑露出恐怖笑容,被吃得只剩半截骨头的宠物狗的另外半截身体仍在活动……最后在交响乐团一首诡异的交响演奏里, “圣玛丽亚号”飘呀飘呀飘到了天上。 满是光怪陆离的记忆中,凃夫耳边尽是奇怪的呢喃低语。 不知过了多久,下坠身体终于落到底,随着“咚”的一声,黑暗中散碎的记忆不断重叠。 头等奖……圣玛丽亚号……海上大逃杀……幽灵船……以及无数白花花晃动的大腿等重要信息在脑海依次浮现。 那地狱一般的海难生活恍若昨日。 刚刚在那场恐怖噩梦中船员居然都变成怪物,强大的压迫感让他喘着粗重的呼吸突然惊醒,不知不觉后背已经被汗水所浸湿。 “这是哪?” 凃夫努力睁开眼皮,望向所处环境,模糊的视线开始对焦。 不大的房间里,悬臂式煤气灯连接铜管吊在天花板上,微弱的光芒让这间屋子里的全貌呈现在凃夫眼皮子底下。 这是一间蒸汽朋克气息十足的小房间,墙上悬挂木屋状的钟盘,几块重叠的齿轮咬合交错。 桌旁由铁管焊接的loft置物架呈梯状上升。 就连旁侧床架一样都是钢铁与铜管的硬核拼接。 与圣玛丽亚号上现代化十足的船舱相比,完全是两间不同的卧室。 这间陌生小屋的空间管理做得极好,将简洁、古典、硬核的风格发挥到极致。 “首先排除做梦的可能。”凃夫轻揉眼睛,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脸上通红的掌印浮现。 很疼。 不是梦。 “我居然还活着。” 凃夫眼皮直跳,快步走向墙角吊挂的一副镶边黄铜镜。 铜镜映射出的是一张陌生帅气的东方面孔。 镜中人是个眉清目秀、面貌端正的翩翩美少年,黑头发、白衬衫,光洁白皙的脸庞上,是棱角分明的硬朗五官,只是眉间似乎藏着一股难言的忧郁。 双眸对视的一瞬间,黄铜镜里外似乎有两个人的身影重叠,两份记忆也逐渐趋于一致。 这个叫为凃夫·卡佩的同名少年,出生在拜亚王国奥斯威州下属的利茨市,一个紧靠拜亚北部波利亚海的滨海城市。 惊魂暂定的凃夫顺手擦掉额头的密集小汗珠,背上的汗水也已经发凉。 低头后目光顺向桌面,最显眼的莫过于一张木制相框,镶嵌其中的张失去色泽的黑白相片。 “这是?” 凃夫端起相框仔细端详片刻,照片中是一家三口,一对儒雅随和的男女恩爱地站在他身后。 不出意外,这两位多半是原主的父母。 抬头的片刻,凃夫头脑感到微微胀痛,突兀的记忆片段涌如潮水,在脑海里如同放映室的影像快速过了一遍。 他出生在一个典型知识分子家庭,父母是利茨大学的历史教授,也是国际上闻名的考古学家,一生都致力于追逐真理的道路。 可惜两人多年前在一次跟随国际考察团探寻古迹后下落不明。 据外界猜测,这支考察团成员恐怕已经全部遇难。 这一出可谓开局归西去,深藏功与名。 险些又造就一个孤儿院传说。 幸好两人提前留了一手,临走前把小凃夫托付给一对叫温斯特的挚友夫妻照顾,哪想后来成了“托孤利茨城”。 “果然,穿越者父母都是高危行业。” 凃夫对这个新身份感到十分好奇,众所周知开局父母祭天的人身份通常不一般。 回过神后他下意识迈步走出去,抬头便看见二楼靠南的最大的一间主卧,那是温斯特夫妇居住的房间。 原主自幼就是养父伊森叔叔和安菲尔婶婶带大,寄人篱下后因为性格老实,表现勤快,颇受养父母信任。 尽管温斯特一家因为财政问题开始走下坡路,却还是让他接受正式教育,就读于本地的一所综合院校。 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滴! 当小木屋钟盘的时分秒三针同时指向顶端数字Ⅻ。 午夜十二点,网抑云时间到。 齿轮转动,小木门开启。 一只机械布谷鸟应声而出,晃动翅膀和尾翼,使得内置风琴管发声。 布谷布谷~ 这个产自拜亚王国黑森林地区的小玩意,每隔几个整点钟盘上方的布谷鸟都会定点报时。 这是寄宿家庭里养父母的女儿苏菲·温斯特送给他的小礼物。 尽管布谷钟有时不够准确,木屋里那只丑鸟会间歇性嚎上两嗓子。 每到这时,只需要用最传统、朴素的方法,用手拍两下或者踹上一脚,往往便能解决问题。 大约是为了照顾原主敏感的内心,那位傲娇的小姐总会用各种借口把这些东西赠予自己。 “我才不是看你可怜才给你的。”、“你就说要不要吧!”、“不收下我干脆就喂狗了。”、“你要是敢弄丢我给你的东西,我一定把你连同你肮脏的行李一块扔出去,我发誓。”、“除了这张天生好看的脸,你这个人简直一无是处。” …… “人在异界,刚下轮渡,没有熟人,挺着急的。” 凃夫看着布谷钟在心中默默吐槽。 在屋子里闲逛时,凃夫莫名感到身上一股燥热,船上那段地狱一般的生活让他根本无暇顾及自我卫生。 本能趋势着他走进二楼盥洗室,内部景象落入眼帘。 几根输水铜管连接直落式坐便器,不远处安置了一个乳白色的陶瓷浴缸,上面还焊接疑似早期花洒的金属器物。 “滋滋……” 轻扭开关,清水由管道中流动而出,凃夫也褪去被汗液黏湿的衣物舒服的躺在浴缸中,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咦?” 接着,凃夫看向墙壁上那扇玻璃花窗,悬挂天空的月亮引起了他的注意。 为了更好的观测,凃夫顺手关闭了旁边的煤气灯按钮,让室内完全陷入黑暗,随之,一抹幽蓝之影顿时从从天上洒落,透过窗户倒映进了盥洗室。 正是午夜时分,天空静悄悄挂起一轮淡淡幽冥蓝月。 显然。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异地思乡典故不适用于此地。 “蓝月亮?” 凃夫从原主的记忆中了解,当每次抬头看月亮时,月光落在身上都会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慌。 抬头看去,与千里之外那轮散发幽光的蓝月隔空相望。 这一瞬,凃夫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总觉得,蓝月亮背后仿佛藏着一双双眼睛在注视他,使人浑身都感到不自在。 不过印象中,从他出生之始天色的月亮就一直是这样的色泽。 似乎在大家的认知中,月亮本该就是蓝色的。 仰头遥望许久,直到脖子酸了,短暂失神后的凃夫恍然一惊,抬手关闭花窗,直到幽冥月光彻底退出盥洗室,他心底才生出几分安宁。 从原主的认知中,他知道这个世界是信仰神的,人们认为世间万物皆被神灵掌管,各司其职,在一些古籍记载中人类一些奇怪的、无知的举动可能会招到神罚。 既然这个世界连神灵都有,那岂不是说…… “叮?” 凃夫眼珠转动,试着呼喊了一声, “宿主呼叫系统,宿主呼叫系统,系统听到请回答。” 众所周知,穿越和系统更配哦。 可惜系统没有回应。 “系统爸爸?上帝老爷?救苦救难的如来佛祖?大慈大悲的真主安拉?无所不能的福生玄黄天尊?还有那全知全能之神犹格·索托斯。 我在此念诵诸位的名,救救你们可怜的信徒吧。” 凃夫满怀诚意,求遍漫天神佛把他送回去。 可惜漫天神佛并没有理会,甚至转身离去前,朝他吐了口唾沫。 “难道是我的祈祷仪式不正确?” 作为一名博学的网络键盘学家,号称什么都懂一点却什么都不深入的凃夫,正在努力回忆起一些歪门邪道的召唤仪式。 只是,下一秒走廊里传来几声急迫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计划,凃夫甚至还来不及喊“使不得”,厕门便被人直接推开。 “咔嚓。” 灯亮了。 盥洗室一览无余。 当苏菲·温斯特小姐站在自家盥洗室门口前,看到的是这样的一番奇妙景象。 身无寸缕的凃夫半跪在浴缸,诚恳的对着天空的蓝月亮做出祈祷姿态,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表情甚是庄严。 随后。 视觉对上焦的两人大眼瞪着小眼。 沉默, 是今晚的康桥。 第3章 一家人 门框外不知何时立着一位表情古怪的少女。 幽蓝月光从门窗缝隙挤进来,零碎洒落在温斯特小姐白璧无瑕的柔软面庞。 蓬松的碎花睡衣套在女孩身上,一头明亮的褐发随风飘拂,明亮如星辰明月的蔚蓝色眼睛,充斥着疑惑的表情,两支柳叶眉拧巴起来,轻盈的身型现在却僵硬在原地,两只凝白如雪的纤手不知所措滞留在半空。 眼前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苏菲差点惊叫,但良好的家教却让她很快反应过来捂住嘴,反手迅速关闭浴门。 “白痴啊,你为什么不开灯!” 苏菲脸色唰的一下像被蒸熟的大虾一样变得通红,刻意压低声调的语气中尽是无奈。 “赏月……” 凃夫干巴巴的回话,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他现在的心情绝不比苏菲好多少。说实话,现在这情况已经尴尬到他想直接重开到换个物种生活。 简单一句回答后,门内外出奇一致的沉默下来。 时间稍稍流逝,不见动静的温斯特小姐已经不耐烦的来回在门口渡步,讪讪道:“笨蛋,还没洗完?” “马上。” 凃夫擦拭着身上水珠,才反应这个点起夜的人一定是内急,刚起身便听到外面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催促,“我要进来了。” 苏菲白皙脸蛋浮现一抹异样的绯红,风风火火便直接闯进来,幸好凃夫手快起身拉住浴缸一角的滑动式联席,才将狭隘的空间分成了两个世界。 饶是如此,静谧的盥洗室里,气氛几乎尴尬到凝固。 哪怕一根针掉落地上的声音都清晰无比。 凃夫心跳不止的同时,帘子另一头的苏菲同样轻按胸口,轻手轻脚的活动。 浴缸热水滋生的雾气笼罩住整间盥洗室,里面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一清二楚。 原本只是单纯在浴缸里泡澡的凃夫,抬手顺便打开了额头顶上的花洒。 细碎的水流声并不能完全掩盖帘子另一头的马桶水流声,却极大消弭了尴尬的室内气氛。 好半天,帘子另一面才传出整理衣服的悉索声。 凃夫还没想好该说点什么打破尴尬,帘子那头才传来一阵没好气的女声,“听着,今天的事要是敢传出去你就完了。” 随着“啪”的一声轻响关门,苏菲翻了个好看的白眼回到了自己房间 “美好的一天从看到凃夫结束。” 在一声怨气满满的吐槽声中,这起意外终于落入尾声。 严格来说,苏菲·温斯特比他出生时日还晚些,算起来还是原主的妹妹。从之前种种行为来看,是个傲娇的妙人。 “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欧尼酱。” 目送着对方远去,凃夫颇具趣味地点评了一句。 既然之,则安之。 当务之急是先安定下来,等收集够情报,以后再想回去的法子。 想通之后,凃夫回房躺在并不柔软的床铺,他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失眠,目光涣散的瞥向窗外微弱蓝月光。 经历了刚刚的小尴尬,凃夫刚来时的惶恐、烦躁被逐渐压了下去。 这一夜他想到了许多,父母、好友、同事、再也吃不到的美食、喷子遍地的网络世界、加不完的班跟永远都还不完的房贷……仔细想想,突然觉得穿越过来也不错。 “唉。” 最后千百般的无奈与不舍,都在黑暗中化作一声叹息飘向那个回不去的远方。 …… 日出东方。 散尽浮华的幽蓝月光已经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金黄朝阳,初晨的微光透过玻璃花窗,零散光辉洒进卧室。 布谷、布谷~ 吵闹的机械鸟从小木屋弹出,震动翅翼发出夸张的尖叫。 隔壁跟楼下的房间同时传来布谷鸟的杂乱的鸣叫,络绎不绝的一个接一个,颇有种全村的鸡同时叫唤的场面。 整夜未眠的凃夫提前走进盥洗室洗漱,捧起一手清水轻轻拍打脸颊。 楼下厨房的已经传来一阵美食的芬芳。 刚下楼便看到了一位面孔秀美,风韵犹存的美妇人正一丝不苟的将土豆泥、黄油面包和牛奶分别盛在不同的盘子里。 这位被他称作“安菲尔婶婶”的女士其实并不太喜欢自己,她总是害怕原主拱了自己家的千金白菜,就像曾经伊森叔叔勾搭上她一样。 “亲爱的,你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天使,嗝~” 而旁边坐在沙发上醉醺醺的则是一个身材微胖,憨态可掬,发际线大规模后移的中年男人伊森叔叔。 婶婶白了他一眼,不耐烦的把丈夫扶向餐桌:“迟早有一天,你的天使想念天堂生活而回归主的拥抱。” 在凃夫的记忆中,现在的这位养父伊森年轻时曾是一名光荣的王国皇家陆军军士长,或许是运气使然,前半生几乎参与过拜亚王国所有败仗。 数次靠着逆天运气从死人遍地的绞肉机战役中下来,一直到退役前熬死了所有同期士兵。 换句话句话来形容这位叔叔的传奇经历:“他戎马一生,却从未赢过。” 退役不久后便跟一位本地富商家的小姐勾搭上,违规的先上车后买票,两人最后在天主的见证下与女方家属骂骂咧咧中走进了婚姻殿堂,顺利在结婚两月后诞下一女。 虽然养父母二人婚后的感情很好,生活中却也避免不了小吵小闹。 叔叔现在被政府安排到利茨市警务厅当上一位颇负盛名的小警长。 当然,这个“盛名”是指伊森叔叔毫无上进心可言,任职至今的破案率可以说跟昏睡前的毛利小五郎五五开。 伊森叔叔因为退伍老兵一贯耿直冒进的作风,大多数人也都是敬而远之。正因如此,在市政工作许久就因为看不惯许多事多嘴得罪人,而迟迟没能得到升迁。 婶婶下嫁后在市井生活久了,渐渐沾染上嘲讽自己丈夫坏习惯,遇上不如意事时免不了阴阳怪气几句。 但凃夫知道前些年热心肠的伊森叔叔借一大笔钱给亲戚投资,可惜在动乱的战争影响下股票、债券都变成了一堆废纸。 安菲尔婶婶为了维持家庭的支出和两个孩子的学费,偷偷把从娘家带来的嫁妆首饰当了一半。 这个看似幸福富裕的中产家庭,实则已经不堪重负。 很快。 随着凃夫最后的入坐,婶婶把早已经准备好今天的早餐搬上餐台,一家四口便都聚齐在饭桌上。 “孩子们,最近晚上千万别出门。”伊森坐在椅子上,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告诫,“利茨发生了好几起神秘事件,频率要比以往更高。” 苏菲想了想,“警务厅不管吗?” 提起这个,伊森便是一脸来气,“我们最近在负责放生教会的事情,根本就抽不开人手,你们绝对猜不到这群白痴今年放生了什么。” 伊森叔叔提到的这个放生教会是一群号称拯救人类未来的人, 他们个个皆以“大善人”自称,宣称人类为了发展做了许多罪大恶极的事,需要做善事去弥补。 故而放生教会每年此时都会向河里放生一批生灵。 包括但不仅限于鳄鱼、陆龟、清道夫一系列灵性十足的生物,每年不知道淹死多少陆地种,可谓功德无量。 “没什么比放生食人鱼还要蠢的吧。”苏菲冷笑着提起了去年的主题。 去年放生教会放掉的食人鱼吃遍波利亚近海几乎所有水产,导致利茨的渔民一整年颗粒无收,至今祸害无穷。 伊森露出一个孩子你还是太年轻的微笑,“不,比这还要愚蠢一百倍。因为今年的主题是放生……自来水。” 听到这个回答,全家人都默默扒了一口土豆泥。 真是个下饭的操作。 “真是无法理解。” 凃夫也是一脸无奈,“大自然费好大力气馈赠人人类的礼物,大概永远都想不到会被这些大自然的搬运工再搬回去。” 话毕。 家庭气氛,忽然安静下来。 凃夫见到温斯特一家变得严肃的表情,忽然有些紧张,怀疑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 “大自然的搬运工。” 伊森叔叔显然对这个组合词汇有兴趣,顿时哈哈大笑,“不错,小夫你比之前更有幽默感了,你说得对,我看最值得放生的该是放生教会成员的脑子。” “可当僵尸兴奋的翻开了放生教会成员的头盖骨时,却只能失望的走开。” 凃夫耸肩,继续用跟风黑了一句。 这是一则产自拜亚南部哄小孩的民间故事,说是每到深夜僵尸总会在夜间挨家挨户爬进来,找到那些晚上不好好睡觉小孩,并吃掉他们的脑子。 真是一则核善的睡前毒物。 “我猜你不会是被人取代了灵魂吧。” 这次就连苏菲都忍俊不禁,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庭成员。 原主本就是个内向、敏感且自尊心极强的人,像今天这样的高质量吐槽,是比较罕见的事。 也难怪温斯特一家都露出惊讶的眼神。 “很准确的猜测,连智慧女神听了都为你而喝彩。”凃夫被吓了一跳,却微笑着佯装镇定:“这可是个足以媲美‘自来水的命也是命’的世纪笑话。” 苏菲不服气的撇嘴,随即把动了几口的早餐向前一推,正在减肥的温斯特小姐的胃跟仓鼠一样小。 “苏菲,浪费粮食是一件可耻的事。” 婶婶不悦的指责起她,随后苏菲便理所当然的按照惯例把餐盘推到了凃夫面前,然后抬头露出骄傲的小表情。 “感谢你的慷慨。” 本来也没多少分量的早餐让饿了几个月的凃夫大喜,不顾形象的把两份早餐一顿虎狼吞咽。 安菲尔婶婶无语的用手扶住前额,“噢,小夫,以后在外面吃饭一定要注意礼仪,不然别人肯定会以为温斯顿家破产了。” 在怼人这方面,婶婶总是能找到独特的角度。 简单结束用餐后,伊森叔叔已经换上带有徽章的制服,工作上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去处理。 “孩子们,我该去工作了,祝你们今天过得愉快。” 关于叔叔工作所在的那个“警务厅”,凃夫还有一点印象,除了维护社会治安和破案,有时也会触碰到一些具有神秘色彩,超自然因素,常人无法理解的神秘事件。 很快,凃夫也换上了一套利茨学院的校服准备出发去学校。 黑色套头毛衣外加白色衬衫领,一件褐色的西式外套,搭配上一条结实的灰色裤装,拜亚王国的制服以简单结实的朴素工艺和单调色泽著称。 虽然不丑却也谈不上好看,幸好镜中的青葱少年散发无穷魅力,搭配起来倒也显得神采奕奕。 苏菲的女款校服则是一套头衫、蝴蝶结,白红相间的齐膝格子短裙,两条光洁白皙的芊芊细腿晃得人心神不宁,反倒为她美貌容颜更添上了几分动人的青春光彩。 尽管只是一顿早饭的功夫,确让凃夫对这个寄宿家庭有了充分认识。 他有注意到妹妹的衣服向来都很得体大方,富商出身家教良好的婶婶手艺相当不错,为孩子缝制的衣服说不上高档,却也绝不会丢人。 可婶婶自己却已经很久没再买过新衣服,都是把旧衣服改了又改。 尽管老是抱怨原主实在太能吃,却也从来没有饿着他。哪怕不喜自己加入,却也从未克扣过任何该给的生活开销。 当再次打量那个在厨房勤勤恳恳做家务活,还在抱怨着自己真倒霉摊上这一家子的美妇人。 似乎也没这么讨厌了。 …… 温斯特家宅子所在地是新月街,距离利茨综合学院足有十公里路程,需要跨越十三条街道。 好在出门不远处,一块通行图立在在交通站台,上面明确标注利茨公交车的总路线图,已经有不少人排着队候车。 很快,随着一声巨大轰鸣震动,凃夫便被苏菲向后拉了一下,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小心别被踩到脚。” 很快,他便明白了这个“踩”的含义。 一番尘埃飞扬,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台在公路上风驰电掣的钢铁巨兽。 黄铜铸造的车头怒喷一条长状黑色浓雾,蒸汽喷进发动机气缸推动活塞,这座精密一起在推动一组车轮连同十来座车厢向前驶进。 而叫人惊讶的还是前方,八匹健硕的骏马被套上缰绳,粗壮的马蹄被金属护具缠绕,卖力拖动着蒸汽车头狂奔转向。 “马……马拉火车?” 尽管做足心理准备,见到时凃夫还是被吓了一跳。 苏菲瞥见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表情,用嘲讽的口吻哼了一声,“利茨交通厅在修建城轨铁路时财力不支,没有修完所有轨道。 终于在市民忍无可忍情况下,交通厅从南大陆运来了能载重千斤的外来物种黑驮马,蒸汽动力推动车厢,马匹操控方向来衔接铁轨,这可是我们利茨独有的一道风景线呢。” “不可思议。” 凃夫默然,没想到小小一个利茨市,竟出现交通厅和放生教会这俩卧龙凤雏。 就是不知道车上允不允许吃着火锅唱着歌。 列车停下的瞬间,车站候车人群一溜烟的朝着里面钻了进去,凃夫跟苏菲也一同跟随着挤进车厢,投了一个便士当作车费。 “驾!” 见到乘客到齐,操纵缰绳的司机摆正礼帽,和着漫天尘土一路扬长而去。 八匹骏马带动火车车厢,在新月街公路横冲直撞,一路颠簸得凃夫脸色发白,几欲作呕。 事实证明,不管哪个时代的公交司机都有一个赛车手梦想。 望着跟前世哥特式、巴洛克相仿建筑遍地的城市,天空大量飞艇来来回回,地上蒸汽马车疾驰,放生教会那些笨蛋正乐此不疲的在河岸回馈大自然。 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充斥在这座蒸汽科技遍地的钢铁丛林。 城市上下好似一副光怪陆离的旧日画卷。 望着这座被无数蒸汽怪物所拼接出的城市,凃夫不禁感慨; “真男人就该干变形金刚。” 第4章 柯尔曼的船 “利茨学院到了。” 伴随街道上一声轰隆巨响,“马拉火车”在司机精湛的一脚急刹后,准确无误停在了一座占地面积足有五百亩的建筑门前。 这是利茨市当地一所集普通教育课程、学术性预备课程与职业教育课程于一体的初等教育学校。 跟一般贫民人家的孩子出生就注定被资本家剥削到死的命运不同,从这里的毕业的大部分孩子都能经受过良好的教育,然后……再被剥削到死。 想要更上一层申请公立大学除了对过往成绩和基本考核的硬性条件,还对申请者的身份有所限制。 每年一千二百克朗的天价学费,完全是对底层学子的隐形歧视。 拜亚王国的基础货币是克朗和普尔、便士,双方的换算单位分别是十二进制、十进制。 一克朗=12普尔=120便士。 而目前拜亚一个普通工人的年薪不过二百四十至二百六克朗之间,王国底层普通的一家三口一年正常支出,也坚决不超过五百克朗。 “按温斯特家现在的财务状况,最多也只能供养一个孩子读完大学的学费。”凃夫想到这里,颇为无奈露出了贫穷的笑容。 哪怕在同一个学校毕业,大家以后也有会有着各不相干的命运。 比如: 苏菲考上了名牌大学。 南希进了中等技术学校。 我在黑心工厂当苦力。 大家都有光明的前途。 …… 高年级第二教学班。 跟苏菲分开以后,凃夫按照记忆的引导来到了他所在的班级。 看着记忆中熟悉又陌生的一群同学,虽然已经继承这个身份却也感觉怪怪的。 幸好原主是个比较文静的人,在男生这边似乎也没什么交往特别好的朋友,在进入教室后也理所当然没什么人和他打招呼。 只是凃夫走进时却注意到班上有个别女生望向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当他抬头看过去时座位上的女同学却低下头,脸上已然红扑扑一片。 那种独属于青春期的懵懂眼神让他既享受又惶恐。 “论长得帅的男生在日常生活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凃夫不动声色的在内心轻笑,恨不得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得意之余却也害怕收到对方情书,即便走出社会许久依旧单身,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类事。 沉闷的教室中,刚被拖过湿漉漉的地板上散发着一股霉菌的气味,几个同学趁着老师还没来熙攘成一团,似乎在讨论什么。 “昨天晚上的利茨发生了一起神秘事件,你们知道吗?” “你是说东港的那艘出现不久又消失的船吗?” “那只是个谣言,怎么可能会有突然出现的无编号船只。” “听着,这事是真的,我在船厂工作的叔叔亲口告诉我,那的确是一艘从没有人见过的老旧铁甲船,足有两、三百公尺这么长,上面堆满了白骨,并且挂上任何国家的旗帜。” 说话的男同学很夸张的展开手臂。 “哇哦,了不起,这可比王国最新的军舰足足大了两倍。” 反驳者吹了声口哨,语气中挂着嘲讽。 “那绝对是一艘幽灵船,起码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型号的怪东西,这就是证据。”那位同学大声的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一切神秘、古怪的东西心怀向往。 说罢,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潦草的墨迹粗浅的勾勒出一艘层次分明的巨轮,甚至还挂有天线,从样式上来看绝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幽灵船?” 说者无心,凃夫从旁走过时大胆探头去瞥了一眼那幅画。 随之脑子稍微愣一下,尤其是在看到那串熟悉的图案时,一股狂热的情绪在细胞中急剧扩散,浑身犹如触电般的颤抖。 他现在确定这些人说的就是他的船。 既然那艘船把他带到了这里,也许能把他给带回家,狂热情绪只持续了片刻,凃夫又立马冷静下来。 前提是找到那艘船。 叮铃~ 随着铃声响起,一位白发苍苍的小老头慢悠悠走进教室,刚刚争吵的同学也依次回到座位上,教室的嘈杂这才逐渐平息。 印象里这位是教学通识课程的塞缪尔·柯尔曼先生,毕业于国际名校,学识十分渊博,可惜在学术界混迹多年都没拿得出手的成果,仅存的心气大概也被几十年的社会生活磨平。 同时他也是这一届毕业班的教学主任,因性格古板、严苛而不受学生欢迎。 这位古板老头的口头禅包括且不仅限于“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噢,你们一定是天主派来折磨我的。”“天哪,我宁可动物园教红毛狒狒,它比你们聪明一百倍。”“如果我哪天被气死,在座的每一位都功不可没。” 可见柯尔曼老师教学生涯遭遇的泥石流。 “我刚刚听到有同学在谈论幽灵船,这是个有趣的话题。” 穿着正装白发苍苍的柯尔曼先生上台后,轻抬了悬挂鼻梁的单镜片,作为通识课的教导老师,讲授“神秘现象”也是重要的教学内容之一。 毕竟通识这门学科其实就是人对社会认知的总和,简单来说就是常识。 “事实上,‘幽灵船’的概念最早来自于一百年前,瑞恩王国改良蒸汽机后提升了整个北大陆的科技水准,也让马力更足的铁甲船在大海上纵横。 从此各国大量的铁甲舰队开始对世界进行探索,开启了我们熟知的大航海时代,不久后便在世界另一端发现了南大陆。在这期间,许多外出探索而神秘失踪、沉海、失事,许多年后又被发现仍在海上航行的船只通常被称为‘幽灵船’。” 塞缪尔·柯尔曼讲述这个概念时,悲哀的叹息了一声。 “也正因为钢铁、大炮与巨舰的新时代到来,殖民统治让北大陆的国家真正站在了世界前列。 比如最先出海积累原始资本的巴尼亚,开启工业革命已经成为一方霸主的瑞恩王国,富裕强大的兰蒂斯共和国,广袤无垠资源丰富却稍稍落后的萨罗伦帝国。 以及近几十年靠发动战争崛起,怀着雄心壮志的拜亚王国。 这些国家靠着海上殖民贸易完成资本原始积累,对南大陆诸多落后的国家地区进行殖民统治,这才有了现在北大陆的繁荣稳定。” 显然,作为一名通识课程教师,上课时教学历史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果然,人类文明每一次前进的道路都充满了血腥味。” 凃夫代入后叹了口气,他无意去做正确与否的评价,因为拜亚王国现在穷兵黩武的战略,只是为了在世界发展的前列中不掉队。 “孩子们,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先生,幽灵船的存在是真的吗?”问话的是刚刚那位篡纸条的同学。 “当然,因为许多原因,诸如遭遇恶劣天气、面临他国舰队袭击以及一些海上奇怪事件都会导致幽灵船的产生。” “这些传说中的幽灵船危险吗?” 又有学生发问。 柯尔曼沉思后认真点头:“是的,理论上来说这种现象的发生具有一定危险性,尤其对于普通人。大海总是充满着未知和不确定性,黑暗中隐藏的动乱大多来自于此。 值得一提的是,一旦在未来遇到类似的奇怪事件,同学们一定要求助于警务厅。” 忽然间,一道清脆的嗓音打断了教室喧哗的氛围。 “柯尔曼先生,这艘船既然在利茨出现后又消失了,我们还有机会找到它吗?” 凃夫表情平淡,手心却捏了把汗,生怕被看出破绽,大胆的尝试着在别人发问后再抛出最核心的问题。 听到问题的同时,这位老教师苍白的眉头皱起,“据我猜测这艘幽灵船的存在是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或者是存在于传闻中的灵界。 东港的短暂出现又迅速消失或许是处于某种机制,但在神秘机制暂未被触发前,船又是处于存在状态,这就导致船无法被观测。” 凃夫顺着老师的回答思考,想到了某个著名的物理实验。 “不如换一种方式思考,假设大海是一座封闭盒子,幽灵船则是在盒子里无序漂泊,并且随时都可能触发机制遭遇海难。 船现在处于死与活的叠加状态,它是既存在又消失的船,所以能否存在的关键取决于是否能观测。” 他转而笑了笑,给出了一个新的思考点:“或许它本身就是既存在又消失的船。” “既存在又消失?” 柯尔曼老师对这个具有二象性的描述颇具兴趣。 他两只皱巴巴的手掌无处安放,一次又一次轻薅着毛发稀疏的额头,几根发白的卷毛款款掉落。 他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先是感到兴奋,接着目光变得尤为呆滞。 终于陷入了漫长的思考。 以塞缪尔·柯尔曼的渊博学识,隐隐发觉在这个不起眼的小问题背后,似乎藏着一个庞大的、神秘的真理世界。 “如果您能明确定义这个问题的原理,或许后世的学者会将幽灵船问题统称为‘柯尔曼的船’。” 凃夫适当的开了个小玩笑。 “‘柯尔曼的船’,这个名字听着真不错,可惜这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古板老头脸上闪过一丝自嘲,“因为想要寻找到这艘幽灵船,只存在于理论上的可能。” 他并未详细的给出答案,对于一位从未有成果拿得出手的学者,没什么比因为自身的渺小而无法窥视真理世界更糟糕的了。 凃夫摆摆手,用安慰的口吻说:“于现代科学而言,我们就像一个在海边玩耍的孩子,时而发现了一块光滑的石子,时而发现一个美丽的贝壳为之而高兴。 或许那浩瀚的真理海洋就展现在我们面前,却全然不被发现。” 凃夫努力保持微笑……希望我不会被苹果砸到,也希望牛顿老爷的棺材板能压得住。 高年级班的教室里,学生们早就开始窃窃私语。 他们并不理解“柯尔曼的船”是一个何等伟大的假设命题。 “是啊,科学实际上就是这样一片真理海洋,能在沙滩捡到贝壳已经非常了不起了。”柯尔曼先生听完后,使劲晃了一下脑袋,释然一笑,“至于那艘幽灵船,就让它见鬼去吧,那是大人物们该头疼的事。” 座位旁边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学生小声嬉笑: “那些怪胎们这下有得忙喽。” 凃夫转头打量了他几眼,才想起来这人是班上号称“快嘴比利”。 想必每个人在上学时期班上都会有一个这样的人,掌握各种八卦,消息灵通,堪称现实版百晓生。 比利同学就是这样一位典型嘴比脑子还快,而荣获了“快嘴”这个称号。 “怪胎?”凃夫在这个词上发出重音。 “有传言说在社会上一些可能拥有古老的超凡力量,跟常人完全不同的怪胎。”快嘴比利隐约透露出超凡者这类人存在。 毕竟只要跟正常人不一样的人,在人们眼里就是怪胎。 在这方面,变种人和猎魔人都很有心得体会。 从比利同学这里凃夫得知这个世界的上层建筑构成十分奇怪,除了一些国家的教皇、国王、世袭贵族,封建领主,可能还存在超凡者这个颇为特殊的群体。 “超凡者……幽灵船……神秘事件……我到底来了个什么地方。” 这短短一天的所见所闻,完全颠覆了他对世界的认知。 凃夫虽然不懂超凡究竟是什么,但是大为震撼。 “一定想办法找到那艘幽灵船。”凃夫下意识握拳,暗自下了决心,“这是回去的唯一途径。” 可惜的是圣玛丽亚号的线索暂时断掉了,现在不管升学还是生活都需要大量的金钱。 这要是穿越到古代多好,还有肥皂玻璃白砂糖三件套起码一辈子衣食无忧。 再不济重生过去偷存折、卖房子满仓比特币,只要不被爹妈打死,以后怎么都是个小康之家。 直到下课以后,凃夫怀揣着忐忑的心思跟随着柯尔曼先生去向办公室,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才鼓起勇气敲门。 “柯尔曼先生,能否耽误你一会儿时间。”凃夫强装出镇定,“关于您上课时提到的‘幽灵船’,我很好奇是否还有别的办法寻找它的踪迹。” “有强烈的求知欲从来都不是件坏事,而我也很乐意为你解答。” 柯尔曼微笑开口:“从神秘学的角度分析,试图找寻一艘行走在灵界的幽灵船踪影,不妨试试借助具有指向性的仪式。。 比如你可以尝试着冥想勾勒它的形状,并通过反复念诵它的真实名号,捕捉到泄露的气息之类的。 但在此之前,你还需要在船上提前留下锚定的记号,我是指必须与船建立了某种联系的事物,这个记号将帮助你在迷雾中找到它的概率。” 实际上无论锚定记号或者知晓名号仪式,都是相当困难的前提,所以我说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能。” “这听起来的确很困难。”凃夫赞同这个说法。 不。 这完全有可能。 凃夫内心却在此刻掀起一阵狂风巨浪。 因为这两项无比困难的要求他刚好满足。 他不但知晓“幽灵船”的真实名号,甚至在船上留下了一样东西作为锚点,来建立了彼此的联系。 一本日记。 在解答完问题后,柯尔曼先生的脸色又变得正经起来: “我知道年轻人总是对那些神秘的、古怪的东西感兴趣,但这不应该是你这个年纪该接触的事物。 我必须告诫你,孩子,不要去琢磨这些缥缈虚无的东西,否者你将来可能一事无成。” “对此,我完全了解。” …… “叮铃!” 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铃声打响,凃夫才从刚刚恍惚的状态出来。 学院的学生们在校门口像沙丁鱼一样鱼贯而出,苏菲已经在校门口等候多时。 跟性格内敛的凃夫不同,温斯特小姐非但成绩优秀,而且在校人缘极好,见到老师、同学都会很有礼貌打招呼。 这个大家眼中是遥不可及的女神,跟家里那位完全判若两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被夺舍的那个。 “今年的金面具奖不颁给温斯特小姐,我是第一个不同意的。”凃夫上前由衷的夸奖苏菲的虚伪。 这个奖项是国际戏剧行业对戏剧演员演技评价的最高荣誉。 温斯特家的女性在外时一贯保持着体面,苏菲在这方面的天赋甚至超过了婶婶。 苏菲很受用的翻了个白眼,“知道还不快把评委台给砸了。” 正是酷暑降至,热火朝天的季节,校门口几颗大树低垂着脑袋,干涸的土地冒出一溜嫩绿的草尖。 二人就要回去时,校门口迎面走来的是一对手牵手的恩爱情侣,穿短裙露大腿的女孩引得凃夫不由多看了几眼。 “喂,她比你美丽的妹妹还要好看吗?” 自信的苏菲抬起高昂的头颅,顺便挺起了初具规模的小胸脯。 “你不懂,青葱岁月的少男少女,因为命运的机缘巧合开始相识相知,约会时彼此的手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一起,这种少年有说有笑的青春期恋爱是很美好的回忆。”凃夫由衷的感慨:“这让我想到了几年前刚来学校时的我。” “哇哦,你还有这经历?”苏菲理所当然的露出质疑的表情。 “那时的我,也在这里看人牵手和分手。” 凃夫冷笑后果断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深沉的背影。 苏菲:“……” 第5章 幽灵倒计时(5000字) 格林区。 新月街64号b。 一座座精致的暗红色墙砖连接联排别墅在这条街道并立。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分上下的两层联排住宅,占地面积一百二十五平,还带有一个二十平的小花园。 外表砖红色墙漆粉饰,在最顶上还留有一个独具时代特色的黑烟囱。 换成国内同等价位在二线滨海城市的宅子,凃夫算了一下自己的工资和退休金,不吃不喝,在不养出不肖逆子的情况下,等他成了百岁老人那天刚好能够还清房贷。 简直未来可期。 在b座入门处焊有一块金属标牌,刻有一行用拜亚语写的“温斯特”的字样。 刚回到家,婶婶心情愉悦的轻哼着歌准备着今天的晚餐。 饭桌上提前备好的刀叉,土豆炖羊肉的芬芳飘香刺激到凃夫的味蕾,两种被煮到软糯的荤素食材产生的奇妙化学反应。 即便是作为大吃货帝国的子民,凃夫也要为厨艺高超的安菲尔婶婶点个赞,即便是很普通的食材到了婶婶手中一样能做出绝佳的美味。 把沉甸甸的书包放回房间,凃夫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疲惫。 在校的一天除了对这个神秘世界有所了解外,还知道了这个年龄段孩子的选拔考试内容。 高等教育选拔足有七门,包括语法、算术、几何、历史、地理、通识和古亚述语。 贯穿文理学科,涉猎广泛,还添上了一门现代语种起源的古老语言。 相较于高考制度同样不易,尽管是七百分的总分值,但国内公立大学申请的基本要求则是在450分以上。 要求最严苛的七校联盟更是把分数线卡在650以上。 所谓的七校联盟是北大陆共同评选出来最好的七座顶尖大学,瑞恩的杜兹大学、兰蒂斯的圣诺丁大学、巴尼亚的佛里尔大学…… 当然,拜亚最著名的自然是坐落首府哥廷哈根的哥大。 top7高校是集一国之力打造的学府圣地,其学生多半是贵族后裔,大资本家族成员,基本出自社会中上层。 “幸好穿越得及时,继承了原主的基础知识。”凃夫悻悻拍胸口,尽管他的成绩也就在合格线上下反复横跳的水平,却也比什么都不懂要好。 这要是早来几年,靠着自己的努力一定会落得个在路边帮人擦皮鞋的下场。 跟所有毕业生一样,自从走下高考的人生巅峰,他也经历了这个题换我以前三秒内就能求解,现在一口气能吃三大碗饭的废物人生。 简单洗漱后,凃夫朝楼梯下走去,刚下来没两步,只听清脆的女声嬉笑,“瞧瞧,温斯特家的少爷竟然亲自来吃饭了,他可爱的妹妹正打算换上女仆装上去送餐呢。” 不用猜都知道是苏菲,她似乎是在报昨晚的仇,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功力深得婶婶真传。 女仆装,听起来还不错…… “苏菲,你讲话就像百灵鸟一样可真动听,是我听过最美妙的声音。”看着温斯特小姐疑惑的眼神,凃夫慢悠悠的走过来坐下,“下次不许说了。” “你……” 苏菲瞪大她的卡姿兰大眼睛,稍稍有些惊讶。 以前也不见这小子这么能说。 “好了,兄妹之间不该这样。”安菲尔太太已经习惯这样的场面,主动出来打圆场,“今天学校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还能有什么,东港的幽灵船在整个利茨都炸开了锅,我们全校人都知道了。” 苏菲忽然露出感兴趣的表情,“爸爸,你们今天去了东港对不对,我听说那艘船足有三百公尺?” 闻言,伊森·温斯特放下了手里的《利茨每日报》,今日份的报纸大半个头版都是那起神秘的“幽灵船”事件。 “果然,在利茨这种小地方,你在街上随便放个屁,第二天全市的人都知道你昨晚吃了什么。”叔叔皮笑肉不笑的讲了个冷笑话。 “伊森!” 这话引得婶婶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凃夫装作不在意干饭,实则竖起耳朵,不放过任何一点跟幽灵船有关的的消息。 伊森叔叔是警务厅的警长,这个职位偶尔会触及到神秘事件,他掌握的信息肯定要比寻常流言靠谱。 “事实上,我们去时已经晚了,那里已经没有幽灵船了,港口也什么都没有。 更可笑的是,就连最先发现这件事的水手也都淡忘了昨晚的事情,只能交递给专门负责这种奇怪事件的部门。” 叔叔愉悦一笑,“我猜他一定是被放生教会的白痴传染了,连红毛狒狒听了都忍不住想鼓掌。” 无形中,红毛狒狒的社会地位已经超过了放生教会成员。 “所以这事已经被定性为了‘神秘事件’?”苏菲瞪大眼睛,实在不敢相信。 安菲尔听到女儿的话,眉头立刻皱起,“苏菲,我说过很多次,不准再打探跟神秘事件相关的事,也不要打探警务厅的秘密,更不许擅自接触。” “实际上,警务厅的工作一向都很危险。”叔叔耸肩也表示赞同,“一般人可干不来这活。” 苏菲倔强的反驳:“可连您也在里面。” 伊森:“……” 这话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孩子,我知道你想接触超凡,但是不管你说多少遍我都不会同意。 那些盲目追逐超凡的人不会有好下场,我见过太多像你这样的孩子,年轻时喜欢刺激去触碰神秘,但这样做的代价你未必付得起。” 这下就连一向脾气温和的伊森叔叔,也用严肃的口吻诉说。 他们都知道家里的这位温斯特小姐跟大部分女孩有点不一样,或许是继承了婶婶年轻时的基因,骨子里对刺激的追求,使她总喜欢干点出格的事。 在涉及超凡这件事上,温斯特夫妇难得保持一致的态度。 凃夫甚至感觉,这话不单单说给苏菲听,似乎也在敲打自己,别打这个主意。 或许是因为原主父母离奇失踪的缘故。 在一个充满神秘的世界中,穿越者的历史教授父母去搞考古研究,这死亡buff都快叠成杀人书了……凃夫眯了眯眼,低头继续干饭。 婶婶深表同意,连声调都抬高了几分:“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冲刺七校联盟,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这个话题一出饭桌上气氛一下僵持起来,或许是为了使气氛不这么尴尬,伊森叔叔主动破冰,“小夫,毕业后打算留在利茨吗?” “当然,争取考个好成绩,在本地申请一座普通公立大学会容易些。”凃夫抬头讲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然后一转脸严肃道: “毕竟我可是七校联盟永远得不到的学生。” 这番恰到好处的自黑式幽默顿时让紧张的气氛得到化解,就连苏菲都忍不住展颜一笑。 “这可是比苏菲的志向还要远大。”婶婶也笑得花枝乱颤,“如果连小夫都有这样的上进心,你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实在是很不错的想法。”家人中也只有伊森很支持的点头。 其实凃夫也为自己未来考虑过,如果真的找不回那艘船回去,至少要在这个世界攻读大学拿到学位证,在未来的生活过得更容易些。 在拜亚要求拥有普通公立大学学位证的岗位,周薪至少在10至15克朗,这样的薪资水平足以在中流街道社区租一座带盥洗室的独立公寓。 嗯,还能雇佣至少一个女佣。 至于让他冲刺七校联盟的难度,就跟一个勉强过本科线的高考学子在最后几个月冲刺清北一样。 看到饭桌上大家各自满意的笑容,凃夫这下也笑了。 能给家人们带来欢乐,或许就是他在这个家的唯一价值。 在这件事后凃夫则是一言不发默默的收拾餐盘,并在婶婶的感谢中微笑着回答‘这是应该的’。 直到忙完手上的活,趁着家人不注意凃夫拾起叔叔刚刚未看完的报纸。 企图获得更多有效信息。 只见,《利茨每日报》的刊头,在编写这则新闻的同时,报纸还刊登了一张模糊不清的轮渡照片。 船身上印刷的一串不属于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模糊文字符号,被报社当作标题并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凃夫目光逐渐变得复杂,回去的念头从未像现在这般坚定, 他发出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 轻声读了一遍这个单词: “santa maria(圣玛丽亚号)?” …… 回到那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凃夫瞳孔中散发着一缕精光,慢慢将手掌平放在心脏出,他感受到了有力的“砰砰”跳动。 “圣玛丽亚号。” 重复念叨了一句这个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西语单词,凃夫冷静着回忆整理着过往的记忆。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海上的那场海难实在有些蹊跷。 凃夫以前就听船上大副说收到过一条失事船只的信号,当时没怎么在意,现在看来从那时起圣玛丽亚号就出事了。 在国际搜救队离开后,他无意发现了幽灵船的秘密以致触发了某种神秘机制,这才把他带到这个世界来。 现在可以确定,这艘轰动利茨的幽灵船就是当初失事的“圣玛丽亚号”。 凃夫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既然能够把我送过来,那一定也能回去。” 当务之急,必须想办法定位到船的位置才行。 “只能试试柯尔曼先生提到的办法了。” 紧接着,凃夫从笔袋中取出了一支漆黑的钢笔。 若有所思的在面前几张白纸上逐一写下“santa maria”的中、英、西、拜亚、古亚述语等几种文字。 “据说这艘‘圣玛丽亚号’的起名是为了纪念由西班牙王室赞助的哥伦布舰队的一支主舰名字,船名隶属于印欧语系中的西班牙语,但既然在这个世界理应多尝试几种文字。” 凃夫想起了亚瑟船长跟他科普过的船名历史,自然也知道在船上听过各国乘客的叫法。 “接下来是进入冥想。”稍微在网上看过一些流程的键盘选手,凃夫尝试着收敛心神,让思维方空,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尝试去勾勒幽灵船的形状。 尝试冥想的同时,他不忘用各种语言默念“圣玛丽亚号”的真名。 这无疑是个漫长且无意义的挑战。 光是想着集中精力,就已经耗尽了心神。 然后是勾勒船的形状,哪怕至今回忆起船及船上经历就令人害怕不已,极难一次性勾勒完成。 伴随着几次连续的尝试,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加之精气神长时间的集中,凃夫开始觉得大脑供氧不足。 “st.mary……santa maria……圣玛丽亚……” 在最后一次尝试中,他把所有语言叠加起来,脑海中关于“圣玛丽亚号”的图案越发清晰,吗朦胧感在褪去之后船身开始显现。 嗯…… 凃夫忽然感到一阵精神恍惚。 周围空气明显降低了流动,仿佛有一层迷雾被逐渐拨开,随之纷杂的念头不断灌入脑海。 紧接着。 诡异的绯红光芒在瞳孔面前一闪而过。 “成功了?” 凃夫怔怔的抬头看着面前,平静的空气中,一串显眼的绿色字符开始窜动,随着眼皮眨起而不断跳动,好似还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0:59:15 0:59:14 0:59:13 一串古怪的数字。 只是简单的盯着这串悄无声息不断跳动的数字,对比前后不同数字,只有最后一组数字在变动。 凃夫马上得出结论,这是一串倒计时。 他尝试着晃动脑袋,数字也相应在正中间移动,想来是直接投射到他瞳孔的幽灵倒计时。 “会是什么呢?” 霎那间,一股没来由的惶恐占据凃夫内心,无意后退了几步“砰”的一声撞在了钢管置物柜上,却浑然不觉疼痛。 倒计时的尽头是什么? 生命的倒计时? 重新回到原处? 还是三体人的小把戏? 未知,等待他的只有未知。 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他生出一阵未知的苍茫。 看着时间嘀嘀嗒嗒的流失,凃夫强按住内心惶恐,回忆起船上的绝望和煎熬,他突然有些后悔这番尝试,再糟糕的生活也比面临未知的恐惧要强。 只是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凃夫终于意识到现在必须做点什么。 他随即立刻打包了房间里的零食又灌满了瓶子的水,走进厨房悄悄拿起一把厨刀贴身藏起来。 “还不够。” 凃夫知道一旦遇到危险情况,这些措施远不足化解未知的困难。 听到走廊传来叔叔的说话声和下楼的踩踏,奇怪的念头驱使他向外走。 直到鬼使神差走进温斯特夫妇房间,他屏住呼吸伸手探进叔叔存在重要证件的柜子,直到伸手探到了一抹冰凉的金属质感,迅速将东西扔进自己口袋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是一把黄铜色泽的转轮式手枪和几颗火药弹头。 雕满纹路的枪柄上还刻有一串警务厅的数字标记,城市里只有警务厅的人员才有资格配发和携带权。 但事发突然,在生命威胁面前凃夫已经管不了这么多。 就像他在船上为了自保也曾动手伤过人一样。 “00:10:09。” 直到把东西都打包并随身携带,准备完应急措施的凃夫注意到眼前的倒计时只剩下十分钟。 短暂失神后,他心中又闪过许多想法。 他想跟温斯特一家告个别,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来龙去脉。 站在隔壁的房门正犹豫时,苏菲恰好开了了门,注意到凃夫茫然而局促的表情,她明亮如钻石的蓝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嘿,苏菲,晚上好,我有事想跟你说。”凃夫强挤出愉悦的笑。 “如果你没有正事,我发誓一定要你好看。” 凃夫本想当面告别,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番举动太过矫情,于是露一个挑衅的眼神,“我敢打赌有个游戏你肯定比不过我,敢赌吗。” “就凭你?” 果然,好强的苏菲好笑“哈”了一声,毫不犹豫的接受了这个挑战。 “那是布谷钟的时间指针,现在我们每个人轮流背过身去然后默数30秒,或者更多,最终秒差较小的人获胜。” 凃夫露出狡黠的笑容,伸出一只手掌,“每次5普尔起步。” 游戏规则并不复杂,讲过一遍马上就能理解。 可到了真正比试,直到输掉了三个克朗时,苏菲完全陷入了某种不可思议的震惊中,“你作弊?” “以天主的名义发誓,我没有。” 看着墨绿色钞票上印刷的留有小胡子的威廉二世,凃夫用手轻弹纸币后发出“噔”的声音,仿佛这是世界上美妙的悦耳之声。 “再次感谢你的慷慨。” “现在,让你和你的狗屁游戏都见鬼去吧。” 苏菲难得在双方交锋中输得这么彻底,最后咬着牙骂骂咧咧的转身离开。 呵呵, 历来骗小孩压岁钱从未失手的凃夫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在他经历的那个时代已经很少见苏菲这样好骗的女孩,这么可爱的妹妹打一拳应该能哭很久吧。 至少,万一自己回不来了,还能在温斯特小姐心里留下神奇哥哥的印象。 榨干这个神秘现象最后一丝价值,那段数字终于像审判一样进入了最后的倒数。 最后十秒钟的倒数时,凃夫心脏跳动的频率快要爆掉,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他下意识也跟随着一块默数。 5、 4、 3、 2、 1、 0……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永久冻结,空气停止了流动,世界突然变得十分安静。 一股诡异的雾气随之而袭来,将凃夫全身笼罩。 强烈的眩晕感再度来袭,仿佛置身时空漩涡,耳边呢喃着各种奇怪声音,进入了不可言说的状态中。 不知过了多久。 当再度清醒时,凃夫发现自己脚踩在甲板,大量腥咸气息扑面而来,耳边传来的是海浪拍打的呼啸声。 他, 得偿所愿, 重返幽灵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