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砍三国之御寇》 1、御寇 公元192年,初平三年,这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 五月春中,董卓为其亲信吕布所杀,因王允反间计故,威逼百官欺凌幼帝的权臣终究落了个身死族灭弃尸于市的惨烈下场; 十二月严冬,曹操大破三十万黄巾军,俘虏收编为“青州军”,因而声势大振。 对当时的东汉王朝而言,第一件事极为重要; 但对于王政而言,第二件事却是性命攸关的最大事。 穿越一个月,在自身仅存的人性与理智都将彻底崩塌之际,曹操打败了青州黄巾贼寇,收编为青州军。 同时,也将将在疯魔面前拯救了他。 对于王政这样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现代宅男,东汉末年已经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游戏副本了。而更令人绝望的,便是在这样的地狱模式中,出生身份... 竟是一个黄巾贼寇! 他愤怒绝望至极。却无法发出一星半点的谩骂,来宣泄怨尤。 因为睁开眼的第一刻,最为强烈的感受,不是眼前世界的陌生,也不是魂穿带来的撕裂... 而是原主身体无声的哀鸣! 那是深入骨髓的饥饿! 对饥饿,王政并不陌生,作为一个宅男,沉浸游戏的时候两三天不吃饭本是寻常,以前在网上看到易子而食的典故时,王政曾感觉荒谬。 他难以置信:区区饿肚子,至于这样吗? 原来,是至于的。 原来饿到极致的时候,那种渴望填饱肚皮的本能,是会令人发疯的! 当王政终于对不疯魔不成活这六个字感同身受的时候,他已在这个世界停留了很多天,也饿了很多天。 在饥饿的驱使下,他迅速地融入了东汉,与原主融为一体,学会了在战场上寻找掩体,躲避箭雨;无师自通了打滚,假死,逃跑等诸多技能。 也开始和其他人一样,用漠然面对眼前不断发生的烧杀劫掠。 甚至,参与。 东汉动乱一月,于他而言,影响远胜三十年天朝安逸人生,牢牢扎根在了灵魂中最深一隅。 “来了来了!” 急促的声音打断了王政的思绪,抬眼望去,便见一个少年从山林间步伐慌乱的跑了出来,脸上却挂着迫切的贪婪。 “吴胜你慌个什么?” “就是,有大哥在你怕什么。” 一群口音不同的咋呼声在王政身边响起,却是几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手持木叉在他身边,状似严阵以待,脸上却挂着轻松的笑容,更有闲情对那个吴胜的少年出声调笑。 王政伸手一摆刚欲说话,却见一声“嗷呜”的吼叫,一只彪悍肥壮的野猪猛地从山林中窜出,正对着吴胜的屁股紧追不舍。 眼见便要被追上,吴胜一个懒驴打滚险险避开,顺势扬起一阵雪花使野猪视野受阻。只是片刻的停顿,野猪刚欲再度扑上撞死那个扰猪清梦的人类时,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斜次里冲将过来,正好拦住了它的去路。 旋即一拳挥出。 这一拳迅猛力沉,虎虎生风,只听“砰”的一声,那野猪顿时直接被击飞丈外,粗大的身体撞到一棵松树上,震的树叶雪花“唰唰”直落,形如雨下。 “好!” “大哥威武!” 叫好声此起彼伏,王政却恍如未闻,毫不耽搁,整个人化如利箭一般纵出,瞬息之间便再次扑到野猪身前。 野猪此时刚刚爬起,晃动着猪头嘴里发出呜呜痛鸣,显然王政那一拳让它很是难受,看到仇人立刻浑身鬓毛竖起,兽目凶芒大涨,想也不想便是獠牙伸出猛刺过去。 长长的獠牙在月色下映射出森冷的寒光,众人忍不住发出惊呼。 王政却避也不避,只是双手化拳为掌,由上至下斜掠而出,随着两声闷响,已是紧紧地握住了獠牙。 那野猪眼中呆滞一色一闪而过,似是从没想过弱小的人类面对自己的獠牙,竟然不闪不避还要握住? 这是想与它比拼力气吗? 又是一声愤怒地嗷呜,野猪一双猪眼顿时尽赤,发狂般的使足全力,誓要掀翻这大胆人类! 王政却也同时发出一声暴喝,握紧獠牙的双手猛然发力! 只见他先是一拽,后是一拉,在旁观者又一次集体惊呼中,竟然将野猪整个举到了半空,更是显得轻松随意,仿佛那几百斤的重量不存在般。 柔软的腹部暴露在敌人面前,野猪剧烈地挣扎起来,一对短腿在半空中慌乱地扑腾不停,下一刻,又一记重拳直接猛击了它的腹部。 一声凄厉的震天惨叫响起,这货真价实的杀猪叫直震的众人耳膜发疼,再回过神时,这头畜生已被王政随意扔在地上,倒在雪地上不断翻滚。 好一会儿,才僵死过去。 望着尸体旁愈发显得高大的身影,众人目瞪口呆,相顾无言。 即便类似的场景这段时间已上演多次,但是每一次的出现,还是对众人心灵造成足够的震撼。 王政神情自若,脸上毫无半点自得,只是对着众人眨了眨眼,笑道: “喂,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别想偷懒啊,难道还要我把它收拾干净,把肉喂到你们嘴里吗?” 少年们哄然大笑,顿时喜气洋洋地忙活起来。 一群人跑去拾柴捡枝准备生火,另外一群人则跑到野猪尸体旁一顿忙碌,王政环顾四周,看了看选了块大石头走了过去,袍袖一拂扫净堆雪,便坐在上面,仰头看天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那叫吴胜的少年也走了过来,坐到王政的边上。 瞅了瞅远处三四个人很是费力才能抬起的巨大尸体,又转头看了眼王政,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幕,只觉嗓子有些发干,敬服之余,更多却是疑惑: “阿政,你这力..这神力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吴胜确实甚为不解。 不同于其他人,他与王政在吴家村一同长大算是总角之交,对王政自然知根知底。 王政从小长的就比同龄人高大,也有几分气力,但绝对没有这段时日表现的夸张,说是神力,既是对这不似凡人该有力量的赞美,更是因为其来源蹊跷神秘莫测。 从仅自己可见的半透明面框中收回视线,王政回头望了眼吴胜。 他无法对这个东汉人解释什么是系统,就如同无法告诉这个少年,此王政非彼王政。这个王政其实来自于两千年后。 何况,这是最大底牌,他不欲人知,更是不想解释。 所以他只是微笑着伸出手指,指向夜空:“你都说是神力了,那你说是怎么得来的?” 吴胜的视线顺着他的手指望向高远的夜空,挠了挠头,带着一脸的不解,陷入了苦思冥想。 王政不再管他,视线再次回到了半透明方框。 这是他非常熟悉的界面,魂穿之前最喜欢的单机游戏《骑马与砍杀》,如今随着他一同无厘头地来到了这东汉末年。 王政:平民 等级: 7 生命值:63/70 经验值:105 升级所需经验:595 力:「20」 敏:「15」 智:「5」 魅:「5」 技能:铁骨「3」跑动「4」恢复「1」 一头野猪的经验竟然只比一个普通人高20,这不合理啊。王政脑海中飘过一句吐槽。 做黄巾贼时杀掠同类,如今成了青州军又屠宰异类,几个月下来的杀戮,贡献出的经验值让他升了六级,升级的属性点和技能点全加到了更能增加生存的方面。 只是为了活下去。 他默默地念叨了一句,像是在解释什么。 这不是矫情地自责,只是...对心中时常暗涌的莫明情绪做出回应。 “大哥,我知道了!” 这时,吴胜似乎终于想通了,明白王政刚才手指夜空的意味,只见他兴奋地对着王政大喊道: “是黄天所赐!是黄天所赐!对不对!” 王政还未回话,却见其他少年这时也被吴胜的喊叫惊动,纷纷走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道。 “什么黄天所赐?” “你是说野猪吗?这分明是大哥所赐,哈哈。” “吴呆子又发傻了,都大晚上了,你好好瞅瞅,还黄天?黑天还差不多。” “你们懂什么!” 吴胜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众人纷乱,口中嘟囔: “我说的是大哥的神力,神力啊!你们也看到了啊,大哥这神力多厉害,这是他以前没有的!这是黄天最近赐予的!“说着,还高举握紧的拳头,比划着道。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噤声,望向王政的眼神也变的犹疑不定。 这段时日,对王政的武勇,他们早已心服口服。怎一个猛字了得! 这群少年大多不是出身山民,就是猎户之后,对猛兽本不似寻常百姓般惧怕,但力毙猛虎手撕巨熊这等不是人为的事,王政却轮番操作了几次... 如今外出打猎,不管什么猛兽,众人只要跟在王政后面,什么家传的陷阱埋伏早都不用。 哪需要那么麻烦? 你没见王政大哥武器都不用拿的? 相识尚短,他们本以为这是王政生来具有,这样的猛人虽然是生平第一次见,但如今乱世英雄辈出,什么万人敌的猛将层出不穷,如那威震九州吕奉先的一些事迹,传在他们的耳中,也觉战神降世一般不可置信; 所以对王政的武勇,众人虽心生敬佩,却也没往“天降神力”这等虚无之事去联想。 如今听吴胜之言,王政这神力,却是以前没有,凭空出现的? 难道大贤良师虽然仙去了,黄天却还没有抛弃我们? 想到这里,其中几个少年望向王政的眼神已经变得火热,他们满含期待,王政能亲口说出他们想听到的答案。 这是好感度瞬间从友好刷到崇拜了吗。 王政暗自感慨此时人的迷信,却没正面作答,只是缓缓的环视四周,迎上那些充满希冀的眼神,眼中迟疑一闪而过,最后只剩下了坚定。 他再一次伸出右手,戟指向天,一字一顿道:“苍天已死!“ 这刻骨铭心的四个字一出,众人顿时陷入了一片静默,如死水微澜,唯有远处火堆嘶嘶的燃烧声,成了此时流动的存在。 皎洁的月光为雪地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轻纱,时间缓缓流逝。 良久。 少年们仿佛形成默契般的同时开口,异口同声地喊出了下一句,那是七年前曾发出的呐喊。 正是这一声呐喊,震惊天下,传遍八州,让东汉从此被烈火焚烧,王朝的余晖变成了铁与血的颜色。 “黄天当立!” 终于不是光杆司令了。 看着透明面框上连续闪现的入队信息,王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眼中发出异样神采。 他望着这群少年,又想到自己穿越的身份,心中若有所思。 东汉时代的人,似乎都是有字的,既然穿越成了贼寇... 那我,就字御寇吧。 2、回营 跳跃的火光,忽明忽暗地映照在众人脸上。 此时那头野猪的尸体已经少了两条后腿,变成了火堆上的肉汤。 山林愈发静谧,肉香在夜色中隐隐漂浮。 不同于其他少年的狼吞虎咽,王政是每口都在细嚼慢咽,让舌尖味蕾充分地感受记忆,直到回味再三才缓缓咽下. 脸上的表情也始终带着一股异样的认真严肃,完全不似其他人脸上挂着的全是畅快满足。 于是到最后便是一群人都吃完了,一个个眨巴着眼睛全对着王政行注目礼。 寒冬腊月,身处野外。 火光渐渐微弱,寒意侵袭愈发彻骨,即便是这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也开始遭受不住,不时有人跺足磨拳,但却没有一人对王政出声催促。 除了吴胜,其他人虽然与王政相识尚短,却早已被其勇猛折服。 要知道即便是个人武力对时代周遭影响最弱的现代,格斗类的运动影响力依旧不缺狂热的拥趸,拳击更是体育的主流项目。 何况是此时对个人武力崇拜远超后世的汉朝。 更何况今夜的王政身上,又多了一层“黄天庇佑天赐神力”的光环。 直到火堆上的最后一点火焰都化成余烬时,王政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肉汤。 他站起身子,对着众人笑道:“吃的太慢,让各位兄弟久等了。” 其他少年纷纷起身连连摆手直呼没有,唯有吴胜挠了挠头,带着熟人式的亲切埋怨: “阿政我记得你以前吃饭很是爽利的,怎么现在这么婆妈起来了。” 说着,似乎觉得语气有些重了,又连忙加了句解释: “我不是怪你啊,前几次我都没说话的,主要是今天确实太冷了,刚坐了片刻,我腿都快冻麻了。” 王政笑了笑没有接话。 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对于吴胜他已深知其人。 贪吃嘴碎,有些油滑,但秉性不坏,自然不会介意。 何况别说是他口中那个原主王政,便是自己的前世,常常玩游戏的间隙一两分钟便能消灭一份外卖。 说到吃饭效率,这群古代人本该是一群弟中弟。 只是当他随着三十万黄巾军一起向曹操投降时,当他穿越后第一次吃上热腾腾的饭菜时,他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对入嘴的每一口食物,都入魔般的咀嚼再三。 前世时父母无数次“吃慢点对肠胃吸收好”的叮嘱没用,一个月的饿到极致却让他真正开始慢食。 “把两条前腿留给我和吴胜,其他你们分了吧。” 他瞥了眼野猪尸体,随口叮嘱道:“上次发的口粮你们各家应该都吃完了吧,离发军饷还有一段时间,猪肉你们分好各自带家,记得算好时间,每天不要吃太多,应该足够支撑。” 三十万青州黄巾对曹操的无条件投降,自然不是靠曹操虎躯一震。 凭他此时区区一万多的兵马,能完成如此蛇吞象的壮举,可不是靠史书上美言的设计奇埋昼夜会战,真正原因是曹操招降给出了一句承诺:发饷 发军饷便是发粮食。 这一点,足以让陷入绝境的青州黄巾,彻底拜倒在魏武的大裤衩下。 客观的说,曹操对黄巾降军算得上是优待。 要按历史所载,曹操对军纪尤为看重,可此刻王政所在的军营,纪律松弛到令人难以置信,光凭王政等人能时常溜出军营打猎便可见一斑; 军饷更不用说了。 曹操对青州军的发饷规定是精卒者五斛,其余人三斛,东汉时一斛约27斤,王政这群半大小子都能每月领军饷三斛。按道理足够每日两餐饱食。 只是三斛每月足够让一人饱食,却不足以让一家人饱食。 三十万青州军的背后,还站着百万余口老弱妇孺。 众人齐声应诺,不久收拾妥当便趁着明亮的月色,向着军营返回。 此处是青州赵县。 共有五千余青州军驻扎于县城附近。 来到军营大门时,众人的脚步引来了猎犬一阵吠叫,也吵醒了已陷入美梦的吴庄。 今日正轮到他守营,醒来后的吴庄第一时间握紧了手中的木矛,警惕地望向前方,直到趁着火光看清来人才再次松懈下来,顺便打了一声长长的哈欠。 “呦,王家后生,这次收获不小啊。” 待众人走近时,吴庄抹去脸上几块眼屎,瞅着他们背负的包裹,鼻子嗅了嗅,笑着打趣道: “恭喜啊,接下里你家又要天天开荤啦?” 那猎犬也跑到了王政身边不断打圈,亲昵地蹭着王政呜呜直叫,王政笑呵呵地拿出一块内脏正逗弄着,闻言抬头看了眼吴庄,先往吴胜的方向下巴微抬努了努嘴,也回以笑容: “也恭喜吴叔你接下来的日子,想必又是有酒有肉乐无穷啊。” “哈哈,那还是要谢谢带着我家小子。” 吴庄先是爽朗大笑,又瞪了眼正藏头缩脑的吴胜。 吴庄,正是吴胜的父亲。 父子两人一样的毛病,嘴碎,爱贪小便宜,属于庄稼人里比较狡猾的那类。 “小兔崽子,你躲哪去你,拿来!” “凭什么啊?这是我这大冬天辛苦辛苦才得来的,这叫...对,大哥说过劳动所得!” “什么乱七八糟的,凭我是你老子,你的就是我的!” 夜已经深了,王政也不去管被吴庄抢走猎获后一脸不服的吴胜,由着父子二人吵骂,对着其他几人颔首示意,不再多做言语,径直向着自家的营房走去。 次日。 通铺上的王政正睡的酣甜,小小天窗投射出少许光亮,却也足够照见此时的营房,多出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她蹑手蹑脚地向着王政的位置溜去,走到床铺时便伸出一只小手往着王政的脸上靠近,眼见便要触碰时,王政的右臂突然抬起向着那只小手迅猛抓去。 下一刻,王政睁开了眼,双眸的懵懂一闪而过,显是刚刚睡醒。 等他看清楚来人后顿时吃了一惊,刚刚的动作全是身体本能下的自发反应,已是用足全力,要知此时王政的力量数值足足二十点,已是正常成年人的几倍有余,若是真的握实.... 所幸他反应够快,连忙收回力道,只是最后一点惯性下的余力,依旧让他对接下来的场面头疼不已。 望着跑到一边握着小手哇哇大哭的小女孩,王政大感无奈: “小柒,不是跟你说过我睡觉的时候不要靠近吗?” 3、军营 霍柒,是原主同族兄弟的女儿,也就是原主的侄女,按道理要称王政一声叔叔。之所以姓霍而不是姓王,自是因为那个已经去世的族兄当年入赘的缘故。 霍柒不管不答,只是哭的涕泪齐飞,愈发大声起来,嘴里还不断嘟囔“大兄欺负人”“大兄坏哩。”之类的奶音。 有这么疼吗? 对哄小孩这事王政完全不擅长,他穿越前唯一的经验就是不管不顾,让对方哭够了再哄,这一世面对霍柒时,也照搬全上,还别说,前几次效果不错。 所以他很好地收敛起眼中的关切,在旁只是静静地看着女孩,不知是力气用尽,还是感到无趣,哭了好一会儿,女孩终于停了下来,只是不停地抽动鼻子,嘴巴撅的老高,间隙地抽泣几声,如小兽细鸣。 “过来,我给你变个戏法。”王政做招手状示意,顺便不露痕迹地擦了擦额头处的冷汗,麻蛋,女人真可怕,未成年的女人更可怕。 他直接不提刚才的事情,也不说看小女孩的伤势如何,他知道这句话比那些更管用。 果然,小女孩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眼泪也不擦了,直接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王政宠溺地摸了摸霍柒的头,便伸出手指搭在了她的脉搏上,随即心念一动。 系统方框自动跳出,「恢复」技能瞬间点亮。 骑砍游戏里的恢复,本身是提升队伍的回血速度。 这有一个前提,便是游戏里人物生命与健康都通过血条呈现,现实里却并非如此。 所以相比较明显作用的「铁骨」(提升身体强壮程度,减伤)和「跑动」(提升步行速度,身姿灵活),对于「恢复」王政至今没有明显的感觉。 三级铁骨加持之下,他至今既没有受过重伤,本身的恢复能力也远超常人,实在没有「恢复」的用武之地。 何况,是才加了区区一点天赋的「恢复」。 正好今天测试一下。 看着霍柒一对乌溜溜的眼珠转动的好奇,王政露出慈父般的笑容:“有什么感觉吗?” “嗯...”霍柒眼睛眨巴了一下,吐槽了一句:“大兄的手好凉吖。” “咳...还有呢?”王政干笑一声,又柔声问道。 “哇,好疼,我的手被大兄捏伤了,我娘说伤哪里就要补哪里。” 小女孩的眼泪似乎又要决堤了。 怎么又扯到这话题了,我看你手不红不肿的也没什么伤痕啊。 王政无奈:“嗯,没感觉到什么热气,热流之类的吗?” “大兄,你昨天是不是打了头野猪,不如用猪蹄炖汤给我补补吧?” “...小柒啊装伤就是一种撒谎,那是不对的。” 看来是没伤着,所以「恢复」对没有加入队伍的人到底有没有效果呢。 “再说以形补形,那也是脚受伤用猪蹄补啊。” “哇,大兄刚不是说变戏法吗,你也撒谎啦,我不管,我要戏法!我要猪蹄!” “...猪蹄没有!人蹄要不?”图穷匕见,原来你这小屁孩是冲着这个来的啊! “嗯...人蹄是什么?和猪蹄一样好吃吗?” “比猪蹄好吃多了,小柒你要不要啊?” “这样啊,那我要!”霍柒晃动着小脑袋,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还不忘补充一句,强调着: “要是吃了手还疼,你还要把猪蹄给我!” “那好,你去那边,对对,转过身子,对对就那样。” 王政再次露出慈父般的笑容:“站好了,屁股别动,我要踢了。” “吖,大兄你要踢什么啊。” “你不是要吃人蹄吗,那就吃我一脚!” ...... 经过一番纠缠,王政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他走出大门时,已快临近中午。 日头渐高。 此时的营地中央,一眼望去,哪里像是一处军营? 只见满地尽是锅碗瓢盆,一群村妇纷纷忙着起灶做饭,老人幼童夹杂其中或是洗菜或是添柴。 汉子们则成堆的抱团闲谈,各地的方言纷呈出声,米粥的糊香渐渐弥漫。 确实不像一处军营,也确实...充满勃勃的生机。 王政摸了摸微微凹瘪的肚皮,突然觉得这般杂乱的场景其实也很美好。 曹操招降青州黄巾后,对青州军自然沿用了东汉正规军的部曲制。 即军、部、曲、屯、队、什、伍,以二五循环。 一伍5人,1什10人,1队50人,1屯百人,1曲五百人,一部千人,统领则是都尉。 至于“军”,在东汉以及后面的三国时期,属于一个临时的作战单位,一般由若干个部组成。 少则两三部,多则十几部。 当然,还有一个单位叫“营”,一般有特殊意义或者战力超强的一部军队,单独成营。 如后世耳熟能详的“陷阵营”(吕布属)和曹操的虎豹营。 东汉末年已是乱世,朝纲都已崩坏,更遑论军纪军制了。 身处乱世,军队无论对于朝廷还是各路诸侯,重要性都是前所未有的高,但这却反而更增加了在军队中形成“规矩”的难度。 于是军纪不严军容不整成了常态,便有识者想要重视却终究因为诸多顾虑,于是只得无可奈何地放任自流。 军制自然更不可能规正了。 比如青州军各个士兵拖家带口,堂堂军营尽是些妇人,幼童,老弱。 又比如王政,此刻为曹操麾下青州军中一个什长,可已经两个月了,这一什连他在内始终只有七名步卒,满足一个十人名额竟是遥遥无期。 其他六人,便是昨日与他一同狩猎野猪的同伴。 这些在军职上早早属于他管辖的六人,除了一个总角之交的吴胜,其他人却都是在昨夜发现王政“天授神力”之后,才真正意义上加入他的队伍。 这也让王政明白,系统认可的同一阵营,并不是看双方现实中的统属关系,而是需要内心归顺到某一种程度,才可以完成的。 当然,要求越高回报越大,王政对于自己属下的了解掌控,也远远超过了此世任何人和任何军队。 现实中,一个下属对上级的忠心程度,是随着时间流逝和人生起伏发生变化的。 而在王政这里,加入他的队伍需要一定的内心认可,但是加入后你不认可,只要王政没有同意,系统便不放你走,你便依旧要为其效忠。 降而复叛?不存在的; 变节转投他人?不存在的 身在曹营心在汉? 不存...这倒是可以存在,但是没用。 4、兵阶 便是徐庶本人,只要上了王政这条贼船,他一声令下,便是要徐元直害死刘备。 对方想学入曹营后玩什么一言不发一计不出,系统可不会答应。 想要结束这种强势且不合理的统属关系? 对不起。 在东汉这里,与《骑砍》游戏一样,结束关系的主动权永远在玩家这里。 这个在游戏里曾经让王政每每因解除后关系惩罚而心疼的设定,却成了穿越后一个无可比拟的优势。 何况,还有更大的好处。 望着界面上新出的六列数值,王政一边笑着对着迎面的乡民打招呼,一边点开最上方的一行字。 吴胜等人进入队伍后的默认兵种,是黄巾民兵。 后面分别出现了黄巾壮丁,黄巾精卒,黄巾排槊兵... 和最终极的兵种:黄巾力士。 这就是系统根据吴胜等人的阵营和体质等因素,给予的一条兵种晋升路线。 只需要足够的时间与经验值,王政便可以拥有一群完美的精兵悍将。 他们可以匹敌当前任何一个势力的最强精锐,甚至媲美天朝几千年壮阔战争史里最强的代表兵种。 如岳武穆的背嵬军,李世民的玄甲军,还有...陈庆之的白袍军。 史载七千白袍军纵横千里,历四十七战,攻三十二城,破军五十万余。 时有童谣唱赞:名师大将莫自劳,千军万马避白袍。 单以战绩而论,绝对是天朝千年战争史上最强军队。 后世网友对陈庆之和白袍军这等不可思议的表现,最直接的评价就是: “举报,有人开挂。” 王政不以为然。 这届网友眼界太浅,说一句孤陋寡闻不过分。 你们且等等,看我七千黄巾力士成军后,惊爆尔等双目。 只是,时间不等人啊。 还有几年,便是真正的大争之世了。 而且...这附近山林野兽不多,靠狩猎得来的经验值自己一人用尚且不够,这以后..... 想到这里,王政陷入了沉思。 这时,吴胜也捧着一个木盆露面了,那是他的吃饭家伙,一边拿着木筷敲个不停一边晃悠悠地走在路上,看到王政眼前一亮连忙大声招呼: “哈,大哥,走走走,去我那就食?” “你饿死鬼投胎啊。” 王政看着那足有小孩脸盆大小的木盘,眼皮抽了抽,这憨货!又换碗了... “整天张嘴闭嘴就是吃。” “今天必须吃饱啊,不然哪里有力气啊?” 吴胜被说的有些委屈,忍不住嘟囔着解释:“你忘了今天下午要操练列阵啊。” 听到这话,王政眼前顿时一亮,猛地用力拍了拍吴胜的肩膀,在后者龇牙咧嘴连声呼痛中大笑起来。 对啊,操练! ...... 校场上,几千人正不断随着号令行走,步伐纵横扬起黄沙滚滚,铺天盖日。 此时,对当时大部分军队领袖而言,很多时候的操练,是在心头滴血的情况下忍痛在做的事。 既耗费士兵接大量时间,同时又耗费士兵大量气力... 而这两者相加,产生的口粮损耗便是双倍... 所以这个时代的军队操练,最大的特点就是很难“日常”。 无他,费粮,练不起。 曹操和其军队也不例外。 所以,除了其嫡系外,其他部的训练机制同军队编制一样采取二五循环。 即五天一次小训,十天一次大训。 小训只有列阵操练和耐力训练两项,大训则增加力量训练和动作训练。 青州军既不属中央军嫡系,也和其他边防军不同。 因为在他们眼里天大的事也大不过填饱肚皮,即便穿了军装领着军饷,其本质上依旧是一群农民,还有偶尔的兼职盗匪,却是最不像一群军人。 已是初平四年。 曹操的屯兵制还有两年才会出现,青州军去已走在了历史前头。 他们每天大量时间消耗在农活耕作,即便是曹操优待的五日一操,他们也是强烈抵触。 当然,几番谈判后青州军最终还是卖了曹操或者说“领的那份军饷”几分薄面,同意每十日参加一次操练。 且只做列阵操练。 列阵操练,在王政这里其实也是无意义的。 古代军阵,无非方阵,圆阵,数阵还有雁形阵等。 它们在战场上的作用或许不同,但要求士兵操练的本质,其实还是为了培养士兵的团结与协作,当真正临战时更方便将领指挥。 在《骑砍》系统这里,它拒绝承认这种训练有价值,就自然不会提供经验了。 发现此事后王政颇为失望,虽然没有因此就与旁人一样磨磨洋工,却也没有拿出太过认真的态度。 但今日吴胜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他。 《骑砍》游戏里训练场本就是前期新手获取经验的唯一渠道,列阵操练没有经验,不代表其他的也没有经验啊? 耐力训练,力量训练,尤其是动作训练... 王政动了心思,便想要实验一下。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出现了。 如何操练? 他前世既没入伍当兵,本身也不算什么军事爱好者,对于现代军事化的管理与训练,可谓一窍不通。 况且21世纪那种高强度的训练,在王政想来,也未必适合。 毕竟古代人营养汲取不够,体质可远不如后世现代人。 这方面系统同样爱莫能助。 它给予了王政超乎常人的强壮与灵敏,却没有什么武功技法。 几个月来的战场历练和搏杀野兽,让王政有了丰富的实战经验,可目前他最欠缺的... 反倒是纸上功夫的理论知识。 “记得看过一个网文里穿越者好像是让民兵专门练一个动作,劈或者砍?似乎效果很好?” 王政心不在焉地随着阵型的变幻不断移动,大脑不停转动,却没注意到校场上与往日的不同。 多了一群陌生人。 那是十多名身材健壮的披甲士卒,将一个少年将领众星拱月般的围绕。 少年似乎地位颇高,连营地的首领都尉龚续此时也恭谨地陪在一旁。 望着懒散操练中的士兵们,少年的脸上不时闪过鄙夷与厌恶。 龚续似也觉得丢脸,有些尴尬地一直在旁陪着笑脸。 5、角力 待列阵操练结束后。 那少年将军哼了一声,略一示意,其中一个披甲士兵便出列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大声朗读起来。 内容登时引得人群一阵躁动。 原来之前曹操降服青州三十万黄巾后,先做了一次筛选,去除老弱病残,选出近六万青壮组建为青州军,分成百部扎营在青州诸县,赵县这一支便是其中之一。 青州军虽然毫无军纪散漫成性,对于当前兵微将寡的曹操来讲,却还是有很重要的存在价值。 对于这样一支兵马,曹操感受复杂,重视中带着顾忌,喜爱中又掺杂厌恶。 所以相对于军饷上,在军械供需上曹操慎重到吝啬,刀枪剑戟量少不说,强弓劲弩更是全不提供。 但曹操还是想要真正完全地掌握这支队伍。 这番心思,更随着天下局势的愈演愈烈,一日重过一日。 最终,曹操决定对青州军做些动作。 于是便出现了竹简上的内容通知: 青州军每十日一操练里除了阵列再加一个项目:角力训练。 这已是曹操根据这帮农民兼盗匪的尿性后斟酌再三的决定。 角力,便是摔跤。 相比较后世,汉朝的角力在技巧上比较粗糙,更因限定范围,所以影响胜负的关键更多在力量和身材。 青州人由于地处北方,秦汉以来尚武成风,兼之身材壮阔,角斗在青州民间本就流传甚广,听到那甲士所言,场上众人大多不以为然,其中便有人忍不住晒然道: “角力?还需要训练?俺等自出娘胎就会了。” 顿时引起哄然大笑。 “何人出言放肆!” 那甲士闻言勃然大怒,双目圆睁循声望去,见半晌无人应答,盯着台下冷笑一声,口出讥讽:“黄巾贼寇,战场上不堪一击,只会大言不惭!“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兀那汉子,你放甚狗屁!” 青州军人人面露怒色,纷纷出言喝骂,更有甚者已是横刀竖戟,眼见便是一言不合便要刀兵相见的作乱之像。 台上龚续见状不由大急,若是真的闹出兵乱,他这个都尉可是绝对逃不过兵法处置的,心中对那甲士也是破口大骂。 正欲上前安抚士兵,却见那少年将领此时却开口说道:“龚都尉莫急,且安心坐下。” 说着,轻抿了口茶,一脸的云淡风轻。 “夏侯校尉,这...”龚续望了望台下群情激奋地场面,心中大感迟疑,不由有些踌躇道。 “无妨。” 那夏侯校尉不屑地笑了笑:“州牧大人本就有意压压这群人的匪气。” 压也不是你这个压法啊! 龚续心中暗骂只觉这少年做事轻浮毫无尺度。 只是对方官职既比自己高,又是曹州牧的亲属,见他一副胸有成竹智珠在握的自信,虽觉不妥,却也不敢再出言劝阻。 两人这番作态尽收台下王政眼底。 他此时体质出众,眼力耳力具远超常人,已是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听到“夏侯”两字时,心中不由一动。 校尉虽然比都尉官高一级,却不该让那龚续露出这般伏低做小的姿态,何况论年纪龚续做那少年的爷爷恐怕都够。 再联系到夏侯这个姓,王政心中对那少年的身份,已有了几分猜测。 “都是婆娘吗,只会嘴上功夫?” 此时那甲士瓮声瓮气地再度出言相激: “若是有带把的,上来与某家拳脚说话!” 此言一出,人头攒动喧嚣更盛。 无数人瞬间便挤到了台前,竟是纷纷踊跃抢着上前。 那甲士登时楞了一下。 似是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竟闹出这般场面。 只是他自幼受父熏陶,生性本就剽悍,见状不但脸上毫无惧色,反而主动跨步上前,对着人群又是一声大喝: “尔等作甚?想造反吗!” 这甲士身长肩阔虎背熊腰,一身甲胄包裹全身仅露出一脸横肉,此时怪眼一瞪,愈发显得凶恶,这一声喝之下大生威势,顿时让台下众人一惊。 靠前排者便有人不自觉便后退半步,直接露了怯。 王政暗自摇头时,场上已变得安静起来。 等了一会,那甲士冷眼扫了一圈,对着一个壮汉指了指,这是先前表现最不满的一个人,此时对方还特地挽起了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就先从你开始。” “滚上来!” ...... “吴牛也快不行了。” 望着台上被甲士扛的半边身子歪倒的壮汉,吴胜闷声闷气地说道,似是颇为丧气。 吴牛是赵县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力士,从小嗜好角力,想不到也不是这甲士的对手。 “嗯。”王政点了点头,环视周围,见场上几千人大部分都和此时的吴胜一般,个个垂头丧脑,焉了吧唧。 这般场景,实在像极了一处遭了霜灾的茄子园啊。 远处更是有些闻讯前来的婆娘,发泼一般,对着台上甲士不断哀号叱骂:“杀千刀的绝户,我家男人与你有何仇怨,要打的这么狠?”却是之前上台败阵下来的几人家属。 “第几个了?”王政肩膀微微颤抖,强憋笑意导致声音都有些变调,问道。 “从第一个张哥开始算,到吴牛这里....已经十个了”吴胜和几个少年交头接耳,板着指头算了算,两只手刚好够:“吴牛败了后,咱们赵县应该是没人敢上了。” “他们平乡县那边呢?”王政摇了摇头,又问。 “也没了,第三个就是平乡那边的高熊。”吴胜不屑地道:“还不如吴牛呢,两个照面就滚下台了。”又望向台上的甲士,恨恨地道: “这人力气太大,实在可恶!” “这叫什么话?”这话说的王政忍俊不禁,笑骂道:“力气大就可恶了?” “嘿嘿,不是说阿政你...”吴胜也回过神了,讪笑着解释,突然眼前一亮:“对啊,咱们赵县还有大哥呢!” “是啊,大哥还没上呢!” “这厮太过可恶,大哥要好生收拾他!” 几个少年也醒悟过来,顿时精神大振,七嘴八舌的嚷了起来。 “可恶?不不不。”王政笑着摆手,望向台上的甲士,和后面端坐矜笑的少年,眼中大有深意:“我觉得很可爱啊。” 6、单手过肩摔 可爱? 众人面面相觑,大为不解,那不是形容妙龄少女的词语吗? 与这满脸横肉的凶恶汉子,也能扯上关系,混为一谈? 此时,那吴牛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被甲士一个扫腿直接踢下了台,发出一声砰然巨响,顿时尘土飞扬。 周围或是失望或是关切的眼神,吴牛只觉每一道都如刀般锐利,不由面红耳赤,强自撑着努力地站了起来,抬头迎着台上甲士愈发不屑的目光,心中羞怒交加,只觉喉咙一甜,哇的一声喷出一口热血,随即再次轰然倒地,竟是气的直接昏厥过去。 “都是废物,不堪一击。” 那甲士愈发得意,又自挑衅:“料你们也无人再敢..”话未说完,却见一道人影突然一跃而上,出现在自己眼前。 甲士先是一愣,定睛一看,复又哈哈大笑,讥道:“黄巾贼寇竟无人至此吗,竟要一个没断奶的毛孩上来撑场?” 上台者正是王政。 魂穿时原身不过十五岁,此时尚未行冠礼,说是毛孩倒也合理。 只不过王政附体后表现的举止稳重,兼又武力超人,几月来倒是第一次遭人从年纪上对其出言轻蔑,心中微有怒意,却面色不显,也不出言反驳,只是笑了笑:“你要不要歇息会,或者...” 指了指那少年身侧的其他甲士,出声建议:“换个人?” “竖子,好生大胆!” 那甲士心高气傲,年纪虽轻,自小随父亲勤练武艺打磨气力,对自身武力向来自负,连胜十人虽耗费了不少气力,此时却志得意满毫不在意,闻得此言只觉被人小觑,顿时勃然大怒。 他不再多言,身体一动便直接冲上,两只蒲扇般的大手猛向王政扑去: “让爷爷教你做人!” 与青州同龄人相比,此刻一米七五的王政已称得上高大,但那甲士却足足高他一头,肩膀身形更是宽阔很多,双方体重完全不在一个档次。落在台下众人眼里,这便是老鹰恶扑雏鸡的惊险一幕,顿时惊呼连连,更有胆小者面露不忍,直接掩上双眼不敢再看。 唯有吴胜一群少年,眼中虽露出关切担心,但更多是还是满满信心。 却见王政不闪不避,只是双手一抬,也向着甲士冲去,竟是抱着正面相扛比拼力气的意图。 “蠢货!” 四臂相架,甲士狞笑一声,鼓起两膀所有肌肉准备一开始就全力发作,一口气将王政直接压倒,却突然感觉一股沛然大力传来,他一愣神的功夫,便觉身子一虚,整个人瞬间飞了起来。 “砰!” 随着甲士屁股与地面发出的亲密接触,一声巨响传来,台上台下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好!” 这是甲士首次被人掀翻在地,吴胜等人带头欢呼起来,其他人虽然也都从不敢置信变成了面露振奋,只是看到一脸阴沉的甲士再度站起,终究没学吴胜等人般肆意庆祝。 甲士再次望向王政,面色慎重,眼中却带着迷惑不解。 虽然心中不甘不愿承认,可刚刚一幕,他自己最为心知肚明,完全是在纯粹的力量比拼上输了,而且...是一边倒的被碾压。 他上下打量着王政,这身材...这体重..与自己差距明显,怎么自己最引以为豪的力量,会输给这瘦皮猴?为何会如此? 初入曹营寸功未立,便输给一个无名的黄毛小子,岂不让人看轻我典满? 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 纷乱思绪一扫而尽,典满眼神再度坚定,斗志依旧昂扬,想不明白也要继续打,不但要打,更不能输! 只见他对着王政微一颔首示意,随即缓缓地解开盔甲的衣扣,一一卸下,又脱掉上杉,裸出全是肌肉的精赤半身,然后又脱掉靴子,赤脚踏在冰凉的地面上,随即退后半步,俯下身子着王政的方向摆出一个标准的角力姿势,双手伸出,蓄势待发: “再来!” 这是想力量不够,技巧来凑吗? 王政晒然一笑,颇觉有趣,也学着甲士的动作俯身,对着甲士晃手示意: “好,来。” 典满一声虎吼,再度扑上,这次他动了心思,看似想要再次与对方抵住比拼力量的动作只是虚晃,在四臂相触的时候却突然错开,迅速地向王政的肩膀抓去。 感受到双手抓个牢实的瞬间,典满心中大喜。 这小子中计了! 对方关节尽入掌握,典满毫不迟疑,顿时使出全力,浑身炸起无数蚯蚓般的青筋,一声虎吼中,足以生撕猛兽的大力骤然爆发: “起!” 下一刻,望着如雕塑般呆立的对手,典满脸上的狂喜全都化为呆滞。 “没动?” 视线向下,映入眼帘的是,是一双像是在地上扎了根般的脚,纹丝不动。 “他的脚为什么还没离开地面?” “为什么举不起他?” 典满不服,不信,更不敢信,他再次咬牙切齿继续发力,王政也一动不动地任由施为,可所有的力量一进入对方的身体却都如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相持之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台下面露喜色之人越来越多。 当典满脸上终于露出绝望时,王政突然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的白牙,森然发亮。 “你都使够力了,我还未用力呢。” 话音刚落,王政动了! 他猿臂轻展单手伸出,迅速地从典满左腋穿过,直接形成一个半圆紧紧箍住,随即五指成爪斜掠而上,直接扣住了对方的颈骨。 一连串的动作,如电光火石般。 不好! 典满未见过这样的技法,武者的本能却已警钟长鸣,右手猛地向后回击,正想要挣脱时。 王政已是身子一个反转,直接背朝着他,陡然间舌绽春雷,一声断喝。 “起!” 瞬间,典满只觉自己仿佛被一道巨大的龙卷风直接扫过,完全无力反抗地被卷入半空,最后被狠狠地用力一甩。 刚刚落地,剧痛袭来,却未来得及发出惨叫,便在巨大的冲撞力下晕死过去。 从对方身子飞起时,王政便再也未看一眼,直接转向看台正面,面露微笑,对着台下抱了抱拳。 二十点的力量加持下,这一记单手过肩摔,对方受不起! 他有充分的自信。 “大哥威武!” “漂亮!” “好!这才是我青州儿郎!” 胜负已分,千人的喝彩与欢呼终于再无保留,震天动地。 偌大动静直接震动了整个军营,远处不断有人赶来,似是都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想过来瞧个究竟凑个热闹。 7、想造反吗 此时天下各州百郡,说到对太平道最为信奉,与黄巾起义最有渊源者,便是巨鹿郡了。 因为张角兄弟三人,正是巨鹿郡人。 所以即便张角兄弟皆已亡故,相隔第一次黄巾起义更是时间久远,八年后的青州的依旧狂澜再起,出现三十万黄巾聚众造反。 黄巾起义若是燎原之火,巨鹿郡便是那最初的火星,第一支火炬。 上一次,在张角兄弟的带领下黄巾虽然也只是短暂持续了九个月,面对东汉官兵各路豪强这些敌人,也出现多次被以寡击众以少胜多的尴尬局面,但终究也勉强能算个各有胜负。 这一次,却实在太过不堪。 自初平二年(公元191年)开始聚集三十万人,声势浩大,前期倒是让一些州郡官吏闻风丧胆,兵锋所向皆弃城奔逃,结果真正碰见敢于接战者,便是一场失败接着一场失败。先是被公孙瓒以两万骑兵大破,再被曹操万余人大败, 攻泰山,被太守应劭引三万人据城相抗,被斩首数千,无奈退却。 攻渤海,在野外遭公孙瓒两万骑兵堵击,三十万人被打的四处逃散。 攻兖州,更加狼狈不堪,被曹操万余人马从寿张撵到济北,又是两次大败。 投降曹操,最大的原因固然是青州黄巾已被逼至绝境的无奈选择,但为何会落入这般绝境呢,归根结底还是起义军自身无能所导致的。 西汉霍去病曾豪言有一万人便可纵横天下,他也确实言行一致,做出了相匹的壮举。 而黄巾这样的农民起义军,人数再多,也被人瞧不上眼,实在是战绩太过差劲。 正因如此,与黄巾渊源最深的青州人,被天下人看轻瞧低的那份窝火感受最深。 当那甲士出言挑衅面露轻蔑时,可谓群情激奋反应甚大,各郡内的勇壮者更是纷纷上台,只是...又是一次接一次的失败,让众人颜面尽失却无言以为,满腹怒火却无处发泄,更有人黯然之下想到之前的不堪往事,更觉如被凉水浇头,比身子更凉的,是胸中那颗本该滚烫的心。 王政登台之时,知他本事的仅吴胜几人,虽有自信也有忐忑,而其他众人虽大都觉得这少年毫无胜算,对他紧要关头敢于挺身而出的行为却颇为认可,已生出几分好感。 到王政第一次将典满掀翻在地时,众人惊喜之余却又患得患失,又想或许是典满大意轻敌,王政恐怕赢的侥幸,但不管如何已是给青州人搬回一些颜面,七分庆幸里,终究是有了三分期待。 到那一记过肩摔出现后,典满再一次倒地,甚至就此昏迷不醒,所有人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彻底爆发。 此刻五官普通的王政,在他们眼里的形象当真是如天神下凡一般。 无数人交头接耳,相识者追捧夸赞,千言化成感叹“好生了得”。 陌生者追问来历,万语尽是问号“此人是谁”。 效果很成功嘛! 众人百态尽收王政眼底,他心中十分满意,脸上却丝毫不显半分,施施然地行礼完后再转身时,却见那夏侯校尉已走到典满身边,摆着一副臭脸看了看,又踢了一脚,见对方仍未醒转,一双眉头紧皱,甚为不满地冷哼一声:“不中用的东西!” 随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便有两个甲士上前把典满抬了下去。 似乎...做错了... 从对方踢那一脚开始,王政心中便是一个咯噔。听到那句话后,更是诧异之余心生懊恼: “媚眼抛给瞎子看了,竟碰见一个蠢货!” 曹操欲在黄巾军中推行角力训练,王政作为后世人稍一思索便能明白其用意。 不同其他操练,作为带着极大对抗性的两人竞技,角力既然有训练,则必然有比赛,而比赛也自然会有规矩,会有名次,会有奖励。规矩让青州军增强服从性,改善懒散风气;名次能让他们产生荣誉感,提升整体战斗实力;奖励则又一次做出施恩,收买人心;同时比赛本身也可视为一次二次选拔,选出身壮力大的勇士精锐,可谓一举数得。 所以对于那夏侯校尉让甲士出言挑衅的行为,他本以为是一次机会。 这是示恩之前的示威,对方既姓夏侯,又能如此年纪便成校尉,必是曹操的亲属近侍,也必清楚曹操的用意,这正是一次绝好的机会。 对方带了那么多甲士,自己赢个几场出出风头博些名声,时机合适时输上一场或者输给夏侯本人,绝对配合到位。 熟读网文的王政想好了“对方礼贤下士,自己纳头便拜”剧本,更想找机会加戏,做的漂亮或许能提前入曹操的眼...... 结果现实无情地给了他一个耳光,你的剧本烂透了! 他觉得自己不会猜错曹操的意图,但他看错了这夏侯校尉。 那典满虽败给了自己,却也是连胜了十场,更有气力不继的借口,本人绝对是一个勇武过人的精锐,对于这样的下属,一旦失败便弃如敝履随意轻贱,这样的人,绝对是个蠢货! 想岔了啊。 原来就是一个蠢小孩单纯地装笔,而他正兴起时我却去跑去打脸... 倒霉! 此时,那夏侯校尉脸上又挂出适才的自衿从容,踱步走来,对着王政上下打量,突然阴阴一笑,神色不善地道: “能赢典满,你不错嘛。” 形势比人强,王政心中暗自提防,大脑急速转动,正欲答话,却见对方突然从腰中抽出一条马鞭,“刷”的一声,竟是不再多言,直接劈面抽来! 卧槽! 这突然一击寻常人或许真的反应不及,王政却本可轻易躲开。 只是这一刻他心中一番权衡,终究强自按捺住身体的本能反应,甚至还刻意撤除了护身的三级铁骨。 剧本走偏,局面失控。 此时千万不能与对方正面冲突,矛盾也再不可激化! 他终是决定硬生生受这一鞭! 顿时,随着皮肉裂开的声音,鲜血四方溅射。 剧痛之下,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一晃顺势就摔倒在地,脸上已出现一道鞭痕。 “老子记住你了!” 王政闭上双眼佯装昏迷,放缓呼吸的同时暗自发狠。 “这就昏倒了?”那夏侯校尉似是觉得气没出够,语气中尽是意犹未尽: “如此孱弱?” 台下众人也被这一幕惊呆了。 当王政倒地时,他们终于反应过来,顿时喧声大作,人潮再一次蜂拥而上,人人面带怒容,双眼直欲喷火! 夏侯校尉浑然不惧,猛地拔出腰中长刀,不屑的望着台下千人聚成的怒潮,大声喝道: “尔等作甚?想造反吗!” “锵锵锵锵锵...” 随着清脆的出鞘声不断响起,台上甲士也纷纷上前,在他身后整地列成一排。 十一人动作整齐,皆是披甲横刀,锋刃向前,面露杀气。 “想造反吗!” 同一句话出口,再一次堵住了千人的脚步。 或是被刀光吓住,或是言语提醒,想起了造反的后果..... 或是一时冲动的热血,凉的太快。 不管如何愤怒,也不管是什么原因,人潮终是停了下来。 吴胜本想不顾一切猛冲上去,却被吴庄死死拽住衣襟,奋力挣扎了几次最终无奈作罢,只能咬牙切齿地望了眼那夏侯校尉,又恨恨地望了眼周围众人,一双拳头紧握到指骨发白。 心中既有愤恨不甘,更有失望无奈。 8、此路不通 冲突发生后,虽然没有当真发生军乱,但熙熙攘攘的千人即便那么站在原地,把校场团团围个水泄不通的场面,也甚是吓人。 龚续眼见局面有崩坏之像,连忙出来居中调解说和。 他面向和善性格又好,素有人缘,加上他本就是军营的最高长官,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便是乡民也懂,终于勉强替夏侯校尉把屁股擦净。 “龚都尉你带的好兵啊。” 那夏侯校尉也知引起众怒,内心其实没有表面那般镇定,若真是双发冲突械斗,即便是有装备齐全的精卒护卫左右,区区十人,也绝对不可能保他周全,也就见好就收,冷冷扔下一句之后便扬长而去。 从头到尾,不曾对突然鞭打王政之事做半句解释。 “这些兵要真听吩咐,我现在就让他们扮成土匪,去把你这添乱的龟孙给截杀了!” 龚续心中暗骂,又望了望躺在地上的王政,也替这少年叫屈,面露不忍吩咐道:“把他抬下去吧,顺便去找医官来看看。” 这时吴胜等人也做了一副担架,闻言连忙上台,将王政抬上担架时,望着他一脸的鲜血,吴胜心中悲痛,嘴巴一咧,险些就要掉泪,想起这时人多才强自忍住,闷声道:“快走,把阿政送回去。” 这时其他人也都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句,七嘴八舌地关心起来。 “这后生怎么样喽?” “瞧着伤势不轻啊,真是可怜呦。” “那不要脸的腌臜货,这是输不起哩!” “你们赶紧让开一条路啊。”吴胜面露不耐,没好气的催促。 他心中火气无处发泄,把这群同郡老乡也恨上了。 这群怂货,阿政为青州人的脸面出头,结果受此欺辱,这么多人竟眼睁睁地坐视不理,等贼子走了再出声,有什么用? 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几声长叹后,也做鸟兽散。 喧嚣之后,人群四散,一地鸡毛。 年长者腰弯的更低了,青壮者脸上似也多了层暮气。 每一个青州人,都像极了此时日头般恹恹西垂。 回到营房时,吴胜小心地将王政放到床上,用毛巾给王政擦净血污,转头刚要开口问医官到哪里时,突然感觉衣袖被人拽住。 回头一看,却见王政此时正望着他,一双眼精光四射,哪里还有半点重伤的样子。 “阿政,你...”吴胜又惊又喜,又是疑惑。 “先别说了,谁去找医官了?”王政摆了摆手,问道。 “刚我让徐方去...”吴胜话还没说完,王政已打断了他,吩咐道:“把他叫回来,若是已经请到医官,就说我没什么大碍了,礼貌送回去。” “大哥,这是为何啊。” 吴胜有些不解:“就算你伤好了,让医官看看也是好的啊。” “去吧。”王政不再解释,只是双眉一扬挥了挥手,吴胜看到这番表情时便知王政已做了决定,只能无奈闭口匆忙出门。 等他走后,王政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床边,望着吴胜端来的水盆,沉默的细细端详。 盆中尽是血水,隐约倒映出一张人脸,模糊不清的五官,和一条扭曲的鞭痕。 正好看看一级「恢复」的自愈效果,缓缓抚摸着脸上鞭痕,王政心中暗自思忖。 “希望不要好的太快。” 半个时辰后,吴胜和其他几个少年都赶回来了,除了吴胜之外人人都是一脸的喜气洋洋。 一踏进门,那个叫徐方的少年就兴奋的嚷道:“大哥,你这次可是露了大脸了。”说着,举起手中所拎之物,却是一篮鸡蛋。 “对头,大哥这次是彻底出名了!” “从此大哥在咱们郡内算的上无人不知的一号人物了!” “郡内?直接威震青州!” 其他几个少年也纷纷叫道,手中各自拎着或是米粮生肉,或是各类蔬菜,还有几条咸鱼。 “刚一群乡亲都想来探望你,要不是吴呆子怪模怪样地说会打扰你养伤。”另一个叫伍元的似乎有些不满:“你这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哼,这点东西就把你们收买了?” 吴胜闻言梗着脖子怒道:“下午的事情你们都忘了?这群怂货!这么多人被人家十个人给吓住了!” 说着,便是望地上吐了一口痰:“一群没卵子的!我要上去还被挡了路。” “你被你爹拉住,就是他们让开,你能上去?”吴胜这番话打击面太大,顿时引起不满,众人纷纷出言反驳道。 “好了。”眼见双方要吵起来,王政连忙出言阻拦,顺势岔开话题:“对了,这都是乡亲们送的?” “是啊,大哥这次为咱青州人挣了脸面,又受了委屈。”提到这茬,少年们又笑嘻嘻起来,心情颇佳,对于遭过几次灾的青州人来说,饿的怕了,能给出这些口粮,已是殊为不易,也更见心诚。 徐方笑嘻嘻地举了举鸡蛋:“刚一路走来,那是走五步有人关心,走十步就有人送礼啊。”指了指屋外:“还有一些东西直接放在你门口了。” “我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在说大哥是咱郡第一勇士了。”有人凑趣接口,挤了挤眼:“以后大哥在青州吃面恐怕都不用给钱了。” “以后?”王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人的记性不会太好的,可不能想着以后,更不能等以后!” 汉时民风淳朴,人人重诺轻死,更重恩义,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如韩信少年贫寒时受人一饭,多年功成名就时千金相赠。 王政这话没说明白,但话里的意思却隐隐与此世价值观相悖,只听的众人一愣,俱都疑惑地望向王政。 王政看到了众人眼中的不解,却不欲出言解释。 重诺轻死的人永远是罕见的,千金报一饭的人是此时千金不曾在眼,当日一饭却可活命。 任何时代的平民百姓,庸碌俗人,面对他们时,更适合用利益去驱动,而不要妄想用道德去绑架。 丘吉尔在战后的第一次大选时,丢掉了首相的宝座,接受记者采访时愤然说道:“英国人忘恩负义!”后面又补充了一句:“这是伟大民族的特点。” 这句话对不对姑且不论,但趋利避害自私自利确是生物本能,作为高等动物的人类也不例外。 所以对大部分人来说,懂得感恩已属难得,却不太可能持续很久,人是善忘的,更是善变的。 王政前世看过一句话:“想要让一个人重视你或者记住你,让他欠你的人情,不如你欠他的人情,欠的越大,记得越久,欠的越多,越是重视。” 这话,起码王政两世为人,都觉得是有道理的。 当然,今日挺身而出的本意,本是冲着曹操和那夏侯去的,冲着上位去的,并不是为了让青州一群泥腿子对他感恩戴德,只是最后没按他的剧本走,曹操这边不但没有扬名不说,还恶了某个有背景的蠢货。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没得到想要的,却多了一条鞭痕,也换了几千人知道王政这个名字,最后一算账,尚算一个划算的买卖。 不过他很清楚,对青州人来说颜面的事自然分量不轻,毕竟不如生存,且是远远不如,这份人情,不够大,保质期更不会太长。 必须抓紧转化为实利! 心中回想起白天一幕,王政暗自计算得失,一旁众人见他想事想的出神,也都屏住呼吸不敢出言打扰。 姓夏侯,嗯...不知与夏侯惇,夏侯渊如何称呼,与曹操关系有多亲厚? 凭这货色的器量城府,在曹操只有一州之地时便能当上校尉,想必是十分亲厚的,若是如此... 想起历史上曹操对亲族的信任重视,王政眼中一暗,略感沮丧。 无端横生枝节,想抱曹操这条大腿,恐怕有些难了。 更麻烦是如今在他人屋檐下... 对自身处境恶化的顾忌,目的失败的懊恼,终种情绪上涌混合,王政的心态终究失衡了。 而这些,却都无法与他人诉说。 他焦躁地在屋内踱步,直到走到门口,仰头望天,深深呼出一口白气。 此时已入了夜。 月色如水,清澈更胜千年以后。 怔怔凝视着月光,心中的纷扰杂念,渐渐平息下来。 “阿政。” 这时吴胜关切地凑了上来,他想王政毕竟下午受了伤,还是应该早些休息,走近时,正好听到王政一番喃喃自语。 “the wind is rising!…we should attempt to live!” “说啥咧?”吴胜一呆,完全听不懂,这是什么鸟语? “哈。”王政转头对着吴胜笑了起来,突然习惯地用力一拍。 “阿胜,你告诉我,现在是哪一年?” “啊,初.初平四年啊。” 吴胜抚着肩膀一脸无语,还说没事,我看你病的不轻啊,哪一年都不知道了。 初平四年,很好! 记得这一年曹操要去攻徐州。 我在烦恼什么? 此路不通,那便换一条路走。 ps:“the wind is rising!…we should attempt to live” 出自法国诗人瓦雷里《海滨墓园》(christina rossetti)中的一句诗句 中文译为:纵使疾风起,人生不言弃. 9、霍氏 次日。 早晨雾气正浓时,第一缕阳光投射下来,拜访的人便络绎不绝。 昨日校场的余波似乎超过王政的意料,整整大半天里,无数张陌生的脸庞逐一露面,又一个个变的熟悉。 乡人的淳朴总是这么直接,无非憨厚的笑容和淳朴的言语,却比那些文雅辞令更让他手足无措,只得不断重复着“没事”“无碍”的话去应付。 到了下午,最后一批来客终于也走后,王政擦了擦额头,只觉全身精力都已耗尽,竟比与人搏杀还更疲倦。 揽镜自照,望着那张笑僵的人脸,哪还有之前半点的成熟从容,不禁无语。 似乎又成了前世的那个社恐。 此时腹中忍耐不住发出雷鸣,王政摇了摇头,此时他哪还有力气生火做饭,只得从一个送来的果篮中拿了几个不知名的野果,随手抹了几下便放入嘴中,全当是午食了。 还挺甜的。 他吭哧吭哧几口便吃个干净,摸了摸肚皮。 被一群人堵在屋内这么长时间,强自躺在床上许久,这时重获自由只觉屋内气闷难当,于是向门外走去。 今日难得艳阳高照。 已是未时,王政抬头眯眼看了看,深感不能错过,连忙找了个木凳斜靠着门框,顺势就是一躺。 在暖暖日照中一脸享受地假寐起来。 不知是真的倦极,还是阳光晒的太过舒服。 他眼皮合上之后,身体便彻底放松下来,陷入了沉睡之中。 连有人踏进门口,缓缓向他靠近,也不曾醒觉。 那是一个妇人。 本是一脸笑吟吟地走来,直到走近身侧,却是面色一怔。 她看清了王政的脸,此时多了一条十分显眼的伤痕。 妇人细细端详。 看了好一会,她缓缓地伸出手掌,向着伤痕靠近,似是想要触摸。 只是脸上突然掠过一丝迟疑,将将停在半空。 手掌很小,五指纤细,指甲像是片片细碎瓷片。 让阳光也驻足其上,泛出温润的色泽。 周围若有若无的气息,很是好闻,梦中的王政抽了抽鼻子。 似是身体本能感觉到了,身边多了一个活人,且正盯着自己,睡意在一丝丝地抽去... 没过一会,他睁开了眼,登时心神一震。 一张柔媚的脸轻盈地跃入眼帘。 年纪不过三旬,正是最好的年华。 琼鼻朱唇,眉目分明,肤色白皙如盈满新月,此刻正神情淑静地凝视自己,眼睑低垂,漏出几分喜意。 “阿政,你醒啦?” 声音娇软,带着仿佛一泓山泉的清甜味道。 乡野之中,粗茶淡饭,也能养出这样的女子... 即便已不是第一次见,有一瞬间,王政依旧为妇人出众的容光震慑,一边暗自感慨,一边做起身子,笑道: “嫂子,你怎么来了。” 又扭头看向左右,有些纳闷:“小柒呢?没跟着你?” 不应该啊,霍家母女住的不远,这番动静想必听个清楚,那丫头鼻子又灵,这么多吃食摆在这里,竟然没有抢着露头? 这妇人正是霍柒的母亲霍氏。 听到这话,两颊微微泛红,有些扭捏地柔声道:“那孩子太不晓事,被我关在家禁足了。” 干的漂亮。 王政心中幸灾乐祸,脸上却露出带着无奈的关切神色,摇了摇头:“又闯什么祸了?” 霍氏害羞地拎着衣角,本觉这事丢脸不欲回答,抬头时正巧迎上王政的视线,俏脸又是一红。 想到对方毕竟不是外人,便期期艾艾地细声说道:“她...昨天和几个顽童,把邻家的老母鸡给偷吃了。” 是这嘴馋丫头能干出的事。 王政忍俊不禁,捧腹大笑起来,余光瞥见霍氏一脸愧为人母教子不善的神情,顿时又觉不妥。 连忙干咳一声,收敛笑容安慰:“也不是什么大错,一只鸡嘛,咱们赔那家人就是了。” 顿了顿:“孩子知错悔过就行了。” “她倒确实是后悔了。” 霍氏小声说道,却欲言又止。 “那就好了嘛。” 禁足就能吓退这丫头肚子里的馋虫?王政半信半疑,嘴上便有些敷衍: “知错能改善莫....” “她说母鸡没公鸡好吃。”霍氏银牙暗咬,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似是被熊孩子气急眼了: “她后悔的是偷的时候选错了!” “呃...” 王政怔怔望着霍氏,突然有些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霍氏也静静望着他,四目相对,好一会,她身子突然微微颤抖,随即便是噗嗤一笑。 如银铃般清脆。 “对不住对不住。” 霍氏一边娇笑一边连连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我老是这样,一发呆就想笑。” “呵呵” 暗骂一声有毛病,王政尴尬地摸了摸头,也只好陪着笑了起来。 好一会儿,霍氏的笑声终于止住了,她望着王政,眼中散发莫明的神采: “阿政,你和旁人不太一样。” 王政不敢再与她对视,免得又要听惹出无端的傻笑。无处安放的眼神此时刚好掠过霍氏沉甸甸的胸脯。 那是一道凸起的饱满弧线,正随着霍氏呼吸不断起伏。 生养过的就是不同啊.. 感觉到了身体某处细微的变化,又看到霍氏正望着自己,王政顿觉尴尬,摸了把脸,有些不自在地干笑几声: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 “不一样的。” 霍氏摇了摇头,臻首低垂,云鬓晃动,露出一弯凝脂白玉的脖颈,似是陷入了回忆: “与我父亲叔伯们,还有那寻死的逛鬼不同,你与我这妇道人家相处时很是随意。” 不像是什么好话啊,我就不小心看了一眼,就随意了? 若是面对后世女权,王政这等直男是万万不会服软的,便是理亏也绝不认错。 只是霍氏端庄温婉,性格柔善,对自己日常起居也颇为照拂,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已令他颇有好感,这无关男女之情。 尤其是刚才出于男性本能的一瞥被抓个正着,本就有些理亏,此时心中便有些忐忑。 毕竟是古代封建社会,女人重明节,还是应该注意分寸。 想到这里,他面容一肃,对着霍氏施礼说道: “嫂嫂,以前不懂事多有冒犯,对不住了,以后小弟会改正的!” 霍氏一怔,露出不解的神情,迎上王政认真的眼神,唇儿微颤,嘴鼻一翘,脸上登时又出现了两个梨涡。 这次倒是反应得块,连忙荑手掩口,轻笑着羞侧过头去,仿佛在寻思什么,嘴里喃喃道: “不要改正了,这样挺好。” 声如蚊呐,细不可闻。 王政不知,霍氏说是随意,意指尊重,更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此时东汉末年的女性地位可谓两极分化,拿正妻举例,统治阶级上层社会中,正妻有一定自由自主,甚至可以单方面提出合离,享有财产的分割权; 而在平民阶级,本身也没有什么一夫多妻的可能,自不用分什么妻妾,只是妻子也无了自主权与话语权。 别说对丈夫的财产没有任何权属,本身的劳动所得甚至都归丈夫支配,是完完全全的附属阶层。 所以不论亲属还是夫妻,男女之间都是完全不对等的存在。 即便有男方爱惜女方,在时代观念的影响下,也不可能发自内心给予平视尊重。 似霍氏这样有姿色的平民女子,从小到大所遇到的男人,要么当她是玩物对其美色垂涎,要么便是视为货物小看轻贱。 王政给霍氏的感觉,是真正特立独行,与众不同。 当初人荒马乱时,他挺身而出保护自己母女,虽然不曾言明,霍氏却总感觉对方是出于对弱者的同情怜悯,而非亡夫带来的血脉渊源; 日常相处中,每有闲谈聊天,从不会自顾自地说话,会留心自己的反应,会接话,会安慰人,会照顾自己的情绪,而不像亡夫一样总爱拿些自己不懂的什么国家大事夸夸其谈。 这些在王政看来早就习以为常的事,对霍氏这样的女子来说,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那是她的丈夫,父亲,任何男人都没有给予过的平视与尊重。 ...... 另一处,霍氏母女所在的营房。 此时被母亲锁在屋里的霍柒,正哇哇地大声哭喊着:“娘!你放我出去!我以后再也不偷老母鸡了!你快点放我出去呀!” 她不知霍氏此时不在家,见半天无人搭理,鼻子吸了吸,想起那些离自己不远的美食,心中更加难过了: “大兄你吃慢点,你给我留点啊。呜呜呜……” 10、久违 历史目前仍有序地进行。 与王政记忆中的并无偏差。 某些事情发生了,随之带来的影响,也波及到了青州。 赵县军营自不会例外。 十日后。 这一天清晨,王政走出门时,与往常一样,一路上不断有人打招呼,他也笑着回应,眼前所见,人人都是一脸喜色。 今天,是发军饷的日子。 到了军营正中,却见已聚集了不少人,如乡间赶集似的绕着一堆骡车围成一团,或是拿着箩筐或是拎着布袋,纷纷翘首以待。 那是运载着军饷粮食的地方。 一个运粮官带着几个士兵正呵斥着众人排队,且对着一旁的告示栏指指点点。 告示栏上贴着一张文书,却是让众人先去看了再来领饷。 此世的普通百姓又有几个能识文断字? 那文书对他们而言便如天书一般,没人看懂,纷纷嚷着让运粮官直接口述公布就是。 “人数众多,又分批前来,难道要我对着每一个人都说一遍吗?” 运粮官却不情愿,没好气地说道:“我的职责只是带着粮饷和告示前来,奉州牧命,先看告示再领军饷。” 王政听到这话,心生好奇,便凑了上去,望着眼前文书,看似若有所思,其实也有些懵逼。 汉时所用隶书,与后世简体字虽然同根同源,差异其实很大,他刚穿越时也没比目不识丁强多少,这些日子暗自用心,也算有些长进,一番勉强阅读,终还是一边猜测一边结合所知历史,明白了大概。 自上次校场角力后,王政名声大振之后,他也趁热打铁,主动开始扩大接触面,涉及到其他乡县。 这些人白日里农闲之余,总喜欢聚在某处闲聊,王政便时常参与。 或是趁着话题提些前史典故,或是提些当今大事,又或是改编些后世段子。 他本身口才其实一般,前世也不好学,但在信息爆炸时代的三十年,毕竟不是白活,单论知识面的宽广,莫说常人难及,便是当世的名士大儒也未必能比 一来二去,在这军营中的人望已是颇高。 年纪虽轻,在众人眼里已是一个“勇武过人”且“见识不凡”的能人。 如今见王政站在告示前,大伙纷纷凑了上去。 “政哥儿,这告示写的是什么啊?” “是啊,王家后生,你见识广,想必是识字,你给俺们读读,说说。” 王政接下来的一番话,让大部分人立刻皱起了眉头。 “这告示上说的是徐州与逆贼邳阙合流,屡犯州境,州牧准备对徐州用兵,所以接下来要削减军饷,每人按一斛配发,” 王政解释道,同时暗中嘀咕:“这是曹嵩已经被陶谦杀了吗?” 可,为什么文书之上,却没提及? 汉以“孝”治天下,连最重要的进身升阶都是“举孝廉”制度,甚至还制定了“轻侮之法”,明文规定了若是因为血亲尊长的仇怨犯法,可以宽大处理。 官方下场背书的杀人有理,这等在后世看来简直不可想象的操作,却是此时约定成俗的社会风气。 “因私复仇”成了无论朝廷还是民间都默许甚至赞扬的行为,很多人甚至凭此扬名立万立碑刻传。 如夏侯惇年幼时因师长被辱愤而杀人,从此声名大震,孙策之死也是因为他杀了许贡,被其门客矢志报仇,最终行刺成功,小霸王英年早逝。 所以若是打着为父报仇的旗号,那攻打徐州便是堂堂正正的师出有名,更能让军士上下齐心,同仇敌忾。 此种关窍,曹操这等枭雄不可能不清楚,必然是要广而告之的。 如今寥寥数语,什么逆贼合流的官方口吻,尤其更牵扯到削减军饷... 说实话,信服力大减。 王政前世不是个喜欢研究历史的人,《三国演义》原著都未曾读完,《三国志》更是只闻其名。 只是穿越后既入曹营,毕竟与己身命运休戚相关,倒是一直绞尽脑汁回忆三国相关史料,尤其是曹魏方面,更是看重。 总算是想起了一些重大事件, 只是那些大事背后的细枝末节,来龙去脉,他或是不知,或是记不起来,或是担心记忆有偏差。 他这边自顾理清思绪,大伙却已经全都跑去围住运粮官嚷了起来。 他们可不关心曹操攻徐州的理由,却不能接受削减军饷。 “你兖州打徐州,跟咱青州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削减我们的军饷!” “一斛?每月就那么点,本来就不够吃了,还要减?这是要断咱们的活路吗?” “州牧当初可是说的好好的,让俺们衣食无忧,如今才几个月啊,就变卦了?” “够了!” 运粮官狼狈的抹了一把脸,全是乡民的唾沫口水,恼怒地喊道: “冲我嚷什么?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么现在开始发饷。” 说着,亮出佩剑威胁道: “再有闹事喧哗者,罚没军饷,军法处置!” 再少也比没有好啊。 想到这里,大部分人即便脸上犹自愤愤,却也终是乖乖地排起队伍。 王政冷眼旁观,心中却对那“一斛”暗自嗤笑。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既然大战在即,收拢粮草以备不需本是合理的事情。 青州军本就是归附不久,曹操还愿意保留他们部分口粮,恐怕更多也是不想后院起火。 只是曹操知道事不能做绝,下面的人却未必知道。 去年还在对敌厮杀的两方,如今不过几月,时日尚短,两个群体之间的敌视隔阂依旧存在,本就不是一条心。 何况管中窥豹,从夏侯校尉那日的态度来看,曹操这边的中层将领对黄巾也是鄙夷轻视,观感不佳。 加上任何时代政令下放的中间环节,永远不可避免的克扣短缺。 之前的三斛都缺斤少两,如今的一斛... “这哪里有一斛啊!” 果如他所意料,人群再次发生了骚动。 “最多才五升啊。” “之前发的是未脱壳的。” 那运粮官一脸不耐,斥道:“尔等看清楚了,这次都是脱壳的稻谷!自然只有五升!” “一斛稻谷脱壳了也得有八九升啊,你这一半都没有啊!” 一个乡汉忍不住了,直接冲了上去,用力扭住运粮官的衣襟: “是不是你贪了俺们的口粮!” “反了你了!” 运粮官也没想到有人竟敢动手,先是一愣,片刻后勃然大怒,猛地抽出长剑便直接刺将过去。 不好! 对方眼露杀意的瞬间,王政已暗叫一声不妙,不及细想猛地窜了上去。 只是隔得太远,又有人群阻碍,终究慢了一拍。 随着一声惨叫,那乡汉身子一晃,便软软地歪倒在地。 “入了我军还贼性不改,果是刁民!” 那运粮官一声冷哼,将长剑在尸体上擦了擦,瞥了眼自己被血溅到的军服,一脸不爽地抬头望着众人: “好叫你们知晓,咱们兖州军营里,敢动手冒犯上官,这就是下场!” “这,就是军法!” “继续发饷,下一个,动作快点。” 望着麻木的人群,王政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这就是天朝的农民啊,每一朝都是如此,令人哀其不幸,更怒其不争。 对于来自世家,士族,官僚,地主这些人的压榨,欺辱,他们会生气,会愤怒,会不甘,却总是在忍耐,一直忍耐。 他们就像田边的野草,每一次的压迫都会让他们自觉弯腰低头,任人收割。 哪怕终日惶恐朝不保夕,哪怕在贫穷与饥饿中积累了再多不甘,只要还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他们都爆发愤怒,更不会反抗。 默默走到了尸体旁,望着那张满是不可置信的脸。 王政突然觉得,这张脸像极了自己。 若是那日,那姓夏侯的拿出的不是鞭子,而是刀剑... 自己避是不避? 怎么避? 十名甲士能否应对是个问题,就算能应对,后续呢? 他有些后怕,有些不敢直视那双死死瞪圆的眼眸,深吸了口气,缓缓为对方合上。 运粮官看到这一幕时,心中很是不爽,只是看着王政年岁不大,一脸平静也不像是要闹事,何况一条人命再是轻贱,也足消弭之前的怒气。 算了,可能是这刁民的亲友吧,便饶这后生一回。 想到这里,运粮官瞪了一眼,终是没再借题发作。 若是吴胜与霍氏两人在此,却会怜悯地看着运粮官。 这样怪异的面无表情,上一次出现时,是当时饿疯的王政,刚刚寻到一点口粮,却被人欺他年少想要抢走。 当时二人正好在场,亲眼目睹了接下来的可怖一幕。 那人被饿疯了也怒极了的王政,生生撕了! 如此血腥的一幕,两人的反应却也怪异,生出的不是恐惧,而是快意。 霍氏更生出了异样的莫明情愫。 这人吃人的年头啊,活下来的,莫非都是怪物? 相隔数月,王政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人命不如一个馒头值钱的日子。 很多阔别已久的东西,纷纷叩门而入。 久违的杀戮,久违了的尸体,还有.. 久违了的饥饿与疯狂,在内心涌现,滋长。 这一次,不是对食物,而是对权利。 如果这个时代人命真如草芥的话,那也应该是别人的命! 他突然不想再去抱任何一个三国豪杰的大腿了,不管是曹操,还是刘备。 即便是万人之上,哪怕只有一人权柄在他之上,主宰他的祸福身死,也再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只有造反! 造所有士族的反! 造所有英雄的反! 11、历史的分叉 一个王朝的建立,大部分都是从武装造反开始的, 剩下的少部分则更不堪,篡逆。 而一个王朝的末期,想要造反且敢于造反的人,永远不是一个个,而是一批批的冒头。 无论高高在上的士族门阀,还是乡野农间的泥腿子们,两个群体中都各自有一群野心家们,伺机而动。 此时摇摇欲坠的东汉王朝,已无法震慑他们了。 作为一个穿越者,王政也有野心。 但是,谁叫这个时代是东汉呢? 而他怕死! 对于宏大壮阔的三国争霸,英雄辈出的历史风光,当代人或许不明究竟,后世却早已扒开了那个隐藏背后的庞然大物。 它叫士族。 知道“它”的存在和力量的王政,一个黄巾贼寇的出身,足以让他熄灭某些妄想。 即便能够先知,拥有系统,自立的念头,起初也是完全不敢有的。 风险系数太大! 所以之前的王政,所谓的野心无非便是选一条大腿抱上一抱,好听点的说法就是做个王佐之臣。 够了,心满意足啦! 犹豫的,考量的,无非是投曹还是投刘。甚至后世时无比厌恶的司马仲达,作为最终的胜利者,他也纳入过选项之一。 赤裸裸的现实面前,个人喜恶微不足道。 只是那日的一幕突然惊醒了他。 做人臣,何尝没有生命之虞? 旧衣香,留他荀令,无双国士的狗货...哦不荀彧,不也是被曹操一个空盒迫的自尽? 如周瑜一般挽东吴于大厦将倾的陆逊,不也在孙权的一封封的责问信中,落得个气绝身亡。 那是信吗?那是死亡通知单,那是真之连环夺命call ! 刘备算是对臣子颇仁厚的,却也有赐死刘封之举,那还是他的义子啊。 当然,刘封确实有取死之道。 王政亦知自家事。 不管外表言谈如何,在内心深处,他是不可能真正愿意且接受成为某个人的臣属,就更不可能有所谓的“忠君”。 后世孕育的灵魂,与古人在这本质上的差异,更大于身体,言谈,甚至知识经验。 王政不敢小瞧那些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雄主仁君,以他们对人心世事的洞察,自己这些异样,若真是投效臣属了,他们真的不会发觉,能够容忍吗?到那时,生死祸福操持于他人掌握,恐怕凶险更甚于战场厮杀。 若都是一死,与其未来某一日在床榻之上如待宰羔羊般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窝囊地行自戕之举,倒不如去战火之中刀剑之下,最严重的后果,也算死的轰轰烈烈,马革裹尸不失壮烈。 何况便退一步说,打不过也一样可以投降啊。都是归附,一个有独立武装力量的武将降臣,最不济也能做个马超吧。 王政想通了,抱人大腿不如自立自强! 反他娘的! 理清了思绪,念头通达之下,王政倒是发现了不少之前没注意到的。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历经两次大规模的黄巾起义,在青州这里的军营,煽动群众,聚众造反,这些其实难度不高。 加上青州军与曹操本部军队早有嫌隙,这些日子的不满情绪日益高涨,自己如今也算有些声名民望,若是登高一呼,从者应该不少。声势越大,自己能够获得的才会越多。 如何发动更多的人,需要做一个可操作性的计划,这是造反的关键之一! 另一个关键点,便是时机了。 毕竟农民起义军的战斗力实在指望不上,系统再神通广大也需要时间,若是随意的发动造反,一旦直面曹操的主力,恐怕顷刻间被剿灭,甚至就这群人....王政暗自摇头。 面对曹操,恐怕连敢战之心都未必有。 青州人对曹操的惧怕,恐怕是当世之最,而作为目前世上最了解曹孟德能耐的人,王政的内心,其实也有一点忌惮,他不想一开始就正面与魏武对敌。 时机不对,绝对不能发动造反! 这是他心中第一个决定,造反容易,但是造反后需要一个好的局面辗转腾挪,更需要足够的余地缓冲,足够的时间发育。 望着公告上的“徐州”两字,王政若有所悟。 人不在家的时候,才最好偷家! 接下里的几个月,王政一边在心中筹划,结合所知历史多次推演,不断完善自身计划;一边与人闲谈不断了解附近的山川地势,在脑海中勾画出一副青州与附近州郡的简易地图。 同时吩咐吴胜等人不断替他吹嘘造势,随件时间的推移,接下来的数月里,曹操连续对徐州发动攻势,徐州牧陶谦也不甘示弱,双方征伐不断愈演愈烈,曹操单靠本部已有些吃力,开始征调青州军参战。 这令王政也有些急躁起来,若是此处军营也被征调,那所有的计划都将被打乱! 凝视面框上显示的数字,王政心中发狠,二十二个黄巾民兵虽然还嫌实力单薄,却已是不能再等! ......... 又到了发饷日。 曹嵩终于死了! 望着布告栏的汉隶,首次觉得这些歪扭的文字无比顺眼,王政长舒一口气,万事俱备,东风已至! 瞥了眼那个令他终下决心的运粮官,王政眼中凛冽杀意一闪而过,扭头问吴胜道:“都安排好了?” 吴胜压低的声音有些颤动:“人都找好了,对方索要三斤肉,先给了一半。” 这颤抖不是惧怕,而是兴奋。 初生牛犊不怕虎,似吴胜这般年纪的少年而言,因为无知所以无畏,最不缺的便是鲁莽的冲动。 从王政告知他接下来要干的大事后,这几日来吴胜甚为雀跃,似乎完全没考虑过失败的后果,那可是忧关性命的事情。 年少无知啊。 “可靠吗?”不是对吴胜不放心,多日相处王政清楚,此人平时毛躁油滑,关键时刻做能做大事。 但区区三斤猪肉就能让人冒这般大险? 以己推人,心中有些没把握,王政还是想确认一下:“那人什么来历?晓得轻重吗?” “嗨,那李三是邻村有名的赖汉,偷鸡摸狗好吃懒做,他能知晓什么?” 吴胜嗤笑一声:“对他而言,三斤猪肉都能卖了,何况只是喊一句话?” “那就好,死了也不可惜。”王政点了点头,自我安慰。似乎忘记了他让吴胜去找人时,可没说过莫找好人。 天气渐渐燥热了起来,加上前几次发饷的不愉快,运粮官对这处军营的人一直没甚好脸。 这次却不似以前,不但没有运量的骡车跟随同至,运粮官也变得颇有耐心,直到大半军营的人都聚集此地,才迎着数千人期待的目光出列上前。 “太尉于徐州被老贼陶谦所害,此乃州牧血亲之仇,亦是我州上下之耻!” 运粮官环视周围,大声喝道:“此仇不共戴天,州牧令,青州诸营自备口粮器械,即日奔赴濮阳郡集合,悉起大军,洗荡徐州!” 濮阳郡,正是此时兖州刺史部,曹操的大本营。 参战无所谓。 对这群曾经的黄巾贼如今的青州军而言,上战场并不像别地的农夫乡民畏惧,有些人更有些跃跃欲试,因为这代表了有机会去劫掠财物。 但是自备口粮,却让他们甚为不解,甚至不满,不禁出声发问。 “不是有军饷吗,为什么要吾等自备口粮?” “是啊,自备军械可以,口粮怎么也让俺们自己出呢?” “平日都发军饷,上战场怎么反倒要俺等自出,哪有这般道理?” “军粮短缺,攻徐州期间暂停发放军饷!” 闻得军饷一词,运粮官面色一冷,伸手一指,大声斥道:“州牧养尔等近半年,如今用尔等时,却诸多埋怨,莫是不愿意出力吗?” 此言一出,顿时惹出滔天喧嚣,众人纷纷愤怒地叫嚷起来。 “州牧养我们?俺们这几月上交的稻谷,怕是足够发几年军饷了吧?” “哼,真是一群刁民!” 运粮官面露不屑:“尔等脚下每一寸土地都是州牧所有,耕种需要交租都不懂吗?” 他愈发不耐,再次如上次时一般亮出佩剑,出言威胁:“毋虚多言,这是军令!军令如山!” “尔等只需要知道,然后执行!” 这段时间,因为军饷缩减活的已很是艰难,肚子了早堆满了怨气,众人再也忍耐不住,一时间人声纷杂,或是咒骂,或是乞求,闹出的动静更惹出不少军方婆娘。 听到军饷不但没有,自家男人们还要奔赴战场,顿时也受不了了,又是嘹亮的哭嚎响起,响彻云霄。 若是没有外来因素,或许这些人不满与愤怒也就只能表现到这个地步了。 毕竟,他们畏惧曾经打败过他们的曹操,更不想和以前一样背井离乡颠沛流离,那时候他们经常几日吃不到一口热饭,只能拿些树根野草充饥。 还是忍了吧,在曹操的帐下做青州军最起码有地可种,能安稳过日子,即便吃不饱,也终究饿不死。 另一个同时空里的,他们便是这样做了,面临相同的处境时,他们也哭嚎,乞求,谩骂,最终还是闭上了嘴,默默忍受,不敢反抗,在曹操推行“屯田制”后,他们变成了第一批专门耕农的部队,养活了整个大魏的军队。 从此青州军这个名号彻底湮没在了历史。 但起码,三十万青州军里的大部分人,毕竟是都活了下去,卑微的活也是活。 这一世,王政的出现,却不知会带着他们,走到什么样的局面? 会变得更好吗? 王政其实没有这个自信。 ps: 抗清英雄夏完淳作词《玉蝴蝶》。 春日恼人花鸟,香车宝马,陌上成行。相思满地,芳草绿到西江。 旧衣香,留他荀令,新曲误,顾了周郎。 12、转世 运粮官冷漠的看着汹涌的人群,面对几千人的喧嚣,作为曾经大破三十万人的胜利者之一,脸上毫无惧色,只有不屑掩饰的鄙夷。 黄巾贼寇,人数再多,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只是这些人太过吵耳了,军令吓不住这群贼人,或许需要更激烈的手段。 他心中闪过这般念头,正欲付诸行动时,却见人群中一个邋遢的中年乡汉似是与他心有灵犀般,突然跳了出来。 “你们不给活路,大伙索性反了吧!” 此时人声纷杂,几千人造成的声势喧天,这邋遢汉子发泄般的一声大喊,尽管撕心裂肺声量很大,也本该迅速的被人潮淹没,只是那个字实在太过刺耳,更有着超乎寻常的力量,竟让全场下一刻就陷入了绝对的静默。 诡异的气氛渐渐蔓延。 静默前的最后一声喊叫,自是被运粮官听的清清楚楚,虽觉对方配合凑巧,但话里所含的意思令他非但没有惊喜,反而勃然大怒: “果然是贼性不改,又想造反?” “若非当日州牧一念之仁,尔等的人头早都全入了猫狗腹中。”运粮官狰狞一笑:“你们,是嫌命长了?” 这番话颇有效果,令很多人想起了之前的不堪往事,纷纷垂头丧气,因一句话上涌的血性,又因另一句话平息了。 是啊,三十万人都打不过人家一万人,我们几千人又能做什么呢? 看到蠢蠢欲动的人群似乎被吓住了,运粮官心中一宽放松下来,眼神倒愈加不屑。 这群贱骨头,就是喂不熟的狼,鞭子永远不能停! 想到这里,他眼中凶芒一闪,对着人群环视几番,突然伸手一指:“你,出来。”正是那邋遢乡汉。 那乡汉正是被吴胜教唆而来,刚一说完话便直接窜到了人群之中,他生性懒怠,胆子又小,被吴胜收买时只顾着对着许久未吃的猪肉垂涎,到了现场看到明晃晃的刀剑时,心中已无胆气,本想着耍赖反悔,却又舍不得另一半肉,一时候犹豫不定,踌迟许久。 到了人群骚动时,乡汉贪念作祟,心中想着:这几千人,人人说话,俺喊上一句那官未必听的见;就算听的见,也未必看的清是俺;就算听得见看清了俺,这么多人,也未必能揪俺出来。 他打好了盘算,喊完话后直接就窜入人群,缩头矮身遮遮掩掩,若非挤的太慢,怕是早就脚底抹油溜出场了。 或许是注定他命里难逃此劫,运粮官不但听见了话,看见了他,也毫不费力的把他揪了出来。 待被几名士兵拉出人群,乡汉犹自抱着侥幸:“拉俺作甚啊?” “好一个出言大逆的刁民。”运粮官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对着乡汉装作的一脸茫然,连声冷笑:“怎么?” “敢说,不敢认?” 那乡汉正欲出言辩解,运粮官却已懒得与他废话,只是凶芒四射地盯着乡汉,同时缓缓抽出长剑。 拔剑的动作慢的出奇,使得明眼人皆能看出其中刻意, 眼见那乡汉脸上渐渐蔓延的恐惧绝望,运粮官眼中露出满意之色,动作愈发慢了。 如猫戏老鼠一般。 “这乡亲只是出言不妥,罪不至死。”一个清朗声音突兀出现,隐含怒气:“即便是死,何必如此戏弄折辱?” 正是王政。 享受的过程被人打断,运粮官心中大怒,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少年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傲然而立。 似乎有些眼熟? 运粮官望着那张平凡的脸,心中有些疑惑,一番回忆之下,终是想起上一次时,也是这处军营,自己刺死一名以下犯上的罪民时,这少年也是这般无理的贸然出头。 “我记得你。”运粮官用剑指了指王政:“你且上前来说话。” “我也记得尊驾。” 王政一脸平静的跨步上前,大事当前,本该悸动的内心却愈发冷静起来。 偌大的场上,此刻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回荡。 “你说此人罪不至死?” “正是!” “在你眼里,上一次那罪人也罪不至死?” “正是!” “原来如此。”运粮官点了点头,突然一剑深深刺入了乡汉的身体,直接捅碎了心脏。 随着乡汉身体无力倒地,运粮官再一次用剑指向王政,锋刃染了鲜血,愈发杀意逼人,令人畏惧。 “以下犯上,违反军令,出言大逆,造反作乱,在你这孺子眼里都罪不至死!” 迎着王政愕然中带着愤怒的眼神,运粮官狞笑一声: “看来,你也是一个反贼!” 面对扑面而来的满满恶意,王政脸上突然浮现了一丝笑意。 在运粮官和周围士兵的惊讶眼神中,王政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却始终没有发出半点笑声。 下一刻,笑意瞬间全部收敛,随即便是一声大喝。 “正是!” 仿佛晴空之中爆出一声惊雷,瞬间传遍了整个场地。 “大胆...” 运粮官话未讲完,却见王政已猛地一个冲刺,直接贴到了自己身前。 下一刻。 一道剑光骤然出现。 所有人眼前一花,再定睛时剑光尽皆收敛,只剩漫天血雨在半空中肆意洒泄。 场上王政面前,已只剩一个无头身影犹自晃荡。 原来方才眨眼之间,那运粮官便被王政夺佩剑,一击之下,已人头落地。 “校尉被杀了!” 一旁的士兵一时反应不过来,全都呆如木鸡,场上的几千人巨鹿郡人也被王政的举动惊呆了。 只是看到那运粮官的大好头颅在地上圆溜溜滚动时,胆小怕事者心中闪过的自然是担忧与惧怕... 更多的人却是甚感快意! “杀的好!” 这时,吴胜一群人齐声叫了起来:“这些狗官不给我们活路,早该杀了!” “各位乡亲。” 王政这时转过身子对向人群,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已聚集,王政猛地高举手中长剑。 剁头之时用力过猛,一把上好长剑已变得有些弯曲,沾了血的剑身在日光照耀下,竟荡漾出一道凄厉的血色虹光,带着摄人心魄的凛然杀意。 “都是当州牧的兵,你们可知除我青州外,其他地方的兵是怎么样的?” 王政一脸的愤慨,高举双手,凭空造谣地疾呼:“二十斛啊!” 事实上,此时别说青州外,便是巨鹿郡外的信息他都没有渠道,又怎么可能知道曹操所发军饷?《三国演义》可没写这个! 区别对待是肯定有的,至于差距有没有这么大,那就要问老天爷了。反正王政的目的只是要一个前奏去激化矛盾。至于后面若是被人拆穿?真到了青州人有心情去确认自己这番话真假时,他已经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你说什么?二十斛!” “俺等之前最多也不过三斛五斛!” “三五斛都是好的了,如今连一斛都不愿给了!” 王政这番话,不出意外引爆了所有人的愤怒,不患贫而患不均,他们早就对自己上交那么多稻谷却只有一点微薄的军饷不满,如今连最后这一点微薄的军饷曹操都不愿给予,那么多的稻谷都去哪里了? 还能去哪!只能是给其他地方的兵发饷啊! 所以对王政这没有任何证据支持的传言,青州人们没有丝毫的怀疑。他们早已在军饷的不断削减下愤怒已久,到今日彻底失去后,同时失去的,还有理智。 他们下意识的相信,是曹操的那些本部精锐,那些别地的士兵吞没了本该他们的口粮! 同样是当兵,为什么差距这么大?他们很不服气! 地主大官们压在我们的头上也就罢了,怎么同样当兵,都要低人一等了?就因为俺们是青州人? 始终观察众人情绪波动的王政,这时彻底放心了,时机已到,民心可用,再无犹豫: “其他兵不种地,我们可以不计较;我们青州兵种劳作出的口粮养他们,我们也可以不计较;口粮越来越少,到如今彻底一粒稻谷都不给我们留啊!” “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我们还能不计较吗?” “攻打徐州,是不是也是我们冲在最前面拼命,用我们的命去给他们开路?” “还要我们自备口粮?这是什么?这是卖了我们还要我们替他们数钱啊!” “与其为人拼命,不如为自己拼命,他们不给我们口粮,我们就自己去取!” 说到这里,王政猛地戟指向天,用尽全力一声大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这八个字,对青州人尤其是巨鹿人来说,有着无法形容的巨大意义,很多人的眼睛顿时红了起来,人群中一名老者本就老眼昏花,此时浊泪纵横,看的愈发朦胧,心情激动之下,望着台上的那个年轻人影,仿佛变成了十几年前的另一个人。 “这是大..大贤良师啊!您终于回来了!”老者突然嘶声裂肺的嚷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王政更是一怔,吴胜等人却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恍然表情。 “对啊,俺早就觉得这后生眼熟,你们看,他长的简直和大贤良师年轻时一模一样。” “俺晓得了!这是转世!” “转世?瞅着年岁不对啊,不该这么大啊?” “这必是大贤良师不忍俺们继续受苦,用仙法所化的!” 此时吴胜等人也趁机在人群中传播王政“天授神力”之事,更是引得众人反应强烈,这一下彻底点燃了热情,人人议论的却不再是“造反”,而是“王政是大贤良师转世”的这件事,随着讨论的愈发热烈,王政彻底无语了。 他想过造势,一条赤蛇,神鬼之言都准备好了...古时造反的必备啊。 可他这从来没想过用这样的无稽之谈造势,更没想到一个老头随口一句,这几千人便能深信不疑。 转世?张角184年死的,即便真有转世,现在也就个是穿开裆裤的孩子! 难道这副身体,真的和张角长的很像?他一脑门的问号,转头一看,连那十几个士兵此时望向自己的眼神,都仿佛瞻仰神祇一般,似乎也信了这种说辞。 短短时间,在场人群似都对王政是大贤良师之事完全确信了,张角的影响力此刻终于显现,无论老迈不堪者,或是胆小怕事者,人人脸上都出现了莫明的狂热。 这一刻,他们完全相信,只要大贤良师回来了,他们可以做到一切,更不惧造任何人的反!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几千人同时振臂,齐声高呼,声势滔天。 13、困龙升天 难道离开了系统,我就什么都干不成吗? 有那么一瞬间,王政心生挫败,产生了自我怀疑。 穿越以来,无论前期生存,还是收服徐方等人,可说全赖有系统给予的超凡武力。 王政虽没把古人当成傻瓜,内心终是有些莫明的优越,想着自己毕竟来自后世,有多出两千多年的时代优势,相对这些古人,知识面宽阔太多不说,更有“先知”之能,于是总想在智谋上秀上一秀。 结果...... 第一次谋划,目的是为了在曹操阵营中扬名上位,最终因对夏侯看走了眼,以最初的目的来考量,可算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第一次若还可推倒临时起意不够缜密的头上,这第二次给他的打击却更大。 造反这等大事,举事前王政算得上蓄谋已久,已是真正多番考量,思前想后,实操时却又出现了预料之外的偏差。 虽然这种偏差某种意义上来说利大于弊。 他望了望眼前的透明方框,此刻系统上归属自己的黄巾壮丁,上方的“22”数字已经变成了“273”。 自己使劲手段抛尽媚眼,努力多日也不过增加区区十几个名额,张角名头一亮招牌一打,瞬间便是翻了十倍人数的彻底归心誓死投效...... 差距也太大了吧! 但是,近五千人却只提供了1/20左右的名额,却又令他欣喜之余,眉头微皱。 虽说系统要求严苛,光一个“黄巾壮丁”便能看出对被选者的身体素质是有一定要求。 这已然剔除了五千中大多数人的人,他们或是年岁老迈,或是身体瘦弱。 但,庞大的基数下,符合壮丁的人数绝对不应该只有这么点。 系统侧面地提醒了他,在场的很多人此时表面狂热,其实内心或许更多是被大势裹挟的一时冲动? 莫说所谓的张角转世,便是张角本人当年,真正的狂信徒也不应该真有多少。 算了,收获已足够好了,好到远远超过自己的预期,何必再去纠结。 自嘲的笑了笑,王政不再多想,放眼过去,此时汹涌的人潮全都向着场中聚拢上来,顿时将那十几个士兵团团围住。 几千人围的水泄不通,即便还没做出任何动作,被困的士兵们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相顾对视,每个人从同伴的眼里看到的只有慌乱无措。 他们又同时望了眼身侧,那是他们的主心骨,不久前面还做出杀人立威的运粮官,好生威风霸气。 此刻已身首异处。 鲜血还在流淌,妖异的红色晃的士兵们心更慌了。 他们不敢再看下去,生怕最后仅剩的一点勇气都要荡然无存,勉强想要举起武器自卫,可那不停颤抖的手臂,此刻似乎连握紧的力气都已没了。 面对同一群人,还是那些青州黄巾,面对着曾经的手下败将,他们眼中却再也没了之前的高傲与蔑视,一丝都无。 之前人数再多,无非是任凭宰割的羔羊,他们从没真正想过,柔弱的羔羊有一天也会咬人,温驯的脸上也会突然露出这般可怕的表情。 他们似乎第一次发现,几千人对十几个人时,力量原来是如此的悬殊! 再好的兵器,再坚固的盔甲,也不可能抵消的悬殊差距。 这时,在场所有人同时望向了王政。 狂热的众人在等待王政的吩咐,他们唯命是从。 慌乱的士兵则知道,自己的生死由这少年主宰。 王政淡然地迎上所有人的目光,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看出来,他此刻的开心。 人心任我操持,生死一言而决,这是多么美好的感觉。 这是穿越以来王政心情最为美妙的一刻,但他知道不能露出痕迹,更不能得意太久,如果想要更久地享受这种感觉的话,那某些事就必须要坚持去做。 自己终究不是张角。 转世这等荒谬之事等众人冷静下来后,未必会再相信,到那时敢于造反敢于杀官的血性还能有吗?恐怕曹操方一旦大军压境兵锋所向,这些人不是做鸟兽散,便是直接跪地投降吧。 有退路的人是靠不住的! 必须要让他们再无第二条路可退,他们才只能跟着自己这一条路! 因为别无选择。 这是之前王政早就想过的事情,接下来的事情更是其中关键处,他再无迟疑,对那群士兵眼中的乞求与告饶视若无睹,望向青州众人,朗声说道:“诸位乡亲。” “我们每一个人,都想要过安生日子。” “可总有些人,不愿意让我们过的安生。” “看看这些走狗。”王政长剑直指,指着被围住的士兵:“看看他们,再看看我们自己。” 说着,他双目通红,似是情难自抑,望着众人,愤然说道:“这些走狗的健壮是我们的口粮喂出来的,结果...我们自己却连填饱肚子也难啊。” 这番话道尽了辛酸,望着自家男人一身的瘦骨嶙峋,想起儿女们的面黄肌瘦,人群中几个妇人们忍不住泪如雨下,先哭嚎起来。 “我们喂饱了他们,他们却来欺压我们!这叫什么,这叫恩将仇报!” “我青州男儿,对这样不知恩义的奸贼,欺凌我们的走狗,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不待众人回答,他已是一声暴喝给出答案:“杀!” 说着便用力一甩,手中长剑顿时化成雷霆飞掠窜出,狠狠地刺进了一个士兵的身体。 “杀!” 又一条人命在眼前被结果,众人再无任何迟疑犹豫,随着无数杀喊声响起,乌压压的人群直接化成一道又一道的黑潮,将中间的士兵们瞬间吞噬。 拳头,牙齿,此时都变成了这世间最致命的武器。 “饶...”一个士兵不知如何做到,满脸抓痕地从最里面中逃了出来,可他刚抬头便迎上第二道同样密不透风的人潮,刚想直接跪地求饶,却连话都没讲完,刚发出的一点声息便被四面八方的拳脚硬生生碾碎。 “住手!” 这时,一个急促的声音突然从场外传来。 王政循声望去,却是此地军营的最高军营都尉龚续,姗姗来迟地带着一队人马赶了过来,只是晚了一步,早已无力回天。 看到运粮官的无头尸体时,龚续气的浑身颤抖,这群贼寇竟敢杀官,果真匪性难除! 再望向那十几个士兵尸体时,怒意更胜,只是细看之下,却觉心中一寒,顿觉头皮发麻。 每个尸体都是遍身的伤痕,只是竟都不是兵器造成,那些拳印,鞋印以及..牙印....他们竟是被这几千人活活打死的! 完了! 全完了! 自从上一次后,龚续心中总是隐隐不安,只觉青州军和本部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火药味越来越浓,几次做梦都梦见自家军营闹出兵乱,自己归罪下狱的可怕场景。 想不到怕什么来什么,这一幕今天终于出现。 悔啊,当初就不该接这个烫手山芋! 自己对这群贼寇足够宽容厚待了,想不到还是被他们给坑了! “尔等...” 龚续努力按着胸口,心跳的太快,一只手颤巍巍地指向人群好一会才继续说道: “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从来笑脸对人的宽厚长者此时面容扭曲的模样,青州众人尚是头一回见,不少人心生愧意,纷纷低下头有些不敢直视。 想起州牧的为人和严苛的军法,此时的龚续当真是心丧若死,痛不可当。自家怎么这么倒霉啊。 他发出愤怒的嘶吼,如杜鹃泣血,其声惨厉。 “这叫自寻死路!” “龚大人,此言大谬。” 看台上,王政长身而立,袍袖一拂,眼中满是自信。 “这叫困龙升天!” 隔着几丈的距离。 一方数不过百,人寡却手持利刃。 一方人过几千,势众却赤手空拳。 双方首领隔空相望,两道眼神俱都杀气凛然,如刀剑一般在半空中碰撞,激出火花四溅。 14、完胜 “黄口孺子,大言不惭。” 听到王政口出狂言,龚续冷哼一声,循声望去,心中一愣,竟然是这少年?顿时想起了那日角力时的一幕。 他又看着场上情势,几千人将王政众星拱月的团团围绕,主次位面,心中顿时一动。 这孺子竟是此次兵乱的罪魁祸首! 这一发现,令龚续微觉愕然,回过神时却面色一喜。 沸腾的怒意迅速冷却,龚续整个人突然冷静下来,仔细分析自身处境: 已然闹出了兵乱,追悔懊恼这些情绪都是无用,唯一死中求活的出路,便只有在事态扩大之前迅速控制平息,也不失为将功赎罪。带头作乱者的年轻让他意外,却也令他寻觅到了生机!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想到这里,心中已有定计,只见龚续先环视场上众人,面露悲戚摇头叹道:“无论州牧还是老夫,自问待尔等素来不薄,为何竟会做出这等杀官犯上的忤逆之事?”说着,面露迷惑似是深深不解。 “尔等虽是粗鄙无知,但一贯安分守己,无端生乱...” 说道这里,龚续转头怒视,声音骤然拔高,语气森然: “必是受了某些贼子蛊惑!” 龚续对着王政戟指怒目,大声斥道:“汝这竖子,包藏祸心,竟敢煽动军士犯上作乱!” “来啊,给我拿下这贼子!” “只诛首恶,降者不杀!” 几十名甲士同时拔刀发起了冲锋,口中同时齐声大喝:“只诛首恶,降者不杀!” 能被曹操委以重任,管辖一处容纳几千降军且之前大都为贼寇的军营,龚续自然不是无能之辈,而他平日固然怀柔制匪,黄巾军恶名在外,龚续也自然早有准备。 这一支队伍,人数虽只有五十,却是他的亲兵家将,尽是精锐猛士。面对战力对比寻常百姓强不了多少的青州军,加上这些人今日前来本为领饷,不曾佩戴武器,加上装备的差距,以一敌百或许夸张,以一敌十却绰绰有余。 看似浩浩荡荡五千人的人,兵锋面前临危之下,愿为王政效死拼命者,能有几人? 敢战者,又有多少? 龚续心想,这孺子不过有些蛮力,短短时日年纪轻轻,不会有太多人望,更别提什么号召力了。 他的料想不能算错。 如果没有系统的话,没有那个“张角转世”,王政的这次造反谋划不但有可能再一次失败,还会面临比上一次谋划失败后更大的危机。 面对如狼似虎的甲士,在场不少人脸上都出现了慌乱与畏惧,龚续脸上已经出现了笑容,黄巾贼寇果如他料想中的怯弱。 只见王政面上毫无惧色的揽袖冲上,这并没有出乎龚续意料,他对王政的武力印象颇为深刻。 哼,不过是垂死挣扎! 但是随后发生的一幕,却让龚续双眼目瞪口呆,笑容顿时一僵。 这...这...怎么会这样? 为何这么多人跟上? 近三百人毫无半点迟疑的紧随着王政,怒吼着冲了上来,与甲士们发出最正面不过的碰撞。 五倍人数的黄巾民兵vs魏武甲士。 王政冲杀在最前。 当前几人完全不能阻挡王政二十点力量加持下的任何一击。 只见他单手持剑,每一次长剑的挥舞下,精良的恺甲宛如布帛般被轻易划破,一道又一道的血色瀑布喷射而上; 另一只手如重锤擂鼓,拳头如雨点般砸向前方所有空间,炸起无数骨骼破碎的脆响,不过片刻,最前排的十名甲士竟被他一人掀翻,打的落花流水一地死伤。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透明框上一连串的经验飘起。 王政此时杀的性起,却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一脚踢飞往靠近身前的甲士,在对方拉长的惨呼声中纵声狂笑:“痛快!” 见他挡者披靡十荡十决,如此神勇令龚续一方人人胆寒,却让那几百黄巾民兵士气大涨,本就在系统加持的效死归心,此时效果更是明显,人人都疯了一般地向前冲去。 甲士们久经沙场,自知此时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越是怕死越是易死越要拼命,也纷纷嘶吼着抽刀迎上,双方顿时杀作一团。 每个甲士都同时面对五六个人,每一次的挥刀也都带出了鲜血,不断有人被砍翻在地,但令他们惊讶地是,无论是鲜血还是死亡,这几百人里竟然没有一人惧怕,更没有一人后退半步。 甲士们无语了,一旁观战的龚续也更无语了。 单论勇猛,这些人依旧远远不如己方,但是要说到悍不畏死,似乎竟是对方远胜。 这不对啊!这是黄巾贼寇能有的? 他们想不明白,也没有时间继续想了,任何人少一方对人多的时候,取胜的机会便靠气势胆量上的胜过,既然对面没吓倒,那倒地的便只能是他们了。 一盏茶的时间,五十名甲士具都倒在了地上,大部分都成了冰冷的尸体,少数重伤者竟是最开始与王政对敌的那几人。 偌大的场上,龚续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脸上是彻底的灰败。 “你....”龚续望着缓缓走近的最终胜利者,难以置信:“你是怎么做到的?” 王政还没答话,一脸鲜血的吴胜却已经得意地抢着说道:“没什么是阿政做不到的,他是大贤良师转世!” “张角?转世?”听到这话龚续面上一惊,望着王政细细打量,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满是讥嘲之意: “荒谬。” “我还以为自己败给了什么了不得的少年英雄。”龚续笑声突然变得有些苍凉:“原来是个妖言惑众之辈。” “也只有尔等这些愚昧蠢笨的黄巾贼寇”他又望向其他众人:“才会被这等谎言所欺,果是自寻死路。 “罢了罢了。” 他淡然望向王政,开口说道:“事到如今,夫复何言?” “给个痛快吧!” “龚大人何出此言?” 王政望着龚续,笑了笑:“我并未想过取你性命。” 听到这段,龚续楞了楞神,望了望王政,眼中露出思索,想了一会突然发出一声嗤笑: “莫非汝还想招降吾不成?” “当然不是。” 王政摆了摆手:“在龚大人眼里,我是妖言惑众的孺子。”又指了指众人:“这些人是不堪一击的贼寇。” 双手摆开,回指自己,自嘲一笑: “在龚大人看来,我们是一群自寻死路的人,投降我或是加入我们,不过是晚死几日罢了。还污了自家的身后清名。” “投贼败亡,可远没有慷慨就义好听啊,是吧龚大人?” 满场静默,怔怔看着眼前少年,听到对方这番话,龚续突然产生了强烈的错愕感。 这般见识,通晓人性,眼前这人怎么会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呢?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这幅躯壳内似在怪异的耸动。 里面似乎藏着一个此时蛰伏,却时刻欲要破茧而出的妖魔。 “那汝想要如何处置老夫?” 龚续晃了晃头,凝神再看王政,刚才一幕似乎只是老眼昏花下的错觉。 眼前少年言笑晏晏,一日间连番刀兵战火中平添许多气势,那张平凡脸上,此刻竟已有了不怒自威的仪表。 “记得当日王政无端受人责难,龚大人曾给予善意,让医官为我医治。” 王政突然拱手抱拳:“在此先谢过大人。” “嘿,当日却是老夫错怪了夏侯校尉,要是早知今日,吾第一个先取汝性命。” 龚续连声冷笑:“吾问过那医官,他说汝伤势不重并未出力,所以汝不必心存感激。” “何况,老夫不过随口一提,并无什么所谓的善意好心。” “君子论迹不论心。” 王政却是脸色一肃:“医官确实未曾医治,大人或许也未必安了好心,不过既有那句话,王政便不能不领这情。” “君子论迹不论心...” 龚续听到这话却是楞了楞,在口中连续念叨几次,脸上有些莫明之色,突然就沉默了下来。 “正是。”王政道:“所以我不想杀龚大人。给大人留了两条路,您自选之” 龚续突然再度开口,眼中清明,面色平静。 他问:“君子论迹不论心,可有下一句吗?” “论心世上无完人。”再一次四目相对时,王政已明白了对方的决定,话里便待了些许惋惜之情。 “微言大义。”龚续点了点头:“不枉此生。” ps: 君子论迹不论心,出自清代王永彬的《围炉夜话》,原文为: 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15、劫道 龚续终于还是选择了自尽身亡,甚至没有去听王政所谓两条路,到底是什么。 他安静的躺在地上一脸释然,或许是人生听到的最后两句话,让他觉得若是论迹不论心,抛开内心那些曾经的蝇营狗苟,单论表面言行自己也能俯仰无愧了。 是一个好人。 王政有些惋惜的看了看龚续的尸体,只是一眼,随即决然地移开视线。 这时。 场上千人尽都以王政为中心靠拢,吴胜一群几百人率先凑近,兴奋地问道: “大哥,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王政还未答话,一个壮士汉子却已大声嚷嚷起来: “自然是联络附近的青州黄巾,大家聚到一起人多力量大啊,才去把俺们的口粮全都夺回来!” 《骑砍》系统虽是无解存在,能让所有加入队伍的人对王政始终效忠,却终究不是万能的。 它无法改变这些人的性格,也无法约束他们的言行。 日后还是要严整军纪啊。 王政无奈地瞥了眼那汉子,正是当日败给典满的赵县同乡吴牛,也是第二批加入自己队伍的二十二人之一。 串联所有青州黄巾?人多力量大? 当然不行! 望了望前一刻高呼大贤良师后一刻便袖手旁观的大多数人,王政摇了摇头,心中只有无奈。 自己还是思虑不周啊。 明知这群人早已吓破了胆,却还是带着侥幸,对这群人抱有期待。 若不是意外的张角光环,让自己的队伍扩大到近三百人;若不是系统之下,再胆小者也会变得悍不畏死,单凭自己所谓的计划,恐怕龚续和他的五十甲士,就足以平定千人并乱,让在场九成人束手就缚。 自己更是要么亡命天涯,要么就是和眼下的龚续对调位置。 他站着,我躺着。 这群青州黄巾啊。 面对打败过他们的曹操军队,恐怕还不如一群普通农民有勇气,靠得住。 这样的人便是再多,便是再一次聚众三十万,又能怎样? 何况,一营作乱的影响力,本就是最适合当前处境的。再多更加不是好事。 此时的曹操在攻徐州,一为报血亲仇,二为扩大势力。后院起火是否会影响他此刻的战略计划和军队调配,完全取决于这火势多大。 若是五千人的兵乱,加上是战斗力不堪的黄巾贼,曹操未必放在心中,自然还是以攻伐徐州为主要战略。 虽然不可能坐视叛乱不去处理,但是带兵平乱的将领是谁,前来的军队数量,精锐多少,对于王政来说,是绝对不可同日可语的。 而若是自家大本营的作乱人数到了五万,十万,或者更多... 王政可不想把曹操惹急眼了,招来五子良将级别的人,甚至...曹操本人。 心中诸多思虑,嘴上却不便言明,王政只是摆了摆手拒绝吴牛的提议。 他此时光顾着看视野前方的半空,望着透明方框,眼中喜色一闪而过。 一行行深蓝色的文字,每个字都是那么顺眼。 「获取经验值4937」 「未分配经验值:4937」 「条件完成,开启武器熟练度」 「单手武器熟练度:3」 这个数字.. 王政望了那四个躺在地上的重伤甲士,从中推演《骑砍》系统对不同人的经验换算。 这样算的话,数目是对上了,他想。 龚续这一战提供了4600经验。之前的那一战则提供了337点。 按两次直接战死者算,便是主将身边的亲兵家将,系统是按每人100经验算的;而普通士兵,则只有区区的20点。 龚续这类自尽,则不会提供任何经验。 他略一思忖,便对经验值直接进行了分配,选择了个人与队伍平分。 又是一连串的提示文字浮现。 「个人等级提升至11级」 「个人生命值提升至110」 「未分配属性点:20」 「未分配天赋点:4」 「当前可升阶兵种:黄巾壮丁」 「可升级名额:25」 除了最初就跟随自己的吴胜等六人,王政又把之前与典满交手过的十人选上,这都是巨鹿郡各乡贤最为出众的勇士,加上几个刚才表现勇猛的,正好凑满二十五人名额。 这就是自己队伍中第一批黄巾精卒啊。 一个阶位的变化,不知道会有多大? 正好,眼下便有测试的机会! “接下来首先要做的...”带着期待,王政凝视着众人笑道:“自然是劫道了!” 听到这话,吴胜吴牛这些满脑子都是厮杀造反的暴力分子顿时一愣,其他大部分青州人却都是精神一震,满脸期盼。 劫道? 好啊好啊,这事俺们擅长做,更喜欢做啊。 “大伙还记得那运粮官之前所说吗?” 王政突然运足全力大声喊道,声如洪钟传至全场。 怎么突然扯到那死人身上了? 本就是“张角转世”王政,今日几番厮杀更已竖立了足够威望。 他这番话来的莫明,此时众人虽心生疑惑,却还是听命行事陷入思索,不一会儿,一个个答案纷纷脱口而出。 “说是州牧要打徐州?” “对,说是州牧他爹被杀了,要俺等参战,自备口粮,这挨千刀的!” “那狗官似乎还说...是让俺们明天去濮阳郡集合?” “这位乡亲说的不错!” 王政听到这句,望着那讷讷出言的乡汉面露赞许,点了点头:“正是让咱们去濮阳郡集合。” “自古行军打仗,从来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既然是要在濮阳郡集合,那么除了咱们这些人外,还有什么?” 他环视四周,再度发问。 “粮食!”吴胜眼前一亮,第一个想到答案。 “物资!”另一个最初队伍中的少年徐方也精神一震,嘴里同一时间蹦出另一个词。 啪! 王政打了一个响指。“正是如此。” “大战在即,除了人马调动,更有粮草,兵器,军械这些物资的调动。” 王政望向青州众人,声音仿佛魔鬼的呢喃般,充满了无尽诱惑: “这些东西,粮食本是我们辛苦种出的,兵器更是曹操应该发给我们的!” “大家说说,我们该不该抢回来?” 所有人情不自禁的点头,很多人眼神火热,面露贪婪。 “那么现在只有两个问题了。” 王政成竹在胸的一脸自信笑容,对着众人摊开双手,缓缓竖起两根手指。 “青州各地去往濮阳郡,有多少条道?” “又有哪些道,要经过咱们赵县?” ...... 夜晚,一支后勤队伍趁着月光正在山道上赶路。 夏侯楙(máo)用力挥砍着山道两侧的灌木野草,劈砍声似是草木生灵的哭诉。 它们并未挡这人类的路啊? 夏侯楙可不管,他只知道这样能稍稍宣泄他满腹愤怒不甘。 同辈族人都要去上场建功立业,为什么偏偏我只能负责这物资运输的小事? 夏侯楙又恨又气,却无法发泄。 因为向自己的堂伯,也就是如今的州牧大人曹操上书建议的人,正是他的父亲。 “你既无武勇,亦缺谋略,性又怯懦,我不想你遇见厮杀时,丢了性命不说,还辱没夏侯家的名声。” 想起自己得知消息时冲回家中向父亲质询时,父亲当时一脸冷漠地这番问答。 夏侯楙愈发愤怒了! 这愤怒中却带着几分羞惭。 知子莫如父,他自视内心,知道父亲对他的评价一字不差。 古今无能者大抵如此,他们的愤怒很多时候不是源自他人,而是因为自身。 一直低头红眼只顾着挥舞着武器发泄的夏侯楙,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不知觉地犯了兵家大忌。 身为主将,却与自己的队伍间隔距离不断拉长,若是出现意外,部队没有主心骨,会完全失去应变能力,更不能快速组织有效反击。 夏侯楙更没有发觉,本该间隙传出兽声鸟鸣的两边山林,却都陷入了很长时间的诡异安静。 当夏侯楙喘了几口粗气,终于抬头时,终于发现队伍已经远远地落在身后,他不思己过,第一反应便是要怒斥兵士时,突然两面山壁上方亮起无数火炬。 下一刻。 石块木箭当头袭来,如倾盆大雨。 “怎么会有敌袭!” “到底是哪里来的凭多贼人?” 自家大后方境内,竟能生出这漫天的厮杀声,夏侯楙目瞪口呆,一脸懵逼。 16、还汝一鞭 冷兵器时代,占据地利的一方,优势之大,实在远超王政这等现代人心中想象。 这是因为古代军队本身便在装备,体力,军纪诸多方面都十分欠缺的缘故。 便是抛开装备上的时代落差,他们也远远不如现代军队。 尤其是在东汉这个特殊的时代。 这个一个士兵存在感最低的时代,因为单论普通兵卒的平均战力,他们既不如之前的西汉,也逊色更久远的秦朝,甚至不如后来者的三国时期。 无论是战国七雄,还是秦国始皇混一寰宇,又或是后面的刘姓西汉,这几个时期内大部分战争发起后,其中参战的主力士兵们,他们的来源都是通过征兵制。 到了东汉建国后,却是把征兵制改为募兵制,无论中央还是各地郡国,真正的常备军数量都不算多,每有战事更多是靠临时募集士兵。 这种募兵制的对象则是农民,商人以及少数民族。 与征兵制相比,募兵制缺陷太多,直接影响了士兵单人和群体的双向战力。较之秦汉时,实在逊色太多。 东汉王朝最终也自食其果。 募兵制是造成东汉末年军阀割据的直接原因之一。 当军阀们自己可以通过部曲家兵建立私人武装,且私人武装的战力,不但不逊色所谓的朝廷官兵甚至犹有过之,日积月累,军阀们实力愈发强大,对朝廷正统的忌惮近乎于无时,自立乃至叛乱的野心便疯狂滋长。 另一方面,是募兵制的出现,导致了士兵个人战力的低落,间接成就了三国舞台辉煌的底柱。 猛将如云,谋士如雨,这是天朝几千年的漫长历史中,最为群星闪耀的时代。 天时地利,在这个特殊的时代,对一场战役的胜负影响,远超后世。 王政料到了胜利,但太过轻松的胜利,还是远远超乎他的意料。 这还是曹操的军队... 尤为注重军纪军训的魏武啊... 他何等重视粮草后勤,怎可能不派精兵护送? 望着面框上浮现的蓝色文字,王政确认了自己的判断,足足11300多的经验,去掉了那些被俘的伤员,这次的敌方士兵每人提供的经验都在80左右。 虽不如龚续的亲兵家将,也远胜普通士族,是绝对的精锐之师。 两百精兵..自己严阵以待, 结果...就这? 一支曾经凭一万人打破三十万黄巾的军队,如今三百人对五千,人数的悬殊已在缩小,但仅仅是占据地利埋伏,趁敌不备形成突袭,便是这般完全翻转的一面倒吗? 想到后世的天朝开国士兵,同样是装备劣势,后勤不足,却造就了一国敌十七国的不可思议的神话,更让后来被北约总司令赞叹生平仅见,远胜苏德美日的地上最强士兵。 王政有些感慨,更隐隐有了明悟。 或许,便是这般孱弱的士兵战力,才成就了那些猛将“万人敌”的神话吧。 或许,正是这些完全没有纪律,信仰与不屈精神可言的军队,才让那些谋士真的相信了: 只需羽扇微摇,锦囊藏计,便可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因为普通人的力量,在他们看来,太过微不足道。 这一场胜利,王政并没有参与。准确的说,是没有再身先士卒。 一是他不可能每次都拼杀在前,二是他想近距离观察“黄巾壮丁”的战力。 二阶兵种果然不凡。 单就表现来说,王政已经得出判断,若是同等装备下,一个“黄巾壮丁”便足可抵龚续的亲兵两人。 他们应该也发现了吧? 一具身体短时间内无论力量还是速度,甚至五感这些都发生了变化,身体的主人怎么可能毫无所觉? 尤其是战场这种地方,与人交战时,更能立刻就发现这些异常变化。 望着一脸兴奋走来的吴胜等人,王政笑了笑,正欲说话,看到其中一个人影时倒是颇为意外,随即笑容里也多了些莫明的意味。 那人正是夏侯楙。 此时的他被一群人反缚双手押解而来,浑身血污灰头土脸,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骄傲自衿,面上犹自强做镇定,却无法掩饰双眼中的慌乱畏缩。 “荒山野岭,道左相逢,实在难得。” 王政玩味地看着对方,笑道:“夏侯校尉,别来无恙啊?” “是你!” 夏侯楙自然记得王政,顿时露出恍然表情。 他一直百思不解,自家大本营内的所有山贼土匪,早被清剿干净,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的贼人。 早就觉得吴胜徐方这些人有些面熟,却一时没对上号,此时见到王政,却立刻恍然大悟。 “原来是你们这群黄巾贼寇!” 知晓贼人身份后,他突然又恢复了上位者的底气,脸上再次出现做作的自衿,连声冷笑道: “降而复叛,反复无常,果然是一群小人!” 夜静山幽,这番话瞬间传遍四周。 远处忙着搜刮战利品的人们,手上动作一微微一顿停,循声望见王政便又继续之前的动作。 短短时间他们似已习惯了,做什么听王政的,至于王政要他们去做什么,自然也会吩咐。 护卫王政身旁的吴胜等人,却按捺不住,个个面露愤慨,纷纷望向王政,只待一声令下,便立刻送夏侯楙命归黄泉。 “不着急。” 王政倒是神色不动,似乎毫不气恼,只是眸光沉静地望着夏侯楙: “夏侯校尉,你父亲是夏侯惇,还是夏侯渊?” “你这乡野小子,竟然也知我父亲的名讳?” 听到这话,刚被众人作势吓了一跳的夏侯楙一惊之下,却又一喜,顿时笃定此番性命无忧。 他此刻最怕的,便是这些黄巾贼寇无知蠢笨,既不知自己背景,也不问自己身份,直接莽撞行事,那自己恐怕就真要葬身在这荒山之中,那可当真是死的冤枉至极。 王政既是首领,又知道这些,虽然不清楚对方是如何得知,但对夏侯楙而言,却是当下不利处境中难得的好消息。 “我父亲正是东郡太守夏侯元让!” 性命攸关,似乎生怕单是父亲分量不够,夏侯楙又补充了句:“我伯父就是州牧大人!” 这两个名字似乎带着莫明力量,让夏侯楙再度产生了勇气,大声呼喝: “你等若是识相,速速弃械投降,随我同去向我伯父请罪,尚可免了死罪。” 他半是提醒半是警告:“如今后悔,还来得及!” 夏侯惇的名字似乎威慑力不够,吴胜等人听闻时面色不变,倒是曹操的名字惹出一阵骚动,毕竟是上一次的最终胜利者。给予青州人的失败也最为惨痛,印象深刻。 眼见这幕,夏侯楙提在半空的心,又自放了下来。 只是望着王政时,却又有些忐忑。 对方面色平静,似是对自己是曹操之侄一事,毫无波动。 夏侯楙心中在想什么,就如同他这个人般,王政其实毫不在意。 一个无能之辈罢了。 倒是对方的背景来历,王政确实有些好奇。 毕竟自己生平第一次“谋士”梦碎便是拜夏侯楙所赐,只是其中关键却是因为夏侯这个姓氏,而非对方这个人。 此时疑惑既解,眼前这张令人厌恶的脸,愈发不屑多看一眼。 王政心生杀机,脸上却笑意愈盛,突然问道。 “你这番无马步行,上次所用马鞭,此刻可在身上?” 也不待夏侯楙回答,他直接走了过去,往对方腰间一瞥,顿时拍手笑道: “天遂人愿,它在呐。” 啪! 王政抽出马鞭,他不懂鞭法,只是潇洒地手腕一抖,在半空中随意一甩。 月光下,乍然窜起一道蛇形匹练。 “你要干什么?” 夏侯楙隐约感觉不妙,却难以置信。 不该啊,这厮明明知道我的背景身份啊,怎会自惹麻烦自招强敌? “对了。”王政突又想起一事,好奇问道:“夏侯惇现在眼睛是一只还是两只?” 此言一出,夏侯楙顿时目眦尽裂。 这小子既知父亲名讳却还问出此等问题,分明是有意诅咒! “小贼,你胆敢咒我父...” 突如其来一鞭,由上至下,直接重重抽在了夏侯楙的头部。 随着一声渗人的古怪异响,无数细密的血丝缓缓从夏侯楙的七窍渗出。 这一鞭所蕴含的力道,却远超夏侯楙当日那一鞭不知凡几。 他再也没机会吐出下一个字了。 “看来还没瞎啊。” 对着软绵倒地的尸首,王政有些惋惜地补充了句,将马鞭毫不留恋地扔在尸首上,突然一拍脑袋。 “问了半天,还不知道这人到底叫什么呢。” 17、规矩 夏侯楙负责带领的骡队,前几辆承载的都是兵器甲胄之类的军械。 好勇斗狠之辈固然欣喜,甚至迫不及待的立即佩戴。 但大部分普通百姓却是面露失望之色,随即毫无留恋的往着后面奔去。 粮食呢?俺们只要粮食! 于是第一个包裹粮食的布袋被割开时,看着稻谷如细沙般的流下,最重要的物品终呈现眼前时,人群顿时轰动了。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起。 但是紧随着而来的,却是为了争抢粮食发生的争吵与打斗声。 农民老实却不傻,长久以弱者的姿态生存的窘境,却也令他们面对很多事情时,有着独特的狡黠与敏感。 一眼可见的骡队数量,再对着每辆骡车装载量稍作评估,大部分人已经本能反应般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看似很多的稻谷,似乎足够满足所有人,包括他们以及背后的妇孺老幼,但是能满足多久呢? 时间不会太长。 每个人的心中都快速得出这样的判断。 于是人性自利的驱使下,哪怕为了多争取一刻饱腹的时间,争抢内斗也立即展开。 在粮食面前,曾经熟稔亲切的乡里乡亲,彼此都成了彼此眼中最碍眼的存在。 这一幕也在王政意料之中。 历史上的农民起义军大都是乌合之众,从起事到失败的过程中,总是轮番上演着各种不堪入目的骚操作,青州黄巾当然也不例外。 何况前几次的教训与失望,已让王政对这些人容忍度变的很高。 当然,也仅仅是仅是情绪上的克制容忍,不代表行为上他会坐视不理。 于是自有筹划的王政见状没有即刻发作,也不急着前去制止,反倒愈发闲庭信步,一边将刚得不久的20点属性直接划出10点分给从未加过的魅力,一边慢悠悠地向着骡队靠近。 走近时,最先映入眼帘几幅面孔倒令他心生诧异,随即便反应过来明白缘由。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古如此啊。 王政不由摇头失笑,环视身侧吴胜徐方等少年调侃着说: “咱们吴家村的人,果然个个勇猛都是强人啊。” 因为“张角转世”和这支队伍目前的首领都是王政,狐假虎威之下,此时抢的最凶动作最大的一群人正是吴家村的乡民,也就是王政等人的同乡长辈。 比如吴胜的父亲吴庄,此刻正对着一个抱着米袋死不放手的人拳打脚踢,一脸凶狠。 哪还有往日的半分和善? 如果说这群人只是令王政意外,那么另一堆参与者则是让他皱眉,脸上终出现一抹冷色。 那是已经加入系统队伍的黄巾民兵,除了护卫身旁的吴胜等人,剩下几百人此时都抢的正凶。 或许这也合理,最起码在系统看来,为自己效命和抢粮这两件事本质上并不相悖。 听到王政那句调侃时,吴胜等人俱都面露羞惭之色。 随王政日子最久的俱都是吴家村的少年,耳濡目染之下,虽然大都目不识丁,也从不懂讲什么大道理,却能隐隐感觉其中不妥。 同乡们做出这样的事,似乎是不对的,也很大可能引起王政的反感。 这时众人似乎打出火气,光是拳脚已嫌不甚过瘾,往日情面更是早就抛诸脑后,于是随着第一个人举起刀剑,越来越多的人眼中渐渐显露杀意。 眼见内斗愈演愈烈,马上便到了要伤人见血分出生死的时候,一声大喝传来: “住手!” 见到王政露面开口,黄巾壮丁们率先停了下来,他们本就是系统从五千人里选出的身强力壮者,也是争抢中最多的胜利者中,但是再是打的性起,王政既然一声令下,便近乎本能反应般的令行禁止。 其他大多数人见状,也纷纷停住了手。 只有少部分人或许是杀红了眼,又或许是在口粮面前利令智昏,对王政本就不多的畏惧顺从此刻已是不足轻重,反而想着“我为什么要听一个毛头小子的话?” 不仅置若罔闻,反倒愈发过分。 其中便有一人,毫无顾忌地冲到一辆骡车前,手中长刀挥舞,口中肆意呼喝: “都给老子闪开。” 雪亮的刀光面前,骡车前的几人眼中露出惧色,顿时一哄而散。 那人心生得意,却没看到不远处的同伴们,此时眼中也同样露出了惊惧。 那人刚欲上前收拾战利品时,突觉衣襟领口被人从背后狠狠一拉,然后便是足下踩空,整个人已是双脚离地,悬挂在了半空。 那人呆楞片刻刚欲侧头回望,一个仿佛不带半点情感的声音冷冷响起。 “我说停手...”随意地提拎着对方,王政发出喝问:“你没听见吗?” 本就身形魁梧手脚俱长的王政,此时猿臂舒展,拎着一个百斤重量的成年,却姿态随意,如稚子提笔,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心中顿时一凛。 魅力增加后,他此时霸气威严相比较之前愈发迫人,旁人望之凛若天神,既生心折,更生惊惧。 神恩如海,神威如狱。 最直接的体现,便是系统面框上直接跳出的入队申请信息,竟有足足三十多人。 旁人远处旁观尚且如此,近距离的当事人自然感触更深,心惊胆战。 那人却虽背对王政不曾直面相对,但莫明的气机锁定与气势笼罩,已吓的他浑身酸软无力,眼中已直接露出了服软求饶。 可惜,他忘记了背后的王政是看不见这些的。 “砰!” 王政长臂一振,已将那人远远的掷飞出去,头部狠狠撞在了几丈外的山壁上,顿时脑浆鲜血横流,眼见已是活不成了。 众人已见惯王政杀人,但却是第一次看到自己这方阵营人遭他辣手,顿时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全场一片死寂。 “刀剑的锋刃,是拿来指向自家人的吗?” 王政冷冷的瞥向剩下的几人,厉声问道:“难道只有面对乡亲父老时,才敢显露你们的武勇吗。” “这批物资无论粮食军械,人人有份,为何要抢?”见那几人服软,王政指了指骡车问:“为何要抢?” “不曾言明在先,过去的事咱们就不计较了。” 说着,他转而指向那人的尸体,声音再度转厉: “但若有人再敢用武器指着自家同伴,此人便是下场!” 说到这里,王政顿了顿,望向众人语气转柔: “咱们青州人不是第一次造反了,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汉子,不怕死,可难道还想跟之前几次一样,又一次变成丧家败犬吗?” “难道那些轻蔑鄙视,你们还想再继续承受吗?” 听到这话,不少人的眼神一黯,更多人则面露羞惭。 见到众人这般反应,王政心中略感安慰,终究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这群青州人已经失去了一支军队最需要的胆魄,却总算还没有丢掉男人该有的荣誉感和羞耻心。 知耻,便有后勇的可能。 “之前几次为何失败?” “四十万人为何打不过几万官兵?” “为什么三十万人打不过曹操一万人?” “你们有没有想过原因?” 一连串的发问,令不少人在羞惭懊恼中,开始陷入思索。 他们以前总觉得输似乎是一件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事情,因为他们是贼,那些人是官。官兵本就应该比贼兵强。 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人数之间的悬殊,本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乡间再强壮的汉子,也不可能以一打四十。 便是四十个老人四十个幼童,压也能压死壮汉啊。 不过以他们限于时代的见识,很难想明白,最多也只能想着身体差距,装备差距这些了。那都已算百姓中有些见识智慧的人。 所以王政主动说出了答案。 “因为无论是大贤良师,还是之前的队伍,都没有规矩。” 王政环视全场,一字一顿地道:“如果不想再和之前一样面对失败,我们的队伍就必须要有规矩。” 规矩? 这个词不是老实的意思吗? 乡里村间,经常会有人夸某个庄稼汉时便常说“这是一个规矩人。” 但是再傻的人也知道王政说的规矩,应该不是他们所理解的那个规矩。 一个满头雾水的乡汉,忍不住急哄哄地问:“嘛是规矩?” “很简单。”王政对着乡汉温和地笑了笑,笑容中却毫无笑意。 他指了指自己。 “我说的话,便是规矩。” 18、回营 在骡子这等简单牲灵眼里,人类的厮杀唯一的意义,似乎就是让它们得到了片刻的休息。 再无其他。 路线的变化,驱使着的变更,对它们而言便如同人类的模样般,既无任何分别,也毫无意义可言。 于是当队伍再次启程时,它们也毫不介意这些变化变更,只是安之若素迈开蹄子,继续运载着货物向着赵县军营不断靠近。 偶尔看到美味的野草时,低下头狠狠地啃食一番,便足矣让这些牲灵发出欢快的嘶鸣。 赵县这一支黄巾军,似乎终于产生了一些积极的变化。 虽然好像还是和一只军队扯不上什么关系,哪怕穿着军服持着武器。 但最起码归途中的他们变的沉静许多,不再如来时那般吵闹。 大声喧哗进步到了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也克制成了眼神交流,两日来连番的战火,无数人命的消逝,让王政的分量越来越足,对他们的震慑也越来越大。 他们开始学会压抑自己的随性。 这正是一支正规军队必须经历的过程。 时刻关注这支队伍的王政,也敏锐的发现了这种变化。 心中正欣喜时,身边突然出现细微的动静,王政循声回头一看,却是吴胜悄摸的靠了过来。 此时对方一脸疑惑,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何事?”是发现了吗,王政问,却突然捕捉到对方眼中隐隐的一丝惊惧。 眼神不对啊,不应该是惊喜吗? “那个,阿政,不知怎么回事。”吴胜有些吞吞吐吐的道:“我好像...和以前有些不同。” 难道还有其他事发生吗?本来心中有数的王政,却被吴胜这古怪眼神整的有些摸不准了。 “你说给我听听。”王政直接问道“怎么个不同?” “力气好像变大了很多。” 说着,吴胜握紧了拳,关节交错发出咯咯作响,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闭上眼睛想了想,语气肯定地说道:“我比我健壮了。” 最后一句拗口的话,旁人或许乍听一头雾水,造成这变化的王政却是心如明镜,顿时放下心了。 从昨夜战斗表现,吴胜等人升阶后的战力增幅非常明显,这当然不可能是凭空产生,必然是身体本身首先产生的变化,而这样的变化,他们这些身体的主人再是迟钝,也不可能一直察觉不到。 “变得健壮不是好事吗?”王政耸了耸肩,笑道:“那你在怕什么?” 他无法理解吴胜眼中的惊惧,作为男人,不都是应该渴望更高更快更强更持久的吗? 何况这种变强还不需要去锻炼吃药,天降横财一般,你怎么会怕? “可我昨天还没有这样啊。” 吴胜摸了摸头,有些一头雾水:“而且这来的莫名其妙啊?” “倒是忘记这茬了。” 王政恍然。 他以为所有人都会对积极上升的变化欣然接受,却忘了如果带有“未知”这个因素的时候,不管是如何的积极上升,大部分现代人尚且会心生警惕,会想着寻找糖衣包裹里的毒药。更遑论这些古人了。 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情感便是恐惧,而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则来源于未知。 对于古代的平民百姓而言,最希望的生活状态便是稳定,哪怕是日复一日的枯燥乏味。 因为稳定代表了安全,代表没有危险和忧患,吃饱了的现代人会觉得稳定等于枯燥,古代的平民百姓却只求能永远吃饱。 王政知道来龙去脉,自然只想到了他们变的强壮只会高兴。 却忘了吴胜等人面临“未知”时,自然会产生惊惧。 “阿胜,你不用多虑,你有此变化我早已知晓。” 本是决定要到造势时才广而告之的隐秘,望着吴胜脸上的慌乱,王政笑了笑,决定先对他和盘托出。 吴胜是可以全心信赖的。 “就如我的神力一样。” 如同那夜一样,王政再一次指向穹苍,对着吴胜笑道:“明白了吗。” “啊?” 吴胜楞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终于明白过来。 “哈哈阿政我也...” 吴胜正想要嘶吼几声发泄兴奋,却见王政摇了摇头,做出噤声的口型: “先不要外传。” 吴胜顿时住口,眼珠一转,立刻就想到了其他方法宣泄。 于是王政只能无语地在旁看着他兴奋的像个猴子一般手舞足蹈。 ...... 第二日下午, 眼见军营在望,王政眼中精光一闪。 是时候把规矩定起来了,同时,彻底落实自己乃“张角转世”。 这两件事,都需要一场造势。 一群担心自家汉子的婆娘在门口已苦侯许久,这时看到大家平安归来,顿时都笑呵呵地迎上。 又瞅见长长的骡队随后而至,望着那满载的货物,更是欣喜若狂。 眼见这般团聚场景,王政倒也识趣,笑了笑,转头对吴胜徐平几个亲信吩咐: “让其他兄弟去和家人团聚,你们几个再辛苦些,先把粮食军械统计归整。再找个地方安置。” 又对众人说道: “大家稍作休息,今晚上咱们吃顿好的!” 此言一出,顿时欢呼声震天动地。 王政摆了摆了手,一个人往自家营房走去。 直到此刻,心中那根时刻绷紧的弦才终于放松了下来,也终于不用再遮掩疲倦。 他长呼一口气。 连续几日大脑连轴转动,耗费心力之剧,远过体力。 系统为什么不能强化心绪呢? 他有些遗憾。 这时,一个熟悉的娇软声音柔柔飘进耳间。 “阿政,你回来了。” 王政一愣,抬头一看,正是霍氏。 她正牵着霍柒站在营房左道口处,此刻轻咬唇瓣,正凝视着自己。 妇人一对如良夜星辰的明眸中眼波流转,竟似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迫来,令王政突然有些不想直视。 他连忙移开视线,转头一看霍柒,却又哑然失笑。 霍柒的眼神可比她娘亲更要火辣。 只不过是直勾勾地望着远处吴胜等人,或者说...是他们正在整理的骡车。 这贪嘴丫头...真是饿死鬼投胎。 王政有些无语,不过霍柒这般作态,倒是让他从刚才那片险些吞没自己的旖旎中走了出来,登时自然了许多。 王政干笑一声,刚想说话,这时霍氏却笑吟吟地先开了口。 “阿政,想什么呢?想的这般入神。” “我在想啊。” 鬼使神差地,王政回了一句调侃: “嫂子这样的仙女,何故会踏足这十丈软红?” 话刚一脱口,王政就后悔了。 前些日子才刚说过不会再随意轻浮有失分寸,怎么又对她说出这等戏言。 再小心放眼看向霍氏。 只见妇人本来清爽洁净的一张鹅蛋脸,两颊忽然飘过红云,露出羞怯的表情。 见王政投来视线,这次却换成她失去了勇气,登时垂低了臻首,眸光紧盯着自家脚尖出,似是被牢牢吸附了,一动也不敢动。 气氛尴尬了起来。 这时霍柒脚步一动,似是想要跟上什么。 王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是吴胜等人正驱赶着骡车走向营中,霍柒也似被牵了魂般想要跟上,却发现拽住自己手臂的娘亲,却是脚生根般一动不动,只得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 这时她才终于不吝惜把一对眼眸瞟向了王政,开口第一句就开门见山,点明主题。 “大兄,你刚说晚上吃顿好的,可不许再骗我。” “对了,是什么好吃的吖?” “你不用管。”王政长舒一口气,侄女懂事了,知道帮叔叔解困了。 他赶紧跑了上去,将霍柒直接抱起,笑道: “反正是很多很多好吃的。” 19、愿为将军效死 月上树梢之前,已是落日余晖,黄昏时刻。 这一日军营的晚餐,比往日迟了许多,但每个人的脸上完全看不到任何不满。 因为,今日的晚餐既不会再是稀粥,也不会让他们吃出一嘴石子。 因为王政承诺,会让他们吃顿好的。 那一对骡车也让他们相信,他们这一餐,会吃的很饱。 但王政想的和他们不同。 王政口中的“吃一顿好的”,可不仅仅是吃饱的意思。 他需要青州人对这一餐不仅有满意,还要有惊喜。 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除了刚刚截获的曹军物资,王政也一咬牙,掏空了所有家当,包括吴胜等人的所有家当。 那是他们七个人连续几月打猎后的所有留存,如今被王政一日散尽。 毫不吝惜。 军营的广场上已经摆满了方桌,方桌中间是百余口大锅。 有的锅中蒸煮着刚去了稻壳的谷米,那是曹军骡车所载; 有的锅中炒着各类牲畜野兽等肉食,那是王政等人猎获所剩; 每个方桌上都摆着几壶酒,那是王政他们用猎获的皮毛所换; 便是倾尽所有所办的这一场流水席面,王政其实仍不满意,菜肴依旧有些简单,酒也不够美味。 不过却已让青州人每一张脸上都露出了期待,无论男女,不分长幼。 那是他们许久不曾见过的丰盛。 他们全都贪婪地嗅着每一缕从唇鼻间浮掠过的香气,心中都在感慨。 上一次闻到这味道时,还是几个月前的过年啊。 迫不及待的心情下,仅仅两盏茶时间,却让他们感觉等待的无比漫长。 终于,米谷蒸熟了,肉菜炒好了,鲜美的热汤上桌了。 开席了。 王政也露面了,在满场近万人或是仰慕或是畏惧的复杂眼光中,王政走上了最中央处的高台处。 这已是他第三次踏足这片高台了。 初次上台,王政打败典满,初次扬名。 再次上台,王政杀运粮官,战龚续,造反。 这一次,是要把前两次...或者说是这些时日来的所有付出全都压上,去造一场势。 王政看着眼前的场景,看着场下众人正吃的香甜,人人埋头进食大口吃肉,每一张脸上都是幸福满足。 他真心乐意带着这群人,以及更多和这群人一样的人,向着这种幸福满足奔赴。 所以王政需要花些手段和心思,让他们永远记住这一天的幸福与满足。 更要永远记住接下来的“神迹”! 只有这样,五千兵才会真正彻底的信任他,服从他。 望着悬在半空的系统面板,王政表面上神色如常,眼中却还是闪过一丝犹豫。 王政:平民 等级:11 生命值:110/110 经验值:11357 升级所需经验:2595 力:「20」 敏:「15」 智:「5」 魅:「25」 技能:铁骨「3」跑动「4」恢复「1」 天赋点:4 从属队伍:黄巾壮丁「25」,黄巾民兵「278」。 魅力倒是应该够了,只是这装神弄鬼的事情从没做过,头一次毕竟心里没底啊。 算了,他暗自咬牙,终于还是对自己的口才没有信心,于是随着天赋上的数字“4”变成“0”,水纹般的波动后,一行淡蓝色文字新出现了在技能板块的最后方。 说服力「4」 在《骑砍》游戏中的说服力的作用,换到现实里便是两个效果。 深信不疑,和言听计从。 随着等级的提高,升级经验越来越多,天赋点的获取难度也自然直线上升,直接用四点投资一个对自身和团队战力没有直接作用的技能,王政自然是万分不舍,心头滴血。 勉强安慰自己:就当是为了以后招降名人的提前投资吧。 “各位。”王政深呼一口气,归拢心神面带微笑,举起酒杯望向众人朗声道:“斟满酒。” 少年一言之下,万人应诺奉行。 “敬黄天!” 王政酒杯高举,言罢仰首一口饮尽。 “敬黄天!” 在场众人齐声应和,同时举杯俱都满饮。 王政点了点头,神色突然一肃。 25点的高魅力下,共情效果明显,随着他脸色变化众人竟纷纷感觉似乎突然便有莫明压抑感降临周遭。 于是洋溢笑容渐渐变淡,脸色也肃然起来。 “出列!” 王政望着系统上的队伍信息,突然对着台下方向发出命令。 这是喊谁呢?众人面面相觑。 正纳闷时,却见人群里一些发愣的汉子突然就放下碗筷站了起身,向着高台前方走去。 到最后一个人影涌出时,已是一支足有百人的队伍。 他们迈着井然有序的步伐,短短时间便聚集一起,随即整齐列成两排。 落在其他人的眼中,只觉得无比陌生的,更有与队伍中某人相熟者,更是不自觉地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怎么可能啊? 这种某些精锐官兵才会有的默契、协作、统一,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们青州军的身上? 场中还有一些心思活泛的,却更在意刚才的那一幕。 他们有的当时坐在附近,清楚看到了这支队伍里的很多人,在听到王政那声“出列”时露出的愕然,乡人不善作伪,那不是演出来的。 为何紧接着,他就知道王政叫的是他? 两件看似寻常的事情,却让很多人都察觉了其中的不循常理,气氛也变得古怪起来。 王政却又发出一道命令,更令人疑惑丛生。 “脱下所有上身衣物。” 众人又是一惊。 一百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集体精赤半身这等事情,在重视礼仪风化的汉朝,可算是前所未有。 关键是,目的何在? 更令他们意外的,是那一百名汉子的反应。 听到这话,脸色全无半点异样,既无惊讶,又无羞惭,毫不迟疑的执行。 片刻功夫,一百副精赤的上身便出现在众人眼前,引得一些婆娘羞怒斥骂。 “呸,好不知羞。” 只是她们捂住眼的手掌缝隙,却是溜出了两道直勾勾的眼神,正放肆的上下打量。 面框上的经验值变成了1357,队伍信息中则多出了百个升阶名额。 王政深邃的眼神缓缓绕全场一圈,最后停在了那一百人的身上,一字一顿地道: “心诚之人,黄天必不相负。” 这话令每一个人心生异样,正思忖时,一幕异像乍然而现。 无数人噌地一声站了起来,眼睛死死盯向了那支队伍。 他们清楚地看到。 每个汉子们精赤的半身,同时出现了变化。 似乎是有莫明的力量涌入了他们的身体,令身体所有肌肉骨骼都仿佛活化般地颤动。持续了短短的时间,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肉眼可见地,每个汉子都已变了。 无论是身形还是体魄,他们都突然变强壮了许多。 “是我看花眼了吗?那个人之前挺瘦的啊,怎么一眨眼这么壮了?” “你看那个是不是后村的吕德,突然个子都变高了些?” “你看最前排的那个,大腿粗了快一圈。” 万人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愈发地纷杂。 那似乎如同一个孩童从七岁长到了九岁,变化看似不大,但当把两年的时间缩短成了几个呼吸... 便彻底震撼了所有人。 他们从小就听过无数神仙鬼怪的传说,却从未见过真正能呼风唤雨的异术。 包括大贤良师,除了能治百病的符水,也并无多少超凡。 活到今天,他们终于亲眼目睹了不可思议,可谓超凡的一幕。 瞬间,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了王政。 “这是神迹。” “他们随我吊民伐罪连番厮杀,黄天看到了他们的诚心,便有天赐神力。” 看台上的王政,此时高高在上,彷如神祇。 一张年轻的脸,半是映染天色清浊,半是昭著火光显扬,说不出的庄重。 “信我者,从我者,承天赐;逆我者,敌我者,受天诛。” 他肃穆地,用仿佛从云端俯瞰下来的目光,望向所有人。 “天道无私,这一世,我依旧要做这天公将军。” “你们可愿与我一起,创建一个人人平等,人人吃饱穿暖,人人有田有屋的地上天国?” 吴胜等人带头拜倒:“愿为将军效死!” 三百余人紧随其后:“愿为将军效死!” 剩下万人,亦齐齐拜倒,异口同声: “愿为将军效死!” 20、魏武 这是一次成功的造势。 万人全心归附,便是明证。 最明显的反馈,便是五千人的内心认可全部满足了系统入队的要求。 当然,体质战力的门槛,导致《骑砍》系统里的归属士卒,只有其中的一半不到。 即便如此,两千余的青壮战力,也足以让王政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实力飞跃。 一百二十五名黄巾壮丁,二千余名黄巾民兵,以及接近三千数量的人,他们不入系统法眼,却同样愿效死力。 这就是目前王政的所有武装资本。 几番厮杀攒出的四点天赋和二十点属性点,孤注一掷地砸在了与直接战力无关的「魅力」和「说服」,换来数月筹谋最终的大功告成。 力量初步形成,但如果没有军制,军规的队伍,却不能算是军队。 眼下时间紧张。王政不敢怠慢,决定打铁趁热。 兵乱发生于前日,古时通讯再是缓慢,忙于徐州攻伐的曹操想必也该收到风声,更不会坐视后方大本营的骚动不理。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会太多了。 王政不敢怠慢,决定打铁趁热,先权益行使,推出心中部分规划。 既然是造反,王政便不可能效仿诸侯继续用汉朝军制,他望向场下众人,大声宣布道: “吾今日按黄天神谕,为建地上天国,先建天军!“ “参加天军者,人人都是天兵,率领天兵者,则为天将!” “天道九制,故天将分三阶,将,校,尉;每阶分三级,上,中,少。” “黄天震怒,便会显化雷霆,汉廷无道,君王失德,才有天军出现!” “此次天军设五部,每部千人,两部为正军,为天罡一部,天罡二部,三部为辅军,为天辅一部,天辅二部,天辅三部。” “另抽调百名精锐勇士单独设一营,此为我军之锋锐,黄天之雷霆。” “故,此营,便为天诛营!” 顿了顿,目视下方,又一次未曾言明便大声喝道:“六人出列!” 业务不熟就更要敬业啊。 王政不放过任何机会装神弄鬼。 吴胜,徐方,吴牛,伍元,高雄,吕德心生感应,立刻便走了出来。 “任命你六人为少校军衔,吴胜统领天诛营。” “其余徐方,吴牛等人则各领天军一部。” “喏!” 六人精神振奋,面露喜色,纷纷俯首回道。 人皆有私,王政也不会例外。 吴胜看似只带百人的天诛营,全是二阶兵的黄巾壮丁,战力远超其余千人部队,意义更是深远,地位等于亲军。 这将会是王政的王牌军队,也很大可能会一直属于王政军队中代表,最强战力。 它更是满载王政最大的期待与野心。 他希望有一天,天诛营真正名副其实,如雷霆般所向披靡。 一击之下,万物皆成焦土。 那自然不是一百多个二阶兵种能做到的事。 但王政心中坚信会有那一天的,那时天诛营将变成天诛军,数量过万,人人五阶。 至于系统里两千多的一阶黄巾民兵,将会成为天军未来正面战场的主力。 三千黄巾军则成为辅军,负责后勤,器械这些工作。 看向六人,王政想到这几个目不识丁的不晓军事,又一咬牙,把最后仅剩余的经验再次抛分。 身体的变化令六人心有所感,望向王政的眼神愈发狂热。 同属系统的阶位压制下,最起码先帮他们服众吧。 看着自己队伍信息中新出现的六个三阶兵“黄巾精卒”,王政笑容复杂,既有欣喜,亦有苦恼。 第一支军队终于有了雏形,而且即便现在装备匮乏缺乏操练,但是战力已绝对远超曾经的黄巾军。 苦恼在第一次发现,人才和装备一样匮乏。 系统能保证所有人的忠心,可才智谋略,战场用兵,日常管理这些,却是它无法提供的。 还有骑兵。 作为古代军队最重要的兵种,王政比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机动性和情报获取,对一支古代军队的重要性。 这点他亦有规划,却知道不是当下重点考虑的事。何况此时也没马。 最重要的... 王政眼神悠远地望向远方,那是徐州的方向。 他在静静等待平乱的曹军。 ......... 另一处。 徐州城外,军营大帐。 “备自关外得拜君颜,嗣后天各一方,不及趋侍。向者,尊父曹侯,实因张闿不仁,以致被害,非陶恭祖之罪也。目今黄巾遗孽,扰乱于外;董卓余党,盘踞于内......” 一个青年文士正执着竹简朗读着其中内容。 账中主位,一个身披缟素的中年将军正斜靠着座,轻抚唇下细须,似在认真聆听。 只是微眯之下的细眼愈发呈线,加上一张黝黑的脸上尽是懒怠,令人觉得这人更像是在假寐。 此人正是如今的兖州州牧曹操。 “...愿明公先朝廷之急,而后私仇;” “撤徐州之兵,以救国难:则徐州幸甚,天下幸甚!” 到这里已是读完,文士沉默地望向将军,等待其反应。 “信如其人。” 在文士的目光注视下,账内沉默了片刻,曹操终于坐直了身子,慵懒地沉吟点评: “我听大耳说话时就常觉他绕来绕去,想不到读他书信,也是这般费劲。” 又望向那文士,笑呵呵道:“实是委屈志才妙口清音了。” 闻此言,戏志才没有顺着接话,一张清瘦文雅的脸上却是露出凝重: “主公为报血亲之仇,攻伐徐州,可谓堂堂正正师出有名,刘玄德无切肤之痛,冒言相劝徒废唇舌,实属无益。” 顿了顿,又道:“只是主公杀戮过剩之余,此次更有发掘坟墓之举,却是招人非议。” “志才,我知此举不妥。”曹操摆了摆手道:“君亦知此举非我所欲,实不能不为。” 说到这里曹操神色复杂,戏志才亦面露苦笑,他当然知道,摸金校尉本就是他与曹操一同商讨出的,确实是心中不欲却不能不为。 不做这事,少了这条财路,军饷军资何来? 武器盔甲,马匹粮食何来? 到底枭雄本色,没一会儿,曹操便从恹恹无奈中先恢复过来。 他望着还在苦恼的戏志才,沉吟片刻,突得站了起来,状似不悦道:“庸人俗语,腐儒酸言,何足挂心至此?” 戏志才一愣,抬头看去。 此时的曹操目露精光,疾声呼喝,仅七尺高的身躯一旦直立,竟如巨人般高大。 整个营帐似都瞬间矮了几分。 面对曹操如此凛然威势,即便知晓对方并非真的发怒,戏志才也不由心中一凛,顿时醒悟过来。 连忙躬身回道:“主公说的是,是志才失了分寸。” “吾等此时若是费神劳心,只需为此。”他指了指地图:“也只能为此。” “正是!” 曹操拍掌大笑:“此言甚合吾心。” 两人正欲展开商议,这时账外一个高壮将领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手中紧紧攥着一支竹简。 “元让?” 曹操见是自家兄弟,先是一愣,余光瞥见对方脸色,心中就是一沉: “何事?” “青州赵县五千兵卒作乱。” 夏侯惇闷声说道:“劫了一批军资,杀官三人。” “哪三人。” 曹操知他心性,前两件事不会让对方脸色这般难看,直接问出重点。 “都尉郑浒,龚续...” “还有...校尉夏侯楙!” 21、夜色 明月高悬时,夜色降临。 仆人端上了几盏蒙着白纱灯罩的烛台,置于墙边几案,柔亮的光如流水般在帐内悄然地流淌。 曹操埋首几案,视线似是被竹简上的文字牢牢吸附了般,神色郑重地沉吟不语。 戏志才拱手侧立一旁,同样一言不发。 只有夏侯惇双眼通红,面色阴沉,不时发出急喘地动静,显示他此刻心中焦躁。 好一会,夏侯惇似是再也按捺不住,忍不住开口道: “主公,区区五千贼寇,何须思虑这般许久?” 说着便直接请令:“末将只需五百人马,最多十日,便可破贼!” 曹操闻言,抬头望了他眼,竟是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你不能去。” “为何?” 夏侯惇大感意外,急切地道:“莫非主公觉得十日太长,若是如此,吾愿立军令状,七日内必破贼!” 曹操却不再理他,只是轻轻敲着几案,又陷入了沉思。 这时戏志才开口解释道:“如今主公攻伐徐州,大战在即,值此用人之际,夏侯将军这样的大将,怎么能浪费在区区的黄巾贼寇上?” “志才所言,倒也在理。”夏侯惇却还是不甘心: “可吾儿夏侯楙的仇....“ “杀鸡焉用牛刀。”这时曹操再度开口说道:“元让你先退下吧,此时我既已知晓,自有安排。” “主公...” 见夏侯淳还欲再言,曹操直直凝视着他,语气郑重地道:“楙儿是我亲侄,闻此噩耗,我亦悲痛万分,你放心,我绝不会坐视他遭人谋害不管不问!” 此言一出,夏侯惇终是不敢再说什么,只得拱了拱手,随即不甘地大步迈开,离开营帐。 直到再也听不到对方的脚步声,曹操又将视线转向竹简,脸色阴晴不定地直盯着看,好一会儿,突然面露愤怒,将竹简猛地一摔,发出一声厉喝: “岂有此理!” 哗啦一声。 主辱臣死。 主君一怒之威,戏志才再也无法保持平静,连忙俯首跪倒,匍匐在地。 “主公息怒。” 曹操闭上了眼,高昂着头,沉浸在一片深沉黑暗中深深呼吸。 营帐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 他再次睁开眼,望着跪着的文士,突然面露苦笑,长叹一声:“为何啊?” 戏志才望向曹操看来的目光,做聆听状。 “志才,我对青州黄巾已足够厚待,你说为何?” “为何他们还要反我?” 话中尽是深深的惆怅与困惑。 “贼性难驯,这不是主公的过错。”戏志才出言安抚道:“区区黄巾贼寇,不过疾在腠理。” 曹操却是听出了话外之音,明白对方的意思。 疾在腠理的下一句,是不治将恐深。 “既已生乱,速速平乱。”他喃喃自语,眼中变的坚定。 “主公明见万里。”戏志才赞道:“对于此等贼寇,本就除了施恩,更需示威!” “所言极是..” 曹操点了点头,眉头一挑,已是面露杀气,目光如刀,凛然不可直视。 “确实要犁庭扫穴,章我军威。” “五千贼人...”他对着戏志才一字一顿地:“要尽诛之。” “一个不留!” ......... 同一片天空下。 同一样的夜色。 大部分青州人满怀期待与斗志纷纷散去的时候。 王政心情却不同于他们,画出来的饼固然好看,可要圆起来,就不容易了。 从盏灯外纱漏出的灯光,在四面土墙的映衬下,现出浑浊的昏黄。 营房中。 霍氏端上了几杯热茶,在众人连声的客套寒暄中只是笑吟吟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自觉的掩门离开。 她是识情知趣之人,不做碍眼的事。 此时屋内,天军的第一批管理人员悉数到位,参加了王政召开的第一次军事会议。 王政抿了口茶,望向众人,见连吴胜这等跳脱性子的人此时都正襟危坐,一副大气都不敢喘的拘束样子,有些忍俊不禁,笑道: “怎都变得如此严肃?“ “嘿,大哥说是军事会议,所以..嘿嘿..有点紧张。”吴胜笑嘻嘻地开口道。 看的出来,你们确实很紧张。 望着对方不自然的笑容,干巴巴的声音。 王政笑了笑,指了指自己:“那麻烦了,这军事会议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啊。” “还指望你们帮我呢,这下麻烦了...”王政耸了耸肩,面露懊恼:“感情全都是大姑娘上花轿... ” 他调侃道:“头一回啊?” 众人一愣,大眼瞪小眼了会。 性子憨直的吴牛先忍不出笑出声。 随即,哄堂大笑。 王政也笑了起来。 笑声持续了好一会儿,见众人自然许多,王政才继续开口: “咱们今日成立了天军,我觉得先要讨论一下接下来,要做什么?” 调子一定,不再紧张的众人纷纷发言,有的说要夺取更多的粮食,有的说要占据更多的地盘。 “好,那做这些事情时,我们会面对什么?” “打仗!” 这倒是众口一词,毕竟当兵就要打仗,军队的本质便是战争机器,这是再粗俗的人都知道的常识。 “碰见打仗,你们要赢还是要输?” 这不是废话吗,谁都想赢啊。 再一次的,异口同声。 “这就是军事会议。” 王政双手一摊,平视着专心聆听的众人,沉声道: “它的目的就是,怎么打赢一场仗,以及打赢更多场仗!”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特地加重音量。 顿了顿,又道: “这是古往今来任何一支军队,任何一个将军,任何一场军事会议的共同目的,也是唯二目的!” “打赢更多场仗的重要性,远胜过打赢某一场仗!” 听到这里,众人脸上若有所思,纷纷陷入沉沉思索。 看到这一幕的王政,面露满意神色,抿了口热茶。 人才匮乏的情况下,眼下自己能做的,也只能是让这些人尽快成长起来。 朱元璋能让后人感慨“安徽之多才邪”,难道真是天命所归,草莽之时便周围尽聚将星命臣? 因为他是朱元璋,所以他能成就徐达,常遇春;而不是后者成就前者。 所以这一次的军事会议,真正的目的,是先要给这些人养成思考的习惯。 王政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更知道利可共而不可独,谋可寡而不可众。他没真想着指望这些草芥出身的人,现在便帮着自己筹谋大事。 等了会,王政再度开口: “无论是打赢一场仗,还是很多场仗,首先要做的就是让我们的军队变得强大起来,就如同我前日说的,我们天军要有规矩。” “规矩,便是纪律,便是军纪。” “天军初立,暂定军规三禁,九令。” “犯令者,以鞭,杖刑罚。” “犯禁者,斩。” “一令操练不得懈怠,二令团结不得内斗,三令服从令行禁止,四令......” “三禁者,一禁下逆上,临阵不听上官指挥者,斩!“ “二禁内通外,有泄我军任何机密,勾结外贼者,斩!” “三禁私过公,有为一己私欲,私利,有损我军集体利益,大局者,斩!” 每一个斩字从王政嘴里脱口而出时,伴随而来的是森冷地杀意。 仿佛化为实质,让在场六人遍体生寒。 等全部说完后,王政环视众人: “这三禁九令,你们牢牢记住,回去后通传各自部队,务必一字不差,一人不漏。” 又望向伍元,高雄,吕德三人,特地吩咐道:“尤其是你们天辅三部。” 三人连忙点头称是。 22、准备 “一支能打赢仗的部队,最重要的除了军纪之外,便是装备和粮食。” 说到这里,王政顿了顿,望向徐方。 所有关于物资上的事项,一开始的王政习惯性地交给了吴胜,只是他太过痞懒,几番央求后,王政交付给了徐方。 徐方是第一批跟随自己的少年里,心思最为缜密,性格最为严谨的人,所有关于物资上的事项,无论粮食军械,管理存放,都办的井井有条。 一见王政转头,徐方已心领神会,连忙答道: “目前全营物资统计下来:粮食约有七万斤,刀剑类短兵器五十余柄,枪戟类长兵器一百二十余把,弓箭十件,盔甲四十件。” 王政听罢,眉头紧皱,面露凝重之色。 自己这边军备粮食的匮乏是意料中事,只不过匮乏的程度... 有些超出预估。 目前这些物资的来源,除了造反前本身的积蓄,便是最近三场厮杀的所获。 盔甲和弓箭,便大多由龚续的甲士所供,去掉厮杀损坏后的留存,数量却也连一个天诛营都不能装备齐全。 武器方面更是严重,本就缺乏远程攻击手段的情况下,数量最多的短兵器反而最不合适战场上的正面厮杀。 粮食同样存在问题,七万斤的粮食...看似很多,可军营此时近乎一万人口的日常消耗,也同样惊人。 要知道现代时,每个人日常的消耗口粮都将近1斤了。 古人固然不是三餐,但是兵卒的体力消耗却也远胜和平年代的人。 王政心算了片刻,这七万斤...恐怕最多也就支撑十几日,便要消耗殆尽。 想到这里,王政心中犹豫良久,终究有了决断。 慈不掌兵! 一条条命令随即脱口。 “从今日起,所有粮食统一管制,粮食优先提供给天军诸兵,每人每日两餐,老幼妇孺一日一餐!” “天辅三部中,将铁匠,木匠等有经验的匠人集中起来。” “天罡两部中,有猎户,识马,养马,骑马经验者,也集中起来。” “收集所有的农具,铁器,包括目前所有的长短兵器,全部让铁匠开炉熔炼,告诉他们只锻造枪头。” “天辅三部砍伐附近合适树木,协助木匠制作枪杆。” “所有事情,三日内完成,不得有误!” “三日后,进军赵县。” 前面几条命令还好,听到最后一条,众人脸上都出现了惊讶迟疑。 关系最近的吴胜顾忌最少,忍不住便开口道: “攻打赵县?阿政,这...那里也都是同郡的乡里乡亲啊?” “乡亲?”王政冷笑一声:“若是乡亲,此刻也该在这营中。” 他凝视着吴胜,对他说着,又仿佛对着所有人说道。 “你们要知道,和我们一样穷苦的人,才是我们的乡亲。” “坐拥良田豪宅,万贯家财,从不愁吃穿的人...” “从来不是!” 第二天,所有命令开始被迅速的执行。 汉朝外儒内法。 儒家是软性文化,对于平民百姓讲究的是潜移默化天性,压抑天性,让这些被统治阶级习惯服从,被约束。 而法家则讲究愚民,《商君书》就明确地提出民愚则易治,让被统治阶级的思想被禁锢,见识被压抑。 说白了两者一个是让人习惯了不反抗,一个让人不知道从何反抗。 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影响切身利益最大的口粮控制,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 对于王政他们本就已奉若神明,莫敢不从。 而作为统治者,王政也第一次体会到了封建时代外儒内法这种统治手段的好处。 而随着众人的一番调查寻找,匠人的数量之多,倒是比王政预估的多,算是意外之喜。 这些平时也就打造修补农具的铁匠木匠,虽然技艺肯定谈不上多精,但也足够满足王政要求。 枪头和枪杆,本就是技艺要求很低的武器。 无论是锻造,还是练习。 随着一股股浓烟冒起,一个又一个炼铁的铁炉开启了工作。 附近的山林里同时遭了横灾,一颗颗巨木轰然倒地。 全神贯注下,人的执行力其实是很强的,在众人上下齐心,热火朝天的工作氛围持续了整整一日。 到了当天晚上,便有十几个样品长枪出现在王政的眼前。 无论是质量还是做工,看上去似乎都不太凑合啊? 王政随手拿起一把,对着虚空连刺了五下。 他自知力量不同常人,所以从开始就小心翼翼的一分分慢慢加力,结果到第三下时,枪身便已开始晃动;第五下时,枪头直接从中断开,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哐当!” “这...”,清脆的声音在长夜中响起,王政楞了下,转头望向制枪的铁匠们,脸色顿时一变。 “小人有罪。”只是怒色稍显,几个铁匠已吓的慌忙伏倒在地,半天不敢说话,最终还是带头的一名老者强撑着开口,声音都有些磕磕巴巴: “将...军饶命。” 见这些人反应这般大,王政倒是一愣,他其实只是略有不爽,并未真的动怒。 尤其是看到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直打哆嗦,顿时心生歉然,有些尴尬地主动说道:“不怪你们,是我力气使大了。” 又怕铁匠们不信,补充道:“我也知你们打铁时要去杂质这些事,时间仓促,材料不全,有这样的成色已不错了。” 他这番话既是带着劝慰的说辞,所言也确实符合事实。 心中暗自感慨,自己这些时日下来,双手沾满血腥,杀性已愈发重了,有时稍有不顺心时,便忍不住杀意翻涌。 如今身处高位,却是更要注意克制了。 一边想着,王政面色柔和地搀扶起几个铁匠,再轻言宽慰了会,铁匠们终于放心下来,纷纷露出一脸感激的表情。 我情绪没控制好吓到他们,他们却反倒感激我不杀之恩... 望着那些人离开时的步伐,依旧有些踉跄,王政眼中掠过一丝不忍,摇了摇头。 过了会他收敛好心神,对着一旁吴胜等人道: “明后两日先让士兵们全部操练,先专心练直刺一个动作。” 直刺虽然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战术动作,也依旧有些技术讲究。 身体如何发力,什么姿势发力,什么角度适合发力,这都是有技巧的。 王政武力超人,却不是武艺大师,营中此刻也没有这等人才,只能先找个笨法子让众人自己体悟,靠“手熟”了。 当然,两天的时间说能有多熟就是可笑的妄想,却也终究强一分算一分。 “诺。” 吴胜等人连忙点头。 见王政没有其他吩咐,众人纷纷告辞,王政却突然说道:“阿胜,你留下,有件事你先要去办。” 作为原主的总角之交,穿越后至今两人相处时日最多,每一次吴胜也都是第一时间站在王政身边全力支持,若论在王政心中的分量,吴胜可算的上当世第一,甚至超过了霍氏母女。 所以有什么重要的事,王政第一个想到的也永远是他。 “阿政,怎么了。”私下场合,吴胜永远不会喊什么将军。 对于这点,王政也完全不想纠正,他喜欢有人这么唤他,当然,不能太多。 “你带着天诛营……” 王政反复叮嘱了两遍,确定吴胜完全明白了此事关键和诸多事项,点了点头。 吴胜见状,拱了拱手,转身迈开步子向门外走去。 刚踏过门槛,却见王政再度唤住了他。 “阿胜。” 吴胜有些诧异,刚想要回头时,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膀。 背后,王政一脸认真的看着他:“刀剑无眼,小心点啊。” “哈,你都做将军了,怎么如此婆妈!” 吴胜一脸笑嘻嘻地浑不在意,完全没有该配合此情此景的感动。 这憨货!怎么也来点眼泛泪花吧? 望了对方的背影,王政笑骂道。 23、潜入 攻打赵县,是王政决定造反时已经定好的目标。 这是一把双刃剑。 无论王政还是他麾下天军,都是毫无攻城经验的新丁,在目标的选择上,赵县最为合适。 距离是三处最近的县城之一,而军营中之中赵县人本就不少,对其内外的地理环境也足够熟悉。仅这两点来看,在伤亡最小的程度去考量,攻打赵县是目前的最优解。 但同样的,这也导致了天军中对“攻打赵县”这件事,会有不少的人存在心理上的抵触,吴胜等人的反应已证明了这点。 但王政权衡利弊后,还是做出了决断。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无可奈何。 割据的军阀,在行政效率与信息传递上,绝不可能想末世王朝那般缓慢。 尤其是是自己即将面对的敌人。 以曹操和其权利集团的综合能力,从发现叛乱到出兵平乱,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一周。 如今已过了四日,恐怕大军已在奔赴的路上。 军营这样的简陋防备仅仅是聊胜于无,所以必须尽快寻得一处城池据城而守。 在此之前。 除了内部方面需要做的各项准备,对于外部,王政也要在正事前先扫清障碍。 他要拔除两颗钉子,那是赵县外的两处坞堡。 坞堡,兴盛与王莽篡汉时期,为民间富豪为求自保而筑的自卫营壁。 作为两次大规模黄巾起义的源头,民乱肆起自然富豪恐慌,所以青州的坞堡在数量方面一直居各州前列。 既是建成的数量,也有被毁的数量。 上一次三十万黄巾动乱青州时,赵县十几处坞堡被毁大半,如今仅剩两处。 硕果仅存自然是因为防御性最强,一旦有足够数量的部曲家兵,正面强攻要么损失极大令人不甘,要么费时费力得不偿失。 一处为巨富赵家坞堡,一处为名门左氏坞堡。 既然正面难攻,王政自然不想给他们正面反抗的机会,尤其是攻下赵县后,即将面临的便是大军压境。 他要在对方意识到危险之前,让两处坞堡变成满地瓦砾! 当日夜里。 晚风漫漫不休地拂在荒野。 几十个人影悄然地来到了赵家坞堡外,隐身在阴暗中注视着目标。 远远望着另一个方向,王政脸上阴晴不定。 那是左氏坞堡所在的位置,由吴胜带着另一群人前去突袭。 既是吴胜首次单独行动,也是初次没有王政带领的战事。 “大哥放心。” 身后的伍元凑近耳旁笑道:“吴呆子小事毛躁,大事却很稳重,这次定不会有失。” 王政点了点头,刚要说话,此时风声响起。 却是几个人影由墙上翻下,随即迅速地来到王政等人隐身处,带头者正是徐方。 他走近低声道:“将军,高墙上的哨兵已处理干净。” “里面情形如何?”王政问。 “面积挺大,不过我已找到进路。” 徐方有条不紊地回道:“刚偷听到婢女说话,那赵家家主今日在此地宴客,所以仆从甚多,大约百人。” 顿了顿:“守卫力量并不强,大约二十人,可能是宴会气氛影响,态度都很松懈。” “很好。”王政赞赏地望了眼徐方,是个人才。 “走吧。”他一挥手。 众人随着王政从暗处闪出,无声地走近高墙,随即灵活攀过,从坞堡外围向内前进。 在王政的带领下,五十名天诛营兵在不动声色中沿途碾碎了一处处关卡。 随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被静默吞噬,他们来到了坞堡中心腹地。 里面房舍连绵,高台楼榭,仿佛庄园。 更有园林雅舍,奇花异木,处处风景。 望着眼前一幕,黑布遮掩下,王政脸上露出不屑冷笑。 连坞堡这种防御性的建筑,这些人都如此注重享受... 平时会如何浮夸铺张,可见一斑! 赵方指着园林左边的两层高台,向王政示意。 王政点了点头。 其实不用提醒,那如昼亮白的灯光,隐约传来的乐声,已是最显眼的标注。 “分成五队,每队十人。”王政迅速吩咐道:“一队去外围,防人逃走。” “两队左右搜寻,控制住所有人,反抗者杀。” “剩下两队,一队放亮招子搜寻贵重财物,粮草等物资,徐方带头。” “其他人随我去高台。” “诺!” 众人低声领命。 王政带人从楼房潜去,即便护卫力量已经大致清楚,依旧不敢大意,示意众人穿窗闪入,下一刻便踏足在了一个厅堂。 蹑足往厅门走去,前方是一条走廊,一端通往外厅,另一端是通往楼上的梯阶。 王政让士兵去外厅搜寻,自己则缓步而上, 刚到二层门口,附耳上前,里面没有动静。 莫非都喝醉了? 王政心中想法甫生,正欲推门而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你是..” 刚放水时李令脑中全是赵光与妇人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此身一身酒气,眼中尽是银亵,正畅享到某处坚硬如铁时,却见一个黑衣人屈身站在厅外,顿时一惊,本能地发出喝问。 他话未讲完,却见对方竟头都未回,先是一脚狠狠踹来。 来势太快,他酒醉之下反应又慢,顿时不及躲闪受个结实。 王政这一脚直蹬在了李令肚皮,超凡的巨力下,对方曾经自傲的腹肌毫无作用,登时钻心的剧痛从腹部传来,只觉脏腑翻腾,立刻便弓身弯腰脸色胀红,活脱脱像是一只煮熟龙虾。 大骇之下,李令强自按捺住喉咙酸苦的吐意,刚想起身反击,却被饿虎扑食般的王政凶猛架住,直接扭住双手用力一推。 “砰!” 李令百斤重的身子撞在红木栏杆上,发出一声沉闷响声,惯性之下更是直接一个翻身向栏外飞去。 古时两层楼的高度远超后世,何况这时李令身子倒立,若是这般头下脚上的撞在地面... “哇啊啊......” 他失重之时已知不妙,一身酒意早已惊醒,刚刚发出惨叫心道“吾命休矣”时,一只手突然握住了他的脚踝。 “你不是赵光。”王政望了眼李令,此人年岁不对,摇了摇头作势欲放。 “别别别....”李令吓的魂飞魄散,凄厉地叫道:“别放手!” “我问,你答。”王政闻言停下了动作,高高在上地俯视对方。 那是一张苍白的脸,写满了贪生怕死。 “吾乃朝廷命官,这位好汉...”李令此时心神稍定,终于看清了王政装扮,连忙想要亮出身份。 “抢答犯规。”王政笑了笑:“你还有两次机会。” 虽然不明白对方上一句话的意思,但对方眼中漏出的恶意,已让李令心中一颤。 “赵光在哪里?”王政问。 “此时..应该是在园林左边的雅舍..”李令支支吾吾道;“应该是第三间。” “去干什么?” “去....”李令望了望王政,欲言又止。 在他看来,王政便是那等劫掠财物的贼寇,从对方听到朝廷命官的反应,恐怕手上沾染的人命必然不少,绝对的胆大包天。 若是让这等悍匪知晓妇人的真正身份,恐怕贪恋之下为免惹祸,会对自己行灭口之举。 不能说! 他想着,先随口应付过去,尽量拖延时间,寻找机会。 心中一番思量,李令脸上露出迟疑,诺诺地道:“我夫人在那里休息,他去..”后面的话,却是有些羞于明言。 但王政已听明白了,登时楞住了。 半晌。 “你是真会玩啊...”王政眼神古怪地望着李令:“肤芝...目前...秦凡?” “额...” 李令眼露迷茫之色,只觉对方言谈古怪,总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却也不敢触怒对方,只是讨饶道:“好汉,你先拉我上..” 下一刻。 他只觉脚踝突然一松,身子立刻垂直地向下方坠落。 双脚失措地乱瞪,死死盯着对方那双眸子越来越小,李令心中除了一千分地不甘,更有一万分的不解。 怎么...就放手了?! “lv...mao...pi都该死。” 王政抛下又一句怪话,转身离开。 24、宴客 月黑风高夜。 大好杀人天。 (一个时辰之前) 赵县城外不远处的一处坞堡,这是赵县巨富赵家所筑。 此时灯火通明,隐约有丝竹之乐,杯盏之声。 今日贵客登门,赵家族长赵光特地邀请其来这坞堡,摆了一场隆重的席面,从下午吃到晚上却是兴致依旧不减半分。 此时主菜已撤,席面上惟留下些酒水和零嘴果子。 乐工在屏风后面轻弹着弦琴,身边美婢不时拎壶倒酒,氛围有三分雅致,却更带七分奢靡。 主人赵光脸色已有了醉意,却更加意兴勃发,眯着一双惺忪醉眼,却还不停地往着对面的宾客不停敬酒,只是每次举杯时,总是不经意地瞥一眼对面的妇人。 那妇人戴着一层薄纱,面庞有些模糊,却也隐约可见其姿容姣好,一头青丝瀑布被她盘在脑后,绾起的发髻上插了一个玉簪。 她端坐在那里,不言不语时,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温婉娴静。 似是对赵光的打量不喜,又或是确实不适应这种氛围,妇人站起欠了欠身,便在几个婢女的搀扶下先自离席。 “伯起好福气啊。” 直到妇人动静得宜的美好身影彻底消失,赵光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望着对面人一脸艳羡道: “竟能坐拥如此绝色。” “仲条莫要妄言。” 贵客名叫李令,字伯起,此时连忙摆手:“我可没这等福气。” 明明妇人已经离场,提到她时李令依旧有些小心翼翼地放轻声音: “这是王司徒的家眷。” “原来如此。”赵光闻听恍然,抚着短须感慨道:“王司徒的家眷,难怪有如此风姿。”仍是啧啧赞叹不已。 “说起王司徒。”赵光举杯说道:“如此为国除贼的大功臣,却想不到却遭李贼所害,真是令人扼腕啊。” “敬王公!”他对着李令说道。 李令连忙举杯,两人一饮而尽,又是一番感慨。 “赵兄眼力过人啊。”见气氛有些凝重,李令似是不适,主动出言调侃:“贵人以纱遮面,你也瞧得清她的容貌?” “唉,老夫生平无甚爱好,除了口腹之欲,便是有些寡人之疾。对看美人这块确实颇有心得。” 赵光闻言面露自得,竟似真的以此为荣。 说到这里,想起刚才妇人给他的惊艳之感,犹自心神恍惚,不能释怀。 “曾听人闻,昔日夷光夫人溪边浣纱,游鱼都为其容光所震,竟停止摇尾沉入水底,嘿,老夫曾以为是乡野之民夸张之辞。” “今日见到这位司徒家眷,纵然未窥尽真容,只看出六七分,已是真的信了。” 说着,赵光环视身侧美婢,突然长叹一声,有些意兴阑珊。 “世上果真有此等绝色,一颦一笑便能倾国倾城,可惜....” 说道这里,赵光顿了顿,感慨道:“你我相识多年,我也不瞒李兄,刚是有意出言试探,心中确实有过妄念,若真是李兄家眷,为此妇人,我愿以万贯家财相换。” 听到这话,李令眼中异芒一闪。 对这美人,他亦是垂涎三尺多日,迟迟不曾动手倒不是因为他心怀故主,反而是顾忌另一个杀神的存在。 每每邪念生出时,明知对方不在身侧,那浮现于脑海中的巨大身影,如鬼神般,依旧吓的他全身酸软。 如今听到赵光这番话,倒是心中一动。 自己既然吃不到,何妨换个路子? “常言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想到这里,李令笑道: “赵兄若是心诚,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听哐当一声。 竟是赵光心神剧震之下,用力过猛,直接打翻了身前漆案。 顿时,满地杯盏散落,酒水四溅。 他却全然不顾衣衫沾湿,猛地推开服侍的美婢,风一般地扑到了李令身前。 “求伯起助我!” 赵光紧紧拽着李令的衣袖,一张本来尚算轻雅和善的脸,已变得扭曲。 那是贪婪与狂喜交错的丑陋。 妇人走进赵光安排的厢房,似乎几日的车马劳顿令她倦极,挥退左右婢女,只是去了外面的袍子,便直接熄了灯火和衣上塌,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半个时辰后。 一个黑影轻手轻脚地潜行到了厢房门口,正欲推开门时,却想起李令所言,推门的动作登时一顿。 想起这妇人并非一般寻常女子娇弱,为了确保万一,他缓缓从腰中摸出一个吹管,轻轻推开一条门缝,便是一吹。 古怪的香味随着冷风即刻便灌了进去。 片刻之后,那黑影轻笑一声,声音苍老: “妙极妙极,良辰已至,美人,老夫这便来陪你!” 突然,身后一个冰冷的陌生声音响起:“确实是良辰。” 黑影大惊回头,正是坞堡的主人赵光。 月光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此人一身黑衣劲服,黑布蒙面,身姿挺拔,此时手持长剑,正眼神玩味地看着他,一看就不似良善。 来贼了! 赵光瞬间就反应过来,一脑子的龌龊顿时消散,连忙大声呼喊: “来人啊!有贼!” 那黑影既不出言,也不拦阻,就站着旁观,只是眼神愈发玩味。 赵光喊了几嗓,没看到自家的护院侍从,反倒有几个同样装扮的黑衣男子迅速奔来,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大事不妙! 他连忙主动住嘴,免得触怒贼人,心中还却抱着侥幸。 贼人嘛,求财而已,就当破财消灾。 那黑衣人见状,倒是点了点头,笑道:“不愧是做家主的,果然聪明晓事。” “这位好汉...” 赵光挤出恭维的谄笑,刚欲说话,一道剑光闪过,瞬间血洒漫天。 “你...” 紧捂着喉咙的赵光嗬嗬作响,只是指着黑衣人,半天却蹦不出第二个字,随着空气不断地贯入气脉,眼中的神采渐渐涣散,终于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垂倒在地。 “泡妞就泡妞啊。玩什么迷香啊。” 黑衣人不屑地撇了撇嘴,他刚从大厅过来时已从李令口中知道了事情原委。 “古人还挺豪放的,还准备玩三人行...啧啧。” 摇头晃脑间,黑衣人一脚踢飞了赵光的尸体。 25、冲霄 黑衣人走上前刚推开门。 两道刀光乍然闪现。 一道急扑喉部,一道直取丹田。 却是那本该被迷晕躺在床上的妇人,此时却一身短装,挥刀劈来。 动作凌厉果断,双眼神光如电,薄纱下的粉脸笼着寒霜,哪有半点嗅了迷香的模样。 这一刻黑衣人正好刚踏足屋内,更是毫无防范的空门大开。 妇人这一刀时机抓的太好,黑衣人只觉无论上下还是左右,四方的闪躲空间皆被堵死。 无法躲闪之下,只得硬生生地向后仰天倒地,避开两道刀光。 妇人明明取得先手优势,却毫不恋战,反而轻轻纵跃,几个脚步便上了屋顶,动作灵巧飘逸,有如仙子飘然出尘。 她玉足轻踏屋瓦,不发出半点声息的疾步前行,只是眨眼间便向着坞堡外窜去。 眼见将要逃离虎口,却猛地感觉下方一股大力传来。 登时将她的身子猛地拽下。 “淫贼,汝意欲何为!” 那妇人坠落之后,一个闪身便重新站起,冷冷地望向黑衣人。 此时黑衣人也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妇人一番,故作轻松地笑道: “声音身材不搭啊。” 这黑衣人正是王政。 他见这女子所挽发髻,显是已嫁娶过,尤其对方如今身穿短装劲服,大好身材尽显。 胸前鼓鼓,蜂腰翘臀,俱是弧线圆妙,动静之间更是娴静优雅,举手投足处处显露着豆蔻黛绿艳羡的成熟。 唯有这声音,却是清越稚嫩仿若稚童。 两种予人截然相反的感觉,混合而成,愈发有着某种奇异的魅力。 妇人再次竖起双刀,望着王政不屑地道: “听声音你年纪也不算大,却不学好,行此卑劣行径时,更要用迷香这等污秽之物。“ “额,你是不是...” 王政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登时反应过来,刚欲解释,却见妇人一跃而起,倩影凌空而降。 “铮!” 随着一声金铁交击的清响。 王政疾举长剑挡住妇人双刀,趁着对方身在半空无法借力,猛地扭身侧力抬腿,便对着妇人的小腹踢去。 他这等直男,从没半点惜花之情。 这一腿力道凶狠,似在隔世致敬偶像劲夫。 却见妇人一个鸽子翻身,竟是违背惯性环身闪过,动作漂亮一气呵成,玉足刚刚落地,便是娇叱一声“下流”,目露杀气,直接也是一脚横踢同样部位,回敬王政,附赠一刀刺向王政腰间。 这时王政刚好用力过猛,却是学不了妇人那般不科学地换气转身,电光火石之间,他更是闪躲不及,只得绷直身体全凭狼腰发力,竟硬生生地左挪几寸,与刀锋擦肩而过,险险避开。 那妇人顿时轻“咦”了一声。 她吃惊于王政躲开那一刀,更吃惊的是对方闪身的动作竟是全凭身体素质做出。 这银贼体魄实是惊人! 心念转动,妇人动作却丝毫不停缓,灵动步伐展开,再次贴近王政。 王政脚步都还没站稳时,已被漫天刀光包围。 他只觉目中所视一片霜白,既看不清,更辨不明,全凭本能反应地闪躲,同时长剑挥舞不停,虽是显得慌乱,却也堪堪挡住了对方杀机毕露的每一招。 二人一来一往厮杀半晌,妇人伺机而动,王政随机而应,仍不见谁占了明显上风。 王政固然是无语凝噎,自己系统在手,竟然与一个弱质女流要进行缠斗。 却不知妇人更是万分吃惊。 她已看出来了。 对面这人完全不通武技,出手挥剑无论攻守,全凭一个“快”字。 这倒也罢了。 更令她难受地是对方身负怪力,每次刀剑相撞之时,即便自己用了诸多卸力手段,依旧被震地双手酸麻,好几次都差点没握稳双刀... 这厮留不得。 既看出王政体质非凡,妇人哪里还敢与他拼消耗,下定决心要速战速决。 却不知,王政也打着同样的算盘。 下一刻,却见他似乎心生慌乱,不慎脚下打滑,足下顿时一个踉跄。 眼见身姿歪斜便要跌倒不说,更是空门大露。 妇人见状大喜,她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对方露出致命破绽,岂会错过。 “淫贼受死!” 刀光交叉而出,化成两道银蛇。 朝着王政的咽喉下腹同时窜去! 眼见要得手时,妇人此时正好与王政视线相触,四目相对。 她看到了那双眸眼中如苍炎般的神采。 那是熊熊如焰的凶厉,却也是彻骨如冰的冷静。 这不应该是一个将死之人的眼神,将死之人只会有绝望的漠然; 这也不是困兽犹斗的目光,那只会有不甘的疯狂。 不好! 她心中刚一个咯噔,王政已经果断地抛开长剑,两手猛地伸出! 不带半分迟疑地,迅猛地迎向肆意银蛇。 妇人双刀似非凡铁,三级铁甲竟也无法减伤太多。 皮肉撕裂声响起。 惨白指骨隐约可见。 银蛇兴奋,雀跃... 下一刻。 王政掌心向内,化为牢笼将它们紧紧攥住。 鲜血四溅,在双刀与掌心中开出妖异的花。 惊讶于王政对自身也这般狠辣,妇人心中更是大感不妙,奋力挣扎想要抽出双刀。 她这一动作,王政的伤口愈发撕开。 血如泉涌,喷泄不止。只是握住锋刃的双手,始终纹丝不动。 妇人眼神里终于出现了慌乱。 这时,王政开口了。 “小婢养的。”他凝视着妇人,语气沉戾:“你知道吗?” 说话间,骤然发力一拽! 妇人身子不由自主被拉扯着,对着王政投怀送抱。 迎接她的,却不是温柔的臂弯,而是王政猛地一个头槌! “砰!” 妇人无力地倒下。 敌人失去了反抗能力,此时再不用保持冷静。 于是王政双眼中只剩癫狂。 “很疼啊。” 他自语着,走近妇人,贴上她的耳朵,一字一顿地叫道: “很—疼—啊!” ........ 待王政返回大厅时,天诛营士卒在徐方的带领下,早已把各事办妥。 徐方等人迟迟不见王政回来,正焦急万分的来回踱步,此时见到正主,脸色终于缓和,连忙上前相迎。 刚欲秉明事宜,看到王政双手时,面色又是一变:“将军,您手上这伤?” 他跟随王政的时日仅次吴胜,无数次厮杀下来,却是第一次见到王政挂彩。 “不碍事,是我自己大意。” 王政摆了摆手:“都办好了?” 徐方闻到这话,连忙答道: “所获财物器具都已让部分人先送回军营。” “反抗喧哗逃匿者皆已诛杀,目前剩余奴仆婢女六十余人,等候将军处置。” 那就是杀了快一半人了... 王政听到这话,脚步一顿,随即点了点头: “全都带回军营。” “诺。” “那就开始吧,走之前做好扫尾。” 随着他一声令下,士卒们纷纷把枯柴干草棉布等东西放置堆积,搬出几桶黑油。随着徐方的命令下达,一支支火炬被点燃,旋即抛扔。 火焰迅速地变大,蔓延。 片刻功夫,坞堡已陷入一片火海。 不久,反方向的另一处,同样焰冲云霄。 26、分道 王政回到营中时,已是夜半。 寂静无声。 他走进屋子,把双手伤势再次简单处理,随即和衣在床铺上半躺着。 一灯如豆,隐约照见神思纷乱。 正莫明地难以入眠,远处传来脚步声,王政眉毛一扬,却又瞬间平复。 那人步伐轻快,一路小跑,待他刚进门时,王政睁开了眼。 来者正是吴胜。 王政上下打量了番,见吴胜虽然浑身血迹,却精气充足神情振奋,便知另一处坞堡已然事成。 他嘴角上扬,直接问道:“伤亡如何?” “只有几个人受了点轻伤。”吴胜笑嘻嘻道。 “那就好,没其他事就去休息罢。”王政随口叮嘱声,再次阖上了眼帘。 过一会儿,却没听到脚步声与推门声。 他再度睁开,疑惑地望向吴胜。 只见吴胜摩拳擦掌,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飞扬神采。 “怎么了?”王政问道。 “阿政,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吴胜念叨了句,却只说这一句便没了下文,似是不知道如何说清,只是突然闭上眼睛,仿佛全心沉浸细细回味。 势利的毒,傲慢的香,撩人也杀人芬芳。 王政有些好笑。 他想起那次自己一言决人生死时的感受,以为吴胜初次带队发号施令,突然尝到了权欲的滋味,倒是颇为理解。 这是人性,有野心并非坏事。 他笑了笑,打趣道:“好了,莫陶醉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阿政,这话是你说的吶。”吴胜闻言大喜,立马便要凑近来个拥抱,却被王政随意一脚支棱开。 “行了,去罢。” “好好好。”吴胜蹑手蹑脚地往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转身正欲掩上门时。 “左氏坞堡带回的人和物,明日记得和徐方交接,让他统一安置。” 王政熄灯前的随口一句,却让吴胜脚步一顿,脸上浮现愕然。 他刚想说什么,却又有些犹豫,呆呆望着前方的幽暗,最后还是没再开口。 走到远远无人处时,吴胜摸了摸头,面现苦恼,忍不住小声嘟囔: “带回的人?” “哪还有人啊?” ...... 次日。 两处坞堡所获颇丰,皮甲短兵器数量不少,更有近三十张王政军队目前最稀缺的弓弩。 加上之前的缴获,其中大部分短兵防甲都先给了天诛营,倾尽资源,终于把一百余人勉强配足,乍眼看去也有了些强军精锐气象。 这倒不是王政偏心,而是他早有计划,为了攻城更加顺利,天诛营本就是最迫切需要增加战力的。 要知此时巨鹿郡共有十五县之多,虽因多年战乱,又抽调青州军在城外扎营,导致各县人口凋敝,驻军也都不多,赵县却是其中例外。 因为它的地利位置,极具有战略位置! 赵县和另外两县成品字形将廮(ying)陶县(巨鹿郡郡治县)夹在中间,这等军事要地,逢此乱世,在巨鹿郡内自然颇受重视。 驻军数量足有几百不说,便是城墙虽是夯土所造,却高达八米,十分牢固。 一旦城门关闭,防御性绝非一般县城可比,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械与手段,短时间攻下的难度极大。 这其实是王政未曾对他人言明的原因,也在最重要的原因。 自己是攻城方时,城墙高厚难攻是个缺点,可若是异位而处时,却是极大的优势。 当然,目前自然是要降低难度为先。 当天下午,一百余名黄巾壮丁在吴胜的带领下先乔装向着赵县出发。 同时,王政对军营做出初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巡视。 走到校场时,吴牛正带着天罡两部在做着操练,这是目前天军中唯一粗通武技的人。 此刻这些人有的正拿着赶制的长枪,有的则以自制竹枪代替,排着散乱的阵线,不停的做刺杀训练。 “进!” “刺!” 吴牛在场上一边巡视,一边粗声粗气呼喝操令。 这大汉不懂练兵,也未曾做过教练,勉强能应付这等职位,一是他已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二是这两千天罡军既入系统,便对王政唯命是从,将军既然有令操练,他们起码在态度上足够认真听话,已无往日的散漫敷衍。 看到王政,吴牛连忙跑了过来,恭谨行礼。 “天公将军!” 王政点了点头,望了眼场上操练诸兵,面上神色不变,心中却是感慨。 到底是想多了。 这么短的时间,这些人恐怕左右都未分清,列阵都还没熟,自己竟还抱着期待。 “继续操练。” “诺!” 转过头时,王政脸上虽有些失望,眼神却愈发坚定。 不管如何,起兵时间不能改变。 就在明日! ...... 第三日,天刚破晓。 五千天军此时已全都聚集在了校场。 衣装简陋不堪,站姿松松垮垮,少部分佩上了赶制的木枪。 大部分手上的武器却还是千奇百怪,有的锄头,有的木斧。 这是农民起义军初期甚至之后长久的状态。 但这一支终究还是有些不同。 系统影响下王政在场时他们整齐的列阵,千人规整,动静一致,已然是有了些正规军伍气象。 王政走上高台,他今日披甲带刀,配上高大挺拔的身材,神色平静却不怒自威,摄人眼神扫射全场,已隐然有大将之风。 几次造势,该说的已说够,此时不必废话。 “出发!” 随着王政一声号令,五千天军鱼贯而出,形成一条蔓延数里的长蛇队伍,从军营蜿蜒窜出,向着目标昂首进发。 后面,则也是一支老弱妇孺组成的队伍,或是背包负重,或是推车牵牛,缓如蜗牛吊在后头。 还有另一群人,驻足原地停留。 他们中既有老弱妇孺,也有青年壮丁,大约有二三千人。 当日万人热血上涌时,俯首一句愿为将军效死,短短几日后,系统不能约束的人里,已大半人当做空话。 他们或是习惯安稳不愿离开,或是贪生惧死不想上阵,却忘记了王政这次带走了所有口粮器具,他们留下又能支撑多久? 王政无法理解这种愚蠢的行径,却又能够理解。 不到绝境,抱着侥幸的人总是很多。 道不同,那就分道而行吧。 若是其他农民起义军,为求势众人多,必是要裹挟上他们的。王政却不需如此,有系统在他本就更愿走精兵路线,巴不得这等蠢材越多越好。 这些人自愿留下,最好不过。 便是负重前行,少一分拖累,便是多一分的畅快。 27、行军 第一天的行军下来,王政真正明白了“兵贵神速”这句话的含义。 古时精兵强军,日行百里。 而王政的大军,整整几个时辰只向赵县前进了十里路途。 这实在出乎王政的意料之外。 他记得上次劫道夺粮时,甚至是几千人在夜中行军,行动虽谈不上迅速,却也绝不至这般缓慢。 古人所食单薄,汲取营养不够全面的情况下,大都有夜盲症,对正规军来说,白昼和黑夜的行军难度也不可同日可语,何况青州军这种杂牌? 王政当时以此推断,起事时一日之内足可对赵县兵临城下。 结果,他又失策了。 难道当时“劫”这个字,充分发动的这群贼寇的潜力和积极性? 王政有些哑然,脑子里飘过一句吐槽。 当然,真正的原因自然不是这个。 是他漏算了跟在天辅三部后的那支队伍。 这是老弱妇孺的队伍,与其说他们紧紧跟随王政,不如说他们依依不舍离开天军。 因为他们的亲人,丈夫,都在这支天军里面。 他们也有近三千人,不但体力上无法与青壮男人相比,更重要妇人孩子老人这三者相加且人数过千的时候,产生的问题实在太多,事故更是频发。 走散、迷路、各种掉队皆有。 掉包裹、掉家什、连连拾取寻找。 跌倒,打架,无数哭闹吵嚷。 这些琐碎,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像一群苍蝇在王政耳旁嗡嗡。 更无奈地是,天辅部甚至天罡部都不可能坐视不理,王政...只能暗骂一声,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双方的联系太紧密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慢...自然俱慢。 无奈之下,到了下午时,王政只得命令天军停步扎营,安排岗哨。 他必须给后面那支“亲姑奶奶队”喘息的空间了。 炊烟袅袅。 妇孺们埋锅造饭。 望着着前后交杂愈发混乱的队伍,王政只得自我安慰。 “其实还是有进步的。”他苦笑,想着去对比着目前见过最次的队伍,青州三十万黄巾。 这时若是曹军杀来,恐怕是一击即溃的下场,便是有系统的两千天罡军在,也无力回天。 虽至对方不可能这般神速,但王政为防万一,还是有意的让两只队伍分成了三个营盘。 亲姑奶奶队和天辅军在外,天罡军在内,若是真遇袭击,最起码他们能起到一些拖延的作用,让天罡军做出反应和准备,连所有的粮草兵械等,也都寄放在天罡军的营盘中。 在区别对待上,人大都是敏感的。 王政前世只是个普通人,做人处事的手腕并不高深。这些日子下来不少人都能隐约感觉到他对参军者不不参军者的态度区别,甚至天罡军和天辅军都有些细微差异。 军营里留下的人里,本就有一部分是因此心生不满。 王政毫不介意,虽不至广而告之,也从未刻意遮掩。 人人平等只是口号。 作为现代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世界永远不会有平等,是永远! 对阶级底层,最好不过是公平。 公平地给予平台,机会,让最底层也有登高进步的翻身可能。 而王政自认他可以做到。 系统是最公正客观的存在,给予所有人平等的机会与考核。 你诚心信任我,投效我,你自然会申请入队,如果是身体不够强壮,那就没办法了。 我是造反,不是做慈善。 加入我的队伍,享受更好的待遇,没加入的,自然不会有同等待遇。 一群造反的七千多人,已被王政中划分成了两个阶层。 产生矛盾与对立,也是之后某个时刻必然会发生的。 但王政必须这么做。 穿越时亲眼目睹三十万黄巾的溃败,对那时完全不通晓兵事的王政,其实留下了足够强烈的心理暗示。 农民起义军,再多也没卵用! 所以他天然的完全倾向了精兵路线。 而这种底层造反起义,本身与世家士族成对立面,在资源的获取上除了武力掠取别无他发,短期内就很缓慢,本就更要集中资源打造精锐。 今天是不可能继续前行了,他望了望进食中的大伙,想着。 白天都如此缓慢,难道还指望奶奶队陪我去夜行? 次日,收拾完的义军才再度开拔。 速度依旧没有变的多快,王政计划被打乱下心生焦躁,心中闪过几次抛下这些老幼妇孺的念头。 只是终究未丧失理智,因为他以后还需要这些年长者。 年长者在汉朝平民阶层有独特的地位,在黄巾贼寇这个群体里更是如此,他们很多就曾是上一批的主力。 终究路途不远,到了这一日的下午,赵县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 赵县县衙。 素有官声的县君崔腋,此时正伏案仔细端详一份公文,手中不住把玩一方玉砚。 熟稔之人单从其动作,便能看出他此刻心情颇佳。 这份公文他已经看了三遍了,上面的内容记载着: 五日,陷陈都尉于禁,攻克广威。 九日,州牧曹操亲自领军,于彭城大败徐州州牧陶谦。 十三日,兖州军再克傅阳。 “好好好!”崔腋拍案大笑,为之击节:“兵锋所向,十日内连下三城,州牧真乃当世韩信,深知兵贵神速啊!” 他出身清河崔氏旁支,能当这一个六百石的县令,其中有不少曹操与袁绍交好缘故。 曹操攻击徐州,名为替父报仇,实则是袁绍与袁术两个集团之间的利益搏斗,既是冀州人,又是青州官的崔腋,听到这份连战皆捷的消息,自是喜不自胜,与有荣焉。 只是一会儿,他脸上喜色中,还是出现了一丝阴霾。 县中两大豪强的城外坞堡一夜之间接连被焚毁,赵家家主更当场蒙难,让他颇觉古怪,更生惶恐。 青州这鬼地方,别又是什么大群流民聚众造反吧? 他生怕自己所治县内再次动荡,这几日叮嘱了城门守卫加紧防守,提高警惕,又派人搜寻四周,发现并无什么大股流民,自己这边也未收到什么天灾饥荒的消息,总算心安了些。 若是小股的贼寇,再是凶悍,对有高墙护卫的县城也构不成威胁吧? 他想着,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莫明不安。 思来想去,没想出一个答案,于是叫来了吏员,吩咐道:“派几个手脚麻利的,去军营让龚都尉派些人马来县城驻守,速去!” 命令发下去,崔腋松了口气。 应是我想多了,不过有备无患。 小股贼寇不足一晒,大股.... 如今州牧兵锋正盛,威震天下,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我青州造次? 28、攻城前 春去夏至,日头炎炎。 一支百人队伍正徐徐向着赵县靠近。 赵县城门这两日已开始戒严,十几个城门守卫前番刚接到县君口令,见状,登时警惕的提起手中武器,聚精会神地望着。 一有不对劲,便要立刻关闭城门。 “城外最近不太平,可能有贼寇流窜附近,一旦有超过十人的队伍,尔等务必提高戒备。” 县君的叮嘱言犹在耳,所以这些守卫也一改往日的散漫,连往来的商旅甚至都极为用心搜查,分外在意,便是有人贿赂也不敢随意放行。 当然,这既是崔腋素来驭下极严的影响,也是贿赂的钱财...还不够多。 不过,随着那支百人队伍的靠近,看清了这些人的士兵们,本来提起的心反倒慢慢放下。 这不是贼寇,他们心中这般想到。 那是一支明显的官军。 整齐的队列,一致的步伐,脸上的悍勇,强壮的体魄,无一不彰显这个事实。 最重要的,是他们所穿的军服盔甲,正是和自己一样的曹军印记。 贼人是装不成官兵的。 杀人再多,也只能有不逊色官兵的凶悍与煞气,却是万万不可能有这种体现纪律协作的细节和气质。 几个老兵更是从这支队伍中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顿时恍然。 “这几个俺有印象,上个月随上官运粮去军营时曾见过,”其中一个指指点点道: “这是咱们附近军营的青州军。” “看这气象,青州军最近倒是长进了不少。” 一个老兵感慨道,随即有些纳闷地嘟囔了句: “曹州牧什么时候对他们这般慷慨了?他们竟有这般多的甲衣?” “啧啧,是啊,瞧着得有几十副了吧?” 守卫们议论纷纷时,天诛营的很多人其实内心忐忑,甚至个别人已满头大汗。 毕竟这种事,他们是第一次做啊。 奇怪的是,无论他们紧张到心跳多块,内心有多惶恐,也不曾生出任何迟疑退缩的念头。 仿佛冥冥中有个声音在不断的提醒他们:天公将军的命令,必须坚决执行到底。 吴胜走在最前,也发现了这点,忍不住冷哼一声,转头盯向几个最慌张的人,发出无声地警告。 紧张什么?都给我自然点! 将军说,越自然他们越相信。 他心中不屑,更是纳闷。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想到接下来的场景,吴胜感觉全身都在兴奋地战栗,他又想起在左氏坞堡的那一晚。 很快又能感受到了。 那种美妙的感觉,他期盼着,面上笑的愈发灿烂。 城门终于近在眼前了。 一个老兵按例上前询问:你们是哪支部队的,来赵县何事? 吴胜刚要说话,却见这时尘土飞扬,马蹄声疾,一个黑衣小吏匆忙地正准备从城门乘马出去。 那小吏见到吴胜这支队伍,先是一怔,打量了下众人穿着,登时神色一动。 他立刻提住缰绳,下马上前,问道: “可是龚都尉派你们来的?” 吴胜正欲回答,却见那小吏望了望吴胜的盔甲,自顾点头道:“我与龚都尉相识,这甲上胸纹正是他龚氏家将独有的。” “来来来,快随我去拜见县君,他正遣我去找龚都尉呢。” “这几日城外生出乱子,正要你们派些人马来协助城防呢。” “真是巧了。” 看着对方已自来熟地拉手寒暄,吴胜也笑嘻嘻的,任由对方牵着向前。 惊喜来的太快了啊。 确实是,真是巧了。 ...... 已经五里内了。 王政目光沉静地估算了距离,觉得差不多了,一声令下,天军脚步顿时停住。 最前方的两千天罡兵,目光随着主将全都指向了前方的赵县,脸上出现了紧张和不安。 虽然比这还高的城墙,他们也曾经见过许多。 曾经的青州黄巾肆虐一州,破城无数,只是那时更多是靠几万甚至几十万蚁民围城生耗,耗到对方坚持不住生出内乱,随即城破。 攻城?很陌生啊。 还是几千人正面强攻啊? 他们有些不自信了,这种负面的情绪也瞬间蔓延到了后面。 天辅部三千人,还有亲姑奶奶队。 他们的视线被前面五千人所阻挡,看不太清前面情形,却也同样感受到了异样。 于是这一刻脚步停下的同时,所有人都有了同样的意识。 事关天军成败的关键一战... 来了! 这也是此刻王政心中念念所想。 相比兵乱,劫粮,杀官,这才是第一场真正的战斗,既是对他而言,更是对天军而言。 所以他无比重视。 生死存亡,皆在此战。 赢,有了真正的立足之地,也走出了踏实的第一步,自己倾注野心所筹谋的那条路线,才真正有了走下去,实现的可能。 败... 没有败! 不可能败! 他眼中厉芒闪过,在所有负面消极即将诞生前,生生碾碎。 前世混迹职场时,惯性思维是凡事未谋胜先谋败,穿越后这种思维自然也有。 兵凶战危,王政即使有系统和先知两大杀器,面对那些名垂青史的当世人杰们,自信真的不多。 他无数次想过,若是真有兵败倾颓的那一日,自己该当如何? 他内心是能接受失败的。 但是最起码这第一步,绝不能败! 夺城的计划,他早已想好并且实施。 坞堡其实是很重要的一环。 堡毁人亡,又是两个县内的豪绅大族,县君必会调查。 自己当时趁夜行动未露行藏,临走焚灭消除痕迹,对方查无所获反而更会心生警惕。 若是青州黄巾再次造反这件事他已经知晓,很容易便猜出是自己这帮人所为,近万人数的乱军会直接逼着他向外求援。 己方顺势围点打援。 若是这县君还不曾获悉,则必会向自己所在军营求援,那吴胜等人只要言行妥当,此时应当已经入城了! 只要入城,那便十拿九稳。 这时,前方一个人影正急速奔来。 王政凝神定睛一看,赫然是天诛营的一名兵卒,顿时心下大定,习惯性地打了一个响指。 啪! 事成了! 不久后,传信兵随着徐方来到王政身前。 “禀将军,昨日我方已经入城,如今城内西三门守卫大多为我一百二十四名天诛兵。” “吴少校已经依计取得了城门西面所有防卫指挥。“ “本是昨夜行事,只是未曾见到本军行踪,故没有发动。” “少校特命我于城外,等待将军新的指示!” 王政脸上尴尬神色一闪而过,他与吴胜事前说的计划,本该昨日下午抵达晚上发动攻城。 我也没想到这群姑奶奶这么能拖啊,行军速度竟比计划中慢了一倍不止。 他却不好说自己谋算又出失漏,只得干咳了声,对传信兵道: “计划其他不变,时间调整为今日下午,一个时辰后内外同时发动。” “你辛苦些,速去通知吴胜少校。” “诺!” 29、来不及了 望着远去的身影,王政左手一拍挂在右腰的长刀,转首顾盼,沉声喝道: “众将听令!” “末将在!”徐方等人闻言,身体立马绷的直挺,面露激动。 “一个时辰后,攻赵县。”王政戟指向前,郑重地道:“不得有片刻延误。” “诺。” 终于来了! 为了即将到来的场景,脑中曾做过无数次推演的王政,此时满脸尽是从容自信,不急不缓地将一道又一道的命令,以最直白的话语通传下达: “徐方吴牛,你二人领一千五百名天罡军,与吴胜内外联合,负责攻取四处城门,先占领,后巩固。” “高雄,你领一千天辅军随后跟上,不要进城,只需环绕四周,务必将整个赵县四周封闭,莫说一人,便是一只鸟也不允离开你的视线。” “伍元吕德,你二人领剩余两千天辅军,带天罡军攻占西城门后,立刻跟上,同时直扑县城军营、武备库,粮仓这三处。” “军营,若里面疏于防备,就直接攻占;若已有准备,就堵住营门不让官军出来” “武备库,立刻将所有文书典册集中保管,本将踏足之前,不允许有一件兵械盔甲被取走。” “粮仓一样同武备库般处理,一粒稻谷都不能出仓!” “剩余五百天罡军,在我身后随机应变!” “诺!” 为了确保自己的命令不会出错,令五人每人复述一遍自己的职责,王政确认妥当,又整理了几遍思绪,确认已是万无一失后,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诸位,所有城门一旦尽入我军之口...”他昂首扬眉,环视众人,笑道:“赵县所有人,便成了瓮中之鳖,那是如何?” 众人哈哈大笑,徐方反应最快,凑趣道:“那是生是死,便都是我们做主了。” “不错。”王政微微一笑,手腕翻转,掌心反复。淡淡地道: “这就叫生死皆在掌握。” 只言片语,尽显三军披靡之慨。 不大的声音,只有近身处的人听到。 但这轻吟之后,王政的气势便在不断攀升,25点魅力的共情作用下,更是无声无息间蔓延全场。 所有人望着主将此刻的悠然身影,突然发现心中的紧张与不安已尽皆消散。 随即热血翻腾,豪情上涌,士气大增。 “必如将军所言!” 众将纷纷面露激昂之色,兴奋地声音都有些颤抖。 ...... 大军起拔刚刚迫近了点距离,城门守卫便立刻发现,登时脸色大变。 五千多人骤然出现突兀明显不说,那长驱直入的气象,实在是太过浩荡。 其中一个老兵顿时跳了起来,刚要去关闭城门,却见新来的守卫官吴胜正好一脸笑嘻嘻地走了过来,连忙迎上。 吴胜也同样看到了远处的大批人马,笑容愈发灿烂。 余光瞥见老兵的一脸异样,他还故作不知,歪头问:“何事如此慌张?” “大人你看城外,那有大股贼人出现,看上去人好多啊!” 一脸紧张的老兵见到吴胜,仿佛有了主心骨,连忙转头指向天军大声呼喊。 刚想问吴胜如何应对时,突然腰间传来一阵剧痛。 一直到倒地的时候,老兵一双眼里尽是困惑。 似是不知道这个刚来不久的长官,从未得罪冒犯,却为什么会突然偷袭取他性命。 “动手!” 吴胜却已经毫不迟疑地扑向了下一个士兵,一张染血的脸上全是狂热。 这感觉,好美妙啊! 其他的天诛兵也纷纷抽出刀剑,吆喝着随着吴胜扑杀向前。 惊变陡生,剩下的守门兵卒们脸上还留着愕然时,已经被刀光剑影笼罩。 有心算无心之下,本就人数占优的二阶兵种,瞬间便对官兵们形成了碾压。 最远处的一个年轻士兵稍稍回过神时,却发现场上自己这边的熟面孔都已倒在了血泊中。 “我投降...” 见吴胜旋风般地扑了过来,少年士兵被这个同年人的一脸杀气吓的腿软,脑子里一片空白,本能地扔下武器,举高双手,想要求饶,只是话刚说一半,却见吴胜干净利落的一刀,已从他的脖颈切过。 一阵冰冷的触感后,少年眼前一黑。 “喊那么大声作甚?” 吴胜对着尸体狞笑道:“是想通风报信吧。” 乍眼之间,城门已经易主。 “留十个人,一人去向将军通报,其他九人在此留守迎接我军进城。” 吩咐了几句后,吴胜贪婪地望了望眼前的血色,砸吧几下嘴巴,似乎意犹未尽,望向另一处城门,手一招呼,便急不可耐了扑了过去。 又一场碾压开始了。 不到一刻钟后,两处城门先后得手的消息已被王政得知,顿时心中大定。 攻城本是最难形成突袭的。 一般按东汉军制,城头也必有二十人左右的人马巡回查看。 他们登高望远,居高临下,视野之远足够笼罩县城周围几里,大队人马本就不易隐藏行迹。 王政错打错着,若按他原本计划,与吴胜前后脚到,恐怕刚靠近县城他的军队就会被城头守卫看到,立刻便是鸣钟示警。 要知这几里的距离,便是再快的骑兵,也很难赶得及城门关闭,何况王政这支全步军。 估算行程错了,来的晚了,反倒赶上了城头落入吴胜后。 吴胜进城做内应,本是王政的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但他当时却忽略了城头的重要性,吴胜却自行领悟,进城时便留心到了这点。 心中便打了机会优先参与城门的防守。 而事情的发展比预料更好,吴胜甚至直接获得了县城防守的最高指挥权,那城头自然而然地便全换成了天诛营的兵卒。 三处防御点失守的情况下,攻陷赵县已只剩时间问题。 胜利在望,王政豪情奋起,一声长笑。 “加速前进!” 一声命令之下,两千天罡军直接冲上。 他们虽全是步兵,但作为一级兵种的黄巾民兵,能选入本身都是精壮之人,如今身体素质更得到了系统进一步加强后,行动颇为迅速。 只是顷刻时间,便抵达到了赵县西门,随即攻了进去。 千人数量的天军进城,这下动静再也遮掩不住了。 先是城门附近和准备进处的赵县百姓,发现后第一反应大同小异。 或是惊呼或是尖叫,或是掉头就跑。 慌乱的声音便成了一条引信,迅速点燃了整个县城的骚乱。 “贼人攻进来了!” “大事不好,大家快些逃命吧。” “哪里来的凭多贼人?” 也有意识到不对的人,转身便向着县衙冲了过去,想要向官府报信。 “不用理会,”王政摆了摆手,制止住手下人要追上堵截的步伐,只是让众人各部按计划行事。 望着前方炸开锅的人群,他笑了笑道。 “来不及了。” 30、入城 里应外合之下,形势一片大好。 眼见四处城门全要落入自家之手,除了王政大感满意之外,天辅军的众人也纷纷眼热,立功之心登时变得急切。 攻下赵县的首功自然是吴胜和其天诛营,徐方等人和天罡部也已有斩获,我们天辅军可还是寸功未立啊? 高雄自然是不甘却也无奈,他分配的任务是防止漏网之鱼走漏消息,只得一脸悻悻地带着一千人停驻在了城墙四周。 伍元吕德则在进入城内的第一时间,便带着队伍向着目标窜去。 作为土生土长的赵县人,两人在青州之乱前本也是住在县内,对地形自然无比熟悉,于是立刻便寻了条近道,先向着军营冲去。 占据军营,武备库,粮仓,是天公将军分派给他们的任务。 王政虽然没有言明,但两人已经做出了正确了顺序选择。 军营是首当其冲的。 换做以前,他们或许会先奔赴粮仓,那几乎是农民起义军的本能反应了。 但是这段日子下来,系统的无形影响,王政的言传身教,几次的战火洗礼,两人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 最起码对一个军人而言,这变化是积极的。 按东汉的募兵制度,天下的郡县真正的常驻军本来人数就不会太多,而常驻军里除了一小部分因为担任成内外的巡查防卫缉盗这些工作的人,其他人平日本就有其他的谋生事情在做,当兵反而成了兼职。 这类人其实占了大多数,而除了操练外,他们所有的兵器盔甲日常全都是存在武备库,官方是不允许他们日常携带的。 每临战时,才会由军需官去发放。 所以一般郡县内的军营和武备库,相隔的距离都不会太远。 这个情况王政不知道,伍元吕德也不知道,但是他们的士兵里很多人知道。 八年前的青州之乱时,这些人曾经攻陷过一次赵县,对赵县城内的防备力量,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 那一次,他们同样入了城,只不过城门是靠着几十万人的滔天阵势,吓得当时的赵县县君主动打开了城门。 而那一次也让他们知道了,汉朝的任何城池,最大的难关,唯一的难关,只有城门。 一旦进城,就是一路坦途。 他们知道这个事实,却不知道背后的原因。 任何一个王朝末期,都有着无数相同的缺点。 比如中央对地方掌控力下降,比如官方的行政效率缓慢,比如贪污索贿以及军政两方沆瀣一气后产生...吃空饷。 赵县自然不会例外。 按东汉军制,赵县这种位置处于战略要地的县邑,是要比普通的县邑的武备力量强上三成,最起码要有两屯以上的正规军常驻。也就是按规制,此时县内应该起码是两百人的武装力量。 他们不但装备齐全配备着强弓劲弩,更由不同的兵种搭配,骑兵,刀斧兵,盾兵这些。比起天军这种目前全是步卒的队伍来说,1比5都不夸张。 若是占了地利,更是难啃。 青州之乱时,起义军攻入赵县时,却发现了实际只有八十人左右,空饷竟吃了一半都不止。 而且大多不是老弱便是泼皮,他们不但无法起到任何阻拦起义军的作用,反而会有很多人趁着城中生乱时火上浇油,趁机劫掠。 便有很多人把这个事情告诉伍元吕德,更是令两人信心大增。 所以当伍元吕德从这些人口中知道这些消息后,已经发现了战机。 只要他们抢在城门失守的信息扩散到军营之前完成突袭,那么他们面对的官兵,将是一支没有准备也装备不齐的抵抗力量。 还是一个编制不满员的队伍。 两人没有半分迟疑,更不敢有任何耽搁,几乎是争分夺秒的冲刺起来。 身后的两千天辅军同样兴奋的嗷嗷直叫,勇往直前。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天辅军虽然没入系统,但是整体和天罡军相处,接受同样的训练,他们接触最多距离最近,也是最容易发现变化的。 熟人变的更强壮了,行躺站卧变精神了,整个部队的外在气质一日强过一日,旁观者整日看着,也自然开始了积极的蜕变。 加上王政战前的共情鼓舞,己方又占据绝对的优势。 哪怕这次人数远远不如上一次,但很多人的信心勇气,反倒更胜一筹。 当他们杀到校场门口的时候,看到营地门口的四个士兵还在打瞌睡,营中更是隐约传来嬉戏的声音。 他们第一次觉得,自己比这群官兵更像军人。 天辅军几乎是零损伤地完成了赵县第一处要低的攻陷。 顺利的令人难以置信。 ...... 崔腋今天心情颇佳。 于是突然来了性质,找来几个歌女一旁雅歌,自己则独自玩着投壶游戏。 此时的投壶较之春秋战国时期有极大改进。 原来的投壶是在壶中装满红小豆,使投入的箭杆不会跃出,汉代反其道而行,使用空壶,若用力妥当,可使箭杆入壶后反弹跃出,自己再抓住重投;技艺精湛者甚至可以一箭在手与壶间不断往返连投百次,谓之为骁。 所谓击筑落高月,投壶破愁颜。 正是此时文人的最爱。 他正自得其乐时,房门突然被人粗暴地推开,一个慌乱的声音响起。 “县君,大事不好了!” 崔腋面露不豫,看了过去。 来人却是赵县的贼曹,此时一脸惶恐望着自家的县君大人。 “慌什么?” 崔腋忍不住皱了皱眉,先挥退了几名歌女,然后整了整衣冠,自矜地回到座塌上,淡然道: “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话语中带着隐隐的呵斥。 见崔腋还在不急不缓地扮着雍容,贼曹忍耐不住,猛地冲上去嚷道:“县君,都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还能不急吗?” “近万黄巾贼寇已攻进城了,您说可怎么办吧?” “什么?” 贼曹毫无礼仪的举动,本让崔腋脸色勃然,听到这话却觉晴天霹雳,顿时一怔。 他楞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在贼曹猛力拽袖中惊醒,再也顾不了讲什么风范,抓住贼曹的肩膀问道:“你说多少贼寇进城了?” “最少也是五千人啊!”贼曹绝望地喊道:“他们已经占据了四处城门,刚已经往军营,粮仓,武备库这些地方去了!” “五千贼人?怎么可能?” 崔腋被这个数字惊呆了。 整个沂城的守备力量也不过只有1屯百人,加上昨日龚旭派来支援的人,一起也才不过两百出头,如何抵御这么多贼寇? 等等... 昨日自己曾与龚续派遣来的一百余人见过,皆是身体壮健装备精良的能战之兵啊。 “城门何时失守的?”崔腋问贼曹: “加上龚都尉派来的一百余人,那么多人驻守城门,怎么连鸣钟示警都没做到?” “哎,县君大人。”贼曹听到这话,望了望他,叹道: “那一百人,便是这群贼人的内应啊!” “这群贼人,全都是龚都尉军营中的黄巾余孽啊。” 31、将欲歙之 “秉天公将军,武备库共计皮甲四十件,两当铠十副,黑光铠一件;刀剑类短兵器十五把...” “秉天公将军,粮仓共计稻谷四万五千斤....” 听到各部传来的信息后,王政思考片刻后,道: “城内天辅营两千人,留二百人看守粮仓和武备库,其他人去四道城门和城头换下天诛营和天罡部的人。” 又转头对吴牛等人道: “你们去通知吴胜,一个时辰后带齐天诛营和天罡两部于县衙集合。另外转告高盛,令他先不要放咱们城外的乡亲们进来,暂时在原地扎营。” “诺。” 吩咐完后,王政不急不缓地带着五百人向着县衙进发。 一路走来,王政带着五百甲士不急不缓,可那无形的煞气还是惊地两道居民无一不是立即紧闭院门,胆小者缩进被窝里瑟瑟发抖,胆大者也不过在门口不安地听着动静。 偶有此时路上的百姓,更是惊慌地像是一群热锅上的蚂蚁般,无措乱晃。 所有人都在暗中求神拜佛,这些贼寇千万不要凶性大发见人就杀,若是要杀最好也是别人莫是自己。 实在没地方躲又来不及跑的,眼看与大军撞上时,无奈之下也只能避到路边两道跪倒,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无端触怒,惹到杀身之祸。 直到王政和他的队伍对这些人视若未睹地走过后,大伙才稍感心安。 这时才有胆子讨论这群贼寇从何而来,那带头首领是谁,为何如此年轻的问题。 “很久没来了,这赵县都有些陌生了。” 视线打量了这个原身生长过的故土,王政貌似随意地问: “离县衙还有多远?” “再过两条街道就到了。”徐方恭谨答道,随即望了眼王政,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什么事?” 余光瞥到了他的表情,王政问道: “咱们之间不要这幅作态,直言无妨。” 见王政这般说,徐方也就大着胆子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将军,虽然咱们胜券在握,可毕竟县衙尚未攻克,我军一不迅速集中兵力,二又行军这般缓慢,时间长了终究是有些隐患,是不是...” “你是觉得我太过骄傲大意?” 侧耳倾听的王政转过头,笑吟吟问。 “将军明见万里,是卑职杞人忧天,多虑了。” 徐方连忙拱手告罪。 “不,你这话说的很对。” 王政摆了摆手,面露赞许: “胜不骄败不馁,这本是一个将领该有的心态素质,徐方你能在我军大占优势下想到可能存在的隐患,我很高兴。” “一场战争,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说定了输赢分了胜负,若是优势方大意轻敌,反而常常会给敌人翻盘的机会。” 说着,他仰头望天,喃喃自语: “尤其是...三国这个优势浪就铁定翻盘的特殊时代,都快成基本操作了。” 徐方听出了他话里的感慨,却没有从这些怪话里看出吐槽,本来清澈的眼神突然变的迷茫。 是我书还读的太少吗? 为什么将军这句话我一个词都没听懂? 见他一脸懵逼,王政哑然失笑,摇头解释: “我如此作为,不是大意,而是刻意。” 见徐方脸上疑惑之色更重,王政望了望他,突然问道: “徐方,若你是此时赵县县君,面对眼下情况,你会怎么办?” 换位思考这个词徐方没有听过,更是从无尝试。 只是早已习惯对王政言听计从的徐方,听到这话时已本能反应地陷入思索。 前行了一段距离,徐方沉吟道: “敌众我寡,不可正面力敌,要么寻机突围,要么严防死守,发信求援。” “思路清晰,态度正确。” 王政点了点头,又问: “如今我军四路堵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你如何突围?” “那便只能死守了...” 徐方摸了摸下巴,又道: “以当下形势,死守便是坐以待毙,唯一的生机便是向外求援,而在援兵抵达前,只能先迅速调集目前所有官兵,尽量堵死正面。” “那你觉得他们的官兵现在能有多少,又需要多少人才能在我军兵锋下守住县衙,撑到他们的援军到来?” 徐方望了望王政,想起了他的“天授神力”,又想起自己和吴胜等人,以及天诛营天罡军等都加持了这个状态,不禁大摇其头: “便是人多到把县衙每一寸地都站满,恐怕也守不住一日。” 赵县又不是什么郡府州治,县衙本身的防御连一个内城都不如。 这种地利优势,在个体武力与集体武力都差距很大的情况下,只能算聊胜于无。 “徐方,既然你此时是那位县君,你就不会知道我军的真实战力。” 王政笑道:“所以在这位县君的眼里。”指了指自己:“我们和之前的青州黄巾一般无二。” “这样的情况下,你是县君,你觉得需要多少人,支撑到援军来?” 徐方想了想,道:“援军再快也得五六日,要坚持这般时日...” 他想了想了,有些不确定:“恐怕也需要三百余人吧?” “好,就按三百人来算。” 王政含笑点头:“官兵数量此时不够,那他会如何?” “嗯...只能召集城内各个世家富户,让他们的家兵护卫前来协助了。” 徐方恍然大悟:“将军说的刻意,便是给这县君时间,去把这些豪族家将都召集起来?” 说到这里,他又有了新的疑惑: “可将军,这些人原本分散开,我等不是更好击破吗?为什么反要聚集他们?” “你是这群人里读书最多的。”王政笑而不答:“不过若是要做个真正的将军,读的书还远远不够。” 内心的真正考量,王政不想尽诉于人,哪怕是系统下的徐方。 分散开的世家富户固然容易各个击破,但他也失去了一个大开杀戒的合理理由了。 曹军压境前,为策万全,他必须尽诛赵县士族,免得这些人通风报信内外勾结。 可任何势力想要发展壮大,凡事便要师出有名,不能不教而诛。 若尽诛灭士族,便在最不合适的发展初期引起了士族这个阶级的集体反感。 以后恐怕每下一城,他们都会拼死地全力抵抗。 王政趣味盎然地扫过县城最高的几次楼阁,眼中厉芒烁闪,淡淡说道: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 32、彼汝娘之 既知王政的用意,哪怕不明所以,大军进发的步伐也再次减缓。 甚至连行军的路线,他们也选择了绕过赵县的中心区域,也就是士族大户们聚集的地方,多走了许多路。 一路上也遇见了好几支朝着县衙赶去的富户队伍,对方慌不择路与天军迎面碰上,在王政的授意之下,天军也只是稍作动作吓唬一番,并未真正拦住。 等王政大军浩浩荡荡杀到县衙时,大门已是紧紧关闭,隐隐传来兵甲撞击之声。 此时里面早已是严阵以待。 士兵家丁们或是移动石块,或是攀树登枝,更多的则是爬上了围墙,所有人纷纷登上高处竖弓搭箭。 攻守双方,真正形成了双峰对峙。 若非那几十张人脸上的惊慌难掩,人少的守方此时居高临下,气势倒真不弱。 粗略一扫,王政微微颔首。 单看这些弓箭手数量已过半百,自己给了这许久时间,差不多人都应该已聚集于此。 贼寇作乱进城,尤其是黄巾贼寇这般声名在外的贼寇,当年便遭过灾的赵县大户们心知肚明,他们必然是第一批要被清算的。 破家之祸不说,更有灭顶之灾。 自家的高门大院是无法阻止这些贼寇的,对此心知肚明的大户们,报团取暖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县君或许只想请他们出些家丁护卫增强县衙的防卫能力,但这些和其家眷也必然会蜂拥而至。 “令人通知高盛,让他安排乡亲们进城。” 王政指了指县衙,转头示意徐方:“他们已经挪空屋子扫榻相迎了。” 徐方凑趣道:“将军,那这份大人情咱们必不能推辞。”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此时。 县衙内院的几家仆人们临时搭好了一处简易高台,县君崔腋和赵县左氏族长左晋也小心地唛足而上。 他们寻了掩体露头,想要观察外面的情况。 心中还抱着万一的侥幸。 两人都或是亲睹或是耳闻,又身处青州,乍听几千黄巾贼寇进城时固然心生慌乱,等到平心静思之后,却都觉并非死局。 黄巾贼而已。 向来聚众甚速,这也是这群贼寇的唯一优点了,随便都能聚集个上万乱民。 其他都是缺点了。 纪律混乱,装备简陋,战力极差,野战一击即溃,攻坚更是既无手段也缺器械。 一言以蔽之,芥藓之疾耳。 面对这样的敌人,倚靠县衙防卫,只要指挥得当,崔腋有信心足可抵挡贼寇一段时间的攻势,给自己寻得机会发信求援。 赵县临近的几处县城,本都在城外不远驻扎军营,既然对方只有这些人数,那证明州牧虎威犹在,其他青州军营并没有随之响应。 何况最近州牧在攻徐州,赵县本就在其中一条后勤运输的道上,随时都会有曹军发现不妥,便会立刻驰援。 大军一至,这群降而复叛的的贼人顷刻将被剿灭。 更令崔腋喜出望外的,便是县内十几家十几家豪族尽聚县衙来,不仅凑出了二百多私人部曲不说,更是带来了过百的装备盔甲。 甚至足有五十张强弓劲弩。 竟比自家县的武备库还多?如今我大汉民间豪族的势力已这般惊人了吗? 这令县君崔腋暗自骇然,甚至不敢深思。 只是值此危难之际,这却是难得的好消息,令崔腋生出了坚守的希望。 畏惧之心渐去,反倒生出了立功的热切。 两年前,与崔腋同为文人儒者的泰山太守应劭,同样无甚行军作战的经验,便曾在面对青州黄巾时创造过骄人战绩。 仅凭三万人据城相抗,力拒数十万的黄巾贼人,令其最后无奈退却。 应仲远做得,吾亦做得! 崔腋信心满满,觉得自己用三百人拒几千贼众,未必事不可为。 只是当他和左晋真正亲眼看到对面的贼寇时,这等妄想瞬间粉碎。 望着眼前的这支队伍,明明有几个年长者似乎就曾是县内人,左晋依旧觉得无比陌生。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这是..青州军?” 此刻第一支抵达县衙的队伍,自然是天罡军。 武备库虽已到手,这五百人却还没有换装,除了王政徐方,大都还是衣衫褴褛破烂不堪。 只是破烂的外衫更遮掩不住浑身的肌肉,人人身材健壮,面上更带着剽悍杀气,完全不像左晋记忆中那些人人面黄肌肉的黄巾军。 而崔腋更诧异却不是单人的不同,而是整体的蜕变。 那整齐有序的队列,笔直挺拔的站姿。令人一看便觉英姿赳赳,竟是一派强军之像。 越是细看愈发惊骇,此刻崔腋已是面沉如水,视线来回扫掠,始终默然,突然惊疑一声,指着队伍左侧喊道: “左公,这人是谁,你可识得?” 被他这么一喊,左晋循声望去,登时亦面露惊讶。 那是一个披甲挎刀身材高大的少年,看上去年纪不过弱冠十分年轻。 此刻他并未站在队伍前头,反而随意地斜靠门外某处树身,正从容地打量着县衙四周。 两人打量他时,少年似是有所感应,视线立刻扫了过来。 崔腋左晋同时心神一震,生出眼睛刺痛的错觉。 对方眸光辉烁,竟如朝日初升般,煌煌不可直视。 登时心生明悟,明白了对方身份! 那少年只看了眼便笑了笑,朝着二人做了个古怪的手势,随即侧转过头。 “此子定是这群贼人头领!” 左晋冷哼一声,说出自己的判断。 “左公所见不差。”崔腋颔首认可。 此时再看这支贼军队伍的阵营,分明隐约向着少年靠拢,形成拱卫之势。 想了想,崔腋大感疑惑:“只是好生奇怪,如此年轻为何能聚众成事?” “这个手势又是何意?” 回忆对方刚才的动作,崔腋也伸出右手中指,问道:“左公见识渊博,可知其意?” “稀奇古怪。”左晋摇头不屑道:“贼寇惯用伎俩,不知所云装神弄鬼!“ 两人正对王政的身份惊疑不定时,一批接一批的天军不断涌入。 随着人数越来越多,两人的面色开始变得难看。 “最少三千人。”左晋年少时也曾行伍,望着人头攒动已估算出大概。 “如头一批的精锐之士也不在少数。”崔腋观察许久后,出言补充。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慨然长叹。 ps:“竖中指”最早出现在英法百年战争的末期,英国弓箭手让法军损失惨重,法军发誓在击败英军后,将英军弓箭手拉弓的中指斩断,但结果法军惨败。在法军撤退时,英军弓箭手纷纷伸出右手中指,炫耀他们依然存在的中指。 33、深以为然 青州赵县县衙之前,五千天军尽至,在一阵静默中如箭在弦,蓄势待发。 在吴胜,徐方等人的拱卫中,王政神情自若言笑晏晏,大将气势喷薄欲出。 刚刚进城的霍氏,此时在不远处的一座高楼,倚栏看去。 那张脸依旧与记忆一般无二,平凡普通,只是人已完全变了。 即便此刻身处万人之中,他人的第一眼只会望见王政,而一旦望见,视线似乎便被牢牢吸附,再也无法移开。 如日渐盈满之新月。 双眸凝视前方,王政心中豪情翻涌。 这是他和天军真正意义上的初次露相,也是踏出问鼎天下的第一步。 他终于走到了台前。 你方唱罢我登场? 曹操,刘备,司马懿....三国的那些豪杰们。 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在王政的眼神示意下,徐方领命上前朗声高喊,颂念出王政早已准备好的《天军讨汉檄文》。 “县衙内的人且听着。” “夫治乱相因,理不常泰,狡焉肆虐,或值圣明....” “自光武开国至今,皇帝失德,官府残暴,鱼肉百姓,以致获罪黄天,故天降灾祸以示警……却依旧无悔过之心。” “今汉廷国祚已尽,刘氏天命已失,归于青州王政,黄天当立,王政拨乱反正,顺天救民于水火,此乃天命所归!” “为了完成上天交付的使命,今,青州王政自立天公将军,建天军,集义士,伐无道!” “感慨愤跃,望霄汉以永怀,眄山川以增厉……” “吾等此来,只为建立一个人人公平,人人吃饱穿暖,人人有田有屋的地上天国!” 这时的县衙,聚集了全县人的目光,王政更是其中的焦点。 天军一路之上未动刀兵,出乎县民意料,却也让他们没开始那么胆怯畏惧了,尤其是不少人更在天军中认出了曾经的相识乡亲,便也愈发大胆了。 这些反贼似乎都是乡里乡亲啊。 畏惧之心渐去,看热闹的本能便抬头冒出。 不少县民或是在民居门后侧而倾听,更有胆大者,直接跑到了附近不远处,做小心翼翼状地听着。 前面的檄文,大部分人都听的似懂非懂,但却隐隐也从中感觉到了某种莫明的愤慨激昂。 而后面比较直白的言语,却令所有人顿时动容。 天军们已是第二次听到了,更有王政威压,仅仅是面露激动。 而初次听闻的赵县县民,则大生哗然。 话里的词语好生熟悉! 让他们想起了当年的张角和和最初的那支黄巾起义军。 这些人或是豪绅的家仆帮佣,或是租田雇耕的农户,相比军营中的那些同乡,他们能留在县城,或许处境相对好些,但其实也仅仅好一点而已。 这些人大多目不识丁,不识什么大义,不会讲什么大道理。 如果王政这个现代人去跟他们讲什么自由,问什么“你幸福吗”之类的问题,他们或许会如听天书般茫然不知。 但这不代表他们真的是一群只会种地的机器人,他们也有感情,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公”。 他们比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公平”的可贵。 因为他们每日目之所视,身之所感,便是无尽的“不公平”。 每日在酷烈骄阳下辛苦劳作,换来的也不过是肚皮的稍稍填充,远谈不上饱。 而雇主却可以丝毫不事农耕,便餐餐大鱼大肉。 这就是最大的不公平! “我天军上承天命,现已攻占了整个赵县,四门封闭,尔等无路可逃!“ 徐方顿了顿,道: “命尔等立即开门投降,停止逆天之举,尚可饶尔等一命。” “若再敢顽抗,半个时辰后,天威一至,悔之晚矣!” 从徐方《天军讨汉檄文》的第一句话出口时,崔腋已然变色。 后面的话,则让豪族们纷纷眼神交流,窃窃私语。 到最后一句话,不少人开始眼神闪烁起来。 毕竟这次的檄文里,王政斟酌再三,并没有写上那句口号。 赵县的豪族们逆鳞未被触及,反应还不算激烈,倒是有些惊诧这支几千人的贼寇竟然也讲师出有名,还写了篇檄文,虽然半文半白实在可笑。 而出身清河崔氏又是朝廷命官的崔腋已是怒到了极点,愤然叱道: “大胆反贼!目无君上,实禽兽也!” “聚众几千便敢自称天军,就敢学张角称天公将军!” 说到此处,崔腋正巧与左晋视线相触,见对方面现忧色,眼神示意,心中一惊,连忙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 正好瞥见身侧不远处,两个豪族家丁正用眼神交相串联,顿时一惊。 他再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明显感觉到周遭的氛围变化,心中愈发沉重,知道贼寇人多势众,已让不少人丧失了反抗的勇气。 本就处于劣势,若是再无了胆魄,那便胜负已分。 何况,还有更危险的情况... 若是这些人坚定了从贼之心,恐怕就会把自己和这些豪绅士族全都捆绑了开门投降吧? 危机之际,崔腋脸上却愈发镇定,反而厉声喝道: “莫说此等竖子,便是张角本人,当年聚贼百万何等喧嚣,也不堪我朝大军一击,顷刻便土崩瓦解!” 崔腋这番大义凛然的话一出,倒是立竿见影,打消了不少人心中的犹豫。 汉人极重声名,投贼固然不好听,更何况是黄巾贼寇,那不堪的历史战绩完全给不了他们信心啊。 为防祸起萧墙,崔腋还是警告般地补充了句: “区区几千贼寇,吾等凭借装备精良,又占据地利,足可守足十日!” “贼人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我县正处于后勤运输道上,吾料最迟明日,州牧便知此番剧变。” “不出三日,必有大军前来,将这些贼寇尽皆诛杀!” “尔等只需尽心全力,不但本官不吝赏赐,日后更全忠义勇武之名!” 这番话分析在理,众人闻言心中剩下的畏惧,又消去大半。 又知县君遂来重诺,重赏之言必然不虚,名利双重激励之下,不少人顿时抖擞精神,更有人为了日后扬名,主动对着王政这边喝骂起来。 左腋见崔腋三言两语便扭转形势,心中叹服,赞道: “县君临危不惧,真有儒将之风。” 崔岩也对自己刚才的表现颇为自得,抚须笑道: “若是众志成城,不说十日,七八日已能守住。” 身后的几个士族家主也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34、论战 大争之世时,每个想要建业立功的人,在选择阵营时都会考量,而若是转变阵营,更会三思而行。 因为谁也不知道那个最终的胜利者是谁,若是跟对了,自然是赢家通吃,哪怕在争龙的路上赔上了自家性命,也是收获远过付出的划算买卖。 毕竟其家族后人会因他福泽连绵,本人也有这身后的美誉傍身,甚至延续百年。 而跟着失败者,效死便是白死。 谁愿意白白牺牲自家性命? 没人愿意。 这便是无论群雄割据,还是三国鼎立时,各方阵营里都有着层出不穷的死节之士,因为那时只有优势方,没有胜势方。 到了司马氏行篡逆时,曹家养士族三代,却少见忠义赴死之人。 攻蜀吴两国时,更尽是望风而降之辈。 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是人心变了吗? 不,是形势变了。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所以县衙内的人决心死守到底,其实在王政意料之中。 城内豪强不会投降,因为他们知道,开门揖盗的结果就是一无所有。 县君崔腋更不会从贼,便如龚续一样,他们并不看好王政和天军的形势。 而他们如今效忠的曹操,却是形势上升时期。 两相对比,便是有性命之忧,如何选择也不难判断。 对于这些士族阶层,畏惧失败远过于畏惧死亡。 黄巾贼寇,在此时的有识之士看来,便是东汉末年最彻底的失败者。 这群贼寇总是贼心不死,总是死灰复燃,却也宗是被一批又一批的人作为扬名的踏脚石,轮番践踏。 当然,王政非常认可崔腋的选择。 因为他本就不是真心想招降对方,还有那些赵县的士族豪强。 招降他们,便如劝诫那群留在军营不愿跟着造反的人一样,只是一个表面上需要走的一个形式,一个流程而已。 拒绝,才是王政最想从这两个群体口中听到的答案。 系统加持之下,即便距离隔得颇远,崔腋鼓舞士气的一番话语王政也听了大概,不由哑然失笑。 起码能守七八日? “诸未。”王政环视众人,突然发问:“你们看取下此处,需要多少人?多少时间?” 将军出言考校,众人登时或是陷入思索,或是装作思索。 比如吴胜,王政便一眼看穿了他,在那一顿抓耳挠腮,其实不知神游何处。 过了一会,徐方沉吟片晌,率先答道: “若是不计损伤,只需一千人数的天罡军,我有把握最多两个时辰便够。” “哦?千人足够吗?”王政似觉不妥,问道: “所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对方占据地利,又有弓弩压制,我军攻,彼方守,对方足有三百人数,徐方你只需一千天罡军,便可在两个时辰内攻占此处?” “将军,区区县衙,除了巷陌深窄不利大军列阵,还有什么地利可堪凭持?” 徐方自信答道:“我天罡军本就是精锐之师,更何况有将军在旁,一千天罡军足以为将军打开门户!“ 徐方这话出口时,王政讶然地瞧了他一眼,虽知是无心之意,也不免暗叹一声。 在聪明才智上,古人真的未必输给后人。 便如徐方这等,限于见识和知识面,他不知道也无法理解系统这种存在,但缜密心思之下,相处日子颇久,已是看出一些端倪。 无论任免什么人去管天诛营天罡军,这两支队伍其实真正的指挥权永远是在王政手中。 这等无形的统属关系,也会因王政的在场与否,导致队伍整体战力的变化。 而再是细微的变化,也终究逃不过有心人的观察入微。 “一千人太多了。”王政自忖片刻,摇了摇头,沉吟道:“我等自起义至今,大小战役厮杀数场,所当者破,所击者服,至今尝败成绩。” 说到最后一句时,人人闻言而喜露出笑容,似吴胜这等性子张扬的更是咧嘴直乐,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王政眼中促狭之色一闪而过,话风突然大转,语出惊人: “皆是胜之不武!” 登时,人人面现愕然之色,相顾无言。 吴胜面露不服,张口便欲反驳,却被王政瞥过来的一眼吓得又顿住了,只得面色悻悻。 王政视若无睹,续道:“要么以多欺少,要么埋伏偷袭,要么...”说着,指向城门处的方向:“乔装卧底,依靠内应,里应外合。” 他摊开手,长叹一声:“这样的胜利,有些人竟然还颇感得意,骄傲自满?” 众人被说的讪讪无语,吴胜更是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唯有徐方终于按捺不住出言反驳: “将军,打仗本就是这样啊!” “兵者诡道也,打仗要么靠计谋赢,要么靠人多势众者胜!” 见王政循声往来,徐方似乎自觉出言冒犯,颇有对将军不敬,声音便不由自主地小了起来,只是还是硬着头皮,最后嘟囔了句: “反正赢就行了。” “这话不假。”王政点头道:“临阵时凭借计谋取胜自是应该,却不可太过频频。” “如果每逢战事想着取巧设计,就已经失了正道,徐方,你要谨记,削弱敌人最正确的方法,永远是自强。” “无邀正正之旗,无击堂堂之阵,此理变者也。” 王政神色肃然地看向众人,沉声说道:“战场上最强大的军队,永远是堂堂正正之师。是让敌人甚至丧失与其正面作战的勇气!” 见徐方目光闪动若有所悟,王政满意地笑了笑,又道: “至于恃强凌弱,孙子兵法也说倍而分之,说的就是想办法做到恃强凌弱...” “不过今日,我天军却需要做些不讲道理的事。” “世人皆知天军前身乃是青州黄巾军。”王政一声长叹,尽是唏嘘:“黄巾军,已让世人看轻太久了!” 众人皆是默然。 是啊,以多打少换来的是败多胜少,如何让人看重? “值此天军初创之际,我王政既是天命所归,我麾下的天军有更天降神力,哪怕只是百人,也足以破此县,这是黄天注定!” “区区弓箭门墙,就能阻挡天军前进的步伐?” “难道只需官兵以少胜多。”王政望向众人,冷哼一声:“就不许我天军以寡破众?” 随即便是一声断喝: “少校吴胜出列。” “天诛营一百二十五名士卒随你全部压上,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做好换甲背盾诸项事宜准备...” “半个时辰内,我要此县大门敞开!” 吴胜出列上前,面色激动,大声回道: “必不负将军厚望!” 35、统御 当踏过赵县城门的第一刻起,王政的眼光已越过此处,望向远方。 从那时开始,他脑中不停地转动,只为两件事情思索。 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曹军;以及如何扩大战果,让攻占赵县的利益最大化。 因为前者,他刻意放任县内豪强齐聚县衙,主动增加自己这边的攻取难度,是为了制造对方的顽抗,能够顺理成章的直接诛灭,防止接下来很大可能出现的后院起火。 而在后者上,王政思忖了良久。 终于在到达县衙时做出了决定:他要让如今的天军在这里获取一样东西。 那不是盔甲,也不是刀剑,却是一支军队最需要的东西。 它是自信。 那是曾经的黄巾军在一次又一次的挫败中彻底打散的东西,也是如今的青州人和天军最缺乏的存在。 一支没有自信的军队,永远与强大无缘。 但是获取自信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所以无论是之前的劫道,还是后来的攻城,王政总是想着通过一些盘外招让天军尽量在优势下发动进攻,以此来降低可能出现的伤亡。 毕竟他现在实在承受不住太大的损失,更不敢为了让天军找回自信而付出太多。 县衙是一块很好的磨刀石。 三百人和聊胜于无的地利,无法对全是二阶兵的天诛营造成伤筋动骨的伤亡,而在所有人的面前,用一次前所未有的以少胜多,更能提高士气,增强全军的自信。 王政想让他们知道。 以少胜多这件事,那些打败过黄巾军的官兵们能做到, 在他王政带领下,天军也同样可以做到!甚至做的更好! 为此,哪怕是折损目前最精锐的二阶战力,王政也在所不惜,毕竟他有系统在手,在培养精锐上相对容易。 当然,能损耗少些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王政名视着透明的系统方框。 王政:将军 等级:11 生命值:110/110 经验值:2671 升级所需经验:2595 力:「20」 敏:「15」 智:「5」 魅:「25」 技能:铁骨「3」跑动「4」恢复「1」说服「4」 从属队伍:黄巾精卒「6」,黄巾壮丁「125」,黄巾民兵「1913」 加上之前攻破两处坞堡,在这次打开赵县城门后,这段时间的几场杀戮,所得的经验已经足够再升级了。 随着心念闪动,一连串淡蓝色的提示文字浮现眼前。 「个人等级提升至12级」 「个人生命值提升至120」 「未分配属性点:5」 「未分配天赋点:1」 「当前可升阶兵种:无」 「可升级名额:无」 这一次,王政在属性点上选择了敏捷,而天赋点上,他则选择了再开发一个新的天赋。 天赋本身其实是贵精不贵多的,但是王政也是无奈。 随着《天军讨汉檄文》的出现,他深知后续会面对的攻势会极为频繁,这固然会令经验值进入一个飞速增长期,却也会让自己本就不多的军队损耗剧烈。 同时,战损到了一定程度,系统固然能强势镇压人的求生本能,但它自身也有一个数值去衡量队伍是否应该继续战斗。 那就是士气。 就如同没有说明文字王政也清楚所有天赋在现实里的作用一样,即便士气目前未曾以数值的形势在面框出现,王政也隐约感觉到了它在现实里和游戏一样存在,更一样重要。 有鉴于此,王政只能又点亮一个新的天赋: 「统御」。 统御,在骑砍游戏里它的作用是增加士气,同时减少队伍的工资。 而在东汉末年这个现实环境中,它依然有着增强士气的作用,却因为工资的无效化,出现了另一个作用。 按照字面意义变成了统一防御:即根据天赋的阶层,所有士兵获得玩家自身防御的一定百分比强化。 西幻游戏的系统就是这么搞啊,完全曲解了统御这个词的本意。 王政脑中飘过一句吐槽,却又暗呼真香。 此时,一炷香的时间已至。 场上,吴胜和天诛营已整装待发。 对面,所有高处的弓弦开始拉紧。 一片静默中。 无论敌我双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政的身上。 他颔首,随即摆手。 “杀!”吴胜立刻发出一声嘶吼,奋身向前。 “杀!”黄巾壮丁们一半高举木盾在前,另一半抬着巨木跟上。 县君崔腋在高台上举剑疾呼: “给吾射死这帮逆贼!” 登时,一片箭镞如密集的春雨倾盆而下,将冲刺中的天诛营尽皆笼罩。 下一刻,崔腋的脸色一变。 贼寇举盾向天,箭雨本身的震慑作用更大于实际杀伤,这点他心知肚明。 但即便高举木盾,箭雨这漫天之势已是足够骇人,崔腋自问易地而处,也不可能镇定自若。 而在他眼里出现的场景,却是这一百多贼寇始终只是偶有闪避,却无一人后退半步。 即便中间有鲜血溅射,甚至同伴倒地,这支队伍每个人的脸上依旧毫无惧色,更无慌乱。 这些贼寇竟然人人悍不畏死? 在崔腋匪夷所思的眼神中,随着几波下来,天诛营固然有七八个人永远躺下,箭雨也终于变的稀疏。 而吴胜等人已在冲刺中不断地靠近。 终于,他们冲到了大门前。 “砰!” 一声沉闷的撞门声响起。 大门摇摇欲坠,里面所有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惊慌起来。 明明大门已被一堆足有千斤重的物件顶着,这些人还是慌然地也跑了上去,想着帮忙顶着,完全忘记了本职工作。 “莫要慌乱,赶紧列阵应敌。”崔腋见状,焦急地连声大喊。 千斤的力量似乎也不堪外面百名青壮的合力重击,被撞得吱呀不断,更有砂石灰尘簌簌下落,只是支撑了盏茶时间,随着吴胜全力的一踹,三阶兵种的全力一击成了最后的稻草。 一声轰然巨响,大门被彻底撞碎,无数刀剑瞬间劈开了拦路的砸物,将县衙内部彻底大开门户。 震天地欢呼声中,天诛营杀了进去。 近身肉搏下,一场碾压开始了。 连串的兵器撞击声响起,中间掺杂着无数惨叫。 不一会儿,县衙内彻底平静了下来。 当吴胜再出现时,已是满身血迹,一张脸上尽是畅快。 “回禀将军,吴胜幸不辱命。” 36、嗜杀 兖州与青州的边境处。 一支军队正在缓慢地行进。 经过了四天不间断的跋涉,这支队伍人人脸上带着风霜,原本整齐的步伐和队列也开始变得散乱,只是大多数人依旧保持着士气高昂,充满自信的风貌。 士兵们的脸上,甚至带着某种憧憬。 不,应该说是渴望。 对即将来临的战场、厮杀的渴望。 这是曹操麾下刚刚赢得连场胜利的百战之师,接到军令时,他们其实很不情愿离开。 正是疯狂收割军功的时候,却让俺们回兖州再去青州打一群作乱的贼寇? 最起码七八天的宝贵时间要浪费在州郡内的赶路上啊。 只是再不情愿,军令之下,他们也只得收拾行装,掉头奔向另一个战场。 不过想到即将要面对的敌人时,心情总算又好了些。 也行吧,虽然来回奔波很是辛苦,起码对手更弱了嘛,能更轻易不费力地取得胜利和军功,士兵们纷纷表示。 嗯...勉强可以接受。 不怪这支队伍人同此心,心同此念。 因为就在数月以前,他们便作为胜利者刚刚把一群几十万的黄巾贼无情碾碎。 至于这支部队的主将,似乎也与士兵们一般的想法,此时一张粗犷的脸上同样满是轻松。 “文则,我是真想不明白啊。” 正策马扬鞭,带头前行的主将突然回头,望向身侧的副将,一脸不解: “你说这些黄巾贼们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年年都要这般闹上几回,这群流民除了人多点还有什么?” “这样的造反若是也能成事,咱大汉怕是早就亡国几十回了。” 主将连连摇头,似是无语:“怎么老是这般爱折腾啊?” “牛校尉。”那副将脸色苍白,身材高瘦,听到这话不屑地冷笑道: “既是贼寇,自然贼性难除!” “州牧当初就不该养虎为患。”说到这里,副将双目露出森冷的光芒: “对此等无君无父的反贼,就该斩尽杀绝。” “这话我同意。”主将点头认可:“养了这帮人几个月,却在州牧攻伐徐州的关键时刻造反作乱,真是该死!” “不过州牧也是太过小心呐。”说着,那主将向后看了看:“对付几千黄巾贼罢了,给我牛盖一千骑兵,便足矣消灭他们!” “还要于文则你带上三千步卒随行进军...” “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州牧此中深意,你这浑人不懂也就罢了,还敢妄自指谪? “消灭赵县那群贼寇自然不需这么多人。”于禁无奈地望了眼牛盖,只得出言解释: “州牧调遣我二人和四千人马,还有其他目的...” “一则积谷防饥,震慑其他蠢蠢欲动的黄巾贼寇,避免贼人合流,乱势扩大。” 说到这里,于禁顿了顿: “二则嘛,这次赵县反乱,也算是个预兆...我大军远征他州,总不免有心人觉得后方空虚。” “吾等平叛之后,恐怕也是要暂时驻扎青州,增加我方大本营的防备力量了。” “这...”牛盖铜铃般的大眼一翻,愣住了: “驻扎青州,那徐州后面的大战,咱们岂不是赶不上了?” 副将点了点头,脸上同样露出了惋惜:“大抵如此。” “这群该死的!” 牛盖面色不忿地骂了句,犹自不够泄愤,猛地一鞭抽出,打的胯下战马一声痛嘶,猛地四蹄齐抬。 望着牛盖差点翻身倒地的狼狈样子,于禁心生不屑之余,更有些担忧。 跟着如此毫无城府情绪外显的主将,可真是难为人,更不是什么好事啊。 后面的念头只是一掠而过,毕竟于禁实在是太清楚即将面对的敌人,是有多么不堪。 他的声名,本就是从中平元年一路诛灭黄巾打出来的。 “只希望这群贼人有些胆量,别又像前几次一样,我领军刚至,贼便望风而逃。” 于禁撇了撇嘴,心中思忖。 “要是四散开来慢慢搜寻,可就徒费时日了。” 对他而言,最好的结果,便是贼人占据县城,死守到底。 那便正中下怀。 ...... “全都杀了?” 当看到面板上升起无数条“1”“2”点的经验时,王政心中已经有了不详预感。 当他真正走进了县衙内,满地尸首多的让他有些悚然。 王政彻底惊住了。 县君崔腋和左晋等士族豪强本就早在诛杀名单。 那些家丁官兵死个干净也不出意料。 只是... 这些妇孺、老幼、仆从.... 地上的血迹突然变成了妖异的虹彩,十分刺眼。 王政突然不敢再看下去,他的心似乎也淌出了血。 他强自按捺胸怀激愤,转过头望向吴胜。 此时的吴胜满脸兴奋双眼泛着异芒,更是一直在砸巴着嘴,似是还有些意犹未尽。 这表情很熟悉啊。 凭空生出冷意,王政只觉全身冰凉,眼前浮现出攻伐坞堡后的那一晚。 跑到自己屋中的吴胜,也是这般兴奋,也是这般神采飞扬。 “阿政,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那句念叨在耳畔无端地响彻。 原来他不是嗜好权位... 他是嗜杀! “吴胜。”王政指了指无辜者的尸首,直直盯着他问: “他们可曾负隅顽抗?” “没有没有。”吴胜浑然未觉王政的异样,只是摆手笑道。 “他们可曾伤我军士?” “哈哈,阿政..哦不将军。”吴胜笑开了嘴,忍俊不禁:“一群婆娘怂货,怎么可能伤到我们?” 慢慢地。 在王政凌厉如刀的眼神下,吴胜的笑声渐渐停止,脸上浮现出失措的愕然。 旁边众人也感觉两人间气氛异样,徐方见机得快,上前几步正欲说话,却见王政猛的一脚瞪出。 下一刻,吴胜的身影直接被踹飞,在空中画出一条长长的抛物线。 全场哗然! 咯咯咯... 王政握住刀柄的左手紧攥成拳,不断发出异响,用力到指骨发白。 他昂首,闭目,深深地呼吸。 这是原主的总角之交,也是自己在这陌生的世界最亲的人了。 穿越之初的第一口食物,是吴胜一脸伤痕地从别人处偷来的。 打猎开始,出于对自己的信任,是吴胜每次只身犯险入林寻找野兽。 自己被夏侯楙鞭打的,又是吴胜第一个奋不顾身想要冲上的...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走马灯般的闪掠。 罢了,饶他这一回吧。 王政睁开眼,望向众人。 迎着那些或是诧异不解,或是震骇莫明的眼神,语气生硬地道: “从今日起,新增一禁,” “妇孺老幼,无力反抗者,不可屠戮!” 37、准备 望着起身后站在一旁木然站着的吴胜,王政眼神复杂地望了眼,摇了摇头,决定暂时先不管他。 他吩咐手下兵卒将县衙的尸首尽皆掩埋,清扫污秽,随即便唤上徐方等人,一同向着县衙后院走去。 留下吴胜孤零零一人在原地发呆。 后院一般情况下都是县令起居办公的地方,在今天之前也是整个赵县的权利中心。 王政所奔赴的地方,自然就是县君崔腋的书房。 进书房时,身后众人皆是惊叹连连,唯有王政面不改色毫不诧异。 毕竟身为天朝穿越者,说到见识广阔,便是皇宫内院,相府帅帐,也不可能有能让他惊叹的场面。 不过他也承认,放在古人眼里,这书房已算的上清幽华美,格调不俗。 作为清河崔氏这等名门出来的崔腋,哪怕只是旁支,这位县君的书房装点的确实颇为讲究。 书架上琳琅摆着古玩文物,四周墙上也挂着一些字帖书画,一看俱是名贵稀罕之物。 只是正所谓盛世古玩,乱世黄金,恐怕接下来它们的价值都会大大缩水。 这些触手可及的珍物贵件,王政却是毫不留恋,只是随便瞥了一眼,便吩咐众人将书房所有的竹简整理出来,放到桌上。 目前王政只对一件事感兴趣。 那就是赵县的一切信息。 他需要了解人口,赋税,钱粮,来往公文,库房存货...等等所有一切。 不一会儿功夫,随着几个人快捷的动作,无数的竹简纸张瞬间便占满了书房中间方桌的所有空间,如小山般层层叠叠堆积。 随着王政一声招呼,徐方上前搭手,两人开始不停地翻阅起来,将一个个书简分类摆好。 吴牛几人大眼瞪小眼地站在一旁,只是怔怔发呆。 对于这种事,这些目不识丁的农汉,实在是有心无力,爱莫能助。 不久,竹简已分好类,王政满意地抬起头,舒展了一下被盔甲束缚了许久的筋骨。 噼里啪啦地骨骼脆响中,他抬头时,望着无所适从的众人,不由叹了口气。 这就是我手下的高级军官啊...还是少校... “你们是我天军的第一批军官,以后手下管的兵会越来越多,交付给你们的事也会愈发重要。”说到这里,王政顿了顿,语气变得和缓起来: “也要和徐方一样,多读些书啊。” 闻得王政此言,其他人纷纷面露羞惭,连连点头。 只有吴牛却看的开,似是毫不在意被人鄙视了,只是摸头憨笑道: “不读书也没啥,反正将军指哪,我们打哪就是了。” 听到这话,王政无奈扶额,懒得再与这等憨货言说,只是撑着太尉椅的高背坐下,闭目沉思起来。 从劫道那日算起,至今已有六日了。 造反的消息,想必已被曹操获悉。 当日自己私下便曾估测,按照记忆中的历史,结合之前营中窥探,曹操攻徐州是其重大战略,必是全力以赴大军尽起,留在兖州和青州的军备力量不会太多。 曹阿瞒生性多疑,闻得赵县出现黄巾作乱的消息之后,首先考量的必然是青州其他几处军营会不会协同作乱。 而凭借他对黄巾以往的认知,也会推测己方会裹挟民众,聚众造势。 因为守备能力本就薄弱,若是再让自己这群人赢上几仗,那反而更让形势更为崩坏。 单凭这两点去考量,他从徐州派遣军队的可能性,也会大于抽调兖青两州的守备力量。 所谓毕其功于一役。 以徐州到青州的距离来估算,留给自己的时间最多也就七八日了。 想到这里,王政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条鞭痕在惊人的体质下早已淡的旁人看不出来,只有自己用手抚摸时,新生的肌肤还是带来细微的异感。 虽然不知道曹操到底会派遣多少人马,但是只要指挥的将领如自己谋算,便已胜算很大了。 杀子之仇,背刺之恨。 于公于私,这带着平乱大军来攻打自己的,也应该是那性格刚烈,粗莽勇猛的东郡太守夏侯惇吧。 想到这里,王政露出了自信笑容,轻轻拍着太尉椅的两杆,悠然潇洒。 这时,整理好文书后的徐方闲的无事,便对着自己面前的公文竹简随意翻阅,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发出一声惊叹。 “十日内便连下三城,曹州牧确实厉害。“ 单从称呼上便能看出,青州人确实是被曹操打服了。 都造反了还情不自禁地喊尊称。 “拿来我看看。” 望着徐方此时手捧的竹简,王政倒是心生好奇,想要看看上面记载何等内容,令少年老成的徐方这般反应。 看到上面的汉隶后,王政耸了耸肩。 毕竟是魏武,有此战绩不足为奇,王政开口笑道:“这有何....” 话说一半突然顿住,又把视线转回。 盯着那竹简,或者说盯着那竹简上的一句话,王政怔怔发呆。 陷陈都尉于禁,攻克广威... 什么情况? 正思考曹军何人为将时,却如此凑巧看到此人名字... 王政蓦地心生不详预感。 他想起了那些不太好的回忆了。 前几次每次苦心筹谋,却总是换来凭添枝节,阴差阳错。 不会又来一次吧? ……… 当王政开始对赵县的钱库、粮库,武备库等进行核算时。 此刻的赵县,也陷入了空前的混乱。 除了系统内的天罡军和天诛营,天辅营已经有一些非本地人的兵卒按捺不住,开始在城内进行抢掠。 赵县一些泼皮无赖见到官兵兵败时本就心痒难耐,此时见有人带头,顿时也加入其中。 一时间,哭喊嘶吼,纷乱不休。 有些泼皮在劫掠中遭遇抵抗,愤怒之下甚至干出了放火烧屋的行径。 强盗和放火总是联系在一起,不是没有缘由。 此时春季天干物燥,火势顷刻间就蔓延开来。 即使身处县衙后院,惊人的体质下,王政也隐约听到了此时城内各处慌乱哭喊。 他并没有立即派军镇压,因为这本也在他的意料,也有无意的放纵。 千百年来,战争的形式出现了变化,装备出现了升级,但是战争引发人性丑恶的这点,却从来没有变过。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面对即将到来的强敌,王政需要牢牢掌控赵县。 最省事的方法,就是先打破原有的秩序,再建立新的秩序。 由他制定的秩序。 38、糜记 无数罪行在王政攻入赵县的当晚轮番上演。 当然,那些抢疯了眼也杀红了眼的无赖泼皮们,没有注意到一件事。 不知不觉中,那群带头劫掠的兵卒在慢慢减少。 另一群士兵出现进行了阻拦,其中更有不听号令者被当场格杀。 渐渐地。 只剩下一群本地人对另一群本地人进行疯狂的恶行。 到最后,赵县百姓们只记住了这些泼皮无赖,怨恨与愤怒,也全对准了他们。 次日,天刚刚放亮时,王政便直接下令。 “全城通报,今日各家各户全部闭门在家,不得在城内任何巷陌闲逛!” “通报一个时辰后,若有不服从而妄自逗留者,一律诛杀!” “诺!” 随着王政的一声令下,天军雷厉风行地展开了行动。 五部各自分工,天辅军负责全县各处传达王政口谕,并对行暴乱者进行控制阻拦; 天罡军则负责对付其中的强硬份子。 此时已有就很多聚集成团的泼皮无赖,少则十几,多则近百,其中更有几股被恶意贪欲冲昏了头,在面对天军的威吓时,竟然直接亮出刀兵进行了冲击。 此举无异以卵击石。 要知天罡军此时虽然军容不整,在装备配给上离正规军确实尚有很大差距,但在系统加持之下,其真实战力早已毫不逊色。 几乎是瞬间,便将这等顽抗暴乱反抗平定。 于是几百颗的人头出现在了赵县中央,悬挂示众。 这般的血性镇压,彻底的震慑住了所有人。 无赖泼皮自不用说,他们往日横行乡,最多不过用些棍棒聚众斗殴,对平民时才敢亮刀的他们,何曾见过这等血腥镇压,顿时吓破胆了,彻底奄了。 而其他平民心中快意之下,也是噤若寒蝉。 仅仅半日功夫,赵县的秩序重新建立起来了。 这个时间内,王政也正好做了逐项安排。 县内各处关键位置由天罡军负责占据看守,而县城的日常巡防,则抽调了部分天辅军去负责。 在本县人复杂莫明的眼神中,天军迅速地完成了叛乱者到统治者的身份转变。 本来按照计划,接下来便是扩军征兵和进行赏罚的王政,因为昨日那般凑巧看到于禁名字,令他心中打鼓一般,总觉不妥,为策万全,他决定先做另一件事。 下午,空荡荡的街道上。 一群人拱卫着王政来到了一处米行。 据徐方调查,这是赵县内最大的一处米行,做生意还算公道也。 而最特殊的一点是,这米行不是赵县本地豪绅所开。 东汉末年的地主阶级基本就是商人阶级,加上此世乡土观念远胜后世,单这一点已令人称奇。 不过当王政从徐方口中知道这叫米行的牌名时,心中已有估测。 望了望屋檐旁的旗幡,此时漆印的“糜记”二字正随风飘舞,王政笑了笑,大步走进。 这间米行的掌柜有些本事。 据徐方所报。从昨日午后开始,已有十几批想要抢粮的无赖泼妇对这米行轮番冲击,却被米行掌柜组织了十几个伙计硬生生地挡住了一天一夜。 临危不乱,颇有魄力决断,而能立刻组织防守,更证明他素有人望。 闲适地踱步进门。 此时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已主动迎了上来,恭敬地道:“小人糜令,见过天公将军。” 一旁十几个米行的伙计也纷纷点头哈腰。 王政摆了摆手,环顾四周,对着徐方眼神示意,他便带着人先退出了门外。 几排米箩簸箕整齐有序的排列,王政走近了看,却见谷麦杂粮各自规整,他随手抓了一把放在掌中捻着。 “嗯,货色挺足。” 他随口说着,转身看去,却见糜令已吩咐人去奉茶敬客。 见到王政望来,糜令忙躬身道:“将军,请入雅间上座。” 王政点了点,吩咐徐方等人留守,便走了进去。 进得前堂,据席而坐。 “糜掌柜是哪里人?” 王政抿了口茶,但觉茶香下沉,一部分在口齿发散,一部分从喉咙中流淌,忍不住赞了一声:“好茶。” “将军谬赞了。”糜令笑道:“小人是徐州人。” “徐州人能在我青州把买卖做的这么大,可不简单呐。” 王政笑了笑,手指敲着案面,突然问道:“子仲兄最近可好?” “将军认识吾家家主?”听到这话,糜令心中一惊,手上一抖杯中茶水顿时溅出。 “麋子仲雍容敦厚,有古君子之风,我神交已久,倒是未曾谋面。”说着,凝视糜令笑道:“不过必会有这一日。” “好了,闲话不提了,本将军这次来,是想与糜掌柜做笔买卖。” 糜令却是听明白了,对方先提了自家家主的名讳,再谈买卖。 那要做交易的其实是糜家,而不是他糜令。 “什么买卖?”糜令尴尬地擦了擦衣襟,问道。 “本将军最近得了一笔意外之财。”王政笑道:“大概是十三箱左右的物件,什么书画啊,古玩啊,珠宝诸如此类。” “本将军出身乡野,见识粗鄙,既不知它们价值几何,也不知它们有何用处。留着还无端占着库房好大地方。” 说到这里,王政望向糜令,意有所指:“听说,糜掌柜你最擅长化废为宝,故来找你做这一笔大买卖。” 十三箱... 是十三家吧! 想起县令崔腋和在县衙里的士族豪绅,加起来恰好就是这个数字,糜令登时心中一寒。 更想起昨日从伙计那得到的消息,昨日县衙里无论人畜老幼,竟被此贼屠戮殆尽,无一活口... 可万万不能触怒他了。 暗自胆战心惊,脸上却堆满笑容,糜令连连点头道: “如将军言,这确实是笔大买卖。” “不过...”虽然自家性命在对方掌握,但是既然是买卖,糜令为了家族也不可能真的任由拿捏,还是强自壮胆道: “这些货物,我糜家自然可以转手,也愿意接,只是这价格上...” 一个县城大半的财富,若是合理价格接手,一进一出利润自然丰厚,糜令就怕王政不懂商贾,不明白其中关窍,却又要狮子大开口。 “糜掌柜精明过人,记忆力不该这般差吧?” 王政眼中闪过戏谑之色,立起身子,居高临下,一脸笑意: “本将方才便说过,这些物件,我不知它们价值几何。” “值什么价格,自然是你来告知本将。” 39、成交 某种意义上来讲,祖龙执掌乾坤的时期,是历代商贾社会地位的巅峰。 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中,列举了从上古到西汉的三十多位大商人。 其中,乌氏倮、巴寡妇清、蜀卓氏、程郑、宛孔氏等5人均为秦始皇时期的富商。 但自秦以后,两汉已经开始有“重农抑商”的趋势。 到了王莽篡汉后的东汉,更是愈发严重。 刘秀吸取王莽的教训,不仅恢复了吕后设计的五铢钱,而且逐步废除了均输法和中央政府盐铁专营政策,使得中国工商业在东汉初年快速恢复。 到后世子孙时,东汉朝廷却纠枉过正。 虽然没有放弃盐铁专营,却把专营权从中央政府下放到地方政府,结果造成了豪强地主坐大。 几百年下来,到了如今东汉末年,天下各州只有大地主,以及大地主兼职的商贾。 似战国时期吕不韦那种倾覆郡国的巨商,已是再难出现。 听到赵县本地最大的米行名叫“糜记”时,王政心中已是一动,瞬间便联想到刘皇叔的那个便宜大舅子。 要知值此乱世,米行在天下各个郡县,便是最为重要的货铺。 获利最丰,牵连最多。 一个外地的商行,异地经营壮大需要打通多少关节暂且不说,便是能在本地豪绅的势力阻碍下能开张迎客,已是殊为不易。 而糜记米行便是做到了此等非比寻常的成就。 不但没有关门大吉,还做到了赵县第一。 单凭这点,已可窥见其身后巨大的能量。 除了那个嫁妹妹时奉送二千家兵及金银货帛无数的徐州土豪糜竺外,王政想不到还能有第二个姓糜的能人。 “据说他养有僮仆食客近万人,资产上亿,也不知是夸大了,还是低估了?” 心中思忖时,望着端坐对面半晌无语的糜令。 王政笑吟吟地打趣道:“糜掌柜,可是货物不在,不好估价?” 糜令闻言,抬头望了眼王政,尴尬地笑笑,却还是默然。 四目相对,两人俱都心知肚明,糜令并非为此踌迟。 要知那十三家不是士族就是豪绅,更是几代传承,累积财富何等庞大,怎可能是一时半刻能估出价格的? 现在王政要听糜令说的,本就不是价格。 而是分成。 这让糜令心中纠结了半天,他最为难处,便是需要在不损害糜家利益的情况下,说出一个让王政满意的数字。 主动权看似在糜令手里,其实却是陷他进入了十分被动的境地。 终于,糜令暗自咬牙,勉强拱手道:“将军,这等大的买卖,在下言轻位卑,实在做不了主。” 闻言,王政面色不变,只是眸光深邃地望着糜令,笑了笑:“你做的了。” “曹操此时正攻伐徐州,我却在后方造反作乱,这可是你糜家十分乐见之事。” 说话间,他在雅间缓缓踱步,似是雅兴突起,自顾欣赏起屋内摆设,一边自言自语。 “所以,不管你以前如何地位,此时此刻,你必然是做的了这个主的。” 此言一出,糜令登时一怔。 蹬一蹬一一 节奏轻缓的步伐声中,他讶然地看向王政。 这番话不应该出自一个不晓事的乡民之口。 更不应该...如此年轻。 抬头望向淡然自若的天公将军,糜令眼中犹豫不定,又沉吟了会,伸出一只手掌,扳下两指,试探地道: “将军,这个数如何?” 王政眼眸一动,顺着对方的指尖望向了那张胖脸, 沉吟道:“三成吗?” 见对方不置可否的模样,似乎不满这个出价,深怕王政不懂其中门道,糜令忙不迭地解释,一连串的话语急促脱口: “将军,按你这批货物的来源,为了不惹麻烦,首先就必须转移到远处州郡。” “这路程一长,沿途一路需要多少过关打点,护送货物的人马车辆,又是多少消耗?” “还有货物进行的评估,售卖前要包装,然后寻找买家,寻到买家后我们还要需要针对一些买家的顾虑做出担保承诺。” “这其中层层损耗,加上每一层的时间拉长出现的风险,三成已是我能...” “你说三成,那便三成。” 王政挥手打断了对方的喋喋不休,自顾点头表示同意。 “在下不敢瞒骗将军,确实是...” 说话被打断时,糜令当时自然不敢开口做声,免得触怒对方,只是习惯性地以为王政不满。 这本就是他意料中的事情。 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人,交易必然是会出现讨价还价的环节。 于是一待对方讲完,他马上就再度开口正要好好给王政解释清楚时,话刚吐出一点,终于回过神来了。 对方竟是干脆利落地同意了这个价格。 把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糜令心中窃喜之余,望着王政的眼神却带着疑惑。 他诧异对方的干脆,本能地觉得王政此举另有居心。 “糜掌柜,本将早已言明,”王政望着面露意外的糜令,再次重复了一遍: “什么价格,你说了算。” 王政知道对方刚才所言或许不虚,却也必有夸大。 谈判的本质不就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吗?这是商贾的尿性,前世他不知见过多少。 这个价格自己必然是吃亏的,王政却没有半点犹豫,既是懒得做口舌纠缠,也是他本就不介意对方赚了多少,也不在乎自己亏了多少。 这只是一时的得失,何况又是糜家... 他们以后会吐出更多的给我的。 他心平气和地望着糜令,淡淡地笑了笑,却带着莫明威严,凛然令人不敢造次。 “至于其他,则是本将说了算了。” 目不转睛地平视糜令,同样一连串的话语,从王政口中朗声道出。 “一,要完成这笔买卖,本将需要你先提供一份情报。” “二,这笔买卖,只能是以物易物。” “三,物,包含各种物资,战马,口粮,武器,盔甲,伤药等。” “具体多少数目,你先把总价估出后咱们再做商议。” **** 走出米行时,王政于大门处站定,想了想,对着徐方招手。 待徐方走近身侧时,王政朗声道:“通知下去。” “一个时辰后,天军一营五部全部去军营校场聚集。” “诺!” 40、示威 赵县的这一场仗打下来,自然是有人有功,有人有过。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既然立了规矩,王政便要让所有人都牢牢记住,这条线从是不能逾越的。 半寸都不行。 一个时辰后。 赵县县衙左边旁的校场,已是万头攒动。 本地的百姓们在通告之后来了大半,此时熙熙攘攘站在周围,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脸上却大多带着忐忑不安,不知这群黄巾贼寇又要做什么事。 中央近五千军士肃立正视,徐方等人俱是披甲在前,肃然无声。 下午的阳光温热,普照这同一处地方却截然不同的两分光景。 此时校场前方已架起高台,摆好座椅。 在吴胜的带领下,天诛营兵们守在高台长阶两旁。 本就比其他士兵高大一圈的身材,此时披上黑色甲冑,竖起长戈,在日头下闪烁生辉,平添了不少庄严肃杀之气。 突闻马蹄声疾,众人循声,见尘土飞扬间,熟悉的县君马车已施施然行了过来。 抵达校场的一刻。 号角声起。 王政披甲挎刀,矫然走下马车。 因尚未行冠礼,今日他特地在头上扎短髻,用一条红绳绑紧,两端垂至后颈,凭添几分英姿爽飒。 心念一动,徐方等二阶兵受系统感应,已自觉第一时间带头跪伏,口中高呼: “拜见天公将军!” 天军士卒们亦有样学样,尽皆伏地齐喊:“拜见天公将军!” 呼喊声如潮水般起落涨退,戛然长啸,山鸣谷应,全场气氛由极静霎时转为极动,顿时热烈沸腾。 四周县民面面相觑,瞪目以对,却也受到感染般不由自主地一一跪倒。 偌大地一片场地。 万人莫敢仰视中,独王政一人昂然而立。 目之所见,尽是俯首投地,体会着执掌权柄的美妙,每一分每秒都那么令人迷醉,几乎不可自拔。 他长吁一口气,收敛心神,气度沉凝地向着高台行去。 挥手示意间,众人纷纷起身,会场又恢复了先前模样,只是人人都沉默无声,静候王政指示。 望了眼吴胜,事先已交代过,吴胜心领神会,上前半步高声道: “天辅军一部赵福....” “二部董既.....” “三部....” “出列。” 随着吴胜一个个的点名,近百个天辅军的兵卒纷纷走出队列。 吴胜漠然地看着台下这群人,问道:“天公将军所制定的三禁九令,第一条是什么?” 赵福等人闻言登时一愣。 这些人正是昨日参与过多劫掠百姓骚扰民居的乱兵之一,只是后来在王政下令后便停手了。 那些不听令的自是早已丢了小命,而他们当时在血淋淋的尸体前才恍然想起一件事。 天公将军好像也是这赵县人? 记忆找回来后,这群人惴惴不安了整整一夜,此时被喊到名字时,众人纷纷心叫不好,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出列上前。 却不料吴胜开口第一句不是追究劫掠,却是先问出这么个问题。 近百人人人面面相觑,讷讷半晌,竟是一个都没答的上来。 军规这东西,之前曹军也有,他们早习惯了左耳进右耳出。 见这些人连区区三条禁令都记不住,尤其其中更有一些队长,端坐的王政脸色愈发冰冷。 他早就对这群黄巾贼寇期望不高,制定军规已刻意压缩精简,想不到几次又是装神弄鬼又是施恩示威,却让他们连简单记住也办不到。 吴胜心有所感,凶性更是勃发,已是带他开口: “三禁第一禁,临阵不听上官指挥者,斩!”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已是杀气凛然。 听到这话,别说赵福等人,便是场上的其他天辅军卒,顿时生出哗然,俱是大感惊讶。 罪责不是劫掠百姓已然出乎人人意外。 而惩罚之重,却更是远超心理承受范围。 不少旁听的天辅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赵福等人回过神后更是脸色大变。 “将军...”赵福望向王政,壮着胆子刚要开口,吴胜却已大声斥道: “将军之前已问过尔等三部首领,当时命令是你们驻守在武备库和粮仓,不得离开半步。” “尔等竟敢擅离职守,好大的狗胆!” 说到这里,吴胜猛一挥手:“来人,将这群犯禁者拿下!” “将军饶命啊!” 生死存亡之际,赵福等人虽已吓破了胆,却还有些神志,知道真正想要取他们性命的人是谁。 随着噗通几声,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对着端坐的王政连连磕头,口中哀求连连: “小人等人目不识丁,不知此事如此严重,这才无知犯下过错。” “还请将军看在俺们从起事就为您厮杀搏命的,饶俺们一命吧……” 王政置若罔闻,吴胜更是理都没理,直接吩咐两旁的天诛营上前拿人。 “将军饶命……饶命啊...“ 随着手起刀落,一声声惨叫声后,几十个人头咕噜噜地在场上转动,整个校场死寂一片。 莫说一旁的县民们俱都吓得浑身瘫软,哪怕这群人昨日刚曾祸害了他们。 便是天辅军和一直跟随的姑奶奶营们,也是人人面如土色,大气都不敢喘。 搞这么大场面的王政,却没准备仅仅示威到此。 “吴胜!” 随着他舌绽春雷,便是一声大喝。 言出威随,刚还杀气凛然威风凛凛的吴胜立刻就转身对着王政跪伏,如之前赵福等人一样。 “末将在。” “刚是你问他人,现在本将也要问你,九令第五条是什么?” “...九令第五条,不得同僚相残、聚众斗殴。” “你既知晓,为何半个时辰前因为区区口角,便与少校徐方殴斗?” 吴胜张口欲言又止,过了片刻,还是闷闷地垂头承认。 “确有此事...” “承认就好。”王政闻言面色一冷,厉声道:“既知三禁九令,却还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来人,将吴胜拉下来,重打五十军棍!” 随即,天诛营两人直接便将自家的长官拖了下去,完全不顾及此时众目睽睽的场合,直接就在校场旁,一人按住耸拉着脑袋的吴胜,另一人抡起一根粗棍,毫无迟疑地打了起来。 呜呜劲风下,似是劲道十足,而粗棍每一次的下锤,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示威只为万人敬畏,牢记军纪如山! 责罚位低疏远的人,再是狠辣,也只能得到畏。 若要人人畏惧之外更生敬服,便需要吴胜这样职位既高关系又亲近的人了。 41、荣誉感 王政此举,确实让所有人大感意外。 赵县的乡民们旁观至今,眼睁睁看着上一刻还威风凛凛的执法人,转眼间便成了另一个皮开肉绽的受罚者,自是且惊且疑,一时脑子都没转过弯来。 外人如此,天军更不用说。 这五千多人全都从王政起事起便跟随至今,几乎人人皆知吴胜与王政关系亲厚,是非其他人可取代的心腹亲信,更执掌最精锐的天诛营,天军之中,基本是一人之下的地位。 其中尤以吴家村的人反应最为强烈。 比如吴庄,这时便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王政,似是想不到他竟会如此对待吴胜。 那是他老吴家的独苗,是他吴庄的儿子... 却也是天公将军你的总角之交啊。 更令吴庄恼火的是,儿子吴胜如今可当了军官啊,却在大庭广众下被人棒打,还是自家的兵卒。 这简直是折辱! 不过是打架斗殴吗,何必如此。 可想起王政此时的地位时,满腔怒火顿时化为乌有,心中一寒,只敢暗自腹诽。 至于其他吴家村人,也纷纷心虚地低下了头。 这段日子来,他们这群人虽然尚未做过什么严重的违纪事,却因为与天公将军的同乡关系,在军中时总不免趾高气扬,每日虾虾霸霸。 见吴胜这般下场,却是大感后怕,深恐王政也会找他们的麻烦。 “想不到王家后生当了将军后,竟如此不念旧情!” 人人心思纷杂中,五十军棍已打完。 此时吴胜的一张脸已变得惨白,更是满头冷汗不断冒出,满头鬓发尽湿,显是疼极。 却还是在两个兵卒的搀扶下,摸着屁股一拐一拐地重新又走回高台。 从始至终,王政未曾看他一眼。 事先已通知过吴胜和徐方,这时他自然要作足样子,一脸的冷酷无情。 这出苦肉计,其实按照常理论颇有诸多不妥。 作为目前天军仅有的六名高级军官之一,更是天诛营的营长,责打吴胜倒也罢了,却完全不顾及场合,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行刑... 便如吴庄所感觉地,已是一种折辱。 此举固然推行了军纪,却也令吴胜颜面大失,尤其行刑者更特意安排了他的手下,更是损伤威仪。 若是其他队伍部曲,上位者如何自处,更如何统领手下? 只是既有系统存在,王政对吴胜和天诛营双方的掌控都达到了旁人无法理解的程度,却是无虞。 当然,他考量之后,行此举本便有双重目的。 一则,吴胜身份越是特殊,效果便越好。 连他这等地位身份,违反军纪都要遭受这般惩戒,其他人自然会清楚若是换成自己违反军纪的下场。 只有对后果的严重性彻底清楚了解,才会在内心深刻牢记不敢轻犯。 二则,王政确实有意借此惩戒吴胜。 他了解吴胜的个性,一点伤痛或许不足挂齿,大失颜面却是万分难受。 见到吴胜上来行礼,王政点了点头,心中却暗自慨叹。 “希望他也能牢记这次教训把。” 示威之后,自然是施恩。 即便剧痛难忍双腿发软,吴胜却还是强自打起精神,继续王政交代的任务。 他擦了擦汗,上前再次高呼,声音却已沙哑: “天诛营廖余,出列,攻占西城门时击杀两名官军,表现优异,赏盔甲一副,长短兵器各一套,布一匹,稻谷三斛。” “天罡军一部...赏...” “天辅军一部...赏...” 随着吴胜一个个地点名,在攻占赵县此役中表现出色的兵卒们纷纷出列。 近百人在中间聚拢,享受中同僚亲朋的艳羡,所有人的目光注视。 这一刻,焦点从王政变成了他们。 随即王政也亲自走下台,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他要对这些立了功的兵卒们亲自表彰, 他走向第一个士兵,对方立刻惶恐地自觉弯腰。 “挺起来!” 王政带着笑容伸出右手,半身略微前倾,郑重地道。 士兵本能地挺直身板,随即也伸出了手。 感到对方的手心已满是汗迹,王政笑了笑,浑不在意地把盔甲兵器等各种赏赐亲手递交。 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所有赏赐发放完毕,王政望着对面的近百人,他们此时整齐的排成三排,人人面露喜色。 王政笑意突然收敛,神情肃穆。 他庄重地,平视这群人,正挺身子,右手握拳,自锤左胸。 砰! 这是捶胸礼,正是如今古代军礼敲击盔甲盾牌在后世的演化。 如今提早了千年的时光出现。 对面的士兵们愣住了。 窃窃私语的其他天兵们也愣住了。 旁观的赵县乡民们同样愣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带着诧异与不解,他们不知道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王政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眼神认真,表情庄重。 25点的魅力共情作用下,莫明的情感在静默中衍生,流淌。 慢慢地蔓延到每一个人的内心。 越来越多的人突然就明白了这个陌生的动作。 尊重、信任与致敬... 这是它给每个初见者的第一印象。 直面这种情感的领奖兵卒们受其冲击最大,很多人的眼神变得不知所措... 这种莫明的情感,让他们有些惶恐不敢正面,却又带着莫明温暖让人想要拥有。 终于。 一只拳头从人群里怯生生地伸起,一个兵卒有些笨拙地学着王政的动作,也行了同样的礼。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拳头伸出,自锤胸前。 无数轻重的砰砰砰声不绝于耳。 “敬礼!” 随着王政一声大喝。 无数个怪模怪样的现代捶胸礼出现在了东汉末年。 看到这一幕的时,所有的旁观者突然生出了一种渴望。 之前对于那些士兵得到了布匹稻谷的赏赐,他们也曾这般渴望过。 但是这一次的渴望,却比上一次强烈了无数倍。 王政回首顾盼,笑容如阳光和煦,望着台下无数人脸上追慕,眼中神采,心中已是了然。 他知道自家麾下的军队,又多了一样与自信同等宝贵的东西。 这个时代,尚无人在乎它。 它是对至高荣光的追求,也是最辉煌闪耀的情感。 42、情报 “你怎么做事的?” “简直是错漏百出!” 糜令指着竹简上排一行斥道:“单这幅《骇兽嬉水图》竟然只估价一千枚五铢钱?” “这可是张平子的画作啊。”他恼怒地望向身边的典当,直接把竹简狠狠掷出,道: “简直离谱。” 那典当摸了摸被砸到的头,捡起书简唯唯诺诺地解释:“掌柜莫怒,且听我分说。” “这批货物实在太多,咱们若不压价,去掉三成的分润,冒着风险辛苦往返,可根本没多少赚头啊。” “再说我只选名贵字画和古玩去贱价,量那群乡下泥腿子也看不出来啊,他们晓得什么?” “肉从咱们嘴边溜过,总要沾些荤腥吧!” “哼,就你聪明?” 听到这话,糜令面色一冷: “那黄巾贼首王政对这笔大买卖全权放手,任由我糜家派人估价,连个监督的都不派,如此毫不关心的样子,你说是为何?” “难道是与吾一见如故,故而全心信重?” “难道他就不怕我们弄虚作假,从中取利?” “啊,这...”那典当听到糜令这话,面色一愣,脸上浮现了疑惑:“为何?” “吾也不知...”糜令紧皱眉头,沉吟道:“只是他此举太过古怪....所以且就按实估算。” 似是还有些不放心,他加重语气,直盯着典当嘱咐道: “莫要忘了,如今赵县四门紧闭。” “若是惹怒了这群贼人,别说赚什么油水,我糜家在这赵县的所有产业俱失不说...” “你我的性命也在他人手中操持啊!” 见典当脸上的不甘神色化成了惊惧,糜令摆了摆手,道: “形势比人强,莫要再多做无谓的事,去吧。” 直到典当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糜令面露不屑,连连冷笑。 “自作聪明的蠢货。” “这块肥肉既到了吾家嘴边,我岂会轻易放过。只是...却不是你这般小家子气的想法。” 他微抿了一口茶汤,一边暗自盘算。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扑闪声。 糜令抬头望去,却见雅舍窗框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只灰白色的信鸽。 望着这只体型娇小的禽灵,糜令眼神一亮。 他从漆案上取了一枚浆果,笑呵呵地走了过去。 一边喂食,一边从它的爪趾间小心翼翼地取下一物。 从木筒中掏出一张卷起的帛纸纸,铺开之后,凝神看去。 上面记载的内容令糜令先是一惊,却又一喜。 值此两州鏖战之际,对一群流民贼寇,竟也出动这般多的兵力? 曹孟德,汝真是好大手笔! 好果断的心性! 沉吟片刻,糜令将帛纸烧去,重新另写一张,随即放入一个锦囊,喊道: “来人!” “将这个送去县衙,交于天公将军,就说是完成交易所需之物。” 望着随从离去的身影,糜令拍案而起,喜不自胜。 此子已再无幸理。 肉已入腹矣。 后生小辈,不是我有意害你。 既要为我徐州分担压力,那便分担到底吧。 ...... 百人份的赏赐虽然不多,对于此时物资并不充裕的王政而言,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但王政丝毫不觉心疼。 这笔投资的回报他十分满意:狠狠刷了一笔足够的声望。 不同于上一次假借张角代言黄天的装神弄鬼。 校场这番举措从头到尾由他统筹规划,得到的成功果实也令他倍感踏实。 先罚后赏,恩威并施,这才是收服人心的王道。 万世不移。 校场之后,天军人人士气尽皆高昂不说,包括围观的赵县乡民们,也有不少人议论纷纷,皆言这天公将军慷慨大义,公私分明。 这些窃窃私语自然也没有逃过王政的耳朵。 他大感满意之余,更想趁热打铁。 一回到县衙后,便召集吴胜等人前来议事。 环视众人,王政一脸的胸有成竹,说道: “时机成熟了,明日开始,便在县内设点进行募兵!” 吴胜等人闻言倒是毫不诧异,因为他们早就对天军的数量不甚满意。 要知此时厅内众人,包括王政在内,都是不久前青州黄巾作乱的其中一员,几乎大都从头到尾参与其中。 那时三十万青州黄巾里,也不过十几个杂号将军,手下少则四五万,多则十几万人,去掉一些老幼残弱,也没有一个将军的麾下人马不足万余。 王政既然自封天公将军,手下却只有区区五千人,实在太过寒酸。 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若论战力,这五千人堪比之前的五万黄巾都不止。 却依旧有些不习惯,尤其是他们现在也当了军官,更嫌数量太少。 所以听到王政终于要开始募兵扩军,不由纷纷面露喜色。 吴胜更是瞬间忘记了两股剧痛,一脸兴奋地道: “将军,你早该如此了!” 王政没好气地望了他眼,心中大感无奈,这小子,怎么就改不了这记吃不记打的性子。 什么叫早该如此? 他既然想要打造一支强军,便不会学之前的流民裹挟,却也不屑如此世那些诸侯一般“拉壮丁”。 用这样强迫的手段去扩军,人数一多,这支军队又何谈什么自信? 遑论荣誉感? 若要别人出于本心来归附投效,他才会选择这样一个造势成功后的时机。 他也懒得与这浑人解释,瞥向徐方等人,正欲把募兵细节详细说出。 却见一个门外的营卒径直入内,行礼后道:“秉将军,衙外一个糜记米行的伙计送来一个锦囊,说是完成交易所需。” 这营卒事先已得过他授意,王政点了点头,便接过锦囊。 帛纸上记载的第一行字乍入眼帘,他脸上神色不变,剑眉却是一扬。 心中却是暗自慨叹。 这次的谋划,也不知是算失败还是成功... 一开始不选择裹挟聚众,就是怕惹得曹操重视。 杀夏侯楙,则是希望面对曹军的第一仗,首领是武勇有余谋略不足的夏侯惇。 结果.... 曹操倒确实没太在意他。 只是派遣了一千五百的人马前来平乱,首领也不过是一个校尉,一个都尉。 但是望着首领的名字,王政却大感头疼。 这也能碰到未来的五子良将之首? 曹阿瞒,你丫怎么不把乐进也派来啊? ps: 1,张平子就是发明浑天仪的张衡,这位大神不但是天文学家,数学家,文学家....还是个当时的知名画家。 2,曹魏阵营里的大将,只有乐进和于禁最为特别,两人都是从最低层的小军官一步步升上去的。 43、许出不许进 有句话叫“贞女失节不如老鸨从良。” 暗示了世人对于一个人“晚节”的看重。 于禁,就是东汉三国里一个晚节不保的人物,极具有悲剧色彩。 所有人都记住了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失败。 建安219年,樊城之战,水淹七军,曹魏举国震悚! 滔天巨浪,将胜利者关羽卷上了“威震华夏”的云端至高。 而于禁却在同时被重重拍下,坠入无尽深渊,永世再无翻身。 大部分人,包括后来者们,从此对于禁最鲜明深刻的印象便是一个惧死投降的失败者。 那个从军三十年,独自领兵指挥作战未尝败绩的于禁,身上的光辉仿佛处在另一端的历史篇章中。 得宜于前世常逛编乎,王政是其中的少部分人。 他至今记得那个帖子,对于禁进行的一个量化性描述。 三国志魏国列将传,于禁的记述篇幅仅在张辽之下,甚至盖过了曹操最亲重的征西将军夏侯渊。 所以自穿越始,这个名字便被他记得最为深刻。 自见那道竹简始便隐隐徘徊的不安预兆终于被确认,压力固然剧增,王政却也彻底放下了心理包袱。 剑未出鞘时,才最令人戒惧。 如今他反倒再无犹豫。 夏侯惇既然变成了于禁,之前所有的计划便都要全部推翻重新定计。 数次“谋士梦碎”的打击,反倒激起了王政的斗志。 他晃了晃头,环视众人,将手中的帛纸亮了亮,笑道:“曹操从徐州抽调了一支兵马,前来扫平咱们这群贼寇了。” 听到这话,众人神色各异,吴牛四人俱是悚然一惊。 徐方倒是神色不变,吴胜更是面露兴奋。 “将军,有多少人马?”徐方微一扬眉,肃然问道:“领兵者是何人?” “按糜家情报所言,五百骑兵,一千五百名步卒。”王政笑了笑,“领兵者乃校尉牛盖,都尉于禁。” 他说出兵马人数后,场上人人松了口气。吴胜更是笑道:“两个无名小卒啊,还才带这么点官兵。” 说着,他就直接请命,一脸狂热的嚷嚷道:“将军,你让我带上天诛营和天罡军,直接去迎敌吧,我必将这群官兵尽灭!“ 王政没好气地瞅了他眼,都懒得搭理。 徐方却在那沉思了会,有些疑惑地问: “这群官兵是从兖州,还是青州调来的?“ 问的好。 “自然不是。”王政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 “青州驻扎的都是和咱们一样的黄巾兵,曹操心有忌惮,怎敢派来?” “至于兖州嘛,咱们起事这么多日子了,兖州离此地路程不远,若是从兖州抽调,恐怕此刻这支部队已在县城门外了。” “那就不对!” 徐方摇了摇头,望了眼王政,又对着其他人解释道:“这支队伍既然不是来自兖州和青州,那就是曹操从前方攻伐徐州的部队中抽调的人马。” “既然从前方抽调,显然是想要一举平定咱们,既要快,更要狠,务求一击即中!“ “怎会只派遣这点人马?” “青州倒也罢了,若是一千五百人马,尽可从兖州驻守的官兵中抽调,何必舍近求远如此麻烦。” 说到最后,徐方断然地下了定论。 “将军,糜家的这份情报不可尽信!” “徐方说的有理。”王政笑了笑,望向徐方道:“不过倒也无妨,这情报里里除了军队的数量有些存疑,其他应该属实。” 望着帛纸上于禁的名字,王政眼神冷冽了几分: “更何况最该知道的,我已知道。” “将军,若是不知道军队的具体数量。”徐方又问道:“咱们该如何应对?” “无非兵来降档,水来土掩。”王政淡淡地道:“而且这支兵马的人数,和我们差距应该不会太大。” 说这话时,王政是有底气的。 他内心对糜家如此作为已有所猜测。 无非是怕告知自己来犯曹军的真实战力,令自己打退堂鼓,弃城而逃罢了。 他们当然不知自己早已下定决心,这一仗是必然要打的。 因此就算没有任何情报来源,王政也无非是做最坏的情况去应对。 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七八千人,至于将领,还有比于禁更难对付的吗? 他本就清楚,此时的曹操在兵力上的捉襟见肘。 要知,即便到了几年后的官渡之战,曹操的兵马也未足十万。 按这去推算,他此时的部曲总数恐怕也最多不过四五万了,对付自己时还要去掉那些可能调转枪口的青州军。 “不管敌人如何,咱们做好自己就行。” “诸将听令。” “徐方,明日起你负责召集民工,加筑城墙。” “吴胜,你负责征兵事宜。” “吴牛...” 说到这里,王政顿了顿,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你负责我的称帝事宜。” 此言一出,厅内立时静至鸦雀无声。 众人目瞪口呆,相顾对视,均是大感诧异,露出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作态。 天公将军要称帝? 这....总觉得怪怪的。 “将军天命所归,登临天子本是应该,只是此时...” 徐方又一次按捺不住,出言劝告:“是否有些不合时宜?” “哈哈,尔等按吩咐去做就是。”王政笑了笑,却不再多言。 无论是糜家还是来犯的曹军,恐怕最希望看到的,便就是他带着这群天军坚守赵县不欲离开。 他也正要如他们所愿。 加筑城墙,是摆明了告诉所有心存敌意的人,来啊,我肯定不跑。 至于占据一县之地便要做出称帝这般的傻事,更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天公将军是个狂妄至极,毫无见识的蠢材。 他只希望于禁也能这般想就好。 吴牛却摸了摸头,憨憨地道:“将军,我应该做些什么啊?” 将军要做皇帝,他自然是绝对支持的。 可是吴牛不知道这称帝应该怎么去做啊。 他就知道现在汉朝的皇帝老儿用的是金扁担,难道去给将军打几幅金扁担? 王政摆了摆手:“你想怎么做就这么做,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望着吴牛,笑吟吟道:“动静务必要大,大到人尽皆知!” 说罢,也不去管一脸茫然的吴牛,又转头对高雄道: “之前要你看紧赵县四周,做好县城防范工作,许进不允出,你做的很好。” 高雄连忙行礼,刚要谦虚几句,却见王政直接打断他后续的发言: “接下来就不同了。” “这几日城门防守你可以放松些,留出一条口子,除了糜家的人,其他人都可出城。” 凝视着高雄,王政一字一顿的道: “许出,不许进!” 44、扩军 “称帝?” 从伙计口中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糜令正端坐着审阅账目,闻讯之下一蹦而起,目瞪口呆。 自第一次黄巾之乱开始,每年天下各州郡,都有无数贼寇前仆后继地投入造反这个伟大的事业之中。 少则一年十几次,多则数月几十起。 但是即便这般频繁,造反者多,称帝者却是寥寥。 当年张角聚众百万,八州响应,几有席卷天下之势时,也未敢妄图称帝。 始作俑者尚且谨慎,后来者更是少有敢造次的。 尤其是打着黄巾旗号的情况,若是称帝,天下人先不说,自家属下都要做反了。 大贤良师也不过自封一个将军,你什么家庭啊,敢越过他去称帝? 当然,蠢材也总归是有的。 比如当时益州,便有一股黄巾贼,其首领叫马相,才占据了区区三郡便悍然称帝,为天下人耻笑。 最后的结果,却是从起事到事败,坚持不到一月便落地个兵败身死,尸首分离的下场。 如今,似乎要出现第二个人了。 “他如今兵不过万便自封将军,还打着张角转世的旗号,我已觉得此子狂妄至极了...” 糜令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缓缓坐下:“却想不到他竟然如此疯狂,才占据一县...这...” “这就做起当皇帝的美梦了?” 一边说着,糜令一边连连摇头:“如此愚蠢狂妄的孺子,竟然也能聚众作乱,还叫他侥幸成事了...” 似乎无法理解,更无法置信。 伙计也面露不屑,在旁附和道: “掌柜,你还不知,不但这贼首王政不堪,他手下的这群贼子也是个个粗鄙不文,完全不懂礼制。” “那吴牛找了些本县的说书人,问做皇帝要什么,读书人便说要修建宫殿,制作龙袍还有轝车什么的。” 说到这里,伙计顿了顿,忍不住笑出声:“那吴牛和说书人们都不懂什么是轝车,于是便直接找了辆马车,把马车全身都涂上了金粉...说既然是天子所乘,必然和金扁担一样,也是金的...” “哈哈哈。” 听到伙计绘声绘色的描述,糜令忍俊不禁,捧腹大笑,边笑边问:“还有呢?” “我还听说这王政准备自封什么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圣天帝,三日后便要在赵县正式登基了,他那些手下的贼子们个个都要做将军。” “据说得有几百多个,还是什么世袭罔替,要在赵县周围分封呢。” “之前那些豪绅士族的田地,也在分封范围内呢。” 最后一句话令糜令脸色登时变冷,忍不住咬牙道:“贼子真是该杀!” 他家在赵县的几处物业生意目前虽然未被贼人侵扰,但是糜家在徐州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地主,听到王政这般做法,也不免兔死狐悲,心中更是愤怒。 “总共几千人,将军就来几百个?”糜令冷哼一声:“真是倒行逆施,自取灭亡啊。” 说到这里,他有些感慨:“看来,之前却是我想多了。” “当日初次见面,这孺子一副装模作样,倒是被他唬住了。” “后来这笔买卖他完全放任,由吾家自行定价,也不曾派人监督,我当时还心中惴惴,总觉得事出反常,或许有些蹊跷。” “如今看来,却是这厮一个无知蠢贼,根本不曾想到此节!” 听到这话,伙计眼前一亮,问道:“那既如此,典当那边咱们是否要去通知下?” “现在做手脚还来得及啊。” 听到这话,糜令神色一动,想了想,却还是摆了摆手: “那就不必了,反正此贼命不久矣,咱们何必节外生枝。” 便是之前以为此子有些手段时,糜令也不觉得对方能掀起多大风浪。 见到本家传递来的情报后,糜令更是深信不疑,这支贼寇败亡之日不远。 毕竟青州黄巾贼和曹操麾下的正规军的差距太大。 只是这么多人却摊上一个这般眼光短浅的首领,糜令心中也有些恻然。 称帝,是大逆之举。 之前对黄巾贼时,曹操还讲究什么只诛首恶,恐怕这次,却是要所有乱军都要拉去给王政陪葬了。 “三日后...” 想到之前情报所载曹军动向,糜令暗自估算。 时间上还算来得及。 他对着伙计吩咐道:“你去通知典当,今天之前务必将货物全部核算好,通知完王政,咱们便速速将货物运出。” “若是待曹军破城后,这批货给他们这群人瞅见,可就麻烦了。” “这世道,官兵和贼寇,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是。” ..... 此时的赵县。 几百队天辅军正敲锣打鼓,抬着一筐筐稻谷,分散开来,沿着一条条的街巷大声喊话。 “天军募兵啦!” “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男子,只要身体健康,都可以报名加入,每天两顿饭管饱。” “若是上阵杀敌,得了军功,还可以获得额外赏赐,粮布金银,保管全家都一起过上好日子。” “有一技之长者更是待遇从优啊,打铁,治伤,骑马,善射,识字等等,待遇从优啊!” “不但每天管饭,还有额外军饷每月发放!” “不愿上阵杀敌的,也可以报名参加辅兵,负责修筑城墙,不限男女,干多少活,拿多少粮,多干多得。” 这般直白的言辞是为了方便大众理解。 当天军绕城连续三次结束了这次宣传后,天军要募兵扩军的消息已经迅速传遍了整个赵县,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之前曹军也在赵县募兵过,却是简单粗暴的“拉壮丁”。 相比之下,王政的方式比较柔和,大伙心中倒无太大的反感。 尤其是这个简单的口号中,哪怕有些词汇半懂不懂,却也让不少人颇为心动。 当然,他们大部分人其实和糜令一样,也不看好天军的未来。 毕竟黄巾贼寇的历史战绩摆在那里。 但是这个念头,却完全敌不过口号中的“饭”和“饱”。 尤其是在此时,县内豪族被一扫而空后,很多人现在都失业了。 这个时候,或是出于填饱自身肚皮,或是为了赚点钱养活自家老少的,更有些之前的泼皮无赖,真有入军获取军功能当上军官的想法。 所以当赵县出现了七八个募兵点时,便有无数的人潮涌了上去。 大部分时候,升斗小民都是只顾的上眼前的。 他们或许也有人想到了如果这时加入天军,官兵来平乱时如何自处。 只是却是顾不上了。 从贼?名声不好听? 那只是不愁吃穿的人才会顾忌的。 45、遗老 此时的赵县城内,可谓同时存在着三个阵营。 一种是支持王政的。 例如入了系统的吴胜等人与天罡天诛等兵卒,那自然是要跟着其一条道走到底的。 而天辅军中的部分人,以及今日围着募兵点的乡民们,也可算是暂时的支持者。 只要王政未显颓势,不曾大败。 第二种,则是赵县剩余的大部分百姓们。 自王政入主赵县至今,几日来对他们倒是秋毫无犯,对于这些人来说,你不侵扰我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你是诸侯官兵还是反贼流寇,其实没甚区别。 所以他们对王政及其军队,目前处在既无好感也无恶感的状态,更多是冷眼旁观。 哪怕极其不看好王政的未来,他们不会加入支持,却也不会用行动反抗。 某种意义上来说,以糜令为首的糜家势力,也算是这类人。 当然,糜令不知道的是,情报不准的这笔账,王政已发现,且暗自记下。 至于第三种,则是另一群人了。 攻打县衙时,吴胜对赵县的豪绅士族可谓大开杀戒,不仅全家老小,更是连主带仆,尽数诛灭。 可要知此世东汉的这群上层阶级,不论郡县乡村,一旦扎根一方,便是数代相传,如此长的时日下来,可谓盘根错节,根深蒂固。 真想要一举扫清其所有关系势力,绝非易事。 此时,赵县的一处宅院。 夜深人静。 天军寻访的脚步声匆匆而过,每一声在寂静中都格外分明。 哪怕门户相隔之后声响已极为轻微,却也在每次响起时,让大堂上的众人不由自主地屏气凝神,放轻话语。 直到这一阵脚步声远去消弭,众人心惊肉跳时,主位上的一位老者此时再度开口道: “吕竖啊,你确定只要交钱,明日城门会对我等开放放行?” 主人带头,堂上其他客人也纷纷附和: “是啊,出些钱财吾等自然愿意,关键是这些贼人可不可信?” “妙文此言甚和吾心,我也担心这些逆贼收了钱却不办事。” “收钱不办事?那还算轻的,要是到时候不但不放吾等离去,还翻脸不认人,该当如何?咱们岂不是主动授人以柄,正合贼人心意,直接把咱们一网打尽,这岂不是自己送上门?” “价钱太贵,一百多枚五铢钱啊,按人头算,我这一家子可就奔着一千出头去了啊!” 此时众人口沫横飞的对象,正站在大厅中央,年约三旬,五官倒是端正,只是一道疤痕斜纵之下,却破坏了整体感官,给人以凶悍残虐之感。 这吕竖正是赵县本地的一位老泼皮,年纪不大,却是做了十几年的地头蛇,手下更有几十个跟随。 当日也曾在天军入城后参与劫掠,只是他心思狡诈,见机得快,早早察觉不对,倒是逃过了后面的一番清洗。 更让众人看重的是,今日王政募兵时,这吕竖却安插了十几个手下入了天军。 如今说到最了解天军动向的,他可算是众人之首。 吕竖望着一道道迫切的眼神,脸上笑的自然,内心却暗自得意。 你们这群狗腿子,往日里眼高于顶,正眼都不瞧老子一眼,没想到也有这么低三下四求我的一天吧。 他不理旁人,只对着诸位老者自信笑道: “左老放心,我这条路子绝对可信!” “我那几个手下参加贼军时,早得我的吩咐,如今已有七人参与了城门防卫,更是出了点血送礼给了几个贼人头目,一番刻意攀谈之后,才获得这条活命之道。” 说着,他特意解释道:“这些人对逆贼王政本就不服,他们本就觉由这黄口孺子来带领造反,毫无前途,更无生路。” “尤其那逆贼昨日又在校场上为了立威无端杀人,其中不少便是这些头目的兄弟亲朋,如此暴行,更是惹得人人愈发不满。” “便是因此,现在这贼军已有不少人都想着捞点钱财寻机便要离开。” “这群负责看守城门的,也是早有此念,所以我的手下一去,便一拍即合,这变是咱们的机会到了啊。” 吕竖这番说辞,场上众人闻言纷纷点头,颇觉有理。 要知那日校场之上,他们其中便有不少人在场,对王政那番作态既是亲眼目睹,更是难以理解。 要知此时末朝乱世之中,人人都知兵马为重,便是一方诸侯对着自家军队尚且爱护有加,生怕部将离心,只要忠心上不出问题,其他都是小事。 而这王政却行事莽撞,做事更是不计后果,本就兵微将寡的阶段,竟然因为一个擅离职守的罪名,就一次性诛杀百余士卒。 待部下如此严苛,简直荒谬可笑,如此引得人人离心,可谓合情合理。 那左姓老者也点了点头,冷笑连连:“这贼子少不更事,一朝得志便忘乎所以,什么令人瞠目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说着,望着众人笑道:“诸位莫忘了,此子可是三日之后便要称帝了。” 这话一出,人人摇头捧腹,哄堂大笑。 “老夫且等着看他众叛亲离,兵败身亡的一日!” 说到这里,那左姓老者一张老脸隐隐抽搐,显是心中愤恨,对王政极为仇视。 众人纷纷点头,皆出叱骂诅咒之言。 “管他死不死,总之咱们先出城就好。” 一个之前一直沉默不语中年人,这时倒忍不住插嘴打断: “咱们的主家可是都已被他杀的鸡犬不留,要是让他发现我们...” 听到这里,人人心中一寒,不由慌道: “不错不错,先逃离这死地再说。” 吕竖这时也道:“洪管家说的不错,诸位还是早做决断的好,一百钱是明日的价格,要是人多起来,贼人可不识诚信二字,到时候坐地起价...” 洪管家听到这话,对着吕竖拱手道: “吕兄弟,大家相识多年,交情也算不浅了,劳烦你这里出力出人帮我等走出这条生路,浓情厚意自是感激...” 顿了顿,又道:“只是这搭路费却要足足两成...” “是否有些太高了,能否商量商量?” 这是重点啊。 关键处被他提出,众人登时醒悟,眼光全都唰向吕竖。 46、逃离 “洪管家,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吕竖闻言拂然变色,冷冷地瞥了洪管家一眼,道: “我可也是担着天大的干系,才打通了这条路。” 吕竖环视众人,冷声道:“在场诸位,哪个不是在豪门大户做了十几年,捞的油水不少了罢?” “各位先生不是管家便是账房,哪个不是身家丰厚?” “怎么,我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给你们指了明路,一点小钱却都不愿意让我赚?” “价格没的商量,愿者来。” “不愿者嘛......我自然不会强人所难,悉随尊便。” “只是,我老吕虽然读书不多,倒也听过一句话。“ 说到这里时,吕竖语气顿了顿,面上掠过不屑之色,冷冷凝视众人: “皮之不存,毛将安傅?” “要是哪位乡亲一不小心,把诸位此前和那些豪族的关系说漏了嘴,要是传到了贼人的耳朵里...” 转头盯着洪管家,突然长叹一声,怪声怪气地道。 “说起来,之前洪先生的主家我记得是赵家?” “如今可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连宅院都被贼人占了。” “哎...真是惨呐。” 提到抄家,所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大家倒真怕吕竖一不高兴当真撂了担子甩手不干,于是纷纷众口一词地指责起洪管家来。 “洪兄,你真是好不晓事,吕兄弟帮我们出了大力,你岂能出此不逊之言?” “吾早劝你改改性子了,如今都生死关头了,洪兄你却还是抠抠索索。” “是极是极,吕兄弟有劳你费心了,千万莫和这腐儒一般见识。” 见众人七嘴八舌说个不停越说越偏,那左姓老者面现不耐之色,连连咳嗽,沉声打断了众人的追捧: “好了,不要再说些无谓的话。” 他一开口,众人登时消停不少,那左老望向吕竖道: “两成就两成,明天我们几家就把钱给你送去,你与那边谈妥便速速通知我们。” 视线一转,又对着众人斥言: “各位均是受主家恩义厚待久矣,如今吾主被贼人所害,怎么这等时候,还只顾着那些蝇头小利?”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赶紧出城,通知郡守州牧诸位大人,请来官兵为主报仇,才是正理啊!”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倒是弄得人人面讪讪无语,尤其是那洪管家更是大感尴尬,只觉对方话里尽是含沙射影的嘲讽。 他资历不够,不敢与这左老争论,心中却是连连暗骂。 一条数典忘祖的老狗,改了姓还真当自己是左家人了?装什么义仆忠臣! 不就是左家这棵大树倒了,你家现在作不得威享不了福了吗? 那老者说罢,双目远眺,望着县衙的方向眼露凶芒,语中更带着深切恨意: “明日一旦出城,吾必要立刻赶去郡治,请来大军,覆灭这群贼人!“ “貉子王政,汝死期不远矣。” “到时老夫必要鞭尸枭首,挫骨扬灰,方雪此恨!” 这话顿时引来众人出言附和,皆是咒骂不已。 “左老所言极是,必要尽快请来朝廷大军,免得放跑这群反贼!” “单是死后折辱岂能解我等心头之恨?必要随大军同回此地,将这些贼子一个个生啖其肉,痛饮其血!” “各位,我听说那王政还有一位族嫂,名为霍氏,相貌倒是颇佳。” 财已落袋,吕竖心情大好,自是不介意陪着众人喝骂泄愤,甚至凑趣提了一嘴: “到时...嘿嘿..” “哈哈,我那日在校场上的确见过一个美貌妇人,听附近乡人交谈时得知,正是这霍氏。” “确实是个尤物。” 说到这等话题,人人都来了精神,连那一脸老人斑的左老,也抚着白须,露出猥亵的笑容。 ...... 次日傍晚。 当这群豪绅的狗腿子们拖家带小地再度聚集时,天色暗至不见五指。 城门处最近的一条小巷内。 看着人已到齐,吕竖点了点头,带头向着城门走去。 为了避免惹人耳目,一群人都没有举起火把,只是摸着黑向前行走,显得颇为鬼祟。 片刻后,这群人便到了城门附近,想到只要跨过这一门间隔,便能逃出生天,大部分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激动雀跃。 吕竖双手虚按,示意身后人稍安勿躁暂停下来,随即径自一人先走上前。 城门处人人高举火炬,趁着明亮的火光,吕竖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又和混在军中的几个手下眼神交流,确定没有意外后,登时放下心来。 他暗自松了口气,向着领头者亲切地笑道:“伏兄弟,这次多多有劳你了。” 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远处时刻关注的人群招手示意。 那姓伏的队长也客气地笑道:“吕兄客气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大家都是各取所需。” 说着,瞥了眼慢慢走近的人群,轻哦一声:“人数这么多吗?” 又望向吕竖,调侃道:“想不到小小一个赵县,都杀了一批了,还漏了这么多土财主啊?” “都是什么来历啊,没有糜家的吧?” “没有没有,你事先交代过,我怎会这般不晓事?” 吕竖连忙赔笑道:“不过是些豪门大户的亲近随从,喏~你看这个老头,便是之前为左家当了四十年的管家,去年才告老回家。” “唔。”伏队长点了点头。“那就好,利落点吧,交了钱就可以走了。” 吕竖也巴不得尽快完事,免得夜长梦多,连忙示意众人。 与此同时,伏队长也对身边的士卒点了点头。 片刻后,西大门的侧门无声无息地打开,漆黑中隐约露出了一道口子。 随着一袋袋的钱币被人核验无误后,一家又一家急不可待地向着城外奔去。 事情到此基本无虞,吕竖松了口气,便有了兴致,随意与伏队长攀谈起来: “伏兄弟也是个有决断的人啊,这几十户人都走了,明日必被发觉,要是你们天公将军得知此事后,可千万不要连累到你啊。” 说着,语气诚挚道:“那兄弟我可就于心有愧了。” “哈哈,不打紧的,倒是吕兄你有心了。”伏队长听到这话,望向对方的眼神登时柔和不少,似乎颇为感动,道: “那王政这几天只顾着做称帝的美梦,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何况他做事不念旧情,早已惹得大伙不满,不瞒你说...” 说到这里,伏队长凑近了道:“不止你们这些人想要离开此地,单就是今晚,我这里都已经放走几百个天军的手足兄弟了。” 此时,那左老缓缓地向着城外走去,正好路过两人,闻言脚步便是一顿,眼中一亮。 也只是片刻功夫,他又自顾地默然前行。 47、何足道哉 “什么?”吕竖闻言倒是一愕:“这才刚攻下城,竟已出现逃兵了?” “还是几百人这么多?” “是啊,人心散了。”那伏队长摇头叹息道: “大好的局面,都被王政自己败坏了!” 吕竖闻言点了点头,他对王政其实也心存恨意。 要知当日被天军所杀的泼皮无赖里,可是有几个是他的结拜兄弟啊。 这群人可是每个可欠着他账未还呢,如今这帮瘟货一死百了,自己却凭白损失了好大一笔钱财啊。 想到这里,肉疼之余更是咬牙切齿,也恨恨地骂了句: “这竖子确实该死,早晚必落的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那伏队长听到这话,却是脸色一怔,望向吕竖的神情突然变得古怪。 “伏兄弟,怎么了?”吕竖见状,诧异地问道。 伏队长干笑几声,道:“没事没事,人都走光了,你也先回去吧。” 望着对方离开的身影,伏队长对着身边同样脸色有异的兵卒们吩咐了句: “把这个吕竖的情况调查下,先记下来。” “诺!” 另一边。 摸黑逃离的一群人刚出城门时还有些不敢放开,生怕动静太大引人瞩目。 直到走远了些,便立刻加快脚步,拔足狂奔。 一盏茶的功夫,连赵县也彻底被黑暗吞没时,这群人终于松了口气,再也按捺不住,各个弹冠相庆,颇为兴奋。 一群喜气洋洋地庆幸中,只有那左老神色始终漠然,他不屑地望了望众人,突然甩开了左右搀扶,回头望向赵县的方瑟,面露凶狠。 圆睁着一双老眼死死瞪视了好一会儿,左老猛地指天发誓,疾呼高喊: “东家,从今日始,老奴与孺子王政不共戴天,必要绞杀此贼,以报我左家大仇!” 其声沙哑难听,如夜枭嘶鸣。 身边众人闻言也纷纷鼓噪,开始用诸般恶毒之言咒骂起了王政。 这群人里每个人都相信,只要他们逃离出城,这群贼寇便猖狂不了几日。 只要官军闻讯一至,必能荡平贼穴! 就如之前每次黄巾起义一样的结局。 ...... 县衙,后院。 自那日坞堡之外与神秘女子交手后,王政终于发现了自己目前的短处。 武技上,实在是一片空白。 有感于此,这些日子以来,一旦稍有闲暇,王政便会寻个僻静场所独自练刀。 当然,目前他手中并无半点武技相关的书简,什么神功绝学更是休提。 所谓的练刀,无非是从前世所看过的影视中,回忆些动作去揣摩模仿。 别说,这番胡乱劈砍,似乎也有效果。 最起码,系统面框上的单手武器修炼度,总是在增长跳动。 不知不觉中,已到了48的数值。 或许积攒终于足够,当今日下午王政再次来到庭院时,已是心有所感。 他不再如往日般立刻开始挥刀,反而闭目持刀,卓然傲立。 时间如流水般缓缓淌逝。 这些时日以来,所有的杀戮场景一幕幕地掠过脑海。 慢慢的,他仿佛又感受到了穿越之初的那种感觉。 慌乱、烦躁、不安、压抑...纷纷涌现。 如暗潮一般。 翻涌,升腾。 直至再也无法抑止! 王政骤然睁开双眼,目光烁然。 他沉腰坐马,斜身抽刀,瞬间便挥舞起来。 小小天地间,此时除了落叶缤纷,便是刀光纵横。 无论是劈是砍,此时王政的心中一片澄清,既不想章法也不求精准,更不去琢磨什么招式,只是肆意随心,每一刀挥出心中便增一分欢畅兴奋。 到最后时,他豪情奋起,猛地仰天长啸,整个人登时跃起,身在半空已是一刀纵意劈下。 如雷掣电奔。 只听一声哗然巨响,庭院大树轰然倒地,断成两截,扬起漫天尘土。 刀光倏敛。 王政如磐石般屹然而立。 深蓝色的文字闪现。 「单手武器熟练度:50」 「条件完成,开启双手武器熟练度」 「双手武器熟练度:0」 「条件完成,开启远程武器熟练度」 「远程武器熟练度:0」 这时,身后响起清脆地掌声。 王政转身顾盼,却见霍氏笑吟吟地俏立身后,正用力地拍着一双玉掌。 似是被其气概所感,妇人心情有些激动,此时双颊飞起两朵红霞,一对明眸闪烁着令人惊心动魄的奇异神采,愈发艳光照人。 王政正要说话,却见高雄这时领着一个军官走了进来。 正是看守城门的那个伏队长。 霍氏见状,知道男人们有正事商议。对着王政微微颔首,又向着两位来客微微欠身,便识趣地自顾走开。 “恭喜将军刀法大进啊。” 高雄不敢怠慢霍氏,连忙还施了礼,转头便对着王政送上一记马屁。 “睁眼说瞎话是愈发熟练了。”王政笑骂一声,潇洒的还刀入鞘: “你二人来时我已练完功了,怎知我刀法长进?” “将军练刀时刀声呼啸,虎虎生威。” 高雄笑嘻嘻地道:“我刚入中庭便听到了,只闻其声已大叹厉害了。” 王政懒得再搭理他,目光望向一旁默然的伏队长,笑道:“从昨日至今,情况如何?” “秉将军。”见王政问话,伏队长连忙躬身答道: “从昨日至今,已放走了十三批人,共计一百二十七户,收财物七万钱,其他金银累积半箱。” “这么多油水?”王政有些意外地望向高雄,见对方点头,便又问: “消息传的如何?” “每批人出城时,俺都会特意提上几嘴,应该已散播开了。”说到这里,伏队长顿了顿,偷眼望了望王政,突然俯首拜倒: “还请将军恕罪。” “嗯?你差事办的不错啊。”听到这话,王政颇感诧异,问道:“分明有功,何罪之有?” “秉将军,小的在办事过程中,为了取信这些鼠辈,说了一些对将军不敬的话。”伏队长惶恐地望了眼王政,道: “还听了不少对将军的...“ “对我的什么?”王政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地问道。 “对将军的咒骂毁谤之言...” 说到这里,那伏队长已是以额贴地,不敢再看王政的脸色,只是连呼:“小人有罪。” “就这?” 王政怔了怔,突然洒然一笑,凝眉思索了片刻,亲自走上前去,将那伏队长搀了起来。 他拍了拍对方身上的灰尘,淡然地安慰:“这有何妨?” “一个人不值钱的时候,他的话便更无足轻重。” “一群败犬的哀鸣,何足道哉?” 48、擒羽者 天军在赵县募兵的第二天。 第一天时,王政命吴胜在县内设了近十多个募兵点,可惜张罗一日,却也仅仅招募了不足百人,其中大多身虚体弱之辈。 对此,吴胜心中不满,却也早得王政嘱咐,便令各个募兵点都要来者不拒,同时入军者还每人赏赐了一袋稻谷。 如此千金买马骨之举,吴胜虽然不懂,但到了今天却果然是立竿见影。 眼中所见,不论是报名者,还是一旁关注的人,都较昨日明显增多了不少。 昨日那群新入的天兵除了个别孤家寡人,大多数回家时不免提着稻谷炫耀,于是惹来邻居左右的羡慕,心热者自然变多。 不过待他们来时,已是今昔不同昨日。 非身材健壮,有几分力气者,抱歉,不收。 ..... 县衙最近的一处募兵点。 从早上开始,便不断有人围了上,要么询问待遇,要么直接加入。 更是不少人在不远处交头接耳,不时对着这里指指点点。 其中,便有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 他并非赵县人,所以一个人独自站在一旁,本是今日想要离城,却在路过募兵点的时候,突兀地停了下来。 当时正好有一个刚刚入伍成功的乡汉,提着一袋稻谷喜滋滋与青年擦肩而过。 那一刻,青年的肚皮微微作响,嘴里也不禁吞咽了几下。 他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整整两日未曾进过食了。 青年终于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募兵点,这一看便是小半日。 此时的吴胜也发现了这人,随意一瞥,登时双眼一亮。 身为三阶兵种的他,本能便感觉到了,这是一个当兵的好料子。 细细看去,更是大有收获。 这青年看上去身材瘦削,更是鼻青脸肿,精神萎靡。 但粗布麻衫掩盖不住肌肉涨鼓,看上去很是结实,骨架也不小。 若是入军后操练一番,米饭管够,便是一名强壮的精卒。 既然下了判断,吴胜便开始对其留心起来。 自那日被王政惩戒后,虽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吴胜也颇为不安,总想着要将功补过,对这募兵之事格外上心。 在他有意无意地关注中,对方却脸色犹豫,始终没有在他的期盼中走过来。 这时,青年似是心情烦躁,从腰中掏出一个酒壶,仰头欲饮,只是连连晃动半天,却是一滴也未曾滴落。 妈的,酒也没了! 他不忿之下,猛地将空壶一摔,嘴鼻抽动间却引起了伤口的疼痛,忍不住龇牙咧嘴。 他昨日来到赵县,本就是因为负债累累,跑来向此地一位远亲借钱,只是对方不但未曾伸出援手,更在口角争执中,一家五六个男丁一同对着青年拳脚相加。 脸上伤口,便是因此留下。 “罢了,便是再窘迫潦倒,吾大好男儿,也绝不从贼!” “何况这群贼寇不过是流民蚁附,贼首更是蠢笨无知,竟妄图称帝,我若是加入进去,岂非自寻死路?” 摸了摸肚皮,青年终于还是下定决心,猛一跺脚,转身便要离开。 只是想起家中那群催债的泼皮,青年又是面现愁容。 寻遍亲友却无人相助,此时饥肠辘辘,更觉长路漫漫,却无路可走,天地之大,已无家可回。 正茫然不知所措时,却听身后传来一身呼喊。 “这位兄弟,且留步。” 青年闻声驻足,回头一看,却见一个披甲佩刀的英武少年向着他走了过来。 正是天诛营少校吴胜。 吴胜等了半天,却见这青年不但不上前反倒转身似要离开,终于按捺不住,连忙上前喊住。 他不善言辞,更懒得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 “兄弟,要加入天军吗?” 身为此地最高长官,更是天军目前隐隐的第二人,吴胜这一番动静引得人人侧目。 募兵的士卒不说,乡民们也尽皆将目光投射过来。 “那个,不...” 众目睽睽之下,青年心中有些紧张,本想要直接拒绝。 只是看着吴胜的衣着打扮,便知对方年纪虽轻,却是这群贼兵的统领,有些不敢直言,生怕触怒对方。 见他唯唯诺诺欲言又止,吴胜哈哈一笑,浑不在意,对着青年的肩膀就是用力一拍。 “不要不好意思嘛。” 难怪阿政老喜欢这么拍我,这感觉是不错.. 他不待对方说话,便直接拉起青年的手,大步向前走去,嘴上笑道: “来,去写上名字,咱们以后就是一家兄弟了。” “不,将军,在下没准备加入...” 青年大急,这时哪怕措辞还没想好,却也管不了了,连忙出口解释。 只是话说一半,便见吴胜已转过头来,笑容未曾尽收,只是双眼一眯,扫射过来的眼神突然变得阴冷。 “不要乱说,我天军只有一位将军。” 吴胜语气缓缓地道,声音不大,却再无之前的客气亲切。 “你没准备什么?没准备加入我天军?” 说到这里,吴胜对着青年侧身歪头:“嗯?” 感觉到少年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掌突然箍紧,对面的一排兵卒也瞬间变脸,神色不善,青年上一刻才鼓起的勇气瞬间消散,再也说不出原本下一个字。 他望了望吴胜,勉强挤出笑容: “可能是在下昨夜喝多了,如今宿醉未清,口齿有些不清。” “将...额...少校,在下正准备加入天军!” “好好好。” 闻言,吴胜发出一阵爽朗笑声,眼神又变的和善起来,指向漆案上的竹简: “你会写字吗,不会没关系,我们早有安排,报上名字便有人帮你写上。” “有劳了,不过在下会写自己的名字。” 那青年手上一边签字,脑子里却已经不停转动,想着如何脱身。 快写完时,他脸上一怔,猛地一拍脑袋。 心窍被迷了吗我,怎会写真名啊? “唔,你还有字啊?” 吴胜对他刚才的动作有些纳闷,只是对方既入伍了,也懒得计较,只是望了眼竹简上新增的一行,问道。 目前天军中,可是只有阿政有字啊。 “你叫什么啊?” 青年张了张嘴,想了想,还是干笑一声,满嘴苦涩地回道: “潘璋,字文珪。” 49、闻讯 黄昏时刻,青州境内。 一道清溪旁的平原上,竖起了近千个营账。 最中央处,主将大帐内。 “.....牛将军,老夫所知已尽数奉告,这便是赵县目前黄巾贼寇的大致情况。” 老者说了大半天话,又一直躬身,时间过长下看上去颇为倦怠,说到这里终究支撑不住,便示意晚辈上前搀扶,颤巍巍地坐回了原位。 听到对方口中的情报后,帐内众人神色各异。 老者为首的一群人,只是面露期待,盼着大军赶紧进发。 主位上的牛盖则是眉飞色舞,面露喜色。 坐在下侧的于禁则面露思索,沉吟不语。 老者连泯了几口茶汤,刚刚缓和了会,便又望向牛盖,神色颇为急切: “将军,我赵县乡民如今蒙难,可谓坐于涂炭,还望将军能解民倒悬,尽快解救万民啊。” 牛盖闻言,似乎颇为意动,刚欲说话,却见于禁对着他眼神示意,随即先自望向老者笑道: “左老稍安勿躁。” “承你所言,贼寇情况我等已知,只是我尚有些困惑,还望你多多解答。” “便如这贼首王政,我等此前从未听闻,刚你所言,似乎只是个尚未及冠的孺子。除此之外呢?” 那老者正是几日前逃离虎口的左老。 他们这群人这几日来日夜兼程,一路向着郡治县奔赴,今日却正好在路上碰见了于禁派出的巡逻游骑,双方打了照面。 一番交谈,听闻是州牧曹操所遣大军,左老等人自是欣喜若狂。 自入帐内,便是有问必答知无不言。 听到于禁问话,左老连忙拱手行礼道: “回将军,自县君崔腋和老夫这群人的恩主同时蒙难时,我便已遣人仔细打听过此獠来历。” “这王政年仅十六,此前更不过是一名卑微的什长,此獠领州牧俸禄,却不识恩义,狼子野心,前些日子聚众造反,更杀官劫道,实在是罪行累累!” 左老这番话语气愤恨,言辞慨然,主位上的牛盖闻言,倒是颇为感动,目露赞许地望了眼左老。 他只觉此人年老体弱,尚且不忘恩义,心念旧主,实在难得。 于禁倒是无甚反应,只是点了点头,面色平静,又自问道: “既然只是区区什长,又年轻识浅,既无才得,又无声名,当日为何能聚众成事? “如今,又是靠什么服众立威的?” “将军有所不知。” 左老轻抚白须,笑道:“此獠能侥幸成事,却是全凭了一个胆大妄为。” “哦?此话怎讲?” “好叫将军知晓,据老夫所查,此獠当日起事之时,却是自称起是张角转世,更自封为天公将军!” “全是凭这一点煽动众人,在军营作乱成功!” “张角转世?” 于禁面色一怔,望向牛盖,见他也是神色一呆,两人相互对视,突然同时哂笑起来。 “哈哈哈....” “这等无稽之谈,也有人信?”牛盖一边笑一边说道:“便有转世,如今也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幼童吧?” “属实荒谬。”于禁也是连连摇头,不以为然。 左老也凑趣笑道:“便从这点可以看出,黄巾贼寇里尽是乡野无知愚民。” “否则,岂会几千人被这妄言所欺?” “竖子当真胆大。” 牛盖摇头晃脑,纵声大笑:“刚作乱便要自称天公将军,如今攻下一城更要称帝。” “俺倒是有些好奇,莫非他没想过扩大地盘,否则将来可是升无可升了啊?” “吾等既然到此。”于禁眼神一凝,凛然道:“他已没有机会了。” “哈哈哈,是极是极。” 牛盖又是笑了好一会,突然眼珠一转,望向于禁道: “文则,既知贼人底细,我有一计。” “哦?” 这台词能轮到你这浑人说吗? 于禁闻言讶然,循声望去。 “文则,吾等步骑共行,实在进速太慢。” 牛盖指了指左老:“咱们既然在半道上能遇见了这群赵县本地的宿老乡贤,可见是天日昭我,州牧虎威庇佑。” “既已知晓贼人底细,你看这样如何?” “不如我直接率领一千骑兵,轻装上路。” “所谓兵贵神速,趁着马快,三日内便可剑指赵县,以迅雷之势将贼子一网打尽!” 于禁闻言,面露思索,片刻后对着牛盖沉声答道: “将军,骑兵利于野战,却不利攻城。” “如这左老所言,贼人有五千兵卒,若是据城坚守,你既要轻装上阵,便是只能带几日口粮,更无攻城器械,如何攻城?” 说到这里,于禁神色一动,望向左老: “左老,据你方才所言,那几个把守城门的贼人头目,也对这王政心有不满?” 左老还没答话,牛盖已拍掌赞道: “文则果是知兵,我便是想利用此人为内应,助我破贼。“ “内应...”于禁摩挲着下巴:“若真如左老所言,既然出现大股逃兵,那确实是内乱之像。” “人心散而不聚,对城门贼子行策反之计,要其做内应开城门,成功把握很大。” 要是骑兵入城,莫说是战力不堪的黄巾贼寇。 便是普通的官军,无地利凭借,五千步卒对上一千骑兵,也未必有多少胜算。 此世骑兵,本身便要求是精卒才能胜任,无论装备武勇,俱都远胜普通步卒。 据这左老所说,贼人缺马,显然是凑不出多少骑兵相抗。 “只是...”于禁总觉心中隐隐不安,想了想,还是犹豫地建议道: “校尉,恐防有诈!” “还是小心些好,即便骑兵入城,巷陌窄身,并非平原可比,骑兵优势未必多大。” “何况若是贼人设下陷阱,到时待你率骑兵进城后,将四门紧闭,可就断了后路....” “于将军多虑了。” 左老见牛盖欲带骑兵独行,尽快诛灭贼寇,本是正合他意,心中大喜,此时听到于禁所言,不由有些不满,连忙插嘴道: “王政,竖子耳,狂妄称帝遭人非议,又滥杀兵卒军心涣散。” “俱是老夫亲耳所闻亲眼目睹,怎会有诈?” 于禁置若罔闻,没有理他。 若非对方年纪太大,又提供了不少关键情报,也算有功,此等军机大事的商议,他一个庶民竟然妄自插嘴,自己便不会轻饶。 50、来的正好 “校尉...” 于禁望向牛盖,刚要续言,却见牛盖笑呵呵地摆手道: “文则,左老所言不差,你确实多虑了,咱们为将者,行军作战时谨慎是好。” “可过于谨慎,岂不是失了胆气,有损军威!” 你不过一个校尉,别人称几声将军,还当真了?为将者? 于禁无语地望着对方,彻底打消了进言提醒的念头。 毕竟对方这番话,都快把他说成一个无胆匪类了。 牛盖浑然不觉自己刚才出言不慎已得罪同僚,只是洋洋自得地笑: “王政竖子,年少无知,倒行逆施,不过一蠢贼耳,怎会行诈?” 说到这里,牛盖拍案而起,自信满满地望向于禁,大声喊道: “便是行诈又如何?” 望着一脸横肉的莽汉此时挤眉弄眼,也不知在学谁的谋将风采,于禁只好点了点头,无奈配合: “是某思虑过度,校尉所言极是。” 听到对方赞同自己,牛盖愈发气盛,狞笑一声: “不管贼寇是否行诈,他不开城门,我大军一至,恐怕也是闻风丧胆龟缩不出,吾到时自会等你率部回合,带来攻城器械,一举拿下。” “若有内应大开城门,那更是简单,吾率军长驱直入,一旦挺进,几千贼寇便尽入吾彀中,任由宰割。” “到时候,这群坏我好事的贼寇,必要杀个干干净净!”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见对面左老一群人人喝彩,旁边军士也纷纷士气高昂,于禁懒得多说,只是连连点头。 军心可用,足可破贼。 或许,真是我多虑了? 说到底。 便是于禁自己,想到对手是黄巾贼寇时也难免心生小觑。 之前的建议也不过是他性格谨慎时的习惯性劝诫。 何况这群人还摊上了一个比张角马相还要愚蠢的首领? ...... “目前十处募兵点截止今日,共计招募三百五十人,其中青壮两百八十人,其余人七十人。“ 县衙大厅上,吴胜朗声说道。 人数没有惊喜,却也不算落差。 王政本身也是首次做这一军之主,没有韩信多多益善的信心。 募兵之事更多是先做实验,人数多寡并不计较,闻言点了点头,略一思忖,望向徐方: “这些青壮先编入天罡部...唔...暂时单独组成一营,便叫天雄营吧。” 听到这话,徐胜略感意外,望了眼王政,却还是恭声道: “诺。” 自起事以来,几次厮杀劫掠收获颇多,除了物资稻谷等,如龚续崔腋者,更留存了诸多书册典籍。 对于这些,其余人目不识丁自然不感兴趣,王政也不过粗略览阅,以便结合记忆,更了解东汉末年的现状。 唯有徐方视如珍宝。 他本就识字,更十分好学,一有闲暇便读书不倦,学时与日俱增,自然知晓“营”号的独特意义。 便以为天公将军对新入伍的这群兵卒很是看重。 这却是他想岔了。 王政考量十分简单,不过是以系统为标准,对麾下队伍区分内外。 天罡军和天诛营自为一体,天辅军却另成体系,双方泾渭分明。 至于新入伍的这群青壮,以及未来所有新入伍的,却是第三方的存在。 天辅军中的士卒们,因硬件条件不符,已是被系统直接否决,以后基本不可能有所上升。 而从现在起每个加入王政军队的人,在他特定条件下,身体素质上基本是能完成系统的要求,所欠缺的,无非是内心的认可。 所谓的天雄营,便应时而生,作为天罡军的储备队伍。 至于另外七十多人,自然是被王政放到了天辅军。 “瓮城改造如何?” 说到这里,王政神情一肃,又问道。 “秉将军,城门进口的大道边,所有岔路悉数封死,壕沟也已然挖好。” “沿途所有民居,已让乡民迁自他处,正好之前有百户多出城,此时房子空置,这些人也都极为乐意。” “至于将军交代的几样物件,木箭、长矛等,在天辅军和民工们的连夜赶制下,目前数量也基本满足要求,唯有那纸甲...” 说到这里,徐方顿了顿,道: “城内纸张本就不多,那些匠人也不清楚具体工艺,目前还没有研究出如何制作。” 嗯?纸甲很难吗? 王政顿时一愣。 他记得前世看过很多的穿越小说,每个人要是穿越到古代乱世,纸甲几乎必然是出现。 什么制作容易,造价便宜,防御坚固等等,简直是好处多多的神级装备,唯一的缺点似乎就是消耗快,不够耐用。 装备匮乏是如今的最大问题之一,王政自然便想到了它,没料到匠人却制作不出。 “唔...就暂时搁置吧,你选出几个匠人,让他们留心研究,若有所得,本将不吝赏赐。” 事有轻重缓急,纸甲再能帮自己减少部队损耗,若是于禁这一关都过不去,也是毫无意义。 自己固然多番谋算,定下了骄敌之计,但是能否成功,却要三分人算七分天命了。 尤其是...对面有于禁这等名将的存在。 “从城门开放至今,过去多久了?” 想到这里,王政眸光一敛,望向高雄问:“可有什么消息?” “回将军,四处城门是六日前开始放行的。” 高雄连忙道:“目前末将这里负责城门看守的几人,尚未有什么动静。” “对啊..”吴胜这时对着一直沉默的吴牛道:“不是说将军要称帝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是不是你做事差劲,拖延了?” 又望向王政,笑呵呵道:“将军,吴牛不行的话,换我来替你操持?” 这憨货! 哪壶不开提哪壶! 闻言,王政淡淡瞥了他眼,吴胜还没反应过来,徐方已猛扯他的衣袖,斥道: “吴胜,将军自有分寸,哪里轮到你说话!” 见吴胜一脸悻悻地住了嘴,王政也懒得与他计较,只是自顾思忖。 都这么长时间了,该有动静了啊? 又问徐方:“附近哨兵可有发现?” 见徐方摇头不语,王政轻轻敲击着案面,沉声道: “扩大范围,务必在曹军出现时第一时间...” 这时,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负责传令的士卒一路小跑,刚进得厅,便兴奋地嚷道: “秉将军,前方哨兵回报,大约千人的骑兵,在城外二十里处出现!” 王政拍案而起,气宇轩昂,仰天长笑: “来的正好!” 51、战前 在场众人闻言也俱都精神一振。 除了徐方,如吴胜高雄等人,这些日子早已被诸多杂事搞得十分头疼,疲惫不堪。 如今敌人前来,各个都暗自松了口气,纷纷闻战而喜。 对他们这些粗人而言,战场厮杀远远简单的多。 王政察言观色,心中也是无奈,他如今最缺的除了马匹装备,便是各类人才。 所以明知除了徐方外的五人都不是适合的庶务人选,也只能强自先用。 他抛开杂念,逐一下达命令: “从现在开始,城门紧闭,出入禁止!” “敌军既是千人骑兵奔赴而来,若稍后不见有步卒与器械后至,那敌军首领则必是已经中计,抱着策反内应的想法而来。” “高雄,速速安排手下留心观察,同时主动联系。” 又环视众人,笑道: “诸位,舞台已经搭好,观众也要入场,现在都给我打起精神,唱好这出戏!” “喏!” 多日下来,准备工作已做到当前极致,大战终于即将到来,整支天军此时便如弓弦拉满,已是蓄势待发。 预定的战场附近,所有民居皆已改造,无数百姓尽被移走,壕沟、掩体、火油、弓箭等逐项事宜也已经全部布置妥当,完成伪装。 接到情报后,徐方立刻命人将目前所有做好的兵器装备等全部发放,由于之前王政早安排统计,此时天军也终于多出了第一支具有远程打击能力的步弓队,人数过百,基本由猎户组成。 这几日也一直在附近的屋顶进行预演。 其他天军各部也暂停了日常的训练和巡防工作,开始提前熟悉战场,演练王政安排的战术。 突如其来的行动,大张旗鼓之下,自然是瞒不过赵县的乡民。 其实早在他们参与城体改造和器械制作时,已有些许疑惑,而到了今日,聚而不发的备战氛围,彻底让不少人看清了当下局势。 官军必然已经接近赵县,而王政带头的这群贼寇,不但早有准备,更似设下埋伏。 其中既有糜令这类人,他虽觉诧异,却因为熟悉曹军这次平乱的兵力,依旧信心满满,深信王政必败无疑。 另一类,便是以吕竖为代表的一群地头蛇。 吕竖这段时日靠着出城这条路子,几乎快成了赵县的地下皇帝,既赚足钱银更摆足威风,可谓名利双收,今日下午,他本又接了一单生意,只是前去找伏队长时,却没料对方直接变卦,表示城门今日开始禁止出入。 虽然对方没有当场翻脸,说话也依旧客气熟稔,吕竖却隐隐感觉不妥。 待他回到家中,越想越觉不安,连忙召集手下想要商议一下目前形势。 只是人凑齐后七嘴八舌不但没聊出什么,还弄的吕竖愈发烦躁,刚想发火叱责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却是自家大门被人猛地踹开了。 随即,穿着布甲的伏队长带着一群兵卒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直奔大堂。 望着往日称兄道弟的人,此时面沉如水一脸不善,吕竖心中一个咯噔,却还是勉强走上前,干笑道:“伏兄,怎得今日有闲登门..” “谁和你这泼皮是兄弟?” 伏队长冷哼一声,怪眼一翻,正眼都不瞧他,只是挨个打量着屋内每个人,不住冷笑: “你们这群狗东西,集合的这么慢,害老子在外面吹了半天冷风。” “伏兄,你...” 吕竖还带着侥幸想要说话,却见伏队长突如其来,反手就是一刀,直接便捅穿了他的脏腑。 那伏队长瞬间杀人,却是毫不迟疑向向另一人扑去,口中发出厉喝。 “奉天公将军令,县内所有心存不轨者...” “全部格杀!” ...... 当天军再一次在赵县亮出獠牙时,一千曹军骑兵已逼近了五里。 在牛盖的吩咐下,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自然无法扎营,只是暂时停息,给坐骑恢复脚力的时间。 士卒们纷纷掏出随身的口粮,牛盖则和马老等一群人坐下来商议。 望着一群人各个脸白气粗,牛盖不屑地笑笑: “你们这群人,说是身为奴仆,我看也是过惯好日子了啊。” “这点苦,都吃不消了?” 这一连几天的日夜赶路,确实让这群人大感吃力。 如这马老这等年纪大的,更是虚弱地一坐下来半天说不出话,只是不住粗喘。 此时稍缓一些,也是有气无力:“让将军见笑了。” “嗯,事急从权,这也没办法。” 说着,牛盖远远眺望,隐约可见城头稀稀落落地站了一群兵卒 “咱们这么大队人马到来,城头上的贼人肯定是看的清楚。” “那么城内应该也都收到了消息,马老,你说呢?” 马老明白对方的意思,忙道: “将军所言甚是。” “贼人猖獗,屡次枉杀无辜,但我赵县内的百姓大都心怀忠义,时刻盼着正义之师前来搭救,此他们知道消息,想必已在想法子如何开城来迎我等。” “将军,咱们安心等待,不用多久必有人来联系。” 开什么玩笑? 要不是想让你们去联系内应,我为何带上尔等这群累赘? “马老,那可不行。”牛盖大摇其头,笑道:“咱们一路马不停蹄,怎么到了城下却要坐等?没有这般道理。” 顿了顿,牛盖望了望马老,又看了几眼他的身后,沉声道: “我看,还是你们选几个合适的,去主动联系更好。” “这?”马老楞了楞,有些迟疑地望了望牛盖,见对方神色严肃,不敢出言违逆,只得转头望向身后的人。 对方既然说要合适的,那意思就是仆从家兵这些不行,必要自己等人亲往。 却见人人缩头缩脑,无一人出声。 这群人如此急切地地跟着牛盖重返赵县,为主复仇固然是有,更多却是因为财帛动人心。 王政对赵县豪绅士族进行了一番大清洗,更是家底抄尽,可宅院田亩却是拿不走的。 他们盯上的,也是这些。 作为豪绅士族的亲信,这群人对赵县每家豪绅可谓知根知底,只要贼寇一灭,人人俱可将旧主家产侵吞。 不过钱财再重也重不过自家性命,若要冒险重返贼穴,却是人人不愿,更是不敢。 牛盖等了半晌,见始终无人应声,顿时心生不快,不耐地道: “如此婆妈,尔等既要为主复仇,怎么事到临头却是毫无胆量?” 他望向马老,刚想直接指定对方,却见这时一个士兵小跑到过来,传回讯息: “秉校尉,前方哨兵回报。” “赵县城墙有几人放绳而下,此刻正向我军营跑来。” 52、门户大开 “秉校尉,人已带来了。” 牛盖点了点头,大刀金马地坐着,直勾勾地盯视来人,一言不发。 似是他眼神太过吓人,来人被盯得局促不安,面现忐忑地先躬身行礼,随即开口道: “小人伏波,拜见将军。” “唔...” 牛盖刚要说话,一旁的马老望着来人细细注目了会,又与身旁几人交头接耳,不由面露喜色,连忙凑近牛盖,附耳说道: “将军,此人便是前几日放我等出城的城门看守,似乎是贼军的一个小队长。” “哦?” 牛盖闻言粗眉一扬,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伏波几眼,突然厉声喝问: “汝既是贼寇,见我大军不但不逃,反而主动来投,何故?” “莫非,欲寻死乎?” 说这话时,牛盖目露凶芒,身边十几名拱卫的士卒也纷纷拔刀出鞘,杀气腾腾。 伏波见到这般场景,似是被吓住了,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将军饶命啊。” 他刚踏足此地时,已见到了马老等人,心中暗叹一声凑巧,嘴上却哀声疾呼: “小人本来就是州牧帐下的兵,更是从无叛乱之心。” “之前王政在军营内聚众造反,人多势众,更是不从者杀,连当时军营的都尉龚续也被他残忍杀害,小人从贼,实属被迫无奈啊。” “小人自知有罪,今日看到县外有大批兵马出现,便猜想是州牧派遣而来的平乱大军。” “当即立刻寻了机会出城,前来拜见将军,只求能将功赎罪,望将军明鉴。” 从马老口中知道伏波身份时,牛盖已猜出对方来意,尽管如此,当对方亲口确认后,牛盖依旧心中狂喜,忍不住大笑起来。 “好好好。” 他赞许地望着伏波。 “你既心存忠义,只要能助我军破贼,便是立下了大功。” “本将可以向你保证,不但过往种种自然不会追究,更另有封赏。” 若是其他贼人也就罢了,牛盖未必放在心上,但伏波却是不同。 不但肩负着看守城门的职责,还是有发号施令的军官,那正是当下最为合适的内应人选。 闻言,伏波连连叩首,一脸的感激: “多谢将军,小人必当誓死效命!” “哈哈,本将倒不需你效死。” 这厮既然因为惧死而投贼,牛盖自然不会把他的话当真,只是缓缓地问道: “你之心意,本将已知,只是不知道你手下人可与你一样,同心同德?” 知道牛盖还有顾虑,伏波牢记王政的嘱咐,连忙解释道: “这点将军大可放心。” “这段时间,王政整天都在做当皇帝的美梦,不但大耗民力,更是横征暴敛,所得财富全部独吞,完全不顾其他兄弟。” “大伙都看出来跟着他完全没有好处,更时刻有性命之忧,早已军心涣散,已出现近千人的逃兵了。” “今日我等看到将军带兵马出现时,便知道王政这群人覆灭在即。” “既然他不曾与我等分享富贵,谁又愿意去陪他送死?不瞒将军,我此次前来也是受了四处城门的所有兄弟嘱托,只求将军破城之后,放他们一条生路。” “嗯。” 对方的话与马老的话相应对照,牛盖已知王政此时形势愈发糜烂败坏,不由心中大定,满意地点了点头。 突然心生好奇,忍不住问道:“王政已称帝了?什么名号啊?” 伏波摇了摇头:“称帝已是狂悖无道之举,还朝令夕改,说是要先选出皇后,所以这几日把赵县的未出嫁女子全部筛选了遍,今日才终于选出一位美人,便定在了后日称帝。” “哈哈哈,这竖子真是....” 牛盖连连摇头:“他不该这般磨蹭的,起码也能过个瘾啊,如今本将既然大军抵达,他却是再无机会了。” “如此倒是正好,这两天他忙于称帝,必然无暇顾及其他,你等既然皆有反正之心,且就封锁我大军已抵达的消息。” “你回去后做好准备,嗯,时间就定在明日亥时。” “到时你举火为号,打开城门,我便率军挺进,必能毕其功于一役!” “小人遵命。” 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牛盖自得地摸了摸下巴。 大局已定。 ...... 次日,临近约定的时间。 在牛盖的率领下,大军已摸黑行至城外一里。 寂静无声中,骑兵们排好队列,屏息凝神,唯有偶尔传来几声健马嘶鸣。 牛盖回头瞪了几人一眼。 畜生无知,闹出动静的罪责全在这几名骑兵身上。 见主将发怒,几人纷纷勒马安抚,脸上却还是笑嘻嘻地,毫无羞愧,似乎觉得自家校尉太过小题大做。 不过是一群黄巾贼寇罢了,何须如此小心? 贼人军心涣散,更有内应开城的消息,从昨日至今,早已传遍整支队伍,已是人尽皆知。 此时大伙各个都觉胜券在握,清冷的月光上,照见每人脸上挂着的轻松自若。 仿佛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不是厮杀,而是郊游。 竟是真的把赵县内的王政和其他黄巾贼寇,看成如稻子般的对象,可以任意收割。 若不是碍于曹操军规严整,不少人吃过苦头,恐怕此时都要聊天说笑起来。 不过即便如此,很多人的心中,要么是想着进城后如何抢人头积累军功,要么是抢在同僚先头去大户家劫掠一番。 牛盖这等莽汉,却完全没察觉到队伍中目前心态上的失衡,反觉自家队伍士气高昂,正是军心可用。 他刚回头,更多是等了半天后的急躁所致,而不是真觉得闹出点动静有何不妥。 待他转过身子,再抬头看去,眼前登时一亮。 城头之上,此时已出现了几支火把,在黑暗中不断晃动,分外鲜明。 信号来了,城门要开了! 牛盖大喜之下,连忙一挥手,整支队伍瞬间向着城门处开始贴近。 即将大功告成之际,本来信心满满的牛盖,此时反倒有些顾此失彼,既想着跑快一点,又怕闹出太大动静,让城内警觉出现变数。 当然,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一里的距离,骑兵们便是顾忌蹄声不敢放开,也只是片刻功夫便抵达门下。 生锈的铁链不断晃动,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闸门缓缓的拉起。 终于,赵县的门户大开。 牛盖彻底地放下心来,再无顾忌,大笑一声,随即一马当先,率先冲了进去。 一千骑兵紧随其后,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同样迅速地贯涌进城。 53、赵县之主 “来了!” 闸门升起的那一刻,牛盖军队人人欢呼。 同一时间,埋伏在黑暗中的天军诸人也俱都绷紧身体,精神一振。 他们散在陷阱周围,沉默地凝视着敌人一步步踏入自家领地。 形势千钧一发之际,本该激动的徐方却愈发冷静,只是面沉如水,不见喜怒,不住地观察敌军,心中掐指默算。 这次的突袭,四侧天军在什么时机发动攻击,选择权在他。 王政全权信重,徐方不敢有半点差池。 埋伏圈的左侧,吴胜紧盯着城门处,身后的天诛营们也是人人眼神炙热,炯炯有神。 新加入的天雄营士卒们,也同样在此,只是他们的眼神却有些复杂。 这群新兵是天军内部最后一批知道县内早有埋伏。 此时的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州牧的大军一步步的主动钻进了天军的牢笼。 大部分人心有不忍,更有失落。 这些为了粮饷而入伙的乡民们,此刻的心中还是天然地更倾向官军那边。 潘璋也在其中。 他前几日被吴胜强制拉入贼伙,本想着寻机便立刻逃离。 只是久饿之下,乍然面对香喷喷的米饭,终究是理智战胜不了本能,先吃了几顿饱的。 等到终于下定决心时,王政已突然下令封闭城门,禁制出入。 闻听噩耗,潘璋当时就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子。 玛德,见小利而忘义,悔之晚矣。 无奈之下,潘璋也只能继续在贼人中先暂时混迹。 随后几天,身处天军内部的潘璋,留心到了各部正在忙碌逐项事宜,隐隐察觉有异之后,一番思索,已然是明白过来。 这分明是为埋伏设陷所准备的! 再联系其他信息,脑中已勾勒出了王政的大概盘算。 王政称帝是假,实为引君入瓮。 对象,自然是要来平乱的州牧大军。 只是他这时便是猜出了这群黄巾贼寇的意图,却也完全没办法将这重大情报通知给官军。 因为王政同样深知这一点。 不要说天雄营,便是天辅军,王政自始至终也未曾有多少信任。 当然,天辅军最起码在自己失败之前,不会有太多的背叛可能。 而天雄营,王政却是在当下也不敢丝毫放任,事关大战成败,更是早有布置。 此时的天雄营,便是处在天诛营和天罡军的中坚,被完全包围。 而在埋伏之前,吴胜也是提刀冷视众人,厉声交代了一句话。 未得号令,若有任何异动,一律当场格杀。 所有人都知道他这番交代是对着新兵们来的。 新兵们也知道,哪怕他们咳嗽一下,估计也会被“有杀错,无放过。” 所以他们便是不忍,不甘,也成了埋伏圈里目前最安静的一群。 潘璋倒是从头到尾没有想过临阵再去喊一嗓子,他固然是期盼官军破贼,自己也好逃离虎口。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始终保住自家性命。 何况他心有韬略,从一开始就最清楚明白了一点。 既然王政如此煞费苦心,黄巾贼寇又准备的这么充足,官兵一旦进城,便是真有人舍身忘死在此时喊一嗓子,让对面生出警觉,明白中计,又有何用? 最多不过让贼寇们多死几个人罢了。 他目视前方,心中一声长叹: 已经来不及了。 ……… 一千骑兵分成了四队先后入城,前三队时还算小心注意,保持着悄无声息。 到最后一队人马时,却是再无顾忌,肆意驰骋。 待大军终于全部入城,牛盖满意自得,望了眼在路旁恭敬等候的伏波,含笑颔首。 对这等贪生怕死的背主小人,心中虽然不太看得起,瞧在对方立下大功的份上,牛盖还是干咳一声,想要夸奖一番。 刚刚凑近了些,顾盼间目光一瞥,牛盖突然“咦”了一声。 那是一个站在伏波左侧的少年,身材颇为高大。 牛盖也不知为何,明明连对方五官都没瞧的真切,却在目光扫视时心中一凛。 他策马向前,走到伏波身前时,一边细细端详少年,一边问伏波道: “此人是谁?” “秉将军,这是小人的侄子。” 对方留意到身后少年,令伏波大感突然,眼中惊慌一闪而掠,连忙出言解释: “这次开城门时,也是立了功劳的。” “唔,你的子侄,看上去不像啊?”牛盖近距离下看的分明,只觉眼前少年虽然相貌普通,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顺眼,诧异之下暗自留心,对着他点了点头。 又望向伏波,调侃道:“应该会比你有出息。” “谢大人褒奖。”伏波连忙点头哈腰。 这时,城道小巷处突然拐出来一队士卒,大约十多个人,手里或是提着火把,或是拎着锣鼓,看上去是负责赵县夜晚巡逻的。 一照面下,这群人楞了片刻,登时变色大变,似乎意识到情况不妙,连忙掉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敲锣打鼓大声叫喊: “官军进城了,快跑啊!” “哈哈,此时才发现,已经晚了!” 见消息走漏,牛盖毫无一样,只是轻蔑笑了笑,望着伏波: “既然城门守卫都要弃暗投明,你速速通知下去,其他三处城门继续紧闭,不要放跑一个黄巾贼人。” 又对身后吩咐道:“留五十人帮他们一同看守这处正门。” 随即一扬马鞭,一声大喝: “其他人等,即刻随我直取县衙中枢,诛杀逆贼王政。” “诛杀逆贼王贼!” 顷刻间,蹄声连串响起, 彻底踏碎了长街寂静。 大队人马长驱直入,向前方迅速窜去。 “真是倒霉,这差事怎么轮到我了。” 留守的队长面露不忿,忍不住嘟囔一句。 懊恼自己既失去了军功的获取,又错过了发横财的机会,心中不快,没好气地对着伏波道: “你带你的人马去守城头,此处我看守即可。“ 也不待对方回话便转身,望着大队消失的方向,终是有些不甘心,又瞥向城门附近的几条街巷,喃喃自语: “不知道这些地方油水如何?“ 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一般般,都是些泥腿子住的。” 那队长闻声回头,见是伏波身边的少年已走上前,正望着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听说你们这群人攻占这赵县也没几日吧?” “确实是没几日。” 少年笑吟吟地望着那队长:“不过身为主人,总要对自家所住做一番全面了解,才好睡的安稳。” “嗯?主人?” 听到这话,那队长有些好笑地看向少年,嗤之以鼻。 “孺子可笑,大言不惭。” “这赵县乃州牧大人所有,便是巨鹿郡守也不敢自居其主,你以为你是曹州牧吗?” “哦,我倒确实不是曹操。” 火光照耀下,平凡的一张脸上,於忽显现莫大威势,如崇山峻狱般沉凝卓然。 “我是王政。” 54、斩将 牛盖带头冲刺,千骑随后纵驰。 沿着官道朝着县衙直接逼近。 行到途中,牛盖突然面色一怔。 好像,听到了几声惨叫? 声响太过细微,隐隐约约,似是远处传来,却辨不清是什么方向。 他提起缰绳,顿住马首,正有些纳闷地四处张望。 后方的骑兵们,大部分见主将停驻,虽弄不清缘由,却也同时停了下来。 只有大约两百骑人,或许是贪恋作祟,又或是战意浓烈,既然牛盖没有开口下令,倒是依旧不管不顾地继续猛冲向前,气势如虹。 几个呼吸间,他们已继续向前跑了百米左右。 下一刻,异变骤生! 最前排的几十骑,几乎是同一时间人仰马翻,纷纷跌落了下去。 原来前方竟有一道巨大的壕沟,直接将前路彻底截断。 里面更是布满了朝天的尖刺,人马一旦跌落,在巨大的惯性下,几乎是非死即残。 不断地惨叫声响起,紧随其后的其他骑兵发现不对,却在连锁反应下刹不住冲势,也被弄的横倒直跌,连人带马继续滚了下去。 只是片刻功夫,近百骑已是下饺子般跌落大半,已是溃不成军。 不好! 牛盖见状,心中便是一个咯噔。 他尚来不及细想时,静默的黑暗中乍然响起鼓声。 “咚!” 随着第一声鼓声响起,四周同时亮起百支火把,蛮横地驱走夜色,将牛盖等人所处位置,照得一片血红。 借助绚烂的火光,牛盖等人放眼望去。 只见前后左右,每处屋顶上尽是人头攒动,大约足有百人。 人人架起弓箭,此时正杀气腾腾地指向自己这边。 顷刻间,箭如雨下。 尽管牛盖所率骑兵装备精良,人人身着轻甲,但是在这片狭窄的地形中,更是毫无遮掩防护。 即便贼人的射击准头再差,但是蓄势已久的第一波密集的射击,瞬间便又收割走几十条人命。 连番变故,自家一个人头未取,却已折损了十分之一的人马。 连身为主将的牛盖都大感不妙,手下人更是不堪。 此时他们已都知道中了贼人的埋伏,这时慌乱之下,立刻便散乱不堪。 先前的骄纵自傲早已荡然无存,人人此时脑中只有一个逃字。 结果他们无头苍蝇般的绕了半天,却发现各处巷陌早被堵死,这里已成了一个类似“瓮城”的地形。 这时,屋顶上的弓手们再次搭弓瞄准,第二波箭雨倾泻。 “慌什么?” 一边躲闪箭雨,牛盖一边努力的整理队形。 莽夫有莽夫的好处,虽知自己大意轻敌,已落入了贼人的陷阱,他恼羞成怒后,反倒把心一横,戳指向后,喝道: “先撤出此地再说。” 话音刚落,第二声鼓声响起。 “咚!” 后方,震天的杀喊声中,无数黑点从来路的左右巷陌中涌出,形成一道巨大无比的人墙,彻底堵死了他们的唯一退路。 “杀!” 随即,人墙汹涌袭来。 前有壕沟无法前奔,后有堵截难以退却。 牛盖这边人人均心生绝望。 “校尉,这如何是好啊。” 旁边的亲兵一边竭力出声帮忙安抚慌乱的骑兵,一边催促主将牛盖赶紧想办法。 “什么如何是好,黄巾贼寇罢了,几千人又有何惧?” “杀出去!” 牛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提醒大家,即便对方设计埋伏,黄巾贼寇终究还是不堪一击。 随着他带头冲向人墙,剩余的骑兵们似是也醒悟过来。 对啊,不过是黄巾贼寇罢了! 想到这关键处,人人又都生出了自信,觉得还有机会。 于是他们也再次鼓起余勇,冲了上去。 此时,对面堵截的人墙,天诛营和天罡军自是冲在最前,已逼近咫尺之间。 顷刻间,双方短兵相接。 双方的厮杀在第一时间就进入了白热化。 惨叫声连连响起! 然后牛盖懵了,所有的官军也懵了。 他们砍翻了对面无数人,却也同时被对方撂倒了大部分。 几乎是一比一的战损。 即便是地形狭窄,惊逢剧变无法列阵应敌,自家骑兵最大的优势便无法发挥,但牛盖还是对这群贼寇所展现的战力瞠目结舌。 我方精兵悍卒,装备精良,对面流民草寇,粗布麻衣。 正面对抗,怎么会打成这样? 随着身边一个又一个的骑兵被木制的长枪贯穿,牛盖一边劈砍,一边躲箭,脑中无数的念头丛生,最后尽皆都是问号。 这群人真的是黄巾贼寇吗? 怎么可能? 怎会如此悍勇? 掉进陷进中了埋伏虽然让他既感意外更觉惭愧,悔不听于禁劝告,但勉强还能接受这种事的发生。 可对战的这群黄巾贼所展现的战力,却着实让他费解。 若是让这群贼寇把装备的劣势也补上... 牛盖不敢再想,他抽空望去,却见这己方伤亡已达过半,所有人都丧失了继续搏杀的勇气,开始慌不择路四散而开。 大势已去! 他再无脑也知这等情况无力挽回,只能带着嫡系亲信向城门方向仓皇逃去。 此时牛盖还心存侥幸,想着自己当时留了一队人马,贼人若是没有取回城门控制权,或许便能逃出生天。 一路上,在无数兵器和弓箭的夹击下,四面八方都不时传来惨叫和落马声。 随后便开始出现兵器坠地的声响,“我等愿降”的人声频出。 当牛盖终于冲破最后一道重围时,已成了孤人单骑。 眼见生路可期,牛盖心中大喜,继续努力地朝前急驰。 城门已出现眼前了! 没有关! 又一支飞箭射来,牛盖吼叫一声,侧头闪开,狂笑道:“想取乃公性命,哪有这般...” 却不料这时前方出现一道黑影,迅若闪电,纵射袭来,瞬息便到了身前。 牛盖趁着月色看清了对方的脸。 正是伏波身后的那个少年。 来的好! 此时他早已明白伏波乃是诈降,对这陷己于绝境的罪魁祸首恨意更超王政,见对方的亲侄主动送上门了,已是毫不迟疑一剑砍下。 当! 对方倏地拔刀迎上。 刀剑相撞,清响脆鸣, 沛然大力传来,牛盖痛呼一声,已被这一刀直接打的虎口爆裂。 长剑更应声脱手,远远斜飞坠地。 他面现骇然之际,少年已一跃而起,刀光凌空乍现,斩将而下。 此时他半个身子都被震的酸麻无力,更是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对方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 尖锐破空的厉啸声传来。 头颅飞起,漫天血雨。 生命的最后一刻,牛盖眼眸中全是震惊。 55、伤亡 “居然败的如此轻易?” 身处天雄营中的潘璋,从头到尾目睹了整个过程。 便是远处旁观,心中震惊,也完全不次于亲身面对贼寇的牛盖等人。 他虽然出身寒微,却自幼喜好军事,更对这十几年来一直动荡的局势时刻关注,王政之前的那些黄巾贼寇,潘璋虽未曾亲眼目睹,却也知其不堪一击,除了人多,不值一晒。 尽管他如今也成了贼寇一员,更在了解王政种种布置后,已经清楚赢家必然是这群准备已久以逸待劳的天军。 但,过程实在太过轻松了吧? 胜利也未免来的太快了吧? 尤其是近千骑兵突围时,潘璋和天雄营见对方来势凶猛,更不想为贼人卖命,纷纷不曾上前,倒是做了最近的旁观者。 两方正面相撞的那一刻,厮杀属实激烈。 不,简直是惨烈! 那处狭窄的地形,固然让骑兵们无法列阵发挥最大优势,却也同样让天军真正直面迎上的人数也没有太多。 最后,却是两千步卒在装备远远不如的情况下,真正在硬撼中完胜了一千骑兵! 那一刻,牛盖懵了,官兵懵了... 潘璋同样也懵了。 黄巾贼寇中,也能出如此强军? 在他神色恍惚思绪复杂时,王政单人独骑踏驰而来。 看到对方神色淡然带着无可匹敌的自信气概时,潘璋突然醒悟了。 此子如此煞费苦心,从来不仅仅是为了赢得胜利。 他既敢用血肉之躯的人墙去堵截对方的骑兵,便是一开始就对自己的麾下兵卒有绝对的信心。 他相信他们挡得住,更相信他们绝不会后退。 所有的设计,埋伏,诈降,假称帝,都只为引君入瓮。 是为了对这支州牧遣来平乱的大军... 进行全歼! ...... 当王政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时,全场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望着迎面驰来的天公将军,吴胜徐方等人兴奋之余,也有些许疑惑。 这些相熟者可是清楚不过,在今日之前,王政从未乘过马,更完全不懂骑术。 为何眼前所见一幕,对方竟是骑术不错,很是驾轻就熟? 旋即,几人脸上又露出了恍然。 一定又是黄天所赐仙法! 王政也留意到了他们的表情变化,笑了笑,环视众人,随即摆手示意。 场上的欢呼时登时停了下来。 在徐方的安排下,天辅兵们上前进行战后的工作。 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清点收获,以及...将所有的战俘聚拢捆绑,驱赶向中央。 除了这些被卸下兵器装甲的骑兵们,另外还有一批人,正是之前没有进城的马老等人。 他们在听到城里杀喊声响起,便以为大局已定,迫不及待地往着赵县跑来,却正好是自投罗网,倒省的王政去找。 此时,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从昨日忙碌至今,众人本该疲惫不堪,却在空前大胜的氛围下,人人俱是亢奋不已,毫无倦意。 待清点完毕汇总报与徐方后,他一脸喜色的上前 “秉将军,总计缴获皮甲七百余套,其中有五百套近乎完好...” “长短兵器共五百件可直接使用...” “战马完好可乘三百五十匹...” 到最后一句话时,吴胜等人俱是精神一震,面露狂喜,连王政也不禁侧目过来,大为动容。 这最后一笔财富,连他也不得不失态了。 目前来讲,天军是什么都缺,无论武器装备还是财物稻谷,可若说王政最迫切想要的,却只有两样。 一,人才。 二,战马。 之前攻占赵县后,搜刮全城也不过凑出五十匹马,但是真正适合做战马的,却只有区区十匹。 数量太过稀少,连王政都不舍得骑乘,却是全都先给徐方,组成了一什游骑哨兵。 由此可见,天军缺马到了何等地步。 此时足足三百五十匹的战马,简直让众人皆有久贫乍富的激动,难掩雀跃。 其实此刻的王政,也在清点另一份收获。 望着身前的透明面框,面色平静,眸光却漏出狂喜。 这是一场空前的大胜。 于他而言,大胜不仅代表又收获一批丰富物资,更代表了同时进账了一笔经验值。 一千的骑兵近乎全歼,贡献了极高的经验值。 刚才枭首牛盖后,王政看到对方所乘战马时已是见猎心喜,再也按捺不住策马的渴望,先升了一级,激活了又一个天赋。 当时只顾着先跑来人前显圣,却也没细看其他信息。 此时才有了闲暇进行一番细看。 王政:将军 等级:13 生命值:130/130 经验值:40671 升级所需经验:11000 力:「20」 敏:「15」 智:「5」 魅:「25」 技能:铁骨「3」跑动「4」恢复「1」说服「4」统御「1」骑术「1」 从属队伍:黄巾精卒「6」,黄巾壮丁「103」,黄巾民兵「1713」 「未分配属性点:5」 「未分配天赋点:0」 「当前可升阶兵种:无」 「可升阶兵种名额:无」 察觉到自己队伍数目的变化,王政暗自心疼,望向徐方: “我军伤亡如何?” 徐方连忙答道: “秉将军,我军共计阵亡三百余人,重伤一百五十余人,其中天诛营伤亡三十名,天罡军伤亡...” 重伤?那不就等于死了吗? 没想到实际伤亡,更超系统目前提示的信息,王政眉头忍不住一皱。 见他这番表情,徐方连忙补充道: “将军,我军伤亡固然不小,可这场却是完完全全的大胜啊!” “目前统计,敌军骑兵当场战死者六百余,重伤同样两百余人,剩余可自由活动的已全部被我军俘虏!” 这话一出,王政等人倒还罢了,天诛营和天罡军闻言自是自豪不已。 而天辅军中,却是不少人登时倒抽一口冷气。 要知他们当日未能入系统,所谓的身体素质不行,更准确说是因为年纪大都过了而立。 而这些中年人,参加过黄巾起义已不止一次了。 所以对于这样的战损比,他们才最明白,有多么难得。 要知即便是张角带领黄巾时的首次起义,便是偶获胜仗赢了官军,也大多是要付出数倍对方的伤亡代价,那几乎是高至七比一,八比一的悬殊对比。 若是败仗则更不用提。 官军基本便是无损或是轻损地完全碾压。 相比之下,今夜这一战... 同样是贼寇对官兵,更是步卒对骑兵的情况下... 却是情势逆转,不但最终胜利属于己方,更打出了这样一换二的交换比。 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战果啊。 想到这里,他们望向王政的眼神,愈发狂热崇拜。 这所有一切的改变,都是源自这位天公将军啊。 56、第二次 人群中的潘璋,闻言同样暗自咋舌。 连战损比也这般惊人么? 五千贼寇步卒全歼一千骑兵... 堪称辉煌的大胜。 即便其中有很多场外因素,这样的胜利对于这些年来遭遇无数失败的黄巾贼寇而言,也是殊为难得,也令人惊诧。 只不过若只看结果,最多不过引得官方骂几声贼子狡诈,未必会有多么重视。 但若是将双方直面对抗后的战损交换传了出去... 恐怕立刻会震惊整个大汉天下吧。 ..... “将那些重伤的兵卒也带过来吧。” 望了眼场上中央处的俘虏,王政想了想,对徐方吩咐道。 又补充了句:“尽量轻缓些。” “诺。” 虽然不明白王政用意,徐方还是领命奉行。 不久,重伤的天兵们被抬了过来。 他们大约一百五十多人,此时尽皆身缠纱布,不断有鲜血渗出,人人面上都带着痛苦与绝望。 小部分人一路不断的惨叫哀号,大部分却已是奄奄一息,发不出半点动静了。 这个时代,战场上的重伤与死亡其实没多大区别。 即便是早早把赵县的大夫都强招入军,可是小县的庸医人手既是不足,面对这样严重的伤势也是束手无策。 见到这一幕时,场上所有的天兵脸上终于失去了欢喜与兴奋。 他们从激动迅速变得平静,高昂的氛围也慢慢变成了压抑。 这些生命垂危的人,是他们的袍泽,也是他们的同乡,其中更有亲友。 当王政把战争最残酷最血腥的一面呈现眼前时,他们神情变的复杂。 或是怜悯,或是后怕,或是庆幸.... 一些年轻人忍不住走近了些,将伤员们围住,看的更真切时,终于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 高台之下。 端坐的王政沉静地看着这一幕,将众生百态尽收眼底。 视线掠过伤兵时,眼中隐有痛惜,再望向俘虏时,凶芒一掠而过。 近三百名俘虏登时寒意大生,不由浑身一震,俱都面露惊恐。 无论是骑兵还是马老一群人,从伤兵们被抬到他们身旁时,都有不详的预感。 虽然知道生机渺茫,却还是为这即将到来的迁怒而颤栗不已。 苍穹现出一抹橙色,旭日即将东升。 第一缕阳光投射在了王政的头上,为他带上了辉煌的冠冕。 他内心有些挣扎,因为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其实并无十足把握。 升阶能否让他们恢复满血的状态? 若是不能,这一笔经验... 最后,王政还是站了起来。 他终究不能坐视这群为他拼杀的士卒生命如沙流逝,却什么也不做。 他步伐沉稳地向着伤兵们走去,每踏出一步,天色便闪亮一分。 紧紧围住地人群自动分开,露出一条染血的道路。 随着他越来越靠近,伤兵们的惨叫慢慢地变轻,变小。 仿佛这一刻,一直缠绕他们的痛苦与死亡,也如臣民见到了帝王出游。 对着御座惊慌退让,沉默恭迎。 “我曾说过。” 极具节奏感的脚步声乍然消失。 王政走到了万人中央。 他肃穆地,迎上所有的视线,朗声道: “信我着,从我者,承天赐。” 随着心念一动,面框上的经验值顿时少了一截。 下一刻,异变骤生。 即便是第二次见,所有的天军们也依旧难掩惊容,不少人更是忍不住捂住了嘴巴,生怕尖叫出声,在将军面前失仪。 距离更近的俘虏和马老等人,看的更是真切。 即便他们此时都被绳索紧捆,也忍不住半身前倾,目瞪口呆。 就在他们面前,这一群垂死挣扎的重伤者们,身体出现了莫明的蠕动。 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变化也愈发多,愈发地明显。 他们的脸色从苍白变成红润,呼吸声从轻缓变的凝重。 随即不断出现裂帛般的动响。 一个又一个人身上的纱布和麻衣被崩开了,那是肌肉突然变得发达壮硕造成的。 这一刻,王政再次化身神祇。 言出法随。 神迹天降。 这些伤兵并没有立刻就痊愈,但是所有人用肉眼便能看出来,他们已经逃离了死亡的阴影。 彻底康复,只是时间的问题。 凝视着面框上的蓝色文字,黄巾壮丁已经从103变成了154。 王政神色淡然自若,心中却直呼好险。 还好还好。 虽然不是期盼中的升级就满血,但是这群二阶兵却也因为体质变强,似乎伤势也没那么重了。 不死就好。 他满意地笑了笑,望向徐方: “去将这些兄弟抬下去,好生照料。” 一脸仰慕的徐方失去往日的冷静从容,连忙激动地道。 “诺!” “那么,接下来轮到你们了。“ 王政转头望向俘虏们,突然笑道:“我该如何惩罚你们这群败兵呢?” 对面一群刚刚亲睹神迹的人此时俱都陷入了呆滞状态。 这一句话,却如惊雷炸响,终于将他们惊醒。 一个在最前的人,与王政四目相对,顿时心神一震,立即俯首叩地,大喊一声; “天公将军,我愿归降!” 随即,一个又一个的俘虏有样学样,同样纷纷跟着高喊。 “我愿归降!” “我也愿归降!” 到最后,似乎所有人都被刚才的神迹震撼到了,彻底地心悦诚服。 一旁的马老等人见状,也连忙有样学样地表示愿意归降。 可惜,这群狗腿子王政却是完全不需要。 便是他需要,这群货色也不可能入系统法眼。 而这群两百多的骑兵里... 王政也清楚的知道,有多少是真被忽悠住了,有多少仅是因为惧死的暂时投靠。 看着系统面框上的入队申请,他心如明镜,笑了笑。 对于骑兵,王政固然渴望重视,却正因如此,更不敢留下一点隐患。 随着他心念一动,俘虏中立刻便有一百多人心生感应,自动走了出来。 不用王政吩咐,吴胜已明白过来,立刻带人凑近为他们解开束缚。 望着剩下那一百多个面色茫然的俘虏,又瞥了在旁的马老等人,王政面色一冷,杀意凛然。 “天雄营全体兵卒出列。” 听到这话,潘璋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变。 只是形势所迫,他也只得无奈地同其他人一同受命上前。 “诸位,便是你们眼前这群人,昨日侵犯我县,令我军死伤无数,其中既有你们的袍泽,也有你们的乡亲,亲友。” “面对他们,你们恨是不恨?”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了,谁敢说不恨? 见众人配合,王政点了点头,笑道: “很好。” “既然你等有恨,那现在你们就每人上去砍一刀吧。” “给本将军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单章:人物卡 [人物卡:王政、字御寇] 统帅: 将兵70(千人以内,如臂使指) 将将60(三国有名有姓的俺都认识...可惜他们不认识俺) 武勇:单挑(在我面前,装什么野兽啊)79 战阵:(冲锋陷阵万军之中取敌首级)75 (十荡十决,无人当前.) 谋略:(筹谋半天,还得靠莽)50 (夏侯楙!是你丫毁了我羽扇纶巾的美梦) 学识:(四书五经诗词歌赋)28(汉隶太鸡儿难认了,推广简体字迫在眉睫啊) 政治:(勾心斗角)31(吾有系统在手,入则百分百效忠,需要?) 民生:(治国)45 (均田的口号喊起来,做不做得到要看这群刁民啦) 相貌:(此人颇有几分姿色)62 (平平无奇其实是很高的褒奖,懂?) 人德:(好人卡啊好人卡)61 (为了经验值,借汝头颅一用) 〈特征〉 红巾:黄巾真的是作者硬塞过来的哇。 系统:请把系统大大最牛逼,打在公屏上。 祸乱:反啊,反他娘的! 神将:将星灿烂的时代,最后只有一人猛成了神话。 恰少年:应有豪情胜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 〈人物背景:天命所归〉 我踏着千年后的清波月色, 来这炼狱人间。 57、战后 从王政单独让天雄营上前时。 潘璋已隐隐猜出了对方意图,心中登时大叫不妙。 到王政令这群刚入天军不久的新兵蛋子们上前,潘璋身处其中骑虎难下,也只得随波逐流。 一路上他一边慢吞吞地踱步,一边苦思冥想,却始终想不出什么破局之策。 到王政说出最后一句话时,这下其他天雄营的士卒也都明白了这位天公将军的盘算。 登时纷纷面色发白,犹豫不决。 杀官兵? 这不是造反吗? 这是摆明车马,是逼着我们彻底踏上黄巾军这条贼船啊。 而潘璋却比其他人更为头疼,这群官兵的分量,可是不轻啊。 他们可是州牧曹操麾下的精锐骑兵啊。 曹操何许人也? 身为东郡发干人的潘璋,可是太清楚不过,在来赵县之前,曹操攻伐徐州时的屠戮暴行,潘璋可是听了不少。 这绝对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自己若是当真劈下这一刀,他日曹操迁怒下来,可不会管是否出于自愿... 在潘璋思绪复杂时,其他天雄营的士卒同样面露苦色。 本来不过是想混几天粮饷而已,怎么突然落入了这样的境地? “嗯?” 王政在旁等了半天,见始终无人行动,有些不耐地冷哼一声: “尔等刚入我军,时日尚短,看来对天军禁令还未曾熟悉啊。” “吴胜。” 随着他一声断喝,吴胜连忙上前: “末将在。” “天军四禁九令,第一禁好好说与他们听。” “诺!” 转头望向众人,吴胜狞笑一声,凶相毕露: “一禁下逆上,临阵不听上官指挥者,斩!” “天公将军已然下令吩咐,有不从令者,定斩不饶!” 说到这里,吴胜从腰中抽出长刀,扫视一圈,在潘璋的身上停驻下来。 “潘璋,你是本少校亲自招募入军的,就你来起个头。” “莫要丢了我的脸面!” 在对方杀气腾腾地盯视下,潘璋面露苦笑,心中长叹一声。明白事已至此,自己没有犹豫不决的余地了。 对方抽刀点名,已是给出最后的选择:要么砍人,要么...被人砍。 他咬牙,立刻走了上去。 这一刻,潘璋变成了全场的焦点。 他从吴胜手里接过刀,半点不迟疑地走向离的最近的一个俘虏。 站在那人面前,全然无视对方目光中的乞求,潘璋眼中厉芒一闪,直接就是一刀捅去。 快速,果决! 随即,震天的惨叫声响起,划破了全场静默。 心知这是纳投名状,潘璋倒是注意了分寸,只是把那人刺成重伤,却没有一击毙命。 不顾身后那个不断抽出的身体,潘璋直接转身回头,却没有注意到这一刻的王政,正在一旁沉静地凝视着他。 从听到他的名字开始,王政就陷入了思索。 身为一个穿越者,穿越到三国这样一个群星璀璨的时代,王政自然也是动过念头的。 利用先知的优势,去把那些还未曾大放异彩的猛将谋臣全部收拢,以后还不是躺赢? 只是最终,他还是打消...或者说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个黄巾贼寇的身份已经让这个想法实操性难如登天了。 何况此时北方的人才,大半已尽归袁绍曹操帐下。 潘璋,王政知道这个名字。 毕竟这个人曾经擒住过关云长啊。 可是这既是他最出名的事迹,也是王政唯一的印象。 所以王政肯定自己不会记错,潘璋应该是东吴阵营的人才。 那便应该是个南方人啊,怎会出现在此地? 难道是同名同姓? 正陷入思索,却见潘璋已走到另一个天雄营的士卒面前,将带血长刀递上。 “喏,到你了。” 不错嘛。 瞥见这一幕的王政双眸一亮,顿时对这个青年高看一眼。 不管此潘璋是否彼潘璋。 能在短时间内做出决定后就摆正位置,并顺势做出积极举动,已很难得。 是个人才。 广场上无数的视线投射到天雄营,每一道似乎都带着杀意。 那句“定斩不饶”的威胁也仿佛不断在耳畔回荡。 有人开了头,剩下的人也不敢再耽搁犹豫,一个又一个地的上前。 大部分人倒是先选择了马老那群人。 相比那些曾经剥削他们的士族豪绅,这些狗腿子们似乎更招他们厌恨。 直到这群人全都成了血肉模糊地尸体,他们才转向另一群无力反抗的俘虏。 一次次的手起刀落后。 很多人或是呕吐不止,或是崩溃大哭,更多的是一脸的失魂落魄。 不管如何,这些人终于从百姓向着真正的士兵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也要彻底地和王政一条道走到黑了。 ..... 昨日下午,已是大战在即。 全城笼罩在山雨欲来的氛围下,令大多数人本能地意识到了即将要发生什么。 不用王政派人驱赶通知,所有百姓立刻都躲进了家宅,紧闭门户。 随即,是持续了整晚的马蹄声,厮杀声,惨叫声.... 这一晚,几乎人人夜不能寐。 他们在等待最终的胜利者。 他们以为会是州牧的大军。 他们也更期盼这一方打败黄巾贼寇。 即便王政入驻至今始终约束手下,秋毫未犯,天军中更有不少是他们的同乡... 直到今天天明,外面的声音从纷乱变得整齐时,这下大家都明白了。 胜负已分,秩序归来。 当他们打开门时,迎来的第一条爆炸性的新闻便是: 前来平乱的州牧大军全灭! 随后,这条新闻迅速地传变全城,更夹带着许多臆测的谣言。 有人绘声绘色描述着昨夜天军大战官军的景象,仿佛自己有勇气身临现场亲眼所见; 有人谣传天公将军善使法术,可以撒豆成兵,所以才能有这样的完胜。 更有别有用心的人开始谣传,王政其实是新朝王莽的后人,上一次其祖先颠覆大汉未竞全功,被光武帝破坏,这次属于是卷土重来,很快就要再登至尊、重整山河。 这最后一条谣言传到王政耳中时,令他登时哭笑不得。 上一次强给我按个张角转世已经很离谱了。 这次又来? .... ..... ...... ps:推一本书:「我要做港岛豪门」 穿越到1947年的吴光耀,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继续跑路,来到了香港。第一步就是走‘四叔’李兆季的路,开金银铺做外汇;第二步走东瀛ykk的路,进口德国自动链牙机,发展拉链产业;第三步进入房地产,率先实行‘卖楼花’,开启期房时代;当船王,发展半导体。 58、妄言 不论如何。 这一战所造成的影响极大,更意义深远。 赵县中人,对这一战的看法也各有不同。 之前不看好天军和王政的,此战后...其实还是不看好。 毕竟黄巾军烂泥已成共识,一场胜仗或许只是偶然。 何况再如何吹嘘此乃大胜,在旁人眼里,终究是数倍之众欺官兵人少,凭此便难以扭转人们的固有观念。 而之前中立旁观者,其中便有迷信无知愚民,倒真是信了漫天谣言,当真觉得王政真是天命所归。 还别说,人数属实不少。 之前十处募兵点,连续摆了多日,总共才招了近三百人;结果今日仅半天功夫,竟是有四五百人主动要求加入天军。 此时他们真觉得天公将军是真龙天子,正是迫不及待的要赶着去做传说中的从龙之臣。 当然,之前对天军心存不轨,心怀不满的人.... 现在是硕果仅存只剩一家了。 糜记米行,雅舍内。 糜令又一次摔破了套精美茶具,面色愤然,连连喝骂: “明明用堂堂之阵,四千人马足可破贼。” “牛盖这厮,轻骑冒进,实是愚蠢至极!” “曹阿瞒这阉宦之后也是昏聩,竟让这么个浑人做一军之主!” 发了好大一通火,半晌,望着对面的典当,糜令阴沉地问: “那竖子还是不肯放吾家车队出城?” 自知办事不利,典当口唇微颤两下: “小人今日上午又去问了一次,却是被那个徐..徐少校挡住了,连县衙大门都未曾跨入,便被对方敷衍几句,将我打发回来。” 又诚惶诚恐地续言解释: “小人连那王政的面也没见到,四老爷这...” “要汝何用?”糜令不耐烦地截断,一声呵斥便懒得理他,只是盯着檐角,目露思索了好一会儿: “这交易可是王政主动提出的,如今物价也核算好了,那批货物也都给了咱们...” “却不放行...” 糜令扶额,越想越是头疼:“到底意欲何为?” “四老爷,这么拖着总不是个办法啊。” 那典当壮着胆子提议道:“要不您亲自去见见他?” 听到这话,糜令心中一个咯噔,亏得他养气功夫不错,终究没因惊恐而失态。 下一刻,却是猛一挥手,厉声否决。 “此举不妥,毋需复言。” 对方既然俘虏了官兵,便能知晓自家提供的情报有误。 解释的措辞都没有想好,糜令哪里敢这时在王政本尊那里露面。 哪怕知道对方若真要问罪,自己躲在这小小米行里,也万万挡不住贼人的脚步。 糜令却还是抱着侥幸,甚至自欺欺人地想着。 只要不露面,对方可能就不会想到呢? ...... 获得三百五十匹战马,让王政第一次面临幸福的烦恼。 战马远比骑手多,且是远远多出。 也可以理解,毕竟天军目前几乎全是平民百姓,根本没有多少懂得骑术之人。 即便徐方早就统计,最后也不过凑出了五十余人。 当然,这群人真正骑马之后的表现,让徐方在一旁看的提心吊胆。 总担心他们下一刻就会坠马摔伤。 更是连忙跑来禀告王政,并再三提醒,生怕王政太过高估,对这群人寄予厚望。 王政倒是既无失望又不意外,只是笑了笑,只是随手再扔出一笔经验,吩咐徐方再去看时,这位少校再一次傻眼。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那五十多人的表现竟是判若两人,虽然还谈不上精通,却已当得起娴熟。 而这五十人,加上一百余名官骑的归附,也终于让王政满意地发出了一声慨叹。 《骑砍》系统用了大半年了,如今这个“骑”字才勉强名副其实。 不容易啊。 此时系统上显示的从属队伍中,终于出现了第二行深蓝色的文字。 轻骑兵:「153」 更令王政喜出望外的是,不同于黄巾民兵,系统慷慨地给了选择,让他可以从两种兵种晋升中任选其一。 有马和无马,从现代到古代,都是区别待遇啊。 想起接下来的一战,王政凝视面框,陷入了思索。 轻骑兵-精锐轻骑兵-虎豹骑-铁骑兵-玄甲重骑 轻骑兵-精锐轻骑兵-弓骑兵-重装弓骑兵-具装亲卫 良久。 虽然远程打击能力同样是目前急缺,考量当下处境,王政还是决定先用第一条路线。 随着经验值再次清零,第二支二阶兵种出现在队伍中,王政也连升了三级。 深蓝色的提示文字不断闪现。 「力量+10」 「敏捷+5」 「智力+5」 「铁骨+1」 「骑术+2」 对于属性和天赋点的分配,基本还是均衡发展。 天赋上,骑术自然是优先要增加起来,毕竟进可玩突袭退可溜地块。 至于属性上,在升级所需经验越来越恐怖的时候,把宝贵的五点扔给智力,却是王政心中总是不服。 他想试试,系统这边加了智力,能否让自己圆上那谋士的美梦... 凝视着面板上最新的信息,王政志得意满。 无论是他的个人战力,还是队伍的整体势力,又同时齐头并进,上升了一大截。 王政:将军 等级:16 生命值:160/160 经验值:671 升级所需经验:33000 力:「30」 敏:「20」 智:「10」 魅:「25」 技能:铁骨「4」跑动「4」恢复「1」说服「4」骑术「3」 从属队伍: 三阶:黄巾精卒「6」 二阶:精锐轻骑兵「153」,黄巾壮丁「154」 一阶:黄巾民兵「1653」 对于这支新获得的精锐轻骑兵,在有系统加持的情况下,王政亲自指挥便能发挥它的最大威力,自然是最合适的统帅。 不过,他还是想要找个副手,同时也是它未来的指挥官。 “潘璋,你为何入我天军?” 凝视着大堂下方的青年,王政高踞其上,状似随意地问。 谁想加入你们这群流民败寇啊,嫌命长吗? 暗自腹诽不已的潘璋,面色却丝毫不显,闻言只是恭谨道: “小人已知将军为天命所归之人,加入天军,自是因为顺应天意。” “哦?”听到这番话,王政点了点头,似是十分满意。 他笑容愈发灿烂,又问: “那你为我效命,是否诚心实意?” 闻言,潘璋神色肃然,郑重地向着王政俯首叩地。 “小人心诚,天地可鉴。” “天地可鉴...” 王政一字一顿地重复了这句话,一拍扶手长身而起。 睥视埋首膝前的青年,面色一冷,声音骤然转厉。 “可正是黄天告知了本将。” “汝在妄言欺我!” 59、通天 王政这一声喝问,顿时震慑住了潘璋。 几乎是瞬间,他便觉手足冰冷,脑中一片空白。 向来自居机敏的青年陷入了无措。 少年将军后面还在续言。 只是飘到潘璋的耳中,却仿佛从高远的云端传来,无比缥缈。 思绪纷杂的他,已是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他想起了校场上的那神异的一幕,当时难以置信,此时在其脑海中再次浮现。 也是难以理解。 仅存的理智在拼命地提醒他,无论之前还是现在,这竖子都是在装神弄鬼。 无论看上去多么逼真,都不过是巧妙的戏法。 可身体中又响彻着本能示警的振鸣,它在告示他那都是真的。 他陷入了混乱与茫然。 难道这王政当真受了黄天青眼,授其仙法威能? 不可能! 我潘文珪岂能如那些乡野愚民般,被此等妖人所惑! 他强自抚平不宁心神,正欲砌词相诉,一抬起头,正好迎上王政冷电般的眸光。 少年高高在上,带着藐视与怜悯俯视着他。 潘璋突然呐呐无言,嘴唇开合了几次,竟是没有勇气吐出只言片语。 望着呆如木鸡的青年,王政开启了说服天赋。 与25点的魅力强强联合。 这一刻,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落在潘璋耳畔,都如神祇的灵音真言,闻之信服。 “我再问你。” “你潘璋究竟是甘于平凡的庸俗人,还是野心勃勃的上进者?” 听到这话,潘璋只觉血气上涌,一张脸登时涨红。 他再也无法沉默。 这一刻,心中的所有杂念烟消云散。 无论是对王政的忌惮,还是对死亡的畏惧。 踏入厅来,潘璋第一次勇敢地直视对方,大声喊道: “潘璋大好男儿,岂会甘于平凡?” 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辞严气正。 如果此时有面镜子,潘璋会惊讶地发现,倒影中的青年,眼神装满了热诚与壮志。 那是如此的陌生,与那个贪财好酒,嗜赌如命的痞懒潘璋,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好!” 王政轻笑着击掌,目露赞许,声调转作温和,又问: “既然不甘平凡,你待如何行事?” “我...” 是啊,不甘平凡,又能如何呢? 这令潘璋再次面露茫然,喃喃自语:“我待如何...” “你不过一介蚁民,更是穷困潦倒,身无长物。” “既无家世可依,更无名望可凭。“ “在这大汉,在这官宦豪绅士族把持的天下,你凭什么不甘平凡?” 王政凝视着青年:“你只能心有不甘,也只能一世平凡!” 实言如刀,直切心肺。 潘璋浑身一震,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觉全身无力,突然便跌跪在地。 他只觉身体每一处都变得僵硬,只有心中某处在慢慢松软。 那里,本充满着他所有的豪情壮志。 青年沉默了良久,惨笑一声:“是啊,便是不甘平凡,如我这等寒微出身,也是无路可走。” “此言大谬!” “你眼前便是一条通天大道!” 望着再次愕然抬头的潘璋,王政指了指自己,带着不可一世的自信。 “为我效命,与我同行。” “你便可高高在上,超凡脱俗。” 年轻的少年张开了双手,尽展抱负。 “这时代之洪流,终会由我们主宰!” 潘璋怔怔地看着王政敞开的宽阔胸怀。 仿佛可以承载整个天下。 短时间内几番大起大落的心绪间,突然产生了莫明冲动。 他又一次俯身、跪伏、叩首。 “愿为将军效死!” 这一刻,当真是发自肺腑。 ...... 收起说服天赋后,潘璋不久后便恢复了清醒和理智。 同一时间,王政也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眸显现的悔意。 可惜,来不及了。 目视着对方步伐踉跄的离开,王政笑了笑,颇为理解。 连续几次超乎凡俗想象的怪事,或是亲眼目睹,或是亲身体会,已是让这未来的名将彻底的懵了。 魂不守舍,自然正常。 视线回转到系统面框,王政看了良久,先是淡然微笑,随即变成了纵声大笑。 他已经可以百分百的肯定,这青年便是那个擒拿关羽的潘璋。 因为此时的系统面板上,赫然多出了一个崭新的页面。 那是单列一档的英雄单位。 深蓝色的一行文字,清晰的标明其人。 潘璋、字文珪。 英雄封号:「擒羽者」 天赋:守城,练兵。 ...... 接下来整整一天,王政都在喜不自胜的状态。 捷报频传,收获满满。 第一次真正意义的两军交战,获得了空前的胜利,更完成全歼。 一手缔造此等辉煌的天公将军,军中威望已达到了顶峰。 同时,天军内部的自信心和凝聚力也上了一个台阶。 第一支骑兵二阶兵种的出现,虽然数量不多,却补足了天军最大的缺陷,机动力的补足。 第一次设计埋伏,让王政本来晦暗的谋士之路再次出现了一丝曙光。 当然最开心的还是自家系统里出现了第一位英雄。 无心插柳的收获,大大满足了王政隐藏的收集名人的癖好,导致他这两天见到最大功臣吴胜时,每次都忍不住要大力拍其肩膀,以示褒奖。 当然,这样的开心也仅仅持续了一天。 毕竟,再辉煌的胜利也已经是过去。 这一战后,本身也有无数杂务急需处理。 如确定天军各部营的战功和奖赏,晋升表现优异和立功的兵卒。 这些事除了徐方,其他人是真心指望不上。 新加入的潘璋倒是可以,可他寸功未立,职位又低,目前并非合适人选。 于是王政也只能亲自上阵。 当然,既然有了潘璋,对方的天赋又是那么的及时应景。 王政也立刻让他负责起天军的日常操练。 当连续三天的忙碌之后,王政终于再次有了时间。 便开始苦思冥想,如何对付接下来的强敌。 不断迫近的于禁,和其麾下三千步卒。 这份情报,自然是归附系统的骑兵们所提供的的。 他也是方才得知,原来自己当日一刀枭首的人不是于禁,而是牛盖。 于禁也并未在那一千人中。 这令王政大失所望,再一次感觉自己谋士梦又有崩碎的趋向。 牛盖? 又不是黄盖! 自己煞费苦心,兴奋半天,原来只阴了一个无名小卒? 60、惊闻 已经是初平四年的七月了,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赵县一战,王政和天军大获全胜,取得了全歼敌军的辉煌战果。 一千骑兵非死即降,曾经逃出赵县的马老这群老鼠也身首异处。 只是,在主角一方恣意品尝胜利的甜美果实时,却忽略到了一条游鱼漏网,仓皇远逃。 正是豪族赵家的那位洪管家。 此人原名洪谨。 他却也完全无愧此名,一生处事都极为小心谨慎。 大战当晚,洪谨其实也和旁人一样,对州牧大军信心十足。 只是在大军刚刚入城时,其他同伴纷纷策马上前,急哄哄地尾随而去时。 洪谨却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独自留在了原地。 他还是决定官军将贼寇全数诛灭后,再行进城。 那样才最为安全,不是吗?他这样想着。 结果,这极为惜命的心态也确实救了他的自家性命。 当洪谨在城外发觉不对后,立刻转身就逃。 一路上心惊肉跳,风声鹤唳,洪谨只是不知疲倦地策马狂奔,直到战马脱力口吐白沫,他也累的将要虚脱时 终于碰到了后方缓行的于禁大军。 遇见援军的第一刻,洪谨失踪吊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随即便觉眼前一黑,当场晕死过去。 ...... 当洪谨再次睁开眼时,已是躺在一处营帐中。 榻旁负责照看的士兵见状面露喜色,却是第一时间便向帐外跑去,步伐匆忙。 毕竟都尉早有吩咐,一旦此人苏醒便要立刻禀告。 没过多久后一位将官掀开帐布,大步走进。 来人正是陷陈都尉。 望着摊在卧榻上的洪谨,于禁神情严肃,也不做任何寒暄,走上前去,开口第一句便直入主题。 “赵县当前具体情势如何?” 只看对方这般模样,于禁已知胜负,此刻只关心细节问题。 听到这话,洪谨神色登时一黯。 他想起了当日牛盖提出所谓地兵贵神速要求分兵时,正是这位都尉始终不太赞同,态度保留。 如今,结果证明了,这位的持重求稳并非杞人忧天。 而是先见之明。 洪谨略微整理思绪,便断断续续地将自己所见所闻如实道出。 他每说一句,对面都尉的眉头便更皱一分。 当洪谨言毕,于禁沉默无语,脸色漠然,心中却翻起滔天巨浪。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可最终确定的事实,还是让他大感震惊。 牛盖虽鲁莽无智,但当时他的一番豪言状语,于禁心中也是赞同的。 便是黄巾贼寇当真使诈,可一支骑兵部曲便是被骗进了城内,也本该有一些能杀出重围啊。 即使失去最大的优势机动力,可那也是装备精良的千人悍卒。 面对战斗力极度不堪的黄巾贼寇,竟然被全歼了? 竟然除了洪谨之外,再无一人逃出生天? 于禁不能理解,也不敢相信。 要知同样是败仗,也要看损失的大小。 失败已足够意外,如此严重的后果更让他失了方寸。 思索良久,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他突然抬头,紧紧盯视着洪谨: “尔等当日所传城内消息,是否大误?” 除了这点,于禁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缘由。 不过五千黄巾贼寇,战力本就不堪,而且起事时日尚短,必然是既欠操练,又无装备。 怎可能造成这般战果? 听到这话,洪谨脸色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脸色大变。 “大误”两字,说的太重,他身为豪族管家,最擅听人话外之音。 对方这是要把大军惨败的罪责归咎到他的身上! 若当真如此,自己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人砍啊。 性命堪忧之下,洪谨不顾身体酸软无力,勉强从榻上起身,急促地解释: “吾等岂敢对将军有所欺瞒啊? “那有关贼寇的情报...全都是经过吾等十几家人仔细探询,再三验证过的,绝对不会有误...” 说到这里,洪谨顿了顿,还是不敢把话说死,补充了句: “便是有所谬误,也绝不会偏差太多!” 见对方神情不似作伪,于禁深吸一口气,沉吟了会。 “若是如你所言,那便无妨。” 言罢,于禁心中已有定计,不由面露微笑,却尽是冷酷决绝之意。 “来人。” 随着他一声大喝,帐外的传令兵听到声响,连忙进帐。 在下属的躬身侧耳中,于禁迅速地下达指示。 “通知下去,全军立刻加快脚步,加速行军。” “三日内,我要赵县城门显现眼前!” 听到这话,一旁的洪谨心中大急,却还是不禁出声: “将军,万万不可啊。” 话一出口,已醒悟此举不妥。 果然,下一刻于禁便斜视过来,双目寒芒大盛。 “你们赵县人...” “都是这般不知礼,不晓事吗?” 话语中的杀意凛然,横溢而出,令洪谨吓的浑身颤抖不停,却还是强自鼓起勇气: “小人言行无状,还请将军宽恕。” “只是将军,贼人确实势大且狡诈阴险,您看牛将军的一千骑兵全数覆灭,便是前车之鉴啊。” “既然如此,小人斗胆请将军三思而行。” “不如徐徐图之,先召集附近郡县兵力,合流之后,更有十足把握剿灭这群黄巾贼寇啊。” 说着,洪谨伏身叩首。 “小人也是为将军着想,还望将军明察。” 这番言辞颇为恳切,于禁闻言也不由面色稍缓,只是还是浓眉一挑,发出一声冷笑。 “你懂什么?” “若非念你这次不辞辛劳奔波报讯,也算有微薄功劳。” “单凭你一介平民竟敢妄言军事,本都尉便要让你领受军法无情。” “这一次暂且饶你,若有再犯,定不轻饶!” 懒得再看不住拜谢的洪谨,于禁大步向账外走去。 平原之上,夜色之中, 于禁侧头望向远处,那是赵县的方向。 他的双眼尽是昂然斗志。 惊闻恶讯,于禁却依然信心十足。 他已发现了战机。 稍纵即逝的战机。 所以即便没弄明白贼人是怎样让牛盖惨败至此的,他也不想继续探究。 只要自家对手确实是不足万人的黄巾贼寇,足矣。 于禁自认对黄巾贼足够了解,在结合自身行伍作战的经验,便可以肯定一件事。 以黄巾贼的战力不堪,要想全歼一千骑兵,不管如何设计埋伏,付出的代价也绝不会轻。 伤筋动骨,在所难免。 对方恐怕更万万不会想到,己方刚逢大败,不但不迟疑谨慎,反倒锐意进取,再度攻城吧。 出其不意,趁敌虚弱。 只要能打贼人一个猝不及防。 于禁便有把握反败为胜,扭转乾坤! 发书一个月,有幸与诸位相遇。 作为一个萌新。 突然不想再说什么感谢的话了。 各位书友。 这一个月来,你们在不断地给予我肯定。 阅读,追读,书评,章评,推荐票,月票,打赏等等。 不管哪一种形式。 都是莫大肯定。 这让我多了些自信。 或许,我写的还算凑合? 嗯,「或许」可以划掉,「问号」赶紧滚蛋。 我写的还算凑合。 你们肯定我的故事的同时,我也肯定了我自己。 就是这么简单。 说谢,感觉落俗了。 从10月17日动笔上传至今,《御寇》始终前行。 能走到这一步,是我在坚持。 而我的坚持,是源自你们的关注与肯定。 在此衷心希望: 各位能继续陪伴下去,陪它走远一点,走高一点。 让它更享受多一些的和风暖阳。 我,它,诸位。 愿有前程同奔赴。 也有岁月共回首。 -------------------------------------------------------------------------------------------------- 10月17日,上传第一章,收到无名氏或机器人的第一个收藏。 10月19日,收到第一个书评,来自书友「永辉的信念」。 10月22日,第一次收到站短和签约,来自八组「朱砂编辑」。 10月22日,第一次收到打赏,来自书友「我不想头秃」。 10月22日,第一次收到月票,来自书友「畫骨道君」。 10月27日,第一位《御寇》的盟主出现,来自书友「brighton」。 11月01日,第一次获得试水推,来自49位书友的追读。 11月06日,人生第一次写了十万字的故事。 11月08日,第一次推荐位pk晋级成功,来自158书友的追读。 获得分类精选推荐的那天,十分开心,正好是我的生日。 11月15日,第一次晋级分类强推推荐位,来自280位书友的追读。 篇幅有限。 无法把所有的相遇都印上此处。 却已铭刻在心。 61、屠戮 徐州,彭城国。 今日的泗水河,已成了一处血潭。 不久之前,徐州州牧做出了一个错误的战略决定,堪称愚蠢。 若是依靠彭城的高墙坚壁和群山环绕的地利优势,完全可以稳稳拒敌于城外。 陶谦却舍长取短,主动放弃这极大优势,偏要把自家部曲放置城外,与兖州军进行正面的对决。 陶谦并非不晓军事之人,他曾与大汉名将皇甫嵩数次交手,更强势镇压过几次州内黄巾叛乱,本身彭城内粮草也极为充裕。 这番操作令他的对手曹操难以理解,却喜出望外。 要知此时曹军正是师出有名,同仇敌忾,加上连战告捷,已陆续攻克徐州十余座城池。 军心士气同时间攀登到了最巅峰,堪称锐不可当。 直面这般buff加满的兖州军,徐州军的结果自然只有败。 全线地溃败! 三万将士的生命被尽数收割,其尸首遍布战场,引来了无数食腐秃鹫的盘旋。 主帅陶谦狼狈地带着残兵仓皇逃离,直接退守至东海郡的治所郯县。 只是他倒是逃了,彭城国的百姓们... 却没来得及逃离。 未尽全功之下,曹操大为不满,便生迁怒。 他狰狞地高举屠刀。 十几万人被无情地驱赶到了泗水河畔。 其中既有投降的徐州兵,更有手无寸铁的徐州百姓。 随即,他们一批接一批地倒下。 尸体如山,骸骨盈野,残肢败首,倒伏河中。 当日,泗水为之断流。 这一幕场景,不用亲睹,只需思之,已令人惊惧难言,不寒而栗! 这到底是多少人的性命? 这到底是多少数量的尸体? 才能堵塞住这般浩浩荡荡的大河? 一人之怒,乃至于斯。 也是在这一天,彭城的新主人们大摇大摆地招摇进入,当夜便大摆宴席,载歌载舞。 这一天,天堂乐土与无间炼狱。 只隔了一道城门。 ...... 宴席之上。 人人志得意满,意气风发。 端坐主位上的,自然便是兖州州牧曹操。 已是酒过三巡。 大胜之下,曹操恣意忘形,饮酒过度,此时面色酡红,显是醉意不浅。 他醉眼惺忪地斜瞥向左侧,笑呵呵地举杯唤道: “子孝,且尽饮。” 那处漆案,正是一位青年将军,闻言连忙举杯回敬。 相比同场大多数开怀畅饮的其他同僚,青年有些格格不入。 杯盏交错,歌声曼妙之际,他的面庞上却依然带着强硬、刚毅的神情。 他便是此次征伐徐州中战绩最为显赫的武将。 前锋督骑,曹仁。 也是当前曹操帐下的第一虎将。 “如今大局已定,值此庆功之际,子孝你怎如此拘谨?” 曹操手指虚点着他,笑骂了声: “莫要扫兴,快快卸了翎冠,解开锦甲,勿要辜负这般良辰美景。” “主公。” 听到这话,曹仁面露迟疑之色,沉吟了片刻,还是开口道: “我军武运昌隆,自然值得庆贺,只是...” 这话说的不合时宜也,只是既然说了第一句,曹仁也索性放开: “陶谦大败而逃,窜向郯县,此乃老贼突逢大败,一时慌乱无措之举。” “待他醒悟过来,以末将判断,必会聚集一州剩余兵力,前往郯县西南处的武原设防。” “主公,需防其困兽犹斗,孤注一掷!” “老贼与公孙瓒素来交好,更有结盟之义,吾更恐白马将军不会坐视不理,这一节也需小心防范。” 这个名字出现时,似有莫大魔力,令全场瞬间安静,鸦雀无声。 “况且...”说到这里,曹仁顿了顿,望向曹操欲言又止。 “况且如何?” 曹操见状,面露不悦地摆了摆手:“莫要这般不爽利,直言便是。” 同时挥退了场上的歌女仆从。 一觞一咏的迷醉氛围,霎时间尽扫清空。 曹仁沉默片刻:“诺。” “秉主公,刚刚入席前,前方有探子回报消息。” “九江太守边让,闻知徐州有难,自领五千人马来援救。” 听到这个名字时,曹操眼睛登时一眯,随即轻抚唇下长须,笑道: “边让?” “又是这竖儒?” 声音并不大,面色也算平静,只是曹仁作为他的从弟,却是眼皮一抽,心中了然。 自家主公已然怒不可遏。 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故而方才迟疑半晌。 边让与曹操的恩怨纠葛,由来已久。 从入主兖州开始,其人对曹操的明嘲暗讽便从未消停。 若是其他轻侮言辞也就罢了,偏偏边让这人总是拿曹操的出身说事,每一开口都要提一嘴阉党之后。 正所谓骂人不揭短,这就有点过分了。 主辱臣死,曹仁既然提了此人,也是早有准备,这时便主动请缨: “秉主公,末将愿领军前去拦截,半途击之,以免此人坏我军大计。” 曹操闻言,沉吟了会,还是轻摇了头,突然开口唤道:“元让。” 听到这话,夏侯惇连忙出席,走到中央处躬身道: “末将在。” “命你领三千人马,于半路截住边让部曲。” “诺。” “对了。”似是想到什么,曹操摆了摆手,淡然地道: “务必擒住边让,却不可怠慢了他。” 他嘲讽似地笑了笑,补充了句:“毕竟是天下名士嘛。” 一旁的戏志才闻言,眉头登时微皱,随即暗自叹了口气。 宴会散席时。 戏志才正徐徐往外走,身后传来人声。 “先生留步。” 他回首顾盼,却见曹仁在其身后正笑着招手。 “督骑,可是有事?” 曹仁上前拱了拱手,一脸诚恳: “先生大才,我有一事不明,正欲请教。” 闻言,戏志才有些讶然:“何事?” 曹仁环视四周,见周围人影穿梭,便领着戏志才到了一处无人角落。 “先生,我主动请命主公偏偏不允,反派元让前去,此是何故?” 说着,躬身施礼:“还请先生指教。” “督骑多心了。”戏志才潇洒一笑,轻吟道:“不过是主公对边让动了杀机罢了。” “嗯?”曹仁神色一怔,疑惑更盛:“若要杀边让,只需主公一言,吾亦可轻易杀,为何...” 言吐一半突然顿住,显是自己反应过来。 “边元礼博学善辩,文采斐然,乃是海内共举的名士大儒。” 戏志才赞许地望了望曹仁,继续说道:“主公既特意言明,务必擒拿此人,却从没说过生擒啊。” “又特意遣夏侯太守前去堵截。” “太守其人,你我皆知。” “自是彪勇善战,大将之材,只是秉性却是易怒嗜杀,近日又恰逢丧子...” “边让若是兵败被擒,一旦出言不逊,恐怕...” 话已讲到这里,曹仁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向着戏志才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 直到他的背影远远离开,戏志才依旧停在原地。 仰望星空,默然独立。 62、商议(上) 此时的赵县县衙。 后院之中。 王政召集了吴胜等人,正进行着大战后的第一次军事会议。 当他告知众人,所谓的全歼只是平乱大乱的骑兵,此时还有一股官军正在迫近时,众人的表现倒是与战前有所不同。 除了人数上新加了的潘璋外,吴胜等人听到消息后的神色也基本比较平静。 甚至有些轻松。 吴胜依旧是一马当先,大咧咧地率先开口: “将军,对方一千骑兵都被我们消灭了,剩下的区区三千步兵何足挂齿?” “让我直接带齐天诛营众将士,前去应敌即可。” “必能将这些人打的大败而逃,将军在赵县吃好喝好就行。” 听到总角这番豪言壮语,王政似是颇为满意,含笑望向吴胜,连连鼓掌: “吴少校好自信,好威风,好霸气。” 每一个好字入耳,吴胜都觉得太过动听,不由笑呵呵地摸了摸头。 “嘿嘿...将军谬赞了。” 谁知下一刻王政却瞬间变色,厉声叱责: “还谬赞?你还真当我在夸你呢。” “啊?”吴胜诧异地望向王政,见他神色冷峻,登时身子一缩,讷讷无言。 王政又是一声喝道:“以后这样的会议,不许发言。” 这话一出口,便见吴胜缩头缩脑,大是沮丧。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王政无奈地扶额,大为头疼:“最起码不能第一个发言。” “那我是第几个啊。”吴胜抬头,又愣愣地问。 环视一番,见除了潘璋人人都在强自憋笑,王政懒得再和这憨货纠结。 “最后一个!” 说完便不再理他,直接望向徐方,问道:“你怎么看?” 从听到消息开始就一直陷入思索的徐方,闻言抬头,拱手恭声: “将军,请恕末将愚钝,有一事不明。” 王政剑眉一扬,目露探询之色。 “将军为何如此肯定,这都尉于禁会在短时间内继续来攻我方呢?” 徐方壮着胆子,道出了自家疑惑: “主将牛盖阵亡,这支部曲失去了主心骨,必然士气大跌,何况对方最为精锐的骑兵都已被我军全歼。” “按常理来论,此人不是应该先去巨鹿郡整顿一番,养精蓄锐,最好是扩充一些军力之后,再来攻我,岂不是更为稳妥?” 末座的潘璋闻言不禁点了点头,面露赞同之色。 他刚入天军不久,无论资历还是官职都是众人最低,又素无交情,入座至今便是一言不发,只是认真聆听,同时留心观察场上众人。 到目前为止,除了王政徐方之外,其他人无论言谈举止都让他略感失望。 不过王政既然让他参加,便没有想过让他做个看客。 “潘璋,你怎么看?” 被当众点名,潘璋倒是已有心理准备,连忙答道: “回禀将军,卑职赞同徐少校看法。” 顿了顿,望了眼此时闷闷沉默的吴胜,又补充了句: “方才吴少校所言其实也有道理,小人对我军精锐战力也是信心十足,便是野战,胜算已然很大。” 潘璋确实是这么看的。 他既然入了《系统》,王政便也对他完全放心,信息也随之开放,让潘璋对天军的实际战力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而作为王牌的天诛营,更是潘璋最热切的了解对象。 了解越深,愈发震撼。 他不知道王政到底是如何是从一群黄巾贼寇中培养除这样精锐的队伍。 只能再次归根到虚无缥缈的天命所归了。 如今的天诛营人数已过三百,一半步卒一半骑兵,人数虽少,却是各个皆有以一挡五的悍勇。 再加上骑兵在野战中的加成,这三百人正面对上那三千步卒官军。 潘璋当真觉得胜算不小。 当然,说这话的另一重目的,却是刻意在向吴胜示好。 天诛营这样的精锐之师,统领是吴胜,已让潘璋察觉到对方在心中的分量不轻。 今日堂上一幕更是最好的证明,让潘璋再度调高了对吴胜的重视。 这等主上对臣属动辄呼喝,恰恰是情谊深厚的表现。 那是真正意义上当成了自家人。 所以既不客气,更不见外。 王政却没接他这句,只是前俯身子,突然问道: “若你是那都尉于禁,你会如何选择?” 闻言,潘璋完全不假思索,直接脱口而出:“立刻向曹操求援!” “哦?”王政讶然:“徐方也只不过是说于禁会去巨鹿郡整顿再战。” “你却更进一步,却要直接去向曹操本部求援?” 潘璋正色道:“将军,以我军目前实力,若是野战正面相对,若无倍等兵力,胜算不大。” “若是守城,赵县地利优势虽然不大,但若善加利用,官军起码需要三倍以上的兵力,才有攻破的可能性。” 听着对方这番侃侃而谈,王政笑了笑,转头望向徐方:“这一幕是否很眼熟?” 闻言,潘璋莫名其妙,徐方含笑点头。 “若你是于禁,便要换位思考。” 王政轻敲耳侧,提醒道:“于禁,呵...可不会知道我军的真正战力。” 潘璋面色一动,沉吟了会,若有所思:“将军说的是,若是这样,我应该....” “于禁若知牛盖败亡,更不会有任何犹豫,必会直奔赵县而来!” 王政却直截了当地给出答案,语气充满自信。 “主将身亡骑兵尽没,这等失利他这个副将一样是罪责难逃。” “若要赎罪,便要立功!” “无论是去郡县扩充兵力,还是向曹操发信求援,都不可能纳入于禁的选择。”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疑惑不解,却又不敢质疑王政的判断,依旧还是徐方,忍不住开口: “将军,这是为何?” “曹操既然派遣这支队伍前来扫平我们,便是认为四千人马足够消灭我们这支黄巾。” “于禁若是求援,代表了什么?” 王政摊开手,环视众人。 “要么是他这个主公判断错误,要么是于禁这下属无能。” 讨论的气氛热烈起来,潘璋也少了顾忌,此时也开口奇道: “可曹操派来的可是四千人马,如今牛盖轻敌冒进,导致对方兵力不足实力大损啊。” “这样的话,去求援有什么问题?” “道理来说,确实没错。”王政点了点头: “只是于禁不敢去赌他的主公会不会讲道理。” 说到这里,王政望向潘璋,又一一瞥向场上每一个人,叹了口气: “于禁和我们一样,都是最底层的出身。” “这样的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向上爬的机会。” “同样,他也不会让上位者对他的印象,有任何降低破坏的可能。“ 63、商议(下) 当王政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时,顿时惹起全场哗然。 吴胜第一个跳了起来,面露焦急,脱口便是一声喊叫: “阿政,此事万万不可啊。” 他情急之下,关心则乱,却是直接在公开场合喊出了不合宜的称呼。 “方才潘璋不也赞同了我的看法,你之前不也说什么打仗要堂堂...什么之师去应敌吗?” “咱们明明正面作战便绝对能赢,为什么要你去以身犯险?” 此前一直沉默的吴牛高雄等人,也七嘴八舌的嚷了起来,纷纷表示赞同,苦心劝诫王政起来。 就连潘璋也忍不住开口附和: “将军,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卑职斗胆进言,此计确实不妥,更无必要。” 按他的心性,本不该会在此刻此地说出这番话来。 同样的话,有的人能说,有的人却不能说。 吴胜等人,与王政乃是贫贱之交,更是历经患难生死与共,有这等情分在,便是出言不逊,忠言逆耳,王政未必会心生不快。 退一万步说,便是王政心里真有情绪,恐怕也不会对他们如何。 潘璋却是不同。 他也自知此事。 他生性凉薄,做事油滑,本非良善之辈,冒着触怒上位的风险说这话,其实不合情理。 更不合情理的是,潘璋却完全未曾察觉自家异样。 当他听到计划后,第一反应便是这样做之后,王政本人会冒着极大的风险。 立刻就忍不住要出言劝诫,脑子里唯一的念头,便是“万万不可让王政涉险遇危”。 简直如同本能反应一般。 王政望了望潘璋,点了点头,又转而凝视吴胜,缓道: “若依你之言,便是于城外平原与敌人野战,胜算确实不小。” “但以我军目前兵力人数,绝不可能做到彻底围堵,更形成不了全歼,如此便有可能让于禁逃脱。” 他一脸决然,一字一顿地道: “但我绝不允许于禁逃脱!” 此世此时,再没有人比他更为重视于禁其人。 这话听的潘璋面色一怔,大为诧异,虽未开口,心中却是暗道: “为何天公将军会如此重视区区一个都尉?” 另一边的徐方也听出了味,却无潘璋顾忌,直接便奇怪地问: “将军,这于禁究竟是何许人也?” 其他人也纷纷把疑惑的目光聚焦王政,俱都面露不解。 王政见状,沉吟了片刻,还是决定给个解释。 这样的会议制度是他主动开启,本人便更要维系尊重。 真正的原因自然是无法言明,不是不能说,只是...不合适。 多一个“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光环固然是好,只是要给这群古人解释清楚,便要把穿越,三国,曹操的未来等等和盘托出... 那也太费唇舌口水了。 振起精神,王政戟指向天,神情肃穆: “此乃黄天所示。” 最大的杀器祭出,所有人顺着他的指尖抬头一望,齐齐哦了一声,连连点头。 懂了,明白了,没问题了。 这个都尉于禁确实是很重要的大敌,绝对不能放跑! 黄天最大嘛,它说是就是。 不过最有主见的徐方却还是不认可王政的计划,再度进言: “将军,即便如此,也不可亲身犯险啊。” “便是不想放跑于禁,我们亦可如之前袭杀牛盖一般,做好埋伏,再行诈降,引于禁进城,咱们再来一次捉鳖,同样可以稳稳地擒杀此人啊。” “诈降这等计谋,间隔时日太短,可一不可再。”王政摇了摇头,慨叹道: “何况于禁本非鲁莽之人。不会轻易中计的。” “那...”毕竟年轻,徐方嘴巴张了张,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毋虚多言。”王政挥手截断,沉声道:“我意已决!” 为了培养身边众人的能力,这样的军事会议,王政愿意让他们畅所欲言,自有表态。 尤其是潜力十足的徐方。 自起事以来,其成长速度非常之快,虽然论及情谊地位不如吴胜,但王政对他的期望却是最高。 不过即便如此,这计划本就是他考量很久才想出来的,从一开始便已经定了下来。 所谓的商量讨论,从一开始,也仅仅是商量讨论。 无论是这支三千步卒的队伍,还是于禁其人。 王政都不想放跑任何一个。 全歼的目的有二。 一则,是为了让平乱大军失利的消息,尽量可以晚一些传到曹操耳中。 否则曹操一旦得知这样的消息,很大可能会看出王政想要隐藏的东西。 不足万人的黄巾贼寇本来不值一提,大汉帝国气数将近的最后十年,每年不出个十几起叛乱起义? 但这点人数的黄巾贼寇正面打败且完成了全歼四千人马的官兵? 其中还有一千的骑兵... 在未来的魏武帝曹操眼里,或者说这消息一旦传遍天下,所有的诸侯们,对王政和他的这支队伍,都会重新评估其威胁力,和破坏力。 态度一旦改变,打击和压制也同样会提高增大。 干系最大的曹操更不会再有任何小觑,直接便是全力以赴,大军返回,以泰山压顶之势袭来。 那样王政所面临的压力,所遭受的风险更大不说。 连腾挪的空间也会迅速变小,近至于无。 二则,却更为重要。 从一开始造反,王政的目标就不是赵县,甚至不是青州。 因为这里实在不是一个合适的根据地。 整个北方群雄割据,袁绍,吕布,公孙瓒,加上曹操,哪有一个好相与的? 此等险地,还怎么学明祖汉高,还怎么玩“高筑墙,广积粮“? 发育,育个锤子呦! 在王政眼里,这是一处绝境,他想要尽快跳出,便要迅速地开辟出一条生路。 赵县,只是起点。 后面,会有无数的城池障碍等着他。 若是放跑了于禁... 对方必然是要直接前往附近的郡县,或是参与守城,或是伺机反攻。 这等于是自己主动增加了开路难度啊。 把未来面对的敌人,从一个无名小卒,直接升级到一个名将? 还是那个被赞誉“有不可动之节,虽古名将,何以加之”的于禁? 那是万万不行的。 64、天辅 风物长宜放眼量。 为了未来的规划,王政做出了这个计划。 其中关键,便是他以身做饵。 只有王政在,才有可能让于禁攻城,随后...进城。 系统加持,便是众人担忧其安危,在天公将军当真要力排众议,一意孤行时。 他便是最强势的独裁者。 正式命令一下,众人无论言行俱是不敢违逆,于是纷纷领命。 见吴胜和徐方还是有些纠结,王政淡然地笑了笑,拍案而起,长吟道: “欲成大事者,岂可惜身?” 随即收敛笑容,凝视徐方肃然道: “徐方,此战关键,能否全歼敌军,关键在我,亦在你。” “天诛营和天罡军皆以你为首,吴胜潘璋随你同去,听你指挥。” “所以千万谨记,无论城内情势如何变化,都需依计行事,待时机成熟,方可行动。” “诺!”徐方凛然回道。 王政徐徐走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临行之前,我赠你个字吧。” “以后你便字药师。” 顿时便是一声轻响。 徐方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仰头望向王政激动地道: “谢将军赐。” 迎着对方崇敬的眼神,王政目露期许,道: “莫要辜负此字。” 虽不觉“药师”这个字有什么出奇,但既是王政所赐,已是莫大荣幸。 徐方郑重地道:“诺!” 此时徐方自然惊喜激动,旁观者亦俱都艳羡不已,吴胜更是搔头抓耳,忍不住便开口央求: “将军,也赠个字给我吧。” “现在你,徐方,潘璋,都有字了,我还没有呢!” 王政本欲呵斥,见他一脸的渴望期盼,脑中灵光一闪,突然笑道:“可以啊。” “以后你啊,就字理头。” “好啊好啊。”吴胜连连点头,欣喜不已,嘴里叨叨自语:“吴胜,字理头,唔,不错不错,很顺口啊。” 虽然觉得这个名字古里古怪,不够威风煞气,吴胜还是满脸洋洋得意,连出门时都把头抬的老高。 从今天开始,我吴胜也是有字的人了! ...... 当天下午,王政带着高雄伍元等人巡视城墙。 大战在即,街上的人影再次变的寥寥。 只有天辅军士卒和受雇佣的民工在县内穿梭不停。 他们将一批又一批的弓箭,滚木,擂石以及大桶的金汁纷纷运输上墙。 “赵县地形上优势不大,并无山势可靠。”王政问高雄: “你觉得敌人会如何来攻?” “难道是兵力分开,四面齐攻?”高雄想了想,谨慎回道。 “唔,不太可能。”王政摇了摇头,沉吟了会: “于禁不过三千兵卒,兵力不算雄厚,如何分兵?” 思索片刻,王政道:“要么一开始就选择一门主攻,要么...” “先四面分攻,再在进攻中看哪处防守薄弱,便选择作为主攻方向。” “那将军,咱们也将剩下的天罡军也分成四处,不就行了。” “不,天罡军先不参与守城。”王政摆了摆手,望向高雄,吴牛,伍元三人: “这次守城,四面都由天辅军来负责。” “我守西门,你们三人守另三门。” “这...” 此言一出,除了心性纯莽的吴牛依旧平静,高雄伍元俱是大感意外,面露为难之色。 作为天辅军的两部首领,他们最清楚不过。 天辅军人数虽然最多,战力却不如天罡军,更未必比的上人数只有其十分之一的天诛营。 便如之前与牛盖骑兵作战时,他们更多也是在后面摇旗呐喊罢了。 如今离开了强大的同僚友军,突然要这群人独当一面? 高雄和伍元实在是有些底气不足。 哪怕他们清楚王政的计划,知道对方并不指望靠这些人真正守住赵县。 “我知道你们有顾虑。”王政望着两人,笑道: “唔,剩下的一千天罡军,留五百人在瓮城按兵不动,剩余五百,你们何处告急,便去支援。” “不过,最起码第一日,你们先给我守住,如何?” 闻言,三人同时大摇其头,吴牛直接便开口道: “将军守西门,天罡军自然也要驻扎西门,保护您安全才是,哪有给我们的道理?” “若是你们不要,那一千天罡军就全数留在瓮城里。”王政淡然一笑,目露强大自信: “我何须保护?” “将军乃天命所归,更有神力护体,当然无人能敌。” 高雄笑嘻嘻地奉承道:“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让天罡军随身拱卫,最为妥当。” 吴牛伍元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王政却不搭这个茬了,只是再次叮嘱: “咱们的目的虽然是放敌人进城,你们三人却要全力以赴,也借此好好了解学习下如何守城。” “莫要让于禁看出破绽。” “诺。” 王政等人下城墙时,又去到了校场。 此时天罡军已去了临时所造的瓮城熟悉地形,校场上只有约千人的天辅军们。 他们或是懒懒假寐,或是左右闲聊,依旧还是没改掉乡民的习气。 听到脚步声时,大部分人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一个人无意瞥见来人时,顿时一惊,连忙站起来,大声喊道:“拜见天公将军!” 这一声高喊登时惊醒了所有人,顿时人人慌忙地站了起来,匆匆排成队形。 只是稀稀拉拉,左斜右拐,还是不太像样。 王政倒是毫不意外,也不见怪,只是笑吟吟地点头,突然蹦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今日潘璋走了,没人管束你们了,不用训练了,感觉如何?” 听到此话,众人沉默不言,一个的少年见他面色和善,语气温和,便壮着胆子应道:“挺自在的,将军。” 王政又问:“那见到我来,是不是就不自在了?” 这话是真没人敢接了。 “看来是不自在啊。”王政点了点,感慨了声。“那我还是离开吧。” 转身拔足,一副要离开的作态。 刚踏出没几步,他突然一回头,尴尬地道:“哎,你们装装样子也挽留我下嘛。” 那个同乡的少年,一时没忍住,顿时笑出声来。 王政也笑了起来。 随即,全场哄堂大笑。 整个校场陷入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只是没人注意,满脸笑容的王政,眼中始终毫无笑意。 望着眼前的天赋兵们,他的思绪却已经飘到了未来的某一刻。 于禁啊,不要让我等太久。 65、投掷 两日后的中午十分。 日头高潮。 曹军大队人马的身影终于出现时,墙头上的高雄面色登时一边。 即便相隔尚有几里之遥,他已连忙吩咐人吹起号角,示警全城。 同时赶紧命哨兵赶去县衙通报。 不久后,在一群人拱卫下的王政披甲带刀,登上城头。 他放眼望去。 便见城下曹军的步卒肃然列阵,摄人气势冲天而起。 相比之前牛盖的骑兵,这支部曲的装备上明显不够精良,军容严整上却是远胜。 三千步卒清一色的玄甲黑衣,旗帜鲜明,此时全军皆默然而立,偌大军阵排列整齐,王政观察了半天,从始至终竟无半点喧哗发出。 望着这股压迫感十足的黑潮,王政暗自感慨。 果然,无名鼠辈与历史名将的差距,真的是一眼分明啊。 自家天罡军固然也能形成这般气象,却是系统之能,非他之功。 对面正中央,一名大将策马停驻,正是于禁。 王政目力惊人,细细观察起这目前为止所遇的最强敌人。 同时间,于禁也在暗暗观察赵县的形势。 当他意识到战机时,便悉起大军加速急行,其实在昨日时便已看到了赵县。 于禁第一时间便留心到了一点。 他们已经踏足了贼穴几里范围了,却始终没发现贼寇的哨兵。 这令于禁心中一定。 在他看来,这正该是预料中的情况。 贼寇大胜之后,骄纵轻狂,已经失去了一支军队最该有的警惕和戒备。 既然对方没有发现,于禁自然趁机停驻下来,让部曲休息一晚,养足气力精神。 此时,兵临城下,将至壕边。 这支队伍的士气,斗志,身体,已同时达到了最佳状态。 望着眼前的城墙,于禁长吁一口气。 唔,比起一般的县城,此处城墙确实要高出不少。 只是,远远不足以对麾下大军造成太大的阻碍,更不可能挡住他们前进的脚步。 他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尽量减少对方的反抗力。 一挥手间,便有身边亲信带着洪谨来到了阵前。 大战在即,又身处军气沸腾的地方,让这位管家大感不识,每一步都走的局促紧张。 随着于禁低声吩咐了几句,洪谨面色一变,却还是不敢违逆,只得战战兢兢地出阵上前。 走到离赵县将近五十步的距离时,望着城头上不少搭起的弓箭,洪谨却是再也不敢上前一步,连忙停下脚步,对着城头方向大喊起来。 “城内众人听着。” “王政贼子,大逆不道,狼子野心,我州牧大军此来,本为只诛首恶。” “尔等速速投降,若是此时醒悟,献上城池与王政人头,尚可戴罪立功。” “我军都尉于禁器量宽宏,可对尔等愚昧从贼者教化小惩,尚可保住自家性命。” “若是执迷不悟,妄图同贼首一同顽抗,待我大军攻入城内,必是除恶务尽,一个不留!” “给尔等一个时辰,务必思量清楚!” “免得悔之晚矣。” 城楼处,听到这话的几人面色各异。 吴牛伍元自是面露愤怒,大声叱骂起来,高雄却是小心地环视左右,观察其他天辅兵卒的反应。 即便这些古人对于系统的存在不知不懂,却已经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件事。 天辅军其实才是此时王政军中唯一的异类。 这也是之前会议时众人皆对王政计划不太赞同的原因。 无论天诛营还是天罡军,以及他们这些人,都已经天然形成一个整体,可以彼此守护放心的存在。 天辅军...尤其是赵县内大部分是天辅军的情况下,他们便自然有了顾虑。 无论是能力,还是态度。 王政倒是始终一脸平静。 虽然留意到了高雄的反应,他本人却不会这时就要提防手下被策反。 最起码,目前不用提防。 在他看来,这么长的时间下来,自己又是施恩又是示威,更带领这群人赢得一场又一次的胜利,可算是用尽了心思竖立威望,获得人心。 若是如此还能让他们被敌人用言语轻易... 那自己这个穿越者,也未免太给同行丢脸了。 望了望城下的洪谨,王政突然问道: “看这人打扮,不像是于禁军中兵卒。” 他望向高雄:“是不是之前县内放跑的老鼠?” 高雄连忙答道:“将军,要不我让伏波上来认认?” “那不用那么麻烦。”王政随意的吩咐了句:“取支标枪来。” 战前,王政曾特地命人专门打造一批标枪,正是为其一人准备的武器。 接过士卒递过来的标枪,王政望着城下的洪谨,眯了眯眼。 测试距离,同时瞄准对方。 旋即,俯下身子、拉肩、蓄力。 猿臂舒展,狼腰一拧,在双腿摆好姿势的同时,三处肌肉齐齐发劲。 他猛地一个甩手! 标枪脱手,与周围的空气剧烈摩擦。 一声雷鸣般的爆鸣,骤然响起! 一道白龙般的枪影怒号着向着对面军阵中呼啸而去。 几个呼吸间,在肉眼难以看清的高速中,直直砸入了曹军的最中央处。 下一刻,一声砰然巨响。 众人愕然地看到了,对面的将旗突然倒下。 此时的曹军阵中,亦是全场哗然。 巨响发生时,莫大的力量,似乎把大地都撼动了一下。 本就因为将旗倒下而失措的士卒们,在感受到那种撞击感后,更是目瞪口呆,人心散乱。 主将于禁却已然全没有心思去整顿军纪了。 看着身旁不远处的人影,他的脸上,尽是骇然。 那是这支部曲的掌旗兵。 上一刻还精神抖擞的对方,此时却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地上。 他已被一支标枪直接贯胸而入。 鲜红的血液,正不断从胸口四散喷射。 好一会儿。 于禁才勉强从震惊中缓过神。 他转头望去。 此时的城头上,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傲然独立,周围的士卒们似乎都俯身低首。 这就是那贼首王政? 于禁的眼中闪过惊惧之色,嘴唇不禁发干。 突然觉得那个“张角转世”的谣言似乎没那么荒谬了。 骇然听闻的力量先不提,更离谱的...却是这精确至极的准头。 若是对方刚才瞄准的是他.... 这一刻,于禁浑身寒意大生。 66、序幕 此时的城头上面。 王政大展神威之后,天辅军人人士气大震,望向主将的眼神,宛如仰望神明。 其中,猎户出身的伍元更是彻底被折服了。 他比其他人更为清楚,将近百步的遥远距离,只是一击便直接将目标射倒,是何等的难度。 最为关键的,用的还不是箭,而是标枪! 尤其是自己此前完全不曾见过,王政有练过标枪投掷。 天赐神力也就罢了,连如此神乎其技的武艺都直接赐予了? 他只能暗自慨叹一声:黄天太厚爱将军了。 不然,还能有什么其他解释? “将军,真乃神人也!”高雄激动地直搓手: “什么百步穿杨的神箭手。在将军这里简直不值一提。” “侥幸罢了。” 王政摆了摆手,一脸的云淡风轻。同时不动神色地暗自活动着关节,刚才那一下倾尽全力,已是用力过猛,似乎都有轻微的拉伤。 其实此时的他,心中也是连声卧槽。 远程熟练度为零,也不至于这般离谱吧? 我明明瞄准的是那个城下叫嚷的中年人,这都偏到哪去了? 按他本来的想法,原也不报什么掷中的期望,反正力道足够,一掷之下的声势绝对足够了。 看那中年的模样,便知是个怂人,只要吓到对方,便能振奋人心。 如今... 虽然歪打正着的效果惊人,但是王政也觉得过度了。 太惊人了,不会把于禁直接吓跑了吧? 别啊,我真的是瞎蒙的。 ...... 看到了士气受挫,于禁自然知道此时不宜立刻发动攻势。 只得无奈地令大军后撤,原地扎营。 此时大帐之内。 缓过神后的于禁,手上正掂量着那支标枪,面露思索。 唔,倒是不算太重。 他在推测王政的气力。 要知于禁本人同样对自家勇武颇为自负,只不过相比较个人勇武,他本身更为重视的的还是行军作战,谋算韬略。 毕竟,他始终认为,个人的武力再出众,也不可能真正左右大型战场的局势。 但是王政刚才那一掷,属实把他吓了一跳。 力量上倒也罢了。 掷矛百步,这等事情,常人虽难以企及,曹军阵中却有不少武将同样能行此壮举。 便是于禁自己,自问勉强也能做到。 但是这样的距离,却没有人能保证准头。 于禁实在无法相信这是对方的有意为之。 他也不敢相信。 那也太吓人了。 沉吟片刻,他烦躁地望向洪谨: “除了张角转世之外,可还有其他什么关于王政的传言?” 刚才见到王政一甩手便收割走一条人命,洪谨同样吓的不轻,这时的脸色依旧发白。 听到于禁这话,洪谨回想了下,答道: “秉将军,确实也有一些传言,说这王政天命所归,有“天赐神力”,不过吾等当时皆当做笑谈,认为是贼寇的自夸吹嘘,之前未曾当真。” “哦,那如今呢?”于禁平静地望了眼洪谨: “可还觉得是贼人自夸吹嘘之言?” 脑中浮现刚才那一幕,洪谨只觉额头冷汗不断冒出,他擦了擦额头,连忙答道: “信了信了,将军,看来传言不虚,这竖子属实有些力气。” “呵,有些力气?” “如此重要的消息,未曾事先告知。”于禁哑然失笑,凝视着洪谨:“你可知,已坏了我的大事。” 闻言,洪谨脸色一白,连忙求饶:“望将军恕罪,求将军...” “不要再说些无用之言了。”于禁挥手截断: “你好好想想,可还有什么遗漏,若是现在提及,也算亡羊补牢。” “否则,再令我军无端受损,”他笑了笑,森然道:“我能宽恕....” “我的部下,可不懂宽恕。” 此时的洪谨知道这次是真的生死存亡之际了。 于禁这一次未曾如先前疾言厉色,反倒让他更为汗毛倒竖,胆战心惊。 大脑飞速的转动,这次什么也不想了,只要是与王政和天军有关的事情,事无巨细,不管真假,无论是否荒谬,都一一言明。 于禁则在旁一直专注的聆听,直到对方言毕,他点了点头。 今天这一幕,固然令其万分诧异,却也同时舒了口气。 因为于禁自觉,已经弄明白牛盖全军覆灭的真正原因。 不管王政这一掷是有心还是凑巧,单凭这怪物般的气力,已是绝对的勇武过人。 堪与自家军中的夏侯淳等人相比。 骑兵一旦入城,双方狭路相逢,士气的重要性更胜身体和装备。 有这等猛将的带头,这支黄巾贼寇必然士气大震,战力确实要比此前的那些同辈高处不少。 加上几倍的人数围攻,全歼确实非不可能之事。 想到这里,于禁对王政大为忌惮的同时,杀意亦随之更盛。 此子,断不可留! 第二日。 在于禁的整顿下,曹军重新振奋,攻城的序幕也正式拉开。 在令旗的指挥下,大军依次列阵排开。 除了留下一千步卒外,于禁将其他兵力分成了三个大阵,每阵盾兵在前,战兵在中,最后却是一群劳役辅兵之流,推着云梯、冲车、绞车等攻城器械尾随其后。 兵锋所指,正是除了吴牛镇守的东面外的其余三处城门。 号角声中,除了王政的西门外,另外两头的弓箭手已经开始不断射出箭矢。 擂鼓声中,曹兵们高举盾牌,迎着箭雨,步伐缓缓却稳健地向城墙不断迫近。 下一刻,王政神色平静,于禁面露惊喜。 这等攻城战,敌人在逼近城墙的路上本该受到极大损伤。 却因为天辅兵本就气力欠佳,射击更不精准,箭矢虽然不要钱的洒出,造成的损伤却远远未曾触及于禁的承受范围。 一边关注着守城时手下们的应对表现,王政还留了闲暇去看向东面城门,若有所思。 于禁没有按照自己的想法一开始四处齐攻,意图何在? 这是围三打一? 还是东面本就是他的真正主攻所在? 这时,一箭未发的西城门处,曹军终于快要逼近了城墙。 唔,距离够了。 王政右手一抬。 嗖嗖声中,最后一波箭雨,倾盆洒泄。 近距离的杀伤性明显大了很多。 城下十几个背着麻袋的士卒,应声倒地。 67、强弱 赵县这样的县城,其实攻取的难度不高。 既没有护城河,城外又无塔楼瓮城之类的建筑,唯一可以倚仗的便是比一般县城高出许多的八米的城墙。 它便是其抵御外地的最大屏障。 而此时的曹军,在高雄伍元等人业余的指挥和天辅兵们糟糕的射击下,却是轻易地迫近了这道唯一的屏障。 仅仅第一波的冲锋,便完成了于禁目标中整个上午最大的战略目的。 这令他喜出望外,也令曹军人人信心大增。 这群黄巾贼寇,果然还是这般无能。 于是带着对杀戮和军功的渴望,在冲天的杀喊声中,士卒们双眼血红,纷纷冲上。 云梯靠上城墙,冲车抵在城门。 巨大的闷响声中,冲车猛烈的开始了撞击。 同一时间,无数人沿着云梯不断地向上攀登。 慌乱的天辅军们,在同样第一次守城的几位指挥官命令下,开始将早已准备好的滚石和巨木,对着下方不断抛砸。 登时,惨叫声此起彼伏。 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他们的准头实在太差,实际造成的杀伤并不太高。 任何时候,第一批攻城的兵卒们,都是攻方阵中的彪悍敢死之士。 面对身边的惨叫声和漫天的箭雨,滚石,大部分人却是毫无半点畏惧退缩。 于是,不断有人登上了城头。 几乎每个人都是同样的操作。 从云梯跳下,将抓钩安好,便一边挥舞着兵器,维护着脚下的立足之地,一边给身后的同僚让出落地的空间。 这样的场景一幕幕地同时呈现在了两军首领的眼中。 随后的场面,更是强弱分明。 曹军悍不畏死,天辅军相形见绌。 曹军一落地时,常常受到一群人的围攻,却仍旧坚守着狭窄的立锥之地,同时还能以少敌多,形成反杀。 还是那群黄贼贼寇啊。 这一刻,王政和于禁的心中,闪过同样的念头。 “真是弱啊。” 局势也慢慢地出现了变化。 即便是预料之中,甚至有意为之,旁观的王政依旧难免慨叹。 这段时间固然砍死、砸落,射杀了近百名攻城的曹兵,可己方的伤亡竟然达到了对方的数倍。 即便是有着装备上的差距,毕竟目前无论武器和护甲都优先给了天诛营和天罡军。 但是毕竟还有着居高临下,以多打少的优势啊。 渐渐的,城头上的缤纷的颜色面积越来越小,黑色的洪流越来越大。 整齐的黑色军服慢慢开始压制了五颜六色的粗布麻衣。 除了王政所在的西门。 这段时间,他自然是身先士卒,在长长的城头上来回扫荡。 只要登上城头的人过于悍勇,或是聚集的人数一多。 王政便立刻冲杀过去,将之碾碎。 不知是第几次了。 他再一次冲向一个曹兵聚集的人群,久战疲惫的天辅兵们第一时间四散退开。 天公将军又要大展神威了,快让开,小心被误伤! 这支曹军似乎刚踏足城头不久,不知道之前几位...应该是几群前辈的下场,见王政扑袭而来,不惊反喜,眼前一亮。 看这少年穿着便知是此处贼寇首领,这是军功自动上门啊! 两个最高装的披甲军士狞笑地抢先上去。 下一刻,王政直接挥刀,画出一个完美的光圈。 顷刻间,便将这二人直接砍飞,身首异处。 漫天血雨之下,其他人或是愕然,或是惊骇,确实同时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这时王政却已直接大步飞奔,瞬间便冲进了人群。 超凡的力量和速度之下,几个呼吸间,便完成了两位数的杀戮。 当最后一个曹军被他直接一脚踹飞的时候,半空之中没有发出半声惨叫,只是眼中全是闪着不可置信的神采。 半点不做停留,王政继续冲下另一个敌军的人群。 长刀所向,掀起死亡和鲜血的狂风。 一个接一个的人体和甲胄在屠刀下尸首分离,甚至整个身体被砍的破碎。 当西门城头再也没有一个黑色的人影时,王政终于停了脚下,呼出一口浊气。 连续一个时辰地厮杀,虽未受伤,却终于第一次感受到了体力消耗剧烈。 这时,他才再次有闲暇望向其他南北城头的情势。 眉头顿时一皱。 竟是连半日都快撑不住了吗? “立刻召集所有民夫百姓上城头,帮忙守城。” 望向身边的士卒,王政吩咐道。 “诺。” 城下。 一直观战的于禁,同样在评估王政守城的指挥水平,和这支黄巾贼寇的真实战力。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的表现,都出乎他的意料。 比他意料中的还要差。 开始他还深怕是敌人的故意示弱,到了此刻,才终于确定。 不是示弱,是真的弱啊。 他的神色愈发舒展,心中不由得意自家目光敏锐,洞若观火。 果然把握住了战机! 贼人能诓骗牛盖入城,料想是有几分聪明,只是在真正的行军作战上,却粗糙地令人耻笑。 从这守城方面,便可看出。 种种举措准备,能看出贼人用心却无经验,这是假装不出来的。 而对方军队的战力,更是脆弱不堪。 要知第一波的进攻,本更多是自己出于试探的意图。 结果无论是迫近城墙,还是登上城头,这些攻城中最难的步骤,却完成的很轻易。 这证明了一点。 正如他所料,对方在全歼一千骑兵后,自身的实力也损耗了太大。 所以守城时,不但王政这个贼首亲自上阵,更是把老弱病残的兵卒都派了上去。 要知,他此时可还留了最为精锐的一千精兵没有出手啊。 另外,于禁故意留下东面不攻,强攻另外三处城门,本也是想二次试探,看对方是否还留用余力。 结果在他的时刻关注下,西门已经厮杀到这般地步了,那贼首王政再是勇猛,兵凶战危,手下人也不敢让自家主公这般以身涉险吧? 即使是这般情况,也未曾见东面派遣兵力支援。 这不算是错,毕竟城门不可无人看守。 却暴露了贼寇的处境。 于禁确信,这支黄巾贼寇已是底牌尽出。 68、负伤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此时双方的厮杀已持续了大半日。 城头上的喊杀声渐渐开始变弱。 似乎天辅军们终于扛住了这波攻势,也稳住了局势。 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便放松了下来。 可惜天军的最高首领王政,却知道并非如此。 即便始终处在战场搏杀不停的王政,却始终留有余力,在关注整个城头的局势变化。 眼下看似自家的胜利,却已然是强弩之末。 而对面一波又一波的攻势虽然持续不断,但攻势的强度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降低。 直到此时,水到渠成。 这是在蓄力不发,想要一鼓作气吧? 暗自思忖的王政,心中完全不慌,反而注意藏好自己的满满期待。 在连续不止的连番攻势之下,攻守双方一直都在不断承受着巨大的伤亡。 而这,本就是于禁的有意为之。 处于同样的困境,功方明显更占优势,官兵也更易保持士气。 当对面将百姓也派遣上城头参与防守时,于禁有过全军压上的冲动,但他忍住了。 当三面城头的贼军都开始显出了疲态时,于禁再一次按捺住了冲动。 在贼寇不堪重负,开始有崩溃迹象时,于禁眼前一亮。 不但没有趁机全军压上,反而命令大军开始放缓了攻势。 这是一个好时机,放弃一个好时机的原因,是因为他在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 那是庆幸之后的绝望,那是放松之后的无法绷紧。 如他预料般的,对面的军势果然出现了变化。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时机已至! 随着都尉的一声令下,最后也是最为精锐的一千曹军整军待发。 另一边,于禁也准备亲自上阵了。 他长剑出鞘,高高举起,凝视着对面的赵县,嘴角逸出一丝森冷的笑意。 大军未动,气势陡变。 城墙上下的两方同时有所感应,一起望去。 看见新的生力军加入,城下的曹兵们精神一振,声势大涨,纷纷也铆足了劲,等待着最后冲锋的鼓声。 城头上的天辅军们,本因兴奋雀跃而涨红的脸色,霎时间便成惨白。 因为诸如装备匮乏,经验不足,身体素质的欠佳...等种种原因。 仅这大半日的守城战中,总数三千的天辅军的伤亡率却已接近了近一成五。 更麻烦的是,最先伤亡的恰恰都是天辅军中,相比其他同僚勉强堪战的一群人。 这也是对王政最为尊崇忠心的一群人。 这样的伤亡率,加上这群人的伤亡... 正如于禁所料,之前那一刻,整个天辅军其实已到了彻底崩溃的边缘。 崩盘前终于杀退了敌人,本以为撑过今日,人人正为死里逃生而庆幸时,却发现敌人最强最猛的攻势却即将袭来。 松懈之后,再难绷紧。 庆幸之外,余勇已无。 最后,愿为王政效死的忠心,也开始被因为死亡而产生的畏惧替代。 这种混乱消极的氛围,王政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却没有丝毫不满与愤怒。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 只希望不要出现自己最不想看见的一幕。 ...... “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 随着一声厉喝,于禁率先冲锋在前。 剑锋所向,正是王政所在的城西门。 主将如此勇猛,曹军人人精神大振,纷纷跟上,紧随其后。 漫天的杀喊声响起! 下一刻,于禁身形矫健地攀上了城头。 他刚一落地,便将城头一群围上前的天辅兵卒砍翻在地,如同砍瓜切菜般轻松。 “不堪一击!” 彻底凿穿城头的最后防线,于禁冷哼一声,丝毫不显得意,只是抽出长剑来,一脚踢开了敌人的尸体。 他刚要转身,搜寻王政的身影时,耳畔突然传来刀声呼啸。 脖颈处,寒意侵袭。 有人突袭! 他来不及细想,本能反应之下已是将长剑反手倒竖,化剑为盾。 刀剑相撞。 一股巨力传来,于禁只觉整个手臂都被震地酥麻,身子险些摔倒,连忙顺势一个翻滚,随即扭身转首,放眼望去。 却见对面一个少年静若止水,此时正凝视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些讶然。 “于禁?” “王政?” 两声喝问同时响起。 一方声如洪钟,铿锵有力; 一方清朗嘹亮,豪情迸发。 “你一个三国排名二流武力的人,都能挡住我全力一刀。”王政笑了笑,有些感慨: “看来我这个人属性还得继续加啊。” 虽然不理解对方嘴里的怪话何意,于禁却毫不迟疑,沉喝一声,立刻挺剑攻上。 一时寒光大盛,耀人眼目。 穿越以来,第一次与历史留名的人物真正交手,王政心中峥嵘奋起,直到对方长剑锋锐离胸前方寸之间,猛地手臂一抬,竟是没有出刀,反而以刀柄直接撞向对方长剑剑身。 当! 又一声震鸣声中,于禁手中长剑竟给硬荡上半天。 在他面露愕然之际,王政刚要揉身上前,趁对方武器脱手的瞬间形成压制时,却突然感觉身后动静,不急细想,猛地也是一个纵跃,险险避过了几只长矛的突刺。 却是一群曹军也攀上了城头,见自家主将与人对战,连忙从旁偷袭相助。 王政暗叫一声可惜,却知失去了诛杀于禁的时机。 此人亲身上阵,与记忆中的那个沉稳的形象不符,却是意外之喜。 他方才本欲突袭击杀,那便大局已定。 也不用再玩什么诱敌深入,继续牺牲麾下天辅军的性命。 只是第一击时,王政已发现对方虽不以勇猛出名,力气较自己逊色不多,想要短时间击杀并非易事。 随后,重掌长剑的于禁再次冲了过来。 越来越多的曹兵登上了城头。 王政一边面对于禁的正面强攻,一边还要留心身边无数冷枪袭来,顿时有些手忙脚乱。 不能再缠斗下去了! 他大喝一声,猛地转身,四级铁甲顿时发动。 却是硬生生地受了于禁猛力一刺。 一剑立功,血花四溅。 但是在刺入对方盔甲之后,于禁一番使劲,长剑却不能再进半寸。 仿佛碰到一层阻碍,虽然割裂肌肤,却不曾深入脏腑,未成造成足够重的杀伤。 于禁有些愕然,正欲再鼓劲用力时,突然剑身感觉一空。 却见王政已经猛地冲向了另一方向,拼着受伤拜托了于禁剑势的他,普通兵卒再难形成威胁。 一声声惨叫声中,王政已杀出重围,向着城内逃窜过去。 这也能给他跑了? 于禁大怒,厉声喝道。 “给我追,万不能放走此獠!” 69、差不多了 仅仅大半日的功夫,曹军就全面攻破了赵县。 这固然离不开于禁领兵有方。 也是因为他身先士卒在前厮杀,鼓舞了所有曹军的士气。 也很大地得益于之前全军出动前的那一声口号。 “三日不封刀”。 这几乎让所有步卒们都想起了之前在徐州的美好岁月。 他们彻底地兴奋了。 这种口号基本就代表一个郡城会直接变成十室九空,而对于赵县这样一个县... 恐怕一天,就足以让它彻底成为废墟,满目荒芜。 当然,功方的犀利是一方面,防守方的脆弱也是另一方面。 天辅军的战斗力,确实太过不堪。 在于禁的眼里,似乎连曾经击败过的那些黄巾贼寇都不如。 他再一次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一个几千人的队伍没有多少青壮,更无什么彪悍之人,看来贼人全歼牛盖部曲的代价,更远超自己的估计啊。 这哪里是伤筋动骨啊? 半条命都折腾没了吧。 一旦攻占了城头,剩下的事情就变得极为简单了。 这支曹军前不久已有过多次的破城经验,甚至不用于禁指挥,便自发性地完成了一系列的动作。 接管四处城门,占领城中各大要地,继续穷追不舍参与败兵。 简直是驾轻就熟。 占据地利之前的天辅兵们尚且不能占据上风,如今曹军进城后,双方的形势更是形成了一面倒。 少部分反抗者一击即溃,大部分人彻底失去了勇气,一哄而散。 聪明些地,抱着死中求活地想法直接冲向了四面城门,妄图逃生。 只是城门易手后,无论是经验,装备,体能都远胜过他们的曹兵们,作为新的看守者,却完全不给一丝机会。 他们整齐的列阵,形成了一道强大的罗网,彻底堵死了这些人唯一的生路。 有的慌乱无措地逃着逃着,最后逃向了街头巷陌,自动成了带路党。 穷追不舍的曹军自然便跟了过去。 于是下一刻,当败兵们被斩杀干净后,杀戮者们舔了舔嘴皮,视线自然转向了那些紧闭的门户。 喊杀声中,一系列的杀戮、劫掠的暴行丑恶自然上演起来。 当于禁发现自家的军队尚未完成全歼的时候,竟已然开始洗城时,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此时的他,正站在一处瓮城面前。 近千名兵卒排列在后,即便大胜之下,也丝毫不曾怠慢拱卫主将的职责。 赵县这样的县城,城内本不会有瓮城的存在,不过是当时经过王政临时的改造,形成了一个类似瓮城的小型防御基地。 当于禁追着王政和一群逃窜的败兵来到这处时,他停下了脚步。 四下打量了会,于禁冷冷地笑了笑。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里便是当日牛盖和一千骑兵被埋伏围剿的地方。 即便相隔多日,当时正面厮杀后的惨烈,依旧从一些痕迹中显露。 汝这莽夫,同僚一场,今日吾便让这群贼寇下去陪你。 心中默默念叨着,再抬头时,于禁一脸杀气腾腾。 这等地形,占优势时,固然可以形成全歼。 落入劣势,只要堵住唯一的生路,对方便是彻底地坐以待毙。 “作茧自缚啊。”于禁嘲讽似地笑了笑,似是在对贼寇的无智感慨,他想了想,吩咐身边: “三个时辰后,停止洗城,召集所有的士兵,攻破此地,诛杀王政。” 亲卫闻言,有些愕然迟疑地问道: “都尉,为何不一鼓作气,先将贼人诛尽再让弟兄们洗城?” “不然。”于禁笑了笑道:“此时贼人已是走到末路,绝望之下,反会困兽犹斗,做出反噬。” “放一放倒更好些。”于禁望向亲卫: “安排些嗓门大的,这段时间咱们只围不攻。” “发出招降的言辞,动摇贼人军心,瓦解他们最后的余勇。” “若是造成内讧,则最好不过。” “此番破贼进展极快,但也造成了我军不小损伤,既然大局已定,何必急于一时?” 却是于禁此刻自认胜券在握,八米高的城墙都挡不住大军的步伐,何况一处临时改造的瓮城? 这个时候他思虑最多的,已经不是诛灭贼寇的效率快慢,反而希望尽量保存自身的实力。 当军功战果已定的时候,他反倒更计较付出的代价大小了。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即便于禁治军严谨,素有威望,也不想冒险,在麾下士卒洗城的时候,去强行制止阻拦。 人家兴头上跑去聚拢部众,引起不满造成兵乱怎么办? 亲兵一脸的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随后,一连串粗豪的叫喊音响起。 “你们这些黄贼贼寇,居然敢大逆不道造反,简直是不知死活!” “快快将贼首王政交出来,否等尔等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只诛首恶,胁从轻惩。” 在于禁试图瓦解自家眼中最后一披抵抗力量的时候。 瓮城中的王政,此时脸上从容。 却全无半点对手料想中的绝望,愤怒,慌乱。 在他的身后,除了高雄等人聚拢的几百名天辅兵外,还有一千名蓄势已久的天罡军。 他们体力全满地排列在王政的身后,正是整装待发。 便如之前王政等人看到于禁麾下精兵一样,若是此刻于禁看到这支队伍,恐怕会更加惊讶,更会愕然到不敢置信。 这是一支完全不逊色曹军精锐的强军。 纪律严明,沉默肃穆。 完全与守城的那一批黄巾贼寇没有半点相同处。 身强体壮,精神饱满,士气高昂。 此时的王政,同样在留心外面的局势。 超人的耳力敏锐地捕捉到了各种动静,那是强烈的混乱,且愈发盛大。 哭喊声,狞笑声,惨叫声,还有嗤嗤地火焰燃烧的声音。 胜利者与无辜者的情绪同时爆发到了极点。 差不多了。 敌人已彻底陷入了疯狂。 锵! 王政腰中长刀再一次出鞘。 “准备!” 天公将军一声令下,所有人同时绷紧心神,眼神齐齐聚焦向出口处。 此时,瓮城外面的于禁,望着冲天火焰将一间间民居和无数人命吞噬,也笑了起来。 他对亲卫吩咐道。 “差不多了。” “弟兄们也尽兴了,先都叫回来吧,咱们毕尽全功之后,让他们再继续吧。” “喏!” 同一时间。 赵县不远处的一处山林中。 埋伏几日的徐方,始终关注着赵县的局势变化。 当整个赵县即将被破坏殆尽时。 他眼神一凝。 “差不多了。” 他对着左右的吴胜潘璋沉声说道。 “时机已到!” “杀!” 蹄声急响。 精锐轻骑兵在徐方的带领下,狂风般卷向赵县。 吴胜潘璋各令士族,紧随其后。 几日的按捺忍耐一旦爆发,顷刻间澎湃汹涌。 势不可挡。 70、杀贼 此时,散布在城内的曹兵正抢的性起,杀的高兴时。 却突然接到了于禁命令。 现在去瓮城处集合? 这自然是人人心不甘情不愿,不过毕竟受于禁统辖日久,其人威望已深入人心,加上传令兵也说清原委。 三日不封刀依旧有效,只待将贼寇最后的顽抗粉碎后,杀掠便可继续。 既然如此,士卒们也就听命行事,开始重新向着同一处聚拢。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传令兵说的清楚,将贼人尽数诛杀后可继续时,毕竟受于禁管辖已久,其威望已深入人心,士卒们还是奉命形势,开始向着瓮城聚集。 同时间,王政却突然放弃了地利,率领天军主动冲了出来。 少年将军踏出城门的那刻,先将最近处的几个曹军斩杀,环视周围,随即右手一挥。 沾血的长刀高高举起。 他喊出了一声令对面人人愕然的话。 “杀贼!” 高大威武的身躯之后,这时一队又一队的天罡军也纷纷冲了出来,他们也是唰地一声同时拔出了各种武器,同样随着自家天公将军一起振臂高呼: “杀贼!” 下一刻。 这群人以整齐划一的队形向着对面径直冲杀了去。 “贼喊杀贼,实属可笑!” 听到那句呐喊时,于禁同其他人一般神情,只觉莫名其妙,甚至啼笑皆非。 随即眼中闪过不屑,同样地一挥手。 身后的将士们纷纷带着狞笑正面迎上。 两个阵营,两队人马,一千余贼寇对抗两千多的官兵。 双方如同浪潮相搅,互相淹没。 单看气势,王政一方似乎毫不逊色。 “色厉内荏罢了,”于禁冷笑连连,却不曾因此便多重视。 登城头时,他冲杀在前是为了鼓舞士气。 但是与王政交手之后,虽然只有一招,于禁这时倒不愿亲身上阵了。 此时两军对垒,确实有大将对阵的风俗,只是于禁却没有把握能赢王政。 若是众目睽睽下单挑不敌,反倒坏了高昂士气,大好形势。 所以此时在战阵后方的于都尉,倒是能有闲暇一边关注形势,一边思索。 对于王政此时行此举,于禁并不意外,能够理解。 想必这竖子也看到了自己开始聚集全力,若是此时不冲,待他兵力集中将瓮城包围的水泄不通时,同样是死路一条。 不愿苦受煎熬引颈受戮,作此搏命一击,倒也算有几分血性。 不过... 人数好像多了点? 他驻足旁观,看着贼方的人马,略一估算,反倒对这一点比较意外。 片刻之后,于禁越看脸色越是肃然,突然神色大变。 有些不对劲! 自家这两千余人以倍余的数量优势列阵与贼寇相扛,怎么却是形成了相持状态? 这支队伍不对! 这怎么可能是黄巾贼寇? 于禁越是细看,发现的异样越多。 这支队伍不仅装备比起守城的那支黄巾贼寇精良了不少,更是人尽青壮。 而目前短短时间,也显现了不俗的战力。 只是此时发觉,已经晚了。 几千人的厮杀声、脚步声、兵器交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在这无数杂乱的声音中,时间缓缓的流逝。 情势,已经不再是平手了。 天军越战越猛,仿佛化成了一柄天刀,开始向着曹军的腹地凶狠地切入。 王政是这把刀的持有者,此时却也成了最锋利的棱刃。 他冲在最前,带起了死亡的旋风。 所有与之接触的兵卒,几乎都成了一片片模糊的血肉。 天军开始慢慢反过来压制曹军。 若不是四周始终有新的曹兵前来增援,恐怕这支队伍已突破了防线冲了出去。 于禁不敢置信,他的士兵们更不服气。 狭路相逢,输给这群黄巾贼寇? 不可能! 不甘的情绪刺激之下,曹兵们即便伤亡越来越惨重,竟然也无人后退,士气依旧高昂。 双方都彻底杀红了眼。 于禁咬了咬牙,到了这个地步,连他这个主将再也无法冷静了。 这时他无心去考虑这支部队的古怪了,因为他感觉失败的阴影渐渐靠近了。 无论是于禁,还是他的部队,绝对不会接受在这样正面对决中,输给一群贼寇! 他刚要冲上去时,突然觉得心中一跳。 他似乎听到了。 从不知名处传来的一声号角声,令自己的心也同节奏地跳动了一下。 于禁循着本能的感应,转头望去。 那里是城西门处。 为防走脱贼人,此时依旧留了一队曹军驻守。 这倒是提醒了他。 于禁又回头看了眼彻底胶着的战局,正犹豫是不是要把四处城门的留守士卒也派上来时... 那声号角声再次响起, 呜…… 低沉而悠长。 宛如冬日的寒风,将肃杀的气息送入曹军每个人的心中。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到了。 这一刻,双方都瞬间默契地停下了厮杀,循声望去。 城西门处,一个个微小的黑点,逐渐扩大,慢慢增多。 他们迅速地踏过城门,顷刻间将驻守的兵力尽数碾碎,随即.... 正向着次处奔来。 蹄声愈发清晰昂扬,大地产生了轻微震动。 一个又一个策马的身影清晰起来。 于禁看着那熟悉的曹军制甲、军服,武器、又绝望地望向那一幅幅陌生年轻的面孔。 还有一双双炽热的血色眼眸... 这是黄巾贼寇的生力军! 他意识到这点时,脸色瞬间煞白。 而上一刻还在奋战的曹军们,他们突然失去了勇气、也失去了不甘。 此时惊醒过来,才乍然发现。 打到这个地步,己方所谓的数量优势,已经荡然无存。 这表明... 他们的伤亡远远在贼寇之上... 溃败立刻产生。 再也没有勇气战斗的曹军们,突然也开始了逃窜。 这一次,穷追不舍的一方,变成了天军。 形势彻底逆转。 四周突然变得空荡,已经只剩下几个最忠心的亲卫在身侧。 于禁突然想通了一切。 亏他还嘲笑牛盖莽夫。 原来,自己也中计了。 从一开始,王政在守城中就没有出动最精锐的兵力。 他宁愿亲身上阵,也不愿出动主力,令其埋伏在了城外和瓮城之中! 于禁不理解对方此举用意,却依旧万分惊心。 如此不惜伤亡, 当真好生狠辣! 71、赌约 “杀贼...” 于禁茫然地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突然觉得这句笑谈,此时倒有些应景了。 上一刻追捕猎物的猎人如今彻底陷入了死境,反倒落到了任人鱼肉的地步。 自家训练多日,徐来引为知傲的精兵悍卒,此时已伤亡大半。 剩下的全如同无头苍蝇般狼狈逃窜,已是连最基本的建制都被打散了,完全不成阵型。 若是让不知两方身份的第三者此时来看。 自家这支心胆俱裂,全无还手之力败军... 倒的确在气象与表现上更像是黄巾贼寇的模样。 于禁自嘲地低头笑笑,素来对治军自信满满的他,是当真万万想不到会有今日。 慌乱,失措,会出现在自家的军队身上。 更想不到的是... 这样的丑态,是拜一群真正的黄巾贼寇所赐! 这时,身边的亲卫们突然握紧了武器,颤声地出言提醒: “将军...” 陷入自怨自艾地于禁闻言抬头望去。 最终的胜利者正缓步从对面走来。 王政! 狠狠地盯视着令自己受此屈辱的少年,于禁心中恨极,咬牙切齿。 此时的王政,在众人拱卫中言笑晏晏,姿态从容,即便浑身血迹斑斑,看上去竟全无半点煞气烟火。 “以你方兵力,正面相抗亦足以获胜。” 于禁惨笑一声,突然指了指此刻已是断壁残垣的赵县,道出心中最后的疑惑。 “何止于如此?” 他明白了对方示弱的诡计,却完全想不通对方付出了那么大的损伤,到底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这确实是计,但是谁家守城方会主动放弃优势,将守备力量分开? 这哪里是示弱炸败啊? 从攻城到巷战,再到最后的白刃战,对方的人员损失也完全过千了! 对方甚至可是把整个赵县城池都赔上了,下次还如何应对? 要知道,即便自己和牛盖的队伍惨败到异人不剩,对于曹操而言,也最多有些肉痛,却并非不可承受。 后面等待王政的,只会是更猛烈的形势。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 “只要能留下你。”王政凝视着于禁,沉声回应他的疑惑: “付出这样的代价,在我看来,呵...尚算划算。” 他明白对方的惊诧所在,自家总兵力也不过五千,却为了全歼对方,也付出了将近二千的损伤。 只是于禁不知道的是,对王政而言,麾下的兵卒是分成三种的。 一种,是已经进了系统; 另一种,是有机会进系统; 最后一种,是天辅军这种已经被系统否决的。 这样的兵种伤亡再大,对他而言,其实都谈不上什么伤亡惨重代价重大。 从他决定造反开始,杀戮和牺牲只要有意义有价值,就会毫不吝惜。 这话听的于禁面色一怔,随即骤然面露愤慨,戟指向前,须发皆张。 “便是有慈不掌兵之说...” “但你这竖子为求胜利,如此不爱惜自家兵卒,难道不怕人人寒心吗?” “哦?” 王政闻言神色从容,只是望向身后一个少年,问道: “徐方,你怎么看?” 徐方毫不迟疑地脱口而出:“愿为将军效死!” 王政点了点头,又望向其他人,环视每一个人,又问。 “你们怎么看?” 身后千人齐声高喊,众口一致,其声势浩大,如山鸣谷应。 “愿为将军效死!” 王政转身睥盼,对着惊诧无比的于禁摊开双手,下巴微微一扬: “挑拨无效,汝为之奈何?” “你...” 自问养气功夫不错的于禁,也被竖子的张狂激地不禁按住腰中长剑,猛地抽剑出鞘。 随着一声出鞘声,无数个“锵”声随之响起。 一剑之后,百兵出鞘,千锋回指。 目之所视,尽是三军杀意披靡。 于禁面露绝望之色。 自家单打独斗都没有赢这竖子的把握,何况此时还有这么多黄巾贼寇在旁虎视眈眈。 此时此刻,那竖子全无作势,已是完全不需亲自出手,一言即可决人生死。 罢了。 于禁最后的余勇也泄尽,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 他缓缓将剑横向自家的脖颈,一脸的大义凛然,正欲自刎时。 却见王政突然喊道:“且慢。” “怎么?”于禁闻言暂停了动作,瞥向王政,晒然冷笑,语带讥讽: “难道汝这竖子,还想招降吾不成?” 王政本也没多大把握,只不过是做番尝试。 因为他不确定这时于禁是否会和几十年一样在死亡和投降之间做出相同的选择。 毕竟,青年人和老年人的心态不同。 黄巾贼寇和汉室宗亲更是大相径庭。 不过自家一言刚出,对方便停止动作,王政心中已是了然: 起码可以肯定,对方的求死之心并不坚决。 他哈哈一笑,潇洒一拍挂在腰间刀鞘。 “你若愿意主动投降,我自然求之不得。” 王政从容道:“于都尉,咱们打个赌如何?” “打赌?”于禁一愣:“怎么个赌法?” “你若能接我十刀,我放你离开。”王政沉声道: “你若接不住,我也不需要你为我效命,只需你在我军中呆足一年,未得我允许,不得离开!” “十刀?”听到这话,于禁心生狂喜,突然感觉绝处逢生。 刚才与对方交手一招,虽知对方武力确在自己之上,却他自问,差距也绝对不会大到自家连十招都撑不过。 只是喜悦不过片刻,于禁又觉哪里不对,狐疑地望向王政。 见他自信满满,似乎把握十足。 难道刚才他身陷我军中,还敢留有余地,未尽全力? 于禁大摇其头,绝对这等事再有胆量者也不会做出,虽然想不通其中关键,他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好。” 反正即便失败,对方也不要求自己投降,便混迹贼军一年也不算什么。 只要对方守诺,大不了自己一年以后改头换面,另寻阵营再雪此恨。 “对了。”于禁似乎突然想到一点,沉声问道:“我若伤到你,又怎么算?“ 王政缓缓拔出长刀,望向透明框的深蓝色文字,心动念生,刚获得不久的经验值瞬间消失大半。 无形热流灌体的同时,少年豪情翻涌,斗志与气势同时节节攀登。 心中暗忖,若是连你这个二流武力都不能速战搞定,我凭什么去和那些一流甚至顶级的武将一较高下? 王政微微一笑,左手虚掠过额,悠然轻吟: “若于都尉能让我掉下半根头发,都算你赢。” 单章:人物卡(2) [人物卡:霍氏] 地位:89(相识于微时) 家政:(厨艺女红无一不精)72 才德:(一枝淡贮寒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83 管理:(钱粮用度,仆从妾婢)19 (小门小户的出身,平民百姓哪来的这等经验。) 生养:(传宗接代,延续香火)85 (此时,上一刻奄奄的霍氏闻言精神一振,这话题我可就有自信了啊。) 宫心:(争宠斗艳)31(原因同管理) 相貌:(这女子颇有几分姿色)91 (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仪态:72(行走姿势,言谈举止) (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 人德:(好人卡啊好人卡)85 〈特征〉 未亡人:那些阻拦我和男主角的憨批们,只是族兄啊,只是族兄啊!!! 静女:嗨,姑娘,想出去走走么? 峨髻: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她是最适合高鬓+素颜造型的女子。 孩子他妈:霍柒,你给老娘死过来! 〈人物背景:王的女人〉 阿政,莫要总是杀戮不休啊。 来,我给你擦擦汗。 72、强击 此前声响杂乱的赵县突然间动静全消。 人声倏歇。 偶尔从远处间歇传来几声缀泣,如幼兽哀鸣。 那是家破人亡的一些百姓们无法抑制的悲痛。 校场之上,全场静默。 所有人此时俱都屏气凝神,全神贯注地等待接下来的对战,只是面色各异。 如潘璋便是有些不以为然,面露忧色。 他不赞成王政此举。 大局已定的情况主将却要与败将单挑,若有闪失,岂不是坏了自家的局势? 如吴胜徐方等人,却是信心满满全力支持。 他们早已对王政的个人武勇彻底拜服,奉若神明,更深信黄天必会庇佑天公将军。 对战主角之一的于禁,此时也是一脸谨慎。 之前出言,本是盼着王政年轻气盛,受不得了激,要对方在部下前夸下海口,说什么类似“你若伤我,也绝不会怪罪”的话。 这样他便可放开手脚。 结果王政言语却更狂妄放肆,竟是认为与自己单挑可以做到毫发无损。 对于于禁来说,这倒是正中下怀。 虽因被人小觑而不忿,却也暗自欣喜。 想起对方的怪力,于禁双手上举,齐齐握紧长剑柄端。 他竖起锋刃,凝视王政: “请!” 对面的王政,这时却是面如古井,不动声色。 当新的天赋被点亮后,王政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感到什么明显变化。 毕竟不同骑砍游戏里,天赋的变化可以用肉眼观察数值的波动而得知。 当他再一次握紧刀柄时,却是剑眉一扬。 指尖缓缓抚摸刀上纹路,感受着它细微的颤动,似乎是在欢快鸣叫。 王政心中油然生出奇异的感觉,随即阖目体悟。 这一刻。 手持凡铁与自己似已合为一体,仿佛成了自己手臂的延伸。 半晌,王政睁开了双眼。 长刀斜举,锋刃遥指,冷冽杀意登时激荡,瞬间锁定对面之人。 他微俯身,漠然直视。 下一刻,两人四目相对。 于禁只觉对方的眼神锐利炙热,如煌煌日辉,凛然不可直视。 顿觉呼吸一窒,双目刺痛,不自觉便双眼一眯。 他稍微分神之际,王政突然动了! 只见他身形窜出,拔足阔步,眨眼间便跃过了丈许间隔。 于禁脸上愕然浮现时,王政已随着前冲之势奔袭身前,随即振臂高举,一道厉虹横空乍现,当头劈下! 在这白昼光明之间,这刀光依旧耀眼夺目至极。 攻势骤临,亏得于禁反应得快,连忙沉腰坐马,双手运剑急架,稳稳格挡住了王政的第一刀。 “当!” 一声激响,震慑全场。 超乎意料的力量,让于禁蹬蹬瞪连退几步,一脸骇然地望向王政。 正面挡住这惊天一击,他不喜反惊,心中只有一个声音不断响彻: 莫非这竖子出钱真的留力了? 他正暗忖疑惑,王政却不会给他时间深思。 “嘿”地一声轻喝,长刀由外弯内画出一道优美的光弧,直向禁腰间窜去。 第二击! 于禁面现狠厉之色,却是对这一刀不管不顾,身子前倾,长剑悍然向王政脖颈刺去。 他是决断善战之人,单凭刚一番交手,便知绝不能让对方展开攻势,更是立刻将什么游斗防御地想法抛诸脑后,直接换成了以伤换命的孤注一掷。 看到这一幕时,潘璋面露惶恐,忍不住上前半步。 吴胜等人也齐声惊呼,目露担忧。 这等亏本买卖王政当然不做,长刀一挑,半路变式,直接抵住剑锋。 随即再次发力,以刀抵剑直接反撞向于禁的脖颈。 双刃激烈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暗哑声. 被逼着不断后退地于禁双眼暴瞪,连声怒喝中,再次闪过这波攻势,立刻由退转进。 抓住王政露出的空门,狠狠刺其肋下。 “第三刀!” “多谢提醒。” 大笑声中,王政一个侧身险险闪过,却借着彼此贴身的片刻功夫,电光火石般猛地右肩横移,全力猛撞过去。 势如裂云,沉如山崩。 一声巨响,于禁直接被撞的半身腾空。 当他步伐踉跄地重新站稳时,左臂已无力的垂下,神色不变,只是眉头一皱。 只有他自己方才听到了另一声。 那是肩骨错位的闷响。 糟了! 他心中生出绝望时,王政已再次欺近身前。 一连串“当当”清鸣响彻不绝。 眨眼间,王政一口气连劈数刀,每一刀角度不算刁钻,也无招式可言,只是单凭迅猛力沉,便杀的于禁勉强招架,连连后退。 他这番攻势如大将东流,奔腾不息,又如怒涛拍岸,激荡轰鸣。 只看地众人眉飞色舞,热血沸腾。 随着吴胜带头狂嘶猛叫,千人齐齐拍掌,欢声雷动。 在仅存的几个亲卫担忧的目光中,于禁咬牙苦苦支撑,一边暗暗记算。 第六刀了。 却没注意到手中长剑一道裂纹已浮现,且越来越大。 王政这时也杀的性起,什么赌约什么收服名将全忘得干净,又是唰唰三刀,一道道厉芒如电,划破空间。 于禁再一次给劈得连人带剑踉跄跌退,步法紊乱。 虎口此时已然爆裂,他强自忍住剧痛再次攥紧了剑柄。 “还有一刀!” 被一个少年打的这般狼狈虽感屈辱,但是眼见生路可期,于禁依旧忍不住心中狂喜,同时给自己鼓气。 再坚持一下就行了! 便在这时,王政穷追不舍地再次奔袭身前。 对方凛若天神的高大身影骤现双眸,于禁只觉苦苦维持的气势这一刻终于彻底崩塌。 又瞥见王政眼眸似有苍炎焚显,心中登时一凛。 不好! 这竖子对我生出杀意! 他魂飞魄散胆气皆丧时,王政却是一声断喝,纵跃而起。 长刀高举,斩劈而下。 自觉气机已被锁定,无法逃离的于禁在生死关头潜力迸发,忘记了左臂的受伤,也忘记浑身所有疼痛。 他再次双手齐握,举剑硬当。 这一次刀剑相击,却再也没有发出之前的清鸣。 咔! 不堪重负的长剑当中折断两截。 长刀猛劈面门时,于禁绝望之下,闭目待死,心中长叹。 吾命休矣。 下一刻,刀光突然一敛。 却是王政在最后关头终于从杀戮与狂暴中清醒过来,即使止住了势。 半晌,于禁重新睁开双眼。 目光交击,他颓然一笑,大摇其头:“我是真没想到,城头那等凶险处...” “你也敢不出全力!” “此前并未留力。”王政摆了摆手,笑了笑: “方才升级而已。” 73、计划 胜负已分,震天的欢呼响彻,连绵不绝,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 直到他们嚷地尽兴,天公将军摆手示意,全军才消停下来。 与于禁立下赌约,其实不仅是为了满足王政收藏名将的癖好。 为了完成全歼官兵以防走漏风声的战略目的,他自然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嘴上是说划算,其实对于实力的折损... 他怎么可能不心疼? 要知天辅兵固然未曾进入系统,但是目前而言,他们的存在本身,便是王政的实力一种。 尤其是在旁人并不了解王政军队体系内部的区别时。 五千黄巾军在大多数眼里已是毫无威慑,要是真的再去掉这三千天辅,那就真成了一文不值的流民了。 王政乐意所有人轻视他和他的军队。 但是即将展开的行动中,他却希望别人重视一点。 所以,目前的王政急需填补兵力。 而于禁,就是这一目的能否完成的重要一环。 城中的喊杀声虽然早已减弱,但依旧有不少残余曹军,或是躲于民居,或是潜在巷陌。 相比较牛盖,同样面临战败的绝望,于禁的兵卒表现好过太多了。 至今投降者寥寥。 所以他需要于禁去搜寻且招降这股兵力。 看着吴胜身侧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王政笑了笑。 无论整军作战还是个人武勇,对方都完败己手,连番挫折心神大乱,竟一言不发地就去执行了自家命令。 虽然目前于禁没有直接纳头就拜,但是王政有足够的信心,这只是时间问题。 不会太久的,他想,系统收到这位未来名将入队申请的那一刻。 想到系统,王政心中一动,收回视线,转向浮空的透明方框。 此时的王政已经是17级了,对战此前为了提高胜算,他多加了五点力量,同时点亮了骑砍里攻击必备的天赋:强击。 而即便升级消耗一半,依旧还有三万多的经验存留。 看到那一行深蓝色的文字,他陷入了思索。 从如此高昂的经验值中,其实已能大致估算出了曹兵的伤亡和目前剩余的人数了。 之前牛盖所率领的骑兵在装备和马匹的优势下,系统也不过才按照每人五百左右的经验评估。 而这次攻城尽是步卒,却大致能在系统这里得到一个人头三百以上经验的评价。 仅从这点来看,也可看出于禁练兵带队实有独到之处。 想到这里,王政又望向了自家统属的队伍。 从属队伍: 三阶:黄巾精卒「6」 二阶:精锐轻骑兵「152」,黄巾壮丁「151」 一阶:黄巾民兵「1453」 自家真正的嫡系部队,这一次其实只有留在瓮城的一千天罡军损失不小。 城外徐方所带的混合队伍,简直等于无伤。 由于最后那一场贴身白刃战,固然将曹军彻底打的溃败,却也付出了将近四百多天罡兵的当场阵亡。 几乎没有什么人重伤.... 可见此战之惨烈。 这也令王政即便有一大堆经验,却无力回天,毫无用武之地。 当然,说到伤亡最为惨重的,自然是天辅兵了。 出乎王政的意料。 这群人虽然守城不利,更在于禁全军压上后一击即溃,在自家出现劣势时溃散而逃,却极少有人向官军投降。 更没有出现王政暗自提防的背叛和反噬。 这让他心中突然生出了惭愧歉疚。 而当徐方将散落的军士全都归拢后,报上那个伤亡统计的数字时,王政心中登时一颤。 天辅军一千四百余人伤亡! 他默然了片刻,自嘲地笑笑。 随即猛一摆头,挥退杂念。 明明是我将他们当做弃子牺牲的,此时方才惭愧不忍... 又有何意义? 他收敛心神,随即对在场所有人下达命令。 “全军休整一日,明日按计划,直取广饶县。” “徐方,统计此战缴获,做好相关工作。” “潘璋,你负责降兵的管理,负责打散、重新编制,分到天罡军、天雄营和天辅军内。” 一道道命令迅速不断地下达。 早知计划的徐方等人自然领命,天军所有兵卒同样轰然应诺。 天诛营和天罡军自不用多说,连散而复聚的天辅军们同样一脸崇拜信任。 似乎这一千多人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过不妥。 正是因为这位被他们尊敬仰慕的天公将军,把他们当做弃子,才导致了他们那些同僚,同乡的伤亡过半。 而此时的于禁,站在王政的身旁,沉默不语。 ...... 第二日,残缺不堪的赵县城门大开。 天军浩浩荡荡地从中行出。 身后,是那些赵县剩余的那些县民。 人人拖家带口,背负行囊,几乎是倾巢而出。 昨日时,王政已安排人通知全城,同时散播谣言。 “跟着天军走,什么都不做,每天有一餐。” “州牧是兖州的州牧,青州人在他眼里不是人。” “看看他的军队,进城都干了什么?” “这次多亏天军反败为胜,你们逃过一次,下一次呢?我们已经走了,谁还能保护你们?” 这时,即便是半信半疑,赵县的县民也别无选择。 曹军洗城时的凶恶,他们亲眼目睹。 更重要的是,经过昨日,大部分百姓的钱粮稻谷都被劫掠一空。 当天军打败了这些强盗后,自然是温言安抚,可那些钱粮稻谷,却已经成了所谓的军资。 什么,退还? 退还什么,我们不抢你们已经不错了,还想从我们将军的口袋里往外掏? 城破了,家毁了,粮食也没有了。 留下来,就是等死。 加上曹操极大可能的报复,哪怕知道从贼前途无亮。 大半地赵县人也只能无奈地跟上。 最起码,同样是攻城之后的表现,这群黄巾贼寇比起官兵,反而更让他们有安全感谢。 最起码,只要跟着就能有一日餐食,吃不饱,却也饿不死了。 看见这一幕的于禁,望向前方昂然前行的王政,只觉遍身寒意,颤声地问道: “我军进城后的行为,也在你的计划之中?” “也算是借你们之手吧。”王政轻飘飘地甩出一句话:“我要注意军队形象,不方便亲自动手。” “反正你们曹军也没什么形象可言了。” 他侧过头,笑吟吟地道:“不是吗?” ps:希望大家这周多多追读,多多投票。 编辑前几天通知,萌新有机会上三江。 要是第一本网文就能去三江,那真是....萌新自觉可以爆发小宇宙,潜力全出,做到上架后一日三更这样的伟业!(额,虽然目前没有存稿) 74、惊闻 出城不久,另一大群人前来汇合。 正是起事之初便跟随王政的妇孺老弱们,还有事先便被徐方隐蔽带离的一些工匠等人。 当于禁看到这几千人以及那一辆辆骡车时,又是一声长叹。 此时,三方合流后的总人数已然过万。 一路势如破竹攻破了七八个村寨后,已正式进入了广饶县的地界。 王政并没有选择大军先行,而是带着一群流民缓缓逼近。 似乎完全背离了兵贵神速的原理。 对他此举,于禁不发一言却是若有所思。 而其他众人,连潘璋在内皆是毫无异议,显是达成共识。 第一次攻赵县时,王政提前安排吴胜内应,掩藏行迹,其余人无不谨慎小心。 而这一次,所有人却都是信心十足,却是觉得正面强攻亦可轻取。 连最为谨慎的徐方,都乐观地认为: 最多一两日便可攻取广饶。 这还是在尽量控制队伍伤亡情况下的预估。 若是外人看来,这支队伍的实力其实并无多少变化。 只有身处其中的众人,才最为清楚。 真正的兵卒人数或许没有增长,但是实际的战力上,却已是天翻地覆。 至于主将王政,自然更是轻松淡定。 他比在场所有人都更为清楚当前青州的形势。 于禁这支大军一灭,消息并未走漏,留给自己腾挪的空间已是极大。 眼下只要打开通路,完成自家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那后面... 曹操便是想要倾起大军,恐怕也未必有这个能力了。 至于广饶区区县城,王政更是全不放在心上。 一个县城的兵力和防御,在如今的天军和自己面前,当真是薄如蝉翼。 攻取此地,所需者无论时间或是代价,真正取决的因素是在另一方。 临淄县。 王政这一次全无顾忌,甚至有些大张旗鼓,更是徐徐缓行。 无非是给予临淄充足的时间收到风声,以及... 派兵支援! 两日后,天军兵临广饶城下。 仅仅半天的光景,王政已入住了县君府邸。 其他人兴高采烈之际,只有一旁的霍氏捕捉到了天公将军眼眸中那丝失望。 一晃而过的失望。 从始至终,临淄竟然没有出动哪怕一兵一卒。 是还没收到情报呢? 还是没收到情报呢? 王政暗自慨叹,脑中飘过一连串地吐槽。 ..... 山东半岛东临大海,资源丰富,曾是齐国的故土。 自汉以来,中央为防其割据独大,在地理划分上就做出了挟制。 南部划给兖、豫、徐三州。 青州其实只有半岛北部。 而齐郡既能得此名,自然就是青州的核心腹地。 临淄。 是齐郡的郡治县,更是整个青州的州治所在。 说是一个县,其实全然实过与名。 作为是整个青州政治经济文化的枢纽,它自然是州内最为富饶的大城。 此时整个青州尚且不到四万户,而临淄县单是城内,却已接近万户。 若是加上周围村镇,人口更是过了五万,几乎是赵县十倍。 此时正值中午。 骄阳正烈。 城门守卫们人人昏昏欲睡,无精打采之际。 一阵急促的蹄声传来。 远远看到城门高处“临淄”那两个汉隶大字,为首者苍白的脸色突然有了血色。 终于到了! 他连忙继续扬鞭,加速急行。 此时的守卫早已发现了他们,警觉地瞥了过去,见这群骑兵数量七八,登时又放下心来。 只是当看到这群人飞快地策马跨过吊桥后,仍旧毫无减速停驻的迹象时。 负责城防的郡卒军官终于忍不住了。 他举起了长矛,大声喝道: “入城者下马!” “哪里来的兵马,如此不晓事吗?” “速速放行,有紧急军情报于徐太守!”带头的骑兵竭尽全力地大声喝道,声音沙哑: “我是广饶县的功曹郭绩,都给我让开!”” 说话间,一边不但没有减速,反而不断扬鞭策马,转眼间便转眼间冲到了城门之前。 “确实是郭绩……” 离的近了,郡卒军官此时方才辨清来人。 郭绩本就是临淄人,又时常在两县往返,双方时常打交道,也算熟稔。 只是要不是对方主动出言... 他还真的很难把这个披头散发一脸血污的人和平日最重衣冠整齐的那个郭功曹联系到一起。 就在他暗自思忖时,郭绩和身后几人已经冲到了宽阔城门。 这时想拦也没法拦了,军官无奈,只能示意身边郡卒让开道路。 直接将这群人放进了城。 郭绩等人以一种横冲直撞架势,瞬间就窜了进城,随即沿着官道一路狂奔。 挥手扇了扇被马蹄扬起的铺面尘土,军官摇了摇头,疑惑自语: 这么急啊,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回想双方擦肩而过的瞬间,这群人几乎是各个满身血迹,狼狈不堪,再联想到郭绩那一脸的狰狞,血红的双眼... 这是吃了败仗的样子啊。 同样行伍的军官突然明白了过来,随即似是想到什么,转头再次望着郭绩扬长而去的背影,面色大变。 不会吧? 难道是广饶县出事了吧? 郭绩最终还是没有亲自将军情第一时间告知此时的齐郡太守徐宣。 当府邸门卫通报消息,得知临县的功曹突然来拜访,且言辞激烈说有紧急军情面陈时,徐宣心中登时就有了不详的预感,连忙立刻安排接见。 只是他刚踏足大堂时,一见到他的郭绩面色登时激动,刚要上前,却是一个字还没吐出,便突然晕厥了过去。 郭绩虽然正值壮年,但日夜兼程赶路下来早已是身心俱疲。 此时见到正主,固然是放下了始终悬在半空的心,却也同时散掉了一口气。 那令他坚持至今的一口气。 最后还是他身后的一位骑兵替主分忧,上前恭谨地向着太守汇报所谓的紧急军情。 “你说什么?” 对方所言仿佛惊雷炸响,即便心中有所准备,徐宣依旧骤然变色。 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一张清瘦的脸庞瞬间变得涨红。 显是惊怒交加之下,血气上涌。 “我齐郡内出现了一股人数过万的黄巾贼寇? “已经连攻取了赵县和广饶县?” ps。这个时候的齐郡太守应该不是徐宣。 不过实在搜索不到这个时期的齐郡太守是何人,只好给徐宣提前升官了。 当是主角穿越后的蝴蝶效应吧 75、张饶 徐宣,字宝坚。 在原本的三国历史上,他在魏明帝时期官至尚书左仆射。 这其中,中领军桓范的举荐至关重要。 在面陈曹睿时,桓范没有重点褒扬徐宣的能力和才华方面,反而重点描述的其人的性格和德行。 品行忠厚,秉性刚直。 仅仅这八个字,便打动了年轻的魏国皇帝。 作为一个御座上的至尊,除了命短了点,曹睿在各方面都是非常合格的。 甚至当得起英明的评价。 桓范对徐宣的评价,曹睿深以为然。 此时魏国大势已成,居高位者自然是德行先过能力,人品重过谋略。 帝王用人,既要不拘一格,更要合乎时宜。 乱世逐鹿,谋略能力是人才与否的关键取决,但到了平定天下时,反而更应该注重人品德行。 所以刘邦在楚汉争霸时倚重足智多谋的陈平,临终善后托孤却选择了周勃。 包括到曹爽在托孤上选择曹爽,其实也是同样的道理。 这位英年早逝的君王对他的这位宗亲看的太透,太为了解。 虽有执政之才,却无君王之器,确实是个合适的托孤重臣人选。 《魏氏春秋》:爽既罢兵,曰:“我不失作富家翁。“ 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作为一个历史上以刚断闻名的骨鲠之臣。 徐宣虽然因为骤闻惊变而变色失态,也不过片刻功夫,就恢复了一贯的镇定沉稳。 “我且问你” 深吸一口气,他踱步走近,沉声问道:“这股黄巾贼寇到底有多少人数?” 这问题似乎把那兵士问住了。 兵士楞了片刻,回头和身边几位面面相觑了会,见无人明示,只得自己苦思冥想了会想,望向徐宣。 “秉郡守,我等当时急于突围,不及细数。”他有些不确定地道: “不过...肯定是有万人以上!” “黄巾贼寇大多是流民蚁附,人人拖家带口,混为一体。”徐宣有些无奈,只得把话挑明: “到底是总数过万,还是青壮者过万?” “这...”兵士讷讷无言了好一会,属实不知如何回答。 见对方这般模样,徐宣浓眉紧皱,强自按捺心中不悦,又温言问:“贼人是何时攻破赵县的?” “郡守,贼人何时攻破赵县的,我等属实不知啊。”那士兵摇了摇头:“只是我等在贼人里看到了一些赵县县民,故功曹有此猜测。 “那贼人何时抵达广饶城下?” “如何攻城?可用了器械?” “一共耗费了多少时间?” 一连串地问题如炮竹般连连蹦出,让兵士应接不暇,只得求助身侧同僚。 众人望了望徐宣,见他颔首同意,便七嘴八舌地回答起来。 “贼人四日前抵达广饶县城外几里处,功曹发现不对时,便连忙紧闭城门,立刻组织了城内兵卒和县内士族们,全力做好了防御。” “贼人并无什么攻城器械,全是正面强攻。” “只是...”到了最后一个问题时,几个兵士面面相觑,人人脸露愧色,不欲直言这丢脸之事。 “吞吞吐吐作甚。”徐宣见状,怫然变色,重重哼了一声:“直言便是。” 齐郡最高长官一旦变色,登时大生威势,吓的几个小兵再也不敢搪塞,依旧还是最先回答的那个兵士开口答道: “太守大人,当时我广饶县上下军民齐心,奋力拼搏,也...” “也只坚守了半日不到啊!” “什么?”徐宣闻言,再一次愕然:“若我不曾记错,你们广饶县单是负责城防缉盗的兵卒,也有足足一千五百余人吧?” “竟然只撑了半日?” .... 北海郡,位于青徐两州交界的剧县。 “渠帅,那支曹军队伍已走了许多日了,大可放心了。” 一个尖嘴猴腮的青年做文士打扮,正在向主位上的一个中年人殷勤进言:“如今口粮紧缺,才是我军当下头等大事啊。” 这青年出言建议的对象,正是此前青州三十万黄巾的首领张饶。 换句话讲,原来的王政也曾是他帐下的一个小兵。 一年之前的初平三年,正是张饶的人生巅峰,麾下聚众三十万。 虽然先后被泰山太守应劭和白马将军公孙瓒所败,但之后张绕率众从冀州返回后,也把北海太守孔融杀的落荒而逃,挽回了颜面,更是全军士气大增。 只是他刚意气风发没多久,却又碰到了曹操。 几番厮杀,连连败北不说。 三十万青州黄巾更是成了魏武麾下的青州军,而张饶... 只能带着不到万人的残余落荒而逃。 青州黄巾被曹操打服了。 张饶也被曹操打怕了。 一年多来,竟是连老家青州也不敢踏足半步,只是缩在北海郡内,像个幽灵般地四处游荡。 不久之前,张饶正率军驻扎剧县时,突然得到消息。 一支四五千人的的队伍,在其附近出现。 看到那熟悉的黑色军服,早已成了惊弓之鸟的张饶差一点又要远遁,深怕是曹孟德想要赶尽杀绝。 当惶惶不可终日的张饶,发现这股曹军一直急行赶路,明显只是路过时,他还是不放心地安排了几个哨兵远远吊在其后观察。 似是深怕对方想要玩什么欲擒故纵,来一个回马枪。 这时,张饶终于抬起来头,露出了一张满是郁郁的脸庞。 他望向青年,问道:“那你可有什么办法?” “不如咱们再去打打孔融的秋风?” 青年也了解他目前畏首畏尾的心态,早已想好了对象。 曹操袁绍公孙瓒你不敢惹,孔融你不怕了吧? “不可。”张饶摇头:“今时不同往日,孔融已经不是软柿子了。” 张饶内心十分清楚,当日一战,他是胜在人多势众,孔融败在立足未稳。 如今自家兵不过万,实力大减,而对方这一年来集结百姓,招揽名士,如今在北海颇有政声,被时人称为“孔北海”,却是根基稳固。 “这......” 这话说的有理,青年也能明白。 只是附近的乡县的油水早已被他们搜刮干净,青州是曹操的势力范围,徐州对方正在攻伐。 这两个地方张饶不敢去,往上又有白马将军公孙瓒。 四处无路可走,那自家这些人便只能困在北海境内。 若不找孔融,又从何处获取粮食? 76、动心 青年文士正欲进言再劝时,突然帐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直接打断了他的续言。 不久,一个兵卒便直接走了进来,满脸风尘仆仆。 张饶一见来人,登时神色一动,直接开门见山: “可是探清了那股曹军的目的?” 这兵卒正是此前他派去跟踪那股曹军的哨兵。 疾风知劲草。 今时今日的张饶可谓跌落谷底。 这时这能不离不弃跟随地,自然都是真正的亲信。 不但忠诚上毫无问题,对其交代吩咐,也是事无大小无不竭尽全力。 这哨兵也是深知自家渠帅对此事甚为惦记,所以一旦探明情况,便连忙向剧县营地迅速返程,想要将消息第一时间禀告张饶。 “报渠帅。”哨兵来不及行礼便连忙答道:“小人和几位兄弟一路尾随已打探清楚了。” “那支曹军部曲,是曹操从徐州调遣至青州平定叛乱的。” “平乱?”张饶闻言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平哪里的乱?” “齐郡赵县。” “赵县?”张饶在脑海中回忆了下大概位置,唔,是离这里不算太远。 难怪曹军会从这里经过了。 一边思索,一边问道:“何人作乱?” “一个叫王政的少年,本是青州军营的一个什长,不久前自称张角转世,聚众造反,其后杀官劫道。” “放肆!” 听到这里,张饶猛地直起身子,愤然喝叱:“竖子着实该杀!” 第一次黄巾起义时,便是因为张饶,青州才成了第一批响应张角的大州。 哪怕清楚这等招摇撞骗装神弄鬼,本就是这等农民起义军惯用的伎俩。 但是出于对大贤良师的敬重,张饶还是陡然间怒不可遏。 “渠帅息怒。” 见状,青年文士连忙出言劝慰:“且先让这哨兵先把话说完。” 说罢,转头望向哨兵:“这王政聚众多少人了?” “大约万人吧,小人怕被曹军发现,不敢靠的太近。”哨兵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不过一个县城,应该不会超过这个数字太多。” 听到这里,青年登时面露失望,张饶则是冷哼一声。 “便宜这竖子了,死的太轻巧了。” 在他们看来,这点人数,根本不可能挡得住那支曹军。 他们当日所见的,正是于禁牛盖所率的部曲,两人也大致估算出人数足有四五千余。 更是兵精马壮,军容整肃,绝对的强军。 当时张饶远远观之都悚然失色。 他又想起了不久前的那次惨败。 三十万黄巾被两万曹军直接碾碎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 同为黄巾贼寇,他们自家人知自家事,这样的兵力,别说一万黄巾,就是五万黄巾恐怕也未必能匹敌。 自觉胜负已知,竖子兵败身亡,张饶怒气消散不少,也觉意兴阑珊。 对于战况他也懒得再问,无非是些熟悉的场景罢了。 自家都历过许多次,哪还有兴趣听? 对着哨兵随意挥了挥手:“你这一路辛苦了,且先好好休息吧,本帅自有后赏。” 那哨兵听到这话楞了楞,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 见张饶已闭目假寐,哨兵迟疑了片刻,还是拱了拱手,转身便要往帐外走去。 青年本来也同张饶抱着一样的看法,觉得那个叫王政的少年和他的部队恐怕已经被官军彻底消灭了。 只是看到了哨兵的神情有异,突然心中一动。 对方长途奔波日夜兼程,此时一脸的倦色,却依旧隐约可见其心情振奋。 反正不过多嘴一句问问。 “且慢。”青年主动开口,走上前去温言问道: “结果如何?” 那哨兵还没开口,张饶倒先讶然道:“赵宏,这有什么好问的?” “那支黄巾要么逃散,要么投降,还能有什么结果?” 听到这里,哨兵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开口:“渠帅,赵县的青州兄弟们既没有逃散也没有投降。” “他们全歼了那支官兵!”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你说什么?” “竟有此事?” 张饶和赵宏几乎同时开口发声,随即四目相对。 两人都看到了对方脸上满满的不可置信。 而那哨兵,说出这句后,此时已是神采飞扬。 一路尾随,虽离的很远,他和几位同僚却还是大致看清楚了。 从牛盖到于禁。 他们将王政消灭曹军的过程从始至终,尽收眼底。 同为青州人也同为黄巾的一员的他们,心情也从头到尾大起大落。 从不甘不忍,到意外惊喜。 于禁攻破城门时,他们是如何唇亡齿寒般的心寒绝望... 徐方带兵突击时,他们便是如何与有荣焉的振奋! 话匣子一打开,便是不吐不快。 待哨兵将一路见闻全都倾诉一空,张饶楞了半晌,沉默了许久。 他有点不能接受,更有些怀疑人生。 一万黄巾兵把四五千正规军打败了? 还全歼了? 一旁的赵宏则面露喜色,先挥退了那越说越兴奋的哨兵,转身望向张饶,突然就俯身在地,神情激动地疾呼: “渠帅,大喜啊。” “嗯?”张饶刚从呆滞中被惊醒,闻言又生疑惑:“赵宏啊,何处此言?” “正是渠帅龙游浅水之际,天降王政此子,正为辅佐渠帅成就大业啊。” “赵宏,你糊涂了啊。”张饶听到这话,只觉啼笑皆非,大摇其头: “那竖子都敢自称张角转世了,怎么可能屈居人下,来辅佐我?” “不然不然。”赵宏一脸自信,似乎胸有成竹: “渠帅莫要忘了,您才是咱们青州黄巾的最高领袖啊。” “那王政假借天公将军的名头,才能聚得我近万青州勇士随从造反。” “此等妄言,只可欺瞒一时,还能欺瞒一世吗?” “他若是知情识趣,愿意效忠渠帅,以渠帅在咱们青州的威望,您去撑场,帮忙圆了这个谎言,给他个虚名头衔,咱们只要实利兵马。” “若是不然,咱们也可拆穿此子的谎言,没了天公将军的威名,这股能打败官军的人马,渠帅还不是一招手便尽数投效?” “唔,言之有理。”张饶连连点头,觉得赵宏此言有理。 只是想到踏足青州,想到曹操,还是心中暗憷,犹豫不定。 77、不同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 天军在对广饶县的占据和控制上显得熟练不少,效率也提高很多。 而王政进入县衙后的第一件事,自然还是找到所有的名册书简。 当他再一次掌握了第二座县城的人口赋税等相关信息后,颁布的第一条命令,便令除了于禁外的所有人大吃一惊。 于禁不知他在赵县对于百姓秋毫无犯,对于豪绅士族一网打尽,自然没看出其中不同。 而了解这些的徐方等人,却很是惊诧。 这条命令便是,强制性征集广饶县每家每户的口粮、钱财,甚至牲畜,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豪绅士族,全部收缴,然后统一分配。 这个要求近乎严苛冷酷。 但是天公将军军令既出,即便徐方潘璋觉得不妥,也只得奉命形势。 命令一颁布,随着天军虎狼之师的出动,自然不会没有反抗者。 只是随着几个豪绅士族被破户抄家,近百个人头高空悬挂之后。 这绝对武力的血性镇压,彻底让所有人偃旗息鼓。 其实广饶县的这群人们应该庆幸。 相比较被引入县衙一锅端的赵县那群地主,王政这次也算是放了他们一马。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因为王政考虑到了下一个攻城目标。 临淄县。 那既是州治所在,更是郡治所在。 也代表着齐郡大部分的豪绅士族都聚集其中。 哪怕没有亲自去过亲眼瞧见,王政也清楚其攻取的难度绝对非同小可。 第一次倒也罢了,要是连续两次对士族斩尽杀绝... 不管是否师出有名,恐怕下一次攻城便会遇见临淄所有力量上下齐心的抱团对抗。 另外。 王政也不想真的被所有士族阶级全当成不共戴天的死敌对待。 最起码目前不想。 另一方面,在对待平民百姓的时候,王政这次确实态度大变。 既是因为没有了香火情的考量,二也是这个脏活暂时没有曹军能帮他干了。 而他急需更多的资源。 只能抢了。 当然,他起码还是给了这些人一条活路。 既然是统一管制,那拿走口粮之后,也会发放一部分给这些人。 每人一日只有一餐。 这么“大方”的行为,自然不可能减少被劫掠者的仇恨愤怒。 但同时也因为这一餐,便没有把这些人逼到绝路,便不会出现公然和大规模的反抗。 所有的事情都在王政意料之中进行着。 唯一的意外,竟然是赵县那群跟随而来的县民。 很多竟然因此反倒对王政的好感度提高了。 最有力的证据还是系统。 这几日来天雄营申请入队的赵县青壮们,足足一百五十余人,接近总数一半。 而要求加入天军的赵县人也每日都有不少。 这出乎意料的事情,让王政思索了很久,也没想明白。 难道...这也算是不患贫患不均的一种表现吗? 因为我在赵县没有亲自动手抢掠,所以他们看到广饶县的下场,就反而对我生出了好感? 虽然自家队伍的整体实力再一次得到了提升。 但王政依旧很是无语。 人性,真是复杂。 .... 这一场名为统一管理实为抢掠的行为,整整持续了三日。 加上之前赵县的所得,整个两个县城的资源大半被王政吞食,海量粮食物资将广饶县所有仓库堆的满满当当。 有粮在手的王政底气十足,直接让天军成为了目前可能是东汉末年唯一享有这待遇的军队了。 每日操练。 负责操练的长官,自然是上尉潘璋。 既然能被系统认为这位本来的东吴名将有练兵天赋中,王政自然深信不疑,更不会浪费人才。 早在赵县就已经让其参与操练相关事宜,打败于禁时,潘璋也立了些功劳,王政自然顺势就给予提拔,让潘璋升了官职。 有上尉头衔后,参与便曾了全权管理军队的操练工作。 原本的操练教官上校吴牛对此毫无不满,十分乐意彻底卸下这个令他头疼的重担。 广饶县的军营校场。 相比之前,周围的民居早被拆除的一干二净,让其空地面积足足翻了几倍。 这几日来的早晨,天军两营五部基本都在这里进行着操练。 此时,几千人正排列成几个方阵不断游走。 过了一会,又分割成四块,开始练习刀枪等动作。 “准备!” 随着潘璋一声令下,“哗“一声响,所有人同时站的笔直! 潘璋又是一声大喝: “举刀.” “砍!” 一片的刀光扬起,左边几十排整齐划一的斜劈下来。 “出枪。” “刺!” 无数根长枪一起突出,场面十分壮观。 “杀,杀,杀!” 望着眼前的一幕。王政面露赞许,徐方凝神思量,于禁则脸现讶然。 或许这世界上真有某些人在某些事情上会“生而知之“吧。 王政暗自感慨。 明明没有读过什么兵书,甚至在入天军之前没有任何的军伍经历。 但是潘璋一旦全盘接手,在操练之上短短时日便展现了难得可贵的才能。 无论是耐力队列,还是力量兵器,几乎样样精通。 甚至只是从徐方藏书里借来了几本兵法竹简。 几日功夫,战阵都有模有样起来。 想起上一次操练时,自家军队连装备都凑不齐的窘迫,王政有些久贫乍富的感觉。 不容易啊。 短短几日便有这样的气象,固然是潘璋练兵有方,更重要的也是王政完全不要钱地敞开供应。 不仅是米饭,还有所有征集而来的鸡鸭牛羊,每天不停宰杀,供应肉食。 作为穿越者,即便没当过兵,王政也知道高强度的训练营养跟不上,那练不出来的不会是强军,反而是伤兵。 望着透明框上不断浮现地经验值,虽然只有个位数,虽然这个经验是直接加到某些士兵的身上,王政自己分不到半点,但他依旧很是满意。 他转身离开,除了徐方依旧留下观察学习外,吴胜和于禁这个俘虏自然是跟上。 走向县衙的路上,王政突然脚步一顿,望向吴胜道: “对了,阿胜,你把那个糜令带来见我。” 既然证明了操练和杀戮一样可以获取经验值,那日常操练就要成为自家天军的必需了。 那就需要更多的钱,和更多的粮食啊。 78、所言极是 不久之后,吴胜便带着糜令来到了县衙大堂。 端坐主位的王政瞥见对方进门时的一脸阴沉,嘲讽似地笑了笑。 他知道对方为何这般作态,也清楚此人心中怨气何来。 对此王政全不在乎,甚至懒得讲什么上座奉茶的客套话了,直接便是开门见山: “糜掌柜,这些日子本将忙于军务,一时没得空处理咱们之前谈好的交易。 “现在,可以继续进行了。” 说罢望向吴胜: “你等会便去和高雄打个招呼,让他今日便对糜家车队开城门放行。” 吴胜点了点头,刚要应诺,却见这是糜令冷哼一声,却是抢先开口:“天公将军,之前谈的交易还是作罢吧。” “哦?” 闻言,王政剑眉一扬,视线转向糜令,似乎很是意外。 讶然道:“这是为何?” “将军何必明知故问?” 既然对方不出言,糜令也不就坐,便径自站着一脸不忿,语气愤然: “米铺,布铺,骡马行...我糜家在赵县所有商行不久前被将军手下一扫而空,我商行仆人上前阻拦还被打伤数十人... “不止如此...将军还命人将把我等裹挟至广饶县。” “莫非将军现在还要砌词狡辩,说什么此事全不知晓不成? “嗯,是我下令的。” 王政点了点头,随口便是轻飘飘的一句: “有何不妥?” “哈哈,有何不妥?”糜令先是一楞,随即怒极而笑:“既然如此,咱们还做什么交易?” “也是啊,这天下做什么交易买卖,能有直接抢赚的多来的快呢?“ “单凭此举,便可见将军毫无诚意,更不重视我糜家愿意付出的善意。” “听说将军给自己取字御寇,可见已是自认贼寇,还洋洋得意反以为荣。” “嘿,既然如此,何必还惺惺作态?” 说到这里,糜令冷笑一声,语带讥讽:“商贾再是逐利,可也不会与无信的竖子同流合污。” 话刚脱口,糜令自己已意识到不妥。 不好,说顺嘴了。 “大胆!”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王政倒还面色如常,旁边的吴胜却已是勃然大怒,直接猛冲上前,便是一记重脚。 “哎呦。” 被踹翻在地的糜令刚发出一声痛呼,便听到另一声“锵”响。 那是长刀出鞘之声。 下一刻,便感觉一道冰冷的锋刃紧紧抵在了自家的脖颈。 糜令登时一脸惨白。 心中那股本因产业被夺,受人胁迫的邪火被遍体寒意彻底浇灭。 命悬一线之际,他才突然又想了起来。 对面的那个少年,可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强盗贼寇。 他是王政。 是个杀人无数的刽子手,更是目前盘踞在这广饶县所有黄巾贼人的最高首领。 也完全操持着自己,以及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正后悔不迭时,王政终于开口了: “糜掌柜,你糊涂了啊。” “本将只夺你糜记一县之产,恰恰说明了对于这笔交易,我有诚意,也很重视。” “啊?” 听到这话,不但跪伏在地的糜令面露讶然,连持刀的吴胜都一脸茫然。 抢了别人的东西,还把人家强行带走... 这还叫有诚意?很重视? “上一次与糜掌柜初见,咱们也算相谈甚欢。”王政慢悠悠地饮了口茶,道:“不过那时我就发现你有个毛病啊。” 他遥指对方的额头处,点了点。”太健忘。” “糜掌柜该不是真忘了自己...或者说你们糜家,做过什么事吧?” “五百骑兵,一千步卒,呵呵...”王政笑了笑,望向糜令森然道: “这个消息非常准确,也让本将非常满意啊。” 糟糕! 对方提起这一茬,又说着明显的的反话,糜令登时心中一个咯噔。 当王政彻底打败前来平乱的曹军后,糜令当时已知对方暂时已然无虞。 青州境内,虽尚有不少官兵,可自保或许有余,平乱恐怕却是力有未逮。 既然对方兵败身亡的理想情况不会出现,自家也就无法逃离贼穴。 对于当时情报上的错漏,忧心忡忡多日的糜令,早已想好措辞,打好腹稿。 此时便忙不迭地开口解释道: “将军是这样的,我糜记...” 却不料话刚脱口,王政已直接截断,让糜令费心许久想出的那些话,连多说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 “省省吧。” 王政突然站了起来,缓缓踱步向前。 直到迫近糜令,他停下了脚步,高高在上,俯视对方: “本将不喜欢听无用之言。” 同时摆了摆手。 吴胜会意,挪开锋刃,回刀入鞘。 糜令擦了擦额头冷汗,扶着腰龇牙咧嘴地缓缓站起。 只是对着面前身材高大的少年,依旧还是仰视。 他干笑着,还要想解释:“将军...” “糜掌柜,赵县那些商铺与你糜家的万贯家财相比,想来也不过九牛一毛吧。” 说到这里,王政顿了顿: “但在本将这里,也同样是沧海一粟,从不曾放在眼里。” 沧海....一粟? 你个穷鬼泥腿子吹什么呢? “唔....” 刚听到这话时,糜令忍不住暗自翻个白眼,心中不屑暗骂。 只是刚想要出言奉承几句,迎向王政的视线时,却是一惊。 那双眼眸里,尽是澎湃的自信。 那些本欲脱口而出的敷衍之词,突然便说不出口。 王政继续道: “之前情报上的欺瞒,本将倒相信不会是糜竺这位君子的授意,他眼皮子不至于这么浅,要么不给,给就不会有纰漏。” 听到这话,糜令心中发虚,额头又不禁出现冷汗。 “但不管如何,无论是谁的问题。”王政望着糜令,笑道:“这笔账本将只会记在糜家的身上。” “赵县你家的那些货物,便当是小惩大诫,本将也既往不咎,之前的交易继续。” “这次本将又有了意外之财。”说到这里,王政拍了拍糜令的肩膀:“现在,咱们可以谈第二笔了。”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 “糜掌柜,做生意,目光要放长远些。” “你糜家与我天军的交易,不会就只有赵县一笔,同样,也未必只在这货物转手。” 说服天赋惊人魅力同时开动,望着对面的少年,糜令突然有些目眩神迷,自惭形秽。 “是某之前眼皮子浅了。”他自承其非,郑重地道: “将军所言极是。” 79、四方皆动(上) 望着糜令远去的背影,吴胜舔了舔嘴,眼中闪动着凶残。 从方才两人的对话中,他已大致明白过来。 上次这商贾所提供的情报,明显不是出了谬误,而是刻意传递错误消息。 居心叵测! 该杀! “阿政,这腌臜货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吧?” 望向王政,吴胜忍不住进言:“还不如一刀宰了省些,免得再在背后给咱们使坏。” “暂时不能杀这匹夫。” 王政摇了摇头,不假思索便否决了吴胜提议: “目前咱们虽然口粮器械没此前那般急缺,可军马衣甲这些还不够配备。” “我需要这个人和他的商队,为咱们天军负责资源出入。” “广饶县不也还有其他商行嘛。”吴胜纳闷地问。“何必非要找他?” “你怎么知道换一个就会好点。”王政皱眉望向吴胜,沉声道:“这些商贾地主,哪个不是贪婪成性?” “都是一丘之貉!” “何况,糜令....或者说糜家,这条线必须先搭住,暂时不能彻底撕破脸。” 见吴胜满脸不解,王政也懒得多言解释,只道: “就先这样吧,你去准备下,若是五日内咱们派去临淄的人还没收到消息。” 说着,王政灼灼眸光眺向远处: “就按原计划,直接进军临淄!” 吴胜点了点头,转身大步向外走去,快到门口时,却见这时徐方也正走了进来。 对方还未开口,王政已是讶然问道:“何事?” 徐方性子沉稳,一般的事可不会让他神情这般异样。 “将军,城外哨兵俘虏了一群人...” 看了眼王政身旁默然呆立的于禁,徐方欲言又止,似乎有些迟疑,半天没吐出后面的话。 看来不是什么小事。 于禁也反应了过来,正要避嫌离开,却见王政已直接摆手示意: “直言无妨。” “诺。”徐方拱手示意,便打开了话匣:““居这些人自称,是奉张饶之名,前来拜见将军。” 王政闻言一怔,于禁则面色一动。 “哪个张饶?” 停下脚步地吴胜摸了摸头,愕然问道。 徐方还没回答,王政已明白过来对方来意,嗤笑一声,淡淡地道: “还能有哪个张饶?” “想来我这摘桃子的...” 他踱步窗漏之前,负手傲立,凝望日头西垂,黄昏余晖: “自然是咱们曾经的那位渠帅了。” 话语里,既有轻蔑不屑,更带森冷杀意。 ..... 临淄。 此时整个城内的人到处都在散播了各种谣言。 主角自然是王政和他的天军。 要知不同于赵县,广饶县距离此地,已然很近。 再加上前几日郭绩等一行人在闹市之上策马疾驰,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看到对方的狼狈模样,再联想到郭绩的官职,稍一思索对证,城内的豪绅士族们大都已经反应了过来。 又出乱子了! 再细细查证之下,诸般蛛丝马迹,基本也就有了比较具体的消息。 郡内出现了一股的黄巾贼寇,且已连续攻破赵县、广饶两处县城了。 豪绅士族们知道了,他们这些大户的仆从一番走街串巷,平民百姓不久后也是人尽皆知。 而在一些有人心的推波助澜下,到最后越传越大。 此时王政的实力已是被动地翻了十倍,成了拥兵十几万的国贼巨寇。 全城震惊之后,所有人都在关注后续的势态发展。 这群黄巾贼下一步会不会攻我们临淄? 郡守大人又有何举措? 是主动出击,还是被动防守? ... 此时的全城焦点所在。 郡守官署。 不同那日在家,徐宣今日整装戴冠,银章青绶,收拾的仪表堂堂,配上颌下三缕长须,尽显齐郡之主的风采威势。 两天下来,郭绩伤势好转不少,终于从昏迷从醒来,徐宣便连忙召开文武官员聚会商讨。 待这位广饶功曹将自家所知道的都讲述完毕后。 “各位。”徐宣环视众人,肃穆地道:“除了郭功曹所言,这两日来我亦派人多方打探,获得一些消息。” “贼首王政,今年不过弱冠年纪,此前乃是青州军的一名什长,疑似州牧攻伐徐州之时,趁机以军饷削减为由,假借张角转世知名,煽动整个军营随从造反。” “以此推算,贼人攻赵县时兵力最多两千,在赵县之后,青壮可战之人最多也不过四五千人。” “府君。” 听到这里,齐郡祭酒王异说出自己的疑惑: “若按此推论,这群黄巾贼是如何做到,在半日之内便攻下广饶县的?” “据郭功曹所言,还是正面强攻,且无攻城器械....”王异摇了摇头: “这不合常理。” 王异说的常理,众人皆是心领神会。 黄巾贼的战力不堪啊。 这就是常理,也是常识。 “王兄是文官,可能对武事不太了解。” 这时郡尉董临倒是主动插嘴,解释道:“据郭功曹方才所言,贼人王政力大无比,身先士卒,似乎颇有勇武...” 说到这里,董临顿了顿,望向郭绩,见他连连点头,才继续道: “沙场作战,若是主将勇猛过人,带头冲锋,确实会让整支队伍人人士气高涨,战力...呵呵就不能以常理来看了。” “再加上出其不意,且广饶毕竟只是个县城,没有护城河也无瓮城碉楼这些,地利优势并不大,倒也说的过去。” 董临本就是齐郡内官职最高的武将,谈到兵事他才是场上最专业的人。 加上这个分析合情合理,不论徐宣还是在场其他官员,闻言俱都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那董郡尉,若依你之见。”徐宣见他主动出言,便连忙问道:“咱们当如何应对?” “府尊。”董临拱了拱手,斩钉截铁地道: “自然是全力出击,趁贼人势力不大,速速平乱。” “这....” 闻言,徐宣面露迟疑,陷入了思索。 要知之前州牧攻伐徐州前,已从齐郡抽调了部分兵马,如今整个临淄城内也不过四五千人。 贼人既然能攻破广饶,便是有其他因素,本身战力也必然比一般的黄巾贼寇要强上不少。 出兵少了,未必能够平乱;出兵多了,万一有个闪失... 80、四方皆动(下) 见徐宣犹豫不决,董临连忙继续进言,分析利弊。 “府君,莫要忘了,黄巾贼寇最擅裹挟民众,若是就此放任之流...” “吾只恐城内的谣言有一语成谶之日。” “董郡尉所言极是。”徐宣沉吟片刻,想到州牧正在征伐徐州,恐怕是远水难救近火,终于做出了决断。 他问:“董都尉,你需要多少兵马,可有把握?” “三千人足以破贼。”听到这话,董临大拍胸脯,自信满满地道。 “好!”徐宣身子前倾,凝视对方,五指伸开做翻覆状: “我给你六千人马!” 这话令场上众人皆是一怔。 “府尊,城内兵卒加在一起也没到五千啊。”祭酒王异忍不住提醒道: “如何抽调六千人马去平乱?” “府城兵马不能抽调大动。”徐宣摇了摇头,望向董临:“董郡尉,不是不信你,而是如今局势变化不清,我需要留下足够人马保我一郡安危。” “城内兵马我只能抽调一千予你,骑兵步卒各半,如何?” 什么如何,你方才说六千,这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变成了一千... 逗我玩吗? 董临城府不深,心有不满面上便有显露. 要知他这郡尉在齐郡境内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是负责所有军事和治安食物,并不是随意可让人轻侮戏弄的。 哪怕那人是郡守徐宣。 “郡尉稍安勿躁。”徐宣笑了笑,安抚道:“军国大事,徐宝坚岂敢戏言?” “除临淄城内调遣一千,我今日便会文书传令,命博昌县和利县各抽调一千人,这一起便是三千人马了。” 听到这里,祭酒王异忍不住插口道: “府军,这两县兵力本就不足,若是这般抽调,恐无自保之力啊。” “若临淄有失,贼人更是势大难制,难道那两个县便能保住?” 徐宣倏地转首凝视王异,一脸决然:“事有轻重缓急,如今第一要务,便是在保我郡治临淄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尽全力去荡寇平贼!” 他说这话时,却没有留意到堂上左侧某个吏员闻言神色一动,旋即嘴角上扬,似是颇为喜悦,不禁露出笑容。 不过片刻之后,那吏员又正襟危坐,一脸肃然。 这时,徐宣正对着董临温言道: “也劳烦郡尉自己辛苦些,再去凑齐一千人马。” “府尊,你都说了只许抽调本城一千人马。”董临大感无语:“我去哪里变出这一千人啊?” “如今贼人来势汹汹。”徐宣饮了口热茶,手指在几案上轻轻连敲: “正需我齐郡军民同心啊。” 哒、哒、哒... “军民同心...” 董临喃喃自语了会,望向徐宣,循着他的视线转向几案,突然恍然: “郡守,你的意思是要城内的几个大户...” “咳...” 徐宣打断了对方续言:“郡尉,这件事你是本地人,更合适开口。” “明白明白。”董临连连点头,心中暗自计算一番: “要是这么凑凑,倒确实还能凑出一千余人。” “只是郡守,还有两千人的缺口...” “咱们郡内已尽全力,若是兵力还是不足,那自然只能向上级求援了。” 徐宣望向王异: “你即刻写份文书,阐述事情始末,向咱们的刺史大人求援,请他派遣两千强军,助我齐郡守疆御敌,平息贼患。” “大人,臧洪可是袁绍所任命的,”王异有些迟疑道:“未必会答应啊...” “他会答应的。”徐宣眼中精光一闪,环视众人: “他若不答应,咱们便向另一位青州刺史求援。” “这位见危袖手,咱们另寻助力,合情合理...” 说着,徐宣望向众人挤了挤眼,笑呵呵道:“不论是袁本初还是咱家州牧,应该都挑不出理吧?” 郡守难得显露这般促狭作态,众人连忙识趣地配合大笑起来。 田楷,正是白马将军公孙瓒所任命的另一位青州刺史。 在公元191年到194年,青州其实同时存在着两位刺史。 群雄割据的时代,不算什么奇闻。 ....... 兖州,陈留郡。 郡守府后苑。 今日秋高气爽,太守张邈正在此举行一场宴会。 宾客人数不多,不过三五成群,皆是青衣白袍,清雅俊逸。 妙口温言,郎朗话语,论典引经,滔滔不绝。 “绮袖丹裳,蹑蹈丝扉。盘跚蹴蹀,坐起昂低。和畅善笑,动扬朱唇...” “伯喈公此作,情辞之优美,令人心神皆醉啊。”一个青年点评,满脸敬慕。 “我倒是更欣赏伯喈公的述行赋。”另一人青年也曼声轻吟:“经圃田而瞰北境兮,悟卫康之封疆。迄管邑而增感叹兮,愠叔氏之启商。” 伯喈公,正是蔡邕,举世皆知的名臣大儒,通经史、善辞赋,更通晓音律书法。 当真是才华横溢,风雅超群。 这样的一位出名的本地人,自然令陈留人全郡引以为豪,时刻挂在嘴边。 “伯喈公世间大才,却因言获罪,天不假年...”张邈忍不住感慨万千:“惜哉,痛哉。” “诸位,且满杯,吾等共敬伯喈公。” 话音落,自有婢女持壶上前,众人同时举杯,一口饮尽。 这时,一个面容清癯文士的突然一声慨叹。 “公台,且莫太过伤心,王允逼死了伯喈公,却也落的身死族灭。” 张邈以为对方对蔡邕之死难以释怀,主动出言劝慰:“可见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吾并非因伯喈公早逝而叹息。” 那文士正是东郡名士陈宫,闻言摇头: “只是可惜蔡伯喈这般人物,竟然和某些残虐之辈成为管鲍之交。” 听到这话,全场顿时一静。 众人都知他言下所指何人,却是无一人敢接话。 张邈知他的性子,也不见怪,只是笑笑,随意地扯开话题。 随着陈宫继续保持一言不发,不久之后,场上气氛又融洽起来。 正兴浓酒酣时,府上管事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等了片刻,选了一个时机走近张邈身侧,递上一卷公文,细声说。 “老爷,这是今日刚传来的消息。” “嗯。”张邈接过书简,只是看了几眼,便神色大变。 “何事?” 陈宫见状,俯身问道。 “公台,且冷静先。”张邈望了望他,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直言相告。 “前方传来讯息,边文礼起兵欲救援徐州,于半路被夏侯惇截...” 望着对方变得铁青的脸,张邈有些不忍说出最后一个“杀”字。 砰! 陈宫拍案而起。 用力之大,直接将案前的酒盏碟盘悉数震翻。 酒水流了满地; 无数时鲜瓜果跌落在铺地的素缣之上; 整个后苑的细语和笑声瞬间敛去。 良久,一声暴喝骤然响起。 “曹孟德!” 81、形势 当徐宣这位齐郡太守做出决断之后,整个临淄城都闻风而动。 城防的兵卒调动,粮草的筹措准备,军备的出仓清点,以及面对全城的差役征夫随军征派.... 这一系列动作之下,等于是官方对民间做出了正式的通告。 齐郡境内,的确又出现了一股黄巾贼的叛乱。 为了安抚人心,辟除谣言,不久之后官府甚至出了通告。 这下王政的名字,和他目前的势力,是真的在城内人尽皆知了。 原来,是一个黄口孺子啊? 原来,才一万多人啊? 临淄城的百姓们彻底放下心了。 黄巾起义嘛,这些年来,出现的频率本就挺高。 之前足足三十万黄巾都被州牧用三万人便彻底打败了,这才一万多贼寇.... 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而不少知道内幕的士族大户们,更是觉得徐宣太过小题大做。 对付这点兵力的黄巾贼寇,竟然要出动六千人马! 调动临近两县的兵力也就算了,还要他们出动护院亲兵去参与? 虽然前来告知的是郡尉董临,但是这些人都知道真正拍板决定的还是徐宣。 只不过太守和郡尉同时开口了,他们也不好拂了这两位的面子,最后还是配合了。 有时候,人是很奇怪的。 一旦形成了固有印象,在相关事情上便极大可能失去完整的逻辑能力。 王异说的常理,其实不仅仅是黄巾的整体战力。 还有对于这种农民起义的领袖,大部分人的第一认知,便是愚昧无知,粗鄙短视。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王政之前的那些前辈们给他的遗泽了。 因为广饶的失陷太快,徐宣在前一点上已经给予了王政这支黄巾足够的重视。 但是在后一点上,徐宣依旧和所有人一样,只从“常理”上去考虑了。 在很多关键的信息上,没有做出太多的保密措施,尤其是最关键的兵力调动上。 他不知道王政是一个后世的穿越者。 更不知道哪怕在后世只是一个宅男,王政对于战争中的情报重视,也远超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 所以在临淄的百姓们得知的同时,在董临还在等待兵力前来汇合的同时... 已经有一群人准备向王政通风报信。 他们是天军少校之一的吕德,和几个天诛营的骑兵。 在王政攻取广饶之前,已经悄悄地扮作客商来到了临淄,并潜伏了多日。 这群人每个都在系统队伍里,忠诚上不可能存在任何问题。 他们在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 收集所有临淄城内的情报,尤其是兵力调动的方面。 将消息整理确认之,吕德便第一时间安排了两个人连夜骑乘赶回了广饶。 ...... “六千之众,其中一千轻骑,五千步卒,加上近千的杂役民夫...” 看完书简上的内容之后,王政略觉惊讶,望向场上众人笑道: “这位太守比想象中的谨慎啊。” “再谨慎也没用啊。”吴胜笑呵呵道:“这点兵力简直就是给我们送装备来的啊。” 众人纷纷附和。 性子沉稳的徐方看完书简后递给潘璋,也点了点头:“若是再消灭这股官军,接下来攻占临淄便容易许多。” 连番胜仗之下,所有人对于天军的战力俱都充满信心,甚至引以为傲。 官兵和官兵也是不同的。 连于禁牛盖这等百战之师的精锐部队都被他们彻底歼灭,齐郡这六千的城防驻军当然不在话下。 “将军,末将就是有些奇怪,他们为何还敢主动出击。“徐方疑惑地道,说话时瞥了一眼于禁。 “咱们打败于都尉这股精锐的消息,齐郡目前还不曾收到吗?” 受王政影响,徐方也对情报极为重视,故此甚为不解。 “很多事情,发生之后再去看,总会觉得匪夷所思。”王政望向于禁:“于都尉,按你们的行军路线来看,临淄确实在我们之后,不过大军出征平乱,便是不通知临淄,沿途郡县的地方也没交代一声吗?” 见对方闭口不言,王政笑了笑:“莫非是自觉稳操胜券,又求胜心切?” 半晌,于禁点了点头,涩然地道:““骄兵不败,古人诚不欺我。” “这是金玉良言。”王政点了点头,环视众人:“你们也要好好记住。” 众人应诺之时,王政又饶有兴致地望向于禁。 “对于齐郡出兵这事,于都尉,你怎么看。” “你方胜算更大。”思索片刻,于禁沉声回答:“一则兵强势盛,二则你既派人刺探动向,想必是早有谋划。” “齐郡地形我不太熟悉,若是两县之内有合适地形,你必然要设下埋伏;若是没有,或许便是故技重施诈降引入城内。” 说到这里,于禁顿了顿,摇头道: “虽不知你如何练出这般强军,但你总这般行险用计,却是舍长取短,殊为不智。” “便是让你侥幸胜了几场,早晚...嘿嘿。” 却是不再说下去了。 虽然话未讲完,众人也大都听出其中语气讥嘲,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纷纷面露怒容。 只有徐方和潘璋闻言后若有所思。 “于都尉说到一半,突然住嘴,想是醒悟过来,生怕提醒到我。” 王政倒是毫不见怪,面色如常: “你是看我停在广饶太久,耽搁时日过长,就算打败了这股官军,甚至攻陷了临淄,恐怕到时曹操已又派来大军压境了,是吗?” “不过于都尉已清楚了我军实力,就不怕曹军再次失败吗?” “你这支黄巾确实与众不同,战力出众。”于禁冷笑一声,沉声道: “不过我看你不太了解曹州牧其人。” “州牧生性多疑,我和牛盖许久不回传战报,他必然已猜出大概情况,徐州再是重要,他也不会坐视大本营生乱不理。” “必然再次出兵,而且...绝对是大军悉起,全力以赴!” “不,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曹操。”王政正色道:“或许,比你还要了解。” “其实,是你不了解目前的情势而已。”王政嘴角飘出一丝笑意:“于都尉,你可知我为何选择这个时间点造反起事?” “哼,无非是趁州牧进攻徐州,境内兵力不足罢了。”于禁冷哼一声。 “这是原因之一,却不是全部原因。”王政轻描淡写地道: “更重要的原因...” “是曹操马上就没什么功夫来找我的麻烦了。” 迎着于禁惊诧的眼神,王政一脸的胸有成竹,脑中却飘过一句吐槽。 前提是我没记错的话... 82、余孽 “听你言下之意,是指州牧不久后陷入困境,自身难保?”于禁双眉皱起,沉吟道: “所以无法腾出手脚对付你们?” 见王政笑而不答,于禁低头陷入思索,似在在想曹操如何会陷入这般被动局面。 很忠心啊 王政见他这般关心,倒是有些纳闷,觉得与那个降将的形象出入不小,正有些讶然,于禁此时已昂首望来。 “是孔融还是袁术?” 在于禁想来,若有变故,还是出在徐州。 而其上下交壤,无非北海郡和扬州。 这两方势力都有攻击曹操的理由。 孔融与陶谦交情深厚,为友而攻,出于道义; 袁术则与袁绍不合,此时曹操属于袁绍势力集团,为仇而击,实因利益。 王政依旧笑而不答。 于禁正欲再问,却见下方吴胜一脸笑呵呵地道: “将军天命所归,自然有神谕指示,你还喋喋不休问甚?” “反正将军说曹操接下来无法派兵找我们麻烦,那便是绝对不会有误!” “荒谬!” 听到这话,于禁连声冷笑,正欲出言驳斥,却见场上所有人俱都连连点头,一脸的深以为然。 其他人倒也罢了,但是望见潘璋也面露赞同,全不似作伪,于禁登时一楞。 自那日校场观其练兵,于禁已看出这青年是个有见识韬略的人才,免不了高看几眼。 连此人也信这无稽之谈? 当他惊诧无语之际,徐方此时正好开口,转到天军目前休戚相关的话题。 “将军,既然此时曹操无暇他顾,那咱们正好趁机一鼓作气,赶紧壮大自身势力。” “徐方说的对啊。”吴胜也猛点头表示赞同:“将军,那咱们就按计划去行事?” “既然临淄官兵已出动了,我今日先带人去埋伏地看看?” “唔。”王政微一沉吟片刻,环视众人,突然问道: “那日张饶遣来的人,说他们暂驻剧县,那里离此地多远?”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吴胜等人面面相觑,连徐方也呐呐无言。 一旁的潘璋等了半天,见始终无人应答,才出言答到: “禀将军,两县相隔不过三四百里,若是大队人马急行,我估测最多也不过四五日内,便可赶到广饶。” 闻言,王政饶有兴致地望向潘璋: “我记得你是兖州东郡人,怎么对我青州地理如此熟悉?” “秉将军,卑职有个习惯。“潘璋恭声回答: “每到一处陌生地方,便先去了解当地的山川地理,人土风貌。” “难怪未来能擒住逼圣。”王政感慨之下,不禁又出一句怪话,见众人又露出茫然不解,连忙干咳一声,扯开话题: “为将而不通天文,不识地理,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是庸才也。” 王政长吟咏诵完某龙的名言,对着潘璋颔首道: “你是个人才啊。” “将军过誉了。”潘璋连忙拱手拜谢。 “...是庸才也。” 于禁则喃喃自语,将这番话重复了遍,自思若按此标准,又有几人当得起将才的称誉? 自己恐怕也不行吧。 “按潘璋所言,张饶部应该也就是这几日便能到此了。”王政悠然环视众人:“先前的计划取消,这次咱们不埋伏,不设陷,不突击。” “就用堂堂正正之阵,来和这临淄六千人马做上一场。” “咱们这位渠帅远道而来。”王政一字一字地凝声道: “岂能没有大场面来相迎?” ...... 马俱不是本地人,但自几年前来到临淄定居,不久时间已成了城内豪富,坐拥良田百顷,商铺数十。 汉灵帝之后,东汉卖官鬻爵之风盛行,马俱更趁机得了个别驾从事的官职。 当日徐宣召开会议之时马俱也在场上,一等踏出大门便招来亲信出城传信。 今天一回到自家府邸,走近大堂,看到端坐之人,便是惊喜地叫道: “大哥,你来的这般快啊。” “你令人遣人来通知我,说有要事相商,我岂敢怠慢?” 此时堂上正坐着一个中年汉子,方脸阔口,相貌粗豪,望向马俱笑道:“到底是何事,如此急切?” “且随我去安静场所细谈。”马俱也不多说,上前便拉着那汉子直走,同时吩咐僮仆安排茶果。 待进了雅间挥退左右,马俱犹自警惕,压低声量,缓缓将当日商议所获悉的尽数相告。 直到马俱言毕,中年汉子沉吟良久,望向马俱问道:“意下如何?” “六千人前去平乱,更抽调两县兵力...”马俱一拍大腿:“大哥,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这一年来,咱们在乐安郡和济南国苦心经营,也足够拉起四五千的精锐人马,再聚两郡之众,迅速起事,直取博县和利县,最后再攻下临淄。”马俱越说越兴奋:“正好曹操在攻徐州,咱们这一次有足够的的时间攻下青州全境。” 马俱说话时,汉子沉静聆听。 眼中眸光闪烁,似也颇为心动。 只是当对方说完,汉子沉吟良久,最后还是大摇其头:“时机虽好,只是来的太早,” “你只想到这六千人马即将离开,却没考虑过他们几时归来啊。” “若是那王政自身不堪直接被一击即溃,该当如何?” “何况按你所言,便是走了六千人马,临淄也还有四千多官兵负责城防啊。” “时间一旦拖久了,给曹操时间回援,咱们兄弟改姓隐名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可就白费了啊。” 汉子这一番话说下来,如一盆冷水直浇马俱,满腔热情瞬间冰冷。 他讷讷半晌,神色不断阴晴变幻,终是颓然地点头:“大哥所言不差,是我思虑不周。” “只是错过这样好的时机,实在是可惜。” 说罢,连连叹气。 “这时说错过时机,言之过早。”那汉子笑了笑道: “若是能确定那王政可以帮我们拖住官兵多一些时间,这等良机我徐和岂能错过?” 一语惊醒梦中人,马俱闻言浑身一震,望向汉子。 或者说是徐和。 初平三年,青州黄巾军被曹操击败,大多被其收编,渠帅张饶胆魄皆丧逃至北海。 徐和和司马俱却做出了第三种选择。 顽抗到底。 原本的历史上,他们会蛰伏多年,直到建安十二年才再次起事,占据济南乐安两郡,最后被夏侯渊带兵灭杀。 讨论女主专用 霍氏基本不会是女主,主要是写的时候她本来是因为霍柒附带出来的工具人 因为觉得主角在乱世那种环境带个小女孩太违和,所以想出了个孩子她妈,后面加了个嫂子的身份 因为工具人的身份,没有相遇相识的铺垫,做个女配还行,女主不太合适。 群雄割据的时代,大家可以提议下有什么合适的人物,在地理和时间,年龄上适合做女主的。 我目前是想到两个,甄宓和糜夫人(还得给她取个名字,历史上没名字好像。 糜献容如何? 暂定的,有兴趣的书友可以入群提名字,到时候选个时间点投票。 争霸文,女主戏份不会太多,不过确定第一女主后,我会尽量让她多点光彩,更生动些。 也可以尽量讨论其他,如目前剧情,存在问题,后续发展的建议 新人也挺想集思广益的。 qq群:1011-4615-23 83、一骑踏破风云来(一) 临淄。 郡守庙算即定,不过几日功夫,便是三县精锐汇合,豪族家将尽出。 已是部曲勒毕。 大军即将出发之前,徐宣与董临决定组织一场誓师大会。 在具体的发言纲领上,两人出现了分歧。 所谓誓师,无非为师出有名,激励士气。 作为刚吏文人的徐宣,自然更看重前者,认为应该对于士卒们晓以大义,广而告之。 此战乃吊民伐罪的正义之战,既为保护家园,更为平定匪患。 董临则不以为然。 这位郡尉认为对一群目不识丁的军汉讲这些大道理,都是空话,毫无意义,还不如以财帛赏赐之利鼓动更好。 争执到最后,徐宣还是做出了让步。 毕竟在兵伍军事上,对方较他确实更有发言权。 既然托付大事,徐宣也愿意去全心信任,尽力支持。 随后董临上台,先是说了几句贼寇的战力有多么不堪,己方的实力有多么强劲,胜算不要太大。 随即便口风一转,绘声绘色地重点描绘起了大军胜利之后的场面。 董临大声告诉所有人,这群贼人已经攻陷了两个县城。 这代表什么? 代表打败他们,胜利品不但有军功,还有足足两个县的财富啊! 那是成堆的金银,那是如山的五铢钱,那是无数的稻粮.... 士卒们的脑子里同时呈现了无数画面。 登时每个人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的董临满意地点了点头,最后一锤定音: “贼寇缺谋少智,更是流民败寇所聚,岂堪我大军兵锋之锐!” “诸君,只需奋勇杀敌,便可晋升职衔,美誉傍身。” “贼人所截获的俱是贼赃,难道太守与我会吝其赏赐?” “诸君勉励!” “此战必胜!” 最后一句说完,人人齐声高喊,高举兵器,轰然应诺。 “必胜“必胜!必胜!” 一旁地徐宣也含笑抚须,点了点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虽觉董临言辞粗鄙太过直白所,但目前来看效果十分不错。 自己本就给予了其所需的双倍兵力,加上士气高昂三军用命。 这股黄巾贼寇便再是凶悍,想必也是必败无疑! 不久之后。 六千人的兵马从城门鱼贯而出,人皆盔甲鲜明、枪戈坚锐。 只是似乎因太过兴奋求战心切,队伍有些松散,军容略显不整。 后面更有无数民夫推着辎重紧随。 目送他们离去的临淄百姓们,人人也都坚信大军必胜。 就在当天,城内所有赌坊甚至纷纷开出盘口猜算。 却不是赌兵贼两方胜败。 而是赌官兵需要多久能平定王政和其势力。 押注最多的,是七日。 ...... 自与司马俱商议好后,徐和思忖再三,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广饶县。 他想见一见王政。 也想亲眼看看对方到底有多少人马,实力有多强。 好去做出后续的决定,以及两方的关系。 对方有一定实力,大家同为黄巾军,那么无论合作还是结盟,皆可。 对方若是没有实力,此前战绩更靠侥幸,或者是两县本身防御脆弱,军备松弛... 那徐和就要考虑另一个方向了。 只是自进来后,徐和面色虽然不显,心中却大感失望,更觉疑惑。 他在高雄的带领下,从城门走到县衙,一路已经过了三四波巡防的天辅兵了。 “就凭这些瘦卒弱兵,是怎么做到半日功夫,便从正面攻破广饶县的?” 徐和自己也是黄巾贼寇一员,更是造反老手。 他深知自家身份,与官府士族皆是天生对敌,甚至包括一些被他们裹挟的百姓,恐怕内心也更支持另一方。 正因如此,内乱这等事情,在黄巾的后方出现的频率实在太多了。 所以大部分的黄巾首领在攻陷城池后,负责治安城防的,不但是其最为精锐的部曲,更要在忠心上有所保证。 徐和以己推人,认为王政也该如此。 而就目前来看,即便未曾去其军营窥其全貌,徐和自觉已看破虚实,息了合作的兴趣。 不过为了让对方帮他拖住官军,他还是决定先和对方结个善缘。 刚踏足县衙大堂,徐和便不禁将视线转向右侧。 那是一处窗漏,正有两个人站着。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挺拔,似是带着莫明的牵引,令人第一眼便欲望去。 此人便是王政! 徐和瞬间便判断了正主是谁。 听到进门的脚步声,两人转过头来。 看着对方的真容时,即便早有所闻,徐和还是有些讶然。 竟然真的如此年轻? 高雄正欲上前介绍,却见此时徐和视线转向一旁时,突然轻咦一声。 “你是...” 他只觉王政身旁的汉子好生面熟,微一皱眉,便暗自思索起来。 留意到了徐和神色的变化,王政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于禁,望向高雄: “这位是?” 高雄正欲回答,却见徐和抢先开口道:“在下徐和。” “想必尊驾便是天公将军王政了,果然年少有为,气度不凡。” “哎你不是...” 听到这话,高雄一愣,刚要发问,却见徐和已转向他拱手道: “方才未吐实言,并非有意欺瞒,还望不要见怪。” 徐和之前本不曾想要暴露真实身份,进城时与高雄交谈时已是托辞化名,只说自己是另一股黄巾友军派来的使者。 只是看到于禁后,虽想不起对方是何人,却肯定两人有过谋面。 既然如此,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徐和?” 穿越之初王政便听过这个名字,知道是当时三十万青州军的另一位渠帅,便点了点头:“原来是徐将军,也是我青州黄巾军的前辈义士。” “此番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听到这话,徐和笑了笑,先不接口,只是向并随行的手下示意,先自奉上一份帛卷。 这是一份礼单,上面记载了徐和这次带来的见面礼。 王政随意地接过,便直接放下,笑吟吟道: “礼物我很喜欢,徐将军,咱们闲话少提,还是切入正题吧。” 你看都不看一眼,就说喜欢? 徐和有些无语,只觉这少年说话行事,竟比他这粗豪之人还要果断直接。 “天公将军,我此番前来是因大家同为太平信徒。”他神情郑重地道:“故特意带来一份消息给你。” “你可知道,今日临淄已出动大军向此地迫近。” “单是骑兵便有数千,总数更是过万。” “若不早思对策...” “恐为丧身之本!” 84、一骑踏破风云来(二) 你唬我啊? 听到徐和直接将临淄的整体人数夸大许多,尤其是骑兵这块更是翻了几番。 王政状似随意地瞥了眼对方,心中暗自思索。 此举用意何在? 表面上倒是十分配合,露出一个不知情者该有的表现。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兵马。”他惊呼一声,随即满脸愕然地疾行过去,紧紧攥住徐和的手腕: “徐将军,此言当真。” 嘶,这厮好大的力气。 “这等大事,我怎会胡言乱语。“徐和一边忍痛缓缓将手抽出,一边肃然道:“正因为事态紧急,我才日夜兼程地亲身赴此,来告知天公将军啊。” “徐公厚意!” 听到这话,王政似是大为感动,连称呼都变得亲切许多。 “我年少识浅,骤逢危局,实在大惊无措。“ 王政脸色阴晴变幻了好一阵子,似是始终想不到办法,望向徐胜,目光带着求助: “徐公既愿来此通风报信,可见必不会袖手旁观。”说罢,拱手施礼,诚恳地道: “不知可有什么办法?” 某等你这句话很久了! “天公将军,”徐和心中大喜,干咳几声,缓道:“某冒昧地先问一句。” “如今将军队伍中青壮能战者,究竟有多少人数?” “青壮者约莫五六千人。”王政想了想道:“但在我布道之下,城内如今却是人人诚心敬拜黄天。” ”若说能战,这三万多人都可为我效死,为道捐躯!” 真敢吹啊你。 你才攻下广饶几天,就能人人效死? 徐和也不想直言驳斥,免得激怒对方,只是干笑几声: “天公将军,咱们也算是自家人,我就直言不讳了。” “当然。”王政点了点头:“徐公但说无妨,小子洗耳恭听。” “咱们黄巾军相比较官兵而言,战力还是有差距的。便按你所说...“徐和有些牙疼地道:“如今县内有三万战力。恐怕也未必是前来犯境的一万官兵对手。” “我若以这三万人据城坚守,可行吗?”王政想了想,问道: “占据地利,也可补足战力上的差距啊。” “广饶一个县城,能有什么地利可凭持?”徐和摇摇头: “兵法有云,敌势全胜,我不能战,则无非三者:必降;必和;必走。” “降则全败,和则半败,走则未败。未败者,胜之转机也。” 说到这里,徐和顿了顿,望向王政,说出了所谓的妙计: “以我之见,将军不如趁官军未至,走为上策啊。” “走为上策?”王政望了一眼徐和,心中冷笑,已约莫猜出对方用意。 面上倒是顺势露出无奈苦笑,涩然道: “可是徐公,我能走去哪里啊。” ”按君所言,这支官兵里可是有几千骑兵啊。” “将军,可以分兵啊。”徐和提醒道:“须知守宫尚知断尾求生啊。” “只有先保存自己,才可缓图东山再起啊。” 最后一句话似乎打动了王政,他沉吟不语,陷入了长考。 这时霍氏正好端茶进来。 天军起义之处没什么讲究,若有这种会议,便时常是她兼做了些婢女的工作。 图穷匕见之后,徐和倒是不急不缓起来了。 他说了半天,也觉口干舌燥,便走到方桌端起茶细饮,目光瞥见霍氏时,眼眸闪过惊艳之色。 这竖子艳福不浅啊。 心中感慨至于,望着似乎还在苦思冥想的王政,露出自信的神态。 在他向来,已是把利弊形势都给地方分析清楚。 对方此时犹豫不决,并非是拿不定注意,恐怕更是年轻人好面子,不欲在手下面前露出贪生怕死的一面罢了。 对此徐和毫不急切,从容等待。 他相信对方最终还是会选择那条对自家最有利的路。 “徐公,”王政抬头凝视徐和:“我想清楚了。” “将军明见,很有决断...” 徐和笑吟吟地点了点,正要说几句场面话奉承一二,却听王政续道: “我受黄天旨意,起义只为伐无道,建立地上天国,怎可一遇强敌就临阵退缩,弃民不顾?” “不逃,不降,不和,“王政一脸的大义凛然,字字铿锵: “既然守不住,那就不守了。” “我意已决,明日便悉起大军,出城正面和齐郡官军拼了!” “便是死,也要死个轰轰烈烈!” 啪! 这话惊得徐和陷入了失神状态。 手上一个拿捏不稳,茶杯便直接摔落在地。 飞溅的汤水淋湿了他的衣襟鞋脚,徐和却浑然未觉,只是呆呆地看着王政,嘴巴开合了几次,楞是吐不出只言片语。 他想过无数个可能的答案,偏偏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番话来。 望着少年一脸的神采飞扬,似乎觉得这话说的豪气冲霄。 徐方却觉得傻气十足。 受黄天旨意?轰轰烈烈? 你小子是做神棍做傻了吗? 张角当年也没你这么莽啊? ...... 此时的临淄平乱大军,刚刚赶到了淄河附近,选了一处高地安营扎寨。 天边的红霞灿烂绚丽,正是夕阳与明月交接之时,夜晚前夕。 这一日,在董临的催促和贪欲的牵引之下,这支队伍已是行进了将近八十里路。 这等行军速度,对于一支由城防驻军和豪族家将所组成部曲而言,已经相当迅速了。 但是落在急于平乱的董临眼里,依旧不太满意。 只是天色将暗,夜行却绝对不是这样的部队能做到的事。 董临无奈之下,也只能让部队在此处休整。 大帐之内。 对着军案上的地图看了许久,这位齐郡郡尉陷入了思索。 按照目前进度,五日便可抵达紫荆山脚下... 从紫荆山那里去广饶可就很近了。 不用半日便可兵临城下! 脑中将之前做好的行军路线和战略部署一一回顾,董临心中大致有了把握。 如今他别的都不担心,就怕走贼人收到消息,便有可能一哄而散... 那便代表着想要彻底平乱,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以及大军各方面的消耗。 到达紫荆山前,绝对不能想走漏风声! 想到这里,他高声唤来帐外亲兵: “传令下去,明日哨兵分散四周,大军行处,有任何人途经路过,不管什么身份,全部拿下!” “到达紫荆山前,大军每日全速开拔,其后全军休整一日,直取广饶!” “诺!” 85、一骑踏破风云来(三) 在董临对着地图思索之时。 此时的广饶县的一条小路上,正有一群人在策马疾驰。 为首者正是徐和。 一天之内,这条道路他却是已走第二遍了。 在王政语出惊人之后,徐和本想留下来继续相劝,以图其回心转意。 年纪轻轻地,正好大好年华,何必自寻死路呢? 谁料下午一场名义上正是为他这贵客所办的宴席上,王政却突然来了一句话,迫得徐和左支右绌,却是再也不敢逗留此地了。 这竖子竟然妄想自己能派兵支援... 还说什么若是双方结盟合作,未尝没有与官军一战之力... 徐和彻底无语了! 他勉强托辞应付了会,一待席散便连忙把给王政所献计策,先自行用上。 走为上策啊。 一路狂奔之下,眼见夜色渐浓,徐和回头看去,此时已完全不见广饶县的影子,才放下心来。 一行人随意选了处落脚点,便捡柴生火,拿出干粮纷纷就食。 徐和靠在一棵树上,望着跳窜的火光怔怔发了会呆,猛地将手中一口未动的干粮猛地掷出。 “竖子不足与谋!” 跟在左右的亲信见渠帅震怒,面面相觑,俱都停下了咀嚼的动作,一言不发。 场上陷入了静默。 察觉气氛有异,徐和似是醒悟过来,环视众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这几日你们都辛苦了,就食完就赶紧休息,明日才有力气继续赶路啊。” “诺。” 不久之后。 待听到众人呼吸声渐深,徐和犹自难以入眠,纵是身体已疲惫不堪,睡意也早已上涌,却还是无法入梦。 因为一旦阖眼,那张令其厌憎的年轻面庞就浮现眼帘... 令他忿恨难息,咬牙切齿。 真是狂悖无智,偏要以卵击石! 你自寻死路便也罢了,却破坏了我的大计啊! 徐胜本想劝王政弃城而逃,四分而散,这样官兵想要剿灭他们,自然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结果这竖子却要选择主动出击... 早知如此,自己何必走这一趟,让他据城而守,多消耗些官兵实力也好啊。 如今一弄,齐郡后方空虚的大好时机,自己是真的彻底错过了! 真是可恨啊! 竖子! ....... “竖子不足与谋!” 倾听完使者从广饶带回的情报,张饶面色沉重,叹了口气。 依旧一副文士打扮的赵宏,则立即开口厉声叱骂。 当日他费尽唇舌,晓之以利,用几千精兵和两县钱粮绘出好一番动人美景,才让张饶忘却了对曹操的畏惧忌惮,动心前来齐郡。 结果这路刚跋涉了一半,便听到了这等噩耗? 大军拔寨出发之前,赵宏就安排了几人作为自家使者,先行快马加鞭前往王政那里照面。 一则刺探对方虚实,二则也算是先礼后兵。 结果使者去了广饶,从头到尾却是连王政的面都没见到,其派来接待的徐方吴胜更是不假辞色。 这群人在广饶被冷遇了几天,两个目的都没达到,便灰溜溜地跑了回来。 带来的唯一消息便是王政准备出动出击,迎战临淄遣来攻伐其的近万大军! 这令赵宏无法再继续扮演谋士所谓的儒雅风采,直接恢复本色,破口大骂。 望着对方起伏剧烈的胸膛,张饶倒是先冷静了下来,反过来劝慰他道: “军师,此子侥幸胜了几次便忘乎所以,何须与这等不成器的货色一般见识?” “事已至此,所幸咱们才行到中途,此时折返还不算迟。” “渠帅,回不去了。” 赵宏闻言,抬头望了望张饶,无奈地笑笑,声音干涩: “莫说剧县,便是北海郡,咱们都不能回去了!” “嗯?”张饶讶然问道。“这是为何?” “其实启程的那日,哨兵已传回消息。“赵宏神情低落地道:“北海边境出现了一股几万之众的兵马。正向郡治逼近。“ “一番查探之下,已可确定,这是管亥的部曲。” “当日渠帅已决定要前往齐郡了,吾思索再三,为免扰乱军心,也就三缄其口。” 说着,长叹一声: “谁料这王政竟在此时兵行错着,却让我等进退两难了!” “这...”乍然得知的这件事,令张饶脸色比之前更为难看了: “这可如何是好?” 管亥,也是当年青州黄巾的渠帅之一,只是却与张饶素有嫌隙,颇有恩怨纠葛。 对方如今兵强马壮,势力远超自己,确实如赵宏所说,自己已不可能再踏入北海郡了。 那是主动送上门啊。 结果要么兵败身亡,要么降服归附。 无论哪一种,都是张饶万万不能也不愿接受的。 “渠帅,为今之计。”赵宏沉默半晌,再度开口:“不能退,只可进!” “咱们继续前进,只是改变行军路线,不去广饶,直奔紫荆山。” “我之前对着齐郡地图揣摩过,若是王政要主动出击正面交战,紫荆山下的平原最为合适。” “军师,你言下之意...”张饶紧皱双眉,冷哼一声:“莫非是要我出动部曲去相助这竖子? “如今兵力本就微薄,若是参战必有折损。” “吾岂能为他人作嫁?” “渠帅,且耐心听我分说。” 赵宏似是想通关节,脸上又出现自信骄矜: “王政此子虽然狂妄,毕竟也消灭过曹操的四千精锐。” “即便按哨兵所言,其是连番用计,先让官军主动分兵,又连施诡计,先是诈降,后是诈败。” “但不管如何,他的军队确实不容小觑,颇为能战!” “此子坐拥此等强军,若是据城而守,再用前计,未必没有胜算。”赵宏叹了口气:“谁料他少不更事,连番胜利竟放弃大好优势,舍长取短,哎...” 摇了摇头,续道:“以两方实力推算,我料其胜算虽笑,却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必会激战一场,甚至纠缠许久。” “若在双方交战最为关键时刻,渠帅率领我军万人从后方突袭,前后夹击,官军必败!” “如此下来,则首功在我军,在渠帅!” “援助友军,扶危救困,此乃恩义之举,则名德亦在我军,在渠帅。” “功劳名望恩德三全,再挟大胜之威,万军锋锐。” “到这时,不管王政本人是否甘愿,他和这支强军都已是别无选择,只能俯首称臣。” “之后两军合流,更可趁势直取临淄,则齐郡必入渠帅掌握!” “渠帅,如此一来。“赵宏趋前拱手,悠然笑道: “到底是谁,为谁作嫁?” 这番话有条有理,娓娓道来,每说一句,张饶眼眸便亮上一分。 到其言罢,忍不住击节而叹:“言之有理!” “先生大才,吾之子房也!” 86、一骑踏破风云来(四) 广饶县,军营校场。 周围万头攒动,有若闹市。 郡守已派出近万官兵要来此荡寇,贼首王政欲领军主动出击迎敌。 这两条消息在城内,如今已是人尽皆知。 今日正是天军出征前的誓师大会。 这次的围观,大多数是广饶县的乡民们的自发行为。 他们带着迫不及待的兴奋,认为祸害他们的罪魁祸首即将要面临死亡失败。 此时,除了王政自家阵营和部分跟随的赵县人外。 周围的所有人不是认为他必败无疑,便是盼着他落败身亡。 举世之敌还不至于... 举郡仇雠,此成就已达成。 晨曦的曙光愈发耀眼,除了留守广饶的天辅部和天雄营,所有兵将车马俱已集合。 以五百人为一部,合成六个方阵,踏步而来,屹立不动,俱都沉默不语。 最中央高台处,一杆“王”字赤旗随着朔风飞扬招展。 眼见自家军容鼎盛,气魄摄人,王政也觉热血沸腾,豪情上涌。 他停驻广饶不欲急攻,除了抱着引蛇出洞的想法,更多的,还是希望将之前几次胜仗的收获全数消化。 这段日子下来,总算是达成了最重要的目的。 于禁的近千降兵和之前在赵县所募得的天雄营,如今已是大半归入系统队伍。 正前方正是吴胜与其天诛营,如今人数已过五百。 其中三百余精锐轻骑兵,两百黄巾壮丁。 其后五个方阵,则是总数已有两千六百余名的黄巾民兵。 穿越至今一年,才终于算是羽翼渐丰。 此时全场尽是系统归属,咫尺距离,如臂使指。 他长吁一口白气,睥睨正前。 突然喝问:“尔等何人也?” 五百人福至心灵,齐声高喊: “天诛营!” 他又顾盼左右:“尔等何人也?” 几千人振臂大呼: “天罡军!” 王政高视昂首,张开双臂,敞开胸膛: “吾何人也?” 三千人异口同声,仿佛化成一声震天呐喊: “天公将军!” 王政点了点头,缓缓环视全场,目光冷冽: “今有六千贼众冒犯我军虎威,如之奈何?” 锵锵锵锵锵... 无数的出鞘声中,满阵刀举,枪竖如林。 阳光猛烈,更映得兵器冷光闪烁,一派沙场征伐之气。 “杀!” 这一声其势滔天,霎时间如潮水般翻涌蔓延,全场山鸣谷应,气势已攀登到了最高点。 登时令旁观的广饶县民,人人变色,浑身颤栗。 这一刻,他们突然觉得,必输的一方,只会是这个少年和其军队的敌人! 哪怕从头到尾。王政都没有喊过什么“必胜”“万胜”诸类口号。 待有人牵来一批战马,王政阔步走下高台,双足一弹,矫健地跃上马背,振臂揽辔。 “出发!” ...... 四日后。 临淄大军刚刚抵达了紫荆山旁的一处平原。 此时本应回到临淄的徐和与其手下,却也在其中。 在返程的路上,他们遇见了董临派出游巡的哨兵,被强自拘回了军营。 其实当时徐和身边的几个随从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壮,若是直接反杀也大有机会。 只不过在徐和的眼神示意下,众人还是按捺住了冲动,便装成是商旅行人。 到了军营之中,徐和报出了司马俱在临淄的化名,倒是让董临没有太难为他,只是说为防走漏风声,引得贼人脱逃,先让其一行人在营中暂留几日。 徐和心中当然不愿,只是形势比人强,也只能无奈配合。 他无聊之下,这几日在军营中走动时,倒是对董临的印象改观不少。 董临是虽只是一个郡尉,且声名不显,但徐和是知兵之人,单看其扎营,依着后面高山分两处高地扎营,主营在平原,后靠淄合,霸着源头,营侧的乱石堆作用更大,可攻可守,已见其不简单。 营地外,更有壕沟、拒马、铁蒺藜等等防守措施。 此时正是中午。 营外旗杆上军旗却突然呼呼卷动。 起风了? 徐和抬头看了眼头顶的骄阳,倒是觉得这风来的及时,吹走不少闷热。 风越发地大了。 远处山上林木呼啸,脚下荒草此起彼伏。 徐和望了望远处,突然问身边亲卫:“你听到什么动静了没?” “甚么动静?”亲卫一脸茫然: “渠...老爷,没有听到啊。” 呼~~~ 徐胜望向远处,若有所思。 对了,王政那竖子不是要主动出击吗?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到附近不远了吧。 呆了两天军营,徐和对董临和其麾下的实力愈发了解,更觉王政毫无胜算。 这竖子要是真的看到这支部队,恐怕那点无知带来的勇气便会立刻消散吧? 徐和想。 不过若真到了那个时候,这种平原地形,已经来不及跑了。 “就是要主动出击..”徐和自嘲地了笑了笑:“也是凌晨傍晚,趁人不备,我在想什么呢?” “谁会选择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时候啊。” 他摇头,正想向主帐走去,寻那董临商量。 今天已至紫荆山附近,离广饶县已然不远,他这一行人可以离开了吧。 兵凶战危,徐和可不想在两军交战时身处险境。 走了没几步路,徐和脚步蓦地一顿。 看着不远处一个守卫身旁的旌旗仍旧在飘动。 这个位置四周都有遮掩啊,怎么还有风能吹到啊? 不对! 这不是飘动。 这是颤动! 他凝神放在脚背,细细感受片刻,下一刻就直接趴在地上,附耳贴去。 眼眸处,尘土轻浮。 惊惧骤现。 全神贯注之下,耳畔不久就感受到了某种震鸣。 那是徐和十分熟悉的动静。 从八年前第一次黄巾起义开始,每当他能感受到这股动静时,便代表了官军精锐将至,全军溃败不远! “有骑....” 他一蹦而起,刚要大喊示警,话刚吐出又立刻闭口了。 他想到此时他所在的,却是官兵军营。 就算再厌憎王政,徐和也认为对方和他同是黄巾起义的一员。 对方的失败和死亡就算不可避免,徐和也不想去提醒官兵。 只是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他想看看王政到底带了多少人马。 徐和抬首四顾,寻了一个高地直接跃然而上,放目远眺。 也不知凝视了多久。 山峦对面,穹庐尽头。 徐和终于看到了一股黑色的洪流,正从远处汹涌而来,其势澎湃。 几十里... 二十里.... 十里... 这正是: 苍峰如怒天如水, 一骑踏破风云来。 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87、示威 当这股铁流到十里处时,便停了下来。 他们在恢复马力,为最后的冲锋做准备。 这般距离,徐和也自然能看的清楚,又是眉头一皱。 什么情况,怎么才一千多人? 王政不可能才这么点兵力的! 此时,官军的哨兵游骑,也将来犯的相关情报报给了郡尉董临。 知道贼众首领王政便在对面阵中,董临顿时大喜,冷笑一声:“不知死活。” 连忙下令全军出营。 随着董临登上高台,眺望战情的同时,指令不断下达,中军和后队渐渐展开阵型。两翼慢慢括开,欲要形成包围。 前方锋锐,正是近千名骑兵。 只待距离再近些的时候,就加快马速直接冲锋。 此时,王政这边也列好了阵。 三百精锐轻骑兵人人已在马上,随时准备向前突进。 两百名黄巾壮丁则持矛左右,剩余千名天罡军负责压阵。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了。 相隔一箭之地时。 两方几乎是同时动了! 空旷的原野上。 两条腿的,四条腿的,彼此向着前方奔跑而去。 近了,近了,甚至看清了敌人的脸。 “杀……” 似乎每一个人都终于忍耐不住内心的紧张与激动,每一个人都大声呼喊,在喊声中,咬紧了牙关,挥舞着刀刃,向着前方的敌人砍去! 一大一小的两股洪流相撞,血花四溅。 空气中仿佛听见了一声轻轻的撕裂声。 “啪”! 无数砍入身体的闷响迸发出巨大的噪音,让人鲜血沸腾而心脏收缩。前方是敌人,后方是同僚,属于自己的在这密集的战场上竟只有那些许的小小空间。 目光中满是飞舞的刀光剑影。 口鼻中满是血腥的味道。 为了生存,为了那一点点的空间,就这样搏杀着! 双方在那一条参差不齐的战线上浴血奋战。 然后,董临呆住了,徐和也愣住了。 第一波正面冲杀之下,一千人多的官军竟然被三百多的贼寇一方完全压制? 天诛营冲锋的排头第一的箭头人物,自然便是王政了。 在他的带领下,他们几乎车翻每一个敢于阻挡在前的人马。 每一枪刺出带血,每一刀砍在肉上,那噗噗的声音,伴随受创者悲嘶惨叫,让人耳不忍闻,眼不忍见。 最后,官方骑兵彻底溃败。 第二波冲杀继续。 在王政的带领下,三百多人如一道利刃,直接再次突入敌阵数十米,一路不知多少人断头落马。 敌方战争是扇形攻击,在身处绝对劣势、四周都是敌人的情况下,深入太多可以说是一种自杀性攻击。 可惜王政和他的天诛营,不可以常理猜度。 二阶兵充分发挥了游击优势,卷带人马,突前数十米,骤而往左,忽而奔右。 重重包围却没有人注意,这一路人身陷敌军看似狼狈的纵横穿插,又挑落了不知多少部曲人马,同时一直向着主将董临的位置奔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官兵们的阵型越发混乱,甚至有四处奔溃的形势。 打到现在,所有与王政交手过的,都已是心胆俱裂。 除了最先头的骑兵损伤,其实官军的伤亡率并不大。 但是此时阵中他们面对王政时的抵抗,却是越来越弱。 在战场上,恐惧是会传染的。事实上很多战斗中,导致全军溃散的大失败,最初也许是仅仅几个胆小鬼的逃跑而引发。当第一个人开始逃跑后,假如没有队长或者同伴的及时的阻止,那么马上就会有第二、第三个跟风者。他们会很快在一个小范围内形成溃逃的群体,并且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让那些本来能继续坚持下去的人都丧失了勇气。最终,这一切将变成整支军队士气瓦解的恐怖浪潮。 他们彻底怕了。 第三波冲杀时,已直逼主将。 当董临看到王政已离自己只有百步之遥,他咬了咬牙,直接冲了上去。 然而两马交错而过之时,董临刚要挥出一刀。 对面少年却是躲也不躲,只是直接横出手臂,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随即借着两马错身的冲力,将他猛地拽离了马鞍! 董临只觉得身体腾空而起,眼前天旋地转。 下一个瞬间,他只觉额头一阵剧痛。 随即陷入了一片黑暗。 浓稠的血液顺着对方伤口往外喷涌,王政随意一扔,尸体摔在远处,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 “董临已死!降者不杀。” “董临已死!降者不杀。” “董临已死!降者不杀。” 随着天诛营兵卒们齐声的大喊,将对方主将已死的消息高声散播。 剩余的官兵再也没有继续顽抗的勇气和斗志。 这时王政才得空回头望向此刻呆如木鸡的徐和,温和地笑了笑。 “徐公,你怎么在此啊?” ...... 紫荆山的某处。 望着山下平原的战局变化,张饶与赵宏面面相觑,俱都有些无言以对。 他们的身后不远处,是近万的青壮战力在安营扎寨。 其实他们可以说是同董临部同时到达这处平原,不过一者山正,一者山背而已。 今日哨兵来报,张饶便知王政大军已到,便连忙和赵宏选择一处制高点关注战局,以能在最佳的时机出手支援王政。 看到王政只有两千不到的人马出击时,张饶愣住了。赵宏则以为对方另有埋伏后手。 当两军相距一箭之地王政竟发起冲锋时,这下赵宏可以确认对方似乎确实就这么多人马,但是仍无法理解这种行为。 但最后的结果让两个人不敢置信之余,又都有些恍然。 原来王政是有十足的自信啊。 以寡击众,以少胜多。 他们之前的筹谋,苦心,眼巴巴的支援什么... 都成了无谓的笑谈。 只是...王政这股自信到底从何而来? 他这远胜官兵的精锐又是如何练出来的? 看着平原上那个特别引人注目的人影,张饶凝视了很久。 回到营帐时,赵宏思索再三,还是进言道: “渠帅,事已至此,王政大胜之下,根基已稳,咱们还是暂时不要招惹他为好。” 等了半天却还是没听到回话,赵宏抬头一看。 却见张饶依旧沉吟不语,面色有些恍惚。 不知在想什么。 88、回来 “渠帅...渠帅?” “嗯?”赵宏连番的叫喊之下,张饶似乎如梦方醒,有些恍惚地望了眼对方: “怎么了?” 看到自己主公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赵宏有些无奈。 方才王政一骑凿穿董临军的一幕他同样也看的一清二楚,确实神勇非凡,十分震撼。 但你身为一军主帅,却不能反应大到这么久还没回神吧? “渠帅。”他问:“如今胜负已分,接下来我军该何去何从?” 王政竟然全凭一己之力就将官军击溃... 如今自家的如意算盘落空之下,赵宏一时也觉有些无措。 “确实很强啊。”张饶却答非所问:“悍不畏死,勇往直前,这样的黄巾军... 这位渠帅大为感慨地道:“我四十年来,也只见过两次啊。” “两次?”赵宏闻言倒是有些吃惊,讶然问道:“还有哪只黄巾军如此悍勇?” “这等悍勇之师...”张饶笑了笑:“自然只有当年大贤良师的亲军了。” 说到这里,张饶的眼中散发着莫明的神采,似是陷入回忆地喃喃道:“当年我们在大贤良师的麾下时,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奋不顾身,舍身忘死啊。” “那时的我们,才是真正的黄巾军啊。” “只是自从世尊仙去之后....”张饶面露苦笑,涩然道:“别人骂我们黄巾贼寇...” “我们也真当自己是黄巾贼寇了!” “额...”这话,赵宏一时竟不知如何接口,讷讷无言。 这时,一个哨兵大步急入营帐,大声禀告: “秉渠帅,营区前方,突然出现一路人马。阻拦住我军去路。” “一路人马?”张饶尚未说话,赵宏倒是面露紧张,抢先问道:“有多少数量?” “目测大约两千左右。” 听到这里,赵宏先是长呼一口气,放下心来。 这点人数,在自家万人面前,倒是不足为惧。 然后他才想到另一个问题。 “此时会是何人部曲?” 赵宏思索着,正好张饶望了过来,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反应过来。 此时这齐郡内无非三股势力。 董临一方已是兵败身亡,如今手下兵马只顾逃命,又怎么可能有功夫来找自己的麻烦? 那便只能是王政了。 “他之前兵力本就不如官兵,竟然还敢分出一半兵力,来此阻拦我军?” 想到这里,赵宏惊呼道:“此子当真胆大包天啊。” “或许是他有足够的自信,两千兵便足以大破官军。”张饶倒是笑了笑,续道:“又或许...” 话虽没讲完,徐宏已明白的对方未吐之言。 王政必然也有同样的自信,这两千人能做到铜墙铁壁一般,困住他们近万的人马。 若是一旦冲突,对方也可立刻前来支援。 难道... 这拦阻己方前路的两千多人,也和平原上的那两千人同样强悍不成? 这时,远处传来隐约的战鼓声。 张饶和赵宏同时面露惊讶,抢出帐外到一处稍高处一看。 只见四个方阵缓缓从四面八方压制过来,每个方阵五百多人。 四面印着“天罡”的大旗,在各个方阵处随风飘扬。 军容鼎盛,威势迫人。 步步压上,顿时让气氛突然绷紧凝重。 到了一箭之地时,四处方阵同时停下,不久后,正面驶出一骑,直向此处驰来。 这应该是使者了。 张饶沉吟半刻,突然对着哨兵说着:“派人上前沟通。” “若是使者,便请进来吧。” 不久后,一个三十多人的壮汉穿着披甲走进大帐,也不行礼,只是拱了拱手,瓮声瓮气地喊了句: “吴牛,见过张渠帅。“ 张饶打量了几眼,见他身材健壮,眼含煞气,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猛士一流,不由目露赞许,缓道: “天公将军果然厉害,手下人才济济啊。” 赵宏倒是对王政派出这样的人做信使,十分诧异。 自古以来,两军交战对垒,若是遣信使相往,则必然带着某种战略目的。 不管是哪种目的,大多是要能言善辩的文士之流。 让这样一个不善言辞的粗莽汉子来做信使,却是为何? 想到这里,赵宏开口冷声喝问: “天公将军派遣你来我军中,所为何事?” 吴牛听到这话,直截了当地回答: “天公将军知渠帅大驾光临,十分高兴,让我前来通传,前去我军帅帐会晤。” “可笑。”赵宏闻言晒然道:“若是诚心邀请,为何要我渠帅去尔等军中?” “又为何要调遣人马拦我军去路?” “分明居心叵测,意图不轨!” “吾只负责知会你们。”吴牛闻言怪眼一翻:“将军有言在先,去则是友。不去则敌。” “大胆!” 听到这话,赵宏勃然变色:“为敌又如何?尔等不过这点人数,也敢....” 这时,张饶却开口截断了他的话;“军师,稍安勿躁。” 说罢,望向吴牛,笑呵呵道:“吾正有意亲见天公将军当面。” 赵宏闻言大急:“渠帅,你为我军之首,岂可轻身涉险? “无需多言。”张饶摆手截断,望向吴牛:“带路吧。” 过了片刻,张饶部营门大开,一行人出来,直向山下平原处驶去。 此时,已接近黄昏。 天边的红日渐渐落向紫荆山背,大地一片昏黄。 无数的尸骸遍野,一个个胜利者在打扫战场,同时不时对着尸体补刀。 走向之前董临部所扎营地时,但见旗帜飘扬,长矛如林,各兵各将在此待命,寂然无声。 进得主帐,但见一群人众星拱月般地将一个少年拱卫其中。 此时天色将暗未暗,帐内尚未点灯,黯淡与明煌交错之间。 少年言笑晏晏,看不清晰却依旧觉得气魄非凡,如崇山骏狱。 这就是王政了。 想起之前远远看到的那个纵横披靡十荡十决的身影。 想起那群跟在他身后悍不畏死勇往直前的将士。 张饶突然觉得自己此前的想法十分可笑。 这样的人物,这样的军队... 怎么可能是自己这般已失去了勇武和锐气的人能驾驭的? 更遑论与之为敌了。 听到进帐的脚步声,王政抬头看了过去,淡漠地道: “你就是张饶?” 听到这句话,张饶浑身一震,这场景为何如此熟悉? 他想起十年前见到那个人时,对方开口的第一句,也是这般,一字不差。 张饶突然涕泪横飞,忍不住俯首扣地,撕心裂肺般地喊了一句。 “大贤良师,你终于回来了!” 跟着他身后进帐的赵宏,正好看到这一幕。 顿时目瞪口呆。 89、收编(为盟主brighton加更一章) 张饶 英雄封号:「游鱼」 天赋:聚众 望着系统上新出现的入队申请,王政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无论敌友两方,或是徐和这类的第三方旁观者。 所有人其实都不知道一件事。 从张饶派出使者进入广饶县时。 王政脑海中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杀! 那是欲除之而后快的凛冽杀意。 不仅仅是因为对方在暗自觊觎自己的实力和收获。 更重要的是,这位渠帅张饶曾经是王政的上级,首领。 在这个时代,名分是很重要的。 哪怕是曾经的主上与臣属,某种意义上来说,至今双方之间依然有上下之分。 对方是主上,自己是臣仆。 何况又同属于黄巾这一个势力之下。 如今的王政,既然横下心来造反,连曹操刘备这样未来的三国雄主都没有投效的心思,又怎么可能容忍自家的卧榻之上,有他人酣睡? 唯名与器不可假人。 哪怕是个傀儡,哪怕只是虚有其名。 王政也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以史为鉴,可以见兴替。 如朱元璋淹小明王,项羽诛楚怀王。 这两件事让王政明白了一个道理。 要么不做,要么趁早。 正是为了诛杀张饶,王政才做出决定,只带着系统归属内的天诛营和天罡军此番出战。 并不是因为他骄纵轻狂,看轻董临和其部属。 而是王政想要一次性解决董临和张饶这两个人的同时,也希望不要出现额外的变数,走漏任何的丰盛。 贼寇也就罢了,再被按个弑主的名声... 可就当真臭名昭著了。 当然,本身来说,王政确实也有足够的信心,即便自家四千人马同时出击董临和张饶两股势力,胜算也依旧很大。 按王政的估算,张饶的想法无非就是在鹬蚌相争的时候,做那个得利的渔夫。 既然如此,那就分兵两路,一路迎击官兵,一路拦截张饶。 几番大战下来,尤其是最后与于禁三千步卒的正面搏杀。让王政对自家系统内的一阶与二阶兵种的战力,有了一个比较清楚的判断。 在装备尚有逊色的情况下,正常战力都应略胜目前割据群雄们的精锐之师。 若是加上士气和忠诚等因素来看,二阶兵也不过不如一些王牌营队。 如虎豹骑,陷阵营,白马义从这些在史书上都留下名字的强军。 结果正如王政所料。 迎击官兵的这一路自然是马到功成,而且胜的比意料之中还要轻易。 而徐方所带来的天罡军们,也寻到了张饶所部,更完成了堵截。 这下王政心里有底了。 大胜之下,己方气势如虹,军威正盛,他笃定对方胆怯心虚,不敢对战,则必然会妄图求和。 徐方也看出这点,特意派出吴牛为使者,不通言辞,反倒更显大军气势睥睨。 收到了张饶要来自家阵营的时候,王政其实已想好了后续,也想好了借口。 一旦对方入帐内,他便寻衅滋事,只要言语稍有不合,便有借口直接出手! 还需要什么五百刀斧手? 身旁几个三阶兵一围而上,便可随意灭杀。 只是... 王政猜想过张饶很多的反应,很多的言辞,甚至模拟过很多的场面... 唯有这一言方出,对方纳头便拜的场面,却实在是万万没想到啊。 还有那句如杜鹃泣血的嘶喊... 大贤良师回来了... 王政有些啼笑皆非。 和造反之初一般,这位逝世多年的神棍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虽然,两次带给自己的都是惊喜... 此时的王政,虎目巡逡,神光内敛,在旁人看来,便是面沉如水不怒自威。 吴胜等人不知自家将军心中盘算,自是沉默不语,同时望着张饶神情各异。 王政没有开口,张饶便依旧保持着伏地跪膝的样子,连头也不敢抬起。 身后的赵宏也尴尬地站在一旁,眼珠溜溜转了半天,还是满目迷茫。 他既没明白自家渠帅这番作为的动机,也没看懂王政这般沉吟不语的意味。 此时场内,真正的局外人徐和则是面色踌迟,欲言又止。 张饶一入帐中,他已经认出了对方。 当年青州黄巾起义,其实是境内七八股势力同时揭竿而起。 徐和和张饶都是各自势力的渠帅,彼此也是打过多次的交道。 那时的张饶势力最大,麾下人多势众,当各方黄巾决定结盟共抗官兵之时,他便理所当然地成了青州黄巾的盟主,代表。 思及对方当年意气风发,再看如此潦倒卑微。 徐和心中感慨万千,神色便有些复杂。 毕竟也曾是一方霸主,他等了许久见王政依旧一言不发,也以为是有意折辱张饶,想到双方当年并肩作战的情谊。 终于忍不住开口,想要为其求情: “天公将军...” “嗯。”被一言提醒,王政终于从思索中醒来,心念一动,通过了张饶的申请,随即看向对方,温言道: “渠帅何须行此大礼,快请起来说话。” 一边说着,一边踱步向张饶走去。 听见这话,张饶却依旧不曾站起,反低着头膝行向前,直到王政面前,再一次叩首向地。 “砰“的声响,不绝于耳。 “天公将军,张饶有罪。” “之前竟然曾起过心思,质疑将军的身份。” “更动过不臣之念,实在罪该万死。” “但求从此为将军效犬马之劳,予我将功折罪的机会!” 差不多就行了。 王政大感无语,对方这番作态已经有些过火了。 若不是有系统验证,换做旁人见状,恐怕不但不会觉得对方言辞恳切,反而生出猜疑。 “你也说了,那是之前。” 王政上前,搀着张饶双臂微一发力,便将对方直接扶起。 他轻轻拍了拍张饶衣襟。 随着灰尘抖落,王政的话语响起: “之前不曾与我见面,有什么心思都是无妨。” “不知者无罪嘛,你既愿入我麾下,那此前误会便一笔勾销。” “唔,本将麾下军制自成体系,却是无渠帅这个职位。” “这样,以后你就是张饶少校了。” “你那一万人马,暂时还由你统属吧。” “诺” 张饶重重地答应了声,随即望了眼徐和,微微颔首似是谢过方才出言之助。随即便安静地站到了一旁。 赵宏见自家渠帅已这般,只地无奈地先走了过去,一言不发,脑子里却是一连串的问号。 什么情况? 这就算被收编了? 90、刘项旧事(上) 便如当初宁愿大费周章,牺牲天辅兵引于禁入城一般。 那次放弃野战的原因,在今日一战中便突显了。 冲锋陷阵,长驱直入斩杀主将,令三倍与己的官兵一击即溃,固然威风凛凛。 但是两千多人的精锐却终究限于人数,做不到布下天罗地网,完成彻底的堵截。 官兵之中,近半人或死或降,却依旧逃脱了不少。 王政也十分清楚,此战之后,自家的实力将彻底暴露人前,轰动天下。 可惜目前系统里似乎没看到声望值啊! 王政脑海中飘过一句吐槽,同时抱着尽量削减临淄兵力的目的,命令了精锐轻骑兵继续追击。 四处扫荡之下,凡有存留者俱杀无赦。 待暮色渐向夜色转移。 此时的平原之上,蹄印轮痕纵横交错,尸体骨骸零落四散。 每一条往返之路都沾满了血腥的味道。 透明框上的经验提示终于停止了。 王政心有所悟,明白这一场战役已是画上句号。 随着张饶归附,徐胜自然也带着天罡军尽数返回。 后面跟着另一群浩浩荡荡的队伍,自然是张饶的人马。 如今,也成是天军的一员了。 满意地点了点头,王政吩咐一声,徐胜再次领命,带着所有的士卒开始打扫战场,掩埋阵亡,医治伤者。 尤其是最重要的... 总结战果,收拢缴获。 到此时,王政才有闲情,目光转向一旁沉默许久的中年人: “徐公,几日之前,你我初遇,也算相谈甚欢一见如故。后来你有急事匆匆离去,我还深感遗憾,觉得谈兴未尽。” “本是十分期盼他朝再会之时。”说着,王政叹了口气:“却不料这一刻来的如此之快。” “更令本将想不到的是,却是在此官军营寨之中啊。” “将军何必出言戏弄我。”徐和闻言苦笑一声:“某回返之时碰见官军游骑,被其暂扣,也是无奈。” 说道这里,徐和拱了拱手:“还要多谢将军出手相救。” 闻言,王政眼眸神光微动,却见徐和眺望远处将士,语带感慨地道: “徐某确实没想到将军竟坐拥如此强军,纵横天下或许稍差,齐郡之内却已是再无敌手。” 他这次从头到尾算是全程旁观,也对之前在广饶县的大意轻忽甚为懊悔。 单就今日大破官军的这二千多人,装备上已较自家以及大部分黄巾军胜过不少,这还可以理解,毕竟王政连番大战,战利应该也是不菲。 最令徐和吃惊的还是人人身材体魄皆为强健,士气军心俱都高昂。 这就令他大为吃惊了。 尤其是那三百多的骑兵... 在冲锋时的阵型统一,趋势澎湃,令他甚为震撼。 徐和甚至在战后这段时间,借机去细细打量。 这支骑兵队胯下并非什么良驹,只能算是普通的军马。 那能造成这般效果的,便只能是骑手的原因了。 三百骑手本身的出色,可比三百良驹更为难得啊。 尤其是在黄巾军这种基本全是流民组成的势力中... 若非亲眼目睹,实在难以置信。 尤其是想到王政起事至今也不足一月,徐和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难道此子的出身并非普通人? 徐和脑海中飘过一个大胆的猜想。 在他看来,若非高门大户的出身,实在难以解释一个少年起事之初,身边便能凭空出现这般多的精锐。 看来,对方的造反并非一时意气,而是蓄谋已久啊。 想到这里,徐和深深地看了王政一眼,突然道:“将军,徐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公,大家同为黄巾信徒,你又是我的前辈义士。”王政笑道: “可畅所欲言。” “好。”徐和击节长吟:“当日将军曾提议过你我双方结盟,不知如今意下?” “你我皆是黄巾中人,本该齐心协力。”王政神色一正,肃然道:“结盟本就是应有之举。” “不过既是结盟,便要相互信重。” “如要相互信重,首先便是知根知底。” 说到这里,王政摊开双手直视徐和: “徐公对我军现在算是了如指掌,动若观火了;只是我对徐公的情况,可还是雾里看花全然莫明啊。” 无论张饶还是徐和,王政曾在脑海里搜寻过几次记忆,俱都查无此人。 说白了。 在三国的璀璨舞台中,这两位都是龙套般的无名小卒。 张饶有个穿越之前的名分在,王政倒还重视几分,徐和么... 要知此番大战,对王政而言,可又是一次实力的暴涨。 且在经验值的加持下,这种增幅其实会远超所有人的预估。 再加上张饶的投效,这又是近万人的青壮啊。 虽然目前这些人的归附更多是因为张饶,但是在王政看来,成为自己的亲信只是时间问题。 稍微展现几次神迹而已嘛。 当日都只是戏言而已,到了如今,更是完全没什么兴趣了。 能做到一方渠帅,徐和自然不会心思如外表一般简单,闻弦歌而知雅意。 他清楚王政问这番话的意思。 对方所问的其实并不是自家的实力人马。 而是若与自己结盟,利在何处。 想起今日天军纵横睥睨的场面; 张饶入帐俯首称臣的一幕。 那群精锐的骑兵,娴熟的骑术... 无数的画面如跑马灯般,在脑海中不断掠过。 “我没见过当年的大贤良师。” 徐和突然正襟危坐,面容严肃地冒出一句话。 “我口中的天公将军,便只是眼前的天公将军。” “嗯?”王政有些莫名其妙,讶然望去。 “我徐某人堂堂七尺男儿,绝不会屈膝于人。”徐和一字一顿地道:“所以只是结盟,而非附庸。” 王政颔首,扬眉,示意自己听到,请对方续言。 “当今汉廷无道,我和天公将军都想要推翻大汉帝国,讨伐昏君佞臣,咱们目标一致。” 徐和道:“只是大汉开国至今,即便垂垂末日,所谓黄天当立,并没有那么容易。” “如今将军虽然连战皆胜,却依旧身处险境,上有幽州虎视眈眈,邻近还有兖州冀州,无论哪一方得知我黄巾余烬再燃,必会遣大军来此。” “尤其是曹操。” 说到这个名字,徐和眼中闪过恨意,切齿道:“齐郡归他所有,其人麾下精兵十万,猛将如云,可谓百战之师,若得悉变故,必然全力驰援。” “将军,如此危局,只有你我双方结盟,互为犄角,才有机会共分青州,同抗曹贼啊!” “如不携手同心,再是如何意气风发,恐也只是一时。” “早晚也会落得如前两次一般惨淡收场啊。” 91、刘项旧事(下) 徐和这番入情入理的分析,在王政看来,却全是废话,脸上便露出不耐之色。 对方所言,大都是长远的考量。 而对王政而言,若能长远,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所有敌人都不在话下。 而对方忧心忡忡的曹操,眼下未必是多大的问题。 他这幅模样落在徐和眼里,登时心中一紧。 连忙又道:“我在济南,乐安两郡耕耘多年,一旦起势,瞬间便可几十县共襄义举,聚合三万大军!” 嗯,实力雄厚。 这话让王政点了点头,却还是没有开口。 徐和咬了咬牙,抛出最后一个杀手锏。 “我在齐郡也曾安排人手布置许久,城防处也安插了不少人手,他日将军攻临淄时,或许可以助益不少。” 董临所部也已消灭,临淄攻破的难度又能有多大? 王政依旧不置可否,只是瞥了徐和一眼。 这反应让徐和一颗心直往下沉。 今时今日,在徐和看来,双方其实已经到了非友即敌的局面。 对方如今刚逢大胜,又添近万新力军,按其作战意图推算,接下来必然是直攻临淄。 若是当真谈不拢,自己能否生离此地不说。 便是离开,精心耕耘许久的济南,乐安两郡,可都是与临淄直接交界的啊。 以这竖子的杀伐果断狂妄自信,徐和觉得对方一旦攻下临淄,下一个目标必然就是自家势力范围了。 即便徐和自问若是起事便能短时间聚拢几万大军,对于与王政为敌,信心却是不大。 军队战力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还是这群精锐骑兵,让他只觉窥见其身后的隐藏力量。 还是太早了啊! 徐和暗自叹息。 若按照当初他和司马俱的筹划,最起码要五年左右时间深耕发育,积蓄力量,在等待恰当的时机一举起事,到时内外发动,人马钱粮均已到位,便可毕其功于一役。 王政的起事之速,起势之猛,可谓完全大乱了他们的如意算盘。 何况在徐和看来,先不谈两方胜负,此时内斗的结果,不仅仅是两败俱伤。 更大的可能,是玉石皆焚! 无论是他和王政,若是独自面对曹操倾尽两州之力的大军悉起,也是绝无任何胜算可言的。 唯有双方联合结盟,便能顷刻间拥有三郡之力。 若是对方能分享这强军之法,或者背后的力量再予以支援.. 这便有对抗曹操和其他诸侯的本钱啊。 竖子愚浅!不识大体! 正当徐和心中一片绝望,脸色露出颓然灰败时,始终留意其神情变化的王政终于开口了。 “结盟一事,固所愿也。” “我说过几次了,徐公和我都是黄巾义士,大家有共同敌人,也有共同的目标,确是合则两利,斗则俱伤。” 闻言,徐和精神一振,刚要松一口气,却见王政嘴角飘出一丝笑意,续道: “不过方才徐公有一言,气概豪迈,甚和吾心。” 说这话时,王政踱步而起,蹬蹬脚步声中,带出奇异的节奏。 “我如抬首一时,便永无屈膝之日。” 他走近面对徐和,身躯微俯往前,虎目神光电射,慑人之极: “徐公,若是结盟,谁主谁次?谁听谁的?” 听到这话,徐和神色一动,也沉吟了起来。 这个问题早在出发来广饶之前,其实他就已想过了。 毕竟一个敢于自称天公将军的少年,在徐和看来,必然是心高气傲胆大妄为。 但徐和看来,这本来是完全不需要考虑的事情。 他想过若对方实力不错,自家随便几句应付过去就是。 地位不是靠说说就算的。 最后形势如何,还不是看彼此实力来决定? 对方起事至今,也不过两县之地,自家蓄势不发,势力却已布满两郡。 对方总共人数也不过万余,自己一旦登高一呼,单是青壮可战者便能尽聚三万。 如此强弱悬殊,主客还有悬念不成? 只是到了今时今日,徐和既不敢出言欺瞒,却也不愿示弱人前。 心中斟酌再三,徐和终于再度开口: “天公将军虽然人不多,势却众,更有强军精卒,战力出众!” “但徐某当初青州起义虽然失败,自家根基还在,更有十万教众始终跟随。” “依我之见,咱们两方不妨为平等地位。不分主次,遇事协商,议定后再各自权宜行事,天公将军,你看如何?” “甚好。” 王政微微颔首,表示认可,紧接着问: “我天军的计划本是拿下广饶,随后引临淄出兵,削弱其兵力后,再直接兵发临淄,既然徐公目标是济南,乐安,那我们就此划定彼此势力范围。” “齐郡归我,济南乐安归你,如何?” 你当我是傻子吗? 徐和心中有气,忍不住皱眉,若不是人在屋檐下,恐怕早已拍案而起,出言叱责了。 欺人太甚! 济南乐安两郡本就是他自家囊中物,若是为了这样的结果,何必辛苦跑这一趟? 青州境内,齐郡岂是其他郡可比的? 临淄又岂是其他县可并论的? 齐国旧土的青州,齐郡能得此名,便是整个青州的中心。 无论人口,赋税,富饶程度皆是各郡之冠。 齐郡之冠,自然便是既为郡治又为州治的临淄了。 “天公将军,大家同道中人,我也明言在先。” 徐和直接不客气地回答道:“我也欲取临淄。” “哦。” 这个答案不出王政所料,他点了点头,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如今我距临淄似乎更近,若是我先拿下临淄,该当如何?” 嘿...到底谁先入城眼下还是未知数吧。 心算利安县和博县离临淄的距离,脑海中筹谋再三,徐和矜持地笑道: “你我同为友军,又欲同时攻打一处,不妨效仿先人如何?” “哦,你的意思是?” 徐和从容道:“昔日天下反秦时,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 他转首,凝视王政: “你我可按此例,合围临淄,前后夹击,先入城者为齐郡之主,如何?” “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王政听了,似笑非笑: “徐公莫要忘了,项羽可是反悔了。” “我信将军不会反悔。”徐和站起身子,伸出手掌,肃然道: “将军若也信我,可击掌为约。” 王政笑了,眼中露出澎湃自信。 他长身而起,同样伸出手掌。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反悔。” 啪地一声清响后,王政淡淡地抛出下一句话。 平静地话语中却满是迫人气势。 “不过我不在乎。” 92、背景 击掌盟约之后,随着事情谈妥,徐和寻到几个亲卫后,便托辞急着回去准备起事事宜,片刻不愿停留,便直接告辞。 看着几个人忙不迭地上马远去的背影,王政哑然失笑。 竟要连夜赶路....这恐怕不是为了争分夺秒,而是担心自己对其不利吧? 他摇了摇头,收回目送的视线,转身昂首顾盼众人,略一思忖,吩咐道: “全军休整一晚,明日拔营返回广饶县。”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一怔。 刚才王政与徐和立约之时,众人均在旁听,清楚如此情势,便是两方争先,谁能先入临淄城,谁便坐拥齐郡一地。 按这样推算,此地本在临淄至广饶的路途之中,正可顺势而进,直向临淄进发即可。 若是如此,徐和那边如何也是赶不上自家进度的啊。 怎么将军反倒要折返广饶,这岂不是凭白让人有机可趁吗? 对于王政出人意表的举动,除了新加入的张饶赵宏,其他人都已熟悉,闻言虽也不解,倒也没立刻便出现询问质疑之言。 如徐方这等心性的,便面色沉静陷入思索,其他人则面面相觑沉吟不语。 唯有吴胜等了会,见始终没人开口,终还是按捺不住,直接高声喊道: “将军,为何要回广饶?” “那我们再出发攻临淄时岂不是要多走好多路?” “咱们直接就在这里休整一晚,明天便向着临淄进发,岂不正好?” 王政望了眼吴胜,尚未开口,却听左边有人却是轻笑一声。 循声望去,却是张饶身侧的那个文士此时站了出来,先向自己躬身施礼。 嗯?这是要主动表现? 王政心中有些惊讶,面色神色平静,只是颔首应允。 文士自然便是赵宏。 他见王政这般反应,心中先是一定,干咳一声,便道:“吴...少校,要知将军和徐和方才约定的,是先入城者为主。” 讲到这里,顿了顿,语气加重:“而非先攻城者为主。” “这有什么区别吗?”吴胜愣了愣,双眼尽是迷茫: “先攻城不就是先入城吗?” “并非如此。” 赵宏抚着短须,笑呵呵道:“临淄不但是齐郡中心,自古以来更为青州枢纽,背临淄水,城高墙阔,岂是那么轻易能攻下的?” “徐和方才之言,分明是行激将之计。” “他以为天公将军年少气盛,立下赌约后必然求胜心切,若是我等当真因此全力加速,求什么兵贵神速,确实是较对方先到临淄城下,然后呢?” 赵宏环视众人,续言: “按此路线前行,我军到时候便是主攻临淄正面城门,必然会吸引官兵所有的注意力,太守徐宣势必重兵布防,全力应对我军。” “到时候对方的内应反而有机可趁,趁机大开另一面城门,完全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便先入城为主!” “若是如此,我天军将士浴血奋战,不但事倍功半,甚至可能一无所获!“ “这岂不成了为他人作嫁?” 说到最后一个词时,一旁的张饶眼皮忍不住抽搐了下。 似是想起什么不太愉快的往事。 赵宏浑然未觉,径自躬身面向王政,拱手赞道: “将军英明天纵,却是早早便看穿对方图谋,小人万分钦佩。” 此时的王政,正目光沉静地望着赵宏。 心中却暗叫一声惭愧。 之前赵宏随张饶入帐时,王政自然看的出来,这人便是张饶的谋主军师。 只是对方獐头鼠目,气质猥琐,身型瘦削,一身文士打扮不但未添风雅,反而有些不伦不类。 不佳的外形让王政第一眼的印象便不太好,想起对方混迹黄巾贼众,更是愈发瞧不上眼了。 黄巾贼寇,还能出什么人才不成? 此时见对方一番长篇大论有条有理,王政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啊。 这错误犯的太低级了,不应该啊! 暗自反思之余,王政略一思忖,先望向张饶: “张少校,这位先生如今可是在你麾下,不知怎么如何?” 自家目前是缺谋士,但是人家刚投效便挖其墙脚这事,王政还是有些迟疑。 即便张饶已归属了系统,在忠心上已无问题,但是王政还是决定先看看张饶的态度,以示尊重。 “禀将军。”张饶听到这话,却是反应的快,连忙回道: “这位先生乃是赵宏,客居末将这里也有一些日子了,其人颇有才干,在末将这里其实有些屈就了。“ “今日遇见将军,才是名士逢明主,相得益彰,唯有将军这样的英雄,才能让赵先生才华尽显。” 确实很识趣啊。 王政赞赏地看了眼张饶,既然对方如此配合,他倒是也不用矫情客气了,望向赵宏,笑了笑: “赵先生方才所言,只是我半道而回广饶的原因之一。” “先生文质彬彬,腹有锦绣,不妨猜上一猜其他的原因。” “天色不早了,今日高雄和伍元负责营防,其他人先去休息吧。” 言罢,便转身,阔步向主帐中走去。 众人轰然应诺,四散而开。 在和张饶返回自家营帐的时候,赵宏却还在苦苦思索。 “还有其他的原因吗?” 进帐被那一幕震惊之后,赵宏回过味后,却也对张饶心生钦佩。 在他看来,这是张饶牺牲自己的颜面和地位,为这一万多人寻求到的一条生路。 若是当真此时与王政天军交战,对方大胜之下气势正盛,莫说胜算不大,便是胜了也必然是惨胜。 对于本就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穷途末路的尴尬境地的他们来说。 惨胜,其实也是另一种彻底的失败和灭亡。 如今投效王政,双方合二为一。 除了张饶从一军之主变成了他人的臣属,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最好的结果。 在赵宏看来,既然曾经的主公张饶都向王政称臣俯首,他便也动了心思。 想要为自己谋一个晋身的机会。 赵宏也知自家事,他出身寒微,没有什么家世名望可以凭持,那些州牧的门下永远不会对他打开。 他只能在盗匪义军这些势力中寻求一些机会。 而放眼当下青州,这类势力里,王政确实是目前最有潜力的投效目标。 徐和能通过精锐轻骑兵的不寻常处看出一些端倪,赵宏同样也发现了这一点。 这是一个年轻,有实力,也有潜力的一股义军。 最重要的是... 这股义军的首脑,有背景! 93、神迹 对王政而言,要折返广饶,而不选择直取临淄的原因,其实只有两个。 第一个固然是如赵宏所言,徐和摆明了想让他去打头阵。 绝对不要做你的敌人希望你做的事情,原因很简单.. 因为敌人希望你这样做。 徐和目前虽然谈不上敌人,双方既然处在竞争态势,王政岂会遂对方心意? 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在王政眼里,临淄并不是目前最重要的。 随着张饶而来的那近万人马,更为重要。 在王政看来,这一队人马对他的价值,其实远在临淄之上。 从张角第一次黄巾起义开始,到之前的青州黄巾起义,张饶经历过无数次的大战,更经历过无数次的惨败。 这样的情况下,如今还能留在他身边的这群人,可以说是最残酷的丛林法则筛选出来的强者。 他们比大多数的同僚更能忍受饥饿,更能耐住寒冷,更具有生命力,身体也自然更为健壮。 另一个方面,在这样一个朝不保夕四面环敌的情况下,还愿意继续跟着张饶的人,本身的心智,忠诚和对黄巾的信奉,也已经经过了时间和磨难的考验。 这样的一堆人马,数量还这么多... 对王政而言,这才是最大的一笔财富。 他小心地掩饰着贪婪和窃喜,神色看似平静,却在这群人出现的第一刻起就打量着他们。 士气低落...不要紧,赢几次就高昂了。 装备简陋...小问题,天公将军不差钱。 面黄肌肉...太好办,多吃几顿就行了。 但是当王政发现他们神情带着莫明的疲惫,望向自家精良的衣甲和武器时,露出的不是艳羡,而是呆滞的神色时... 王政突然明白过来了。 这支部队,已经产生了厌战的情绪。 所以王政决定先带着这群人返回广饶县,先好好缓解他们这种情绪。 青州精华之地临淄? 哪里有让这群人更快、更多地加入系统队伍重要啊。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当然,主要也是临淄这种要地大城哪怕目前只有四千士族负责城防,那种城墙、护城河、瓮城..加上弩车、雷石、滚木这类守城器械与粮食的充足... 强攻的话,确实不是短期内可以攻下的。 这可不同赵县和广饶县,自家系统再牛笔,用血肉之躯去硬堆...王政实在不太舍得。 既然如此,还不如回去做好充足的准备。 同时,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更快的让这群人真正地对他效忠,而不是通过张饶。 毕竟就算张饶已经是他队伍里的英雄... 可他的兵,王政没法升级啊。 当大军浩浩荡荡地返回广饶县时,街道上游荡的大部分都是之前赵县尾随而来的人。 看到人马进城,他们俱跪拜道上,脸上露出喜色,兴奋地大呼: “天公将军威武!” “大胜,又胜了!” 而广饶人则躲在家中,透过门缝看着这一幕,脸上除了悲痛,便是绝望。 该死的!又让这群贼寇赢了! ...... 一回到暂时的根据地,王政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徐方去粮仓调粮。 随即,无数的骡车向着城外开始运送一筐筐的稻谷。 那里,是张饶和其部休整所在。 广饶县城面积不大,若是短时间内涌入这么多人,王政担心引起动荡,便在城外为他们安排了营区。 不久后,当王政处理了些杂务,连霍氏都没见一面,便马不蹄停地来到这处营区。 此时的营区内,一千多口的大锅已是满满支开,白白米粮盛放其内。 浓浓的的饭香味飘散全场,令许多人喉咙不自觉的吞咽。 张饶顶着对曹操的畏惧来到齐郡,本身最大的一个原因,便是自身早已出现了粮食短缺的危机。 继续留在剧县,早晚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在他们奔赴的这几日内,其部下兵卒虽然还没到弹尽粮绝的程度,却也基本是饥一餐饱一餐,早已饿了许久。 若不是张饶通传全军,天公将军未来之前不能开放,所有人早已对着大锅疯狂抢上了。 王政看到那些发绿的眼光,也知情识趣,毫不废话,直接一挥手。 开饭! 震天的欢呼声中,无数人凑了上去,俱都狼吞虎咽。 骡车继续输送,大锅一直煮着,自到半夜,才堪堪让大部分人满意地摸着肚皮。 近万张嘴放开吃,这消耗自然极大,但是王政毫不可惜。 仅这一顿放开了吃的饭,已让他看到了变化。 不少士兵望向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温和柔善起来。 不久前的那道因陌生产生的隔阂,似乎突然就消失了。 王政有些感慨。 在这个时代,在这群大头兵的眼里,或许一个最合格的将军,首先就是让他们吃饱吧。 其次,才是带领他们去赢得胜利。 最简单直接的收买方式,却带来了显著的效果。 这一个晚上,王政便收到了六百多个入队申请。 打铁趁热,第二日王政再次来到营区,安排了天诛营巡防之后,召集了营区所有人。 这次随他而来的,除了吴胜等人,还包括了于禁和三场战役俘虏的降兵。 随后,王政如同前两次般,先是心念一动让最新加入系统的六百多人出列。 一笔经验值消失的同时,六百多人齐齐晋升二阶,成为了黄巾壮丁。 落在于禁这些第一次见的人眼里,这种变化便成了最不可思议的奇景。 “这....” 看着一群瘦子同时在一瞬间变成壮男,赵宏惊的下巴都合拢不上,刚转头想要问张饶,却见他此时已俯首跪地。 下一刻,便是几千人齐声高呼,声势喧嚣: “天公将军,天命所归。” “信者,从者,承天赐。” “逆者,敌者,受天诛!” 于禁也同时瞠目结舌,他身强体壮,目力更胜赵宏。 他看的很清楚,身材的变化,其实是来自于体内肌肉的细微动静。 便愈发惊诧万分。 这次他彻底无语了,亲眼目睹之下,十分确定。 这觉不可能是什么装神弄鬼的障眼法! 却反而让他更加奔溃! 这就是王政能在黄巾贼寇中无端练出几千强军精锐的原因吗? 天赐神力? 于禁惊疑不定地望向那个少年,对方的神情在此刻的他看来,愈发高深莫测。 他又抬头,眼神有些飘忽地望向天空。 莫非此子当真是上苍庇佑,天命所归? 94、迫将(上) 透明框上,短时间内不断浮现深蓝色的文字提醒。 心念化指虚点了半天,才终于完成所有批准。 看着入队中新增的近三千人数,王政面露微笑,点了点头。 他非常满意了。 大汉这样的时代,固然神鬼之说盛行,民众愚昧迷信,但是天朝人本身是一个信仰上非常实际且慎重的族类。 即便身体突然强壮,而且是几百人同时产生,这等直观的有利变化,这样不可思议的场景,仍旧不是所有人都会彻底相信王政当真是黄天庇佑,有仙法神力。 而便是完全相信的人里,也同样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相信,就全心认可,立刻效忠。 尤其是骑砍系统对申请入队这块的“认可度”要求其实很高。 所以王政对这个数字很满意。 但是满意数字的同时,对这样的比例... 就不是那么认可了。 王政将视线从透明方框处收回,转向此时营区的右侧,那是除了张饶部曲外的另一批人。 大约聚集了近两千的人数,分成了三个方阵。 相比较场上的其他人,他们最大的区别便是赤手空拳,没有武器。 而且从吃饭开始,便有一条看不见却存在的虚线,泾渭分明,将他们与其他所有人划开。 这群人的左边,是广饶县投降的官兵;中间的,是于禁当时的手下兵卒,右侧的,则是最近俘虏的临淄兵。 随着王政心念一动。 这三股人群中同时有许多人径自出来,在左右同僚的诧异目光中,往着对面的方向走去,重新列成了一个方阵。 最后右侧这处,还剩下大约不到千人的规模。 其中也有一些心思机敏者,隐约觉得不对,也想学着之前那群人向外走去。 却已被排成一条防线的天罡军拦住,并用着武器威慑他们重新回归原位。 此时明月当空,夜色正浓,不久前还热烈欢腾的营区,却突然安静下来。 气氛也缓缓趋向诡异莫明。 选择在此处展现神迹,固然是为了再一次增加系统的队伍,自身最可依仗的基本盘。 同时,王政却也不希望这张最大的地盘太早被某些人得知。 张饶部暂时可以放心,不管入不入自家的系统,这群人的黄巾身份已经是彻底钉死。 莫说他们不太可能去跟自己未来的对立势力泄露自家这张底牌。 便是泄露了,又有多少人听,多少人信呢? 恐怕只会引得一句胡言乱语的评价,一声愚民盲信的耻笑。 但这些俘虏却绝对不同,尤其是那群临淄兵。 这些人中既来自三县,同样还有不少豪绅士族的家丁亲兵。 既然没有被忽悠进系统,那却是万万留不得了! 想到这里。 王政眼内杀机一闪即没,刚要示意手下将士上前,手臂抬起一半,眼见即将挥下。 乍然间,却将将停在半空。 他心中生出了犹豫。 并非是因为心慈手软了。 从当日决心造反起事的时候,王政已有了清晰的认知和决断。 此等乱世,不过是吃人与被吃,若不想屈居任何人之下,唯一的路子便是站到最高位。 要走完这条路,便永远不能吝惜杀戮与牺牲。 只是这群人... 王政想起了当日斩杀牛盖所部的降兵时,后面不时涌现的莫明情绪... 说不清道不明,不知是愧疚还是心虚。 这群人,同样也是降兵。 从道义上讲,不论一个人还是一支军队,都弃械投降了,认输放弃了,再赶尽杀绝... 王政过不去心中那道坎。 他觉得这事属实不太地道。 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暗骂自家矫情,王政望向那群俘虏,神情无比肃穆: “尔等已入我天军多日,若是愿诚心投效本将,归附黄天,吾等共建地上天国,则人人有衣穿,人人有田耕,你们也同样会获得黄天的恩赐。” 说到这里,语锋一转,声音骤然冷厉: “若心不诚,则必受天诛!” 最后一个字从舌中绽出时,竟如春雷炸响,尽是凛然杀意! 他已经算是明示了。 近千名的俘虏也终于反应过来了。 按天公将军的意思,自己这群人现在便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若是没让他,或者令黄天感到到“心诚“的话... 那自家的小命今日便会“不存”了。 下一刻。 人人叩首大喊,哭天抢地,冷静者自然是言辞凿凿,说自己是真的全心效忠王政,全心信奉黄天;失措者,便是只知用力高呼,说些将军饶命之类的话。 只可惜,心诚与不诚,唯一标准只有系统。 又是四百多人的入队申请。 望着最后剩下的人,王政再不迟疑,不地道便不地道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四周蓄势已久的天罡军们纷纷扑上。 杀喊声起,刀光闪现,无数条人命逐一在血花中流逝。 “竖子。” 亲眼见这一幕,于禁瞋目裂眦。 善练兵者其实更为爱惜兵卒,见这群将士没有死在战场,反而在今日落得束手待毙的下场,心中涌起的滔天怒焰终于吞没了理智。 随着怒吼一声,他忍不住便扑了上去。 王政却似背后长了眼睛般,身子轻盈躲开的同时,沉腰抬足,毫不客气就是一脚回敬。 砰! 一声巨响后,于禁已被踢的飞远,直直跌落丈余远。 尘土飞扬之中,于禁俯卧了半晌,才强撑着爬起。 想起方才那一记搠击,力如海啸,势若山沉... 于禁双眼昏沉,呼吸急剧地起伏,只觉胸口剧痛难忍。 这竖子的力气...怎么好像又变大了? 待他恢复清明时,场上已多了几百多具尸体。 “他们已归降于你,”于禁怒吼道:”你为何如此狠下辣手,草菅人命!” “竖子,你如此滥杀,早晚必有孽报!” “草菅人命?” 王政一字一顿地重复这句话,突然笑了笑: “于禁,你可知此言出处?” 这问题太过突兀,让于禁怔了怔。 却见王政的眼眸染上一抹奇异的神采,似是追忆,又似缅怀。 随即曼声长吟: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此时明月高悬,悄然静默。 只有晚风偶尔吹拂枝桠时的沙沙细响。 ps:草菅人命,出自《汉书·贾谊传》 95、迫将(下) 名传千古的诗句,自是有其不凡魅力。 它跨域岁月而来的同时,也跨域了不同时代之间,风俗文化的隔阂。 便是在如今五言诗为主流的汉朝,这首七言绝句依旧让场上一群大老粗们听懂了、感受了... 便宛如亲眼见到一个清秀文雅的少年才俊跃然身前。 其精神风貌,华采照人。 “草菅人命,出自贾谊传,言其受汉文帝命为太傅,教导梁王这位未来的储君。” “贾谊以胡亥举例,说起任意杀人,轻视人命如介草一般,是赵高的问题。” “这话重点在哪?” 王政侃侃而谈,断然道:“重点是皇帝不可以任意杀人,而非不可杀人!” “我何曾受人唆使,又何曾随意杀人?” 不待于禁回话,他戟指伏尸,望向对方,沉凝地道:“这群降兵,我亦不欲杀,可惜今日却不得不杀!” 迎着对方森寒如冰的眼神,于禁瞬间明白过来。 他心中顿时了然。 这句话不仅仅是说的那群降兵,也是在对他说的。 王政给了他们最后一次机会,同时也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 要么在其麾下效忠,要么... 在其屠刀之下受戮。 因为自己和那群降兵,都看到了王政目前最大的秘密。 同时,他们都没有得到王政的信任。 虽然于禁始终没弄明白,王政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这群普通的流民贼寇的身体在短期内出现这般异变... 但是正是因为这个法子,这竖子的麾下便总是莫明出现一些精兵悍卒,训练有素。 这便是这支黄巾贼寇战力远超同侪的真正原因。 而最可怕的,于禁不清楚这个法子需要什么条件,条件是否苛刻。 如何极容易完成的话..那便代表着只要人数够多.... 于禁不敢想下去了。 黄巾贼寇最不愁的就是人数了吧? 就凭这些,于禁便很清楚,王政决不允许未得其信任的人有任何一个生离此地。 以免走漏风声。 既然想明白一起,于禁心中已有了觉悟,索性彻底放开。 他看向王政,语调出奇地平静的语调: “如你这等降而复叛的贼人,我早已料到,反复者必然无信,实属寻常。” “于禁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正欲借汝之刀全我臣子之道!” “哦?” 王政闻言,不怒笑,只是反问:“我如何无信?” “当日十刀之约,于某认赌服输,信守承诺,便你出城之时也不曾私自逃离。” “如今,嘿~却是你先背诺失言,当日你可是有言在先,我只需在你军中呆足一年,未得你允许不得...” 话未言尽,他先自顿住了。 似乎直到现在,于禁才终于想起来,从始至终,王政不曾说过一年内不会杀他.. 更没说过一年期满,便放他生离。 全是因对方当时阻止自家自刎,想当然觉得而已。 看到对方哑然无语的模样,王政心中暗笑。 如他这等后世宅男,网络论坛洗礼之下,在言辞话术之玩些花活属实平常。 说到语焉不详,似是而非,将解释权始终归在己方的本事... 这些古人可真比不上他的经验和套路。 王政也不欲继续这话题,对方既然住嘴,他便主动叉开: “你若没失智慌神,便不会做私自逃离这样的蠢事!” “于都尉,你与牛盖奉曹操之命,带齐人马前来攻我,如今全军覆没,若是就你一人逃离...” 凝视着于禁,王政笑道:“曹操会如何看,又会如何想?” “曹州牧生性如何,我记得你上次说过啊。” “我...” 听到前几句时,于禁面现愕然,正欲辩驳时,却听到了最后一句。 心中顿时一沉。 却听王政又道:“你这等武将带兵出征,父母妻小此刻在何处?” “且不说你能否逃出本将掌握,于都尉,这些日子你可是时常与本将同台登场,展现人前啊。” “这既是本将麾下将士亲眼所见,广饶赵县这两成百姓,目睹者也不在少数吧?” “本将若是说一句曹军都尉于禁已效忠于我,且获我亲重,时常护卫左右...“ 最后这句话,王政说的轻描淡写,甚至不曾讲完。 于禁却听的满额豆子般大的冷汗,脸若死灰。 他效命曹操时日不短,十分清楚其人心性。 王政若是出言栽赃,浓墨重彩绘声绘色,曹操反倒未必全信。 但若是半遮半掩语焉不详,却必然会令其大起疑心。 更令于禁惊惧失色的,不单是降贼这件事... 而是曹操生疑之后,会不会联想到另一件事... 自己是何时降贼的? 在于禁看来,当世任何一个有见识人,对黄巾贼寇必然了解。 了解之下,必然会对自己和牛盖的全军覆没甚为不解。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亲自对阵,没有人会相信王政手下这群黄巾贼寇的战力会如此强悍。 曹操也不会例外。 若是曹操觉得正是因为自己在出征前便做了黄巾贼的内应,所以才会导致最终牛盖阵亡,四千人马的全军覆没... 于禁很清楚,只要心生怀疑,曹操不会也不需要去找什么证据。 自己的家眷必然全家诛灭,死无葬身之地。 望着那张年轻的脸庞,于禁突然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这张人皮下面是不是藏着一只怪物,妖孽? 一个弱冠少年勇武过人可以理解,稳重老成也可以接受... 但如此深的城府,如此阴狠的心思... 怎么应该是这般年纪,这般出身的一个平民会有的? 于禁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真的在对方大军离县时私自脱逃。 他望向王政,声音有些涩然: “天公将军,那你为何不先施用此计,令我先与曹操结仇,彻底决裂?” “若如此,再逼我降你,岂不更容易些?” 听到这话,王政笑了笑,仰头看着天上明月,悠然自语: “于都尉,你既有能力也有作为,也算堂堂男儿,大将之才。” 王政凝视对方,正色道:“本将行事无忌,不敢自居什么豪杰英雄,只信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英雄豪杰,愿待以光明磊落,胜负各凭本事。” “卑鄙小人,必还以阴狠诡计,只看得失输赢。” “你若先毁诺言,失信于我...“ “本将亦不吝行此下作手段!” 96、岚之山 于禁忍不住讶然地望向王政,然后缓缓地低下了头。 隐藏起自己眼中不可抑制的触动,还有那发自内心的钦佩。 触动,是因为他从没想到过,王政竟如此看待他。 钦佩,是于禁第一次看到有人在最好声名的年纪,如此直言坦诚,不是英雄豪杰。 于禁沉默半晌,再抬头时,神色复杂地感慨: “天公将军,多谢你如此看得起于禁。” “呵...某不过一介都尉,实不敢当什么大将之才。” “只是,不管是良才还是庸才,于禁都绝对不可能从贼的。” 玛德,你一个于禁都这么难搞吗,怎么面对关羽一下子就跪了? 我还想收服诸葛亮呢,岂不是彻底没戏了? “从贼?” 心头无名火起,王政森然冷笑: “何为贼?” 他指向场上天军众人,张饶部曲: “这些因为没有活路而造反的人,这些不反抗便永远命如草芥的人,便是口中的贼吗?” 于禁默然不语。 “若果真如此。” 王政盯视着于禁,一字一顿地道:“以你于禁的出身,从来不需从贼,因为你生来便是贼!” 听到这话,于禁身躯一震。 他神色大变,双眼瞪圆地看向王政。 王政却视若无睹,声如洪钟,每一字都如雷音震荡人心。 “你于禁若不是拼了这条命征战沙场,又是哪里能投到曹操帐下?” “你于禁若不是这般出身,又何须如此韬略做一个莽夫的副手?” “你于禁若是姓曹,姓夏侯,怎可能如今只是这区区的陷陈都尉!” “于禁,你眼中的这些黄巾贼,同你一般,都是没有活路才只能在战火中死中求活。” “你眼中的我,也是同你一般,因为没有家世可倚,名望可凭,才只能在这刀剑之下,寻一个出人头地!” 王政这一番,每一句都如巨锤,重重敲击着于禁的胸膛。 令他几欲窒息,不禁垂下了头。 脑海泛起万千思绪。 于禁想起了自己的前半生。 从中平元年(184年)被鲍信招募入伍至今,已经快十年了。 这么久远的时间,他从一个少年变成了青年,当年一同参军的同乡发小们,早都尸骨凉透。 他存活至今,算是其中的幸运儿。 但若真是幸运,为何至今官职也只不过是个区区都尉?统率不过千人? 很威风吗?很了不起吗? 面对曹仁,夏侯惇,夏侯渊的时候... 看着王政造反不过月余,便拥兵近万,此刻更一言决其生死... 于禁真不觉得。 被王政连番喝问之下,于禁感觉到了一些东西在翻涌浮现。 那是曾经隐藏很深的不甘、不服。 他从不觉得自己的能力比这些人差。 半点都不差! 职位威望的不如,不过是因为他出身寒微,是个平民草芥! 于禁突然想通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为曹操效死? 是啊,我这出身,若是在曹操帐下,永远也比不过那些姓曹的,姓夏侯的! 想到这里,于禁再一次抬头,望向王政。 迎着对方满含期待的目光,心中一热,涌起地尽是壮志与感动,再无半点犹豫。 天公将军认为我是大将之才!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他推金山,倒玉柱,单膝跪下,对着王政纳头便拜,肃然地道: “黄天为证。” “从今日起,于禁愿为将军效死!” 此时的系统框,也出现了一排深蓝色的文字。 深怕对方下一秒心思又变,王政忙不迭地赶紧点了同意。 直到队伍里出现了对方的名字,王政提在半空的一颗心,终是放了下来。 无论怎么看,于禁与潘璋都是不同的级别。 看当下,对方其实已在曹操帐下崭露头角。 看未来,更是五子良将,能力成就仅在张辽之下。 这样的人,王政自问纯靠魅力和说服力,未必能真正令其归心,哪怕只需要一刻。 如果今夜真的收不到对方入队的申请,那王政... 也只能杀之而后快了。 受了对方君臣之礼后,他连忙第一时间将其搀扶起身。 直到此时,王政才去看这个新入英雄的个人属性。 --- 于禁、字文则。 英雄封号:「岚之山」 天赋:守城、治军、威众、镇之以静。 特技:帅佐(为副将时,增加队伍所有人3%的全面属性,为主将时,降低队伍所有人员1%的全面属性) --- 我去,这什么情况? 看到前面时,王政忍不住面露喜色。 足足四个天赋不说,尤其是第二个“治军”,摆明了和潘璋的“练兵”一个路线,却明显更高大上些。 而最后一个“镇之以静”,虽然知道是类似“以不变应万变”的褒义,但在具体演化上,王政却暂时没弄明白。 但是最后一行深蓝色的字,却让他一脸茫然。 相比潘璋,不但天赋数量翻了一倍,还多了个特技? 只是...将佐? 把后面的注释看了一遍,王政有些莫名其妙,怎么感觉是一把双刃剑啊。 而且这似乎是暗示,于禁更适合做二把手,而不太适合独当一面啊? 王政挠头,他努力回忆了下。 单独统军破过吕布二营? 几千人马守延津打败过袁绍? 再多的....暂时想不起来了。 好像也不是很差嘛。 收回纷杂的思绪,见于禁起身后面色有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王政心中一动,连忙温言相问: “文则,你既入我天军,咱们便是兄弟袍泽,有什么疑难尽可直言!” 于禁叹了口气,拱手道: “将军,末将却是诚心投降,只不过暂时可否先不要对外宣扬此事,以免...” 他话未讲完,王政已然明白对方顾忌,摆手笑道:“我当是何事呢。” “文则且放宽心,且等咱们有了稳妥的根据地后,你在曹军军中的家小,我必设法营救。” “在此之前,你加入我军之事,绝不会泄露。” 说罢,环视众人,剑眉一扬,朗声道: “诸位。” “今日文则入我天军之事,未得本将允许,便是至亲好友也不可吐露半字,平日更不可谈论,否则便同泄露军情,如犯三禁,定斩不饶!” “喏!” 众将士齐声回应后,于禁最后一点担心也彻底放下。 望向王政,他言辞恳切地道。 “多谢将军!” 97、良夜(上) 广饶县,县衙。 此时夜深人静,本正该是酣睡入梦的时刻。 王政却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了许久。 在系统多次加点之后,他的体质远超同人,也带来了惊人的旺盛精力。 平日里本也就睡几个时辰,远比常人短了许多。 今日心情亢奋,激动难抑,却是愈发难以入眠。 这让他想起前世为了游戏熬夜的经历。 终于,他还是起身了。 随意挂了件披风便推开门户,走出屋子,来到了县衙庭院。 放眼过去,园里一片孤黯,万籁俱寂。 他想了想,先是通过游廊来到后厨,再折返时,已是拎了一樽酒壶。 到了庭院的凉亭内,王政点亮了几盏风灯。 晚风徐徐。 此时月色灯光相互交融映衬,将池塘沐浴在一片淡黄的光晕中。 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便如他此时的心情。 坐在石凳上的王政,笑了笑,一边仰首饮酒,一边暗自感慨。 造反至今,他已经几个月没有过这般闲情逸致了。 穿越之处,固然诸多磨难,而到了如今,势力虽说并不算大,做个土皇帝却已然轻而易举。 只是无论在赵县时,还是如今身处广饶,王政却从来没动过个人方面的心思,享乐方面的动作。 倒不是他天生贱骨头,患上享不了富贵这样的奇症。 开玩笑,宅男会愿意吃苦? 实在是因为目前,实在没到享用富贵的时候。 在张饶赵宏看来,王政劫掠了两处县城所有财富,应该是富得流油。 而在王政自家看来,却还是穷。 因为他对自家部队的要求,无论战力还是装备还是所有的相应配置,包括军功封赏来激励所有人的士气和荣誉感,都绝对不是其他黄巾贼寇可比。 这样的要求之下,之前所有的积蓄添上,其实还是在资源装备上面临着僧多粥少的窘迫。 这个时候,即便有系统保障大部分的服从和忠心,王政也实在不好意思自个玩起奢靡。 还是从我做起吧,他想。 推行简朴,希望上行下效。 所以生活状态上,除了住的好点,未必比当初那个小小什长时期好多事。 便如如今的县衙后院。 除了自家,霍氏母女,以及吴胜徐方等一些最亲近的人带其家眷居住外,几十间的屋子却大半还是空置。 因为王政把所有的前任县令的奴婢仆从一个未留,皆都已统一安置出去。 或是做了民夫杂役,或是安排进了女军,负责军队的后勤和日常工作。 几口便饮尽一壶,王政砸吧砸吧嘴唇,却是意犹未尽。 他确实很开心,心情很美好。 这种因为收服于禁而充塞内心的振奋和喜悦,除了他自己,没有一个人会真正明白理解。 不就是一个都尉吗? 而对王政而言,某种意义上,这是真正零的突破。 一方面,作为一个后世穿越者,收服了一个真正意义的三国名,极大满足了他的收集癖。 另一方面,王政终于有自信去换一个角度去看待那些在历史上名闻遐迩的名字了。 从仰望,到平视,甚至... 高高在上的俯瞰。 王政终于确信,即便自己的开局是一个黄巾贼寇,只要努力筹谋,一样可以做那些名将谋士的主公。 如果说穿越之后,第一次激动人心的时刻,是发现骑砍系统,让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大争之世也有前途和生路可言。 那么今天便是第二次了。 他凝视于禁的时候,也看到了对方身后那些更为高大伟岸的身影,比如关羽、比如吕布。 哦,对,也有系统的功劳。 想到这里,他含情脉脉地看向透明方框。 王政:将军 等级:17 生命值:170/170 经验值:71531 升级所需经验:50000 力:35「+30」 敏:25「+20」 智:10「+05」 魅:30「+25」 技能:铁骨「4」跑动「4」恢复「1」说服「4」骑术「3」统御「1」 强击「1」 从属队伍: 英雄:岚之山于禁、擒羽者潘璋、游鱼张饶「3」 三阶:黄巾精卒6 二阶:精锐轻骑兵297「-12」,黄巾壮丁174「-21」 一阶:黄巾民兵6553「+3351」 「当前可升阶兵种:无」 「可升阶兵种名额:无」 「单手武器熟练度:61」 「双手武器熟练度:13」 「远程武器熟练度:1」 主动出击对阵六千人吗,这一战的战果十分辉煌。 尤其是所付出的损伤,相比于得来的收获,简直可以说是一本万利。 无论是张饶近万人马的归附,还是那堪称庞大的经验值。 当然,这般野战,又是以少打多,当王政率领军士们长驱直入深入了敌人包围,也同样代表着这次又没有多少重伤者。 所谓的伤亡,再小,也都是几百条宝贵系统兵的人命付出。 加上之前攻占广饶的所获,即便今日显露“神迹”时花掉一笔,也依旧留存了近七万的经验。 若是给自身使用,便是再一次的等级提升,又有一点天赋和五点属性的获得。 一旦加在力量和敏捷上,王政自信,足够和此世的第一流武将正面抗衡不落下风了。 而若是加在队伍中,势力的增长会更为明显。 正好让麾下近七千的黄巾民兵全部升阶至黄巾壮丁。 只是权衡利弊了好一会儿,王政还是按捺住了冲动。 他决定暂时先不使用这笔经验值。 无论个人还是整体,目前的实力已足够在青州境内纵横驰骋了。 王政更希望留着这笔经验,作为一个底牌,以备不时之需。 手指轻轻敲击石桌,仰望繁星点点的幽暗夜空,王政想到了一个问题。 接下来,无论是攻临淄,还是后续可以眼见的无数攻城战,他应该如何面对? 野战他已有足够自信,这守城和攻城便成了他思考的关键。 倒不是担心攻取不下。 王政想的,却是如何减低自家的付出,或者说人员伤亡。 装备上的落后,让天军目前形成了攻强守弱的状态,一旦面对大城,靠血肉之躯去攻取,王政实在有些不舍得。 这就是典型的富人心态了。 几百人时,他从不曾考虑过伤亡多少的问题。 如今系统队伍总数已过七千之众,他反而吝惜起来。 兵力越多,势力越强,他反而变得吝惜起来。 98、良夜(下) 思忖良久。 王政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回回炮。 作为一个天朝人,哪怕对于天朝历史不算十分熟悉,对于那两次真正意义上导致神州陆沉的胡人肆虐,记忆深刻。 那是仅仅阅读相关文字已令人惊心的惨痛和屈辱。 深刻到甚至超过了强汉的辉煌,盛唐的风华,刚明的锐烈。 悲剧,永远是这样的鲜明。 第一次,自然是发生十三世纪的蒙元攻宋。 襄樊之战。 那群只会骑马射箭的野蛮人,正是靠着西域传来的回回炮攻破了天下闻名的坚城。 樊城与襄阳。 这玩意的威力应该很强... 王政托着下巴想到。 可问题是,他不知道怎么做啊。 他一个宅男看过的网文不少,也知道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的道理。 王政同样也想用时代优势去碾压啊,可是知识储备实在是跟不上啊。 再加上纸甲那次的碰壁,也让王政有点担心。 如今的东汉,在技术上能够做到回回炮吗? 正是心绪不宁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至耳畔,令他眉头一皱,随即又迅速舒展。 他听出了来人身份,心感讶然。 大半夜地,不好好睡觉,她怎么来了? 不久,足音由远至近,随着愈发清晰,一个人影出现在游廊。 来人正是霍氏。 王政正巧望去,登时大为惊艳。 今日的妇人大异寻常,不论是打扮还是气质。 落在王政眼里,只觉看既觉熟悉,又感陌生。 她似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带着慵懒的风姿。 也没有如往日般留着坠马鬓,而是将一头柔顺的黑发披肩垂下。 穿着一件白底青花的宽松长袍,倒是掩盖住其修长曼妙的身段,唯有那处饱满依旧突显。 清波月辉之下,此时的霍氏去了所有雕饰,落在王政眼里,却觉得这般地随意自然,在夜色中悠忽出现... 像是一个精灵般的风神秀美,清雅照人。 在王政目眩神迷之中,妇人款款走近之间,腰身袅娜娉婷。 直到凑到身前,柔濡的软语如咏叹般响起。 “阿政,这么晚了为何还不歇息?” 对着霍氏一双又黑又亮的美眸,仿佛带着莫名的吸引力。 王政心神剧震,干笑一声,故作自然地道; “我曾听过一个说法,人死了以后有很多时间睡觉。” 顿了顿,瞥了眼霍氏,见她露出倾听听的神情,接着道: “所以活着的时候根本不用睡太多。” 听到这话,霍氏先是一呆,随即嘴鼻儿一翘,嗔道: “别乱说话,你现在是将军了,经常要打仗的,那个字以后不要再提。” “嫂子不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吗?”王政笑了笑: “何况睡觉什么时候都能睡,如此美好的夜色却不一定每时都有。” 霍氏先不答,只是看了看,便挽着衣襟施施然地坐在了他身旁的石凳上,盯视着王政好一会儿,眼眸中露出莫明的神采,随即柔柔地轻声道: “你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 咫尺之间的距离,妇人若有若无的幽香浮动口鼻,令王政一颗心怦怦直跳。 他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没话找话: “嫂子,这些日子你和其他的乡亲随着我大军时常奔波,很辛苦吧。” “辛苦什么。”却听霍氏道:“你们男人的大事要紧,无须顾虑奴家。但随你前行就是,而且...” “这段时间,奴家其实很开心。” 嗯? 王政愕然地望了过去,却见霍氏一脸的神采飞扬,笑容里带着满足。 霍氏确实很享受当下。 虽然起居用度上与从前并无相差不大,但是女人天生的敏感,还是叫她感受到了身边所有的不同。 所有人,无论的以前熟悉的那些乡亲邻居,还是天军中人,他们彼此间的关系并没有多大变化,但是在对待她时,态度却大不一样。 是一致的大不一样。 再粗俗的乡汉,面对她时也不敢大声说话。 再凶悍的军卒,面对她时也不忘恭敬行礼。 随着王政地位越来越高,那种无形的追捧和尊重,也越发明显。 而这些,是霍氏这种平民出身的女儿家,此前从未感受过的。 霍氏自然十分清楚知道,这些源自于谁。 只能是王政。 这让她暗暗开心之余,更是有了一些没来由的乱想。 “这就是所谓的夫荣妻显吗?” 这个词难以启齿,却已在心底念叨过不知多少遍了。 某些不可言诉的渴望,也愈发无法隐藏,无法按捺。 便如藤萝遇见大树,便只想缠绕攀倚。 今日得知王政回返,霍氏本正欣喜能够与他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 谁料对方竟是连县衙大门都没进一步,便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城外。 霍氏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回,最后直到夜色渐浓,才失落地上塌就寝。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却在此时突然醒来。 当霍氏看到远处有灯光时,便福至心灵地知道。 她等了许久的男子就在那里。 于是她匆匆起身,急不可耐地便跑了过来。 当那个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时,她只觉得眼前一亮。 仿佛此刻幽暗的夜里大放光明。 她的脑中正胡思乱想,忽然两肩感觉一热。 “嫂子,晚上风大,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霍氏一抬头,正看到王政将脱下的披风为她披上,心中登时一暖。 她这时才想起来了,自己匆匆出门时衣物穿的单薄,刚才感受的温热,正是来自王政掌心的温度。 这似乎是这些日子以来,两人最为亲近贴身的接触了吧? 想到此节,霍氏突然羞不可抑。 仿佛这一刻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去,整个娇躯只觉瘫软无力。 王政说完话,见霍氏既不起身也不回应,有些纳闷。 定眼一看,却见妇人白净的俏脸此时却像是涂抹了胭脂般艳丽。 “嫂子,你没事吧?” 他低头凑近,轻轻唤了声。 却不知道此举更是火上浇油。 浓郁的异性气息从霍氏的耳边拂过,令她愈发情动,心中突然便生出了一个大胆念头。 眼神扑朔地看了眼王政,霍氏嘤咛一声,咬了咬唇瓣,两条玉臂从衣袖抽出,轻轻捧住王政的脸颊。 像是初春三月的的柔嫩柳条,带着细腻的冰凉。 王政有些发懵地看向霍氏,却见她眼眉弯弯,一呼一吸俱有风韵颤动,令人熏熏入醉。 妇人轻轻用力,便将王政的脸颊掰扶而下。 同时两颊晕红地主动凑上。 下一刻。 王政的嘴唇便被一处柔软和芬芳彻底堵实。 99、各自准备(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前不久紫荆山下一场大战,虽然是以少胜多,大为鼓舞士气军心。 可惜过程再是完美,结果始终不是全歼。 王政一直竭力隐藏的某些东西,如今第一次得见天日,暴露人前。 当他在广饶县砺兵磨刀之际,董临的残余人马也狼狈不堪地跑回了临淄。 而他们带来的消息,更是一条比一条爆炸。 齐郡最高武官董临交战之际,被贼首王政斩于马下,当场阵亡! 六千多官军平乱不成反被碾压,大半人或死或降... 这是彻底的惨败! 所有人听到这些消息后的第一反应,几乎是一致的。 不可能! 这是谣言!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甚至有不少无知小民以为是城内赌坊为了盘口做的把戏,还跑去闹腾了一会。 直到不久后,又有一条小道消息传出后。 据说郡守大人闻此噩耗时,当场失声近一个时辰。 而徐宣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 快!立刻用最快速度向州牧大人传信求援! 这下,所有人才明白过来。 这是真的。 整个临淄也和郡守一般无二,彻底失声了。 而王政的大名,再一次响彻全城。 可以预见到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此战的负面影响不断发酵... 这个名字会传遍整个齐郡,乃至整个青州。 如果说百姓们的恐慌仅仅是因为这么大股的官兵被一群黄巾贼寇打败的话。 那豪绅士族们的恐慌更远在其上。 他们读书识字,他们比那些泥腿子有见识,所以他们能通过这场胜负看到更多的东西。 黄巾贼寇再是不堪,近十年来也不是没有打过胜仗,不是没有赢过正规军的前例。 但那基本都是在占据足够的人数优势下完成的啊。 少则几倍,多则十数倍。 而从董林残余人马带来的消息,这些上流阶层,精英人士却看到了更为可怕的东西。 一,董临部是在野战被正面击溃的! 二,这场战争中,黄巾贼寇的人数反而少于官兵! 三,没有设陷,没有埋伏,没有用什么阴谋诡计! 当这些总结的推论被一条条摆出来后,他们看的不寒而栗! 这说明什么? 这支黄巾军战力,远超乎他们想象的出众! 那若是让这么一支拥有精锐部队的贼人王政,再去裹挟百姓流民的话.... 其真正的威胁和破坏力,会到怎样的一个程度? 要知道上一次三十万青州军作乱,没有攻破临淄的原因,便是其杂而不精。 单是人多,对临淄这样有着护城河的大城来说,防御的难度并不算高。 而现在,他们第一次感到了恐慌。 尤其是州牧此时大军离境,攻伐徐州之际。 单凭临淄一城之力,能守的住吗? 恐慌登时滋生,随即蔓延。 受此影响,整个临淄城内外的商铺田地价格迅速下跌。 而所有物价,却节节攀升地猛涨起来。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 贼军已经攻下了广饶,又打败了平乱的官军,那么剑指临淄,兵临城下的那一日.. 不会太远的。 整个临淄如临大敌。 贼人的影子还没看到,却已草木皆兵。 面对广饶方向的东、南两个方向的城门早已经彻底封闭,完全不许出入。 唯有面向西安县和博昌县的西,北门,一天会短暂地开放几次,也最多不过半个时辰来供人进出,一旦过了时间就立即关闭。 其他时间,若无郡守大人的手书,任何人都不能出城。 至于周遭一些村镇的大户和百姓们,收到消息也快。 这几日内几乎是全部蜂拥进了临淄,城内一时人满为患。 此时的郡守徐宣也没什么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除了面上保持镇定,亲自出来安抚了几次民众之外。 便是组织民夫加筑城墙,壁垒沟堑,同时城头时刻保持旗帜警鼓。 另外除了之前向曹操求援之外,在司马俱的建议下,也立刻向临近济南乐安两郡发信求援。 除了之前留守的四千城防人马,加上收拢败军的两千多,很多涌入临淄的附近乡县,也被徐宣招募组织了接近两千多的民兵团。 在他向来,八千多的人马防守,又有充足的守城装备和粮食。 毕竟目前来看,坚守一段时间,不是大问题。 临淄,可是一座大城啊。 ...... 乐安国,郡治临济县。 城南处,徐府。 此时县内的大部分豪绅士卒,都住在这片区域,来往出入的都是华服高冠,富贵人家。 今日却有些奇怪。 一大早开始,便有形形色色的人物出现在这里,打扮各异,有些穿着道袍的出家者,也有些商贾打扮的,还有的穿着短衫劲服,似是护卫保镖之流,当然,最多的还是一些衣衫褴褛的穷苦人家。 对于这些三教九流的人物,上流阶级的原住民们或是诧异,或是不屑,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都隐蔽地向着同一处宅院进入。 “渠帅,按副帅的来信,徐宣已派出文书,传令济南和乐安两郡的官兵火速前往临淄支援。” 一个身材壮硕的大汉看完了徐和递过来的书简,神情激动地问道。 “是不是一旦他们兵力抽调,咱们便立即发动?” “兵贵神速。”徐和颔首,环视众人,逐个点道: “今日把你们召集来此,便是为了约定时间,一旦两郡内的城防空虚,尔等务必同时起事。” 此时聚集在他家中的这近百人,既是当日青州黄巾起义军便跟随他和司马俱的忠心亲随,同样也是目前散布在两郡各县负责起事,聚众,布道,收纳信徒的头目人物。 这便是徐和亲眼见过王政和其天军战力后。依旧有充足自信 他决不至于被其反客为主的原因和底气。 你王政再能打,如今也不过两县势力而已。 而他徐和,目前看似不过一介布衣,手下势力却非常庞大,更是早已潜藏蓄势,一旦发动,目标直指两郡! 环视这群亲信,他露出自信的笑容,摊开的右手猛地攥握成拳: “一旦起事,我要两郡十七县,半月内全数尽入我手!” 他凝视众人,振臂高喝: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听到这句话,院中百余人同时面露狂热,纷纷喊道: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100、各自准备(中) 徐宣的文书送到之后,济南郡和乐安国的府尊和官僚们都陷入了无奈的抉择。 齐郡的告急不能不管,临淄城更不能坐视不理。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三郡的官员目前同为一家,俱受兖州州牧曹操的管辖,所以大家都知轻重。 虽然同为郡属,齐郡一郡的重要性甚至要高于两郡之和。 毕竟它聚拢了整个青州大半的资源财富。 而临淄,又是齐郡的精华集中。 实在是不容有失啊。 但是两府的官吏确实又不知道怎么救... 出兵少了,没有意义。 出兵多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的安保又如何负责? 不同于齐郡,王政攻破的赵县和广饶县,俱都有千人左右的军队镇守,徐宣第一次抽调两县兵力,便能凑出两千人马。 济南和乐安... 除了东平陵和临济这两处郡治县,其他的十几个县邑个都不过两三百人的城防力量啊。 维持日常的治安缉盗都险些力有未逮,实在无法抽调一兵一卒了。 而这两处郡守所在的城池,各自总共也不过三千不到的人马啊。 正当这些官老爷们心急如焚,举棋不定的时候,民间的力量及时的出现了。 临济成内的一位徐姓的豪绅,和东平陵的一位司马善人,几乎是同时向官府主动表态。 荡平贼患,保境安民,人人有责。 府尊们放心抽调人马去支援临淄吧,趁贼人势力不大的时候尽快剿灭吧。 至于城防,且交给他们吧。 他们愿意出动家将和亲兵,再招募一些民夫组成民团,来协助郡城的防守。 两位府尊闻言大喜,简直觉得这两位是及时雨般的存在。 都是忠君爱国的义士豪杰啊! 感慨之下,更有遗憾。 若是城内的其他豪绅士族们也能这般识大体,知大义,何愁寰宇不靖? 连番温言褒奖之下,放下心来的两位郡守,也就不再犹豫,立刻全力调动所有的力量。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这次连效率也出乎意料的快。 收到文书的第三日,他们便凑足四千左右的兵马,便急忙向着临淄出发。 城头处,被官府赞不绝口的豪绅徐方,和其他送行的官员贵族们一起目送着大军离去。 直到那群人影彻底消失在远处后,他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大事成矣! ...... 当天晚上。 负责城防的官军们缓缓走下了城头。 这是两府仅存的安保力量,总数四五百,除了粮仓、武器坤这些地方之外,剩余的人皆在此处。 大约三百多人。 本来近千人负责的安保工作,突然减少了大半,让这三百人今天叫苦不迭,疲惫不堪。 看到城墙不远处的另一群人时,城防军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幸亏徐善人组织了这个民团啊。 这样也就今天这么辛苦,明天应该轻松多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城防军们向着对面走去。 虽然这些人在他们看来,实在乏善可陈。 身材不算健壮,装备也远不如他们精良... 但是人多啊。 城防而已嘛,事情太杂,只要人多就行了啊。 这一年多来,乐安国本地虽然也出过几次贼患,但基本都是小股人马,势力单薄自然影响不大。 说句不好听的,城门一关,什么都不做,那些贼人也进不来。 所以大家都觉得这种民团即便战斗力一般,来负责城防却绰绰有余了。 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只是所有人都没注意到,这群为他们分担劳务的民团,每个人此时都有些不正常的兴奋和紧张。 正如所有人都没发现,两位积极主动为官府分忧的徐老爷和司马老爷,有很多的共同点。 有钱有势,慷慨大方,且都不是本地人,而是近期冒出来的大户人家。 更关键的一点是... 这两位的家将和亲兵,似乎超出了一般的豪绅士族该有的标准。 若是有阅历丰富的老兵,或者参与过上一次征伐青州黄巾的曹军本部士卒再次,或许会发现很多的异样。 可惜这两者,如今不是在徐州,便是刚踏上了去临淄的路上。 留下来的,大部分人只是把当兵看成一分兼职的工作。 所有纵然少数心细眼明的人发现这些轮换友军的异样,也不甚在意。 或者说没心思在意。 他们更为惦念着回家后的农务活计呢。 很快,两股人马越走越近。 此时民团的头领正是徐和的心腹,也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他和对面城防的军官隔的远时,还笑呵呵打着招呼,直到此刻,看到这些官兵俱是精神懈怠,体力不支,顿时心中一动。 机会! 没聊几句,待那军官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 异变骤生! 头领猛地抽出腰中长刀,直接对着那军官就是凶狠的一刀。 被偷袭者的惨叫和偷袭者的高呼几乎同时响起。 “黄天当立!” 首领这一声大喝便像是一个导火线,顿时点燃了周围所有人的狂热。 几百人的民团几乎立刻就跟着同时喊了起来: “苍天已死!” “杀!” “杀了这帮冥顽不灵还为汉廷效力的恶人!” 震耳欲聋地呐喊,以及这一支所谓的友军突然变脸,让刚刚放松下来的临济兵们全都傻眼了。 仓促之间,他们第一时间完全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被数倍于己的人们蜂拥包围。 转眼间,又是几十声惨叫先后响起,此起彼伏。 四溅的鲜血和满地的尸体才让剩下的临济兵们彻底的清醒过来。 “黄天当立....” 那一声口号更是让他们霎时间就明白了这群所谓民团的真正身份。 “不好!” “这群人也是黄巾贼寇!” “必是那齐郡王政的同伙!” 乐安国与齐郡相邻,消息往返本就很是快速。 尤其是今天自家郡守才派出大半人马前往支援临淄。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是要昭告全城知晓的。 到如今。 城内无论是留守下来的官兵,还是其他的百姓大户,都已经知道了王政其人。 这是一股新的黄巾贼寇的首领。 其起事以来的事迹,也半真实半夸张地在城内散播了几日。 结合其年龄,倒是真有不少人相信对方是张角转世的谣言。 否则,这么一个黄口孺子,怎么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波? 101、各自准备(下) 上一次青州三十万黄巾起义,算的上是全州皆动,八方响应。 虽然人数众多,声势浩大。 但是由于大多为流民所聚,装备器械上本就欠缺,再加上多股势力各自为政人心不齐... 真正形成的破坏,其实未必多大。 这一次则不同。 虽然直到目前为止,只有王政这一股势力,人数也不算多。 但是单论形成的实际威胁,却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起码,上一任的临淄郡守可没窘迫到四处求援的地步。 当然,此时以彼一时。 那时的青州情况本就混乱。 自汉献帝初平年间的青州刺史焦和于初平二年(公元191年)病故之后,整个青州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便是求援... 恐怕也是四处无门,无人相助。 青州的黄巾起义本就是趁着这样一个天时而起事的。 而曹操大破青州军至今尚不足一年,本以为终于要安宁一段时日的青州,却再一次因王政而动荡。 因为目前只有他这一股势力。 所以看到这个民团喊着黄天当立的口号时... 在场的临济兵们,自然下意识地以为这群人也是王政那一伙的。 想到传闻中对方的军队士兵战力似乎更胜正规军,顿时人人心慌意乱,胆怯自生。 只是却没有一个人想要投降或者逃跑。 大家都不傻。 黄巾贼潜藏许久,更伪装成民团,不过是为了更容易地替换城防。 那其目的也自然昭然若揭啊! 想要开城门? 外面必然还有贼人的同伙! 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这群临济兵们也只能拼命去反抗了。 他们大多是本地人,一家老小皆在城内。 何况目前最起码没到绝望的地步,若是真让贼人的同伙也进城了,双方合流之下,更是强弱悬殊。 那才是彻底的完了! 所以即便人数处于劣势,又被出其不意的抢先偷袭,剩下不到两百人数的的官兵,还是咬牙上前,拼死与这些黄巾信徒们厮杀起来。 然而,一边是养精蓄锐了一日、早有周密谋划,又抢了先手偷袭。 另一边却是在城头守了一日,身心俱疲,更是猝不及防先已折损。 便是说到精神层面的军心士气,城防兵们固然向着保护家园,可这些早被徐和洗脑的信徒们,也人人悍不畏死,狂热无比。 再加上人数上的差距..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是一百多的官军伏尸倒地,成了贼人的刀下亡魂。 到了这个地步,是真正的胜负已分。 剩下的城防营官军再也扛不住了,立刻便四散逃亡。 只是伪装民团的这群人的首领,早得徐和指示,岂会放过这些官兵? 他狞笑一声,直接喝道:“留五十人开城迎接咱们的道友。” “其他人给我追!” “今天,这些官兵一个都不能放跑,全给我杀了!” “诺!” 随即,黄巾贼们迅速地分成两股,大部分人跟着逃兵们涌入无数的巷陌,而首领则带着剩下的人迅速地冲上了城头,拉起了闸门。 随着令人牙酸的异响声起。 闸门缓缓地不断上升。 不久后。 之前紧闭的临济县已是门户大开。 城外早已等候的两千多人迅速地涌了进来,又在首领的带领下,迅速地分成四股,分别奔向事先定好的目标地点。 城防军营,粮仓,武器库,以及... 徐和宅院所在的城南富人区! 那里有着日常与徐和迎来送往,颇有交情的地主豪绅们。 一年多的时间,徐和早已打听清楚了每家有多少油水。 今天,是到了彻底搜刮的时候了! 这一个晚上,整个临济县充斥了兵器的冷光,和劫掠的火焰。 这座乐安郡治城陷入了彻底的混乱。 直到这时,才有一部分人跑去的郡治府,告知了外面的情况。 郡守懵了。 所有官吏也都懵了。 这什么情况啊? 城内的主力部队前脚刚走不久,后脚就冒出了一群黄巾贼寇? 王政的同伙? 他几时绕过了临淄,跑到咱们郡了?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出现在所有官老爷们的脑海。 等他们终于缕清各项细节,发现徐和才是罪魁祸首时。 此时的临济官府,在情报不全的情况下,面对徐和的有心算无心,已是瞬间失去了对这座城市的掌控。 他们压根就不知道一共有多少贼人。 也不清楚自家目前还剩多少官军。 想要派出人去联系收拢力量,府邸外面早已被无数的贼人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无奈之下,临济的官员们只能龟缩在县衙,明知这样是坐以待毙,却已然无计可施。 他们非自愿却被动地将主动权拱手让给了徐和。 大局已定时,这位渠帅才施施然的出来,安排所有人再一次打出了黄巾起义的旗号,号召县内所有的百姓都加入其中。 至于那些往日和他来往频密的士族豪绅们... 却一家又一家的被徐和的手下攻破,杀戮,抄家! 震天的杀喊声和哭叫声中,仅仅两个时辰,整个临济县只剩下了郡府这一处孤立。 所有人躲在内院瑟瑟发抖。 此时甚至已不需要徐和与其部曲亲自出手,被粮食和财富蛊惑的无数百姓,已经一波冲垮了代表官府威严与正统的大门。 不久后,又是烟火冲霄! 这样的场景,同一个晚上在另一处也同样上演。 济南郡的郡治东平陵。 司马俱的弟弟司马全,用着相同的计划和步骤,清洗了这个城市。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郡辖内的所有县城,一座又一座的被徐和的队伍攻陷。 仅仅十天。 十七座县城尽入贼人手中。 到了此时,整个青州已是真正再一次被拖入了动荡的漩涡。 随后不久,徐和其人其事便成了无数的文书,出现在了临近所有割据势力的首脑案上。 如冀州袁绍、幽州公孙瓒、北海孔融... 甚至连更远的扬州袁术,也为之侧目。 青州这样的四战之地,临近的各方势力自然早都埋下了探子。 便如董临出兵之时,王政的名字其实也已经青州之外的部分人知晓,只是没引起多少重视。 不过一竖子耳,侥幸借张角余威成事。 不但年轻识浅,起事前更籍籍无名,忙活了近一个月才不过攻占两县。 即便击败了董临,在真正的大人物眼里,也是不值一晒。 徐和则不同。 不但是上一次青州黄巾贼的渠帅之一,更是因为其骤然出手的声势确实不凡。 短短十几天功夫,便席卷两郡十七县。 相较王政,这位的战绩... 实在是耀眼太多了。 102、难啃的临淄 在徐和起事之前,另一头的王政也在做着相应的准备工作。 回城的第二天,他们紧急召开了军事会议。 主题,自然是临淄。 广饶县衙的大堂之上。 已是诸将聚合。 最初的六位少校,除了目前还潜伏在临淄的吕德之外,自然悉数到场。 而新加入的四人,则让参会人数终于突破到两位数。 张饶:任少校,统领原部七千人马,为天罡军四部。 潘璋:任上尉,归徐方统领。 于禁:任上尉,统领之前加入系统的张饶两千多兵卒,单独成天罡军山部。 王政既然以功名利禄勾动了于禁不欲屈居人下的雄心壮志,自然不会给他太低的职位,但于禁刚入天军,寸功未立,王政也不可能突然就让他和吴胜等人平起平坐。 此时,场上只有一个人在侃侃而谈。 其他人都纷纷聚精会神地做倾听状,包括王政在内。 这个正在说话的人名叫孙庭。 他是一个普通的天罡军士卒,也是之前随吕德伪装成客商混进临淄城内的人员之一。 在徐宣决定让郡尉董临出兵品乱的时候,孙庭和另一个同僚赶了回来,告知了王政对面官军的相关情报。 今日召开会议时候,王政特命其前来汇报临淄城的情况,本来只是聊胜于无的安排。 毕竟对方已经去过临淄城了,而且还呆足了几日,总会知道一点吧? 结果,对方却给他带来了意外之喜。 王政突然发现,这个孙庭是个人才啊。 原来这孙庭在临淄的那些天里,没事便走街串巷,竟然把临淄城内外的虚实摸出不少。 更令人意外的是,对方不但记忆过人,说话也颇有条理,竟然还懂得丹青之术。 说完之后,更主动请来纸笔,将自己的所见所闻绘成图案,送给王政等人观看。 王政诧异欣然之外,更是暗叫一声惭愧。 当时他只顾着让吕德一行人留意军队调动,可没吩咐他们做这些啊。 思虑不周,见事不远,要反思啊! 要深刻的反思啊! 一边深刻地检讨自己,一边对着孙庭连连点头,小伙子做的不错。 待图画传到于禁手里时,王政冷眼旁观,发现之前看过的众人,神色已是有了明显变化。 之前几次的胜利来的太过轻松,让这些人的脸上大都始终带着浮躁和骄狂。 便是性子沉稳的徐方,似乎也有些飘飘然了。 如今,王政终于看到他们的脸上再一次出现了攻取赵县前的神情。 紧张、忐忑、以及肃然。 这次第一个开口的是高雄: “将军,这临淄县和赵县,广饶的差距...” “未免也太大了吧。” 自王政起事以来,每次攻下城后的城防都由他来负责,听完孙庭的话后,再看到简易的结构图,算是众人中最先感觉到临淄的防御可能很是棘手。 高雄忍不住内心郁闷,连连吐槽。 “首先便是这城头四角的瞭望塔,视野广阔,范围极远,想要如攻取赵县那般出其不意...” “几无可能!” “再说这城墙,高度竟有十几米,这...” 顿了顿,高雄望向孙庭,又问:“对了,城墙什么材料,厚度如何,你可留心过?” 听到这话,孙庭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应该是夯土板筑,实心的。” “厚度的话,禀高少校,小人目测应该也有五六米吧...” “十几米...”高雄闻言大摇其头:“都能跑马了吧” “还有箭楼,瓮城,马面这些...”高雄掰着指头连连数落:“将军,这恐怕是一场硬仗啊。” “不止这些。”这时看完图纸的于禁主动开口补充: “临淄这样的一州首府,虽然名为县,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大城,守城器械上的全面,也绝非其他县城可比。” 随着于禁的侃侃而谈,一个个新鲜的词汇蹦进了众人耳中,令他们大长见识。 铁蒺藜,四角尖锐直接布满城外,踩到便是重伤,失去行动力。 听于禁一番形容,王政只觉这简直是古代版的地雷啊。 拒马桩,即将木柱交叉固定成架子,架子上镶嵌带刃、刺。 堵门利器,可极大阻止和迟滞攻城方攻势。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最后一样。 床弩。 听完孙庭的描绘,于禁便说出了它的名字,以及威力! 这床弩所射之箭巨大如标枪,射程更是足足达到了五米以上,除了发射单支的巨箭,更可做到一次性发射数十支箭的齐射。 唯一的问题,就是准确度不太高。 于禁这最后补充的一句完全没有缓解众人的压力。 尤其是张饶闻听之后更是面色惨白,似乎是曾吃过这玩意的大亏。 “这些倒也罢了。”王政望向众人,神情肃穆地道: “最麻烦的,恐怕还是临淄城的护城河啊。” 临淄,东临淄河,西靠系水。 东西两面城墙可以说皆是凭着两道的河岸为基础建起。 而淄河与系水,也成了两道天然的护城河。 历代临淄统治者又在南、北城墙外挖筑人工护城壕沟,使之与淄河系水相互沟通,形成了碧水绕城的外部排水护城网。 “将军,确实如此。”孙庭这时主动道:“小人当时也留意到了这点,这护城河的宽度竟然有十几米啊。” 这话一出,大部分人几乎是倒吸一口冷气。 十几米... 这得多少土,多少时间去填住这条护城河啊。 想到这一节,几乎人人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便是于禁也有些变色。 他之前攻取过大城,也碰过护城河的麻烦。 但是如临淄这等宽度的护城河,他也是破天荒头一遭碰到。 一直沉默不语的徐方,忍不住敬佩地看向王政,道: “将军莫非去过临淄? “不然,在紫荆山时却先选择回返,实在是有先见之明啊。” “咱们若不做好筹谋准备,单是这道天堑的存在,便要大为头疼了!” “以前饭都吃不饱,哪有力气远行。”王政摆了摆手,道: “我虽未去过临淄,却从不成把它当成一般县城看待。” “便如于上尉所言,这可是真正的一州首府,首善之地啊,怎么可能是好啃的骨头呢?” 其实听到最后关于护城河的信息时,王政内心的感受却是与众不同。 他其实暗自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才十几米宽。 103、有志者 王政对于古代大城的概念并不清晰,一开始只知道临淄的防御稳固,却没有一个具体的认知。 但是穿越之前的他,却曾经游历过襄阳,对这座华夏天下第一坚城的印象,印象极为深刻。 尤其是那条令人震撼的护城河... 平均宽度一百八十米,最宽处达到二百五十余米。 当时的王政,怀古思幽,便曾畅想过一番场景。 那个冷兵器时代的襄阳城,会让攻城方何等叹息和绝望啊。 除了策反内应,围堵生耗,若是正面强攻,靠那些血肉之躯,就单是护城河都让大部分人望洋兴叹了吧。 当然,王政也知道,不可能所有的大城护城河都如襄阳那般夸张。 但是哪怕只有几分之一,哪怕是几十米... 也足够令人头疼了。 不幸中的万幸啊。 临淄城的护城河宽度啊,没到令他恨的磨牙的地步。 见众人似乎都被临淄的防御震慑到了,固然没了之前的轻慢,却也有些士气低落的萎靡。 王政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他们加点动力。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有共通之处。”他环视众人,朗声道: “便如咱们日常所见,那些越是娇艳的花朵,便越是棘手多刺。” “赵县广饶,咱们攻破它们的过程确实比较轻松。”王政摊手:“但收获也不多啊。” “临淄城呢?” 他视线移至孙庭,沉声问道:“孙庭,我且问你,你可曾留心到了城内有多少户,多少人?” 孙庭刚要回答,却见于禁已开口答道: “将军,临淄这等城池,起码有三万户以上百姓,总人口依末将揣测,约莫将近十万。” 听到这个话,王政一对虎目立时亮了起来,所有人也惊讶地望向于禁。 于禁这样人既然敢开口放言,王政便绝对相信对方此言的准确性,甚至不必去问来源。 “嘿。”他轻笑一声,平摊双手,扫视全场: “诸位,于上尉方才所言,可听清了?” “临淄城的总人口,可是十万呐!” 看着众人面色激动,双眼瞪大,露出的贪婪和兴奋。 王政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人口数字光是本身,就已代表了一笔巨大的财富。 遑论其背后所代表的其他财富与资源了。 唯有引起这些人内心波澜的于禁,倒是神色平静,反而向孙庭提出一个问题。 “临淄郡守何人,官声如何?” 听到这话,王政点了点头,觉得于禁一语中的。 潘璋和徐方也同时精神一振,关注地看向孙庭。 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毕竟再如何坚固的城池也是死物。 到底能否攻破,要花如何大的代价攻破,始终看的是守城的人。 见几位天军首领都注视过来,孙庭不由有些紧张,挠了挠头,露出回忆的神色。 思索片刻,才道:“临淄郡守名叫徐宣,官声的话...” “小人偶尔听到的几句,评价似乎都不错,大部分百姓似乎都很敬服这位府尊。” “敬服?那应该不是庸才了。”王政又问道:“是敬畏多一些,还是佩服多一点呢?” 孙庭又思索了一会: “应该是敬畏多一些。” 闻言,王政眉头登时一皱。 “那恐怕这位郡守是位刚毅果决,雷厉风行的人物啊。” “既是敬服,可见此人日常行事严苛,令人畏惧。”于禁也面色凝重补充道:“但既然是敬服而非敬畏,便说明他行事有章法,赏罚分明。” “这样的郡守,他来守城,确实要增加了我军攻克的难度啊。” “嗯。” 王政颔首认同于禁的看法,沉吟不语。 其实若不计付出只求结果,王政仍然有足够的信心。 不仅是因为他麾下的天军战力出众。 而是他早已储存了一大笔经验,若是全用在队伍上,又是一次整体实力的猛增。 更何况... 即便未听孙庭传回的消息之前,王政本身也有了心理准备,早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如何降低自家的损耗,又能尽快地攻取临淄。 如今他所烦心的,确实按这样的情况来看.... 便是依计行事,临淄这种全方面的防御状态,即便使用之前的办法,恐怕天军一定程度上的伤亡也是不可避免。 而到底到哪种程度.... 王政现在却真的把握不住了。 这番踌迟落在旁人的眼里,却以为天公将军为如何攻克临淄而烦心。 如吴胜等人,自然是主忧臣劳,却只能干着急。 徐方潘璋则同样陷入了沉沉的思索。 张饶倒是连连向赵宏使着眼色,盼着对方想个办法,让他赶紧在王政面前有所表现。 只是赵宏却也是毫无办法。 他这等半吊子的谋士,口才虽然不错,更多却是在算计人心调拨内务上,对着这种行军作战的具体对策,却是欠奉。 场上暂时陷入了静默。 此时的于禁,同样陷入了犹豫之中。 好一会儿,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将军,临淄固然攻克不易,却也不能说毫无办法。” “需知有志者,事竟成。” 听到这话,王政有些无语,抬头看向于禁。 心灵鸡汤有用的话,还需要努力吗? 却见对方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眼中意味莫明。 嗯?不是单纯的口嗨吗? “有志者,事竟成...” 王政垂下眼帘,将于禁这句话喃喃重复了几遍,若有所思。 过了片刻,他有些不确定地问: “你是说耿弇(yǎn)吗?” 这句励志的名言,王政前世时曾在度娘贴吧看到过其出处,正是形容这个人的。 耿弇,东汉开国元勋。 “云台二十八将”之中,位列第四。 《后汉书·耿弇传》,刘秀曾言:将军前在南阳,建此大策,常以为落落难合,有志者事竟成也。 于禁惊讶地望了眼王政,道: “将军英明神武,更是博学多才,末将佩服。” 说这话时,于禁自然便盼着王政能够领会其弦外之音。 但是内心深处,于禁确实没抱太大希望。 毕竟既然做了黄巾贼寇,王政的出身自然无非草芥流民,按常理来说,不可能有读过史书,有此见识。 但是于禁本不愿直接说出来。 他以降将身份刚入天军,本想着谨小慎微地行事做人,出风头这种事情不太想做。 更不想显得比王政这位主公更有见识韬略。 只是如今大家同坐一条船,祸福与共,旁人无计可施,于禁便要想法子解决,便要出谋划策。 却不料王政不但知道这个典故,更在极短地时间说了出来。 让于禁暗自啧啧称奇。 于禁颔首道:“我军欲攻临淄,正可用耿弇攻张布之计!” 耿弇攻张布之计? 什么计啊? 我只是知道这个话是形容耿弇的,其他我全然不知啊老于同志。 心中虽然连呼卧槽,表面上王政自然也不想露怯,只是露出了然的神色: “嗯,此计确实可以借鉴一二。” 两人打哑谜般说了半天,其他人却是一脸茫然,面面相觑。 会议以来一直沉默的吴胜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直接嚷道: “将军,什么此计啊?” 问的好! 心中先给这位总角点了个赞,表面上王政却是怫然不悦,先狠狠瞪了吴胜一眼,斥道: “早叫你们多读点书了,怎么还是毫无长进?什么都不懂?” 说罢,笑呵呵地望向于禁: “于上尉,你且给这个憨货解释一下吧。” “诺。” 于禁拱手回应完,环视众人朗声道: “东汉建武五年,建威大将军耿弇破齐王张布。” “便是先破祝阿,再定济南全郡,最后进逼临淄。” “耿弇攻临淄时,便是扬言先攻临淄西北方的西安县,到了城下后,却是在夜半时命诸将半夜出发,至天未亮时赶到临淄城下。” “随即半日便下临淄!” “这是声东击西之计啊。”听完于禁的话,徐方喃喃道:“趁着夜色掩护,便是避开守方视线,只为出其不意?” “正是如此!”于禁击节而叹: “最关键的是,我之前读史书,虽没有看到有记载耿弇破临淄的详细情形,但是若按孙庭所言,这护城河十几米宽,便是声东击西,趁夜出其不意,也绝无可能半日破城。” “再按淄河流向来判断...” 他话未讲完,王政已彻底明白过来了。 他斩钉截铁地断言: “不深!” “面对西安县的北面城墙护城河必然不深!” “这必是人工壕沟灌水而成,深度自然不可能同自然大河相提并论!” “末将正是这般想的。”于禁点头:“若是如将军所言,咱们便应从北面城墙攻克临淄。” “只是如此,就必须绕路了,不可走广饶至临淄的这条线路,耗费时日必然就要长上许多...” 说着,于禁望向王政,欲言又止。 “文则毋虚担心。”王政笑了笑,摆手道:“便如我之前所言,曹操此时攻伐徐州,一路高歌猛进,未必舍得回来。” “他若此时折返,也只会是因为兖州有变。” “所以,耗费时日正好啊。” 王政朝着众人眨了眨眼,笑道: “等等咱们的盟军啊,最好是让徐渠帅先上去试试临淄的成色才好嘛。” 闻言,众人连连点头,纷纷怪笑起来。 104、流民 当于禁将耿弇攻张布的详细过程大致讲述了一遍后,引起了众人的热烈讨论。 毕竟如今虽然造反起事,但是在大汉的统治下生活了这么多年,大部分骨子里还是认同自己汉人的身份。 云台二十八将啊,开国元勋啊。 这样的大人物,几乎所有人都确信,他的计策必然是极好的。 唯一的例外自然只有王政。 王政也是汉人,但此汉非彼汉。 关键是,吴胜这些东方人觉得云台二十八将很了不起。 王政没觉得啊。 以他后世人的眼光来看,历代大一统王朝的开国武将里,云台二十八将应该是存在感最低的了。 而且当听完这个战例的具体情况后,王政隐约觉得成功的机会不大。 首先是这个典故于禁知道,那徐宣呢? 这位郡守知道不知道? 不同那个张布,徐宣可是已经派出过一次兵了,而且还吃了大亏,直接给自家送人头了。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按孙庭所言,此人并非庸才。 在这样的情况下,徐宣更大的可能是提高警惕严防死守,还会轻忽大意给予天军偷袭的机会? 其次,时移世易。 耿弇攻张布时,张布为叛军,耿弇为刘秀征辟山东的先锋。 那都是建武五年了,攻城方可谓既有大义更有大势,具有极大的无形优势。 所谓的得人心者得天下,便是说的这种情况,有道伐无道,又是逐鹿的中后期,天下人都看出来最后的赢家是刘秀了,半日攻城并不稀奇。 那时的临淄豪族,百姓恐怕都是翘首以盼王师的状态,早已无心恋战。 这些因素,无论王政还是天军,可都不具备啊。 现在王政才是临淄全民眼中的反派人物。 这些人面对他攻城时,恐怕只会有一个念头吧。 坚持! 坚持就是胜利! 只要时间一长,必然会有官兵的支援! 这群反贼没多少日子蹦跶了! 甚至可能不仅仅是曹操本部人马,比如袁绍部就有可能前来相助。 毕竟,黄巾贼可是妥妥的天下公敌,而且还是那种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当王政将这些想法一一道出后,众人思索了很久,也先后表示了认同。 “将军。”本来信心满满的徐方,忍不住挠了挠头: “那我们到底应该如何去攻临淄呢?” “既有前人先智,自当从善如流。” 王政笑道:“单凭北面墙的护城河有可能容易填满这一点,于上尉的建言便值得一试了。” “咱们当下又不求什么兵贵神速,便往西安县那边走就是了,无非多费几日功夫。” “我方才所言,只是让你们不要盲目乐观,攻克临淄很大可能有一场硬仗要。” “临淄防御太强,我军绝对实力攻破不易的时候,试试兵行险着,本是应该。” 说到这里,王政已有决断,正色道: “便这么定下来了,咱们便取道西安县,从北面进攻临淄!” “出发之前,做足各项准备工作!” “于禁,任你为临时的器械总管,所有对我军攻城有利的器械,城里有的直接收取,没有的只要本地有原料的,立刻当场制作,天军所有人员,资源,任你调配。” “徐方,任你为临时的辎重总管,对全城和附近村镇再进行几次扫荡,所有钱财稻谷和青壮劳力全部给我带回城里,一滴一点也不允留存民间。” “潘璋,出发之前每日操练不可停止,但是注意强度,让所有士卒们既有备战状态,又不至于太耗精力。” “张饶,便由你和麾下人马负责通知全城,让所有百姓做好准备,到时候和我们一起出发。” “诺!” 众人轰然应诺之时,唯有徐方面露迟疑地问了句: “将军,当日赵县那些乡亲们可是因为于..于上尉当日的军队烧杀抢掠,让他们无家可归无米可食,而且和将军又是同乡,对咱们天军也算有些好感,所以才愿意跟我们走的。” “广饶县的百姓们恐怕未必也有此心。” 王政还未说话,于禁已是沉声道: “徐少校,只要你把所有的粮食钱财都拿光了,他们不论自愿与否,都只能跟我们走了。” “真有不愿意的,举起刀剑,也自然愿意了。” “这样强迫岂不是成了裹挟?”徐方望了眼于禁,不满道:“这样的人便加入我军,也不同心,未必是好事。” “谁说要他们入我天军了?”王政淡淡地道: “我要广饶县的人跟着,自有用处。” ..... 终于,半个月后,封闭多日的广饶县再次城门大开。 一支人数过万的大军率先走出,先和城外营区的张饶部合流之后,便浩浩荡荡地奔赴前方。 紧随其后的,则是天军新增加的一个营部,民营。 主要成员既有赵县的近万百姓,还有两个县城所有的手艺人,包括铁匠,木匠,石匠.. 只要有一技之长的,这些手艺人和其家属便被王政统一征集入伍,并编入此营。 这群人负责护送这次随军的所有粮草辎重。 安排他们和赵县人混合在一起,王政也有其用意。 赵县这群人毕竟是原主的乡亲父老,再加上在赵县时王政的手段不算酷烈,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赵县的这群人对天军已有了一定程度的归属感。 王政希望借这些人之口,去让那些手艺人也能更快的融入进天军。 毕竟作为穿越者,他对匠人的重视程度,一样超过了大部分东汉诸侯。 队伍最后面的,则是广饶县的三万余百姓了。 近乎全城出动,全都是被迫无奈。 不仅仅是因为粮食被搜刮一空的原因... 因为要制作相应的攻城器械,在王政的命令下,此时城内大半的民居都被拆成了满地瓦砾。 曾经的广饶县,如今残破的程度比赵县更要严重。 几成废墟。 ......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支奔赴临淄的队伍,一路上都在不断减员。 也基本都来自于广饶人。 这是王政有意为之的。 从第一天开始,他便要求队伍以每日接近二十里的行军速度前进。 却又在粮食供应上,进行了区别对待。 天军兵卒们,自然是一日两餐。 赵县和广饶的百姓,却是一日一餐。 但是前者吃的是米饭,后者却是稀粥。 王政知道这样的情况下,一定会引起这三万人的不满。 但他不在乎。 于是等到第三天开始,出现了被动的掉队,大半为老弱病残之辈。 王政欢迎之至,任由去留。 毕竟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减少队伍里无价值人员的数量,可不是为了真的逼死这些人。 等到第五天开始,出现了主动的逃离。 依旧以老弱为主,却也开始出现了青壮。 这王政可就无法保持无视状态了。 当发现这个兆头后,他立刻命令天诛营的二阶精锐轻骑兵游曳在队伍最后头的两侧。 一旦发现青壮者,直接驱赶回队伍。 这等强压之下,自然有死硬分子想要反抗,也正好让王政杀鸡儆猴。 当几十具尸首抛在广饶人面前之后。 他们终于明白了王政的用意。 依旧还有人在掉队,在逃离,但是青壮者却几乎很少了。 这般下来,到第十日时,广饶人终于只剩下一万五千多人了。 这时王政开始放缓了队伍的脚步。 也开始对赵县人和广饶人一视同仁了。 都吃香喷喷的大米饭吧。 因为这样的流民队伍,才是他最希望跟随自己脚步走的。 105、乱象 这么大股的人马沿着官道在齐郡境内穿行,引起的动静自然极大。 一路走来,王政不由感慨万千。 果然不论是什么时代,省会城市就是不一样啊。 相比较赵县,广饶县,还未看到临淄城的真容,只是奔赴西安县的路上,已通过风景,看出繁华。 作为离首善之地最近的一处城池,沿途所进过的地方,基本隔一段就有建筑物。 那是一些小村庄,集市,还有诸多豪强的坞堡。 以临淄为中心,它们零散地落在周围,星罗棋布地化成了一个古代的经济圈。 王政惊讶欣喜之余,自然也毫不客气。 所有进入天军眼内的存在,一律只给了两条路选择。 要么主上交所有的一切。 所有粮食,牲畜,钱财,器具等所有一切,同样,青壮必须主动加入天军,天军会给予军饷粮食。 家人亲友? 只要跟的上大军的进程,也无不可。 要么,你不交,天军自己来取。 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是有反抗者的。 比如那些豪强的坞堡。 汉人尚武风气极浓,加上这些豪强有钱有人,自然每一家的都有一定的战斗力。 尤其是这些坞堡,本就是在上一次青州黄巾肆虐下保留至今,所有都很有自信。 三十万流民都没搞定我们,你这几万人还想攻进来抢走老爷我的家产? 竖子,不知天高地厚! 然后,残酷的现实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们搞错了两件事。 第一件自然是单凭人数去推荐王政军队的战斗力。 第二件,却是当年那些黄巾贼未必是真的攻不下这些坞堡,更多恐怕还是不愿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花费太多精力。 毕竟起义军玩的是裹挟,而裹挟出来的嘴巴,每个可都是嗷嗷待哺。 这种坞堡,一击即溃自然顺手收拾了,否则就懒得去一一拔出了。 王政却不惯他们了。 当他亲自带领天诛营将几处头铁的坞堡尽数摧毁,同时对那些豪强抄家灭族之后,剩下的其他村寨全都放弃了武力对抗的想法。 没办法啊。 坞堡都扛不住这群杀千刀的,我们这些只有土墙难道还能挡得住? 几百里的路程走下来,加上一路上的扫荡。 此时的王政的队伍,总人数也已有七八万了。 这还是他高标准要求“流民”成分的结果。 若是学大部分农民起义军般玩裹挟,只求数量不求质量。 恐怕此时十万都要挡不住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带着物资返回的糜令仆从也捎带了另一条消息。 徐和已于半月前正式举事。 且若是单论声势,他那边才算是真的风头正劲,一时无两! 听到这话,王政好胜心起,不由问起了细节。 糜令一番解释之后,王政心里彻底服了,嘴上倒是不肯认输,认为若是真实战力,自家绝对可以完胜徐和! 但是这也是侧面的认同了糜令的观点。 比声势... 是真比不过啊。 相比王政,徐和优势极大。 作为一年前起义过的渠帅之一,徐和本身便要比张饶管亥等人更得人心。 最起码,后者被曹操击败后,不是龟缩不出,便是远遁千里。 而徐和,败而不馁依旧坚持在青州,相比之下,倒是增加了不少形象分。 都是靠同行衬托啊。 然后其辉煌的战绩,又继续不断加分。 或许是王政的天军给了他启发。 这次徐和也抛弃了黄巾军的名头,给自家队伍取名为“太平军”。 而太平军的第一战,正是面对临淄城后方的博昌县。 便在那时,徐和已是打出了二十万之众的旗号。 仅仅半日不到,兵力之前被抽调过的博昌便被攻陷。 然后太平军便马不停蹄地向另一处利县进发,又一次半日不到,城头大旗已然变化。 三日连下两县! 消息传开,所有人都震撼了。 所以当他旗帜鲜明地揭竿而起后,相比最先举事的王政,反而赢得了大部分人的关注。 不仅仅是官府方面。 青州多年战乱不休,境内早不知道聚集了多少股山贼马匪之流。 如今短短时间便有两家起事,加上无论王政还是徐和,面对官军同样是连战皆捷,这便让这群人纷纷看破了此时青州官方的虚弱。 一时之间,纷乱四起。 据糜令所说,单是他这些日子收到的风声,一个齐郡便几十股势力同时揭竿而起。 而这些势力,基本便是两个情况。 一方便是学王政徐和一般自立,无非也是裹挟周围县镇的人口,起个名号便赶紧也向临淄进发。 另一方,则是势力确实太小,那便只能选择归附强者了。 这类人,最后基本都选择了投靠徐和,想要博一把富贵。 相比王政这边,无论流民还是盗匪,徐和都是同样的来者不拒。 尤其是后者,虽然士气散漫毫无纪律,但是这些人基本都自带了武器和马匹。 单论战斗力并不比徐和的本部人马弱多少。 随着这些小股势力的不断加入,倒是让徐和那边真的有些“云集响应”之态。 到他悉起大军也开始朝着最终的目标地临淄进发时。 对外的宣称,已然是三十万之众。 待糜令将所有消息都讲述完后,王政有些汗颜。 他看了眼自家的队伍,突然有一点点后悔。 之前筛选的是不是太严格了啊。 这有点丢面子啊。 ...... 又有人反了! 这个恶劣的消息,如同雪上加霜一般,给了临淄城上下狠狠一击。 仅仅一个不知根底的王政和天军就够他们焦头烂额的了。 现在居然又跳出来一个徐和? 对这个被州牧击败过的渠帅,很多人都听过这个名字。 想不到这厮潜伏了这么久,都没被官兵发现... 更想不到的是,对方竟是越挫越勇! 一年前的,他当时造反也不会聚集了七八万人马,和张饶等人合流才凑成了所谓的三十万青州黄巾。 这一次... 竟然凭一己之力就聚众如此之多吗? 哪怕知道这个宣称的人数水分极大,徐宣也意识到麻烦大了。 王政那边虽然击败了董临的六千人马,毕竟人数不多。 人少就无法形成围城啊。 没有这个担心,临淄这样有护城河的城池被正面强行攻破的可能性并不大。 何况徐宣这段时间也想尽了方法。 加上乐安济南派来的援兵,城内的守城人数如今已然过万。 虽然人员良莠不齐,但徐宣认为,单是守城却已足够。 可是如今又冒出一个徐和... 三十万... 便是砍一半也有十万以上的流民贼寇啊。 若是再和王政合流,一起来攻临淄... 想到这点,几乎是的临淄人都仿佛看到了城破后的残酷画面。 一时间,人心糜乱,士气低落。 而郡守徐宣,更是又气又急。 他此时也反应过来了。 恐怕正是因为自己抽调了两郡城防军,才导致两郡沦陷如此之快啊。 如今齐郡...不,应该是整个青州了。 闹到这个地步,他这个郡守责无旁贷。 曹操御下极严,对这些地方官员其实也如军队般的管理,只看结果不问方法。 无论是之前赞同董临出兵,还是后面抽调两郡兵力。 虽然徐宣从不觉得自己的因对举措有何不妥,但是看结果... 却是明显的昏招频出。 可以预料到,即便是州牧后面大军回返,将这些反贼尽数剿灭。 自家这个郡守也当到头了。 但是徐宣反而希望州牧的斥责和贬职命令赶紧来吧。 最起码,这些能进入临淄城的时候,便代表了州牧的大军也到了啊。 可是,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106、鬼神(上) 司州,河内郡。 一条蜿蜒的山道,负担着郡内不少交通运输的咽喉通道。 这是太行八径之一的白陉。 太行山,又名五行山。 其山脉位于山西省与华北平原之间,纵跨四州。山脉北起燕都西山,向南延伸至王屋山。 初平三年,青州三十万黄巾和张燕所率领的黑山贼想要合流。 相比前者,后者的总人数虽有不及,但其真实战力却有过之。 单是强悍步卒便已过万,更有精骑数千。 只是就是这么巧。 此时声势最大的两股贼寇,却在异地同时遇见了此时声名最大的一对好基友。 袁绍和曹操。 结果便是兖州牧大破青州寇,冀州牧横扫黑山贼。 相比直接投降的友军,张燕和其黑山贼倒是出色不少。 毕竟他们可是从汉灵帝时期便开始作乱,这么多年下来,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官兵的围剿。 能存续至今,自有其过人之处,生存之道。 虽逢惨败,却并没有因此就彻底崩溃。 只是败,却未散。 在张燕的带领下,他们分成无数股,依托中山(冀州)、常山(冀州)、赵郡(冀州)、上党(并州)、河内,这些郡内的太行山诸陉。 不断地盘踞流窜,玩起了游击战。 终于消耗完了袁绍的耐性,未尽全功便已撤军。 其中,白陉这里便又一股人马在此修养声息。 半年下来,不断舔舐伤口之下,刚刚恢复了点元气,却不料刚出山想在河内劫掠一番,便遭遇了迎头痛击。 无奈之下,他们又灰溜溜地跑回了山。 只是那群官兵却是穷追猛打,一副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架势。 直到今日,进入了山脉深处,这群黑山贼才终于暂时逃脱。 寻了一片僻静场所休整时,望了眼自家队伍,首领郭大贤长叹了口气。 他刚才大致数了下,如今全场所有人一起也只有两百余数量了。 “遭瘟的!” 想起自家好不容易攒起的四千人马,近乎全数折损,郭大贤越想越气,不断口吐芬芳。 “狗入的!” 他所不忿的不仅仅是这一次惨败。 而是交战时他已经认出了对方的将领,是老熟人啊。 这可谓旧恨未消,又添新仇。 此时场上的其他人却没有出言附和,只是不时侧头望向四周。 “看什么看!” 见到手下人这幅惶惶不安的模样,郭大贤愈发气闷: “咱们跑到这深处,那群官兵都是骑兵,追不上来的。” “何况山路崎岖,道路复杂,他们要是敢进山来,恐怕此时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瞧你们这幅吓破胆的德性!真是丢人现眼!” 这话说的有理,众人看了半晌也终于放下心了。 “首领。”一个亲信问道:“这群官兵是哪里冒出来的,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看那些军服衣甲,似乎...”另一个手下也说出了自己疑惑:“是去年跟张帅交战时的官兵一样啊。” “当然一样。”郭大贤冷哼一声:“都是袁绍的手下啊。” “袁绍?”第一个开口的亲信愣住了:“这河内不是张扬的势力吗” “我哪里知道什么情况。”郭大贤瞪了他一眼:“反正这群官兵就是袁绍...不,应该说是那厮的手下。” “”三日前的交战,有个将官我曾见过,就是那厮的副手,好像..叫什么文远?” 听到这话,众人俱都慌了。 袁绍如今虎踞冀州,声势远非张杨可比,去年他们更是已吃过对方的苦头,知道厉害。 于是便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 “难道是袁绍这龟孙想要对我们斩尽杀绝?” “首领,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里还不够安全啊,咱们继续往里走走吧?” “你们是聋子吗!”郭大贤吼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 “这里地形复杂,咱们呆了这么多年,偶尔尚且会迷路,凭他们初来乍到,还想追杀我们?” “他们敢进来,豺狼虎豹就替我么料理了这些龟孙!” “首领所言甚是。”亲信见他一脸怒色,连忙附和: “而且那群人未必愿意进山,这群骑兵的德行俺最了解,娇贵的很。” 听到这话,郭大贤神色终于缓和了些。 亲信又带着谄笑建议: “不过咱们也歇息了好一会了,弟兄们都恢复气力了,首领你看...“ 指了指天空:“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先找个地方以备晚上过夜。” “此处野外,确实不适合过夜。”郭大贤认同地点了点头,粗犷的脸上露出自衿的笑容。 还是这个小子会说话啊。 其实他也并不愿在此地多做停留。 入山确实还不够深啊。 但是手下人那样说,他不愿露怯,却反而不能立刻拔足启程。 如今既然有人递了台阶,那自然是要从善如流的。 思索了片刻,郭大贤道:“我记得去年咱们收编过一伙山贼,当时他们的寨子没有拆除,似乎据此不远。” “就去那里暂住几日吧!” ..... 山路崎岖陡峭,尽是圆滑的石块,覆满青苔。 便是这群既识途也习惯的黑山贼,行走时候也要格外留心。 直到走了一程后,地形开始变得缓和,这时这群人正好走入了一处密林。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始终不见追兵踪影,人人心情大好之下,步伐都变的轻快起来。 郭大贤也彻底放下心来,走的不缓不急,闲庭信步,甚至开始哼起了不知名的乡调。 “首领,你刚说这群官兵的首领,听称呼似乎认识?”亲信见状,主动起了个话题: “到底是何人啊。” “何人...”郭大贤听到这话,凶目深深地凝视前方,声音变得狠厉:“说起来,若非这厮横插一手,单凭袁绍,怎么可能赢过咱们黑山军!” “不过碰到这厮,输其实是应有之理,并不是咱们黑山军不能打的缘故。” 说了半天怎么尽给自家贴金了? 心中暗自吐槽,那亲信脸上依旧堆满笑容,连连点头称是。 似是想起了某些惨烈的景幕,郭大贤脸上突然露出深深惊惧: “这厮确实名不虚传。” “当日与我军初战,他亲自上场陷锋突阵,几百骑兵跟随之后,当真所向披靡!” “我军三千精骑啊...竟然被直接打的溃败!” “飞将军,嘿,果然天下第一!” 即便心中对此人极度愤恨,谈到对方的武勇时,郭大贤确实发自内心的佩服。 又是一声长长的慨叹,还带着几分庆幸: “这几日交战下来,似是只看到了这厮的部下,未见本人,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否则...“连连摇头,却是不欲说下去了。 “飞将军?”那亲信终于听到了答案,登时面露惊容: “首领,你说今日和咱们作战的部队,是飞将军的部下?” “这个飞将军,莫非便是?” “自然是他!”郭大贤忿慨之余,更有不屑:“不过此人虽然神勇,却当不得了什么英雄,德行卑劣认贼做父。” “说到底,再是厉害,也不过是个三姓家...” 便在这时,一阵响亮的嘶鸣声从正西方向传来,截断了他的话。 这是... 有马? 黑山贼众闻声立刻停下脚步,齐齐惊道: “这山脉深处,怎么会有马的嘶鸣?” 郭大贤也是惊讶莫名。 他刚还几次对手下人重复说追兵都是骑兵不可能进山,此时却惨遭打脸。 只下内心第一时间涌现的并不是羞恼,而是莫明的... 不安。 他鼓足了气,大声喝问了声:“是谁?” 林中一片静默,没有任何声响回应。 这反倒提醒这群山贼了。 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 密林之中,怎会如此安静? 怎会连个虫鸣鸟叫都没有? 郭大贤一个心扑通扑通的剧跳起来。 仿佛感觉到了莫名地危险在缓缓靠近。 “是不是山中的野马啊?”他想着:“不要慌,也就听到一声而已啊。” “就算是追兵也最多几个人,正好杀了泄愤!” 他环视周围的手下眼神示意上前探路,却见人人装聋作哑动也不动。 “你,你,你,你们几个!”郭大贤只得怒喝一声,直接指了几个人: “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过去,看看什么情况,有不对劲的立刻回来报告于我。” 那几个手下人无奈之下,一边大叹倒霉,一边也只得提起兵器,蹑手蹑脚往前走去。 郭大贤等人则驻足停留,目送着这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不见。 不久后。 突然隐约传来了几道风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空中急窜而过,刮起呼呼劲响。 随即,几声惨叫声乍然响起,无比凄厉。 下一刻,密林再一次陷入静默,如一片死水。 玛德,到底什么情况? 郭大贤不禁抹了把额头。 怎么湿漉漉的? 他摊开定眼一看。 整个手掌都已被冷汗浸湿。 107、鬼神(中) “到底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从那几声惨叫,郭大贤明白了刚才探路的几人恐怕已经遇害。 这些手下的牺牲也不算白费,毕竟确认了前方的潜伏者已是怀有极大的恶意无疑。 郭大贤现在只想要弄清对面的虚实。 是不是官兵? 到底有多少人埋伏? 要是一直这么敌暗我明的话,那就陷入被动了,更无法做出应对。 是前进还是后退?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敢露面,更不敢说话!” 无奈之下,郭大贤主动出言相激:“莫非,都是缩头乌龟吗?” 话音刚落,前方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咯嚓。” 在众人屏息凝神,全场静默的此时,细微却也分明。 那是地上的残枝败叶被践踏的声音。 似乎前方埋伏的那个神秘人,正往前踏了一步。 真的只有一个人吗? 好胆! “还不说话,那就是自认乌龟了。”郭大贤神情一松,一边继续出言挑衅: “就赶紧滚的远远的,大爷今天心情好,放你这龟孙一条生路。” 说话同时,他连续做了几个手势示意。 身边的手下们心领神会,确定敌人孤身一人后,他们也比前任的同伙们积极主动了许多。 便分成两股,从密林的左右悄无声息地前行。 片刻后。 左边突然传来连串的尖啸。 随着“嗖嗖嗖”声不断响起,又是十几声惨叫先后响起。 这下听到的动静一多,众人纷纷反应过来,恍然大悟。 潜伏者原来是一个弓手! 然后面色又齐齐一变。 短短时间便收割了这么多条人命,这应该是用了连珠箭... 这技艺虽然难得,但更夸张的... 还是连珠箭也能保持箭无虚发... 究竟何人箭术如此高明? 想到这一点,郭大贤与亲信面面相觑,同时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骇然之色。 这时。 在这弓手射杀左边的黑山贼的时候,右边的那群人似乎终于发现了对方的藏身处,已经猛扑了过去。 听到前方十几个人兴奋的呼喝声响起,郭大贤神色一振,握拳高举。 “妥了!” 按常理来说,弓手这种远程攻击的兵种本就不善近战,何况又是一个人被一群人欺近身前。 即便看不见具体战况,想到对方被手下一拥而上的场面,郭大贤心中大定,忍不住便哈哈一笑。 他们这群人似乎都没有发现。 从那声疑似骏马嘶鸣想起后,场上的气氛便开始变得诡异莫明起来。 无形的压力笼罩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即便确认了敌人是一人而非一群时,这种紧张和压抑也并无得到一丝的缓解。 一个人让一群人如临大敌,草木皆兵... 说起来,既是古怪,更是可笑。 郭大贤正欲往前走,却听前方传来风声猛烈,刚抬起的脚登时又放了下来。 什么情况?还没解决吗? 拳脚相击兵器挥舞之声隐约传来,似乎两边搏斗正酣。 不久后,又出现连续的痛呼惨叫... 以及无数沉闷的巨响... 那似乎是某些人百斤重的身体猛摔在地上所产生的。 突然,方才的那声嘶鸣再次响起。 随即,便是一连串的踏踏声。 第一下时,还很是细微,似乎远在几里之外。 最近的一声已变的清晰可闻。 那应该是一匹极为神骏的马,奔速惊人,只是眨眼的功夫便跨越了不短的路程窜入密林。 它似乎在向那个弓手所在处奔赴。 “嘿!” 一声冷森森的轻喝声乍然响起,如金铁割裂布帛般地划破密林寂静。 霎时间,郭大贤和其手下只觉眼前一花。 他们明明被枝桠挡住了视线,距离也隔的远,竟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密林前方骤然亮了一下。 那似乎是一道紫色的光,如雷霆般於忽闪现。 紧接着,一声震天的惨叫声响起。 不应该说是一声。 因为所有人都听出来了,那是一群人异口同声发出的死亡哀鸣。 只是时间太过接近,才汇聚成了一声呐喊。 之后,所有的动静再一次消失。 “这...” 郭大贤悚然动容,只觉嘴巴干的厉害。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第二批派出去的手下们也尽数覆没了。 他环视周遭,见手下每一个人都面色紧张,两股颤颤,显然都已惊惶失措,不由暗叹一声。 这次不用开口便知道,自己不管怎么命令要求,也没有人再敢上前探路了。 其实他也同样失了分寸,不知是如何是好。 他们化成了木头泥偶,那弓手却开始动了。 “踏。” “踏!” 对方一步一步地逼近而来。 落针可闻的静默中,对方充满节奏感的足音,便仿佛催命的鼓声一般,敲打在所有人的心间。 他们突然泛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似乎一切均在对方的掌握之中,万物均要向其俯伏叩首,未得命令不能擅自行动。 而他们便因为如此,明明想要逃离,双腿也如灌了铅般沉重。 便在此时。 又是一声清鸣响起。 “咻!” 郭大贤循声望去,却见一道青色的寒光正激射而来,直面冲向自己。 它一路如冷电般地快速穿过了密林的枝叶,然后又穿过了自家前方的手下。 噗噗噗... 只是瞬息的功夫,连续几声惨叫声中,前面几个人便被它无情地洞穿。 直到第五个身影也栽倒在地时,才把这道青光的冲势彻底抵消。 一箭之威,乃至于斯! 这..前面到底是人是鬼啊? 郭大贤目瞪口呆,实在无法置信这一箭竟是血肉之躯的凡人所射。 床弩也不过如此吧? 而在他楞住的片刻功夫... 第二道... 第三道... 一道又一道寒光陆续破空而来。 那光芒是如此的摄人心魄... 等郭大贤再次回过神时,前方几十个人已如麦子遇见镰刀般成群的倒伏在地了。 这表现再也没人能做他的挡箭牌了。 青光刚出现在他的瞳孔中,郭大贤吓的大叫一声,近乎本能反应地第一时间做出了侧身闪躲的动作。 只是即便如此,他也没用完全躲过。 那寒光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在他刚做出动作时,已直接到了身前,虽然躲开了生命之忧,却还是贯穿了他的肩膀。 钻心地剧痛中,郭大贤只觉半个身子都如中雷殛,却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已被伴随青光而来的巨大冲击力直接带飞.. 砰! 他的身体狠狠地撞向了身后的一株大树,直接连呕几口鲜血。 被死死钉住的郭大贤再也无法动弹,他想要唤手下前来解救。 只是他已没有力气开口。 而手下人...也终于被无数的尸体惊醒了魂魄,哗一声开始了四散而逃。 只是那个弓手却要赶紧杀菌。 青光陆续闪现,宛如游龙惊鸿,无情穿透了一个又一个黑山贼。 当最后一个手下性命被带走时,尸体同样被青光的余势带飞,正好从郭大贤这位首领身侧掠过。 溅出的鲜血洒在他的面上,竟如石子击中一般剧痛。 呼啸的声响直如狂龙怒吼,将他的耳朵震得震鸣不已。 此时的郭大贤却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为全军覆没而感伤了。 他被那一箭射出的伤口便如一个洞般,血流不止到此刻,早已从重伤变成将死。 “要死了吗?” 他勉强露出一个惨笑,脑中无数个念头如惊涛骇浪般纷杂涌现。 最后,全化成了一个疑问的漩涡不断回转。 “到..底...是谁?” “踏!” 奇异地脚步声再次响起。 “终于要露面了吗?” 鼓起所有的余力,郭大贤努力阻止着自家眼皮想要阖上的冲动。 他想要看看这个弓手的样子。 只是慢慢低垂的脑袋,却让他的视线越来越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双靴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看脸,我要看脸! 郭大贤尝试了几次,只是到了此时,油尽灯枯的他终究是没有一点力气去做出昂首的动作了。 最后,连靴子的颜色样式也在渐渐模糊,渐渐淡去。 那是一双金缕靴。 上面的金属线条,反射出辉煌的光。 108、鬼神(下) 平芜上的风逞威风般地刮了起来,卷起无数野草和尘土。 张辽抬头看了看天色。 阴仄仄地... 正如他此时的心情一般。 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 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乡。 并州,雁门郡。 那是神州西北处的边陲之地,从战国时期的赵武灵王为其命名起,其存在的最大价值便只是为了防备北方的异族。 那里人习戎马,畜牧於野。 那里黄沙滚滚,将天空和太阳都永远掩盖在一片浑浊中。 这是张辽从记事起对家乡的所有印象。 所以当他接到丁原的命令,要其带兵奔赴京城时,张辽几乎是逃一般的当日启程,决然的离开。 那一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人生有了希望。 张辽发誓,这个家乡,他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后来,丁原被人所杀。 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作为其故吏的张辽,便是为了报其带他离开雁门的恩德,也是一定会矢志报仇的。 只是,那个人偏偏是吕布。 张辽无法与吕布为敌。 因为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他便已对吕布心悦诚服,更是与有荣焉。 因为这个强如鬼神的男人,也是并州人。 所以他最终反而成为了其帐下的一员大将。 张辽自己都没有搞懂,为什么事情会变的这样。 或许,真是因为对方所代表的的那种强大吧。 纯粹的强大。 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只要跟着这个男人,便可以永远成为胜利的一方。 只是后来,张辽也明白过来了。 这毕竟还是一个错觉。 哪有什么人能靠一己之力便能所向无敌呢? 西楚霸王项羽尚且不能,何况吕布? 想到这里,张辽自嘲地笑了笑,回忆起了往事。 他追随吕布不久,对方便遇见了人生第一次惨败。 王允身死,李傕郭汜将吕布赶出了长安,拐马而逃。 随后先投袁术,又投袁绍。 只是他们随着吕布在去年刚刚帮袁绍大破黑山贼后,却再一次被无情地驱逐。 便是如今客居之处,河内张杨... 说起来,也已是第二次投奔了。 莫说纵横天下,如今的境况,却是窘迫到了险些无处容身了。 这段仓皇奔顾的经历让他们这支并州军的所有人,都郁郁不平了许久。 所以。 当听说河内郡旁有一处黑山贼蠢蠢欲动时,不等张杨开口,这群人便跑了出来,美其名曰保境安民。 其实是再不让自家兵器痛饮人血,他们都快要被逼疯了。 夹着灰土的风嘲笑似地更猛烈了。 张辽抹了把脸,望向远处,眼神悠远。 其实,最郁闷的,恐怕还是将军自己吧。 “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说出这般豪言壮语的人,却沦落至此。 那份窝火,可想而知。 正胡思乱想,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蹄声。 似是有一群人正快速接近这里。 张辽回头一看,面上露出了微笑。 等为首之人凑近了,他便高喊了声,话中带着打趣: “瞧,这不是我们的高都尉吗?” “你不是说穷追贼寇这等事情很是无谓嘛,怎么又跑了过来,不窝在在城里练兵了?“ 张辽遗憾地双手一摊:“可惜啊,你来晚了,都被儿郎们杀光了。” 来人是高顺。 某种意义来说,他才是目前并州军内与吕布关系最为亲厚者。 张辽这个老乡还只是同州,高顺可是真正的同郡啊(五原郡)。 其为人清白有威严,不饮酒,不受馈遗,可谓既有风骨,又有能力。 张辽对其也颇为敬佩,加上三人都是差不多的时期入丁原帐下,所以两人也算熟识。 关系自然不错。 “将军人呢?”高顺似是颇为兴奋,一阵小跑奔了过来,急匆匆地便嚎道:“快带我去见将军,我有大事禀告。” 说着,扬了扬手中的竹简。 “何等大事,让你急成这样?”张辽纳闷地问了句,随口道:“将军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指了指远处的山峰,笑道:“他追杀黑山余孽刚刚进山不久。” “什么!” 听到这话,高顺顿时急了,直接吼出了声:“张文远!你怎么能让将军孤身一人进山?” “高顺你发什么疯啊?区区一群贼寇,还能伤到将军不成?” 张辽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一脸嫌弃地胡乱抹擦,一边辩解: “何况是将军要求我们不得跟随,免得扫他的兴致啊。” 却见高顺却已懒得理他,再次上了马,疯一般地朝着前方奔赴。 ...... 高顺一行人蛇行鼠伏地走过了崎岖而漫长的山道。直到天色渐渐昏黄,他们终于找到了那处密林。 不久之前的一场杀戮,留下了足足两百多具尸体,血腥味极为浓烈,更是远远飘散,引来了不少山林中的猎食者。 此时虎豹豺狼俱至,正在大快朵颐。 见有人打扰了它们的进餐,纷纷咆哮怒吼起来。 高顺一瞥之下,顿时不惊反喜,已知找到了地方。 密林中的尸体大多自然是躺卧,这便衬托出其中一具的怪异显眼。 那是被一支箭死死钉在树上的尸体。 至今还保持着站靠的姿势。 只消看其姿势动作,再端详伤口处,高顺这等行家便大致还原出了当时的一幕。 那分明是一箭从远处袭来,未曾射中要害却也把这人的整个身体直接带飞! 这等恐怖景象,除了那个男人,当世绝无第二人能做到! 高顺确信这一点。 既然找到地方了,便不再耽搁,随着高顺带头,几十个精锐甲士一同冲了上去。 不消片刻功夫,便或杀或驱,将之前进食的牲畜们一扫而空。 随即,众人纷纷呼喊起来。 “将军...” “将军...” 发出的声音极大,在山谷中不断回荡。却始终不见任何回应。 “都尉,莫非将军已经离开此地了?”一个骑兵有些纳闷,提出建议: “要不我们散开再去别处找找?” 高顺摇了摇头,他了解将军的脾性。 进山只为杀戮游戏,如今目的完成,要么离开,要么逗留附近回味。 怎么会还去别处呢? 或许...是懒得回应自己等人。 一念至此,他心有所悟,运气提劲,直接一声大喊,道出竹简的关键信息。 “将军!” “陈宫来信,欲献兖州!” “嘶!” 短短八个字刚刚出口,却立刻有了动静。 一声清越无比,高而拖长的鸣声从前方乍响! “是赤兔的叫声!” “就在那里!” 高顺眼睛一亮,便带人猛冲了过去。 走了不久,眼前天地一阔,更有潺潺流水传来。 却是已到了一处山谷。 谷中奇峰秀出,巧石罗列,森林茂密,时有四蹄生灵出没其间。 更有清流蜿蜒,溪水冲刷石怪,在阳光的照耀下,水动石变,幻景无穷。 这般赏心悦目的景象,高顺等人的视线,却同时被溪边两个身影牢牢吸附。 一人,一马, 人如青龙昂然,身材高大威猛,马如赤焰炽烈,四蹄修长劲健。 听到脚步声时,正温柔抚摸着马背的男人转过头来。 乌黑的头发散披在他宽壮的肩膊上,垂在两侧的手比一般人长了少许。 此时对方穿着常服,露出的所有皮肤都是苍白的颜色。 黑发白肤,强烈的对比之下,整个人似是炼狱里的鬼神,忽然破土来到人间。 一张脸鬓如刀裁,面若斧劈,鼻钩如鹰,双目深陷。 予人一种冷酷无情的感觉。 此时,男人两道森冷的目光深邃难测,如利箭般一一扫射众人。 即便隔了几丈的距离,竟让每个人都觉得面皮隐隐刺痛。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高顺的身上。 “兖州?” 这是男人第一次开口发话。 声如金铁之音。 109、群魔乱舞(上) 在天军向西安县挺进的一路上,王政一直在流民的群体里刻意剔除那些老弱妇孺之辈。 这既是为了节省自家的粮食,也还是因为于禁之前的献计。 对于“耿弇攻张布之计”,即便在战前的会议上,王政不置可否,对徐宣是否会中计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只是毕竟是于禁这位五子良将加入天军后的第一次出谋划算,王政最终还是给予了积极的回应。 俗话说,有枣没枣打三竿嘛。 试试也无妨嘛。 所以从广饶县大军出发的第一天起,王政就吩咐了赵县的乡亲在广饶县的流民中散播相关的谣言。 比如天公将军召集众将士讨论后,都认为临淄城易守难攻。 于是计划先攻下西安县后,再缓缓图之。 而当他们确实换道而行,没有选择广饶至临淄的路线时,大部分流民们也自然信了。 而当那些掉队或主动脱离的人离开后,前往临淄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因为他们曾经家园早已成了废墟,所有的财产也被抢夺一空。 将他们扔在荒野之上,某种程度来说就是陷其于死地。 做出这些事的人,正是王政和天军。 所以王政相信不需要任何暗示,一定会有人想要跑去临淄通风报信,让那些官兵替他们报仇雪恨。 哪怕这些体弱之人,一路上可能遭遇未知的凶险,或者走到半途便因为无粮饿毙... 仇恨的力量是很大的。 加上自家绕路之下,也顺便给了他们充足的时间。 只是... 人算不如天算。 当王政的队伍离西安县仅有十多里时,前方的哨兵带来了一个消息,让王政的如意算盘彻底打空。 原来便在两日前,徐和的太平军已经攻陷了此地。 后面糜令也传来了补充的相关情报。 据说是徐和早已安排了内应,在太平军攻城时暴起发难。 导致于禁在史书上看到的所谓“城池虽小却异常坚固”的西安县,也仅仅只抵抗了一天就被攻陷。 其他的... 无非是西安县令全家自焚而死,城内官军当场战死超过三成,剩余全部投降了徐和等等。 听到这个消息后,王政楞了楞,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出其不意?声东击西? 在“谋士梦碎”的buff面前,都是乐色啊。 当真霸道啊。 不仅笼罩了我,连我自家队伍里的未来名将也无法幸免吗? 他摇了摇头,感慨万千。 这幅模样令一旁的于禁大为惭愧,立刻主动俯首跪地,主动请罪: “将军,是末将思虑不周。” 于禁其实也很无语,他也有准备徐宣可能不会中计,却没想到连西安县都被人捷足先登了。 “连累大军徒劳奔波,贻误战机,末将有罪!” “于上尉言重了。”王政见他这幅模样,知道对方误会,连忙主动搀扶对方起身,随即诚恳地道: “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强也。” “何况你只是进言献计,最终采纳和决定都是本将军做的主。” “”若是真要分什么功过,也是我这主将的责任多些,怎能算做你的过错?” 一边说着,王政环视众人,借机告诫: “诸位,有黄天庇佑,咱们天军自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队伍也一定会越来越庞大!” “在场的诸位,现在是统领千人尉官,校官,” “早晚有独当一面,统御万人,为将为帅的一日。” “你们也千万谨记,为将者治军自然是要赏罚分明,只是切不可揽功推过。” “副官军师等人,都只是提出建议献出计策,采纳决断的,始终是你们!” “无论功过,你们都要抗起最大的责任!” 他这番后世的理念,听到吴胜徐方等人只觉颇为新奇,却也大有道理,不由纷纷点头。 如潘璋等新入伙的,也若有所思,如张饶这等此前作为首领的,更是心生惭愧。 至于当事人的于禁更是大为感动,虽未述于言表,只是用力地抱拳施礼。 他再一次觉得,当初有些迫于无奈的选择,此时看来或许是十分正确的。 天军的战力出众,神秘的仙法神恩... 加上这支队伍有王政这样一个既年轻又英明的领袖。 于禁发自肺腑地觉得,这群人未来可以预见的光明灿烂。 这便是所谓地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啊 或许唯一有些遗憾地,便是将军的出身吧。 卿本佳人,奈何为寇啊? 念头一闪,意识到自己已改换门庭,于禁赶忙自我提醒:牢记你此时的身份。 我天军不是贼寇! 那些士族,豪绅才是贼寇! ...... 几万的大股人马出现在城外,城内自然早已收到了风声。 不久后,西安县城门大开,行出一队人马,一路锣鼓喧天。 正是徐和派来迎接王政入城的仪仗队。 带头者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一脸的圆滑精明,似是做惯了这等迎来送往的工作。 他上前先是滔滔不绝地拍了王政半天马屁,直到少年脸上陷入不耐烦时,才连忙做出引领其入城的动作。 只是同时,也似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嘴。 西安县城,地方太小。 王政登时明白过来了对方...或者说徐和的担心。 他有些无语,却也懒得计较,想了想,便让徐和留下来带着天罡军和流民们原地扎营。 至于他,便带着吴胜等人和天诛营直接随着中年人往西安县迈去。 中年人见他如何配合,只带一千人马,顿时大喜过望,忙不迭地便开始引路,一边没口子地称赞王政少年英武,气魄甚大,却非旁人可比。 旁人? 王政听出了意味,却不立刻追问,只是笑笑。 所谓的旁人,他们的顾虑无非是安全上的。 至于什么气魄甚大,若非天诛营如今二阶兵人数过千,足够互助自家周全。 王政也一样会担心徐方是否有不良企图啊。 进城的路上,不久前的战火留下的痕迹依旧明显。 几处城墙都成了断垣残壁,血迹斑斑。 没有清理完毕的尸体,更是处处可见。 中年人视若无睹,一张圆脸堆满笑容,一边引路一边攀谈道: “天公将军远道而来,想必辛苦了。” “渠帅已备好了酒席为将军接风,更将城内最好的一处宅院清理好了,等散席后将军便可好好歇息了。” “徐帅太客气了。”王政一边观察城内的格局,一边状似随意地问了句: “宴席?除了我还有哪些人啊?” 之前曾听糜令说过,徐和起事至今一路吸纳了很多股势力,王政正好趁机探询。 尤其是对方刚才不小心说到了“旁人”。 更让王政想要了解此刻西安县内到底有多少真正自主的势力。 即便是那些归附了徐和,恐怕也有名为属下实为同盟的关系存在吧。 中年人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用心,竟直接就回答了: “渠帅今日摆这宴席,自然主要是为了给将军接风的。” “不过也也不少英雄闻将军大名久矣,正欲相见。” “如南华军,赤眉军,五斗米教等大约六七家势力的首脑人物。” “对了将军,”那中年人突然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那南华军的首领,说起来和您还有些渊源呢。” 五斗米教,那不是益州的教派吗? 怎么青州这里也有人打出了这个旗号? 正为此暗自寻思的王政听到中年人所言,登时一怔: “什么南华军?” “南华军首领名叫程皎,据说他也曾得南华老仙赐予过道经。” “您是张角转世,这么一算,他还是您的师弟呢。” 110、群魔乱舞(下) “当今献帝年幼无知,被奸人蒙蔽,以至于朝政糜烂,官府残暴。我主乃西汉霍氏后裔,世受国恩,故起兵清君侧,诛杀奸贼。今日招纳四方义士,共图大计。” “赤眉军招兵啦只要十五以上、四十以下的男子,入伙就发粮食,能拉十人入伙的,就给一个护军将军。能拉一百人入伙,便封上将军,难得的机会,名额有限啊。” “我南华军将军陈皎,乃仙人转世,曾获南华老仙赐予道经《南华通微》,其上记载神术三十有六,既可起死回生,又有金光护体,入我军者,只需心诚,上阵杀敌战无不胜,便是受伤也获得仙法解救...” 一进城便看到这样的景象,王政面现错愕,望向身旁的中年人问道: “西安县是徐帅攻克的,便是他的地盘,怎么这群人如此大张旗鼓的收人,是否逾越了啊?” “大家既然彼此结盟,都是伐无道的义军,谁收人都一样。”中年人干笑了几声: “再说...我们现在也不能在收人了啊。” 见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王政突然明白过来了。 人太多快养不起了吧。 心中暗自嗤笑了声,王政一边留心观察这些所谓的义军势力。 按照中年人所言,这些目前进城的势力,便是和自己一样,其他人马都留在了城外,进城的应该都是其精锐。 只是一看之下,人数众寡先不论,只是从装备、身材以及精神风貌这些细节来看。 王政轻轻地摇摇头。 就这些货色也敢造反? 他无法理解这群人,却又若有所悟。 这个知识被上位者封锁垄断的时代,所谓的农民起义军的首领们,大部分的见识不足,更看不清形势。 他们不会明白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隅,不谋一世者,不可谋一时的道理。 这群人的眼光只能看到青州境内。 甚至便是青州,他们也只是看到了表面。 他们能看到的,便是徐和一路势如破竹连战告捷,短期内席卷两郡。 而官军丢城失地,节节败退,毫无抵抗能力。 却没看到对方所打败的,其实都只是留守郡县的城防军们而已。 青州背后的曹操,袁绍,公孙瓒等势力的强大,这些人看不到。 他们也不知道,若非曹操抽走了青州大半的精锐去攻伐徐州... 徐和怎会如此意气风发? 即便如此,若是曹操此刻折返。 徐和所谓的三十万大军,恐怕是一击即溃。 要知道,若不是记得历史上曹操攻徐州后会遇见吕布偷袭兖州。 因此王政有极大把握接下里无暇顾及自家的折腾, 否则便是有系统外挂相助,王政恐怕也未必真下得了决心于此时起事。 而这些人是不可能如他一般预知未来的。 结果,这些马匪、流寇,乃至有野心的豪强和道教... 这群乌合之众却被徐和的大好形势迷惑了双眼。 听听他们的口号... 这点实力,竟然也起了逐鹿中原的雄心壮志不成? 真是可笑,可悲。 ...... 王政一行人进入县衙时,宴会似是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 进门面对的主位,坐着的自然是渠帅徐和了。 或是因为连番胜利,又拥兵数十万了,相比当日,如今已是青州最大势力的首领徐和此时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此时他明明一脸醉态,却还不断举杯与左右的宾客致意。 场上其他宾客,也是酒酣意兴,正在高谈阔论。 似乎所有人都未曾发觉,门外此时已多出一群人。 见状,王政面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身后吴胜等人却已是怒容满面。 按那中年人所言,这宴会是为天公将军所洗尘用的,怎么正主未到,宴会却开始了? 这也罢了,如今自家等人已至,主人徐和竟然毫无表示,把他们放门口干晾着? 如此怠慢轻忽,怎能忍受? 吴胜性子急,登时便要发作,直接便大声呵斥道:“尔等...” “稍安勿躁。”王政却摆了摆手,直接截断他的后续之言,只是沉静地凝视对面。 不过那一声动静,毕竟还是提醒了场上众人。 杯盘交错,喧哗谈话立刻歇了片刻。 十几条视线同时望向王政和其身后。 见是一个年纪轻轻相貌普通的少年,众人先是一怔。 又注意到对方身材高大,气势迫人,一看便非凡俗,又是一惊。 待见到身后人人披甲挎刀,满脸煞气,显然都是沙场骁勇善战之辈,都明白了其身份。 这个少年,想必便是那位号称“张角转世”的王政了。 而主人徐和也终于被瞬间安静的环境提醒了,也望了过来。 随即眼睛一亮,便摇摇晃晃地起身走了过来。 “御寇,你可算到了。” 踉跄地行走到王政身前,徐和直接拉起对方的手,亲切地道:“来来来,我为你引见诸位英豪。” 什么时候和你熟到这个地步了? 第一次被人唤字的王政暗自翻了个白眼,却也没发作,只是呵呵笑笑,便任由对方拉扯。 “这位是...” “久仰久仰。” “这位是..” “久仰久仰,” 倒是没有人上演什么看轻主角再被打脸的环节。 毕竟都做到首领了,没人傻到这个地步。 要知王政如今声势虽不及徐和,麾下却也有六七万众人马。 更是敢为天下先。 作为青州今年第一个起事造反的势力,加上所谓的“张角转世”的光环,大部分在他来到面前都会立刻起身寒暄几句,场面做足。 尤其是那个南华军的陈皎,更是分外热情,直接拉起王政手扯半天废话。 待介绍完一圈,徐和向左右婢女打了个眼色。 “快引将军就座。” 说着,又对王政拍了拍肩膀,一副长辈叮嘱的口气: “今日务必尽兴,不醉无归。” “好。”王政一边应付,一边环视全场。 视线掠到唯一的空位时,眼神骤然变冷。 戏肉原来在这里啊。 他不动声色,想了想,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 始终留意他神情的徐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见对方没有立刻发作,倒是有些诧异。 竖子年纪轻轻,养气功夫倒不错啊。 转念一想,自家如今拥兵三十万,对方手下战力虽然不错,也抹不平这么大的人数差距啊。 看来是明白了强弱悬殊的差距了啊。 算你识相! 暗自得意之余,徐和也不想欺人太甚,转头便对那中年人道: “赵顿,快去吩咐后厨重新上菜。” 这时,大堂突然陷入了静默,落针可闻。 只有一阵哒哒的脚步声节奏十足的响起。 背身的徐和却没有注意到这点,只是见自家的管家还楞在原地,眼神呆滞,登时有些怫然。 “赵顿,你没听见吗?”徐和又重新吩咐道:“天公将军是贵客,不可怠慢,还不快去安排后厨重新上菜!” “老爷...”赵顿脸色有些哭丧地望着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别磨蹭了!” 徐和一边厉声训斥,一边转首望向大堂左侧的末位,笑呵呵道:“御寇,让你见笑...” 咦,人呢? 眼下灯光通明,即便那位置是偏僻的角落,也不可能看不清那么一个大活人啊? 何况那竖子身材那么高大.... 下一刻,徐和的瞳孔突然收缩。 一张脸瞬间由酒红变成青白。 “你!” 他气的目眦欲裂,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向正前方。 那里是主位。 属于自己这个青州最强势力,且是西安县目前主人的座位。 王政正懒洋洋地斜靠其上,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111、攻临淄(一) 大堂之上。 此时只有徐和一个人站着。 他其实酒量甚好,之前只是装醉。 如今那仅有的一点酒气,也早被方才的惊变彻底挥散。 彻底清醒的徐和,满脸怒容的同时,心中也有些懊悔不迭。 本是想着借喝醉的理由安排王政敬陪末座,出一出当日被其轻慢的恶气。 也曾想过王政的很多反应,却万万没有料到会弄成如今的局面。 想要给人难堪,结果现在最难堪的... 反而是他徐和。 他心中固然愤怒到了极点,满肚子都是对王政的咒骂。 只是... 顾盼左右,面对一群人凶厉的眼神,徐和生气归生气,却又不敢彻底发作。 既然是宴会,为了气氛轻松些,也为了按其他人的心,徐和的兵卒们大部分都守在门外。 因此,当徐和为了相迎王政走到门口时,此时环测四周,却已是被对方的人马包围了。 其中好几张面孔,徐和都有印象,且很深刻。 当日就是这些人随着王政冲锋陷阵,更是雷霆一击,便将董临的官军彻底冲的稀碎。 这些人...都颇有勇力啊。 还有于禁... 余光瞥见左手边的大汉,此时对方似笑非笑地模样,令徐和愈发心慌。 那日在广饶见到此人时,时隔多年徐和一时没能想起名字。 今日不知是不是情急之下,却突然回忆起来了。 于禁! 中平三年,对方便曾在鲍信麾下与自己所在的黄巾军交手过。 泰山一战,徐和深知其勇武过人。 如今彼此相隔不到十步,若是对方暴起杀人,自家万难幸免! 所以徐和即便心中同样的杀意翻腾,却始终犹豫再三,投鼠忌器。 他现在不敢与王政翻脸。 否则... 第一个血溅当场的恐怕却是自己啊。 即便城内如今大半都是自家的太平军,可远水难救近火啊。 便如门口那些兵卒,现在也发现了气氛古怪,想要凑上来拱卫自己,也隔了一群人啊。 思前想后,徐和面色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才狠狠地盯视王政,缓缓道: “王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徐帅准备的菜肴不错啊。” 王政却没有接话,只是随意扫了眼漆案,又嗅了嗅: “嗯,酒香浓郁,看来这酒也不错啊。” “王政,做人要有分寸!” 徐和再一次警告,声音变得无比森冷。 若是对方非要他颜面扫地,那便是没了这条性命,徐和也决定与对方同归于尽了。 他敢多次起事造反,一辈子更是无数次命悬一线,这点血勇还是有的。 “分寸...” 王政认同般地手指轻轻敲击着案面,见对方真有些急了,笑了笑。 他一拍额头,做恍然大悟状:“哦,是小子孟浪了。” “我还寻思徐帅一直站那里干什么呢?” “是我占了太多位置啊,也不知给徐帅留点。” 说着,王政微微挪了下屁股,招手笑道:“徐帅,来,你我同坐。” “至于重新上菜就不必,咱们聚集于此,是为了商讨如何攻取临淄的。” 这话提醒了徐和。 望着坐姿轻松,面容还有几分稚嫩的天公将军 却自有一分与年纪不相符的从容霸气。 徐和叹了口气。 是啊,还要攻取临淄啊。 若是当真和对方刀兵相见,恐怕大好的形势便彻底破坏了... 罢了,我岂能和这骄狂无知的竖子一般见识? 斟酌再三,徐和终于打消了本来的念头。 他原本打算一旦抽身,便安排将士将王政一行人尽数诛灭!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一边暗自自我劝解,徐和勉强挤出一个不自然地笑容,向着前方走去。 而此时被刚才一幕震惊到的众人,见徐和这位渠帅被王政都快骑到脖子上了,最后竟然忍了下来... 望向徐和的眼神,突然少了很多东西。 那是之前一直存在的尊敬...还有忌惮。 这也被徐和留意到了。 他暗自叹了口气。 不管如何。 王政第一次亮相,不但扫了自己的面子,也已先声夺人,摆足威风了。 ...... 坐塌之上,王政在左,徐和在右。 吴胜等人肃然地站在主位旁的两侧,拱卫王政的同时,也隐隐有挟制徐和的味道。 徐和恍若未觉,他也是老成世故之人,见多了风浪。 唾沫自干的本身,也早练出来了。 他略一示意,场上不久便来了一群歌女曼声歌吟,气氛似乎又热烈起来。 一派宾主尽欢。 又是酒过三巡,待之前那场小插曲带来的尴尬缓解后,在王政的再次建议下,众人不约而同的放下酒杯,讨论起了正题。 如何进攻临淄。 这看似只是一个话题,实际上内容很广。 临淄是大城,即便是对着西安县的北面,也就三面城墙。 那是众人合兵进攻一处,还是同时进攻三面城墙? 而不论如何打发,利益又该如何分配? 不把这些讨论清楚,就根本谈不上合作。 王政和徐和则同时将之前定下的“先入临淄者为齐郡之主”的盟约无视了。 此一时,彼一时。 那会两人都是心怀鬼胎,盼着对方被勾引先去攻临淄,吸引城防主力,另一边却趁机摘桃子。 如今两人却选择了从北面进攻,都心知肚明对方没有上当。 自然便揭过不提了。 当然,场上也只有这两个人清楚临淄是块难啃硬骨头。 而其他人,却因为无知而盲目乐观。 有徐和和王政两个人的辉煌战果做了先例,尤其是王政一个竖子只靠了“张角转世”便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在场众人此时最后悔的,就是起事晚了。 最关心的,却是攻城之后的利益分配。 竟然人人都不觉得临淄攻破的难度其实不小。 尤其是如今这七八股势力加在一起,基本已聚集了青州所有民间武装能力。 单论青壮便要将近十万... 若是加上流民附庸,已足足近四十万人,真正超过了上一次青州起义的规模。 这确实给了他们很大的信心。 官兵便是有三头六臂,光是人数堆也堆死他们了! 比如那位南华军的首领陈皎便带着酒气笑道: “徐宣只是跳梁小丑,何足道哉?” “徐帅和王将军英明神武,连破官军,这次想必也不例外。” “有两位带大军攻上去,我等跟着合力厮杀,攻下临淄不过易如反掌。” 听到这话,王政笑呵呵地瞥了对方一眼。 孙子,还想要我给你打头阵? 听到这话,徐和却大摇其头,郑重地道:“诸位,临淄非寻常城池可比。” 上一次失败后,司马俱便潜伏在临淄城内,又花钱得了个官,早已将城内的虚实告知了徐和。 随着徐和侃侃而谈,除了王政面色不变,只是暗自对应自家的情报前后映证,其他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起来了。 说到最后,徐和道出了所有人最关心的一点。 “据我所知,目前临淄城内的总兵力,应该已经过万!” 什么? 过万的官兵?! 每个人听到这里,呼吸都为之一窒。 看到这一幕的王政,暗自摇头,随即补充了句。 倒不是为了故意打击众人自信,而是他希望这群人分担自家攻城所需的折损,便想要所有人认清形势,不要想太多无谓的事。 还没中彩票就想着怎么花五百万了? “可能还不止。”王政道:“诸位,临淄可是青州的首府啊。” “大家想象,里面有多少豪族地主,士族大户?” “这些人的产业遍布全州,家财万贯,他们的家丁,装备,武器,甚至弓弩,会有多少?” “这些人可都最清楚了,要是我们攻破临淄的话,他们目前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我们盯上,抢走。” “所以,真到了紧要关头,这些人不但会出动所有的力量帮助徐宣守城,更不会在那时吝惜钱财。“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到了那时,士气大振下,城防力量,又会大大啊提高。” “尤其是...”说到这里,王政顿了顿,环视众人提醒道:“青州的几个盐商,他们的财富以及人员,也大都在临淄啊。” “单是这一股势力,恐怕又会多出两千多人。” 这一点,还是张饶提醒王政的。 后世从隋朝开始,历朝历代的民间造反势力中,总会有私盐贩子的存在。 贩私盐者,有钱,有人,提着脑袋做事,本就不怕死,简直是最佳的造反者。 所以每代私盐贩子一旦起事,基本造成的影响都不小。 如唐朝黄巢。 那个说出“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时百花杀“的书生,其出身家族便是历代贩盐。 又如五代的钱镠。 那个吟咏出被后世小资女念念不忘的“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的吴越王,同样出身私盐贩子,才有了王业之基。 元末就更厉害了。 明太祖朱元璋这种天朝千年一见的雄主,张士诚能做其生平大敌,可见其也是个英雄。 这位,也是私盐贩子。 而在东汉时期,农民起义军络绎不绝,却基本没有私盐贩子的身影出现。 因为,这个年代根本没有所谓的私盐贩子。 或者说,有,也只是小打小闹。 因为东汉的盐铁,不同于后世诸朝的国营,都是民营的。 都是豪强地主来贩卖了。 官府...只负责收税,关键收的还不多。 单凭这一点,便可知道东汉的地方豪强势力到底有多恐怖了。 让政府中枢都为之妥协。 这是刘秀登基时就给子孙留下的难题。 所以这个年代的贩盐者,不但不会成为农民起义军的一份子,反而会成为其的对立面。 这些盐商的工人,帮佣,加起来... 说两千,都是保守的数字了 “也就是说,最坏的情况下,咱们可能要面对一万两千人..” 传说中的仙人陈皎听到这里,声音突然都带出了哭腔。 112、攻临淄(二) “王将军!” 徐和不满地瞥了王政一眼,示意对方适可而止。 自己为了大局才暂且揭过了刚才那一幕,这竖子怎么又来添乱了? 适当让这些人清醒一下,可以,这没问题。 但你把临淄城说的铜墙铁壁一般,官军数量又这么多,干什么啊? 这是要把这些主动上门的打手全给吓跑了啊! 按王政所言。 城防军,民团,加上济南乐安两郡抽调的官兵,再加上那些豪强,盐贩出人出力。 这总数一万二千人是什么概念? 无论装备,士气,战力,可都是远远胜过他们这群杂兵的。 何况对方还有坚城可以依仗? 所谓的青壮十万,更多是青瘦十万,壮...能吃到壮的地步有多少会跟着他们造反? 至于什么总人数四十万....一群老弱妇孺再多能有什么用? 何况临淄城内同样也有近十万的人口啊。 能在这里生活的人,恐怕才能算的上青壮吧? 这么算下来... 徐和都有些恍惚了... 好像攻陷临淄也确实不是十拿九稳啊.. 既然都造反了,便是之前对行军打仗无知,如今也多少知道一点兵法韬略。 十则围之.... 突然好像有难度了啊。 看到徐方这反应,王政倒依旧淡然自若,只是笑笑。 他清楚徐和的顾虑,却只觉对方杞人忧天。 吓跑这群人?都造反了,还想跑? 这是造反呐,你当请客吃饭呢。 那是有进无退的一条路! 这等谋逆大罪,任何封建王朝的朝廷都绝对不会姑息容忍,势必要赶尽杀绝。 便是招安,首先也要建立在两个前提。 一,要么能跑,要么能打,让官方始终没法用简单省事的咔嚓来解决你。 二,实在抽不出精力,兵力,物力,你又是在一些核心腹地肆虐。 只有这样,招安才会纳入中枢的考量举措。 而此时的青州呢? 实际的控制者可是曹操集团啊,对方的发育阶段被这群人在后方捣乱,恐怕生撕活剥的心都有。 怎么会放过他们? 所以接下来,王政立刻就在这点上抽点描绘。 把未来的魏武形象提前科普给了这群人。 待他又一次滔滔不绝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灰败了。 不少人已隐隐有些后悔起来了。 周围人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眼看火候也差不多了,王政话锋突然一转。 毕竟还需要他们攻城时出力啊,还是给这些乌合之众一点信心吧, 顺便....也装一下笔。 “其实官兵人数不是什么问题,莫说一万二,便是两万四又如何?” “当日我便曾带领两千人马在野外正面大破六千官军!” “上次是这群官兵跑的快,走了三千活口。” 王政冷笑一声:“这次他们困守城内,我必要一竟全功!” 听到这话,所有人同时一怔,眼中或是露出意外,或是显出怀疑。 两千人马? 大破六千官军? 还是正面作战? 这种夸张的战绩,会出现在农民起义军的身上? “各位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徐帅。”众人的反应落在王政眼里,他直接摆出证据: “那日徐帅也在场。”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眼神唰唰地全聚焦在了徐和。 “咳咳...”徐和不想承认,却又不能否认,只得含糊其辞的道: “天公将军神勇过人,当日一马当先,却是少年英雄啊!” 哦~ 众人同时点头,那就是真的了。 登时人人士气一振。 刚刚被王政的话吓的冷却的雄心壮志,又被其骄人战绩再次熊熊燃起。 “不过野外与攻城不同啊...”陈皎还是有些担心: “就如刚才徐帅所言,官军的守城器械可十分充足啊,什么投石机,床弩...” “太平军军也有投石机和床弩!” 见王政只出现了片刻,便让众人隐隐以其马首是瞻,徐和沉不住气了。 忙不迭的亮出家底:“此次起义,我已准备许久,兵强马壮不说,说到攻城器械,也早备齐,不仅有,数量还不少!” 哦? 闻言人人面露喜色,再一次聚焦到徐和的视线,纷纷带着信任和仰慕。 他们这时似乎又想起了。 这个徐和渠帅,可不是一般人啊。 造反,人家是专业的! 酒桌上的气氛,开始重新热烈起来。 王政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徐和,却也没再刻意压制对方。 少年的外表下,骨子里同样是个成熟的灵魂。 争什么面子? 里子才是关键! 只要有足够的实利,他不介意在这个所谓的同盟里做第二。 讨论到现在,才算真正达到了知己知彼的状态。 接下来,自然是具体的如何攻城了。 这点上,最后还是徐和做出了决定。 王政也表示了赞同。 毕竟之前他两次攻的都是县城这样的小城,全靠系统带来的战力非凡,强自攻破, 其实手段颇为粗糙。 相比之下,还是这位渠帅经验丰富嘛。 徐和筹谋良久,对如何攻临淄自然有全盘计划,便对着众人侃侃而谈。 临淄北面不是有三面城门吗? 那就三面齐攻! 如果只攻一面的话,官军可以利用坚固的城防体系,集中全部兵力跟起义军们慢慢消耗。 这是最麻烦的拉锯战,不但不知道要葬送多少人命,而且最麻烦的是耗时太久,有可能一两个月都未必能分出胜负。 在徐和看来,这绝不可行。 他可不像王政有先知之力,不知道曹操快要没功夫管他们了。 所以,出于时间上的考量,徐和其实和当初的于禁攻赵县的手段类似。 三面齐攻的时候,看看哪一面城门防御最薄弱,后期便改成两面佯攻一面主攻。 同时通过兵力的调动,另外两面佯攻其实也可以在任意时刻变成真正的进攻。 继而欺骗临淄军,以求在某段城墙上取得突破。 至于谁先攻城之类的问题,同样也不难,抽签后轮流攻。 反正这临淄城三天五天是攻不下来的,各家都能轮得到。 听到这里,众人纷纷以为然,又是陈皎带头开口,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也是大家最关心的。 攻下临淄后的收益,如何分配? 徐和抚须沉吟了会,笑言,这个等攻城之后再做决定。 对于这个回答,在场众人颇有微词,随即大家同样望向王政。 似乎希望他带头反对。 王政却只是点头,连连称好。 他为何要反对? 徐和用心一望便知。 接下来的战斗必然残酷血腥,这些势力在攻城期间更是很大可能要有几家损失殆尽。 到时候,没有了手下势力,还敢留在临淄张口要好处? 而按照徐方的想法,无非是哪怕没有某一股彻底消失,既然是轮换主功,那折损相差自然仿佛。 同等损耗,徐和的人数最多,势力最强,到最后,他和别人的差距反而比现在还大! 到那时,他徐和是一个人独吞,还是留点汤水给其他人。 恐怕都要看心情了。 王政却全无所谓,因为他也是这样的打算。 想到这里,他看了眼徐和,却见对方正好此时也望了过来。 视线交触,四目相对。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那是十分相似的笑容,都带着意味深长。 所以,在两个最强的势力一方提议,一方默认之下。 其他势力纵然有不情愿的,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商议完毕,宴席自然也散了。 婉拒了徐和留他在城内过夜的邀请,王政直接带着吴胜等人出城向营区驰骋而去。 入营前,他回头望了眼北面的巍峨大城。 此时残阳如血。 113、临淄(三) 接近四十万的流民大军,排着乱哄哄的队列,在联军各势力的指引下。 经过两三日的时间,终于抵达到了临淄城。 对于王政来说,穿越到这个时代,本该是没什么建筑能让他产生什么诸如震撼的想法了。 毕竟前世见惯了高楼大厦。 但是临淄依旧让他意外到眼中闪过一丝惊色。 古代的一个州治县,便到如此地步了? 他惊讶地是在这点。 之前从未亲至此城,不过是远远望了几眼,只是瞅了个大概。 如今看的真切,他确实产生了疑惑。 只能说一个历史小白,自然不知道临淄这个城市代表了什么。 在东汉以前,这个工商业发达的城市曾长久占据过中原最大、最富庶的宝座。 春秋,齐桓公时,临淄居民已有四万余户,人口二十多万。 战国,齐宣王时,临淄居民已达七万余户,保守估计常住人口接近五十万以上。 到了西汉初期,更夸张了... 当时的京城长安也不过仅有八万户,而临淄却户口过十万,人口过百万,号称“巨于长安”。 此地,非天子亲弟爱子不得王此! 不是皇帝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和疼爱的儿子,是不会被封道临淄为王的啊。 此城之富饶雄壮,可见一斑。 即便是如今的东汉末年,乱世之下,烽火侵扰,战乱不休,相交其巅峰,临淄已逊色了不少。 却依旧保留了“汉之五都”的不少风华。 它还是此时东汉甚至全世界最大的城市之一。 这样的城市,连王政都露出惊叹,遑论他人了。 还有那最宽处近十八米的护城河,高十几米的城墙... 如此的巍峨雄姿,除了多次造访此地的徐和外,几乎所有义军首领都被震撼到了。 便是于禁张饶这等见多识广之辈,也不能幸免。 离攻陷西安县也有几日了,加上青州此时大部分的反贼这段时间都在不断往这里聚集。 临淄城的徐宣又不是瞎子,自然也早早做出应对措施。 如今面对北方的三面城墙上,隐约可见摆满了各种器械。 密密麻麻的旌旗、刀枪、箭矢、滚木、礌石... 还有最令人胆寒的十几具抛石机、床弩... “咱们要进攻的...居然是这样的重城吗?” 按道理,众人之前已被王政徐和科普过了,该有了足够心理准备。 只是毕竟耳听为虚... 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几股造反势力的首领们,此前虽有些许的心思浮动,却尚无彻底气馁。 毕竟每个人起事至今,大多都攻破了不止一座城池。 说起来,单论攻城数量,王政恐怕是这七八家里最少的一个。 可到了现在... 还没真正开打,已经有不少人心里出现了动摇。 如陈皎这种有点心眼的,更向着不如再去攻破几座县城,裹挟多点流民再来攻的打算。 只是当他强笑着提出这意见时,王政和徐和同时淡淡地看了他眼,便当没听见。 陈皎却再也不敢说话了。 那四道目光竟比城头上明晃晃的兵器还要令他遍体生寒。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也识趣不再提类似的话题。 在徐和的推动下,四十万余流民缓缓就位,将临淄城紧紧合围。 单是这第一步,已差不多用了一天时间。 公元前221年,西秦大军高歌猛进临淄,齐王不战而降,代表了战国时代彻底地结束。 从此大一统的概念延续千年,深入每一个天朝人的灵魂。 甚至带来了地球上独一分的帝王价值观。 只有天朝的历代皇帝至尊,会被后世分成大一统君王和割据君王来评价。 时隔近四百年,又一个名政的人带领着军队,兵锋戟指临淄。 上一位,上一次,是至高无上的祖龙陛下。 这一位,这一次,是贱如草芥的黄巾贼寇。 ……… 完成合围后,第二天所有的势力才开始在北城墙前方各自扎起了营盘。 无数人头攒动,车马络绎如川。 本来就是素质不高的农民起义军,如今又是七八家各自为政,布置的过程中自然显得混乱无序。 加上纷乱的旗号,未成统一的服装,还有无数口音的喧哗... 这样的人数参与,本该是一个威武森严的征伐大场面... 如今,却更像是一个大规模的闹市。 这般场景落在城头上的徐宣和一群临淄官吏眼里,登时松了口气。 虽然四十万人这个数字依旧带给他们不轻的压力,但是此刻,看到这一幕,还是让众人增加了不少守城的信心。 只是徐宣脸上刚刚缓和了几分,看到城头左边一处营区时,却又面色一怔。 相比其他地方,那里分外显眼。 在一个传令兵骑马来回飞奔下,所有人或穿黑衣,或着玄甲... 即便是最普通的流民,也要扎一个黑巾作为标记。 放眼看去,便如宛如一道道黑色的洪流,来回纵横交汇,直到形成一个圆满的黑洞。 细看之下,徐宣更是咦了一声,他发现了此处更多的不同。 不仅仅是制服上的统一。 这区营盘的各项进展,虽然看似缓慢,却井然有序。 对方先是将防骑兵的壕沟最先成型,后面还放置了一排在广饶就赶制好的拒马,栅栏墙等。 营盘更是扎的甚为讲究。 一眼望去,竟有六个营地,由外往内,条理分明。 天诛营、天罡军、天辅军、民营、赵县流民,广饶流民等等... 由外往内,看上去条理分明。 其他的官吏被徐宣的惊讶引起关注,也纷纷将视线投向了所有的地方。 下一刻,所有人都同样面露惊容。 其中一个武将打扮的青年,更是面色瞬间一变! 他叫李家源,是一名都尉。 之前也是兖州军中的一员,只是正巧来临淄调运辎重时遇见了青州起义大盛,正好此时郡尉董临又战死,便被徐宣当成了救星强自留下,成为了此时临淄实际上的城防最高军官。 “李都尉。”这一幕落在徐宣眼里,连忙主动询问: “你看如何?” “这便是那所谓的天公将军转世的王贼了吧。”李家源望了眼那处迎风招展的大旗,沉声道。 “这营盘若是这竖子所摆,那说明对方精通军务啊。” 说着,摇了摇头,似是觉得颇为棘手。 “精通军务?” 闻言,徐宣面现愕然,这个评价可不低啊。 “是否夸大其词了?”他追问道:“这王政之前不过是一个什长,年轻识浅,怎么可能当得起这般评价?” “那就是其麾下另有人才了!”李家源沉吟了片刻,道: “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这营盘摆设看似简单,却是实务,不是读些兵书便能做到的好的。” “此人必是久经沙场,通晓兵事,且...” “且什么?” “末将也不确定..” 李家源犹豫了会,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且有些像曹州牧的军队风格。” 对方虽然没有言明,但徐宣已听出了其弦外之音,顿时面色一沉。 这是说曹军之中,有将领已经投了王政这竖子了! 毕竟普通的兵卒是不可能负责摆设营盘,自然别谈什么经验了。 若真如李家源所料,那麻烦就大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有一个将才在的话,这四十万流民对临淄的威胁,瞬间便要大涨! 114、攻临淄(四) 作为一个文官,徐宣在军事上只算的上略懂一二。 从城墙上走了这一遍,更多是为了鼓舞守军士气,顺便把来犯的贼寇情况看了一些大概,心中其实没底。 所以到底情势怎样,他还是要征求一下这位州牧麾下都尉的看法。 “李都尉,你看贼众战力如何?” 其实徐宣更想问的是,守住临淄的把握多大? “徐和的太平军战斗力应该不差,人数也不少。”李家源思索了会,回答道:“确实是个威胁。” 毕竟造反几次了,便是在营盘上的表现,太平军也算不错,虽然在李家源看来还是粗糙。 但以农民起义军来看,也算难得的水准了。 “至于其他人嘛...”说到这里,李家源不屑冷笑:“什么南华军赤眉军之流,不过乌合之众耳。” “在末将眼里,其实不堪一击!” “只有王政这股所谓的天军...” 李家源话锋一转,面色骤然严肃起来: “那日回来的兵卒所报,末将当时还觉夸大其词,如今看来,所言不虚。” “董都尉不明贼寇底细,加上猝不及防,失利也属情理之中。” 这已是侧面肯定了天军的战斗力了。 徐宣闻言,颔首沉声道:“王政此子,确实有些本事。” “末将如今却有了新的疑惑。”李家源皱了皱眉:“这竖子作乱时间不过月旬,到底是如何做到将一群黄巾余孽练成这般强军的?” “算了,如今不可费神在此。”李家源摇了摇头,续道:“府尊,以今日所见,对面真正有威胁的也只有王徐两部。” “我观其旌旗营部,其贼众之中,真正可战青壮者,约莫三四万数。” 说到这里,李家源断然道:“除开两个变数,我临淄城绝无被攻破的可能!” “哦?”徐宣闻言精神一振,对方语气中透出的自信让他欣喜,却也连忙问道: “哪两个变数?” “一者外部,贼寇无伏兵潜藏,无外援来助!” “二者内部,城内保持现状,不出现重大变故。” “内部这块,都尉尽可放心!”徐宣也把握十足地给予承诺:“吾不懂治军作战,说到内政管理却绝不会让都尉和前方作战的将士有半点后患!” 他明白李家源的顾虑,内部的变故,要么是内应作乱,要么是粮草器械供给不足。 “至于外部...” 徐宣自嘲地笑笑:“如今青州的贼匪一流恐怕都至于此地了,料想不会有什么变化了,伏兵也不太可能!” 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提醒道: “李都尉,除了贼人本部人马,他们可还是裹挟了数十万流民啊!” “我刚才仔细看了看,城下人数便是没有贼人所吹嘘的四十万之众,恐怕也相差无几吧?” “流民何足为惧?”李家源晒然一笑:“除了摇旗呐喊,只会徒费口粮!” “不过...”想了想,他还是补充了一句:“流民孱弱,正面作战并无用处,估计更多还是被贼人驱使去耗费我军器械,填充护城河。” 望向徐宣,李家源拱手施礼:“末将斗胆建议,府尊,我临淄若要确保,不可死守,更不可仅守。” 不可仅守...那就是要进攻了? 听到这话,徐宣面露迟疑,沉吟不语。 如今临淄的兵力本就不多,何况他更有了阴影。 上次董临也是提出主动出击... 结果可是白白折损了三千余精锐啊。 其中不少还是当时从临淄各家豪族抽调的家丁护卫... 为此徐宣可付出了一笔不菲的代价才堵住了悠悠之口。 这次又来? 不过李家源所言其实颇有道理。 尤其对方这次也带来了州牧攻伐徐州的情况。 目前正是一路凯旋高歌猛进,绝无可能此时折返平乱,那便成了半途而废了。 临淄,毕竟是在青州,而非兖州。 按这样的形势,临淄需要坚守很长一段时间。 若要完成这个战略目的,绝不能让护城河太快便被贼寇填充,进一步的缩短两方距离。 徐宣也是刚断之人,反复斟酌再三,脸上的犹豫挣扎,最后尽化成了坚定之色。 望向李家源,他终于同意了。 “李都尉,便依你所言!” “我许你带领一...五百骑兵出城剿敌!” “只是切记,千万莫要贪功冒进。”徐宣郑重地道:“我军兵卒本就不多,保全自家更胜荡寇立功,更不可能离开城门太久,随时以保全自己为要旨!” “府尊尽管放心。”李家源用力地点了点头:“末将知道轻重。” “对了,若是王政的人马,先不要主动与其交战!” 徐宣又补充了一句。 ...... 次日,攻城的序幕正式的拉开。 所谓的轮流,最后只是决定了三方之间的先后顺序。 昨日抽签之时,王政和徐和才发现,另外六家小股势力已私底下形成了另一个结盟。 从徐和提出所谓的利益分配攻城之后再谈,加上王政的默认,陈皎等人又不是真的全都脑子坏掉,没看出其中的险恶用心。 这种情况下,他们也必须做出应对。 便是抱团取暖。 否则若是按徐和所言,所有八股势力轮流攻城... 恐怕还没等到临淄城破的那一日,他们这些人先要损失惨重,溃不成军了。 于是双方争论了许久,最后便互相妥协了。 允许这些小鱼小虾暂时合并一家,但是他们便是第一个冲上去的。 至于徐和同王政之间倒是用抽签来决定了先后。 最后黄天庇佑的王政笑到了最后,压轴出场。 此时,陈皎等六股势力所裹挟的流民们,便被成群地驱赶到了最前头。 他们拎起一袋袋沉重的沙土,朝义军事先标定的护城河区段跑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心存怨气,又或者大家也明白不填河是死,填河...官军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这近十万的流民积极性都不太高,短短的一段伤,便已磨磨蹭蹭了半天。 “贼军开始填河了!” 城头上,大批严阵以待的官军已经做好了诸般准备。 登城观战的李家源,望着城下如蚂蚁搬家般的无数黑点,眼中露出一丝不忍。 旋即不见,眸中只剩一片冰冷。 攻击的号令随即发出。 下一刻。 箭如雨下、石如散花,瞬间便浇落了流民最密集的地方。 毫无装备防身,更无躲闪意识,加上吃不饱导致的反应和身体的迟钝... 瞬间哀号震天,惨叫连连,流民们成群结队一般,成批地倒下。 顷刻间,护城河变成了血色。 仅仅第一波攻击,造成的伤亡已足够惨重,更让大部分流民彻底吓坏了... 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涕泪齐飞地同时,忙不迭地掉头回跑。 对于他们而言,没有什么百分之几的伤亡率。 只要看到周围出现死亡,便几乎是立刻陷入崩溃。 “小婢养的!” 见状,赤眉军的首领霍楷骂骂咧咧道: “给我将这些逃兵全部杀了,以儆效尤!” 陈皎等人也同时命令自家的本部人马冲上去杀鸡儆猴。 见到敌方阵营派出了真正的贼寇,城头上的李家源冷笑一声,眼睛死死的盯着下方,计算距离。 当对方进入了合适的距离时,李家源终于亮出了獠牙。 随着他一挥手,城头上的白塔旗帜立刻变幻,风卷旗动,划出一个凌厉的直线。 “准备!” 在城头的亲卫收到信号,立刻勒紧了缰绳。 在其身后,五百多骑兵蓄势待发。 115、攻临淄(五) 就在一群贼寇冲上前对着惊慌的流民们高举屠刀,逼着他们要么死,要么再次回去继续填护城河的时候。 杂乱的喧哗漫天之下,掩盖住了某一个嘎嘎地细微沉响。 那是吊桥开始缓缓放下的声音。 “擂鼓!” 李家源一声高喊。 咚咚咚的轰鸣声起,城墙上的无数士卒们同时自发地敲击兵器,大声呼喝起来。 无数人声汇聚在了一处,又被北风吹拂着传遍临淄城墙处的上下。 声震屋瓦。 同时间,瓮城门户大开。 “杀!” 五百骑兵人人齐声大喝,在李家源的亲兵带领下,迎着疾风呼啸而出,滚滚直奔城外。 踏踏地蹄声飞扬,扬起的尘土弥漫半空,尚未消散。 这群骑兵已是迅猛掠过吊桥,如虎入羊群般,冲向城外的人群。 那里有流民,也有贼寇。 上一刻他们还耀武扬威地举着刀剑逼迫着百姓赴死,却不料转眼间,死亡也降临在了他们的头上。 “糟了!” 营区的陈皎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一拍大腿,脸上瞬间苍白。 一群欺软怕硬的贼寇步卒,正面碰见了骑兵冲锋... 所有人似乎都预见了下一幕惨剧。 果然。 随着骑兵们每一次扬起刀枪,便有血肉横飞。 惨叫、嘶吼、兵器碰撞、马蹄飞驰,种种声音汇合一起,形成了惨厉的乐章。 此时他们在护城河边纵横巡弋... 同时,也是肆意妄为地在几家乱军同盟的内部不断穿插。 另一边,看到这一幕的王政也是剑眉一扬。 这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让王政对那位不曾谋面的郡守徐宣再次高看了一眼。 真是有胆色啊... 前车之鉴,还敢主动出击? 同时,他也暗叫一声侥幸。 对方这张牌打出的太早,让王政警醒过来。 他本以为对方会死守的。 如今直接看出了对方的意图,其实不算坏事。 护城河填慢一点,他并不介意。 若是等到后面,自己和徐和等几股势力真正攻城时,必然是要出动攻城器械的! 若是在紧要关头这股骑兵才露面,那时什么投石车、箭楼之类的攻城器械都推了出来的时候... 他们趁着马快突然出现冲杀一阵,大肆破坏... 王政倒有足够的自信,却担心那几个盟军保不住器械啊。 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损失惨重。 ...... 这一日,城外留下了无数的尸体,血腥味浓烈,但是临淄的护城河却几乎没什么变化。 初战不利,义军士气登时大挫。 当天晚上,徐和便紧急邀请了众人前来商议。 没办法,如今看似声势最盛的他,也最为心急如焚。 时间耽搁久了,真让曹操的大军来援助,内外夹击,徐和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陈将军,霍将军,余仙师...”徐和先望向右侧问道: “今日折损如何?” “嗨,别提了。”陈皎面现苦笑,一脸心疼地道: “我们几家精锐加在一起也伤亡了近千啊。” “流民呢?”一旁的王政问道。 “哪有心情管他们死活...”霍楷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道:“我自家满营伤兵,现在嚎的我心烦意乱了。” 你们这群人竟是统计都不统计一下吗? 王政不禁皱了皱眉,暗自摇头。 驱逐流民倒也罢了,不过这群人同样也是泥腿子出身,一登上高位却真把流民当草芥般毫不重视,实在难成大器。 此时的徐和,也同样面色凝重。 他在意的,却只是对方本部人马的伤亡数字,也令其有些切身之痛。 毕竟,明天就轮到太平军了啊。 想到这一点,徐和大感头疼。 这几乎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他希望护城河被尽快填满,所以要驱逐流民去填河。 城头大开火力,流民直接一哄而散。 若是不派队伍去督战,便坐视护城河始终存在,拦住自家大军的脚步。 若是派...该死的官军骑马骚扰,又凭白损兵折将。 会议之前,徐和已召集过自家部下,只是所有人都呐呐无言,均表示除了硬耗,没什么办法。 至于解决这股骑兵,也只能出动骑兵。 否则人数再多,对方有充足的时间和反应,可以立刻撤回瓮城,拉起吊桥。 聚集两郡之力,加上徐和多年的积蓄,如今太平军倒也是可以凑出两千左右的骑兵。 但是为了填河,压上所有的家底? 去城头下迎着城墙上的落石,床弩,弓箭,却和官军骑兵对阵? 想想那样的折损...徐和就忍不住捂住胸口。 时间固然宝贵,不可耽搁太久... 可骑兵对他而言,也同样是奢侈品啊。 暗自慨叹了声,徐和抚额良久,望向王政,同时不经意地瞥了眼其身侧的于禁,问: “天公将军,你麾下人才济济,可有破敌良策?” “并没有。“ 王政几乎是直截了当地绝了对方的希望。 他确实是实话实说. 来之前王政也和于禁,赵宏,潘璋等人商讨过了。 攻城战某种意义上最简单,也最直接。 两方拼地就是消耗。 那群骑兵本身其实完全不放在王政的眼里,但是要赶在对方回城前全数歼灭,只有出动二阶的精锐轻骑兵。 但是王政也不舍得啊。 若不是心疼自家折损,他何必与这些货色搅合在一块? 关键是王政并没有徐和那边焦躁地想要争分夺秒。 他又不太担心曹操的援兵,慢一点就慢一点呗。 “这...” 徐和仔细端详王政神色几眼,见对方不似作假,不由又沉吟起来。 连续几次交锋,无论言辞还是心眼,他都没有在王政身上讨得便宜,即便明知对方单论骑兵,其实可能反而是目前盟军里最强的一方。 但徐和一时却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让对方主动牺牲自家的精锐实力。 难道现在就要动用司马贤弟这张牌吗? 徐和有些举棋不定。 司马俱在临淄城内潜伏已经,也有一股势力,若是出动对方在骑兵出城前,发动内乱,关闭城门合上吊桥,自然可以将那群临淄城骑兵尽数剿灭。 只是徐和斟酌再三,还是否决了这个想法。 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这时,王政却突然开口了: “那群骑兵其实暂且并不需要解决。” “其实徐帅所虑者,也并非这股骑兵,而是因为这群骑兵的存在,会让临淄这条护城河拦住我们脚步的时间更长。” “这一点,王某倒是有办法解决!” “哦?”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到了王政身上。 陈皎忍不住问:“天公将军,究竟有何良策,快请道来。” “很简单。”王政笑了笑,道:“咱们之前约定的轮番进攻,其实本就应该是护城河填后再开始的。” “若是所有流民由我管理,统一安排,我保证三日内便填完护城河。” “这...” 闻言,所有人狐疑地望向王政。 若是对方开口说直接把兵马给他,那自然想都别想。 但是流民么,虽然大家都不在乎,毕竟青壮者几乎早都被他筛选出来了,剩下的无非老弱妇孺。 可毕竟也是一大笔人口啊,直接交给王政... “填河完后,可愿交还?”陈皎皱眉问道。 “这个自然,这么多张嘴一直给我留着,我也管不住啊。” 王政笑了笑,给予了肯定的回复。 “三天?徐和抚须沉声问道:“将军切勿戏言。” “三天!”王政斩钉截铁地回答。 “好!” 116、攻临淄(六) 临淄的第一日,在王政看来,程皎等人实在是太过愚蠢了。 他们竟然真的仅仅是把这些百姓看成了一种单纯的消耗品,拿来兑换临淄城防的箭支,落石。 以及填充护城河... 这种简单粗暴,怎么可能会有效率? 这些流民可同样和这些人一样,是有着思想,有脑子的啊。 既然无论做不做都同样是一个死,这些流民陷入彻底的绝望下,怎么可能真正出力? 又怎么可能会有效率? 消极怠工之下,在徘徊中多争取些喘息的机会,才是生存的本能。几十万流民要是都这么驱使,这护城河恐怕十天半月都填不出一条路。 作为穿越者的王政,当然了解人海战术的恐怖。 哪怕所谓的四十万数字有水分,便是砍掉一半,二十万的人口啊! 何等最大的力量? 所有王政敢夸下海口。 因为他觉得,只要调动这些人的积极性,三天已足够摆平护城河了。 虽然目前的情况下,给不了利益,统一不了思想。 开什么诉苦大会也还不合时宜。 但王政自有办法。 次日,阳光初初冒起的时候。 无数黑点再次聚集临淄城外。 这一次,王政先根据昨日对官军弓弩投石机等射程的估算,先划定了区域。 如今堆积的如同一座小山般。 这是王政命程皎等人所裹挟的流民,连夜赶制的大堆装满沙土石块的麻袋。 他们已吓破了胆,也就不安排他们今日上前了。 今天还是按照原先的顺序,由徐和这边的流民负责去填河。 “第一批顺着这里往前跑,只要放下二十个麻袋你们上午就可以回来了!” “第二批从那个位置,继续搬十个麻袋往前一个位置。” “第三批直接往河里丢五个沙袋即可。” “前进者生!后退者斩!” 王政的方法很简单,给他们一条活路。 所以他按照官军的射程,从起点到护城河一路上分成三断。 流民们同样分成三批人,一天分成三个时段。 等下一个时段,三批人再轮换下一个岗位。 不同的时间内,每批流民只需要做一段距离的事,最后的一个投袋入河的环节,同一批人今天之内只需要做一次。 只需要丢五个沙袋。 这也等于是同时间有三批流民对临淄城做出了威胁性的动作,进一步分散了官军的攻击火力。 当徐方等人同意王政的提议后,王政提出这个计划,自然引起一阵喧哗。 所有人都在质疑,天公将军此举,效率只会比第一天更低,怎么可能完成三天的夸口? 王政冷笑一声,只是让众人静观其变。 他懒得和这群无知的人多费口舌。 第一日... 看似让一群流民不停地去填河,但是有效率吗? 多少人在磨磨蹭蹭? 多少人始终关注地,是如何躲避官军的攻击? 又有多少人因为害怕慌乱到处乱窜,来回折返呢? 何况最关键的是,这等于让流民们一直呆在死水里。 掉水不会死人,一直呆着才会被淹死! 王政这样的安排,所有人都有了活命的希望。 一天只需要做三件事,最危险的一步是丢完五个沙袋,做完了就不用死了! 这样流民们才会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如何先完成这个目标上。 这样再用刀剑逼迫才有效果。 因为他们自然知道如何选择。 这一次,官军落在头上的攻击只是有可能死,而不完成任务就往回跑才是真正的必死无疑。 于是,相比昨日,今天的流民们无论扛沙袋还是步伐,都变得快速起来。 他们开始往前跑。 早点搬完,早点填完... 就能早点离开这片死地了! 今天俺就活下来了! 这样想着,有那身手敏捷的已经先搬完,甚至不按照王政的计划等到下一次轮换,便又主动往着下一个工作目标去加班了。 既然全部完成就行,还不如早一点完成。 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只是片刻功夫,护城河不远出现了另一座沙袋堆砌的小山。 此时,城头上的李家源已经因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什么情况? 这群流民怎么突然这么主动积极了? 下一刻,他的冷汗更是冒出了。 因为不一会功夫,他已经看到近千个沙包被流民成功丢下了护城河。 如此惊人地效率,李家源彻底坐不住了。 他叹了口气,今日流民这般模样,恐怕贼人已经完全不需要派出主力督战了,自家的骑兵自然也不可出城了。 总不能用宝贵的骑兵来杀戮流民吧?那是万万不可的。 倒不是他心软。 而是这么多数目的流民,又各自分散,五百骑兵便是把马力耗尽,恐怕也驱赶不到十分之一吧? 只能用器械了! 如果可以,李家源真的不想拿这个对付下面无辜的百姓。 昨日其实只动用了一波,便将下面填河的流民打击到彻底四散溃逃,但是那惨烈的景象也让他和城头地官兵们默然无语,面露不忍。 后面虽然还有流民陆续投袋,但是零零散散,完全构不成威胁。 李家源更是只需要命令官军们间歇性放一波箭,又能吓退他们很久。 但今日完全不同了。 这明显组织起来了。 如此有条不絮的情况让李家源意识到,如果不彻底下狠心是无法阻止他们攻城的。 作为屠城已是家常便饭的曹军一员,李家源却还保留着对百姓的同情心,还是一个顾忌名声的人。 但是眼下的形势... 若是不施辣手,继续放任下去... 临淄的第一道防线恐怕坚持不了几日了! “放箭!” “投石机给我砸!” 城头上,十几架调整过角度的抛石机一震,拉伸到极致的绳索猛的收缩,将横臂另外一端的石弹抛飞到空中。 同时间,无数箭雨倾盆而下。 昨日的可怕打击再现之后,可怖的死伤也接踵而至。 今天的流民们再一次享受了上一批人的待遇....同样的惨叫痛苦震天响起。 甚至有不少人直接被咫尺间地鲜血和残肢彻底吓昏了。 “继续!” 李家源硬起心肠,不为所动,再度以冰冷的口吻对城头上的士卒们下达命令。 “听着,就算他们是尔等的乡亲同族,现在也是在帮黄巾贼寇攻城。” “若是临淄成批,想想城里的尔等老小,不想家破人亡的,就都给我狠狠地打!” “不要有任何同情心!否则军法处置!” 一连三波攻击,床弩、弓箭、投石机轮番砸下,再次这将些被驱赶填河的流民们造成了死伤过千的情况。 只是这一次,他们让李家源失望了。 这些流民竟然始终没有陷入崩溃。 因为王政已经清晰的告诉了他们。 投下五个石袋,死的可能只是你身边的人,你本人未必死。 敢逃跑,才是必死无疑! 所以即便涕泪横飞,即便双腿发软... 流民们依旧前仆后继地做着搬起,卸下,投河的工作。 这是一幕人间喜剧。 他们无数次主动迎向死亡,却只是为了博得一线生机。 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天。 当这人间炼狱的景象持续了整整一天后,归拢流民的王政,默然无语。 竟已折损了近万人.... 看着城下处处可见的残肢断骸,望着幸存着们或是嚎啕大哭,或是癫狂大笑,或是面无表情... 王政默然无语,随即长呼一口粗气。 即便早有决断,他终究不是真正的铁石心肠。 此情此景,依旧让他失语了。 而另一边地徐和等人,当他们策马去看护城后,却都面露喜色。 天公将军所言不虚啊。 按这情况,恐怕不用三天,便能填出几条能通过的路了! 117、攻临淄(七) 当王政回营的时候,徐方和于禁第一时间赶来汇报情况。 他们今日始终在流民中忙碌不断,正是为了完成王政交付的重任。 临淄城的骑兵侵扰,让徐和等人不胜其烦,王政趁机夸下海口揽到了所有流民暂时的指挥权,自然不可能一片公心,只为了缩短填充护城河所需的时日。 若是如此,他只需要点出“给流民一点希望”即可,何必自找麻烦。 几十万流民,管理起来哪会轻松的? 王政真正的目的,是借这几天功夫对流民筛选一遍,选出自家的目标人物。 他确信会有。 因为徐和等人的眼里,只有什么孔武有力的青壮。 无论畜牧的、打铁的、木匠、甚至哪怕是懂农耕种地,养蚕织布的... 这些人,可能有的是老人,有的是妇孺,他们不会重视。 王政却无比渴求。 既是因为他来自后世,知道人才的定义不可狭隘。 也是因为有骑砍系统在手,在战力上不算渴求的王政,自然将眼光放到了生产、经营、管理这些领域的,有一技之长者。 “秉将军。”于禁恭声汇报:“按照您的嘱咐,目前共收拢相关人员三千余人,目前已并入民营。” “做的好。”王政听到这个数字,点了点头。 收获的丰富,让他本有些郁郁的神情,缓和了不少。 “将军,我见徐和那些人都很是振奋,此刻在营中正聚着饮酒,可见今日进展不错啊。” 另一边的徐和则笑嘻嘻道:“看来临淄城必是指日可下了啊。” 闻言,王政沉吟了会,缓道:“攻克临淄城,本就是极有把握的。” “我只希望,咱们天军将士的伤亡不要太重罢了。” ...... 第二日,厮杀再起。 这次轮到了陈皎等人所裹挟来的流民再一次上前了。 有免费劳力,王政更加小气了,不但天军藏着掖着,连广饶裹挟来的流民都不愿意用了。 徐和等人虽心中不满,但是眼看对方确实增快了进度,最后也忍了下来。 而对这些流民而言,只要临淄城一日不破,噩梦就会日复一日地持续下去。 人海战术的威力再一次显现。 源源不断的消耗之下,这一次仅仅用了半日,自然的伟业也终于被纯粹的人力彻底打败。 无数的沙袋终于将十几米宽的护城河彻底填出了一段路。 “这些流民都是疯子吗?”城头上的李家源,彻底无语了。 即便他在沙场厮杀多年,见惯了尸首白骨,此时也觉触目惊心。 要知道,在他的命令下,今天又是整整三个时辰啊! 临淄城的打击始终持续,毫无半点怜悯。 加上昨日,这段时间对方的伤亡如此惨重,这些流民的前进势头却全然没有被遏制! 简直是视死如归,全不顾头顶地箭雨石流,强行填河。 如今,三面城墙的护城河,终于被填满了整整一段啊。 今日再次登上城头的郡守徐宣,面对眼前一幕,看似平静之下,脸上的肌肉亦隐隐抽搐。 而从李家源口中得知这样驱逐流民的情况,到今日已是持续了第三天时,徐宣再也无法按捺,直接愤然叱骂了句: “黄巾贼寇,真乃禽兽也!” 暗自为贼人的狠辣惊心的同时,徐宣也再次坚定了自己的念头。 绝不可让这群黄巾贼和盗匪的乌合之众攻入临淄,否则... 简直不堪设想!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这么多的人命,那些驱赶者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王政自不消说了。 做为一个现代人,即便在后世经过无数网文的洗礼,那些网文主角动辄就是毁灭世界,击沉星球的基槽五六之下,按道理死个万把人该是小事一桩。 只是再好的文字,也不如实际的景象具有冲击力。 哪怕王政穿越至今,双手沾惹的杀孽其实分量不轻。 只是...逼着一群可怜的老百姓去送死,最后一天死伤这般惨重... 这滋味怎么可能好受? 即便如今地位越来越高,穿越之处为了生存更近乎癫狂,但是王政骨子里,从来没有真正把这些普通人当成了草芥。 因为无论前世今生,他王政同样也是如草芥般的百姓。 只是最终,王政还是硬下了心肠,再一次坚定了决断。 他想清楚了,临淄城必须攻破! 这个过程,人命的牺牲是绝不避免的! 流民死的越多,消耗的弓箭,落石这些器械越多... 自己最大的依仗和本钱,天军们出现的伤亡才会越小。 王政给流民们一道选择题的同时,老天也同样给了他一道选择题。 所以他别无选择! 莫说死一千、死一万、便是这几十万流民全数死光.... 他也只能在所不惜! 第一天随意攻击便崩溃的流民们,这次也同样有了觉悟。 即便已经有一面城墙的河段被彻底填上,在王政的命令下,其他流民依旧近乎疯狂般持续奔波,继续向着下一个目标冲刺。 仅仅半日功夫,第二道河段又被攻克。 连续两条大路的出现时,暮色也已经降临。 又一批流民永远地倒在了临淄城外。 尸首成山,血流如海。 即便义军联盟在王政的强烈要求下,一直在清理战场掩埋尸体... 可血腥味依旧扩散极远,仿佛将这一方天地都彻底笼罩。 其浓郁程度,更让人自觉地放轻呼吸... 因为稍微用力一嗅,便到了令人作呕的程度。 惨烈到这般境地,死伤到这般程度... 不仅仅惊住了官军、吓住了流民,连徐和等人这些义军首领,也再不曾如第一日般,兴高采烈,只顾为结果欣然了。 倒不是心软了... 而是王政统计的数字,让他们产生了唇亡齿寒。 仅仅是攻克护城河这第一步,就死了接近两万的流民。 那接下来的攻城,又会死多少? 流民死完了,又怎么办? 他们的本部人马一起上,能够填满临淄这个无底洞吗? 当天晚上,联军所有的营地都陷入了异样的沉默。 就连徐和这样行事狠辣,造反多年的人,这一晚都难以抑制的心慌心乱,以至无法入眠。 但是,大家都没有回头路了。 还是那句话,造反不是请客吃饭。 护城河都已经填了,若是不攻下去,先前的损失岂不是白费了? 第三日,联军完全没有任何犹豫,终于发动了真正的攻城! 这一次,所有势力的流民同时出动,摆出一副三面齐攻的架势。 护城河搞定后,王政自然是将流民的指挥归还。 今日真正的主攻其实是徐和那边。 而王政和程皎等人只需负责集结,佯攻,摆出同样的架势牵扯官军注意力。 借此机会,不求有功的情况下,王政准备对自家的流民们进行一次筛选。 118、焚城(一) 在王政的有意安排下,民营的赵县乡民们鱼贯而出,同时带着一辆辆的骡车。 霎时间,一股浓郁的米香登时掩盖了战场上的血腥味和泥土味。 广饶县的流民们几乎瞬间反应过来,瞪大了双眼。 每一辆骡车上都载满了无数竹筐。 里面竟然是煮好的米饭! 所有人本能般地吞咽了口水,喉结滚动,眼神热切。 要知道经过无数次残酷的筛选,王政带到临淄城下的这些流民,虽然只有一万五千余人,却几乎都是青壮的汉子。 本就饭量极大,这大半个月却始终在饿不死又吃不饱的状态中徘徊,对于王政摆出的这个诱惑,明知对方未必安了好心,却还是移不开视线,只是死死盯着。 此时,一群赵县的乡汉直接七嘴八舌地吆喝起来: “我天军伐无道,反暴政,举事只为建地上天国。” “如今临淄城阻我天军进路,必遭天诛!” “可有广饶的壮士愿意共襄义举,与我天兵天将同去城头杀贼?” “若有心怀大义者,只需前去,不论生死,以后就是我天军一员,顿顿米饭管饱!” “若能杀掉贼兵或者攻上城头的,更有粮饷发放,之后更可以加入天罡军的后备营!” 这么多话,到了广饶人的耳中,其实只剩下两句。 敢去攻城就能吃饱饭! 登上城头或者杀官兵,便能成为天罡军的后备营! 无论哪一个都是诱惑力十足,如魔鬼的呢喃。 尤其是后者! 一路走来已多日了。 虽然王政队伍中有好几股人相处,但广饶人们却一直是待遇最差的底层。 但他们冷眼旁观之下,也清楚了天军的内部等级。 天诛营的营区和他们相隔好几个营区,基本不明究竟。 而天罡军,天辅军,民营,基本就是从高到低,依次排开。 其中天罡军的待遇,基本让所有广饶人羡慕不已。 一日两顿大米饭不说,还每三天便能开一次荤,尝到肉味... 便是他们没做流民时的生活,相比之下也差很多啊。 只是…… 攻城的话,那就是要和官军厮杀啊。 何况前几日他们虽然没有被王政派上去填河,可那其他两边的流民的下场,众人也基本看在眼里,更是吓的不轻。 这种不小心就会送命的情况...便是顿顿发肉,要是没了性命,又哪里来的嘴吃呢? 大部分人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放弃了,拒绝了。 仅仅一周吃不饱而已,还不足以让他们冒上生命危险去搏一口饭吃。 很多人没有发现一点的是。 不知不觉,他们拒绝攻城,拒绝为王政效力的原因,只是因为怕死,而不是愤恨。 人性总是这么奇妙。 看到别的流民的悲惨遭遇... 尤其是今日王政更拿出了粮食,似乎不准备强迫他们攻城,纯凭自愿者上。 这些广饶人竟有不少开始庆幸自己是王政一伙的。 他们似乎忘记了,自己好好的老百姓变成了流民,却也是对方一手造成的。 当然,庞大人数的总是有一些聪明的,也有一些不怕死的。 聪明者是看清了未来,不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怕死的人,则真的只是被诱惑到了。 不管怎么样,最终两百个流民愿意去攻城,让王政已觉得满意。 他环视了这群人一眼,点了点头,便下达了命令。 “让这群兄弟吃饱后休息会,再去攻城。” “对了。”他补充道:“”每人发一根木矛。” ...... 另一边。 此时天色方亮不久。 泛黄的雾气在阳光的照耀下慢慢升腾着。 凝视着远处高耸的城墙,徐和心中慨叹一声。 “终于开始了啊!” 已不再年轻地身体再一次豪情奋涌。 护城河踏平之后,在徐和看来,临淄城这座青州的首府已入囊中。 只是暗地里,徐和还是为自家匆忙起事而有些遗憾。 他始终觉得准备还不够充分。 徐和不知道的是, 恰恰正因为王政的到来,这一次他最起码已到了临淄的城下。 前世真正的三国历史上,徐和与司马俱席卷了济南,乐安两郡之后,却还来不及跨出第一步,夏侯渊却已带着浩荡的大军直接将他们包围。 结果自然是什么雄心壮志都随着兵败身亡而胎死腹中。 算了,这时多想无益。 他收敛心神,沉声对着亲兵吩咐道: “开始吧。” “诺!” 随着亲兵带着自家渠帅的命令,整个太平军迅速地动员起来。 冲在最前的,自然还是流民们。 这一次,却变成了两股洪流。 一方或是举着木盾之类的粗糙防具,或是持着木矛斧头这类的武器。 另一方,除了身上绑上了一个小一号的沙袋,却是什么都没有。 这却是徐和从王政那里吸取到了经验,结合自家之前的攻城计划,做出了一些改变。 首先,是对流民的态度上。 护城河的伤亡实在太过惨烈了。 流民再多,也不能全然不爱惜了,否则...伤不起啊。 所以本来注定只是单纯炮灰的两郡百姓们,负责冲锋的,则终于有了器物防身杀敌。 另一方面,自然是具体的趋势手段上了。 对于那些绑着沙袋的,徐和同样给予了一线生机。 这群流民不需要冲上城头,只需要带着沙袋冲到城下,按照他的要求堆放即可。 这让很多流民们感到疑惑不解。 护城河三段都填好了,路已经出来了,又为什么还要带着沙袋呢? 关键是他们还没有另一边的流民们起码遮挡。 哪怕这沙袋比之前小了很多。 流民们也担心影响自己的行动,躲闪攻击的步伐啊。 负责通报太平军们却没有给他们解释,只是生硬地要求执行。 这些没见识的流民不理解,城头上的李家源却是看了一眼,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 随后出现的,更让他的面色愈发难看了。 那是一辆辆单人便可以推着跑的独轮木车,上面同样盛满了一袋袋的沙包。 “好贼子!”年轻的都尉面色愈发沉重,冷哼一声:“看来是早有准备啊。” “竟然想出了垒墙!” 119、焚城(二) 从第一次得到王政起事的消息后,徐和就和司马俱就讨论过自家若是同时揭竿而起,如何攻取临淄。 护城河上他们没有太好的办法,对付临淄的第二道防线,却已有了主意。 那高达十几米的城墙,绝对不能单纯依靠云梯之类的手段。 那样攻陷城头太吃力了,便是打开了缺口,却未必能守住。 毕竟这需要手下有一部分的精锐,在个人和小团队战力上远超官军。 办不到的... 所以讨论之后,司马俱想出了一个办法。 垒墙! 利用泥土,砂石,甚至流民的尸体这些,强行堆出一个斜坡! 这其实是一个笨法子,属于事半功倍的那种。 因为所需要付出的,实在惊人。 守军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垒墙而不管不顾。 那便代表了,要堆出一个足够克服高墙且长度到城头的斜坡,付出的人命应该也是海量的! 所以虽然这个方法会让坚城最大的方向大半失效,采用者却极少。 这个计策虽然投入大,但是最终徐和还是认为,大为可行。 因为真要是垒起来了,那攻城方几乎可以说能长驱直入了。 一个斜度合适的土堆,甚至可以直接出动骑兵冲锋了啊! 这个方法在历代攻城战中其实出现的频率不高。 第一自然是人命了,大部分正规军基本除了作战的,便是辅兵,怎会如此浪费? 慈不掌兵固然不错,但全不爱惜兵卒的将军,也不会有多大的成就。 第二是攻城的方法其实很多,无论是挖地道,围点打援,甚至策反内引等等... 强行攻城本就落了下成。 第三是大部分城池本身利用云梯、冲车,加上一些悍勇的先锋便可以攻破。 便同样是笨法子,那种围而不攻,活活耗尽城内的粮食,水源等,也比这个方法更划算些。 所以,除非是攻城方真的到了不拿人命当回事的地步,同时又必须攻破某一座坚城,而又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才会考虑垒墙攻城这种下策中的下策。 偏偏,此时临淄城下的叛军联盟,倒是完美契合了各项要求和条件。 临淄是大城,无论粮食,器械,或者水源,都极为充足。 几十万的流民人命,完全不值钱。 冲着其富饶和资源,又必须攻破! 尤其是王政之前的举措,更是点醒了徐和,让他突然发现了更好驱使流民的办法。 简直是最后一推,让垒墙攻城的可操作性又大大提升了。 .... 凄厉的号角声中。 攻城开始了。 第一批冲上前的人,自然是那些流民们。 其中很多刚刚在昨日幸免于难,此时的脸上俱都挂满了对死亡的畏惧。 只是在身后督战队的刀剑威逼下,即便忐忑不安,他们还是再一次朝着前方冲去。 城头上的官军队伍,其实也出现了变化。 贼寇在攻城的道路上一步步跨越难关时,李家源也在对城池的防御力量做着有限的加强。 重点便是军队。 前三日负责攻击时,为了保证射程,基本都是临淄城本地的城防兵。 今日,却换成了一大半的民团和两郡驰援士卒的组成。 如此轮换,一方面自是为了让之前奋战的官兵养精蓄锐,充分休息,留待后面更激烈的情况下全力以赴。 另一方面,李家源也想趁机把新兵们赶紧锻炼起来。 两郡的援兵,豪强的家丁,民团... 在李家源巡视之下,这三股兵力比临淄本地军可差了不少。 所以猜到了今日敌人会用流民打头,李家源也趁机让这些人上去熟悉战斗的氛围,学会听指挥,结阵等等作战方式。 尤其是各家豪绅士族出动的家丁亲兵,无论体格还是装备可以说毫不逊色官兵甚至犹有过之。 李家源相信,只要他们在前几波攻势不猛烈时锻炼出来,后面便能增加守城不少助力。 因为有坚城可以依靠,又面对战力极差的流民,初上战场的民团们目前表现不算太差,看上去还算镇定。 李家源则来回巡视的同时,也时刻提点这些新丁,一边安抚他们情绪,一边传授一些守城的经验和心得。 虽说这些东西之前练兵时候早就已经讲过,但如今亲临战场,明显更让人容易领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氛围愈发凝重。 大战在即! 第一批人影已经出现在了了射击范围! 不知是徐和的要求下,还是面对生死时的癫狂。 流民们人人大吼大叫,似乎在给自己壮胆,他们开始小跑起来,朝城下冲刺。 “瞄准了!” “准备!” 李家源镇提气大喝,目光盯着下方,右手高高抬起。 下一刻... “给我打!” 调整好的投石机和床弩等器械应声之下,次第开火! 满地地残肢败首中,剩余的贼军疯狂地继续靠近... 又是一阵箭雨倾盆! 最猛烈的进攻还没有发动。 待最后仅存的贼人终于冲到城墙下面,并且架起云梯时,等待许久的官军搬起了滚木、礌石。 流民们大部分刚刚爬到一半,便被直接砸出惨叫,坠落而下,摔成了一摊肉泥。 这种近距离的情况下,那高高举着的木盾再无什么作用了。 此时的临淄城墙,仿佛变成一个巨兽的血盆大口,不停地吞噬一切。 既有贱如草芥的人命,也有无数地弓箭落石等器械。 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流民前仆后继... 攻守双方的资源都在剧烈的消耗。 随着尸体越来越多。 几十人... 几百人... 过千人... 一座土堆慢慢地凸起。 ...... 李家源有些无语。 这群往着城头冲锋的流民不能不杀,但如今这个情况,却似乎成了不断给贼寇“垒墙”添砖加瓦了啊。 在官军大部分火力被冲锋的流民吸引时。 另一股流民则在太平军督战队的催逼下,前赴后继地冲到城墙前,一个个将身上的土包丢下。 便赶紧往回跑... 这群人也大部分将尸体永远地丢在了原地。 随着时间地推移,城墙下的土坡高度开始有了明显的变化。 而在李家源暗自纠结时,独轮木车也闪亮登场了。 这次是太平军的人疯狂地推动它们不断朝着城墙冲刺。 无数轮子承载着上百斤的沙袋疯狂地滚动起来。 这个西汉时出现的工具,本是田间隘道的农活所用,却早已更多地出现在战场。 如今更带着毁灭临淄的目的而来。 “给我砸了它们!” 看着这玩意出现后,城下土堆变化愈发明显,李纪元知道这才是最大的威胁。 这玩意效率太惊人了! 随着命令传开,城头上的床弩和抛石机,很快做出了针对的调整。 也确实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不少太平军在推车的过程中或是直接被砸死射穿,或者因为躲避的时候过于慌乱,导致木车被翻倒... 但徐和见状,也决然地加大了投入的人力物力。 于是,整整一天,始终有几百辆独轮木车在城墙下来回出现。 到了暮色渐浓时,随着收兵的啰声终于响起。 此时那块土坡,竟已有近三米的高度了! 看到这一幕的李家源,面色有些苍白。 这才是第四天啊! 120、焚城(三) 负责佯攻的两股势力,其实也一直在关注主战场的形势。 另一边的陈皎等人,此时自然是目瞪口呆。 还能这么攻城? 天军这边,王政也是瞬间反应过来了,心中一定,眼眸神光大盛。 他本来的计划也是个笨法子,打着让天辅军和流民,以及徐和这些盟友的士兵消耗完对方的器械再出动天军主力的主意。 毕竟系统兵可都是经验砸出来的,被那些死物杀伤,王政实在不舍,也不愿! 但这垒墙的计策,让城墙这道防线再无可虑。 剩下的,只需静心等待了。 坡墙功成之日,便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自家天军直接全军尽出,毕其功于一役! 比战力,他稳赢! 比死伤,官军死一个少一个。 他这边只要产生经验,死一万个都不亏本! 此时的王政,第一次发现这位渠帅十分顺眼啊。 “这位渠帅有点东西啊。”他轻笑了几声,随即顾盼左右: “你们也立刻去让咱们民营的工匠们赶制这种独轮车。” “喏!”吴胜等人轰然回应。 ..... 当天晚上,三面所有营盘面前篝火通明。 这是出自于禁的提议。 不同于徐和对他念念不忘,于禁却早不记得当年的泰山一战,这位也曾是他和鲍信的手下败将了。 毕竟这类被他踩在脚底下的黄巾贼,实在是太多了。 但这不妨碍今日于禁对其高看一眼,更生出感慨。 草莽之内,多有龙蛇,岂独天公将军才智过人啊。 垒墙这个法子简单粗糙,却极为有效,更是充分利用了如今联盟军的最大优势。 当然,简单粗糙的弊端就是,应对其实很容易。 联盟军白天垒土成坡,聚尸筑墙,却也让防备官军趁夜摊平土包,推尸入河。 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 这话听得本来得意洋洋的徐和登时一惊,连忙点头称是。 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 于是今夜...或者说接下来的很多夜晚,临淄周边都成了灯火通明。 大量的木材堆砌在城边,足以让篝火彻夜燃烧,直到破晓。 不但每一面城墙都被火光辉映,更有暗哨始终专门盯着。 这几日三方的主要战力基本没有太多出手,无论人力精力都十分充沛。 结果,也确实如于禁所料。 “垒墙”一出,李家源几乎是片刻不敢耽搁,便禀告给了徐宣,陈述利害。 徐宣也立刻便做出了应对,当天便重金悬赏,从各团抽调人手,准备趁夜破坏。 没办法,谁都知道此时出城的危险之大,若是空口白话,实难有人自告奋勇。 ......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 身边的亲随都已开始打着哈欠了,于禁却依旧凝神关注前方。 “来了!” 骤然一声暴喝,直接将所有人从浓浓睡意中瞬间清醒。 望着城墙上隐隐往下方攀爬的黑影,于禁冷笑一声:“准备!” 在他身后,由三股势力共同抽调组建的近千名弓箭手直接小跑上前,拉弓搭箭。 “放!” 随着于禁大手断然一挥,无数箭镞对着白日垒土处激射而去! 甚至无需刻意的瞄准,这么大片箭雨齐射,每一轮都带出一连串的惨叫。 不久后,黑夜再次陷入静默。 这样的射击自然可能有人侥幸生还,却也绝对吓破了胆,只会想着回城逃命,哪还有心思去完成郡守的任务? 连续几日下来,临淄方面彻底放弃了。 贼人早有防备不说,更何况...也没人愿意出城了。 为钱财搏命是一回事,纯粹送死...除非是那些豪族从小家养的死士。 但此类人才,这些大户岂肯借出? 这让徐宣、李家源等临淄官吏人人皱眉苦笑,唉声叹气。 这群黄巾贼寇为何如此难以对付啊? 王政那边表现出的异常战力,让他们头疼。 徐和这边展示的计谋和老脸,更令人棘手。 如果说第一天吃了亏后再做出相应的对策也就罢了,现在却是他们刚有动作,贼人却未卜先知般的把所有缝隙彻底封死了! 无奈之下,几乎每个人都对那位太守之子夏侯楙暗自痛骂不已。 即便这位早都死了不知多久。 但是却遗毒无穷啊。 本就是商贾大户云集之地,到了今时今日,王政的那点底细也被刨根究底,挖的差不多了。 除了拥有一股人数不少的精锐的原因还没真正外传... 或者说,便是有什么“天赐神力”的消息外泄,谁信啊? 为何起事,如何造反,脉络却已清晰。 导火索虽看似因为运粮官克扣粮饷,导致民怨沸腾,军心涣散,但在徐宣这等有见识的看来,最重要的,却还是当日夏侯楙的那一鞭! 人家角斗赢了,不但无赏赐认可,反而因为赢了你的亲兵,便无故鞭笞,大肆羞辱? 欺人太甚! 换谁谁不反? 这厮真是该死! 就是他引出了王政,结果连带引出了声势更胜,更有造反经验的徐和,最后让整个青州的贼匪之流都纷纷闹事... 才导致如今临淄陷入重围,落到了这般田地! 这夏侯楙,也是个竖子! 不,是貉子! 当然,徐宣在埋怨夏侯楙的时候,其实也有不少人埋怨他。 为何不早早向州牧求援? 为何要派董临主动出击? 只是漫天的抱怨和咒骂,也解决不了当前的危局。 不过是稍微发泄心中郁郁罢了。 接下来,在所有临淄人的关注中,形势越一日严峻过一日。 几十万的流民,每天都死伤惨重... 只是那处令人心慌的斜坡也每天都高出好大一截! 第十日时,城头上的李家源神经绷到最紧的时候,似乎形势有了变化。 天色已然大明,对面营盘中的那些流民,却没有再次如洪流般涌来。 流民们确实受不了了! 伤亡的惨重倒是其次。 很多幸存者已经无数次徘徊在死亡的边缘,心态彻底崩溃了。 不管如何,他们再也不愿意去白白送死了! 只是徐和等人怎可能接受半途而废? 正当他们想要抛弃王政的方法,再次撕破脸用武力强压流民去垒墙时,王政看不下去了。 是不是瞎啊? 他彻底无语了,这些人完全没一点警觉性啊。 天军这边的流民倒还好,毕竟王政不仅给了生路,还给了实际利益的诱惑。 但是徐和以及陈皎这边的流民,王政远远看到便觉不妙,连忙跑了过来。 他已经嗅到了危险的苗头。 这些是人啊。 人的忍耐是有底线的。 这时候还敢亮出兵器? 一旦冲突爆发,流民们集体先把你们撕了! 几十万人真疯狂起来,谁拦得住? 王政再一次给出了建议。 不可强逼了! 换个方式,抽人吧。 每十人中抽一人,而且让流民自己选,那就是矛盾转移,从外部变成内部。 更能形成分化。 让流民内部分出县,村,乡的区别,出现抱团取暖,恃强凌弱,推势单力孤者去送死的情况。 这样一来,仇恨和矛盾就同时转移了。 而且,这种抽样的手段也再次给了他们希望,不至于双方彻底形成对立面。 王政也不想用这种损招。 只是徐和等人不可能学他那样用粮食和待遇吸引流民主动,那便只能这样了。 果然,流民们再一次妥协了。 到了第十五天,当一群流民站着坡上终于勉强平视到对面官军的时候。 他们欣喜地哭了,嚎啕大哭。 对面的官军则人人面露绝望,一片死寂。 营盘处。 王政剑眉一挑。 徐和纵声狂笑。 无数欢呼声震天般地响彻,直入云霄。 121、焚城(四) 土坡筑城后,又是一次昼夜的交替。 已是临淄城陷入重围的第十七日了。 为了跨越城墙和护城河的阻拦,联盟军牺牲了无数条人命,也耽搁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 终于打通了一条坦途。 斜坡的出现,直接影响了整个战局,让联盟军摆脱了挨打却无法还手的被动局面。 云梯已经只需要在佯攻时偶尔摆设,分散官军的火力与注意。 真正的主要战场,已经有无数流民直接登上了临淄的城头,与官兵们开始近身肉搏,正面厮杀。 此时的官军,也终于开始出现一定程度的死伤。 即便昨日的徐和依旧还是不肯出动主力,只是继续驱使着流民去做先锋,但是依旧让李家源无比肉疼,心在滴血。 哪怕对面的流民战力不堪,一窝蜂地冲上,又轻易地被击溃,四散而逃。 但是足够多的人数堆积之下,别说几十个流民换一个官兵... 便是几百个换一个的战损比,李家源也觉得亏的慌。 当然,土坡也让流民这边出现了新的变化。 开始有人向官军投降了。 甚至不是因为被打败了,而是一路沿着斜坡冲到城头后... 这些百姓们第一时间便跪地求饶。 或许他们心中的想法,自己是被贼人裹挟而来,强逼着他们攻城,官兵应该理解,应该不会为难他们的。 他们也仅仅是想要一条活路而已。 但李家源的决定彻底绝了他们这最后的希望。 从贼者,一律杀无赦! 并非李家源冷酷嗜杀,而是到了如今的境地,他怎么敢放任何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进城? 护城河,城墙接连失守,临淄的防御力量已是接近脆弱不堪了。 谁知道这些百姓里有没有混入贼人的同伙,内应? 若是再城内失火,内外交困,那才真的是必败无疑了! 所以哪怕李家源知道这些百姓也是被逼无奈... 即便他更清楚,如果选择接受流民的头像,或许能分化对面,更让他们失去不少的攻城助力... 权衡利弊再三,李家源还是挥起了屠刀。 ..... 看到这一幕的徐和,微微摇了摇头。 这确实是他的一个试探。 若是官军纳降,徐和便可浑水摸鱼,安排一群人进去相助还在城内的司马俱。 毕竟对方虽有官职却并无实权。 加上郡守徐宣更是严防死守,早已将此时临淄城内的后勤政务一把抓,不给任何有心人可乘之机。 若是没有人手,司马俱实在掀不起什么浪花。 如今,这算盘却是打空了。 罢了。 也无所谓了。 虽有些美中不足的遗憾,徐和却也不甚介怀。 在他看来,只需维持目前的情势,继续消耗下去,临淄那边肯定是先撑不住的。 官军数量再多,器械再是充足,终究不是无穷无尽的。 最多十日,这座巍峨的城市便要换个主人了! 他自信地笑了起来。 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畅想起来。 进城后,要如何地占据要地... 如何更有效地劫掠那些精华资源... 粮食、兵器、装器... 以及那些豪绅士族多代累积下来的巨大财富! 想到这里,徐和将视线扫向两侧。 望向左边,他嘲讽似地笑笑,似乎已不太在意。 那是陈皎等人的营盘。 转向右侧时,眼神瞬间冷冽。 这位渠帅没有发现,他的心态已然发生了变化。 之前所想着,更多是争分夺秒,抓紧时间,不给曹操回援的机会。 此时却似被贪欲所蒙蔽,直接把魏武的威胁全然置之脑后。 一门心思惦念的,只是如何保存自家的精锐主力,来保证压制某位竖子,独吞临淄了。 ..... 今日,轮到陈皎等人来正面攻城了。 他们也正在召开会议。 此时的帐内,人人脸色难看,如丧考妣。 性急的霍楷更是连连喝骂,直言竖子欺人太甚。 因为此时的他们,麾下的流民已经少到无法攻城的地步了。 本就是联盟中人数最少的一股势力,这些日子下来死伤惨重,剩余本就不多。 而最近几日,更被王政蛊惑走了大半! 王政带来的赵县人们,在这事情上发挥了极大作用。 同为流民,他们说出的话,让其他的百姓很容易便相信。 加上王政事先安排了潘璋交代,从开始便不断传播一些谣言,持续地潜移默化之后,到了前不久,终于发酵出来了。 诸如“张角转世”,“天赐神力”这类的噱头,吸引着一些愚夫愚妇。 还有起事的原因,地上天国的画饼,又让不少乡民颇为认同。 最重要的... 却还是王政这些日子来,趋使流民去填河筑墙的方式,是利诱,而非逼迫。 这是最重要的关键。 当这些义军首领都在比烂的时候,有时候让这些流民想要归附你时,根本不需要做的多好。 加上官军不愿纳降之下。 于是从填河之后起,始终有流民不断地涌向王政这边。 当然,是徐和那边和陈皎等人这边同时出现这样的情况。 只不过徐和察觉的早,加上本就家大业大,倒还不算严重。 但到了陈皎等人这边,发现时却已经晚了。 因为这一点,陈皎还特地跑去王政营盘想要讨个说法,却被对方轻飘飘地几句便打发回来了。 什么流民? 不是几天前就已如数奉还你们了吗? 这等无耻直接把陈皎气的捶胸跺脚,却终究忍了下来,没敢和王政正式翻脸。 一方面是形势比人强。 另一方,也是为了一群草芥般的流民,这些乌合之众的首领都觉不划算,没必要。 可既然流民不够,那就只能是遣出本部人马了。 这... 昨天的徐和可还是用着流民冲锋啊。 这一对比下来,众人又都心不甘,情不愿了。 这时,一个亲兵入帐禀告: “将军,天公将军和渠帅那边,又派人来催促了,让我们尽快开始进攻。” 听到这话,程皎叹了口气,环视众人: “各位,第二次来催了,咱们还是上吧。” “临淄这样的大城,大家本都有心理准备了,动用自家的主力是早晚的事。” 没有办法,两只吃人的虎在旁不断威逼,若是此时不上,便给了对方借口啊。 如今临淄破城希望很大,此时被踢出局,岂不更是心塞? 122、焚城(五) 想到这一点,众人即便心中不舍,也只能苦着脸各自出帐,开始召集手下亲信了。 事到如今,硬着头皮也得上啊! 只希望那两位后面不要做的太绝吧。 流口汤,也是好的啊。 随着南华军、赤眉军,五斗米教等小股势力的主力冲到了城头,更加惨烈的厮杀立即上演。 虽然这些乌合之众的战力莫说和王政麾下的天军相比,便是较徐和的太平军也逊色不少。 但毕竟这些人要么是陈皎等人的家将亲卫,要么之前便是盗匪之流,要么是从无数流民中选拔出的骨干青壮。 无论武器装备还是胆色勇武,自然远超之前那些流民百姓了。 于是落到官军的眼里,便觉贼人的攻击骤然间猛烈了好多,如同暴风骤雨一般。 而城头上的李家源更是敏锐地看出了变化。 终于出动主力了吗? 一边指挥着官军迎敌,一边暗自观察。 到了暮色再一次降临,双方各自收兵后,李家源望着土台和城头上的尸体,长叹了声。 尸体如山,与昨日相同的惨烈。 大量的秃鹫也再次出现在了城头上空不断盘旋。 但是最大的变化就是...官军的尸体变多了。 多了许多! 而当亲兵粗略统计后上报的数字,即便李家源早有准备,依旧直接飙出一句带着乡音的叱骂: “***!” 两郡兵卒,伤亡三百余... 民团兵卒,减员过五百... 粗略统计,便是保守估计啊。 这代表很可能还不止! 加上前面的折损,总数已超过了临淄目前总兵力的十分之一了啊! ...... 官军伤亡都近千了,联盟军的伤亡自然更为惨重。 清点之后,陈皎等人俱都面色阴沉,无人说话。 古怪的气氛,让这些首领身边的人们全都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下。 良久。 “妈的!”霍楷终于按捺不住,泄愤般骂了一句:“怎么才一天功夫,折损竟这么多啊?” “确定没有算错吗?”五斗米教的首领,一个道人打扮的中年努了努嘴,声音干涩: “真的有五千吗?” 陈皎闻言,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听另一个大汉突然大笑了起来。 “五千...五千...”他神情癫狂,近乎狰狞地呐喊道:“我自家兄弟都快死光了!” “你说有没有五千!” 众人再次沉默了起来。 这是他们六家中最小的一股势力,本来也有近三千人数的规模。 如今仅仅一天功夫,却快被彻底打散架了。 “这都是拜那竖子所赐!” 那大汉最后的一声骂,让所有人的视线齐齐射向王政的营盘。 人人咬牙切齿,双目直欲喷火。 “诸位,咱们且看明日吧。“程皎突然冷笑了声: “我倒要看看,这竖子还如何假仁假义!” 他们也早听说了。 王政的主力军也不过一万多人。 自家伤筋动骨,轮到他时也绝不好到哪里去! 在众人看来,王政肯定也不舍得派出主力,那就只能是撕破脸逼着流民上去送死了。 到那时,他们必然要煽风点火,让那些流民直接作乱。 ..... 此时的徐和,一脸笑容,似乎心情颇佳。 同样的,他也在注视着王政营盘除,眼神意味深长。 今日陈皎等人损失极大,徐和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却也更加期待明日了。 这些日子来,王政一直在收买人心,甚至煽动自家的流民,徐和心中早已大为不满。 加上之前的几次过节,新仇旧怨同时涌上。 现在徐和就等着看好戏了。 在他想来,王政如今的情况很尴尬。 这可不同之前是填河筑墙,还想出工不出力? 别说他徐和,陈皎等人就绝不会答应! 那怎么办呢? 也强迫流民攻城吗? 那可就是自扇耳光了,会比他们更招到所有流民的怨恨。 出动主力? 嘿...那徐和更要笑出声了。 徐和倒是十分期待王政年少气盛,碍于脸面做出这个喜闻乐见的决定。 竖子! 你若用精锐主力,一旦折损太多,我倒要看看等到城破之日,你还如何与本帅争! ...... 临淄被困第十八日。 人间动荡,天象似亦随之异常。 这一日的苍穹布满乌云,阴仄仄地,黯淡无光。 城头上的李家源抬头看了眼天,心中苦笑了声。 看来,是大雨将至啊。 这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为吾等垂泪吗? 今日从登上城头时,年轻的都尉就总觉莫明地心绪不宁。 但是他又不知道是因为何故。 想了很久也没有头绪,李家源缓缓踱步,沉吟起来。 难道是贼人今日会大举攻城? 不应该啊。 昨日才第一次出动主力,紧接着就全力以赴? 再说斜坡毕竟就那么一条,也不可能让贼人一拥而上啊? 何况李家源也自觉看出了对面的战力水平。 说真的,也就勉强比普通的流民稍微好一点。 即便知道那是三股贼人中最弱的一方,李家源按此推算,对面精锐便是强上许多,也不可能一举破城。 毕竟说白了,对面的徐和与王政,带领的也不过是黄巾贼寇罢了。 王政固然有带领队伍正面击败官军的战绩,但是毕竟是骑兵。 骑兵对战,有时候确实更容易出现一面倒的情况。 何况这些时日下来,李家源也对之前的临淄官兵有一定了解。 比起曹军,差太远了。 如今可不同了。 这些时日,训练加上战火的锤炼,让临淄兵们的战力也比之前强上许多。 李家源倒真想与王政正面对上,挽回之前董临丢下的颜面! 但是心中隐隐不详的预兆,还是让他有些坐立难安。 他知道,那是多年沙场征战产生的本能,在对其示警。 良久。 他突然唤来亲兵: “抽调所有精锐,前来城头协防!” “民团去左,家兵团往右,全部给我去另外两面城墙驻守!” “让盐商那边准备的援兵也全在城头下方候命!” “骑兵和长枪队随时准备,今日贼寇可能会派骑兵冲锋!” “立刻前去请郡守前来,亲自击鼓鼓舞我军士气!” 一条条的命令紧急下达,李家源最终还是相信了莫明的预兆。 冥冥中似乎已看到了不久后的那一幕。 今日的战况之激烈,或许会远远超乎所有人的意料! 123、焚城(六) 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即便料到了会下雨,李家源却还是对着眼前情景目瞪口呆。 不过盏茶的时间,雨水竟已从绵绵零落变成了倾泻之势。 要知如今可是深秋时节啊。 所谓的倾盆大雨,本该是在夏季才会出现的。 秋雨大都是飘零地像一道帘子,茫茫朦胧,很少会有这般盛况。 “李都尉,吾不通军务,不过看这般情况,料贼人今日不会再攻城了吧。” 说这话的正是郡守徐宣。 此时他环视周围,见城头上的将士们虽因李家源治军有方不曾高呼大喊,却也是人人神情兴奋,不由抚须微笑,心情大好地问。 “我此刻倒巴不得他们来了。”回过神来地李家源直接长呼一口气,笑着回答。 “哈哈哈。” 笑了好一会儿,徐宣便直接下了城头。 这一场雨来的正是时候。 真是及时雨啊! 一边心中感慨,徐宣一边紧急命领吏员们去准备厚实的雨具衣物,保证城防士卒的健康安全。 一边安排人去城内大肆通告。 无非通告这一场雨来的及时,正是“天不助贼”,以此鼓舞人心,振奋士气。 至于城头上的李家源,虽然不敢完全放松警惕,但见雨势越来越大,那颗本因为莫明的不安而始终提在半空的心,也渐渐彻底放下。 他刚才说的是实话。 贼人若真是趁这般雨势还来攻城,当真是失了智地自寻死路! 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凉。 现在时节已经快至冬了,气候本就愈发寒冽,加上这一场骤雨,气氛的降低速度更会加剧。 农民起义军什么德行? 作为大败过青州黄巾的曹军一员,李家源太了解了。 无论御寒的衣物还是治病防yi的手段,都颇为缺乏。 还有那糟糕的卫生状况和身体素质... 若是敢冒雨攻城,李家源还真会特地留多点活口放回去。 那必然都是带着感冒风寒等杀贼利器啊。 可能会直接形成一场大规模yi病的爆发! 没过多久,整个临淄城都陷入了欢乐的海洋。 豪绅大户们自不用多说。 本来今日天未亮,李家源一番紧急调动,让大战欲来的气氛笼罩全城,他们这等消息灵通的自然第一刻便反应过来,因此忧心忡忡。 如今看到这场雨,这些有见识地精英份子自然欣喜若狂。 他们也同样觉得这场雨来的正是时候! 在关键时刻打乱了贼人的攻城节奏,让临淄城防能够得到及时的休整。 简直是天公作美啊! 有些年轻的士气更是按捺不住登高望远,吟诗作赋,内容无非是天命在汉廷,贼人命不久之类的。 城内的百姓们,则是最后明白这场雨的宝贵之处。 而他们之后的欢呼声也是最大的。 本来这些底层的人是不会喜欢秋天下雨的。 要知道春雨贵如油,秋雨... 却是“雷打秋,冬半收”啊。 阴雨寡照会直接影响稻谷粮食的收晒。 可这个时候,大家都知道轻重缓急,相比较被影响的农活,贼人攻势受挫才是更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 “禀渠帅,天公将军那边托辞大雨倾盆天时不利,拒绝今日攻城。” 听到亲兵带回来的话后,徐和表面上倒是一派淡定,只是点了点头,便挥手命他出去。 只是亲兵刚出得帐,还没走几步,便听到一个震耳的声响。 砰! 他循声望去,却见正来刚刚离开的帅帐内。 渠帅摔东西了啊... 想起方才进帐时看到的徐和手中把玩的物件,亲兵有些心疼地微叹了口,随即缩了缩头,蹑手蹑脚地放轻步伐,小心走向远处。 此时的大帐内。 独自一人的徐和再无需掩饰,一张脸阴沉地直欲滴出水来。 大清早起看到天色时,他就心中一个咯噔。 待空气渐渐湿润时,未等雨水低落,徐和便连忙令人去催促王政攻城... 结果派去的人刚到对方营盘,雨便下了起来,王政便托辞等雨停了再说。 待得雨势越来越大,却是一口回绝了自己的要求。 这令徐和大为恼火,却也无辞质问。 毕竟大雨不利攻城,这是常识,他徐和也清楚此事。 只是心中的无名火,却是随着雨势同样的变大。 早不下,晚不下。 轮到这竖子的时候,偏偏就下了... 还下的这么大! “贼老天,恁地坏事!” 他恨恨地叱骂了声。 本来今日徐和等着看王政如何进退两难,更准备派人前去怂恿,欺他年少气盛,最好是鼓动其派主力精锐冲锋。 结果这一场雨下来,不但今天给了对方借口不说。 按这情势,估计还要连下几天... 等天放晴的那日,这几日来对方所收拢的流民,恐怕这几日收拢过去的流民真被他蛊惑成主动去送死了! 毕竟这竖子起事就靠什么张角转世,惯会装神弄鬼! 真是可恼可恨啊! 越想越是气闷,越看越是烦心,徐和猛地一拍案几。 “来人!” “准备佳肴美酒,去流民里选些好女子来做乐师歌伶。” “召集全军将官,来吾帐内,今日本将要摆宴庆功。” “喏” ...... 此时的天军营盘内。 王政也正带着众将士临风睥视前方巍峨的城池。 眼见雨势越来越大。 更有平芜上的风帮凶似地吹拂不停,卷起冰凉的雨水扑面打来。 “贼老天,恁地坏事!” 胡乱地抹了几把,将脸上的水气擦拭,吴胜也恨恨地骂了句。 其他如徐方于禁等人也纷纷紧皱眉头,神情郁郁。 就在昨夜。 王政本已召集众人开会,决定在今日发动总攻。 若是这话落入徐和、陈皎、李家源等人耳中,必然惊诧万分。 而在天军内部来说,其实并不算出人意料。 驱使流民,是其他农民起义军用惯的手段,却不是天军的行事风格。 起事以来,攻赵县,克广饶,他们靠的从来是主力正面力敌。 临淄城反倒是例外。 因为城墙实在太高了,护城河也实在太宽了。 若是沿用之前的攻城方法,折损实在太大,别说王政心疼,于禁徐方等人不舍,便是大大咧咧地吴胜,都万分不情愿。 如今这两道天堑既已跨过,在众人看来,直接主力上,本就是最省时省力不过! 憋了二十多天,一群年轻人本也耐不住性子了。 何况看着一群老弱病残去送死,这群人或多或少,大抵心中都有些不自在。 与其他起义军相比,这支军队有斗志,有热血,也有自身的骄傲。 只是天公不作美啊... 众人磨拳擦脚了一晚上,兴奋地难以入眠时,今早刚出营帐,便迎头浇来一盆冷水。 这一场雨,来的实在太不是时候了。 尤其是当于禁给众人讲解一番“雨天不利与攻城”的常识后,所有人都深深明白了这点。 骤雨疾风带来的影响,看似对攻守双方都是一致的,其实不然。 便如最基本的远程攻击来说,弓弩的弦同样受潮的情况下,力度和准确性都会减弱,但是对面是由上至下,由内至外,顺天势而行,你却是反其道,不但射不高,更射不远,还射不准。 沙土形成的那道斜坡更不用说了,直接成了烂泥地。 最关键的是... 守城方可是有屋瓦遮头,还可以逸待劳地搭个棚子什么的。 攻城方可就得露天冒雨了。 尤其是这般冷厉如刀的雨水中,体力的消耗可是成倍的。 而以此世士兵的平均体质,在于禁看来,若是下雨攻城,直接可能引起大规模地伤病。 此时众人正垂头丧气骂骂咧咧之时,王政突然轻笑了几声。 他侧头对吴胜呵斥道:“勿要胡言乱语。” “这场雨来的正是时候,可谓黄天庇佑,来为吾等助威!” 啊? 这种纯粹的添堵行为还成了黄天庇佑? 还助威? 众人闻言,俱是讷讷无语,面露愕然之色。 环视众人,王政耸了耸肩,乍然抛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们,可曾听到吗?” “将军,听到什么?”徐方忍不住疑惑的问道。 “临淄人的欢呼声啊。”王政一边笑,一边左手化掌,轻轻拍着腰间的刀鞘。 众人闻言侧耳倾听。 虽然隔的甚远,但在系统几番升级下,人人体质过人,加上一座城市的集体欢呼,即便隔地远,也确实能听到被疾风送来的喧哗声,笑声。 隐约,轻微,却都带着喜悦。 王政望向于禁:“于上校,此声因何而来。” “自然是因为这场雨了。”于禁沉声回道: “对面坚持了大半月,便是轮换士卒,这些日子恐怕也早已心神俱疲,体力不支。” “这雨势极大,可能不止今日,会连下几日。” “能下几日,便是给临淄军休整喘息几日。” “这雨,对他们而言,可是真正的及时雨啊。” “不止。”王政笑吟吟道:“大雨一下,护城河水位或许会上涨,垒墙而成的斜坡也会被雨水冲刷部分,此后还有气温骤降,伤害扩散,士气不振,器械损坏...” 他掰着指头数着,每说一句众人的神情便阴郁一分。 “将军的意思是,”潘璋第一个反应过来,惊疑不定地道:“不可拖延?” “不错!” 王政微弓着腰,身子微微前倾,隔着如丝如羽的银线,眼神冷冽地睥视前方。 宛如猎人盯视猎物。 “我本还对此时发动总攻有些许迟疑,这雨一下,却是黄天昭示,固我战心!” “可将军,如于上校所言,如此大雨...”徐方忍不住劝解:“对我兵卒攻城而言,实在...” “我天军有天赐神力,岂可一概而论!” 王政直接挥手截断,道:“何况对方必认为我等今日不会攻城。” “便是攻城,力度也不会太大。” “如今全城欢呼,人心喜悦大喜,士气会不会涨不好说,紧绷的心却必然会放松!” 听到这里,于禁和潘璋同时眼前一亮,不约而同脱口一句。 “出奇不意?” “攻其无备!”王政一字一顿地沉声喝道:“今日,必破临淄!” 三十点的魅力全力施展,人人只觉心中涌起万丈豪情,士气纷纷大振。 “将军,我等这就去召集将士,准备攻城!” 这时吴胜也反应过来了,叫了起来: “末将愿带着天诛营全体将士第一波冲上!” “不急,既要出其不意,且再稍等片刻。” 王政摆了摆手,笑道:“咱们不要坏人兴致,让对面先开心一会。” “不错。”于禁也猛一击掌,附和道:“敌人放松的时间越久,士气越是松散,到时候想再绷起,可就难了。” “哈。”王政指了指对方,两人相视而笑。 当日于禁攻赵县,用的便是这个法子。 ..... 不同往日破晓便开始的厮杀激烈,攻城的第十八日,已从辰时来到巳时。 城内外依旧风平浪静。 此时徐和帐内气氛愈发热烈,他也喝的醉眼惺忪。 陈皎方则来了个比骂大会,无数的污言秽语正对着某个竖子招呼不停。 李家源依旧尽职地守在城头,不过也让亲卫去温了一壶酒来驱寒。 雨势越来越大,加上天色阴沉。 这个白昼都让大部分人视野大为受限。 他们都没有看到,某处营盘此时一群群的人马如暗潮般不断汹涌起伏。 天诛营,天罡军,天辅军,天雄军... 正如王政所言,这场雨对他来的也同样及时。 让他尽情地调动人马,准备全力出击时,却近乎完美地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 无论是官军,还是盟军。 秋意深寒。 秋风裹挟着冷雨,拍动着校场的旗帜,飒飒翻卷,更让插于帐门的火把也时明时暗,总让人觉得下一刻就会熄灭。 所有人同时凝视前方。 那是策马扬鞭向前的天公将军。 他骤然挥手,迎上所有人的视线,顾盼生威。 “此为何物?” 摊开手掌,将掌心中残留雨水遍示众人,王政问。 “雨!” “雨水!” 虽不明其意,所有人同时高声回应,虽然言辞不一,却依旧气势大振,山鸣谷应。 “错!” 王政慨然道:“此乃黄天为我壮行之酒!” 说罢,他策马驰出营盘,露面仰天,任由雨水肆意挥洒。 同时间,所有天军倾巢而出,风过营垒,碰触拒马、帐幕、旗杆、枪戈诸物,鏦鏦铮铮,如金铁鸣。 这一刻,不闻雨声,但闻兵卒脚步,战马蹄声。 城头上,李家源面色大变,猛地站起。 营帐内,徐和面色一怔,酒碗噗地一声坠地。 此时天军人人如王政般露面仰天,任由雨水肆意挥洒,齐呼高喊。 “天酒!” “天酒!” “天酒!” 山鸣谷应,万人齐呼,全军气势攀登到了极点,人人热血沸腾,丝毫不觉雨水冰凉。 轰轰轰! 炸雷响起,随即天色骤然一亮! 整个平原此时寂静至落针可闻,连纷纷雨声似乎都收敛不见。 唯有一个人的声音在浩瀚天地间不断回荡。 “此为何音?” 人群中,吴胜等将官人人高呼。 “此乃黄天为吾等助威之鼓声!” 系统神秘影响下,加上之前的铺垫,万人几乎都如福至心灵般,齐声呐喊: “天威!” “天威!” “天威!” “杀!” 王政缰绳一提,如一道利箭长驱直冲。 无数股黑色的洪流紧随其后,以汹涌之势,澎湃而去。 前方,是临淄。 124、焚城(完) 嘶!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将李家源从无尽的黯黑中强行拽醒。 他勉强睁开双眼,眸中浮现出惊惧之色。 随即他本能反应般地就再一次举起右手,似乎想继续之前的动作。 直到视线掠向前方,李家源才发现,手中那柄造价不菲的宝剑早已只剩半截。 他苦笑一声,随意地扔开。 这时他似乎方才想起,昏厥前的自己,其实已是挡住了那一刀。 该死! 他泄愤般地骂了声。 挡住了还能被直接震飞? 然后倒霉地撞到了城墙,直接昏厥了? 他回忆起了那道刀光。 如紫电之炫目,似雷霆之万钧。 如天威般不可阻挡,全不像血肉之躯可以挥出的一击! 李家源摇了摇头,随即脸色一变,惨白的面容浮现紧张。 不好! 自己这主将昏了,没有指挥的手下们如今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抬头看去。 下一刻,呼吸为之一窒。 即便见惯了厮杀的场面,年轻的都尉却依旧觉得眼前的一幕是如此的... 惊心动魄! 目中所视,尽是炼狱景象。 无数地物件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四处... 那是残缺不缺的肢体、碎裂的头颅,折断的兵刃... 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它们所夹带的布料都是那么的眼熟。 这些杀戮的产物如今随着雨水浸透了城头上每一方石砖,每一寸泥土,更凝固成猩红色的块状物。 远远看去,似化成血肉之毯铺满城头。 雨依旧在下,不断流淌着逞凶。 风一直在刮,无尽呼啸着助威。 湿润的水气更是渐渐形成一道红色的雾。 完了! 李家源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是这一幕让他既惊且愧,心丧若死。 受此打击,本就受伤的躯体再也支撑不住。 他的视线失去焦距,目光慢慢地涣散... 眼见便要再一次昏厥过去时,李家源眼神突然一凝。 他望向前方的血雾。 后面,似乎藏着一道巨大恐怖的影子。 不断缓缓变幻,像是某个狰狞的野兽偶尔间晃动的产物。 咔! 他心头一跳,艰难地咬牙,继续死死盯着那处。 李家源看到了更多的信息。 那里距离此地大约七八丈的距离。 同样是尸骨砌强,血肉成毯,满目疮痍。 只是相比此处的暗红色,那里要鲜艳许多,像是暗示着... “它”掀起的死亡旋风似乎时隔不久。 此时,“它”的手中正握着某件兵器,远远看去银的发光,白的耀眼。 似乎吸附住这阴沉天地间的所有光亮。 随后,李家源看到了更多的真相。 原来“它”并不巨大,那里更不止一道身影。 只是其他所有的身影在面对“它”时都弯腰躬身。 他们的渺小卑微便衬托其的伟岸巨大。 不知过了多久。 “嚓!” 一声清越的声响,“它”潇洒地做了一个动作。 随即天地间骤然一暗。 李家源全身一震,他听出来了。 那是刀剑入鞘的声音啊。 原来,它是他啊。 李家源彻底明白过来了。 你赢了,你们赢了。 再次陷入昏厥前的一刻,他绝望地念叨着。 ...... 在王政身先士卒的带领下,最精锐的千名天诛营兵阵列冲锋,展现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战斗力。 仅仅一个时辰,便彻底攻陷了李家源所在的城头。 更是以碾压之势,将足足三千数目的城防军,变成了无数血肉残肢。 然后便马不停蹄地向着另外三面城头的天军支援而去。 啃下最硬的骨头,王政便给予手下充分的表演舞台,只是好整以暇的四处观望。 东面,上一刻,一个官兵头目正高举刀剑,神情狰狞,口中疾呼,似是喊着杀贼, 下一刻,对方的身体却停滞了下来,带着不敢置信的目光低头看去。 一道长矛已狠狠贯穿了他的胸膛。 最后,头目缓缓栽倒。 望着新出来的身影,那是曾经的渠帅张饶,王政颔首,视线转向他处。 另一边,一阵咆哮般的狂笑声响起,几乎将所有同时间受害者的惨叫声完全掩盖。 很熟悉啊,这是吴胜这小子。 王政看过去,却见在吴胜和徐方的带领下,一群天军刚好完成了一次冲锋,将那一面城头几百名官军的防线直接踏碎。 下方此时同样传来了杀喊声。 那是埋伏在临淄日久的吕德带领着另一对人不断冲击守护城门的士卒。 砰砰的沉闷声响同时传来。 于禁正组织着天军不断涌冲车锤击着堡垒最后的防线。 潘璋也正带着天辅军做着见缝插针的工作。 不断地冲击之下,一个个的缺口纷纷出现。 于是涌入的人潮愈发猛烈起来。 此时刚刚到了午时。 望着透明框不断减少的队伍数字,和接连飘起的蓝色文字,王政眼神闪烁不停,忽喜忽悲。 最后尽皆化成了手中攥紧的拳头。 大局已定了! 他心中呐喊了声。 天军倾巢而出,更是四方同时吹起了进攻的号角。 之前仅仅承受过佯攻和流民骚扰的官军,本就猝不及防,如今直接面对翻了不知多少倍猛烈的攻势,立刻便承受不住了。 而这群黄巾贼寇在冰冷雨水中的表现更是出人意料。 他们竟比训练有素的官兵还要适应,还能坚持。 这一幕,才是彻底击碎了所有临淄兵的信心和骄傲。 一开始,有器械相助,箭雨弩炮不断轰击,双方还勉强形成了相持。 随着第一面城墙的失守,激战愈久,形势便愈发逆转。 当越来越多的天军占据了箭塔,抢夺了床弩等这些敌人的器械,自然立刻便是调转枪口。 无数交叉射击后,官军终于扛不住了。 他们实在无法理解,这群黄巾贼寇为何如此悍勇能战? 又是如此不怕死地敢战... 此时远方传来的声响,彻底击溃了他们最后的一点勇气。 那是太平军,南华军...等其他义军终于赶来了。 说来可笑。 当王政直接摆出全力以赴的架势时,徐和等人比官军还难以置信。 你这是想一波推翻临淄啊? 众人见状,或是如徐和般先惊后喜,或是忍不住便大肆嘲讽。 竖子,何其失智! 只是随着时间缓缓的流逝,所有人的脸上都变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天军在冷雨器械等无数劣势下,从一开始就全面压制了官兵。 到最后,所有人都呆如木鸡了。 这...这是真要破城了啊。 这时没人敢不信了,也没人敢耽搁了。 几乎是瞬间,城外所有的人都疯狂地向着临淄涌来。 包括那些流民。 当最后一股官兵也彻底地退下了城头时。 雨停了,风息了。 城头上血和水的混合物在墙钻的缝隙中缓缓流淌,一片亮莹莹的光。 久违的日头从云层后冒出来,一瞬间便驱逐了黯淡阴沉,带来光亮。 同一时间,吱呀的巨响声中,吊桥落下,城门大开。 临淄像是又回到了太平安稳的年月,在午时准点地唧令着,欢鸣起来,迎来送往。 城头上,城墙下,吊桥内,城门外。 无数人脸上同时涌出兴奋,随即齐声高呼:“苍天已死!” 不错啊,你们都学会自发搞气氛了。 王政嘴角上扬,高举拳头,振臂大喝回应: “黄天当立!” 言罢,他踩过一具官兵的尸体。 向着对方用生命守护的城市大步迈进! 125、占领(一) 即便门户大开,城头失守,临淄官军仍旧在城内进行顽强的防守。 没办法,身后地是家园,是妻儿,是老小,是他们所珍视的东西。 即便很多人都清楚这种抵抗终究是徒劳无功,无非多拖延一点时间罢了。 于是厮杀继续,双方进入了更加残酷的近身肉搏。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随即,王政一摆手示意,一束束火炬纷纷点亮。 看到这一幕的官军,人人面如死灰。 这是要夜战啊。 王政打的就是这个念头。 既然出其不意,便要一鼓作气! 哪怕同样是苦战,有系统加持后的天军本就体力胜过普通人,如今更是士气大震,无论拼斗志还是拼体力,自家都稳操胜券。 何况,此时他已暗自先将天诛营轮换下来,镇之以静。 哪怕其他三部天军真要战到精疲力尽时,恐怕对面的官军更要活活累死大半。 带着这样的自信,擂鼓声不断响起。 而徐和等人带来的生力军,此时也在其他几处对着官军构筑的血肉防线继续冲击。 拉锯战持续下来,无论人数还是精锐战力俱都胜过的联盟军优势越来越大。 王政当然也没一直在旁看着。 难得对面人数这么多,又凑地这么密。 正好刷一下最难提升的远程武器熟练度。 这是难得不用考虑准头,更不用刻意瞄准的练习点啊。 随着王政不断重复地动作,一道道标枪画出笔直的银线,苍龙出海般地窜入对面的人群。 一个又一个官兵的身体被钉死在了地面。 有点酸了啊。 今天就射到这里吧。 望着系统面板上熟练度已经到了31的数字,王政活动了下肩膀,再次弯腰、后仰、运力... 投掷! 嗖的一声 对面一个身穿铠甲的大汉身体猛地一震,随即直接后仰倒地。 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立刻气绝身亡。 王政若有所悟时,大汉身边的几个亲军看到其倒地的身影和胸口绽放出的血花,面容呆滞了片刻,随即下意识般地喊出声来。 “都伯死了!” 原来是个百夫长啊。 这一声喊,让王政明白过来。 也让本就苦苦支撑的官兵们彻底陷入了崩溃。 人心彻底散了。 随着无数身影向着内城仓皇逃窜,不久后,另外几面也同时传来胜利的欢呼声。 这一刻,临淄的外城彻底地陷入了盟军的手里。 ...... 败兵们逃往内城,引发了连锁反应。 失败,死亡,兵乱... 无数的阴影笼罩所有临淄人的心头。 于是百姓恐慌,家家紧闭门户; 商贩仓急,人人东奔西走。 豪绅震动,各个坐立难安。 得知消息的官吏们更是人人向着郡守的府邸蜂拥而去。 祭酒祭酒王异一马当先。 刚刚下过大雨的地面湿迹未干,实在太滑,他几乎是踉跄着跌入了郡守的书房。 “府尊,府尊!大事不妙!” “黄巾贼寇入城了!” 此时的徐宣,本是正襟危坐,正手持一分竹简在筹算城内辎重粮草如何规划,方能坚持更久的时日。 听到王异的话时,陷入苦思的他第一时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面色一怔。 下一刻,脸上才出现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在胡说什么?” 他猛地踢开几案,大步上前,抓住王异的衣襟。 “你再说一遍!” “府尊,贼人趁雨偷袭,便在方才,北面三处城头相继失守,更有贼子内应潜伏城内,方才...更是大开城门啊!” “什么!” 听到这话,徐宣双目瞪圆:“李家源呢!” “李都尉在贼寇第一波先锋攻势时便率军营地,其后莫说他本人,便是其亲卫也一个人影不见,如今城头尽是贼寇流民,恐怕...“ 说着,王异面露悲痛之色,语气唏嘘。 “死了?” 徐宣倒吸一口冷气。 不能慌! 他连忙提醒自己,随即摘下悬挂的宝剑,望向王异道: “慌什么?贼人从北面攻城,便是城破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时间来得及,立刻组织所有的人马在内城防守!” 作为曾经的齐国国都,临淄城本身是有三个城区,外城,内城以及宫城。 宫城位于外城的西南隅,是曾经齐国国君和重臣居住的地方,如今也正是徐宣的郡府所在。 “如今人马最多还剩四五百人了,府尊大人!” 王异一脸苦笑道:“今日李都尉前面便调派了所有之前巡休的城防官军上城头防守,几乎死伤殆尽了啊。” “怎么可能才这点?”徐宣闻言愣住了,急忙问:“还有民团,家将团和盐商的私兵呢?” “便是这几股人马加起来也有六七千啊?” “别提了。”王异面色惨然,喃喃道: “他们之前本也被安排在城墙下随时支援,谁料贼人一攻下城头,便四哄而散,若非他们做壁上观,也不至于顷刻间便局势糜烂至此啊!” 听到这话,徐宣怒急攻心,口唇开合了几次却是讷讷无言。 下一刻,他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差点便要摔倒。 他扶墙强自撑住身姿,好一会儿,才吼出一句。 “蠢材!” 徐宣骂的正是临淄城的那些豪族大户。 无论民团,家将团还是盐商的死兵,基本都是他们所安排组建的。 领头的首领,也基本是世家之人。 之前李家源曾提出过全部人马都由他安排临淄的将官来统一管理,却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想到对方出人出力更自带装备,虽然李家源一再坚持,最后还是被徐宣劝服了。 毕竟在徐宣看来,大家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群家大业大地同样怕极了贼寇入城,绝无可能出现什么内应叛乱的事情。 只是徐宣万万想不到的是,这群人竟然不顾大局,如此短视愚蠢! 按王异所言,见到城头失守,贼兵势大,这些人不去迎战支援却是掉头就跑? 这是跑? 这是被那些豪族的心腹带着去护卫自家的那一亩三分地吧? 真是可笑,可悲! 巢覆卵破的道理,这群人尽然都不懂吗? 若是合力都挡不住贼寇的洗掠,分散岂非更是自寻死路? 李都尉,悔不听你言啊! 徐宣攘臂嗔目,心中又痛又怒,又愧又急,又思及局势崩坏,军将身亡,兵卒败逃. 而临淄城更是几百年来首次被一群流民攻破! 三十万青州黄巾肆虐时尚且未曾侵扰临淄,如今自己任郡守却落到这般田地... 吾如此无能,还有何面目见州牧? 他突然哇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 随即,高大瘦弱的身体岿然倒地。 “府尊,府尊!” 见状,王异大急,连忙上前想要搀扶,触手却是一阵冰凉。 再望过去。 却见正值壮年的徐宣这一瞬间突然苍老许多,脸上再无往日的威严和意气风发。 一张白净清俊的脸庞此刻无比惨白,有神的眼眸也黯淡无光。 良久。 徐宣挣脱了王异的手,独自挣扎着站了起来。 还不能现在倒下! 临淄已经丢了,事已至此,无力改变。 但我绝对不能让这群贼寇继续壮大势力,以免州牧荡寇时麻烦! 想到这里,他眼神飘向远处,连连换了几个方向。 126、占领(二) 相比较外城拥有的高墙和护城河,内城可利用地利优势实在不大。 所以即便仍有不少官兵退进去依旧组织起来想要继续抵抗,却也难以挽回败局。 王政甚至都没有派遣天军出动,任由徐和的太平军和流民们自告奋勇上前表演。 也不过顷刻,便将这道防线直接冲散。 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农民起义军嘛,都这德性。 劣势时,是兵败如山倒。 优势时,人数的优势可就彻底的体现出来了。 尽管临淄的郡守还在,官兵还有残余,更有无数百年的世家豪族。 此时说掌控这处汉之五,其实言之过早。 但是这一刻,踏进内城的徐和,陈皎等人的笑容却是一个赛一个的灿烂。 呦,这是都把自己当成临淄的主人了? 冷眼旁观的王政嘲讽似的笑了笑。 ...... 此时已是深夜,月黑风高。 临淄城却愈发热闹起来了。 连续送死半个月的流民也是压抑已久,带着喧嚣浩浩荡荡地扑向了各处民居。 可怜人与暴徒之间的差异,似乎突然变得很小。 至于王政、徐和等人,此时却也是顾不上管他们了。 他们只是让大军休整片刻,同时召开了临时的会议。 主题无非是乘胜追击,具体内容便是抢占临淄的各处要地。 在此时的众人眼中,这分为两种。 一种是战略要地,一种则是利益要地。 临淄这样的城市,自然不同众人之前所攻陷的郡县。 单是粮仓便有五处,军营和装备库各有三处,其他世家聚集,商贸交易的城区也绝不仅一处。 这点,司马俱告诉了徐和,吕德通知了王政,陈皎等人却是茫然不知。 他们甚至连会议都没参与,便被徐和一句“事后自然会分配,此时大局为重“给打发去了看守城门。 当然,除了位于宫城的郡府库房,这些要地基本分布在内城的不同处。 此时并非讨价还价的时候,王政和徐和心照不宣,只是争论了片刻,便划分了利益。 暂时的利益分配。 王政占领三处粮仓和两处装备库,徐和占领剩余的地方和军营。 至于各处士族大户,自然是彻底控制了临淄后再慢慢解决。 看上去,这样的分配下来,似乎是徐和及太平军吃了点亏。 只不过当这位渠帅在司马俱的引领下,转身带着队伍急哄哄地朝着某一处方向扑去时,脸上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竖子,毕竟年轻识浅! 同一时间,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王政也嘲讽似地笑了笑。 他看出了徐和当前最想要的是军营,也猜出了其用心。 对方还是远远低估了自家天军的战力。 在这位渠帅眼里,即便自己一日不到便攻破了临淄,恐怕也不过是占了偷袭的原因吧? 于是对方也就想当然地觉得官军损失其实不算惨重了? 看重军营,校场,也是合乎情理的。 第一,控制此处,便能防止城内官兵重新集结,以免局面出现反复。 第二,临淄败局已成,但是到底谁是最后的赢家,最后恐怕还是要用刀剑说话。 徐和打着的,无非是趁机收拢招降败军,增加实力,再用武力获取最大的好处。 只是... 视线转向前方悬空位置。 望着透明方框上一行行深蓝色文字,王政摇了摇头,神色复杂。 王政:将军 等级:17 生命值:151/170 经验值:141531(+71257) 升级所需经验:50000 从属队伍: 英雄:岚之山于禁、擒羽者潘璋、游鱼张饶「3」 三阶:黄巾精卒6 二阶:精锐轻骑兵252「-45」,黄巾壮丁641「-113」 一阶:黄巾民兵5653「-1151」 两个时辰便让城头彻底易主,正面彻底碾压官兵,表现固然出众,战绩固然辉煌... 只是付出的代价,也属实是不小。 系统兵总数折损过千,而二阶兵更是近两百的减员... 攻城方,是真吃亏啊... 王政感慨了下。 这还是在自己带头冲锋,近距离完全发挥了指挥的能力,「统御」的技能加持等等优势啊。 当然,自家尚且如此,官军自然损失更大。 何况近七万的高额经验,更是让王政不需要任何统计便能大致估算出对面的伤亡。 绝对接近六千了! 结合自己从吕德孙庭处得来的情报,这样的折损下,如今的临淄城还能有多少官兵? 反扑? 招降? 增加实力? 算了,让徐和多做会美梦吧。 暗自吐槽了句,王政顾盼左右,一条又一条地口令迅速发出: “于禁,潘璋,张饶,你等守住北面三面城门!” “徐方,高雄,吴牛,伍元,你等带领天兵随吕德去占领粮仓和装备库!” “吴胜,带着天诛营随我在内城扎营,坐镇中军。” “诺!” 王政有系统的信息分析,清楚临淄城的官方力量基本殆尽,便大肆分兵占据各处要地。 陈皎徐方等人却无此优势,依旧保持着大股兵力集中的情况。 随着义军和无数的流民进城,临淄愈发坠入混乱杀戮的泥潭。 烧杀抢掠随处可见。 遭殃的自然还是大部分平民百姓。 毕竟此时的各大豪绅士族,高门大院,护卫把守,暂时不会被这种混乱波及。 当然,等王政等人腾出手来时,就不好说了。 “禀天公将军,徐和那边两处军营,目前据说各自汇集了三百多名残余官军,据营而守,不出战,却也不肯投降!” “凌晨有几批人从南华军,五斗米教军那里跑出城外,疑似城内几家商户以重金贿赂。” “昨日有股劫匪大胆聚众袭击我军,已被彻底歼灭!” 北面城墙下的内城某处,天军的临时驻地。 已经成了整个临淄目前情报最集中全面的地方。 侦骑不断往返出动,不停将各方的动向带回来,同时将王政的命令不断传出。 由于城内极其混乱,不乏有敢于对几方义军动手的。 相比徐和程皎方的侦骑经常出去了再没回来,严重耽搁信息传递。 王政这边的侦骑却是两百多名二阶精锐轻骑兵,自然无虞,始终保持着不断运转。 尽管如今已入了城,形成了优势,且优势还在不断的扩大。 无论王政徐和,却没有半点的时间放松,庆贺,反而更加忙碌起来。 两只军队的高层也都一样。 于禁、潘璋、徐方等人,负责处理军务上的事,安营扎寨,扫清残余,清点缴获...虽然忙碌,处理起来倒还算得心应手。 真正吃力地反而是内务后勤方面。 所幸之前张饶的那个谋士赵宏这段时间倒是表现出这方面的才能,只是毕竟就一人,这一夜下来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临淄城,毕竟太大了。 一直到第二天的中午,义军联盟才算是在临淄初步站稳了脚跟。 接下来,便是扫清郡府和世家了。 自己的实力也可以再一次形成飞跃。 坐在大帐的王政此时难得闲暇,美滋滋的想着。 只是正当他志得意满,心潮澎湃之际,一个人影突兀地冲进帐内,让他登时一惊。 “徐方?” 见对方神色焦急,王政心中一动,暗觉不妙,沉声问道:“何事?” 徐方带来了一个十足的坏消息。 不久之前,官兵同时袭击了天军所占据的三处粮仓。 徐方心细,高雄狡黠,俱都提前发觉,有惊无险。 而吴牛大意之下,却被官兵乘其不备成功纵火。 等这憨货发现时,整个粮仓已成了一片火海,再也来不及救。 还没听完徐方的话,王政已猛地奔出营帐。 望着东南方向的位置,他眼神冷冽起来。 那里,橘黄色的火焰和滚滚黑烟同时直冲云霄,势不可挡。 王政的心头不住滴血。 这都是无数宝贵粮食啊! 此时徐方也跟出了营帐,刚刚想要说话,看到王政时却突然住了嘴。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天公将军露出这般的表情。 此时的王政,一张脸扭曲到近乎狰狞。 良久。 他的脸色再次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王政深吸一口气,视线转向西南处。 那里是宫城,郡府所在。 “徐宣,徐郡守。”天公将军一字一顿地道: “本将低估你了!” 语气平静,寻常。 却让周围的徐方与天军士卒,人人闻言如坠冰窟般遍体生寒。 127、占领(三) 自造反起事以来,一路上的王政几乎算的上是顺风顺水。 毕竟他既有系统之助,先知优势,面对的敌人更大都是无名小卒。 最起码在王政看来,确实如此。 什么徐宣,董临,徐和... 无论是友是敌,可都是原本三国历史上的龙套角色啊。 就一个五子良将于禁,如今不也成了他麾下之兵了吗。 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下来,王政倒是常告诫吴胜等人,切勿骄纵自满。 只是他自己的内心,滋生出的轻狂倒是已不少。 结果便遭到了当头棒喝。 继让王政谋士梦碎,无法抱魏武大腿的夏侯楙后,又来了个徐宣。 让王政再一次憋屈地感到吃亏。 相比那一道打脸之鞭,徐宣的这一把火却让王政不但觉得脸疼,更觉心疼。 占据粮仓后,可是已粗略统计过了啊。 临淄,不愧是聚集了大半青州精华之地,五个粮仓几乎都有过五万石的粮食啊。 当时的王政有多么得意,如今便有多么郁闷。 五万石啊! 王政根本不用细算便知损失之大。 因为他记得三国时的一个典故。 袁术唆使吕布去攻小沛,开出的条件便是十万石粮草的支援。 陈宫反对时,吕布给出了一个理由,他不能拒绝。 因为这一笔粮食足够其军队两年用度,怎可视而不顾? 哪怕还剩下两个粮仓,少了五万石带来的影响,也让王政有些难以接受。 甚至影响到了他早已拟定的战略路线。 不得不说,这个徐宣的确是有决断的人。 这一招堪称绝户计。 直接打在了天军或者说所有义军的软肋上。 想到这里,王政突然心中一动,脱口一声大喊: “不好!” 对方不可能只袭击自己这边的粮仓啊! 何况若是比较,有天罡军把守的尚且三去其一,徐和那边重点放在兵营,若是安排的人数不多,将领不够精明... 他正要安排人去通知徐和,眼神又是一滞。 却见此时临淄城内远处两个方向,几乎先后出现一样的景象。 冲天的火焰,滚滚的黑烟... 曹! 王政暗骂一声,摇了摇头,还去通知个锤子啊。 远远观之便看出这火势极其汹涌,恐怕太平军那边的两处粮仓都已陷入了火海。 “这...这可如何是好?”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徐方也是愣住了,喃喃自语: “这郡守徐宣这是完全不顾及临淄百姓,和自家官声了吗?” 在徐方看来,烧粮影响的可不仅仅是几股义军啊。 “他有什么不敢的。”王政冷哼一声,森然道: “临淄在落入我军手中的那一刻,在此人眼里,临淄百姓也会成为我们新裹挟的流民。” “那就已经不是曹操所牧之民了。” “就算粮食全部烧光,饿死的也只是黄巾贼寇和其他反贼流民,曹操若是闻讯,只会夸徐宣有决断,好应对!” “嘿,当失败已经成了不可避免的事实时,便要减少我军所能获得的支援和优势。” “能立刻想到这一招,敢用这一招,减轻我军的收获,拖慢我军的发育,好一个徐宣!” 这是一个宝贵的教训。 让王政再也不敢因为那些不熟悉的名字而轻忽大意了。 是啊,能被曹操委以重任派到临淄这样的地方做一方府尊的人,又怎可能真是无能之辈呢? 不过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本来还准备一步步的来,先掌握内城,再去攻宫城,现在却是彻底欲杀之而后快了。 关键是,内城的粮仓对方都派人来放火了,那么同样位于宫城的郡府库房... 王政现在心中一万个后悔,早知如此,进攻内城后就该马不停蹄去攻打宫城,以绝后患啊。 “传令!” “除看守城门与要地的士卒外,另留天罡二部坐镇内城。” “剩余将士,立刻全军进发宫城!” “诺!” ..... “府尊大人,几股贼寇已同时攻打内城两面城门了!” 王异再一次连滚带爬地跑来禀报。 此时的徐宣正安静地坐在大堂中央,用一块绢布认真地擦拭着宝剑。 闻言,他抬头望向王异,面色红润地有些摄人。 “五处粮仓都烧了吗?” “派出去的人,应该只有三路成功了。”王异应声回答,面色焦急:“府尊,赶紧召集家眷,其他同僚正在门外守候,咱们赶紧出发,从内城西门突围,现在还来得及。” “家眷?” 听到这话,徐宣莫明地笑了笑,将绢布随意地摆在案上,摇头道:“王祭酒,你等既然要逃,就赶紧吧。” “府尊,那你...”听到这话,王异呆了呆,不经意地瞥见那块绢布上尽是血迹,突然脸色大变,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府尊,这血....” “黄巾贼寇实禽兽也。”徐宣哈哈大笑,长身而起:“怎能留下妻眷受人凌辱,污我身后之名?” 望着对方坚定的眼神,王异完全明白了。 徐宣这已是抱着与城携亡的死志了。 “府尊,贼人势大,我军兵寡,非您之过啊。” 王异不忍,还要再劝,却听徐宣只是摆手笑道:“我意已决,王祭酒,你且去吧。” “哎...” 王异无奈,只得拱了拱手,随即转身离去。 目送对方的身影渐渐消失,徐宣端坐堂上,心中千头万绪涌入。 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得于明主,豪情万丈。 治理一郡,礼贤下士。 守城之时,嘘寒问暖,体恤士卒。 一幕幕的画面在脑海中掠过,他自问,从听到黄巾造反的每一步,都没有做错啊。 可是,为何还会陷入如今的境地呢? 杀喊声渐渐由远至近。 随着不断出现的惨叫声,徐宣知道,最后一批效忠自己的士卒们此刻恐怕也倒在了前方,尸横遍地。 蹬蹬地脚步声传来。 一个身穿甲胄的少年将官大步跨进,阴冷的目光扫射而来。 徐宣沉静地凝视对面,只是问道: “王政?” 那少年将官随手抹了几把脸上的鲜血,盯着徐宣看了会,突然笑了起来。 “看你的打扮,便是这临淄的什么守了吧。” “想要见天公将军,就快快束手就擒,本少校自会带你前去!” 说着,他舔了舔嘴唇,美滋滋道:“活捉一个大官,阿政应该会夸夸我的。” “原来不是那竖子啊。” 徐宣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摇头。 他本想临死前亲眼见一见对方的,看看究竟是何等人物。 罢了。 “放肆!” 听到对面出言不逊,少年立刻面现怒容,再次举起了长刀,目露杀意。 却见此时徐宣猛地站起,对着他冷笑了声,随即举起长剑。 “好胆,还敢还手。” 少年不屑地撇了撇嘴,狞笑一声,正要猛扑上前,一脚刚刚踏出,却又停了下来。 望着徐宣脖颈处喷涌而出的血液,少年愣住了,喃喃自语: “自刎作甚,还不如本少校来帮你,也不负我理头之字啊。”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渐渐冰冷,他摇了摇头,走上去。 割掉了徐宣的头颅。 128、无名火起(4K) 郡守库房。 只听轰隆一声。 又一处房梁被彻底烧塌,火星和飞灰扬地满天都是。 此时的王政,正沉吟不语地看着前方,目露思索。 那里正有无数的天军不停忙碌,与汹涌的火势展开争斗。 “徐方。”王政突然转头问道:“你说这是为何?” 这一句询问既没头又没尾,让徐方面色一怔。 也亏他本就心思敏捷,这些日子与于禁,潘璋这等未来的人杰相处交谈,更有长进,片刻之后便反应过来,连忙答道。 “将军,确实有些古怪。” “位于内城的粮仓相隔甚远,徐宣派人纵火,尚且顷刻便能势大到让我等束手无策,无法处理。” “这近在咫尺的郡府库房,虽然也放了火,火势看上去虽是凶猛,却有机会救火。” “实在是不太合乎情理啊。” “是啊。”王政颔首道:“本将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这位府尊此举何意。” 又思索了会,王政摆手道:“罢了,看吴胜能否活捉此人,我倒要问个明白。” 他们二人并不知道,这种不合情理的事情,原因却不是徐宣,而是王异。 或者说,是人性。 郡府库房不同于粮仓,并不仅仅有稻谷,还有文册,装备,以及大笔的钱财金银。 徐宣的要求是六处同时纵火,在粮仓上王异自然是领命,到了库房时却是犹豫不舍。 而等他下定决心时,王政等人又来的太快,已是兵锋直抵内墙。 当然,这时的王异其实依旧有时间彻底焚毁库房。 但为了逃命,王异还是在其他官吏的建议下,做了改变。 火,依旧放了。 却不是因为徐宣的命令,而是为了逃生。 火势不大不小,才会牵引王政的军队忙于救火,便无暇顾及他们的出城逃离。 ...... 没过多久,便见吴胜带着一群天诛营兴冲冲地赶了回来。 没等他们凑近,王政眉头便微微皱起。 没有活捉吗? 他目力过人,相隔几丈便已看清了吴胜手提之物。 那是一个血淋淋的首级。 至于何人,还用问吗? 待吴胜下马上前将事情禀报完毕,便双手递上战利品。 王政随意接过,拎起一瞧。 只见那位府尊直到此时,双眼尚不曾阖上,嘴角不由逸出一丝森冷笑意。 这是死不瞑目吗? 即便此人已然身故,想到对方坏他大事,令他吃亏,王政心中依旧有怒火上窜,戾气难消。 目光冷冽地盯视徐宣,他的脑海里不断冒出各种念头。 伍子胥掘坟鞭尸,李世民推碑羞辱... 最后,更首次生出了现代人无比陌生的一个词语。 株连... 他有些犹豫不定,随口问了句:“此人的家眷呢?” “家眷?”吴胜愣了楞,挠了挠头,想了想回答:“应该都死光了吧。” 嗯? 王政心中一动,想起赵县旧事,立刻侧头望向吴胜。 “你杀的?” 难道这小子一点教训都没吸取吗? “不是不是。”吴胜见他面色一变,赶紧摆手否认。 “那是谁?” 吴胜矢口否认,王政倒是立刻便信了。 却见吴胜指着徐宣的首级道:“我从几个奴仆的口中得知,除了此人的正妻是悬梁自尽,剩下的妾婢都是他用剑砍死的。” “据说他杀完人后就一直安静地坐在大堂上,似乎是在等着...” 后面的每一个传到王政耳中,都变得缥缈起来,如从云端传来,细不可闻。 再次看向那颗首级时,王政的脸色变得肃然起来。 他知道自己想岔了。 原来这位郡守并非被吴胜枭首,而是自刎啊。 一个文官也如此刚烈吗? 微微叹了口气,王政放弃了先前的诸多恶念。 这样的敌人,不应该在其死后还要收到折辱。 想到这里,他缓缓闭上眼帘。 勉强压抑住心中那依旧翻涌的怒焰。 良久。 睁开眼的王政,从单手拎着改为双手端着,把首级重新递给吴胜。 “将这位郡守的尸首重新合拢,好好安葬吧。” 言罢,转头顾盼。 见库房的火势开始控制住了,他摆手招呼众人,踏步向前。 没走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地面微微地震动,代表着又有大股人马靠近此处。 没过一会,便见徐和带着几千太平军匆匆赶来。 “天公将军,可曾抓到徐宣这狗娘养的东西?” 上前询问的徐和满脸阴毒,更是一张嘴就蹦出污言秽语。 显然已将徐宣恨极。 王政微感不悦,只是摇了摇头,缓道:“徐宣已死,渠帅无谓再动怒了。” 顿了顿,补充了句:“何况人家与你也算同姓。” 随即对着吴胜摆手道:“去吧。” “诺。” 吴胜正要带人离开,却被徐和瞥见那首级,连忙出言阻拦: “且慢。” 一边向吴胜那边走去,一边招呼身边的司马俱询问: “贤弟,这是否就是徐宣?” 见司马俱点头,徐和仰天长笑,咬牙切齿道:“好好好。” 他直接对吴胜道: “将首级交予我,对了,尸体在何处,也一并拿来!” 你什么东西,也敢命令我? 吴胜怪眼一翻,刚要发作呛声,却见自家的天公将军已是怫然变色。 “渠帅,你在吩咐谁做事呢?”王政望着对方,一字一顿道: “这是我天军少校,不是你太平军的阿猫阿狗!” “王政!” 见对方言辞毫不客气,本就心火上涌的徐和脸色愈发难看,阴恻恻地回了句: “这徐宣派人纵火烧了我两处粮仓!” “本帅拿他尸首泄愤,轮得到你管?” “他烧了你的粮仓,也烧了我的。”王政断然回答:“人死为大!” “何况本将有言在先,话已出口,已令人将他尸首合拢,好生安葬了。” 徐和发出一声嗤笑,似乎颇为不屑:“有言在先?” “听说你这竖子假称过帝,怎么,真当自己的话是金科玉条,人人都要奉命了?” 说着,徐和冷笑连连,一旁的司马俱也凑趣般地哈哈大笑。 身后的太平军们也人人附和。 更有一些胆大的,竟是七嘴八舌,冷嘲热讽起来。 见状,天军人人面露怒容,吴胜徐方等人更是目露杀意,已将手按在了刀柄,只待王政一声令下。 双方的火药味愈发浓烈时,徐和却还在喋喋不休。 “若要本帅放过徐宣尸首,可以。” “我听说你三处粮仓只烧了一处,那正好啊,剩下的两处粮仓交给我,本帅就放过徐宣的尸首,就此息事宁人,你看如何?” “好啊!” 话音未落,王政已是嘴角上扬,笑意渐渐盛烈,更是轻轻拍掌打着节拍: “渠帅这话倒是提醒我了。” 这回答出人意表,只听得徐和一呆。 不由狐疑地望向对面。 这竖子是失智了吗?竟然一口应承? 却见王政此时一脸的笑容灿烂。 只是那眼神... 四目相对的瞬间,徐和被这渗人的目光看的头皮发麻,毛骨悚然,本能反应地立刻环视左右。 看见自家的几个亲卫都在身侧拱卫,人人高大威猛,装备精良。 又见王政离自己还有丈余距离,才稍感安心。 挥退莫明的恐惧不安,徐和干笑几声: “天公将军一诺千金,既然说好...” 话音未落,便听骤然一声震鸣,响彻耳边。 锵! 徐和只觉眼前一花,身前已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仿佛遥遥在上的神灵般,正俯瞰自己。 同时间,脖颈处传来一阵冰凉的异感。 “你...” 徐和忍不住再瞥了眼王政方才身处的位置,又回望少年,眼神尽是不可置信。 这竖子会飞吗? 他正陷入恍惚,身边的亲兵们已是怒吼连连,纷纷猛冲上前。 下一刻,只听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等徐和再回过神时,此处只剩两人身影挺立。 看到几个亲卫都跌在了远处哀嚎,徐和心生懊悔。 不该靠的这般近啊。 他知道这竖子有些武勇,但是...这也太夸张了吧? 此时,锋刃的寒意越过咫尺之遥,扑面而来。 令他遍体寒毛倒竖。 只是身为一军渠帅,沙场征战多年的徐和也非一般常人可比。 即便被人用刀架着脖子,心中虽有惊惶,面上却毫无惧色。 更是嗔目扬眉,一挺胸膛,反瞪向王政,一字一顿地道: “王政,我不信你敢动本帅!” 竟是摆足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这时几千太平军也反应过来了,登时喧哗大作。 在司马俱的带头下人人横刀竖戟,喝骂声不断。 “竖子,快放开渠帅!” “你敢伤渠帅半根毛发,今日我等必杀尽你全军上下所有人,一个不留!” 听到这话,天军同样不甘示弱,立刻摆阵列队,亮出兵刃。 无数刀剑出鞘声中,已是两军对峙,杀气腾腾。 不屑瞥了眼对面的乌合之众,视线再度落到徐和脸上,王政微侧头,笑吟吟地睥视: “渠帅,念在同为黄巾义士,你也算破城有功,我且给你一次机会。” “你方才说,不信我敢动你?” 说到这里,脸上笑意尽数敛去,眼眸中再度显现苍炎般的神采。 “我再问你一次。” “你信,还是不信?” 再无任何遮掩之下,冰冷杀意宛如实质,直让徐和心中胆气一分分地消融,脸上也再无半点血色。 他信了。 这竖子毫无大局,更无城府,如今暴怒之下... 恐怕真会做出不智之举,当真对自己动手! 只是... 不同于上一次主位风波,不过十几个人的场面,这次可是万人旁观,众目睽睽啊。 他实在不想示弱,也不能示弱。 否则自家以后还如何带军,如何威众? “我...“ 他张了张嘴,盘踞舌尖的第二个字竟是沉重如山,好一会都无法脱口。 “哦。“ 王政点了点头。 哎,我还没说完呢? 正彷徨时,徐和突然感觉一道寒意迅猛地穿过了脖颈。 嗤嗤地异响声中,脖颈处的血肉,骨骼纷纷碎裂... 顷刻间,眼中天地突然颠倒。 什么情况? 带着人生最后的疑惑,徐和双眼彻底一黑。 “看来你是不信啊。” 一脚踢开犹自摇摇晃晃的无头尸体,王政叹息地笑笑,抬头望去。 对面的司马俱,太平军们似乎都被这一幕彻底惊到了。 人人呆如木鸡。 “楞着干什么?” 王政横刀作势,划出一道凌厉的直线,骤然暴喝一声,仿佛半空炸雷响起。 “给我杀!” 什么? 被惊醒的司马俱正要说话,却见对面再次掀起黑色洪流。 满阵刀举,戟竖如林。 无数天军来势汹汹,人人面色狰狞,朝着自家猛扑过来。 “杀!” 漫天的杀喊声,带起了无数喧嚣。 那是金铁之音、马蹄声,惨叫声,还有一具又一具尸体摔在地上的沉闷声... 惨厉的交响乐中,王政不但未曾参战,更是懒得观战,只是以刀柱地,摸了摸胸口,轻呼口气。 唔,不错。 从粮仓被烧时便盘踞心头的那股无名火。 终于消了。 ...... 没人能想到,王政会选在这个时候动手火拼徐和。 包括王政自己。 当然不可能是真的因为徐宣。 而是因为五处粮仓烧了三处,剩下的两处实在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胃口。 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便让临淄城只剩一个声音吧。 徐和等人并非没有提防,毕竟他们也打着同样的打算。 所以来的时候也带了五千余人的太平军。 只是他们想不到的是,王政不但暴起杀人,直接灭了徐和这首领,所带到宫城的天军虽然只有两千人,却近半是天诛营的二阶兵。 单论战力,五千的太平军完全无法匹敌。 而当司马俱也被徐方一枪捅穿心脏之后,剩余的太平军更是再无法组织起来。 一个时辰不到,近半已成了刀下亡魂,伏尸倒地。 随着王政一声大喝,天军齐齐应和,震天的“降者不杀”声中, 哐哐哐的脆鸣连响中,最后的两千多太平军全部扔下了兵器,主动投降。 他们被天军的凶威彻底吓服了。 “早看这老匹夫不顺眼了。” 胜负已分后,众人重新围拢在王政身侧时,吴胜吐了口唾沫,不屑地骂道。 此时的王政,看着透明框上变化的数字和增加的经验,摇了摇头。 两者都低于自己的预估,不算好事,也不算坏事,只是证明了一点。 普通的农民起义军...真是弱啊。 难怪天朝历史上除了朱元璋和刘邦,大都是为王先驱了。 他收敛心神,望向众人。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让降兵速速道出太平军的兵力分布!” “趁风声未曾泄露,对面群龙无首,立刻将城内剩余太平军尽数击杀!” “诺!” 129、一扫庭宇 临淄内城东面。 城防军营。 在徐和离开之后,面对拒不投降的官兵,太平军继续发起了持续不断的攻势。 “看来贼人失去耐心了啊。” 都伯何真心中暗忖,同时环视场内。 此时大约只剩下三百人不到的官兵,已是人人挂彩带伤,衣甲沾血,眼中不由闪过黯然之色。 “诸君,今日吾等同赴黄泉,也不失为幸事。” 他淡淡地笑笑,朗声道:“便是能多杀一个贼寇,也算赚的!” “杀贼!” 众人轰然呐喊,绝境中尽无一人露出半分惧色。 “好!” 何真点了点头,面上闪过骄傲之情。 既为这些大汉的勇士,也为自己。 他们已坚守了整整近三个时辰。 期间,已挡住了贼人几乎疯狂的十波攻势了。 四百残兵面对数倍于己的太平军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已是无可指摘了。 全赖何真日常颇有人望,甚得军心,才能让部下们面对绝境时上下一心,人人奋勇。 加上他组织严密,调度有方,才完成这般的壮举。 只是...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何真很清楚这一点。 对面将自己等人困在此处,便是耗也能把他们耗死。 所以之前贼首只是选择将他们围住,不断派人招降。 为何后面突然主动进攻,这反而是何真疑惑的地方。 眼见对面又一群人冲了过来,何真无暇再想,连忙一挥手。 “准备!” 弓手齐齐瞄准,士卒人人横刀。 “放!” 又一波箭雨之下,十几个太平军永远地倒下了。 但是依旧有一百多人再次挥舞着武器冲到了近处。 杀喊声中,两股队伍再次冲撞到了一起。 此时军营前方的校场,已堆满了尸体。 猩红的血液更是不断蜿蜒流淌。 .... 差不多了。 一直观战的马羽通过自家的损伤,看出了对面的变化。 他们已快要精疲力尽了! 想到这里,马羽哈哈大笑,对着亲卫吩咐道:“休整一盏茶后,全军出击!” “除了那个都伯,其他尽量活捉!” 马羽没有忘记渠帅的嘱咐。 若是只求攻破,直接围困,甚至放一把火,便可彻底消灭这股官兵。 徐和的目的,是留下军营,更希望招降这些兵卒。 毕竟,这等活到现在的基本都是精锐。 只不过他前脚一走,后脚马羽便令人猛攻起来。 一方面,是马羽没有耐性干等。 在他想来,直接把对方力气耗尽再攻进去,要么降,要么死,才更利落。 至于这会让自家死多少人,对面的官兵剩多少人... 这却不是他会在意的。 另一方面,却是对面那个都伯... 马羽不会给他投降的机会的。 这个人在之前的城墙攻防中,可是杀了他一个结拜兄弟。 马羽盼着生擒对方,然后亲自给这厮点天灯! 想到这里,他狞笑一声。 下一波攻击应该便能破门而入了,我要亲自上阵! 正畅想时,远处突然传来不小的动静。 渠帅回来了? 回头一看,却是几百名衣甲黑色的兵卒,在一个青年将官的带领下,正顺着道路向这边接近。 是那竖子的天军? 只需看到对面统一的制服,马羽就反应过来了。 如今的临淄城内几股义军,只有这家从齐郡开始起事的,在装备上最为充裕。 马羽清楚,自家的渠帅对那竖子早有不满,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所以太平军内部提及王政时,大多以竖子这样的蔑称替代。 虽然猜到双方早晚有因为利益和首领积怨而发生冲突,不过目前临淄都还没彻底站稳,既然没撕破脸,眼下便还是友军。 所以见到对方无故来此,但是人数不多的情况下,马羽倒是毫无警惕。 不过片刻功夫,天军不断地迫近,相隔已不过几丈距离。 “你们来这里作甚?”马羽斜视对面,没好气地喊道:“这可是我太平军的地盘!” “知道知道。” 带头的青年正是于禁,他和气地笑笑,高喊道: “我等来此,只是支援。” “奉天公将军命,与太平友军齐力扫破临淄残余!” 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人马继续拉短两方相隔距离。 近了。 又近了。 已经只有十几步了。 “支援?我太平军人强马壮,破此军营不费吹灰之力,何须你们来这多事?” 马羽冷哼一声,撇了撇嘴: “你们既然来了,在旁观战掠阵即可,正好一观我军虎威,也让你们这些赵县土包子开开眼界!” 说到这里,马羽懒得再管,重新回头望向军营,咧嘴一笑: “传令下去,这一次所有人跟着我一起冲!” 马羽未曾注意到一些异样,两千多人却不可能全是傻子瞎子。 一些心思敏锐地,有眼力劲的,已经有些察觉不妥。 这群友军....有些古怪啊。 面色不善,眼神冷酷,更有不少人似乎已抽出刀剑,举起枪戟... 随着愈发的靠近,他们的步伐更是越来越快! 那不像是汇合,更不像是旁观,反倒像...冲锋! “首领...” 有人想要出言提醒时,刚喊出两个字,双方已近在咫尺了。 下一刻。 异变陡生! 此时刚好列阵准备上前的太平军,注意力正好随着马羽一起放到了对面的军营。 这时,所谓的“援军”,“友军”却突然拔刀相向! 骤然遭遇背刺,立刻便是惨叫连天。 顷刻间,最后一排的百名太平军已如割麦子般成批成批倒下。 “徐和已死,降者不杀!” 于禁一边不断砍翻前方的士卒,一边振臂高呼。 五百名天军同样齐声响应,一边杀喊,一边冷酷地继续冲击太平军。 什么?渠帅死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比天军的这波偷袭更让太平军惊诧。 慌乱、不安、混乱,等等负面情绪迅速滋生,蔓延。 两军交战,近身肉搏,本就有心算无备,战力更有强弱之分。 这时的太平军却还有不少人分心发呆,那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顷刻之间,局势便形成了一面倒。 此时,于禁也冲到了马羽的身前。 将对将。 马羽此时也明白了一切,这群天军竟是敌非友。 不,比官军这等敌人更可恨! 他怒吼一声,咬牙切齿地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直接正面迎上。 于禁面露不屑,轻轻避过马羽几棒后,随即瞅准对方用力过猛时露出的一个破绽,长剑立刻化成毒蛇乘隙而进,直接便刺入了其身体要害。 纵然不是以个人勇武出名,面对一个只有几分力气的莽汉时,于禁依旧胜的无比轻巧。 钻心的剧痛令马羽那张本就凶恶的脸不断抽搐,愈发显得可怖。 他用手抓住剑锋,死死地盯住于禁,断断续续地道: “你...还有那...竖子。” “都是背盟无信、不义之人!” “我主乃黄天之子,天命所归,尔等蟊贼之流...” 冷酷的声音中,于禁手腕一抖,剑锋翻转,直接捣碎了对方的心脏。 “也配与其结盟?“ 这一日。 刚刚安静下来不久的临淄,再一次被城内四方响起的杀喊声彻底淹没。 ...... 内城北面,天军主帐。 看着悬浮半空上的透明方框又浮现出一行深蓝色的文字,不用等众将回传情报,王政心中已是了然。 第六笔的经验到账,最清楚不过地昭示着一件事。 如今的临淄城内,徐和的太平军势力已被一扫而空。 更让王政开怀的是,这次火拼中,天军的损伤并不算大。 想到自家从降兵口中得知太平军真正的主力近两万时,王政虽依旧有必胜的信心,却也以为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结果...就这? 想到这里,他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深感自己太过多虑了。 也对啊,自家这么多的优势,又是有心算无心的突袭,又是在徐和司马俱皆已亡故的情况下,近万的系统精锐打一群农民起义军,若是这样还要有太大的损失... 那王政倒真要反思。 是不是自己和于禁等人能力太差了。 130、俯首称臣 到目前位置,骑砍系统已经给王政带来了无数的优势。 个人战力,队伍战力,忠诚锁定等等。 甚至面框上的文字提示也成了一种信息的传递。 只是人心不足,王政总有些许遗憾。 系统再牛笔,毕竟无法尽如人意。 比如通过系统对队伍中英雄和兵种下令,便有距离的限制。 经过他几次测试,只要超过一百米,自家对队伍的指挥和命令,效果便会不断减弱,最终近乎无效。 否则,还不是完美复刻张良特技?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徐和与太平军既已覆灭,王政便想到此时临淄城内另外两股势力了。 单论实力,都已构不成多大的威胁。 所思量地,无非是何时铲除,如何扫灭,以及想对付哪一方罢了。 正思索着,却见帐外亲兵这时进来禀告: “将军,南华军陈皎于帐外求见。” 嗯? 王政稍一动念,立刻便反应过来,猜出了对方来意。 此人颇会见风使舵啊。 他轻笑了声,摆了摆手:“领他进来吧。” “诺!” 随着一阵缓沉的脚步声,两个人影先后走了进来。 进帐后的陈皎一言不发,竟是立刻便俯首跪地,埋头不起。 见此人这般作态,王政先是一愣,又瞥见对方如今打扮,眼中飘逸出一丝笑意。 看来是个文化人啊。 还知道这个典故? 却见今日的陈皎不但未曾披甲,更是精赤着半身,双手自缚,背后则捆着几根荆条。 这时,亲兵则走上前,递来了三个礼盒。 王政接过手的瞬间,神色便是一动。 体质过人的他,已嗅到了细微的血腥味。 他心中冷笑,表面却故作讶然地问道: “陈将军,你这是何意啊?” 见对方稳稳端坐,全无意料中的上前搀扶,陈皎心中不由暗骂了声。 竖子! 他也不知道对方是孤陋寡闻,还是妄自尊大。 只是如今双方强弱悬殊,自己想的这出戏,对方便是不配合,也要独角单口唱下去了! 陈皎心生决断,便毫不拖泥带水,直接以头撞地,连磕起来。 砰砰砰地响声中,已是三叩。 再抬头时,陈皎一脸诚恳,言辞真切道: “天公将军,陈皎此来只为向君请罪!” “先前不知将军乃真命天子,陈皎竟然曾多次冒犯,还曾...“ “还曾什么?” 闻言,王政饶有兴致地探问。 “还曾出言不逊...” 陈皎咬了咬牙,竹筒倒豆子般地毫无保留:“在背后非议毁谤将军!” “今日来此,只求将军责罚,便是要取我性命,陈皎也愿引颈受戮,绝不反抗!” 王政哦了一声,缓缓地点头,手指轻轻地拍打着礼盒。 哒哒的清响中,帐内陷入了一阵沉默。 陈皎偷眼瞥去,见王政面色平静如水,不见喜怒,却自有震慑众生的威仪。 心中愈发忐忑不安。 今日城内动静如此之大,怎么可能瞒得过众人的耳目。 陈皎早猜到王政,徐和这两头猛虎必有争斗的一日,更曾经打过捡漏的盘算。 毕竟两虎相争,最大的可能便是两败俱伤啊。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王政动手如此之早,下手如此之狠,而徐和的太平军更是毫无还手之力... 竟然不过半日,胜负已然分晓。 没等到尘埃落定,陈皎已看清形势,不敢再做耽搁。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解决了徐和之后,王政接下来要对付的,便是他们这六家小鱼小虾了。 必须自救! 要么立刻远遁,要吗...只能归附了。 打? 那是肯定打不过的。 最终,陈皎和他的盟友选择了后者。 于是便有了当下的一幕。 ...... 半晌。 王政笑了笑,突然问了句: “盒内所放何物?” 对方这一开口,帐内莫明的压抑感登时一空,陈皎暗呼口气,又是俯首恭敬道: “陈皎斗胆,请将军开盒一看。” 却听王政轻轻抛出了一句:“我这人喜净,不爱见些污秽之物。” 这话令陈皎浑身一震,面露疑惑,忍不住望了过去。 未曾开盒,你怎知放了何物? 恰好此时王政也正凝视过来,一双神目精光如电。 “陈皎,你还是爽利地直言吧。” “是。”被这眼神吓的不轻地陈皎慌不迭地回道,不敢再卖关子。 “冒犯将军天威者,原不止陈皎一人,只是在小人劝诫之下,如赤眉军的霍楷等人同样有悔过之意。” “剩余却还有两人始终冥顽不灵,不顺天意!” “如此,小人自然要替天行道,今日已将这几个罪徒手刃了!” “两人?” 王政望了下案前,又问:”为何却有三个首级置于此案呢?” “将军神人天降,证明太平教义才是救世正途!” “五斗米教这等邪教,小人自也要一并铲除!“ 哦,就是说六家义军如今也去了一半了啊。 那三家,恐怕也是在攻城时实力大减,才被你们趁虚侵吞吧。 大致明白的王政,沉吟起来。 陈皎这些贼首和他们的人马,于他而言,本身是鸡肋都不如的东西。 食之无味,弃之无谓。 只是对方既然都这般伏地做小了,王政倒有些不好意思再下狠手了。 想到这里,王政心中已有定议,望向俯首的陈皎,突然想起当日西安县时那个徐和亲随所言的“便宜师弟”。 登时起了逗弄的心思: “陈皎,你说你之前不知我是真命天子,如今...” “又是如何得知的?” 如何得知.... 你这厮心狠手辣,直接把徐和灭了,你说我如何得知? 但这话说不出口啊。 该怎么回答他呢? 瞅了眼王政,见他眼神带着戏谑,心中一动。 想到对方那个“张角转世。”的身份,陈皎连忙高呼叩首: “就在昨夜,南华老仙梦中指点,言道....” “哦?” 王政轻呼一声,一脸的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啊。” 言罢,立刻长身而起,走下来亲自将陈皎搀扶起来:“所谓不知者不罪!” “你既有此机缘,想必也是黄天为我建立地上天国所派来的天将!” “你我既是同道中人,过去之事一笔勾销,勿要再提!” 听到这句话时,陈皎才终于将提在半空地心,先放下来一半。 他还怕对方秋后算账。 毕竟之前他们几家首领在背后提及王政时经常伴随着轻蔑与谩骂,此事知者甚多,完全无法遮掩。 想到这里,陈皎还是把背后的荆条取下,双手举过头顶,主动请求王政责罚。 差不多就行了啊! 王政面上不耐之色一闪而过,直接夺过荆条随手一扔,轻喝道: “本将已说了一笔勾销,勿要再提,若是日后有谁提起此事,便是犯了我天军四禁,立斩不赦!” 这杀气腾腾的话一说出来,陈皎终于放下心来。 他再一次推金山倒玉柱,躬身俯首,口中称呼一改: “末将陈皎,拜见天公将军。” “好。” 王政笑着将他再次扶起: “我天军兵制自成一体,你和霍楷等人加入进来,就先做个中尉吧,尔等麾下士卒,暂都归入天雄营。” “等整编后的天军扩大,立下功劳,自有晋升。” 这... 陈皎听明白了对方话里的重点,不是扩大,而是整编。 可他们刚把其他几股势力收拢吸纳啊... 还没捂热乎呢! 陈皎心中犹豫不舍,抬头望去,却见王政此时也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骤然间心中一凛。 连忙垂首拱手,躬身恭声:“喏!” 131、颜氏 当陈皎等人主动归顺之后,这几月来在临淄境内肆虐争斗的四方势力,最后只剩下天军了。 临淄这座巍峨雄城也真正姓王了。 但是王政此时却还没什么时间志得意满。 连场鏖战,先占城头,后取内城,再破攻城,这几日来曾经的敌人,友军,都是或死或降。 这带来了无数缴获,从者云集,更有海量的经验获取... 但是天军大半已是精疲力尽,撑不下去了。 其实换做任何一支队伍,恐怕也不会坚持到现在。 也只有王政这样的开挂者,有着系统之助,加上连战告捷所带来的军心士气俱在巅峰,才让这支队伍坚持到现在。 但也只能到这了。 所以即便城内还有几股残余官兵,王政依旧下令全军休整。 期间,天军各部轮换休息时,王政本人倒是依旧精力旺盛,除了对短时间里连续扩军的天军进行整编,也安排了天军中几个有庶务能力,同他一起加班干活。 如于禁,赵宏,便是在对临淄的人口、赋税,辎重等信息进行整理。 如徐方,则是带着一些天军中识字会算的人,对着从大火中抢救过来的府库进行清点。 毕竟是一周首府,不同于赵县、广饶,临淄实在是太大了,也太富有了。 所以王政惊讶地发现一个事实。 胜利后所花费的时间,精力,似乎要比获取胜利还更耗时耗力! 当徐方于禁等人大概统计完毕时,队伍正好已休整了两日。 此时合并过来的南华军、投降的官兵、太平军们,除了接近五千的青壮编入天雄营外,剩余的依旧放进了天辅军。 当内部稳定后,随着王政一声令下,天军终于开始对临淄最后几处尚未掌控的要点发起了进攻。 大局已定,王政再次吝惜起来,要求天军稳打稳扎,以最大化地减少伤亡为主。 不过即便这样,也不过一日功夫,天军便将最后剩下的几面城墙,以及所有的武器库,粮库,军营逐一占领。 直到此时,内城,外城,攻城,临淄几乎所有的区域都落入了王政的手中, 除了一处城区。 那是靠近宫城的西南方向的城区。 也是临淄各大世家豪族聚集的地方。 代表着,这座城市民间的大半财富都藏在这里。 ...... 当天夜里,王政再次召集众将,展开了讨论。 重点讨论的,自然不会是如何攻破这片城区。 即便自家的巡防轻骑已经探查到了不少情报,如那处如今已是严阵以待,更有约莫几千的兵马驻守。 王政知道这股队伍的身份。 他已经从降兵的口中得知,那日天军能够一日攻占城头,其中也有临淄几股势力临阵脱逃的缘故。 那是由世家豪族所把控的民团,盐商队,家兵团等等。 他们的自私自利不顾大局,帮了王政的同时,也保存了完整的实力。 也是目前城内除天军外硕果仅存的武装力量。 但是区区几千人,即便据说是比官军的装备还要精良,又有何用? 无论王政还是他的将官们。 所有人都有绝对自信,即便同样人数,也能轻松碾压? 何况如今的天军可战之兵,已接近了两万! 其实从当日下午,王政内心就在思考这件事了。 如何处置临淄这些世家? 穿越成一个黄巾贼,从决心起事开始,王政就再清楚不过,世家,士族,地主... 这些人才是他真正的生死大敌。 双方的矛盾,几乎是不可调和的。 要知他起事的那篇天军讨汉檄文,可是有着“均分田”这样的口号。 不过是暂时不曾宣之于众而已。 这是早晚的事。 目前没喊出口,不过是王政自觉实力还不够强,不想引起天下人群起攻之而已。 起事至今,王政的屠刀下,其实已杀过不少士族了。 在赵县时,是...吴胜直接一锅端了,鸡犬不留。 在广饶时,却是为了不想引起临淄城世家的拼死顽抗,所以倒只是杀鸡儆猴了几家,剩下的掠夺了大半家财粮食也就放过了。 如今既然临淄已破,面对这些世家,王政有考虑过同赵县一般的做法。 但是他最终还是有一丝顾虑。 临淄城里这些世家的来头,大不大啊? 即便王政对历史一知半解,也知道,在天朝历朝历代,世家也分很多档次的。 如东汉末年,汝南袁氏(代表人物袁绍),弘农杨氏(代表人物杨修)这种,那是天下级别的世家。 这种世家前期莫说半点碰不得,还要刻意交好。 否则便是直接惹了马蜂窝了。 临淄城的世家里,有这样的庞然大物吗? 王政不知道。 这时他倒后悔起来了。 当日火并徐和时,自家后面还是应该亲自上阵生擒司马俱的。 毕竟对方潜伏临淄日久,且是官身,按道理对临淄的世家应该是比较了解的。 如今...却要去何处打探清楚呢? 不久后,于禁带来了一个惊喜。 他攻破临淄军营时,招降了一个都伯,这让王政立刻便决定召开会议讨论。 ...... 听完何真的情报。 在场众人或是眼前一亮,或是目瞪口呆。 人人的呼吸都粗重起来了。 一群泥腿子被何真所描绘出的那个世家形象彻底震住了。 这么有钱吗? 这...才是真正的大户吗? 赵县广饶的那些士族豪绅相比起下,也都成了穷鬼啊! 见状,王政笑了笑,轻咳几声,惊醒众人后,便出言问道: “诸位,你们觉得该如何处置这群世家?” “将军!” 第一个开口的竟是潘璋,只见他一脸兴奋,磨拳擦脚:“自然是全部杀干净了啊,有了这些人的家产,咱们天军扩军后的装备,正好有了着落!” 这话倒是不差,不过他以往谨小慎微,今日怎么会第一个开口? 想到这里,王政瞥向对方,顿时一怔。 只见却见这位未来的东吴名将此时有些异样。 双眼尽赤,目光中更带着莫明地狂热。 这眼神... 王政稍一思索突有所悟。 记得之前便听吴胜说过,对方当日去赵县,便是因为欠了赌债毫无办法,才远离家乡去外地避开债主。 一个嗜赌,酗酒的人...恐怕也会贪财吧? 潘璋这是被巨额的财富冲昏头脑了啊。 他暗叹了口气。 这也不算出奇。 系统只是锁定忠诚,可不会改变人的秉性和道德啊。 “其他人怎么看?”王政又问。 第二个开口的人又出乎他的意料,竟是渠帅张饶。 “其他几家倒也罢了。“只见张饶拱手对王政道:“将军,颜家却绝对不能动!” “哦?”王政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做聆听状。 有意思,今天怎么后来的几个都这么主动发言了? 见张饶出言反驳,潘璋面露悻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怂拉着脑袋沉默起来。 没办法,对方官阶比他大啊。 他不说话,吴胜却开口呛道:“凭什么不能动?” “笑话!” “我天军纵横无敌,这颜家又算什么东西?” 吴胜冷哼一声:“你说不能动,我偏偏就要动他!” 这憨货... 王政听出味来了,吴胜这是在帮潘璋出头的意思啊,登时有些无语。 “万万不可!”张饶同样不敢正面和吴胜辩驳。 虽然同为少校,可他又不傻,自然知道亲疏有别。 于是喊完这句他立刻转头望向王政,语气急促地解释起来: “将军,这颜家无论声名,财力确实是临淄诸家之冠,可有一点却是那个官兵不知道的。” “他们并非如其他世家般几百年都扎根临淄,而是到此才不过四五十年啊。” 这一句是重点。 于禁等人都听出味了,登时神情一肃,连潘璋也面露讶然。 全场的视线齐齐聚焦张饶。 王政沉声问道:“张少校,这颜家到底有何特殊。” “禀将军。”张饶郑重地道: “据末将所知,这临淄的颜家,可能是琅琊颜氏的分支!” 132、门阀 琅琊国,其国都为开阳。 即是后世天朝山东的临沂。 自周灭商时,曾并入青州。 到了战国时代,七雄争霸,却又形成南北对立,楚齐并持。 待始皇混元宇内,统一神州,实行郡县制时,琅琊郡方有其名。 等东西两汉时,却又成了徐州所管辖。 甚至在原本的历史上,无论三国两晋,都沿此政属。 而这样一个历史十足精彩的土地,也蕴蓄了三大名门望族。 颜氏、王氏、以及... 诸葛氏。 他们或是霸有当下,或是雄踞未来,更有甚者更是成为千年不衰的最顶级门阀。 其中王氏发起于西汉,始祖王吉便是成语“弹冠相庆”的主人公。 最出名的嫡系子孙,则是王羲之。 但即便是这位书圣,也不过是其家族辉煌篇章中的一页而已。 因为琅琊王氏,可是实至名归的中华第一望族! 在未来的天朝历史上,其从东汉至满清,历经一千七百余年,长盛不衰,期间共出过三十六个皇后,三十五个宰相... 显赫至此,宣示海内,已是无以复加。 至于诸葛氏,先祖则为诸葛丰,此时在琅琊虽算知名,放眼天下却微不足道。 其真正成为顶级门阀,还要耐心等待到三国时期。 那时的诸葛氏,成为了中国版的罗斯查尔德家族。 被后人称为“一龙一虎一狗”的诸葛一门三兄弟,同时仕魏蜀吴三国,形成三方下注。 可要知道的是... 即便是在后人眼中被两位兄长的风采衬托地近乎黯淡无光的老三诸葛诞,也是一时人杰啊! 他在魏国后期,位高平侯、征东大将军、仪同三司、都督扬州诸军事,肩负对吴国边境战事的总责。 地位上形象地对比,便是清初吴三桂这等藩王的存在。 连司马昭篡位都要想法子先逼反这位犬弟。 不过这时的琅琊,当之无愧的第一望族,却是颜氏! 毕竟此时还是东汉末年。 自汉顺帝时太守颜绰迁居琅琊至今,百年下来,颜氏已经成了琅琊乃至徐州最顶级的门阀之一。 因为他们的先祖颜回! 他们是复圣的后人! 颜回,儒圣七十二门徒之首! 在这等大拿面前,王吉一个谏议大夫必然是要往后稍稍了。 至于诸葛氏的始祖诸葛丰,区区一个司隶校尉更是毫无牌面可言。 当然,在不久的未来。 这两家却是将颜氏彻底甩开了。 即便是目前,琅琊王氏其实也仅仅是名望上尚有不足,真实的实力与颜家相比,已是毫不逊色。 ...... 听完张饶的话后,帐内众人神色各异。 如吴胜这等无知无畏的,依旧撇着嘴浑不在意。 而如于禁徐方这等有见识的,则都面色肃然起来。 颜回... 复圣的后人家族... 他们清楚这些所代表的分量。 潘璋则忍不住望向张饶,问道: “张少校,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 “记得上次攻城前的商议,你对临淄...似乎并不如何熟悉啊。” 听到这话,张饶沉默了下来,欲言又止。 “说话啊。”吴胜面现不耐,冷哼一声,再次助攻潘璋: “大丈夫说话做事,都要爽利干脆,这么吞吞吐吐作甚?” 这毫不客气的语气,近似质问般尖锐,令张饶大感尴尬,脸上不由浮现怪异的红晕。 他左右一看,见所有人都望着他,眼神里尽是探询与好奇,不由大感为难。 罢了!说就说! 他心中发狠,暗自咬牙,直接开口道:“其实我...” “大家都是天军兄弟,张少校的话自然不用质疑。”却见王政这时却直接开口截断他的续言:“我信他。” 说真,对着吴胜叱道:“你管什么出处来历!” “恁的多事!” 对方摆明了有难言之隐,既然是自家的手下,王政并不想令对方难堪。 其实有什么好说的,连临淄的校官都不知道这临淄颜家后面站着的是琅琊颜氏,张饶这等一看就是从没踏足过临淄城的却一清二楚,再结合对方所言,颜家分支定居此地不过四五十年.. 很大可能是张饶的先人可能正好当时是随之一起来到青州的。 至于什么身份,既然是姓张不姓颜,还能有什么多想的? “若真是琅琊颜氏的分支。”这时于禁也开口了:“那确实不能动了!” “凭什么?”刚被训地低头悻悻的吴胜,终究是忍不住,开口辩道:“咱们都造反了,还怕一个大户的分支?” “还是在徐州的大户?”吴胜似乎很是不服:“什么琅琊颜氏,难道比皇帝还厉害不成?” 听到这话,王政嘲讽似地笑笑: “比起大汉皇帝,这些顶级世家确实还更难缠些。” 大一统的王朝,一般开国时大抵是皇权压倒一切,但是从东汉到两晋,却非如此。 东汉最鼎盛时,刘秀也不敢太过打压世家,何况如今的王朝末世? 在场中,可能是王政这个后世汉人,更了解这些大户暗自所藏力量的可怕。 普通的豪绅、士族,动了也就动了,无论抄家灭族,估计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弹。 但是到了琅琊颜氏这等级别,尤其是还有个文人偶像的先祖,哪怕是个分支... 动了就等于捅了超大号的马蜂窝! 刘秀都未必敢做的事,王政自然不会去冒大不韪了。 最起码,暂时不能。 真要是把颜家这临淄的分支灭了,他的势力固然会立刻再涨一截,名头恐怕也便会冲出青州传遍天下了。 却也会成为颜家,以及各大世家的眼中钉了! 毕竟他越线了。 目前自己势力不大,又在青州,身处徐州的颜家鞭长莫及,其他世家要么无可奈何,要么还不放在心上,只会先记下这笔账。 但他王政也不会一直呆在青州,更不会一直只有青州,只有临淄这一块地盘啊。 一旦势力壮大,这些士族必然会牵头搭线,让袁绍曹操这些割据的势力群起攻之,更会不惜代价的围剿! 不过... 王政同样不愿意做个入宝山而空回的人物。 若不能从世家身上割血削肉,他攻下临淄的收获岂不是要大大减少? 若是全然放过颜家这第一号大财主,那又如何谈得上是割血削肉的程度? 沉吟片刻,王政道:“颜家,不能大动!” “将军,怎么连你也...” 吴胜没听出言外之意,犹自嚷嚷起来,身侧的徐方却是眼神一亮,听出味了。 于禁说的是不能动,王政所言却是不能大动。 一字之差,含义却已大大不同。 “将军的意思是?” 一边用力暗踢了吴胜脚,令他闭嘴,徐方对王政拱手道:“咱们也要对颜家动手?” “嘿!” 王政轻啸一声,长身而起,眼神锋利如刀,环视众人: “吴胜有句话说的不错!“ “刘家的反我都造了。” “区区一个颜家的分支,莫非还碰不得不成?” 这话说的霸气迫人,大有三军披靡之慨,众人俱都无语片刻。 随即... 轰然应诺! 133、诸葛(4K) 其实此时的王政,更重视的还是另一个大户。 琅琊诸葛氏? 这个姓氏,让他这个天朝的穿越来客,几乎是本能反应般地联想到一个名字。 毕竟,对方实在是太有名了。 就是地点好像不对啊。 天朝几乎没人不知道三顾茅庐的故事,即便是王政这样的历史小白,也记得对方是在隆重与刘备畅谈三分天下的啊。 隆重可是在荆州襄阳... 与徐州可不近啊,毕竟中间还隔着豫州和扬州两大片土地。 心中疑惑不解,王政沉吟半晌,神色莫明地望向张饶: “张上校,本将有一事不明,想问问你。” “将军请开尊口。”张饶连忙拱手:“末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王政颔首,凝视着对方: “你可听过诸葛亮这个名字?” 这句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俱是不解,当事人张饶更是面色一呆。 本就有系统的忠诚锁定,加上这些日子下来,张饶早已对王政彻底拜服,甘心效死。 加上今日对方拦住吴胜,喝止众人,令他不用难堪地开口道出隐秘,心中更是感激万分。 毕竟这位曾经的黄巾渠帅,如今的天军少校,可是管着无数兵卒,也算是一员大将了,本心里确实不想说出他与颜氏的纠葛。 其实很简单,张饶的父亲当年正是颜家的仆人。 在他看来,这等不光彩事当面说出实在大损颜面。 所以当张饶看见王政一脸的神情肃穆,开口求问,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正是聚精会神时,却万万没想到,王政所问的... 竟是他认识不认识一个人? 诸葛亮? 回神后的张饶想到此人或许对将军很是重要,也立刻搜肠刮肚,绞尽脑汁起来。 只是他垂首苦思良久,记忆中还是毫无所获。 再抬头时,却见王政此时依旧是满脸期盼地盯视着他,大感惭愧,不由面红耳赤。 但他确实没听过啊! “禀将军。”张饶不敢期满王政,心中有愧之下,只好硬着头皮道: “末将确实不曾听过诸葛...额...诸葛亮这个名字。” “不知此人是何来历,有何问题,末将今后必遣人多方打探。” 听到张饶这番回答,王政心中大感失望。 但他本也不抱太大期望,也就暂时揭过,只是摆了摆手,淡淡地道: “无妨,小节而已。” 不过被勾动了心思后,情绪还是有些激荡难平。 徐州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下一步,这时心情便更急切起来。 王政长呼一口气,猛地站起径直走出帐外,负手而立,昂首望向远处。 那里,是徐州的方向。 此时,什么琅琊颜家,又哪里有资格继续留在其脑海盘旋?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个仿佛带着磁力的名字牢牢吸附住了。 即便是一万分的几分,他也要尝试看能否与那个多重形象的诸葛孔明碰面会晤。 忠义无双,私德完美的千古贤相... 羽扇纶巾,多智近妖的无双谋士... 此人若是此时在徐州... 我若是能招揽到他... 收集名人的癖好再次爆发,激烈如火山喷涌,更点燃了雄心壮志,如烈焰熊熊,炙热至不可抑制,直烧得全身发烫。 对方正是他目前最缺的内政型人才啊。 不能在临淄耽搁太久! 尽快去徐州! 想到这里,王政心中已有决议。 “既然临淄世家里目前就颜家有来头,那就先对付他们。” 回望众人,王政轻描淡写道: “明日我和于禁去登门拜访颜家吧。” 这话一出,众人一怔。 于禁一脸地不敢置信,似乎怀疑自己听错,确认般地问道: “将军,那带领多少人马拱卫?” “哈...”王政哑然失笑,道:“既然是拜访,怎么可能带上人马?” 他指了指于禁,又回指自身:“你,我,二人足矣。” 原来我们的耳朵没出毛病啊。 这次听的清清楚楚,徐方等人俱是目瞪口呆。 吴胜则直接蹦了起来,再次情急之下喊出熟称。 “阿政,不可!” 众人也齐齐附和:“将军,此事万万不可!” 徐方更是侃侃而谈,分析利弊: “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何况此时我军和临淄这群士族势成水火,虽然尚未攻破城南,但是这段时日小股摩擦不断,双方均有死伤,早已结下仇怨!” “将军纵是黄天庇佑,天赐神力,只带于上尉前往,也有很大的危险啊。” 徐方心中所想其实更加严重。 若是王政直接被对方生擒,或者当场诛杀,该怎么办? 只是这样出口太过不敬,徐方才委婉地提醒。 他又建议道: “若是要两方谈事,我等亦可代劳,何须劳驾将军亲涉险地?” 于禁也表示了强烈反对。 他对自己的武艺有自信,更清楚王政这种十招便能击败他的人武勇到底何等变态。 但再厉害,两人也依旧是血肉之躯。 若是落入几千人的围攻...说是必死无疑都不过分。 “诸君只管放心。” 群情激动,王政却是笑了笑道: “莫说颜家是琅琊门阀的分支,自有见识;便是一般郡城的大户,他们或许贪,或许坏,却绝对不蠢。” “如今临淄大局已定,此辈生死操持于我手,我派人送拜帖是释放善意,对面会不识抬举?” “何况草芥流民尚且求生,这帮惯会享受之辈,只会更珍惜自家性命,又岂有人愿自寻死路?” 这话虽说的有理,但是众人依旧还是心有担心,不住劝阻。 见状,王政也不好一意孤行,便稍作让步。 “当然,必要的威慑还是要有。” “颜家的反应我虽有预料,但说不定有其他士族豪绅热血上头,铤而走险,冲动之下做出蠢事。” “这样吧。” “吴胜、徐方,今日你二人就带上天诛营和天罡一部,先去围堵城南。” “另外再安排弓手上屋顶做好准备。” “缴获得来的投石机、床弩也全部拉到城南外架。” “大军压境,威慑之后,再安排一个人先把我的拜帖送进去。” 这番应对之下,众人虽依旧有担心,却也不敢再劝了。 毕竟如此一来,其实和带领大军进入并无太大区别了。 便是王政遭遇险境,以他的个人武勇,大喝一声,撑到他们杀进去救援应该不是难事。 何况,真有人会失心疯吗? 这等情况下还想对王政不利,摆明玉石俱焚? 最关键的是,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任何事宜,王政允许畅所欲言的时候,大家自然可以各抒己见。 但当他一锤定音后,众人不敢,更不能去违逆。 另外在内心深处,众人也确实真的对王政有着信心。 从起兵以来,他做的任何决定事后都被证明是正确的。 哪怕筹谋时总有意外,却也都是惊喜。 这,就是天命! 天命昭示着王政必然会带领他们推翻汉廷,建立地上天国,怎么可能会半道崩殂? 徐和又提出一个问题。 “将军,我等围堵城南时,若是颜氏或者其他城南士族的人冲出,或者主动攻击咱们...“ “又当如何?” 听到这话,王政目露思索。 这事,几率虽小,倒并非全不可能发生。 “围堵时,可事先安排几个兵卒大声呐喊,先警告对方,不可擅自离开,更决不允许攻击我军。” 王政笑道:“免得人家说我们不告而诛!” “若警告后...” 潘璋也补充地问道。 这一次王政几乎是不假思索,斩钉截铁地喝道: “我军不可主动攻击,倘若有人大胆造次...嘿,莫说什么琅琊门阀的分支,便是琅琊王氏本家,甚至汝南袁氏...” 环视众人,王政森然道:“冒犯我军虎威,自然绝不留情,斩尽杀绝!” 他一字一顿道:“尔等记住,我等起事便是因不愿屈居人下,受上位者的压迫羞辱。” “天军和我自为一体,不论敌人是谁,多大背景...” “我的眼里,只有以牙还牙,没有顾全大局!” 这番话落在于禁,潘璋等人耳中,其实不以为然。 按王政这般鲁莽的做法,可并不符合他们心目中那种真正明主的形象。 所谓英杰者,不应该为了天下,为了国事而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吗? 项羽那般的人物,纵横不败,倒是从不吃亏从不服软...还不是自刎于乌江了。 但同时,他们心中又觉莫明地爽快。 大抵所有男人的心中,对这种绝不屈膝妥协的霸气... 都有着满满地认可与向往吧。 ...... “黄巾贼寇调动了!” “快报告家主,大批贼军已围堵城去,且正在朝我颜府靠拢。” “贼人的弓手和床弩等器械也都出现了!” 所谓船小好掉头,高门大户也有高门大户的烦恼。 比如此时的临淄城内,一些家世资产不算太大的小户士族们,不少已是壮士断腕,从王政等义军攻陷城头时,已出城而去,逃之夭夭。 但是颜家等这样的大户,却无法如此。 他们不忍割舍也不能割舍的东西,太多了。 离开了临淄的颜氏,还算是青州的顶级门阀吗? 要知他们如今在青州和齐郡的地位,更多其实是有赖这几十年来在临淄的经营,名望,人脉,俱深深扎根这座城市了。 离开临淄再如曾经的父辈们从头开始? 如今颜氏的子弟们,已没有这样的魄力和勇气了。 其次,无论是传世的竹简书册,还是万贯家产,都让他们陷入了两难境地。 带着吧,拖累了逃离的速度; 不带?家族的脊梁便折了,传续更是断了啊。 何况还有海量的财富、土地、宅院更是搬不动,也带不走的。 正因如此,颜氏始终在关注义军的动向。 王政火并徐和,收服陈皎等人,基本没瞒过他们的眼睛。 对于如今这临淄城内真正的话事人,颜家现在当真是日有所思,夜已在梦。 所以当天军兵马一旦调动,颜府的侦骑和瞭望塔上的私兵立即有了反应,犹如炸锅一般,迅速将消息传回府邸。 警钟立刻长鸣! 大批的家将私兵拿上武器装备,开始集结临阵,一脸忐忑,如临大敌。 今日,颜家的家主本来正在和另外十几个临淄的士族正商讨对策,接到消息后立刻脸色大变。 在家主颜伏的嫡子颜楚的带头上,所有的成年男子都几乎换上盔甲、拿上兵器,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女眷则全部退到内院,人人带着白绫,短刀之类的物件。 真到了贼人入府时,她们宁可自尽,也绝不会落入贼寇手中受其折辱,辱没颜氏家风! 此时的颜伏则神色平淡地在祠堂中给列祖列宗焚香祷告,祈求先人神灵庇佑。 就在进来之前,他已经命人开启家族的地下密室,并且把最精锐的一批家将调派了进去。 那里面,有一批汉廷严禁持有的强弩、重甲以及其他各种军用器械和图纸。 这是任何朝代官方都严令禁止民间不可持有的物,却早已成了如今各大世家人均皆备之物。 早知道贼人那么强…… 唉,此刻后悔也无用了。 尽管不愿承认,但颜伏知道,以颜家...或者说城南目前不过两千的防守兵力,只要黄巾贼寇不惜代价倾尽全力进攻,是一定能攻破的。 其实他当真是想多了。 以王政的天军势力,还需要不惜代价? 或许,当年父亲选择离开琅琊另起炉灶,本就是错的吧... 离开了琅琊颜氏这棵参天大树,他们还是太脆弱了。 一旦面对暴风雨时,便被打的落花流水,残枝败叶。 除了颜伏外,汇集到这里的其他临淄士族们,脸上强自撑着,心中却都各自打鼓。 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后悔了。 当初,不该听颜楚这竖子的话,若是和官军齐力抗贼,或许还能撑到州牧大军来援吧。 如今,却是当真坐以待毙了啊。 ...... “黄巾贼寇已聚集在正门,如今开始列阵了!” 更多的消息飞快传来,天军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快。 毕竟此时聚集的可都是天诛营和天罡军。 系统加持下,他们的集结速度快的让远处观望的士族们瞠目结舌。 这...怎么比官军还更为精悍严整啊? 随着肃杀和紧张的气氛弥漫开,又一场大战仿佛一触即发。 防守方两千余人,攻击方三千余人。 看上去,差距似乎不大。 但是士族们却愈发的绝望。 不但是他们都知道这并不是贼寇的全部兵力... 更是因为... 即便这三千人的威武气势,也让他们觉得... 守不住! 绝无可能守住啊! ...... 列阵完毕后,黑色的洪流缓缓涌动起来了。 他们踏入了城区。 开始直接朝着颜府的大门迫近。 也亏得城南本就是临淄的中心城区,繁华之地,所浦建的街道够宽阔,不然还未必能摆开这般多的人马。 天军这边已经提前得到王政吩咐,只围不攻,阵列不动如山。 士族的联军则有些奇怪了。 他们其实都清楚,这场仗打到现在,他们的失败是注定的,也是早晚的。 但是见到贼军一步步地逼近,心中虽然杂念纷呈,更有不少人叫嚷着先发制人... 却始终没发出一箭,没一人上前... 兵卒如此,既是因为将官未曾下令,而他们其实已不自觉被天诛营的强军气势震慑住了。 而指挥官们一直沉默不语的原因,却是... 发现了异常。 “注意到了没?” 颜楚碰了碰身边另一个士族文氏的家主文帘,略带不解道:“这群贼人与昨日不同,好像有些古怪?” “吾亦有所得。” 文帘虽然日常喜做文士打扮,早年却曾参与行伍,并非不知兵。 他仔细端详了片刻,突然道: “这个阵势是冲轭阵!” “冲轭阵?”颜楚诧异道:‘此阵有何特殊?” “所谓冲轭,意指车前方的横木。”文帘抚须而笑: “此阵型为斜交叉,能同时迎战前、左、右三方来的敌人。” “最关键的一点...”他望向颜楚,神色变的轻松起来: “这是一个防守反击的阵型!” 134、谒贴 “文公,这冲轭阵又如何?” 颜楚目光中露出迷惘之色,似乎还是没听明白。 瞥了他一眼,文帘暗叹一口气。 颜伏这样的人杰,怎么会生出这般豚犬? 想到颜伏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身体又不算太好... 文帘本就因被敌人围困而压抑的心田,又再次蒙上一层阴影。 此子愚劣不堪也就罢了,竟还胆小如鼠! 若非当日贼寇攻城时他带着士族联军临阵脱逃,自家和其他士族们又何至于此? 文帘的心中已暗生决断: 若能逃过此劫,临淄是决计不能再呆下去了! 未来的颜氏家族,临淄城内的士族领袖是颜楚这样的人,实在前途晦暗啊! 心中思绪万千,文帘的脸上倒是一直挂着笑容,耐性给颜楚解释道: “咱们南城区并非什么易守难攻的地形,黄巾贼寇若要夺取,其实难度不大,更有无数选择。” “或是正面强攻,或是远程打击,或是放火烟熏。” 文帘感慨道:“贤侄,我等如今其实已是瓮中之鳖啊。” 这我知道啊,我是问你从这什么阵型看出了什么? 颜楚依旧发懵地看着文帘。 哎... 朽木不可雕也。 文帘无奈,续道:“我们如今防守尚且挡不住,更不用谈主动进攻了啊。” “贼人何须摆出这等防守反击的阵型?” 终于明白过来的颜楚登时眼前一亮。 “文公言下之意,贼人没准备进攻我们?” “这我倒不敢确定。”文帘抚须沉吟:“这股黄巾贼寇的首领王政,和一般无知蟊贼有些不同啊。” “确实。” 颜楚点了点头,想起当日所见一幕,至今犹自胆寒心经。 “这贼子的武勇实在惊人!” 所以吓的你直接溜回家了? 文帘心中腹诽,嘴上却继续道:“我所言不同,却非一人敌的武艺,而是此子的心机!” “哦?” 颜楚纳闷道:“当日这些贼寇能攻下临淄,主要还是徐和的功劳吧,若非他想出垒墙之计,我临淄怎会坚持不到月余便陷落贼手?” “嘿,那徐和如今何在?”文帘冷笑一声:“不也成了竖子的刀下亡魂?” 颜楚道:“黄巾贼寇实禽兽也,毫无信义可言,背盟内讧有何奇怪?” “这确实司空见惯,但你可知?”文帘神色肃然地道:“本来我和令尊,一家几家士族家主,可都以为会是徐和成为最后的赢家啊?” “他老奸巨猾,更有司马俱这等知悉我临淄虚实的内贼!” “若是贼人出现火并,徐和的赢面最大,你可同意?” 颜楚点了点头。 “可结果呢?”文帘唏嘘道:“竟是竖子这乳臭未干的笑到最后!” “这点我也十分不解。”颜楚认同道:“徐和可是惯贼,其太平军的实力又是这些贼人中的最强,怎么却被王政反噬?“ “兵者诡道也,以少胜多,以弱克强虽少,却自古有之。”文帘冷哼一声: “关键是从王政赢了徐和,便可看出此子不但果决狠辣,更是城府极深!” 文帘郑重其事道:“此子应是蓄谋已久,准备充分,更是暴起发难。” “竟然在进城第二日便动手。” “这一点,不但徐和想不到,我等也万万没有意料!” ”先在宫城处击杀徐和司马俱,等太平军群龙无首,又猝不及防之际,再全城四处同时发难...” “这竖子年纪虽轻。”文帘感慨道:“却是心机过人啊!” 正因如此,文帘文帘这等见惯风浪的世家之主一时间也不敢再低估王政,更对其的狡猾毒辣甚为忌惮。 连带着也对天军目前的举动不能妄下定论。 此时文帘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是要围堵城区准备困死我等? 还是正面佯装攻击,吸引我等注意,却从其他地方突袭而入? 又或者,是大军压境威逼我们主动投降? 文帘摸不准黄巾贼寇的意图,却可以肯定一点。 贼人不进攻,或者晚进攻一刻,也是好的。 他们巴不得这么双方僵持下去... 若是围困的话.... 只要不进攻,他们也极为乐意奉陪。 要知南城这些世家的稻谷存量加起来,足够撑个一年半载都毫无问题! ...... “贼军有动作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哨兵大呼提醒道。 文帘等人俱都心中一凛,齐齐循声望去。 却见这时的天军人马,道了一箭之地外突然齐齐停了下来。 随即一个人从中走出,缓缓独自前行。 “莫非是来宣战的?” 颜楚惊疑不定地说出猜想。 愚蠢! “不可能。”文帘再次腹诽骂了句,同时打量着靠近的人,见他双手空空,心中一动: “这应该...是信使?” “信使?”颜楚眼睛眨了眨: “文公,你看会不会想要欺骗我们,放开城门,露出防线,贼人好趁势大举进攻?” “可能性....不大。” 文帘彻底无语了,终于没忍住,语气不耐地道: “贼人目前已占据临淄所有军营校场,恐怕早已缴获了无数装备器械,加上他们本就有的,从徐和那边抢来的...” “你且算算...” “会有多少数量的冲车,床弩,投石机....” “之前临淄的城门都拦不住他们,何况如今对面实力大增,器械更全?” “难道面对南城这小小城门,反而还需要靠欺敌来攻破?” “岂非多此一举?” 文帘这一连串的话说的颜楚彻底不吭声了。 “贤侄,你我无谓再次猜测,我等大族出身,门风可比性命更为要紧,贼人既派人出来,咱们便去看看吧!” “总不能在黄巾贼面前示弱胆怯!” “这...” 听到这话,望了望对面黑压压的军队,颜楚面现犹豫。 这么近的话,床弩弓箭都射的到了啊。 见状,文帘心生不屑,懒得再说,径直一人迎了上去。 那人正是陈皎。 他几乎和文帘同时到达城门处,一脸笑容地将谒帖递了过去,然后便在士族联军如临大敌的戒备中从容转身,返回本阵。 才入眼谒贴上的笔迹,文帘便忍不住惊叹一声: “好字!” 忍不住欣赏一阵子,才继续看下去: “青州天公将军,王政王御寇?” “御寇...” 喃喃自语了会,文帘冷哼一声:“也不知这字是其父母所取,还是本人自封?” “不管怎么说,倒是人如其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只是...” 说着,他又看了眼笔迹,满面惋惜之情:“这么好的书法,竟出于一个黄巾贼寇之手!” 这倒是文帘想岔了。 要知王政这穿越者直到现在汉隶可都还没认全呼呢。 至于其笔迹... 真落入文帘这等汉代士族文人的眼中,估计和狗爬鼠啃差不多,哪里能和书法扯上关系? 这封谒贴却是徐方代劳所写。 待文帘返回瞭望塔时,颜楚连忙迎上,急切地问: “文公,贼人有何图谋?” “呵...” 文帘心情似乎不错,直接将谒贴递给了他: “且自己看吧。” 随即扬长而去。 颜楚目送着他离去,心中大感诧异。 看这方向,这文帘是往自家的宅院驰去了? 什么情况,贼人未退,他现在回家作甚? 颜楚悻悻然地暗自吐槽,随手打开谒贴,一看之下,神情登时一惊。 当他将内容尽数阅览完后,也连忙对手下亲卫交代几句,同样往自家府邸驰去。 得赶紧禀告父亲... 王政这竖子,竟然要明日登门造访我颜府! 135、光临 颜府。 “父亲,竖子此举何意?” 颜楚等了半晌,见颜伏始终在那沉吟不语,终于按捺不住,主动发问。 “仰仗祖先庇佑,这次应能脱劫难了...”颜伏闭目思索良久,多日来紧皱眉头终于舒展了些。 他望向自家的儿子道:“你去吩咐下去,做好准备,明日贵客登门,傍晚开宴,大摆筵席,以最高规格接待!” “什么?”颜楚愕然道:“父亲,我颜氏乃复圣后人,天下有名的望族,岂能与黄巾贼寇同席共桌?” 说着,他又望向父亲手中所持的书绢,冷哼道: “便是一般名门子弟,单凭这个谒贴名刺,如此潦草敷衍,咱们也不应理会。” 在颜楚看来,往日那些海内名士,士子文人,若是到了临淄则必然会来颜府拜访,哪一个不是文采斐然,言辞恳切? 你再看看王政... 寥寥数语,直截了当,毫不委婉。 这恐怕是颜伏有史以来收到最不客气的谒贴名刺了... 信中不但毫无半点请求之意,更是单方面决定了时间... 简直如命令般的通知,令会! 似乎完全没考虑过颜府主人是否有时间,又是否愿意接见? 说这些话时,颜伏只是沉静地看着颜楚,眸中闪过浓浓失望。 也怪自己啊。 颜伏悲哀地在内心念叨。 他们虽是琅琊王氏的分支,但是毕竟不是临淄本地士族。 能短短几十年便跃居这青州首府的望族第一,其中更多是颜伏和其父亲两代人躬亲庶务,不舍昼夜努力得来的结果。 结果,却对这个嫡子疏于管教... 往日还不曾看出,等如今逢到大事。 却彻底泄了根底,本质竟如此不堪。 想到自己的身体,颜伏又咳了几声。 可惜啊...似乎来不及了。 心中思绪纷杂时,自家的儿子却还在喋喋不休,颜伏满腹的伤心失落全化成了怒火。 砰! 他猛一拍案,站起来,直接愤怒地指着颜楚叱道: “住口!” “我颜氏今日被迫对贼寇卑躬屈膝,还不是拜你这孺子所赐!” ...... 虽时值午后,暖阳熏熏,颜府的雅舍内,此时却如冬日似地一阵寂寥。 有婢僮食客在门外院中,闻得老爷暴喝,还有茶盏碎裂的清脆之音,一时间面面相窥,又没得传召,不敢私自入内,顿时闭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父亲,非我临事欠缺胆略...” 被颜伏指着鼻子骂了半天的颜楚,终于等到了父亲口干去缀茶时的空暇,连忙解释: “那日城头上,那竖子和其手下的表现跟疯了一样,竟是人人悍不畏死,宛如癫虎啊!” “李家源那厮,向来以鼻孔看人,结果呢?” “不也和其手下只支撑了一个多时辰啊。” “所谓兵败如山倒,这时我再带着家将们上去,也是送死啊;还不如保存实力,护佑我颜氏一二。” “何况父亲你也清楚,咱们这边的人马虽然装备精良,却没有骑兵啊。” “被徐宣这死鬼借调几次,早把我等家族的良马拉光了!” “那会王政的骑兵都已经趁着土坡开始冲锋了,我这边尽是步卒,如何能...” “且慢!”颜伏突然截断了儿子解释的嘟囔,盯着他突然问: “贼人骑兵能在那个土坡上冲锋?” 说着,颜伏猛地站了起来,疾步走近颜楚身侧,一字一顿地道:“此事果真?” “千真万确啊父亲。”颜楚忙不迭地叫道:“若是不信儿子的话,可以去招几个府中家将询问啊!” “不对...” 知道儿子不会胆大到这时还欺瞒自己,颜伏背着手,在堂上走了几圈,再次陷入思索: “那王政此前不过一个什长,再有能耐,便是有马,还能在一群流民中拉起人来凑齐一支骑兵?” “这短短时日,绝不可能!” 胸中自有韬略,颜伏发现了天军最大的古怪。 虽然自家身体不好,即便是贼人围城,攻城,甚至堵截城南,兵锋直抵家门口时,颜伏依旧长期不曾露面,在家静养。 但是中间他也曾强撑身体出府几次,与郡守等人商议。 也曾上过城头观望敌情。 那土坡他可以亲眼瞧过的。 那等尸体沙土混凝搭建的斜坡,自然是坑坑洼洼,左高右低。 能在这样并不平坦且又狭窄的土坡上策马,奔驰,还...冲锋? 这些骑兵的骑术该何等厉害? 一群流民里能有这样的人才,还有这么多?直接成军? 便是官军之中,也绝非易事! “黄巾贼寇的骑兵。”颜伏又问:“大约多少人?” “至少四五百人吧。”颜楚回忆了会,不确定道:“可能还不止。” 听到这话,再结合王政起事之速,军队战力出众,以及列阵摆营盘时种种不合常理的异状... 颜伏若有所思。 几百人骑术精良,既然不可能短期得出,更不可能凭空生出... 这竖子年纪又不大... 那便只能是另有他人早早开始培养,等王政起事时再遣来交接给他的! 王政? 对方这个姓,让这位颜氏家主心潮起伏。 ...... 从当天开始,一直持续到次日下午。 颜府陷入了彻底的忙碌。 毕竟颜楚不清楚,颜伏可知道。 来的不可能仅仅是王政一行两人... 文帘那些士族家主恐怕今夜也会蜂拥而至。 今日这场宴席,可能是临淄颜氏有史以来最重视的一次了。 主菜,甜羹,酒水,零嘴果子,每样都是几十盘的分量,样式精美,材料考究。 乐工,美婢,舞师,歌伶,无数人打扮的光鲜靓丽,窈窕丰润。 即是一天之内仓促准备,加上贼人围困临淄时间很久,并没有达到尽善尽美的程度,但是奢华中带着雅致的氛围,还是立刻降临了整个颜府每一寸空间。 “东面第六面屏风不合事宜,去换那面五彩云霞图案的,在库房里。” “烛台全用金丝缕的灯罩!用什么白纱!” “老爷说了,这些毯子全撤下去,无论跪垫、壁毯和地毯,都换上虎毛和天鹅绒编制的,全用平纹!” 一片忙碌中,又有大队乐师抱着各色乐器走来,在屏风围起来的亭台中试乐。 顷刻后,优雅的丝竹声响起,在美轮美奂的阁间飘荡。 云白光洁的主厅,一路奇山异植,玉树清泉,伴随着涔涔的乐声和淡金色的柔光照耀,显得空灵虚幻,一时间让人分辨不清何处是实景。 这般气象,对汉朝大部分人来说,已然跟传说中的仙境毫无区别了。 可他们多半想不到,颜家摆出如此奢华排场,却是为了两个草芥出身的人。 ...... 月上梢头,黄昏时刻。 一辆马车施施然驰进了城南,在无数黑潮起伏,万人叩首的恭送中,径直向前驶去。 当停在颜府石阶前,幕布掀开,下来两人,皆做文士打扮。 此时在门口的正是颜伏的管家。 他眼里甚尖,远远边看到其中一人年纪弱冠,心中便暗叫一声。 竖子来了! 腹中暗骂不停,脸上却立刻堆满笑容,赶紧迎上,躬身笑道: “恭迎天公将军!” “从昨儿起,老爷就期待您的大驾,甚至彻夜不眠,今日一天还提了好几遭呢。” 说着,高声喊道: “贵客已至,开中庭正门!” 同时间,大门内外似乎有好几个人同时开始使力。 吱压压的声响中。 复圣后人的颜氏府邸那扇代表尊贵,传承的朱红色大门... 缓缓拉开。 136、拂袖 当于禁跟随着王政刚刚跨入颜府时,登时眼神一冷,面色微变,本能般的立刻闪身到王政身前,做护卫状。 入眼的一幕,便见泱泱的人群聚集府内,粗粗一数竟有百人之多。 这些士卒俱是持刀披甲,分列在大门到中庭的青板路两侧。 于禁警钟长鸣时,王政心中暗自嗤笑,更有些莫明的激动。 自己如今,也终于有这般待遇了啊。 甲士列阵,兵器高举,信使孤身进入,一路上羽扇纶巾面色从容,风度翩翩... 这基本都是三国演义里的名场面啊。 不过...也让他心中大定。 这般大张旗鼓摆出阵势,基本都是虚张声势地威吓。 若是真有歹意,居心不良,应该就是什么五十名刀斧手埋伏在旁,等着反派奸笑一声,摔杯为号了吧。 他轻描淡写地对着于禁道:“则文,无需多虑。” 这等时候正宜装笔啊,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没见识! 此时于禁家小却还在兖州,为免暴露行藏,在外人面前其名字是石止,字则文。 说着,王政淡然自若的放眼望去,见对面主厅前正站着一群人,此时皆是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神色似乎不善。 呵。 王政笑了笑,视线转向领他进门的管家: “倒是我孤陋寡闻了啊。” “本以为复圣后人自是经史传家,以文载道,想来迎客必是鼓瑟吹笙,诗赋满堂。” “原来...”王政轻轻指着前方的肃杀之气,摇了摇头:“却是如此酷爱武事啊。” “可惜我还为此特地寻了件青衫文服,换装来此...” “早知如此,大可不必!” 场内剑拔弩张之下,人人心田翻涌,如今自是寂静一片,落针可闻,连呼吸声都像宣告暂停般。 王政这番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入每人耳中。 如那些围聚在颜楚身旁的,各个世家子弟高层,早已人情练达。 听到这话面上毫无异样,心中如何想却是不知。 反而那些兵卒中有些年轻壮勇的,却脸色微红,似是颇觉羞惭。 是啊,贼寇不过两人轻装来此,我们却如临大敌摆齐人马,亮出兵器... 实在有些理亏心虚。 “你是王政?” 这时,颜楚惊疑不定地望着对面的少年,话语中带着不可置信。 他记得这张脸! 那日城头上,正是此人一刀将都尉李家源直接劈飞,随即更是虎入羊群一般,上演孤身一人追杀百名官兵的壮举。 当时的颜楚,正是在城墙下眼睁睁地看着他纵横披靡,一路杀戮不休。 近百人不但尽遭屠戮,更是... 更是连撑过一个回合都没有啊! 对方这如妖魔般的恐怖凶威,彻底吓破了颜楚的胆魄,方才做出不但不行支援官兵,做壁上观,最后更是落荒而逃! 这等猛人,当时的颜楚下意识地知道必是贼军中大将先锋之流,却不料... 竟是王政本尊! “你又是何人?”王政循声望去,却不正面回答,只是反问了句。 “我乃..” 颜楚刚要说话,却见王政已摆手截断,冷哼一声:“你不是颜伏!” 年纪不符。 想到这里,王政怫然不悦:“颜氏的家主,啧啧,好威风、好了不起啊。” “本将主动登门造访,竟然不亲自来迎接...” 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俯瞰颜楚,声音突转冷厉:“嘿,好大的派头!” 话音刚落,王政便颔首示意于禁,随即突然转身,竟是做出一副拂袖而去的架势。 竖子,欺人太甚! 对方言辞作态中的轻蔑无视,让颜楚呆了片刻。 活了三十年,从无人如此小看于我! 他猛地厉喝一声: “黄巾贼寇,你当我颜府是何等地方?” “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上一次被你吓住也就罢了,这一次你两人轻装,手无寸铁,也敢在我面前趾高气扬? 这一刻,颜楚彻底被怒火冲昏了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断回荡。 竖子,我必让你屈膝身前! 他猛一挥手:“来啊,给我将贼子拿下!” 只得得风声呼呼,大门左右两旁几个家丁听到少爷开口,立刻举起木棍长枪,齐声大喝,一群人登时向王政二人扑去。 “放肆!” 即便深知天公将军武勇过人,更在自家之上,但对方指定自己伴随,便要做好护驾,岂可让主将亲身上阵? 只见于禁同样大喝一声,身形一晃,便抢上前去。 砰砰声中,不过三拳两脚,便将五六个家丁全数打倒,同时劈手抢过一柄长枪,随即横胸作势,凶目一瞪,暴喝一声: “尔等谁敢轻举妄动,冒犯将军?” “我天军必全军悉起,诛尽颜氏全族,鸡犬不留!” 此时的王政也转过身来,先瞥了眼前方不远处跌倒在地的家丁们,剑眉立刻上扬,扫射对面,冷酷地道: “本将倒是高估了你颜氏!” “好的很啊。” 他直接抢过于禁手中武器,跨步上前,高大身躯如山矗立于门口,傲然睥视所有人。 “谁先来受死!” 这些时日下来王政的身材愈发高大,即便此时身着长衫,依旧无法掩盖其肩宽背厚,体形彪悍。 一张平凡的脸随着战火锤炼,位居高位,如今英武威严愈发盛烈。 随着三十点魅力全力发作,气势不断攀登,竟瞬间造成一人压制对面几百人般不可思议的场面。 世家子弟们... 家将,亲兵,持武器的甲士们... 还有无数或远或近关注这里的仆从,侍婢... 以及之前还气势汹汹的颜楚... 俱都讷讷无言。 半晌无人应声,更无人再敢于上前。 “走罢!” 王政昂然虎视全场,见状森然冷笑,随即袍袖一拂,再次向着大门外跨步迈出。 心中却闪过一连串吐槽。 玛德,差点装笔不成反出岔子了。 赶紧走... 不然即使有系统属性加持,他也不敢保证绝对能杀出重围啊。 ...... 这要让他走了,我以后还有何颜面可言? 而且,这次算是彻底撕破脸了,对方一旦离开...恐怕下一刻便是大军压境了! 颜楚心中无数咆哮生起,既有愤然,更有不甘,恐慌和绝望... 只是对着那道身影,却始终不敢发出内心的声音。 一旁其他的世家此时也是面面相觑,人人失语。 若是当真动武,即便杀了这竖子,事情也再无转圜余地! 可要是这么眼睁睁地放对方离开.... 恐怕同样会面对黄巾贼寇的报复啊。 此时无数人再一次在心中大骂颜楚。 说好了威吓而已,你怎么突然叫人动手了? 搞什么啊!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疾呼: “天公将军且留尊步!” 却是本与颜伏在内堂叙话的文帘,在内堂听到动静,又对颜楚始终有些不放心,便连忙跑了出来。 137、登堂 “颜楚,怎可对贵客如此失礼!” 文帘上前先疾声厉色地训斥了这位颜氏少主一句,随即立刻拱手对王政道: “天公将军还请见谅。” “颜氏家主并非有意怠慢,实则因他身体不适,见不得风,否则便容易沾惹风邪和寒邪。” 靠,果然是富贵人得富贵病... 王政暗自吐槽时,同时轻哦了声,淡淡道:“原来如此,那倒是本将误会了。” 既然对方递了梯子,他也就顺驴下坡。 毕竟真要撕破脸,王政就只能下死手了,不将这些大户夷族破家,岂不是自打嘴脸? 之前自己可是在手下吹过牛皮,大言不惭过的,不言出必践,威信何在? 不知不觉中,王政的杀性已愈发大了。 在此时他的眼里,几百人的性命,根本没有自家的颜面重要。 要不是还有几分理智,知道琅琊颜氏这等门阀确实不适合此时妄动,王政确实已有些肆无忌惮。 望向文帘,见对方气度不凡,又敢呵斥颜氏少主,想来也不是一般人,便难得和颜悦色地问道: “未请教尊驾名讳?” “老夫乃临淄文氏家主,一直听闻天公将军英雄少年,乃当世俊杰。”文帘笑呵呵道: “今日得知将军要来颜府做客,厚颜不请自来,只为一睹尊容。” 一边说着,文帘一边笑呵呵侧身让道,做了一个虚请引路的动作。 “将军,请。” 文家,好像也是临淄一个大户啊。 心中暗忖时,见这老者须发花白,言辞客气,更连连吹捧,王政倒也不好再摆架子,难得也拱手还礼,谢道:“有劳文君亲自引路了。” 言罢,对于禁使了个眼色,便一前一后走下石阶,在文帘的带领下,顺着门檐向着颜府正厅走去。 他们三人在前,颜楚则闷闷地带着一群士族子弟尾随,一路沿着长廊前行。 颜家太大了。 走了一会儿,文帘主动攀谈起来。 他侧目瞥了眼于禁,此时见气氛缓和下来,才问出心中的疑惑: “天公将军,此次只带这一位前来赴宴?” “文公这话问的好生奇怪。”王政饶有兴致地望了望对方,笑道:“既是赴宴,还要带多少人?” 呃... 文帘有些哑然,总不好直说“这里可有不少人恨不得生啖汝肉”这等话,只得干咳一声,道: “老夫的意思是,将军这等贵人出行,本该多些人护卫的。” “我天军之中大多是些豪爽汉子,性格直莽。”王政一边随意的领略风景,一边道: “故只带了一位,免得人多口在,在复圣后人面前失了礼仪。” “本料想在堂堂颜府这里,斯文地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安全上的问题。” “却不料...。” 说到这里,王政顿了顿,嘿了一声,却没继续往下说了。 但是无论文帘还是身后的颜楚等人,均知道对方的未尽之言,听出了其中的隐隐讥嘲。 颜楚登时脸色一窘,文帘倒是毫不介怀,不动声色地扯开了这个敏感话题。 不过却再次高看了王政一眼。 其他姑且不说,单论这份胆色,已远超世上大部分庸碌之辈了。 这竖子能从一介什长起事,更在我青州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非全靠张角的余威啊。 徐宣,徐和,司马俱等人,皆败在他手里,看来也并不算冤了。 “少爷,请让吾等诛杀此獠!” 文帘颜楚没有说话,颜家的一些家将却忍不住了。 刚才被王政一人气势所慑,他们本就觉得羞愧不安,此时听出对方话中的嘲讽之意,所谓主辱臣死,登时不少人立刻当成了挑衅。 登时锵锵之声大作。 不少人抽出刀剑,直接奔到颜楚身侧,呼喝起来。 “少主,此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颜氏,实在太过放肆,请少主下令,让吾等杀了他,以雪此恨!” “之前贼寇本就少了我颜家忠义之辈不少,如今正该报仇!” “贼首骄狂,孤身来此,正是天意昭示我等为国除贼!” “只要他一死,黄巾贼寇必然大乱。到时我颜家登高一呼,带着百姓反扑必可大败贼军,光复临淄!” “杀贼!” 随着一个接一个的家将出列,群情汹涌下,甚至感染了不少年轻的颜氏子弟,纷纷跟着加入了请命的行列。 看这架势,俨然颜楚只要点头,便要一拥而上,将王政乱刀分尸。 “将军,我护送您杀出去!” 听出身后扬起轩然大波,于禁勃然变色,连忙转身再上前一步,护住了王政。 王政却置若罔闻,仿佛既没听到于禁的提醒,也没听见身后的喧哗,只是依旧闲庭信步般地缓步前行。 而此时的颜楚,则是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的背影,却终于没再冲动。 刚才双方险些冲突之时,颜楚彻底想清楚了。 竖子再是可恨该杀,也不能为他一条贱命压上自己和整个颜氏的命运。 所以不论对方如何嚣张跋扈,他都暗自提醒自己,要忍! 不可再轻举妄动了! 他望向身边那些激昂,踊跃的仆从,同族,冷冷地道:“退下。” “堂兄...” “表哥...” 一些骄纵惯了的颜家人还要再劝,可能是咽不下心中怨气,依旧鼓噪不停。 “闭嘴!” 颜楚骤然一声暴喝,怒发冲冠。 他一张脸阴沉地吓人,似乎已是怒不可遏,登时全场鸦雀无声。 众人再也不敢进言,随着连续的刺啦声,刀剑再次归入鞘中。 随即人人垂头丧气,那些家将更是噤若寒蝉般地奄奄退下。 ..... 终究不是太蠢。 前面的文帘见颜楚平息了风波,心中叹了句。 与王政一样,从始至终文帘都不曾回首顾盼。 他一直在暗暗留心王政的反应。 这一次王政没有如入府时般勃然变色,更没做出拂袖一走之举,令文帘暗自松了口气。 只是对方始终淡然自若,不论后面如何闹腾,竟是笑容不减,脚步未停,似乎毫无受到影响。 这就让文帘刮目相看了。 大门时敢如此还可理解为退路就在身后,此时可都深入颜府了。 真要是动手,完全不可能跑掉的。 性命攸关之下,依旧如此淡定,处变不惊,这不由让文帘脑海中窜起《史记》的那句话。 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可惜啊... 如此人物,竟是个黄巾贼! ...... 任何时代,人和人的差距都是巨大的。 此时普通的流民百姓,以他们贫瘠的见识,真的很难能想象出那些上位者的士族豪绅过着怎样的生活。 无非是顿顿有肉,挑水用金扁担这样令人捧腹的想法了。 即便立身临淄不足百年,颜府累积的富华气象依旧令人咋舌。 单是从前厅到主厅的这片长廊,竟已走了接近一盏茶的时间。 一路上琼楼水榭,高阁云台,更是装饰讲究,处处雅致。 当然,这等景象落在平凡人眼中,自是瞠目结舌,却不可能让王政、于禁失色动容。 王政自不消说了。 作为一个现代而来的穿越者,古代还能有什么庭院能让他惊讶艳羡? 而于禁更不放在眼里。 他只是醉心功名,对利禄却不是太过在眼。 何况虽然在曹操帐下只是一个陷陈都尉,但十几年来经历丰富,说到眼界见识,绝不弱于这些士族子弟半分。 两人这番表现,落在随行的文帘和颜楚眼中,又一次惊诧了。 王政也就罢了。 身为几万黄巾贼的首领,造反以来,又是军威正盛,本就不太可能在自己等人面前露怯。 但他身边那个随从... 竟也如此淡定从容? 流民草芥,几时都这般有城府,有气度了? 这股黄巾贼寇,为何这般特殊? 不久之后,在文帘的引领下,王政和于禁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那是颜府的一处园林,里面有一处庭院,名瞻彼堂。 正是颜家待贵客时专用的雅间。 隔着老远,王政便看到一个老者正在堂前恭候。 见对方面容清癯,气度风雅,高冠华服,尤其是一对眼深邃莫测。 王政第一时间便明白过来了。 这位,应该就是当今的临淄颜氏家主: 颜伏! 138、入室 看上去不像是久卧病榻之人啊。 对着颜伏暗自嘀咕了声,王政上前与对方寒暄片刻,便在其引领下入席就坐。 复圣后人,自然极为注重礼仪。 颜伏作为东道主,高坐西面主位,面向最为宽敞也最为尊贵的东向。 而王政和于禁则被安排在了北面主位,却是仅次主位的坐北向南。 正如鸿门宴时项王与刘邦的位置一般。 而文帘和一些应该中年则被安排了西门的副侧,可见都是临淄各大门阀的家主。 至于颜楚与一些年轻人则基本坐在的南面。 最后一些家将中的头目则在东面。 一眼便可窥见场上众人地位高低,身份贵贱。 随后,悠扬悦耳的丝竹之声响起。 煮酒而生的淡淡白气在烛台的光华中散发着温润的色泽,无数美婢端着碗碟食盒轻盈地穿插其中,彷如天女圣庭,云雾仙境。 当饮宴正式开始时,伺仆们则将每道菜肴都规整置放,左肴右胾。 望着眼前琳琅摆满的菜肴,王政不由舔了舔嘴皮,食指大动。 自起事起来,虽然部下越来越多,势力越来越强,如今更成了临淄的实际主人,在个人享受上王政却始终没太讲究过。 除了衣着甲胄上为了保持威仪稍有不同,一日餐食基本与天诛营差相仿佛,虽说有酒有菜,但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也算的上简朴了。 但他毕竟骨子里是一个天朝人啊。 基因里便铭刻着对美食的热爱和渴求。 看着眼前漆案冷盘热菜,果子小吃,嗅着扑鼻的香味,怎可能按捺住本能地冲动? 正要大快朵颐时,却听此时主位上的颜伏突然唤了声: “将军且慢。” 嗯? 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王政望了过去,正暗自思忖,却见颜伏轻一拍手。 啪一声清响中,附近几个美婢已膝行上前,以银针逐一验过漆案上各盘各盏,再缓缓摆示于王政眼前,翻转一圈,随即再默然跪退。 呵,你倒是敞亮啊。 王政微微一笑,对着颜伏轻轻颔首,才正式动筷起来。 他倒是没想过这一出,毕竟若要加害自己,刀剑和毒药并无区别。 不过对方主动安排用银针测试菜肴酒水,也算是示好,自家也更能彻底放下心来。 来之前,王政已先与于禁潘璋等人沟通过,对此时汉人的进食礼仪倒也算是了解。 除此之外,这些菜式再是繁多,摆样如何精致,反倒不曾让他放在心上,便尽情享受起来。 玛德...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啊。 只吃了几口,王政心里大感满意,连连点头。 作为一个现代人,穿越以来,要说最委屈的,恐怕就是他这张习惯现代美食的嘴和舌头了。 之前大半年来的进食,毕竟是为生存,仅仅是满足了胃。 在嗜吃,擅吃这方面,恐怕从古至今,汉族都绝对是地球上所有民族之冠。 而千年后的现代,科技发达,物资齐备,便是普通家庭,论吃的享受也不逊色古代王侯,更犹有过之。 也幸亏颜氏是豪族,更是山东半岛的大户,以海鲜提味之下,终于让王政穿越以来第一次满足了口腹之欲。 这期间。 其实颜伏文帘等士族家主们,也一直在观察王政的举动和态度。 看出了对方的满意,众人心中自是暗松了口气。 毕竟这位当下可是真正一言决定他们个人生死和家族荣辱的存在啊。 但同时...他们也是心中一动。 之前颜伏也同文帘等人就天军骑兵之多,骑术之精这点讨论过,众人都同意这点不合常理,更不合情理。 而如今,看到王政完全不为这豪奢排场有所动容,不但毫无半分不适,更融入其中,也让他们愈发肯定了颜伏的猜测。 要知颜氏今夜招待王政的宴席,可是按照最高规格来办的。 其菜肴精美,细节考究,一般百姓莫说从未吃过,恐怕见都不曾见过,想都想象不到。 富贵,是会逼人的! 便如于禁这等见过世面的,随着主菜越是上齐,一道道稀罕物也让他开始显露出拘谨,震惊的表情。 于禁固然掩饰住了,没有太过失态,不过是细微之处的眼角嘴角显漏。 但颜伏文帘这些世家家主俱是精明过人,心思通透,怎可能完全瞒过他们的眼睛? 但是王政,却是半点都无啊。 这么多双眼睛始终暗自盯紧,更是从头看到尾。 却是眼睁睁地看着王政方寸不乱,淡然自若,没有丝毫失神! 这不对啊! 这竖子的出身不就是一个区区的村民吗? 祖上八辈子连个最底层的小吏都没出过,是绝对的泥腿子啊! 这种场面,他怎么可能这般镇定? 而且绝对不是假装的! 对方才多大年纪,能伪装地这般天衣无缝? 当王政所有不合身份的表现都让人无法接受时,所有豪绅都想到了一个解释了。 他的身份是假的! 此子绝非什么流民村夫出身! 莫非...真是出于某个世家? 姓王? 是哪一支? 琅琊?山阳?还是太原? 疑问越来越多,颜伏有意无意的开始发散话题,旁敲侧击。 或是畅谈天下大势,或是总论当今名士,或是引经据典。 但别管他谈及什么,王政都能从容回答无缝对接,偶尔还能说出让颜伏惊讶的独到见解,颇为新奇。 越聊颜伏越是心惊,旁听的文帘颜楚等人也愈发动容。 此子游历之广、眼界之宽,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和意料。 仿佛一口深不见底的井,越挖越觉深不可测。 到最后一个话题时,人人动容。 “今日见将军这般少年英杰。”颜伏笑道。“不由让老夫想起往事。” “早年华子鱼、孙公佑都来我这里拜会,个个都是当世美材,风雅不凡,老夫曾与其直聊到夜半方才尽兴,实在畅快。” “孙公祐,孙乾?”王政接话道:“现在跟刘备了吗?” “华歆嘛,是不是管宁割席断交的那位?” 这话一出,人人皆惊。 这等隐秘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颜伏还没开口,颜楚已忍不住问道:“你...天公将军认识华歆?” 华歆乃陈秋弟子,与卢植,郑玄同门,此时早已是天下名士。 但这事有碍其清誉,并未广为流传,若非与其或者管宁相熟者,绝不可能知道。 但关键是,华歆虽然也是青州人,出自平原郡,可早在中平六年便到了洛阳,为尚书郎,至今不曾返乡。 你王政一个泥腿子,怎么可能结识他的? “只是听过。”王政泯了口茶汤,淡淡道:“未曾谋面。” 你听说谁的? 颜楚正欲再问,却见颜伏却干咳一声,挥手截断。 既已确定此子身份背景藏有玄机,既然对方不主动相告,便没必要再刨根究底了。 知道真相,有时候未必好过茫然不知。 最起码,目前还能继续装糊涂地与对方相处。 这点颜楚不知,颜伏却清楚。 随着酒过三巡,自觉身体快要撑不住了,颜伏决定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 “天公将军来我颜府,可谓蓬荜生辉,相谈甚欢。” “却不知可还有什么话说吗?” 终于忍不住了? 想问问我准备怎么处置你们? 王政望了望颜伏,笑道: “之前不知临淄颜氏与琅琊颜氏同出一脉,复圣后人,本将手下倒是有些冒犯了。” “所以此来一为澄清误会,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冤家宜解不宜结? 颜伏默默咀嚼,觉得此话微言大义,颇有道理,同时嘴上道:““将军不必...” 刚要说些场面话,却就王政已续言:“所谓不知者无罪,谅颜家主这般人物,也不会见怪他们这些孤陋寡闻之辈。” 额...你真是不客气啊,全是自说自话! 颜伏有些无语时,王政终于抛出了真正来意。 “这第二嘛,却是来向颜府,以及在场的各位大户,借些东西的。” 139、三个条件 重点来了! 听到这话,场上众人纷纷将目光唰唰投射王政身上。 “借些?”颜伏神情一肃,问道:“不知数目如何?又是何等物件?” “呵呵,数目如何本将目前尚不知。” 王政扫视全场,一字一顿道: “何等物件也要看诸君自选。” 在场的世家家主们都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 对方所借之物,众人心中都有已预料。 而若是不答应,则无非是摘了自己等人的项上魁首,再直接取走便是。 这般赤裸裸地要挟威吓,老成者尚能面不改色,年轻的子弟们却是人人面现激愤。 颜伏倒毫不见怪。 王政的话是不好听,但是所言却是属实。 对方既然道出自己这一脉的来历,既也是其身份背景不凡的佐证之一,同样也在表明态度。 他没有如一般的流民贼寇般对待自己等人,并非冲着他们本身。 甚至也不一定是看着琅琊颜氏和他那位复圣祖先的份上。 对方既有见识,有身份,之所以没有轻举妄动,刀兵相架,恐怕就是不愿引火烧身,惹起整个世家阶层的仇恨与针对。 另一方面,对方也是世家,自然不敢把事情做绝。 否则,真有一天对方身后的世家漏了根底,下场也未必多好。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当然,对方按照规矩给了自己等人选择的机会,但是若是不满足他的胃口,他便有借口直接大开杀戒了。 希望别太过分吧! 这样想着,颜伏凝视王政,缓缓道:““天公将军且请道来,吾等愿洗耳恭听。” “颜君爽快。”王政笑道: “这第一嘛,所有士族的家将亲兵可以保留,但是必须讲出全部武器,盔甲,弓弩等物!” “另外,未得我允许,任何士族中人,包括尔等家仆奴婢,可出府,可出城区,却不得出临淄一步!” “若有人擅自逾越雷池,后果自负。” “绝无可能!” 颜伏尚未开口,颜楚已是勃然变色,拍案而起,怒斥道:“竖子狂妄!” “我等将这些都交给你们?岂非开门揖盗,自招灾祸?” 其他士族的青年纷纷附和,叫嚷起来: “就是,奸贼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此言明显包藏祸心,做梦去吧!” 王政倒是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看向颜楚,突然伸出两个手指: “两次!” 这答非所问之言,令颜楚一怔: “什么?” “你第一次对我出言不逊,看在你老祖宗颜回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 王政微俯往前,虎目神光电射,凝视对方:“如今再次以蔑称呼我,这次看在你父亲盛情款待于我,我亦权当未闻。” “颜公子。”王政一字一顿地道:“没有第三次了。” “勿谓言之不预也!” 所有人都被此子的狂妄震惊到了。 你不过区区两人,更无武器傍身,如今在我颜府包围下,竟还敢大肆威胁? 只是迎上对方此时凛冽如冰的眼神,宛如实质的杀气,却人人不敢再行鼓噪。 全场瞬间静至落针可闻。 “将军,勿与犬子一般见识。”颜伏轻描淡写地道: “请继续。” 视线从颜楚身上移开,王政再次望向颜伏: “这第二嘛,我天军急需二十万石稻谷,五百匹良马。” “给诸位十日时间凑齐。” 这个要求在很多人眼里,同样是狮子大开口,不过众人的反应倒没有方才那般激烈了。 一方面是王政刚一番话语,其冷酷肃杀彻底震慑全场,令他们再次深刻明白此时处境,彼此强弱。 真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另一方面,这个本就在各家士族的预料之中。 徐宣纵火烧粮,如今早已传遍临淄城内,大家又都清楚黄巾贼寇裹挟了那么多的流民。 缺量,是正常的。 来要粮,也是意料中的。 就是这个数字...确实有些过于巨大了。 颜伏沉吟片刻,先直接道:“良马没有这么多。” 生怕王政误会,他解释了一句: “之前郡守徐宣已从我等各家抽调走了大半,如今确实没有这么多的马匹。” “这个好办。”王政一挥手,干脆道:“有多少交多少,不够之数就折现吧。” 折现?什么意思? 见众人迷惑不解,王政恍然大悟,赶紧给众人解释道: “同等价值折算成金银五铢钱等即可。” “天公将军言辞总是这么新奇有趣啊。”颜伏笑了笑,又问道:“还有吗?” “第三,消息!”王政道: “在我逗留临淄这段时日,我要你们世家所有的渠道为我效劳。” “如各方州郡诸侯,特别是曹操,吕布,袁绍等人的兵马调动,相关情报,每日交给我身边这位石少校。” 说完三个条件,王政举起案前的醒酒药汤,缀饮起来。 看来是说完了。 众人见状纷纷明白,而颜伏文帘等人,更是心中暗松了口气。 竖子提出的条件不算苛刻... 甚至可以说低于他们的预期。 尤其是没有最让他们迟疑,极难同意的要求。 比如要求各家豪族士绅派出优秀的子弟人才加入天军... 从贼...那才是最让人忌讳,头疼的。 至于钱财稻谷,甚至兵器甲胄,在颜伏等家主看来,不算什么。 只要家族屹立不倒,这些早晚还会拥有,甚至比现在更多! 当然,王政和他的军队究竟是否会遵守信用,而不是事后反复,也是一个需要慎重考虑的点。 “将军请稍后。” 对王政先告罪一声,颜伏便对着文帘等人招手,十几个临淄的世家首脑便去一旁的小厅商议起来。 不久之后。 再次返回的颜伏等人对着王政道: “将军提出了三个条件,第一个和第三个全无问题。” “至于第二个,稻谷和良马可否减半,吾等确实力有未逮!” “呵。”王政面现不耐,冷笑了声: “颜君,我做过寇,也行过伍,就是没当过商贾,干过买卖。” 这话令众人纷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对方这是暗示不要讨价还价啊。 这三个条件,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王政确实是这么想的。 在他想来,临淄官仓总数都有二十万石以上的积蓄,这些豪强还凑不出同样的数字? 若非此时实力还不够强,颜氏来头又太大,王政已是带着不想逼迫太甚的考量,斟酌再三才手粗这个数字的。 还和他磨磨唧唧的,真当他好相与的? 众人见他脸色一变,也确实不敢再犹豫了。 毕竟,再是肉疼,总也好过家破人亡啊。 “好,我等允了!”颜伏咬了咬牙道:“不过,我们也有一个要求。” 王政摆手示意对方直言。 “希望将军约束手下,包括那些流民。” “无论我等的府邸,还是临淄城内商铺产业,都请莫要擅入,更不得侵扰!” “颜君多虑了。”王政嘴角飘出一丝笑意: “即便你们不说,如今吾为临淄之主,临淄所有百姓俱是我的子民,天军守卫的对象,怎会如此?” “这个要求,我自然是允了!” 140、并蒂 大事既定,双方再次宾主言欢。 夜渐深了,随着颜伏示意,早有僮仆上前收拾了漆案上的残肴剩菜,随即再次递上甜羹与零嘴果子,并以茶汤置换酒水。 很快,悠扬悦耳的丝竹乐声再度流淌起来。 结果却有人先嚷嚷起来,似乎之前没喝尽兴,直呼继续上酒。 倒也能够理解,毕竟之前不知王政此来是何目的,福祸如何,众人心事重重,哪有几个喝过瘾了,吃开怀了? 见状,颜伏有些无奈,只得应允。 于是再次煮沸酒水,同时吩咐后厨再做些精美小菜。 这一看,本待告辞的王政倒不急了。 难得吃顿好的,岂能不让自家舌头好好享受个够? 士族这边喝的畅意,王政同时也吃的高兴,而主席上的颜伏看着他这般作态,突然心中一动。 他想起之前看过记载王政信息的竹简的其中一条。 此子似乎和一个孀居的寡嫂有些勾连暧昧? 也难怪,他这般血气方刚的年纪,正是知好色则慕少艾。 想到这里,颜伏抚须笑问: “天公将军少年英雄,如今更是位高权重。” “不知可曾婚配?” 听到这话,王政眉头一皱,不耐烦道:“我尚未及冠,颜公何出此言?” 怎么是这反应... 颜伏大惑不解,右手登时僵住,差点把胡须都扯下。 不过随后一问,为何他面露不悦? 颜伏却不知这番口吻,落在王政耳中,实在似极了天朝前世那些过节时的亲戚姑嫂,几乎下意识般地生出厌烦。 却不知颜伏问出这话,却是因为今夜这番交往,令其对王政高看几眼之故。 在颜伏眼中,王政年纪尚轻,却已流露出不少过人之处。 心性果断,气魄雄浑,胆色过人,言辞新颖... 其中最后一点更是颇对他的胃口。 能说出那些新奇有趣的言论,便代表对方有见识,有主见,也有格局。 这让本就因此次临淄祸乱而感慨乱世无兵无权之窘迫的颜伏,对王政愈发看重起来。 虽然被对方呛声,颜伏却毫无不悦,干笑几声,心中思绪万千,念头翻涌。 王朝末年的气象愈发明显,颜伏也对大汉失去了信心。 再出一个刘秀力挽狂澜?可能性不大了。 想起汝南袁氏如今已有两个子弟成了一方雄主,又望了望自家儿子颜楚,颜伏暗自摇头。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虽说世家很少亲自下场参与争龙,临淄颜氏的底蕴,也远远不够王业之基。 拥兵过万的王政,让他看到了另一条路。 投资对方,便不算颜氏去冒险,而对方身后的背景,若真是自己所猜想的那一家,合力之下,大有何为啊。 只是... 为何会让王政去以一个黄巾贼寇的身份去起事? 颜伏有些猜不透,搞不懂,也再次犹豫起来了。 不管了! 暂不可下重注,且先与之交好。 决断已吓,颜伏立刻招手,待侍婢近身,他附耳轻语几句,便见侍婢躬身点头,随即迈着细碎的步子离开。 “天公将军。” 颜伏举杯遥敬,同时笑道:“老夫特喜欢与你这等少年英雄结识,特备上一份薄礼,希望不要嫌弃。” “哦?”王政循声望去,面色一怔。 这个理由...太牵强了吧。 “颜公太客气了。”他干咳几声,故作讶然问:“不知是什么礼物?” “稍等片刻”颜伏道:“君自观之。” 听到这话,场上其他人也有些疑惑地望去。 事先你可没说过这事啊,为何突然要给贼寇送礼? 片刻之后。 一阵轻盈地脚步声在殿外隐约响起,颜伏笑道:“来了。” 同时间,做侧耳状的颜楚似是听出了什么,面色大变。 想起王政之前的警告,颜楚不敢再招惹对方,只是垂头掩盖直欲喷火的双眼。 下一刻,颜伏轻拍手掌。 啪! 清脆的响声中,一对少女低头走了进来。 “拜见老爷。” 动人心弦的娇吟嗓音令众人齐齐望向她们。 只见两人同样扎着双鬓,身着样式一致的软缎锦衣,只是颜色上一朱一紫,虽未见容貌,只看其身腰细软,姿态窈窕,便知是难得佳丽。 “抬起头来。” 随着颜伏一声轻喝,两张一模一样的俏脸同时呈现在众人眼中。 除了左边少女眼角有泪痣外,姣好五官如出一辙,轮廓分明,清秀无伦,看上去不过豆蔻年华。 却是一对孪生姐妹! 这等姿色便是单独出场也足以倾倒众人,此时并蒂花般同时闪耀,在烛辉照映下更是艳光盛烈,几欲夺人心魄! 全场人人心神俱震,俱都失语。 我去,姐妹花啊... 王政心中叫了一声卧槽,同样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望向颜伏: “这两位是?” 一边问着,一边脑海中急转三国有名有姓的美女,可是除了大小乔,似乎没有条件符合的。 他清楚不可能是乔氏姐妹,但这般姿色的... 尤其是双胞胎这个身份加成,按道理不至于籍籍无名啊。 见王政这般模样,颜伏倒是习以为常,他对这对姐妹的姿色颇有自信,当下介绍道: “这是老夫所收养的一对义女,有泪痣的是姐姐,名简翩,擅于占卜和鼓琴;” “妹妹则名简娴,有梨涡,善于舞技和吹笙。” “简翩,简娴,还不拜见天公将军!” 两女轻唤一声“是”,随即对着王政盈盈欠身。 似是为了验证颜伏所言不虚,妹妹抬头时还特地娇憨地笑了笑,立刻便露出两个小巧可人的梨涡。 “对了,这姐妹都还精通丹青之术,尤其擅会绘画兰花。” 颜伏炫耀般地补充了句。 王政打量着两个俏丽的少女,一时间有些哑然。 这...还叫薄礼? 别说古代,便是放到任何时代,甚至天朝,这般姿色的姐妹花也是99%男人心中的恩物吧。 旖旎的心思刚刚生出没多久,王政却突然望向颜伏,心中警钟大作。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你这老货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王政打量了好一会,见对方始终满脸笑容,没看出什么,又望了眼简氏姐妹,心中冷哼一声。 一力破万法,不管你有多少心眼,俺高呼一声系统大大,必破之! 敢给我玩糖衣炮弹? 我吃完糖衣,踢回炮弹! “长者赐,不敢辞!”王政直截了当地干脆应承: “多谢颜公美意,本将很喜欢这份礼物。” 果然不出所料! 对方这般毫不婉转立刻领受,让颜伏心中暗喜。 出身再是不凡的少年人,也拒绝地了这般绝色丽人吧。 “父亲。”这时颜楚却忍不住开口道:“此事...” “闭嘴!” 颜伏冷冷地瞥了自家儿子一眼,示意其不要再招惹王政。 对方既然收下这份礼物,你还嚷嚷什么? 还嫌得罪对方不够恨吗? 知道儿子对这对姐妹花的心思,但在颜伏这等人物心里,一对婢女再是美貌,又如何能与王政相比? 不说此子深藏的背景,单是如今的形势,讨好尚且嫌少,怎还能得罪? 为了家族存续大业,莫说是婢女,便是颜氏嫡女,到了关键时刻,也没什么不能割舍的! 颜伏转向姐妹,温言道:“既然将军愿意接纳你们,且先下去收拾行装,等会我便安排车马,送你们去他府邸。” “是!” 简氏姐妹再次盈盈一福,随即轻盈地退下。 临走时她们忍不住含羞带怯地偷偷打量了王政几眼。 长的倒是普普通通啊。 不过看上去很是年轻... 尤其是眉宇间的那股气概。 很是英武啊。 141、安得倚天抽宝剑(第一卷终) 黄昏时进入颜家,离开时却已是暮色浓凝。 这短短几个时辰,却决定了临淄最上层一批人的命运。 这些士族大户付出了极大了代价,换来了王政的一个承诺,总算是吃下了安心丸,确定自己和家族都得以继续在临淄存续下去。 只是危机既去,厌憎却生。 如颜伏文帘这等有远见的、能看清形势的还好些,他们既然服软,便不会太过介怀。 但终究有些人小肚鸡肠,临事而惧,毫无决断,等事情解决了,又满腹牢骚起来。 待王政走后,颜府内登时生出喧哗。 不少人质问颜伏,自家等人皆为东汉名士后人,高门望族,为何对卑贱的黄巾贼寇如此屈膝卑躬,还要被逼着付出这么一大笔财富? 谁的问题? 早已身死的徐宣! 渺无音讯的李家源! 还有你颜氏出的人才,临阵脱逃的颜楚! 都是这些无能之辈,让我们沦落到如斯田地,要破财消灾! 所以,你颜氏要负责,要出大头! 他们争论不休时,却不知王政其实内心也是不满意的。 他来颜府之前,其实已料到临淄的世家们最终会答应了他的条件。 他更知道,哪怕自己嘴里吐出的数字再翻一倍,这些人或许会挣扎,会犹豫,但是最终... 也极大可能也拿得出来! 首府之地,几世累积,这帮大户的油水太多了! 只是无奈啊。 人生在世,总要学会妥协。 他们因王政的兵锋而妥协,王政...也同样因为士族这个庞然大物,不便咬的太狠。 不过,只是暂时的! 自家有系统外挂,又有先知之能,早晚会有那么一天,可以视天下所有敌人如无物! 无论门阀,地主,文官,还是大汉的皇权,诸侯们... 蹄声清鸣,踏破夜色。 掀开幕布,望着渐渐渺小模糊的颜府,王政眼神冷冽,暗暗攥紧了拳头。 ...... 去时一辆马车,回到自家的府邸时,却变成了三辆。 除了送过来的简氏姐妹,还有颜府俯视她们的几个婢女。 看着随后走到门口的一阵莺莺燕燕,王政挠了挠头。 刚刚满足了口腹之欲,现在,是不是轮到让自家的二弟也尝尝鲜了? 说起来,它也和舌头一样,自己穿越多久,便委屈了好久了。 正大为意动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娇软的呼唤。 “阿政,你回来啦。” 我靠,糟糕! 王政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霍氏,刚一转世,便见霍氏一脸深情,笑颜如花,正站着身后俏生生地望着他。 “阿政...”霍氏喜孜孜地正要说话,视线不经意地瞥到王政后面,登时停驻了续言。 看着妇人轻咬着朱唇,扫向身侧的简氏姐妹时的眼神意味不明,王政登时尴尬起来。 他干笑几声,正要说话,却见霍氏已扭头直奔府内。 额... 上次霍氏主动一吻,已算是大胆表明情意,王政又不是有龙阳之好,都到了这份上了,对这等尤物自然不可能拒绝。 只是他心中对霍氏颇为敬重,想要给个名分再行上垒,却不料今日带回来的这对姐妹花,似乎让霍氏心生怨尤了? 望着天色,王政想了想,现在解释也不合适了啊。 要不,明天再说?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王政扭头一看,嗯,没有泪痣,是妹妹啊。 却见简娴抿嘴笑道:“将军,今夜可还要我姐妹贴身服侍?” “好啊。”听出对方的话中有取笑之意,王政岂会自落下风。 走上去前直接挑起少女光洁的下巴: “嘿,你们这就随我来。” 只听两声娇呼同时响起。 望着两双愈发圆润的杏眼,再瞥向一旁,见那个一直默如静女的姐姐简翩,此时含羞答答垂下螓首,红霞竟已扩散到耳根玉颈。 在夜色中如玫瑰燃烧般的瑰丽。 而之前大胆出言的简娴,一张俏脸也同样布满朱晕。 呵呵,跟我玩这个。 “不逗你们了。”王政笑了笑,眼光在两女娇躯巡回: “你们姐妹应该互换名字才更适宜些。” 言罢,他伸了个懒腰,径直阔步向府内走去。 这是什么意思。 姐妹面面相觑,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 随着与颜氏等人谈妥,王政第二次便着手对临淄进行再一次清洗整顿。 青州群雄环伺,四战之地却又不是什么易守难攻的地形,王政从一开始,便没想过当这里是根据地。 不过为了尽快消化这座城池的所获,也不能任由纷乱继续下去。 随着他一声令下,天军全力开动,无数精锐呼喝着奔走巷陌。 大力约束流民,无情诛灭地痞,不过两日功夫,秩序已重新回到了这座城市。 同一时间,王政也对一批中小型的士族豪绅高举了屠刀。 要么安排家中青壮入军,若有识文断字者,更有高额军饷可拿,那便只需交纳一半家产。 要么,抄家! 又过几日,王政进行了彻底的整编,将投降的官军,归附的义军,以及部分的流民筛选出合适人选进入天雄营。 到此时,他手中的各部已基本初具规模。 望着悬空的系统面框,王政心潮澎湃。 王政:将军 等级:18 生命值:180/180 经验值:11531 升级所需经验:100000 力:40「+35」 敏:25「+20」 智:10「+05」 魅:30「+25」 技能:铁骨「4」跑动「4」恢复「1」说服「4」骑术「3」统御「2」强击「1」 从属队伍: 英雄:岚之山于禁、擒羽者潘璋、游鱼张饶「3」 四阶:黄巾排槊兵「2」 三阶:黄巾精卒「4」 二阶:精锐轻骑兵997「+351」,黄巾壮丁1054「+385」 一阶:黄巾民兵8553「+2351」 「当前可升阶兵种:无」 「可升阶兵种名额:无」 「单手武器熟练度:73」 「双手武器熟练度:15」 「远程武器熟练度:13」 短短一年不足,却比前世三十年都要精彩纷呈。 到了如今,自己的个人武力,应该能与关张这等万人敌一较高下了吧。 而队伍实力... 两千天诛营,八千系统天罡军,加上张饶那边的三千天罡军,和一万多名天雄营,三千天辅营,和四百多工匠艺人组成的民营。 已经很强了。 但还不够到纵横天下的地步! 至于目前队伍里唯二的四阶兵种名额,自然是给了吴胜和徐方。 无论关系亲属还是能力表现,他们都是六名最初的跟随者中最出色的。 “将军,他们已经出发了。” 一声轻唤叫醒了凝神中的王政。 他轻嗯了声,望向远处。 临淄城门重新正常开放后,今日第一批出城的,正是一支几百人的车队。 那是糜氏的商行工人和部分天罡军的兵卒。 不是王政不放心,而是这次临淄抄来的财物太过多,财富也太大,为了一路的安全,他也在糜令的要求下,安排了三百人的天罡军随车护送。 “将军,这次收获极丰,可能所需时日比较长。” 随着王政一起目送车队远去,糜令解释道: “还请将军见谅,这次估计要一两个月才能往临淄输送。” “不必来临淄了。”王政淡淡地道。 以为王政不满说着反话,糜令连忙解释:“将军,这几十家累积的财物实在太多,确实...” 这几次交易下来,王政固然获得了紧缺的物资,但糜氏这中间商同样赚了个饱满肠肥。 此时的交易,早已不是最初的胁迫,而是自愿了。 所以无论糜令还是家主糜竺,都希望这交易能一直继续下去。 虽然他们知道不可能。 就算王政这股黄巾贼寇确实实力不俗,他们依旧不是太看好。 瞥见他神情颇为急切,王政笑了笑,也不解释,突然问道: “糜君,徐州在哪里?” 不知此问何意,糜令却不敢不应,连忙指了指远处东南方向。 王政剑眉一挑,脸上神采飞扬,眸中竟是豪情奋涌。 此时山风猎猎,吹的他衣襟飘舞。 “你知道吗。” 他突然开口,似乎是在对糜令说,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很多名字,在我的眼中,曾经都是那么遥不可及,如昆仑山般高不可攀!” “如今,却越来越接近了啊。” “将军。”这没头没尾的话,让一旁的糜令不知如何接起,讷讷道:“小人愚昧,不知...” “而今...“ 王政却不再理他,只是迎着风,一字一顿念叨出不合格律的句子。 像是赋,像是诗... “我谓昆仑。” “不要这高!” “不要这多雪!” 他的声音愈发宏亮,身影却一步步沿着石阶越来越下沉。 “安得倚天抽宝剑...” “把汝裁为三截!” 当念到最后一字时,声震四野,在城头之上久久回荡,不曾散去。 这时糜令终于听出来一些东西了。 那是壮怀激烈的情怀。 如火焰熊熊,炽热飞扬。 1、春暖(谢谢第一书友007打赏) 临淄,郡守府邸。 随着日头初出的冒起,暖暖的淡金阳光从云霞中下沉,投射到了曾经徐府的后院。 随后,它带着好奇,开始逐渐攀附到了每间屋宅。 来到最大一间时,不同于其他的房间,如今还是大门紧闭。 于是它穿过了纱窗,无声地溜窜而入。 进房后,它一寸一寸地开始挪移。 也照亮了房间里的光景。 正中央是一处拔步方榻,此时悬挂着浩大的红色帏帐,面积已占了整个室内近半的面积。 阳光好奇地缓缓靠近。 它掠过了垂布的缝隙,终于叩在了雕花床边的罗帐上。 此时垂落的寝纱,正留出了一角罗衾。 一直莹白光润如玉璧般的腿,似乎是耐不住帐内的暖意,此时弱弱地斜垂卧在塌边。 形成一道修长而柔美的曲线,十分赏心悦目,动人至极。 更让阳光也如男人的眼睛一般,骤然更加明亮了几分。 突然。 罗帐中传出一阵清脆音语: “阿政,你真不嫌弃我?” 这银铃般的好听娇声,落在那个唯一的听众耳中,反应却是古怪。 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颇有无奈的意味。 下一刻。 整间屋子,似乎在此时从深秋时节突然回到了温暖的春。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房间再次陷入了平静。 这时,阳光似乎也被那两声动静吓了一条,失措地想要躲开。 登时下沉了几寸。 于是照见满地杂乱。 那是月白色的百褶罗裙,柳青色的对襟襦衣散落于地... ...... 两世为人,王政都感觉搞不懂女人这种生物。 他实在万万没想到,简氏姐妹的到来,会对霍氏的影响这么大。 或者用刺激形容,更贴切些。 当天晚上虽然没什么动静,但到了第二天时... 她竟然主动摸进了自己房里。 这一刻,王政差点以为自己穿越的不是东汉,而是唐朝。 当他被脚步声惊醒时,一眼望去,却见此时妇人正好推门而入,黑夜中一样眼眸亮如星辰。 这时王政也看清了她脸上的醉意浓烈,不胜酒力。 这是....喝酒壮胆? “嫂子?” 王政干咳了声,刚要说话,却见妇人先是摸了摸心口,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便是猛一跺足。 下一刻,她便疾步直接走到塌边,开口第一句便带着浓浓的怨气和酸意。 “阿政,你...“ “是嫌我老吗?” 这句娇软地质问一出,王政完全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但他也清楚明白。 再不上垒,就彻底伤透霍氏的心了。 既然不知说什么,那就用行动表示吧。 于是雄躯前倾,猿臂轻舒,挽在了妇人柔细的腰肢上,随即便是轻轻一拽。 随着妇人一声娇呼,已是直接跌进了王政的臂弯。 两人视线相触,相看不厌了好一会儿,妇人似乎秀不可抑,突然便无力地闭上了一双眼眸。 将那些无助、彷徨、还有如火的情意,尽皆收敛。 这番小女儿的情态,让王政忍不住轻笑了声。 他低头,凑近了霍氏的耳垂,道: “嫂子。” “这种事,本该我们男人主动的。” 话音刚落,便轻狂地捧起了妇人巧秀的玉颔,俯首压了上去。 (省略几百字) ...... 当王政再睁开眼时,已见阳光由窗户透进,同时间便感应到附近旁人的视线。 他侧头望去,却见身侧的妇人此时看似还在熟睡。 凝视着妇人,一夜之后,此时的她的艳光更胜从前,眼角眉梢俱带着撩人的风情。 此时霍氏乌黑如瀑的秀发正懒懒地散落在枕上、榻上。 于是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张本就毫无半分瑕疵可挑剔的鹅蛋脸,姿容如雪。 而露出的部位,无论眼眉鼻唇,脖颈香肩,目之所见,亦是肌肤欺霜。 每一样都仿若造物主的杰作,完美到动人心魄。 王政突然有些佩服自己了。 与这样的绝色妇人朝夕相对,自己竟能忍了这般久的时日? 看着对面那双秀美的明眸,王政又留意到了下方眼角。 那里,隐约还有泪痕残留。 看着妇人海棠春睡的仪态,王政怜意大生,轻轻躺在她的身旁,用手细细抚摸她的秀发,眼中闪过回忆的神色。 这是自己穿越第一眼见到的女子,如今... 正思绪万千,远处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这憨货... 真会挑时候! 王政有些嫌弃地暗暗吐槽。 果然,不久后便响起一声中气十足的嚷嚷: “阿政,来客人了。” “听于禁的意思,似乎来头不小啊。” “他让我来找你,去正厅与对方碰面。” ...... “来人是谁?” 走在通往正厅的长廊上,王政一边收拾衣冠,一边问吴胜道。 “不太清楚。”吴胜沉声回答:“于禁曾问过他,对方却没言明身份。” “看气度也是那种士族出身,只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将军本人面谈。” “如此藏头露尾。”王政哼了一声:“为何放他入府?” 吴胜心思虽不缜密,却非不识轻重之人,何况还有于禁徐方等人。 按道理,若是一般人等不表明身份秉明来意,不可能让他擅自进入自家宅院。 王政虽自负勇武,临淄如今也尽如掌握,但是该有的规矩和阶层,其实已慢慢形成了。 以他如今的身份,不可能什么人都亲自接见。 “是颜府那边的管家带他来的。”吴胜解释道: “而且于禁也觉得此人并非一般的闲杂人等,便放行了。” “对了。”吴胜似是回忆起来,补充了一句:“他曾自称过是从南面来的。” 南面? 王政抬头看了看远方,心中嘀咕道。 难道是徐州? 毕竟是自己下一个目标,一说到这个方向,王政本能反应般便联想于此,倒是生出了些好奇。 片刻后,两人来到了大厅。 刚一进门,王政便看到了那位南方的来客。 却见此人青衣白袍,三缕长须,额头饱满,尤其一双眼灵动有神,一看便是才智之士,令人不油生出好感。 卖相不错啊。 王政暗自点评了句,又想起来,三国时期有名有姓的谋士,大半形象似乎都可以。 2、南方来客 凤雏庞统不就是因为长的有碍观瞻,所以比起诸葛孔明的四处受捧,他却是总遭冷遇。 今天被孙权嫌弃,明日遭玄德轻视。。 这外貌协会...也是存在最古老的组织之一啊看来。 对着来人颔首示意,王政便施施然地走向主位。 那文士看到王政时,也同样是心中一惊。 他固然早已从颜氏那边听说了王政的相关事迹,但亲眼见到本尊,依旧有些意外。 从面相上看,这位天公将军极为年轻。 但那如岳临渊的沉稳气度,聚而不发的大将威势,却全然与这般年纪号不相符。 这支黄巾军... 这个天公将军... 确实有些与众不同啊。 望了眼文士,王政沉声问道:“尔乃何人?” 清朗的话语似是惊醒了入神的文士,听着这般不客气的质问,双眉微皱,拱手道:“在下项言。” “从何而来?” “神州南面。” “何欲见吾?” 王政这般毫无寒暄客套,不但开门见山,更是连番质问,让文士心中微怒。 开始因对方外形气度而生出的些许好感,登时不翼而飞。 果然,黄巾贼寇便是有些气度,也依旧还是粗莽无礼,毫无见识! 最后一问却是不再回答,反而笑了笑道:“这就是天公将军的待客之道吗?” 说着,也不待对方回答,便四处望了望,随即直接走向左侧,顺势便坐了下来。 主人未曾开口,这般主动就坐其实同样无力。 不过看着对方潇洒自若,雍容风雅的动作,王政倒是未曾着恼。 很有底气嘛。 他笑了笑,对吴胜道:“去让侍婢准备些茶点。” “诺!” 见对方终于客气起来,文士也不再作态,主动道:“此番来见将军,本人实属带着善意,是因为我与将军目的相同。” “哦?”王政剑眉一挑,反问一声: “此话怎讲?” 心中却嗤笑一声。 目的相同... 难不成你也是穿越者,来带着蚁民造反的? “将军为何起事,天军为何成立?”文士侃侃而谈:“还不是曹阿瞒这阉宦之后对青州军敲骨取髓,视若草芥?” “此民贼竟为兖州州牧,实乃禽兽食禄,天下公敌。” “将军为民请命,敢为天下先,不愿再为此贼小明,愤而反之,实乃自拔来归,弃暗投明之举!” 继续说,我爱听。 王政连连嗯嗯,不断点头,却见项言一番慷慨激昂之后,说出最后一句: “所以在下所言据实,我与将军却有共同敌人,更有共同目标!” “便是诛杀曹操此贼!” 别别别,我暂时没想和魏武硬碰硬啊。 王政笑呵呵道:“将军方才所言,甚和吾心,只是...” “却只是说了我与曹操为敌的理由,尊驾又因何对曹操如此切齿?” “曹阿瞒屠戮徐州,天下人人愤慨。”项言肃然道:“正是人人与将军同仇敌忾!” “好。”王政击节而叹,突然问下:“你主公是谁?” 这问题一出,项言神色不变,却是顿了片刻,随即避而不答,突然笑了笑道: “我已言明带着善意来此,若是将军不信,项某亦不敢多加叨扰,这便告辞!” 说着,站起来欠身拱手,便掉头往外走去。 跟我玩以退为进这套? 王政清楚对方特意来此,更主动求见,必有目的。 怎可能如此轻易作罢? 但他想了想,却还是打算配合一下。 毕竟这人的来历和意图,他要弄清楚。 这番攀谈下来,王政隐隐觉得这项言恐怕并非来自徐州的势力。 虽然徐州也在临淄南面,徐州人对曹操有敌意仇恨更是正常... 但是王政总觉得不太对。 项言...没记得三国里有这个人物啊。 一边思索,王政一边主动开口道:“先生留步。” 他这一开口,项言倒也没继续故作姿态。 毕竟他话都没讲完,目的也没达成,怎会真的愿意离去,自然顺势配合。 “先生既不肯自报家门,实在让本将很难放心啊。” 王政沉吟了片刻,再次望向项言: “不过我第一眼见到先生便大生好感,更觉似曾相识,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合眼缘吧。” “也罢,就当是黄天给予昭示,暂且不管先生来历如何。” “方才你说带着善意而来。”王政身子前倾,眼中带着探询:“本将愿闻其详。” “我已说了,在对付曹操的立场上,咱们是一致的。”项言笑了笑道:“自然愿意支持将军彻底占领青州!好让曹操实力削弱,以待日后除贼!” “哦?”王政愈发有兴趣了,绝口不提自己本来已准备转移阵地:“支持?” “怎么个支持法?” “情报!” “军械!” “稻谷!” “良马!” 项言淡淡说道:“只要将军继续在青州与曹操为敌,我可以代替我家主公做出承诺,这些便会源源不断的提供而来。” 口气这么大,如果不是空口白话... 那就绝不可能是徐州那边的势力! 王政虽记得不清,也大概知道徐州这段时间有些实力的无非陶谦、刘备。 陶谦不用说了。 他连番惨败,都被曹操差点撵出徐州,纵使恨其入骨,恐怕也有心无力。 刘备...夺蜀之前这就是个彻底的穷鬼破落户。 他不问人借兵借粮都要阿弥陀佛了,还指望他出? 心中思绪翻涌,王政倒是显得愈发热情,脸上更挂出笑容: “项君这番话倒是勾起本将的好奇了。” “实不相瞒,君所言之物,本将目前都极为匮乏,若是愿意善意援手,必感激涕零。” “对了。”他面露忧色,出言试探:“不知曹操目前攻伐徐州情势如何了?” “将军无需担心。”项言笑了笑。“曹操暂时应该无暇来青州与你为敌了。” “为何?” “曹操无故杀戮名士边让,如今已引起兖州民愤。”项言解释道:“更有兖州士族主动引飞将军吕布入住兖州。” 说到这里,项言眼神望向远处,悠然顾盼:“如今双方正聚集濮阳,各自厉兵秣马,即将有一场恶斗!” 3、无信 “故此。”项言视线转向王政,眼神莫明:“将军这番起事,却是有气运眷顾,可谓正当其时!” 之前与主公商讨青州时,他和另一位谋臣都曾因此感慨王政的好运气。 起事的时候,曹操攻徐州,还可以说是蓄谋已久。 可这围堵临淄时,刚刚破城,吕布就攻兖州,彻底拖住了曹操所有的动作... 那就只能说是天命了! 项言这话一出,王政登时心中一定。 他之前有要求颜氏等士族传回附近州郡的诸侯动向。 只是这些人毕竟不是当世的顶级门阀,实力有限,一出青州便是一问三不知,交给于禁的俱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这也让王政总有些担心自己的记忆是否有偏差。 哪怕如今他已做好准备,随时可以撤离。 当然,其实也是他太过谨慎,或者说... 是对曹操的忌惮总是盘旋于内心深处。 王政自己清楚,以如今自家的兵锋实力,即便与曹操正面对上,胜算未必没有。 即便是败,也不至于惨败到彻底无法翻身。 这些心里的小算盘如今已不用顾虑了。 吕布进兖州这个消息的真伪不需顾虑,即便此人身份不明,也不可能妄言欺瞒自己。 因为这样震动天下的大事,其他的渠道不久之后应该也会收到。 濮阳。 呵,曹操要迎来第一次惨败了啊。 心中这般想着,王政故作长松了口气,念叨着:“如此甚好。” 项言见他神情一松,连忙趁热打铁: “确是如此,所以将军您正可趁此良机,以临淄为点,攻城拔寨,彻底掌控青州啊!” “我也正有此意,只是...”王政轻嗯了声,望着对方,面色阴晴不定起来,似在挣扎。 随即正式哭穷:“只是我手下的流民,实在太多了啊。” “不瞒项君,青州如今...可谓民生凋敝,千里荒田,这是我的家乡,我自是有心留在青州。” “却无奈手下这么多张嘴巴要吃饭啊!” 这一番唉声叹气,大倒苦水,项言神色有些无奈,清楚对方是在张嘴要东西了。 他在自家势力中地位不低,确实也有一定的辎重调配权利。 来青州也确实是奉了其主公之命,了解当下青州局势。 但亲自来见王政,却是项言临时起意。 因为前几日时,他去颜府做客时却从颜伏口中得知,王政似有另觅别处的打算。 这些细微痕迹,瞒不过这种临淄的地头蛇。 而推敲出来的东西,也让颜伏有些失落。 毕竟他刚刚掏出血本,送了一对姐妹花给王政啊。 你这...吃干净就要溜了? 项言和其主公,也同样不愿王政离开,他们还盼着王政在青州继续给曹操后院添油加火呢。 于私,对于曹操这个袁绍的小弟,主公对其的愤恨项言深知。 于公,曹操攻伐徐州所表现的实力也让他们大为戒备,期望能更多的削弱对方。 思忖良久,项言心有决断,望向王政,目光凛然: “将军若愿承诺留在青州继续与曹操为敌。” “每年我愿赠送五万石稻谷,五百件盔甲,一百匹良马,以做军资,如何?” 此时吴胜正好带着婢女走进,听到这话,登时眼睛一瞪。 王政倒是神色不变,心中其实也是一声卧槽。 好大的手笔,这是有钱人啊! 他起身,做沉思状般地在堂内踱步起来。 哒哒声中,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良久。 王政转头凝视项言,沉声道:“好!” “君子一言!”项言走上前去,伸出手掌。 “驷马难追!”王政做出相同的动作。 啪一声清响,双发击掌立下盟约。 项言从怀襟中掏出一个别致的铜钱,道“这是咱们两家日后联系的信物。若是将军见有人手持此信物上门,就是我的手下。” “十日之内,先送上二万石稻谷,两百件盔甲,五十匹良马!” “剩余的,今年岁末,再行奉上。” 说完,便拱手告辞,转身离去。 望着对方渐向门外靠近的身影,王政灵机一动,突然高声喊道: “项君若是回去,且代我向公路君问候。” 话音刚落,项言的脚步登时一顿。 猜对了啊。 王政笑吟吟地看着对方呆立当场,随后转过头来,望向自己的眼神尽是讶然。 “将军是个有见识的。” 项言也笑了起来,同时语气郑重道: “既知我是阳翟侯的人,将军便莫要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扬州牧的兵锋军威,可不是曹操这个兖州牧可比的。” 说完这段带着警告意味的话,项言后退几步,转身再次扬起了足履。 呵呵.. 王政摩挲着下巴,望向吴胜,突然来了一句: “阿胜,我长的这么像无信小人吗?” “啊?” 吴胜愣了愣,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阿政...你准备守这个盟约吗?” 他是王政第一亲信,自然清楚接下来天军战略计划。 不过... 每年五万石稻谷,五百件盔甲,一百匹良马。 也确实让人心动啊。 “要看什么人。”王政嘿了一声: “若是面对英雄豪杰,还是是要讲讲信义的。” “袁术嘛。” 他摇了要头,不屑地道:“那就全不需要了。” “呃。”吴胜点了点头,突然不说话了。 看着总角奇怪的眼神,王政也明白过来了。 分明是表示,人家项言顾虑的没错,也没看错啊。 “你不知道袁术是什么人...” 王政正要解释,吴胜却来了句天诛营有事,便直接也向外跑去了。 汗! 当大厅只有王政一人时,他再次思索起来。 这个项言不是庸俗之辈。 既是在袁术手下,按道理不应该籍籍无名啊。 项言.... 他喃喃重复了几遍,眼睛骤然一亮。 是阎象吧! 阎象,袁术帐下地位仅次杨弘的谋士。 若论智谋能力,甚至有可能在杨弘之上。 阎象,东汉末期人物,袁术的主簿。献帝兴平二年(195),手执玉玺的袁术要称帝时,问于部下,只有阎象引用周文王虽拥有三分之二的天下还向殷称臣的故事进行劝谏。却未被采纳。 不久袁术招天下人群起攻之。 因为其姓很有格调,倒让王政看三国演义时一眼就记住了。 4、徐方 袁术竟然派了身边的二号谋士来临淄? 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之后,王政大感惊讶。 与其说这是对自己的重视,倒不如说是出于对曹操的敌视... 而对曹操的敌视,恐怕也更多是因为袁绍而生的迁怒吧? 作为穿越者,王政清楚袁术两兄弟的关系不佳,也大致知晓汉末到三国鼎立的这段时期,从董卓身死后,很多诸侯间发生的交锋,其实都可以划分为两个集团的利益之争。 袁绍集团,和袁术集团。 王政此时也清楚,自己对三国的历史原貌的影响,也会越来越大。 最起码三国演义中,青州似乎从来没看到袁术势力的身影。 更谈不上什么影响。 阎象... 想到这里,王政又思忖起来。 自己在青州作乱,确实如对方所言,是符合袁术集团的利益。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不过对方来到临淄,却也不可太过放任此人,更不能不管不顾。 自家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 想了想,他还是唤来了亲卫,命其去请徐方前来叙话。 当徐方来了后,一番交谈之下,再次进堂时,已是带了几个天罡军。 这几个却是以前当过猎户的,也算是目前天军中最适合做跟梢这般工作的人选。 随着王政指明方向,他们便立刻往着阎象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等事,只能是找徐方,吴胜的性子不适合。 而天诛营的兵卒同样也不适合,毕竟身材和气势上与大部分普通百姓区别不小,有些招眼。 不久之后,一个兵卒便独自回来复命: “禀将军,已经随着对方找到了其辈的落脚点。” “是城南处颜氏所有的一处商行。” “做的不错。”王政先勉励了一句,想了想,叮嘱道: “此人身份不低,我猜其身边应该有一些强兵精卒护卫随性,你们盯梢时不要靠的太近。” 天罡军比天诛营稍微好点,但是几番大战,加上系统加持,也基本都有明显的军人痕迹。 徐方刚已与王政聊过,在旁建议: “将军,不如安排一些赵县的乡民去那处商行的附近盯着,士兵们,在远处关注即可。” “不错。”王政颔首:“是个法子。” 他望向那兵卒:“就按徐少校的办。” “尔等切记两点。” “一,万不可让此人和其同伙察觉。” “二,不要让这群人有片刻脱离你们的视线。” 王政顿了顿,郑重其事地道:“尤其是第一点,哪怕放走他们,也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这时候可不能交恶阎象和袁术那边的人啊。 怎么也得先把那些稻谷装备还有良马入袋再说啊。 “小人明白。”闻言,本就板着的一张脸的兵卒愈发神色肃然,躬身抱拳: “将军尽管放心,对方既然是外来人,必然对临淄城不甚熟悉,没那么容易走脱!” “好,且去吧。” “喏!” 等兵卒离开后,王政余光瞥见一旁的徐方若有所思,微觉好奇,便唤了一声: “徐方。” “末将在。”徐方连忙躬身行礼:“请将军吩咐。” 看到对方这般作态,王政内心有些失落。 徐方啊徐方,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谨慎,也太拘束了! 无论原主还是他,在此世亲友本就寥寥,说起来就是自己做什长时的六个少年和霍氏母女关系最为亲近。 其中,徐方虽不及吴胜有总角之谊,却也算是到了兄弟般的熟稔程度。 只是若无外人在场,吴胜与王政相处时,依旧还是随意率性,无论称呼态度。 相比之下,徐方却完全不同。 自从双方定下君臣名分后,无论何时,何地,是否单独相处... 他永远循规蹈矩,十分拘礼。 王政内心里,其实不太希望看到这样的情景。 最起码,也别来的这么早,这么快啊。 这才哪到哪啊,就让我成孤家寡人了? 只是旁敲侧击提点了几次,徐方口头虽然答应承诺,下一次见面时却还是这般拘束,也让王政无奈,便随他去了。 望向徐方,王政笑了笑,温言道:“我看你神情,似乎心中有事?” “有劳将军关心。”听到这话,徐方怔了怔,随即也笑了起来,稍微自然了点。 “谈不上心事,只不过有些疑惑不解的地方。” “哦?”王政愈发有兴趣了,饶有兴致地望着他:“且说来听听。” “将军,据末将所知,这袁术亦出自汝南袁氏,位高名重,是一等一的世家大户,望族子弟,向来鄙夷我黄巾义军,为何今番却主动折节下交?” “此其一。” “另外,袁术与冀州牧更是是同族同宗的兄弟,而曹操又是袁绍向汉廷举荐的兖州牧...” “按道理此三人应是守望相助,互为膀臂才是。” “为何反倒与曹操为敌,更不惜以钱粮马备资助我军,来让我们继续留在青州?” 哦,你是为这个而不解啊。 王政笑了笑,也对,徐方虽然有很多优点,毕竟出身寒微,又不是他这般的穿越者,在信息和见识上目前确实还有欠缺。 他缓缓解释道:“你所言不差。” “临淄的世家尚且看不上我们这些流民,何况是汝南袁氏这样的天下望族之首。” “袁术若还只是袁氏子弟这一个身份,嘿,确是正眼都不愿意瞧吾等一眼,更别提结交了。” “身份?”徐方听出了重点。 “不错。”王政道:“如今的袁术,可不仅仅是世家大户的子弟,更是拥兵雄踞一方的扬州牧啊。” “世家子弟的袁术自然不屑与我等来往,但是扬州牧这样的一方诸侯,更看重的不是结交者的身份。” “而是所结交者,能否给他带来利益!” 见徐和恍然大悟,王政再解释道:“至于第二个疑惑,则是因你不了解事情原委了。” “咱们百姓如草,填饱肚皮都不容易了,能有妻有子更是天幸,后代之间,无非长幼之别罢了。” “但是这些士族...却是肉食者啊,更是妻妾成群,那子嗣相关,便更看重嫡庶之分。” “袁绍为兄,却是庶出。” “袁术为弟,却是嫡出。” 顿了顿,王政迎着徐方的视线,解释道:“望族嫡庶之间,有时候不但没有兄弟情谊,反生怨恨龌龊。” 听到这里,徐方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原来如此。” 他喃喃自语,是又想起一事,望向王政:“将军,可我记得我之前听闻,袁绍似乎是袁氏的长房嫡孙啊。” 呵呵。 王政摇了摇头,将其中隐秘原委和盘托出后,徐方才明白过来吗,又讶然望向王政。 “将军,此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你可真是一万个为什么啊。 王政无语,只得戟指朝天。 懂了... 徐方顺着他的手指望向浩瀚高远的天空,一脸的心领神会。 黄天无所不能! 5、养虎 另一边。 进入商行后,阎象在颜家伙计的引领下进入了一处暗室。 他施施然地坐下,一边回忆方才与王政交谈的过程,一边耐心等待着。 不久后,随着轻微的脚步声,又有几个汉子走了起来。 却是人人一脸精悍,一见便知俱是勇壮之辈。 “见过主簿。” 见到他们进来,阎象点了点头,闻言问道:“诸位这几日辛苦了。” “可都探清了吗?” 这几个跟随他一起来到临淄的都是扬州牧军中的哨骑都伯,不但骁勇能战,也颇擅长打探情报,刺探军情。 一群人自进入城门,便分道而行,各为其事。 阎象自然是去颜氏这等大户望族这边,而他们则是扮成商旅行脚之流,混入了临淄百姓人众。 所为的,皆是对王政与其天军自起事以来的所作所为,势力虚实。 “禀主簿。“带头地一个方脸汉子侃侃而道: “吾等这些天来暗自留心,已有所得。” “从近处,已观察过诸道城门、走道巷陌的巡防士兵。” “从远处,也远远瞧了瞧贼寇几处军营的操练和阵列。” 说到这里,汉子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虽然不敢说彻底探清,但即便这般粗略观之,这股黄巾贼寇确实有些不同。” 迎着阎象投射过来的视线,他一项项地数到: “装备器械上面,虽谈不上精良,亦算充备,已不同其他流寇那般粗陋。” “士气上高昂,这倒是末将意料之中,毕竟攻占这下临淄不久,大胜且又大获,将兵振奋亦是常理。” “唯有这军纪上...” 他凝视着阎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怎么?”阎象一怔,问道:“军纪上有何特殊?” “严整有序,绝不逊于我军。”方脸军汉想了片刻,缓缓道。 绝不逊色... 阎象看了他一眼,见对方神色异样,突然明白过来。 恐怕是犹有过之吧? 他心中一沉,脸上神色依旧自若,道:“依你所见,此处贼军战力如何?” “能战!” “与张角那支相比如何?”阎象又问。 他知道对方曾在皇甫嵩帐下效力过,与最初也最强的黄巾军交战多次,故有此问。 “与张角三兄弟的亲军差相仿佛。”那汉子思索了片刻,做出判断:“有可能...更强些。” 这话出口,阎象终于眼神一冷,沉吟起来。 半晌。 他又看向另一个汉子:“你这边呢?” “禀主簿。”另一人连忙拱手答道:“城防,巡防,军营等处,末将以人头攒动,加上稻谷肉类消耗运输来判断,这股贼人的青壮三万约莫以上。” “而精锐兵士最少五千!” 这么多? 这个数字更大为出乎阎象的意外,登时眉头一挑,面色愈发冷峻。 从面见王政以来,心中便隐约生起的忌惮,愈发重了。 这几个军汉既然随他一起来临淄,自然清楚此行目的,见他这般模样,不由面面相觑,俱感不解。 其中一个忍不住道: “主簿,既然要这些贼寇在曹操后方为祸,为何..” “你是想说我为何闻之不喜。”阎象叹了口气,没等对方说完便主动解释道: “确实。” “若是只从主公意图来看,这股黄巾贼寇越强,自是越能成事。” “毕竟这代表着他们能不断牵扯到曹操的精力,注意,以及兵马兵力,与吕布那边形成左右夹击之势。” “曹操既失兖州,又丢青州,元气大伤,自然也会向袁绍那边求援,这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只是...” 说到这里,阎象长叹一声:“黄巾贼寇之辈,目无君上,无忠无义,实禽兽也!” “今日与那竖子一见,再听见你们所言。” “令我忧心忡忡,更觉悚然啊。” 他有些意兴阑珊,突然不想说下去了。 还是尽快回去,面陈主公吧! 视线巡掠几人,阎象思索片刻,对着那方脸汉子道:“我已与王政约定结盟,你且去吩咐本地的探子,十日内调齐二万石稻谷,两百件盔甲,五十匹良马来临淄。” 又望向众人:“咱们今夜便启程离开,尽快返回扬州!” “主簿,这么多辎重。”那方脸汉子有些为难道:“十日有些难了吧。” “将本来准备给管亥那边的,先调过来。”阎象一皱眉,转眼展开,道:“正好距离不远。” “这是否会令对方不满。”方脸汉子迟疑。 “不满?”阎象冷哼一声,怫然变色:“我们让他来返回青州给曹操添乱,他却自作主张,跑去围堵北海孔融...” “还敢叫嚣?” 命令下完,众人走出暗室,收拾行装,阎象则在商行后院踱步起来。 看着西垂的日头,他心生感慨。 王政选择曹操攻伐徐州时起事,当时看到这情报时,阎象便开始留心起来。 随后一封封前方的情报传递,更是一次又一次的胜利。 赵县,广饶,进逼临淄... 到这时,阎象心中已重视其对方来了,不同于同僚与主公般,依旧当成一般黄巾贼般轻忽蔑视。 年纪太年轻,身份太低微,起事却太速,过程亦太过顺畅... 所以他才会亲自跑来临淄,便是为见对方一面。 启程时的阎象,便有所预感,临淄守不住。 却被他不幸料中了。 这竖子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便能打出这么一片天地,还拥有这般数目的精兵和队伍规模... 若是任由其发展,不但不趁机予以扑灭,反而行资贼之举... 可不要养虎为患啊! 想到这里,他双手互握,眸子略有忧色... ...... 当昏黄色的余晖笼罩城头。 赶在城门关闭前的最后时刻,阎象一群人匆匆地离去。 在他们动身之前,王政已收到消息。 想了想,却还是故作不知,选择放行。 毕竟,东西还没到手呢。 王政倒是不怕对方食言而肥。 反正他又没损失。 此时距离那场惨烈的攻防大战,已过去了一些日子。 即便这段时间王政已经命人召集民夫做了很多打扫清洗的工作。 但是临淄城... 尤其是外城,依旧可以处处看见曾经的痕迹。 墙角上,石板路上的那些缝隙里,依旧可以看到一些残留的血渍。 如今凝固已成了黑红的痕迹。 而早已开放的城门,即便设卡严查,并征收高额税金,却依旧有无数人抢在每日开放的几个时辰内蜂拥逃窜。 即便在和世家谈妥后,王政已命令其天军和那些流民不得侵扰临淄百姓。 但是临淄人信不过,也不放心啊。 岂能...又岂敢与黄巾贼寇同居一城,比邻而居? 他们并不知道,若是再坚持一阵子,或许不用抛家舍业,也不会继续眼下的处境了。 随着这些人的出走,。 临淄这座天下五都之一的大城沦落贼手的消息,以及王政这个名字... 也越发快速地传遍青州,乃至整个大汉天下。 6、濮阳(感谢书友新手村长oo打赏) 兖州,东郡,濮阳。 一处刚刚扎下的营寨中。 中军大帐内,此时正不断传来人声。 “禀州牧,根据泰山郡前日回传的加急奏报。” “临淄城于月初遭遇众多贼寇合力攻打,其中分别有徐和、王政、陈皎等多股势力。” “耗时近月,最后以徐和出垒墙之计,贼子王政陈兵出击,于十日前发动猛攻,群贼齐举,最后夺下城头。” “九日前攻入内城,八日前引兵攻城,至此,临淄全境沦陷。” “之后,城内似贼人发生内杠,但具体原因,情况不详。” “这是今日刚刚传来的第二封急报。” “言诸贼火并后最终为齐郡王政胜出,且此獠之后几日大肆扩军,更收拢其他小股贼寇,如今部曲人马... “约莫已过两万之数。” 哨兵的每一句话脱口时,帐内的温度便似低了一分。 俨然转眼便从深秋踏入冬至。 而哨兵也似感应到了气氛的诡异不安,于是话语声也愈发细微轻缓起来。 当最后一句说完后,一看主位者摆了摆手,便忙不迭的行礼,然后赶紧走出了帐外。 此时的大帐内,死水微澜一般静默。 在座者无论官阶高低,将军谋士,人人屏息凝气,做眼观鼻,鼻观心状。 时间缓缓地流淌。 “好啊。” 众人循声望去。 却见端坐主位上的曹操,终于一改之前闭目沉思状,此时已睁开双眼,嘴角已撇出轻微弧度,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在众人的注视下,弧度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下一刻,曹操大笑起来。 “好。” “好” “好!” 每一个好字蹦出,曹操脸上的笑意便盛烈一分。 更猛拍击着案几打着节拍,应和着话语形成震耳发聩的声势。 如石子落入平湖,彻底打破平静。 “青州军,王政,很好!” “吕布,陈宫,更是好的很呐。” “我曹孟德这是突然间被群起攻之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倒由一开始的激烈变得平缓起来,脸上也始终挂着笑容。 但这般模样落入戏志才,曹仁这等亲近熟悉者,却十分清楚。 这是自家的主公此时已怒不可遏,更是怒极而笑。 “临淄城...大汉的五都之城啊!” “嘿,在焦和这等只会清谈的庸者治下,尚不曾让黄巾贼踏入半步,想不到啊..” 曹操环视众人,自嘲地念叨着:“归我统属时,反倒陷于贼手...” 话语中,已带着唏嘘之意。 似是感慨万千。 “主公,此乃郡守徐宣无能之因。” 听到这里,戏志才终于主动开口了。 望向曹操,他言辞恳切,温言劝慰:“并非主公之过。” “是啊,是啊。” 一旁的其他众人也纷纷附和道。 “嘿。” 听到这话,曹操脸色登时沉了下来,肃然道:“徐宝坚非无能也,实无力也,汝此言有失公允。” “兵败之时尚有玉碎之概,宁愿烧粮也不留给责任,徐宣乃我之肱骨啊,可惜天不假英年...“ “惜哉!痛哉!”曹操直视着戏志才,语气里已带着呵斥之意:“怎可还损其身后清誉?“ 听到这话,戏志才立刻拱手告罪。 只是低下的脸上,却显露无奈之色。 主公...这是气糊涂了啊。 他当然知道无论是青州局势的糜烂,还是临淄被攻陷的结果,都不是徐宣的过失。 便换成他戏志才,站在徐宣的位置上也未必能有多好。 但是...出了问题,总要有人背锅啊。 不是徐宣,那是谁呢? 最先起事的是王政,他是始作俑者。 而逼的王政造反的,又是谁呢? 随着局势的演化,如今帐内众人,基本都对王政颇为了解,也大都清楚其造反的原因和过程了。 若真是推本溯源,那便只能找夏侯楙了。 甚至,去问责那些克扣青州黄巾军粮饷的人了。 后者自不可能,打击面太大不说,这些人更是曹操的左右心腹,嫡系人马。 前者... 且不谈这竖子早已身死,对方的父亲可是夏侯惇啊。 不但是曹操的嫡系、族弟,更在前些日子立下大功。 截杀边让后,夏侯惇留守东郡。 也正是因此,曹操才能在兖州士族造反,吕布举兵突袭的情况下,还能保住鄄、范、东阿三城。 这可是夏侯惇与荀彧、程昱合力所为啊。 尤其是鄄城... 那里可是兖州军目前大部分将官,甚至曹操的家眷栖身所在! 若是被吕布挟持去了,恐怕更是军心大乱,颓势愈发难挽了。 而夏侯惇,前不久还在反攻吕布时被流矢射上了左目! 这样一位关系亲近,立下大功,更为了曹操成了一个身残之辈的人... 他的儿子,如何还能去追究责任? 夏侯楙说不得,曹操是一军之主,一州之牧,更不能自承己非... 不把罪责放到徐宣的头上,还能找谁? 戏志才正皱眉深思时,曹仁倒是也接着开口了。 他也是精细人,知道之前的话题敏感,便连忙扯开: “主公,青州再是糜烂,吾等暂时无暇抽身处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从吕布手中夺回兖州!” 这话有道理。 帐内人人俱以为然。 “吕布自然是要对付。”曹操点了点头,道:“但是黄巾贼寇擅裹挟流民,时间亦不可拖的太久,否则祸患愈发猛烈。” 兄长这是想分兵? 曹仁心叫不好,连忙劝阻: “主公,以情报所言,临淄当时城内尚有近万的防守兵力。” “贼人既能旬月破城,必有过人之处,不可以寻常黄巾视之啊。” “濮阳如今毕竟是有吕奉先在啊。” 在曹仁看来,以吕布的军容兵锋,自家全力以赴都未必稳赢。 若是再分散兵力... 分多了,王政和黄巾便是剿灭了,自家这边覆灭败亡也无意义。 分少了,即便未曾与其亲自交手,以对方一路起事麾下战力表现,也未必能荡寇除贼。 “吕布何足为虑!” 曹操冷笑一声:“吾从徐州闻讯之后,带大军回返之前,他若是尽占兖州,倒还有些棘手。” “可这么长的时日,他竟只是屯兵濮阳,竟不知据守东平,再切断亢父、泰山的天险道路阻挡我。” “诸君。”他环视众人,冷笑一声,言语中尽是自信豪迈: “由此可见吕布此人,不过一有勇无谋的匹夫耳!” “倒是这王政...” 脑海中不断闪掠对方的相关消息,曹操总觉得很多处不合常理,更耐人寻味。 攻破临淄让他意外... 赢徐和这等奸猾老贼亦是如此... 还有牛盖于禁至今渺无音讯..... 这一桩桩,一件件,让曹操不知不觉已对此子开始重视起来。 他相信自家的直觉! 若继续留着此子,日后恐成心腹大患! 想到这里,曹操心中已有决断。 他脸上杀意陡现,第一时间便被曹仁瞥见,心中大叫不妙。 若让曹操开口了,那便成了军令,自己作为臣属再难违逆。 “主公,万不可轻视吕布啊!”曹仁赶紧抢着出声,语气尽是急迫:“更不能分兵!” 与自家兄弟视线相触,曹操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子孝且宽心。”他沉声道:“我分的清轻重。” “只是王政这伙贼人,实不可继续放任。” “主公!” 戏志才这时开口了,他指了指北面,提醒道:“外敌内乱既力有未逮,无法同时处置,那不如借助外力!” 闻言,曹操眼前一亮。 “不错!” 他站起身子,踱步了几圈,想了想道:“吕布不久前曾为他效力,他自不便主动与其为敌。” “王政,却可请其代劳。” 越想越觉不错,曹操抬头,望向戏志才: “且修书一封,使轻骑快马,速速去邺城传信。” “请本初兄助吾除贼!” ...... 邺城,如今的冀州州治所。 兴平元年,公元194年,发生了很多大事件。 可谓龙战于野,虎啸于林。 西北,马腾韩遂进攻长安,同李傕厮杀。 江东,孙策向袁术借兵进取曲阿,与刘繇对垒。 西南,益州刘焉,这位州牧制的首倡者,一手导致或者说加剧了汉末群雄割据的局面出现的始作俑者,该年亡故,其子刘璋继位。 山东,青州军什长王政煽动兵乱,再举黄天起义大旗。 当然,最后一件事仅在当世人眼中,其实牌面远远不够,够不上天下大事的门槛。 尽管这一年风起云涌,波澜壮阔,但是影响力最大的,却还是发生在河北。 因为正是这一年,袁绍开始对公孙瓒形成压制之势。 也宣告了他正式登顶东汉天下最强诸侯! 没有之一。 7、地鬼 冀州、邯郸、邺城。 “阿瞒是越来越不长进了。” 此时州府大堂上,主位上的冀州牧袁绍刚刚读完信使送来竹简。 他放下信书,嘲讽似地笑了笑: “竟被一群流民贼寇弄的这般焦头烂额,真是让人笑话。” 此时的袁绍,正值壮年,即便坐镇后方,高居府邸,日常依旧常做翎冠锦甲的打扮。 他乃望族出身,年轻时也是个颇有才名的风流士子。 如今,却是愈发爱弄武装了。 正是在今年,袁绍真正一统河北,驱逐大敌,正是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 这几年来的沙场征战,和无数的胜利荣光,让他的面庞上充满了强硬、威严的神情。 如烈阳高照,已是初具雄主的王者威仪。 阿瞒这样的小名,若是旁人直呼,自然是带着贱蔑之意。 可听着袁绍说话时的口气,却让场上众人都听出亲昵熟稔的意味。 最起码,这时的袁绍眼中,曹操依旧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的总角之交。 袁绍忘记了一件事。 孩提时的那个喊着大哥的顽童,如今早已成人多年。 再喊大哥时,已未必心甘情愿。 “主公,此时不妥。” 总幕府审配听出了袁绍言语中的意味,生怕他为交情所累,欲出兵青州为曹操解围,忙躬身道:“我军与公孙瓒连连大战,如今方才言和,正是休养生息之际,岂可劳师远征,再动干戈?” 自初平三年(192)以来。 袁绍与公孙瓒为争夺冀州,连连大战,可谓两败俱伤。 界桥之战。 河北四柱一梁的麴义以八百精卒在中,两翼强弩千弓,大破公孙瓒两万白马义从。 结果本该一场大胜的战役,却横空杀出一个少年勇将,竟一枪刺麴义于马下,随后更如猛虎出闸,飞入绍军,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公孙瓒更趁机引军杀回... 结果大胜成了大败,袁绍狼狈撤回本阵。 其后,巨马水之战。 袁绍引军南归时,又被公孙瓒大军追上,再次大败,阵亡兵士近万。 直到龙凑之战,公孙瓒贪功心切之下大军冒进,终于被袁绍击败,终于扳回一城。 这一战后,公孙瓒无奈退会幽州。 其后双方依旧攻伐不停,互相消耗了不知多少兵粮,足足打了两年时间,才在天子遣使居中下无奈和解。 其后公孙瓒自出昏招,杀刘虞引得幽州大乱,袁绍却趁机一统河北,终于此消彼长。 以审配来看,去年大战刚歇,今年又为了一统河北多方征伐,小战不停,好不容易这两月来稍作休整,缓复元气... 这时候,去为了别人的后院耗费自家的人力物力? 搞清楚哎,快入冬了啊。 何况,还是曹操这厮... 想到这里,审配暗自摇头,主公多番襄助此人,在他而来实属错着频出! 在审配看来,从杀死刘虞的那一刻起,公孙瓒已不足为虑。 如今的他,反而对吕布和曹操更为重视一些。 听到审配反对,袁绍还没说话,却听堂下另一个文士笑道:“正南兄此言差矣。” “吾主与兖州牧守望相助,互为犄角,所谓唇亡齿寒,如见其危而不扶,视其困而不救,既失人心,亦碍大局啊。” 听到这话,审配循声望去,眉头一皱,冷声道: “许子远,曹孟德若是连区区黄巾贼寇都解决不了,那可谓是无能至极,又何谈与主公守望相助。” “遑论互为犄角?” “若非吕布牵绊。”许攸脸上挂着笑容,言辞却毫不示弱,据理力争: “区区黄巾贼寇何足挂齿?” “嘿,许攸你处处为曹操说话,到底是出于公,还是徇于私?” “审配你竟....” 随着双方的争吵,语气愈发激烈,言辞也开始尖锐起来。 主位上的袁绍抚须沉吟,心中一会偏向许攸,一会又觉审配所言在理,一时陷入犹豫,难下决断。 正在此时,一人长笑,“两位如此争论,其实各自有理,却全无意义!” 说话者姓郭名图,乃袁谭心腹,时任军中祭酒一职。 他轻抚着唇下细须,微眯着眼,“曹州牧所虑之贼,在临淄,离我邺城甚远。” 若从本部遣大队人马前往,却如审君所言,劳师远征,实属不智。” “但许攸所言亦有道理。” “曹操乃吾主挚交,又为盟友,于公于私,对方既已出信求援,岂可视若未睹?” “主公为天下共望,海内共举之明主,名器之上不可有损。” “吾有一计。”他指着地图续道:“若从平原而发,入济南,再攻临淄,路途可就不远了。” 听到这话,袁绍寻思片刻,拍掌道:“妙哉,公则此言!” 他望向众人,笑道:“诸君,吾家大将如今正在渤海,入平原可谓易如反掌。” 审配想了想道: “听说当下青州这股黄巾军战绩颇为惊人,文将军在渤海驻军也不过万人,若是出兵最多六千,不知..” “贼寇裹挟流民,自不可正面应敌。”许攸笑道:“派信使去可说明,带其人马攻伐临淄,以步卒围堵,只将黄巾主力围困临淄,遏制贼势。” “其余精骑则扫灭周围。” “贼人若主动出城,则以精骑对之,见大队则避,遇小股便袭。” “不出两月,其缺衣缺食,惶惶不安,必自溃。” “不过这般孤军深入敌境。”许攸望向袁绍:“须得有勇有智的大将才能成事。” “主公,文将军虽勇猛善战,吾却欲举荐一人,张俊...” 却不料袁绍已是哈哈大笑,长身而起。 “吾之地鬼,自然是智勇双全,正是不二人选!” 额... 许攸无奈吞回了本欲出口的续言。 拱手退下的瞬间,他暗自望了眼审配,见他也面露迟疑,不由叹了口气。 你也觉得不合适啊。 这一幕,却被一旁始终端正沉默的一个年轻文士尽收眼底。 如今袁绍为天下实力最强的诸侯,早已是众望所归,从者云集。 单看其谋士将官,可谓人才济济。 如田丰(巨鹿郡)、沮授(巨鹿郡)、审配(魏郡),均为冀州人。 逢纪(南阳郡)、许攸(南阳郡)又为荆州人。 而郭图(颍川郡)、荀谌(荀彧之兄)、陈琳又为豫州颍川人。 对于雄主来说,这本该是大好局面,证明了声名远扬,俊彦之辈四方来投。 可在年轻文士眼中,反而暴露了袁绍作为一个君主的重大缺点。 既无主见,更无决断。 若只是仿效周公的礼贤下士,却不知量才适用,明谏善断... 人才越多,就并非好事了。 自来袁绍帐中,类似这般众人争吵的场面,年轻文士已见过了多次。 每一次,袁绍都是这般应对,让他大为失望。 到这一次,却是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压垮了对袁绍所有曾经的期待。 带着轻蔑地望了眼袁绍,年轻文士冷笑了声,脑海中闪过日常所读《左传》一句话。 君以此始,则必以此终。 袁本初,空有盛名,实不相符啊。 此人难成大器! 此地,亦不可久留! 上架满一个月啦 第...应该是第二本网文了。 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本,是写玄幻高武题材,主角也叫王政,但是因为当时笔力的的原因,所以三万字不到就删除了。 写三国,其实不是因为我对三国多么了解,而是在上一本网文里,萌新发现,要同时兼顾人设,世界观,武力等级这些的同时,去写一个流畅的剧情,其实挺难的。 选择三国题材,明知道这是历史类的“显学”情况下,依旧选择它。 本质上,因为觉得有《三国演义》的存在,在很多角色上,读者先天有小说形象,不用我费心笔墨,可以专心把几个原创的人物,尤其是主角写出一点真实感,同时能好好把握主线。 当然,第一本也不是没收获,比如本书里有几章打斗,就是那本的废稿里剽窃过来稍作改动的--! 所以有书友说每次看我写单挑,就感觉浓浓的武侠风...咳,只能说你目光如炬了。 扯回正题,谈下御寇吧。 这个月到目前位置更新15w字了,平均每天5k。 其实严格来说不是5k。 我是那种对行文有要求的,看别的网文不论剧情多精彩,语句不流畅的我就看不下去。 所以哪怕知道网文很多书友一目十行,我依旧会去做修饰。 一般情况下,写两千多字,花2个小时左右,然后修饰一遍,其实基本也要花半小时以上。 尤其是对话,我会想着去把每个人说每句话的神态,语气,尽量表现一点,不想出现干巴巴的纯对话。 可能这样在某些书友眼里,反而成了水字数,心理活动太多等等。 只能抱歉了,这是属于强迫症了,哪怕知道无益,甚至有害,可能...暂时也改不了。 其实改变挺多的,御寇最前面几万字。 背景,人物,来历的介绍,基本是用旁白。 有个书友提了意见,我觉得有道理,改成了用对话来大半表述,效果好像还行。 还有之前开始很多地方出现“大人”的称呼,有书友提醒汉朝这是叫爹的。。。我一百度,还真是。 赶紧改正。 打斗风的单挑场面...我后面会去看看能不能调整下(毕竟上一本的也就三万字,废搞也快用光了。) 还是那句话吧。 令狐冲说,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控制的,所以我们只能控制自己。 这便是我想说的。 成绩好坏看书友,看推荐,看运气; 写的好不看;看能力,看笔力。 这都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能控制的只能是尽量全力去写,在态度上无愧订阅的书友。 目前的成绩来看,实在卖不了惨,因为我确实还算满意,虽然没上三江,但是首订近千,均订一千五,高订三千五,其实已经完成了的我预期了。 不过确实也有个纠结的地方。 成绩还不错,我就有点贪心了。 盟主有两个,就总想着来第三个。 月票快800了,你看这12月还剩最后一天,不凑1000是不是怪可惜的啊? 你们说呢? 所以,求月票,若能过千,下月十天三更。 其实我感觉我能做到三更兽的。 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激励,真的。 伸出指头,就这么一点点点点啊。 (哎,没有违心卖惨好像这样求票不一定效果啊。) 8、地鬼(下)(谢谢书友十里黄沙的打赏) 当袁绍的信使快马加鞭赶到到渤海后,第二日,浩浩荡荡的大军便化成一股洪流从中驶出,缓缓朝着东南方移动。 先是跨越了风萧萧兮易水,那里至今似还回荡着千古第一刺客荆轲的古典蓝调。 又划过冀州低洼肥沃的平原。 继续向东,终于来到一块河道交织如蛛网的土地。 太古时期,此地唤作东夷。 自从大禹氏治大水分九鼎后,便有了另一个新的名字。 青州。 惨绿色的洪流继续汹涌向南。 它先是淌过了淇沟河,其河势上广下狭,宛若马脸,河畔芳草萋萋,野树林林。 再逆着水流回溯到发源地。 终于。 它来到了此行的第一站,平原国。 进入平原境内不久,前方便出现了一座土黄色的县城。 那是平原国的般县。 此时正值正午,从云端俯瞰,可见县城人声鼎沸,炊烟飘袅,一片百姓安恬的乐居风光。 随着它兴奋地嘶吼声中,不久之后。 便见县城被一片血色笼罩。 惨叫声,哭喊声,杀戮声... 声声直入云霄。 ..... 早晨时还威严肃穆的县衙,如今却已经是一片狼藉。 地面上尸横遍野,满目俱是残肢断首交织,在昏暗的暮色下,更显的凄厉可怖。 此时的县衙大堂上,一群杀气腾腾的甲士正押着一群跪着的人。 正是般县的官吏,豪族等。 在无数的求饶和谄媚声中,一个将领正懒懒斜靠在县君的筵席上。 那是一张老旧的坐毯。 即便是半卧之姿,依旧让人一眼看出其身材壮阔,肩宽手长,虎背熊腰,本正是是骁勇壮士的体姿。 只是将领一张太过消瘦的脸型,颇为破坏了其本该威武雄壮的体型。 尤其是他还有一双太过狭长的眸子。 于是威武成了凶虐,雄壮成了残忍。 将领此时正慢条斯理地将县君的文书随手翻阅,嘴上则漫不经心地问道: “县君,祢衡人呢?” 其声尖厉,犹如狼嚎般渗人。 听到这话,被几个甲士强压着跪在地上的般县县君抬头看了看他,却并未直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叹了口气: “文将军,你是冀州的将官,却无故侵扰我青州,已是目无法纪,毫无纲常。” “入我县后,大肆烧掠,残杀百姓,更是十恶不赦。” “你此举此行,与贼寇何异?” “法纪、纲常?” 将领嘲弄似地笑了笑,望向那个县君,不屑道: “难怪你活到这般年纪,苍鬓皓首还只是区区一个县令。” “如今的法纪,在兵强,在马壮,在刀剑。” 随着一声声的厉喝,将军眼眸中隐隐有幽幽绿芒显现:“可不是在你这般腐儒的嘴里。” “你老了,不知天下大势。” “祢衡曾对吾主出言不敬,说出他的下落,本将可放你这老狗一条生路。” “你一进城,已对祢氏夷族了。”县君叹了口气:“如今祢家只剩这个年轻人了,他便偶有失言,袁公与将军,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放过他吧,文将军,一个只懂杀掠而不知体恤百姓的军队,是不应该存在的。” “而一个心胸狭窄,不懂宽宏的领袖,也不可能赢得天下。” “老狗,竟如此聒噪!”文丑微眯双眼,露出杀意,森然道: “吾主岂是大耳贼那般假仁假义之辈,我看你是被他那套歪理蛊惑到失智了!” “最后提醒你,告诉本将祢衡的下落,尚可饶尔不死!” “否则....“ 县君望着职位高他无数级,更掌握其生杀予夺的贵人,眼中没有惧怕,也没有愤怒,却有着莫明的怜悯: “你领军行事如此酷烈,他日恐有横祸。” “我虽然只是一个六百石的县令,但你既非平原郡守,又无当今天子的诏令。” “我便无需回答。” “看来你是真不怕死啊。”文丑突然笑了起来:“想不到这般小城还能有意外收获。” 他突然站着身子,脸上带着怪异的神色踱步走下。 那似乎是...贪婪。 直到走近县君身侧,文丑左看右看,对着老者打量半天,突然有些遗憾的摇头:“可惜就是老了点,只怕嚼头不够。” “老狗,你可知吗。” 他蒲扇般的巨掌突然攥住了县君的脖颈,用力一拽,便将对方整张脸猛地扳起。 同时间,文丑身子前倾,探头过去。 狭长的凶目盯着对方平静的眼眸,舔了舔嘴: “本将最喜用你这等所谓忠臣义士的心肝下酒!” …… 离县城还有几里地时,望着前方焰火冲霄,祢衡心中已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 他一脸焦急,连忙加快了步伐。 随着每近一步,前方的火焰便越发鲜艳,滚滚的烟幕亦愈发奔腾。 当祢衡再次来到县城时,曾经熟悉的城门,城墙,房屋,都已成了满地的瓦砾,残垣、断壁。 扑鼻而来的腥臭味让他剧烈的咳嗽起来,随即又开始干呕。 同时间,一张脸上更出现惊怒与迷惑。 是谁干的? 到底是谁? 还有活人吗? 他看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望着无数贪婪沸腾的火蛇,正将自己记忆中的县城老家一点点吞噬,满脑子都是问号。 这时。 远处突然有一个身体扭动了一下。 轻微地声响惊醒了失神中的祢衡,他循声望去。 却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费力地从一堆尸山中缓缓爬出。 祢衡面露惊喜之色,连忙跑了过去。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后,少年似乎终于缓过气来。 问清原委后,祢衡沉默了半晌,缓缓站起。 北方口音,官军打扮... 再结合对方一入县城便直奔自家的府邸而去。 乡野少年不知对方来历,祢衡却已猜出来了。 他痛苦地捂住脸,突然明白过来。 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竟是因他而起。 袁绍! 不过对你有讥嘲之言,竟使你派军屠戮我般县近万乡民! 便是因言获罪,又何至于此? 绿色军服,那便是他的手下大将文丑了! 祢衡在火的废墟前站了整整一夜。 浑身呆立,眼眸里却始终沸腾着最炙热的火焰。 当天色再次微蒙时,他终于动了。 脸色的轻狂傲慢突然消敛,仿佛在一晚上便成熟了十岁。 他缓缓拔出腰中长剑,再摊开自家的手掌。 随即,猛地一削。 喷洒而出的热血,浸染了脚下这片生养他的土地。 “文丑。” “袁绍。” 青年喃喃之余,声音虽轻,却包含着一股莫大的坚决。 “此等深仇大恨。” “只能以尔等血来洗净!” …… 另一边。 刚完成一场杀戮盛宴的刽子手,此时已带着六千人马向着下一座城池奔赴。 虽是武将,若非大战在即,文丑更喜欢乘车,而非骑马。 他一边饮酒,一边缓缓将三件血淋淋的物件摊在方桌之上。 并逐一开始以某种古怪的规律怪异不断摆放,翻转。 第一道扭曲的血痕出现在了桌面。 “乱丝无头?” 文丑瞥了一眼,嘴角一抽:“我将险象环生?” 他有些不爽地又拿起第二件,那是一颗人心。 “虎落深坑...” 文丑嘿地一声冷哼:“凶多吉少?” 第三道血痕出现后,文丑突地哈哈大笑起来,猛地拍案而起。 “竟然是泽水困卦!” “有意思,嘿,真是有意思!” “我倒要看看,是尔绝灭俺的气数,还是吾夺走汝的性命!” 他眯着眼,眸中绿芒大盛,语气阴森地对着未知的对手说道。 9、霸业之基 汉之五都,齐郡临淄被攻破的消息,令天下人为之侧目。 要知,自光合七年(公元184)第一次黄巾起义发动,迄今为止,已过去了整整十年。 期间,即便每年都有发生无数的农民起义,无论是真正的黄巾余孽,还是那些假借黄巾军名头的野心家,盗匪之流,几乎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完全成不了气候。 声势最大也不过攻占几个郡城后被官军或是扑灭,或是逃窜。 而正是在不久之前,当时最强的两股贼寇,黑山贼和青州黄巾正好被袁绍曹操分别镇压。 所以这一年,在天下有识之士看来,本该是宣告黄巾贼彻底退出舞台的时候。 这群泥腿子们拉开了乱世的序幕,但是他们不是主角,也不配当主角! 真正是主角们,是踩着这些泥腿子登场的诸侯! 他们是是袁绍、是公孙瓒、是刘表这些士族、宗亲、官宦的代表。 黄巾贼们,此时就该安静如鸡地靠在一边了。 原本的汉末历史,也确实如此。 黄巾贼们中的一些有远见的,其实也是这般想的。 只是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 一个叫王政的竖子,会在这一年横空出世。 兴平元年,这本该是草芥流寇的至暗时刻,却被他掀起的青州狂澜,反推向了另一个高度。 临淄被攻破时,更是几乎重返太平道的辉煌顶点。 毕竟,除了张角三兄弟外,王政是第二个做到这般壮举的贼寇。 越多越多人知道这个名字了。 同时间,曾经那个被嗤之以鼻的“张角转世”的谬论... 天下间信以为真者,也在不知不觉中多了起来。 当然,王政对历史的影响,也愈发水涨船高。 越来越多本不该出现的时间,在这个东汉末年一一上演。 如袁术方,阎象东赴。 袁绍军,地鬼西来... 还有更多隐秘的暗涌流动,推着历史向着陌生的一面驶去。 比如因曹操攻伐徐州大肆屠戮而不满的徐州势力,北海势力,以及幽州势力... 对王政造反既喜闻乐见,亦暗自行动。 毕竟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样的道理,人人都懂。 即便作为士族的代表,他们对于王政同样不抱好感。 但是对方越是壮大,曹操便越会疲于奔命。 更会影响汉末两家军阀势力的逐鹿大局。 ...... 此时的临淄。 普通的临淄百姓,似乎已经逐渐适应且接受了头顶上的天空已变了颜色的事实。 这些时日来王政半刻没有耽搁,带着军队对这座占据的大城剩余的支援,正在不断地疯狂榨取。 招兵,扩军、训练、打造武器盔甲弓弩等器械.... 工匠,艺人,以及识文断字的寒门子弟... 只要是一技之长者,王政也不断扯着嗓门天天呐喊:你来啊! 不过黄巾身份确实影响太大,即便开出了极为优厚的待遇,依旧应者寥寥。 ...... 又是十多日过去。 这一日,一大群骡队鱼贯地进入临淄,这是阎象之前答应过同盟的辎重支援。 当徐方点收入库之后,所有天军的将官都清楚了。 大军再次启程的日子已不远了。 即便早就知道此时,但是对于主动放弃临淄这样的大城,甚至有些无缘无故,依旧还是让众人颇为不舍。 他们不理解,也不情愿,但是王政决议以下,哪怕只是以一个战略转移的理由随意搪塞。 众人也只能领命。 他们并不知道,在后世人的眼里,临淄这座五都被认为是王政崛起中的一个标志性的城市。 占据它之前,王政只是青州军的一个什长,天军攻陷的也只是两座县城。 军中别说记录的文吏,连识字者都没有。 这导致后世的史官们,根本无法确定王政那时有多少人马,多少装备,实力又到了哪一个程度。 他们在讨论王政最初起事的成功最大原因,归功在了张角余威。 而其后攻陷赵县、广饶,也只能归在了指挥有方,设计陷伏上。 包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场野外大规模作战... 其正面击溃大汉的官方骑兵,史官们也找不出了无数的理由。 如董临那边事先安排了内应,在接战时突然背刺。 又如给军马下药,让其虚弱无力,导致骑兵战力大减。 等等等等... 几乎没一个人觉得紫荆山一战,王政的胜利,是靠其军队的硬实力所赢下的! 从占据临淄后的那一刻起,王政实力发展的每一步,痕迹开始变的清晰... 变的有迹可循。 在其东进前,史官们做出了总结。 天诛营,号称未来中华军事史上不可思议的强军。 此时数量已过两千。 后人们想破脑袋也无法解释,此时的王政是怎么供养这般数量的王牌之师。 天罡军,王政军事集团的主力,数量也接近万。 又一个藏在历史迷雾中的军队。 还有第一个投效王政的黄巾渠帅张饶和另外的天雄营、天辅军等。 可战之兵,总数已过两万六千人。 在史官们眼中。 汉末诸侯争霸的初期,这已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更为可怕的是,同期的其他诸侯,完全不知道王政的实力已膨胀到了这个地步。 他们或许知道数字,但却大多以普通农民起义军去推测其麾下的战斗力。 而放弃临淄,选择东进... 更被无数后人赞颂追捧,认为是奠定其霸业之基的第一步! 后人们无法想象,这样一座付出极大牺牲才占领的巍峨大城,王政是如何狠下心肠抛弃的。 而即便没有史书记载,但从逻辑情理上将,这样的决定也必然是要受到其手下亲信、大将们的集体反对。 结果,他却是力排众议,乾坤独断! 在实际决策中,不受他人、特别是多数人的意见的影响是很困难的,当许多人众口一词时,很多人都会从大流,甚至改变自己原来的看法。 最后历史也证明了,王政的决定才是正确的。 真理,恰恰是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 这等心性,眼光... 令后人赞叹敬服。 此子不取天下,何人可取? 史官们不知道王政是如何说服他的手下,但是正是这一步让王政跳出了青州,也躲开了北方群雄争霸互相消耗的局面。 当然,当世人都不清楚的事情,拿着不完整史料去推敲的后人们更无法得知... 王政完全不需要说服天军任何人。 不论是于禁、徐方、还是谁谁谁。 这支军队,由始至终,只有一个声音! 历史就是这样。 有巧合,有怪谈,有神秘的力量干涉。 很多时候,所谓的历史真相其实荒谬无论,无稽可笑。 但凭着史书上的只言片语,再用所谓的逻辑、情理去推敲,有时候得到的答案,只是似是而非。 更有可能与原貌南辕北辙。 已达成单月一千月票成就,谢谢书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10、开拔(祝书友们新年快乐) 兴平元年,即将入冬前,已是万事俱备。 一大清早,大军从临淄的城门蜂拥而出。 王政带领天诛营前行,吴胜、于禁分做两翼,张饶、陈皎率部在后,民营随同中军。 人马逐次开拔。 以如今的天军两万多人的规模,本已是极为浩荡了。 但是在他们之后的两股队伍,却更为显眼。 第二批出城的,是徐方、吕德,吴牛等人带领的辎重大队。 攻占三座城池,从豪绅望族们搜刮而来的稻谷布匹等已足够天军消耗几年。 但这般海量的辎重,要随军同行,所需要的货车畜力也是同样的惊人。 为此,出征前的这些日子,徐方近乎搬空了大半个临淄,才凑齐足够的货车,和拉车的骡马。 同样,驱使输送辎重的人力,也让整个天辅营和民营全副上阵,才堪堪足够。 作为目前王政的全部财产,他自然不敢有任何轻忽,直接安排了近半的二阶轻骑兵在车队的前后奔走,左右看护。 所以即便人数上不如,但阵势场面上,后勤这边却是比天军主力还要声势骇人。 落在城头上的颜伏等人眼中,便是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铺满了官道,从临淄城下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而队伍的最后,却是近十万流民。 这一批人,这一次是出于自愿,而非裹挟。 当将这几月来的收获清点统计完毕后,王政发现了一个幸福的烦恼。 抢的太多了... 天军的全部人数固然不少,但是这次的战略转移,依然可以预见有不少仗要打啊。 队伍主力的战斗力必须保持。 所以,天军的运输能力是有上限的。 而堆满临淄货仓的紫宗..已超出了这个上限不少了。 所以在临淄最后一段时日里,王政难得慷慨了起来,将多出的粮食布匹发放给那些为攻陷临淄也出力过的流民们。 那些留下来的流民,起码足够他们捱过今年的冬天了。 至于后面,那只能看未来的临淄郡守和其势力君主了。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大举起拔前的几日,却有不少流民中的老者跑来恳求,想要继续跟随大军走。 这令他啼笑皆非。 或者,人真的是一种善忘的动物。 不过是略施恩惠,竟导致不少人忘记了之前的仇怨,更对王政和其军队生出不少好感。 于是便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哪怕在这样一个即将入冬的时候出城,几十万流民里竟然仍超过了1/3的比例主动加入了队伍。 对此,王政不忍拒绝,也没必要拒绝。 徐州被曹操屠戮后本就缺人,既然他们愿意跟着我... 那就尽管跟着吧。 足足用了整整大半天的时间,这支队伍终于完全启动,缓缓消失在了城头上众人眼中。 见人人俱是面露喜色,弹冠相庆,颜伏摇了摇头,却觉得心中五味交杂。 是啊。临淄又回到了他们这些士族的手里。 这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王政这竖子对临淄这般弃如敝履的态度,让颜伏感觉不是滋味。 还有主动送出的那对姐妹花... 更让颜伏有种吃了哑巴亏的憋屈。 算了,此时后悔又用何用? 收敛心神,颜伏环视四周,眼神落在一个老者的身上。 “文公。” 待同样一脸喜色的文帘走近,颜伏沉声道:“此时不可耽搁时间了,要立刻准备起来。” 准备什么? 文帘一愣,正要发问,却见颜伏指了指临淄城外,一脸的意味深长: “一间四面透风的屋子,可能住人吗?” 文帘怔了怔,立刻醒悟过来,神色一变。 他也反应过来了。 此时的临淄...完全是不设防了啊。 城防军或死或降,自家这些豪绅的家兵,装备又被王政这强盗劫走大半了。 可不就是一间四面透风的屋子吗? 今日王政的大军一撤,他是落的轻松了,自己等人却要头疼了。 严冬将至,若是再有什么流民、贼寇来进攻临淄... 可就是又一次灭顶之灾啊。 “颜公所言不差!”文帘郑重地拱了拱手,便立刻召集一群家主商量起来。 当天下午,为了自家安危的士族们不吝赏赐,发动百姓,召集青壮。 开始了一连串的举动。 挖开被填充的护城河。 修复残破不堪的城墙。 从民间高价搜刮铁器、木石,迅速开炉,争取尽快将各家亲卫重新武装起来。 以及... 派出无数人向邻近几处诸侯同时求援。 这时候他们只顾着自家,可不去管名义上的州牧曹操的想法了。 何况对方正与吕布争兖州,想救空也是有心无力,鞭长莫及啊。 如今是有奶就是娘,谁派兵来临淄,谁就会先享受他们的拥护和支持。 此时驶出临淄城的王政,高坐马上,回头观望。 今日天色不佳。 目视远处,城池巍峨,山林耸峙,俱带着阴森之气。 等视线回掠瞥向近身,大旗飘扬,戈戟丛立,又尽是昂扬奋举之概。 前后更是人欢马腾,烟尘飞荡。 王政感慨万千。 穿越之初,也是这般深秋黄昏,逼近岁末之时啊。 如今,一年光阴匆匆而过,仿若弹指一挥。 似乎上一刻,自己还是为一口吃食仓皇奔波的草寇流民。 转眼间,却成了坐拥万人,一呼百应的上位者了。 响起曾经的那些敌人,如今都彻底埋在了青州的黄土下,王政自嘲地笑了笑。 你们算彻底轻松了,可以长眠休息了。 我却还要一步步跋涉前行啊。 他踌躇满志,望向前方,眼神中的炙热灿烂,竟让黯淡的昼色似突然明亮了几分。 驾! 随着一声大喝,王政扬鞭策马,向着前方奔腾而去。 苍茫天地,大有可为。 ...... 携带了大量的流民和辎重之下,这支队伍庞大却也臃肿。 所幸一万多系统兵谨遵王政将领,一丝不苟地控制督促,再加上于禁徐方等人同样指挥有度。 除却出城第一天,接下来每日全军行程也保持在了二十里左右。 相比广饶进发临淄,这次的速度已不算太慢。 当然,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这一次,王政没有设障来抛弃流民老弱,在每日餐食没有刻意苛待。 一是此时财大气粗,已不在意这方面的消耗。 二是... 王政自忖要开始注意名声了。 尤其是在老百姓心中的形象。 ...... 这般庞大的队伍,一路上自然动静极大,瞒不过沿途的郡县。 如临朐、朱虚、安丘这些地方的官员,一边拼命募兵训练、加固城防,一边在心里不断祈祷。 这群该遭瘟的黄巾贼,可千万不要先攻打自家城池啊。 他们倒不是想着多一点时间便能挡住贼寇,而是抓紧收拾细软,好能跑出城去。 毕竟他们这些小县城,城墙过四五米,城防兵也不过几百人,还大半都是乡勇一流,更是连护城河都没有。 面对能把临淄城都攻破的大贼,再如何加固,募兵,也是毫无意义的。 这点,大家都十分清楚。 不久后,在三县共同关注的目光下,不断逼近的天军,路线似乎开始靠近了朱虚县那边。 另外两县自然是欣喜若狂。 此时的朱虚县,却是全县上下人人如丧考妣。 县令一边再次号召全县同心协力御敌防贼,一边努力控制不让心中的绝望显于脸上。 “县君莫要太过忧虑,一伙流贼,起兵至今尚不足一年,强又能强哪去?” 朱虚县有名的一个壮士挽起袖子,大声喝道:“贼人看似人多,却多为老弱妇孺,弱民匹夫,咱们这边如今也有一千多人,靠着城墙拼死一战,未必不能让贼人知难而退。” 县君勉强笑了笑,应付道:“但愿如此。” 正当朱虚县人人恐慌的时候,接下来的一幕又让所有人意外了。 黄巾贼寇竟然过门而不入... 当看着他们直接涌下了一旁的官道,更继续向着南方前进时。 朱虚县万人欢天喜地,同时高呼起来,声震云霄。 直到贼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城头上的县君大人长吁一口气,心中的死志终于消退。 一直藏于衣襟中的那只右手,也缓缓抽了出来。 那只手,此前本始终紧握着一把匕首的柄端。 11、磨砺(谢谢第一书友007的第三次打赏) 十几万的大路一路前进,到第七日时,凛冬初至。 天色愈发阴沉起来,多日不见阳光。 随着温度的急剧下降,整个队伍的行军速度也出现了变化。 那是肉眼可见地变慢了! 严寒之下,受系统加持过的天军士卒们都变得手脚迟滞不太灵活,何况后面那十多万的流民? 队伍的诸般变化落在众人眼里,神情各异。 如于禁等人,自是眼含忧色,更有一脑门的疑惑。 离开临淄,已让他们疑惑不解... 而选择此时离开,更是难以接受.. 这可是岁末冬关啊。 此时率领大军长途跋涉? 如今预料中的情景,果然出现了。 且可以预见会愈发严峻! 人人面面相觑,心生顾虑。 ..... 将兵的变化,被王政尽收眼底。 他也知道,冷兵器时代的大军出动,几乎没人会选择这等时节。 便如当日趁雨进攻临淄一般,这是常识,也是常理。 要知即便是有地暖空调,羽绒棉衣的现代,尚且有人冻手生疮,何况是如今这物资匮乏的古时? 更何况... 这是东汉末年的冬天... 真正的严冬。 因为此时,正值天朝历史上的第二个小冰河期。 在天朝浩瀚的千年历史上,小冰河期有据可查的只有四次。 首次出现,在殷商末年,直接成就了姜子牙兴周八百年,周武王登临至尊。 第三次则是唐末年间,于是出现五代十国,其后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乃有北宋。 至于第四次... 则是大明末年了。 最终的结果是异族肆虐,神州陆沉,天朝封建历史上最后的一页,放眼句句悲辱,满纸奴言。 王政知道东汉末年的冬天不好过,也明白于禁等人言之有理... 但即便众人纷纷劝诫,最终,还是坚持选择了离开临淄。 并在此时东进。 ...... 连连兵乱,青州各条官道早已不堪于行。 而此时天军踏足的更是自西汉修建后便多年乏人管理的一条官道。 如今早已杂草丛生,颠簸不平。 一路尽是碎石坑洼。 随着砰一声响。 一辆吃力前进、满载了辎重的大车猛地一沉,彻底趴窝般地不动了。 前面拉畜的民夫使劲半天,见毫无反应,扭头蹲下,登时叹了口气。 “又一辆!” 看着断裂的车轴,民夫忍不住重重拍了拍车梁,抱怨道: “光今天就已经有七八辆大车出事了吧?当时督造大车的人没用心啊! 又是一声咯吱,却见麻绳一松,几包装满稻谷的麻袋咕噜噜地接连滚下。 “怎么不用心了?” 这时,一旁督促的士卒走近,看了看,便冷哼一声: “这车用的全都是好木料,制造的木匠也是临淄的熟练木匠,怎会这般不经用?” “还不是你们手脚没轻没重的,生拉硬拽!” “额...”车夫听对方把锅扣在自己头上,双腿一软,赶紧解释道: “大兄弟,你自己看看...”他弱弱地伸出一双手:“俺这都满手冻疮了啊。” “这一天下来,每次用力就崩开,伤口好了又坏...” “出力都是忍着痛了,你还要俺不轻不重?” “唉,也不知道天公将军怎么想的,挑什么时候不好,偏要挑这般的鬼天气赶路?” “大胆!” 兵卒冷哼一声:“将军乃神人,做什么都有黄天昭示,岂是你这乡汉能猜度的?” “还在这磨蹭什么,赶紧去先把骡子的套解开,把车推到路边去,放在这里岂不挡路?” “后面还几百辆车等着过呢!” 士卒大声呵斥着,本就被严寒冷风冻的通红的脸颊愈发红了。 “这就来。” 随着号子声响,五六人一起发力,终于将不配合的大车挪窝,让出了前进的通道。 很快,又有木匠带着工具和木料匆匆赶来,开始修理。 士卒一边监督,一边看着无数的大车从身旁经过,心中也叹了口气。 每一辆,都是这么慢啊。 他看了看天,搓了搓手,又将衣襟的口子紧了紧,暗自祈祷。 至高的黄天啊,天冷就冷了... 能不能别吹风了! 遭受不起啊。 ...... 第十七日,风雪弥漫,旌旗为裂。 天气愈发严峻了。 积雪让道路道路阻塞,难以通行。 严寒让队伍中冻伤者也愈发多了起来。 流民开始出现了逃离,僵毙的情况。 整个队伍的抱怨声也开始滋生、蔓延。 甚至天军本部,也开始出现了同样的负面情绪。 士气,从最初的昂然迅速向着低落滑去。 毕竟系统能保证的只是他们对王政的效忠。 却不可能让人彻底失去思想和人性。 这个时候,吴胜也忍不住,跑来找了王政向他提议。 要不先找个县城攻下来,大家安顿一段时间,把这段严寒时节熬过去了再进去东进。 “让他们再撑几日。”正埋首地图的王政头也不抬,只是随意道:“就快到了。” “将军,你这话十天前说过,五天前也说过,这都第三遍了。” 吴胜嘟囔道:“别说兄弟们,我的耳朵都要听的起茧了。” “你还好意思说?”王政终于抬起头了,冷哼一声,抬头盯着他:“这才十多天,就撑不住了?” “还跑来找我诉苦?你难道是要让我去安抚你的兵?” “什么都要我来做,那要你这天诛营营长有何用?” “大伙倒也不是撑不住……” 吴胜强自昂头辩解:“而是觉得没必要!” “曹操又没派兵追击我们,何必这么紧赶着要去徐州?” “你懂什么!”王政睥视他:“少废话了,给我立刻滚回去!” “诺!” 望着耸着脑袋溜出的吴胜,再环顾身后的队伍,见人人脸上都有些怨气,士气低落。 王政也暗自擦了把冷汗。 要不是有系统大大保证,士兵再是不爽埋怨也不会造反,自己还真不敢这般搞事。 趁严寒行军,确实是王政有意为之。 给自家军队主动找麻烦。 最主要的原因其实还是吴胜徐方晋级的过程,让他有些失望。 四阶兵种黄巾排槊兵的所需经验太高,而表现的战力虽然不错,相比付出,性价比并不算高。 这令他突然不敢全仰仗系统之力来强军了。 本质上,王政也早有这个想法了,这个原因只能说更加坚定了此念。 他已经发现了天军目前最大的一个问题。 起事以来,一路走的太顺! 在系统和先知的影响下,趁着曹操攻伐徐州的时候造反,除了于禁牛盖之外,前后所有的战役胜的都太轻松了。 这固然让天军士气高昂,军心大振,却也让王政担心。 若是有朝一日遭遇强敌,落入下风时,他们的表现到底如何? 不可能永远打顺风优势局啊。 所以王政选择在自己掌握主动的时候,创造逆境磨炼他们。 史上最强步兵的天朝军人,前身正是赤军。 而正是万里长征,才硬生生锻炼出了那边意志如铁的无敌精锐。 相比起长征,不过扛着严寒冷风前进,这才哪到哪啊? 其间的艰辛、劳顿,寒冻,以及漫长周期中持续产生的伤亡,对整体实力不算伤筋动骨,却应该能对每个士兵的意志和体力做出考验。 也做出磨砺。 王政希望这次跋涉和严寒,能让自家天军在拥有信心和荣誉感以外,再拥有意志。 哪怕暂时不可能做到如刚赤军那般的钢铁之心... 有也比没有好啊。 所有人都知此次东进是一场战略转移。 但只有王政一个人清楚,这还是一场对自身所持宝剑的炉火锤炼。 宝剑锋自磨砺出! 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12、徐州攻略(一) 12、郓亭 因为行军的线路不能离开水源太远,王政大军这些天来一直沿着河流前进,路线大致呈一个波浪形。 而凛冬之时江河结冰,湖溪断流,中间凿冰取水等等又要耗费许多,加上顾及辎重车队等诸多因素,队伍的进速一慢再慢。 当行到了泰沂山脉最外围山峰时,张饶和潘璋结合队伍一些长者的说辞参照推断,此时已是正式进入了徐州琅琊国的地界。 若从临淄出发时算,这已是大军开拔的第二十三日了。 估算了一下进程,再看了看天色,王政审视适度,下达了扎营命令。 按照王政的要求,大军尽可能寻找了平坦的地方,开始各自放火烧林。 当然,放火烧出空地也是有讲究的,不然万一引发山林大火,把自己的一万人马烧进去,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随着地面烧成白灰,不仅踩上去坚硬了很多,铺上一层干草或者树枝、在上面垫了被褥后,入夜后睡上去也会暖和一些,不至于受潮。 简易的营盘就绪,更多的天军忙碌起来。 大队的天辅军们挑着木桶去一里多外的溪水中取水,还有专人伐木砍柴、平整营地搭建帐篷、巡查明火、烧水造饭…… 作为一个穿越者,截至目前王政给与手下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科普,便是严禁饮用生水。 多渴都不行,必须取水烧开。 就是靠类似这些从起兵时就规定的、很多人完全不理解的严苛规定(如无论敌我双方的尸体都必须立刻就地掩埋等)。 加上系统加持后的体质增强,自起事至今,他的队伍倒是免去了此世大部分其他军队常会苦恼的疾病之扰。 据说曹操赤壁之战的败因之一,也是因为北方兵在南方水土不服,曾出现大面积的yi情。 ...... 帐外一片忙碌,热火朝天。 帐内王政与一众将官则同时凝视着一张地图,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前方是郓亭?” 望了眼张饶,王政问道。 “禀将军,正是。”张饶恭恭敬敬地回答,同时一脸的感慨万千。 “郓亭正是我青州往徐州的必经之道,既见郓亭,东莞不远,琅琊亦已踏足于脚下了。” “琅邪国县五十一,沭水出琅邪东莞西北山,这么看是这个方位没错。”于禁在旁也补充道:“据史载是郓亭正好东面临靠一处天然铁矿,昔日春秋鲁国正因此而建城。” “此话当真?” 王政讶然抬头望向于禁,见对方思索了片刻,似在回忆,随后又肯定地点了点头,王政想了想道: “既然如此,等会通传全军,咱们今夜稍作休息,明日先取郓亭,随后休整一日,等年后再再图琅琊。” 之前如此急不可待的出发,如今到了琅琊怎么又按兵不动了? 天军众将面面相觑,随后看着王政望向东面,登时恍然大悟。 也对啊,凛冬赶路已是让自家队伍勉为其难地撑了下来,若是再去攻城,确实不太适合。 何况天军起家起来虽然相比其他黄巾军在装备上没那么匮乏,但比起官军也一直是劣势方。 郓亭既然有铁矿,正好趁机开炉锻铁,把军队的装备提升一二。。 郓亭这样的小城半日可下,而天军粮食充足,边上又是沭水河流,水源也不缺。 他们完全可以在这处暂时休整一段时间,趁机练兵。再等冰融雪消,春暖花开之时展开攻势,似乎更为妥当。 “将士们确实要修整一段时日来恢复士气。”徐方沉吟了会,道:“只是这样,难免就失去了攻其不备的优势。” “攻郓亭如当日赵县一般。”王政胸有成竹地笑道:“只需不放走人,那琅琊的官军们也只是知道有一伙贼寇入境而已。” “不错!” 潘璋附和道:“我大军不足月旬从临淄奔赴此地,凛冬道路难行,风雪弥漫,却也正好一路上掩盖了我大军行迹,短时间内确实能隐蔽我等的真实身份。” 王政颔首。 其实他还有个想法。 徐州原本势力自不消说,早被曹操屠戮地元气大伤,便是发觉,其实也是无碍。 而按照时日推算,曹操和吕布在濮阳如今也正斗的激烈,便是等上月旬也没什么要紧。 正好给出时间发酵,让他们彻底斗到两败俱伤的时候,自己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攻略徐州了。 这个时间节点上,堪称完美! 随着众将先后表态赞同,这个消息王政想让吴胜出去传便全军。 得知天军明日攻下前方小县即可休整一个月的消息后,整个营盘都被欢呼声震起。 先前路上吃了一肚子风雪而有的的怨言和怀疑,如今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 帐内的众人却还在继续讨论。 如何攻占琅琊。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徐州。 这种话题在目前的天军中,依旧由于禁这种既有韬略又有经验的人来发起。 而知道他未来成就地王政,也乐于如此。 “徐州,共有琅琊,彭城,东海,下邳,广陵五郡。” 于禁指着简易地图侃侃而谈:“琅琊在徐州的最北面,上面便是青州的齐郡和北海郡,齐郡是我等所来之处,不必多说。” “北海,郡守目前是孔融,其人和徐州陶谦交好,曹操攻徐州时他兵弱将寡,不敢相助,但若是我等...” 说到这里,于禁顿了顿,望向王政,欲言又止。 “我等黄巾义军,自然不如曹操在孔北海这里有分量。”王政笑了笑,望向张饶: “张校尉,记得你之前就是在北海呆过一段时日,孔融此人军略能力如何?军队战力又如何?” “民事尚可,民望亦厚。”作为老对手的张饶倒是没有直接贬斥,只是轻松地道:“我等若攻北海,他登高一呼,军民一心或许还有些难啃,若是主动出击...嘿。” “也要提放一二。”王政总结了句,又示意于禁继续。 “西面是泰山郡,也是如今曹操的势力范围。”于禁道:“不过他目前与吕布在濮阳争斗,便是胜了恐怕也会全力先收复兖州全境,其次是青州,先来徐州与我等为难的可能性不大。” “濮阳曹操必败!” 王政斩钉截铁地道。 众人愣然,刚要发问,话都没出口,王政已戟指向天,于是齐齐哦了声,明白过来,也立刻深信不疑。 “那西面已是无虑了。”于禁面露喜色,曾经最嗤之以鼻的人如今也成了狂信徒般的存在。 “琅琊以东是大海,更是无妨。” “大致地形就是如此,将军,依我之见,假设我们已经攻占了琅琊郡。” 于禁拿起一根木枝,点了点地图: “西面,无需考虑,北面,齐郡无兵无将,元气大伤,北海守成有余,有限的官军兵力用来防范我等尚嫌不够,要出动出击,孔融无此胆略!” “南面,则是东海和彭城两郡,彭城刚被曹操屠城过,恐怕陶谦便是重新归还此地,也轻易不敢调离士兵,以防不测。” 分析完了三个方向,于禁对琅琊郡的形势下了断论。 “未来一段时间内,我等若是攻下琅琊,只需提放东北面的北海孔融!” 言罢,他就望向王政,等对方发言。 分析形势可以由他于禁这个下属代劳,但是做出战略决定却只能是宣之于王政之口。 很显然,对如何攻琅琊乃至徐州,王政是早有计划的。 “攻下琅琊后,立刻马不停蹄,直取彭城!” 王政在徐州地图的最西面重重一点。 彭城,与雁门关,潼关,襄阳,汉中,山海关,并列中华自古以来六大雄关。 所谓“南国重镇,北门锁钥”。 有句话叫彭城之得失,辄关南北之盛衰。 这是古代中原东部的军事重镇,水陆交通要冲,可谓三州交接之处,兵家必争之地。 与临淄相同,彭城同样有十几米的高墙和宽阔的护城河。 与临淄不同的是,彭城这样的天下雄关,本身就已是极致的“易守难攻”! 徐州境内大部分为平原地带,但恰恰是在彭城周围,却被高山峻岭河流川息环抱起来。 这在一马平川的黄淮平原上便成了绝佳的防守堡垒。 当然,历史上彭城也曾多次被人攻破,在金身不破这块不如襄阳那么战绩彪炳。 但值得一提的是,大部分的失败,恰恰是守城方主动出击所导致的城破。 比如昔年楚汉相,刘邦与项羽在此激战,刘邦便是主动出击... 那还可以理解,最起码那会汉军人多。 但最近一次彭城的告破,陶谦对曹操时也玩主动出击,主动放弃自家彭城得天独厚的地利优势,这就让当世和后世人都表示看不懂了。 彭城对于徐州的意义,就好比剑阁之于蜀川,襄阳之于荆州。 王政甚至已经想好了拿下后的守城人选,骑砍系统官方认证的天赋加上这等雄关地利,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兼得。 他就可以放心地在徐州内部整肃了。 而且彭城的意义不仅仅是军事上,经济上也同样重要。 徐州自古以来就是连接南北的交通要道,有“五省通衢”之称。 泗水、沂水等河流以及京杭大运河都流经这里, 商旅频繁,无论带来的税收还是经济获利,亦不是一般城池可比。 “所以,各位明白了咱们图谋徐州的重点了吗?” 王政详细介绍,于禁在旁补充,这般说了大半个时辰后,王政在地图上点了点琅琊郡,又点了点彭城,最后点了点天军如今所在郓亭的位置,方才施施然坐回了主位。 该说的都说了,王政觉得是时候考验一下自己的将领们了。 事实上,情报已经说明到这个地步,任何一个合格的指挥官,都能想出差不多的决策。而王政提拔的这些将领,除了吴胜等几个最初的发笑外,无论于禁潘璋还是张饶陈皎,或是正规军的都尉,或是一方首脑,军事素养高低不论,最起码都有。 “我等攻取琅琊后,先佯攻东海,围而不攻,吸引彭城官军前来救援。” “一旦彭城的守军出来,立即将他们消灭,然后或强攻或假扮官军剿匪归来,骗开雄关大门。”徐方沉吟片刻,第一个开口: “只要将彭城掌握在手里,咱们就可以不用担心西面的几方势力插手,转头从容收拾徐州剩余三郡!” 望着徐方一脸自信的表情,王政赞许地点了点头。 或许还有细节需要完善,但就整体而言,已经跟他所想的差不多了。 这就是英雄所见略同。 ...... 王政离开临淄近一个月了,这座城市却还是没有迎来新的统治者。 望族士绅们各家人才不少,在民生政务上倒还能应付,但是没有足够的军队,却让所有人都有些惶惶不安。 此时的颜府。 养气功夫甚佳的颜楚,对着手里的一堆竹简,难得地眉头紧皱。 这是天军离开临淄后,各家望族动用大量人力派去赵县调查后的汇总。 摆在一旁的,还有颜家自家力量独自调查的结果。 两份来自不同渠道的调查,显示出的王政生平经历、包括最后得出的结论完全一致。 那就是,王政祖上八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王政本人也是。一直到起兵之前,他甚至就没出过赵县境内! 至于对方当年参加青州黄巾作乱时的足迹,却是暂时尚未得知。 但在颜伏看来,那已经不重要了。 有的东西,是只有出身才能决定的! 但是,望着所有消息上的字迹,颜伏一脸的不可置信。 想起对方起事以来的种种表现,以及那神秘的几百骑兵队伍。颜楚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这怎么可能? 说不通啊! 这时,颜楚正好走了进来。 “这情报是谁负责调查的?” 颜伏望向儿子,冷哼一声,突然问道。 “赵临。” “哼。”颜伏一挥衣袖,气恼的道:“你当家这几年,这些人是越来越敷衍了啊。” “老夫还没老眼昏花到看不准人的地步!真要是一个没出过县城的乡民,未曾游离四方,得名师教导,怎么可能培养出这副气度、眼界和做派?” “难道你要告诉我,是对方当年在一群乱民到处乞食的时候所得?” “还有,对方到底有没在当年那群黄巾贼的乱军中,目前都不知真假!” “分明是没有用心查!” “父亲息怒。”颜楚赶紧劝了几句,同时表态道:“我收到情报的时候也觉得很矛盾。但这情报,已经是他们反复核实过的,不可能有假啊。” “不可能!” 颜伏断然否定了情报的真实性,不容置疑的道:“告诉他们,重新查!王政他们虽然离开了,但老夫有预感,这事还未必算完!他很有可能还会回临淄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一定要把这竖子的真正根脚查出来!” 13、徐州攻略(二) 13、徐州攻略(二) 这一夜,对很多天军来说,特别的漫长。 凛冬之中,野外扎营,自然是无法睡的舒适。 加上很多人都得知王政的命令,反而都希望早一点天亮,早一点去攻下前方的郓亭,那便可以进入长期的休整了。 无数人兴奋地翘首以待中... 天色终于亮了。 当王政走出帐时,抬头看了看,不由暗赞一声:天公作美啊。 今日朝日难得露出头来,风雪也全数停止了肆虐。 放眼望去,却见远处山峦,近寸丘陵,俱被积雪妆扮的银白一片,似在行注目礼般的默然耸峙。 空气冷冽却又让人神志一清,暖暖的阳光晒在身上,更令他们这群在严寒中赶路了近半月的黄巾人们心情也变得舒展起来。 身后一个个人头如草破土般冒出,见到这般情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的天军士兵甚至忍不住放声欢呼了出来。 只有经过那般阴沉黯淡的路途的他们,才知道此刻被晒的暖洋洋的可贵。 天时竟如此得宜,便没有谁可以阻挡天军的前进了。 兴平元年的十二月的第一日,大军再次起拔。 雪未彻底消融,道路依旧难行,但是这一次队伍所有人的速度都丝毫不亚于刚出临淄时般,飞速地跋涉出了山脉的最外围。 终于,随着地势彻底平坦下来,体质过人的王政已看到了地平线上的田地。 视线尽头的最远处,依稀可以看到渺渺的人烟。 郓亭,便是一处类似市集存在的城池。 一座城池的周边,围绕着几个小村落。 “大军前进,一个时辰内控制前路上所有的村落。骑兵全体出动,确保一个都不能放跑。” “打下之后,直接攻取主城!” 随着王政一声令下,士兵们刚刚缓和的心绪再次恢复到起拔时的激昂,随着万人高呼中,一千名二阶轻骑兵如下山猛虎般,直冲前方。 ...... 董家村。 这是郓亭最东面的一个村子。 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既然有铁矿的存在,郓亭所有的村落,基本除了农耕之外,便是挖矿与锻铁为生。 而在这个乱世,他们过的日子远比大部分同类人好。 农忙时种种田,农闲时或是挖矿,或是进山打猎,弄些山货。既可以添些肉食开开荤,又可以变卖补贴家用。 哪怕是家境普通的村民,放到齐郡都能堪比一般的富农。 加上承平已久,便是上一次曹操进攻徐州的路线因并未经琅琊,郓亭的人也算是躲过了一场兵祸。 大汉末年的几次大难,无论天灾还是人祸,似乎都放过了这里的人。 可能真的是名字得天幸吧。 琅琊者,琅邪也。 可以辟邪的浑然玉石,就是这么幸运,让生活在这里人也总是光明灿烂。 当然,居安太久,有时候也未必尽是好事... 以至于当天诛营的骑兵队气势汹汹朝董家村赶来时,董家村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召集村子中的青壮和猎户防范... 而是好奇的远远围观。 郓亭这样的地方,来往的军队和行商不要太多,而东面的北海郡官兵也是这里的常客了其实。 而等村子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隐约感觉到不对,大声招呼众人时,却来不及了。 平原地形,加上二阶兵们精湛的骑术,几乎是瞬间已冲到了村子一里之内! 这次带头的依旧还是吴胜。 看到这村落如此大意,毫无警惕防备,吴胜反倒意外了。 虽然有些心痒难耐,但是想到王政的嘱咐,吴胜强自克制住了心中嗜血的冲动,想了想,先是让潘璋带领部下们徐徐将整个董家村包围了起来。 随后,另派出五十骑兵继续向东延伸,将警戒距离延伸到五里外的一处路口。 防止可能有漏网之鱼前去主城示警,或者有外人朝这边来。 一把年纪的老村长驼着背,拄着拐杖,小心翼翼的走了上来,瞅了眼众人身上的衣甲,心中先是一松。 老村长主动攀谈起来:“各位官爷,请问是从哪来的?” 之所以做这个判断很简单。 琅琊国内有顶级望族的存在,加上大部分人生活富裕,极少有盗匪之流,更不存在这么多的人数。 更重要的一点便是装备和纪律上了。 天诛营是目前天军的精锐,几次大战所缴获的精甲利器,都是优先给他们,骑兵更是重点照顾对象,如今人人都穿着几次大战的曹军制样衣甲。 落在在老村长眼里,这些骑手不管是骑的战马、拿的刀剑、穿的盔甲样式,都跟官军无异。 加上吴胜清楚王政这一次是计划把徐州作为根据地了,也不会轻易再如青州那般简单粗暴地形事。 又让老村长觉得他们很有纪律,没有胡乱杀人抢掠。 那就一定是官军了! 他真正奇怪的是,如此大队的官军骑兵,为什么是从北边来的! 而且来董家村这样的小地方,又堵住他们村子,图的什么? 莫非又是来郓亭购置装备的? 董家村的老村长,除了这个可能外,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老人家,咱们的确是官军。” 又是熟悉的误会啊,仿若去年赵县一般。 吴胜咧嘴一笑,立刻见人说人话顺势般应承了下来,随即吓唬起老头来: “但我等来历乃是军情,不可泄密,而要是有人想要刺探军情...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腰间长刀,眼神一冷,一字一顿道:“可是要杀人的!” 其实哪里需要这般动作,他这一年来杀人无算,稍一变色杀意便凛然如冰,老村长一张脸登时变的煞白起来,不仅不敢再问,还连声哀求道歉。 嘟囔了半天,直到吴胜面露不耐才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 随着吴胜示意,村长便连忙回去叫村子里的人老实呆在家中,别外出惹事,一边命人准备东西犒军。 生怕哪里招待不周,惹得大军动怒,给村子招来灾祸。 那个后生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别看年轻,却是个煞星啊。 至于这支队伍其实是青州过来的黄巾贼寇,老者从头到尾甚至都不知道此事。 更何谈去联想? 14、徐州攻略(三)(谢谢书友恋上你的de味 当吴胜往回赶时,王政正带着大军前进,十万流民倒是先留在了之前的营盘,免得人数太多打草惊蛇。 结果收到吴胜带回的消息后,王政惊诧万分。 什么? 董家村的人又把吴胜带过去的骑兵当成官兵了? 王政也第一时间想到了赵县往事。 那次本只是让吴胜作为青州军直接混入城内,以便里应外合,结果...他却直接获得了赵县的城防指挥。 这次,又来? ...... “...将军。”吴胜有些不自在的嘟囔了句:“为何如此瞅我?” “没什么。” 王政驾着马绕了吴胜身边溜达了几圈,胯下战驹也不断哼嘶地打着响鼻。 估计它也和他一般疑惑吧。 没看出什么特别啊? 他望了望吴胜,又将视线瞥向系统透明框。 可惜啊。 没有像骑砍游戏那样,队伍下属个人有属性框啊... 只是两次吴胜先锋带来的结果,让王政不由摸着下巴思忖起来。 阿胜莫非有潜在天赋... 是洪福齐天,还是魅力惊人? 算了,反正是好事。 放下满腹无语凝噎的王政,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正好顺势而为! 其实不难理解,毕竟这是信息不发达且大部分人是文盲的汉代。 相比其他地方,作为徐州琅琊的乡民勉强还算好的,但是他们分辨官军基本也主要就是看装备,旗帜,以及队伍的军容军貌。 这些,天军都有,而且不逊色各路诸侯的主力军队,更是远胜一般的城池防军。 既然如此,王政索性放弃之前一路急行以迅雷之势全取郓亭的计划。 别人错认甚至要比自家伪装更好,那便光明正大吧。 随后,王政便传下紧急军令。 从现在起,所有将兵一律不准再提黄巾和天军的名号,并且统一口径。 现在,他们是青州刺史的兵马,目的是追击一支黄巾贼寇,路过此地,顺便购买一批军备。 如何伪装不算难事,毕竟队伍中可是有于禁这般正规军的出身。 随着阵势,旗帜的稍作改动,天军摇身一变,以堂堂正正的姿态向着浩浩荡荡的董家村开进。 不久后,眼前的一幕令老村长目瞪口呆。 郓亭虽常有各路军队来此,但基本来此以采购为主,数量上是小股,素质上也非精锐。 这等上万大军神兵天降,无论威势场面可谓是他生平头一遭见。 天军衣甲以黑色为主,倒非王政喜好这般,而是缴获的大部分为曹军装备,后面为求军容齐整,也只能如此。 但出临淄前,除了天诛营和徐方所管的天罡一部外,其余人都在王政的要求下开始“尚赤”。 在此时的老村长眼里,只见远近数里,到处都是一片鲜艳的红色,铺天盖地,如潮如海,翻涌连绵。 就像是腾腾燃烧火焰所形成的一片海。 其中最中央处却又独树一帜 将兵皆为黑色旗帜,衣甲,甚至军马前头都有黑布纛头,形成一道玄色洪流。 红与黑,泾渭分明,却又对比鲜明。 令人一看之下,就不觉为之气夺。 被大军的森然气势深深震撼的老村长啧啧赞叹,脱口而出:“这必是青州最精锐的军队了!” 随即,他连忙醒悟掩住了嘴。 可不能让那后生知道我猜出来他们的来历呦。 老村长心中还有些小得意。 从西面来的,肯定是青州的,还想瞒过老汉? 在他心中念叨的时候,大军已来到了董家村外,王政策马上前,众军拱卫于后,老村长只得这少年必然就是大官,心中虽感慨对方年纪之轻,却是第一时间带着几个乡民上前跪拜,行了大礼。 “老人家不必客气,请起来吧。” 汉朝年长者颇受敬重,何况王政这等穿越者本就知道这个年代活到这般年纪有多不容易,虽端坐马上没有下来,却立刻虚手做势,同时示意亲卫上前搀扶。 “谢将军。” 老村长唯唯诺诺地站起身子,却仍旧不敢抬头看对方。 王政笑了笑,道:“本将此番带大军前来,是奉了军令执行一桩军务。” “事关机密,我大军行踪必须要保密,还望老人家谅解。请告知本村乡民,决不可外泄或擅自讨论,否则...” 说道最后一字时,王政没有言明,只是略微拉长了语调,立刻便生出森然之意。 “老朽明白,老朽明白。” 老村长躬身连连点头。 王政满意地笑道:“好,那就有劳长者了。” “将军若无吩咐,老朽就先告退了。”老村长低声说了句,和大军如此接近,对面枪竖如林,旗卷成真,煞气实在是让他有些受不了。 见王政颔首,老村长如蒙大赦一般,带着几个乡汉扭头就走。 “长者且慢。” 就在对方刚走出几步时,王政又开口叫住了他。 这是他已轻盈一个纵身下马,随之一同上阵的徐方则凑近向老者递上一个锦袋。 “这?” 老村长随意一瞥,目测分量便知这一袋五铢钱不少,却不知王政何意,纳闷地望了过去。 “我大军远道而来,口粮倒还有些,不过却是多日未尝肉味了。” 王政笑了笑:“这袋钱你看看够买多少,且杀些村子里的猪羊鸡犬予我。” 军队拿东西还给钱。 老村长呆住了,望了望王政,正不知拒绝还是答应时,徐方已在王政的示意下主动将钱袋放入了他的怀中。 不久后,本来因大军压境而惴惴不安的董家村民们,登时松了口气。 对方连几只牲畜都不白拿,可见之前怕他们前来劫掠的担心纯属多余了。 更有不少人隐隐对这支军队观感颇佳起来。 这才是朝廷的军队该有的样子啊。 ...... 天军在这里只是驻扎了一天,随即便在王政的要求下,老村长安排了几个村民带着王政一行人向着郓亭的主城驶去。 两天的日头高晒,积雪融了大半,道路开始变得平坦。 加上此时屁股后面没有流民拖累,天军的速度骤然加快,直接沿着官道大摇大摆的全速前进之下,竟然达到了日行数十里的效率。 几乎是当天便抵达了郓亭主城。 对于已攻过临淄这般巍峨大城的天军而言,看到眼前比赵县还不如的小城时,人人都觉得攻下此城,简直易如反掌。 王政更是哑然失笑。 这样不堪一击的城池,攻下已是毫无问题。 若当成游戏来看,如何零损伤的攻破,才有难度可言吧? 15、徐州攻略(四) 开阳。 作为琅琊郡的郡城,它建于春秋时期,为鲁国当时修建的八座城池中最大的一座,希望其在东南为屏障以策安全。 其本名启阳,在公元前157年时因即位后的西汉景帝名刘启,为避其名讳,改为开阳。 这里亦即是千年后山东临沂真正意义上的城区。 可谓繁华锦绣,自古以来。 对于琅琊人而言,兴平元年同样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年份。 倒不是因为那些在这一年发生的天下大事。 那些对他们而言隔的太远了,暂时感受不到什么影响与变化。 而是因为开阳,或者说琅琊... 今年这些百姓头顶上的天空,变了一片! 郡守换人了! 这可就是与他们自身休戚相关了。 在此之前的初平年间,开阳的主人,琅琊的郡守为阴德,乃朝廷任免。 而就在今年的中旬,阴德却被刚刚逃过一劫的陶谦直接罢免,随即便从东海来了一位新任的太守。 萧建。 当然,萧建其实也干不了多长时间。 原本的三国历史上,一年多后的建安元年(196)。 吕布在刘备与袁术争斗时趁机夺取徐州后,本是一口一口逆贼骂的萧建立刻传与书信,摇尾依附,但却被臧霸所破。 姓萧? 一听到这个姓,再联想到对方为州牧指认,东海而来,开阳人就明白过来了。 肯定是萧家的人了。 这可是徐州有名的豪强家族,虽然本家在州治郯县,其势力却是遍布徐州各大郡县。 这么一个有来头的郡守,让琅琊各方都小心翼翼,唯恐成其立威的对象,加上郡守替换自然便是琅琊整个官僚体系的更新,随着一阵忙碌,直到萧建赴任后的第十日,一个官吏才拿了一封书信前来向他汇报。 “北海来的书信?”萧建疑惑道:“所言何事?” “禀府尊,那边说传来消息说可能有一大堆流民来我琅琊?”手下人回到。 “流民?”萧建愣了愣道:“是孔北海的来信,还是?” “是安丘县的官吏传回的消息,说看到大约十多万人一路南下,按路线推断,可能会来此。” 手下人又确认般地看了眼书简,回道:“心理倒是不曾肯定,只是说据路线推测。” “孔融与陶州牧交情匪浅,这官吏也是借此讨好,倒是一片好意。” 萧建沉吟了会道:“不过几十万流民赶在这年关时分逃离青州...” 他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看来青州贼患闹的不轻啊。” 他不过是地方豪强家族出身,自不可能如如袁术曹操那般,相隔一州,自然对王政的底细动态不可能太过清楚。 但是来此之前,东海本就是徐州郡治中心,商旅来往,消息通达,倒也不算是浑然不知。 似是去年在曹操攻伐徐州之时,刚降服的青州黄巾里有一群人又做反了? 知道这阉贼后方起火时,萧建可是第一时间拍手称快的。 该! “府尊,这十几万流民。”手下提醒道:“该如何应对?” “青州人的死活与我徐州何关?” 想起去年攻徐州时候同样有青州军的身影,萧建眼中厌恶之色一闪而过,冷哼一声: “通报全郡,小心这些青州人的侵扰即是。” “若有大股流民靠近,紧闭城门便是。” “这群人都逃难到这里了,又是寒冻腊月,他们还想攻城不成?” “拒之门外,让老天爷收拾他们即可,估计没几日都要全冻死了吧,哈。” “喏!“ ……… 当王政大军刚抵达琅琊时,东莞县的县君也收到了开阳传来的消息。 当他同样满不在乎地将书信丢掷一旁时,功曹倒是提醒道:“县君,还是要小心一些,以策万全啊。” “据说青州人去年闹的动静好像不小啊,似乎把临淄都攻陷了。”功曹补充道:“这些流民有可能就有一些黄巾贼寇在里面,十万人里哪怕再少,要是有个四五千,也不可能大意..” “汝多虑了。”县君冷笑一声:“我徐州乃霸王故里,民性骁勇,岂是青州这贼匪之地可比的?” “莫说一群流民,便是那群黄巾贼寇大军齐至,也担保他有来无回。” 说这话时,县君似乎只记得项羽曾经的辉煌,却忘记陶谦过去的狼狈。 说起来,后者可更近些啊。 县君虽然没当回事,却还是命人快马前去郓亭通报一声。 一则郓亭本就在琅琊最北面,若是青州人闹事,那里大概率是第一站;二则拥有铁矿的郓亭本身在战略上也是极为重要。 两方态度上的怠慢,便导致当郓亭的亭长收到官文时,却不知王政大军眼看已兵临城下。 亭长虽职位卑下,却因为郓亭本身的特殊性,在重要性上并非一般亭长可比,这位亭长却非受东莞县君的管辖,而是直接归琅琊郡守。 “看日期府尊分明早有通报,隔了这许久才传到我这里?” 看完后,亭长将信随手传给左右,有些不满道:“真是怠政!” “那是否要让城防军这几日多多留心?”一旁的副手见亭长这般态度,连忙问道。 “这倒不用。”亭长捋着胡须道:“一群流民能成什么气候,何况我郓城既有瞭望台,又不缺器械弓箭,吩咐人这几日留心便是,若是见到流民踪影,再关上城门,随意射杀即可!” 流民? 亭长同样不曾将之放在眼里。 “说起来,小人前几年也曾去过临淄,确实是座大城。”副手感慨道:“却不知去年那群青州黄巾是如何攻破的?” “城池再是坚固,也要用人得当,将兵用心才行啊。”亭长不屑道:“曹操攻我徐州,大军悉起,留下的自然都是些庸将弱兵。” “何况那些青州人本身就不堪一击!” “若是让那群贼寇来我这里,我郓城虽不像临淄那边城高墙坚,还有护城河依仗。”说到这里,亭长顿了顿,感慨道:“但我徐州儿郎勇武出众,便是这座小城,也足以让他们寸步难入!” “亭长所言不差!”副手凑趣地补充道:“城池大小不如人之勇怯!这便是亚圣所说的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啊。“ “临淄被破,说到底是青州人不行!” 16、徐州攻略(五) 就在郓亭官吏自吹自擂之际,他们却万万没有想到,此时王政的大军已经在董家村的带路党指引下,以最快的速度一路直走捷径,此时已到了离郓亭不足十里的距离。 关键是那几个乡民一路上还傻乎乎的主动介绍去了郓亭的情况,让王政步履未至却已是了如指掌。 待距离迫近五里时.. 王政抬头看了看。 日头已有倾颓之像。 “动作利索些。”他轻轻念叨了一句:“咱们今天就在此过夜了。” “诺!” 在系统的感应下,哪怕声音不大未曾听见,紧随其后的天诛营兵卒们亦是心有灵犀,轰然应诺。 山鸣谷应的齐喝高呼中,二阶精锐轻骑兵一分为四,风卷云动,其中三队化成黑浪汹涌般地突然加速,急奔郓城其他三处城门。 千人一致同时提缰策马,化成蹄声如雷,登时令大地都为之颤栗。 仿佛地动山摇一般,附近田地中树木上的残雪、叶子一片片落下,麻雀鸟儿早就惊飞不知去向。 雪落光了,连树都在抖,带路的董家村乡民被震撼地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时。邓三听见邓舍就后边大叫着什么,却听不清楚。 王政又是振臂一呼,吴胜亲自挥舞旗帜,上面斗大的“王”字迎风招展,画出锐利的直线,随即万人其动。 于是刀光如雪,枪竖如林。 但是这些兵卒即便脸上已浮现兴奋的战意,却还不曾动。 因为王政还没有下令。 郓亭这样的小城,攻取实在毫无难度可言,王政索性起了兴致,想要挑战下零损伤的目标。 既然董家村的人能错认他们为官军,可见此地的警惕性实在一般,那么郓亭呢? 若是要巧取,人数太多就反而会让对方生出提防,倒不如以精锐先行切入城内。 于是剩余的一队一百左右的骑兵便开始不疾不徐地在吴胜的带领下,向着郓亭的主城门驰去。 .... 城门处。 来往行人不断,满是喧嚣杂嘈杂。 几个城防营也懒洋洋地寻了几个角落正晒着太阳,一脸惬意。 另一处,一行骑兵却是全军阒然无声。 连胯下的战马也似乎被禁止了嘶鸣般。 他们迎着凛冽的大风,一路缓缓踱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城防兵们终于发现了这群陌生的来客。 王? 难道是王氏的家兵吗? 守军正疑惑时,却见这群人已经小跑进了一箭之地了! 看着尘土、沙砾不停息地卷动着他们身上的衣角,守卫们终于打起精神,正要说话。 这一刻,变故骤生。 却见骑兵们快到城门口了不但没有下马入城,反而突然开始了加速! 怎么搞的冲锋一般? 一个城防兵闪开了瞬息便到了身前,随即再次直奔城内而去的战马,来不及抹汗便大声咒骂道: “哪里来的腌臜货?这般不晓事吗!”。 边上的几个兵卒纷纷嗤笑。 却是到了此刻,竟无一人生出提防警惕。 县君倒是已经通传了,要注意大股青州流民,可这般人数,这般精锐的骑兵,却是没人把这两者联系到一起。 这份大意,要了他们的命! 吴胜虽是头领,骑术却不如那些二阶精锐轻骑兵,第一波人进城了他才刚到城门,正好那个城防兵心中有气,此时却是不甘心让他们这些后来者也继续肆意进入,跑上前便是瞪目大喝: “尔等速速停...” 迎接他的,是一片雪亮的刀光。 在吴胜一脸狞笑中,一刻头颅高高飞起,血雨漫天。 “官军杀人了!” 这一幕正好被几个准备出城的琅琊百姓瞅见,登时吓坏了,连忙大喊起来。 边上的几个城防军也目瞪口呆。 入城不停马已经够肆无忌惮了,还暴起杀人? 他们还愣神时,吴胜却已又策马扑了过来,不过片刻功夫,几声惨叫后,已是一地尸体。 吴胜也不去管那些四散而逃的百姓,杀尽官兵后,便带着几十个二阶兵冲上城头,驾轻就熟的开始控制城门。 “这是谁人的兵马?竟敢无故行凶!” 这时城内不远处的城防兵也被惊动了,一群人同时拎着武器冲了过来,虽然闹不清怎么回事,但也知道肯定出了大乱子。 在一名都伯的吆喝下,一边敲钟示警,一边毫不畏惧的迎了上来。 只是人数本就不如,何况单兵战力而论,这些人又哪里是二阶兵的对手。 不过一会,十几个人又是全军覆没,尽被砍翻。 从提速开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主城门已入了天军掌中。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王政笑了笑,一摆手,便是全军加速。 无数人头涌动,随着红巾飒飒飞舞,玄甲黝黝林立,万人层次铺开有条不紊地迅速逼近。 ...... 天军蜂拥而入后,便是动作熟练的开始一连串的行动。 这时那几个董家村的乡民早已惊呆了,却还是在天军的要求...或者说刀光下,无奈带着他们跑向城内各处要地。 咚咚咚! 此时城内四方各自传来隐约的钟声,显然几处城门守军同时发现了问题。 却已是来不及了。 双方无论人数还是战力完全不是一个档次,更何况有心算无心。 城内五百多守军刚刚在军营集合完毕,就被吴胜带着天诛营一击而溃,随着最后两个都伯的身故,无双哐当声中,扔下武器的官兵们已是被尽数俘虏。 “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伙来路不明的官军为何下次辣手? 难道是兖州兵? 可怎么会跑来先攻我琅琊了? ...... 一切比预计的还要顺利。 王政也完成了自家的目标,零损伤地夺下了这座小城。 而早有经验的天军们在王政的命令下,一个时辰不到便将秩序重新归正。 城内的粮库,装备库,军营等要地也被悉数接管。 而不久前还对青州人嗤之以鼻的亭长和一众官吏,也尽皆成了阶下囚。 此时,夕阳刚好落山。 “尔等青州兵竟敢擅自寻衅,纵兵攻打郓城、抢掠地方,乱杀无辜军士……” 被按在地上的亭长横眉怒目,大义凛然地正在痛骂:“我必要禀告州牧大人,上书天子,与你青州好好....” 被其口水招呼的对象,此时却施施然地坐在主位上,随意地翻阅着几案上的公文。 哦? 拿到某一份书简的时候,王政眼前一亮,不禁挺身坐正。 只是提醒有流民入境吗? 他眸光灼灼,若有所思。 都一个月了,琅琊竟还没收到我大军来此的消息吗? 17、徐州攻略(六) 看到这个消息后,王政心中挣扎了许久。 他本来的计划是夺下郓亭后全军休整一番,等年后再行对琅琊与彭城用兵。 可..... 拎着手里的竹简,王政面色阴晴不定,沉吟了起来。 既然琅琊的官方只以为是流民入境,不知我大军兵锋已至,这敌明我暗的机会,若是这般错过,实在有些可惜啊。 正思索着,却听那亭长还在那骂骂咧咧不停,王政面现不耐,随即眼神一冷。 正要摆手示意亲兵斩杀此人,手刚举起,待要放下时却顿住了。 停在半空好一会。 斟酌了下,王政心里暗叹一声。 罢了。 自己如今可已是一军之首,麾下何止万人,对袁术甚至曹操这等人都可以不守信,但对自家的兵卒... 可万万不能不重诺啊。 哪怕有系统锁死忠诚,也是不行的! 既然事先已经言明,便是再有出兵的理由,也要践诺让士卒们再次休整到年后了。 既然做出了决定,王政也就不再迟疑,先是摆手命人将亭长等一众官吏压下去好生看管,一边再次令高雄负责此地城防,许进不许出。 一边又让于禁潘璋这等言辞犀利的人出面去安抚城内的百姓、客商。 这般下来,想必便是拖个一月,消息也未必会走漏吧? 年后突袭也是一样的。 走出大堂,王政负手仰首,看着岁末风光,心里这般想着。 确实,即便即便是郓亭这样的客商来往频繁的地方,凛冬之际,出入者也不算太多。 一番操作下来,暂时确是无虞。 ...... 当两万大军蜂拥尽入后,本就不大的郓城登时人头攒动,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看到这一幕的王政,与徐方于禁等人商议了会,便派吴胜带人去之前的营盘安排。 流民是肯定不能再进此城了,也塞不下啊。 那便去东面的天然铁矿附近吧。 重新扎下营盘,顺便卸下从临淄一并带来的大量辎重,再往郓城运输。 这一夜,两万大军人人知道可以在城内过夜时,人人长舒一口气。 终于不用在野外露宿了... 那不时钻入营帐的冷风实在让人遭受不住啊。 草堂美梦足,窗外日迟迟。 一夜香甜。 第二天时,看到自家兵卒们焕然一新的面貌,人人精神饱满,兴高采烈,王政深感自己的决定没错。 一晚便让之前的萎靡怨怼一扫而空,士气恢复不少。 待再过一日,郓城人看到这群陌生的军队除了第一日高举屠刀,这两日除了严谨他们出城,倒也没什么危险的举动了,也勉强安下心了。 待城内的秩序安稳再次恢复...最起码是表面恢复了昔日时,王政开始对军队再一次进行整编。 因为这一路来,他发现了不少问题。 首先,自然是积极的一面。 自临淄启程至今,却又陆续出现了两千多人的入队申请。 这令王政意外之余,一番了解之后又恍然大悟。 人生四大铁的道理,古时也一样同行。 凛冬腊月一路难行,天军外的人,无论流民、天雄营、还是张饶陈皎等人的义军兵卒,与天军一同吃苦,日常相互扶持之下,情谊竟增进许多。 而天军对王政自然是奉如神明,他们耳濡目染,大部分虽然怨恨居多,却还是有少部分开始对王政认可起来。 这两千人,令王政有如获至宝的感觉。 因为他们不仅仅是身体和内心通过了系统的验证,恶劣环境也考验了他们的精神,可谓是绝对的精锐胚子! 随着他们的加入,天罡军里黄巾民兵的总人数也正式破万。 另一方面,却是王政发现了自家军队目前的重大缺陷。 上升渠道被堵了! 由系统来筛选队伍的身体、忠心固然是万无一失。 可系统不但要求对方发自内心对王政的认可,更麻烦的是这个度连王政自己都不知道。 反正,挺高的。 这就麻烦了。 这支军队,从赵县开始便已实行了区别对待,无论是装备供应,日常伙食等各方面,天诛营胜过天罡军,天罡军又胜过预备役天雄营,天辅营和陈皎等部自然是垫底的。 这等情况,固然有不少人心怀不满,却也有人眼热羡慕之余,想过努力博得王政青睐... 结果,他们发现没用啊。 这支队伍的晋升路线,完全独树一帜。 王政这个历史军事小白,到现在也终于发现了这一点。 这可是万万不行的。 怨气他不怕,但是不能打击善意的积极性啊。 尤其有一些能力出众的,对王政也有一定认可了,反而因为不够“特别”认可,便始终被拒之门外。 王政也想明白了。 忠心固然重要,但是能力也同样重要。 不能再全凭系统来考量内部各部的晋升了。 于是他再次进行了一次整编。 自家队伍重新划分为一营两军。 天诛营,天罡军,和地军。 地军,便是张饶、陈皎等人的义军,与之前剩余的天雄营混编而成。 分成六部,首领各自为于禁、潘璋、张饶和之前归附的陈皎三位义军首领。 虽然全部人员都没有加入系统,但是首领却有一半是系统英雄。 而另三位,也不算是不稳定因素了。 这些日子下来,陈皎等人呆的愈久,对王政主力部队的战力便愈是了解,随之滋生的情绪,最强烈的,无非是震撼,还有迷惑。 好强的精锐!好多的精锐! 为何这般强? 为何这般多? 他们不解之余,也愈发庆幸当初的选择何其明智,要是顽抗的话... 不敢想,不敢深思啊。 同时间,这三人也愈发看好王政的未来了。 其中典型的便是陈皎。 这几日有事没事便要找个借口去王政那里表忠心。 只可惜任他舌灿莲花,没看到入队申请,王政便始终不曾对他放心。 整编之后,王政又开始了一个行动。 名曰:一步登天。 顾名思义,便是由于禁等六部将官在地军中挑选精锐。 或是之前数次战役中的表现出色的... 或是日常训练态度认真,体魄强健的... 这些人,只要经过各部推荐,哪怕没有得到系统认可,也同样编入天罡军。 天罡军人数过万的情况下,便是有部分非系统的兵,在王政想来,也无大碍了。 这一次挑明了优势劣汰,不少地军士兵纷纷磨拳擦脚,之前战斗中表现不堪的,想着下一次要好好努力,同时在日常训练中也要加倍刻苦了。 看到群情激涌,王政似还嫌不够,再一次火上浇油般颁布一道将令。 这次不止是地军,连天军都激动了。 却是王政计划在新年之前,举行一次比武大会,项目囊括拳脚、器械、骑术、射术等等。 无论是获得优异名次,还是表现出众者,不仅可以获得如装备银钱的赏赐,俱有额外赏赐。 地军兵卒赏赐为“天恩”,直接晋升天罡军。 天军兵卒上次则为“神恩”,却不曾言明具体情况。 王政随后补充了一句: 除了天诛营外,全军必须参与。 前一句是必须的,天诛营都是二阶兵了,参与了那就是破坏平衡。 后一句却是废话了,不说大家都会踊跃积极。 至于赏赐,其他还好... 神恩是什么? 地军众人莫名其妙时,天罡军的士卒们却是眼前一亮,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莫非将军又要施展神迹了? 想到之前的那种感受,几乎是瞬间感觉到身体变的强壮,手脚变的灵活... 人人心头一片火热! 17、神眷(谢谢书友“最最最可爱的虾酱”打 “队长,踢他啊,你平时踢我时不是这么软绵啊!怎么对上二部的就变了性子?” “老程,你她娘的没吃早饭啊,出拳这般无力?莫丢了我三部的脸面!” “一部的兄弟们,给我吼大声点,给咱们上台的兄弟加油鼓劲!” 自从那日王政宣布将举行军内比武之后,除了天诛营的人有些失落外,这一个月以来,各军各部人人都在苦熬操练,磨拳擦脚。 由于考虑到后续的赏赐,王政自然不想在郓城内举行了。 到了徐州,总不能把所有可能泄露的人都杀了吧。 所以他便在郓亭东面临近沂河的一片森林旁的空地,选择其为比武的地点。 正好方便就地取材。 于是五日前,百座较台搭建完毕后,大会正式举行。 兴平元年的最后一月,本是天高雾冷,此地却是连日被军士们的血勇和刚锐烧的一片火热。 本就有丰厚赏赐,台下更是有无数同僚喝彩鼓掌,加上不远处的十万流民也凑热闹地跑来围观。 这般情景之下,每个上台的参赛者俱是鼓足了劲,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昨日射箭骑马等项目已完结了,过程中也涌现了不少人才,令王政颇为欣喜。 而今日,则是大会最后的尾声了。 鏖战一天下来,无数人懊恼的败退下去,最后只有两人还在台上奋战不休。 出乎很多人的意料,进入决赛的竟都是地军众人。 天罡军全军覆没传到王政的耳中时,也令他愣了片刻。 都被系统提升过身体了,还打不过没提升的吗? 后来一番思索,也明白过来了。 地军里搞不好有真正的“天赐神力”者啊。 何况,比武也不是真的只比拼气力起身。 ...... 当最终拳脚项目的冠军产生时,震天的欢呼声中,张饶哈哈大笑。 那是一个叫古剑的少年,正是来自他的部队。 赞赏地瞥了眼此时已力竭到半躺在地不住粗喘的胜者,张饶扫了眼身侧的徐方,得意地喊道: “徐少校,你天罡一部也不过如此嘛,哈哈。” “我的兵没那么差。”徐方倒是很平静,淡淡地道:“是张少校的兵厉害。” 这时,最大的输家怂拉着脑袋跑了过来,惭愧地道:“少校,小人不争气,给你丢...” “你进了决赛,已是给我天罡一部挣了大脸。” 徐方笑吟吟地看着他,温言安慰道:“不过是心急了些,被对方故意卖的破绽所骗,其实你的实力不比他差。” 说着,徐方顿了顿,将腰中的长剑连鞘抽出,递向对方。 “这...”那人呆了呆,正要说话,却见徐方已硬塞到了他的怀中。 “少校,天公将军自有赏赐,您这是...” “将军没在现场看到表现,给你的只会是亚军的赏赐。”徐方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笑道:“你是我的兵,表现我也看在眼里,在我心里,你才是冠军!。” “这是我天罡一部给予冠军的赏赐!” 一旁的张饶看到那人和身边几个天罡军一脸的激动,突然有些无语。 他失神半晌,暗叹一声。 扪心自问,若是易地而处,自己可能这样? ...... 比武全部结束后,已是黄昏时刻。 此时场地中央最高的一处木台上,两百多人虽是空手,却人人面带喜色,笑逐颜开。 他们已获得了赏赐,只是在各自将官的提醒下,先放在同僚处,空手等待着最后的恩典。 这有些古怪的一幕,让本来抬脚散开的旁观者们,也纷纷驻足停下,好奇地四处观望。 不是都结束了吗,还在等什么啊? 流民们正纳闷时,却见随着徐方一摆手,高台旁的一群乐师登时擂鼓起来。 砰砰砰的声响,激昂沉越。 随即,远处蹄声如雷,为之应和。 大地突然震动起来。 什么情况? 流民们循声望去,却见前方一道黑色洪流涌来。 当先一将策骑在前,一马当先,正是吴胜。 千名黑甲玄盔的骑兵分成两翼,拱卫左右。 望着中间那辆插着“王”字大旗的马车,流民们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是天公将军到了! ...... 当王政掀起幕布昂然走下时。 鼓声止,号角息。 日头尚未彻底西坠。 昏黄的暮色中,他气度沉凝的向着最高处走去。 莫明的威仪和蓬勃的朝气,竟让一旁侧目的流民们人人生出错觉。 似乎时光倒流了。 这一刻的气象不似日暮黄昏,反如朝日初升。 十万人屏息凝神之下,全场静至落针可闻。 唯有远处沂河奔腾的流水声,应和着场上极具节奏的脚步声。 走上高台后,望了眼对面神情激动的两百人,王政颔首,赞赏地笑道: “都是我天军栋梁!” 望了眼系统上仅存的经验值,王政心算片刻,唔,应该够了。 他突然一声大喝:“脱下衣物!” 经验值的数字迅速的变成了三位数,两百人里的一百多天军立刻奉命行事,裸露半身。 剩余的地军们正犹豫时,却见异变骤生! 他们作为最近的旁观者目瞪口呆不说... 台下的陈皎与地军众人亦是骇然大震,面面相觑。 然后,是不远处站在前排的流民们,喧哗四起。 最后,较远处看的不够清晰的群众们,又好奇般地翘足抬头,想要看个仔细。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将两百多人肌肉蠕动的异状收入眼底。 更有人似乎听到了细微的声响。 那似乎是...骨骼撬动的声音。 于是,目瞪口呆者有之,双膝发软者亦有之。 变化还在继续,且愈发明显。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仙法,还是妖法? 每个人脑海中蹦出一个又一个问号时... 突然。 徐方等人带头跪倒,齐声高呼:“将军天命所归,效忠者必得神眷!” 天军万人亦一起跪倒,喊破喉咙般地嘶吼: “将军天命所归,效忠者必得神眷!” 这就是王政军队如此强大的秘密吗? 发现秘密的陈皎等人虽然恍然大悟,此时此刻却也不由自主地伏地叩首。 最后,一个个流民也同样跪了下来,顶底膜拜。 此时场上,唯有一人昂然立在高台。 背后暮日高悬,仿若君王冠冕。 王政敞开胸怀,顾盼四方,朗声道: “信我者。” “从我者。” “得天赐!” 天军万人呐喊:“黄天万岁!将军万胜!” 地军回过神来,亦在张饶陈皎的带领下大叫道:“黄天万岁!将军万胜!” 最后十多万流民也彻底沸腾起来。 既是被方才神异的一幕彻底惊住,也是被现场热烈到极致的气氛感染到了。 十万人齐声高呼,如潮水般起落涨退。 山鸣谷应,气势喧天。 人物卡(三)徐方 [人物卡:徐方、字药师] 统帅: 将兵95(内有捧日之心,外有擎天之力) (墓铭文:待兵如子,善战无名) 将将91(在这个时代,韬略高过你的都没你命长,最后你成了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军神) 武勇:单挑85 (阵前斗将非良举,尔欲送死亦可以) 战阵:(冲锋陷阵万军之中取敌首级)72 (这事基本都是主公干的,我莫得发挥哎) 谋略:(未曾绝顶的聪明)93 学识:(四书五经诗词歌赋)91(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王言) 政治:(勾心斗角)92 民生:(治州)85 (你对用人有天授的直觉,擅长人尽其才,就算是一卷卫生纸也能让它发光发热) 相貌:(此人颇有几分姿色)89 (高瘦清俊,凤目剑眉) 人德:(好人卡啊好人卡)88 (是个道德君子) 〈特征〉 天机:谋无不成,规无不细。 儒将:对文武双全这个成语诠释的极为到位。 帅哥: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 高人一等:学识高人一等,相貌高人一等,连身材...还tm高人一等! 双子星基友:一号基友吴胜,二号基友吴胜,三号基友还是吴胜。 人生赢家:有容貌,有才能,有身材,有人缘,有内涵,有权势,有地位,连未来的老婆都是个美女...(卧槽,好耀眼啊) 〈人物背景:神思者〉 更教仙骥旁边立,尽是人间第一流。 18、月色 轰! 即便紧闭门户,耳力过人的王政依旧被若有若无的轰鸣声惊醒了。 刚刚离开睡梦的他,耳垂动了动,又听见细微的动静。 那是水落在屋檐,又坠落于地的声音。 下雨了啊。 他半起身子,先望身侧看了看。 一旁的伊人此时鬓乱丝横,俏脸红扑扑地,似乎正睡的香甜。 看了眼身侧鬓乱丝横的伊人。 凝视着对方嘴角的浅笑,王政目光闪动,轻轻抚摸了那散落于枕的如瀑秀发,随即拨开了搭在自己身上的玉枝长腿。 似是感应到什么,伊人芳唇里哼唧了几声,娇躯瑟缩地般又往着王政怀中挤了挤。 这么不安分吗? 王政摇了摇头,动作轻巧地拨开了再次附上的温柔缠绕,起身合衣,推开房门向外走去。 晚风呼啸见,此时已是大雨倾盆。 他缓缓走过游廊,来到了庭院处。 一道闪电划起,刹那间,照亮了天地之间仿佛无边无垠的水幕... 以及昂然独立的王政。 这本是郓城亭长的府邸,对方虽然官职不高,但既在这等商贸繁华的地方做了最高长官,所刮的油水自然不少,府邸也修葺的甚为豪奢。 庭院楼阁,奇花异数,样样不缺,在王政看来,却是完全不逊色上一间所住的徐宣府邸。 要知道,徐宣可是齐郡的一方太守啊。 不过也无所谓了。 反正这里也同样成了王政的产业。 凝视着前方,王政思绪万千。 这算是春雨了吧。 屈指算来,距离上一次比武大会又过了半个月的时光了。 十几万人,最后只有五千多人的入队申请,比例其实不高。 王政却已非常满意了。 最重要的是,无论是流民还是陈皎等人,他不惧怕对方走漏风声。 而到如今,兴平元年也已彻底进入尾声 斗柄回寅,过万春节,便是要到兴平二年了啊。 也就是公元195年... 他在记忆中查找了半天,有些不确定地想着,好像就是这一年,李榷郭汜发生内讧,然后汉献帝逃了出来,去的是洛阳还是长安来着? 反正就是这一年起,曹操迎了献帝,才算是开始正式起飞了吧? 挟天子以令诸侯啊! 思虑至此,王政眼眸一动,双目如电,在漆黑的夜中愈发闪亮夺目。 说起来,这位刘邦的子孙,大汉末帝... 还挺像见一见呢。 王政砸吧了几下嘴巴,脑中突发奇想,下一刻却立刻烟消云散。 还是算了... 洛阳可太鸡儿远了。 还是顾好眼前的自己吧。 春节应该没几天了吧。 想到此截,王政开始思索起来。 对于其他天军众人而言,这是起事以来过的第一个年,而对于王政而言,意义更是重大。 这可个他穿越以来过的第一个春节。 正好如今已有了真正的根据地,哪怕郓城远不如上一座攻陷的城池繁华巍峨,但毕竟是真正属于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所以不仅王政有意隆重举办,下午时于禁、潘璋等人也主动提议要大办特办。 王政自然欣然同意,更明确要求不能局限在天军将官、抑或是天军内部。 毕竟在王政这后世人的眼里,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军民一家亲的概念,早根植在他的内心。 不但要求城中各处张灯结彩,展现氛围,王政更是大笔一挥,不论天军兵卒,还是跟随而来的流民,或者郓城本地的百姓,都要发些新年礼物。 当然,只是挨家挨户... 即便抢了那么多资源,要是按人头,王政实在不敢发,更怕发不起。 ...... 思忖之间,骤雨来的突然,去的也快。 此刻却是已停歇了。 天空从阴沉变成了幽暗,云散月出。 闻着雨后清爽的气息,又看着清冷的月光,映衬着远近楼阁如罩轻纱,入眼景色皆为喜人,王政突然动了夜游的兴致。 说来也巧。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步伐声。 这声音太过熟悉,王政不用回头便知来人是谁,顾盼间笑道:“姒姐,你也醒了?” 直到两人有了肌肤之亲,王政才知道霍氏的名字,却是单名一个姒。 “阿政。” 妇人似是起的匆忙,只披了件浅色的袍子便迈着摇曳生姿的莲步走了过来。 迎着王政炙热的目光,霍氏声如蚊呐般地道:“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睡不着,便出来看看月色喽。” 王政笑了笑,回头看到霍氏,见她衣衫单薄,不由关心道:“夜深寒重,姒姐你要不还是先回房吧。” “我不冷...” 话还没说完,霍氏便打了个寒颤。 “还是回去吧。” “不!” 霍氏直勾勾地看着王政,咬着朱唇,眼中全是倔强。 平日来王政事务繁多,霍氏也不敢打扰,两人本就少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她也是今日才入的城,愈发珍惜与王政共度的每一刻。 “那行吧。” 听出来她话中依恋、不肯就走的意思,王政也不勉强:“依你就是。” “此时深夜庭院,四处无人,月色明媚。” 说话间,王政解下身上的大氅,走了上去为霍氏披上,随即笑道: “你我携手同行,秉烛出游...” “也算是一件雅事。” ..... 庭院并不算小。 两人一路窃窃私语,大部分却多为王政说,霍氏听。 所谓“夫贵妻荣”,眼看着王政麾下兵马越来越多,身上的威仪更是一日重过一日。 霍氏心中虽然欢喜,更觉骄傲,却还有浓浓的忧虑和牵挂。 她知道这一路走青州到徐州厮杀不少,哪怕王政此时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听到惊险处仍不由娇呼不断。 其实哪有什么惊险... 真要说起来,起事的第一战面对龚续那五十多名甲士时,若非临时被当成了张角转世... 在王政看来,才是最凶险的一次。 后面... 虽然敌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却终究赶不上自家发育的速度。 不过是逗弄霍氏夸大其词罢了。 逛了半天,这时正好走到几株梅树之下。 远听水声淙淙,近闻幽梅吐芬,霍氏心生感慨。 这般美景,若非王政,恐怕自己这一世都没机会踏足其间吧。 遑论成为其的女主人? 而这一切... 可都是阿政拿命换来的啊! 想到这里,霍氏一颗芳心砰砰猛跳,两颊飞红,偏转螓首望着身侧英姿焕发的少年,心中柔情无限。 她鼓足勇气,突然吐出一声:“夫君!” 这一声如娇似嗔,含羞带怯。 王政浑身一震,循声望去。 却见霍氏似是因这短短的两字用尽了所有勇气,此时已再次垂首不敢与他对视。 如水的月光下,看着风韵成熟的妇人此时露出小女儿般的娇羞,王政心头一片火热,喉结鼓动了几下,也笑吟吟地回了一句:“夫人。” 霍氏惊喜抬头时,他已猛地将她抱起,随即大步流星地向着寝房走去。 “阿政,你不是要夜游赏月...” “还赏锤子月!“ “立刻回房!” 19、势如破竹(上) 刚刚进入兴平二年的第二日,城内节日的氛围却已是一扫而空。 战鼓声声中,无数士卒,逐队集结,十人为队,百人成行,千人行阵。 各部井然有序,看似缓慢实则迅速的集结起来。 风声呼啸中,不停息地卷动旗帜、帐篷,更夹杂了马鸣长嘶,金铁交击,发出惊心动魄的响声。 万军偃伏之下。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全城。 当此氛围,百姓为之失语,人人闭门,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而刚过完一个丰盛节日的天军,则是天军振奋,地军气壮。 一切战略部署,后勤粮草早在年前就已经准备完毕。 这段时间,王政也派了无数游骑在周围打探四周各方的反应。 腊月凛冬,又值年关,似乎到目前为止琅琊官府还没有发现郓亭失守。 既然你们这般迟钝,那我就不客气了。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出发!” 一声令下,全军开拔,无数黑色的洪流沿着城门奔涌而出,随后在城外分成四股,各自奔赴。 郓城之前尚有东莞、东安、阳都、临沂四县,正好是一条路线抵达琅琊郡的治所开阳。 若要让开阳县无法做出反应之前便兵临城下,一路攻破反倒不太现实。 人家只是大意,又不是傻瓜。 所以王政在年前与众将商议后,为了完成兵贵神速,出其不意的效果,决定兵分四路,来完成这场纵横几百里的突袭。 于禁张饶等人率万余地军,攻最近的东莞县和东安县。 徐方则率一万天罡军,直取阳都县。 至于王政,却是带着吴胜和两千余天诛营直接向着临沂县挺进。 那里离开阳,相隔已不足百里之遥了。 天军本就战力出众,加上于禁等人俱非泛泛之辈,即便分兵不但有极大把握同时拿下三县,更能完成围堵全歼不放走任何一人的战略目的。 而王政只带着两千天诛营,不但机动性和行军速度能达到最快,或许... 还有可能再被错认成官军? 正是带着这样的想法,这次在副手的人选上,王政没有如之前一般选择老成持重的于禁和心思缜密的徐方,而是敲定了吴胜。 阿胜啊,不管你是魅力高还是幸运高,可别让我失望啊。 看着一旁兴冲冲的吴胜,王政眼神带着期待。 ...... 十日后。 此时的王政,正带着一群“官军”大摇大摆朝着临沂县不断前进。 东莞东安两县应该已经打起来了吧。 算算时日,王政一边扬鞭赶路一边暗自思忖。 这一路上,天军也做足了准备。 沿途擦肩者,所有行人,不论什么身份,一个不漏全被二阶轻骑兵们强自俘虏。 其中不乏一些人似乎有些背景,被刀剑抵着脖子了依旧态度强硬,嘴里呼喝叫嚷,无非“尔等是何家兵卒竟敢对吾造次”之类的话。 诸如此类者,按照王政提前的吩咐,天军统一口径一律推到了北海孔融的身上。 同时,这也让王政心中大定,更是暗自刚开。 开好车就是好人吗? 穿戴精良就是官军吗? 若是在青州可绝不会有这般的情况啊。 连连兵乱人祸,老家人的警惕性已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而琅琊人,只能说他们活的太幸福了,也太安逸了。 “将军,你看!” 随着吴胜兴奋地叫嚷,王政抬头一看,眼见视线的尽头已浮现一处城池的影响,呵呵一笑,随即摆手,命令全军暂停下来,休整半日,以便恢复体力,之后毕其功于一役! 全军都开始干粮填饱肚子时,吴胜则不停擦拭手中的宝刀,至于王政,则是将视线扫向了面前悬浮半空的透明方框。 王政:将军 等级:18 生命值:180/180 经验值:352 升级所需经验:100000 力:40 敏:25 智:10 魅:30 技能:铁骨「4」跑动「4」恢复「1」说服「4」骑术「3」统御「2」强击「1」 从属队伍: 英雄:岚之山于禁、擒羽者潘璋、游鱼张饶「3」 四阶:黄巾排槊兵「2」 三阶:黄巾精卒「4」 二阶:精锐轻骑兵997,黄巾壮丁1054「+135」 一阶:黄巾民兵13554「+5051」 收回视线的王政,眸光悠远地沉吟起来。 两千多人似乎还是多了点啊?毕竟临沂离开阳太近了。 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开阳必然派兵救援。 这个事情王政不介意,更有些乐见,但是,最好是在临沂已入他掌控之后。 那时候无论是引蛇出洞,还是围点打援,主动权都在自家这一变。 思索了半晌,见士兵们再次集结起来,人人跃跃欲试,王政先是看了左侧的骑兵,又望了望右侧的步卒,笑了笑,决定再次分兵。 既然打了欺瞒的算盘,那就欺瞒到底吧。 随后,他便让所有的骑兵绕城四周,防止有人逃离,同时间,却选择了一千多黄巾壮丁作为这次正面攻临沂的主力。 骑兵本身就是更适合野战的兵种,攻城上未必比步卒强,此其一。 目前自家的军队中,无论是现有的骑兵还是能做骑兵的种子,还是太少,伤不起更死不起,此其二。 至于第三嘛。 到了此刻,王政也没了妄想。 想扮成官兵入城的可能性不大了,临沂这般城池,别说扮成官军,你就是真的官军,若非琅琊这边的系统,人家也不会轻易放你进去。 于是几日前王政又生一计, 那不如扮成流民欺瞒? 为了这个新计划,骑兵是不能带了。 领一群有马的说是流民...谁信呐。 ...... 不久后,包括王政吴胜在内,全军上下人人在盔甲外面套了一身破烂的衣衫,又用泥土往脸上涂抹一番,摆出一副瘦弱不堪的模样,再次向着临沂缓缓迫近。 一千多人的队伍,又刻意把阵列散开,步伐絮乱。 乍一看,倒确实像一群遭了灾的乱民。 可惜若是有心人细看之下,便能看出太多不妥。 一群二阶兵们,可谓人人身高马大,强健无比。 哪怕在王政的要求下刻意地躬身弯腰,说真的... 也实在和真正瘦弱的流民差距太大。 完全不像是一个物种嘛。 “当时该带些赵县的乡亲来的啊。”王政也发现了这个破绽,暗自懊恼:“思虑不周啊!” 此时却是来不及了,正当他为又一次很大可能出现的“谋士梦碎”而懊恼时,此时临沂城头上的兵卒们也终于看到了这群不速之客。 “快关城门!” 负责城防的什长大喊道:“之前县君有收到郡守的公文,青州有十多万流民入我徐州了,定是这帮!” “十万?”旁边一个兵卒愣了楞,再看了眼王政一行人,粗粗一算,嗤笑一声:“什长,怎么可能有十万啊。” “这里最多也就几百人吧。” “憨货,大股的有可能在后面呢!”什长训斥道:“啰嗦什么,快去拉起吊桥!” 随着示警的钟声响起,消息迅速从城头上传至全城,并先后送进了临沂县衙和军营。 不管是县君还是都伯,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第一反应都相同无二。 或是惊愕,或是不可置信。 “大批流民已到我临沂城下?”县君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会如此?” “这些流民不是从青州过来的吗,从北面而来,怎么也要经过前几处县啊。” “这都没传出什么消息,难道都已失陷了?” 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的县君,决定亲自登城探查一下。 不久之后,整个临沂的大小官员、本地望族们,俱都汇集在了城头。 眯眼看了看远处乌泱泱地人头,县君又是一愣。 怎么才这么点人? 随即,眉头又是一皱。 哪怕相隔甚远,一些天军中气十足的叫嚣和喧哗依旧隐约传到了城头众人的耳中。 那些俚语乡音,哪怕听不太懂,县君也知道,必是些粗俗不堪的话。 “非礼勿听啊。” 一边厌恶地再次看了看四周,确定似乎没什么大股流民在旁潜伏,县君思索了下,猛地击节长呼,面现恍然。 吾明白了! 这想必是那十万流民里的一部分人! 他们形成小股,径自越过了前面几县,一路直奔我临沂而来啊。 难怪没有收到任何风声啊。 21、势如破竹(中) “这群流民为何离我城池这般远呢?” 县君细细观察片刻,疑惑地望向身旁武将问道:“这大概出了一箭之地吧?” 在他想来,流民从青州长途跋涉而来,无非是为了粮食财物,不管是乞讨还是抢掠,你不靠近城池都是不行的啊。 “回县尊。”临沂城防的最高长官都尉诸葛阐也清楚自家这位县君可是地道的文人,不通军务,连忙解释道:“不止了,此时流民盘踞之地已超过我临淄的器械射程之外。” “他们这个距离把握的十分到位,可以说无论是弓箭还是床弩,无论是准头还是力道,都已构不成威胁了?” “哦?”县君侧头再问:“此乃有意为之?” “看来是这样的。”诸葛阐点了点头:“以我猜度,想必他们是之前吃过大亏,才长了记性有此举动。” “吃过亏?”县君神色一动:“言下之意,这群流民已经围堵甚至攻击过类似我临沂这般的城池,所以清楚了弓箭床弩的射程?” “想必是这样的。”诸葛阐颔首认同县君的判断。 那就是想用劫掠的方式来获取粮食了! 确定了对面的盘算,县君神色一冷,厌恶地道:“此等暴民,属实当诛!” “此等流民贼寇,破之极易。”诸葛阐扫视了城外人群,评估着数目:“末将粗略一观,对面人数最多千人,装备匮乏,士气低落,可谓乌合之众,只是...” 说道这里,诸葛阐有些疑惑地道:“唯有两点,与末将之前见过的流民大为不同。” “哦?”县君讶然问道:“哪两点?” “一,是队伍中竟没看到妇孺老幼。”诸葛阐道:“流民最爱人多势众,常常拖家带口,这群流民里,我观察了许久,却是没有发现这一点。” “第二点更是古怪了。” “青壮者着实不少,而且身材...也都比较高挑啊。” 听到这里,一旁的功曹笑呵呵解释道:“都尉,这两点都很好解释啊。” “暴民愚昧,竟选择在凛冬严寒长途跋涉,恐怕不是没带家小,而是那些体弱者,恐怕都冻死在路上了吧。” “至于第二点嘛,既然来自青州,身材高些有何稀奇?” “青壮多更是合乎情理啊,若非身强力壮者,哪能扛过饥寒,有命活着来到我临沂呢?” 这番侃侃而谈,一众闻者均是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有道理啊。 诸葛阐自觉唯一的疑惑被解开,登时放下心来,刚要主动请战,看了眼县尊,想了想,还是想请示道:“县君,该如何处置贼人?” “一千多人啊。”县君沉吟了一会,还是决定稳妥从事:“紧闭城门,先坚守几日再说。” 心里虽然也和诸葛阐一样看不起这帮乌合之众,但县君却怕后面有大股流民前来。 于是虽然也对这帮人起了厌恶和杀意,县君还是选择了防守。 看这群泥腿子的模样,衣衫褴褛草鞋破袄,又是从青州那么远而来,估计能跑到这里已是极限了。 虽是初春时节,但这几年愈发冷了,他们这般缺衣少食,想必是撑不久的。 无非自行散去... 或者被逼无奈主动来攻城,那更是极好的! 临沂作为琅琊郡治开阳的临县,本身也有拱卫的意义,无论器械兵卒俱是不缺。 依托着城墙防守,必可给这群暴民迎头痛击! 听到县君的这番分析,如官吏望族们都表示赞同,唯有都尉和他手下一群都伯眼中却有异色闪现。 等着流民来攻城? 防守? 要是跑了呢? 他们心中并不赞同县君的做法。 琅琊,太安稳了啊。 对于百姓,文官来说这是好事,可对于武将来说,却是十分难熬的处境。 武将不同文官,若要升官进爵,只能是靠武功,也最喜欢这等乱世。 这位临沂的最高武官,心中也有自家的盘算。 去年陶谦的徐州军被曹操击溃,元气大伤,此时想必也在卧薪尝胆图谋雄起,若是自己表现优异,入了陶谦的青眼,那未来可就一片光明了啊。 再次望了眼城外,都尉的视线愈发炙热。 这一千个青州流民的人头,在他眼里,每一颗都是代表着名望和金银啊。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流民们不堪一击... 但是功绩薄上未来记载的,可能只会是斩首一千,破敌一千,全歼贼人一千这些熠熠生辉的词眼啊。 不能坐视这些功劳哦不,是贼人溜走! “县尊,此举只怕不妥。”心中决议以下,都尉思忖了半刻,组织好措辞,方才缓道:“这些贼人,最是擅长裹挟煽动本来安分的百姓们、聚众作乱。若是他们拿临沂没办法,转而进攻临沂附近村镇,驱赶他们化为流民,只怕... “县君,我可是听说去年临淄便是被几十万流民硬生生攻破的啊!” 最后一句话,让县君浑身一震,登时犹豫了起来。 他清楚都尉这番话有私心,但不得不承认。 说的有道理啊。 流民..尤其是青州这个黄巾大本营出来的流民,想必是很会煽动人心的吧? 他也清楚,如今整个大汉便如一个四处漏风的屋子,不断有天灾兵祸,正因如此,无论是各方诸侯还是郡县望族,收的赋税却是一年比一年重,毕竟他们为了乱世求存,也要不断招兵买马,扩大实力。 于是最底层的草民们的日子却是愈发难过了,即便琅琊已经是当今天下相对来安稳富足的地方,民怨其实也暗自滋生,只是尚未沸腾罢了。 事关地方百姓和自己前途,县君斟酌片刻,问道:“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都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坚决道:“一群不过千人的流民,何足道哉?” “末将愿下军令状,只需五百官兵,便能一击即溃!” 若非想着全歼捞足人头,其实都尉甚至都想喊个一百兵卒的。 毕竟既然是要立功,领一百人破十倍于己的贼寇,可比两倍说起来威风多了。 “五百?”听出了都尉话中满满的信心,又看了城外,县君也觉应无问题,只是还是谨慎地补充了句:“这可已是我临沂一半人马了啊。“ “如若败了呢?你可想过后果?” 竖儒! 这话听的都尉面色都有些难看起来了。 面对一群泥腿子,你竟然说本将有可能会败? 只是对方毕竟职位比他高,哪怕极度不爽,他还是干笑了声,回道:“县尊持重!” “那便这样吧,剩余五百任分成两批,一批由县君您亲自带领坐镇城头,另一批则并让末将的副手屯兵门口随时接应”。 “倘若出现败...异变,末将可带军且战且退。城头器械掩护和城门手下接应,应能顺利撤回城内。” 县君想了想,终于同意了下来。 其实他也觉得不可能存在失利的情况。 便是有万一...这一千多流民还能让五百多官兵连突出重围都做不到?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县君颔首示意都尉去准备出战吧。 在都尉和一群都伯兴奋的吆喝下,临沂的官军以令人咋舌的效率迅速集结。 不少人也听到了长官的承诺,人人士气高昂军心振奋。 毕竟,升官发财这等心思可不仅仅局限在将官上,士卒们也想趁机捞些钱财封赏呢。 最不济,打一场胜仗回去对些巷陌的小媳妇们吹吹牛时,腰板也能挺直一些啊。 ...... 当听到咯吱的闷声传到耳畔时,正与吴胜商讨如何攻城的王政讶然抬头,循声望去。 旋即,脸上涌现一片狂喜之色。 卧槽! 还主动出来了? 看着吊桥放下,城门大开,几百人带着漫天的杀喊声朝这里杀来时,王政差点乐晕了。 他只想示敌以弱,趁机一举占领城头,至于临沂的官军主动出战的这般好事... 他倒不是没想过,却没有抱着太大期望。 结果... 只能说幸福来的太突然了。 他看了身旁同样咧嘴大笑的吴胜,忍不住猛拍一记对方的肩膀。 阿胜.... 你她娘的还真是个福将啊! 22、势如破竹(下) “杀贼!” 在都尉诸葛阐的带领下,五百名官军排着整齐的阵列、一边呐喊鼓舞士气,一边快速地向着对面的天军迫近。 不少人都是神色亢奋,一脸的迫不及待。 他们已经想到了隔下人头后去获得封赏的美好场景了。 临沂官军上下,没有一个人想过失败... 他们甚至觉得,这些泥腿子恐怕连反抗都未必有勇气吧。 毕竟只是一群流民嘛。 还是刚刚熬过严冬的一群流民,恐怕能走到临沂城下都是用尽了所有的气力吧? 他们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领队的诸葛阐更是如此。 在他眼里,这一战就是上苍赐给自己的进身之阶。若是能干净利落的拿下,捷报传到此时坐镇东海的州牧陶谦的耳中,说不定自家有机会把这个当了快十年的都尉帽子给摘了? 校尉? 到底是屯骑校尉(掌重装骑兵部队)好呢,还是越骑校尉(掌轻骑兵部队)好呢? 只可惜,这种轻松和乐观的态度,当诸葛阐踏过吊桥离对面越来越近时,突然便消失了。 早在官军打开城门、在护城河前整队的时候,流民们似乎就很是慌乱地不断往后撤,这等反应落在诸葛阐和其手下眼中,更是情势不屑。 只是当天军们也开始列阵整队,摆出一副迎战的姿态时,诸葛阐发现了不妥的地方了。 望着顷刻间变得齐整有序的方阵,诸葛阐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这效率... 未免也太快了点吧? 手下人却是未曾发觉,依旧嘶吼着不断前冲,此时双方也到了交战的距离,临沂城守兵并非什么精锐,骤然停下或者背身撤离,不但未必做得到,更极大可能让队阵陷入混乱,反倒给敌人可乘之机... 更何况,自己之前是主动请战且立下了军令状的啊。 或许,只是从之前对阵的官军中学了点样子? 丢不起人的诸葛阐强自在心中安慰自己,同时想着,摆的似模似样不代表真打起来能保持住啊,何况会列阵也未必就是精锐啊。 想着自家的官兵都是青壮,而且装备精良,诸葛阐再次有了信心,决定先冲杀一轮再说! 这个念头,彻底地葬送了他自己和这五百人。 ……… 当双方彻底进入近身白刃战时,看到对面两个少年将领脸上古怪的笑容时,诸葛阐愣住了。 下一刻,他的手下们也同样愣住了。 因为他们刀枪齐举砍向天军们时,发出的竟不是意料中的惨叫,而是金铁之音... 破衣烂袄是伪装,里面竟然披甲! 所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只是都来不及了。 在城头县君等人的目瞪口呆中,两军对战却是从一接战开始便形成了一面倒的迹象。 随着王政暴喝一声,一刀劈飞了诸葛诞的项上人头,同时间顺势前冲,长刀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弧,将前方四五个兵卒同时砍翻,无数的惨叫声中,战斗已进入了尾声。 仅仅半个时辰,五百临沂城防军竟是近乎全灭。 只有剩余一百多个吓破胆的官兵们,狼狈的逃回了城内。 此时的城头上,已是陷入了死水般的静默。 “这不是流民!是黄巾贼寇!” 留守的诸葛诞的副手,一位都伯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他终于发现了事情的部队了。 流民怎会如此犀利? 作为一个武官,他方才看到的比县君等人更多。 双方战力差距极大,贼寇是完全有能力做到全歼的。 之所以最后还让一百多人逃回,却是主将的问题。 阵型太窄,接战点又不够远,所以示弱虽成,诱敌却不够深入。 若是把接战的地点再离临沂城远一点,再分出两翼包抄.... 思之不寒而栗啊。 待都伯向众人解释完后,县君和一众官吏面面相觑,同时面露绝望。 贼寇战力,竟如此强吗?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城内四方本就有一千多二阶骑兵完成了围堵。 更不知道的是,即便是这样,刚才王政也命令众人保全自己为主,不要拼尽全力杀戮。 只是便是未出全力,尚且制造了近三百人数的杀伤,除了一百多名逃回去的,还有一百多被迫投降的。 “黄巾贼寇竟随着流民来我琅琊了!”县君呆如木鸡了片刻,突然嘶吼起来: “贼人必然还有伏兵,趁他们未曾完成包围,快!” “立刻派人去开阳求援,同时告知太守!” “青州的黄巾贼也随着流民来我徐州了!” ...... 顷刻后,临沂的四门相继打开了一条缝,放了十几个哨骑出城。 但是所有人不知道的是,除了从东门奔赴开阳求援的信使外,其他三个方向,或是去东海,或是去通知附近郡城的人,却全都被等候已久的天军骑兵们尽数截杀。 只有王政允许收到风声的那一路,却是顺畅无阻。 看到那个消失在远方的身影,王政抬头看了看天空,却是突然变脸,刚刚还晴朗清澈,此时却是密集乌云, “黄天又要赐下天酒为我军壮行了啊。” 顾盼四周,王政淡然地笑笑,长刀出鞘,锋刃直指前方: “一个时辰内,我要临沂门户大开!” “夺下此城,尽庆一日。酒肉钱财,人人有份。” “诺!” 系统感应之下,便连另外三处的天诛营骑兵也心有灵犀,四方同时间向着临沂发起了猛攻。 ...... 似乎是晋升四阶后第一次展露身后,吴胜兴奋难抑,带着一群二阶兵竟是初战便夺下城头。 随着临沂大门和吊桥再一次的打开,王政纵身一跃而起,上马,举到,回首,高喝: “入城!” 一箭之地,须臾即到。 主帅一马当先,众人士气更是大振,人人嘶吼着冲了上去,斩瓜切菜般地从阻挡的官军中撕破了一道口子,涌入城中。 攻破城头后的一系列操作天军诸将士早已驾轻就熟,甚至不用王政部署吩咐,吴胜此时已经牢牢把住了主城门。 随着王政大军入城,整个临沂都惊惶起来。 大雨倾盆,尚盖不住烟尘滚滚; 淅沥水声,掩不了鸡飞狗叫; 更有小儿啼哭,妇人尖叫,无数纷纷扰扰。 普通百姓自是紧锁房门,胆大的探头观望。 殷实的望族豪绅们,则是狼狈的驱奴赶婢们立刻收拾细软,掩藏金银; 此时其他三方城门也相继被天军骑兵攻破。 已迎得主帅入城,吴胜按捺不住心中渴望,舔了舔嘴皮,央求王政获允之后,便带着一群人杀向临沂最后的防守力量,城防营。 望了望总角离去的背影,王政无奈地摇了摇头。 算了,就让他在战场厮杀上磨掉那股子杀戮的欲望吧。 总比后面背着自己杀俘虏或者妇孺强啊。 ...... 大营在两城门之间,被城中骚乱惊动。两队步兵,刚出营门时,正好迎头碰上吴胜,此时杀的性起的吴胜似乎连刀也用不惯了,直接抢过一个都伯大锤,放开了抡扫。 四阶加持之下,力气足够,身量又高,随着一声声肆意的狂笑时,官军纷纷人仰马翻,一片鬼哭狼嚎。 三两下冲垮这两队元军,留几十个天诛兵斩杀招降,吴胜又急不可耐地冲入营中... 一盏茶的时间内,无数惨叫声中,已是尘埃落定。 到了此时,王政才安排众人做之前在青州不曾做过的事。 安抚百姓。 他安排一百骑兵来回驰奔,大声宣读于禁和徐方预先做好的安民告示,不求辞藻华丽,只要通俗易懂。 似乎颇有效果。 不久之后,临沂城中似乎恢复了安静,只是偶尔还是传来几声兵器相击、惨叫、求降讨饶的声音。 23、招降(一) 从临沂派出求援的信使后,目的完成的王政便亮出自家军队的獠牙。 一波猛攻之下,四路开花,却是总共也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便几乎将临沂全面攻陷并占据。 到了这时,安排人把守好四处城门与各处要地后,除了留下百多人负责清扫战场掩埋尸首,王政便带着天军向着城内最后的残余力量所在处走去。 那里,自然便是临沂城的县衙了! 这里此时已聚拢了所有的官吏、豪绅们。 他们瑟瑟发抖地缩在其中,却也知道这般做法只是坐以待毙。 曾经的一城政治中心,如今却成了困兽的绝地。 ...... 当王政在众人的拱卫下施施然来到县衙大门不远处时,吴胜也带着满身的血腥跑来汇合。 看到县衙还没被攻破,吴胜顿时眼睛一亮。 “将军,何须你亲自出马?”他急哄哄喊道:“我这就去带人拿下此处!” 谁告诉你我要直接攻破县衙了? 看着吴胜没等他应允便要带着一群兵卒直接前冲,一脸无语的王政赶紧喝止。 若是要和之前一样简单粗暴,我何须等到此时? 脑子都没有的... 徐州可是他计划中的根据地啊,与青州自是不可同日而语,更不可一般对待。 除了入城第一时间便安排士兵们通报告示安定民心,对于城内的官吏望族们,也不能再只是或杀或抢了。 出于这种考量,在来的路上,王政已命人对抓获的俘虏好好盘查,看是否有什么贵人。 踢了吴胜一脚,王政也懒得和这憨货继续废话,只是顾盼左右问道:“可打探清楚了吗?” 听完士卒躬身回应的话,王政轻哦了一声,随即剑眉一扬,眼露喜色。 县君都抓到了吗? ...... 不久之后,一阵喧哗,由远而近。 看了眼被押解过来的一行人,人人垂头丧气狼狈不堪,更是满身的血污,王政打量了一会,也没看出什么官职身份,便直接问道:“谁是县君?” 语气看似随意,却是充斥着颐指气使的意味。 听到这话,俘虏们同时循声望向这个少年,人人心中五味纷杂。 这时全场无论胜败双方,俱是人人带血,对面千人俱是刀光剑影,森然杀气。 唯有到了最中央处,陡然画风突变。 此子虽同样披甲挎刀,却是一身干干净净,莫说脏乱血污,便是连此时笼罩整个城池的硝烟起,竟也不曾沾染半分。 单从表面来看,这个所谓的反贼首领完全没有意料中该有的凶神恶煞。 “竖子!”一个武官打扮地却是答非所问,一开口便是喝骂道:“尔竟敢犯上作乱,当真是不知...” “剐了。” 话都没还说完,王政只是循声瞥了他眼,看到此人披甲便知不是目标,登时懒得废话,不耐地挥挥手:“就在当场。” “你...” 开口者正是临沂的功曹,他见王政派人将他们押来,也猜出其是要招降他们,便想着先逞下口舌之快。 毕竟既然是招降,按道理总要走流程的吧。 谁知....对方却是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竟是话都不让他说完,便要直接杀人了? 尤其是那个“剐”字,功曹刚听入耳便觉双腿一软,险些便要瘫软在地,刚被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卒拉起来往外拽,已是再也顾不得演了,连忙开口想要求饶。 却听这时王政又懒洋洋地道:“塞住这张鸟嘴,免得继续聒噪。” “诺!“ “呜呜...” 那功曹被一路拽着往外时嘴上依旧不断蹦出模糊的人声,只是王政已听不清,更不在意了。 等那功曹被绑在树上开始不断发出沉闷的痛哼时,王政才再次望向俘虏们。 只见此时大部分人已是两股战栗,似是都站不稳当,不少人更是不住侧头看向旁边正在进行的酷刑,脸上冷汗直冒,更有人已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态,似是已心生乞饶之意。 只是最后看到身旁人的人,还是犹豫地咽了回去。 众生百态尽收眼底,虽没有人开口投降,王政明白了自己的举动已收到效果。 剐刑本就是极为酷烈的,他特地让人当场进行,便是让人亲眼目睹生出惧意。 死本就可怕,遑论这般死法? 不过,即便是这样,不少人此刻犹豫的,恐怕已不是投贼,而是“带头”了吧?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被吓出丑态。 此时的俘虏中还是有那么两三人昂首挺胸,一脸地大义凛然。 视线在这几人身上不断巡回了片刻,王政大致确定了目标就在其中。 作为临沂的最高长官,便是怕死也自然不会那么不堪地表露,装也要装一下嘛。 而从年纪、气度上来看... 这个面白长须,儒士打扮的中年应该便是他要找的人。 他笑了笑,望向对方,温言道:“可是临沂县君当面?” 听到这话,中年毫不示弱的凛然对视,冷哼了声:“本官便是。” “大善!”王政笑容愈发和煦起来,一开口便是褒扬夸奖: “本将虽来此地不久,却也听闻尊驾令名,临沂百姓,无不称道贤德。常思一见,今日也算得偿所愿。” “嘿。”县君一脸不屑,冷笑连连:“巧言令色鲜矣仁,可笑,可笑。” “贼子莫要多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若是要本官降贼,却是绝无可能!” “大胆!” 王政还没说话,站在一旁的吴胜已是勃然变色,跳将过来,伸出蒲扇大的手掌,直接便是一轮左右开工。 如今已是四阶的吴胜,力气何等惊人,愤怒之下更是毫不留情,不过四五记耳光便将县君打的鼻血横流,脸肿嘴裂。 随着最后一记“啪”声的愈发响亮,更是直接经受不起,立刻跌倒在地。 只是即便如此,那县君呜呜嚷嚷,话都听不清楚,明眼人都听出来其依旧在咒骂不止。 看来不是装的啊,是真不怕死。 “住手。”王政有些遗憾地想着,喝止了依旧要继续拳打脚踢的吴胜: “也算是条汉子,莫要折辱了。” “给这位县君留些颜面吧。”凝视了县君片刻,王政点了点头,又吩咐兵卒: “带去外面,给他个痛快吧。” “诺!” 随着县君被拖出去,很快就没了声息。 而不远处绑在柱子上的那个功曹,本就沉闷的惨呼却是越来越微弱了,只是一张脸已彻底被痛到扭曲。 这般决绝的作态,让场上剩下的两个人彻底懵了。 之前站在县君右边的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偷眼看了看王政,又瞥向左边的人。 而左边的人,此时也再次看了眼被捆在树上的功曹,神色虽看似如常,双腿却已微微发抖起来。 这时,王政终于睥视过来。 好不容易说点好听话却被人喷的鼻子不是鼻子,王政心中也有些发火,这次便懒得客套,张口便直奔主题: “你们呢,可愿降我?” 24、招降(二) 见这两人迟迟不曾开口,王政的眼神愈发冷冽起来。 还要继续杀鸡吗? 他倒不是心软了,而是俘虏的人本就不多,看上去像文人的更是稀少。 尤其是站在县君两侧的这两人,几乎肯定是职位不低,说真的,当儆猴的鸡他觉得有点不值啊。 不管了! 蛮劲发作,王政心中发狠,猛地便是一摆手,锐利的声势中,冷喝一声: “来人啊...” 话没说完,却见右边的人,已是被吓得站立不住,竟直接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而左边的那个青年,倒是脸色不变,却也不再沉默,却是骤然间叹息了声,仿佛喟叹一般。 “惜哉,惜哉!” 一听这话,王政心中便是微动。 这般地开场白... 这般地装腔作势... 让他想起了记忆中无数的场景。 那类主角基本都是儒生,且要么是说客,要么便是降者。 这厮恐怕已是想投降了吧,现在是打着让我陪他演出戏来顾全自家名声的盘算吧? 也罢,总比右边那个直接吓瘫的强吧。 想到这里,王政嘲讽似的笑笑,状是恼怒地横了他眼:“尔是何人?什么身份?” “在下临沂主簿,缪林。” 青年不卑不亢地回道,同时间拱手微施了个礼。 主簿,属于两汉到两晋都极为常见的官职,因为上至京城首府,三公御史,下至各方郡县,九寺五监,可以说都存在这个职位,权势颇重。 不但常见,这段时间也是其权势最盛之时。 有诗云:“徒三十年看儒书,不如一诣习主簿”。 当然,这些情况王政倒是不甚清楚,但是不妨碍他生出些许的重视。 无他,王政只需要记得吕布和司马懿这等人物都做过主簿,便足够了。 “缪主簿吗?” 既然有身份,他便有一点点兴趣了,便凑趣般地问道:“你方才连呼可惜,是什么意思?” “吾堂堂七尺男儿,岂畏死乎?”缪林望了眼王政,摇头晃脑道:“只是可惜我腹内锦绣,今日却要随我共埋黄土了。” 把不怕死挂嘴边的,一般都最是贪生之辈吧? 不屑吐槽了声,看着对方假模假样,王政有些厌恶,更陡生逗弄的恶趣味。 “这样啊,那不碍事。”他笑吟吟道:“我曾听闻塞外草原有天葬之俗。” “尊驾既然腹有锦绣,若是掩埋黄土,与草木同朽确实可惜。” “那这样吧,缪主簿的尸首,本将会命人悬于高峰,让你死后与洁净云雾为伴如何?” 啊? 本来看到王政愿意接话,缪林还觉得心中一定,只是却不料顷刻间对方却冒出这样的回复,让他直接陷入了呆滞的状态。 刚回过神时,却已感觉到脖颈上一片寒意。 缪林抬头一看,却见上一刻站在王政身侧的另一个少年,此时已径自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眼神冷酷,笑容狰狞,更是直接锋刃相相。 这竖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一边心中怒骂,缪林脸上倒还是保持镇定,只是大脑已飞速转动,苦思解决此刻困局的办法。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却是完全没辙啊。 越想越是心乱,额头黄豆般的冷汗更是一颗颗的冒出。 一旁的王政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脸色越来越白,心知火候差不多了。 不用他开口吩咐,系统感应之下吴胜已收到心意,更明白分寸。 他手腕翻转,口中突然暴喝一声: “奉将军命,赐君一死!” 下一刻,微一用力,刀锋上便陡然现出一抹血色。 本就神经绷到极致的缪林,此时感觉极为敏锐,当感觉到脖颈一疼时,已是亡魂大作,什么顾虑脸面悉数跑朱脑海,本能般地大喊一声:“将军饶命!” “小人愿降了!” 这一声惨叫,凄厉如杀猪叫般,不但让王政莞尔,更是让一旁陪着主将看戏的天军们哄堂大笑起来。 ...... 喊出声后的缪林,才发现自己的脖颈上只是被割破了一点皮,登时心中情绪复杂。 有羞惭,有恼怒,更有...后悔。 不是后悔降贼,而是看到收刀回鞘的吴胜脸上玩味的笑容时,心思剔透的缪林已是明白过来。 王政根本没准备杀他。 这竖子分明是看出了自家的心思,不但不配合,反而存心戏弄! 竖子! 不管心中如何怒骂,既然喊出了这句话,已是覆水难收。 当然,缪林心中也是松了口气,不管如何,身家性命此番是能保全了。 而看到这一幕的其他的俘虏,虽然不屑缪林的作态,却也庆幸终于有人带头投贼了。 那他们就好办了啊。 哪怕日后被官军清算,他们也最多是胁从而已。 ...... 明知缪林是在作态,王政却做出并不算是贤君明主该有的应对。 只能说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心志和脾性,都被不断升腾的战火和交击的刀剑磨炼成了另一幅模样。 作为一个现代人,明明清楚求生是一个人的本能。 但愈发喜欢直接爽利,重义轻生的王政,却更像一个汉朝人般,对贪生怕死者有着本能般的鄙夷。 所以明明理智高手他,面对缪林更正确的做法是折节下交,摆出求贤若渴的姿态,毕竟现在他最缺的就是文官,连系统也解决不了这个难题。 但王政却因为对缪林怕死又做作产生本能地厌恶,就是放不下姿态。 当然,人家主动开口服软了,王政倒没有继续为难他了。 少年笑吟吟地上前,将瘫软在地的主簿扶起,熟稔般地帮对方拍去一声灰尘: “先生乃国士大才,今日来投,使我如虎添翼,喜不自禁啊。” “将军谬赞,谬赞。”缪林一边欠身支支吾吾地回应,一边擦了擦汗。 “先生不要自谦了。”王政握紧对方的双手,一脸热请,言辞恳切: “如今本将正好有一件难事,不知何以教我?” 戏肉在这里啊... 但是如今缪林已是骑虎难下,只得干笑几声:“将军但讲无妨,小人知无不言。” “甚好!” 王政赞许地望了他眼,随即指向县衙的方向:“本将不欲多造杀孽,还请先生帮我劝降县衙内的诸公吧。” ...... 缪林强忍着心中羞愧,缓缓地挪动着身子朝向了县衙慢慢的踱步。 来到大门口时,看着对面墙头上冒出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缪林嘴皮子鼓动了半天,还是一句话说不出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似是感应到背后投射而来的无数目光愈发森冷,缪林咬了咬牙,终于吐出了第一句: “县丞、廷掾、少府...“ 随着嘴巴里蹦出的词越来越多,声调也从一开始的磕磕巴巴变的利索起来。 “诸位,降了吧....” 缪林彻底豁出去了,厚着脸皮提气高喊: “汉廷无道,幼帝无知,奸贼把持朝政,以致百姓贫苦、生灵涂炭。” “今苍天..额,天公将军王政,创立天军,起兵欲清君侧,扫除奸贼,还政清明。此乃浩浩正途,天下百姓无不云集响应、赢粮影从。 “我琅琊百姓亦当顺势而为,全力响应,共襄盛举啊。” “各位皆食君之禄,更应该积极主动,做出表率啊。” 到最后,缪林终究没有直接喊出大逆不道的那八个字。 因为那已是被官方定性直接造反啊。 听到缪林找了个清君侧的名义,王政哑然失笑,想了想,也觉得有些道理。 也确实要有个名头让这群沽名钓誉之辈先归顺过来。 豪绅望族官僚... 这些人是厚脸皮. 但毕竟不是不要脸啊。 ...... 这样恬不知耻的话,不出意外引来了县衙内一众吏员的斥责。诸如贪生怕死、目无君父、厚颜无耻之类的言辞,不绝于耳。 已豁出去的缪林不但置若罔闻,更是唾面自干,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开始挨个点名,以家小亲戚的安危来劝说...或者说要挟更准确。 “董县丞,你若是顽抗天威,不但自己要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你全族人我记得早几年就全部移居,如今都在临沂城内,莫非要我带着将军去夷尔族吗?” “关廷掾,你母患有眼疾,岂可不奉孝膝,若今日你为了虚名赴死,令堂余生如何自处?” “赵少府,你这一脉可是三代单传啊,我记得你虽有妻妾,可至今尚无所出吧?” 眼力过人的王政在远处清楚地看到了墙头众人的神情变化。 随着缪林一个个的点名,当真是立竿见影,人人都有了动摇。 这让王政大为感慨。 知根知底的带路党啊,真是古今一样... 不堪,却甚有效! 25、招降(完)(谢书友徐方的舵主打赏) 相隔本就太远,县衙内的众人本就在提心吊胆中时刻关注外面的动向。 王政杀县君倒也罢了,众人虽有兔死狐悲之悲凉,却也因早有预料,触动不算太大。 但活剐功曹... 却令人人噤如寒蝉,胆魄皆散。 尤其是贼子还特意堵住了功曹的嘴巴,让其发不出惨叫来稍微宣泄痛楚... 当墙头上的一些人看到自家同僚如今一张彻底扭曲的面孔,更隐约听到一些细微的闷哼声断断续续... 却是比那凄厉尖叫更觉渗人。 想到自己不久后或许也是这样的下场,已有人想着若是贼人攻陷县衙,便自己了解性命,求个痛快。 毕竟大家都清楚,临沂的城门都挡不住贼寇,这区区的县衙土墙又怎么可能拦截贼人的脚步呢? 到了这般境地,人心惶惶之下,不是没人想过投降。 只是一则县衙内的众人也和外面的俘虏们抱着同样的想法,没人愿意带头从贼,落实贪生怕死的污名。 二则,此时天诛营众将士已齐聚,众人也看清楚了贼人的实力。 这...才两千多黄巾贼寇啊? 虽然凭这点人便直接攻破临沂,更让临沂的城防军毫无还手之力,看在眼中的众人也是心知肚明,这群黄巾贼寇确实凶悍,远非一般义军可比。 但是,众人还是不太看好。 要知县君早已派出哨骑前往开阳甚至东海,向太守和州牧求援了。 虽然徐州军刚被曹操大败,更有几万兵卒被直接消灭,但是如今的徐州全境凑凑,却也依旧还有四五万官兵啊。 单是开阳,众人便清楚,可是有一万多精锐的。 若是等几日后,开阳军来临沂大破贼寇,他们这群从贼的下场... 恐怕也不会太好啊。 带着这般那样的顾虑,才会让绝望的众人至今还在犹豫... 只是当缪林挨个点名之后,面面相觑的众人,都看出了彼此的心思。 哪怕几日后再死,也比此刻丧命强啊。 再说了,黄巾贼只有两千没事啊,不是还有十万流民吗? 这么多人,据城而守支撑一两个月都不是不可能吧? 那他们也就多活了同样的时间啊。 再说了,反正真正带头投降的是缪林啊,即便来日官军打败这群反贼,他们这些从者送些钱财,托人求情,想必也不会落个太惨淡的下场吧? ...... 在理清一切利弊得失的过程中,衙内大院陷入了一片沉默。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此时缺的便只有一个带头者了。 想到这里,每个人都是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似乎都打着让别人开口的盘算。 最后,所有的眼神都唰唰扫向了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人。 这中年正是临沂县丞董勇,也是缪林第一个点名的对象。 玛德!都看老子干什么? 暗骂了一声,董勇大感无奈,县君既死,他便是如今临沂官职最高的人。 此等紧要关头,于情于理,若是他不发话,其他人似乎也不好主动提“从贼”这一茬。 也确实不能在拖下去了。 望着众人急切地眼神,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想到王政杀县君和剐功曹时的干脆,董勇也担心对方等不耐烦了,会直接攻打县衙。 那时再想投降恐怕也为之晚矣啊。 沉吟了片刻,董勇干咳了声,瞥了眼身侧的幕僚。 幕僚心领神会,眼珠一转,道: “诸位,其实从贼人打败诸葛阐时,县君大人就早已经有了准备,预料到吾等如此身处的困境!” 听到这话,人人面色一怔,连董勇也愕然地望向自家幕僚。 什么?还有这事? 这般反应也在幕僚意料之中,他凝视众人,拱手虚举,遥向外面,面露沉重之色: “当日县君曾与我主有过密谈,贼人势大,县君心忧之下曾言若是城破,他责无旁贷,既然愧对天子与州牧的厚望,自然是要以身殉城了!” 和我密谈? 董勇双眼迷茫之色愈发浓厚,却没傻到直接发问,哪怕一头雾水,也本能地对着转向他的视线颔首,表示此言非虚。 幕僚又道:“刚才县君凛然不惧,慷慨赴死,却是正应了当日之言啊。” 听到这里,欠缺机变者心中纳闷,更有些羞惭。 而某些心思灵巧的,却是眼前一亮,大致猜出幕僚的用意。 果然,说到这里,幕僚话锋突然一转: “不过县君也知道诸公的心性,均乃心存忠义,非惧死之人,他也曾特意与我主言说。” 幕僚顿了顿,环视众人,语气突然激昂起来: “若是我等俱如县君一般,宁死不降,黄巾贼寇这般禽兽之辈必然会因而迁怒我临沂百姓,大开杀戒啊!” “诸君!” 说到这里,幕僚突然长身作揖,声音带着哭腔: “为了我临沂百姓,还请暂且忍辱负重,与贼人虚与委蛇。” “等我郡大军一到,再里应外合,剿灭这些反贼!” 人才啊! 这时再蠢的人也明白了幕僚的打算,望过去的眼神俱都带着赞赏。 把锅甩到一个死人的身上,妙! 这般一来,我们投降可是奉了县君之名,更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从贼,那是因为怕死吗? 错! 那是为了我临沂百姓的安危啊! 此乃无奈之举,我等依旧是心存忠义,更时刻准备着拨乱反正! “县君真是用心良苦啊。”这时,廷掾关辽思索了一会,抚须道: “不知可有书信为证?” 这是在提醒幕僚,将来到了太守面前,须防口说无凭。 幕僚一愣,眼珠一转,连忙道:“自然是有的。” 说着,对着一旁一个青年道:“赵少府,有劳你去县君的书房取来。” 青年讶然地望过去。 我又不知书信在哪,你自己去取岂不是更方便吗? 下一刻,看到幕僚眼神中的意味深长,青年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忙道: “好好,我这便去取。” 望着那道匆匆离去的背影,廷掾与县丞以及幕僚三人相视一笑。 赵少府,与县君志趣相投,私交不错,可是十分清楚对方的笔迹啊。 何况,常听闻此人颇擅临摹,技艺精妙啊。 ...... 当那封有铜印鼻钮的盖章的文书展示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当没看到那尚未干透的墨痕,只是对着笔迹不停观察,随即纷纷颔首。 “不错,挺像的...” 一个人话刚出口,已知失言,望着众人瞪过来的眼神,连忙干笑几声,自圆其说: “县君这书法...嘿..是愈发像张平子的风格了啊。” “慎言!”县丞冷冷地指了指他,随即小心地将书简收入怀中,然后先知整理衣冠,随即便一声喝道: “快打开大门,迎接为清君侧的忠义之师!” “对对对,快打开!” ...... 看着一群临沂的官吏和豪族们揣着自然的笑容,一副喜迎王师的模样走了出来,王政哑然失笑。 厉害了,你们竟是毫无拘谨之态啊。 到了此刻,他心中也暗自长呼一口气。 哪怕这些人只是因威逼而暂降不管怎样,总算是自家麾下名义上有了第一批文官和豪族,也算是个好的开始。 不枉自己煞费苦心,更等了这般久... 望了眼此时天色昏沉,明月高挂,王政摇了摇头,在众人的逢迎中大步向衙内跨进。 刚与几个人随意攀谈了会,路才走一半时,却突然脚步一顿。 看着这位主宰全城的少年视线在半空中将将停驻,一旁的县丞等人面面相觑,俱迷惑不解。 怎么突然停下来? 下一刻,王政洒然一笑。 “吴胜,你去准备迎接下咱们的军队。”他侧头吩咐着总角。 “应该快到临沂了。” 就才刚才,系统的面框上突然出现一行淡蓝色的文字。 那是七万的经验新增。 这是之前分兵的另外三股天军攻城的获取,此时却才显示,却不是表明他们刚刚才攻破城池。 而是... 其中一支军队,此刻正向着自家驰骋而来,且距离已不算太远。 不知是徐方,还是于禁? 26、攻开阳(一)(4K) 只是占领一座城池、劫掠其财物资源,其实并不算难,可以直接用武力镇压。 青州时王政便是这般迅速地累积了起家的资本。 但管理一座城池却全然不同。 而想让城市繁荣昌盛,其中百姓、商户安居乐业,且源源不断地提供给统治者野心滋长的养分,那就绝非易事了。 更有很多工作要做了。 对于临沂,王政有这样的期待,所以便不能让那些知根知底的官吏和豪绅逃离自家的掌控。 对于为自家干活的驴子,不能没有鞭打,更不能只有鞭打。 所以这一次,攻陷临沂后王政不但选择第一时间安民,更没有对这些硕鼠进行杀戮与抄家,更更是巧妙地掩盖了心中的鄙夷,耐着性子陪他们寒暄起来。 直到脸上笑容都有些僵硬时,看到一身戎装的徐方施施然走来,王政才大喜之下,连忙将这些人和其他杂务都交给这位心腹应付。 ...... 当然,虽然已把脚下这片土地看成了自家所有,王政却没有打算在临沂停留多久。 位置不合适,规模更不合适。 来之前他与于禁等将官们已讨论过。 所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之所以战略上分兵四处,是因为其他三处县城乃是必须要打通的来路,而临沂,却是因为其紧邻琅琊郡治开阳的位置。 这般中心腹地,无论是被围困还是被贡献,开阳都决然不会坐视不理。 此乃攻敌必救! 而开阳一旦派兵遣将,以两城之间的相隔,恐怕五六日便可抵达。 想到这里,王政眸光灼灼地盯着墙上的地图。 留给自家的时间,其实也不算太充裕啊。 不过通过临沂这一战,王政也大致摸清了敌人的情况。 徐州兵,或者说负责州内郡县城防的官军战力... 实在是一般啊。 一路以来面对的敌人,最强者莫过于禁牛盖带领的兖州精锐,其次便是临淄在李家源麾下的城防兵了。 而临沂...不知是不是琅琊郡内民生安逸,缺乏战火锻炼,在王政看来,这一战敌人的战力水平,恐怕比起去年的赵县与广饶,都略微逊色啊。 可如今自己的军队,比其往昔却已是远远胜之了。 所以,即便从县丞等人口中了解到了开阳城防军约有万人的人数,更有弓弩良马,王政却全然不惧。 胜券在握已是无疑,只是不清楚开阳的太守到底会派出多少人马来救援临沂... 因为太守也是新任,县丞们也不清楚对方的性格行事,自然不可能让王政从中揣测,便只能大致推断了。 一万人...倾巢而出自是绝无可能,若是性格狠厉决断的,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四五千人...甚至六七千人都有可能吧。 再多...可能性不大了。 不过王政习惯了凡事不虑胜先虑败,便以最坏的打算去考量。 若是七千人...他沉吟起来。 这次徐方急于与自己汇合,也是先带了一千先头赶来,两方汇合如今总数也才三千。 临沂刚刚攻陷,尚需留部分兵力驻守,以防有人图谋不轨。 若是如此,自家这次可以动用的兵力最多也不过两千五了。 有系统加持之威,胜算自然依旧很大,不过应该会是一场硬仗。 正好这时处理完的徐方也和吴胜一同走近书房,三人讨论片刻之后,王政轻轻颔首,随即走上前去,对着墙上的地图某处戟指轻点: “那便选择此处吧!” ...... 天军稍作休整,日日鸡鸣未响之时,除了留下徐方和五百天罡军驻守外,王政便带着两千五百余名天军趁着尚未消散的夜色离开了临沂。 留徐方在临沂,除了保住后方安稳,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王政要心思缜密的徐方来主持接下来的“求才令”。 求才,便是求文人了。 天军大多不识字,读过书的更是凤毛麟角。 但无论是军队的后勤管理,出谋划策,还是未来自家治下郡县的政务处理,却都是需要识字的。 让徐方起草之后,王政过目一遍颔首认可,只是加了一句“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那是未来曹操求贤令的语句。 几座城打下来,王政也清楚自家这个黄巾贼寇身份的杀伤力了。 “求贤”暂时是不指望了,儒生大半自命清高,总不能一个个用刀架着逼他们给自己效命吧? 既然如此,我只求才,不求德,总行吧? 他就差直接嚷着本将不介意某些人有才无德! 王政不指望一颁发完便能有效果,不过在临沂这个徐州他心中的根据地里第一座攻陷的城市,摆出这样的姿态也算是正当其时。 更是对那些潜在的某些人发出信号。 那是不介意名声,甚至名声败坏,只贪恋功名利禄的小人... 没事啊,我不嫌弃你们啊。 暂时来说。 ...... 第三日,王政和吴胜已带着大军来到了一处村庄。 牟台。 除了彭城国以外,徐州全境都算地势顺坦,属于平原地带。 而本就相隔甚近的开阳和临沂之间,更是算一马平川,没有什么适合埋伏的地形。 所以,王政与徐方讨论后,选择人为地制造一个突袭的地方。 便是牟台了。 牟台与郓亭有些类似。 虽名为村,却因为其东面有一处盐矿,故而商贸发达,在人口和占地面积上其实已接近一个小县城的水平。 当然,相比较这些而言,它防御能力却是和村这个级别完全相符的。 不过两三百的乡勇民兵,王政大手一挥,天军只是一波冲锋便将此地立刻攻陷。 为了防止走漏风声,那两千多的村民便是王政先安排人向着临沂驱赶而去。 选择牟台,在王政眼中,是因为它正好位于两城之间最近一条官道的旁边。 更重要的是,它离临沂,比离开阳更近不少。 以常理而论,前日临沂县君派遣哨骑去开阳求援时,城还不曾被攻破。 所以开阳人得知的消息应是被围,如此情势下,急于救火的开阳人也不敢耽搁,一旦大军开拔,路上自然马不停蹄紧赶而来。 到此地时,离临沂已不远了,除非其统帅太过大意更不知兵,否则很大可能会选择暂时休整,恢复全军气力,再以一鼓作气攻破围困临沂的贼人。 而对方一旦来此休整时,便是天军突袭之时! 那时,则由自己带领天罡部的一千人马正面与对方相抗,天诛营和吴胜埋伏在旁,先按兵不动。 对方见自家人数处于劣势,又是出名地战力不堪的黄巾贼寇,便会正面迎敌。 待双方形成了胶着状态时,再让吴胜带领天诛营从后面夹击,彻底堵死其退路。 一旦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开阳的守军就成了瓮中之鳖。 而自己全歼敌人的战略目的,也就基本在望了。 “此计确实不错” 听完王政的分析,吴胜挠了挠头,环视周围,见兵卒们都在忙着在村庄内布置,便嘟囔了声: “只是...” “阿政,你为我天军统帅,为何总要亲身涉险?“ 随着王政一路征战,吴胜此时也已对军略初窥门径,连劝诫的话都出了新词,不同去年时般纯咋呼了。 “没办法啊。”看到这个变化的王政,欣慰地笑笑,难得解释起来: “咱们这三千多人形不成彻底地包围圈,想要全歼,便只能兵行险着了。” 虽然关心则乱,听到这话的吴胜,忍了忍也就不再劝了。 毕竟,两人都心知肚明。 莫说天军的战力惊人,便是王政本人如今的武勇,披甲也越发精良,更是有心算无心... 如今对他而言的险境...恐怕真不多了。 最起码,琅琊郡应该没有。 还真是也没多大危险。 王政低估了新任太守萧建对他的重视。 或者说,是愤恨。 当听到幕僚朗读完临沂求援的文书后,萧建立刻拍案而起,勃然震怒: “青州贼子安敢欺我!” 萧建确实有生气的理由。 这才刚刚过完年,自家也刚刚走马上任,如今屁股还没坐热,琅琊郡就闹出了匪患? 而且,都已经打到临沂了! 这么近的地方,岂不是说已经是在自家的眼皮子底下撒野了? 不能不管! 更不能忍! 不过宣泄了一阵怒火后的萧建,望向幕僚,沉声问道:“确定是青州来的黄巾贼寇?” “信上所言确实如此。”幕僚又看了一遍,连忙回道。 青州黄巾... 沉吟了片刻,萧建喃喃自语:“难道是攻陷临淄的那群贼寇吗?” 去年青州贼乱,连五都之一的临淄都被攻陷了,可谓震惊天下,九州侧目。 甚至让不少人一改常态,对黄巾贼寇生出了些许的重视。 也不是全都是废柴啊。 而在萧建看来,若是临淄那帮人的话,倒确实不可轻忽了。 “多少人来着?”他又问道。 “围攻城池者大约千人。” 听到这个数字,萧建松了口气。 便是同一批人,相比也不是悉数来我琅琊了啊。 也对啊,临淄那样的五都,贼子们怎舍得离开? 恐怕这群人,是贼子为利内讧,争斗不成被赶出来了吧? 不过治下首次闹出贼患,又是刚刚闹出风波的青州黄巾,萧建倒是十分重视,没有轻敌冒进,便让幕僚前去通知开阳众官吏。 一番讨论商议最终有了决议。 新任太守第一次办事,没人敢怠慢行事,便在当天下午,开阳各方积极配合,全城力量发动之下,无论军械还是粮草,调拨的速度和数量都极为出色。 便在第二日,便有五千余官兵浩浩荡荡地从开阳驶出,一路迅速地向着临沂进发。 一路进速如神,到第四日时的下午,距离临沂不远的地官道上,已出现了开阳军井然有序的人影。 “禀郡尉,前方二十里左右,便是牟台村了。”前方的哨骑折返汇报:“过了牟台,约莫再一日,便抵达临沂了。” “嗯。”一个年轻的将官环顾四周,颔首认同哨骑的判断。 他名王令,来是琅琊望族王氏的旁系子弟,但能当上一郡的最高武官,却更多是凭借自身的武勇。 按照其本心,对付一群黄巾贼寇何须他亲自出马。 只是看到新任的太守如此郑重其事,王令想了想,也决定拿出态度以顺上官心意。 “不过不需一日。”想着自家队伍这几日来的行进速度,王令脸现傲然:“让兵卒们加把劲,今晚咱们就能抵达临沂城下了!” 虽然不太瞧得起黄巾贼寇,不过临沂兵那般不中用,五百多人竟被一千人全歼,王令也不敢耽搁太久, 要知,从那求援的信使出城到现在也过了六日了啊,哪怕知道贼寇从青州顶着凛冬来此,不可能带着攻城器械,王令却还是担心临沂撑不了太久。 “都尉,这几日日夜兼程实在有些受不住了,要不在牟台这歇上一晚吧?” 亲卫擦眼观色,见王令说今夜到临沂时,周围近处的兵卒们虽没敢吱声,却都面露悻悻之色,不由劝道。 “我之袍泽,尔等乡亲,如今被贼人困堵,随时有性命之虞..”王令冷哼一声,望了眼亲卫,叱责道: “怎可拖延?“ 你是本将亲卫,怎可说出这般不晓事的话? 王令心中大为不满。 亲卫见自家少主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善,大感无语,眼神示意他看看附近的士卒。 被提醒后的王令,环顾四周,见此时士气确实有些低沉,连日兼程的士卒们俱已风尘仆仆,疲态尽显。 亲卫又在旁连连咳嗽,王令心中斟酌了半晌。 罢了,也不差这一天了! 要是真激起众怒,可就不太好了。 “那便在牟台休息一晚吧。” 王令轻哼了声,郁郁沉语:“明日破晓之前,全军起拔,不可延误!” “诺!” 命令传开,早已暗自把王令骂地狗血淋头的开阳兵们顿时神色一松,随即不少人欢呼起来。 ..... “五千余人?” 正和吴胜在一间村屋里商议地王政听到布在最外围的二阶兵带来的消息时,登时面露喜色。 “好!” 他大笑起来,随即猛地又一次拍了吴胜的肩膀。 阿胜真是福将,他确认了。 这个数字,简直是最理想不过啊。 再多一点,自家天军固然还是稳赢,却不免要有折损。 再少一些,接下来攻开阳时,恐怕又多费些手脚了。 这五千人数,却是不多不少,正正好啊! 我去我写了四十万字了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27、攻开阳(二) 当一队探路的哨骑当先踏入牟台庄境要想通知村庄做好准备迎接大军时,竟意外地碰壁。 琅琊国郡内向来清平,何况这里更是在州治开阳附近,便是在如今汉末群雄割据的兵荒年月,附近也很少有什么贼患盗劫。 所以牟台外围的土墙修筑的并不算高,大约不过两三米,如今却是一群乡民打扮的汉子在上面搭弓引弦,脸上更慢是警惕,更直接指想了对面的哨骑。 而在一道紧紧合拢的阑珊木门后,更有一个少年咋呼着喊道:“来者何人,立刻下马止步!” “否则休怪俺们的弓箭不客气啦。” “没眼力劲的浑货!” 这一行哨骑,作为开阳的官军,在琅琊郡内天生就自觉高人一等,便是其他地方的军队都未必看的上,何况是一群泥腿子乡民? 更何况,他们还是军中地位最高最为金贵的骑兵? 如今却被这些刁民拿着一些不成样的木弓威吓,当头的哨骑第一时间简直意外到怀疑人生。 回神之后,旋即勃然大怒。 反了你们了! 带头的怪眼一翻,径自厉声喝骂:“没看到我等所穿军服精甲吗?” “我乃琅琊国汉军都伯,尔等竟胆敢用利器相对,可知乃是犯了大不韪吗?” “快快自缚请罪,莫要自误!” “惹恼本将,尔一村人头都不够砍!” 听到这番疾言厉色,那少年似是惊呼一声,吓得不轻,随即在门后探头探脑地打量着哨骑一行人,随即嘟囔起来:“看你们这装扮倒是像那么一回事。” “但俺们不敢信啊。” “就在今日早晨,也有一群人穿着和你们差不多的装扮,跑来喊着要进村。” “但是俺们之前也听到临沂那边闹了贼患,当时便叫了村里几个在临沂有亲时常走动的出来瞧了瞧,结果一接话总感觉不太对啊。” “你看,那伙官军刚走,紧接着你们也打着同样的旗号又来,这...“ “也太凑巧了吧,俺们实在是不敢信啊。” “所以,俺们实在是不能,也不敢放你们进村啊。” “什么?”听到这话,哨骑一怔:“刚刚有官军前来此处?” 他皱眉思索片刻,对着少年追问:“有多少人,确定是从临沂来的吗?什么时候离开的?” “从西面来的,除了临沂还能是哪里啊。”少年似了回忆了下,有些不确定地回答: “人反正比你们这十几个人多不少,乌泱泱的,大概几百人是有的。” “当时他们也老大不高兴地,俺瞧那个领头的眼神,凶神恶煞的,似乎都想直接硬攻我们村子了,当时可把俺吓坏了。” 说着,少年还拍了拍胸口,似是惊魂未定般:“幸亏后面又来了个将军模样的人,似乎很急地叫唤了几声,才把他们叫走了。” “看样子,似又往西面折返了。” 几百人?从临沂来的,又回了西面? 这方圆几百里内,如今有几百人的军队的就三股势力,开阳,临沂,和黄巾贼。 自家就是开阳军,若有其他人马调动,不可能不知情。 临沂全城之前也不过千余人马,之前不是说都被黄巾贼消灭了近五百人吗,何况如今正被围困,哪里可能有几百人跑来牟台闲逛的道理? 若是临沂如今城破,也只会直接赶到咱们开阳求援才是啊。 想到这里,哨骑已大致明白了。 这群“官军”一定就是那群围攻临沂的黄巾贼寇伪装的! 他们打扮了临沂兵,正好把那些盔甲军装拔下来... 几百人... 正好数目也对得上! 感觉自己已然猜中了真相,哨骑都伯激动了,再次对着少年喝道:“你这黄口孺子,快告诉我,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午后过来的,才走没多久吧。”少年再次露出回忆的神色,道:“他们不像你们有高头大马骑乘,我估计这会顶多也就走了几里路吧。” 听到这话,那都伯兴奋的再也顾不上通知牟台村的人招待大军了,连忙一牵缰绳,调转马头,对身旁几个哨骑疾呼:“此事甚为紧要,速与我回去禀告王校尉。” 说着,便是一声“驾”,一群人当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只是他们心思不够缜密,未曾发现一些古怪的地方。 比如牟台这般一个大的村庄,为何是一个少年乡民与他们对话。 以及那少年说话时特别缓慢,虽然看似是临沂口音,却似乎有些稚涩的味道。 ...... “什么?“ “午时有几百伪装官军的来过牟台?” 听到这话,王令拍案而起,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同意了那个都伯的判断,这必然是黄巾贼无疑! 他治军颇有章法,大军出动,哨骑的警戒距离一般都在五里之内,这其实已比一般的城防军强不少了。 若是按照时间来推算,却是正好哨骑入牟台境不久,那群贼寇刚好离开,正好是个前后的功夫错开了。 “几百...” 王令面露思索之色,沉吟起来。 据临沂前来求援的报信所言,不算可能在旁潜伏的其他贼寇和流民,贼军当时正面作战的数量不过千人。 先前他们固然重创了临沂的城防军,却也不可能毫发未损,这么算来,这几百“官军”,恐怕便是这群贼寇的近半主力了。 这般的实力,无缘无故地跑来牟台... 还要装扮成官军的模样,想要欺瞒进村? 王令猛地一拍大腿,环视左右,信心满满地道:“此必是贼人久攻临沂不下,辎重不济,故欲来牟台劫掠粮谷衣食。” “面对一个村庄都不曾正面强攻,这便是说明了他们真正能战之兵,其实不多!” “少主所言不差。“一旁的亲卫同意王令的判断,想了想,补充了一句疑惑:“但贼人既都来到牟台又突然折返,却又是何故?” “那乡民说是来了个将军模样的把他们唤回去的?” 王令望向哨骑问了句,见他点头确认,便思索了片刻,做出判断: “必是他们留下来攻临沂时,又有了进展,所以仓促间叫回来劫物资的,前去支援,想要全军齐上,一鼓作气吧。” 似乎合情合理... 但总感觉有点牵强啊。 亲卫虽没有直言反驳王令的猜测,却并没有如之前一般露出认同之色。 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陷入了沉沉的思索。 28、攻开阳(三) 老成持重的亲兵犹自思索时,此时的开阳校尉却自觉已掌控全局,更看清贼寇虚。 “贼军不知我大军已至,当真乃天赐良机!” 此时的王令,一双眼眸尽是澎湃战意,环视帐内众人,朗声道:“此时以大军从后尾追,背面而击,当可一战而尽全功!” 见诸将颔首,他得意地笑笑,长身而起,高声喊道:“传我军...” 却不料话还没说完,此时一旁的亲卫突然开口截断他的续言:“少主,且慢!” “嗯?” 这厮愈发没规矩了! 对这个从王氏跟出来的家伙,王令厌烦已久,此时见他擅自出言,更是怫然变色,眼神不善地望向对方。 这般模样落在亲卫眼里,也是暗暗叫苦,连忙解释道:“末将无力,请校尉恕罪。” “只是校尉,贼人前脚离开牟庄,我军后脚到此地,便正好听说贼人前脚刚刚离开牟庄,是否有些太过凑巧?” “再则,一个山村乡民,对两股官军竟敢连番拒之门外,此举不合常理啊。” “兵者、诡道也。” “两军交战,若能知己知彼,自然胜算在握,但若是贼人欺敌所传的消息,却不可不慎啊。” 这番话说下来,王令面色和缓了不少。 他只是冲动,却并非愚蠢之辈。 “唔,汝之所言,倒也不无道理。”思索了片刻,王令点了点头,认同亲卫的顾虑。 “那依你之间,该当如何?” “校尉,不如由末将再去一趟牟台村吧。”亲卫建议道:“等一切打探清楚,再做定议如何?” 这... 王令沉吟了起来,面露犹豫。 亲卫建言不无道理,也算老成稳妥,只是...再等他去牟台,一来一回,便又要一盏茶的时间了啊。 自己发现的战机...是不是也就错过了? “校尉...” 熟知他心性的亲卫一见他的脸色就清楚了,连忙再次劝诫:“此股黄巾贼寇能攻下临淄,更从青州悄无声息地来我徐州,更到了如今的琅琊腹地,可见非寻常流贼可比,所谋不小,更盛狡诈,不可大意啊。” 提到临淄时,王政神色一动,终于勉强地点头:“好吧,那就依你...” 却见这时,帐内突然响起一声清越的鸣声。 「铮──」 声音尖锐急促,入帐内众人耳中,如昆山玉碎,龙吟凤泣,隐约带着肆意的喜悦。 什么情况? 众人讶然地循声望去,却见那是校尉腰中一把尚在鞘中的长剑,此刻竟然无风自鸣。 其他人瞠目结舌不知所以时,出声琅琊王氏的王令和其亲卫却同时面色一震。 原来家主不是妄言啊... 这么多年也是头一遭听到宝剑自鸣的王令,想起当初的听闻,脸上涌现无尽惊喜,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而另一边同样知道这宝剑来历的亲卫,却是暗自叹息了声。 哎...前面的话全白说了。 下一刻,又是一声“锵”声。 却见王令已将宝剑从鞘中抽出。 白昼之间,本就极为通亮的帐内,却在锋刃现世的那一刻,令众人骤然俱生晃眼灼目之觉,失神惊魄之感。 满堂煌煌日光,此刻似都被那柄神异的剑吸附过去了。 随着王令手腕一抖,一片青色的惊艳厉虹荡漾而出。 众人目眩神迷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它的真容。 那是一柄三尺六寸的长剑。 材质非金非铁,似玉似石,古拙的剑身上铭刻着五个篆书,隐约带着莫明的韵味,却看不清到底写的什么。 带着爱惜的神色,王令将手掌平贴剑身,缓缓抹过,直到尽头的尖锐处时,他屈指一指,随着又一声清鸣,曼声长吟: “乘胜万里伏...” “值此大战在即,此剑自鸣,大善也!” “乃昭示我之所攻必顺,所战必胜,旌旗前指必伏,刀剑直向枭首!“ “少主..”亲卫忍不住还想最后努力一下:“还是三思...” “毋虚多言!“ 这一次王令却是置若罔闻了,似乎神剑显灵给了他无穷的自信和勇气。 他大喝道: “传我军令,大军立刻抛下所有辎重,只带部分干粮,全数轻装疾进!” “诺!” ..... 只能说王令治军还是有些本事的。 尽管之前几天的日夜兼程,让不少士族叫苦不迭,心生抱怨,可当他真的大军一下,全军行动起来倒也颇为迅速,没有任何消极之状。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知道黄巾贼寇就在前方,建功立业的热切压住了那浑身的疲惫... 大军起拔的同时,王令也一番部署起来,让哨骑扩大侦测的范围,务必以隐匿痕迹为主,不可让贼人提前发现官军已近身的真相,以便完成突袭的效果。 而在哨骑努力的搜索之下,不久之后,便有消息传了回来。 听到贼寇此时位置后,王令更加得意开心了。 我的决定果然是对的! 五六里外啊...贼人没来得及走远! 不过,哨骑查探到的贼军数量,似乎倒是比牟台庄的村民说的要多不少。 何止几百啊...约莫千人了已经。 听到这里,王令反而觉得正常,连一旁侧耳的亲卫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也是啊,乡民数不清才是合乎情理的。 如果说的数目很准...王令反而要和自家亲卫一样心生顾虑了。 既然已经追上了贼人,贼人又正巧在原地休整,王令想了想,便命令部队重新放缓速度。 既是恢复体力,养精蓄锐,也是为了再一次掩藏痕迹。 ...... 就在开阳军提速朝西面进发时,牟台庄无数的“村民”开始卸下了伪装,重新披甲挎刀,背弓竖矛。 他们开始列阵、集结,随时准备冲出村庄,截断开阳军所有的后路。 之前与那哨骑对话的少年,此时正坐在村长那间比较高的茅屋盯上,懒洋洋地扶手遮蔽阳光,同时眺望着远处渐行渐远的官军,乐呵呵的笑的同时,舔了舔嘴皮。 这群龟孙怎么跑的这么慢啊 本少校都要等不及了! ……… “别用全力。” 望着前方冒出头带着凛然杀气缓缓迫近的官军,王政好以整暇地念叨了句。 当然,这话可不是对自家兵卒所言,只是喃喃自语。 打临沂时,是天诛营的二阶兵,而且还是人多对人少,为了欺敌,王政自然可以吩咐将士们克制一下,免得露出真实战力把对面彻底吓到。 如今情况可是完全不同... 天罡军毕竟只是一阶,当下人数更是不如,再让其留力,岂不是嫌系统兵太多了? 而他的天军兵卒们,面对五千多人的大军杀来,却是人人毫无惧色,反倒战意昂然。 起事以来,战无不胜,这支军队的自信和气势已是澎湃到了难以抑制的地步。 随着王政猛一劈手,天罡一部千人同时集结、列阵。 不太对啊... 远处看到贼人这般反应,之前屡次建言的亲卫心中便是一个咯噔。 那中央将领便是贼人主帅吧... 面对突袭,更是数倍于己的大军,隐约看着似乎全无惊慌失措,反而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 还有这些士卒... 这兴高采烈的模样... 王令也愣了愣,隐约觉得不对,眼见着两郡的距离越来越近,想起亲卫之前的几次劝诫,内心警钟长鸣,突然高喊了声: “全军止步!” “改数阵为玄襄阵!” 29、攻开阳(四)(感谢书友徐方第二次万币 数阵,为密集战斗队形,集中力量,以进攻为主。 玄襄阵,队列间距很大,多数旗帜,鼓声不绝,带有一定迷惑性,让敌人判断不出军队的数量,精锐,与主攻方向等信息。 这等眼见接战之前突然大幅度改变阵型,其中的调整若要有序,对将领和兵卒的能力素质都有一定要求。 看到官军临场变阵,远处始终关注情势的王政,先是一怔,其后的一幕更是让他眸中漏出赞许。 看着开阳军在变幻阵型的过程中虽然有些杂乱,但却还是在短时间严整起来,王政暗自点了点头。 不错嘛。 从起事至今,碰过的对手也不少了,但严格说起来,剔除于禁牛盖的那支正规曹军外,无论是城防军还是当初的太平军,能表现出这般素质和纪律的军队,之前也只有李家源的临淄兵。 其次,便是这开阳军了。 瞥了眼对面的青年将领,王政思忖道:“这便是官军主帅了吧?” 看上去年纪不大,似乎有些本事。 这话要是说出口,入他人耳,不免惹人嗤笑,你王政一个竖子也好意思嫌弃别人年纪轻了? 不过王政确实猜的不错。 王令以不过三旬的年纪能做到如今琅琊国一郡最高武官,的确不是单凭其一个王氏子弟的身份。 毕竟说白了,终究只是旁系。 除了心高气傲外,在治军兵略上,他确实是如今徐州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了。 ..... 在王令有度的指挥下,开阳五千兵卒已调整好步伐、再次摆好了迎敌姿态。 七个方阵以缓慢却齐同并进的势头再次向对面的天军不断压近。 两里之遥... 一箭之地... 当相隔不足百步时... 五百名早已做好准备的弓手从方阵之间的队列空隙闪掠而出,奔赴上前,弯腰搭箭。 神剑自鸣,此战必胜! 心中不断重复这句话,似乎这样便能打消因贼寇古怪反应带来的隐隐不安。 看了眼对面前排已举起盾牌的贼兵,王政抽出长剑,厉喝一声: “以落射杀贼!” 将令一下,弓手们齐齐仰天而射。 旋即,便见箭矢如蝗。 顷刻间划破长空,似雨倾盆。 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当王政耳中听到“噗噗”的闷响声时,已有十几个天罡士卒或是闷哼,或是痛呼着不支倒地。 尤其是其中一支箭矢更是发出尖锐的厉啸,直接带着迅猛之势,对着王政当头砸下... 靠,不会是有意为之吧? 吓一跳的王政表面上倒是神情自若,眼睛都不眨地抽出长刀,随意一撩便将这一箭蹦飞,随即立刻眼神如刀地扫射过去,寻找此箭的主人。 这等百步穿杨的神射手,务必杀之而后快了! 搜寻了会无果后,他有些失望地视线巡回,看了看周遭,眉头登时一皱。 这般落射杀伤力虽然不大,却也让前排的天军盾牌形同虚设,更是直接都落到自家头上,让王政心中有些恼火。 又被人搞得“思虑不全”了... 他剑眉一扬,却未吐只言片语,只是一声冷哼。 凛然杀意之下,甚至无需系统通知,天罡军已立刻清楚自家将军的意图。 立刻便有百人齐齐从四方冲出,顷刻间立阵成排,伸臂展弓! 就你有箭手? 王政眼眸微微一眯,远远盯视着王令,露出危险的眼神。 随后猛一挥手。 “射!” 一声断喝之下,百张早已绷紧的弓弦几乎同时间拉开。 激鸣如雷,骤然响起! 却是立刻便对开阳军还以颜色。 ...... 徐方带来的七万经验,加上天罡军基数变大之下,已挑选出不少在弓弩上有一定天赋和经验的士兵,在到达牟台之后,王政一番思忖之下,便决定成立自家军中的远程部队。 总数暂时只有两百多人,此刻更分布在王政和吴胜两处。 而这百名弓手,便是此刻王政队伍中第三支二阶兵种。 青州步弓! (升阶路线:黄巾民兵-青州步弓-百步狙击-神射手-嬴由基) 尽管在数量远不如官军,但二阶射手这一轮激射所造成的的杀伤,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仅仅是因为二阶兵的力道、射术都远远胜过了对面开阳的那些普通人。 更是因为王令这次带军来平贼,心高气傲只觉必胜无疑,只考虑了进攻,在盾牌等防守上的准备并不充分。 于是立刻便尝到了苦头。 ...... 百矢如电,席卷而至,瞬间便洞穿了开阳军的防线! 不少人应声而倒,更有无数惨叫和血花溅出。 被射到手臂大腿导致重伤的开阳兵不在少数,更有几十个不走运的,被直接穿透了脖颈。 一轮之射,其威已甚惊人。 竟是已把前排百多人直接打的溃不成军。 这... 看到这般战损,王令和亲兵等人一脸面面相觑,俱是不可置信。 一群流民的黄巾贼中,怎会有这般多的善射之人? 正失神间,第二波箭雨又至! 这次百名青州步弓更是走到了阵列前排,距离更近之下,箭矢的穿透力和精确度愈发惊人! 再次屠戮之下,鲜血横流,竟是连开阳军本就不多的百名盾兵都被箭雨穿透了。 又是近四十多人的损伤! ...... 因为彼此盾牌上的准备有差距,开阳军只能落射,贼子却可肆无忌惮的激射。 关键是,贼人的弓手数量虽不如,但箭术却显而易见比自家的出色啊... 王令本来的想法是依靠弓手数量的优势,远远射杀贼军,落射杀伤力固然不高,但是威吓性确是足够,按他的想法,流民贼寇面对这等情况自然会心慌意乱,轻则队列崩溃,重则不战而逃。 这时他再率领大军乘势掩杀过去,便可一锤定音。 结果才初战不久,对面死几个不清楚,但自家这边可是已伤亡两百余官兵了... 这般明显的对比,让王令被迫接受了远程攻击上完全出于下风的事实,也不得不放弃之前的战略。 这样下去不行! 既然如此,那便全军压上! 五千人打一千人,官军打贼兵,多付出点损伤,一样可以全歼! 在王令的命令下,弓手这次也选择了激射两轮,作为掩护己方部队的冲锋。 同时间,六个步军方正排着整齐的队列迅速地前进。 此时,一千天军也在王政的示意下全军迫近! 连弓手们都毫不后退,直接放下弓矢,换上枪戈。 面对数倍与己的敌人,天军毫无畏惧,鼓勇向前。 王令处在中军,和亲卫眺望局势,随着不断地命令,方阵中军和后队渐渐展开阵型,两翼更慢慢括开,形成包围之势。 更在自家郡尉的鼓舞下,人人发出漫天的杀喊声以壮军威。 而天军这边,王政则是一言不发,摆好阵型后便再无变化,千人亦如岩石、山峦一般沉默无语,只是不断向前。 距离已到几十步了... 碰撞在即,厮杀在即,两边的士兵们甚至已能看清彼此的表情眼神。 一方兴奋、自信、更带着对鲜血和战功的渴望。 另一方同样坚信自家会赢得胜利,因为他们在天公将军的带领下,至今还没有输过! “杀贼!” “杀贼!” 几乎是同时间,两处同时爆发震天的呐喊声,更是连口号都惊人的一致。 旋即,仿若泥石奔流,又似江河决堤。 两军猛烈地撞击起来。 30、乘胜万里伏剑(上) 若有神祇此时从云端放眼俯瞰,便可将众生万象尽收眼底。 更可见如今徐州琅琊国的某处平原,此时已成修罗战场。 无数音符在两军激战中崩裂而出。 那是千人规模的大型杀伐必然会出现的人声呼喊、金铁交击。 此时开阳军一方,精锐甲士在前开道,刀兵盾卒左右包抄,无数枪矛齐举,刀剑劈砍,五千人顺着前进的冲势已彻底展开阵型,将对面的一千天军紧紧包围,密不透风。 这样一来,固然是形成四面楚歌,天罗地网,若是占了上风,便有极大可能形成全歼,完成王令“不放走一个贼寇”的战略意图。 但同样地,从王政的角度看,却是对方主动放弃了自身最大的人数优势,在主面战场上与麾下天罡军正面对敌的兵力,其实是有限的。 而如是这般,他自然乐意至极。 至于跑? 他反而和王令一样,从一开始最大的顾虑,便不是打不赢,而是怕敌人跑。 而之后交战的情势,也证明系统大大就是牛逼。 至今为止,若是同等数目下的交战,不论是何方军队,哪路人马,占上风的... 永远是天军! ...... 此时日落西山,无数的武器夕阳的在昏晕中交错中寒光。 怒吼、惨叫和痛苦的呻吟接连响起。 从近身白刃的第一时刻起,两郡便都开始出现伤亡,且急剧地在增加、扩大... 当然,天军始终是占便宜的。 而此时的王政,更是再次一马当先,冲阵最前。 盯着对方阵型时,王政还想着保留点实力,但一旦陷入厮杀中,脑子一热,便全然将所有无谓的念头抛诸脑后。 他带着麾下士卒在敌军中纵横来回,不断冲刺起来。 王政刀锋指向何处,全军便一股而至。 开阳军在不断调整阵型,那是根据王令等人的指挥而定。 王政也同样在持续转折,突兀在左,於忽往右,却完全只是肆意而行。 他看不懂古代军阵,也没必要找什么敌阵的薄弱点。 因为但凡他纵跃何处时,那里便自然成了脆弱不堪的存在。 任何兵卒但凡与他稍一接触,或是兵器崩飞,虎口爆裂,或是伤骨筋折,无力倒地。 突入敌阵内已近一盏茶了,至今手下尚无一合之将。 古时征战猛将的存在意义,这一刻被其发挥的淋漓尽致。 主将如此神勇,本就效死的天军更是士气大振,战意高昂,同样发狂般地压着开阳军不断猛锤怒捅。 被一群流民压制成赵牧阳,开阳军这等州治骄兵只觉是奇耻大辱,不需王令鼓舞,他们已不甘地怒吼着,人人双眼通红地无数次冲上,奋不顾身一般。 只是有时候确实不能不信邪... 天罡军只是一阶兵,其实对开阳军的优势兵没有这么大... 但是如今18级的王政,个人武力实在是太弓虽了。 每当开阳军再次聚拢阵型,发其攻势,一片凛冽刀光中下,却又是一群人的颓然倒地。 ....... 不断穿插之下,天军愈发纵深进入。 这一幕,落到中央观战的诸将眼里,纷纷皱起眉头。 这般打下去,哪里还是包围聚歼... 这反倒让贼寇直入我军腹地软肋了啊。 随着不断向着开阳军主帐不断迫近的战线,开阳军的死伤也愈发惨重,众将的脸色也愈发凝重。 五千官军对一千黄巾贼... 怎么会打成这般模样? 更有人对王政所表现的悍勇悚然而,失语无言。 “此人是谁...”亲卫张大了嘴巴,指了战场上那道飞扬跋扈的身影,喃喃自语:“竟如此悍勇!” “何须多此一问,看其装扮气度,便知是贼首耳!” 王令倒是如今唯一还保持一脸平静的人,他眺目凝视,语气淡然:“这群黄巾贼带来的惊喜可真不少啊。” “其兵善射...” “其将善战...” “呵,今日才知,本将练兵竟如此不堪!” “少主。” 听到这话,亲卫心中一惊,侧首望去,便见此时王令的眼眸中闪现如焰飞扬的神采: “你...” 王令却是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突然收回了观战的视线,然后自顾整理起了身披武装。 衣甲、头盔、护肩、铁臂... 每一处,他在仔细整理的同时,也做着推手、展臂、伸腰等动作。 随着筋骨的噼啪作响,金铁的铿锵不绝,直到确认无误后,王令缓缓握住了环于腰间的剑柄。 似是感应到什么,众人此刻俱是静心屏气。 一片静默之中,“嗡嗡”轻响乍然而生。 这是那柄神异之剑不断地自动轻颤,而发出的低沉暗哑之音。 同时间,一旁众人只觉突然有莫明的压力笼罩全场。 就在人人俱觉呼吸不畅之际... “锵!“ 熟悉、震耳的清响中,青色的厉虹脱鞘飞出,展露人前。 “此贼既有如此武勇...” 王令长剑一挥,方寸之间,隐见雷鸣电闪:“饮其热血,也不算委屈了吾家神剑!” 言罢,他微一俯身,扬足阔步,直接朝着对面那面招展的“王”字大旗处飞掠而去。 ......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 不少开阳军已慌乱起来了。 之前的骄傲、自信、以及对黄巾贼寇的蔑视,如今荡然无存。 更有恐惧、迷惑、不安等负面情绪在暗暗滋生、逐渐蔓延。 因为很多老兵已本能地感觉到了,如今战况看似依旧激烈胶着,其实却是他们人多这边落入了下风... 并且人少的贼寇还在不断迫近... 更从压制到碾压. 从优势趋向胜势。 这一点,王政也发现了,天军也注意了。 于是士气愈发高昂。 正当他们战意更盛,准备一鼓作气继续猛攻不听时,却见对面的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欢呼。 旋即,东面的开阳军阵中裂开一条通道,随后便有一员玄甲将官带着几十个同样披甲的士卒杀将而出。 且就直冲着这边来了! 来的好! 一个天罡军的队长看到带头的身影时,不惊反喜。 这么精美的盔甲,还有这么多人拱卫,一看就是亲兵啊。 这肯定是官军的大官! 发觉王令身份的队长,心中美滋滋地想着:“该吾今日立功!” 杀此獠,献其首于将军前,必有封赏。 整不好还能再次获赐神力! 他兴奋地狂吼一声,同时手一招,附近几十个天军便随着他一同直接正面迎上。 十几杆长柄武器毫不迟疑地猛刺去... 下一刻... 青光闪现,凄厉如虹。 旋即枪折、 矛断、 所有靠近它的武器,顷刻间都化成了碎片漫天飞舞。 什么情况? 只觉手中一空,队长一脸懵逼,还没回过神来,那青光已直窜过来,随即一颗头颅便飞了起来。 “杀贼!” 王令大喝一声,再次扑向下一伙天军包围点。 于是同样的场面一次次地轮番上演。 另一边。 杀的性起的王政终于把开阳军吓的没一个人敢当他面时,少年长呼一口起,刚想招呼手下继续冲杀另一面时,却是面色一怔。 他终于发现了不对了。 按之前的数次大战经验,此时都杀到了敌军腹地,冲势已是势不可挡了,怎么如今一看,却完全不是这回事啊。 天军虽然还没落下风,却也没占上风了。 开阳军虽然士气不如最初,却也没崩塌... 奇怪了... 有些纳闷的王政环顾四周,想要探究一番,眼神扫略尚不及一圈,已是瞬间沉凝。 他已经找到原因了。 看向东面那个显眼的身影... 不,准确来说是那道身影所持的青光。 穿越至今,王政第一次震惊到显现于面。 这是什么玩意? 31、乘胜万里伏剑(下) 装备匮乏,本就是农民起义军的常态。 虽然王政的天军这一年来不断攻城掠地,拔族灭敌,单是缴获上的补充,其实已算是其同行中的佼佼者。 与官军之间相比,器械上的差距只能说在不断缩小,却依旧存在。 即便如此,有系统神威加持之下,无论是集体战力还是个人战力,都导致天军和王政在真正交战对敌时,却是屡占上风。 这便让王政的内心,对装备...或者说是此时的装备,看法复杂。 一方面,来自现代社会的他清楚工具予人的重要性,确实也始终在努力提高自家军队的器械。 无论是几次占城后是收拢艺人,还是入琅琊郡第一战选择有铁矿的郓亭,皆是因此。 另一方面,骨子里却又有“伟力归于自身“的自信。 反正有系统在,不断升级其实足够了。 只要都是五级兵,便是布衣木剑,还不是一样随随便便就专治各种不服? 到了今日,他和其军队终于吃到了苦头。 哪怕对面仅仅只有一人仗了兵器之利,这片刻功夫,竟又收割走了百多天军的性命。 而冷眼旁观的王政,越看越是心惊,更令他想起了不太愉快的记忆。 记得当日赵县坞堡,自家第一次单挑上没占山风,也是因为兵器上吃到了亏... 想到这节,王政再次端详了片刻,眉头不由微皱。 好像...此剑锋锐犹胜那对双刀啊? 难道是倚天剑? 还是青釭剑? 正思忖时,此时对面的王令也已发现了目标所在,双眼一亮,已带着亲卫一路杀来。 不过初春时节,仍有刺骨寒意,尤其暮色眼见将至,看着冲过来的王令,王政身边的天军们,也终于有了之前开阳军面对王政时的感受。 看着那个被鲜血浸满全身的恐怖身影,此时一身甲胄上更是有无数碎裂的残肢肉块粘附,玄甲已成了妖异的黑红色,更隐隐有水气渺渺。 天罡军人人嗓子发干,心脏怦怦跳动,握住武器的手更是全被汗水湿透了... 紧盯着不断迫近的王令,他们同样生出了害怕、惊惧的情绪。 但最终,被系统锁定了忠诚的天军士卒,却没有做出官兵四散而逃的选择。 “杀!” “保护天公将军!” 随着无数的叱叫声起,百名天军同时向前冲了上去。 这时,因为王令的神勇表现而士气回涨的开阳兵们,却也同样无惧无畏地迎了上来。 贼首太猛了,还是让郡尉去对付吧。 面对这群黄巾贼寇,哪怕他们表现的比一般流贼强悍,开阳军也重新有了信心和勇气。 于是厮杀到此,终于形成了兵对兵、将对将的局面。 ..... 王令一路向前,全然无睹其他天军,只是大踏步地朝着王政走去。 王政则眸光冷冽地盯着渐渐靠近的身影,同样对周遭的激烈厮杀目不旁视。 方才冷眼旁观,他已看的清楚。 这官军将领武勇确实不错,已可与于禁差相仿佛了。 想到这点,王政觉得对方应该不是无名小卒,可能也是三国中某个留下名讳的人物。 不过此时大战在即,他也懒得去想,只是在心中思忖。 这等武力,其实并不放在如今王政的眼里。 于禁尚且在当日的自己手下撑不过十个回合,如今他可不同赵县时,已是18级40点力量了。 但是这柄剑... 却让他有些头疼。 ...... “竟敢犯吾徐州疆土,汝自取死也!” 望着面前这张脸庞,王令心中微觉诧异。 之前在远处时看着不够真切,只觉王政身材高大,气度俨然,隐约能看出是个年轻人,却根本没想过,竟年轻到这个程度。 这还没及冠吧? 暗自嘀咕,口中却是厉喝一声:“报上名来。” 听到这声威势十足的质问,王政却是理也不理,只是盯着那三尺剑锋上的冷冽青气,眼中兴致盎然,随意一晒道:“徐州有这么凛然不可侵犯吗?” “那曹孟德怎么还没进棺材?” 听到这般,王令勃然大怒,更令他生气地却是对方神态语气中显露的倨傲,更令心高气傲的郡尉全然无法忍受。 “黄巾贼寇,好生狂妄。”他森然道:“今日吾必杀汝!” 言出身动,随着呼啸的声势,王令已是一个纵跃,长剑横空,劈将而来。 凄厉青虹,于焉再现。 “武器不错。” 既已清楚此剑锋锐厉害,王政心中有了忌惮,却是暂时放弃了往日以力压人的战斗风格。 没办法... 敌人手持的摆明了是那种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自家手中这普通的凡铁长刀,还怎么硬碰硬啊? 轻飘飘地点评了句,嘴上不甘示弱,身体倒是颇为诚实,已是直接侧身闪过一道飚至的冷电。 随即长刀一横,迅猛立沉荡出刀影冲冲,直接向王令手腕削去。 王令同样反应灵变,未等他刀锋行尽,立刻变招,再次直切王政小腹。 竟是摆明了要仗足自家兵器之利,逼着王政回刀防御,然后刀剑相击。 靠! 暗骂一声,却还是不肯从了敌人心意,王政无奈后退几步,先行暂避锋芒。 两人这番交手,竟是从一开始,王政便明显落入下风。 只见青光如电,一道道划破长空,更仿佛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光网,直接将王政笼罩其内。 冷冽剑罡更是嗖嗖刮出无数劲风呼啸,煞有威势。 看到这一幕,有在近处的天军士卒欲上前为主将解围,却是刚一凑近便兵器粉碎,人首分离。 几个回合下来,王政除了左挪右闪,便是蹭蹭后退,偶尔趁着间歇挺刀劈砍,招式都没使完,那道青光一旦回援,又忙不迭地再次缩回。 劣势愈发明显起来。 王政越打越是窝火,他有系统之威,何曾在单打独斗中受过这般憋屈。 玛德,有种空手斗! 老子一拳打爆你的狗头! 不断暗自喝骂,却是无济于事,更是愈发心浮气躁,随着心思杂乱,待青光再一次挺刺而来时,王政头脑一热,竟是没克制住,直接本能反应般地抽刀迎上。 不好! 心中惊觉出了昏招,却是为时已晚。 之间长刀与那三尺剑锋刚一碰触,便听到一声“嗤”的异声响起。 仿佛天下间所有的凡铁,在那道青光面前都如纸帛一般,触及便被撕裂。 早有预料的王政感觉到手中一空,便是骤然一声爆喝:“看刀!” 将手中只剩半截的断刀猛地一掷,趁着王令闪躲的机会,王政已是心有决意,眸中再次苍炎焚显,却是不趁机退开对方眼见更盛的攻势,反而纵身扑近。 玛德,拼了! 眼见王政此次冲上大步阔足中带着一往无前的壮烈气势,王令心中暗暗戒备,却是毫不迟疑,手腕一抖,青光再次如电窜向王政胸膛。 这一次,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面对着迎面一剑,王政毫无闪避之意,只是微微侧身,便继续直冲而来。 避开要害?要欺近肉搏? 自觉看清对方的盘算,王令心中冷笑。 贼人无知,却是不知吾家神剑的厉害,一旦刺入... 吾微一发力,便可让汝脏腑尽碎! 于是王令也是一声轻啸,手下继续使劲,剑锋登时隐有风雷之声,前刺之势愈发猛烈。 旋即,又是一声“嗤”的异响。 如王令意料中地,长剑轻易地撕开了对面身披的盔甲,眼看趁势便要长驱直入... 下一刻,王令脸上的狂喜却突然化成了惊愕。 明明已触碰到了肌肤,更见血花溅出,可是随后的感觉... 却全然不是血肉之躯该有的硬度啊? 这什么情况? 纳闷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王令扫除杂念。 不管对方身体有何古怪,三尺青峰之下,全是不堪败革! 带着这样的信念,他正要使劲,让神剑继续深入下去... 同时间内,虽然四级铁骨起了一点效果,但是清楚对方长剑厉害的王政却只是抱着止损的想法。 他已暗自做好了准备,四级铁骨的作用,更多是让对方的长剑无法轻松抽回! 一旦剑刺入体,自己便要趁机绞杀对方... 以伤换命,这笔买卖不亏! 对于自家四十点的力量,王政同样充满了自信! ...... 就在双方都各自盘算要诛杀对面时.. 异变骤生! 「铮──」 却见那柄神剑蓦地再次无风自鸣,声音尖锐急促,落入两人耳中,竟似听出类人的情感。 那似乎是...莫明的欢悦振奋。 神剑显灵,此獠必死无疑! 王令欣喜若狂之际,却突然感觉手中三尺青峰再次剧烈地震动起来。 嗡嗡声中,王令眼中浮现错愕之色。 旋即,只觉手中虎口处有一股巨力传来,一疼之下,本能便是一松。 下一刻... 玄奇奥妙的一幕出现了。 却见那柄神剑挣脱了旧主之手后,便嗖一声在空中径直翻转起来,变成锋锐朝天,剑柄向地。 方才厮杀不停的敌我双方,同时一脸懵逼地看着它如乳燕投怀一般,主动向着王政的怀中斜坠而下。 啪! 终于,在它快要落地时,王政才回过神来,本能地伸手一接。 剑柄入手,一股沁凉寒意传来。 嘶! 莫明的感触十分舒服,让王政情不自禁地叹息了声。 细细回味了片刻,王政垂首敛目,端详着这一刻前还令自己大吃苦头的兵器。 映着黄昏的微光,刀刃荡漾着一抹青虹,他轻轻拂过剑身,每一抹下,剑身都发出轻轻的震荡,更有细细鸣声传来。 虽然知道这分明是主动送上门的好事,却令他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什么情况啊? 一边想着,王政扬眉、振臂、擎剑直举。 瞬间,青光暴涨,画出凌厉直线的同时,慑人寒气澎湃外迫,人剑相映,气势直冲云霄,竟比在王令手中时胜过无数倍。 甚至令此时交战的两军同时间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唔,挺顺手啊。 挥舞了几下,王政再次看向此时失神落魄的对手,干咳地声,问道: “喂,这剑叫什么名字啊。” 32、陷阵(3K) 此时的王令,脑中一片空白。 他来此荡寇,从始至终都是满怀着信心。 哪怕出战对方接二连三的有令他意外的表现,如弓手射术的出色,贼寇兵卒竟能与开阳官军相抗,更是令其多次改变了心中原有的战略部署。 但王令的心中,始终坚定必胜的信念。 一则因为己方有着绝对的兵力优势,二则是黄巾贼寇这些年来的不堪战绩。 但最重要的,却还是来此之前神剑自鸣。 这柄被琅琊王氏视若珍宝的乘胜万里伏剑,本不是王令这等旁系子弟能持有的神物。 若非本代直系中无人擅长兵事... 若非自己当初凭借在军中优异表现获得上一任郡守青睐,被任命为琅琊郡尉... 王令本是连此剑的存在,都没有资格知晓的。 犹记当日离开琅琊县时,当代家主将此间交予他时的一番话语: “此剑切金断玉,锋锐无伦,更有神异之处,若接战之前自鸣,则为胜候之音。” “若接战之时自鸣,则为示警之声。” “兵凶战危,此剑予你,望擅用之。” 历来阴阳鬼神之说,不但传与民间,更在各家兵书中屡见不鲜,连班固做《汉书》时,都要将兵家分为四种: 即兵权谋家、兵形势家、兵阴阳家、兵技巧家。 王令饱读兵书,虽不擅长,却也知古之名将,甚至有以云气风象变化,天色地貌起伏判定敌我强弱,预知胜败,本是对这“乘胜万里伏剑”抱着极大的期待。 得此剑后,大小战役数十场,王令已知其锋锐确实当的起无与伦比的评价,更让他无论敌人众寡强弱均是所向披靡,连战接捷,个人的勇武更是声名远扬。 但美中不足的时,所谓的神异,无论胜候之音,还是示警之声,却是从来不曾出现过。 直到今日终于显现,王令本是欣喜若狂,更生出万丈雄心! 吾有此剑在手,纵横天下,驰骋沙场,便是如淮阴韩信,西楚霸王般百战百胜,也已非难事了啊。 却不料... 看着那柄多年来自己爱惜如命,日夜不离的宝剑,如今却落入到一个贼寇手中,更不断发出欢悦的鸣叫... 王令手足冰冷,脑内一片空白,茫然无措。 此时王政的声音似在天外远方般传来道,缥缈而细不可闻:“喂,这剑叫什么名字啊。” “乘胜万里伏...”王令喃喃自语。 神胜万里伏? “你名字这么的长吗?”王政轻哦了声,凝视手中长剑,吐槽道:“这样不但拗口,更没逼格啊。” 似是听出了王政话里的嫌弃之意,长剑又是一声清鸣,似乎颇为委屈。 “名剑一般都是两个字,一听就知道来历不凡!” “什么干将莫邪啊,轩辕太阿啊等等。”王政续道:“看来还得给你取个新名字啊。” 正絮叨时,却又听见一声凄厉的喊声,语中尽是绝望之意。 “那是我的神胜万里伏!” “贼子还来!” 看着一脸癫狂如疯虎般扑来的王令,王政冷哼一声。 本来之前对此人已是满肚子怒火,但是抢...也不算抢,那是神剑有令,执行择主! 不管如何,得了大便宜的王政倒是消了杀意,本还打算打败官军后纳降对方... 毕竟都夺了对方的宝剑了,还要赶尽杀绝,未免有点过分了啊。 但是你自己要送死,可就不能怪我了! 他手腕一抖,刚要甩出青芒痛下杀手之际,却见这时一旁的王令亲卫,却终于醒悟过来,连忙拦阻住自家的郡尉。 他们虽也被之前的神异一幕惊呆了片刻,此时却回神过来。 贼首武勇,之前亲眼目睹,如今又有神剑相助,怎还能让郡尉去和他单打独斗了? 那不是送死吗? “立刻围杀此獠,夺回郡尉宝剑!” 一个亲卫首领模样的呼喝着众兵卒上前,想要人多欺负人少。 却在此时,大地突然震动起来。 场上两军同时循声望去,只见官军后方,视线尽头处,先是出现几个游骑的身影,继而成千的骑兵就好像一下子突然冒出。 蹄声如雷中,正势不可挡地奔迫而来。 看着当头的吴胜策马在前,王政笑了笑,暗道一声: 来的正好! ....... “贼人竟还有这么多的骑兵埋伏!“ 看到这一幕,之前向王令建言过的亲兵目瞪口呆,心生绝望。 而再眺目远望,看到其后不远处还有无数的黑点从牟台庄的方向冒出时,亲兵更是暗叹一声,知道大势已去。 完了...援兵竟然还不止这一千多骑兵.. 先前在牟台庄的时候,王令之所以敢毫无顾忌的率军追上来,最大的依据就是临沂府骑兵带来的情报――贼军最多只有一千人。 王令不是没想过贼人有可能隐藏实力。 但便是翻一倍甚至两倍,两三千的黄巾贼寇,本也不可能威胁道五千官军的。 谁能想到,贼人真的有三千多人.. 谁更能想到,贼人无论首领还是士卒,战力更是如此出众。 关键是,还有骑兵呐! 无数的想不到,更在如今前后夹击之下,让这一支五千开阳军陷入了绝境之中! 看到此时被其他亲兵护送回中军的王令一脸失魂落魄,一双赤红的眼眸更是死死盯住王政所在的方向,亲兵更是无语。 危机关头,主将如此,夫复何言? 他一边无奈地主动站出来,组织军心有些涣散的开阳君们重新组织其阵营准备应敌,一边苦苦思索。 三千贼寇,一千骑兵... 打是打不过了,为今之计,只能撤了! 那么,从哪一面撤离呢? 贼军的骑兵必是精锐主力,如今从后路突袭而来,原路折返是不用想了。 只能去临沂了! “张都伯!” 他叫来了自家少主的亲信,吩咐道:“你自带五百人,挡住后面的贼军,给我大军争取半个时辰的撤离时间!” 这期间,剩余的开阳军会不惜代价,全力从王政那边突围。 毕竟,后面两千人,这边一千人,孰强孰弱,一眼便知。 已经陷入重围的他们,想要分散逃跑、或者原地掉头杀回开阳难度都更大,唯一的生路,就是从前面突破贼军的拦截,从杀出的一条血路中向南逃入临沂府城,跟守军汇合! 除此外,眼下他们已没有任何选择! “半个时辰……” 张都伯算是王令来到开阳后的第一亲信了,论信赖程度可能更甚从琅琊王氏跟来的亲卫,交情自是匪浅。 他愿意断后,但是对着一千骑兵,总数两千的贼寇,他实在没有把握做到。 但是张都伯也清楚,现在是这五千开阳军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这个差事关系重大,他不能不接。 最终张都伯一声长叹,也只是拱手道:“为国效死,何足惜哉!” “我尽力!” “拜托了!”亲卫也知道这个要求太苛刻,把大部分步弓手调配给了他。这样可以趁抄后的贼军还没接近,先射杀他们几轮。 在张都伯部开始转身列队,掉头准备迎战的同时,王令的亲卫也集中起了他手下最精锐的力量,向前突围! “冲过去,就活!” “有犹豫者,退后者,便是自寻死路!” “杀!杀贼!” 直白的话语,浅显的道理,让被围困的开阳军们人人面现狰狞,再次爆发出了惊人的士气。 在好几名官军都伯的亲自带头下,他们带着震天的杀喊声,发起了凌厉的进攻。 “杀出去,跟临沂的弟兄们汇合,再来杀贼!” “让这伙贼人看看咱们徐州男儿,霸王后裔的厉害!” 绝境之下的困兽余斗,果然不同凡响,一时间连天军也险些被直接冲散,更是在一波攻势下死伤数十人。 所有人都短暂的看到了希望! 却不料,一声轻喝响起。 “这要都能让你们突围,我还造什么反?“ 王政一脸桀骜地挥手道:“跟我上!” 一声令下,天军立刻也疯一般的尾随自家主将的身影冲上了战线最激烈处。 超凡的力量带着无双的神兵,两者相加所产生的威力,下一刻尽情地展现人前。 一道白光如同蛟龙般在那开阳军阵中盘旋往复,所到之处,便是无数飞溅的块状。 任何东西,无论血肉之躯,金铁之器,只要欺近王政周遭方寸,便尽被碾碎! 刚刚看见曙光的开阳军阵,本刚士气如虹,凝结成阵,却在顷刻间被硬生生杀到形将崩塌! 目睹王政这如天神般的无敌威势,天军人人振奋,齐声欢呼:“天公将军!” 呼声直如山呼海啸一般震憾。 “杀!” 王政再一次发出厉喝,刚获得神兵的他兴奋到难以自抑,疯狂地直接撞向开阳军的阵中。 神剑同时不断振鸣着,青光闪烁间,面前的所有一切,无论兵器,盔甲还是血肉都薄如蝉翼,弱似纸帛,全都不堪一击。 王政杀的性起,不停地大步前进,一路畅通无租。 所到之处便是一片腥风血雨,破碎的肢体和兵器在地上铺开了一条鲜红的道路,无数惨叫声更成了与其足伐呼应的伴奏。 当王政再一次恢复神志时,眼前的那张面孔已变成了最熟悉的模样。 “将军。” 吴胜看着他,嘴巴张了老大,一脸五体投地的敬服。 “真乃神人也!” 33、无题 凡事都有两面性。 便如老子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王政穿越此世,固然因为黄巾贼寇的身份在招揽名士,收拢人才上束手束脚,却也同时在另一方面大占便宜。 那便是因其前辈们的“骄人”战绩,哪怕他至今战无不胜,却依旧让大多数对手在对阵之前总是难免生出轻视之意。 无论是对他个人,还是对他的天军。 齐郡如是,琅琊郡亦如是。 若是换成一支诸侯的大军,既攻破临淄之后再趁着凛冬大举东进,直入琅琊,在旁人看来,这便是非常人行非常举,必有重大图谋。 无论开阳乃至琅琊的文武官员必然会警惕大生,更会严防死守。 那便不会有大军轻易一路畅行,直入腹地,来到临沂城下时,竟都让那个琅琊全军茫然不知。 同样的,若是临沂被围堵,即便有信使来求援,太守等人也未必会对关于敌人的相关情报太过轻信。 甚至是王令这般心高气傲者,便是有神剑自鸣,令他信心大增,也未必再会完全无视牟台村的一些蛛丝马迹。 要知吴胜并非徐方于禁那般严谨慎行之人,其实当时露出的破绽并不算少。 亲卫察觉了,王令也觉的有理,最后却还是一意孤行... 说白了,还是因黄巾贼寇的“常理”而小觑了。 心里未曾没有“便是有埋伏又如何”“便是不止一千人又如何”的想法。 流民,贼寇、如鸡犬之易杀。 哪怕嘴上说重视,哪怕王政和天军刚刚在去年攻破了汉之五都临淄。 此时的大部分人,心中想着的,无非是“这群黄巾贼寇比其他的黄巾贼寇可能要没那么不堪”罢了。 更觉得必是靠着奸计、聚众、甚至是临淄将兵太过无能的缘故才侥幸得逞。 所谓利人土地货宝者,谓之贪兵,此兵贪者破; 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 故兵骄者灭! 如今,开阳人再一次便用事实验证了前人之言诚了。 而为此,他们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当王政带领着天军们构成了钢铁防线,不但牢牢挡住了开阳军突破的脚步,且还不断瓦解其阵型时,吴胜也带着天诛营和张都伯断后的五百官兵正面碰撞到了一起,胜负不言而喻。 一百青州步弓三轮齐射之下,不但造成了足够的杀伤,更让张都伯所摆好的防御阵型彻底散乱,当其时,吴胜带着骑兵正好冲锋而至。 竟是一击即溃! 深知自己责任的卫子征,已经无暇去顾及正面的情况了。 而当这位都伯被吴胜一刀枭首之后,也宣告了王令的那位亲兵做出的挣扎已成徒劳。 当吴胜与王政两军前后夹击之下,剩余的开阳军们开始崩溃了。 此时无论形势还是兵力,天军都已形成全面的优势压制了。 开阳兵卒们更绝望地发现,后方突袭而来的黄巾贼寇,战力竟然比之前正面厮杀的那股人还要强! 当他们看到自家的主将王令还是一脸失魂落魄,而对面的贼首却杀的性起时,一番对比之下,最后一点士气和勇气也彻底消散。 这时,从杀戮中清醒过来的王政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点,随着他挥手示意,无数天军纷纷高喊起来。 “弃械投降者不杀!” “弃械投降者不杀!” “弃械投降者不杀!” 这一幕落在此时搀扶着王令的亲卫眼中,不由喟然长叹。 如此前后响应,声势浩大,昔日霸王在核下时,闻听四面楚歌,想必也是自家这般的心境吧。 大势去矣! 连他都如此这般想了,普通兵卒更是不堪。 有些心中还存着忠义的,自己脱离了队列,朝着外面四散而逃,仅仅是当了逃兵。 越来越多的人抛下了武器。 不绝于耳的哐当声,证明了大部分人在死亡与尊严面前,都会对前者屈膝而跪。 ...... “荆毅。” 一声涩然的声音响起。 “少主。”亲卫荆毅循声望去,登时面色一喜:“你终于清醒了。” 说着,面色一肃,急切地喊着:“快上马,我等护送你先脱离险境。” 徐州如今缺马,大军出征前甚至未能成建制的骑兵,不多地几匹良驹,也仅够供几名将官乘骑。 王令此时脸色一片苍白,却是没有回答,只是环顾四周。 见此时军中乱成一片,呼声四起,更不断有人倒下,或是自愿屈膝,或是被人砍翻在地。 王令默然片刻,轻轻念叨:“好。” “我们一起杀出去!” “拿柄武器给我,我的乘胜....嘿,此时手中却是无刃啊,无法杀贼。” 听到这话,荆毅连连点头,王令既然有此心已是极好的,自己最怕他连番打击之下彻底失去斗志,便依言将手中长刀递将过去。 “少主,你且先用我的。” 荆毅刚刚转身要去牵马来此,却见背后又传来王令的呼唤: “荆毅,以后你自家保重啊。” 不好! 听出语气中的异样,荆毅脚步一顿,心声不详预感,猛地回头,正好听见一声“噗”的轻响。 看着眼前飞溅的鲜血,登时呆立当场。 似乎过了很久。 荆毅缓缓走近,俯身在地,凝视着王令的脸庞,看着他那双再无神采光亮的眼眸,此时依旧睁的很大,长叹一声,缓缓为其阖上。 不知道这最后的时间,少主心里在想什么? 是那柄乘胜万里伏剑? 还是当日离开琅琊县时的雄心壮志,意气风发? ...... 随着王令自刎,除了平原不远处四方偶尔出现的惨叫和兵器交击声,那是王政安排骑兵去追击逃兵所导致的。 这时的战场渐渐平静了起来。 此一役后,出征的五千开阳军,死伤超过三千,其中至少有五百余人是在慌不择路的逃散时被追击砍首的。 剩余则尽皆投降。 这般算下,基本已无遗漏,但王政依旧不放心,他要确定万无一失。 便又令五百二阶轻骑兵继续往着所有通向开阳的道路追赶搜寻。 当然,这一战起来,固然再次完成了全歼的辉煌战绩,但是天军付出的也不再少数。 甚至不需清点,只是看了眼系统面框上的队伍人数变化,王政也不由脸色一冷。 王政:将军 等级:18 生命值:153/180 经验值:83537 升级所需经验:100000 力:40「+35」 敏:25「+20」 智:10「+05」 魅:30「+25」 技能:铁骨「4」跑动「4」恢复「1」说服「4」骑术「3」统御「2」强击「1」 从属队伍: 英雄:岚之山于禁、擒羽者潘璋、游鱼张饶「3」 四阶:黄巾排槊兵「2」 三阶:黄巾精卒「4」 二阶:精锐轻骑兵943「-69」,黄巾壮丁854「-275」,青州步弓165「-28」 一阶:黄巾民兵8047「-496」 天军总体损伤竟也近千了.. 尤其是连二阶兵...都付出了超过三百人的减员代价! 这既是因为王政为求全歼,没有选择堂堂正正的交战,而是分兵两路,更选择以战力不如天诛营的天罡军为主力进行正面拦截。 也是因为王令当时带着乘胜万里伏剑的几轮冲杀,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不说神剑锋锐之下死伤人数,单是撕开天军阵型,让开阳军士气大振这两点,已是不大不小地左右了战局。 他忍不住有些恼怒地重重拍了腰间:“你可真给我添乱啊!” 长剑委屈地细鸣了声。 34、反骨 牟台村。 “将军,人带来了。” 正在屋内沉思的王政,循声望去,便见吴胜带着一个青年将官走了进来。 看见吴胜脸上此时毫无遮掩的不屑,王政先是暗自摇了摇头。 还是要历练啊,阿胜如今的城府实在是浅了些。 若是换成于禁,潘璋,甚至同样年纪的徐方,便不会这般喜怒形于色啊。 随即,他才将视线偏移,转向那个尾随其后的青年身上。 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对方此时手中所拎之物。 那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即便血污满面,王政依旧一眼便看清了,正是今日与他激斗过且双手奉送神剑的王令,目光顿时冷冽起来。 此时他已知对方便是开阳的郡尉,如今琅琊国的最高武官。 心生感慨之下,望向青年时,眼神便带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汝何人也?”王政问道:“如今身居何职?” “禀天公将军。” 听到王政询问,青年立刻躬身拱手,恭敬地道:“小人名荆毅,之前为开阳城步军都伯。” “哦,年纪不大,官倒不小啊。”王政笑了笑,续问:“王令是怎么死的?” 听到这话,荆毅心中一痛,忍不住抬头望向王政。 即便在陋屋之内,依旧如岳临渊,高位者的气度彰显之下,凛凛生威,登时悚然一惊。 忍耐! 此獠武勇非凡,不可妄动! 定了定神,他勉强露出一抹笑容,道:“王令冒犯将军虎威,自取死也!” “黄天假小人之手,斩其首级,特此献呈将军!” “你杀的啊...” 即便之前已猜出一二,但是看到对方这般直言不讳,面上更是毫无羞惭,王政眼中依旧有厌恶一闪而掠。 反骨仔啊... “既是都伯,便为这郡尉的下属。“ 他长身而起,负手踱步至荆毅面前,凝视着青年,冷哼一声:“你竟...” 已到嘴边的话,却是没有继续吐尽。 他突然明白了那些异族侵犯神州之时,面对卖国汉奸时的心态了。 典型者便如洪承畴,在满清刚入关时,当时立足不稳,便需要这样人作为标杆典型,更是功名利禄毫不吝惜,便是为了让更多人羡慕效仿。 等到统治稳固时,却是卸磨杀驴,将这位曾经的大学士,军务总督列入贰臣传甲内,以儆效尤。 这其中固然有宣传“忠君”的目的,但也必有因人性本能而产生的情绪。 那是反感、不屑、甚至是厌恶。 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而此时的荆毅,也让王政心情有些复杂。 自起事起来,每一次胜仗都有俘虏降者,无论官军义军,不分兵卒将官,都不在少数。 但以弑主为进身之举的,这荆毅却是破天荒,头一个。 讥讽之言没有说完,是王政突然醒觉,以此时他的身份,此举不妥。 他已经是一军统帅了,更踏入了争龙之路。 他更明白屁股决定脑袋的道理。 王令何人也? 他是刚刚令天军死伤千人的开阳军最高将官,本人也亲自沾满了自家的将士鲜血。 这样的人,不论谁杀了他,都算有功无罪... 便是无耻小人,既然立功,便要褒扬,更要封赏! 强自按捺本心,温言应付了荆毅几句,王政便先让其先行退下。 待荆毅即将离开时,王政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唤住了他。 “这首级拿回去。” “将这位王郡尉尸首合拢,好生安葬吧。” 听到这话,荆毅脚步一顿,转身接过吴胜递来的首级,沉声回了声: “诺!” 再次陷入思忖的王政,和正眼都懒得瞧荆毅一下的吴胜,都没发现对方再次转身时的变化。 一直挂在脸上的温顺和恭敬,骤然间烟消云散。 更是暗自攥紧双拳,目露熊熊仇焰。 ...... 五千开阳军既全军覆没,开阳城内剩下的那几千留守官军,自是更不放在王政眼里。 更决定趁热打铁,在牟台村稍作休整,便直取开阳。 甚至连临沂都不愿这番,只是命令一名轻骑回去通报徐方以及后续将抵达的于禁等人。 至于如何夺取这座琅琊郡治城,方才思虑之下,王政心中已有了计划。 并不同于临淄,开阳可没有令人望洋兴叹的护城河,七八米的城墙也不算高,其实即便是正面强攻,以天军战力恐怕也最多不过十日便可让城旗变幻。 只不过... 不久前才看完系统面框的王政,如今是肉疼加心疼,却是再次变得小家子气了。 他不情愿付出太多的系统兵了。 既然如此,不欲力克,便是要智取了。 十点智力的王政再次化身谋士,自觉智珠在握。 在他想来。 只要确保今日一战的消息不曾漏到开阳,那接下来的计划便是大有把握。 只需从投降的开阳军中选几个将官,再让天诛营二阶精锐们换上开阳军的衣甲,佯装败逃的官军去开阳求援,便能诈得城门大开,吊桥放下。 那时开阳便可如探囊取物般轻易入手! 其实刚才荆毅进屋时,王政已想到了这个计划的关键重点。 成或败,便在那个开阳将官能否取信城内的守军。 而荆毅,正是合适的人选。 一则,他既能杀王令,必是大战时在其身侧不远,不但职位不低,恐怕也甚得亲重。 那城防军必然熟识他,也信得过他。 其二,大汉以忠孝治天下,民间尊崇信义。 如荆毅这等人,不但从贼且还弑主者,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是交了一份最有效的投名状给王政。 这种摆明了只能跟着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也不用担心其临阵反正。 理智告诉了王政这些... 但是感性上,他却不想再让对方立功了。 给这货色封赏,简直跟吃苍蝇般难受啊。 沉吟了会,王政瞥向身旁的吴胜:“俘虏里目前有哪些军官。” “似乎有三个也是都伯。”吴胜想了想,回道。 “带来见我。” “喏!” 片刻之后。 三个垂头丧气的败军被吴胜带着一群亲兵押了过来。 眼神在几人之间巡回打量了会,王政温言道:“抬头说话。” 几个人诺诺地看向王政,似乎是想起了之前对方在军中屠戮的恐怖身姿,眼中登时闪过恐惧。 “见..拜见天公将军!” 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话语中更是同样带着局促不安。 尔等既已归降,今后便同是我天军义士,大家俱是骨肉兄弟。”王政笑吟吟道:“在本将面前,不必如此拘束。” “是。” 虽然是这般应承,但是三个都伯却还是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下。 “本将几日后欲取开阳,尔等谁愿为我立上一功?”见状,王政也不再劝,便直截了当道:“必不吝封赏!” 听到这话,三人俱是浑身一震,面面相觑,却都没有回话。 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沉默了好一会,其中一个人终是一咬牙,主动开口道: “将军,请恕小人等万难从命。” “嗯?” 这回答大出王政意外。 在他想来,这几人既然束手就擒愿意投降,便都是欲生而不愿死。 怎么现在却敢违逆自己了? 不会真的天真以为,放弃兵器便能安然无恙了吧? 王政剑眉一扬,嘲讽似地笑了笑,还未说话,在旁的吴胜已是愤然地叱骂一声: “放肆!” 35、夺城(一) 此时屋内一片静默,唯有吴胜的咆哮之声在回荡。 “既入我天军,便要遵循军纪。” “我军四禁之一,便是不听上官号令者,斩之!” “尔等竟敢不遵天公将军将令,要么便是假意投诚,非真心归附...” 吴胜拔刀出鞘:“要么,便是犯我军禁条,按律当诛!” 最后一个字杀意凛然,森寒如冰,登时让三人齐齐身子瘫软,两股颤颤。 看着缓缓走近的吴胜一脸狰狞,三人心中俱是寒意大生。 到他终于来到面前实,另外两个都伯彻底撑不住了。 只听扑通两声,他二人不约而同地同时跪伏,口中更是高喊起来: “将军恕罪啊。” “天公将军饶命啊。” 而那个之前开口的都伯,此时倒是犹自站着,只是面色惨白,额冒冷汗,显然是在强撑。 虽然心中大声惧意,那都伯却还是咬了咬牙,望向王政,拱手道:“将军明见。” “我三人既是投降,便确是存着求生之念,有畏死之情,如今既然加入天军,本该谨遵将军命令。” “只是身为开阳人,不曾保境安民已是深觉惭愧,如今...“ “如今怎样?”王政侧头顾盼,目光灼灼地盯视着他,问道。 迎上对方高高在上的睥视,都伯浑身都在颤抖,却还是鼓起勇气续道:“如今还要我等欺骗袍泽,大开城门,却是实乃从命!” “哦?”王政听到这话,突然笑了笑,拍掌击节:“好的很,好的很。” 虽是这般说着,但是所有人看着他眼神如刀,毫无一丝笑意,却都是瞬间明白,这是在说反话。 “不仅如此。” 那都伯自知命不久矣,索性全然放开:“我等愿为将军麾下效命,受将军驱使,但若是攻打开阳...乃至徐州任何郡县,却绝不会出力奉命!” “我等徐州男儿,再是不堪,却也绝不会以刀剑对自家父老乡亲!” 豪言壮语本该说的斩钉截铁,这都伯却是说的磕磕巴巴,毫无气势可言。 但其只言片语间露出的决然,却是让王政听出来了。 好胆! 听到这番话,吴胜脸上愈发狰狞,双目更是凶芒大作,右臂一扬,便欲斩劈此人。 “且慢!” 眼见下一刻此人便要落得血溅当场,王政却是突然出言,喝止了吴胜。 “将军?” 看着吴胜望来的眼神中竟是讶然,王政却没有立刻回应,只是踱步同样向着三人靠近。 节奏的步伐声中,如山如嶽的气势愈发凛然之下,更有无形的压力缓缓笼罩。 当他终于走到三个都伯面前时,最后一个站着的都伯也撑不下去,同样伏首叩地。 似是过了许久。 正当三人心中充斥着绝望时,清朗的声音从头上飘下: “尔等虽非悍勇无畏之壮士,却能心念乡民,自有坚持,也算难得。” “尤其是你。”指了指中间者,王政突然笑了笑:“那句保境安民说的很好。” “身为将士者,本该始终不忘此心。” “如此,本将也不勉强,你等且先退下吧。” 听到这里,三人如蒙大赦,心中长呼口气,同时面带感激道: “多谢将军!” 望着三人离开的背影,吴胜有些不甘地嚷嚷:“阿政,他们三人若是不愿,那接下来攻开阳...” “不是还有一个吗?“王政笑了笑,自顾坐下,朗声道:“便让他去做吧。” “若是他也不愿呢?”吴胜知道王政所言的是荆毅,又追问了句。 “他愿意的。” 王政的声音中尽是肯定。 ...... 开阳。 作为郎亚国的郡治县,傍沂河而建,原城为夯土城,春秋鲁国时为抵御晋国,派季孙斯、叔孙州仇帅师在此建城驻防,成为鲁国国防重。 在这片土地上至今所发生过的最有名的军事,应是战国时期的马陵一战。 齐国军师孙膑,在城南处的马陵古道大败同门师兄魏国大将庞涓,终报膑刑黥面之仇。 (另一说马陵古道位于河北省大名县) 自东汉至今,此城已承平两百余年。 如果没有王政穿越而来,在原本的历史上,这座城市和其内的百姓,还要享受很多年这般的太平光景。 ...... 王令率大军出城后的第七日,再一次有冲霄的军气向着开阳缓缓迫近。 临沂城墙高达八米,城头上的瞭望塔又是接近两米,这般的高度下,已是登高望远。 巡防兵自然在大股黑点出现在五里内时,便立刻发现了动静。 他连忙打起精神,眺目远望。 虽还有一定距离,只能勉强看出人数大约是在四五百余,但那股沙场的气势和在正午阳光下隐约可见的点点寒光,还是让他立刻做出了判断。 不是商队,不是流民... 是军队! 难道是郡尉已经荡平黄巾贼寇,此时返回了? 完全没有想过自家五千官军失败可能的城防兵,虽心中有了猜测,却还是按制度敲响了警钟。 嗡嗡的鸣声,骤然响起,更迅速地在全城的上空回荡。 过去的多年中,这样的示警钟鸣已经不止一次发生。 即便是在曹操攻伐徐州之前,境内也时有黄巾贼寇小股作乱发生,但是琅琊郡和开阳城,似乎就是得天眷顾,每一次如临大敌的最后,皆被证明是虚惊一场。 于是那些今日不当值的,在家中务农的士卒听到后自是浑不当回事,并未按制度立刻向军营集合。 而当值的城防军们,也大都是神色轻松,慢慢吞吞地披甲持刀,向着各处城门和城头上汇集。 “今年这第一声钟鸣,比前几年早了很多啊?俺记得去年是在四月份才响起的。” “小心点也是对的,毕竟隔的不远的临沂,现在可正遭着贼患啊!” “嘁,郡尉出马,那群贼寇自是死期将至了,算算时日,估计现在都下黄泉了吧。” 这些官军三五一伙的小声议论着,居高临下打量着远处的情景。 靠近的军队速度不慢,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已距离开阳城墙不远。 终于,有眼尖的士兵看清对方飘扬的“王”字将旗。 “都尉大胜而归了?”一个军汉先是兴奋地叫了声,旋即脸上浮现疑惑:“人数怎么才这么点?” 不管如何,确定是自家军队的消息传开,本就松散的士兵们愈发放开心绪。 一些官军甚至已经走了下去,准备提前放下吊桥,打开城们。 “这不对劲啊!” 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尖利声音中的惶恐让守军们大感诧异,本能地再向城外看过去。 随着距离的愈发靠近,越来越多的人看的真切了。 当头的确实是四五百人,也的确是开阳军的旗帜、衣甲... 但这些士兵们看上去无不狼狈异常,不但大部分人浑身布满血迹污秽,更有不少人身上带伤,缠着绷带! 队形什么的也几乎没有,人人步伐散乱,垂头丧气,随意混杂到了一起,旗帜更是举的东歪西倒。 而此时,不远处又陆续出现了无数人数不一的队伍,稀稀疏疏地,拉成一条又细又乱的长线。 这样全部加起来,总数快近千了。 这一幕... 不像是打胜仗了啊? 郡尉这般神勇的人,难道会被一群黄巾贼寇打败? 人人面露不可置信的神色,却又隐隐约约觉得或许这才是真相。 可是,黄巾贼寇而已啊... 何况之前不是说才不过一千多人吗? 就算加上那些流民,就算是有伏兵,就算是情报不准... 也不至于吧! 36、夺城(二) 一个个疑问,迅速从众守军士兵心中冒了出来。 骚动传开,甚至惊动了留守的都尉余宫。 匆忙登上城头的他,看着那支凌乱的队伍,如今最前头离开阳已只有一箭之地了,登时也是双眉紧皱起来。 这般颓态... 似乎不太妙啊。 终于回到了开阳,似乎是彻底放下心来,那群看似败军的队伍中立刻便出现了一阵喧哗。 那是庆幸、欢呼的声音。 不少人甚至刚到城下就停下脚步,随即一屁股瘫坐于地,似乎这一路上已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和精神。 很快,都尉便看见城头下面的队伍中,有一个青年人带着几个兵卒来到阵前,更走到城墙下,随即高喊起来: “快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这一声叫,立即让城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唰地聚焦过去。 “这是荆都伯啊。” 一个士卒率先叫了起来,确认了荆毅的身份。 毕竟作为王令的亲卫兼家将,无论日常出练还是偶有战事,荆毅几乎是常伴郡尉,亲随左右。 越来越多的人将他辨认出来了。 都尉余宫自不例外,心里更愈发不安起来。 他连忙在城头上探头发问:“荆毅,你不是随郡尉大军前往临沂除贼了吗,如今为何独自回来了?” “王郡尉呢?此时安在?” “余都尉...“荆毅扯着嗓子回应着,不过似是身体虚弱,声音显得十分沙哑: “我大军为救临沂之危,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却在即将到达其城下前的牟台村,遭遇了黄巾贼寇的伏击啊!” “贼子狡诈,人数远超信使情报所言,一番大战之下,我军兵卒虽是人人奋勇杀贼,却还是损失惨重,遭遇大败。” “郡尉大人...” “王令怎么了?”听到这里,余宫心中愈发焦急,口不择言之下,竟是连官衔都忘记喊了。 没办法。 王令为人心高气傲,更尤为揽权恋禄,日常行事极为强势,之前开阳的都尉本是另一个有经验资历的沙场老将,却是不忿被他完全压制,早在两年前便自请调任,换上他这么一个在兵事上并不精通的文吏。 这般集权之下,让开阳的兵马大权基本全操持于王令一人之手。 若是安稳太平时,或是大军无往不利,自是无妨;可若是遇到兵凶战危,情势不利时,余宫是指望不上的。 他也自家人知自家事,瞬间便慌神了。 “都尉大人神勇无敌,虽杀敌无数,却还是不慎中了流矢,而且其箭头上有毒。” 说着预先备好的台词,荆毅脑海中不由浮现王令自刎的一幕,此时脸上的悲戚之色却已不是假装,却更显得情真意切: “如今已陷入昏迷,危在旦夕。我等舍命护其逃出敌阵,此时缺少医药,又耽搁了这几日,我只怕……” “什么?”余宫听到这里,却是再也不敢迟疑,连忙喝道: “快开城门,立刻去把城中最好的大夫叫来,赶紧为郡尉治疗!” 不久后。 沉闷的吱呀声中,吊桥缓缓放下,扬起了无数尘土。 紧着着,城门也徐徐打开,露出了临沂的软肋,和直往的通道。 看到这一幕,荆毅背后的那些“开阳兵”们不少人面露喜色。 而荆毅只是面色平静,唯有眼眸中掠过一丝愧意。 对不住了! 他暗暗念叨了句。 贼人势大,便是吾不行此举,尔等亦抵挡不住,无谓多守几日罢了。 既然如此,不如以此城相献,来助我取信于那竖子吧! ...... 午时,日头正烈。 看到远处临沂的大门打开了,吊在大军后面的一支百人小队也同时欢呼了起来。 “哈哈。”一旁的吴胜见状,咧嘴一笑:“这群开阳人可真是好骗啊。” 又侧头望向王政:“将军,事成啦。” “非其轻信也。”王政倒是不甚意外,这本就是意料之中:“关键还是荆毅的身份,属实不比寻常。” 既决定用此人来作为诈取城门的关键一环,王政之后又询问了另外的几名降将,知道更多的消息。 那荆毅不但是其副官,听说更是在王令第一日到开阳赴任时便跟在身边的几人之一,显是绝对的亲近心腹! 这样的人,开阳的城防军自然不会料到他会背主从贼,妄言欺人。 更不会想到...他会弑主吧。 “将军,这荆毅虽面目可憎,此番倒是又立功了。”吴胜道:“也算是个可用之人啊。” “可用,却不可信。”王政冷哼一声,又瞥了吴胜一眼,想了想,叮嘱道:“便如那潘璋,也非什么良善之辈,你与这等人交往,心可别放的太宽。” 系统锁定的只是潘璋对他的忠诚,可不代表潘璋对其他人也是人畜无害。 哪怕...是同样入系统的吴胜。 ...... 最前排的五百余人,此时已踏过吊桥,冲着开阳城鱼贯而入。 基本全是天诛营的二阶精锐。 便是那天的都伯不曾言说,王政本也没准备在这时用上那些开阳的降兵。 开玩笑,没入系统呢。 要是等他的军队进了开阳,临阵背刺,再紧闭大门...那自家的系统兵可不是全砸了? 不过既要取信,除了荆毅外,确实也需要一些官兵熟悉的面孔。 通过一番调查审问,王政选了一些并非开阳本地的兵卒,尤其是其中更有几十个籍贯为临沂的,便被王政安排在了这次“官军”的队伍之中。 这些人此时已知临沂必落入了黄巾贼寇之手,自家老手族人生死皆在王政的掌控,自然不敢有什么想法。 何况他们既是投降,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心怀忠义的人。 而当荆毅和这群真正的开阳兵走在前头时,倒确实没有引起城防军们的疑心。 被安排在随后的天诛营们,更不用说。 不说有系统影响下,王政的嘱咐他们必会全力执行,便是这么多次厮杀下来,人人心智上早已磨炼出来,连番大胜和强悍的体魄,也让他们的自信愈发浓烈。 人一旦自信起来,不但有了胆魄,做什么更是得心应手。 于是即便进入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面前更有无数敌人环伺,却是没有一人感到紧张,更无失措。 “你们先别上去了,去旁边的军营先自整队,方便统计有哪些兄弟至今未归。” 知道后面的那些天军不了解开阳城内的布局,荆毅直接先指明了方向,更给出前排人借口。 天诛兵们自是心领神会。 随着最前面的几个轻轻点头,一百多人便沉默地从主队分出,开始打量着城内的情景,并慢慢四散而开。 与此同时,更多的天军涌了进来。 五百多人基本都快进完了时,才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妥。 一个负责开阳军日常操练的将官开始还没察觉异样,但是当不少人都从他眼中掠过,竟无一人有印象时。 这教官终于轻“咦”了声,抓住一个天军士卒,有些疑惑的询问道: “你是哪个队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听到这话,那士卒一愣,随即眼神一冷,盯着教官一言不发。 身边的几人更都同时手中用劲,或者按住了刀柄,或是攥紧了枪身。 这般古怪的氛围,让那将官更是心中一惊,又是左右环视了一圈,整个人突然如坠冰窖般浑身发冷。 他终于发现了。 这周围几百多“开阳军”,他竟一个都不相识。 这不可能啊! 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荆毅。 此时那都尉正和荆毅在攀谈着: “王郡尉人在哪里啊,怎么不安排在最前面入城。” “都尉啊,郡尉受伤了,自然是安排了马车,我更叮嘱缓行,此刻自是在后面的队伍里了。” 似是察觉了有人在盯着他,荆毅也回望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 顷刻间,将官便看清了荆毅眼中隐隐地愧色。 而荆毅... 也洞彻了对方的狐疑! 下一刻,两人都明白了过来,同时心中一震。 不好! 37、夺城(三) “动手!” “小心!” 两个急促的声音,几乎不约而同在开阳城门处骤然响起。 不过他们提醒的对象们,却是反应大为不同。 听到这两声喊叫,都尉余宫先是一愣,刚要说话,便觉脖颈处一阵剧痛传来,旋即便是眼前一黑,陷入了永久的长眠。 城门处的城防军们,第一反应是下意识地循声望去,茫然不知动什么手,又要小心什么。 而他们身边,面前的那些“官军”们,却是在尚未入城前已被王政叮嘱过,更是随时有着被发现的心理准备。 进城后亦是时刻关注城内的形势变化,更是全神贯注,如今一听荆毅的喊声,立刻便反应过来。 被发现了! 这个想法刚在心中产生,下一刻,最前排的百多人几乎是瞬间就做出应对,立刻暴起杀人! 面对突然出现的雪亮刀光和重重矛影,开阳军猝不及防之下,几乎是瞬间,便有近百人在惨叫声中,永远地倒下了。 直到第一波攻势取得战果后,这百名天军才在扑向其他的官军时,同时发出了震天的杀喊声。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让那些后面的天军也纷纷对着周遭的官军同时亮出了獠牙。 更远处的,那些在吊桥上的,还没进城的,也立刻加快的步伐,再不顾伪装成伤者和败兵了。 ..... “都伯荆毅投贼了!” “这些人都是黄巾贼寇!” 率先发现不妥的教官,一边放声高喊提醒着同僚,一边向着城头跑去。 他心理十分清楚,眼下的局势已是恶劣到无以复加! 都尉已死,郡尉王令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城外还不知有多少贼寇流民埋伏着... 为今之计,消灭这群已入城的贼寇反倒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要立刻拉起吊桥,关上城门,同时敲钟对全城示警! 这三点,都需要去城头先把上面的五百官军组织起来。 只要完成了这一步,随后紧闭门户,那这几百个贼寇便成了瓮中之鳖,完全可以慢慢清楚,缓缓围剿了。 想法是好的,只是很多时候却是天不遂人愿。 就在这将官刚刚踏上石阶时,庆幸自己暂时逃过了贼人的刀剑,却没留意远处响起的一声弓弦拉开的震鸣。 顷刻间。 一支弓箭嗖一声呼啸而至,无情地从其后背贯穿了胸口。 钻心的剧透传来,将官带着一脸的不甘被这一箭的力量掀翻在地。 在王政看来,夺取开阳的关键便在于夺下城门,而城门的控制权不仅仅要看荆毅能否取信官兵,更要看进城后能否站稳脚跟。 为了完成这个战略,毕其功于一役,这次扮演官军入城的千人便全由天诛营的近千二阶兵负责。 黄巾壮丁们,自然是负责正面作战,而两百多青州步弓,除了从旁协助,提供远程攻击的同时,王政也要他们留心优先杀伤城内的首领官员。 随着那个将官和剩下的几个都伯都被冷箭暗算之后,天军们已是彻底形成了泰山压顶的势头,打的城门处的敌人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都尉,都伯尽皆被杀,本就毫无防范的开阳军们此刻就更是成了一盘散沙,完全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和防御,随着无数惨叫声,又是几百人倒在了血泊。 这时,远处五感都已超凡的王政也察觉到了城内此时的动静,不由呵呵一笑。 心意转动之下,系统瞬间便对附近的所有人发出指示。 旋即,那些离开阳还较远的几股队伍,也立刻判若两人。 上一刻他们还在慢悠悠的走着,更是大多弓着腰缩着头,装出一副沮丧和气闷的模样。 下一刻,却是全部撕开了伪装,人人精神振奋,如火山喷涌一般,顷刻间便发起了冲锋。 ...... 这时,城门处的厮杀和喧哗,终于引起了城头上方的注意。 看到此时城门处的两军竟在“内讧”,城头上的守军们先是一怔,旋即大惊失色。 “荆毅投贼了!” 城墙下一些还在苦苦支撑的守军中,有一些还没慌神的,此时也正用着撕心裂肺的声音对着上面喊道:“快阻止他们,鸣钟,拉桥!” 听到这些喊叫,感应到上面注视过来的眼神,荆毅先是一慌,急中生智,立刻贼喊抓贼。 “我投贼?”他一脸神色悲愤的嗔目大吼: “分明是余宫这厮见郡尉重伤垂危,我等又大败而归,心生歹意,竟妄图在此时谋害郡尉,以图篡权夺位!” “各位兄弟,郡尉平日待吾等不薄啊,难道你们能眼见余宫和其手下谋害郡尉,而坐视不理,更助纣为虐不成?” 竟是喊的比那些官军们还要响亮震耳,大义凛然。 这... 余宫的亲信们,说是荆毅叛变投贼... 荆毅这郡尉的副官,又说是都尉对郡尉起了歹念,意图谋害... 眼见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城头上的一个都伯有些懵逼,不知该信谁的... 趁这个机会,荆毅又再次对着身边的天军示意。 几个机灵的登时心领神会,亦带头跟着叫道: “诛杀余宫,为郡尉报仇!” 剩下的天军们也反应过来,立刻人人都高喊起来: “诛杀余宫,为郡尉报仇!” 在城头都伯的犹豫之下,警钟迟迟没有敲响,吊桥也没有放下。 而仅存的那些官军们,人数本就站着劣势,又对城头上不伸出援手大感沮丧,双重打击之下,不过片刻功夫,便被周围的黄巾壮丁连番狂攻,一一砍翻。 当开阳的主城门彻底被天军掌控时,王政也带着剩余的人冲过了吊桥,正式踏足在了琅琊国最中央处的土地上。 城下大局已定,接下里自然便是城头了。 随着王政一声令下,吴胜急吼吼地带着所有的天军,在荆毅的引领下立刻冲杀上去。 看到那些“官军“来势汹汹,当头的荆毅更是一脸狰狞,城头上的守军们此时终于明白过来,心中后悔不迭,却是来不及了。 不过开阳的钟鸣终于还是在最后关头响彻起来。 同时间响起的,还有漫天的厮杀声,和无数的惨叫痛呼。 诸般声响汇聚成一声,这一刻,彻底让整个开阳都震动了。 那些在营房中闷头打盹地、在家务农干活的、校场懒洋洋晒太阳的官军们... 那些在府邸的豪绅、望族,官衙中办公的文吏、官员们。 还有整个城市无数的百姓们。 当太守萧建也被这声轰鸣惊的脸色大变时,城头上已是尸横遍地,再无一个官军站着的身影。 更有一面“王”字赤旗取代了大汉帝国旗帜的位置,插在城头上迎风飘扬。 城头变幻大王旗的同时间。 开阳城地势顺坦的城外平原上,几股黑色洪流先后冒出。 更带着浩浩荡荡气势向着这座城池奔腾而来。 38、夺城(完) 城门失守之后,后续的局势发展已是毫无悬念,更乏善可陈。 随着“王”字旗将旗在城头一亮,远处早已蓄势待发的于禁、张饶等人也率着近万人马全军奔袭,顷刻之间亦纷纷入城。 天军各部再次汇合之下,已是彻底将剩余的几千开阳军四面合围,哪怕是稳打稳扎,逐步蚕食,也依旧是迅速地便将剩余的官军们如砍瓜切菜般杀的溃不成军,或死或降。 从荆毅入关开始,至开阳内外双城先后失守,各处要地皆被天军占据... 前后总共还不到两个时辰。 这一场攻城仗,赢的十分轻易,甚至可以说是王政起事多次攻城以来最为迅速的一次。 当然,折损也不算小。 尤其是这基本都发生在系统兵上的死伤,让他再次心痛起来。 玛德...怎么又死了这么多啊。 望着系统面框上再次减少的数字,王政其实知道原因,却依旧心在滴血。 夺取开阳固然用了反间内应之计,甚至也十分有效。 但在后续所有官兵蜂拥而出时,为了牢牢把持住城门的控制权,天诛营还是陷入了一番哭战。 当然,近千人的天诛营硬是撑住了三四千名官军如潮般的连绵攻势,甚至对方还出动了无数的器械,依旧是完成了使命,坚持到于禁等部悉数进城。 而为此,他们付出地,其实仅仅是两百人不到的折损。 若传扬出去,已足够令此世其他诸侯群雄瞠目结舌了。 也是直到麾下所有兵卒,天军地军皆已入城的那一刻,王政才终于放下一口气。 大局已定! .... 不久后,当天军开始打扫战场,掩埋尸体时,王政也在众将士的拱卫下,大步踏进了开阳郡府。直到他施施然地坐下,翻阅着几案上那些记载着赋税人口的文册时,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从跳出青州,谋划东进、取徐州的那个念头生起时,琅琊就是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而琅琊的中心开阳,可早被他看做是不容有失的禁脔。 入主这座城池的一幕,王政曾在心中畅想多次更因系统大大的存在有着绝对信心。 那必然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可直到此刻真正成为开阳之主时,王政依旧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这里不同于临淄。 哪怕临淄的繁华巍峨更胜开阳,甚至攻取临淄所付出的代价也远远胜过夺取开阳。 但是那时的王政心里十分清楚,自己暂时于临淄,只是一个过客。 因为附近的那些诸侯,无论袁绍、公孙瓒、还是曹操都绝不会坐视那座汉之五都落入贼寇手中不管不问的。 而开阳,却是不同的。 这一次,他不会再成为匆匆停驻的过客了! 老子终于有根据地了! ...... 大战过后的第二天,王政却没让自家的将官们沉迷在胜利里的滋味太久,曾经的郡守府成了天军军事会议的场所。 开阳已经落入掌握,加上临沂、东莞、东安、阳都四县,可以说整个琅琊国近半已被天军占据,一月不到便创造了这般堪称辉煌的战绩,此时的大厅内,正是人人心情愉悦,神情振奋,气氛更显得融洽轻松。 而此时,徐方和于禁则在总结夺取这五城过程中的各项数据。 “迄今我军各部,几次战役下来共计阵亡人数一千七百三十五人,其中重伤者共六百四十九人...“ “五场攻城战下来,所缴获之,去掉彻底损坏需回炉熔炼的,大致统计为长柄武器五千七百余,刀剑类武器一千六百余,盔甲...“ 听完两人的报告后,王政只是颔首笑了笑,环顾众人,先定下基调: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拿下即丘后,就可稍作休整了。” 短时间内,天军各部几乎是连续打了两场,包括于禁等人拔取三县后,在后面入开阳后也是进行了一场大战,虽然连战皆胜,大部分的兵卒如地军各部,基本已到达了极限。 至于天罡军和天诛营,虽系统扶持,只要王政一声令下,依旧可以继续酣战不停,但王政自己首先就不太舍得了。 毕竟系统兵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基本盘和最大的依仗。 再者,占据了开阳之后,这座城池的人口财富都需要消化的时间,另外,从东莞到开阳的这条路线如今完全打通之下,天军已是退可守、进可攻,无论情况怎样都可以从容应对。 现在该着急的不会是他们,应该是在东海的徐州牧陶谦才是! 首先,刚刚在去年被曹操大败过的他,如今能有多少人马? 其次,陶谦又会调动多少人马来收服琅琊? 要知道,即便如今吕布和曹操在兖州激战,彭城这样不容有失徐州门户要地依旧还必须留守一部分人马,而与扬州交壤的广陵郡,陶谦恐怕也不敢抽调任何人马,以免被袁术趁虚而入。 那么问题来了,调来对付自己的徐州兵,还能有多少? 所以,王政只需要再攻下紧邻东海郡的即丘县,再安排大将,布下兵力把守,陶谦就基本拿他没辙了。 甚至连人选,王政都已经想好了。 “将军分析的有道理,陶谦如今限于内外交困之际,很大可能会选择稳固在东海,不会轻举妄动。”徐方也赞同王政的判断,不过却补充了句: “不过也须提防陶谦向外求援!” “药师的言下之意?”王政若有所思的望了过去:“北海?” “正是!”徐方点头,沉声道:“去年曹操攻陶谦时,末将就曾听闻孔融因与陶谦交好之故,本已要出兵施以援手。” “如今我等义军犯境,此人恐怕也不会袖手旁观。” 王政面露思索地想了想,刚要说话,却听张饶已笑道:“徐少校多虑了,孔北海如今恐是有心无力吧。” “哦?”听到真黑啊,众人同时讶然望向张饶。 “此话怎讲?”王政也有些纳闷地问。 “禀天公将军。”张饶恭声答道:“末将当日返齐郡时,便收到了消息,管亥已带着三万黄巾军向着北海行去。” “末将与这管亥...嘿,曾有些嫌隙,故此格外留心此人动静。” “前些日子奉将军令攻阳都时,已有末将留在青州的一些人传回消息,此时北海已是被管亥四面围困,自身难保了!” 你后手不少啊... 青州还有留下耳目? 王政有些古怪的望了张饶眼,不过也就是有些惊讶而已,毕竟张饶已入系统,哪怕有些自己不知道的渠道和本事,反正也是有利无害。 “如此甚好。”他笑了笑,望向众人:“那便这样,全军休整三日,然后即可直取即丘。” “把这紧邻东海的南面咽喉处掌握住了,我们便无后顾之忧,便可全力出击,直取彭城!” “诺!” 39、君有器、妾无名(一) 对于开阳的百姓而言,短短一年这座城市便换了三任新主的事实,并没另一群人那般难以接受。 哪怕头顶的这一片天空,如今成了黄巾的颜色。 只要这种安稳的日子能继续下去,草芥般的存在似乎并不是太介意。 而这点卑微的要求,王政确实能做到。 入城之后,刚刚掌握了局势,他已如临沂般同样操作,命游骑在城内四处来回高喊着安民的告示。 若只是空口白话,自然不能让百姓们彻底信任并放下心来。 但随后的几日,开阳人有些讶然地发现了一件事。 这伙黄巾贼寇...似乎还挺讲信用的? 不但没有预料中出现的烧杀劫掠、淫人妇孺,那些黄巾贼们甚至在攻城后便有近半人马去了城外扎营,剩下的除了巡防和城守的,大半都在开阳军营中安静地呆着。 简直是秋毫无犯啊。 见到这样的情况,连续几天下来,终于有几个大胆地主动走上了街头,甚至主动与一群士兵擦肩而过,也一样是安然无恙。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也就壮着胆子打开了一直紧闭的门户。 没办法...不同那些躺在家中也不愁吃喝的上位者们,他们这些底层人,要想生活就必须干活,无论务农还是帮佣,窝在家里却是无法养家糊口啊。 何况人人心里头都清楚,若是这些黄巾贼寇当真起了歹念,那一扇木门也不可能当真拦的住啊。 ...... 当一群将领在几百名甲士的护卫下再次走出郡府,来到城中时,眼前的一幕让最前的王政不住颔首,面露满意之态。 街道上已经再次出现了百姓走动的身影,哪怕人数不多,也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毕竟,如今才是他们入主开阳的第五日啊。 且不同于临淄。 当时城中恢复秩序的迅速,更多是因为颜氏等本地豪族出力组织;这一次,却仅仅是靠着自己的承诺和麾下军队的奉行。 正思索着,却迎上了前方一些人循声望来的视线。 看到这般大股人马浩浩荡荡地出行,当头的王政等人更是披甲带盔,气度不凡,有些机灵地立刻伏首在地,头都不敢。 这便引起了连锁反应。 越多越多的人同时跪了下来,到最后,前方所有人都跪拜在了大道左右,更有人带头呼喊了来: “天公将军威武!” “将军万胜!” 听着这般颤抖且不真心的逢迎之声,王政大感无奈。 他很想亲口告诉他们,你们今后都是我的子民,毋虚如此战战兢兢。 只是隔得太远,何况日久方见人心,如今这些人愿意打开门户上街已是难得,想要他们立刻抛却畏惧,真心拥戴自己...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他看了眼身后,阵势浩大不说,每个士卒更是人人杀气腾腾,倒是有些后悔起来,连忙提醒自己。 下一次,若要观察城中百姓生活,绝不能这般大张旗鼓了! 随着王政一声令下,除了十几个天诛营兵卒留下拱卫之外,大部分人都先被挥退。 随即,规模缩小不少的一行人继续在城中巡回视察起来。 在正午时分,他们来到了城东处,这一次,只是眼神略微扫视一圈,王政的剑眉便是一扬。 “此处是东城吧。”指了指前方,王政冷哼一声:“我军入城多日了,怎么还是这般模样?” 从郡府的文书上,王政也大致清楚了开阳城内的情况。 城东处正是一处集市,乃是开阳商贸中心,繁华所在。 无论本地豪商、乃至徐州巨富,都在此设有铺面,不仅影响着全城万户的日常生活,更干系着开阳近半的赋税。 往日里可谓川流不息,如今却是铺面尽关,一派萧条。 “末将行事疏忽,请将军恕罪。”听到这话,于禁和徐方连忙出列,主动躬身请罪。 “你二人这几日盘点缴获,救治伤员,还要负责征兵等逐项杂务,无暇分身,倒怪不到你们身上。” 望了往视线尽头,那里都是些豪宅大院的建筑,王政冷笑一声: “是某些人太不识趣了。” “关门至今,是想彻底结业吗?” 听出王政话中的凛冽寒意,场上各人表情不一。 如于禁徐方这些持重的,本身更赞同王政如今与豪绅望族相安无事的做法,见他似乎动怒,便想要出言劝解安抚。 而像潘璋吴胜这些人,倒是更喜欢之前在青州那边干净利落的处置,前者贪财想要抄家,后者...纯是见猎心喜。 却是闻言面露喜色。 潘璋自觉位卑言轻,不敢擅自开口,吴胜却已忍不住嚷嚷起来: “将军,对这些腌臜货,就不能太客气了!” “让末将去惩戒一番,必能学会恭顺。” 你去... 他这话一出口,旁人都是暗自摇头,心中都在吐槽,连王政也是眼神古怪地瞥了他眼,不假思索便断然拒绝:“你不行!” 也懒得搭理面露悻悻的吴胜,王政沉吟半晌,突然道: “带糜令来见我。” ...... 作为徐州东海有名的豪绅巨富,糜家祖世货殖,到如今已是赀产钜亿,僮客万人,商户产业遍布徐州各郡县,甚至临近的青、扬二州,也有糜家的身影。 若单论财势,已是不逊色天下任何世家望族,在徐州境内更是首屈一指。 只是金无足赤,如糜家这般,却还是有些遗憾不美的地方。 一是累世名望,二是仕林官声。 毕竟,此时的东汉,商户的地位实在不可与秦与西汉时同日而语了。 不过到了这一代时,糜氏当代家主糜竺却终究把这两点短处也补齐了。 便在去年。 因敦厚文雅美誉傍身,糜竺被徐州牧陶谦辟为别驾从事,这可是州牧佐官的高位啊,由此可见陶谦对糜竺的信重。 糜家自然也因此水涨船高,愈发势重。 正因如此,即便是在琅琊的开阳城,糜家的生意也是做的极为成功,不但遍及各行,更对本地豪族所经营的各家商行也有压制之态。 而到了今年新任太守萧建上任之后,糜家更是愈发得意了。 萧建,也是东海人啊。 这般下来,不仅是糜家自己人,连外人也是一边眼热极度,一便暗自感慨: 在徐州这片土地上,这糜家如今已是叶茂根深,难以撼动了。 开阳,恐怕也早晚是他们说了算啊。 可惜,无论是糜家的自信,还是外人的惊叹,都在前不久同时烟消云散。 急促的钟鸣响起,有些本地人出身的伙计们自是惊恐莫明,连忙跑去向各铺的掌柜相告,却反遭掌柜的训斥。 慌什么?便是这开阳换天动地,我糜家依旧巍然不动! 而当大股天军放弃伪装,冲进开阳时开始厮杀时,掌柜们也慌了。 结果跑去告知开阳本地的负责人杨林时,却还是在其一脸云淡风清下,被安抚了下来。 此时已有一些谨慎的小商小户或是收拾细软,或是驾车出城。 而杨林,却只是安排各铺伙计提高警惕,关铺闭户,依旧还在观望。 “又是哪路诸侯来攻我徐州了?” “莫非又是曹操?” 杨林的底气,不是没来由的,因为他去年已经历过这般场面。 那一次,曹操诛杀将士,屠戮百姓,甚至也对一些豪绅望族抄家灭族,对他糜家... 却是放过了。 这让杨林自信,他们糜家这般等级的地主,诸侯军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开阳被攻破又如何? 问题不大... 影响不到他们糜家... 直到终于有掌柜一脸焦急地跑来禀告,攻陷开阳城的是一群黄巾贼寇时,一直表现的沉稳如山的杨林,终于神情大变。 他甚至来不及解释,便立刻拔足飞奔,向着东面一处庭院匆忙跑去。 慌不择路之下,更是在过门槛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怎么会是黄巾贼诶! 狼狈爬起的杨林却是全然没感觉疼痛,只是心中不住懊恼: “为何偏偏在此时?” 40、君有器、妾无名(二) 开阳东面的城区。 一处依山面水的极佳位置,正有一处宅院矗立。 若放到后世,便是所谓的观景房。 这是杨林在三年前从本地一家望族手中付出高额代价购置过来,其后更是精心布置,更安排了不少婢僮在此。 只是出人意料的,杨林自己却始终不曾入住。 正当不少人纳闷时,在半月前,一行商队进入开阳后,它才终于迎来了新主人。 时值午后,初春的暖阳熏熏,照见玉树争茂,百花葱荣,本该是一副令人心驰神往的人间盛景。 只是...一间雅舍内传来的人声,却与这良辰美景有些不太相衬。 那是一连串带着慌乱,不安的急促人声,中间还夹杂了些碗盏碎裂的清脆之音。 这令一些在门外负责随侍的美婢仆僮们,不由面面相觑,但一时没得主人传召,又不敢私自入内。 只得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喘出。 ...... 自去年糜竺成为别驾从事后,大败后的陶谦无论事务大小,皆要向其问询,这固然是重视信任的表现,却也让糜竺劳心劳力之下,再也无暇管理本家生意。 于是自去年开始,糜氏这条大船真正的掌舵者,其实已换成了糜竺的弟弟糜芳。 便在不久之前,糜芳悄然而至开阳。 而这本就是杨林费劲心力的有意安排。 作为一个外姓人,杨林能成为琅琊这边的商行主事,固然是他本人精明能干,却也离不开糜竺的赏识提拔。 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哪怕是这句话还没出现的汉朝,这个道理浅显地也让大多数明白、知晓。 正是因为哥哥换成了弟弟,这一年多来在生意上杨林不但愈发卖力,更极想与糜芳见上一面。 可他身为琅琊这边的主事,轻易不便离开。 直到萧建上任后,杨林终于找到了机会。 萧、糜两家都是东海豪族,本就熟识,在其有心照拂下,糜氏在琅琊的商行生意蒸蒸日上,杨林更趁机传信,措辞萧建有意与糜芳会晤的借口,终于请得新任的糜氏家主贵足踏临此地。 这处本来是给糜竺准备的宅院,也顺理成章地成了此次糜芳的休憩场所。 但是杨林万万想不到,不早不晚,偏偏是这时,黄巾贼寇攻陷了开阳... 想到贼子如蝗的生性,心中懊恼自不用提,更有无尽惶恐。 主家根深业大,哪怕黄巾贼寇将开阳所有糜氏的商铺都扫掠一空,也不算伤筋动骨。 但若让贼人发现了糜芳在此..... 后果却是不堪设想! 要是糜芳落入贼人手里,先不谈后续贼人了解其身份后必然会出现的狮子大开口。 受此委屈的糜芳,恐怕会在心里狠狠记自己一账.... 那等迁怒,绝非自己可以承受的住。 “二老爷,都是小人思虑不全。”杨林先自承己过,同时急切地对着一个斜卧榻上青年建言: “如今情况情急,您还是赶紧出城吧。” 那是一个年纪轻轻却已有着富态的青年,也正是糜芳。 “事情还不算糟糕。”糜芳沉吟了片刻,道: “我入城以来,深居简出,连萧建都还没得见,这开阳城也没几人知道我到此的消息,贼人更不可能得知。” 他饮了口茶汤,缓缓站起,背手在堂上走了几圈: “此时出城,不妥!” 望向杨林,糜芳沉声道:“贼人刚刚攻入开阳,此时必是戒心未除,防范严谨,尤其是城门处出入者,恐怕更是十分留心。” “我一行人不少,若是匆忙之下,操之过急,反倒容易被他们瞧出端倪,岂非作茧自缚?” 否决了杨林的建议后,糜芳又问:“对了,这股黄巾贼寇是何来历?有多少人马,可打探清楚了?” 事关重大,杨林自是不敢怠慢,早在王政刚入城时就下了功夫多方了解,此时先在心里过了一遍,然后先将已确认过真伪的消息说出,随即再补充一些道听途说,尚未确定的情报。 “青州来的?” 这个消息让糜芳浑身一震,声音里明显透着惊讶。 “两万青壮,战力可与官军正面相抗...” 思索片刻,糜芳神情一肃:“可是攻陷临淄的那股黄巾贼?” “可能性不小。”杨林先肯定了主人的判断,却又补充了句: “但是若是同一批人,那便几乎是倾巢而出了,这群贼人为何要放弃临淄,反来犯我开阳?” 开阳作为琅琊国的中心,自是人口众多,极为繁华,但较之五都的临淄,却还是逊色不少。 若是如之前临沂所说的情报,一两千人,还可以理解。 但攻下开阳后,王政已算是亮出了底牌。 在糜芳杨林想来,若是这群人正是之前攻下临淄的黄巾贼寇,那他们为何要在凛冬年关之际,长途跋涉放弃临淄,来取一个不如其的开阳? 两人对视良久,均不得解。 越想越是头疼,胖人本就容易累,费神久了,糜芳面上便有些疲惫,便重新坐回垫上,抚额沉思起来。 杨林也是有眼力劲的,连忙唤来美姬熏香净手,替他轻揉着太阳穴。 “是啊,从贼人诈取城门来看,贼首非无智之人。”糜芳也面露迷惑道: “怎会作此买椟还珠之举?” 正在此时,却听门外一阵环佩叮咚之音传入耳中。 刚一抬眼看,便见一个扎着双髻的娟丽少女,脚步轻盈地推门走进,卷起一阵微醺的香风。 “大小姐。”杨林只觉眼前一亮,却是立刻躬身行礼。 “二哥,事办妥了么?”那少女依偎过来,娇声娇气地对着糜芳说:“这开阳不好玩,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声音娇软稚嫩,像是铛儿叮咚似地,清脆悦耳。 说话间,双手一展,蛮腰一直,挺着小胸脯颤巍巍的,竟是身材丰腴,比一些生养过的妇人还要饱满有致。 唯有一张俏脸上尚未褪去的青涩,让人能看出端倪。 那是还未到及笄(15)的年纪,更不曾出闺嫁人。 这般动人的体态,只不过因为家境富足,吃喝精细,平日肉羹奶酥不绝,营养完全跟上所致。 见到被自己与大哥视若瑰宝的妹妹,糜竺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只是轻拍了她一下,叱道:“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般没规矩?” “还想出城,这开阳都被黄巾贼人占领了,你倒出给我看看?” “黄巾贼?” 听到二哥带着恐吓的话,少女的秀眉不禁挑了起来,黑漆漆的杏眼溜溜直转,却是全然不见惧怕,反现出盎然地好奇。 “二哥,是哪里的黄巾贼啊?”她扬起精致的下巴,两个双髻儿颤颤的: “可是青州黄巾吖?” 41、君有器、妾无名(三) 王政倒确实不知糜芳如今正在开阳。 便如糜芳也不知道自家其实与王政某种程度上已算是同流合污过了。 或许是因为糜竺未来得及交代,又或许是因为自离开临淄后,王政未曾再抄家灭族,虽然糜令还在军中随行,这笔生意却看似已完结了。 所以糜竺也就不曾和自家二弟说过这一茬。 当吴胜带着糜令来见王政,一番面授机宜之下,糜令便点头哈腰地朝着本地的糜氏粮铺走去。 一路上,糜令其实也在暗自盘算。 某种程度上,糜令和潘璋、吴胜的想法一致,更乐于见王政继续采用青州时的爽利风格处理这些豪族。 毕竟若是不再有倒卖脏物这等交易,他糜令不论对糜家还是如今的王政而言,可就毫无价值了。 不过王政既然如此要求,他倒也不敢刻意弄鬼,不过心中倒是期盼那些豪族能硬气一些,能惹恼王政自是最好。 同时间,潘璋也正带着五千天军从城门鱼贯而出,向着即丘的方向涌去。 他如今虽已因几次立功而成为一个上尉,但这样独领一方大军的的重任能给他,王政自是考量过的。 除了因为其未来是东吴名将,更有擒下万人敌关羽的辉煌战绩,还有一点,便是系统亲自盖章确认的天赋“守城”了。 在王政看来,攻下区区一个即丘自然是毫无难度,关键是后面,在即丘的天军有可能面临来自东海陶谦的攻势。 这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扛得住了。 所以王政斟酌再三,在于禁和潘璋中犹豫了许久,还是选择了后者,更给他了五千人马,助其留驻该地,镇之以静。 于禁显然更优秀些,王政不想浪费在陶谦身上。 而只要潘璋能守住即丘,按张饶所言,孔融又正被黄巾贼管亥围堵,东面一旦无虑,便是彻底无了后顾之忧,可以从容攻略彭城了。 对于自家的判断王政有着自信,更已在思索大军休整后的战略步骤了。 攻彭城! 若是从开阳大军起拔,去夺这位于徐州最西南处的雄关,一路便有十余处县城。 这一次,王政却是不准备再如取临淄和取开阳那般急进了。 反正又不赶时间... 他便想着徐徐图之,每占领一地后慢慢消化,一边收拢民心,一边扩充军队。 等将彭城四周的钉子尽皆拔出,逐一占领后,便可合围彭城一举拿下。 两个月吧,他想。 即便是选择稳打稳扎,王政也相信有系统之助,完成这个战略目标并不需要太久的时间。 听完王政的部署,堂上众人各自思索之后,无论沉稳如于禁、徐方,还是急进如吴胜、高雄等人,最终都认可了这个计划。 这般堂堂正正地作战,虽然效率上不够快,却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将军,百姓这边已恢复劳作,豪族那边你也安排糜令去糜家负责对接。” 徐方想了想,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接下来的开阳城门,咱们是否要正常开放?” 天军入城以来,前期自然是紧闭城门,禁止出入,到了如今局势安稳,也依旧只是每日午时短短开放半个时辰。 这样下来,自然是交通阻断商旅不便。 “你们怎么看?”王政沉吟了会,顾盼众人,问道。 在这个问题上,众将各自思索了会,给出的答案却是各执一词。 以于禁为代表的,更多的是从军事的角度上看,不希望开阳恢复日常的开放。 毕竟,若是每日只在午时开放一次,天军严防死守下,自家的虚实和相关情报未必会走漏,即便是走漏,也不会太快,但若是如之前的开阳城般白昼里直接放开,却是不利于军情上的保密。 如今的形势虽然看似理想,其实还是选择的时机太好,能威胁倒天军的几处势力,曹操吕布正在兖州激战,而陶谦又是元气大伤。 但作为一群黄巾反贼,于禁这等后入的,始终还是觉得天军接下来发展的道路依旧要走的如履薄冰。 在天军没有完全掌握徐州之前,于禁更是觉得还是稳妥些比较好。 天军如今最大的底牌,便是他们的精锐战力远胜其他的农民起义军,全不逊色诸侯精兵。 徐方就不同了。 他认为需要开关! “开阳是泰山、彭城、东海三郡交接的地方,却非什么交通枢纽,必经之道,前段时间萧建因为临沂被困短暂封闭过一阵子,到如今已近月旬,若是再这般严封下去,那些客商必然会放弃这里,选择其他地方...“ 说到这里,徐方顿了顿,望向王政: “将军,若是这般下去,开阳城的赋税收入可就少了老大一笔啊。” 迎着对面认真的眼神,王政心头一片雪亮。 如徐方这等既心细聪慧,又从一开始就与自家关系亲近的,恐怕早已隐隐猜出所谓“天授神力”的真相了。 那基本就是由他王政决定的。 徐方猜出了这可能需要某些条件,否则王政完全可以无限变兵,更不断强兵。 但既然王政能实现几次,在徐方看来,自家的军队,即便目前的人数尚不算太多,无法纵横天下,势力放在整个大汉也不算雄厚。 但只要招够了兵,其实都不是问题了。 天公将军有能力让他们迅速能战、敢战,甚至...死战! 反倒是钱才是最大问题.... 即便他们在齐军掠夺了好大一笔财富,总也不能一直坐吃山空吧? “我也没说一直封关,只是说在夺取徐州...” 于禁看了下徐方,有些无奈,这可是王政最亲近者,哪怕如今军阶一样,他也不想和其争论太过激烈,语气缓和地解释道: “最起码在将军攻取彭城的计划完成之前,要先封闭。” 闻言,徐方大摇其头:“攻占徐州全境要多久?若按将军的计划,稳打稳扎,至少半年内做不到!便是攻占城,最起码也要两个月!” “诸位。”他一脸的认真: “那些往年把开阳作为中转的商旅们,可没有那么长的耐心。” 42、君有器,妾无名(四) 堂上此时只有徐方一人清朗的声音徐徐回荡。 他侃侃而谈:“商者短视逐利之徒,一旦放弃开阳,再想让他们回来,恐怕很难,更会很久。” “将军,若是让开阳失去这三郡商贸汇聚的优势...”徐方望向王政,恳言道:“咱们接下来可还要扩充军备,治理地方,日常操练...”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耗费不小啊。” 虽然目前天军尚有余财,但负责庶务的徐方却已有些危机意识了。 若是接下来的时间里还是这般只进不出,一旦在财政陷入窘迫,可就麻烦了。 除非天公将军再次举起屠刀,用武力从豪族望族这里继续搜刮油水... “也不是不行。“听到徐方最后一句带着怨气的吐槽,王政哑然失笑:“不过暂时先不宜动。” “等拿下徐州再说。” “若是如此,将军,末将就认为城门必须开,开阳也必须恢复正常的交通。” 虽然是青州人,但在徐方看来,开阳虽不及临淄,但若放眼全郡,琅琊比老家齐郡确实更适合做根据地。 此地可谓得天独厚。 同时代其他地方常见的饥荒灾疫,此地却全然不曾经历,更是水土肥沃,资源富饶。 如北面之郓亭有铁矿,西面之琅琊县和西海县中间亦有盐矿。 作为这方土地的中心郡治开阳,底子也厚,可谓有钱有粮。 更重要的是,它本身商贸发达,还有持续造血的能力,只要恢复正常,他们就能凭此地弥补目前最大的弱项:钱财获取手段上的不济。 听到徐方说了半天,王政笑了笑。 其实他内心早已认同了徐方的观点。 甚至他想开放开阳的理由比徐方还多了一条。 于禁的视角,主要从军事上出发,求稳上考量。 而徐方更多的是在经济和天军的长久统治上去着眼; 至于王政,更考虑了政治上的立威。 夺取了开阳之后,系统之助下,王政的天军早已具备了攻陷整个徐州的能力。 但是攻陷之后的占领,却是大问题。 无论是治理人员,还是驻守兵卒...王政都缺。 即便知道名气越大,招来的敌人可能也会愈发强大,但王政还是决定要树立招牌了。 在眼下乱世气象尽显的大汉末年,实际上他也算上一支不容忽视的割据势力了。 这种情况下,王政不想再遮遮掩掩下去。 他更希望自家的名头,让天军的名声变得更加响亮。 哪怕豪族不来投,寒门子弟也行啊。 德才兼备不指望,有才无德亦可啊。 所以重开开阳,光明正大的打出天军的旗号,未必不是一个有益的选择。 至于说有可能引来什么强敌,最起码在目前,在徐州,王政并不是很介意。 说白了,无论陶谦还是孔融,这等在三国原本历史上没混出什么样的,王政内心里也有一点轻蔑和不以为然。 两只菜狗... 你来啊! ...... 第二日,在王政的命令下,开阳的城门一早上便大开。 随即,便有不少被困城中多日商队一脸焦急地拔腿就跑,一哄而散。 所有人都怕这群黄巾贼寇会突然改变主意,强抢了他们的货物甚至是性命。 伴随着这些南来北往的商人,一条消息也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传遍徐州,乃至整个大汉天下。 琅琊国治所开阳城,已被一群黄巾贼寇攻陷了! 最先闻讯的,就是离开阳最南面的即丘县和缯国县(今河南南阳方城县)了。 只是即丘县的县军刚得知消息不久,便迎来了潘璋的五千大军,却是为时晚矣。 随后,越多越多的消息陆续传来。 原来不仅是开阳... 还有临沂、阳都、东莞、东安四县,也均已陷入贼手! 来龙去脉一番梳理,许多人也总算弄明白了黄巾贼寇攻取琅琊的路线,更彻底清楚了对方的意图和来历。 这必是去年在临淄肆虐的那群黄巾贼寇! 不论距离,方位,还是其表现出的凶残战力,都完全符合。 这支贼人的力量,真的有那么强吗? 不但一年不到连续攻陷了两座郡国中心,更一路所向披靡? 不少更远处的人,暗自纳闷的同时,也默默调高了对王政重视的程度。 ..... 距离开阳最近的缯国县。 县君赵恺一大早便却陷入了惶惶之中。 贼人贪婪,意图更已完全暴露,半个琅琊既入手,接下来肯定是想着占据全境。 剩下的各县城中,如西海,东武,琅琊县距离甚远,贼人不可能舍近求远,只会先攻近处。 无非是缯国县和即丘县。 以贼人来势之汹汹,更大可能是两边齐攻! 这个判断,如同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在了缯国所有人的头上。 “向州牧求援吧。” 沉吟良久,赵恺环视堂下的功曹等官吏,缓缓地道。 至于说陶谦到底能否派来援军,缯国县又是否能够支撑到那个时候... 赵恺心里实在没底。 因此,除了这无奈的慨叹,赵恺其实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那就是“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缯国县能否守住,在贼人何时攻,在州牧何时援。 却已完全不是缯国人可以自己决定的。 看着疾驰远离的身影,赵恺无奈地苦笑。 曾闻昔日大将军有言: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 今日,吾方明其中真意矣。 ...... 兴平二年的春天,踌躇满志心有宏图的不仅仅是王政。 扬州、九江郡、寿春。 阳翟侯府。 袁术正在凝视着自己刚刚亲手撰写的一行隶书,脸上颇为自得。 他出身天下顶级望族,在书法上也颇有造诣,如今大掌权柄,贵为一方雄主,字里行间便更是充盈而出的春风得意与睥睨豪气。 那是七个字:“代汉者,当涂高也。” 这出自《春秋纬》的谶语,甚至流传后世,经久不衰,在如今的大汉,更是神秘莫测,影响颇广。 涂高... 公路... 正在出神寻思,却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恭声轻唤:“主公。” “哦,阎先生来了啊。”袁术循声望去,刚笑笑回应,却见他一脸肃然,不有讶然问道:“可是有事?” 却见阎象直接拱手弯腰,撩起衣襟,却是立刻俯首叩地,膝跪不起: “臣有失职之罪!” 43、君有器、妾无名(五) 屋内,一君一臣,据席而座。 听完阎象的陈述,袁术先不急着开口,反而微闭双眼,似是陷入了沉思,对方才所闻的内容正在咀嚼消化。 另一边的阎象此时心中有愧,自然不敢多言打扰,一边正襟危坐一边不动声色地向着几案上视线游掠过去,先是一怔,旋即仿佛确认般地又看了眼,登时一惊! 代汉者... 主公这是... 他正思忖着,却见袁术此时眼帘重开,已是望了过来,面色倒还算平静,不见喜怒。 “黄巾贼子,本就是无信不义之徒,毁诺倒也正常。”袁术淡淡地道: “些许财物损失,吾倒不曾放在心上,你也无需太介怀。” “且记得此事,下次可要带眼识人了哦。”带着玩笑般的口吻,袁术笑着叮嘱了句。 “诺!” 阎象却是神情一肃,连连称是。 两人却是不约而同,皆都绝口不提当日本是袁术主动提议,援青州黄巾以搅乱青州这曹操后防。 臣子有时本就是要提主君承担过错的,阎象早有这个觉悟。 况且当日毕竟是他与王政会晤后敲定此时,自是责无旁贷。 “不过这王政倒是个异数啊。”又看了眼手中的文书,袁术语中带着些许惊讶:“以黄巾贼寇的身份,一介什长的卑职,如今却占了琅琊开阳...“ “发于微末,却能崛起如此之速,也算难得。” “不止。”阎象补充倒:“此子去年拔出临淄后,于年关发兵,分兵四处,在开阳之前,其实一是连下徐州四城了。” “这样啊。”袁术又看了眼文书,点了点头:“方才倒是没瞧仔细,那岂不是说琅琊郡大半都入了贼手?” 说到这里,袁术顿了顿,“如此锦绣之地,惜哉竟入贼手。” 他望向阎象,语气疑惑中,眼神却带着热切:“青徐两州,如今竟都这般空虚了吗?” 而在旁聆听的阎象,心中却是暗叹了口气。 他跟随袁术日久,已是清楚对方的习性,其他都还好,就是性格上太过倨傲。 自己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前来通禀,可不是让他先对徐州生出染指之心啊。 对方之前对王政的话语虽有肯定之意,但不过流于表面。 这可不妥啊... 大大的不妥! “主公,我在临淄时曾与王政见过一面。”阎象决定把话挑明:“此子不容小觑!” “一个庶子,更是贼寇,无非图谋已久,趁势而起。”袁术笑笑:“莫说得了琅琊大半,便是全郡入手,又何足道哉?” “主公!”阎象急道:“贼寇惯会裹挟,势力大小反非重点,关键乃是为首之人!” “张角之后,各路贼手或是愚昧,或是贪婪,或是无谋,却都是芥藓小疾,不足为虑...” “但是此子却是不同!” “单凭此子夺取临淄后却马不停蹄地东进徐州,已能看出他绝非一般流贼可比,不但深谋远虑,更是其志不小!” “君大言耳。”袁术哈哈大笑,不以为然: “其东进徐州,吾料其是将临淄财富劫掠一空后欲壑难填之举,这是盗匪本性罢了。” “哪来什么其志不小?” “若是如此,贼子为何偏偏要选择凛冬之际,年关之时?” 阎象追问:“若出于贪欲,则必耽于享乐,大可在春暖冰融时再做图谋也不迟啊?” “这...”袁术愣了愣,刚要说话,却听阎象已自给出解释: “青州四战之地,更有袁绍,曹操,公孙瓒三方势力盘根交错。” “便是曹操因吕布袭兖州而无暇旁顾,袁绍和公孙瓒也不会坐视临淄落入黄巾贼而不理。” “正是因为看到这一点,此子才会紧迫地不顾军队在凛冬出行有所折损,更完全对临淄的繁华毫不留恋!” “昔日高祖进咸阳时,约法三章,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范增闻之,便断言此其志不在小!” “莫说黄巾贼寇,便是当世群雄,又有几人能在夺取临淄这般汉之五都后能做出决断,说弃便弃?” 听着阎象一番侃侃而谈,有理有据,袁术的神情也终于变的凝重起来。 他并非一个愚蠢无能之辈。 相反,即便是以此时汉末诸侯而言,无论军事能力还是政治能力,袁术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在后世人看来,一个称帝的骚操作就足以将这个骷髅王的智谋和能力盖棺定论了。 其实这不过是成败论英雄。 单说一点,袁术僣号称帝时的建安二年,其实他已取代了哥哥袁绍,成为了当时的天下第一诸侯! 这一年,曹阿瞒再也无法忍耐做袁绍小弟,两人彻底翻脸分家,其后又各自陷入困顿之中。 臧洪举东郡叛乱,袁术焦头烂额;张绣宛城先降后反,曹操丧子之痛。 而袁术,却是形势一片大好。 不但坐拥扬州六郡,势力范围更扩充到了豫州(沛国、陈国、汝南),徐州(广陵、下邳) 已是成了坐拥十一郡,辖下八百万人口的庞然大物。 其疆域北至豫州陈国、沛国,东占徐州下邳、广陵;南至会稽东冶;西接刘表的荆州。 连吕布这等曾经与袁术闹的不愉快的,在占据徐州后,也仍需仰仗袁术。 能做到这般地步的袁公路,又怎会是当真没有能力,没有谋略之辈? 便是他当年夺取扬州,在战略上也堪称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神来一笔。 初平四年(193年)初。 袁术在以荆北南阳为基点,北上兖州,压迫袁绍集团,结果在匡亭却败于袁绍、曹操的联手。 打了败仗自然不能说明他的能力,但是之后的转移却是让人眼前一亮。 战败后的袁术非但不曾退回南阳,更是彻底放弃,反而转向东南,突袭扬州! 这就不得不令人击节而叹:妙啊! 彼时的扬州,既是袁绍集团影响最薄弱的地方,所存在的势力也都并不算强,不过是周昕、刘繇、王郎这些人。 于是,便成了术兵前进,会稽倾覆,景兴失据,三江五湖,皆为虏庭的大好局面。 44、君有器、妾无名(六) 到了建安元年(196),更是两面开花。 趁着刘备新上任徐州牧,人心未定,根基不稳,袁术大军北上发动突袭,又得徐州两郡。 同时间,南面对着江东等地亦是一路势如破竹,连战告捷,又通过各种手段,彻底平定了江东当地的各方豪强。 建安二年时的称帝,虽然是其人生中最大的败笔,若代入袁术本人,其实并非毫无缘由,更有些当其时。 外者,最大的两个强敌陷入困顿,而自家却是如日中天,此时建国“仲家”,失败之后,自是被堪称骄纵轻狂,愚蠢不堪。 但若是成功了呢? 那便是率先抢得大势,为天下先。 (袁术一直认为袁姓出自于陈,陈是舜之后,以土承火,得应运之次。仲者第二的意思,尧舜禹,舜在第二位,其意指舜帝后裔所建立的国家。) 内者,其实是袁术称帝最大的考量与原因。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因为一个人。 小霸王,孙策。 要知道,从汉末诸侯讨伐董卓,一直到曹操官渡之战拥有王者气象前,诸侯间的所有混战,其实基本都是袁氏兄弟各自代表的两个利益集团的争斗。 曹操和袁绍的翻脸,袁术集团彻底分崩离析,这固然让袁术喜出望外,却也同时暗生警惕。 自家人知自家事,袁术集团其实同样也很松散。 那么,会不会也冒出个“曹操”来呢? 公路君目光溜溜一转,便目光锁定了某处。 还真有啊! 此时以孙策为代表的孙氏势力,已经有些强到无法制衡,甚至威胁到自家带头大哥的地步了。 更令袁术头疼的是,孙策还是自己最能打的小弟。 这便陷入了一个两难之境地。 若是趁袁绍曹操内斗时,大肆对外扩张,孙策继续打继续赢,声望势力便会继续变强,若是不派孙策... 原本的历史上,袁术真这么做了,结果他发现... 手下除了孙策,竟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这时的袁术彻底没办法了,既然没法对外,那便只能对内了。 若是坐视孙策继续发展,孙家势力愈发强盛,无论是彻底散伙,还是另立山头,都是袁术无法接受的。 所谓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古往今来,因利益而结盟的特点大抵相同。 外部威胁大的时候就团结在一起,外部威胁小的时候就趋向于分裂。 所以某种意义上,袁术的称帝,也是有着政治意图的。 他希望盟友变成小弟,更希望把主客变成君臣! 在外敌最疲弱的时候,选择僣号称帝,其实就是逼孙策表态: 你如果接受我称帝,那以后我是君你是臣,你若敢犯上,先失了名分大义,不占优势。 如果你不接受,那么这个钉子就趁早拔除! 以当时袁术手上的其他各路人马加起来,无论压制其表态,还是彻底打败孙家,其实是有底气和资本的。 如果孙策当真造反,袁术又能成功平反... 那么就如曹操灭张邈一般,虽然伤筋动骨难免,但是整个势力却形成了健康良性的集权。 结果... 袁术刚一僣号,孙策便率先于江东自立; 狗东西,你还真反老子啊! 在袁术勃然大怒时,却是噩耗频频,又是吕布翻脸,又是曹操号召天下共击,随后... 更是流年不利,淮南又出现了旱灾... 这一连串的打击,仿佛是上天昭示,他瞬间从宠儿变成了弃儿。 归根结底,那一声“袁术至于此乎!”的悲凉喟叹,某种意义上,可谓源于孙策的背刺! 孙家人不招人待见的事,做的真不少,更不是从孙权就开始的。 从孙坚那一辈起,袁术对孙氏三代可谓关爱有加,在攻略江东以前,就已经把半壁江山托付给孙氏,孙香、孙贲、吴景。几人分别被任命为汝南太守、豫州刺史、丹阳太守。 便是以孙策为首的孙氏背叛,让袁术所掌控的人力、物力、财力瞬间缩水一半。 而从孙坚那一辈起,袁术对孙氏三代可谓关爱有加。 在攻略江东以前,就已经把半壁江山托付给孙氏,孙香、孙贲、吴景。几人分别被任命为汝南太守、豫州刺史、丹阳太守。 袁术对孙策和孙家有提防,有忌惮,但更多是却还是厚重。 只是错付给了一群白眼狼。 当孙策以袁术之名、袁术之财力、物力、人力夺取江东以后,便乘袁术僣号之时,更替太守,并且命令徐琨击走丹阳太守袁胤。 夺取丹阳,意味着孙策打破袁术监控,与袁术划江而治,可以毫无顾忌地割据江东。 可以说江东这片江山最后姓孙,乃至最后三国鼎立,都是袁术这老实人为孙家作了嫁衣裳。 除了一个最后病死于寿春的汝南太守孙香有点良心,没有对袁术以怨报德外,还有一个周瑜。 与孙策升堂拜母,有着总角之好的公瑾,直憋到建安三年(198年),到袁术几穷途末路的最后时刻,才“观术终无所成”,不能看着周家陪葬,才转投孙策。 ...... “听你这么一说,看来吾此前却是小瞧了此子。“ 袁术沉吟了良久,突然问道:“以你之见,此子所谋者大,那攻下开阳后,会如何动作?” “开阳虽是繁华,却尚不及临淄多矣!” 来此之前阎象已思量过,立刻答曰:“王政处心积虑,吾观并非图谋区区开阳,甚至琅琊一郡之地,而是...“ 他叩指对着几案重重一敲,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彭城!” “无他,彭城易守难攻,乃天下有数雄关,得此一地,固可图徐州全境,进可窥尽中原之地,兵锋直指豫州、兖州,若是南下....更是直逼我扬州!” “臣以为,若让此子得彭城,再收徐州,则贼寇犯我疆土之日,必不远矣!” “为何你觉得他会先选我扬州。”听到这话,袁术双眉一皱,问道:“而非豫州,兖州呢?” “我记得此子当日作乱,便是因为曹操苛待青州军之故吧,按道理攻也是先攻曹操啊,何况尽占徐州...就凭他?” 袁术大摇其头:“哪是这般容易的。” “入境近月,连攻五城,陶谦都毫无察觉,可见此人无能至极。” 想到当日所见,王政凛冽逼人的威势,激烈飞扬的神采,阎象本能般地下出判断:“这老朽斗不过王政的!” 至于为何会先攻扬州... 看了眼袁术,阎象欲言又止。 总不能直接说柿子挑软的捏吧。 王政既然主动离开临淄,可见其对曹操和袁绍,还是有些忌惮的。 “即便如此,也未必会来攻我。” “若是他真能得徐州”袁术突发奇想,问道:“你说吾招揽此子如何?” “万万不可!” 阎象吓地差点绷起,急道:“主公,这...可是黄巾贼寇啊。”话已出口,登知不妥。 这个理由换作其他诸侯或许会生出忌讳,眼前的这位,却不在此例。 果然,只听袁术嘿了一声,笑道:“用人需不拘一格,这有什么打紧?” ps: 汉末诸侯里,袁术可是能让四方各路好汉纳头便拜的江湖大哥。 豫州黄巾,响应袁术。(三国志武帝纪:汝南、颍川黄巾何仪、刘辟、黄邵、何曼等,众各数万,初应袁术,又附孙坚。) 黑山军见危即援(三国志武帝纪:荆州牧刘表断术粮道,术引军入陈留,屯封丘,黑山馀贼及於夫罗等佐之。) 白波军更夸张了,直接就投奔了。(后汉书董卓传:傕将杨奉本白波贼帅,乃将兵救傕......杨奉、董承引白波帅胡才、李乐、韩暹及匈奴左贤王去卑,率师奉迎......奉、暹奔袁术,遂纵暴杨、徐间。) 45、君有器、妾无名(七) “主公...” 见阎象满脸都写着不赞同,刚张口似欲继续进言,袁术笑了笑:“何至于此?” “一句戏言耳。” “你且来看。”袁术一边对阎象说话,一边唤来侍婢取出地图,在几案上徐徐展开。 “这是...”阎象只看了会,便是一愣:“徐州地图?” 袁术点了点头,与他一同俯瞰图上锦绣江山,戟指向前,大显雄心:“此地,我亦早欲图之!” 他昂首阔步,在堂内踱步几圈,喃喃自语:“只是一则境内尚不平稳,刘繇盘踞曲阿,虎视在侧,若不拔除此人,扬州便不能尽入我手,当此时也,对外用兵,吾心有不安。” “二则,陶谦刚与曹阿瞒大战一场,吾亦本欲与之修好,共抗袁曹联盟。” “故此方才暂时按捺。”说到这里,袁术冷笑一声,尽是不屑之情:“却想不到陶恭祖无能至此!” “既败于阉宦之后,又难抗区区贼寇,你说,此等匹夫老朽...” 他凝视着阎象,一字一顿地道:“我辈据万里之士,岂可与之为伍!” “主公所言甚是。”阎象同意袁术的看法:“陶谦此人,不足一提。” “王政...” 袁术摇了摇头:“一介竖子,麾下不过万余贼寇,竟是月旬连下五城,几乎攻占一郡之地,阎象,你说这是为何?” 阎象刚要说话,却听袁术已是自信满满地给出答案: “此徐州兵乏将微,陶谦只余困守之力也。” “无论王政接下来是攻彭城,还是进东海,以其目前声势,必逼着陶谦抽调广陵与下邳的兵力回防。” 袁术悠然转首,遥望北方,话语中已带了金铁之音: “一老一小争猎徐州...” 到此时,阎象早听明白了。 主公有北进野望,逐鹿之志,他亦十分乐见,心中同样豪情奋涌,忍不住便插话:“此乃鹬蚌相争,两不相舍也。” “哈哈,正是如此。”袁术拍掌大笑: “两不相舍,吾自是要做那得而并擒的渔者了。” “至于招揽...”袁术眼中寒芒大涨,似是心中愤怒:“前有管亥不听调令,后有王政背盟毁诺。” “吾倒是不惧虚名受累,但是青州贼...” “嘿,却是不可再信,遑论用之?” 最后一句话让阎象终于放下心了,他拱手道:“王政此獠本就狼子野心,非居人之下者,主公有此思虑,可谓明见万里!’ “是臣多虑了!” 再看了眼地图,袁术沉吟片刻,道:“传我将令,令怀义校尉孙策先领五千人马,即日启程开往钟离,并驻扎城内,静观其变。” “其余各部均厉兵秣马,进入备战!” “诺!“ ...... 任何时代,沙场征伐,情报都是极为重要的,更是决定成败的关键因素。 一旦消息有了谬误,或是迟滞,便会让统帅对局势错估,继而做出不利的战略规划和举措。 王政和袁术,便同时吃了此世消息传递缓慢的亏。 前者因张饶所言,以为北海如今为管亥所困,无力出兵,却不知北海不但早已解困,更有一位未来的大敌翩然而至。 后者则不知道,那个让他咬牙切齿的黄巾渠帅,在日前却已成了某人的刀下亡魂。 ...... 青州,北海国。 山东半岛因河道较多,无论州内郡县还是跨境他州,有不少人在往返时都会选择快捷安全的水路。 在乱世之前的太平年月,无论入黄河,出渤海,日常可见俱是来往船舶穿梭不绝,更有无数纤夫力棒依河而生。 可到了如今... 即便是最为繁华的齐郡,都已少见帆影,惟有河畔的几个县城处才瞧到些许泛舟撒网的渔民。 除了北海国。 即便是在不久之前遭遇大股黄巾贼寇的侵扰,可危局一破,第二日便能见无数楼船从近海航路驶出,凭此便可见此地居民的生活状态。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其相国的功劳。 孔融、字文举,乃儒圣二十世孙,自幼便名动天下,自身更是当世大儒,经学宗师。 这般有大才且出身好的人物,再加上身居高位,想当然地,都与平易近人绝缘。 不过今日的筵席之上,天下知名的孔北海,却是一反常态地热情主动,全无架子,往日脸上的倨傲自衿,更是半点都无。 “玄德,且满饮!“ 似是心情大好,从开席至今孔融除了举杯痛饮,便是邀人举杯痛饮。 听到呼唤,下方榻几上一个披甲将官连忙抬头,先是温和地笑笑,随即便在身侧美婢持壶倾酒下,也连忙举杯回应。 这是个让人一眼便能看出其不凡的青年。 哪怕刀剑环腰,甲胄随身,更是刚从沙场厮杀返回不久,却依旧让旁人能忽视那凛冽的兵气,油然而生亲近之情。 尤其是他那双弯月眉下的眼眸,望向别人的时候,似乎永远都带着真诚和热情,令人本能地生出近乎盲目的信赖: 无论青年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在为你着想,绝不会有半点欺瞒之心,加害之意。 这或许便是天生的才能吧。 若说四百年另一位刘姓人是“天授其智”,那他应该便是“天授其魅”了。 这青年正是如今的青州平原令,未来的汉昭烈帝,曹孟德的一生之敌... 刘备! “文举公。”见孔融从开席饮到至今,且每杯急饮,如今两颊已一片陀红,刘备好心劝道:“美酒虽好,也需适度,以免伤身。” “无妨,无妨!” 望着刘备那双真诚的眼睛,孔融感慨万千: “我北海被围,孤穷无告,危在旦夕,若非玄德你仁义素著,出兵来援...” 说到这里,孔融语气不胜萧索,沉默无言了会,突然从榻几上站起,迅速走下,径自来到刘备的面前,凝视着对方,蓦地便是长揖到底,连拜两次。 “玄德,幸有你救吾于危困,本相...多谢了!” 见他行此大礼,刘备吓了一跳,连忙也站了起来,刚要谦逊几句,顺便还礼时。 却见孔融对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又踱步走向其身侧另一处几案前。 46、君有器、妾无名(八) 几案之前,孔融再次对着另一人长揖一拜,躬身行了大礼。 被这位北海相国所礼敬的,却是一个面色如枣,留有长鬓的大汉。 即便如今坐于榻上,也如虎踞龙盘,让人一眼便能看出其身材高大,气概雄浑。 见这位北海相国这般作态,大汉只是眉头一挑,却全然不似刘备那般受宠若惊。 你敬我兄长便是,又敬我作甚? 大汉先看了眼自家义兄,见他打着眼色,才坦然地举起酒杯,也不回敬孔融,只是抬了抬,便一饮而尽。 “二弟,长者敬酒,不可如此怠慢。” 一旁的刘备见状,连忙出言提醒:“还不起身...” “不碍事的。”孔融倒是一脸云淡风轻,似乎毫不介意:“关壮士阵斩管亥,为我北海除一大害,孔融一介书生,不能亲自上阵杀贼,如今有赖壮士之勇,聊以虚礼一揖,又算什么?” 孔融说的是实话。 无论是他还是北海人,对管亥既是恨极,也是惧极。 若以青州而言,声威骇人者,前有张饶,更有王政,都算是喧嚣一时。 但若是只看北海,管亥却是凶焰之盛,一人奔逸绝尘,不但将前两者远远抛下,便是当年的张角也未必有他更能唬住北海婴孩止啼。 此人一开始是青州黄巾渠帅卜已的麾下大将,自卜已被官军击溃身亡后,管亥便带着残部逃到崂山占山为王。 这些年来,不时侵袭北海,掠城杀官,可谓威名远扬。 前两年好不容易消停了会,却又在去年骤然冒出,更差点将孔融逼到绝境。 今日大摆筵席,固然是为破贼庆功,解围庆贺,但孔融一改常态,大异往日,却有大半是因为管亥终于身陨,令他终于可以呼出胸中积攒已久的浊气,更是大觉痛快。 看眼前这位大功臣关羽,自然就愈发顺眼了。 哪怕这关羽...自来北海,就不曾拿正眼瞧过他。 天可见啊...这本是他孔融对待他人的一贯作风啊,却偏偏也有自家尝到滋味的一日。 关键是孔融还不好说... 一方面,关羽是刘备的兄弟,刘备施以援手,自己难道能对他的亲近人问罪? 另一方面,关羽也不曾失礼于他,不过是表情永远是旁若无人的默然,似乎对一切都漫不经心,更爱搭不理。 似乎在他的心里,这整个北海,除了两个结义兄弟,便只有一个太史慈能让其正眼瞧上一瞧。 此前的孔融,即便不说心有芥蒂,却也确实有些不悦。 但到了关羽斩杀管亥后,孔融却是再也不介意了, 又看了眼关羽,见他双目似闭非闭,偶有余光漏出,如冷电雷霆般摄人心魄,孔融由衷慨叹: “真燕赵慷慨之士哉!” ...... 重新返回主位上的孔融,环顾堂下众人,指着刘备大声赞曰:“玄德,真仁义君子也。” “诸君,我等共敬其一杯!” 北海群臣轰然应诺。 下一刻,人人起身,无数双手共同高举,同一时间对着同一个方向相敬。 这般众星拱月,群贤称颂的场景,正是刘备日夜梦寐以求的。 如今夙愿得偿,刘备强自按捺心中的激动雀跃,也连忙站了起来,眉眼间尽是笑意:“国相过誉了。” 一边说着,一边连续饮了几杯,心中连连感慨。 不虚此行啊。 美婢持壶不断穿插,又是三轮酒盏交错,便在气氛最热烈时,孔融覆须沉吟了会,突然道: “玄德,你既不忍我徐州百姓遭贼肆虐,若有其他地方遇危陷困时...” “想必,也不会坐视不理吧?” 听到这话,已被灌地有些晕乎的刘备,抬眼看去,一脸的神采飞扬:“只...只要是我大汉的子民,备便不会坐视其陷入危困!” 嘴巴都不利索了,刘备却开始出现酒醉男人的常态,顾盼间,大吹法螺: “好叫诸君得知...“ “便在去年,曹操以为父报仇为名,功伐徐州,当时的徐州牧陶谦不能抵挡,在彭城被曹操打败后,便第一时间向我州刺史田楷传信求救。” “备闻之,本欲与田楷一同前往救援,当时已征得乡勇四千,官兵千余人及幽州乌丸杂胡骑五百。” “只可惜...” 刘备这番话却是令孔融心中大喜。 真是瞌睡了来枕头啊。 他眼眸都亮了几分,连忙追问:“可惜什么?” “可惜当时我青州,也有一群黄巾贼造反做乱。”刘备一脸扼腕,似乎大为遗憾: “备得天子信任,既为平原令,自不可主次不分,必先保我平原一方无恙,只能无奈见曹操在徐州大肆杀戮...” “所幸陶恭祖仁人君子,苍天亦不忍他与徐州百姓无辜受难,吕布攻兖州,却算是间接替其解围...” 说着,刘备连连感慨:“幸甚,幸甚啊。” 却在同时间,孔融也是猛一拍案。 “玄德,你有所不知。” “曹操虽退,徐州却犹在危难之中啊!” 啊? 刘备一双惺忪的醉眼眨巴了几下,讶然问道:“犹在危难?” “此话怎讲?” “曹操虽返回了兖州”孔融一脸肃然,沉声道:“却又来了三万青州黄巾贼寇进犯徐州。” “如今已攻陷五城,凶威直指东海啊。” “便在今日,我刚收到了陶谦的求援书信!” 听到这话,刘备登时一惊,酒都瞬间醒了大半。 看着孔融投射过来的眼神满是期待,即便此时还算年青,未来的一方雄主刘备也登时醒悟过来。 好哇! 你前面又是行礼又是褒扬,原来是下好了套等着我呢? ...... 筵席散后。 回到孔融安排的宅院后,三兄弟进入堂内,面面相窥,良久都没有说话。 “竖孺!” 半晌,关羽突然森然叱骂了声:“该杀!” “二哥,孔北海也是一番好意,急人所急。”一旁的张飞听到关羽这般说话,倒是愣了一愣:“何须如此?” “求人便该有求人的态度,而非措辞相逼,巧言相欺!” 关羽冷哼一声:“孔北海?盛名之下,其实难符。” “何况吾等来救他北海已耗费许多时日,再去徐州...”关羽望向张飞,沉声道:“三弟,平原我们多久没回去了?” “这两年兵乱连连,若是此地有失,你我兄弟的立身之地都没了!” “这...” 却在此时,刘备突然咦了一声: “二弟三弟,今日筵席之上,你等可瞧见了子义?” 请假一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47、君有器,妾无名(完) 听到刘备的询问,关羽只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张飞却是叹了口气: “今日子义未曾出现筵席,想必是去意已决了。” 听到这话,关羽和刘备同时一惊。 要知他兄弟三人此次星夜驰援来救北海,可是出动了三千精兵。 对此时的平原令来言,说是倾巢而出都不为过。 能对一个素未谋的孔融这般用心尽力,刘备起初可不是冲着那所谓“孔北海”的虚名。 刘备何许人也? 虽以仁义著名,更在未来很长一段的时间里依托着正统的“皇叔”名号四处溜达,刘备却必谁都更为清楚。 虚名者,若不能化为实利,那便只是无用之物。 救孔融能得什么? 赌上全部家底,难道只为在筵席上得对方一长揖,一美言? 骨子里同样很务实的刘备,其实愿意出兵,全是因为太史慈!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太史慈让刘备对孔融,出现了误判。 遥想当日一幕,太史慈单枪匹马杀到平原,堂上拜见刘备时已是一身的血迹斑斑。 刘备惊诧之下,第一句问的是“足下何人?”,随后接踵而至地却是“君何以突围?” 在刘备看来,已被三万黄巾贼寇团团围堵的北海,他实在好奇此人是如何出城的... 听道太史慈“三日出城之计”时,刘备击节而赞,随后太史慈在具体突围上却是寥寥数语言简意赅。 但久经沙场的刘备三兄弟,已能在脑海中勾画出那般壮阔的场景。 千军万马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单骑陷阵、绝尘而去。 思之令人神往。 望着堂下的太史慈,三人几乎是同时在心中有了判断: 这是一个文武双全的超群之才啊! 是因为这一点,随后太史慈的一番陈词,才真正是慷慨激昂,令刘备深为震撼,更是敛容说出“孔北海知世间有刘备耶”的话。 因为说这话的人是太史慈,那句“闻君仁义素著,能救人危急。”才变得有份量。 因为太史慈做到了冒死求援,那句“特以气谊相投,有分忧共患之意”才变得掷地有声。 也正因为太史慈这样的人物愿意为孔融这般效死,刘备心中才下了判断。 其臣如此,其君亦必是英雄。 这样的“孔北海”,值得相识、交好! 要去救! ...... 只是自来到北海后,即便时日不长,孔融虽表现出了长者尊范,名士风采,却还是让抱着期待而来的刘备,已是有些失望了。 是个名士,也是个大儒。 但不是英雄! 如今,更从张飞口中听到了这般令人意外的消息。 刚刚破贼立下大功,子义反倒要走? 这有些不合情理啊。 只是刘备深知张飞并非无的放矢之人。 他更清楚,这些日子以来,自家三弟与太史慈也是相交甚密,交情匪浅了。 没办法,两人能聊的来啊。 虽然张飞和太史慈在后世人眼中的形象,更多是勇武出众的虎将。 其实作为曾经东莱郡的奏曹史,太史慈本身却是博览群书,颇有才学。 张飞也一样。 他本就出身地方大户,打熬武艺之际也研习过书画歌赋,说话谈吐都带着些读书人的味道。 相比之下,关羽是河东解池的盐贩之后,本身现在就有了点未来“善待小人,而骄士大夫”的味道了。 而刘备虽曾游学卢植,但早年性子轻佻,赖不住苦读典籍。 所以哪怕张飞的外表黑脸恶面,身形魁梧,看上去全然与儒雅文士八杆子打不着,却是兄弟三人中当下学问上最出众的。 固此,清楚此节的刘备,想着或许便是在日常闲谈中,自家这粗中有细的三弟,隐隐猜出太史慈的一些心思,方有此言。 “益德,子义如此良才美璞。”沉默半晌,刘备道:“为何要弃孔相而去?” “孔融不能知人善任!” 张飞还没回话,关羽已傲然道:“以子义的本事,便是不来我平原求援,若孔融委以信重让其领兵斫贼,北海之危或许早解!” “二哥所言不差。”张飞也认同地颔首:“我曾听子义说,便是他突围求援时,一开始孔融也是不同意的。” 迎着刘关同时望来的眼神,张飞叹道:“黄巾贼寇初围城时,兵力未曾聚集,子义当时曾进言,予他一千精兵主动出击便可破贼!” “那想必是贼众营盘未扎之时。”关羽思索了会,抚须道:“贼众立足未稳,以子义的本事,的确大有可能一战破之!” “不错,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刘备也认同这个判断。 “这是个理啊。”张飞一拍大腿,叹气道:“可惜孔融不知是否太过惧怕管亥,当时不听其言。” “其后,待贼寇三万尽皆聚集后,孔融大感无奈,更是束手无策,这才想着向大哥求援。” “只是那时城外早被围的水泄不通,北海文武尽皆庸碌,都觉此时做信使出城便是主动送死,却是无人应命。” “这时又是子义自告奋勇,主动请命。”张飞续言道:“结果孔融又犹豫不决,觉得这样突围实在太难,还是子义主动恳求给他信任,晓之以情,言此次来是为报孔融对其母的照顾之恩,最后还是实在无人可用,孔融才答应其出城的。” 说到这里,张飞感慨万千:“连番两次请命,一片赤诚热情却得到孔融这般的回应,子义已是大感心灰意冷了,吾之前便有些察觉。” “孔融照顾子义之母,分明是有求贤之意,可是子义当真欲为他效命时,却是既不信任也不重视...“ “这...这便如叶公子好龙也。” 听到张飞道来事情始末,刘备若有所思,目露奇光:“若无辩识贤愚的眼光,用人不疑的魄力...” “求贤若渴,也终是徒增笑耳!” “二弟、三弟,吾等需以此事引以为戒啊!” “是!” “子义事了便拂袖而去,不求功名利禄,只为报恩守信。” 盘踞眉宇的那股傲气突然消散了,关羽肃然道:“如此风骨,如此潇洒,颇有古侠义之风也!” 感慨之余似是想到什么,关羽眼前一亮,望向刘备急道: “大哥,既然子义已对孔融失望,有心他投,不如...”” 只是话还没说完,却被刘备出言截断:“云长,不用说下去了。” 心里清楚自家二弟的想法,刘备却还是摇头:“吾等来此只为扶危救困,不可另做他举。” “子义品行高洁,不会投我,备亦不会招揽,以免落人话柄!” 话是这般说,其实在内心里,刘备还有一个很大顾虑。 以太史慈所表现出来的能力,两人既非同乡之系,又无同学之谊,单凭他刘备如今的地位和势力,若是出言招揽,实在是...没什么底气啊。 想到这里,刘备心中也有些空荡荡的,扼腕之余,之前的犹豫突然间不翼而飞。 “明日便回复孔融吧。”他长身而起,踱步向屋外走去: “徐州陶谦既有难,我愿带兵去救,不过他亦要出兵。” “大哥,吾等久不归平原,若是...”关羽有些不认可,正欲再劝,却见刘备头也不回地道:“云长,平原一国,实在是太小了。” “坐在小国,窥见天下,只会越看越觉得自己渺小。” 此时刘备已走到了门口,见明月高悬,月光如水。 这如水的月光,照见地,是几万里大好河山啊! 凝视着幽深高远的夜空,刘备一字一顿地道:“若是有失...” “那便有失!” 44、有凤来仪(上) 兴平二年的二月初,春风如剪。 开阳,郡守府邸内的庭院。 霍姒正带着娇憨的霍柒在院内四处游阅,在柔和的春风吹拂下,欣赏着嫩芽滋长,柳絮漫天。 霍柒正是爱玩耍的年纪,一张小脸兴奋地两颊通红,而熟艳的佳人则一边照顾着女儿,一边偶尔回首望向王政,眼波无限温柔。 此景此节,一旁的王政却似无暇他顾,只是在凉亭石凳上,手持一卷书册细细端详,神色平静,只是眉头微皱。 是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这般模样,让一旁的霍氏不敢出言打扰,只是暗自思忖。 说起来,阿政已好几日这般模样了。 她却不知,王政所心烦者,却非书册上的内容。 相反,字里行间其实是喜讯,是捷报。 那是潘璋遣使送来的,上面说着便在三日前,他已不辱使命,彻底攻陷且占领了即丘县。 琅琊郡共十三县,如今却是已有尽半落入王政的掌握,更重要的是... 即丘一下,便代表通往东海郡的通路被彻底打开了。 东海,乃如今徐州的政治、经济中心。 州牧陶谦,如今也正在东海郡的郯县。 而即丘往郯县,可是一路畅通,两城相隔甚至不足百里! 若是这份消息面呈陶谦的话,倒确实会让其愁眉不解,更是坐立难安,而对王政而言,这固然是个好消息,却是意料之中。 而他这几日来的阴郁心情,却并没有因为这个好消息而变得开朗。 原因很简单。 若是要取徐州,王政自认以天军兵锋之锐,若无外力干涉,大伤元气的陶谦和徐州兵根本无法阻挡。 而无论是否取下即丘,如今显现的内忧却还是存在。 从攻下临淄时便已颁布了求才令,其后开阳等另外四城王政也同样颁布了,结果不但应者寥寥,好不容易来了几个,却大部分是些懒汉无赖。 这让王政很是恼火。 我可以允许无德之辈,但是不代表我允许你们来骗吃骗喝啊? 若非怕后续的负面影响,他简直有生撕了这些人的心。 地盘骤然的扩大,让手中乏人可用的情况,瞬间凸显无遗。 甚至已不仅仅是内政的文官上了。 加上一个徐州最北处直面齐郡和北海国的扼守要地郓亭,和如今潘璋攻占的任丘,其实是有七处城池都要安排人驻守。 而王政手下...目前能独当一面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那不但要通晓兵事,更要有协调内外的能力。 要知他来徐州既然未曾实行大清洗,那这些地方的豪绅望族势力便可都毫发未损。 系统固然能锁定部下忠诚,更天赐神力,却无法提高内政和其他地方的能力。 想了半天,除了于禁潘璋外,也就只有一个高雄堪当此任。 便派他去郓亭吧... 心中有了决议,王政又想着其他地方。 潘璋必须留守即丘,以防范东海可能存在的反扑。 而徐方于禁,一者负责练兵,一者负责募兵,徐方作为重点的培养对象,来日攻彭城国时王政自然是要带着的... 至于于禁,也要留下来镇守开阳... 还有剩下的东莞、东安、阳都、临沂... 扶额沉思,王政大感无奈,若不派得力人去这些地方镇之以静,他也担心后面大军起拔时,后院起火... 只是...是真没人啊。 正为此心烦意乱,却听见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王政抬头一看,只见过了一会,自家亲兵已是小碎步地一路跑来。 “何事?”他讶然地问:“如此匆忙?” “禀天公将军,府门外来了一布衣文士,自称来救将军于危困。” 亲兵声音洪亮,嚷地一旁不远处的霍氏母女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又是哪个杀才,真当我不敢杀人吗? “哦?” 心情本就欠佳的王政,听到这话,却是不喜反怒,森然道:“救我于危困?” “是。” 要是智力能让你们也脑子灵活些,我以后属性点就全点它了! 本就因为麾下人大都草芥出身目不识丁而郁闷的王政,看着面前的亲兵,愈发有些冒火。 这些人的套路都一个样,张嘴就是惊人之语,也就吓唬你们这些老实汉子。 “你竟然信此妄言,还跑来禀告我,莫非...你也觉得我如今在危困之中?” 这亲兵随王政日久,已知他的一些习惯,听见这平静如水的语气,毫无凶厉,却反而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跪地磕起头来。 “将军有黄天庇佑,自是一生平安,万事顺意,怎会有危困呢。” “俺本也觉得那儒生是一派胡言,实在是那厮...嘴巴跟抹油一样,太能说了。” “俺又多日不曾见将军展颜,每日皱眉苦思,似是有什么极大的疑难困惑...” “看那书生不像个骗子,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 “想着或许他就是黄天派来为将军解忧的,方才...斗胆来向将军禀告此事。” 听到亲兵言辞恳切,见其一边说话一边还在不断磕头,王政面色稍缓,心中反有些不忍了: “算你有心了,起来说话吧。” “把自己磕伤了,你还怎么尽守卫府宅的职责?” 不过... 要说困,自家如今缺人可用,却是算个困境,此时开阳的那些豪族估计也都心知肚明。 但要说危... 王政呵呵一笑。 乱世兵马强壮者为天子,自家有系统在,说句不好听的,便是纯用暴力统治又如何? 杀出个滚滚人头,杀出个太平盛世! 满清能做到的,他王政莫非不能? 这般想着,嘴上还是随口问了句:“那儒生对你讲了什么?” “他说将军携千军万马到此,当是图谋徐州,志在天下。” “取开阳后迟迟不动,必非虑在马上,而是心忧马下。” “他有三策,可献将军。” “哦?”前面的都是废话,直到这里才算进入正题,王政双眉一扬,问道:“哪三策?” “下策是以刀剑架于各家脖颈,抽人拉士,可解燃眉之急。” “中策是弃黄巾之身,许以利诱,仿光武旧事,可成一时之霸。” 听到这话,王政心中倒是一动。 作为后世穿越而来的王政,自然是清楚东汉最大的问题。 便是大权旁落。 相比朱元璋那种纯靠自身之力,不妥协,不篡逆,靠着三尺青锋夺得了天下,走了这般煌煌正道,那自然也就成了真正意义上执掌乾坤,一言而决的至尊天子。 得国之正,唯汉与明。 这里说的是西汉。 而东汉和晋朝,哪怕是开国之主的刘秀和司马炎,都是不可能有这般威严霸气。 王政能知道不稀奇,毕竟他是站在巨人的肩上,更在信息爆炸的时代被科普过。 但是当世人里,能看清楚这一点的,恐怕就不多了。 这下他终于有了兴趣,先望了眼亲兵,目露赞许: “也难为这般长篇大论,你能记住啊。” “嘿...”亲兵挠了挠头,憨笑道:“事关将军,此等大事,俺来时背了几遍,生怕有所错漏。” “哈哈。”王政忍俊不禁,点了点头又追问:“那上策呢?” “他不肯说。非要面见将军亲禀。” 沉吟了片刻,王政先望向霍姒那边,妇人心领神会,立刻便带着霍柒向着庭院深处走去。 目送伊人背影,王政转首对亲兵道:“那就引他来此吧。” “喏!” 看着亲兵转身向外走去,想了想,王政又补充了句: “对了,你且先去后厨,让人拿些鲜果来,再备上新茶。” “喏!” 45、有凤来仪(中) 稍顷。 哒哒的轻响声中,一个人便在这亲兵的引领下从远至近,大步而来。 人影刚刚现于廊道,王政便放眼望去,忍不住心中便暗赞一声。 单看这副三国名士标配的好皮囊,心中已多了几分期待。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如傅粉,五官清俊,双目更是炯炯有神,虽然似是因远道而来一身的风尘仆仆,却是完全无法掩盖其眉宇间的神采风流,气宇轩昂。 待年轻人走到凉亭时,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王政更是心中下了判断。 此人出身绝非平民! 甚至一般的寒门子弟,恐怕也不可能有他这般的眼神。 即便对方已在克制,眼里过人的王政还是看出了那双眸中内敛的自信、与骄傲。 那是近乎桀骜的自信,难以驯服的骄傲! 在这乱世,能将晚辈子弟培养出这样高人一等的心气... 纵然不是钟鸣鼎盛的豪门大户,也必是衣食无忧的乡绅望族。 视线随意的下巡,看到对方的衣着打扮,王政更加确定了自家的判断。 穿越一年,从一个食不果腹的草芥流民,到如今坐拥半郡,麾下数万人的天公将军,便是不太在意个人生活享受,作为一个高位者,王政在起居上的变化也是极大的。 如今他日常的所食、所居,便不算是奢豪,也已精细到远超大部分人了,而在眼光见识上,同样也是今非昔比。 对方的一袭青衫虽然被污迹、尘土沾染地有些凌乱不洁,不过王政一眼之下,还是看出了其做工、用料上的讲究。 就在王政打量儒生的同时,对方也在不动声色地暗自观察王政,并在心中做着评估。 虽然这些时日他一直有留心王政和其军队,也听闻了不少其相关消息,但是真当面见本尊时,青年也依旧和大部分人第一眼见到王政时的反应相同... 确实...太年轻了吧? 青年有些感慨,如此年轻便能拥兵数万,哪怕是聚众极容易的黄巾贼寇而言,也是十分罕见的。 何况一直留心的青年更清楚,王政麾下的黄巾贼寇,与其他人... 可是大大不同的。 也不知此子究竟是如何练出这般多的精兵悍卒,更令他们死心塌地? 心中思忖之际,青年倒也不敢太过怠慢,毕竟不久前遭逢剧变,他如今的心性城府,相较之前俱都进益不少。 随着青年主动地长揖一礼,已是先行开口:“不佞,见过天公将军当面。” 啥?不令? 这个陌生新鲜的词汇,让王政先是一怔,有些狐疑地望了眼青年。 这是自称,还是名字啊? 看出了王政眼中的迷惑和问询,青年撇了撇嘴,脸上浮现古怪的表情,主动解释道: “《论语·公冶长》有言:雍也,仁而不佞。” “佞者,口才也” 哦,这样啊。 王政先是恍然大悟,随即醒悟过来,登时老脸一红。 没口才? 我看你丫挺牙尖嘴利啊! 这波伤害来的猝不及防,让王政羞惭之下,登生怒意,强自按捺住起伏的心绪,他皱眉盯视着青年好一会儿,在对方泰然自若中,猜测对方此举的用意。 用这么个冷僻的自称,这是有意令我难堪吗? 古人自称并不少,以对方文士的打扮,无论是“愚”,“在下”,“鄙人”皆可。 也自然不至于让王政因没文化而吃了个闷亏。 应该不会如此不智... 暗自摇头的同时,又看了眼对方,见到那眉宇间的傲气时,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猜出了真相。 这小子...太骄傲了。 像一只永远不恳低头的凤凰般,坚持着高昂向天。 任何自谦的词汇,在他看来都是贬低自己,哪怕面对自己这样的一方大将,竟是半点也不情愿! 不称愚,是自认聪慧;不称在下和鄙人,是不肯伏低... 王政料想的不错。 进府之前,q青年原本想好的自称是“小子”。 只是看到王政本人之后,哪怕之前已知道对方年纪不大,但青年也没想到竟是比自己还小上几岁,只得临时换了个自称。 有点意思... 我且看看你是真骄傲,还是假骄傲... 猜出真相的王政啼笑皆非之下,突然生出逗弄的心思。 只见他先是冷哼一声,面如寒霜凛冽,同时间暗自用系统发出指示,便见一旁的亲兵直接站了出来,更是满脸狰狞地对着青年喝道: “你这儒生,见到天公将军,为何不跪?!” 此时的青年其实心中也有些懊悔,他只是骄傲,并非愚蠢。 看到王政脸色突然变得阴沉,心中也在暗自懊悔自家的孟浪。 乍一逢面便将对方触怒到了... 此行目的成败不论,自家安危恐怕都有不测... 此举,不妥! 只是这时亲卫说出这般威吓的话语,却立刻激起了他的傲性,刚刚的悔意登时抛诸脑后。 他洒然愣笑,腰板更是一挺,同样声音激越: “不佞虽是书生,却也曾读过《孙子兵法》,知将有所谓五德!” “智、信、仁、勇、严、。” “有人善意来此,不迎反拒,此为无智。” “广而告之,做求才令,真有士来此,却不以礼待,此为无信。” “不佞更听闻天公将军起事起来,赵县屠戮妇孺,广饶杀尽降卒,此为不仁!” “天公将军未曾发言,尔一兵卒便莽撞上前,可见军纪松弛,此为不严!” “若是天公将军唆使...”说到这里,青年放声大笑:“那便是妄图以甲士之勇,威逼吾一介区于笔砚的书生...” “倒是甚为勇决啊!” “大胆!” 亲卫虽粗鄙不文,也大概听出了这番言论的意味,竟是对天公将军的贬低叱骂,不由勃然大怒。 这次已非王政授意,而是直接阔步上前,锵一声中,刀已出鞘! “尔竟敢如此放肆!” 不屑地瞥了眼亲卫,更全然无视抵住脖颈的锋刃,青年毫无惧色,继续补刀:“对了...” “不佞亦是从青州而来,曾听说将军刚刚攻破临淄,便立刻背刺盟友徐方,纳其部曲..” “如此行径,可谓之不义!” 46、有凤来仪(下) 你这大嘴炮也亏得遇见的是我... 若换做此世其他人,恐怕就真要性命不保了! 虽是暗自吐槽,王政这等经过后世网络喷子洗礼的,倒是没有动怒,面色平静如水。 心中却是愈发期待起来了。 在这传讯极为缓慢的东汉,此人如此清楚自家起事以来的种种事迹,想必也费了一番功夫,更是做足了准备,单凭这一点,最起码证明是有心之人。 至于才能方面,有此口舌之利,也算是个纵横士的人才了。 只是... 为什么其他人穿越,要么便是主角虎躯一震,名士纳头便拜;要么便是某个谋臣被主角后世的言论惊到五体投地,甘心拜服;便是谢世柳也起码是个相谈甚欢一见如故吧? 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好不容易来了个文臣类的人才,却是先机关枪般地哒哒哒将自己喷个狗血淋头呢? 我不服啊! 暗自叹了口气,王政脸上倒是露出了笑容,先吩咐亲兵收刀入鞘,并去传唤侍婢女奉茶,同时站起身来,对着青年笑吟吟道:“尊驾长舌利如枪矛,自称不佞,却是太过谦虚了。” “请坐!” 王政这般反应,反倒令对面的青年大感意外,苍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愕然的表情。 他既说出那番话,其实也自觉此次难有幸理,要说心中没有懊悔却是假的。 倒不是怕死。 只是青年个性恃才傲物,一张嘴巴从不饶人,至今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之前更因此为家族招来祸事。 他来面见王政,本也是抱着借其力复仇的盘算,只是刚一见面又再次因这张嘴巴而坏了计划,想到自家今日身死,大仇却未得报... 青年的心中,自然是有遗憾和不甘的。 谁曾想,王政不但全不介怀,反倒言笑晏晏起来... 这让青年心中有些感慨:此子能成事,果非全凭侥幸。 生路重现之下,复仇之焰再次燃起,而王政的表现也让他对自家此行的目的又多了几分信心。 一边缓缓坐下,青年一边对王政拱手道: “不佞出言无状,冒犯将军,将军却似全不着恼,可见气度恢弘!” “气度恢弘可谈不上。”王政摆手道:“我这人可是心胸狭窄的很呐。” 他凝视着青年,笑道:“先生方才那番话,固然有贬低诬陷之词,不过言外却也有褒扬之语,算是半夸半骂,那我为何要介怀动怒呢?” 我...方才有夸你? 听到这话,青年怔了怔,看向王政,见他表情似非说笑,语气也非反话,自家都有些不确定了。 低头沉思片刻,回想了方才所言,青年再次抬头时,有些疑惑地问:“将军,我方才所言,言外何曾有褒扬之语?” 你还挺单纯啊... 王政有些无奈,只得道:“先生未至府内,便先通过兵卒传话,言我图谋徐州,是志在天下,这是说我有志向了。” “方才说我不仁、不义、不严,无仁、无信...”王政伸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边说遍数:“还有无智,嘿...” 瞥了眼半空中悬浮的系统面框,王政哑然失笑:“却始终未曾说我无能啊。” 说到这里,王政顿了顿,神情一正,语气郑重:“在这乱世求存,志向和能力,在我看来,倒是比其他更为要紧! “先生既能肯定我这两点,便算是莫大的赞誉了,本将也颇为心喜。” 能....这么理解吗? 青年无语了,不过迎着王政别有意味的眼神,片刻后倒是突然明白过来。 此子当然知道自家方才所言,乃意气之言,怎可能会有什么言外的褒扬之语... 如此言说,不过是缓和彼此气氛,也顺便给他一个台阶罢了。 毕竟眼前的少年可是拥兵数万的一方大将! 若是没有合情合理的缘由,有人出言冒犯,哪怕他不介怀,不动怒,为了其上位者颜面和威信,也必须做出相应的举动! 终于想清了这一层,青年对王政愈发高看了眼,正好此时婢女端来了茶汤,他便举起向着王政遥敬,诚恳地道:“不管如何,多谢将军...赐茶!” 随即一钦而尽。 见到这一幕,王政暗自点了点头。 对方是有才能的人,而且也是自家目前最缺的文臣类,若无必要,不可杀之。 但...若是当真自矜其能,牙尖嘴利,却全然不懂分寸进退... 那却是无法留下了! ...... 一边饮茶一边吃着果点,两人闲谈了会,待气氛彻底融洽起来后,青年终于主动开口,扯出正题: “将军起于微末,辗转两州。便从一介什长成为一方雄主,拥兵过万。” “破汉之五都,占六城半郡。更是战无不胜,自张角以降,再无第二个黄巾起义能建立这般功业,在天下人眼里,可谓声威显赫!” “惜哉....” 这一大堆的褒扬之词,王政听的也很舒服,虽不至欣喜若狂,但在青年清朗的话音中,也不由回想起一路来的过程,倒也心生感触。 听到对方话锋一转,却是立刻收敛心神,问道:“惜在何处?” “将军。”青年肃然道:“惜哉纵有滔天声势,终究是无根之水,无本之源!” “若无法改变当下处境,补足弱项,便是战必胜、攻必取,也终有霸王核下之危!” 我有系统大大,兵败身陨恐怕不太可能了。 王政自信地笑了笑,懒得再费唇舌,直截了当道:“先生有何建言,只管直诉便是,何须危言耸听,欲擒故纵?” “本将之前便从亲兵口中,听到了中下二策,先生有三策,如今愿洗耳恭听上策何如?” “上策...” 青年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先瞥了眼一旁的那个亲兵,哼了一声: “将军既为王姓,不知可曾读过《王莽传》?” 乍又跟我掉书袋啊? 你这是不长记性啊! 王政正感无奈时,却见青年似已察觉不妥,忙主动解释起来:“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 “几事不密则成害!” 他已入我系统,我怕什么泄密? 最关键的是... 结合青年之前那一瞥,王政看出来了。 此人气量实不算大,说这话看似有道理,其实是对亲卫之前的莽撞记恨上了,有心落其颜面。 否则...以其人的聪慧本该十分清楚,亲卫者,是绝对的死忠心腹,根本不会有什么泄密可能。 王政却不想遂他的意,沉吟了会,望向青年,突然问道: “先生贵足到此至今,却是本将失礼了,至今不曾问过上名下讳?” 摆这么大的谱,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 青年自不知王政这句话看似寻常合理,其实是存了探底之意,倒是坦然地道: “不佞既无官职,也无家世,将军恐怕此前不曾听闻。” “吾名祢衡,字正平。” “与将军也算同乡,乃青州平原人。” 写的迷迷糊糊的,才发现章节标题又取错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51、所谓上策 原来是你这个喷子祖师爷啊。 王政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无论曹操还是刘表,乃至黄祖,三人竟都不能容忍此人。 还“文章幸未逢黄祖,襆被今犹窘马周。”呢... 祢衡被杀,那是因为文章吗? 那是因为嘴贱! 如今深有体会的王政暗自吐槽之余,也在脑海中搜寻记忆,然后有了一个结论。 此人确实是有才华,但是似乎更多体现在文采与辩才上,而其他方面,无论机变、权谋、行伍、政务这些地方,先不说能力如何,最起码从历史上来看,是不曾有过建树。 至于三国演义中,王政倒是记得孔融极为推崇此人,甚至对当时已为丞相的曹操推荐,言其才十倍于己。 且不谈这是否是出于私交的刻意吹捧... 便是当真如此,你孔融自己也没显露过什么才干啊,比你强个十倍,恐怕都未必能赶上荀彧一半吧? 说实话,听到是祢衡时,王政内心里是有些失望的。 不过如今缺人,对方毕竟也算个名人,他倒不至于挑三拣四,不过对方既然在实务上没有得到历史的验证,那王政也要考究其口才以外的能力了。 “原来是祢先生当面,失敬了。” 先是客套一番,随即王政便指着亲卫先解释道:“吾军中士卒,皆为黄巾同道,亲如骨肉,先生有任何言语,均可畅诉,无需心存顾忌。” 若是孔明荀彧这等人物,王政可能还卖个面子,同意屏退旁人,让其单独进言,礼遇有加。 至于祢衡嘛... 嘴硬脾气大,骨软本事小的人,他后世三十年里见得多了,对方若未证实其能力之前,王政却是不会事事听之任之了。 没有得到意想中的答案,祢衡大为不满,先前对王政的那点好感登时荡然无存,便是一声冷哼一声。 心中想着,竖子,你既如此怠慢于我,那便无需多言。 刚要起身拂袖而去,脑海中却突然掠过当日所见惨像,刚做出的动作立刻便停滞了下来。 祢衡,你背负血亲之仇,不可再如往日轻狂任性了! 这般想着,祢衡咬了咬牙,再次重新坐下,望向王政,缓道:“所谓上策,不过七字耳。” “哦?” 王政故作不知对方之前的犹豫,只是淡定地摆出一副倾听状:“愿闻其详。” 祢衡凝视着王政,一字一顿道:“解危救困,在衡也。” 在衡也? 王政先是愣了一下,一时竟是没反应过来。 直到看着对面书生一脸的傲然自信,才反应过来。 你丫是真狂啊! 说了半天,还是在吹嘘自己啊。 “先生当真是气魄惊人啊。”王政呵呵一笑,拍掌击节,故作赞赏地问。 “既是解危救困,倒想先请君解惑,本将之危困何在?” “徐州者,兵家兵争之地也。”祢衡道:“将军既欲谋取徐州,自然便会四面受敌。” “哦,说来听听?” “一者在徐州陶谦。” “陶谦身为徐州牧,有保境安民之责,如今将军率兵入境,连取六城,陶谦未动只是因去年败于曹操,如今要恢复元气,但短则数月,长则也最多不过入秋以前,必会出兵来击。” “二者在北海孔融。” “于私,其与陶谦交好多年,情谊深重;于公,其为社稷忠臣,孔圣之后,所以不管于公于私,孔融也不可能坐视将军和黄巾军继续做大,也必会派兵入徐州。” “三者在扬州袁术。” “此人虎视徐州久矣,我已收到消息,其下虎将孙策已屯兵于钟离,若以精兵日行百里,从钟离县进迫下邳诸县,旦夕可达!” “至于这第四者...” 说到这里,祢衡顿了顿,双眸突然露出刻骨的恨意,旋即望向王政,冷声道: “将军曾为青州军一什长,却率众降而复叛,莫非真以为兖州牧曹操会因你离开青州便放任了吗?” 这一句让王政脸上浮现了讶然。 其他人等如孔融袁术,虽不知对方所言真伪,王政倒也不算太过意外,但对方提到曹操,却让王政有些怀疑自己了。 曹操和吕布争夺兖州,印象里好像持续了很久,还是因为爆发饥荒曹操才最终耗赢的... 如今才是年初春时啊,难道我记错了? “曹操已打败吕布,夺回兖州了?”他问道。 “那倒不曾。”祢衡摇头。 “既然如此。”王政问:“曹孟德何来余力与我为难?” “将军似乎却是忽略了。”祢衡冷笑道:“曹操虽是捉襟见肘,可他还有个盟友啊!” “袁绍?” 见祢衡颔首认可,王政俯首沉吟了片刻,再望向祢衡时,已是一脸肃穆: “这消息你是从何得知,可信否?” “从何得知...” 却见祢衡听到这话,却是无故大笑起来,只是声音凄厉惨然,笑声中尽是无尽悲凉。 王政正纳闷时,却见祢衡伸出之前藏于袖内的左手,摊掌高举,示于王政。 却见那只手掌已不完整,而是少了一支小指。 “你这是...” 只听祢衡森然道:“便在年关之际,袁绍部下大将文丑,已率精兵五千进入青州,路过我平原时,因衡曾出言讥讽其主,便入我家乡般县欲搜捕衡,恰逢那日衡出外访友,方才幸免于难。” “谁知....” 此时祢衡脸色极为可怖,不但再无之前的自信潇洒,更是肌肉抽搐,扭曲一般。 更是不断喘着粗气,似是心中激荡,难以自抑。 半晌。 祢衡才续到:“文丑此獠,竟行屠城之举..” “不止我的父母亲朋,祢氏族人,更连全城无辜乡民也都成了败首伏尸!” “我般县近万人口啊!如今却是只剩两人苟活于世了!” 一双已成赤红的眸子望着王政,祢衡道:“将军,你且说说,此消息是否属实?” “这地鬼文丑率军前往青州,又是奔着谁去的?” 听到这里,王政终于动容了! 穿越至今,无论亲眼目睹还是亲手所造的杀戮,其实都已不轻,若仅仅是听到屠城的消息,他最多不过唏嘘,却不会至此。 但唯有王政一人知道... 原本的三国历史上,似乎没有发生过文丑屠戮祢衡老家的事情! 自己穿越而来对历史的影响,似乎越来越多了。 而祢衡家族和那些般县百姓,也是因为自己才有了这无妄之灾吧? 这令王政的心中,确实生出了歉疚。 文丑... 若按时间来算,文丑入青州时,自家也是刚离开临淄不久。两者不过前后脚的功夫. 而对方至今未至,想必是因为自家选择凛冬之时大军长途跋涉,文丑和其将士却反而因此没有立刻动身的缘故。 不过...如今春暖雪融,想必也快来了吧? 沉吟了会,他望向祢衡一脸肃然道:“此獠...“ “本将必诛之!” 52、汝南袁氏 似是没料到王政竟有这般反应,祢衡先是一怔,旋即恍然。 此子这般年青,已懂得故作姿态,收揽人心了吗? 虽然觉得对方行的粗糙突兀,祢衡却还是心生感动。 最起码,这证明王政对他,还是有些重视的。 “天公将军高义!” 先是拱手道谢,祢衡续道:“衡的父母、族人皆已命丧,故土家园化成焦土废墟,但说到底,地鬼这莽夫不过一刽子耳,始作俑者却是那袁本初!” “故此,当日衡便断指明誓,文丑、袁绍,吾必枭其首,灭其族!” “若是衡做不到,便由我之子继续去做...子子孙孙,永无尽时!” “我平原祢氏,与他汝南袁氏,今后不共戴天!” 听出了其话语中的坚定不移,王政不由喝一声彩:“好!” 这儒生确实桀骜不驯,也确实言辞过激... 不过一个书生能露出这般刚锐的一面,却还是让王政肃然起敬。 最起码,他在祢衡身上看到了一个男人最该有的特质。 骨头硬,不服软! 要知,即便是在大汉这个“大复仇”盛行的时代,也不可能抹除人本质上的“利己主义”。 一时冲动血气方刚不算什么,这般深思熟虑后还能坚定不移,才殊为不易。 尤其是其所要面对的复仇对象... 是如今雄踞河北的袁绍! 王政相信,祢衡不可能不清楚这其中的坎坷和难度。 还有袁绍背后的汝南袁氏... 那是何等的庞然大物? 即便是其最有代表性的四世三公,也不过是这个当今天下第一门阀能量的冰山一角。 它的背后,还代表着南阳系、以及名教! 这甚至要从董仲舒这个人说起了。 除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正是因为董仲舒将“名教”这个儒家变种,礼教前身的观念正式地系统化,才令儒学在天朝两千多年的历史中,成为了绝对的社会正统! 所谓名教,便是将符合上位者,少数人利益的政治观念、道德规范... 立为名分、定为名目、号为名节,制为功名! 再用以如三纲五常的概念,去对下层的百姓进行教化,这便是所谓的“以名为教”。 而汝南袁术、乃至另一个顶级门阀,同样出过“四世三公”的弘农杨氏,其实都是出身于高举“名教”大旗的利益集团:南阳系豪强。 东汉王朝,其实从光武帝刘秀起事的那一刻起,便决定了其后两百多年的命运。 它成为了刘氏与名教共同掌权的一个王朝。 因为刘秀问鼎的过程中,名教起的作用实在太大了。 尤其是其中的三支名教势力。 支持刘秀起兵的南阳系豪强、拥护刘秀在千秋亭称帝的河北系豪强,以及帮助刘秀入主洛阳的颍川系豪强! 而作为南阳系的一员,某种意义上来说,从东汉建立的伊始,汝南袁氏就享受着“与国同休”的最高待遇。 只是它最后发展的实在太厉害了。 厉害到不但在南阳系内一言九鼎,唯一一个能投反对票的弘农杨氏也与其成了姻亲,更已经不满足“与国同休”,而是想要改朝建国! 袁绍怎么起家的?荀谌劝韩馥让冀州。 这等空手套白狼的骚扰为何能成功? 因为派去的说客荀谌是颍川荀氏子弟,韩馥是颍川韩氏出身,两家并列颍川四长,本就是世交,有情分在,更有对话的资格。 韩馥让冀州,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意义。 这是河北系的表态:他们支持汝南袁氏取代刘氏得天下。 在原本的汉末历史上。 官渡之战时,曹操手握青、徐、兖、豫、司、雍六州绝大部分的地盘,堆出来的兵力反而远逊于袁绍,为何? 因为他手下的郡县官员、地方豪强里,除了一个李通明确表态支持曹阿瞒,其余好一点的作壁上观,两不相帮,差一点的已暗暗投靠了袁绍。 所以为什么袁绍和袁术相继做过天下第一诸侯? 实在都是因为汝南袁氏的能量,太大了。 大到汉末纷争由他家而起,群雄逐鹿变成萧墙内斗。 ...... “原来如此。” 清楚对方的身世背景后,王政稍一思索,也就清楚了祢衡此番的来意和缘由。 他放下了始终存在的戒心,点了点头:“先生既要灭汝南袁氏,故此才找我这黄巾反贼?” “不错。”祢衡凝视着王政,坦然承认:“若为权位名望,建功立业,衡家族亦世食汉禄,决计不会来拜见将军,更不会从贼!” “但衡既为复仇,袁氏势大,当今诸侯皆为其爪牙,天下虽大,除了将军,衡却是...” “爽快!”王政倒是蛮欣赏他这个直言不讳的风格,“本将的确不是你最好的选择,不过...” “若是欲灭袁氏,可能是你唯一的选择!” “不过,你当真觉得我能敌的过袁家吗?” “天公将军当前自是万万难敌。”祢衡摇了摇头:“但来日方才,若是他朝却是未必不能灭袁绍,除袁氏。” 这么看好我吗? 王政有些讶然地望去,见祢衡继续侃侃而谈: “君以弱冠之龄,攻赵县、占广饶、破临淄,乃至凛冬之际十几万人突袭徐州,至今十余战均是大捷,可谓有昔日淮阴之风,威名遍传天下。” “这几日来,衡在城内凝目端视,也看出将军麾下兵精将猛,军纪整肃,堪称精锐,最为难得的是,这等可战之兵,乃是将军一年不到自行培养而来,衡虽不明缘由,亦是惊叹钦佩!” “主帅有志有能,将士敢战能战,俱是霸业之基啊。” “无为将无德一竖子耳。”王政自嘲笑了笑:“可当不起先生之誉。” “不然。”祢衡正色道:“将军起势之初,自家兵寡,降卒者众,杀之乃免太阿倒持、主客易位之举,衡岂能不知?” “反是将军不似其余黄巾首领,一不裹挟无用之民,二不强纳惨败之军,这才是不为眼前小利所动的明辨形势。” “莫说其他所谓渠帅,便是各路诸侯,昔日张角,也未必有此果敢坚毅!” 顿了顿,祢衡饮了寇茶,又对着王政恳道: “衡本欲前往荆州,只是听闻将军选择年关之时入徐州,再结合将军当日起事之时,便觉将军对局势和时机的把握甚妙,故才改变行程,同来徐州。” “其后更听说将军在徐州各城时再无青州时破家纳财,裹挟流民的举动,更在临沂挂出求才令,已是颇为心折!” 不错啊,继续夸,不要停! 见祢衡一番坦露心迹,直言来意,两人相顾而视,之前的冲突嫌隙登时冰释。 又是以茶带酒相敬一番后,王政决定言归正传,面容一肃,问道: “先生方才列举四面之敌,本将亦大为认同,正要请教如何破此危局?” 53、若能如此 听到王政询问,祢衡却是避而不答,反倒问了句: “巷陌传言,将军天授神力,有万夫莫敌之勇,衡思之,必是精通搏击之道。” “其实是天生神力。”王政在旁纠正道,顺便看了下浮空的透明框。 系统伴随魂穿而来,说是天生,不过分吧? 呃... 祢衡有些哑然,片刻后再问:“不管如何,衡一介书生,文弱不堪,便想请问将军,若是单人孤身在外遇到众人围攻时,当如何应对?” “这要看情况了,不可一概而论。” 虽不解祢衡此话何意,不过王政还是思索了下回道: “地势开阔处,如不能力敌,自然是走为上策了;而要是狭窄的角落,不能及时逃脱,那最好是依墙靠门,起码先保证背面不受到攻击,再寻机...” 说到这里,王政心中登时一动,试探地问:“所谓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王政能如此迅速地反应过来,倒让祢衡暗吃一惊,不由目露赞许:“将军英明。” “四面皆敌的危局,若要破之,便也是相同的道理。” “要么趁众敌合围前跳出局外,走为上策...” “要么...便只能选一易守难攻之地,保证无需腹背受敌,以助坚守!” 说到这里,祢衡顿了顿,直接探首向前,凑近王政面前,压低音量道:“将军,故东海暂不可图!” 看到王政的眼中露出了惘然,祢衡耐心解释道:“东海如今聚集了大半徐州的兵卒,即便遭逢大败,士气低落,更逢陶谦身体有恙,攻取也非易事。” “何况便是攻下东海,也未必是好事,极大可能直面来势汹汹的袁术大军!” 我何时要取东海了? 其实王政纳闷的是这一节,不过这疑惑也是稍纵即逝,下一刻自家已反应过来了。 这祢衡应该来开阳有些日子了,有心打探之下,想必也知晓了潘璋领兵去攻即丘城,便顺理成章了,猜测我有先图东海之意... 倒也不算他想岔了。 似笑非笑地望了眼祢衡,王政又想起对方方才话中提到的某条信息。 陶谦有恙? 一边暗暗记下,一边又问祢衡:“那以先生之见,本将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啪! 只见祢衡手掌轻轻敲击案面,同时间戟指横举,遥向东南方向。 “欲图徐州,必取彭城!” 英雄所见略同啊。 虽是这般想着,王政却还是故作迟疑道:“据我所知,彭城国刚遭受曹操大军屠戮,已是城池破败,民生凋敝...” 即便结果也是一样,王政也想听听祢衡建议先取彭城的原因和依据。 反正肯定和他不一样。 王政知自家事,他做出先取彭城的战略,更多还是后世的影响。 第一是知道这地方是军事要地,易守难攻; 第二却是即便有系统之助,王政骨子里还是有些“凡事不虑胜,先虑败”的习性,想着彭城这般的雄关来做根据地,再加上系统兵的威力,便可以好好苟上一番了。 “将军却是说到重点了。”却见祢衡朗声道:“彭城刚刚遭逢大败,恰是必取之理。” “如今徐州境内,若论对曹操之切齿,对陶谦之离心,莫有过彭城人也!” “去年两州交战,兖州胜而徐州败,却非徐州兵不敢战、不能战,乃是陶谦昏聩,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将军对曹操大举反旗,不也是因其苛待青州军的缘故吗,这可谓是同仇敌忾!” “若去攻取彭城,可以雪耻为名,复仇相召,高举大旗,共讨曹贼,则必会从者云集,诸县响应;” “夺下彭城后,以该地尚武民风,好斗习性,若施以仁政,许以厚利,再行募兵扩军,便凭空得一支强军,可谓如虎添翼!” “这便是必取彭城之人和。” “再者,彭城三面阻山,一面临河,乃天下雄关,军事重镇,更是水陆交通要冲,将军若得此地,进可攻兖、豫二州,退可如磐石稳守,若论地利,远胜将军如今所占琅琊,之前的临淄何止十倍?” “至于所谓的四面来敌...” 说到这里,祢衡自信地冷哼一声:“此四方势力虽皆有可能与将军为敌,却是统属不同,亦非结盟,这便代表他们彼此间未必会守望相助,甚至亦会自发冲突!” “一旦将军得了彭城再据守之,便可远交近攻,分而化之!” “分而化之....”王政双眉一扬:“各个击破喽?” 这个词汇虽是新鲜,但是语意直白,如祢衡这等饱学之士一听之下便明白了意思,颔首拍掌:“不错,正是要各个击破!” “四方势力中,若论兵强马壮,威胁之大,莫过袁术。” “衡之建议,便是先不与其为敌,可结盟。” “结盟?”王政讶然道:“这骷...袁术愿和我结盟?” “将军有所不知。”祢衡解释道:“其所在扬州,尚有刘繇虎视在侧,袁公路此刻本就无力吞下整个徐州,他想必也清楚这一点。” “故将军若是取得彭城,便可遣使拜见,以共击袁绍曹操为名,邀其平分徐州,吾料袁术必然同意!” “如何分呢?”王政沉吟了会,点出最关键处。 “其取下邳、广陵,将军占彭城、琅琊,至于东海...可各半分之!” “唔...”王政沉吟了会,不置可否,示意祢衡继续说下去。 “另外三敌,陶谦老病,孔融文弱,将军一旦得了两郡,他们完全无法形成威胁。” “至于最后的文丑和其五千强兵...” 提到这个名字时,祢衡目光闪动,长吁一口气:“若此贼犯徐州时,将军尚在琅琊郡内,此地相邻青州,文丑或许会兵锋抵至。” “但将军若已夺下彭城,文丑再穷追不舍便是孤军深入,袁本初未必愿意麾下大将兵行险着...” “极大可能速令其返回冀州。” “如此,将军之危自解!” 相谈至今,已是日渐西垂,更有春寒料峭之意。 听完对方的侃侃而谈,王政也大致有了判断。 这个嘴炮狂生,似乎是个人才。 不过到底是不是纸上谈兵,还有待观察。 收敛纷杂心绪,王政望向祢衡,突然问了一句:“袁术亦是汝南袁氏出身,先生建言我与其结盟,可曾违心?” “不曾。”听到这话,祢衡摇了摇头,神情决然:“衡既欲借将军之力复仇,首先自是要先助将军自强自壮!” “那文丑呢?”王政又问:“即便是袁绍授意,毕竟是此獠动手,夺走了先生亲族的性命,若我夺了彭城国,袁绍如先生所料,直接召回了他,那岂不是目送他毫发无损,全身而退?” 咯咯咯... 这一番话颇为诛心,只见一串轻微的异响声起,却是祢衡终是心恨难消,咬牙切齿所发。 在王政的凝视下,祢衡低下头沉默良久,好一会才平复心情, 再次响起的话语声,却有些异样的涩然:“衡少时读书,知一典故。” “昔日魏齐疑范雎谋反,鞭挞其人,此辱身之仇范雎隐忍十年,方才得报!” “吾心中之恨,远胜昔日范雎,先贤尚且能等十年,何况衡乎?” 这番话像是在跟王政解释,却似乎更像是劝慰自己,莫要急躁。 王政倒也知道这个极有名的典故。 范雎逃离至秦,十年内在秦国卧薪尝胆屡立功勋,最终成了一国宰相,随即请的秦昭襄王以武力逼迫赵国,终令仇人魏齐绝望自刎。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王政颔首道:““不过...“ “对付区区一个文丑,还要用上十年,未免也太久了。” 说着,便是袍袖一拂,长身而起:“本将方才便有言在先,此獠必诛之。” “这等禽兽之辈,若敢踏足徐州,便是天赐良机!” 凝视着祢衡,王政一字一顿道:“吾必衔其心,枭其首,示于君前!” 听到这话,祢衡浑身一震,忍不住望了过去。 此时王政已再次让高魅力与说服天赋同时发动,共情能力达到极致。 落到祢衡眼中,便是见其神情肃穆,眼神凛冽,突然便觉得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极为诚恳,令人心生感动,更充满了澎湃的自信,只觉其言出必践! 情不自禁下,便觉鼻子一酸,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若能如此,”胡乱抹了抹脸,祢衡也站了起来,拱手长揖:“衡从此愿为将军效死!” “先生言重了。” 王政一边笑吟吟地回道,一边心念化指,迅速批过了一条最新的入队申请。 还需什么若能如此? 这一刻起,你已要为我效死了! 54、第二个特技 祢衡完全无法理解,上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莫名其妙的眼前一黑,然后便在内心中“听”到了一阵冰冷的声音。 祢衡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这声音不是从双耳传入的。 他也无法形容这是什么声音。 那似乎是一个“人”在说话。 但是却如金铁嗡鸣,机械声响。 更带着莫名的魔力,让他整个内心....不,祢衡觉得这么说不准确。 应该是灵魂! 在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产生了战栗感。 同时间,祢衡也产生了无数的疑惑。 比如这声音的腔调为何如此古怪? “她”说的又是什么语言? 又为何自己明明完全听不懂,却还是猜得出来... 这是“她”,不是“他”。 “她”说的不是青州话,也不是徐州话,甚至不是大汉任何一个州郡的方言。 而最最最奇怪的一点是... 明明听不懂,自己却是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那是“她”在告诉祢衡: 《玩家王政已批准你加入他的队伍》 玩家?队伍? 如果说后一个词语祢衡还能明白是什么意思的话,那前一个却让他彻底懵逼了。 他搜肠挖肚,回想起自己读过的所有经学、时数、甚至是一些杂文,都找不到这个词汇... 然后他颓然的承认,我读的书还不够多啊,什么饱学多才,读卷破万,简直是个笑话! 玩家是什么意思? 你又是谁? 无奈,他只能在脑海中对着“她”询问,只是却再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了。 喂,你去哪里了? 正焦急的继续在内心喊着,却见这时,另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耳畔骤然响起。 “祢先生?” 啊? 仿佛从睡梦中被唤醒一般,明明双眼既没有阖上亦不曾睁开,祢衡的世界却从一片幽暗变成了无尽光明。 明明我方才去了另一个地方... 明明好像过去了很久... 可看着周围的一切,还是那处郡府的庭院,又抬头看了看天,夕阳依旧西垂。 都在告诉他,时间、地点完全似乎全无任何变化。 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当茫然失措的祢衡将视线转向正面,让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再次跃入了眼帘,却是心神剧震! 不,那不是幻觉! 敏锐察觉到心中生出的那些复杂奇妙的情感,祢衡眼神复杂地看着对面言笑晏晏的少年,心中已明白过来。 一看到王政,便生出这种毫无不留的信任、血脉相连的亲切感... 都是“她”改变的! 而“她”的出现,是因为王政做了某一件事,便是在方才! 对他祢衡做了某一件事! 是妖法吗? 天公将军施展了某种妖法,让我...加入了他的队伍? 理智告诉了祢衡真相,但是奇怪的是... 祢衡却知道自己的内心全无任何反感的情绪滋生,唯一有的,似乎只是疑惑,和不解。 用户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政到底施展了什么妖术? 这时,王政的声音又响起了:“先生,你如今住在哪里?” “禀将军,城内的豪族左氏与吾家有姻亲,衡目前在其家厢房暂住。” 面对王政的询问,即便疑窦重重,祢衡依旧本能反应地迅速给予了回应。 “唔,你如今已入我天军,就无需借住他处了。”少年又随口说道:且去收拾行囊,就搬到我这府邸来吧。” 我何时同意加入天军了? 又是一个新的疑惑,但是口中却是毫不迟疑地发出了恭敬的声音: “喏!” ...... 目视着青年文士有些失魂落魄的向外面走去,王政倒是已习惯了。 也颇为理解。 自家这个系统是如何让入队的人忠诚锁定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也大致弄清楚了。 某种意义上,可以理解为系统其实只做了一件事。 就是将王政在队伍中人心中的形象进行了置换。 让他变成了对方心理上最重视,情感上也绝对不会背叛的一个形象。 如祢衡这种自衿自傲,重视家族血亲的人,那他入队后,看着王政便会觉得他就是自己最大的“自尊”,要誓死捍卫,情感上也如父母一般敬重。 若是像潘璋这样自私自利的,那王政便成了他心中“真正的潘璋”。 仅此而已。 系统并不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性,人品,以及思维逻辑这些。 每个人都察觉了自身的变化,也自然会产生疑惑、不解、甚至后悔。 所以除了张饶这种粗脑筋的,或许面对身上发生的变化,要么毫不在意,要么就以为是黄天的昭示。 其他加入系统的几位英雄,每个入系统后,第一反应基本都相同。 而说起来,这四个英雄里,其实潘璋是察觉最快的一个。 当日潘璋几乎是当场就想明白了,是因为之前有过念头要为王政效忠,才满足了条件,产生了异变。 这不能说他比祢衡于禁更为聪明,只能说其更为自私自利,对得失利弊更为敏感。 收敛心神,王政将视线回转到透明面框看了过去。 此时的系统面板上,第三个英雄界面,也多出了一行淡蓝色的文字。 祢衡、字正平。 英雄封号:「赤口毒言」 天赋:筹算、刑律、辩才、经学、文史。 特技:舌绽玫瑰(与其进行有效交谈(≥30分钟),将陷入负面状态“怒火攻心”,智力-50%,力量+5%,持续一日,有效交谈超过一百次,智力永久+1,上限10点。) 对于第一个文臣类的英雄,王政本是抱着莫大的期待。 只是视线扫完天赋一行时,却是立刻便有些失望了。 五个天赋,说起来是不少,但是为什么没有最想要的内政、权谋啊? 而且其中最起码有三个,在他看来,都是鸡肋! 什么经学,文史,有锤子用? 还有辩才... 就祢衡这张嘴巴,自己根本不指望他去出使敌国! 孔明舌战群儒能让孙刘联盟,要是换成祢衡去,估计舌压群儒都没问题... 不过下一刻就是人头落地了吧? 王政都能想到对面主君被祢衡气到暴跳如雷的画面了。 吾知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但是祢衡此獠,不杀不足泄吾愤! 55、作死小能手 至于剩下的两个天赋,在王政看来,似乎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他知道筹算。 指的是古代的一种计算方法,似乎萧何就尤为擅长此道。 而既然能让系统正面认可为“天赋”级别,那便证明祢衡要么是在筹算上面造诣很高,要么...便是在这方面有极为惊人的学习才能。 或许放在其他势力,这个才能用处很大,毕竟在古代,懂筹算应该也算个稀缺人才。 但放到王政这里... 最起码,在此时,王政不是特别需要啊。 首先,他自己上辈子怎么也算是个大学生,哪怕是个野鸡学校,说到数学这方面,王政绝对有自信和此世任何古人相比。 其次,他麾下的徐方,目前在后勤这方面的表现,其实很出色了,最起码几万人的程度他完全应付的来,这还是在分心的情况下。 最后,真到了后方稳定的时候,什么阿拉伯数字、加减法口诀全甩出来,王政完全不愁自家会缺数学类的人才。 至于刑律... 王政想了想,认为这倒是有点用。 自家当初定制的四禁九令,本就极为粗糙,目前来看,其实已开始有些不堪用了。 即便是加入系统的天军,忠心归忠心,日常犯的小错其实也不少,更别提地军和天辅军了。 有些甚至是他们做了之后,王政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似乎也要列入军规禁令里。 只不过他本身这方面才能有限,确实也总是做些缝补的工作,而即便制定之后,还需要一套合理的监管机制,才能保证令行禁止... 毕竟,系统目前真正锁死的,似乎也就只有一个忠诚。 或许,可以让祢衡来制定一套更完整的赏罚制度,来让他们的服从性变的更高? 暗暗记在心中,眼神终于下巡到了最后一行。 王政登时瞠目结舌。 尤其是再看到后面的备注时,几乎是立刻爆了粗口。 卧槽! 这特技.... 直接令他眉开眼笑起来,在天赋上的失落和小小不满瞬间一扫而空。 又有特技了啊。 不错不错! 将所有的淡蓝色文字悉数看完,王政思忖起来。 第二个特技的出现,让他大致明白了,其和天赋的不同处。 天赋这,应该都是属于英雄正面的某种特长。 否则其他人暂且不说,这个祢衡就应该还有个“嘴贱”的天赋出现! 嘴贱和辩才,其实不能混为一谈。 而特技,则是属于双刃剑。 有正面影响,也有负面效应。 便如祢衡的这个“舌绽玫瑰”,和于禁的“帅佐”,两者都有这个特质。 当然,不同点也有。 帅佐那个“为主将时,降低队伍所有人员1%的全面属性”,已是彻底敲死了,属于绝对的消极、减法。 而怒火攻心的这个“降低智力50%,增加力量5%”... 在王政看来,倒不能算什么大问题。 智力减50%又如何? 反正他到现在也没发现智力的具体作用,反正不送天赋技能点,那重要性就远不如《骑砍》游戏。 但能加力量却完全不同了。 只是可惜的就是,一个卡死30分钟才算有效交谈的前置条件,就几乎是不可能做到帅佐那般所有入系统内的队伍都能覆盖。 而另一个就是... 只加区区的5%啊? 看到这个数字,王政叹了口气。 之前于禁的帅佐他就已测试过了,所谓3%的增幅,四阶以下,由于本身基本属性就不算特别高,表现出来的战力几乎是没什么变化。 而即便是升阶到了黄巾排槊兵的徐方和吴胜,其实也只能说略增加一点的聊胜于无。 至于最后的一行字... 这应该就是“舌绽玫瑰”的来由了吧? 摩挲着下巴,王政想着,这应该是化用了舌灿莲花吧? 舌灿莲花,本是出自佛家典故,指讲经讲的好。 后面则在天朝民间的意思,却是成了形容某人口才极佳,能言善道,说话有如莲花般美妙,属于褒义词。 而这“舌绽玫瑰”却不同了。 莲花淡雅,玫瑰多刺。 想起祢衡刚见面时那一顿喷,王政眼皮抽了抽,确实如花之棘刺,钻人肺腑,生出剧痛啊。 而所谓一百次,便是指承受到一定程度,才能忍痛获得所谓的玫瑰,即智力+1的奖励吧? 也算是收获了,他想。 毕竟是破天荒在升级以外看到了第二种能获得属性点的方式。 虽然...又是智力! 我都熄了“谋士”的想法了,系统你这是在蛊惑我啊! .... 祢衡再入府的时候,已是暮色渐浓,月上梢头。 而此时的大堂上,却是灯火通明,众将毕至。 看到祢衡进堂后,王政笑着先为吴胜等人简单介绍一番,便立刻不再寒暄。 人既到齐,战前会议便正式开始。 原本的计划,王政本是心中笃定了徐州局势尽在掌握,便想着缓缓图之,待六城形势均已稳定后,再行大军出征。 只是如今从祢衡口中得到了新的情报,他却是再也不敢耽搁了。 意料外的文丑和袁术,还有本以为无力来援的孔融... 若是一个个来他倒是不惧,但假如就是这般不凑巧的同时间一拥而上,琅琊这一马平川的地形,可不好守啊。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这般想着,他环视全场,随即将视线停驻在了徐方的身上。 “此番进军彭城,除去留下一千天军予于上尉守开阳外,其他人马悉数南进!” “若如此,徐少校,所需粮草,器械,多久可筹措完毕?” 说这话时,风声呼啸,灯光摇曳,跳动在地上、壁间,几案的地图,以及众人的面容中。 人人俱是一脸严肃。 在祢衡来之前,众人已从王政口中同样得知了新的的消息。 徐方不敢怠慢,稍一思索,心算一番,便道:“禀将军,之前本已时刻准备,便是突然计划提前,短则三日,最多五日即可。” “那便三日!”王政一摆手,又望向祢衡: “先生既建言我先取彭城,想必已有取其国的全盘计划,不妨说来。” “喏!” 即便堂内众将刚刚相识,兵甲之气凛冽四溢,令气氛颇为压抑,祢衡却是毫不怯场,立刻长身而起,双目炯炯有神: “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若要攻取彭城,便先要做一件事!” “何事?”王政连忙问道。 祢衡直接阔步走上,将几案上的地图挥袖一扫,不屑道: “兵者,国之大事也!” “如此错谬百出的地图,怎堪将军所用?” 你丫肯定有个“作死”天赋! 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右侧,见于禁一张脸都胀成了猪肝色,显是十分尴尬,王政心中暗骂一声。 初来乍到,就要把同僚往死里得罪吗? 56、霸王之谋 只见祢衡一脸傲然地从怀中掏出一卷物事,奉于漆案之上,缓缓铺开。 王政定睛一看,却见其上山川连绵,城池点点,甚至还标注了地貌特征,河流走向,官道分布。 不但极尽详细,更难能可贵在一眼分明,简直让王政仿佛回到了天朝时期看高德地图般的感觉。 他又惊又喜,看了眼祢衡,道:“这...莫不是彭城全境地图?” 祢衡点了点头,道:“彭城之地理,尽皆在此!” 这时众人也围了上来,看到这般堪称精致的地图,纷纷咂舌不已。 其中于禁看了之后,两相对比下也是默然无语。 虽对祢衡依旧心存恼恨,他却也不得不承认,相比自家所呈的那副地图,祢衡这幅在详细和准确上的确胜过不少。 只是,这种地图,这狂生是从何处得来的? 也不怪于禁有这疑惑。 要知他所呈地图,不但出自开阳这郡治库房,更是其从七八个版本中仔细对比,选出了年代最近,信息相对完整的一副,也算是尽心尽力。 而祢衡...不过一介书生,更无官职,又哪里来的本事... 难道是从哪家望族里得来的? 正好此时王政替他问了出来: “先生,此地图你从何得来?” 见王政询问,祢衡倒没摆架子,只是淡淡地道: “衡来徐州后,闲暇时常阅览此地郡县的地方志,既有按图索骥,便能以骥返图,再寻些有经验的行商询问,想必不会有何谬误。” “以骥返图...”王政一怔,讶然道:“你自己画的?” 见祢衡点头承认,一旁的徐方看了看地图,登时一脸钦佩道:“此图这般详细,可见祢先生极为用心,当真是殚精竭虑啊。” “怎么可能?”祢衡哼了一声,摆手否认: “不过一两日功夫罢了,区区一张地图若是还要谈什么殚精竭虑,衡岂非与愚儒庸才无异?” 你会不会说人话啊... 一旁的王政看着他继续拉仇恨,眼皮直跳。 徐方听到这般回应也是一怔,不过下一刻却是展颜一笑,倒是毫不见恼: “先生所言极是,是我以井蛙之视,妄言北冥之大了。” 徐方越来越有气度了啊。 对这发小的表现应对而暗自满意,王政干咳一声:“先生,咱们回到正题吧。” 祢衡点了点头,手指在图右上角一点:“各位请看,这便是开阳!” 又指向左下:“这便是彭城!”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按图所示,两城之间却是有十几个城池横在中间。 “将军。”祢衡道:“若是求兵贵神速,走最短路线,便可走这一条。” “过缯国、兰陵、武原、吕县四城,便可兵临城下。” 王政沉吟不语,若有所思。 而一旁的徐方已皱眉道:“若是沿途逐一攻占,恐怕就走漏风声,让彭城提高警惕了?” “我等虽未亲眼见过彭城,但这等雄关,假若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要攻陷恐怕要花上很大力气了吧?” “你说的不错。”祢衡点了点头: “彭城本就是百战之地,本身其周围的城池就有烽火台,若是以往还好,警惕未必足够。” “只是刚逢曹操攻徐州,加上将军攻下琅琊的消息如今已传遍徐州,若是从开阳直接进发,不管走哪个路线,一旦临近彭城国,大军触动的消息必然走漏!” 你连地图都做好了,按你这孤傲性子,必然早有筹谋吧。 王政直接问道:““那依先生之见呢?”” “以衡之见,若要攻彭城,不妨效仿昔日霸王之谋!”祢衡拱手回答。 霸王之谋? 这词语让王政大感意外。 项羽不是莽夫流的代表人物吗? 一个彭城,一个项羽,自然能让王政立刻想到那场极为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彭城之战。 但作为历史小白的他,只知道这一战项羽和其兵卒夸张的勇猛,倒确实不知对方也用谋了... 虽是一肚子的问号,脸上倒是一片云淡风轻,只是示意祢衡继续说下去。 祢衡道:“昔日楚汉争霸,项王杀义帝熊心后,高帝以张良之计,诳得项王攻齐国时,于洛阳召集诸侯,共同伐楚!” “入西楚地前,先是北击龙且、项佗等楚军,大胜之。随后一路南进,连取砀县、萧县、最后得彭城。” “其后,高帝入彭城置酒高会。”祢衡手指虚指地图之外,表示距离之远: “这时是汉二年四月,彼时项王仍在齐国境内。” 祢衡声音清越,若是不说些尖酸刻薄之语,其实十分悦耳。 由他将楚汉争霸的事迹娓娓道来,连王政这知道大概的穿越客都没有因为其离题太远而感到不耐,其他人更是听地津津有味。 “然后呢?”急性子地的胜忍不住问道。 “其后...”这时,连祢衡眼中也生出些许敬佩: “在国都陷落的情况下,项王不但没有全军回援,反而让大半的主力继续留在齐国,自己则带了三万精兵往彭城进发。” “此时,彭城汉军约有五十万余人。” “而最后,赢的却是项王。” 环视众人,祢衡问:“这是为何?” “自然是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了啊。” 其他人尚未说话,又是吴胜抢先发言。 也亏得在他嘴里还能蹦出一句文绉绉的话,可见项羽在汉人中的声名之盛。 “非也。”祢衡大摇其头,正色道:“我认为项王主要赢在了谋略上。” 这说法倒是新鲜。 不仅吴胜等人面面相觑,连王政这后世人也有些讶然。 只见祢衡解释道:“其实所谓的五十六万汉军,从一开始便并非全汇集在彭城内。而是分别驻守在其周边的各个城池中,形成了一道完整的防线。” “如樊哙,便是领军在彭城北面的留城、薛县一带。” “吕泽,则是驻扎在砀县一带..” “所以,彭城内真正的汉军其实并不算多。“ “因此,项王攻彭城,其实本质上的目的,就是为了...” “斩首行动!”听到这里,徐方和于禁同时脱口而出。 “正是如此。”祢衡颔首认同:“而最后,项王的战略也是近乎完全成功了!” “三万楚兵绕过了联军在彭城四面构筑的所有防线,动静隐蔽,直到彭城郊外,凌晨时分,才发动了无人料到的突袭!” “先直接猛攻彭城,彻底打乱高帝的部署,随即趁大军各自为政,一片混乱时,趁势绞杀!” “不过至日中时,诸侯联军已全线溃败。” “故此,衡认为,彭城之战,项王胜在战略。” “这斩首行动是如何完成的?”王政问出了关键之处。 “禀将军,便是项王所选择的进攻路线!”祢衡正色道:“项王并没有选择从齐国到彭城的直线路径,而是绕道胡陵,先行抵达了彭城西部的萧县,最后在从萧县来到彭城背面,再进攻彭城了伐楚联军。” 这是背面偷袭。 望着祢衡在地图上连连指点,王政明白过来了,沉吟良久,道:“如今时移世易,我天军又该如何去萧县?” “先取缯国,再绕道薛县,进沛县,再至萧县。” 看了眼四座城池外的朱笔标记,王政若有所悟:“这四城都非徐州治?” “正是如此。”祢衡颔首:“皆乃豫州之城。” 不归徐州管辖,非同一阵营,相互之见互通消息一不频繁,二不迅速。 王政点了点头,突然道:“项羽先受张良之欺,后遭刘邦背刺,想必当日可谓怒火熊熊吧。” 不待祢衡回答,已喃喃自语:“如此情况下,却还是冷静沉着,做出极为正确的战略部署,反攻策略。” “昔日韩信说项羽只有匹夫之勇,实在有失公允啊。” 他环视众人,尤其是吴胜,叮嘱道:“为三军统帅者,本当如此!” 众人凛然应喏之时,他已拍案而起。 见主帅起身,自然无人敢再安坐,一时间无数人影同时起拔,轩昂而立,静听王政发令。 此时夜深人静,已是将近子夜。 万籁俱寂下,唯有一人铿锵之音在夜色中回荡。 “彭城天下雄关,以霸王之勇,尚且兵行险着,以突袭取胜,我天军自不可轻敌。” “出军为战,战为求胜,若能得胜,便是舍近求远,又有何不可?” “明日一早,通传三军,操练暂止,三日后,入夜时分,悉数开拔,攻取缯国!” “喏!” 无数人声响起,令这柔和春夜,突然抹上了一层勃然战意。 57、入豫州(补前几天请假加更一) 既然认可了祢衡的建议,效霸王之举长途突袭,这一次,便是连大军起拔时机也再不如之前几次。 当一切准备就绪,便在第三日傍晚,王政带着大军从开阳南门开拔而出。 开阳距缯国不近,若是夜间疾行,以天军如今的精锐程度,抵至缯国时便是清晨时分,破晓之前。 正是守军最困顿渴睡之际,注意力最为松懈之时。 这个说法,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同。 大军刚刚出城不久,于禁便第一时间再次将刚刚恢复正常开放的城门紧锁,以免消息走漏。 ...... 夜色苍茫,明月隐没。 此刻琅琊的某处平原上,正有无数橘黄色的光点闪烁其间。 那是由千人同时高举点燃的火炬所致。 不算微弱,却也不算明亮。 无法明映万里,但已足够照见前行道路。 王政策马在前,眺目顾盼。 只见远处山峦如兽,旷野无垠,柔和的春风不时拂面而来,微微寒意却反让王政精神一振,大感清爽。 慨叹声中,似与耳畔不时传来的无数音符交相辉映。 大一点的,是近处所发。 那是士卒们整齐的踏足声,骏马的长嘶,还有车轮吱吱的不绝响声,以及马蹄踩在泥土上的簌簌鸣响。 分分沓沓,踩碾大地,扬起看不清却依旧滚滚的烟尘。 小一些的,是远处所传。 隐隐约约的潺潺水声,是江河永不疲倦的浩荡奔腾。 我这是又通宵了啊... 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让王政自己不觉莞尔一笑,摇了摇头。 前世基本都是为了游戏... 如今嘛... 他提缰勒马,驻足原地,先看了眼身后。 大军浩浩荡荡,正布成一字长蛇阵,蜿蜒行进,无边无际。前望不到头,后看不见尾。 月余时间的休养下来,人人精神饱满,相比入琅琊的第一战时,不知胜过多少。 又抬头看天,见漫天星辰烁烁生辉,仿佛正有无数玄奥的神祇,同时注视着自己,心中涌起万丈豪情。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如今,又何尝不是一场游戏? ...... 此次出征,除了留下一千天军予于禁镇守开阳,五千地军予潘璋驻扎即丘,以及率领一千天军在郓城防范的高雄外,已是全力以赴,大军悉起。 去掉攻略琅琊过程中折损,再加上这些日子来的新募之兵,也是一万二千余的兵力,加上负责辎重,器械的一些民夫,已是到了一万五千人。 在此时的东汉,群雄争霸之初,三国尚未鼎立,这般的兵力已算是极为强盛了。 这时也有无数的士卒经过王政的身边。 他们或是刀剑悬于腰间,或是枪戈依放肩头,或是弓弩负于身后。 大部分人经过王政身边时,或是致敬行礼,眼中露出真诚的崇敬,少部分人,却是自发地大呼“天公将军威武”“天军万胜”的口号。 如同最狂热的信徒一般。 王政一边逐一颔首回应,一边心中暗想。 说起来,这一年下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反倒喊的愈发少了。 他又看向自家的众将们。 最前边,自然是吴胜;押后的,则是目前大将之才愈发显露的徐方。 张饶、吴牛等人分在两翼;其他人,随行中军。 还有... 看了眼向着自己渐渐靠近的祢衡,王政不动声色瞥了眼其两股,双腿部位,暗自一声嗤笑。 很疼吧? 对于祢衡这样在历史上留下声名的,王政本也是让其留在开阳,一则兵凶战危,稍有闪失怎么办,二则便是此番既求突袭,也不可能给他安排什么车乘的待遇了。 不过祢衡却是坚持要随军同行,王政自也不便再多言什么了。 不领情就算了,有你吃苦头的时候! 不过幸灾乐祸之余,王政倒也欣赏对方这股子劲。 自家大军出征,此前从不曾带过文弱儒生,便是招降过的赵宏等人,如今也基本都安排在了地方。 以他系统加持下的过人体质,久在军伍尚且偶有疲倦之意,自然清楚,男儿皆有封侯之志,可其中的苦头却也不少,一般常人未必吃得消。 这会功夫,祢衡也策马来到了王政身侧,同样停驻下来,随即隐蔽地长呼了口气。 终于...能缓缓了。 此时的祢衡,脸色看似平静,眼皮却始终在不断抽搐。 本来的自信早已荡然无存。 要知汉时儒生可不同后世宋明那般文弱不堪,如祢衡这等刚锐心性的,更是有习练武艺骑术,虽谈不上精通,却也绝对不算新手。 但是真正的大军急行,怎可能与他们单人骑马游荡相提并论? 何况又是夜行,还为求隐蔽不走官道,两三个时辰的不断颠簸之下,祢衡自是有些受不住了。 先是连呼好几口气,嗅着春夜里的野草清香,祢衡问道:“将军何故停下?” 这不是让你中场休息下嘛。 暗自嘲笑了句,王政思忖了会,剑眉一扬:“确实还有顾虑。” 他拉起辔头,调转马头,回顾来时路,在坐骑的嘶鸣声中沉声道: “祢衡,你昨日也见到了高雄,你觉得他如何?” 潘璋,于禁,皆是能力上得到了历史的盖章认证,又有系统钦点的守城天赋,王政自然是放心。 唯有高雄... 虽然已是目前除徐方外最为合适的守郓城人选,毕竟此前每次攻城后的城防都是交于他负责,按道理也算是磨练过了,何况相比吴牛吕德得人,也算当得起有些谋略了。 只是面对同样在历史留名的文丑,河北四庭柱... “将军是指哪方面?” 祢衡怔了怔,瞥了眼周遭,压低声音问道:“是指忠诚还是...” “自然是能力了。“王政摆手道:“若是我攻彭城时,文丑来犯,却不知他可否守住。“ “将军多虑了。”祢衡轻笑一声:“便是守不住又如何?莫说一个郓城,便是琅琊尽陷又有何妨?” “只要吾等此次夺下彭城,才算是真正在徐州,乃至天下,有了立身之基啊。” “唔...”王政沉吟了会,点头同意,旋即心中又掠过一个新的念头。 要不要派人去叮嘱下高雄,若是不敌文丑,无需死守,且战且退? 算了,以他的油滑性子,也不用特意去说了吧? 他自家先否决了这个想法,暗自提醒自己,如今所有的精力,还是要放在彭城上! ..... 便是第二日清晨时分,刚刚抵达缯国的天军,只是稍作休整,便立刻发动了猛攻。 以有心算无心,加上天军的战力出众,缯国便是第一波攻击下彻底陷落! 胜利的喜悦刚刚升腾,王政便传令三军,安排妥当后立刻再次出城。 便在当夜,再次起拔的天军已是一路穿插到了豫州境内。 而扎营处,也正是鲁国薛县的郊外。 58、兵临萧县(补请假章二) 从薛县到沛县,其实中间还有些县城,村镇相隔。 如戚县,广戚县。 只是此次兵至豫州,本是为了实行突袭而做的一次战略转移,所谓贪多嚼不烂,无论王政还是祢衡等人,都没有心思在途中耽搁时间,所以俱是过门不入,只是一路潜行,昼伏夜出。 这般下来,沿途所过州县竟似乎丝毫不曾察觉,遑论反应传讯。 离开薛县后,大军又是连续三日的星夜驰骋,奔袭百里,到如今,已穿过了鲁国国境,进入了沛国。 眺目凝视远处那隐约可见的城池,看上去并不巍峨,也不高大,王政却不禁心生感慨。 那便是“泗水亭”吗? 这个地方,在大汉几乎可说是人尽皆知。 因为汉高帝刘邦便曾做过“泗水亭长”。 而王政这穿越者更知道,此地还与另一位不世出的千古豪雄大有渊源。 正是大明开国太祖,朱元璋。 明太祖虽是濠州钟离人(今安徽凤阳),但其祖籍,却正是泗水。 讳元璋,字国瑞,姓硃氏。先世家沛,徙句容,再徙泗州。父世珍,始徙濠州之钟离。生四子,太祖其季也。---《明史》 区区百里之地,却能同时与天朝几千年历史里的唯二大一统的布衣天子同时产生联系... 莫非当真蕴藏所谓的天子气吗? 千古龙飞地、一代帝王乡... 际此天朗气清的晨曦时刻,王政细细体悟心中滋生的奇异情绪。 一边下令全军休息,就地扎下营盘,同时便与祢衡,吴胜,徐方等人在原野上指点远处城池,不时畅论古今,怀古思幽。 可惜这次兵贵神速,却是不宜再节外生枝,去县内凭吊一番了。 带着这样的感慨,晚上稍作歇息后,凌晨再次起拔,到次日天蒙蒙亮时,天军已经到了一条大河旁边。 正是泗水大河。 古人建城本就秉承着依山傍水的原则,可以说天朝历史上几座重要的城市,如曲阜、兖州邹城、任城,乃至泗水都是因它而诞生。 祢衡地图上早已备注,众人自是早有准备,更是特地选择在河面最窄的沛县附近过江。 用了一天的时间,收集沿岸船只,砍伐树木编造木筏,当晚便横渡泗水,又用了两天的时间翻过一片险峻荒凉的平原。 这时,离萧县已不足百里之遥。 从开阳出发至此,前后一共花了将近大半月的光阴。 而这般效率,王政虽尚嫌慢,却已令一旁的祢衡瞠目结舌,一脸的不敢置信。 ...... 次日,当王政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向着萧县迫近时,登时先将一些附近村镇的百姓下了一跳。 看到突然冒出这么一大股军队,人多到漫山遍野,乡民们个个目瞪口呆,惊恐失措。 在王政的示意下,徐方安排天辅军分散过去抚慰,同时也暂时收押起来,以免提前让萧县人警觉。 旋即,大军在王政的命令下再次加速前进。 这次却是毫不客气了,一路上所见的行商,乡民直接便裹挟入君,以免走漏风声。 日正方中的午时,萧县已出现在了王政眼眸之中。 这番突袭,实在太过快捷,竟是天军的先头部队已迫近萧县四五里地时,城防军们才终于反应过来。 而王政大军都在城下列好方阵了,此时的萧县人甚至还不知道敌人的来路。 ...... 兴平二年的豫州,此时的拥有者,可以说是有三方,而其中之二都是王政的老熟人了。 黄巾、曹操以及袁术。 袁术在兖州匡亭被袁绍、曹操联手击败后,转南向扬州,但除了梁国被一路追击的曹操占领后,这时的豫州,大部分依旧在其掌握。 如这时的豫州刺史孙贲,正是袁术所任命的(孙坚哥哥的儿子)。 而萧县,也正是在袁术的管辖范围内。 对于如今的萧县文武而言,最大的威胁自然便是曹操了。 万幸的是,攻下梁国后的他,从前年开始,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徐州。 去年更是喜讯连连。 吕布攻兖州,青州军造反... 这两件事如今均已传遍大汉天下,萧县的文武官吏自也知晓,最大的敌人如今焦头烂额自身难保,他们也自然高枕无忧,警惕大减。 至于豫州另一方势力黄巾贼... 他们正和袁术这带头大哥好的蜜里调油,自也不会无缘无故来攻萧县了。 所以萧县人完全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一支军队突然杀来。 不是黄巾... 看着城下军容严整,气势鼎盛的大军,没有人会把这等一看便知的虎狼之师,和黄巾那种虾米成群联想到一起。 那会是哪里来的势力呢? 所谓春耕秋收。 此时萧县城外星罗棋布的农田中,本有无数百姓正在心情务农。 天军杀气腾腾而来,最先吓到的其实是他们,纷纷扔下农具,连滚带爬地往城内跑。 除了最开始的一些百姓,后面的城防军看贼人势大,早已拉起了吊桥,关闭了城门,任由百姓们在城下哭天喊地,也是不敢再放人入城了。 整个萧县,此时陷入了一片慌乱。 示警的钟声、鼓声、号角声响成一片。 无数惶急的萧县士卒,在军官的催斥下,不成队伍地冲上四面城头,守在门前,严阵以待。 床弩、投石机等器械也纷纷推上城头,一字摆开。 不久后,在一群城防兵的拱卫下,一个年青的将领在城头上居高临下地喝问道: “来将谁人?报上名来” 有没礼貌? 问人名字前要先报自己的名字,懂? 王政都懒得搭理,只是瞥了城头一眼,便自顾自安排诸将,分配各军。 而那将领这时也终于看清了城下的形势,登时心中便是一个咯噔。 难道真是曹贼的兵马? 那是一片已蔓延萧县四周的黑色洪流。 一开始时,王政军中的盔甲便是从曹操部中缴获而来,到了后面,即便有其他势力的缴获,甚至收购、自作,但为了保证服色的统一,除了天诛营会辅以赤巾,他麾下的各部甲衣主色皆为玄黑。 这正好就让那将领误会了。 又瞥了眼下方迎风招展的“王”字大旗,将领心中不断思索起来。 曹贼军中有哪位大将是姓王的? 在他的疑惑不解中,王政却已经安排好了。 萧县城池不大,不过方圆四五里,万人足够彻底围拢。 四处城门,王政亲自屯驻,徐方、吴胜负责西面,张饶、吴牛等人引军,围住东侧。 最后的南门处,则让陈皎带着五百地军虚虚放开,形成围三厥一的局面。 若有出城百姓、敌人信使,一概拦下。 若是敌人怯守,弃城突围,那倒是再好不过。 王政目前又无占豫州的野心,攻萧县,更多是为攻彭城时,需把退路打通,同时有处据点以做腾挪罢了。 既然这里不是他的目标,王政自然也不想在未攻彭城前,先在萧县有太大的折损。 何况祢衡也早告知他了,豫州如今还是袁本初的地盘。 对于这未来可能要结盟的对象,王政倒也没打算先给一记耳光再去握手。 他抬头看了看,正好与那将领四目相对,见他张嘴似还要问些什么,王政冷哼一声,却是不耐烦地一挥手,喝道: “给汝等半个时辰,大开城门,弃械投降!” “若妄图顽抗,吾兵锋所至,尔等皆成齑粉!” 宏大的声音如闷雷般在萧县的城头上空回荡,尽显桀骜张狂。 见到王政这般放肆,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青年将领恼羞成怒,双目一瞪,忍不住便要喝骂。 只是再望了眼城下,此时天军阵势彻底铺开,漫山遍野尽是人影刀光,连马蹄扬起的尘土,似乎都要将整个萧县掩盖。 青年将领稍一估算,便知起码有万人以上。 这个数字令他心中悚然一惊。 又见各个列阵严谨马驰人奔,枪戈遍布,阳光下,闪闪耀眼; 这等强军... 他有些苦恼地环视周遭,见手下兵卒人人露出惶恐惧怕之意,心中一片冰凉。 还未交战便已这般士气低落,人心涣散。 这...这还怎么打? 忠厚老实人的恶毒 刚刚睡醒,看到一个书友善意的提醒我开粉丝发言的时候,我苦笑一声。 谋些评论,能影响到新书友看书的心情,又何尝没影响到我这个写手呢? 写书三个月里,其实几乎每天都被影响,具体些会连写都懒得写,甚至上一次,一个人在最新vip章节里的留言,让我直接破防了。 那是一个有些小聪明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确实很重视。 我当时看完对方的评论,直接陷入了自我怀疑,因为那是凌晨时分,又是最新章节,我自然会想到,这一定是一个一直在追读我的书的书友,还是衣食父母,我很重视他的意见。 我关注他,艾特他,回复,甚至在群里问,这个书友在不在。 本来准备码字的我,在书房里想了大概有快半个小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是在不自信地乱想很多。 又把自己的书从第一章开始看.... 直到后面我才发现不对了。 等级不对啊,我上架字数都快30万了,你就算不全订,订一半也不应该是这个等级啊。 我就明白过来了。 这是一个之前没有订阅过,但是可能是看的不爽了,不但特地来发书评,还要特地在最新章节留言。 他知道我这种萌新作家一定会很重视。 我确实如他所料,很重视。 那一刻我真的是立刻就想到了钱钟书说过的一句话。 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一类人,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做什么恶事,坏事,在现实里本本分分,普普通通。 但是却总是会在网络上展现自己的恶毒,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可能只是敲了十几秒。 有时候却足够让别人努力几个月坚持几个月甚至更久的一件事情,成了崩塌的沙盘。 我相信这样的人永远不会缺少,这样的评论,这样的恶毒也永远还会出现。 不过不止是收到恶毒啊。 比如看到这类善意的评论。 又比如每天醒来,打开作家助手,都能看到那几个熟悉的id在投票时。 李家源,十里黄沙、vuv等等。 几个月来,几乎是天天雷打不动。 写一本书,认识无数人的陌生人,有恶毒的伤痛,也有温暖的支持。 所以,就当是磨练心志吧,删不删是我的事,但保留所有人畅所欲言的权利。无论你的阅读习惯如何。 一本书,便能不行万里路,已见万种人。 也不错啊。 59、祸起萧墙 虽然开口招降,却也不过是遵循古代大军攻城的惯例而已,王政心里本是没报大期望。 毕竟前几日攻缯国时,可是依旧遇到了极为顽强的抵抗。 虽然即便如此,也没什么用处,连天军第一波攻势都没撑过去,所造成的损伤也不算大。 但既有前车之鉴,王政也就有些死心了。 缯国那可是清楚知道琅琊郡陷落尽半了啊。 这般情况下,作为孤城的他们,在绝望境地里依旧不肯投降,只能再次证明了一件事。 黄巾贼寇这块招牌,在这个时代实在是臭名远扬。 除非真正到了生死关头,才会让那些官员、儒生、士族们考虑投降,那还是要遮遮掩掩文饰一番。 不战而降...却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 已算有些威名的徐州尚且如此,这目前毫无声势排场的豫州... 还是算了吧。 当然,其实王政心里知道,其实是有个法子,能做到对面望风而逃,不战而降的。 那便是效仿后世的蒙满异族。 在他们窥图中原神器的时候,便是祭出了大杀器,那便是屠城。 杀戮到了极致,残忍到了极点,自然可以震慑住人心,瓦解掉反抗。 毕竟无论什么时候,不怕死,甚至全家满门忠烈的,永远是少数的。 何况要找个做汉奸的理由,其实不算太难。 但屠城... 王政暗自摇了摇头,他做不到。 最起码,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考虑做这个事。 身体内所藏的后世灵魂,即便早已被这一年多的乱世生涯洗礼到了近乎冷酷无情,让王政如今不吝杀人,也毫不介意杀戮,但心底的深处,他无法当真那平民百姓的性命,视若草芥。 可以屠杀... 但若只是为了震慑,便要牺牲成千上万条活生生的人命,王政过不去自家心里那道坎。 罢了。 有系统在,便一路强取就是了! 在攻入缯国时,他便是这般想着。 ...... 喊话之后,王政不再关心萧县人的反应,只是立刻命令全军扎下营盘,举炊做饭。 所谓的半个时辰,与其说是给对方考虑是否投降,倒不如说是给自家休整的时间。 萧县,属于后世天朝皖省宿州市的辖县,地处徐州近郊,位于华北平原的东南边缘,本就是温带季风气候,至此春中时分,相比天军一路而来的其他郡县,已是暖和得多。 这般的气候之下,加上王政和天军均有自信可以很快攻陷萧县,粗陋营盘自然是扎的迅速无比。 随着时间缓缓的流失,此时诸将也纷纷迎了过来。 徐方先提醒了句:“将军,如今军中粮草将尽,已只剩十日之用了。” 王政点了点头,环视众人,道:“待儿郎们吃饱之后,再休息一盏茶,便立刻攻城。” “日暮时分之前,我要城门大开!” “诺!” 战略目的既然是直指彭城,面对这样的雄关,王政在祢衡的建议下选择了突袭,自然也没带太多的存粮。 便是攻城的器械,除了几架投石机外,也是早有计划,在攻下彭城最近的萧县后,便临时赶工制造。 能支撑到现在,除了在缯国补充了一波,尚有不少是一部分沿路行军的例哨来的。 例哨者,便是哨粮,虽言为哨,实则便是抢。 那些行商者、沿途的村镇,碰到这时的天军,也只能说是倒霉了。 或许除了不可做无意义杀戮的这条底线外,什么秋毫无犯、仁义道德,都仅仅是在有资本的时候,王政才会虚伪地讲上一讲。 ...... 瞥了眼城下,看着这大股不知名的敌军开始扎营立寨,青年将领身旁的几个武官神色愈发郑重起来。 见微知著。 单看这般迅速却有序的动作,便知这万余兵马的强悍绝非虚有其表。 几人面面相觑一番,一个中年武官终于在同僚的眼神催促下走了上前。 “乔都尉。”他低声询问道青年将领:“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那乔都尉没好气地瞥了他眼:“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这便去与县君商量,尔等提高警惕,全力防守就是。” “守?” 这个答案虽是在意料之中,却依旧让场上众人大感失望,甚至有几人脸色登时便难看起来。 那中年人也忍不住道:“都尉,县内情况你我皆知。” “便是把老弱病残俱都拉上,可战兵卒亦尚不足千!” “对面兵马分明过万,而且一看即知是百战之士,你让吾等如何守,又怎能守住?” “若守不住,便尽力死战!”青年冷哼一声,环视众人,语气森然:“袁公待吾甚厚,乔鸿决不会叛主他投!” 待你甚厚,又不是待我甚厚! 听到这话,场上众人心中俱是暗自埋怨,气氛也瞬间异样起来。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青年心中一惊,视线缓缓绕巡全场,脸上倒是愈发大义凛然起来。 “诸君也莫要忧虑。” “我萧县墙高兵精,据此地利,即便不能与敌众力敌,若是死守,应能坚持几日。” “我这便去与县君商议,会立刻派出信使去向刺史大人求援!” 一边出言安抚浮动人心,青年一边疾步向城下走去。 看着对方匆忙离去的身影,中年人叹了口气,又看了下城下,心中一阵茫然。 “荀君,不可听乔鸿这孺子妄言啊!” 这时,另一个武官走到了呆如木鸡的中年旁,小声提醒道:“对面可是曹军啊!” “曹军...” 听到这话,那荀姓武官一愣,望了过去。 “对啊。”武官继续压低了声音:“与袁公有仇怨,又对我豫州虎视眈眈,如今更悄无声息地入我沛国,至我萧县,当今除了兖州牧外还能有谁?” “你再看看城下兵马的衣甲,服色...”武官一拍大腿:“这正是兖州军的特征啊。” “是曹军来犯,”荀姓武官讷讷地问:“又如何?” “哎!”见他这般反应迟钝,武官大感无奈地叹了口气,却不敢再出声,想了想,却是做了两个口型。 “屠...”荀姓武官一脸纳闷地照着念叨,刚说出第一个字便浑身激灵,终于反应过来。 “你是说?” “对啊...”那武官急道:“刚才城下那个将领不是都说了吗,只给我们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若是一旦选择顽抗...难道要我萧县也和彭城一样的下场吗?” 见荀姓武官似还在犹豫,武官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说出一句诛心之言。 “荀君,你我皆是萧县人,家小俱在城中。” “可那乔鸿和县君...却并非如此啊!” 这话却是让荀姓武官浑身一震,本就在两端徘徊的一颗心,开始朝着某一个方向迅速地滑去。 60、霸道 满目玄甲之中,唯有丈余长的赤色将旗迎风飒飒,在正午的阳光下,十分醒目,晃眼的令人不敢直视。 随着大军休整完毕,第一批地军已涌到阵前,只带将令一下,便立刻对着前方城墙发起攻势。 此时,却有一个木筐中从萧县的城头顺绳垂下。 当然,这一幕自然不可能发生在大军准备主力攻击的北面城墙了。 而是在另一面的东城墙。 这般遮掩,所欲避的其实是城内的一些耳目。 这一幕,也自然被东面的天军将令,张饶和吴牛尽收眼底。 看到那绳筐出现的第一刻时,吴牛尚是一脸懵逼,造反经验老成的前渠帅张饶却已是有所猜测,目露惊喜。 待看到一个文士打扮的青年露头之后,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随着张饶一声令下,一队骑兵已冲了上去,将他带到了张饶面前。 问清对方身份乃是萧县的县丞,且是城内望族荀氏之人后,张饶抚须思忖片刻,便令人带去中军面见王政。 虽心中已觉八九不离十,不过张饶也怕对方是行诈降之计,还是要劳烦天公将军亲自辨认真伪。 毕竟,将军可是有黄天庇佑的神人啊。 心存不轨者,必瞒不过他和黄天的神眼。 ...... 当那县丞来到中军营盘时,亲眼所见,登时吓了一跳。 王政诛将所在,自是真正的主力聚集之地。 那些受过系统加持的天军士卒,落入这县丞眼中,便见人人身材高壮,器甲精新,更是带着长胜之军的盛烈气势。 这般鼎锐军容,连城头上的那些武官远远望之尚且为之气夺,胆战心惊... 何况如今身处其中,咫尺之间的县丞? 更何况他只是一介文儒? 看着有陌生人来到军营,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瞬间便落在了他的身上,县丞暗自发憷之下,只能咬着牙被张饶的亲卫提伶着般,向着大军阵中走去。 越是靠近,凶煞之气便越是森然直锐,县丞再也禁受不住,忍不住低头闭目,不仅不敢再看,更是浑身颤抖起来。 感受着无数士卒昂首挺胸从其身侧穿过,川流不息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县丞的脑海中纷杂的念头回荡起来。 这支曹军...太可怕了! 以吾县之兵,绝对不可能守不住的! 在暗自庆幸自家的族叔做出的决定之余。提心吊胆的县丞也终于被带进了中军大帐。 这时的帐内,因为马上便要开始攻城,也聚集了徐方吴胜等所有将官。 听到亲兵的传讯时,王政先是一怔。 萧县的县丞来了? 是拖延时间?诈降?还是当真想要投诚? 带着这样的想法,王政和徐方、祢衡商议了片刻,便有了决议。 一边令亲兵传令先锋暂停攻城,一边让人领那县丞入帐。 见一面也无妨。 反正不管是什么目的,其实对如今的王政和天军而言,区别都不大。 ...... “在下萧县县丞荀既,见过将军。” 在路上的时候,荀既就反复考虑过自己该用什么态度拜见王政。 毕竟他如今还不知道这股部队的来历,也不清楚王政的身份,直到终于进入帐后,迟疑不决的他最终还是决定用一个谦称,和一个带着恭维的称呼。 此时的帐内,却是一片静默。 在场众人,除了吴胜带着好奇的眼神稍微看了他几眼,其他人却是俱不发言,正襟危坐。 至于主位上的王政,也是低头不语,似乎在思索什么的沉吟模样。 随着时间缓缓的流失,落针可闻下的气氛开始变的异样。 更有无形的压力缓缓笼罩,令荀既不仅万分紧张,更是惴惴不安,额头开始不断冒出了虚汗。 似乎是过了很久。 就在荀既险些要撑不住时,王政终于抬起了头。 他目光如刀,盯视着了对面来人,沉声问道:“你叫荀既?” “哪个荀?” 这个问题大于荀既意料,本就心慌意乱之下,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讷讷道: “禀将军,正是荀草之荀。” 这个回答,却令一旁的祢衡登时发出了一声嗤笑,而王政也是大感无语。 什么乱七八糟的,看你书生打扮,怎么和吴胜这莽夫一样无脑? 你觉得我问的是这个意思吗? 他只得直接问道:“本将的意思是,你可是颍川荀氏出身?” “啊。” 这时荀既也反应过来了,对方既到了豫州,又是曹军,本就应该有此问,毕竟如今天下最有名的那个荀彧,如今正是曹操的心腹忠臣。 他心中羞惭之下,连忙低头道:“禀将军,吾萧县荀氏祖上确实乃颍川荀氏的旁系,不过到如今,时隔太久,却是没什么交集了。” “这样啊。”王政哦了一声,心中有些失望,便懒得继续废话:“你既是萧县县丞,两军交战之际,入我军帐,所为何事?” 对于他的明知故问,还有旁边几个人带着戏谑的目光,直令荀既脸上火辣辣地,只得继续低着头,怯懦地道:“将军威武,大军强锐,我萧县军民不敢与之为敌,故此请降!” “请降?” 这来意王政早就猜到,自是毫无意外,便淡淡地道:“可以啊,本将允了。” “你这便回去让他们大开城门,所有士卒放下武器。” 额...我话还没说完了。 荀既无奈抬头,对着王政道:“禀将军,既来此,却是受城中同僚、各家望族所托。” “来告知将军,若要我等投降,还望承诺...” 他正欲说出事先商定好的条件,不想话出一半却再次被王政挥手截断:“本将不会给任何承诺!” 王政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着无比决绝的话:“要么降...” “要么战!” 区区一座县城而已,攻取全无难度可言。 便是有折损...王政也自认在承受范围之内,哪里还有兴趣和对方玩什么谈判? 至于萧县人想提什么条件,他其实很清楚。 无非是自己率军入城后要保证他们的安危,财富,权利这些。 这些东西,王政不介意给予,毕竟萧县对他而言,只不过是攻取彭城的一个据点罢了。 但是,这些只能是自己主动去给予以示恩德! 而不是在什么谈判中变成一个所谓的承诺! 这般的霸道和强势,让对面的荀既一张脸苍白如纸,再无一丝血色。 更在这雪融不久,春暖之季,浑身大汗,直将背后衣襟都彻底浸湿。 荀既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 他既怕再多嘴废话,激怒王政,给自家带来性命之忧,却又不能这般回去,那便无法和城中的同僚和各家望族交代啊。 看到对方还在原地发呆,王政面露不耐,直接叱道:“你且将本将的话带回去吧。” “莫要再耽搁光阴了。” “再给尔等一盏茶的时间,若是到时城门未开...”他盯着对方满是无措的双眼,半是提醒半是威胁道: “本将不吝杀戮!” 61、官职 当失魂落魄的荀既被几个兵卒悄莫无声地送回萧县东面,再由张饶派人送他进入绳匡,返回城内后。 此时,早已翘首期盼的一群人纷纷围了上来。 当头的正是那荀姓武官。 他先巡回左右,似是觉得这里说话不太方便,便干咳一声,先带着荀既去到一处僻静场所。 刚进了房中,便立刻急切地问道:“侄儿,此行如何?” “族叔。”荀家望了望了他,眼中犹有惧意残留:“对面兵卒不知反击,且皆为虎狼之士,小侄亲眼所言,确实不可力敌啊。” 谁问你这个了? 这荀家是真无人了吗?此辈腐儒也被推出来当上县丞? 暗自连连吐槽,一旁的武官忍不住插嘴道:“荀县丞,荀县尉问的是......曹军可曾允诺,答应请降?” “倒是愿意接受我们的请降。”荀既喃喃地道:“不过却是不曾有任何承诺。” “什么?” 听到这话,武官面色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情急之下已是全然不顾及身份,直接便是戟指大怒,叱骂道:“那吾等特意调离城守,令尔此番出城,却是有何用?” “勿急。”一旁的荀姓县尉却知自家侄子虽有些木讷,却非不知轻重缓急之人,连忙出来打圆场,先喝住群情汹涌的众人,让荀既说出此番的所见所闻。 等荀家说完与王政见面后的交谈后,场上陷入了沉默,人人都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思忖了片刻,荀姓县尉道:“诸位,曹军虽不曾给予承诺,但料想此次吾等最多破财,却是无性命之虞了。” 哦?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荀姓县尉解释道:“曹军去年屠徐州,乃是遭受顽抗,自家折损,将领兵卒皆有所怨气,方才泄愤。” “吾等既请降,若曹军还行此暴虐之举,那此后豫州郡县哪个还敢降他?” “万余人马长途奔袭,总不会只为了我一个萧县而来吧?” 唔... 众人闻言相顾而视,旋即纷纷点头,均觉县尉所言颇有道理。 那武官则是撇了撇嘴,却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既然对方只给我们一盏茶的时间。”荀姓县尉想了想道:“事不宜迟,诸位且都去准备吧。” “此等大事,切记小心从事。” “不错,不错。” 正当众人要散开时,似是想到什么,那武官却停下脚步,又看了眼荀既,语气有些不阴不阳: “荀县丞,曹军不肯事先承诺,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倒也罢了。” “这股曹军的来历你去了一遭,总知道些吧?” “对面首领是曹军哪位大将,且快到来,以便我等先有些准备,待入城时示好一番啊?” 这话算是重点,毕竟众人都知道,若是城门一开,自家的生死可就真的操持在别人之手,那自然要先清楚对方的脾性喜恶为好了。 能统帅这般多人马的,必是兖州牧亲重大将,天下闻名,更有官职在身。 哪怕此前众人在记忆中没搜寻出“王”姓是何人,但这疑惑不解,心中毕竟还是有些不安。 “这...” 荀既一听,张了张嘴,却是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他心中愈发羞惭起来。 刚才入帐时,被对方大军气势所摄,君威所震,似乎... 从头到尾,都不曾问清楚那少年将军的姓名来历啊。 ...... 不久之后。 本来肃然安静的萧县城内,忽然爆发了一阵喊杀声,持续了好一会才渐渐消弭。 短促而激烈的战斗后,近百具尸体躺在了血泊之中。 城防军里些那坚持不肯投降的官吏以及将士们,要么成了其中的一员,要么迫于无奈,不得不改变了主意,同意了荀县尉等人的请降计划。 虽然比王政所限令的一盏茶时间要久一些,不过一直紧闭的萧县北城门此刻终于大开门户了。 欢呼声立即响彻了天军的营盘。 虽说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坚信他们能轻而易举地攻下萧县,但攻城毕竟不可能毫无折损。 如今不费吹灰之力,无一员损伤,便获得了完胜,无论是王政、吴胜徐方等将官,还是所有的天军士卒,自然大觉满意雀跃。 尤其是... 这是第一座不战而降的城池,让王政心中虽有些不明就里,略感意外,依旧还是颇为振奋。 当然,此时的他还不知道,是沾了某位黑矮子的光。 ......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在萧县县君和那位青年尚且不知道的情况下,城内几百名城防官兵却已是卸了衣甲、抛掷武器,在城门的左右排着队表示投降。 既然未曾交战,那对这些不算敌人的敌人,天军并没有难为他们。缴获了武器后,派人暂且关押到了天军的营盘一角。 这个举动,大大化解了城门口一群武官的不安,人人同时心中长呼一口气。 既是收押,而非屠杀,那他们的性命自然也就保住了。 解决了萧县城内的军事力量,天军的大军随即开进了萧县府城。 从齐郡道琅琊,攻占了那么多城池,对于如何接收一座城池,天军已是经验丰富这驾轻就熟,何况还有一群武官的配合? 顺利接管了四门、各府库和城守府的重要部门后,为了防止城内混乱,有人趁火打劫,王政又让二阶的轻骑兵们分成五队,一边四处呐喊安民告示,一边立刻便开始了宵禁。 靠着种种有条不紊的安排,县衙都还没去,城市的归属权已完成了转换。 而这时的王政也在荀既等人的引领下,带着天诛营朝着县衙走去。 一路奉承不停,见这少年将军言笑晏晏,似乎没荀既说的那么霸道无力,荀县尉心中轻松之下,瞅准一个机会,躬身笑道:“将军如此少年英武,想必出自名门,更是年纪轻轻便统领千军万马,如老夫这等c平庸之徒,相比之下,当下是虚度光阴,痴活半百啊!” 一边感慨,一边状似无意的话锋一转:“对了,冒昧相问,将军如今在兖州牧这里,可是已做到了中郎将?” “兖州牧?”王政一怔,瞥了他一眼:“中郎将?” 旋即醒悟,原来这群人误会了,却是将我们看成了曹军... 难怪降的这般轻易,却是怕被屠城啊? 王政忍俊不禁,仰天大笑起来。 旋即在萧县众人狐疑的眼神中朗声:“本将倒的确当过兖州兵,不过那是在一年以前了。” 随后便戟指向天,道:“如今的官职,倒也是有,却是自封的。” 自封的官职? 隐隐有些感到不妥,那县尉状着胆子问道:“不知是何官职?” “一个杂牌将军罢了...” 凝视着对方,王政一字一顿道:“名曰天公。” 62、定议 名曰天公? 在旁的众人听到这话,第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纷纷一怔,有些已在脑海中连忙搜寻起来。 荀既却是立刻瞪大了双眼,盯着王政那张年轻的脸仔细瞧了片刻,想起年初时看到的一个扬州传来的公文,立刻就明白了真相,直接惊的一蹦而起。 下一刻。 一声本能般地嘶吼骤然响起:“你...是青州黄巾贼王政!” “什么?” 听到这话,在旁的萧县众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齐齐倒退一步,竟皆是一脸的不能置信,亦不敢置信。 此子是王政? 那... 看了王政身后森严威武的军队,众人心中全然明了,这必然就是那群攻破临淄的青州黄巾贼寇! 完了! 哀叹声同时间在无数人心中响起。 这岂不是投贼了? 相比其他人的惊惧难言,反应最大的依旧是本地望族出身的荀县尉叔侄。 方才还在王政身侧毕恭毕敬的荀县尉,此时的脸上再无半点笑意,却是一脸惨白,心中不住念叨。 黄巾贼...我给黄巾贼开了城门... 越想越是绝望,直接便是双脚一软,脚底一个趔趄,眼瞅着却是站都站不稳了。 他痛苦地抚额长叹:“荀氏门风嗓于吾手矣!” 而一旁的荀既更是不堪,直接就是一屁股瘫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清楚一件事。 请降兖州牧这样的诸侯,和投诚黄巾贼寇这样的反贼,性质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人间百态此时尽皆呈现,一旁冷眼旁观的王政却只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般嫌弃的反应... 过分了啊! 虽然毫无伤害,但却是侮辱性极强,令他眉头微微一皱,冷喝一声: “尔等既已降,再做这般作态又有何意义?” 冲着未来盟友骷髅王的面子,加上不管什么原因这些人毕竟是主动投降,虽大感不爽,王政也懒得再计较了,只道: “莫要耽搁了,你等且速去县衙,帮我通传与那位县君..还有乔校尉吧。” ...... 千军万军的大股入城,登时让小小的萧县瞬间变的拥挤起来。 面对这些陌生的虎狼之士,城内的百姓们,最初的时候自然也是惊慌失措。 至于当这股军队其实是黄巾贼寇的消息传开后,更是吓破了胆。 街头巷陌瞬间清空,家家户户更是大门紧闭,一些对黄巾贼寇有些了解的人更是立刻就把家中值钱的物件隐没,埋藏起来,年青的妇孺妻女也都纷纷脸上抹了黑灰。 汉末大部分黄巾贼寇惯来的作风,倒很少有屠戮之举,毕竟他们喜欢裹挟,追求人多势众,人口在其眼中,自然是极有价值的存在,相对而言,倒比一些诸侯军队要好上不少。 但是在奸淫掳掠这块,却是毫无顾忌,任意妄为了。 当日傍晚,整个萧县静默地仿佛一座死城。 不过当预想中的劫掠、烧杀以及受害者该出生的哭喊声没有出现时,不但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平民们暂时放下心来,连一些躲进暗门地窖的大户们,在第二日也是小心地悄悄观察起来。 在王政大军休整的时候,又是一日过去了。 第三日天色放亮时,虽然大部分人依旧是躲在家中,透过门缝打量外面的情况,却终究是有一些贫苦人家为了生活,开始再次出现在了街头之上。 正好也成了第一批为王政赶造攻城器械的民工。 似乎换了个主人,萧县一切看上去跟往日没什么变化。 硬要说的话,也无非就是城门、城头以及城内各处巡防的士卒的衣甲变成了森冷的黑色。 没有吃拿卡要,也没有搜身强抢,在很多平民来看,甚至比之前的县官军还要更为无害。 城内如此迅速的恢复秩序,让不少企图趁火打劫的无赖地痞们十分失望,也让荀既等萧县的官吏既暗自松了口气,同时也大为震惊。 这般军纪... 便当真是兖州牧曹操之军,乃至自家的主公扬州牧麾下的兵马... 也未必有吧? 王政能让自家万余人马都如今奉命形势,这背后所代表的的... 只能是所图甚大、所谋甚远! 随着各项事务逐渐稳定下来,不仅仅是城内普通百姓,就连萧县官府自身的运作也在逐渐恢复。 之前的县君和那乔校尉,也在王政说清楚来意,只为取彭城,无与扬州牧为敌,进犯豫州的心思。 虽是不信,倒也暂时放弃了为主抛身的念头。 而在掌握了萧县的绝对控制权后,在其表面上恢复了正常运转的同时,除了留下一千人在此扼守后路,看守部分粮草辎重的同时,天军已做好了再次进发的各项准备。 此时,王政也正和祢衡等人东面城头之上,眺目远望。 那座华夏六大雄关之一的彭城,正是在萧县东面。 两城之遥,已不足百里! 即便尚未窥见其庐山真容,但其声名远播之下,包括王政在内,众将心中都有些沉甸甸的。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当初攻临淄时的惨烈。 几方义军合力之下,可也是花了几十日才彻底攻陷的,为此,更付出了几万流民的性命! 临淄已这般难啃,彭城又当如何? 唯一当时不在场的祢衡也被这有些沉重的气氛感染了,干咳了声,道:“将军无需担忧!” 他一脸自信的侃侃而谈:“我军勇士若能如计划进入城内,则此城必破,且速破!” 听到这话,王政看了眼自家的系统面框,天诛营人数毫无增减,心中倒是明了,便斩钉截铁道:“这点先生放心,本将可以保证,吴胜所带领的五百天诛兵此时想必已入彭城之内!” 入萧县的当日,王政已按祢衡建议,扣押萧县城内商户家***迫其带着分批的天诛营陆续溜入彭城。 “只是...”王政有些迟疑道:“即便有内应入城,如此雄关当真可轻易告破吗?” “此乃必然之理!”祢衡袍袖一拂,肃然道:“我军为取彭城,这般劳师远行,便是为求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萧县半日即下,不战而降,既无动静传出,此刻彭城防守必然松懈,正也是吾建言让吴少校带领天诛营先行进城,伺机打开城门之因。” “但虽是如此。”说到这里,祢衡再次提醒道:“彭城刚经过曹孟德一番屠戮,已是如惊弓之鸟。” “我大军既求突袭,成败便只在第一波攻势。” “若成,则彭城旦夕可下。” “若第一波不成,一旦彭城军醒悟,依其城坚地利,后面各郡县更会闻讯支援之下,恐怕便要旷日时久,别说几日,便是几月也未必能克之!” “以我天军之锋锐,什么样的城池会需要几月才能攻破?” 一旁的徐方闻言,似乎不太认同,言语虽然温和,却依旧是反驳之意:“去年曹操可是大张旗鼓,未曾突袭,不也是占了彭城吗?” “此一时也。”祢衡摇了摇头:“彼一时也。” “曹操能破彭城,乃陶谦老朽昏聩,舍长取短。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 “刚刚吃过大亏的彭城人,便是守将蠢如牛马,也不会主动出城和我军野战了。” 这话说的有理,徐方登时默然了。 王政则点头道:“决议已下,何须再多争论。” “大军今夜起拔,明日至彭城郊外。” “攻城之时,便在后日凌晨!” “喏!” 63、恰如猛虎卧荒丘 天黑了下来。 远处城头上有着隐隐约约的炬光,若火之瞭于原,而不可向迩。 城墙巍峨,又如黑龙盘身昂头,耸入天际云端。 这个时候,王政总是会再次在内心感谢系统大大之恩。 它老人家总算留了情面,不曾把四项属性的额外增幅一刀切尽。 要知在《骑砍》中,本身这些属性每增加一点,可不仅仅是现在这般模样。 力每多一点增加,加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生命值。 敏每多一点增加,则还有五点武器熟练度,并提高0.5%武器速度。 至于智和魅,前者最为逆天,每多一点智便是多一点天赋点,而魅,则是增加所统帅的队伍上限。 穿越到东汉末年,却是全然大变样了。 智力不但不加天赋点了,王政目前也没发现它有什么大用,便只能继续做个“智障”了,没办法,升级经验越来越海量,属性点也自然愈发珍贵起来。 敏捷同样也不能增加武器熟练度了,生命值则是靠升级变多,而和力量无关了,倒是游戏中有些鸡肋的魅力,却是大放光彩,屡建奇功。 不仅在招降潘璋、于禁、祢衡等人时起了大用,王政更发现便是临阵对敌时,也似乎会助自己一臂之力。 后来于禁便曾说过,当时与自己眼神一触时,有过片刻的失神,这才被自己轻易的欺近人前。 难道这就是武侠小说中所谓地气势? 对魅力暗自揣摩之余,力量也成了王政如今最重视的属性点。 因为虽然不加生命值了,王政却发现,它加的已不仅是气力,还有体质。 随着力量的每一次提高,自身的五感、体质等各个方面,便愈发趋向超人、或者说非人的地步。 便如此时一般。 即便相隔两三里之遥,更是在不见五指的暗夜之中,聚精会神之下,王政依旧怪物般地将远处的彭城看了个模糊大概。 这是一座硬朗的城市。 似乎连这里的风,都是硬的,吹的人脸隐隐生疼。 九里山前古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 楚汉争霸虽已远逝,但九里山麓松涛不绝。 从过去、现在、到未来,它发出的声音,似乎永远是强弓硬弩、刀吟剑啸、千军喊杀、万马嘶鸣。 便在去年,它刚刚又迎来了一次大战,如今的身上正带着曹操赠送的伤痕。 虽然城墙既高且厚,却显然在短期经过了修补,新鲜的土质同老城墙截然不同,颜色深浅不一。 城外有护城河,绕城而铺,虽不知其深,宽度倒也不差,更有着明显人力加工的痕迹。 不过...似乎比起临淄那条护城河,还是没那么令人头疼。 这也是两城之前相比,彭城唯一逊色的地方。 而对于王政而言,这算是好事,他心中甚至有些庆幸。 哪怕在祢衡介绍之下,他们已有了事先准备,但如果吴胜那边只开了城门,没抢到吊桥的控制权,那这条河如何太宽泛的话,恐怕第一波的攻势就会大受影响了。 城楼上,隐隐有人影走动,大旗高挂垂落,在晚风里缓缓卷动,呼呼生响。 城池外,无数人窥探着,等待着。 ..... 月隐星沉,天地尽入幽暗。 已是夜半之后、平旦以前的鸡鸣时刻了。 也快到事先商量好的发动时机了。 也是这样的啊。 王政脑海回忆了起来自己起事杀官前的那一夜,亦是这般星月不再,亦是这样彻夜未眠。 自己也再一次口干舌燥,感受到了内心滋生出的情绪。 那是紧张、局促、浮躁,以及... 患得患失。 久别重逢,於乎而来,敲开心扉。 王政下意识般地对着抓紧了剑柄,那柄乘胜万里伏剑的剑柄。 不断的握紧,松开。 又握紧。 即便二阶兵的战力已有了数次的验证,五百人成功涌入了彭城内便已是极大的利好,但王政依旧还是担心。 因为这波如何不能如计划般成功的话,后果将很严重。 他和祢衡的看法一致。 彭城这样的雄关,若要短期拿下,便要一击即中,也只能毕其功于一役。 绕道豫州多走了近倍的路程,也正是源自于此。 而若是一击不中,突袭失败。 那极大可能要面对比临淄更难啃的防守,付出的代价...无论是人命还是时间,也只会更多! 而那些敌人,无论是袁术还是文丑... 都让王政不敢在彭城耽搁太久。 虽然面色不显,站姿昂然,可王政确实是心浮气躁了。 身旁的徐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过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身侧,一把帮王政挡风,一边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城池。 又过了一刻钟了。 三面山峦如兽,远处黑黝黝的城门仿佛成了凶兽的血盆大口,正在死水的静默中露出獠牙,渴求吞噬着一切。 让所有人意外,甚至失望的是.... 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早已下令之下,后面的兵卒人人也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传,偶尔传来一些轻微的响声,那是被掩住唇口的战马,被压抑住了嘶鸣,只能发出细不可闻的闷叫。 时间继续缓缓流失。 每过去一分一秒,王政心中的焦躁便多了一些。 他开始狐疑起来。 吴胜在搞什么? 怎么还不发动! 这般状态下,神色已藏不住焦躁了。 但他和他的士兵们,却还是在潜伏爪牙忍受。 目光漫无目的的游巡四周时候,王政突然剑眉一皱。 似乎,没之前那么暗了? 他心中一惊,连忙抬头一看。 只见遥遥苍穹,的确已非一片漆黑,却是有熹微晨光隐隐泛出。 靠! 贼老天,今日为何这般勤快,亮的这么早? 心中连连咒骂,王政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开始思索改变计划。 他不知吴胜为何迟迟不曾发动,但若是等待曙色来临,自家人马便彻底无法潜伏,露了痕迹。 那...只能强行攻城了! 正暗自发狠,却见身侧的徐方轻咦了一声:“将军,似乎有动静了!” 你体质可不如我啊,我都没听见,你会听见? 他却忘记自家方才心神不属,魂不舍守的,光顾着怨天尤人,却哪还有几分心力关注对面城池? 虽是这般想着,王政还是侧耳一听,神色登时一动。 确实有呼和声传来,发声处正是城门内。 终于动手了? 王政心中一喜,待要凝神再听,却是已不用了。 因为下一刻,杀喊声已冲天而起,即便相隔甚远,只要不是聋子,人人可听的真切。 间随些的,是刀剑相击之音,败者惨叫之声。 然后,便在一阵喧哗纷杂中,城门咣然而开! 紧接着又是一阵磨牙的“吱呀”,却是吊桥也缓缓放了下来。 吴胜竟是不但不负所望,更带来了惊喜,同时抢到了城门和吊桥两处要地! 外城门户大开,通往内城的大道也已彻底展现! “城开了!” “他奶奶的,终于开了!” 身后万人同时欢呼起来,他们同样早等的心急如焚。 正是人人欣喜时,却在这时,徐方却高声道: “步兵先入,骑兵后进,且先听将军号令,依序进城,有搅乱秩序者,杀无赦!” 说的对! 王政心中一凛,暗叫一声惭愧,自己竟无徐方反应的快。 这声呼喊可谓来的及时。 连主将王胜都等的心浮气躁,何况身后那些同样憋了一晚上的普通兵卒? 乘夜,伺机、突袭,三者天军都做过,但同时进行却是头一遭。 等的越是辛苦,如今便越容易兴奋,便要小心大军自家乱了阵脚。 黎明之前最后一步,其实更容易让人摔倒! 对着徐方赞许地微一点头,王政一跃而起。 少年上马,回首,举剑,振臂。 铿锵的高喝响彻云霄,回荡四野: “先取外城,再逼进内,一旦夺城,大庆三日。” “酒肉钱财,人人有份。” “杀!” 城内的厮杀声越来越响时,一道灼目的青光亦在夜色中骤然而现。 旋即,平郊之上,亦爆发出另一阵冲天杀喊。 下一刻,无数道暗色洪流朝着彭城奔涌而去。 64、天亮以前 数里之地,顷刻便至。 按事先部署,此时本该徐方领剩下的天诛营冲在最前,以接应在城内与城防军鏖战的吴胜等人。 毕竟城门开了不算全功,必须牢牢把住不失,以便天军的生力军源源涌入,才算大局已定。 只是苦等一夜之下,心中已积沉郁,王政却是迫不及待想要发泄,和徐方吩咐了句,便猛一提缰,只见马声嘶鸣,蹄扬尘土,却是如箭一般冲了上去。 见状,徐方虽有些无奈,身后的士卒们却是士气大振。 自与王令一战后,王政已许久不曾作为主帅冲杀在前过了。 ...... 吊桥,城门虽相继失守,对于彭城军而言,万幸的是此时城头上却依旧控制中。 除了喧哗叫嚷不断,更是无数火把点亮,将城上城下照得亮如白昼。 这时,他们也看清了远处人马,一位都伯登时骇然失色。 这...怎么会有这般多的人马? 心急如焚之下,此时已故不得城头的安危了,他稍一思索,便连忙带着守军下去城门支援。 内应抢开了城门,更放了吊桥,虽然不清楚对方到底有多少人混入城内,但都伯心中已有了决断。 必须要吊桥前拦住敌人的冲势,这样还有机会挽回局面! 他是这样想的。 吊桥身窄,敌人人多的优势反而无法尽情发挥,自家的士卒都是精锐之士,只要在吊桥前挡住敌人进城的步伐,不用很久,只要坚持道那些该杀的内应被斩杀后,再重新升起吊桥即可! 抱着这样的想法,这群人的脸上有着慌乱,急切,更多是却是毅然。 当他们来到吊桥前时,正好便见一骑陷阵,须臾间越过吊桥,杀将过来。 正是王政。 三级骑术全力催动,似是将坐下凡驹发挥到极致,奔的太过迅速,竟是与身后紧跟的兵卒们拉开了一段距离,成了孤身单骑之势。 “贼子落单了,速杀之!” “此人必是贼方首领大将!” 见状,彭城军人人大喜,随着叫嚷声中,霎时间便有几十人围了上来。 骤然间,只听一声锐利的尖啸破空而响。 却是王政冷笑一声,手腕一抖,横剑一扫,便见青芒暴涨,剑风倏然。 下一刻,无数金铁碎片漫天飞舞,更是惨叫连连。 竟是一击之下,便斩瓜切菜般地轻易地撞开了周遭所有的阻碍。 “速速过桥!” 发出一声暴喝催促后面的天军的同时,王政却是艺高人胆大,缰绳一提,只听那马似也被其豪情所感染,亦发出一声悠扬嘶鸣,同时便一跃而起,向前猛冲。 当列阵的近百名彭城兵被王政一人屠戮完后,此时天军大队也纷纷而至。 呼啸的杀喊声中,一队又一队人马杀入了城中。 阳光初出冒头的时候,内外合力之下,徐州外城已告失守! ...... 攻下外城后,彭城军组织了几次反攻,想要夺回外城门,却已是痴人说梦。 但王政也没有立刻乘胜追击。 一则,作为天下有数雄关,即便失了外城,此时醒觉过来的彭城军靠着内城,也并非一击即溃的软柿子。 二则,却是王政又犯了老毛病了。 这次吴胜固然是立了大功,更远超预估地同时夺下了主城门、吊桥两处关要,可付出的代价却也不轻! 五百天诛兵,此一役便折损过半! 王政心疼之余,又观察了内城情形后,发现其城头上已竖起了无数器械人马。 床弩,箭楼,弓手...一应俱全。 而最意外的是,内城和外城之间,竟然还有壕沟。 这是搞毛啊? 当天诛营骑兵入城后想要直接发起对内城的攻势时,却立刻便吃了一个闷亏,让王政简直无语了。 哪有在外墙内还设壕沟的道理? 出人意料的状况连连发生,前者是意外之喜,后者却是意外惊变。 这般下来,又到自家大军从昨日傍晚便连夜急行赶路至彭城外,还吹了一晚上冷风,此时精神上或许振奋,身体上其实已很虚弱,王政斟酌再三,却是不愿再不惜损伤攻城了。 这般情况之下,双方便从鸡鸣相持到了破晓。 这段时间,彭城军固然是在紧急调动人马,集合整个城市的力量全力备防。 王政这边,则是令士卒们轮番休息,同时填平壕沟。 彭城军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便有无数飞箭,如雨倾盆。 这时候,又要感谢一下祢衡了。 在计划攻彭城之前,本来的打算是让吴胜抢到城门的控制权,同时间便令剩下的天诛营渡过护城河,双管齐下,抢得城头和城门的控制权后,再放下吊桥。 因为天诛营再是能打,王政和祢衡也都觉得,五百人毕竟人力有限,没指望过吊桥也夺到手。 而为了渡河,之前王政这边是准备了几十艘木船,共能承载千人。 虽然最终没在过河时派上用场,在填平壕沟时,却是有了用处。 王政灵机一动之下,便让兵卒一手持盾,一手各持一角,将木船翻转,这般翻覆,便成了天然的防护伞。 以他麾下系统兵的身体素质,加上木船本就是临时赶工,不算太重,倒真的起了效果。 当天色蒙蒙亮时,即便城头上敌军将官呼喝不止,箭雨亦从未停歇,但是靠着这个法子,几波下来,填壕的士卒竟是无一伤亡。 当所有壕沟尽皆填平之后,一夜未睡的吴胜、徐方等众将同时哈哈大笑起来,纷纷对王政大感佩服。 王政倒没什么自得,说到别出机杼,另辟蹊径这方面,他这现代人习惯了思维不受框架,倒确实比墨守成规惯的古人多了些优势。 差不多了。 看了看天色,王政正要转身和众将商议一下再次发动攻势时,脚步却突得一顿,随即视线转到了内墙城头。 眼力过人的他第一时间发现,那里多了一个人。 看打扮,莫非就是这彭城国的郡尉吗? 正思忖间,便听一阵喊声传来。 “城下将军,不管尔是哪路诸侯,且听本校尉一言。” “吾彭城城池坚固,粮草充足,精兵过万。便让尔等趁夜偷袭了外城,亦是无法攻破。” “兵法云,十则围之。尔等远来,军士疲惫,何况人数一看便知,不过区区万人之数,如何攻得下城?” 那将官声音洪亮,一顿分析,又道:“尔等攻之不得,何必徒耗时日?” “吾来此前已与国相商议过,我城池固稳,然尔等若盘踞不退,不免扰民,令百姓不安。” “特来传话,若是尔等缺粮缺饷,尽管言语,当尽力满足。如此,两厢罢兵,两全其好,岂不美哉?” 这一番话,明里要求罢斗,暗中却是动摇王政军心。 “真是废话连篇。” 王政冷笑一声,瞥了眼身侧,便见徐方心领神会,走出阵前,仰天大笑曰: “一国之尉,临阵放言,本以为必有高论,岂期出此鄙言!” 65、立功心切(4K章) 晨曦之下,只见徐方翎冠锦甲,神情刚毅,随着年岁同时见长的身量愈发挺拔,予人英武不凡之感。 莫说兵卒们为之目眩,便连王政心中也有些小小的嫉妒和失落。 为啥老子当时没穿越到徐方身上啊! 这卖相... 天生魅力就得15点以上吧? 却见徐方朗声驳斥:“所谓粮草充足,上万精兵,不过是尔这败军之将,在此妄言惑众!” “汝方才满嘴乱语,唯有这不免饶民一词,所言不差,吾家将军亦心有戚戚。” “如尔等此辈,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无能无德厚颜为彭城主,方才导致兵祸连连,四方扰攘,民生凋敝!” “正乃其罪当废!” “彭城,徐州之雄关也,徐州,帝王之乡也!” “须有德者镇之以静,方可安居!” “故我家将军率大军来此,乃是上合天意,下顺人心之举!” “一路南来,徐州诸郡县无不望风披靡,迎降纳款。谅尔庸主败将,困颓孤城,何当我常胜之锋?” “尔等若此时低身缩首,束手归降,尚可留住身家,不至命陨阵前,也可免去金戈一场,苍生涂炭,此方为美哉!” 两军对峙,此时攻守万人俱都静静看着徐方和那郡尉舌枪唇剑,你来我往。 相比而言,那郡尉之言不过是竭力自夸,贬低敌人。 而徐方却是先给自家大军词证师出有名,语论彼此优劣,却是更为言辞合理。 无论卖相,口才,乃至声音的清朗,徐方都将对面打的溃不成军,便见不过两三回合,那郡尉彻底失语,心中更是后悔自家这着似乎成了自取其辱。 便在天军冲天的欢呼声中,徐方脸无喜怒,不见悲喜,却是毫无自衿自得之意,只是一脸平静地向着王政微拱手,便在再次施施然退回阵中,立在王政的身侧。 这次没带祢衡,都算饶汝一命了... 否则你恐怕就要成彭城版王朗了! 看了城头,暗自吐槽了句,王政赞许地对徐方颔首,同时环顾周遭,朗声道:“徐少校扬我军威,落敌士气,当为大功,吴胜,且先记下。” “喏!” 这也能立功? 一边轰然应声,一边羡慕地看了徐方一眼,吴胜心中不住嘀咕。 阿方什么时候这般能说会道了? 不行! 待此战后我得去找他请教一二,到底是如何把嘴皮子练到这般利索的! ...... 方才两将斗嘴之际,王政倒也没闲着,已和众将仔细打量过内城的防御,尤其是四面城墙。 同外城一般无二,内城依旧也留存着去年战火侵袭的痕迹,商议了片刻,王政决定突破口选在了城门西边一角。 那里不但颜色最浅,明显是近期刚刚加固不久,同时位置偏僻,正是对面的薄弱处。 不过... 虽是下了定议,王政却在徐方的建议下,暂不对此点发动。 大战第一日,正是敌方严防死守最盛时,与其此刻动用,倒不如在最后关头一击致命! 王政欣然同意,便做了计划,前两日先让天军和天军作为主攻,攻处也是在正面。 而最为精锐的天诛营,则蓄势待发,在最后关头再集中火力,攻此一角,这正是好钢用在刀刃上! 不久后。 从开阳带来的两门投石机发出呜呜呼啸,石块激飞,便见城动池摇,城墙上的士卒立刻站立不稳,狼狈窜开。 开始了? 敌军人人全神贯注之下,便见张饶带着一大批地军呼喝地冲了上来。 自入降以来,张饶虽战战兢兢,却还是不可避免了成了龙套配角。 几次大战主力基本都是王政的最亲近者,吴胜徐方等人。 本来这也罢了。 张饶也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作为降将本就需要花费更久时间,更多努力才,能获得王政的信重。 但后面,他发现不对了! 于禁也是降将啊? 潘璋还是个无名小卒呢! 怎么露脸机会也比他多啊? 出征彭城前两人,更是同时被王政委以重任,这下张饶是又羡又嫉,更大为不服。 大家都是降将,为什么就俺是这般待遇? 要说名声威势,俺以前可也算是一方豪雄,统帅过千军万马的! 他于禁有过吗? 他潘璋见过吗? 张饶自然是不知道这两人却是早已被历史盖章过的名将。 而他....在原本的三国历史上,却是连名字都没被提过的存在。 已把王政看成了大贤良师的转世,又有系统锁定忠诚,虽有怨气,张饶倒却不至于对王政心存不满,只不过抑郁之下,却是愈发珍惜每一次的机会。 作过一州渠帅的人,除了“张角”之外,怎么甘心屈居他人之下? 所以,即便之前商议已说前两日不过是佯攻,张饶表面同意,暗自却在发狠。 一定要由我来攻下此城! 什么佯攻...那功劳最后不又是什么吴胜的? 徐方他已有些暗自佩服了,但是对于吴胜,张饶却甚为鄙夷。 粗鲁不堪的一屠夫耳!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甚至放弃了继续使用木船档助弓矢的想法,直接便嘶吼一声,振臂一呼,便不顾个人安危,带着几千地军迎着满头的炮石弓矢,冲了上去。 见到这一幕,其他人尚不觉得,王政却是轻咦了声,徐方也是面色一动,颇觉意外。 不是说佯攻吗? 这气势...不对啊? ...... 同时间,见王政军队已正式发动了攻势,城头上的郡尉也是立刻举着令旗,挥动指挥,只见一大队弓箭手集合起来,无数箭矢登时密密麻麻地向下方落去。 箭雨之下,登时便收割了不少性命,无数惨叫声中,张饶已带着地军冲到了城墙之下,更架起了数座云梯。 虽是在萧县临时赶制,但有祢衡这饱学之士参与后,助益确实不少,连器械之上,都开始出现了变化。 此时王政军队所用的云梯相比临淄那时,也不再那么简单普通,只堪攀爬了。 新式的云梯,在折叠梯阶的下边造有车厢,置了六个车轮。车厢完全封闭,罩有生牛皮。移动云梯的士兵躲在里边,不惧弓矢。并且,云梯四围用收缴来的棉被并毡皮包裹,烟火箭丛,射之不透,点之不着。 轻鼓而进,重鼓则击。 王政示意之下,正军营中从的战鼓声音便在这短兵相接之既,骤然转重! 激昂之音中,张饶一脸凶恶,双手不断挥舞,斩落射过来的箭支,同时厉声催促士卒登梯上城。 这次他是拼了。 降附天军以来,前几次攻城时从不动用的黄巾嫡系、亲兵们也都全部甩出! 此时他们或是提着盾牌牌,围护他的前后左右,或是带头顺着云梯向着城头冲去。 登时,便见无数黑点仿佛蚂蚁上树般迅速由下至上,蜂拥而去。 面对这等景象,那郡尉和身边的几个都伯只觉头皮发麻,却也是立刻下令。 便见城墙垛口中,探出几十支排叉木,对准云梯和其上的兵卒,狠狠推击。 猝不及防之下,瞬间便有几个云梯摇摇晃晃,无数人惨叫着跌落下去,摔成肉泥。 “给老子扶稳点!” “尔等还想不想入天部了?” 张饶见状,勃然大怒,连声喝骂,其实却也算是激励,因为他挑了一个地军最渴望的点。 果然,似是想到天军几部丰厚的待遇,每日吃的肉食,只见地军人人登时士气大涨,自家呼喊起来,和城上两向对峙,奋力稳住。 所有的云梯再次稳固起来,如磐石般。 爬得快的几百人,此时皆到了云梯中间。 城墙左右突出的马面、城楼上,彭城士卒箭矢乱飞,把云梯上的地军射落了好几个。马面又叫硬楼,平直的城墙建到这里,向外边突出几米,横走几米之后,再落回去,保持原先的平直。士卒们可以站在这块凸起的平台上,交叉火力,掩护城墙。 又有兵卒落了下来。 内城城墙终究不如外城,高度不算离谱,之前在中间被推摔的最多手上,便是命陨死状也不算惨,但此时从最高处落下的士卒... 拉长的惨叫,迸裂的脑浆,还有血肉如泥横飞,却有些可怖可畏了。 视觉的冲击力骤然加剧,登时便人十几个兵卒后退几步,或是因为胆小,或是因为本能反应。 张饶见状,却是不管这些,一步箭步冲上,将他们踢倒地上,立刻便抽出腰刀,刚刚扬起,却突得顿在了半空。 他脑中突然想起了王政入琅琊后大异青州时的做派。 将军此时开始收买人心了...吾不能动辄杀人立威了! 想到这里,他怪眼一翻,压抑心中升腾的杀意,只是大喝道:“攻城期间,有进无退!” “便是半步,亦杀无赦!” “这次且饶尔等,再行此胆怯之举,本将虽名饶,却是不会姑息,定斩不饶!” 军令的威逼,加入天军的利诱,双重激励下地军们再次振奋勇气,继续排着队向上攀登。 就尔等有弓手吗? 远处的王政见状,手一样,青州步弓同时出列,仰射马面、城楼敌人,保护地军登梯。 见天公将军相助,张饶心头一片火热。 “随俺冲上去,站住城头!” 他直接带着几十个亲兵,选了个云梯,开始亲自带头冲阵,却是瞬间便冲上了城头,登时便见几个彭城士卒被砍翻在地,更有一个被张饶单手拎着直接往城下一扔。 “让尔等也尝尝这滋味!” 拉长的厉笑声中,看到主将如此勇猛,城下的、观战的、也在登云梯的地军士卒们同声欢呼,士气大振。 见情势开始不利,城头上的郡尉临危不乱,又再次发令。 便见彭城军抬过来几个狼牙拍。安放垛口,转动绞车,扬起长且厚的坚木,狠狠横着砸到云梯上。坚木上有大钉,利如狼牙,两三个快到垛口的士卒,瞬时被钉透了身子,鲜血飞散,浇了下边士卒浑身。 有一个士卒身上的盔甲卡住了大钉,挣脱不得,惨叫着,随狼牙拍一下下前后击动。渐渐喑然无声。 这招效果不错,一祭出便连连有云梯折断。 没有后续援兵之下,张饶一干人等在城头上一个角落支撑了半天,终于开始有些扛不住身边一波又一波围拢的彭城军了。 “渠帅,撤吧,云梯折损尽半,留在这里已没用了。” 身边跟随多年的亲兵一边拱卫着他,一边劝道。 “退个锤子,给老子杀!” 此时张饶的一双眼已然尽赤,依旧不断挥着刀,死死守着落脚点。 突然,一声清越的声音响起。 什么? 杀的性起的张饶被声音惊醒,循声望去,却见是天公将军已经鸣金,令他收兵。 心中虽十分不甘,但张饶这时清醒过来,倒不敢违逆王政将令,他环视一番,也终于发现情势不对,再不退,可就后路都没有了。 这才攀下城头,收起云梯,归还主阵。 第一轮攻击,暂时到此结束。 上云梯的过程时间不长不短,伤亡几百。敌人虽有城墙保护,但这次张饶表现出色,略一估算,伤亡也不在少数,彼攻此守,我众敌寡,伤亡若是相等,那其实已是天军占了优势了。 城门前安静下来,地上血迹成片,战死的都运了回来,但是还剩有些许残肢断臂,来不及搜检。孤零零地落在一片箭矢丛里,又凄惨又血腥。 彭城士卒借机整理用具,休息片刻,天军也在做着清点休整,吴胜等人跃跃欲试,想要再次冲上,王政却暂时没有答应。 张饶满脸血污,退到王政面前。通红了脸:“末将无能!未能破城。” 想起当日临淄一役,王政亲自上阵,半日便破了临淄,愈发羞惭无地。 彭城固然防御犹胜临淄,可要知道,王政攻的是外城,自家如今可是被区区内城城墙逼退了啊。 这其中难易,简直如天壤一般。 他恼羞成怒一般,竟是没等王政回应便直接蹦起,拍打胸脯: “将军!再给俺半日时间,今夜若不能破城,吾提头来见!” 听到这话,王政终于将视线从系统的面框收了回来。 他正在关注自家后院的情形。 让高雄带天军驻守,虽然相隔甚远,经验值这块有何变化是肯定收不到,但若是文丑当真来犯,战事一起,自家兵卒必有伤亡,数字便会显现。 看来,还没有来啊。 他转向张饶,笑了笑道:“张少校莫要介怀。” “彭城乃天下雄关,便是内城,器械也是齐全备足,你此番表现已足够勇猛,可鉴我黄巾猛士,勇武不弱于人!” “且暂休息片刻,破城乃必然之事,你身为主将,自家安危也需看顾,勇武可以,却不可太过搏命!” 一边温言相劝,一边环视众将:“入外城后,我已第一刻命人回萧县通知,攻城器械正在赶来,祢先生也在督促加紧赶制器械。众军休息片刻,相比器械不久便至,再继续攻城。” “喏!” 你要耗,我便陪你耗。 刚才整个攻城的过程,王政冷眼旁观,历历在目,敌将指挥得当,是个人物。 若要求速,单凭地军短期内攻占难度不小。 只能出动天军,才可一锤定音! 不过王政却还是不想这么早就放出底牌。 既然琅琊目前安稳,要不... 再等等? 三日内吧,他暗自思忖。 66、识时务者(4K章) 千里奔赴,乘夜突袭,外城一举拿下之后,当踏过吊桥的时候,王政可谓是志得意满,自觉大局已定。 凭着之前几次的经验,尤其是汉之五都临淄,让王政对彭城的重视,更多是在其外城上,毕竟地利优势太过巨大,又得城高墙坚。 这令他不得不想起同时既有天堑,又有高墙的临淄。 那一次,当真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若非徐和这死鬼施展巧计,加上流民不要命的填上,恐怕耗时甚至要几个月。 不过最大的硬骨头一旦啃下,其后内城,宫城的防御却都如纸帛般可轻易划开。 王政本以为攻彭城时,也该是如此的节奏。 却不料,内城的四面城墙,不过七八米,竟也凭着守将的指挥有度,器械的完整充足,再次硬生生地阻拦住了他和天军的脚步! 真是服了... 心中庆幸幸亏听了祢衡的建议,否则要是按照之前的计划,直接从琅琊来看,那外墙配上这守将、这器械.... 光是想想,王政已要头皮发麻。 他凝目眺望前方,耳中不时传来细微杂声,或是两军伤员的哀鸣痛呼,或是盔甲抖搂,枪戈碰撞。 回想自家前几次的城战,王政暗自盘思,除了动用系统兵这张底牌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办法可以加快破城的进度。 毕竟攻下彭城后,可以遇见的是后续依旧还有几场大战,对手更是历史留名的文丑袁术,王政实在不想大军在彭城遭受太大的伤亡。 尤其是攻城战... 若是是由那些冰冷的器械造成的损伤,可是全无经验贡献的入不敷出啊! 一旁的众将也同样不满意目前的进度,吴胜瞪圆了豹眼,想要带着天诛营主动请战,却被王政直接一脚踢的悻悻闭嘴。 老子连天军都不舍得用,你他妹的还让我上天诛营? 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这时,一旁的徐方思忖片刻,似是有了想法,主动站出来提议道: “将军,如今情势,末将觉得,是否可用知胜之三解之?” 知胜之三? 听到这话,众人皆面露茫然,齐齐望了过去。 没办法,于禁、潘璋和祢衡如今都不在场,剩下的将官有一个算一个,全是文盲大老粗,甚至包括王政在内。 王政干咳了声,心中同样不解,不过为了维护自家威严,面色倒是不显,只是颔首示意徐方继续说下去。 徐方自也清楚这群同僚是什么货色,倒也不卖关子,连忙出言解释: “孙子兵法有云,知胜之道,五者也。” “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 “其中第三,便是上下同欲者胜!”徐方朗声道:“既如此,以末将遇见,不如反其道,令其上下者不同欲,便可致其败?” “上下者不同欲?” 王政沉吟了会道:“你的意思是,对面的郡尉、都伯这些将官或许想着死守,但兵卒未必如此;即便将士同心,那些民众,城里的望族,豪绅也未必如此,所以,策动他们出现内乱?” “将军,正是如此。”徐方道:“便如之前萧县人误以我等是兖州军而不战而降,那我们不妨便继续扮做曹军,以屠城威逼,或可令其中贪生之辈因俱死而请降。” “唔,是个法子。”王政认同地颔首,随即笑骂道: “那你可以说的直白点嘛,孙子兵法里那句“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岂非更贴切吗?”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听到这话,徐方却是一怔:“倒是微言大义,但...” 望着王政,徐方欲言又止,有些迟疑:“末将在孙子兵法里,似乎未曾看到这两句话啊。“ 不是出自孙子兵法吗? 王政也是一怔,难道自己记错了? 正有些尴尬,一旁的张饶却突然插话道: “将军,可以屠城威逼,末将却觉不可伪装成曹军!” 迎着王政投射而来的眼神,张饶正色道:“末将不通文墨,不知孙子兵法,但徐州民风悍勇,却是早有听闻。” “彭城与萧县大为不同,此地被兖州军大肆屠戮不久,对曹操、曹军皆可谓切齿痛恨!” “对方如今不知我军明细,只是士卒顽抗死守,更有两相罢兵之议,但若是我等扮做曹军,城内是否有小人生出异心,绕不知,但血恨未消,伤痛未忘之际,仇人再尽逼犯,恐会军民一心,同仇敌忾啊。” “或许明日连那妇孺老幼都要登上城头,与我等死战到底!” 听到这话,王政先望向徐方,见他思索片刻之后也微微颔首,认可张饶顾虑,又想到当日祢衡建议自己取彭城的理由之一,沉吟了会,王政道:“张少校所虑有理,那便这样吧。” “可攻心,却不可主动伪称曹军。” “派些嗓门大的,在对面射程外叫喊,说说威吓之言。” “再找些布帛绢纸之类的,行文直白些,就说降者重赏,顽抗夷族之类的话,令弓手们射入城内。” “便是没有内应,让彭城人心惶惶,内部生出猜忌也是好的。” “喏!” ...... 阵前威吓的工作自然是让吴胜和天诛营负责了,反正来来去去就那些话,他们体质过人,今日又不曾参战,气力充足,嗓门也大。 另一方面却麻烦些了。 黄巾之中识字的人本就少,更别说写了,所以连王政这个主将都得无奈亲自上场,和徐方两人笔耕不倦了一个多时辰,才写出上千份。 随后包扎箭头之上,随着一声令下,青州步弓们仰天振臂之下,倒是立刻便将千封招降信射入了城中。 天近薄暮。 书信即便起了效果也不可能是短短时间立竿见影。 王政自不会干等,随后便令陈皎又带着天军冲杀了一次。 不过这次倒真成了佯攻了,雷声大雨点小,却是连城头都不曾登上哪怕片刻。 这等表现也算王政等人之前的商议之内,倒也无可指摘。 只是嘴上虽然不说,甚至还勉励了一番,但是想起先前的张饶表现,王政对陈皎却还是微微产生了些不满。 就在明月跃上树梢之际,正在帐内与众将商议明日攻城时,却突然从对面城头传来鼓声。 众人惊讶之下,连忙出营观看。 此时两军同时起了无数火炬,亮如白昼之下,便见几十个血淋淋的人头,吊挂竹竿上,正被彭城兵们绕着城墙巡了一圈,仿佛展示一般。 而那郡尉更在城头大声喝骂:“尔等莫要苦等了。” “若有人被尔等煽动,欲做内应,卖我城池,俱是这般下场!” “吾剑锋虽不利,斩上千人亦不至崩刃!” 靠! 再一次“谋士”梦碎,即便是徐方之计,王政依旧没搂住火气,被这嘲讽之言险些激地亲自上阵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一般暗自告诫自己,一般眼神如刀,死死地盯视着那郡尉,一言不发。 老子记住你了! ...... 王政焦躁难耐之际,此时的彭城内,气氛亦极为压抑。 大军围堵,兵临城下,这个遭遇彭城人并不陌生。 在去年以前,彭城国全国有户近十万,人口近五十万,这等水平在徐州仅此东海、下邳两郡。 但若论单个城池,彭城却是徐州之冠,有户五万,人口近二十万,以一城之地占其国尽半人口赋税。 但当曹操屠刀一挥之下,此时的彭城说是十室九空可能过了,但全城缟素三月,家家戴孝,却是属实。 此时的彭城,加上驻防的徐州兵一起,总人数也已不足十万了。 所以当再次出现敌人的时候,大部分百姓都彻底慌了。 又来了一群陌生的军队,包围了彭城? 已经攻破了外城,兵锋直抵内城城墙? 这种氛围,甚至蔓延到了彭城的监牢中。 ...... 作为国都,在监狱这块彭城甚至还保有了西汉的形式,共有三处监牢。 专门关押犯法的官吏和大户的若卢狱,关押女性囚犯的腋庭狱,以及规模最大,负责关押身为卑微的平民百姓、盗匪的彭城狱。 当然,每逢兵祸必有民乱,遭受屠戮后的徐州,趁火打劫的盗匪地痞甚多,此时这三处监狱俱都塞的满满当当,早已不是之前那般泾渭分明。 便如若卢狱,如今收押的已不仅是一些身份特殊的犯人,更连一些罪大恶极的死囚,也被塞了过来。 所以即便是因为王政大军压境,其他两处监狱的狱卒都有不少被派去协助守城,而若卢狱里,依旧保留了近百名狱卒守卫。 乍看上去,这里仍旧守卫严密,但里面的犯人们,若是有心留意,却能明显感觉到,此地的守备远不如先前了。 不是人数,而是态度上。 “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最里面的一处牢房中。 一个年约四旬的文士,便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 他穿着一袭质料不凡做工考究的青色长袍,姿容既好,神情亦佳,面色更是白皙红润,一看便是好人家的出身。 更奇怪的,即便身陷囹圄,有牢狱之灾,似乎也不曾受过什么苦难,依旧衣冠楚楚,相貌堂堂。 这就不免令人诧异了。 既是关押贵人之所,相比此世大部分牢狱,若卢狱的环境确实要好上很多。 但即便如此,牢饭始终是牢饭,为何这文士仿佛是在驿站行管一般安之若素? 不但毫无颓废惊慌,此时手中竟还持着一柄羽扇。 要知此时不过春中,天气远远谈不上炎热,何况地牢潮湿,却也阴凉,这羽扇的意义恐怕更多是所谓的风雅仪态吧? 到底是出了何事? 文士思忖之见,又探头左右环视了下,心中一动,愈发有了猜测。 果然不对! 左右临近关押的,可并非他这样的身份了,而是真正的盗匪重犯。 若按时间推算,昨日便该问斩了,此时却也好端端地依旧在牢房之中。 趁一个狱卒的例行巡逻路过,文士终于没忍住好奇,直接便问了出来。 “最近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狱卒见文士如此不客气的询问,却是毫不做恼,反倒自觉的一躬身,恭敬地先回了声:“先生。” 随即思索了会,似是犹豫要不要说,好一会才开口道:“若说事,发生的自然不少,不过最大的大事,应该就是来了一群身份不明的部曲兵围我城,甚至已攻破了外墙!” “什么?”这句话让文士脸色大变,立刻便站起身来,凑上前问:“我入狱之前,曹军不是已退回兖州了吗,又是哪家诸侯来犯?” “有多少人马?” 狱卒想了想,不确定地回道:“几万人吧,具体俺也不清楚。” “危矣!”听到这个回答,作为本地人,自身又有见识,文士稍一思索,便叹道:“吾城内稳远逊于外固,既给敌军突破至此,已是成了困守之局!” 他又看向狱卒:“国相可有派人去向陶谦求援?” “若不速,便为时晚矣。” 对于文士如此无礼,直呼徐州州牧的名讳,狱卒却是毫不意外。 毕竟连他这卑职微民都清楚,如文士这般少有才学的本地名士,身陷于此便是因为陶谦。 陶谦慕其名察举文士为茂才,却被意外拒绝,动怒之下,才命彭城国相将其监禁。 但即便如此,无论是国相还是狱官,却也对这文士以礼相待,客客气气。 没办法啊,这文士年少成名,享誉已久,更是彭城本地士林之首,实在不容怠慢。 “求援?”狱卒想了想,摇头道:“先生,贼人趁夜突袭,来的太快,当城内发觉时已直接到了内城之外,更围绕四边,俺觉得便是想求援,恐怕也出不去城啊。” 说到这里,狱卒自觉失言,毕竟文士再是有名望,如今依旧是个犯人,却不应该跟他说这么多的。 正好此时文士也陷入了出神的状态,眉头紧皱,似是在思索什么,狱卒便趁机直接溜开了。 来历不明的部曲? 突袭? 文士缓缓地坐下,通过狱卒话中的有限信息开始推敲。 “曹操与吕布交战,便是得胜,恐怕也要休养生息一番,短期内不会再犯我境。” “而若要突袭,彭城东面是东海,若是东海失守,国相非愚忠之人,恐怕早已请降,断不会继续顽抗。” “北面是琅琊,若自此而攻,阴平傅阳武原三城在前,便是旦夕陷落,也必会燃烽火台,点狼烟向我城示警,那外城也不至于这般轻易失守。” 文士入狱前王政尚在临淄,未曾东进,倒是不知此时琅琊已尽半陷落黄巾之手。 “便只能是从西南面的豫州而来!” 啪嗒一声,文士羽扇一合,目中神光大作,已有猜测。 “身份不明?”文士摇了摇头,挂着嘲讽似的笑容:“国相,君不至如此愚笨不堪。” “是不敢宣之于口,示之与众吧?” “若是让人知道攻城的乃是阳翟侯的大军,恐怕便会人人自危,军心不振吧?” 67、城门放火 白昼这一场交战,双方损伤持平,可算王政这边的攻城方占了上风。 可他们原本的目的是要一击即溃,外城既下,便应是长驱直入,立取彭城。 从战略受挫这点来看,又是彭城军胜天军半子。 如此一来,却是你吃了亏,我也没讨好,姑且算是打成了平手,形成相持局面。 而攻心之计不但没派上用场,还让彭城守军来了一波嘲讽,王政那个恼啊,却也只能无奈先鸣金收兵,再做计议。 大帐之内。 王政先是温言褒扬了今日攻城的张饶、陈皎,本是令两人带着地军先退回后营休息,只是张饶再次出人意料,不但恳言请战,竟还要夜战不休,一脸不破城誓不罢休的模样。 见他一脸的战意昂然,王政先是一怔,本待出口拒绝,心念一转,想到这位黄巾渠帅自入麾下以来,似乎还是头一遭这般拼死效命啊? 若是拒绝... 不免伤其忠心,冷起热血。 思忖片刻后,即便心中不看好他这般硬碰硬的想法,王政且还是颔首同意,令他且先去做好准备。 目送张饶身影远离,王政环视众人,笑了笑道:“说起来,倒是出人意料,一处内城竟也这般稳固。” “徐州彭城,得誉天下雄关,果是盛名无虚啊。” 听到自家主帅这般感慨,吴胜第一个不服,正要嚷着由他来攻必可破之,却见徐方见他屁股一撅就知又要犯浑,连忙抢先开口道:“雄关虽好,也要看何人来镇。” “将军,依末将看,这彭城郡尉也是个能人。”徐方提醒道:“其指挥有度,临危不乱,韬略全不亚于昔日临淄那李姓校尉。” “确实。”想到自家刚想攻心,对边便果决狠辣杀人立威,王政也有些恨的牙痒痒: “此人越是有能,便越是大患!” 要知这东汉乱世,如今诸侯割据,真正的勇将强军基本都聚其身侧,盘踞首府,成了中央军,攻多于防。 相比之下,一般郡县的守军将士远不如之,难见人才。 这也是王政起事一来大部分战役都赢的极为轻松的缘故。 那李家源本也是兖州军的校尉,只是因缘际会,才参与了临淄一役。 相比之下,这彭城守将能有此表现,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敌将有能。”徐方一边思忖一边叹道:“我军除非不惜伤亡,恐怕确实难以速取。” 天公将军虽未明言,但是今日几次露过犹豫,更拒绝了吴胜的请战,不派天军和天诛营上阵,心思缜密的徐方已隐约猜到了其顾虑。 他提到了重点,更有言外之意,王政却是立刻便领悟了。 这本也是他心中焦躁所在。 若是不能速取,便可能让彭城周边诸县反应过来,甚至东海都可能收到消息! 各方援兵一旦急驰来援,一州之内,几日便可抵达,那自家便有可能落入两面遭狙,腹背受敌的危险局面。 那时,便是不谈胜败如何,如今自己不舍得伤亡的顾虑、迟疑,可就成了极为愚蠢,没有决断的行径了。 可,要是现在就动用天军...折损太多,面对其他敌人又如何应对? 杂念纷呈之下,他在帐内缓缓踱步起来,陷入了长考。 说到时间,其实正是因为祢衡的意见,循霸王之计而饶了个大圈来攻彭城,才多耗费了十几日。 但从战略层面来讲,这个选择是绝对正确的。 耗费也是值得的,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 若非绕过彭城前方诸县,从豫州而进,乘夜突袭而得外城... 且这内城都如此难对付,王政都不敢想象,若真按自己原有计划,从开阳一路攻城拔寨,逐步蚕食彭城,前期可能形势大会,可一旦到了国都城下时,恐怕要付出的代价... 或许比攻临淄时更为沉重啊。 至于先舍东海而取彭城,更是从他青州时就想好的。 徐州各郡县,真正根据稳固适合他这一介反贼来做发展基点的,只有彭城! 琅琊郡的开阳和临淄一样,地势平坦三面受敌,可谓根基虚浮,不利发展,甚至连临淄还不如,后者最起码还有个护城河的天堑。 而彭城大不相同。 群山环绕,一面临河,更是土地肥沃,南北通衢。 不妨换位思考,一个无名小卒带一群城防兵便已这般棘手,也是好事啊。 这等雄关一旦为自己所有,到时以系统兵之强悍,再用于禁这等名将镇守,那便是真正的后顾无忧了! 那时自己才便可放心大胆地四处功伐,攻城拔寨,蚕食周边郡县,通过以战养战获取整个徐州,乃至... 大好的万里河山! 那将是一片崭新的天地,大有可为! 至于眼下遇到的困难,却是怪不了任何人。 祢衡已帮他解决了外城这道难关,他又不是诸葛亮! 便是诸葛亮,也有街亭之失,马谡之误,再强的谋士尚且不可事事思全,总有百密一疏,难道还能把别人的事都想到周周到到,为你办的妥妥当当? 若如此,人家又何须拜你为主公?自己去争龙便是。 良策可听,良计可纳,但是在关键的时刻,王政从来就不相信别人。 人,一定要靠自己! 心中这般想着,不经意间视线便本能地掠向了系统面框,王政脸一红,赶紧补充。 还要靠系统! 落在众人眼中,便是自家主帅在那发怔了好一会,才继续言道: “今日这一战,的确是我军少有不曾占到便宜的战役,不过也还是有收获。” “可还记得祢先生之前所言彭城虚实否?”望向徐方,王政问道。 “祢先生曾估测。”徐方不加思索便回答:“如今彭城内守军应有五千之数。” “诸位。”王政不屑冷笑,伸掌摊开,示道:“兵不算众,却需要防守四面城墙。” “若是日夜轮战,使之不得安歇,这般之下,能撑过几日?” 这话说的有理,众将深以为然,士气大涨,徐方却皱眉,摇了摇头道:“将军,便是多一日也是麻烦。” 一天一夜未曾休憩,此时徐方的双眼布满红丝,他继续建言:“不宜持力强取,要不...“ “试试火攻?” 这是兵书文史上攻城的常见套路了。 天军等人之前屡次攻城很少用过,纯是因为战力太过强悍,冲锋之下毫无抗手,没那个必要而已。 “火攻?” 这个词让王政心中一动,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还是有些犹豫了。 毕竟彭城早已被他视为囊中之物,若是破坏太大,后面还不是要他来修葺? 犹豫不决之间,他抬头看了眼帐外。 此时夜幕完全笼罩了大地。 对面辕门口的上军旗迎风招展,无数炬火摇摇晃晃、忽隐忽显,却还是勉强高照八方。 橘黄色的一片火光中,王政突然哑然失笑。 自己一个现代人,比他们多了几千年的历史教训... 怎还不知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的道理? 有系统在手,我为何还如此小家子气? 他自嘲着默默念叨一句,旋即剑眉一扬,喝出铿锵之音: “那便请天火助吾一臂之力吧。” 既有决断,便再不迟疑。 与众人商议片刻,整理细节之后,王政便命人先将准备夜战的张饶又召回帐中。 今日这位前渠帅的表现让王政颇为认可,便想着这一战委以重任。 “各将听令。” 他环视众人,连连下达指示。 “张饶、徐方,你二人于半个时辰后,发动佯攻,牵扯敌人守备力量,注意力。” “吴胜,你则带上天诛营所有骑兵,集合整顿,蓄足马力,营前列阵,时刻准备冲锋!” “我亲自带着步弓队,一旦张饶徐方攻击一起,便突出营盘,有火光处,尽皆射灭!” 这其实是最关键的一环,若非自家有二阶远程兵种,这个计划王政和徐方甚至都不会提。 因为凭一般弓手的射术和眼力,暮色之中,看都看不真切,更别说射准了。 最后,王政望向陈皎:“陈皎,你负责城门放火!” 冲阵不给力,放火若是再有闪失... 少年眼中冷意隐敛。 68、激战 一个时辰后。 在王政的命令下,营盘最外围的火把俱都熄灭了。 无尽幽暗中。 有嘶鸣声不时响起,那是精锐轻骑兵们在安抚乘驹,抚摸马背。 有暗哑铮铮之音,那是青州步弓们在拉开弓弦、调试精度。 还有磨砺刀剑,擦拭枪戈的金铁之音响于四野,回荡夜空。 人人屏息凝神,万籁俱寂,唯有清风徐徐,夹杂着白日战后的血腥、附近田地的清香,送入了整个军中。 微微闭上眼,王政轻嗅着这气息,静静感受这千年以前的春夜美好。 大战在即,他之前的焦躁突然间不翼而飞,整个人反而变的轻松,脸上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这种特质既非前世所有,亦不是系统给予。 而是... 穿越之处那一个月生死间徘徊的经历所带来的。 一旁的徐方见状,衷心钦佩道:“将军这大将之风,实在非常人可企及。” 作为黄巾军中难得的人才,徐方心思缜密,见微知著,最难得的是这一年多的锻炼下来,不但机变之才有长,城府气度也愈发恢弘。 王政与他相识却是在青州军降曹操之后,虽不知其家世来历,单凭其识文断字这一点,便可只其出身和他、吴胜这等泥腿子却是全然不同。 不过金无足赤,徐方还是有缺点的。 便是每每短兵相接,大战在即时,王政能看出他有些心浮气躁,会失去往日的沉稳冷静。 这点反倒不如吴胜了。 吴胜,是其完全的反面例子。 平日毛躁,鲁莽,急进,甚至不动脑子。 但每逢大事,战事时,却好像骤然变了一个人般,不但勇武过人,还粗中有细,偶有惊人之举。 甚至这些日子来,他在骑兵上似乎也展现出了某种天赋,短短半年,便从一个之前马都没骑过的草民变成了一个指挥自如,挥洒由心的骑将。 将两位总角一番对比之余,王政心中一动,临时起意,附耳对亲兵言说几句,便见其疾步走出。 不久后,亲兵托着一个木盘走进,王政举起酒杯,环视全场,视线最后停驻在张饶身上。 “张少校,请满饮此杯!” “此役既敬君白昼力战,扬我军威,亦是祝今夜开拔得胜。” 他这一举动,登时大出场上众人意外。 要知自举事以来,有赖系统之助,敌人不堪,天军连战皆捷不说,还都胜的轻易,王政便少有鼓舞士气之举。 便有,也基本都是他亲自率众陷阵,冲锋之前,主将有此行径,自然胜过千言万语。 这般战前敬将,尚属头一遭。 更令人惊讶的是,王政第一个这般隆重相待的对象,却是既非吴胜徐方这等屡立功勋的亲重跟随。 而是张饶一个降将。 作为当事人的张饶,更是震撼道在那发怔了一会,竟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直到身侧的徐方干咳了声,他才猛的惊醒,激动之下,讷讷无言心中一片火热。 他大步向前,伏下身姿,跪迎王政赐酒,一饮而尽后再次起身,昂首慷慨言道: “将军杯酒厚恩,末将必取彭城一地还之!” 王政颔首认可之见,张饶不再多言,直接抱拳行礼,便转身出帐。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陈皎,神色若有所思,旋即变成决然。 似是也做了某个决定。 ...... “时辰已至!” 随着王政一声令下,便见盔甲震动声中,众将俱都昂首挺胸,阔步走出大帐。 随即,万人全部涌动起来。 这般动静之下,城头上本有些昏昏入睡的士卒们立刻惊醒,更直接站起。 “贼人来了!” 示警声中,有人紧张之下,敌人尚在远处还未靠近,便已慌乱地弓矢乱发。 其他三面城墙上的兵士,亦无不转头顾盼。 下一刻。 无数马的嘶鸣,汇成冬雷炸响,撕破春夜! 吴胜这便率先集结完毕。 而千人的骑兵阵前,是黄巾壮丁组成的方阵,张饶贯甲横枪,看着身后的悍卒精兵,愈发大受感动。 将军终于信重我了。 他心中不断喃喃自语。 “捶来!” 此时的王政,也走出了主帐,上了筑台,眺目远看。 今夜他不冲锋不参战,只做那冲锋的号角,助威的战鼓。 接过鼓槌,却是迟迟不曾击落。 他在等待时机。 直等到张饶所部率先冲到城墙之下,王政这才暴喝一声: “杀!” 言出之下,赤色将旗帜猛然卷动。 手中鼓槌,亦立刻怒击鼓面。 “咚!” 鼓声之下,营门大开,青州步弓们顶着半截船,小跑上前,近两百人一起发箭。 “铮!” “铮!” “铮!” 弓弦连续三次开拨,顷刻间便让城头火把熄灭大多。 “全部射灭!” 王政厉声呼喝,鼓声连续不停。 “杀!” 等候已久的徐方同样发出暴喝,战场之前他时刻思虑,一旦交战却是什么都不想了,带着千名天军直接便是猛冲,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便抵至城墙之下。 城头上箭支第二波还未来得及射出,已面临两处受敌。 鼓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急。 身侧的亲兵们们也敲击起了十来面小鼓,跟着王政的调子,小鼓环绕大鼓,如百鸟伴凤,万兽绕虎。 下一刻。 天地骤然一亮。 却是天军营盘中百多人同时点燃火炬,高高举起,把主帐照的火光冲天,亮如白昼,使得全军上下,人人可以看到天公将军击鼓助战,王字赤旗迎风招展的场面。 将鼓威耳,将旗威目。 在这两样的激励之下,人人士气大震。 几架云梯轰然一响,同时间搭上城头。 张饶更是豪情奋勇,全然不要亲兵掩护,只是呼喝这舞动长枪,不断拨掉头上箭雨,开始攀附而上。 白日未尽之功,今夜必全之! 另一半,徐方也了分出一队兵卒,抬举冲车对着辕门冲撞起来。 此时,陈皎也指挥着几队地军抱聚洒满菜油的柴草,在盾牌护卫下悄悄的往城门靠拢而去。 一边敲鼓,王政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城门。 那个郡尉再度出现在了城墙。 他治军有方,人影一至,城头上的慌乱无措立刻便减轻许多。 甚至不仅如此。 看到天军今夜返场举动,那都尉立刻面色一肃,立刻观察起来,不久后便面色大变,似是发现了陈皎那边的异样。 “用火箭,射那股贼军!” 玛德,这么快就看破了吗? 王政不爽之时,此时城头洒落的箭支却都成了火箭。 大部分虽被盾牌挡落,却终有三两支漏网落在了柴草上面。 火苗顿时窜起! 一些抱着柴草的士卒丢脱不得,身上因也沾染了菜油,立刻便成了一个烈焰噬身的火人。 看着那些火人不断惨叫着东奔西窜,似是痛苦不堪,远处的王政眼露不忍,却是一掠而过,继续敲鼓催促大军行动。 有人反应比他更强烈。 只见陈皎立刻便冲了上去,将十几个火人一一砍杀,让那些兵卒死的痛快点,少受折磨。 每杀死一人,陈皎的心都在滴血。 他为人狡诈机灵,王政将放火这等重任给他,其实已是在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他再不竭尽全力,用心做好,后果....陈皎不敢深思细想下去。 所以今夜也同样是悉起嫡系,主力尽出。 而这些火人,有不少便是跟了他十多年的弟兄。 斩杀完后,陈皎面容扭曲地死死盯着城头,愤怒地嚎叫起来: “吾死一兄弟,城破之后,必要尔等百倍奉还!” 身后兵卒们也疯狂地跟着大叫: “百倍奉还!” 69、天火欲焚城(5K章) 起义之前,陈皎和其一帮弟兄的营生是水匪。 水匪者,无非乘风劫货,弄潮掠人。 要知在任何时代,若论勇武凶残,山盗马贼这些同行未必逊色水匪半分。 可若是说悍不畏死,敢于离开实地,每日在一个大浪都可能全船倾覆的危险下讨生活的水匪们,却是要胜过其他的同行。 所以说,陈皎这帮水匪出身的,都是实打实的亡命徒。 便如原本历史上的东吴阵营,最为悍勇的甘兴霸,便是水匪出身。 当然,悍不畏死并不代表不贪生。 所以,陈皎当日在临淄时,形势比人强的时候选择低头做小,归降王政,而今日,他也因嗅到了危险,便想着做好王政交代的放火差事,弥补白天的失分。 虽然他心中也有埋怨、有不满... 不是你这竖子说的佯攻吗? 我没尽全力,有错吗? 只是张饶的表现在前,对比之下,陈皎也清楚,王政瞅他不顺眼了。 哪怕当时自家回营后,王政表情平静,不见喜怒。 但陈皎就是感觉到了,对方眼眸中似有似无的森然冷意。 惴惴不安之下,当听到王政将最重要的放火交代给他时,陈皎便清楚... 这一次,不容有失。 所以今夜他也是入天军以来第一次把老本都掏出来了。 所有的嫡系人马尽皆派上,除了没准备亲冒弓矢,冲锋在前外,陈皎觉得王政应该挑不出他的错了。 只是... 当看到几个老兄弟这般惨状之后,加上这些时日在王政手下的憋屈郁闷,陈皎爆发了。 藏在心底的凶性被彻底激出! 他猛地抛掉盾牌,手一招,便有亲卫递来一柄大斧。 “跟老子冲!” 嘶吼一声,陈皎便带头冲了上去。 正面的辕门有徐方的人马在用冲车撞击,陈皎选择的却是一旁的侧门。 只是刚到近处,陈皎却是脸皮一抽,原来是门前放置了一个铁叶钉裹的干戈板,阻挡了他继续前进的脚步。 “就这也想拦住乃公?” 陈皎不屑地笑笑,却是直接踩着干戈板的一些平面,直接向上爬去。 只见狭窄方寸之间,他却能扎稳脚跟,灵活攀爬,一眨眼的功夫就爬到了最高处。 那是一处铁链与城内垂挂相连的地方。 这番动作,矫健如猿,引得天军这边叫好声连连。 连王政也不由侧目过去,眼露惊讶。 这厮还有这等本事? 王政却是不知,陈皎十几年的水匪生涯中,早已练的在大风大浪中如履平地,更经常登上船杆眺目远望,搜寻客商渔船。 相比之下,即便灯火昏暗,区区一个干戈板攀爬而上,属实不算什么难事。 这时,陈皎已高高举起大斧,狞笑一声,便狠狠地用力劈下! 砰! 巨大的声响中,城头上的郡尉登时骇然失色,立刻便命令火把照亮所有城门,顺便集中箭矢,向着陈皎射去。 这时四五个尾随爬上的地军也同样张开盾牌,拱卫四方,完全遮挡住陈皎的身体。 只听噗噗声不断,转眼间,几面盾牌上都插满了箭矢。 连劈了几下,却是砍不断那精铁所制的干戈板,陈皎一边粗喘一边怒喝道: “给老子搬开这铁疙瘩!” 吆喝之下,其他地军同时蜂拥而至,立刻便有几十个人试图从下边把干戈板搬开。 只是这玩意既是精铁所造,自然分量十足,周遭更是铁钉遍布,棘手至极,难以下手,一人使足力气尚且不易,何况是众人合力? 不但搬它不动,反而因为丢下了盾牌,城上守军瞅准了又是弓矢齐发。 几声惨叫之下,十几个地军登时折损一半。 不远处的徐方此时也在留意各路友军动静。 尤其是陈皎这边,其成败才是最为重要的,更是时刻关注。 此时见他们陷入窘境,旁观者清的徐方,一边拨档弓矢,一边高声提醒:“分成三路,档,接,扔!” 这声喊下,陈皎先是一怔,旋即便反应过来。 “哈哈,不错!” 陈皎立刻组织人手,先让和自己一样水匪出身的亲卫们全都登上干戈板高处,另外则吩咐其他地军聚集过来。 一个拿盾牌抵挡箭矢,一个和下面的地军接传柴草,再全部丢到干戈板后的城门前。 好法子! 远处的王政更是大喜,鼓声捶的愈发激切高昂。 而城头上的郡尉却是大惊失色,心念急转,立刻便做出应对。 “立刻带人去城门楼夹!” 那郡尉对着一个都伯吩咐了声,便见都伯轰然应诺。 彭城这等雄关,便是内城城墙也有设置。 城头之上自然是施弓放弩,投石泼油,射杀远程。 而城墙之中也可抽枪出戈,可以及近。 甚至四面主门俱有城楼安置,城楼夹层便在城门之上,可同时对辕门和侧门进行支援。 此时形势危急,那都伯带着一百多刀斧手立刻便拥到城楼下层。 彭城士卒里有几个力大雄浑的,直接便探出身子,枪戈斧钺之类的长兵器直接劈开了那些负责掩护的盾牌。 随即,城头上的弓箭手见缝插针,再次射杀了几个地军。 陈皎挥动大斧,不管射过来的箭矢,和城楼探下来的戈斧对砍。 他人瘦小,心思狡诈,但一旦凶性发作,却终于显露出其本色来。 原来他亦颇有勇武,力气甚大,每一斧劈出,便是锵锵震响。 那些刺将而来的枪戈刀剑,要么被轻易拨开,更有甚至直接被砍得脱手。 不过虽然表现出色,毕竟敌众彼寡。 身侧几个亲卫既要为他遮挡,又要防护自身,一个没注意,便听一声“噗”声,却是一支流矢猛地钻进他的肋下。 “嘶!” 陈皎痛的闷哼一声,却是愈发狂怒,吼叫着便直接拔出弓矢,更猛地掰断,却是一反常态,毫无惧色,不但继续死战,更继续命令中手下扔下柴草。 贼将俱都如此悍勇吗? 看到这一幕,城头上的郡尉又想到白日的张饶表现,心中愈发沉重。 而同时间的王政,却是暗自咋舌,大感意外。 张饶也就罢了,这陈皎怎也成了疯虎一般? 难道,是是杀红眼了吗? ...... 战争进入了白热化。 又有几个亲卫攀爬上来,死死护住陈皎的身侧。 几个使用长兵器的,也跟着陈皎一起,一边扔着柴草,一边还仰攻城楼。 自入王政麾下,陈皎倒也攻过几次城,却是第一次碰到彭城这般器械充足,花样摆出的防御,更加不清楚这城楼玄机。 见城楼下层的徐州士卒越来越多,心中突得灵光一闪。 若烧这里,岂不是比烧城门更好? 让乃公烧死你们这般鼠辈! 烧出一条入城大道! 觑准一个挥舞过来的长枪,陈皎再次猛然跃起,想要凌空抓住枪柄,顺势爬上城楼。 那使枪的徐州士卒吓了一跳,慌忙缩了回去。 “陈中尉,此举不可!” 远处的徐方瞬间就明白对方的想法,连忙阻止道。 徐方阅遍兵书,人又好学,自非陈皎这粗鄙不文之辈可比,十分清楚城楼这器械之妙,便更明白陈皎的办法完全行不通。 即使上得了城楼又有什么用? 三两个好汉,挡不住敌人人多,你又不是天公将军,有天赐神力的万人敌! 何况便是王政亲至,在此情况下也是无可奈克... 要知城楼和城门间的缝隙高度其实很低,最多可让成人的半个身子进出,何况王政那个远胜常人的高大身材? 根本进不去啊。 ...... 天军这边连连用计,城头上的彭城兵力也在调动。 眼见敌人攻势如潮,四面其上,将皆悍勇,虽然有顾虑,但情势危机之下,那郡尉却还是顾不得了,已是抽调了其他三面城头的兵卒来援。 新力军的加入,立刻让被压制的快要溃散的守军缓了口气。 更有新来的弓箭手们,直接便在郡尉的命令下对准下方不断拉弓,愈发密集的箭支形成铺天盖地之势,登时将几面天军向上的势头打的一顿。 陈皎这边也同样受到了影响。 箭雨一多,人人便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在闪躲格挡之上,即便柴草还在继续丢,可效率却是肉眼可见的缓慢起来。 另一边。 张饶这边的几架云梯,本也上了几波士卒,虽然占了城头却没支撑许久,但形势眼见愈发有利。 结果守军力量一增,却是立刻便让他们连城头都上不去了。 眼见不但没有突破,反倒不进反退,早已等的有些不耐烦的张饶怪眼一翻,便是暴吼一声,抢过一个亲卫的圆盾,再次亲身上阵,冲上了云梯。 此刻的他立功心切,只记得王政的那杯酒厚恩,却全然忘记了他对自家惜身的叮嘱。 作为一方渠帅,张饶的盔甲倒是十分精良,挡住大半弓矢后,便有几支遗漏的也基本射不穿了,于是一路有惊无险,眼看要冲到垛口,几个彭城兵的枪戈直接舞动着狼牙拍去砸他。 “让乃公教尔等用枪罢!” 一伏身子避开的同时,张饶直接丢掉盾牌,双手齐握,瞧准铁链接缝处,便是一枪猛击刺出! 枪头锋锐,加上张饶力气够大,攻城经验丰富,知道狼牙拍的弱点所在,竟然一下子被他挑断了接口。 旋即长枪一压,用劲一抵,避过只剩一根链子衔接的狼牙拍,从云梯前一晃而过。 主将表现如此出色,城下登时山鸣谷应,人人喝彩。 “好!” 王政同样大喜过望,连声大笑,终于停下了擂鼓的动作,顾盼左右,赞道: “张少校如此勇武,当真是为我黄巾正名!” “草莽之中,藏有龙蛇!” “黄巾之内,岂无勇士?” 言罢,又道:“随我一同击将鼓,为吾军勇将助威!” “喏!” 鼓槌重重落下,一声响,环鼓应。 将鼓者,就是用鼓击打出五音中的商音。 一边擂鼓,王政同时间眼观张饶,伴随着他上云梯的步伐,又用商音击打出步鼓。 一步一鼓,是为步鼓。 如今同样擂鼓的鼓手,皆是他的亲卫,人人俱是二阶的黄巾壮丁。 如今一同发力,每一人、每一捶,俱都力若千钧。 只听鼓声雄壮、急促、铿锵,如滚滚雷鸣,震天动地。 另一边,见陈皎张饶连连表现,吴胜心头一片火热,脑中却愈发冷静。 时机未到! 吾要忍耐! 他森然一笑,振臂扬刀,只是同样大呼助威:“天诛!” “天诛!” 千人同声大和,声威之盛,胆小者闻之股酥筋软。 西城墙的徐方也在做着猛烈到全不像佯攻的佯攻,以吸引敌人兵力,闻声亦振臂引领,天军同声而呼; 留守在主阵的剩余人马,甚至连那些民夫,天辅兵们也知道这是王政在激励士气,随之而呼。 一时之间,彭城四面,呼喊如潮。 城楼上的徐州人,大部分听不懂他们在喊些什么,但在这等山鸣谷应的好大声势下,士气为之一挫。 张饶冲近垛口,长枪挑动,击开几支来拦截的枪戈。见他猛不可挡,垛口敌人退开,把木城推过来,改用弓箭手攻击。 木城阔五尺、高出垛口五尺,用六根硬木连在一起,每根木头之间有间隔,不能容人,上横放两根滚木,滚木上装有大竹钉。有此为掩护,弓箭手可以无须挂虑安全。 郡尉又调过来长枪手,立在弓箭手身侧。从木城的缝隙中,刺出枪尖,攻击张饶。 张饶重使旧技,枪尖刺入木城之中,想把它挑飞。木城固定在地上,和空中的狼牙拍不同,使不上力气。他大喝一声,长枪顺势刺深,刺死了一个用排叉木试图推倒云梯的敌人。 城门前,忽然响起一阵欢呼。 原来,是柴草终于全部堆积完了! 这时所有的地军纷纷退后,同时间陈皎也和亲卫们纷纷跳下,大喊一声: “请东风!” 这是事前商量好的暗号。 主帐之内。 听到这一声喊,王政双眼神光大作,擂鼓不停的同时,心念化指,已第一时间对青州步弓们发出了命令。 瞬间,百支火箭齐齐射出。 在天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落入了几处柴草堆中。 下一刻。 便见怒焰熊熊,火势逼人,顷刻间便形成窜天之势,生出浓烟滚滚。 城楼上士卒被熏的纷纷躲避时,那郡尉却只是看了眼,不但身子不动,面色也依旧肃穆。 他既已早发现贼人图谋,这么长时间下来,自是已有准备。 何况彭城耸立至今,此前的攻城者,又岂会不曾用过火攻? 暗自冷笑,他手一挥,便见身边亲卫同时挥动令旗。 城门上、城楼下,同时有几个地方掀开石板,露出了出来,竟是掩藏的池子。 咂咂声中,似是推动机关的声音,旋即银龙涌出,倾泻而下,竟是不过片刻功夫,便将城门大火尽数扑灭。 靠! 远处的王政见到这般变故,目瞪口呆,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 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个变故。 白天攀附云梯,无功而还;晚上烧门,又落个功败垂成。 这彭城有这么难以攻破吗? 一路行来,虽常常“谋士梦碎”,却也从不曾如此次一般,短短时间连遭人三次打脸的吧。 是你逼我的! 心中的火气再也无法按捺住了,王政决定不跟对面耗下去了。 用计不行,那便莽推! 将鼓槌随手一扔,王政直接便将手按到了剑柄之上,语气森然: “速将战马牵来!” 这一刻,王政已不想日后,只顾眼前了,他要真真正正的全力以赴了。 不仅系统兵要倾巢而出,连他都准备亲自上阵了。 就在此时,却见亲卫惊喜地叫道:“将军,你看!” 怎么? 闻言,王政转身眺目。 原来就在方才,张饶弃枪用刀,直接砍翻了几个守卫,终于再次跃上了城头。 好! 正击节而赞,却见一旁的陈皎和徐方,眼见烧门无功,同时也做了改变。 陈皎放弃了扔柴草,徐方也放弃了佯攻,都想学着张饶往云梯那里冲上城头。 冲个锤子啊,先破鹿角! 王政急忙高喝传鼓发令阻止。 之前填平壕沟后他已发现,城墙前守军在地上打了很多木桩,混乱的像鹿脚踏过。 一根木桩,打入五十厘米,地上露出四十厘米,露在地面上的,和梅花鹿的腿一般高,因此叫做鹿脚。 这是用来阻挡骑兵的。 也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吴胜和天诛营的骑兵至今未动。 ...... 城门不破,便是破了鹿角也无用啊? 不同陈皎直接按令照做,徐方却是怔了怔,远远望向王政,不明此举何意。 见到王政眼中一片坚定,双方相隔甚远也无法沟通,徐方才带着兵卒按令行事。 王政自然不是气糊涂了。 虽然之前有那么一刻,确实有到发飙的边缘。 但是张饶及时的建功让他火气消灭之余,更在清醒之后察觉到了一件事。 这彭城郡尉确实是个能人,能看穿他这边的计谋,便立刻有了应对,准备。 可几个水池,又能蓄积多少水? 在王政想来,适才烧门无备,自家犯的错误,便是不该把柴草一起点着。 只需要分批进行,耗尽敌人池水,叫他们来不及添加... 城门自可被天火破之! 想到这里,王政冷冷地盯视着城头上的那个郡尉,心中发狠。 老子非要耗赢你! 顾盼左右,立刻下令,再去聚集所有柴草,点派人马。分成五拨,轮番烧门。 即便张饶已经突上城楼,可刚从萧县运来的六架云梯,这会功夫又损毁了尽半。 剩下那两架,还没有破开敌人防守。 徐方那边也是天军精锐,他更是四阶兵了,武力绝不会弱于张饶,若是去冲城头,倒也有极大把握。 只是王政已做了决定。 今夜,他还就非要把这把火点起不可! 你不让我烧,我就偏偏要烧! 当然,这也不全是蛮近发作的坚持。 如今张饶在城头横冲直杀,确实扫出了一片地方,也有十几个士卒爬了上去。 但是对面守军逼近人多,久战之下,要么陷入僵持,要么还是被逼下。 相反,城门若能攻破,本就比占领城头更合适。 自家人数占优,又有骑兵,单个兵卒的战力也胜过彭城守军。 对方一旦没了地利,器械之助也同样大减。 那时,便有兵卒折损也有经验收获。 便可真正放开手脚,全军压上! 而彭城军,便是被碾压的下场! “弓箭手,射那个高丽将军。” 70、张昭(4K) 紧紧盯视着前方,王政的神色阴晴不定。 已至凌晨时分,厮杀却愈发激烈起来。 城门处。 陈皎和其手下兵卒还在不断地试图将柴草扔进门畔,再点火烧门,而城头上的守军也没有坐视不理,不时射出火箭,想要提前点燃。 这般拉锯之下,火势时刻升起,却总是难以形成燎原之势,更无法焚城破门,最多就是出现几道细细火舌将零星火点卷向夜空,仿佛为那半圆之月的皎洁放烟花般。 便不停有细细火舌将火星卷向天空,仿佛为那中天的半圆之月亮献祭烟花一般。 城头上。 张饶之前一番横冲直杀,倒是扫开了一片地方,紧跟着便有十几个士卒陆续爬了上去,已是占住了一处落脚点。 只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那郡尉眼光六路耳听八方,竟是将每一面都顾及周道,立刻便指挥一队后备军张开防线迎上。 似乎是看张饶表现出色,还派了一个都伯呼喝迎上,形成了将对将的局面。 那都伯似乎也颇有武勇,拿起长矛与张饶斗了半天,也是形成了旗鼓相当的局面,剩下的守军则对着张饶的兵卒一拥而上,若非王政今夜特地派了部分黄巾壮丁随其攻上,恐怕连这唯一的落脚点都占不住了。 不过,却终究还是彼此陷入了纠缠。 张饶占住了落脚点,却无法扩大优势。 彭城军虽赶不下他们,却也形成了遏制和围堵。 又看了眼徐方那边,见其冲车撞击车门似也收效甚微,王政眉头便是一皱。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夜风徐来,其声咽然,穿过巍峨的城墙,拂到了王政的身上,更在阵阵苍茫的呼啸声中带来清冽寒意。 却无法吹走王政心中的焦躁。 正当他再一次考虑是否要决断的不惜伤亡,直接让徐方和吴胜都全力以赴时,却不知道此时的彭城内部,却出现了新的变化。 ...... 若卢狱。 落针可闻的寂静中,突然从门外传来了某些动静,似是锁链被抽动而发出的。 紧接着,便是哒哒的步声传来,却是在此深夜,有两人踏过了甬道,向着牢狱深处走来。 “吾就在此等你吧。”狱卒熟悉的声音响起:“不过还需再提点你。” “这般深夜入牢探监不合规矩,若非你是张夫人亲自和俺家上官说是广陵太守来信,有急事要传于张公,俺是万万不敢放你入内的。” “即便如此,你也只有最多一盏茶的时间!” “且自家抓紧吧。” “晓得,晓得,有劳衙官了。”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年纪也不轻了。 “那便去吧。” 此时,被这些动静惊醒的一些囚犯,纷纷从从栅栏探头瞧去,眼神带着好奇。 便见是一个中年汉子,正踱步总来,一路上毫不介意这些罪徒的打量,只是一路向着最深处行进。 不久后,中年汉子终于停了下来。 他微微躬身,对着前方牢内闭目端坐的文士恭敬唤了声:“老爷。” 文士本就没睡,只是瞑目沉思,听到熟悉的声音后便缓缓睁开双眼,见自家心腹到来,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地问道:“打探的如何了?” “禀老爷。”中年汉子压低了声音,将搜集的情报一一道出: “这支部曲总数约莫万人以上,应是前日凌晨抵达彭城郊外,随后安排了几百名精锐扮做商旅分批入城,其后趁夜突袭,抢下吊桥和城门后,再里应外合,方才一举攻陷外城。” “几百人?”文士讶然道:“既是扮做客商,武器盔甲便是携带入城,也不会太多,而曹豹亦非不知兵者,关要处便是平日里也起码安排了千人驻守,更有钟鸣示警...” “怎么会让几百人同时夺下了吊桥城门两处要地?” “其中详情小人倒是未曾探明。”汉子回道:“只听得守城兵卒言,那百人皆悍勇无比,又是突袭,方才得逞。” “唔...”文士沉吟了片刻,示意其继续。 “攻下外城后,对面大军休整半日,又于昨日破晓后再度发动攻势,中间又自鸣金收兵,待两个时辰后,又从黄昏酣战至今,看来是打着挑灯夜战的主意了。” “休整半日?”听完汉子的言述,文士直接便抓住了重点:“为何?” 不曾一鼓作气,放弃乘胜追击,这不合常理。 “想是内城有壕沟之故。”汉子思索了片刻回答:“所以他们要填平壕沟后再攻城。” 为免遭人怀疑,汉子打听的对象本就是一个普通士卒,何况他还是装作混不经意的询问,自是不可能事无巨细。 “那就是欲让骑兵冲锋了!” 文士长身而起,在牢房内踱步而转,一边在脑海中勾勒双方争锋场面,一边又问: “可探清有多少人数?” “据说足有千人左右。”汉子不确定的回答:“老爷,小人收买者并非哨骑,不通探马之术,未必瞧的仔细,数目也不一定无误。” “便有谬误,也不会太大。”文士拍掌笑道:“袁公既派出这般人数的骑兵,可见图谋并非此彭城一地,而是有北上徐州之心矣。” 听到这话,中年汉子面露迟疑: “老爷,袁术为一方诸侯,一千骑兵对他而言未必算什么大手笔,更不能说...” “汝是北人,此言却是想当然了。” 文士直接截断他的未尽之言,心情大好下,难得解释道:“要知北人善骑,南人善泳。” “而袁公目前所占扬州之地,不但缺良马,更缺善骑的兵卒。” “当然,袁公尚还坐拥豫州,此地倒是畜宜六扰,只是单论蓄马,骑兵,却实逊于兖、雍、幽、并四州。” “所以,一千骑兵其实已是极为不易了。” “何况你要知道,袁公既是图谋徐州,极大可能是两路并进,一路由豫州出发,一路则由扬州出发。” “单是攻彭城这一路便有这般兵力,可见袁公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啊” 见汉子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文士笑了笑,又问:“目前城防军军伤亡如何?” “伤亡不轻。”汉子思索了片刻,回道:“粗略来算,应有四五百人了。” “吾记得你早年也曾行伍。”听到这个回答,文士不置可否,只是问道:“此时局面,观之如何?” 中年汉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沉声道:“最多七八日!” 直接说了时间,那就是先肯定结果是守不住的! “如此甚好。” 文士点了点头,最后一丝顾虑也终于放下。 他低身取出一卷书简,招手示意汉子凑近,递出的时候同时附耳道: “那便按事先商议的办吧。” “吾已写好书信,你且去交于城内潘、文等几家本地望族,他等自会配合你去行动。” “以彭城守军人数,同时看护四面城门已极为吃力,若是此时城内生乱,士卒军心一乱,士气一跌,便再也支撑不住!” “袁军将军既能突袭攻破外城,想必亦是能将善战,这等良机他应能把握的住。” “既有骑兵,只需城门一开,便是大局已定,这几家豪族加上吾家亲兵,凑在一起,足够搅动局势,左右胜负!” “去吧。” 接过书简时候,那汉子却没有立刻动身,而是迟疑地看向文士,满脸的欲言又止。 “怎地?”文士讶然地望了他:“还有何事?” “老爷,今日广陵太守赵昱曾来书信,劝慰夫人,言他已在对州牧陈情,宽赦于您,不日便可成效。” 汉子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劝诫道:“您若是出于对州牧的怨怼,或者急于出狱,其实无须行此下着。” “毕竟,您也是彭城人啊。” “便是城守不住,吾也能护卫老爷和夫人脱离险境,安然出城。” 中年人还有未尽之言,他虽非彭城人,可在此地生活多年,也有了感情。 即便是城池难保,他的内心实也不愿做投敌之事。 “哈哈。”文士似是忍俊不禁,想要大笑,却又不想闹出太大动静,引得旁人侧目,笑了两声便止歇,对着汉子戟指虚点: “你以为吾动此心,行此举,是为了向陶谦报复,或是仅仅为了出此牢笼?” 不是吗? 汉子心有疑惑,一头雾水之际,却见文士笑道: “陶谦欲举吾为茂才,吾既不允,他为一州之首,便是碍于威严也需惩处于我,吾岂不知?又岂会做妇人态,耿耿于怀?” “而这牢狱,于他人而言自是困窘绝境,有天无日,于吾而言,不过是换个地方读书罢了。” “吾更从不曾担心过自家的安危!” 文士不屑冷笑:“曹操杀一边让,便引得兖州俱反,有此前车之鉴,陶谦哪里还有胆量对吾动手?” “要知吾虽不是章华公那等海内共举的大儒,在这徐州却也算是薄有声名,与陶谦亦无深仇大怨,便是赵谷林不曾上书,吾料亦是不日便可脱身。” “那老爷你身为彭城人...”汉子愈发不解了,张口问道:“为何要行此...” 闻言,文士凝视了汉子,道:“我拒绝陶谦察觉时,汝亦曾问过,可还记得我当日之言?” “自然记得。”汉子道:“老爷当日说,非不愿出仕,实不愿仕庸主。” “不错!” 文士笑道:“陶谦老朽昏聩,岂堪昭之大礼!” 似是被汉子勾起了胸中壮志,文士声音不大,却尽是激昂之意。 “当此时也,天数有变,神器更易,汉之国祚将尽,若遇明主,便可望成不世之功,垂青史之注!” “当今群雄,毕集于北,唯袁公拥豫州却南顾,虎吞江左,便此可见其蕴大才、抱大器!” “一旦虎吞徐郡,便是三州相互贯连,更可趁机占据荆州、交州,甚至益州!” “到那时,便成扫清六合,席卷八荒之势。” “相反,河北如袁绍、吕布、公孙瓒等群雄,俱是一时人杰。” 说到这里,文士顿了顿,叹了口气道:“可正是因此,便会陷入龙争虎斗,征伐不休的僵持状态,短期内难以出现一统北地的局面。” “遑论外进扩张?” “这便是失去了天时!” 寂然无声中,文士发出了低低的笑声,似是颇为自得喜悦: “故此,吾早知所遇明主必向南,不在北!” “如今袁公果如所料,图谋徐州,这正是吾进身之机!” 再次望向汉子,文士,或者说是张昭一字一顿道:“献上桑梓之地,成吾张氏鹰扬飞腾,有何不可?” ...... 正当王政踌躇之际,却突然面色一动。 怎么好像有呼喝声从内城内传来? 他正要再凝神细听,却若有所觉般地本能抬头。 只见此刻内城突然火光四起,浓烟冲天,更是呼喇喇的喧嚣大作,似是几百人在大叫大喊。 什么情况? 这场面为何如此熟悉,像极了之前吴胜在城内发动内乱的情形? 正纳闷间,却见那城头上的郡尉却是神色大变,眼力过人的王政更清楚地看到有几队人马匆匆往城下走去。 机会! 久经战事淬炼下的王政,早已非穿越伊始的军事小白了。 他瞬间便有了决断,不管城内发生了什么,是谁在助自己一臂之力,最起码目前,他看到了战机。 需要做的,便是把握这稍纵即逝的战机! “射击!” 一声暴喝之下,青州步弓连珠箭出,矢如雨发,骤然间攻势暴涨,直接形成了片刻压制,城楼的兵卒们数量减少之下,加上人心散乱,终于无暇再射箭引燃了。 陈皎也立刻反应过来,狂喜的嘶吼了声,便立刻让身边步卒全军压上,分成几路烧门。 当他们再一次攀上干戈板,点燃火头时,城头上的兵卒终于忍不住露头,想要倒水灭火,王政又是一声令下,箭雨再出,又压的他们缩头回去。 不久后,天军人人期盼已久的大火,终于出现了。 随着焰冲云霄,火势猛烈之下,不断传来劈劈啪啪的声响,那是城门被渐渐烧焦... 砰! 终于,随着一声闷响,那处阻碍了许久的辕门终于到了崩塌的地步。 这一刻,城里城外同时发出了呼叫。 不过,一个是激动的欢呼,而另一个... 却是充满了绝望。 难闻的焦味随风飘荡城下,却让王政军中上下人人心中喜悦,只觉竟如饭香一般迷人。 “撞开!” 徐方一声令下,冲车立刻调转方向,直接冲了过去,三两下便撞开早烧得烂了的干戈板,又将不堪重负的城门彻底撞散了架。 “哈哈哈!” 纵声狂笑间,吴胜振臂扬刀,环视众人:“入城首功,舍我其谁?” “天诛营,万胜!” “万胜!” 一千多人刀枪击甲,枪戈挥舞,肆意呐喊着,随着吴胜一同策马奔驰。 须臾间,便踏过了破坏殆尽的鹿脚,越过了满地灰烬残垣,甚至卷过了所有人的眼神,以不可阻挡之势,奔腾涌进城池。 夜将尽时,天火终于燃起。 彭城的最后防线,也被彻底嘶裂。 请假一天(也可能2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71、妇人之仁 当烧焦的城门被冲车彻底撞碎的时候,身边的天军们人人欢呼雀跃,荆毅却是暗暗叹了口气。 连彭城也被这群黄巾贼寇攻陷了啊。 这样的天下雄关,徐州最坚固的堡垒...也挡不住王贼的脚步吗? 从一个尸首身上拔出了巨斧,顿时便有无数的鲜血飞溅而出,迸到了他的脸上,荆毅看了看左右,脸上也立刻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心中,却只有一阵冰凉的绝望。 进入这群贼军的内部已有段时间了,荆毅一直表现的勇猛善战,加上之前骗取开阳开门的功劳,如今已是升到了一个少尉了。 只是在荆毅的眼中,却发觉为少主王令复仇的机会越发地渺茫起来。 王政的个人武勇让他惊惧难言不说,这支军队的战力也是彪悍的出人意料,最关键的是... 他们对王政的效忠...和唯命是从! 这让荆毅原本的计划彻底失去了实行的可能。 看到吴胜和那群天诛营的轻骑兵们冲进城门的时候,徐方也振臂招呼着这边的天军一起涌上,荆毅摇了摇头,挥去了脑中的那些杂念,也一同向着各处城门冲了上去。 无数哗啦啦的响声响起,那是铁甲上的金属片在疾步中的碰撞。 一群大约百人的彭城兵提着长枪冲了上来,与荆毅这边的几十个人正面相撞。 这般绝境下,气势还是比较奋烈啊。 荆毅暗自点评着,不愧是彭城的儿郎啊。 只是...没用啊! 他挥起巨斧直接以秋风扫落叶之势一挥而过,随着砍过血肉的声音,四五个兵丁登时身首异处。 同时间,身旁也响起类似的声音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荆毅环视左右,只见不过顷刻间,自己这边的兵卒们已将两倍于己的守军们悉数砍翻。 没有器械之助的情况下,人数没有三倍以上,你们是不可能敌的过这群天军精锐的! 这是荆毅心中早有的定论。 曾经的他,作为开阳都伯可谓十分了解徐州各处守军的实力,单论战斗力而言,王令同样治军有方,开阳郡未必逊色彭城军多少。 而如今的他,身为天军少尉,也早已清楚王政军中天诛营、天军和地军的各自战力水准。 若是地军来和这些彭城守军对上,人数相等的情况下,胜负五五之数。 而若是天军众部的兵卒,徐州各郡县守军若无三倍以上的兵力,基本可说是毫无胜算。 至于天诛营... 荆毅已不愿意去想了,那令他头疼。 此时,越来越多的天军人马已经推开了城门,冲了进去。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随着城门失守,彭城各方的局势都开始崩坏起来。 本来城头之上尚能和张饶部形成相持状态,如今也有些兵卒终于发出了绝望的哭喊声,士气大振之下,荆毅随意的一瞥,便看到那张饶如今又把长枪换成了一柄大刀,直接撞入了彭城军的人堆里,直接连砍带扫,又挑起两三个士卒扔下城墙。 更麻烦的是,现在再次顺着云梯爬上去支援张饶的,已全部从地军变成了天军。 看到这一点关键的荆毅又叹了口气,懒得再看。 城头也守不住了。 他心想。 看着手下们将这一处城门的最后残余守军再次砍杀,荆毅脸上主动露出了笑容,刚要呐喊一声,让兵卒们入城劫掠一番。 却见这时,一个传令兵追了上来,一路高喊道:“天公将军有令,不得扰民!” 这话一出,荆毅便听到了身边的士卒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吁声,似乎是颇为失望丧气。 竖子,假仁假义! 他暗自不屑地呸了声,只是被仇恨和战火早已淬炼成钢铁般的心,却还是微微一颤。 从军以来,似乎也只有在这支黄巾贼寇的军队里,他才听过这样的命令。 便是出身琅琊王氏的王令和他,破城之后,胜仗之下,能不屠城杀降已是难得,何曾会主动要求士卒们不得扰民? 战争,本就是你死荆毅活的。 胜利者本就该取走战败者的一切,不去杀人而只是抢掠财物,已是难得的仁慈了啊。 虽然在开阳、萧县等地,每次破城后王政都下过类似的命令,荆毅本也以为这次的彭城会成为例外的。 因为他看出来了,虽然时间不长,但在彭城这里,天军确实吃到了苦头,碰到了麻烦,之前几次的胜利太过轻易,也让这些骄兵悍将们人人心中有火,迫不及待的想要发泄。 荆毅看到了这一点,他相信王政也看到了。 所以他本以为,这一次王政会让兵卒们找找乐子,泄泄火气的。 却想不到... 你这般假仁假义,不体恤兵卒,总有招祸之日的! 虽是这般想着,荆毅心中却还是有些莫名的情绪翻涌,让他突然失去了继续假扮胜利者的兴致,只是低着头,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去。 才走了几步,耳边忽然听到一声喝道:“大胆!” 荆毅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却见自家的面前,正站着一群玄甲骑兵,其中一个正用长枪指着他道:“你是何部人马,竟敢如此无礼!” 这是那竖子的亲卫! 看到这群人的衣甲时,荆毅已反应过来了,又侧头一看,却见那面“王”字赤旗也正在其中一骑的身上迎风招展,煞是威风。 他连忙躬身低首,单膝跪地,恭声道:“天军三部少尉荆毅,拜见将军,末将无礼冲撞,有罪!” “荆毅?” 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响起:“看来你这次又立功了啊。” 荆毅一抬头,看着那张年轻平凡的脸庞,此时表情不见喜怒,似乎全无破城后该有的志得意满,只是平静如一泓深泉,心中不由一凛,连忙道:“幸得微功,亦全赖黄天庇佑,将军恩赐!” “呵呵。”王政不置可否,只是道:“既破城门,为何走的这般缓慢,不冲进去斩杀残余官兵继续立功?” “禀将军,末将刚才冲锋过猛,现在有些力竭,便想缓和一下。” “力竭?”王政剑眉一扬,突然笑了笑:“不会是因为我方才下的将令吧?” 荆毅怔了怔,看着王政眼神灼灼,仿佛能穿透人心般,连忙道:“末将不敢!” “只是...“ “只是什么?“王政问。 虽然觉得王政这般是假仁假义,荆毅心中却本能地觉得,似乎不应该让这竖子继续这般收买人心下去! 他暗自咬牙,壮着胆子道:“将军,我大军攻此城时多有折损,兵卒人人心中既有怨气,亦有仇恨,如今城破,若是不让士卒们得些财物妇人,岂能抚平干戈,振奋士气,下次用兵时又如何得力?” “末将斗胆进言,为将者,不可有妇人之仁!” “妇人之仁?”听到这话,王政呵呵一笑:“这次破彭城,正是沿用项王昔日之计,想不到城破之后,又从你口中得到这般的评价,倒也有趣。” “不过...” 说到这里,王政突然一拍腰间,只听一声清越的剑鸣声骤然响起。 旋即,一弯秋水般的剑虹于鞘中跃起,激起耀眼的青光,映亮了少年的面孔。 是乘胜万里伏剑... 荆毅愕然抬头望去,见王政正高高在上地盯视着自己,冷冷地道: “有资格对项羽评头论足的只能是汉高,韩信,嘿,可未必够格。” “至于能点评本将的人,是谁不知道。” “却绝不会是你!” 72、第二次交集 彭城国的国相府邸。 当王政踏入此地的时候,入眼皆是画梁雕栋,一派奢华景象。 各盏烛台流光如银,更有香炉袅袅地燃着淡色烟气,却还是没彻底掩盖住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旧主伏尸,新主踏足,这般大的变化之下,除了呲呲地燃烧声,整个宅院却显得特别安静。 宅院不错。 暗自点评的时候,王政耳垂微动,听到了遥远处的异样动静。 那是来自窗外的杀喊声、叫嚷声、还有追逐声。 没有哭喊声就好啊。 这般想着,王政走到窗台,凭着窗棂眺目远看。 凉风扑面袭来,夹带着战争的烟熏火气。 此时天色已开始亮了。 青色的苍穹下,巷陌如蜘蛛网一般铺盖全城上,雕楼、砖屋、土屋、茅屋分区成片,在此时却再无高低区别,贵贱不同,人人闭门关窗。 某些地方还是能见到摇曳不定的火把,至于大街上全是成群结队的士兵,飞扬跋扈的来回巡视。 打量了好久,见始终没有民居受到士卒们的侵扰,尤其是未入系统的地军们也很是严整,王政长呼一口气,轻轻握紧了拳头,用力一挥。 规矩终于立起来了啊。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坚持是对是错。 他知道的是,若无系统的存在,这样的坚持恐怕真如那个反骨仔所言,是成了可笑的妇人之仁。 幸亏有你啊。 无限温柔地看了眼悬空的透明面板,王政一脸的痴汉舔狗模样。 这时,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纷沓响来。 王政连忙敛容,重新端了起来,循声望去。 没过多久,吴胜等人便兴高采烈的走了进来。 “拜见将军!” 见到王政,众人先是齐齐行了礼,王政颔首,先是温言勉励一番:“众将身先士卒,不避矢石,各部兵卒悍勇杀敌,我军上下一心,方能三日破此雄关,之后自当论功行赏。” 随即先望向吴胜:“如今城内情势如何?” 吴胜咧嘴一笑,却是手一挥,先吼了一嗓子:“儿郎们,且把吾等斩获呈上,献于将军!” 不久便有两个天诛营的壮汉抬了一个偌大的木盘走了进来。 王政一看之下,暗自叹了口气。 阿胜的杀性...未必太大了。 却见同时有几排人头整齐的排列在上,其中有不少便是城头上见过的面孔,应都是彭城军的将官一类。 看着他们俱都眼皮上翻,发髻零乱,脸上沾满了血迹,表情则各自不一。 或是愤怒,或是恐惧,有的瞪眼,有的张嘴,种种不一,尽显众生百态。 却听吴胜道:“禀将军,彭城军中,都伯以上的官职者,全数在此。” 看着王政投射过来的眼神有些凛冽,吴胜心里一个咯噔,连忙解释道:“将军,我已先自招降过,这些人无一愿降,甚至破口大骂,我这才尽数诛杀,以儆效尤!” “将军若不信我,可问徐方。” 这倒不用。 王政也清楚吴胜对自己有任何隐瞒欺骗的可能,甚至可以说,即便没有系统的存在,若是自己的后背能放心托付给谁,王政能第一个想到的,也只有吴胜这个总角。 “士卒呢?”王政又问。 “加上之前的厮杀,以及城破后的死战不降者,我军共杀敌四千余,目前还有一千多名降卒被看管,等候将军处置。” “唔。”听到这话,王政终于放心了,看来吴胜这次确实没有杀降。 他将视线在那堆人头上来回巡望了片刻,突然咦了一声。 “为何不见那郡尉首级?”王政看向吴胜,讶然道:“莫非此人愿降我?” 若是如此,倒确实是个好消息,虽不知这郡尉是否是在三国历史上留下姓名的名将,但这番交手,王政心中对此人的能力倒很是认可。 若能归降,也算是添一人才。 吴胜摇了摇头:“此人不但不愿投降,而且一张鸟嘴臭的很,若非徐方拦着,我早已一刀剁了他的狗头!” “哦?” 听到这里,王政倒是愈发疑惑不解了。 徐方是知道他们根底的人,人又机敏,按道理不至于如此。 相比文官而言,武将这类人才,王政这边固然也缺,却是没什么兴趣玩礼贤下士,三顾茅庐之类的伎俩。 要么降,要么死,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这也是他只要求“不得扰民”,却没特意让吴胜等人对那些官兵们手下留情的缘故。 毕竟王政还是要保证队伍中系统兵的绝对优势,防止忠诚未锁定的兵卒太多,后面出现反客为主的情况。 而同样的,一场大战下来,自家兵卒们确实也有些火气要倾泻的。 作为对手,承受胜利者的怒火是应有之理。 而那个郡尉,守城时的指挥越有力,既不愿降,某种程度上也是要杀之而后快的。 将视线转向向徐方,王政也不说话,静静等对方的解释。 迎着王政的目光,徐方神色有些古怪,拱手道:“将军,吾等此次能三日内破城,固然是将军有决断,祢先生计策高明,众将士奋勇杀敌之故,却也是因得了城内一群义士的一臂之助!” 对啊! 王政猛一拍掌,眼神里登时便带了探寻之意:“若非你提醒,本将险些忘了,这次彭城内乱是何路人马所为?” 他确实挺好奇的。 起事一年,攻城无数,这还是第一次碰到有人主动相助啊。 这“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待遇,王政本以为得是自己有席卷天下之势的时候,才能享受这般待遇的。 毕竟说句不好听的,在东汉这时候,黄巾贼寇的臭名、拉仇恨度,和蒙满异族,东瀛倭寇估计也相差不远了。 便是要那些软骨头,贪名利的去做“士奸”,也要看到自己得到起码半壁江山,才有可能吧? “这群义士都是城内一些望族家兵所聚。”徐方解释道:“为首者正在门外。” “便是此人说了什么。”王政听出了重点,问道:“所以你才阻拦吴胜,说这郡尉不可杀?” “正是!” 徐方点了点头,正色道:“将军,据那人所言,这郡尉姓曹,名豹。” “曹豹?” 王政怔了怔:“有何来历?” 他倒不至于傻到联想到曹操。 毕竟既然能做这彭城的最高武将,那必是陶谦的心腹亲信... 否则这位州牧大人除非老年痴呆了,才会把不久前被曹操攻破过的彭城交给其亲族手中。 “曹豹有一女儿。”徐方一字一顿道: “如今为吕布次妻!” 听到这话,堂上众人大半倒抽一口冷气。 王政则一言不发,只是闭眼假寐,按捺思潮澎湃。 吕布! 从穿越的第一日起,他就在心中无数次念叨过这位这三国第一神将。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 这第二次交集,依旧来的这般突如其来! 晨风如水里,他突然感觉身上涌现出无尽的战意。 73、曹豹 彭城国,若卢狱。 在张昭的冷眼旁观下,此地今日发生的诸多变化,无一遗漏。 曾经的狱官换了一个青年人,而狱卒中也出现了不少新的面孔,最重要的是,连那些“住客”们也基本换了一大批。 便在今日破晓之时,他目睹了一大批被扣押多日不曾处置的重犯,却接二连三地被成群结队地拉了出去。 这些变化同样落入其他犯人眼里,却以为彭城的官吏们终于要处置他们了。 死亡的阴影中之下,很多发疯的犯人,立即用力折腾了起来。 有叫骂的,有大声喊冤的,还有用力摇晃栅栏的。一时间犹如群魔乱舞,直到被狱卒挨个敲打了一顿,这些犯人们才重新老实了下来。 此刻若卢狱内的犯人里,恐怕只有张昭一人心头雪亮。 这是...腾位置吗? 不久之后,张昭的猜想被验证了。 便在午时,木栅的不断开合之见,他和其他犯人一起看到了无数的新面孔涌现。 其中有眼熟的,那是彼此打过交道,甚至算的商熟稔。 便是眼生的,陌生到不知道姓名出身之辈,却也基本有过片面之缘。 但无论是哪一种人,张昭都可以确定,这些人都是官,彭城国的官。 官职虽有高有低,毋庸置疑的却是,这些人便是彭城国曾经的统治者们。 他们掌管着赋税、民生、刑狱、钱粮等等。 这些曾经的羽扇纶巾,高冠华服的上位者们,如今却尽都狼狈不堪,更成了阶下囚... 看来... 袁公的军队已彻底掌控了彭城啊。 想到此节,张昭心中大定,不由抚须自得一笑。 他又仔细打量了便,又发现了一点。 基本都是文吏儒官,却无一个军汉将官,不由若有所思。 “军爷饶命啊!吾愿投降,为王将军效犬马之力!” “要杀便杀,吾绝不投贼!” 从这些人进入牢狱开始,纷呈的叫声便不绝于耳,如今更响彻在监牢的甬道上,昭显人间百态。 沉默不语的始终是少数,大部分或是乞饶活命,或是怒骂不停。 而这些叫喊声,却让原本一脸的云淡风清的张昭,眉头微微一皱。 或许准确地说,是叫喊声里某个刺耳的字眼。 投...贼? 荒谬! 袁公乃汝南袁氏出身,身份显赫,如今更获天子授左将军,假节,亲封阳翟侯! 尔等便是之前与之对阵为敌,亦不可如此胡言乱语,用此蔑称啊! 一边大摇其头,张昭一边定了定神,整了整衣冠,拿起个铜镜揽镜自照,审视了自家仪态。 唔,尚可见客。 凝视着境内的中年人,依旧神采奕奕,衣冠楚楚,似乎不曾为这处人间炼狱而受到影响,张饶满意地点了点头。 又顾盼左右,凝视着那些失败者们,心中得意已有些溢于言表。 若是不出所料... 吾为袁公取下彭城这等重镇雄关,立下的功劳也不算小吧? 那位将军很有可能是会亲自来迎自己出狱的。 此将能单独率领一军突袭彭城,显然是为袁公委以重任,亦必是其心腹亲信,倒是要先留个好印象,攀攀交情啊。 毕竟,日后自己与他可是要同殿为臣的嘛。 ...... 正在张昭神驰畅想之际,刚恢复安静不久的牢狱再次发生了动静。 铁门再次被打开,一个相貌粗犷豪迈的中年汉子被两个生面孔的狱卒押了进来。 大概是前面的牢房都满了,一路走进来,竟然是安排道了张昭对面的一处空置牢房。 “曹豹?” 见到那张脸的时候,张昭登时惊咦出声。 不应该啊... 此人为何尚能留住性命? 意料外的事情发生,让张昭心中满是疑惑。 此前的入牢者无一武官,他能看出袁公麾下的这位大将是要彻底清洗彭城内所有存在的隐患,这也是应有之理。 毕竟彭城国都已下,攻略后面的彭城全境,乃至琅琊,东海这些地方,便必是以彭城为基点。 这般要地,本就不该有丝毫隐患留存。 却为何其他人都斩杀了,偏偏留下曹豹这一国郡尉啊? 而且.... 这厮可是吕奉先的岳父啊。 张昭可是有听闻过,吕布和袁公的旧怨。 初平三年(192),吕布先投袁术,后逃离,穿越河内,留张扬处后不久,再投奔袁绍。 这等降而复离的行径,在张昭看来,自己选定的那位主公,如今的扬州牧袁术不可能不记恨的。 而他的心腹亲信,又岂有不知之理。 疑惑满腹,张昭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曹公,何以至此?” 听到这话,曹豹冷冷地瞥了眼他,却是一言不发。 “尔这囚犯,贼厮鸟,何敢放言括噪?”反倒是押着他狱卒却已呵斥道:“还不住嘴!” 这... 这是在呵斥我? 自年少成名以来,张昭还是头一遭招人这般疾言厉色的呵斥,且还是在他的家乡彭城国内,且...竟是区区一介狱卒。 这令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张口结舌地指着那狱卒,满脸不可置信。 好半晌才回神过来:“汝竟敢出言辱吾?” 便是之前在这牢狱内,那些狱卒碰见他,哪个不是客客气气,毕恭毕敬,直呼先生的? “辱你?”那狱卒怪眼一翻,拳头已扬了起来:“再敢多言,乃公还要赏你一顿拳脚!” “你!”张昭气的脸色唰一下胀红起来,刚要厉声呼喝,突然醒悟过来。 吾也是糊涂了。 这狱卒的口音明显不是彭城...甚至不是徐州人士啊! 此必是袁公的兵卒,自然也不知他面前的张子布是何须人也。 而这等卑贱小兵,也自不知他们大军能顺利成为这彭城之主,也是有赖自家相助啊。 罢了,吾何必与匹夫一般见识! 想到这里,张昭不再多言,只是凝视着那两个狱卒将曹豹关进牢房,随即扬长而去。 快走出甬道时,那狱卒却还回头,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张昭指了指,似是在威胁他小心些。 呵! 张昭终于被这厮彻底激出了火气,虽没有立刻发作,却暗自将这狱卒记在心里。 步伐声渐行渐远。 很快,随着重重一声嗡鸣,若卢狱的铁门重新关闭,甬道和牢房内再度陷入了安静。 过了好一会,张昭轻轻敲了敲木栅。 咚咚声中,他轻声唤道:“曹公?曹公?” “曹郡尉?” 连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听见什么动静,邻间似乎陷入了一片死寂。 张昭叹了口气,环视周遭,随即弯身拿起了一个陶罐,随即猛一使劲,便用力泼了过去。 凉水倾泻而出,化成漫天冷意,登时便在哗哗声中有一个哆嗦声响起。 旋即一个充满怒意的粗声嚷起:“张子布,尔这竖儒作甚!” 虽已是春中,天气不算寒冷,但监狱之内潮湿阴冷,这般凉水扑面袭身,滋味自是不好受。 “曹郡尉,吾唤你半晌毫无反应,只得出此下策。” 见对方动怒,张昭却是毫无俱意,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便是这厮当日手握彭城五千兵马,为一国最高武官时候,张昭尚且不惧他,何况如今对方已是阶下囚了。 更何况,自己早早就加入了胜利者的一方? 不过这番试探,倒也敲击出了一些事情。 比如,这曹豹至今恐怕还不知道,彭城陷落如此之速,也有自己的一份出力。 既然如此,那就正好盘问一二。 74、一片冰凉 抱着这样的打算,张昭抚须一笑,问道:“曹郡尉怎么也陷入这般境地?” “何须明知故问?”曹豹冷哼一声:“张氏乃彭城望族,你张子布虽入狱有些日子,不过这几日这般大的动静,岂能瞒过你的耳目?” “如今彭城已陷入贼手,俺这败军之将,落入此地又有何稀奇?” 听着对方话语中尽是萧索之意,张昭笑了笑,温言宽慰道:“孙子故有云,知己知彼,便能百战不殆,可兵凶战危,世间又岂能真能长胜之将,不败之军?” “郡尉若因此故,实无需太过介怀。” “嘿,吾既无淮阴之智,项王之勇,若是兵败也就坦然认了。”曹豹长叹一声:“只是此战之败,非亡于外敌,实起于萧墙!” “此节才是令吾心恨难消!” 这最后一句话,说的当真是咬牙切齿,声音暗哑,显见其心中怒极,更是恨极。 “...” 听到这话,张昭这始作俑者干笑了声,却不好继续接话,连忙转移话题,道:“昭确实有一事不明,还望郡尉见教。” 曹豹横了他眼,只是冷哼了声,示意他续言。 “昭记得,郡尉之女已嫁于飞将军为妻。”张昭状似无意地道:“今袁军既入城,却不曾获罪于公?” “记得之前飞将军投扬州牧又复离,双方也算是素有嫌隙了吧?” “袁军?” “扬州牧?” 听到张昭这话,曹豹登时一怔,一双豹眼直接便瞪了过去,语气讶然道:“你是说袁公路?” “张子布,你好端端提及此人作甚?” 曹豹如今虽兵败被擒,更成了阶下之囚,可因为自家便宜女婿的原因,在王政不曾下令之前,不但免了性命之虞,更没受到什么严刑拷打,每一句说的依旧是中气十足,洪亮有力。 而这句话落入张昭的耳中,更是字字犹如雷音一般振聋发聩! “你说什么!” 终于意识到不对了,张昭惊的彻底失色,脸上再无一直保持的震惊从容。 他直接跑上前,紧紧攥住住了面前木栅,用力到指骨发白,青筋外凸: “这几日在攻彭城的,难道不是扬州牧的兵马?” 惊惧之下,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看到对方这般失措表现,曹豹眼神一动,心中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登时一冷。 既能得陶谦信重,成为一国最高武官,曹豹自不可能真如外表那便粗豪,纯是一介武夫,虽有了猜度,却没有立刻发作,只是冷笑一声:“什么扬州兵马?” 横了张昭一眼,曹豹淡淡道:“这伙人是黄巾贼寇!” 黄巾贼寇... 黄巾贼寇? 黄巾贼寇! 这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声音不大,语速也缓,却让张昭听的惊心动魄,冷汗涔涔,更是直接呆如木鸡,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脑海中不断回荡这句话,每重复一便,他便觉心中冷意便增一分。 到最后,更是覆盖全身,从头顶凉到脚底。 自家赌上全族前程,更反骨背刺做了卖城之举,结果... 竟是在向一群黄巾贼献媚邀功? 呆呆地站立了许久,张昭忽然哈哈笑了几声,凝视着对面嘶声道:“曹豹,汝在妄言欺我!” “豫州黄巾虽多,却大多不成气候,且尽已归附袁公。” “便是他们攻彭城,亦是袁公授意,又有何区别?” “何况,据我所知,此次破城正是因为对面有一群精锐骑兵,人数更达千余,这岂是黄巾贼能有的手笔?” “嘿,我只说是黄巾贼寇。”曹豹不屑地撇了撇嘴,更露出嘲讽似的笑容:“何曾说过是豫州的黄巾?” “一群贼人能有这般精锐的骑兵,吾也匪夷难解。” “不过好教你知,贼人的来历,便是在今日,由其欲招降我时,亲口对我道出的!” “这伙贼人,乃是青州的黄巾贼寇!” 说到这里,曹豹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不断拍着木栅,用力之大,直震的灰尘簌簌直下。 “张昭,张子布!” 他盯着失魂落魄的儒生,一字一顿的厉声喝道:“汝这狼心狗行之辈,奴颜婢膝之徒!” “当真是自作聪明,愚不可及。” “以为是袁术来犯,便想着卖国求荣!” “却不想却是认了黄巾这般不识纲常,不晓忠义的禽兽为主,当真是可笑啊,可笑!” 这般污言喝骂,张昭却是全无恼色,只是一脸木然地转身,似乎无颜再与对方当面。 他仰头,透过牢房的小窗向外看去,此时天色大亮,日正方中,其光炽热,便是看一眼也觉暖意袭来,徐徐拂面。 但张昭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自家半世声名.... 张氏百年清誉.... 都于今日毁与吾手了啊... 默默地想着,他再忍不住,侧过头去,任由泪水流淌。 ...... “将军,这边走。” 王政点了点头,昂然地走进了牢狱。 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脚下渐行渐低,似乎正向地底走去,王政跟在狱卒后面,不住眼打量这个新鲜所在。 说起来,两世为人,这样的地方,他倒是第一次踏足。 此时已不见天光,只凭着前行狱卒手中的火把微光观看四周。但见头顶及两侧都由巨大青石砌成,略微用灰泥固住,并不着意摆放平整了。许多石头突将出来,边缘棱角甚是锋利,若不小心行走,只怕要被伤害。石面上甚是潮湿,许多水滴凝在石上,粒粒分明。 行不多远,转过一处弯道,前面一片火光跳跃,却是几支火把插在墙上,熊熊燃着,照亮前面一排并立的十余个巨木牢笼。 乍一打开,便觉腐味、霉味、便溺臊气一同灌入鼻来。 “咳咳。“ 生平第一次觉得体质过人不是好事的王政连忙掩住了鼻子,抬眼过去,但见几十个牢笼里装满了人,内中男女老幼,尽都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见两个狱卒迎着一群人到来,尤其是当前的王政,虽然年纪轻轻,但一眼便能看出其气度不凡,众囚立时鼓噪,不住的拍打牢柱镣铐,嘶声叫嚷。 一时间,牢里各种声息齐作,哭喊斥骂与哀求诅咒杂作一团。 见王政眉头一皱,两名狱卒神色一慌,连忙便要请罪。 “无妨。”王政摆了摆手,反倒温言道:“刚刚掌控此城,人手不多,倒是辛苦你们在这等地方了。” 如今彭城国内的三处监狱,俱都是插入了部分天辅兵,混合之前原本的狱卒,一同看管。 见天公将军这般和蔼,两个新任不久的狱卒俱是一脸感动,连道“愿为将军效死,何况执些劳务”之类的话。 王政点了点,又转身看向那个中年汉子,道:“你家主人在何处,且带我去吧。” “是!” 汉子恭敬地回了声,便带着王政一行人继续向前走去。 不久后,众人便来到了张昭和曹豹两人所在的牢房。 “将军,这便是那曹豹。” 看到曹豹,徐方连忙指了指。 “哦。” 王政却暂时没什么兴趣管他,吕布的岳父而已,又不是吕布。 他向着张昭牢笼走近几步,就着火把的光芒察看牢中的儒生,此时那人正背身面壁,却是看不见面容。 这就是那个孙策遗言“内事不决问张昭”的主人公吗? 这般想着,王政咳了声,轻轻唤道:“张先生?” 连唤几声,却见对方毫无反应,王政怔了怔,这什么情况? 难道是在牢里受了狱刑不成? 正疑惑间,却见对面的曹豹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讥嘲。 “张子布,你心心念念的主公来了,怎的这时却装聋作哑起来了。” “还不赶紧大礼拜见?” 人物卡(四)吴胜(每月更新一章,丰富这个 [人物卡:吴胜、字理头] 统帅: 将兵88 (墓铭文:壮躯求痛战,百军莫震吓。) 将将61 (我始终尾随将军的行踪,宛如剃刀握持于狂人手中) 武勇:单挑85 (生命真是脆弱啊,轻轻一捏就碎,那声音...真他奶奶动听!) 战阵:(冲锋陷阵万军之中取敌首级)72 (杀!) 谋略:(粗中有细)83 学识:(四书五经诗词歌赋)51(唔...这个字....挺好看的。) 政治:(勾心斗角)62 民生:(治州)45 相貌:(此人颇有几分姿色)65 (胸毛茂盛,大块腹肌,浑身透着有力的壮汉,对一些妇人而言,这种粗犷到极致的美感其实也挺帅的) 人德:(好人卡啊好人卡)35 (吴胜裂嘴一笑,露出森冷的白牙) 〈特征〉 人屠:杀人如剪草,那是屠夫的变态浪漫。 哲学家:其实死亡他们都能接受,阿政你看,每个被切除了生命的人,最后都非常平静,没有任何怨言啊。 单身狗:有子嗣,无妻妾。 骑兵天才: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在骑兵的指挥上,你拥有天授的才能。) 双子星基友:一号基友徐方,二号基友徐方,三号基友还是徐方。 〈人物背景:鬼武士〉 虬髯捻断,豹眼睁裂,唯恨刀锋阴冷,不似酒烈。 ........................................................................................................................ (谢谢书友[妄狐]的多次打赏) (谢谢书友[梦离诺]、[20200414001656413]、[海魂001]、[随风而散]、[temare]、 [9999rose]、[舞男]、[alanpp43]、[幻.灭]的打赏) 谢谢所有书友的订阅、投票、推荐、收藏和评论。 75、既见君子 听到这话,王政冷冷地横了眼曹豹,倒是暂时没觉什么异样。 虽然不记得此人在原本的三国历史上有何表现,但起码此役之中,对方指挥若定领兵有方,的确是给自家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更难得的之前听徐方所言,对方战至最后也不曾乞降,甚至本有横剑自刎之意,却是被其亲兵拦了下来。 不管如何,作为一个武将,也算是尽责尽力,血战到底,自然是看不起张饶这般投贼的叛徒了。 出此讥嘲之言,自然不足为奇。 莫说是他,便是自己在骨子里又何尝看的起商张昭这般主动献城之举? 哪怕是于己有利,也是既有疑惑,更有不屑。 不过不管如何,这等已经被历史盖章过的名臣,关键其还不同于祢衡,是内政之才,王政自不会因为一点点个人喜恶而对其有所成见。 思忖一番,他先命狱卒打开牢锁,正欲亲自上前搀起对方,做做礼贤下士的模样,却见一旁的中年汉子却突然开口道:“将军乃金躯贵体,愿为吾家老爷踏足此地已足见盛情,这牢笼之内却是万万不宜再入!” “还是让小人去把老爷先请出来与您当面吧。” 听到这话,一旁的徐方等人也纷纷开口劝了起来。 古人秉信气运之说,重视位份名器,牢狱这等场所,若是牢笼之外倒还勉强,但牢笼之内确实不太适合王政这三军统帅亲身进入。 说白了,兆头不好! 见众人言辞恳切,王政本也不是心意特别坚决,便颔首同意。 中年汉子刚走到张昭身旁,见他阖目低眉,一脸木然,面庞上犹自可见泪痕,心中便是一个咯噔。 老爷莫不是已知晓真相了? 定是曹豹这厮! 转首瞪了对面一眼,汉子思绪翻涌,脸上倒是保持平静。 从知道攻城的是黄巾贼的时候,他便知这次张昭的盘算却是从一开始便是错的,只是他也不过是听命行事,唯一知道的是彭城现在的主人既成了王政,便不可得罪,便直接想了说辞,说自家正是奉了张昭之命来助其一臂之力的,却是绝口不提他们相助的原因是将其当成了袁术军。 在汉子想来,暂时自是不可得罪王政这边,同时将张昭从牢狱中救出之后,再由其做定议便是。 只是汉子没料到意料之外的变化实在太多。 一听他的主人名讳是张昭后,王政竟是坚持要亲身来到若卢狱迎接。 更没料到的是,张昭已从曹豹口中得知了真相。 他急中生智,便立刻单膝跪下,握住张昭的手,低身喊道:“老爷!” 听到熟悉的声音入耳,张昭浑身一震,终于睁开了双眼。 是汤虎啊。 他惨然一笑,刚欲说话,便见汤虎脸上浮现出欢喜的模样,双眼却直直盯着他,大声喊道:“老爷,天公将军王政、王将军亲自来探望你了啊。” 天公将军... 真是黄巾贼啊! 张昭长叹一声,眼中再次泛出了泪光:“汤虎啊,是吾误...” 汤虎却是连忙出言截断他的续言,再次叫道:“老爷,您在这里运筹帷幄,襄助将军得了彭城,将军有言,您有大功啊。” “事已至此,可不能这时候毫不居功,更想着功成身退!” “便是老爷您淡泊名利,也不能让将军难做啊,他军纪严明,可是有吴起之风啊,却是要过必罚,功必赏的。” 这一大段话落在张昭耳中,他却知道对方所言的重点无非是在“事已至此”和“功成身退”上面。 既然弄错了,不如将错就错。 便是不欲从贼,也先保全自己,不要触怒黄巾贼,先出狱再说。 汤虎啊,你也算用心良苦了啊。 张昭心中感慨,却愈发黯然神伤。 只是大错已铸,自家的性命安危比起张氏的百年清誉,又何足挂齿? 他对着汤虎点了点头,却缓缓从怀襟中掏出一根簪子,那是他从自己的高冠中取下来的。 是啊,事已至此.... 唯有一死明志了! 见到张昭的动作,再看见对方眼中的决然,汤虎顿时便反应过来,心中一沉,连连摇头示意不可。 却见张昭同样摇了摇头,却已是缓缓举起了手。 这可如何是好! 有王政等人在旁,汤虎又不能把话挑明了说,但刚那段话已是费尽脑汁想了出来,若是劝不动张昭,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正心急如焚时,却是突然灵机一动,握住张昭的那只手登时加力积分,同时语气急促地道:“老爷,潘、文等几位家主,还在外面等着和您一起庆功呢!” 他这话如同一个霹雳,让张昭登时浑身乏力,身子立刻便软绵前倾,险些便要叩地。 吾怎么忘了,还有这群人呢! 张昭心中突然感到一阵绝望。 他自己也是望族出身,太清楚这些人的嘴脸了。 助王政破城是他张氏牵的头,是他张昭提的议,即便现在知道攻城的是黄巾贼而非袁术军,这些人投贼也毫无压力。 日后只需众口一词说是受他张昭所欺,便能让家族此时无损,日后亦声名无碍。 而这,也便是等于说,即便自己自尽,这盆脏水张氏和他,身前死后都是万万躲不掉的! 可,除了这个法子,他已是无计可施了啊。 心灰意冷之下,浑身愈发无力,只听细细的一声哐当,手中的簪子却是已摔落在地。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王政尽收眼底,不由若有所思。 而同时间,汤虎确是眼中闪过一丝喜事,又道: “老爷之前说过,将军酝大才,抱大器。汤虎亲眼所见,果真如此啊。” 汝何出此言? 见汤虎突然把自己对袁术的形容词放在王政身上,张昭心头涌出万分诧异,眼光立刻抬去,见他又微微点了点头,眼角向右侧瞥了瞥,不由心中一动。 汤虎是个有见识的,他这是... 很好看这支黄巾贼... 或者说... 是这支贼寇的首领,那个天公将军? 想到这里,张昭忍不住心中好奇,也循着同一角度望了过去。 甬道之上,正站了一个少年将军,面容普通,却有着说不出的勃勃英武之气。 此时对方负手而立,正在俯视着他。 牢狱处于地底,没有什么光亮,幽幽的火光,晃荡出重重暗影,似是随着少年的呼吸带出震荡的波动,仿佛玄色的涟漪。 而这玄色涟漪更主动般地蔓延到了少年全身上下,宛如给他披上了一层威严肃穆的甲胄。 骤然间,张昭生出错觉。 仿佛年少时所读的诗经,文史里所形容的那些巍峨场景,突然走出了文字,跃出了竹简... 鲜活地、生动的、出现在了这方牢笼之外,大狱之中。 那是《诗经.小雅》里的“出车”章。 赫赫南仲,玁狁于襄。 既见君子,我心则降。 76、计议 大战之后的第三日,彭城似已恢复了平静,秩序也重新严整起来。 乍一眼看去,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般。 只是相比之前,终究还是有些不同之处。 便是街道上的那些匆匆往返的行人们,再也不是那些常服便衣的百姓,而是举着枪戈游荡的甲士,他们纵返横行之间,横溢着凛冽肃杀之意,让人一见便遍体生寒,仿佛又从暖春回到了寒冬。 此时的国相府。 堂上众人皆已安坐,主位上的王政习惯性般地先望向徐方,问道:“我军伤亡如何?” “禀将军。”徐方拱手应道:“破城约有九百余数兵卒阵亡,巷战追击亦有三百折损,总计已过千人。另有重伤四百余人,轻伤者亦达千人。” 看了眼浮空的系统面框,王政深呼一口气,点了点头:“彭城男儿,果是骁勇!” 其他倒也罢了,乘胜之威,巷战追击尚有这般数字的阵亡,确实大出王政的意料。 “疮药、医者可够?”他想了想,又加重语气问道。 这种话也只有徐方这种既清楚自家底细又聪慧的人能立刻领悟,王政问的其实并非疮药,而是重伤者是否需要他施展“天赐神力”。 “自带的加上薛县、萧县、彭城等城中缴获,征集...”徐方沉吟片刻,道:“应是绰绰有余。” 王政点了点头,那就是不用了。 也好,毕竟人多口杂,如无必要,他也不想频繁的“展示神迹”,引起太多人的侧目重视。 “阵亡者厚葬之,有家小者安排抚恤,伤者厚加抚待。”王政道:“对了,还有之前因我等飞箭传书而遭曹豹诛杀的义士们,亦要搜寻出来,重重赏赐。” 以后攻城战会越来越多,难克的雄关也是一座接一座,王政已打定主意,自己做不到异族那般以屠城威吓,便更要把内应这一节重视起来,便从彭城起开始市恩。 王政又望向吴胜,道:“这几日周边郡县,可有异动?” 说起来,这一年多来,进步之人并非只有徐方。 吴胜也同样变化很大,在破城之后王政尚未吩咐,他已主动命令二阶轻骑兵们分散出百余骑日夜巡弋,将方圆百里尽入掌握。 这让王政心中颇为欣慰。 “禀将军。”吴胜道:“没有任何动静,许是咱们破城太快,又无什么漏网之鱼,他们自是来不及反应。” 王政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见堂下的祢衡却道:“这倒未必。” 吴胜怪眼一翻,看了过去,便见昨日已从萧县抵达至此的嘴炮笑道:“也许是见我军兵锋正盛,为军威所慑,故而装聋作哑,掩耳盗铃,亦未可知。” 呦,难得啊,这等好听话竟是由你口中所出? 王政讶然地瞥了他一眼,正好军务上的几件大事也处理地差不多了,便直接温言道:“祢先生,一路风尘,也是辛苦了。” “有劳将军关心。”祢衡连忙施礼回道:“大军征伐,主公尚且身先士卒,亲临前线,要说辛苦,也是我军将士辛苦才是。” 系统锁定之下,也唯有面对王政时,祢衡的言辞才变得没有那么犀利。 祢衡又是灿然一笑道:“说起来,衡正要为主公贺!” “哦?”正好此时一众婢女奉上了茶点,王政轻抿了口,笑道:“莫非是因我得彭城而贺?” “非也。”祢衡长身而起,此时阳光盛烈,满室光明,更照的他如芝兰玉树般风雅脱俗。 他环顾众人,侃侃而谈:“得彭城固足欣喜,但更值得庆贺的却是衡今日才只将军麾下有此雄师!” “一路来纵横千里,兵锋所向,必胜,旌旗所指,必取,这才是最值得庆贺的!” “先生当真是妙言清语啊。”王政笑了笑,打趣道:“当日你我初见,却自称不佞,实在太过谦逊了。” 听到这话,祢衡牢脸一红,干咳了声道:“胜不骄,处之泰然,更不忘将士功劳,可见主公年不及弱冠,已有大将风范,雄主器具了!” “不过...”说到这里,祢衡话锋一转,提醒道:“如今彭城已入将军掌握,便需使其速速安稳才是!” “大善。”王政击节而赞:“此言甚合吾意!” 望了眼祢衡身旁自入座起来一言不发的张昭,王政沉声道:“正欲请两位先生教我,有何良策可尽快安城?” 祢衡也看了身侧的张昭一眼,意有所指地道:“若要安城,便需知城。” “所言极是。”王政暗暗给他点了赞,也不是完全没有情商嘛。 “张先生。”视线落在了张昭的身上,王政笑吟吟问道:“不知城中赋税,钱粮,人口这些,统计好了没有?”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全都唰唰落在了张昭的身上。 这般情况下,张昭终于无法装聋作哑了,只得暗叹一声,拱手道:“禀将军。” “结合郡府账册文书,目前彭城共计有户两万一千六百一十七户,人口约八到十万人左右,其中青壮者三万余人,其他的俱是老弱女子。” 顿了顿,又补充道,“总人口中,约有两千多户,是由去年新迁而来。” 有新迁户数时众人都是心中了然,清楚原因,但听到张昭说户数时直接精确无比,说到总人口竟有近1/5的差异时,却都有些讶然。 如王政这等穿越者,和祢衡这类同样是望族出身的却是心中了然。 这个话题目前还没到谈的时候,见徐方张口欲问,王政主动岔开话题:“本次攻城,可有无辜百姓死伤?” 听到这个问题,张昭脸上也露出意味难明的神情,他看了眼王政,肃然道:“将军治军有方!” “虽不曾仔细盘查,但因将军入城后便下令不得饶命,更在诸多巷陌派人巡防,据在下所知,倒是有十几户平民有出现死伤,却都是城内泼皮所为!” 这便好。 王政满意地点了点头,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他恐怕是目前此世唯一重视,没当成务虚之言的人了。 最大的财富没有受损,他便想到另一笔财富了:“粮草、兵器、器械诸物如何?” “禀将军。”张昭沉吟了会,似在思索,旋即先不回答,反似解释般地来了句: “彭城自是沃饶之地,不过去年刚刚遭受兖州屠戮,民心涣散,不少良田无人耕种,如今仓廪实不算足。” 见王政点了点头,他才又肃容道:“如今几处官仓存量,若是供给大军,倒是足够两年用度,只是...” 说到这里,张昭望向王政,一脸的欲言又止。 嘿,你献城时怎么没想过自家的桑梓乡亲,现在又充当好人了? 王政立刻便猜出了对方的未尽之语。 这是怕自己将彭城存量全数充做军用,那百姓们可就要陷入粮荒的境地了。 77、任命 “先生请放宽心。” 凝视着张昭,王政沉吟了会,正色道:“当今之世,可谓国乱岁凶,苍生涂炭。” “本将当日在青州赵县起事,乡亲同僚群起响应,难道真是因为本将德高望重不成?” 他环视全场,自嘲地笑笑:“大多数人,包括我等在内,还不是因为曹军克扣粮饷,让我等实在活不下去了,若非如此,谁愿造反?真有人嫌命长,不惧死乎?” “无非是造反亦死,不造反亦死,既然左右不过是思路,那还不如做个饱死鬼!” “故此。”将视线重新落在张昭身上,王政沉声道:“在粮食上损民肥己,这等事无需讳言,本将亦曾做过,但确实非我所欲,实形势所逼,不得以而为之!” “所以,张先生,我能说的便是,无论今日抑或明日,从本心上,你担心的事本将都不愿做。” 张昭听明白了,王政没有给出实际的保证。 毕竟他说的是不愿做,而不是不能做,不会做。 但也足够了。 尤其是想到对方一破彭城先颁布不得扰民的将令,张昭也觉得对方所言颇为可信。 能有爱惜百姓的心,已是难得了。 毕竟他也清楚,要是真当王政立身根本的军队都开始缺粮的时候,什么体恤百姓自然是空谈了。 “将军有此心,已是高义。”张昭点了点头,又道:“至于器械、兵器、钱财等方面,城内目前尚算充足。” “将军可知,在吾城周边本就有三处矿产。” “距此百里西南处的梧县旁,有一处铁矿,而彭城与下邳交界处亦有一处盐矿,离吕县亦不过百十里路,最关键的是,彭城东南方向的取虑旁,还有一处金矿。” 我去,盐矿,金矿,铁矿都有? 王政听到这里,眉头一挑,看了眼祢衡,见他颔首认同,心中便是一喜。 张昭道:“钱财方面,在下之前点查城内几处库房,目前有金两百锭,铜、银百箱,另有五铢钱数万贯,较往年犹多不少。” 一旁的吴胜听到这里,笑的咧开了嘴:“这么多啊,莫非是知道将军要来彭城,所以这些矿地都采多了?” “咳,并非如此。”张昭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解释道:“如今旧岁刚辞不久,想必是今年该上缴东海大约还没来得及送出,便....” 便遇见我大军攻城?所以最后都便宜了我们?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哈哈大笑起来。 哎...匪性难除啊。 看到这些人忘乎所以全无仪态,张昭暗自不屑,总算看见王政和徐方倒还面色自若,便续到:“另外,本地各家望族为贺将军大胜,亦有献纳金银千两。” 贺我大胜? 王政饶有兴致地看了张昭一眼,心中思忖:这是怕我这黄巾贼直接抄家把他们一锅端了吧? 真是想多了,我要是求财,这点小甜头便能满足吗? 我若是不求财,你们送与不送又有何区别? 不过这彭城的望族比起开阳那便倒是乖觉不少,这也让王政略觉满意。 看了眼张昭,王政心中也暗自慨叹。 不愧是未来历史留名的人物,才华如何先不说,单这记忆力已远超常人了吧? 这么多文册数据,难得他全不需翻看,便将所有数字记得清清楚楚。 张昭继续侃侃而谈:“此外,缴获盔甲兵器,去除破损之外,剩余完好者共两千七百件,其中枪戈等长兵器一千七百余,刀剑等短兵器八百件,衣甲两百副,弓弩一百三十余张。” “国库所存盔甲诸物亦有一千二百件,另有许多守城器械,投石机五架,床弩七台....等等。” 说到这里,张昭深吸一口气,总结道:“所有缴获物件点检完毕之后,如今已先分批入库,等将军处置。” 这些事务往日都是徐方来做,不过王政思忖了片刻,望向祢衡:“祢先生,咱们目前人手不足,就暂由你负责吧。” “喏。”祢衡连忙回道。 彭城这次的缴获倒确实足够丰厚,不过此类东西知晓即可,何况说起来,王政这一年多连番破城,如今也勉强算的上家大业大了。 他看向张昭,赞道:“先生当真是才具过人,这般短时间便将这些琐碎清点完毕。” 张昭连称不敢,看王政沉吟不语,没有再没问,便欠着身先坐回榻上。 “主公。”祢衡这厢接口,道:“既下彭城,我军如今粮草,器械,兵器皆可称充足,未知下步如何筹划?” “再充足也不能坐吃山空啊。” 坐得时间久了,感觉身体有些酸麻,王政便轻轻一展猿臂,噼里啪啦的骨骼脆响中,望向祢衡:“先生如何看呢?” 此时他的脑子里对接下来的发展已有个大概的计划,不过也想听听祢衡的意见,看能否拾遗补阙。 祢衡等的就是王政这句话,他长笑一声,双目炯炯有神地道:“以衡之见,如今可谓有三纲。” “哪三纲?”王政问。 “抚民、纳才、招援,此每纲又有两目。” “愿闻其详。” “抚民者,选一有名望的本地人,充任管事。下分两目,一则稳定城中秩序,且需处理好军民之间,大军内外的沟通事宜,毕竟彭城城大,几处军营足可容纳我军士卒,只是毕竟刚刚厮杀不久,我军大胜之下,士卒必有骄纵之心,而民间百信亦有积怨,此二者若无能人居中协调,必有隐患。” 王政点了点头,自家当日起事这般迅速,某种程度上正是青州黄巾与兖州兵之间矛盾太多,日积月累之下当真是如炸药包一般一点就炸。 所谓前车之鉴,即便天军不曾扰民,但那些被斩杀的守城官军中自是有相熟的、亲近的,焉知有多少人心怀怨恨? “二则,所谓春耕秋收,眼下正值农耕季节,彭城本就因去年曹操之故,良田荒芜,如今又遭逢一次破城,衡以为需得尽快安抚百姓,恢复耕作。” “这是应有之理!” 好不容易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根据地,王政自然不愿再做那四处游荡的流寇。 不过若是自家的根据地,那就不能动手抢了,更得有固定的粮饷来源,不耕便无收,无收就无粮。他点头赞同,一拱手:“如此,便辛苦祢先生,为我暂做这彭城的总管事如何?” “主公,衡方才已经说了。”祢衡笑了笑,提醒道:“需有名望有才干的本地人啊。” “衡虽自认不算庸才,可既非彭城人,在这里也谈不上什么名望可言。” 王政自然清楚祢衡所建议的是谁,只是... 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张昭,他自然相信张昭的能力和名望,问题是...对方目前还没入队啊? 这等重要的岗位,王政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罢了。 自家大军在旁,便是有何异动,也可迅速镇压,谅他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决议已定,王政便正起身子,拍案而起,从榻几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张昭面前,凝视着对方,突然长揖到底:“张先生,这彭城国相非你莫属,还望不要推辞,屈尊助我。” “将军这...” 见他行此大礼,张昭连忙起身,一脸惶惶,想要推辞,却是已到了嘴边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张饶不敢啊...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但若受礼不应,自然也会招来怨怒。 而王政的怨怒... 不但他承受不住,便是张氏一族,乃至整个彭城近十万人,恐怕也承受不住吧? 哎.... 他暗自叹息一声,声音有些涩然:“如此高位,昭一介布衣...自是求之不得,焉能不从?” “好!” 王政脸上满是欢喜,见张昭顺水推舟的接下任命,胸口的一块大石,至此方才落下。 他也怕对方学徐庶啊。 只是...看了眼系统面框,王政还是有些不满意。 老子穿越到现在,可是第一次这么卑躬屈膝啊,你乍就不感动呢? 还不愿意入队啊? 78、纳才 罢了,来日方才! 惋惜地看了眼透明方框,只是他也清楚,这入队申请也不是他盯着瞅就能瞅出来的。 没法子啊,王政收敛心神,将视线转向祢衡热切地道:“祢先生,请再讲纳才何如?” 这才是他心心念念,最关心的事。 他缺人才啊,尤其是文官类的人才! 当日祢衡与他在开阳初次见面,便提到过这事,只是两人聊彭城聊嗨了,又因为根据地事关重大,没得之前也无暇他顾,王政便没有就这话题继续深聊,如今对方主动旧事重提,王政自然是要问个明白清楚。 却见祢衡听到这话,却先避而不答,反给他使了个眼色,随即话锋陡然一转: “主公,入城至今,还不曾与城内诸家望族豪绅会晤吧?” “若要彭城安稳,此节不可不察啊。” “张先生本有名望,如今又得位份,不如也就烦请他一一约请,选个良辰让主公见上一面如何?” 王政先是一怔,旋即立刻反应过来,祢衡这是要支开张昭? 心有明悟之下,王政也立刻配合道:“不错,正当如此。” 便对着张昭温言道:“那便有劳张先生走一趟了,择日不如撞日,便今晚如何?” 张昭抬头看了看他,又望了眼祢衡,虽却有些古怪,却也不敢不从,便连忙应诺。 王政既然都敲定了时间,那张昭也只能立刻走了出去,去联络那些各家望族豪绅了。 ...... 目送张昭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彻底消失,王政才对祢衡说:“先生,如今可方便了?” “主公真有师况之聪也。”祢衡却立刻先拍了记马屁:“可谓闻音知意。” “咳,祢先生不必如此。”王政汗了个,“请言明如何纳才。” 其实我还是更习惯你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啊: “纳才之纲,亦有两者。”祢衡正色道:“一者徐州之才,二者天下之才!” “纳徐州才为知彼,可一时成也;纳天下才为借力,需此时开始着眼,缓缓图之。” “而纳才之关键。”祢衡用指用力一敲案面,一字一顿道:“在昭也!” “纳才也要靠张昭?” 王政一怔,一旁的徐方也疑惑不解:“既如此,祢先生为何方才要支开张先生?” “张昭如今心思未定。”祢衡笑道:“当他面说,吾恐其不用心竭力。” “这倒确实。”王政点了点头:“只是纳才与张昭有何关系?” “说起来,吾当日劝主公夺彭城时,其中有一点,便也是因为张昭在此。”祢衡道:“只是此人性格刚烈,名望太高,衡自度没有说服其为主公效力的把握,故才未曾提及。” “却是想不到...”说到这里,祢衡抬头看了眼王政,语气感慨道:“衡未至彭城,主公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已招揽到此人了!” “衡从不信鬼神,但此刻亦有些迷茫,莫非当真是天命有归?” “咳。”王政有些受不了这嘴炮帝对着自己时却是连环马屁,忙打断道:“说正题,说正题!” “喏。”祢衡环视众人,问道:“张子布不及弱冠便被举孝廉,如今已知天命之龄却依旧不曾出仕,为何?” 听到这话,众人面面相觑均感不解,不是说纳才吗,怎么又扯到这里呢。 唯有徐方若有所思,王政则托后世宅男属性,知识面虽没有深度,宽度却是足够,思索了会,便试探地道:“莫非,是为养望?” 这番回答让祢衡都登时一惊,讶然望去。 他知天公将军非徒俱勇武之徒,心思也算敏捷,是个聪明人,但万万没想到,连这事对方都能猜出来。 不应该啊! 自己之前曾调查过,将军乃是绝对的平民布衣,祖上从未出过什么仕子名士,怎么这事他都能知道? 见祢衡似是发呆般的愣在那里,王政连连轻唤了几声。 “先生,先生?” 祢衡终于回神过来,又神色复杂地看了眼王政,道:“将军所言不差,正是为了养望!” “昔日袁绍隐居洛阳,不妄通宾客,非海内知名,不得相见。中常侍赵忠谓诸黄门曰:袁本初坐作声价,不应呼召而养死士,不知此儿欲何所为乎?” “这等伎俩,本是有大志之辈擅用。” “张子布同白侯子安学习《左氏春秋》,与王朗畅谈《论语》,养望二十年间,不知多少儒生士子上门拜学过,不说门生遍布天下,充塞徐州却已足够。” “若此人真心愿为主公出力,只需其登高一呼,便是有大半人顾虑黄巾之名不愿来,即便是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的人,念那师生之情,愿为主公驱策,也堪足用!” 张昭有这么牛笔吗? 王政斜睨了祢衡一眼,倒是信了大半。 能让这嘴炮这么推崇的,看来似乎真的不仅仅是一个东吴名臣啊。 “便如先生言,张子布果有此名望,”沉吟了会,王政道:“也确实需要得其真心才是。” 这点他倒是可以想想办法,毕竟他所要求的归心,只需要一刻,甚至一瞬,便能锁定一生一世。 “纳才我已明了。”王政点了点头:“便请先生说下最后这求援吧。” 见王政颇为认可,更似有了主意,祢衡也感心情振奋,也不管漆案上的茶凉,端起来一口喝干,接着道: “招援。一则内,一则外。” “内如何?外又如何?” “便如衡此前所言,彭城人与曹操有不共戴天之仇,山高海深之恨,在内,主公可约见降军、主城,以及彭城各郡县德高长者,士绅名流。优加抚慰,赖以助力,择其优者为官长,再以同仇敌忾为名,如此便似飘絮落地,有了根基,加以时日,便能让彭城人心所向,真正为主公所驱策!” “外呢?”王政又问。 “外援者。”祢衡面带微笑地指了指门外东南方向:“自然便是在扬州。” “衡愿出使东南,为主公联络袁术,彼此互为犄角,守望相助,共抗袁曹,同治徐州!” “额,你去?” 与袁术结盟王政倒不反对,毕竟当年猛如大秦还要对六国玩玩远交近攻呢。 自己马上也要四面皆敌了,确是要选个盟友,相比起来,袁术无论实力还是位置都是比较合适的。 只是祢衡自动请缨,王政却有点不敢同意:“这...” 不太合适吧? 我怕你竖着去,横着回来不说,搞不好还激的袁术先和我干起来了。 说起来,自家和他本也有旧账啊。 当日临淄可是拿了袁术和阎象的好处就跑了。 搞不好人家本都忘了,被祢衡一激之下,到时候新仇旧账要一起和我算了! 79、唯真名士而自风流 “先生之前所倡三纲六目,本将无一不从,只是...” 王政叹了口气,“只是我军彭城初定,周围尚有各处郡县也需用兵,若此时先生离我而去,吾心实不愿也。” “何况由此前去扬州,日程不短,路途不靖。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何况...” 见祢衡张口欲言,心知前面这些话都不曾起效动其心志,王政有些无奈,只得据实相告,将之前自家在临淄时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到王政竟已与袁术有过盟约,且之后还背盟,祢衡也是眼睛眨巴眨巴地愣住了。 见状,王政也是老脸一红,干笑两声:“说起来,此事倒确实是本将有负袁术啊,只是...先生,我也是形势所逼啊,当日青州....” 巴拉巴拉不停大倒苦水,祢衡如何先不说,一旁的吴胜倒是听蒙了。 莫非是我记错了? 我怎么记得阿政一开始就定好了来徐州的计划,然后一听说是袁术,便打定主意只拿好处,不干活的? “主公,吾斟酌了下,其实倒也无妨。”这时祢衡似是回神了,笑了笑道:“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会盟本是合则两利的事,料想袁术高门出身,一方诸侯,自当心胸宽宏,器具海量,未必会因这区区财物便与我军交恶,那岂不是因小失大?” 袁术的心胸...也就那样吧? 不过王政也认同会盟是合则两利的事情,再说比起怨怼,相比自己,对方更恨的应该还是他那个哥哥袁绍吧? “先生所言甚是。“他看了眼祢衡,还是暗示道:“先生所言甚是,我倒也不曾小觑天下英雄。“告知此事,只是恐先生...” “衡了然。”看到王政这般欲言又止,祢衡稍一思索,恍然大悟,轻笑了几声: “哈哈,主公是怕我出言不慎,再度惹恼袁术?” 好一会,笑声才止歇。 却见祢衡正色道:“主公,衡确实性格不讨人喜,也常常不识大体,不懂尊卑,说起来...” 说到这里,祢衡顿了顿,眼眶一红,脸色露出惭色:“衡之血亲,家族,乃至桑梓之地遭文丑屠戮,虽是袁本初迁怒之举,但归根结底也是衡之言过也。” 听他语气不胜萧索,回忆起了平生恨事,众人尽皆默然,王政也不知如何安慰才好,想了片刻,刚要张口,便见祢衡已续言道:“所谓经一蹶者长一智,衡若再不知长进,还有何面目立于世间?” ...你的意思是当日见我时,那般嘴贱还是收敛过的不成? 王政讷讷地看着他,感觉有些不可置信。 却见祢衡见他一脸不信,已猜出心中想法,便出言解释道:“当日开阳与主公初会时,毕竟主公...嘿,是黄巾军的首领,哪怕兵卒骁勇,将士用命,衡也还想想要一试主公的心胸、度量,方才故态复萌,做出倨傲、无礼的冲撞之举。” 哦,这样啊。 想到祢衡今日在堂上的表现,对比之前王政若有所思,那其当日对于禁等人那般高冷作态,也是初来乍到所选择的刻意为之? 而此时的祢衡,望着王政也是心潮澎湃。 虽加入不久,无论是王政还是他的军队其表现也让祢衡颇为满意。 正所谓君择臣,臣亦择君,他选择王振自然是因为汝南袁氏势力太大,此时天下诸侯要么便是袁氏出身,要么便是袁家的小弟,除了王政这等黄巾贼寇,祢衡确实别无选择。 而单靠他自己一个连官职都没有的儒生,这等深仇此生此世恐怕都难以得报! 当然,此时天下黄巾贼寇何其多也,若论声势,兵马,王政也非其中翘楚,祢衡当时来此也是从其起事的事迹听起来,像是一个有大志且有韬略的人。 人才可以招揽,兵马可以变多,包括为人主的能力也可以提高,但器具、志向这些有时候却是一开始就注定的。 祢衡感到庆幸,这一点上,王政的表现在他看来,已是难得。 当然,其实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王政起事的时间不长! 祢衡既以范雎十年复仇勉励自家,心中便清楚,范雎大仇得报的关键在于秦昭襄王的出手,但秦昭襄王为何愿意出手,却是因为范雎十年来在秦国立功无数,更高居宰相之位! 若范雎依旧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秦昭襄王又凭什么为他去威逼赵国? 所以祢衡心中早已想明白了,选择王政这等有实力的一方势力首脑是其一,其二,便是要为其立功,更要在其内部出位方才可行。 而其目前其实还在起步阶段,帐下武将尚不算多,谋臣智士更是乏善可陈。 区区赵宏、缪林之流,心高气傲的祢衡何曾放在眼里,便是张昭,祢衡虽认可他的文采、名望乃至内政上的能力,但却不觉得对方在兵韬武略上能威胁到自己。 他坚信自己在很长时间内,都会在天军中一枝独秀! 听到祢衡这般言辞恳切,王政想了想,自家帐下也确实没什么合适的人选可以去做这重要的说客。 张昭倒是也行,问题是王政敢放他出城吗? “既如此,”王政点了点头:“先生此去,可需甚么物事,且尽管言语。” “谢主公信重!”祢衡大喜,想了想道:“既曾因财生出嫌隙,那既是结盟,倒也确实要先化干戈为余波。” 这话众人都听明白了,吴胜便道:“那就将之前从袁术那得来的如数奉还?” “不可!” 祢衡还未开口,王政和徐方却同时开口反驳。 “若是如数奉还,岂有诚意可言?”王政望了眼徐方,见他已竖起两指,思索了会,颔首道:“便加两成吧。” “徐方,你且安排一下,另外再安排五十名天诛营的兵卒,在先生出城时一同交付与他。” “喏!” “先生,何日出发?”王政又问。 “此时宜早不宜晚,主公,衡欲今夜便走。” “不如明日吧?”强敌环伺,王政也想此事可以早点有个眉目,道:“之前我曾让张昭安排今夜与城中各家会晤,若是今夜就不能为先生送行了。” “何须如此虚礼,主公愿予信重,衡已心怀畅慰。”祢衡朗声一笑,“衡一去,无非受些风尘之苦,主公军政大事,无一不得劳烦。千万保重身体。” 先向王政躬身行礼,旋即又对众人拱了拱手,转过身,便飘然而去。 随着背影渐渐远去,一声清朗而自信澎湃的话语被凉风卷来。 “至多半月,必有佳音送回。” 这个逼装的不错,我给九分,减一分是怕你太骄傲。 王政暗自吐槽之际,向来仰慕文士的徐方倒是真挚地赞了句: “祢先生真名士也,风采脱俗。有此人,将军霸业可成!” 80、土地 目送祢衡远去,又和众人商议了一些琐碎实务,得了根据地,此时王政可谓谈兴正浓,说了好一会儿,却见张饶、吴牛等人却都面有倦意,更不时打着哈欠,才醒悟过来。 疏忽了啊。 从萧县起拔至今,也好几日了啊。 那些普通士卒反倒好些,毕竟可以轮休。 而这些将官们,却是戎马倥偬、汲汲忙忙,偶尔小睡片刻,却是许久没好好休息了。 自家体质过人,固然是每日睡一两个时辰便能保持精力充沛,丝毫不觉困倦,可其他人却不同啊。 毕竟,即便是吴胜徐方这些四阶兵,在力量上也和他差距很大,而其他人更不消说了。 暗自叫了声惭愧,王政扭头一看,见窗外日头高升,已是近正午的时刻,便令亲兵去后厨安排一些餐食,和众人一起略吃了些,饭毕后,便令众将各自散去。 至于徐方、吴胜和张饶却被他留在郡府休憩一会。 这三人也是他想好的人选,要其今夜一同去见彭城那些望族的代表。 吴胜,徐方自不用多说,特地拉上张饶,却是因其攻城时的表现,王政特意以示亲重。 ...... 日暮黄昏之际,月上柳梢之前。 当王政四人在亲兵的拱卫下来到大堂时,此时已有三十多个人坐在榻上,人人高冠华服,一身富贵。 天公将军亲临,众人自是纷纷起立,看到王政的第一眼,大部分人的反应都是一样,城府深的在眼眸处闪过讶然,城府浅的却是立刻便面色一怔。 王政也习惯了,大部分人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都会因其身份和年龄的反差而有些失态。 过了会,当王政入座后,回神过来的众人或是拱手作揖,或是点头哈腰,俱都先行了大礼,旋即都站在原地不动。 先让吴胜等三人分开左右去了侧榻,王政抬头一看,见人人拘谨紧张,噤如寒蝉,不由笑了笑,先回指自己,笑道:“政今夜换上常服,便是不想诸位长者太过拘礼,何至如此?快入座。” 却是连“本将”也不自称了。 待众人入座后,王政环视一番,先朗声道: “政来此,并非为了扰民。而是听说彭城国相治国无方,内不能安民,外无力御敌,令徐州百姓饱受侵害,民不聊生,故此本将才点天兵万人前来解民倒悬。” “政既幸不辱命,一战克城,可见徐州这龙腾之地,天子之乡,当真是有德者方能安居!” “此自然之理,诸位长者,然也?” 你这么说了,我们敢说非也吗? 既接受了张昭的邀请,这些人自然都是识时务的圆滑之人,自也不可能有什么玉碎之慨。 哪怕此时王政说的言论再是荒谬,他们也会捏着鼻子不敢反对。 何况说起来。 这次彭城易主,大军入城,确实算是秋毫无犯,不仅百姓无人破家,他们这些大户也都安然无恙。 除了一开始受了惊吓,相比去年的兖州军而言,王政和其军队的表现,已算是非常不错了。 故此在内心里,众人对王政这黄巾贼寇虽还有些本能地鄙夷,目前倒还真没什么其他恶感。 于是都是拱手不迭,连连称是:“天公将军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将军此来,当真是解我彭城生灵倒悬之急,,小人等皆是枭趋雀跃。若非之前曹豹那厮不识天命,一力阻挡,吾等早就箪食壶浆,出城相迎。” “如今万民倾心,四方仰德。将军得彭城,却非以兵锋取之,实天命所归也。” “谬赞了。”王政一笑:“万民倾心?若真如此,堂内如今应是群贤毕集,座无虚席才是啊。” 说着,看了眼还有不少空置的软塌,笑容登时一敛,眼中微有冷意掠过。 各家望族的家主,本就心思剔透,见其脸色有异,不由也望了过去,旋即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哪怕清楚王政便是发作,也不会冲着他们,只是他现在魅力太高,加之位高权重,心思稍有变化,便似有无形威压缓缓而坠,令众人即便不当事内,亦不由心里一个咯噔,惴惴不安起来。 感受气氛有一样,王政哈哈一笑,主动转移话题,拍拍手道:“我闻张先生言,我大军甫入城,诸位长者俱都捐献了不少钱财来充实军资。本将闻之亦是欣喜得很。” “军中无以怡情,唯有水酒一杯,请自海涵,政先敬诸君一杯。” 在他的举杯中,众人都举起杯,向王政恭声祝道: “贺将军万安。” 饮罢一轮,王政瞥了眼徐方,便见其心领神会地主动道:“彭城既有新主,便需有新气象,新章程,各位长者,今日我已盘点好了库房的相关文书,按各位原有田地,新做了地契,就此调换。旧契请各位明日一早,交来郡府,或者递于张先生即可。” 听到这话,众人又是一愣,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换地契? 一听之下,他们稍微思忖,便猜出了王政的用意。 去年曹操屠城之后,无论平民百姓,甚至一些小门小户的寒门士族,人亡破家者不在少数,那自然也出现了不少无主的屋宅、田地,如今自也早早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如今王政提出什么新契换旧契,先不说他一个黄巾贼寇能占据彭城多久,一旦未来被其他诸侯打败遁逃,这新契自然就毫无价值,便是此刻,恐怕也是为了盘查那些隐没的田地吧? 好贼子! 竟如此贪婪? 一旁的张昭也是一惊,愣愣地看着王政发呆。 王政却不理会他们的反应,反而冷笑一声道:“徐少校所言不差!” “便如诸君所言,我得彭城乃天命所归,今日设宴既有人不赴,便是逆天而行,其罪当诛!” 最后一个字吐出时,凛冽杀意宛如化成实质,登时让堂内为之一静,人人只觉自己此时身处之地,却是顷刻间从豪宅变成了冰窖一般。 “这些罪徒嘛,自然是不用再给什么新契了,无论破家灭户,也俱都是咎由自取!” 说到这里,王政话锋一转,视线一一从堂上众人脸上转过,语调再次变得温和,又笑道:“诸位长者自是不同了,你们和本将同为顺天之人,便该和我一同迎接新气象,新章程,才是应有之理啊!” 赤果果地威胁啊。 众人听明白了,这是给他们两条路走啊,要么交出隐没的土地... 要么,便是连自家本有的土地也没了。 只是... 虽然按道理说王政只要求他们吐出一年前抢来的土地,并没有触碰底线,可那些土地既入了他们的袋中,他们也早当成是自家该有之物了啊。 一时间,堂上静至落针可闻,没一个人愿意接王政的话。 王政也不着急,好整以暇地盘膝而坐,自酌自饮起来。 81、强逼 似是过了许久。 除了王政和徐方等人,剩下的在场的,每个人都低头不语,仿佛他们的注意力都被漆案前的那些薄菜冷酒尽数吸附过去。 却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旋即,便有一个甲士昂然阔步,也未等通报便走进了堂内。 正是吴牛这莽汉。 只见他瓮声瓮气地道:“禀天公将军,查得城内十七家贼人不应天命,逆势而为,如今已悉数绑了起来,押在军营校场,等候将军发落。” “吴牛你个不晓事的,这等罪徒怎么还来将军面前提起,污了将军的耳!” 王政还没说话,却见“砰”的一声,一旁的吴胜已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力道之大,尽将案前的酒盏碟盘震的嗡嗡颤鸣. “尽数诛杀便是。“ “吴胜,在各位长者面前,不可如此无礼。”先假意训斥一番,王政一扭头,又笑着对众人温言安抚。 只是他这般惺惺作态却毫无意义,众人听到这话,脸色俱都阴晴不定,有胆小者已是脸色苍白,战战栗栗。 他们并非没见过世面,从王政这黄巾贼寇入城伊始,便清楚这是个凶星。 所惊恐的,也不仅是所谓的杀人。 王政这般作态,若是发生在众人不愿开口接那新契之后,那反而是意料中事,立威嘛,杀鸡儆猴嘛,我们懂的。 最令他们恐惧的,却是他们一直都在留心,王政在堂上半步未离,更不曾吩咐身边兵士去传话,其手下却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城内这么多家望族一网打尽了... 这说明了什么? 很明显此子事先便授意过,安排好了,在众人赴会之前,已安排了兵士们盯紧了城内所有大户,有不曾赴宴赏脸者,便立刻采取了行动...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其手下这些贼兵匪将自作主张了... 无论是哪一种,众人都觉得极为棘手。 若是前者,很明显此子非张昭所言那般有什么大器,依旧不离贼寇本性,稍有不顺意便要拔刀杀人。 而若是后者,那更麻烦,那证明王政这个要求并非其一人诉求,而是这股贼军的整体意愿。 其实,这倒是他们想岔了。 所谓事有轻重缓急,光为破此雄关王政便耗费了很大心神,一进城来又碰见了张昭这等名人,其后又是内外诸多事务缠身,哪里有什么精力关注他们,遑论安排人盯梢各家? 再说了,他早已是驾轻就熟,锁住彭城各处城门,禁止出入便足矣,还怕他们跑了不成? 不过说起来,之前看到席位空了不少,王政确实通过系统传令距离最近的吴牛带人去把剩余的望族们也都请来。 只是后面坐下会谈后,王政却是改变了主意。 他本以为着自己暂时都没准备搞“均分田”,只是想着把那些无主之地拿来作为封赏军士之用,也顺便给未来到此的青州流民们,已算是很温和的手段了。 却没想到自己这般克制,这些财主们竟也支支吾吾,用沉默表示抗议。 这算什么,非暴力不合作? 这下可把他激恼了。 看来在利益面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是不行的啊。 既然如此,王政便懒得让那些没眼力劲的人再上座了,自家的水酒不喝,那便去喝孟婆汤吧! 正好一举两得,借些人头立威! 望向吴牛,王政问道:“逮捕过程中,这些冥顽不灵的罪徒中,可有胆敢反抗者?” “倒是有三四家。”吴牛思索了会,挠了挠头道:“不过这等猪猡,聚集些百十个喽啰,反抗亦是无用,一波便已冲溃!” “那就把这几家带头的押来我这府邸门外,直接诛杀!” “喏!” 不久后,吴牛便带着天诛营亲兵们把几个中年人带了过来,命其对着大堂跪在门外。 随着一声“斩”,便见三个人头咕噜噜的落地直转,喷出数尺远的血柱。把好好一处院子弄得血迹斑斑,有些甚至喷到了堂内地上。 这下众人愈发胆战心惊,两股战栗, 看了眼四周人的神情,王政心中冷笑,外表则面沉如水,又喝道: “这十七家的家主和其嫡系成年男丁,尽数斩首,首级以杆悬之,置于城中,以儆效尤。” “喏!” 吴牛等人大声应诺,旋即便提着人头去了。 徐方见时机差不多了,趁机添油加火,猛地昂首站起,抽出长剑,振臂高呼: “天公将军军令如山,顺从者昌,违逆者亡!” 吴胜、张饶等人亦同时站起,齐声呼应:“顺从者昌,违逆者亡!” 门外的天兵们亦呼啦啦地同时呼喝,或是枪戈高举,或是刀剑挥舞,齐声道:“顺从者昌,违逆者亡!” 声音洪亮,震动屋瓦,更令剩余的这些望族们人人震怖。 好一会儿,终于有一个中年人忍不住从席上走出,噗通跪下,声音都带着哭腔: “谢将军厚爱,小人愿以旧契换新契!” 既有人带头,剩余的人亦纷纷开口,表示愿意配合。 真是一群贱骨头!非逼我这老实人龇牙,亮刀子才行? 王政心中暗骂,面上倒是露出欣慰神色,点了点头,又换上了笑脸:“如此甚好。” “本将入城时便下了军令,不得扰民,今后亦是如此,也请各位放心,此后彭城必会成为安居乐业之福地。” “如果有违令的,无论将、卒,只管给对本将说,定斩不饶。” 众人一边将那新的地契收入怀襟,一边应付的诺诺连声:“将军当真是爱民如子,体恤百姓啊。” “我彭城迎得如此英主,幸甚,幸甚啊!” 众人强颜欢笑,王政亦视若无睹,看了眼那个第一个取地契的中年人,笑道:“这位长者,不知名讳如何?” 那人四十来岁,其貌不扬,这时正拿着一方丝绢擦着满头冷汗,听到王政问话,忙又站起,躬身道:“不敢将军此言,小人名郭益。” 王政见他头戴四方冠,身穿青襕衫,足穿尖头方底生皮鞋,倒是一副儒生打扮,只是身材臃肿,面向富态,反倒有些不伦不类,便问道:“看你打扮想必亦是饱读诗书,可是本地人?” 郭益道:“禀将军,小人祖上本是颍川阳翟人,自吾父那辈方才移居此地。” 王政微一偏头望向张昭,张昭明白其意,是问其可有才干,是否能任官职,思忖了会,道:“郭氏虽在彭城仅历两代,却也有些名望,郭君本人也颇有才干。” “如此甚好”王政放开手臂,搭在软榻扶手上,和颜悦色地对郭益道,“张先生新任国相,如今正缺人手,郭君不如来当个...“ “永苍长。“张昭在旁接道,这是个四百石的官,不大不小。 “好,就这个永苍长吧。” 郭益心有不愿,却又不敢直接拒绝,求救似的转望四周,只是众人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敢搭话,何况又都有些恼恨他第一个带头服软。 没奈何下,郭益只得同意。 “何必如此作态?”王政见状,终于有些冒火了,冷冷一晒: “本将知道诸位的顾虑,无非是觉得本将所率者不过是一群黄巾贼寇,乌合之众,若有诸侯来犯,转眼间便可能灰飞湮灭,若任了本将的职,怕留下污名,以后没了立身之基。” “嘿,甚矣尔等之不惠!” 他一拍案面,声色俱厉道: “若当下都无法存身,谈何以后、将来!” 82、心愿 王政骤然翻脸,一番疾言厉色,登时吓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当下主宰他们身家性命的,可不就眼前的这个竖子? 一时间,人人连呼“不敢“,“绝无此事“之类的话。 “哦?”王政微眯着眼,慢吞吞地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诸人异口同声,回答的声音整整齐齐,如出一口。 “那就再推举几位有才学的,都到张相手下任职吧。” 一边直接以威势强逼,一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张昭,王政心中也郁闷啊。 你若能入队伍,去换你那些学生来,我何须如此啊? 不过仔细一想,若非阴差阳错把张昭逼到了绝路,令他先在名义上投效了自己,起了个头,便是以性命要挟,恐怕这些人也未必会屈从。 毕竟这时是大汉,儒生,望族们比起后世的宋明同行,还是有些血性刚锐的。 正因为有张昭在前面顶着,带了头,他们自觉日后有了退路,心理防线才没那么大。 不管如何,先将彭城这边安稳下来,才是最紧要的。 这般想着,王政环顾四周,见气氛变的尴尬起来,便瞥了眼徐方。 徐方心领神会,吩咐亲兵出门安排,不久后便有一群女乐施施然而至。 旋即,便有动听的丝竹之声入耳。 见状,众人倒也晓事,不管是不是强颜欢笑,起码表面上又恢复了宾主尽欢的情形。 气氛缓缓地趋向融洽。 一边与众人举杯相敬,一边听着这些靡靡之音,王政心中也有些感慨。 他一怒之下,便有人身首分离,血溅五步;一言之威,便可破家夷族,灭户无算,看起来当真是威风凛凛,气焰嚣张,实则自家心中却是一阵郁郁。 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 再说汉末这等大争之世,若是没有文人相助,自家的势力便失去了续航能力和造血能力,便是有系统相助,又岂能保证走到最后?因此,自入徐州以来,每入一城王政自问都是摆足姿态求贤若渴,只是限于黄巾的身份,得到的回应却一次又一次的都是拒绝,当真是念念不忘,毫无回响。 目前就那么一个祢衡算是真心投靠,还是因为其对家是汝南袁氏下的无奈选择。 这让王政实在是有些泄气了。 他突然没有兴趣再和这些蝇营狗苟之辈再次虚言伪色了,让徐方和张昭和诸人继续应酬,便直接起身,昂然阔步,扬长而去。 行上楼阁过道,晚风吹拂之下,脑子终于一清。 他眺目俯瞰,看见了彭城内房舍鳞次栉比,又放眼望去,远山叠翠,苍穹一碧,映照如画江山。 我有系统,又有先知,些许挫折,何足挂心? 想到自家知道的那些天朝历史中,说白了无非是成王败寇,王政心中终是恢复了些底气。 这片繁荣富饶的土地,有光亮,有阴暗,有忠臣义士,也有奸佞小人。 数典忘祖的汉奸都有人做,只要自己站稳脚跟,努力耕耘,未来表现出了能问鼎中原的实力,还怕没有不介意虚名的“士奸”不成? 他给自己鼓舞打气,因在求才上遇到挫折而出现的低沉忧虑,终究持续短暂。 看了眼透明方框,王政再次振奋精神,最起码,这乱世,他永远不是在孤军奋战。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他曼声长吟:“从头越...”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 夜深之时,待徐方等人前来回禀已送走各家望族后,王政却是心血来潮,又令人将起事最初的赵县弟兄们尽皆招来,随同众将再次摆酒宴饮。 一年征战下来,当日在赵县军营最开始愿为自己效死,与龚续五十名骑兵正面厮杀的的二百七十三人,如今已折损大半,仅剩百人不到了,其中有不少正是天诛营兵,剩下的则分布天军各部,基本也都是都伯类的军职了。 如今身在彭城内,则有三十余人。 听到天公将军要请他们喝酒,自是人人激动,溢于言表。 喝到酒酣意浓,各自回忆往昔,跟随王政一路走来,其中不少人都接连失去了兄弟、好友,家人,不禁痛哭流涕。 见状,王政也默然不语。 一将功成万骨枯,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有些沉重啊... 最熟识的人里,都已有这么多在不知不觉中成了白骨,那些素不相识的,仅仅因为相信自己而跟随的其他人呢... 想到这里,他怔怔半晌,将手中的酒杯一仰,一饮而尽。只觉酒味入口,酸涩不堪。 国相府藏,自是美酒,但此时饮来,不啻饮鸩。 见气氛变得低沉,徐方连忙岔开话题,要求众人不要忆旧苦,要思今甜。 这话也对。 众人纷纷点头,想到往日,再对比今朝。一年光阴,弹指即过,众人均觉自身境况已是翻天覆地,无不对王政钦佩万分。 乱世人命贱如草,最起码,无论是他们,还是那些死去的亲人朋友,将这条命卖给王政,目前来看,已是非常划算了。 其中有些年长者,之前跟过其他黄巾渠帅的,甚至已不仅仅是因为王政的“张角转世”和“天赐神力”而五体投地。 在他们眼里,这位天公将军确实与众不同。 如不论身份高低,俱都待人如一,态度温和。 又如以身作则,身居高位也很少在意个人享乐。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王政确实带领了他们走向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说到胜仗,感慨最深的自是张饶。 在王政麾下这短短时间品尝过的胜利,尽是比前半生加起来都要多。 又是连敬王政几杯,喝到满脸通红犹不肯停。 吴胜则笑呵呵地在旁说等将军得了天下后,自己不求官职富贵,只求能完成自己四个最大的心愿即可。 听到这话,王政倒是一怔,他和吴胜相识日久,倒还是第一次听说对方有什么心愿,不由好奇地望过去,笑骂道: “你倒是贪心,一开口就要四个?” “不过,且说来听听?” “嘿,将军。”吴胜一本正经地道:“大丈夫顶天立地,自然是要建功立业!” “那怎么才算建功立业呢?”一旁醉眼惺忪的徐方也凑趣地问。 “取一贤妻,纳十美妾,生百子千孙。”吴胜文绉绉地道:“最后一个嘛...嘿。” 却是住口不提了。 王政差点一口酒喷了出来。 好家伙,前两个我还能帮帮忙,你这第三个... 这是要布种天下啊! 这真得靠你自强了,我可是爱莫能助了啊。 “最后一个是什么?”徐方道:“且说来听听,一、十、百、千都有了,接下来,难道是万?万金?还是万户侯?” 众人亦纷纷起哄,催促其说完,吴胜却只是嘿嘿笑,瞅了眼王政,依旧不语,只是嚷着喝酒喝酒。 直到天将晓时,酒宴才罢。 目送所有人的身影离去,王政抬头一看,见日头已是呼之欲出,几丝浮云飘荡在天空之上。 也不知是自家心中有事,还是之前大战杀戮过盛,入眼处的天空,竟是烧也似般血红。 不知为何,这颜色让王政想起了赵县县衙时的场景,那时在吴胜那般神采飞扬的模样下,也是这等妖异的虹彩。 他突然知道了吴胜的最后一个心愿。 是诛万人吧! 10号我是什么都没干,除了正职工作就是码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84、兵分四路(上)(二更) 在等待的过程中,王政假寐一般靠在扶椅上一会,又开始扒拉着地图,思索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以及应对的细则。 若是我军攻城时,东海的陶谦出兵相援,甚至来攻彭城,开阳,当如何? 又或是文丑的那支兵马,这时凑巧进犯开阳,那是召回众将回驰,还是直接放弃? 同时,若是分兵,每个城池最多可派出千人左右,若是攻陷耗时日长,又当如何?多久算长? 一桩桩,一件件,令王政全神贯注陷入了长考,连午时过了都忘了就食。 这倒不是他这新主刻薄寡恩,而是此时相府内的那些婢女仆从们,早被王政吩咐过,未得亲兵召传不得入内。 故此,便是有那想讨好的,发现了新主子肚子饿了这等大事,也不敢违令,深怕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毕竟,王政年纪虽轻,面对普通人时也很少摆架子,总是笑呵呵的,但这才过几天啊? 没人会因此就立刻忘记了他的身份,以及手中掌握的东西。 那是一言可决定万人生死的权柄。 ...... 门外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声声急促而沉重,终于让王政从沉思中醒来。 保持同一个姿势有些久了,即便没有产生酸麻感,王政还是习惯性地伸展全身筋骨,撑了撑腰。 在骨骼的摩擦声中,他对着众人颔首,先望向徐方:“募兵进展如何?有多少数目了?” “不算踊跃。”徐方斟酌着句子道:“不过比起之前几次要好多了。” “五日来也共募得九百余人,俱是城内的穷苦汉子,身家清白。” 才一千人不到? 这个数字让一旁的众将或是失落,或是不满。 毕竟,以彭城三万多名青壮的总数而言,这比例实在有些低啊。 说不算踊跃,都是委婉了。 “不错。”王政倒是不以为意,面色平静,反倒再次叮嘱了几句:“重要是全凭自愿,无论以情动之,以利诱之,皆可。” “切不可以力威逼,不可在徐州再拉壮丁!” “喏!”徐方重重点了点头:“将军放心。” “你办事我自然放心。”王政露出笑容,勉励道。 这个数字他确实能接受。 毕竟,别说自家这个黄巾的负面光环,便是此世其他诸侯,募兵要是全凭自愿,也不可能有太大成效。 说起来,彭城已算是托了曹操的福,既有仇恨,又有穷顿,否则这总数恐怕还要再砍一半。 王政一边思索着调用的兵力数目,一边把地图向前一推,招手道:“且来看看。” 众人纷纷应诺,围了上来,一见这地图便大都领会了王政的意图。 徐方主动发问:“将军是想商议下步行止?” “不错。”王政在彭城的四周虚划了一圈,道:“如祢先生言,咱们如今可谓群敌环伺。” “而从开阳出发至今,也有近月时间了,需得尽快取下彭城全国,同时连接两郡!” 他终于还是决定冒险,分兵两路,同时攻取四座县城。 天公将军都做出决定了,众人自不敢有意见,何况任何时代,武将升官发财本就要靠战争,再说之前张昭说那些话时,众人也都在场。 这几座县城要么有金矿,铁矿,要么便有盐矿,他们自也是见猎心喜。 “末将愿为先锋。”张饶立刻昂首出头,主动请缨。 短时间接连得到王政的赞赏认可,令这位前任的黄巾渠帅如今积极的很,亢奋如打鸡血般。 “张少校闻战而喜,勇将也!”先温言夸奖了句,王政旋即解释道:“不过这次本将决定兵分四路,倒没什么先锋之分。” “张少校自然独领一路。”王政沉吟了会,道:“你领地军一千,天军五百,去攻北面的甾丘县,如何?” “喏!”张饶连忙点头应诺。 “甚好。”又看了看众人,见陈皎因书房不大,此时被吴胜霸道地挤倒一个角落,不由笑道:“陈上尉?” “末将在!” 刚刚升一阶军衔的陈皎连忙上前拱手。 “破彭城,亦有你和其部得力之故。”王政问:“可愿继续立功?” “为将军效死,末将绝不落人后!”听到王政似有意让自己这次也独领一军,陈皎喜上眉头,连忙挺起胸膛,一脸的慷慨激昂:“将军放心,末将和手下弟兄们一定不负将军厚望!” “血战之下,可恢复力气了?”见状,王政调侃道。 “不瞒将军,”陈皎口沫横飞:“其实吾等这些粗汉都在刀口上舔血惯的人,这几日天天就是操练,人人都早觉得烦闷了!” 他这番话带着江湖气息,令王政忍俊不禁:“如此甚好。” “那便由你带着本部人马去攻南面的梧县吧。” 想了想,王政又补充了句:“这梧县我曾听祢先生说,驻军不少,你部本就刚经过一场血战磨砺,元气有损,这样吧...” 看向吴牛:“你带上五百天兵,且同去,助陈上尉一臂之力,千万要听其指挥!” 其实祢衡哪有和他提过什么梧县,不过是陈皎未入系统,王政终究有些不放心,随意找个说辞罢了。 “喏!”吴牛瓮声瓮气地回道。 “将军如此挂念末将。”陈皎登时一脸感恩戴德,似乎颇为感动,眼眶一红,语气都有些哽咽起来:“简直是恩重如山,情同再造,末将...末将...“ 似乎是激动万分,情难自抑,竟到了嘴唇颤抖说不下话的地步。 演技略显浮夸啊... 老子可是看过甄嬛传十几遍的男人,你竟搁我这演起内心戏来了? 王政有些无语。 他有系统在手,根本不需观察别人的言语,表情,甚至是行动! 你陈皎要是真有表露的这般感动,忠心,那我这面框就该出现申请入队的蓝色文字才是啊! 一旁的吴胜也受不了他这般作态,怪眼一翻,对着比自己年长许多的陈皎直接叱责起来: “老陈你三十好几的男儿,怎么没事就一惊一乍,哭哭啼啼的,成何...那个体统!” 一年下来,曾经瘦弱的少年如今身材粗壮,声音也早粗豪有力,如雷鸣兽吼一般,大有威势。 陈皎不敢和他硬顶,只得无奈地不再继续陈情,消停了下来。 “吴胜!”王政却是剑眉一扬,也呵斥道:“怎可对一起杀敌血战的同僚这般说话?” 没办法,他必须表态。 毕竟大家心里都明白,无论张饶还是陈皎,很少与吴胜顶牛的原因,还是因为王政的缘故。 说是打狗看主人也好,不看僧面看佛面也罢,毕竟这是他的总角么。 见王政发怒,吴胜同样不敢反驳,只得一脸悻悻,缩头藏到了徐方后面。 不过嘴里还在小声嘟囔着,似是在说: “你当初颁布的那些禁令,只是说同僚不得争斗啊,没说口角也不许吧?” 85、兵分四路(下)(三更) 王政也拿他没什么办法,懒得再说,又瞪了他一眼:“你和徐方,去攻剩下两县。” 听到有仗打,而且也是单独领军,吴胜立刻面露喜色,却见王政紧接着补充了句: “徐方带一千地军,一千天军,你便带上新招募的九百彭城卒吧,再予你三百天军前去攻城,天诛营一人不出,悉数随我留守彭城。” 这么算来,四路人马里,吴胜不但兵力最少,整体实力也是最差的。 这自是王政有意为之了。 相比徐方,吴胜虽有长进,但依旧还不够成熟,缺点不少,最大的一点,便是骄纵之气! 当然,说起来,连战皆捷之下,天军众将乃至士卒,这点其实或多或少都有,连心性最沉稳的徐方也不能免俗。 这本也是情理中事,只是居安思危,王政却担心成为隐患。 这次四路人马都不算太多,故是因为本就是无米之炊,却也是王政想借此打压下这趋势。 尤其是吴胜,更是他重点要打压的。 没办法,他一直带着天诛营,有二阶兵之助,得到的胜利也最是轻易,要是这次让他单独领军,还带着天诛营去攻一个小县城,岂不是更助长其嚣张气焰? 若非担心失之急切,贻误方略,王政甚至连那三百天兵都有些不愿给他。 不过还好... 看了眼吴胜,见这憨货毫无不满之色,王政倒还算有些安慰。 “之前祢先生所言三纲六目,你们也都听到了,可谓鞭辟入里,切中要害,但这等计划要实现,首先便要有足够的地盘,才能稳固发展。”王政扯回正题:“所以我军兵力不多的情况下,我依旧选择分兵而为,便是为求一鼓作气,再占几座城池,一则巩固我军战心、士气;二则也是要打开局面,稳固根基,才有底气去腾挪,谈其他。” 他正色道:““再好的计划、筹谋,若是不去实践,或者实践的程度不够,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 这话说的诸将人人面色一肃,连连点头。 “不过计划有时候赶不上变化。”王政环视一周,见众人都认可,问道:“本将就怕意外。” 意外? 听到这话,众人一怔,徐方则立刻便反应过来:“将军此言,莫非是说祢先生所言的那几处敌人?文丑,袁术,以及东海的陶谦?” “不错。”王政击节而叹:“我大军在攻彭城前已兵分三路,如今再次分兵,若是这几路人马趁机进犯开阳,彭城,或者去驰援你们要去攻打的几处城池?” “该如何应对?” “将军,”吴胜第一个嚷道:“我觉得袁术可以暂时不管。” 哦? 众人纷纷把视线投了过去,似是好奇吴胜为何如此笃定,王政也讶然地问道:“此话怎讲?” “你的意思莫非是祢衡此去必然马到功成?”徐方也纳闷地问:“凭何为据?你又不知袁术其人!” “我不知袁术什么人有何打紧,我知道姓祢的这书生是什么人啊。” 吴胜一摆手,大大咧咧地道:“这厮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了,如此心高气傲,既敢拍胸口去,必是有了十足把握。” “否则万一失败,丢了脸皮,这书生估计都要羞到自己切脖子了吧,哈哈。” 吴胜对祢衡的形容,王政等人俱都深以为然。 “吴胜话糙理不糙。”王政也道:““袁术若是进犯徐州,也必先取东海,下邳,广陵。不可能舍近求远。” “确实先不用管,要在意的还是袁绍、陶谦和孔融!” “此人何足为虑?”听到这个名字,张饶满脸的不屑一顾:“将军,末将对孔融其人,北海其国自认尚算了解。” “孔融,一腐儒耳!” “北海国,亦是既无勇将,又无精兵,简直便是不堪一击,便如祢衡所言,管亥围堵之危已解,吾料孔融亦无狗胆来捻吾军虎须!” “他若当真不知死活,末将必叫他有来无回!” 这话说的当真是豪气干云,慷慨激昂,似乎忘记当日龙游浅水时,他与赵宏讨论时,可是觉得王政比孔融更像一个能捏的软柿子。 “话是这么说,不过...”张饶对孔融的评价王政不置可否,可其所言北海无勇将,他就无法苟同了。 北海可是有个太史慈的啊,你要碰到他,我只能给你收尸了... 虽然只记得对方与孙策的交集,但王政也不敢肯定他在此之前是否为孔融效力过。 看向其他人,王政问:“你们的看法呢?” “将军,北海离此路远。”徐方斟字酌句,一针见血:“便是孔融来犯,此时既未收到消息,便是同时启程,末将亦有信心在其入彭城前,取下广戚县!” 话音刚落,便见吴胜一拍大腿,道:“阿方此言,甚是有道理!” 讲完这番不伦不类的话,立刻便扭头对着王政嚷道:“将军,何须顾虑太多?” “于禁,潘璋,高雄都被你提前安排,留守在三面要地,若是有什么风声,此时就该收到消息!” “既然未有动静,哪怕咱们出兵时这些人也动身,我们抓紧时机攻下城池,再随机应变亦可啊!” 嘿,竟被你这憨货教训了。 摇了摇头,王政自嘲似的莞尔一笑:“你这话说的...哈哈,甚是有道理!” “确实是我想太多了。” 自家出了谬误,被人点出,王政也坦然承认。 确实啊。 于禁潘璋都是历史名将,便是不敌,也应会把消息传来,而北面的高雄和麾下又都在系统之内,若有变故,也可立即从面框上的信息变化发现端倪。 都如此了,怎还患得患失! “徐方,今日日落之前尽快将所有收来田地划出部分。”王政道:“出征之前,做出章程,分封诸将,立功军士,校级百亩,尉级五十亩,都伯十亩,骁勇之兵卒五亩!” “喏!” 即便有系统保障士兵效忠,因二度分兵,力量略嫌单薄,王政想再鼓舞一把士气。 要知他此时麾下兵马,无论系统内外,大多还是青州人出身,身处他乡,时日一久,难免有情绪,之前封赏的官职,衣甲,财物这些,相比而言,毕竟不如土地踏实。 对这些平民出身的而言,有地没地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有了田地,才能心安,而吾心安处,便能视为家乡了。 “既如此...”王政长身而起,视线自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一拍案几:“众将听令!” “末将在!” 人人躬身高声,一脸兴奋。 “此役我坐镇彭城,着徐方为四路统军,若有变故,可传信与他,听其号令,众将齐心协力,明日一早,由四门涌出,取四方,攻四城!” “此次出征,务必兵贵神速,与敌争先!” “切记速战速决!” “喏!” 服了,83章审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补83、权柄(谢妄狐书友多次打赏) 83、权柄(感谢妄狐书友的多次打赏,本月剩余天里全三更!) 书房内,王政正凝视着几案上的地图。 自祢衡献上以来,他得闲便要阅览一番,如今早已详熟于胸,其上的每一处山峰、每一道河流、乃至每一条官道、郡县,村镇,皆都深印在了他的脑中。 只是即便如此,在考虑攻略徐州时,王政还是习惯地摊开它,凝视它。 一边思忖,一边手指不经意地抚摸着那些祢衡勾勒的线条,此世的纸张还很粗糙,被摩擦出细细声响。 已经是攻占彭城的第五日了。 下一步的攻略方向,按说极为清晰,无非是攻略彭城国的剩余城池,打开与开阳的通路,让几处天军重汇一体。 只是其中还是有几点需要斟酌的。 其一,便是剩下的几处县,自己是否要亲自领军。 其二,便是先攻何处,如何攻,是逐一攻破,还是同时击破? 彭城国八座城池,去除彭城这主城外,尚有七县。 其中梧县(后世淮北)、甾丘(后世宿州)位于其南面、 广戚(后鲁微县)、留县(后世微山湖区)、戚县则位于其北。 东面则是傅阳,以及武原。 天军兵力如今只是过万,便是同时击破,也不可能分兵七路。 何况,还要去掉留守彭城的兵卒呢? 所以在王政算来,力保彭城不失的情况下,自己可调动的兵马其实也最多不能超过六千之数。 北面被第一时间暂时抛开。 这三县位于徐豫两州交接,资源兵不算丰饶,若是攻取,有可能闹出动静,吸引到兖豫两州等地诸侯势力的注意力。 关键是攻下了,这等边境之地,自己后面还得派不少兵力驻守,就目前而言,属实是鸡肋。 南面两县邻有铁矿和金矿,可谓一举两得,东面两县则有盐矿,又与开阳交壤。 所以他第一个难以取舍先后的便在这了。 究竟是先取南,还是先克东? 抑或是两面同时拔取? 一时间,王政沉吟不语,举棋不定。 要说重要,四城都是战略必取之地。 从资源而论,相比而言,自是南大于东,毕竟身逢乱世,铁矿金矿这等决定军队实力的其实比盐矿更为重要。 毕竟前者所产出的兵器,盔甲这些,可都是各方实力严格把控的禁物,盐类这等日用品反倒不是。 这点王政颇有感触,自从在赵县时通过糜令与糜氏这等巨商搭上线后,最缺的永远是战马,其次便是金铁之器,盐肉之类,只要有钱反而是最容易获得的。 不过,先打东面也有理由,那便能立刻连接两郡,让自己可以重做部署,布置一条迎敌的防线。 而且,也可以早点写把霍氏母女及简翩姐妹接过来了... 算起来,出来也有段日子了啊。 想到这里,王政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又委屈自家的二弟多日了啊。 这般旖旎的心思刚起,没一会儿,王政便暗叫一声惭愧。 兵者,国之大事也,怎可在此事上分心,想到一己私欲? 只是这事一旦动念,便难轻易消停了。 毕竟孔子都曾曰过:食色性也。 王政年轻的外表下,可是藏着一个成年的后世灵魂,如今,又穿越到这血气方刚的少年身上... 最最麻烦的,其实还是系统的加点... 体质超凡让他的精力远超常人旺盛的同时,也在需求上同样强烈。 种种原因之下,导致即使努力按捺,王政却依旧觉得杂念丛生,浑身燥热,二弟更是蠢蠢欲动,挺直诉苦。 霍氏的一颦一笑,突然间便轻盈跃出,占据了脑海的所有空间。 ...... 不能这样了! 他长呼一口浊气,起身推开了窗,让凉风拂面而来,过了好一会,心潮才不再起伏,思绪也回归了正规。 吱吱呀呀的声响中,手指在窗棱上轻轻敲击,王政权衡利弊,一再斟酌。 昨日召集老兵们叙旧一番之下,令他亦是大生感慨。 更在雄心壮志以外,再次生出了了久违的责任感。 造反之路走到如今,自家一肩所扛的,已不仅仅是其个人荣辱,身家性命了。 还有上万的兵卒,十几万一直跟随的流民们啊! 这让王政无法不慎重,也不敢不慎重。 压力一大,便开始有些瞻前顾后,举棋不定了。 不过也正是感受到自己的犹豫,王政反而放弃了以往与众人一同商议的做法。 因为此前每一次的商议,其实他心中早有决断,只是想要磨练自家的亲信,培养他们罢了。 若是自己犹豫不决时,再陷入人多口杂之中,王政反要担心自己会变成一个“好谋无断”的反面典型。 要是朱元璋,和刘邦这等不世出的帝王在这个情况下,会如何选择呢? 在脑海中不断翻找着那些零碎的记忆点,想着那些雄主名将的轶事,却还是毫无头绪。 也是啊,那些能在史书上留下的每个字都那么宝贵,怎会详细记载区区一州的事迹? 他抚了抚额,哑然失笑,便先放空大脑,又对着窗外眺目远望。 张昭确实有能力啊。 不过几日功夫,便组织了人,将之前的内外城中的厮杀一一掩盖,虽在防御上未必尽复旧关,起码表面看起来已顺眼许多。 此时各处街道上,近万老弱,背袋负石,无数妇孺,挽筐带水,正在彭城各个城门附近,或是给修缮城墙的壮丁们搬运原料,或是送水送饭。 每处街道巷陌,则都有天军士卒在管理队伍,维持秩序。 而相比其他地方,最中心处的黑红色,也颇为令人瞩目。 那是城最中心的位置,却有一处新垒成的土墙。 此墙,积人首以为之。 说起来,历史上规模最大的“首墙”,也正是发生在此时,东汉末年。 那一次的受害者,或者说原料,也正是第一批黄巾贼寇! 光和七年八月(184年)。 皇甫嵩先在苍亭诛杀卜已,屠杀其部七千多人,后趁张角病死后,驱逐黄巾五万人投河,更将张角“剖棺戳尸,传首京师”。 到最后,便是在年末凛冬之际,皇甫嵩诛杀地公将军张宝,同时俘杀十余万人,随后... 便将这些人的尸骨收集起来,堆成一块,然后用泥土将其加固,垒筑成了一道名曰“首墙”的巨墙! 当张饶加入王政队伍后,有此黯然言说此事时,当真是群情激奋,一番商议后,挂着“张角转世”的王政,也只得同意了天军日后若有割首,亦做此举。 既是不忘旧恨,亦是明志,要以牙还牙! 如今彭城的这处新起的“首墙”,便是城内十七家望族的男丁所筑。 黑色的血渍深染了块块土砖,腥臭味更引来大批的蝇虫,嗡嗡不绝。 百姓们自不知这是王政为了震慑剩余的城内豪族所为,却是吓了个半死。 人人一边内心惊惧,一边又忍不住在每次路过时偷瞥几眼,随即便吓的愈发大气都不敢喘了。 这也导致天军安排的逐项劳务,即便士卒们不曾以武力威逼,鞭抽喝骂,百姓们依旧不敢放松,始终在卖力地干着活。 这一幕幕,在王政的俯瞰下,便见百姓如蚁,来回忙碌,热火朝天,又觉众生如草,人头攒动,此起彼伏,便连亡者,也是死后不得消停,依旧要成为胜利者的工具,拿来炫耀,威吓... 这便是乱世! 或为刀俎,或为鱼肉,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这便是权柄! 生杀予夺!号令天下,仿佛万物都要匍匐在至尊的脚尖! 注目众生百态良久,王政默然,转过身,再次走到漆案前,手指重重按在了图上一点。 已是有了决定! 成大事者,岂可不冒风险! “来人!”方略既定,他便立刻喝道: “通传众将,立刻来此议事!” 86、你是何人 出征之前,王政亲自上场,再次带领天军万人回忆过往,展望未来,在士卒们的情绪被充分调动之时,紧接着又开始论功行赏。 财物,粮食,土地,纷纷毫不吝惜,登时令全军士气高涨。 第三日天还没亮,他就起了床,赶到城门,亲自送徐方等人率军出城。 没办法,上次攻开阳时虽也分兵,王政却也同样在内,这般坐镇后方自起事以来,尚算破天荒,头一遭。 不过他也知道,万里神州,若欲问鼎,便需有万乘之才,将将之能,此时不多让手下历练成长,日后如何独当一面? 乌蒙蒙的天色下,冰凉的晨风卷动无数旗蟠,飒飒招展,四门同时有黑色洪流鱼贯而出,浩浩荡荡地沿着城中官道,荡起漫天尘土,在激昂的鼓声策动中,雄赳赳地列队前行。 作为根据地的彭城不容有失,为防可能有潜在的敌人趁虚来袭,王政和徐方等将约定,视路途长短,四城都务必在十日内攻占,旋即返程。 万一当真遇见城池守卫顽强,也需提前回禀,而便有万一,也延迟至半月最多; 若遇其他意外,如援军,敌袭等,则视情况而定,始终以保存自身实力为主。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不得扰民! 送众人出城还不够,心潮起伏的王政又登上城头,放眼四野。 几路人马都开始走的远了,在不同的山岭、麦田,河路,官道之间游走,宛如一条长蛇,蜿蜒地向着前方延伸。 如此巍峨的军容,王政心中却第一次不是涌起豪情,反而有莫名顾虑浮现心头... 心理作用而已! 他安慰着自己,王政,你今世可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宅男了,不能再有这等升斗小民的心态啊! 只是,为何还是有这种忐忑啊。 就像前世每次看到那些提示余额不足的短信一样... 他又转身看了眼城内。 近十万人的大城,此时已恢复了往日的几分熙攘热闹,街道巷陌俱都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便是少了五六千人,也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 “令天诛营纷成三岗,每四个时辰轮换。” 看了一会,王政扭头对伍元道:“散在城外周遭,越远越好。” 作为当初最先被自己赐予升阶名额的六人,高熊镇守琅琊之北郓亭,吕德则留在了豫州萧县,而徐方、吴胜、吴牛等三人这次也都出征在外。 此时王政的身边,唯一的三阶兵便是伍元了,令他颇为不习惯。 不过可预见的,这样的情况,随着他势力的扩大,只会越来越多。 这便是所谓的孤家寡人吗? 暗自唏嘘,王政对伍元叮嘱道:“对了,萧县那边,你务必和吕德保持沟通,有何情况立刻通知我。” “喏!” 伍元领命,便准备抬步去办,正好此时张昭也不急不缓地走上了城头,先对王政施了个礼,旋即抚须道:“将军,彭城各家听说大军远征,各自备了些礼物想要送上。” “那就收下吧。”王政点了点头,随意地道。 “额...”张昭提醒道:“既收了礼,于礼应接见...” “就说本将军务繁忙。”王政直接出言截断,干脆利落:“礼收了,心意领了,暂时无暇!” 他懒得再与这些人墨迹。 何况王政也猜的出来,前番见面,这些人一副避他唯恐不及的作态,如今主动要求见面,还能有什么好事? 是不是又后悔了,想着求情拜托,巧言令色,谈一谈那些刚交出的土地? 真是天真到令人发噱! 不过这倒也提醒他了,大军出城动静瞒不过这些人,在其眼里自家如今手下兵力变少,可别让他们生出什么异心啊。 想到这里,王政对伍元道:“这段时间关闭城门,禁止出门,书信亦不可。” 又指了指张昭道:“带上六百天诛营的弟兄们,让张国相带着你们,去认认咱们彭城那些高门大院,本将记得,有三十多家是吗?” 张昭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便好。”王政笑了笑:“一家留个两什人,好生保护,春天多易生疫,就莫要出门走动,也别互相来往了罢!” “喏!” ...... 徐方一走,诸般杂务便只有他和张昭负责了。 破城的时候,内外两城的城墙损害很大,这些之前恨之入骨的绊脚石,如今却成了最大的依仗,之前一直便在修葺,王政自也继续紧盯着,顺便也在彭城百姓面前露露脸,混个脸熟。 既为收人心,他便不仅重视效率了,反倒放了不少老弱妇孺回家,只留下精壮青年,并让城中留守的兵卒也轮流参与修城。 军民鱼水情嘛,一起干活最亦增长。 同时又继续展开小规模的轮番操练,之前的校场也才攻城后破损了,还没修好,王政便选了城外一块平整的地方,以精干老卒为教官,以百人队为单位,各认旗鼓,教些棍棒拳脚、简单阵型。 连巡弋彭城的骑兵,王政也要求其轮换之下,练习骑射。 一番忙碌之下,白日就这般匆匆而过,直到深夜王政才带着亲兵们向着郡府返回。 乌云堆积,微茫的月光看不清夜路,亲兵们打起火把,腾腾的火光,映红了王政精神抖擞的面容。 与日同出,踏月而归,一天不曾有片刻休息,精神却还是十分旺盛,更是斗志昂然。 他喜欢如今的生活,甚至是十分享受。 即便物资匮乏,无论吃穿都不如前世,也没有了片刻不愿离的电脑、手机,以及曾经的最大乐趣吞云吞雾。 但王政还是喜欢。 因为每一日过的都很充实,他有着清晰的目标,更是为自己在奋斗。 也只有这一世,才是真正在过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而不是把一天重复了三百六十五遍。 驰到郡府门口,却见一个中年人站在那般,似是等了一会。 “你是...”王政一跃下马,随手缰绳丢给亲兵,有些不确定道:“郭益,郭先生?” “正是在下,将军好记性。”郭益小跑上来,卑躬屈膝,一脸讨好状:“将军,在下有事想要禀告...” 话还没说完,王政已挥手截断,直接问道:“可是要事?” “这...”郭益有些不知道如何说。 那就不是了,王政笑了笑:“郭先生,我记得那日是任命你做了张相的副官吧?” “是,在下如今...” “那便是了。”王政淡淡道:“郭先生,以后若非要紧事,便先去禀告张昭吧,他自会禀明于我,莫要越级汇报!” 越级汇报? 陌生的词汇令郭益一怔,刚回过神时,还要再说,却见王政的人影已消失在了门内。 哎,别走啊。 他心中一急,刚要上前跟进,却被几个军汉手一拦,还欲再说,却被他们直推了出去。 ...... 转入楼阁,王政尚无睡意,想了想便先去了书房,随手找了几册书简,对着那些依旧让他头疼的隶书费力地读了起来。 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似是有人进来,王政也不曾在意,头都没抬。 府中婢女甚多,虽按道理他有言在先,未得召令不得入内,不过今日心情不错,倒也懒得立刻发作。 随着轻声细响,似是这婢女端来了一些吃食和茶汤,王政只是随口说了句“先放下吧”,便没再管她。 他一边看书一边思索愁莫,虽有留意到那婢女未曾离开,倒也不曾放在心上。 时间过了好一会儿。 王政才再次开口,打破了室内的静默。 “我记得那器架有一卷兵家书简,就在最高一层。”他吩咐道:“去拿来给我。” “是。” 蚊呐般的细哼中,那个婢女应命走了过去。 过了一会,却见砰的一声闷响传来。 什么情况? 王政讶然地循声望去,终于抬起头来,便一眼看着那横七八落的器架,不由叹了口气,大感无奈:“怎么拿本书都...” 言吐一半,却是话锋一转。 看着那个伏地的娇柔身影,语气中尽是惊诧:“你是何人?” 87、幼仪(二更) “小人失职,请将军责罚!” 书房内,亲兵队长神情惶恐地说完这句话,便匍匐在地,头也不敢抬。 他是从赵县开始就跟着王政一路走到现在的老人了,人既忠心,也算能干,因此才能成为亲卫,负责王政的住宅安保,时常伴其左右,要说熟悉了解,恐怕比起霍姒、吴胜也不遑多让。 故此,他也看到了太多发生在王胜身上的神异,内心里是真觉得王政是黄天化身,天命所归。 所以王政一露出不满之意,亲兵既不出言解释,也不乞饶恕罪,立刻就先自请责罚了。 将军既觉得俺错了,那俺便是错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军汉,王政真是哭笑不得。 他确实有些恼火。 弄清了来龙去脉后,从本心来说,王政可以理解。 在亲卫看来,郭益既当了自己的官,便也算是一家人了,送来了一个手无缚鸡的弱女子,便以为是讨好将军的,于是没等自己同意便放人进来。 但有的事,不是他以为的。 首先,这些豪族与自己可不是一条心,别说那郭益,便是张昭,王政现在也不敢放心。 其次,弱女子就不能杀人了?就没有威胁了? 当然,最大的问题,还是没得自己同意,将一个陌生人放入了自家的府宅! 王政这段时间心心念念的,都是军情、军务,所以单凭最后一点,便让他立刻勃然变色。 “如今正逢战事,本将在哪里,哪里就是军营帅帐!”王政呵斥道:“昔日周亚夫之细柳营,九阍帝子亦不可不告而入,尚需遣使传符,这才是一支强军该有的森严法度。” “怎地到我这了,竟是如此空虚,门户大开一般任人出入,尔等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信重吗?” “将军,小人知罪。”听到王政解释缘由,亲卫也是后悔不迭。 “念尔等初犯,明早自去各领五十军棍,扣饷三月,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喏!” ...... 待亲兵喏喏退下后,王政才将视线回落到那个女子的身上。 或者准确地说,是个女孩。 当他愕然问道“你是何人”时,她便已第一时间俯首在地,其后王政对那亲卫的一番疾言厉色,更是慑地她瑟瑟发抖起来。 郭益送个女子来,是单纯地讨好献媚,还是另有企图? 心中一边思忖,王政一边温言道:“抬起头来。” 刚才惊鸿一瞥,他其实只看到了对方的身材娇小,便发觉不是府中婢女,脸都未曾看清。 那女孩螓首一扬,露出一张巴掌般的小脸,此时犹自挂着惊惧,像极了一只被猛兽盯上了的小动物。 她怯生生地道:“将军饶命!” 说着,又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一动也不敢动。 这...比霍柒也没大几岁吧? 见她韶颜稚齿,再加上身量未成,王政只得再次宽慰道:“本将方才动怒,与你无关。” “莫要害怕,且起来说话。” “是。”听到这话,女孩儿偷偷地抬起眼,飞快地溜了他一下,见他一脸和颜悦色,似乎所言不虚,终于直起了身子。 这最多一米四吧? 仔细一看,王政愈发无语了,随口道:“你先把器架、竹简收拾一下。” 这是他凭借后世经验的有意为之了。 看这女孩如今惊恐万状的模样,与其多言安慰,不如先当做无事发生,让她做事转移注意,反倒更易让气氛缓和。 “是。” 女孩柔柔地应道,便走了过去,用粉嫩的小手将满地杂乱开始一一归整,过了好一会儿,屋内重新整齐时,女孩情绪似也稳定了不少。 趁这会功夫,王政也状似无意地端详了好一会。 女孩面容秀丽,姿容姣好,小脸小嘴,小身小手,个头虽矮,身材比例却很协调,属于传说中的那种缩小的黄金比例。 “方才问你是何人,你却一声不响直接就跪下了。” 王政笑了笑,道:“如今可愿说了?” “奴是郭家的女儿,名叫郭盈。”女孩细声回道,童音清脆,如幼兽哼鸣。 言外之意,其是郭家的女儿,而非郭益的女儿。 “盈?很好啊,所谓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应是旁支出身吧,王政也不追问,又道:“可有字?” “幼仪。” “听起来颇为文雅,是父母所取吗?”王政找着话题闲聊:“可有何寄意?” “是家主为奴取的。”郭盈小脸微红:“意指...修仪承宠。” 汗。 王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知如何接话了,心里暗骂郭益这傻鸟。 你送女人,也别送个未成年啊! 还取个这么污的字! 王政却是不知,这却是郭益和城内一些望族商议后的决定。 因见他入郡府始终不曾对那些国相留下的妻妾美婢染指,众人想他年岁轻,血气方刚,不可能不好女色,便以为其是嫌那些女人都非完璧之故。 故此想了半天,才将郭盈送了过来。 要知物以稀为贵。 无论王政出身的青州还是如今的徐州,女子俱都身材高挑,似郭盈这般在关键处有北人的丰满,却整体更似南人般娇小玲珑,婉媚秀丽的,其实颇为难得。 将其送出,郭益心中也是万分不舍,他本是准备今年就纳其入门的。 不过.... 看了眼郭盈,这等举动虽让王政尴尬不喜,倒也提醒了他一件事。 自家的兵卒们,有不少如今还是光棍啊。 光分田,只能减轻他们的思乡之情和浮萍之忧,但还不够,古人的观念,可都是先成家,后立业的。 彭城既然是自家的根据地,若是在此选些民女,让她们与兵卒们成婚联姻,倒是一举数得。 一,能解决士卒们的人性需求,稳定军心。 二,彭城经过曹操屠戮,本就民生凋敝,女多男少,若是靠民间自发的恢复元气,还不知要多少,这样一来,却是自己帮着加速了。 三,也可让彭城人更快的接纳自家这支势力,联姻,本就是自古以来最好的消除两方隔阂的方法。 还有一个额外的好处。 王政也清楚,如今这些士卒们对彭城人秋毫无犯基本全是因为自己的严令要求,非出自本心,若是都成了一家人了,不说爱屋及乌,最起码也不会再以胜利者的姿态想着予取予夺了吧。 这样一来,彭城倒能更快的融入自家的版图之中。 他越想越觉得合适,已经开始思虑其细则了。 红颜祸水,这些军士久不食肉,便有可能深陷其中,被温柔乡消磨了英雄志,所以若要嫁娶,则必需为正妻,这样女方也会督促自家男人去沙场建功立业,而非沉迷酒色。 其次,还需成立女营,将这些妇人也统一管理。 既不可随意出入军营,更不能碎嘴短视。 88、逐鹿(三更) 总之,这个事情的根本目的是,还是为了让自家的兵卒们更卖力的去杀敌! 为他们自己,也为王政,杀出一个更远大的前程! 将这件事暗记在心,如今正临战事,不宜操办,毕竟目前首等要事,也还是先平定彭城国,打开两郡通路,解除四面外敌的隐患这些大事! 至于郭盈... 望了眼女孩,王政摩挲着下巴,笑了笑。 都送上门了,只能是笑纳了。 虽然这等年纪汉朝人可以不在乎,他却因前世的三观实在下不了嘴,暂时不想动,却可先养着先。 这般想着,他再次唤来亲卫,命其安置一番,便让亲兵带她出去了。 ...... 目送一高一矮的两道人影离开,看了会书,被郭盈再次引起的一些心思让他愈发没有倦意了。 此时已是深夜,风呜呜的刮着,甚至将不知多远的山林松啸也卷了进来。 王政踱步走到窗边,一片幽暗中,仅存的点点星火,正是那些负责巡夜的士卒们高举炬火所生。 几队人行走在街道巷陌,从高处望去,便如数条火蛇蜿蜒身子在如水夜色中盘身游窜。 算算时日,最近的梧县不过百里,如今应到了吧? 也不知,战况如何... 在胜负之上王政倒是有十足信心,各路俱能建功。 毕竟张饶、陈皎也曾是一方豪雄,徐方,吴胜本非庸才,这一年历练下来更有长进,加上自己每一路都安排了天兵相助。 便是人数仅仅过千,但刚遭曹操屠戮过的彭城国各郡县,又能有多少守兵呢? 所以王政所担心的,还是攻下四县的时间长短,以及各路会付出多少的代价。 ...... 晴空朗朗,艳阳高照。 彭城城外,郊野之上,百十余骑士正在一片苑林前后追逐,射猎竞技。 他们各自挟弓挈旗,助威呐喊。上百匹骏马奔腾,卷带泥土,踏动如雷,横过河水,水花四溅。惊飞起无数的林中宿鸟,许多的野兔、角鹿惶惶失措,四下乱跑。 徐州地形顺坦,平原地形,似彭城国这般三面环山的极少,而这片山林,河水蜿蜒流经,水草肥美,林木茂盛,种种野物出没其间,实在上好的打猎场所。本为彭城国相的私人牧场,占地也是百里有余。 如今连彭城都改姓了,这里自也成了王政的私有物产,连续几日操练,确实有些枯燥,便起意带了一群人来此打猎。 他本是打着如意算盘,想着此举既能练习弓马,抒发玩性,也顺便看看这些人里哪些更合适走弓骑兵的路线,既然骑兵升阶路线系统慷慨地给了两条,王政自不会浪费机会。 选玄甲重骑还是具装亲卫? 选什么选!我全都要! 只是不久后,他就后悔了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 看了眼悬空的透明方框,远程武器熟练度后面的数字依旧是可怜兮兮的两位数,王政暗自喟叹。 还是31啊! 属实是有些尴尬了,因为这侧面表明了一个事实,他射了这大半天,却是一点没加,而一点没加的原因... 自然是每射皆无所获,射术之烂堪比后世天朝国足。 看了眼身后众人,人人都有收获,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他这主帅始终一无所获,反而间接连累这些手下人的收获之丰盛。 因为他们也尴尬啊,甚至好几次看到有猎物经过,都不敢再扬臂拉弓了。 甚至有不少人暗自费解。 不应该啊,记得当日赵县,将军百步之外,城头之上,都可用标枪射死于禁军中的掌旗兵,简直是神乎其技啊! 为何用弓箭时,反倒...如此拙劣? 这时,又传来一阵簌簌动静,却是一群麋鹿,似是受到蹄声震动,彷徨奔走,却是奔出林子,直接迎面撞来。 看到前方那一群马上的恐怖直立猿,刻在基因里的本能驱使下,麋鹿们愈发慌了,蔸头转身,慌地迅速踏过了无数小丛的灌木,逃窜而去。 “分兵而行,一追一围。” 王政主动开口了,他清楚自己要不下令,这些手下便是见猎心喜也不敢动了,怕继续损他颜面。 “喏!” 既然如此,众人本是粗人,自也不再拘束,便立刻人人驱马疾奔,大呼小叫,或是驱马散开,或是紧追其后。 王政也漫不经心地两腿一夹马腹,策马上前,他有天赋加成,在骑术上的表现倒是让众人大为叹服,勉强算没把脸彻底丢完,这时即便没用全力,坐下本是良驹,却是立刻就后来居上,跑到了最前面。 该射还是得射。 为了远程熟练度,王政还是再次一手举弓,另一手由背后箭筒拔出一支长箭,夹在五指之间,这番高速颠簸之下,却是手势平稳,动作矫健,乍一看倒是让人会生出错觉,只觉一箭射出,不但石破天惊,射中亦必如呼吸般轻易。 所以...之前他这番动作每次做出,刚刚箭出便引出众人震天般的喝彩声,后面一次次打脸之下,王政倒是皮厚,依旧脸色平静,其他人却是再也不敢叫好了。 倒非介意违心吹捧,而是这简直是倒喝彩了啊。 看了眼距离,大约百步不到了,王政也懒得靠再近了,反正凭他的臂力,百步亦不至于力竭,关键还是准头。 “噔!” 弓弦被拉成满月的弧度,当箭落到弓弦处,霎时间便见一道乌光“嗖”一声如冷电激射而出。 便在此时。 那麋鹿群已逃窜到了一条清溪旁,纷纷双腿前趋,左奔右窜,连带跳跃,其中一支身材尤为雄壮的正好第一个越过清溪,正欢快的嘶鸣庆幸时,却有一箭斜斜射来,恰中其腿。 随着一声嘶鸣,那鹿应弦而倒! “好!” 见王政终于射中了,众人简直比自家射中还要开心,登时欢声雷动,齐声喝彩,同时也再无顾忌,随着嗖嗖声不绝于耳,箭如雨落,又将鹿群射杀了不少,剩余的则呜呜悲鸣四散而逃。 待王政一行人赶上溪水旁时,溪水已成了血色,更将那唯一活着的猎物牢牢围住了。 百匹战马喷着响鼻,转着圈儿,来回驰骋麋鹿的前后左右。尘土掀飞,水花溅射。那鹿被似吓得傻了,懵头懵脑,一动不动。 便有之前猎户出身的兵卒立刻惊喜道:“将军,此头鹿也!” 闻言,王政点了点头,明悟过来。 难怪那些鹿在它一倒地,便四散而开了,这便是“头鹿额穿,鹿潮顿溃”吧? 这麋鹿甚是雄壮,少说一二百斤,兼且拼命挣扎,竟是要两三个亲卫一起才将它按实抱起,抓着鹿角、鹿腿奉呈到了王政眼前,躬身道: “将军,猎物尚活,如何处置?” 89、高熊(上) 之前王政屡射不中的表现,在这时的众人想来,便有了另一番解释。 将军天命所归,天赐神力,之前为何屡射不中,那分明是有意为之! 那些猎物太普通了,身份不够,距离又近,故此将军才有意放空弦耳! 你看,一碰到头鹿,相距百步之遥,尚且一矢中的... 最难得的,将军竟还是射其前腿,只破坏了其行动力,却是伤而不杀,完成了活捉。 这可比直接射杀要难多了啊。 真是神乎其技啊! ... 王政倒不知众人这般想法,更不清楚自己又一次完成了无形装逼,虽射中猎物,却毫无自得之意。 毕竟他自家人知自家事,这一次,其实还是蒙的。 不过还是有些欣喜的,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 而且终于打破了零记录,也让他这主帅的颜面得以保存,于是便哈哈一笑,勒住奔马,策缰缓走,行驶到了几个亲卫的面前,端详起自己的猎获来。 不知是否万物有灵,那麋鹿似是知道眼前的少年便是主宰它生死的人,王政一靠近,它便不再挣扎,也不再鸣叫,只是一双鹿眼睁地老大,直接迎上了王政的视线。 一人一兽,咫尺之间,四目相对。 这一刻,王政仿佛看到了很多,有对生的眷恋,有对死的恐惧,还有对他的哀求,乞饶。 一只野兽露出这般人性化的复杂眼神,竟让见惯杀戮,对同类毫不留情的王政蓦地心中一软。 “放了吧。” 他眼眸一动,突然道,旋即便掉马转走,似不愿再瞧它一眼。 只是没踱几步路又补充了句:“游猎结束先带回去,给它包扎伤口,等养好了伤,再放回山林吧。” “喏!” 虽不解王政用意,众人还是轰然应诺。 又射猎一会儿,见日头渐渐西沉,王政便带人向城里返回,刚走出苑林,便见远远一骑疾驰而来,绝尘奔至。 “北来捷报!” “讲。”王政神色平静,毫无意外。 昨日他已通过系统面框看到了自家兵卒数量发生了变化,虽没有收到经验,却已知某处出现了交战。 信使风尘仆仆,大约是因为欣喜之故,两颊兴奋道通红,跪倒禀告:“禀告将军,张少校昨日已至甾丘,屯兵城下,一路顺利,已破城!” 说着,呈上绢帛密信。 竟是张饶的消息第一个传回,王政略觉诧异,接过轻展开来,见上写着:“甾丘县城小墙低,守兵不过五百,末将于昨夜发动突袭,斩杀大半,余一百降卒,幸不辱命!” 政心怀大畅,看了眼那传信兵:“你往返奔波,也辛苦了。” 说着,用长弓拍了拍他的肩膀,温言以示勉励:“正好今日游猎,射获不少,鹿羊狗獐,应有尽有,你可选一兽前腿,弥补脚力。” “谢将军赐。”那信使连忙拜谢。 再次启程,走出山林,刚看到远处彭城大门时,却见又是一骑兴冲冲地行来。 “报!吴上校大捷!” 第二个竟是吴胜? 不对,不是第二个! 眼前这个天兵浑身血污,双眼尽赤,显然是刚从战场和厮杀中下来的,这是直接从吴胜那奔回来报信的... 吴胜才是第一个城城的! “念来!”想到这一点,王政真是又惊又喜,连忙直接吩咐。 “喏!”那兵卒大声的嚷道:“三日奔至,休两时辰,一战破傅阳!” “得良马百匹,降卒三百,其余器械兵甲未细数,先传捷报,辎重随后。” “好!” 王政情不自禁地骤然暴喝,击节而赞。 虽然寥寥数语,言简意赅,王政却从这封捷报里读出了很多东西。 自家给予吴胜兵力最少,四军中其整体实力也是最差,关键武原县更是离彭城距离最远,吴胜竟带着大半的新募兵卒做不到三日的星夜奔驰,当然是得了兵贵神速的真髓! 最让他开心的,还是那三百降卒,这便证明吴胜单独领兵,也终于没有杀降了。 这让王政也终于吃下了定心丸,待回到郡府时,心思再度转到了其他地方。 即便徐方和陈皎那边的捷报尚未送来,但目前来看,基本也是问题不大了。 攻下这四县后,彭城国大半已入自家掌握,而最重要的是,武原离下邳和东海都不远,吴胜的兵马不多,应该不可能彻底堵住欣喜,必有消息走漏,若是这一次陶谦还没有任何动静,他便可以重新部署,兵分两路,把彭城和琅琊的剩余郡县一一攻占,彻底占据徐州尽半的土地。 而陶谦若是要有动作,会怎么做呢? 绕室踱步,王政换位思考,设身处地站在其的角度,来推测其可能做出的决定;又绕室踱步,走到几案上,盯视着地图,看着山川道路来印证自己的猜测。 不是他胆小多疑。 祢衡所列的四方敌人并非无的放矢,皆都合情合理,而自己从青州到徐州,又到攻彭城,这段时间所耗费的日子也不短了,却为何任何一方都无动静,反馈呢? 还是,他们有反应了,已经是“正在进行时”了?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不清楚这些敌人到哪里了,敌人是谁,王政便感觉自家头顶上总是凉飕飕的。 仿佛那柄悬挂在人类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盏灯内的烛焰在轻轻摇摆,洒出流荧如水波动,更映得挂在壁上的乘胜万里伏剑泛出幽幽冷光、忽暗忽明,王政的脸色也是阴晴交错,游摆不定。 万籁俱寂里,除了哒哒的脚步声外,整个郡府似都落针可闻,再无其他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突然止歇! 此时的书房内。 王政双手用力的按在了案面的檐角,骤然之间似有青气一闪而过,色呈铁青,一现即隐,顷刻间又回复了平静如水。 就在方才,他习惯性看向悬空的透明方框时,发现了一件事。 三阶兵黄巾精卒的数字,竟从四变成了三! 这还是自家的高阶兵第一次不增反减... 稍一思索,王政便反应过来了! 自家的黄巾精卒里,如今在外的有吴牛、吕德和高熊三人。 四县大捷,自不可能是吴牛。 而吕德在萧县,若是碰见死局,动静不会太小,在彭城的王政也不可能毫无察觉! 那便.... 只能是高熊了! 他阵亡了? “轰!”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王政耳边大叫了一声,唤醒里心里某个蛰伏多日的存在。 上一次,是在临淄,许宣烧毁了临淄粮仓时。 如今因高熊之死,它再次咆哮起来,随着心脏的跳动不断地嘶吼。 两者呼应,愈发激烈起来。 吼一下! 跳一下! 吼一下! 无形而凶恶的情绪节节攀升,快到最高点时,便见“铮”一声清鸣响起! 却是那柄逆贼之剑,乘胜万里伏... 再次无风自鸣,铿锵出鞘。 90、高熊(中) 几个时辰前。 琅琊郡,郓亭。 刚刚经过一场残酷的攻防战,当袁军们嚎叫着冲入城内时,随着杀喊声,哭叫声后不久,便是满目狼藉,遍地的鲜血与尸体,既有敌我双方,还有无辜的第三方们。 而此时的官舍大堂,却在段时间内第三次易主了。 不过作为胜利者的文丑,脸上挂着的得意与喜悦,却在听完手下的汇报后,骤然间不翼而飞,阴沉的直欲滴水! 即便他本就亲临前线,近距离目睹了白昼里守军所展现的顽抗,早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可当真听到具体的伤亡数字时,即便他久经沙场,生性凉薄,依旧有些难以接受。 八百余.... 这数字,简直是触目惊心啊! 文丑实在难以置信,自家以五千大军攻打一个连县城都不算的小镇,守军也不过千人罢了,竟能让他付出精卒八百的折损! 这tm是一群黄巾贼寇? 他年关前后都是在临淄逗留,也听到了不少关于王政和其天军的传闻,甚至连那些豪门望族也都众口一词,称其战力十分可观,远非其他农民义军可比。 但文丑还是只是听了,却没听进去,放入心,更不当回事。 爷爷不知打过多少黄巾贼寇了,这等乌合之众,再强能有多强? 他只觉得是这些人没见过真正的雄军,故而小题大做,夸大其词,依旧还是对王政和其军存了小觑之意。 到如今亲身经历一番后,文丑终于在心里不甘愿地承认。 好像是挺能打的。 不过转念又想,这等士卒应该是那王政手下的精锐了吧,料想数目不会太多吧? 他按照常理推论,自是想当然了,不过文丑虽然不是名将,却也不算庸才,受挫之后倒也没再轻忽怠慢。 为策万全,他还是对身侧的一个青年人道:“颜公子,依你等此前所言,贼寇人数过万,本将倒想请教下,如此城这般士卒者,贼军之中,可多么?” 那青年正是临淄颜氏的少主颜楚,听到文丑问询,他思索一番,道: “文将军,当日王贼亲身上阵,率军攻击城头时,在下亦在场。” “其身边士卒也是这般骁勇善战,只是具体数目却是不太清楚,不过一两千人总是有的。” 文丑哦了声,点了点头,倒也没太失望。 毕竟这等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不曾行伍上阵,他本也就是随口问问,没抱太大期待。 至于其所言亦算合乎情理。 主将都上阵了,在身旁的自然都是亲兵了。 加上城头至关重要,自然是一军精锐尽处。 只不过便是按最少了算,一两千人,去掉此城的一千人,也还有一千人啊。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啊。 何况,文丑回忆了下临淄的城头,便觉得以他来估测,恐怕这精锐总数,应在三千以上了... 若是有三千如此勇武的精卒,可就有点难搞了! 自家此次只带了五千袁军,如今更是只剩四千,虽说文丑依旧有自信,觉得胜算很大,却也觉得很大可能会是一场惨胜! 为曹操出头,至于这样吗? 他正沉吟不语,思索是否要传信自家主公问问,再决定是否继续前进时,却见一群手下已押着十几个人来到了堂上。 “禀将军,末将率军追击逃窜的敌人,幸不辱命,已擒获大半...” “大半?”文丑细眼一眯,愈发显得狭长阴冷。 他幽幽问道:“那就是有所走漏喽?” “敌人分成四股分散而逃,末将等人只擒获三路。”那哨骑支支吾吾地道:“却是走漏了一路人马,不过数量不多,应最多就五六人。” 听到这话,文丑哼了一声,似是有些不满,不过倒没立刻发作。 他对外凶残,但对自家兵卒尚算宽容,倒也理解他们,毕竟在这徐州,这些冀州兵们可谓人生地不熟,何况这些贼寇确实有些本事,非一般乌合之众。 将视线扫下堂下被硬压着跪下的十几个人,见人人浑身血迹,伤痕累累,有些痕迹看上去便非交战所制,而是一路押来被袁军折磨出的。 巡回了一会,文丑突然眼前一亮,指了其中一个道:“你,抬起头来。” 看了看高熊的脸,文丑狞笑一声,颇为欣喜:“本将记得你,之前正是在城头指挥,想来便是此处贼首吧。” 那人正是高熊。 见文丑容貌狰狞,身材壮阔,此时盯视过来的眼神,更是带着邪异的绿光,不由为其凶威所摄,心中登生惧意。 高熊,你万万不能怂! 不能丢了将军的脸!丢了青州人的脸! 暗自给自己打气,高熊壮着胆子,哈哈笑道,怒目而视:“丑厮鸟,唤乃公作甚?” 听到这话,文丑却不生气,只是饶有兴致盯着高熊看了好一会,突然笑了起来: “你这厮,何必在本将面前装腔作势?” “吾观你双眉淡薄,眼尾下垂,鼻梁塌陷,双耳窄小....” 越说越是兴奋,文丑直接站了起来,疾步走到高熊身旁,狞笑一声,猛地扳其他的脸: “哦,眼神现在还游离不定啊。” “此乃自私自利,怯弱贪生的小人面相!” “竟还在吾面前装作什么忠臣义士不成吗?” 文丑不屑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速速将所知的王贼事迹,部曲虚实一一道来,本将可大发慈悲,留你一条贱命!” “我...” 仿佛遇见天敌一般,看着尽在咫尺的那张恶脸,高熊只觉浑身的力气一丝丝的抽去,心中的那点血勇也在一分分的消融。 “不说,死!” 文丑又是一声喝骂,登时让高雄浑身一抖,便有一个声音从内心涌出。 那是在告诉他,文丑说的没错,你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自利自私之辈。 此时应该做的,便是立刻听从对方,服从对方,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 那是关于王政,关于天军的一切! 只是... 想到自跟随王政以来,自己人生的变化,还有自己的家人们,同乡们的变化。 青州黄巾们开始每天吃饱喝足,他们的脸上终于不再麻木,露出笑容。 他们开始能挺着腰板,昂着头去走每一步路,看所有人。 人人开始有了自信,有了尊严,有了骄傲,更有了盼头... 这一切让高熊觉得,为了不让自己的家人和同乡再回到麻木不仁,弯腰低首的日子,自己就不能去听从那个声音! 去用背叛王政和天军,来换一条活路。 但是那个声音越来越大了啊! 大到震耳欲聋,更出现强烈的蛊惑力... 让高熊的理智,道德,人性都一一屈服起来了。 命才是最重要的! 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91、高雄(下) 就在它快要彻底说服高熊的时候,就在高熊刚生出“我要不要背叛王政”这个念头的时候。 另一个冰冷无情的声音在心底骤然响起! 它没有多说一个字,也没有任何劝服高熊的意图。 它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气,轻飘飘地只扔下了一句话。 要永远效忠王政! 誓死效忠! ...... 时间似乎过了许久,堂上陷入了落针可闻的静默。 无数人的目光聚集在了高雄的脸上。 颜楚,袁军们,还有文丑。 他们都满怀期待地看着高熊的脸色不断变化,正显示其如今内心的犹豫、挣扎。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文丑眼中开始露出了喜意,且愈发盛烈。 这个人快撑不住了! 见惯这等场面的文丑信心满满地下了判断! 他精于占卜相面,自认绝不会看错。 从看到高熊的第一眼起,他便知道这是一个突破口。 尤其是此人还恰好是一个头目。 既然能带领一千精锐驻守北面要地,在文丑看来,这高雄自是王政的信重大将。 非常好,自己完全可从其口中挖出王政的虚实。 只是当他翘首以待,换来的结果却是高熊最后时刻,终究还是变成了一脸平静。 场上众人都明白了,对方已有了决定。 但唯有文丑却是一怔。 不对啊! 不应该是这幅表情啊! 应该出现的是那种带着羞愧的屈从,或是乞饶般的献媚啊。 为何,却是这种莫名的笃定? 这样的神情,文丑亦同样见的多了。 最近一次,正是那个平原国的般县县君。 一条迂腐无能,庸碌不堪,却偏偏不怕死的老狗! “如何?可是想通了?” 心中虽已有了预感,但是文丑还是抱着侥幸的心态,勉强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这十几年来,黄巾贼寇层出不穷,可都是乌合之众,又有哪个成了气候?” “本将见你也是个勇士,若此时降了,不但可保存性命,还可入我麾下,你还不知吧,本将乃是冀州牧袁绍....” 却见高熊已开口道:“其实你这厮长的虽然,眼光倒准,俺确实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方才心中倒也生过投降的念头。” “这才是明智之举。”文丑闻言一喜,待要续劝。 “不过也不知道为何。”高熊再次出言截断,指了指自己的内心,道:“最终还是有个声音在提醒我,我不能背叛天公将军。” “俺想,那或许就是黄天的神谕吧。”说到这里,高熊此前有些迷茫的眼睛变得明亮,坚定:“也亏的它,俺才终于没干出糊涂事!” “至于黄巾军。”高熊凝视着文丑,一字一顿道:“天公将军有天赐神力,绝对会带着我们成功的!” 他受伤颇重,又一路受人折磨,声音便显得虚弱无力,只是却还是让场上所有人都听出话语中的坚定。 听到这里,文丑脸上伪装的和善与笑意终于再次消散,盯视着高熊,突然残忍地笑了笑,极为可怖:“本将不会看走眼的。” “你这厮此时还在嘴硬,看来也是个不识好歹的蠢货。” “装义士?且看看,汝的皮肉有没这张嘴一半硬!” 说着,便是一挥手。“先赏他一顿鞭扑。” “喏!” 立刻便有几个兵卒将高熊捆绑在立柱之上,立刻就是一顿抽打,却是注意分寸,只将其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没立刻伤其筋骨。 高熊确实不是什么硬汉,被打的连连惨叫,其声凄厉,若说唯一坚持的,只是始终高昂着自家的大好头颅。 待鞭扑完了,文丑盯着他,森然道:“第一次略施薄行,只是再给尔一次机会,莫要再自误了,接下来的可就是钻笮、烙刑了,本将怕这些施完,你就是想乞饶,也为时已晚!” “嘿。”此时高熊的脸上竟是血污,汗水,本就痛到头昏眼花下,更是愈发看不清楚了。 他循着文丑的声音望了过去,勉强笑了笑,调侃道:“你这丑厮鸟,可知我也会看相啊?” “看你一双死鱼眼,印堂更是发黑,不久必遭横祸!” 这等失败者的哀嚎,文丑听的多了,早以不以为意,但不知为何,高熊这句话却他心中猛然一个咯噔,更联想到了当日的占卜结果。 我这..这是害怕了? 感到自家内心的变化,文丑恼羞成怒,暴跳如雷,脸上满布凶厉,双眼更是绿光暴涨:“你这狗才,倒是有一张利嘴!” “来人,把他的舌头割了!给本将下酒!” 高熊大声惨叫,犹自呜呜不停。 其后又是诸般酷刑轮番上阵,他再也开不了口了,却依旧没有投降。 一旁的颜楚看的脸色煞白,失魂落魄,倒是吓的不轻。 半夜,一个仆从悄悄地走到高熊的身边,看着他的惨状,低声劝道:“老乡,你这是何苦呢?” “都是青州人,我家少爷不忍你受此折磨,派我来劝你,你只需说些消息,他也会替你向文将军求情,放你离开,不用你亲自与旧主为敌。” 高熊呜呜啊啊半天,那仆从也听不明白,便道:“你若是同意,点头即可。” 高熊摇了摇头,又呜呜啊啊了起来。 仆从看着他的眼睛,见其露出的莫名期待,突然明白过来了。 高熊是在说,天公将军会为他报仇的。 仆从长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次日,再次没得到满意回复的文丑,终于彻底没了耐心,直接将奄奄一息的高熊剖腹挖心。 当他在众人面前直接将那颗血淋淋的物件放入口中的时候,其他兵卒倒也罢了,一旁的颜楚却是第一次看到这等画面,彻底受不了了,直接吐了出来。 而文丑,则是直接了几口便呸地一声吐了出来。 “妈的,臭的!” 他恨恨地道,盯着那句残破的尸身骂道:“你这厮明明是个小人心肠,还偏要以贱命来欺瞒本将!” “真是该死!” 只是脸色却再次阴沉了起来。 天军的敢战,能战,让他有些吃惊。 但最让他惊诧,甚至惊惧的是,俘虏过来的人里,有怕死的,有哀求的... 但是一提到让他们背叛那个叫王政的贼首时,竟是人人宁死不愿。 这还是他印象里的黄巾贼寇吗? 92、黑云压城城欲摧 郓亭如今是否已经被攻陷? 高熊又是为何人所斩杀? 主将都已身亡,后者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而当日起带去的一千天兵,想来也凶多吉少,基本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吧? 至于前者... 却是有两个可能。 最大的可能性,自是从青州而来的文丑军了。 但亦不能完全排除北海国的孔融来犯。 毕竟,无论是从齐郡的临淄来徐州,还是从北海到琅琊,郓亭都算是必经之路。 只是在王政想来,始终还是前者的可能性大。 毕竟,无论是张饶所描述的其人其军,还是原本的历史记忆来看。 孔融军不太可能厉害到这等程度,让高雄这三阶精英和一群天军们竟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当日虽因彭城更为重大,王政无暇派人去提点高雄,但以其为人性格,加上自己也时常叮咛嘱咐过众将,天军如今家小底薄,更多以保存自身为重。 按道理,他不会选择死守的。 若是身死,极大可能是败了之后更被追击,毫无还手之力。 高熊... 凝视着窗外,陷入了回忆的王政沉默良久,终是慨叹一声,将其音容笑貌排除脑外。 随着位高权重,杀戮日盛,他的心也愈发凉薄,坚硬起来了。 何况此时,也不宜徒自凭吊,惆怅太久。 既有敌来犯,如今摆在自己眼前的,是要立刻做取舍,想应对。 一,便是尽快搜集消息,看看敌人到底是谁,有多少人马,如今到了何处,动向如何。 二,自己得了系统的提前提醒,也算得了先机,此时要如何处理开阳,乃至琅琊的变化,是暂时放弃,还是立刻驰援。 三,外出人马如何安置,吴胜张饶已在路上,自不用去管,那徐方和陈皎呢?是立刻调回,还是如何? 四,若是要去驰援开阳,派谁领兵,是自己去,还是手下谁去,又要派多少人去? 这会时间还来得及,毕竟从郓亭到开阳,沿途还有一段路程。 即便临沂等几座城池有失,只要开阳不出问题,便没有大碍。 何况于禁也是能将,若只是文丑或孔融军一方来袭,也不会顷刻失守。 思索了好久,一番权衡之下,哪怕骤闻噩耗,内心杀意奔腾,怒焰熊熊,王政终究还是有了决断。 目前局面还没到失衡的地步,毕竟有系统的提醒,自己首先已是在情报上掌握了先机。 既如此,方寸便不能乱,轻重更要分清。 彭城,重于琅琊。 彭城国才是自己此时版图里的真正核心,根据地,绝不容有失。 如今新夺不久,内有各家望族,国相张昭也未曾真心归附系统,所以在众将回城之前,他不能动,下面的一兵一卒也不能动! 彭城,不容有失! 其次,王政最终也放弃了催促徐方,陈皎两人立刻回城的想法。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他未曾亲临战场,不在前线,完全不知战局演变,是苦战,僵持,还是胜利在望。 既如此,他给出的任何决定便未必是合理,适宜的,还不如只将情报传递给他们,让其自行判断,是继续攻,还是舍城急返。 至于吴胜、张饶,王政也决定还是让两人先返回彭城再说。 便在当夜,彭城再次城门大开,连续驰出几骑,分路而行。 却是受了王政的将令,分散通知了各路将士。 最紧急的自然便是去开阳的,如今通路已开,王政令其立刻去通知于禁,提高警惕,做好准备,迎接可能到来的敌人。 其次,便是将郓亭有变的消息传递给可能还在攻城的徐方,陈皎两部,让他们自行取舍。 心中虽然焦虑,表面上王政却还是浑若无事,依旧做着军营操练、城墙修葺,亲自募兵等各项军务。 只是在于其讨论内务时,张昭却还是发现了某些细微的变化。 来禀告的探马更变频繁了。 张昭心细如发,立刻便知道有些不对。 天公将军这些游骑本就是精锐,足可把彭城四野笼罩,却还是又多派了人数。 更从一日三报,改成了一日四报。 这...让张昭不禁想到了一个词,如临大敌。 ...... “将军,徐少校已收到消息,命小人回禀,武原守军极为顽强,兵力更远超预估,可能是东海郡派了援兵,不过他已在鏖战两日中窥得破绽,最多三日便可入城!” “小人来时,少校已在部署,认为此时已是为山九仞。”信使这样说道: “不应功亏一篑!” “唔,那便这样吧。”王政长呼一口浊气,点了点头。 即便有些心急,还是选择信任徐方的判断。 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地追问了句:“武原兵力远超预估...到底有多少?” “接近三千人马!”信使郑重地道: “徐少校两日内鏖战数场,亦杀敌近千,更几度登上城墙,小人去的那日,也觉守军士气低迷,我军士气如虹,若此时放弃,着实可惜!” 这样啊。 王政点了点头,这样的武原,也难怪徐方未曾一举拿下了。 他本就是个爱惜士卒的性子,若是不能一击即中,宁愿等待时机,而不会想着用人命去堆。 “陈皎那边如何?”他望向另一个信使,问道。 “禀将军,”信使道:“小人去时,陈上尉早已入梧县,见小人时便说会立刻返回。” “已入梧县?”王政剑眉一扬,问:“何时入城的?” “大约在四日前。” “那为何至今滞留,不曾回归?”王政脸色一冷,见那信使支支吾吾,心中已明白过来了。 还能干什么?烧杀抢掠呗。 妈的! 莫说从道德上讲,他不愿对那些黔首百姓无故施暴,毕竟无论今生前世,他亦不过是平民出身,骨子里,始终将这些人视为一个阶级。 便是从利益来论,从攻下彭城之时,整个彭城国都已被他视为自家物,这些百姓便都是自家的根基,财富。 为何他要求不得扰民? 那是为求长远,不欲杀鸡取暖啊! 陈皎... 汝在坏我大事啊! 深吸一口气,王政勉强按捺心中的火气,没有立刻发作,毕竟传信的哨兵并无过错。 自己此时当其面发怒,只会让他们惊恐莫名。 哨骑奔波往返,卖力劳碌,也是有功之人,怎可如此? 王政温言安抚道:“尔等辛苦了,且先退下休息。” 待两人走后,看着面前的操练场好一会儿,心中终于好转了些。 操练场上,千人分成十多个方针,百人一队,分片训练,喊杀震天。 无数士卒们随着金鼓旗帜,击鼓而进,低旗则趋,击金而退。旗帜左挥则左,右挥而右,金鼓一同击打,则竖枪戈而坐。 旁边一队,在练习阵型。 军官在一边,用不同颜色的旗帜,配合金鼓号角,发出命令。指挥士卒列出方、圆、曲、直、锐五种基本的阵型。时而方阵成圆,时而圆化为锐。稍微复杂一点的,方阵中一队不动,隔一个人出列,组成外圆内方。 每一次变化,便齐声大喝一声。按照鼓点,前进、后退、刺枪戈、竖盾牌。 强军气象,愈发显露。 王政点了点头,又驰向城中各处城门,一一巡视。 壕沟已经重又挖开,鹿脚之类也俱栽上,内外城门城墙也已修至八九成了。 看情况,最多两三日,基本就能恢复之前的固若磐石了。 哨兵今日第三次来报,四处平静,没有异样。 不知琅琊如今怎样了。 心中有事,王政抬头一看,当真是天人感应般,今日的天气,也正阴沉的厉害。 下午的光景,却暗如深夜。 苍穹之上,乌云堆积,又厚又重,像是凝固了一样,风也吹不动。 似是感应到王政的视线,乌云肆意地开始下沉,令人肉眼都可以看到。 它在一点一点地增厚,一寸一寸地逼上城楼。 “黑云压城,城欲摧吗?” 低声念叨了句未来的千古诗篇,王政嘿地一声冷笑,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对着周边的亲卫道:“这云可真丑啊,你们说呢。” 天公将军说丑,那自然是丑了! 拱卫身侧的亲卫们人人点头称是,哪怕他们这些曾经的乡汉,本是最喜欢这般的场景, 毕竟此时是春季,天色阴沉,便昭示会有雨落,而春天的雨水,可是珍贵如油啊。 “你丑也就罢了。” 王政又抬头,望着它道:“可为何要来碍我的眼呢?” “属实令人着恼啊!” 眼皮微微抽搐,他一语双关地道。 93、桃园 当天晚上,张饶部和吴胜部几乎是前后脚的回来了。 手中版图再添两县,同时间不但有无数的稻谷,金银,良马,器械被他们一同带回。 看着面框上新收入的一笔丰厚经验,王政心里的阴霾,终于消散了些。 按捺心中焦躁不急着说郓亭之事,他先勉励夸赞了众人几句,然就又接见立功之人,抚慰受伤士卒,又和张昭将新到的各种辎重盘点、入库。 杂七杂八忙下来,夜已深了。 再到次日的凌晨,陈皎部也终于返回。 虽对此人不遵将令心有不满,但毕竟他算立下功勋,为免将士心寒,王政暂时按捺,故作不知,又是堆起笑容一番勉励,让其也率部先回军营休整。 如今,只差徐方了。 他那一路还没新的消息回禀,王政却是等不及了。 壮丁、匠营的工匠们在他的催促下已将城墙赶修到了最后关头,明日便可完工。 城内的军营处,几处同僚俱都得胜而归,让留守的士卒们也操练的愈发起劲。 战意浓烈喝喊,被大风携带而至,回荡在彭城的上空,久久不绝。 军心可用! 城头上的王政暗自点头,又极目远眺,看着开阳的方向,只是远山矗立,沉默压抑,却挡住了他的视线。 其实便是一望无碍,这般距离,他体质再是超凡,毕竟还没到神怪的地步,又能看到什么,看清什么呢。 只是王政关心则乱,还是忍不住盯视了好久。 “将军,时间差不多了。” 这时,却见伍元小跑着上来提醒道。 大军回城,本是有了安排,他这天公将军要在今夜,和将士们一同庆功。 王政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按捺住心中的焦躁,又看了东北面一眼,刚要转身,脚步却突然一顿。 一点火光,由远而近,正冲着彭城奔驰而来。 是徐方遣来的信使! “末将幸不辱命,武原城破,斩首一千七百级,俘一千余,留五百人守城,先遣哨骑报信,同时大军已起拔,明日能还。” 呼! 王政心头压力登时一轻,仿佛闪电划破乌云。 他克制着情绪翻腾,扶起信使,亲自带其一起前去参与筵席,更命人将捷报传遍城中。 四城揭破,连战告捷,不但可以鼓舞士气,也可以再一次震慑某些人,收其那些蠢蠢欲动,那些不安分! ...... 待筵席结束,放下心来的王政只觉困意如山,扑面而来,即便他前世常常熬夜,加上体质过人,这三天没怎么合眼,却是终于有些支持不住了。 回了府中,刚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窗外的冷风,猛烈地卷袭着窗纸。呼啸着、咆哮着,就像是一个发怒的猛士,举着刀剑,冲击敌人的阵营。 穿越以来,王政第一次做了梦。 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一群又一群的敌人,放眼望去,满山遍野都是陌生旗帜。 天军的士卒们一个又一个的倒下.... 他奋力杀敌,杀了一个又一个,却发现敌人反而越来越多,如潮蜂拥。 王政第一次感到脱力,再也支撑不住,选择了逃跑。 慌不择路的逃跑。 一边逃,还主动看向熟悉的浮空位置,心中方才安定了起来。 面框还在! 系统还在! 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只要我还有系统,便是输光了又如何,我还是能卷土重来! 正当他在内心嘶吼地叫着,却见面框突然疯狂的震荡起来。 每一面,每一行,每一个字,都开始发生了变化。 力量、敏捷、魅力、智力、经验值、甚至等级、它们竟不约而同地在不断减少。 不论之前是几位数,都迅速地变成了两位数,个位数... 最后,一切归零。 不,不要这样! 王政交集万分,亦惊恐万分,想制止这些莫名的变化。 可是它们都不愿听他的。 发展到最后,当面板终于恢复了平静时,浮在王政眼前的,却是一连串的零。 王政再一次感到了虚弱,饥饿,无力、还有绝望... 他喘着粗气,面露惨笑,瘫软在地。 还跑什么啊! 没了系统,没了神力,又成了一条败犬,我一个宅男还怎么卷土重来? 甚至,在这样一个人吃人的乱世,活下去都难吧。 他颓然地看着四周,不知何去何从时,才发现自己不知觉中,却是跑到了一处桃园。 “你便是王政吗?” 一个雄厚的声音突然响起, 王政循声望去,却见一个方面大耳的青年踱步走来,笑容如春风般温和,令人一见便油然生出好感。 你是... 王政一怔,正要发问,蓦地,却感觉有些不对劲。 那青年的眼神太灼热了,灼热地有些古怪。 仿佛.... 屠夫盯着一堆砧板上的肉,在估摸斤两一般。 盯视着他好一会,那青年猛一拍掌,击节笑道:“甚好!” 什么甚好? 愈发诧异时,却见青年已一步步地走进,到他身前时,才停了下来。 青年竦峙般地站着,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一字一顿道: “借汝头颅一用。” 这话如炸雷一般,让王政彻底从梦中惊醒,睡意全消! 好一会儿,他才心神略定,不自觉地摸了额头,尽是湿意,却是已吓出一身冷汗。 为何会做噩梦? 为何会在梦中遇见这青年? 此人,是谁? 他的脑中响起一连串的问号。 王政确实不明白啊。 若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该梦到的人,也是曹操,袁绍,袁术这些人啊,便是太史慈,文丑,颜良他都能接受啊。 而无论是哪一个,从年纪和形象上,都和这个青年不符啊。 桃园... 大耳... 难道,是他?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伍元焦急地声音随后而至:“将军,大事不妙!” “郓亭已失!” ...... “确定是袁绍军吗?” 看着堂上一脸血污的兵卒,王政先是问道:“你...咳,可曾在敌军中见到一个红脸长须的大汉?” 刚才那个梦,让他有些惊疑不定,也开始想着,莫非是系统的昭示? 便正好把外表最有特点的关羽提出,看看是不是大耳贼也来凑热闹了。 “的确是袁绍军,俺借住糜氏商船从水路赶来的时候,已和其他几个兄弟互相交换过信息,还有人看到了临淄的颜家人。” 那兵卒道:“领军的正是河北四庭柱之一的文丑!” 喀喇一声,风撕裂了窗纸,屋内各种物件,器架、茶盏,流灯等物,随风摇坠,连珠价的响成一片。 冰冷的空气灌入室中,叫王政清醒了一点。 不是刘备就好。 莫非是我想多了? 他定了定神,又问道:“多少袁军?几时到的?我军损伤如何?” “至少五千,三日前从青州方向来。俺等猝不及防。发现时已落入重重包围,连番厮杀之下,弟兄们死伤大半啊。” 说着,那士卒眼眶便是一红。 “你一路行来,可听到他们的后续动向,如距开阳距离?” “这,俺确实不知。”那士卒道:“高少校在城破之前,见形势不妙,便安排剩余兄弟们分路突围,追俺们这一路的兵不多,被兄弟们趁机砍翻几个后,后面就没什么人来了。” “也不知道其他几路兄弟,和高少校如今情况如何啊。”那兵卒叹道。 高熊已经死了啊。 虽这般想,王政却没有直接对那士卒道出真相。 94、兵临 第一,自是王政无法解释自己从何处得知消息的。 此时的他却是没什么心思再装神棍,说什么黄天昭示了。 第二,却是王政对那兵卒的体恤了。 能从郓亭立刻赶来这里通报,可见其忠心,即便是走水路,想必也是日夜兼程,早已精疲力竭。 在此时对这等忠心人说其主将噩耗,未必残忍,何况王政也怕他的身体支撑的住。 “将军,是俺们无能,辜负了您的厚望。” 那兵卒见王政沉默不语,一脸郁郁,以为他是听到郓亭失守而不满,连忙主动请罪。 “我所心伤,非在城。”王政连忙走上前,将士卒亲自扶起:“而在人啊。” “我天军士卒,皆是吾之乡亲袍泽,亲如手足,死伤如此惨重...” 王政叹道:“吾焉能不痛?” 听到这话,士卒眼泪就忍不住滚落下来,除了那些话本里的名将,能说士卒如手足的,除了王政,他没见过第二个。 便是那些靠百姓起家的黄巾渠帅们,除了他们的亲兵之外,其他的普通士卒,又何尝重视过? 王政换来府中的婢女,带那士卒下去疗伤休息,待其身影消失后,他转过头,见窗外风狂夜沉,陷入了沉默。 “将军...”伍元见状,心中有些不安,上前劝道:“兵凶战危,当了兵本就是时刻提着脑袋...” 却见王政头也不回,只是问了句:““徐方可回城了?” “尚未。” “你立刻去城门处,待其回城,令他第一时间来见本将。” “再通知其他众将悉数来此商议!” “喏!” ...... 当王政将文丑来袭,郓亭失守的消息缓缓道出,堂上倒是没有出现什么骚乱。 一则祢衡早已有言在先,大伙心中都有准备,二则众将久经战事,连战皆捷,到今时今日,心中皆已有了一定的自信与底气。 便是曾经的落水狗陈皎,和半辈子被官兵撵着打的张饶,也不曾如之前那般闻敌则慌了。 但高熊身亡的消息一经公布,却立刻让众人面色一变。 反应最大的却是吴牛。 他与高熊,本同为赵县附近的乡间壮士,当日与典满角斗之时,便是先后上场,武人之间,不似文人相轻,反倒更容易惺惺相惜,所以即便性格不算投契,关系也是不错。 其后同入王政麾下,历经大战,又成了互相能把后背托付的战友、袍泽,自是情谊愈发深厚了。 “将军,让俺去杀了那文丑!”吴牛猛地站起,嘶吼般地叫道。 盯着吴牛布满血丝的双眼,喷薄欲出的悲痛和仇恨,王政只是摆了摆手:“你先坐下!” “将军!” “坐下!” 王政骤然一声暴喝,登时让全场一静,落针可闻,人人噤若寒蝉。 也把吴牛心中淤积的一股怒气彻底震散,脑子重新恢复了清醒。 “本将之前就说过,尔等如今皆为将官、统帅。” 王政眼神如刀,环视着所有人,一字一顿地道:“兵者,大事也,无论什么情况,当逢战事时,都不可被个人好恶,喜怒哀乐这些所影响,无脑冲动...” 说到这里,视线落到吴牛身上:“你是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还是忘的太快?” “况且...”看着吴牛,王政森然道: “郓亭失守,除了高熊,还有近千名天军兄弟,亦同战死,你在此呼呼喝喝,只提高熊,难道那些弟兄的命,他们的仇,就全不当回事吗?” 听到这话,吴牛有些惭愧,不由低下了头。 “文丑自然该杀!”王政又道:“但单是此人一条狗命,岂能解吾心头之恨!” “还有袁军!” “还有袁绍!” “要慢慢地杀...”王政神色平静,语气淡然,浑身却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凶厉气息: “一个个杀!” 他戟指重重敲击着案面:“就先从这支袁军开始!” “这五千人马,不留活,不受降。” “本将要他们和我军那些弟兄一样,尽数埋骨徐州,再无回乡之日!” ...... 凄厉的号角声,急促的鼓声,再次响彻在了彭城的上空,传遍了军营,巷陌,每一处角落。 起风了。 狂乱的大风中,“王”字将旗呼呼作响,随后,一支又一支的火把点亮,在乌压压,黑漆漆的阴霾天里,非常醒目。 随着王政一道又一道的命令传来,所有天兵迅速地集合了起来。 那些刚刚打完一场返回城里的士卒们,也再一次钻出了被窝,走出了营帐。 张昭也接到了命令,王政要他通传全城各家,从此刻起,无论什么缘由,一律禁止出门,对外传信,违令者直接就地斩杀,抄家灭族。 此时,徐方也终于赶回来了。 进府时,他神情严肃,全身披挂,毫无刚刚大胜后的半点喜悦,刚在来的路上,他也得知了如今的情势。 “战情紧急,虽有兄弟逃回,告知袁军情形,只是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难保东海北海两处敌人,亦不会闻风而动。” “如今琅琊只有于禁和潘璋两路人马镇守,潘璋那里更肩负防御东海的众人,亦不容有失....” 瞧了瞧堂外天色,王政直接站了起来,长身峙立,在案前按剑而立,沉声道,“徐方,你且辛苦些,率两千人马,去支援潘璋那边,协同镇之以静!” “若东海不动,再见机行事,等我命令。” “喏!” “张饶,吴牛,伍元,我予你三人四千人马,留守彭城。”环视一圈,王政逐一点将:“文丑既下郓亭,若是继续深入,便是直取开阳。” “陈皎,你既熟水性,便准备一下,我已安排糜令去与糜家沟通,到时你先走水路,立刻带一千人去临沂,先守住此犄角,若文丑攻开阳,便是城破,未得我令,亦不可出!” “喏!” “吴胜,你带着剩下三千人马和天诛营的步卒们,先去缯国驻守!未得我令,同样亦不可出” “喏!” “至于本将,则只带天诛骑兵五百,独自返回开阳。”王政笑了笑,道:“文丑奉袁绍命,为助曹操荡寇而来,既如此,本将就亲自引他来荡我这个贼寇!” “免得他功业未成,先缩回冀州!” ...... 冥冥之中自有主宰。 若无那三次占卜带来的不祥预兆,单是攻郓亭带来的折损,文丑甚至都有可能连开阳都不会考虑去,便要直接返回渤海了。 又或是王政派去郓亭的并非是高熊这种入系统的,而是陈皎之辈,惧死之下,当真道出王政如今的实力,人马,文丑也可能缩了。 那不是怕,而是... 不值当啊。 毕竟,王政扰乱的是青州,是徐州,惹的是曹操,陶谦,又不是袁绍,冀州。 吹皱一池春水,干他屁事? 但是这两件事接连出现后,文丑已确定了,王政便是占卜所指的那道陷虎之坑,那个有可能夺走他气数、生机的人。 他生性凶悍,既有此明悟,虽惊不惧,更立刻便有了决断。 如今既已结仇,自己更不能容忍这竖子多留此世一日! 这竖子既擅蛊惑人心,又懂练兵,若今日不除,待其成了气候,对自家的威胁只会一日大过一日! 所以,攻下郓亭后,文丑甚至放弃了派人去征询主公袁绍的意见,直接便带起人马,继续向着开阳挺进! 七日内便连破东莞、东安,阳都三县,更是一路裹挟民壮乡勇。 在王政各路人马涌出彭城国的同时,他已带着大军兵临开阳城下。 通知下,接下来每日3更改为3K一章2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95、天日不昭(3K) 开阳城。 见完王政派来的哨兵,此时的于禁神色阴晴不定,沉吟不语。 他所忧虑的,却是王政给的信息太少了。 除了郓亭已失,有敌来犯之外,再无其他。 敌人是哪一方?有多少人马?如今已至何处?是否会来攻开阳,多久便至? 这些于禁都不知晓,便无法去做针对的战略,部署。 当然,即便是这般只言片语,有的东西不用明言,于禁这等聪明人也自我揣测出来了。 天公将军既知此事,便是已有了应对,若是要坐视不管,放弃开阳乃至琅琊,便会在信中言明,令他早些撤退离城。 而非是提醒其做好应对准备。 既是让他做准备,那便是开阳王政不会放弃,更认为敌军的实力,以于禁和如今开阳的能力,能守的住.... 最起码能守到援兵到来的那日。 想到这里,于禁暂时抛开对敌人的妄自估测,开始转向开阳城内了。 其一,便是身处开阳的两位贵人,霍氏和霍柒。 虽不曾行礼过堂,但如今霍姒和王政的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哪怕未来她碍于身份,成不了王政的正妻,既是主公的家小,于禁也要第一考虑。 是否要将这两人送去彭城呢?于禁陷入了思忖。 其一,自是送不送。 其二,却是若送,如何送,若留,如何安置? 最后,于禁在第一点上先做出了取舍。 没法送。 既有敌人来犯,安知只有一股? 若是主动送其出城,要是出现什么闪失,那责任可全是他于禁来背负。 何况此时以于禁所知,将军尚未平定彭城全国,一路上要过的关卡,县镇依旧有不少在陶谦的势力范围,护送所需的兵卒也不能太少。 这才是打消念头的关键原因。 不能再分兵了。 在他看来,天公将军是有大志的雄主,一个寡妇的价值,在其心中,未必抵的上开阳。 还是要保住开阳! 至于另一个要考虑的,便是开阳城内目前的那些望族,豪绅了。 想到这里,于禁目光冷冽起来。 ...... 就像是惊涛骇浪里的一叶小舟,堂外集结军队的金鼓、号角、军官、士卒们纷乱的奔跑等等声音,沉浮缥缈,随着风声忽大忽小。 堂内,于禁侧耳聆听片刻,心中颇感满意。 当日王政率军起拔彭城时,虽只留给了他一千天兵,但同时也等于将开阳的军政大权尽数托付,这些时日下来,于禁自不可能毫无动作。 他军伍经验丰富,人又有手段,这些日子即便严遵王政将令,不曾用粗暴的拉壮丁手法,但或哄或骗,或是利诱,诸多造势之下,倒也募了两千兵卒。 月旬下来,也被他练的有模有样了,野战或许尚嫌不足,守城应已堪用。 “我收到天军将军急报。”环视众人,于禁沉声道:“不久之前,有不明部曲由北面而入徐州,犯我琅琊,更已拔取郓亭!” “按时日推算,大抵会来我开阳造次,若是一路急行,恐怕不日将至!” “北面的临沂城一直没有动静,但也不能肯定有无失守,”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即便临沂无变,亦不能掉以轻心,敌人有可能绕临沂而过,直奔开阳的可能!” 听到这话,下堂一个将官主动拱手道:“少校,俺愿令一队人马,前赴临沂,为您列阵在北!” 于禁摇了摇头,道:“敌暗我明,没得准确情报,不能妄动。我已派了探马在四周侦察,于忠,这样,你带上一百天军,五百新军去屯驻西门;无论有没有敌踪,不许贸然出击。” 这将官正是他之前的亲兵,更是其同乡,从入曹军时便一路跟着,到了王政麾下,才被于禁选出来独当一面,可见既有能力,亦极靠得住。 听到这话,于忠先是一怔,旋即心中一凛。 明明来犯敌人来自北面,却要他去守西门? 这是敌人有可能不止一股的意思? 开阳如今兵少将寡,本身亦非什么坚城,若是被两面夹击,那可就当真危矣了。 相比于禁是因为系统之故才要和王政、天军一路走到黑,于忠本人倒是更喜欢如今的生活,最起码他觉得比曹营时要舒服一些。 甚至便是王政,在于忠看来,起码在气度方面,是要胜过自家主人的旧主,那位兖州牧曹操的。 于忠觉得,若是曹操那等人,是不可能让一个归附不久的降将,便担任镇守后方,尤其还是开阳这等要地,大城的重任的。 天公将军如今拢共才几座城啊? 于忠自是不知,这哪里是什么狗屁的气度啊,若是无系统锁定忠诚,给王政十个胆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当然,若是无系统,他和于禁能否在赵县留下命来,都说不准。 “遵令!”收拢杂乱心神,于忠转身出堂。 又看了看剩下的诸人,于禁又是一一点出,将领频出,安排众人或是驻门防守,或是镇之以静。 强敌压境,城门自是要信重者来镇守,而城内的那些豪族也需严加看管,防微杜渐,以免萧墙之祸。 众人纷纷领命而出。 这般的场景,接下来几日连连出现。 到这一日深夜时,风中传来隐约的马蹄奔腾声音,众人一怔之下,均是立生明悟。 终于来了吗? 凝视着几案上的茶盏,看着它微微震动,于禁笑了笑。 已不用再分析敌情了啊... 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 他长身而起,一按剑柄:“诸将,即可随我登城,且看是何方鼠辈,前来送死!” “喏!” ....... 城墙上布满了士卒,其中大半新卒,火把一照,入眼一派仓皇,面如土色。 相比于禁这种在敌情不明时的担忧,更多是人对未知的本能反应,而他们面对这等突如其来的战斗时,却是既怕敌人凶猛,更怕此遭身陨。 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的于禁神色不露,脑中却急速转动起来。 得想一个办法,稳定住这些毛孩的心气啊! 他擅治军,便更清楚,相比老兵,新卒们最大的问题,恰恰是胆气,心理,而非身体,技艺。 敌军主将看来非无能之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避开探马侦察,悄无声息地抓住良好战机,趁夜起大风,天色不明时,突然兵临城下,更迅速地形成了包围。 显然带军将领的眼光、心性非同一般。 从此推断,其战术指挥能力可想而知。面对这样一个劲敌,于禁立刻抛弃了原本的打算。 他本是想着,若是哨骑提前来报,趁敌军立足未稳时,先让天军冲阵一番,不求杀敌多少,只求振奋军心。 惯守城者,才最为清楚不过,只守不攻是最被动、下乘的方法。 但如今情势,却已是不现实了。 夜风呼啸,呜呜咽咽,带着莫名的凄厉。 于禁突然想起了当日赵县一战。 当时的自己,不也是这般突袭千里,在王政尚未察觉的时候,便已兵临赵县城下了吗? 却没想到,王政却是早有准备啊,所谓的突袭,不过是个笑话。 而如今.... 想到王政远在彭城,竟比自己还更早收到郓亭失守的消息,再联想到自家心底当日那莫名的声音,于禁负手而立,突然感慨了声: “当真有黄天,有天命乎?” “少校,您这是...” 身后人却是皆都莫名其妙,有人想要发问时,却见于禁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似是鼓足了力气,笑声传出颇远,更在城头上不断回荡,令无数军官、士卒纷纷愕然,目光投来。 于禁抽出长剑,指点城外:“敌军来势凶猛,人多势众,可惜啊....”不等诸将问话,便肃然道:“却失天日所昭!注定败局!” 环视众人,朗声发问:“我来问你等,远程奔袭,是为了什么?” “自是为出其不意,攻我不备。”有识字断文的,便连忙答道。 蠢材! 于禁暗骂一声,你这般文绉绉的,说的这么小,那些兵卒们有几个听的见,听的懂? 他又大笑,道:“不错!正是为了趁我军没有准备,突然袭击!” “此是兵家常识!” “但我军,却是在早几日前已是全军上下,人人都知,有敌人要来犯境,这是为什么?”于禁提气大喊:“这是因为天公将军早得黄天昭示,提前示警,多日之前便传信于我啊!” “这说明什么?” “说明天公将军天命所归,此贼犯我开阳,乃逆天而行,是自取灭亡也!” 说的不错啊。 他这番话有礼有节,合情合理,便是身旁有见识的将官们,听了也觉颇有道理,而便是有些人心中狐疑,觉得也可能是王政布了哨骑,收到风声,却终究没傻到当真说出口。 毕竟大家心里都清楚,于禁这番话,乃是为了振奋人心。 他们偷眼四看,那些之前还有些畏缩的新卒们,果然士气提升了不少。 在这个时代,大部分普通百姓的心中,天命在自家这边,可比什么天时地利人和,更让他们有信心。 而于禁心中也颇为满意自己这灵机一动。 到这时,他才细细观看城下动静。 暗夜之中,看不清大概,只能大致判断其离此大约十里之外,且似在筑营。 见状,于禁心中有些疑惑。 既趁夜而来,绕过临沂,便是想着趁机偷袭,却为何放弃大好战机,先安营扎寨? 他正不解时,却觉脸颊一凉,抬头一看,却是一点雨滴,坠落其肩。水珠迸散,溅上面颊。 下一刻。 乌云低压,滚雷轰鸣。 短暂地停顿过后,雨点迅速地密集起来,连成线,线成面。 好像用瓢往下泼得一样。大风一卷,倒灌人满头一身,春雨本该柔腻,这雨却大反常态,来的凶猛,更冰寒入骨。 于禁明白过来了。 敌将看出大雨将至,故才放弃了原本的突袭意图! 他差点笑出了声,吾所言不虚啊。 当真是天日不昭! 96、山岚战地鬼(一) 须臾之间,天地已尽入幽暗。 无数火把俱被雨水浇灭,城头上蓦然一黑。于禁急忙抬眼前观,远处敌人亦是相同待遇,阵营中的点点火光,同时一灭。 随着军官们的呼喝命令,士卒们反应过来,一个接一个地重新选些檐角点燃,但在风雨之中,那光芒十分微弱,飘荡起伏,似乎随时会熄灭。斗篷,雨布纷纷拉扯起来,披到炮身上,众将们纷纷自行或是举伞,或是撑起披风,防止水湿。 于禁也挥退了上前亲兵,自家撑起了伞。 所谓上行下效。 私底下如何先不说,最起码在公开场合,如今天军之中,不管是谁,都学王政一样,职责以外,很少把兵卒再看成家奴般呼喝,使唤。 哪怕是亲兵。 军队固然要有等级,尊卑,但是军队里的每一个人,都要让他们先以当兵为荣。 这其中看的便是细节,而随着这些细节,不知不觉中,天军的兵卒们,已经开始习惯了被他人尊重,且享受其中。 雨一直下,愈发大了。 片刻功夫,城楼上就积了深深一层。沿着排水道,汩汩倾泻,从上往下看,城墙上仿佛挂了一层小瀑布也似。 夜风继续呼啸地吹,凉意逼人,众人却是纷纷脸现喜色,只盼这场雨一直下,连绵不绝,最好是下到天公将军带着大军前来支援开阳的那一日。 于禁却是咪起了眼,这一场雨,不,是“天酒”!却让他之前甩开的念头再次拾起突然道:“如此良机,不可错失!” “敌人趁夜来袭,本欲突袭,却被天时所阻。”于禁看着乌压压的穹盖,面露冷笑:“来而不往非礼也,既他们做不到攻我不备,我却想还他个出其不意!” 言罢,他环视众人,视线最后落在一个少年将官身上,道:“古剑,你是军武魁首,可愿率兵出城,试探敌能,扬我军威?” 少年闻言,昂然出列,面露峥嵘:“杀贼建功,固所愿也!” “好!”于禁颔首赞道:“有此壮志,不枉张饶对你看重,一番栽培!” “那便带我将领,速取集合,予你三百骑兵,一盏茶后,出城突击。” “喏!” 在古剑转身阔步离开,于禁想了想,深怕年轻人血气方刚,太过气盛,不明自家此举之意,还是提醒道:“此行不求诛敌多少,以试探为主,切勿恋战冒进。” “于少校放心,俺知晓轻重。” ...... 王政离开之前,并没有给于禁留下骑兵,他让古剑所带领的三百骑,这却是他从开阳的降卒,民间,以及新募兵中挑选而出,组建而成的。 不久后,无声无息间,城门大开,吊桥缓下,一行骑兵出城,由少变多,鱼贯而出。 这一幕,令城墙上的士卒们愈发士气大振,在于禁的愕然中竟自发地敲击兵器,大声呼喝,为骑兵助威。汇聚在一处,竟有那一瞬压倒了风声,雨声。 “逐敌!”古剑领着骑兵,沿城墙奔驰了一段,也是高举枪戈刀剑,大呼和应。 蓦然转折,迎风破夜,如滔滔江水,滚滚向着敌人阵地驰去。 “噤声!”于禁扶额大感无奈,连忙下令,深怕动静太大,引起敌人警觉。 这时遣派出去的探马,终于有一骑入城回报:“禀少校,小人远远观看,旗帜密布,粗略观之,恐已近万人。” 闻言,众人纷纷一惊,人数竟这般多吗? 此时的开阳守军,一起也不过三千余数啊。 虽说兵法有云,攻城本要有十倍兵力才能稳操胜算,但一则开阳并非坚城,二则,这三千人,可也有大半是新卒啊。 于禁倒是一脸平静,沉声道:“敌人衣甲何色,可知来路,如今在做什么?” “衣甲绿色,暂不知是何人部曲,此时正在布置沟堑,设营防御。” 绿色衣甲... 在记忆力搜寻一番,于禁还是没想出是哪路人马。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基本不会是陶谦和孔融两方了。 自高帝斩白蛇而起,大汉朝既是赤帝子之后,刘氏当家,尤其是汉光武帝正式承认汉为火德之后,便向来崇尚红色,又因汉沿用秦制,便成了文官崇黑,武将尚赤。 而陶谦和孔融,以及如今的各路诸侯,基本也是秉承惯例,以红色军服为主。 于禁所知道的,目前诸家势力里,只有曹操和袁绍两军的服色是以黑为主。 当然,在原本的三国历史上,后来两人翻脸,曹操挟天子已令诸侯时,魏军便开始尚黄了。 而刘备后来建蜀汉,则仍沿用汉朝服色,尚赤。 单从这一点讲,曹操的“愿一生为汉臣”,倒更像是为那句“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的注解罢了。 因为从其令军队尚黄便可知,所谓汉臣,空话的成分很大。 而其不臣之心,恐也早已有之。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自战国邹衍提出“五德终始说”以来,便影响深远,与“皇权天授”紧紧相连。 在两汉之前,基本就是以克制为原则,来决定国家和政权的正统性。 说白了,我能灭你,取代你,是因为天命所属,先天上就克制着你。 如黄帝属土德,连死都要来个驭龙宾天,请注意,那是条黄龙。 于是到了大禹建立周朝时,便自称得了木德。 其后商属金德,周属火德,秦属水德,基本都是按相克来的。 但是到了两汉,或者说从王莽开始,就乱套了。 刘邦思路新奇,压根不准备承认秦朝,便打算不玩相克了,直接要从周朝的火德开始算,自己承水德。 汉武帝倒是觉得要给始皇帝政哥一点面子,觉得还是要承认为好。 祖宗啊,区区一个水德咱还他老赵家就是。 不过刘小猪也补充了一句:咱拿土德,克丫也是一样! 可惜后来又冒出个王莽,觉得刘家人挺没意思的。 过河拆桥啊,造反的时候吹自己是什么赤帝子,当皇帝就不认账了? 又是水德又是土德的,把火德直接甩在一边,它就这么让你们嫌弃啊? 我还偏偏要把火德塞给你们刘家! 但王莽毕竟是靠篡逆得了天下,心里没什么底气,也不好厚着脸皮说我克你了。 他既然把西汉盖章成火德,便认为自己是继承其,延续其,就按五行相生,火生土,将新朝定为土德。 然后刘秀也是个人才。 光复大汉后,全不听两位祖宗的,竟认可了王莽的盖章。 自此,汉便正式以火德为正朔。 而从这时起,后面天朝历代朝国更替,都变成了相生原则。 三国各家,魏吴都自认延续自汉,火生土,便都自认土德。 蜀国说我才是正统传承,薪火相传,我还是火德! 后面司马篡魏,晋朝则也按照土生金的原则,魏国是土,那我便是金德吧。 随后到隋朝的火德、唐朝的土德、俱都如此。 五代十国彻底乱套了,最后宋也自认火德,也不知他是怎么算的。 异族一开始不吃这一套,实诚的很,比如完颜家,觉得我国号是金,那自然是金德,不玩什么相生相克。 结果靖康之役后,金人一看有机会一统天下,问鼎中原,立刻屁颠屁颠地连呼真香,自认是土德。 所以别老拿什么赵九妹的“臣构”说事,人金也间接当过铁血强宋的儿子的。 直到大明时,又再次变了。 可能是朱重八性格太过彪悍,毕竟是改名都要改成“诛元璋”的猛人啊。 老朱拉不下脸做异族的儿子,不愿意再玩相生了,于是蒙元是金德,刚明自然就成了克制其的火德了。 ...... 于禁沉吟,令游骑再探,务必得其准确数目。 看着雨势越来越大,身边的人有些担心:“雨下得突然,不知道咱们骑兵会不会遇到麻烦?” “大雨虽对骑兵不利,敌人一样黑灯瞎火。”于禁缓缓道:“雨下不久,路未滑,速去速回,应该没甚么大碍。”停了一下,又道, “何况雨大风急,倒是掩盖声息,有利古剑等人趁机过阵。”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劈开雨夜,远山、田野,一闪而逝。敌人的火把灭了,看不到位置。 依稀地灯光中,只见得古剑的骑兵,已经奔驰到了视线的尽头。 透过雨幕,于禁紧紧地盯着。 尽管下了雨,尽管这三百人不如天公将军的天诛营,但他对自家麾下兵马也有信心,雨势不会影响太大,而一两个时辰已足够试探性的冲锋折回了! 哗啦啦的雨水像是从天上灌下来的一般,斗篷也遮不住。风助雨势,劈面横扫,顺着盔甲的缝隙,雨水流入甲内,湿透了衣服,狂风不止,叫人忍不住地想打哆嗦。 奔跑在城墙上的士卒,时不时有滑到在地的,溅起一片水花。跟在后边的士兵没空去扶,绕开来,继续迎着风雨飞奔着布置防守器械。 在于禁的指挥下,士卒分成两部,一部分冒雨守城,一部分暂时去战棚、临时搭起的雨棚、以及征用的挨近城墙的民宅里休息。 乱马交枪,直到东方渐亮,鱼肚白出。 古剑回来了。 带来的消息是敌人有所准备,倚仗营垒固守不出,自己连续冲锋了两次,不得有隙。 “不过俺倒也诛杀了十几个贼人,抢了一些盔甲兵器过来。” “做的好。” 大雨之下,骑兵又少,能做到这样已不容易了。 于禁颔首:“你可看出敌军确切数目?” “俺两次冲锋,选了两个不同地点。据俺观察,营垒正军敌人仍在五千上下,一旁其他营盘四五个,也基本都在千余左右。” 古剑想了想,补充道:“其中似也有不少新卒。” 听到这话,于禁立刻便侧头望去,眼神灼灼。 “你说敌军内也有新卒?” “还不少?” 97、山岚战地鬼(二) 天色渐明,于禁眺目远望,终于看清了敌军的大概情况。 正面之敌前线营垒构建了十之七八,正有一支将旗迎风招展,只是其上并无任何隶书字样,唯有一支狰狞可怖的有角兽腾图案。 这是...牛? 结合之前祢衡的分析,于禁若有明悟,如此凶恶丑陋的牛图,莫不是代表地支第二位的丑牛? 那来将想便应是那闻名天下的河北四庭柱,地鬼文丑! 这时又有哨兵汇报,目前没有发现后续其他敌人,以及增援的行踪。 近万敌人,加上当世勇将,窥见真相的于禁反倒松了口气。 再强的敌人,也不如未知的敌人可怕。 于禁召集诸将,便在城楼上,寻了处遮雨地方,紧急展开军议。 三言两语把探马和古剑所侦知的情报告之众人,于禁铺开地图,道:“目前情报来看,来犯敌人正是袁绍军,主将乃是文丑,其中按古剑所言,除主营外,四周营盘皆为新卒,若是所料不差,应是其从郓亭来我开阳,一路裹挟所至。” “新老混杂,加上大雨,敌人今日应不会立刻攻城。”古剑在旁道:“若是攻城,想必也会以新卒为先锋,若如此...” “那倒是正中下怀,甚合吾意。”于禁大笑了起来:“各位,咱们只需坚持四五天,或许开阳之围便可自解!” “将军多日前已传来书信,想必此刻援军已在路上了!” 众人纷纷点头,面露欣喜,士气一振。 “只是....” 一旁的伏波面露迟疑:“开阳无地利凭持,城墙不高,便算敌人大军有新卒,可也是过万人马啊。” 他从赵县起事时便跟着王政,更如高熊一样,每下一城都担任其后的城防工作,已是颇有经验,若单论对城防的了解,恐怕别说此时的开阳城内众人,便是王政军中,也仅次于禁、潘璋等寥寥数人。 开阳城,在他看来,对防守方的助益不大,全不能与临淄相比,便是比赵县,也未必强过多少。 更麻烦的是,其作为琅琊郡府,竟有四处城门这等大破绽。 城门多,平时汇通四方,有利商贸,到战时反倒成了坏事一桩。 再加上如今城内兵卒拢共才三千人马,若要分散四处防守,每处可连一千人都不能足。 敌人却是人数过万.... 若是对方发动攻势,四面气功,抵挡起来吃力不说,更容易顾此失彼。 这等情况下,还谈坚持几日? 先不说到底要几日才能等到王政的援军... 便是一两日,在伏波看来,要守住也很不易啊。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的神色再次肃然起来。 于禁也陷入了沉默。 如今不同方才,身侧的都是将官,无需砌词鼓舞,伏波分析利弊,让大家看清现实,也不算错。 只是三千人对一千人...于禁紧皱双眉,向南边望去。 到底要如何撑到援兵来时呢。 此时,风逐渐平息,雨势却丝毫不见小,愈发倾盆滂沱。 大块大块的乌云,重重叠叠,把天空压得很低,像是要塌倒下来似的,让于禁心情愈发沉重。 这云...是真碍眼啊! 相隔两地,他和王政生出同样的喟叹,更在骤逢强敌,深陷困局时涌出豪情。 文丑又如何?河北四庭柱又如何? 若是这样的劣势下,能守到将军来援,甚至击退袁军,才能显出我于文则的本事啊... 不是吗? 暗自给自家打气,于禁笑了笑,环视众人,沉声道:“那诸位可有良策?” 伏波想了想,再度发言:“少校,以小人愚见,开阳不足守。” “既如此,与其困守,倒不如倾城而出?” “你的意思是主动进攻?”于禁讶然望去。 “可攻,亦可退!”伏波解释道: “袁军昨夜刚至,长途力疲,营盘前面或许还能筑成样子,却未必全是如此,后方,中帐或许便不稳固!” “若是造成贼人自发混乱,那便趁机袭杀,一举击溃。”伏波道:“若是事不可为,一击不中,亦可带着夫人小姐立刻绕道去彭城寻将军,待我天军合流之后,再回来取开阳便是!” “兵力悬殊,形势所逼,将军量不会怪罪。” 这是建议放弃开阳啊.... 于禁看了他眼,故作沉吟,心中却在连连暗骂。 你这厮,说的倒轻巧! 尔是将军的老乡,旧人,亦非主将,自不用担心。 吾一降将,又是如今开阳的主帅,若是初接战便弃城而逃,以后还能得到将军的信重吗? 不怪罪?若是失去将军信重,从此碌碌无为,这便是最大的怪罪! 更是他于禁万难接受的! “倾城而出?此举不妥。”于禁还没开口,一旁古剑也插话道: “不过主动撤离,倒不失为良策。” “少校,小人以为不如留少数人马留守开阳,以坚城阻挡正面之敌,咱们再带着夫人小姐,从西门出,趁其不备一举突破敌人包围,再从豫州转道彭城。” “这样开阳亦未必失守,将军家人的安危,亦可顾全。” 于禁看出来了。 这些人都觉得霍姒母女比开阳更重要啊。 其实... 于禁心里也是这么觉得的。 只是作为主帅,他人可言,可做,于禁却实在不能将王政交到手里的开阳如此拱手让人啊。 盯视了前方好一会,于禁首先否决了伏波的建议:“不可倾城而出,更不宜主动进攻,你们来看...” 他指着袁军营盘:“文丑非不知兵之庸将,便如伏中尉言,袁军营盘仓促之下,确不可能处处扎实,可这营盘以蛇型而盘,便已是有了准备。” 长蛇阵型,击头则尾应,击尾则头应,击中则头尾应。 破此阵最佳办法便是同时攻击其几处,令其首尾难顾,自生混乱。 可自家如今拢共才三千人马,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除非以骑兵,行突袭! 但,奇兵从何而出? 一时间,众人默然无言。眼睛无不盯在地图之上,费心思忖,都没注意到,在不经意间,于禁已避开了是否要弃开阳的敏感话题。 ...... 遮雨棚草草搭建,雨水顺着缝隙滴滴答答,落在地面,增添寒气。 于禁的盔甲衣服早淋得透湿,只是他此时战意澎湃,精神集中,却毫无半点冷意。视线来来回回在地图上不住巡看,脑中亦不断急转。 看着手指上滴溜溜的水珠,于禁不由想起了临淄一战。 也是这样的雨天,王政却大逆兵法常理,趁雨突袭,以“天酒”“天威”助长士气,一战而定。 天酒... 雨水... 水... 于禁心中突然一动,一个计策已朦朦胧胧浮上心头,却不急着开口,又低下头思索了番,突然道:“城内如今有多少船只?” 这话令在场众人纷纷一怔,面面相觑,机灵的古剑虽不明用意,却立刻便唤人去将城内的吏官寻来。 听到吏官的回答后,于禁若有所思,虽只有四五十艘,倒也够用了。 “开阳附近几条河道,此时可方便行走?”他又问道:“这雨这般下,不会让水位上涨吧?” 他是北方人,对南方湖泊不甚了解,故有此问。 听完吏官的回答,于禁点了点,便令其退下。 话说到此处,其他人尚还茫然,身为青州人的伏波和古剑却已猜出于禁用意,相识一看,同时笑了起来。 “若走水路,从开阳去彭城,倒是条快路,只是船只不多,无法载多人,而且不知道袁军有没有防范。” “送夫人小姐去,倒是够了。” 你们这是还想着跑啊... 我可从无此念! 于禁微笑道:“袁绍军皆是冀州人,未必能立刻想到此着,不过他们既是冲着开阳城来,也不一定没做准备,这就不好说了。” 他反复斟酌,皱着眉头,又望了望棚外雨幕。 雨点落在棚上,炒豆子似的响个不住。水气一浸,空气冰凉而潮湿。众人停下说话,静静等他决断。于禁从头到尾细细想了一遍,寻不出一个可行的破解之道。却不急不躁,踱着步,继续沉思。 他非擅于机变者,在个人勇武上比起同时代大部分名将也不算出色,唯在沉心静气方面,于禁颇得真髓,此时便已有了不动如山的气度。 敌众我寡,若欲取胜,只能速战速决。 怎么速战速决?不但要出其不意,因为自家兵力的不足,更要毕其功于一役,一击便破掉文丑布下的这个长蛇阵! 长蛇阵?于禁脑海中,蓦然闪出了一个念头,抬头一看,却见周围众人都睁大了眼盯着自己。 这种被人瞩目,为人上者的感觉,真好啊。 他长舒一个口气,笑道:“本将想来一招儿,听听你们的意见。” 听完他的计策后,伏波拍案叫绝,古剑也面露钦佩之色,其他众人更是纷纷赞道:“少校睿智,有此妙计,袁军旦夕可破!” 计议定下,又讨论了各种细节,已是水到渠成。 于禁连番下令:“令古剑选五百人,多带强弓劲弩!”从河上走,若是对岸有伏军,且这般....; “若是对岸若无伏军,则如此...” 古剑一怔,连忙道:“少校,之前将军已带走不少弓弩,此时开阳器械并不充足。” “有不足者,城内豪族者去征用。”于禁森然道:“既逢战事,若有不从抗命者,夷族后自取!” “可将军之前曾言...”一旁的伏波连忙开口,却见于禁已挥手截断:“若将军日后问责,禁一人承担!” 于禁续道:“伏波,你领一千人马,今夜从北门出,前去临沂,若有阻拦,务必冲破,我记得临沂那之前尚有五百多名天辅军留守,尽数抽调,双军合并,扎营十五里外,掩藏行迹,若见城头赤旗高举,便是时机已到,立刻来攻袁军。” “于忠,你再领一千人从西门出,去缯国,吾聊将军若派援兵,必从此过,将吾计告知,两方合力,等候时机。” “若是不见将军援兵,则立刻将缯国留守兵卒尽数抽调,同样在城外十五里扎营,掩藏行迹,等我赤旗!” 吴忠应诺之后,忍不住道:“少校,若如此,城内可就只剩五百兵卒了,这...” “天雨倾撒,几日功夫袁军未必敢攻。“于禁笑道:“何况我亲自坐镇开阳,自会大张旗鼓,虚张声势,若文丑先派新卒攻城,有五百兵加上城内民夫,亦有自信撑足三日!” “诸位,此计自是行险,”说到这里,于禁神情一肃,道:“只是将军既将开阳交付于我,但凡有一息尚存,禁便不会将其拱手他人!” “若坐以待毙,守一日和守十日,不过终是城失,又有何区别?”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便是为此!” “计成,则城在敌破!” “计败,开阳既失。”他凝视着所有人,一字一顿道:“本将亦绝不厚颜苟活!” 这番话语,慷慨激昂,人人闻之心潮澎湃,热血沸腾,齐声喝道: “敌逆天而行,必自取灭亡!”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98、王御寇在此(一) 待众人各自去做准备时,于禁也传来了糜令,让其通知糜氏商行带头串联城内豪族,商会,组织民团,协助守城。 虽以糜氏为纽带,知道其与王政早有瓜葛,于禁也还是放心不下,不给武器,仅仅是要求其多多制作军旗,以百人为队,自家再派出十人为守,管理监视,兼而有之。 两军作战,除了那些生性爱剑走偏锋,大部分主帅若要兵行险着,自是因为实力不如。 而于禁这番分兵行险,更是扩大了自家兵力薄弱的劣势,已到了如履薄冰的境地。 袁军一旦攻城,便立刻露馅。 便是袁军不攻城,他也要防备城内有人不安分。 想到这里,于禁双眉一扬,决定先做些事,安抚内部。 “立刻命人通传全城,天公将军大展神威,连战告捷,已是一月便攻陷彭城全国,尽取诸城。”“获此捷报,今晚本将要设宴全城,为将军贺,各家望族的家主和嫡长子务必尽数到场!不可一人遗漏。” 这一番话,自是虚虚实实。 王政派出信使时,只告知了郓亭有失,当时夺下的也不过是彭城和另外两县而已,离占据彭城全国还差的远呢。 于禁却是管不了了,这时要做的无非是抖擞威风,缓解此时大军压境的阴郁。 看似是为天公将军贺,实则我暗中提醒城内所有人: 别看现在有袁军兵临城下,将军可已经攻克彭城了,此时搞不好就在回援的路上... 安分点! 莫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准备一百刀斧手,”于禁唤来亲兵,吩咐道:“筵席散后,每家扣一人,留在郡府,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府半步!” “若有人不愿,不从,杀!” “这...”听到这话,亲兵面露迟疑:“老爷,今夜之后大军过半出城,咱们的兵力可就更少了,在这时这般霸道,要他们献出人质,是否不妥?” 他是提醒于禁,这时要逼着这群人狗急跳墙,可未必压得住啊。 “你错了。”于禁笑了笑,道:“正是如此,才越要这般行事!” 身处劣势时,若不欲人看清虚弱,反倒要愈发强势,霸道,才能化被动为主动,进而破局,取胜。 似是黄天昭示他这番应对得宜,做出决议后,云层竟似变得稀薄起来。 风一吹,像一堆一堆滚动的黑烟。 雨水倒是仍不见小,滂沱得发出噪声,鞭子似的抽打在雨篷上,倾斜而向下淋注着。 棚外守城的士卒,披着斗篷,冒着大雨; 哗哗雨声里,偶尔传来军官渺弱的指挥命令。 又是一阵闪电雷鸣。震撼得人心里发颤。 远处摇摆的田禾、近处巡逻的士卒,随着电光映了一映,一刹那间,一切又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空气冰冷,亲兵找来个披风,为于禁披上。 内乱已做了对策,接下来,便是对外了。 各路人马出城在即,没时间细细斟酌,于禁看了眼天色,果断下令:“夜近戌时,令诸将听我鼓声为号,一起出城。” 要想敌人不攻城,自家这支纸老虎装的久些,便如在要求豪族们送上人质一样的道理,于禁想到的对策,依旧是显得强势! 他要趁雨夜主动进攻! 让敌人不能辨其虚实,陷入猜度。 ...... 风雨飘摇,于禁伫立城头,远望各处城门,随着激昂的鼓声,各部鱼贯出城。 依稀的火光下,瞧不真切,远远观之却是黑压压一片,如潮涌欺负,似极了此时于禁的内心。 人算毕,看天算。他的各种布置,成或不成,最终,要看敌将的反应。 若敌将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那这么多的虚张声势反倒成了笑话。 此时袁军的营地上,亦是人来人往,穿梭如织。 前营基本竣工,中营、后营,初具雏形。 军官们顶着风雨,扯着嗓子呼喝指挥;老兵们则呼呼喝喝地催促着那些强拉来的徐州人加快构筑速度。 层层营帐中,文丑登上搭好的望楼,放眼看去。 此时闪电划过,现出远处的开阳竟是黑糊糊的怪异形状。 “颜公子。”文丑头也不回地问道:“以你所见,黄巾贼今夜还会不会来攻?” “在下一介儒生,不通军略。”颜楚有些畏惧地望了望文丑,喏喏答道:“怎敢在将军面前清谈妄言?” 他此时哪里还有心思关心这些啊。 自在郓亭看到那等令人作呕的血腥场面后,颜楚的心中是一万个后悔啊。 悔不听老父之言啊,自己当真是色迷心窍,竟为了两个婢女自陷险境! 此时他的脑中再也没有什么简氏姐妹的身影,只想着远远逃离,离眼前这凶人越远越好。 “按你所言,王政这竖子桀骜狂妄,应不甘愿做那缩头乌龟啊。” 文丑眯缝起眼,朝营前望了会儿,雨急夜黑,眸中绿光愈发妖异:“贼子昨夜来攻的骑队不过几百,吾料其是试探我军虚实,想必已看出我军一些端倪。” 说到这里,他回头一看,盯着那些忙碌的徐州人,狞笑一声,似是信心十足: “吾料最多一个时辰,贼子必至。” “且这一次,必是精锐骑兵,欲行突袭!” 贼子? 黄巾贼最起码也是人吧,总比你这牲畜禽兽强啊... 暗自腹诽,颜楚脸上倒是勉强挤了个笑容,恭维道:“将军明见万里,料想必不会差!” “嘿。”文丑嗤笑两声:“明见万里谈不上,本将作此判断,亦要多谢你们青州人...” 又指了指台下:“和这些徐州人啊。” 迎着颜楚愕然望来的视线,文丑轻蔑一笑: “本将早已打探清楚,说起来,王贼起事起来,竟是全无败绩,从赵县打到临淄,又从临淄打到琅琊,真是得意至极,猖獗至极啊。” “此竖子是少年人,心高气盛,又逢连连大胜,这岂不是在连连助长其骄狂之情,傲慢之心?“ “所以本将说要谢谢你们这些人的无能啊。”他舔了舔嘴,有些兴奋地道:“若非如此,怎能让这竖子今夜乖乖踏入本将的陷阱呢?” 汝这匹夫! 心中对他恨极,却因形势所逼,颜楚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最后还是陷入了默然。 “说起来,也是得天之眷啊。”文丑越说越是兴奋,竟滔滔不绝起来:“我大军刚至开阳,天色就变,正好给了我不军立即攻城的理由。” “而风骤雨疾,掩藏痕迹,天色昏暗,看不真切,正合设陷埋伏,安置伏兵啊。” 一番滔滔不绝,雨点连天接地,颜楚却始终一言不发,文丑冷冷地瞥了他眼,暗骂扫兴,也失去了继续唱独角戏的兴趣。 他虽以勇力出名,生性凶残,但人品和能力是两回事,能在群雄毕集的河北成为四庭柱之一,文丑却非一介莽夫,此时心中依旧不断盘算。 两军对垒,无非你猜度我的心思,我揣摩你的意图,谁料的多,看的准,谁便赢得胜利。 只可惜... 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王政突袭彭城,一路行藏掩饰甚好,这时陶谦都未必得知,何况他一个孤军深入的冀州将? 而建立在不准的信息上的所有筹谋,计划,自也都是做无用功。 “王贼一万人马,黄巾贼又惯爱裹挟,若是这些时日大肆募兵,两三万亦有可能。” 文丑喃喃自语:“见我不过一万人马,不但会攻,恐怕还想着要一击必胜吧。” “那会出多少人马呢,一万,两万,还是....倾巢而出?” 正想得入神,听见颜楚轻咦一声,往前走了两步,道:“将军明见,黄巾贼当真来了!” 哦? 文丑抬头看时,远远的瞧不真切。影影绰绰,模模糊糊一大片。旗帜林立,粗略一观,却不过一两千人的规模,且皆是步卒。 怎么才这么点? 心中大为失望,脸色更是一黑。 此时袁军营盘也反应过来了。 筑中、后营的士卒,为防万一,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由队正组织,列好队伍,留作后备。在营中休息的,则补充为二线梯队,随时准备支援前营。 这时便有副将登楼主动请命:“区区黄巾贼,这点人数,又是步卒,末将愿令一千人马,前去痛击。” “那便去吧。” 文丑随意地一摆手,懒洋洋道:“此战全上新卒!” 他想明白了,还是在试探! 好个竖子,倒是谨慎。 “喏!” ....... 望楼前大旗迎风飒飒,黑色的丑牛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雨水密集,夜色黝黑,箭支受到影响,准确度大大下降。 天军前排的士卒,撑起半人高的盾牌,掩护着部队缓缓推进; 袁军为攻城准备的有投石机,此时纷纷拉开来,数十斤重的石头,呼啸着劈开雨幕,砸入天军阵中。 相隔太远,惨叫声听起来很渺小。但却清晰地落入文丑耳中,令他能畅想那些血肉横飞的场景,不由咧嘴一笑。 映着前营的火光,看到天军的大旗挥舞几下,一部停下脚步,止在营前,随后分出了几百人,推着撞车,由半截船保护着,弯着腰奔向营门,想填充壕沟。这壕沟白天才挖好,不太深。没走多远,有的踩着混入泥中的铁蒺藜,扎伤了脚,落在队后。队形逐渐变得稀松起来。 随着天军不断靠近,不仅是落石,很多劲弩一起施放,只望见天军的弩手,冒箭雨突前,施放一阵,惨叫声中双方都有死伤。 只是袁军士卒中箭的,能立刻被抬下战场,天军中倒下的,却是要永远倒下了。 这便是防守方的优势。 那副将奔驰到近前,跳下马,不知和前营的都伯说了些什么。那都伯领命而去,一侧边门突开,百十精选骑兵举着强弓,迂回到天军前部一侧,试图远距离游动打击。 文丑再看对面的黄巾贼大旗,挥动了几下,没等袁军骑兵冲近,便拖着伤者退了下去。 短短时间,营前地面,已留下了不少天军的尸体,大雨灌落,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血迹铺淹弥漫。即便夜色幽暗,依稀的火光中还是颇为醒目。 轻易地打退了天军攻势,袁军满营欢呼,一些新兵们更是十分兴奋,在老兵的带领下,一群人跟在骑兵的后面兜转了一圈,以胜利者的姿态驰回阵内。 人人喜悦之下,唯有望楼上的文丑和颜楚神色平静。 后者是此时只想走为上策,漠不关心谁胜谁败,而前者...却是开始有些糊涂了。 冷眼旁观之下,文丑发现的古怪处越来越多了。 这才死几个人,这就退了? 你就是试探也不要这么敷衍啊。 还有,人数少也就算了,自己刚才令那副将带去的,可也都是新卒啊。 可这般情况下,相比郓亭那群黄巾贼,这开阳军的表现也... 太差劲了点吧? 不是试探! 文丑突然有了明悟,随即陷入了更大的迷惑之中。 那派这群兵卒来此的目的,到底是为何? 99、王御寇在此(二) 初战失利,天军停顿了片刻,似是在等将官指示。 袁军的投石机又抛出几块石块,落在他们前边,似乎觉得自家还在其射程之内,不太保险,天军又往后退了几百米。 没多久,随着杀喊声响起,天军再度出击,前部仍然几百人,比刚才似乎还少了点。 这一幕落在文丑眼中,不由心中一动。 莫非这一回出击的,是挑拣了敢战悍勇之徒,出动了精锐? 文丑注意到,派遣过前部攻击之后,其大部再一次开始缓慢后撤,从他这个位置去看,已经彻底没入了黑暗。前营尽管距离敌人较近,但没他站得高;而且他的眼力远胜常人,估计副将看到的敌情和他差不多。 “莫非想趁着雨夜天黑,声东击西?” 文丑陷入思忖,猜测黄巾贼的意图。 他又环顾前营阵线,万人辛苦了一天一夜,此时所扎营盘,来的敌人多了不敢自夸,面对区区千来人,却绝对称得上固若金汤。 不久,果又出现一支部曲,隐约地在营门右侧露出了头。 文丑冷哼一声,手一摆,将旗挥舞之下,袁军营中登时飞出铺天盖地的箭矢、弓弩,一番覆盖打击,未曾交锋,就让天军败退下去。 他再回顾营门前,冲击的几百黄巾贼,也支撑不住,纷纷后退。 两路败军混在一处,乱糟糟一团,大旗倒曳,落花流水地撤退败回。 等了会儿,不见前营军马追击,文丑知道必然是副将不曾下令。 昨夜便是如此。黄巾贼骑兵败走,军中有将提出趁机掩杀,没得到副将同意,理由便是“初来乍到,稳守为上;黄巾贼且是骑军,追之不及”。 放在昨夜,文丑认为没错,可今夜却大为不同。 立足以稳,来敌尽是步卒,正该给他们点教训,最好截获些活人,好让他一番虐杀,来激那竖子主力出动。 正思忖间,副将已回上望楼,文丑瞥了眼,笑道:“做的不错,连着两夜击退黄巾贼两拨攻势,功劳不小。” 却见副将得胜归来,面带忧色,心知有异,便停住续言,等他开口。 “将军,末将适才观阵,黄巾贼营里颇有蹊跷。” “什么蹊跷?” 副将取下头盔,接过亲兵递来的软巾,擦拭面上雨水,道:“未到前营,末将远望黄巾贼阵中,旌旗密布,怕不下两千人。到的近处,细细辨识,其大部看不甚清,却怎么觉得,也不像是两千人。” 嗯? 文丑双眼一眯:“怎讲?” 副将回忆阵前所见,道:“疑点有三。第一,两千人的规模,两次攻营,只派三四百人,第二次甚至比第一次的士卒还少;第二,其大部作势声东击西,偏偏距离壕沟甚远就主动退回,佯装迹象太显;第三,对比昨夜几百人骑兵,人数多了,攻势反而软而无力。” 副将最后下了断言:“末将看,黄巾贼是在虚张声势。” 他身处前线,也许肉眼观察到的敌情不比文丑强多少;可是,感性上的一些东西,比如敌人的攻击力度、有无佯装做戏之类,要直观许多。 “虚张声势?” 这副将本就是袁绍特地安排给文丑的,为人谨慎,心思缜密,正和他一正一奇,互为搭补,两人搭档多年,文丑对他的能力还是比较信任的,闻言皱着眉头,道,“你是说,黄巾贼这番攻势,为的不是破营....” “而在诱我出营,设伏包围?” 这竖子,竟和我打一样的算盘? 他微微后悔,早知道便不留在望楼上了。完全可以借机组织一次大规模的反歼灭战。 这时,一骑驰至楼下,看守士卒领上来报:“将军,我已从东河返回。” 文丑点了点头,因个人原因,之前攻下郓亭后他未曾派人回冀州去请示袁绍,反倒派了信使去东河郡,让陶谦出兵同他合力剿灭王政这股黄巾贼。 按他想法,自己主动助其徐州平贼,陶谦应该欣喜若狂才是,便淡淡地问:“徐州军至何处了?有多少人马?” “将军...”信使悄悄瞥了他眼,欲言又止。 “怎么?”文丑一怔,讶然道:“难道陶谦不愿出兵?” “陶州牧言因曹操之前侵扰,目前兵寡将微,元气未复。”信使喏喏道:“故无力出兵。” “老匹夫!”文丑勃然大怒,破口大骂:“本将替他徐州荡寇,他自家反倒坐壁上观?” 一旁的颜楚见状,心中不屑冷笑,却是一言不发。 天下人皆知你文丑的主公袁绍和那曹操是总角之交,感情甚笃,陶谦刚和曹操大战一场,哪里敢信你的话? 文丑越想越生气,一双眼凶芒必露,直欲噬人一般。 若单凭他一人之下,虽有信心打败王政,兵力不足却很难形成全歼,文丑心中焦躁的是,双方既结仇怨,若是打蛇不死,让这竖子跑了,岂不依旧是心腹大患? 他这般作态,人人噤如寒蝉,唯有一旁的副将出声劝解:“将军,徐州兵新败之军,早失胆略,出不出兵本也无谓,我军亦可取胜。” 为了转移文丑的注意,他拾起话头,重新道,“黄巾贼虚张声势,末将以为...” 他后面的话却被一阵匆忙的步伐声打断,却是又有一哨骑登楼,送来军情。 城西沂河边,有驻军发现了黄巾贼一部曲,人马不多,五六百人。登岸时双方有过交战,黄巾贼虚晃一合,不战而退。游弋尾随侦悉,他们没有撤回开阳,扔停驻在河面上,似乎仍在伺机,有所图谋。 听到这消息,文丑愈发愤怒了。 他此番孤军深入,既无携带船只,冀州兵皆是北人,本也不善水战,他让信使去东海,本意也只是让陶谦派出一部分水军阻拦其有可能从河道逃窜的退路。 却不想..... “小人来报前,黄巾贼停驻一处渔场,警戒极严。探马不能靠近,远处观瞧,有援军络绎不绝,分成小股从开阳方向来。” 听到这话,文丑喃喃自语:“一边大张旗鼓前来攻营,一边偷偷摸摸增兵沿河....” “莫非是想派人绕道我营盘后面...”副将道:“前后夹击?” 那就麻烦了。 文丑、副将对视一眼,若是让黄巾贼占据沿河,再编造木筏,运输几千人,不是不可能,而自家这边全无水军,怕是挡不住啊。 副将苦苦思索,转念一想:“攻营黄巾贼虚张声势,难不成这河上黄巾贼,也是在虚张声势?” 副将不敢轻易判定,若是两路都是虚张声势的话,那就是说黄巾贼真正的主力还在第三路? 那是在哪里呢? 敌情捉摸不透,文丑却懒得再想,面现坚决,直接下令: “调派精干探马,潜入开阳周近,观察到底有没有贼人部曲还在出城。” ...... 古剑递来急报,岸边果有袁军伏军。 虽也不过几百人,古剑倒按照预先的计划,避而不战,分兵两路,一路退在河道两旁渔场,一路留驻河上。 军报最后写道:“袁军探马频频,急欲逼近窥伺,狐疑之状,尽显无疑。然而雨大夜黑,他们不能从渔场处看透详情,小人猜度其会通报主营,一面制作木筏,调遣船只,一面派遣游骑,抄至城下,观我援军究竟。少校不可不防。” 这一节,于禁有想过,自有对策。 此时糜氏为首的民兵团已临时组建,他当即下令,命他引二百天军,并五百民兵、配给军服,集结西城门处。待城外游骑侦得袁军游骑到来,即从西门出。 出城之后,径往河道行军。行军途中天军在外,民兵在内,不打旗帜,拉长队形,务必叫袁军探马看清楚出城人数。 无论袁军探马有没有尾随,都不必回城,汇合古剑部之后,暂驻渔场。 “停驻渔场?”糜令迟疑地道,“城中军马尽出,局面危急,于上校为何还要行这分兵险策?不如这些民兵还是留在城中,助将军一臂之力如何?” 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厮插嘴了? 于禁心中暗怒,不动底色地瞥了他眼,想到其背后的糜氏如今还是天军对外的唯一通路,勉强按捺住火气,只是道:“糜先生,吾自有筹划,你去做便是。” 见他还是有些不情不愿,无奈之下,只得放地声音,对其附耳略说了片刻。 下一刻,糜令立刻变色。 他大吃一惊道:“此举....未免太过行险了吧?” 见于禁面色骤然转冷,醒悟此言说出不妥,何况这般高喊,连忙拱手赔礼,顺便改口:“细细一想,倒也有可行之理。” 他偷瞥了于禁眼,又补充了句:“少校行事,颇似天公将军啊,总是出人意表,老夫佩服。” 糜令做了多少年的掌柜了,说到逢迎拍马,早已是练到炉火纯青,知道对这些黄巾贼而言,夸什么都不如夸他们似王政有效。 见于禁果然神色一缓,糜令暗松口气,连忙便脚底抹油,下城头去集合士卒了。 盯着对方身影如泥鳅般窜入夜色,于禁嘴角一撇,不屑至于,眼有冷意。 商人果然都是只知逐利的小人! 即便糜氏在天军起事至今都助益不小,作为武人的于禁却依旧心中厌恶。 若说之前将军在青州时,这糜氏与我军暗通款曲也就罢了... 如今咱们都打到徐州了,作为徐州大户的糜氏竟还如此形事... 只能说是数礼忘文,见利忘义! 于禁晚饭还没吃,亲兵见缝插针,端来些军中伙食,热气腾腾的,一时棚内饭香扑鼻。 于禁却无心取用,坐回案前,铺开地图,摆几块小石子,接着推演战局。 亲兵们跟随日久,习以为常,知道他思考事情的时候,不耐别人打扰,不敢提醒。 一边思忖战事,于禁还在想着,待再见王政时要提醒一番。 糜氏既能因利而背叛陶谦,天军也要对这糜家人早做防备的好。 于禁不通商贸,出身寒微,自是不知,若非如今还被困在开阳的麋芳授意,糜令一个赵县分行的掌柜,可没那资格使唤开阳这郡府里的商行众人。 而对麋芳而言,如今他已从糜令口中知王政与糜竺之前的交易,从自生安危考量,自然希望开阳继续属于王政,而非城外的袁军。 最起码,开阳的黄巾贼们未得王政的首肯,便是知他糜芳在此,不但不会冒犯,恐怕还会派人保护其安危。 袁军,文丑...可就不好说了。 100、霍姒 阴雨连下了两天,其势在逐渐减小,没了起初的滂沱倾盆,倒是恢复了春雨本该有的面目。 细润无声,绵绵不绝。 此前出城攻营的士卒伤亡数十,加上在雨中来回急行军三十里,个个疲惫不堪,于禁想了想,便令人犒劳赏赐每人酒一碗,肉一斤。一律记功一次,并征用挨近城门的民房,让他们就近休息。 安排妥当不久,袁军的探马就出现在了城外。这时于禁正好一声令下,开了西城门,天军和民兵的混合部队悄悄地奔向岸边。那袁军探马见状,立刻便分出一队,遥遥掉在后边,跟踪随从。 这一幕尽落入于禁眼底。 还要继续虚张声势啊! 这般想着,于禁又明火执仗地亲自带队巡城。 一边检查城防器械,一边催促换班那些避雨的士卒、民兵们统统出来,不许打火把,多布旗帜,轮流到城墙上走动,给袁军探马己方人强马壮的印象。 为了做足十分场面,于禁甚至又故意令人鞭打留下的二三十匹军马,使得它们发出长嘶,将声音传到城外。 这一场大戏,一口气从夜半时分做到鸡鸣天亮。 没了夜色掩护,袁军探马立刻缓缓撤回,似乎还深怕城中有人追击,这一番谨慎倒令于禁一怔,不由若有所思。 暗自记在心里,反正能唬住最后。 此时开阳城可谓危如累卵,能否守住的关键便在这纸老虎的架势了。 所以晚上看不真切,于禁巴不得他们看,到如今白昼分明,可就不行了。 因此不过几百人马的于禁又大胆分兵一半,主动出城扫荡周遭,扩大控制区域,以此来限制袁军探马的活动范围。 城外五里之内路上、田间的树木、房舍,连日来砍伐、拆除了个干净。没了阻隔,登高眺望,视野开阔,一览无遗,今天没前两天阴得厉害,袁军营盘隐隐可见,高耸的望楼、旗杆,淋在雨中,和开阳遥相对应。 紧张忙碌了一天两夜,军马该就位的都已经就位;各项事项、细节,也都已经安排、留心。 目前来看,开局还算顺利,这令于禁稍稍松了口气。 看了眼其他三面,于忠等人的第军报没到,想必正处在突围,鏖战之中。 于忠、伏波的的能力不错,而且计策已开始进行了,再担心也没有用,于禁按下心神,回到棚内,考虑眼前。 地图上摆放的小石子,分成两色,青石代表己方,白石代表敌人。犬牙交错,错落有致。一盘棋局也似。 拈起一块石子,他忽然感触良多。 这块拈在别人手中的石子,不就是他这些年来的真实写照? 从军、击贼、破阵,艰难生存,从跟着鲍信出泰山那日起,自己一直做的似乎便是听命行事,冲杀在前。 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也有化身棋手执掌一局的机会? 虽然他的棋枰只有百里,一城,可用的棋子亦不过几千人。 可对比鲍信、曹操的帐下生涯,可谓是天翻地覆了。 最起码,州牧恐怕是永远不可能给我一个寒门外姓,镇守郡府,执掌一军的机会吧? 抱着这些的想法,于禁愈发对王政暗自感激,同时更觉两肩沉甸甸的. 尝过了独当一面,尝过了做棋手的机会后,于禁便绝不甘心再做一个副将之流,都尉之职了! 无论如何,开阳都必须守住!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轻轻落下石子,郑重地告捷自己! 如今的城墙似成了楚河汉界,开阳内外便如他和那文丑象戏对弈,文丑突袭而至,先落一子,于禁失了上手。 文丑兵多势众,便如车、马、士、卒皆全,而他势单力孤,一开始便陷入了下风。 先手、大势皆无,想胜,只有从奇诡处着手。想人所不敢想,为人所不敢为,方才有翻局的希望。 他几路军马俱出,可以说在第一轮对弈上,文丑的反应,似乎是没看破他的用意。 那接下来,文丑、袁军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他盯着南面的白石,琢磨敌人的思路,一枚白石握于掌心,悬于半空,始终不曾放下。 袁军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固守不动;当然,也可能分兵岸边,遣军踏河,围歼古剑部; 最坏的局面,便是不拔营出全力,却是遣部分兵马,前来攻城试探。 那我该如何应付? 于禁深思沉吟。 开局既定,落子不能后悔。局渐深入,接下来就要看双方手段。破局、布局,静等敌人做出相应对策,视情况或者继续,或者改变。 雨棚外一阵脚步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索。 于禁一怔,是亲兵吗,不是早上刚汇报过城中情况么,为何如今又来? 莫非城中有变? 他心中一惊,抬头刚要发问,见到来人,讶然的神色立刻化为恭敬。 “霍夫人。”于禁连忙起身,躬身先行了个礼,衣甲上的金属片簌簌作响:“君何以至此?” 来人正是霍姒。 她先施施然回个礼,旋即便打量起雨棚环境,瞥道案上食盒,视线一滞,却是不动声色。 看向于禁,霍姒语带关心:“妾身听闻从敌人来犯开阳至今,于少校至今未曾回过宅院,要么是在这雨棚留宿,要么便是在城头巡守,这雨夜风寒,须得保重身体啊。” “军情固然重要,可如今开阳安危尽系于你一身,亦不可怠慢自家身体啊。” “有劳贵人关心。”于禁连忙回道,语气恭恭敬敬,却是倒现在头也没抬。 说实话,霍姒带着一群婢女来此军营,实在让他大感意外,更觉其轻浮孟浪。 只是于禁没法对她问责,只能管好自己,此时一言一行都十分注意。 霍姒又道:“少校可是不曾吃饭?妾身正好带了些餐食来,只是手艺不精,少校莫要嫌弃才好。” 于禁连呼不敢,见几个婢女放下食盒后,霍氏还在左看右看,不由有些尴尬,委婉提醒道: “霍夫人,兵营杂乱,不宜久留。” 闻言,霍姒笑了笑:“杂乱?” “妾身虽是无见识的女子,却也知若是让那些袁军入城,到时杂乱的可就不仅是军营了吧?” 凝神看向于禁,霍氏问道:“少校,早前有人来府邸告知妾身,说咱们目前守军人数匮乏,此事是否当真?” 谁这般愚蠢,竟跑到她面前乱嚼舌根了? 于禁一怔,旋即浓眉一扬。 定是糜令这狗才! 他眼神一冷,不过此时也无暇管这商户,只是连忙宽慰道:“谨报夫人,如今开阳确实有些空虚,不过无论人多人少,便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末将也绝不会让夫人...还有小姐受敌人侵扰!” 于禁又补充道:“何况不久前将军便有来信,早知袁军来犯,料必有应对。” “阿政要回来了?” 听到对方提及王政,霍姒秀眸登时一亮,刚想说话,却似是意识不妥,话锋又是一转,回到正题: “少校误会了,妾身虽女流之身,不过自问也算有些胆魄,倒不至于闻敌便慌,跑来找你要个定心丸吃。” “只是我军如今将士人人奋勇,人手若是充裕,妾身自不会来添乱,既是不足,那妾身便实在无法安坐于宅。” 望着于禁,霍姒一字一顿地道: “少校,你等男儿杀敌在外,我帮不上忙,不过今日起的的军中后勤,餐食,浣衣,搬物这些粗活,妾身和这些婢女们,倒是能出一份力。” “这如何使得?”于禁一听惊的一蹦而起,连连摆手: “若是让将军知道吾让夫人操持贱役,定会怪罪末将。” “阿政不是这样人,他不会怪罪你的,”霍姒轻笑一声,对于禁眨了眨眼,眼神带着狡黠: “甚至还会夸妾身的。” 于禁大摇其头:“恕末将不能从命。” “少校,妾身此举,于你有益,何必推却。“霍姒见他一直不肯,便劝道: “妾身都要来军营为守城出一份力,其他人还有何借口推辞不从?” “便是老幼孤寡,豪族妾婢,你也可一一召使,就算不是青壮,如今情势,哪怕是多一份力便是好的!” 这话倒也有理。 于禁闻言心中一动,只是顾忌霍姒的身份,还是有些沉吟不绝。 霍姒见状,立刻打铁趁热,也不知是从何处学的,直接袍袖一拂,故作豪气干云状: “无谓多言,我是将军的家里人,吾言即将军言,君言就是命令,军力如山,立刻照办!” 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被她用娇软轻柔的语调说出来,却是毫无气概,反而有些不伦不类。 只是话既说到这份上了,于禁也就不好再推辞了。 若是平常时候,军营本该禁止女子出入,以免扰乱军心,但在此时,真是全城妇老同上战场,参与守城,却实有振奋军心之效。 何况他目前,也确实缺人啊。 他又看了眼霍姒,见她笑颜如花,迎风飒飒,在这阴霾天里反倒愈发灿烂明艳,显眼动人,不由重重地回了句: “喏!” 若论姿容,妇人可称婉媚出众,此前却不能让于禁另眼相看过。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 若非怕王政少年心性,血气方刚,因此迁怒,在于禁的心中,莫说一个霍氏,便是十个、百个加一起,也不如一座开阳重要。 只是今日冷夜春雨之中,霍姒露出了真颜色时,却让于禁大感意外。 其所言有条有理,更难得是逢大事而镇静不乱,遇困险而不急不缓。 冒雨亲身至此,不求心安,却首问兵卒,战事,更主动要求参与守城... 这就全不是寻常妇人该有的气度,见识了啊。 这实在让于禁暗自感慨。 天公将军已是极为不凡,全不似一般的黄巾贼寇,平民百姓。 想不到,连他的枕边人亦是如此了得? 101、看破 双方已僵持了五六日了。 虽然摩擦不断,却一直局限在小范围内。袁军固然是既未破城,也无进展,而天军兵马日日调动,却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不曾挑起更大战端。 文丑开始按捺不住了。 就算他等的起,从临淄带来的军粮也不能这般日日耗损下去啊。 他再次登上望楼,盯视着前方的城池,陷入了思忖。 雨势越来越小,头顶的乌云已散开很多,白昼光亮起来后,开阳的轮廓便清楚许多。 距离虽不近,不过文丑也非常人可比,过人的视力,还是可以看到远处的风光。 在绿峦层田的环绕中,斜雨密织,城墙如带。城中有几座细长高耸的突起,料来应是临时搭建的敌楼、高台。 几条河流蜿蜒如线,从城边流淌而过。 再远些,便可见旷野的西边,山影丛丛。 徐州倒确实是个好地方。 想到自家的冀州,文丑心中暗自对比。 若论人口丰饶,徐州自是逊色冀州这当世第一大州,但也算是相去不远了。 相比民生凋敝的青州来说,更是好太多了。 更难得的,这还是刚遭逢曹操屠戮不久后的徐州啊。 这样的宝地,怎是一群黄巾贼寇有资格占据的? 这么想着,文丑愈发有些眼热。 此时心中惦记的,已不仅仅是要诛杀那个未曾谋面的大敌,反想着破城之后,该当如何? 总不能这2,3月当真白忙活吧? 正可顺势占据! 虽然冀州和徐州中间还隔了青、兖二州,但在文丑想来,曹操如此无能,兖州摆不平不说,青州也是闹出好大动乱,给他作甚? 倒不如让主公派人来管。 如今的青州刺史本就有一个是袁绍阵营的,一旦相连,正合与琅琊郡连成一片。 不过此时这都是后话。 首先要做的还是先把王政和他的黄巾贼寇诛灭才是! 想到王政,文丑始终有些迷惑。 按道理,此子胆大妄为,年少气盛,为何至今毫无动作啊? 自己如今可就一万人马啊,其中过半还是新卒。 一阵凉风吹卷细雨,斜斜洒落望楼,沾染了他一身。 小雨滴顺着铁甲滑落,面上、虬髯湿漉漉的,愈发显得峥嵘嶙峋,像极了一匹孤狼。 他浑然不觉,只是潜心猜度对方心思。 昨夜来攻营的黄巾贼,还有那些出城的贼寇,皆都人数不多.... 这是不是在故布疑兵? 若是布置疑兵,无非是掩护其真实意图,或令对手难辨虚实。 假设,黄巾贼的意图在遮掩,那么他们想要遮掩的,到底是什么? 虽说守城方不该主动放弃地利,但这开阳城的地利本就一般,何况黄巾贼是什么? 天厌地憎的流贼啊! 徐州的黄巾贼早被陶谦荡平,他们又无其他盟友,那在此困守有何意义? 要是等着其他诸侯军也来,岂不是坐以待毙? 若按常理,他们应该急着反击、急着解围才是啊! 莫非... 文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是在拖延时日? 对方是守方,迟迟不曾进攻的原因,并非是竖子转性,而是... 他们本就处在劣势! 不是不欲主动出击,而是捉襟见肘,无能为力! 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文丑呼吸都粗重了几分,急呼亲兵,立刻返回帅帐,同时召集众将。 听完文丑的猜测,众人低头思忖,纷纷觉得有理,副将首先开口道:“将军的意思是,开阳如今贼寇不多?这般多次派兵出城,是行飞将军卧马之计?” 《史记.李将军列传》有这么一则故事,算是西汉版的空城计。 匈奴大举入侵上郡,天子派来一名宦官跟随李广学习军事,抗击匈奴。这位宦官带领几十名骑兵,纵马驰骋,遇到三个匈奴人,就与他们交战,三个匈奴人回身放箭,射伤了宦官,几乎杀光了他的那些骑兵。宦官侥幸逃回到李广那里。 天子近臣被伤,李广自不能坐视不理,为求轻便,便带上一百名骑兵前去追赶那三个匈奴人,最后李广亲自动手,射杀两人,活捉一个。 只是返回的路上,却遇见了几千名匈奴骑兵,旷野之上,同为骑兵,敌人十倍于己,打是肯定打不过的,李广的百名骑兵也都大为惊恐,想回马飞奔逃跑。李广却说:“我大军离此几十里之遥,照现在这样的情况,求援是来不及了,跑也未必跑的掉,而且我们只要一跑,匈奴必然要来追击射杀,我们会立刻被杀光的,既是如此,我们就此停留不走,匈奴却反而会疑神疑鬼,以为我们是来诱敌深入的,反倒未必会攻击我们。” 不但不退,反要求全军前进,到了离匈奴阵地还有大约二里的地方,才停下来,下令全兵下马,甚至要解下马鞍。 骑兵们不解:“敌人那么多,并且又离得近,如果有了紧急情况,怎么办?” 李广说:“那些敌人原以为我们会逃跑,现在我们都解下马鞍表示不逃,这样就能使他们更坚定地相信我们是诱敌之兵。” 匈奴骑兵果如所料,以为汉军一定有大军埋伏在旁,不但没有追击,反而掉头跑了。 ...... “正是如此!” 文丑站起来,踱步一圈,拍掌狞笑:“吾观王政这竖子,大是与众不同,其初起事时,便冒大不韪以“张角转世”聚众,其后千人便敢攻赵县,再汇聚四方群贼而下临淄,又在凛冬年关以万人之中,裹挟十数万流民过州履冰,深入徐州,奇袭开阳,其他不说,胆略这块倒当得起是皎皎于众,远胜其他流贼渠首。” “我大军骤至,围而不攻,对他大有不利,按道理此子不会甘心困守...” 总结过王政的认知,文丑断然道:“他连派几路人马,分散四周,所为者何?” “难道是弃城而逃,掩护主力分股撤离?”副将猜测得。 “绝无可能!”断然否定的同时,文丑歪头笑问:“此黄巾贼寇,人人得而诛之,离了开阳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文丑说的有道理,副将暂且放下自己的判断,问道:“那将军以为?” “无论攻营,还是驱赶我哨兵,以及分兵四周,黄巾贼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在拖延时间!” “示敌以强,是为骄兵,而示敌以弱,便是为了欺敌!” 文丑看了眼帐内众人,冷哼一声:“必是我军情报收集不全,在来开阳前,黄巾贼已主力出城,去攻他处,此时城内空虚!” “天命眷顾,恰逢其时,我大军神兵天降,将开阳彻底围堵,贼子进退两难,只得装腔作势,妄图拖延援军折返!” 说到这里,他发出一声嗤笑,似是极为轻蔑不屑: “好个竖子,险些让尔欺瞒过乃公了!” 文丑细细分析:“吾料此时开阳黄巾贼最多不过几千人,河道上千人,最近几日又连连派人出城,安在四野,形成包围,更是在让我军心生忌惮,不敢猛攻!” “只是作茧自缚,他本就兵少,还如此四散,如此,他城中留守,顶天了,一千多人!” “开阳,小城尔,除了一处护城河有些碍事,别无凭持....”文丑拍案而起,狞笑道:“一旦过河,一千黄巾贼寇,我冀州儿郎何等雄壮,翻手可灭!” “如何渡河?”副将又问:“我军从郓亭一路急驰,攻城器械带的可不多,是否现在立刻命人制作?” “战机稍纵即逝,岂可再废度光阴?”文丑一摆手,旋即望着颜楚道:“颜公子,贼人攻破临淄时是如何克服护城河的?” 听到文丑询问,颜楚心中有不祥预兆,勉强干笑了声,回道:“禀将军,乃是先驱使流民,以土包填之,其后过河后再搭筑斜坡,终于攻破了临淄城头,其后入城。” “倒是个好法子。”文丑颔首:“开阳墙低,斜坡就不用筑了,倒是省了功夫。” “可吾等没流民啊。”副将刚要说话,却猛然醒悟,自家先笑了起来。 “没流民,有新卒啊。”文丑嘿然一笑:“本将劳师远征,助徐州人荡寇,却不料陶谦这老匹夫反而做壁上观了?” “那就怪不得本将了,这些乌合贱民要怪,就怪他们的州牧胆小无能吧。” 听到这话,除了颜楚之外,其余人倒是没什么反应,这本就是司空见惯的事,无甚出奇。 乱世无论诸侯,将领,俱都清楚自家的军队才是最大的依仗,攻城时本就很少会舍得让自家的精锐在那些器械和地利前凭白消耗。 文丑一路行来沿途诸县都拉壮丁,众人更是早知其目的。 “将军。”副将又问道,“既如此,那何时攻城?” “宜早不宜晚。”文丑哼了声:“谁知道其余贼寇何时返回,已凭自损耗了五六日了,不能再等了。” “就在明日!” 说着,似是想到什么,又忘向颜楚嘿嘿笑道: “颜公子,本将答应过你的事,自然记得,城破之后,王贼伏首,那对姐妹花,自然是要完璧归赵。” “不过,如今在军帐之中,赏赐何物,只看功劳,可不看家世啊。” “能让你这世家少主念念不忘,这对姐妹花想必亦是姿容出众,闺房恩物,若是凭白赏赐,难免兵卒不会心服啊。” 我现在只求离你这瘟神越远远好! 只是颜楚几次相求文丑都未曾应允,颜楚也懒得再自讨没趣了,闻言只是尴尬一笑: “那将军便赏赐给有功军士,在下亦无意见。” “这可不妥。”文丑森然一笑:“那本将岂不是成了失信于人?” “这样吧,你明日来督促这些新卒吧,若能破城,也算大功一件,自然可以顺理成章了。” 啊? 颜楚一愣之下,刚想拒绝,迎着那道射来的阴冷眼神,终是没敢出口。 ps: 谢谢一直追订的书友们,因为你们的鞭策,最近每日6k好像让编辑大大留意了, 这萌新书写的一般,但是态度不错麻。 就赏了个推荐,22号。 19号继续6k+,不过20、21两天暂复4k更新,存2章稿,22号爆发。 (^-^毕竟这几天都快日7k了) (字数没到,这段不会额外消耗书友的起点币) 102、地鬼扣关,山岚岿然。 盯视着远处的营盘,于禁问亲兵道:“从袁军扎营至今,是第几日了?” “禀少校,应是第六日了。” 那离将军传信就是过去十日了啊。 他又看了眼缯国那边的传信,伏波并没有在缯国和路上遇见援军,莫非是彭城那边战局胶着,无力援手? 还是将军所派的援兵没走这一条路? 于禁合上密报,暂不去想。 不管如何,将军便是不派援兵也必有其理由,相比开阳乃至琅琊郡,彭城的战略价值更大,开阳便是有万一,彭城只要还在天军手中,那东进徐州的苦心造诣,便不算付之东流! 就让末将来为您守住开阳吧! 开阳陷围至今,除了古剑那路水军因河岸上有袁军,无法实现绕后的战略,之前派出的几路人马皆已功成,已汇合临沂、缯国等地的留守驻军,蓄势待发。 在于禁看来,兵力已大半跳出了袁军的包围圈,这一场计策已算是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就要看袁军举动了。 第六日了啊... 袁军从冀州远道而来,便是一路劫掠,粮草也必不充裕,他们等不久的! 到底会何时来攻呢? 答案在不久后便揭晓。 先是古剑部在河面和渔场同时遭受到了袁军的突袭,这事在之前早有商议,见状古剑立刻奉命行事,只是微做抵抗,便带着兵卒们撤回城中。 要来了! 见到古剑后,一听对方言说突袭乃袁军精锐后,于禁立刻便带着众人尽上城头,果然,便见此时袁军已是拔营起寨,在众人视线中曲折连绵地不断涌近。 五六日原地不动,骤然之间,却是立刻前进了十里! 待至开阳五里之遥时,再次排车成营,放在外边。 在于禁等人的注视下,只见袁军军中的骑兵、弓箭手、刀斧手、盾牌手,依次列开,化成无数方阵守在车后,做出防守姿态。 同时间,投石机也被缓缓推出,置放弓箭手后边,虚虚试了几炮,似在计算射程、着力点。 由他们保护着,大队士卒开始修筑新的营地。望楼等等,很快搭起。 一个身材高壮的将军登高远望,此时距离,于禁甚至能隐约看见他的凶恶面容,以及那双尽是残忍,暴虐的眼眸。 四目相对的瞬间,于禁便心神一震。 这便是那地鬼文丑吗? 他一惊时,文丑却是一怔。 单看气度、站位,文丑也自然就一眼看出于禁便是城头上众人的首领,只是... 年岁不对啊,这不是那竖子王政! 怪哉,都这个关头了,那个竖子难道还窝在宅院不成? 心中虽有狐疑,手上动作却是不停,只见将旗挥动,营盘再次涌动起来。 ...... “传令,有敌来袭,三军戒备。” “城上守卒、城下民兵,不论男女,无分老幼,各居本位。” “无我军令,城上者不得下城,城下人不得上城。” “有妄言、妄语、妄动、妄乱者,一律斩!” 随着于禁有条不紊的命令下,开阳城也动起来了。 民兵,降兵叉开分散,以天军看降兵,降兵看民兵,,一人有罪,整队处罚,先报者免罪、赏; 无论降兵,民兵,有同乡、同县,亲友者,禁止守一处。 到这时,于禁再次请霍姒回归郡府,却还是招到了拒绝。 无奈,于禁只得将部分摇旗呐喊的开阳老弱,尽数赶回城中,同时严命古剑昼夜巡城,百姓禁出家门一步,五户编为一伍,一户违令,五户尽斩。有先报者,免罪、赏赐。 古剑再次请命,先出城攻击一阵,以壮己军士气,不过这次于禁没有同意了。 文丑是天下有名的大将,既决心攻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朝令夕改,佯攻已然无用,此时开阳兵马本就少,所有的力量都要用来防守。 城上防守用的器械早就准备妥当。于禁带了亲兵,亲自又冒雨绕城墙巡视一圈。走到北城墙时,听见墙头击鼓,这是代表敌人来袭的意思。连忙定睛一看,却见此时,竟有一两百的骑兵耀武扬威地奔驰到城下,高声叫嚷着些什么。 于禁都不用听,只需看到文丑这主将亲上阵前,在不远处掠阵,已是明白其意了。 这是搦战来了! 这场面本也是于禁颇熟悉的,虽然在后世人眼中,论勇武他不算是东汉乃至三国第一流的,但便是二流武力的于禁,其实也颇为喜欢斗将。 一则作为一个武者,谁不喜欢在万众瞩目下阵斩敌将的那种威风? 二则为一将者,自清楚两军交战,士气为重,这等斗将若是赢了,自家士气大涨,敌军士气低沉,这一进一出,对胜败的影响不要太大啊。 但于禁和其他勇将的不同点便是,他若要斗将,却绝不会因为好战,而是要稳操胜券! 对文丑..... 于禁思忖没有必胜把握,自不愿接受了。 只是若不接战,也不能没有回应,那一样会损伤自家士气! 听着下面那冀州乡音的污言秽语,于禁森然一笑,来回巡视了片刻,手一招,从亲兵那里接过强弓,瞬间拉开,便是一箭射出。 只见箭若流星,嗖一声中立刻擦着一个骑兵的脖子斜直插地,那骑兵本正骂的兴高采烈,经此一遭吓了一跳,拍马便要回走,于禁哈哈一笑,又是一箭射出,直中马臀,那战马吃痛之下,嘶叫一声,弹着后腿便将那人颠落,摔成了一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其他人见状也吓的不轻,只是叫着“无胆匪类”便狼狈鼠窜,落逃本营。 城头上一阵欢笑中,众人均连口称赞于禁百步穿杨,箭术精妙,却见于禁哈哈一笑,顾盼众人,连连摆手: “吾这点微末之技算得什么?” “当日赵县城下,两箭之地,天公将军徒手以标枪掷之,亦是势若雷霆,穿甲刺首如探囊取物,此神乎其技也!” 众人有亲历过的,自是深以为然,连连点头,更有兴奋者不断高呼“天公将军神威,少校虎威,天军万胜!” 这一幕落在于禁眼里,暗自点头。 他虽不以箭术闻名,但刚才那般距离,若要射杀那几个骑兵却绝非难事。 但此时此刻,杀一人不如辱一人。 令袁军丑态百出,让自家将士们生出轻蔑嘲笑,消除因敌人势大产生的畏惧,恐慌,反倒更好。 果然,见到袁军叫阵的人这般不堪,又听于禁提起王政,城上众人纷纷士气高昂起来。 接下来,于禁更要坚固众人的战心! “尔等且看袁军阵势,空放东门,便是围三阕一,看似给你我留了个后路。” “可是众位弟兄们,将军远在彭城,便是来援也不是一两日事,开阳一丢,我军没了屏障,袁军追上来一掩杀,你我能逃到哪里? “除了死战,没别的办法!你们也不须忧虑,莫说本少校自有妙策,十日之内,必有大胜!” “便是本少校计不成,将军十日前已来信提醒,吾料二十日后,援兵必至!” 他清楚论威望和信心,自己在天军以及开阳降兵的眼里无法和王政相提并论,故特意最后补充。 转望左右,于禁又道:“今日袁军的攻城就会展开。本少校需勇士百人,随从我征战,儿郎们何人可为也?” 古剑昂然上前。 “大善!” “将我将旗,插上主城楼上。”于禁大笑,慨吐霓虹豪气冲霄:“我有你等勇士,袁军在本将眼中不过跳梁小丑! “大战未起,本少校已可断言,开阳必固若金汤,坚如磐石!” 他费尽心思从下风渐渐扳平,又到现在形势上略有好转。 眼看袁军一步步掉入套中,心头的滋味难以语言描述。就像是过独木桥,下临万丈深渊,而对岸便在眼前。 虽言则必提王政,天命,但在于禁心中,却从不曾指望过任何第三方因素。 他也有他的骄傲。 ...... 袁军的真正攻势发动的比于禁猜想的快。 因为相比临淄的那条浩荡大河,开阳的这条护城河太浅了,也太窄了,这哪里算是河啊? 仅仅一日便被填满了! 随后,投石机、弩炮,推倒壕沟前,顺序发射。最大的投石机,需要百十人操作,抛掷出去的石头差不多百斤重。砸到城墙上,闷响震撼。有一些则飞过城头,坠落在过道上。 各部守卒纷纷缩起身子,躲避到墙后。开阳的城墙虽然矮平,倒算结实,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于禁又下令在垛口竖立排叉木,用粗绳编在一起,仿佛篱笆模样,向内用斜木柱在地上,做为支撑。 这样石弹的威胁就能减轻一点。 于禁命士卒拖拉简易石砲到垛口前,分给石头,还以颜色,只是人手不足自然准备不足,相比之下,天军反击的石弹又小又轻,只能说聊胜于无。 “少校,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古剑猫着腰过来道:“袁军炮石凶猛,咱们弓箭手又少,没法儿阻挡他过壕,不如小人带兵出藏兵洞,到外城脚射他一波吧?” “外城脚没有掩护,更挡不住袁军的远程攻击!” 于禁倒是蛮欣赏这少年,耐心解释道:“我军人少,更不能轻易牺牲一兵一卒。如今刚刚开战,稳妥为上。固守本段城墙就行。” 话音未落,袁军推出十几座填壕车,搭在壕沟上,三四架并在一起,宽达一两丈。 这五六日,文丑也不曾白等,早吩咐人制作了不少器械。 随后,大批的兵卒蜂拥过壕,往城下杀来。 城墙前的鹿脚给他们造成了麻烦。盾牌手拼死抵抗飞石、箭矢,刀斧手劈砍凿挖,清理出几条通道。云梯、敌楼,顺着通道缓缓推进。 器械临时做,有利有弊,弊端则是不耐用,利处么... 则是全是针对开阳这座城市所制。 比如这敌楼,便与开阳城墙高度相仿。上边的高台很宽,每个敌楼高台上都站着四五十个兵卒,弓弩手居前,只见箭如飞蝗,和马面上的天军弓箭手互相对射。 于禁令拉近投石车的射程,重点攻击城下兵卒、云梯,留下几架,打他们的填壕车。 连下几天的雨,壕沟里有水,地上尽是泥。石弹落地,往往溅得兵卒满身一脸的泥水,不小心迷了眼,稍一分神,立刻被觑到空子的天军弓箭手射倒。 城上狼牙棒等物预备齐全,就等云梯搭来,立刻施放。 为固军心,即便箭林石雨,于禁依旧稳稳站在城楼上,面色从容,纹丝不动。 数十亲兵和一百随从军卒,立在他的身后,护着大旗,时刻等待他的一声令下。 见袁军的云梯推到城下,迟迟不肯搭上,似乎在等待什么东西,于禁心中警钟长鸣,立刻顾盼左右,登时便有了发现。 此时的袁军们,正用绳索将一块块长而坚厚的木板,向着敌楼索吊。 “袁军打算用天桥登城!” 见众人面露茫然,于禁迅速地解释一番,旋即道: “需有勇士前去,将其隔断!” 六十万字了啊,撒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103、不爱红妆爱武装(4K章) “少校,小人愿去。” 听到于禁这话,古剑初生牛犊不怕虎,立刻血气上涌,面容泛赤,昂首出列。 “好!”赞许地望了他眼,于禁颔首认可。 这几日来古剑表现出色,给于禁留下的印象颇佳,心中甚至因此感慨过。 昔日张饶率青州三十万黄巾军被曹州牧一击击破,未必是黄巾军内无人才勇士,更多还是张饶这些黄巾渠首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啊。 少年主动请命,于禁便安排了两什人给他,俱都是天军山部的兵卒。“小人必不辱使命!” 古剑振臂一挥,便带人向着袁军敌楼处城墙奔去。 此时的敌楼上,袁军兵卒正齐齐用力,用机索举起,抬着木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平搭在了城墙。 守卒中有脑子灵光,看出其威胁很大,也一直试图想掀翻它。 只是木板头儿包着铁,铁刺横生,没着手处,本身重量又沉,不但毫无建树,更在分心之时被袁军急射一阵,连着十几个在惨叫声里中箭倒地。 古剑冲阵时,已是有不少袁军兵卒上了木板。 少年一声虎吼,全不顾箭雨和板上铁刺,身子一蹲,肩膀撑起木板一端。另一端则由随他赶来的士卒们奋身顶住。 木板一动,敌楼上的兵卒忙在另一头拼命稳住,加大弓箭施放。 中间有放单人弩的,又快又狠,正中一个天军额头,弩射力沉,竟直接穿颅而过,鲜血四溅,脑浆迸裂,随着那天兵一声没吭,仰面栽倒,周围的其他山部却毫无惧色,立刻便有替补接上。 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于禁连忙支援火力,令开阳兵也立刻射出箭雨,压制住敌楼兵卒。 趁这机会,古剑终于触及木板,他大吼一声,猛一用力,终于将那木板掀掉,更连带一群待在上边的兵卒在惊呼中纷纷落下。 袁军敌楼上的木板却不止一个! 紧跟着,便见咂咂的闷响中,却是机索又吊起来一个,正重新往垛口搭。 古剑一双肉掌被木板的铁刺扎得血肉模糊,却感不到疼似的,盯着敌楼兵卒,随意用快布包扎起来,便是一声大吼: “贼厮鸟,看是尔等的板子多,还是乃公力气大!” 既出战,古剑心中的唯一念头,便是绝不能坠了渠帅张饶的威名! 不错。 与此时其他奋战的天军不同,众人的主公是王政,古剑的效忠对象,却依旧是张饶! 在他的心中,张饶依旧是渠帅,而非少校。 ...... 飞桥一搭,云梯也开始伸出。 四面城头同时陷入了鏖战,到处尽是厮杀。 于禁眼观六路,观察敌情、注意己方防守情况,更是身先士卒,带了十几个人来回奔驰,指挥、支援。打退一拨敌人之后,立刻赶赴下一个敌人重点进攻的地段。 一队一队的袁军士卒,在天桥、弩炮、投石机的配合下,如蚂蚁上树般攀附云梯,密密麻麻的黑点上涌,攻城战的规模迅速变大。 城上城下,杀声震耳,不知不觉,已从黎明杀到黄昏。 当于禁再次带人打退一波进攻时,抬头一看,天已然黑了。 这狗娘养的文丑! 于禁有些忿忿,玛德,你是袁绍的大将啊,如此拼命作甚啊? 确实是拼命了。 按道理这才是第一天攻城,袁军的攻势却已如此猛烈,一波接一波,简直是滔滔不绝,根本不是正常的攻城节奏。 这固然让于禁这边大感吃力,损失惨重,但这却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做法,袁军的损伤亦绝不会轻,而且于禁一直在关注整个大局,从下午时候,上阵的已不全是新卒了。 若非文丑这主将下了死令,绝不可能会这般情况。 喘息了没多久,余光一瞥,却又面色大变。 却是这时,一员袁军武将手执一柄大刀,又带人从城西墙攀附了上来。 一看这人打扮,带狻猊盔、又护面,于禁便知是敌人大将来了,立刻命令弓箭射击。 只是那袁将全身包裹,一身盔甲更是质地不凡,天军射去的箭矢全被他阻挡在外,不能透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一步步逼近垛口。 “蠢不蠢啊,箭不行,就给我砸!”于禁一边往那处赶,一边吼道。 立刻,便有一群天兵举着狼牙拍高高扬起,狠狠砸落,那袁将却是揉身灵巧闪开,这攻击倒也没走空,直接落在了云梯上。登时让云梯晃荡起来,只是毕竟没有打断。 那袁将稳住身,继续上爬,天军们连着吊起狼牙拍,却总是击打不中,到第四次时,对方终于爬到了顶端。 狼牙拍再度落下,喀喇一声,云梯终于折断,随着惨叫连连,袁兵一连串地坠下。 那袁将倒是眼疾手快,立刻以刀插入城墙缝隙,用力一撑,旋即再立刻舍刀,手勾住垛口,一个鹞子翻身便终于上了城。 他果然很是勇猛,刚踏足稳,便在三两合间连斩十几个个守卒,又抢过一柄武器,挥舞起来,刀光如雪,身旁一群天兵竟近不得身。 于禁心中大急,要是给这厮把落脚点扩大,开阳可就危矣了! 只是他终究隔的尚远,眼见赶不及,却没发现有一道黑影从另一边也爬上了西面城头,悄无声息的转到了那袁将身后,手里拿了个短枪,似乎要偷袭那袁将。 只是枪头刚刚递出,那袁将却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立刻便转身过来,闪开了那偷袭一击,一只蒲扇的大手直接抓住了那黑影的短枪,正要诛杀这偷袭者时,却见一声娇呼响起。 女人? 所有人都登时一怔,那袁将亦不能免俗,呆了一呆,另一只手立刻便打下了那黑影的头盔。 似乎是看到什么了,他陷入了更大的惊愕当中,呆立当场,握枪的那只手上力道都松了松。 便在此时! 那黑影却是身子前倾,既非脚底打滑,也非被那袁将拉拽,竟是主动乳燕投怀一般奔了过去。 随着她一起前进的,还有那柄短枪。 在幽暗之中如毒蛇般,无情刺将过去。 只听一声惨叫声起,夜空中血花四溅,那袁将捂着脖子荷荷发声,同时死死盯着那黑影看,似是不信自己一时大意,竟会被这女子一枪刺中了喉咙。 要知他浑身上下盔甲包裹严实,破绽也就只有这么一处。 那黑影被他盯着似是害怕,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他中枪了,你们都上啊!”黑影娇声呼喊着,还招了招手。 话音刚落,便见那袁将身子应声而倒,发出砰一声响。 “原来已经死了啊。”那黑影终于放下心来,拍了拍胸脯:“吓死妾身了。” 说真,环视众人,又道:“这头颅赏给你们了。” 那黑影一挥手,将那短枪一扔,在娇软的声音中,身边的士卒一拥而上,砍掉了那袁将的头颅,将之高高挑起。 不久后,当于禁终于赶到时,看着那个女子一脸的兴高采烈,得意洋洋,终于彻底发飙了。 “你怎的在此?”他撕心裂肺的吼道。 “于少校,你为何这般作态?”黑影正是霍姒,见于禁脸色黑如锅底,不由秀眸睁大,讶然问道: “妾身刚刚为我天军杀敌一名哦!” 说着,还伸出一只纤纤玉指,再次强调:“还是个大官哦!” 似在郑重的提醒于禁,她可是立功之人,你不称赞就算了,怎还这般怒吼? “姑奶奶,你可别添乱了吧。” 已经从士卒口中得住霍姒的杀敌过程,于禁扶额做无奈状。 他险些吓的魂飞魄散啊。 什么杀敌啊,不过是错有错着罢了。 这还是那袁将色迷心窍,失神了一会,才给她偷袭的机会。 这等事情再重演一万次,恐怕霍姒的下场要么是成为刀下亡魂,要么...更惨! 直接被俘虏走了... 想到她这等姿色的妇人落入袁军手里,于禁只觉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立刻将夫人送回郡府。” 再也不能容忍这妇人任性妄为了,于禁直接命令道:“严加看管,未得我的命令,绝不可再让夫人踏足军营,更不能临城墙,上城头半步!” “于少校你...” 霍姒很是不满地在那娇呼不断,抗议连连,于禁这次却是置若罔闻,挥手令人将这尊大佛直接抬走。 ...... “蒋奇阵亡了?“ 收到亲兵的传报,文丑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蒋奇,正是他的那位副将。 在原本的东汉历史上,官渡之战时,袁绍遣淳于琼等将兵万馀人北迎运车,沮授建议:“可遣将蒋奇别为支军於表,以断曹公之钞。” 袁绍不听从,而后在乌巢之战中,蒋奇为张辽所斩。 而对文丑而言,蒋奇颇有才能,这几年来双方合作,他在旁拾缺补漏,对自己可是助益不小。 谁知,竟折在这开阳城了? “这...才第一日啊。” 文丑砸吧了下嘴巴,双目凶芒毕露:“可知谁人斩的蒋奇?” “城头混乱,无法得知。”亲兵道:“城破后盘查一番,料能擒获真凶!” “城破后还何须盘查?”文丑残忍地笑了笑,道:“只要无一活口,便可告慰蒋奇英魂了!” 竟是此刻便打定主意要屠城了。 敌人韧性十足,加上大将折损,彻底激出了他的凶性。 “取吾的紫金枪来!” 一边说着,文丑一边整理盔甲,便带着亲兵下了望楼,准备亲自督战冲阵。 他人至前阵,尚未冲前,便让袁军人人奋勇,士气大振,攻击愈发猛烈起来,让于禁立刻便大感吃力。 头上石弹呼啸,脚下弩箭、箭矢横飞。文丑的亲兵提剑立在阵后,再不用出言催促,文丑凶威之下,军卒人人争先,无一退后。 更有几队勇士抬举撞车等物,由投石机掩护着,向着城门冲去。 见状,于禁冷笑一声,也立刻做出应对。 随着一声令下,早有准备的民兵们也立刻将早就放置在城头上一些盆、瓮、缸等器物,劈头盖脸的对着城门下的袁军浇去。 下一刻,城下糟乱号叫,惨呼声不绝于耳。 那些不明液体却是烧开的沸油,其中还夹杂了人粪,当滚油顺着盔甲的缝隙渗透其内,袁军被烫的皮开肉绽不说,更被猛烈的污秽刺激的痛不欲生。 见到这一幕,文丑脸上的肌肉不停抽搐,更是疑窦丛生。 这守将到底是谁人,竟如此老练沉稳,经验丰富? 黄巾贼中,按道理不该有这等人才啊? 不过都打到这份上了,无论敌人多么难缠,文丑也绝不可能半途而废。 在他的厉喝中,云梯一架架从填壕车上推过,密密麻麻,飞桥一道道的铺设城墙,络绎不绝。 几乎每一个垛口,每一处城头,都陷入了激烈的争夺之中。 箭矢、石弹阻挡不了敌人的攻势,瓦块、砖石,纷纷被守卒扔砸下去。被砸中的,不致死命,倒霉的,却也头破血流,眼瞎牙掉。大根的檑木顺着云梯推放,用机关控制,滚落一定距离,再拉升上来,重新掷下。 战到鸡鸣之时,袁军终于停止了攻势。 于禁却是心知肚明,这等手段他亦常用,天兵人人松了口气,作为主将的他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心知极大可能是文丑欲擒故纵,想要他们麻痹大意,一边紧急救治伤员,一边趁机再将防线巩固一下。 他此时甚至都不敢去统计自家的伤亡,深怕那个数字会让自己都失去信心。 果然,仅仅过了半个时辰,袁军再次发动了攻势。 幸亏于禁早有准备,当双方又鏖战了一个时辰,在于禁感觉真要彻底崩盘时,袁军终于退了下去。 嘿...你也终于心疼了吗? 看着潮水般退去的敌人,于禁盯视着对面营盘的高大身影,心中冷笑。 他清楚,刚才那一刻,自家军队的体力、士气都已经到了临界点,袁军若是再打下去,城破已是必然。 只是困兽犹斗,天军越是劳累,袁军亦是如此,而这个时候,对方的伤亡也同样在急剧的变大。 战争有时候打到最后,拼的真的不仅是实力,器械,更是士气、韧性,甚至是谁更果断,谁更舍得! 当然,要是文丑军真的就这么拼到城破,于禁绝对会十分乐见。 因为他会在敌人入城的第一刻便让城头扬起赤旗! ...... 鏖战第三日,胜利的天平,终于开始向文丑方倾泻。 没办法,袁军的人数优势实在太大了。 当然,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小,他一番清点,新卒或死或逃,基本已所剩无几。 而于禁这边,此时也是面沉如水。 留守的五百天兵亦是折损大半,民兵们也是伤亡殆尽,青壮全无,已换了老弱妇幼上阵。 他坐在一堆瓦砾上,任亲兵夹紧包扎他脖子、手臂上的伤口。细雨落在他的身上,和汗水混在一处,身上热气腾腾,雨水冰凉,陷入了思忖。 文丑的个人勇武尚未领教,但从这三日来看,其统兵能力虽强,人人敢战,但军略上其实一般,攻城的手段简单粗暴,却不甚高明。 这反而让他犹豫了。 若是现在扬起赤旗,让伏波、于忠两部回城,开阳他自信还可坚守十日,那便绝对能撑到王政的援军来到。 若是继续让他们埋伏,待袁军入城时内外夹击,形成突袭,反倒有失城的危险。 最终,还是求功心切,让于禁继续选择了求险。 他估算己方士气、城墙坚固度,认为还可以继续消耗袁军的实力。 待他们疲惫不堪时,再让两部突袭,必能一战而胜! 104、万箭穿心(4K) 在最后的应对上,于禁终究是因贪功心切犯了一个错误。 所谓贪字变成贫。 第四日的凌晨,袁军再次发动了攻势。 而这一次,文丑亲自上阵了。 投石机一字摆开,弩箭弓弩火力覆盖,之前曾坍塌的几段城墙、城门同时受到重点攻击。 尤其城墙一段,地鬼厚甲挺枪,突击最前,竟是一个时辰不到,便将填补城墙的守军,砖石、大木俱都清理一空! 近百个剽悍亲兵亦是嗷嗷嘶吼,紧跟随文丑向城内冲击。 风云变化,只是一瞬间。 见状,于禁刚准备调遣人手准备去支援时,却是四面城墙的袁军同时站稳了脚,人数更迅速地变多起来。 不好! 这一幕让于禁心里猛地一个咯噔,心知自己大意了,原来前几日文丑同样也藏着精锐作为底牌不动,到今日见真章时,趁天军士卒力疲人少,直接便打的他们节节败退。 于禁当机立断,立刻便吩咐左右:“城中举火烧烟,城头挥舞赤旗。” 自己埋伏在城外的两路人马并不算多,若要制敌取胜,便是在对方将入城而未入城的时候最佳,若是真让袁军彻底涌入城后,却是未必能扭曲局势,反败为胜了。 此时已到了千钧一发之际,于禁很清楚,开阳城的得失,此战的成败,如今的关键便是能不能挡住袁军的前进之势,坚持到伏波余忠两人来援! 挡得住,则胜,挡不住,便败! 他环视左右,为稳固军心,提高士气,突然仰天长笑,提气高喊:“袁军的覆灭就在眼前。” “诸位兄弟,天公将军已至城外!“ 听到这话,人人精神一振,士卒们纷纷七嘴八舌叫嚷起来: “将军回来了?” “已到城外了?” “正是如此。”于禁道:“兄弟们,袁军已陷入前后夹击了,此时万不能放他们入城,以免狗入穷乡,惊吓我等乡亲。” 同时间放低声息,对一旁的亲信道:“立刻把天公将军带人回援的消息告知城门,城墙,我不管你如何说辞,让所有人再坚持两个时辰!” “诺!” 目送亲兵疾驰而去的身影,于禁嗔目振臂,抖甲扬剑,直指前方文丑所在处,喝到: “将军已至,何人愿随我冲突前阵,破军割首,以此礼迎将军?” 剩余的一百多天军,以及那些从青州跟随而来的乡民们齐声应诺:“愿随少校杀敌!” “以敌首贺将军归!” ...... 夜色消去,天色微亮。连着下了几日的雨,细微飘摇。地上泥泞不堪,城上敌我两方死伤士卒的血流淌下来,染红了城墙,渗入泥中。 城门外,杀喊声震耳欲聋。 当于禁赶到时,此时文丑长枪横扫,正不断挑飞所有敢挡他路的存在,士卒成了尸体,叉木成了碎块,当真是凶威凛凛,挡者披靡。 他身材本就高大,举动之前更是猛烈无比,天军竟是无一人堪过一合。 见自家将军这般威猛,城门防线更是摇摇欲坠,两边城墙都有了不少坍塌,此时无数袁军发疯似的前仆后继,不断涌入。 “文丑!” 于禁一声暴喝,长剑直接刺将过去。 倒不是他这时还讲什么君子风度,先提醒对方,而是想要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让城门再坚持久些。 文丑头也不回,竟是听风辨位便躲过了他这一剑,更顺势长枪回扫,竟是以枪做出锤击。 这一扫又快又狠,何况单论武力于禁本就不及文丑,加上这几日心力交瘁更是状态不佳,一时竟未来得及躲开。 关键时刻,一个身影从侧面窜出,却是他的亲兵奋不顾身替他承受住了这一击。 下一刻,亲兵直接被扫飞丈外,喷洒出漫天血雨。 于禁避开两步,转头一看,见那亲兵直接被打的铁甲凹陷,面如金纸,眼见是不活了。 他心中惨然,抬头一看,对面的文丑正冷冷盯视着他。 此时的城门内外,俱都遍布火炬,焰光熊熊,映天耀地,更将地鬼一张脸染成了殷红如血,愈发显得凶残,狰狞。 “汝是何人?”文丑咧开嘴笑问:“报上名来。” 于禁避而不答,心中只是思忖,刚才一番交手,他已是心中有数,便是自己气力圆满时,恐怕也不过是在这人手上撑个十几个回合罢了。 打是打不过的啊! 既然如此,只能以言语拖延了,他冷笑道:“吾援军片刻便至,汝已陷入死地,还得闲来问乃公名讳?” “此时应叩首速降!还来得及!” “援军?”文丑闻言一怔,立刻扭头向城外望去。 他自觉识破了于禁的诈敌之计,深信其城内兵力薄弱,若是对方真有援兵,那此时便是要从自家营盘的后方来袭。 于禁偷空,看到城墙外一队队的袁军士卒被调集过来,鱼贯排行,刀枪明亮,心中更是惊惧。 自家单打独斗不是这文丑对手,其他人就更拦不住他,一旦让其再往前突进,甚至不用多远,最多十步! 便可彻底捅破城门防线,让开阳门户大开。 而有了这条通路,袁军的数量优势将彻底形成碾压,此战便已是输了。 “还想以妄言欺瞒本将?” 这时,文丑又扭头看了过来,狞笑一声:“汝这匹夫,当真该杀!” 他手腕一抖,耍了一个枪花,荡步跨前,正要一击直刺结果于禁性命时,动作刚施一半,却是突一停滞。 什么情况? 本在暗叫吾命休矣的于禁也是一怔,心中默算,这离城头扬起赤旗才过了小半个时辰,伏波和于忠不可能来的这么快啊? 抬头望去,却见文丑面色大变,凶焰消减,转为惊疑不定,正侧头凝神望向城外的东南方向。 好机会! 见他有些出神,更露出后背空门,于禁暗自呼气蓄力,手紧紧攥住剑柄,突得揉身扑上。 “滚开!” 文丑措手不及,似想不到对方这等情况还想反扑,虽反应的快避开要害,却还是被其刺破了肌肤,他怒喝一声,一脚用力将于禁踢开,正欲不管其他,先取了这厮性命再说。 轰隆隆! 炸雷骤然响起。 旋即,大地轻微地震动起来。 同时间,低沉却震耳的号角声响起。 响彻天地! 文丑,于禁,以及正在厮杀的两方,不约而同地望向同一个方向。 风,从这个方向吹来,在这平原之上,欢快奔跑。 更带来了隐隐的战驹嘶鸣,马蹄声响。 下一刻,地平线的远方凭空出现的无数骑兵,密密麻麻,如蚁群般向着开阳涌来。 他们迎着细雨,破开疾风,仿佛须臾间便缩短了几里,迅猛地驶来。 迫近了... 越来越近了。 竖子! 文丑咬牙切齿地在心中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 他眼力过人,却是在几里外便看清那股洪流的的浪头,那道利箭的锋刃,那是个雄姿焕发,冲阵最前的身影。 却是一个年不及弱冠的少年。 这一刻,他是如此的明亮,就像是一轮冲出地平线的朝日,那耀眼的光辉甚至让黎明前的阴霾彻底冲散。 恍惚间,已到了破晓时分, 此时,春雷之后细雨不但不曾盛烈,反而渐渐微弱,直至停止。 ...... 看了眼斜躺在远处的于禁,此时正不断呕着鲜血,只是脸上却尽是得意和欢悦,哪怕清楚对方已如待宰羔羊,轻易便可收割,文丑却不敢再耽搁时间了。 那只骑兵的速度太快了。 而他和袁军,却陷入开阳这处泥潭太深了。 更麻烦的是,随着那只骑兵现身之后,四面八方又涌出了无数部曲。 这等情况下,再不抽身而退,后果不堪设想。 文丑果断地做出了抉择,立刻命令全军撤离,而知道敌人援军已至,且声势如此之大,袁军们本亦无心再战,于是亦是争抢纷逃。 只是这时候天军已形成天罗地网,便是抽身再快,也是来不及了。 护城河水翻卷,天色还未大亮,袁军分散而逃,却每一路都无法突围。 但见乱马交战处,天军军卒越发增多,团团围堵,把所有袁军皆都包了个水泄不通。 “杀啊!” “杀出一条生路!” 文丑舞枪转马,十荡十绝,冲阵溃营,如猛虎下山。虽有无数士卒围堵,却还是让他不断地向外突破,更有余暇驰救麾下。 天军之中,无论系统内外,几阶士卒,竟无有可挡其一枪的,应枪而倒者,不知凡几。 见此獠如此凶悍,深陷重围依旧嗔目奋喝不止,一喝之威,更令天军中一些新卒胆弱者齐齐退步,为其凶威所慑,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枪舞了半天,用力过猛,更将枪头都崩落,却是毫不迟疑,旋即抽出腰刀,血染征衣,中三四创犹自鼓勇不休。 文丑面容扭曲,凶性狂发,一边厮杀一边不断大呼:“王政!王政!” “汝这竖子,可敢与乃公一战?” 见无人回应,文丑放声大笑,尽是讥嘲:“闻汝起事时曾号称黄天庇佑,天赐神力,却不料如此胆怯。” “黄巾贼寇,果是胆小如鼠,绝无例外!” “冀州儿郎们,区区贼寇,便是再多又有何用,振奋起精神,随本将冲出去!” 却同样无人回应。 文丑一怔,扭头一看,却见之前跟在身后的诸尉官、亲兵们、士卒们,自己带到徐州来的那些部属们,已是一个个倒下,浮尸在地。 他再眺目四顾,四面八方尽是玄甲黄巾,万军包围着他这个河北四庭柱。 而从冀州而来的五千人马,如今或死、或伤、或降,也只剩他一人还居于马上。 虎落深坑.... 心中掠过这个卜语,他知这样下去绝无幸理,便拨转马头,想要后退避开天军的正面,却见此事,低沉的闷响声中,一道耀眼乌光乍现人间。 仿佛从冥冥九幽而来,在半明的天空中划过了一道淡淡伤痕,破空而至。 “不好!” 看到这乌光直向他来,文丑眼明手快,连忙举刀便是一劈,却是落了个空。 下一刻,他只觉身子一歪,却是瞬间失去了平衡,跌下了马,直接摔在了一摊泥水中。 刚刚灰头土脸的爬起一看,面色登时惨然。 不远处,自家战马的身体被一杆标枪穿过,更将它死死地钉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乘驹既没,便是彻底没有冲出重围的机会了。 到此刻,文丑也没再指望能苟活,只盼着宁死再拉几个垫背,长身而起,嗔目奋喝: “来啊!” 却始终无人应声,也无人上前。 所有的天军们,只是沉默地包围着他,注视着他,随后在将旗的挥舞中如水翻涌,缓缓分开一条道路。 一骑施施然从道中驰出。 “王政?” 文丑见到少年的身影,却是心中大喜。 莫非这竖子见我有伤,气力又损,便想趁机来摘桃子? 竖子!乃公便是剩一分力,亦可杀汝!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热烈,王政也看向过来,两人眼神在空中相遇。 “竖子,可是吃够奶水了?”文丑怪眼一翻,讥讽道:“终于有力气敢与乃公一战了?” 听他这般污言秽语,场上诸军皆有怒色,王政倒是面色平静,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败将一会儿,突然问道: “本将打听过你...” “文丑,号地鬼,善枪矛...“他一字一顿地念叨:“还有,嗜人心?” 说到这里,王政顿了顿,探头问道:“可有此事?” “是又如何?”文丑冷哼一声,做不屑状: “你这黄巾贼寇,莫非还要假仁假义,数落于吾?” “那倒不必。”王政摆了摆手,目光突然如刀锋般锐利: “只是你既有此特殊爱好,本将自然也要送你个特殊死法。” 言罢,却只是一挥手,便再也不看文丑,只是抬头看了看天: “时辰差不多了,若让你这禽兽多见一次天日,也是愧对我天军的阵亡将卒啊。” “你...” 文丑刚要叱骂,便见王政话音刚落,天军阵势骤变。 那些在阵前策马扬鞭的骑兵,高举盾牌的步卒,突然同时向后退去,露出了身后的战友。 几百名弓手列阵而出,齐齐瞄准了他。 他们俯身、弯弓、搭箭。 “诤!” 拉动弓弦的声音,悦耳如铃声,却给这春晨带来了森然的寒意。 密密的“飕飕”声刚刚响彻耳畔,文丑便见箭雨铺天盖地,迎面袭来! 不过到了这等绝境,他依旧没有放弃! 即便酣战至今,气力开始不继,一把长刀依然舞的飒飒生风,眨眼闭眼的功夫,少说打落了上百枚长箭。 只是人力时有穷尽,再能挡亦有疏漏。 不久后,他便觉心口一凉。 凉意更在无数弓矢的贯穿下,疯狂的滋长起来。 心....很痛啊。 这是双眼一黑时,文丑脑中唯一的念头。 105、大胜 战火后的开阳,外城临近房屋一片破败,残垣断壁间,更是入眼便见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而当王政驰进城时,见到这一幕时,即便已不是头一遭了,面色依旧冷峻起来。 刚刚射杀文丑的得意与欣喜,也是在一分分的消散。 似是受其感染,身下的战马,身后的将士们,亦开始变得步履沉重。 敌人授首,怒焰消退,他却有些后悔了。 为了尽诛袁军,自家率领大军眼睁睁地看着袁军对着开阳节节逼进,痛击猛打。 固然,最后是完成了目的,替高熊和那些死在郓亭的天军兄弟们报了大仇,也履行了他之前的誓言。 只是代价...便是在他的刻意下,牺牲了无数人命。 之前留守开阳的天军们,如今已近十不存一。 若是自己早些出击,这些都是本不会死的。 为了替天军报仇,却牺牲了另一群天军,如今思来,可还值当? 在他沉吟不语时,在前头开路的骑兵们,在城墙外、壕沟内的混战之地,终于寻到了于禁,将他带了过来。 见到王政,于禁放开了左右搀扶的手,强自拱手行礼,沙哑着道: “将军,开阳未失,末将幸不辱命!” 王政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浑身血、泥,神色更是颓然,心中更生歉疚,连忙亲自上前扶起,挽着其手郑重道: “开阳之难,政其急也。” “将军临危不乱,势弱坚垒,实有不可动之节,真吾之伯宗也!” 耿恭,耿伯宗。 汉明帝18年,北匈奴单于派左鹿蠡王率两万骑兵前侵犯边境,其时明帝驾崩,西域车师国叛乱,汉廷无暇发兵救援,值此内外交困,耿恭竟以五百汉军独自力拒外敌,坚守长达四月! 这般令人失语的战绩,不但令其成为大汉家喻户晓的民族英雄,百年声威不衰,更是青史留注,在天朝千年战争史中,成为以守城著称的十大名将之一。 王政特意以其比之,更有一层缘由,昔日攻临淄时,正是于禁提议以云台二十八将耿弇之计行之。 而耿恭,正是耿弇的侄子。 听到王政这般赞誉,于禁不禁一阵感动,苍白的脸上更是涌起血色,惭道:“禁岂敢与先贤相提并论。” “不过,”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恳切地道:“扶风尉能不因强敌而惧,不为匈奴之“封王,嫁公主”所诱,始终效忠君主的大丈夫行径,禁亦能做到!” “末将于禁,愿为天公将军赴汤蹈火!” 听到这掷地有声的壮语,王政笑了笑,替他拍去身上灰尘,看了眼系统面框,也肃然道:“便无此一役,本将亦是深信不疑。” “有文则镇守后方,吾高枕无忧矣。” ...... 先令于禁回府安歇,又留下五百步卒弹压、警戒城内,王政再次安排所有人尽数出城,以百人为单位,在四野不断游荡,不允许有一名袁军逃走。 他刚才围歼的只是文丑的本部人马,以骑兵为主,此时却还有不少溃散的步卒在不断远离开阳逃窜。 不过王政毫不担心。 徐州平原地带,地势平坦,某种程度上既是最利于骑兵冲锋,同时也是最适合追歼的地方。 若说骑兵尚有侥幸生还的可能,失败方里的步卒是死是活,却只在胜利者的新年之间。 而王政,早就有言在先,要尽数诛杀! 他登上城头,挑目四野,隐隐还能听到纷杂的叫声。 无数袁军四散奔走,倒戈卸甲、辙乱旗靡,不少人一见天军主动追来,更是主动放下武器,乞饶求活,却还是成群结队的被斩杀。 追击的天军里,骑兵们跑在最前边,却是不急着劈砍,只是跑到最外围处,到了袁军阵后,再调转马头,散成长线,赶鸭子一般轰赶着袁卒再向着开阳跑。 此时的袁兵们早已是兵找不着官,官顾不得兵,全如没头苍蝇一般,只管跟着大队奔逃,一见敌人的刀光,便抱头回跑,自寻死路。 便有几个没昏头的,想冲过去,哪里是这些二阶骑兵的对手,接二连三地掉了脑袋。 天色愈发明亮,日头初初冒起。 在王政冷眼旁观中,局面从混乱变得有秩,那些站着的袁军身影越来越少,漫山遍野尽是尸骸。 这一场单方面屠杀终于要到尾声时,王政才令大军去把袁军落在城外的弩炮等器械,搬运进城,同时救治伤员,掩埋尸体,打扫战场,检点战果。 其实看着透明框上浮现的经验值,王政已是心知肚明。 自入徐州以来,天军又一次屠刀高举,获得了一次久违的全歼。 ..... 日正方中时,所有人马陆续回营。 连于禁之前派出的伏波、于忠两路人马亦同时返城。 王政亲下城楼迎接,一番温言勉励后,更是吩咐城内摆布酒宴,庆祝大胜,同时派人前往彭城报捷。 宴席之上,王政第一杯酒敬的自是于禁: “此战以少敌多,于少校奇计诈敌,指挥有方,实谓精彩绝伦,可圈可点。” “便是本将未曾来援,区区地鬼,也未必能踏足开阳雷池半步!” “能尽歼袁军,大获全胜,君,为首功!” 听到这话,于禁心中暗叫一声惭愧。 若说这一局中,之前他自是赢了文丑,可在最后关头,却因为贪功心切,险些便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的局面。 只是如今众将毕至,将军这般抬举,他却无法再开口,只得老脸微红地一饮而尽,拱手道:“多谢将军。” “开阳能撑到今日,有赖将军提前报信,加上我军将卒齐心协力,合众力浴血奋战方有此捷。” “禁,不敢独居大功。” 他的神情变化,王政自是尽收心底,心知于禁已被提点,便微笑颔首,又端起酒,一一敬古剑、于忠等将士: “众位躬先士卒,摧锋陷阵,若无诸位,便无此胜...” “且满饮!“ “谢将军赐!” 见王政一杯接一杯敬的全是开阳守将,跟着他从彭城而来的吴胜等人不由有些吃味,只是此战开阳军确实表现出色,他们也不好说上面。 待酒过一旬,吴胜瞅住机会,连忙嚷道:“将军,袁军既灭,既无外敌,我等可继续外扩啊!” “咱们既回了琅琊,索性把剩余的郡县也一一占据吧?” 听到这话,场上武将人人精神一振,目光瞬间汇聚王政一身。 如今琅琊、彭城两郡已是各得一半,天军的发展势头眼见愈发蓬勃,人人自是心中火热,脑子里全是杀敌立功的念头。 “吴少校所言甚是。”于禁连连点头,也附和道:“琅琊郡如今尚有东武、诸县、西海和琅琊四城未入我手。” “此等小城,我等以大胜之军,强锐之锋,取之易如反掌!” “将军,禁愿再为我天军立功!” 想到白昼里王政那句“文则镇守后方”的褒奖,于禁得意信息之余,心中也有些小慌。 他突然有些担心,别此后天公将军就一直让他守城了啊! 守城哪有攻城威风,立功大啊? 环视周遭,见人人眼神火热,神情振奋,王政却是摇了摇头:“我大军两路,一则多日守城,二则千里驰援,皆已力竭,便是气盛,亦不可连战。” “琅琊国一尺一寸,自是志在必得,不过却不必急于一时。” “且先休息几日,养足精神,恢复气力,缓缓图之。” 将军有开疆之志,便有用兵之机,想到这里,众将虽有些失落,却也无甚意见。 当然,他们也不敢有。 既然说到了这里,王政思索了片刻,索性暂把酒宴改做军议,对众人道:“于少校兵微之下,能坚守开阳至今,关键便在于示敌以强,让文丑踌躇不前,几日不曾攻城。” “你等可知,此计能成之关键在何处吗?”他问。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沉吟不语,陷入了思忖。 大出王政意外,却是吴胜首先发问,当然,这很正常,真正出人意表地,却是吴胜一语中的。 “将军,可是因主将乃文丑?” “不错。”王政投过去的眼神,讶然中带着赞许:“兵者,诡道也,从来不是强者胜,而是胜者强!” “于少校行此计,其实颇险,可谓剑走偏锋,这固然是因为势弱之下的别无选择,亦是因为文丑此人生性多疑,思虑太多。” “故,这等计策,可用于胆怯者,多疑者,多智者。”王政点醒道:“却不可无论何将何敌,都一以贯之。” 他也怕于禁这个例子一开,自家将官以后有样学样,什么情况都想弄险,玩什么示敌以弱。 众人听王政这般解释,深以为然,轰然应诺。 又畅聊了会古今兵事,因大军已成劳师,王政也不愿太过放纵,不久后便散了宴席,又吩咐吴胜负责接下来的修葺城墙,城防布置等事后,便回转了郡府。 刚刚踏足游廊,便见一个倩影飞一般的奔了过来,直接来了个乳燕投怀,更带来幽香阵阵,随风入鼻。 王政低头一看,便看到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俏脸,正喜孜孜地凝视着自己。 前一刻的豪情壮志,军务雄图立刻不见,心中只剩柔情: “姒姐,这么疾步作甚?” 霍姒笑说道:“阿政,我想早些瞧见你。” 王政握住了她手,柔声道:“我也正想着你呢。” “当真?” “十足真金,童叟无欺。”一边调笑,王政一边直接拉着她向主屋走去,腹下一片火热。 走了没几步路,似觉这样太慢,直接便将霍姒拦腰抱起,旋即甩开足履,大步流星起来。 只是眼见要到门口时,却见这时霍姒扯了扯他的衣袖,王政低头一看,见她一双明眸烁烁地凝视着他,突然来了一句: “那以后咱们便不要分开了。” “你外出征战时,也带着妾身,可好?” 啥? 王政登时脚步一停,神情愕然。 106、闲庭 “军营重地,岂能容女子出入?” “我为一军统帅,更是要以身作则,否则上行下效,军纪,军容,兵心,士气皆无存也!” “妾身亦能上阵杀敌,还杀的是一名将军!” “若非于禁这混账阻拦,妾身或许还能建功!” 也不知怎地,无论王政如何解释,霍姒今日却一改往日温婉,似是较真起来,竟始终不依不饶,软磨硬泡。 王政从未曾见过她这般痴缠,骤然间竟有些吃不消。 其实他也承认,这等念头,他自己都曾生起过。 毕竟本就心理成熟,又穿越到了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身躯,孤身在彭城的时日里常有旖念丛生,每夜辗转反侧,脑海中亦常常浮现过霍姒这尤物的倩影。 若从本性上讲,他也想与妇人长相厮守。 只是终究没有色迷心窍,理智在不断提醒他,此例绝不可开! 所以任凭霍姒娇呼软语,依旧硬起心肠不为所动,烦躁之下更是第一次对她疾言厉色起来。 被他一吼,妇人似是心中委屈,泪水立刻便滚珠子似的滑落。 服了.... 王政大为无奈,只得又柔声敷衍安慰,好不容易让妇人止住了泪水,她却还是不肯罢休,又问东问西起来。 三句话不离军伍,每个字都谈杀人,一脸的兴致勃勃。 今日之前,她从不曾主动问过王政的征战过程,如今却是一反常态,让他从头到尾讲着所有战事,明明已知天军大胜的结果,可听到王政说到射杀文丑,围杀败兵,甚至诛杀所有俘虏时,却是如同感同身受般,喜不自胜,眉开眼笑。 王政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她神情愈发兴奋,不由暗自诧异。 没想到啊,她也是个暴力分子啊.... 说了不知多久,眼见烛泪都要燃尽,妇人的体香如兰如麝,不断窜入鼻眼,心田,更让二弟更蠢蠢欲动,王政终于按捺不住了。 他突得住口不言,只是盯着妇人的玉颜,再挪不开。 灯下看美人,更觉其姿容妩媚,眉目动人。 “阿政,继续给妾身讲讲你...” 霍姒还要再问,一抬头便看到了王政直勾勾的眼神,菱唇翕动了一下,声音突然变得细如蚊呐。 脸颊更是飞起两朵红霞。 “在青州的事情吧...” 细细低语,如泣如诉。 王政不置可否,只是继续盯着,直到妇人脸颊殷红渐渐扩大,娇艳欲滴,双目也变得润意盈盈起来。 “嫂子,你瞧。”王政指了指窗外,柔声地道:“天色已晚。” “也不是很晚啊。”霍姒听话的望了眼,咬了咬嘴唇,臻首却愈发垂低了。 话音刚落,便觉一股推力传来,随着一声娇呼,妇人已是软瘫瘫趴在了榻上。 “我说很晚了,就是很晚了!” 一个霸道的声音响起。 旋即,整个屋子陷入了幽暗。 ...... 睡不到几个时辰,精力旺盛的王政便自己醒来。 他伸腰展臂,活动了下筋骨,再看了眼睡的香甜地妇人,想起于禁的形容,忍不住摇了摇头。 自家早该想到的啊。正常人第一次杀人怎么会像嫂子那么淡定自若。 当然...也可能不是第一次。 只是他并无继承原主的记忆,实在不知道以前的霍氏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子。 反正目前来看,穿越之初的亲近人,似乎都是变态啊。 吴胜、霍氏、还有霍柒,都让他叹为观止... 收拢心神,他唏嘘地走到窗旁,往外望去。 此时天色初明,晨曦灿烂,一眼便瞧见庭院内正有两名美婢在浇水修枝,正是那简氏姐妹。 似是感应到他的视线,姐妹花回头转身,一见是王政,只听两声娇呼先后响起,旋即姐妹同时含羞施礼。 “将军这么早便醒了?”妹妹简娴活泼大胆些,不时偷瞥他雄伟的身躯,掩嘴笑道: “不若由婢子来为君盥洗穿衣?” 这感情好啊。 笑吟吟地看着这对姐妹花,王政亦是食指大动,刚忍不住点头,却见背后又传来一声娇吟。 我靠! 醒的这么及时吗? 王政大感无奈,人生啊,真是唏嘘。 自这姐妹花入府以来,他不是没动过念头,只是平日原就多在军中,而剩下的那点在宅院的时间更是全被霍姒占据。 便是心有余力也足,却实在找不到机会啊。 他连忙干咳一声:“且慢。” 简娴还待说话,却见简翩却是扯了扯她的衣角,指了指身后,暗示其不要再说了。 还是姐姐善解人意啊。 王政刚目露赞许,却见妹妹却还是来了一句:“婢子明白了。” “将军若要我姐妹服侍,随时呼唤便是,嘻!” 说话就说话,你吼辣么大声干什摸啊? 似是感应到身后骤然变冷的目光,王政只得又回去安抚了霍姒会,才在其恋恋不舍的痴缠中抽身离开。 ...... 他刚踱步堂上,坐下来还没多久,便听见一阵匆忙的步伐声从远处传来。 循声望去,便见吴胜急刺刺地跑过来嚷着:“阿政,有个俘虏你要不要见见。” “俘虏?” 闻言,王政眉头一皱:“你这憨货,让你莫要滥杀时你心痒难耐,怎么可以放开时,又变性子了?” “我事先不都说过了吗,此次不纳降,要尽诛冀州兵!” “若有俘虏直接就地斩杀,不论什么身份,有何来历,都不用带来见我了!” “不是啊。”吴胜被他一瞪,连忙解释道:“这个人并非袁军中的将官士卒。” “我和于禁都觉得眼熟,好像是临淄那个什么氏的少主。” “临淄?”王政闻言一怔,思忖了片刻,便道:“那便带来见我吧。” 不多时,一队士卒便押着一个人来到府内,上了大堂。 见那人披头散发,满脸都是血迹斑斑,浑身上下更是污泥遍布,瞧了好一会儿,王政才辨认出了身份,不由面色一动。 此人正是颜楚。 仇人见面,本就分外眼红。 加上未曾逃离虎口,更眼见天军不留俘虏,颜楚自忖此次必死,索性破罐子破摔,再无惧意。 他一脸桀骜不驯地盯着王政,更是冷笑连连。 见他这般模样,一旁的吴胜登时勃然大怒,直接便让士卒按住他的肩膀,想让颜楚跪倒。 “本公子名门出身,复圣后人,只跪天地君亲师!”颜楚一边奋力挣扎,一边破口大骂: “尔等贼寇,岂配受吾大礼?” “小婢养的!”吴胜大怒,直接亲自上手,先是一记耳光,直接打的颜楚牙齿脱落,血沫横飞,随即又是一踹。 四阶兵的力量自不是常人可以接受。 剧痛之下,颜楚膝盖一软,终究不甘地跪倒在地。 倍感屈辱之下,颜楚立刻便再昂起头,嗔目喝道: “贼子,要杀便杀,何必如此折辱?” “你这厮还敢嘴硬?” 吴胜凶芒暴涨,直接便将手按在了刀柄,心中杀意沸腾,刚要动作,王政却是轻咳一声,制止了他。 看向颜楚,王政温和地笑笑,故作讶然道: “颜公子为何身至琅琊,莫非是你们临淄颜氏要认祖归宗不成?” “只是既如此,也该是去琅琊县啊,如何来我开阳,更入了袁军,与文丑这等禽兽为伍?” “竖...” 颜楚刚要喊出蔑称,却见王政眼神骤然转冷,目光如刀地盯视着他,竟生出莫大威势,让他后面的话再也无法出口。 吾死都不惧,为何还要怕这竖子? 暗恨自己的不争气,只是那仿佛本能般的反应,终究让他悻悻地改口: “黄巾贼寇,人人得而诛之,吾随文丑而来,自然是与汝为敌,如今落汝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与我为敌?”王政哑然失笑,大摇其头:“颜公子,你一文弱儒生,不能上阵杀敌,又非徐州之人,不熟山川地貌,便是随文丑而来,又如何与我为敌?” “何况当日在临淄时,我天军对你颜氏也不曾冒犯。” 王政好奇地问道:“颜公子为何对我怀有敌意?” 见他和颜悦色,说辞这般客气,颜楚终于回过味了。 这竖子....没准备杀我? 想到此节,哪怕被当做无用之人,颜楚也是不怒反喜,更重燃求生欲望。 竖子若不想杀他,那他自然不会继续嘴硬了。 来徐州的真实原因此时也不便出口,于是话锋一转,只是支支吾吾道: “吾也是被文丑所蛊惑...” 听完颜楚很是牵强的解释,王政故作不知,只是哦了声,摆了摆手: “既是误会一场,那便揭过不提了。” 说罢,便示意吴胜为他松绑,更请他入座,攀谈了片刻,又让士卒们带他去一处静室修养。 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吴胜忍不住问道: “阿政,为何要留这厮性命?” “怪哉。”闻言,王政侧头看他,神情似笑非笑: “你带他来见我,难道不是为了让其活着,只是为了让我见他一面不成?” “谁知道他这般嘴臭。”吴胜挠了挠头,解释道:“本是想着你见他一面后,咱们可以他为质,去让那临淄大户出笔钱财赎回他。” “嗯,此言不差。”王政看着厅外,颔首认可: “以他为质,是个好法子。” “除此之外,此子亦有他用。” 107、出迎 修养不过三日,众将按捺不住,再次群情踊跃。 吴胜又是第一个带头的,嚷一般请求王政出兵,欲再建功。 一旁帮腔的于禁,还缠着绷带也是连连附和,似是生怕王政劝他养伤,更不断主动拍打胸脯。 见此情景,王政哭笑不得,也不好拂他们的意。 求战,请战,对一支军队而言,本是好事,显著士气高昂,军心振奋。 一番商议后,便令于禁、吴胜、伏波、吴牛等四人各领一千人马,去攻占剩余四城。 尤其是吴胜这一路。 王政特地吩咐,攻琅琊县时若非万不得已,不得侵扰琅琊豪族,更让其带上颜楚居中说和。 这些小城,兵微将寡,又是一群战力平庸的城防兵,便是系统兵不出手,单凭地军的老卒,加上众将之能,王政也有士卒把握,可轻易攻陷完成速胜。 他甚至觉得,若是将天军连彭城这等雄关都攻破的消息散播四方,甚至有不战而降的可能。 不过即便如此,王政依然还是补充地叮嘱着等人: “潘璋那边风平浪静,而开阳,彭城连场大战,动静不小,陶谦依旧视若无睹,龟缩不出,东海那边看来是不足为虑。” “只是祢先生曾提及,北海孔融与陶谦私交甚笃,有可能出兵相助,倒是不可不防。” “四县之中,于少校那一路的西海县暂可不管,其他三县却都是北海进军徐州的必经之道,尔等务必留心,不可只顾进取,亦要防备隐患。” 诸将自是轰然应诺领命。 次日,城门大开。 几千兵卒络绎不绝,鱼贯涌出,到四路人马尽出开阳,已是日上三竿。 ...... 天军兵卒虽强,人数却不算多。 既是分兵而攻,便和彭城国时一样,兵贵神速,务求速胜。 西海离的最近,捷报也是第一个传来。 或许是在开阳的水路奇兵构想因文丑有所防范未曾实现,于禁心有不甘,在攻西海城时再次使用此计。 他分兵五百军马,拨给古剑带领,令其搜检渔船、建造木筏,扬帆过海,悄无声息的插入西海背后,方在凌晨之时两边同时发动猛攻,前后夹击。 如今之下,两个时辰不到便以近乎无损的代价攻陷西海,歼敌六百余,俘虏五百余。 紧随其后落入王政掌握的,便是琅琊县了。 吴胜愈发开窍了,此次攻城时竟不再力压,反倒用了攻心之策。 他率军骤然出现在琅琊城下后,却按兵不动,反倒令人在城下喝骂威逼,以屠城相胁。 在给琅琊守军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压力的同时,却逼着颜楚以密语传信城内,一番巧言令色,竟与城内望族达成了协议。 便在第二日当夜,内应大开城门,吴胜这路不费一兵一卒,便轻取琅琊。 见大势已去,城防兵的反抗亦是软绵无力,最后杀敌两百,俘虏近千。 不久之后,剩余两城亦相继陷落。 吴牛粗莽,伏波谨慎,一个行军急速,一个稳稳推进。 只是这两城守军力量本就薄弱,不过几百守军,加上琅琊和北海相距不远,已闹出动静,早就心慌意乱。 两路人马刚至城下,才做势要攻城,便有守将开了后城门弃城远遁,逃向了北海。 搜检俘虏,各自只得百余人。 ...... 捷报频来,琅琊国尽入掌握,王政欣喜之余,亦不由感慨。 他猜到会比较顺利,没猜到会这么顺利,更胜过彭城之时。 且不谈琅琊国的资源丰饶,单从其位置而言,其国内几座城池,正好是处在青州齐郡、北海国入徐州的要道咽喉,琅琊国尽入,便代表任何势力要从北面入徐州的路,被天军直接切断了! 而若是要从西面入徐州,彭城亦是绝对绕不开的关卡。 开阳全城欢腾之时,王政却没高兴一会儿,便又陷入了烦恼之中。 捷报之后不久,各城的相关赋税,人口信息亦一一送到。 琅琊人口较多,户三千余,人口万余;其他三县少些,加在一起,不到两万。 再得四城,人口地盘同时间进一步扩大,带来的不仅仅是好事,也有压力。 得后世之助,即便前世只是个宅男、小职员,没有什么管理经验,一座城池王政还勉强能应付,况且他也在努力学习。 三军之主,无须事事躬亲,不求精,只需通晓即可。 但这近乎两国的地盘,十余座城池管下来,却令他着实有些彷徨。 这便如同将兵和将将的区别。 而最关键是的,自己别说将将,这些管理型的人才目前都很缺啊。 彭城有徐方坐镇,张昭管理,目前还好,可开阳要如何处置呢? 天行健,君子应自强不息,很多时候,面对困难,险阻,只能靠自己自强,坚持。 但很多困难和险阻,又真的无法单凭自己可以克服,所以才有众志成城,众人拾柴火焰高的说法。 而此时王政遇见的困境,正是他自己,甚至系统都无法解决的。 而王政也清楚内政的重要性。 军队如刀,系统可以让它不断的锋锐,直至切金断玉,而内政便如刀柄。 刀锋再是锐利,若是没有刀柄,又如何握持,更何谈防护,威吓,杀敌? 无奈之下,他只能即刻传令,各路将官不必转回,各带本部人马留驻四城,除西海让于禁的副将于忠和古剑留守外,一边令于禁即刻返回开阳,一边凝视着琅琊地图的右上角,眼神灼灼。 地图上的黑点,代表着琅琊县。 这个问题他早有思虑过,留下颜楚也是源自于此。 待于禁回返吧。 王政思忖着,那时他便准备亲自动身,去见见那两家望族。 琅琊颜氏,如今的顶级门阀。 琅琊王氏,未来的天下世家。 要好好与他们攀谈一番啊! ...... 接下来,王政再次陷入了忙碌之中。 于禁治军甚严,在内政上也颇有才干,得城日久,开阳已渐复旧观,同时民心服顺。 这等局面王政自是要继续握持,一边继续督促民夫修葺城墙,校场、一边勒令城外筑营。 更定下规章,郡内各城,无论人口多少,城池大小,粮草存储统一调派,如今除驻军四县外,其余各城至多允许储一月之粮。 多余者一律运回开阳,筑建仓库,交辎重存储; 另外缴获来的军械、盔甲、战马,除补充本部缺损外,也悉数送至开阳,再调回彭城。 各部有功将士,分由统军士官整编名册,上报王政,论功行赏。抚恤伤者,哭拜亡卒。 想到上次在彭城所念,便是有系统锁定攻城,之前没想到也就罢了,如今他也不愿继续苛待自家兵卒啊。 毕竟食色性也。 除了军纪上约束、思想上做工作,物质上得满足之外,王政也终于下令,若有与徐州本地良家女子结亲者,天公将军必有赏赐,以此大力鼓倡。 同时,允各军各部自设妓寨,军妓和军卒的比例,最高不能超过一比一百,若是千人的营部,便允许携带十个人的军妓。 千头万绪,梳理妥当,已是又过了四五日。 四面城墙修葺完毕,扩大的军营校场竣工,城外营地亦建成大半。 连番鏖战终得站稳脚跟,恰逢于禁回归,王政与其一番交接后,正准备按带部分精锐前往琅琊县时,却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 这一日,他正出府门,准备动身前再去军营巡视一番,却见散出城外的游骑嗒嗒奔驰回来。 王政一瞧见,便是心中一凛。 这是天诛营里的一个都伯,连番立功,已是被王政升为三阶的弓骑兵,若非什么要紧情报,应不会亲自来报。 “何事?”他直接问道。 心中却是想着,莫非是东海终于动了? 那都伯喘着粗气行礼道: “禀将军,城外二十里出现一支骑兵部曲,旗帜上飘扬着“袁”字,不知是否是袁绍军又来犯。” “如今距离开阳已不足二十里了。” “袁军?”王政一怔,这消息属实出乎意料。 按道理,文丑刚刚身陨不久,袁绍远在冀州,不可能这般快得到消息啊? 他剑眉一扬,沉声道:“可探清这支兵马的详细数目?” “探马所得,大约五百余,”都伯道:“哨骑在远处探马,未必真切,不过便有错漏亦不大。” 那便不是袁绍军了! 若要为自家大将报仇,怎可能只派这点人马来徐州,那是报仇还是送菜? 王政心头一松,旋即便反应过来,面泛微笑。 不是袁绍军,那便是袁术了吧? 五百骑兵,应该是护送祢衡和袁术派来示好的使者吧。 “不用紧张。”他笑了笑,安抚了那都伯:“想必是祢衡回来了。” 本要亲自迎接,步伐刚动,思忖了番,先是令那都伯去通知于禁立刻来府,旋即转身回府,换上便装,接连下令。 “挑选威武精锐千人,出城列队迎接。” “肃清街道,安排酒宴,多备礼物;” “让糜令从糜氏宅院中选一处景观好的,立刻打扫整洁。叫辎重营提前准备好千人伙食、马料,一切从优。安置住宿营地。” 吩咐完后,才望向于禁: “文则,你且代我出城迎接罢。” “喏!”得知扬州牧的信使来此,于禁也不敢大意。 毕竟此时袁术风头正劲,何况天军已接连与袁绍、曹操、陶谦三方结仇,实在不能再多树敌。 汉人重礼,这信使代表的便是袁术,若是礼节上稍有疏漏,便极大可能引起又一场兵祸。 若非于禁如今正是春风得意,不想自讨没趣,甚至都想劝王政和他一同出城迎接。 “将军。”想了想,于禁问了句:“若是出迎,如何前踱?” 袁术既派信使而来,便是有结盟之意。 彼此盟友,地位看似平等,但单论势力,如今的扬州牧自然远在王政这两郡之主其上,其中分寸便要把握到。 出迎若是远了,显得示弱、谄媚,有损王政体面。 出迎若是近了,又有倨傲,无礼,轻视之意,恶了潜在盟友。 而出迎距离定下,其后的相应规格,礼物,乃至方方面面,都是定了尺度,要前后如一。 于禁斟酌再三,主动提出了一个数字:“不若十里?” 听到这话,王政沉吟了会,还是摇了摇头,摆手道:“十里相迎,也太过抬举袁公路了。” “五里足矣!” 108、江左孙郎 “这便是琅琊郡的郡治,开阳城吗?” 看了眼前方的城池,青年侧头望向祢衡问道:“倒也不算巍峨啊。” “校尉可是问错人了。”祢衡淡淡地回道:‘衡今日亦是初次造访此地,开阳如何,一无所知。’ “哦。”青年点了点头,见祢衡神情肃然,不由啧啧称奇道: “正平兄,早晨时还好好的,怎地突然如此作态啊?” 见祢衡默然不语,似不愿搭理他,青年毫不意外,反而继续打趣起来。 “莫非是见到开阳,便想起那位张角转世的主公,你便拘束起来了?” “不至于吧,你家主公便是洪水猛兽,这人影还没瞧见,便这般惶惶不安了吗?” “休得胡言。” 听对方连王政也调侃起来,祢衡无法继续保持沉默,横了他眼,冷哼道: “校尉主动请缨,要做这会盟使者,如今便不该太过放浪形骸,言行无忌吧?” 两人这番对话,若是让王政等相熟人看见,必会大感诧异。 祢衡看似是在斥责,其实相比他人,其语气却全无往日尖锐的冷傲,反倒带了些熟人间的亲切。 这便显出他对这青年其实另眼相看,关系匪浅。 “胡言?” 听到这话,青年双手环胸,眨了眨眼,似是迷惑不解,侧头盯着祢衡看了好一会,突然轻拍大腿:“明白了。” “正平兄,确是吾思虑不周了。” “只顾着表达对君的钦佩仰慕,故才言必称兄,语自带敬。” 青年一脸的恍然大悟:“却忘了正平兄不过长吾两岁,亦是风华正茂,丰神俊朗,自不喜这般叫法。” “吾之过也,竟把少年名士叫老了呦。” “你...“ 祢衡彻底无语了,刚要说话,便见青年已自顾哈哈大笑起来。 声音清越激扬,回荡四野。 ...... 此时的于禁已出城北走,一边缓缓前行,一边不断派出游骑寻探。 随着一道道的回报,袁军的距离也在不断缩短。 十五里... 十里... 十里内... 日正方中时,两军终于相汇。 于禁眼见一彪军马,蹄声如雷,卷尘带土而来,阵前两面大旗迎风招展,一高一低。 高字铭“袁”,正是汝南袁氏之袁,袁术之袁。 低字刻“孙”,却不知是何方神圣。 一边思忖,于禁一边令众将下马,身后的几百亲兵列开队,举旗欢迎,以表善意,同时吩咐一人迎上通报,就说天军少校金余出城相迎。 外人面前,便是盟友,为策万全,于禁依旧还不敢表露身份。 他整束盔甲,站在最前。对面骑兵驰奔得近了,只见为首的一个武将一声令下,立刻勒马停顿,前军转开,旗帜如林。 旋即,便有两人,一前一后,缓缓驱马出来。 左边自然就是祢衡,似是知道王政不曾亲临,脸上又浮现了倨傲之色。 于禁也懒得搭理,之前双方本就因地图之时有了心结,他亦是自傲之人,怎还会主动低眉顺目? 应付般地虚礼致意,便不再看祢衡一眼,转向右边,登时一怔。 于禁自度已算游历天下,见多识广,可入眼的这个男子,其俊美无俦,却也是生平罕见。 若单是这也罢了。 大汉对男子的仪表评判,在五官标准的情况下更多趋向力量,威武雄壮才是最佳,故关羽美髯公之名响绝当世。 一般男子,若是五官精致,便难免有些脂粉气,而皮肤白皙者,更是令人会联想到傅粉玉郎,鄙夷倒不至于,却终归是雌雄难辨,不登主流。 而眼前的男子,却是既有美姿颜,亦有雄壮气。 尤其是他一双虎目锐利有神,眉宇间更是英气勃勃,当真是雄姿飒爽,英武不凡。 更难得的,却是男子若是五官俊美,便有些脂粉气在身,而皮肤白皙者,亦不免令人联想“傅粉玉郎”,雌雄难辨。 而眼前男子却绝非此类。 因他双眼锐利有神,眉宇间更是英气勃勃,当真是雄姿飒爽,英武不凡。 与那精致完美的五官混合唯一,便形成了令人心折的雄性之姿,阳刚之美。 真是一副好皮囊啊... 暗自感慨,于禁搜肠刮肚想了半天,只觉得若论卖相,莫说其他武将,便是那些名士儒生中,自家所见人中,也仅有荀彧堪与此人伯仲。 在他思忖时,青年已驰至近前,眼神灵动而迅速地在众人面上走了一遍,便是哈哈一笑,在十几步外轻盈地一个纵跃,直接落马。 这一幕落在于禁眼里,又是暗凛。 他亦是识货之人。 这等动作潇洒,意态超逸,立刻又让他瞥出青年的骑术,武艺,亦非泛泛之辈,造诣不低。 青年阔足前行,远远便拱手笑道:“有劳金少校来迎,实为荣幸。” 于禁不敢怠慢,忙赶上前还礼:“久闻扬州牧高名,如雷灌耳,吾家主公常恨云山遥远,不得逢面听教。” “今闻贵使履至,主公本欲亲身来迎,只是军务繁忙,故特令末将专此相接。” “天公将军客气了。”青年上前便抓住于禁的手,上下打量,连连称赞:“吾刚至徐州,便听闻天军大胜袁军,其中便有一将,以寡兵独扛地鬼凶威,力挽狂澜,更是独挡辕门,守如磐石,既有虎胆,亦有虎威,此世之虎将也!” “莫非,便是足下?” 这番滔滔不绝,俱是溢美之词,只听得于禁面红耳赤,更觉此人字字恳切,句句中听,不油大生好感。 “谬赞了。”好不容易才找着了说话的机会,于禁连忙问道: “尊使当面,还未曾请教上名下讳?” “一见尊驾,只顾着端详风采威仪。”青年一拍脑袋,哎呦一声:“倒是不慎失礼人前了。” 言罢,青年潇洒一揖,朗声道:“在下吴郡孙氏出身,今添为袁公帐下怀义校尉。” “名策,字伯符。” 从始至终,青年都是笑容满面,灿烂如阳光,让人不自禁的被其乐天坦诚所感染。 ...... 有祢衡在旁,也不用勘验什么信印了。 寒暄一会后,待两军正式汇合,于禁和孙策一同上马,并辔向着开阳迤逦入城。 看到队列在城门内外的士卒们,孙策又是眼前一亮,赞不绝口: “虎贲!虎贲!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悍勇锋锐。啧啧,如此虎狼之师,实在是不似寻常黄巾....嘿,黄巾军啊。” 安排迎使的俱是天军士卒,本就人人身材高大,加上起事日久,连战皆捷,衣甲武器亦供应足够,士气又盛,这般昂首挺胸的军容落入外人眼中,自是觉得十分出挑。 于禁心中亦为此雄军自得,嘴上倒是谦逊几句: “尊使过誉了,不过是些充门面的。” 听到这话,孙策神色不便,依旧言笑晏晏,只是语气却骤然郑重起来: “金少校何须妄言欺吾?” “策虽年轻,却不识浅,自认非不知兵者。” 说这话时,一行人正好踏过城门,孙策勒马停驻,顾盼回首,见午时的阳光盛烈,折射出枪戈光芒,耀眼夺目,军气雄浑,如焰升腾。 他发自肺腑地感慨道:“策幼读兵史,曾掩卷而叹,自视古来能战之兵,莫过于吴起之魏武卒也。” “纵横天下,战七十二场,全胜六十有四,余者亦不过平手,可谓不败之兵。” “更曾打败了十倍与己的西秦雄军!” “只是魏武卒如此神勇,固是吴起治军有方,亦有赖其兵卒人人披三重甲,持戈佩剑。” “相反...”说到这里,孙策笑呵呵道: “天公将军起事以来,战无不胜,可谓不亚吴起,由此可见麾下士卒之精锐,而以策观之,却非凭借甲胄之能。” “嘿...这才更是不易啊。” 听到这话,于禁眉头一皱,忍不住瞥向孙策。 见他依旧左顾右盼,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似乎方才那句不过随口之言。 只是... 回味细想之下,于禁总觉得其意有所指。 难道,将军可授兵卒神力的消息,已然泄露了? 109、本姑娘 不久之前的开阳,刚刚迎来一场大胜。 而大胜之后,又有狂欢。 所以即便王政事先已安排人清理街道,令行人散却,痕迹遮掩,可孙策却还是能从一些痕迹中看到很多东西。 那是这座城池不久前发生过的烟火...与喧嚣。 文丑竟连内城都没攻入过一次吗? 走过辕门时,孙策神情微微一变,脸上的笑意登时轻了许多。 内心里更再次拨高了对王政和这支黄巾贼的重视。 此时这支队伍的规模已变少许多,大部分的兵卒都被于禁安排前往军营休整,如今剩下的,不过是孙策和二十余亲兵。 他们在于禁的引领下,驰骋过宏伟的内城门,再经过圆展巷陌,来到了开阳最为繁华的南城区。 相比临淄而言,开阳整体自是逊色,但因其三省通衢之故,单论客商聚集却是有过之而不及。 而似这等望族,富商聚集的东城区,也自是繁荣壮丽。 各家以回廊相隔、坡道相连,沿途所见砖墙自有彩绘壁画,踏足之地尽是长阶方砖,尽显气派堂皇,若没有人引路,迷途是毫不稀奇的事。 这一幕又让孙策心生惊诧。 琅琊郡本就富庶,其郡治繁华是应有之理,孙策奇怪的是,一群黄巾贼的占领下... 这繁华竟还能存留至今? ..... 来到一处广场西面时,在前的于禁直接勒马驻足,停下了脚步。 到地方了吗? 一路都在留心观察的孙策,看着眼前门户大开的宅院,又是微微一怔。 入城不到两个时辰,他已惊讶过三次了。 这是座三层楼式的高台建筑,四周有院墙围绕,隐约客家殿堂、楼阁,园林、廊廓,扑面而来的奢华气象。 “这是将军的宅院?” 侧头望向于禁,孙策讶然问道,神色惊疑不定。 不应该是这里吧? 按孙策想来,那王政如今为黄巾渠帅,三军之主,整个开阳都是他的,便是再奢华的庭院,本也是合乎情理。 但绝对不应该是在东面! 以王政如今的身份,无论是选择之前开阳的郡府,还是重建居所,按道理都不应该是这等方位啊。 不但在东城区,位置更有些偏僻,这等情况下,庭院再好,也只是一些小门小户,以及商户愿纳为私宅。 莫说王政,便是一般有些名望的世家都不愿在这里立下主宅。 “自然不是。”却听于禁笑道:“这是将军为尊使等人安排的下榻之处。” 这才对嘛。 孙策点了点头,却是摆了摆手:“金少校,天色尚早,此时无须领我来此。” “不若,咱们还是先去面见天公将军如何?” “尊使有所不知。”于禁连忙解释道: “将军之前已令人知会,尊使一行人从扬州至此,想必一路上自是翻山越岭,风尘仆仆,自应先沐浴安歇片刻。” “同时他已备好了酒宴,亦是在这宅院中,免得尊使还要来回奔波,不久后,将军自会来此相会。” 令人知会... 想到入城时出现在于禁身边的哨骑,孙策立刻把握住了重点。 那这番安排,便是在我入城后才临时起意的? 为何? 不论原因如何,必是这金余和我交谈时发现了什么,去知会王政,才有此变化! 想到这里,孙策灼灼的眸光落到于禁身上,神情一正,看了好一会儿,又是展颜一笑: “将军真是细心之人啊。” “也确实有些疲了。”他卸下所戴翎冠,舒展筋骨:“既如此,那策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对那个未曾谋面的王政,以及眼前的金余,孙策愈发有兴趣了。 这一君一臣,都颇为有趣啊... 确实不是一般黄巾贼寇可比的,难怪曹操、文丑先后栽了跟头。 在孙策看来,若是王政之前和于禁一同出迎,那此刻主随客便,倒也正常,明显是摆低了自家位置。 可出迎时不露面,现在却又姿态谦和,关心备至,那就有些前倨后恭的意味了。 其中,必有玄虚啊。 其实这都是孙策想多了。 于禁只是将来使的姓名回传后,便产生了这样的变化。 无他。 区区骷髅王袁术,王政这穿越者自然不曾放在眼里。 但未来东吴政权的奠基者,小霸王孙策,自是大为不同。 这等英雄竟不远千里主动来此拜会,王政还是愿意给上三分薄面的。 当然,最多三分,不能再多了。 ...... 英姿勃发,雍容华贵的年轻人刚踏入庭院,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视。 更令无数糜家的婢女忍不住在心里欢呼,竟忘了立刻行礼。 “天,这是哪来的王孙啊?” “就算不是,也应是某位大户世家的嫡系公子吧?” “只有这样的身份,才配得上他那张俊俏的脸蛋啊。” 妞儿爱俏,姐儿爱钞,自古如此。 而帅哥,也总是能让年轻女孩那本就不多的理性愈发趋向于零。 她们竟是全然忽视了孙策锦甲腰刀,一身的武将打扮,一味联想他处。 孙策倒是对此习以为常,神情自若地对着她们逐一点头,旋即环视全场,随意指了一个圆脸的俏丽婢女,笑眯眯道: “便由你先带我们去厢房吧。” 这等灿烂笑容,马上让那婢女脸红得有些眩晕,声音都磕巴起来: “额.....当然....公子,这边请...” 她也忘了先欠身行礼了。 ...... 糜令早上已向糜芳通传了王政的命令,说要暂借一处宅院招待贵客。 糜芳何等精明晓事,天公将军都开口了,还借什么? 自是立刻拱手奉上,直接便将这座宅院赠于王政了。 反正他也知道了兄长之前和王政的勾连,已放下了所有担忧,正准备返回东海了。 所以,此时的这座宅院,包括里面的所有婢女,仆童都... 已成了王政的所有。 圆脸婢女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她想不到的却是... 新主人竟是这般俊俏的少年! 带着孙策等人进了房间,她又连忙向着浴殿跑去,准备众人等会沐浴所用。 一边做事,一边还在胡思乱想。 早前只听说这个天公将军很是年轻,却不料还这般俊俏... 哎,这样的贵人,应是看不上奴的吧? 她蹲在浴殿后面不断添柴,同时幽怨地想着。 却在这时。 一个少女正好也来到此处,见浴殿已燃起油灯,更有云雾升腾,登时眼眸一亮,轻盈的走进。 玉足踏在白净的瓷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那婢女却还是毫无察觉。 “小雅。” 一声莺声娇呼突然响起,婢女一惊,转首一看,却见自家小姐笑吟吟地正望着她。 “你这丫头倒是伶俐,猜到我今日正欲沐浴啊。”小姐勾着唇笑:“竟提前来此准备,不错不错。” “要赏你呦。”说着,摇头晃脑,两个圆鬓颤巍巍地,似是认真思考起来。 “不是的。”婢女连忙解释道:“小姐,这是给天公将军准备的。” “哦?” 闻言,少女眼立刻歪着头,盯着那婢女问:“那黄巾贼来这里了?” “你见到本人了?” 见婢女诺诺点头,少女脸上露出了好奇,又追问道:“长什么模样啊,是不是青面獠牙,一脸胡须啊?” 无论男女,对异性的第一关注点,似乎永远是脸,古今不变。 婢女噗嗤一笑,连连摇头:“哪有啊,天公将军很年轻的。”想到那张俊美的脸容,脸上又现红晕。 “哎呦。” 见她这般娇羞,少女面露狐疑,眼珠子转了几下,踱步道婢女面前,捏着那张圆滚滚脸:“小妮子这是动心喽?” “怎么,那黄巾贼很俊吗?” 婢女脸颊愈发红了,沉默了半晌,才细细道:“嗯。” 是很好看呀,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她在心中默默的补充了句。 “这样吗?“ 少女怔了怔,手指抵着精致的下巴,咬着嘴唇,思索了半天后,突然叉腰挺胸,毫不矜持地嚷了句: “那本姑娘倒要亲眼瞧一瞧了。” 110、王帅哥,你也好 月上梢头之际,天色渐晚,宅院内自是点灯置宴。 宴席的地点是在宅院圆林内的一处殿阁,是座极为宏伟的木构建筑高台,其上尚有两层楼台,两旁及其下部土台的东西两侧,分布十间大小不等的雅室。 孙策等人此时已是是沐浴更衣,换上常服,齐齐坐在榻上,于禁、祢衡等亦已提前到来,所差者,唯王政一人了。 这竖子,好大的架子啊。 正当孙策一行人腹诽之时,却听“珰”的盘声响起。 先是十八名虎背熊腰,身型彪悍的士卒步履整齐地由游廊走来,似为尊重客人,不曾披甲也没有执戟,只是肃然地立在外堂左右。 接着,殿后便传来几声足声,似是有人步下楼梯。 原来你早已到了啊。 孙策恍然大悟,对方分明在上层一直等待,直到宾客到齐,才出来露面,主持宴席。 孙策立刻将目光投射过去,没过多久,便见一个身穿华服的矮胖青年和一个高大伟岸的少年同时阔步而来。 便是王政和糜芳了。 “恭迎天公将军。” 见到正主了,场上的婢女,兵卒们自是立刻跪伏迎接,至于于禁、祢衡等天军众人和孙策这些客人,自是长身而起。 亲眼见到孙策的俊俏时,王政亦是忍不住心中一声卧槽,既羡且妒。 码的,这小白脸,也未免太小白脸了吧? 能让史书盖章的美姿颜,果然是帅的惊天动地,当得起那个“郎”字啊。 在大汉时代的江东地区,一个男子被旁人称呼为“郎”,是对外貌莫大的肯定。 孙郎,周郎,基本就和后世那种粤语地区的“华仔”“古仔”一样,不但要帅哥,还得是顶级帅哥。 能当明星的,自然肯定都是帅哥美女了。 可你看那么多港台明星里,能有几个男明星被大众亲昵称为“仔”,且喜闻乐见的? 而那些被称呼“仔”的又是何等的帅哥,何等的巨星? 可见这类看似平常的封号,获得难度其实很高。 同一时间。 此时随众人起立的孙策,抬头一看,刚好与王政打量他的眼光直接交触。 被人动辄招呼竖子的王政,今年已十七了,身材愈发高大挺拔,更是肩宽背厚,体形彪悍,其他不论,单是这充满男子气概的体型,便使人觉得他有着难以形容的魅力。 至于五官虽是平平无奇,别说孙策,祢衡这等俊秀之人,便是一旁的于禁也颇有不及,但难得其粗眉如剑,鼻高眼深,一对眸珠的精光有若电闪,加上脸上的神采飞扬,举止从容,虎步龙行,便是孙策,亦有些受其大将威仪所摄,心中不禁一凛。 此子能成事,果非侥幸! 正思忖时,却见王政已踱步走来,唇角露出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摊手伸出,朗声道:“孙帅哥,你好。” 孙策登时一怔。 握手他倒是知晓其意,虽非大汉常礼,却也是表示亲近、信任的动作。 《东观汉记·马援传》:“援素与述同乡里,相善,以为至当握手迎如平生。 只是这孙...帅哥? 帅哥? 是什么意思? 这虽有些莫名其妙,但无论是语气眼神,还是结合对方这个主动握手的动作,心思聪慧的孙策还是瞬间能猜出大概。 无论何意,大抵应是恭维的夸奖,示好的善意吧? 难道是青州某地土话吗? 一边暗自猜度,孙策亦是潇洒一笑,亦同时伸出手,与之相握,也回应了句:“王帅哥,你也好。” “哈哈。”王政忍俊不禁,大笑不止:“孙校尉,真雅士也。” 这哥们很有趣啊。他想着。 更有趣的是,两世为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同性喊他帅哥呢。 而且还是出自孙策这等帅哥中的帅哥之口。 ......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融洽。 不论是居高如王政,桀骜如祢衡,乃至沉稳如山的于禁,都被孙策的妙语连珠逗得捧腹不停,拍掌大笑。 这令王政愈发感慨,这哥们长的帅,性格开朗不说,还特幽默,爱开玩笑... 难怪能泡到大乔这等美女了。 说起来,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都算是浪费他的天赋了,若是放在和平的后世,不用刀剑,亦可完成万人斩吧? 此时夜渐深了。 在王政的示意下,席上撤了甜羹主菜,惟留酒水和零嘴果子,有乐工在临间轻弹着弦琴,隔着屏风若隐若现,一时间氛围颇为雅致。 白纱灯罩的烛台,置于墙边几案,温润的光泽无声无息地在室内流淌。 虽然大家相谈甚欢,但扯了半天,到这煮酒清谈时,也终于来到了正题。 “说起来,州牧对将军的重视亲近,”孙策笑着打趣:“着实令策眼热啊。” “愧不敢当。”王政笑了笑,侧目望去,却是不主动追问。 见其不配合来个“此话怎讲”,孙策却是全无尴尬,立刻哈哈一笑,故作神秘道: “将军可知,袁公不但欲与君结好同盟,更有三份大礼送上。” 闻言,王政哦了一声,拂袖举杯掩饰动作,隐蔽地瞥了眼祢衡。 见儒生微微摇头,显是事先不知,便暗生警惕,道:“袁公浓情厚意,实令政心中感动。” 却还是不动声色,未曾主动发问。 他不来问,孙策却要逼着他问。 “将军不妨猜猜,是哪些大礼?” “政愚钝,猜不出。”王政微微一笑,淡淡地道:“还请伯符兄明言便是。” “好。”孙策一拍案几,长身而起,从襟怀中掏出一支竹简,摊开念了起来。 随着孙策的话语声,场上众人的神情登时变的惊讶起来,连王政亦是愕在当场。 那竹简所言,却是袁术欲表奏王政为徐州刺史,兼理军政庶政,凡徐州所属,并听节制。 念完后,孙策又是示意,便有兵卒递上一个箱子,打开一看,却是些印信符文,前者文官所用,后者武将所有,更有一大叠盖好各级印章的空名告身、敕牒。 这是直接将王政目前最缺的名器双手奉上啊,只要他接受,便和麾下兵马立刻洗白上岸,从此便摇身一变,由逆贼成了正统。 更是连招安这一道程序都省了。 袁术送这一份大礼,到底是何意思? 关键是,即便汉献帝成了傀儡,可直接把一个黄巾贼推到刺史这等高位... 袁术啊袁术,你未免也太逾矩了吧。 他沉吟不语间,却见孙策笑道:“将军,怎地,莫非是喜不自禁,竟至失语乎?” “不,该改口叫刺史了,哈哈...” “那倒不必急于一时。”王政对第一件礼物不置可否,只道: “这第一份礼物倒确实出乎我的预料,被伯符兄勾起好奇心了啊。” 望向孙策,王政剑眉一扬: “却不知另外两份,又是何等贵物?” 111、三份大礼 听到王政终于主动询问了,孙策反倒卖起关子了。 他不曾直接回答,却先叹了口气,做出回忆的神色,直到一旁的祢衡看不过眼,主动催促,才缓缓道: “说起来,州牧对将军之厚待爱护,实在难以言表啊。” “将军可知,策之出身孙氏,自父辈起便常随州牧左右,可算的上相伴日久,却也从未曾见过州牧对任何一人这般照顾,可谓爱护有加啊。” 我信了我信了,你继续说吧。 王政大感无奈,只是看孙策又在那演起内心戏了,只得自己挑起话题了。 想到对方方才所言,有提及故去的孙坚,王政为示好,立刻肃然起敬起来: “伯符兄之父,便是破虏将军吧?” “孙公武烈之盛,令人悠然神往,无愧孙武之后,江东猛虎之誉啊!” 当然,这也不全是奉承。 在内心里,王政其实也是比较认可孙坚的。 东汉末年的群雄割据,和后面的三国鼎立,其实是可以划分为两种斗争的。 前者,是真正意义上门阀大户们才能参与的游戏,甚至准确点说,就是汝南袁氏的自导自演。 后者,倒勉强可以算是那些小门小户士族的逆袭史。 祖上最阔的曹操,尚且被讥为“赘阉遗丑”,刘备更是自小“贩履织席”,孙权倒算是个富二代,不过他的父兄,却都算是白手起家的英雄人物。 某种程度上,也难怪孙十万直接被曹操点评“生子当如孙仲谋了”。这全然是没将其看成对手看啊。 尤其是相比孙坚、孙策来讲。 孙坚,若论出身莫说比不过曹操,较之刘备恐怕都远远不如。 曹操的出身一般,那是相对袁绍袁术这等天潢贵胄而言的。 他的祖父曹腾曾任中常侍大长秋,封费亭侯;他的父亲曹嵩官拜太尉,位列三公;曹操本人,更是二十岁出仕伊始,便担任了洛阳北部尉,起步不可谓不高。 至于刘备家里穷归穷,汉室之胄的身份也有注水之嫌,然而他后来将汉室宗亲的这块牌子亮出去,却也着实忽悠了不少世人。不说一开局就得了关张,后面糜氏舔着脸倒贴又是送妹又是送家丁兵家这等待遇,孙坚可是从没享受过的。 孙坚则属于真正的一穷二白,他的父祖靠种瓜为生,俨然已沦为社会底层。(《宋书·符瑞志》:“孙坚之祖孙钟与母分居,遭岁荒,种瓜为业”。) 虽然官方史书上说孙坚乃是孙武之后,但那不过是孙家兴旺发达后的自抬身价,做不得数。何况就算确有其事,几百年前的一个将军,对于东汉末年的时局又能有何影响呢? 一句话,孙坚的家庭背景对于他后来的创业没有丝毫帮助。 孙坚十七八岁时,想娶妻,听说吴家有个妹子才貌俱佳,便去提亲,希望迎娶为妻,结果却还是被拒绝了。 要知吴氏不过就是当地县城一个小士族罢了,那吴姑娘还是父母双亡,但即便如此,人都没看上孙坚。 拒绝也就罢了,还要追着给个差评:吴氏亲戚嫌坚轻狡,将拒焉,坚甚以惭恨。 这就惹上大事了。 孙文台这种敢一个人追着一群海盗砍的猛人(还有个宋武帝刘寄奴,也干过此类彪悍之事),都甚以惭恨了,后果可想而知。 吴家人怂了,日日忐忑不安,生怕哪一天夜里就被孙坚血洗吴家。 只是他们毕竟大小是个士族,要脸皮的,没有台阶便是再害怕,也不好主动服软。 关键时刻,吴姑娘站出来了,无奈地来了句:“何爱一女以取祸乎?如有不遇,命也。” 你们天天在背后嘀嘀咕咕说我是祸水,算了算了,俺嫁了行不?要是未来被家暴,全当命苦了。 一个娶老婆都要靠恶名吓的人嫁的孙坚,后面能做到一方诸侯,兵锋逼的董卓都要主动和亲,在东汉这个看出身门第的时代,实在是难能可贵。 ...... 听到王政提及亡父,孙策面容亦是一肃,拱手谢过后,又道:“之前祢兄来扬州拜见州牧时,曾提及双方结盟,协力抵抗袁曹联盟,同时共治徐州,将军得琅琊、彭城,州牧得下邳、广陵,至于东海郡,则五五分之。” “当日州牧自是欣然认可,只是后面在策出使前一日,州牧却是觉这等分治不妥!” 听到这话,祢衡脸色一黑,刚要直接厉言叱责,却见王政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同时望向孙策,笑道:“何处不妥?” “州牧言,将军起于行伍,崛于草芥,能有如今这番基业,可谓付出了极大心血,殊为不易。” 说到这里,孙策停顿了下,道:“如此少年英雄,州牧是惜才之明主,自是盼着将军继续雄姿焕发,纵横天下,创下不世之功,传家基业。” “故此...”孙策笑呵呵道:“州牧之意,却是我扬州只取下邳、广陵,东海郡亦送于将军!” “这便是第二份大礼了。” 真会说漂亮话啊,王政心中吐槽,整的东海现在已经被你扬州军占领了般,陶谦还没死呢! 而且说起来,若只论土地人口,下邳、广陵两地恐怕已占了徐州一半了吧。 徐州五郡中,琅琊国虽是富庶,人口却是最少,十三县加起来才过两万户,相比较而言,下邳辖十七县,更是东海郡一样,乃是过十万户的人口大郡。 而广陵亦是和彭城国一样,足有八万户的人口,论面积和县城,更在彭城之上。 当然,未成遭过天灾人祸的琅琊国,为什么这么多城池却在人口上仅有两万户,王政也清楚其中的真正原因。 不管如何,主动表态不争夺东海,倒让王政对那未成谋面的骷髅王高看了一眼。 哪怕清楚对方现在放弃东海更多是因为无力消化太多,但这表态,也说明了在结盟一事上,袁术还是有点诚意的。 别人会说漂亮话,王政也不傻,做戏谁不会啊? 他连忙站起身子,遥向东面拱手:“州牧如此厚待,政敢不肝脑涂地,酬功谢德?” 这表现真挚、热情,无懈可击,更令孙策大笑道:“将军且先别欢喜,忘了么?还有第三件大礼呢。” “政洗耳恭听。”王政也笑呵呵地看着对方,心中却已没了期待。 前两礼看似隆重,却都是空头支票的虚名罢了,这第三礼恐怕亦不例外。 只是这次王政又猜错了。 却见孙策笑道: “州牧有一女,闻听将军威名,甚为仰慕,不知将军可曾娶妻,若无,可迎其为妇,我等盟友亲上加亲,永结秦晋之好。” 袁术之女? 闻言,王政诧异地望向孙策,眼神骤然古怪起来。 伯符兄,确定吗? 112、世之骁虎 袁术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王政面色不动,不曾接话,却端起茶盏,以袖掩脸,佯装饮茶的时候暗自思忖起来。 作为个三国历史的小白,王政不清楚袁术有几个女儿。 但一个宅男的标签必然有游戏,前世的王政自不例外,《三国无双》《三国志》之类战略游戏也曾占据了其大半的青少年时光,倒是隐约记得孙权的一个妃嫔,叫什么袁夫人的,便是袁术之女。 伯符兄,你这是逼着我给令弟送一顶绿色的帽子吗? 虽是这般暗自吐槽,不过心中却愈发狐疑起来了。 又是表奏自己为徐州刺史,又是礼让东海郡,现在连女儿都要送了? 前两者倒也罢了,无非是上唇合下唇,说说而已。 这主动提议和亲之举,却着实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 拜托,我可是个黄巾贼啊...... 你这么看得起我吗? 不过你敢送,我有什么不敢接的? 想到这里,他面容一正道:“长者赐,不敢辞,政目前倒尚未婚娶,孑然一身。” “不过袁公之女,身份高贵,亦必是节行、品德俱佳的贞静娴雅之女,”望了眼孙策,王政道:“政一介布衣,只恐德微望薄,无福消受啊。” “将军未免过于自谦了。“孙策似是早等着他这句客套话,立刻便接道:“将军兵多将广,可谓年少有为,他朝未尝不能有封侯之时,若能如此,自是可与袁公爱女匹配。” 说着,却是话锋一转,故作感慨道:“不过单就目前而言,只镇两郡之地...倒确实还是稍显不足了些...” 戏肉原来在这里啊。 “其实两郡之地尚且都谈不上。”王政摸了摸鼻子,打了个哈哈:“彭城国尚有部分城池并未入吾掌握啊,嘿。” “国都既入,余者可谓唾手可得。”孙策摆手笑道:“若是能有三郡之地,便是得了徐州大半郡县,将军这个徐州刺史自也算是实至名归矣。” 王政听明白了。 意思是必须得了东海郡,才算是他袁家女儿的良配,是吧? 王政沉吟片刻,眉头一皱,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闻袁公大名久矣,只不知他有几女?” “止有一女。”孙策竖指回应,同时补充了句:“故被袁公十分珍爱,视如冠上珠,掌中宝。” “芳龄几何呢?”既然是孙权未来的嫔妃,不说比他年轻,总不可能比他还老吧? 孙权...没记错的话,孙策死的时候也才是十几岁吧,那如今岂不还是个小屁孩? 那这个袁夫人.... 果然,听到这话,孙策难得神色扭捏起来,他干笑了几下,道:“咳..尚未及笄。” 什么叫尚未及笄? 十四岁是尚未及笄,四岁也是啊! 码的,原来还是空头支票! 王政暗自不爽,不过这番相处下来,王政对孙策也算是颇有好感,也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直接转开话题。 他自起事以来,软肋颇多,到如今军事上已补足许多,唯有情报方面还是比较匮乏,徐州境内尚且不算灵通,遑论此时的大汉天下。 孙策这等未来能成就一方霸业的,又在袁术这等顶级诸侯的帐下,对整体的形势肯定了如指掌。 倒是不能放过,得好好询问一番。 “自入徐州来,忙于琐碎,久不闻天下大事。”先和众人杯盏交错一番,眼光再落到孙策身上,王政从容自若道:“今得见伯符兄,方知古人所言不虚,所谓倾盖如故,亦不过如此。” “伯符兄,我当你是故人一般,心有不解,便欲请教。”王政起身,隔空遥敬:“还望不吝赐教。” 话音刚落,便自有婢女持壶倒满酒杯,孙策见状,亦不敢怠慢,连忙同样起身,举手过头,一饮而尽,慨然道: ‘将军言重了,策知无不言!’ “爽快。”王政问:“请问伯符兄,如今兖州局势如何?曹吕可分出了胜负?” 席上众人,本是大半都在兴高采烈地观赏歌舞,余者如祢衡之辈亦是在自斟自饮,迎风上月,听见王政此问,不约而同地眼睛亮起转回视线,露出注意倾听的神色。 无论是于禁还是其他青州的将官,对于曹操,可谓没人不关心,更无人不重视。 人人都知,徐州同样是曹操必争之地,加上双方的背刺旧怨,一旦吕布不敌,恐怕没多久又要连番恶战了。 谈到此类战事,孙策这等同样心怀豪情壮志的英雄笑容不变,眼神却立刻灼灼起来,显得极为兴奋: “将军且放宽心。” “吕奉先世之骁虎,猛锐冠今,不久前于濮阳三败曹操,迫其退军已足百里,可谓占尽上风!” “此消彼长之下,以策之见,袁绍若不出手,接下来曹孟德更无法抵挡飞将军虎威了。” 王政哦了一声,示意继续。 可等了半天,却没见孙策续言,反在那斟酒自饮起来,一脸悠然神往的模样,不由一怔。 “后事如何?”他忍不住了,主动发问。 “后事?”孙策愕然抬头:“曹操大势已去,如今明显是胜负已分,或许不久后,将军便可得到大敌授首的喜讯了,这便是后事吧,哈哈。” 魏武哪容易这么被搞定的,王政摇了摇头,回忆了会,问:“兖州可发生蝗灾了。” 他隐约记得,濮阳吕布是先胜后败,但那一败好像是因为曹操诈死,引吕布率兵冒进,中了埋伏。 不过吕布确实太猛,即便如此还是带人杀出重围,不算伤筋动骨,依旧占了主动权和上风。 最后是关东蝗虫忽起,食尽禾稻,导致物价飞涨,一斛稻谷便要五十贯钱,直接逼着的该地人民相食,曹操和吕布也各自无奈罢兵,形成了相持阶段。 看到孙策讶然地回道并无此事,王政大致清楚目前的时间线了。 无论是蝗灾没发生,还是发生了消息尚未扩散,都能证明自家目前时间还算充裕。 丝竹声声,酒香四溢,烛台高燃,映衬的诸人面上影影绰绰。 他心情大好之下,又是和孙策一番把酒劝盏,推盘让食,看起来两人都是笑容满面,一派宾主尽欢。 只是内心中,双方却是各有所思。 就目前形势来看,文丑伏诛,结盟袁术,之前的四面皆敌的局面已破,自家得了彭城,后方已是稳固,临近的曹操既暂时不用管,远在冀州的袁绍亦短期威胁不到自己。 王政思忖盘算的,便还是落到了袁术,以及东海的陶谦上了。 袁术为何这么希望我去攻东海呢? 而另一旁的孙策,亦是笑容满面的同时,心念急转。 王政方才那两问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蝗灾? 后事? 某种意义上,孙坚最大的两个优点,都被孙策完美继承了。 一个是盖世的武勇,另一个却是看人的眼光,可谓慧眼如炬。 在孙策看来,即便初次相见,他也能对王政下出断语,这人年纪虽轻,却不是空谈之辈,言辞上更是斟字酌句。 既如此,那此问虽是莫名,却必是有的放矢。 那么问题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王政。 若是关中真发生了蝗灾,吕布和曹操之间的战事更有变化,一个徐州的黄巾贼又是如何得知的? 更比他孙策还得知的早? 113、无以复加之物(4K) 这边聊完了兖州的局势,那边祢衡也来了兴趣,问起了冀州。 这倒是不仅仅出于私怨。 徐州地处神州之东角,棋语有云:金角、银边、草肚皮,围棋的胜负最终是比谁占的地盘大,而不是谁吃子多,这和逐鹿天下之理不谋而合,所以若论方位,徐州是一等一的龙兴之地。 可除去面临大海那一面外,它却是被兖、豫、扬、青三面包围,上下合拢,王政想凭借此地发展起来,却也不是易事。 冀州虽不与徐州直接交壤,可青州有袁绍的势力存在,冀州的曹操又是他的小弟,加上其麾下大将文丑刚刚命陨落王政之手,亦是潜在的对手之一。 祢衡生性倨傲,自视甚高,这性格虽然不讨人喜,可其人确实也有韬略,他亦十分清楚,若是为家族复仇,完成自家发下的誓言,诛灭袁绍,唯一的指望,依仗,便是让王政的势力不断变强, 甚至若是要夷平汝南袁氏这等庞然大物,恐怕所需的,就不仅是让王政成为强势的一方雄主了。 非九阍帝子,天下共主,不足以做成此等大事。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欲夺天下,必占一方,欲占一方,必取一州,欲取一州,内要自强不息,外要知敌虚实。 “袁本初啊。”孙策思索了会,笑道:“正平是恐其兴兵来犯?应不至于,此人如今全部心思恐怕都放在幽州了吧。” “袁绍又欲与公孙瓒刀兵相见?”祢衡一怔:“不是年初刚在天子说和下双方罢兵不斗了吗?” “天子?”孙策哂笑一声,却没继续说下去,只是道:“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月旬之前,州牧收到消息,幽州从事鲜于辅纠合州兵,欲为幽州牧刘虞报仇,举荐阎柔为乌桓司马。阎柔招集胡、汉之众,得兵数万人,进攻渔阳,斩首四千,公孙瓒所置渔阳太守邹丹,亦为其斩与马下!” “鲜于辅又联合乌桓峭王等胡族骑兵七千余人,南迎刘虞之子刘和,欲再进击之!” “公孙瓒如今在幽州是外有强敌环伺,内亦尽失人心,这等大好时机,袁本初岂会放过?” “策料其必乘机出兵,抢夺幽州!” 说着,孙策笑容收敛,叹了口气,遥望北面,沉声道:“白马义从既成绝响,公孙伯圭渤海之勇,早不复矣。” 一旁的王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清楚孙策这话应纯是感慨,毫无讥讽之意,只是他如今也是黄巾一员,前辈们丢的脸,自是于有耻焉。 初平二年(191),青州三十万黄巾军攻打渤海,欲与黑山军会合,公孙瓒率步骑两万人在东光南大破青州黄巾,斩首三万余。 青州君吓的抱头鼠窜,辎重全弃,奔走渡河。公孙瓒等他们渡河一半时出击,又再次大败黄巾军,死者数万,俘虏七万余人,车甲财物无数。 此一役后,白马将军的声威达到了人生最巅峰。 反正三国这些名将,有一个算一个,大抵都是踩着黄巾起家的。 袁绍既然短期内重点在幽州,王政祢衡自都不再关注,想起自己驰援开阳前做过的怪梦,王政心中一动,状似无意的道:“伯符兄,不知可听过刘备其人?” 听到这话,孙策虎目登时光芒闪闪,凝视着王政,好一会儿,见其从容不迫似乎真是随口一问,便笑呵呵道:“玄德公吗?” “策亦是习武之人,怎会不知虎牢关三英战吕布之美谈,此仁义君子,自是有所耳闻。” “不过玄德公虽是英雄,却非雄主,如今不过为区区一平原令耳,将军怎会突然问起他来?” “伯符是武人,政亦是啊。”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王政随口解释道:“如此英雄人物,自是免不了好奇。” 却将孙策方才的古怪反应暗记在心。 “说起来,要说当今大事,此俱不足道也。”孙策环视众人,拍案叹道:“最大的事,还是发生在长安啊。” “哦?”王政来了兴趣,问:“此话怎讲?” “去年年关时,李傕、郭汜、樊稠、张济等人挟持天子攻长安后,二贼陷入了内斗,至今不过三月,却已发生了数次恶斗,死者以万计不说,宫殿、官府、民房更是一时悉尽。” “两人争斗间,竟将天子当做玩物一样来回裹挟,隔绝内外,此事深思之,既觉可恨,亦觉可悲啊!” 闻言,王政亦是默然不语。 历代亡国之君,大多咎由自取,可鄙可耻,唯有汉献帝和大明的崇祯帝,其身上却有着浓厚的悲情色彩,令后人读之而掩卷叹息。 他们或许不是什么英杰明主,却也绝非昏帝暴君,两大王朝亡于二人之手,更大原因的确是在积重难返,气数已尽。 “州牧既知此事,不知可有应对。”王政问道:“总不能坐视献帝蒙难,而不管吧?” 听到这话,孙策脸上青气一闪,稍纵即逝,沉默了好一会,才强笑道:“州牧远在扬州,此谓远水难救近火。” “也是。”王政笑了笑,主动圆起话来:“圣天子百灵庇佑,想必自会遇难呈祥,逢凶化吉的。” “但愿如此吧。”孙策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这笑声,却第一次带着冰冷的意味,听着令人毛骨悚然。 ...... 夜半散席,目送糜竺身影远处,王政又和孙策寒暄几句,便让于禁亲将他送至所选府院,旋即却转身回步,向着楼阁上走去。 祢衡还没走,正在此处等他。 今日宴席上时,除了中间插问袁绍,其余时刻这狂生皆是沉默寡言,一脸默然,此时却是半倚塌上,靠在窗沿,手持一方竹简,正在品茗摇扇,倒是怡然自得。 王政调侃道:“莫非雅士皆爱独处吗,怎么人前人后,变化这般之大?” 祢衡占了软塌,他也不介意,便自己动手,搬来椅子,坐在对面。挥了挥手,命侍女、亲兵退下。 祢衡丢下书,笑道:“七情非因人数,实因人而便,正如主公宴席上的笑不离口,便是因面对孙策之故。” “别人笑脸相对,我自笑脸相迎。”王政笑了笑,道:“何况孙伯符的确是个人物。” “此子志不在小。”祢衡点了点头,十分认可:“非久居人下之辈。” 你这嘴炮眼光倒是不错,看人挺准。 想了想,王政问道:“这次袁术方的信使为孙策,是袁术所令吗?” “非也。”祢衡回道:“此孙策自动请缨也。” “那就有意思了。”王政悠然自得地倚栏下望,一边欣赏夜色,一边问道: “开阳弹丸之地,怎会吸引到这等人物来此?” “衡一路行来,亦常常思索,却不得解,”祢衡难得露出迷茫之色: “孙策虽官职不高,却是骁勇善战,是袁术此时帐下的一员虎将,做区区一介信使,着实是大材小用。” “服人先服己,论人先论事。”王政微微一笑:“既不知其来意为何,是善是恶,不妨先论其他。” “先生,今日宴席之上,你冷眼旁观,可有所得?” 一整个晚上,王政都在不停地和孙策聊天、让酒、劝菜,虽有发现,却尚未深思,更无窥全貌,祢衡却不一样。 “主公所言甚是。”祢衡道:“夜来酒宴,袁术送三礼,衡亦有三疑。” 抿了口茶,祢衡折扇合拢,敲打掌心,侃侃而谈: “举荐主公为徐州刺史,此举太过妄为,其一可疑。” “故作大度放弃半郡,更以爱女相诱,欲将军急取东海之意,可谓昭然若揭,其二可疑。” “最后,主动提及长安,天子,明知主公以黄巾之名起事,以反汉为名,为何却当面提及,其三可疑也。” 听着听着,王政亦皱着眉头,陷入了思忖。 这三点其实他也想到了,但光生疑没用,需找出答案才是。 还必须是正确答案。 “将予取之,必先予之。”他沉吟了会,缓道: “袁术既愿舍东海于我,便必是希望通过这件事,获取更有价值之物!” “比半郡更有价值的,自然便只有一州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祢衡闻言双眸一亮,折扇重重在手心一扣: “主公,还有比一州更有贵重之物!” 王政一惊,霍然起身,循声望去。 却见祢衡凝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江山!“ “万里江山!” “将军,衡想通了,三疑实为一因!“祢衡肃然道:“袁术有不臣之心,欲自立!” 不错! 王政心头一片雪亮,骷髅王对他这一介贼寇这般返场,想必是要在不久之后,遵循历史原有轨道,僭越称帝了吧。 袁公路自家都要做天字第一号反贼了,便不介意什么逾矩了,那所谓的徐州此时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反正王政本也得了近半徐州。 至于孙策主动提长安,更是在暗示他,大汉天子都这般了,咱们是造反有理啊。 还有主动提和亲,也是正常合理了。 从青州到徐州,一路以来王政的战绩本就十分惊人,任何势力稍加打探,得知始末,都不可能真还视他为一普通流贼。 他有精兵,又能战,一旦真得了三郡之地,便是绝对的一方豪强。 在称帝前,以一女子换得王政的支持,袁术这算盘打的也不谓不精明。 不过,王政倒是犹豫起来了。 今日孙策提及长安和天子时的失态,让他心里有数,未来袁术一旦称帝,孙策第一个便要反! 这是在提醒王政,袁术的未来晦暗啊。 汝南袁氏的嫡女,一方州牧的千金,在旁人看来自是最合适的正妻人选,大妇之姿,许配给王政这一草芥流寇,更算是下嫁,他应该偷着乐才是。 可在王政眼里... 此时那袁夫人不过是个小屁孩,而要等她成年时,袁术的尸骨估计都凉透了。 那可就是自己下娶了... 胡思乱想了会,王政收敛心神,摇了摇头:“还是不对。” 见祢衡怫然不悦,正要开口,王政摆手道:“先生所言,袁术欲自立,本将深信不疑。” “可却解释不了,他为何这么急切地想让我去取东海!” 祢衡一怔,亦低头思索起来。 “暂不去管他。”王政倒是干脆,想不明白先不想了:“不论其居心何在,东海,我已决定暂时不动。” “如今重点却在,袁术如当真称帝,先生以为,我当如何?” 闻言,祢衡精神一振,先不作答,笑吟吟地反问:“主公想要如何?” “我想要如何?” 凝视了祢衡一会,王政深吸一口气,脸上骤然散发出莫名的光彩:“先生,你方才说,万里江山,远贵重于一州一地,吾深以为然,那么...” “这天下,这世间,可还有比它更为贵重之物吗?” 望着王政此刻那光彩照人的脸,祢衡看的有些出神,脑中各种念头纷至踏来,一片混乱,再也无法多想,只是长身而起,深深弯腰,肃容恭声:“禀主公。” “无以复加也!” “那便是了。” 王政颔首,踱步窗前,伸出一只手掌,高高举起,摊开,任凭四面八方的气流在其中呼啸,盘旋。 良久,骨节的爆鸣声中,掌化成拳。 仿佛紧紧地抓住了某件无形之物。 “若无以复加,”他闭目,屏息,一字千钧地道:“自吾所欲也!” 少年坦露抱负,令祢衡忍不住一阵大笑,俊秀的脸上尽展喜悦:“既如此,主公,袁术自立,当有两种应对。一在眼前,一在将来” 谈到正事了,王政不再装比,侧头问道:“何为眼前?何为将来?” “守望相助,为眼前,为王先驱,为将来。” 王政心领神会,连连点头。 袁术称帝,按照未来的历史,其后便是身边离心离德,天下群起攻之,最终兵败身亡。 只是其他人可讨伐,可趴在袁术的尸首上敲骨吸髓。 唯有他这个黄巾贼,反要相助。 哪怕挽回不了最终败局,也要让袁术的灭亡比原本的历史上晚一些。 越晚越好。 这可是能帮他吸引火力的替死鬼啊。 至于为王先驱... 却见祢衡正容道:“为将来,可结盟,却绝不可称臣。” “袁术之女,更是绝不可娶!” 王政抚掌颔首,此言亦合他意。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对祢衡也是愈发满意。 虽然性格有缺陷,还有管不住嘴巴这等毛病,不过小节有损,不碍大才,祢衡能发现问题,更会解决问题,如此人才,能入他手,实在是要感谢袁绍啊。 他心中欢喜,主动上前为其泼去凉茶,斟上热的,更亲手端上,郑重地道: “吾得先生,拱听明诲,实万幸也!” 一切尽在不言中。祢衡亦连忙起身,含笑接过:“衡此等狂生,无主公之海量,他人亦不能容!” 这倒是实话啊,比起那个杀你的黄祖,我自问还是有些度量的哦。 王政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不觉间,一夜将过。 玉兔去,金乌来。 114、较技(谢谢妄狐书友的盟主打赏) 凡事总有两面性。 比如王政,作为一个后世穿越者,对三国历史走向有着了解的他,固然有先知般的信息优势,同时却不免要么想少,要么,便是想得太多。 比如徐宣,因为籍籍无名(其实也留名了,他不知道而已),王政便不太重视,吃了一个大亏。 而孙策这等大名鼎鼎的英雄,王政又太重视了。 在他眼里,总觉得未来三国之一的奠基人,一个年纪轻轻便打下江东的人,一定是雄才大略,近乎完美的政治人物。 怎么可能啊? 他忘记了便是那些千古风流人物,也会少不更事,也会有很多缺点,吃下很多亏的。 只不过那些能成就伟业的人,会愈挫愈勇,更会在不断吃亏的过程中迅速地成长起来。 莫说孙策,曹操,刘备这三大开国之主二十来岁的时候如此,便是千古一帝如朱元璋,刘邦,又何曾没在少不更事时犯过错误,吃过大亏? 当然,相比其他人,孙策年轻时犯的错误太严重了。 严重到致命的程度,导致他没有机会去修正,去成长了。 孙策来到开阳,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原因,纯粹是一时意兴,心血来潮。 当然,也确实是冲着他来的。 说起来,他们两人的经历颇为相似,其共同点亦不少。 王政固然是流贼草寇,孙策亦不是什么大户出身。 王政于兴平元年在青州起事的同时,孙策亦以其舅父丹杨太守吴景名义,募得数百人,随后在寿春找袁术讨要其父孙坚旧部,再得了一千多人马。 王政攻赵县,取广饶,克临淄,一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正式打响自己名号的同时,孙策亦连克庐江、丹杨等地,直接惊的刘繇分屯要道,严防死守,孙郎之威,亦响彻江东。 甚至同样在发展初期,两人都面临过武盛文衰的窘境。 关键是两人都是少年成名,王政如今固是未及弱冠,可此时的孙策亦不满二十之龄啊。 加上两州相隔不远,消息来往频复,王政陷于情报网未建立,不了解孙策也不关心,孙策却大大不同。 这个打着“张角转世”的黄巾贼,孙策可是惦记很久了。 而在今年年初时,更是达到了一个高峰。 因孙策屡立战功,袁术已表奏其为八品将军,俸八百势。 封号,为殄寇! 殄者,断绝,竭尽,也指剔解后的残骨。 袁术为其取此名号,本意是继承其父的“破虏将军”,却让孙策获悉袁术有意进兵徐州时大喜过望。 在进驻钟离的第一日,孙策便开始摩拳擦掌,想着与那位“天公将军”会猎徐州,一较高下。 后面祢衡出使扬州时,一番巧言令袁术同意结盟时,孙策自然是扼腕不已,却终究不可能为了自家那点战意,违逆名义上的主公。 打是打不成了,但对王政的兴趣却愈发浓厚了。 故此,他便主动请缨要做使者,便便是为了亲自到开阳见王政一面。 这等孟浪之举,也的确是孙策干的出来的。 俗话说,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以项羽拔山之勇,盖世之威,在后世人的心中形象是个天才将军,而非合格帝王,何况是小一号的霸王? 原本的三国历史上,郭嘉在与曹操谈论孙策时做过一个精准的点评:轻而无备,性急少谋,乃匹夫之勇耳,他日必死于小人之手。 其他倒也罢了,最后一句却当真是未卜先知,点出了孙策作为一个君主很大的问题。 轻而无备。 沙场厮杀时身先士卒不说,便是平日里亦总爱白龙鱼服,自入险地。 如此不重视防备自身安全,除了遗传自老爹的不稳重性格外,更大的原因,却还是孙策太自信了。 对自己的个人武勇太自信了。 ..... 在原本的历史上,便在今年的七月,孙策将真正的威震江东。 兴平二年,孙策以传国玉玺向袁术借兵三千,加上本部人马,助其舅父吴景进击扬州刺史刘繇。 兵锋抵至至历阳,败樊能、张英,攻陷横江、当利二处长江渡口,其后东渡长江,大败刘繇,尽得其粮谷、兵器等辎重,更攻下牛渚山。 牛渚山,其在后世有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采石矶。 文有诗仙李白在此沉江捉月。 武有“千古一人”虞允文在此凭两万宋军,以火攻大破十五万南侵金兵,后有“大明第一猛将”常遇春挥戈破蒙元。 占下此地后,孙策其后连破薛礼镇守的穆陵、笮融镇守的下邳,梅陵、湖熟、江乘等地,直捣刘繇占据的吴郡曲阿。刘繇出战大败,退至丹徒。 此役后,孙策声势攀登到了极点,已不亚其父当年。 能创下这等战绩,在此之前的孙策亦必是筹谋许久,多番谋划。 所以见了王政一面后,孙策本是欲即日返程的。 只是王政实在太过客气热情,三天一大宴,两天一小宴,后面军务多了,抽不出身陪伴孙策,又令于禁安排一些猛士带他驰骋马上,射柳营畔,可谓体贴周到。 孙策毕竟还是少年人心性,人家这么给面,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离去。 另一方面,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袁术所占地盘犬牙交错,势力颇多,孙策这一年来几乎无日不战,欲得片时安歇而不能,如今好容易这般有享受这等悠闲自在的时光,心中也颇有不舍。 当然,小霸王也不可能真是那种只顾享乐之辈。 孙策本是欲从下邳转道直入彭城,却在路过琅琊国的边境时,便听到了文丑围堵开阳的消息,心中本是打了退堂鼓的。 他是好战,又不是傻。 袁绍袁术这两兄弟如今快成了生死仇人了,文丑若下开阳,其后必直指彭城,河北四庭柱非泛泛之辈,若是双方摆齐人马,孙策自是不惧,可此时自家若带着五百骑兵跑到文丑面前,那不是送菜上门吗? 却是祢衡信心十足,直言文丑此举乃送死耳,开阳不但不会有失,文丑此举更是送死耳,才令孙策半信半疑之见,终究还是打消了立刻返回扬州的计划,只是命令部曲放慢脚步,一边缓行一边打探消息。 孙策终究还是自信观人不差,他未曾见过王政,却已对祢衡其人甚为了解。 此儒生目无余子,轻狂傲慢,便是自家主公,若是庸才,他亦绝不会昧心砌词,一味吹捧。 而刚刚行到半途,便收到了王政大败袁军,更射杀文丑的消息后,孙策面上笑呵呵的,心中却是泛起不小的波澜。 地鬼文丑,河北四庭柱之一。 这等虎将,就这般轻易的死在了王政手上? 当孙策将搜集的情报总结之后,沉吟半晌,亦不禁为王政的果决拍案叫绝。 他亦是通军伍,有韬略的将才,倒推一番,便明白了,竟真如祢衡所言,文丑乃自取死耳! 其一,王政很明显早就知道文丑来犯的消息,更令开阳提前做了准备,文丑却偏偏不知,还要轻装上阵,妄图突袭。 其二,主帅和大军俱都远在他处,后方不稳,有敌入境,大凡人十之八九,要么是立刻驰援以保城池不失,要么便是先令人弃城,失地存人,保留元气,以图反攻。 而王政却是遇事不乱,逢挫而锐,却想着要围歼来犯之敌,以全歼敌人之举,震慑他人潜在敌人! 这令孙策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此子虽然年轻,虽是贼寇,但这份胆气、这份谋略,莫说黄巾众人,便是望族世家亦是少见。 孙策甚至觉得,当世同龄人中,恐怕除了自己之外,也只有那个升堂拜母的总角之交,周瑜堪可比拟。 当然,孙策最好奇的还是这场战役中的古怪之处。 文丑非庸将,冀州军更是百战之兵, 无论是于禁顽抗的防守,还是王政最后的围歼,能成功,都让孙策第一时间看到了那些谍报里没有写出来的信息。 王政麾下的兵卒,不简单,绝非一般黄巾贼寇可比! 逗留开阳的数日以来,他来往营中、交游诸将,暗地里观察,也验证了自家的猜测。 虽然清楚王政真正的精锐没有显露,不过见一叶而知秋。 地军的兵卒中尚且是精壮青年,士气昂扬,军纪严明,那传说中的天军自是更加了得。 关键是大部分人对王政的仰慕,简直让孙策有些难以置信。 至于地方治理,那金余虽是武将,亦是大才,和祢衡配合之下,一套套措施接连出台,分地、抚民、劝耕、求才,眼见便是根基愈发稳固,要有一番做为的样子。 不能再耽搁了! 看的越多,想的越多,孙策心中不由豪情奋起。 王政出身不如他,年纪亦比他更轻几岁,不过区区一年,此子都已创下这一番基业,而自己呢... 却还是仰人鼻息! 这一次出使开阳,更坚定了孙策心中存留日久,徘徊不去的一个心思。 区区一件死物,有何不舍? 信念既然坚定,孙策便命人传禀王政,自家要动身返程了。 不久后,王政的亲兵便来回话,言道既然校尉要走,便准备在军营中举行一次大型的竞技,为其壮色,兼做送行。 这是王政第一次正式邀请他参与军中活动,孙策立刻便明白了过来。 自家既然是袁术的信使,耳目,王政此举名为送行,实则借机展露军威,目的不外乎坚定同盟之约,同时也让袁术清楚他的实力。 正好,孙策也想一窥全貌,见识那个传说中的天军,到底战力如何! 当即哈哈一笑,痛快答应。 王政有此心,他又何尝不想借机展露军威,你青州君固然勇猛,我江东儿郎亦绝不逊色!带来的五百骑兵可都是他的嫡系人马,更是当年随孙坚纵横天下的精锐。 何况孙策有隐隐的预感,自己和这王政在日后或许还会有很多的交际,只是吉凶未卜,敌友不知。 若是敌,孙策绝不会示弱人前,若是友,那也要争得更多的筹码,以便日后合作。 ...... 当孙策在于禁的引领下,快马驰鞭,来到军营时,场上已经分队按军,站列了不少士卒。 还有许多,或从城中出来,或从城外营地中出来,四面八方,络绎不绝。 此番竞技,听从祢衡的提议,王政不避百姓,也有很多的开阳百姓闻讯前来观看热闹。 这些日子来王政和麾下兵卒的表现让他们意外之余,敌意也在渐渐的消散。 校场正中间,搭起高台,五六面大旗迎风招展,王政、于禁、祢衡、古剑等此时皆已安坐旗下。 瞧见孙策,王政给足面子,亲自下台相迎,孙策亦是爽朗大笑,旋即如至交好友般携手入座。 今日天公亦是识趣吗,是时天晴风暖,近处良田葱绿,远处青山如黛。 众人谈笑之见,各部军官陆续来报,参加活动的士卒尽数到齐。 总计天军五百人,地军五百人,加上孙策精心挑选的一百精锐吴军,分射柳、角抵等组,按照各自擅长,各将官长自行派人参加。 每场胜者戴花,赏钱、酒;赢得最多的百人队,给红旗一面。明日该此队做的活儿,比如筑营等等,由输得最多的一队代替,许其放假一日。 三声大鼓响,竞技开始。 此时凑在各方台最前的,俱是一些参赛兵卒的同部袍泽,人人围在周围呐喊敲动,更有甚者敲锣打鼓,助威加油。 竞技一起,高台上登时陷入静默,诸人不再闲聊攀谈,不约而同停下了话头,投射事先。 天军中人,粗人甚多,若是手下胜了则是洋洋得意,大吹特吹,若是摆了却是顿足骂娘,恼其丢了自家脸面。 孙策和王政这时倒表现得内敛一点,若是自家派出的吴军获胜,孙策自是喜上眉梢,哈哈大笑,却终究没有太过放肆。 王政则不同,各部之间谁胜谁负都无所谓,反正都是他的兵,倒是和孙策一样,更多在关注吴军的表现。 他身为东道主,表妹功夫自要做足,对获胜的选手一视同仁,不管谁获胜,都大加赞扬。台上诸将里,于禁也是超然物外,此时城内天军要么是他的部下,要么是王政的部下,他反倒宁愿部下输而非赢。 而伏波和古剑两人却是脸色愈发耸拉,这次因孙策之故,天军地军不曾分开较技,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兵卒胜少败多,最后每个项目都已寥寥无几。 这时,左边蓦然一阵骂声响起。 闻言,王政眉头一皱,孙策却是眼前一亮,其他众人亦转眼去看。 那是角抵大组中的一个方台,此时一个袁军正将一人直接扑倒,王政定睛一看,心中也大为惊讶。 那个败方竟然是一个天诛营的二阶兵。 王政心中惊讶,唤人上场探询,方知这袁军甚为勇猛,已是连扑十人,未尝一败,仿佛当日的典满一般。 或许那个天诛营卒也是想到了这旧事,便欲学王政当日一样上台给自家将军争脸,却不料亦是敌不过此人。 瞥了眼孙策,虽有些不爽,王政却还是赞道:“孙校尉勇猛不亚乃父,想不到其麾下士卒亦这般强悍,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怎么不喊吾伯符兄了? 孙策亦是看了眼王政,笑呵呵道:“将军过誉了。” “强将手下无弱兵?” “哈哈,这话颇为新鲜,策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说的...嘿。” “甚是有理啊!” 115、龙争虎斗(上) 说你胖,你还真喘起来了? 见他毫不谦逊,一脸自矜骄傲的模样,一旁的伏波和古剑不由面露不忿,显然大为不爽。 祢衡一介文士倒没什么异样,王政和于禁亦是神态从容,只是继续观看台下战局。 却见片刻的功夫,又有几名天诛营的兵卒上台溺战,却还是不敌那吴将,纷纷摔个了灰头土脸。 这... 再这么输下去,可不太合适了啊。 还有开阳百姓看着呢,我不要面子的啊? 有些挂不住脸的王政干咳一声,主动望向了于禁,见这识货的大将也神情肃然起来,心中不由一个咯噔。 此人这么猛吗? 王政有些茫然起来。 他个人武勇虽强,却纯是外挂之能,眼光反倒不能与那些靠熬练而得武艺的人相比。 虽也看出那吴将似非泛泛之辈,可若不交手单凭旁观却终究无法得知深浅,所以更信任于禁的判断。 若是连于禁也觉得棘手,那岂不是说... 台下的那些参与竞技的天军,都不会是此人对手? ...... 不知不觉间,那吴将已是进入了决赛,其对手亦是一位天诛营的兵卒。 一声鼓声中,两道人影先后跃上中间的最高台。 一方昂首阔足,一脸自信,正是那连胜之下,威风八面的吴将。 反观他的对手,却是从上台时便一脸谨慎,似是已从同僚中得知了此人厉害,迟迟不曾发动进攻,只是绕着台走。 而这一幕落入主台上的天军众将眼中,更是心中暗叫糟糕。 这还没打呢! 看气势便已是强弱悬殊,落入下风了啊。 王政更是暗自懊悔,自己还是思虑不周了啊。 都知孙策其人未来的成就,便是如今尚未发迹,身边亦必有人才,既然如此,为何事先不做准备,要是不惜经验要堆个五级兵出来,也不至于如今这般被动啊。 经验没了还能再赚... 这脸面丢了,那可就很难找回来了! 可是到了此时,众目睽睽之下,更有孙策更在一旁看着,王政哪里还敢给那兵卒升级啊。 连升三级的异样太明显了,根本不可能瞒天过海啊。 若是升一级,又必然不顶用。 想到这里,王政大感无奈,又看了眼那吴将,见他形如铁塔,皮肤黝黑,外貌凶悍,心中一动,侧头望向孙策,故作讶然地问: “不知这位勇士是何许人也?” 他还没想到办法应对,却想先探探底,试探此人是否名人。 按王政前世的记忆里,三国之中只论个人武勇,东吴方面的人才真心不多,论数量更是远逊色于魏蜀两方阵营。 质量倒还勉强可以称道。 毕竟有一个太史慈战绩彪炳,堪称吴方将领武力天花板。 说起来,太史慈可是少数同时和三国大将都交手过的存在。 vs吴,带了一个骑兵(传说中的曲阿小将)便能pk孙策+韩当黄盖宋谦十二骑将这等豪华配置,其中韩当还是骑射双绝。 vs蜀,督南方诸县的时候,压制刘磐+五虎之一的黄忠,虽没有单挑记录,但结果却是刘磐黄忠被打得没影,长沙东部也莫名其妙到了东吴手里。 其中过程,演义中言语不详,但彼时的东吴兵力不足,太史慈亲身上阵的次数想必不少,很有可能和黄忠也交手过,而结果也是太史慈占了上风。 vs魏,为救孙十万,和魏国外姓第一将张辽短期交战,未分胜负(张辽纵马当先,专搦孙权决战。权绰枪欲自战,阵门中一将挺枪骤马早出,乃太史慈也。张辽挥刀来迎。两将战有七八十合,不分胜负。) 可谓每一战都是含金量十足,黄忠毕竟没详细记载,暂可不提,张辽可是三国版的五五开,号称单挑没输过的存在。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 还是在三国演义里,仅有四名武将在持个人武勇冲军陷阵时的表现,被罗大大注旁白褒以最高评价:如入无人之境! 分别是天下无敌吕奉先(两马相交,无五合,方悦被吕布一戟刺于马下,挺戟直冲过来。匡军大败,四散奔走。布东西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白袍银枪赵子龙(一枪刺麴义于马下。赵云一骑马飞入绍军,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威震华夏关云长(割了颜良首级,拴于马项之下,飞身上马,提刀出阵,如入无人之境。) 而太史慈,亦是位列其中,与吕、关、赵三人并之。 (孔融登城遥望,贼势浩大,倍添忧恼。忽见城外一人挺枪跃马杀入贼阵,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除了太史慈外,剩下的东吴名将虽多,纯勇猛而论,也就只有孙策和甘宁堪足称道了。 甘宁,字兴霸,其人生最高光的时刻便是濡须口会战,精选百人敢死队,裹甲衔枚,夜袭曹营,直接将曹营杀了个透心凉,纵横来回,竟未伤一兵一卒。 有诗赞曰: 鼙鼓声喧震地来,吴师到处鬼神哀! 百翎直贯曹家寨,尽说甘宁虎将才! 在王政想来,此人只要不是太史慈和甘兴霸,那便想法子让于禁找回场面。 毕竟他只知道他们未来会是东吴阵营的一员,但何时加入的却不清楚。 于禁虽是魏国那边的二流武将,可东吴这边,基本大部分他应该都能对付的了。 若是这两人... 王政不但要考虑亲自上阵,甚至有可能... 要战前升级! 却听孙策笑吟吟道:“将军倒是观人不差啊,此人名凌操,是我帐下一名都伯,每从征伐,常奋勇当先,的确是名勇士啊!” 凌操? 王政哦了一声,又敷衍地夸奖了几句,脑中却是迅速搜寻记忆起来。 好一会儿,他暗自轻呼一口气。 好像是个无名小卒啊? 那就好,那就好。 最起码,自己不用出场了,于禁应能搞定。 ...... 不久之后。 在全场的关注之下,台上两人正式动起手来。 那兵卒果然一开始便落入下风,噼噼啪啪的肌肉碰撞声,更是眼见便要落败。 王政此时倒不太急了,他已经想到了找回脸面的办法,此时唯一要做的便是表现自然,不漏痕迹,瞒过孙策的耳目。 有系统的存在,这反倒容易。 他虎目巡回,迅速的地扫过全场,视线掠至一处时便是一滞,旋即大亮。 找到一个能通讯的了。 他连忙用心念驱动系统发出指示。 那处所站着的,正是今日负责竞技的裁判之一,最关键的,对方亦是身入系统。 那人收到命令立刻便抬头望向王政,见他颔首示意,连忙点头表示收到。 没过一会,胜负已分。 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那吴将哈哈大笑,似是太过得意,赢了尚且罢了,竟直接把那兵卒摔下台去,随即便闻一声痛呼之后。 有点过分了啊! 这一下出手太重不说,更有羞辱之嫌,连一贯沉稳的于禁也面露怒容,发出一声冷哼,显然十分不满。 孙策却置若罔闻,仿佛没听见般,依旧哈哈大笑,连连拍掌。 此时的台下,氛围也变得有些古怪。 盘观者中却是成了一动一静。 天军之中人人自然是安静如鸡,显是被一个外来人赢了冠军而大感丢脸。 而那些开阳百姓们,大部分不明就里,却是只顾大声喝彩,落力鼓掌,更有人嚷着“这就打完了?” 王政见状,却是不怒反喜。 你们这些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看样子还余兴未了? 这可正合我意了。 ...... 正当那吴将顾盼全场,一脸自得地享受掌声于喝彩时,却见一个裁判此时徐徐走上台前,先向王政施了个礼,然后朗声道: “角抵之项的冠军已出,正是这位凌勇士,请问你是现在就接受奖赏下台,还是继续后面的环节?” 后面的环节? 听到这话,场上所有人俱是一怔。 那凌操也讶然问道:“这不是决赛了吗,怎么打完还有后续?” “凌勇士有所不知。”那裁判笑呵呵道: “角抵环节自然是到此结束,你为角抵冠军者,自有厚赏。” “可角抵毕竟只是击技的一种,如今乱世,人人皆需自强,为扬尚武之风,固敢战之心,将军早有交代,得角抵斗冠军者,若自愿继续接受挑战,一旦连胜三场,天公将军还会赏赐十块金鱼,更会酌情封升。” “当然,此项首先,全凭自愿!” “其次,后续却不局限于角抵,而是无限定的竞技!” “无论拳脚,还是兵器,都由挑战方自己决定,被挑战者必须接受。” “而若失败,不但没有封赏,之前的冠军赏赐亦归胜者所有!” “却不知凌勇士是要继续接受挑战,还是见好就收?” “当然,你若不接受,那竞技便到此结束了。” 这规则倒有意思了。 台下的观众们本就觉得没看过瘾,此时听到后登时欢声雷动,纷纷鼓噪起来,想让那凌操继续接受。 而凌操听完规则后,却沉吟不语,先看向主看台的孙策。 他自负武勇,倒是愿意接受这规则,不限定又如何? 兵器,拳脚他亦无一不精,那十条金鱼摆明了是主动送给自家的啊。 但既为将,便要遵循军令,今日的竞技并非单纯的私斗,若是主公不同意,他却是不能继续了。 此时的孙策,也有些惊讶望向王政,奇道: “这规则倒是新奇有趣,是将军早就定好的吗?怎么事先不曾通知?“ 孙策一直在留意看台上的动静,并没发现王政这段时间有吩咐过左右随从。 可他却总觉得这规则来的突兀,有些莫名,仿佛像是为找回脸面的临时起意。 尤其是那个不限拳脚,武器的设定,显然是因凌操展现出的角抵技艺,而有的明显针对! 王政打了哈哈,刚要说话,却见一旁的于禁已直接道: “自是事先早有准备,孙校尉何出此言?” “哈哈。”孙策笑呵呵道:“既是早有计划,那便无妨了。” 确实是无妨啊,孙策心中冷笑,他可是清楚的很,凌操所擅长的,可不仅仅是角抵啊。 他其实也有些犹豫,是否到此打住,见好就收。 但终究还是年轻气盛,头脑一热,便失了分寸。 见孙策微微点头,显然已是首肯,那凌操自是欣然同意,狞笑一声,便继续留在高台,等候挑战者的到来。 场上场下都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既想到了这个规则,王政也早有人选,便见他再一次心念化指,端坐的于禁立刻便长身而起,走出席位,先对王政躬身行礼,旋即朗声道: “将军,末将见猎心喜,想要下场一试江东英豪。” “你去?”王政眉头一皱,怫然不悦道:“于理不合吧?” “这凌操只是个都伯,你却是天军的少校,是否有些以大欺小啊?” 这话孙策可就不爱听了,只见他立刻笑呵呵地道:“将军此言差矣!” “既是个人武勇的比拼,又何须介意什么官职,身份?” “何况,少校并非我大汉官职,又如何同类而语,分出大小,遑论欺之?” 啧,我就欣赏你这股子自信。 见孙策果然受不得激,连语气都带着火药味了,王政暗自心喜,继续大飚演技,又是故作沉吟好一会儿,才一脸为难地道:“既如此,便去吧。” 又再三叮嘱:“不过刀剑无眼,这是我盟军勇士,要注意分寸,不可见血。” 孙策何等聪明人,这等粗浅的激将之法如何看不出? 王政安排这金余出场,又主动要其动兵器,显然此人长处便在此,其造诣更让王政充满信心。 可惜知道是一回事,受不得激却又是另一回事。 果然,他又是哈哈一笑,道: “既是竞技,何必束缚双方手脚,勇士们打的不尽兴,咱们这些看客瞧的也没滋味啊。” 巧了! 他对凌操亦是十分了解,更充满自信。 凌操,角抵拳脚俱佳,可最擅者却是刀剑之技,战场时用偃月刀,私斗时用长剑。 ...... 于禁刚一下场,便令全场轰动起来。 他管理开阳日久,更长期手握军政大权于一身,旁观的百姓自无不相识,对其可谓又敬又怕,而眼见这等大官都亲自出马了,更是令他们大感诧异。 便是不识字没见识的乡民,也总觉得这等场面,于禁这身份也参与进来,有些不妥。 没办法啊,王政手下最能打的,此时就一个于禁能用上,若要找回场子,于禁不出马,那只能是逼王政出手了。 那不是更不像话了吗? 而一见于禁,那凌操先是一怔,旋即也立刻神情郑重起来。 他自然知道于禁的身份,也十分诧异此人下场,但这些心思刚刚生起,便来不及在想了。 因为便在于禁上台的第一刻,便立刻抽出长剑,紧盯着他,开始蓄势。 于禁心里清楚,天军这边已经不能在输了! 不过尽管如此,他总算没彻底有不讲武德,依旧给了凌操时间穿上甲冑,拿出兵器的时间,没有立刻气机锁定。 凌操不敢怠慢,一番整列后,连忙亦振臂扬剑,严阵以待。 台下观众人人屏息静气,台上王政孙策,亦是纷纷露出关注神色。 见两人都已准备妥当,随着钟鸣声响,裁判立刻提气高喊,声音嘹亮: “竞技第一场,开始!” 话犹未落,凌操已是大喝一声,仗剑劈出,竟是主动抢攻,要取得先手。 破空呼啸之声中,拼斗已然升级到了更为紧张刺激的地步。 通知一下,请各位书友御览 一,3月2日本书会上限时免费的推荐,提前通知下。 即便上限免在即,明日依旧会发两更,毕竟妄狐书友打赏了盟主,怎么也得表示下,目前写的不多,就先发七千字吧。下个月存稿多了补上。 但,一直追读的书友,可以先别订阅,等2号下午14:00后再免费看。 对于我这种萌新而言,每一个愿意正版付费支持的书友,都是最有力的支持,我也相信大家愿意付费,就不在乎那么点起点币,不过官方活动,就没必要浪费币了,可以去支持其他在追的书 二,限免以后不会再上,我不知道效果怎么样,说是大推荐,对萌新有帮助。 但是我自己觉得上限免,对那些“一直追读,追订”的书友,不太公平。 你们支持我走到现在,结果却让你们享受不公,很抱歉。 这次,第一次,我上一次,当萌新集齐起点推荐位的成就吧。 御寇不会再有第二次限免,我以后的作品也不会再上了(问了,可以主动拒绝) 三,qq阅读或者其他渠道看书的书友,也可以2号来起点看,限免好像不是全渠道吧。 四,上限免期间,会开粉丝发言,完后再关闭。 以上。 116、龙争虎斗(下) 风吹旗动,日头渐渐攀高。 甫一交战,于禁并没有立刻硬架凌操的攻势,反而身子一侧,迅捷灵动地闪躲开来。 几个回合下来,见于禁只躲不攻,其他人倒也罢了,之前的祢衡倒是一反常态。 前面兵卒争斗,祢衡一脸懒怠,仿佛毫无兴趣,此时不但正襟危坐起来,见此情形却是立刻望向王政,目中隐含忧虑。 毕竟于禁目前隐隐有王政势力内部军方第二人的架势,更镇守开阳,若是他也输了,不但有损军威,甚至不利后期的开阳管治。 王政却是摆了摆手,示意祢衡不必担心,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当然,王政不可能不在意,而是他心头雪亮。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日赵县一战,于禁本就在自己手上吃过苦头,虽两人如今成为主臣,这被人力压的阴影却没那么容易消除。 加上于禁本就性子沉稳,又见凌操之前角抵时所向披靡,此战干系重大,于禁先选择以游斗策略试探出那凌操的膂力,虽有些保守,却也算是正确。 当然,恐怕还有诱其耗力的盘算。 而这样试探也不会持续太久吧,王政想。 毕竟于禁是自家大将,众目睽睽之下,又是军营较技,若是一味只闪不攻,也会招人话柄,降己士气啊。 果然,这般十多个回合过去,便在凌操又一剑迎头劈来时,于禁目光一凝,陡然一声清啸! 他仍没有发起反攻,却是不再闪躲,开始连连以剑撩拨,且采用柔劲或卸或化,依旧没有选择硬碰硬的力量比拼。 见他终于正面相对,凌操亦是一喜,战意沸腾之下,剑光愈发盛列,竟如狂风骤雨一般,形成一道剑网,当头笼罩过去! 于禁临危不乱,只是严封密架,偶尔对方某一击过于力大势沉时,更是且战且退,在场子不断游走。 看似落入下风,可落在王政孙策的眼里,一看其步伐稳重,却是丝毫未露败像,更... 将凌操的全力试探了出来! 两人这番打斗过招,虽是一守一攻,却足够精彩,攻如长江大海,守似不动如山,当真是你来我往,旗鼓相当。 台下的观众们虽不识货,却也看的热血沸腾,喝彩声愈发高昂,更开始呈现一面倒支持于禁的趋势。 天军自不用提,一旁的开阳百姓亦是在于禁每使出一招时便大声叫好,人人争先恐后。 明明于禁现在表面上可是在挨打啊! 他们亦没看出其中蕴藏的门道,却还是一声高过一声,讨好之意,尽显无疑。 旁观的孙策不由一声冷哼,王政也是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倒忘记这一层了啊。 这时,看台人有人欣喜地叫道:“凌操中计矣。” “少校要赢了!” 王政微一侧头,循声望去,见是那个叫古剑的少年,不由赞赏般地颔首示意。 此子能被张饶、于禁先后举荐... 果非庸俗,单这眼光就不错啊! 其实王政和孙策亦都看出来了。 若论实力,凌操和于禁两人其实相差不大,便有差距也不过毫厘之间。 前者胜于膂力,气力,后者则更擅长步法、剑法,可谓各擅胜场,胜负本在五五。 可是当前来看,于禁一开始便在战略上选择正确,掌握了优势! 他以身法闪躲,又用剑法卸架,可谓尽展所长,而凌操看似一直在进攻,可却是毫无建树。 那损耗的气力,可都是白白浪费了啊。 而久攻不下带来的更是负面影响,不但气势开始滑落,自信开始崩塌,更是已然心浮气躁! 要分出胜负了啊! 王政刚这么想,却见凌操的剑法越舞越急,看上去声势又是一涨! 见状,孙策不喜反忧,微一皱眉,王政却是呵呵一笑。 看来,他自家也发现了啊。 不过优势虽在,更有扩大趋势,可优势有时候并非一定能转化声势,此时胜负还未可知,众人立刻噤声不语,再次注视战况、 金铁交击之间,铿锵大作,响个不住。 当凌操又是一剑劈出时,王政双眼登时一咪,眸中厉芒闪烁! 同时间,孙策脸上笑意如故,身子却向前主动倾去。 他们都发现了... 这一招,用力过猛! 过犹不及,便露出了空门,暴露了破绽! 于禁似也发现了这一点,忽地再不后退,反而暴喝一声,长剑宛似怒龙出海,驱剑疾劈,竟是直接迎上,第一次选择了正面相撼! 只听“锵”的一声激响! 下一刻,众人惊呼声中,凌操竟踉跄半步,被直接震退! “好!” 见于禁刚一反攻便建功收效,台下的天军们率先吼了出来,百姓们亦不甘落后,喝采声如雷响起。 一时间,似乎场上近万人都同时间在为于禁吶喊助威。 既得势,便不饶人! 于禁又是连连清啸,每一声啸,便是一记强击,一招猛劈。 但见剑光如旋,无数青蛇乱舞着向凌操狂袭而去,直杀的对方节节败退,狼狈不堪。 那凌操倒也是个硬汉,虽突然落入了下风,依旧咬牙苦苦支撑,似不肯放弃。 不过于禁谋动而后定,既然吹起了反攻的号角,那便是有了必胜把握,即便凌操如何坚毅,可消耗的气力终究不可能凭空生出,他连连不甘怒吼,却还是被逼着一步步后退... 眼见,便要到了台沿。 却是退无可退! 正当所有人都等着于禁摘取胜利果实之时,却见于禁忽地抽剑猛退。 什么情况? 怎么不攻击了? 人人诧异中,于禁潇洒地甩了个剑花,旋即拱手笑道:“今见足下神勇,方知江东果是豪杰辈出之地。” “禁自问无必胜把握,咱们且算平手如何?” 这话一出,全场倏地静默下来,俱都大感意外,凌操也是愕立当场,半晌才回神过来。 不管对方此言出于何等动机,这提议于此时的凌操而言,都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甚至若非此一战胜负关乎孙策和扬州牧的颜面,凌操心中羞惭,都想主动认输了。 他连忙点头应诺,更勉强挤出笑容: “金少校剑术高明,操亦自问胜不过。” 不过他终究还是无颜再留在台上,刚要转身下台,眼皮一抬,心里登时一个咯噔。 便见此时的主看台上,主公孙策的脸上已再无半点笑意,当真面沉如水,目光如刀。 孙策在注视着他。 不,是注视他身后的于禁! ...... 孙策自问器量尚算宽宏,并非输不起的人。 甚至从两人激斗到二十个回合时,他冷眼旁观,已猜出最后的胜负。 所以对凌操的失败,孙策有预见,亦有心理准备。 他甚至比王政看的更为透彻,便是单较膂力,于禁亦未必输于凌操。 何况他还采取了极为正确的战略,可谓智已胜,勇亦赢。 凌操输的不冤,对于这点,孙策能接受。 但于禁在胜负即将揭晓时,却玩出这么一手,却出乎了孙策的意料。 他承认,这一手很漂亮,看似是同时保存了天军,吴军两方的颜面。 但是心高气傲的孙伯符却觉得这是比失败还难以接受的... 羞辱! 这样的平局,孙策万难接受! 只是,他暗自思忖,凌操已是此番开阳部下中个人武勇最为强者了,他都输给了这金余最如要磨去不甘,找回颜面... 恐怕只能他自己亲自出手了! 想到这里,孙策有些迟疑。 此人的身份不过是黄巾贼寇里的一个小头领,连渠帅都不是,与其动手,未免有失自家身份。 何况对方刚刚激动一场,自己上台,便是赢了也有胜之不武之嫌啊? 要怎么才能落人话柄呢? 他沉吟不语时,那个裁判倒是一脸兴奋地跑上了台,喊道:“还有没有愿挑战金少校的?” “若是没有的话,就当其连胜三场!” “除了将军的封赏外,角抵的冠军奖赏金少校亦要分得一半。” 这话一出,王政登时皱了皱眉。 以于禁这身份,天军之中自无人会去挑战,那么看似是冲着全场,其实却是冲着孙策那边去的。 这不是拱火吗? 本来于禁这个平手,自家占了上风,双方颜面上也过得去,孙策就算心里不服,也未必继续较劲。 可如今,他哪还肯罢休? 便在王政无语之际,那些开阳人也反应过来了。 到此时,他们也回过味,今日的较技好像是有外人参与啊? 而如今,金少校赢了,那便是我们赢了啊? 他们亦起哄起来,更有不少人一边嘴里叫嚣,一边齐齐望向看台。 这等情形下,孙策还端坐不动,他的手下们却忍不住了。 一个胀红脸的亲兵便主动出列,请命道:“少主,让末将去....”” “你去不得。”孙策淡淡地道,甚至连请战者是谁都没看一眼,便直接拒绝了。 “可...” 却见孙策不再回他,只是笑了笑,突得望向王政,目光灼灼: “说起来,将军盛情款待,策在开阳这半月来,倒是只顾享乐,许久不曾活动筋骨了。” “今日恰逢其会,见群雄竞技,精彩绝伦,策亦是有些手痒起来。” “天公将军,金少校如此勇猛,不若由策亲自来领教一番,如何?” 117、天命有归(为妄狐盟主加更一章) 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怎么拒绝? 如今轮到王政尴尬了。 他这后世者自然清楚,若是沙场对战,于禁孙策输赢还不好说,可要是斗将单挑...于禁基本是必败无疑! 他有心拒绝,心念急转,一时之间,却没想到合适的措辞。 祢衡见事甚速,一见王政沉吟不语便心知不妙,连忙主动开口,插话道:“校尉此言差矣,金少校固然勇猛,可凌壮士亦非泛泛之辈,两人方才搏斗如此激烈,可见金少校气力必耗损巨大,君此时...” 身侧的祢衡倒是反应快,一见王政沉吟不语便心知不妙,连忙主动插话进来:“校尉此言差矣,金少校固然勇猛,可凌壮士亦非泛泛之辈。” “两人方才搏斗如此激烈,本就不过平手,何必再寻其溺战? “何况金少校气力必耗损巨大,君此时...” 话未讲完,便见孙策豪迈一笑,出言截断:“祢兄,此等平手,有不若无!” “而君之后言,也未免看轻吾了,策岂是趁彼虚而入之辈?” “金少校若觉疲惫,可缓复元气,策在此坐等便是!” “或者,如此亦可...”虽是回应祢衡,孙策却将视线转向王政,洒然一笑:“刚才金少校与凌操大战七十回合,确实不宜久战,那便这样如何?” “五回合内!” 孙策振臂扬掌,以心示人,笑曰:“策如不能克其制胜,便算我输!” “要是还觉得策占了便宜....”孙策一拍依栏,长身而起: “策不用任何兵器,凭这一双肉掌,领教金少校剑法高招,何如?” 他声如洪钟,每一句每一字都极为宏亮,响彻全场,不仅尽入看台众将之耳,台下观众是亦人人听个真切。 五回合? 空斗斗白刃? 你丫狂的没边了! 王政心中无名火起,冷笑一声,正待接话,便见不远处的于禁已是一声暴喝: “余气力尚足,无须休息!” “孙校尉乃是贵客,既有此雅兴,吾自当奉陪!” “请!” 王政愕然抬头,文则啊,你可是性子沉稳的很啊,怎也这般受不得激? 他无语之时,孙策已是仰天长笑,昂首阔步,走下看台,向着斗台踱去。 ...... 孙策一上台,登时引得台下一片哄然。 本来按于禁的身份,此时场上的观众大半为开阳百姓,除了王政之外,恐怕任何人与他同台较量,都无异客场作战。 可孙策的卖相实在太好了! 见他虎背雄腰,气度俨然,偏又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甫一登场,便让一些女子们掩口娇呼,异彩连连,眼看是生出了倒戈之念。 至于她们身边的丈夫,却是十分吃味,妒火中烧,一边和自家婆娘吵了起来,一边恶狠狠地盯着孙策,更有人叫嚷起来,让于禁好好教训这可恶的小白脸。 这一幕,连台上的王政看到,亦是暗自咋舌,很是不爽。 这魅力值,不会过40了吧? 什么都还没做呢,就靠着一张脸让开阳人人出现内斗了? 旁人有暇胡思乱想,争执口角,于禁却是早已收敛心神,露出凝重之色不说,更是摆出架势,严阵以待。 他可不会如那些无知百姓一般,真当孙策是个小白脸了。 那日迎其入城时,于禁便看出其步伐矫健,身姿灵动,必是精于武艺之人,而视其身材高大,手脚俱长,气力恐怕也会弱于那凌操... 再次拔出入鞘不久的利剑,于禁退开两步,遥指孙策喝道: “校尉用何武器,请速言明,自有人会送来!” 他可不想真和一个空手的孙策去打啊,那赢也不是,输更不是啊。 闻言,孙策笑了笑,一双虎目射出森森寒光,如星辰闪烁: “策之肉掌,便是世间最强利器!” 竖子,太狂妄了! 于禁勃然大怒,狂喝一声,再不废话,直接挺剑攻上。 登时寒光大盛,耀人眼目! 虽不以武勇闻名后世,可当世大汉,千万人里,真要说到个人武勇,于禁起码能位列前百。 对方这般自负,必有惊人技艺,于禁心中虽怒,却更是不敢大意,这才劈出第一剑,却已是竭尽所能,先以腰腿扭动,全身气力汇聚于臂,再迅猛挥出! 无论角度、速度,还是力道、声势,都堪称完美,连手无缚鸡之力的祢衡,也是惊呼一声,看出了其中厉害。 这一剑来势汹汹,迅若闪电,更如火山喷涌,事前仿佛毫无预兆,竟是霎时间便直取孙策咽喉要害! 王政此时亦是全神贯注,更在换位思考。 若是他来应对,即便有四级铁骨,也不可能拿咽喉这等脆弱部位硬接这一击,亦要暂避锋芒。 而若是旁人,既无铁骨护体,只能选择退,或是避身后,或是闪左右。 但无论哪一种,都会失去先机,让于禁彻底展开攻势,同时气势节节攀登,那便等于一接战便失去了主动,陷入了被动。 这个策略不错啊。 王政暗自点评,孙策恐怕也没想到于禁面对他时却采取了与对凌操时截然相反的策略吧? 孙策,你如此托大,不用兵器.... 那如今...当如何应对? 却见此时场上,孙策嘴角逸出一丝轻蔑的笑意,面对那直窜咽喉的三尺青锋,竟是既没后退,亦无闪避,反而应着锋刃向前冲去! 义无反顾一般的冲去! 仿佛前方的不是夺人性命的凶险,而是美人如花的笑颜。 哎呦! 这一幕,登时让台下响起无数娇呼,不少女子更是立刻闭上双眼,似是不忍见那俊俏郎君溅血倒地的惨况。 下一刻... 只听“珰”一声震鸣响起! 这好像不是惨叫?一些女子刚睁开眼,便看见周围的同乡们俱是目瞪口呆。 却是便在刚才,孙策揉身扭腰,振臂提肘,收掌化拳,不但在间不容发之隙避过了于禁的攻击,更是直接一拳挥出,直击青锋。 他拿捏精准,这一锤击,正中剑身,不但毫发无损,更将整把剑硬荡着朝天上扬! 这厮... 好精准的把握! 好大的力气! 于禁惊骇之后,才发现半条手臂都酸麻起来,心中登时暗叫糟糕。 自己这一剑不但已再无威胁,更陷入了方才凌操同样的窘境! 他是用力过猛,自己...却是被孙策主动造出了空门大露! 最麻烦的是....他现在的势头依旧是前冲啊。 心中方生出此念,于禁却已看到一只铁拳於乎出现眼前,更迅速地由小变大! “砰!” 一声闷响中,于禁口鼻鲜血狂溅,整个身子更被打飞,直接往后抛跌,又溅出尘土飞扬。 场上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不久后,台下又纷纷嚷了起来,“金少校,起来啊!再打啊!” 而看台上的王政却是暗叹了口气,于禁哪里还起的来啊... 他已经被活生生的打晕了! 当这个事实被越来越多人发现后,全场再次陷入了死水般的静默,人人相顾失语。 谁都想不到于禁竟是一个照面便倒下了,甚至没撑到第三个回合.... 这不仅仅是失败,这更是惨败! 而丢去的颜面,更已不是他于禁一人了。 便是那些犯花痴的妇人,哪怕心中开心,此时也不敢再说话了。 她们终于没花痴到失智的程度,也自没忘记,开阳如今是谁说了算。 气氛一时间,尴尬之极。 全场肃然中,孙策笑吟吟地傲立场心,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台下某个人。 过了好半晌,那裁判受不了了,只得硬着头皮大声道:“还有没有挑战者?” “若没有的话,就当孙校尉连胜三场了!” 半晌,鸦雀无声,静至落针可闻。 百姓们再看向时孙策,见他言笑晏晏,却本能地瑟瑟发抖。 这哪里是什么小白脸,什么绣花枕头啊? 这分明是一头直欲噬人的猛虎啊! 它未曾张牙舞爪,已令众人惊惧难言。 它不曾咆哮如雷,已让观者心慌胆丧。 百姓们又将视线投向了那些天军士卒,带着期待,天军们却是士卒看着将官,将官看着士卒,却都相顾无言。 孙策三两下便将于禁直接击倒,更一拳打的其直接昏死,他们上去又有何意义? 斗场并非战场,士卒们不怕死,却怕输,若是盲目上去,非示勇人前,实自取其辱。 台上的吴军们此时却是人人叫好,兴高采烈,而伏波古剑等人却是默然无语。 他们的武力还不如于禁,更是没法上了...可要是若让孙策如此“连胜三场”,天军一年以来的军威,士气,恐就一朝沦丧殆尽了! 以后面对孙策的人马时,更休想抬起头来做人! 就在众人心湖泛起绝望,无助之际,就在万人惶惶不安之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人丛中响起: “天公将军何在?” 那声音沙哑,低沉,在此时却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登时人人抬头,王政更是一怔,循声望去。 他既是主帅,自是在最中央的高台,一眼便能看到,还需问什么在哪里?这分明是让他出战。 说实话,王政亦本有出战之心。 可他能这么想,不代表别人可以这么说! 一看之下,王政又是一怔,那张有些眼熟的面孔令他稍一思索,便认出来了。 那正是当日赵县军营时,龚续来犯之前,第一个喊出“张角转世”的老者! 老者发声之后,众人本自沉默,不敢轻易应和,毕竟此举,有些不韪。 却见一旁的兵卒们同时精神一振,亦露出期待之色,仰头看向看台。 那就是这么喊没问题了? 半晌,见无人呵斥,终于有越来越多的人亦开始喊了起来。 “天公将军何在!” 一人发声,百人应和,俱都是从青州一路跟随而来的父老乡亲。 百人应和,千人尾附,无数的天兵,以及开阳的百姓们亦同时叫了起来。 最后万人齐呼,便见山鸣谷应,气氛节节高涨,如焰熊熊。 有点意思啊! 台上的孙策见到这般情况,亦是饶有兴致地看向王政。 他也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多人想要王政这一方诸侯主动下场,心中固是诧异王政之得人心,同时亦不免欣喜。 尔等对这竖子这般有信心吗? 那我倒更有兴趣将这信心碾碎,踩塌! 而祢衡亦面露激愤,厉声呵斥:“简直是胡闹!” “主公千金之躯,岂能亲自上阵?更不能是出于这等刁民的威逼之下!” “祢先生,此言差矣。”却见王政淡淡地道:“这不是威逼!” 凝视着台下群情汹涌,王政眸光烁烁:“这是当我是自己人啊。” 正是因为这些赵县乡亲,天军士卒,始终把王政看成是自己人,更在心目中当其是黄天眷顾,天赐神力的勇士,肩负着带领他们永远摆脱极寒,苦难,压迫的希望。 才会在外人耀武,外敌扬威之刻,忘记了尊卑之分,忘记了他王政是一方统帅,只是希望他出来扳回局面,找回场子。 “主公,你...”祢衡感觉不妙,刚要继续劝谏,却见王政拍案而起,长笑一声,悠然沉吟:“孙校尉,说来也巧!” “今日,吾亦手痒矣!” 他一挺身,高大雄浑的身姿登时跃入全场眼帘,便见噪杂瞬间尽去,喧哗顷刻全消,人人屏息凝神,注视着他。 而此番话语一出,看似调笑,却尽显豪情澎湃,又在须臾之间令欢声沸腾,拔天而起;喝彩不绝,直欲冲霄。 “哈哈。”见王政终于应战,孙策侧目顾盼,笑呵呵地先调侃起来:“将军千金之躯,麾下兵卒如云,若有损伤,策可不好担待啊。” “嘿!” 王政一拍腰间,神剑跃然出鞘,青光骤现,荡起如莲光晕,同时间,心中涌起无可匹敌的战意。 说实话,孙策胜于禁胜的太过轻易,着实让他心中暗凛,本有些犹豫是否出战。 即便自己如今亦比赵县时又有进步,还藏着临战升级的大招,但扪心自问,王政不敢说自己亦能这般速胜于禁,那对孙策,自然便无必胜把握。 可形势至此,他不挺身而出,还能靠谁? 若凡遇争斗都要必胜才敢出手,那胜利又有何欣喜,可贵之说? 王政目光如刀,凝视着孙策,一字一顿,霸气迫人: “若有损伤,无非天命有归!” 而天命...在吾! 118、赤锋拔天起,乘胜万里伏 哒哒的脚步声,仿佛带着奇异节律的擂鼓之音。 调动着,支配着此时场上近万观众的情绪。 更让他们心弦骤然拉紧。 鼓声倏歇。 王政已登上了战台,昂然而立。 万人瞬间静默,声息近乎全无,唯有风声呼啸,呼吸沉重,还有一些老者垂暮的咳嗽,於乎响起。 大战在即,靠前者倾身凑近,列后者踮足翘首,人人屏息凝神,全神贯注。 看台上的两方将官倒是一般无二,都是一脸平静,心中自信。 他们都对各自的主帅充满了信心。 因为他们的主帅,都是在个人勇武上从未输过的万人敌! 此时的斗台之上。 相比王政的面沉如水,一脸冷峻,孙策倒依旧神情自若,嘴角挂笑,只是目光亦变得灼热起来。 他早就想会一会这个王政了。 虽不是沙场之上的对峙,未免有些美中不足,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彼此又是盟友,最多分胜负,却不便诀生死。 不过,聊胜于无吧! 眼看着王政的身影徐徐迫近,直到将将停下,手按剑柄,孙策视线停驻其上,突然潇洒一笑,问道:“天公将军所配之剑似非凡铁,不知出自哪位大师工匠,可有名目乎?” 方才那一幕异像,孙策瞧的真切,其所爆发出的光华流动,锋芒毕露,绝对是一柄锋锐过人,不可多得的利刃! 更让孙策暗自忌惮的是,王政战意澎湃之下,此剑便无风自鸣,跃然出鞘。 这分明是此剑已有灵性,不但已认王政为主,更在感应到主人即将面对强敌时,自发助威,人剑交相辉映,当真是气势直比天高! 孙策骄傲,却不愚蠢,自是有了提防。 而听到这话的王政,却是暗叹了口气,心道能历史留名的人物,都不是善茬啊。 王政在没有必胜把握的情况下出战,一则是群情激愤,形势所逼,二则,也是觉得自家依仗神剑锋锐,也是增加了三分胜算。 尤其是孙策之前狂妄自大,对阵于禁时未带兵器上台,自己不给他拿兵器的机会,让其凭肉掌对敌神剑,这胜算,可是又增加了三分啊。 谁想到,刚一上台,孙策开口第一句便是问神剑来历,看似好奇,其实是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台阶。 这就可惜了啊。 王政暗自唏嘘,他可从没把自己当过什么武者,自然也没什么胜之不武的包袱,加上此战既关乎士气,军威,更关乎民心,乃至自己身上的最大光环。 王政是决不允许有所闪失的,他输不得,也输不起。 因此,王政可是巴不得孙策就是那种无脑反派,最希望其大意轻敌,继续装比。 只可惜啊,孙策不是,也没有犯错。 “校尉既感兴趣,可自观之。” 看着眼前气概非凡的未来雄主,王政微微一笑,直接一甩手,便将神剑连鞘一起掷出。 神剑在空中不断旋转,如风车一般呼啸着向孙策奔去。眼见快接近孙策三尺之遥时,此时正好是剑柄之处面对着他。 这劲道控制的不错啊。 孙策微微讶然,心知是王政运劲巧妙,好胜心起,却是漫不经意地探出手掌,指曲成爪,却是放弃了触手可及的剑柄,反而捏住了剑鞘的中端。 随即暗劲一发,便见神剑再一次自动出鞘,青光横空出世,耀人眼目。 下一刻,孙策另一只手掌亦化成爪形,拇指向下,再次牢牢地握住了神剑的剑柄。 一落入孙策的五指关内,神剑便不断轻微震动,发出清越的嗡鸣。 “此剑有灵,非其主不可持柄啊。” 感慨了声,孙策翻掌平抚着剑身上古朴的剑纹,指尖传来的寒意刺骨,更令他心中警惕,随即横剑眼前,端详起来。 当视线掠到剑身首段时,孙策轻咦了声:“竟然有篆书铭文?” 他定睛一看,顷刻间大惊失色,猛一抬头望向王政:“这是乘胜万里伏剑?” “王政,你是王莽后人?” 竟是急切之下,尊称都忘喊了。 听到这话,全场登时亦是喧嚣大作,人声鼎沸。 对于大汉人而言,同样是反贼,王莽的威名之盛,却是远过于张角。 甚至可以说,从黄巾起义到现在,十多年来所有的黄巾渠帅加起来的影响力,也不如一个王莽。 毕竟人家是真正建立了新朝,当了皇帝,若非位面之子光武帝刘秀横空出世,可就真成了泱泱大汉的掘墓人了。 “孙校尉何出此言?”王政闻言亦是一怔:“此剑与王莽有关?” 一把剑无非骚包了点,锋利了点,怎么还和王莽扯上关系了? 见王政神情诧异,似也是头一次听闻,孙策打量了会,见其神情不似作伪,也是颇为讶然: “将军既为此剑之主,怎地不知它的来历?” “此剑,相传乃王莽以五色石所铸,剑长三尺六寸,其上以篆书铭刻五字:乘胜万里伏。” “自王莽身死后,便不知所踪,自光武以降,已百年未曾现世!” 其实关于它,还有一条孙策没说出口,王莽铸此剑后,便篡汉登基,建立新朝,固此剑还有另外一个名号:篡国之器,逆贼之剑! 五色石所铸? 听到孙策娓娓道来,王政恍然大悟,难怪觉得它非铜非铁,却这般锋锐呢。 原来,来头这么大啊。 换做前世,王政自然不相信什么神话故事,可如今他自己都经历了穿越,看到了系统,对这等神话却是半信半疑起来。 不管有没女娲,反正都是被吹成能补天的势头了,那切金断玉还是不是小儿科? 至于是不是王莽所铸,王政反而不关心了。 不过,王莽后人这个帽子,王政却是万万没兴趣戴的。 便连忙出言解释:“校尉有所不知,此剑亦是本将入徐州后所获,原主乃是开阳一名郡尉,原名王令,见其锋锐,固自用之,确实不知此剑来历。” 那哥们也姓王啊,他才是王莽后人,孙伯符你可不要误会哦。 孙策自然听出了王政的话外之音,不由神情古怪起来,眼中更生狐疑。 这只能解释你得到此剑啊,可没解释你为何认主啊? 不过这等典故秘辛他亦是从总角周瑜那知道的,自家亦是不敢确定。 难道只要姓王,它都会认主? 王政既不愿承认,不论真假,孙策也懒得继续刨根问底。 只是此子既然有此神兵,自家倒真不能以肉掌对之了... 一边将剑抛还王政,孙策一边笑道:“宝剑配英雄,可谓相得益彰,不过将军有此等神兵利器,策若再以空手领教,未免有目无余子之嫌,可谓失礼了。” 说着,望向远处看台,便是招手喝道:“且取吾剑来!” 便见一名亲兵从看台一路小跑走来,旋即登台跪地,奉上一柄长剑。 王政冷眼旁观,又是一怔。 这剑的长度,好像有些不一般啊? 只见孙策刚握住那剑,神情便是一振,颇有容彩光焕的感觉,脸上笑容愈发盛烈不说,眸中亦是厉芒闪烁,仿佛战意顷刻间沸腾起来。 只听“锵”一声! 他豪情奋涌,振臂疾举,便见那剑被迅速拔出,锋刃出鞘,在阳光的反射下便如一道赤光般,立时便在所有观者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种闪耀辉烁,仿佛第一道晨曦般,既是光彩夺目,更难以忘怀。 宝剑在手,孙策气势更盛,哈哈一笑道:“策此剑名曰“赤锋”,乃出于扬州名匠所铸,精铁所铸,剑长五尺三寸,远较一般剑长上一尺有余,将军可要小心才是,莫要轻忽不慎!” “多谢校尉提醒。” 既是对阵小霸王这等一流武将,王政自不敢大意,在其取剑之际,已不动声色的开始作弊,临战升级。 近日多次大战积累的海量经验一举消耗尽空,终于带来了连升两级的提升,送上了十点的属性和两点的天赋。 既是单挑,王政不但将属性点全部加到力量和敏捷,连天赋点也都加到了「强击」上。 应该打的过了吧,看着悬空的透明方框,王政暗自嘀咕。 王政:将军 等级:20 生命值:200/200 经验值:17 剩余升级所需经验:199983 力:48「+43」 敏:27「+22」 智:10「+05」 魅:30「+25」 技能:铁骨「4」跑动「4」恢复「1」说服「4」骑术「3」统御「2」强击「3」 「单手武器熟练度:92」 「双手武器熟练度:18」 「远程武器熟练度:42」 属性和技能短时间内先后大幅提升,带来了莫名的奇异感受,仿佛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更有源源不断的新力滋生,茁壮。 王政低头暗自体悟,一边微笑回道:“校尉亦需小心,吾剑锋锐无匹!” “请。” 话音刚落,孙策刚上前半步,却是身子一顿,同时退后三步,赤锋剑刃尖斜举胸前,摆开架势,遥指王政,一股昂然向上的霸气立时弥漫全场。 这一幕落在他人眼中,只觉孙策看似在等王政进攻,可气势上极为澎湃,让人觉得若是轻易出击,便会遭到石破天惊的反击。 而在台上的吴军看来,尤其是随侍孙策左右日久的亲兵们,却是纷纷一怔,面面相觑,似是有些迷惑。 少主竟然不准备主动进攻? 这不应该啊,往日无论单打独斗,还是千军万马,少主都是崇尚进攻,来掌握主动权和先机的啊。 这些人自然不知,这世上出众的人物,大抵都有其独到的才能,而这才能,更不是常人靠努力便能获得的,那是天赋,天授的才能。 而孙策,除了勇武之外,另一个才能便是他的眼力! 这种眼力不仅能让孙策与人乍一见面,便能大致看出其的才能,人品,性格,方便他招贤纳士局,亦能让孙策作为一个武者,常常未曾交手,便能看清敌人强弱虚实。 他总是能靠着本能精确无误的推测出,对方和自己相较孰强孰弱。 当他觉得能打过的,哪怕未曾打过,那结果也必然是孙策赢得胜利。 而对于王政,孙策从第一眼就知道对方年纪虽轻,个人武勇却极为不凡。 甚至可以说,除了自己的亡夫外,这是孙策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在个人武勇上接近他。 当然,只是接近。 所以从孙策上台时,便已是胸有成竹,因为他清楚,整个开阳,也没人能打的过他! 不论是王政,还是其手下的将官、兵卒! 可就在方才,当孙策将视线再落到王政身上时,不知为何,心中竟然不断传来警示。 那是自己的本能在提醒他,这个人的身体,已具有足够威胁到他安危的实力。 而且是极大的威胁。 理智让孙策无法接受,亦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啊? 这才过去多久啊? 前一刻还不是自己的敌手,这一刻就反转了? 孙策生平第一次觉得这灵觉有点不靠谱,这一定是错觉! 不过终究还是影响了他的心态,甚至一反常态,在开局选择了稳妥,采取了守势,准备摸透王政战力虚实后,再后发制人,以静制动。 王政自不知道,在顷刻间,对手的心理已产生了变化。 不过一年厮杀下来,他亦有了些武者的本能敏锐,让其立刻察觉到了对手的气势,不再如之前节节攀升,反而微有凝滞。 哪怕不明其因,却还是心中一喜,嘴角更飘出一丝笑意。 他抬头,虎目巡回。 先扫过场下,见人人安静无声,却都目中带着期待,尤其是其中有些不少是开阳百姓时,心中一热。 又扫过看台时,却是视线一顿。 此时的于禁,已回到了台前,也正关注着这边的大战,只见他鼻青脸肿,神情萎靡不说,脸上更缠着绷带,却是孙策那一拳太过力大,竟直接将他的鼻梁都打断了! 于禁...与文丑一战后的旧伤,可都还没好呢! 想到这里,王政目露关切地望去,却见于禁却不敢直视他,直接将头垂了下去。 这是羞惭无地啊... 王政暗叹了声,表示理解,当他终于把目光转回台上,落在孙策的身上时,却是立刻眼神如刀,凛冽生寒。 盯视着孙策,王政森然一笑:“校尉可准备好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孙策微微一怔。 这竖子的眼神,为何突然这般摄人心魄? 他本能般的眼睛一眯,旋即心中一个咯噔,立刻便反应过来,连忙凝神贯注。 可王政发动天赋和魅力,正是要他这刹那间的震撼! 机不可失,骤然之间,王政断喝一声: “请!” 仿佛半空炸出霹雳,声震四野,直令场下众人耳中雷鸣,心跳加剧。 同时间。 便见剑随人走,一道青光矫若游龙,直朝孙策面门电射而去! 119、高高在上 乍失先机,孙策却是嘿然一声长笑,临危不乱,直接以手横剑,沉腰坐马,但见赤芒如练,亦无比果决地挑了上去。 “当!” 双剑相架,金铁之音铿锵震耳,旋即便是两人同时一声暴喝,竟是选择相同,想要凭力压人,逼退对手! “匝匝匝匝匝!” 两股非人的巨力相持不下,便见青光赤芒剧烈摩擦起来,锋焰吞吐纠缠,发出一阵难听之极的声响。 下一刻,两人又不约而同收剑后退,彼此眈眈虎视,却不曾立刻展开攻势。 此时的所有观者,却已是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明眼人都看出了,这第一击乃是双方试探性质,毕竟两人都有不能输的理由! 真正的龙争虎斗,还在后头。 而吴军们虽已久闻王政有所谓的“天赐神力”,可此时依旧面面相觑,大感意外。 一个未及弱冠的黄巾贼寇,竟有此惊人气力,堪与少主匹敌,看局面,这是不相伯仲? 不! 并非不相伯仲! 一旁的凌操却是脸露惊容,他武艺精湛,眼力过人,却是留心到了大部分人未曾看到的细节。 双剑交击的第一下时,孙策持剑的手臂有过微微抖颤,虽旋即不见,却已是表明孙策在膂力比拼上其实略逊王政一筹。 这怎么可能啊? 凌操难以置信,自家少主可是真正的天生神力,被时人称赞不亚项籍之勇啊! 而此时,王政亦是暗呼侥幸。 他确实也有些意外,力量都已经已加到了足足四十八点啊,竟也没对孙策形成太大的优势? 那若是换成之前的自己,若是没有留着足够的经验临战连升两级,恐怕如今已可以主动认输了吧... 毕竟武技方面两人的差距只会更大,若是力量都居于劣势,那不铁定输了?还打个锤子啊。 不过如今,王政信心大涨。 第一击既是试探,他自然保留了底牌,力量上虽是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可三级强击却是藏着没开。 相比王政,孙策心中的波澜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引以为傲的力量,竟然赢不过王政? 此子可还没及冠呢? 若是待其几年之后,身量长成,气力岂非要压自己一头了? 想到这里,孙策眼神一冷,又见对面的王政气势不住增长,似是底气十足,不由勃然大怒。 当真以为吃定吾了? 赤锋剑长刃微微晃动,犹如毒蛇吐信般不断伸缩,当王政气势快要蓄至最巅峰时,孙策却是双眉耸竖,大步前跨,手腕一抖,赤锋剑由内趋外,弯出一道优美动人的弧线,带着彻骨的凛冽剑意,直向王政刺去。 既知自家的力量已稳占上风,王政自是不惧,剑眉一扬,亦是虎步列前,毫不犹豫地选择正面硬接。 “嗤”一声的破空尖啸! 青光再次与赤芒两相激撞,王政刚欲发力逼退孙策,那知孙策的锋刃忽由横架变成上挑,重重侧撞到青光剑身。 下一刻,王政便觉一股凶猛的力量传来,竟然一时抵挡不住,噌一声被反震地后退半步。 台下响起阵阵惊呼时,王政亦是错愕难明,什么情况? 孙策这一剑的力道为何突然大了许多? 他心中惊讶,却来不及细想,因为对手得理自不饶人,后续攻势已如暴风骤雨般扑面袭来。 便听急促的脚步声中,孙策身子於乎趋左,於乎标右,身影腾挪之间,赤锋剑在王政身前迅速画出一道又一道圆弧,在阳光的反射下,仿佛一焰天来,似幻似真,却招招直取要害部位。 如此剑法,确是惊世骇俗! 再搭配孙策俊美的面容,矫健的身姿,当真如景如画,不由令台下的一些莺莺燕燕们连连娇呼不断,终于忍不住为其喝彩。 王政也想不到对方剑法精微至此,被其封堵所有空路后,一时进退两难,只能将三尺青锋迅速舞动,护佑全身。 却终是陷入了被牢牢压制的状态,更在孙策每一剑全力疾劈下连连后退,一时间险象环生。 但直到这时,他还是强忍着不曾发动三级强击。 虽陷入险境,但王政在这段时间下来也终于发现了对方力道变大的原因。 却是孙策此时看似单臂出剑,其实每一击时,都在以头、手、腰、腿配合完成,王政虽不通武技,却是个穿越者,看着这等仿佛用整个身体去完成每一个攻击的动作,登时恍然大悟。 这是类似后世击剑的技巧? 原来孙策的力量没有改变,只是换了发力方式! 不是临战升级就行! 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孙策又是一剑袭来,势大力沉,一副穷追猛打的架势。 还打上瘾了? 王政心头火起,心念一动,便见悬空的透明方框某行文字猛地一亮。 强击,给我开! 骤然间,剑吟之声,破空而起! 只见王政亦是一声厉啸,神剑兴奋地鸣叫中,青光暴涨,化成凄厉长虹猛劈在了赤锋剑上,轻易便将后者无情荡开。 这次换孙策大吃一惊了! 还没来得及回神,王政已是一连三剑,唰唰唰的连续劈至。 一剑快过一剑,如雷奔电掣! 一击猛过一击,如山崩地裂! 台下观众旁观之下,亦被其威势所摄,只觉此时的王政神威凛凛,仿如天神下凡,手中握持的神剑,更如万钧雷霆一般,令人感受到近乎窒息的的强大压迫感。 他人尚且如此,遑论直接面对的孙策?登时心中一慌,气势骤弱三分。 孙策只觉满目全是电光疾闪,周遭尽是剑气滚腾,亏得他心性坚毅,终究还是勉强守住阵脚,咬牙强封死架挡了下来,却已是毫无还手之力,更节节败退。 见王政终于扳回一城,更占了上风,台下立刻沸腾起来。 天兵们带头狂呼乱喊,百姓们亦是呼和助威,全场瞬间由极静转为极动,气氛更是激昂炽热。 王政杀的性起,眨眼之间又是唰唰七剑,便见青光纵横,赤芒困守,无数金戈之音激响之下,孙策竟被死死压制,毫无办法,来回四五十个回合时,靠着王政一次用力过猛露出空隙,才一剑挥退对手。 人影分掠,双方遥遥相对,再次形成对峙。 王政意态悠闲地把神剑扛在肩上,凝视着孙策,神情自若。 明明两人身材仿佛,却让孙策感到,这视线竟是带着高高在上的意味。 仿佛御座之位的君王睥睨臣子,云端之上的神祇俯视众生。 他此时面庞早无半点笑意,脸色苍白,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 “孙校尉还能持剑否?”瞥了眼对方不断颤抖的右臂,显然是用力过猛,近乎虚脱,王政突然笑吟吟地道:“要么这场...“ “且算平手如何?” 这话讥嘲之意太重,既是重复于禁之言,更在回敬自己此前说的“如此平手,有不如无”! “将军莫不是忘了,人皆有双臂。”孙策剑交左手,面沉如水,双目精光大盛,平静地回道。 “也对啊。”王政嘲讽似的笑笑:“那校尉可需暂做歇息,好恢复力气?” 孙策一言不发,手中长刃缓缓摆开,直接用行动给与回应。 此时他的一双眼中尽是凛冽寒意。 王政连连出言挑衅,终激的小霸王动了杀机! 他年少成名,向来自负勇武,平日对敌,更是纵横披靡,毫无抗手。莫说被人压制至无法还手的地步,便是能在其手上走过几个个回合的敌人都是少见。 今日被人逼到这般窘迫,可谓平生头一遭,令孙策倍感屈辱! 而屈辱,只可用敌人之血来洗去! 似乎感应到对方的心理变化,王政亦是眼神骤然一冷,眸中隐有苍炎焚显。 只听一声暴喝,孙策身影前奔,赤锋剑先往下潜,再斜窜往上,如毒蛇般直向王政心窝窜去。 这一次,他主动放弃了蓄力的技巧,不求力大,只求迅猛。 见状,王政森然一笑,亦是一声清啸,竟是看也不看,避也不避当胸而来的锋刃,侧身进步,青光高高举起,直过头顶,旋即一跃而起,由上至下,朝着孙策当头斩劈。 孙伯符,你想杀我? 好啊,来啊,互相伤害!看谁先死! 眼见便是两败俱伤,场中登时惊呼四起,于禁等人更是慌地大叫起来:“将军不可!” 厮杀至今,两人俱是打出真火来了。 当然,王政此举看似疯狂,却是有着自家的盘算。 孙策膂力、体力虽不及他,但武技上却明显高明太多。 前番既然对方吃过亏了,就不会轻易再和自己硬拼,要是一味缠斗,还真是胜负犹未可知。 而这等以命换命的打发,王政却是大占便宜。 且先不论头部和心腹的区别,他可是还有四级铁骨护身的。 虽然王政也看出来了,孙策那柄赤锋剑既然能和乘胜万里伏対劈这么久而不曾损毁,想必也是柄神兵利器,锋锐不凡,四级铁骨未必抵挡的住。 但是,只要能把致命伤害减到重伤程度,一个贯胸便不会危及生命,那就足够了! 孙策要是真够有种,愿意和自己两败俱伤,王政自不介意。 可他要没这么有种,那就只能选择侧身避开,或者半途变招格挡... 无论哪一个选择,这等半途改变剑势,便会在动作身形上出现迟滞,停顿。 哪怕是电光火石,刹那之剑,对高敏捷的王政而言,已是足够抓住! 孙策当然不愿意换了! 见王政这般不要命的打发,他心中暗骂,却也只能无奈地回剑上格,再次硬拼气力。 又是“当”的一声, 响彻全场。 再次正面相抗,王政毫无保留,底牌尽出。 近五十点的巨力加上三级强击,便在两剑相抵的瞬间,孙策只觉一股沛然大力汹涌袭来,浑身一震,完全吃不消这等无匹的冲击力,立刻蹭蹭蹭连退三步,脸上再次血气上涌,更觉喉咙一甜。 抓到如此机会,王政岂肯放过! 立刻又是一声暴喝,青芒骤然大盛,疾如狂风扫叶,劲如巨浪拍舟,密如暴雨摧花,玄如迷雾漫林。 直向孙策奔袭而去。 同时间,剑鸣亦如龙吟虎啸,破空而起。 孙策只觉得在对手剑招笼罩之下,自己有如暴风雨下的一叶扁舟,又似在躲避乱箭的一头笼中倦狮,每一剑接下手臂都一阵酸麻,每一击避开都仿佛死里逃生,虽在不断后退,却还在苦苦支撑。 他虽有傲气,更有傲骨,这个时候也只能不断提醒自己,要坚持住,要挡住,他不甘心输,更不能输! 只听“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刹那之间,赤锋剑和乘胜剑密集交击十多记,清脆的金铁之音连连响彻,直听的人心弦震撼、狂跳不止。 王政攻的越猛,孙策防的越密,更是越打越快,只看的众人眼花神摇,竟忘了喝彩助威。 酣战至此,孙策固然恼羞成怒,忘记了自己是在王政的地盘,王政亦是凶性大发,不论是于禁的受辱,还是孙策方才露出的杀意,都彻底激怒了他,再次陷入了疯狂。 他亦顾不了什么盟友,大局了,甚至都忘了手中握持的是剑非刀,本更适合刺削,不但着着抢攻,毫不留守,更是连连劈砍起来,一副以命搏命的狠辣打法。 这等打法粗暴却单调,更是破绽连连,无奈孙策此刻不但气势屈居下方,体力亦消耗剧烈,明明看到亦是无力反攻。 而在不知不觉中,手中的赤锋剑开始崩开一个个如米粒的缺口。 它固然并非凡铁,可剑本非防守之用,加上其剑身过长,若是相击互撞倒也罢,这般被孙策当盾牌一样连续被青光劈砍,终究是支撑不住了。 又是“哐”的一声巨响! 此消彼长之下,双方气力差距更大,孙策这一次甚至身形都不稳了,给王政劈得连人带剑踉跄跌退,步法紊乱。 不好! 他心中刚暗叫一声,却见王政瞅准时机,又是一声暴喝,阔步飞奔,如影随形跟进,青光奋举过头,如雷动九天,由上疾劈而下! 孙策临危不乱,这时退已不及,别无他法,连忙举剑格挡,只听“咯噔”一声,早已不堪重负的赤锋当中折断! 下一刻。 就在青芒挟威直欲破额前,孙策早有预料,立刻侧身闪退尺许,避开了这要命一击。 死里逃生,孙策的脸上却毫无畏惧,反倒充满了不甘。 可惜霸王枪此次未曾带来.... 便到此时,他也不愿承认技不如人,只认为输在武器,非战之罪。 只是不管如何,终究还是输了啊。 暗自叹了口气,孙策倒也光棍,将断剑潇洒一抛,便立刻低头拱手道:“天公将军果然厉害,策...” 却听“锵”的一声,青光如同长了眼睛的游龙一般,屈身返回了它的巢穴。 这般神异直看得场上百姓瞪目结舌,此时胜负已分,天军士卒们终是再无担心,彻底放开,齐齐为天公将军吶喊,叫得力竭声嘶。 盯视着垂头丧气的孙策,王政目光如电,剑虽入鞘,他却不欲就此罢手。 “认输了?”他说着,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自然是...”孙策抬头望去,强笑着道,只是话没讲完却是突然一怔,面露呆滞之色。 那一双映入眼帘的眸子异芒大盛,太过摄人心魄! 胜负已分之后,两人相隔咫尺的距离,王政竟再次开动了「说服」天赋和魅力加成! 咯咯咯咯咯.... 趁他失神瞬间,王政全身发力,一连串的骨骼爆鸣陡然响起,更在须臾间完成了振臂、抬手、挥拳等一连串动作。 指骨突兀出暴戾的颜色。 拳头仿佛撕裂了空气。 带着压抑多时的怒气,呼啸地飞了过去... 狠狠砸在孙策那张俊俏的脸蛋上! 砰! 这一声沉闷而震耳的声响,直令场上所有人浑身一颤。 仿佛听到了某人脸上无数皮肉,骨骼的泣声哀鸣。 对那被打的横飞出去的身影,王政却是懒得再看一眼,远远对着于禁微一颔首,便踱步向着台下走去。 打了老子的人,弃剑认输就行了? 长的不丑,想的还挺美! 120、论治 客观来说,于公于私,王政本不应该挥出那一拳。 毕竟,彼时孙策已然弃剑认输了。 于公,从大局上考虑,他和祢衡早已商议过在战略上短期内是要和袁术保持住这种结盟关系的,将对方的大将打成重伤,委实不太合适。 于私,孙策本身的确是那种极有个人魅力的英雄人物,哪怕相较时日尚短,王政也对其观感颇佳。 所以上场前的王政,本也是抱着打个平手,找回场面即可的主意。 可是在看到于禁的那副惨状的瞬间,即便王政知道,无论自己给不给对方讨回公道,对方都会在忠诚锁定的情况下始终为他效命,他的心中却还是涌起了无可抑制的冲动。 他不能坐视不管,让于禁白挨这一拳! 必须要以牙还牙,以拳还拳! 这是无关利益的决定! 甚至,虽是因于禁而起,却不仅仅是因为于禁。 在王政看来,自家的穿越、先知,乃至系统最大的意义,并非是让他的身体越来越超凡... 而是他这一世,可以有足够的底气,在这个乱世面对大部分人,大多数情况下率性而为,恣意妄为。 不需要讲什么迂回,退让,更不需要做什么妥协、隐忍。 至于少部分的情况.... 穿越之处被黄巾裹挟,造反之前遇见了夏侯楙,以及直到目前还没和世家这等庞然大物彻底撕破脸,王政可以隐忍,也可以妥协。 而此时已开始势力成形的他,彼时的袁术,孙策,分量已然不够。 当然,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 走下台的一路上,王政固然受到了天兵和百姓们英雄式的欢呼,可仅存的那百名吴兵,却是人人脸色阴沉地直欲滴出水来,若非人数确实太过悬殊,又是在他的地盘上,恐怕早已掀起一场械斗。 有点尴尬啊。 这等情况王政也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便让祢衡负责善后,便匆忙地先离开了校场,溜之大吉。 ...... 这场较技一波三折,更因万人旁观,带来的影响远比王政想象的大。 便到了第二日,王政踱步游廊之上,也还听到一些婢女和仆童在兴奋讨论昨日那惊心动魄的一战。 而当他走进大厅时,立刻便是一群人唰唰同时站起,纷纷喊道:“拜见将军。” 于禁伏波倒也罢了,连那个古剑都是一脸崇拜地神色,倒让王政忍不住看了下系统面框,旋即略感失望。 靠,你看这小子一脸小迷弟的模样,系统啊,这都在认可度上没达到入队标准吗? 他刚刚坐下,便见祢衡禀报道:“主公,孙校尉一行人已于昨夜尽数离城。” 王政哦了声,这倒也是情理之中,以孙策那高傲性子,如今颜面扫地,自是不愿在开阳多呆片刻,点头表示知道了。 “将军是没看到啊。”古剑笑嘻嘻道:“那小白脸如今脸肿的跟个猪头一样,俺估计他回去便是其老娘估计都未必认得出来了,哈哈。” 众人亦是纷纷附和,对其一阵冷嘲热讽。 王政不用看也清楚,他48点力量之下那一拳的威力,自是十分清楚,甚至若非孙策身体素质过人,换成一般常人,恐怕这一拳便足以毙命。 “孙策确实是个英雄,勇武过人,若非吾有黄天所赐神力,恐怕也未必能胜过他。”王政摆了摆手,突然想到一事,望向祢衡:“孙策过了多久才苏醒的?” “禀主公。”祢衡回忆了一番,回道:“大约半个时辰左右。” 唔...这个时间,比我预料的要短啊。 心中感慨了下孙策的体质果然非凡,王政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刚要讨论正事,却见祢衡突然正色道:“主公,衡有一言,不吐不快。” 王政一看祢衡的表情就知是要说些不顺耳的话了,好听点叫忠言,不好听就是毒舌了。 不过他亦有心理准备,知道打完孙策其他人不说,祢衡作为谋士却是必然要唠叨劝诫一番的,便正色道:“愿闻先生高论。” 果然,便见祢衡侃侃而谈:“古人云,欲成大河者,必长其源;欲成大事者,必固其基。源愈长,则此河之前途,愈有浩荡奔腾之日。” “主公如今已有立身之基,更为三军统帅,万民牧首,怎还可行匹夫之事,好勇斗狠,轻身冒进,不顾身份,此一错也!” “孙策为袁术大将,既已认输,何必再狠下辣手,如此行径,大碍盟友之谊,此二错也。” “衡与此子相识不短,知其为人,心高气傲,尤以容貌骄矜,主公这一拳下去,伤其五官,毁其颜面,已是结下了深仇大仇,可谓无端树一强敌,此三错也!” “主公啊,你这....”祢衡越说越气,便是一声长叹:“哎!” 听祢衡这么一说,王政亦是有些尴尬,老脸微红,干笑两声道:“先生所言句句合情,字字入理,本将以有用之身,行此无益之事,原是不当。只是...嘿...当时气愤难当,一时昏了头脑,发了蛮劲,实在没法细想斟酌。” “蛮劲发作...”祢衡彻底无语了,心中也是怒其不争,还欲再说,见王政已是难得低头认错,终究彼此主臣有别,想想又是一阵唏嘘: “孙策此番回去,若是将此事禀报袁术,恐怕咱们之前定下的方略,俱都白费了啊。” “先生啊。”王政摇头道:“这倒未必见得。” 迎着祢衡讶然投来的视线,王政解释道:“先生,孙策此番败与我手,你觉得他会如何做?” “自是视为平生奇耻大辱。”祢衡自己亦是桀骜之人,想都不想便答道:“必会卧薪尝胆,矢志雪耻!” “着啊。”王政笑道:“那孙策会选择以什么方式呢?” 这... 祢衡思忖之间,便见王政正色道:‘孙策这等人物,既是在斗台上单打独斗输给了我,若是要找回脸面,便也只会想着以这种方式,而非另寻他策,尤其是借助袁术之力。’ “何况...”王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如今都成...哈哈猪头了,又怎会选择此时折返扬州,跑去袁术和其他人面前献丑呢?” “而这等耻辱之事,吾料他也不会主动与他人提及...便是提及...” 说到这里,王政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笑道:“也只会是在他有朝一日,成功雪耻,打败我之后,才有可能发生的。” 不过时间拖的越久,他就越不可能有机会赢我的! 听到王政这番分析,祢衡若有所思,一旁的众将亦是连连点头,均觉有理。 “主公所言不差,以孙策的个性,确实不会主动提及。”好一会儿,祢衡沉声道:“可能还会约束自家的兵卒,叮嘱他们不可泄露开阳所发生的一切。” “孙策亦不是那种卖弄口舌,挑拨是非之徒,若是如此,那袁术和我军的盟约,倒是暂时无碍。” “不过,主公,以后切勿再不顾身份,做不合时宜之事了啊!”祢衡又补充道。 “先生放心。”王政笑笑:“本将有分寸的。” 见祢衡还有些郁郁不欢的模样,王政招呼亲兵送上清茶,又亲自走过去端到案上,笑道:“先生这次去扬州,可曾有所获?” 祢衡以为王政是要询问扬州牧那边的吏治,兵马这些信息,连忙正襟危坐:“衡亦有留心这些,回主公,据衡所之,袁术目前共治郡县....” 话说一半,便见王政笑吟吟摆手截断:“先生误会本将的意思了。” “维扬居天下之中,川泽秀媚,故女子多美丽。”王政对着祢衡眨了眨眼睛,调侃道:“先生在彭城时孑然一身,本将原以为是不喜北女身材太过高挑,怎么去了一趟扬州,依旧空手而归,形单影孤啊?“ “莫非柔媚嫣然的南女,亦入不得先生眼吗?” 对着愕然抬头的祢衡洒然一笑,王政故作讶然道:“先生,你...不会是有断袖之癖吧?” “主公...”祢衡闻言大急,一张脸登时涨的通红:“切勿戏言。” 一旁的众人难得看见祢衡露出这般窘迫模样,人人哈哈大笑。 好一阵子,笑声才止歇下来。 “说正事。”见气氛融洽起来,王政抿了口茶汤,对着众人正色道:“我军入徐州以来,鏖战不休,士卒疲惫,地方粗治。今又连番大胜,克城池十余处。” “所谓民而后军,地方不治,无以用兵。需加紧各城各县的地方治理,各位可有高见?” 说是让众人畅所欲言,可徐方张昭皆在彭城,于禁本就有伤,加上之前吃过亏,最后还是成了祢衡的一言堂。 他办事讲话,向来极有条理,每说一事,必先分出纲目。先总述,提纲挈领;然后分论,逐条细讲。有理有据,雄辩滔滔。 祢衡的治安可分为两类,一个是治安,一个是经济。在行政建设上反而不多。 这倒也可以理解,一则于禁治理开阳颇为有方,二则祢衡认为如今天军正值开拓进取之日,首重当在严刑、怀柔以安地方,其次则需耕桑以充仓廪。 其余它者,支微末节,不足考虑。 王政以为然。 “彭城有张昭在,先可不谈,如今琅琊郡内,尤其是最近攻陷四城,都是驻军将领兼管军政,军队、地方不分。就目前来说,我军人才不足,又是战时,暂且按此施行无妨。但是,民政可以由将领兼管,地方捕盗,却不可由将领兼管。” 自王政起事起来,基本攻陷城池后都用军队来兼管治安,其他吴胜等人亦是有样学样,而在祢衡看来,之前可说是权宜之计,却不可长此以往,继续行之。 军队是用来上阵杀敌,不是用来捕捉盗贼。 如此杀鸡用牛刀,滥用之下,则刀不成刀,难免失去锐气。 所以,第一件大事,便是在各城之中设立捕盗所。 从严格意义上讲,汉代并没有专门的民间治察制度,地方行政、司法不分,地方府、县之君监管治安和司法审判等事宜。 一般县乡两级,倒是创设了亭,每十里一设,本来是为军事交通设置的机构,后来逐渐演变为兼具军事交通和治安行政的基层政府机构,兼司缉捕盗贼和维护治安之职。 但县以上,尤其是如今乱世,基本各方诸侯在大城之中,都是以军队将领代管日常治安。 在祢衡看来,此举大为不宜,且还有一个原因。 说到底,天军们本身亦是一群盗匪,不谈没入系统的地军和天辅营,便是入了系统的天军,骨子里也十分漠视人命。 王政说不得扰民,他们固然听从,可犯法的,自然便是贼了,有时候为了省事,却是无论什么罪责,都是一刀咔嚓了事,这就不太合适了。 祢衡甚至特地拿吴胜去年在临淄的某件事来举例。 当时有个地痞,趁着临淄兵荒马乱之际,到处偷鸡摸狗,本是寻了一家大户的宅院,却不知那里早已易主,成了天辅营里的一个都伯的住所。 不巧,那个都伯叫吴庄。 那天吴庄不当值,正好在家中自酌自饮,喝到夜半起来如厕刚好撞上,完全意料之外的事儿,不但没捉住那个地痞,反倒被其打了一顿。 这下可让吴胜勃然大怒了! 一边埋怨老爹给自己丢人,一边又立刻调齐天诛营,整整在那片城区中搜了一日,按照吴庄所言的年纪,相貌,抓了接近三百余人。 然后便让吴庄前来辨认。 可那会本就是半夜三更的,吴庄又喝的醉醺醺地,又只是打了一个照面,自然是认不出来。 认不出来,可又不能放跑揍了自家老子的贼人,那怎么办? 吴胜果然没辜负那个理头之字,干脆有杀错,无放过,一声令下,便是三百个人头在地上咕噜噜转。 这事王政此前甚至都不知道,听到这里直接愣住了。 “竟有此事?”王政眼皮抽了抽,盯着祢衡冷声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主公,衡来徐州前,曾去过临淄。”祢衡正色道:“亦是从百姓口中听闻的,倒是不知真伪。” 按这个行事风格,恐怕吴胜当真做的出啊。 王政扶额无语,这憨货,杀孽造的如此之多,还想百子千孙? 我怕你生儿子没屁眼! “乱臣重典,吴少校此举虽有些过了,倒也并不算大错。”祢衡道:“不过以后不可再以大军来管郡县治安了。” “捕盗所人数多寡,可视城池大小而不同。三百人有一,足矣。除捕盗之外,还可负责协防地方,搜集情报。” “衡以为,捕盗所可以郡治,国都为直辖总管,一郡设一捕盗司,派专员往各城负责。”祢衡道。“如此,也可以稍微减轻地方将领的压力,使得他们的精力,能够更多地放在防御、军事上。” 王政思忖了会,点头同意。 三百人有一游徼,其实比例有点高了,不过徐州的地盘都是新得,稳妥点不坏事,便道: “先生此议极好,捕盗司下至捕盗所各色官员人等,本将会从亲兵中挑选出符合资格的人来。官印凭信,你尽快办好。” 祢衡喏了一声,王政一说他便明白其意。 捕盗司名义上属开阳和彭城总管,实则王政是要直接管辖。 如今情况,王政不得不直辖。 在当下的天军地盘里,能担任一郡的地方将领,或为吴胜这等嫡系,或为陈皎这等曾经的一方巨匪,无论哪一种,一般的兵卒他们都不会放在眼里。 也只有王政的亲兵,才能稍微使得他们忌惮一些,收敛一些。 还有一点,王政也是相中了捕盗所有搜集情报的便利。 这本就是他目前最大的缺陷之一。 身为三军统帅,无论为自己的前程,还是为了天军的发展。 王政都必须彻底掌握治下的每一寸土地,更必须是每一处城池每一份情报的第一个知悉者。 121、天机营(谢书友[上班就会死]的打赏) 捕盗所是应对盗匪生事之后的存在,祢衡所提的另外两条,便可算是防微杜渐。 第一条自然是收缴民间的杀伤性武器。 所谓民间,无非平头百姓以及望族豪绅。 对于后者,深知东汉这些豪族潜力的王政倒是始终重点关注,上行下效之下,如今天军每攻一城,第一时间要做的便是强逼各家大户交出刀枪弓弩等军用武器,尤其是甲胄这些。 开阳豪族甚至因文丑攻城,被连续搜刮了两次,如今家里找个铁器恐怕都难。 一方面,固然是在最大限度地降低这些不安定因素的威胁能力。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王政的家底太薄,来了徐州后依旧要找借口搜刮一番,充裕自家军队的装备武器。 相对而言,平头百姓这块,王政倒没太在意过。 祢衡也是发现了这点后,主动补充起来。 按其建言,大汉民间尚武之气本就甚重,尤其是徐州这等百战之地,普通人家也同样有些铁尺、弹弓、这些玩意,亦是要尽数收缴! 夸张了点吧? 王政本有些犹豫,这不近似于秦始皇一样收拢天下之兵铸十二金人? 但在祢衡地连番进言下,王政最后还是勉强同意了。 至于第二条,则是治下各处郡县,都要实行两禁。 一则严禁聚众集会,二则便是实行夜禁。 实行夜禁,夜间不得点火烛,这本就是大汉的旧例,王政自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相信那些百姓早已习以为常,也不会太过排斥。 关键而是在禁聚这一点上。 听到祢衡的阐述,不仅王政,众人都面面相觑起来。 原来这条,针对的已不是百姓,甚至不是各城望族,而是针对一个王政等人一直忽略过的存在。 宗教! 此时的大汉,梵教尚未传入,自然是道门一方独大。 但相较梵教的千庙万寺共俸一祖,共拜一佛,道门内部的派别却是极多,其划分标准更不同于后世,非以开派祖师(如天师、全真),或地区势力来划分(武当,华山)。 而是以学理而分。 以功德标榜的积善派。 以信奉某一经典为特征的经典派。 以桃木驱鬼,符水治病的符箓派。 以观相,占卜为主的占验派,以及开炉炼丹的丹鼎派。 当今之世,若论声势最大,信徒最多的,莫过于太平道和五斗米教。 两个庞然大物在各地区传教之下,多年来却始终相安无事,便是因为两者同属于符箓派,有些香火情。 但按祢衡之言,却是要让王政率先代表太平道撕破脸了! 不玩什么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无他,实在是徐州这个地方,五斗米教的势力太强了。 五斗米教,自张陵(又称张道陵)那一代开始,便是在巴蜀一带传教,几十年下来,益州已成为五斗米教势力最大的一州。 可徐州,亦是五斗米教势力极为庞大的一州,因为开派祖师张陵,生于(沛国丰邑),正是徐州人! 所以徐州内部虽掀起过多次黄巾起义,可在祢衡一番调查下,若论根基稳固,信徒繁多,以及民间的影响力,太平道其实皆不如五斗米教。 这还的了? 祢衡可不知道王政其实从没当过自己是太平道人,他只知道,自家主公可是以黄巾之名,张角转世起义的! 那么未来要继续茁壮发展,扩大势力,亦还是要靠着太平道啊。 太平道影响越大,信徒越多,王政的根基便会愈稳,以后从民间汲取到的养分也会越多! 结果,徐州这大本营太平道都不是第一教派,那还谈什么其他地方? 所以祢衡这第二点提议,名为禁聚,实为打压除太平道以外的所有徐州宗教。 五斗米教,更是首当其冲! 建议具体内容,便是琅琊,彭城两地内,除太平道外,任何宗教信徒聚会不得超过十人! 更禁止大范围弘道宣法,禁止刊印其他教派道典经义! 听完祢衡的侃侃而谈,众人纷纷深以为然,击节而赞,而王政却是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这算是“罢黜百道,独尊太平”的意思吗? 是不是,早了点? 祢衡这等儒生不知,他这穿越者却是十分清楚。 抛开益州,徐州,在当世人看来,五斗米教远不如太平道威风,可相比太平道的昙花一现,五斗米教可是绵延千年不衰,更在宋以后成了真正的道门魁首啊。 即便如今发展尚不足百年,恐怕其深藏的潜力,未必会比太平道低吧? 这时候... 主动招惹对方? “严禁集会、实行夜禁,固然势在必行。”思索好一会儿,王政斟酌再三,沉声道:“吾等承黄天之志,欲建地上天国,大力弘扬太平道亦是应该。” “不过其他教派倒也罢了,五斗米教暂时不必太过打压,可以允许聚众宣道,不过超过百人,还有刊印道册必须先报备!” “主公...” 祢衡还欲劝说,王政已摆手截断,更主动岔开话题:“先生,如今开阳的茶馆妓院,可有卖唱说书之人?” “妓院?说书?”祢衡闻言一怔,旋即恍然道: “主公说的妓院可是章台?说书之人,莫非是指俳优?” 《汉书·张敞传》有云:“时罢朝会,过走马章台街,使御吏驱,自以便面拊马。” 汉时长安城最大歌妓聚居之所,便在章台街,后全国各地便以章台代指此等烟花之所。 《荀子·正论》:“今俳优、侏儒、狎徒,詈侮而不鬭者,是岂钜知见侮之为不辱者!” 俳优,指古代以乐舞谐戏为业的艺人,更是最古老的相声从艺人,历史上名气最大的俳优,应该就是汉武帝时期的东方朔。 叫的这么雅致吗? 王政点了点头道:“正是,以后咱们势力范围内,这些卖唱说书的俳优,所言所唱,可由咱们指定!” 旁人尚没反应过来,祢衡却是沉思片刻后立刻拍案叫绝:“此策妙哉!” “主公,此乃掌控言路之法,言论一旦为我操持,民心亦自依附!” “此策关乎主公基业,衡愿自请之!” “先生大才,自是当仁不让。”王政点了点头,除了祢衡,此时他手下识字的都没几个,还真找不着第二个合适人选,不过还是叮嘱道:“不过先生切记,若要掌控言论,关键便在两字之上!” “请主公明言,”祢衡肃然道:“衡洗耳恭听。” “通俗!”王政正色道:“诗经固然辞藻华丽,楚辞亦是韵典词雅,可在大部分百姓眼中,流传度却未必及得上《山海经》《搜神记》这类故事。” “所以若要掌控言路,便需说些百姓们喜闻乐见,有兴趣听,读的戏剧、故事!而非什么空谈之诗,无趣之赋。” “而这等故事,关键处亦有两点,一,与我太平道、黄天有关的神话,故事,二,便是一些地主豪绅欺压百姓之类的贫富差距,阶层冲突!” 阶层?这个新鲜的词汇让祢衡陷入了沉思之中,咀嚼再三,若有若思。 “先生且放宽心,本将虽胸无点墨,这类故事心中倒有不少。”王政看着祢衡一脸严肃,笑呵呵道:“咱们接下来多多讨论,一起努力,早些把这些话本,唱本做出来。” “不可单靠各城里的俳优。”从祢衡的反应来看,大汉此时说不能说没有说书人,恐怕却是未曾形成规模的产业,王政微一思索,补充道:“从天辅营和地军中挑些识字的,聪明的,再单独成立一营,嗯...就叫天机营吧。依然属军籍,全部交由先生管理,然后再通知琅琊郡内的所有郡县,让他们尽快将这些俳优,歌姬都遣送到开阳,咱们统一培训!” “主公天资聪颖,思虑周祥,衡真是万难企及。”祢衡一脸佩服地道:“既如此,吾等地方已安,那便要考虑农耕了。” “衡昨日盘查过,其实吾琅琊郡内荒田抛地亦是不少,衡建议,再设立劝农司,专设劝农使,负责两国各城的垦荒、耕桑。劝农使人选,可由将军一样从军中选挑务农出身的士卒担任。转军籍,为官籍。” “等等,荒田不少?”王政打断了祢衡的续言,讶然道:“琅琊国又非彭城那般久经战乱,我军攻此地时战时不长,亦未扰民,怎么会出现荒地?” “主公有所不知。”祢衡倒是胸有成竹,解释道:“彭城那里的荒地,自然更多是因战乱导致人口、壮丁的不足,有地无人中,自然便城荒田。” “而琅琊,却是...咳...主公虎威太盛,大户大家虽暂时抽身不多,可一些中小士族,却在不断离开...” “地主都跑了,佃户们又有几个还会耕种?“ “何况我军虽不曾扰民,可黄巾之名声....嘿嘿,哪里有多少人安心种地啊。” 这是实在话。 耕地又不是今天耕明天收,春耕秋收,那可是要跨过两个季节的。 地种下了,能不能熬到秋收是个问题;熬到秋收了,能不能收获入仓是个问题;熬到收获了,除去上缴地主、郡国的租赋,能落到自己手中的有多少,够不够活命?又是个问题。 何况王政如今虽不扰民,在赋税上又没有突然改制,但此一时彼一时,到收获的季节时突然翻脸,那百姓们又能为之奈何? 所以,劝农耕桑,不是一句简单的话,也绝不是设立一个劝农使就可以解决的。 祢衡在其下很详细地列出了针对各种会出现问题的种种对策。 地主跑了或者死了的,好解决,包括原本的开阳官田、望族私田等等在内,其中荒一年以上的土地全部收为公有。 现有在无主土地上耕种的,承认其土地拥有权,给予田契。而投诚的官员、望族的土地,暂时不动。 这一条,其实王政在此前的彭城已是这么做过了,如今不过是直接形成规矩,条例,以后直接按章办事即可。 公地又分为两份,五成给贫者,二成给有功将士,三成留作军田。有些郡县(如彭城各地)青壮丁壮极其缺乏,地分不完,留下来招徕流民,凡有流民定居,免除第一年租赋。逃亡的地主们,第一年内愿迁徙回来的,得尽先耕种。 至于大汉的赋税,若单只论税,其实很轻,乃是“三十税一”。 大头还是在赋上。 汉有算赋,即户口税,西汉时从15岁起,至56岁,四十年里每年按人头收120钱为一算,商人,奴婢之流更要倍算,女子则是从15-30岁若有不嫁,则五算。 而到了如今的东汉末年,算赋已是夸张到了从一岁起征! 这才是压在百姓身上最大的一座大山。 更要命的是,算赋是收钱,而非直接收粮,这便给了望族士绅的机会,到底一斛粮值多少钱,全是他们说了算! 按照祢衡的建议,如今地盘不大,倒不需要制定太精细的赋税制度,因地制宜即可。 王政如今所占琅琊和彭城,贫富有别,以后地盘扩大,更会出现差异,便不适合再继续按汉制的比例来征收,可在各郡分别制定,如彭城穷些,便可按每亩两升征收,琅琊富裕些,便按四升征收。 至于算赋,也还是要继续征的,毕竟要对冲库兵车马之废。 但是却不需要再以钱为单位了,还给了豪强可趁之机,反正王政收了钱也是要继续招兵买马,不如直接收物,按户征捐棉,稻谷,铜铁等有用实物皆可。 “这...”虽然此举看似合乎情理,王政却还是有些斟酌。 其他倒也罢了,唯有彭城和琅琊这区别对待.... 毕竟他当初起事时也是抓住了人性上的“不患贫患不均”啊,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今自家也这么搞,是否会引起内部矛盾的产生呢? “先生,”王政迟疑道:“不若彭城琅琊两地都按一亩两升征收?” “主公,万万不可。”祢衡正色道: “彭城是我军门户,琅琊却是我军仓廪,若是此地赋税定的太低,钱粮何来,兵马何来?” “而此规一出,短期内便不可妄动,否则更易招来民间积怨,所以琅琊绝不可和彭城一般轻征!” “那好吧...”王政知道祢衡说的也有道理,勉强同意。 却见祢衡又道:“除此之外,所有的种子,耕牛,农具,衡亦建议由咱们统一征收,再行分配各家各户。或许更有成效。” “各家各户?”王政想了想,摇头道:“太繁琐了。” “那不如按百户为一社,归各地劝农使管辖。集中耕牛、农具、种子,计划调配。不足的,可以向开阳或彭城申请,酌情补充。” “这个社,就叫合作社,如何?” 听到这话,祢衡和于禁都是眼前一亮。 于禁管理开阳日久,也有了些心得,便在旁补充道: “将军此策大善,末将以为,可不局限于耕农,商旅亦可在内。” “遭逢乱世,游商变少,粮油布盐流通远不如前,不但稀缺,物价亦不统一。” “不如以后由我军出面与各家商户采购这些,再统一价格分发给各合作社,再卖给百姓,岂不更好?” “文则此言不错。”王政被他提醒,想到更多,重提在彭城分地的事儿,道: “以后凡所占城池,有愿从军者,其家可以先给分良田好地。军户有优先开垦无主荒地之权力。” 说到这里,其他众将终于有发言权了,伏波立刻大声叫好: “将军,这个办法好!儿郎们没了后顾之忧,上战场后更会卖死力了!” 122、有才无德 地方田地的耕种大致如此。 分给有功将士的土地,不想要的,可以折钱,重新卖给天军和官府; 想要的,允许招当地无田者做佃户,代替耕种,官府、军队统一管理。 至于军田。 目前倒是只有彭城已经开始垦种,其他各城人手不足,尽数空闲。现在时值春中,正是耕种季节,晚一日推动,秋收便少一分,却是得立刻操办起来。 祢衡提出的意见,倒是与王政记忆中得知的不谋而合,正是屯田。 “如今琅琊诸县尽入我手,需立刻核实各城各县的真实人口,实际青壮,择其勇壮者入军,余者编为屯田,分驻各城,闲时耕种,间做操练,战时也可守城。只是有一条,本城人不可屯田本城。可东西互换,南北互调,比如临沂的驻扎缯国;东莞的调至西海。” 王政望了眼祢衡,心领神会。 其他人包括于禁徐方都没发现,但祢衡亦是望族出身,却是和自己一样,从当日进入府城拿起那些记载琅琊赋税人口书册起,便第一眼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琅琊郡的这些望族们,实在太过分了,也太离谱了! 彭城国辖八县,且是在去年刚遭逢兖州兵屠戮之下,如今全国亦尚有六万余户,近三十万人口。 琅琊郡久不逢战乱,近年来亦无天灾疾疫,辖十三县,可官府文书上统计的,却只有区区两万户... 这怎么可能? 其他地方暂且不管,他起拔彭城前早命于禁统计过了,单是开阳一城,如今亦有户过万,人口过十万。 难道其他十二县加起来只有万户不成?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各县豪族皆在掩没人口,且行径极为嚣张。 这也是王政前番欲亲身前往琅琊县的主要原因之一。 若要先礼后兵,彼此沟通,那便要找到琅琊郡的望族首领,这等存在只能是那两大望族,王氏和颜氏了。 与齐郡不同,这两大望族根基不在开阳这郡治中心,反在郡内最东面的琅琊县。 “先生此言大善。”王政颔首认可,便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便指了指壁上地图,“我亦欲近期走一趟此处,便是为解决此事,” “主公亲身前往,似乎....”祢衡闻弦歌而知雅意,皱眉沉吟片刻,道:“倒也确实非主公不可。” 若是纯以武力威逼,或者直接铲除,过程是干脆了,天军也必然是胜利的一方,只是这些望族盘根错节,互相勾连,对百姓的掌控亦不谓不深,其带来的反噬只会让整个琅琊郡元气大伤,那最终损害的还是王政的利益。 而若要与这些人谈判交涉,其中分寸把握,祢衡自忖,天军目前也只有他、张昭和王政能做到。 但他首先不合适,无论是之前的出身,还是如今的身份,都有些尴尬,张昭倒是合适,问题是一则远在彭城,而在其未必愿意。 所以这事还真是只能王政这位主君亲自出马了。 士度农定,接下来便该工商了。 工匠这块,作为一个穿越者王政倒是从起事起便始终重视,毕竟后世的三岁小孩都知道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么。 每下一城,壮丁未必裹挟完,任有工匠艺人,却是不管不顾,全数抓走。 至如今,从青州带来的工匠如今早已单独成营,除了一部分之前带去了彭城,如今留在开阳的亦足够使度,足够军队和百姓的大多需求,暂时倒不用管。 商业一条比较重要。祢衡的条呈上,对它的重视仅次农业,尤其是开阳和彭城这等地方,本就得天独厚,既入了王政之手,自要大力发展。 于禁治开阳来,无论军、民都算是管理有方,唯独商业上却是没什么建树。 虽因不扰民之故,已让城内商铺大多恢复了正常经营,可黄巾贼的身份影响下,加上前番又再次严禁出入,曾经的四方流通,却是荡然无存。 内部流通,无非满足军民所需,外部流通,不仅能获得财富,还能得到四面八方的情报消息。 而在祢衡的分析下,其实自给自足上已是有着隐患。 “无论彭城琅琊,如今实已为闭塞不通之地。虽徐州资源丰饶,境内有盐有铁,有金有狂,短期内足够使用。然而其他的呢? “就不说别的,单只布这一条,为全军制甲做衣,已经将诸城搜刮一空,犹嫌不够。主公未来征讨四方,逐鹿问鼎,亦需大招新卒,兵器,甲衣,若是纯靠打造,需多少时日?若能直接买来,又需多少时日?” “尤其外商这块...”祢衡郑重提醒道:“如今我军与糜氏合作日久,固是好事,可若只此一家,却恐有不善。” 王政明白对方的意思,随着地盘的扩大,天军的自给能力亦在加强,可那是因为他始终走精兵路线,招募的新卒不多,即便如此,其中亦仰仗糜氏出力不少,但未来不说外征,便是每城驻守亦需不少兵卒,队伍的扩大在所难免,自不可只靠一家,更不可单靠一家,以免有被其以资源挟制的一日。 “是以,商业根本,在如何招徕外商,供我所缺。” “如何招之?” “商以逐利,许其重利,其必熙熙而来。凡我民用所需,免其税收,官府可给以奖励;凡我军用所需,给以高价。商人已来,而各地官府,必须礼敬之,尊重之,待以上宾,除细作外,一概不得扣留、为难。 “不过,民财有尽时。琅琊倒也罢了,彭城等地,本不富裕。因此,对待前来商人,要有甄别。鼓励必需品输入的同时,严格禁止奢侈品、非军用、民用必需品的输入、及我军用、民用必需品的输出。” 王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却也不能被动等待,我想,还得主动出去。若能找到一条合适的商道,几个固定的供货渠道,那就好了。” “糜氏累世行殖,牛马盐粮俱为其擅,若能继续合作,倒已解决不少。”祢衡笑道:“若是琅琊一行得成,颜氏以布立家,王氏以器闻世,自然皆可为用。” 这样吗? 王政讶然望向祢衡,见他一脸成竹在胸,想是早已打探清楚,不由发自肺腑地叹道:“吾能得先生,实黄天庇佑也。” ...... 一大早谈到现在,该解决的问题都已解决。日将正午,王政便通知众将,决定明日便启程前往琅琊县。 待众将纷纷告辞而去,王政在大堂独自待了会儿,突地想起一事,唤来亲卫问道:“那糜芳上次说何时返回东海,如今可还在开阳?” 亲卫回道:“禀将军,尚在开阳,不过这几日据留守的哨兵回报,似已在做远行准备。” “唔。”王政点了点头,方才祢衡倒是提醒了他,这糜氏家主倒要在临出发前再会晤一次。 便今日下午吧。 让亲兵前去提前知会,王政斜靠在榻上,春日的阳光暖暖,这是从堂外投射进来,遍洒全身,不由遍体舒服,竟是眼皮耸拉,假寐起来。 说起来,昨日与孙策一战,赢的着实不易,心中恶气固然出了,可精神气力亦是损耗不少,令他难得感有些到疲倦,更生出困意。 只是刚没睡一会儿,却又被一声哒哒的脚步声吵醒。 王政一抬头,却见祢衡又去而复返,此时正立在堂前。 一见其神情,王政心知他必然有事,不由问道:“先生,可是临时起意,又想起了什么?” “非也。”祢衡笑了笑,施施然坐下:“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此事出衡口,却只可入主公耳。” 哦? 此事竟需要特意避开于禁等人的耳目? 他双目一凝,剑眉更是上扬,沉声问道:“可是军中有事?” 一边说着,一边本能反应地抬头看向悬空的透明面框,一看经验条,二看各阶兵的数字。 好像都没什么变化啊... 难道是彭城那边,路途遥远,所以祢衡得知了消息,我这边系统却还没更新? “主公。”却见祢衡肃然道:“可知丁鸿,丁孝公其人?” 丁鸿? 我只知道吕布那便宜义父丁原啊。 王政楞了楞,道:“未曾,此人有何来历?” “昔孝和帝(刘虞)即位后,其养母窦太后临朝称制,跋扈专权。她的哥哥窦宪官居大将军,任用窦家兄弟为文武大官,掌握着国家的军政大权。看到这种现象,许多大臣心里很着急,都为汉室江山捏了把汗。大臣丁鸿就是其中的一个。” 祢衡解释道:“丁鸿很有学问,对经书极有研究。对窦太后的专权他十分气愤,决心为国除掉这一祸根。几年后,天上发生日蚀,丁鸿就借这个当时认为不祥的征兆,上书皇帝,指出窦家权势对于国家的危害,建议迅速改变这种现象。和帝本来早已有这种感觉和打算,于是迅速撤了窦宪的官,窦宪和他的兄弟们因此而自杀。” “只是霍乱虽除,却终究让朝廷元气大伤,丁鸿其后便又有一进言。” “若敕政责躬;杜渐防萌;则凶妖销灭;害除福凑矣。” 王政听明白了。 这不就是劝诫他防微杜渐吗? “到底何事。”王政有些无语地看着祢衡。“先生但讲无妨。” 说话不能干脆利落点嘛,我可是穿越者,你不讲典故这些道理我也明白啊。 “主公,如今即丘镇守大将,可是潘璋?” “正是。” 听到这里,王政终于明白祢衡为什么要避开于禁、伏波等人耳目了。 他此时势力初成,军中内部倒还没分什么太多的派系,不过亦开始出现了隐隐的苗头。 基本上众将众军,皆出现了抱团现象,中心便是徐方和吴胜两人。 两人俱与他相识于微末,感情自然身后,而相较来说,能力上徐方更出众些,但若论与王政的交情,却还是吴胜这总角第一。 而众将官中,除了于禁更倾向于徐方外,潘璋,伏波,张饶这些人都更偏吴胜一些。 其中潘璋这被吴胜拉着入伙的,更是与其交情最为深厚。 对于这个现象,王政早已察觉,也知是正常的发展规律。 系统只是让他们誓死效忠自己,可没有抹除这些人的人性。 而人性,自然是偏私,自利的。 “潘璋怎么了?”王政的神情肃然起来,望向祢衡:“莫是即丘发生了何事?” “禀主公。”祢衡正容道:“吾随孙策来开阳时,曾路过即丘,入城一日,却听说潘璋借着代主公镇守琅琊东面门户的机会,上下其手,大肆收受城中大户、豪族的贿赂,更是生活奢夸,广猎女色,短短一月的功夫,便得美女数十人。” “这倒也罢了,得知潘璋发达,又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些亲族友人,如今都跑去了即丘,更被其安排进了即丘驻军里的都伯,将官之流。” 说到这里,祢衡声色俱厉,掷地有声:“观其行其为,便知此獠人品低劣,奢侈贪财,绝非忠义之人,主公万不可继续委以重任!” 原来是这个啊。 王政提到半空的心登时放下,古人总喜欢把才德和忠义捆绑,忠诚和义士挂钩,祢衡这等人更是会走极端,而作为后世人的王政却知事实未必如此。 贪官大多数可能是奸臣,但是未必全是,无德者更未必无才,亦未必不忠。 最起码他所知道的三国历史上,潘璋似乎不曾背叛过孙十万,何况对方早入了系统,已是思想钢印,忠诚锁定,莫说区区潘璋,便是秦桧来了,也不存在背叛自己的可能! “先生多虑了。”想了想,王政还是要解释一下:“昔日汉高与项王争霸,尚且倚重有盗嫂之名的陈平,如今恰逢乱世,有德无才,不若有才无德。” “主公...”见王政不曾放在心上,祢衡大急,还待在劝,却听王政郑重道:“潘璋是有能之人,更不会背叛于我,此乃黄天昭示!” 这样吗? 祢衡一怔,想起自家所经历过的那一幕神异,登时讷讷无言起来。 他亦是当事人,虽不明其因,却知道若当真如此,那无论是奸恶如潘璋,还是耿直如自己,的确都永世不存在背叛王政的可能了。 那个声音带着莫可名状的魔力,让他们连背叛的念头都生不出,遑论行动? 却听王政续道:“不过如今大业未成,我军立足不稳,先生留心地方异样也是对的。再有类似的事情,不可乱说,且自来告知本将就是。” 这句话语意不详,前后文一结合,类似的事情可以理解为地方、也可以理解为诸将、诸官。 祢衡怔了怔,此时王政已踱步向外走去。 阳光映射下,将高大的身影拉长拖地,带着玄色的涟漪。 主公的意思是,他只是不计较,却不能心里没数? 而这个不计较,亦或只是权宜,暂时? 通知一下 明天请一天假,卡文了。 其实不能说是卡文。 写完主角一拳爆揍孙策后,基本就是一波剧情小高潮的结束,那段打斗我修饰了十三遍。。。 接下来就是拜访琅琊,以及打东海了。 很多之前的伏笔,还有接下来的大战,可能包括马战,斗将等等,元素太多。 剧情大纲我是想好了,却要琢磨起承转合,节奏这块。 本来就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结果。。。限免来了。 我又不好在限免这2天请假,免得让书友误会,以为我是。。咳咳,趁机不写。 所以这几天是硬撑着写过度情节,写完都懒得修饰语句了。 限免终于结束了,这下不用担心书友们误会了,我决定理直气壮的。。。 请假一日(声音变小,有气无力) 123、萝莉 开阳,南城区。 某处宅院。 一方雅室内,此时正有隐约人声传来。 这正是之前招待孙策一行人的那处宅院,如今王政虽不曾入住半刻,却早已成了他名下的产业。 其实说起来,如今的开阳便是一草一木,又岂有不姓王的? 不过糜芳既然有这个眼力劲和示好之意,你大气我也敞亮,既然糜芳还未曾离开,这几日来王政也依旧留给他们居住。 他选择在今日主动造访,也自是因为祢衡提醒了他。 糜氏对他而言,远比想象的更为重要。 本来双方能搭上线,是因去年在青州时,王政一路抄家之后,有无数见不得光的财物需要有一条路子清销,换来那些对天军而言更为实用的稻谷,战马,兵器等物。 于是糜令传话之下,他和当时的糜竺便是一拍即合。 可到踏足徐州以来,虽还有些不长眼的望族主动找死,但数量毕竟已经不多,这个买卖自也就利益不大了。 导致无论王政还是糜氏都不怎么再重视了。 当然,做生不如做熟。 到如今,合作自是继续,不过基本便是正经生意了,无非是王政出钱,对方交货罢了。 之前两人在招待孙策的那晚,也已做过沟通,双方都认可这笔买卖可以继续做下去。 所以对于王政今日的造访,糜芳本是有些惊疑不定的。 骨子里虽还有些看不上王政的出身,可这少年这一两年来闹出的动静实在不小,糜芳却已观其行,便知其人非泛泛之辈,如今身为三军统帅,可谓日理万机,突然跑来与自家这商贾之流攀谈寒暄,必是别有它图。 不过席上煮酒清谈不久,糜芳倒第一次发现王政此人年纪不大,倒是言谈有趣,颇对胃口。 没办法,王政在另个年代,的确没做过什么生意买卖,无非是个996的死宅上班族,可无奈他生活的时代信息爆炸,便是不通买卖的人,只要上过网络,总也知道一些颇为新奇的商业思路。 两人相谈下来,随着王政暗暗发动说服天赋,再配上前世的那些段子,瞬间便是相谈甚欢,没多久,更在王政的主动提议下,两人甚至乎称表字起来。 在大汉,私底下互称表字是关系极亲近者才能这般的。 “今儿御寇贤弟真把我的谈性勾扯上来了。”糜芳拍手大笑,一张圆润的脸上挤出的抬头纹都尽是愉悦的弧度:“此处无屦,速来!当真妙哉!” 刚才王政提的一个小故事,本是后世极为有名的营销案例“孤岛卖鞋”。 一则故事点出无数玄奥,无论是市场的迎合与开发,质化的红海与蓝海,还包括战略中的核心定位,即便是不从事营销,业务的天朝人,也大抵听过。 “你这位朋友的确颇为聪慧,不知是何方人士,上名下讳如何?” “额...”王政干笑两声,只得随口胡诌一个:“亦是我青州人,名讳吗,和政倒算是本家,单名一个络字。” “王络?”糜芳点了点,又道:“御寇贤弟,恕某直言,倒未曾听过此人名讳,显是买卖做的并不算大啊。” “这也正常,你这位朋友显是精于钻营之道,却有些剑走偏锋,若欲成大贾名流,更应秉持稳、德二字。” 你这大汉土著要是知道“网络”是什么,反倒稀罕了。 “子方兄说得极是,其实这商贾行事,便与治国抚民一般,不得急功近利,以稳妥为根本。”王政笑道:“但这“此地无履”的故事其实和昔日大商人吕不韦的“奇货可居”殊途同归,讲的无非是欲谋大利,有时候不仅要甘冒大险,更要走些偏锋。” “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嘛。” “人无横财不富...”糜芳闻言双眼一亮,抚着短须道:“这话某倒是第一次听闻,唔,确实有些道理。” 其实此时他已听懂了王政的言外之意。 王政如今正是将其和麾下的黄巾势力,比作了那片无一人穿鞋的孤岛,而那些不看好他的未来的望族豪绅们,便如那长吁短叹的甲商一般,觉得其没有投资的必要,也没有买卖的空间。 而糜家,又是否要做那慧眼识珠的乙商呢? 糜芳也在犹豫。 首先,他和大兄糜竺自都不希望糜氏继续只是一个以商贾闻世的家族,而汉廷气数将尽也是人人都看在眼里的事,眼见未来或许便有改朝换代的可能,这等情况,落在普通百姓身上,自是莫大的苦难,所谓“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但在糜氏这等豪绅家族看来,这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若是选对真主,一旦扶得龙庭,糜氏便可鹰扬万里,鱼跃龙门,让整个家族的影响力,声望,都上升几个台阶,甚至成为汝南袁术那等天下顶级的门阀。 那王政,又会否是那条真龙呢? 糜芳在开阳日久,对其和天军也算有些了解了,扪心自问,他承认对方如今根基渐稳,已算有些一方雄主的气势,远非其他黄巾贼寇可比,但若说此时便有问鼎的机会,却还言之过早。 当然,反过来说,要是王政已有了问鼎天下,位登九五的明显迹象时,他糜氏再去投资,恐怕也为时已晚了。 糜芳有些犹豫不定,他们糜家和王政目前的关系,只能说是合作,不能说是投资,而王政今日来此,便是在主动谋求糜氏在其身上下重注。 他长考之时,王政亦沉吟不语,只是盘膝而坐。 这也算是他给糜氏的一次机会。 本来的糜氏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饱满肠肥的猪仔而已,什么时候统一徐州什么时候便是杀猪过年,只不过听到祢衡的分析后,王政也有了新的想法。 诚然,望族世家是他未来必须要面对的大敌,莫说大部分世家看不上黄巾出身的王振,便是看得上,王政也没兴趣再建立一个类似东汉或者两晋那样的王朝。 若是做到了最高的位置,依旧还要束手束脚,不能乾坤独断,那这天子还不如不做。 但若是完全纯凭自家一己之力,哪怕有系统相助,也确实艰难了些,何况阶级分化在未来的天朝尚且存在,何况如今的时代? 即便王政建立了一个新的王朝,也势必会带来一批新的统治阶级,所以在他想来,糜氏这等有钱无势,地位不高的中小望族,其实是可选择的对象。 既能祝自己一臂之力,又不会在未来出现尾大难去的隐患。 当然,若是糜氏拒绝了自己的好意,那便只能继续磨好屠刀了。 在他思忖之时,糜芳终于开口了。 他有些忐忑地望了眼王政,沉声道:“天公将军,此事干系重大,某一人确实难以决定,可否容某回东海与家兄先商议一番?” “可。”王政点了点头。 不错了,对方没有直接拒绝,或者顾左右而言他,已算是可以接受了。 “多谢将军。”糜芳见王政没有立刻变脸,心中暗送一口气,却见王政笑吟吟地用手指敲着案面,带着玩笑意味的来了句:“子方兄,政来拜访时就有言在先,此清谈之时,正当畅谈豪饮,论风月情殇,只有主宾之别,何必口称官职,让这意境沾染了俗气。” “且满饮三杯,稍作惩戒。” 糜芳一怔,旋即哈哈大笑:“是极是极,御寇贤弟所言正是,是某又称呼错了。” 饮完后又感慨万千道:“某亦坦言相告,无论某和兄长,的确都不愿家族再只屈身商贾之间,唉,便如巨富者如陶朱公,操计然之术,成巨富,又辅佐越王,功成名就,还不是得明哲保身,退隐太湖?” 看其面色微暗,似是被王政今日打开天窗说亮话,勾起了心病。 文景时期,御史大夫晁错力行“贵粟”之策来填充国库,凡是向朝廷献粮的商人,都可得爵位、赎重罪,自此商贾地位渐高,甚至到了灵帝,造宫中市,自个也装扮成商户,玩得不亦乐乎,商人之身,早已恢复了前秦时那般高度。 只是自光武重建汉廷以后,商人的地位却又肉眼可见地在节节衰退。 再到如今的乱世,正所谓小贾贾于市,大贾贾于朝,糜家财资逾亿,富甲一方,当然也想像先贤那般,觅得明主,既能保命求存,也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糜氏原本的掌舵人糜竺出仕徐州长官陶谦,亦是稳其德行威严,未尝不是抱了这等想法,徐州虽是四战之地,可人民尚武,资源富饶,若遇雄主发愤图强,便是极合适的霸业之基。 陶谦虽年事以高,但尚有两子。 只是其先败于曹操,不但丧失了徐州的民心和自家的威望,连他那两个儿子,据糜竺观察,最多不过堪堪守成之资而已。 徐州可不是益州这等天险可依,孤垂西南的地方,便是守成亦可安享几十年太平,若无汉高那等既有开拓之雄心,亦有拓土之能力的英雄,坐拥徐州这样的地方,一味守则便只能是坐以待毙。 这也是为什么王政都侵犯徐州疆域了,糜氏亦依旧和其藕断丝连之故,非其欲也,实不敢也。 糜氏不看好陶谦的未来,便更不敢得罪任何一方拥兵自重的诸侯。 而王政这等贼寇出身的,有可能更不讲脸皮规矩,一旦交恶,他们再富,也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长兄糜竺一贯交游天下,心中也是暗存了如昔日秦国吕氏,寻奇货可居之人的想法。 但自古枭雄霸王,无不狼行鹰顾,同苦而不可共贵,王政目前的能力,糜芳已觉得其有几分机会。但秉性如何,是否可共富贵,却还要好好看看。 若是秉性能力皆可,糜芳觉得,此时的王政已有资格让糜氏投上一把了。 毕竟天下诸侯,其实可选择的亦不多,如袁绍袁术那等强势诸侯,他糜家倒是看的上,更想上赶着去投资,问题是,人看不上他啊,更不给机会。 ...... 正事谈妥,不久后,糜芳便告罪一声,先去商行处理一些琐碎了,毕竟他明日亦要返回东海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见春日明媚,王政倒也没急着返回郡府。 说起来,如今他才是这座宅院的主人,却连全貌也未曾窥尽。 穿过枝蔓遍布的漫长游廊,王政来到了一处园林。 偏有偏的好处,这宅院位置虽差,却在开阳这等州治城市里拥有着比郡府还大的后苑。 有钱人果然会享受啊。 一边感慨着闹中取静所代表的奢华,王政一边沿着吊桥虎目巡回,游悦着满目的一片翠绿。 却在某一刻将将停驻。 那是在南方的位置,一道山泉由山壁一面破岩泻出,在这美若人间仙境的天地中突兀形成一个瀑潭溪涧。 水潭旁,一个少女赤足坐在谭边,正用脚尖拍打水面。 阳光斜照,水面泛起了金色的涟漪,那些色彩斑斓的淡水鱼,早被仆童们养得膘肥体壮,似乎并不惧怕人类的靠近,追随着少女的足趾上下游动,似乎想弄清那白皙纤细的东西是否是食物。 引得少女伸出粉色的舌尖,吃吃地笑了起来。 浅浅地笑声,清脆如水谢竹摇。 偶尔还有鱼儿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溅湿了少女的鬓角额头,更见其脸色白腻,光滑晶莹。当真是玉承明珠,花凝晓露。 王政突然怔在了当场。 他不是没见过美女,只是这一幕场景太过梦幻,而那少女的美更是天真无邪,让早已习惯了杀戮和血腥的他,突然感觉有些不真实。 也许感受到了王政的目光,那少女侧身抬头,望了过来。看到是个陌生人,哎呀一声,登时收敛了笑容。 她扳起了脸,似是想表现出凶巴巴的模样,只是咬着嘴唇,脸颊两鼓之下,却让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愈发可爱动人,却是毫无威严。 便在王政发怔之间,一些纤秀的人影就带着胭脂幽香凑了过来,歪着头儿,盯着他来回瞧了一遭,拍手问道。 “喂!” “是新来的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 这声音稚嫩清脆,让王政终于回过神来,情不自禁地叫了声:“哦,原来是个萝莉啊。” 少女的身材颇为成熟,若不听声音,还真判断不出其的真实年龄。 当然....其实声音也未必就靠谱了。 “萝莉?”少女两个双髻儿颤颤地问:“什么意思?” “额...”王政干笑一声,胡扯道:“萝者,蔓草也。” “所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这是恭维你的意思。”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思忖。 这小丫头虽然姿色不错,可还未必极的上当日赵县所遇见的双刀妇人啊。 为何竟能让我发呆这么久? 难道是天生的高魅力? “清扬婉秀....”那少女听到后,毫不矜持地点了点头:“确实很符合本小姐。” 话说一半,突然俏鼻一皱,直接瞪了过来:“不对!” “这是事实啊!“ “你这人为什么要说是恭维呢?” 124、石贝之女,正文之君 “好好,是我措辞有误。” 王政哑然失笑,这少女的自信让他有些无奈,不过他毕竟没自贬到要和个豆蔻年华的丫头斗嘴的地步。 哪怕不说他如今的身份,便是单说年纪,此时的身体虽不过是个不及弱冠的少年,可身体里藏着的那个灵魂,两世为人加起来,都快四十而知天命了。 “是形容,不是恭维。” 见王政口头服软,春天再次绽放在少女的脸上,这时王政才发现这还是个有梨涡的宝藏女孩,一笑脸颊儿便氲出两个浅浅的漩涡。 “嗯,孺子可教。”少女直起身子,大大咧咧,老气横秋地问:“对了,你是新来的吗,叫什么啊。” “我?” 此时的王政已看明白少女显然是将他当成了仆童之类,本欲直接言明身份,话到了嘴边,却停了下来。 话说起来,自起事以来,已然很少有人能这般洒脱的地与他交谈了啊。 便是霍姒吴胜,大多数时候,也总是带着小心翼翼的拘谨。 这等难得的轻松对话实在有些难得,阔别已久之下,王政突然想多持续一些时间。 “我可不是仆童啊。” 想到这里,他耸了耸肩,对方显然便是糜家人,说这等假话一则太易揭穿,二则他就算不想当一个人人敬畏的将军,却也不想被眼前的少女看轻,便随口道: “今日天公将军来造访糜老爷,我是跟着来的亲卫。” “名字嘛...”脑中一转,王政胡诌道:“我姓郑,名文。” “亲卫?”少女歪着小脑袋,上下打量着王政好一会儿,神色有些狐疑: “身材倒是魁梧,只是既是亲卫,为何不再一旁随侍,却跑到这里来了?” “此时开阳固如金汤,将军又神力过人,哪里需要什么亲卫?”王政洒然一笑: “何况他如今正与糜老爷在商谈要事,要求我们先退避一旁的。” “我本是到处闲逛,无意间至此地的。” 这理由虽然有些牵强,不过王政气定神闲,神色坦然,倒是全不露怯,更是暗暗开动了说服的天赋,终于打消了少女满腹的疑窦。 不过疑窦虽去,又生好奇。 “这样啊。”少女轻“哦”了一声,又问:“对了,你既然是那个王政的亲卫,那不是很了解他?给我说说?” 这世上应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吧。 “何出此言?”演戏演全套,闻言王政刻意露出警惕的表情,盯视着少女道:“话说你问了我半天,我还没问你是何人呢,何故要打探我家将军?” 没办法,王政的确是个历史小白。 要知两人会面之初,少女曾自称过“本小姐”,在对礼节,名目极为重视的大汉,这本身就代表了两种意义。 一,少女不是平头百姓,最起码她自己觉得自己身份高贵。 大汉女子的地位虽还没低到明清那个份上,可封建的父系社会也绝对高不到哪里去,女性的自称大抵相当卑贱,甚至,有讽刺的意味。如“贱妾”、“奴婢”等。 二,古人的自称很多时候是因人而异,对下位者,对平位者,对上位者皆有不同。 比如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一国之母的皇后,对皇帝时才会自称臣妾,对其他的臣子只会自称本宫。 少女之前当王政是新入府的仆童,便自称“本小姐”,其身份已然是呼之欲出。 这一切王政都不清楚,看多电视剧和网文的他,以为“本小姐”在古时亦是人人可以自称的。 而少女闻言亦是一怔,她自然便是跟随糜芳一起来到开阳的糜贞了,似是没想到王政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合乎情理。 跟着那王政造反的,都是一群流民吧? 缺些见识也是正常。 “我姓石,单名一个贝。”糜贞眼珠子一转,同样胡诌地回应。 “至于打探....你这幅作态作甚啊。”糜贞轻哼了声,撇了撇嘴:“不是你自己方才说开阳稳如金汤,王政神力过人吗?” “我一个小女子,还能对他有什么威胁不成?” 额... 被她这么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一怼,王政倒有些哑口无言起来:“这话倒是不差,不过你一个女儿家的,怎么会对将军此等人感兴趣?” “这种人?“糜贞眉头一皱:“哪种人?” 瞥了眼少女精致的巴掌脸,王政一双乌黑的瞳仁带着盎然兴致: “外人眼里,咱们将军或是一个打打杀杀的武夫,或是目中毫无君父的反贼,反正不管如何,都不应该是你这等深闺少女会感兴趣的啊。” 说着,脑海中闪掠过如《玉娇梨》、《西厢记》等故事,不由调侃道: “姑娘是如卓文君那般的佳人,自然更应对与司马相如相似的才子感兴趣才是。” “司马相如?”糜贞嘴一撇,似乎十分不屑:“此等儒弱书生,手无复击之力,怎堪一用?” 哦,你很看不起读书人啊? 王政大感诧异,不由笑道:“此话未免有失偏颇吧,我记得糜家家主好像也是个儒商,亦非武人吧。” “若是太平年月,儒生自是有用,亦是良配。”糜贞摇摇头:“如今嘛,除非是荀令君那等治国安邦之才,否则一般的儒生儒商,只知吟风弄月,却是无用之辈!” 呦,还遇见了个狗货的小迷妹啊。 不过也正常,王政穿越以来已大致清楚了,在如今的大汉,荀彧这等家世好,能力强,兼又背负江北第一帅哥美誉的荀彧,在徐州乃至整个天下,名声实在好的太夸张了。 “那你的意思是...”看着眼前的少女双手一展,蛮腰一直,挺着小胸脯,一脸指点江山的模样,王政觉得这人小鬼大的一幕实在太有趣了,忍不住出言逗弄道:“打听天公将军,是觉得他是良配?” “怎么,还想做他的妻妾不成?” “若是本小姐瞧的上眼,妻倒是可以,妾是不可能的!” 好大的口气啊。 王政咧咧嘴,看来我自己的意见都不用问了,你这就替我做主了? “怎么,看你这等表情....”糜贞转头过来,笑眯眯地看着王政,美目顾盼:“你家将军莫非已经娶妻不成?” “那倒不是....”王政摸了摸鼻子。 “他既然尚未娶妻,为什么我不能是他良配?”糜贞歪着脑袋,依旧笑眯眯地,只是开始不自主地露出了颐指气使的意味,那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上位者养出的本能。 “难道你这竖子,竟然觉得我不够资格吗?” 这话一出,王政登时一怔。 倒不是因为那句很久不曾入耳的蔑称,若是他人也倒罢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关键还是一个漂亮的丫头片子,以软糯的童音喊出这话,实在难以令人生气。 他只是觉得人生当真唏嘘,世事实在难料。 偶遇一个漂亮妹子,竟然是想要做他老婆?yy小说也不敢这么写吧? “够格够格...”王政不欲与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何况一个漂亮妹子这么仰慕他,他心里自也有些暗爽。“我只是好奇,你应该连王政的面都没见过吧?” “怎么就有了做他妻子的盘算?” “所以我说了啊。”糜贞笑了笑,道:“前提是我瞧的上眼他啊,不过听说这王政长的蛮英俊的,是吗?”最后一句话时候,又侧头望向王政,带着期待地问。 “额...” 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从哪里听到的谣言啊,王政静默片刻,有些无言以对,半晌冒出一句:“那你觉得我长的怎么样?” 糜贞呵呵一声,没有直接回答。 “那你看上王政哪一点呢?” 被一个美女暗恋虽是件令人从头顶舒爽到脚底板的好事,但王政还算有自知之明,自己带来的是骑砍系统,可不是泡妞系统,说实话,他有自知之明,自问身上没什么吸引异性的优点。 所以,他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你方才不是已经说了吗?”糜贞笑道:“怎还一味问我?” 我说了? 王政又是一怔,思索了会,试探地道:“是打打杀杀的武夫,还是目无君父的反贼?” “皆是。” 见王政一脸的问号,糜贞道:“既是君父都放在眼里,自然是不甘人下的大丈夫了。” “既能打打杀杀,那便是猛虎,而非羔羊了。” 说到这里,糜贞手指一摆,笑曰:“关键是,年纪不大...” “心有波澜的少年英雄,且如今已操持万人生死,权柄在握,自然是吾等女子最中意的良配了啊。“ 最关键的还是权柄在握吧?王政感觉明白了自己这个香饽饽的最大价值了。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说到这里,糜贞笑嘻嘻地望向王政:“你是不是觉得本小姐爱慕虚荣?” “额...”王政干笑几声,避而不答,只是道:“如姑娘你这般...嘿...清扬婉兮的萝莉,似乎更应该看中人品,道德,学识...” “大谬也...”糜贞直接截断了王政的续言,理直气壮道:“爱慕如荣乃是所有女子的天性!” “本小姐再如何清扬婉兮,又何独例外?” 其实异性相处,尤其是单独相处时,哪怕话题内容可能在随着时代变化,但相处的本质是一样的。 只要不是互相讨厌敌视,又或者互相互相戒备提防,一旦打开某一个话题时,就很容易说个没完。 这倒不能说就是彼此看对眼了,郎情妾意了,而是本性上的异性相吸,哪怕没有什么风怀恋慕,亦是如此。 而且两个人都是各自生活圈子的最顶层的存在,王政固然只有霍姒和吴胜两个亲近人,糜贞亦只有两个兄长可以平等对话,说白了,这等偶遇之下,遇见一个能不卑不亢面对自己的异性,本身对两人都是一个新奇有趣的经历。 而且要取得一个异性的好感,无论男女,一般只有两种人。一种是那种天生有异性缘的,仿佛磁场就带着取悦他人的属性,另一种就是有自信底气。 便是一个书呆子宅男,若是真通过个人努力成了一个亿万富翁,你也很难看到他再如年少时那般对着美女失措了。 时光会让木讷变成沉稳,沉默寡言变成惜字如金,他的自信和底气不需要任何华贵的房车,衣物来做备注,已足可让人一眼窥见。 成功者和失败者之间的区别,有时候真的不仅仅是权势和财富。 而此时的王政,亦有了这种自信和底气。 却见糜贞继续侃侃而谈,“你看食肉的野兽里,强壮的狮子能获得一群母兽的围绕,食草的生灵中,鹿潮的头鹿也永远是最高大,鹿角最长的,可见寻求强者乃是这天地间所有雌性的本能!” “我等女子柔弱,无论身材气力皆不如男子,便如藤蔓,若要生存,便需寻求大树缠绕,攀依,既然是选择大数,那自然是要选择最高的那一棵了,否则...” 糜贞摊手道:“雨露何来,阳光何来,如何生长,如何茁壮?” “你们男人嘴上常说娶妻娶贤淑,但是你们为何要纳妾?比如我二...糜老爷之前在下邳买了个美妾,就用了三十万,为何?还不是看重容貌?” “所以我等女子贪慕虚荣,便和你等男子爱慕容貌一般,都是天性本能,谁能免俗?” “只有在这一点上先满足了期望,再去考虑其外貌,品德,性格这些,至于哪一点更重要,就看个人眼光喽。” 看着少女叽叽喳喳的说了半天,王政的神色由茫然变成了若有所思,眼中更闪过赞赏之色。 其实聊到这个份上,王政已隐隐猜出了眼前少女的身份,虽然他还不知道对方是不是那个历史上的糜夫人,但很明显必是糜竺糜芳的亲属一流。 而这个女孩是真正的难得的让他耳目一新的女子。 不仅仅是容貌上的秀丽,还有在这般年纪,就具有如此难得的见识和率真。 一个有趣的女子。 日头渐渐西落,目送对方袅袅驰去的倩影,王政抬头看了看天,头顶明澈如一潭静水,昼色如少女笑容一般明辉灿烂,在心中补充修正了下。 一个美貌、年轻、有趣、早慧的女子。 125、出发前 当王政从府苑走出来时,暮色已然深沉。 南城区本就是开阳商铺最为集中的地段,而在这时候,收工的民夫仆从们自然纷纷出现在街道巷陌,相比来时,人流量登时密集许多。 急欲归家的行人们脚步匆忙,踩踏出来的尘土,被凉凉的晚风一吹,便见灰色的颗粒飘荡地到处都是,茫茫一片。 占据的时间久了,天军既然始终未成侵犯自家的性命和财产,百姓们的畏惧之心自然渐去,虽不至于军民同心,却也不再避之唯恐不及。 便如此刻,王政虽然穿着常服,可身边的亲卫们却是人人披甲带刀,结果那些百姓们虽不敢大声说话,却不时窃窃私语,对他们指指点点的。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乱糟糟地汇聚在一起,不能说挡住,却也拖慢了王政等一行人返回郡府的脚步。 亲兵头目见状,正欲上前为将军清道,却被王政挥手阻止了。 这一幕其实让他很熟悉,亦很欣慰。 熟悉者,自然是因为让王政联想起前世每日下班时的那些晚高峰了,这等会让普通人烦闷郁郁,的熙熙攘攘,却会让城市的统治者看到繁荣昌盛。 而欣慰者,自然是王政能从中看出来,开阳的百姓们已在接受、习惯他的统治,他的军队。 他们或许还心存畏惧,只是已不再视这些黄巾如毒蛇猛兽了。 这已经很难得了。 王政很清楚,能有这结果,无非是安民令的贯彻执行的结果,毕竟百姓才是最实际的,看的是行动而非言语。 可破坏永远比建设更容易。 让道于民这等小事,或许不会因此让他们更加拥护爱戴自家,但若是做了与民争道,那反而可能会丧失来之不易的融洽。 百姓对一个领袖,一支军队的印象,本就是无数个细节积累而成的。 更关键的是,他和天军现在在做的,还是比建立形象更难的改变形象。 于是一行人全都勒马停在一侧,直等到夜色降临,他们才终于通过了南城区,回到了郡府,此时月色清辉,万家灯火,无数橘黄色的光点带着馥香的炊烟飘盈满城。 邸门外逢上等了多时的祢衡和于禁,却是王政之前在彭城曾动过念头,让自家的军队与当地百姓结亲,这想法提出来后也被众人认可,如今开阳也在筹备这个事情。 首先自然还是从将官以及天兵开始,于禁是如今开阳的最高长官,祢衡则是王政的首席谋士,两人又都写的一手好字,自然便是他们操持了。 当然,后世尚且有领导一张嘴,下属跑断腿的说法,其实有时候何止是执行,王政念头一起,除了最后的落地执行,连如何推行,章程细节也都是要祢衡和于禁来做了。 ..... 负手窗前,夜禁已开始推行了,如今的时分,整个城市的喧闹已快到了尾声,看着眼前连绵起伏的屋角飞檐,王政喃喃自语道:“我军如今能占得此地,乃至本将从一无所有,身无长物,到坐拥两郡,占据几十城,皆是兄弟们浴血奋战的功劳啊。” “但即便如此。”王政回头望向两人,郑重道:“日后亦不可强取豪夺,劫掠女子。” 那日听到祢衡谈到吴胜因一贼而连杀数百人的事情,让王政吃惊不小,倒不是因吴胜做了这等事情,而是他此前竟然一无所知。 后来因此反思过,所谓有一得必有一失,有系统之助,让王政天然具有对麾下军队的绝对掌控力的同时,其实也让他经常忽略了很多事情。 那些事情可能发生过,只是因为无论是将官兵卒还是系统,都觉得并没有损伤到王政的利益,所以即便他们做了,王政也不知道。 以前那些就算了,王政不希望以后还会出现一些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 于禁一怔,倒也没傻到直接否认,更清楚王政说到“日后”的意思便是说这次结亲一事上不可以势迫人,便道:“将军放心,此等事情乃是为固我军在徐州的根基,自是全凭自愿。” “那便好。”王政颔首示意,略过前事,直切主题:“那说说吧,如何操持?” “禀主公。”祢衡出列,朗声道:“首先,既是结亲,吾等意思,便是先划出范围,之前因罪处死过的官员,武将的妻妾女亲,皆不在此例。” 王政点了点头,这是应该的,既已结下仇怨,自不可引狼入室。 “其次,全军现在琅琊的尉级将官共有一百五十四人,其中已婚配者三十五人,未婚者一百一十九人,前者可用这些抄没的望族,官员的婢女之类赠送为妾。” “这个法子倒不错。”王政眼睛一亮,确实啊,自己只考虑了单身狗的感受,可同样是为自己效力,若是只赏后者而忽略前者,未必有厚此薄彼之嫌。 要知道这些将官,一年之前亦大部分不过是流民草芥,说白了,这般情况下能娶到的妻子也未必出色,望族豪绅的婢女之流,也大多貌美出众,尤其是多通音律、歌舞,能送之为妾,亦算是笼络人心。 “后者,便是选择各城中投诚的官吏,望族的族女之流,纳为正室。”祢衡接着道:“既是主公恩典,将官这类聘礼,就不必个人出钱,且由军中一起置办,我已命人统计合适的家门名单,两三日内便可大致出结果了。” “不错。”王政点了点头,祢衡心思聪慧,已看出了他隐约对世家的顾忌,所谓合适的家门,便是不可是大族大户。 所谓上行下效,天军如今人数众多,王政再有能耐,也不能让所有人都成家立业,只要将官这一层与本地百姓结为一体,那后面下面的兵卒们也自然有样学样。 说完这事,由于王政不日亦要出发琅琊,三人又商议起了其他事情。 捕盗司搭建的很快,只用了一天的时间,王政就从天军中抽调出了三百余符合条件的人选,接下来会陆续分往各城,另外祢衡亦以天公将军的名义给徐方,吴胜等人发去公文,叫他们各自再在本城遴选驻军、土著百姓,凑够人手。 至于彭城和开阳两大中心,捕盗司的所有人,按照既定的思路,全部由王政的亲兵担任。名义上是民事官儿,编制上依旧按军制,其首领分别称之为捕盗司都尉,捕盗所都伯。 当然,其中在祢衡隐晦的建议下,王政也特地没有选择赵县,乃至齐郡人。 随着军队的逐渐扩大,目前军中的派系、山头基本就是吴胜和徐方两人,而还有一点越来越明显的,便是中坚力量中的赵县人,齐郡人的比例越来越大。没办法,他们跟随王政的时间最久不说,由于很多原因,起事这一年基本硬仗很少,伤亡不大,功劳却不少,出现这种现象也是正常的。 自然,即便有系统保证,王政亦要注意这点了。 往大了说,吴胜在临淄一次诛杀百人,且此事在王政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发生,这等情况王政绝不想再次重演,所以捕盗司最好是和目前天军最大的派系没关系,那就可以没有牵绊,最大限度的踢开军队影响,做到公事公办,可以更好地去领会王政的精神、执行王政的命令。 往小了说,捕盗司名义上只管捕盗,却因了有搜集情报的权利,从而实际上担负有一定监督地方的职责。既然要监督地方,那就要减少人情往来,同乡同县的世故因素。 而目前的捕盗司,可以说是以部分张饶带过的黄巾旧部,和一部分投诚后入了系统的徐州人为主,这也算是目前天军中的另外2个刚刚成形的派系。 不过地方捕盗好说,情报搜集这些人却没经验,这一点王政没有,祢衡亦是没有,倒是于禁见多识广,略知一二,勉强集思广益,勾勒出个框架。一口吃不了胖子,框架有了,具体细节只有在工作中自己慢慢地领会、补充了。 盖上最后一个印章,王政伸了个懒腰。 不算开阳捕盗司,单只琅琊国其他十来座城,捕盗所大小官吏,需要的任命书就得三四十份。为了表示重视,每份任命书本来计划都是祢衡起草,王政亲笔誉写,只是看到王政那狗爬的隶书后,加入系统的祢衡虽忍住了出言讥讽的冲动,却是立刻就挥开讪讪的王政,决定都由他来。 一说到这事,王政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连忙扯开话题:“合作社进展的如何了?” “回主公,公文已发给各地。”祢衡正色道:“单只开阳所辖百余乡村,衡这几日已经开始着手。” “还是要加快点速度。”倒不是不信任祢衡,而是目前的时间确实太宝贵了。 王政提醒道:“如今是春耕时分,晚一日,未来几月后的秋收就要少一分收获,尽量赶在之前把合作社的雏形定下。” “喏。” “各类百姓所需,盐、布之类,等各城的求需量报上来,统一从府库中发派。合作社、代销店卖得的钱,一半交付军中,两成留在各城做为民用,暂交劝农使掌管;剩下的就给你彭城总管府吧。” 民政刚刚起步,就目前而言,仍然军民难分。包括彭城,开阳总管府在内的各城民事官衙,基本上一文钱也无,事事都得找王政。 最麻烦的是,之前管这个的徐方如今人在彭城,很多东西祢衡等于是从零入手,先了解军中储存,再行配给。 说起来,他如今的官职未定,却已大权在握,开阳和彭城谁更重要不好说,但目前来看,王政坐镇的开阳才是天军势力里的真正中心地带,而如今的钱粮,行政,民生,甚至一切军队以外的事务,等于皆由祢衡一人操持。 这个上辈子到死都是“处士”的毒舌,这段时间活的很是嗨皮,毕竟无论清高桀骜与否,男人骨子里都是嗜好权势的,所谓小男人不可一日无钱,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何为权? 说到底,无非人财物。有人、有财、有物,这便是世间最大的权利。 有这等实权在手,是否有虚名,祢衡自然是不在乎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袁术虽然送来了徐州刺史的印鉴,虚名,但王政目前还没考虑是否要立刻洗白上岸,目前他麾下的都还是杂牌的官职。 高兴归高兴,祢衡倒还是沉得住气,没有喜形于色,又提醒王政道:“主公,合作社一立,各地民政用钱、物的数目就大了,主公之前说让各城自留二成,当真是见微知著,更是远见万里,有先见之明啊。” 哦,难得啊,你也拍起马屁了? 瞅了祢衡一眼,王政看出来,这丫最近心情很不错啊,笑了笑,道:“其他城的先不管,你来算算,开阳一城所需货物大抵多少?” 文丑虽被射杀,带来的负面影响却没消退,自那一战后,外地游商就此绝迹,西面兖州正在交战,北面青州,东面东海更是想都没想,如今下来,若是三两个月没关系,民户家里总有些储备,勉强敷用,马马虎虎过的去。时日一久,一旦百姓自家储备消耗殆尽,官府的压力就大了。 “其他还好说,彭城,琅琊皆有盐、铁矿在。”祢衡思索了番道:“若要说短缺地,恐还是布匹、药材之类。其实便是铁器,亦有远虑。” “冶炼场中出铁,军用只是勉强够用度,如今各城铁匠也尽数被主公征刷入军。衡这几日游走民间,体察民情,外城其实已有不少人家铁器不足,甚至有连鼎和铁釜都没有的。” “铁器、布匹紧缺,还可用它物代替,唯有药材一项,民间百姓生病,几乎已快到无医可看,无药可用的地步了。 “不知主公有无注意,说起来,无论太平道还是五斗米教,这十几年来势力膨胀,便是因为民间缺医,更缺药,所以才家中老幼凡患病而者,皆寻求神道符水,此亦不得已为之。” “大汉天下各地如此,徐州多年征战,更是极为严重!” 城中缺医少药,王政是知道的。这种情况的出现,有缺少商人来往的因素,也有大部分的医生、药物早在破城时就全被征入军中的原因。可却没想到,已经紧缺到这样的地步了。 其实,何止民间,连经数次战斗,即便军中,存药也所剩不多了。 若是这般下去,便是自己经验再多,不断展现神迹,亦是无用。 升兵卒的阶位,只是提高了他们的身体素质,让其生命力更加顽强,来抵抗疾病,伤势,可若是无药无医,那其实依旧是慢性死亡。 王政皱了眉头,自家有糜氏这条路子,倒是能带回来药,可肯定要优先军队,不能民用,那怎么办? “组织医者大夫,安排天辅兵,民营随同多采草药,先救救急吧。”王政思忖了会,道: “明日,我便带着五百天诛营骑兵,前往琅琊!” 归根结底,物资的匮乏要解决还在通商。 而这一点,目前王政只能寻求士族的帮助了,而要和琅琊的士族合作,便要先去和王氏、颜氏照面了。 糜氏远在东海,王政可以给糜竺糜芳考虑的时间。 这已在掌握的两家,却没有这个转圜的余地了。 要么合作,吃上这杯敬酒。 要么... 126、东海 已是兴平二年的春分时节,仲春之月。 清明将至,正是元鸟南回,雷动天地,龙蛇惊蛰的时候,阳光初初冒起的时候,风都带上了轻柔的暖意,吹得满目明媚。 此时,正有一行艑船陆续行驶出了码头,顺着宽阔的河道,一艘艘地向着东面驶去,不过小半个时辰便飞快地出了开阳辖区。 艑船,便是此时的一种小货船,单帆,吃重又好操持,唯一的缺陷就是载人不多。 王政眺目远看,便见河岸两侧的野草褪了青黄,尽是油亮的翠绿,偶尔还有些不知名的花瓣凋谢,跌入浑黄的滔滔流水。 其中几片娇弱无力般被风裹着,飘到了河中心,只浮得片刻,便被浩浩荡荡的水流吞没。 到了黄昏时分,遇到一阵长风,速度倍增之下,更是隐隐能看到了另一座城池的影子。 “将军。”一个亲卫走到了挺立船首的王政旁,兴冲冲地道:“那莫非便是阳都县吗?” 见王政颔首,亲卫忍不住感慨道:“水路确实便利,这才一日不到,便行了不知百里了吧。” “这还算是慢的了。”王政笑了笑,道:“今日老天不给力,若是顺风,恐怕如今都能看到东安了吧。” 大汉在航运上不算发达,船只纯靠帆船,这等情况下速度快慢基本只取决是否顺风,以及风势如何,若是天公作美,基本最快可以达到一个时辰百里的惊人速度,但船不可能次次都顺风,因此平均下来大抵会是在四五十里每个时辰。 开阳位于琅琊郡极东面,而琅琊县却是处在最西面,若是走陆路,便是星夜奔驰,恐怕也需要五六日的功夫,最后为求节省时间,王政只带了两百名天诛营的兵卒,更选择了水路。 这样下来,即便是绕路,也最多两三日便能抵达琅琊县了。 琅琊县,在未来的天朝,亦有个好听的名字,青岛。 《史记.秦始皇本纪》载,“盖海畔有山,形如台,在琅琊,故曰琅琊台”。 琅琊县,便可谓是因琅琊台和祖龙而得名。 据说秦始皇统一中国后,五巡天下,其中便曾三登琅琊台,而且说起来,这座千年后的巍峨大城如今虽不算雄壮,却既是天朝海盐的发源地之一,拥有着“四大古盐区”,同时亦是“五大古港”,更有可能发生了天朝最早的一次涉洋远航... 相传徐福东渡朝鲜、日本,就是从此地启程的。 不过乘船这玩意,向来是初登舢板时眼前一切皆觉新鲜,时间久了却只会感到枯燥。 王政手下的亲兵大部分亦是年轻人,一开始还颇为兴奋,看着沿途景色青葱嫣然,偶尔窥见临河的村庄更是大呼小叫,到后面却纷纷焉了吧唧,有气无力,本来觉得可口的白煮鱼饭,如今也成了味同咀蜡。 所幸这般时光持续不长,风帆顺流西行,两日功夫便穿过莒县、诸县,此时河道突然变得水深流急,怒潮澎湃,再看见两边悬崖对峙,险峻峭拔,王政便清楚,这一趟水路已是到此为止了. 再坐船只能是沿河入海,奔着北海郡去了,便带着天诛营下了码头,直接先入了东武县。 早收到消息的吴牛此时正带着一群人恭候已久。 ...... 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 因为没猜透骷髅王袁术为何要怂恿他去攻陶谦,王政便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只是他没想着攻东海,东海却有人始终想着拿他开刀。 没办法,毕竟对于汉末大部分英雄而言,黄巾贼正是最合适建功立业的踏脚石。 东海郡、郯城、西面的平原军大营。 风怏怏的,有气无力地吹拂着黄土,连营口那杆刻着刘字的大麾似也无精打采,蜷缩在旗杆上,四下都是嘈杂之音,一群士兵来来回回之见,亦是百无聊赖,偶尔有人抬头,瞧瞧对岸隐隐的城池,眼中带着的尽是渴望。 那里,正是琅琊郡的即丘城。 “大哥,这陶谦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飞瞪着眼,眼珠子上凸显一道道的血丝,伸出两根手指吼道:“咱们为相助他荡寇而来,到徐州都快两个月了啊!“ “两个月了啊,他未曾发一兵一卒,到底是被黄巾贼寇吓破了胆啊?“ 张飞狠狠吐出口浓痰,仿佛是那满腹的牢骚:“还是信不过俺们啊?” 此时的刘备刚刚巡视完军营,正靠在榻上歇气,听到这话,他没做声,只是闷闷地从瓮中倒了瓢子水,喝一半,又朝脑壳上淋一半。 凉意倾头而贯,直让刘大耳舒服地呻吟了声,旋即先望向左边那个一脸自矜的二弟,问道: “本月的辎重可来了没?” “来了。”关羽沉声道:“他们又拨了一百斛粮食,这次还送了些肉畜。” “不愧是一州州牧。”听到这话,刘备一怔,旋即感慨道:“出手就是阔绰。” 当初在北海时,他刘备固是豪情万丈,把平原国说的不值一提,可那地方便是在小,亦是他三兄弟当下唯一的栖身之所,怎可能当真说弃就弃,最后还是分兵两处,部分返回平原,剩下的一千多人被刘备带来了徐州。 一百斛的粮食,若是节省点吃,已足够这一千人马两月用度,而这已是陶谦第二次给他们配发粮草了, 若只看粮草,倒的确算是优待,只是无论刘备,还是他的两个结义兄弟,来徐州的目的,可都不是为了这点粮草啊。 果然,听到这话,关羽却是冷哼一声:“大哥,若当真是阔绰,咱们提了几次的羽箭,战马,可都是从没批给啊。” “这狗日的。”刘备还没回应,却见张飞已是破口大骂:“只给粮草不给兵马,不给器械,那咱们怎么去杀贼,若不杀贼,还呆在他徐州干鸟?索性回平原吧。” “天天在这里吃风沙都吃饱了,恁地憋气!” “三弟!”听到这话,刘备立刻呵斥道:“你亦是读书人,怎可对长者如此出言不敬?” 虽是这么说,可此时若是揽镜自照,刘备亦能看到自家的一张脸,其实也是黑如锅底。 说实在话,此时刘备的心里亦满是失望。 既是对自己的一腔热血错付而不甘,亦是对陶谦这个人的不争而愤怒。 作为一个从寒门走到一州州牧高位的人物,刘备本在心中颇为敬服这位前辈,更视其为英雄的。 陶谦父亲早亡,小时候缺少管教,放荡不羁,在当地名声不太好,十四岁了还跟小孩们一块扯布旗、骑竹马玩。但是当过太守的甘公与他交谈后却发现他与众不同,以后必成大器,而且不顾老婆的强烈反对和邻里的眼光,非要把女儿嫁给他,并给了他一个著名的评价: 彼有奇表,长必大成。 甘公是老官场,能做出嫁女的决定,当看出陶谦必有过人之处。此处当与吕公评价刘邦有一比。陶谦确实也没让吕公看错,先是考上诸生,后被举为秀才,拜尚书郎,出任舒县令、卢县令,后迁幽州刺史,被拜为议郎。 如果说到这时,陶谦一路顺风顺水,可能还有老丈人甘公的帮助,那其后在武事上的表现,就真的只能是能力了。 中平二年,西羌入侵的时候,皇甫嵩带军平乱,上表朝廷请求派人同去,当时朝廷派的就是陶谦,结果大获全胜; 后来边章、韩遂作乱,张温去平叛,更是专门上表请派陶谦同去,结果边章、韩遂败退榆中; 再后来,徐州黄巾军乱,朝廷又一次点名让陶谦去平乱,结果亦是一战而定。 第一次是朝廷随机点将,说是随机,其实也是在优秀将领人才库里选的,结果陶谦一个文官入选,其实已说明他在汉廷内部的军事能力已是获得了一定认可,甚至本人被看好,所以汉廷才派他出去,名为实践,实为镀金; 而到了第二次,已经是出征的主帅专门点名要他,说明他经过上一次锻炼,能力已经得到很多高级将领的认可; 至于第三次,是朝廷郑重地请他带兵去平乱,这是由将到帅的转变,能够担负起救国家于水火的责任,说明已跻身朝廷重臣行列。 文韬武略之外,陶谦的治理能力亦是可圈可点。 在组建丹阳兵平定了徐州的黄巾之乱后,朝廷就封了陶谦做徐州刺史,让其继续管理徐州,这段时间陶谦表现出了高超的治理水平。 首先,他起用了当地豪族的人才,这些人既有能力又有势力,帮助陶谦很快就稳定住了局面,特别是让陈登主抓农业,进行屯田,农业生产恢复得很快。 陶谦还颇具战略眼光,在董卓乱政时期,袁绍率领关东十八路诸侯讨伐的时候,作为重镇徐州之主的陶谦看出这群人是乌合之众,没有参加,结果如他所料,不但讨董不成,诸侯反倒内乱纷起,如鸟兽散。 相反,在汉帝长安受困四方断绝之时,陶谦却是少数主动去进贡的割据诸侯,因此获得了安东将军、封溧阳侯,名器皆俱之下,再次加强了对徐州的统治。 而在之前的两年,陶谦两次响应和组织以朱儁为首的讨董联盟。由此可见,陶谦并不是不想讨董,而是看支持谁。从结果来看,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时诸侯内斗,陶谦未受其祸;向受困的汉帝进贡,代价很小却获利很大。虽然计策可能是他身边的谋士提供的,但能采纳就说明他具备了相当的战略眼光。 到此时,无论是在大汉的政治地位,还是在徐州的威望民心,陶谦都同时达到了顶点。 可惜这样的风光在遇见了曹操后,却是戛然而止。 而更令刘备想不到的是,一次惨败之后,陶谦似乎是完全没了雄心壮志,更失去了所有的血性胆魄。 “若是再继续这般徒耗光阴...”想到这里,刘备亦是心火直冒:“那倒确实不如及早回平原了。” 若说心中憋屈,他只会比张飞更盛。 这些时日来,刘备等人也不可能真的就窝在军营里什么都做。 既为荡寇而来,对未来的敌人刘备自也要先取了解,如今他们已然知道,今年这支肆虐徐州的黄巾贼,正是去年大破临淄的那一支。 刘备更知道了,正是因为那个叫王政的竖子,在关键时刻作乱,才导致他和青州刺史田楷同时间投鼠忌器,未曾参与公孙瓒和袁绍在界桥之战后的再次大战。 当然,原本的历史上,刘备最后其实亦是选择了去救援徐州,而非相助公孙瓒。 虽有些感慨彼此间的纠葛,但王政到此刻其实还未被刘备太过重视过。 要知他们三兄弟成名第一战,便是在涿郡斩杀黄巾贼将程远志,那可是最强的初代黄巾贼,甚至张角的亲兵那等强军,刘关张亦是在颍川亲战过的。 可再是如何,那竖子的战绩毕竟不差,想来也不是一般流贼那么好对付,如今更占了两郡之地,若是让刘备只带着这一千人马去应对,先不说胜算如何,便是必胜,刘备也不太情愿。 这可是自家大半的家底啊。 一千对几万,便是再不堪的黄巾贼,亦不可能全无损伤,而只要死个几百人,在刘备看来亦是亏本的买卖啊。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陶谦目前暧昧的态度,让刘备不知道付出损伤,是否值得。 不过回平原只是说说而已。 不管如何,陶谦虽然始终没有开口让他们去平乱,甚至刘备几次主动请缨也总是托词说时机未到,但起码目前来看,对他兄弟还算礼遇。 若是不告而别,不仅是半途而废,原本的示好亦反而有可能成了结怨。 “也不知陶州牧是如何想了...“ 走到大帐门口,望着眼前的士卒,刘备大感无奈。 若是自家刚来徐州时,那时挟北海大胜之威,军心振奋之下,只要徐州这边配合到位,刘备本有绝对的信心,不但可胜贼寇,更能完胜,速胜,迅速收复沦陷的两郡。 可如今... 两个月的时间,早已将麾下儿郎的士气,战意消磨殆尽了啊。 “说起来,这徐州的大好河山。”他一脸苦笑,语气沉闷地道:“如今已有一半是属于乱臣贼子了啊。” “而我这汉室宗亲,却快半辈子都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混啊,目前的栖身之所,更是立锥之地,他人檐下。” “大哥...”听到这话,关羽张飞纷纷眼眶一红,默然无语。 “哎,二弟,三地...”刘备不胜唏嘘:“若是我兄弟有朝一日,能有一州...不,哪怕是半州之地...” “亦不必再看他人脸色了啊。” 正黯然惆怅间,却见远处一行骑兵正飞速驰进,当头一人更是还没到营口便疾声大呼: “玄德公,州牧有请,有大事欲与君商议!” 127、托付 当刘备随着内侍的引领,走过府邸的石板小径时,正有一个文士负手站在中庭处,凝望着黄昏下花苑的春景,颇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度。 听到脚步声,文士循声望了过去,见是刘备,勉强笑了笑,道:“玄德公,你来了。” 这文士正是当今的糜氏家主,别驾从事糜竺。 “子仲兄。”一看对方的脸色,刘备心中就有些不妙的预感,移到他左旁稍后处站定,陪他一起看园外春暮的景色,随即低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糜竺别过头来看他一眼,又转回头去,轻叹一口气。 “子仲兄,你我一见如故。”刘备见状,神色一正,诚恳地道:“若有心事,备便是势单力孤,不能助君一臂之力,莫非还不能直言相告不成?” 闻言,糜竺再次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道:“玄德公,可知州牧如今紧急召见你,所为何事?” “何事?”刘备微感愕然,他三兄弟来此自是为了援助徐州,解黄巾之乱,本也以为今日陶谦召见他是终于下定决心要出兵了,可如今看糜竺这般古怪的神情,似乎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一阵不自然的沉默后,糜竺仰天长叹:“吾恐州牧,怕是命不久矣。” “什么?” 听到这话,刘备浑身一震,不由失声叫道:“怎会如此?” “上月我见州牧时,尚见其身体康健,神采奕奕...” “州牧已是花甲之年,六十有三。“糜竺道:“去年彭城大败后,兖州军所到之处,杀戮人民,发掘坟墓,州牧闻听此事后,羞怒之下,仰天恸哭,呕血三升,更是当场昏厥,曾言获罪于天,致使徐州之民,受此大难!” “结果前门去虎,后户遭狼,曹操刚因兖州内乱而不战自退,却又有两万青州黄巾贼侵犯我境,州牧无暇养病,只得拖着病躯,勉强支撑,到如今,已是油尽灯枯,再也支持不下去了,哎...” 糜竺却是不知,原本的历史上,陶谦本是在去年冬天就要寿元耗尽了,有时候生命就是这般奇妙,恰恰是王政来犯,刘备又因为历史的偏差晚来了接近半年,反让陶谦心有牵挂之下,勉强多活了尽三月的时间。 “这....”刘备心头一阵茫然,一边暗自埋怨自家观人不够仔细,竟始终没发现陶谦的身体抱恙,一边又突然明白了陶谦始终不曾正面回应过除贼的事情。 恐怕这段时间这位州牧大人满脑子想的,无非是为子孙计的后事吧。 “陶府君多病,便是不能视事,亦不会严重至垂危之际吧?”刘备道:“却不知接下来会是大公子,还是二公子主事?” 听到这话,糜竺倏地转过身来,沉声道:“此二子不才,怎堪国家重任!” “那...”刘备被他看得心儿狂跳,有些不自在地道:“子仲兄,若两位公子不合适,尚有袁公路四世三公,海内所归,近在扬州寿春,何不以州让之?” “袁术?”糜竺闻言连连冷笑:“玄德公可知,不久前我徐州新败之下,又遭黄巾肆虐,如此危急关头,除了孔北海外,州牧亦曾写信向此人求援,谁知...” “此人不但不曾救急扶困,反暗中调遣兵将屯兵于钟离,耽耽虎视下邳,如此狼子野心,小人行径,岂堪托付!“ 说到这里,糜竺目光灼灼地瞧着刘备,话锋一转,郑重道:“依某所见,玄德公乃帝室之青,德广才高,可领徐州!” “不可!”虽然心中已有隐隐猜测,可当真遇见这等天上掉了馅饼的大好事,刘备的第一反应却是大惊失色: “孔文举令备来救徐州,为义也。今无端据而有之,天下将以备为无义人矣!” 这番话,刘备是发自肺腑的,而非故作推脱。 徐州,资源丰饶,明见殷富,户口百万,人民尚武,更是汉高帝的龙兴之地,若说自家没有动过念头,那既是欺人,亦是自欺。 但刘备原本的想法,是先助陶谦平乱,如此立下功劳,有了名器,那时对方无论是赠送兵马粮草,或者举荐他为一郡一国之主,刘备都会受之无愧,欣然笑纳。 可此时寸功未立的情况下,若是自己接受了徐州,岂不是趁人病弱垂危时,夺其基业之辈? “玄德公,此言差矣。”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糜竺已然确信,刘备的确是个真正的仁义君子,这等反应亦本在意料之内,也是正是他等在这里,想要先和刘备通气的原因:“这并非某一人的意思,而是...” 就在此时,一名内侍奔进来哭道:“别驾,主公又吐血了!” 糜竺刘备同时色变。 ...... 当刘备和糜竺走进内室时,只见曾今徐州的一方主宰如今仰躺在窗边的床上,脸色蜡黄,闭着眼,呼吸细微。 此时的陶谦,只是一个浑身都散发着死气的老人,也不知由哪里来的力量,还在支撑着他,使他在幽冥的魔爪下作垂死挣扎。 他的妻妾们个个哭得像个泪人儿般,全赖一众婢女搀扶,才没有倒在地上,两个儿子亦只是站在榻旁,握紧陶谦的手,一言不发,沉默无语。 听到足音传来,陶谦脸皮抽搐了半晌,才勉强睁开了双眼,见是刘备,登时露出欣喜的光芒,口唇颤震半天,却始终没说出一句话。 好一会儿,他突然甩开了两个儿子的手,颤巍巍的指向了刘备。 见状,他的长子陶商眼中露出不甘的神色,只是终究还是心中一软,不想在父亲人生的最后时刻还要忤逆他,擦了擦眼,旋即别头看向刘备,闷声来了一句:“爹要单独和玄德公说话,咱们先出去吧。” 待众人陆续退出,刘备移到榻前,跪了下去,握紧陶谦的手,轻喊了句:“陶公,备在此。” 陶谦辛苦地把黯淡的眼神投射在他脸上,射出复杂之极的神色。 既有对生命的眷恋,对死亡的恐惧,还有莫大的求助,和信任。 握着陶谦颤抖的手,刘备忍不住泪水泉涌而出,他突然读懂了一切,陶谦亦在无声地说着和糜竺同样的话。 吾病已危笃,朝夕难保;万望明公可怜汉家城池为重,受取徐州牌印,老夫死亦瞑目矣! 相识不过数月,见面不过三次,我刘备何德何能,竟能得他如此信重? 而我刘备又是何等有眼无珠,便在不久前,还对陶公有过怨怼之情! 握着陶谦颤抖的手,刘备既是惭愧,又是哀伤,忍不住泪水泉涌而出。 他明白了陶谦的意思了,袁术虎视在侧,黄巾扰乱一方,更有大敌曹操一旦解决兖州内乱后,亦有可能再次来袭。 如今的徐州,早已是一块烫手的山芋,陶谦交给他的,不仅是他倾注毕生心血的基业,更是一副沉甸甸的担子。 他再也没有推却的理由! 凝视着陶谦,刘备一字一顿地道:“陶公放心,备定会让徐州安享太平,境内海清!” 听到这话,陶谦双目光芒大作,露出惊异、欣慰和感激揉集的神色,旋又敛去,徐徐闭上双目,以手指心,头无力地侧往一旁。 一代英雄,就此辞世。 ...... 琅琊县。 在吴胜等人众星捧月下,王政一走入城中,便有些奇怪的感觉扑面而来。 那是...亲切感? 这令王政很是莫名,他暗自品味了良久,才确定,这亲切感来源的不是自家的后世灵魂,而是这幅穿越后所得的身体。 或许便是原主来此,亦未必能发现这一点,而只有王政这经过系统加持后超凡体质,才能隐隐有所感觉。 是那个“王政”来过这里? 还是? 马蹄声中,暂时收敛心神,行走在宽阔的青石板道路,看着道路两边的民居、商号,眼前的一切都是十分的陌生,偶尔还可感应到那些从窗中,门缝透出的好奇注视的目光。 虽不久前经过了战争的洗礼,似乎是因为望族们的主动开城,影响倒是不大。 到达府邸时,天色渐晚,吴胜早已备下酒宴,参加宴席的,除了一众天军将官,另有不少没份儿迎接王政、地位又比较高的本地望族,官吏等人。 当真正尽入宴席内,眼前的豪奢程度让王政暗自吃了一惊,忍不住看向吴胜。 有些罕见的美味珍肴,上一次还是在颜府的时候才开过眼界的,倒也难为他了。 赴宴的人中,大半都是王政不认得的,在吴胜一一介绍,才知基本都是当地的豪绅望族,甚至有几个是吴胜搜检而来的文人名士,这令王政当真是喜出望外,不由赞赏地看了眼吴胜。 这憨货的气运是真的惊人,我两郡搜寻几个月,倒现在也不过一个祢衡,一个张昭,还都是阴差阳错的结果。 他倒好,才占据一个县城这短短时间,便有人才投效了? 当然,美中不足的是,到场的宾客中,却是缺了王政最想要见到的两家。 心中虽有些不爽,表面上王政倒是不动神色,只是言笑晏晏地和众人杯盏交错,一席酒满堂皆欢。 宴席直到三更才罢,诸将散去,长途跋涉以来,虽有些困乏,不过到了雅室时,王政还是不急着就寝,先和吴胜讨论了起来。 先听完吴胜讲完这段时间治理琅琊的近况,王政点了点头,才问道:“这些日子,你和王氏,颜氏之间相处如何?” “别提了。”说到这里,吴胜气不打一处来,眼中隐有凶芒闪烁:“若非阿政你事先交待,我早已剐了这两家龟孙!” 他喋喋不休地诉苦起来:“我刚攻下此县不久,便找了个文士给我写了个谒贴,还搞了个什么...名刺,想要礼貌地拜见,结果却吃了个吃了个闭门羹!” 说到这里,过了多少时日吴胜依旧气的脸皮胀红:“他奶奶的,这两家真不是东西!” “便是小家小户的,临客来访,也知道先请进来喝杯水。” “哈哈。”闻言,王政悠然自得坐在了室内的胡榻上,笑吟吟道:“你也有吃闷亏的时候啊。” 吃这闷亏还不是因为出发前被你揪着耳朵说了八百遍先不能动他们... 吴胜悻悻地望了王政一眼,却是没敢说出来。 “那照你这意思。”王政背着手,在堂上走了几圈,说,“你这位天军少校,人家如此不给面子,若是我这天公将军也去主动拜见呢?” “也会闭门不见?” “若是他们狗胆包天,敢让阿政也吃闭门羹。”吴胜冷哼一声,眼露杀意:“便是你不允,俺也要去将他们灭门夷族了!” “等我吃了闭门羹了,便是灭门夷族也是晚了啊。”王政暗自思忖,他却是如此想的。 不管这两家望族如何财雄势大,可还真未必有他的颜面重要。 他王政如今代表的可不仅仅是自个一人,还有整个军队,乃至两郡。 要是真丢了脸,再泄愤也晚了啊。 不过还好,他早有准备。 “既然你去拜见,他们不肯开门。”王政手指敲击着案面:“那就让他们主动来见你吧,也省的白走一遭。” 阿政你在说什么啊? 吴胜张大了嘴巴,愕然无语时,却见王政已侧头望向了他:“颜伏如今何在?离此处可远?” “在的。”吴胜讷讷地点头:“就在府邸的厢房安置。” “那正好。”王政拍掌笑道:“说了半天话,口也渴了,你安排个亲卫去让咱们的颜公子来见我,顺便带些茶汤来。” “对了,让颜公子亲自端来。” ..... 颜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睡的正香甜,却被几个兵卒毫无缘由地拉了起来,只说天公将军要见他,还要他亲自端茶递水。 要我端茶递水? 我颜伏可是复圣后人,望族名门出身! 你这竖子,是把我当成奴仆了吗? 怨气满满的颜伏自然是在心中亲切问候了王政的十八代女性,同时再次发出了无数的诅咒。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与往日不同,这次的诅咒不但灵验了,还来的如此之快。 当王政喝下茶汤,还没和他说上两句话,就忽得推倒桌椅,跌倒在地,把颜伏吓了一大跳,然后便见那吴胜三两步迈到身边,伸手把王政扶起。 眼见王政脸色发白,似是痛苦万分,颜伏的心中,其实是大感快意的。 当然,表面上他亦露出了关心的神色。 只是王政的下一句话,便让他亡魂大作,额头更是瞬间冒出无数冷汗。 “茶里有毒!” 说出这话的时候,那竖子竟还戟指向他,目中尽是愤怒。 有毒就有毒,你指我干什么啊? 颜伏正发蒙之际,便见王政彻底地昏迷过去。 旋即吴胜一脸凶狠地扑了上来,直接一脚便将他踹翻,同时嘶吼道: “来人啊,将军被颜伏行刺了!” “颜氏叛逆作乱,立刻全部捉拿!” “不可放走一人!” 关于最近一更的原因 有书友跑来问是不是要太监了,想了想,解释下。 一,的确是工作有点忙,白天没了咸鱼的时间,都是晚上回家才开始码子 二,可能是新手第一次写吧,到七十万字的事就也确实遇见了一个持续性的卡文,可能也是这段时间第一次写一个剧情过度(算是第一次,王政起事开始都是杀杀杀的,这段中间算是个小插曲,有点不知道怎么写下去。) 基本四五个小时才能写出四千多字,所以都没时间修饰了,3月10日的最新一章,从7点写到11点才写出来,差一点就没赶在0点前发。 三,成绩上确实也有下滑,不过那是次要原因,说白了还是新手吧,很多情况第一次碰到,有激情的减退,有不擅长的东西在摸索,很多书友追着追着要么在养,要么咳咳...数据也确实在下滑,不过这个确实不是主要原因,还是前2点多一些。 四,发一章其实是为了拉均订,比如我10号的一章,其实就是2章的内容,一是陶谦退场,刘备接了徐州牧,未来就会成为主角一个阶段的对手,,另一个是王政在琅琊的过程。 其实是2章,不过是合成一章发了。 还是那句话,写的好不好,成绩怎么样不是我能控制的,看书友,看推荐,看运气,态度上,我一直都在尽力在写,也希望能继续写下去。 以上。 128、虎踞 “王政者,青州齐郡人也,初起时,年十六岁,其父母祖辈皆为耕躬者也(疑),政之三代可考据皆农事赵县...” “初平三年冬十月,归降入伍,为兖州军一什长,至兴平元年秋,曹嵩去官亡于徐州,曹操为复亲仇,大军悉起,攻拔襄贲,王政趁机于赵县聚众起事,其曰:“天道无私,吾当为天公将军!”百姓皆曰:“可行矣,愿效死耳。” “与是政遂拔剑斩守头,营内大惊,乃有都尉龚续领甲士欲平乱,政独杀数十人,一军中皆慴伏,莫敢起也...“ “兴平元年冬,当是时,王政挟万人北顾,另有黄巾渠帅徐和亦起兵属焉,汇盗匪无数,凡几十万流民,军临淄...“ “兴平二年春,王政已破汉之五都,威震青州,名闻诸侯,乃率将卒两万,流民十数万履冰东进,毕至琅琊,连破五县,下开阳,其后一战而定彭城....“ “闻文丑已举河北之兵,破其之咽喉郓亭,且欲击开阳,乃使其将金余行诈敌之计,政率骑兵四面围之,以背击之,伏万弩射杀,地鬼穿心而死...” 青石板铺砌的道路上,一辆马车正蹄声得得地疾驰在琅琊县的县衙路上,马车不大,也无甚华贵装饰,只是拉车的两匹马高大俊逸,却能让人一眼窥尽车中乘客的身份尊贵。 此时,琅琊王氏的当代家主王融双掌并拢于袖内,正襟危坐,默默听着自家儿子念叨着关于某个竖子至今以来的各种信息,神情凝重。 其实从吴胜率兵攻下琅琊...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从王融得知开阳被黄巾贼攻陷的那日起,就早已派遣了无数人去打探这支军队,以及他们的那位少年渠帅的各种消息,而这些消息,他早已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 作为一个东汉名士,经学大家,王融的记性不差,说起来,这些消息如今不说倒背如流,却也是滚瓜烂熟,此刻再让儿子王祥诵读,无非是心中莫名的恐慌,让他总想再见王政前,再多努力了解一下其人而已。 “父亲,别过于担心。”未来的曹魏太尉,高贵乡公曹髦的老师王祥,此时却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儿童罢了:“行刺下毒者是颜氏的旁系子弟,如今颜氏百余口人皆已入狱,又与我王氏有何干系?” 虽是王氏的嫡长子,却因为生母早逝,继母朱氏又老是在其父面前说他的不是,导致王祥年纪轻轻,却已尝到人情冷暖,颇为早熟。 所以这一次面见王政,王融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带上了他。 “休徵(王祥,字休徵)所言正是!”另一旁的王融弟弟王典一拍大腿,连连点头:“便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总也烧不到咱家的身上啊。” “吾家和他颜家不过同在一地安居罢了,甚至彼此三代尚无姻亲,要株连这竖子也要去找那孙家人啊。” “他孙家的女儿不是前年才做了颜家的儿媳吗?” “事情没这么简单。”王融摇了摇头,神色愈发冷峻。“你们莫是忘了,这颜伏可是随吴胜大军一起来此的,可见此子在贼军中时日不短。” “若真心要下毒害那竖子,为何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待其来吾琅琊时,才下手行刺?” “大哥的意思是...”王典一皱眉头:“这颜伏是来到琅琊才有了诛那贼子的想法?” “莫非...”似是想到什么,王典倒抽一口冷气,讷讷道:“当真是颜氏在背后指示的?” “怎么可能!”王融冷哼一声:“从贼兵们入城第一日起,咱们这些大户,哪家不是天天被盯住,当真是插翅难逃,如此牢笼死地,做出这等蠢事,只是给自家招祸,那老颜头除非被痰蒙了心窍才能做出!” “可吾前日还和他逢面过,可没瞧出半点异样。” “那...到底是何人指示?” “不知道。”王融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反正这事,有些古怪。” “最古怪的...”王融道:“正如礼则(王典,字礼则)所言,不管此事是否是颜氏指示,怎么也不该攀扯到吾家啊。” “那吴胜,又为何今日要派人来招令我等入府呢...”王融皱眉道:“还特地提到要带上吾家直系子嗣。” “父亲...”这时,王祥忍不住开口道:“咱们如今只知道王政遭人下毒,却不知颜伏到底得手没有?” “若是这贼....” 在王融骤然变冷的眼神下,王祥及时改口:“若是天公将军....那当真是高帝有灵,苍天开佑啊。” “若是主帅宾天,此等师丧,自有三军缟素。”王融冷哼一声:“万幸今日未见此等情况。” “父亲...”王祥正有些疑惑,却见一旁的叔父王典已插嘴道:“休徵,吾等却是都要拜祖求神,祈祷这位天公将军安然无恙才是。” “那吴胜入主吾县至今,倒是匕鬯不惊,难道你还当真觉得其人畜无害不成?” 迎着侄子诧异的眼神,王典正色道:“当日黄巾军入城之时,吾曾倚楼远观,见此子小头而面锐,更有方额豹眼,你可知这等面相代表着什么?” 王祥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小头而面锐,上一个史书记载有此面相者...” 似乎提到这个名字都让王典心中惊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缓道:“乃是昔日西秦的上将军,人屠白起!” “叔父...”王祥怔了半天,才道:“此等黔首贼寇,怎可...怎可与武安君这等国士相提并论?” “能力,功业上,两者自不可同日而语。”王典摇头道:“吾只是在告诉你,此子绝非善类,更是暴虐成性,穷凶极恶之徒,王政若当真命丧吾县,恐怕...” 话虽然没有说完,王祥已听出来未尽之意,王典的意思是吴胜会拿整个琅琊县的人去给那竖子陪葬。 “不会吧...那吴胜除了攻城那日之外,可至今都没什么动作啊,莫说吾等大户,便是平民百姓,亦未见侵犯啊。” 他虽是早熟,毕竟还是只个是未经世事锤炼的少年,不由望向父亲,却见他亦是沉默不语,显然赞同王典的看法。 “这便是关键。”王融道:“那吴胜一介莽夫如此安分,无非为收买人心,而这显然是出于那王政的授意。” “可见这竖子虽出身寒微,倒是个有些见识的人。”王融感慨道:“更关键的是,还是见微知著,吴胜非善类,天高地远之时却依旧能谨遵王政的号令,由此可见此子对其麾下军队,大将的约束极为严格,更是极有威信,方能一呼百应,莫敢不从。” “单凭这点,更是胜过一些名门出身的诸侯了。” 王典,王祥知道王融的意思,乱世之中,他王氏亦有过投资一方的盘算,徐州近邻的兖州牧曹操和扬州牧袁术都曾是考察的目标人物,只是前者去年在徐州为私愤大兴屠戮不说,更是挖坟掘墓以做军资,实在让王家人厌恶鄙夷,不愿为伍。 后者更别提了,虽然王融自家数次拒绝朝廷任命,未曾入仕,可他的父亲王仁却曾经做过青州刺史,王融并非不知军政的文儒,袁术如今看似声势正盛,如烈火烹油,可乱世之中,在王融看来,军队的战斗力才是最重要。 而扬州军,无论军纪,军容,乃至战绩...其实都很一般,甚至就前两者而言,在王融看来,简直和大部分流贼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军队,战斗力又能强到哪里? “说起来...”王融感慨道:“若单看军队,吾倒是很是欣赏这位天公将军,虽是流民出身,可其治军颇有章法,你等且看...“ 他指着窗外,一字一顿地道:“便有幕布相隔,亦觉剑戟森森,军气严整,如入细柳啊。” “确实。”王典点了点头:“当日虽有安排内应大开城门,可即便如此,近千守军竟连一个时辰都没支撑住...当真是强军雄师,全不同其他黄巾啊。” “只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王融叹了口气:“此子方至琅琊,便遭行刺,也不知吾等此行,吉凶如何啊。” 闻言,王典亦是面色一垮:“少年人难免志骄气胜,大哥,他该不会迁怒吾家吧?” “父亲,叔父,且放宽心。”王祥劝慰道:“天公将军能有如今功业,虽然年轻,却定个是有见识的,应不会如此!” “唉,但愿吧。” 当马车突然停下来时,三人心知到了目的地了,便同时闭上嘴,心事重重向着那座熟悉的府邸走进。 “士荣兄?” 被一群虎狼之师半是陪同半是监视地带进大堂,王融一眼就看到了如今的颜氏少主,号称复圣二十三世孙的颜敫,至于剩下的人数虽不少,却都是些妇人,要么泪痕未干,神情哀戚,要么现在都还哭哭啼啼的。 战国至东汉末七百余年间,颜子后裔人丁并不兴旺,从颜回至二十二代孙颜亮均记为单传,直到二十三代孙的颜敫才打破规律,生下二子,即颜斐、颜盛。 当然,复圣的名头再大,终于不可能跨越光阴的长河来抵挡兵锋之锐,所以此时的颜家人尽都半跪在地,显得很是狼狈,再无往日的雍容华贵,名门气度。 不过看到这一幕的王融,心头却是一宽。 连颜氏如今都还没遭屠戮,甚至连牢狱之灾都没受到,那他王氏自然更没什么危险了吧? 只是,为何不见如今的颜氏家主颜亮呢? 正诧异间,却见吴胜已带着一名老者从后堂走了出来,看到王融登时眼前一亮,笑呵呵道:“王家老爷也来了啊,正好,将军和颜家家主已谈妥了,到你了,且随我进去。” 谈妥了? 这话让王融心里一个咯噔,又看了眼颜亮,虽然表面上衣冠整洁,神色平静,似乎这一夜来并没遭受到什么拷打,只是眼神却有些晦暗,再无往日的神采奕奕,不由若有所思。` “王老爷。”见王融在那发呆一般,吴胜冷哼一点,不阴不阳地嚷了句:“可不好让将军等候太久啊。” “将...少校见谅。”形势比人强,王融连忙拱手:“吾之过也,有劳带路。” 正欲踏步前进,却见吴胜又看了眼王典和王祥,道:“他颜家香火稀薄,就一个男丁,你王家难道也是这样?” “为何就你们三人到此?” 王融和弟弟儿子对视一眼,硬着头皮答道:“吾尚有一次子,吾弟两人,一人尚无所出,另一人如今远游,尚未归家。” “这样吗...”吴胜看了眼一旁的谋士,见他微微点头,便道:“那行吧,且随我来。” ...... 穿过游廊的时候,虽然看不见多少侍卫,但王融三人依旧能感觉到无处不在的目光,每一道都带着警惕和探询。 而当他们被吴胜带进雅室前,在那扇大门前,王融本能般地停下了脚步,再一次整了整自家的衣冠。 一进屋子,王融三人的目光便不约而同地看向右方,似乎整个雅室的光线都集中在了这一处,让本该敞亮的雅室竟变得有些阴森起来。 那里,正有一个身穿黑色绢衣的少年扶额坐在书桌上,紧紧盯视着一方书简,如虎踞龙盘。 即便少年此时并非站姿,依旧让王融等人能感觉其身材高大,气魄雄浑。 不知为何,此时的少年仅仅微皱着眉头,便让整个房间有了莫名的压抑感,如吴胜者尚且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下,至于王融三人更是觉得脑后有森然的寒风不断拂过。 这便是那位天公将军吗? 他们面面相觑,心中同时响起一个念头:“万军之主,果然威势极重啊!” “随便坐吧,王家老爷,还有另外两位。” 王政随意地摆手示意,他倒不是在摆架子,下马威这玩意,做一次便够了。 只是说来也巧,便在方才,他正好收到了潘璋派信使传来的一条消息,那个书简出现了某个极度熟悉的名字,令他有些头疼。 而和这个相比相比,本该是琅琊此行目标的王氏和颜氏,以及原本的正事,与世家望族谈判,突然都有些无足轻重起来。 真是不让人消停啊... 129、大复仇(5K) 王政陷入长考时,堂内众人皆是一言不发,一时间静至落针可闻。 良久。 王政终于抬起了头,虎目在三人身上巡回了会,最终落在了王融的身上:“可是礼奉公当面?” 他笑吟吟地问道。 “琅琊王融,拜见天公将军。” 一听正主发声,王融本能反应一般的微微躬身。 对面的少年看似言笑晏晏,可那投射而来的冷冽目光却依旧王融感觉到了很大的压力。 那竟是比常人的嗔目厉色更让他悚然而惊的威严。 不怒自威。 这本是王融平日里给他人的感觉,而今日,自从父亲去世后,王融时隔多年再次感受到了。 “君是长者,亦非我的兵卒,下臣,用不着这般多礼。”王政伸手虚扶道: “王公的大名,政亦是久仰了,请上坐。” “多谢天公将军。”王融依言起身,有些拘谨地看了眼王政,虽是心中忐忑,思忖一番,还是直接问道:“不知将军召吾等前来,有何要事?” “要事嘛,倒也谈不上。”王政瞥了眼王融,笑道:“王公这般干脆,倒是正合我意。” 他亦不想继续在琅琊浪费时间,便也开门见山:“当今汉室倾颓,奸臣窃命,公以为否?” 一听这等开场白,王融心中就是一个咯噔,不过对方所言也是事实,他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王政续道:“故此,策不量力,欲伸大义于天下。” “有赖将卒奋勇,黄天眷顾,今已得琅琊、彭城十数城,拥半州之境,却方知智术浅短,乏安邦治名之术!” “闻听王氏多有贤才,王公更为当代名士,海内共举,政不胜仰慕,惟求先生开其愚而拯其厄,实为万幸。” 听到这半文半白的话,王融却是面露苦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一旁的王典,王祥亦是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三人来时对王政的盘算猜想过不少,这既是意料之一,亦是他们最无法接受的要求。 一时间,室内一片静默。 这可如何是好啊? 从见到颜亮出来时,王融先是一喜,旋即一忧,其实已有了心理准备。 喜者,便是王融知道这位天公将军看来并没有因被刺而失去理智,这便算是幸事。 忧者,实在是因为不管如何,对方是在琅琊遇到这等事情,若要问罪问责,无论是颜氏,王氏,乃至所有琅琊人,都逃不过一劫。 破家灭门之祸虽可能避免,破财消灾却是避无可避了。 王融甚至想清楚了,王政若要借题发挥,自家也无须争辩,省的惹恼对方,毕竟再是巧舌如簧,也抵不过刀剑锋锐。 财物,女子....不管是如何大的数目,王融也就认了。 可让他王家子弟,甚至他本人,仕其麾下,认其为主,这... 王融实在是不愿啊。 开玩笑,汉廷的几次任命他都婉拒了啊,怎可能愿意加入黄巾贼啊? 半晌,王融终于开口了。 他甚至都不曾抬头正视王政:“多谢将军青眼,只是某本是胸无大志之人,唯愿老于林泉之下,还望将军成全。” “哦?” 听到这话,王政毫不意外,也不立刻发作,又问:“那王家的其他贤才呢?” 看了眼王典和王祥,脸上露出嘲讽似的笑容:“是不是又要说皆是年幼无知,德薄无能之辈啊?” 这般尖锐的语锋让王融心颤了一下。 他此刻才突然想起来了,方才吴胜似乎曾说过,颜亮那边已是和这竖子谈妥了? 那这些话,是否之前亦被颜亮说过? 而最终的结果,似乎是颜氏已经从了这竖子? “将军以为如何。”摸不透王政用意,王融斟酌着言辞应道:“那便是如何了。” “王老爷,我提醒你一下。”这时,一旁的吴胜插嘴道:“那大胆妄为,想要谋害将军的罪徒颜伏,今早已然招供了!” “其人供词今已面陈天公将军案前,将军和我皆知此事并非颜家授意所为。” “作乱者,另有其人!”吴胜冷笑道:“不过颜家老爷与我家将军攀谈之下,大为心折,倒是已答应奉将军为主,从今日起,琅琊颜家成年男子,无论直系旁系,皆已是出仕天军了。” 这一番旁敲侧击的话,别说王融,王典这等人精,便是未及冠的王祥稍一思忖,也听出了其中的威胁之意。 好贼子! 这意思是我等不愿出仕,你们就要借故把罪名按在我王氏的头上? 一惊之后便是一怒,少年按捺不住,脸皮胀红地喊道: “天公将军这是将吾家当做里克,欲做晋惠公乎?” “若是欲加罪于吾王氏,其无辞乎?“ (《左传.僖公十年》载:十年春,狄灭温,苏子无信也。苏子叛王即狄,又不能于狄,狄人伐之,王不救,故灭。苏子奔卫。夏四月,周公忌父、王子党会齐隰朋立晋侯。晋侯杀里克以说。将杀里克,公使谓之曰:“微子则不及此。虽然,子弑二君与一大夫,为子君者不亦难乎?”对曰:“不有废也,君何以兴?欲加之罪,其无辞乎?臣闻命矣。”伏剑而死。) 吴胜自然听不懂这文绉绉的话,可那语气代表的不敬却是立刻便听出来了,怪眼一翻,便要发作,却被王政摆手拦住。 王政一言不发的盯视着王祥,直到对方在无形的威压下开始不断冒出冷汗,忽然轻轻一笑: “既知是欲加之罪,王公子本该庆幸才是。” 说着,不再看目露茫然的少年,侧头顾盼王融:“王公以为呢?” 王融微微拧眉。 他执掌王氏十数载,自然不会像王祥这等小子般感情用事,立刻便明白了王政话里的意思,甚至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有道理。 所谓君王一怒,血流漂杵。 而在这乱世之中,任何一方拥兵自重的诸侯,若要伏尸百万,当真是全凭喜恶,一念之间。 而对他们这些世家而言,最怕的便是“不教而诛”,是那些全然不讲道理,规矩,却又具有雷霆一击,将他们整个家族化为齑粉的暴力者。 而王政这等,哪怕是要“欲加之罪”,起码人家在屠戮之前,还愿意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借口。 这说明面前的这个黄巾贼此刻还在讲着规矩,讲着道理。 哪怕是“假仁假义”。 “天公将军。”想清楚这些后,王融猛然抬头道:“若有人欲行刺将军,自需有原因,哪怕是微如睚眦,吾王氏...” 话音未落,却见王政笑吟吟地轻拍腰间,登时一声清越的鸣叫响起,截断了王融的续言,更令王氏三人目瞪口呆起来。 “这是...”王融愣愣道:“乘胜万里伏剑?” “正是!”长笑声中,王政挺身而起,向着王融三人踱步走去。 一片静默中,屋内除了哒哒的踱步声外,再无任何声息。 “此剑缘何落入将军之手?”面对着骤然迫近的高大身影,王融忍不住问道。 “当日开阳郡尉王令逆天而行,与吾为敌,被吾斩于马下,遂得此剑!” 凝视着王融,王政目光灼灼:“王公,此原因,可否取信天下人?” 他问道。 “这...”王融额头见汗,一时间哑口无言,好半晌才道:“将军,此子不过吾王氏一旁系...’ “若只是一普通旁系子弟...“王政笑道:“王公何以将此等神兵利器,轻易送之?” “这...”王典一时语塞,他想说这是因为王氏历代都更精文事,如王令这般武略过人的本就少数,可心中却清楚,不论如何,王政所说的理由,其实已经有了。 “既然如此。”王融再度开口:“我王氏与将军早有嫌隙,天下人才何其之多,将军又何必非寻吾王氏子弟?” “便是吾等为将军效力,将军又岂会信重?用的放心?” “此言差矣。”王政哈哈一笑,沉声道:“王公,何为世家?” 不等王融回话,王政便自问自答道:“闻达万家,长存于世者,方为世家!” “若要闻达,便要晓大势顺逆!” “若要长存,便要知轻重分寸!” “琅琊王氏乃是徐州顶级世家。”抬眼扫了眼王融,王政笑道:“既如此,无论王公与贵家子弟,便不会例外。” “既如此,有嫌隙又如何?” “若天命在吾,本将扶摇直上,如日方中,尔等又怎会心生恶念,自招灾祸?” “若天日不昭,有势单力孤之时...” 说到这里,王政冷笑一声,负手傲立,自有一种威凌天下的气度:“本将黄巾出身,天下人人欲诛,也不介意多你王氏这一家之刃!” 这话说的王融哑口无言,一时竟有些失措:“将军,此时干系重大,可否容许吾等回家召集族老商议一番,再给回复?” “商议可,回家就不必了!”王政洒然一笑,以不容置喙的口气道:“本将明日便要返回开阳,无谓浪费时间。” “王公是家主,令郎是下代家主,有你二人足矣,便在内堂商议吧。” “一个时辰想必是足够了吧。” 话都说到这里,王融三人只得无奈点头:“如此,多谢将军。” ...... 一个时辰后,当脚步声再次出现时,王政抬头一看,却只有两人的身影跃入眼帘。 感应到他的目光投来,王融主动拱手道:“将军,可否挥退左右?” 吴胜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王政瞥向他时,才回过味来。 雅室如今只有三人,挥退左右? 那不就是说让他吴理头闪开吗? 登时脸色一黑,叱声便骂:“你这老匹...”” 其实王政亦是有些意外。 所谓县官不如县管,要说如今这琅琊县,吴胜才是真正主宰所有世家命运的人啊。 你王融说这话,不是得罪人吗? 看了眼王融,见其目露乞求之意,王政想了想便道: “阿胜,王公可是长者,来此多时,怎么茶都没奉一杯?” “且去安排婢女送来。” “喏。” 直到吴胜一脸悻悻地离开后,王政转头望向王融,淡淡地道:“说吧。” “将军,”凝视着王政好一会儿,似乎是要彻底看清这张平凡的面容,王融道:“只需答应做一件事,吾王氏全族便从此愿为将军谋,惟将军图!” 有意思,还要跟我谈条件? 王政忍不住嗤笑一声,暗自摇头。 他觉得自己高看了对方,相比颜亮那般明辨形势,这王家家主可就差远了啊。 如今我为刀俎,尔为鱼肉,咱们两边地位都不对等,你哪里有谈条件的资本? 刚想厉声叱责,话到嘴边,却是一停。 此时的王政,透过王融的眼神,看到了某些东西。 那是一种坚决,那是思量了所有利弊得失之后才有的明悟。 这让王政看明白了,那件事,似乎就是琅琊王氏,或者说是王融的底线! 也就是说,不答应对方的这个要求,便是以灭族要挟,王氏也绝不可能向他俯首称臣! 唔....这样啊? “何事?”不知过了多久,王政再度开口问道:“说来听听。” “天公将军。”王融正色道:“可听过孙坚其人?” “破虏将军?”王政闻言一怔:“他不是早死了吗?” 在此时的大汉人中,孙坚的威名极盛,可在王政这后世者心中,这位江东猛虎的分量却是不及他那两个儿子。 连孙坚之死,王政亦是因为记得演义里孙策为袁术效力时,他老爹早已经人没了。 原本的东汉历史上,孙坚是死于黄祖之手。 初平三年四月,袁术派孙坚征讨荆州,攻打刘表。刘表派黄祖在樊城、邓县之间迎战。孙坚击败黄祖,乘胜追击,渡过汉水,包围襄阳。刘表闭门不战,派黄祖乘夜出城调集兵士。黄祖带兵归来,孙坚复与大战。黄祖败走,逃到岘山之中,孙坚追击。黄祖部将从竹林间发射暗箭,孙坚中箭身亡。 “此僚亡于初平三年,时隔倒不算久。” 说到这里,王融话锋一转,嗔目切齿:“不过倒的确是死的太早了!太便宜了!” 初平三年吗? 这个时间,亦正是王政穿越的时间。 暗自感慨之余,一看王融这般表情,王政心里已有数了。 琅琊王氏,或是这王融,和那孙坚有仇? 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大汉与后世不同,家族和个人的联系极为紧密。 “既如此。”他主动问道:“王公又何故提一亡者?” “将军,孙坚虽死,尚有子嗣留世!”王融眼中闪过冷酷的杀机,森然道: “将军若能将吴郡孙氏根连株拔,令此僚绝子绝孙,吾王家诸人,无论长幼男女,从此愿效犬马之劳!” 这是要大复仇啊... 王政暗叫卧槽。忍不住好奇心,讶然问道:“不知孙坚到底与王公有何仇怨?” “仇怨?” 闻言,王融凄然一笑:“吾登堂之时,吴少校曾问过吾家男丁几何,说起来,王氏男丁虽说不少,可直系亦不算多,而吾这一代,亦只有四人。” “本代王氏的嫡长子,便是某的长兄王叡!” 王睿? 明白这便是王融要夷族孙氏的关键了,王政道:“此公如今...” “某兄天资聪颖,文武全才,以某比之,譬犹驽马并麒麟、寒鸦配鸾凤耳。” 王融眼中射出悲痛之色,缓缓道:“其举孝廉出身,累迁至荆州刺史,若无意外,正应我王氏鹰扬腾飞!” “天杀的孙贼和曹贼!”说到这里,王融话语中透出说不尽的愤怒:“两者皆为我兄之臣,不思尽忠,反却犯上作乱,诬陷背刺,终令吾兄吞金自尽,含恨九泉!” (中平六年(189年),荆州刺史王叡,遭到部下武陵太守曹寅诬陷,受到长沙太守孙坚袭击,吞金自杀。) “所谓长兄如父,父之仇,弗与共戴天?” “曹寅全家早已被我杀尽。”王融凝视着王政,一字一顿道: “唯孙氏扎根江东,鞭长莫及不说,吾闻孙坚有子孙策,颇有勇武,更有精兵过千,自思单凭吾家,力有未逮,难雪此恨,故请将军助之!” 那就是血亲之仇了。 王政心中了然,他虽非当世人,却也知汉朝人对血亲的重视。 而且看王融这模样,恐怕对他长兄的感情更不一般。 其实说起来,对付孙氏,无论情感还是利益上,王政都没什么顾忌。 东汉群雄里,他前世青少年时最喜欢的是曹操,哪怕在三国演义里对方算是个反派,但中二少年有时候反而更无法抵抗这等邪异的魅力,这也是穿越之初王政本有投效曹魏的原因之一。 其后,随着年纪的增长和经历的丰富,王政对蜀汉和刘备的好感却是愈发增重,最后甚至盖过了曹操。 说起来,未来的三国中,唯有孙权和东吴政权,王政是从始至终无感,甚至抱有恶感的。 本来还对孙策有些好印象,结果... 不久之前亦结下仇怨。 王政本倒是愿意息事宁人,不过想想孙策那鼻孔看人的高傲性子,恐怕也是无法善了。 只不过夷族... 是不是太狠了点啊? 王政陷入了思索,手指在几案上漫不经心地敲着节拍,哒哒声响中,偶尔抬头看一眼王融。 半晌,王政终于有了决定。 他抬头看向王融,抚掌颔首,淡淡地道:“行吧,王公。” “吴郡孙氏,本将答应替你王氏料理了!“ 话音刚落,便见王融激动地霍地起立,旋即猛地俯首叩地,振声高呼,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多谢将军为吾兄复仇!” “臣王融,拜见主公!” ...... 当吴胜再次走进时,与他交代了一番后,王政长吁一口气:“此间事情已了,我明日便启程,返回开阳了。” “阿政,”吴胜听到这话,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王政见状,哑然失笑,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以吴胜的性子,让他继续坐镇琅琊县,于他而言不太情愿,于己而言,亦是浪费人才,大将空置。 他故作沉吟了半晌,才道:“你安排一个可靠的副将,唔,再留五百人驻守,也随我一同回去吧。” “喏!” 吴胜喜笑颜开地大声嚷道,旋即想到什么,又问道:“对了,阿政,那个颜楚如何处置?” 闻言,王政亦是一怔,侧头看他,讶道:“你还留着此人性命?” “你没发话,我怎敢自作主张啊。”吴胜有些委屈地辩解。 王政无奈地摇了摇头,淡淡地道:“王氏,颜氏既已归附,此人已然无用。” “既是无用之人,留着作甚?”他不屑地冷哼一声:“留着徒耗我军米粮不成?” 此时,天色渐渐黯淡。 怡人的春夜,陡然添上一丝寒意。 130、尽入掌握 光阴如箭,转眼之间,已到了兴平二年四月。 徐州,彭城国,戚县。 大战一触即发。 盛烈的昼曜流转,便见枪竖如林,满阵刀举,闪烁着幽幽冷光,隐约生寒。 此时的城头上。 戚县县君羊?和一群官吏正在城头上将这一幕瞧的真切,越看眉头愈发紧皱。 俗语有云,兵到一万,无边无沿。 其实现实中,便是几千人的军队列阵摆开,场面已足够壮观。 尤其是站位周整,首尾相连的鼎盛军容,更是让观者一眼窥见其令行禁止,难免悚然而惊。 若是单单如此倒也罢了。 更令羊?心底发寒的是,除了对面的人数,军容之外,他还发现了一个细节... 值此春夏交接之季,又逢正午,他在城头观察敌情都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了吧? 这岂不是说城下的这些黄巾兵将们方阵列阵这么长时间,竟然依旧不闻抱怨,不见形乱? 这种安静、沉默的军队....直让羊?脸皮抽搐了起来。 这是实打实的强军啊! 可为什么,这样的强军竟会出现在一个黄巾贼寇的麾下? 羊?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甚至让他隐约相信了方才城下那招降人的言语。 若真是这样的强军,以此两千人数,三日之内连破连城,恐怕并非妄言啊。 可若是如此... 那留县、广戚都没撑过几日,如今换成自家和戚县面对这样的兵锋抵至,又能撑多久了? 凝视着阵中那面最高的旗帜,上面一个大大的“徐”字正迎风飘动,羊?心中尽是绝望。 尚未交战,他已完全没有“守住”的念头,想的无非是,能否守到援兵到来的时刻。 快点吧... 扭头看向北面,此前从不信鬼神之说的羊?突然祈祷了起来。 ...... 县君羊?打量城下天军的同时。 另一边,一个少年也在众将的拱卫下凝看着前面的县城,目光灼灼。 正是被王政留在彭城镇守后方的徐方。 当正阳升到了苍穹的最高点时,徐方抬头看眼,不由暗自摇头。 时间差不多了。 期望的场面此时未曾上演,那就不必在等了! 失望之下,徐方冷哼一声:“听说此城县君乃是泰山羊氏出身,吾本以为名门子弟,当知顺天者昌,逆天者亡...” “嘿,谁料亦是如此蒙昧无知!” “少校,贼子冥顽,正合兄弟们的心意啊。”一旁的青年咧嘴接话:“当以其首换取功业!” “既如此。”徐方侧头望了过去,莞尔一笑:“阮籍,汝可愿为先锋?” 眼前这个副将,正是当日天军第一次演武时拳脚项目败给古剑的亚军。 “固所愿也!” 阮籍轰然应诺,面露兴奋。 ...... 咚! 咚! 咚! 鼓声擂动,一声比一声疾,一下比一下响。 天军闻声而动,便见无数方阵同时缓缓上前,整齐的脚步声中,肃杀之气顷刻间弥漫整个战场。 黑色的洪流不断向着城池迫近,直到城上披挂的军人都清晰可见时,才将将停了下来。 这是到了守军的射程范围了。 鼓声骤停,全场静默,徐方全身批甲,策马上前,面色平静如水,兜绕战阵一圈,迎着所有士卒的眼神,微微一笑,高声喊道: “三日前,我军攻留县,守军近千,一日而破!” “一日前,我军攻广戚,墙高城坚,亦是三鼓而定!” “今...”徐方扬鞭指向戚县:“彭城八县,吾军已得其七,徒留此一孤城耳!” “区区戚县,既缺广戚之城高,亦无留县之兵多,已是困守孤城却还要妄图顽抗,此举....”徐方连连冷笑:“太过愚蠢!” 睥睨全军,徐方振臂高呼:“诸位兄弟,若不能翻手间得此城,岂不有损我天军长胜之势,无匹之锋?” 闻言,徐方的亲军首先举刀呼应:“必一战而破!” 下一刻,所有兵卒亦是热血沸腾,千人呐喊:“必一战而破!” 同时间,阮籍带着百名准备攻城头的勇卒从侧翼奔腾而出,卷起撒漫天的一地泥尘,亦是声嘶力竭: “必一战而破!” 嘎嘎嘎地声响着,投石车率先缓缓向前,来到阵前。 “砸!”徐方一挥手:“给我砸出一道通路!” “喏!” 命令一下,上百个士兵一起发力,轰鸣声此起彼伏,便见无数石块在空间画出一道又一道弧线,凶猛地砸向戚县。 面对前两城时,为求兵贵神速,徐方直接没带上器械,只是千里奔驰,却是从一开始便让张昭那边安排民夫和攻城器械直接往戚县这边运来。 原本的计划中,徐方无非是有备无患,因为在他本来的计划中,到戚县时应是直接不战而胜,传檄而定的局面。 这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彭城这等雄关的器械,面对普通的县城时实在威力太大,不过片刻功夫,戚县便连连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四面城墙更是开始出现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裂缝。 到一盏茶后,随着一声“轰”的巨响,宛如春雷惊蛰,便在羊?和县内官吏的一脸惨败中,东面城墙出现了一个大豁口来。 同时间,天千天军却是人人喝彩,兴奋嘶吼,其声震耳欲聋,冲天而起。 “杀!” 随着徐方又一声断喝,战鼓再次敲响,奇异规律的鼓音,一下接一下,直敲进敌我两军的心里。 只不过一方是越听越兴奋,而另一方,却是越听越绝望。 阵中亲兵举旗、鸣鼓。 一声鼓,先锋上前。 二通鼓,勒马提缰; 三鼓毕,阮籍呐喊着带人冲击最前,天军亦如天军潮水一样向着城墙迅速地推进过去。 不过片刻功夫,杀声顿起。 “快,快阻止他们进城!” “县君,挡不住啊!贼兵太多了!” “县尉,贼军杀进来了!” “不许退,给吾冲上去,拦住他们!” “杀啊!” 杀意沸腾的战场上,两支军队彼此厮杀着,而冲过守军射出的箭雨地带后,到了城门前,城墙下,攻守两军的先锋哐然巨响,撞在一处。 枪戟对枪戟,刀剑对马刀。人马相抗,血淋淋长枪入体,白亮亮马刀劈风。每一枪刺出带血,每一刀砍在肉上,那噗噗的声音,伴随受创者悲嘶惨叫,让人耳不忍闻,眼不忍见。 平心而论,若单看奋勇敢战之心,徐方冷眼旁观,倒是不得不承认,戚县兵的表现不差,守卫家园的心意坚定,全不逊色天军们建功立业的狂热。 只是气势有时候能左右胜负,那只是因为它一定程度上抵消了两军对垒的其他差距。 可如今的天军和戚县兵的差距,却未免太大了。 无论人数、战意、还是军队本身的战斗力! 中军林阵的徐方骑在马上,将场上的情势变化尽收眼底,不由冷笑一声,心知大局已定。 不久后,阮籍的副官一脸血地回阵禀告:“少校,城门守军已经全部灭杀!” “如今守军退到城内军营,县衙据点而守,是否还如此前招降?” 天军入琅琊以来,基本都在不断纳降,而徐方此次率军攻城略地时,前两县亦是循照惯例。 只是戚县有些特殊。 因为它处在三州交接之地,更离兖州的泰山郡太近了! 唤人在城头下招降,其实已是徐方给与的唯一机会,也是最后机会了。 徐方自问最近以来,天军在彭城所作所为还算得人心,这等形势下,一座孤城的县君依然想要顽抗,再联系对方是泰山羊氏的子弟,这让徐方暗叹了口气。 他不是吴胜,并不嗜杀,可理智已在提醒他,这等位置敏感的城池,可不能留下什么隐患... 甚至,要做些事情来震慑周边! “咱们已经招降过了。”决心已下,徐方的神色骤然阴冷:“他们既然拒绝了我的善意,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通传全军,此战,不纳降!” “喏!” ...... 半日不到,天军已势如破竹,长驱直入,悉数涌进了城池。 只是到了此时,戚县军却还在抵抗。 “只剩下此处了吗。”目光从攻破的军营转向另一方的县衙,徐方抬头看了眼天色,已是日暮斜阳,不由森然笑道:“时间也不早了啊。” 他一挥手,便带着兵卒们向着县衙涌去。 另一边,这时的戚县县令羊?,面容狰狞,双目尽赤,在他身上在也看不到半点所谓的名士风范,望族气度。 这时的县衙内,还纠集着大约百人,其中大半却是他从泰山带来的精锐。 这些人不食汉禄,亦非本地人,能坚持到现在,可说全是出于对羊?个人的忠心。 城破之前,自是焦心不已,可现在敌人攻破城池杀进来,羊?反倒冷静下来。 守不住就守不住吧? 大不了回泰山就是! 军营被破的瞬间,羊?心中一震,知道此时围攻县衙的贼军还不多,可要是再留下来,等其他人聚拢过来,彻底围堵,那便是真正的绝境了。 想到这里,羊?面容狰狞,手上长刀出动,终于怒吼一声,带人突围而出,在十数骑的保护下,终于冲出包围,选择一处人少的城门呼啸驰去。 只是他却不知,徐方最大的特点便是心思缜密,既然都要不纳降了,便绝对不可能允许有漏网之鱼。 若是看似薄弱的防线,那便是围三缺一的盘算。 正当阮籍要带人去追赶时,却见很快便有几声惨叫从对方逃亡的方向传来。 又过一会,徐方特地留在那处城门的几十名天诛营兵步行出来,不少人一脸笑嘻嘻地牵着几匹战马,其中一匹马上还摇摇晃晃地驼着一具无名尸体。 看其穿着,正是欲弃城而逃的县君羊?。 “四面皆已清除干净。” “已掌控库房、粮仓与器械库。” “禀少校,县衙已占领,正在城中搜找余孽。” 徐方神情平静,颔首道:“兄弟们杀敌争先,扬我军威,大善。” “不过天公将军早有军令,凡得一城,百姓便成了我等的父老,此次虽不纳降,亦不可扰民。” “喏!” 进入县衙,点清战果,徐方面露满意之色。 即便是半日下城这等惊人战果,天军这一次的损伤亦不算大。 戚县既下,彭城国便是彻彻底底进入了天军的掌握,属于了王政。 思忖了会,想到此地的位置,即便王政没有吩咐,徐方还是放弃了返回彭城的计划,而是唤来哨骑,令其作为信使,前往开阳报捷。 “将彭城三县已定的消息,速速禀传天公将军!” “并去请示后续行止如何!” “诺!” ...... 四月的麦田,争夺阳光的气势很盛。 入眼所见,尽是一大块一大块的绿,仿佛立体的翡翠般闪耀着幽冷的光。它们粘住阳光,让热从尖细的芒透过空心的秆直达根部。 为求生存,草犹如此,人何以堪? 策马踏过一个个村庄,看着这一幕的王政不由暗生感慨。 从琅琊返回后,王政和他的军队都迎来了一段难得的平静。 祢衡和于禁搭配之下,效率倒是很快,一路看来,偶尔能看到曾经一些天辅兵的熟悉面孔,他们如今成了民事的官,穿梭在耕农之中。 连续查访了几个时辰,马蹄的的,一行人由闹至静,来到了一处河畔。 此时正有几个妇人光着腿儿在河中浣衣,她们只顾忙碌,或是同伴间嬉闹说笑,似是浑没注意附近多了一群陌生人。 既然对方没发觉,王政等人自不愿扰民,一行骑人一晃而过,到了河另一旁停下休整。 举目转望,见乡人俱都恬然自得,祢衡自也大有成就感:“此情此景,实乃应天合人,颇为和谐啊。” “战事之后,不到三月,便有百姓安居之像。”王政看着祢衡目露赞赏:“此乃先生之功也。” “高帝尝言,籍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祢衡笑道:“可见臣若要立业,必择明主,今日开阳有此局面,此皆主公之功也。” 听到这话,王政眼神有些古怪地看了眼祢衡。 你可真是个怪胎啊,同时代的名士都是自比张亮,你却以范增自居? “不过主公。”却见祢衡这时忽的话锋一转,道:“吾等居安亦要思危啊。” “思则有备,有备则无患。” 居安? 哪里来的安啊? 王政无奈地看了眼祢衡,却不好解释。 如今自家看似局面好转,没有之前的四面皆敌,可祢衡哪里知道啊。 他的邻居已经从一个老好人陶谦(三国演义印象)变成了汉昭烈帝刘备,当真是呜呼哀哉。 关键是....这哥们还有两个开局就被捆绑的结拜兄弟,万人敌的关羽张飞啊! 在王政这后世人看来,这三兄弟可比什么袁术孔融文丑陶谦四方加起来还要难搞啊! 一想到这里,王政就有些牙疼。 即便这两月来风平浪静,潘璋那边亦没出现波动,王政却还是不敢一日放松,听到祢衡这话,虽心中不认同,却还是问道:“那依先生之见?” “主公之前已令徐方去攻占彭城剩余三县。”祢衡笑道:“既如此,何不顺便去打开西面的通路?” 西面... 遥望天边,王政若有所思,不由剑眉一扬:“先生说的是兖州?” “准确来说...”祢衡点头称是,又补充了一句: “是泰山郡!” 131、泰山郡 孟子曰: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 王政以前一直理解错了这句话,他以为是按字面意义的解释,得到民心就可以一统天下了。 其实这话的真正意思,应该是得到百姓的支持,江山便可以稳固统治。 治天下,需要民心,但打天下呢? 翻遍史书,最起码在冷兵器时代,神州之上的任何一次改朝换代,王业兴替,都是充满了血雨腥风。 没有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就不可能有一个新的政权建立。 大汉亦不例外。 如果真有人去问未来的三国君主,无论曹操或是孙策,乃至以仁义、爱民闻达的刘备,大抵都会得到同样的答案: 得精兵者,得天下。 因为他们最为清楚,自家能够雄霸一方,三分鼎力,某种程度都是因为东汉末年三大精兵的影响。 在后世人这里,可能更为耳熟能详的是那些什么虎豹骑、陷阵营、白毦兵、白马义从等。 但这些其实都是类似特种部队的精锐组织,不但兵源很可能来自五湖四海,百里挑一,无法成为一个地方战力出众的代表,更大的问题是,数量上始终不可能太多。 它们有可能改变某一场战役的走势,胜负,却决定不了一个势力的兴衰,成败。 而一个成形的地方精兵,却可以做到这一点。 比如丹杨兵、泰山兵、以及幽州兵。 三大精兵中,若论名气,自然是未来东吴的主要战力丹杨兵了。 其出于丹杨郡(也叫丹阳郡)范围,包括了后世天朝皖省的九华山、黄山、马鞍山等山区,多山而少田。 傍山而居者,大多会具有身体强健,性格坚韧,步伐矫健等特点,便导致他们在移动能力、对抗能力以及忍耐能力上都较常人优异不少。 另外更重要的一点,便是这等地方军大抵具有“沾亲带故”的成分。 所谓“呼吸相顾,痛痒相关,赴火同行,蹈汤同往。” 胜则举杯酒以让功,败则出死力以相救! 在《江表传》中便曾经记载,丹杨一带的民众都是“五六千家想结作宗伍”,聚众居住,非常团结,这等生活状态,一开始可能是为了对抗山匪、猛兽以及一些自然灾害。 可到了后期,甚至连官府都可以对抗,乃至土匪避之唯恐不及,官府不能征召一人。 彪悍,团结,这几乎是天朝历代地方强军的代表特征,亦是汉末三大强军的共同特点。 当然,虽然名气极大,但若论真正的战力,从战绩来看,丹阳兵其实有些名不副实,反倒未必及的上另外两者了。 幽州兵,乌桓突骑也。 乌桓是三国时期北方的少数民族,生活区域和幽州接壤,从东汉之初便已名闻天下,有“渔阳、上谷突骑,天下所闻也”的说法。 而到了汉末时,更是威震当世,连大儒蔡邕亦曾感慨: “伏见幽州突骑、冀州强弩,为天下精兵,国家瞻仗,四方有事,军帅奋攻,未尝不辨二州也。” 前期戏份十足,鼎鼎大名的汉末群雄,白马将军公孙瓒,正是先溃败于强弩之手,后自焚于突骑之迫。 说是败于袁绍,倒不如是败给了冀州兵和幽州兵的联手。 而到了官渡之战,曹操击败袁绍后,又远征乌桓取得胜利,使胡汉降者达二十万口,旋即将乌桓三郡(辽东、辽西、右北平)的人口迁入中原,整编乌桓成为一支部队时,单论骑兵战力,曹魏已是真正的当时第一,蜀吴皆不能比。 《三国志乌丸传》:由是三郡乌桓为天下名骑。 只是幽州突骑毕竟加入太晚,只能说是放大了曹魏的优势。 而在曹操起家成势的关键上,却还是因为最后一支精兵的存在,泰山兵! 泰山兵,名出于王匡,壮于鲍信,精于吕虔,是实打实的自古以来,武风强横。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西夷信天求神,汉人重祀拜祖,有事没事就喜欢吹嘘下祖上有多阔。 而要论祖宗的武烈,徐州人自然可以用霸王项羽这等英雄来压压邻居青州人,放到泰山人这里就不好使了。 因为这位邻居的祖宗更牛叉啊,那可是战神蚩尤! (大山雄峙天东,东夷之土。魁首蚩尤,兵之主也。) 不过泰山人确实太彪悍了点。 从古至今,什么盗匪啊、反贼啊那是屡见不鲜,数不甚数。 比如鼎鼎有名的柳下跖,“盗亦有道”聚众数千人,横行天下,扰乱四方。 导致祖龙一统寰宇时,都要特地给泰山人安排一下。 毁尽天下锋镝,西藏咸阳,东藏于赢。 赢者,泰山郡赢县也。 这是明显的警告啊。 武器都没了,你丫再折腾啊? 碰到一个更彪悍的,泰山人终于消停了几百年。 结果王莽新朝时,却又故态复萌,出现了声势浩大的赤眉军。 其后,更始帝时,泰山郡起兵二十万攻王莽。 建武帝时,泰山叛乱此起彼伏,用了四年时间才渐渐平定。 到了汉顺帝时,泰山又起风波,朝廷派了大臣李固为泰山太守,广施恩信,才又安宁十三年。 其后五十年,继续吃软不吃硬,朝廷一旦征伐,便闹的更凶,要是招抚,还能消停一会,简直如同熊孩子一般,仿佛有无穷地精力般不断折腾。 而且不能打,只能哄。 到了中平四年(187),泰山人闹出的动静更大了。 泰山太守张举,这位东汉末年里最顽强的僭主者,带头起事,自称“天子”,张纯称“弥天将军、安定王”并勾结乌丸骑兵,攻掠幽、冀二州。 极盛之时,兵强马壮,士卒众多,竟达十余万。 汉末两大精兵联手,果然不同凡响,直接让朝廷打了两年都没镇压住,公孙瓒更是差点被直接怼死。 到了中平六年,张举甚至还能杀出重围,溜之大吉(远遁塞外,不知所踪) 这... 再看看近拥三州之地袁术,只是自号“仲家”,都没撑过多久便呕血而死,实在是令人无语。 也不知是骷髅王太无能,还是泰山兵太能打了? 张举凭一郡之地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影响极大,不但吧大汉王庭的底裤差点都扒了,更险些让未来的三国鼎立胎死腹中。 因为年轻时的刘皇叔,便在参与讨伐张举、张纯之乱时,被乱贼一枪刺于马下,最后靠着躺地上装死而逃过一劫。 (刘)备有武勇。时张纯反叛,青州被诏,遣从事将兵讨纯,过平原,子平荐备于从事,遂与相随,遇贼于野,备中创阳死,贼去后,故人以车载之,得免。--《典略》 ...... 听完祢衡一番侃侃而谈,王政大长见识,却还是沉吟不语,心中犹豫。 说起来,泰山对他麾下的天军而言,亦是一处伤心地啊。 天军的前身,三十万青州黄巾造反之初声势极大,遭遇的第一下当头棒喝,便是来自泰山太守应劭。 那会王政还没穿越,本以为是青州军太过无能地缘故,毕竟这个应劭,在他看来也是籍籍无名之辈啊。 可现在...王政终于明白了,应劭是没牌面,可泰山兵能打啊! 他也明白了祢衡建言其取泰山郡的用意所在。 值此乱世,泰山郡这等地方,便是最为重要的战略资本... 兵源! 还是一处极为优秀的兵源! 只不过... 有系统大大罩着的王政,自觉目前缺的不是这个。 不过这个原因却不便宣之于口,思忖了会,王政还是决定婉言拒绝: “先生,可知泰山有多少人口?” “其郡有县邑十二。”祢衡早有准备,立刻回答:“在册八万户,以衡所估,人口应在彭城之上,四十万起!” 倒算是人口密集啊。 王政点了点头,又道:“依先生所述,该地便是好武成风,可多年征伐下来,官吏豪强屡次汲取之下,想必民力也已竭尽,如今本将便是...” 话未说完,便见祢衡笑着截断:“主公,此言差矣!” “便是今时今日,以衡所观,主公若能掌握泰山...”祢衡听出的王政的意思,却还是一脸自信地道:“亦可得精兵十万!” 嘶... 听到这个数字,王政倒吸一口冷气。 “先生切莫戏言。”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王政才惊疑不定地望向祢衡:“一郡之地,不过四十万人口,怎可能得十万精兵?” “主公有所不知。”祢衡笑道:“青州人能战,彭城人敢战,泰山人却是好战!” 说着,便直接举例:“昔日董贼揽权时,河内太守王匡屯兵河阳津讨之,不敌,其军倾覆!” 听到这等口吻,王政不用问都知,要么有“但是”,要么便是有“然后”。 果然,只听祢衡续道:“王匡其后重返泰山郡...” “转瞬便又聚数千悍卒!” 说到“转瞬”时,祢衡凝视着王政,特地加重语气。 这么夸张吗? “即便泰山人果如先生所言,这般好战。”虽然有一点心动,不过王政还是没有改变心意,便再次皱眉道:“若要聚十万强兵,便要行四抽一,亦不太可能啊。” “况且,我军入徐州数月以来,几乎日日有战,军卒不得歇息。先生,本将心中还是有所顾虑。” “主公是担心求之过急,失之操切么?“ “不止,还有东海。” 王政道:“刘备世之英雄,声名暇耳,此人如今已成了新任的徐州牧,有这等大敌雄踞东海,虎视在侧,我若此时贸然再开战线,只恐后方有失,更有两面夹击之虞。” “玄德公?”听到王政提到此人,祢衡先是一怔,旋即晒然一笑:“若如此,在衡看来,是主公多虑了。” “吾料东海今年之内必不会动兵!” “噢?”王政大感兴趣,侧头问道:“为何?” “其一,我军屡战屡胜,士气高昂,声威闻世,刘备亦非庸才,自知我军非寻常黄巾可比,怎会主动挑起争端,冒然树敌?” “其二,东海骄兵悍将不知反几,更有豪族横行,如丹杨兵,臧霸者,能任陶谦驱策,却未必会服刘备,他内部都未稳固,怎会又生外图之心?” “其三,为何我军入徐州至今,陶谦始终不闻不问?” 祢衡正色道:“方遭大败不久,元气未复,外有袁术窥视,如鲠在喉,非不欲也,实不能也!” “陶谦无能为力的事情,刘玄德便有天大的本事,难道能在短时间内改变不成?”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让王政沉吟良久,终于心中一定。 他此时也必须承认,是自己想多了。 或许这便是先知带来的弊端,一听说刘备如今当上了徐州牧,王政便有些被唬住了! 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平原相的刘备可以一心只想着踩着黄巾上位,但是当了徐州牧后,却不可能再只盯着他了。 见王政微微颔首,面露意动,显是被自己说动,祢衡连忙打铁趁热:“刘备暂不用管,我军已修养两月,亦是恢复精神,足够外图。” “若要外图,必争先泰山!” “主公可知,方才衡所言得泰山便得十万精兵,可并非是全指民间募兵。” 哦?王政一怔:“怎么讲?” “泰山群盗,喧嚣于世,豪族世家,尽是贼匪。”祢衡一字一顿道:“乃至政令不出府门,郡守亦如走狗,” “这亦是衡一开始所言的,我军若出,便不可求空得一郡,而是要彻底掌握!” “若要掌握,便要剿匪灭贼,招抚纳用,一旦谋成,衡大胆放言,甚至远不止十万精兵!” 听到这里时,王政浑身一震,眼前一亮。 他目光灼灼地盯视着祢衡,承认自家真正动心了。 却不是因为所谓的十万精兵! 而是... 剿匪! 对于目前的王政而言,兵源他可以不重视,财路却全然不同。 在入徐州之前,王政从来没担心过钱粮兵器这些。 在青州时,打的都是胜仗,自然会有缴获,攻城便会抄家,每得一城,都代表十几家的豪族世家会成为待宰的羔羊予取予夺。 那是王政自然不需要考虑这些,可到徐州却截然不同了。 既然要作为根据地了,便不可能再简单粗暴地对待百姓和世家。 而要想让两地长治久安,世家的力量更是不可或缺,最起码目前,王政不可能靠一己之力。 原本的人才匮乏,在琅琊一行后,得了颜、王两家归附,加上祢衡、张昭,已算暂解燃眉之急。 可回到开阳不久,王政却又开始为钱发愁了。 这些时日以来,军政各方面的开支,都在不断消耗他之前的那些积蓄,而收入虽有,却是入不敷出。 这般下去,可就成了坐吃山空。 所以这段时间王政毫无动作,一则是因为刘备,二则,也是王政一直在考虑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原本王政是计划取另一地的。 那便是北海国。 一则,此国靠海,无论盐业航运都极为发达,乃是商业重地,可以帮助解决目前窘境。 二则,孔融好对付些,王政完全可以在稳固后方的同时,不动用太多兵力便取得此地。 不过祢衡这段分析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让他突然发现,刘备暂时没有威胁,而泰山... 也是一条财路啊! 而且相比北海,若能得泰山郡,来钱反而更快! 天下间来钱最快的路子是什么? 是抢劫啊! 吃大户不行,黑吃黑总可以了吧? “先生所言甚是!” 王政兴奋地问道:“不知泰山群盗,各有何人,分别有多少钱...哦不,是人马?” “额。”这却把祢衡问住了,不确定地道: “主公,具体情况衡却是不知,只是听闻其郡盗匪横行,大股过万者亦不在少数,至于数百人的小贼,更是数以百计。” “那就去问文则吧,我记得他便是泰山人。”王政倒不见怪,长身而起。 既下决心,便不再有半点犹豫:“泰山郡,吾必取也!” “你我立刻回城,召集诸将,商议细节!” “主公明见!” 见终于说动了王政,祢衡亦是喜形于色。 132、大江歌罢掉头东(第二卷终) 三日之后。 待张饶、陈皎等人陆续来到后,除了暂驻戚县的徐方和屯兵即丘的潘璋后,天军众将,已是悉数到场。 对于攻泰山郡,众人均无意见,最近这一两月来,无论征新兵,办屯田、行民政,武将里除了于禁之外,这些人基本没事,久无用武之地,整日不是斗鸡溜马,便是拼酒走狗,都快闷出病来了。 所以唯一提出异议的也只有于禁。 “无论天机营,劝农使,乃至捕盗司如今都是方兴未艾。”于禁沉吟了会,道:“将军,此时建设未稳,再度行兵,是否过急了些?” 既然是召集众人商议,王政本就希望有人提出意见,甚至是反对他。 如果说一开始时,他想希望在自家内部培养人才,让他们未来能够独当一面,那么现在,更多了一层目的。 随着势力愈强,权威愈重,尤其是有系统的存在,能锁定忠诚,不知不觉中,王政也发现了自家心性的很多变化。 他对生命越来越漠视了。 这让王政暗生警惕,不仁者,必刚愎也! 他不想成为这样的人,所以最近常常扪心自问,提醒自家。 将之前祢衡所言又当场复述一边后,于禁本就是泰山人,自知其言非虚,思忖片刻后,亦是颔首认同。 “文则。”王政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以你所见,若要得,我军需出兵多少?” “若要得地,”于禁想了想,正色道:“一万天军足矣。” “若要得人呢?”王政剑眉一扬,继续追问。 于禁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将军,末将虽是泰山人,当初亦不过一黔首耳,只知民间豪族横行,却委实不知其中深浅。” “这样啊...”王政陷入了沉思,好一会才又问于禁:“征兵进行的怎么样了?” 于禁负责的事项繁多,征兵的具体细节其实没管,不过大体的数字还是知道的,便回道: “最近两月,各城新卒皆汇聚开阳,大约共有一万五千人,也安排了咱们的老卒指定为这批人的军官,不过武器还没发放,队伍也还没编。” “将军也想让他们参加攻打泰山么?” 王政摇了摇头,他不过借这个引子,分析敌我军力: “去掉屡次大战的伤亡人数,加上琅琊、彭城各地的驻守兵卒,咱们如今可动用的天军约莫能有万人,地军约有五千,再加上文则你说的,所有的新卒加起来,亦过了两万。” “也就是说。”王政环视众人,沉声道:“咱们若要对外用兵,可用的兵力是在四万人不到。” “那么泰山有多少人呢?“见众人颔首,王政又将视线放到了于禁身上。 于禁还没说话,祢衡却已主动插嘴:“禀主公,泰山一郡,据祢衡所知,单其郡治奉高城便有驻军过万!” 说完,祢衡又再次从怀襟掏出一张地图,示意众将上前:“诸君且看。” “我军若要进泰山,无非两条路线。” “一者取东面,自东莞而发,经盖县、牟高,直取奉高城!” “再者...”祢衡手指一按,砰然作响:“便是由开阳直出,途经费国,南武阳,梁甫等地,再至奉高。” 说到这里,祢衡顿了顿,又补充了句:“泰山盗匪横行,豪族跋扈,远胜天下各郡。” 王政和众人面面相觑,先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既是这等险恶,那恐怕泰山郡每个城池的驻军,亦不会太少。 “祢先生所言不差。”于禁也道:“据末将所知,泰山当年各城守军,多则三四千,少则一两千。” 当年的汉廷不过摇摇欲坠,如今却是进入了彻底的乱世,那岂不是说泰山每一个城池的守军,亦会变的更多? “便是保守点去估测,哪怕按每城三千人算。”王政也皱眉起来:“泰山郡一十二县,竟有近五万兵马?” 祢衡点了点头:“便不中,亦不远矣。” “我军一旦进入泰山,但有战事,其他诸城不会坐视,必来相援。”王政沉声道:“那便是我大军倾巢而出,新卒尽上,也不过是四万之众,对五万之敌?” “敌人还有坚城地利,以逸待劳,那么各位兄弟....“ “此等情况,该如何应对?” 于禁等人陷入沉思,吴胜冲锋陷阵没的说,要他出谋划策,为难了点,不过他和王政这对总角都有一个通病,没有自知之明。 王政智力12(和祢衡沟通多次加了两点)却总有着谋士之梦,而吴胜亦最喜欢在这等场合发言。 瞪着豹眼盯着挂在堂上的地图瞧了片刻,吴胜忍不住开口道:“将军,所谓兵贵神速,我觉得该走东莞,先不管其他,集中兵力打下奉高,然后转回头,再一个个收拾其他城池。” “这就叫斩首行动嘛。” 王政还没说话,于禁已连连摇头:“泰山城坚卒多,若是四万人马尽出,便难以出其不意,若是人数不够,更不可能短时间先克其首,反倒打草惊蛇,引起四方来援。” “文则,”王政问道:“那依你之见呢?” 于禁沉吟良久,还是一言不发。 这个仗不好打! 不比打临淄、攻彭城,相较之前的这些城池,其实看似是攻一郡一国,其实牵涉范围不过周围数城,尤其齐郡被曹操抽调兵力,彭城则刚逢大败,说白了,除了主城之外,周围地方的兵卒极少。 泰山郡却是完全不同,不但战略地位极其重要,周边城池密布,更是每城都有一定兵力,是真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最关键的是,它是整个兖州北面通路,一旦拿下,通往徐州、青州的道路都等于被截断,祢衡毕竟只是个谋士,没考虑到战略层面,王政之前也疏忽了,此时却突然警醒。 这样的地方,即便吕布未退,曹操难道会坐视不理? 这已经是战役层次的考量了。 找不到解决办法,就先分析会出现的困难,于禁道:“正如将军所说。我军一出琅琊,必然惊动泰山。无论走东莞西进,还是发开阳北上,沿途必惊动各方,诸城守军亦不会轻易放行,纵使不主力来犯,单只沿途骚扰,对我军来讲,就是个大麻烦。” 见众人皆都认可,于禁续道:“若是不骚扰,反倒更为麻烦!” 王政面露凝重之色,他听出于禁的提醒。 若是诸城闭门不出,任由天军一路畅通,直向奉高城下,自家的后方很有可能被其截断,然后碰见四方相应,八方来援的困境。 到时候泰山郡拿不下不说,反倒自家有覆顶之灾! “所以末将认为,若要取泰山。”于禁正色道:“绝不可再如克彭城般,行冒进偷袭。” “必须稳打稳扎,沿途徐徐推进,克一地而进一城最为保险。” 这时张饶也开口了:“于少校此言,固然稳妥,只是这般克一城而进一地,推进委实太慢。更有两个弊端。” 毕竟当过渠帅,张饶也有一定眼光,指出于禁此计的问题:“一则我军养精蓄锐已有两月,本是求战心切,气势如虹,若是这般战线拉长,耗时日久,反损兵锋,士气。” “二则便是给了奉高城足够的时间去准备,无论传信兖州牧,还是求援各方,坚壁清野,加筑城墙,都加大了未来攻城的难度!” 说的不错啊。 王政探头问道:“取快不可,徐徐推进也不行,张少校认为怎么办才好?” 张饶微微犹豫,想到自家几年前的泰山一行,沉默了会道:“将军,要不两路齐进,同时攻克南北,既稳妥,又可快进。” 于禁一皱眉:“兵分两路,不就和徐徐推进一样了?力量分的太散,攻城亦未必速啊。” “不然!”受张饶启发,王政突然想到一点,眼前一亮,笑道:“其他诸侯不说,我军却是可以打个信息差!” 他环视众人,目光灼灼:“若是分兵,可这般分!” “以地军和新卒为一军,出两万人,号五万,由东莞而出,攻下盖县,牟县后,先不攻奉高,只是隔绝泰山郡北面袁军,同时牵扯奉高的注意力!” “天军再为一路,由开阳而发,一路北上!” “大善!” 于禁第一个反应过来,抚掌称妙:“将军此计乃是虚实不分!” “世人皆以兵之众寡判敌强弱,却不知我天军一兵当五,乃罕见强军!” “若如此,我天军为右翼,地军新卒为左翼,看似左实右虚,实则是左翼威慑周边,右翼乘势进取!“ “不过。”于禁又想到了个麻烦,提醒王政道:“将军,如今我开阳天军亦不过只有八千兵卒,又要出多少呢?” “既是难啃骨头。”王政袍袖一拂,笑道:“自是尽出。” “留下几千新卒,足可镇之以静!“ “这...”于禁隐隐有不详的预感,望向王政:“那守将...” “嘿。“王政拍了拍于禁的肩膀,眼神中尽是信赖。 “士兵既都安排了新卒,那为首者自然要我军大将来带领,方可保开阳无恙啊。” “文则,此等重任,舍你其谁!” “喏。”于禁苦着一张脸,无奈的拱手。 他就猜到会是这样! ..... 扬州、九江郡、历阳。 面对浩瀚无垠,滔滔不尽的江水,后世的苏子曾发出“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感慨。 可在此时的别部司马蒋钦眼里,即便是无穷无尽的长江,在前方的那个人面前,亦是变得黯然失色。 此时负手傲立船板之上的青年,面容俊美地绝不该出现在俗世,一脸的神采飞扬,宛如神子。 青年正是孙策。 正午的阳光倾洒其身,让他浑身都散发着莫名的光晕,仿佛世间一切事物,一旦侧其身旁,都会变的光鲜美好起来。 浑浊的江水不再喧嚣,变成了河畔静静淌过的溪流。 迎面的将风不再咸涩,带着芳草的清香,温柔轻抚。 “公奕。”孙策凝视着江面好一会儿,又看了身后一直尾随的十几艘战船,突然问道:“还有多久才到?” “黄昏前应能靠岸。”蒋钦问过船夫后,返回禀告。 “太慢了。”孙策微微皱眉,思忖了会,道:“那就吩咐下去,让兵卒们提前就食,下船后,半个时辰整顿,立刻进发,今夜取下牛渚!” “明日便击石城!” “这...”蒋钦面露迟疑,忍不住劝道:“将军,咱们刚刚攻下历阳,又连败樊能、张英,夺取横江、当利二处长江渡口后,便又立刻东渡长江,连番大战下,士卒们多有疲倦...” 见孙策神色骤然变得阴冷,蒋钦心里一个咯噔,不敢再说下去了。 他不知道孙策到底在开阳经历了什么,返回之后不但未得袁术应允便去了丹阳,更是一反常态,时常面色阴沉,往日乐观爽朗的笑容,已是再难见到。 “不能再耽搁时日了!”孙策淡淡地扫了蒋钦一眼,“兵贵神速!” 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只是尽管蒋钦一脸疑惑,孙策已不再解释,转身再次眺目远处,微眯双眸, 脑中不断盘算。 攻下石城后,再取梅陵、湖熟、江乘....然后直捣刘繇占据的吴郡曲阿! 到那时,安抚诸县,晓喻百姓,收敛人心,再迅速募尽青壮。 王政如今已有两郡之地,数万精兵,吾如今只得三县,兵卒堪足五千,还不够... 还远远不够! 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占据江东所有的地盘,招揽最多的人马! 到那时... 他将视线从水面掠向天空,看着那些云朵飘忽,不断变幻,仿佛变成了一张令他无比厌恶的脸庞。 竖子! 你竟然敢这般小看于某? 孙策发出无声的咆哮,对他而言,相比惨败,更大的羞辱是在自家昏迷之前,对方用那等高高在上的眼光俯瞰自己。 那双眸子,还有那种睥视不屑的眼神,如今早已深深扎根在脑海,记忆,乃至灵魂... 令他永世难忘! 每次想到这一幕,孙策心中便怒焰如潮,杀意翻涌。 而到了这时,他的脸上才会再次浮现曾经的灿烂笑容,只是眼眸中,已再无笑意,尽是冰冷。 “吾一定会亲手将汝这双狗眼子挖出来!” 戟指向天,孙策森然地发下誓言。 他相信,亦坚信。 这一日不会太远。 1、恰似故人来(6K) 兴平二年,四月底。 春去夏至,天气渐渐燥热。 几日的部署下来,全军已是集结完毕,最后确定张饶等人为一路。王政安排他们先前往东莞,再由西入泰山,负责击盖县、牟县,莱芜,最后驻军北面,压迫奉高,负责拦截北面援军,以及令泰山郡主力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其中张饶自然是此路主帅,另外陈皎领三千地军先行,作为开路先锋,吴牛引三千新卒次行,直接进攻泰山郡最北面的莱芜城,扼守北面青州方面的要道,同时作为警惕。 至于另一路,则由王政亲自率领,带着八千天军从南面进发泰山郡。 吴胜已提前于两日前出发,前往临沂做好开道准备。 其实还有第三路。 在确定战略的当天,王政就命令哨骑火速返回彭城戚县,让驻守在该地的徐方也带着三千人马,过鲁国而击泰山。 当时, 虽说他这一路以天军为主,却还是带了部分新卒, 一则新卒若不经淬炼, 永远无法成为能战的老兵, 另外便是这些人固然做不了正面攻坚,却也可以架桥铺路、负责辎重运输。 甚至甚至阴暗一点想, 此次拔取泰山,攻城战可以预料会极为频繁,若是遇见类似临淄那等兼有护城河和高墙的坚城, 总也需要炮灰的。 若说攻彭城是为获得一面强大的门户,保证后方的安稳,是为守成,那么攻取泰山, 涉足兖州,便是战略上的进取了! 甚至这还是一种表态。 即便此时有袁术主动奉上的虚职,可以立刻洗白,但王政这个黄巾贼寇的身份, 却还是让他做出了与袁术结盟的决定, 甚至短期内,对方可能是自家唯一的盟友。 不碰东海, 除了不想主动招惹桃园三兄弟外, 也是这一层的考虑。 所谓远交近攻, 袁术志在下邳,广陵, 天下人皆知, 若东海依旧在刘备之手,这便成为一处天然的缓冲带, 让双方暂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 王政得了,反倒有些麻烦,他便是能保证自家不急功近利, 却怕袁术短视。 所以若要开疆扩土, 继续扩大基本盘,东面直接否决, 南面是豫州, 基于同样的道理目前也不便取, 所以从一开始, 无论是王政意动的北海国,还是祢衡坚持的泰山郡,都是唯二的选项。 相比北海,取泰山,更深一层的意义便是趁兖州牧曹操疲于奔命之际,再继续削弱其的实力。 也间接在向袁术表态。 看,我已经先对袁曹联盟动手了啊! 此战关系重大,大军出城前,不但城内各方望族,官吏, 乃至新附不久的王、颜二家都各有祝词奉上,连霍氏母女亦破天荒地跑来送行。 “将军。” 似是知道此行之后,两人又会很长时间见不上面, 霍姒眼圈都红了, 话语呜咽:“虽有黄天庇佑,却也要知兵凶战危,战场上刀箭无眼, 临阵对敌之际,务必注意安全,切勿轻身冒险。” “妾听说泰山道路崎岖、长途跋涉,骑马时不要太急...“ “还有,君素好轻衣薄裘,夜宿军帐、野外风凉,一定要多穿衣服,莫为一时的爽快,落下病来...” 一番絮絮叨叨下来,王政颇觉无奈,连连示意霍柒,等小姑娘连拽了母亲几下衣袖, 才让霍姒反应过来,觉得大军出行之前, 这样泪眼朦胧颇为不吉,便不再多说, 还要强颜欢笑补充了一句: “妾自翘足开阳,静待将军旌旗凯旋!” “夫人放心。” 虽有些许不耐霍姒这般泪眼汪汪的作态,但是毕竟对方也是一片关心,王政哈哈一笑,先让简家姐妹带霍氏母女回去,旋即虎目巡回环视全场,朗声道: “尔等皆是吾军栋梁,身兼重任,本将此次北上,开阳,琅琊就全全拜托诸位了,请回罢!” “天军万胜!” “祝将军武运昌隆!” 于禁等将官长揖恭祝,王融等文士则躬身低首,在一众复杂的眼神中,大军浩浩荡荡,拨马而走,渐渐去远。 遥遥望去,仿佛便如一条黑色的长蛇一般,蜿蜒向前,偶尔有些赤色的旗帜闪耀其中,阳光下绚烂如火,殷红如血。 ...... 王政:将军 等级:20 生命值:200/200 经验值:1319 剩余升级所需经验:198681 力:48「+43」 敏:27「+22」 智:12「+05」(+2) 魅:30「+25」 技能:铁骨「4」跑动「4」恢复「1」说服「4」骑术「3」统御「2」强击「3」 从属队伍: 英雄:岚之山于禁、擒羽者潘璋、游鱼张饶「3」 四阶:黄巾排槊兵「2」 三阶:黄巾精卒「4」,虎豹骑「103」 二阶:精锐轻骑兵865「+22」,黄巾壮丁894「+35」,青州步弓303「+22」 一阶:黄巾民兵9035「+752」 「当前可升阶兵种:无」 「可升阶兵种名额:无」 「单手武器熟练度:98」 「双手武器熟练度:21」 「远程武器熟练度:35」 将视线从透明方框收回,王政又勒住坐骑,停在路边看了会儿军容。 那日为了挽回颜面,振奋军心,在与孙策斗将之前,王政直接将攻占彭城国中所得的经验悉数消耗一空,此后天军进入了休养生息的状态,经验上直接断了来援。 平日的操练虽也有所获,却如涓涓细流,实在不多,也就是徐方前段时间受命攻下彭城仅剩的三座城池后,才让王政脱离了赤贫状态。 在起拔之前,王政权衡再三,一部分让地军之中最近加入系统队伍的近千人升到二阶之外,便是让第二支三阶兵出现在自家阵营。 虎豹骑。 这个重甲路线的三阶兵,名称来源于曹操的代表精兵,而这次去泰山,很大的成分亦是为了给曹孟德添乱,想到这里,王政也是有些暗自感慨。 这算是三国版的“李鬼碰李逵”吗? 他又看了眼自家的军队。 屡次大战之下,本就是精锐的天军阵容愈发严整,此时行军便可看出各营层次分明,步卒配赤章,骑兵簪赤缨的天诛营居前,统一玄甲的天军居中,最后则是赶着辎重的新卒,天辅营,民营居后。 在川流不息的游动中,无论是哪一部的士卒,俱都昂首挺胸,精神饱满地从他面前走过。 任何人看到眼里,都会立刻做出判断,这是一支士气极度高昂的军队! 过往的经历使得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坚定不移地相信,他们会在王政的率领下,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每个人黝黑的脸上,都焕发着兴奋和希望,因为对一个战士而言,胜利意味着不仅是荣耀,还有财富、功名,升官。 看到每个兵卒经过自己身边时都将头昂的更高,胸挺的更直,王政尽量地露出微笑,不断颔首,直到体质惊人的少年都感觉到面部肌肉有些发硬时,王政才不漏痕迹地侧首顾盼,一边揉了揉脸,一边望向吴胜:“徐方此时到哪里了?” “暂时还没消息传回。”吴胜摇了摇头,拿出地图看了眼,又补充道:“七日前哨骑派出,按时间算估计阿方比我们还早动身,此时应该抵达鲁国(豫州)境内了。” “从鲁国再至南城,最多三四日即可。” “嗯。”王政颔首:“若无意外,咱们两边可在南武城下汇合,说起来也好久没看到他了。” 又抬头看看天色:“阿胜,咱们加快行军速度,争取两日之内,先到费国。” “喏!” 他们这路走的是泰山郡内一处山口通道,将近午时,进了山。道路不宽,藤萝缠绕,两侧林木深密,树冠枝叶茂盛,层层叠叠的遮天蔽日。成群的野鸟、野兔、野狐被惊动,山中有羚羊,成群结队地跑了。 “给弟兄们开开荤!” 在王政的命令下,青州步弓和军队内善射的将官纷纷吆喝着跳下马,赶上几步,有射中的,得意洋洋地把猎物拖回,赢来一片喝彩。不像打仗,却像来郊游狩猎一般。 次日,翻过了山,便在响午时分,泰山郡内离徐州最近的一处城池,已是依稀可见。 ...... 夏季初始,毒阳已开始肆意逞凶,火辣辣地照着大地。 响午时分,几个哨骑由荒寂的官道呼啸而来,践踏得灰土飞扬,迅速地驰进城内。 不久后,便在一阵喧哗声中,城门迅速地关闭起来。 旋即,便有无数差役登上了城头,弯弓搭箭,一脸紧张不安地盯着远处,如临大敌。 此时,县衙大堂。 “来了一群骑兵?” “没有旗号?” “怀疑是昌豨的先锋,来打探附近郡县城中的防守力量?” 从哨骑口中蹦出一连串的话语,让县君冷汗直冒,更是连连暗骂。 天老爷啊! 怎么贼寇今年这么早便来生事了啊? 县君虽赴任不久,却也早听过县衙里的一些老卒说过,这昌豨乃是泰山郡有名的巨寇之一,手下贼众过万,声势浩大,更曾在初平元年(190)直接攻打徐州的彭城国,吓得彭城王刘和都避难到兖州东郡,至今不曾返回老家。 如今这瘟神要来进犯我费城了? 这.... 想到这里,县君叫苦不迭,彭城那等雄关都差点没挡住对方,自家这小小的县城,岂不是吐口水都要被淹没? 越想越心慌,越慌越失了分寸,县老爷惊叫着嚷, “快、快去齐庄,还有赵家堡,贼势浩大,非聚兵不可。” 这年头,地方大户旺族的私兵,比县城的守备都多,尤其是泰山这等地方,如能聚在一起,也有小两千的兵马。 若真是昌豨主力来犯,县君自觉加上这些豪族的兵马后,城内防守力量达到了四千人后,才有可能守住。 甚至退一步讲。逃路时多个人,多把刀枪也是多条活路啊。 “对了!”县君又想起一事:“昨日在吾县落榻的颍川贵人如今可走了?” “那可是有州牧信函的大人物,速去带来县衙,好生看护!” 县君却不知,他口中的这位大人物,此时不但不在县衙,更是在傍晚时才得到了风声。 有在河边掬水的汉子,远远瞅到了哨骑的经过,又听临村有人说费国突然闭着城门,而且不光是县城,齐庄那边也是如此,不许生人出入,这些异样,让这些久经霍乱的泰山人瞬间反应过来了。 一定又是有毛贼来犯了! 大伙议论纷纷,或是惶惶不安,或是叱骂不休。 “这帮天杀的瘟神啊,还让不让人活了哟!” “去年年底不是刚来抢过吗,怎么才过几月又来?” 骂归骂,逃还是要逃的。 随着几人返回了村庄,不久后附近一带都炸开了锅,老的哭喊小的奔波,草草把能携带的家产一裹,几个村子数百号人跌跌撞撞地朝县上涌去。 虽说县城的城墙又低又矮,但好歹是个屏障是个心理安慰,能熬得两天,州府点兵派将,救援过来,杀退贼人,人们也不用离了田园,弃了家乡。 同样是逃难,泰山人果然与众不同。 却见这些青壮中,人人别把柴刀,把妇孺老人和骡车围在中间,车上整整齐齐码着并不算多的财货,在混乱的人群中显得井井有条。 可见若是真遇见了贼人,这些泰山人可没准备束手就缚的。 而相比这些乡民,夹带在其中的十几个人却是与众不同。 “别走最前头,现在天晚,万一县城那边的守兵见黑压压的人群过来了,误会是乱民直接拿箭射就惨了。” 青年一路上不停低声的指挥,心中虽也有些慌乱,但尽量不露声色,保持着冷静。 “小满。”他低声吩咐道:“立刻去找附近的乡民借些衣裳,咱们速速换上,真要遇见贼寇,这一身太显眼了!” “费国既然紧闭门户,很大可能不会再开,去也无用!” “如果真是泰山群盗来了,县城比我们这些逃难的要有油水,咱们绕城而过,直接朝西北边走,离南武阳越近越安全。” “先生,区区贼寇罢了。”身侧一个粗汉瓮声瓮气地嚷道:“俺们兄弟定能护住你的安危!” “真是孩子话。” 青年摇了摇头,相处日久,他已经知道这粗汉虽然身材高大,一脸横肉,其实年纪却不算大,甚至尚未及冠。 只是无论脸蛋还是身材,都长的太着急罢了。 “便是汝父在此,无重甲护身,也不可能以一敌千啊。”青年正色道:“说起来,这祸事还是怪我,若非这身体不中用,吃不得苦,咱们也不留在此地耽搁,更不会陷入如今境地。” “不过如今自责已是无用,咱们还是赶紧逃吧!” ...... 离费国县城还有三里路时,官道的另一端却忽地传来马蹄声。 这下直惊得无数人乱了起来,喧哗大作之余,更是个个迈足狂奔,人人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青年等人自也在跟着跑,只是还没跑几步,青年就直喘着粗气,连连摆手,眼见是跑不动了. “先生,我来背你。” 一个大汉刚准备走去,身子一乱却立刻露出了空挡,登时便有几个人从他身边冲了过去,把那青年一阵推搡,差点摔倒在地。 “放肆!”眼见州牧看中的人物被这般对待,一直拱卫左右的几人怪眼一翻,全是叱骂,其中一个最高大更是直接将手按在了刀柄,眼见便要暴起杀人。 “不可!”刚被搀扶起的青年立刻跺脚阻止:“此时逃命都嫌不及,切勿再生事端!” 此时的他脸色发白,倒不是被吓的,而是气虚之下的脱力。 一边说着,青年一边侧耳,却听身后的声响越来越近了,心中登时一沉。 “尔等先走!”青年一咬牙,急中生智:“我来挡阵子!” “先生,吾等受命要领你前往东郡,先生若有不测,吾等万死亦是无用!”几个亲卫闻言大急:“要挡也是我等断后,留个人背着您突围吧。” “糊涂,两条腿怎可能跑的过四条腿啊!”青年苦笑:“若是让人背着我,更是不可能了。” “让尔等速去,是因吾一人反易脱身!”青年骂道:“老子可没活够呢!” “这...” 或许是这些时日下来的相处,让几人已知眼前青年的能耐。 对方身子虽然孱弱,可却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自家等人碰见这等情况,除了逃便只能站,可在他这等有心眼的人看来,或许还有其他办法? 带着这样的想法,加上青年连声呼喝,最后众人只得无奈抛下一句“吾等便在南武阳等候先生,若不见先生,便绝不离开!”, 随后他们融入拥挤的人流,趔趄着前行, ...... 只剩青年一人后,他倒是彻底镇定了下来。 他做出这样的决定,自然不是嫌命长。 让这几个兖州牧的亲兵先行离开,可不是什么舍己为人,在青年看来,比勇武,十个自己也不如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可要说价值,这些人加起来也没自家一根汗毛重要。 将自己的守卫力量主动抛开,既是无奈,亦是必须。 没办法啊,这些人身上的军人气息实在太过显眼,而且绝对不是一般城池的守军,豪族的家将可比。 要是留在身边,等会遭遇贼寇,岂不是不打自招,告诉对方自家身份不一般? 整了整衣冠,又休息了会,好容易恢复了几分气力,青年顾盼左右,又气喘吁吁地搬来一辆断了轴承,被人遗弃的拖车,置于道中,旋即大刺刺地坐了上去,更是轻轻哼起小调,一脸云淡风轻。 来吧。 他暗暗说着。 ......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见数十骑人马仿佛从黑暗中跃出来,撕碎夜幕似地驶来! 青年眯眼一瞧,却见当头一人身材颇为魁梧雄伟,披甲带盔,登时轻“咦”了声。 如今便是此等盗匪,也已这般装备精良了吗? 那骑人马看到大路上独坐一人,亦是有些诧异,随着为首者微一摆手,便见骑队散开,在离青年一两丈的距离时将将停下,隐隐呈现半包围的阵势。 “你是何人?”那首领驱使着坐骑缓缓驰前,旋即轻喝一声:“在此作甚?” 这声音... 好像年岁不大啊? 一边暗自嘀咕,青年一边潇洒起身,先是装模作样地扫了扫衣襟上的尘土,旋即一脸坦然地凝视对面,似乎毫不畏缩,更是摆足架势。 他先不回答,反而施施然地拱手笑道:“逗留此地,特为救将军性命。” 卖弄口舌之术,关键便是先声夺人,骇人魂魄。 而若要如此,唯大言,狂言,以欺人耳。 “哦?”那首领听到这话,却是嘿然一笑,饶有兴致地看了青年眼,亦是笑道:“此话怎讲?“ 坏了! 一见此人这等反应,青年心中便是一沉。 这摆明是不但没吓住对方,甚至是全然不信啊。 这是为何? 青年暗自诧异,他的目的也仅仅是让对方生出警惕之心。 但有警惕,便会多疑。 而且这话其实并非全然无的放矢, 如今月色暗淡,附近又多有山林,大道之上唯一人孤身,后道路上却有着人踩车碾的痕迹... 这都是古怪出奇之处啊。 可对方明显不信,甚至连四周都懒得看一眼,这让青年心知不妙,只是事已至此,也只得硬着头皮装下去。 “哈哈。”青年朗声道:“君轻骑数马来探,实在是豪勇过人的猛士,却小瞧了我泰山人士,今州府援军将至,县上更是有数千将士整兵备马,磨刀擦剑,已是身陷重围矣!” “人众彼寡,兼军马疲惫,此时不退,更待何时?” 青年摊手,拉着大旗作虎皮,言语间要让其误以为县城已做好万全准备,设下伏兵,叫对方知难而退。 当然,原本的计划里,最重要的其实不是对方信不信。 青年要的只是对方生出怀疑,生出警惕,那便无暇管他一个普通的文儒。 哪怕对方要拿他泄愤,青年也会趁势装着有辱使命,没说退敌兵的架势,当场“自裁”给他们看。 血囊他都准备好了啊!拿猪肠子做的,盛满鸡血,正是为了装死用的。 一旦对方警惕之下,加上大汉人对忠义的重视,青年认为其特意下马,再砍他尸体,或者驭着坐骑践踏的可能性,不会太高。 那这次便算是逃出生天了。 “哈哈哈!”那首领闻言,却忽然纵声大笑起来。“看路中脚印,杂乱不堪,沿途散满衣货财物,分明是百姓逃难所致!” “如你有兵可用,想摆空营吓人,应在荒野林间设置旗帜,隐隐透出,再弄些人语嘈杂之音,倒有可能唬住本将。” 一边说着,首领扬手摘下翎冠,露出一张十分年轻的面庞。 “费国官吏见有敌临境,便惶惶不已,不先通知附近百姓入城,反立刻紧闭城门,可见既无胆略,亦无担当。” “至于你嘛。”那少年横眉睥视,尽是英武之气。话语中倒带了几分赞赏: “一个文儒,反倒有些胆识,不但临危不惧,更有几分急智,能短时间内想出这般妄言,欲瞒天过海乎?” “倒是个有趣人物。” 这竖子如此心细! 青年心中暗惊不已,正在通过对方的年纪暗自揣测,想要分辨出来人是群盗中哪家人马时,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王政?” 青年和少年同时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大汉正愣愣地站在不远处,呆呆地看着这边,一脸不可置信。 “你是...典”少年也怔住了,盯着那张凶恶的脸,好一会才想起对方的名字。 “典满?” 2、郭奉孝 天军锋锐之下,早有准备的费城竟是连半日都没撑过,便告陷落。 此次志在泰山全郡,天军倾巢而出,便是兵分两路,王政这一路的人马,天军,新卒,辅兵等三者相加人数亦已过万,区区县城实在容纳不下,安排大部分扎营城外后,王政便率领众将进了城,堂而皇之地踏足血迹未干的县衙。 大堂之上,伍元取出地图,悬挂墙壁,待吴胜等诸将纷纷入座后,环视全场,王政点了点头,将翎冠随意抛在案上,洒然一笑:“咱们这一路算是初战告捷,胜的轻松。” “其他两路进展如何?” “禀将军。”如今身兼捕盗司司长的伍元俨然便是天军的情报头子,立刻出列道: “按照消息回报,张饶少校昨日已至盖县城下,今日或是攻城,或是已然得城;而昨夜已收到徐方消息, 南城已破,按时间推算, 此时想必已在开拔去南武阳的路上!” “三城先后陷落...”王政颔首, 若有所思:“咱们不告而入, 闹出的动静不小,曹操和吕布便是此刻不知, 短则十日,长则半月,亦该收到风声了。” “还是要继续抓紧, 兵贵神速。” “休整一夜,明日破晓便大军出城,前往南武阳!” “喏!” 转目众将,见众人战意高昂, 精神抖擞,王政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望向西侧,那里正有两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正是老熟人典满, 和另一个来历神秘的青年。 昨夜费城郊外, 道左相逢,其实王政亦颇为感慨。 偶遇故人, 虽说相隔不足两年, 只是一则这段时间自己人生跌宕起伏, 经历丰富;二则说起来,典满对王政而言也算是特别的存在, 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种“初心”吧。 人生若只如初见啊。 要不是夏侯楙那死鬼, 老子本是是想抱你家曹州牧大腿的啊。 暗自吐槽之余,此时王政更好奇的, 反而是典满身边的那个青年,到底何方神圣。 此前他也曾问过此人来历,似是形势所迫, 青年倒是不敢不答, 只说自己是河内人士,姓名乃是士懿。 河内人, 士懿? 看了眼气度不凡的青年, 这个全无记忆的名字, 让王政下意识的给出结论, 对方所言不实! 这等人物,绝非无名小卒! 所谓士懿,大抵要么是假姓,要么是假名。 懿...难道是司马懿? 可是... 看着眼前容貌清俊,举止从容俱都带着一股说不出潇洒不羁的青年,王政怎么也无法联想到那个鼎鼎有名的“鹰视狼顾”啊。 正主这里不说真话,王政倒也想过套典满的话,不过那青年似也知道这厮心思单纯,早有提点,不管王政如何旁敲侧击, 绕着弯下套,典满这浑人要么闭口不答,要么就闷闷地一句话回应。 “有什么去问先生, 俺什么都不知道。” ...... 先看了眼典满, 王政将目光掠向青年,顾盼问道: “士先生既为兖州牧看重,必是高人名士, 见识不凡,今日攻城一役,全程旁观,可见过吾家这等强军?” “旌旗整列,军容甚盛!”士懿立刻拱手笑道:“将军麾下千军万马,俱是虎狼之师,区区小县,自是雷霆一击,俱化齑粉。” “哦?”你笑我也笑,王政笑呵呵地问:“那本将呢?” “虎将!”士懿竖起大拇指,啧啧感慨:“明主!” “既如此...”见他一脸钦服,王政顺势打趣:“那倒是好极了,虽说本将人马精锐, 马到功成不在话下, 不过...” 说到这里,王政话锋一转:“能省一分力气便省一分, 接下来攻拔南武阳、卞县等城, 不若借先生之妙口,或可兵不血刃?” “若有所得,必不吝封赏!” 他这话本是带着逗弄之意,却不料那士懿反应大出意料,竟毫不推辞,坦然受下: “在下自是愿为将军信使,假将军之虎威,前去劝降诸城,免去干戈一场。” “额...”瞥到青年眼中的戏谑之色,王政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竟是不知不觉便被那青年曲解意思了。 他话里的意思,本是让士懿在两军对垒之际,去阵前发话,这目的并非是为攻城,反而是逼着青年站队,但有此一遭,此人便等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自己加入了黄巾阵营。 结果,这青年却是打蛇随棍上,不但不拒绝,反倒主动请缨要做信使,那就大大不同了。 与叫阵不同,信使大多是在交战之前出使的,问题是,王政敢放他出去,怕是就是放虎归山,纵龙入海,一去不复返矣。 虽不知这“士懿”到底是何人,但王政早已看出对方是一个极为出色的人物,短时间内几次接触下来,口才毫不逊色祢衡不说,若论机变犹有过之。 加上还是曹操重视的人才,他怎么舍得放对方走? “如此甚好,先生既欲出使,且先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来人啊,先带先生和典壮士去下榻处。” 王政打了个哈哈,直接支开两人,干笑一声,旋即望向众将,想了想道: “既得费城,从此刻起,令开阳,彭城同时以此地为据点,一应粮草、箭矢、攻城器械,此后悉数先运送到此。” “留下一千天军,吕德,你为守将,此为我军来日后勤重镇,不容有失!” “喏!” ...... 既然看出士懿是个人才,不说礼贤下士,起居上王政自是不会苛待,甚至之前县君的主卧都让给了士懿二人。 反正也就是一晚上罢了。 待几个惊容未退的婢女奉上餐食后,门一关上,士懿立刻抛开所谓的名士作风,端起满大碗粱米饭便就着肉羹和腌渍菜狼吞虎咽起来,其恶像较之一旁的典满,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是真的饿了,也是他本就惯来这个作风。 行事不羁,没个礼仪,之前在袁绍帐下时便时常惹得同僚,甚至下人的暗自讥笑。 不过讥笑后却又生出亲切感,府上的仆从私下与别家交谈时,都说这位颍川才子不同一般的文儒,直爽豁达,毫无做作之态。 士懿自然不是真名了。 这青年便是未来曹操帐下的祭酒郭嘉! 是那个十胜十败论,遗计定辽东,让曹操遭逢赤壁惨败后痛呼“若奉孝在,不使孤至此!”的绝世鬼才。 真实的历史上,在离开袁绍后,原本是要在建安元年(196),在戏志才嘶吼,经荀彧举荐,郭嘉才加入曹营。 或许是王政的出现,让历史连连出现了偏差,曹操如今面临的局势险恶更甚历史不说,主要谋士戏志才不知是否太过劳碌,病弱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蝴蝶效应陆续出现,便导致荀彧提前向曹操举荐了郭嘉,而在前往东郡的路上,更是好死不死地赶上了王政攻入泰山的节点,更与其打了照面。 ..... 陡然间成了阶下之囚,连典满这等粗莽的壮汉都变得拘谨起来,性情豪迈的郭嘉却是全然不放在心上,不但面对王政时神情自若,言笑晏晏,私底下更是秉持着爱吃吃,爱喝喝,一副爱乍地乍地的架势。 “这竖子,真不晓事!” 吃完饭,拿净水涮过口后,瞅着几个婢女拿着碗碟出门后的美好背影,郭嘉叹息了声:“食色性也,好吃好喝地既都安排上了,怎就忘了给我二人找两个暖脚的呢?” “小满,”看看随在身边闷不做声的典满,郭嘉笑嘻嘻地问道:“你说是也不是?” “先生...”典满摸了摸脑袋,苦着脸道:“眼下可如何是好啊?” “什么如何是好?”郭嘉一摆手,道:“这竖子不是对咱们客客气气的吗?” “又没砍了你我吃饭的家伙,又没严刑逼供。” “可...”典满一发急,声音便不自觉大了起来:“咱们如今落入了黄巾贼寇的手里啊!” “黄巾贼寇又如何?”郭嘉冷笑一声:“黄巾贼寇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也一样是人。” “只要是人,就有所求,若有所求,便需所用。”他点拨典满道:“这竖子如今这么客气,便是觉得你我于他有用,那便暂时不会动我们,且放宽心。” “对了,你是如何认识这贼首王政的?”看典满一头雾水的模样,郭嘉也懒得再说,想起一事,直接问道。 待典满将昔日赵县的经过和盘托出之后,郭嘉皱眉良久,突然一拍案几,脸色陡然一沉,怒喝一声:“夏侯楙其罪当诛啊!” 他被后世人称为“鬼才”的很大原因,便是相比同时代大部分谋士,郭嘉颇为与众不同,更擅长洞察人心,见微知著。从其平生未见孙策当面,从其过往事迹便断言其死便可见一斑。 《三国演义》:孙策为人最是性急,恨不得即日便愈。将息到二十余日,忽闻张有使者自许昌回,策唤问之。使者曰:“曹操甚惧主公;其帐下谋士,亦俱敬服;惟有郭嘉不服。”策曰:“郭嘉曾有何说?”使者不敢言。策怒,固问之。使者只得从实告曰: “郭嘉曾对曹操言主公不足惧也:轻而无备,性急少谋,乃匹夫之勇耳,虽有百万之众,无异于独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敌耳。以吾观之,他日必死于小人之手。 “王政昔日分明有投效州牧之意。”郭嘉在堂内踱步起来,喃喃自语,话中尽是扼腕:“观此子过往,可谓智勇双全,若能奉州牧为主,实乃如虎添翼。” “偏有此蠢如牛羊者,从中作梗,如今未得一将,反树一敌,更是后患无穷矣!” “先生,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典满嘟囔道:“还是早些想法子逃出去吧。” “逃出去?”郭嘉闻言苦笑一声:“你父雄武壮烈,自入州牧帐下以来,陷阵冲营,单举牙旗,早已闻名当世,被誉为古之恶来,如今更为亲兵都尉。” “这竖子恐怕早已知道你的身份,更能举一隅以三反,揣测出吾必有来历。”郭嘉叹气道:“既如此,他怎可能轻易放吾等走啊?” “今入虎穴,再要脱困,当真难如登天啊。” “这...”典满这才反应过来,听郭嘉的意思,若是昨日自己不曾折返,或许两人反而不会落到如今进退两难的局面。 郭嘉倒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皱眉又转了几圈,陷入长考。 “不出奇计,难以脱身...“ 只是奇计安出呢? 即便自负机变之才的郭嘉,也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 ...... 十日功夫,大军一路疾行,王政、徐方两军汇合之后,连拔三城,南武阳、卞县、梁甫亦相继告破。 此时,泰山郡的郡治奉高城,已是近在眼前。 大战之前,王政再次召开了军事会议。 “奉高之战,先锋者...” 环视众人,王政最后还是将目光停在了吴胜身上。 相比徐方,于禁独当一面之后履立战功,吴胜镇守琅琊县以来其实落了不少,说到亲近,全军之中始终非吴胜莫属,王政有心给他机会。 “吴少校镇戍琅琊,也算是宝剑藏鞘,此前几座小城,不堪一击,如今该你露露锋芒了!” 听到这话,吴胜欣喜若狂,直接挺身而出,抽出马刀刺入地上,大吼一声: “胜,愿为将军剑!” 先锋定下,接着就是各营次第, 骑兵斥候为第一,散出六道。军前、军后各一道,中军左、中军右各两道。每道选精锐二十四骑,分成四波:三里外为第一波,两骑;六里外为第二波,四骑;十二里外为第三波,六骑;二十四里外为第四波,十二骑,遇到需要注意的道路情况、或者敌人,就一波波向后传达;都给壮马,一人两骑,以免马力不足,反为敌人所擒。 天诛营步卒为第二,由梁甫入奉高,其面环山,地势崎岖、山林翳苔,大军入泰山郡多日,两路齐发,如今已连克六城,对面如今必有应对,不得不多加提防埋伏设陷,以二阶兵为主,选五百人行在先锋之前,遇有险阻,先把其通道,搜索远近,审查没有藏伏敌兵,先锋然后过之。 先锋之后,再让轻骑兵分成几个百人队,联结前后,通信传声。徐方左营随在后边,吕德等各引本部,前后间隔里许,中间又有一个骑兵百人队做为纽带。 接下来,便是王政的中军,行军次第和徐方的左营相仿。 最后,则是负责辎重的新兵营和民营,由伍元引千人扈卫。,归王政统一调派。 冲车、鹿脚等器械亦连夜发给各军,行军的时候自带,夜则用来宿营;若有遭遇战,也可以拿来掩护。 庙算既定,部伍勒毕。当天晚上,全军动员誓师,王政亲自出马。 “我军如今便如一只猛虎,被困在囚笼。北上、南下、西进,没有一条道路是通的,现在已是四月底,再过几月天将变寒,若无足够粮食、衣物,药材,怎么活?” 说来道去,无非为此战定义、名则开疆扩土,实则挣扎求存。 “昔日我青州三十万乡亲为求活而出州,便是为泰山人所阻,如今它再次挡在吾等面前,为之奈何?” 晓以大义后再动之以情,王政掀起新仇旧怨:“不得此处,吾青州男儿何以纵横天下? “又何以甘心!” “若得泰山,和琅琊,彭城相连,便是猛虎出笼,天下尽可去得,粮食土地,人人皆有!” “诸位兄弟勉励!” 数百个军官带头应诺,这次徐方带头喊道:“天军战无不胜,誓平泰山!” 无数支刀剑同时拔出,指向夜空,万人同声大呼,声震屋瓦: “誓平泰山!誓平泰山!” 夜风吹动火把,火光飘忽,映在他们的脸上,求活、求利的双重刺激下,人人一脸亢奋激昂。 “吾有黄天庇佑,又得尔等猛士...” 待呼声稍停,迎着无数道投射过来的眼神,王政拍案慨然: “泰山,必平!” “奉高,必破!” 第三卷里三国名人会出现多些,所以先说一下 本书以三国演义为主,正史为辅,有时候为了情节推动会以“历史偏差”来圆逻辑 比如郭嘉,正史上是建安元年加入曹操,但在演义中,其实应该是194年,刘备三让徐州,吕布攻濮阳时就出现了(戏志才好像是完全没出场了,可能罗大大也是出于故事考量将两人二合一了) 国人对历史人物,在网络上的状态大抵是两极分化,要么死里捧,要么死里黑,不过我可以提前打个招呼,没写这本书之前,我最喜欢的三国人物是周瑜。 写这本书之后,因为看了很多三国史料,包括之前没看完的三国演义,最近五个月,读了快七八遍了。汗。。。 说真的,我现在对刘备的好感快要突破天际了 所以我不会去刻意吹捧除了刘备和周瑜之外的第三个三国人物。 不过郭嘉既没有很久以前网友吹地那么狠,也没现在网友踩的那么差,有一说一,的确是个顶级谋士。 三让徐州时,郭嘉听到吕布袭取兖州后立刻建议曹操给刘备卖人情,火速退兵,这是非常重要的战略决策,可以说救了曹操一命。 兵败濮阳时,郭嘉见曹操须发被烧伤,暗示可以此用计,曹操遂诈死后大败吕布,同样很重要,在曹操最艰难之时扭转了曹吕的力量对比。 在曹操北有袁绍东有吕布举举棋不定时,抛出十胜十败论,主张先集中全力灭吕,结果要了吕布的命。(此事出自《傅子》)吕布被困下邳时,献计水淹下邳(正史中此计以荀攸为主,郭嘉附议,演义这里甚至荀攸的名字都没出现,改成了荀彧附议), 计出城破,平定徐州。(正史确有其事,但有所夸大) 建议不要放走刘备未成,随后称袁绍多谋少决不足为虑,应集中全力打徐州,这里非常关键,甚至可以说是全书的转折点。(此事出自《傅子》) 称孙策轻而无备必死于小人之手,于是曹操放心决战袁绍,又使曹操避开多线作战。 (正史确有其事) 建议曹操缓攻冀州,待袁氏内讧,结果二袁果然自相残杀,对平定河北做出关键贡献。 (正史确有其事) 遗计平定辽东。(演义加戏) 郭嘉是那种看人很准,善于机变的谋士类型,和荀彧不同,说真的不是早死的话,赤壁曹操的确不一定会输,以他的眼光,反间计和诈降,大概率瞒不过。 3、暴戾 奉高远比意料中的难啃。 攻坚之惨烈,即便王政事先做好了部署,加上天军全军出动,三方汇合,却也是在最后关头时动用了底牌,百名的三级重甲虎豹骑,才堪堪摧毁了这道兖州之北目的最后防线。 尽管如此,付出的代价也着实不轻。 不但新卒死伤过半,天军折损极大,作为先锋的天诛营更是伤筋动骨,连吴胜都在厮杀中吃了一记冷箭。 得知中箭处乃是脖颈的那一刻,王政眼睛登时红了! 当时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在无尽的狂怒中不断嘶吼,甚至没听清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待王政终于恢复理智时,便见满城烟火,兖州人的嚎哭呻吟持续不绝,足足三日。 ...... 夏季天热,城楼外堆积如山,尸首腐烂生臭,招惹来铺天盖地的苍蝇,嗡嗡不绝。 成群结队的野狗,吃死人肉吃的红了眼,从夜晚偷吃,渐渐的发展到连人都不再怕,大白天的也敢出来,当着人面拖拉尸体、撕咬咀嚼。放目远望,空荡辽阔的野地上,它们刨出来的尸体成片成片,白森森的骨头触目惊心。 吴胜重伤带来的影响极大,不仅是王政,连一贯沉稳的徐方也冲动了,加上此次冲锋最前的本就是其统帅的天诛营,而攻坚主力亦大半为青州人,围城半月之下,天军更是阵亡接近四千,可谓自赵县起事以来, 惨烈未有过于此者。 再加上昔日旧怨, 随着屠城三日的将令一下, 天军彻底杀疯了,到最后一番清点,不但奉高城内守军近被全歼, 百姓亦有死伤。 究其原因,实在是泰山军的战力太强, 加上城池坚固、粮足器精, 不仅集合了大约两万的守军, 太守凉茂更是智计多端,调动了全城丁壮协防, 总兵力竟不下五万。 即便攻坚中途,张饶部亦同时在北面发起攻击,可两路加起来亦不过才四万人, 别说什么十则围之, 攻方的兵力反倒不如守军。要不是天军战力出众, 加上悍不畏死, 最后王政亦亲自冲阵,攻陷城头, 换成一般军队,便是死再多人,恐怕也拿不下此城。 “因怒兴兵, 坏了大事!” 矗立城楼之上,尸首的腐臭味连同城中的烟火气, 混杂一起,随风飘来, 呛鼻子的很,非常不好闻。王政沉默良久, 突然狠狠地扇了自家一个耳光。 凝视着众人惊诧的目光,他暗自叹息了声,道:“本将既然亲口下令,自不可失信军士,如今已足三日,日落后便封刀!” “抢了这多天,弟兄们的怨气、怒火,也该发泄得差不多了,今夜起全城戒严。” “除天军本部,其他军马不得留驻城中。整军肃纪,施行收缴令。” 想了想,又看向众将,加重语气道:“封刀之后,再有扰民者,斩!” “喏!” 王政担心再乱下去,局势会变得无法控制,自起事以来,虽杀戮不断,但基本从未对无辜百姓下过这等辣手,哪怕是当日青州时的裹挟,威逼,虽同样残酷,毕竟还带了一层虚伪的温情。 可今日... 天军和他都算是第一次突破了底线,王政担心自家的一次冲动,放出一头真正的凶兽。 其实他自己都没发觉,从恢复理智开始,自始至终,对于这次屠城,他自责的出发点是军队, 是霸业,是担心失了人心, 坏了大事... 唯独不是因为觉得伤及百姓而生的歉疚。 而仅仅一年之前, 在吴胜诛杀赵县妇孺时,他的暴怒,却是纯粹因为无辜者的受害。 ...... 从入泰山以来,连番战斗之下,即便有海量的经验值入户,可看着系统面框上队伍的减少,王政依旧心痛无比,直欲滴血。 刚刚出现的三阶兵,虎豹骑,折损过半! 二阶兵中,轻骑兵减三百,黄巾壮丁减四百,连负责远程的青州步弓亦死伤近百! 天军,减二千六百余! 其后徐方统计完毕后报出的其他数字,更是触目惊心。 张饶率领的地军即便是半途加入,亦阵亡近三分之一,带来的两万新卒也是消耗过半。 当然,留下的新卒经历了如此强度的战斗之后,可谓迅速地向着能战的老兵进化,但不管如何,始终还是有着差距。 打个泰山郡竟然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想起未来可能面临来自曹操,吕布的压力,王政忍不住无名火起,突然有些后悔自家当初的选择了。 妈的! 早知道就选孔融这软柿子了! “将军。”这时徐方道:“抄掠过了,目前还留存一些降官,降卒和协防丁壮,如何处置?” 闻言,王政眼神一冷,先问道:“阿胜可苏醒了?” “医官曾言其失血过多,尚在昏迷之中。”徐方迟疑了会,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已无性命之虞。” “唔。”思忖良久,王政长呼一口浊气,终究按捺住自家的杀意,缓道:“既如此,军官愿降者,留,不愿者,杀。” “降卒之中,选身体精壮者,先编入地军,其他协防丁壮,民团之流....” 探头往城楼左右瞧两眼,大战之后满目疮痍,四面城墙都塌陷了十来米长,城门,外城俱是坑坑洼洼,王政思索了会道:“苦役之。” “陈皎,此事你来负责,带这些人去修葺城墙吧。” “喏。” “还有这里。”指了指那些几丈宽的壕沟,这都是凉茂守城时所修建来防守的,里面此刻还有敌我两方的阵亡将士的尸首,王政皱眉道:“如今天气渐热,留着这些,岂不是要生出疫病?” “敌人的城外掩埋,我军的寻找出来,核实出身,照顾家小,再好生安葬。” “喏!” 待众人纷纷领命后,王政带人下了城楼,刚走没几步,两骑快马从城外奔驰过来,与守门士卒交谈一番后,便立刻奔向王政一行人来。 王政体质过人,一眼就看出这是留守在梁甫驻军中的一员。 梁甫位于泰山郡东面,与东平郡,济北郡交壤,攻奉高前,他曾特地留下两百名骑兵充作哨骑,以做警备。 “将军。”哨骑上前禀告:“七日之前,有一支军马逼近,人数大约四五千人,疑是兖州军!” “如今到哪里了?”王政剑眉一扬,问道。 待哨骑递上密报,王政展开一看,见上面写着:“将军破城捷报传来时,其军马自退,不过前日又来来了个百人使团,使者名叫满宠,自称兖州牧从事。末将没放他过境,现扣留梁甫,将军见是不见?” “若是见,是否要立刻送道奉高?静候将军斟酌。” “另,泰山太守凉茂逃窜,将军曾命末将等人提防、拦截,至今未见。或许已乔装走小道遁走,虽未得其首,亦截获得泰山军报一封,不敢妄自开启,特附于锦囊,呈将军观。” 接过哨骑递来的锦囊,王政打开一看,却是在奉高没破时,泰山郡送往东郡的求援急信。 入眼一片刺红,写的是血书: “贼围城十三日,大小战四十余,攻势愈锐,更有石砲数十座、劲弩无数,矢石如雨,我城墙塌陷者再三。” “至昨日,贼蚁附登城,自早至晚,未有片时之歇;贼将王政亲擂鼓于阵前,其后更不顾安危,冲锋在前,十荡十决,凶威滔天!” “主帅如此神勇,贼人三军振奋,中箭矢而不顾,负重伤而不退,堪称悍不畏死,此诚可怖矣!” “我三军憟憟,士气颓败,四万守军,至今死伤不足万,老卒已不满三千,精锐亦死伤殆尽。”“远近城池,或陷或危,自保尚难,无有来援。贼也何其汹汹,臣守城近半旬矣,自臣而下,全城无有不带伤者...“ “臣前番连送了十二封告急求援信,皆如石沉大海,料此信主公亦然难见。假天得幸,我主见之,臣言:吾死不足惜,唯兖州此遭既有天灾,又逢人祸,南有飞将虎视,东临群狼环伺,其势正盛,此内外交困之际,不可力敌,唯以智取!” “为我主计,臣斗胆建言,不若暂以和谈羁縻之,俟其大意,而我足备,徐徐乃可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臣凉伯方敬上。” “是个人才啊。” 看完全文,王政暗自感慨。 自家兵临城下,将其逼至绝境,若论仇怨,此人相比早已恨己入骨,却还能不因私怨而废事,尽职尽忠,为曹操分析形势,阐述利弊,竟主动劝其与自家合谈。 “可惜放跑了此人。”叹了口气,王政也知道以自家的身份,对方又明显是个忠臣,哪怕留下此人,恐怕也很难招降。 又将两封信递给徐方等传看,其中有不认字的,自有徐方轻声读诵,给他们听。 待读完之后,徐方皱眉思索了会,道:“密信既然为我军截获,兖州牧便不可从此得知泰山形势,如今为何有来使到了梁甫,更这般快?” “以末将看来,想来是凉茂已经逃回东郡,面陈曹操,故有满宠此来。” “呸。”一旁的张饶却骂骂咧咧道:“将军,既看穿这所谓合谈乃是缓兵之计,曹操既无诚心,还见什么鸟使者!” “直接砍了便是!” “不然。”王政摇了摇头,曹操指望羁縻,免得被他和吕布两面夹击,他王政何尝不想借机休整? 泰山郡如今尚未全克,自家已伤亡惨重,便是有系统可以恢复一定实力,可若是没足够多的士卒愿意效忠自己,不入队伍者,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曹操既来求和,不论本意是什么,对我们来讲,最多没利。他想麻痹咱们,咱们大可以趁此也来麻痹他们。” 思忖了一番,王政对哨骑道:“如今暂得奉高,尚未稳固,且有泰山西面诸城未定,此地不宜见客。” “你回去告知上官,让他带人护送这个使者团前往开阳...”想了想,王政改口:“不,送去彭城吧。” 和谈议事算是文政,自家如今麾下文官只有张昭和祢衡两人,可既然有心合谈,祢衡这嘴炮明显是不合适的。 张昭虽未入系统,可据徐方所言,其目前在彭城表现尚可,虽未彻底归心,应不至于蓄意坏事。 而且若论距离,其实两边也差不了多少。 ...... 既举起屠刀,哪怕此时后悔,既然无法收复人心,王政便决定改变原本的打算,对泰山郡以霸道镇之,尽量弥补自家的损伤,同时也给兵卒们一些甜头。 所谓的不可扰民,在徐州时是要秋毫无犯,而在此刻的泰山,除了不可伤人性命之外,却是允许抄掠了。 王政划出几个区域,按照各部损伤战攻分给诸军,任由他们对内城各家望族士绅抄家夺财。 这般又过了几日,待城内世家力量一洗而空后,王政再进行安抚一番,不久之后,最起码表面上,奉高城又恢复了平静,只是略显死气沉沉。 正当王政和众将讨论接下来如何将泰山剩余几城攻克时,开阳又有哨骑前来。 奉上书简,王政一看,登时心中一动。 消息自然是祢衡传来的,却是有两段内容,第一段自然是为王政恭贺,顺便提了下扬州牧亦收到他主动进攻兖州的消息,已派了使者来开阳道喜。 第二段,便是据祢衡言,那位使者还带来了天子的制诏策书,等候王政回去亲启。 圣旨来了? 即便祢衡和王政都不曾看过,也大致清楚,这想必是汉献帝已批复了袁术对他的举荐。 也就是说,只要王政愿意点头,从此刻起,他便会一举洗白上岸,成为所谓的徐州刺史了。 只是,有些古怪啊。 王政心中狐疑之时,却见徐方亦是一怔:“将军,这制诏真是在洛阳的天子所发?” “不应该啊,若说之前,还有些可能,可此时刘玄德已接任陶谦,成了徐州的州牧啊。” 王政点了点头,他疑惑处亦是在此。 就算汉献帝不介意自己的逆贼身份,可他的同宗皇叔如今也在徐州,这是一点也不准备给刘备留面子吗? 有了这大义名分,自家此刻若是去讨伐东海,可就是师出有名了啊。 等等! 东海? 脑中灵光一闪,王政突然想明白了,这圣旨恐怕极大概率不是献帝所颁。 他与祢衡多次讨论之下,已大致清楚袁术的用意。 刘备暂且不提,他的两个结义兄弟在虎牢关一战后,虎将威名早已垂世,天下人谁不忌惮三分? 若是王政去打东海,无论胜败,首先便会牵扯到刘备方的主要注意,不但会抽调各郡守军聚集于西面,更极大可能会把关羽张飞都拉去应敌... 如此下来,得了最大便宜的自然是袁术,更会趁机去攻下邳,广陵两郡。 妈的! 4、第三个郡 面对这种猪队友鸡儿连三的骚操作,王政明显感觉自家的怒气值在飞速增长。 耐心亦是直线滑落,眼见便入谷底。 但本就和祢衡有过商议,加上若按时间推算,袁术称帝之日不远,眼见便是个极好的吸引火力对象,王政思忖再三,还是决定暂且不去翻脸。 “制诏既在开阳。”王政冷笑一声,道:“那此事便等咱们回去再议,暂时搁置。” “眼下最重要的,一则是立刻攻占泰山剩余诸城。” “其外么...”视线从诸将脸上一一扫过,王政沉声道:“便是清楚盗贼,还一方太平!” 泰山郡北接青州,东临徐州,资源富饶,又乃盛产悍卒的重要兵源,可谓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便是匪患之重,居当世之冠。 初平三年(192年),青州黄巾大举起义,连破兖州(治昌邑,今山东省巨野县东南)郡县,阵斩兖州刺史刘岱。济北相鲍信等人迎曹操出任兖州牧。 可以说,曹操能成为一方诸侯,除了大哥袁绍的举荐,亦离不开泰山人本地势力代表鲍信的莫大支持。 只是待鲍信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泰山郡都始终游离在曹操的势力范围之外。 初平三年,陶谦带头组建新的关东联军,四方响应,除了徐州境内各路势力外,附近几州亦是联动云集,如前扬州刺史周乾,青州北海国孔融,豫州沛国相袁忠, 汝南太守徐谬... 而兖州唯一响应的, 正是泰山太守应劭。 彼时的陶谦, 不但通过向朝廷进攻,从徐州刺史混成了徐州州牧,更把徐州治所从东海的郯县搬到了彭城, 摆出一幅西进北上争霸中原的架势。 便在这一年,陶谦加入了袁术、公孙瓒的阵营, 也第一次正面碰撞了命中克星曹操, 地点却非徐州, 而是在兖州的东郡发干。 《三国志·武帝纪》:“袁术与绍有隙,术求救于公孙瓒, 瓒使刘备屯高唐,单经屯平原,陶谦屯发干, 以逼绍。太祖与绍会击, 皆破之”。 为了尽快消灭曹操, 陶谦采取了主动进攻的方式, 结果却是大败而逃。 经此一役,耿耿于怀之下, 一番厉兵秣马,在下邳阙宣造反之际,陶谦并没有选择立刻扫平, 反而鼓动其攻打泰山郡,本意大抵是想让应劭随便抵抗一下, 陶谦再趁势攻入兖州。 当然,后面被曹操再次痛击, 不但元气大伤,更尽失彭城人心, 方才灰溜溜地重新盘踞东海,治所再次更易,已是人尽皆知,不再细述。 若按照原本的计划,此时的应劭虽摇摆不定,但更大程度还是偏向陶谦一方,一郡的最高长官都这样了,泰山郡本该一举而下。 只是中间发生了一件事,让应劭最终改变了主意。 眼见陶谦和应劭在泰山郡的费国装模作样的打了起来,此时琅琊郡的曹嵩却急了,觉得陶谦这是彻底和自家儿子翻脸了,那徐州哪里还能继续呆下去? 结果最后却被陶谦派去的直接斩杀了。 这事很坏规矩! 彼时诸侯割据之势方显,便是彼此多有征伐,基本还是互相克制,保持着祸不及家小的原则。 若从情理上推断,陶谦被曹操打败过一次,心有积怨是对的,但是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要是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考量,活捉曹嵩去要挟曹操才是更为正确的选择,杀死曹嵩完全是舍长取短,不但招惹话柄,结下死仇,更给了曹操最好的大义,名分。 这可是以孝治天下的大汉啊。 所以很大可能,曹嵩之死实在是因为这位前任三公实在是太富有了,财一露白之下, 被一帮红了眼的**直接杀人夺宝。 这意外发生之后,影响太大,不但导致后面彭城被屠, 连本来和陶谦眉来眼去的应劭也急眼了。 这事干的太不地道了! 州牧让我去迎接他父亲, 结果曹嵩却死在我的地盘附近, 会不会让他以为是我和陶谦合伙干的? 要是再失去城池... 害怕会被陶谦牵连,应劭直接翻脸,开始在费国和陶谦死扛起来,想要撇清自家嫌疑,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最终还是没守住。 或许是顾忌直接将应劭和其麾下的泰山兵逼反,曹嵩死后,曹操倒没有立刻对其发作,不过罪魁祸首陶谦却是再也忍不了了,直接在初平四年秋季对徐州发动了进攻,不但杀的徐州兵节节败退,更是将整个彭城屠戮一空,尽诛数十万人。 眼见陶谦被揍的这么惨,应劭也是吓坏了,趁曹操未曾返回兖州时,逃去投靠了袁绍。 也正是在兴平元年,当泰山郡的太守变成了曹操亲自任免的凉茂,加上其人颇有才干,泰山郡才算初步成为了曹操的势力版图之一,却依旧还是处于半独立的状态。 因为泰山郡最强大的力量,却还是以昌豨为首的“泰山群盗”。 泰山群盗之中,无论当世影响力,还是后世声名,自是以臧霸居首,只不过此时的他已和孙观、吴敦、尹礼等人聚合贼众,屯在徐州东海一带,并不在泰山境内。 而唯一留下的昌豨(又名昌霸),却正是和曹操最不对付的。 原本的历史上,以臧霸为代表的泰山群盗,先依附陶谦,后支持吕布,可自飞将军败亡之后,即便保持着半割据的状态,却也基本属于了曹操一方,更在官渡一战中立下功劳。 昌豨却是完全不同,多次投降,多次反叛,出名到诸葛亮做《后出师表》时都要提上一嘴。 所谓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 不管曹操出于什么缘由未曾扫清泰山群盗,王政却是没什么顾忌。 出兵之前,他要的,便是一个完完整整,真正在自家把握中的泰山郡。 王政雷厉风行,立刻连连下令:“奉高初克,不能没有大将镇守,徐方,你引三千军马留下来坐镇于此。” “梁甫,费城,卞县等地,连通琅琊,既为我军后勤管道,亦为退路,更是不容有失,张饶,吕德,吴牛你三人且带人镇戍。” 抬头观望天色,乌腾腾的烟雾,似将苍穹都快熏黑一般,凝视着壁上地图,那些墨线所代表的的锦绣江山,在王政的如刀目光下,极为安静温驯。 “泰山一郡十二县,剩余矩平、博县诸城,为求兵贵神速,本将亲自去取!” ...... 兴平二年的四月底。 为求效率,王政将新获得不久的经验分出大半,又获得了五百名三阶虎豹骑,加上三千左右的天军,浩浩荡荡地再次从奉高开拔而出,如猛虎出笼。 泰山郡西面剩余三城,无论博县,矩平,还是山荏,即便事先做好准备,甚至守军超乎预料的多,很大可能是曹操派出的援兵,却还在绝对的实力目前无法抵抗,竟没有一城撑过一日,逐一沦陷。 更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为求迅速,每攻一城,王政都是不惜死伤,可这般连战之下,不但未见疲软,反有越战越强之势。 到五月初时,凶戾的战鼓声,已在赢县的城池之下响起。 这已是泰山郡最后的一座孤城了。 王政也终于初次遭遇到了堪称有力的抵抗。 甚至已接近顽抗。 当然,一则是赢县守军接近三千人,又是冶铁发达之地,城西北面更有一座天然铁矿,装备上极为精锐。 二则是,自临淄后,王政再次遭遇了堪称天堑的护城河。 但最主要的原因,却还是打到这里,泰山郡几乎尽丧,可无论济北郡的官军还是曹操的主力,始终没有什么动作,加上经验这段时间的飞速消耗,让王政终于不再一味猛攻了。 既然如此,王政便放缓节奏,选择稳打稳扎,直到奉高那边派出大量的新卒和守城器械后,才正式开始了攻城。 两军对峙的第四日,在新卒们花了三天时间填了护城河后,开始的进攻亦是试探性的逐步加强,直到五月中旬,在不间断的进攻中,天军终于夺下了一段城墙,并且差点就能扩大战果。 这时,一直观战的王政剑眉一扬,知道发动总攻的机会已经来了! 他这边虽然没动用全力,可新卒和天军之间轮换之下,攻势虽不连贯,乍轻乍猛,却让守军始终不敢掉以轻心,多日下来早已心神俱疲,力惫不堪。 还有本身作为孤城,又始终不见援兵,加上天军不断地招降和威吓.... 此时的赢县,守军中大面积弥漫的绝望,士气更是低落到了极点,哪怕此城的县君,县尉再是有能耐,恐怕也是无可奈何,回天乏力矣。 次日中午,天军全面发动了总攻! 在王政的命令下,天诛营的二三阶兵悉数出动,无数人浑身煞气地不断攀着云梯向上。 这么久的消耗中,城内的抛石机、弓弩等物基本要么尽数摧毁,要么消耗一空,没有了器械的威胁,天军不惧怕死伤,王政更不在乎损失了。 趁蚁附攻城的精锐吸引了守军的注意之时,攻城车被士兵合力推到城门前。随后,他们奋力推动用铁链吊在横梁上的巨大原木,依靠前端的金属头撞起城门。 每一下都力达千钧,将赢县的城门撞的剧烈摇晃。 城门楼上的守军,当然不会放任不管,动用为数不多、连夜赶制的一批滚木礌石,企图摧毁攻城车,还有人用烧开的热水金汁往下泼。守军剩余无几的弓手,也优先吊到这边,对操纵攻城车的士兵进行打击。 城门之后,仅存不多的骑兵们更是列队做好了准备。 必要的时候,他们不惜再度冲杀出来,跟黄巾贼寇拼死一搏。 突然猛烈多倍的进攻让敌我双方都十分清楚,今日一战,很大可能便是赢县的至暗时刻了。 连换了五批新卒上去,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后,辅以青州步弓的不断压制,赢县的城门终于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 见状,早已经做好准备的骑兵主动开城,一脸慨然从城内杀了出来。 他们挥舞着武器,悍勇地从攻城车的两侧飞奔而出,刀光划过,不断有企图逃跑的新卒惨叫倒下。 同时间,王政亦是面露冷笑,手臂高举,随着一道凌厉的直线划出,天军之中,同时也呼啸地奔出一支骑兵,直向着守军咆哮而去。 贼寇的骑兵出动了! 从赢县攻城到现在,出城作战的官军骑兵已经不止一次跟天军骑兵交手过了,可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在他们刚刚出阵,官军骑兵就已经一阵冲杀打乱秩序后,扬长离开,便是接触,虽已觉得敌人战力亦是不俗,却也只是小小较量一下,并没有真正决战。 但这一次,出乎官兵的意外,贼寇的骑兵来的太快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次的敌人,已经由二阶的轻骑兵,换成了三阶的虎豹骑。 当双方第一次全面相撞之下,出乎赢县所有人的意料,战况并非如何惨烈。 因为几乎是顷刻之间,便是胜负已分,贼寇一方直接便将官军瞬间冲散,旋即开始了单方面的屠杀! 血战一直持续到了天色将黒才被迫收兵! 三阶骑兵付出折损五十骑的代价,便将赢县的骑兵彻底打击的溃不成军,最终除了寥寥几十名骑兵仓惶突围,外加百余名骑兵精疲力尽、被迫投降外,剩余全部阵亡。 虽说这一天的总攻没能攻破赢县,但几乎打破了城门,又彻底解决了城内骑兵的威胁,赢县之战已经失去了任何的悬念和逆转的可能。 接下来,就看赢县的县君如何选择了。 到底是拼命动员那些豪族,民壮、坚持死守到最后一刻? 亦或者看到已经山穷水尽,终于放弃抵抗,就这么直接投降? 在王政想来,那位县君内心或许已经动摇了... 或许只要天军再招降一次,给予其放心的承诺,就会令其主动打开城门。 可当他再次命人阵前劝降时,得到的却是一支携带血书的令箭: “若降贼,毋宁死!” 看到这刺目的六字,直让王政眼眸中再次浮现苍炎,不由狰狞一笑,森然说道:“好的很呐!” 既如此有种,本将就成全尔等! 随着将令下达,休息不过两个时辰的天军,天未亮便再度发起了如怒潮拍岸的猛攻。 阳光初初冒起时,城门失守... 一个时辰后,城头陷落... 失去最大的防守依仗后,短兵相接之下,天军的战力优势再度扩大,顷刻间边彻底撕开了赢县的最后防线。 杀喊声中,无数玄色洪流涌入城内。 不久之后,赢县的县衙位置冒起滚滚黑烟,自知大势已去,那位连名字都不得知的县君已带领全家自焚而死。 兴平二年立夏,蝼蝈鸣、蚯蚓出、王瓜生,赢县城破... 泰山郡彻底落入王政之手。 5、会猎兖州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王政步武泰山,兵临赢县之时,兖州的另一处,亦是风起云涌,战鼓不息。 曹操与吕布之间,再次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自濮阳一役后,双雄相持百日,多次交战,互有胜负,是年蝗虫忽起,食尽禾稻。关东一境,每谷一斛,直钱五十贯,人民相食。 逢此天灾,双方皆陷入粮尽的窘境,无奈而暂时罢斗。 其后吕布屯兵山阳,曹操暂驻鄄城,陷入了一段时间的对峙状态。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句话其实还有一句后文:犹两鼠斗于穴中! 秦伐韩,军于阏与。韩求救于赵,赵王召廉颇而问曰:“可救不?” 对曰:“道远险狭,难救。”又召乐乘而问焉,乐乘对如廉颇言。又召问赵奢,奢对曰: “其道远险狭,譬之犹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 王乃令赵奢将,救之。——《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 有时候,困境便如狭路,穷则思变,大胆冒险,方有脱困之日,取胜之机。 此时的曹操和吕布便如那困于穴的两鼠,谁都没有必胜对方的把握,却又要把所有的精力和注意力都放在对手的身上,不敢做出任何其他的动作, 以免分心之下, 遭遇偷袭。 但这样下去, 终究不是办法。 因为,粮食一天比一天少啊。 一旦彻底耗尽,那都不用敌人动手, 恐怕自家的兵卒都会立刻哗变,先将他们这些主将给生撕了。 那怎么办? 看谁先耗死谁? 或许吕布是真的抱着这样的想法, 所以他便坚守濮阳不出, 缩衣节食, 依靠加大压榨对郡内百姓资源的手段来,妄图熬死曹操。 可曹操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从来没想过用“耗”这等法子来赢吕布, 哪怕袁绍这位大哥的存在,让他有足够的底气,若真拼消耗, 笑到最后的一定是他。 在关键时刻, 曹操故布疑阵, 迷惑吕布, 同时冒着极大的风险,采取了荀彧的建议, 领部分精锐东略陈地,跑去汝南、颍川对着黄巾贼寇何仪、黄劭等人来了一次黑吃黑,破而取其粮, 以养三军,中间还收获了另一名武勇不亚典韦的猛将, 虎痴许诸! 此一行,破贼而涨士气, 得粮而固人心,当曹操再次返回兖州的时候, 胜利的天平,已开始缓缓向他倾倒。 不久之后,趁高顺、张辽、侯成等人巡海打粮未回之际,曹操兵发濮阳,策反田氏,大败吕布。 ...... 济阴郡,定陶,汉高称帝之城。 在诸将和谋士陈宫的陪同下,飞将军登高望远,盯着黑漆漆的远处,眸中冷光烁闪,幽如星辰。 “曹贼大军扎营四十里外,且多日不攻...”吕布环视众将,淡漠地道:“此意何为?” 他的嗓音很奇特,暗哑中带着类似金属颤动的腔调,似乎永远夹杂着一丝嘲讽的意味。 顺着吕布所指的方向,一旁的陈宫眯着眼看了半晌,却甚么也没看见,只有模糊不清的营盘轮廓,绵延出数里地。 “将军。”陈宫道:“操多诡计,不可掉以轻心。” “嗯。”吕布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见一旁的高顺道:“将军,田氏降而复叛,令咱们丢了濮阳,这定陶城内粮草不多, 却非久留之地啊。” “若是曹贼围而不攻,这么对耗下去,吾军人心必乱!” “正宏所言不差...”吕布颔首:“那依你之见,当如何?” “困守便是坐以待毙。”高顺冷哼一声,神情坚毅地道:“已快三更天了,曹军长途跋涉,士卒定然疲倦,早进入梦想酣睡,将军,正是我军偷袭的好机会。” 吕布沉默了会儿,侧头又望向另一旁的张辽,问道:“文远,你觉得呢?” 听到吕布问询,一直沉默不语的张辽眉头一皱,沉声道:“太安静了!” “安静不是正常的?”高顺一怔,纳闷道:“曹军扎营之地离此地甚远,便是有动静咱们也听不见啊。” “正宏,如今已是立夏了!”张辽道:“此处多山,树木茂盛,如今时辰,难道不应该是蝉鸣虫叫闹的正欢的时候吗?” “你的意思是...”闻言,吕布和陈宫对视一眼,同时有了隐隐猜想。 凉爽的风吹响张辽的铠甲,铁片撞击的声音清脆而又含糊,很快消散在风中,他望向吕布,一字一顿地道:“曹操多日不攻,摆明是看穿我军如今人马疲惫,粮草不济,欲诱我军主动出城。” “安营处虽有四十里,吾料途中必有伏兵!” “便有伏兵又如何?”吕布冷哼一声,道:“吾怕过谁来?” “将军神勇,当世自是无人可敌。”陈宫赞同张辽的意见,在旁劝道:“不过曹贼麾下虎将不少,若趁夜设陷,再次上演濮阳城下的围攻场面,恐怕...” 听到这话,吕布亦是哑然。 若论个人武勇,他的确是盖世无双,可猛虎难敌群狼,自虎牢关被刘关张三兄弟打退之后,不久之前,他亦再次吃了个闷亏。 十日之前,曹操令许褚、典韦为先锋,夏侯、夏侯渊为左军,李典、乐进为右军,操自领中军,吕布艺高人胆大,单枪匹马迎战千军万马。 刚刚入曹军帐下的许褚急欲立功,横戟而出,虎痴果是彪勇,竟与吕布独斗二十合,未落下风。 随后便是濮阳版的虎牢关一战了。 先是典韦助战,两将夹攻吕布,依旧难分上下,随后夏侯惇、夏侯渊左侧突袭,四将围着转灯儿般厮杀,却依旧战不下吕布。 只是到最后李典、乐进亦来支援时,六员大将共攻吕布,终于将吕布彻底杀退,拨马回城。 只是困守不可,出击又怕陷入埋伏,这般进退两难的局面,一时间众人均无良策,一时间俱都沉默起来。 良久。 吕布再次开口了。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悠远而苍茫:“贸然出击不可,却终不能坐以待毙!” “先令细作查探曹军动向,等候战机,若有变化,立刻举兵!” 不知是否天遂人缘,三日之后,所谓的战机便来了。 细作回报,因已过清明,曹操开始安排济郡的春麦播种,而两军交战之下,附近的农夫早已跑光,只得让士卒来操持农事。 吕布闻言大喜,不顾张辽、陈宫的反对直接引军出城,浩荡而去。 ...... 谷玁 盛烈的阳光,似乎将世间一切都照的通透,便是普通士卒亦能隐约看到远处的很多小黑点正在城头上移动。 而体质过人的吕布,更是大概看清的,那些黑点竟都是一些妇孺老幼。 这本是值得高兴的事,证明细作所言不差,曹操的大军如今远离,导致这冤句城中如今防线十分脆弱,正该一举破敌。 可不知为何,吕布心头却突然滋生出莫名的异样,且越来越强烈,他用力握了握自家的方天画戟,问道:“斥候呢?” “才回报一切正常。”身边的高顺连忙回道。 正低声说话间,吕布突然猛一扭头,双眸厉芒烁闪地盯视过去。 却是他刚刚听到某些窸窣的细响。 却是一个亲兵方才跺了跺脚,踩落了几块碎土,细细簌簌地滚落下。 是我太小题大做了吗? 吕布寻了个理由劝慰自己,仿佛这样便安心了些,他再放眼顾盼,身后,数千人的队列整整齐齐,阳光洗过他们身上的盔甲,如林的枪戈闪耀点点的寒星。 这便是他持之横行天下的并州军,以及陷阵营。 有此等强军,吾何惧曹贼? 心中再次豪情翻涌,吕布将方天画戟缓缓举起,锐利的锋刃划出一道冷厉的直线,更牵引着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随着它移动。 此时,距他们此行的目标,相隔已不足十里! 这等距离,短途冲锋瞬息可至! 那便冲锋罢! “杀!” 飞将军一声暴喝,仿佛春雷炸响。 下一刻,所有人亦是双目尽赤,齐声呐喊:“杀!” 马蹄疾驰如电,冲势仿若山崩,仿佛连迎面的风也撕裂了般,卷起漫天的烟尘,大地发出沉闷的颤音,枪戈如林,千万的寒芒指向对面的营盘。远处城池的人影跳动在他们的瞳孔,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铺天盖地。 这一刻,这支军队露出的凶芒,竟比阳光还要耀眼。 吕布照例冲锋在最前,高顺紧随其后,大叫着鼓舞士气:““将军有令,杀曹贼者,赏万贯!擒曹贼者,赏千金!”” “杀贼!杀贼!”无数人同声应呼。 城池边的游弋拼命打马,乱做一团。就像油中泼入了水,曹操的军营哗地一下炸开了锅。人在叫,马在嘶,零零散散负责警戒的巡逻冲上来试图拖延并州军的攻击速度。 如果说他们是散落的礁石,并州军便是涨潮的海浪。 当骑兵冲锋的阵势已成,散骑根本就无法阻挡,加上这支军队的箭头是那个天下无双的吕奉先时,更是无所阻挡。 每一次戟光闪现,吕布的周围瞬间便倒下一片,血肉接触便被撕裂,枪甲相交便城粉碎,不过顷刻间,曹操的营门就如纸片也似被彻底击溃。冲入营内的并州军耀武扬威,追逐着四散嚷叫逃跑的兖州士卒,点起火把,四处丢散。 入营之后,更是一马平川,再无任何阻挡,剩下的那些妇孺女兵们完全放弃了抵抗,带着无数地尖叫哭泣四散而开。 吕布东奔西撞,如入无人之境,一片嘈杂声里,他大叫道:“休叫走了曹贼!”回头问左右,“帅帐在哪儿?”提了长枪,刺死个奔逃不及的对方士卒,听见几声鼓响,他的亲兵叫道:“校尉,那里又有军马出来了!” “帅帐在那里!” 吕布闻言大喜,一边继续砍杀,一边用余光瞥去,便见重重营垒遮掩,有一杆帅旗隐约闪现。 “曹操在那里!” 吕布正要弃枪绰弓,以他的神射即便距离甚远亦绝无虚发,只是射了几箭却发现隔中间的士卒实在太大,叱骂一声,待要冲过去,随他入营的军马早就散开,眼看那帅旗远去,他焦躁起来,丢弓取刀,撵着本部士卒,敲打他们的马匹,大叫道:“高顺何在!” “陷阵营!即刻随吾冲!” 似是他虎威太盛,声势太大,那帅旗闻声而动,直接在一群黑点的拱卫下迅速向外逃窜。 绝不可放走曹操! 吕布瞬间便下了决断,只要此人一死,兖州便是自家囊中物了,自信加上贪功之下,全军尚未收拢,连陷阵营亦未聚齐,吕布便带着一千多人死咬着那面帅旗冲杀过去。 那帅旗左冲右突,无路可去,乌压压裹了甚多聚拢过来的士卒,径直出了大营,仓皇地朝着西边而去。 “追上去,追上去!” 上次陷入围攻时赤兔也中了夏侯淳一剑,此时吕布所乘的战马虽是良驹,终究还是灵性不够,在人潮之中提不起速度,营中的道路不宽,数千的并州军拥拥挤挤,火把映着他们的脸,忽明忽暗。 眼看双方距离不但没有拉进,反有更远的趋势,吕布心急如焚,不停地抽打晃在前头的军卒,连声咆哮:“散开!散开!” 人挨着人,马挨着马,直到冲出了辕门,方才得了转圜,彼此间隔得松散了些。人人兴奋,个个激动,曹操的帅旗近在咫尺,沉不住气的纷纷开弓射箭,甚至有激动过分的,拿颠倒了弓,放颠倒了箭。 如蝗的箭矢杂七杂八地射出去,距离太远,除了少数强弓,没有射中目标的。 一千步... 五百步... 三百步... 一方拼命的逃,另一方死命的追,不知不觉间,冤句城被远远地甩在了后边,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南边出现了一片茂密深广的树林,曹操的帅旗微微做了停顿,似乎在犹豫进不进林,但很快转个弯,直入林中。 “将军,曹贼入了林中,追也不追?” “逢林莫入,恐有埋伏!” “我军如神兵天将,曹贼逃命惶惶,慌不择路,怎么会有暇在林中设伏?” 诸将七嘴八舌,意见不一。他们说话的时候,没有停下追赶,松柏郁郁,横亘十数里远近。人马的躁动惊动了沉静的山林,隐约有猿啼熊嗷,惊飞起无数的宿鸟。 鸟飞如云,呼啦啦从并州军头顶过去。 吕布心头一跳,多年厮杀带来的灵觉突然示警,不由自主放缓了速度,曹操的帅旗曳倒在地,彻底隐入林中, 进,或者不进? 思忖了好一会,终究是诛杀大敌的心切占了上风,杀意翻涌之下,吕布做了最后的决定。 战机当前,岂可瞻前顾后? 此等天赐良机,若失未可再得! “前锋先入,后军保持三里的距离。林中若是无伏,擒杀曹贼!” “林中若是有伏,后军变前军,缓缓退出。” 6、黄巾力士 山林茂密,巨树参天,便是时值白昼亦显得有些黝黑无光。 无数的火把照红了地面,映染了山壁,照见许多高大的树木,树枝交错,影影绰绰,更有密密麻麻的枝叶纵横交错,形成遮天蔽日般的场景。 当此时,寂寞无声,落针可闻,唯有匝匝的声响於乎响起。 那是吕布的人马踩在地面所发出的,这处密林似是多日无人走进,满地堆积了厚厚的叶子,马蹄踩上去,不时失陷,鸟兽的鸣叫似乎偶有响起,却轻微的仿佛远在天边一般,给人古怪的感受。 吕布艺高人胆大,再次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可当行止林深处时,顾盼四望间,始终精光烁闪的双眸突然掠过一丝忧色。 早先的不安再次涌上了心头。 “太安静了。” 他喃喃地重复着前番张辽劝诫的话语。 “命令全军加快脚步,立刻走出这处密林!”吕布厉喝一声,发出将令。 “喏!” ...... 另一边。 前锋督骑曹仁静静地蛰伏在密林身处, 他已等待多时了。 这次曹军设伏的地点便在密林西侧的山峰与主峰之间,借着松柏的遮掩, 数千人悄然无息地伏在两侧山陵。 当吕布的并州军前锋先入时, 曹仁的部下已然拉弓搭箭, 万矢待发,却被他制止住了。 既是设伏, 便务求全功! 直等敌人的中军、后军全数进入密林,且深陷埋伏圈时,曹仁才冷笑一声, 亲手点燃了第一支火箭。 “嗖!” “砰!” 下一刻... 火鼓与火箭同时迸发,划破了密林的黯淡,直接燃烧在两侧的山壁,只见矢石雨下, 鼓声雷动,旌旗蔽空,刚走出密林进入一处山谷的并州军转眼间摔倒一大片,惊叫此起彼伏, 马儿惊跳起来, 撞击、践踏,落地的士卒转眼被踩踏得血肉模糊。 烟火弥漫了山林, 无数的兖州士卒提刀奔下, 冲出烟雾, 曹仁横枪大呼,疾步奔跑, 甩手掷出长枪, 穿过个都伯的身体,把他钉在了地上。他接过亲兵递过来的马刀, 骤入敌阵,所向披靡。 狭路鏖战,不须长兵。短兵相接, 恰在此时! 不好, 中了埋伏! 心中虽是这般暗叫,但久经杀伐的吕布知道越是此时, 做为主将的他越不能露怯, 连声厉喝 “安静!” “本将亲自断后, 尔等就地整队, 探查四面情况,有序退之!” 这等危及关头,吕布反愈显骁虎本色,不退反进,反策马上前,长戟舞的密不透风,不但将弓矢一一拦下,更在顷刻间将对面的曹仁击飞,更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眼见便要杀出一条血路。 一时间长达两三里的林道之上,尽是喊杀之声。 吕布刚刚再次单骑独戟冲散一股曹军,蓦然间闻听一阵朗笑,他骇然望去,却见前方帅旗招展,曹操帅旗招展,旗帜下数员将校,众星捧月般的簇拥出一位黑矮将军,不是曹操是谁? “吕奉先!” 曹操抚须大笑,高声叫道:“此地后有密林不利骑兵,前方无路唯有山壁,更是四周险峻而中间低洼,正乃兵家所云的六险之地,绝境之处!” “便有项籍之勇,入此地亦绝无幸理!“ “还不速速放下兵器!归降于某,为汝此时唯一生机!” 对方话语中的得意嚣张,令吕布虎目寒光一闪,他先不回答,环目一扫, 只见身旁的亲兵都已减至不足百人,整个军队更不知死伤多少,而四周林木则全是火炬的光芒, 更有无数脚步声不断传来,也不知有多少敌人陆续杀至。 可惜吾今日乘驹并非赤兔啊! 陷入重重包围,后方又是不利驰骋的密林, 吕布心中叹息一声,却并没有彻底绝望。 确实只有一线生机! 却不是你曹孟德说的投降! “曹操。”凝视着对面的黑矮子,吕布突然轻笑一声,将长戟再次插入马鞍之旁,拱手道:“你大军悉出,更亲做诱饵,便是为诱吾来此,当真是好心性,好果决!” “哈哈,”见吕布这般作态,似有弃械投降之意,曹操心中欢喜,忙道:“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奉先,你乃是世之骁虎,若愿伏于吾,天下不难定...” 话未讲完,却见吕布脸上笑意骤然收敛,同时间反手一抽,振臂一挥,便闻一声厉啸横空,瞬间便有一道乌光猛烈激射而出! 它一路所向睥睨,连洞穿不知多少挡在前路的曹军,带起无数惊心动魄的惨嘶,更直奔曹操而去。 下一刻,曹军那面将旗轰然倒地! “州牧!” “主公!” 人声顷刻大作,以为主帅骤遭厄运,曹军登时乱成一团。 吕布以佩剑为箭,射出这一击后,却是看也不看,此时曹操的生死与他再无干系,最重要的还是保住自家性命,暴喝一声,趁机调转马头,策驹狂窜,带着剩余人马重新返回密林,不知多少曹兵左右穿出,举着明晃晃的长矛,厉喝连声,往他们的坐骑狂刺。 左右亲卫纷纷倒地,成了敌人屠戮的目标,吕布全然不管,哪怕他孤零一人,亦始终有杀出重围的自信。 这是天下第一吕奉先才有的自信。 密林虽不利冲刺,却也同时不利箭矢攻击,射曹操那一击,目的便是为了让典韦、许褚这些大将无暇上来拖住自家,而一旦这两个盘算达成,在吕布看来,余者兵卒,全然不足为惧! 四周喊杀连天,惨烈之极。吕布挥舞长戟,只顾前冲,甚至杀的性起时更冲入敌阵,或砍或削,或刺或舞,每一下都有无数人翻身倒毙,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冲出了密林,到达林外的旷野。 疏落的林木间,抬头一看,却见前方正是高顺,此时带着两千多人,亦被无数的曹军团团围住,舍命死战。 眼见手下儿郎不断死伤,吕布怒愤填膺,杀机大盛,本有些力竭的身体再次涌出力量,又是一声暴喝,策马上前,见人便斩,气势陡盛,遇上他的敌人一时间只有捱戟送命的份儿。 见主帅来了,更如此神勇,并州军亦是人人士气大增,在高顺的指挥下,竟随他一鼓作气,突破敌人的围困,朝着一处山丘奔去。 后方杀声大作中,前面小丘倏地冒起密密麻麻的黑点,只见无数曹兵蜂拥由丘顶杀奔下来,人人持着远距离的枪矛,正是吕布麾下骑兵的致命克星。 吕布心中暗叹,知道曹操算无遗策,早在林中设下重重围堵,务要一举把自己擒杀。这时谁都知到大势已去,不用他发令,大半人往两旁四散逃去。吕布阻止不及,却心知肚明敌人正是蓄意迫己方往两旁逃走。忽然间,他清楚知道只要能冲上山丘,便有逃进群山中脱身的生机。 此时他身边除了高顺,只剩下五十多人,立即狂喝道:“要逃命的随我来!”反手将长戟再次插回背上,旋即从亲兵接过弓箭,夹马冲前,不断拉弓射箭,只听嗖嗖声中,竟是箭无虚发,敌人纷纷中箭倒地。 这生死存亡的片刻功夫,吕布至少已射出百箭,更是生平第一次感到两臂酸麻,双股颤颤。 箭终于射完了! 四面八方,无论敌我,俱都伏满死尸,令人不忍卒睹。 谷筑 此时吕布的身边只剩下十多人,不过已成功登上丘顶,却还有数百名曹军如狼似虎的向他们狂攻不舍。 一边惊骇曹操治军之严,吕布暗自咬牙,拼力再次挥舞长戟,身上大小十多个伤口一起淌血,但他却感不到任何痛楚。 一戟刺翻一位将官,吕布看也不看,反手横扫,又将后侧包围上来的十来个兵卒懒腰砍断,只是战到此刻,终于有些力竭,没拦住右侧一人徒步持矛,对着战马颈项的一记直刺。 马绝对不能有事! 无奈之下,吕布虎吼一声,身子一俯,竟是以人代马承受住了这一击,肩胛处传来锥心剧痛,这是近十年来他第一次受此重伤! 啊啊啊!!! 吕布愤怒到了极点,猛地抓住长矛,振臂一挥,将那曹兵直接高高举起,旋即巨掌探出,左手暴突,宛如伸长一般,直接抓住对方的脖颈,猛一发力,只听咔嚓一声,竟硬生生扭断了对方的颈骨! 曹孟德! 将尸体猛一抛飞,吕布嘶吼着,咆哮着: “吾必杀汝!” 狼嚎般的凄厉声音,在荒野上空久久回荡! 竟让春日瞬间回到了冬夜一般,尽是森然冷意! ...... 激战之下,并州军进退失措,降者半数,不肯投降的,尽数被杀,尸体枕藉,塞谷蔽山。 曹操整点军队,设伏的军队加上他带来的人马总计两万三千人,伤亡不过四千人,却完成了几乎尽歼五千并州铁骑的战绩,可以说是辉煌的大胜了。 这一次兖州会猎,终究是他曹孟德胜了! 胜的还是当今世上第一猛将吕布! 只是此时曹操的脸上,却全无半点欢悦,反而捂着胸口,面沉如水。 虽早闻飞将军神射之术,但只有亲历过的人,才明白其中的可怖可畏。 曹操当真是万万想不到,相隔甚远的距离,更有无数兵卒团团拱卫,竟还能让那吕布击中自家,虽因触身时其力已竭,并没有破开缺口,伤及皮肉,却依旧吓出他一身冷汗。 而这样的强敌...最后更是走脱了! 这令曹操实在高兴不起来。 即便此战之后,吕布已是实力大损,再无力与自家争夺兖州,可纵虎归山... 终究是后患无穷啊! 何况吕布既然尚在,那自家便是如芒在背,始终不能去对另一个大敌全力以赴了。 想到这里,望向远处的东面,即便心中恨不得将那个先降伏叛,更在自家攻略徐州时后方作乱的逆贼千刀万剐,为了大局,思忖再三,他终究还是克制住了个人的喜恶。 “好一个人中吕布...”他长叹一声,慨然道:“这也能让汝逃了!” 旋即,望向一旁的曹仁,有些意兴阑珊的挥手道:“子孝,去通知满宠。” “禀诚合谈吧!” ...... “阿政,黄天又赐我神力了!” 当王政带着大军返回奉高时,昏迷多日的吴胜终于醒来了。 王政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跑去看望,却不料这小子一开口,却是用炫耀般的口吻说出这一句来。 “是啊是啊。”看着眼中尽是喜悦的吴胜,王政笑了笑,以玩笑的口吻夸奖道。 直到吴胜生死不知的那一刻,王政才知道,这个原主的总角,在他心中的分量,沉重地远远超过他的意料。 只是听到吴胜中箭,王政便能愤怒到彻底失去理智,而当吴胜被抬到他的面前时,看着其脖颈处血如泉涌的惨状,一旁的医官更是直接说其命不久矣时,在那一刹那间,王政甚至觉得席卷天下的野心,权柄在手的威势,乃至傲视神洲的力量... 这一切的一切,突然似乎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突然想起了前世看到的一句电影台词。 是啊,你会成功的。 可你能与谁分享呢? 王政不允许吴胜死,为此,他抛开了之前的顾忌,更是将自家最重视的经验不断朝着吴胜输送过去,哪怕数字不断减少,哪怕吴胜始终没有升阶,哪怕王政始终不知道这经验到底够不够让他升级,哪怕升级后的吴胜到底能不能撑过这一次... 王政也顾不得了。 是的,王政的队伍中之所以至今没有一个五阶兵的原因,除了因为付出的经验太多,而四阶兵的战力相比之下性价比略低之外,更主要的是... 四阶之前,每一阶的升级经验俱是明码标价,可从四阶到五阶,无论是徐方还是吴胜,王政却不知道到底需要多少经验值。 两人的头像旁,都是同样大大的问号。 之前有所顾虑,可到了此时,既是唯一的希望,哪怕不够用,哪怕化水漂,也是别无选择了。 在经验值飞速下滑,王政愈发忐忑不安时,或许是系统有灵,眼见都到了三位数时,面框上的兵种终于出现了变化。 王政的队伍中,终于出现了第一个五阶兵。 也是黄巾路线的终极兵种---黄巾力士! 随后,吴胜的呼吸开始从轻微变得沉重,苍白的脸色也终于再次有了血色,王政也长呼一口气,知道他终于没了性命之忧。 “阿政,我听徐方说,你已经把泰山郡剩下的城池都打完了啊。” 爽朗的声音将王政从思忖中拉出,他循声望去,见吴胜有些郁闷地道:“那我便是伤好了,岂不是也要和开阳那会一样,天天没事可做?” “那滋味可真难受啊。” “这你不用担心。”王政替吴胜拉了拉被子,笑道:“泰山郡盗匪如今未清,若要打仗,有的是你打的。” “当真?”吴胜闻言一喜,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王政。 “十足真金,童叟无欺!”王政道:“你吴少校想要打仗,那便一定让你打的痛快。” “你什么时候彻底康复,咱们再平定这些贼寇如何?” “不过切莫不可再冒进了!” “好好好。”吴胜连连点头。 又同吴胜又说了会儿话,王政便向堂外走去。 扫清泰山的官面力量后,他本也打算让大军先修养几日,再谋划一番,方对群盗动手。 既然如此,留那些人多活几日便是,给阿胜活动筋骨,也顺便瞧瞧黄巾力士的威力如何。 提前通知,明日上推荐,三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7、姓名粗记可以休 再得一郡之地,加上吴胜终于醒来,身子一日好过一天,王政心情较之前番大为不同,脸上多了些笑容。 几日来忙归忙,他倒没忘了那位在费城擒获的神秘文儒士懿,隔三差五就去见见对方,不谈军政国事, 只说闲话风月。 从第一次见到士懿起,王政就看出此人无论秉性才智俱非凡俗,自然有心招揽,却也知以他的身份,想挖曹操的墙角绝非轻易之举,更非一朝一夕可成。 无妨, 相比前世的浮躁,今时今日位居高位的王政最不缺的,正是容量和耐心。 就当对方是个npc,慢慢刷好感度就是了。 两人每有闲谈,几乎都是王政主动去找话题,要么捡些过去战例,或者拿些史籍与其讨论。 这却是他这杂而不精的半吊子自曝其短了。 开始时,哪怕言语中偶有错漏,士懿倒是言笑晏晏,不去揭穿,却也无甚回应。 到了后面,不知是不耐烦,还是被王政的无知气到了,士懿的笑容中便带了嘲讽,更偶有出言辩驳,不过两三句便把王政怼的哑口无言。 王政倒没生气,反而心中暗喜,最怕你不当回事, 闭口不言,开口就行! 每当被驳斥的无语时, 立刻便话锋一转,一脸真情实意地称赞夸奖,连称其为当世名士,当真见解不凡。 如此一来二去,士懿又懒得搭理了,于是王政再次改变策略,攀谈更多化用后世的典故。 这一下果然见效,常常会让士懿大为诧异,更常常按捺不住好奇,要问个“后事如何。” 这般聊了多日,双方愈发熟稔,士懿终于主动问起曹军和如今泰山郡的情况,王政却是含糊其辞,避而不答。 同时间又令徐方安排士卒将一些事情先告知典满,再通过此人之口让士懿知晓。 比如赢县苦战,歪曲之后,变成轻易之际的“军至城破”,“不战而降”。 有时故意夸大其词,有时又装作轻描淡写,既让士懿知道外面世界的变化,却总是九真一假,实则虚之。 这一日,王政再次来到士懿所住的院中,和其闲聊几句后,便吩咐亲卫递上一个锦盒,放置几案之上,旋即道:“泰山参名闻当世,这一株乃是政的部下寻到的,据说已有三百年份,乃是大补之物。” 凝视着士懿,王政一脸恳切地道:“所谓巧者劳而智者忧,先生惯多思,想必劳神伤身,春季易生疾疫,便以此熬汤,滋补身体,助之抵御外邪。” “不过,大补之物药性猛烈,每日服用不可太多。” 听到这话,士懿先是一怔,旋即笑了笑,拱手道:“如此,便多谢将军了。” 对方并没有露出什么感动之色,也在王政意料之中,才高者必然气傲,礼物再重亦未必能令其动容,不过不要紧,这等举动关键便再持久,所谓水滴石穿,总有消磨殆尽对方心理防线的那一刻。 对着士懿拱了拱手,正欲抬足离开,士懿却突然唤住了王政:“将军且慢。” “先生有事吗?”王政扭头,讶然问道,这似乎是这文儒第一次主动开口。 只见士懿洒然一笑,袍袖一拂,悠然地长身而起:“将军,吾和典满逗留贵军多日,将军亦是聪慧之人,想必已知我二人并非惧死背主之人,如此强留亦是无用。” “若愿给条生路,那便恳请将军放吾二人归家,若能如此,懿多谢将军!” 说着,便躬身垂首,长揖行礼。 “何须如此?”王政一怔,旋即笑道:“政自然不忍伤害先生,若说放,其实亦无不可,只是...“ “只是如何?”士懿眉头一挑,问道。 “只是这几日来,政和先生对谈,不但得益良多,更深敬君之大才,是不愿满腹锦绣空埋黄土啊!” “此话怎讲?” “先生莫是忘了,我大军入泰山以来,攻拔诸城,无论费国、南城,乃至奉高时,先生不仅亦在军中,更时常现身阵前啊。”王政正色道:“如今多有兖州将官,文吏逃出...” 说到这里,王政顿了顿,先瞥了眼士懿,续道:“政闻曹操生性多疑,若有漏网之鱼为求脱罪,言非战之罪,乃是士懿献计之故,那岂不是...” “可笑!”听到这话,士懿怫然变色,冷笑连连:“竖子当吾是三岁小儿么,如此妄言欺之?” “好教汝知晓,若闻士懿之名,曹公便断然不会生疑!” 竟是顷刻间翻脸不说,连蔑称都说出来了。 终究说实话了啊。 “我知道。”王政亦是笑吟吟地回道。 他明白士懿的言外之意,既然告诉王政的名字都是假的,又怎么可能投靠? 行此反间之计,以曹操的城府,立刻便能看破。 “世无士懿此人,又何来背主之说。” “那么先生,如今可愿告知政上名下讳乎?” “原来将军早就知道了啊。”王政既然不曾动怒,士懿亦瞬间神态自若起来,笑道:“只是某确实不是什么名士,便是告知将军在下的姓名,吾怕将军反而会大失所望啊。” “先生未免太小看政了。”王政摇头道:“吾欲知先生真名,无非视君为友,盼先生待之以诚。” “先生的才华,名震天下无非早晚之事。” “何况人生识字忧患始,姓名粗记可以休。”王政道:“姓名这东西,存在的意义,无非是让自己记住,再让他人记住罢了。” “姓名粗记可以休...”低头喃喃重复几遍,再次抬头时,士懿目光复杂地看了眼王政,突然双手摊开,蹦出一句话来:“十名美姬!” “成交!“王政拍掌大笑:“先生真名,何其珍贵,莫说十名女子,便是百名,吾又有何吝惜?” “嘿,那倒是某开价低了啊。”士懿笑道:“敢教将军知,在下颍川阳翟人,姓郭,名嘉。” 什么? 这人竟是郭奉孝? 听到这话,王政愣在当场,心湖陡起波澜,杂念纷呈,无数个想法接连冒出,最后尽皆化成一句。 原来眼前人,才是泰山一行的最大收获啊! ...... 第二日。 “泰山既定,本将明日动身,先去彭城,与曹操使者会晤。“ 大堂之上,环顾众将,王政沉声道:“然后再折返开阳,袁术既连天子的制诏策书都请出来了,不管真假,也算是一番好意,终究是要回去接一接的。” 决定既然下了,就得赶紧安排布置走后的防戍。 莫说合谈尚未开始,便是谈妥了,也不可对一旁的曹操吕布掉以轻心。 东汉前有高帝刘邦的背盟击楚,后有冢虎司马懿的洛水之誓,足以证明政治家的承诺是最不靠谱的。 令徐方坐镇奉高,张饶陈皎分别屯兵牟县,博县,形成个三角形状,互为犄角,同时又让吴牛等人在费国一路保护后勤,遥相呼应,莫说此时的曹操未必有余力来攻,即便来了,也足可保得周全。 这般想着,不久之后,王政便带着一千天诛营再次起拔。 ..... 见完曹操使者之后,王政又马不停蹄地奔赴开阳,刚刚入了城,稍作擦拭,洗去满身灰尘后便立刻让祢衡招来袁术的使者。 使者刚一入门,王政一怔,不由摸了摸鼻子,脸上更罕见地浮现一抹尴尬。 原来来时竟是熟人。 正是年初时在临淄见过的老熟人阎象。 为防对方提及自家背信之事,王政先发制人,抢先笑道:“原来是项先生光临吾城,当真幸甚,幸甚啊。” 阎象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两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谷艏 我失信,你妄言,大家谁也不提谁的不是。 祢衡早已看过诏书,内容无非就是一些勉励之词,以及任命王政为徐州刺史一事,但无论王政还是祢衡都清楚,袁术真正的用意,一定是要等王政本人亲自接过诏书后,再由阎象这位使者亲口告知。 否则这位袁术的二号谋士不但要做区区一信使,更何以等到今日,还不曾离去? 果然,阎象刚一坐下,稍作寒暄,便直接开门见山: “将军回来正好,在下正有一事相禀,非将军不能定夺。” “贵使来时,泰山兵事频频,劳阎先生久候,万望见谅。”王政闻言剑眉一扬,笑道:“到底何事,本将洗耳恭听。” “正事之前,”阎象道:“先为将军贺喜。” “喜从何来?” “一贺将军得了泰山,有此宝地,乃天大幸事。” “二贺么,却是因将军少年英武,实我大汉栋梁之材,天子亦甚为看重,前赴扬州的天使曾言,若能再立奇功,封列侯之日亦不远矣。” 东汉仍承秦二十等爵,列候便是功爵中的最高一级,原名“彻侯”,后为避汉武帝刘彻讳,改为列侯,又叫“通侯” 列侯有食邑(即封地),根据食邑大小,又分为县侯、乡侯、亭侯三级。 如袁绍被封为邺侯,这便代表其食邑过万,所以县侯又俗称万户侯,如关羽为汉寿亭侯,便是列侯中最低一级的亭侯,却已是莫大的荣耀。 列侯之下,尚有邑百户的关内侯,和只有名号而没有封邑的名号候。 这等殊荣,王政却是神色不变,反而看了祢衡一眼,四目相对,均知阎象这话的重点,乃是在那句“再立奇功”。 “多谢天子厚望。”王政笑了笑,故作谦逊道:“只是本将名微德薄,要立封侯之功,何其难也。” “先生莫要戏言。” “不然。”却见阎象正色道:“泰山郡天下重镇,将军却一月而定,如此虎威,数遍天下一三十州,亦无几人堪比!” “如今将军人在徐州,威名早已传尽南北,扬州牧向来有功必赏,绝不磨没人才。” 哦,这么急着就抛出正主了啊? 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阎象,王政故作感激涕零,道:“天子和扬州牧的厚爱,本将真是碎身糜躯亦难报万一。” 竖子,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阎象晒然:“将军何必言不由衷?” “嗯?”王政愕然:“先生何出此言?” 心中却是一个咯噔,暗叫不妙,似乎掉进对方的套里了。 “将军真要感激天子,可知天子如今正逢危难,何不亲帅精锐,北上救援?”阎象连连摇头叹息,“碎身糜躯,嘿,说起来易,做起来难纳。” “天子正逢危难?” 王政本来倒不知此事,不过上次孙策来开阳时在宴席上提过,心里如今倒是有数,更回忆起,应该便是今年,曹操逢迎献帝后,即将迎来彻底的起飞。 此时依旧故作不知,讶然道:“此话怎讲?” “将军莫装糊涂。”阎象冷哼一声,一番娓娓道来,步步紧逼。 王政哈哈大笑,道:“原来先生说的是李傕、郭汜二贼啊?” “此等无谋无勇之徒,便是交恶互攻,又怎敢伤及天子龙躯,如何谈上危难之际?” “李傕、郭汜自然不会危及天子。”阎象道:“可匈奴人却不会有任何顾忌!” “将军可知,便在今年,南匈奴有了新的单于——呼厨泉。此獠见中原一片混战,正欲乘机而入,旬月之前已进入关中!” 你这是让我去救汉献帝? 王政大感无语。 拜托,我也是造反起家的好吧,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一个虚职便让我变成汉廷忠臣了吧? 虽是这般暗自吐槽,脸上倒是一脸肃然:“那依先生之见,本将当如何?” “将军若能提军两万,北上救驾。天子危解,自是君之首功。” 你要不要先看看地图,再说话? 王政大感无语,先不提他的黄巾身份,便是客观看待,无论彭城开阳乃至泰山,都是在大汉天下的东面,从这里去司隶、去京兆尹,去长安? 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还有,两万之众? 我打完泰山,把新卒和各地守军算上,如今也总共才五万人不到,这个数字几乎就是要王政掏出家底,倾巢而出了! 不过... 刚接了诏书,要拒绝也得想个好理由啊。 沉吟良久,王政拍案起身:“不是先生提醒,吾确实不知此事。” “天子有难,自当襄助,这样吧,待本将召集诸将,商议一番,筹谋好了,再告知先生。” “若如此,将军当真是忠义之士。”阎象亦随之起身道:“天子和扬州牧知道了,必然欢喜不尽。” “只是....”王政迟疑道:“我部攻泰山时多有损失,如今不但兵微将寡,更大多为新卒,战力不强。本将便是提军北上,大军悉起,怕也不是二贼、匈奴人的对手啊。” “将军什么意思?”阎象一怔,旋即勃然变色:“是在戏弄在下吗?” “非也,先生勿急。”王政手做虚按,道:“本将只是言明在先,孤军奋战终有不妥,若是救不得天子,反是本将的过错了。” “若是能得扬州牧精锐一起前去,胜算自是大增。” 你要我去救驾,行啊,要去一起去! 我就不信袁术这称帝的人,会为了汉献帝去浪费自家兵卒! “既是为天子故,州牧自然会出兵!” 阎象的回答却是大出王政的意料:“州牧派吾乃此,便是看将军之意,早已言明在先,若是将军有忠义之心,可调拨精兵,前往扬州,随后两方汇合一起,携手北上。” 额.... 王政终于发现自己上套了. 原来这才是你们的真实目的啊。 想要我带兵去扬州? “若是先去扬州,再去长安,这一来一去,所费时日一多,”一时猜不透对方目的,王政迟疑地道:“天子岂不是更加危险?” “将军且放宽心。”似是早知王政会以此理由推搪,阎象笑呵呵道: “我扬州水路,四通八达,天下闻名,若是至扬州,大军走水路,所需时日只会比徐州出发更快!” “这...”暂时想不出合适的理由了,王政只得旧话重提道:“那好吧。” “我先和众将商议,将兵马粮草做好部署吧。” 只说早做部署,不提何日出军。 他需要先和祢衡等人好好讨论一下,袁术要他去扬州,到底是何居心。 8、骑鹤下扬州 开阳、郡府。 待阎象离开之后,先令亲兵去传唤于禁前来,王政长舒一口气,走到窗漏,听着春风吹动窗棂的呼呼声,心中疑窦丛生。 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他又侧头眺目窗外,见日隐云沉, 天空阴郁地直欲滴水,青黑色交相映错,恰如他此时的心情。 “主公所疑惑者,”悄无声息间,祢衡也走了过来:“可是猜不透袁术此举用意。” 王政点了点头, 却没有立刻回答,出神地望着窗外奇异的景色, 像是感慨,又像是陈述般地道:“正平,天有不测风云,人心亦是如此啊。” 他一拍栏杆,沉声道:“总是平地起波澜!” “主公着恼也是应该。”祢衡理解地点了点头:“泰山方克,诸事繁杂,况且我大军北顾,本既为开路,亦为募兵,如今百废待兴,袁公路却是遇事生风,无端添乱!” “不仅如此。”王政感慨道:“除募兵之外、还需剿匪,安抚新得诸城,加上我前几日在彭城,虽与曹操使者会晤、划定疆界,只是曹操凭空失了一郡,短期或能忍耐, 时日一长, 必要发难。” “若不抓紧将泰山郡彻底收复,一旦耽误,便会坏吾大事!” “既如此,主公不去便是。”祢衡道:“咱们与袁术只是结盟,又非其下属,何须管他说甚。” “如无合情理由,此举不妥。”王政皱了皱眉,直接否决。 于公,自穿越以来,他已与袁绍、曹操,陶谦,乃至孙策等群雄先后交恶,若再无端拂了袁术的面子,便是再树一敌。 于私,却是更为重要了。 说起来,两人至今未曾谋面,但几次交集下来,无论是临淄时的送兵送粮,还是两次派使者前来,许以嫡女,赠以名器,不论居心如何,起码这位骷髅王是在一直释放善意。 王政自认是个承情的人。 当日那都尉龚续不过一言之情,王政都谨记在心,俘虏后不愿杀之,如今面对袁术时,这便成了他犹豫地一点。 说到底,正是因为系统的存在,让王政的成功来得远比旁人容易的同时,也让他至今都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政客,乃至雄主。 有此妇人之仁,小民之念,便有千军万马,终究不过是一匹夫。 “是否前往扬州,暂且不管。”想了想,王政将视线扫向祢衡,问道:“正平,依你所见,袁术邀我去扬州的目的何在?” “难道当真是要与本将合兵去救那位身在长安的天子?” “你我之前不是讨论过,算出袁术已有称帝自立之心吗,这不应该啊。” “主公,此二者并不冲突。”祢衡道:“有自立之心,亦可先逢迎天子,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从,待王业稳固,再行禅让,亦无不可。” 挟天子以令天下? 听到这再为耳熟不过的名句,王政轻“咦”一声,不由大为惊叹,侧目望向祢衡:“正平,单此一句,便可鉴君真国士也,非大才不可有此见解!” 作为后世人,王政可是再清楚不过,原本的历史上,曹操正是因为采纳了荀彧的进言(正史为毛阶),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畜军资,规划了极为正确的发展路线,最后才一统江北,奠定霸业。 此时天子还没出逃,这等国策曹操亦不会宣之于众,祢衡亦非他这等穿越客,自然无法得知。 既然如此,唯一的解释只能是祢衡亦有分析过天下局势,方生出此等想法,这恰恰证明英雄所见略同,在战略眼光上,祢衡亦有荀彧那般的王佐之才。 此前没看出来啊... 王政心中暗想,倒是我未人尽其用了啊。 迎着王政赞赏的眼神,祢衡却是老脸一红,再无平日里逢人赞誉必坦然受之的率性,忙道:“主公谬赞了。” “此乃先贤之智,非衡之思也。” 听完祢衡的解释,王政这才知道,原来这却是在战国时期早有的一句话,其出处更是来自一次有名的辩论。 秦惠王时,司马错跟张仪在秦惠王面前争论战事,司马错主张秦国应该先去攻打蜀国,可是张仪却反对说:“不如先去攻打韩国。”秦惠王说:“请问其说。” 张仪的论点中便有一句“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 (对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塞轘辕、缑氏之口,当屯留之道,魏绝南阳,楚临南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诛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宝器必出。据宝鼎,安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今夫蜀,西辟之国,而戎狄之伦也,弊兵劳众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为利。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狄,去王业远矣。) “此等典故,伏案牍者皆知也。”祢衡道:“天子逢危出逃,袁术帐下想必亦有谋士以此谏言,不足为奇。” “唔。”王政点了点头:“可本将却无逢迎天子的打算啊。” 挟天子以令天下,固然得了最大的名器,更能在大义上压制诸侯,只是王政却没兴趣给自己找个名义上的主子。 “再好的谏言,也要看君主是否听得进去!”祢衡轻蔑一笑:“主公,衡曾面见过袁术,敢断言之,此人志骄而器小,有大图而无雄略,恐怕未必会采纳。” “以衡度测。”祢衡指了指东面:“袁术请将军去扬州,大抵还是图谋此地。” 王政顺着他的指尖瞧去,稍一思忖便反应过来:“先生的意思是,袁术想要联合本将,先吞下徐州的东海、下邳、广陵三郡?” “不错。”祢衡道:“所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请主公率兵前往扬州,名则为天子,实则图徐州!” “陶谦尚在时,袁术虎视此地久矣,之前派遣孙策屯兵钟离,分明是有北进之意。” “只是如今的徐州牧变成了刘备,主公又按兵不动,不攻东海反取泰山,加上...”祢衡轻咳了声,望了眼王政,笑道:“据传孙策如今亦跑去江东助其舅父去打刘繇,袁术失去大将,又不舍徐州三郡,故欲邀主公联手去与关张相抗,未尝不可。” 有点道理啊。 听完祢衡的分析,王政沉吟良久,颔首道:“这的确更符合袁术的心性。” 一则前车之鉴,对方几次都在引诱自家去和刘备对上,二则,原本的历史上,王政也记得袁术和曹操都有过挟持天子的打算,且付诸行动。 而袁术....却从始至终都未曾有过。 要是去联合袁术去打刘备... 王政有些意动,毕竟这位邻居太危险了啊。 只要先把刘备赶出徐州,便是让袁术先占三郡又如何? 早晚让他连本带利吐个干净! “若是如此。”王政摸了摸下巴,笑道:“那这次扬州倒是可以去一趟,本将也想亲眼看看这位扬州牧。” 还别说,虽是和汉末群雄大半为敌,但说起来,至今一个正主的面都没见过。 “不过去之前,还是要先把泰山群盗先处理了!” 谷绐 正说话间,便听响声传来,那是橐橐的脚步与盔甲碰撞的摩擦,王政和祢衡同时抬眼望去,便见于禁此时已进了大堂。 “末将于禁,拜见将军。” “起来罢。”看着自家的大将,王政点了点头,微笑着道。 待于禁起身,王政上下打量了一下,不由眉头微皱:“文则,我观你气色,颇是苍白,似乎精神有些不振啊。” “被文丑那厮所击创伤,这都多少日子了,还没彻底好么?” “是否军中庸医无能,可要换个名医看看。”王政关心地问道。 “不关医官的事儿,是末将昨夜不曾睡好罢了。”至于辗转失眠的原因,于禁自不好明说是因为眼见同僚前方,自家心急艳羡之故。 “这样啊,既如此,不必多礼。”王政吩咐亲兵看茶,“且坐下说话。” “喏!” 待于禁就座之后,祢衡将方才所谈一一相告之后,刚说到使者来意,于禁便大为愕然,一蹦而起:“迎救天子?” “袁公路是痰迷了心吗?” “我大军又不会飞,隔了千山万水,怎地去长安救那位小皇帝?” “文则,稍安勿躁。“王政伸手虚按:“且听正平讲完。” 听完之后,于禁还是有些忧虑:“即便是为击刘备,将军亲身前往,还是...不妥。” “袁公路并非良善之辈,便是有兵卒拱卫,孤军深入,亦是自陷户口,若有万一...” 话说半截便直接住口,不过意思却很清楚,王政笑道:“这倒无需多虑,只要尔等皆在,天军尚在,本将自然安然。” 无论是后世的他,还是当面见过袁术的祢衡,此前都未讨论过这一点,便是有了共识,袁术既有称帝自立之心,无论邀他去扬州的目的究竟为何,却不太可能是为了对他王政下手。 于禁也明白他的意思,袁术毕竟不是系统中人,不清楚王政和天军势力与其他群雄全然不可同日而语,王政一旦有所不测,便是真正的土崩瓦解。 而若按常理而论,若在结盟期间,无故对盟友动手,不但失了道义,更是天然给了如袁绍等人煽动天军联合对付他袁术的条件。 公孙瓒的穷途末路,已足够警醒世人。 于禁也立刻明白了王政的弦外之音,却还是建言道:“将军若真要去扬州,那便多带些军马,末将亦愿陪将军同赴江东!” 王政哈哈大笑,道:“不必多说了,我军后方稳固,我在扬州就无恙。” “你镇守好开阳,功劳大过陪本将去。” “不过也不着急立刻动身,如今泰山群盗未清,贼首昌豨势大,便是要去,也得等吴胜解决此人再说。” 听到这话,于禁却是一怔,忍不住开口道:“昌豨?” “将军,哪个豨?此人是何方人士?” 额...这句话倒把王政这个当代半文盲彻底问住了,那个豨字他还真不会写,只得干笑一声道:“据说此人乃是钜平县人。” “至于那个豨字,挺冷僻的,好像...”王政努力回忆,不确定道:“是形容野兽的一个词...” (豨,古书上指巨大的野猪。) 话音刚落,便见于禁激动地道:“将军,若末将所料不差,此人乃是末将同乡旧友!” 这么巧的吗? 王政一怔,望向于禁,便见于禁一脸兴奋地道:“禁愿为将军再立奇功,招降此人!” (《魏书于禁传》:昌豨复叛,遣禁征之。禁急进攻豨;豨与禁有旧,诣禁降。诸将皆以为豨已降,当送诣太祖,禁曰:「诸君不知公常令乎!围而后降者不赦。夫奉法行令,事上之节也。豨虽旧友,禁可失节乎!」自临与豨决,陨涕而斩之。是时太祖军淳于,闻而叹曰:「豨降不诣吾而归禁,岂非命耶!」益重禁。) ...... 一番讨论之下,在于禁再三请求下,且言辞凿凿,似是信心十足,王政终于同意了。 暗自可惜少了一大笔横财,王政想了想,又道:“昌豨既与文则有旧,冲着你的面子,若愿降我,便留他戴罪立功吧。” “但其他盗匪,却不可姑息,务必除恶务尽!” 总得捞点油水啊。 何况还答应了阿胜,让他伤愈后活动筋骨呢。 “喏!”于禁连忙点头,他的目的不过是为故旧留下生路,同时自家也能立功,其他贼人的死活,自是漠不关心。 “昌豨既去,余者庸碌,乌合之众,已非大患。”一旁的祢衡插嘴道:“主公既有面见袁术之意,那倒是宜早不宜晚了。” “嗯。”王政点了点头,道:“我意已决,三日后开拔扬州!” “此去只带天诛营一千人马,再加天军一部三千兵卒。” 如今地盘越多,兵力早已是捉襟见肘,各地镇守,平贼,诸事繁多,不能轻动。 袁术虽要求他带两万军马,王政可不会这般听话,何况此行最大的目的,还是和这位扬州牧展示自家的诚意,其他在王政看来,都是小节。 若是袁公路当真没点b数,那这个结盟,的确也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至于若是对付刘备... 那更是要你们扬州军为主了啊。 他对徐州剩余三郡又不急着取,谁更在意谁自然便要更上心啊。 待祢衡于禁纷纷离去后,王政再次独自一人走向窗漏。 天色依旧是那个天色,只是心中有底,轻松之下,便觉不同,看着窗外的风景,黯淡的云雾变得顺眼,毫无阳光的天空,也变得有些明亮起来。 “扬州啊...”少年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棂:“嘿,去此处可要多带些钱财方可啊。”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这可是宋人所言的四大人生美事啊。 虽然,此扬州非彼扬州。 9、寿春 寿春,古称寿郢。 公元前241年,春申君组织东面三国最后一次合纵,却被秦军所败,深恐西秦报复,当时的楚考烈王由陈迁都至此。 十五年后,秦王政令名将王翦率兵大举伐楚,席卷两淮, 攻陷寿郢,楚国八百年国祚,自此断绝。 楚国虽灭,寿春在江东之地的重镇地位,却与世长存, 直到两汉时期, 依旧为时人所重。 便如三国鼎立之时, 孙十万屡次攻打合肥, 却每每碰壁,望洋兴叹,更成就了张辽的盖世威名,可极少有人知道,对于当时的东吴政权而言,取合肥不是目的,而是为了攻寿春的铺垫。 东吴大臣朱桓曾经给孙权勾勒过一幅王业鸿途: “先取寿春,占有淮南,然后北上进攻洛阳,中原可定。” 孙权深以为然,然而时任荆州牧的陆逊却一票否决了这个建议。 其实陆逊否决的,并不是这个战略本身,而是朱恒这句话放在当时的石亭之战,便是直接攻取寿春。 在陆逊看来,寿春是不可直接攻取的! 因为寿春离许都很近。 在合肥未得的情况下, 进攻寿春,曹魏完全可以派兵增援,甚至坚壁清野,堵住吴军的后路。 在封建时代,寿春在江东的重要性,远高于合肥。 一则,若居高临下,以鸟瞰之,便可见寿春为中心的四周,多是肥沃平原,河流纵横,乃是农业发达的富饶之地, 二则,天朝历代逐鹿,除了天纵奇才的明朱元璋外,大抵都是由北至南,这是因为封建时代,无论人口、土地,乃至地缘位置,北方政权都比南方政权占据更多的优势。大多数情况下,南方政权都是处于防守状态。 若要守住江南半壁,最重要的便是守住长江,而守江必先守淮,合肥不临江,寿春却正好在淮河的中端。 四百年来,这处城市历经风雨,看过多少金戈铁马,昔日王业尽埋黄土,唯剩雄城依在。 自袁术领扬州牧以来,如今的寿春,已取代了历阳,成了扬州六郡九十二邑真正的政治中心。 ...... 兴平二年五月,阳光明媚,和风徐徐,熏人欲醉。 虽然从年初开始,同州的州牧和刺史履有交战,导致城门始终保持警戒状态,不过春耕秋收,扬州又为鱼米之乡,年有两收,夏季便成了“双抢”的季节,既有人忙着收割,又有人抓紧时间做好播种。 故此,出入的百姓依然不少。 乱世之中,最金贵的莫过粮食,一点儿不能浪费,所以此时的城门处尽管士卒监管,守卫极严,依然有无数衣衫褴褛的百姓们排队进入。 入城时要么两手空空,要么扛着一捆捆的稻穗。 回城的则扛着农具,又或者拉着采集的野菜、马料儿。 平日里也总会有骑着快马的士卒加入穿梭的队伍,一番横冲直撞,用马鞭和刀鞘硬生生挤出条通道。 对着这等人,挨了打的百姓也只能自认倒霉,这类人是巡逻后返程的,要么是有军情回报的,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要怪,也只能怪自家没眼力劲儿,为何就没早点看到,老老实实地让道? 而守门的士卒亦是见怪不怪,每逢此等景象总是哄然大笑,甚至会在检查百姓出入凭证的空闲,不忘大声招呼两句,想要从哨骑的口中得些消息,以做谈资。 毕竟大家都听说了,便在不久之前,新任的殄寇将军孙策率部出击,连战告捷,如今更是直捣曲阿,将那位“伪刺史”刘繇都打的大败而回,退到了丹徒。 这等战场捷报,上位者们自是闻之喜笑颜开,可对于普通的百姓,兵卒而言... 却反而怕敌人怀恨报复。 这两月来民间更多有流言,说刘繇心怀怨恨,已是厉兵秣马,要还以颜色。 哪怕至今没见一点儿动静,终不免让人心中惶惶。 当然,守卒们问归问,哨骑们却基本不会给与什么回应,袁术军纪再是松散,眼皮子底下终究还是要有章法,其他地方军令或许形同虚设,可在寿春这里就不能视为儿戏了。 ...... 相同的场面再次上演。 随着马蹄声疾,守卒们抬头一看,便见远处几个黑点快速逼进。 人马未至,大呼小叫却是先叩至城门。 “闲杂人等,速速让开!” “个腌臜货的,立刻给老子让道儿!” 这等场面,门卒瞧惯了的门卒没当回事儿,待看清来人时,有两三个熟识的更是笑骂道: “姓刘的,回个城这么大架势,你当你是刘繇...” 没等他们说完,那斥候一脸惶急地又叫起来:“快点儿赶了百姓入城,立刻关城门,抬吊桥!” 这什么情况? 门卒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地脱口而去:“莫不是刘军来了?” “不是刘军。”斥候刚踏过天桥,竟难得地给了回应:“那将旗写的是一个“王“字,就不知是哪路人马,俺得赶紧去报于州牧。” 说着,又拿起马鞭对着前方的人群连抽几下,意识到了重要性的守军也纷纷提起枪戈,帮着推搡着给他开道。 而此时城门的百姓亦炸了锅。 一听有大军前来,他们可不管是哪路人马,保命第一,个个着急进城。乱哄哄成一片,挤做一团,有些胆小妇人更是一边大哭叫嚷一边跑着。 门卒来不及审核,不能尽数放入城中,连砍了三四个,才迫使着他们改了道,由士卒押送着从另外几处城门入城。 好一会儿,城门口才安静下来。 吊桥拉起,铁制的城门缓缓关闭,门卒匆忙奔走,布置防守。闻讯而来的都尉也连忙登上城楼,远远观望。 不多时,便见一支军马出现在了视线中,距离太远,差不多十里之外,打的旗帜看不清楚,人数倒是有个大概,无非几千之众。 快接近寿春时,那支部曲终于停了下来。 ...... 片刻之后,大军之中分出一骑,快速驰至城下,旋即按刀仰头大叫:“城上守官听了。“ “吾乃徐州刺史王将军麾下,吾主率军来此,乃因扬州牧相邀之故,特从徐州奔至,为免扰城,现大军驻扎十里之外。” 徐州刺史? 王将军? 这不伦不类的称呼直让人一脸懵逼,那都尉思忖半天,加上之前有所耳闻,才反应过来。 这是那个叫王政的黄巾贼寇来了? 虽说是贼寇,可此人这一两年在青徐两州闹出好大动静,都尉倒也不敢怠慢,连忙提气喊道: “可是王政王刺史的部下?” “正是。”那骑士答道:“俺乃天军中尉古剑,我家将军言道:为免误会,不得袁州牧令,不宜妄动,故大军如今在城外扎营等候。特派俺前来通传。” “若汝不信,可稍后片刻,贵军主簿阎象稍后即至!” 这等事情,本就该阎象先出马的,只是他一介文儒,本就吃不消长途跋涉,加上王政行军甚速,终在前几日支撑不住,改乘马车,尾附在后。 “这位兄弟,已有人前去报信,你且回去稍候,本观守城有责,没有军令,此时可不能放你入城。” 谷糩 听到这话,古剑哼了一声,却没走,只是拨马转到一侧。 见状,那都尉也不理会,对方只有一人,能闹出什么来,只是凝神留心内外动静。 没过一会,城外一辆马车缓缓靠近,同时间,城内亦响起迅速的蹄声,那都尉扭头一看,便看着一行人快速向城门驶来。 待走进了些,那都尉大惊失色,一边赶下小跑下楼,一边暗自嘀咕。 为了迎接一个贼寇,竟来了这么多大官啊。 这自然是他位卑寡闻,不知今时今日的王政分量。 若看纸面实力,的确差袁术这位顶级诸侯甚远,但毕竟也是坐拥三郡的一方豪强,莫说袁术,便是天下任何一方诸侯,也不敢怠慢轻视。 袁术虽没有亲迎,为表重视,派来相迎的也自然要有身份的。 当头两骑,正好一文一武。 左骑者乃袁术的第一谋士,长史杨弘。 至于武将,则是如今寿春城内职位最高的武将,九江郡尉纪灵。 内外两方同至城门,一个照面便辨明身份,纪灵当即下令开了城门,放下吊桥,随后引十几个文武官员,出城相迎。 身为袁术的心腹嫡系,为什么要请王政来到扬州,杨弘自然是一清二楚。 一边暗自向阎象大翘拇指,一边又同古剑随意攀谈,一路策马来到王政军前。 只见数千人的军马、辎重列出数里,士卒皆盔甲鲜明、枪戈坚锐,队伍严整,军容肃穆。如林的旗帜前,立有十来个骑着马的军官。 中间一人翎冠锦甲,肩宽背厚,体形彪悍,未曾看清楚面容,已予人英姿爽飒的印象。 这便是那竖子吗? 对方翎冠之下,藏额的部分甚长,遮掩了大半五官,直到杨弘走进半里时,那主将才轻盈一纵,跃马而下,同时大步流星地迎面走来。 那人一边走近,一边摘下翎冠,露出了一张十分年轻的面容,脸上布满了意气风华的朝日之意。 即便早知王政年轻,此时目睹真容,杨弘也不由微微惊讶。 竟是真是未及弱冠? 一边想着,他也随着下马,欢笑前迎:“敢是天公将军当面?” “正是政。”王政笑吟吟地拱手道:“不知阁下是...” “这位是主簿杨弘。“一旁的阎象介绍道:“这位是郡尉纪灵。” ...... 一番寒暄之后,杨弘笑道:“自得阎象来信,州牧本欲派些军马远迎,只是这几日杂务烦身,更不料将军来得尽这般快,倒是吾等失礼了。” 说着,便拱了拱手。 “言重了。”王政连忙也还了个礼,他此行为交好而来,即便杨弘身份不如他,可如今对方代表的却是袁术,王政自然不能怠慢。 他们这边互相客气,另一边的纪灵却在打量着天军的营盘,旋即状似无意地问道:“天公将军,不知这次带来了多少人马前来?” “某看这营盘布置,人数似不足万啊?” “纪郡尉果是名将,探马之术十分高明啊。”王政笑了笑,道:““本将此行匆忙,人马只带了四千,的确数不足万,哈哈。” 四千人? 这话一出,除了早知此事的阎象,纪灵倒还好些,一旁的杨弘和其他官吏俱都皱眉。 这点人数够什么用啊? 杨弘脸色一冷,刚欲开口,却见一旁的阎象使了个眼色,终于勉强按捺住心中不满。 如今的王政,相比结盟之时,实力可又不同了啊。 虽然只是多了一郡,可泰山郡这等强镇兵源都能一举而下,此事代表了什么,杨弘亦是有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将军有此心意,已在难得,对了,州牧早已选好一处富雅府邸,更设下宴席,为君洗尘,咱们这便进城吧。” “好。”王政颔首。 两人各自上马,前后回城,期间纪灵倒是主动开口示好,问及天军是否要安置城内,王政却没有同意,只道带了一千天诛营共同入城即可,其余天军直接在此处营盘驻扎便是。 ...... 不管袁术的真实意图为何,起码此行的借口是为了营救天子,一路走来,王政也趁机想要打探虚实,便问道:“对了,杨主簿,不知如今长安形势如此,天子可曾安好?” “两贼交战不停,前不久听闻郭汜再次起兵攻打李傕,李傕不敌,被弓箭射伤,幸遇部将杨奉带兵来救。郭汜退军后,李傕大胆犯上,竟劫天子至其军营,以坞困之,更使人把守坞门,隔绝内外。”杨弘叹了口气,道:“更是在本月月初,自封为大司马,嘿,实在是...” 他摇了摇头,不再往下说,话锋一便,沉声道,“好在天公将军今来,若与州牧齐心协力,必能救天子于危难!” 你们不会真打算去长安吧? 王政干笑一声,连忙岔开话题:“本将听闻,如今江东,亦有大敌刘繇虎视在旁,若州牧大军悉起,远赴关中,不知后方会否...” 原本的历史上,刘繇的确牵扯了袁术很大的精力,让其投鼠忌器。 兴平二年冬天,献帝只身逃至黄河,袁术便曾经召集全臣讨论,说:“如今刘氏天下已经衰微,海内鼎沸,我们袁家四代都是朝中重臣,百姓们都愿归附于我。我想秉承天意,顺应民心,现在就登基称帝,不知诸君意下如何?” 众人沉默无语时,唯有主簿阎象劝阻:“当年周人自其始祖后稷直到文王,积德累功,三分天下可说有他们的两分,可他们还是小心翼翼地做殷商王朝的臣子。明公您虽然累世高官厚禄,但恐怕还比不上姬氏家族那样昌盛;眼下汉室虽然衰微,似乎也不能与残暴无道的殷纣王相提并论吧!” 这番有理有节的话,其实没有打消袁术的念头,其后杨弘补充的那句,才是关键。 江东未定,此举不妥! 暗指的正是刘繇。 到了建安二年(197),刘繇因病去世,随后不过旬月,大喜过望的袁术便在寿春称帝,建号仲氏,置公卿,祠南北郊。 可以说,有刘繇这个汉室宗亲,朝廷钦点的扬州刺史在一日,袁术无论想从哪个方向开疆辟土,都要投鼠忌器。 他和刘繇同在扬州,便如曹操吕布会猎兖州一般,可谓互相牵扯,俱都无力外图,局面便如一潭死水。 所以在王政看来,除了那日祢衡所分析的两个可能外,袁术邀他来扬州,或许也抱着借外力而克内敌的想法。 若是王政当真善战,能战,又愿意出手相助,加上此刻在曲阿的孙策,便等于是三方同击刘繇,一旦除去此人,袁术才能彻底放松,全力对外。 “刘繇刚被我军大将大败,此时聚兵丹徒,不敢出城一步,怯战至此,安敢捋州牧虎须?”瞥了王政一眼,杨弘淡淡地道:“不过天公将军能有此心,不负结盟之义,吾主闻之,必然欣慰。” 说到这里,似终于忍不住,杨弘主动问道:“听说将军在徐州拥军数万,更新得泰山郡这等兵源之地,为何这次只来了四千人马?” “泰山民风尚武,盗匪未清,如今新得,必要大将重兵镇守。”王政管他信与不信知,只是随意道:“不怕主簿见笑,这四千人马,已是本将倾尽所有,竭尽全力,方勉强凑出。” “天公将军神威盖世,区区几个贼寇,一击便可扫除,太也谦虚!” 听到这话,杨弘面皮抽搐了下,只是哈哈一笑,突然加快马鞭,扬长而去。 你这心性,可不如阎象啊。 对着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看了会,王政洒然一笑,顾盼左右,对着纪灵拱手道:“纪郡尉,终不好叫州牧久候。” “不若咱们步伐加快些?” “好!”纪灵的态度倒是好不少,甚至每次面对王政,言谈举止间都透露些莫名的尊敬,让他微感诧异。 没过多久,纪灵举起马鞭,指着前方笑道:“天公将军,吾乡在此。” 王政眺目放眼,便见苍云白狗,山河之间,一处城池拔地而起,巍峨雄壮。 正是寿春。 10、满堂花醉 在纪灵的引路下,一行人缓缓驰进了城。 战国七雄之中,楚国以东为尊,从《楚辞.九歌》里最高天神都是“东黄太一”便可见一斑。 作为曾经的楚国旧都,寿春这座城市的布局自然也是以东为中心,东北为攻城,东南为主城区,在穿过十几条清街后的巷陌,再绕过外城的环护城墙,王政终于来到了位于东北角的宫殿。 几百年的风雨摧残下,本该破旧的宫殿在袁术入主后大肆翻修之下,却是形成了旧日之架,新朝之墙,已是恢复了几分昔年气象。 进入王宫,经过几道宫禁,便有一条大道跃然入目,长不知凡几,宽亦有十丈,不由令王政暗自咋舌。 面积倒也罢了,主要是他略一瞥视,却见这条道路尽是一尺见方的黄砖铺成,平整如镜,洗得一尘不染,问过一旁的纪灵,方知这是要在铺路时是将浮土夯得极实,然后用上等糯米灌浆,所以才能平整如此。 扬州果然富饶之地啊。 王政暗自吐槽,竟能让骷髅王修个路都豪奢至此。 而据纪灵介绍,往日里能在这条道上策马行车的,除了州牧,就只有他的亲族、子嗣等寥寥数人,今日也是沾了王政的光,才首次乘马其上。 一面攀谈,一边向前行走,王政顾盼左右,见大道两侧,每五步便有甲士执戟,如磐石竦峙,单看身材壮阔,竟是全不逊色自家的天诛营,显然都是千中选一的精锐。 最前的杨弘已打点一切,见纪灵带着王政到了,守门的卫士倒是立刻开门放行,走完大道,后面已是宫闱禁地,天军兵士却是不能再陪着进去了。 吩咐他们留在宫外,王政便和纪灵继续前行,一路琼草瑶花、亭台楼榭,尽是扑面而来的富贵之气。 过了一处飞驾湖亭的木桥后,又走了一两里路,终于来到了一处大殿。 抬头去看,殿门上挂着个匾,那龙飞凤舞般的篆体让王政更难辨识了,这时纪灵停下脚步,凑近低声道:“主公便在章华宫恭候将军。” 说着,又对殿外的侍卫道:“徐州刺史王政已至,速速通传。” 哦,这两个字是章华啊? 这一世虽是纯正土鳖一枚,可前世的王政也是去过故宫的人,宫殿虽是富丽堂皇,倒也不至于让他失措露怯,要说收获,一路行来的王政细细打量之下,早看出不少翻新的痕迹,不由对袁术的为人大抵有了了解。 说好听点,是重视排场礼数,说难听点,便是耽于享乐了。 很快,一个内管打扮的人便出来传话:“州牧有请。” 靠,连太监都有了? 暗自吐槽了句,王政含笑颔首,旋即对纪灵点了点头,便向着殿内走去。 他可不放心将神剑交给袁术的人,早在进宫之前都猜到会有卸器的要求,已提前把乘胜万里伏交给了亲兵。 ..... 王政刚刚走进,放眼一看,便见此时殿内早已来了不少人,东西两旁每边各设四十席,均面向殿心广场般的大空间,席分前后两排,前席当然是所谓的贵冑大臣,后席则是家眷和特别有身份的武士家将。 面对宫门的正北面自然是王席了,此时正斜卧这一个中年人,想来正是袁术。 这位汝南袁氏出身的诸侯卖相极好,容颜俊秀,眼精目灵,额角宽广,相貌堂堂,只是略嫌单薄,唇片不够厚重,面容更带了点酒色过度的苍白。 汉礼极尊长幼,对方无论势力还是年纪都比自家大,王政自不会托大,先上前微微一欠身,以自居其下,旋即朗声道:“晚辈王政,见过扬州牧。” 听到这年轻而陌生的声音,席上不少人此时都转过头来,视线瞥向王政,上下打量起来。 而看到王政远胜一般人的体形神采,袁术亦是双目一亮,哈哈大笑道:“足下便是青州王御寇乎?” “你我既为盟友,不必如此拘礼。” “王刺史,可否策前几步?” 王政不解其意,不过从袁术的称谓来看,加上语气十分亲近,既如此,他倒也不好说什么,便点了点头,直挺身子走去。 此时袁术也坐正了身子,又细细瞧了王政好一会儿,啧啧称赞道:“真是少年英武,卓尔不凡啊。” “无怪乎当日临淄一面后,阎象在本侯这里时常称赞,更评语‘勇而有威’,大善,大善啊。” “见到御寇乃知后生可畏。”说到这里,袁术叹了口气,道,“本侯方觉日月若驰,老将至矣!” 他嗓音柔和悦耳、斯文平淡,又语调轻缓,虽然才见面就赞不绝口,更直接对王政以字相称,却全没有突兀之意,反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州牧春秋鼎盛,正是成就功业之时。”王政客套了几句,旋即道:“政此行西来,面见尊者,徐州百废待兴,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好在前番新得一郡,盛产人参,还望州牧笑纳。 ” “你这后生,就是礼节多。”袁术呵呵一笑,顺手接过他的礼单,看了两眼,道:“泰山人参可是好东西啊,哎呦,还有白酥梨啊...这可是徐州丰县特产,贵为贡品,天下闻名,本侯昔日为中郎将时曾吃过一回,至今犹在回味...”递给先前传话的太监,携了王政的手,笑道:“御寇深知吾心啊。 “此食飨之礼,正合吾口腹之欲。” 招手叫众人过来,一一介绍。 此时正是袁术的鼎盛之时,手下文武极多,不过王政表面上客客气气,眼神却在殿内左右不断顾盼,每见一人,未听名讳,先看长相,全然一副以貌取人的模样。 只是始终没听到那个极为期待的名字,不免令他大为悻悻。 靠,都是无名小卒啊。 吾的公瑾兄呢! 袁术虽没留心到他的异样,可文武群臣却不少人看出王政的敷衍,只以为是此子少年成名,心高气傲,不曾把他们放在眼里,登时便不少人在心中暗骂竖子不已。 “州牧帐下人才济济啊。”眼见袁术都介绍完了,王政终于没忍住,问道:“额,这都...到齐了?” “除了伯符忙于军务,此时不在寿春。”袁术笑道:“本侯帐下英才,皆汇聚于此。” “怎么,御寇。”终于发现王政有些失落,袁术调侃道:“莫非与伯符一见如故,不见道他,心有失落?” “哈哈,不要紧,你既然来了扬州,早晚都能见到了。” 谁要见那个装笔货啊。 王政干笑两声,不过从目前来看,袁术还是很抬举他的,你敬我一吃,我自然敬你一丈,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他也回敬般地抬举了下孙策:“伯符兄才是真正的少年英才,政不如矣。” “不过此等英才,若无州牧这等伯乐,亦是赤金藏于沙砾,难放光彩。” 他们说话的功夫儿,无数美婢花蝴蝶般地穿梭于宫殿内外,一坛坛美酒尽数端来。 谷庀 随后歌女、舞女、乐师,由太监引着进点,先向袁术行了礼,旋即退到角落,拨弦调乐,一时间,入耳丝弦靡靡,放眼裙摆旋舞,满目如烟秀色。 待酒宴摆好,袁术拉了王政的手,叫他坐在自己身侧,对众人笑道:“各位,自请入席罢。” 宫殿阔大,便是百人齐聚依旧显得有些空旷,席位摆的都比较靠前,殿门口往上空了一大片,歌女舞女便纷纷在内官的指示下齐齐往那处挪。 袁术对王政道:“不知你今日来,也赶巧了。在座诸位皆为本侯起兵多年来的老兄弟,本意今日小聚,索性并在一起。尽是自己人,无需客气。” 他先端了一杯酒,浅浅喝了口,道:“诸位,且满饮!” “谢主公!” “今日家宴,诸君随意。”指了指王政,袁术笑道:“不过务必招呼好本侯的子侄,我军的盟友啊。” 诸人大笑,袁术:“御寇,你既有武略,可要和这些勇士好好亲近啊。” 适才介绍时,官衔、名字一大堆,王政记住的没几个,闻言连忙笑道:“州牧帐下虎将如云,政早就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袁术笑道:“有幸不如有酒!” 众人轰然大笑,纷纷道:“州牧言之有理,王刺史,先饮三杯再说。” 这时一个虬须武将主动站起嚷嚷道:“三杯两盏算的甚么?这等小杯子,湿不了舌头根儿,实在不够爽快,不如换了大碗,州牧,您老人家说呢?” 袁术呵呵一笑,不说话。王政却是嗤之以鼻。 他贵为一方势力首脑,更是初入别家地盘,于情于理都不该饮酒,更不可多饮。 这莽夫此提议可谓不安好心,分明有要他出丑。 只可惜...瞥了眼透明方框,王政暗自冷笑,自家如今的力量高达48点,那体质亦早已远超常人,说起来,想要把他灌醉,难度可不要太高。 虽有底气,表面上王政却是连连推辞,更刻意露出惊慌之色,那武将果然中计,嚷地愈发大声了。 “王刺史,吾听闻你赤手起事,打下一番基业,本以为你是个英雄丈夫,怎么却扭捏像个娘们!” 老子是不是丈夫,让你老婆来试试就知道了! 王政暗骂一声,嘴上继续不允,那武将直接急了,竟主动叫人换了大碗,拿上几案一放,连王政都吓了一跳。 好家伙,你这是想灌死人啊? 到了此时,他终于不装了,直接先哐哐干了三碗,随后笑嘻嘻地望向那武将。 见他突然喝的这般豪爽,那武将一愣,似是发现有些不对,只是此时自然不能服软,也只得三碗急酒下肚,王政大声拍掌喝彩,旋即又示意婢女倒满,立刻又是三碗。 这般来来回回,不过片刻功夫,已是十几碗下去,那武将热血冲头,脚步踉跄,再也站不稳了,只得一屁股坐下,心知自己醉了。 王政得势不饶人,却主动走到席前,也不出言相逼,只是重复着倒酒,举碗,饮尽,随后一言不发的看着那武将。 那武将无奈,只得咬了咬牙,继续奉陪到底,如此两人又是一口气连尽十大碗烈酒,等那武将彻底不支倒地之时,王政却是面不改色,除了小腹微微涨起,竟是毫无醉意。 “如此美酒,若不畅饮,岂非可惜?” 酒香满溢几案之间,王政顾盼左右,扬眉睥睨,又是自斟自饮了三碗后,道:“诸君,谁愿与我共饮?” 此时殿上众人早已人人骇然,眼看王政已喝了四五十碗,兀自神色自若,哪个还敢答话。 袁术亦是面现愕然,道:“这赵勋从军前,可是在琅琊酿酒出身的...御寇你当真是海量啊!” 王政登时恍然,看来想要灌醉自家,纯是这叫赵勋的武将私自做主,并非袁术授意。 既然如此,他倒不好再咄咄逼人,便返回座位,盘膝坐下,突然嗅道香风一阵,旋即只觉大腿边一热,侧目望去,却见一个裹了件轻纱的女子贴了过来。 那美婢曲线曼妙,瞧见王政看她,却是粲然一笑: “奴给将军斟酒。”一俯身舀酒,便露出丰腴的胸脯,王政心头一热,连忙移开视线。 这时对面的杨弘正好端着酒盏走了过来,见状笑道:“怎么?刺史久处徐州,尝够了徐州秀丽,吾扬州的花草已难入眼了么?” “先生切勿戏言。”对这袁术的首席谋士,王政不好怠慢,亦起身笑道:“只是方才饮得急了,不免有些微醉。” “刺史莫非是瞧不起在下?”杨弘故作怫然:“方才连连豪饮,如今弘来敬君,却要装醉推搪?” 王政无语,只得又继续陪着喝了一杯,接下来殿上诸人排着队,一个个接着上来敬酒。 这样反而让王政有些穷于招架,若是如之前那赵勋一般的挑衅,他自是来者不拒,更要反将对手灌倒,可如今过来的,人人持以酒盏,摆明是礼仪,饮一杯却要絮叨半天,不免让他厌烦。 无奈之下,待纪灵也来敬酒时,王政微眯着眼,伸手往案几上摸酒杯,装作不小心碰翻了碗碟。 伺候的婢女慌忙够着酒杯,放入他的手中,王政发挥演技,露出一脸醉态,随意搭住她的肩膀,仿佛这般才能站稳了脚。 “纪将军,州牧说政拘礼...”他斜眼望着纪灵,笑道:“我看你才是太拘礼了!” “来,干了!” 咕咚一口,喝了一半,手抖了抖,洒出一半。他的席位和袁术相邻,袁术一直在注意他,此时讶然说道:“御寇这是醉了?” “政没醉。”王政继续表演,拱手想要对袁术作揖,晃了两下,醉眼昏花,终于立不住,往身侧一跌,正好倒在婢女身上,他借势一伸腿,踢翻了案几,便听噼里啪啦声响不断,登时引起众人的注意,齐齐望了过来。 “王刺史这是醉了啊。” “便是醉了,也已算是十分海量了啊。” 一阵讨论声中,却有一个娇声响起:“这小儿之前那般猖狂,妾身还以为他多大本事呢。” “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旋即,便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哪来的婆娘? 听出对方话里的隐隐敌意,王政有些恼怒,只是此刻既然装醉,不好正眼去瞧,只是悄悄打开眼帘,露出一丝缝隙,循声望去。 恍惚看见一团人影,穿的一身粉色,五官模糊,唯见一点绛唇,娇艳欲滴,如芙蓉一般动人。 11、宛儿(谢谢「上班就会死」书友的打赏) 被人这般议论,王政虽感不爽,只是此时既然装醉,自不好再开口辩驳,便故作不知,直接往几案一伏,假装人事不知的模样。 他生出装醉的念头,一则是不耐这些人情往来的繁琐, 二则也是想冷眼旁观袁术等人的反应,抑或会否说些什么信息出来。 既有酒后吐真言,亦有醉后听实话。 而一般人便是酒量再好,这几十大碗下肚,醉到不省人事本就是寻常事,足以取信。 却见那女子说完话后,其他人倒也罢了,袁术却是猛地一拍案几,在一声砰然脆响中怫然起身,怒道:“尔一妇人,辄敢乱言!” “姊...君侯。”那女子便是之前被王政灌倒的武将赵勋之妻樊氏,由于其族姐乃袁术爱妾,自家夫君又是术麾下大将,素来有些骄横,很少将旁人放入眼中,所以才敢在殿下出言。 只是此时一眼望去,见袁术神色阴沉,似乎是真生气了,登时心中悚然,连往日的称谓都不敢喊了, 忙改以尊讳, 更是立刻欠身伏跪。 “人而无仪, 不死何为!”即便樊氏已低头服软,袁术犹自余怒未消,将案前杯盏拂袖一扫,哐当声中,继续厉声叱责:“王刺史一身勋荣,皆沙场死战所得,汝一阁女,凭甚妄论英雄?” “来啊,给本侯将这贱妇轰出去!” 在妇人一路的哭啼求饶中,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殿下诸人皆是噤若寒蝉。 良久,杨弘干咳一声,起身道:“妇人无知,见识浅薄,不值得主公如此动怒,若是肝火过甚伤及贵体,更是不值。” “哎。”袁术叹了口气,环视众人, 沉声道:“要说起来,她也算我的亲族, 今日如此失仪,亦有本侯平时疏于教导之过。” 又将视线扫向王政:“王刺史未及弱冠,声威便响彻中原,实乃当之无愧的世之俊彦,若在本侯这里遭受不敬,岂不令天下人耻笑?” “尔等也是,毫无分寸,竟把他灌醉了,成何体统!” “来啊,取些醒酒汤来。” 本是试探袁术心意,却没料到他竟是这般反应,竟令王政有些意外。 莫非是我枉做小人了? 心中有些惭愧,只是既然装醉也只能装到底了,经此一事,酒宴虽又维持了会,却终究寥无兴味,不久之后,待天色渐暗,袁术挥手命令散席,旋即又亲自上前,搀扶着王政走出殿外,旋即吩咐内官带他出宫,去往下榻的地方。 ...... 暖暖纯风吹动窗纸,将满亭的花香鸟语送入了卧榻。 不知是否因为第一次在他人卧榻酣睡的缘故,王政又再次做梦了。 从极遥远的地方,有战鼓号角的声响,斜卷的大旗,夹杂着渺不可闻的喊杀。像是忽然拉近了似的,无数的士卒列作一个个方阵,林立的戟戈耀眼而闪亮,就在他们的对面,成千上万的马蹄奔驰在黑土地上,卷起无边无际的灰尘。 一张张狰狞的面孔近在眼前,不知是曹操还是刘备的兵马呼喝着举起无数武器。 “杀贼,杀贼,杀贼!” 在震耳欲聋的杀喊声中,王政凛然无惧,握紧了神剑,做好战斗的准备。 忽然,一柄刀竟从后刺入,刀尖露在他的胸前。 王政愕然回头,便看到一张厌恶至扭曲的脸。 那是一个黄巾士兵,他在愤怒地嘶吼着:“你不是天公将军!” “你根本不是为我們考虑,更没什么地上天国!” “你甚至不是黄巾!不属于这里!” “杀死你,杀死你!” 无数的人包围了他,他惊恐地看着周围,那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于禁、潘璋、祢衡... 甚至还有徐方! 忠心耿耿地部下突然反目成了仇雠,无数的刀剑迎着阳光高高举起,竟是那么刺眼,那么森寒.... 王政蓦然醒来! 第一反应便是立刻看向熟悉的悬空位置。 系统还在啊... 他长呼一口浊气,刺眼的阳光逼得他下意识伸手遮脸,旋即抹了抹额,只觉指尖尽是湿意,才发现竟被噩梦吓出一头冷汗。 玛德,什么情况... 怎么每一做梦都这般吓人! 他暗自吐槽,这时才发觉身边的异样,嗅着莫名的幽香侧头一看,却见身侧多了一个熟睡的女子。 谁啊? 瞅着那张娇容愣了片刻,王政才反应过来,这是昨夜宴席上服侍他的美婢,送他入府后并未离去,显是袁术已将此女赠送给他,那时王政本也有些醉意,加上多日不食肉味,软玉温香,予取予求的诱惑之下,自然是发乎本性,没止乎礼了。 嗨... 王政暗自无语,倒不是他假做君子,而是想起至扬州的第一日,正事别无所获,却让二弟先尝了鲜,实在有些荒唐。 这时,似乎是被他直盯的视线所惊,那美婢缓缓睁开了一双秀眸,大概也是刚做了什么梦,呆了片刻才回道现实,一双明媚动人的眼睛和他目光一触,先是吓的立刻垂头,旋即又醒悟过来。 哪有婢女比主人起的还晚的道理? 直接便吓的坐了起来,被子滑到不堪盈握的腰肢处,露出不着片缕的美好半身,旋即便慌慌张张地下了床,随便拿点东西裹住赤裸的身体,转过身,急乱地欠了欠身:“奴婢宛儿向刺史请安。” 王政摆了摆手:“无妨,我自己来。” 他刚刚从床榻起身,看到某处时却是一怔,旋即下意识地掠向宛儿,视线下循,立刻便瞥见两条粉腿上隐隐的殷红遗痕,不由张大了嘴巴。 这... 刚刚发现的事实,让他瞬间对眼前的美婢怜意大生。 “你...”他起身走近,心情复杂地用手托着那巧俏的下颌,使她仰起俏脸:“还好吗?” 那叫宛儿的美婢摇摇头,旋又含羞点头,红霞立即扩散,直让耳根玉颈都如燃烧般的瑰丽。 “刺史是要起来吗?奴婢来服侍您更衣。” 王政摇了摇头,一时间有些出神。 自己早该想到的啊! 袁术一直在对自己卖好,既是送女,又怎么可能不送一方完璧呢。 只是...说起来两世为人,他也是第一次碰到此等佳事啊。 见他一言不发,朱儿有些彷徨局促,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好一会才憋出一句:““奴给刺史先去打水洗漱。” 说着,便欠了欠身,三两下穿上衣衫,便要转身出去。 “且慢。”看着对方有些变扭的走路姿势,王政愈发不好意思,直接按住她的香肩,柔声道:“你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旋即,便在少女满眼的疑惑中,将她拦腰抱起,轻轻地重新放置榻上。 “好好休息罢。” ...... 院子占地颇大,人数亦是不少,游廊一路走来,擦肩过的仆童都有数十。 直到进了大堂,才又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庞,自然便是天诛营的兵卒。 “古剑呢?”王政刚刚坐下,便直接吩咐让这次唯一随行的将官过来见他。 “喏。” 亲兵分出一拨向堂外走去,剩下地则禀告道:“将军,上午阳翟侯已经派了几波人来,言道将军一醒,就请快去见他。” “可说了何事?”王政剑眉一扬,问道。 “并无。” 王政哦了一声,倒也没多想,对他而言,此时更重视地,反而是昨夜做的那个梦。 若说上次梦见刘备,还可以说是示警预兆,可这个梦就完全无法解释了。 若按通俗来说,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问题是... 有系统在身的王政,根本从来没有考虑过属下的忠诚问题啊。 自家目前真正亲重的大将重臣中,可就只有张昭一人未入系统啊。 只是就算对方心怀不轨,他一介文儒,彭城所留皆是天兵,还能掀起什么波澜不成? 那会是哪里来的内乱呢? 王政负手在堂内踱步来回,转来转去,一时间苦思不得其解。 在堂内转了两圈,始终没有结论,心烦意乱之下,不由焦躁起来,正想找个地方发泄一番,此时门口却传来了脚步声。 “将军。”却是古剑来了:“唤末将何事?” 谷騤 多次立功之下,古剑如今已升官到中尉了,自是改了称呼。 对了,此人还未入系统! “也没什么。”王政心中一动,倒是不动声色,只是笑了笑,道:“咱们出来也有些日子了,入扬州境以来,本将倒是忘了问了,最近三郡可有什么消息?” “于少校一早就派了人送来口信,不久前已招降昌豨,纳兵一万余”古剑道:“本来昨夜就该送信的,城门关的早,进不来。” “于少校曾言,昌豨新附,暂不宜动其兵马,待将军回返,再行商议。” “嗯。”王政点了点头,这等做法沉稳持重,正合对方的性子。 “另外阳翟侯的来使,昨夜送将军入府时,曾言道,城中驻军虽多,但寿春城大,亦在军营留下位置,友军不宜常驻城外,建议我等安排军卒入城。” “哦。”袁术倒是敞亮啊,或许也是仗着兵多,不怕自家这几千人马翻天吧。 “安排在哪里。”王政问道。 “西北军营左侧,后靠营墙,前去大营正门,需得过三四个千人队的营帐,左右亦各有一军,相距不过一箭。” “长者赐,不敢辞。”王政沉吟片刻,便颔首同意,旋即吩咐左右:“古剑去安排大军入城事宜,尔等抽出百人,等会随本将进宫。” “喏!” ...... 穿戴整齐,刚出了府门,顾盼剑便见道一个熟悉的面孔,王政不由一怔,刚要扭头发问,古剑已侧耳低声道:“将军,袁术安排的住所,正是在此人府邸临近。” “刺史起得早啊。”纪灵策马驰近,叉手作揖,笑呵呵地问道,“昨夜睡得好么?洗尘宴上,将军大出风头,一人拼酒十几个,端得厉害。” “郡尉说笑了。”王政连连摇头:“政那醉态你又不是没见。实不相瞒,我连酒席何时散的,都记不起来了。” “哈哈。” 纪灵纵声大笑,一脸虬髯张牙舞爪,愈发显得粗恶。 你丫去演鬼片都不用化妆啊。 暗自吐槽,王政干笑一声:“郡尉,州牧邀政去见,长者在候,不敢耽搁,吾先失陪了。” “且慢。”却见纪灵道:“平日此时,州牧忙于政史,并不在宫中,如今应在州府,吾料刺史初来寿春,未必识路,还是由灵领你前去吧。” 这样吗?王政只得点头,拱手道:“如此,有劳郡尉了!” “小事一桩。” 纪灵居前带路,王政跟在其后,至于古剑等人,虽知王政武勇过人,毕竟在他人地盘,自然不敢怠慢,百余人缓缓分散,似松实紧地分成两拨,一方在后扈卫,一方在前开道。 开道归开道,莫说他们早习惯了不得扰民,何况这里不是徐州乃是扬州,无非是高喊撵几句,除此之外,马不敢催,鞭不敢举。 王政有过交代的。辽阳不比徐州,在徐州,王政为一地之主;在辽阳,刺史官儿没一百,也有五六十,更有许多镇抚、总管、元帅、行省枢密院等等文武官员不知多少,说实话,像他这样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已,算不得什么。 经过一地脂粉味重的地方时,纪灵侧头看向某处时,突然啐了口唾沫,旋即嘟囔着骂了几句,王政耳力过人,倒是听的清楚,只是却没听懂那不知何地的方言。 不过便是猜也知不是好话。 他好奇的问道:“郡尉,此地繁华,不知是何处。” “何处...”听到王政这话,纪灵嘲讽似的笑笑:“能让人人都流连忘返的地方,自然是章台街了!” 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忠臣啊。 结合前后王政瞬间便反应过来,刚才相比是纪灵看到了袁术帐下的哪个文吏出入烟花场所,固才不屑叱骂。 “刺史,俺不喜这等地方。”纪灵哼了声道:“咱们且加快脚步,迅速穿过吧。” “好。”王政点了点头,欣然应允。 街道甚长,却大半是红袖招展,再往前不多远,纪灵领着拐入条岔路,又走过两三条街,终于到了目的地扬州州府。 听纪灵一番介绍,这本是楚国相衙,几百来年格局未曾大变,过了正门,面前一个亭子,立在通往大门的甬道中央,唤作灵均亭。 灵均,正是楚辞之主屈原的字。 亭子不大,里面一块石碑倒是十分显眼,似被火烧过般乌黑一团,王政好奇地走进一看,却见上面的碑文大半尽毁,仅存两句亦是模糊不清。 当然,便是清晰他也未必认得,便问纪灵:“这写是什么?”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纪灵笑道:“这两句俺本也认不得,还是阎主簿告知的。” “俺这粗人虽不明其意,不过也觉很是威武霸气。” 竟是《九歌.国殇》? “霸气?”王政摇了摇头,一脸严肃:“郡尉此言差矣。” “这是形容做人的道理啊。”他沉声道:“大丈夫当勇敢刚强,英武坚毅,始终不可任人凌辱!” “人如斯,国亦如是!” 听到这话,纪灵楞了楞,脸上的笑容慢慢消逝,细品其意,不由亦是穆然。 仰望苍穹,怀古思幽,凝视着破烂不堪的碑文,王政感慨万千。 屈子已逝,楚国岁亡,却终究遗留下了这般风骨,方可三户亡秦,更在未来神州陆沉时,自生伟人横空,拯救华夏。 岂是无因乎? ...... 两人继续往前,府衙中人很多,不时碰上几个脚步匆匆的文武官员。纪灵似乎人缘不太好,很多明明昨日同席而据的人,都只当没看见他,他也横眉冷目,不屑理人。 连身为黄巾贼寇的王政都比他受欢迎的多。 不过也正常,一则他乃是袁术盟友,某种程度上地位可说在对方所有臣子之上,二则窃国者侯,乱世之中,他如今已算是基业初成,再无昔日伏如草芥,哪里还有人敢轻慢于他? 终于来到大堂,刚刚跨入,便见除了袁术之外,杨弘、阎象,乃至昨日那个叫赵勋的武将俱都在场,另有两个文官儿,伏在一侧堆满文书的桌案上,不知忙些甚么。 “御寇你昨夜饮酒颇多,今日怎不多睡会?”袁术笑容和煦的问。 “素在军中,早起习惯了。” “闻鸡起舞,正是武将本色。”袁术颔首,目露赞赏:“难怪年少立业,对了,本侯送你的婢女,用着还算舒心?” “州牧美意...”听到这话,王政老脸一红:“政实是愧受。” 正闲话间,纪灵忽然往前两步,再次跪倒在地,瓮声道:“州牧,末将有一言欲禀。” “何事?”袁术一怔,道:“且起来说。” “末将方才来的路上,经过章台。”他手指向后,指着堂外日头:“如此时辰,竟已是人群熙攘。” “这有何怪?”袁术皱眉,愈发不解。 “若是百姓自然无妨。”纪灵面现怒容:“可以灵观之,竟十之八九皆乃我军士卒,乃至文吏将官亦不在少数。” “如此下去,军心散乱,政令荒驰。”纪灵道:“动摇主公基业不说,倘有战事,如之奈何?” “言之有理。”袁术点了点头,沉吟半晌,问:“那依你之见?” “当下君令,严禁将士出营,免堕我士气,同时非白身者,需自重自爱,不可擅入买春之楼!” 袁术刚要回话,却见一旁的杨弘已主动道:“郡尉,弘觉此言不妥。” “有何不妥?”见杨弘反对,纪灵脸色登时一黑。 “兵马为主公立身之基。”杨弘却不看他,只对袁术拱手道:“日常操练,本就枯燥,更需发泄。” “况且无论文武,前去折柳寻花的,俱都非当值之人,兵卒不耽搁操练,有碍巡防,文官亦非怠政误事。”杨弘道:“什么军心散乱之余,是在是危言耸听。” “佞臣!”听到最后一句时,纪灵勃然大怒,直接跳将起来,更作势上前,似乎是自知嘴皮子拼不过,要动起手脚了。 我靠... 见状,一旁的王政愕然惊顾,自己这个外人可还在旁呢,袁术手下的文武都这般放肆了吗? 他讶然望去,却见袁术、阎象等人都是面色入场,甚至连当事人杨弘也是神情自若,一副见怪不怪地模样。 “郡尉休急。”却见杨弘笑道:“你若不服,可问问一旁的王刺史,此事功过如何?” “据弘所知,王刺史也曾在军中专设女营,聊慰兵卒啊。” 怎么扯到我头上了。 王政有些窘迫,干咳两声,对着凝视过来的纪灵正不知如何回答时,却见袁术哈哈笑道:“今日本侯请王刺史来,是有正事说。” 一边又安抚纪灵,半是提醒:“些许小事儿,暂且搁下,改日再说。” 自家主公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纪灵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便悻悻地退到一旁。 “御寇。”袁术再次望向王政,笑道:“昨日初见你这等英武后生,本侯只顾欢喜,竟是正事都忘记问了。” “你此次来,带了多少人马?” 人物卡(五)刘备 [人物卡:刘备、字玄德] 统帅:将兵92 将将95(忠诚和信任是这世间最难获取的两样东西,括弧你除外) 武勇:单挑72(年轻时冲锋陷阵险死还生,虎牢关大战吕布无非挂件) 战阵65:(冲锋陷阵万军之中取敌首级) (开局两个万人敌绑定,还需要亲自上吗?) 谋略85:(用人不疑) (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 学识62:(四书五经诗词歌赋)62 (竖子安敢小觑于吾,可闻家师卢子干名乎?) 政治95:(勾心斗角) (以诚相待,唯凭交心。) 民生88:(治国) 相貌85:(此人颇有几分姿色) (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面如冠玉,唇若涂脂) 人德95:(越挫折,越清澈) 〈特征〉 救市者:股民们不要慌,炎汉股再次闪崩跌停,有备在,正是抄底机会来了!相信我! 崛起:且看今日流淌轻烟,如何化作他朝的滂沱大雨。 草芥:大地震颤,是它们在说,备为贩夫,愿化草鞋步履,若做英雄,便为他立起剑。 德鲁伊:文得龙凤,武有五虎,惜哉三国不是高武。 富一代之殇:父母让你的王业起步太晚,儿子让你的心血尽付东流。 青梅煮酒: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人物背景:昭烈帝〉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 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 ........................................................................................................................ 谢谢书友[上班就会死]、[我不想头秃]的多次打赏。 谢谢书友[20171104144805907]、[2021030110645329496]、[焦躁症l]、[20180104102016086]、[20190919223802174]、[心有猛虎手无缚鸡]、[chau534]、[20190222074334990]的打赏) 谢谢所有书友的订阅、投票、推荐、收藏和评论。 12、各怀鬼胎 “四千人马。“ 对此一问王政自然早有心理准备,拱手便要解释:“州牧有所不知...” 却见袁术直接笑呵呵地道:“竟有这么多吗?这可出乎本侯的意料啊。” 说着,又一脸关心状地问:“本侯听阎主簿说,便在出发之前,御寇方克泰山郡不久,内有盗匪作乱,外有曹操虎视, 若不多留兵马,可要小心变生肘腋啊。” 额... 见他竟然主动把自己想好的理由提了出来,王政只得改口道:“多谢州牧关心,不过政出发前,正好去了趟彭城,和曹操那边的来使议了合约, 又留下大将镇守, 想来应是无碍。” “那也还需小心些。”袁术颔首道:“这赘阉向来反复无常,非重诺之人!可不能大意了。” 他一番话语淳淳, 口吻更是语重心长,只是其中措辞却颇为难听,尤其是那句“重诺之人”,哪怕知道并非含沙射影,王政依旧略感尴尬,不由干笑一声:“政倒也有做布置,泰山郡紧邻济北的各路城池均已囤聚重兵...” “好,好,好,“袁术大为赞赏:“本侯原本还有些担心,毕竟少年英雄,大抵心高气傲,总不免因骄矜而犯轻敌之过,如今一看,御寇却是与众不同,颇为沉稳啊。” 又问:“你起事以来,多有兵事, 如今粮草辎重可缺乏吗?” 废话,当然缺啊! 虽是这般想,王政却有些狐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听袁术这话,他莫不是还要送钱送粮不成? 可目的又是什么呢,难道他袁公路嫌钱烫手,喜欢做散财童子不成? 心念急转之下,因猜不透对方用意,他反而不想直接接口了,便道:“之前在青州颇有所获,目前来说,辎重上暂且无虞。” “暂且无虞,那就是还是不够!”袁术大手一挥,一脸豪爽道:“咱们既是盟友,自当守望互助,这样吧,长短武器,本侯先送你千件,盔甲战马扬州也缺,就按三百人的配给。” “本侯本欲北上奉迎天子,只是如今后方不稳,只得暂且搁置,只能叨你白跑一趟,若无他事,你便带着这些和兵马一起返回徐州吧。” 这话大出王政意外,不由登时一怔,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此行之行,王政信心满满,一则自问已看破袁术邀他来扬州的用意,二则却还是前世之故,因知道袁术的下场,骨子里终究是有些轻蔑之意,不太瞧的上对方。 说白了,他先在青州起事,又主动挑起边端,攻克泰山,曹操却都奈何不得,还要主动求和,魏武尚且如此,被其蔑称为“冢中枯骨”的袁术,王政又何曾放在眼里? 只是今日对方这一行止,直让他一头雾水,既看不透,更猜不透。 却见袁术见他沉吟不语,反而主动移开话题:“对了御寇,你可知长安如今形势?” 长安如何关我鸟事,虽是这么想,口中却道:“政在徐州,久不闻天下事,正欲请教州牧。” “这个月初,据本侯所知,天子已决定东归洛阳。” 兴平元年,关中大荒,李傕等人抢了献帝原本要拿来赈灾的粮食当军饷,至年底,国库尽空,西凉军开始从民间抢粮。 连经董卓,李傕等人这般折腾之下,关中的百姓彻底活不下去了,草芥之辈在这时候的选择一般只有两个。 一是反,二是逃。 他们选择了后者,大半南迁至了荆州、汉中以及一州,为未来的三足鼎立创造了一定程度的人口支撑条件。 兴平二年,八百里秦川快被彻底整垮,所谓“谷一斛五十万,豆麦二十万,人相食啖,白骨委樍,臭秽满路。” (所谓的土匪太多,良民不够用了)外面既然已抢无可抢,加上郭汜,樊稠对李傕的大佬地位构成了威胁,西凉军直接发生了内部的火并。 至初春时分,正在王政平略徐州的时候,樊稠亦想带兵出关,再呆在这里估计都要饿死了,结果李傕突然发难,在一个临时会议上让外甥胡封刺死了樊稠,先下手兼并了樊稠的部队。 唇亡齿寒,郭汜害怕之下,便决定先下手为强,双方开始直接对打,交战数月,死者万计。 献帝恐殃及池鱼,便派人去调停,结果两边都不搭理,到三月立春,李的侄子李暹率数千兵包围皇宫把献帝抢到了军营,群臣徒步跟在献帝的车后出宫,随后李傕的军队进入皇宫大抢宫女和财物,并一把大火烧了皇宫和官府。 献帝派公卿去郭汜那里调节李、郭的矛盾,但你绑皇帝我抢高官,郭汜随后把太尉杨彪、司空张喜、尚书王隆、光禄勋刘渊、卫尉士孙瑞、太仆韩融等前来说和的高官一股脑都扣留在了营中当人质,双方捆好人质后继续对打。 随着李郭的内乱升级,董卓留下的军事实力开始出现土崩瓦解的趋势。 不仅实力在内耗中大损,而且太师部曲中有相当比例的羌胡兵,人家少数民族是要收钱办事的。 董太师有威望,没钱也可以用脸先刷空头支票,李、郭却没这个面子了,后面抢劫皇宫其实主要原因也是要给这些雇佣兵发工资。 其后郭汜暗中策反了李傕的小弟张苞,同时另一支势力的首领杨奉也不干了。 杨奉是并州白波谷出来的黄巾军渠帅,和西北军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后来被董卓招降,加上后面天下各州黄巾俱都偃旗息鼓,杨奉也就被李傕再次招揽了。 原本的历史上,他是在张苞彻底投靠郭汜后,在李傕的势力大幅削弱后,才于当年六月底密谋想要干掉李傕的。 可此时的大汉天下却是历史改变,王政、徐和接连在山东闹出动静,眼看黄巾贼这个招牌还能再用,杨奉大为心动,比历史上更早地不安分了,竟和张苞同时叛乱。 至四月底时,三方混战又付出了数万人的性命后,西北军另一位大佬张济自弘农赶回,开始劝和。 李、郭刚消停了几日,羌胡又开始闹腾要工资了,我们帮你李傕打了这么久,死了这么多人,赶紧打钱,李傕无奈只得避而不见,这些少数民族无奈之下,直接去找献帝。 (李将军许我宫人美女,今皆安在?) 就在献帝彷徨无助之手,天空一声巨响,未来的三国第一毒士闪亮登场。 史书上没记载贾诩到底是怎么说服这群野蛮人的,反正就是一个人一顿饭,一毛钱没出,画了个饼,就让一群被欠薪的农民工摸了摸鼻子,自认倒霉地走了。 (诩乃密呼羌、胡大帅饮食之,许以封爵重宝,於是皆引去。傕由此衰弱) 许以封爵重宝... 许以二字,值得细品。 这就是贾文和的能耐,此人这一辈子似乎无论面对何人,何事,永远从容不迫,毫不费力,轻松平静地令人恐惧。 实力再次大损的李傕,发现好像不能打下去了,再打要打不过了啊,只得同意和郭汜和解。(傕等和,出天子,祐护大臣,诩有力焉) 随后贾大导演开始推动剧情了。 经过一个月的土匪调停大会,西北军阀各大佬达成共识,关中这千里无人区如今就是死地,绝对不能再呆! 于是李傕引兵屯池阳(泾阳),剩下的董系大佬们带着献帝东归洛阳求发展。 听完袁术的侃侃而谈,王政半晌没有说话。 他第一个想到的问题,不是汉献帝离曹操更近了一步、会给未来的自己带来多大的威胁。而是袁术比自己离的更远,知道的消息竟如此详细,相反,他却是半点风声都无! 还有一点,汉献帝如今不但朝不保夕,更是一群贼人忤逆犯上,于情于理,怎有闲情又如何甘心在这时颁一道举荐黄巾逆贼为一州刺史的诏书呢? 谷蚂 若说之前只是怀疑,那此时已可确定,那道诏书必然是由袁术矫拟,扬州发出的! 想到这里,王政抬头看了眼袁术,这骷髅王已放肆到这等地步,莫不是要即将称帝了? 是历史上本就在此时,还是自己的穿越带来的变化,提前了? 眼见此刻对方还一脸忧国忧民的忠臣模样,显然在等他主动开口,按捺下翻涌的思潮,王政暗下决定,捕盗司的情报工作必须尽快加强! 这等睁眼瞎的滋味,可有些不好受啊。 嘴上倒是配合地问:“东归路上,李贼既已远离天子身侧,应无恙矣。州牧,不知天子如今到了何处?” 袁术先不回答,叫杨弘铺开地图,唤众人上前,旋即指点道:“本侯也是近日才得的消息,天子月初出发,圣御出行,自不可如吾等行军那般快速,此时恐怕应还在京兆尹内,不是霸陵,便是新丰。” “长安到洛阳,不过区区八百里。”王政沉吟道:“慢则三四月,快则四五十日,应能抵达东都了吧。” 这样算来,袁术若是此时从扬州出发,正好可以半道截胡啊。 怎么此时反倒主动提到让他返回徐州了,究竟意欲何为? 却见袁术又问道:“御寇,那依你之见,得知此事后,天下群雄会如何应对呢。” 那还用我看吗,历史上好像就是因为其他人尤其是袁绍都嫌弃献帝,才给曹操捡漏了吧? “除了袁绍外,大部分人鞭长莫及,便有奉迎之心,难克山长水远啊。”想了想,他这般回答。 袁术拍案大笑:“不错,正是如此。” “离洛阳最近者,无非冀、兖二州。” “只是吾知袁本初向来不喜天子,昔日董卓欲废少帝,他就因此与其闹翻,甚至远离洛阳。” “上行下效,曹阿瞒自然也不会擅作主张。” “至于幽、徐两地,公孙瓒自身难保,刘玄德立身不稳,便是有心亦是无力。” “荆州刘表,益州刘璋,前者雄心已失,后者胆怯无谋,都是只图自保之辈,亦不敢掺和进来。” 那你可就想错了,袁绍不愿意,未必曹操就不愿意啊。 不过这话王政自然不会说出,只是笑笑,道:“州牧果是切中时弊,一语中的啊。” “放眼当今之世,恐怕只有州牧记挂天子,有尽忠之意啊。” “是啊”袁术突然叹了口气,道:“只是本侯虽有此心,却如御寇所言,毕竟人力有穷,难克山长水远啊。” “不止如此。”这时,那赵勋一脸忧色地插口道:“主公,据前方探子回报,近日曲阿兵马调动频繁,贼子刘繇恐有犯吾境之心。” “刘繇?”听到这个名字,袁术脸色一沉,道:“新败之军,早失胆略,赵勋啊,你看着伯符在沙场上克敌建功,怎么不生效仿之心,反而如此畏战?” “并非末将畏战。”赵勋连忙解释道:“正是因刘繇被伯符大败不久,若此时来犯,必为雪耻复仇,定是蓄势已久,大军悉起。” “再则,伯符虽连战皆捷,却有出其不意之故,胜者皆是各地守兵而已,并未和刘繇的丹杨精锐交过手。” “况且...”顿了顿,赵勋道:“据探子回报,刘繇今日新得一员虎将,箭戟双绝,据说有万夫不当之勇,愈发不容小觑!”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阎象突然道:“赵将军所言不无道理,丹杨兵之勇悍天下闻名,的确威胁极大。” “若不解决刘繇此人,始终如芒在背,不可轻举妄动,更别说去千里之外奉迎天子了。” “而今时今日,可谓时机已到!” “哦?”听到这话,众人的视线俱都望向阎象,袁术更是主动问道:“此话怎讲?” 只见阎象正色道:“刘繇确是劲敌,故能与州牧并立江东多时,若是单凭我军,的确难以胜他,便是能胜,亦恐是自损八百的惨胜啊。” “可如今...”说着,阎象指向王政,笑道:“已非孤军奋战矣。” 来了! 王政知道戏肉终于登场,登时明白前面的什么让他返回全是废话,不过对方刚又送礼,他也要做作表面文章,便道:“州牧待我甚厚,若有用政之时,当效犬马之劳。” “哈哈。”袁术哑然失笑:“御寇,你的兵卒再是精锐,三四千人,毕竟无关大局,又如何能助我克此大敌?” 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虽是兵微力薄。”王政打了个太极:“若州牧有急,亦自当全力以赴。” 此时杨弘也道:“王刺史有这份心,已经足够了,主公,依弘来看,我军如今力量,欲平定刘繇确实不是易事,便是惨胜亦谓之得不偿失。” “既如此,不若先行自强壮大。” “如何自强?”袁术问。 “自强则无非外扩开疆,容纳人口财富,何况天无二日,人无二主,天公将军乃天子亲任徐州刺史,刘备得位不正,正应攻之!此乃我两家同欲,共利。” 听到这里,袁术不由望向王政问道:“御寇,你意下如何?” 以攻刘备为名,让我助你们打下邳,广陵? 这本就在王政来前的预料之中,便道:“正如杨主簿所言,政亦深以为然。” 邻居从刘备换成袁术,哪怕先让对方得了徐州三郡,王政都觉得这买卖划算。 当然,前提是以对方的扬州军为主。 袁术呵呵一笑,道:“若是要攻徐州,事关重大,也不是仓促能决定的,待后面本侯召集众臣讨论,定下计议。” 旋即又望向王政,突然冒出一句:“御寇,你亦是大将之才,若依你看,若要攻徐,是先取广陵,还是下邳?” 这又是什么意思? 寿春在九江郡北面,本就相邻下邳,莫说舍近求远乃兵家大忌,便是要先攻广陵,你也一样要过下邳啊。 他一时没猜透此问何意,便打了个哈哈:“兵者大事也,政亦需好好思量一番。” 袁术点了点头:“本当如此。” 似乎讲到这里,他的目的已经完成,旋即打了个哈欠,王政立刻明白,知道接下来是他们内部的话题了,便告辞离去。 13、樊夫人(谢谢妄狐书友的再次打赏) 待王政的背影彻底不见,赵勋扭头便道:“主公对这竖子未免太过客气了。” “不然。”袁术尚未答话,一旁的杨弘却道:“单凭其敢带区区四千人吗,便来扬州,其他不说,这胆量确实过人。” “若是无胆匪类。”一旁的阎象冷声道:“也做不出刚逢大败不到一年,便再次反叛曹操这等事情。” 此时身旁皆为亲信忠臣, 有些心思已不必再瞒,袁术也点了点道:“阎先生上次在临淄见过此子一面,回来便说过其智而善度,深明进退之道,勇而果决,极得三军之心, 本侯起初也不信, 这两次下来, 不谈勇武,单看其言谈行止,倒确实有些早慧老成。” “要收复此子,还要多花些心思啊。” “主公未免太高看此子了。”听到这话,赵勋有些不屑:“末将倒未曾看出此子有何不凡,咳..除了这酒量倒是有些厉害。” “若是厉害也不会醉倒了。”杨弘笑道:“以弘估测,这王政不过是心高气傲,加之年轻气壮,当时与赵将军拼酒时,憋了一口气撑着不倒罢了。” “否则为何几十碗都没事,后面几杯反倒撑不住了?” “杨兄,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都不知呢。”阎象却一脸严肃:“吾昨日冷眼旁观,这王政伏在案上一动不动,竟足一个时辰,实在有些古怪。” “不管真醉还是假醉。”袁术笑了笑:“只要人在,就当他是清醒时相待便是。” 杨弘问道:“请问州牧,既然如此, 可已有对策?” 袁术沉吟,道:“今日对谈, 王政的表现,恩,只能算差强人意。阎先生评点的不错,虽是年轻,却不轻骄,无论示恩抑或抬爱,此子都并无异样,倒是颇有城府。” “不过观其言行,即便是不欲居人下,终究不像吕奉先那般不识时务,倒是能看清形势。” “所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杨弘赞同:“此子既能自知,主公就有将他收服的可能。” “主公,某还是觉得有些不妥。”阎象却面现忧色:“黄巾贼子,目无君父,毫无忠义,此子亦不例外。” “当日毁诺一事便能看出,此子并非良善,更有狼子野心,莫说收服他并非易事,便是收为己用,曹孟德前车之鉴,安知其不会再次背主?” “这等贼子,还是应早早除去,以免养虎为患啊。” “先生此言差矣!”袁术大笑摆手,语气轻蔑:“曹阿瞒岂能与吾相提并论?” “这等阉竖之流,无能无德,自然难立威信,谁叛他都不稀奇!”袁术自信道:“何况欲成大事,怎能没容人之量?” 当然,有些更深层的理由袁术并未言明。 在他看来,无论阎象杨弘,俱都是谋士之流,辅佐之臣,长于智谋,却拘于格局。 王政岂能轻易杀之? 他为自家盟友,更是应邀而来,若一刀杀之,天下英雄何以观之? 若说之前,还可以黄巾贼寇的身份做下文章,可如今对方官面上却已有了徐州刺史的身份,且是他袁术亲自举荐的。 甚至退一万步将,便是无此一事,说什么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的理由,亦是天下诸侯可用,唯他袁术不能! 否则,其他不说,一直支持自家的豫州黄巾,立刻便要反噬! 起码在目前的袁术来看,为一王政,不值当! 况且,便是最终王政不愿归附,要拔出此子,亦是日后之事。 如今正值用人之际,王政起事以来的战绩早不知被袁术放在案头翻了多少遍,正要利用其的武勇相抵关张,助自家得下徐州。 如果说以上为大局,大势考量;再往私心,本意来看,袁术亦从来不会考虑过会养虎为患。 王政什么身份?才多少兵马?多大地盘? 一年之前,此子不过是区区一个什长罢了,聚集一群乌合之众,占了三郡而已,所谓的什么十万大军在袁术看来,只是笑话罢了。 黄巾贼寇唯一的长处便是聚众甚速,裹挟流民,可这么短的时间,其中可战精锐能有多少?底层到中层的军官又能有多少? 负责民生,内政的人才,又能有多少? 一支成熟的军队,抛开士卒之外,还得有无数管实务的,比如:铨选军官、管功劳、管地图、管钱、管马、管粮、管书信、管文案、管军籍、管军械、管辎重等等。 所谓韩信将兵,多多益善,无论如何数量的军队到了兵仙手里,都如臂使指一般,那是因为他既有选拔人才的眼光,又有管理这些中层的才能,这才能导致哪怕几十万的军队,依旧井井有条。 袁术不相信王政这般年轻就能有这样的才能,更不相信他靠着黄巾贼寇的身份,能短时间内招募道这些人才。 既如此,若是一两万兵马反倒不会暴露这个问题,一旦兵马再多,不说养虎为患,恐怕他自家先内乱频频了! 武事尚且如此,更别谈文事了。 地方官员缺乏,民生、内政展开都缓,在袁术看来,这才是他只带四千人马来的主要原因。 这等情况下,不留大军镇戍,如何安心? 他这般说了,其他人哪敢有异议,自是纷纷认同。 一旁的纪灵倒是对阎象的眼光很信服的,只是看到袁术这般自信,犹豫了会儿,终究没有自讨没趣,只道:“州牧,阎主簿之言亦不无道理,还请三思。” “不必多言.“袁术摆了摆手,道:“本侯自有分寸。”旋即突然望向赵勋,问道:“阿芙何时去见王政?” 阿芙是这赵勋夫人的小名,亦即为昨夜酒宴上嘲笑王政的樊氏,因其为袁术妾室族妹,为显亲近,袁术经常这般昵称。 闻言,赵勋脸色一苦,讷讷道:“主公,吾妻昨日出言无状,已然受了您的惩戒,俺回家后亦有训斥,就不必再特意登门了吧?” “何况,那竖子当时都醉的不省人事...” “若他没醉呢?”袁术冷哼一声:“便是当真醉了,人多口杂,怎知今日不会传入他的耳中?” “本侯尚且折节交好,便是为收服此子,妇人无知,险些坏吾大事!不是看在你和她姐姐的份上,哪还仅是赔罪这般简单?” “她还委屈不成?”袁术指着赵勋喝道:“让她今日立刻前去!” “喏!“赵勋心不甘情不愿地回道。 ...... 袁术对王政目前处境的评估只能说对了一半。 在内政上他的确困窘,即便如今已收服了琅琊王氏、颜氏,在人才上却依旧还有极大的数量不足。 谷嚝 不过其在军务上因为系统的存在,却是谬之千里。 低级到中级军官的才能上或许不能与其他诸侯相比,可单凭一定距离的心灵相通和忠诚锁定,他的天军的整体性和战斗力,乃至稳定性,便已远超大部分人的想象。 甚至目前三郡的形势,也远比扬州诸人所猜测的要好上不少。 琅琊文有祢衡,武有于禁,加上颜、王二氏居中调节,其他望族便不归附,目前最起码不会再使绊子,彭城有张昭在,加上连续两次大战之下,民生凋敝,也几乎没什么内乱发生的可能。 便是刚刚新克的泰山,昌豨已降,余者自然不足为虑,而曹操... 王政自然知道对方并非真心,合谈不过是缓兵之计,可面对自己这个叛兵,曹操能捏着鼻子主动求和,本已是一种示弱,更证明其现在的力有未逮。 这也是王政应邀来到扬州的原因之一。 若是真能趁这时先把自家地盘东边的刘备料理了,等曹操缓过劲时,他也压力不大了。 故此,今日一番会谈,袁术心里有数的同时,王政也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虽然最后一问有些古怪,但在王政看来,让他来此的目的只要是为了对付刘备,王政都愿意配合。 乃至此时的他甚至有兴致策马游街,缓缓而驰,欣赏千年之前的江东繁华,竟走了近两个时辰游阅半城,倒下午时才回到了出门时的巷陌附近。 上午出去时,时间紧促没细细观看,这会儿发现街道不长,不过住了十来户人家,特别的是每座府邸前都有一些士卒站岗,军气森然,俨然住着都是将官之流。 袁术给他的府邸处在后部,来此地已有两日,加上昨日入城前的阵仗不小,此时估计已有不少人知道的当世风头正劲的黄巾贼寇已来到了寿春。 一路上不只百姓侧目,甚至一些站岗的士卒都在偷偷打量着他,毕竟不及弱冠的反贼虽不少见,可这般年轻的一州刺史,放眼整个大汉几百年却也是稀罕。 无数好奇的目光之后,更有些评头论足的窃窃私语传入耳中,一旁的古剑和亲卫自然不满,不由恶狠狠地盯视着四周,王政倒是毫不介意,偶尔还望着对面微微颔首。 刚到府邸门前,便有一个站岗的亲兵跑来牵马,一边开口道:“将军,午时后有一人来访,欲要拜见。” 来客人了? 跃马而下的王政闻言一怔,随手把马鞭扔给亲兵,便问道:“可有名刺递上?” “没有。”亲兵回道:“不过人还在府上。” 王政点了点头,刚欲抬足,亲兵又连忙补充了句:“将军,是个女的。” “女的?”王政愈发讶然了,什么情况,袁术又送女了? 他有些啼笑皆非,暂时没了兴趣,便道:“那先叫她等着吧,且安排个地方住下。” 逛街逛的累了,本是要休息一番,结果一整个下午,竟是热闹不断,或是有送请柬的,或是派人或亲自来拜访的。 而直到这时,王政才发现,袁术军中的黄巾人着实不少,除了一些同样是青州出身的跑来凑近,剩下的大半都是曾经的黄巾贼寇,其中不少人甚至一见面张口就来个苍天已死,整地跟个接头暗语似的。 无论同乡还是同道,在此时的大汉其重要性远超个体独立的后世,王政如今已不是穿越之初的小白,何况人家给面便要承情,无论对方职位高低,有名无名,一律亲自下阶相迎,若是送请柬邀请赴宴的,倒是一概婉拒,不过亦是附带礼物送回。 众人轮番攀谈,提及最多的话题,除了叙旧怀故,无非谈论天下大势,前者王政不太擅长,后者倒是能应对一二,一时间宾主和睦,谈笑风生。 忙了一下午,如今本是立夏,扬州更远比徐州要热,直把王政累出一身汗,稍作沐浴之后,眼见夕阳西下,才想起了袁术再次送来的女子,便命亲兵去带来观看。 不多时,远处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响,而到了近处,又生环佩清脆。 当女子莲步踏进厅时,王政便觉一股熟透地暗香扑鼻,不由抬头望去,脑际轰然一震,忍不住泛起惊艳之感。 此时厅内没有燃灯,便见黯黄的阳光由西面的纱窗轻柔透射进来,斜阳里女子身披的罗衣光辉灿烂,当真是衣缀明珠,绢裙轻薄,珠翠盛饰,秋波顾盼。 定睛细瞧之下,更能看出女子五官娇美,眉目如画,肌肤嫩白,身姿丰熟,即便从外貌上看不出年纪,王政依旧能顷刻间便下结论。 此等成熟动人的妩媚风情,绝不可能少女所能拥有的。 更是立刻明白自家想岔了。 这等富养而有的贵妇,怎可能会是袁术送来的礼物? 还有一点... 不知为何,明明应是初见,为何自己却些眼熟的错觉? 看到王政始终没有说话,那女子一双似蒙了迷雾的动人眸子冷冷打量他,旋即微微一福,道:“妾身樊妩,见过刺史。” 这银铃般的清脆声音,却又自带一股慵懒,十分特别,王政瞬间便在记忆里找到出处,连忙起身,还礼不跌,道:“不知樊夫人来此,失礼失礼。” 更立刻便把帽子扔给手下:“我亲兵传话有误,多有冒犯,请勿见怪。” 听到这话,樊妩银牙暗咬,只是冷冷地道:“刺史贵人事忙,自是时如赤金,妾身一介阁女,无足轻重,便是等再久也不打紧的。” 天知道,她至打娘胎起,还是初次被人这般怠慢。 从午时等到现在,已是足足大半天的功夫,最可恶的却是堂外喧嚣不断,明明王政早已回府,却是始终不曾见她,这还不止,连手下亲兵也十分无力,竟是茶也不奉一杯。 见对面神色阴沉,王政不由暗自叫苦,一则他至今还不知妇人身份,只是既然能在昨夜出席,想必夫家不是寻常,这可是无意中得罪人了,二则,也确实是他有错在先,本就理亏之下,面对女子更是无法气壮了。 一边寻思办法补救,王政一边走下堂来,亲自伸手虚招,请她入座。道:“确实不知是贵人相至,不说了,不说了,却是政有错失礼,快请坐,快请坐。” 樊夫人道:“妾身不敢坐。”说着,犹犹豫豫地往堂外看去。 王政察言观色,一见她瞧的是门口的亲兵,心中了然,忙挥退左右,同时道:“樊夫人来,可是有事么?” 樊夫人看了眼王政,欲言又止,沉吟了好一会儿,握了握拳,又再次欠身道:“昨夜酒宴,出言无状,冒犯刺史,今日此来,只求刺史莫要与妾身女流一般见识,海量汪涵。” 按自家夫君传回的袁术话,是叫她五体拜倒,自居下,行大礼,以显心诚求罪。 要说起来,王政既与袁术结盟,身份自然是高过她的夫君,那么一跪亦是无妨,只是樊妩已过花信之年,王政却未弱冠,若是跪下... 实在是情何以堪啊。 “昨夜酒宴夫人有失礼吗?”王政故作愕然:“政却是全不知晓,更不记得了。” 樊夫人待要复言,王政哈哈一笑,主动替她开解:“袁州牧什么都好,就是太重礼节了。” “既是结盟,大家便是一家人了,家里人说话做事,便是偶有不妥,又有何妨?” 14、虎臣 说起来,前世的王政在职场上本是一个笃拙之人,既缺逢迎的口才,更无圆滑的脸皮, 如今身居高位,反倒莫名地在情商上长进许多,更有了看人说话的本领。 只能说男人但凡有了自信和底气, 很多事情做起来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障碍,更不需人教。 只是王政想着装糊涂圆过此节,那樊氏反倒全不领情,一脸木然地道:“却是妾身失礼,唯愿刺史宽宏。” 意思还是坚持让王政说出原谅云云。 你这娘们有点没劲了啊。 王政淡淡地斜了她眼,只道:“夫人所谓的失礼, 想是发生在本将酒醉之后, 的确不知。” “何况本将方才已说过了,便是言语有所冒犯,不过小节,又何足挂齿?” “本将虽是武人,亦知先贤有语: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他心中略感不爽,连自称都换了,语气中更是骤然变得淡漠起来。 只是那樊氏毕竟不是熟人,竟是全然没发觉,依旧道:“既然如此,妾身就当是刺史原谅了昨日之事,在此先多谢了。” 说着,拍了拍手,便有几个侍婢抬了几个盒子进来。 “略备薄礼,以表歉意,请刺史笑纳。” 说完这话,直接便转身向外走去,一副片刻都不愿多呆的模样, 双眸更是顷刻间如其绛唇一般泛红, 直欲喷火一般。 早有轿子停在院子一侧, 王政一见对方拔足便要告辞,无可奈何之下,也不好再说什么拒绝的话,想了想,还是上前客套道:“不知夫人府上何处,本将这里也有些徐州特产,所谓来而不往非...” 却见樊氏已直接屈身入轿,直到放下帘幕才飘出一句话来。 “不必了,天色已晚,刺史留步。” 待轿子远去,渐渐隐入夜色后,王政叹了口气,心知昨日之事若还只是口角,今日怠慢却是彻底把这个女人得罪狠了。 见他面色阴沉,一旁的几个亲军面面相觑,一个上前主动请罪:“将军,是小人传错话了...” “此事不关尔等,是我自己没搞清楚就妄断了。”口头上让下属替他背锅圆圆场倒也罢了,王政却不至于真的做那揽功推过之事。 见几人还是面色惴惴,王政只得笑骂道:“还愣着干什么?” “要真觉得有过,就将功折之,你们几个赶紧跟上去,不要被人发现,查查这妇人府邸在何处,再准备一些礼物,明天一早回过去!” “对了,古剑回府时让他立刻去给我查查,这妇人夫家是谁,出身如何,和袁州牧可有什么关系?” “喏!” ...... 虽不想横生枝节,但王政亦不是怕事之人,说白了,这妇人来此背后必然也有袁术的授意,所以做过布置之后,王政也不再去管此事。 接下来四五日,他一边和一些黄巾出身的扬州将官往来赴宴,人情送返,一边又在游览江东风光的时候,将一些本地风貌暗记在心。 古剑年纪虽轻,办事倒极为得力,便是在他人地盘,也不过几日就将那位樊夫人的底细地打听了出来。 妇人乃是豫州汝南郡望族樊氏旁系出身,当年袁术占领豫州时,其族多有攀附,不但袁术本人取了樊氏另一位美人,待樊妩刚过豆蔻,又嫁与术麾下大将赵勋为妻,双方也算是有些亲戚关系。 至于这赵勋,虽然酒宴之上袁术曾说此人入伍前在琅琊酿酒,但据古剑所得,此人却是冀州常山人,因为其跟随袁术的时日最早,却是如今袁术最为信重的武将之一,地位更在纪灵、孙策之上。 常山? 听到这个地名,王政目光灼灼,瞬间就想到了那位白马银枪的五虎之一。 难道这赵勋还和赵子龙是同族不成? 只是翻寻记忆,却是对这个名字全无印象啊。 想不到便不想了,暗记在心之余,明白了樊夫人的来头,王政眉头不由一皱。 这来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尤其是看妇人模样便知,既有正妻名分,又有如此姿容,枕头风的威力必然不小,成事未必足够,坏事却是绰绰有余,倒是要小心了。 只是既是自家大将之妻,袁术依然令其特地抛头露面,前来赔罪,这面子可谓给的十足,王政非但不觉得意,反而愈发谨慎了。 得知了找府地址之后,他第一次派人前去回礼,无果,第二次亲自登门拜访,却再次被人拒之门外,那樊夫人借口倒也充足,直接说夫君不再府上,她们内室不宜去见外客,让王政也无可奈何。 人都进不去们,礼物自然也是不收了。 回来的路上,见自家将军面色微有不愉,古剑忍不住嘟囔起来:“这袁术也恁是多事!” “找个妇人登门道歉,却给将军惹了一堆口舌麻烦。” “州牧也是好意。”王政摇了摇头:“既如此,便不再浪费在一女流上浪费时间了,若要记恨,便随她去吧。” 刚到郡府,刚好在门口碰见袁术的信使,一问才知,这几日其麾下重臣皆已来到寿春,如豫州刺史孙贲隔的虽远,亦是几日星夜奔驰终于赶赴。 而此时的孙策,虽在攻略吴郡,丹阳的紧要关头,本人自无法抽身赶回,却也派了麾下的大将程普前来,亦算是一种表态了。 故此,袁术本准备今日召集众人,大开军议,作为重要的盟友,也邀请王政参与。 听到这话,王政点了点头,又再次匆匆离开,策马赶向州府不敢怠慢,急匆匆跟着侍卫,改道赶往州府。 ...... 将到州府门前,王政注意到,周边几条街道都已经被清了,没一个百姓走动,多了许多士卒戒严。和平时所见的大不一样,气色剽悍、军械精良,好些人身上还带着杀气,显然才从战场下来。料来是各路将官的亲兵扈卫。 他有亲使在前头开路,自然是通行无阻。一路上马蹄声响不断,肉眼可见不少文武官员亦是从从城中府邸、衙门,乃至各处军营前仆后继。 近百人的上位者出行,伴随地的那些随从,亲兵,副官只会更多,一时间声势浩荡,那些坐骑和轿子更是带起烟尘滚滚。 王政再次踏足州府时,便见门前黑压压一片,更是人声噪杂,各州方言处处可闻,也算是侧面证明若论吸引天下英才的能力,袁术其兄一样大沾汝南袁氏的光,同样是从者云集,八方响应。 这时就显出王政这几日没白费功夫了。 谷籶 他一露面,便有不少人纷纷过来打招呼,便是驻足远处的,也是窃窃私语。 王政一边含笑应对,一边不动声色地凝神倾听,过人的体质再次发威,便是一片噪杂中,亦能让他分清辨明。 有人放低声音在说:“瞧,那青州竖子来了。” 有没见过王政的问道:“青州竖子?莫不是去年攻占临淄的黄巾贼王政?在哪里?” “就那个,十七八岁,一群人围着说话的。” 登时便有好几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又有人语气轻蔑道:“此等口尚乳臭之辈,竟也能攻下五都?” “嘁,汝久不闻天下事矣,此子如今早已进了徐州,拿下琅琊、彭城不说,吾更听闻,此子前番伸手兖州,还拿下了泰山郡!” 最后一句,直让不少人倒抽一口冷气,似是大出意外,更不敢置信。 这些私欲虽让王政暗爽不已,不过听来听去发现没甚有价值的,顿时失去兴致,再顾盼左右,发现门前众人,武众文寡,看来袁术今日应该就是要定下来日战略了。 文官注重风仪,纵有交谈也是掩袖轻语,武将们自然不同,动静却是极大,随着此起彼伏的人声,王政渐渐从看似不堪的混乱中发现了隐隐的泾渭分明。 大致分成三个山头,最大的团体居处正中,举动说话最是大大咧咧,听口音似乎以豫州口音居多,但也夹杂了一些冀州人,比如赵勋,便在其中。 另外一部分却是文武参半,似乎是江东人为主,阎象和杨弘亦在里面。 最后一个团体,自然便是洗白上岸的黄巾中人了,王政入场时表现最为热烈亲近的也正是他们。 说话间,府门打开,两个文吏出来,先朝众人一揖,随后立左者提气高喊:“君侯将令,军议即开,文武请入。” 右侧人补充道:“州府重地,入内之前,诸将请先解兵。” 专有侍卫在府外扯了两横长绳,将军们解下刀剑,悬挂其上。按照官职尊卑、关系远近,文官居左,武官在右,列成弯弯曲曲地两条长蛇,排队进府。 也不知是作为盟友的缘故,还是袁术有意卖好,王政成为在场唯一的例外。 这下再次引发全场注目,成为焦点,又是一阵骚动。 待一入州府,动静终于小了下来,一脸桀骜的武将们亦不敢再大声嚷嚷,单这一点便可看出袁术治军虽不算严整,个人威信却是不差。 作为盟友,王政先一步被引入正堂,除了袁术居中高座之外,另有两人先到,却都是王政不认识的陌生面孔。 待袁术一番介绍,才知左边那一身劲服的乃是如今的豫州刺史孙贲,右边那人颇有容貌风姿,却正是未来的江表十二虎臣之首的程普。 王政颔首微笑,算是打过招呼,便先行坐下,随后众人进来,分列按班站好,选后拜倒山呼: “臣(末将)见过州牧(主公)。” 至今为此,王政眼中的袁术,其表现全无后世所评价的骄横之气,反而颇有风仪气度,令人油然而生亲近之意。 此时他亦是满脸堆笑:“起来吧。” 柔和的目光在全场转了一圈儿,连连点头,旋即才正色道:“今日召集诸君前来,乃是为大事计!” 听到这话,人人神情一肃,全神贯注,连并非臣属的王政亦是身子摆正,做倾听状。 袁术道:“第一件事...”他环顾堂下,敛去了面上的笑容,声音凝重起来:“上个月底,因二贼肆虐,羌胡叛乱,加上关中凋敝,天子有意东归洛阳!” 听到这话,文官倒还好些,武将们却都是闻言一怔。 旋即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大部分的表情都像是在说“哦,然后呢?”反应很是平淡。 冷眼旁观的王政差点没笑出声。 眼见此一幕,袁术亦是面皮一抽,随后重重哼了一声,却见程普率先开口救场:“既如此,不知陛下如今到了何处?可曾安好?” “拖高帝之庇,天子无恙,如今已抵达新丰。” “天子东归,实是被逼无奈。”程普昂然怒目,慷慨激昂道:“主君陷入忧患,吾等臣子岂可坐视?” “末将求肯州牧,即刻发军北上,以救陛下!” “德谋所言不差。”袁术点了点头:“天子既朝夕惶惶,吾等既为汉臣,怎可单求自家居安?” “本侯亦有心出兵,今日召集尔等,所计议者,便是为此。” 程普大喜,立刻跪倒主动请缨:“末将不才,愿为先锋!” 王政却是暗自撇了撇嘴,猜到必有然后。 今日面对臣下便如当日面对自己,无非故话重提,所谓救援天子不过是先把名分定了,占得大义,最后还是要图穷匕见,指向徐州的。 果然,这时杨弘却道:“天子自然要救,只是关键之处,却在于如何救?” “如何救?”听到这话,程普一怔,沉吟了会,道:“愿闻主簿高见。” 杨弘笑了笑,毫不谦虚的挺身出列,往地图上一点,道:“我军若从寿春出发,若去洛阳,水陆皆可,只是无论哪一路,都会经过兖州,必瞒不过曹操,曹操既知,袁绍亦会得闻,此二人和主公多次交手,面对我军长途深入的机会,必然心生歹念,不会放过!” “便是我军将士奋勇,兵卒精悍,毫不畏惧强敌,可山长路远,粮草辎重的补给都是问题,一旦被敌人从后路切断,莫说救援天子不成,反而自陷险地!” 听到这话,堂上静默起来。 其实杨弘说的这些固然在理,可真正关键的却还是他没言明的那句。 说白了,就是若要救天子,便要北上,若要北上,便先要搞定袁绍,曹操。 谁都清楚,这事是不可能的,最起码,短期内是不可能做到的。 更有不少跟随袁术日久的,视线悄悄的在袁术以及此时的几个“外人”身上不住打转。 他们清楚自家主君的性子,绝非什么敬上忠君之士,这般作态,一则是先表个态,二则... 便是做给王政,程普等人看的, 前者只是盟友,后者虽然和孙策名义上如今都是袁术的手下,可大家都看的出来,孙策如今在丹杨,吴郡折腾不休,眼见是有自立之意了。 15、拜见天公将军 大堂之上,面对众人侧目,杨弘侃侃而谈:“相比之下,若是从陆路起兵去迎天子,无论是经豫州而去司隶,还是借道徐州,既有强敌环伺, 亦有重重关卡。” “所以这几条布满荆棘的陆路,不仅走的艰难,若要兵贵神速,亦是绝无可能...” 说到这里,程普忍不住便提议道:“杨主簿,那若是咱们走水路呢?” “不错!”杨弘点头道:“相较而言,走水路,的确更快、更好,也更稳妥些。” “只是若选水路...”杨弘笑了笑, 突然问道:“程校尉,你说是走河道还是江道更合适呢?” 程普虽是北方人,可在江东呆了多年,自然明白杨弘这话的意思。 寿春本就在扬淮之上,南面不远处就是芍陂塘(比都江堰和郑国渠还早几百年的大型蓄水工程,可见该地水利发达),若是走河道自然方便,可一则各州河道并非相连,绕路甚多,二则,河毕竟不如江之宽泛,出兵一多,辎重,粮饷实难备足。 若是沿途补给,豫州境内如今大半还算是袁术的势力范围,倒还好些,可一旦过了汝南, 到了颍川时就不容易了。 而颍川,恰恰又上接河南尹。 至于若是走江道,哪怕是从寿春出发,也必须要掌握住上游的渡口! 果然,便见杨弘视线扫向程普,问道:“弘听闻,孙将军前些日子已占了石城,打下了横江、当利两处江渡,不知渡口四方,可已扫清?” “北面尚可,少主挟大胜威已连破梅陵、湖熟、江乘等地,至于南面的芜湖、溧阳倒是未曾攻克。” “那便是了。”杨弘向他点点头,又环视众人道:“长江渡口已入吾手,大军自可悉数起拔,由此向北,只是南北未定,大敌尚存,若单是兵卒倒也罢了,可要是带上辎重、粮食这些,建立一条后勤线路,刘繇若有异动,如何处之?” “若是不带,嘿,诸君,天子东归便是因为关中连连天灾,早成死地,咱们大军不带足这些过去,吾怕迎驾不成,先因缺粮而生乱啊!” 这话说的极有道理,众人纷纷点头。 “再者...”杨弘又道:“万一我大军在长江之上,遭逢刘繇和袁绍曹操的前后夹击,那就真是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皆失据矣,如何是好?” 不知其他人是怎么想的,王政倒是已听明白杨弘的意思了。 若要去救驾,便只能走江道,而若要走江道,便要先把江渡周边的丹阳郡尽入掌握。 关键是他这个战略合情合理,完全挑不出毛病。 这时,一直沉默地袁术轻轻咳嗽一声,待堂上众人全转头去看时,他才沉声道:“臣子尽忠乃是本分,如今天子逢难,便是要本侯倾尽所有,亦是绝无吝惜。” “最怕便是吾帐下军卒流血拼命,最后还是没救出天子,让其继续为贼子胁迫,身不由己!” “故此,杨主簿所言甚为有理,无论本侯还是诸君,救驾之心固然急切,却还是要考虑清楚,思审周全。” “本侯相信,在场之人,无论文武,尽是心存忠义,无惧死之徒,不过人固有一死,有轻如鸿毛,有重如泰山。如何选择,不言而喻。” 说完这些,似乎心潮澎湃,情难自已,袁术仰头闭目好一会儿,再次睁开时第一个望向王政:“御寇以为然否?” 我能说否吗? 此时的王政,心中感慨万千,就差说卧槽了。 奉迎汉献帝,抢刘繇地盘,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竟硬生生被袁术和杨弘扯到一起,还扯的这般冠冕堂皇,合情合理... 说到找借口的本事,这些古人着实厉害,令他暗自钦佩不已。 彼此如今利益相同,他自然要配合了。 “州牧所言正是!”环视众人,王政朗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人固有一死,却当死得其所,重如泰山!” 袁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望向杨弘:“先生,请继续。” 杨弘道:“要稳定后方,自然要先拔除刘繇此獠,便是因此耽搁些时日,只要我军再无后顾之忧,趁江而上,旬月可达御驾之前。” “刘繇,吾主心腹大患也,弘之前收到探子回报,不久之前,徐州下邳相笮融和新任广陵相赵昱已与刘繇私下结盟,更奉其为盟主,故此,若当真出兵击之,下邳,广陵极大可能会驰以援手!” “既如此,不若同击三贼,一并解决,省的麻烦!”纪灵忍不住嚷了起来。 “纪郡尉所言甚是。”杨弘笑道:“依弘之见,若是出兵扫除后患,便是要同击三人,却要兵分六路,三守三攻。” “守者,既是阻挡外人来援,亦是布下罗网,隔断三方互通,同时断其退路!” “至于攻者,一者攻丹杨以南,一者攻下邳,一者攻广陵!” 说到这里,杨弘环视全场,见众人皆是颔首认可,无人反对,自信地笑笑,转身对袁术拱手道:“具体行止,自是由主公示下!” 召集诸将,具体的安排才是重头戏,杨弘做的无非是个铺垫,一个开场白,好听点,便是先定个调子,毕竟便是后世,行军打仗,也要讲个师出有名,倭寇侵犯神州东北,都要寻个士兵失踪的理由,何况此时的大汉。 老子曰治大国若烹小鲜,其实天下各事皆有相同之理,尤其是和人有关的事,便要考虑人性,占理则气壮,亏理则势虚。 师出有名的目的,便是告诉自家的士卒,乃至天下人,咱们打别人是理直气壮,是站在道德上的,是正义的一方。 比如堂上诸将,他们地位较高,堪称联结上下的纽带。如臂使指,他们就是关节、他们就是手腕,深层次的原因不必讲,最起码得统一思想。知此战之目的何在,知此战胜败会带来何等后果,如此,人人奋勇争先,才有可能取得胜利。 这便是上下同欲者胜。 今日袁术君臣这一场表现,在旁的王政其实也颇有收获。 说起来,除了起事之处,后面无论是攻徐州还是克泰山,在“师出有名”这块,他其实不是特别重视。 一则是占了系统的便宜,先天就不需要考虑过“上下同欲”,他想干什么,手下就得干什么! 二则是因为身份乃是贼寇,本就不太在意天下人的看法。 ...... “孙策既已深入丹杨,乘胜追击乃应有之理。“袁术长身而起,面色肃然,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概:“此一路,便交予伯符。” 他凝视着程普,道:“程普,本侯予你五千人马,前往增援。” “喏!” “下邳笮融,丹杨人也,此人前几年聚几百壮勇投陶谦时,吾曾令人盘查其过往,据说曾以勇闻名乡里,不可轻敌,此一路,赵勋,便由你为主将,带一万人马前去,必杀其尽绝!” 谷髣 “喏!” “至于广陵...“徐徐观望众将,袁术道:“赵昱虽是新任文儒,既不通武略,亦根基未稳,不过倒也不可小觑,此一路,亦需智勇双全之将,不知谁人愿担?” 他简直就差指名道姓说赵昱是软柿子了,话音未落,便见七八个武官几乎同时出列,在铿锵地盔甲晃响中异口同声道:“末将愿往!” 王政却是面色一动。 袁术刚才那番话中,唯一让他留心的,反而只有“新任“一词。 有多新? 若是发生在刘备任徐州牧后,那不是明摆着是其委以重任的,要么证明这赵昱颇有能力,更得信重,更关键的是...若是下邳,广陵同时发生战事,对方有可能会更重视这一路! 便在他思忖之时,默然良久的阎象突然插嘴道:“主公,广陵,下邳皆乃徐州之地,便是吾军出师乃是为天子尽忠故,王刺史既然在此,亦需问问他的意见!” “对啊。”袁氏一拍案伏,故作懊恼地将视线扫了过来:“御寇,咱们如今同朝为臣,更已结盟,本不需见外,只是若是两郡皆由本侯人马前去,是否违碍?” “州牧多虑了。”王政面色平静,笑道:“于公,州牧乃是政的上官,于私,亦是政的长辈,何况此次出师乃是为北上奉迎天子所做准备,怎会有何违碍?” “倒是州牧麾下勇士,人人闻战而喜,俱都慷慨之士。”说着,便拱手道:“政在旁观之,亦是有些手痒了。” “这样吧...”王政道:“不若广陵这一路交由政去攻克如何?” 虽隐隐猜出广陵可能才是几路中最为难啃的硬骨头,但是袁术张口天子闭口忠君的,明显是把他架了上去。 名义山都是献帝之臣,又说兵分六路,他袁公路已经负责五路了,自家若是什么不做,岂不是落人话柄? 再说此来扬州,原本就是因为和祢衡套路后猜到袁术的意图,王政有顺水推舟,借力将刘备从眼前逐远的意思,既如此,他也早有出力的心理准备。 听到王政主动请缨,袁术状甚满意,连连点头:“大善!” “王刺史未及弱冠,便在数月之内,纵横青徐,全无抗手,这才是真正的“知兵善用,文武双全”之才啊,更难道的却是这片忠君尊上的赤子之心呐!” 一边说着,一边点了点方才出列的几人,笑道:“相比之下,莫说尔等,便是本侯,亦有些自惭神伤,只觉痴长虚度多年。” 别给老子拉仇恨啊。 王政忙道:“州牧谬赞,政实在愧不敢当。” “堂上诸君,皆是政的前辈,成事既有天眷,大半侥幸,诸位将军皆是沙场多年的能战之才,正是政所望哉。” 谦虚过了,他接着道:“不过此等大事,政自然会全力以赴,不落人后,只是...据政所知,广陵一郡有县十一,此来扬州,带的兵马不多,攻克尚且不易,若是后期镇守...“ “你愿为将足矣。”袁术笑道:“本侯自然会给与兵马支援。” 沉吟了会儿,道,“广陵虽属徐州,但你毕竟任刺史不久,想必对其山貌地理都不甚熟,这样...纪灵何在?” 待纪灵昂首出列,袁术道:“你带五千人马,辅之王刺史,共击广陵!” “喏!” 这个数目,已超过王政带来的总兵力了,不谈真正的战力,单从面子上看,袁术做的已是十分到位。 ...... 三路出击的主帅和各路人马定下,后面的三路守围,袁术又连连点将,包括文官上,亦要安排辎重,粮事等等,包括后面具体的出军日期,誓师大会等等,要各将先回营做好准备,再另行通知。 一番繁琐,诸多细节,逐一讨论完毕时,已是月上中庭。 夜色深沉里,王政带着亲兵们缓缓起行,刚离开州府没多远,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极为急促。 终究不是自家地盘,亲卫不敢大意,人人按住刀柄,同时有条不絮地将王政拱卫中间。 这时顾盼回望,才看见四五个骑士已到了近前,当先一人披甲带刀,浑身军伍气息,一边策马扬鞭一边高声叫嚷:“可是天公将军当面?” 自入城以来,这个称呼已许久没人叫起,王政定睛一看,却是一个满脸胡须的汉子,白日里进堂前,似乎正是在黄巾阵营中的一员,名字倒是不知。 他勒住坐骑,示意亲兵散开,拱手笑道:“正是王政,不知尊驾是?” “俺名叶适,亦是青州人。”那将官催马过来,先是往左右看看,见四处无人,方才道:“却是专门来寻天公将军的。” 又说:“此处不是说话场所,天公将军,若是信俺,且随我来。” 王政笑了笑,随意道:“既是同乡,亦是同道,有何信不过的?” “何况长者令,行勿迟。” 听到这话,叶适哈哈一笑,显是甚为开心:“将军果是成大事者!” ...... 叶适赶前领路,尽找小路去走,密集的房屋将本就微弱的月光再次遮挡,入眼尽是漆黑,到了某处偏僻巷陌时,叶适更吩咐所有人熄灭火把,王政艺高人胆大倒还好,身边的亲卫们却是越走越是提防,暗自提高戒备。 来到某处民房时,叶适终于停了下来,率先下马,同时道:“便是这里了,将军,请。”旋即又对身边的人道:“且留在外边。” 王政笑了笑,亦对身旁的人道:“尔等亦在此守候吧。” “将军...”亲兵看了眼前面,黑洞洞的,不由有些担心,王政却挥了挥手:“尔等不止,叶公乃是我黄巾前辈,此时跟在左右的这几位想必亦是身经百战的壮士,经验丰富,正合尔等请教一二。” 听到这话,叶适笑呵呵地道:“天公将军莫要说笑,若说勇武,俺这些手下岂能和你的虎贲相比?” 又扭头吩咐道:“对面还有一处宅院,且待这些兄弟们去歇息一番,好酒好肉招待上!” “喏!” 夜黑路窄,不过既有叶适这相熟者在前带路,加上王政体质过人,一番左拐右扭,两人来到了院子里一处雅室。 幽暗之中,王政一眼之下却也看了个大概,此时已有七八人在内,几乎都是白日里有攀谈过的黄巾系将官。似是已等候多时。 当他踏入门槛时,众人纷纷起身,旋即同时拜倒,齐声高呼。 “拜见天公将军!” 16、逐客 “为何行此大礼?”王政故作讶然,连忙上前作势欲搀:“诸君皆较政年长,又是袁州牧帐下英杰,不可如此。” 却见叶适已是一脸严肃地道:“咱们如今固然是州牧的兵,可黄天信徒的身份却从未改变,将军既是大贤良师转世,拜见自当行大礼以示尊崇!” 叙礼完毕, 方才各自站起,随后又请王政,王政再三谦让终是拗不过他们,只得坐将上去,一边打量这处雅室,一边颔首道:“此地布置地十分雅致,莫非是哪位同道的外宅?” “将军猜的不错。”叶适笑道:“实不相瞒, 俺家中老妻善妒, 为免生事, 平日里得些女子从不带回家,便索性买了一处府邸聊以安置,今日正好因此地隐蔽,便选为与将军会晤之地。” “说起来,倒叫将军见笑了。” 这话一出,一旁的众人均是哈哈大笑,王政却摆了摆手,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这有什么打紧?” 随后便是相互介绍,又闲话了几句,叶适正色道:“将军可知,俺们深夜邀您来此,所为何事?” “确实有些疑虑。”王政不动声色道:“请叶君明言,政愿闻其详。” “将军莫要这般称呼俺了,忒地见外, 直呼俺名字便是。”叶适道:“说起来, 光和七年,俺也曾和张渠帅并肩奋战过,听说他如此也在将军帐下效力?” 见王政点头,叶适感慨道:“自大贤良师之后,天下人皆小看吾辈,直到将军出现后,才为咱们太平道挣回一点脸面啊。” 王政正要客套几句,便见叶适续言:“将军,恕某直言,你实在不该来此地啊。”说着,便是叹了口气。 “怎么讲?”王政心中一动,故作不知地问:“袁州牧乃是淳淳君子,颇有长者之风,自结盟以来,可谓关怀备至,以诚相待,为何叶兄竟有此言?” “嘿。”叶适冷笑一声,道:“听将军这话,便知是和吾等一样的直爽性子,却不知道咱们以赤诚待人,人却未必如此啊,袁公路并非良善之辈!” 见王政似乎不信,叶适道:“吾昔日也是听闻袁术待吾等义士甚善,故而投之,初从军时,手下能战儿郎亦有六千之数,将军可知,如今还剩下多少?” “叶兄如今的官职...”之前介绍时曾得知,眼前几人都是所谓的杂牌将军,王政想了想道:“三四千人,总是有的吧。” “嘿...”叶适苦笑一声,伸出两个手指:“这个数目都不到啊。。” 这话一出,王政不由暗吃一惊。 袁术但凡有些脑子,也不会允许自家麾下有太多的独立武装力量,加上叶适又是黄巾贼寇的身份,一旦投效,整编在所难免。 只是既是整编,更多无非是中级将官上做些安插,抽调精锐,再混合队伍这类操作,若是纯粹的进行削减,那就是赤果果地兼并了。 而且这等数字差距,吃相也确实有些难看了。 不过还有一个疑问,他现在很好奇,袁术又是如何让这些人配合地将自家兵马拱手让出。 “叶兄是何时为袁州牧效力的?”王政问道:“那四千儿郎又是去何处了?” 叶适也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王政的意思,笑容愈发凄然:“之前都是在豫州混迹,便是听闻州牧向来与吾辈为善,正好去年年关闹了饥荒,无奈之下,便跑来投奔。” “结果四月不到,每有战事,要么便是吾为先锋,要么便是攻坚断后,次次都有儿郎折损,最后到今夏时,已是只剩这点人马了。” “就这样,还是多亏黄天庇佑!” 一边说着,一边又指了指在场的其他几人:“俺都算是好的,几位兄弟更是惨,天公将军,便如这位,当年傲啸冀北时,拥众何止万余,现在呢,嘿,三千不到,付出了这么多儿郎的性命,也不过是和俺一样的官职,若是相比,俺倒是赚了。” 话里带着挪揄,尽是苦中作乐之意。 众人一边点头,一边咬牙切齿的骂骂咧咧:“什么狗屁将军,连他手下一个都尉,恐怕管的人马都比俺多!” 这些人基本都是昔日冀、徐、青、豫的黄巾贼寇,俱都造反多年,若说投靠袁术,大半都算是自愿,无非是在王政穿越前,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农民军实在难成气候,便想洗白上岸,结果最后袁术的地盘越来越大,他们的兵马却是越来越少,最后一看,除了一个虚衔,竟是什么都没捞到。 “原来如此。”王政颔首道:‘政觉得州牧不是负义之人,诸位都算是劳苦功高,想必他亦是记在心里,封赏早晚都有,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若是能平定江东,攻克徐州,到时袁公的地盘更大了,兵源亦多,少的兵额也终会补上的。” “补個鸟!”一个四十多岁的凶汉直接一跃而起,朝地上啐了口痰,旋即破口大骂:“之前刘繇三次进犯,三次都是俺们几个被派到前线,咱们儿郎多是北人,大都不习水性,这简直是被逼着送死啊。” 说的激动,那汉子气的脸皮胀红,又是一句:“整天说袁绍是小婢养的,俺瞧他才是真正小婢养的!” “天公将军面前,莫要无礼。”叶适劝道:“且坐下说!” 那汉子横了他眼,一脸悻悻地坐下。 “天公将军。”叶适扭头又道:“吾等前车之鉴,不可不察,俺们算是看透了,什么仁义豪爽都是狗屁,在这些世家子眼里,从来就不会把咱们这些泥腿子当做自己人!” “俺今日在旁看着,袁术之心,昭然若揭,无非见将军少年英雄,占有三郡,欲招揽之,未曾归心时,自是客客气气,极力笼络,可若是受欺上当,当真投效其麾下,日后无非和俺们一般下场,脏活累活送死的活,从来都是先找咱们,若是有油水的...嘿,那便是靠边站了。” “将军,”叶适连声叹气,语重心长道:“切莫中计啊。” “那依叶兄和各位同道的意思。”王政默然好一会,突然问道:“吾如今当如何应对?” “走为上策。”和身边几人对视一眼,叶适干咳一声,问:“将军,可有打算早日返回徐州?” “徐州何时都可回去。”王政笑了笑道:“不过今日政既已请缨去攻广陵,便攻克之后,直接折返回琅琊便是。” “琅琊和广陵之间相隔两郡。”叶适急道:“便是胜了亦是便宜了袁术,将军何必为他人作嫁?” “不管如何。”王政摆了摆手道:“既是接了此节,终不能做无信之人啊。” “他袁术不先以诚相待,怎能怪将军背信弃义?” “怎么说?”王政一怔,望向叶适。 “今日堂上议事,言及这次发兵,攻刘繇,进徐州,张嘴天子闭嘴尽忠。”叶适呸了一声:“全是狗屁!” 谷縿 “他袁术若是忠臣,要救天子,当日在豫州时便去救了,还需等到如今?” “况且将军有所不知,便在今年三月,袁术曾召集众人,言刘氏天下衰微,海内鼎沸,而他袁家四代都是朝中重臣,百姓们尽愿归附,更说自己是秉承天意,顺应民心,又提什么代汉者,当涂高也,其中的涂通途,便是公路之意。” 说到这里,叶适不屑道:“将军,你说此人不久前都有此等僭越之意,怎会突然间生出什么忠君之心?” 见王政面露愕然,旋即沉吟不语,叶适自以为说动了他,又道:“将军莫不是怕突然反悔,恶了此人,走拖不得?” “这却无妨,俺们虽然儿郎不多,可扬州军中同道黄巾却是不少,将军既是大贤良师转世,只需吩咐一声,必然云集影从!” “将军若有此心,俺明日便可去探下其他兄弟的意思。” “不错。”其余几人也是七嘴八舌地道:“若是将这些兄弟都凑到一起,两三万人绝对有的。” “天公将军若有心要走,谁敢拦阻,便是杀条血路也要送将军安然返回徐州!” “正是,正是!” 到了此时,王政大致能确定这些人应不是袁术派来试探自家的。 其实本来也无甚可能,袁术若知道自家天军的真正实力,便该清楚,有自己亲自带领,区区的扬州城未必拦得住他。 若是不知,那无论想对自己如何不利,按常理论,三四千人自也无法护他周全。 何况自家今日本就主动接了军令,又不是全无表示,这等试探,简直是多此一举。 “各位如此为本将着想,实在是感激不尽。”王政动容道:“只是,若是当真为此与袁州牧交恶,陷入险境,本将却难心安啊。” “俺们这么做,一则将军乃是大贤良师转世,将军在,则吾道自能大兴。”叶适神色肃然,满脸地大公无私:“二则,也是因为将军起事以来,战无不胜,败了曹操,斩了文丑,也算是给兄弟们争了口气。叫那些诸侯们看看,咱们黄巾也是能打的!” “当然...”见王政点头称是,叶适话锋一转,道,“将军的安危自然是最大的,若是能护住将军的同时,咱们也能有条生路走,那自然是更好的。” 说到这里,叶适瞥了眼王政,见其面色平静道:“那是自然,却不知生路何在?” 心里却想,不会是让我现在带他们去灭了袁术就行。 只见叶适叹气道:“咱们几人征战几十年,儿郎们越打越少,老兄弟更无几人,故此,若是将军能安然返回徐州,恳请带上兄弟们一起,能多苟活几年,于愿足矣。” “便是叶兄不提,本将亦有此意。”王政暗松了口气,笑道:“政起事时便有言在先,这一世吾再为天公将军,便是因天道无私,欲建地上天国。” “若几位想去徐州,实在求之不得,政愿与兄弟们共享江山富贵。” 叶适等人大喜过望,再次纷纷跪倒,又行大礼,这一次却是定了上下尊卑,君臣之份。 政不再矫情,坦然受之,待众人再落座后,便不再废话,转入正题:“叶兄弟,联络同道,不知能有几人,把握几分,需时几日?” 叶适连拍胸脯,道:“末将等人,别的长处没有,唯有一条,好交朋友,俺来的时日尚短,恐有疏漏,不过这位赵兄弟,却是和其他各路多有来往,更知义士之中,无不对袁术刻薄寡恩之举,苦之久矣,怨声载道。” “多地不说,七八日内,至少能为将军联络得二十余首,约莫四万军马。” 人数倒是不少,只是战斗力就不好说了,王政倒也无所谓,便道:“如此甚好,本将也不瞒诸位,此来扬州,除了会见袁术之后,本就有另一目的。” “什么目的?”叶适道:“可有俺们帮衬的上的地方?” 他后面这一句补充的极好,不论真心假意,都让王政赞赏地瞥了他眼道:“各位也知,徐州乃百战之地,被兖、青、杨、豫四州包围,加上咱们的身份...嘿,可谓天下人人欲诛。” “便是政如今得了泰山郡,多了一条出路,依旧还是如履薄冰,危如累卵。” “何况如今新任的徐州牧刘备,此人乃是难得的英雄人物,不缺精兵强将不说,更有两位万人敌的结义兄弟,为其臂膀。” 听到这里,叶适等人连连点头,神情肃然,可见此时关张威名已是不小。 “攻广陵,”王政环视众人,沉声道:“亦吾所欲也,非为他人做嫁,乃借力以逐恶客。” “刘备在徐州一日,吾便不得心安,所以,本将暂时并无回徐州的打算!” 听到这话,其他人还好,之前的恶汉忍不住又要一跃而起,被叶适赶紧拽住,再度喝到:“不得无礼!” 随即转头望向王政,道:“将军的意思是,还要去打广陵?” 王政明白这些人的顾忌,若是从扬州返回徐州,他们可以出力,更可以随行,可若是打完广陵,王政自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他们却是分布在六路,既难以聚拢,更走不脱了。 “莫要心急。”王政笑道:“这一次出征,袁术乃是蓄势已久,三守之路不必多说,丹杨一路,吾与孙策有过照面,深知此人之能,应是有胜无败,至于徐州,去年遭逢大败,本就元气未复,以有心击无备,未必会有多少恶战,硬仗。” “当然,沙场之上,必有伤亡,你们也莫要忧虑。”王政斩钉截铁:“若有折损,袁术不给你们补,本将可先承诺,少一卒,补一卒,少一马,补一马!” 这等空口白话,叶适等人本不会信,可此时王政为安其心,已是不动声色地开动了说服天赋和惊人魅力。 灯影摇动中,众人看向少年,便见那一双明亮的眼眸中,此时除了一丝笑意和一缕坚定外,剩下的全是一片真诚。 下一刻,人人疑虑尽消,皆生信服。 “啪”的一声,之前的恶汉猛拍了一下大腿,道:“将军既有此心,俺们自然再无担忧,必为将军赶走刘备!” 随后,便拉着身边几个再次跪倒在地,竟是已开始叩谢王政的厚义起来。 人群带动下,本还有些许理智的叶适也被拉着糊里糊涂地叩首在地,脑中还有一堆问号。 什么情况? 王政好像什么都没给啊,为何现在就要谢了? 17、蓄势 王政来寿春才没几天,叶适等人和他也不过今日才接触两回,如此“纳头就拜”说起来实在是有些轻率。 何况其他人不说,叶适昔日曾是张曼成(南阳黄巾渠帅)的部下,攻沙郡守褚贡,响应张角,亦是见过大贤良师本人的, 别说外貌体态,便是言谈,性格等各方面,王政和张角也是全无半点相似之处,什么“天公将军转世”在他看来纯是无稽之谈。 但他们没办法啊。 即便王政不是张角,亦还是如今声势最盛的黄巾代表,三郡之地说多不多,说少却也绝不算少的, 便是此时的袁术,虽说占了接近三州,可实际控制的郡县其实也不过六七而已。 因此,哪怕没摸清他的心思,他们也没时间去慢慢试探,摸索了。 一则,他们虽是草莽出身,可这么多年历练下来,各个都是人老成精,最清楚逢此乱世,兵马才是他们最大的倚仗,如今剩个一两千人马,袁术还愿意给个黄巾将军的头衔,若是哪一天当真成了孤家寡人,恐怕连这个头衔都没了。 这些人早都有了溜之大吉的打算,说道路不通其实只是借口,关键是他们都清楚,便是能逃出扬州, 也不知去哪里啊。 西南面的荆州刘表,东边的丹杨刘繇俱是汉室宗亲,大汉如今的乱象恰恰是黄巾贼拉开的序幕,早已对他们这些黄巾贼欲除之而后快。 徐州无论曾经的陶谦还是如今的刘备,也都是踩着黄巾贼上位的,收容他们的可能性亦不大。 豫州...一样是袁术的地盘。 便在众人心急如焚之际,王政来了。 王政不但是黄巾出身,更是以“张角转世”而起事,在他们眼中看来,这可谓天然的“气味相投”,大家受过共同的苦难,有着共同的经历、共同的敌人、共同的出身... 一言以蔽之,大家是同一类人,更有着共同的命运。 当然,最关键的是,王政不但是黄巾,更有地盘,能给他们提供容身之所。。 还有一点是,王政有实力。 受袁术这般压榨,不是没人有想过同心协力,报团取暖,像叶适这样的有心出来牵头,可惜大家一起喝酒买春,发发牢骚,自是无所谓,拥你为主? 你多少部曲啊? 他们自然不甘心做袁术的炮灰,不忿用自家的实力削弱,儿郎白骨来换取他人,尤其是一个世家子的功名利禄,可若是认個实力不强的首领,在这样的乱世,他们这群黄巾贼,同样没生路可言啊。 这些人不知道多少年来都在造反,黄巾贼做过,响马、山贼之流也同样做过,官兵汉吏杀过不少,士族百姓亦多有屠戮,俱是桀骜之辈,所以谁也不服谁。虽明知拧成一股绳是最好的选择,但真若有人出来挑头,反而没人理会。 说白了,不服气。 王政却不同。 叶适等人甚至至今都没问过他麾下有多少军马,他们都清楚,能攻下临淄,占领齐郡,徐州半州,乃至天下人尽皆知的泰山郡,这已经足够证明王政的实力了。 当日张饶,徐和等人在青州再次起义,号称三十万黄巾,可却是止步临淄,阻于泰山,最后惨败于曹操。 刀口上讨生活的人最是实际,他们恰恰是从来没考虑过王政的年纪问题。 让这样有实力的同道来带头,人人心服口服。 当然,在见识上面,草莽之流的确和祢衡,于禁这些人差距很大,他们只看到王政表面的风光,却没有看来此时的王政,依旧还处在群敌环伺之中,徐州更不是什么真正的太平乐土,反而存在极大隐患。 抑或说,在生死存亡之际,他们也顾不得太多了,眼光决定见识、环境导致选择,故此,他们才会提出护驾王政,杀回徐州的要求。 而对王政来讲,能得到这些黄巾贼的投靠,固然算是意外之喜,可不论这些人能带来多少兵马,在王政看来,对自己的整体实力提升不大,更不能因为他们,就放弃原本的战略。 ...... 微弱的盏光,照见室内幽暗。 众人环围而坐,七八个影子投到粗糙的墙壁上,张牙舞爪,影影绰绰。 既然王政给了承诺,叶适等人自是再无话说,逢迎奉承之话,滔滔不绝。叶适还要奉上酒宴,看看夜色深沉,王政拒绝了略又谈些题外话,不能只讲利益,感情也得讲,必不可少。 宾主皆欢,可谓皆大欢喜。听的街上打响两更,王政起身告辞,叶适伶俐,再次主动保证,会不遗余力拉别的黄巾入伙儿,必不让王政失望。 待他走后,其他人沉浸在欢喜里,笑得嘴合不拢,叶适却是立刻却收了笑容,眉头紧锁。 “老叶,咱们找到出路,怎的这副作态。”那个恶汉摸了摸头,愕然问道:“你不欢喜吗?” “此子年纪虽小,城府却深。”叶适叹了口气,道:“他宁愿让咱们一起陪他去给袁术卖命、甚至答应补给兵马,也不愿回去徐州,他到底想做甚么?” 那恶汉浑没当回事儿,不以为然道:“你刚才没听见吗!将军只是说不赶走刘备先不回徐州,又不是说一直不会,他只要不傻愣愣地也被袁术诓骗,就好了。” “反正他既然说了会补给,咱们还怕什么,这次上阵等于死的都是他的人马,咱们心疼什么?” “等咱们去了徐州。”他笑呵呵道:“有好处,咱就跟着他;没好处,想拿老子当炮灰?老子拍拍屁股就走。” “徐州可不同扬州,咱们到时候不管是去青州,还是去辽东,都可以活的滋润了。” 谷雮 “那有这么轻巧。”叶适冷笑道:“真去了徐州,想要离开恐怕就难了。” ...... 为了不被人发觉,王政走时,叶适给了他两个亲兵引路。依然专走小路,绕了半个寿春,避开三四股巡逻的士卒,将近三更,才回了府中。好在城中尚没戒严,要不然麻烦就大了。 刚进府邸,古剑便递来个竹简,却是徐州的来信,王政剑眉一扬,到了卧室,打开一看,满目隶书,笔力遒劲,体势朗逸,字如其人,正是祢衡的笔迹。 真是服了! 王政暗自无语,祢衡不是不知道自己如今对汉隶也只能算勉强认得很熟,写的这般潦草,他读起来可是愈发费劲了,只得叹了口气,跑去书房,先找个软塌斜靠,再点起盏灯细细辨认。 祢衡一如既往的条理分明。分作政、军、商三款,详细汇报了王政离去之后徐州,彭城,泰山三郡的发展情况。 总体来言,诸事顺利。 有了琅琊望族的居中调和,这段日子募兵颇有成效,战力不说,许多新入伍的良家子粗识文字,性格稳重,俱都拔擢为军官,分驻各城,兼管军政;又任用颜氏,王氏的子弟做为处理政务的佐贰,粗略搭成了班子。 张昭那边亦是有身有色,他通过自家在徐州的名望,又借助王政节节胜利,尤其是主动进犯兖州,得了泰山郡不说,还逼的曹操主动求和... 这件事可谓既涨士气,更振人心,尤其是恨曹操入骨的彭城人,此事之后,又有不少北地文儒纷纷加入,充实了彭城各县地方行政的能力。 户籍的编订接近尾声,土地的分配基本完成一半,余下五成不打算再分,留着招徕其他地方的流民,尤其是关中,兖州等北方各州这些年饥荒连连,这些时日陆续有来。 劝农使有条不紊逐层落实中,至于捕盗司,除了琅琊、彭城外,新得的泰山郡也成立了一个,除了负责泰山诸城的捕盗、情报工作,更开始将情报体系建立,尤其是对兖、冀等地更要重点关注。 军卒粮饷方面,春耕将毕,接下来不过是耐心等待,倒是此时吴胜已开始带着人马扫荡泰山群盗,倒是凭白得了不少粮草钱财,再借助糜氏购买一批,足够天军吃足一年。 扩军工作火热进行,虽然挑选的很严格,但至多到月底,就能完成预期目标,使得全军人数再次扩充,天军,地军,辅军,民营,再加上新附的昌豨带来的人马,以及其他群盗的俘虏,应能达到八万多人。 遵照王政的命令,各军都伯以上的军官,在本驻扎区域内,由本地最高长官统一组织学习,三天一次,交流在以往作战中的经验、探讨有没有更好的应对办法;另外拣选儒生,教他们认字,不会写不要紧,最起码得会看。都伯学完回去,再自行组织本部什长,把所学得的交给他们。 同时,张昭和祢衡在王政的要求下,挑选了几本兵书,做了直白的注解,发给各部,也要系统学习,教官方面,不是太够,只能由于禁任教官长,挑选了些识字的,轮回讲解,基本上可以做到一个月一圈儿。 暂时有点慢,但也没办法,让不知根知底儿的人去教?王政不放心。多点耐心,等于禁带出的徒弟出师后,速度应该就能加快了。 治下三郡,都又不少铁矿,如今统统并给徐方管理,加上之前积累的工匠颇多,一时间无论是出铁梁还是冶炼量都在大幅度增加,他们除了日常军队这边的器械打造,以及在各城留下日常生活需求之外的工作,还招纳了不少孤儿作为学徒。 总之,各方面的消息都不错。王政比较满意,他孤身入扬,目的便是为了看有没机会赶跑刘备,而这无非是为了给三郡争取到发展的时间吗,让自家的基本盘越来愈大。 祢衡等人做的挺好,不枉他走这一遭。 读至此时,夜已深了。 ..... 一觉醒来,晨曦尚未冒出。 蒙蒙的光里,满院落下重重的树影,铺在窗前,好似水中的荇藻,一动不动,寂静的叫人疑似梦中。房门外偶尔传来零星的碎步以及轮值亲兵轻轻打出的哈欠,给即将到来的黎明,增添些许生动。 才睡了两个时辰不到,王政便醒了过来,他摆开玉臂粉腿的纠缠,坐起身子,侧头看了过去,那个叫宛儿的美婢此时还在酣然地睡着,脸上带着香甜的笑容。 她咬着手指,不知在做什么梦,橘子瓣的嘴唇微微颤动,显得十分可爱。 自那日后,既然都已做了,体质过人的王政身体的需求本也较一般人强烈,自然不再矫情,每日都叫她来陪寝。 不知是不是袁术刻意的安排,对方竟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说起来倒也好笑,清醒的时候面对自己话语很少,像只迷路的小鹿般总是低着头,偶尔暼一眼也是羞怯畏缩,睡着的时候却反而十分不安分,胳膊儿腿儿都直接摊在王政的身上,仿佛要把他死死缠绕一般。 王政静静地瞧着她,眸光烁烁,好一会儿,才小心地把她再次压过来的光腿搬开,披衣而起。 出军的时间虽没定下来,作为广陵一路的主帅,从今日开始,他却开始要忙碌起来了。 踏着晨光,王政一早出门,赶到省府,先去拜见了袁术,然后由纪灵引着,转回配给他的临时官邸。 攻占一郡自非小事,袁术也分配给他了不少下属,除了纪灵之外,还有一些武将主簿,他们列在院中等候多时,见主官到来,乱哄哄地排好队,跪倒行礼,对王政的称呼由“刺史”重新变成了“将军”。 王政谦虚地给以回礼,一一扶起。 除了厉兵秣马,准备后勤之外,几个人无非是对着广陵图分析接下来的行军路线,以及广陵如何应对等等。 正讨论的热火朝天,门口脚步轻响,众人循声望去,却是古剑走了进来。 “甚么事?”王政问道,他倒不怕古剑说什么不该说的,对方早知此处有外人,若是不可外传的事情,自不会此时前来禀报。 “将军,昨日晚间,城外大营的军马有所调动。有几支出了城,往东面去了。” “应该是程普先带人去了丹阳。”一旁的纪灵插嘴道:“孙策这边战事频频,本当火速增援。” 18、红袖楼 除了程普率先奔赴战场之外,据纪灵所说,最近几日扬州、豫州都会有军队的来往调动,把一些老卒民兵派遣各城,再将精锐调回江东,准备参加对徐州的一战。 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啊。 王政点了点头,望向古剑道:“此为战前准备, 不用惊怪,咱们天军这几日也要勤加操练,即便不会立刻上阵,也不可松懈。” 古剑恭声应诺,待要再去天军军营,王政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这些日子就呆在军营钟, 无要紧事不要出营了, 一般事宜安排亲兵来传禀,若是再有甚么急事儿,去我府中等候。” 又和纪灵等人讨论了些准备事宜,翻阅了些卷宗,王政正要回府,一旁的纪灵见状,将地图草图丢到一边儿,连忙唤住了他,道:“王将军年轻有为,骁勇善战,可谓什么都好,难怪州牧亦点评你知兵善战,智勇双全,只是美中不足,只是美中不足,俺有个意见,不知愿听不愿听?” 看似批评的口吻, 可看着纪灵那笑嘻嘻的模样, 分明是带着玩笑意味,王政无奈地耸了耸肩,道: “纪兄若有指点,但讲无妨,政洗耳恭听。” “将军可知。”纪灵和身边几人对视一眼,道:“你来寿春这些日子,坊间的风评,大多是四字尔。” “哦,”王政问:“哪四字?” “恃才矜己!” “这从何讲起?” 王政剑眉一扬,扬州毕竟不是自家地盘,说起来他行事作风多有收敛,可没在自家的霸道蛮横,也算是谦逊有礼了啊。 怎么会得到这般评价? “俺听说这几日来,不知多少人仰慕将军的威名,每日都有邀你赴宴,却都被你推的干干净净。”纪灵调侃道:“俺知你贵人事忙,加上...嘿,年轻气盛,州牧既赠送美人,自是贪恋温柔乡,夜夜笙歌,可这般不给人情面,毕竟不太好啊。” 王政没料到他说的竟是这事,一时间大感无奈。 毕竟是客居扬州,身份说到底也只是个盟友,而这些文武百官却都是袁术的手下,不想赴宴的原因自然是不想引起袁术的猜忌。 只是这等原因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呆了一会他勉强解释道:“伏义兄言重了,我这个....” “其他人的宴会不赴也就罢了。。”纪灵笑道:“如今你为广陵路主帅,堂内兄弟来日都要为你效命,可不能伤了俺们的心呐。” “咱们早已约好,今日你初次上任,已在红袖楼摆下宴席,特请将军赏脸赴宴。” “不知将军来寿春这几日有没听闻。”不等王政拒绝,纪灵暧昧地眨了眨眼,嘿嘿道:“红袖楼的行首归燕,可是如今整个扬州最红的名妓啊。” 你以为老子来扬州是来泡妞的吗? “伏义兄好意心领。”王政啼笑皆非:“只是大战在即,千头万绪,都得一一梳理,实在抽不开身。这样吧,待攻下广陵,得胜而归,咱们再好好恣意纵情一番,到时候政来做东如何?” “何况伏义前几日你不是刚建言袁州牧,应禁止官员擅入买春场所,怎么如今...” “杨弘既说无妨,主公也同意了,俺还何必再拘束自己?“纪灵翻了个白眼,道:“王将军何必再三推脱?今晚宴席,俺都提前禀告主公了,无须过虑!” 王政心中一动,侧目看了眼纪灵。 倒是没看出这人外表粗豪,却個是心细之人。 既然对方想的周到,先给自家撇开了嫌疑,王政自不好再推辞,于是只得点头应允。 不久后,众人带着各自的亲兵出了州府。 已是是华灯初上的时刻,街上却是行人熙攘,毕竟若论繁华,寿春自然远胜琅琊、彭城等地。 尤其是城中青楼酒馆林立的章台街,说是街,其实是几条巷陌交错而成的一个商圈,王政顾盼左右,却见人流量竟是比早日出门时还多不少。 一边思索着,一边在纪灵的引领下,不知不觉间已驰马到了一处灯火辉煌的高楼外墙。 内里隐见马车人影,更有男女调笑之声,声声入耳。 王政抬眼观看,见有两三层高,每层都挂有大红的灯笼,夜色里,衬得一座楼都是红彤彤的。楼上有几间房开着窗户,歌女舞姬的身影隐约可见。 “这便是红袖楼,咱们寿春城最大的一间私营妓院。” 带着嘲讽似的笑容,纪灵看了眼王政:“将军,你看如何?” “既是寻花之时,正当畅谈豪饮,论风月情殇。”王政淡淡地道:“只有主客之分,何必口称官职,让这春景沾染了官气?” “伏义兄,以及各位兄弟都比我年长,唤御寇即可。”又扫了眼楼两边的门联,笑道:“裁为合欢被,着以长相思...” “绝妙好辞啊,单凭此已令政大生期待。“ 纪灵虽很少踏足此等地方,可他这个郡尉可算是春城的治安防务首长,他可以不认识这些下九流的人物,可别人却不敢不记清他的模样。 只见守门的几个恶汉一眼之下,登时神色大变,随后立刻打躬作揖地跑了上前,满脸堆笑着迎他们入去。 ..... 温柔乡是英雄冢,王政刚一踏足没多久,便深切地体会到其中滋味。 野花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即食的方式,尤其是这等民营的妓院,相较官妓又大不相同,充满你情我愿、明买明卖的交易气氛。 他前世虽说是个宅男,但因为工作原因,酒吧之类的娱乐场所倒也不是没去过,不过穿越以来,逛这等青楼倒还是首次,不由泛起新鲜的感觉。 在他品味感受之间,纪灵已是哈哈大笑,瞥了眼四周,蓦然提高声调,嚷了起来: “贵客已至,主人何在?” 堂上登时一静,选后便有无数道目光转投过来。 王政顾盼左右,见这些人虽也是穿着便服,可还是一眼瞧的出来,大半皆为军伍之人,不由暗撇了撇嘴。 袁术治军确实不算严谨啊。 士卒亦有人欲,需要满足,可大战在即依旧这般松弛,军纪颓废可见一斑... 至于战斗力...恐怕也强不到哪里去。 既是军伍之人,自是性格彪悍,行事霸道,其他客人的本意是想看看何人如此莽撞,有欲教训之意,可一认出带头的是纪灵,却立刻或是低头或是转首,故作不知一般。 没办法,能做到寿春郡尉,纪灵在袁术军中的地位可想而知,而此时的寿春城内,除了袁术,阎象、赵勋等寥寥人外,还真没几个比他官更大,地位更高的。 “纪将军来了?” 这时,一名衣着华丽的中年汉子,在两位风韵极佳,打扮冶艳的年轻美女陪伴下,一路小跑地迎上来施礼道:“当真是稀客啊。” “韩孚你个老乌龟。”瞥了那人一眼,纪灵嗤之以鼻,骂道:“摆什么谱儿?非得你纪爷亲自叫唤!” “将军有所不知啊。”见纪灵怫然变色,那人一揖到底,忙解释道:“这几日城内来了无数人马,连带着楼里也愈发忙碌起来了,更总有贵人赏光,小人更是不敢怠慢,总要一家家的拜会致力,深怕失礼。实在是忙得脚打后脑勺啊。” 说着,对着纪灵身后的几人又是连连赔笑,直到看到王政时却是一怔。 这是谁啊? 谷琶 他脑中搜寻半天记忆,却还是没看出是何等官职,何等出身,好一会儿才干笑道:“小人眼拙,这位...” “这位是徐州刺史王政。”纪灵知他心中迷惑,直接解释道。 “原来是王刺史。”伍孚忙又躬身,道,“贵客光临,小人伍孚荣幸之至。” 王政含笑点头,右边的艳女登时眼前一亮,笑语如珠道:“贱妾林儿,要是早知刺史要来,我们必要特别装扮,好得贵人青睐。” “哎呦。”一旁的纪灵瞥了她眼,冷哼道:“那意思是俺来便没人理会吗?” “纪将军真会玩笑。”另一位艳姝立刻对他飞一个媚眼,昵声道:“你一年难得来一次,妾身早就想陪你好吗?”又横了一眼王政道:“贱妾蕾儿,王刺史多多指教。” 纪灵撇了撇嘴,又看向伍孚问道:“人都来了吗?” “早就来了,小人遵照将军的吩咐,安排在了内阁楼中。”伍孚吩咐左右道:“你们两人带着诸位贵人前去吧。” ...... 在美婢的引路下,王政一行人经过一条长廊,踏入一座院落,前院的乐声人声,渐不可闻。虽在灯火之下,仍可看到院落里种着很多花卉,布置各式各样的盆景,幽雅宁静,颇具心思。院落中心有鱼池和假石山,绿草如茵,虫鸣蝉唱,使人很难将其和烟花场所联想道一起。 两个领路的美婢,不时交头接耳,低声说话和娇笑,更频频回头媚笑,对众人极尽挑逗的能事。 王政自然是重点关注对象。 他相貌虽是平凡,只是年纪既轻,身材雄壮,系统给的魅力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颇有气概,卖相并不算差,尤其是还有纪灵这些相貌粗恶的武官在旁衬托,反倒显得颇为俊俏起来。 加上还有一个刺史名头,这等对普通百姓而言已是大到天的贵重人物,权欲财势本是最具有吸引力的东西,出来卖笑的女子,自然以能与他攀上关系为荣。 自起事以来,身边人多是敬畏,这等讨好服帖的“民意”,王政也算是难得亲身体会了番,不由暗自感慨。 难怪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了。 太平盛世,这本就是大部分人当官的唯一出路,而一旦脱离草芥,提高社会地位后所有的荣耀,当真是非常风光。 转过石山,一座两层的独立院落出现眼前,进口处守着几十名亲卫,也不知哪些人的亲随,他们虽只许站在门外,却毫不寂寞,正和一群美婢在打情骂俏,好不热闹。 直到王政等人来了,尤其是看到纪灵时,登时立刻安静了起来,更瞬间让开道路。 “红袖楼乃是章台街上第一楼。”知王政是头次来,纪灵一边引路一边解释:“有外楼内阁之分,外楼自然是有钱皆可,这内阁却是只招呼州内文武,没有官身的人,莫说进来,甚至未必知道有这等地方。” 王政颔首表示知道,心中却想: “无非区别对待、差异化营销罢了。” 在女婢报有贵客的来临声中,众人踱步走进步进灯火通明的大厅,此时宽敞的厅内,置了左右各两个席位,放满酒菜,已坐了七八个人,见王政等人到来,欣然起立致礼,拱手相应,侍酒的美妓们亦均跪地叩礼,态度谦卑。 王政扫了一圈,不少人和他们算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在袁术军议上。 其中两个还是熟人,正是那日在堂外以“青州竖子”谈论他的,经纪灵介绍,才知一个名叫徐义,一个名叫李仁。 叙礼完毕,宾主入座,这时那伍孚又跑来笑嘻嘻地问道:“纪将军,你看看人齐了么?” 纪灵点点头,也不多说,直接道:“上酒上菜!”又瞧了伍孚眼嘲讽道:“知道你忙,也不劳你大驾相陪了,滚回你的龟壳里去吧!” 那伍孚也不生气,点头哈腰地带门出去。 望了他的身影,纪灵面露不屑,忍不住呸了声:“堂堂男儿,竟操此贱役,凭白辱没了祖宗,亏他还整天这般起劲!” “伏义兄,此言差矣。”那徐义笑道:“这伍孚干的可是大买卖,怎能说是贱役?” “开个妓院罢了。”纪灵斜了他眼,哼了一声:“还大买卖?” “嘿,你可知这红袖楼一月收入银钱能有多少?” “多少?“ “俺估计,都快能赶上个县邑的一年赋税了!” 王政闻言剑眉一扬,纪灵却是不太相信,道:“老徐啊,你怎地无端又以妄言诈我?” “谁诈你了?”徐义刚要解释,王政却摆了摆手道:“恐怕此言非虚。” 他是后世穿越者,自然知道这妓院可还有另一个名词,叫做销金窟。 随着袁绍的地盘越来越大,寿春这样的城市已远不仅是一座州治,更类似于国都首府一般,尤其是逢此乱世,富奢之人俱都爱聚集这等安全性更大的地方,而战乱之中,官绅世家多有灭族抄家,一些妻妾女儿又会流落至此,不谈姿色才艺,便是那曾经尊贵的身份,对大部分人,尤其是泥腿子出身的军官们吸引力很大。 古时娱乐消遣本就少,这青楼场所的吸金能力只会更胜后世。 听完王政的分析,不仅是纪灵,连知道一些内幕的徐义都一愣楞地,良久,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道:“天公将军能成大事,果然非侥幸,当真是见识不凡,慧眼独具啊。” 谈笑间酒席布好。 待婢女退下,那伍孚又兜了回来,领一群名妓,分给诸人、指挥陪坐。 在座众人,除了王政纪灵之外,其他似乎都是熟客,伍孚对他们的喜好、相好一清二楚,安排的妥妥当当,人人满意。 末了,他对纪灵先拱手道:“将军来的不多,小人不知您的所好...” “幸好,前数日从州牧官营那买来一个。”指了指落座纪灵身边的女子,道:“据说是长安达官的女儿,尚且没人尝过,京女高挑又高贵,或许能搏将军一笑,若不满意,小人再来换过。” 从这点便能看出做老板的和打工的区别。 相比之前那些女子冲着刺史的名头曲意讨好王政,伍孚却是深知“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倒是更重视纪灵。 却不料他介绍半天,对那所谓的“双高贵女”纪灵竟看都不看一眼,先是瞥了身王政身侧女子,旋即眉头一皱,盯视着伍孚哼道:“本将难得请王刺史一回,你竟安排这等货色?” “那个什么飞燕人呢?” “将军稍等片刻,飞燕正在换装,一会儿就到。” “快点吧!”纪灵这才无话,撵了伍孚走,又对着王政举杯笑道: “御寇你虽是初次来扬州,可俺却是早已心慕你的威名久矣,有你这等万人敌带领,今日酒宴,没别的事,咱们就是提前庆贺此战克敌制胜!” “能与你并肩战斗,真是俺的荣幸!” 话音一落,站起一片,都嘻哈哈端着酒杯,来找王政敬酒。 王政一边来者不拒,一边若有所思。 之前的疑惑再次浮上心头。 从城外初见开始,他就感觉纪灵对他有些过分的客气和尊重了,甚至近乎于讨好。 这是为何呢? 世上没有无缘无语的恨,可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愛啊。 加更请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19、飞燕(今日月票目标完成,明日加更) “咱们都是武人,性喜直来直去。” 酒过三巡,王政环视众人:“能与诸位把酒相欢,自是人生乐事。只是战事将近,最近各项事宜的筹措准备亦需费神早起,这么着,咱们再走一轮, 便到此如何?” 王政既为上官,他说的话不能不听,何况前面已喝了不少,众人中有不少人也是在那日大殿中见过其酒量的,自然没想过与他拼酒,稍微劝了两句, 便俱都同意了。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伏义兄。”王政亮起杯底向众人一照:“自来寿春, 早想多认识些江东豪杰,可惜一直没得闲暇,拖延至今,今日总算如愿。” “御寇,此言谬也。”却见纪灵将空盏放下,笑道:“你若要见南人里的英雄,那可得换个地方了。” “今日在座的,可都是北地人士。” 王政一怔,旋即醒悟。 袁术如今虽是雄踞淮左,可他出身豫州汝南,本身算是中原人士,董卓掌权后,他加号后将军,逃往南阳郡,在当地起事,其早期阵营中自然是北人居多了。 那就是说,这些在座的都算是袁术的老人了,算是嫡系中的嫡系了? “我说呢。”他哈哈一笑, 立刻改口:“我见堂上诸君英气勃勃, 本还有些纳闷呢。” “这等悲歌慷慨之士,本就该是咱们燕赵北国才能养出的啊。。” 杯来盏往,觥筹交错,诸人谈谈说说,几句闲话过后,到底军人本色,话题转到了即将到来的徐州一战。 在座的这些人,比起叶适那些黄巾贼人自然不同,无论与袁术亲近程度,乃至见识、听闻高出都不少,那李仁道:“前天在州府,俺碰上才从下邳回来的哨探,之前打九江郡陈温时(原扬州刺史),俺们同在一个营中,也算是有些交情。” 这话顿时引起众人侧目,有人便问道:“下邳情形如何?” 李仁瞧了眼王政,见他亦大感兴趣,便道:“军情乃是要事,那厮自不敢多说,只说了一句:我军刀锋都要亮出,而刘玄德茫然无知,以有心击无备,可谓形势大好。” “此战,我军必胜。” “打、打下邳又没咱的事儿。”徐义似的喝的多了,说话都有些磕巴起来:“倒是广陵,毕竟和丹杨,吴郡交壤,若是孙家小儿不中用,没看住刘繇那边,咱们攻时若后方来了敌援,嘿...” “前后夹击,可少不得要有一场苦战了。“ “对极。”纪灵连连点头:“广陵未必有什么难攻的,就怕咱们大军孤入时,后路不稳。” 转头看向王政,“不知这方面,御寇可有过思量?” 孙策怎么可能搞不定区区一个刘繇? 不过从徐义的口吻里,王政也听出来纪灵这些人似乎和孙策不太对付,倒不至于在此时唱反调,便笑了笑道:“各位莫是忘了,州牧当日和杨主簿定计时,除了三路攻外,尚还有三路守啊。” “这显然是早有考虑,该怎么打,咱们听命便是。” 有道是言多必失,难得有和袁术嫡系同席的机会,他抱定少说多看的宗旨,也许能更有助了解其下各系间的关系、更好地把握寿春城中一团和气之下的潜流。 “天公将军何必如此谦逊?”有人撇了撇嘴,道:“将军至寿春不过几日,在北地种种威风事迹早已传遍军中。” “拔与草芥,以一什长之卑而起,千人揭竿,打下三郡江山,一年以来,大小战役,战无不胜,真真用兵如神,便是昔日淮阴亦不过如此。” “说实话,此番战广陵,能归入将军麾下,不少人羡慕俺呢!” 王政笑而不语,人传人、话传话,总是不免有失实之份,越是传开便越是夸大离谱。 有系统相助之下,他起事以来的确极为顺利,可这“战无不胜”的含金量实在不高,大部分都是建立在各城守军之上,唯一一次碰到的硬茬便是文丑率领的冀州兵,那一次靠着于禁诱敌深入,最后四面围击,亦不过是个惨胜。 岂能和韩信昔日面对各国诸侯,乃至霸王项羽的骄人战绩相提并论? “荀子曾说过,流言止于智者。”他连连摆手:“诸位,这话听听也就算了,当不得真。” 叹了口气,王政接着道:“实不相瞒,当日得了临淄后,之所以东奔徐州,仓皇如丧家之犬,便是因为政忌惮袁、曹的兵锋,本是无奈之举。侥幸能打下几座城池,亦是有赖袁州牧、吕奉先、乃至白袍将军的威名。” 他正色道:“若非这三位侵略兖州,虎视冀兖,雄踞辽东,让袁绍,曹操投鼠忌器,哪有政的今日?” 这话实事求是,众人点头,纪灵笑呵呵道:“御寇你也太过谦了。” “公孙瓒与吕布固然是为你起了牵扯,然而如今又如何?” “公孙瓒都被袁绍打到家门口了,不也是无可奈何?”纪灵道:“吕布不也灰溜溜地被赶出兖州了吗?” 说到这里,纪灵顿了顿,指了指王政,赞道:“而你,不但拿了一半徐州,还从曹操手里抢了泰山郡啊,这一得一失,成败之间,谁才是真正的英雄,还用说吗?” “诸位,将军如此虎威,咱们且满杯,再齐敬他!” 话音落,自有美妓持壶上前,王政无奈,只得和众人再次举杯,饮毕时,那韩孚又蹑手蹑足地走了进来,对着众人环揖一番,旋即对着纪灵道:“将军,可要再温些酒,上些菜?” “你这老乌龟不来俺险些忘了。”纪灵斜了他眼,哼了声道:“菜自然是要加的。” “王将军是难得的贵客,俺今日是主人做东,自然该以最好的菜肴奉客。” 盯视着韩孚,纪灵将酒盏举起,一字一顿地道:“待俺喝了这杯酒,若是再无人来,你这红袖楼明日便不用开了!” 这几句话虽霸道点儿,却使王政听得舒服,那韩孚更是满脸堆笑道:“将军息怒,小人复来,便是为此。” 说着,便大力拍三下手掌,厅内立时静下来。 随后,便见几个女乐师先来到门旁,虽上了点年纪,但人人风韵犹存,颇具姿色。 待悠扬的乐韵奏起,大厅左右两边侧门敞开,一群歌舞妓载歌载舞地奔出来,轻纱掩映着内里白腻,像一群蝴蝶般满场飘飞,悦目诱人,极尽声色之娱。 王政细察她们,见每人浓妆艳抹之下面容极为姣好,却依旧能隐隐看出犹存稚嫩,明显都是些方才及笄的少女。 这般年纪,若是在后世,恐怕此时应是在父母膝下承欢受尽宠溺,可在这乱世之中,生于穷苦之家,无非是被卖被掠,便是长于闻达望族,亦有破家之后流落之虞,心中不免感慨。 正神思恍惚中,乐声悠悠而止,韩孚这时提气唱喏道: “飞燕姑娘到!” 登时,所有目光集中往正门,便听环佩声中,一位身长玉立的美女,袅娜多姿举步走进来。 王政一眼瞥去亦不由大生惊艳。 这叫飞燕的名妓芳龄应不满二十,但见秋波流盼、樱唇含贝、笑意盈面。最动人处是她有种纯真若不懂世事般的气质,使人一眼生怜,忍不住便疼惜她的冲动,相比之下,此时厅内的其他美妓登时作了只配拱奉飞燕这明月的小星点般。 管乐声适时地再次奏起,飞燕盈盈转身,舞动起来。在灯火映照里,身上以金缕刺绣花鸟纹的襦衣裳袂飘飞,熠熠生辉,使她更像不应属于尘世的下凡仙女。 寿春最红的名妓在厅心揽衣自顾,作出吟哦踯躅的动人表情,随着乐音唱起歌来,甜美的声音如不含半丝杂质的山泉一般,娓娓道出女儿情义。 王政半猜半听的大约懂了,无非是说一位正沐浴爱河的年轻女子,思念情人,忽然收到爱郎托人由远方送来的一疋绸子,上面织着一对对鸳鸯戏水的绣饰,使她既是心花怒放,又是情思难遣。配合她舞姿造手、关目表情,把個中情怀演译得淋漓尽致。 想不到妓院之内,竟有如此绝品! 王政心中暗自感慨,自家所见的女子中,若论色相,霍姒和那位樊氏也不过与这飞燕不相伯仲,唯一能胜其一筹的,恐怕也只有当日在赵县城外见过的神秘妇人,以及那个叫石贝的少女了。 歌声悠悠而止,众人此时方才魂魄归位,轰然叫好,飞燕一边分向两边施礼,一边檀口轻吐: “奴家飞燕,见过诸位贵人。” 那李仁似是同她相熟,一拍桌子,佯怒道:“你这女子好不晓事!” “纪将军今日好容易才请来贵客,你却这么怠慢,实在可恼!” “就因是咱们寿春的青天来了,奴家才不敢失礼,换了身好衣服,打扮太久,耽误了时间。”说着,朝纪灵丢个飞眼儿,腻声道:“青天,将军,莫气,奴家这便给您赔罪了。” 见她美眸飘来,纪灵双眼倏地亮起来,闪过揉集惊异、欣赏、以及矛盾的复杂神色,似乎是没想到这位名妓姿容这般出众,颇为后悔早前已说死了将其定给王政陪酒。 好一会儿,他才干咳了声:“赔罪就不必了。” 指向王政道:“这一位,乃是徐州刺史王政将军,莫说咱们寿春,便是放眼整个天下,也是难得的年少俊杰,你切要将他服侍好了。’ 谷铔 “是。”飞燕一边娇滴滴地答应,一边莲步轻挪,向王政迈去。 来到案前,飞燕仰起俏脸,樱唇轻吐,呵气如兰道:“奴飞燕拜见刺史!” 王政一双眼睛利如鹰隼般紧盯飞燕,不同其他人的色授魂与,他越瞧反倒越是诧异,这等姿容出众,色艺双绝的美女... 很奇怪啊。 从纪灵对那韩孚的态度来看,这红袖楼的老板要么没有后台,要么后台不硬,那按常理,这飞燕应早被权贵纳作私宠。 若求富贵,寿春达官贵人何其之多,为何仍要在这里抛头露脸?出卖色相? 似是被他盯的有些害怕,那飞燕旋又垂下头去,神态温婉,我见犹怜,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拜见刺史。 这时李仁笑道:“咱们的王将军果然英武不凡,连率性的飞燕美人亦心动了?” “竟露出这般含羞答答,欲语还休的引人样儿。” “御寇。”徐义接口打趣道:“你如今可是咱们领头的,便是见到美人也不可露出这般痴态啊。” 管他为何,反正不关我事。 “姑娘请坐。”王政哈哈一笑,收敛眸光,旋即长身而起,俯身探手,抓着女子有若刀削的香肩,扶她一起坐下。 见他恢复常态,过了一会,那飞燕也开始自然许多,能做第一名妓,交际功力自是不凡,几句话挑起满堂欢笑,不久之后,席上气氛愈发热烈。 堂上等人,皆是军汉,又大抵是泥腿子出身,软玉温香,莺莺燕燕的、先前无非是看王政面子强自克制,此时飞燕这等美女一来,似乎再也忍耐不住,顾不得许多,几杯酒下肚,放开来,猜枚划拳、乱做一团。 若论地位,此时寿春城里王政勉强可算是一人之下,近日来名头甚劲,飞燕似乎从他人嘴中也听闻过其名,不忘盘被之余,着力奉承。王政对风月场兴趣不大,含笑敷衍,偶尔同纪灵眼神相对,两人都是一笑。王政知他请自己赴宴,绝非纯粹花酒而已,见他一个劲儿灌李仁几人喝酒,心想: “莫不是灌醉了旁人,才好开口?” 他却料的错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飞燕连献数曲,气氛达到高潮,纪灵适时拍了拍手,酒杯放下,叹了口气道: “诸位,御寇为人,大家想必都已知道。俗话说,酒品看人品,这杯到酒干,俺来问,其称得上豪爽么?” 诸人半醉鼓噪,李仁挑起大拇指道:“豪、豪爽!御寇再不豪爽,就没豪爽人了!” 纪灵问道:“算的上同道中人么?” 一人接口道:“自然。” 纪灵道:“既然如此,同道便该交心。御寇,有桩要紧祸事,泼天一般,俺不知该不该对你讲?” 想起昨夜与叶适等人的会晤,王政大感无语。 怎么你们这些古人的话术都是这般,开场白总是先要危言耸听吗? 暗自吐槽之余,他淡淡道:“甚么要紧祸事?伏义兄请讲。” “御寇切莫不以为然。”纪灵正色道:“你可记得那日主公宴席上,那个欲灌你酒的赵勋?” “才过几日,自然记得。”王政端起面前茶汤微微抿了一口,余光四看,见李仁等人俱都注视自己,似在留心反应,心中一动,看向纪灵笑道:“何况政亦听闻赵君乃州牧帐下第一虎将,既来寿春,岂敢不识?” 听到这话,纪灵眼中厉芒一闪,旋即道:“既有一面之缘,御寇你觉得此人如何?” “没有深交,不敢妄言。”王政道:“不过既如此得州牧信重,想必自是肱骨之臣,国士之才。” “嘿,赵将军倒是当得起这等评论。”纪灵道:“只是,御寇,你是不是得罪过他?” “此话怎讲。”王政越发摸不清他的用意,不由失笑:“我与赵将军只见过两面,冒犯尚且不够,怎谈的上得罪?” “若是没有仇怨。”纪灵叹了口气:“他为何在州牧面前诋毁于你?” 话说到这里,王政顿时醒悟,纪灵这是在挑拨离间,若说仇怨,恐怕他和这赵勋更深吧。 只是... 若要离间,这等场合不太合适吧? 所谓利可共而不可独,谋可寡而不可众,便是李仁这些是他的心腹,也不应在这妓院谈论这等事情吧?何况还有飞燕这些妓女在旁啊。 王政心思电转之见,口中不忘答道:“伏义兄可是醉了,这般说笑,哈哈。” “你不信?”纪灵道:“老徐,你来讲罢。” “王将军,伏义兄所言句句属实!”那徐义应声道:“这消息是俺得来的,便是方才提及的那个哨探,他密禀州牧时,赵将军当时在场。临进门,隐约听到了一句话。” 王政还没开口,纪灵便问道:“是甚么话?” “赵将军应是对主公说了很多,不过那人只听到了两句。” 纪灵续问:“是哪两句?” 徐义意味悠长地看了眼王政,沉声道:“下邳无须涉水、琅琊亦非隔山。” 砰! 只见纪灵直接拍案而起,声色俱厉道:“此乃诛心之言!” “什么涉水,隔山,御寇乃主公盟友,这分明是要挑起边端,化友为敌,更欲置御寇你趋死地啊。” “哈哈。”王政看着纪灵这般作态,颇觉有趣,突然大笑起来。 见状,众将四目相顾,纪灵则愕然问道:“御寇你为何发笑?” “伏义兄、许兄啊。”王政摇头道:“你们吓我一跳啊。” “这两句有何不妥?寿春去下邳的确不需涉水,若你们要去我琅琊做客,亦不必翻山啊。” 众人听完这话反应各异。 李仁,徐义都楞住了,看着王政的眼神仿佛像看个傻瓜,而纪灵则眼神莫名地盯着王政默然无语。 王政神色自若,接着道:“其实下午在州府,我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若是攻克下邳,咱们两家疆域相邻,更可真正的守望相助,互为犄角,你看曹操袁绍的联盟,便是如此不是?” “政亦听闻,州牧英雄一世,平生之恨莫过于匡亭之败,为何如此?” 环视众人,王政朗声道:“便是因曹刘两方合力之下,以众欺寡,州牧方才饮恨,此诚非战之罪也!” “政先反青州,后杀文丑,亦与此二人结下大仇,不可共存于世,州牧孤掌难鸣,政亦是独力难支,我二人结盟,不正为与之相抗吗?” 这番话说的言辞恳切,纪灵瞪着眼瞧他半晌,蓦然爆出一阵大笑: “将军能成一方霸主,格局眼光果然与我等小人不同。” 连称了两声好,不再纠缠,点到即止,端起酒杯,再次殷勤劝酒。 只是有了这段插曲,席上的气氛难再调动起来,又听了几首歌舞,一时席散,各自归去。 纪灵和王政住的不远,两人结伴而行,踏月凉风,一路上扯些闲话,之前的话题双方默契般的均不再提。 分手之后,王政踏上府邸大门时,转身看向纪府的方向,眸子里闪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 纪灵今晚举动,到底是因为他与那赵勋有什么私怨,蓄意挑拨,抑或是... 来自袁术的试探呢? 20、明主(1日票标成,加2K) 弯月如弦,星光点点。 夏夜清爽,随着一阵急促的步伐在宫门响起,不久后,带着宿醉过后的疲倦,袁术从寝宫起来,换了身便服便来到了正殿。 看了眼跪在他面前的徐义和李仁, 袁术坐在首席,先微抿了一口醒神的汤,旋即问道:“今日纪灵带尔等与那王政交谈如何?” 听完两人的回禀后,袁术沉吟不语半晌,旋即披衣起身,在昏暗的光线中踱步起来。 落针可闻的寂静中, 唯有步履踏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哒哒的清响声,徐、李二人则连头也不敢抬下,只是闭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好一会儿,袁术停下了脚步,又看了眼两人,轻笑一声,突然道:“你们都是本侯的爱将,深夜来报,可见忠心。” “还跪着干什么,快起来说话。” “喏。” 待两人起身后,袁术又问道:“那王政说与本侯结盟乃是为与袁曹相抗时,神色如何?” “以你二人所视,其言可信乎?” “禀主公。”李仁和徐义面面相觑了会,顿了顿,偷觑了一眼袁术神色, 道:“依末将看, 王政说此言时,神情肃穆, 确显其诚。” “噢?”袁术面色平静, 不见喜怒,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李仁继续。 见状,李仁胆子大了些,又道:“纪灵今日邀王政赴宴之前,此子已婉拒了城中百官多次邀请,以末将看,这算是有些分寸,知道进退,若非纪灵事先言明已禀报过主公,恐怕他的面子这竖子亦不会卖。” “此子虽是年轻,却算是个懂事的。” 袁术似笑非笑地看了李仁眼,却懒得解释。。 王政固然没有参加他人的邀宴,可每有客人登门则必有回礼,岂知其中没有书信附带往来,私下勾连之举? 若以此推断此子诚心,未免太过可笑了。 要知这等事他袁公路才是此道老手,前辈中的前辈,昔日火烧南宫九龙门及东西宫,胁迫十常侍放弃皇宫出逃时,正是因他与吴匡私下结盟,齐心合力才办到的。 可在发动之前,在旁人眼里,他和那吴匡可是从无什么亲密往来的。 “不过王政虽没什么异样。”这时一旁的徐义却补充道:“今日纪灵出言却有不妥。” “怎么讲?”袁术一怔,问道。 听完两人的话后,袁术有些意外,这可和阎象之前交代纪灵的有所出入啊,关键是,纪灵明知徐义,李仁在旁,即便三人私交不错,可其进谗赵勋的行为亦有可能落入自己耳中,却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略一寻思,袁术恍然道,“看来伏义的确早生不满了啊。” “主公是说纪灵对赵勋...” “非也非也。“袁术摆手道:“赵勋是本侯早年的家仆,其忠固然足信,其能么...嘿,却不得重,这点纪灵心知肚明,他心高气傲,怎会与此类相较?” “王政说什么本侯帐下第一虎将时...”瞧了两人一眼,袁术没继续解释,温言道:“你们今夜也辛苦了,天色不早,且回去歇息吧。” 两人躬身退去,袁术又把他们叫回,想了想问了句:“城营中徐州军马有无异动?” “一切无恙。” 袁术不再说话,待两人身影消逝,他走出大殿,视线投往夜空。层层楼宇,夜色里寂静无声。 谷材 他突然轻轻笑了起来,很好啊。 纪灵有长进了啊,知道借人之口来说些不可明言之辞。 竟还是一语双关。 既是宣泄,亦是提醒。 ..... 二人走出宫门,正要分道而行,各回各家,李仁刚要上马,却突然停下来动作,旋即转身,先唤住了徐义。 “老徐,且等等。”他牵马前驻,扯住了马鞍上的徐义。 “李兄,怎么了。”徐义此时满心都是回家抱着姬妾睡大觉的心思,一见对方又拉住他,眉头登时皱了皱:“还有何事?” “咱们且找个地方说话。”李仁讨好地笑笑,恭维道:“你比俺多读些书,见识高明,有些不解正欲求教。” 待到了一处僻静角落,李仁先看了眼四周,旋即低声问道:“老徐,你可曾发现主公这些日子的变化?” “主公?”徐义先是一怔,旋即一惊:“咱们做臣子的,可不好在背后议论主公啊。” “李兄,这可是有违君臣大义的逾矩啊。” “啊,不是不是。”“李仁一听这话,直接吓的冷汗淋淋,连忙摆手解释:“恰恰是因为俺是臣子,才见主公这些时日的言行举止多有变化,想揣度一番,以好了解上意啊。” “变化?”徐义先是皱起眉头,:“你是说...” “主公似乎比以前...”想了半天,李仁才勉强想到一个词汇:“降尊临卑?” “你说这个啊,”徐义失笑道:“这不是好事吗?” “可...”李仁摸了摸脑袋:“俺还是习惯主公以前的作态,突然这般和蔼...反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嘿,主公又不是为你一人。”徐义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耐心解释道:“高帝为民时,贪财好色,其后攻下咸阳,反倒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范增听闻,大生忌惮,你可记得评价是什么?” “此...”李仁又思忖了会,不确定道:“志不在小?” “不错!” “吾主如今心怀壮志。”徐义颔首,直接阔步上马,居高时扭头对着李仁正色道:“克骄矜,恐轻才,效周公之贤,大事可成矣!” “昔日周公曾有言,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起以待士,犹恐失天下之贤人。子之鲁,慎无以国骄人。” (武王去世,成王幼小,尚在襁褓之中。周公怕天下人听说武王死而背叛朝廷,就登位替成王代为处理政务,主持国家大权。管叔和他的诸弟在国中散布流言说:“周公将对成王不利。“周公就告诉太公望说:“我之所以不避嫌疑代理国政,是怕天下人背叛周室,没法向我们的先王太王、王季、文王交代。 三位先王为天下之业忧劳甚久,现在才刚成功。武王早逝,成王年幼,只是为了完成稳定周朝之大业,我才这样做。“于是终究辅佐成王,而命其子伯禽代自己到鲁国受封。 周公告诫伯禽说:“我是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在全天下人中我的地位不算低了。但我却洗一次头要多次握起头发,吃一顿饭多次吐出正在咀嚼的食物,起来接待贤士,这样还怕失掉天下贤人。你到鲁国之后,千万不要因有国土而骄慢于人。“) “逢此明主,你我只需忠心效命,他朝未尝不能遂封侯之愿!” 徐义策马远去,最后一句话随着夜晚的凉风送入李仁的耳中。 “李兄,你该庆幸才是。” 21、起风 月如弯勾,星若棋布,在高远的夜空中模糊黯淡,瞅着便如团麻麻的光晕。 风吹过,庭院里的玉树琼花,枝瓣颤抖,幽幽地“沙沙”作响。 远远望过去, 平原县在黑中透出点模糊的轮廓, 王政负手院中,抬头望天,顾盼西面,似乎要在那一片玄奥的漆黑中寻见自家的归宿一般。 只是终究连轮廓也未必看清。 纪灵今日的举动,虽是出奇, 不过细细思来, 其目的他大致也算了然,极大可能还是来自袁术的授意, 无非试探自家心思。 毕竟按常理论,一旦得了下邳,琅琊、彭城都在眼前,袁术以己推人,担心王政会心生忌惮,来日攻广陵时出工不出力罢了。 唯有对方以赵勋为借口,却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其实那赵勋有没有在背后谗言,王政并不在意。 他来此世,黄巾开局,从来都知道世间人大抵是憎恶者多,善待者少,对他生出恶意不要紧,只要不坏他的事,王政不在意,也不会去计较。 毕竟赵勋此人,籍籍无名, 何况还是袁术帐下的武将,他何曾放在眼里过? 倒是袁术...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 王政已将因历史、演义所生出的鄙夷轻蔑彻底抛开了。 相比史书的记录,文人的杜撰,王政更相信自家的眼睛,判断。 袁术并非庸主,更非无能之辈! 或许亦可这样去看待,对方既是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物,后人眼中其的的平庸不堪,或许也只是相对同时代的其他雄主,如曹刘而言。 而在王政想来,不论赵勋此事真假如何,袁术都自有主张,不会罔顾大局,更不太可能人云亦云,在此时与他生出什么龌龊。。 莫说寿春城未必留得住的他,便是留得住,袁术除非失心疯了,才要在此时对外用兵时,突然与他这位盟友反目。 便是要对付他,也应该是等袁曹联盟如历史上那般分道扬镳之时,而非现在。 袁曹联盟但存一日,对王政而言,袁术便有存在的价值。 而对袁绍而言,亦远不到鸟尽弓藏的时候。 其实,就王政推测,赵勋没有说那两句话的可能性更大。 背后谏言,尤其是相关者王政并非袁术的下臣,更不是什么任人鱼肉之辈,毫无反抗之力。 王政是盟友的身份被邀来寿春,背后还站着数万精兵,贵为三郡之地的一方势力首脑。 这么敏感的话题,便是袁术失智,阎象杨弘岂敢疏漏? 又岂会叫区区一个哨骑听见? 而且据纪灵和那徐义言称,是信使入禀时听见的... 那更不可能了! 无论是在宫殿还是州府,谒见袁术,岂会没有通传之人?岂会有听墙角的机会? 所以,此事十有八九是纪灵等人凭空造谣而出的。 王政唯一猜不透的,便是为何要以赵勋为饵? 难道是因为其与自家有过节的缘故? 想了半天,王政眉头便皱了半天,他突然有些腻歪这等勾心斗角的事情了。 在一个尔虞我诈的舞台上,左右前后都是涂抹勾勒的假面,天天什么事不做,只是在分真假,猜大小,实在无味之极! 算逑,不想了! 赵勋什么的都是小节! 王政终于想通了,此时他和袁绍是利益结合的同盟体,无论双方是否互相信任,又是否会产生裂痕,只要彼此智商不下限,分得清轻重,立场一致的情况下,便是无妨。 他走到庭院处的一方石亭,随意的坐下,此时夜色深了,熬人的暑气渐渐消退,若有若无的凉意,拂在身上,清爽宜人,令他一时半会,竟不愿立刻回房。 不管如何,今日纪灵所言所行,以及自己的应对,都必然会传入袁术耳中,那么接下来 可不可以借机反将一军,得些好处? 流云如絮,星月同辉,照见院中树影斑驳,王政垂首陷入了思忖,一张脸半明半暗,神情飘忽不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不知从何处拂起的凉风,带来一阵渺渺如云端外的细微声响,若非王政体质过人,险些都没听到。 “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 “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闱兮。在我闱兮,履我发兮。” 侧耳倾听了一会,王政勉强听懂了一些。 这似乎是个歌谣,口音有些像江东某地的方言,却十分清脆悦耳,隐约竟不逊色那飞燕的歌喉,尤其是辨听方位,似是从自家府邸传出,不由略感好奇,便循声走了过去。 没过一会,看着眼前熟悉的地方,王政摇了摇头,哑然失笑。 这居然是他的卧室。 他走进一看,此时那个叫宛儿的美婢正在铺床伸被,嘴里正在轻轻哼唱,脸上洋溢着莫名的快乐。 见王政突然出现,宛儿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旋即低垂螓首,一双手仿佛无处安放一般,好一会才不安地扭弄衣角,模样儿可怜极了。 看她这般紧张,王政有些无语。 咱俩都睡了几次了,怎么还这样? “宛儿是你的名吗?”他只得没话找话,顺口一问:“一直忘记问你姓什么呢?” 宛儿怔了怔,半晌才低声回道:“步。” “不愿意告诉我?”王政声音一滞,感觉有些挂不住面子,就抛开咱们主仆身份,我怎么说也是你第一个男人啊。 “为何?” 宛儿摇了摇头,柔声纠正道:“邯郸学步之步。” 王政恍然,看着她此时微蹙黛眉,配合那可欺腻玉的肌肤,容颜当真皎洁如月,不由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凝视着她缓缓道:“你一定不是这個姓。” 见宛儿讶然抬头,王政哈哈笑着打趣:“必是“十步之泽,必有香草”之步。” 说起来,王政这些时日也发现了,这步宛儿虽是奴婢的身份,穿着也十分简朴,可举手投足间,仪态优美,起坐行走时,风姿文秀,绝不是一般平民小户的出身。 只是她太过害羞,平日里惜字如金,相比霍氏全无情趣可言,几次下来,王政便是对她有些另眼相待,平日也很少与她说话,省的自找没趣。 “一个大户出身,竟落得奴仆境地,想必已是家破人亡了吧。”王政心想:“她年纪和我仿佛,吃过的苦头恐怕也未必比我少。” 由她的经历,念及自身,不免唏嘘。 若非有系统的存在,他一个长于太平盛世的宅男穿越到这等乱世,境遇恐怕连对方都不如。 昔日掌上珠,一朝沦为人家奴,荣华富贵尽去,欲做平民不得。被胜利者当作礼品一般,送来送去。王政微微恻然,突然便不忍再叫她侍寝了。 若是彼此没有情意,那等事做起来也未必有多少滋味。 朝步宛儿笑了笑,王政道:“今日天气有些闷热,我还要再看会儿书,没这么早睡,你不用等了了,先回去休息吧。” “是。”宛儿闻言欠身行礼,便踱步离开,没过一会,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王政抬头一看,却见她端了一盆水走了进来。 谷际 “刺史,擦擦汗。” 王政心头一暖,没想到随意一句借口换来的是这回应,笑着点了点头,接过毛巾随便抹了两下,侧目一看,见她似是刚才走的太快,此时光洁的额头上泌出细密汗珠,更有几缕鬓发紧紧贴伏,示意 示意她伏下身,旋即亲手为其抹擦了几下。 看到他这般温柔以待,步宛儿呆了呆,旋即脸立即火烧般灼热起来,耳根通红。 王政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去吧。” 看着她从房中再退出时的步伐,明显比之前慌乱许多,王政沉吟了会,收回视线。 他这番举动,七分真心,亦有三份权谋。 所谓真心,自然是不管如何,这步宛儿可说是两世为人以来,第一个将完璧之身交给自己的女子,在他心里确实有着某些特别的意义。 说权谋,既然是袁术送来的人,王政又怎么会不提防一二?安知不是派来监视自家的工具? 但不要紧。 影响力是相互的,作为男人的他,尚且因“完整”而另眼相待,那对这步宛儿而言,夺走她“完整”的自己,难道就不会在其心里留下痕迹? 只要有了痕迹,便是铁石心肠亦有软化,收服的可能。 ...... 次日,王政刚要出门,却见一名天诛营的兵卒奉古剑之命跑来禀告。 “据古中尉观察,最近城内兵马调动频发之余,他发现我军周围的驻军,也换了次序。基本以北方口音居多,更多为精锐,将我军牢牢包在中央。” “请将军明察,务必小心。” “哦?”王政闻言,沉吟了片刻,分析此中缘由、利弊。 北人?那就是换上了嫡系部曲了? 六路齐出,寿春的防备力量必会减少,袁术谨慎之余,提前做些准备倒也正常。 “本将已知,无妨。”王政笑了笑,道:“回去给古剑传话,若是袁术要调咱们的军队,也要先听命行事,知道么?” “喏!” 待兵卒离开,王政亦策马驰向州府,刚到大门,便听到消息,今日一早,袁术寻了一个借口,当着百官的面,狠狠训斥了赵勋一顿。 呵,这寿春城何时多了这么多给我传话的了? 看了眼从自家身边走过还在交谈的两个文吏,王政笑了笑,知道这是袁术刻意为之,也算是摆足姿态,给足面子了。 既如此,王政也要给些善意的回应了。 当日下午,他便带着纪灵等人捧着思量多日的广陵攻略登门求见,并请袁术召集昨夜赴宴的其他诸将,包括李仁,徐义等人,统统前来,就在省府堂上,临时召开一个短暂的军议,商讨此方案可行性如何。 虽非久经行伍,可王政单是这一年来经历的大战,乃至亲自指挥过的战役实在太过频繁,如今便是抛开系统给与的超凡武力,单在行军布阵而言,不说优秀,已绝对是个合格的将领。 而他做出的方案,也秉承一贯的风格,奇诡而大胆、细心而周密,颇有可取之处。 当然,缺点也还是有的。 毕竟徐州他才是今年才刚踏足,广陵更是从没去过,山形地貌,水路城势皆不熟悉,而客居扬州不久,对纪灵等人的部曲情况亦不算了解,可谓勉强知己,毫不知彼,战略中的疏漏不足并不是没有,更不在少数。 当然,这一点袁术和他的谋士却可以完美补充。 虎视徐州两郡久矣,对如何攻略,在袁术,阎象等人的心中,恐怕不知勾勒过多少遍了,此时干脆一并拿出,各取其长,互补其短,合成一个更完善的计划。 “早知州牧胸有成竹。”王政自嘲道:“政就不必班门弄斧了。” “哈哈。”袁术拈须含笑,道:“御寇何必自谦?本侯和麾下谋士的计划沉稳有余,进取不足。,指了指王政赞道:“你的计划却是无拘无缚,颇合兵家致胜出奇之道。” 当着纪灵等人的面,两位盟友极为融洽,对视一笑,一副英雄相惜的作态,等于将赵勋一事就此揭过。 “我军三路包围之势如今已形成。”环顾堂下,袁术笑道:“豫州等地的精锐也都基本调回,三日之内集结完毕,即可出兵。” “本侯如此大费周章,便是要此战有胜无败,更需毕其功于一役!”袁术拍案而起:“此事干系之大,相关细节把握,前番军议皆讲的清楚明白,赵勋!” “末将在!” 赵勋昂首出列,大声应诺。 “你所部人马,调集的如何了?” “禀主公,末将所部万二千人,五日前下令,三日前开始集合、备战,如今早可进入临战状态,唯待主公将令耳!” “大善!” 袁术击掌道:“你既犯言过,便要戴罪立功,明日便带着本部人马,顺淮河而上,昼伏夜行,三日内到达钟离,随后依计行事,一个月之内,本侯要下邳尽入吾手!” “若有毫厘之误,亦不必再来回见。” “喏!” 王政微微惕然,再望向袁术,此时那低眉善目之下,柔和清音之外,终于初次窥见了汝南嫡系的凛然君威,生杀予夺。 “主公,还有一件喜事。”这时阎象突然出列,躬身道:“今早刚得到捷报,孙策七日前从钱塘出发,进攻吴郡,如今已大败吴郡太守许贡,将其逼退。” “恭喜主公再得一郡!” “什么?”袁术闻言一惊,旋即大笑:“好好好,伯符旗开得胜,功在励军,本侯必重重有赏!” 又感慨道:“使术有子如孙郎,死复何恨?” 听到这话,堂中人人士气沸腾,军心鼎盛,唯有王政面色平静,纪灵则面露悻悻。 这时,袁术笑眯眯地看向王政,突然问道:“吾家小儿辈已破贼矣,御寇,你如何观之?” “正欲禀告州牧。”王政耸了耸肩,淡淡道:‘政这几日对麾下部署已大致熟悉了。’ “哦?”袁术立刻就听明白了,探身问道:“那御寇之意,是欲出战乎?” “固所愿也。” ...... 出门时天色尚早,王政又和纪灵回官厅聊了会,直接道薄暮时分,这才起身回府。 在旁人眼里,王政和往日并无区别,不过一直鞍前马后的亲卫却是敏锐地发现不同,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道:“将军,是有什么喜事吗?” “喜事?”王政一怔:“何出此言?” “俺觉得将军今日似乎很是高兴啊。” “高兴?”王政低头咀嚼了会,摆手道:“不,应该是轻松吧。” “轻松?” 看着亲卫茫然的眼神,王政指了指不远处:“你且看。” 亲卫循着王政的指尖望去,便见天色骤变,眼见已是乌云密闭,阴雨将至。 下雨怎么还轻松呢? 亲卫愈发不解了。 “尔眼里见雨落。”王政哈哈大笑:“我目中见风来。” “这等闷热天气,清风徐来,岂不轻松?” 说着不再多言,打马一鞭,扬尘而去。 谢谢「追忆思念」书友打赏的盟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22、弓长之张 次日一早,近万虎贲旌旗蔽天,士饱马腾,络绎不绝地涌出寿春。 起拔之前,商议时袁术询问王政后,知道他此来所带人中并无文吏,便“体贴”地安排算是旧识的阎象, 随军同行,既负责粮草辎重的筹算,也帮其出谋划策。 王政自无所谓。 寿春位于扬州九江郡的西北面,相较下邳而言,徐州最东面的广陵相隔更远,自不可能如赵勋般玩急行军,大军出城后先在纪灵等人的安排下乘淮河水道, 两日而至合肥,其后顺着东北方向行走,在三日后,到达了一处平原,正处于全椒和阜陵两城之上,相隔三十里,北顾棠邑。 棠邑,正是中国四大刺客之一,专诸的故里。 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 《吴越春秋》:(伍胥之亡楚如吴时,遇之於途。专诸方与人斗,将就敌,其怒有万人之气,甚百不可当.其妻一呼即还。 子胥怪而问其状度:“何夫子之怒盛也,闻一女子之声而折道,宁问有说乎?” 专诸曰:“视吾之仪,宁类愚者也?何言之鄙也?” “夫屈一人之下,必伸万人之上!”) 王政前世就觉得,这才是“大丈夫能屈能伸”的真正出处。 春秋至两汉, 天朝的主流文化中,对男子的要求,气节、风骨甚至要大于作为,功业。 便如国士如韩信,此时的地位其实反不如后世。 最起码未来的各朝各代,兵仙可都是武庙十哲的常驻者,可恰恰是在汉时,你看司马迁做《史记》,失败者兼敌人的项羽都能誉载“本纪”,汉初三杰的另外两位,张良,萧何亦位列“世家”。 唯有韩信,竟只能得到个“列传”的待遇... 是能力不行?功业不行? “胯下之辱”太减分了,与此世的“英雄”“丈夫”形象实在不合。。 汉人推崇大丈夫当有大志,但更推崇大丈夫不可因威凌而屈膝。 像专诸这种,怕老婆,乃是屈于亲,缘于爱,倒不算什么,韩信那种“为功业而忍一时之辱”,放在后世说得通,此时却不合主流的价值观。 不是说不能做,毕竟汉高帝都有过“白登之围” 最起码,不会去推崇,宣扬。 ..... 一边吩咐远放探马,诸军原地休息;王政一边和纪灵等将策马上了一处土山,远近观望。 此战既为远征,又为谋求一郡之地,初战反不可操之过急,首要便是扎营。 下营之法,择位为先。 他这一年来有赖徐方这个益友影响,即便阅读困难,亦强自多读兵书,加上麾下于禁乃沙场老将,暗自偷学之下,如今已算是颇有章法。 “便在这处高地上扎营如何?”王政居高临下,环视四方天地后,指了一处问道。 那是这座土山之前,林木葱茏,东面四十里便是浩浩荡荡的长江,背后则是一条淮河支流,水草肥沃。 纪灵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思忖一番,暗自点头,纷纷赞道:“昔日营平候曾言,以远斥候为务,行必为战备,止必坚营垒。”(营平候,乃汉武帝时名将赵充国,麒麟阁十一功臣,连封讳都带了个“营”字,可知其人对营盘的重视。) “单看将军所选地点,临山背水。”纪灵道:“可见已深得兵家要旨。” “伏义兄过誉了。”王政摆了摆手,眺目远望。 但见晴空万里的尽头,一马平川的平原之上,突兀拔起高山,峰峦如聚,颇为雄壮。 他扬起马鞭点了点,问道:“诸君,可知此山何名?” “应是六合山。”一旁的阎象看了眼,略一思忖便答道。 “六合?”王政若有所思:“好名字。” “这是棠邑城的名山。”阎象解释道:“因有六峰,即寒山峰、邓子峰、石人峰、芙蓉峰、妙高峰、双鸡峰,因六峰环合,故得此名。” 我名王政,此山为六合,那是注定要被我扫除的兆示了? 王政暗自失笑,可惜这些古人生的太早,便是说了这梗,也无人会心一笑,便点了点头,观罢地形,道:“天色不早,传令三军,立刻扎营,休整两日。” “喏。”古剑和纪灵的副将陈兰同时接令,打马奔驰而去,通知天军和袁军。 时间仓促,没空建造城营,壕营也不成,营外挖一圈壕沟,一则费时,二则不利出行。唯有选择棚营。 随着一叠声命令下去,由主垒营的军官负责,分出五百游骑在外围游哨,两千人守卫本阵,其余兵卒全都上山动手砍树。 远处树林郁郁葱葱,枝繁叶茂,显是享受了不知多少年的安宁,今日却因王政等人的到来陡遭横祸,随着灰尘漫天的飞舞,一棵棵参天大树被砍斫倒地,变成了木材被兵卒们拖了回来。 匆匆吃了些饭食,此时天色已暗,不需上官吩咐,不想露宿野外,众人也要赶紧继续筑营。 在王政的指挥下,他们先挖出可以立桩的小坑,然后削去树木的枝叶,桩桩相连,靠山对水,以木为栅,很快就成了半圆的营形。 又搭建起来望楼、敌楼;栅栏外竖立拒马枪、挖出陷马坑,挖出陷马坑,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对于这等情况,纪灵等人看在眼里,暗自诧异。 这次是攻城略地,并非两军对垒,何况广陵太守不过一个文儒,算不上什么强敌。 加上此时下邳先遭逢了赵勋那一路的进攻,便是徐州有大将来援,此时也应在那边策应。营盘扎的稳妥即可,这般大费周章是做什么? 不过总算给了王政几分面子,加上持重毕竟不算坏事,倒也没说什么异议。 一夜不停,到东方发白,阳光冒起时,驻营才算大功告成。 行军不停,扎营至今,将士们累的不轻,留下足够的防守人员,其他的各自回帐幕休憩。 迎着初升的红日,王政微笑着,向走过他身边的将士们点头示意,哪怕并非天军中人,他也颔首招呼,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在对底层的姿态上,相比此世大多数上位者,他做的向来不差。 抽个空闲,他望向身侧:“哨骑回来了没,棠邑可有什么异动?” 此时一晚没睡的纪灵正连打哈欠,听到这话,揉了揉眼:“还没,俺觉得御寇你太谨慎了。” “咱们至此方一日,扎营又远,棠邑城里的人想要发现都难。”他嗤笑道:“哪里会有什么异动?” 王政嗯了声,这时一旁的阎象插嘴道:“敌军的影踪没有,那百姓呢?可抓回什么人来,问问城内的情形。” “百姓...”纪灵一怔,顿了顿道:“哨骑好像也没见到什么百姓,大约是之前吴郡那边多有战事,他们离的不远,心生害怕,要么缩回城内,要么逃了吧?” 王政和阎象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纪灵说的有道理,孙策如今正与刘繇在吴郡,一江之隔,若说百姓提前收到什么风声,不无可能。 只是既如此,棠邑的官军更不能毫无警戒了。 “军议暂缓。”王政想了想,下了决定:“待探马回来,了解棠邑虚实后,再做决定。” 又看向身旁,昨夜士卒通晓干活,王政虽没亲自动手,也在旁边站了一夜,他这主帅做了表率,其他人自然只得陪着,却又不是人人都和他一样有系统作弊,体质过人。 熬了一個通晓,到此时日头渐渐升高,王政倒还是精神奕奕,其他人却都是面带倦容,萎靡不振。 谷交 纪宁更是眼巴巴瞧着王政,眸中带着期待,见王政一直在打量营盘浑不在意,终于忍不住主动开口道 “将军,你看...” 这时,远处的河边传来阵喧哗,王政循声望去,见是自家的一群天军士卒在岸上冲凉,人缝里还能看到古剑被他们围在中间,不知在做些甚么,不时引起阵阵的欢呼喝彩。 虽隔的不近,毕竟还是长江江畔,连风似乎都是带着湿润的水意,吹拂面上,带着清凉舒爽。王政顿时来了兴趣,招呼左右。 “走,瞧瞧去。” 这时,身边的亲兵看了眼纪灵,阎象等人都要佝偻而立了,小声提醒道:“将军,纪将军他们...” 听到这话,王政顾盼左右,看到一只只熊猫眼这才醒悟过来,连忙笑道:“诸君劳累一日,且先去休息吧。” 听到这话,众人如蒙大赦,纪灵更是喜笑颜开,连连大呼:“多谢将军恩典,将军英明啊。” “少废话了,赶紧滚去睡觉吧。”王政瞥了他眼,笑骂道。 与人相处,摸清脾性后,要增加感情,有时候不仅要区别对待,更要看菜下碟。 如祢衡那等人,便是定了君臣之份,私下相处时王政也始终客客气气,不忘表示尊重。 而如纪灵这种人,性格好莽,更不知为何总是在和自家套近乎,哪怕此时阵营不同,王政这样,在他看来,反而是示以亲近。 众人分作两行,一左一右,一者回营,一者赴河。 这条淮河的之流并不太宽,不过时值夏季,雨水充足之下,水位倒是涨的很高,清澈的河面上,千道金光铺彻,凉风一吹,波纹起伏,滔滔南流,水声不绝。 岸边多有沙土,踩上去软绵绵的不着力,甚是柔软。走到近前,看的清楚,原来一群士卒正玩着角抵,四周还围了不少旁观者,正在兴高采烈,不停叫好。 亲兵待要上前传唤,王政摇手制止,只带着他们站在外边,默默看着。 此时参与的双方,其中一个正是古剑,只见他此时裸着半身,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的瘦骨嶙峋,相比之下,他那对手虎背熊腰,更兼身高体长,这身板相较当日的典满亦不遑多让。 双方体重悬殊三四倍,真好比蚍蜉撼大树,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 角抵之中,力量和体型极为重要,按常理此时他该是落入下风的一方才是,只是此时情况却并非如此。 只见他弓着腰,拧着对手的腰、臂,发力时闷喝一声,滴溜溜脚下打转,那对手猝不及防,轻轻巧巧被他举过头顶,微一侧身,掷到一边。 围观众人同声叫好,而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的王政亦是暗自点头。 古剑虽不曾入系统,王政却早知道他当日可是战胜了不少天军中人,拿下天军内部的比武冠军。 若说起来,这少年才是货真价实的“天生神力”。 可惜啊...至今没入我队伍。 想到这里,他暗叹一口气,表面上倒是也随着喝了声彩:“好!”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人群中袁军不熟倒没反应,剩下大半的天军却是齐齐回头望来。 古剑更是立刻对王政呲牙一笑,一脸的阳光灿烂。 他虽忠心张饶,更历经数次大战,王政无有一败,那日大败孙策的神威凛凛更是深深根植在脑海,古剑自是早已心折。 当下卖弄似的,不等那对手起身,几步上去,一手抓着后腰,扬眉吐气,身子半蹲,大喝一声,硬生生单臂举了他起来。 “好厉害啊。”一边的亲卫咋舌道:“单看这小子两臂力气,全不逊吴少校啊。” 这说的是之前四阶时的吴胜。 那边古剑举着那人,绕场转了几圈,那人踢着腿挣扎不开,连连叫喊求饶,众人看的有趣,一时尽是大笑。 又转了两圈后,古剑意犹未尽地丢下那人,再朝王政方向拜倒,道:“末将见过将军。” 随后,天军也纷纷拜倒一片。 一旁的袁军则愣了会,才反应过来,也被带动地伏地起来。 王政穿过人群,亲手扶起古剑,笑道:“如此神力,真乃天生勇士也!” “在将军面前,剑岂敢妄称神力?”古剑顺势而起,口中说的谦逊,脸上的表情却似在说,若是不和王政相比,余者何足道哉。 王政又赞了几句,叫众人起来,就着古剑的神力,闲聊了会,更专门同那落败的莽汉说了几句,无非是言古剑乃是自家军中的勇士,败在其手不算丢人。 他这般没架子,莫说早已奉若神明的天军,便是袁军,短短时间也混成一片,对他亲近了不少。 说话间,远远一阵马蹄声传来,王政抬头一瞧,心中一动。 不久后,两个留守营中的亲兵小跑着奔了过来,王政心知必是哨骑回营,便朝众人抱拳笑道:“各位兄弟,累了一宿,冲洗完毕就早些回帐休息罢。” “养足了力气,也好来日厮杀,叫广陵军瞧瞧咱们的厉害!” 见王政这主帅对他们作揖,天军们不说,袁军士卒却是人人既是激动又是兴奋,轰然应诺时喊的最是大声。 所谓“子路拱而立”,其实按《周礼》记载,抱拳礼(作揖、打拱)本是一种无高低贵贱、大夫庶民之分的礼节,但对这些人而言,却是生平头一遭受到上官对他们行礼。 直到王政远去许久,他们仍亢奋不已,无不摩拳擦掌,等着上阵杀敌。 ..... 帅帐里,除了回来的哨骑队率,阎象竟也在。 “阎主簿还是先去休息下吧。”看着阎象双眼的血丝,王政好心劝道:“晚上众人聚合,有甚消息,自会公布。” “多谢将军关心。”阎象摇了摇头:“军情要紧。” 那好吧。 既如此,王政也不再劝,坐定问道:“尔等所察,棠邑防备如何?” “城门紧闭,小人混不进去。”哨骑回答:“搜寻十里,附近村庄都无百姓,六合山上更隐有大批人马身影,同棠邑成掎角之势,看样子,似乎在我军到来之前,已有了防范。” 一旁的阎象问道:“之前州牧曾在两郡各城安插内应,纪灵有没吩咐你去联系此城内应?” “有的。”哨骑道:“只是壁垒森严,小人观察一日,竟都没有发现传信的机会。” “军中士气如何?”阎象又问。 “小人目见,士气不低。“ “城内县君能力如何,守将又是何人?”王政思忖了会,突然问道:“可查探到了。” 听到这话,那哨骑先看了眼阎象,见他微微点头,才道:“这些小人都未曾查到,不过...” “不过什么?” 那哨骑面露回忆的神色,有些不确定道:‘小人害怕打草惊蛇,不曾走的太近,不过之前远远观之,城头之上飘扬的一面旗帜上,似乎...’ “是一个“张”字。” 张? 王政莫名地悚然一惊,猛地站起,便是一声喝问:“你可瞧清了,是哪个张?” “禀将军。”那亲兵想了想,答道:“乃是弓长之张。” 23、燕人(为追忆盟主加更3K/20K) 张乃此世大姓,便是守将姓张又何足为奇? 未必便是那燕人吧... 虽是这般自我安慰,只是直到哨骑将一张草图恭敬地递上时,王政依旧还有些神思不属。 好一会儿,他才收敛心神,将注意力转到军情之上。 哨骑这等武人,丹青之术算不上高明, 不过倒也看的明白,听在他在旁稍作解释,王政大致了然。 却是将棠邑各城门的防御做了一个概述,方方正正的一围城墙,分段别区,外在可见的防御器具、以及负责各段防守的兵卒多寡,俱都跃入目中。 很不错了啊。 看了眼那哨骑,王政暗自思忖,有系统之助, 自家兵卒在单纯的战斗力上,应不会逊色天下任何一路诸侯,可在其他方面的专业性上,一番对比之下,却是明显的相形见绌。 最起码,自家天军的哨骑之前更多是靠口述,很少能这般以图像直观表达。 又细细端详了会,将草图递给一旁的阎象,王政心中已有了结论。 单看棠邑的防御措施,对面的主帅即便不是张飞,也定非无能之辈,而大致推算一番,单是这处城池的守军便有近四千人,加上哨骑之前所言的六合峰那处亦可能埋有伏兵,虽不知数目,起码也应过千吧? 这般相加之下,兵力比起自家这边可没有少多少了啊。 这就奇怪了。 待阎象看完草图, 王政侧头问道:“阎先生, 咱们出征前,本将记得在军议上,杨主簿曾提过,广陵一郡总兵力最多不过万?” “然也。”阎象颔首道:“杨兄乃主公之耳目,便有谬误,亦不会太大。” “可按哨骑所言。。”王政眼神带着疑惑:“单是这棠邑城都屯兵起码五千之数,聚集半郡之兵于前线,这广陵太守赵昱是意欲何为?” “棠邑乃广陵门户之地。”经他这般一问,阎象也是一怔,思索了番道:“若棠邑陷落,我军一旦再克舆国,兵锋便可直抵郡治广陵城了。” “何况堂邑和石头城隔江相望,莫非是此人已知晓了我军此时已有两路攻略下邳和丹阳,深恐到时棠邑有被两路夹击,水陆并攻之虞,故有此着?” “如此来说,屯齐重兵,力保门户不失,倒也说的过去。” “不然。”王政想也不想就否决了阎象的推测。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阎象在权谋乃至大局上倒是颇为可取,他也暗自欣赏,可这番言论却显示其出对军伍,临阵之上的战术,却不算精通了。 “刘备如今拢共只有三郡之地啊。”王政正色提醒道:“赵昱作为新任太守,可谓是真真的委以重任,绝非无能之辈。” “便是不通军事的文儒,也该会明辨形势,分出强弱。” “若已得知有外敌侵入,尤其是袁州牧这样的强镇,以防为主自是应当。”王政解释道:“却绝不应该是在堂邑屯下重兵。” “堂邑再是门户,毕竟城小墙低,本身的防御能力并不算强,不能发挥防守方的优势,门户再是重要,终究重不过广陵城啊。” “大部分有些见识的,面对当下情势,若求防守,最好的决断便是坚壁清野,汇全郡之力于广陵。”王政指了指壁上地图道:“一方面,广陵只要不陷,其后的高邮,射阳诸城俱可无恙,更可不断提供粮草,器械,人员来支援。” “另一方面,笨法子有时候却最难破解,这般纯粹的坚守,咱们若要攻取,没一两个月都打不下来,一路人马更被彻底牵制住了。” “此事,有些蹊跷啊。” “将军所言甚是。”阎象听完后,细细揣摩后,亦认可王政的推论,颔首道:“那依将军之见?” 王政微微摇头,凝视着那张哨骑呈上的地图又看了好一会儿,许久不发一声,脑海中再次泛起之前的想法。 若此举不为防守,而是图谋进攻呢? 若是那位熊虎之将当真在棠邑城内,以其人的秉性,便是此强彼弱,亦可能毫无胆怯,反会壮躯求痛战吧? 想到这里,他剑眉一扬,不知觉间已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 此时的寿春城内,早已是紧锣密鼓、战旗飘扬。 “六路军马俱已出发。”杨弘正在向袁术禀告:“一切都很顺利,尽在掌握。” 袁术点了点头,这盘棋他布局多时,此时落子,看似只是开端,可若是一切如预料般,最多一两个月,便能让自家真正地拥有江东,更会再得三郡,彻底超过那小婢养的,成为天下第一诸侯! 到那时,心愿亦可遂矣! 眼见大事可成,心潮翻涌之下,袁术再也保持不住维系多日的谦和面具,忍不住纵声狂笑起来。 声音里尽是桀骜,张狂,仿佛那个曾经的“路中悍鬼袁长水”又回来了。 “主公...”看着眼前恶形恶状,张牙舞爪一般的袁术,杨弘面皮微抽,忍了好一会儿终究忍不下去了。 “先贤有云,行百里者半九十。”杨弘劝诫道:“不可掉以轻心啊。” 这话一出,仿佛一只肆意鸣叫的公鸡被突然掐住了脖子般,刺耳的声音戛然而止。 谷緜 好一会儿,一脸潮红地袁术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地道:“先生所言甚是。” “的确不能大意,再多派快马,本侯要第一时间知道各方变化。” “尤其是广陵路,虽之前有过试探,不过年轻人性子不稳,让阎象、纪灵多多督促,不可令其坏吾大事!” “对,还有豫州那边....如今兵力抽调,后防空虚,小心兖州趁机来犯。” 听他絮絮叨叨了好一会,杨弘恭敬应是,旋即躬身告退。 刚趋着小步没走多远,那刺耳的笑声再次穿过游廊飘了过来,回荡在空旷的宫殿上空,久久不绝。 哎,杨弘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此时夜色深沉。 若是主公真能做到表里如一,如周公一般折节虚心,他想着。 该有多好啊。 ..... 月亮将乳汁一样的稠稠白光泼洒在人间,虫豸喓喓蛰蛰的叫声在旷野中时起比伏。 几骑快马迅速奔过了无人的地带,疾驰棠邑城下,马蹄声裂,将城头上守军从迷糊中惊醒,本能地搭起弓箭,戒备起身。 一个都伯探出头,提气喝问:“来者何人?” 带头者仰着头,高声答道:“司马麾下骑燕士,有军情急报!” 听到“司马”一词,那军官立刻便知道了,来者是自己人了。 此衔并非汉朝的正式官职,若非知情人,是不可能报出,更不会知道,此时城内正有一位别部司马, (《汉书·百官表》其别营领属为别部司马,其兵多少各随时宜。如果是正式官职,人数就不能多少各随时宜,不然,军饷怎么发?) 待几人进城之后,双方又对了切口,确认无误后,那都伯连忙躬身道:“原来是迟兄弟,深夜回城,不知是何军情?” 那姓迟的勒住缰绳,却是没有回答,只是先看了看左右,旋即问道:“我家司马如今落榻何处,我需得立刻面禀!” 那什长点了点头,叫上一队守兵,领着姓迟的几人,风卷残云也似,霎那间奔到城内县衙旁的一处宅院前。 待门卫听完兵卒的介绍,道:“既如此,这边请。时辰已晚,不知张将军可入睡了没,要不俺先去通报一声。” “不用。”那姓迟地摆了摆手:“俺从军之前正是司马的家仆,还需你通报甚?” 吩咐另外几人进府休息,他直接问了门卫府邸的布置,自先入内,直接向后院走去。 夜半时分,目之所触,大抵都是幽暗。 毕竟初来乍到,本不熟路之下,加上这处府邸的宽阔远超那姓迟的预料,竟叫他险些迷路。 所幸不久之后,隐隐破空传来的呼啸声成了最好的指路灯。 定是司马在那练武! 抱着这样的想法,姓迟的双眼亦亮,循声缓缓走去。 半刻钟的功夫,当他刚刚来到一处小校场的时候,虎虎生风的呼啸声为之一顿,旋即,便听某個人轻“咦”了声。 下一刻,一个雄浑的身影突然从幽暗之中跃出,其势之猛,仿佛将无尽夜幕都撕碎一般,顷刻之间,便来到他的面前。 甚至不需要看清面容,只需感受着对方逼进身前时,那如峻岳崇山压顶般的压迫感,姓迟地立刻便知道来人是谁。 他立刻躬身拜倒,高呼道:“小人迟周,拜见老爷。” 月光下,此时他的面前多了一名身长八尺的魁梧男子,手脚粗壮,肩膊宽厚,脸骨粗横,眼若铜铃,无论身形外貌都极为雄伟,充斥着阳刚魅力。 端是好一条大汉! 若是王政在此,恐怕立刻就会收回之前对纪灵等人的评价。 唯有这等英雄人物,才真正当得起悲歌慷慨之誉,燕赵雄士之名! 那大汉定睛一瞧,点了点头:“回来了啊,可有收获?” 一边说着,一边提起手中一杆似是枪矛类的长兵器。 “正要禀报老爷。”迟周立刻道:“俺们这两日探查附近方圆,昨日之前,城外四十里处,多了一队部曲,约有七八千人。” “想必便是袁术派来的进犯之军!” “哦?”听到这话,那大汉闻言立刻侧目顾盼,大生威势。 “只有四十里了吗?” 24、出鞘 筑营第三日,阳光初初冒起的时候。 骤然间战鼓敲响,鼓声沉闷、短促,便如一阵惊雷,在大营的上空滚滚而过,惊走了无数人还未消散的睡意。 这是聚将的鼓声? 久经行伍的老卒立刻反应过来,聚将之后, 便是沙场点兵,而这等事情在军营之中,只意味着一件事。 大战将起! 今日很可能就要拉开攻城的序幕了! 对于军卒而言,打仗本是天职,是寻常事,可这寻常事关系了生死,更代表着名利,士卒们自然不可能真的心如止水, 登时便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有人喜笑颜开,闻战而喜,亦有人面带愁容,一脸的不情愿。 人间百态,纷呈上演,整个营盘登时骚乱四起,见状,一些都伯或是低声呵斥,或是咆哮怒骂,约束这些部下,禁止喧哗,乱动。 一鼓歇,营盘中军都伯以上者尽到; 二鼓歇,营盘左右四方,都伯以上者尽到; 三鼓歇,营外、河边驻防的军官, 都伯以上者尽到。 三声鼓响之后,王政升堂坐帐,古剑按刀旁立,暂掌军法,亲兵侍卫执起枪戈,对面排开,一个个神情冰冷,挺胸直立。 金戈肃杀之气,登时充盈其间。 王政对古剑微一示意,便见少年提气高喊:“开帅帐!” 令出人动,帐门左右的亲卫,同时发力拉起遮挡的帐幕,正是朝阳东升之际,登时刺目的晨曦尽数贯射进来,直照的帐内闪亮耀眼,白茫茫一片。 帅帐甚大,容纳数十人没一点问题,诸军官按着所属阵营分列左右,官阶高低排好队伍,王政虎目巡回,扫视全场,道:“点将。” 几十个人名点的很快,不久后古剑先出列回禀:“我军都伯以上军官共计十五人,悉数到齐。” 纪灵紧随其后:“俺这边三十二人,也都来了。” 王政点了点头,面色平静如水、却有不怒自威的风仪。 “清场。”他淡淡地道。 商议军机之时,帐外百步之内不得有人站立。古剑转身高声传达:“清场!” “喏!” 没过一会,帐内外的亲兵、侍卫尽数退下,在规定的距离外,绕着帅帐组成个圆形牢牢拱卫。 “带哨骑。” 待哨骑再次将昨日说过的消息重述一边后,登时引起一阵骚动,大抵都是因棠邑的兵力超出预料而惊讶意外。 哨骑说话,王政直接挥手令其退下,紧接着便走到后壁,环视众人,沉声道:“广陵既有防备,那我军若要行动,宜早不宜迟!” 他今日直接在聚将时将消息通知,便是刻意为之,不让纪灵等人有思考的机会。只有自家人马时,王政不介意集思广益,可如今军队内部分了阵营,为求效率,他反而要乾纲独断了。 大略地看了眼,挥剑指向地图南面位置,道:“这里是棠邑。” 又顺着往东,接着道,“棠邑东面二十里外,此处是六合山,据哨骑回报,似埋有伏兵,人数未知。” 然后从六合山折向西南,沿着一道河道的标记一路向下,停在一個画着营帐图案的地方,道:“六合山西南,三十里;距离棠邑四十里,便是我军所在位置。” 将神剑重新悬挂腰间,王政转身顾盼,凝视左右,问道:“广陵郡如今分兵两处,互成犄角,我军若攻城,则六合山必来相援,若先攻六合山,此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更不知道敌人埋伏了多少人马,同时棠邑亦有可能从背后突击。” “诸位。”他缓缓坐下,道:“可有良策,尽可畅所欲言。” 其实从技术上来讲,互为犄角战术只是一种运用在小规模的战斗格局上的战术,攻守双方兵力对比不能过于悬殊,后勤补给也不能差异过大,更不要说武将功夫谋臣智力了。 但这种最基本的战略,有时候恰恰只能以纯粹兵力上、配合上的优势去对付,先做到各个击破,让敌人首尾不能兼顾,一旦破其一点,其势自破。 王政问的这个问题,无非是若要各个击破,自家自然也要分兵两处,那到底谁去攻六合,谁去打棠邑? 当视线落在纪灵身上时,他摸了摸下巴,呵呵笑道:“沙场之上终究是要真刀真枪打过来的,照俺看来,既然广陵郡兵分两路,咱们要么先全力把六合先拿下,解决后顾之忧,要么...” “要么什么?”王政问道:“伏义直言便是。” “要么,咱们也分兵两路,同击两处便是。” “分兵?”听到这话,阎象迟疑道:“按哨骑所言,咱们在兵力上本就优势不大,兵发有云,十则围之,六合山和棠邑,敌人都是守军,占了地利,要是分兵的话,是否反而会两处都碰壁呢?” “阎先生多虑了。”纪灵嘿了声,道:“两军对垒,强弱岂能只看人数?” “徐州大败不到一年,加上俱某所知,之前因曹操屠戮杀降,该州真正的能战老卒早是十不存一。”他瞥着眼瞧阎象,毫不在意地道:“此时便是凑出些人马,看似人多势众,其实大都都是新卒吧?” “不堪大用!” “所以,莫说他们人数不少,便是比咱们都多,又何足惧哉?” 听到这话,王政和阎象俱都沉吟不语,好一会儿,王政点了点头:“若是分兵,那便由本将领一路,纪郡尉再领一路,倒是不无不可。” “那么,纪郡尉。”他望了眼纪灵,问道:“你欲攻哪一处呢?” 这个问题,王政倒纯是一片好意了,在他看来,若攻六合山便要由下至上,难度自然不少,可看似好啃些的棠邑,总让他莫名联想道张飞,若真是不幸言中,反而是更硬的骨头。 只是毕竟只是猜测,不好言明,索性将选择权交给袁军自己。 看似随口一问,却是事关重大,纪灵亦是面色一肃,沉吟良久,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眼阎象,才道:“灵愿为先锋,为将军取下棠邑!” 虽是互为犄角,毕竟还分主次,纪灵做此选择,倒不是因为两者表面上的攻克难度不同,而是攻克棠邑才是真正的大功一件。 “既如此。”王政笑了笑,道:“那本将就去取六合罢。” 虽是分兵两路,但既是攻城,粮草器械上的调动琐碎颇多,最后王政便让纪灵一路先行出发,他这一路晚些再去六合山。 入夜不久,便有哨骑带回军报,此时的纪灵已逼进棠邑二十里处,已安营扎寨起来。 看了眼军情,王政想了想,直接下令天军就地休息啊,三更造饭,五更出发。 午夜,深沉的夜空上,云卷变幻。王政走出帅帐,登高远望,一片暗沉中棠邑和六合两处都有隐隐的火光,照出一些模糊的轮廓,耸立在广阔的旷野上。 不久之后,两边都要展开一场拼死的交锋。 伏义兄,你可要小心些啊。 王政悠然地想着,人非草木,不管这种亲近是否刻意,缘由何在,自入扬州以来,纪灵始终对他再释放善意。 王政的穿越,改变了很多历史走向,比如原本同样是在兴平二年,袁术进攻徐州时,刘备亲往前线去迎敌,留张飞镇守的地方却是下邳。 如今,却换成了关羽守下邳,张飞镇广陵。 谷瓔 可历史里总有一些顽固地无法改变的轨迹,很多时候,人们叫它“天命”。 比如阴差阳错之下,纪灵又碰见了命中的克星。 历史小白的王政自然不知,原本的历史上,他这位伏义兄正是死于某位燕人之手。 (袁术率军投袁绍,先锋纪灵已到徐州,玄德率军出迎。张飞首先冲出,直取纪灵,斗无十合,张飞大喝一声,刺纪灵于马下,败军奔走。) ..... 有时候战争的爆发总在预料之外,形式更是南辕北辙。 王政万万没想到,自家兵马距离六合山还有十里的时候,竟遇见了一支人马前来阻截。 人数不多,大约千人,却全部是骑兵。 有意思啊,从来都是我以少打多别人,这么富裕的仗,倒是第一次啊。 “周近地势开阔,正适合骑兵纵横。将军,敌人的意思很明显,先以少部精锐试探我军兵锋,弱则阻截我军前进,强则沿途不断骚扰。” 和王政一同看着前方列阵的敌人,古剑建议道:“必须尽快将这股骑兵消灭,否则大是麻烦。” “消息是如何走漏的?”此时骑在马上的王政远望前方,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这个问题。 敌人有安排哨骑一直在我营盘周围窥测! 关键是,这么长时间竟然都没人发现! 想到这里,王政对自家的哨骑无能暗自恼怒,眼神不由一冷。 “倒是想的挺美的啊。”王政冷哼一声:“这是觉得我军连夜赶路,一路急行军到现在,在此凌晨之际突然来袭,士卒们精神体力俱都损耗极大,加上仓促迎战,便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可惜老子的天军没你们想的这么脆弱! 王政沉稳自若,道:“我军轻骑兵分出五百人,重点巡弋我军左、右翼以及后方。” “左、右翼?”古剑一怔,大股骑兵在前,这时反分自家的骑兵? “区区千人,不足为虑。”眺望前方,王政道:“但若是还有伏兵在侧,交战时再偷袭,反倒麻烦。” “得谨慎提防,小心为上。” “至于这股骑兵么。”王政森然一笑,顾盼左右,突然喝道:“天诛营副官何在?” 一个昂然军汉跃步跨出,正是吴胜的副官,大声应诺:“末将在!” “自本将起事以来,有赖尔等勇壮,从来以少胜多,未逢一败。”指了指前方,“结果几月不战,似乎有人便忘记了我天军虎威啊,徐州境内尚且如此,遑论天下人?” “四千人马在此,敌人却敢仅派一千人前来堵截。”王政凝视着副官,一字一顿地:“这是小觑于吾,更是轻视尔等啊。” “如之奈何?” “杀!”副官嘶吼一声:“天诛营必尽诛来犯之敌,不走脱一个!” “好!”王政颔首:“这可是你这天诛营的领头自家说的!” “不过天色未明,有疏漏倒是在所难免,这样罢。”王政笑道:“斩首五百以上,本将给你们全营记大功,四百以上,功;低于四百,无功。” “若是斩首不足三百...”王政森然道:“你提头来见。” “喏!” 副官领命而去。 ...... “天诛营剩余骑兵冲锋最前,为第一道防线。“ “其余步卒列阵居前,青州步弓分列左右,做第二道防线。” “其余天军以三叠阵,长兵器列中、刀斧手居次,短兵在后。”王政调度得当,命令一道道传下,全军迅速地安营布阵。 从决定攻广陵的第一刻起,因为那个莫名的梦,让王政对尚未谋面的刘备便大为忌惮,更时刻谨慎小心,这次夜行路上,亦早做准备,就是防的广陵军突袭。 首先,各兵种行军次序,按的就是三叠阵;其次,随军重车皆在两翼、前锋。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加上这四千人马其中不少都入了系统队伍,指挥起来得心应手,如臂使指,如今布置起来,便出乎意料的迅速快捷。 前队驻扎,重车提前;川流不息的士卒,老兵们行若无事,新卒们面带彷徨,在军官们的压制、喝斥下,姑且还算有条不紊。 无数旗帜缓慢而不停断地向前移动,士卒们布阵的人流中,王政打马上了高地,观望左右地形。 夜色之中,他依旧看清了正前方的远处,那些骑兵们大都穿着红色的轻盔轻甲,在黑暗中仿佛一大团流动的火焰般,漫漫天天。 马身嘶鸣踏足之间,更掀起烟尘滚滚。 未来的昭烈帝看来是骨子里尚赤啊。 王政收敛心神,直接对亲兵吩咐道:“举旗随我来!” 随后便驰马奔下,“王“字将旗在夜色中不断挥舞,让所有人望旗而聚。 王政奔驰阵前,提气扬声,振臂呼喝: “我天军自起事以来,驰骋两州、啸傲六郡、上克泰山之巍峨,下击彭城之雄关,可尝有过一败?” “未曾!” “未曾!” “未曾!” 全军高呼,山鸣谷应,热情高涨,仿佛要将这夜色都燃烧一般。 “那么今日,亦不会例外!”随着铿锵一声清鸣,时隔数月,乘胜万里伏再次跃然出鞘! 锵锵锵锵锵! 无数刀剑出鞘的声音,连绵不绝,此起彼伏地响彻阵前。 “杀!”王政高呼一声,策马扬鞭,带头发起了冲锋。 “杀!”古剑,副官等人追驰其后。 “杀!” 剩余的五百多名二阶轻骑兵,以及天诛营的步卒们,追随在帅旗之后,杀气凛然,焰冲云霄,绕过布阵的友军,化成一股深沉的玄色洪流... 直向对面无情撞去。 25、狭路(为追忆盟主加更6K/20K) 但凡突袭,本就是求个出其不意,先发制人,遭遇战下,有心算无备,优势极大。 因为士卒的心态第一时间会受到变化,慌乱之下, 再去集结,列阵费时只会比以往更长。 兵马越多,混乱越大,影响越重,尤其是这等深夜之时,荒野之地。 但是对面的骑兵万万没想到天军应对如此迅速, 令人咋舌,既是系统之故, 亦是王政早有准备的原因。 便见顷刻间, 天军阵形已由长蛇蜿蜒变幻成猛虎出闸,旋即更是滚滚不绝,澎湃而来,主动迎敌而来。 种种意料之外,让对面的骑兵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夜色中大旗挥舞,似乎是敌将也想列出一个冲击阵型,可不过片刻时间,随着大地的震颤,“王”字将旗由小而大,从模糊至清晰。 马声嘶鸣不绝之际,两股洪流砰然相撞! 王政带头陷阵,三级骑术天赋充分借助了马驹冲刺的速度,瞬间突入敌阵,随着青色厉虹乍然而现,一番大开大合之下,广陵军稍一碰到,瞬间兵器崩飞, 连带伤骨筋折,血肉横飞,手下竟无一合之将。 近百名三阶铁骑兵紧随其后,列在左右,护住他的侧翼。 (为防止后期和曹操对阵时混乱,骑兵重甲路线改为轻骑兵-精锐轻骑兵-铁骑兵-玄甲重骑-上帝之鞭) 越来越多的敌人相继被斩于马下,人仰马翻之见,马蹄翻起的土壤气息混合着无数血腥味,扑面而来。 深入十几米后,遍遭都是赤甲骑兵,枪矛如林,横扫直戳,王政毫无惧色,或劈或斩,或挡或躲,如入无人之境。 再次闪开几杆长矛的纵刺,他清啸一声,手腕翻转,神剑划出一道凌厉的圆弧, 直接将附近几人拦腰砍断,凄厉地惨呼声中,带起无数血花飞溅,其中一朵便落在了王政的脸上。 舌尖轻抿下唇,久违的血腥味格令他格外兴奋,忍不住纵声狂笑,举剑向天。 “痛快!” 自来扬州,不是倚红偎翠,便是勾心斗角,即便知道战争本身都是政治的延续,可王政对于这等蝇营狗苟,每日带着面具以假笑示人的行径,实在不喜,更觉憋闷。 奔赴战场之前,他已觉心头一轻,灵台尘埃尽扫,此时间隔数月再次近距离感受到金戈铁马的味道,更觉浑身畅快,大是舒爽。 见主帅悍勇至此,帅旗更是停也不停,一往无前,留在阵中的天军人人士气大振,欢呼喝彩: “天公将军神威无敌!” 王政去突阵,暂时将指挥步卒的权力给了古剑,此时的他自也是看的热血沸腾,按捺再三才忍住同去冲杀的冲动。 这时,右边传来阵急促的马蹄声,古剑扭头去看,见是之前哨骑分出的二阶轻骑兵,奔马驰近,带起一路尘烟。 “古中尉,突然出现两路人马,大约都有千人!” “此时应已迫至十五里内!” 听到这话,天军阵中皆是老兵,巍然不动,古剑更是一拍大腿:“果如将军所料,还有伏兵在旁。” “令,擂鼓!” 古剑环视中军,疾声喝到:“诸位兄弟,前面的骑兵由将军亲自出手解决。” “剩余的贼子,岂能再让他们侵扰天威?” “列阵!” 战鼓擂起,震动至心跳加快,旗帜摇曳,鼓动其豪情奋涌,将官闻鼓而动,声嘶力竭: “竖枪!支戈!” 几乎与命令传下的同时,天军士卒人人面色严峻,绷住嘴,猫着腰,刀剑出鞘,枪戈支起,纷纷做好了接战准备。 不久之后,左右同时出现了大批的广陵军。 “杀!“ “杀!“ 漫天的杀喊声中,双方同时冲了起来,惨烈的激战肉搏,眼见将至。 苍穹之月,似乎都不忍见到接下来的一幕,躲入了云层之中。 天地瞬间一暗。 ...... “真有伏兵?” 此时的王政,浑身甲胄都被鲜血布满,马蹄轰隆如雷,长剑纵横之下。竟一口气冲阵近百米,随着又一声濒死的惨叫后,此时眼前再无一人站立,更无一人上前, 激烈的沙场中,突兀出现了一片空荡荡的地方,他站在残肢白骨之间,顾盼左右:“如今几时?” 几个亲卫拼尽全力,牢牢跟在王政的左右,避头闪过一支远处射来的箭矢,嘶声高叫道:“将近卯时。” 王政分心二用,略微计算,冲阵不过一盏茶,已斩首近两百人,更将敌人的骑兵阵型撕的稀碎,也算是难得的战绩了,可如今敌人又出现几千援军,战斗还在继续,胜负仍未分明。 眺目看了眼后方,王政冷哼一声:“尽快击溃敌骑!” 莫说人数相当,便是敌众我寡,王政亦从不曾考虑过失败的问题。 他现在考虑的,只是自家获得这场胜利,所付出的代价大小。 “注意后方哨探警旗,但有变化,立即告我知道!”王政吩咐过亲卫,神剑上挑,挡住对面刺来的矛戈,催马转开,耍了个青色剑花,手起剑落,那骑将的一支臂膀便哐当落地: 谷僰 “杀!” 亲卫们长枪跟着刺出,将那断臂哀呼的骑将打落马下,纵马践踏,那骑兵叫了两声,喷出一大口鲜血,顿时死了。飞扬、蓬松的鲜血中,众人也纷纷应喝: “杀!” 此时王政也注意到了。 他们这一队突入敌阵很深了,两边的骑兵交缠在一起,可供腾挪的空间越来越窄,再这么下去,失去灵活性的骑兵可要变成步卒了。 那对自家来言,不是好事。 他当机立断,兜着辔头,指挥接替他举旗的亲兵:“先锋折转,向右!” 以他为锋刃,天诛营便如一把尖锐的匕首,硬生生折了个弯,在人山马海里,再次想要杀出一条血路。 这时候便能看出系统带来的帮助到底有多大,即便在宛转过程中,不断有人落马,不断有人负伤,可三阶铁骑兵们却始终灵活地随着主帅搅动,在步卒和骑兵中间的空地上,王政引着他们兜了一圈,马蹄扬起飞尘,无数的战马嘶鸣。 此时后方的广陵伏军和天军步卒,双方真正的大部队主力也已经交上了锋。 王政扫了眼,目前陷入了胶着状态,无数弓弩几乎没停歇地如雨般,同时向对面倾泻。 更看到了阵里古剑的大旗,很是不错,这少年明明生性好勇斗狠,却听了他的嘱咐,未曾冲阵,反而竖立在枪戈阵中,屹立不动。 王政收回视线,盯视正面,此时两军骑兵的战斗逐渐白热化,由于他这一路始终在捣乱敌人阵型,这一千骑兵斗战下来,此时已折损过半。 只是自家的伤亡... 看了眼悬空的透明方框上,已经出现了近两百的减员,即便估算双方目前伤亡,对方是自家两倍以上,王政还是有些牙疼。 他这主将带头冲锋,竟还损伤这么多精锐? 这些可都是三阶二阶兵啊! 刘玄德的军队,果然不是好相与的。 这也侧面证明了一点,在面对各城守军游刃有余的二阶兵们,在面对天下诸侯的真正野战主力时,优势其实已经不大了。 “一盏茶内,必须彻底击溃这股骑兵!”古剑毕竟不是什么名人,王政还是有些信心不足,若是此时后方出现劣势,让后面的广陵郡扰道他们阵后,两面夹击... 后果不堪设想! 王政一边马不停蹄地兜着圈子,一边跃马远望,两厢混战之中,此时天军骑兵已占了优势,可若要速胜,如何处之? 纵观战史,获胜者之所以获胜,除占天时地利之外,一個重要的共性,就是他们总以己军的多数,攻击敌军的少数。 战场中间偏右的位置,有一小块的丘陵,因为皆是骑兵,两军下意识地都绕开了它,乱马交枪中,一片空旷旷的,很是显眼。 战机一瞬而逝,临阵切忌犹豫。王政不再多想,下定主意, 他环顾一眼,再次直向天诛营的副官:“如今斩首多少了?” “禀将军。”那副官兴奋地嘶吼道:‘没空细数,但绝对已过四百!’ “好!”王政喝一声彩:“可愿再立一功?” “愿为将军效死!” 王政剑指丘陵,厉声喝道:“给你百骑,去把那里给本将占下!” “将军需人拱卫。”那副官直接道:“五十足矣!” “大善!”王政仰天大笑,神剑回转,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划过,登时出现一道浅浅口子,旋即抹了鲜血,涂在面上。 为求速胜,政决定再添一把火。 狭路相逢勇者胜! 系统锁定了忠诚,可士气却还要靠自家来提升! 他顾盼左右,嗔目厉叱:“若让此千骑在本将手下撑过半个时辰,岂非令天下人笑!” “今日死战,有我无敌!” 天公将军第一次受伤了! 还是自己划伤的! 看到这一幕,天军众人的眼睛登时全都红了,主帅一怒之下,三军双目尽赤。 他们亦怒吼道:“贼子顽抗,当尽诛灭!” 旋即一起拔刀,划臂,以血抹面。个个杀气腾腾,狰狞如鬼,转马自去。 “挥旗,随我来。” 下一刻,喊杀声直冲云霄。 王政再度率人冲入敌阵。 这一次,他要狠狠插进敌军的心脏。 26、咆哮 第一次长驱直入时,只为杀敌,便如利剑直入一般,斩首虽多,只是两军交战人马混乱,即便有系统在手,王政既要杀敌护身, 还要顾看全局,终究脑力还是凡人,做不到分心三用,不知不觉间,自家的部曲也分散零落了。 既是为求速胜,所谓的一盏茶时间尽诛敌人, 其实可能性不大,王政要做的,反而是逼广陵郡兵心自溃。 所以这第二次深入敌阵, 冲锋不为杀敌,主要精力放在了汇合阵中己军上。 王政清楚,即便敌军有埋伏、援军,可此时正面相撞的两支前锋,人数上却是大抵相当,王政这边甚至还有不少兵卒。 一旦让对方发现,这样的情况下,自家损失远少于他们,立刻便会军心动摇。 果然,这般冲出、杀出、再冲入,不多时,他将八百多人马再聚集时,对面立刻出现了骚动。 “昔日汉军屠我黄巾如羊。” 王政避开三四支交叉刺来的长矛,猿臂舒展,拽着枪身把一个敌将拉过来,暴喝一声, 直接将其夹在胳臂下,旋即神剑枭首, 冷笑一声,领着对方的头颅,再次开动“说服”天赋: “今日吾斩汉将亦如割草!” “黄天当立,岂不快哉?” 兵卒闻言,军威立振。 相比气势如虹的天军,广陵军的士气顿时为之一挫。 他们来时已知这一路的人马正是骚乱徐州的青州黄巾,甚至连对方的人数,主将都一清二楚,本是带着极大的信心而来,可眼前的一幕让他们仓皇、不知所措,更难以置信。 千骑对五百余骑,加上一些兵卒... 官军对黄巾贼寇... 结果,这才过多久,自家已折损过半,对方却看似毫无无损... 黄巾贼寇,何时这般勇悍了? 甚至有胆小的落马跌倒,双股战栗:“妖法,这定是道人使的妖法...” 话音未落, 一个铁骑兵催马赶到, 微一俯身, 轻巧巧砍掉他的脑袋;回马抓住落下的头颅,学着王政一般高高举起,随军同呼:“吾杀官军,如割草矣!” 当此时,广陵军骑兵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大溃,已不成军。 王政用了种种的手段,激发了士兵的勇气,士卒们可以盲目、可以兴奋过头,做为主将的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他可以激发本就悍不畏死的系统兵直接视死若无物,只要死的有价值。 却不能真的坐视他们去死。 因为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尚可图幸,唯死者不可以复生。 杀戮不可嗜好,生命的本身更值得永久敬畏。 感到了广陵军的溃退,他反而制止住天军们想要继续追击,只命坚持丘陵地带至今的副官,带着百余骑继续驱赶敌人。 战场上军队一旦溃逃,即使没有追兵,想再聚拢、勒令部属,也要费很大的功夫,有个一百多骑兵,尽诛敌人或许不足,防其掉头再来,已是足够。 ...... 前敌既破,唯剩后部。 王政立刻转变马头,带着剩下的七八百人,疾速驰援身后的中军。 此时的中阵正陷入苦战,王政将最精锐的骑兵和天诛营尽数带走,剩下的古剑带着天军和敌人已交战多时,互有死伤。 大约已有千人突入了天军的枪戈阵中,多为步卒。 眺目全场,此时左右两路皆在激战,右边面对的广陵军中,大约两千人,其中亦有不少骑兵,近半已突入了天军的枪戈阵中,此时古剑亦在那边临阵指挥,却隐隐有落入下风的趋向。 左边则基本全是步卒,亦有两千左右。 那是去驰援左边,还是助力右边? 心念电转,王政顷刻有了决断,天诛营固是精锐,可人数不多,加入右边面对对方骑兵,短时间内只能扳回局面,却无法分出胜败。 反而左边敌人多为步卒,正好适合己方的骑兵冲锋,若是先破一面,此时对面前锋已败,便是彻底陷入了败局。 “绕去左边!” 一声清啸声中,数百人奔腾驰马,由战场的左侧,直插向后阵。沿途右侧有几股小规模的广陵军骑兵,想来阻挡,却被战意高昂的天军骑兵直接呼啸碾碎。 日头快要冒出来了,晨曦渐渐露出端倪。 放眼望去,战场上杀声一片,到处残肢断臂。穿着不同盔甲、不同服色的两边士卒,用身体互相冲撞,用刀剑互相厮杀疯狂的,嘶嚎如兽。 红色的、黑色的、青色的... 各色大旗反复进退,诸般兵种纠缠不清。 王政帅旗过处,万人瞩目,天军步卒人人振奋,广陵军卒人人胆寒。 而身后的天诛营们,无数次随着他无往不利,一次次斩首敌人的快感,更激发了他们勇往无前的勇气。 此时的古剑也终于没继续坐镇中路,反而学王政一样厮杀最前,杀的性起,直接精赤半身,瘦骨嶙峋的少年,提着粗粝的大斧,却有种奇异的美感。 少年再次斩杀一人后,抬头一看,也看到了远处人到处掣旗溃阵的王政。 第一缕阳光终于投射而来。 照见天公将军胯下军马奔腾,手中神剑绚烂如诗。 历往一晃而过,天公将军似乎总是这般战无不胜啊! 古剑心中敬仰上涌,崇慕沸腾,仰天嚎叫道:“天公将军,万胜!” 万军亦齐呼:“天公将军,万胜!” ..... 一马平川的旷野上,这万众瞩目,千军同呼的场面,冷静如王政也忍不住热血澎湃。 他逆着朝阳,扬着神剑,骑着被鲜血染红的马。 如果说此时,整个的天军战阵好比一片无边无际的野火,那么,他就是点燃这片火,给了他们勇气、催发他们燃烧生命的火种。 竭三军气,夺一将心;疲万人力,断千里粮;不在武夫行阵之势,而在智士权算之中。为将者,只有勇力远远不够,类似许诸典韦之流,终其一生,充其量也不过一保安队长罢了; 同时代的关羽张飞,作为正史上唯二评价万人敌的存在,他们远超别人,与众不同的地方,正在文武兼济。 而自古兵家,兵书中所述及的道与理,往往与名臣治国有相通之处。 放之远量,可将百人者、为将卒; 可将千人者、为将营;可将万夫者、为将军; 可将三军、提十万众纵横天下者、为将帅; 由十万众而可将天下百姓者、为相,可将将相者、为帝王。 谷蓚 当然,激动归激动,即便是厮杀之中,王政还是第一时间发现系统多了一条入队申请,自也是立刻就同意了。 终究还是以勇武折服的古剑啊... 暗自感慨了下,王政颇有些美中不足的感觉,此时也来不及细看古剑的个人属性,只是看了眼形势,侧顾阵中,喝道:“鼓!” 鼓在中阵,亲卫奋声齐喝,传话道:“天公将军令!” “起鼓!” 旋即,中军枪戈如林簇拥间,数十条大汉把环绕的战鼓一一擂响。 商音清促,角音绵长;起初,十步一鼓;随着与广陵军的接近,继而一步一鼓。 不久后,中军留守的盾兵们人人击打其左臂小圆盾,锵锵呼喝助威。 面对厮杀,大声的呼喝有助缓解压力、增强勇气,王政厉喝一声:“杀!” 三军同呼:“杀!” 一声鼓,一骑奔,一步走,一声杀。 看着迅速迫近的天军骑兵,左侧广陵郡人声喧哗,在距离仅剩数百步时,随着敌将一声号令,密密麻麻如蝗般的箭矢,破空袭来。 好在众人马上,皆有简单的防具,绕是如此,短短数十步的距离,已有数人落马。 巡弋侧翼的广陵军骑兵匆匆忙忙地调集上来,试图阻挡住王政等人的冲锋,好给步卒结阵调整的时间。王政眺目观看,迎上来的广陵军骑兵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约三百人。 心知士气可鼓不可泄,一旦被来敌缠住,冲锋的势头遭到阻止,转望左右,他哈哈大笑,口中喝道:“速战速决!” 将旗卷扬,四百余骑兵散而复聚,分成三支。最大的一支约有二百来人,王政亲帅,直扑敌人骑兵阵;剩余两支支由亲卫率领,分成小股,从左右侧插入敌人左阵。 ..... 敌人的骑兵之多,远初王政的意料。 再次接阵后,听着耳畔一些熟悉的口音时,他终于发现了,说是广陵军,其实更应该以平原军来称呼。 这些是刘备从青州平原带来的人马? 心念之间,发现这是昭烈的嫡系人马,王政愈发战意高涨,呼啸之间,直接将敌人打地手忙脚步,同时两旁亲卫带领的铁骑兵们也顺利插入了两翼。 兵戈交击、战马冲撞的声音,霎那间盖过了步卒阵里的战鼓声响。 近千斤、甚至千余斤的战马,疾驰着互相冲撞的力量,是非常巨大的。骑术不好的士卒,一撞之下,就有坠马的可能。上千人刀剑、枪戈齐举,就如两個硕大无比的刺猬,每一刻,都有双方的士卒负伤、战死、坠落。 无论是王政还是天诛营,都算是体质过人,即便连夜厮杀,体力却依旧足够坚持很久,可他却忘了。 三级骑术可以充分发挥战马的能力,却改变不了它的本质。 骑乘者超凡,可乘马终究还是凡物。 再次荡开两支刺过来的长枪,神剑回转一圈,又斩杀两人,王政正欲继续策前,却在此时,只见胯下战马骤然一声嘶鸣,紧接着王政便骤然感觉失重。 什么情况? 王政差点掉下马来,急忙抱住马脖子,使个蹬里藏身,却终究前势中断,身姿更是不稳,同时间,一个敌将趁机袭来,长枪横刺。 妈的! 王政双眸一冷,直接以手撑住马鞍,翻身跳将过去,人在半空神剑已是劈将而下,直接将那敌将斩的人首分离。 凄厉地惨呼声中,鲜血泉涌而出,漫天挥洒。 王政脸上却毫无喜悦之情,看都不看那尸体一眼,直接扭头回顾。 刚才那个情势,身姿不稳,不好挡住那人的一刺,他固然是避过了,可本就力竭的坐骑却是躲不开了。 在那敌将惨呼之时,坐骑同时也发出了一声悲嘶。 看着软绵绵跪倒在地的战马,王政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它虽然不是什么类似的卢,赤兔这等名骑,可终究与自己相伴多时,彼此早有了感情。 杀吾一马.... 我要你们全军陪葬! 下一刻,愤怒的咆哮化成巨龙一般,直冲云霄。 “此战,不纳降!” “给我杀,全杀了!“ ..... 随后战况的发展,没有再出现变数,王政也不再寻马换骑,直接阔步纵横,逢敌便斩,见人就杀,天诛营随同配合,半个时辰不到,左军全军溃退。 前锋,左路皆散,剩下的右路人马独木难支,不久之后亦同样溃逃。 若按常理,王政本该继续行前面的战略,虚张声势地追了几步,放开包围,任其撤走,以免追的急了,再被其反咬一口。 可此时的他早被愤怒冲昏的头脑,直接亲自带人追击,尤其是左路的平原人马,直杀到旭日东升,红霞灿烂如云时,才返回阵营。 连夜赶路,又遭逢大战,即便是天兵们也有些扛不住了,不能乘胜追击,王政只得命令就地安营扎寨,一边派人清理战场。 天军们熬夜鏖战,本就杀红了眼,加上主帅已下了将令,自是没有什么优待俘虏一说,凡是战场上遇到未死的敌军伤员,统统补上一刀,割下人头算是战功。 入夜不久,计算出来战果,敌军总计伤亡两千三百余人,己军伤亡却也近千人。 古剑等人向王政禀报时,王政点了点,却是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这近千人的折损里,最起码有近两百人是在追击时被绝望的敌军带着同归于尽的啊。 甚至若非他那一声“不纳降”,或许本来的战况也不会激烈到这般程度,持续到白昼之时。 看了眼朝阳下如血的战场,尸横遍野,王政垂头良久,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冒出一句: “亏得本将之前还常教导吴胜等人,为将者不可一怒兴兵...” “嘿...吾一人失了方寸,却累三军折损至此,实是政之过也。” “将军切勿自责。”一旁的古剑连忙劝慰:“广陵军有备,我军无备,仓促夜战,尚能获此大胜,全赖将军指挥有方,神威睥世。” “何况贼子的确该杀,将军所令不纳降,剑以为并无错也!” 其实不但他这么想,上下军官、各部步卒,也都是这么想的。 整理战场、安营扎寨的士卒凡走过王政身边的,无不举刀示意,眼神中流露出钦佩、敬仰的爱戴神色。 诸位不曾负我,却是我负诸位啊。 见状,王政反而愈发惭愧了。 后天出差,请一天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27、未亡人 “六合山到底藏了多少人马?” 王政收敛心神后,又想起一事,不由微皱眉头。 “刘备军半道伏击,便派出五千余人....”他负手踱步,喃喃自语:“那如今又还剩下多少呢?” 这个问题很关键。 首先,这一场伏击下来,自家四千的天军已折损近千, 再去掉那些重伤的,能战之兵已不足三千。 而此时鏖战过久脱力的兵卒也不少,不可能直接乘胜追击,马上去爬山攻寨。 对方若是山上还留有人马,不用多,只需两千人,山道崎岖, 埋伏陷阱... 自家却要由上至下,迎难跋涉,恐怕会再一次损失惨重啊。 “将军,”一旁的古剑挠了挠头道:“之前袁军哨骑探马所得,棠邑城内亦不过五六千人,这六合山的伏兵再多,应也不可能超过这个数目啊,毕竟主次有分,棠邑才是真正要紧之地。” “依末将之见,这次伏击对面已是部曲尽出了。” “但愿如此吧。”瞧了瞧远近地形,王政思忖了会,吩咐左右:“去唤天诛营的副官过来。” 不久之后,一人随着亲卫走进帅帐,神采飞扬、精神奕奕,一抱拳,朗声道:“末将拜见将军。” 王政转目打量,见他缠甲带盔, 盔甲上血迹斑斑,笑道:“今日大捷, 你和营中兄弟居功至伟,算给你家少校挣了脸面!” “多谢将军。”那副官憨憨地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昨夜苦战,大部分兄弟都精疲力竭。”王政道:“接下来却还要防止广陵军杀个回马枪,本将之意,是让其余各部,安营扎寨,立刻修整...” 顿了顿,声音柔和地续道:“由你带领天诛营戍卫左右,可还撑得住?” 也是没办法,目前精力上还有余裕的,也就只有二三阶为主的天诛营了。 “将军委以重任,小人不甚荣幸。”那副官拍着胸脯砰砰只响:“莫说戍卫,便是要俺们再去杀敌,亦有余勇!” “哈哈。”王政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凝目打量了一会,见那副将身上血迹似乎尽是敌人所留,本人身上竟是找不着一丝伤口,不由略感诧异, 脱口赞道:“好汉子!” “战况这般激烈, 你竟毫发未损不成?” 一旁的古剑闻言插口道:“将军有所不知,之前末将和营中的兄弟们闲聊,方知老杨乃是天军中赫赫有名的一员福将,从军这一年以来,无论再艰险的战事,竟是没擦破过半点皮肉。” “福将?”王政哑然,还真和吴胜一个模子啊,不由失笑起来,朗朗的笑声划破沙场的寂静,惊飞一些啄食血肉的飞鸟。 “兵凶战危,有时候运气反而是最重要的啊。”他点了点那副将,喝到:“拿酒来!” “今日苦战得胜,当三杯满饮!” “一敬黄天,二敬奋战的全军儿郎,三敬就义兄弟的英灵!” ...... 半日苦战,疲惫的不止天军,撤退而走的广陵军也没再回来。王政依然小心,散出数十股游骑,放出十里外。 清明的月再次升上中空,营地草草扎好,调度完守夜的士卒,王政也累的很了,坚持着巡过营,慰问过一些步卒,连续两日高强度下的劳心劳力,连他这体质如怪物般的存在,一时间也觉得头重脚轻,勉强支撑着回到帅帐,倒头就睡。 夏日的虫鸣在野外时愈发肆意,夹杂着远处偶尔响起战马嘶叫,将王政从睡梦中吵醒。 他游目四望,此时天还未亮,隔着帐幕的了,依稀可见夜色温柔。 巡夜的士卒敲响三更的更鼓,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帐外传来。两三句几不可闻的耳语,执意不肯去休息扈卫帐前的古剑蹑手蹑脚地凑到了帐外。 “将军?”他低声地唤道。 王政披衣而起,踏着月色走出帐幕,问道:“何事?” “禀将军。”古剑拱手道:“寿春派了个信使过来,说有紧急军情禀报?” ...... 看了眼来人,王政略回忆了下,应是袁术身边的一個亲卫,心中不由一动。 骷髅王的亲卫,怎么却当哨骑来了? 他笑呵呵地打趣道:“怎么?莫非是其他人马已然大功告成,袁州牧派你来督战,催吾等快些?” “禀王刺史。”那信使一听这话,苦笑一声,低声而急促地道:“州牧派小人来,正是八百里急报!” 温柔的夜色,顿时变得金戈铁马。王政剑眉一扬,直接喝道:“讲来。” “不久之前,赵勋部率一万五千部曲,一鼓作气,连破东成,高山,淮陵三城,兵锋直逼下邳,却在抵达前站僮国城时,遇敌将阵前起衅,赵勋校尉上前斗将,三回合不到被敌军大将斩于马下,其后我军败退!” 赵勋...那个大胡子死了? 那樊夫人不成寡妇了? 不知为何,王政脑中第一时间响起是却是这个莫名的念头,旋即才猛地一惊。 赵勋死不死不关他事,可要是那一路袁军直接在僮国便溃败的话... “随我入帐再说。“他来不及细想,直接命令亲卫:“立刻摊开地图!” 又转头吩咐古剑: “传令,让军中都伯以上者,一盏茶内来吾帐中集合!” “喏!” ...... 端详了好一会儿,王政冷哼一声,心中不住暗骂,赵勋这个不中用的废物! 袁军溃败,大胜之下,刘备必然一鼓作气,让大军主力前置于下邳南面,那便代表着... 自己这一路和扬州的联系,很快就要被切断了! 这代表什么?孤军深入了! 他看了眼信使,思忖了会道:“如今下邳那一路还剩多少可战之兵?” “万人上下。” “是退回了扬州,还是依旧留在下邳?” “小人来前,州牧已决定另派大将前去收拢残余,整备再战!”那信使道:“州牧命我此来,亦是告知王刺史,务必尽快攻下堂邑!” 还用他说? 王政面沉如水,颔首道:“本将自然知道,只是广陵与下邳不同,不但大军早集结在最前面,此时堂邑亦和六合山各有部曲,互为犄角,何况本将昨日亦是同样遭遇敌人半道伏击,虽是得胜,士卒却亦疲劳,若不休整一段时间,攻六合山把握不大。” “六合山若不拿下,背后有敌虎视,无论是本将还是纪将军,都不敢全力攻城,更何谈尽快攻下?” “江东那边如何?”赵勋这么不济事,让王政现在对孙策都没那么信心满满了,忍不住问道:“你知不知晓。” “殄寇将军,虎威!”听到这里,那信使难得露出笑容:“一路势如破竹,已攻入吴郡腹地!” 王政长吁一口气,那就好啊,最起码东南的退路还有。 全然忘记了自家之前打人还打脸,真要是往那边撤退,碰到孙策可不好说。 谷懃 王政刚缓口气,转头就是连连吐槽。 难怪孙策后来不服袁术了,这么一看,袁术麾下的武将,除了小霸王之外,完全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啊。 广陵这边,要不是自己加入,先不说堂邑主将是否张飞,便是不是,单凭这一次伏军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要不是自家早有准备,加上系统下的天军悍勇无匹,换纪宁的话... 大概率也是凶多吉少。 至于赵勋...更不用提了。 王政真心觉得此人蠢到极致,废的可以。 你单挑不行你就别上啊,自家找死不说,关键是死的这么窝囊! 主将被人阵斩本就极伤士气,更麻烦的... 竟然三个回合都没撑过?那当真是彻底兵马如山倒了。 在帐内踱步两圈,王政望了眼信使:“有劳通传,本将已知变故,纪郡尉那边可知了?” “小人先来刺史这一路的。”那信使道。 “那就有劳你辛苦再走一趟,去通知下纪郡尉吧。”想了想,王政又吩咐道:“顺便替我带一句话给他。” “刺史请说。” “若遇使长矛者,起衅斗将。”王政道:“让纪郡尉切不可逞匹夫之勇!” ...... 东海郡、郯城、州牧府邸。 “子仲,可是带来今日的军报?”听到堂外的脚步声,如今的徐州牧刘备盘膝坐在几案上,头也不抬直接问道。 之前得糜氏情报襄助,他们早收到风声,袁术有进犯徐州之意,不但早做了准备,更要求临战事时,无论有事没事,下邳离的近些,要求一日一报。 广陵远了点,也要最迟两日一报。 “送来了,”一脸喜事的糜竺看了眼刘备,躬身笑道:“州牧,云长真虎士也!” 凝视着讶然抬头的刘备,糜竺欢喜到连名士风仪都有些保持不住,咧嘴笑道:“便在昨日,关司马在僮城阵战敌将,击溃万军,可谓大获全胜!” “斩首多少?”却见刘备却是毫无喜色,反而微微凝起眉,思忖了会儿,问道。 “足有千余!”糜竺激动的道。 “这样吗?”刘备点了点头,再次埋头一堆竹简之中。 徐州曾今富裕过,可一番大难之后,比起青州平原国,地盘是大了许多,囊肿羞涩的窘迫却依旧存在。 两路人马的粮草解决了,其它箭矢等物的补充、各项辎重的分配调集,还得一一计算明白。 下官们报来的有数目、计划,他做为州牧,却还要亲自一一核实。 “州牧。”见暮色渐深,幽幽昏昏,糜竺一边吩咐人端来盏灯,一边走近讶然道:“获此大捷,为何如此平静?” “大捷?”良久,刘备拍了拍脑袋,叹息了声,抬头望向糜竺,苦笑道:“袁公路家大业大,区区两千人马,一将折损,对他而言无足轻重。” 凝视着愕然地糜竺,刘备道:“这样的胜利,便是吾再得几次,他亦无伤元气,输的起啊。” “与其击溃万人,吾宁愿彻底剿灭哪怕两千,都更为合算啊。” “若不损其根本,让他知道疼,知道怕,知道退...”刘备摇了摇头:“又怎么算大捷?” 刘备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爱叹气了,刚任州牧时的雄心壮志,早被一州琐碎的事务烦得焦头烂额的,如今更有敌人犯境,愈发令他焦躁。 如今方知,治理一州都何其难也,平天下扶国祚... 又岂是那般容易? 糜竺沉默了下来,良久,点了点头。 “不过,虽无关大局。”又翻了两页,刘备掩卷喟然,沉吟了会,道:“却还是要广而告之,既显我军之威,亦安百姓之心。” 望向糜竺,突然笑了起来:“子仲,你既来了,不若帮备处理这些琐碎如何?” ...... 六合山,寒山峰。 夜色中,一旁随侍的亲卫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家的少主孙乾,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一动不动。 其实何止是他们,孙乾都自觉得仿佛化成了一块望夫石般。 便在凌晨时分,孙乾透过依稀的月色,居高临下一直在关注远处的战局,他的视线仿佛真的能通过前方那点点簇簇的火光,穿越了遥远的距离,看到了那个黄巾贼人的阵营。 他知道,那便是去年喧嚣一时的青州黄巾,年初侵略徐州,夺了琅琊、彭城两郡,如今和联合袁术又来犯下邳、广陵! 就在那倒映着星光、月光的淮河支流旁,扎营河畔的人,正是那个叫王政的竖子! 孙乾自问已很是重视这个流贼了!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选择在对方长途夜奔时,趁对方大军精力、体力都耗损严重的时刻,发动进攻,还是以有心算无备的突袭! 明知道对方的兵卒都是流贼,在占据优势下依旧毫不轻忽,当真是狮子搏兔竭尽全力一般,更将近乎九成的部曲和所有的骑兵都派上参与了此次的突袭! 可为何... 却是这样的结果? 凌晨时,王政所部和自家军队在平原鏖战时,孙乾也是站在了这个位置,即便这么远的距离根本看的不清,他依旧能想象道那些战斗的场面。 那是史书上无数次突袭,夜战都有的画面。 孙乾自问,他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做错啊。 可为何最后赢的会是这群贼寇! 这大出乎孙乾的意料,更让他无法接受,不敢置信,他按着剑柄在高石上烦躁地转了两圈。 现在轮到他头疼了! 此时的六合山上,兵马一起也不过才千人了啊。 这时孙乾似乎才想起来了,都说兵者诡道也,那意思不仅仅是剑走偏锋的成功会带来敌人的溃败,也意味着当剑走偏锋的失败,会让施计方落入彻底的下风,被动! 而孙乾和他的兵马,六合山上所有的徐州军,目前成为了后者。 孙乾既躁怒、又绝望。 若是坚守,这一千人马,是绝无可能守住六合山的。 而一旦王政那路人马直接逼进,重重围困之下,缺粮少水,他和军队的下场可想而知。 可若是此时抽身,返回堂邑... 那也会把再无后顾之忧的黄巾贼寇也带了过去啊! 28、王熊 休整不过半日,王政便率领大军再次起拔。 行至一半,便收到先行前方的哨骑回报,他们在六合山下看到一群敌兵,人数不多,才两三百人,正往西面有条不絮的缓缓撤退。 不久后, 哨骑二次回禀,已探查清楚,这是敌军分批的一群最末断后者。 这是主动放弃了“互为犄角”的战略? 若是如此,那原因大概率是因为敌人主将分辨形势,最终下了判断,六合峰已守不住了,故才主动撤离。 只是有这么简单吗? 随着马背的颠簸, 王政全神贯注,推敲反复。 他自己都未曾发现,面对刘备时,他的慎重程度...或者说忌惮的程度,甚至要超过当初面对曹操。 或许正是因为穿越者的先知,让他清楚刘备如今只是从一介贩夫到了一方诸侯,可未来却是更能逆袭到九阍帝尊。 或许又正因为他前世亦是一个草根,才清楚这等至低迈向至高的难度,与可怕。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来扬州,原因正是因王政的内心,本能上极为迫切地想把刘备先赶走,驱离自己的身侧! 而直到目前,他甚至都没生出过诛此大敌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清楚,对一个折而不挠,终不为下的英雄,他没那么好杀, 更没那么容易死。 思忖良久,王政剑眉一扬,已有了定论。 没错,一点儿没错,定然如此! 在自家大军昼伏夜出之际,于半道突袭,从战略上讲,从一开始就已经非被动的“防守”,而是主动出击,这并不能算错。 既然都这样了,敌将为了增加突袭成功,必然会押上全部人马,甚至... 要是换王政来做,甚至可能会倾巢而出! 可既然突袭失败,敌将如今屯驻六合山的人马已绝对不够,故此,只得被迫撤回堂邑! 这件事更如黑暗中一点闪光,一下下耀亮了王政的心头,徘徊他心头多日的压力一扫而空,敌我的军情形势顿时明了。 若是半道伏击的那五千人尚且并非屯驻六合山的大半,那王政就真的要好好思量下,刘备到底在广陵放了多少部曲, 刘备如今在徐州又总共有多少部曲? 他甚至都有考虑过,要不要放弃这次战略了。 毕竟天军再能打,终究做不到以一当十,甚至前日凌晨一战,以平原骑表现出来的战力,一打二都是勉强了。 既然你广陵最多不过一万出头的人马,那我就没有担忧了! 分析清楚了形势,王政立刻稳固战心,绝对不能允许刘备这个定时炸弹继续留在徐州! 盘算得当,他顾盼左右,对亲卫问道:“我军如今位置,距堂邑还有多远?” “禀将军!”亲卫领来几个扬州兵,他们在这队伍中不负责杀敌,只是领路以及详解山川地貌。“我军如今至六合山已不足三十里,六合山位堂邑之东,距离亦有二十里。” “若此时直接改道,以贵军急行速度,估算时辰,今日傍晚,大约便能到堂邑城下!” 那扬州兵之前全程观战,此时对王政手下的兵卒战力早已佩服地五体投地。 “既如此...”王政颔首,却没有听那人的建议,吩咐左右:“传令三军,行军速度不得过快,骑兵、先锋、两翼保持战斗队形...“ “哨骑继续放前十里,仔细观察防止敌人伏兵。” 见那扬州兵面露疑惑,王政笑了笑,也不解释。 六合山的敌人既已撤回去了,而且今日哨骑所见的都是断后的最后的一批,那之前第一批出发的,此时恐怕已到了城中。 自家大军既无翅膀,不管如何快,何时至,都不可能达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 那何必急匆匆地去呢? 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诸葛一生唯谨慎,自己对阵他的主公时,不妨效仿一二。 ...... 堂邑城外、袁军大营。 “刘勋真是无能之辈!” 信使入帐时,纪灵正和阎象在讨论今日的攻城细则,听到消息后,愣了半晌,旋即脱口大骂了一声。 “把咱们北人的脸都丢进了!” “下邳那路,主公另派大将,收拢败卒,俱都需要时日。”主簿阎象闻言亦是眉头紧皱,凝声道:“若是刘备军趁机从下邳袭来,断了咱们的后路,可就麻烦了!” 听出了阎象的言外之意,纪灵点了点头。 要是后路真有敌来,不仅他们这路人马面临着前后夹击的危局,这平原之上的军营也完全不利防守。 “阎先生所言极是。”纪灵点了点头:“咱们务必短时间内拿下堂邑!” “小人来时,徐州刺史王政亦吩咐了一句话。”那信使又道:“王刺史劝诫将军,切勿逞匹夫之勇,若遇持长矛者起衅斗将,不可亲身上阵。” 听到这话,纪灵阎象同时一怔,对视一眼,阎象思忖了会,道:“吾远观城头,对面将旗刻字为“张”,听王政这意思,持长矛者,莫非...” 阎象若有所思,“这堂邑如今主将是刘玄德的结义兄弟张飞不成?” “张飞又如何?”纪灵冷哼一声:“一个莽汉,生平唯一足道的不过是虎牢关战飞将耳!” “还是三人打一個,好不知羞不说,还吹捧什么三英战吕布,嘿!” “王政所言不差。”阎象听出纪灵言语中竟真有一战之意,不由劝诫道:“郡尉,沙场作战乃国之大事,斗将此等行径,如市井之徒耍狠斗殴一般,却非万人敌所取。” “可先生,如今局势,不正是要尽快破城吗?”纪灵侧目笑道:“若敌将真是那张飞,又真要主动斗将,某一旦杀之,趁堂邑军卒气溃胆散之际,吾大军悉起,不正可一战而下吗?” “若是堂邑主将是张飞,下邳那斩杀赵勋的必就是那关云长了。”阎象急道:“赵勋可是连三个回合...” “料理赵勋这厮,对某而言,亦不过三拳两脚的事情!“ “这……”阎象闻言,一时沉默不语,他自然听说过这事,在孙策冒头之前,纪灵才是自家主公帐下第一勇将,而赵勋,除了身份之外,却是别无可取。 说起来,派这样的人去做一路主将,本身亦是袁术的失策。 “何况御寇特意此言,分明是因赵勋之故,小觑于吾主麾下武人。”想到之前那眼高于顶的孙策亦被对方打成猪头,纪灵心中虽有快意,却还是因被王政看轻而不忿。 “吾意已决!”纪灵拍案而起:“王刺史不是说,若遇持长矛者起衅斗将,不可亲身上阵吗?” 谷杴 他凝视阎象,自信地道:“那换吾起衅便是!” “也让其知道,主公帐下男儿亦不缺武勇!” ..... 因为王政视线强调,加上军中本有不少伤员,部队的行军速度愈发缓慢起来,直到次日凌晨,方才把六合山甩在身后。 期间,一直未曾见有广陵军拦阻的动向。 勒马微茫的晨光里,感受着这盛夏时分黎明独有的凉爽,王政一直绷紧的心弦,这才松了起来。。 待殿后的天诛营副官赵恺打着马来禀报时,王政望了望迤逦不绝的后军,思忖一番,突然问道:“赵凯,你觉得累吗?” “小人不觉得。”赵凯一拍胸脯,朗声道:“正想着赶早一点到堂邑城下,继续为将军建功。” “我军人人都如你般,士气高昂,闻战而喜啊。”王政摇了摇头,指着他的眼睛道:“可连你(三阶兵)都眼带血丝了,遑论他人?” “夜来尚未吃饭,传令三军,就地休息,埋灶做饭,两个时辰...不,三个时辰后吧,继续行军。” 赵恺领命而去,自有各等军官分别传令,不多时,除了担任警戒的王政亲兵外,连天诛营都被吩咐休整。 直到这时,那些兴奋的士卒们才感受到了疲惫,登时不堪地直接歪倒了整条大路。有些累得极了,也不管地上脏也不脏,丢下兵器倒头就睡。 一时间,呼呼大响。 这就不合适了... 见状,王政眉头微微一皱,倘若此时遭遇敌人袭击,可不就全完了么? “如此作态,成何体统?”他对凑近的古剑喝道:“什长以上将官都不可放松大意,留点神,另外兵器不得乱丢,阵型更不得乱!” “通知都伯以上将官,来本将这儿开个军议。” 也不能怪士卒没纪律,即便他自己体质非凡,一跳下马也觉得两腿打飘。 之前那场鏖战,便是他这高力高体流也杀的有些脱力了,王政面若无事,凝了凝身形,先去慰问伤员。 来扬州一行,王政也在成长,再不是只靠系统的忠心锁定做事,尤其是之前一怒新兵,说起来,他对自家的兵卒,尤其是受伤者也有些愧疚,短短的一夜行军途中,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去看望伤兵了。 这等举动落到别人眼里,自然深深感动,愈发觉得将军是真把他们当兄弟看,是真正的爱兵如子。 为了不影响士气,同时防止传染疫病,王政集中了军中仅存的车辆,重伤员都被安置在上面,此时停止行军后,亦是单立了一个地方,与其他各部营队间设置有隔离地带,并有专人在外围站岗放哨,以此杜绝闲杂人等的来往穿行。 此时二三百人辗转呻吟,扑面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招引来许多的苍蝇、飞虫,嗡嗡嗡地飞个不绝。 看见天公将军来到,有的昏睡着,干裂的嘴唇不知喃喃低语些甚么,少部分清醒地挣扎着想起身行礼。 “别动...” 王政慌忙上前几步,制止了一个起身的伤兵,看了眼,见那人年不过三十,腿断了一条。 “被敌人的马踩着了?”王政面露痛惜之色,问道。 “两匹马,亏得小人命大,躲开了第二匹。” 被马匹踩踏到,只有两种情况:要么临阵溃逃;要么奋勇上前。这个伤号的伤处在前边,除了断腿外,胸前也有一处剑创,王政微微看了两眼,立刻推测出他受伤时的场景。 必然是广陵军骑兵迎面冲来,他奋不顾身向前阻挡,用的兵器也许是枪戈、也许是大斧,但却阻击失败,腿先断了,随后广陵军骑兵驱马而过,顺手又用短剑在他胸前划了一下。 当下,王政便向那伤员询问,果然所料不差。 系统保证他的士卒不会畏敌,更不会背叛,却不曾磨灭人性,以血肉之躯迎敌骑马敌人这等举措,既需勇气更需战意。 这却不是系统能给的,而是要久经沙场的老卒,且天生胆大才行。 两人攀谈了几句,王政听出了口音:“兄弟也是齐郡人?” “正是,将军。” “哪里从的军?” “赵县。” 原来是我真正的嫡系啊,王政看向他的眼神愈发柔和,更在不动声色间暗暗给他升了一阶。 “好汉子!有句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兄你叫什么名字?” 得了赞扬,那人激动得紧,下意识地一挺胸:“王熊!” 还是本家? 尤其这个熊字让王政不由想起了之前被文丑虐杀的高熊,眼神不由一暗,沉默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直起身子,抬头环顾周围。 但见车上、地上到处是血,到处是肮脏的兵器、卸下来的盔甲。军医们汗流浃背来回奔跑,时不时传来无意识的呻吟、伤处疼痛难以忍受的惨叫。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王政,无论站着还是卧着,王政亦在很多人的眼睛都看到了那些复杂的情感。 浓浓的血腥里,一阵清晨的风吹拂而来,王政深吸一口气,突然问道:“你们闻到了吗?” 这话问的突兀,没人听得懂,包括原先受疼痛折磨的伤员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王政又问了一遍:“你们闻到了么?”说着,他闭上眼,做了个深深吸了口气的动作。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王政便一直保持了多久的同样动作,仿佛凝固了身姿一般。 那个叫王熊的伤员吸了吸鼻子,眼前一亮,回答道:“闻到了,将军。”旋即有些不确定地补充道,“是小麦秆的味儿。” 之前曹操在徐州的集火范围主要是下邳和彭城,广陵算是有幸,不过乱世之中,便无人祸,天灾与人心的惶惶也使得农田不少废弃。 此时大军驻扎的位置,偏离大道的远方,隐约有绿色的波浪。 说实话,王政也分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不过,重点本也不在这。 王政睁开眼,缓缓看过每一个人的脸,视线最后停驻在那王熊的身上。 他问道:“熊老哥,可还记得当初政在军营中所说的话吗?” 这一刻,仿佛随着那个自称的改变,众人眼里的王政,浑身的威严气度都似尽皆收敛不见。 似乎他又成了那个当初不过区区一什长的少年。 随和,淳朴。 令人一见便生亲近之意。 29、哀兵 “咱们当初为何要再次造反?” 王政清朗的话语声在全场响彻,回荡。 “刚刚过上安慰日子还没几天,曹操为了攻打徐州,要咱们青州黄巾也奔赴战场,为他卖命不说,竟还要咱们自备口粮!”王政道:“便是驱使牛马,尚且还要喂点草料吧?” “莫非我青州男儿, 竟连牛马此等牲畜都不如吗?” “可叹的是...”说到这里,王政环视全场,脸上露出嘲讽似的笑容:“在那些上位者眼中,咱们这些人的命,可能还真不如牛马之类啊。” “也不止是今朝,自光武复汉以来, 除了头十几年, 咱们的祖先过了几年吃饱饭的好日子,后面的百多年里,咱们,咱们的父辈,咱们父辈的父辈....有几个吃过一日饱饭的?” “他们似乎都忘了...”王政一字一顿地指戟指向地:“这地,是咱们在种的啊!” “天下间岂有这样的道理?” “咱们春耕秋收,忙碌一年,最后反连填饱肚皮都做不到?” “既然这些上位者,肉食者,视吾等如草芥,不把咱们当人看...”王政剑眉一扬,提高了音调脸上露出凛然的杀意:“那咱们就让他们连人都别做了!” “咱们被逼造反,不就是因为曹操要取徐州吗,那好,咱们来取下这块地盘!” “一旦赶走刘备,这偌大的土地,一旦全都属于我天军...” 旭日东升,站在鲜血淋漓和枪戟如林之间,王政奋发昂扬,转回话题的开始, 他道:“便如政昔日所言,尽可在此建立地上天国!” “创立一个人人平等,人人吃饱穿暖,人人有田有屋的地上天国!” 他再次闭上眼,深呼吸,展开怀抱:“你们闻到了么?这块养我们、育我们、我们的祖先、先人生存、繁衍至今的土地,真香啊。” 这一刻,王政真的动了感情,说话都有些混乱起来,千言万语,一时凝噎,竟化为一句。 朝阳的晨曦下,映亮了他的脸,也映亮了每个天军的脸,仿佛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了神采,眼里都有了光。 他轻声、低声,却坚定不移地道:“土地, 只该属于种地的人!” 此时全场一片沉默, 静至落针可闻,士卒们本身没太多的文化, 甚至对大汉这个时代而言,很多后世所谓的观念,比如国家,民族,这类,其实在这时都很是模糊宽泛。 这個时代的人,尤其是那些目不识丁的草芥,底层,可能永远在乎的只有自己,家人,最多涉及地无非宗族了。 王政以朴素的话语讲出这些,恰恰是他们最关心的,也最能理解的,因为他们切身体会过,所以他们完全听懂了这些话。 许多战场上悍勇无谓的猛卒,此时眼中蕴含了泪水,其中很多人包括一些伤卒都纷纷挣扎着想伸手取一把地上的泥土。 他们要学着王政,放在鼻子上嗅闻。 闻一闻土地的芬芳,并永远记住这个味道! 系统可以让兵卒便是畏死亦不会逃,赏罚严明可以让兵卒轻死,敢死, 但唯有教之以道,正之以名,才能让兵卒发自肺腑地愿死,乐死。 ..... 巡查完伤兵营后,王政再次回到中军时,都伯以上的军官等候多时。临时召开的这个军议,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议题,目标既然已经定下,剩下的无非补充细节、料敌算己。 虽遭遇了一场伏击,却省略了原本计划中极难啃的登山一战,更提前向堂邑进迫,军中携带的粮草,已足够支持到与纪灵会师,但如果后路真的被下邳的刘备军截断的话,不仅退路没了,后续的辎重补充亦直接中断,所谓居安思危,王政现在已经开始在思考如果堂邑久攻不下,粮食不济,如何处之。 虽然刚刚一大段煽情鼓舞军心,坚定自家兵卒攻取广陵,赶走刘备的战心,可在王政心里,地盘随时可得,自家的军队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这等既入系统,又久经沙场的老卒。 所以,重点不仅仅是攻下堂邑,更关键是如何在减少伤亡的情况下攻取。 堂邑如今人马的数量,王政大概已能估出,五六千人左右,至于前番亲自交手,无论是广陵军,还是刘备带来的平原军,战斗力不说一清二楚,此时心里已是有点数了。 有点难搞啊。 尤其是一方攻城,一方守城的时候。 ...... 随后的路程非常顺利,唯一的问题是下午开始,天军哨骑便发现了徘徊在远处窥探的另一只探马,应该便是广陵军派来的哨探。 一路上,这几个敌人十分狡猾,一点儿不靠近,只跟在十几里外,王政派了几次人,甚至设了两次伏,他们不是避而不战,就是绕道潜行,一见风吹草动,就立刻逃之夭夭。 他们本皆广陵军精锐,人数少、携带马匹又多,运动起来机动灵活;平原上也没甚么可供隐蔽的设伏良地,王政最后也懒得理会了。 反正他也不怕那几个广陵军哨探回去报讯,即便堂邑主将知道了他的行程又如何? 六合山距离堂邑,太近了。 双方都没有什么腾挪的空间,信息上便是领先一步,基本没什么优势。 王政心中担忧的反而是另一件事。 纪灵在搞什么? 堂邑的兵马都能堂而皇之地派出哨骑跑这边来刺探情报了,这说明什么? 要么,是纪灵那路给的压力不够,要么,便是围堵的漏洞太大。 ...... 沿着六合山脉的边儿,横穿过堂邑西面的平原,军队连续行军不停,次日凌晨,已赶到了堂邑西面城下。 深夜难辨敌我,为防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王政令全军暂做休整,只命一哨骑先前去禀报,待日头初初冒起时,他才率军绕去南城,准备与纪灵军汇合。 刚到十里,便见一将随行数百人前呼后拥,已在军营十里前相迎,礼数倒是摆的十足。 夏日便是早晨的阳光,也已炽烈晒人之极,列队道旁的百余鼓、角,隔着里许,就开始鼓乐齐鸣,可王政却是看清对面人时,眉头微微一皱。 距离虽远,他已看清,那一群甲士兵簇的将军,竟是阎象,而非纪灵。 这从第一次见面就长衫风雅的文儒,今日竟难得换上甲胄,马蹄翻腾,卷带起地上的尘土,便如一团乌云也似,奔驰近前,倒也有模有样。 诧异之外,王政却是疑窦丛生。 什么情况? 他这主帅来了,纪灵为何不出迎? 心中虽已生疑,王政外表不漏声色,对着远处的阎象微微颔首,旋即轻盈一跃,纵马而下,步行上前。 阎象是文儒,自然做不到他那样的潇洒,还要靠着甲士帮扶才勉强下马,两人于道左会见。 谷計 到了面前,王政抬眼打量,心里更是诧异,隐隐觉得不妙。 才几日没见,却见阎象竟多了一些皱纹,看似老了很多,双眼更是布满血丝。 同时间,阎象也在打量他,和前几次不说,这一次不苟言笑,面如铁铸的阎主簿,这次眉眼间隐约蕴藏了喜意,更是积极地上前,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将军。”阎象凑近时,才低声说道,声音都有些激动了:“你总算来了!” 你这又是什么情况? ,王政又是一怔。 自两人见面以来,哪怕是临淄时,对方虽是主动送粮送兵,王政却也隐隐能感觉到阎象对他的敌意,以及顾忌。 怎么现在一脸久旱逢甘霖的模样? 带着这样的想法,王政眉头一皱,望了眼阎象,又看了看其身后的甲士,见人人军容虽是严整,可精神却有些萎靡,不由心中一动。 他先舒开眉头,展颜一笑,对着阎象道:“竟劳先生出迎,真是有幸。” 阎象拍了拍王政的手:“王刺史来了就好。”又主动一掀披风,双手作势:“将军先请上马,在下已在营中略备酒席,为君洗尘。” 王政微微颔首:“确实,不可让纪将军久等了。” 闻言,阎象脚步险些一个踉跄。 见状,王政心中亦是一个咯噔。 不好,出事了! ...... 待进入帐中,阎象尚未说话,王政已挥退左右,并命亲卫在帐外严禁,旋即立刻神色一正,收敛笑容,望向阎象,直接便是开门见山: “纪灵如何了?” 两人独处时,阎象也终于不在掩饰,直接面露悲戚,更是长叹一声:“郡尉若是在天有灵,定是深悔不曾听将军劝告啊!” 什么? 王政刚刚坐下几案,边在思忖喝了口茶汤,才入口,就“砰”地一声放下盏子。 一路行来,眼见军营之中士气低迷,一看便是打了败仗,再联合阎象的神态有异,王政已是有了心理准备,可即便如此,他料到纪灵出事,所猜测的亦无非是有伤在身,不利于行罢了。 却万万想不到会是这等结局。 醒过味来的他,惊疑不定地看了眼阎象,脱口而出:“你秘不发丧?” 主将受伤和身故,对军心的影响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看营中如今士气,低迷却非溃散,只能证明这个事情还没有广而告之。 “非如此难挽回局面!”阎象也坐了下来,在榻几上微躬,点了点头道:“前日郡尉主动寻那张飞斗将,结果十个回合不到,被其一矛刺出,幸亏吾早安排死士列前,抢上去将其救回。” “只是郡尉回来后...”阎象叹了口气:“却还是重伤不治...” 主动寻张飞斗将? 王政面色木然,沉默半晌,骤然间嗔目变色,猛一拍案几,用力之大,竟将案前的杯盏悉数震翻,一时间,酒水流了满地。 他也不顾风仪,直接长身而起,对着阎象愤怒地叱道。 “他是不是有病啊!” ...... 虽时值午后,暖阳熏熏,室内却如冬日似地一阵寂寥,帐外的亲兵闻得天公将军这声暴喝,还有碗盏碎裂的清脆之音,一时间面面相窥,又没得传召,不敢私自入内,顿时闭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四目相对之见,几人都响起同一个念头。 到底何事能严重让将军这般失态? 上一次,似乎还是在去年,在临淄,听说被那徐宣烧粮之时啊。 “刺史,事已至此,对一亡者如何怨怼亦无用也。” 其实那日阎象也是这般愤怒过,不过毕竟已过去两日,加上王政这次及时到来,更是缓解了其心急如焚的情况,此事反倒冷静地劝道:“还是要立刻考虑,如何逆转当下不利,攻下堂邑!” “先生大才也!”王政喘了几下,点了点头,望向阎象却是面露赞赏:“这等情况,你能让兵马不溃,支持到现在,已很难得了。” 他倒也想清楚了,纪灵竟然能在张飞手下走过十个回合,可见武力值也不算太差,可恰恰正是因为如此,所谓善泳者溺于水也,能战者必然好战,有武勇者必持傲。 有赵勋前车之鉴,若是纪灵是个庸将,反而未必会有这等送死之举。 “真是那燕人张翼德吗?”王政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 “将军不要小觑纪灵。”阎象道:“若论武勇,主公帐下众将,除孙策之外,无人堪与比拟!” “在下虽不识那张飞其人其貌,可若非这等人物,纪郡尉怎么可能败的这么轻易?” 是这个道理。 王政背着手,在帐内踱步几圈,沉吟好一会儿,说道:“纪将军尸首在何处,且带我去看看。” “此事不急。”阎象一怔,旋即道:“将军还是应该先召集众将,展开军议,讨论攻城事宜才是。” “这才是当下我军第一要紧事啊。” “不错!”王政一拍掌:“不仅要本将一人去,全军所有将官,一同去!” 阎象一怔,自家一直隐瞒纪灵死讯,便是为让军心不溃,怎么你如今.... 看到了阎象面上的疑惑,王政哼了一声,朗声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本将不至,军中无大将镇守,自然不可让兵卒们得知此事。” “可便是如此,祭奠何时都可,如今时间宝贵...” “先生怎的还未明晓,破城关键便在纪灵!”王政叱呵道,疾步走了过去,耸立在阎象面前。 他居高临下,眼神迫人,一字一顿地道:“若使三军恸哭,人皆缟素...“ “此哀兵必胜之道!” 30、幽燕酒徒 纪灵为人粗莽,又喜直言,和袁术帐下的大部分同僚,无论文武,关系都算好,可他治军虽严厉,却是扬州牧麾下少数称的上能征善战的大将, 对部下又极其护短,在军中素有深望,如今当其阵亡的消息传遍全营后... 远征的袁术军只觉得天都塌了。 “郡尉死了?不可能!” “那日不是从那胡须将矛下救回来了吗?” “可恨!可惜了,咱们郡尉一片忠心,竟客死异乡!” “听说当夜郡尉就伤重不治了,阎主簿为稳定军心,秘不发丧,难怪俺之前路过时总觉得有隐隐的怪味,这大夏天的...便是两三天,尸体恐怕都发臭了。” “郡尉都没了,咱们是不是退军啊?” “嘁,别乱说,那王刺史既然来了,两军合力,自然是要攻下堂邑,把那胡须将挖心枭首,为郡尉报仇啊。” “王刺史?那个毛孩?”说话的人声音越来越低,听众们的表情亦纷纷不以为然。 不久之后,灵堂布好,王政抬头观望天色,阴郁的直欲滴水。 纪灵的尸首躺在棺木之中,摆放他,以及众人,全军的面前。 血液浸满他的半身,经过几日之后凝结成黑红色的血块。 王政凝视着这个军汉, 他的脸上至今还留着愤怒和不甘的神情残余, 王政仿佛看到了他那晚在榻上前的样子, 栩栩如生。 只是没了呼吸。 抱歉了,伏义兄,借君以壮军心。 在心里拱手致歉之后,下一刻,王政再度发挥演技。 落在旁观众人的眼里,便是王政似是盯着纪灵的尸首发了好半晌的呆,然后直接跌跌撞撞,后退着离开纪灵的尸体,似乎不忍心再看纪郡尉的惨状,随后王政扶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旋即仰天便是一口鲜血吐出,一副怒急攻心的模样。 “将军!” “王刺史!” 这一幕直吓的周围人一大跳,纷纷面露关切之色,远处的军卒们也惊呆了,正个个踮足翘首,想要看个明白时, 便见王政猛地转过身, 只听“锵”一声,已是拔剑出鞘。 看着此时的王政双眼通红,更隐隐泛出水光,即便早知对方这般作态是为引起群情激奋,阎象依旧有些发愣。 这也太像那么一回事了吧? 他本以为王政是要痛苦嚎叫罢了,可此时一看,对方这做法,似乎更有效果。 “王刺史,你要干什么?”阎象配合地上前,好像看出什么不对一般,伸手欲拽。 噗! 只见王政用力一甩,便率开了他的拉拽,力气似乎用足,直让他险些跌倒。 嘶,这竖子认真的?竟用如此之大的力气? 阎象暗骂之际,却是不知,王政若真是用足里,他区区一介文儒,下场就绝不是什么险些跌倒,恐怕飞出丈余都未可知。 “我要杀了那個张翼德!” 王政又是一声暴喝,仿佛半空闷雷炸响,直震的全军上下人人双耳发鸣,惊恐莫名。 这王政刺史和咱们郡尉关系这么好啊? 竟怒到这般地步? 此时袁军上下不仅人人暗自诧异,更有不少人本就因纪灵之死感伤,此时在王政高魅力的共情引领下,受其感染,双眼登时都红了,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王刺史,不可伤心过度,失去理智啊!”阎象一个虎扑,直接又拦住了王政,大声叫道,“堂邑兵多城坚,若要攻取,需从长计议啊。” “纪郡尉的大恨,不仅是你心痛万分,吾扬州军何人不是咬牙切齿,恨不生啖那燕人之肉!” “从长计议?”王政一副拼命挣扎的模样,却似乎挣脱不开身前那如大山般巍然不动的阎象,直接转过头,瞪着阎象,痛叱道: “阎先生,你等文人,不涉杀伐,怎知我辈军人之间的情谊?” “战场之上,咱们身前生死看天,可背后呢?”王政瞪着阎象,似乎在对着他说,更似乎是在对全军上下嘶吼着。 “背后为咱们防暗枪,防冷箭的,不久是咱们军中的兄弟吗!” “伏义兄为吾袍泽,如今惨死。”此时的王政双眼布满血丝,喷薄欲出的尽是悲痛和仇恨:“便让那张飞多活一日,都是吾先负了袍泽之义!” “还从长计议?” 说着,王政直接望向全军,吼道:“伏义兄爱兵如子,素来待各位兄弟不薄,尔等说说,可愿从长计议?” “吾等一刻不愿多等!” “誓杀张贼!” “为郡尉报仇!” 全场瞬间由万军偃伏变为怒气填膺,人人嘶吼,声音凄厉,响彻云霄,一股肃杀之气更立刻弥漫全营,当此氛围,勇者为之振奋,懦者为之气壮。 “这...”阎象被他吼的有些分不出真假了快,只得立刻改变口气:“那咱们今日立刻先部署好,明日便攻如何!” “王刺史,仇固然得报,却不可能轻率行事啊!” 好一会儿,在全场的注视中,王政似乎冷静了下来,他再次转身,走到纪灵的尸首前默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躬身长揖,三次而罢。 “伏义兄,你且在天上看着罢。” 他冷冷地道。 ..... 公元195年,东汉兴平二年的五月底。 此时,距离曹操迎逢献帝,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建安元年,已很近了。 广陵郡,堂邑城。 看着再次奔袭而至的敌军,刚刚因大胜而亲到此地庆功的广陵太守赵昱在城墙上看的眼皮直抽,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戟枪森立如林,车马络绎如川,人人面色冰冷,在有条不紊地布置阵地。 最特别的是,在赵昱的眼里,城下前后各军连绵不绝,尽皆缟素,满是白旗,一派森冷肃杀之气。 连阳光似都被这幕肃杀哀壮的景象感染是冰冷,在这盛夏世界,照在人身之上,竟带着透骨的寒意,给人钻心的凉。 “甚矣,贼人死战之心。”即便不通军事,赵昱依旧第一时间生出这样的叹息。 当日他在广陵城时,几乎是一前一后得到了两郡的捷报,更有趣的是,致胜的原因都是因为关羽、张飞两位司马在与袁术军大将斗将时将其斩于马下,随后一阵冲杀,斩首无数。 当然,美中不足的是相比关羽那一路袁术军直接被打的溃不成军,四散而逃,堂邑这边的敌将,虽亦败在张飞手中,却被亲卫死命救回,更导致堂邑兵临城下的危局,只是暂时化解,敌人未退,终究还是有着隐忧。 但张飞在来信中曾信心十足的表示,吃了他那一记长矛,便是不当场身死,也绝活不过几日,敌军不久便会不攻自溃。 前一点,看如今三军缟素的样子,证明张翼德的自信的确没问题,可后一点... 赵昱有扶额叹息的冲动,主将身死,看样子不但不曾让袁军士气低迷,军心崩溃,反而似乎有同仇敌忾,化为哀兵的样子啊? 观罢袁军肃容,赵昱转头向城内看去,城墙上下,传令兵骑马飞奔,各色旗帜到处飞舞。充耳尽是各级军官的指挥呼喝。 谷澟 昨日因主将张飞恩典,全军大庆之后,很多脸上还带着宿醉后的迷惘的士卒们一队队揉着眼睛,拿着武器、抬着防守器械顺着马道奔跑着赶往预定的战斗位置。 自刘备任州牧以来,徐州军已有不少改为尚赤,太守赵昱都是其亲自任命的,可见是心腹,此时广陵郡正是徐州三郡里全军赤甲最多的,放眼看去,宛如一道道红色的洪流,四面八方汇来,直到整个城墙上都被红色染满。 堂邑城不是很大,加上早在一开始,和张飞商议将此地作为最主要的防线,亦是唯一防线时,城内本就不多的居民除了青壮,亦大半先被转移,此时满城看去,几乎全是兵卒壮勇,至于剩下的那些平民青壮,此刻也基本变成了辅兵一流,作为张飞计划中天然的防守预备役。 城墙上的西北角,矗立着一座高塔,正是瞭望之用,也是如今堂邑某种程度上的指挥部。 走过去的时候,还没近身前,赵昱就远远能看到殿前扈卫的甲士们手上枪矛闪出的冷光。 在他们之间,树立了一面三丈高的大旗,迎风一吹,招展飒飒,上面红底黑字写着:幽燕狂徒张。 来到塔前,赵昱整了整胸前的盔甲,刚欲踏足而进,跨过门槛时却是脚步一顿。 他闻到了腥臭的酒气,更听到了如雷的鼾声。 这... 他发了会呆,望向门口的亲卫,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不是前日庆功的吗,怎么张司马如今...” “太守您之前不是带来关将军破敌的捷报吗。“亲卫互相对望了下,一个看着一脸懵逼的赵昱,小声说到:“老爷昨夜子时,说为此便当再痛饮一番。” 什么幽燕狂徒,我看应该叫幽燕酒徒才对! “你们到底是什么做事的。”赵昱心生怨气,不由勃然大怒:“便是司马醉酒不醒,可敌军都快攻城了,还不立刻去唤醒他?” “小...”那两个亲卫诺诺地道:‘小人不敢啊。’ “州牧,老爷早有吩咐,若非要紧事情,谁敢扰他清梦,必赏一顿鞭子!” “都这等关头了,还不要紧?”赵昱指着他们,气的浑身都颤抖起来。 那两个亲兵不敢顶嘴反驳,可脸上的神情分明是在说,兵临城下而已,又不是攻城了,便是攻城,又不可能一波而下啊? “还不立刻去唤醒司马!” ...... 等了好一会,没见张飞出现,赵昱只得亲自先去布置,命令骑兵先行集合,器械纷纷就位。 掉过头再望眼城外,见袁军这会儿走到了马道的中间,瞭望用的巢车已经立好,同样是一队队的骑兵已在护城河外来回奔驰,掀起烟尘滚滚。 骑兵之后,又是十几个百人的方阵在东面整理抢过护城河所用的飞桥,另外三面,云梯冲车,一座座,一辆辆也纷纷从敌营中驰出,缓缓迫近。 要不要趁袁军立足未稳,先用骑兵冲击一波呢? 赵昱思索着,他不曾行伍,却精读史书,倒也知道“柔不可守”的道理,何况敌人如今已成哀兵,若是一味固守,反更容易助长他们的气焰。 “张司马还没醒吗?”一时拿不定主意,赵昱便侧头对左右道:“再去催促下!” 话音未落,却见身边亲卫面色大变,直接道:“老爷,你快看。” 赵昱循声转头,放眼望去,却见此时城下,一个少年将军策马出列,身边是一个举着将旗的骑兵。 随着那少年手一挥,便见风卷旗动,在两军对阵之间划出一个短促而凌厉的直线。 “杀!“ 霎时间,城下五六千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般的大喝,当真是震耳欲聋,山鸣谷应。 便见刀枪蔽野,烟尘弥漫,数丈高的巢楼上旗语翻飞,一座座飞桥由壮士们控制着,推到河边,打开折叠,往河上搭去。在他们后边,十几架冲车蓄势待发,再往后,列阵无数步卒,刀枪晃眼,游骑数十人一队,巡弋周边,擂鼓助阵声响彻云霄。 见到敌军这般声势,赵昱悚然而惊。 远处一个兵卒似也被震住了,不由喃喃地骂道: “奶奶的,这气势...和前几日全然不同啊,是同一批袁军吗?” ......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 “袁贼入城了!” 一阵慌乱的声音将张飞从睡梦中扯出,他话都没听清楚,便忍不住先怒吼般的叱骂道:“吵甚吵,皮痒了吗?” 堂内瞬间静默下来,几个亲兵吓的大气都不敢喘下。 张飞摸了摸头。 昨夜确实喝的有点多了啊,竟让俺也难得头疼起来。 “尔等刚在叫嚷什么。”张飞一边披衣而起,一边喝问道。 待亲卫小声的重复一遍后,张飞惊的一蹦而起,他不敢置信:“你说甚么?” “城破了,老爷,今日贼人攻城格外猛烈,更有一少年将军带头冲锋,几乎顷刻间便占领了东面城头,随即单人杀向城门,直接放下了吊桥...“ “郡守赵昱如今何在?” “死了。” “什么?”张飞翻身而起,心中唯有一个念头不断响彻响彻。 堂邑一丢,广陵彻底便是门户大开,袁军便可长驱直入... 如今连赵昱都死了,这... 不能慌,他对自己说,还有机会,敌人才刚刚破城罢了! “取俺的甲来!”他摸住床边的丈八蛇矛,直接喝到:“怕什么,俺还在,立刻调令各部,随本将一起救援城门!” “来不及了啊老爷。”亲卫哀叹连连:“今日贼军来势凶猛,人人悍不畏死,你听,四方都是马蹄奔腾的声音啊。” “敌人的骑兵都进城了!” 张飞闻言手一颤,立刻屏气凝神。 果然,他听到的不止马蹄声,还有无数人的惨叫,尤其是其中不少那熟悉的口音,分明是大哥从平原带来徐州的精锐啊。 张飞几个大步飞跃般的来到堂外,登时便见此时的堂邑早已是火光沸腾,杀喊震天。 他眺目远处,见城门血肉横飞。 放眼四顾,更见千军万马,直踏着尸骨而来。 而便在几日前,他还刚刚将敌人主帅刺于马下,获得了一场大捷,并且深信贼人早晚会因群龙无首而无功退军。 结果转眼间,却是胜败倾颓,尽数逆转! 张飞面色惨然,瘫倒在地,喃喃道:“这下全完了。” 便是千军万马之中,他依旧自信可以杀出一条血路,更何况幽燕豪杰,何曾惧死? 张飞绝望的是... 丢了堂邑,死了赵昱... 便是杀出城去,又有何颜面去见自家的大哥啊? 31、绝不放行 行走在血污遍地的街道上,踏过无数广陵军的尸骸,王政踱步迈入了堂邑。 过城门的时候,他仰头看天,一场杀戮盛宴之下,连阳光似乎都带着血色一般。 那日祭奠纪灵之后,在众人商议之时, 王政力排众议,坚决要求先搜集白衣,使三军尽皆缟素,连旗帜都悉数换成了素色,如此又过了三四天后,才带着被他彻底激发出哀怒之情的大军,开始攻城。 天刚刚放亮, 战争的序幕便已拉开, 日上中天时, 已彻底占领了四面城墙,随后又是经过近半日的巷战,最后一些还在负隅顽抗的广陵军队也悉数或死或降。 当然,美中不足的是,最终还是让那刺死纪灵的燕人杀出重围了。 不过这仅仅是对那些真心想要为自家郡尉报仇的袁军而言,会大失所望。 而在王政看来,他本来就没想过在此时诛杀张飞。 先不说杀这位三国顶级武将要付出多大代价,关键是要是张飞当真命陨于此,刘玄德和关云长还不得和他死磕到底? 王政可没忘记,自家的目的是将刘备赶出徐州,可不是真为了替袁术去攻城掠地啊。 如今的结果,对他而言却是最好不过的。 占了堂邑,便是下邳的刘备军真要拦截他的后路,王政大不了直接一路北上,先把广陵尽数占了,之后无论去攻东海, 逼得关羽等回援,还是直接绕道返回琅琊,可腾挪的空间都很大了。 而张翼德逃脱了,亦是好事,一则不用和刘备在当下阶段结下死仇,二则嘛... 也可以继续以为好兄弟纪灵复仇为幌子,为旗帜,继续鼓动袁军为他去打开后面的通路啊。 哀兵必胜,其实还有个后话,那便是大多是惨胜。 今日能一战而下城池,王政可是一直冷眼旁观,攻城方的死伤同样不少,当然,大部分都是纪灵的旧部,袁术的兵卒。 “去问问那些降卒,那张飞一开始为何没在主门露面?”心情不错的王政,此时才想起一事,大感好奇: “莫非他当时是在其他三面城墙驻守?” “禀将军...”不久后,古剑跑来回报时,神情有些古怪:“据那些降卒说,那位张司马, 似乎之前因为什么庆功,喝多了。” “我军攻城之际,他似乎都还在酒醉之中。” 倒像是张三哥前期能玩的操作... 王政怔了怔,回过神时险些笑出声。 想起原本的历史上,张飞似乎正是因为弄丢了徐州之后,受此教训知耻而后勇,其后才真正脱离了一介莽夫,变成那个粗中有细,大师绝不糊涂的猛将兼大将啊。 “只能归于黄天庇佑了。”王政抬头看了眼天,拱手笑道:“多谢了哈。” “便是那贼将在场,亦无区别。”一旁的古剑诚心奉承道:“将军神机妙算,彻底激发出袁军的复仇之心,哀怒之情,加上我天军本就是天下强军,两者联手,焉能不胜?” “若是张飞不曾因酒醉误事...”王政摇了摇头:“本将一开始攻陷城头时,恐怕就没那么轻易了。” “何况仇恨固然可以使人舍生忘死,可此等万人敌的猛将带领之下,守军亦同样会大涨士气。“ “万人敌?”见王政口气里带着庆幸,神情更不似作伪,古剑有些半信半疑地挠了挠头:“此人竟如此厉害吗?” “将军莫非之前认识这张飞?” “认识...”听到这话,王政眼神中似乎焕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带着感触般的口吻道:“中国人里又有谁不认识这位猛将兄啊?” 壮躯求痛战,百军莫震吓。 这大佬一辈子最大的特点,就是猛了。 ...... 作为一座历史悠久的城池,堂邑虽不算大,城中布局倒颇为严整,尤其是城内的官衙后院倒是景色宜人。 待喧嚣过后,阎象等人前来汇合时,王政正悠哉地在一处凉亭,看着池边荷花暗香浮动,疏影横斜。 “刺史倒是颇有雅兴啊。”终于打开广陵的防线,阎象的神色很是振奋,难得开玩笑起来。 看了眼阎象,见他脸上再无之前的郁郁之色,王政笑了笑,先问:“军中舆论如何?” 阎象一听就知王政问的什么,直言道:“虽攻破堂邑,但毕竟走了张飞,纪灵的大仇等若未报,故此,即便大胜之下,三军之中,依旧战意满满。” “这是好事啊。”王政颔首:“既有大义之名,军心亦足可用,那后面的战役,已是多增加了三成胜算了。” 资治通鉴里说,兵义者王,兵应者胜,更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难成。 都说人是虚伪的动物,这话不假,因为很多东西,如名分,道义虽然很虚,看不见、摸不着,却往往比比真刀实枪更要具有杀伤力。 很多人没有道德,却知道占据道德高点的重要性,很多人内心更认可力强者胜,而非有理者胜,可当真理亏的时候,便是他人不说,自家内心都会有些惴惴不安。 而一个政治家,领袖人物,可以在内心不认同这些,却不可不以此粉饰自家的行为。 只有占据了名分、大义的制高点,师出有名,才能气势如虹、无往不利。这也是为什么古往今来,凡有战事,必有檄文。檄文的作用,无非抬高自己,贬抑对方。 而在大汉,有时候甚至不需要太多的道义,道理... 为亲友复仇,已足够师出有名! 若说本来的袁军攻打广陵,无非是为袁术的野心的话,的确算不上理直气壮,可如今为纪灵复仇,却能顷刻让三军齐心。 军心如此,可谈战事。 “咱们已攻下堂邑了。”其实王政在这里吟风赏花的时候,已是思忖良久,胸中有了决算,不过此时却不先说,反要问问阎象意见,毕竟纪灵一死,这位主簿其实就是此时袁军的实际领导。 “先生以为,后面该如何行止?” 堂邑之后,一旦后面舆国的被攻破,广陵城便近在眼前了,还要问什么行止? “刺史的意思是...”阎象何等聪明,顷刻便反应过来: “咱们是继续攻广陵,还是先去收拢赵勋残余兵力,两军汇合一起,便可防止被刘备军截断后路?” 谷姂 “不错。”王政赞赏地看了阎象眼,点头道:“咱们之前未破城前,在野外扎营,平原之上,无险可依,若不破堂邑,赶走张飞,无论趋前向后,都时刻有腹背受敌之忧。” “如今激发军心,孤注一掷,哀兵必胜,终破此危局,此时选择权,主动权,却是回到了咱们的手里。” “赵勋败亡的消息传入扬州后,主公必再派遣大将去攻下邳。”阎象沉吟了会道:“咱们还是应以广陵为主攻目标。” “不过此时担心后路有失,倒也不算是错。”阎象道:“这样吧,不若将军先在此地留驻几日,正好咱们大军这一场战下来折损不少,且休整先。” “同时在下再亲自带人去收拢下邳的部曲,若是主公派遣的大将及时来了,便交付与他大半,吾带一些前来堂邑。” “若是没赶上,那说不得,咱们先集中主力攻下广陵一郡,再去支援便是。” “大善。”王政双眸烁烁生辉,抚掌大笑,瞧堂外绿树成荫,夕阳的余晖反射石板路上,尽是一片暗金融融。 本就该这样啊,广陵攻下了不也是姓袁吗,自是要以你们袁军为主了。 当然,王政的内心又偷偷补充了句。 迟早还是要姓王的。 ..... 次日,阎象带着一支部曲出城。 接下来的日子短暂而又漫长。 前者是物理时间,后者么,自然就是在对那些想要继续战斗的袁军而言了。 他们之中,一部分自然是依旧感念纪灵之恩,矢志为其复仇,大部分的,却还是因为堂邑这一战打的太过顺利,当真势若破竹,一时间俱都心头火热,渴望再斩首,立军功。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堂邑之前被张飞和那位郡守改成了军事一地一般,百姓太少,全无妇人,这样的城池,便是劫掠,都没有什么乐子可言啊。 王政倒是没闲着,一边令天军去四周村镇搜集粮草,辎重,打造后续的攻城器械,一边又安排两军的哨骑合并轮番出城,搜集刘备军的动向,情报。 期间倒是发生了几个插曲,先是有不少广陵城的信使欲杀出重围,去向东海、下邳求援,这自然被王政安排二阶骑兵悉数截杀,后面似乎是见派出的信使都如石沉大海,又有一支部曲从东面移军,似乎是广陵城的驻军,有撤回下邳、东海的意向。 张翼德是直接回东海了吗? 看到这等主动放弃广陵的行为,王政只觉实在不似其人作风,不过诧异归诧异,他当然不允许敌军合流的情况出现。 随即遣派出了一支军队,做出中路拦截的架势,逼迫这支部曲又龟缩了回去。 正当王政稳坐钓鱼台般,心中打着如意算盘,只带阎象带人马返回时,便直接攻取广陵郡治城时,却不料天有不测风云。 这一日,一风八百里封八百里加急的军报,来自彭城,由徐方发出。 拿着手持的书信,王政神情一边阴沉,站着发呆良久,方才扶着几案坐下,大热天里,他竟觉自家如同参与了什么冰桶挑战一般,顷刻间被倾浇了一桶冰水。 “出何事了?将军。”一旁的古剑关切地问道。 “吕布来了。”王政揉了揉眉心,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又看了一遍军报。 “彭城西面驰来五千部曲,其中一千骑兵不到,皆为并州人也...风言其首为奋武将军,温侯吕布...欲借道彭城,前往下邳...” “末将既恐其效仿假道伐虢,又忧其若投靠刘备,其后欲对将军不利,故不敢放行...” “只是温侯威名甚著,亦与吾等一样,与曹操有仇,虽不放行,亦不敢擅自交恶,故留其部曲暂驻梧县,待将军定夺。” 王政下了堂上,来回踱步,疾风般行走。 初时的震惊,因他和徐方一样,既担心吕布攻彭城,又深怕其去了下邳投了刘备,那此时与其交战的袁术和自家,不正是最好的投名状吗? 不过细细寻思之下,问题倒没那么严重。 其一,即便不精通三国历史,王政也大概知道原本的历史上,吕布来徐州不久之后,就夺了刘备的基业,让刚威风没多久的刘州牧又开始了寄人篱下的境况。 好像...王政暗自嘀咕,就是因为袁术的离间? (建安元年,袁术率军攻打徐州,与刘备相持于盱眙、淮阴。相持一个月,双方互有胜败。袁术写信给吕布,许诺送上二十万斛大米,诱使其袭击下邳,于是吕布水陆东下,军队抵达下邳西四十里时,刘备的中郎将丹杨人许耽派司马章诳前来迎接吕布,并向吕布透露了张飞和其岳父曹豹相争,下邳城内大乱,丹阳兵都在西白门城内等待吕布的到来,于是吕布便大举进军,早晨到达城下。天亮后,丹阳兵打开城门,吕布坐在城门上,指挥军队大破张飞,俘虏刘备的妻妾儿女及其部曲的家眷。此时,刘备为袁术所败逃往海西,饥饿疲惫,向吕布请求投降。吕布又恼火袁术不再运粮来,就准备了车马迎接刘备,让刘备担任豫州刺史,派他驻守小沛。吕布自称为徐州牧) 其二,这点其实更重要,如今的徐州,可是有两位话事人啊。 奉献哥,你也可以投靠我啊,我也是徐州刺史啊。 不过...这反骨仔不入系统,可是不敢留啊。 关键是,如何让他主动申请入队呢? 王政犹豫不决了好一会儿,突然哑然失笑,如今自己又没法回去坐镇,这等情况,想什么收吕布,未免太早了吧? 吕布盖世武勇的形象虽是深刻,但刘备的威胁明显还是更大。 何况只要将他赶出徐州,吕布能投靠的只能是他或者袁术了,后者驾驭不了飞将军,王政有这個自信。 坐会案几上,执笔沉思良久,王政直接一甩,徐方目前的应对其实就很好了,不交恶,不放行,而若真要是要二选一的话,王政情愿选择后者。 “绝不放行!”令信使将口信带回后,王政猛然起身,突然又多了一条猛虎来到身旁,令他不能再心疼自家兵卒损耗,做出了决定。 “古剑!” “末将在!” “传令三军,悉数整装待发,同时派人速速联络阎象,令他三日内回返。” “无论其可否按时,带不带兵马,五日后,出师舆国...” “十日之内...”王政长身而起,转首顾盼,闪亮的阳光照耀在壁上的神剑,隐隐有青芒从剑鞘透出。 “本将要广陵城门户大开!” 他一字一顿地道。 32、杀戮的味道(5K) 消息传出后,仅仅两日后,阎象便提前赶回来了。 当此时,王政正在城内校场上亲自做大军出发前的动员誓师,闻讯立刻跑去迎接,见其带来的人马不少,粗略一观大约有三四千人, 不由心中一定。 随后回府议事时,两人近处当面,王政才发现这书生风尘仆仆,衣服上满是血污,不由立刻露出关切的神情: “先生,看来这一路上不太平啊?” 这一次战事下来, 阎象的气质颇有改变, 以往的儒雅风采淡了不少,脸上的神情却坚毅了不少。闻言, 他笑了笑,淡淡道:“如今下邳军的主力,应是聚在淮陵城,不过高山离广陵郡地理最近,应也驻扎了一支部曲。” “人马多少不知,但是城外十里内,却派了不少的游骑扫荡,意图隔绝我军来往通道。” “在下之前人少时,倒是颇有交战。” “后面收拢的兵卒多了,就无妨了。”王政哈哈一笑,问道:“对了,扬州可来人了?” “主公派了上将军乔蕤前来。”阎象点了点道:“这段时间象本收拢了近万人,不过乔将军认为下邳敌人刚逢大胜,主力尚在,更是士气旺盛, 故索要了大半走了。” “哦?”王政剑眉一扬:“你回来时可交战上了,战况如何?” “目前还是对峙中。”阎象回道,随后话锋一转:“据乔将军转述, 主公闻咱们这一路虽折了纪灵,却攻下堂邑,更大败广陵军主力,已是喜不自胜,深觉刺史英武啊...” 说到这里,阎象顿了顿,有些不自在地笑道:“主公更言,如今这一路人马颇多,刺史做为主将必是劳心劳力,故特意安排乔将军将之前送于刺史的礼物一并前来,嘱咐军务要事,沙场轻松之外,亦可得些放松。” 礼物? 王政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这说的应该是那个美婢步宛儿? 这不胡闹么,他暗自撇了撇嘴,军营之中,放个女子成何体统? 不过下一刻, 却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攻广陵事关袁术大计,骷髅王这举动看似不智,却应另有深意,不可能是单纯为了“犒劳自己”吧? 莫非是感觉这一路人马太多? 即便袁军都由阎象代为统率,却还是放心不下,所以安排这个步宛儿前来身旁窥探? “既如此...”想通此结,王政笑笑,便不再拒绝:“那就多谢州牧美意了。” 闲话一会,既然阎象已带着新力军回城了,王政自不欲继续浪费时间,直接令古剑传唤众将,正好让阎象带来的几个军官先和同僚相互熟悉。 众人聚集大堂之上,王政环视全场,露出满意的笑容,朗声道:“如今咱们又来了几千江东勇士相援,兵马已过万余,更是将勇兵精,广陵已是唾手可得!” 先吹捧一下鼓舞士气,王政才切入主题,展开地图,指点广陵周近: “依本将所见,这次攻打广陵,前路上虽只有舆国一城阻拦,可广陵北面尚有高邮诸城,亦相隔不远,不可不防也。” “因此,不若分兵三处,居上的左翼,阎先生,由你安排人马,旨在逼近、拦截有可能来援的郡内其他广陵军。” “右翼居下,本将安排古剑等人留驻堂邑,守住咱们的退路咽喉...“ “至于中军么,本将和先生一同带着六千人吗,目标自是攻舆国,取广陵!” 三言两语介绍完毕,王政侧头问道:“先生以为,如此安排可否妥当?” “刺史乃大将之才。”阎象颔首:“一切便听刺史安排便是。” 自堂邑一战,王政以哀兵之道锐以兵锋,又亲冒弓矢振奋军心,在这方面阎象早已实打实的佩服其能,自无异议: “刺史准备何时出兵?” “原计划五日内便进发,先生来的及时,时间尚有宽裕。”沉吟片刻,王政道:“友军长途跋涉,今日才至,这样吧,且给一日时间休整,后日便直接起拔!” “刺史如此爱惜兵卒。”阎象自无意见:“难怪麾下将士每战必先了。” 当下两人详细商榷,日期定下,正事就告一段落。 待阎象离去后,王政走出校场,登高望远,便见碧空如洗,白云苍狗,空阔的平原上,似乎已隐约可见广陵一点模糊的轮廓。 黑乎乎的,仿佛一个黑色米粒也似。 他又转首西顾,城外某处不少黑点来回忙碌,正是新到袁军营盘所在,堂邑毕竟不大,近万人若都驻扎其中,实在有些拥挤了。 看了一会,王政暗自摇头,太一般了。 看此营盘便知,这次来的几個袁军将官也不是什么有能之士啊,至于阎象... 虽是个出众的谋士,可在军伍之上的能力和经验,相比之前的纪灵,差距还是很大。 不过从某个角度上讲,其实也算好事。 无能之人,无论以德服之,以威迫之,抑或是以利诱之,相比那些有自信的善战之将都容易驾驭管控一些。 只要折服这些人后,他们既唯自家马首是瞻,这一路新来的袁军,不久等于在他掌握中了? ...... 回到县衙,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倩影。 这时候天色还很明亮,不过夏季么,总是这般,金乌未坠之时,便有玉兔抢着接班,其实如今已到了饭点。 而步宛儿,也颇为体贴地备好了饭食。 说起来,王政如今虽是位高权重,可大多数时候,因为战事的原因,常宿之地或是军营,或是野外,很少有什么服侍的人。 亲卫们拱卫上,杀敌上自是毫无问题,可毕竟都是一群糙汉,在照顾人,服侍人上自是差强人意,常常饭点时王政忙过头了,忘了吃食,他们也陪着一起忘了,一起饿着肚子。 幸亏王政体质过人,精力充沛,倒也不算什么。 不过忙碌一天后回家能看到一桌热腾腾的饭菜,哪怕不饿,看着也很是舒心啊。 他心中一暖,对美婢颔首示意,略吃几口后,只觉菜肴颇为美味,不由目露赞赏地看向步宛儿,见她跪坐一边,安安静静,笑了笑,柔声道:“从扬州一路来这里,山长水远的,可辛苦吗?” 步宛儿伏着头,露出白皙的脖颈,轻轻摇了摇。 “那你可吃饭了?”王政摸了摸鼻子,他发现每次面对此女子时,也不知是对方的反应太沉闷,还是自家的问题,总不经意来到后世所言的“尴聊”状态,只得没话找话: “来,坐下来,咱们一起吃些?” 说着,轻轻拍了拍几案的空位置。 也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敢,即便有了肌肤之亲,可单独相处时,步宛儿依旧还是这般拘谨,王政感到有些无趣。 他承认,或许是因为这少女之前是完璧之身的原因,哪怕对方并不如霍姒那般相识于微末,之前更是素未谋面,可一夕之欢下,已足矣让王政对她有些另眼相待,心中总觉得她格外不同。 但对方非要拘礼,他也不好勉强。 一时间,王政沉默下来,步宛儿亦只是安静地归伏在地上,一言不发。 堂内陷入了落针可闻的静默。 过了会,步宛儿微抬起来,探询似的目光落向王政,却见王政并没有看她,反而凝视着窗外,似乎是在看夏日的晚景,可神情若有所思,却又不像。 他在想什么呢? 步宛儿偷偷地端详少年,有些孩子气的眼神却又带着一种别样的认真,似乎是在看心爱玩具一般。 其实看久了,其实他长的也还不算差啊。 想着想着,步宛儿双膝动了动,便见裙摆微动,身体展现出玲珑的曲线,白皙的大腿若隐若现,似是想要膝行向前,循着本能往王政身上略微靠近一点,可刚挪了甚至不过几寸,一直有些寡淡甚至木然的神情起了变化,蹙眉一皱,睫毛颤颤,旋即神情一片惊恐。 她又问道了那个味道了。 那是...杀戮的味道! 似乎只要靠近王政咫尺,少女便能通过这杀戮的味道,仿佛看到那一片尸山血海。 这总让她想起袁术对她说过的话。 谷嘷 不要因为王政的年纪而轻视对方,更不要因为那个所谓徐州刺史的虚衔而产生误会。 这个不及弱冠的少年,却是一群黄巾寇的首领! 他更是如今大汉天下凶焰最盛的蚁贼! 对方每前进一步,都是因为千万人的性命和尸骸换来的! 步宛儿不敢再靠近他了,更不敢再看他了,哪怕王政对那始终表现的是自然、真诚,甚至是...温柔。 可闻到这股血腥味,就让步宛儿始终相信,有这样气味的人绝对不是好人! 他是一个贼寇! 步宛儿再次垂低了螓首,脑中思潮如涌,一边害怕,却又一边人不好租在心中继续勾勒少年的相貌。 还是心里的他更好,没有血腥味,也不再让她害怕了。 这时,王政突然开口了。 “宛儿。”他转首顾盼,问道:“你可听见了么?” 啊?听见什么? 步宛儿惶恐地抬头,不安地竖着耳朵,努力聆听着周围的动静,可处了徐徐的清风,掠动的虫鸣,再无其他。 “也对啊,你又没系统。”王政冒出一句怪话,旋即洒然一笑:“我可是听的一清二楚啊。” 他说到:“那是士卒们磨砺刀剑的声音。” “那是行走间盔甲碰撞的声音啊。“ “真好啊。”提到这个话题时,王政再无之前的无措和口拙,脸上尽是自信从容。 “真是悦耳动听啊。” ...... 第三日的凌晨,寂静深夜,大军鱼拥而出。 夜风扑面,王政骑在马上,眺目远望前后,只见阵如长蛇,一眼看不到首尾,似乎永无尽头一般。 既是凌晨起拔,便是为求突袭,火把虽有,却不算明亮,只为照见前路,一番掩饰行踪的急行,不久之后,先锋已抵达舆国城外五里处。 匠营的人在有条不紊地安置投石机、云梯,冲车等物,同时间,在王政的命令下,天诛营的精锐调整阵势,趁着夜色缓缓地迫近,围住了舆国西侧的城门。 同时间,远处骑疾奔而至,到的近前,王政认出是阎象这次带来的袁军将官,来将策马走近低声回报: “禀报刺史,主簿命末将来报,我部已经到了城东,占据了有利地势,看住了城东诸门,请刺史放心,一个广陵兵也不会放出去!” “甚好。”攻一城与攻一郡截然不同,攻一城可以讲究围三缺一,以免敌人绝望之下死战,可攻打完舆城后,按计划是立刻便要继续去攻广陵,以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既如此,一则不可走漏风声,尽管如今敌我分明,可能让对手晚一步应对也是好的,二则,自然便是现在放跑一人,来日广陵便多了一人防守。 “告诉阎先生。”王政郑重地再次提醒:“此战必求全歼,切不可放走一人。” “喏!”那将官行个军礼,转身上马,回去传令。 之后军报连绵不绝,两军各部纷纷来报,已到达指定位置,此时城头上才火光骤亮,人声噪杂起来。 显然直到此时也终于发现兵临城下,当真是迟钝无能。 “传令,抓紧挖掘沟壕,布置障碍。”王政面露冷笑,孤城不可守,敌将若不是愚蠢至极,此时必然会考虑突围,否则便是坐以待毙: “只待擂鼓声起,将旗飘动,立刻攻城!” ...... 至寅时,四面合围之势彻底形成。 天刚蒙蒙亮,王政眺目远看,便见城头之上,三四个明盔亮甲的将官在一群兵卒的拱卫拥地上了城楼,指指点点,似乎观看天军军容。 瞟了几眼,王政收回视线,又打量自家阵营,城外各种障碍堆积军前,为了保险妥当,王政甚至开始调集人手,将挖掘沟堑出来的泥土摆在前线,准备等会攻城时垒筑土墙。 这个方法,正是当初徐方攻临淄所用。 当然,舆城墙不算高,基本一会就能堆出一个斜坡,直接抵消城墙的地利。 王政本非好战之人,现在大多数时候他冲锋在前,更多只在面对强敌时,因为那才需要他身先士卒,一则鼓舞士气,二则抢占先机。 舆城又没张飞,他就没兴趣去冒险了,毕竟兵凶战危。 其实对于任何一个将军而言,攻城必是最不愿接受的战争形势,也基本是迫不得已。 孙子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攻城的坏处太多,要准备攻城的大型器械,耗时! 一旦耗时,无论将领士卒,都易焦躁,尤其是前者,一旦难以克制,命令士卒蚁附爬墙攻城,那倒是不耗时了,换成消耗人命了。 而对于王政而言,他不怕消耗人命,最怕消耗的人命没有价值,直白点说,就是没经验值。 所以自古以来,对将领的最高评价,无论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名”抑或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本质上就是在谈论胜利的最优解,永远不是惨胜,而是最小的代价,去换取辉煌的胜果。 后世异族侵略神州时之所以在前期动辄屠城,恰恰也是因为异族人口本就不多,实在死不起,更是最怕打攻城战。 恰恰是因为怕,才要宣扬兵锋所至,若不立即投降,放弃抵抗,一旦城破,便会遭到令人发指的报复。 这其实也是一种不战而屈人之兵,只不过是以最野蛮暴虐的方式去完成而已。 一切准备就绪,王政正要下令开始攻城,却见城那便却先想起擂鼓之声,登时一惊,展眼望去,却见一面将旗竖立城头,迎风招展。 这是要开始突围了? 王政剑眉一扬,立刻命令亦举旗而立,点燃火炬,让全军在夜色里看清,同时无论骑兵步卒,尽皆向后,盾牌冲前,迅速尽入了备战状态。 人声马嘶之间,却见对面鼓声响个不停,足有小半个时辰,始终不见敌人出城,另外三面亦同时派人回报,情况一般无二。 尼玛的! 王政回味过来了,这是在耍老子! 这种用鼓声骚扰,便如之前于禁攻赵县时,有异曲同工之妙。 看似简单、无用的战术其实不容小觑。 一来,它可以打乱敌人,无论是守城方或是攻城方的的正常部属; 二来,虽是虚晃一枪,但两军对敌,尤其是初战时,谁不是满怀戒备,甚至明知对方是假,亦不敢大意,毕竟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而来回骚扰之下,军心浮躁不说,先锋的士气也受挫了。 不过便如所谓的“犄角之势”一般,很多谋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可以直接碾碎。 比如此时无论总兵力,单兵的精锐能战程度,乃至主将的勇武都全面占优的王政军队。 尤其是,对面主将不知道的是,随着地位的越来越高,在某些地方,王政越来越进步,可在某种点上,他好像真的成了一个毛孩一般,全没有一个两世为人的灵魂该有的成熟。 比如...好面子。 好胆! 很久没吃过亏的王政恼羞成怒之下,眼中一片冰冷,直接传令: “斜坡不必垒了!” “等会冲锋,本将亲自取此城头!” 33、屠宰场 两军对阵,斗志,斗勇,亦要在气势上争锋相对。 虽已决定亲自出手,但被敌人故弄玄虚一番,见全军心气略显浮躁,王政思忖了会, 决定安排人先上前骂阵一番。 骂战,常出现在攻城战中,通常情况都是用在守城方深沟高垒,或者阵势严整,因强攻难以奏效或是损伤较大的情况下,采用的一种战术手段, 逼迫守城方主动出击。 当然,正史上记载的骂战要么寥寥带过, 要么语焉不详,并不多见。 毕竟“以嘴炮”这等手段取得胜利其实有失磊落,不甚光彩,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自然要文过饰非。 但是在春秋乃至两汉,“激将”的效果非常明显,无论是对自家的麾下,乃至对于敌人。 所以骂战其实算是屡见不鲜。 比如三国演义中,马孟起攻潼关时,因见曹军据守,不宜强攻,就采用了骂战,让一伙西凉兵在城下躺着坐着”把曹操三代毁骂”。 虽然没细写、明述有哪些污言秽语,但是基本可以肯定都大抵是拿曹操的出身,祖宗三代这些地方说事了(便如陈琳檄文里杀伤力最大的,其实就是“赘阉遗丑”) 因为这才是曹孟德的最大痛点,污点, 也最能刺痛他乃至其宗族的心理,而当时潼关的守将正是曹洪(曹操堂弟)。 你不可能拿什么屠城去谩骂攻击,人家不仅毫不在乎,甚至有可能洋洋得意,反以为荣。 反正结果就是即便曹操事先交待过曹洪,不可与马超主动交战,务必坚忍守城十日,就算完成了任务,然而... 西凉兵骂到第九天时,曹洪实在听不下去,也忍不下去了! 愤而出战,大败而逃,不仅丢了潼关,更破坏了曹操当时的整个战略部署。 在后世人看来,三国时的很多将领的操作都过于轻率,孟浪,实在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其实这话有些片面了,毕竟所谓时移世易, 在这个时人最为重视名誉、血性的时代,后世不可能实现的一些计谋,恰恰有生长的土壤。 自穿越以来, 王政攻城虽多,在之前倒很少采用过“骂战”这个手段。 因为他前世恰恰就是一个“键盘侠”,但没有一个键盘侠会真的愿意做一個只有嘴巴最硬的人物。 最想当英雄的,有时候恰恰是那种一辈子做小丑的。 但是不用不代表不知道,这次被敌将戏弄,让王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直接也想侮辱下对方。 天色乍亮,彤云密布,舆城内外,城头上下,千军万马对峙之间,不久之后,却见一百多个人蜂拥而出,大半都是选了些气足嗓门重的乡人,一时污言秽语,响彻不停。 更有粗俗地直接扒了裤子,露出光光地屁股,指着比划大嚷:“广陵人,是不是没卵蛋啊?” “乃公宽宏,让尔等今日好好瞧瞧,大丈夫才有的物件!” 这一幕直令天军,袁军人皆轰笑,对面的广陵军城头登时噪杂声起,似乎颇为气愤。 骂了好一会儿,骂阵的人气息减弱,逐渐停歇。 此时云层中朝阳东升,清晨渐渐不再灰暗,王政出了恶气,满意颔首,正要准备下令正式攻城时... 却见前方火光骤现,下一刻兵戈耀眼,城门突开。 数百广陵的骑兵呼喝着涌出,旋即在矢石如雨的伴随下,马蹄分分沓沓,冲杀而来。 若以城墙为弓、城门为弦,则此骑兵为箭;舆国敌将这个射手,终被激地拉开了弓,射出了箭。 看这人数,似乎倒不是为了出击,更像是为了斩杀那些骂战的兵卒。 你们狗嘴叫的欢是不?瞧不起俺们是不? 要宰了你的狗头! 这么有效吗?王政欣喜之余,立刻帅旗摇动:“上前迎敌,务必护住立功的兄弟!” 开玩笑,要是让这帮人斩杀了这群骂阵的,那岂不是更降低士气了? 一声令下,本就蓄势待发的二、三阶骑兵,立刻马蹄奔腾,开足马力,瞬间便冲了上去。 广陵郡骑兵已近在眼前。 同时间,青州步弓亦人人展臂伸弓,准备进行远程支持。 两军对阵,并不是紧挨城池,中间空有一片无人地带,加上舆国城外又有一条人工所凿的护城河,虽不算宽,毕竟也是一道坎,王政瞥了眼,见敌人骑兵出城后,吊桥还没有拉起,生怕下令后引起警觉,直接在系统里安排指令,急令冲击的骑兵部,分出部分转折方向,要抢了那吊桥,更立刻准备亲自上阵,直接用个人武力抢下城门控制权。 最不济,逼得吊桥提前拉起,先让这群骑兵直接断绝退路,彻底歼灭!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重点顷刻转移。 不再为场中数百广陵骑兵与天军骑兵、步卒的纠缠之上,而放到了吊桥争夺战上。 不过对面敌将也非无能之辈,虽不知为何要放骑兵出城,行此险着,自然早有准备,更料到了天军可能会采取的应对,以及该如何应对的举措。 投石机覆盖之余,又有近千步卒涌出城门,列阵桥后,同时间弓弩齐发,阻挡天军的骑兵逼近。 只是战机来的突乎其来,战事结束的却也出人意外。 眼见广陵军的骑兵下一刻就要撞入最前线的骂战步卒,而此时天军负责救援的骑兵尚还离了一里远时,王政正眉头微皱时,却见城头尚锣声忽鸣,铿锵声中,广陵骑兵兜了个圈儿,竟又避开列阵的红巾步卒,只是拉射了一波箭雨,射倒了两三个人后,又在天军骑兵离吊桥尚有一定距离时,已经退了回去。 “这是何意?”王政身旁的亲卫瞠目结舌,一脸迷惑:“怎么这就回去了?” 他跟随王政日久,也长了一些见识。这般匆匆而射,又在急速的马背上,不是什么神射手,怎么可能造成多少杀伤,便是那倒地的几人,恐怕最多也就是受伤罢了。 “争士气而已。”王政笑了笑。 开战至今,看似两方只刚才真刀实枪地交了一次手,实则明争暗斗已经三次。 第一次,对方虚晃一枪,故弄玄虚,以做惊扰、骚扰; 第二次,王政安排骂阵回答; 再加上刚才的第三次,敌将派人出城杀出言不逊之辈,所为的目的,皆为振奋己方的士气。 但凡交战,攻守而已。攻不只是攻其城、击其阵,必有攻其心之术;守也并非止完其璧、坚其阵,必有守吾气之道。 《吴起兵法里》要求统军将领“总文武”、“兼刚柔”,具备“五谨”“四机。” 其中四机,无非掌握气机、地机、事机、力机四个关键的因素。 夺其心,便可攻;守我气,便足守,固四机里,气机为上。 但在王政看来,敌将弄出这些花招,却是自曝其短。 “敌将应是一个文官。”他下了判断,看了身边亲卫依旧有些疑惑,不由笑道:“有何不解?” “既是争士气。”那亲兵见王政主动赐教,便直接问道:“为何只射了一波箭便撤回了?” “刚咱们骂阵的人中虽数目不少,却都是步卒,绝非他们骑兵的对手啊。” “何况咱们的援兵当时还未至。” “你觉得呢?”王政先不回答。 “莫非是看出将军要取吊桥,害怕要地失守,权衡之后,还是选择了收回骑兵?”亲兵思忖了会,不缺定道。 “不错。”王政赞赏地点了点头,这亲卫跟随他起初时,除了忠心,身体强健外,别无所长,这一年下来,已是长进不少,不算是一个纯粹的粗莽之辈了。 “也正因如此...”王政撇了撇嘴:“我才说守将必是一个文儒!” “出动前事有预而不废,算是谨慎有谋。” “可有谋却多变,攻不敢尽全力,守不能克坚忍,既无士之勇敢,亦乏将之决断!” “此人不足为虑,”他一拍长剑,脸上露出嘲讽似的笑容:“本将更失去陪他继续玩的兴致了!” “传令,一盏茶后,全军出击。” 谷帟 “喏!” ..... “全军突击!” 督促进攻的战鼓声隆隆响起,震天的杀喊上中,天军如怒潮般向前涌去,在此之前的一个半个时辰内,步卒们早已无谓地冒着漫天箭雨将城门外的那些鹿角之类的障碍悉数清空。 此时城门口再无任何障碍,当真是一马平川! 汹涌的铁流带着摄人的呼啸声,几乎是顷刻间便跨越了漫长的距离,直抵城下,王政更是带头攀着云梯向上。 “放箭!” “朝那翊冠者射!” 城头上响起一身带着惊喜地大喝,似乎发现了王政这个大将类的大人物竟冲杀最前,立刻便要先招呼他。 霎时之间千弩齐发,万箭蹦出,同时对着王政这一路招呼。 王政又不是第一次身先士卒了,早已防到此着,直接右手拉着云梯,左手拔出乘胜万里伏,随着一声清啸,青光暴涨,更被舞地犹如一块完满的光盾,将羽箭尽皆荡开,同时间轻盈踏步,瞬息之间便上了半空。 眼见他身子离城头仅有二丈之距时,城头之上又是一声怒吼,紧接着便是铿锵的金铁声响起,一个敌将不知用什么兵器,竟直接将云梯最上的几个拉钩全数斩断,便听城头上几人齐齐用力,便听城下万人惊呼声中,王政所在的云梯竟被人直接推开,眼见便要斜斜倾倒。 陡觉身子一沉,王政心中一凛,舆国城墙不算高,以他的高体质便是跌落最多受伤,不至于致命,可要是在众目睽睽下摔了个灰头土脸,那他这主将颜面何存? 危及关头不及细想,他突然主动放开云梯,直接左足在城墙上一点,又是一声断喝,长剑直接插入墙砖,止住下滑的惯性后,再次周而复始这般动作,呼吸之间,已是身子陡然拔高丈余。 这般手脚并用,便是仗了神剑锋锐,可落在两军眼里,却仿佛看着一人在光溜溜的城墙上踏步行走一般,当真神异无论,简直非凡人所为。 霎时之间,城上城下寂静无声,数万道目光皆注视在他身上,尽无语也。 想不到四级跑动还有这效果? 左足刚踏上城头,王政先是暗呼一声侥幸,旋即看向周围目瞪口呆的敌人,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残忍凶戾的微笑。 “告诉我,谁人推的云梯?” 他侧头,阴冷的眼神扫视全场,冷哼了声:“嗯?” “杀了他!” 被他出言惊醒,广陵军一个将官立刻反应过来,更提醒所有兵卒:“这是个大官,只有一个人!” 对啊!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现在登上城头的,只有一个敌人啊! 看装扮,是个大将啊! 即便刚才王政爬墙的那一幕有些惊世骇俗,可毕竟他目前孤身一人,而若是让这一看就不好对付的敌人继续留在城头,放更多的敌军上来,才是更大的麻烦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广陵军立刻便冲到了近前。 “有种!” 淡漠地评价中,顷刻间王政便连人带剑化成了肉眼难辨的青色残影,那是绝非人类应该具有的力量,更不该凡俗可以达到的速度! 下一刻。 惨呼声不断响起。 兵卒们被轻易地切碎、撕开,身体被分解成大块的血肉,盔甲兵器也都成了金属地碎片,摊满在地。 五个、 十个、 二十个!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数十人变成了尸骸,残肢和血肉塞满了通道。 “不过没用。” 王政抖了个剑花,长剑抖落血污,再次恢复摄人纯净的光彩,看了看四处,再次握紧了长剑,继续奔赴下一个战场。 或者说,是屠宰场。 ..... 又一波敌人冲上来,领头的是一个身材异常高大,手持巨斧的都伯,他挡者披靡,直接将几个天军悉数看到,王政见状,眼神一冷,同时暴喝一声,快速迎上那个都伯。 剑和斧头碰撞,火花四溅。 第一剑,敌将挡住了,却已虎口爆裂,痛呼一声。 第二剑,敌将一脸不可置信中,巨斧被神剑硬生生地劈断。 第三剑,凄厉地鸣叫声中,剑刃上萦绕着摄人心魄的青光,直接把敌将的头盔,半个头颅直接切掉,更顺势把那个都伯小半个身体都切成了两截。 一剑之威,乃至于斯! 就在刚刚得胜的空隙,侧面一个敌人发动偷袭。一根长矛突然冒出,刺向了他的腹部,王政只觉腹部微微一痛,却毫不在意,看了眼那敌人呆滞的面容,手一秒都没有停留,一剑又砍开了这个偷袭者的颅骨。 这...刀枪不入? 怪物啊! 看到王政被人刺了一枪竟浑然无事一般,加上对方杀人无算的勇武,敌人怪物般的可怕,终于让最勇敢的人也心生恐惧,失去了再战之心,广陵军前后推揉,却再无一人敢继续冲锋。 他们不敢靠近,王政却不耐烦继续相持,大步一迈,主动上前。 脚步声刚刚响起,只听哗啦一声,所有人都直接转身逃跑了。 投降不是更好吗? 王政叹了口气,此时才得闲擦了擦脸,指尖的触感温湿滑腻,那是一脸的血肉碎末所带来的。 此时的少年,全身都被鲜血染头。 而胜负,也接近了分晓阶段。 舆城四面城头已悉数陷落,下一步只要夺下城门的指挥权,便是大局已定。 “去城下吧!”他干脆利落地一挥手。 “喏!” 身后,天诛营和袁军组成的百人先登士卒轰然应诺。 即便天公将军的神勇已非初见,可每一次亲眼目睹之下,众人依旧只有深深的震撼。 甚至...是畏惧。 哪怕是同一阵营,但是看到这非人的力量与残暴,依旧让他们控制不住自家的身体,本能般地生出颤栗。 跑下城头的路途上,众人或是看着,或是踏过那些遍地的尸体视,这种感觉进一步地加深。 这其中大半都是为天公将军单人独立斩杀的啊... 还有那些吓到彻底崩溃的广陵军么... 即便很多人目不识丁,此刻亦有了最真切的明悟。 这才是所谓的万人敌吧? 34、穴攻(为追忆盟主加更11K/20K) 天未亮形成四面合围之势,王政亲自身先士卒之下,当日中午,城头、城门皆已告破。 便在当天下午,两州联军已成功攻克了舆国城,敌将正是之前在六合山时伏兵,且曾半道伏击过王政的孙乾, 孙公佑。 这位北海郡的名士,是被大儒郑玄先推荐给孔融,其后在刘备任徐州牧后,作为使臣,官职为别驾从事。 在演义中更多以儒生,幕僚形象的人物,其实武事上亦不算差, 在原本的历史上刘备得益州后,拜其为秉忠将军,其待遇仅次于糜竺,与简雍相同。 当然,因王政穿越影响,很多原本会在东汉末年乃至三国鼎立时绽放光彩的人,却提早就退出了舞台,如之前的徐宣,亦如今日的孙乾。 既恼其耍诈,亦为震慑之故,即便其已在兵败时在县衙自尽,王政亦枭其首级,悬挂辕门之外。 当日夜里,在兵卒大多修真之时,新换了主人的县衙内却是灯火通明,阎象、古剑等人络绎到来,一时间,文武齐毕, 将官云集。 攻克舆国之后, 下一步自然就是兵锋直指广陵,来的众人不分袁军或是天军派系,无不心知肚明,王政此时召集诸人,为的正是此事。 从堂邑出发时,王政和阎象等人商议不停,也都是为了这个最终的战略目标。 待众人落座之后、亲兵奉上茶水后便退出堂外,巡弋四方,负责军情保密的工作。 “此战不过一小捷耳。”环视众人,王政端起茶杯,遥遥相敬:“紧接着还有大战要打,固今日以茶代酒,先聊以庆贺。” “待破广陵后,再行宴席如何?” “喏!” 众人自无不允,不谈官职高低,若说之前其威名虽大,势力已成,却终究因年纪之故, 多有人暗自不服, 可这一路共事下来,无论战略谋划, 乃至上阵杀敌,王政都做的十分出众,天公将军的能耐如何,在场之人都是心里有数,为将者拘于脾性,常有桀骜、粗莽之处,某种程度上若是看不惯你,表面功夫都常常不做,可亦是最服有能之人。 而这一点,沙场上亦是最容易看出的。 谁杀敌多,谁打的胜仗多,谁就是最有能耐的,真刀真枪,易见真章。 故此,如今众人对王政俱是心折不已,连阎象亦笑道:“刺史战必胜、攻必取,连续两座城池,均是一日不到便克,此何其速也?” “吾料虎威至此,足可震慑宵小,扬我军势,广陵城或可不战而下。” 寒暄几句,众人举杯而饮,一时间气氛颇为热烈,打胜仗么,而且是连战皆捷,即便大家分属不同阵营,可欢喜之意却是相同,亦发自于心。 “若是如此。”王政洒然一笑:“自然最好不过。” 这几日来,每当想起吕布已来到了徐州,更在自家的彭城后方驻军,这等卧榻之上骁虎环伺的感觉,让王政总觉心中忐忑,更是归心似箭,也想快刀斩乱麻,快快地搞定广陵,甚至把刘备速速赶出徐州。 “对了。”这时,一个年轻的将官突然问道:“听说之前将军驻扎堂邑时,彭城有信使来报,不知是何消息啊?” 这话说的冒昧,提的更是突兀,王政闻言神情未变,却是剑眉一扬,堂中的笑语声登时一敛。 如古剑这等实打实的年轻小伙,更是藏不住心思,立刻瞪眼怒视。 彭城来人,说了什么,关袁术何事? 又何时轮到你这袁术的人来过问了? 王政似笑非笑地瞥了那人一眼,略一回忆,便想起了,这是新从扬州前来的将官之一,据说名叫袁胤,看其年纪,再结合这个姓氏,即便阎象未曾言明,王政也猜出大概率和袁术有些亲戚关系。 (袁胤,袁术之侄。在袁术死后,曾护送袁术的灵柩和妻儿逃往庐江,但在途中被徐璆杀死,更夺走传国玉玺献于曹操。) 你选择来我这一路,不就是看下邳胜负未知,而广陵却首战告捷,更有机会镀金么? 既如此,就应乖觉一点! 虽是这般暗自吐槽,不过看在袁术的面上,他打了个哈哈:“也没写什么。” “无非是本将的私宅妇人不识大体,多日不见,挂念本将,故命人带来一封家书罢了。” “怎么?”说到这里,王政顿了顿,笑呵呵道:“袁校尉对这些妇人之言亦有兴趣?” “既是家事。”虽脸上尽是不信,袁胤倒也不好再说什么:“末将自不便听闻了。” 这时,一旁的阎象干咳两声,暗暗扫了袁胤一眼,直接道:“刺史,咱们还是切入正题吧。” 虽是盟友,如今亦联合攻打广陵,可无论是袁术还是阎象,内心对王政还是有些隐隐的忌惮,更始终关注其的动向,对于彭城带来了什么消息,他们自然有探寻之意。 阎象亦本是打算在今日趁着刚打完胜仗,气氛融洽之时,先聊几句,然后旁敲侧击、或者迂回暗示地了解其中事情,说白了,事有轻重,情报固然重要,可却不能在此时和王政产生芥蒂,乃至矛盾。 可袁胤这般突兀,不但没问出什么,反正直接堵住了所有后续,他见王政虽面色平静,可相处日久,其脾性已略知一二,眉头微皱其实已是极大的不满了。 看了眼阎象,见他有圆场之意,王政蓦然一笑,亦直接揭过不提:“正应如此。” “广陵和堂邑,舆国不同。”阎象正色道:“堂邑作为广陵面对扬州的最前线,当日囤积重兵,更分兵两地,形成掎角之势,而舆国亦有人造的护城河,可不管怎么说,两者本身却无甚地利,可谓城小墙低,故咱们一旦部署周全,便能一战而下。” “所言甚是。”王政点了点头。 他之前所下城池之中,若论地利,自然是彭城这天下雄关和临淄这汉之五都最为难啃,前者甚至要效仿霸王故计,绕道豫州,多走了几百里,目的便是为了形成突袭,其后方才一日而下外城,而即便如此,后面仅靠内城,彭城守军依旧坚持了许久,让他费了好一把力。 攻彭城时,能使此计,那还是因为王政羽翼渐丰,而当初克临淄时,即便是三路义军合力,最后也是花了大半个月的光阴啊。 这两座城池,都是郡治县。 而广陵,亦是郡治县,即便未成亲眼目睹,哪怕难啃程度不可能与彭城,临淄相提并论,但王政此时,心理上亦是最不能接受耗时过长的! 他看了眼阎象,知对方既主动提出,应有准备,不由满怀期待地问道:“先生有何高见?” “《墨子》有言,若遇坚城,不若穴土而入,缚柱施火,以坏其御。”阎象自信一笑:“刺史,在下以为,便可对广陵以穴攻之。” “穴攻?”王政一怔,咀嚼了阎象前面的几句话后,旋即醒悟。 意思是用地道战? 王政这历史小白当然不知,其实穴攻,或者说地道战,在东汉以及三国时期,上演过不知多少遍。 有史记载最出名的的几例,如公元198年的安众之战,面对张绣和刘表的联军围堵,曹操正是靠挖地道,才带着大军成功撤离。 而在次年的易京之战,公孙瓒坚守不出时,袁绍亦是先靠四面合围,堵死其的退路,随后暗挖地道,甚至夸张到都挖道了公孙瓒所住城楼之下,城内还浑然不知,最后绝望的公孙瓒自焚而死。 其后的官渡之战,两個曾经的总角之交彻底翻脸,同样都是用过地道战的行家,又知根知底之上,更是出现了穴攻和备穴的交锋,最后曹操技高一筹,在袁绍想要通过穴攻直接挖到曹军营盘后方时,被曹操发现,反其道行之,在其穴位附近同样挖了一圈,埋伏设陷,最后大胜一场。 不过挖地道是个技术活,并不是说再地上挖个洞就算了,古人更喜欢研究天文,对地理更多也是在山川地貌这些表面之上,表面之下如何大抵不知。 既为军用,便要求极高,不但要足以通行十余里甚至几十里,更要掩埋痕迹,保持通道的稳固,畅行,绝对不是一件易事。 谷垾 放在后世都有些冷门,此时的古代更算是极具有稀缺性,袁绍手下的这类人才如何得到的不清楚,反正曹操绝对是因为手下那群因为盗墓钻地钻出经验的摸金校尉,才屡屡建功。 而王政,遍数他的麾下,却是没一个此类人才,所以之前亦从未用过,甚至想都没想过。 沉吟了一番,王政认可这个计策。 若是能通过地道直接钻入广陵内部,甚至不用太大,只要足够千人行走,他带领天诛营直接趁夜突袭,打开城门,这城便等于是拿下了! “此计甚妙。”他望向阎象,这书生既主动提议,想必这方面也有了准备:“可有合适人选?” 随着阎象一拍手,不久之后,一个军汉走了进来。 王政打量来人,见其满脸横肉,贼眉鼠眼,心中便是一动,莫不也是个挖坟转行的人才,所以才精通此道? 当然,只要对方能出力,他自不关心其人隐私,之前良恶,便和颜悦色地问道:“这位兄弟,不知上名下讳?” 那军汉先是一愣,似没听明白,直到阎象提醒才反应过来,连忙躬身答道:“小人乐起,拜见将军。” “听阎主簿言,说乐兄弟擅长穴攻之道?”王政颔首,赞道:“想不到军中藏龙卧虎,草莽之中,尽伏大才能人也。” “不敢,不敢,”那乐起连忙摆手:“小人不知什么穴攻,不过之前做过几年矿工,对挖地道倒算有些经验。” “大善。”王政神色愈发缓和了:“军情紧急,本将就开门见山了。” “乐兄弟,你且看看,从这舆国到广陵大约七十多里,可需考察一番,从何处开始挖穴不会引起敌人注意?”令人在案几上摊开地图,王政问道。 乐起闻言连忙凑近,袁术筹划已久,器械之上尚算精细,广陵相关的地图虽标注了郡内的一些山形,河道等位置,也算一目了然。 用手丈量了会,乐起指向其中一处道:“若从此地开始挖掘,应算合适,不过小人还需要去实地看下。” “可。”王政令人奉上茶水,在乐起连连感谢时又道:“倘若此处合适,又需几日功夫,可挖出一条足够千人行走的地道,直抵广陵城中?” “千人不可能..” “挖一条够数十人行走的已是小人能力极限...“为王政的狮子大开口吓了一跳,乐起连忙解释道:“若是人手充足,最多三日便可。” “不过尚有一处疑难。”面露迟疑之色,乐起看了眼王政,主动说道。 “有何疑难?”王政先是有些失望,旋即一想,数十人也够了啊,便温声道:“尽管讲来。” “将军,小人自然可保地道挖出,但...” 乐进看了眼阎象,来之前他已知这是为攻城所用,也思索过许多: “但有一点,这事情再如何注意,其实动静都不会小,咱在地下一挖,随意用个瓮往合适的地方一放,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甚至若有精通此道者,都不需如此,挖掘地道容易引起水位的变化,大城必然有井,其水位立刻便会因此变低,也是一个侦悉的手段。” 那乐起刚入堂时,畏畏缩缩,可说起自家精通的事情时,便开始变的自信坦然起来,一番侃侃而谈: “还有,将军,不知城中可有沟堑?” “暂未得知。”王政实言相告:“有如何,没有又如何?” “若有沟堑,咱们在地下可看不清地表虚实,”乐起面现忧色:“一旦碰到这里,直接便有塌方的危险,那挖地道的士卒,基本一个都活不了。”” 仅就思路而言,天朝的古人基本已将军事理论丰富到极致了。 在穴攻和备穴之上,春秋之时,无论理论还是战士,都已十分详细。 尤其是备穴之上,防备敌人以地道破坚城的方法极多。 一则,探知敌人地道走向后,直接设法搞塌, 二则,用烟火、毒烟熏入地道内,也可以灌水,击退敌人, 三则,在地道口,设置伏兵,甚至学习曹操的方法,直接在地道周围再挖多出深坑,敌人刚露头庆幸得意时,转眼间却要陷入地狱。 甚至还有更积极主动的方法。 派遣勇士也下入地道与敌人肉搏,这个方法直接便是反守为攻,趁敌人精疲力尽之时,从对方挖的地道杀出去反去抢占对面营盘。 说白了,地道最大的优势,永远是在敌人未知的情况下才能发挥。 听到这话,王政有些犹豫,其他计策不成也就罢了,另寻办法就是,可按乐起的说法,挖地道所需要的人手不少,一旦碰到沟壑,遇到塌方... 虽说慈不掌兵,可兵卒死于刀剑之下那是正常的,若是被活埋可就是白白伤亡了。 “这样吧。”他想了想到:“明日乐兄弟和我一起,咱们几人乔装一下,快马先去广陵城附近看看地形再说。” ...... 广陵自然是有沟堑的。 但乐起细观之后,再加上对周围地势,地质的一番勘探,在王政询问之下,思忖再三,依旧给与了六成把握,不会塌陷。 六成...可以冒险一试了! 随后王政依照他的要求,传令三军准备各种工具、提调人手。同时间命令大军起拔,先行奔赴广陵城下。 舆国陷落的消息瞒不了多久,既如此,不若直接兵临城下,一方面摆出长期围困的架势,麻痹敌人,一方面,也可利用安营,挖沟这些事情,掩饰动静,以及穴攻运出的土砖。 当然,安营之后,挖沟之后,王政还继续命人佯攻,一日两三番地派出人马,或是阵前叫骂,或是虚张声势,一切都是为了分散敌人的注意。 如此三日之后,当天傍晚,乐起灰头土脸却兴冲冲地前来禀报:“将军,地道已挖好了!” 登时,帐内响起无数簌簌之声,正是众人闻言欣喜,忍不住先后起身,盔甲碰撞所生。 “乐兄弟辛苦了。”王政和阎象倒是场上唯二还安然端坐的,不过亦是四目相对,抚掌大笑。 “诸位。”环视众人,王政一字一顿地道:“各部兵马准备如何?” “将军,俱已完毕!” “刺史,儿郎们早等不及了!” “甚好。”王政微微一笑,沉吟片刻:“既如此,今夜子时,攻广陵、破广陵...” “得广陵!” 35、尘埃落定 月亮越升越高,已过中夜。 万籁俱寂的时分,城头上的广陵军们身子开始倾褪,打起来了哈欠,却还强撑着困意,依旧在尽责地守卫,似乎在防止城下敌人有可能发动的偷袭。 当然, 这种更多只是一种姿态了。 夜战突袭,更多应该是发生在攻城初期甚至是第一日时。 当守军已有了警觉后,如果无内应的情况下,夜晚便和雨天一样,对攻城方是极为不利的因素。 而在广陵的这些老卒看来,敌人既然第一日来时没采取,后面就更不可能了。 而且单论人数,虽然对面的敌人似乎在万人以上, 几乎是广陵守军的一倍有余, 可放在攻守而言,优势其实不大,敌人似乎也认清了这一点,所以连日来除了叫阵喊骂,想要逼着自家主动出击外,其实也没什么多大的动静了。 那些零星的攻击,更像是骚扰一般。 大家都觉得,显然敌人是抱着围堵为主的盘算,要么是等待援军,要么是期待他们弹尽粮绝而不战自。 若是前者,广陵人还有些担心,可要是后者... 开玩笑,一个郡治城的粮仓和器械库的库存,便是让你们这些扬州佬和黄巾贼围上一年,咱们也毫不介意啊! 故此,不管守官如何再三提醒, 一到晚上, 陷于身体的不能,兵卒们的警惕和戒备,终究是不如白昼。 他们能站在城头上守卫就不错了,已很少有人还始终留心注意,自然更不可能发现,便在刚刚不久,一点火光在城下的敌人营地里乍然闪现。 那是王政的传令兵发出了集合的信号。 ...... 广陵城外,两州盟军营地。 虽是第一次使用地道这种战术,可到目前为止,事情的进展之顺利,还是远超王政的预料,更是大感满意。 都要发动了,广陵军似乎还毫无察觉啊? 凝视着远处广陵城的方向,夜色里,即便是体质过人的天公将军,其实也仅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看了好一会儿,王政微微握拳,暗自雀跃。 他再回望身后, 隐约点点的灯火下, 此时门口已列了密密麻麻的天军。 而这一幕,也让一旁站着的袁胤等袁系将官, 面色都有些阴沉难看。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啊。 同居一处营地,同时收到王政下令集合的将令,可结果呢? 他们亲眼目睹了,在将令后几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近四千天军兵马便悉数到达了中央,更是整整齐齐的排成几排,井然有序。 而袁术军.... 看了眼身后,直到此时还有零散的袁军稀稀拉拉陆续到来,几个袁军将官面面相觑。 人家阵都列好了,咱们集合都没完毕啊。 若说沙场之上兵卒战力、表现不如天军勇悍也就罢了,毕竟他们还可用什么乡民无知被神鬼之言所欺,故悍不畏死尔。 可连这军纪、军容都差了这么许多... 这借口还怎么找? 关键是天军...他们瞥了眼王政,心中暗自吐槽,还是一群黄巾流贼的农民军啊。 想到此结,众人都大觉丢脸,心生沮丧。 相比他人的心情复杂,阎象倒是一脸平静,只是视线瞥向王政的背影时,神情会不自觉地凝重起来。 待天军列好阵后,阎象看了眼,走到王政身侧一脸真诚地赞道:“所谓观一叶而知秋。” “单看日常细节,已知刺史当真世之名将,治军如此精妙,麾下步卒,当真是如臂使指,令行禁止啊。” “先生谬赞了。”王政回头瞥了眼他,又看了看自家的兵卒,面现满意,语气却淡淡地道: “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无常规,本将无非是提前做了准备,故兵卒集合列阵才略快点写,倒也谈不上精妙的评价。” “不过...”说到这里,王政话锋一转缓道: “先生所言令行禁止,本将亦深以为然,此乃为将者本当做到的事,亦极为应该。” “若是麾下兵马当真能言听计从,如臂使指,那么这支军队才会形成一个整体,人马的攻击力也可以充分发挥。” “我天军前身乃青州黄巾,不为尊者讳,战绩其实不佳,正是因为军纪不严,赏罚不分,临阵交战时,便常吃苦头。” “前车之鉴,所以本将起事以来,也算是吸取教训,对军纪、军容格外重视,如今倒也勉强算是指挥得法。” “论声势人数自不及前辈,可要只论精悍勇武,却绝不会有半点逊色。” 这些天下来,双方并肩作战,日夜相邻,天军的奇异之处,王政也料到其他人倒也罢了,阎象却必有发现,亦生疑惑。 若说什么骑兵,精卒还能用什么世家支持来解释,但天军听令行事的程度也委实太夸张了点啊。 虽然古人不可能理解系统的存在,王政却还是想要解释一二,最起码别以为自己有什么蛊惑人心的妖术就行。 “原来如此。”昏暗不明的月色下,阎象的神情若有所思:“不过一年时间,军纪已如此森严,实在难得。” 这时,袁军终于集结的差不多时,身后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是古剑等人巡营完毕,齐齐赶来。 见两方部曲俱已到齐,王政点了点头,环视全场,朗声道:“此战若要速胜,关键便在出其不意。” “穴攻之计,正为此着,因地道狭窄,不可通行多人,故本将决定亲自带人由地道而入广陵,夺下城门!” “夜半子时,三更时间,城门一旦出现杀喊声,尔等一并出击,猛攻广陵主城门,务求里应外合,毕其功于一役!” 夜风吹过,时时传来呼啸之声,全军人人低声应诺,纷纷点头。 古剑却忍不住出列躬身道:“那乐起虽说问题不大,可什么地道...还是太危险,将军万金之躯,不宜亲身涉足!” “末将愿带领天诛营为先锋,更愿立下军令状,必为将军取下广陵!” 听到这话,其他天军将官亦连连点头附和。 天公将军的的武勇神威,大家都是司空见惯,早已深信不疑,更是彻底折服,故此若是平常的沙场征伐,他要身先士卒,虽亦有些不妥,倒也越来越少人提意见了。 可这一次...钻地道? 毕竟谁也不知那乐起挖的安不安全,靠不靠谱啊。 关键这厮自己也说了,因为广陵城有沟堑,加上他对此处地理不熟的缘故,也的确存在坍塌的可能性啊。 要是将军带人入地道后,当真不幸有个万一... 这可如何是好? 说句不好听的,王政如今子嗣都还没有,一旦有何不测,天军的三郡基业顷刻便分崩离析,化为乌有了。 谷鞑 关键是,这广陵城打下来也不是他们的啊? “这地道本将下午已亲自走了一趟,问题不大,”见众人都不太认同,王政笑着解释:“何况成大事者岂可惜身?” 地道允许通行的人最多不过四十多人,这数量实在太少了。 便是全安排天诛营的三阶兵上,若无自家带领,这点人数想要短时间内夺下城门的把握性并非绝对。 古剑虽也颇具武勇,可比起自己这二十级的大号来还是差了不少,不是王政喜欢冒险,而是若论勇武,此时能替代他的人,无论天军还是袁军,可以说一個都没有。 他这话平和中又带着豪迈,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众人神色一凛,纷纷不敢再劝,只是连道:“将军切要小心。” ..... 幽暗深邃的地道中,漆黑一片,即便是王政,刚一尽入,亦差点连身后兵卒的面目都看不清楚了。 “点火。”他吩咐道。 四周一下点亮了一片火把,像是突然间从地底回到了阳光之下,王政不敢怠慢,地道中空气本就稀薄,即便乐起每隔半里都斜斜地向上挖出一个气道,用来通风,称之为“哨眼”,能保证地道中的人不会因此闷死,可王政是知道火焰燃烧需要的是什么,自然不敢浪费任何一点时间,随着一挥手,众人略躬着身子,迅速地向前方阔步行走起来。 低沉的脚步声中,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短短一瞬掠过,当王政一行人已经踏过了广陵城的城墙时,他们头顶上的人似乎依旧像是什么都没察觉。 当满天繁星再次跃入眼帘时,所有人却都没有任何心情欣赏和感慨,包括王政在内,大家第一时间的反应都是深呼一口气,旋即王政看了眼周围,分辨了一下方向后,立刻便带人蹑手蹑足地向着城门缓缓的接近。 看到前方东歪西倒的几个士卒时,王政心中暗喜,广陵人太大意了,却没忙着立刻进攻,反而吩咐天诛营兵们四散而去。 士卒们点点头,当各自就位后,随着王政通过系统向所有人下达了无声的指令,几乎同时间,士卒们纷纷再次点起浸透了油的火炬,然后将火把扔向了城门处。 杀人,放火总是联系在一起,不是没有原因的。 从一开始,王政带着天诛营进入广陵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先引起混乱! 城门旁的长栏,草堆,以及附近的民居,几乎是一下子便燃了起来。 下一刻,喧哗大作! 突然冒出来的敌人仿佛神兵天降一般,让广陵军大部分人都措手不及,此时也终于有人发现了王政等人的存在,立刻便有百余名个兵卒冲了过来,或许是因为高魅力也极为拉仇恨的缘故,夜色中明明看不出衣甲,识别不出身份,依旧有近半数地潮水般地朝着王政涌来,更是顷刻五六把长枪刺了过来。 王政这时亦是一声暴喝,直接抽出了长剑,同时间迎了上去。 随着火势越来越大,不断捅刺之下,没过片刻便面前一空,当杀到没有守军敢往他面前凑的时候,王政听到有人惊呼一声:“门要倒了!” 王政瞥眼一看,此时城门已是被彻底点燃,发出了“吱嘎”的响声,猛地向里倒去,火星四射,木门上燃着的火焰一时烧得更旺... 只听“砰”一声,当大门倒在了地上,着火的木头也被砸得四处乱飞时,这等声势使得广陵士兵们人人面色绝望,而天诛营这边的众人却是士气更加高昂,立刻发出了一阵欢呼。 再次一剑砍翻一个敌人,却见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城楼处窜了出来,手持一柄长矛,带着一阵恶风,便向王政猛扑上来。 那汉子似乎是守军的将官,大概是刚从帐中爬出来的,此时却连盔甲都没穿。 “来的好!” 王政清啸一声,一剑猛地刺去,却见那汉子一脸勇悍之色,竟是不闪不避,同时间长矛亦化成一条毒蛇,直向王政的心窝钻去。 想玩以伤换伤? 因四级铁骨的原因,这招数王政亦常用,若是平时自无所谓,可如今身在敌城他自然不甘,长剑半道改势,便是斜掠一架。 便听“当”的一身巨响,那汉子一身痛呼蹭蹭直退时,王政亦觉得掌心一热,手臂竟久违地生出些许麻木感觉。 这厮好大的力气! 暗自惊诧时,却见那汉子吃了暗亏却毫不畏惧,已是再次袭来。 只见他手腕一抖,枪向下而上划了道弧,枪尖画出半月的弧度,再次往王政胸前扫过,王政“嘿”的一声,这情势下少年可没兴趣和人一招一式的对砍,直接开挂,发动“强击”! 青光暴涨间,再次架住枪矛的同时,这一次力道猛涨之下,瞬间便形成了彻底压制,更在对手反应不及之时,匝匝声响中,长剑已顺着枪杆迅猛地划了过去。 “滋啦!” 乘胜万里伏何等锋锐,那人本就没穿盔甲,剑尖刚刚触及对方胸前,王政微一用力,登时轻易地划出一条大大的伤口,血从中猛喷了出来,直接溅了王政半身。 可惜了,要是换个场合,我倒愿意和你多比划两招。 看了眼不甘倒地的尸首,王政收回长剑,暗生可惜。 这汉子技巧一般,力气却是不小,硬碰硬地挡了一下,即便对方明显不敌,可亦让王政难得地生出酸痛的感觉,可见亦是个猛将。 看了眼周围的情况,众人都已被潮水般的广陵军包围起来,正陷入厮杀,不过人数虽少,三阶兵毕竟不是大路货,再加上早有准备,此时竟是全然不落下风,王政直接喝道: “不要恋战,先去放下吊桥!” “喏!” ...... 夜色渐渐深沉,彤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两州联军的骑兵,步卒纷纷列阵营前,阎象和古剑同时盯视着前方的广陵,心情俱都紧张。 当然,前者关心的是城门能否夺下,至于王政,若是能英勇就义或许更让他期盼。 而古剑和身后的天军,却一个个手心冒汗,探头远盼,似乎这一道道视线能跨越夜色和距离的存在,继续为他们的将军瞩目一般。 “主簿,快要子时了。”袁胤看了看天色,凑近前低声提醒道。 “再等等...”阎象看了眼一旁的古剑和天军,想了想道,而古剑则望着前方依旧一片安静的广陵,忍不住攥紧了拳, 便在此时,前方突然冒出一点火星,随后,火星迅速变成了火柱,火团,乃至气冲云霄的火海。 下一刻,在这漫天的绚烂烟火中,震耳欲聋的杀喊声骤然响起。 来了! 阎象喜上眉梢之际,古剑已是铿锵一声,兴奋地直接拔刀出鞘,不顾受惊的坐骑蹦跳长嘶,竭尽全力的呐喊着: “兄弟们,去迎接咱们的将军!” “杀啊!” 骑兵在前,步卒在后,弓手列队缓缓靠前,直到射程范围内时才张弓搭箭,为友军进行远程火力的掩护。 而这时的广陵军们,大部分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至于城门的守军们,则忙着想要救火,诛杀潜入的敌人,可王政和一群三阶兵哪里有那么好杀? 顾此失彼之下,竟是剑弩一支未射的情况下,已被天军、袁军先后踏过了吊桥,直接杀入了城内。 骑兵直管往前冲,步卒由缺口扩大战果,攀附上城墙,一截截占领,入城后再和王政汇合后,直接以王政带头,采用了渗透、分割的战术,用小股的精锐突破敌人的防线,使得广陵军顾此失彼、上下军令不畅的情况愈发严重。 不久之后,随着“王”字将战旗在城头迎风飘展起来,郡府亦告陷落后。 此时,黎明刚刚到来,阳光初初冒起。 广陵城彻底更易了主人,这其实亦代表了整个广陵郡也是大局已定,接下来的其余诸城,无非是秋风扫落叶,轻易便可荡平。 而广陵战事,亦可算有了结果。 36、回家 战事结束之后。 踏过城门处遍地的焦尸败首,询问降卒之后,得知广陵守军各种备战的准备,王政亦是颇感惊讶。 对方守将的名字,王政听过后虽觉籍籍无名,可看的出来显非无能之辈,若非这次阎象提出穴攻战术, 更早已准备了乐起这等精通挖掘之术的人才,以这守将之能,加上四五千的城防兵,攻破此城需要付出的代价,无论是时间还是人员,恐怕都不会太轻。 尤其是听完降卒的描绘后, 王政立刻就反应过来,那守将正是那因夜半惊醒甲都未披便持矛跑来平乱的莽汉,听说乃是张飞麾下亲卫,号称什么十八燕骑将。 难怪使矛了... 胜利之后,自然便是论功行赏。 虽然王政亲自涉险,更带人夺取城门,放下吊桥,可最后的首功,他还是决定给了阎象和那个乐起。 一方面,这次能速速破城,穴攻的因素确实最大,另一方面,王政自家本已是一方势力的首脑,更从起事第一日起,就无屈居任何人之下的想法。 阎象这等臣子需要功劳加官进爵,博袁术青睐,他这等主君又不需要,何必与之抢功呢? 何妨卖个好就是了。 待城内最后一点剩余地反抗力量被碾碎后,已是日暮黄昏时分。 这一战下来, 斩首已过两千,更俘虏了大批的广陵军,当之无愧的一场大捷。 最重要的是,这一路来不仅势如破竹,更是三战皆捷,从扬州攻入广陵这一路人马,不论天军抑或袁军,都已达到了信心和气势的双重巅峰,以此等锐利兵锋,面对剩下的广陵诸城,无论王政还是阎象,都清楚已是唾手可得了。 也正因为这样,当阎象也带着袁胤等人来到郡府时,王政直接开门见山,言及彭城出了变故,欲直接带领大军返回。 “什么?”听到这话,众人大惊失色,连养气功夫颇为了得的阎象亦是瞬间动容:“刺史欲此时返回彭城?” “不错,”王政颔首:“本将前来扬州, 本是感袁州牧厚谊, 故求以赐见。” “更蒙其不以政德薄识浅, 委以重任, 做了这一路广陵路的主帅。” “如今功业已成,也算不负厚望,事了拂身,亦是正常。” “此言差矣。”阎象越听越是皱眉,直接道:“刺史,咱们如今虽攻下了广陵郡城,可此郡共有十一县邑,咱们才得其三,如何算的上是功业已成?” 听到这话,王政还没发言,一旁的古剑已插嘴道:“阎主簿,你也是...那个此言差矣!” “咱们都清楚,广陵大半人马一开始就屯兵与堂邑,更由那郡守赵昱和徐州牧刘玄德的兄弟张飞亲自镇守,我军初战大胜时,其实已是将广陵郡的部曲直接打残了!” “如今破了广陵,俺觉得这城内的五千人马极大可能已是广陵最后一点人马了,此战胜后,那剩余的莫说七八城,变是七八十城,取之又有何难?” 一旁的王政暗自对古剑竖起大拇指,古剑虽已入了系统,可或许是因为双方情分未到的关系,又或许是近日来连连战事,吕布欲借道之事,王政气势尚未和他讲过。 可这少年年纪不大,脑子却不错,他本就和大部分天军一样,从一开始就觉得王政来扬州殊无必要,其后为袁术攻打广陵更是为人作嫁,纯粹吃力不讨好。 还好这几场战下来,古剑也隐隐看出来了兵卒折损这块大头还是在袁军那边,心里才勉强舒服点。 如今听将军有抽身之意,虽已有些晚了,却还是能早一刻是一刻,直接就帮抢起来。 古剑说话间,王政频频点头,缓道:“古剑所言不差。” “如今广陵形势十分乐观,无论人马,兵力,气势,乃至将卒勇武,贵军都已是大占上风,本将在与不在,已无关紧要了。” “即便广陵大局已定...”阎象心念急转,又想到一点,忙道: “可在下刚已将报捷的军文发往寿春,能克广陵,刺史可谓居功至伟,料来不日助工亦有心意,封赏乃至擢升命令下来,甚至...” 擢升? 王政暗自冷笑,擢升什么?让我这个徐州刺史再升级成徐州牧? 免了,空衔一个就够了。 没等阎象说完,王政直接挥手截断:“先生,莫是忘了,本将与州牧乃是盟友,守望相助本是应有之义。” “封赏,心意云云。”他连连摇头,抚掌大笑:“多余了。” 阎象一怔,立刻就听出来了王政的言外之意,连忙干笑一声:“是在下口不择言了。” “只是刺史便是要返回彭城,亦可先去寿春,待面见主公之后,再行离去...” “不告而别,却是不该。“ 听到这话,王政挑了挑眉,直接起身做了個拱手地虚势,似是在摇摇向袁术告罪,同时面色一正,沉声道: “只是阎先生有所不知,本将确有立刻返回彭城的理由,此乃形势所迫,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阎象和袁胤对望一眼,讶然问道:“怎么个情非得已?” “彭城到底出现了何等变故?” “实不相瞒。”王政道:“便在昨日,我收到军情急报!” “不久前,奋武将军吕布已率并州精骑直抵彭城城下!扬言欲投刘备!” 什么? 此言一出,何止阎象、袁胤,身后袁军众人,甚至天军这边之前也不知晓的古剑等人,无不悚然而惊,面现骇然。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的威名,实在太大了。 阎象激动地霍然起立,慌乱之下不但名士丰仪荡然无存,更是一个没留神,长袖直接将几案的一个茶盏直接扫落。 只听砰的一声脆响,他却看不也看满地碎片,直接急道:“吕布到徐州了?” “还欲相助刘备?” “到底带了多少人马,何时到的?” “说来惭愧。”王政摇了摇头,一脸的忧心忡忡:“本将的哨骑不如州牧的精锐,说是探清只有四五千人,可本将总觉得未必如此。” “四五千人?” 阎象亦是一怔,面露思索之色,还要待问,却见一旁的古剑已直接嚷道:“将军,彭城不容有失!” “这还讨论什么,等什么,咱们速速回援吧!” 身后的天军将官亦纷纷叫嚷了起来,不谈彭城作为门户,雄关的重要性,便单说情感上,王政所拥三郡中,彭城是最早安排城内士族和天军中级将官联姻的地方,便是场上此时,便有不少人,或者他们的子侄如今都做了彭城的女婿。 加上彭城经兖州祸乱后,本就地广人稀,这也方便了不少把家族都搬迁到那里,此时一听彭城有危险,登时都急了。 袁军这边,却是顷刻间偃旗息鼓起来,连阎象都一时沉吟不语了。 谷膶 王政抛出这个重磅炸弹,大家都没有劝说的理由和底气了。 哪怕不为王政着想,真让吕布闯过彭城跑去支援刘备,袁术这边的大好形势不也会遭影响? 王政先是一挥手,制止诸将的骚动,同时对阎象叹了口气: “先生,你也看到了。” “我天军中的兄弟,无论将官士卒,都有不少是彭城来的,彭城固是天下雄关,可若是他人倒也罢了,那吕布...何等人物啊?” “世之骁虎,欲噬人也!” 王政一字一顿地道:“有此等强敌环伺,虎视眈眈,便是彭城亦时刻有倾覆之祸。” “如今军心不稳,本将便是有心继续相助袁州牧,却...” 他做扼腕状地慨叹道:“却是有心无力啊。” 说到这里,他直接高喊一声,便有亲卫走进堂众,王政接过书信,直接交给阎象,道:“我亦知这般匆匆离开,颇为不合礼数,不过州牧深明大义,相信定能理解,这是给他的回信,我已在其中禀明原委,但待广陵平定之后,还望先生在州牧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解释一番。” 话到此处,阎象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何况他心思何等聪慧,此时早已想清楚了,吕布到了徐州固然不假,王政亦不可在这种事情上妄言相欺,毕竟寿春那边随便一查,便知真伪。 可彭城到底有没对方说的那边情势危急,吕布又是否真的此次东来徐州是为相助刘备... 那却是只有他王政才知道。 而这消息,也绝不可能是这两日才得知的! 若所料不差,便是那日在堂邑时来的信使告知他的,这竖子能按捺至今,此事必有夸张之处,而他隐而不发,到如今才直接抛出,分明是不给自家等人明辨的机会,同时先斩后奏! 只是奇怪的是... 直到接过王政递来的信时,阎象心里还在嘀咕,广陵最难啃的两座城池都拿下了,王政为何偏偏着急的要在此时抽身呢? 阎象拿着信,看了又看,一时沉吟无话。 好一会儿。 他才叹了口气,道:“刺史乃当世名将,君在时,我等自然是攻无不胜,战无不克。” “可你一走,这广陵剩下的诸城...” “先生谬赞了。“王政哑然失笑,戟指虚点对面袁胤等将,笑呵呵道:“袁校尉,伍校尉,这些...哪一个不是大将之才,取城致胜易如反掌也。” “何况兵法有云,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是故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 “广陵军如今一失门户,二失首府,士气低落入昼气将暮之时。” “而我军诸位英杰,本就是锐气腾发之龄,加上长胜之威,正如虎兕出于柙,乃是以我锐击彼惰之时!” 见他这一方诸侯一脸真诚的夸赞,如今深知,深服其能的袁胤等人都是颇有受宠若惊之感,忍不住昂首挺胸起来。 不过阎象却是有些嘀笑皆非,尤其是听到那句“锐气腾发之龄”时,他瞥了王政一眼,暗自嘀咕,这竖子... 是夸他们还是在自夸呢? “刺史所言甚是。“虽心有忐忑,阎象却不好反驳。那不直接得罪了袁胤等人吗? “希望我军接下来的战事亦如之前顺利。” “不过却有一事,”阎象想了想,又道:“需得向刺史言明。” “哦?”王政一怔,还有什么事啊? “先生请讲。” “接下来战事颇多,就如刺史所言,咱们两军结盟,本应守望相助,只是我军亦是心有余而力不...” “哈哈。”王政大笑,直接道:“先生多虑了。” 我以为是什么呢,原来你担心我借机把袁军带走一部分啊。 别说自家有系统大大在手,又得泰山这等顶级兵源,便当真缺兵,他这后世人也是宁缺毋滥。 这段时间下来,袁军的表现王政也算看在眼里,说真的,还真不屑裹挟。 不过阎象这话倒提醒了他。 “先生。”笑眯眯地望着阎象,王政道:“本将此次回去救援,倒确实想要一人相助。” “我军接下来亦有战事,将官之流...”阎象问都没问,直接便先要拒绝。 “非将官之属。”王政笑道:“本将想要那个乐起。” 若说这次扬州之行,真要说收获,除了夺了步婉儿的红丸,以及大量的经验之外,最让王政惊喜的便是这个乐起了。 这可是个稀缺性地专业人才啊。 别的不说,就凭他能挖地道,王政就准备直接带走了,甚至阎象若是不同意,那明求不成,说不得,便要暗劫了! 王政可准备带回去就专门再从地军中再成立一个地营,全跟着这乐起学习挖地道的技术去。 “此人啊。”阎象恍然,笑了笑道:“刺史难得开口,自无不允。” 他猜出王政看重此人的原因,不过倒也无妨。 世家养门客三千的风俗,至春秋由来已久,这类鸡鸣狗盗的歪门人才,汝南袁氏出身的袁术,还真不缺。 ...... 既要离开,王政倒也没彻底做了甩手掌柜。 本心上,他是真心希望袁术再得下邳,广陵两军,将刘备逼走是最好的。 所以在他这等经验丰富的克城老手指挥下,袁军占领广陵的效率十分之快,先是选出一部分宁死不降的人,将其首级堆积城中以为震慑,唱完白脸唱红脸,又安抚人心,恢复秩序,最后再安排人手修葺城池、布置防线、收编降军。 然后王政才调集自家军队,也没带太多的粮食辎重,只领着一部分广陵的工匠(在缴获中他不要金银,只要这类人才)便直接驶出广陵,向西面行去。 临走前,磨不过死缠烂打的阎象,王政还捏着鼻子无奈承诺,待彭城之危解决后,若是这边战事还有变化,也不排除会带领大军二度东进,再助骷髅王一臂之力。 日夜急行,翻山涉水,不久之后,哨骑来报,前方距离吕县已不足百里。 已是再次回到了彭城国境内。 37、你用枪?(5K) 返回路上,大半所走的水路都途径下邳境内。 三四千人浩浩荡荡,所乘船只亦绝非少数,动静本难隐藏,也亏得恰逢袁术军和刘备军激战正酣,两军无论敌我,即便发觉了一股陌生的部曲, 最多也不过是提高戒备,倒也没有一方生出阻拦之意。 而过了下邳郡内最南面的取虑城后,天军改走陆路,没过多久,便正式进入了彭城国境。 相比前面沿途所见,回到自家地盘后, 无论王政还是麾下部曲,欣喜之余,亦有耳目一新之感。 要知若论繁华, 除去东海郡外,徐州各郡其实相差不大,而彭城和下邳在人口上亦差相仿佛。 只不过上一次王政攻彭城时,彭城刚经历兖州兵殛不久,自比下邳民生凋敝许多,百姓或死或逃,一路所见村落大多空无一人,良田亦大半荒芜,而如今... 却是反过来了。 如今的彭城国,在张昭和徐方协力治理下,又是劝农又是轻赋,之前随王政一路东奔的青州人里,不少或主动或被动地被迁移至此,加上那些之前逃离又重新返回故土的彭城人,便导致这一次沿途已能看见不少新形成的聚居地。 当然,因为聚居未久, 加上地方官员本就不多之, 管理上天军官方无暇顾及,于是王政所见的民生,便是在这片缓复元气的土地上,休养生息的不仅有百姓,偶尔还有不少野兽出没。 双方相安无事,自得其乐,倒颇得万物在夏光中竞相自由感觉。 突然冒出一支大军,对村民们带来的自然是恐慌和害怕,第一反应大抵是紧闭门户,不过随着“这是天公将军的军队”的消息传开,倒是让不少人立刻放下了心。 这段时间以来,王政的下属在彭城的表现算是颇得人心,对这位名义上的主君,即便不认识,但心理上已默认受其统治,更隐隐觉得这位同样草芥出身的天公将军,似乎对百姓的态度还不错。 当然,即便如此,成年人们总还有些畏缩, 不过一些顽皮的孩童却不再害怕。 尤其当王政命令大部分人驻扎村外,只带一些亲卫进入时,便有不少孩子们在远处偷偷看着,更由胆大地直接吊在队伍后面,窃窃私语。 这般天真无邪的场景,令一路以来有些拘束,甚至战战兢兢的步宛儿,难得露出了笑颜。 而王政,更多的则是感慨。 历代上位者常有视百姓为草芥,某种程度上,其实不完全是贬义。 天朝人作为农耕民族的特征,也恰其是在这些黔首上展露最多,尤其是坚韧性和生命力。 他们就如原野上的杂草,即使天灾如焰,将这些草芥烧成一片灰烬,兵戈如刀,将草原都一举荡平,可只需要一点时间,一点土壤,四季轮换之后,待来年春暖,这些野草便会再一次野蛮生长,漫山遍野都是。 尤其是这些孩子们... 作为新一代的种子,按常理论,即便尚未亲眼目睹,他们大抵也会被长辈们耳提面命地讲过战争的残酷,军队的可怕。 可只要未曾亲身经历,放在他们的眼里,王政和那些骑着马的兵卒们,似乎并不具有危险,反而更像是一道未曾见过的风景。 而那些武器,盔甲所泛出的冷光,更是极具吸引力的虹彩。 当然,或许过上十几年... 不,或许只要过上几年... 这些孩子们可能就会和先辈们一样,再看到这类骑着马的人时,第一时间产生的不再是好奇,而是恐惧。 当然...王政自嘲地笑笑,他们更大可能或许会在自己的影响下,也会骑上马,拿着武器,去为他进行杀戮吧。 ...... 吕县位于彭城之东面,夹山傍河而建。 若说彭城是徐州的门户,那在徐州连为一体时,吕县便是下邳等郡到彭城的要道咽喉。 而在如今徐州同时存在三方势力时,它又成了一把锁住彭城大门的巨锁。 因此,既到了此城附近,稍做思忖,王政下令大军直接在村庄附近休整,问明村长道路,便带了百名天诛营向着吕县驰去。 当地县君新任不久,正是琅琊颜氏的子弟,虽年纪不大出身旁系,不过从乡民地口中,王政也听出评价尚可,据说其做事也算是认真勤勉。 实地考察之后,又看了下城内,虽还不算繁华,但各方严整,人民安居,王政还算满意,对那颜县君温言勉励了几句后,直接拒绝了宴席,只是在城内休息一晚,第二日便带着大军重又出发。 过了吕县,离彭城已是百里通衢,加上天军回家之心人人热切,这一路走的很快。 而骑马走在最前的王政,心情也渐渐轻松下来,甚至有闲情雅致偶尔撩开车帘,和里面的步宛儿攀谈几句。 这等距离都没看到什么不妥,证明目前的彭城,应还没发生战事,既如此,他也算彻底放下心来。 这般又行了一日,快日暮时,正安排大军安营时,前面忽然喧哗起来,待探路的三阶骑兵返回时,王政侧目问道:“怎么了?” “将军。”那哨骑道:“前面便是云龙山了。” 哦?那离彭城最多也不过十几二十里路了啊。 王政伸长脖子眺目远望,果然,便能看到远处一个山尖在云雾里半隐半透,隐隐可见青山巍峨。 “果然是云龙山,”王政心中欣喜,哈哈一笑:“咱们回来了啊。” “是啊将军。”那哨骑亦满脸堆笑地叫道:“咱们回来了!” 这时,身后的车内也传来一声娇呼。 王政回头一看,却见步宛儿亦张大了嘴,盯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尖发怔。 不仅是徐州,扬州亦很少见此等奇峰。 大凡高者必是大山乃至山脉,而云龙山孤山一座,却山势能分九节、更蜿蜒起伏、状似神龙,昂首向东北,曳尾于西南,却是十分难得的。 好一会,步宛儿才回过神来,似觉失礼人前,双颊飞起红霞,一边轻掩檀口,一边又再次缩回了车厢,却在放下帘幕的时羞怯一笑,如春花绽放,明艳不可方物,直让王政眼前一亮。 “难得活泼点了。” 王政话还没讲完,前面突然又有人叫道:“有野兽!哎呦~是头野猪啊!” 前一句带着惊讶,后一句却全是欣喜。 恐怖直立猿一旦人数过了个位数,基本上都不会把蓝星上任何野兽放在眼里,何况是如今这等人数的队伍,莫说一头,便是百头千头,也是来打牙签的。 野猪?王政心中一动,连忙带了几骑便循声驰去。 没走几步,便听路边传来一阵响动,下一刻,一头野猪在草丛里直窜出来,身后几个天军拨马在追,慌不择路之下,它竟然直向王政这边冲了过来。 好个蠢猪! 本就心痒的王政大喜过望,哈哈一笑,直接一打马,当面拦住了那头野猪,更直接摆手示意众人不要上来。 开玩笑,当初七级时它就敢空手猎猪,哪怕这头比上一头粗壮了两倍有余,可王政的等级却也快三翻了。 似是被其威视所迫,在气定神闲的王政面前,那野猪蹄子不断扒着地面,嗷嗷直叫,只是左顾右盼,似想找其它生路,竟没有直接发动攻击。 倒是有些眼力。 看了眼周围的兵卒,尤其是不远处车内伊人似也在瞩目望来,王政生出显摆之心,放弃下马的念头,随意一招手,系统发令之下,不远处一个亲兵心领神会,直接扔出手中武器,王政掏手稳稳接住,旋即长枪一横,更对着那头畜生昂了昂下巴。 这等明白的挑衅,那野猪似也看明白了,登时兽目尽赤,立刻再无迟疑,直接猛扑过来,刮起一阵恶风。 单看身材鬓毛便知,这其实是头成年老猪。 要知野猪这等畜生年岁越长,威胁越大。 长年累月之下,不仅身材,气力与日俱增,因为时长蹭着树脂沙土的缘故,那浑身粘上的皮脂亦愈发坚固如粘上一副铠甲,当真是攻守兼备,凶猛威胁,甚于虎豹。 不过在此时的王政面前,莫说是“坚同铠甲”,便是真给它打上一副铁皮盔甲,于他的力量和天赋而言,若要刺穿也非什么难事。 谷隈 只见王政不闪不避,只是眼明手快,看准野猪来路便是一枪刺去,雷霆般的冷光划破寂静暮色,便听一声惨叫声起,凄厉无比,震的附近众人双耳打鸣。 待众人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却见那枪尖已深深扎入了那头畜生的脖颈,那野猪更是痛的拼命挣扎,用力之猛,直让血花四溅,大地震鸣。 只是它再有力气,也不可能和48点的力量比拟,王政若不撒手,它哪里还挣脱的开? 长笑声中,王政剑眉一挑,猛一发力,旋即,野猪小山般的身躯竟被直接挑的飞过头顶。 下一刻,众人惊呼声上,王政又是一声断喝,长枪深深贯穿野猪整個身体的同时,便是猛烈一甩。 砰的一声巨响,激起尘土飞扬。 众人凝目再看,此时那野猪已倒在地上,眼见是不活了。 “将军神威!” 一阵吹捧声中,几个亲军小跑到野猪边上,将它的尸体抬了起来,正欲请示时,王政笑了笑,环视全场,道:“此乃黄天给咱们洗尘所用啊。” “去看看周围可还有些野兽。” “多打猎些,争取让兄弟们都开开荤,吃吃野味!” “诺!” 众人兴高采烈之际,一个亲兵却是轻“咦”了声,在那猪尸屁股上摸了一把,旋即从抬猪的队伍中跑了出来,对王政恭声道: “将军,这畜生原来是被人射了一箭了。” 说着,将一个沾满血的箭鏃高高举起,递到王政眼前。 “哦?”王政打眼一看,微一思忖,便大致了然。 如此说来,这野猪主动跑向自己这大队人马面前,却是因为之前被敌人射伤,这才慌不择路,更在路上把箭支甩落大半,只留了一个箭头啊。 能射到它的...那啥眼,此人箭术颇为精妙啊。 就是...力气似乎有些不足了。 正想着,却听前面有人高声喝道:“呔,谁人这般大胆,竟然敢抢我们公子的猎物?” 话音刚落,没过多久,便听马蹄声急,一个身穿劲服的汉子直接跑到大军面前,面对这么多人竟还是一脸骄悍,毫无惧色。 那汉子扫视了左右一圈,最后落到王政的身上,先是一愣,似是纳闷这几千人的首领竟这般年纪,随即拍马上前,喝道: “你是哪来的军官?” 王政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是凝目望向远处,眸光灼灼。 没过多久,一行四五人亦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当中一个少年,看年纪竟也不过十七八岁,与他相仿,不但衣着华丽,更是皮肤白皙,五官清秀,一看便是玉食贵养出来的天横贵胄,世家子弟。 只是彭城国内,今时今日,还有哪家把气势敢摆的这么足啊。 尤其是...还是在他王政面前? “哎。”那人见王政全不鸟他,登时勃然大怒:“你这厮,抢了俺家公子的猎物不说,怎还这般不晓礼数?” “你们的猎物?”王政闻言笑了笑,睥了他眼,道:“射了一箭还能让这野猪跑了,可见尔等毫不济事。” “若非我大军拦住了它的去路,凭你们...“他戟指虚指,点了点那汉子,甚为不屑:“也追得上?” 一边说着,王政招了招手,几个亲兵连忙合力将那野猪抬到他的面前。 王政也不下马,驻马而立,直接便是一弯腰,一抬手,竟将几人合力才勉强抬动的猪尸单臂抓起,置于掌握,浮于半空。 旋即,在那汉子瞠目结舌之中,王政冷冷地抛出一句。 “也罢,既然说着猎物是你们的,本将也懒得计较,嘿,便还你们吧。” 说着,王政猛一发力,直接便向那人扔了过去,这老猪起码也有两百多斤,那人哪里接得住,他倒是想要躲开,只是速度委实太快,只见又是砰一声,野猪一下就砸到了那人身上,直接连人带马一起往地上压。 那马四蹄先是一矮,随后反应过来,直接嘶鸣一声,便侧跑开,顺便把那人和猪尸一起扔下了背。 见到那人被野猪压在地上不能动弹,连连哀呼的惨状,天军中的士兵登时发出一阵嬉笑。 王政亦是冷笑连连,若非不清楚对方来路,他求稳起见,方才没用太多力,否则这跋扈的汉子眼下连喘气的功夫都未必能有。 他策马上前,正要问明对方身份,忽然耳畔响起一道尖啸。 箭袭? 这熟悉的声音,几乎瞬间王政便听的出来,猛地振臂高举,长枪在空中呼啸飞舞,化成一个气盾,便要拦住这一记暗箭,下一刻他才发现此举多余。 的确有箭袭来,却是直接插在了他停住前方三尺外的地方。 这是警告啊。 王政冷哼一声,打眼望去,却见那是支插着青色毛羽的箭,此时插在地面上还在不住抖动。 又是马蹄声响,却是远处那几人见到防擦一幕,亦有行动,此时已是策马奔来,天军正要阻拦,王政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开玩笑,千军万马他尚且无惧,何况这小猫三两只? 来到身前,那少年粗声粗气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对我手下动武?” 声音有点怪啊,怎么像是故意压低嗓子的? 王政狐疑地看了那少年一眼,只觉对方即便一身劲服,亦有些扎眼的脂粉气,冷哼一声,没好气地回答:“你家长辈没教过你,做人要知礼吗?” “问别人名讳前,应先自报家门!” “嘿,口气如此骄横。”那少年眼中厉芒烁闪,顾盼左右,啧啧道:“莫非自恃兵马在此,便以为稳居上风?” 说着,他指了指王政面前的那支箭,冷笑道:“却不知本公子若要取尔性命,便是汝人马再多,亦有何用?” 嘿,好胆! “那本将现在挥退左右,就站在这里,”王政脸上亦露出嘲讽般的笑容,盯视着那少年,一字一顿地道: “再放尔远去,任汝施展弓弩,姑且观之,可能伤我半根毛发,如何?” “那倒不用。”那少年听到这话,微微犹豫了下,先看了眼还被野猪压着的手下,旋即视线落到王政身上,盯着他手持的长枪看了好久,突然道:“你用枪?” 额... 王政不动神色地看了眼系统方框,那尴尬的23点双手武器熟练度让他微微犹豫了下。 靠,看对方这年纪,总不会是赵云或者马超吧? 只要不是这等一流武将,王政自信便是他枪术不精,凭着48点力量,27点敏捷,以及三级强击,应该也不会输吧? 想到这里,他终于还是太好面子,尤其是此时众目睽睽,他之前和这少年争锋相对,摆足气势,若是这时出言解释,岂不有示弱之嫌? 不解释了! 他直接耍了个枪花,一脸自信:“是又如何?” “那好极了。”那少年道:“我也用枪,既如此,咱们不妨比试一番?” “我若胜了,你便放了我手下。” 38、驭虎 那公子一招手,身边一人直接从马后摘出了一杆枪,这枪华丽至极,枪身雕刻一条飞龙不说,更是金光耀眼,仿佛涂抹了金粉一般,其枪尖处更有一个血红的缨子垂空下来, 煞是好看。 一看就是些富家公子所用的摆设玩意... 狩时打打麋鹿野猪之类还行,真要沙场对敌,只怕一碰就折吧? 王政心中刚生出轻蔑之意,只见那公子一把接过长枪,先不看王政,只是手腕一抖,破空的厉啸声中, 顿时扬出一片枪影, 再收窄枪圈,便见影随念动,直在人马四周烁动不停,如烟花一般绚烂. 登时喝彩声轰然响震,身边几人纷纷鼓掌,而天军这边不少人却是大感意外,似是想不到本以为的绣花枕头却能耍出这漂亮一手。 王政更是立刻眸光一沉,面露凝重神色。 不对劲! 这家伙有点东西啊! 他也是识货的人,立刻收回之前评价,这时那公子已是横枪胸前,对他喝道:“来吧!” 这是要马战? 王政心中犹豫,他如今本就因强充胖子而换成不惯用的长兵器了,若是再于马上对敌,岂不更是束手束脚? 心中登时打退堂鼓,正想着找个借口换步战时,却见少年身边一个留着胡须的中年人这时出言劝道: “公子, 您可是...万金之躯,犯不着和这些军汉一般见识么!” “而且老爷素来不喜您舞刀弄枪的, 万一让他知道的话...” 听到这话, 那少年似也有些迟疑,王政则心中大喜。 他穿越以来碰过的强敌不在少数,却大抵都是步战,仔细算来,马上对敌都是沙场之上面对一般的兵卒,斗将却是从未有过。 再加上兵器的问题,此时巴不得对方主动放弃,心想此等公子哥最好虚名,捧捧他就是了,要是真打起来,万一自己落了下风,那可就面子丢大了。 想到这里,王政仰个哈哈:“看这位公子出枪,一见便知定是个高手,道左相逢也算有缘,既如此,本将卖你個面子...” 王政向来是被他人溜须拍马的,不过这次扬州之行, 面对袁术时倒也学会了客套, 这几句说的也没什么问题,更已言明愿意放那跋扈汉子的意思。 那少年本来似乎已有些意动,正要顺势收枪,放眼四顾,却见此时大部分天军都围拢过来。 这等百战之师,军气何等凛冽,那少年目光在兵卒们的盔甲、刀剑,战马处浮移不定了好一会,竟无端露出羡慕的神情。 “如此强军...”少年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望向王政:“想必其首领亦必是猛将。” 这是进入到互相吹捧的环节了? 王政刚要说几句客套话,却见那少年骤然一声清喝:“小子,那就接招罢!” 话音未落,便见少年径直提枪向王政当胸刺去,劲风呼啸间,那血红的缨子也在空中翻出一朵花来,说不出的花哨。 这一击看似刺向王政胸腹,其实取点却是稍高一些,却是斜掠向了王政的面门。 是因为马战,长枪皆不熟练,王政难得慎重起来,一边暗自思考接下来的应对,一边长枪高举,想要先封格住。 看这小子的之前的风格,应该还是偏灵活的,可能还是要虚虚实实,惑我耳目? 正这般想着,却听“当”的一声震响,双枪交击之下,王政剑眉登时一扬。 这一击的力道... 有些超乎预料啊! 他忍不住视线下掠,瞥向对方武器,这一打眼才看个真切,那少年长枪看似虚有其表,只是外表好看,其实与一般长枪大是不同! 枪尖枪杆俱是精铁所制,虽失去木制枪杆本该具有的刚柔兼备的功能,可无论分量、乃至对手出击的力道却都沉重多了。 若是一般人,先惑于此枪的外表,乃至少年动手前那套花哨的风格,恐怕乍一接战,就会因为判断错误,被对方舍巧取拙的这一击占了上风,抢了先机。 只是碰到王政却是不巧,即便他起初也被欺瞒住了,终究神力过人,即便没有防备,却也稳稳地接了下来。 即便如此,王政依旧还是赞赏地看了少年一眼,这一着深合兵法诡道,无论是这少年自家想的,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都极为难得。 不过若是拼力道,倒是正合王政心意,便见他微一发力便轻易崩开了少年的长枪,正准备发动反击,却见那少年又是一声大喝,同时间枪尖竟猛地缩了回去,仿佛龙归大海一般灵动。 什么情况? 王政正诧异间,却见那枪刚刚缩回一半,骤然间却再次发出,突如其来,竟如疾电惊雷一般! 此时王政正好准备主动发动攻击,长枪横架,已是中门大开,错愕间来不及回防,情急之下,直接左手握拳,对着那迅速迫近的枪尖下的枪杆,看准来路,微一揉身,“呼”一声便抡了过去。 下一刻,拳头碰触枪杆发出一声脆响,旋即,那少年手中长枪直被打的远远抛起,旁观的天军人人面露喜色时,王政心中却又是一个咯噔!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从少年射野猪那一箭便能看出,力量非其所长,可关键是王政发现了,刚那二度刺来的长枪真实力道没有其声势显露的那般凌厉,竟让他有种打到空处,难以发力的感觉! 先是虚则实之,然后实则虚之? 好狡猾的小子! 正暗骂间,却见那少年嘴角逸出一丝无比明艳的笑意,似是计谋得逞而得意,旋即蜂腰又是一扭,趁势把长枪直接拖回,旋即改为双手握枪,借着腰马之力再次化为一道惊雷,呼啸袭来。 这一次,却是直取王政的腰部! 交手至今,虽无损伤,却几次吃了闷亏,每次反应都在对方掌握一般,已是落入了很被动的局面,王政心知不妙,这次的选择出其不意,直接发动三级骑术,便见身下战驹立刻嘶鸣一声,竟是主动后退,想要带着王政躲开这一枪的攻击范围。 这一下果然奏效,只听那少年轻“咦”一声,似是大感意外,手上却毫不迟疑,竟同时间两腿一夹,驱动马驹上前的同时,屈身伸臂,直刺的枪再次改变角度不说,更仿佛骤然伸长一截,画出一道极为诡异的圆弧,电射向处,正是王政后方的空档。 这下又轮到王政愕然了。 这刺空是什么意思? 他正狐疑之间,却见那少年连人带马横移两步,枪杆与腰身紧贴的瞬间,整个身子急速转身,借着转动之力,长驱直入之势骤然化为横扫千军! 这一下大为出人意表,面对对方腰马合一,乃至整个身体的旋动扫来的一枪,王政不但难以躲闪,手中长枪更用的变扭之极,想负手去挡亦是为时晚矣,只得心中暗骂一声,开启四级铁骨,硬生生地吃了这一记。 砰! 如击败革的闷响声中,一旁的天军喧哗大作,无数人同时间面露愤怒,更是举起兵器,迅速地围拢过来,封住少年和几个亲卫的所有退路。 少年的几个随从亦是面色大变,动作极快地抽出兵器,靠拢少年摆出防御的姿态。 谷塴 那少年却是毫无畏惧,只是看着王政依旧稳如泰山地坐在马背上,脸上刚刚露出的笑容登时停滞。 他讶然地打量了王政好几眼,点了点头,长臂一舒,动作潇洒地枪收背后,旋即道:“你输了。” 闻言,王政微一皱眉。 他虽然并无受伤,更没有失去一战之力,可若严格说来,这一场,的确是他输了一招。 这让王政心中极为憋屈,更是一万个不爽不服。 妈的! 老子连小霸王孙策都赢了,竟然输给一个无名小卒? 不过他终究不是输不起的人物,好一会儿,王政点了点头,旋即一抬手,只听哗啦声中,周围的天军同时间收回刀枪,放下枪矛,更是整齐划一的缓缓退开,放开了包围。 见到这一幕,少年和几个随从再次露出惊容,似是想不到王政威信至此,这些兵卒亦是军纪严整至此,竟至行止如一。 “将那野猪抬开。”王政吩咐了声,又对着少年等人摆手道:“你们走吧。” 那少年还待说话,这时身边一个随从盯着王政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面色大变,似是想到什么,旋即策马到少年身边,低语了几句后,那少年面色一变,望向王政喃喃道:“年纪好像是对的上。” “喂,你...”少年刚要询问,突然想到什么,说到一半话再次打住,直接便抱了个拳,令人将那跋扈汉子抬上马背,一行人迅速地策马远去。 这是猜到我的身份了? 王政眸光深远地看了几人远去的背影,心中冷哼一声。 这少年倒是机敏,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便是故作不知。 ...... 次日,有哨骑提前通报,徐方、张昭、张饶等人带着文武官员出城十里相迎,看到这些熟悉的面孔,王政心中亦是高兴,一番寒暄自不多表。 行到城边,王政瞧见城楼上悬挂了好几个头颅,不由一怔,下意识地的望向徐方。 徐方躬身道:“将军,不久之前,变生肘腋,城内有些世家不太安分,竟有外通之举,为儆效尤,末将不得不清理了几家。” 闻言,王政眼神登时一冷。 徐方只说外通,他却立刻便猜出来这些人是想与哪边里应外合,还用问吗? 不早不晚的,吕布一至,便有人不安分了。 他点了点头,直接道:“做的好!” “若有乱臣贼子,自当明正典刑,以肃视听!” “将军的夸奖真叫末将汗颜。”徐方毫不揽功,接着道:“贼人行迹隐秘,若非张先生慧眼如炬,发现端倪,将军以彭城托付信任,末将却险些辜负了。” 这话王政自是不信的。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王政自知以徐方的稳重,实在很难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掀起什么风浪,这话更多在告诉他,张昭如今已真正做出了选择。 这倒是个好消息啊,王政双眼一亮,连忙上前亲切握住张昭的手,赞道:“先生文韬之上助政多矣,想不到武略上也能平乱,实在难得啊。” “主公谬赞了。”张昭长揖到地,郑重其事地道:“平叛不足挂齿,多有仰仗主公虎威!” 这称呼一改,便是彻底表明心意,王政喜上眉梢,大笑道:“好,好,好!”更是立刻就看向悬空的透明方框,睁大眼睛看了半天,却还是没找到张昭的入队申请。 啧,王政暗自撇了撇嘴,终是有些失望。 张昭没入队倒未必代表他其心不诚,毕竟“入队”对“忠心”或者说认可的要求其实很高,这只能代表张昭还不曾彻底归心罢了。 也罢,先口头认主也行啊! 抱着美中不足的遗憾,在徐方等人的引领下,王政率领大军向着彭城内涌去。 要说起来,王政在琅琊、开阳呆的时间其实更长,却不知为何,一走入城中,扑面而来的亲切感却是十分厚重。 这感觉,目前为止,此世再无第二个地方给与过。 或许...是因为我此时骨子里已是愈发好战了? 所以看到这座与战争渊源颇重的雄关时,总不免心绪澎湃? 马蹄的的,踏过城门。 行走在宽阔的青石板道路,看着翻新后的城墙却依旧能隐约看到斑驳锈蚀的痕迹,施耐庵的诗句在王政的心头一闪而过。 九里山前古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 顺风吹动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 凝视前方,王政突然摇了摇头,自嘲般的笑了起来。 左右众人愕然不解时,唯有相识于微末的徐方主动开口问道:“将军为何发笑?” “我笑我等凡人,便是有黄天庇佑,终不可与圣贤相比。”王政慨然道:“之前为一区区吕布,竟使我忧思多日,岂不可笑?” 其实也不仅仅是吕布。 半道折返,说白了无非是因为对吕布的忌惮,可王政去扬州,本欲联手袁术赶走刘备的目的,却终究没有完成。 而一个汉昭烈帝未走,如今又多了一个世之骁虎,敌人一茬接一茬的冒出,这才是令他心郁难解的关键。 “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 “更是其乐无穷啊!”王政扶鞍环视众人,慨然道:“人生天地之间,便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短短数十春秋,正要棋逢对手,战个痛快,方才不负此生啊。” “主公有此豪情,正显气概英武。”一旁的张昭闻言正色道:“不过吕布败与曹操之手,如今仓皇而至吾境,不过几千人马,岂堪强敌之评?” “是啊是啊。”众人亦纷纷点头。 “缚虎尚需急也。”王政摇了摇头,笑道:“不过若能降服此虎...“ “吾有黄天庇佑,倒是可安心驭之,凭之纵横天下!” 39、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众人谈话间,徐方已先行将随行从扬州回来的士卒,安排人带去军营安顿,随后众人来到郡府,登堂入室,王政不欲休息,只令婢人将步宛儿等女眷领去内室后, 便直接在大堂召开了临时会议。 半道折返是因为吕布的突如其来,会议刚开始,众人乍一落座,便清楚如何应对是此次议会要旨,除此之外,身为天军三郡的军政首脑,王政也要从徐方、张昭等人口中了解这段时间以来的军政要务。 包括却不仅限彭城。 第一个发言的人,正是张昭。 一则,其如今官职为彭城国相, 相比徐方那个不伦不类的少校,名义上他才是如今的彭城第二人,二则,骁虎西来,虽是突然,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张昭这些日来早有准备,不断收集之前兖州所发生的相关情报,鞥是细细斟酌,如今已是一目了然,已是胸有成竹分析到位。 据张昭所言,双雄于去年会猎兖州,交战近年可谓互有胜败,两败俱伤。 而胜负最后其实是由一场蝗灾所奠定的,在同样面对缺粮的逆境之中,曹操敢于出征豫州,破贼得粮, 加上友军袁绍的援助, 才终于笑到了最后。 即便如此,曹操赢的侥幸不说,更是绝对的一场惨胜。 这才会面对挑起边衅,攻克泰山的王政时,面对这个降而复叛的青州黄巾,曹操亦生生吞下一个恶气,忍辱负重一般采取了绥靖之策,主动求和。 由此,可见曹操如今元气大伤,情况窘迫。 胜利者尚且如此,那么从兖州落荒而逃的吕布,又会如何呢? 对于吕奉先的人马数目,张昭和王政一样,认为探马所得情报未必属实,不过这一君一臣其后的判断却是完全背道而驰了。 王政太重视吕布,加上他当时对兖州消息不甚了解,自觉得可能不止五千人马。 张饶却认为, 如今的吕布不过是一堆残兵败将! 五千人马?言过其实耳! 有道理啊, 听完张昭侃侃而谈后,王政思忖了一会, 颔首道:“先生所算料来不差。” 张昭的分析确实更接近事实,原本的史书上,虽然没记载过吕布兵败后带了多少人去了徐州,可却清晰记载了,在袁术大举兵马攻徐州时,曾去信利诱吕布,结果吕布见利忘义,当真趁机背刺刘备时,其带去攻下邳的人马,也不过是步卒三千,骑兵四百而已。 要知,彼时吕布可已在小沛屯兵多时,都快近半年时间了。 攻下邳一战何等关键? 不说大军悉起也起码大半,由此可以推算,这会吕布的总兵力最多不过五六千人。 那之前逃离兖州时的吕布,又能有多少呢? 被张昭揭穿纸老虎的真相后,王政心中更是大定。 他对吕布的重视本就不如刘备,说白了,吕布最大的特点也不过是个人勇武,有系统在手的王政何曾怕过这個? 再说,你单人再猛,还能猛过“神勇千古无二”的项羽不成? 项羽克彭城尚需骁勇精骑,用计突袭,求个出其不意。 吕布此时的兵马若是连五千都没有,甚至哪怕就是五千,那对王政的地盘也几乎可说是毫无威胁。 因为有了提防戒备之下,只需防范祸起萧墙,单靠外击,这五千人马绝无可能突破彭城这道门户! 彭城坚如磐石,那后面的诸城都可安正无忧。 “不过亦不可久留此人于吾境内。”张昭道:“吕布威望素著不说,臣听闻东郡名士陈公台如今亦仕其麾下!” 说到这里,张昭顿了顿,看了眼王政,意有所指地道:“陈宫其人,自年少便好与海内知名之士相互结交,其志不小。” 其能更不小吧? 王政听出了张昭的言外之意,暗指之前彭城内部的世家叛乱,正是此人在背后主使! 其实不用对方提醒他也不敢对成功掉以轻心,但凡知道的三国,有几个不知曹操吕布会猎兖州这一幕的真正导演是谁? “有劳先生提点。”王政点了点头,吕布陈宫这等不安分的组合,的确不能留在身边太久,不过以何种手段赶走,他还需要思量一番,否则稍有不妥便是再树一敌,所以及时赶回彭城也是有必要的,因为这等决定,只能他来做。 一边思忖,王政又询问了叛乱者的家世背景,城内是否还有如姻亲之类的牵连,令徐方不可手软心慈,若有隐患务必及时拔除,不可吝惜杀戮。 说白了,就是宁可杀错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待这事处理完了,王政又看向张饶,温声道:“从尧,来援来援彭城的军马总共多少?” 从尧,据说是张饶苦求了祢衡许久,又是请酒又是送礼的,废了好大功夫才得来的一个字,说是一字千金都不过分。 “禀将军,收到信后,末将和于少校商量后,从琅琊本是拔了三千人。”张饶恭敬回答:“来的路上,怕碍了将军大事,又问陈皎部要了一千!” 此时王政治下三郡,若加上这些时日招募的新卒,以及归附的泰山群盗等,总兵力已过五万,只是镇戍各城所需要的不能妄动,尤其是开阳、即丘以及新得的泰山郡奉高更是至关紧要,每城屯驻兵马不能少于五千。 所以张饶带来的这四千人,其实也算是王政手里最后的机动力量了。 “大善!”王政冲张饶点了点头,眼中透出赞许的神色,环视众人,指其笑道:“此吾樊哙也!” 如今能得他信重的大将,基本都是系统锁定了忠诚,态度上都不会有什么问题,那看的就是能力了,而张饶自归附以来,冲阵奋勇,做事得力,表现一直很是不错不说,也一直都在进步。 “谢将军赞。”张饶闻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直接躬身再次大表忠心:“凡有将军命,末将赴汤蹈火!” “这四千人马,你安排一下。”王政先望了眼徐方:“吕布人马如今是被安排在梧县是吗?” 听到肯定回答后,王政想了想道:“留一千人在彭城,再分兵三路,一路去菑丘(梧县东南面),严加留意吕布军的一举一动,人员出入!” “再拨一千人予古剑,从尧再领剩余部曲,你二人分别前往武原、吕县驻扎,加强边境戍卫的同时,也要对下邳战事格外留意,关注!” “诺。”张饶和古剑同时轰然应诺。 这其实是一种姿态。 即便麾下众将都加入了系统,在对王政的忠诚上,以及大方向的集体利益上格外一致,可这杜绝不了个人心思不同,彼此间亦还是存在利益冲突,乃至山头主义也早已在王政集团内部暗自滋生。 相比之下,王政之前带古剑这张饶嫡系去扬州,本身也算是对张饶几次表现不俗的嘉奖,而如今又再次当着诸人的面,把重大的任务交给了他。 尤其是这任务其实含义不少。 加强与他国边疆的镇戍是其一,看顾吕布这大敌其二,最关键的第三点... 却是与刘备的战事已有了开始,未来再次出兵,攻向下邳的可能性不小。若是如此,张饶和古剑便是当仁不让的先锋人选。 谷漼 在场众人是人精,听到这里都心中一动。 这似乎是王政在预示,张饶在军中的地位,不日就会有大幅度的提升。 甚至... 天军之中要出现第三个山头了? 再看向张饶的眼神都颇为复杂起来,徐方若有所思,张昭眸光烁闪,其他的或是羡慕,或是嫉妒。 逐项事务处理完毕,又让徐方拿来另外两郡送来的书信,了解下琅琊、泰山最近的情况,此时堂外天色渐晚,张昭早已备好筵席,出言提醒之后,王政颔首同意后,一行人便众星拱月地拥着王政前去酒筵。 参加宴席的,除了他们,另有不少没份儿迎接王政、地位又比较重要的文武官员,城内世家更是踊跃,听张昭说,这一次不但各家其至不说,家主和其嫡长子更是带头出席。 啧,王政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一听便知场面绝不会小。 果然,首先地点便不是在郡府,而是选在了彭城中最好的一处酒楼,不仅早有士卒戒严,王政登楼一看,即便早有预料,依然为其中所显示的豪奢暗自咋舌。 “也难为先生了。”看了眼案上,不仅山珍海味不少,更有些其他州郡才出产之物,比如王政就看到过一些鲜果,正是之前在扬州吃过的,听说是江东之地的特产,不由对张昭笑道:“这一席摆出,所费功夫不小吧?” 这等场面不可能是徐方这等草根出身办的出来的,很多东西别说他不知何处去寻,恐怕听都没听过,只能是张昭这等累世名门,锦衣玉食惯的人物才操办地出。 “臣是沾了主公的光,才得偿口福耳。”却听张昭微笑着摇头,同时指向此时正走过的一个中年人道:“不敢窃功,今日之事,皆郭永苍之力也。” 王政循声望去,却见正是之前被自己封过一个四百石官的郭益,便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今日这些世家上赶着跑来赴宴,除了因为之前被徐方在城内一番屠戮的威吓,想要讨好之外,另一部分,却是因为眼见王政这些时日来北击泰山,东赴扬州,眼见声势越发浩大不说,更代表着彭城短期内基本很难有易主的可能了。 既如此,终究是有些人害怕之下,想要服软了。 果然,刚坐下几案,便见好几家家主带着子弟主动出列,表示想要为自家桑梓略尽绵力,这话说的委婉,其实便是欲出仕王政了。 如今王政渴求人才的心思,是一日重过一日,闻言自是欣喜,当下相见甚欢,无一不允,只是谁家谁人,给什么职位,却言道皆由国相张昭做主。 这些人他连脸都没几个认熟的,毫不知根知底,怎会胡乱任命,千金买马骨那也和猪牛没什么干系啊,自然是让张昭这同样的本地户知人善任了。 接下来,自然是三旬酒过,满堂皆欢。 ...... 宴席直到夜半才罢。 众人散去,唯有徐方跟着王政直接回了郡府,一入得堂,两人知彼此心意,一前一后径自向书房阔步走去,却是要在无第三人在场的时候,再次秉烛夜谈。 待徐方喝完醒酒的茶汤后,王政挥退婢女,细细端详了一旁正襟危坐的徐方,突然笑道:“许久不见,你小子愈发俊俏了。” 这话倒是不假。 若论颜值,徐方本就是他们这一群草芥中最为出众的,正所谓居移气、养移体,身居高位后,若说王政是威严气势愈重,那徐方却是愈发的丰神俊朗,如今举手投足自带堂皇风仪,一旦卸甲着常服时,更是全无半点武人粗莽,尽是翩翩公子之态。 “将军何必取笑末将。”听到这话,徐方难得露出些忸怩之态:“俊俏之语,如祢先生那等风流人物才当的起。” “不然不然,”王政摇头调侃道:“祢衡固如美玉,如切如磋,不过吾之药师亦是临如孤峰独立,卧似玉山将崩啊。”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徐方大感无奈,只得主动转移话题:“将军此去扬州,诚为大智大勇,只是袁术虽如意料并无为难,可眼见兵锋抵至广陵,却半途而废,终究没赶走那刘备,着实可惜了。” “世事难料。”回忆这段时间的经历,虽谈不上什么磨难,可在扬州那段时间,日日盘旋案牍与人心之间,的确压抑烦躁。 其后攻广陵时,虽已尽力周全自家兵卒,攻城时以袁军为主,可终究难免死伤,而花了这般的心思,时间,代价... 最终却未尽全功! 当着徐方的面,王政终无顾忌,再不掩饰,直接便是喟然长叹,一字一顿地:“功亏一篑,确实可惜,可恼,可恨!” 看来...徐方暗自思忖。 这位新任的徐州牧,将军真是很是忌惮啊。 徐方暗自思忖,便是抛开所谓的神力,神迹,在他看来,王政也称得上是难得的君主,既有不符合年龄的成熟稳重,又不缺年轻人本该有的志气昂扬,可谓很是难得,甚少有过失态。 便是有,也无非是徐宣焚粮,吴胜中箭那般,动怒罢了。 似这般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的,更在人前显露,当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不管原因如何,徐方相信王政的判断,既如此,绝不可容刘备继续多留徐州! “将军见过袁术其人其军。”徐方问道:“不知对两州战事后续,如何看待?” “要败刘备,凭袁术一人不行!”王政想也不想,直接评断。 “这般棘手么?”徐方闻言沉吟半晌,皱着眉头凝神思索,好一会儿,望向王政,突然道:“那咱们不若再帮这位扬州牧一把?” “你的意思是再次出兵?”王政想了想,摇头道:“暂时不可。” “将军,襄助不必拘于枪戈。”徐方笑了笑道:“天下之事,大同小异耳,若能引而伸之,触而长之...” 他语气之间尽是自信:“则事毕矣!” “吕布一至,便是兵马不足,以声威便可浮动彭城人心,若譬以观之,刘备得东海晚于将军得彭城,而其外敌之强,处境之险,却远胜之...“ “你的意思是...”王政闻言一怔,蓦然一拍几案:“让其内部生乱?不攻自破?” “然也!”徐方道:“方才思索,末将觉得咱们这边若要着手,机会颇大,更有两条线。“ “一条是糜家...”王政长身而起,室内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不过糜家我记得对刘备很忠心的,也不知有几成机会。” “另一条线是?”他问徐方。 “泰山五盗,将军已得其一。”徐方笑道:“可知群盗之首臧霸,如今身在何处?” 臧霸? 此人现在徐州,在刘备麾下? 王政侧目望向徐方,见其颔首认同,不由眸中厉芒烁闪,沉吟起来。 人物卡(六)步练师 [人物卡:步宛儿/步练师] 地位:85(白璧无瑕) 家政:60(会,也仅仅是会) 才德:91(宽容慈惠,有淑懿之德) 管理:85 (庐江名门出身,大贤叔乘后人,此小技尔) 生养:95 (深刻诠释了子不在多,而在精的道理) 宫心:(争宠斗艳)72 (在如何阴人,以及如何不被人阴上,只能说表现一般) 相貌:(此女颇有几分姿色)92 (容似韶光照夜,艳若朝霞映雪) 仪态:(行走姿势,言谈举止)85 (步氏有女,英迈出群,亭亭玉立。) 〈特征〉 血脉:以看似卑微的身份登场,最后一众二代拼时却是你家最为子凭母贵。 长腿帅妞:时代不限美貌,却拘于服饰,逆天身材终究只一人心知目睹,惜哉。 有所思: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音律达人:翠绿的长衫,雪白的手掌,指尖绽出碎珠崩玉的琵琶声,那一日的情景,王政毕生难忘。 解语: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 〈人物背景:无冕之后〉 朕令你们所有人,跟朕一起念! 俺娘才是女一号! 40、风起云涌 “昌豨此人...” 谈到泰山群盗这个话题,王政不由心中一动,望向徐方:“你回返彭城前,可曾见过?” 要说起来,当时同意于禁去说降之后,王政便直接率军前往扬州,其后也是从书信中得知结果。 但书信寥寥数语, 自不可能让王政得知太多,如其中过程,乃至昌豨的秉性,能力,他至今还是一无所知。 这倒也不是托大。 虽对昌豨这位巨寇一无所知,但王政却清楚于禁其人,自入天军以来, 于文则所表现出的性格特点其实有些矛盾, 一方面持重求稳,一方面却又因立功心切,偶尔亦会行险一搏。 而在招降昌豨这事上,其关键点,便在于这是于禁主动提议,甚至要亲自操办的! 在王政看来,既如此,这便说明其一,在招降昌豨一事上,于禁是有一定把握的,否则他不会这么积极,更要大包大揽。 其二,昌豨必然不是什么无能之辈,若是其人乃至其兵马的加入,不能让王政的集团实力得到增强,那就算不上什么功劳了。 于禁又何必要讨这个差事?去举荐昌豨? 当然,一个陌生人干系自家其他事关重大的抉择、谋划时,即便心中笃定, 王政还是想要先去了解一下。 而大多数人想了解一个人,一般都是先通过侧面,再去正面。 “于少校带此人回开阳时,办过两次筵席,末将恰好在场。”徐方何等聪明,一听便知道王政真正问的是什么:“此人性格豪爽,是条汉子,唯有一点...” “嗯?“王政顾盼问道:“如何?” “和祢先生是一类人。”徐方沉吟了一会,似在斟酌措辞,旋即冒出这么一句来。 王政一怔,旋即哑然失笑,伸手指着徐方,无奈地感慨道:“你啊...” 他明白徐方为何要斟酌了。 不管如何,昌豨如今也算是和徐方同殿为臣,以徐方慎言慎行的性格,即便此时堂内仅他和王政两人,亦不欲背后对同僚、袍泽口出谤言,故才这般委婉地告知王政, 这也是一个恃才傲物之人。 “唔,若是有才, 骄矜一些倒也无妨。”王政想了想, 笑道:“本将自问,容人之量上,尚足称道。” “也有不同之处。”徐方想了想,又补充道:“自矜更合适些。” 也就是说自视过高,却不像祢衡那么目无余子? “如此甚好。”想到祢衡那副用鼻孔看人都嫌角度不够的德性,看了眼徐方,王政扶额,一副吃不消的模样:“祢衡这类人,咱们队伍里最好别出第二個了。” “本将倒也罢了,万一哪天这厮嘴巴太欠,令其他人彻底下不了台,也难办啊。” “确实。”徐方大为认同,连连点头。 两人又对视一眼,同时忍俊不住,哈哈大笑出来。 笑声一高一低,如虎啸龙吟传出室外,融入沉郁如墨的夜色,在万籁无声的彭城中回荡,下接府中点点灯火,上映苍穹孤月寒星。 待笑声停歇,徐方神色一正,建议道:“昌豨的确有能,手下兵马亦是不少,将军当日在扬州倒也罢了,如今既回来了,早早见了,既显看重,亦可尽快折服此人。” “我本也想着明日便传书于禁,让吴胜领着此人来彭城见我。”王政点了点头,道:“不过和你这席话后,刚又思忖了下...“ “此人当初主动领着兵马来投,间接助咱们一臂之力,少费不少气力尽收泰山,也算有功之人。“ “又是自矜之人,既如此,倒要示以尊重。” “这初会第一面么,就不宜让其远道而来拜见了。” “将军要亲返开阳?”徐方一怔,道:“那吕布这边...” “有你和张昭齐心协力,吕布这点人马又能如何?“王政摆手笑道:“不碍事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重点无非是如果吕布挑起战事,如何应对,定下主守的基调后,见时辰不早,徐方告辞离开,王政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浑身筋骨,在噼里啪啦的骨骼爆鸣声中,踱步走到窗沿。 推开窗户,凉风扑面而来,带来一阵清爽。 欣赏了会夜色,王政轻叹了口气,连日来星夜疾驰赶回彭城,屁股都还没坐热,明日又要出发了。 前世看史书时,只看到那些帝王将相的手握权柄,表面风光,如今才知道,不论伟人凡人,上位下位,一生中大部分的时候,其实都是琐碎和劳碌。 只是前者能把无数的琐碎,劳碌堆砌起来,变成一个伟大的瞬间。 而这个伟大瞬间,便能铭刻于历史之上,让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瞬间,也知道了他。 带着这样的感慨,王政踱步正要走出书房,沿着游廊正要返回主卧,突然听见了室外也传来阵轻盈地步伐声,似是某人正小心地踩着碎步,缓缓靠近,直到门前才停了下来。 旋即,那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们,露出一张皎似朝露,婉如昙花的动人面庞。 正是步宛儿。 她手里端着一盘杯盏,似是本要进来为王政递上茶汤的,却不料正好和此时抬脚出门的王政打了个照面。 咫尺之间,四目相对,步宛儿玉也似的白净两颊登时飞起红云,轻呼一声,便羞不可抑般地垂低螓首,一时进退失据。 刚刚谈罢铁与血的兵事,忽然看到这样的一幕景色,直叫王政眼前一亮,更是顷刻间心头一片火热。 这算是琐碎还是伟大? 抱着步宛儿走在游廊上时,王政脑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疑惑。 ...... 徐州,下邳郡,淮陵城。 城头之上,乌泱泱地,已是黑云压顶。 城门之下,万军围困,堵个水泄不通。 “关司马,州牧书信里怎么说的?” 刚刚踏上城头,几个军官连忙凑上前去,围住一个枣面将军,七嘴八舌地叫了起来。 “大哥令我弃城。”此时的关羽,脸上再无往日的骄矜之色,反倒面色阴沉,直欲滴水一般,环视了周遭好一会,才咬牙般的缓缓吐出这一句来。 “什么?” 话音刚落,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喧哗大作。 “咱们这些时日来,连战皆捷。”一个部属忍不住便嚷了起来:“不知斩了这些南蛮子多少狗头,为何要吾等弃城?” “是啊。”另一个也叫道:“有关司马这等万人敌在,扬州军便是再多一倍,咱们淮陵也是固若金汤,绝无失守可能,凭啥不战自败?” 也难怪群情激奋。 要从大局说起来,此时交战的刘袁两方,的确是袁术大占山风。 不久之前,得王政襄助,阎象那一路人马连破堂邑、舆国、广陵三城,其后更是长驱直入,不过半月功夫,广陵一郡已告彻底失陷,刘备本就不大的地盘再次大幅度缩水。 谷祸 其后,趁大胜之势,阎象更是分兵两路,一路人马镇守广陵城,另一路则由袁胤率领四千人马,在三日前直接攻破了位于下邳、广陵两军边界的高山城,随后更是两路齐发,和主攻下邳郡的乔蕤三方汇合。 这导致如今兵临淮陵城下的袁军,已是有近两万人马! 但即便如此势盛的兵锋,大军压境之下,却依旧没有丝毫动摇此时城内的军心,人心,乃至士气! 原因,正是因为淮陵城的主将乃是刘备的结义兄弟,未来威震华夏的汉寿亭侯,武圣关羽,关云长。 自镇戍淮陵以来,关羽可谓战无不胜。 先是阵前斗将,刀斩袁术大将赵勋,直接令袁军第一次攻下邳的兵马大溃,兵卒四逃。 其后换成乔蕤领军时,关羽亦是气势如虹,以少击多,以弱对强,亦是七战七胜,每一次出击都是纵横睥睨,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打的袁军抱头鼠窜,不知多少大将死于他的青龙偃月刀下。 最夸张时,袁军营寨直接从淮陵城下,后撤已足百里! 可以说在此时的城内百姓,兵卒,乃至将官心中,对关二哥的看法几乎就是众口一致的八个字。 关司马,真乃神人也! “不仅要主动弃城,更要先行诈败。”关羽这时主动开口道:“袁术财雄势大,袁军更是兵多将广,小胜终究无用,若要彻底消弭兵祸,令袁术退军...” 这话既像是给众人解释,又似开解自己一般,关羽仿佛终于想通了:“必需一场大捷!” “若要大捷,便需诱敌深入。”说到这里,关羽顿了顿,从城墙的垛口俯视着城下袁军,重重地哼了一声:“淮陵离九江郡,不够远!” 关司马这是已经同意了?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大多都是本地人,哪怕从理性上觉得关羽所言不无道理,可感情上,终究难以接受。 刘备新任州牧不久,若说什么威信人心,其实不够,若是单凭他一封令谕,淮陵城的众将真的未必遵守,可关羽却是不同。 这些时日下来,众人对其早已是心服口服。 “吾等若是弃城...”这时,一个将官嗫嚅地道:“袁军一旦得城,会不会对城内的乡亲...” “大哥只说让某近期寻个合适机会先行诈败,再做弃城,又没说要立刻!”关羽横了对方一眼:“尔等尽可先把家眷安置出城便是。” 什么狗屁乡亲,他一眼就看穿了,这些人担心的不过是自己的妻儿家族罢了。 “虽是诈败...”又一人小心看了眼关羽的脸色,道:“可贼人此时不知,若是大肆宣扬,毕竟有损司马虎威啊!” 闻言,关羽脸色又是一沉。 他不爽之处亦在于此! 袁公路手下都是什么货色?这乔蕤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名气估计还没他两个女儿出众! 也配让他关羽诈败? 收回观望袁军的视线,关羽抬头仰望苍穹,感受凉凉的风吹过他的盔甲,沉默了好一会儿,长吐一口浊气,沉声道:“忍一时之辱,若能为大哥立身基业予以助力,嘿...” “这笔买卖,尚算合算!” “不过,便是一时之辱,关羽亦不可能白白遭受!” 关羽环视众人,眼眸慢慢眯起,随着心中杀意一寸寸的迎风而长,骤然间,众人只觉周遭的温度亦是一分分的急速下降,仿佛瞬间从盛夏回到了凛冬。 “乔蕤,袁胤...”关羽居高临下,指着城下迎风飘扬的一面又一面的将旗,一个接一个的指着:“还有阎象!” “尔等且放眼静候。” 说着话时,正好此时城外袁军营中战鼓擂响,步伐声起,成千上万的人马,踏着坚硬的地面,举着各种的攻城器械,呐喊着如潮水般涌上来,进行今日不知第几次的攻城。 众人浑然未动,关羽亦面不改色,继续一字一顿地道: “看某如何诛之!” ...... 徐州、彭城国、梧县。 县衙大堂。 “你可确定是那竖子?” 此时的吕布一身常服,正懒洋洋地坐在主位之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玩件,随意般的问道。 左右,则是陈宫,张辽,高顺等人端坐。 “小人虽未曾见过此子。”一个中年人恭声道:“不过看其年龄未及弱冠,便能统御这么多的兵马,还都是精锐的虎狼之士,又是在这彭城国内,思来除那贼首王政外,应无第二人了。” “老钱。”一旁的张辽这时插口问道:“你方才说,和小姐是在哪里遇见这支陌生部曲的?” “应该是...”那姓钱的中年人想了想道:“已临近彭城吕县了。” “吕县?”听到这话,吕布冷哼一声,不满地道:“怎么会跑那么远?” “这丫头骄纵惯了,不晓事就罢了,你怎得也和她一起胡闹?” “是小人有失分寸。”见主公面露不愉,中年人噤若寒蝉,连忙便躬身伏首,欲要请罪。 “若是那里,可能性不小。”从一开始就沉吟不语,面露思索的陈宫首度开口:“君候,咱们西来之时,那彭城守将徐方不就曾说过王政去扬州会晤袁术了吗?” “吾亦听闻,前些时日刘备和袁术两军交战时,下邳出师不利,广陵却是一路高歌猛进,其统帅正是一位年轻将军。” “开始还以为是那小霸王孙策领军,如今向来,应是这王政了。” “袁术和刘备交战,王政为何要出手相助?”一旁的高顺疑惑地问道:“既已出手,又为何在胜负未分之际,半途而废?” “刘备英雄也,即便此时势力不及袁术,其威胁亦远高之。”陈宫微眯着眼,沉声道:“这竖子相助袁术,欲逐刘备出徐州,显是颇有眼力,看出这一点了。” “至于为何半途而废,匆匆折返...”这时张辽亦是哈哈大笑,对着吕布微一抬手,插嘴道:“自是因为咱们将军来徐州的缘故了。” 有道理! 诸人闻言,俱是颔首认可。 “此子如此忌惮君候,倒是好事一桩。”陈宫亦笑道:“既然正主回来了,君侯,不若书信一封,邀其一聚。” 吕布还未答话,张辽寻思片刻,道:“先生,此子如今也算身居高位了,岂会亲涉虎穴?” “什么虎穴?”陈宫大摇其头:“这梧县可是他的治下啊。” “岂有国主不愿置身国土的道理?” “假使此子砌词拒绝,一则有示弱之嫌,未免泄了锐气,二则咱们也可趁机反客为主。” “他若不愿来梧县,亦无妨也...”说到这里,陈宫长笑而起,轻抚着唇下细须,脸上尽是自信从容: “宫愿为君侯出使,前往彭城!” 41、草芥之性 琅琊郡,开阳郡府。 大堂后院。 霍姒母女、简氏姐妹以及于禁、祢衡都在一旁围观,而吴胜则提刀而立,矗立中央,对面则是刚刚回到开阳不久的王政,两人此时正形成对峙状态。 一看吴胜摆出架势,王政便是剑眉一扬, 于禁更是轻“咦”了声,忍不住道:“吴少校武艺大有精进啊,只是这般提刀作势,末将旁观便心生凛然不说,一眼之下,更是瞧不出什么破绽,竟有无法进击之感。” “嘿嘿。”听到这话,吴胜一脸得意,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先侧头看了眼于禁,难得亲热地笑道:“文则兄,果然有眼力啊!” 又转头看向王政,先瞥了眼此时王政手中的长剑,轻哼了声,嚷道:“阿政,你当真不用神剑?” “俺可先讲明了,俺这些时日不但武艺,力气都有长进,嘿...”说着,又扬了扬手中长刀,自信地道:“这把刀亦不一般呐。” “废什么话?莫非你小子还能伤我不成?”王政哂然一笑,冷哼一声:“放马过来便是!” 见这般两人说笑随意,无拘无束,一旁的于禁祢衡相顾无言,俱都暗生羡慕。 今时今日, 天军数万人马里,恐怕也唯有吴胜一人敢于,亦能这般和王政相处吧? 至于霍姒诸女,见王政说的这般霸气外露,则纷纷娇小鼓掌起来,只有霍柒做着鬼脸不说,更发出阵阵嘘声,似更支持吴胜。 便见吴胜轻喝一声,旋即沉腰坐马,阔足前迈,便是一刀猛劈而来! 力猛便会势沉,只这一击,王政便看出来,吴胜的力量果然大有长进。 暗自思忖之间,王政亦是长啸一声,振臂挥剑,霎时间,手中那柄精钢长剑宛如活物一般灵敏地弹向半空,直接挑向长刀。 当! 刀剑相撞,发出铿锵巨响,更引起旁观众人惊呼四起。 他们俱都深知王政神力无匹, 自然极为诧异这一下明显的力道比拼中, 吴胜竟似不落下风,连半步都没退。 王政亦是眸光烁闪,相比其他人,他此时的心中更多却是满意。 果然一分钱一分货,消耗巨量经验的五阶兵种和四阶的确有着质的区别啊。 当日吴胜升阶为黄巾排槊兵时,自家亦是试过深浅,那会他才18级时,吴胜却连三成力都接不住。 如今的王政,不但又升两级,力量足足高达48点,方才那一击亦是使出了五成力,却完全震不开此时身为黄巾力士的吴胜了。 而此时的吴胜亦是信心猛增,大呼痛快之时,又是唰唰劈出两刀,寒芒闪动下,化成惊涛骇浪一般,直向王政袭去。 王政蔚然不动,长剑只在咫尺间不断纵掠,坚守着周遭极狭小的圈子,却似陷入了勉强招架的境地,一时间刀光暴涨,剑影收敛,直看到众人悚然而惊,生怕吴胜一个错手,当真伤到王政。 吴胜杀的兴起,却是得势不饶人,继续刀刀抢攻,这般鏖战十个回合下来,王政竟始终没找到什么还击的机会,终究好面子下,没按捺住,春雷般地断喝声中,下一剑劈出时,已是用足了七分力! 这一剑表面看去和前几击毫无区别,可几乎所有旁观者都看出其势凌厉,刚猛至极,使人顷刻间便生出难撄其锋的感觉。 吴胜更是在架住这一剑的瞬间便血气上涌,被震地蹬蹬连退几步! “你小子还打上瘾了?” 一边对着吴胜笑骂,王政一边看了眼手中长剑,不由轻“嘿”了声。 交战不久,剑身竟已生出裂纹了? 收剑入鞘之后,直接让吴胜将手中长刀递来,摆在手中端详起来。 细细看了一会儿,王政将长刀抛还给了吴胜,随即问道:“此刀何处而来?” “嘿嘿。”吴胜挠了挠头,咧嘴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鸿翼是怎么来的。” “这刀叫鸿翼?”王政闻言一怔:“你取的?” 这憨货还能取出这么雅致的名字? “不是,我伤愈之后,某天睡醒时,就看见床头出现了鸿翼。”吴胜摇头,“而且一眼之下,我就知道它便是叫鸿翼!” “鸿翼很厉害的,我之前扫荡泰山群盗时,曾一日在战场时连断十多把武器,什么刀枪剑戟都有,鸿翼却是没有丝毫破损。”吴胜笑呵呵地说着,又指了指头顶的苍穹:“俺早想就明白了。” “此定为黄天所赐!” 听到这话,众人目瞪口呆之时,王政则摸了摸下巴上刚冒青茬的胡子,若有所思。 他自然清楚,《骑砍》游戏里原本兵种升级就是会同时间更新装备的,甚至可以说,真正的游戏里,兵种的强大,区别很大程度也是取决于装备的精良程度。 而且,这些士兵每一级的装备,都是有固定模板标准的,甚至无法更改。 但自穿越以来,无论是黄巾路线,乃至其他的骑兵,弓手路线,都没有出现过这个情况,王政自然以为这个规则是在现实里无法成立的。 可从吴胜之事看来,系统依旧会给兵种送模板标准装备,但是仅限于五阶兵? 靠,那我这个主将为什么没有? 武器我是有了乘胜万里伏,可盔甲还没有啊! 一边吐槽,王政一边又问:“除了锋利之外,可还有其他感觉?” 在他看来,若论锋利,这鸿翼刀却还逊色神剑不少,所以他想问问,在现实里,系统直接给与的装备除了精良之外,有没有其他价值。 “阿政你如何得知的?”吴胜大觉诧异,甚至直呼其名,旋即眨巴眨巴眼睛地道:“不知为何,自有了鸿翼后,其他武器拿在手里便总觉得说不出的别扭,不顺手!” “以前若是骑马作战,我习惯换上一些长兵器,可现在...”他爱不释手地摸了摸鸿翼刀:“却是再也用不了其他了。” 唔,王政点了点头,这只能归咎于系统的影响。 说起来,吴胜升阶后变化的确很大,不仅白得一把宝刀,力气身体都有变化,甚至...好像还无师自通了什么刀法一般。 这小子明明和他一样,从没有经过什么名师指点,以及任何武艺上的系统学习,一身本领大部分是沙场实战所得,可今日切磋之时,虽然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招式,但王政的确感觉到了,吴胜的攻击答非从前,也和他再不相同了。 若说他临敌时是临机应变,随心所欲,那吴胜此时的刀法,已是有了章法。 五阶兵的好处这么多....看来还得多生几個啊。 就是这经验...想到那个刺眼的问号,王政心里既有忐忑,更有肉痛。 这会不会代表升级每一个四阶兵的经验都有高有低,全是随机啊? 这时,院外响起了脚步声。 不久之后,一个亲卫进来躬身报告:“将军,昌豨已至大堂恭候。” ...... 说起来,虽来开阳已有些时日了,可这座城池的中心,这座代表了琅琊郡最高统治的郡府,昌豨亦是第一次踏足。 谷褅 走进府门时,因为心情激动之下,甚至脚步都有些踉跄。 无他,因为于禁遣人来通传时,曾明示于昌豨,王政是因吕布之故,匆匆从扬州折返彭城,却又为在彭城不过停留一晚,便五百里赶急,星夜急驰之下,竟在两日之内赶回了开阳。 为的,便是早日见他昌豨一面! 这让亦是一方巨擘的昌豨难免大生感慨。 王政何许人也? 坐拥三郡之地,麾下数万虎贲的少年雄主啊! 竟这般礼遇于他? 虽然至今未曾逢面,可昌豨对王政,却是一直颇为钦佩。 因为王政自起事以来,所活动的范围,无论青州齐郡,还是徐州的琅琊,彭城,离昌豨的大本营泰山都相隔不远。 也恰恰是因为王政亦是和他,和于禁一样的草芥出身,不,若论出身之卑微,可能还甚于他二人! 所以从对方攻克临淄开始,昌豨就一直在暗中留心,关注对方。 若说克临淄这汉之五都,只是让他对这少年人高看一眼的话,那对方打下彭城,就着实不得不让昌豨刮目相看了。 昌豨亦曾多次侵饶过彭城,可谓十分清楚此雄关的坚固,难啃程度。 而其后王政主动出兵北上,不过月旬便攻破郡治奉高,更迅速占领泰山郡全境的时候,作为泰山人的昌豨不仅没有生出敌视之心,反而彻底被其折服了。 正因为他是本地人,才更清楚这件事情的难度之大,以及王政不但占了泰山,其过程还似乎很是轻松顺利的背后,所代表的能耐! 那是这个少年雄主的英武,更是其麾下将士的能战! 正是因为王政之前种种事迹带来的印象分本就极高,所以当昌豨看到于禁这个故旧好友亲自来说降时,大惊之下,亦是迅速便有了决断。 他极为了解于禁其人心性能力的! 王政若不是明主,于禁怎会诚信投靠?甚至要为其说降自家? 尤其是于禁另投王政,可还是冒着家小株连的风险,背叛曹操的啊! 这番感慨,惊诧,乃至于难以置信,成了压倒昌豨所有犹豫、徘徊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这一次,王政这位名义上又特地不辞辛劳,从彭城主动来见他这位降将,这般折节下士,再次让心高气傲的昌豨,好感度直接拉满了。 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自吕布败亡后,昌豨与臧霸、孙观、吴敦、尹礼等人一起归降曹操。然而,与其它四人或是全心效忠,或是阳奉阴违曹操不同,昌豨却始终反复无常,创造了四降三叛的骄人成绩,这等不安分以及不走寻常路,直到最后一次,碰见老熟人于禁后,终于彻底安静下来了。 关键是曹操听闻后的态度很是有趣。 是时太祖军淳于,闻而叹曰:“豨降不诣吾而归禁,岂非命耶!”益重禁。 首先从后面的“益重禁”来看,说明曹操不仅是认可于禁的做法的,甚至是颇为赞赏,提倡的。 但是从曹操的这段话而言,对于昌豨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贼寇之死,曹操也是真的感到遗憾乃至惋惜的。 这说明昌豨是一个有才能的人,因为按历史来看,面对非“士”的黔首时,只有对方体现了价值,展示了才能,魏武帝才会展露难得的宽宏。 当然,另一方面来说,曹操对昌豨都这般宽宏了,为什么他却依旧以怨报德,总是找个机会就要背刺? 后人分析,有两个可能性。 一,便是出身。 草芥出身之人,若是成就功业之后,反而会以自己的卑微起点得意洋洋,更因此对那种承袭前辈余荫的官二代,富二代不太瞧得上眼。 典型代表便是朱元璋。 洪武帝登顶至尊之后,臣子想要美饰其祖先出身,给他找了个名人朱熹做祖宗,朱元璋直接翻了个白眼。 俺这等出身能得天下,恰恰是最有利的证明,我朱重八就是“天命所归”! 都牛笔炸了,还需要粉饰什么? 甚至张嘴闭嘴“予本淮右布衣”,深怕人不知道他曾经是个农民一样。 而且同样是吴王,同样在南方起家,朱元璋对孙权这位前辈的评价就委实不太给面子了。 钟山上有云气,浮浮冉冉,红紫间之,人言王气,龙蜕藏焉。 高皇帝与刘诚意、徐中山、汤东瓯定寝穴,各志其处,藏袖中。三人合,穴遂定,在明孝陵开工前发现孙权帝陵,请曰:门左有孙权墓,请徙。 孙权,孙武的第22代孙,这出身可以吧? 建安五年从亡兄孙策手中接过江东基业,成为东吴政权的开国君主,这成就也不差吧? 结果洪武知道后挥了衣袖,先夸了半句:孙权是条好汉子。 然后重重补刀。 留他守门! 虽然在成就上昌豨和朱元璋那是霄壤之别,可同样做为草芥翻身出头,昌豨对曹操的感官的确远不如彼时同样白手起家的刘备。 当然,若仅仅是这一点,倒是说不过去,毕竟曹操虽是官二代,相比刘备,创业史中自身成色略略不足,可若和袁绍袁术相较,还算是自强许多了。 所以,第二点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昌豨觉得曹操对他不够重视! 尤其是相比较同为泰山群盗出身的的臧霸而言。 建安三年,逐鹿中原之战进入尾声,曹操东征徐州。吕布在抵挡了三个多月后,最终殒命白门楼,而臧霸等五人则归降曹操。 随后,曹操未雨绸缪,提前为即将到来的官渡之战布局。他先是从琅邪国、东海郡、北海郡三地分出部分土地,新设立了昌虑郡,并将城阳、利城二地由县升级为郡。 随后又对新归附者授以官职,其中臧霸为琅邪相、昌豨为东海郡守、孙观为北海郡守... 乍一看,似乎昌豨的待遇不差,毕竟作为徐州的州治所,东海郡自然重要过琅琊郡了。 只是首先臧霸是真正管了琅琊的所有地盘,而昌豨却只是管理东海的部分疆域,最多也就四五个县。 其次,据史料记载,曹操还“割青、徐二州,委之於霸。” 可见在泰山五盗中,曹操最为最为看重的人是臧霸,而非昌豨。 不患贫而患不均,心高气傲昌豨虽没当场发作,却是不满深植于心,为日后的数次反叛埋下了伏笔。 42、一山不容二虎(为追忆盟主加更15K/20K) 心潮澎湃之下,昌豨无心留意院中的景观,只是在亲卫的引领下匆匆掠过花树影绰,却在跨过游廊时脚步突然一顿。 他抬头,顾盼四周。 虽没有看见什么明显的兵卒防卫,战场而来的本能,以及隐隐察觉到的窥探眼神, 却在不约而同提醒着他。 至此地时,已是开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看似松弛毫无遮蔽,实则警御甚是森严。 对这外松内紧之像,昌豨点了点头,倒也不觉意外。 毕竟这算是王政的私宅重地了啊。 而当他再次抬足迈前, 终于走近大堂时, 便见堂外伫立着数十个侍卫, 个个身材高大,跨刀披甲不说,更人人人腰板挺直,面色严肃。 他们浑身散发着杀伐之气,骁勇之色,让昌豨一见之下,便忍不住心中暗赞:此真虎士也。 而这些精锐的虎贲镇守在此,用盔甲、兵器在庄严,郑重而又无声地提醒着所有来到此地的人... 这里是什么地方! 又是何人在此! 若说王政置身他处时,这里可以说不过是一处郡府,是琅琊、乃至天军势力版图的心脏的话,那当这位少年回返时,他所在处,就只有一个真正的名词。 帅帐。 不在军营之内,亦没有将旗猎猎、金戈铁马,却依旧剑戟森森,直令人悚然而惊的帅帐! ..... 当沉稳的步伐声响起时, 正襟危坐多时的昌豨忍不住抬头望去。 此时已是黄昏之刻,淡金色的暮光中,一个高大伟岸的少年大步流星而来。 这便是那位天公将军! 没有任何疑问,仅仅一眼对视之下,对方射来的眼神锋锐如刀,藏而不露的威严霸气,哪怕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依旧让昌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危险与致命,更本能反应般的瞳孔猛一收缩。 他立刻便明白过来了。 若无铁与血的熔炼,天下间又有何物能让这等不及弱冠的少年,这般年轻有了此等捭阖天下的气概? 而有此君王般的上位气象者,此时的开阳城内,舍王政外,还能有谁? 他猛地长身而起,旋即躬身低首,动作之剧烈,直让盔甲碰撞地哗哗自响。 “末将拜见天公将军!” “昌君请起。”似乎是亲眼见到再次活蹦乱跳的总角,此时的王政心情不错,脸上挂着的笑容虽是若有若无, 却显得很是真诚灿烂。 亲自将昌豨搀扶起来,王政仔细端详了其面容后,啧啧赞道:“泰山果是人杰地灵,不仅山势雄浑,亦能生出昌君这般如峻岳崇山的威武英杰啊。” 旋即,又扫了眼几案上的茶盏,语带歉意地道:“茶都冷了啊。” “可见本将迟归,竟劳此等英杰枯坐多时,吾之过也!”又吩咐一旁的婢女:“快上新茶,水不可太热,亦不可太凉,温热即可。” “诺!” “多谢将军。”昌豨一脸感动地再次坐会座位,先主动地找起话题来:“末将听说将军之前曾远赴扬州,更相助袁公路共击刘备,兵至广陵,一路连战皆捷,更是十日内便攻克了广陵城,此等兵锋,便古之名将,亦难比拟!” “昌君谬赞了。”王政随意地摆了摆手:“若是早知昌君心意,当日本将说什么也不会选在那时去扬州了。” 这当然不过是客套话了,莫说区区昌豨,便是吕布那时来投,其在王政心中的重要性,也未必如刘备重要。 不过王政也确实没有想到,于禁的劝降会这么顺利,而昌豨的投诚更会这般的快。 而即便心知肚明王政这话不过是刻意抬举,但既愿意做说这流于形式的场面话,亦让昌豨感受到了看重,不由心中一暖,愈发觉得自己当日的选择没错。 既然扯到这個话题,王政索性趁机直奔主题,忍不住便慨叹一声:“只是说起扬州之行,终究还是半途而废,未经全功,实在有些可惜!” “本将亦恐打蛇不死,自遗其害!” “将军已助袁术攻下一郡了。”这话昌豨虽是头一次听说,却立刻便能明白,劝道:“扬州牧实力本就强于那刘备,何况如今再得一郡,豨前些时日曾听说,淮陵城下刚刚发生一场大战,袁军胜而刘军败,主将关羽亦是仓皇而撤,退至下邳,其后袁军趁势而进,又是一番势如破竹,七日连下三城,如今已是兵临下邳城下。” “若是下邳再失,单靠东海一郡的话,料来那刘备是撑不了多久,便要兵败身亡了!” 什么,关羽败了? 王政大为意外,不由讶然地看向昌豨,默然好一会儿,才笑道:“想不到啊,昌君消息竟如此灵通。” “此事本将尚未得知,君已了如指掌。” “豨虽是草莽,倒也知道主忧臣劳的道理。”昌豨正色道:“既知将军重视刘备,自要格外留心徐州动向,也亏得痴活十几年下来,别无所长,就是故交不少,互通有无之下,若是周遭有些风吹草动,倒确实可以早早察觉。” “将军如今既知此事,想必可心安矣。” 闻言,王政摇了摇头,沉吟半晌,沉声道:“昌君,此事有些蹊跷。” “消息绝不会有误。”见王政似是不信,昌豨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更是立刻斩钉截铁地道: “末将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昌君误会了。”见他顷刻变色,王政哑然失笑:“本将的意思,并非你的消息不准,淮陵之战的发生,结果,或许真如将军所言,只是...” 说到这里,王政顿了顿,轻泯一口茶汤,对昌豨一字一顿地道:“兵者,诡道也!” “将军的意思...”昌豨一怔。 “本将怀疑此乃刘备行诈败之计。”王政冷哼一声:“为诱袁军深入耳!” 王政这后世人自然知道,三国并无韩信白起那种长胜不败的国士,刘备不说前半生到处被人撵着跑,称帝后尚且有夷陵之战,一场输掉国运,而关羽亦有败走麦城。 只是不管怎么样,打败这兄弟俩的陆逊,吕蒙,潘璋等人,俱都不是泛泛之辈,方能是青史留名。 老虎便是打盹,能偷袭捡便宜的也只能是豺狼虎豹之类,和蚂蚁总扯不上关系。 那什么袁胤、乔蕤,是什么阿猫阿狗? 尤其是袁胤和阎象,王政是共事过的,深知其人能耐,兵事非阎象所长,袁胤更是一个酒囊饭袋。 至于那乔蕤更是连阎象、纪灵都不如,自家听都没听过。 这几人联合起来,便是真的能靠兵力,资源上的优势打败关羽,也不应该这么快啊? 何况在此之前,关羽还连连大胜,军心士气正旺呢。 “将军这么一说,的确有些出奇。”思索了好一会儿,昌豨缓缓点头:“诈败之言,不无可能。” 谷頷 “不管如何,这是个好消息。”此时的王政似是想到什么,登时拍案而起,眸光灼灼地盯着昌豨。 “若是真败,自是再好不过!” “而若所料不差,是刘备行诈败之计,便更会小心掩饰,不让袁军发现端倪,以免诈败诱敌不成,反成了真败!” “小心掩饰,便会无论敌我,知者寥寥...”王政抚掌轻笑,喃喃自语:“那么此时的东海、下邳,不知真相之下,必是人心浮动,士气低迷!” “将军可是与袁军左右夹击,彻底绝了刘备的生路?” 昌豨感觉自己猜到了王政的心意,更觉得需要趁这个机会大表忠心,亦是站了起来,朗声道:“末将入军已久,常恨寸功未立,无以报将军厚望。” “若将军欲出兵东海、下邳,末将愿为先锋!” “哈哈。”王政带着欣赏的目光看了眼昌豨,笑道:“昌君有此奋勇之心,吾心甚喜。” “不瞒将军。” 他亲自走下堂,来到昌豨的身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脸肃然地勉励道:“本将的确有心请昌君出手助我,除此强敌!” 说着,王政看了眼棠外的天空,语气感慨。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徐州虽大,吾与刘备,却终究无法共存啊。” ..... 徐州,东海郡,郯县。 “下邳军情急报!” “三日之前,袁军已攻占下相城,此时距下邳已不足百里!” “关司马有言,谨遵州牧军令,任袁军如何叫骂起衅,绝不出战,只是示弱!” “前方战事如何,事无巨细,一一讲来!” “诺!” 听完信使的禀报后,州牧刘备站起身来,在堂内急速踱步起来,心思电转之间,已是有了决断。 袁军如今来到了他设想中的位置! 而如今,亦是时机已至! 注意到堂下两个信使一身风尘,满脸疲倦,刘备先温情地勉励道:“尔等连日奔波,都是有功之人,且先下去好好休息。” 待两人告退之后,刘备刚露出的柔软一面顷刻不见,已是面沉如水,剑眉上扬,眸中精光四射,露出了那个未来昭烈帝的真颜色。 “传令!”他对着门外侍卫喝到:“半个时辰内,城内文武百官,齐聚此堂!” “诺!” 召将令一下,不久之后,郯县城内喧嚣四起,更是处处亮起点点火光。 无论将军文儒,或是单骑独行,或者引三四亲兵,从四面八方向着同一处迅速汇聚,接踵而至的马蹄敲打在石板地面上,踏出急促的蹄声,更彻底惊破了静蔼安宁的夏夜。 仅仅一盏茶的功夫,都伯以上军官尽数到来。 而此时的刘备,沉稳地端坐大堂主位,只是一身官服换成了披甲,全幅披挂不说,更是再无平日里的雍容温和。 还是这样穿着舒服啊! 带着这样的感慨,倒诸将行礼之后,刘备长身而起,按剑环顾,语调铿锵有力: “本将刚得军报!” “袁军已攻占下相城,此时距下邳主城,已不足百里!” 众人顿时哗然。 一大汉立刻抢上半步,高声嚷道:“袁贼中计矣!如此深入吾境,此自取死路也!” “大哥,这等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正是张飞。 “主公。”这时,一旁的糜竺则思忖了会,问道:“如今兵临下邳城下的袁军,未知有多少人马?” “袁军三路汇合,加上袁术后面派来的增援。”刘备凝视着糜竺,沉声道:“据哨骑所言,如今共计三万步卒,五千骑兵!” 这么多?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时,张飞却重重哼了一声:“不足四万的扬州鼠辈,岂堪一击!” “大哥,俺愿为前锋,只需五千勇士,和二哥齐心合力之下,必尽诛来犯之贼,还我徐州安靖!” 张飞第一个请战,不仅是因为他生性好勇喜战,更是源于前些时日,正是因为他饮酒过度才误了大事,最后方才丢了堂邑,导致其后缺兵少将的广陵一泻千里,直接让袁军长驱直入,彻底攻占了全郡。 故此,既为戴罪立功,更为一雪前耻,张飞此时简直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刻就飞到下邳和关羽共同杀敌。 这时,一旁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 “关,张两位将军自是神勇无双。”那人道:“可此时的下邳拢共亦不过五六千人,加上张司马带去的,也刚刚过万,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能胜已是殊为不易,若要尽诛....何其难也!” 这话的言外之意,众人立刻便听明白了。 若无尽诛这些人马的把握,给与袁术迎头痛击,令其元气大伤,那这诱敌深入之计便不能算成啊! 说到底,还是袁本初底子太厚了。 “不错。”另一人也附议道:“之前关司马阵斩敌将,令敌军自溃,何等神勇?结果呢?” “不过几日功夫,袁术另遣大将,再派增援,稍微收拢残余败卒,便又是一支浩浩荡荡的万人大军!” “若是这般相持消耗下去,咱们的将官,兵卒再是能战,可这粮草供给,却是支撑不了这等规模的战役几次了啊。” “还有一事不可不察。” 这时,一旁的糜竺主动出列,指了指西面,提醒众人:“盘踞琅琊,彭城的数万黄巾贼寇,亦需小心提防!” “你说那王政?”张飞豹眼圆瞪,尽是杀意凛然: “俺恨不得借这竖子一个胆,让他主动来此送死!” 43、运筹(5K) “那黄巾贼王政,此时出兵的可能不大!” 一直冷眼旁观刘备,终于首度开口,只见他缓缓说道: “吾特意嘱咐过云长,千万留心广陵来援的袁军中可有王政人马的身影,另外亦派遣探马留心琅琊、彭城两地动向,如今结合各方消息, 已可断言,如今下邳敌军唯有袁术一方,至于此子,应是早在之前便已折返彭城了。” “哦?”听到刘备这番分析,场上众人皆感愕然,唯有事先知情的糜竺神色平静。 毕竟琅琊、彭城的动向,本就是他糜家提供给刘备的。 “大哥为何如此断定?”张飞亦是一怔:“其中有何缘由?” “如今单是这徐州境内,已有多股实力, 备,王政,以及袁术可谓三雄会猎!”刘备沉声道:“可徐州之外的窥探之辈呢?” “咱们和袁术大战正酣,摩擦不断,此事于那兖州曹操、冀州袁绍等而言,会是如何看待?” “怕是觉得太不凑巧吧?”糜竺沉吟了会道:“曹操刚与吕布一场厮杀,勉强得了一个惨胜,而那袁绍磨刀霍霍多时,兵马调动,亦是针对幽州公孙瓒,袁、曹此时便是有心插手,却是无力趁机啊。” “着啊。”刘备颔首:“既是有心无力,那他们现在最乐于见到的情况,会是如何?”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互相对视,纷纷陷入了思索,好一会儿, 张飞一拍大腿:“这些贼子,当然巴不得咱们和袁术一直打下去啊!” “最好是两败俱伤,先坐壁上观看热闹,等他们回过神来,缓过劲来,再来捡便宜,捞油水!” “是极,曹、袁必是此念!”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认可。 张飞外表粗莽,性格冲动,却是粗中有细之人,只能说大多数情况下他已经习惯了用肌肉和武勇去解决问题,却不代表他真的是一根筋,更是立刻想到了更多:“大哥的意思是,若是王政欲出兵相助袁术,袁绍、曹操绝不会坐视不理?” “正是如此!”刘备看了眼自己三弟,颇为欣慰地道:“他们此时或许不可能真的派遣大股人马参战,但是在几处州境虚张声势,做些厉兵秣马的动作, 益德, 若你是那王政, 可会不生警惕之心,不做镇戍之举?” 见张飞连连摇头,刘备仰天大笑,续道:“袁公路,世家王孙也,王御寇,草芥流贼也。” “此二人,若冰炭之不同炉,本非同道之人,所谓结盟,无非因利而聚,因势而成,故备敢大胆放言,他绝不会为了袁术甘冒自家后方有失的大险?”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字里行间尽显澎湃自信,在场之人无不心悦诚服,齐声高喊:“州牧英明!” “更何况...”刘备正色道:“若说袁绍、曹操是否会有异动尚在模棱两可,可有可无之间,如今的彭城,却是当真有一骁虎环伺在旁,虎视眈眈啊。” “王政攻下广陵后便抽身而去,心急火燎地跑回彭城,亦是因此!” “骁虎?”其他人正好奇想发问时,张飞眼珠子一转,脑中灵光一闪,却是猜了出来。 “大哥说的,莫非那三姓家奴?”他张大了嘴巴:“这厮也来徐州了?” 见刘备点头,张飞忍不住抱怨般的嘟囔起来:“这下咱们徐州...“ “可是真热闹了。” ...... 刘备猜的没错,王政暂时的确没有再出兵的计划。 当然,他虽没这个心思,却拦不住手下人见猎心喜。 和昌豨谈完的第二日,刘备在东海汇聚群臣做战前动员之际,同时间的王政亦是召集麾下文武,开了一次会议。 原本是想着讨论琅琊治下这段时间的军政情况,却不料还没开始多久,风向就偏到了隔壁的战事上去了。 “将军,如今刘备袁术激战正酣,咱们正可趁机分一杯羹啊。” 每次这等会议,嗓门最大的永远是吴胜,如今再升一级后,气力愈发充沛,更是声如洪钟,直震瓦砾,不过总算也有进步,最起码嘴巴里偶尔也能蹦出一些典故来了。 “无少校,咱们若是出兵,目的为何呢?”于禁不以为然,不过想到吴胜和王政的私交,言辞倒很是温和。 “目的?”吴胜一愣,旋即笑呵呵道:“当然是开疆拓土,抢地盘啊。“ “地盘越多,咱们钱粮便越多,便能招更多的兵马,越是兵强马壮,便能夺取更多的地盘啊。” 这话说的不假,可谓话糙理不糙,在场众人大多点头认可。 “吴少校,需知草昧之初,固是开拓难矣,可至如今之时,我军坐拥三郡,却是守成难矣!” 什么意思?吴胜眨巴眨巴眼睛,表示没听懂。 “琅琊、彭城,泰山。”于禁掰着指头数到:“此三郡,俱是不及一岁而得,拔取之间,何其速也?” “这自是将军英武,士卒奋勇之故。”先对着王政拱手致意,于禁续道:“可得一郡便是得十数城,而每得一城,既需士卒守卫,其他如安民,募兵,操练,劝农,开商、捕盗等等,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官吏管理。” “如今人手早已捉襟见肘,若是再起战端,无论胜败,必有士卒损伤不说,便是得了,也是再难派人镇戍、治理了啊。” “何况...”说到这里,于禁顿了顿,道:“咱们若是此时出兵,安知彭城吕布,兖州曹操等人不会趁机偷袭?” “曹操?”虽然于禁句句都在反驳,不过吴胜如今性子沉稳不少,倒也没有发作,只是瞟了他眼,哼道:“他才主动求和不久,岂敢主动来犯?不怕惹火将军,咱们大军出征,直接把他兖州剩余几郡再占了?” 你当曹操是何许人也,能这般任你拿捏? 于禁暗自冷笑,甚至懒得当面驳斥,直接便对王政道:“曹操会否来犯,只不过是末将的一个猜测罢了,该如何决断,自然是由将军定夺!” 我定夺什么? 王政暗自吐槽,老子喊你们来,本来也没说是军议啊? 不过也难怪众人误会,之前王政主动跑去扬州,对刘备一副欲除之而后快的架上,加上年轻气盛,广陵打了一半又跑了回来,众人便自然下意识的以为,今日召集他们的目的便是心有不甘之下,欲再攻刘备。 而就目前来看,吴胜代表的自然是迎合王政的“心意”,主张也发兵去打东海,下邳。 而另一方便是于禁这样,委婉地劝诫王政,安稳发育的同时坐山观虎斗便是了,不要再亲自掺和进去了。 当然,出兵不用想,王政压根就没考虑过,实在不切实际,本身他如今麾下的人马,去掉各地防守,各城驻扎之外,真正可灵活调动的也不过区区一万,最多加上潘璋镇守即丘的那五千人,毕竟如果都要主动出击了,那即丘本身就会成为发起一路进攻的起点,倒是可以调用。 关键是诚如于禁所言,他这一年来的地盘扩散速度太快,留给士卒、百姓休养生息的时间太短,系统兵再是任劳任怨,本身的人性却没有抹除,此时早有不少生出了厌战情绪、遑论系统外的地军、天辅营,乃至新募的兵卒们了。 地盘打下来再多,要是超出了自家集团的消化能力,终究是没有意义,当下未必能保住不说,长远来看,更是弊大于利。 而且在王政看来,他带几千人帮袁术去打广陵倒也罢了,若是此时以自家情况再出兵,却是真的为他人作嫁了。 当然,赶走刘备的目的是一定要尽快完成的,但是在彭城时,王政和徐方便已经放弃了动兵一途了,这是此时的下下策。 不过不能动兵,却要调兵! 若是昌豨那边真能劝动臧霸,引起东海内乱,自家既都做了火中取栗之举,自然要靠近一点,好捡便宜了。 所以王政本身是准备近期增兵即丘,甚至亲身前往,万一东海有变,他便可以反应及时,最快的掌控局势! 不过此时这节倒不急着提,他看着进场至今始终沉默的祢衡,笑了笑,温声问道:“先生,泰山那边诸城如何了?” “衡已抽调了大批壮丁,并有数千军卒相助,各城城墙,民居,如今应已修葺大半。”祢衡性格虽是狂傲,倒非妄自尊大之人,作为文官,除了刚投效时为展示自家才能多有进言,其后军议从来不率先表态,直到此时王政问起文事,才开了自家尊口。 “三郡如今的棉、铁粮储呢。”王政又问。 “除了琅琊几县,其他两郡并无两收之田,虽新开垦的荒地不少,若不至秋收时,所得应不会多。”祢衡侃侃而谈:“尤其将军还在各地免了不少税收,若按此时库存,尚够全军用度三月。” “棉、铁这块倒是所得颇丰。” 祢衡回答的仅是民田这块,甚至说仅是琅琊、泰山两郡之地。 彭城有张昭管理,祢衡再是狂傲,毕竟张昭无论年纪、名声都较他有过之而无不及,自不会越俎代庖,而如今王政的治下,田地本就分为两种,一种自然是民田,分给百姓耕种,按照赋税定额上缴。 另一种军屯,却是直接归军队辎重管理,军田平时更多满足士卒以及家属吃用;而民田的赋税,除了发给百官俸禄,设立常平仓外,如果逢有战事,也有输送、供应的责任。 三月啊.... 王政暗自思忖,也就是说,若是加上彭城的仓储,以及军屯那边,起码能有四五个月用度,也就是说可以支撑一场长达近半年的战争了。 也算不错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他突然问到这个话题,堂众众人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将军突然问及粮食储备,是什么意思? 莫非真要对刘备用军? 想到这里,吴胜、陈皎等人自是心中一喜,而于禁、祢衡这些,却是心中一個咯噔,已开始心念急转,想着如何措辞劝说。 不管他们如何想法,王政笑了笑,只是轻描淡写地道:“诸位的想法都有道理,对外用兵是大事,本将也要好好思量一番,此事暂且搁置。” 在场众人,大半都入了系统,若论忠心,自是可靠。 但是忠心并不代表嘴严,更不代表便能完全杜绝风声的走漏,所以王政暂时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的真正谋算。 利可共而不可独,谋可寡而不可众的道理,前世的王政,哪怕也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毕竟既有天朝几千年的历史不断科普,更有职场上尔虞我诈的淬炼,亦是深有体会了。 ...... 泱泱中华,数千年的历史,无数的成亡兴败,无数的英雄事迹。他们是最睿智、最沉默的老师,它可以直接告诉你,一件事的开始,过程,乃至于结局。 乃至于为何是这结局的原因。 哪怕这位老师,王政当初听课时听的并不算太仔细,也有不少收获。 不过也恰恰是因为不甚精通,在某些方面,王政很有自知之明。 比如他明明心中有了决断,可在手下人各执一词时,他却不发表意见,先问粮草,随后搁置,便是想看看接下来众人的反应。 支持者会如何,反对者又会如何? 会议散后,不久之后,祢衡第一个前来拜见。 入堂之后,王政刚要令人上茶,祢衡已急哄哄地挥退左右婢女,更直接凑近王政身前,压低声音道:“主公,观如今徐州局势,双雄会猎,若坐视不理,固是可惜,可若兴兵伐刘,亦不合时机。” “嗯。”知道祢衡从来不说废话,王政笑吟吟地问道:“既如此,为之奈何?” “以衡愚见,不动,中策也,妄动,更是下下策也,上策唯有一途!” “愚见?先生何时这般谦虚了。”王政打趣道:“上策如何,政洗耳恭听。” “上策,便是以纵横之术取势!”说着,祢衡自信地袍袖一拂,走到堂中,躬身长揖:“刘备新任不久,本就根基不稳,值此大敌迫境之际,自是人心浮动,若晓之以理,诱之以利,令徐州世家逆之,东海,下邳,自可不战而降,主公无需费一兵一卒,便可再得两郡!” 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王政哈哈一笑,亲自下堂,将祢衡掺起,带着欣赏的目光打量了祢衡好一会儿,赞道:“先生之愚见,已胜过世间万人高明矣。” “主公谬赞。”祢衡正色道:“衡愿为主公亲往东海,以三寸不烂之舌,行纵横之术,再为主公立一功!” “此等小事,何需先生。“闻言,王政笑了笑,道:“何况两州交战之时,东海未必太平,先生虽满腹锦绣,毕竟是文人,还是不要亲身涉险了。 “这事交给其他人办便是。” “其他人?”祢衡先是一怔,见王政神色平静,眼神更有些耐人寻味,稍一思忖便反应过来,不由哑然失笑: “是衡糊涂了,此事原来主公早有...” 正在这时,棠外响起一阵匆忙的步伐声,旋即便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嚷道:“阿政,现在可有空?” 不久后,两三步外,已出现吴胜的身影。 见祢衡也在场,吴胜先是一愣,旋即便躬身对王政行了个礼: “末将拜见将军。” 有外人在时,吴胜还是会注意这些明面上的分寸,而在他眼里,除了自家老爹,以及徐方,霍姒母女寥寥数人外,其他的都可列为外人。 尤其是祢衡! 看见是吴胜来了,祢衡眼中微微闪过嫌弃之色,不再废话,对王政一拱手,便道:“主公既有决断,衡无虑也,便先去处理其他琐碎了。” 说着,大步向堂外走去,路过吴胜身侧时却是看都未曾看其一眼。 而吴胜亦是面沉如水,视若未睹一般,直到身后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重重哼了一声。 “竖儒!” “正平是国士也。”王政冷眼瞥了他眼:“而且你和他既是同僚,便应和睦才是。” “和他和睦?”吴胜大摇其头:“除了徐方那泥人外,阿政,你在咱们军中绝对找不到第二个人!” “连于禁都受不了他啊!” 倒也是啊。 王政亦是哑然,无奈地哼了一声,问道:“你跑来寻我何事?” “我听陈皎说,方才堂上,看将军的意思,像是有对刘备那边用兵的意思?” 吴胜笑嘻嘻地凑近道:“若是如此,我必须为先锋!” 说着,还补充道,“那次泰山之时,你还说待我伤愈后给我战个痛快,结果没多久,一大半都降了,好不爽利!” “陈皎?”听到这个名字王政登时眉头一皱:“你怎么总和这些货色混一起啊?” 以前是潘璋,等他去了即丘,现在换成了陈皎? 这可都不是什么好鸟啊。 “我知道啊。”吴胜无所谓的一摆手:“管他什么鸟,阿政,别太小看人,你以为我会吃亏不成?” 哦? 王政闻言心中一动,盯着吴胜那双如今平日里也显得有些殷红的眸子,想了想,点头道:“倒也是。” 吴胜这般人蠢无害的模样,的确也只是在几个人面前而已。 他并非真没什么心眼之人,当初未入系统之前的他,其实仔细想想,在流民那等龙蛇混杂的地方,年纪又小,气力又弱的他,似乎... 也没吃过什么亏啊? 正思忖间,便见吴胜又道:“不说这个了,反正若要出兵,我要做先锋!” “行吧行吧。”王政懒的跟他再废话,挥苍蝇般的连连挥手:“出兵了再说!”听到肯定答复后,吴胜大喜过望,还要再聒噪时,见王政面色一冷,登时不敢再说,笑呵呵地跑了出去。 44、扼腕 昌豨能否说服臧霸,王政心里也没底。 哪怕当日堂上他提出自家想法后,昌豨一脸自信满满,更是大拍胸脯保证此行必可功成。 毕竟,相比前者的籍籍无名,后者即便是在王政这样的三国小白而立,也勉强当得起如雷贯耳了。 在东汉末年的这个时代, 以神州为舞台,可谓是你方唱罢我登场,除了层出不穷的雄主,名士,猛将之外,其实还有另一类人, 虽不曾置身中央,戏份亦是不少, 影响更是极大。 那就是地头蛇一般存在于阴影中的地方豪强。 而臧霸,便是这类的典型代表。 要知无论演义乃至相关游戏,影视,在划分汉末的割据势力大抵以州为单位。 这便导致常常会将一些名目上一致实际却为死对头的划分为同一阵营(代表如郭汜李傕,西凉诸将。) 而真正的历史上,在三国鼎立之前,甚至是中期之前,大部分割据豪强的势力却都以县为单位。 因为县这一级的豪强若不配合,郡守就成了摆设,郡一级的豪强不配合,无论刺史抑或州牧便成了摆设,而刺史州牧不配合时,皇帝... 自然也就成了摆设。 这便是为何琅琊王氏出身的荆州刺史王叡,会被两个手下郡守逼的吞金自杀。 也是为何发生在建安五年的官渡之战,会成为天朝历史上著名的以弱胜强的战役之一,要知道若按州算,其实彼时的曹操按实力应是胜过袁绍的,因为这会袁绍还只掌握着幽、并、冀三州, 而曹操却是坐拥徐州、兖州、豫州、司州不说,连扬州也有部分郡县属于他了。 可谓西至长安,东至北海,整个神州横跨一截,都是他曹家姓了。 那么为何最后双方在官渡展开决战时,曹操使出吃奶的劲,却才拼凑出三万人马? 便是因为这时,无论袁绍还是曹操,其地盘里都存在很多的独立势力,地方豪强。 而相比袁绍那如光武般的众星拱月,曹操这一边,当时只有汝南太守李通,给与了全力的支持。 在两方势力大决战时,郡县豪强的支持与不支持,极为重要。 兵马倒还是其次,关键还在于粮草。 官渡之战的转折点是乌巢之战,曹操通过夜袭焚毁大量军粮,导致袁绍大军因无粮而自溃,但却不能忽略一点, 莫说乌巢之战成败与否,便是晚发起几日,无粮自溃的恐怕便是曹操兵马了。 而官渡之战结束于十月,是刚刚经历过秋收的十月! 按道理说,曹操不过三万人马而已,莫说他此时坐拥四州,便是只有四郡,要凑出足养三万人马的粮草,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所以,显而易见的,便是在形势最关键时,因为四州里的地方豪强的不支持,不配合,导致大军征调不到军粮,才会让曹操落入这般窘迫,被动的局面。 臧霸,无论此时还是未来,便是这样的地方豪强,一方霸主。 《臧霸传》里说官渡之战时是因为臧霸带兵攻入袁绍侧翼,牵扯了对方不少兵力,让曹操可以专心在西面对敌,不用挂念东边。 然而《夏侯渊传》却也说了,在双方鏖战的关键时刻时,徐州没有提供过军粮,战后胜负已分时倒是立刻补足,直接来了个“军以复振”。 极大可能是臧霸同时间与袁曹达成了默契,两方下注,一边帮曹操挡住青州的袁绍军,一边以此为理由不给曹操运送军粮,直接两头都卖好,亦都不得罪。 臧霸,臧宣高... 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王政踱步窗漏之前,负手傲立,凝望远处天空的东面,那里是东海郡的方向。 或者说的准确一点... 是东海郡的利城。 此时的少年,眸中充盈而出的,除了睥睨豪气,亦有隐隐期盼。 ...... 已是兴平二年的七月了。 今日的天空一片橙蓝,不见半点云彩,好似被那火球似的太阳尽皆融化,消失的无影无踪。 东海郡,利城。 若说徐州乃天下州郡中的兵家必争之地,那么此时的利城便是徐州的南北交争之处,因为它同时距离如今徐州的两大势力,天军王政的琅琊首府开阳,以及徐州牧刘备的东海首府郯城,俱都相隔不过百里! 如今其重要性、敏感度可谓更在原本历史之上。 而若是历史如旧前进,未来的建安三年,曹操亦会专门将其从东海郡划分而出,升县成郡。 这座城池如今的主人,便是成名于劫囚救父,以孝烈勇名遍闻泰山,随后又助陶谦屡破徐州黄巾贼众的泰山群盗之首,骑都尉臧霸! 在原本的历史上,陶谦死后,臧霸却没有选择为新任的徐州牧刘备效力,反而彻底独立开来,更趁着刘备根基未稳时袭击了琅琊郡,赶走了郡守萧建,霸占了开阳。 可以说,自十八岁那年,带着数十人与费西山劫狱救父臧戒后,一直呆在东海的臧霸,对琅琊郡惦记很久了。 无他,琅琊才是徐州境内最临近老家泰山的地方啊。 甚至可以说,早在很久以前臧霸便有所行动了。 为了顾全和陶谦这位老州牧的交情,之前的臧霸虽没有亲自出马,却也让手下兄弟假扮成一些马贼乱军之类,对开阳有过数次侵扰,无奈手下无能,敌不过当时的开阳郡尉王令,只得悻悻作罢,暂时按捺。 而当陶谦死后,臧霸再无顾忌之时,打眼一看,却发现自家心心念念的地盘,已被一群青州流窜而来的黄巾贼给抢先占了! 臧霸这個恨呐! 无奈之下,他只得捏着鼻子,退而求其次般地占了利城,不久之后,倒也怡然自得起来。 此时的臧霸,正和孙观、吴敦、尹礼等人,聚在府邸的后院,一边冰镇美酒,一边以素缣铺地,置一圆壶,嬉闹间玩着投壶的游戏。 是时也,天高云淡,微风浮动,满庭荷香,天气闷热,却也有闷热的好处。 相比昂首挺胸、执戈握戟、站立在院内、廊下的侍卫虎贲,席间三两美婢烹茶倒酒,举手投足间露出的白皙柔腻,无限春光,反倒更是瞩目动人。 便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院外传来。 其他人玩性正浓毫无察觉,臧霸却是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一眼,见是自家亲兵带着一个哨骑停在不远处,更是面露焦急,只是心有顾忌,这才始终驻足不前。 这是有要事急报? 想到这里,臧霸却是不急不忙,又等了一会,选了个时机突然叫停,迎着几道投射而来的视线,先是笑道:“各位兄弟,且先停下。” 旋即眼光微转,瞥向远处的亲卫,走然翻脸,直接面色一沉,喝到:“俺不是早有吩咐,凡和兄弟们聚会之时,不得打扰!” “却有何事?” “小人之罪。”那亲卫疾步走过时对左右孙观、吴敦等人连连拱手作揖,直到臧霸面前才躬身道:“南来军情!”说着,递上一封信笺。 南面?郯城? 臧霸心中一动。 袁术大军北上,来势汹汹,便是不为刘备麾下,毕竟身处漩涡,为自家计,臧霸也要留心关注,连忙展开一开,看不得几行,面色骤变,登时霍然起身! 这架势直吓了众人一跳,赶紧也借着从坐榻上纷纷站起,孙观更是立刻凑近,侍立一侧,看了眼臧霸,语带关切地问道:“大哥,出了何事?” 臧霸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那信笺又颠来倒去,细细看了几遍,旋即重重哼了一声,直接坐下,拍案叹道:“关羽这厮,好不济事!” 也不等孙观再出言相询,便主动把信递给了过去,道:“不久之前,淮陵大战,此役关羽大败,丢城而逃,已退至下邳了!” “什么?” 听到这话,不仅孙观,在场众人无不色变,孙观看完信后更是直接跺足骂道:“刘备这两个兄弟,怎的一个不如一个!” “先有那张飞在下邳被那竖子打的抱头鼠窜,灰溜溜地直接逃回东海,将广陵一郡拱手于人,如今又换成了这关羽,淮陵更有五千守军,若说野外敌不过袁军势众也就罢了,怎地....” “怎地依城而守也没撑过几日啊?“孙观喟然叹道:“大哥,这般看来,下邳恐怕也要失守了啊。” “这可如何是好?” “张飞败与那王政倒在吾意料之中。”却见臧霸道:“这燕人不过一莽夫耳,怎可与王政相提并论?” 王政不仅夺了臧霸心心念念的琅琊,后面又取了彭城,连他的老家泰山都旬月而克,臧霸自然对其十分关注。 尤其是这一年来,只要是与王政有关的,事无巨细,不论真伪,他必然都会千方百计地遣人搜寻。 双方相隔本就不远,尤其无论泰山、琅琊其实都有臧霸的势力存在,这番用心之下,此时的臧霸也算是对王政极为了解。 而越是了解,臧霸对此人便愈发忌惮,甚至生出隐隐地钦佩。 “此子崛起之速,世所罕见,本就是个少年英雄,和袁术联军共击广陵,吾本已料到张飞这厮万难抵挡。”臧霸感慨地说道,旋即顿了顿,话风陡然一转:“只是这关羽...瞧他平日里趾高气扬,目无余子的样子,俺虽不喜,却亦觉其有些本领,是个人物,谁料...” “嘿...“臧霸撇了撇嘴,状甚不屑地冷哼一声:“却是俺看错了!” “大哥,”孙观问道:“依你之见,关羽大败的消息一旦散播,会对徐州当下的纷争之局产生什么影响?” “自然是强弱愈发悬殊了。”臧霸沉吟了会道:“袁公路兵强马壮,经营三州许久,刘备止有三郡,更是根基不稳,孰强孰弱,一眼分晓!” “加上扬州军蓄多年之势而发,以有心而击无备,更有青州黄巾这一路人马在旁虎视眈眈...” “下邳眼见亦要失守,对刘玄德而言,如今情势之凶,局面之险,已是...“臧霸道:“倾覆之祸近在眼前矣。” “是啊。”孙观颔首:“胜负将分了!” “二弟之见,正与俺同。” 谈及军事,便是身着常服,此时的臧霸却也再无适才的浪荡作态,语调中不自觉中带了金铁之音:“玄德公其实是个人物。” “只是生不逢时也!” “当日州牧欲让刘备接徐州时,吾便不太认同,正是因徐州这等群狼环伺的百战之地,以此人的根基之浮,实力之薄,便得徐州,守成亦有万难。” “岂不知匹夫怀璧之愆?小儿持金之弊?” “幸亏大哥有远见,有决断。”孙观附和道:‘咱们及时抽身,离开东海,如今倒是不用陪着一块沉船了。’ “大争之世,便是抽身一时,终不能抽身一世啊。”臧霸悠然转首,遥望南方:“以刘备的能耐,其继任州牧时手下人马若有两万,吾亦可任其为主,合力之下,这些时日足可折服丹杨兵,骄兵悍将臣之,则徐州便可牢牢掌握手中,未必便敌不过袁术。” “不,若是如此,那袁术甚至未必便敢犯境了!” “也难...”孙观摇头,突然指了指西面:“大哥莫要忘记了,这里还有一股人马呢?” “两万人,镇压郡内骄兵需要多少?剩下的,难道就能赶走这群青州黄巾吗?” “也是...”臧霸点了点头,低声喃喃:“此谓之天时不予也。” “玄德公,可惜了啊!” 刘备虽打着汉室宗亲的旗号,可从其经历看,亦是和他臧霸一样寒门出身啊。 此人之败,归根结底还在出身,想到这里,臧霸颇有兔死狐悲之感,心中扼腕再难抑制,猛然一声喝到:“刀来!” 臧霸如今的威名,基业,亦是从最底层的步卒做起,本就常常冲锋陷阵,突杀在前,长刀在手,登时便有凛冽杀气横生激荡,迫人之极,之际让一旁的孙观都有些吃受不住,暗自打了个寒颤,悄悄退出几步。 臧霸横刀在手,以手指试探锋芒,慷慨激烈,触景生情,震声吟诵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自问之间已是提刀下劈,只听轰然响声中,面前几案哐当断作两截。 “是有的!” 他面露郁郁,慨然叹道,旋即有些颓然地坐下。 此时堂上,再无之前畅谈豪饮,论风月情殇,见臧霸心情不佳,众人均是默然,一时间,气氛有些压抑。 不久之后,堂外再起响起一阵脚步声。 却是府上管事也来了。 见到眼前人人沉默的景象时,那管事大为意外,先是一怔,又看了眼自家老爷的脸色,暗叫一声不好,又蹑手蹑脚地直往后退。 情况不对啊,还是等会再禀告吧。 只是下一刻,两道冷电般的目光已扫射到他的身上。 “又有何事?”臧霸冷冷地问道。 一边暗自叫苦,管事只得鼓足勇气走了过去,躬身细声道:“老爷,门外有客求见。” “客人?”臧霸一怔,边接过管事递上的谒贴,边问道:“哪里来的。” “说是泰山故交。”管事小心翼翼地道:“从开阳来。” 开阳? 泰山? 臧霸满头雾水地大开一看,才入眼谒贴上的笔迹,便是双眼一咪,赞道:“好字!” 才欣赏了没一会儿,更是越看越觉眼熟,还没看到那句“天军中校昌豨”时,已是再次猛地站起,更立刻一边招手众人,一边向堂外走去。 “快!” “昌兄弟来了,速随俺去共迎!” 45、城头变幻大王旗(为追忆盟主加更20K/20 七月初,继上次刘备召开众将军议又过去了七八日,东海郡内已经是部曲集结完毕。 令张飞引领五千人马先行,刘备把正面相抗袁术军,驰援下邳的任务交给了自家的结义兄弟,自己则引三千精锐次行。 他的担子其实更重,是隐匿行迹, 昼伏夜出,星夜疾驰绕道下邳的前方,取下僮国! 这个战略目标一旦完成,切断的便不仅仅是袁术几万人马的粮草,辎重供给,连其后路要彻底堵死。 除此之外, 另有三将各令千人新卒,同时出发,以壮声势。 大军出发前, 糜竺等人齐来相送刘备,各有不少祝词奉上,说的最好,却不是糜竺,而是另一人。 典农校尉陈登。 “袁术麾下,扬州军善水战胜于陆战,豫州兵则是乌合之众,俱不可与我徐州百战之师相比,何况彼辈如今更是中了州牧诈败之计,战线拉长,孤军深入!” “州牧和张司马此去,必能旗开得胜!” “只不过...”陈登话锋一转,情意越发恳切:“兵凶战危,战场上刀箭无眼,临阵对敌之际,州牧务必注意个人安危, 郡一身系我徐州百万民望,切勿轻身冒险!” “夏日炎炎,州牧素好轻衣薄裘,只是夜宿野外军帐时,需放风凉之下,寒邪入侵,一定要多穿衣服,莫为一时的爽快,落下病来。” 说到这时,陈登更是红了眼圈儿,话语呜咽:“只恨登一文儒,不能亲随州牧上阵杀敌,憾甚!”情意殷殷,竟至眼泛泪光,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登自翘足此地,静待州牧旌旗凯旋。” 陈登不但出身徐州世家,更是少年时便享有大名,平日里总是文雅气质,一派潇洒, 亦正因如此,这般偶尔失态之下, 愈发显得情真意切,极为感人,只看得在刘备身边儿站着的张飞一愣一愣的,脸上尽是钦佩之色,心中只想,俺也算是博览群书,为何就说不出这些话来? 若非这次张飞也要出征,恐怕就要喊出那句鼎鼎有名的“俺也一样”了。 糜竺倒是不曾废话,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州牧保重,只是一旁的糜芳却是盯着陈登看了好一会,暗自发出嗤笑。 陈家后生愈发能演了啊。 好话人人爱听,刘备虽不好人拍马逢迎,更知看臣下忠心,观其行甚于听其言,而同样是徐州本地世家,相比之下,单论尽心尽力,糜竺却比陈登更显实诚。 不过此情此景,自也不愿落陈登面子,只是哈哈一笑,冲众人拱手,道:“诸君各有要务,请回罢。至多一月,必还我徐州郎朗安靖!” 于是文官长揖恭祝,武将高喝助威,直到刘备拨马而走,渐渐去远,陈登和武将中一人互相对视了会,默契地并马而驰,殿军而走。 待和前面的众官拉开了一段距离后,陈登先警惕地看了眼四周,旋即问道:“校尉当真心意已决?” “并非我心意已决...”那武将名叫徐耽,闻言苦笑一声:“若非万不得已,吾岂会违州牧遗命?” 徐耽和陶谦乃是同乡,皆为丹阳人,更是如今徐州最为精锐的部队丹阳兵的统帅。 “玄德公此战,胜算颇大。”陈登沉吟了会道:“不若吾等先行观望结果,再做决定亦不迟也。” “元龙贤弟,何必自欺欺人?”徐耽闻言晒然道:“便是此战能胜,焉知不会更加激怒袁术?” “阳翟侯今拥三州十一郡,便是这几万人马尽葬于此,亦是败的起,输的起。”徐耽正色道:“可咱们徐州,却是再也折腾不起了!” “何况臧霸既与那王政暗自勾连,传那封书信于你我两家,既是劝说...”说到这里,徐耽叹了口气:“亦是威胁啊!” 陈登默然无语,他岂会不明白臧霸的一语双关,而徐耽的顾虑,陈登亦同意合情合理。 从袁术联合王政来攻刘备的开始,他们其实就已经看到了结局。 有时候战争看的不仅是胜,更看重败。 输得起的一方,才会更大可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不无道理。” 陈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调马回望,便见此时远处还能隐隐看到刘备的将旗迎风飘动,而这般眺目看来,更觉那无数的盔甲,旗帜尽皆鲜红地闪耀其中,当真绚烂如火,军势鼎沸。 只是火焰越是高涨,火势越是盛烈,有时候所消耗的柴薪也会越多啊。 而一旦材料不够时,却会顷刻间熄灭。 只是想到刘备那双满是热诚和壮志的眼眸时,陈登终究还是心有不忍:“徐校尉,且让登和家父思量几日,再回复如何?” “元龙贤弟,还思量什么?”见陈登还是犹豫不决,徐耽心生不耐,口气登时冷冽起来:“刘备,袁术,只可选之一,这又有何疑难?” “徐校尉,你未免太天真了。”陈登亦是眉头一皱。 他年纪虽轻,却向来自诩修身养气功夫颇佳,更常被人赞有威仪城府,喜怒不形于色,徐耽一介武夫,出言不逊本属正常,换做其他时候,看在其手下丹阳兵的份上,陈登也未必会与其较真。 可此时大事当前,若有谬误莫说自家性命,更是影响家族存续,心中自然难免忐忑,此时亦是有些心浮气躁,便同样带着恼怒冷哼了声: “如今徐州,除了关、张之外,玄德公真正信任的恐怕只有一个糜家!” “咱们其他的世家,乃至尔等这些陶谦留下的嫡系,刘备并非毫无防范!” “如今城中兵马大全皆在糜竺手里,多达六千人,你麾下不过一千丹阳兵,再是精锐,当真能翻天不成?” “那你的意思是如何?”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便嚷徐耽怒从心起! 自那大耳贼入主以来,不动神色之间,半年左右便将他麾下的兵马快抽调一空了,徐耽本就积怨已久,亦是喝道: “难道去告诉糜竺,臧霸已然投敌不成?” “本将这一千人能否翻天不说,但王政和臧霸若是联手趁机来攻东海,凭糜竺这个市贾之徒,六千人,难道就能挡得住了?” “若是等他们攻下郯县,咱们再去投诚,又有何用?” 陈登牵着马在原地不断踱步,显的甚是烦躁,无语半晌后,道:“登这便去见父亲,明日日落之前,必给与肯定回复!”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徐耽撇了撇嘴,忍不住骂了句:“读过书的人,总是这般婆妈。” “成大事者。岂能这般瞻前顾后!” 说着马鞭狠狠一打,骏马长嘶,四五个亲兵簇拥着,奔腾而去。 “将军,这不是回府的路啊,咱们去哪儿?” “去糜老二的府上。” 你陈登还说什么刘备信任糜家? 怕是不知,这才是咱们徐州第一個和黄巾贼有所勾连的吧? ...... 刘备大军出征的第三日。 夜晚。 一队士卒出了城内大营,由几个军官领着,趁着夜色,来到城下叫门。城门刚刚关闭,守城的都伯提着灯笼走上城楼,趁着探头向下看,城下的几个军官依稀眼熟;他想了会儿,似乎是丹阳兵 “州牧有令,入夜关门,你们此时出城?所为何事?” 带队的军官接过身边一人手中的火把,照亮自己的面容;通红的火光影儿里,他仰着头,笑道:“孙都伯么?俺们是徐校尉的麾下,日间往前线运送的物资,有人糊涂忘了送完,把这点儿拉下了;咱们此时才发现了,想着赶紧快马加鞭,补送出去,且行行好,开个门罢。” “你知道的,校尉治军严,明儿要是被他发现兄弟们做事糊涂,给他丢脸,轻则几十鞭子,重则咱们人头难保呐。” 那孙都伯听到这里,摇了摇头,“对不住了,兄弟。你怕丢了人头,俺也怕没了脑袋。州牧早有严命,城门关后,没有军令的,一概禁止出入放行;要不明儿一早,待开了城门你再来罢。” “俺也是姓孙,孙都伯,咱们五百年可是一家啊。老兄忘了么?上次张司马请客时,咱还一起喝过酒呢。” “自家兄弟,老哥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张飞便是这个孙都伯的顶头上司,所谓有其主必有其仆,这孙都伯能力如何暂且不谈,嗜酒如命上倒是颇得张飞之性,没事就爱喝两盏,一听话,愣了愣,虽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不过他一个都伯的事情,非军中相熟者很难得知。 既是本家... 反正司马也去前线了。 想到这里,那孙都伯呵呵一笑:“原来是你啊,记起来了啊!”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如此..”看着火光中那人殷切地神色,那孙都伯犹豫了下,道:“可放你出城,只是你多久才能折返?” 战事之时,禁止出入,本就是入更敏感。 “至多半个时辰就可。” 时间倒不算久。 那徐耽如今的地位即便不如之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同是袍泽,今日给他个方便,说不得明日就得他些照顾。 想到这里,那孙都伯做出决定:“也罢,便为本家破个例罢。” 当即下令开了城门,略略翻检了几车他们推来的物资,没什么异样,那孙都伯随口问了句:“前面的兄弟走的这么慢马,半个时辰便能追上?” “是啊?”他那本家微微一笑,瞧了瞧身后的百人:“他们也发现遗漏了,就在城外等着咱们呢。” “快的话,一盏茶就够了。” ...... 今夜的月有些阴惨惨的,在高远的夜空中模糊黯淡,瞅着如团麻麻的光晕,风吹过,林子里的秃树颤抖着“沙沙”作响。 远远望过去,远处的郯县在黑中透出点模糊的轮廓。 若说冬夜的冷极为刺骨,那夏夜其实难熬程度亦不算低,哪怕穿着盔甲,那些嗜血的蚊虫亦是无孔不入,只咬的一群蛰伏多时是泰山汉子人人叫苦不迭。 好在虽是出身盗匪,臧霸治军却颇为严谨,即便遭此磨难,埋伏的近千人马依旧敛声闭气,几个时辰都没发出什么动静,只是痛痒之下,不少人龇牙咧嘴,一张脸在半明半暗中更显扭曲。 “为何内应还没来。”昌豨猫着腰走到臧霸身侧,额头渗着潮汗:“臧兄弟,这徐耽和那孙家靠谱马,会不会卖了咱们?” “再这么等下去,蚊虫都吃饱了,兄弟们放血这么久,哪还有什么力气啊。” “昌兄放心。”臧霸自信地笑了笑:“刘备来徐州时,兵马本就不多,又要重用自家结义兄弟,不知从徐耽那里抽走了多少,其早有不满,而那孙家,亦是和刘备信重的糜家素有嫌隙。” 他耐心解释道:“这两家可谓早有不满!” “可为何现在都还没什么动静?”昌豨不满地嘟囔:“不是说好了今夜动手吗?” “要骗开城门哪有这般容易。”臧霸安抚道,旋即眼中闪过狠色:“再等等,若还没什么动静,实在不行,咱们直接杀进去便是!” 两兄弟正念叨着,却见便在此时,前方城门火光大亮。 下一刻,滋啦的沉闷响声,撕破夜的寂静。 ...... 糜府之中。 糜竺尚未安歇,书房之中,烛盏遍燃。他提着一管毛笔,凝神思索;案上铺开着的纸上,密密麻麻已经写满了一半。 两个俏丽的美婢,伺候左右,为他磨墨、斟茶。 出事钟鸣鼎食之家的糜竺,雍容大方,敦厚文雅,被时人盛赞有君子之风,可人品好和爱享乐并不冲突,每当他伏于案板之时,身边必须有红袖相伴。 当! 更点的鼓声惊动了专心致志的糜竺,他微微抬头,问道:“如今几更了?” “就快三更。” 时辰还早啊。 糜竺点了点头,此时远未到安歇的时候。他又没有系统,本非什么精力充沛之辈,只是既逢明主,更得起倾心信重,糜竺自当以国士报之。 这些时日来,糜家的书房之中,从未缺席那茕茕挑灯的身影。糜竺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而只有做好了这些事情,才能帮助刘备站的更高,更稳。 亦只有如此,他糜竺,乃至糜家的抱负,野望,才有实现的更大可能! 糜竺知道自己的才能,若放眼天下,其实并不出众,也正因如此,他才更要加倍努力, 静寂的时空,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琴音。 夏夜操琴,颇为风雅啊。 想到这里,糜竺顿笔起身,推窗倾耳,不过片刻,便辨明了方向,弹琴者乃在自家西面。 听着曲调低沉、悠扬,其声微而志远,夜中闻听,便如贤士抒怀,好一会儿,糜竺缓缓点头。 是陈家后生啊。 想到陈登,似乎少年文秀潇洒,英姿出众的形象便宛如眼前一般,即便两家平日关系紧张,糜竺亦颇为感慨 以此子美玉之资,糜家同辈里,直系旁系皆无人可堪一较,恐怕未来陈家大兴,便应在其身啊。 心生羡慕之下,糜竺绕室踱步,陷入深思。 铮! 突然,一声凄厉清响,直让糜竺蓦然抬头:“琴声为何陡变?” “这是...” 琴音激烈,寥廓霜天,其引而不发的彻骨森寒,更令糜竺顷刻间神色大变: “杀伐之音?” ...... 内室之中,徐耽和糜芳对面而坐。 徐耽看似沉静如水,只是按住腰中剑柄之手,如今青筋迸出,却暴露其紧张的心情。 另一边,暗黄的灯光照在糜芳圆润的脸上,亦显得有些扭曲,看了眼天色,糜芳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声音颤道:“快到时辰了。” 徐耽不置可否,问侍立身后的亲兵:“准备好了么?” “兄弟们已出城了,更发出信号,联络到了城外臧霸的伏兵,另外,今日守门的都伯,果然如调查一样,是个嗜酒的糊涂人,心思单纯,没什么原则,待会正好趁着折返的理由,再度骗开城门时发动突袭!” “其他人呢?” “府中的亲兵,都已经准备好了,营中的兄弟们,更是早有通知,想必此时刀枪都擦亮了,就等校尉一声令下,便可悉数发动!” “校尉,可说好了,吾大兄,以及吾糜家的安危...”一旁糜芳忍不住开口:“必要顾全啊!” “糜兄放心,本将岂是无信之人?”徐耽笑了笑,温言道:“何况伱糜家早和那天公将军有着交情,日后还需你和贵兄为俺美言几句才是。” “只是...糜子仲这般冥顽不灵,若是殊死反抗,可有些麻烦了。” “这点吾倒是...”糜芳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便在此时,一个亲兵慌慌忙忙地冲了进来:“报!” “城门火起!” “好!”徐耽振衣而起,抽箭出鞘,狠狠劈在案几之上。 铿锵金铁之音中,他嗔目奋声,喝到:“时辰已到,杀!” 同时间,室内堂外,拔刀出鞘的声音嘡啷啷不绝于耳,数十人,数百人纷纷昂首扬声,声震屋瓦: “杀” ..... 糜竺越听越不对劲,此时琴音早已止歇,万籁俱寂的深夜,却有一种压抑的沉默,叫人坐立不安。 刚推门出户,想要叫人去查看陈府时,还没走几步,忽然脚步一个踉跄。 “老爷?”一旁的美婢见状,连忙过来搀扶:“没事吧?” 脑袋昏昏沉沉的,双腿更像灌铅般的沉重,看着眼前一片朦胧光影,糜竺登时反应过来了。 有人给他下药了! 到底是谁! 这个疑惑还来不及细想,接踵而至的第二个念头更让他额头直冒冷汗。 城内有贼子欲作乱! 眼前一阵发黑时,糜竺强自克制着昏沉睡意,抓紧了婢女的手:“有内贼欲乱,立刻传命,叫...” 叫谁呢? 他脑子闪过无数个名字,却突然发现,他并不知道这些人里有多少人是和他一样,真的忠心刘备... 下一刻。 糜竺陷入了彻底的昏迷。 追忆盟主的加更完成了,接下来完成妄狐盟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46、可纳不可夺 琅琊郡,即丘城。 七月流火,其势熊熊,燥热难当,缓缓覆盖了山川,遮蔽了河流,乃至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入眼的每一片绿树成荫。 连扑面而来的风都带着气喘吁吁的暑气,令人心烦意乱。 城头之上,潘璋凭高而望,向着南方眺目,只是两座城池之间相隔百里,他却是连那座徐州政治中心的轮廓也看不到一星半点。 即便如此,潘璋还是盯了好一会儿,顾盼左右:“今日还是没什么动静吗?” “没有!”一旁的都伯忙道:“中校, 得了您的传令,兄弟们一天十二个时辰,无一刻敢怠慢,时刻盯着呢。” “若有异动,定立刻向您和将军禀告!” “是我心急了些。”潘璋点了点头,下一句却又问道:“散出去的哨骑呢,可回来呢?” “...中校,早上去府上禀告的,就是昨日去探马的弟兄啊。” “再多派些人。”潘璋摸了摸腰边的刀柄,也觉自家太紧张了,随口吩咐一声,又看了眼城头上排着队列的士卒,亦有不少和他翘首以盼地看着难免,便转身下了石梯,向着城内走去。 其实也难怪他患得患失,王政前几日突然来到即丘,潘璋便隐隐感觉有大事发生, 随后昌豨带着臧霸乔装来此地会晤时, 因潘璋也入了系统的缘故,王政倒也没有刻意瞒他,双方攀谈时笑语晏晏,一副宾主尽欢时,在旁的潘璋表面上虽是平静,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将军好大的手笔! 刚从扬州回来不久,竟又惦记上了郯城! 而且这次,更是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心情复杂之下,潘璋策马扬鞭,在大道上全力奔驰,不久后便来到了县衙。 刚迈进门槛,便看见远处游廊上显得有些百无聊赖的吴胜。 潘璋快步凑近,一边抹去满头大汗,一边压低声音地问道:“将军呢?” “在大堂饮酒呢?”吴胜摆了摆手,看了眼潘璋,调侃道:“老潘你倒是会享受啊,找的这些玩乐,把将军都要迷住了。” “上校莫要取笑。”潘璋干笑了几声, 心中亦在暗骂,若不是吴胜这厮一来就胡言乱语, 他又怎敢将奢华一面呈于王政面前? 潘璋是个聪明人, 跟随王政也有段时间了,看的出来这位天公将军如今心思大都放在了如何实现雄图壮志,对个人享乐上并不注重,本是打算在其呆在即丘的这段时间里,陪着做个卧薪尝胆,崇尚简朴的臣子的。 结果吴胜一来就拆穿了他的面目,这下潘璋想装也装不得了,索性将家底全数掏出。 只是心中毕竟有些忐忑,正好此时就他和吴胜两人在,便直接问道:“上校,你是将军的总角,了解他的心思,将军他知我这些事后...” “可有不满?” “不满?有什么不满的?”吴胜瞥了眼潘璋,啪啪拍了他的肩膀两下,笑道:“你只要始终效忠将军,上阵在先,杀敌立功,他能有什么不满?” “那就好,那就好。”见吴胜这般说着,潘璋长吁一口气。 “不过说起来...”吴胜扭头放看视线,观望远近景观,见高台楼榭,亭湖林苑,无一不缺,喃喃地道:“一个县君的宅院,竟这般好看呐。” “嘿,潘璋,老实说,这是你来即丘前就有的,还是你来之后啊?” 闻了闻缭绕鼻端的荷香,吴胜状似随口的问了一句。 “额。”潘璋干笑几声,直接装没听见,又攀谈了几句,便向着大堂走去。 ...... 入大堂时,正是气氛热烈,丝竹声起。 此时的王政,正懒洋洋地斜倚软榻之上,几個美婢左右服饰,后面则是几十精锐卫士,其中一半在王政的身后的屏风排立站岗,另一半在左右几案之后的空间。 见潘璋进来,王政只是微微颔首,旋即示意他找个位置坐下,便再次将视线掠向中央。 一群姿容俏丽,垂着燕尾形发髻,穿上呈半透明质轻料薄各式长褂的乐姬,翩翩若惊鸿地载歌载舞,作出各种曼妙的姿态,教人为之神往,不时引起堂下宾客们的击掌助兴,王政亦是笑意满面,不时举杯示意众人满饮。 这些人或是即丘本地的世家子弟,或是潘璋这段时间招募的一些文人。 见自家主公似乎正在兴头之上,潘璋自不敢出言打扰,只得连连用眼神暗示其他人。 见这位“现管”面色烦躁不安,心知其必是有事向王政禀告,不久之后,众人纷纷识趣,主动告辞。 不知不觉间,座位已是一空。 见状,独据主位的王政看了眼潘璋,笑了笑道:“其他人且退下吧。” “是。” 稀稀疏疏的声响后,直到歌姬、乐师乃至那些婢女都退出棠外后,王政顾盼自豪,目光落到潘璋身上,朗声笑道:“文珪,小小即丘,也能让你搜罗出这么多色艺双绝的女子,也算难得啊。” “将军满意就好。”潘璋忙走到席前,先抬头偷瞥了眼王政,见其似乎不是在说反话,心中一定,旋即躬身道:“待将军得下了郯城后,正好距离不远,末将就将她们都送过去,聊以娱君。” “所谓贤者不炫己之长,君子不夺人所好。”王政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你方才急着逐客,可是郯城那边有回应了?” “这倒没有。”潘璋抬头,正色道:“只是末将左思右想,那臧霸不过一千人马,便是策反了城内的徐州世家,若只夺取城门倒也罢了,可要彻底占领郯城,恐非易事。” “唔。”王政淡淡地道:“那依你之见?” “臧霸既然有信心策反那校尉徐耽,以及城内几家世家,有这等内应在,郯城的城门便形同虚设!” “末将派出的探马,亦回报说,几日前那刘备已率领大军倾巢出动,奔赴下邳了!”潘璋侃侃而谈:“袁术乃是强敌,刘备既然亲自出马,想必亦是悉起大军,城内剩余人马,必然不多,加上咱们又有内应,末将建议,派出三千虎贲,前去支援臧霸等人,必可一战而克郯城!” 说着,哗啦的金属碰撞声中,潘璋单膝跪地,拱手振声: “末将,愿为前锋!” “大善。”落针可闻地寂静中,王政凌厉的眼神在潘璋身上投射了好一会儿,突然拍掌大笑,长身而起。 清朗的笑声中,王政亲自斟满一杯酒,离席而下,踱步向着潘璋走去。 来到近处,将潘璋亲自搀扶而起,又细细端详了片刻,直接伸臂推盏。 “多谢将军赐。”潘璋大喜,将军这是同意他为先锋了啊? 看来,将军还是信重我的! 想到这里,潘璋接酒谢过,一饮而尽,旋即激动地道:“末将此行,必不负君望。” 说着,正要转身离开,却见王政再次开口唤住了他:“文珪,本将所言之善,乃是你驻扎即丘半年,久无战事,却未因此而耽与安逸,失去斗志战心,故心中欣喜欢悦。” 额... 潘璋一怔,登时面露失落:“那将军欲遣何人为先锋?吴少校吗?” “不然。”王政摇头,正色道:“本将固有取郯城之心,却从无动兵之意。” “可不动兵,单凭臧霸那点人马...”潘璋担心地道:“未必能拿下郯城啊。” “若是人马足够,谁不能破城致胜?”王政笑道:“若是易事,又如何显示他臧霸的本事,能耐?” “倘若臧霸连这点本事,能耐都没有的话...” 说到这时,王政的笑容一点点消融不见,面色平静如水,不见喜怒:“那对本将而言,此人又有何用?” 这番话一入耳,潘璋便觉莫名心中一寒。 他还要再说,王政却不欲再做解释,只是令他继续留心局面变化便是。 直到潘璋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王政也陷入了沉吟。脑中念头急转,推测郸城如今各方动向,臧霸一行人成功的可能、失败的后果,乃至分析利弊,考虑对策。 不过他方才所言的确是自家真正的考量。 从一开始,郯城这座徐州的首府,东海的心脏,王政便没有考虑过动一兵一卒。 这当然不是简单地位了验证臧霸之能,亦不是因为自家的兵力捉襟见肘至此。 而是王政考虑到了袁术那边的反应。 不论如何,便如孙刘联盟抵抗曹操一样,如今袁曹尚未分道扬镳,他这个黄巾贼寇的身份还没洗净,那和袁术的结盟还需要持续一段时间。 既如此,盟友之间,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便如未来赤壁之战后,刘备已坐拥荆州五郡,剩余的孤零零南郡本亦是囊中之物,孙权也根本保不住,刘备却还要来个“借荆州”。 无他,无非是从情理上将,赤壁之战的确是东吴出力更多,损失更大罢了,而为了维系这个同盟,里子不给,面子却还是要给的。 在郯城之事上,从动念开始,王政便考虑过“得之有名”的问题了。 如何得,在面子上能在袁术那里交代的过去。 因为哪怕之前有过孙策说割让东海之说,可如今郯城后防空虚的原因,还不是因为刘备被袁术逼得率军奔赴前线了? 而且说到底,徐州这一战,袁术所付出的人力,物力乃至精力,的确远胜于他。 所以王政那日和臧霸会晤时,其实已暗示过这一层意思了。 郯城,只可他人主动献之,他王政自然便会笑纳,却不可主动伸手去夺,去抢。 而臧霸也明白了这层“可纳不可夺”意思,更给与了自信回应。 臧霸本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既如此,王政便安心等着便是了。 不久之后,王政的这份信任,也得到了回报。 次日,潘璋来报,郯城昨夜火光燎原,杀喊冲天,似有变故发生。 又过三日,一行从郯城出发的百骑,已来到了即丘城下。 正是臧霸派来的使者,带头的正是昌豨。 ...... 让其他使者先行下去休息,王政立刻召集吴胜、潘璋等人。 待众将其毕后,王政按剑起身,喝道:“地图!” 待亲卫取出地图,悬挂墙壁,众人紧随王政身后来到近处,王政摘下刀鞘,指点道:“郯城既得,其西面诸城,便是咱们开阳和彭城两军唯一的隔断阻碍了!” 他一一点道:“这几个地方,务必牢牢掌控住!” 又转向东面,思索一番,直接下令:“即刻遣哨骑急报,速赴开阳、彭城!” “令于禁出兵西南方向,攻克东海郡剩余襄贲、南陵,承县诸城!” “令徐方出兵东面,助袁术军齐攻下邳!” “喏!” “吴胜、潘璋!” “末将在!” “令你二人各率精兵两千,七日之内,攻下东海郡沿海赣榆、朐县!” “喏!” 王政点了点头,又望向身后的昌豨:‘夏日炎炎,来回奔波甚是辛苦,不过昌兄弟,如今事关紧急,只好再次有劳你了。’ “你休息会,便先带人折返郯城,告诉臧霸,我后日午时便至,还要让他厉兵秣马,做好准备,五日后,咱们大军便要掉转西进,奔赴下邳了!” “喏。” 昌豨应声而出。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王政没想到郯城得的这么轻易,这么迅速,那么此时此刻,坐山观虎斗的心思便彻底抛开,其余什么扩张太快,士兵厌战的顾忌也全数抛开。 在此时王政的心中,接下来最重要的事,便是迅速断了刘备的所有念想,将其赶出徐州! 同样,自己既然出兵了,那这样的情况下,袁术亦不好再指责他出工不出力,凭白得好处了。 ...... 当日夜间,王政就下达了紧急集合令。 分兵三路。 第一路为左翼,主帅吴胜,率两千人直接过利城而取赣榆,第二路为右翼,主帅潘璋,从即丘直取朐县。 第三路自然是王政亲自率领,带着从开阳而来的两千人马,加上即丘剩余的兵卒,除去五百人外,全数由他带领,向着郯城直扑。 赤日当空,旌旗为裂,一番急行之下,第三日早晨,已抵达了东海的心脏不远。 人还未至,巍峨的城池已热情主动地大开门户,展开了怀抱。 不久之后,臧霸带头,一群人策马呼啸向着王政迎来。 47、成全 子曾经曰过:三人行,则必有我师。 而这其中,便有少昊的后裔,春秋时期郯国的君主郯子。 东海郡的郯县,便是当年的郯国国都。 在一旁臧霸的解说下,王政一边点头,一边策马入城, 踏在清理干净的街道,向着巍峨壮丽的宫殿缓缓迈进。 此时已是午时,正午的阳光炽热而盛烈,便如天军当下蒸蒸日上的势头... 以及王政的心情。 作为曾经的一国之都,乃至大秦、两汉时的三朝一郡首府,郯县的城墙不谓不高, 防御亦不谓不坚固,只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在徐耽、陈登作为内应的情况下,臧霸、昌豨轻易便夺取了城门,外城的控制权,其后又因为关键时刻糜竺的昏迷不醒,导致守军无人指挥,更陷入敌我难辨的内乱。 种种因素之下,当臧霸大军攻入内城时,最后的巷战亦不过花了两三个时辰,便将最后负隅顽的一些军队彻底歼灭。 所以若要严格说起来,王政能不战而下郯县,糜芳的功劳倒也不小。 当然,尽管如此,首功待遇王政最终还是给了臧霸和昌豨。 不过看在糜芳的面子上,糜竺也成了城内如今唯一一个至今未降却还保住性命的刘备嫡系。 “知道咱们为何能这般轻易了郯城吗?”众人驶进宫门,看了眼北面挑出屋脊的观景台,王政笑了笑, 顾盼左右,问道。 一旁的潘璋忙道:“将军运筹帷幄,神机妙算,早便策反内应,看似赢的轻易,实则布局深远,乃谋算之功。” “哈哈。”即便知道这是奉承之话,不过难得被人肯定自家智谋,王政很是开心,不过还是摇了摇头:“彼时臧霸不在城中,陈家更无兵权,唯有徐耽手底有一千丹阳兵而已。” “而刘备还是留下了六千守军,若非机缘巧合,此城未必会失。” “将军所言甚是。”潘璋对此深表赞同,他之前在即丘建议主动出兵,也是感觉臧霸兵马太少了,便是开了城门也未必能站住脚跟。 他摸了摸自家刚蓄出不久的几撇短须,思忖了会,又道:“那便是因臧霸、昌豨当时夜袭,出其不意,加上丹阳兵乃天下有名的精锐, 两军皆是兵精将勇,奋力杀敌,固能以势取胜?” “不然。”王政又摇了摇头:“若是出其不意,得了城门,外城也就罢了,咱们一路行来,你也看到了,这郯县内城其实也称的上城高强坚,器械粮草更是一应俱全,若是当真上下一心,凭六千人一味坚守,臧霸军和那丹阳兵再是兵精将勇,也不可能短期内攻破。” 说的也对啊,潘璋挠了挠头,一时间也有些不得其解,这时一旁的吴胜插嘴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刘备当时将兵马大权给了糜竺,他却在关键时刻陷入昏迷,无法指挥,这说明什么?” 吴胜指了指天空,大大咧咧的道:“无非是将军天命有归罢了!” “对对对。”潘璋连连颔首,恍然大悟一般:“吴少校所言极是,刘玄德一贩夫尔,与将军为敌,自是早已注定败亡!” “不可胡言!”却不料潘璋这话马屁拍在了马腿上,王政闻言眉头一皱,盯视着潘璋好一会儿,突然道:“潘中校,几曾也以出身看低他人了?” “若论出身,你我比起那刘备,恐怕只低不高吧?” “末将不是...”潘璋听到这话有些哑然,脸色涨红,刚要解释,便见王政不再看他,只是喃喃自语道:“本将虽得黄天庇佑,却也不可凡事都以虚无缥缈的天命而论,说起来,刘备不得天时倒是真的。” “陶谦交给他的徐州,本就是个烂摊子,加上其本身实力有限,可谓从接任这徐州牧起,便已失了人心!” “无论徐州世家,乃至臧霸这类陶谦的旧部,俱都不看好他这条船,总觉其时刻有倾覆之患,一旦内忧外患,情势危急时,便人人争先恐后的背主他投,这才是郯城得之如此轻易的原因。” 当然,在糜家这个事情上,的确有些一饮一啄,皆有定数的感觉。 原本的历史上,糜竺始终忠于刘备,糜芳却是在刘备称汉中王时,因为未完成供给军资的任务而被关羽责骂,心中不安,却在吕蒙袭取荆州时,选择投降,才成了导致关羽兵败被杀的原因之一。 可在之前,或许是因为彼时别无选择,因为家主糜竺选择了刘备,糜芳也就和糜家一起下重注在了刘备身上,又是嫁妹又是送钱送人,并没有出现过变节的情况。 而在王政穿越之后,当日也曾和糜芳在开阳有过一番坦诚布公,其后长时间没有下文,王政本以为是胳膊拗不过大腿,糜芳终究不是真正的糜家家主,糜竺既然选择了刘备,那他糜家自然也不可能考虑和他王政同道了。 结果却在最后关头,糜芳还是做出了选择,也让郯县陷入了彻底地混乱,更让忠心刘备的人再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抗。 ...... 宫中景色宜人,登高远望,便见重重殿宇,层层楼阁,朱墙林木之间,时不时能见有持戈横枪的士卒出没。 此时的主殿。 待臧霸、陈登、糜芳等城中文武、世家鱼贯而入后,王政含笑起身,其中不少人都颇为狼狈,王政尤其留心到那陈登,明明一介文儒,虽换了一身干净衣衫,可胸襟处隐隐泛赤,脸色更是苍白,似乎是攻城时亦亲自上阵做了厮杀一般,不由一怔,连忙看向臧霸。 臧霸之言印证了他的猜测,既如此,王政亦要表态一番,连忙亲手上前搀扶陈登,更立刻唤道:“快快看座。” “多些将军。” 陈登一脸动容,连连拱手,似是情真意切,颇为感动一般,王政笑着制止了他,更一脸关心地亲自检查了他的伤口,似乎是剑刃所刺,因盔甲防护之故,虽刺重要害部位,伤势倒不算严重。 “陈君不该冒险的。”一边说着,王政又问道:“太常(医官)如何说的?” 一旁的臧霸答道:“看过了,陈校尉运气不错,就是失血过多,多养些时日,自会好转。” 王政点了点头,安慰似的拍了拍陈登的手臂,转顾堂下众人,问道:“不知哪位是汉瑜公当面?” 陈登之父陈珪,字汉瑜。 “禀将军。”陈登闻言连忙答道:“家父此次并未参与拨乱之举,既无寸功,亦无官身,自觉不宜与诸位有用之臣来此共迎将军。” “哦?”听到这话,王政的视线在陈登身上停留了好一会,直到莫名的威压让陈登冷汗湿透衣背时,才笑了笑,颔首道:“无妨。” “汉瑜公乃是长者,本就该小子去拜见他才是。” 又转向糜芳,点了点头,直接回到主位,朗声道:“城内情况如何?” “禀将军,此战缴获金银...” 听完臧霸、陈登等人的汇报后,王政面色不动,倒是从即丘跟来的天军众将面面相觑,俱都咋舌不已,似是为郯县的富饶大为惊讶。 刘备虽是新任不久,陶谦却不知做了多少年的州牧,更纵横中原多年,可谓身经百战,战役越多,破城灭户便多,所得到的宝物,金银自也数不胜数,除了他的几个子嗣妻妾外,大半还是便宜了刘备。 沉吟了一会,王政笑道:“此战多劳诸君,相关财物,尔等选些好的自留,剩余的,一半拨给辎重营,卖了补充军用;一半给立功的士卒罢。” 有军卒在,再多的财物他也可以得到;没军卒在,财物有的再多,能起到甚么作用? 白白便宜别人罢了。 王政深深明白自家的立足之基是什么,除了系统便是军队,所以对这些黄白之物,从起事的第一日起,对他的吸引力反而不如那些粮食,兵器。 当然,他没兴趣不代表别人没兴趣,陈登、糜芳这些世家大户倒还好些,臧霸、昌豨这些盗匪出身的却难免喜形于色,欢呼叩谢。 “多谢将军赏赐。” “臧兄弟、昌兄弟,何必如此?”王政微微一笑,扶了他们起来:“郯县是诸君齐心协力打下来的,缴获的东西,本就该是你们应有的,说起来,本将才是坐享其成之人。” “将军,其他人如何处置?”这时,臧霸突然指了指远处,别有意味的询问道。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王政见到不少宦官、婢女还有一些衣饰华贵的女子,想必是刘备的妻妾之流,先是一怔,又看了眼臧霸等人,见臧霸倒也罢了,昌豨以及其他人却是人人眼神火热,不由眉头一皱。 能说出“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这等名言来,对于女色上刘备自然和曹操不同,不算太过重视,不过他都做到州牧这等高位了,无论是别人送的,还是自家纳的,不说绝代佳人,也必是姿容出众之辈,而按臧霸这個意思,却是暗示王政赏完钱,继续赏美女了。 这可不行,最起码刘备的家室不能动。 王政骨子里还是蛮尊重刘备的,他神色一正,环视众人,沉声道:“刘备是个英雄,英雄者,可杀不可辱!” “美婢,侍女之流,诸位尽可自选。” “但其妻妾...吾不忍轻贱,料来诸君应同此念。”他沉吟了会道: “快马送去开阳,妥善安置先。” 不能动,却也不能继续放在郯县,他不日亦将离开前往下邳,妻妾虽是女流之辈,却也算是刘备的家人,若有人欲反正,亦可以其为名,带头串联。 听到这话,糜芳、陈登、臧霸等人暗自点头,纷纷称是,昌豨和其他人虽有失望,不过最多也就面露悻悻,倒也没再多说。 ...... 待众人离去后,王政单独叫下了糜芳。 “糜子仲还不愿降本将?”他问道。 糜芳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见状,王政心中也有些为难了。 他未入城时,糜竺不愿投降,臧霸等人看在糜竺有功的份上,也清楚王政和糜家之间早有交情,自不好直接处置。可如今王政已来到了郯国,糜竺还是心意不改,宁死不降,那却不好办了。 自起事以来,糜家对他相助不少,加上王政本身也很欣赏糜竺这种忠烈之人,于心,不欲杀,可若不杀,不说在郯城内留下一大隐患,亦有赏罚不分之嫌,难服人心啊。 “子方兄。”犹豫片刻,王政道:“你给我个实话,可有劝服令兄的把握。” “但凡有一点,哪怕耗时日久,本将也可给些时间。” “将军...”糜芳抬头看了看他,张口欲言时,王政又补充了一句:“但本将绝不容人妄言相欺!” 这话一出,糜竺神情惨然,直接沉默不语了。 他突然有些后悔,当日太过糊涂,不该听信徐耽之言。 此人的承诺有何用,他又坐不了主! 只是若是糜竺当真被王政杀了,他糜芳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那不成了他亲手害死了自己大哥? “将军...”好一会儿,糜竺突然伏首道:“吾和糜家,愿从此归顺将军,誓死效忠!” “只求将军留下吾兄一命!” 王政闭目沉吟不语,心念急转。 所谓彼之英雄,我之敌寇,从他踏上争龙之路上,曹操刘备便是命中注定的敌人,而效忠自家敌人的人,自然也是留不得的。 甚至放宽了说,越是有才能的人,若是招揽不得,也唯有除之而后快了! 当然,糜竺严格来说,才能上未必有多出众,加上糜芳,糜家这层关系,若真要说非杀不可,倒也未必。 此时唯一的难点,其实反而是其他人的看法。 若是不杀糜竺,理由何在? 他可是宁死不降王政的刘备嫡系,你不杀,难道是说他效忠刘备是对的,那臧霸、陈登这些人如何自处? 好一会儿,王政再次望向糜芳,淡淡地道:“说起来,本将能成这郯国自主,你也算是功劳不小。” “以你之功,抵糜竺之罪,倒也勉强能算功过相抵。” “只是糜竺若在世上,糜家何曾轮的到你做主话事?本将又如何能放心用你糜家?” 有戏! 听到这话,糜芳心中狂喜,直接道:“将军若能留家兄一命,吾自然会将其软禁,严加看管,让其再也无法靠近我糜家权势中心!” “还是不够稳妥。”王政摇了摇头:“何况糜竺不杀不能正名。” 看了眼面色再次死灰般的糜芳,王政补充了一句:“糜竺必死,你兄却可留一条命。” 他凝视着愕然的糜芳,一字一顿道:“你若能处理好这点,本将不仅可放其一条生路...” 说到这里,王政顿了顿,摆手道: “君子有成人之美,他既这般想做刘备的臣子,本将亦可成全。” 48、来吧 “至难得者,人心也...“ “人心不顺,此刘备之过也,故前有江东举义兵而伐,后有郯城诸君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以政之德薄,未动兵戈而得此宝地, 有赖名器,亦仰仗君侯当日于帝前保荐之力也...” “唯闻前番关羽淮陵之失,似乃诱敌深入之计,阵前诸公,不可不察...“ 下相城内,县衙书房, 此时的案几上放着这么一封信笺。 一旁的副官读完之后,忍不住望向袁胤:“校尉,这王政信里说之前淮陵之战, 刘备军乃是诈败,这...” “听这竖子妄言!”袁胤不屑撇嘴,冷哼道:“危言耸听,我军将勇兵精,气势如虹,赢的堂堂正正,明明是刘军被打的溃败而逃,偏到他的嘴里,却成了什么诱敌深入?” “当真可笑至极!” “那他为何要在信里特意提及此事?”副官面露疑惑:“咱们两军如今结盟,这关切提醒,本是应该啊。” “还能为什么?”袁胤接过信笺,盯着其中某处看了片刻,眉头紧紧皱起:“郯城...” 他霍地长身而起,在堂内不断踱步,面露悻悻之色,口中喃喃自语:“听这竖子的意思,是郯城内的文武主动投降献城的?” “是这个意思。”副官偷瞥了眼袁胤, 见他似极为烦躁不忿,小声说道:“都说了未动兵戈,那不就是说未废一兵一卒么?” “他娘的!”袁胤忍不住爆了粗口:“岂有此理!” “我袁家出人出力,大军劳师远征,更是三军奋勇厮杀几月,如今连个下邳都还没攻克!” “他王政倒是在后面轻轻松松地捡了个大便宜!” 袁胤越想越气,猛地一拍案几:“是可忍,孰不可忍!” “郯城,还有东海,甚至徐州每一寸土地...”袁胤怒喝道:“都该是我袁家的!” 他突然扭头看向副官,目露凶光:“下相至郯城,多少路程来着?” “两百多里。”副官心中一个咯噔,不由大惊失色:“校尉,你该不会...” 袁胤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面露思索,缓缓道:“两百里啊,大军若是全力急行,不舍昼夜,最多三日便能兵临城下了吧?” 他越想越觉有戏, 双眼不由一亮, 又问:“王政信里不是说他已派了大军分兵几路赶来下邳了吗?那他留在郯县的人马应该不多吧?” “你说咱们以庆贺为名,骗开城门,把这郯城抢过来可有把握?” “这...”副官心中暗骂,他刚虽有预料,却也真想不到袁胤贪婪至此,更愚蠢至此,却不敢直接反驳,免了恶了这位皇亲国戚,只得委婉道:“大敌当前,乔将军让咱们留守下相,本是为了镇戍东面,防止敌人的伏兵,援兵绕道下邳,切断我军后勤补给啊。” “岂可擅自离开?” “临阵之时,若擅自做主,不遵将令,校尉...” 副官所言倒也有理,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宛如一头冷水浇头,让袁胤登时清醒了几分,失望之下,不由瞪了眼副官,色厉内荏地骂道: “他乔蕤还敢对我动用军法不成?” 当然,这无非是嘴硬罢了,说破天他袁胤毕竟只是袁术的侄子,不遵将令的后果自不可能当真全然无视,思忖了会,袁胤又问:“那咱们若是分兵呢?” “献城不过是那些官员的主意,底下兵卒未必人人心服吧?” “郯城乃是州治,何等重要,这竖子得了之后虽必欣喜,也更不敢大意,他带去的兵卒本就不多,又是大城,要分兵防守不说,还要分出部分去看管那些新降的文武,世家乃至兵卒...” 袁胤越分析越兴奋:“咱们现在城内有六千人马,便是分出一半,若是趁机偷袭,那王政意外之下,只要骗开城门...” “校尉若真有此心...”副官暗自哀叹,懒得再劝:“起码要先知会乔将军一声,毕竟他才是咱们这次的大军主帅。” “那王政并非泛泛之辈,校尉你在广陵时也见过他的本事,真要去取郯城,三千人...末将认为胜算不大!” “唔...”袁胤摇头晃脑想了片刻,反正下相离下邳外的袁军大营也不算远,无非浪费一两日功夫罢了,便点了点头: “也罢,我这便修书一封,你去安排快马,立刻带去主营。” 袁胤可没想着去征询乔蕤的意见,副官那句话倒说的不错,王政的确有些能耐,既如此,再借口讨要些兵马便是。 “喏...”副官道:“那王政的书信是否也要一并带去,尤其是他提及的诱敌...” “此等胡言,就不必呈与乔蕤观睹了。”袁胤摆了摆手。 开什么玩笑,那乔蕤向来胆小,万一信了怎么办? ...... 王政传信给在下相的袁胤,本是担心从郯县到下邳这一路,有被刘备军截获的危险,那就失去了提醒袁军的目的,却不料袁胤却更在乎郯县易主,更因此心生贪恋。 同样的,在袁胤对着郯县垂涎欲滴之时,却不知自家阵营,即将开始遭到刘备军的猛烈反攻。 兵锋直抵下邳后,袁军一边四方合拢,将主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一般亦开始对下邳周围的城池逐一拔除,实现让下邳成为孤立无援的战略意图。 主帅乔蕤的这個想法不能说有错,一旦成了孤城,士气军心皆颓之下,自然攻取的难度便大大降低。 东海郡,良城县外。 或许是这场攻坚战事却出乎意料的顺利,竟是半日便下,加上出征以来,阎象这文官出身的除了和纪灵的初战不利外,却是连战皆捷,如今倒是打出了自信,攻陷良城后,又亲自带领大半兵马接了追击残敌,打扫战场的活儿。 起先的阎象本想着追击个十几里便算了,毕竟良城刚破还要消化安抚,却不料追击那股良城的败军到了一条河边时,竟发现不少马车的车辙,再联系到河桥更是在败军撤退之前便被人烧毁,阎象便是心中一动。 这是之前有刘备部曲路过? 而且...是辎重后勤队伍? 这下钓着大鱼了啊,阎象大喜,立刻催促士卒紧急搭个浮桥,同时改变策略,继续咬紧了死追到底。 现在的重点已经不是良城的残兵败将了,而是刘备军的运输队伍! 阎象更想着追根溯源,彻底砍断这一条敌人的运输要道! 其后不久,阎象率军渡河而过时,前方哨骑又有禀报,在前面一个村庄发现了刘备军驻扎的痕迹,而且从种种迹象来看,他们追击的队伍,在这里得到了另一支刘备军的加入。 这验证了阎象的猜测。 命哨骑仔细探寻之后,得知两军汇合后的人数也不过千人左右,阎象更是放下心来。 之前过河之前,他已经连派快骑返回良城,通知城内的驻军,除了留下几百人外,悉数前来汇合,此时这支袁军足有三千人马。 之前在广陵和王政共事之时,阎象大受影响,便极为认可这等集中精锐,全力以赴,毕其功于一役的作风,来下邳后,几次单独领军,便始终务求一击即中,一鼓作气。 .... 夜色之中,火光点点。 呼啸之间,军旗猎猎。 追击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发现敌人的踪影,耳旁晚风凛冽,声声呜咽,让阎象心中,隐隐泛起一些莫名的不安。 有点不对劲啊? “全军停下!” 阎象先是挥手大喝,旋即提缰驻马,环顾四周,没有虫鸣,没有鸟叫,沉默中带着压抑,看了眼,漆黑如墨的夜色中,似是隐藏着噬人的猛兽。 透着月光和火光,他仰头看天,隐隐有鸟类在空中盘旋,久久不愿落在附近的树枝安栖。 真的不对劲! 连空气都仿佛带着危险的味道了,阎象直接下令左右:“你,带些人向前,你,带些人兜后,半圆散开,观察周遭!” 下一刻。 前方蓦然显出几点火光,先是两三点乍隐乍现,却刺目地让阎象心弦瞬间绷紧,紧接着,火光从两三点化为几十点,然后成百、上千! 更是一点变成一团地接踵而至,交汇串联,最后化成一条蜿蜒的火龙,直接撕破了黑夜! “有伏兵!” 阎象大吼一声,脑中本能地冒出后退的念头,嘴上却是立刻喊道:“立刻列阵!迎敌!” 遇伏时不能乱,险地不可急退,平原则不能退,半步都不能退! 一退便是一泻千里! 这是王政告诉过他的,阎象谨记在心。 “不要慌,敌人只有千人!”阎象一边安抚着身后临变不安的兵卒,一边掉头顾盼,再次确定。 这里是平原之地,远近不见山丘障碍,兵无可伏,人无可掩。 我的选择是对的! 暗自给自己打气,阎象继续大声道:“徐州军正面打不过咱们,只能玩这些阴谋诡计,止增笑耳!” “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军长胜之锋,敌人残兵败寇!” “我军数倍于敌,勇猛更远胜之,此战,必胜!” 说着,阎象恶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大呼大喊起来:“兄弟们,等会跟吾...老子一起冲锋!” 在此之前,他什么都学王政,唯独这冲锋陷阵之上,阎象有自知之明,他可没那竖子怪物般的武勇,从不冒失在先。 可今日,危局之下,为振奋士气,他这主将再也不能喊着“给我上”了。 只能学王政到底,来个“跟我上!” ...... 另一边,看着远处袁军的踪影,张飞砸吧砸吧嘴巴,略有遗憾地道:“可惜了,贼将倒有些警觉,没踏入包围圈便发现不对了。” “不过...”看着十里外的袁军似在布阵,张飞笑呵呵地摇头,口中嘟囔道:“为时已晚啦!” 说着,便是猛一挥手,刚要命全军阵营向前,准备冲锋时,这时,一旁的副将道:“司马,咱们如今只有两千人马,须防贼人困兽犹斗。” “俺单骑便可纵横万军之中,区区三千江东鼠辈,何足道哉?”张飞闻言,冷哼一声。 “司马虎威,末将自是深信不疑。”副将见张飞横目瞥来,眸光如电,心里一个咯噔,连忙解释道:“只是此乃我军反攻第一战,若是兵卒折损太多,得个惨胜,这...” 他是张飞麾下十八燕骑兵之一,跟随日久,生知其的秉性,并非爱惜兵卒之将,故选了初战惨胜这个切入口。 这话果然击中了张飞的心坎,他之前醉酒误事丢了广陵,心中十分惭愧,戴罪立功之心更是急切,若是惨胜自然不会满意,闻言稍微犹豫了下,问道:“那你的意思?” “敌人主力悉起,想必州牧此时已夺回了良城,更带军赶来,不若咱们列阵向前,先不急着交战,待州牧大军一至,前后夹击,大胜唾手可得!” 等大哥来? 一起打赢的话,那这还算是俺戴罪立功吗? 这话却是起了反效果,让张飞心念反而坚定了下来,“何须这般麻烦?” “你的顾虑,俺有办法!” 张飞指了直前方,横矛向前,不屑道:“江东鼠辈,皆乌合之众耳!” “等会俺先冲锋,奔袭过去,先斩了那主将,如此贼军自乱,尔等趁机上前剿杀,兵卒自然便不会折损太多了!” “对了,之前的良城兵不是说这主将是叫阎象吗?”张飞哈哈大笑,尽显慷慨豪迈:“俺之前便觉有些耳熟,此时方才想起来了,此人乃是二哥必诛之辈。” “妙极妙极,正好和二哥多日不见,俺正愁没甚礼物奉上。” “如此...“ 话语暂停之际,副将眼睁睁地看着凛冽杀意陡然而现,定格在张飞那一双豹眼之中,心中一寒,呼吸仿佛也同时静止了一瞬。 “便以此人的首级,做那见面礼罢!” ..... 阎象踞坐马上,不断调整着呼吸。 远处火把的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近。 大战在即,他紧盯着刘备军队形,猜测到底埋伏了多少人马,敌军又可能会摆出何等阵型。以此如何应对。 大战在即,这一次他更要亲身上前,阎象有些紧张,甚至是害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只能时刻提醒,决不能让其他人看出,无论是敌人,还是自家的兵卒! 大战在即,亲身上阵之前,他突然想到了王政。 想到了对方那惊世骇俗的武勇,仿佛当真“天赐神力”一般的武勇。 这一刻,阎象才深刻而清晰地发觉,从第一次看到这等武勇时,自家嘴上不屑鄙夷,其实心中便早生出了艳羡。 几十年的饱读诗书,也无法磨灭一个汉朝男人骨子里对勇武的向往。 若是吾有此武勇,该多好啊! 深深的喟叹中,阎象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看向远处。 来吧! 来战! 49、骄兵(为妄狐盟主加更12K/20K) 杀喊声中,刘备军前队冲锋,一彪形大汉策马持矛,狂奔最前。 “弓手准备!”到了拼命的时候了,看着气势汹汹的骑兵,阎象脸色阴晴不定。 心知对面骑兵冲锋的第一波攻势若拦不下来,一旦叫其长驱直入, 将自家队伍的阵势冲散,防线顷刻间就得土崩瓦解! 或许是主将的镇定感染了全郡,袁军静静等候,直到刘备军进入一箭之地时,随着阎象挥手令下,登时箭如雨下。 同时间,刘备军亦开始予以还击,双方互射弓箭, 随着刘备军鼓勇向前,不断迫近,袁军亦开始改变阵型,刀、盾兵护卫弓手左右、而枪兵开始往前线涌去。 张飞一马当先,犹有余暇观望战情,虽说抱着斩首的目标而来,他却不会真的带头冲进敌军,猛将之勇和匹夫之勇是有区别的。 若是仗着武力高,在万军之中随意横冲乱撞,无论是奔着敌军主帅还是哪里人多就向哪里冲击,勇则勇矣,却未必有效果,更有极大的危险。 何时发起真正的冲锋,从敌军中哪个方向切入,才能更好的撕裂防线,一击必中,这是兵书里都学不到的东西。 所以有句话叫身经百战可为名将, 而是否真正十荡十决的猛将, 却是从其第一次踏入沙场时,便看得出的。 说白了,纯看天赋。 而张飞,便是这种天生的猛将! 随着他不断地命令,中军和后队渐渐展开阵型。两翼慢慢括开,只待时机一到,就加快马速,要将敌人包围。 这时,他看到前队冲在最前边的骑兵,有几个忽然减缓了速度,更是手忙脚乱地丢掉弓箭,兵器,改而控制马匹。 这是踩到了铁蒺藜吧? 张飞闭上眼睛都猜的出前队遇到了什么情况,这种铁质尖刺的撒布障碍物,自战国问世后,便成了战争中的常见物,尤其是骑兵对阵时,将铁蒺藜撒布在地,用以迟滞对面行动,很是有效。 不过对面急于追地, 连夜赶路, 加上仓促之间,张飞不认为他们带了多少铁蒺藜,更不会有足够的时间布置太多。 稍微影响罢了,不会破坏骑兵整体的冲锋之势! 果然,几十个在第一线的骑兵也不过部分中了暗算,马匹吃痛之下不再受主人控制,四蹄飞扬不断嘶鸣,不但将四五个兵卒扔在马下,更有不少因停在原地成了最为扎眼的集火目标,第一时间被集中指挥的袁军弓箭手射落下马。 张飞无动于衷,一边策马前进一边继续关注袁军的阵势。 不久之后,冲过铁蒺藜的骑兵再次乱了阵脚,这次更为严重,甚至不用袁军再去射他们,便有十几个连人带马,摔落进了坑里。 还挖了几個陷马坑? 张飞先是一怔,定睛一看登时放下心来,陷马坑同样不多,甚至不算深,不过下一刻他便粗眉一扬。 却是因这两次陷阱之下,前线冲刺的刘备骑兵,速度肉眼可见的缓慢下来,并随着倒地马匹和摔落骑兵的增多,阵型开始混乱。 没卵子的东西! 张飞冷哼一声,又注意到阵前的袁军弓手射出几波箭雨之后,明显开始后退,似乎要换上长枪兵和骑兵上来与自家对攻。 最前线的骑兵冲锋之势已停了,此时不宜立刻交战! 本能嗅到了不安的因素,想到之前副将提到的“惨胜”,张飞心中一动,立刻提气暴喝一声:“前队暂停!” 幸亏他反应的快,叫的也算及时,下一刻,只见从袁军弓箭手后侧,旋风般地掠出几百骑兵,当先一个人影瘦削,却持着长剑冲杀最前,带着麾下如同巨浪般直直向着前线刘备军的骑兵先锋猛撞而来! 正是阎象! 厮杀不过半年,却让阎象身上曾经的儒生气息,名士风采荡然无存。 他的身材未变,只是如今一脸的风霜和精悍,却让穿着盔甲的他,再不曾予人不伦不类的感觉。 虽是大多打的胜仗,可沙场之上刀剑无眼,也给阎象添了不少伤痕,甚至脸上眼角如今都添上了一道刀疤,若是此时的阎象返回扬州,恐怕大半熟人都要大跌眼镜了。 他却反而因此自豪,纵横天下,方为大丈夫也,这是伤痕吗?不,这是他为主公建功立业的证明! 想到这里,阎象嘴角露出了微笑,不过片刻之后便尽皆收敛,因为此时两股骑兵眼见便要照面,更要发生激烈的碰撞了。 “杀贼!”看着前方的敌人,阎象当即瞋目变色,厉喝一声:“乃公阎象在此!速速受死!” 话音未落,便是手起剑落,登时鲜血四溅,两马侧身而过时,一刘备军在惨呼声中应声堕马。 “痛快!”阎象哈哈大笑之时,却没发现不远处的张飞已是欣喜若狂。 爷爷正琢磨如何掠过三军列阵去捉你呢,你却主动来此送死! 妙极妙极! 震耳欲聋的狂笑声中,张飞拍马冲了上去。 ..... “主簿等等俺们!” 一个亲兵看着窜出老远的阎象,跟从补上,一边急急追赶,一边连连喊着。 这时,一旁蓦地响起一声叫唤;“老吕,这敌将为何瞅的这般眼熟?” 眼熟?亲兵一怔,定眼瞧去,亦同时间生出相同的感觉。 “这是...” 脑中灵光一闪,亲兵登时想起这汉子是何人了,转头一看,却见阎象就像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依旧再往着刘备阵营中猛冲,吓的魂飞魄散,立刻尖叫起来。 “这是当日刺死纪郡尉的那汉子啊!” “主簿小心!快快回来!” 阎象却还是没听见,他此时杀的性起,双目早已尽赤,心中只想。 难怪无论王政还是纪灵,都这么喜欢率先冲锋了啊。 这感觉真好啊! 还有这些士卒,原来都这么不经打啊,亏自己之前还忐忑不安呢,看来十几年的剑术不算白练! 正抱着这般想法,却不料就在此时,浑身汗毛瞬间竖起,阎象更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腰间一痛,下一刻,冰冷的异物轻易穿破了他的盔甲,直直刺入了他的体内。 何人偷袭? 阎象脑子刚冒出这个想法,便觉一股沛然大力伴随那冰冷地异物凶猛传来,直将他整个人高高吊起,然后... 砰地一声,阎象的身子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直到这时,阎象才听见了身后亲兵们拼了命地吼叫,声音,蹄声,愤怒地杀喊逐个由远而近,然后... 便在一道巨大的身影面前一个接一个地坠马而落,竟无人是其一合之将! 是那个刺死纪灵的张飞啊! 当日在堂邑走脱的张飞啊! 竖子,你放虎归山,如今却害了吾的性命啊! 鲜血溅射中,阎象脑子里突然冒出当日临淄时的一幕,不由喃喃地道:“王政,汝又失信于吾也!” 下一刻,他死了。 ..... 郯城,州府。 阿嚏! 正专心听着哨兵汇报的王政冷不禁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暗自嘀咕。 难道感冒了? 不可能啊,我从七级以后开始就再未生过病了啊? 如今体质都这么高了,自然更不可能了啊? 这什么情况?疑惑了片刻,王政收敛心神,再次望向哨兵:“确定自我军叩城以来,周遭百里绝无走漏?” 待哨骑回禀之后,王政仰天大笑,在郎朗晴空不断回荡。 “既如此...”他振衣,起身,按剑,下令:“击鼓,召将!” 刘备既然还没收到风声,如今城内逐项事务也大抵善后,那便可以放心出兵了! “喏!” 半个时辰内,三通鼓毕,诸将齐聚。 “三日之内,大军悉起,开拔下邳!” 一石击破千层浪,此言一出,众将神色各异,大抵都是振奋。 无论吴胜、潘璋,还是新附的臧霸、昌豨,都清楚王政来郯城本就是走过过程,主要目的还是要和袁军两路回合,彻底将刘备赶出徐州,到那时,他这个郯城之主,甚至说徐州之主,才算做的安稳,更是实至名归。 “糜芳何在?” 王政早先整顿吏治,设置有捕盗司,劝农使等,专职各城州县的捕盗以及劝农事宜,正好陈登原本便是劝农校尉,王政便暂时原封不动,继续让其为郯城的劝农长官,但是捕盗这块,因为兼顾着细作、情报的事宜,虽然自入城以来,陈登表现不错,而且其才名王政亦有耳闻,不过不知为何,却总觉对着清雅少年不太感冒,更难提信任了,所以捕盗这块,斟酌再三,王政还是先让糜芳暂时负责。 话音未落,一人跨步出列,正是糜芳,他躬身顿首:“臣在。” “大军出城后,附近诸城,无论良城、司吾,乃至厚丘,若有动向,随时向本将汇报。” “喏!”糜家本就在徐州各地设有商行,驿站等,人手多,渠道广,打探消息本就有先天优势。 王政颔首,吩咐他退下,又问道:“吴胜何在?” “末将在。” “最近彭城、琅琊如何?”王政问道:“徐方、于禁等人如今到哪里了?” 吴胜若在身边时,除了天诛营的统领外,更是当仁不让的亲兵队长,接待来往信使也是其中职责。与三郡的联系,也大半归他负责。 当然,王政岂会不知信中内容,他无非借吴胜之口,告诉诸将听闻。 “禀将军。”吴胜道:“徐方昨日曾派来信使,大军已抵至取虑,若无意外,咱们近日出发,应是前后脚的功夫到达下邳。” “至于于禁,尚未有消息回传,若按行程推算,此时应该快接近襄贲了。” “另外。”吴胜补充道:“今日刚得消息,泰山郡万事太平,曹军并无异动,且在不久前,将比邻泰山旁的济北郡卢县驻军,撤走了一半。” 曹孟德这是察觉了我军今日大股兵马调动,猜出我的作战意图,于是故作姿态,安我之心吗? 沉吟片刻,王政颔首,又是喝到:“潘璋何在?” “末将在。”潘璋出列。 “诸军士气如何?” “禀将军,三军厉兵秣马,人人求战!”顿了顿,潘璋又补充道:“臧中校、昌中校的人马皆为精锐,和天军各部之间默契进展极快,我军如今战力大增,更是随时可为将军建功立业!” “降卒呢?”王政又问。 “新得降卒三千,如今尽数整编,其中能战老卒已拨选一千余列入地军,剩余驻扎城东、城西一带,掌职郯县城防安全。” “甚好。”王政又望向陈登:“元龙,城墙的修葺进展怎样?” “完成十之七八。” “粮草呢?” “将军带来的粮草,加上城内仓储,足够大军三月之用!” 王政点了点头,转顾诸将,道:“战事将起,诸位有何看法?今日军议畅所欲言。” 说着,先望向臧霸,稍一犹豫,还是转向昌豨:“昌兄弟,你先来说说罢?” 听到王政不选吴胜、潘璋这些亲近老人,反而先挑了他,昌豨意外之下,亦觉欣喜,登时胸脯一挺,昂首出列:“将军,我军后方稳定,粮草充足,三军用命,战意沸腾!” “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全也,此战,必胜!” “臧兄弟呢?” 臧霸亦附和道:“论兵力,论形势,论局面,我军处处占了上风,刘备一旦得知郯城已失,更是不战自溃,纵有战力,亦无战心,此战,必胜!” 王政徐徐观之,见吴胜等人亦是无不跃跃欲试,信心满满,反而眉头一皱:“诸君,正所谓兵骄者败,欺敌者亡,刘备不好对付,不可大意。” “将军何出此言?涨他人志气,落自家威风。”吴胜闻言嚷嚷起来:“刘备老家都被咱们抄了,有什么难对付的?” 潘璋出列道:“吴少校所言甚是!” “自将军起事起,我军败尽强敌,连克重镇,由青州而起,至今掩有三郡,将旗所向,望风披靡,连那打败吕布的曹孟德都畏之如虎,主动求和、撤军,以为将军天威而慑。” “如今更是不战而下郯县!” “区区刘备,何足道哉?” 见众人尽都是这般态度,王政面色愈发阴沉了。 不知不觉间,自家阵中的骄纵之气,已滋长如斯了吗? 50、寓言十九 虽说骄兵必败,可在大部分的将领眼中,无论骄兵悍将,其实都算不上是贬义词。 因为这两种,其实本身都代表了具有一定程度的士气乃至于斗志。 而拥有这样兵卒和军官的军队,战斗力又怎么可能差到哪里去? 当然,骄兵自然桀骜, 悍将更是难驯,若领导者自身没有一定的能力以及威信,却容易成为一把双刃剑。 按道理而言,具备这两点的王政,本不该因手下人的踌躇满志而不喜反忧的。 无奈作为一个从后世穿越而来的人,或许桃园三兄弟带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 导致即便形势大好, 却总不免有些患得患失。 无论疾言厉色,或是温言劝诫, 使尽法子也不过让众将表面上唯唯诺诺,大都却还是不以为然,王政暂时也想不到什么法子打压这等骄纵之气,只能暗叹口气。 “非本将杞人忧天,我天军如今看似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根基却未必牢固,不仅仅是对刘备,每逢战事,战略上可以藐视敌人,战术上却必须始终重视!” “须知狮子搏兔,亦尽全力!” 他又思忖了番,纯粹言语上的心灵鸡汤忽悠不了后人,也未必糊弄地过这些古人。 《庄子》:“寓言十九,重言十七。”便说的是这个道理。 运用寓言说服人十言而九信,而德高望重之人所言,亦不过能十言七信。 还是得举实例啊。 想了想, 王政顾盼左右, 问道:“咱们如今所在乃是徐州,此地乃何人故乡?” 在场之人,大多为武将,这话一出,几乎瞬间便是异口同声道: “项羽!” “霸王!“ “不错。”王政颔首道:“说起来,咱们和这位西楚霸王也算有些渊源,之前本将派人通知袁军,提防刘备诱敌深入,发动突袭,快马所走的路线便是下相,此地正是霸王的故乡。” “当日夺取彭城,亦是由祢先生提议,效此前辈故计,本将纳之,故而功成。” “彭城之战,诸位应都知道吧。”他问道。 吴胜、潘璋等人早已听过,自不用说,臧霸虽是寒门出身,却也熟知兵事,闻言亦点头道: “汉王领五十六万大军伐楚破城, 项王却以精兵三万, 晨击汉军,日中破之,灭杀汉卒便有十万,令睢水为之不流,高帝陷三匝重围,若非神风起于西北,助其脱困,焉能有今日大汉王朝?” “以弱击强,以少胜多,自古以来,为将者何止万计,可如霸王这般拔山盖世之威者,再无第二人也。”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如吴胜者更是面露悠然神往之态,王政却摇了摇头:“羽之神勇,固是千古无二,可人力是有穷尽,终究不过是血肉之躯,难道单凭项羽一人,便能抵消几十万的兵卒差距?” “若当真如此,又岂会有垓下四面楚歌,乌江引颈自戮?” 环视众人,王政又问道:“高帝足有近六十万人马,得彭城后踞此雄关,更是八方铁甲,精骑四合,为何竟被项羽以区区三万人马半日而破?” “吴胜,当日咱们攻彭城时,你亦在场,当日城内守军不过数千,咱们天军早已过万,却又花费了多久才攻破的?可还记得?” 吴胜诺诺不言。 王政分析道:“若以本将观之,彭城之城,高帝之败,恰恰是败在了人马太多,兵锋太盛!” 这是什么道理? 众人纷纷诧异,窃窃私语之时,王政解释道:“当日之高帝,便和咱们如今一样。” “咱们趁刘备迎战袁军时,轻易得了郯城,而高帝亦是趁项羽伐齐时得了彭城,同样是轻易抄了敌人后路,占了主城。” “高帝部五诸侯兵,十倍与项羽,咱们联盟袁术,同样在兵锋人马上远胜刘备。” “结果呢?”说到这里,王政灼灼的目光逐一掠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身上,一字一顿道:“高帝便因此生出骄矜之心!” “与诸位今日一样!” “高帝入彭城时,收项王货宝美人,白日置酒高会,顾盼生姿,不可一世,却想不到不久之后便兵败如山倒,甚至惶惶而逃,险些丧命。” “诸君自恃兵卒勇锐,粮草充足,甲器精良,便以我之强盛顾盼刘备之弱小,嘿...岂不知困兽最是凶猛,恰恰是如今刘备情势危急,本将却深怕其上下一心,三军用命,生出破釜沉舟的胆略!” “若遇兵败....高帝乃真命天子,不虞之时,自有神风搭救,可诸位呢?” 王政仰头看天:“便是本将诚心祈求,请黄天庇佑,这么多人,又怎救的及呢?” 众人默然无语,如潘璋、臧霸更是心有所悟,面露惭愧。 “将军说的不错。” 半晌,见无人开口说话,吴胜挠了挠头,主动道:“是咱们考虑不周了。” “请将军放心,此次开战,末将绝不敢有半分自傲之心,必会打起精神,小心谨慎。” 有人带头之下,众人纷纷跟着表态: “此战,末将绝不轻敌大意!” “如此最好。”王政暗自擦了擦汗,好不容易才想到个案例,真是累啊。 也怪自家穿越的早了点,什么赤壁之战,官渡之战都还没发生,否则以发生眼前的例子来说服众人,倒是更直观深刻。 当然,要是真到了官渡之战之后,他便是有骑砍系统在,一个黄巾开局恐怕也只能想着占山为王选個时机找个大腿了,争龙的机会就太渺茫了。 “那大家来讨论下,若是咱们出发时,会遇见什么情况?”王政又问。 见王政的视线瞥了过来,潘璋心知这是要他来回答,皱眉思忖了会:“无非三种可能。” “袁军胜,刘备军胜,以及双方处于相持阶段。” “袁军若胜,咱们无非锦上添花,自不用提。”王政颔首:“若是相持,那无非还是在下邳城下,两军对峙,也不去管。” “若是袁军此时已败呢?” “若袁军已败...”潘璋道:“看败到何等程度了。” “将军已传信提醒,何况袁军本就在下邳吃过苦头,所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袁军如今的主帅便再是无能,也不太可能轻敌冒进了吧? “所以末将认为便是败,亦不可能是惨败,溃败,全军覆没吧?” “若是小小失利,那袁军无非后撤营寨,重振旗鼓,耐心等着我军和扬州的援军抵达便是。” “若是损失严重...”说到这里,潘璋顿了顿道:“也无非退到下邳之前的诸城吧?” 心里虽认同潘璋的判断,不过既是给膨胀的众人敲警钟,王政自不介意以最坏的结果来打算:“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要是袁军主帅乔...乔将军就是这般大意,抑或本将派出的信使恰好被刘备军截获了,袁军不知情下,中了刘备的埋伏,当真全军覆没呢?” “这...”潘璋不漏痕迹地看了眼周遭,犹豫道:“咳...那郯城就危险了。” 他其实想说的是,郯城就要放弃了。 若是袁术几万人当真连几日都撑不过,便是有计谋地影响,潘璋也觉得刘备军的战力要重新评估了,王政麾下人马如今虽不算少,可能调用的本就不多,加上地盘一大,战线拉的太长不是好事。 在潘璋看来,那还不如把郯城的财富人口掠夺一空,留个烂摊子给刘备,自己等人退回琅琊便是。 这个结果,其他人其实都无所谓,便是臧霸也可以跟着他们一起撤退,唯一进退两难地...恐怕就是陈登,糜芳这些本地的世家、官员了。 他们也都听出了潘璋的言外之意,陈登倒还神色平静,糜芳等人脸色却是瞬间难看起来,更偷偷瞥向王政。 “郯城不容有失!”王政将安抚众人忐忑的一句话铿锵道来:“入吾囊中之物,便绝无再送出的可能!” “将军...”潘璋还要再说,却听王政朗声:“你们莫要忘记咱们的身份!” “若是让人看到咱们软弱,失败的一面,那么天下诸侯立刻便会再会视吾如寇,群起而攻之!” “一旦郯城得而复失,那么紧接着失去的,便会是泰山、乃至琅琊、彭城!” 他用森冷的声音,给众人描绘除一副可怕的画面:“袁军退回扬州,短期再无复起之力,而刘备大胜而归,光复东海,后顾无忧之下,极可能挟大胜之威,鼓勇进逼我琅琊!” “这一幕一旦发生,和咱们早已仇怨深结的曹操亦不会继续旁观,直接便要落井下石,攻伐泰山,那我军不但要面临两线作战,更会腹背受敌!” “同时面对徐州牧,兖州牧的来犯,两线开战之下,咱们若是战线拉长,便没有足够的兵力应付,若是收缩,只能退回彭城,看着城池一个接一个的失守,地盘一步接一步的缩小...” “最后只剩一座孤城,被群雄四方围困!那便是坐以待毙!” “甚至还有更坏的结果..” 王政冷声道:“若是刘备一得郯城,便学他老祖宗一样来个会盟诸侯共击...嘿。”却是不再往下说了。 而此时众人,早已惊出一身冷汗,之前的骄纵自矜早已荡然无存。 “按将军所言...”吴胜喃喃道:“此战决不能败!” “不错!”王政拍案而起:“此战,有胜无败!” “若胜,刘备远溃千里,无论东奔西顾,去什么荆州豫州,本将都懒得去管!” “我军却可北顾青州,西望兖州,再次开疆扩土,占郡得县,幅员扩展何止数百里!” “若再得一州,不,只需再得三郡!”臧霸兴奋地推波助澜道:“将军霸业,便是根基稳固,虎威传遍天下不说,我军之锐,我将之勇,亦必然神州境内,妇孺皆知!” “正是!” 王政剑眉昂扬,只听“锵”地一声,神剑跃然出鞘。 “众将听令!” “末将在!”人人躬身伏首,轰然应诺。 “令潘璋为右路先锋。”王政剑锋抵向地图:“命你率两千人明日出发,出郯城,向西南,据良城,若此城为袁军所占,则扎营与外,若为刘备军所占,务必攻克!” “你的任务有二,一,为我军之目,关注前方战局变化,二,扼守刘备军的退路!” “将令在此,下邳战事不停,尔步全军不可后退一步,更不可放刘备军一兵一卒靠近郯城!” “喏!”潘璋领命。 “令昌豨为左路主帅,领两千人,攻克郯城东南处厚丘城!其任务同样有二,一,与郯城互为犄角,守之不失,二,守南北的要道。” “喏!”昌豨领命。 “令臧霸为后军主帅,领三千人,坐镇郯城!” 这时候可没空管昌豨什么想法了,关键时刻,能力上王政还是更信任青史留名的臧霸多一些。 “喏!”臧霸领命。 “中军本将亲率之,三日后启程。”王政环顾诸将:“天诛营在前,以天军、地军,天辅营为主力,开拔下邳,星夜驰援,助盟军破刘杀敌!” 以鞘指向吴胜:“吴少校,为我矛戈,先锋最前。” 吴胜领命。 王政的部属井井有条,步卒做为中坚,放在两翼。骑兵做为突击的力量,放在靠后的位置,呼应先锋的天诛营。 他往常的部属,一般骑兵放在两边或是前面,主要是为了将周遭的动静尽收眼底,这一次放在后边是因为王政听说刘备的骑兵亦是不少,除了当初从平原带来的精锐外,这半年来在徐州亦培养不少出来。 以骑兵对骑兵固然为上策,但若彼此实力相当,则徒然损耗,不利速战速决,对于刘备的实力,王政从来只怕低估,不怕高估。 而且这次作战的范围很窄,非常明确,无论袁术军此时和刘备军胜败如何,王政参战之后的成败关键,亦还是在下邳城,自然骑兵的机动性和观察能力都不用太多考虑。 冲锋、攻坚、破敌才是关键! 将令完毕,王政转首先看了眼糜芳,想了想,视线又落到陈登身上,朗声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一物,元龙可愿相借?” 借物? 陈登一怔,这话莫名地令他想到荆轲和樊於期的旧事,旋即哑然失笑,王政怎会此时杀他?动机也没有啊。 何况他自认从始至终,无任何逾矩失仪之处啊。 虽是这般想着,出列时陈登低头拱手,眼神却还是有些闪烁。 “登愿为将军效死,遑论一物?请尽管吩咐!” “大善。”王政居高临下地看了眼他,拍掌笑道: “政在青州时,便早闻元龙之才,见面之后,更是深觉盛名之下,果无虚士啊。” “便请君以腹中锦绣,为本将写篇檄文,以谓师出有名!” 51、山雨欲来(为妄狐盟主加更16K/20K) 当天夜间,便有两股人马率先奔流出城,正是潘璋和昌豨的两路人马。 一日后,西面先有讯息回报,下邳前站的良城县并无多少驻军,潘璋几乎是不战而下。 不过据其从城内降卒口中得知,此城如今已是短期内的第三次易主。 便在不久之前, 袁军曾有一路人马攻破此城,随后主将带人去追击残余时,却又被刘备军顷刻间便夺了回来,随后却也没有停驻多久,待又一路部曲来后,便两军汇合, 大军再次向着下邳开进。 只言片语间, 王政脑中已勾勒出一副画面, 想必当时这良城其实便是一个陷阱,当那路袁军人马去追击所谓的败兵时,便已是凶多吉少了。 而从哨骑口中得知那路袁军的统帅似乎是姓严时,却让王政为之一怔,严?不会是阎吧? 脑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便隐隐察觉所料不差,当即深深叹了口气。 阎象虽不效忠他,在兵事上也确实非其所长,却是个难得有大局观而又刚正的谋臣啊。 王政所叹息的,却是少了一个劝诫的诤臣后,袁术会否比历史上更加膨胀啊? 到了第二日时,东面亦传来捷报,见过信使后,王政当即传命三军拔营,当晚启程。 星夜奔驰之下,次日中午便到了良城,再往前进时, 便能经常看见在远处窥探的哨骑不绝于道,大约是檄文如今已传遍徐州, 刘备等于同时间得知了郯城失守,以及他王政大张旗鼓出军的消息,糜家这边所传回的消息,同样是这几日间,徐州境内遍布战火,之前袁军夺下的几座城池,似乎已被刘备军在极短时间内光复。 而当王政距离下邳城不过百里时,最新的消息,却是不久之前,袁军主力正在猛攻下邳时,遭遇了刘备军从备面的突袭,前后夹击之下,已是死伤惨重,溃不成军,拔营后撤连退四十余里! 听到这话,王政和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哑口无言,还真是不幸言中啊,自家还没赶到, 袁军便大败了。 王政更是立刻瞪了眼吴胜:“你确定哨骑的禀告没错, 他已将我的信件交给了袁军驻下相的主将?” “确定啊,亲手递交的!”吴胜被他瞪的寒气直冒,连忙道:“将军若不信,俺现在就唤那人来!” 那怎么袁术军还是毫无防范呢? 王政烦躁地摆了摆手,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只得归咎于那什么乔蕤太过无能了,有了提醒还能让人偷袭! 骷髅王也是个废物! 手下这都什么阿猫阿狗啊! 又奔驰一日,待距离下邳城不足四十里时,全军刚扎下营寨,便有亲卫来到帅帐禀报。 “将军,前方哨骑探得一路部曲,大约千人,看衣甲旗号,似是袁术军。” “哦?”王政一怔,他这可是在下邳的北面啊,若是碰见刘备军才是意料重视,碰见袁术军...那只能有一個可能了。 “军容士气如何?”他侧头问道。 “旗帜混乱,颇为狼狈。” 果然是一群慌不择路的残兵败将啊,王政暗自摇头,又问:“可知这路人马的主将是何人?” “夜色中将旗看的不太真切...”亲兵回忆了下,道;“据哨骑所言,似乎是个李字。” 也罢,有个知情者也好,王政挥了挥手:“安排人准备些饭食草料,派人去迎上这路友军,再把主将请进来罢。” “喏!” 待亲兵离去,王政看了眼吴胜,沉吟了片刻道:“等会你和亲卫都先行退下吧,你去约束士卒,督促筑造工事,刘备如今刚得大胜,搞不好便会乘胜追击,我营地才扎未稳,又有敌人哨骑在旁窥探,需得防着他遣派人马,趁夜偷袭。” 败军之将,本就敏感,还是单独攀谈好些。 待吴胜退下之后,不久之后,便有一人满身血污,垂头丧气地走进帅帐,王政定睛一看,这是熟人啊。 连忙长身而起,急步相迎,嘴里喊着:“李兄?” 更立刻高喊着:“立刻换医官来,为吾至交医治。” 来人正是袁术麾下大将李仁,说起来,两人在扬州虽只有数面之缘,关系却还不错,毕竟一起在红袖楼喝过花酒。 不是说男人四大铁么,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分过赃,一起咳咳咳。 见他情真意切,李仁颇为感动,只是苦笑道:“刺史不必担心,我身上其实没什么伤势。” 王政亲自搀扶他坐下,先是安慰了几句,待李仁神色缓和些了,才问道:“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可州牧大军数万,何以顷刻间颓败至此啊?” “哎。”此时的李仁坐的拘束,双腿并拢,两手端端正正放在膝盖之上,像个师长面前的学子,全没有当日扬州时的豪迈之态。 他长叹一声:“刘玄德智勇双全,他两个兄弟更是有万夫不当之勇,此战虽败于偷袭,不过兵者诡道也,我李仁还是心服口服。” 又看向王政,神情振奋道:“不过虽逢大败,乔将军更没于阵中,王刺史却是及时赶到,情势虽危,尚有扭转之机。” 连乔蕤都死了? 王政彻底无语了,这下都不用问什么袁军死伤了,思忖了会,望向李仁,皱眉问道:“这亦是政不解之处。” “贵军兵卒,声势都远在刘备军之上,吾亦早有书信提醒,让诸君提防刘备诱敌,突袭,他刘备再是英雄,关张再是威猛,又怎地还能溃败如此之速?” “书信?”却不料这话听得李仁亦是一怔:“王刺史,你曾传信于乔蕤?” “不错。”王政颔首:“我得郯城后,便从城内文武口中得知,之前淮陵之战,便是刘备令其弟关羽诈败,以诱贵军深入,在下邳时好行突袭!” “政和袁州牧结盟日久,自有襄助之义,听闻后立刻便命快马连夜急驰,想让贵军和乔将军生出警惕,提防突袭。” “可我从无听闻有过王刺史的书信传于阵中啊。”李仁两眼都瞪圆了:“王刺史,你的人将书信交给谁了?乔蕤?” “那倒不是?”王政见李仁这般反应,亦是心中一动:“若从郯城直接传递,吾恐刘备哨骑从中拦截,当时下相不是有贵军人马屯驻吗,政便令人走的这一路。” “下相?袁胤?”李仁眉头愈发皱起了:“袁胤当时负责后勤,下相和我大军当日营寨人马来往频繁,传递书信亦很容易,按道理刺史的书信传到乔蕤手中,不会出什么问题。” “可为何从未听乔蕤说过此事?” 他诧异不解时,王政心中转念,含笑请他坐下,招呼侍卫上茶,随意地道:“胜败已分,再提前事已是无意。” 说着,状似随意地问了句:“说起来,当日在扬州时虽未曾与乔公逢面,却从纪郡尉口中听说,乔将军甚有威仪,为人刚锐勇决,乃大将之才,政甚为钦慕,本想着这次能见到,却不料...” 话没讲完,便听李仁哑然失笑:“纪灵是不是喝多了,怎得在刺史面前如此胡言乱语?” “刚锐?勇决?”李仁连连摇头:“这等评价,和那乔蕤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若说统军有方,经验丰富,自然不差,可咱们扬州军中,人尽皆知,要说乔蕤最大的优点,便是稳重,要最大的缺点,便是谨小慎微!” “这样吗?”王政笑了笑,摆手道:“那或许是政记错了。” 说话间,眼神却是瞬间一冷。 谨小慎微?那就不可能自作主张,乾纲独断,哪怕乔蕤对刘备的诈败不信,按这性格,也会召集众将讨论一番的。 “对了,刺史。”这时李仁回忆起进营时的所见,有些犹豫地问道:“君引军来援,我部上下铭感于心,只是不知带了几许人马?” “虎贲两万。”王政随口答道,见李仁欲言又止,面露不信,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不由笑道:“李兄是自家人,在你面前本将岂会妄言相欺?” “此营不过六千,不过本将拔郯城前,早已令琅琊、彭城两路齐出,一路直奔下邳,一本线攻取附近城池,以为后勤周转。” “原来如此。”听到这番解释,李仁恍然大悟,神情便振奋起来:“刺史麾下,都是百战精锐,两万精锐...加上我军,定能雪恨复仇!” “却不知步、骑各有多少?” “步两万五,骑五千之数。”见李仁还欲再问,王政可不想继续谈论自家虚实,直接出言截断:“李兄,贵军如今还剩多少人马?” 我哪里知道啊? 李仁张了张嘴,总不好直接说之前自己一心只顾逃命,什么都不管了,想了想,不确定道:“一万总还是有的吧。” “如此甚好。”王政拍掌笑道:“李兄刚才有句话说的极是,政此来击刘,之前是为相援,如今亦还要击刘!为何?” “乔将军身亡之恨,江东兄弟埋骨之仇,乃至李兄你此时身负的大败之耻,政岂能不襄助雪之?” “将军高义!”听到这话,李仁一脸的感激涕零。 “只不过...”王政眼皮子不眨见,已是话锋陡转,先送了顶高帽:“江东儿郎何等勇武,竟败与刘备之手,可见此人不容小觑,政亦恐单凭自家两万人马,难有必胜把握。“ “额...”李仁呆了呆,道:“那刺史的意思是?” “大敌当前,还是要你我两方齐心协力才是。”王政凝视着李仁,正色道:“李兄,政的意思是我继续向下邳前进,你则负责收拢咱们四散的袁军兄弟,待三军齐聚,众将毕至时,再一举破敌,如何?” “这...” 收拢残余,岂不是要原路返还下邳那等凶地? 李仁想要拒绝,可抬头一看,见王政此时虽是言笑晏晏,可一双盯着自己的眸子却带着说不出的意味,竟始终不敢将后面的话脱口而出。 见他沉默不语,王政也不催促,只是在旁静静地看着他,李仁只觉帐内寒意一刻重过一刻,面色更是一点点惨败下去,半晌,他终于忍受不住,暗骂一声竖子翻脸太快,终是再次开口:“自当如此。” “好。”王政拍掌笑道,旋即高声唤来亲卫:“去请诸将前来!” 待众将毕集,王政按剑环视众人,喝到:“收拾工事,壕沟不再挖掘,营墙不再筑建,全军动员,今夜三更造饭,四更食罢,五更拔营!” “五更拔营?”吴胜闻言一怔:“去哪里?” “方才得知,下邳城外盟军正遭刘备军屠戮,此间不容发之际,我军立刻奔赴前线,誓与贼人决一死战!”说着,王政顾盼左右,望向李仁:“这位,便是袁州牧麾下大将,李仁将军,” 众人一番客套后,王政又问:“李兄,本将明日日落前,便可抵达下邳城外,你收拢队伍后,大约何时抵至。” 李仁诺诺半晌,道:“四五日内吧。” 王政眉头一皱,突然望向吴胜,意随心动,系统立刻发出讯息。 便见吴胜再次出言道:“将军三思,刘备军刚逢大胜,又占据地利,我军若是匆忙驰至境内,一无防御工事,二不熟悉地形,三更是车马劳顿,若是敌人趁我立足不稳,未扎营盘便主动出击,双方野战之下,我军恐有不测。” “荒谬!”王政冷笑:“本将起事以来,纵横青州,经略琅琊,攻克彭城,力拔泰山,何尝有过一败?” “区区刘备,如土鸡瓦狗,岂堪一击?”说着,青光骤现之间,已是一剑斩案,“有再劝者,便如此物!” 魅力再次全力开动,一剑之威,直让诸将噤若寒蝉,李仁更是被凛冽杀气吓的脸色惨白。 却想不到,那吴胜浑没眼力劲,竟再次撞向枪口:“将军,我军匆忙疾行,后续的辎重粮草走得慢,若是相隔甚远,亦恐敌人断我后勤啊。” “放肆!” 王政盯视着他,目露凶光,再不废话,直接下令。 “拖出去,砍了!” 这就要杀人了?李仁吓了一跳时,便见盔甲簌簌声中,帐内众将已是跪倒一片,人人求情。 “将军息怒,吴少校出言顶撞确实无礼,却颇为有理啊。” “吴少校屡立战功,何况还和将军有总角之谊,将军也饶他这一次吧。” 面对群情恳切,王政浑然不理,只是催着亲兵拉吴胜出去。李仁嗫嗫嚅嚅,心中更是不断暗骂,这人还是王政的总角? 这竖子亦这般无情,当真虎狼之性也! 有心劝解,怕王政火气转移自家头上,犹犹豫豫,终还是闭嘴不言。 眼前吴胜快要被拉出帐外时,他似终被吓到,连忙服软:“将军,末将知罪了,求您看在俺以前为您卖命的份上,给个机会戴罪立功吧?” 听到这话,王政神情终于有了松动,微微迟疑了会,终于收剑入鞘,沉声道:“也罢,且饶过你这回!” 又转首看向李仁,问道:“李兄,你刚说要多少时间来着?” “四日!”李仁本能反应地忙道:“俺今夜就出发,四日之内,必收拢所有兵马,去下邳与将军相会!” “好!”王政笑吟吟道:“那政便在下邳恭候大驾!” ...... 待李仁的身影彻底离去,帐内诸将同时大笑,都是系统中人,自然知道方才配合演戏。 吴胜更是摸了摸脖子,嘟囔道:“这厮当真没卵子,竟始终不开口求情。” “逼着俺只得自己嚷叫,险些下不了台。” 王政亦是连连摇头:“袁术帐下都是这等鼠辈,难怪...嘿。” “将军此举立威,俺就怕这厮被吓破胆,”一个亲卫调侃道:“直接一溜了之了。” “溜哪里去?”王政不屑道:“附近诸城,不在我手,便在刘备手里,这李仁若是收拢残余,前来和我回合,胜了刘备,还能回扬州继续享几年福。” “若是当真一走了之,便是让他从本将,刘备手里逃出,日后袁术得知此事,还能放过他不成?” “吓他无非是让这厮上心点,别再出现贻误战机的事情。” “也是。”吴胜点了点头,又问:“咱们当真今夜拔营,直奔下邳?” 王政笑而不答,只是吩咐左右:“先把消息散出去,叫各部兄弟们都知道了,秣马厉兵备战。” “左右两翼步卒先向前推进五里,打出旗号,三日内入下邳境内。” “侦骑四散,先把地形、敌军虚实探明。” “喏!” 52、黑云压城 下邳城,郡府大堂。 正举行着一场筵席。 庆功的筵席。 每个人座前的几案上都放置着美酒杯盏,脸上都洋溢着得胜后的喜悦,除了刘备的两位结义兄弟。 关羽和张飞。 向来自矜的关羽素来不苟言笑,倒也不算出奇,可张飞又是怎么回事? 这令众将中有些人难免生出狐疑,不时会偷瞥右席一眼, 看到那燕人只是闷头喝酒,不言不语,愈发疑窦丛生。 更有些心思机巧地,亦发觉州牧刘备,似乎也有些强颜欢笑的感觉,更是一惊, 不由心神不定起来。 刘备当然高兴不起来。 按照原本的计划,将袁术军诱入下邳境内后, 他和关羽里应外合, 大败乔蕤所率领的袁军主力后,接着便是收克诸城,且要衔尾追击四散的残兵败将,完成将侵入徐州的袁术大军彻底歼灭的战略目标。 前两者,都已算完成了大半,一战而破袁术三万大军,更由关羽亲自阵斩主帅乔蕤,其后又是分兵而击,三路齐发,便在今日,哨骑捷报回传,已是光复了下邳周遭两城, 位于西面的取虑、以及南面的僮国。 正当刘备意气风发之际, 正要乘胜追击, 将最后一步奋勇踏出之时, 却收到了一个消息, 让他心中的战鼓声,戛然而止。 自家的大本营, 郯城,失守了! 王政! 又是这个竖子! 当这个名字再次响彻耳畔时,刘备心头已是怒不可遏,眼中的杀意仿佛化为实质般喷薄而出,直吓的当时的信使魂飞魄散,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即便多少年后,那信使犹自记得当日一幕,他从没想过一个人的眼睛竟能红到这般地步,简直像是两滴血珠子一般转动。 而且... 还是刘备这样素来平易和善的人。 刘备最终还是克制住了,没有因为愤怒而彻底失去理智。 当他喘着半天粗气才勉强冷静下来,在接受了这個令他懊恼的事实后,第一时间便命令信使不得将消息外传。 刘备十分清楚,大军刚刚得胜,这个消息绝不能在此时走漏,让太多人知道,免得人心动荡,士气低落。 同样的, 分兵追击袁军自然也不可能了。 望向众将,刘备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拍手道:“虽逢大胜, 但城内如今百事待举,不宜铺张,唯以水酒一杯怡情,列位将军请海涵!” “备先敬列位将军一杯,请满饮!” 在他的举杯中,众将都起身举杯,笑呵呵地向刘备祝道:“州牧万安。” 关羽和张飞却是有些怔怔。 此时堂内,或许也只有他二人清楚自家大哥此时内心的真实感受吧? 而这样一个沉郁愤怒的刘备,却还要众人面前强颜欢笑,又是何等的难为啊?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默然半晌,将手中的酒杯一仰,一饮而尽。只觉酒味入口,酸涩不堪。 自张骞通西域后,西域物产便传入大汉,葡萄正是其一,下邳更是受其印象颇大,不但有博望桥(张骞爵位博望侯),成了梵教在天朝最早传播的地方(任过下邳相的笮融是有史记载最早的梵教徒。),亦成了盛产葡萄的一方,延绵千年。 既如此,葡萄酒也成了下邳的代表特产之一。 而能呈上今日庆功筵席的,更是下邳葡萄酒中的绝品。 只是虽是美酒,但他们对刘备感同身受之下,此时饮来,不啻饮鸩。 这时,却闻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旋即,一个哨骑一脸兴奋地从外面急匆匆赶进来,旋即高声叫道:“东面捷报!” “昨日,伍都尉于下相城大破袁贼,斩首八百,俘降卒一千三余,更缴获大批粮草、器械、兵甲,不知凡几。” 听到这话,堂上人人面露喜色,眉飞色舞,刘备更是剑眉一挑,重重地在桌案上一拍,大喝一声:“好!” 桌案上发出一声巨响,案上一只酒杯也跳了一下,刘备却全然不顾,只是在主位上来回踱步,纵声大笑,连连叫好。 这次的笑容是真的发自于心了。 胜败、斩首都是其次,关键却是缴获的这些粮草、器械,却正是此时他最需要的啊。 关羽,张飞亦是连连点头。 他们可是清楚,不久之后恐怕又生战事,而且若论起来,那王政麾下的黄巾贼寇难啃程度未必低于袁术人马。 他们和刘备之前最忧虑的本就不是战斗,而是粮草,器械的补给。 失去了郯城,下邳的存储又消耗大半,本正是发愁之际,下相这边却带来了惊喜。 正这般想着,却见一将已经趁众而出,单膝跪地,道:“州牧,捷报频传,足见我三军气势如虹!” “袁术贼子,狼子野心,胆敢犯我疆域,末将以为,正该乘势追击,直取扬州,报此大仇!”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啊? 这等愚人蠢言,差点堵的刘备一口气没喘上。 便是没有郯城之变,他也不可能在大战之后,元气未复之时便劳师远征吧? “此事不急。”也亏的他养气功夫到家,勉强温言回了句,便直接环视众人,道:“下相既然是袁军之前的辎重,屯粮之处,今入我手,必得重兵守之!” “别部司马关羽!” 关羽一怔,走出座位来到堂中,躬身道:“州牧,末将在。” 刘备掷下一支军令,道:“命你速带三千人马,前往下相,督促伍渔将辎重,粮草先护送部分来下邳,同时镇守此城,不得有失!” 或许是心情激动,这一掷之力很大,那支铁铸令牌甚至把地面也磕了个小坑。 关羽接过军令,看了眼刘备,郑重其事地道:“州牧放心。” “羽在一日,下相便在一日!” 刘备没有明言,他却已经领悟,下相不仅是屯粮之处,更和下邳城一东一西,互成犄角,无论来日战事发生在下邳,还是郯城,都极具有战略价值。 眼见天降甘霖,缓解了燃眉之急,刘备心情终于有所好转,端起几案上的酒盏,小口饮下,细细品味,突然笑道:“昔日孟佗以葡萄酒一升遗得刺史,备曾觉荒谬之极。” “今日饮下邳之酒,方知事虽不伦,酒确当真是极好的。” 刘备说的乃是一件汉末极为有名的事,《续汉书》记载:扶风孟他,以葡萄酒一升遗张让,即称凉州刺史。 孟他字佗,所以又称孟佗,东汉末年太监专权,灵帝时权势最盛的十二个人,被称十常侍,张让更是其中之首,最得志时,甚至让汉灵帝说过“张常侍是我爹”这等千古笑谈。 当然,真正的历史上,张让肯定不会单单因为一升葡萄酒就让孟佗当凉州刺史,必然有其他的受贿财物,不过单凭这事能登列史书,便能看出在汉末时葡萄酒的贵重,和受人推崇。 坐在他下首的一将逢迎凑趣,道:“张让此等国贼,不过勉强也算有些眼光,是个识货人,知道咱们下邳葡萄酒的好处,倒也不算一无是处。”顿了顿,又道:“这便叫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怎能将这成语用在此人身上? 听到这话,刘备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不过他也清楚大部分武将大都粗鄙不文,用错典故,措辞有误都有正常,倒也不曾见怪,只是微微摇头,笑了阵,仰头看了眼堂外。 时当薄暮,峰峦如怒,风声卷动,飒飒作响。 ...... 酒过三巡,众人大约都饮了有半坛酒了,几个酒量不佳已有醉意。 此时汉人还是以米酒为主,葡萄酒虽是下邳名产,日常喝的本也不多,更有不少人不清楚其的后劲,直到此时才隐隐察觉,登时暗自叫苦。 刘备的酒量甚宏,但也有点头晕,眼角看去,见除了两个兄弟神定气闲外,大部分人渐不以宴饮为乐了,心知时候差不多了,便挥手令筵席散去。 目送众人远去后,刘备带着关羽张飞回到后堂,刚刚坐下,便听张飞已急不可耐地叫道:“大哥,袁军既败,咱们应该尽快折返,夺回郯城啊!” 刘备看了眼自家三弟,沉吟了半晌,摇了摇头:“大战方罢,此时不宜妄动。” “那要等到何时?”张飞虽知刘备所言不错,却关心则乱:“大哥,这郯城既落入贼手....嫂嫂也等于是陷于其中啊!” 刘备默然无语,良久,叹道:“吾闻那王政自入徐州以来,倒也算是军纪严明,家眷城池虽陷,未必便会谋害,日后设计缓缓救之便是。” “大哥...”张飞嚷道:“岂可信此等黄巾贼寇?万一...” “不然还能如何?”刘备洒然一笑,只是笑容中隐隐苦涩,却显露了他此刻的内心并不如表面那么洒脱:“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若有万一,亦不过时也命也,夫复何言?” 这时,一旁的关羽插嘴道:“大哥,这竖子到底出了多少人马,克城如此之速?” “又为何动静遮掩的如此周密,咱们事前竟是全无所知?” “郯城之陷,非因外敌。”刘备摇了摇头:“乃是生于内乱。” “内乱?”关羽张飞对视一样,同时喝问:“究竟是何人叛兄!” 刘备叹了口气,将哨骑所探得的消息一一告知后,张飞脸上骤然尽是凶狠之意,勃然大怒: “臧霸徐耽倒也罢了,这陈登父子,大哥素来待其不薄,竟这般忘恩负义!” “当真该杀!” “不止陈登!”关羽亦是双眼眯起,森然道:“大哥当时可是将兵马大全交付给了糜竺手上,此人若无问题,郯城绝不可能这般轻易便丢了!” “大哥,糜家,还有糜竺,定也背叛...了!” “不得胡言!” 关羽话还没讲完,刘备便出言直接截断,更看了眼关羽,示意其不要说下去了。 其实他心中亦产生过这个想法,只是心中总还抱着侥幸。 只要哨骑所言投靠王政的那些人中,没有真正出现过糜竺的名字,哪怕看到了糜芳,甚至糜家.. 刘备便不愿,更不敢相信糜竺其实也早生出了异心。 “子仲绝不会负备!“ 他坚定地说道。 “大哥...” 关羽还要再说,却见此时,忽然一个亲卫泼风也似地冲了进来,竟没有提前通传。 “无礼!” 关羽立刻横眉瞋目,刚要喝骂,刘备已挥手何止:“这是跟着咱们的老人了,若非情况紧急,不会如此。” 说着,望向那气喘吁吁的亲兵,温言问道:“何事如此慌忙?” “禀州牧。”亲卫急切地道:“东北边,烟尘漫天,似有大股人马逼近下邳!” “什么?” 刘备大吃一惊,张飞更是喝到:“怎么可能,咱们的东北面是良城,三日前在那里盘踞的袁军早被消灭,主将更被俺一矛刺死,也曾派斥候兵在四周百里探察过,绝对没有伏军了,怎会有什么大股人马?” “有可能!”关羽却是冷哼一声:“三弟莫要忘了,郯城,也在下邳的东北面!” 几乎同时间,三兄弟脑海中生出同样的念头。 是那竖子来了! ...... 大胜之后,将官参加庆功宴,而普通的士卒,除了当值巡防的,大都则早早回了军营,沉沉睡去。 在大部分人都以为刘备军要休整一段时间的时刻,不合时宜的号角声,却在三军帐中陡然响起。 那是紧急的集合令! 听到这号角声,兵卒必须立刻披甲,奔出营盘,中高级的军官则要立刻入主帅所在的帅府,军帐议事。 随后,更有传令兵在城头上跑着马,一路高声叫道: “全军将士听着,州牧有令,战马备齐,将官上城。” “各部注意,刀枪出鞘,严加防备,不得有误。” 营中登时一阵嘈杂,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久之后,一个消息迅速地传遍三军。 下邳城东北面,似乎有大股陌生兵马逼近! 由于集合由于太过突然,许多人此时还是战甲不整,睡眼惺忪,直到这个消息后才彻底清醒了过来,登时人人变色。 陌生兵马? 在这暗夜之中,突然向着下邳城扑来的军队,还能按什么好心不成? 只能是敌军了! 即便刚逢大胜,可是被袁军多日围攻之下,下邳的城防其实已是残破不堪,军粮,器械更是消耗大半,结果尚未休整几日,便再次要经历战事,这让不少兵卒心中惴惴不安。 走上城头时,众将大多都已经来到,刘备竭尽目力,看向前方,却也无法在黑暗里辩清人数,只能看见火光如龙,更有隐隐的隆隆声息,轰然入耳。 人马不少啊,他暗自思忖。 不久之后,传令兵登上城头:“禀州牧,末将已通报各部,诸军俱已做好防备。” “辛苦了。”刘备颔首道:“且先下去歇息。” 那传令兵还没下去,紧接着一个斥候又跑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报州牧,那支队伍在离城十里外扎下寨来,却有约千人左右的前锋继续向下邳逼近!” 闻言,刘备点了点头,环视众人。 似乎还是因大胜不久,众将面色凝重,却并没有太大的不安。 他又抬头看了眼天。 星月迷离,几丝浮云飘荡在深蓝的天空。 只是不知是不是远处迅速迫近的火光之故,让这天空竟似添了一抹凄厉的血红。 53、此子自寻死耳(为妄狐盟主加更19K/20K)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到了夏日里的至暗时刻,那支军队的前锋已抵达下邳城外五里了。 此时下邳城内早已灯火通明,马声嘶鸣,步履来回,可以说进入到了全城戒备的状态,若说这支人马想要趁夜偷袭,出其不意, 已经全然没有可能了。 而在刘备看来,对方...或者可以直接说那王政应该没有夜战的打算。 否则就不应该让大军安营扎营,只带着一千人马来到城下了。 夜越发深了。 城头上的诸将,既有睡意,更有醉意,却都不敢入睡,四面城门此时早已派遣了主力精锐驻扎,而人人交头接耳, 窃窃私语,无非是在猜测城下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到底是何来历。 当然,其实已有人猜出了真相。 毕竟此时徐州本就还有另一位名为刺史实为流贼的黄巾巨寇。 但是让他们费解的是,若是那王政来袭,为何出现的方向,却不是下邳的西面,反而是东北面? 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的刘备,一边继续派出斥候,一边暗自思忖,是否主动揭开谜底,又何时揭开。 思忖之间, 斥候一个个轮流回来报讯。 夜半子时, 敌军至城外五里左右距离, 便停了下来,似在做着休整, 同时观察下邳周遭地形, 环境。 丑时鸡鸣, 敌军再次继续前进,迅速地逼近下邳。 到如今,已是距城不过两里了! 此时,一个斥候兵连滚带爬地冲上城头,嘴里叫道:“州牧,不好了不好了,那群不是人,是妖魔,是鬼怪!” 这话直让众人一怔,刘备亦是呆了片刻,旋即难得地厉声斥道:““阵前不可胡言!” “州牧,俺没有胡说啊。”那斥候一脸惊慌,急忙解释道:“方才俺溜到近处,不小心看到...” “那些人里,突然有些人直接变高了,身材大了不止一圈。” “这不是妖怪是什么...” “来人!”不待他说完,刘备已是直接出言截断:“将这扰乱军心者斩了!” 临战之前,这个跟随自家不少时间的老卒为何口里会说这番话,刘备不知道原因,也根本不信,却清楚, 不能再让对方继续说下去了! “州牧,小人没有胡言啊。”那斥候吓了一跳:“这真是俺亲眼所见啊。” 刘备看也不再看他,只是沉沉道:“立斩!” 亲兵刚要上前,关羽已是冷哼一声,直接纵身而出,一把揪住了那个斥候的头发,那個斥候惊叫道:“二爷,俺真的没说...” 不待其说完,关羽直接拔出腰剑,只见冷光乍现,已是一刀将那斥候头颅斩下,脖腔里的热血登时倾洒一地。 “将此人头悬于辕门!”关羽将人头随手抛给一个亲卫,吩咐道:“示于三军!” “喏!” 待关羽再次退下,刘备按剑环视众人,眼神凛冽。 他高声喝道:“诸君,不管来犯之敌何人,可有信心与备携手并进,将之击溃?” 看着刘备高大的身躯挺立在城头,威如崇山,凛如天神,想到正是其不久前刚刚带领着他们完成了一次以少胜多的骄人战绩,众人无不豪情奋勇,心里想着,就算敌人真的是地狱来的恶鬼,在这位昭昭英武的州牧面前,也会当者辟易吧! 众将齐声附和,喊声整齐划一:“有!” 更有一条燕颔虎须的八尺大汉昂首出列,单膝跪在刘备面前,道:“大哥,俺有一事求你成全!” 正是张飞。 刘备闻言一怔。 他和关羽、张飞自结义以来,食则同桌,寝则同床,情义之深,关系之厚,便是真正的骨肉兄弟亦未必能比,早已三人浑如一体。 但张飞和关羽都是识大体的,公开场合从来都是以尊称相待,为何突然一反常态? 诧然之下,刘备不及细想,脑子第一个反应便是,不管张飞所提何事,这般郑重,自家也绝无不允之理。 他上前将张飞直接搀起,更是正色道:“益德,你有什么话,但讲便是!” 张飞用力拱了拱手,旋即侧头望向城下,一双豹眼尽是勃然战意。 刘备顺着他的视线瞥去,见那里正是如今城外无尽黑暗中唯一的光亮所在。 火炬点点,映照出大约千人的骑兵,心中登时了然,明白了张飞所求。 之前堂邑失守,若说主观原因,自然是张飞自己的问题。 若非他得意忘形,贪杯误事,堂邑未必会陷入贼手,郡守赵昱更不会直接身陨该处。 此战之败,影响深远,不仅令本就不多的守军兵力大受折损,士气低迷,乃至御敌于前线的战略彻底失败,更是直接导致了后面广陵郡的全境失守。 当然,若要说客观原因,起码在张飞看来,却是因为那个王政! 若不是王政,主将纪灵刚刚被张飞在两军眼底刺于马下,袁军早已士气低迷,更是群龙无首,能留在堂邑外的营寨都不容易了,哪里还有胆量去攻城? 这件事情上,刘备从始至终不曾对张飞出言责怪,张飞自家却是有愧于心,耿耿于怀,更对那个黄巾贼恨之入骨,日日欲杀之而后快。 如今得知仇人已到了眼前,张飞哪里还按捺的住? 果然,便见张飞声若巨雷,回荡上空:“大哥,此战必以俺为先锋!” 闻言,刘备暗叹了口气。 按他之意,王政既得郯城,便立刻追击下邳,必是有备而来,哪怕对方此时立足未稳,有可乘之机,刘备亦想着先窥尽对方虚实之后,再做应对。 毕竟,先失广陵,再丢郯城,这下邳是万万不能再有所闪失了! 既是如此,前几日自然是要坚守了。 可张飞这番话,却是要主动求战了,毕竟守城哪里有什么所谓的先锋了? 他沉吟不语,迎着张飞炙热的眼神,终究不好直接出言拒绝,笑了笑,道:“若有兵马出城破贼,吾三弟之勇,天下皆知,自当为先锋!” 说话间,又侧头看向城下,此时距离已近能看的真切,便见那千人个个都身强力壮,全部是黑盔黑甲,强军之势,入目鼎盛。 便是彼此为敌,这等精锐之师亦是让刘备暗自肯定,更想着竖子能在那曹孟德眼皮底下成事,绝非侥幸。 他在观察敌人之时,敌人此时也在城下驻足许久,似在对下邳城评头论足。 无声地对峙中,天边已蒙蒙发亮,火把的光都不再那么显眼了。 而对面的阵型却是越来越清晰了,千人兵卒,无论人马,俱都一动不动,仿佛铁铸一般立在城下平原之上,这种异样的沉默,让人看得心头惴惴。 曙色布满天空之时,敌人突然动了。 马蹄声中,尘土飞扬中,隐隐刀枪寒光,便如夹杂在暮色中的星光一般。 城头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城下并驰左右,阵列变幻,不急不缓地分出一条大道,随后两骑一前一后地徐徐走出。 后面一骑应是掌旗的亲兵,正扛着一杆大旗迎风猎猎,旗被风扬开,让众人看见那旗上绘着一个赤红的“王”字。 前面的一骑顶盔贯甲,身形高大挺拔,只是看不清面容。 不过刘备三兄弟却是第一眼看到对方时便知道了。 此人便是那王政! 王政一手拉着缰绳,走到离城一箭之距时,终于停住了。 他仰头,顾盼众人,目光如刀。 此时天已亮了,晨曦映来,将少年挑眉横目的表情映照无遗,虽然只有其一人列阵在前,可这般单骑立马,却让人人能感觉到对方睥睨八方的气概。 看了半晌,王政突然笑了笑,只听铿锵一声,腰中长剑跃然出鞘,旋即,王政振臂扬剑,以锋锐指向城头某处。 这是挑战? 这动作代表的意味,便是七岁儿童也能看出,众人顺着方向指去,登时不约而同的轻“咦”了声。 原来那处所站着的,正是张飞。 这可巧了,这两人是心有灵犀吗? 张飞更是怔了怔,旋即猛地大笑起来: “好、好、好!” “好的很呐!”他森然地望向刘备:“大哥,可瞧见了?” “是这竖子主动寻俺斗将啊!” 刘备沉默了会,蓦然展颜开怀:“此子自寻死耳!” 若论单打独斗的武勇,他对自家三弟有着绝对的自信! 当今之世,除了那温侯吕布,绝无第二人可胜! “三弟且去!”关羽亦在旁大声道:“吾亲自擂鼓,为你助威!” “斩一蠢贼,何劳二哥擂鼓相助?” 张飞阔步急走,身影迅速地消失在了城头。 不久之后,沉闷的声响中,下邳城门大开。 门旗影里间,张飞纵骑持矛,呼啸而出,刚到阵前,便是一声暴喝,仿若焦雷滚过! “黄巾贼寇!认得燕人张翼德么!” 王政横目大汉,冷笑一声,刚要先在口头上来波嘲讽,却见张飞猛一催马,却是不等回答便已直接冲杀过来。 此时双方相隔不远,趁着马快,陡然冲锋之下,当真是电光火石之间,在王政一怔之时,那黑面黑须便横跨了几丈的距离,如冷电般突如其来,直接照面! 54、丈八蛇矛 矛者,始于上古,周代五兵,矛占其二,为宜刺之兵也。 外表和枪类似,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枪是矛的升级版本。 但是两则的区别其实很大。 区别之一在于杆身,枪杆一般需要具有柔韧性的材质, 椆木最佳,合木次之,白蜡杆最次,而矛杆却基本以枣木甚至精铁,基本没有韧性可言。 区别之二在于尖头,矛尖两侧开刃,尾部有倒刺, 类似箭镞,这便导致矛从敌人伤口拔出所需力道更大,同时一旦拔出,便会增加二次伤害,枪尖却是尖刺突出的棱型,更利于刺穿的同时,也更容易拔出。 加上重量、长度的差异,便导致两者的使用截然不同。 枪灵活多变,更是攻防一体,攻则可刺可斩,可扎可挞、技艺高超者甚至可变幻出棒法乃至鞭法,而矛相比之下,使用之法却简单的多, 基本以直刺或戮为主,论矜奇远不如枪。 这便导致了自晋以后, 枪在长柄冷兵器的大面积使用上彻底取代了矛的地位, 更成为天朝“百兵之王”。 甚至便是在东汉时期, 普通兵卒这类, 矛、戈、枪的应用比例虽还区别不大, 但在将官这个层面, 用枪的名将远远多与用矛者。 蜀汉五虎将中,有马超、赵云以及其后的姜维,曹魏阵营里,亦有夏侯惇,张辽、张郃等人,包括东吴的第一猛将太史慈,也是用枪的好手! 其数之众,甚至让后世人专门整出一个“三十六枪将”的排名。 相比之下,用矛的名将却是少之又少,除了一个位列东吴十二虎臣的程普,用的是铁脊蛇矛之外,便只剩下一人了。 正是让此时的王政暗骂“不讲武德”的燕人张翼德! “嗤!” 就在两人距离迅速缩短直至十步之遥时,张飞一直微垂的头猛然抬起,同时间负于身后的左臂朝前一抡,丈八蛇矛如离弦之箭,随着张飞前冲之势,化为一道乌幽冷光,悄然无声地划过两人之间最后的距离,当头砸下! 即便如今晨曦绽露,王政却还是没有第一时间看清楚这柄鼎鼎有名的大杀器, 更不会想象到对方的第一击竟是如此简单粗暴。 这莽夫! 你手里的是矛,不是锤啊! 大感意外之下,破空的急啸声却让王政不及细想,连忙双腿夹紧马腹,稳固下盘的同时沉腰扬臂,手中神剑疾举迎上! “当!” 震慑全场的尖锐响声中,一长一短两柄武器撞出四溅火星! 旋即,王政面上骤然一红。 竟是血气上涌,难以遮掩。 可见便是如今高达四十八的力量,要接下来张飞这凶厉无匹的一击,亦绝不算轻松容易。 张飞亦是心中惊懔。 刘备既入徐州,对身旁的大敌自不可能不做盘查,张飞亦是耳闻过王政的骄人战绩,若说之前是半信半疑,可今日对方主动邀约斗将时,张飞嘴上喊着竖子,心中却是警惕大起,毫无轻视之意。 故特地起手以劈作砍,而非惯用的刺,便是想着先通过全力一击占得先机上风。 他本以为这竖子再是厉害,这一劈至少可形成压制,岂知对面跨马而坐的身影却是如山巍然,竟生生硬架了下来! 此时场上,大感意外的不仅是他张飞。 要知关张万人敌之名,早在战吕布后便响彻天下,日前大破袁军时,下邳诸将更是亲眼目睹了张飞关羽一左一右冲杀敌阵,如入无人之境的盖世英姿,早已尽数心折拜服。 故此,在王政主动起衅时,觉得“此子自取死耳”的,又何止是一个刘备? 而这王政... 竟能接住张飞全力一击? 这让观者人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刘备陡然变色不说。同为顶尖武将的关羽更是双眼一眯,冷声道: “麻烦了!” 他是如今旁观者里最清楚的,刚才三弟那石破天惊的一击,不仅是全无留手,更是借助了战马冲击之势,故能造成如此可怖的威势。 但全力以赴... 便代表着难以持续! 更代表着旧力衰竭,新力未生之前,不仅发不出第二击,更会空门大露! 其实王政此时也是暗自庆幸。 因之前胜孙策之故,王政原本的打算是不动天赋,这次先和张飞过几招,哪怕稍弱下风也无所谓,后面在真正两军对垒时,再开强击去对付关羽,若能一战胜之,便是一举两得,既打压了刘备军大胜的势头,又能鼓舞那些士气低迷的袁军。 结果对面一矛劈来,王政当时心中便是警钟大鸣,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立刻开动了三级强击! 而即便如此,动用底牌,加上竭尽全身之力,也不过勉强挡住了张飞这一劈,暗骂这厮太猛之余,哪来还敢让对方继续展开攻势? 那还得了? 可别试探虚实不成,一个不小心给对方劈下马去,那就丢人了! 觑准对方此时露出破绽,王政右手一振,青光夺目之间,已是迅速沿着丈八蛇矛的矛杆平切而去,直取张飞握持兵器的左手! 同时间王政左臂暴突,五指齐趋化为牢笼,紧紧攥住身前矛杆,堵死其长矛任何动作的可能,摆明了只给张飞两条路走。 要么松手,弃矛! 要么不松,断手! “贼子!” 张飞脸上怒意飞腾,左手竟真如王政所盼望的松开丈八蛇矛,只是在松开前的最后关头,却是用力向上一推。 此举何意? 正诧异时,便见蛇矛直接弹上半空,王政冷哼一声,心念急转间,登时做出取舍,主动放弃了攻击此时空手的张飞,长剑顺势劈出,想要先将蛇矛撞落地下。 却在此时,只听“砰!”的一声。 张飞突然勒马兜转,远处惊呼四起中,胯下战马直立而起,蹄不沾地,正好马头对着空中蛇矛再次一挑。 下一刻,张飞右臂伸出,先是一探,后是一收,正好将换了角度的长矛再次握住。 兵器到手,他却先是双腿一夹马腹,勒马退到几丈外距离方才倏然停下,狠狠盯着王政,遥声喝道:“想要乃公兵器?何须这般麻烦。” “叫声爷爷便是。” “环眼贼,恁地括噪!”王政冷哼一声,脸上露出嘲讽似的笑容,予以回击:“不过两三個回合,便打的汝抱头鼠窜,当真不堪一击!” 心中却是暗自吐槽,眼前张飞除了相貌之外,哪有半分莽夫之性啊。 一击未占便宜,这便立刻明辨形势,主动后撤拉开距离,分明是想着扬长避短,不欲在咫尺之间,以矛对剑。 “嘿!” 听到这话,张飞勃然大怒:“黄巾贼寇,今日吾必杀汝!” “好极!”王政从容地笑了笑,一夹马腹,战马放蹄冲去:“来杀!” “杀!” 暴喝声中,张飞亦直接催马往王政迅速迎去。 如雷的奔腾声中,顷刻间,两骑再次接近。 张飞再次沉腰举臂,王政眼前刚刚看到蛇矛被他举起时,霎时间便已抵着面门刺来! 好快! 幸亏王政体质远超凡人,便连神经反应亦是如怪物一般,心中掠过这个念头时,身体却近乎本能地做出了动作! 只听一声断喝,王政策马、举剑、疾劈,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长剑锋刃恰到好处地劈在了矛尖。 又是“当”的一声清响。 一剑一矛先后应声荡开,两人更同时觉得虎口剧痛,手臂酸麻。 再一次的力道比拼。 再一次的不分上下。 “杀!” 张飞生性悍勇,两次蓄势而发都没占的上风,反而彻底激出他的凶性,手腕处已有鲜血溢出,他却反而将蛇矛握的更紧,一声虎吼,又是一矛狠狠刺来! “叫的响就有用?” 王政剑眉一挑,眸中再次露出苍炎般的神采,这次却没有选择继续硬架,狼腰一拧,身体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朝左倾斜。 在蛇矛贴着他腰间盔甲刺过的同时,不给张飞撤身收矛的机会,便骤然揉身向前,神剑朝着张飞的面门劈将而去! 危急关头,张飞不及细想,翻腕以矛身迎上,却不料剑锋眼见快要触到矛身时,王政亦是手腕一抖,剑势再次一变! 却是瞬间从劈砍变成了斜挑! 这一下变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就在下邳这边人人惊呼惨然之时,天军这边欣喜若狂之际,好个张翼德,却是倏地在这一剑即将立功时消失于马背之上,不见人影。 什么情况? 坠马了? 王政亦是一怔,下意识地视线瞥向地上时,一道黑影已无声无息地由对面马身下方侧踢而来,力道迅猛,角度刁钻。 惊变之下,王政来不及回剑,只得把心一横,运起四级铁骨的同时,硬以左拳硬挫过去! 噗! 沉闷的声响中,王政被打的整个身子后仰不说,更是整条右臂酸麻,险些就落下马去。 同时间,一个人影亦猛地坠马而下,落到了地上,激起尘土飞扬。 正是之前突然消失的张飞。 却是方才间不容发之隙,他竟直接躲到了马腹下,更是不退反进,趁机对王政一脚踹去,想把其踢下马去,结果却是贪功之下,自食其果。 “啊啊啊!” 灰头土脸的张飞一脸愤怒,咆哮不断。 此时虽未负伤,却终究算是吃了个闷亏。 单斗独斗落入下风? 敌人还是一个黄巾贼寇,一个竖子? 张飞怎肯接受这等事实,长矛一横,怒视着前方勒马人立的王政,正准备再次冲杀上去时,却见此时下邳城的方向传来了几声铛铛清响。 张飞王政同时一怔,循声望去。 这是... 鸣金收兵? ..... 张飞一脸悻悻地回到下邳城,急步上了城头,一见刘备劈头就问: “大哥,为何突然鸣金?” 刘备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紧盯着城下,面色肃穆,似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一言不发。 方才一战,王政张飞既未力竭,亦未受伤,战斗力都还完好,可算的上是未分胜负。 只是最后张飞终究是坠马而下,狼狈不堪,严格来还是王政稍微占了上风。 而此时那一千多黑甲骑士已如潮水一样奔涌而上,将自家的主帅围拢拱卫,更不断发出喝彩欢呼,颇为振奋。 一千骑兵,放在两支几万人的军对阵时,其实分量并不算太重,能影响战局,却不能左右。 而在下邳这样的大城面前,更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可不知为何,看着此时城下的这支部曲,刘备隐隐觉得他们并非一般的骑兵可比。 那简直像是一道不可一世的洪流,势不可当。那些黑得发亮的盔甲,在旭日下闪闪发光,使得整支队伍都像一根锐利无比的长箭,仿佛可以直刺入这世间任何一支军队的阵中! 无论是哪一路诸侯的军队! 亦无论有多少人! 若是这等虎贲再多一些,可就有点棘手了啊,刘备思忖着,眉头紧皱。 一旁张飞还在大呼大喊:“大哥,俺还未尽全力,为何要此时鸣金,唤俺回来?” “此子亦是一员虎将!”这时,一旁的关羽开口答道。 “虎将又如何?”张飞不忿地喝到:“二哥莫非觉得我敌不过此子不成?” “那倒不是,”关羽摇了摇头,迟疑地道:“只不过...” “只不过如何?”张飞一双豹眼瞪的愈发大了。 “只不过,今日不宜死战!”刘备终于开口了,一边侧头看着自家三弟,一边指向城下,沉声问道: “这等人马列阵城下,然后敌将又主动约你斗将,翼德,你说这是为何?” “大哥的意思是,”顺着刘备手指方向看去,张飞略一思忖,亦生狐疑:“今日这竖子是来试探的?” “不错。”刘备沉重地点了点头:“二弟、三弟之勇,天下谁人不知?” “敌人若要攻克下邳,不仅要了解城外的环境,地形,城内的虚实,人马...” 说到这里,刘备顿了顿:“自然也要试探下你和云长的勇武,是否当真如传言那般可畏!” “今日一战,那贼子已是收获不少,更是心知肚明,翼德之勇,绝不在他之下!” 听到刘备这般温言解释,张飞的神情缓和不少,却还是不甘地嘟囔道: “只是俺今日未曾手刃竖子,终究心有郁郁!” “来日方长。”刘备笑笑安抚,再次转头看向城下时,却已是一脸慎重。 此时他已心有所感。 接下来的这一仗,不好打啊。 ..... 返回营寨时,王政回头看了看。 此时城门正慢慢的合拢。 而那张飞亦退回了城中。 纪灵、阎象... 要为你们报仇,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啊。 眼前浮现了两个熟人的面容,王政摇了摇头,又看向悬空的透明方框。 剩余升级所需经验:38785 视线在这一行文字上落了好一会儿,王政撇了撇嘴。 缺的还有点多。 张飞的水准他已算是试出来了。 真正意义的五五开。 不仅是人,还有兵器。 在丈八蛇矛面前,切金断玉的乘胜万里伏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那么关羽和冷艳锯也大抵如此。 这便表示了,外物不可恃的情况下,天赋强击也已动用了,既然今日没赢过张飞,来日自也没有赢关羽的绝对把握。 这便表示,如果他短期内凑不足这近四万的经验缺口,再升一级的话,就不用想着靠阵前斗将来改变两军士气高低了。 毕竟稍一不慎,提升便可能成为打击。 55、云集影从 王政与张飞激战之时,徐州其他处亦有风云变幻。 下邳北面。 东海郡,襄贲城。 刚收到自家军队大败袁军的捷报,其后又迅速将陷落的诸城收复,此时城内正是一派喜气洋洋。负责镇守该地的县令董哲亦是兴致很高,如今正在县衙内大摆筵席,无论文武悉数到场。 董哲还特意挑了十几名貌美, 又懂歌舞的城内名妓过来陪酒,便见中央莺莺燕燕,四方喧哗不断,或是行酒令、划拳、劝酒、闹酒等等。 无数人声混合一起,响彻夜空,酒过三巡之后又是酒过三巡,直饮到将近三更,犹不见散。 此时的堂上。 董哲一边歪歪斜斜地给诸将敬酒, 一边醉眼朦胧地哈哈大笑:“难怪张司马整日说江东鼠辈了, 这袁术的军马当真是一触即溃,不堪一击啊。” 诸将哄然凑趣,七嘴八舌地纷纷嚷叫: “此等乌合之众,也敢来我徐州捋州牧虎须,简直不知死活!” “是极是极,咱们之后定要向州牧建议,当乘胜追击,直捣扬州!” “此言甚合吾意!”董哲指了指抗声说话者,笑道:“到时咱们同劝主公,决计兴兵,定要...” 说着说着,董哲酒杯掉地,整个身子往几案一歪,若非身旁婢女及时相扶,险些便栽倒地上。 “校尉这是醉了啊。” 众人一看, 见其鼾声大作,忍俊不禁, 忙唤来亲兵扶他去后院休息。 主人都醉了, 众人兴致高昂,酒兴正酣,却还是歌舞不断,继续宴席。 此时苍穹如盖,一钩弯月,数点寒星。 正是夜深人静时。 ..... 自觉袁军已是兵败如山倒,再无还击之力,不仅是文武将官,便是普通的士卒亦不免有些松懈。 城头上负责夜巡的亦不例外。 夜色中,几乎没人注意到,最远处的山林幽暗之间,隐隐有火光忽隐忽现,若是眺目望去,便能感觉到似有什么东西如河水般快速向着取虑城流动而来,丝毫不乱。 而那隐隐的火光,便是象征危险和杀伐的浪花。 片刻功夫,它已来到了二十里外。 然后停了下来。 不久之后,仿佛探头一般,从一大片黑色中转出一股玄色洪流, 打眼望去, 却是五百多骑兵驰马奔出,骑士们人皆黑甲,趁着夜色,再一次悄无声息地一口气摸出十里,来到了襄贲城下。 “这便是襄贲城吗?” 于禁勒马回顾,英姿飒爽,顾盼左右问道:“此城距下邳还有多远?” “禀将军,大约两百多里了。”一个哨骑出列回道。 那便最多只需三四日,就能和将军汇合了。 于禁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前方,笑道:“既如此,那让各部兄弟们做好准备。” 自接将令以来,于禁整结队伍,迅速从开阳起拔出发,急行数日,刚一入东海境内,忽有斥候打马奔来,更带来了一个不利的消息。 便在不久之前,下邳城外袁军大败,主帅阵亡不说,更是死伤尽半,余尽逃散。 这让战意昂然的于禁悚然一惊之下,更立刻陷入了长考。 按照王政的命令,本是令于禁出兵西南方向,攻克东海郡剩余襄贲、南陵,承县诸城,彻底打通琅琊郡和彭城国的通路,原本并没有让他这一路人马也参与对刘备军的围剿中的打算。 但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之前袁军若是还和刘备军处于相持阶段,甚至只要是小败,袁军未伤元气之下,无论是王政还是于禁,都觉得凭天军主力加上徐方的彭城兵马,汇合袁军去打刘备,胜算都不算小。 可如今袁军都溃不成军了,便是等于刘备军和天军摆开车马,一对一了。 那在于禁看来,自家这一路也应该奔赴下邳,给与支援,增加将军这边的筹码和胜算。 可问题是... 将令没到啊。 于禁清楚,若按王政的心性,以及他对刘备的重视程度,形势变幻之下,东海郡剩余诸城的重要性远不如在下邳既败刘备重要,这个将令必然是会发出的,只是这一来一回需要时日,有可能便会贻误战机! 那么... 到底是接到将令后再出发? 还是自家现在就当机立断? 后者无疑是更正确的选择,但却有着不遵将令的责任,这般自作主张更有可能让王政心中不喜,破坏了自家在其心中的印象啊。 如果是吴胜,徐方,或许就不会有这等顾虑了吧? 冰凉的冷风中,于禁不自觉地握住了腰畔的长剑,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还是咬牙做出了决断。 拔取襄贲之后,南陵,承县,暂时却不管了。 立刻大军南下,向着下邳进发! 去和将军主力汇合! 随后,便是昼伏夜出,人衔枚,马摘铃,所有人摸黑向西而行,逢有河溪,无声趟过,逢有山峦,提前绕去。又有先行的二三百人,专门清理道路上的土石、树木,标注沟堑,是以即便特意掩藏行迹,开阳军的行军速度亦是甚快。 到今夜,终于抵达了襄贲城下。 倚马远望,见不远处原野莽莽,城郭巍峨,于禁果断命令:“大军休整一个时辰,掩埋声息前进十里,两個时辰后,攻城!” 他抽出长剑,瞋目喝到:“日出之时,本将要见到城头陷落,城门大开!” “通传全军,明日午食,必须在城中安坐着吃!” “喏!” 如果说神兵天降真的存在,就是于禁出现在襄贲城下的样子。 襄贲城内所有人,包括县君董哲,其实都有考虑过黄巾贼寇趁机偷袭的原因。 毕竟敌人取下开阳、彭城后,下一个目标自然便是东海,之前的按兵不动,只不过是静待时机。 但是没有人想到会是在这个时刻。 在刘备军刚刚大获全胜,彻底击溃袁术军的时刻。 更没有人想到对方会先对襄贲动手,若要打东海,从开阳本就可以直取郯城啊。 到这时还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想到,郯城已落入了王政之手。 当董哲被下属们唤醒时,犹自醉意正浓,甚至连他们说什么都没听清楚,只是被硬拽着上了城头时,此时城头之下正有无数骑兵举着火炬来回风驰电掣,卖弄骑术。 这般雄壮之势,直如一盆冷水将他顷刻间浇醒。 “这...”他瞠目结舌,先是揉了揉眼,兀自不可置信,又看着好一会儿,才声音颤抖地问着左右:“这是谁家人马?” “还能有谁啊,县君...”一旁的主簿顿足叹道:“自然是盘踞开阳的那伙黄巾贼寇啊!” 说着,指了城下中央:“您看看,那面大旗上的“金”字,贼将必是开阳的贼首金余!” “金余!” 董哲险些吐血,自河北名将文丑折于开阳后,这个人的名字早已响彻徐州境内,这样的大将,竟被调来攻他们襄贲? 这可如何是好啊? 正这般想着,便见城下阵营变幻,左右分开,一个武将驰骋而出,来到阵前,睥睨城头,高声喊道:“吾乃天军少校金余,奉刺史王公之命,今率三万众,来复襄贲!” “刘备,贼子耳,未得天子诏令,擅窃徐州,自居州牧,尔等皆食汉禄,添为汉臣,岂可为此乱臣贼子效力麾下?” “此时正宜顺天从正,尚不晚矣!” 说话时,于禁手一挥,千骑停驻,三军齐振军旗,火光下愈发殷红如血,仿佛将这黑夜都要燃烧一般。 盯视城头,铿锵一声,于禁拔剑出鞘:“若再冥顽不灵,必遭天诛!” 同时间,三军齐扬枪戈,纵声高呼: “天诛!” “天诛!” “天诛!” 万籁俱寂之时,黑夜里无数人齐声大呼,当真山鸣谷应,响遏行云,夹杂战鼓惊天,号角动地,城墙为之震颤,胆弱者股栗跌倒。 有三...三万人? 董哲不敢相信这个数字,睁大眼睛仔细看去,却只见火炬如龙,映照黑压压的一片军马,到底有多少人,却实在看不清楚,更数不过来。 好一会儿,董哲才惊醒过来,这时不管敌人有多少人马,都不重要了。 他董家累世名门,若是其他诸侯,甚至是那曹操,若是摆明了打不过,董哲可能都会考虑投降,以保存性命家族。 但是黄巾贼寇,却是绝不可能! 既不能降,那便唯有一条路了! 想到这里,董哲奔下城头,仓促聚集城中军马,开始紧急布置。 襄贲一小城,固守是守不住的,不能战,不能降,他又不想死,那除了走为上策,已是别无选择。 贼人主力在东门,董哲径奔西门,出了西门不远,却见前方骤然一亮,火光通天里,绕出无数伏兵,当先一将,正是古剑。 在于禁想来,既然现在天军的最大战略是击溃刘备,那么自然不能再给下邳的刘备军任何增援,襄贲要夺,更要全歼守军,最大量地杀伤刘备军的有生力量! 围三阙一,本意是留一条生路,不让敌将下定拼个鱼死网破的决心,更会在逃跑和死战间摇摆不定,同时也使得敌军士兵斗志涣散。 可今日于禁却是故意留下西门一处缺口,若有人逃,正好中了这条伏军之计。 董哲虚晃一枪,抛下后军,转奔向南。行不多远,刚见有片树林,却又是眼前一亮,又有不知多少人的伏兵转出,当先一人,乃是吴牛。 这次却不再给他机会了。 “射!” 瓮声瓮气地大喝中,黑暗中响起无数嗖嗖之声,便见万箭齐发,铺天盖地,董哲应声落马,已成了一个刺猬。 ....... 下邳之西、取虑城。 护城河外,遍是贼寇,军旗蔽野,烟尘弥漫。 城下对面,巢楼旗语翻飞,一座座飞桥由天军们控制着,推到河边,打开折叠,往河上搭去。在他们后边,十几架撞车蓄势待发,再往后,列阵无数步卒,刀枪晃眼,游骑数十人一队,巡弋周边,弓箭不绝,擂鼓助阵声响彻云霄。 城头之上,守将亦将一个千人队调到前方,盾牌在前,弓箭掩后。随着军官号令,密密麻麻的箭支铺天盖地而来,还以颜色。 “他娘的,这群黄巾贼急着投胎吗!”守将看了眼城下,骂道:“连营盘都没建好,便来攻城!” “贼子是急着去下邳!”一旁的县君亦注意到这个情况,神色阴沉道:“下邳那边必有危险,咱们绝不能放了这群彭城黄巾过去!” “贼人急切,立足未稳!”守将恶狠狠吐了口唾沫:“得放吊桥,让骑兵去冲杀一阵,乱了贼子阵地!” “不然...”说着,看了眼护城河,越来越多的浮桥已经大好,更有大批的天军推着云梯等物,蜂拥城下。 “这样下去,守不住的!” “这...”从贼人刚到城下时,县尉就提出过这个建议,但是县君求稳,没有采纳,此时看了眼城下,再次犹豫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好吧,就依县尉之...” 却见这时,短时间内响起连续轰隆之声,直将整个战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那是....西面? 旋即,一个传令兵一脸惊慌地跑来叫道:“县君,城西城墙快守不住了!” “什么?” 县君和县尉闻言大急,连忙组织一波人往城西走去,刚到城头,眼前的景象顿时叫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有多少人马啊! 还有十几辆投石车,正绵绵不绝集中攻击城西城墙。 看到西城墙处如今早已是坑坑洼洼,裂缝无数,县君和县尉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慌,猜到了心思。 一旦墙破... 便彻底守不住了! 又是一声巨响。 崩天裂地之后,是短暂地沉寂。 下一刻,欢呼声潮水般响起:“城破了!城破了!” “撤!”县君擦了擦额头的汗和血污,果断下令:“杀出重围,带着兵马去下邳!” 另一边。 看着眼前刀枪齐举,血肉横飞,巢楼上的徐方面沉如水,同时间猛一挥手:“举旗,传令!” “三军稳固包围,提防敌人突围!” 耳畔传来无数喧嚣,那是惨叫声、嘶吼声、马蹄声,还有兵器盔甲的碰撞。 徐方却反而愈发冷静。 他环顾左右,一字一顿地道:“此战务必全歼。” “不可放走刘军一兵一卒!” 56、可有良策 几乎同一时间,襄贲、即虑相继失守。 尤其是取虑。 便如王政之前令潘璋镇守即丘一般,作为直接面对彭城国的下邳第一县,刘备也一直有驻扎重兵,其中更有一千丹阳精锐, 即便是在袁术军兵临下邳时,也不曾调离, 便是为了防备西面可能出现的袭击。 结果却在徐方蓄势已久的攻击下,五日内城破不说,更是兵败如山倒。 即便县君壮士断腕,在城墙告破前便和县尉率着剩余兵卒冲出重围,却被早有准备的徐方带军追逐半日,杀伤无数。 而在两个首领先后被青州步弓趁机射杀后, 没了领导的败军东北南北到处乱窜,跑得一盘散沙,满山遍野,彻底失去了建制。 便有少部分漏网之鱼侥幸逃出,往下邳方向跑的被王政所派出的哨骑剿杀,要么就是心慌之下加上别无选择,反而往不往下邳跑,反而往彭城跑,又被天军尽数俘虏。 辉煌的大胜之下,徐方却不敢稍作耽搁,来不及庆功,只是稍作整段,便在取虑城破当晚再次大军悉起,向着下邳赶去。 取虑便是后世天朝的苏省睢凌,距离下邳接近两百里左右,徐方大军星夜疾驰,两日急行军之下,将将赶到了下邳城外。 此时,正是王政与张飞激斗后的第三日。 自有本部人马引彭城士卒屯营, 徐方径自往帅帐走去。 一入帐内,簌簌盔甲声中, 徐方躬身请罪:“末将驰援不及,请将军责罚!” 他早在十日前便曾传信已至取虑,却耽搁了时日才抵达下邳,这自然是取虑的守军数量和顽强程度,俱都超出了徐方原本的意料,更在第一日进攻受阻后便做了抉择,不一味强攻,反而先部下包围圈,同时令快马奔会彭城,调来大量器械。 虽然徐方自认自家的选择是对的,却还是选择先告罪,而非解释。 王政打眼望去,多日不见,少年精神依旧振奋,却难盖风尘仆仆,更有汗水纵横溜淌,一张本是俊俏的脸上此时一道黑、一道灰, 再难见平日风雅倜傥。 “难得啊。”王政笑道:“自咱们起事以来,已是许久没见你有这般狼狈的时候了。” “可是一路急行来的?”他看着徐方,温言道:“累坏了吧?” 王政上一句话让徐方心中一暖, 难得放下拘谨,洒然一笑:“辛苦不怕,起码比以前钻林如山要好多了。” “那会寻路引兽,辛苦不说...嘿,还时刻要提心吊胆!” “哈哈。”王政大笑之后,方才问道:“可是路上遇见阻碍了?” “那倒不是。”提及正事,徐方先是恭恭敬敬行过礼,旋即才解释道:“末将猜到取虑作为下邳西面门户,守军必然不少,却没料到,袁军都要打到刘备大本营了,他却忍耐的住,不仅未曾调兵,似乎还增援了!” “取虑守军比之前探马所说的多了不少,末将从彭城出发,一路掩埋声息,本欲趁夜突袭,却不料守将早有准备。”说到这里,徐方顿了顿,拱手道:“恰逢此时末将也听闻下邳一战,袁军大败,想着将军应不会在敌人气势正盛时选择强攻,必会先缓几日,等其他人马悉数到齐,再起战事!” “故,末将自作主张,先选择将取虑重重包围,随后借助器械之力,准备充足之下,方才开始攻城,这便耽搁了好几日。” 这样啊。 “你的应对没问题。”王政颔首,又问:“那此次攻取虑,伤亡可重?” “将军放心。”徐方笑道:“为一小城,耽搁了这么久已是不该,若还伤亡惨重,岂不显得末将太过无能?” “那便好。” 王政笑了笑,也是啊。 治军知道,徐方学自于禁,以严谨持重为主,限于经验年龄,战阵,操练上尚有逊色,但若论真实的战斗力上,便是抛开系统兵的缘故,王政也相信,若是此时让徐方和于禁各练兵一年,沙场交战,未知鹿死谁手。 这是因为在得人心上,徐方明显较于禁更好些。 于禁威严更甚,徐方却是恩威并施,触及军令军纪时自然是不容置喙,可日常之时,乃至领军出战,他却甚为爱惜部下,与士卒同甘共苦,有时候夸张到大善近伪,若逢缺粮乏水之时,士卒不饮,他不近水,士卒不食,他便饿着肚子。 反正王政自问做不到这样。 “对了。” 这时,徐方主动问道:“袁军无用,兵多将广之下竟一战而溃,自家无用,却坏了将军的大计,如今彼等逃亡,如今便成了咱们和刘备军正面相抗了,该如何克此强敌?” “我正要与你讲起。” 试过张翼德的水准后,王政便率领大军在下邳城外十里扎下营盘,按兵不动,等待徐方来援的同时,他也曾仔细考虑过,通过进一步地分析敌我,最终还是总结五个字。 王政长身而起,唤徐方一同缓步走近壁前,沉声说道:“刘备必逐之于外,所以这一战,决计要胜,但咱们的敌人并不止他一个,要胜,却也绝不可落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 “对方据城而守,已是得了地利,咱们趁其大战之后,多有消耗之时突袭包围,算是得了天时,兵法三要,如今咱们和刘备各得其一。” 闻言,徐方若有所思:“先贤孙膑曾言,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 “将军既不愿惨胜,那么地利给刘备便也罢了,人和却绝不可再拱手!” “不错。”王政道:“大胜之下,如今下邳城内可谓三军一心,士气鼎盛,若不先攻其心,挫其势,这战便不能打!” “所谓孤城不可守!” 王政指了地图某处道:“故此,本将的计划,便是摆明车马,大张旗鼓,兵临城下弄出准备攻城的样子,目的便是要他们备战,甚至坚守不住,即可!” “然则,将军欲攻何处?” “嘿,昔日刘备的老祖宗不是让项羽陷入四面楚歌吗?”王政笑道:“如今正要一报还一报!” “北面郯城已入我手,西面襄贲,诸城,想必也挡不住于禁那一路的兵锋,如今取虑亦告陷落...”说着,王政戟指地图,重重一点:“你可知吴胜去哪里了?” “下相?”徐方一怔:“若是此城再次陷落,下邳的确会成为一座孤城,只是...” 看了眼王政,徐方迟疑地道:“咱们如今的兵马,做不到合拢围死下邳,刘备若派哨骑,咱们挡不住,既如此,便难以奇袭,而下相一旦发生战事,刘备亦必要去驰援。” “好办。”王政自信地道:“咱们兵马不动,刘备便不敢动!” “他若敢动,本将立刻便猛攻下邳!” “咱们兵马不动?”徐方一怔:“那吴胜如何去取下相?难道靠纵横之术?” 他难以置信,这才多久没见,难道那吴呆子便脱胎换骨,成了祢衡那般的雄辩之士? “不然。”王政笑道:“咱们的兵马不动,不代表吴胜便没有人马可用了啊。” 徐方愈发疑惑了。 凝视着王政好一会儿,徐方脑中灵光一闪,却还有些不确定的问:“将军是说袁军的溃卒?” 王政颔首。 “溃卒四散而逃,咱们又不熟袁军建制,如何招之?”徐方沉吟了会,问。 “说来正巧,本将来下邳前,正好遇亦故人,正是袁军中一校尉。”王政笑道:“逃往扬州方向的袁军虽是无奈,那些散在下邳周遭,乃至往北面逃窜的,此人却可聚拢。” 徐方还有疑惑:“大败之下,士气崩溃,此时恐多厌战,惧战,更是闻刘备之名便要丧胆,尚堪一用?” “失败自然令人厌恶,惧怕,却也同样会让人感到耻辱,生出仇恨!”王政正色道:“败军之将,亦可用之,若能令其知耻甚与厌战,便可勇敢强过惧怕!” “不要因一战便彻底轻看袁术的军队,那些人也都是有血性的大汉男儿。” 见徐方还有疑虑,王政笑了笑道:“你部能及时赶到,很好,取虑可留了人?” “为策万全,末将留了一千守军。” “不够。”王政摇了摇头:“立刻传信张昭,再调派人手前驻。” “对了,取虑为我军攻克的消息,我料刘备很快便会知晓。你说他会做出何种反应?” “袁军那几万人终于不是摆设,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正说着,亲兵入帐通传:“报,哨骑提前来报,于少校率领六千人马已至三十里外。” 闻言,王政一怔,下意识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我没吩咐他来下邳啊,怎么自作主张跑来了? 旋即便恍然大悟,这是担心我孤军不够,主动来给我加人马啊。 不过即便如此,若换成其他上位者,此时必有些矛盾。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就和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样,都是说说罢了,真干出这种事的臣子,既没几個君主能容忍,更大抵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而且,此例一开,其无后乎? 也亏得王政有系统托底,既不担心于禁的忠心问题,也不担心其他人学他。 括弧,是入系统的人学他。 若是不入系统敢这般擅自主张,王政也要开始考虑后果了。 他看向徐方,见其也面露欣喜,似为久别重逢高兴时,不由笑着打趣道: “倒是巧了,你们师徒这是前后脚啊。” 自于禁入天军来,徐方和其相交甚密,更是受益匪浅,哪怕之前于禁官职低于其时,徐方亦很是恭敬,故军中时有人言,于禁是徐方的师父云云。 王政挥了挥手:“正好,等会你二人去熟悉下邳周围的地形,做好攻城准备。” “喏!” ...... 下邳,郡府。 待堂上众人看毕情报,即便是平日难见喜怒的关羽,亦不由皱起了眉头。 “取虑竟也失守了。”望向刘备,关羽沉声道:“大哥,如今局面,不容乐观啊。” 张飞更想到了另一层:“西面的彭城国既出兵了,那咱们北面的琅琊...”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窃窃私语,面露忧色。 刘备对此事的战局也颇为忧心,只是作为州牧却要先劝慰他人。 “诸君不必焦躁。”他勉强笑了笑道:“早在几日前,备已修书一封,遣快马送去北海,详细讲了如今局势,更请求孔相国出兵来援。” “想来,不日便至。” 孔融? 这个鼎鼎有名的人物却不能让场上的气氛转变,毕竟无论是去过北海的关羽,张飞,还是作为多年邻居的徐州众将,大家都清楚这位孔圣后人和他所治的北海,都是文盛武衰。 一将忍不住道:“州牧,听说您与白马将军有同窗之谊,更是素来交好,若要求援,何不遣使幽州?” “找公孙瓒有何用?”另一人闻言反驳道:“所谓远水难救近火,他幽州跟咱徐州可是隔着两州七郡,一来一回,便是插翅也难赶及!” “不然。”那将摇头道:“冀州虽远,青州却近呐。” “青州刺史田楷,不就是公孙瓒的部署吗?” 这话说的不错,一时间无数带着期盼的眼神聚焦刘备一人身上。 见状,刘备暗自苦笑。 无论是公孙瓒还是田楷,现在自家都难保,哪里还能指望的上啊。 刘备早得消息,便在今年,被公孙瓒杀害的刘虞从事鲜于辅,齐周、以及骑督尉鲜于银同时举兵,更有阎柔,招集鲜卑、乌丸等兵马,共得汉兵、胡兵数万人,在燕国响应,共计十万人马一路长驱直入,便于几月前,刚在潞河大败公孙瓒军,斩首二万余。 此一战后,代郡、广阳、上谷、右北平各路刘虞旧部杀公孙瓒所置长官,同时反了! 公孙瓒屡战屡败,直接逃回了易京,便在两军相持之时,冀州袁绍亦有了异动,分兵其出,逼近冀州。袁绍去攻打渤海太守公孙范,想趁机一举夺回旧地,同时还派了儿子袁谭率领一路人马去了青州。 这般情况下,田楷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功夫管他刘备死活? “备自然会诸方求援。”刘备不好直言这些,只是道:“不过还需自强为主。” 说着,环视众人:“如今敌人隐有三面包围之势,诸君...” “可有良策?” 祝各位书友五一节日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57、拭目以待 都兵临城下了,还能有什么良策? 有句话叫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真正的目的与其说寻求战斗,要求士卒敢战,将观奋勇,不如说寻求有利的战略形势。 所谓“力发于形, 而蓄于势”。有利的战略形势有了,就如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顺势而为,战则必胜。 为什么说气势压人呢?气势占据了上风,对方的失败早晚的事儿。 所以自古以来天朝兵法大家,无不重视形势。 “势”可随, “势”可造。有利己方的势,顺势而为;不利己方的势, 改而造之。“造势”又有两个基本的要求,其一要险,或“决积水于千仞之堤”、“转圆木于万丈之谷”,或“置于死地而后生”,如韩信的“背水结阵”。 其二,要奇。要出其不意,使对方意向不到,难以防范。势成前,需得平稳,麻痹对方;一旦势成,则必使对方不知所因、不知所措,无法判断、无以应对。 但这种其实都是要建立一个条件。 真正的主力交战,正面战场开启之前。 如今时今日的刘备,本质上的问题还是接任徐州牧时间太短,立足未稳,这又是一片刚先经兵祸, 又历贼乱的荒芜之地, 百废待兴,缺兵少粮,即便这半年来他殚精竭虑,伏首案牍,一日不曾有过松懈,却也没能改变自家底子虚的问题。 乃至他对袁术,王政始终抱有戒备,其后更是靠着诱敌深入先去一敌,可从始至终两场战争的主动权,其实都不是在他的手上。 见堂下众人沉默无语,哪怕早有预料,刘备依旧心生焦躁、不安。 王政他早闻其名。 甚至可以说,来徐州时,刘备本就是做好准备与王政一战的。 只是想不到双方真正的交锋却来的这么迟,更这么的不是时候! 说起来,刘备和王政也算是渊源颇深。 第一次从军,便是因张角起义,汉灵帝火速降诏,令各处备御,讨贼立功。幽州太守刘焉发榜招军,刘备于涿县入伍, 更因此和张飞、关羽结识,才有了千古传诵的桃园结义。 而这王政,起事时却是打着“张角转世”的名头。 刘备是见过张角的,对这个将大汉最后一抹遮羞布撕下的逆贼更是印象深刻,多年之后依旧记忆犹新。 依旧在他看来,无论身材样貌,王政和那张角哪里有半点相似之处,本以为不过是一个扯虎皮拉大旗的蠢贼,可道如今,刘备已不敢对这竖子再有半分小觑之意。 王政带来了太多的意外。 敢冒着被曹操、吕布背击也要来攻他,这般决然地与他为敌,实在让刘备意外之下,更觉愕然,甚至为此而苦思回想,当年破过的黄巾贼寇中,是否有什么姓王的,双方其实早已结仇? 更出人意料的却还是郯城的失守,不但令他失去了后方大本营,更断了一条辎重后勤要道。 还有这竖子的武勇... 自家三弟万夫不当之勇赫赫有名,燕人张翼德之名天下谁人不晓?竟也不过与之战个不分上下,甚至可以说略居下风... 兵凶战危,到了万人交战的规模时,勇将的作用已不是在直接斩杀多少人上,而是破阵、催坚、乃至斩将!俱都可以提高己方士气的同时,还能击溃敌人的军心、阵型。 但是勇将冲阵、攻坚之时,其实也要是衡量情势的,一般勇将装备好,马力快,一旦武勇惊人便可在万军之中纵横驰骋,却要始终保持一定的机动力,唯有来去如风,才可有机会如入无人之境。 一旦失去了机动力,稍有迟滞,那都不需要兵卒近战,对面直接以弓弩射杀即可。 而若是对面有武力强到可以接住自家勇将十几個回合者,那么陷入重围基本便是必然的。 王政展露出这般武勇,基本便宣告了刘备之前设想让二弟、三弟冲营陷阵的计划胎死腹中了! 这太危险了。 刘备可以为了一个徐州轻易放弃自己苦心经营几年的平原国,可若要拿徐州换他的关羽、张飞,却是万万不愿了。 是头恶狼啊! 刘备感慨,此子之前在袁术军节节胜利,势如破竹时隐忍不发,只是环伺在旁,直到自家率军前往下邳时才暴起伤人。 先夺郯城,后围下邳,更不动神色间拔出了下邳南北两面的城池,将自家团团围住。 等等... 刘备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一事。 自家如今三面都有敌人,那便还有一面啊,以此子的忍而果决,是会选择“围三阙一”,还是直接四面楚歌? 若是后者... 他环视众将,喝道:“不管如何,不可死守!” 张飞粗眉一扬:“大哥,你的意思是?” “三弟所言甚是,此子如今围城已过数日,始终按兵不动,却同时间令彭城的手下出军,将西面的取虑拔出了,岂不知琅琊亦会出兵,再将咱们北面的几城也悉数占了?” 刘备霍然起身,两手相握,提在腹前,绕着案几转了几圈,踌躇不绝地道:“若是咱们东面的下相再失守了,下邳便成了孤城!” “州牧,王政如今亦拢共三郡之地。”关羽沉吟半晌,道:“其起事亦不过一年,时日尚短,何况琅琊人少,彭城荒芜,泰山更是新附不久,便是强拉壮丁,兵马亦不会太多吧?” “他王政又不可能真的倾巢而出,去掉各城留守人马,便是彭城、琅琊都已出兵,又何来第四路人马去攻我下相?”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刘备道:“谁能料道此子当日刚得彭城不久,便又能去攻泰山?” “谁又知道他不动声色之前,就已联络了臧霸一伙,在我郯城安插了内应,策反了世家?” “便是他没有多余人马,又焉知他不会一边在下邳城下虚张声势,一边安排兵马去夺下相?”刘备叹了口气:“兵不厌诈,若是尽出骑兵,百许里地,朝夕可至,他的兵锋究竟直接打咱们下邳,抑或先取下相,令下邳为一孤城后,再去取之?” “云长,此凶残狡诈之徒,不可不防。” “州牧的意思是?” “我意予你人马五千,且去下相屯驻!” “这...”关羽迟疑道:“咱们兵马本就不多,若是再做分兵,下相倒是问题不大,可下邳就空虚了啊,大哥三思啊。” 听到这话,刘备也沉吟了好一会,一时下不定主意。 这时,棠外堂外进来个亲兵:“报州牧,斥候回城。” “速传来见。” 今日一早,招众将议事前,刘备已派出许多的骑兵斥候远放到下邳附近,打探情报。那斥候进来,跪倒行礼,道:“小人昨天上午离开的下邳,刺探最近处距下邳十里。敌人扎营处防备森严,兵马齐整,观其旗号,探马所得,如今约有三万人,骑步弓盾皆有。” “见未见有人马调动?”一旁的关羽问:“尤其是向东面行走?” “前天见有一队数千部曲从西南方向驶进营寨,由王贼亲迎入帐,似是彭城所来兵马,除此之外,未曾见有其他人马出入。” 关羽再次问道:“确定?” “确定。”那斥候道。 “州牧。”关羽转向刘备拱手:“既如此,以羽之见,一动不如一静,下相可令人速将粮草器械运来,但我下邳却不宜再分兵了。” 刘备犹豫不决,又望向斥候:“确定除了前日有一支部曲入营外,敌人营寨再无变化?” “禀州牧,小人和兄弟们看的很紧,愿以人头担保!”那哨骑道:“除此之外,再无出入!” “二弟所言倒也有理,王政的兵力其实也差不多到底了。”刘备急步走近地图,凑在前边喃喃自语:“下相亦有四千守兵,若要进攻,不派遣大军,短时间内也不可能破城,若是小股人马,应能坚持到咱们前去救援。” 这时堂外脚步急促,又有斥候回来。 这斥候晚回了会儿,倒是有新情报。 他道:“小人昨天夜间离开的下邳,有紧急军情,报知州牧。”他半路上遇到了别支的斥候,要了他们的备用马匹,一人六马,马歇人不停,因此虽晚了半天,比起来先前那斥候,回城的时间上不相上下。 “讲!” “小人负责探查的范围,为贼人营寨东北方向。昨夜见有一队人马从营寨走出,过我下邳而继续向东面而去。” 刘备登时心中一紧,问道:“夜里?可看的清楚?” “清楚。” “多少人马?” “这对人马防范极严,小人无法近前,无奈舍了坐骑,潜行靠近。天黑看不清楚旗帜,他们没有打火把,摸黑而行,观其队列长短,人数绝不过百,最多数十骑,一路往东面去的。” “数十骑?”众人闻言均是松了口气,关羽亦摆手道:“大哥,此等无非哨骑,信使之流,倒是无妨。” 刘备却不敢大意,又问:“没打火把?那他们是摸黑行走?” “不但没打火把,金鼓声也没有,甚至没有听到人声、马匹的声音,静悄悄的。” “夜行不打火把,悄然无声,行走无恙必是精锐!”刘备沉思不语,他握在一起的手,无意识地摩挲腰带。此时堂内静至落针可闻,唯有窗漏传来风声呼啸。 “有些古怪。” 虽猜不透王政的用意,不过关羽的提议的确有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贼人如无妄动之下,下邳确实不能再分兵了。 只得如此了! 刘备拍案喝令,道:“传令三军,严防戒备。” “令,每日三路探马,循环刺探,范围括道二十里!” “尤其是东面下相,需时刻关注!” “另外...”刘备吩咐道:“即可传信下相守将,提高戒备,若遇敌情,无论贼人兵马多寡,只可据城死守,不可出城野战!” “若遇敌情,立刻在烽火台燃烟求援!” “喏!“ ...... 那路出去的人马,自然便是吴胜一行人了。 在王政看来,攻下邳容易,可要在付出不大的代价的情况下攻克下邳,赶走刘备甚至诛杀此未来大敌,难度却很高了。 所幸来之前遇见李仁时,王政便心有所想,留下了后着。 “虚不能则实诡,实不能则虚就。”用虚骗不住敌人就用实,用实骗不住敌人就用虚。 现在他正是要摆明车马,示刘备以“实”,实则却还有一路人马! 当然,李仁能集合多少袁术军,他不知道,战斗力如何,他又不知道,吴胜又能否赶在刘备反应之前攻克下相,王政也不知道。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过如此。 吴胜走后第三天夜间,信使回报:“禀将军,吴少校已和李仁汇合!” “哦?” 此时王政正和于禁、徐方等人在大堂议事,一来养精蓄锐,二来消耗刘备军的士气,听到这话众人纷纷侧目,王政更是直接问道:“李仁聚拢了多少袁军?” “约有四千人!”那哨骑道:“为防止敌人警觉,吴少校目前和袁军屯扎离城五十里外的一处山谷,尚未正式开始攻城。” 有点少啊,王政皱眉,又问:“下相城防如何?” “小人远远观看,旌旗密布,金鼓不绝,看起来防守的很严密。”那哨骑道:“下相四处城门,均已紧闭,唯有西门每日中午开放一个时辰,放四周乡民入城避难,不过凡入城者,皆需经严格检,更要在城中有相熟者指认,否则若有问题一概砍头!” 说到这里,那哨骑叹了口气:“有几个兄弟正是因此折在了下相!” “溃卒呢?”徐方在旁插嘴问道:“可能战否?” “乱糟糟的,全无秩序,士气可言。”哨骑道:‘正是因此,吴少校才决定先整顿一二。’ “嗯。”王政颔首:“理应如此。” 王政在扬州待过一段时间,清楚袁术麾下兵卒本就军纪不言,战斗力并不算太强,起码比起交过手的曹操军队而言,实则逊色不少。 如今又先逢大败,再失主帅,其心不一也在情理之中。 “吴胜可有说何时攻城。”他又问。 “正欲回禀将军。”哨骑道:‘吴少校言,十日之内,必取下相献于将军驾前!’ 这么自信? 王政一怔,旋即哈哈大笑:“好,那本将就拭目以待了。” 58、围点打援 (前面有几章称呼有误,袁胤是袁术的从弟,即堂弟,非侄子) 下相城外五十里,无名山谷中。 入夜不久,吴胜召集袁军汇合而来的李仁,袁胤等主将。 此次军议一开始自然是由袁胤发言, 毕竟之前正是由其率军屯驻下相多日的。 听完袁胤有气无力的一顿话后,下相虚实没讲多少,大半却是给自己砌词掩饰兵败之过,吴胜斜瞥了他眼,心中不屑,难得耐了性子听完后,直接摆首道:“袁公子讲完了, 俺决定明日一早出军, 咱们夺回下相,顺便替袁公子报仇雪恨,诸位意下如何?” 嫌其无能之外更无担当,吴胜却是连官职都懒得称呼了,若非这次以袁军为主,更为王政大计谋,恐怕更难听的都要冒出来了。 “何时出城倒是无妨。”一旁的李仁沉吟了会,道:“只是此时两军对垒,三方会猎,无论下邳还是下相,必然遍布哨骑,这五十里的距离,行迹不好遮掩啊。” 看了眼袁胤,李仁续道:“何况之前袁校尉正是被敌军趁夜突袭,出其不意才失了下相,如今咱们若想故技重施,却是难了!” “不错。”袁胤一旁的副官亦补充道:“若是不能遮掩行迹,出其不意, 收不到突袭的效果,下相并不好打,更会死伤惨重。” “何况一旦攻城,若不能速下,下邳必然会有增援,咱们就危险了!” “下邳增援?“吴胜晒然:“天公将军如今引天兵十万将下邳团团围住,他刘玄德自身尚且难保,还敢来救下相?可笑!” “况且若是他刘备率兵来援,将军岂会坐视不理?” 说到这里,吴胜手一摆,豪气干云地道:“些许徐州败卒,算得了甚么?怎抵我天军虎贲纵横?” “吴...少校此言差矣!” 一边暗骂王政这不伦不类的官职,袁胤忍不住出言反驳:“若是王刺史不能及时来援,我等面对两军前后夹击,岂不是要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嘿,你个败家子还好意思说话? 吴胜差点没忍住直接发飙,好在关键时候终于把握住了分寸,明白若要攻下相, 如今完全要仰仗袁术这群败军,而虽然此处败卒大半是由李仁聚拢,可从袁胤来到的第一时间起,所有人都只会以其马首是瞻! 因为他姓袁! 更因为他是袁术的堂弟! “袁公子,你这才是此言差矣。”吴胜哼了声道:“刘备这拦路虎堵在前面,若不能击退对方,扫清障碍,你们又如何能返回扬州?” “甚至说句不好听的,你袁公子回去未必优势,其他人么...”吴胜冷笑:“扬州牧脾气再好,此等大败也不可能浑作无事吧?” 闻言,袁术一怔时,李仁等众将心中都是暗凛,深知吴胜这话说的虽是直白,却颇为有理。 劳师动众,出师三万,最后却落到这般惨败的地步,莫说袁术本就不算什么心胸宽阔的雄主,便是再有容人之量,为安军心,还有为了熄灭了那些亲友死于此战中的世家,百姓的悠悠之口,砍几个脑袋也是在所难免。 袁胤自然不在其中,可其他人呢? 砍一个,谁倒霉?砍一半呢? 甚至全砍了都不无可能啊。 这也是李仁聚拢众人时的缘由之一,说白了,大家都知道,若不趁王政大军在旁掠阵的时候想法子将功折罪,便是刘备放开通路,他们也未必敢回扬州。 吴胜又道:“咱们为何要去攻下相,便是因为下相再失,下邳便成了一座孤城!” “而且刘备如今郯城亦失,本就缺乏后勤。”说着,吴胜指了指袁胤:“袁公子也知道,下相本是你军囤积辎重的后勤要地,若是不趁早夺回,让下相的守将把这些东西送去下邳,嘿...” “下邳恐怕能继续撑足很久。”吴胜威吓道:“若是再有其他势力掺和进来,将军筹谋已久才获得的一些优势便荡然无存了!” “可若不能突袭,如何得下相?”李仁又问。 “问的好。”吴胜转颜忽笑:“我且问你们,若是咱们攻下相,刘备会否来援?” “此必然之理!”众人同声一辞。 “我之所以要去打下相,就是假意陷我军于死路,诱下邳的刘备出军来援城,随后我军围点打援,先歼灭之,再趁着刘备尚未收到消息时,将军的主力同时出击,咱们两路汇合,全力猛攻。争取一战而定下相,叫刘备孤立无援,坐以待毙!” 诸将相顾震惊,袁胤忍不住问道:“假意?” “怎么个假意法儿?” “刘备当初不就是以诈败诱你们深入吗?”吴胜笑道:“咱们正要原数奉还!” “你们来看。”吴胜铺开地图,指点江山道:“下相距下邳足有两百余里地,若要驰援亦需时日,而下相临淮河水,负司镇山,司镇山东西长二十里,南北宽十余里,若从下邳来援下相,必路过此山!” “嘿,俺入伍前正是山民,如今夏时山林茂盛,野草繁多,简直是遮天蔽日!” “此地,正为极佳的设伏地点!” 他转顾众人,道:“咱们需要做好的,就是一点,待刘备援军来时,故意做出败势...” 说着,想到袁军如今的德行,先自哑然失笑:“倒也不需故意,都浑然天成了哈。” 闻言,众人暗自羞惭,不禁默然。 这叫败战计,实行起来不难,李仁问道:“诱下邳刘备援军入伏不难,只是吴少校,以咱们兵卒如今的士气,军心,便是敌人入了伏,咳,也未必有必胜把握啊。” “敌人若入了山林埋伏,还需你们的兵卒杀敌?”吴胜摇头:“如今盛夏,天干物燥,咱们到时候以火箭设之,嘿...” 火攻? 听到这话,众人眼前一亮。 见诸将神情陡变,吴胜笑嘻嘻地手指天空:“此等逆天之人,正应请黄天降下天火,尽歼灭之!” “诸君,此计可行否?” 众人纷纷点头,见状,吴胜直接大包大揽地遣兵点将,分配任务起来。 “李仁,且由你,穿刘备军队的服色,先去诓骗下相的城门。” 李仁闻言眉头一皱:“吴少校,下相守将看守城门甚严,怎会轻易骗开?” “不求你骗开。”吴胜笑道:“把样子做足就行,唔,就装作襄贲而来的败卒便是。” 正好于禁刚攻下襄贲不久,最近又缴获了不少刘备军盔甲,吴胜已提前通知王政,正好安排一百天诛营的精锐送来,五百套不多,动静也不会太大。 到时候让天诛营的人混在其中,若真有万一,便可暴起发难。 听完吴胜的解释,李仁点了点头,接命。 “袁公子,你和我引一千人,先行入山,选好设伏地点,偃旗息鼓,静待下邳刘备援军入彀。” “一旦埋伏已定,不得军令,有将擅离职位者,斩;有卒喧哗暴露者,斩。” 虽不爽吴胜这颐指气使的德性,不过听到这里,袁胤也觉得此计胜算不小,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准备先配合着。 若真能反败为胜,扳回一城,他也可以抬着头回扬州了。 “甲都尉,伱引一千人,设伏山上,咱们目前所有的马驹都给你,到时每人两骑,不要入山,寻处山边谷地,等待其中。待俺号令到时,你就杀出。”吴胜又放低声音,与他低语两句。 那都尉应命。 “乙都尉,你部待剩余两千人马,多带攻城器械,随在李仁之后。无论城门有无骗开,待闻三声鼓声,即一并杀出。” 分派完毕,吴胜昂然瞋目,一字一顿地道:“今夜一更埋锅,二更造饭,三更出发!” “诸君,若想还刘备以颜色,让其知尔江东非无勇士也,便看这次了!” ..... 夜色尽处,黎明破晓。 夏季亮的早,路边野草滋长,远处河流奔腾,虫鸣鸟叫中,悄然的蹄声不断响起,向着下相和下邳的中间地段缓缓迫近。 吴胜一路行来,逢有刘备军哨探,无不擒斩,哪怕是百姓山民,亦尽数掩杀。 这般合理必须的杀戮,正是他最喜闻乐见的。 到次日中午时,这一路人马已来到了司镇山,驻扎附近山脚,安营扎寨。 当晚休息半夜,又一個凌晨来到,分出一路人马,停在下相城外二十里,李仁引五百军马从中驰出,丢盔卸甲、倒戈靡旗,再次扮作溃卒,或者说恢复本来面目,径去城门。 ...... 下相城头,军旗林立,跨刀提枪的士卒来回巡逻。 李仁未及奔到城下,早有箭矢射来,他勒住坐骑,仰头大呼:“俺乃襄贲马校尉部下都伯是也,前些时日琅琊黄巾奔袭襄贲,俺出去交战,不料落入包围,奋勇杀出,本待回城,怎料被黄巾贼寇截了后路。” “后得知襄贲失守,下邳北面亦有贼人展开拦截,过去不得,索性奔逃来此,求校尉看在同军袍泽的份上,让俺们进城吧。” 城头守将探头瞧了眼,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这位兄弟别走啊!”李仁叫道:“快给俺开了城门,俺要求见本城的县君和郡尉啊!” “便是你不念战友之情。”他神情悲愤,喊叫不止:”俺不信这些尊者亦全顾念了!” 身后溃卒一起鼓噪,亦七嘴八舌纷纷喊道: “快快开了城门!” “放俺们进去啊!” 不久,那守将折回,同行另有一人,四十上下,面白长须,虽穿着常服,没以武将盔甲,可脸上的彪悍却是一眼便知。 这人上下打量,凝识李仁许久,旋即开口问道:“尔为何名?” 李仁猜出这人应就是目前下相的守将无疑,于是收了叫嚷,弓着身子回答道:“回将军,俺姓木名子李,乃是襄贲马校尉麾下都伯。” “马校尉?”那守将问道:“他之前后背的箭疮可好些了?” 李仁一怔,这什么马校尉还是于禁传信而来告诉吴胜的,吴胜再转告给他,他哪知对方有无箭疮,愣了一会,暗自咬牙,心想反正吴胜都说了骗不了也无妨,博一搏! 他露出皱眉苦思的模样,好一会才答道:“禀将军,之前并无听闻上官背有箭疮,其后襄贲陷落,小人却是不知其下落了,更不知有无受伤。” 那守将点了点头,笑道:“襄贲之前三年未经战事,马校尉怎会中箭,又何来箭疮之说,此乃本将不知尔等真伪,故出言诈之...“ “来人,开城门,准备韭菜,请友军入城!” 趁开城门的空儿,那守将又问道,“黄巾贼寇攻陷了襄贲?此事本将倒也听闻,对了,琅琊出兵几许?带军者何人?可会继续南下来我下邳?” “黄巾贼寇人马不下五万,由那琅琊金余亲自率领。” “是力抗地鬼文丑的金余?”那守将一怔,旋即点头,叹道:“马兄输的不冤啊。” 不久后,吱吱呀呀声中,城门缓缓打开,城头城下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那守将笑道:“让弟兄们快进来吧。” 此时的李仁却是心中有些愣了。 他原本不报什么期望,却不料这城门说开就开,反倒让他意外之下,有些失神了。 望着黑洞洞的城门,李仁又抬头看那守将一眼,心想:“之前那吴胜让俺们骗时,他自家也没什么自信,我亦觉得是白跑一趟,想不到却是这般光景。” 转念一想,却又狐疑起来:“不会是这厮看破了俺这一路的虚实,猜到是敌人,如今在城门后设了埋伏,要来个关门打狗吧?” 他不由看了眼身后,那是一个真正的都伯,天诛营的。 进,还是不进? 李仁打着颜色问道。 那都伯微微点了点头,似在无声地回答,自然要进! 他既开了,为何不进?且先夺了城门! 更立刻给身后一同僚做着手语,让他立刻打马回去报告二十里外的袁军,以及更远的吴胜,一并大军过来! 若是对方中计,那夺得城门后,直接掩杀! 若是对方将计就计,那天诛营的都伯亦有相信,凭自家一百人,守住城门要道,绝对可以支撑到袁军来援,直接弄假成真! 59、骑射 随着日头点点升高,气温也愈发地燥热起来。 下相城外二十里,司镇山下。 平原上的一处临时营寨,数千人马,一片安静,不少人虽未出声,却是面色彷徨, 一看便知因是军令当头,才勉强压抑心中的不安。 说起来,失败有时候也不全然都是坏处。 比如若是袁术看见这幕,便会惊讶的发现,自家的军纪似乎突然间变好了些。 怪异的沉默氛围中,吴胜暗自撇嘴, 只是轻轻抚摸胯下坐骑,安抚它的躁动不安。 起事以来, 杀戮越多,除了王政、徐方等有限几个亲近人外,吴胜愈发地喜欢亲近动物了。 尤其是这类当久了军马的战骑。 作为和人类最为亲近的几个动物之一,马本身就颇有灵性,更如士卒一般,每逢临战便能通过气氛感受地到。 它会知道,在不久之后,便会与成千上万的同类一起纵情驰骋,践踏人类的尸骨,那溅飞的鲜血,陷碎的骨肉,若是敌人的固然大为快事,可若是自家的主人,或是同伴的主人,则亦难免会哀嘶长鸣,兔死狐悲。 向前一步, 胜负天知,生死莫测。 这种感觉很是复杂, 既有亢奋的期待,又有对未知的恐惧, 人如斯,马亦如斯。 ..... 下相城头。 守将已在二度催促。 “城门已开。”那守将笑道:“赶紧带兄弟们入城吧。” 前方漆黑的门洞中,李仁游移不定地紧紧盯着。 火辣的日头晒的他满头大汗,其中不少落入眼睑,李仁忍不住揉了一下,手掠过他的发梢,视线模糊之间,李仁的动作突然停顿了! 就在方才! 他似乎看到了一抹寒光,稍纵即逝。 “快入城啊。” 那守将的声音缥缈如从云端传来,李仁莫名间觉得遍体生寒,这六月流火之时,怎会有这等感觉? 他猛地再一次抬头,看向城头,见那守将虽面容带笑,可身边的亲兵,乃至不远处的士卒却是人人神情肃穆, 甚至... 弓矢无不在手! 发现这点后,李仁心中顿时一个咯噔。 不好! 他猛地反手拔刀, 拽起缰绳的同时声嘶力竭喊道:“快撤, 门后有埋伏!” 听到这声喊,那守将先是一怔,旋即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心知已被对方发现,立刻便断然挥手! 下一刻,就在李仁大声提醒的同时,城头之上,箭如雨下。 城门后更是立刻发出震天动地的杀喊声,同时间拥出无数人马,枪戈明亮,如巨浪般迅速涌出。 亏得李仁见机得快,提前带人逃出里外,遥遥听见城头那守将再次发出的笑声。 “好教尔知,马校尉的确没有箭疮,却早已经死在了襄贲,本将一清二楚!” “连他这主将都难逃虎口,若真是襄贲败卒,尔等还能走到下相来?” “黄巾贼寇,竟图以妄言欺我?哈哈哈...” ...... 下相骤然冒出的动静极大,惊动了外围的哨骑,一拨拨奔回报警。 “这样么?”吴胜摸了摸下巴,想了想,转顾左右:“此必李仁诈门不成,反引了下相守将的警觉。” “吾早知如此,”一旁的袁胤看他愈发不顺眼了,冷哼一声:“吴少校,这等浅薄的计策恐怕连蒙学的童子都未必能瞒过,你竟还抱着妄想,真是....” 说着,摇头晃脑,一脸的不认可。 吴胜斜眼瞥他,皮笑肉不笑地道:“袁公子世家大族出身,身边的,见过的都是聪明人,自不是俺这等山野草民可以比的。” “不过俺之前早就说过成败都行,什么时候想过靠李仁这路人马拿下下相?”他阴恻恻地出言反讽:“若真有此意,俺和你袁公子此时就不会驻扎此处,而是下相城外了吧?” “你...”袁胤还待再说,吴胜已懒得理他,直接跳上坐骑,绕阵大呼:“下相人已发现有敌兵临,必会立刻向下邳求援!” “兄弟们,掩好行迹,做好准备!” “杀敌者赏!怯敌者诛!得首一级,赏钱一贯!” 说着,迎着盛烈的阳光,在诸将愕然之间,吴胜使个眼色,亲兵立刻递来弓箭,旋即便呼啸奔出,卷袭奔驰,直向前方奔去。 这是干什么? 刘备军在下邳城里呢。 便在众人疑惑之时,在几千人的瞩目下,吴胜突然搂着马脖子,侧身缩腰,在高速的疾驰中使出个镫里藏身,显露一番极为惊人的精湛骑术。众人瞠目结舌,大感意外。 还不止... 却见此时,吴胜突然翻身而起,又再次掉转马头折返回跑,蹬蹬声中,接近百步时蓦地张弓射箭,对着众将...或者说袁胤所在的位置便是一声断喝: “看箭!” 说话间,他挽弓如满月,射箭如奔雷,便闻弓弦声响,一道乌光应声而起,直向袁胤激射而去! 这丘八要杀我? 感到迎面而来的凛冽杀意,袁胤心中惊恐,脑子一片空白,却来不及做任何动作躲闪,刚想着吾命休矣时,却见乌光直接和他擦肩而过,却是奔向了其身后的一株大树,更射断了两根相连的树枝。 吴胜收起弓矢,再次奔回原地,一手勒马,一手抽刀向下,先瞥了眼此时脸色苍白的袁胤,心中冷哼一声,再环视诸将,全场兵卒,一字一顿地道: “只要三军奋勇,刘备军便如此枝尔!” “少校神技,吾军必胜!” 迎着阳光,袁军中的天诛营兵带头击打盔甲,纷纷鼓噪。 而见吴胜这主将竟有如此射术,这是百步穿杨啊! 亦让袁军中不少人的惊慌突然消散不少,有些本就不忿之前一败的亦是热血上头,齐声大呼: “少校神技,吾军必胜!” 见状,吴胜满意颔首。 之前的话自然不能说全对,比如说便是想以火攻杀敌,若是己方的士卒全无斗志,那如何包围,如何堵截,如何让敌人心慌意乱,慌不择路,造成更大的杀伤? 战争的胜负手永远是在人的身上,以袁军如今的状况,吴胜早就头疼了多日。 可他不是王政那等穿越者能将一些史志,道理信手拈来,又非徐方那等通晓道理,精于言辞的,用嘴巴他实在没法振奋军心,最后左思右想,唯一能做的,或许便是以身作则吧。 上阵当先,杀敌在前,只能如此呢。 当然,吴胜也不笨,在那之前他也想着先展示下自己的能耐。 升为五阶兵后,吴胜的個人勇武放在此世,已勉强接近二流了,尤其是作为五阶兵后,吴胜还多了两个天赋,一个是鸿翼(持有鸿翼刀对敌时,格挡几率+5%,攻击速度+1,一定概率出现暴击,暴击状态时全属性增幅10%) 相比这个,另一个天赋则有些鸡肋,更适用于表演而非实战。 骑射:高速奔跑状态下每过二十米,命中率+10%,锋锐-8%。 这就是吴胜为什么要跑老远之后再折返射击的原因,他的射术虽没有王政那般糟糕,却也只算普通,只有将“骑射”的前置堆满,命中率堆高的时候,才能做到刚才那般令人瞠目结舌的“神技” 当然,堆满之后,必中倒是必中了,不过那个锋锐却要降到20%了,而锋锐便是所谓的有效杀伤力。 要是换王政倒无所谓,他力量高,杀伤力自然高,哪怕只剩20%也一样够看,吴胜却着实差了点了。 所以,这天赋其实有些鸡肋,不过在这会倒是派上了用场。 这不是卖弄,是让袁军的这些败卒们,对他吴胜,也对即将而来的胜利,多一点信心罢了。 他走上一处高坡,转目左右,正色道:“来日一战,亦为各位兄弟!” “前番下邳一战,各位兄弟多少袍泽,亲友死于刘备军马之下,可曾忘记?” “和我并肩作战过的,便是手足兄弟,手足的仇便是我的仇,兄弟的恨便是我的恨!” 说着,吴胜反手取出一支长箭,遍示众人,慷慨激昂地道:“齐人吴理头,以此箭为誓!” “来日一战,有进无退,要么胜则同庆,要么与敌偕亡!” 见他横刀立马,神情说不出的肃穆,当此情景,众人无不心动神驰,暗自惭愧。 说到复仇,他们才是真正的当事人啊,人心非铁,岂能还不做表态? 下一刻,便闻千人齐呼,山鸣谷应。 “报仇雪恨,当此时也!” “好!”吴胜大喜,哈哈大笑,转马向前。 ..... 接住了狼狈逃回的李仁,简单问清楚了情况,吴胜抚慰两句,骑兵放慢速度,辎重营靠前,前行了十里,即停下正式扎营。 又吩咐传令驻扎在下相那处的将官人马,打着天军的旗号,虚张声势,继续往下挑战,城内若不应战,不必回来,巡回左右,一防他城中趁己军扎营而前来偷袭,二则时刻把握下相的动向。 不久之后,哨骑来报,下相城头燃起狼烟,西城门更是奔出四五骑,向着下邳的方向奔去,摆明了是求援的信使。 “果如少校所料,下相求援了。”一旁的李仁不安地扭动身子,下相不求援,他担心,如今求援了,李仁又患得患失起来,说白了,还是当日一战败的太惨,如今心里已是留下阴影。 “咱们何时设伏?” “急什么?”吴胜冷哼一声:“求援刚出,人家军马连下邳门都没出呢。” 他想了想,吩咐亲兵:“既有四五骑,就别全放过了,去射杀三人,留一,二个去报信即可。” “喏!” “袁公子,不若你带些云梯,去下相一起作势攻城?”吴胜又看了眼一旁的袁胤,笑道:“做戏做全套么。” 他愈发嫌这厮碍眼了。 此时杀不得,不留在近前总可以吧。 ..... “贼人在城下喊了一日了,却始终没攻。“一个副官看了眼天色,疑惑地望向守将:“县尉,莫非黄巾贼寇想要趁夜突袭?” “不可能。”那守将摇头:“夜战?就凭黄巾贼寇?” “这伙青州的黄巾可不一般啊。”副官提醒道。 “再不一般也不可能!”那守将看着城下乌泱泱的一片,若有所思道:“这是贼人妄图消磨我兵卒的意志罢了。” 他又问:“四座城门,皆有黄巾贼寇么?” “黄巾贼寇围三阙一。末将仔细观看,北城门黄巾贼寇最多,却也不过千人,其他两座城门,不过几百人而已,说真的,县尉,以咱们的兵力,若是此时冲杀过去,足可一举歼敌!” “不可!”那守将摆手:“贼人之前欲诈取城门,想必对咱们下相的情况有所了解,黄贼起事至今,所破城池也不算少了,岂会不知这等人数绝无攻下下相的可能,甚至可以说,就算是之前他们取了城门,这一两千也不济事!” “县尉的意思是?” “其所意图正为示敌以弱,诱我军突围。你看贼人如今,是否人马喧哗,极其热闹?” “正是。” “表面喧哗,实则杀机隐伏!”那守将道:“本将可以断定,只要我军向外突围,城外必有伏兵四起,袭我后路,包抄合围。” “蠢贼无智,竟妄想以此等拙着骗我?”那守将冷笑连连:“州牧之前便曾来信提醒,讲这王政竖子狡诈,果然不假!” “骗我城门不开,一计不成,又用此计,本将岂会上当么?”” 其实若不是刘备信中再三嘱咐,按捺守将自家想法,此时大抵也是要出城杀敌了。 但他毕竟也不是全然糊涂,刘备信中阐述利弊,所言顾虑皆不无道理。 如今下邳方在人数、形势上都占着劣势,唯有士气军心刚逢大胜却算上风,故此宁愿不战,也不可妄自出城。 倘若中伏,失城不说,更会失去唯一的优势,后果不堪设想。 “王政?”副官闻言大吃一惊:“县尉的意思是,这是那天公将军亲来了?” “慌什么?” 一见这个名字出来后,不仅是副官,连周围的兵卒都喧哗大作,面露惊慌,守将怫然不悦: “不过一介竖子尔!” “青州无甚英雄,方才让此子侥幸成事!” 那守将喝到:“这竖子更是趁着咱徐州大战之后才讨了点便宜。” “如今咱们州牧玄德公可不同了,连那汝南袁氏的袁术都败其手下,区区王政又何足道哉?” 60、一焰天来 吴胜大军埋伏司镇山第三日。 晚饭过后,下邳西城门有数骑偷偷潜出。 天军巡弋发现了他们,飞骑报与王政,王政环顾左右,笑道:“如今下邳周遭只剩下相一路,既是数骑潜行,大抵为前往此处的信使。” “将军, 既如此,咱们可要替吴胜先捉拿住这些人?”一旁的徐方和于禁对视一眼,主动问道。 “唔,暂时不急。”王政思忖了番,对巡弋道:“你们远远跟着,这些人若是去东面下相, 就不急着擒拿,待到吴胜部曲附近时, 若他发觉就且来回禀, 若没发现就帮其捉拿。“ “这几骑若是不去下相而去他处...”王政摆手喝到:“就地斩杀!” 巡弋接命而去,待其背影离去后,王政又吩咐众将:“从今日..不,今夜起,留意下邳城内,看有无兵马调动!” “喏!” ..... 下邳信使一路星夜疾驰,却在远在司镇山三十里时,就被吴胜安排在外围的哨骑发现, 此前他早有交代,下相出城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入城的却一个都不容许放过。 两边箭矢互射,不过两三个回合,几个信使一一落马,被尽数射杀。七八个探马一拥而上, 擒了最后一人直向山谷带去。 早已搜过身, 没有发现函件锦囊之内, 那若要知道内情, 便只能从这信使的口中了。 看着帐下满身血污的俘虏,吴胜眼中闪过狠厉,刚待说话,李仁已先自告奋勇,原来他虽是兵卒,却是个刑狱世家出身,逼供的手艺可是祖传的,吴胜一听之下,便姑且让他一试,挥手命人将这信使交给李仁。 李仁直接将其带出账外,没过一会功夫,便带来了好消息。 “吴少校!“李仁一脸热切地道:“下邳果然出兵了!” “哦?”吴胜侧目:“有多少人马?” “三千人!”李仁兴奋地叫道,这個数字让其心中一松,之前的压力登时没了。 吴胜却是刚刚相反,听到这个数字先是一怔,旋即有些不满地嘟囔了句:“才这么点啊?” “不少了。”李仁有些佩服地看了眼吴胜,看这厮外表还以为和自家一样粗莽呢,却不料还有几分智谋:“吴少校果然厉害。” “不是俺厉害。”吴胜摆了摆手, 环视众人, 对着西面虚拱手道:“俺出来时,阿政..天公将军就交代过,如今的下相便是下邳最后的外援,若遇敌袭,下邳便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这就叫...” 说到这里,吴胜皱眉思索起来,那个词叫什么来着,竟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攻其必救,歼其救者,”李仁笑道:“这个俺倒是听阎主簿说过。” “阎主簿?”吴胜没去扬州,自不认识这位,只是点了点头,问道:“一听这姓就知道是个有学问的,可在如今军中?” 闻言,李仁神色一黯,微微摇头。 不在啊,那就算了。 吴胜可没工夫关心李仁的神态一样,直接就将这个名字抛诸脑后,目光炯炯地望着众将:“各位兄弟!” “刘备援军将至,咱们需立刻做好准备!” “请少校吩咐。”诸将七嘴八舌地叫了起来,截至目前,起码吴胜的判断没有错。 “下邳既然出兵了,”吴胜道:“咱们接下来就要考虑第二点了。” “哪一点?”李仁带头问道。 吴胜指着地图,森然道:“自然是想法子让刘备军主动走进咱们的设伏点了!” 此时帅帐外,夜风卷旗,尽是凛冽杀气。 ...... 吴胜的这个计策,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便是刘备军其实可以选择不走路过司镇山的这一路。 作为霸王的故里,在未来的天朝后世,下相有一个外号,叫做“江北水乡,洪流走廊”。 这是因为它地处淮河、沂沭泗流域的中下游,属于淮河水系和沂沭泗水系,更是南临洪泽湖,北靠骆马湖。 而在这座城池的附近,更有着几条大河的支流,其中一条名叫支河的河流,正好处在下相和下邳之间。 便在当夜,一支总人数约在百人的骑队从司镇山奔腾涌出,趁着月色迅速地接近前方的支河。 第二日中午时,便抵达了支河河畔。 正是吴胜派出的混合军,而他们的任务便是破坏支河上的三座石桥。 这三座平均长约百米的石桥,最古老的和大汉同龄,最新的距今也有六七十年的历史了,自乱世拉开序幕之后,无论是之前的陶谦还是如今的州牧,大部分的精力更多是放在如何保住这块地盘上,便有不多的心思考虑民生内政,这种设施也肯定是排在最后,早已年久失修。 而它们的存在,恰恰便能让刘备的援军有第二条路走! 而只有把这三座桥全部破坏掉,刘备军要想过河,要么办法收集足够的渡船,要么就必须沿着上游多走至少一天半的路程,才能绕路通过。 如果是不着急的话,官军大可以在原地休整,顺便收集船只一点点渡河,但很明显,如今的情况,急于驰援的刘备军不敢有任何耽搁,既然最近的一条路失败了,便只能选择走次一条的近路了。 也正是吴胜想好的这一条路。 这一条过司镇山的路。 而在司镇山,则有一处绝地... 一处狭长的峡谷,高约百米,而且两侧颇为陡峭,难以攀登。 而吴胜等人,便在这里埋伏了多日了,更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一旦刘备军踏入这处绝地,便能从山谷两侧推下巨石封住出口和退路,嚷刘备军不仅进退失据,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 夜深人静之时。 刘备等人探头远望良久,见城外一片漆黑,几十里外更是不见火光,似是那群黄巾贼的军营亦已全营熄登。 此时此刻,整个天地唯二的光亮,除了头顶的明月,似乎便只有辕门处的气死风灯光芒映照,甚是显眼。 差不多了。 随着刘备一声令下,三更时分,数千人悄无声息地涌出城门,人不骑马,步行走出好远,才纵马疾驰,直奔东面而去。 大军急行之下,待中午时已到达了支河的五里内,选了一处高地临时扎营。 已是六月底了,酷暑之下,便再是十万火急,行军也要尽量避开正午的一个时辰,这无疑耽搁了不少时间。可这路人马的主将蒋蹈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 若是强烈要求手下士卒急行军,就算能更快地抵达下相城下,可还能剩下多少战斗力呢? 哪怕对面是一个以战斗力出名差的黄巾贼寇,可到今时今日,天下其他州郡,诸侯或许还会小觑王政和他的天军,但是徐州这里,已是无人再会轻敌大意了。 看了眼头顶愈发猖狂的日头,蒋蹈苦恼地抚额,正心烦意乱间,亲兵带来了一个更给他添堵的坏消息。 “前面支河上的石桥都损毁了?” “而且看痕迹还是近期人为?” 这让蒋蹈心里猛地一个咯噔! 贼人这是早已经知道下邳来援了?且在想法设法延误他们这路人马的行军速度? 这个可不妙了。 蒋蹈可是心里清楚,单说攻城,王政如今早已算是声名远扬了,毕竟汉之五都临淄和天下雄关的彭城,都先后被他带着一群流贼攻陷,占领。 其主帅如此,手下耳濡目染,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所以哪怕知道如今的王政人在下邳城外,蒋蹈亦不敢有丝毫大意,更记得出发前州牧刘备一脸郑重地对他叮嘱:下相不容有失! 孤城不可守的道理,蒋蹈同样也清楚。 在确认面前这处石桥被毁、且短时间内难以修复后,蒋蹈立即派出新的侦骑,赶往了不远处剩下的两座桥。现在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贼军的准备没那么充分,没把三座桥全部摧毁。 然而,坏消息接踵而至。 派出去的骑兵连夜把消息传了回来,整个支河上的三座石,已经全部被贼人拆毁,河的沿岸更依稀可以看到些木船残骸,都是贼人提前去附近村庄搜集损毁的,放眼周遭,如今二十里内是既无桥,亦无船。 思索到半夜才睡下的蒋蹈接到这个消息后,再也没有了丝毫睡意,对着几案上的地图看到了天明,终于下了决定。 立刻改道,走这条。 蒋蹈戟指的位置,正是司镇山! ...... 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司镇山拔于眼前,不算巍峨,却也耸如青莲出水。 正午时分,地平线的尽头,隐隐出现了一队队的黑点,带起大片烟尘,向着司镇山迅速靠近。 人马的躁动惊动了沉静的深山,隐约有猿啼熊嗷,惊飞起无数的宿鸟。 鸟飞如云,呼啦啦从刘备军头顶过去。 见状,蒋蹈突然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地放缓了速度。 而当探路的哨骑回禀后,心中的不安在迅速扩大。 前方有一处地势险峻、道路曲折的峡谷? 哨骑每说一个词语,都让他本能地联想到了另一个令人悚然的事情。 这等险地,贼人若是在这里设下埋伏,将他们这一支兵马前后退路堵住,那绝对是一场灾难! 不过,仅仅是转念一想,他就哑然失笑。 临来前下相的情况大家都已心知,不过两千不到的兵卒而已,而这,州牧亦早和众人分析过了,王政能调动的兵马已到极限,此时在攻下相的那不到便应是他最后的兵力了。 而这股人马如今应该还在下相拼死攻城吧,又怎会再多出一支部曲对他们设伏? 虽是这样想着,犹豫了一下,为策万全,蒋蹈还是对亲卫吩咐道:“让哨骑仔细观察下峡谷有无异样。” “另外等会让辅兵打头阵先行,剩下的骑兵步卒吊在后面,视情况而动。” 顺便传令全军原地休息半个时辰,饭食后再迅速通过峡谷! ...... 刘备军在谷口外突然停下了。 这个突然的变动,着实把守候已久的吴胜等人吓个一跳,李仁更是沉不住气,直接在吴胜旁不断嘟囔。 坏了坏了,是不是哪里出了错,让刘军发现了痕迹? 他这般模样,其他的袁军也不由得惴惴起来。 万一埋伏被发现的话,那就没法火攻,只能打正面的战斗了啊。 可这...面对刚刚大胜过自己的对手,袁军既没有自信,更毫无底气。 慌什么! 见状,吴胜死死地看了眼李仁,喝骂了一声。 即便嗓音压的很低,也让人清楚感受到其中蕴藏的怒气和杀意。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当官军再次行动起来时,还是径自朝谷内进发,然而,还没等众人松口气,他们马上又发现进入山谷的只有前军的一部分。 大部分的刘备军,包括最强的骑兵,都还停在方才的阴凉地中,原地没动。 这让李仁等人又再次患得患失起来,不由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更有人说到,要是敌人就这么一部分一部分的走,可如何是好? 要不,立即动手? 能杀一部分是一部分,顺便还可以把剩余的敌人兵马堵在谷外,这样就算不能消灭这一路下邳的援军,无力援助之时,咱们回转下相,和袁胤那路汇合,全力猛攻打下城池,也是个法子啊。 耳畔的话语像极了苍蝇嗡嗡,吵的本亦有些犹豫的吴胜愈发心烦意乱,却是对袁术的这群手下愈发看不上眼了。 而当大部分人都趋向现在开始攻击的时候,吴胜反而坚定了下来,你们这群蠢货认为对的事情,那肯定是错的! “先放这批人过去。”压下其他意见,吴胜狠狠地挥手吩咐:“再等等看!” ..... 一切正常,什么都没有发生。 峡谷外翘首等待的蒋蹈,竖着耳朵倾听里面的动静,可惜一直到近半的辅兵都快走出峡谷了,派人回来报信时,谷内依旧安安静静,没有一些人预想的喊杀声,贼人的伏击更是无从谈起。 没有意外就是好事! 哪怕因此再次耽搁了一些时间,蒋蹈亦毫无后悔,彻底放下心来的他下令道:“全军前进!” 可当蒋蹈亲身踏入峡谷时,早先的不安莫名重回了心头。 “为何会如此?”马背上的蒋蹈一边眼观六路,一边喃喃自语:“明明看似平静,我却总觉忐忑呢?” 直到后军也全数进入峡谷时,蒋蹈脑中灵光一闪,猛地喊道:“不对!” “太安静了!” 下一刻。 “杀!” 一声闷雷滚过的喊声中,便见矢石雨下,鼓声雷动。 旌旗挥舞之间,更有一焰天来,将两侧的山壁都瞬间点燃,滚滚而来的热浪中,蒋蹈甚至来不及看清楚有许多人,摸清伏军的虚实时,在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他蓦然发现,第一时间最先受创的正是骑兵! 那是无数战马被惊地跳将起来,转眼间骑兵们摔倒大片不说,更有不少人落地后竟被自己的爱驹撞击、践踏地血肉模糊。 这一刻,青天白日里,烟火盖过了晨光,将山林尽数弥漫。 下一刻,无数的士卒提刀从烟雾中冲杀出来,更有一少年武将横刀大呼,疾步奔跑,骤入敌阵,便已所向披靡。 山谷鏖战,不须长兵。 此时此地,正是刀类最能发挥的战场。 “快撤!” 蒋蹈“啊哟”大叫一声,拨转马匹,向后逃走。后边挤着前边的,前边挤着后边的,刘备军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由亲卫在前开道,蒋蹈好容易杀出条血路,刚来到进处时,却见一人威风凛凛挡住前路,满脸狞笑地看着他。 正是吴胜。 61、鬼武 千百年来,古今中外所有的伏击战大抵都是这样的。 尤其是在古时,大部分情况下的军队,其实都只能打顺风战。兵马越多,反越容易因为意外的发生产生混乱,最后死在自己人(马)手上,有时候远远多过被敌人斩杀。 另一方面, 那些利于伏击的地形,如孙子兵法中说的“六害之地”,哪怕是不通兵法武略的常人,其实也是能看出来的。 无论绝涧(溪谷深峻)、天井(类似于盆地)、天牢(高山环绕)、天陷(地势低洼)、天罗(草深林密)、天隙(两山相向,涧道狭窄)... 这些地形的共同点一目了然。 无非是易进难出,地形或是狭窄、或是低洼、或是道路泥泞,水流其间, 不利于通行、逃跑乃至突发情况时调整阵型。 那么为什么伏击战始终能奏效呢, 关键不是在何处地形,更不是这地形有多么险恶,始终还是在人心。 只要埋伏者能让敌人相信他不会在这里伏击,那么伏击战便永远会继续上演,继续成功。 而这次,主将蒋蹈亦是犯了这样的错误。 在进谷前的那一刻,明明沙场得来的经验和本能都在提醒他,这是一处凶地,可蒋蹈却始终因为刘备方对王政这边兵力的判断,抱着对方根本没有多余的人马在这里设伏的侥幸。直到伏击发动前的那一刻,他才警醒过来,却是为时已晚。 因为此时的鸿翼刀已无情地抹过了此人的脖颈。 而另一边,原本的近道变成了绝地, 已让很多下邳军陷入了混乱,尤其是这次从郯城出发时, 刘备的军队里同样有不少训练不够的新兵, 乃至被随军征发的差夫, 他们面对这种情况的表现更是不堪。 随着杀喊声中, 落下来的不仅有弓矢, 落石,还有无数的引火物被抛了下来。 提前捆扎堆好的枯枝败叶、 砍伐原木剩下的枝干、 从下相附近村庄“收集”来的或油... 它们铺天盖地的落到了山谷内,让火焰带着刺鼻而又熟悉的气味滚滚而至。 火攻,和伏击一样经久不衰的计策! 不管是在任何兵法著作中,它都是最基础、必定会提到的计策,所谓水火无情,而相比水攻,火攻的实施难度往往很低,效果却经常好的惊人。配合特定的地利条件,将对手的大军整个消灭都无不可能。 而此时此地,更是天时地利都极为满足火攻的条件。 两侧出口都被封死,山谷内植物茂密,时节偏偏又是大旱的酷暑天,本就非常容易发生山火。在这无数枯枝败叶和火油洒落后,只要一个火星,就能在山谷内引燃熊熊大火。 “射!” 伴随着山谷之上的一声大喝,袁军里的弓手们用火把引燃了箭矢上绑的火棉, 随意射了下来,甚至根本不需要刻意瞄准目标。 轰! 散落在地面的火箭,几乎是瞬间引燃了大火, 疯狂的朝四周扩散开来。 随后,这支部曲里最为精锐的骑兵,便在天火燎原般的恐怖情景中第一个崩溃。 骑兵们固然还能保持理智,但战马却一个个嘶鸣起来,本来刚被安抚下来的畜生再次变得惶恐不安,又将不少骑手直接掀翻落马,更有些直接挣脱缰绳,撒蹄子在人群中狂奔起来,所造成的混乱和死伤更为严重。 而当天军这边一骑提着蒋蹈的首级大呼“尔等主将已死,降者不杀”时,下邳军彻底崩溃了。 天火相助,半日激战下来,刘备军进退失措,加上主将蒋蹈被吴胜直接阵斩后,更是军心溃散。 到黄昏时刻,已是逃者无计,降者半数,至于那些不肯投降的,吴胜自然乐于见到,笑呵呵地挥手间,已是就地尽数诛杀。 之后整点军队,此次设伏的军队,总数伤亡不足五百,若看比例若还是冲阵最前的天诛营更多些,一百多人里竟有近四成的损伤! 不过不管如何,能将这支三千人的下邳援军近乎全歼,已可谓是辉煌的大胜了。 直到大战结束,袁军才开始主动扑灭山火,此时它已烧了快半日了! 最沸腾时,窜天的火势和黑烟在十里外都能看得到,若有神祇处于云端,透过烟雾眺目下望,便能看见焦黑的地面上到处是烧剩的草木灰和士卒的尸骸,让这個荒芜的山谷仿佛成了人间地狱。 就算见惯杀戮的李仁等众将,哪怕受害者是他们恨之入骨的刘备军,也不免心有戚戚。 “之前曾听阎主簿说过,古兵书上有言:火攻有伤天和,用者必损寿矣。”看着眼前的炼狱场景,李仁大胜后的快意突然消散大半,他感慨道:“当时俺还觉得此乃谬论,今日亲眼见到,惊觉此言或许不虚啊。” “狗屁!”吴胜闻言却是不以为然,重重哼了一声:“哪里有这样的道理,用刀剑杀人就没事,用火就伤了天和?还损寿数?” 他似乎是全场唯一没受惨状影响,不仅洋洋得意,吴胜更忍不住心中嘀咕,这火攻是个好法子啊,以后有机会得多用! 不过此时没时间多想,消灭了下邳的援军只是计划的第一步,围点打援的目的便是让下邳短期内不能再派出援兵,同时用一场胜利来鼓舞袁军低迷的士气。 从始至终,吴胜都没有忘记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依旧是攻克下相! 吩咐记下众人功劳,又拨出一部人马处理俘虏,吴胜全没庆贺的意思,直接便点军出山,火速向着下邳涌去。 ..... 下相城下。 这几日,袁军攻城的力度虽不猛烈,却也始终没有停止。 这支败卒袁军里剩余的精锐早被掉去了司镇山,剩下的本就是些炮灰,何况无论主将袁胤还是这些普通士卒,本身都没有太大的战心,所谓的攻城基本没有给下相城的守军造成什么压力,更别提死伤了。 若要说效果,充其量只能是消磨了些守军的的体力吧。 负责坐镇指挥的袁胤,对此也不着急,每天仍旧按部就班的进攻,然后没事就忐忑不安地望着西面发呆。 他知道自家在这里攻城的目的,便是为了引出下邳的援军。 那么如今下邳出动多少人马了? 司镇山当下情况又如何呢? 可交战了? 可分出胜负了? 这些疑惑充塞在袁胤的脑子里,却一直得不到解答,不过不管如何,袁胤也清楚,下相能否攻下,从一开始就不是由自己,以及目前城下的这群兵马能决定的。 下相城的守将,其实此刻也一样。 能被刘备在关键时刻委以重任,派遣至此,更在之前亲自打败了袁胤,夺取了下相,守将也是一个知兵的,如果说攻城起初还有可能没有发现,那么这些时日下来,细心观察之下,守将早已看出来了,城下的贼寇不仅人数不多,战斗力也非常不堪! 但唯一让他悚然而惊的,却是部下中有人认出来了,这其实并非黄巾贼寇,而是之前袁术的败卒! 那么黄巾贼寇去哪里了? 折让守将心中生出了莫名的恐慌,但是哪怕知道对手变了一个更弱的,还是之前的手下败将,他依旧谨遵刘备的嘱咐,始终耐心的守住城池,坚决不出城野战。 机缘巧合之下,下相出现了怪异的一幕。 拔城攻坚,向来是最为惨烈的,无论攻守双方,一座城池的主人更易都需要极为惨烈的代价,而便是围城前期,大战没有亦是小战不停,气氛更是极为压抑绝望。 如今却是攻城方不痛不痒的攻者,守城方亦懒洋洋的守着,仿佛在玩一场攻防演练一般,更像操练而非战争。 乱世之中,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挺不错的。 但不论是知道吴胜计划的袁胤,还是发现攻城者乃是袁军的守将,都清楚,这样看似和谐的僵局不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之后究竟如何,取决于另一个战场。 袁胤知道战场在何处,那守将其实也大致猜了出来,更做过尝试,夜间偷摸放出哨骑,想要去提醒援军,可袁胤再是放松,这件事上倒真的没有给过任何机会。 日复一日地过去了。 下相被围第四日。 就在袁胤按照惯例,指挥兵卒再次发动进攻时,这时远处突然出现了一队疾驰的骑兵,迅速向军营涌近。 是信使! 袁胤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里。 他看不惯吴胜,吴胜也同样瞅他不顺眼,不过目前形势比人强,双方又有共同的敌人,表面上的合作关系,两人都在维系,不过自来下相后,互通消息却是没有,袁胤便也不知道进展到了哪一步了。 会是好消息吗? 此时的袁胤再没心思去管什么攻城了,猛地长身而起,死死盯住了那路打马闯进营盘的报信骑兵,他眼睁睁的看着几名骑手入营,翻身,下马,旋即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第一句话便喊道:“校尉,捷报!” “司镇山我军大胜!” “下邳援军近乎全歼!” 赢了! 袁胤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响,心脏砰砰跳了起来,身边其他几个将官亦不由同时站了起来,七嘴八舌,喧哗大作。 好一会儿,稳定心神的袁胤先是喝止住众人,旋即重新坐会帅位,亲自询问起来此战始末。 “...刘军将领似有警惕,命一队军先行过谷。吴少校见状,命令大家姑且按捺不动。见谷内的确没有伏兵,剩下步卒连同五百骑兵一并入谷...吴少校这才发下号令,放下两侧巨石原木封住出路,放火烧山,又亲自率领黄巾..天军精锐堵住入口,更是阵斩敌将...“ “此役烧杀千余,斩首近千,俘获亦有八百余人....” 报信的骑手口才还算不错,兴奋之下亦是有条斯里的将当时的情形描绘了出来,让帐内众人纷纷面露喜色。 “好一个吴胜!”有人忍不住脱口便赞。 “咱们弟兄只死了三百多人?就灭了两千多的刘备军?这也..”有人则一边欣喜,一边不敢相信。 “嘿,总算扳回一城!”这是不忿前败者的抱怨:“证明之前大败,非我江东儿郎不行,实乃乔蕤无能!” “下邳派来的这路人马没了,一时半会应再无力救援下相了吧?” 袁胤想的也很多,这一战对他而言亦是喜闻乐见,唯一美中不足的... 他暗自撇了撇嘴。 这下这路军马的指挥权,那吴贼更是拿捏死死了啊。 这也没办法了,袁胤暗自叹息,当即吩咐亲卫道:“将大胜的消息立刻传遍,务必要让全军上下每人都知晓!” 在当下的情况,再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胜利,乃至一场大胜,更能让自家军队恢复从前的士气和军心了。 当这个消息在袁军内部迅速传开后,几千人登时一起欢呼。 若说之前征伐徐州时,大部分士卒无非是为了军饷,为了战功,却未必愿意效死力时,下邳一败之后,仇恨和耻辱却让这些江东男儿在此时真心愿意去拼死换得敌人的败亡。 但前提是能保证胜利。 而吴胜这一战,让不少人开始相信了这点,复仇的火焰才真的熊熊燃起。 千人齐声欢呼,动静自然不小,下相城头上的刘军直接被吓了一大跳。 最初的时候,他们误以为袁军终于按捺不住要总攻了,还特别紧张了一阵。守将更是立刻便赶赴了过来,可看到城下接下来并没什么特别的动静,反而连本来正在攻城的都被叫了回去... 守将便意识到了蹊跷。 这一定是收到了捷报! 看着城下此起彼伏的欢呼,他的心里升起了浓浓的不安。 贼人从一开始就在虚张声势,城下的真正人数始终不过千人,更没有什么精锐主力... 而自家却在第一日攻城便派出了信使求援,算算时间,此时恐怕已在路上了... 如今,贼人上下同喜,高喊欢呼,该不会... 早已隐隐察觉到敌人可能是在围点打援的守将,此时脑中想到了一个可能,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不! 不可能! 下一刻,守将自家强压了这个可怕的想法,但是很快,有人已经听清了城下贼军的喧哗,更将这个消息传回给他。 下邳派来的袁军,在司镇山遭遇到敌人的伏击,几乎尽数被歼! 这个噩耗般的消息,如同飓风一般在城头传开,顷刻间把守城官军的军心士气打到了谷底。尽管守将在盏茶功夫后就得到了汇报,立即严令军官查察,不允许此类消息传播,但已经来不及了。 “这必然是贼人的谣言,见迟迟攻不下城池,用来打击咱们军心的!” 守将坚决不能承认这个消息,并且信誓旦旦的表示,贼人根本没有此等能力,兵力,且援军最多两三日后便到! 一边安抚军心,一般立刻派出心腹,想要将消息传回下邳。 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消息是假的,贼军一定会趁机加紧攻城,那这番说辞可以帮忙稳定军心。若消息并非伪造,下邳军真的大败,那最多两三天后,贼人的精锐就会带着大批俘虏和缴获返回。到那时,就算想瞒也瞒不住。 如今所求的,不过是尽可能拖延几日而已。 一方面再次去下邳求援,一方面赶紧做好硬仗的准备。 或许是得意忘形,这一次袁胤没全数拦住下相再次派出的信使,便在当夜,看着一骑西去的身影,守将提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不过到了次日中午时,却再次高高吊起。 吴胜麾军急进,次日夜间,其实已抵达下相城外。 因为赶了一天多的路,军力疲惫之下,吴胜甚至没有惊动不远处的袁胤营寨,只是远远地寻了处隐蔽地方,休息了三个时辰后,在凌晨时分突然展开了攻势。 进攻之前,吴胜先做了一件事。 他将蒋蹈以及无数刘备军的首级高高悬挂阵前! 这些脑袋... 既有阵亡山谷的,亦有被俘的,在吴胜看来,这个时候兵力有限,根本不可能在分出人马看守俘虏,而这等隐患更不能留! 那最好的处理办法只有一个... 杀! 通通杀了! 于是阳光再次冒起时,下相人看到的便是森罗地狱的一幕。 城下军马阵前,放目尽是高高的竿子。 每个竿子都挂着人头,表情或是痛苦、或是骇然,或是恐惧,每一张脸相同的地方都是一片血肉模糊! 它们密密麻麻地绕了城池一周,浓郁的血腥味让盛夏的清晨陡然变的森冷! 风紧紧,呼啸盘旋。 无声无息间,下相守军人人面色惨然,士气大沮,更有甚者两股颤栗,吓至瘫倒。 纵声狂笑中,吴胜带头冲锋,天诛营紧随其后,此等硬战,自要强者先登! 不过半日功夫,城头率先失守! 再一次黄昏时刻,下相陷落! 62、一触即发 (晚上喝多了,回来了晚了点,现在在码,怕等回发的时候过了0点,先发一段旧文, (稍晚修改城最新章节),订阅的书友请明天看) 王政来寿春才没几天, 叶适等人和他也不过今日才接触两回,如此“纳头就拜”说起来实在是有些轻率。 何况其他人不说,叶适昔日曾是张曼成(南阳黄巾渠帅)的部下,攻沙郡守褚贡,响应张角,亦是见过大贤良师本人的, 别说外貌体态, 便是言谈,性格等各方面, 王政和张角也是全无半点相似之处,什么“天公将军转世”在他看来纯是无稽之谈。 但他们没办法啊。 即便王政不是张角,亦还是如今声势最盛的黄巾代表,三郡之地说多不多,说少却也绝不算少的,便是此时的袁术,虽说占了接近三州,可实际控制的郡县其实也不过六七而已。 因此,哪怕没摸清他的心思,他们也没时间去慢慢试探,摸索了。 一则,他们虽是草莽出身,可这么多年历练下来,各个都是人老成精,最清楚逢此乱世,兵马才是他们最大的倚仗, 如今剩个一两千人马,袁术还愿意给个黄巾将军的头衔,若是哪一天当真成了孤家寡人,恐怕连这个头衔都没了。 这些人早都有了溜之大吉的打算,说道路不通其实只是借口,关键是他们都清楚,便是能逃出扬州,也不知去哪里啊。 西南面的荆州刘表,东边的丹杨刘繇俱是汉室宗亲,大汉如今的乱象恰恰是黄巾贼拉开的序幕,早已对他们这些黄巾贼欲除之而后快。 徐州无论曾经的陶谦还是如今的刘备,也都是踩着黄巾贼上位的,收容他们的可能性亦不大。 豫州...一样是袁术的地盘。 便在众人心急如焚之际,王政来了。 王政不但是黄巾出身,更是以“张角转世”而起事,在他们眼中看来,这可谓天然的“气味相投”,大家受过共同的苦难,有着共同的经历、共同的敌人、共同的出身... 一言以蔽之, 大家是同一类人, 更有着共同的命运。 当然,最关键的是,王政不但是黄巾,更有地盘,能给他们提供容身之所。 还有一点是,王政有实力。 受袁术这般压榨,不是没人有想过同心协力,报团取暖,像叶适这样的有心出来牵头,可惜大家一起喝酒买春,发发牢骚,自是无所谓,拥你为主? 你多少部曲啊? 他们自然不甘心做袁术的炮灰,不忿用自家的实力削弱,儿郎白骨来换取他人,尤其是一个世家子的功名利禄,可若是认個实力不强的首领,在这样的乱世,他们这群黄巾贼,同样没生路可言啊。 这些人不知道多少年来都在造反,黄巾贼做过,响马、山贼之流也同样做过,官兵汉吏杀过不少,士族百姓亦多有屠戮,俱是桀骜之辈,所以谁也不服谁。虽明知拧成一股绳是最好的选择,但真若有人出来挑头,反而没人理会。 说白了,不服气。 王政却不同。 叶适等人甚至至今都没问过他麾下有多少军马,他们都清楚,能攻下临淄,占领齐郡,徐州半州,乃至天下人尽皆知的泰山郡,这已经足够证明王政的实力了。 当日张饶,徐和等人在青州再次起义,号称三十万黄巾,可却是止步临淄,阻于泰山,最后惨败于曹操。 刀口上讨生活的人最是实际,他们恰恰是从来没考虑过王政的年纪问题。 让这样有实力的同道来带头,人人心服口服。 当然,在见识上面,草莽之流的确和祢衡,于禁这些人差距很大,他们只看到王政表面的风光,却没有看来此时的王政,依旧还处在群敌环伺之中,徐州更不是什么真正的太平乐土,反而存在极大隐患。 抑或说,在生死存亡之际,他们也顾不得太多了,眼光决定见识、环境导致选择,故此,他们才会提出护驾王政,杀回徐州的要求。 而对王政来讲,能得到这些黄巾贼的投靠,固然算是意外之喜,可不论这些人能带来多少兵马,在王政看来,对自己的整体实力提升不大,更不能因为他们,就放弃原本的战略。 ...... 微弱的盏光,照见室内幽暗。 众人环围而坐,七八个影子投到粗糙的墙壁上,张牙舞爪,影影绰绰。 既然王政给了承诺,叶适等人自是再无话说,逢迎奉承之话,滔滔不绝。叶适还要奉上酒宴,看看夜色深沉,王政拒绝了略又谈些题外话,不能只讲利益,感情也得讲,必不可少。 宾主皆欢,可谓皆大欢喜。听的街上打响两更,王政起身告辞,叶适伶俐,再次主动保证,会不遗余力拉别的黄巾入伙儿,必不让王政失望。 待他走后,其他人沉浸在欢喜里,笑得嘴合不拢,叶适却是立刻却收了笑容,眉头紧锁。 “老叶,咱们找到出路,怎的这副作态。”那个恶汉摸了摸头,愕然问道:“你不欢喜吗?” “此子年纪虽小,城府却深。”叶适叹了口气,道:“他宁愿让咱们一起陪他去给袁术卖命、甚至答应补给兵马,也不愿回去徐州,他到底想做甚么?” 那恶汉浑没当回事儿,不以为然道:“你刚才没听见吗!将军只是说不赶走刘备先不回徐州,又不是说一直不会,他只要不傻愣愣地也被袁术诓骗,就好了。” “反正他既然说了会补给,咱们还怕什么,这次上阵等于死的都是他的人马,咱们心疼什么?” “等咱们去了徐州。”他笑呵呵道:“有好处,咱就跟着他;没好处,想拿老子当炮灰?老子拍拍屁股就走。” “徐州可不同扬州,咱们到时候不管是去青州,还是去辽东,都可以活的滋润了。” “那有这么轻巧。”叶适冷笑道:“真去了徐州,想要离开恐怕就难了。” ...... 为了不被人发觉,王政走时,叶适给了他两个亲兵引路。依然专走小路,绕了半个寿春,避开三四股巡逻的士卒,将近三更,才回了府中。好在城中尚没戒严,要不然麻烦就大了。 刚进府邸,古剑便递来个竹简,却是徐州的来信,王政剑眉一扬,到了卧室,打开一看,满目隶书,笔力遒劲,体势朗逸,字如其人,正是祢衡的笔迹。 真是服了! 王政暗自无语,祢衡不是不知道自己如今对汉隶也只能算勉强认得很熟,写的这般潦草,他读起来可是愈发费劲了,只得叹了口气,跑去书房,先找个软塌斜靠,再点起盏灯细细辨认。 祢衡一如既往的条理分明。分作政、军、商三款,详细汇报了王政离去之后徐州,彭城,泰山三郡的发展情况。 总体来言,诸事顺利。 有了琅琊望族的居中调和,这段日子募兵颇有成效,战力不说,许多新入伍的良家子粗识文字,性格稳重,俱都拔擢为军官,分驻各城,兼管军政;又任用颜氏,王氏的子弟做为处理政务的佐贰,粗略搭成了班子。 张昭那边亦是有身有色,他通过自家在徐州的名望,又借助王政节节胜利,尤其是主动进犯兖州,得了泰山郡不说,还逼的曹操主动求和... 这件事可谓既涨士气,更振人心,尤其是恨曹操入骨的彭城人,此事之后,又有不少北地文儒纷纷加入,充实了彭城各县地方行政的能力。 户籍的编订接近尾声,土地的分配基本完成一半,余下五成不打算再分,留着招徕其他地方的流民,尤其是关中,兖州等北方各州这些年饥荒连连,这些时日陆续有来。 劝农使有条不紊逐层落实中,至于捕盗司,除了琅琊、彭城外,新得的泰山郡也成立了一个,除了负责泰山诸城的捕盗、情报工作,更开始将情报体系建立,尤其是对兖、冀等地更要重点关注。 军卒粮饷方面,春耕将毕,接下来不过是耐心等待,倒是此时吴胜已开始带着人马扫荡泰山群盗,倒是凭白得了不少粮草钱财,再借助糜氏购买一批,足够天军吃足一年。 扩军工作火热进行,虽然挑选的很严格,但至多到月底,就能完成预期目标,使得全军人数再次扩充,天军,地军,辅军,民营,再加上新附的昌豨带来的人马,以及其他群盗的俘虏,应能达到八万多人。 遵照王政的命令,各军都伯以上的军官,在本驻扎区域内,由本地最高长官统一组织学习,三天一次,交流在以往作战中的经验、探讨有没有更好的应对办法;另外拣选儒生,教他们认字,不会写不要紧,最起码得会看。都伯学完回去,再自行组织本部什长,把所学得的交给他们。 同时,张昭和祢衡在王政的要求下,挑选了几本兵书,做了直白的注解,发给各部,也要系统学习,教官方面,不是太够,只能由于禁任教官长,挑选了些识字的,轮回讲解,基本上可以做到一个月一圈儿。 暂时有点慢,但也没办法,让不知根知底儿的人去教?王政不放心。多点耐心,等于禁带出的徒弟出师后,速度应该就能加快了。 治下三郡,都又不少铁矿,如今统统并给徐方管理,加上之前积累的工匠颇多,一时间无论是出铁梁还是冶炼量都在大幅度增加,他们除了日常军队这边的器械打造,以及在各城留下日常生活需求之外的工作,还招纳了不少孤儿作为学徒。 总之,各方面的消息都不错。王政比较满意,他孤身入扬,目的便是为了看有没机会赶跑刘备,而这无非是为了给三郡争取到发展的时间吗,让自家的基本盘越来愈大。 祢衡等人做的挺好,不枉他走这一遭。 读至此时,夜已深了。 ..... 一觉醒来,晨曦尚未冒出。 蒙蒙的光里,满院落下重重的树影,铺在窗前,好似水中的荇藻,一动不动,寂静的叫人疑似梦中。房门外偶尔传来零星的碎步以及轮值亲兵轻轻打出的哈欠,给即将到来的黎明,增添些许生动。 才睡了两个时辰不到,王政便醒了过来,他摆开玉臂粉腿的纠缠,坐起身子,侧头看了过去,那个叫宛儿的美婢此时还在酣然地睡着,脸上带着香甜的笑容。 她咬着手指,不知在做什么梦,橘子瓣的嘴唇微微颤动,显得十分可爱。 自那日后,既然都已做了,体质过人的王政身体的需求本也较一般人强烈,自然不再矫情,每日都叫她来陪寝。 不知是不是袁术刻意的安排,对方竟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说起来倒也好笑,清醒的时候面对自己话语很少,像只迷路的小鹿版总是低着头,偶尔暼你一眼也是羞怯畏缩,睡着的时候却反而十分不安分,胳膊儿腿儿都直接摊在王政的身上,仿佛要把他死死缠绕一般。 王政静静地瞧着她,眸光烁烁,好一会儿,才小心地把她再次压过来的光腿搬开,披衣而起。 出军的时间虽没定下来,作为广陵一路的主帅,从今日开始,他却开始要忙碌起来了。 踏着晨光,王政一早出门,赶到省府,先去拜见了袁术,然后由纪灵引着,转回配给他的临时官邸。 攻占一郡自非小事,袁术也分配给他了不少下属,除了纪灵之外,还有一些武将主簿,他们列在院中等候多时,见主官到来,乱哄哄地排好队,跪倒行礼,对王政的称呼由“刺史”重新变成成了“将军”。 王政谦虚地给以回礼,一一扶起。 除了厉兵秣马,准备后勤之外,几个人无非是对着广陵图分析接下来的行军路线,以及广陵如何应对等等。 正讨论的热火朝天,门口脚步轻响,众人循声望去,却是古剑走了进来。 “甚么事?”王政问道,他倒不怕古剑说什么不该说的,对方早知此处有外人,若是不可外传的事情,自不会此时前来禀报。 “将军,昨日晚间,城外大营的军马有所调动。有几支出了城,往东面去了。” “应该是程普先带人去了丹阳。”一旁的纪灵插嘴道:“孙策这边战事频频,本当火速增援。” 发几张相关地图,书友可看的直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63、可往矣 潘璋的提议听起来有道理。 王政的天军体质胜过常人,便导致很多时候,无论是天气乃至地形,不利的因素虽依旧存在,但是影响却已不大,这便能在策略上更多考虑出其不意,料敌于外, 并不需要死守兵法上的很多常理。 攻临淄时,王政选择全力猛攻的那一日,天降大雨,可谓不仅出乎郡尉李家源的意料,也大跌了徐和、陈皎的眼镜,不仅一日而克外城, 更在一堆流贼里抢到了先机, 若按此论,大雾的负面影响还不及大雨, 攻下邳亦可如此。 但问题是... 如今的对手也不可以常理论啊。 便如攻临淄时,他王政敢亲做先登,攻陷城头,如今的下邳,王政却不敢这样了。 开玩笑,要是激战之时被关羽张飞合围上来,那可就轮到他头皮发麻了。 当然,心里虽是这般想的,这等话却不可宣之于口,以免长敌人之气,落自家威风,王政只是笑了笑,问道:“文珪,若换了你是刘备,敌人如今已将你四周据点悉数拔取,使这下邳成了孤城一座, 更是兵临城下,你会怎么办?” “又会如何应对?” 遇敌时常做换位思考,这法子被王政几次倡导下早已深入人心,潘璋提建议前,亦有过对这个后果考虑的,便道:“若是只有正面一支人马,末将自会想尽办法,先尽量坚守,再外求援兵,同时寻机破敌。” “持重之道。”王政颔首:“可如今咱们却不止一路,而是四面合围呢?” “四面合围,孤城难守,此乃必死之局也!”潘璋沉吟了会,道:“自然不可一味死守!” “若是末将...”说到这里,潘璋先看了看众人,最后再望向王政,犹豫了半天,才干咳一声道:“只能选择时机主动出击,去寻那一线生机了。” 主动出击? 王政闻言轻轻摇了摇头,首先从战术上否定了潘璋的意见。 他甚至看的出来,这未必是潘璋的真心话。 当然,若换成吴胜徐方, 或许真的会这般选择,但无论是他王政还是刘备,都不应该会做出这个选择。 这不仅仅是眼界的问题了,更是地位的不同所导致的。 汉以忠孝治天下,社会的主流价值更是重名而轻死,尤其是从军之人,便是不敌亦要死战,无非求个玉碎罢了。 这样的情况下,臣子有时候便会出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了。 唯有上位者可以真正抛开道义、忠诚的羁绊,真正从全局、大势,利益上去考虑,而不会为了虚名太过计较一时得失。 环视众人,王政朗声道:“若是本将,面临此等境地,我的选择只有一样!” 他一字一顿地道:“被动死守不可取也,唯一之计便是主动突围!” 此言一出,登时喧嚣四起,即便王政是主帅,可这等有悖众将三观的话,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当然,突围那是好点的说法罢了。”王政不以为意,摆手笑道:“说实在的,那便是撤离。” 他看了眼于禁,突然问道:“文则,可还记得那徐和?” “自然记得。”于禁闻言一怔:“将军何故突然提此败寇?” 王政摇了摇头,心知于禁虽入军已久,更被系统锁定忠诚,可对天军以外的黄巾贼寇却向来瞧不上眼,那是来自骨子里的轻蔑。 不过这事无关对错,天军本就是外挂产物,本就不宜和其他黄巾军相提并论,故此王政也不便纠正。 但他心里却始终有自知之明,一步步从一介什长走到今日,打败了一个又一个强敌,却是大半依靠了外物,靠外挂赢了对手,虽不至于耿耿于怀,却也终究不好洋洋得意。 故此,王政倒是从来没有过“手下败将,何足道哉”的想法。 而徐和,在王政看来,虽已败亡,却是一群庸碌黄巾之中难得的出色人物,若论才能,可能还在张饶之上。 “胜负自有天定,败寇未必无能。”他正色道:“当年在广县时,临淄郡尉率大军来犯,徐和欲劝本将主动撤离,本将虽没应允,不过其当日所言,本将倒是记忆犹新,更觉颇有道理。” 说着,环视众人,王政朗声道:“兵法有云,敌势全胜,我不能战,则无非三者:必降;必和;必走。” “降则全败,和则半败,走则未败。未败者,胜之转机也。” “这便是走为上计的真谛。” “所以...”顾盼左右,王政道:“若是明知不敌,与其死战到底,战略性的撤离,保存实力,留待后图,其实是极为正确的选择。” “将军既觉得刘备会寻机突围。”于禁开口问道:“可猜出对方会选择哪一路?咱们也好提前布置,万万不可放走此人!” “本将猜不出。”王政摇了摇头:“不过刘备自然不会选择从正面突围,剩下的要么东北面,要么西北面,要么便是东南面了。” “那,咱们分散兵力,准备堵截?” 哪里还能继续分兵啊,王政摆手道:“再次分兵,便是堵截到了,又如何拦得住刘备突围时的兵锋,要知狗逼急了会跳墙,兔子逼急了会咬人,何况刘备军的三头老虎?” 从一开始,王政想的只是一战而定徐州,却没有妄图一举灭刘备。 开玩笑,老刘家两汉几百年来,后人何止千万,可也就在刘备身上,能看到他老祖宗刘邦的韧性和光棍气,这类人最可怕的地方便是越挫越勇,若能拔除自然是越早越好。 但另一方面,在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前,可为敌,却不可结死仇! 他和刘备目前还停留在利益上的冲突,刘备丢了徐州,先考虑的绝对不是报仇,而是赶紧找個容身之地慢慢发育,恢复元气,再图雪恨。 可要是把他逼急了,比如这时候让关羽、张飞,乃至其他刘备的亲信杀了,那就是逼着刘大耳再不会去管什么“终不为下”的宏图壮志了,只会红了眼选择和他死磕了。 现在不是和刘备决战的时刻,这般思忖着,王政淡淡道:“刘备若要突围,能拦则拦,不能拦则放。” “将军不可啊。”于禁闻言大急,难免道:“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文则,咱们的敌人不止刘备一个!”王政摇了摇头:“诛杀刘备的代价会很大,这般做了,这一面倒是没了后患,可眼前呢?” 他叹道:“着眼未来,也要先保存当下啊,今日都过不去了,又谈何明朝?” “这...”于禁看了看身边,见众人亦是满脸疑惑,目光落在潘璋身上,示意他也去出言劝诫,却见潘璋摇了摇头。 不可放走刘备! 于禁想着,自家的话分量还是不重,得找个说话有用的! 对了!于禁眼前一亮,让徐方那小子来劝将军打消放走刘备的念头! 正这般想着,于禁顾盼左右,却发现没有看到徐方的身影,又是一怔,徐方没一起来? 发现这个事实后,于禁呆了片刻,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徐方莫是早看出来了什么? 难道从一开始,将军让吴胜去聚拢袁军攻下相,所打的主意,便不是为了取下邳,或者说主要不是为此城? 是想着逼刘备主动撤军?主动放弃徐州? 而这时,见堂内一时间人人静默,落针可闻,王政倒是不以为意,轻泯了口茶汤,不经意地看了眼悬挂墙壁上的地图。 他此时也在思考,刘备会走哪一路突围呢? 虽有了放走对方的绝悟,但万一有机会必杀呢? 再说,就算给对方跑了,也不可让他太过轻松的全身而退啊! ..... 暮色深沉,夜色降临。 下邳城外,模糊的雾气包裹着浓郁的黑暗。 万籁俱寂中,千军万马对峙。 郡府主卧,刘备从梦中惊醒过来。 他刚才做了一个梦。 一样是在夜色中的下邳,一样是在浓雾之中,震天的杀喊声撕碎了长夜,雾气遮掩了鲜血。无数密密麻麻的箭矢,穿透浓雾,从不知名的地方射来。就在这安静的雾与沸腾的夜之间,彷徨失措的士卒们,便如浮游在云海中,丢掉了火把,又捡起了火把,随时会掉入看不见的陷阱。 那角鸣,翻腾起雾;那鼓声,震撼长夜。 幸亏只是梦啊,刘备依案苦笑,默然良久,脑海中突然泛起古怪的念头。 老祖宗当日赴鸿门前,败彭城后,午夜梦回之间,是否也会和他如今一样,胸间充塞着的,只有灰心和失望呢? “嘿。” 他哑然失笑,摇头晃脑着长身而起,推门而开,负手走到外堂的窗漏前,看着前方的夜色,怔怔发呆,一言不语。 不知何时,张飞也来到了刘备的身旁,难得这黑面煞星今日也颇为安静,亦是半晌不曾出声。 良久。 刘备长长吁一口气,看着淡淡的浊气在面前升腾,旋舞,最后消散,突然道:“三弟,事到如今,下邳保不住了。” “徐州,也保不住了!” “大哥。”张飞侧目刘备,见他神色怅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劝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你以为为兄是说此战得失?”刘备摇头:“非也非也,人活一世,无论王侯将相,贩夫走卒,谁不是苦多乐少?” 说这话时,刘备也不看张飞,只是自顾喃喃自语:“咱们兄弟如今走的是兴汉大业,争的是战火雄途,岂会不遇坚险?” “失败本不可怖可畏,偏偏吾却因此等平常事而心生恐惧,退却之意,嘿,当真不是丈夫!” “三弟,.”刘备冷眼窗外,眺目远望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若让那竖子得知,岂不要为备之不堪而捧腹大笑?” “竖子...”听到刘备提到王政,张飞眼中亦射出森冷的杀意,他一字一顿地道:“大哥放心!” “此战之辱,俺必以贼寇心头之血洗之!” “若抱着仇恨之心,下次你碰见王政还会失败!”刘备深深看了张飞一眼,语重心长地道:“此战之后,吾已深知,此子绝不可以贼寇视之,这一盘,便是咱们输在小看他了!” “不过没事!”刘备闭上了眼,昂起头,深深呼吸了一下,略微平息了自己的情绪,又张开了眼睛。袍袖一拂,陡然间目光如刀,声调凌厉:“来日方长!” 一旁的张飞望去,便见自家大哥突然间精神抖擞,浑身再次散发出一种熟悉的气势,笼罩了整个游廊。 那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夺人心魄的气势。 当日一见之下,无论桀骜如张飞,抑或骄矜如关羽,都因此心折不已,才会在闻得其志后,有那桃园结拜。 “大哥说的是极!”张飞沉声道:“来日方长!这一次,咱们且记下便是!” “不错!” 刘备看着张飞那张倔强的面容,眉头一挑,拍了拍他的肩头,再次看向远方,蓦地击节而唱,声裂金石: “何往矣!” “宗庙亡矣!” “魂魄丧矣!” “归于何党矣!” 此为《田单将攻狄》中的名言,出自西汉大家刘向所遍的《战国策》,大概的意思便是: “勇敢地杀上战场吧,我们祭祀的宗庙就要失去了,我们先祖的魂魄就要丢失了,我们还能回到哪里去呀!” 田单,齐国齐郡临淄人,和王政算是半个老乡。 这位齐国名将人生最骄傲的战绩,便是以五里之城,七里之郭,带领残兵败将,靠着火牛阵打败了当时号称万乘之国的燕国,光复了齐国的失土。 而刘备所出身的涿郡,正是昔日燕国的故土。 在被另一个齐郡人迫到绝境之时,将几百年前大败另一群燕人的田单之诗吟唱出来,刘备只为铭记这一刻的失败! 当然,抛开立场而论,这诗中意思浅白,却慷慨悲怆,更暗合兵家至理。 唯有敢死之心,方有向生之气。 张飞闻之,亦是意动,亦跟着唱了起来: “可往矣!宗庙亡矣,魂魄丧矣,归于何党矣!” “拿剑来!” 他回想往事,自入徐州至今,先大战袁术,后又困于王政,大小战何止数十。到如今,当日跟随而来的平原老卒,已是凋零大半,万千将士的鲜血,最后换来的,竟然是他再一次被逼无奈到选择仓皇而逃 我刘备又要无处容身了啊! 他不忿,更不甘! 脚步声中,刘备拔剑起舞,青芒过处,带起烛影摇红。 “大风起兮云飞扬!” 激昂清越的声音中,张飞看着眼前冰寒的刀光,仿佛响起了参与过的历次大战,胜败转眼,得失倾覆,历历在目,情不自禁地跟着唱到: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这时刘备已踱步庭中,话音刚落便是挥间劈斩,直将一方石桌开裂: “杀!” 回剑入鞘时,他怒发冲冠,缓缓说出最后一句:“安得猛士兮...“ “守四方!” 吾已得无双猛士,却要再次落得无地可守的地步...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王政! 良久。 刘备突然唤道:“三弟,早做准备吧。” “然则...”张飞闻言点了点头:“我军何时行动?” “云长之能,你我皆知。”刘备扬起剑鞘,往西北方向一指:“他既说是五日,那五日必克武原!“ “咱们不可提早,亦不可太晚。” “那便六日后出发!” 64、盗俪 接连三日,天色阴沉,大雾弥漫。 下邳城内外,刘备严防死守,王政按兵不动,依旧两军对峙。 这一日,王政巡查诸营, 走过徐方的营中,正好便走去了马营。 古时军队,精锐部队自是骑兵,而对对骑兵来说,马甚至比人还要娇贵,天气冷时, 要给予适当照顾,孕马的饲料要保持一定营养水平,不能吃带霜冻草或喝冷水,以免刺激胃肠,更要每日分队按营定时练跑,活动气血。 而在如今的夏日,其实更是麻烦。 天气炎热不说且蚊虫众多,马便很容易出现食欲不良的情况,只有傍晚风凉来袭,马才恢复食欲,这时不仅要立刻给与进食,因为一日一餐的缘故,饲料更要保持一定营养水平,夏日更要主动给马匹补水,每日不能少于3次,时间不宜相隔太长。 而在这时候定时练跑便不可了,既要减少放牧的时间,又不可完全不练,免得逢上战事马无状态。 选择马营的地点亦要注意,如这次王政的马营便安排在山荫处。 此时圈中有骏马百十, 或行或奔,姿态各异,大雾起后,天气稍微凉快了些,相比前些时日,此时战马们的精神好了许多,偶有几匹更是见到王政一行人来,立刻仰头马嘶,大部分都是众将的坐骑。 王政站在场边儿看的兴致盎然,自有徐方,于禁等人相伴陪同,善兵者必然爱马,众将无不此中高手,各自指指点点,纷纷评点优劣。 潘璋眼珠一转,指着某处道:“将军且看这匹,腹小而坚,臀大而实。”他得意洋洋地道:“女人屁股大,必然好生养, 这战马屁股大,必善跑耐劳...” 说到这里,潘璋下了定论:“此必良驹也!” “哦?”王政还未说话,却见一旁的于禁已笑道:“潘中校,早前听说,你在即丘时,曾有人献上一匹良马,浑体乌黑,唯有四蹄雪白,便是这马么?” 于文则,你耳目好生灵通啊... 心中一凛之余,潘璋心中庆幸,幸亏老子早有准备。 “于少校,何出此言?”潘璋故作愕然:“此驹的确来自即丘,却不是献给俺这一介武夫地道。” 说到这里,他转向王政,拱手笑道:“此马名唤盗俪,乃关外名马,日行千里,正是即丘本地行商仰慕将军威仪,主动进献的。” 送给我的? 王政一怔,好奇心起,打眼望去,偌大的马场之中,第一眼便知道潘璋所说的是哪一匹。 那是一匹身形高大,脖颈细长的战马,此时正好由两个士卒牵着,沿着边慢慢溜达,远远望去,便见它一身纯黑的皮毛溜光水滑,通体黑缎子一样,行走间皮毛微微颤抖,仿佛能滴出油来,当真神骏无比,仿佛一头黑麒麟般,给人感觉似乎只要它微微跺蹄便会腾空而起。 “好马!” 王政当真是一见便喜欢上了,再不客气,直接便点头道:“那本将就收下了。”却是毫不客气了。 若是他物倒也罢了,可对于一个武将而言,一柄好的兵器和一匹好的良驹却是最无法拒绝的。 “将军喜欢便好。”见他这般反应,潘璋心中一喜,笑道:“不过此马性子暴烈,驯服之前骑乘倒也要小心。” “本将知道了。”王政头也不回地答道,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那盗俪,眼神十分炙热。 这时,似乎是感应道他的注视,那马也惊觉地立住了脚步,略微偏了偏头,望了过来... 王政惊奇地发现,这畜生的眼神竟也会变! 那马先是好奇地斜了他眼,然后眨了眨眼,打了个响鼻,似乎嗤之以鼻,旋即便再次转过了头,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有意思! 这下他反而更有兴趣了,正想着亲自上前驯服,这时一个亲兵匆匆忙忙跑过来。 “报将军,哨骑回报,下邳城有异动!” 嘁! 刘大耳真是扫兴,不给人片刻放松啊。 王政又侧目那盗俪一会,遗憾地撇了撇嘴,毕竟正事要紧,也就熄了驯服的心思,环视左右道:“回帐内议事。” “喏!” 沿着营中道路转了个弯儿,王政一行人直接折入大帐。 “挂上地图。” 坐上坐位,待众将落位,王政令人挂上地图,再叫亲兵守卫,百米内不得有人。 “东北面有刘备哨骑出没?” 听完哨骑的汇报后,王政沉吟了会,顾盼左右:“诸君,敌人此举何意?” “此为郯城方向。”潘璋想了想答道:“下邳如今陷入重围,刘备想要先夺回郯城,再行后撤?” “先不谈他能否夺回郯城,便是拿下郯城,其北面为我琅琊,“于禁不太赞同:“退到此地,无路可逃的局面并无任何改善,除非...” 这时,王政指点图上城池山川,沉声道:‘除非有外援为他提前打通北上退路!’ “将军是说那北海孔融?” 王政点了点头:“不过这是建立在刘备打着夺回郯城的主意!” “若不是呢?”说着,他环视众人,突然问道:“我军屯兵城下,至今几日了?” 这话一出,其他人先是一怔,一旁的徐方却是若有所思,开口道:“将军的意思是,刘备这是欲断我军粮道?” 历来兵家征战,粮道向为重中之重,因失了粮道、粮草不继而陷入全军覆灭境地的,史书上的记载层出不穷。 王政屯兵至今已近半月,他如今坐拥三郡之地,粮草倒是不缺,可彭城国还在休养状态,暂时不动,基本都是靠琅琊这边,粮道自然便是要经过郯城,抵达下邳。 说起来,如今营中的粮草也确实所剩不多了,考虑到下邳的战事眼看短日内结束不了,下一批粮草此时估计已在路上。 若刘备当真截断这一粮道,粮草不继之下,王政便是不退军,士气影响之下,包围之势也可能会有所松动,倒也是個求变的法子。 “不排除这个可能。”王政眼中厉芒烁闪:“不过如今刘备若是龟缩城内,尚能勉强自保,要是敢出兵来劫我粮道,可是自寻死路了!” 看这个架势,竟是自己猜错了吗。王政暗自想着,刘备这是没打算撤离下邳?放弃徐州? “说起来,兄弟们也休养多日了。”他顾盼左右,笑了笑,问道:“可养足气力了?” 这话一出,众人眼神一亮,互相对视,好战的眼神灼热,即便稳重的于禁,徐方,也不由自主隐隐激动。 其中,尤其是潘璋神情最是热烈。 徐方于禁来此地前,最起码还破城杀敌,立了战功,另一边的吴胜,亦取下了下相,若论起来,此时帐内几个高级将令里,可就他潘璋寸功未立啊。 若加上驻防即丘的那段时间,他都快大大半没打过仗了。 按捺不住心情雀跃,潘璋主动问道:“将军是打算攻城了吗?” “璋愿亲领勇士,敢为先登!” 众人反应尽收眼底,王政心中很是满意。 他迟迟按兵不动,既是打着逼着刘备主动撤离,不战而得下邳的盘算,其实也是在一边养足人马体力,一边磨砺将兵求战的渴望。 造势,除了可以用在敌人的身上,也可以用在自己人的身上。先抑而后扬,遣将不如激将,便为其中活用的典范。 “好!”王政拂袖而起,昂然瞋目:“传我将令,明日开始攻城!” “潘璋带天诛营百名壮士,引为先锋!” “徐方引军三千,且去护卫粮道!” “于禁引军五千,环布周遭,从此刻起,不许放下邳城一人逃离!” “喏!”众将凛然接命。 几句话分派完毕,众人回营,厉兵秣马,各自准备,帐内只剩王政一人时,他盯视着墙壁地图上的一角,浅黄的纸上,两个鲜红的大字。那是徐州如今最后还不属于他的一块版图,下邳。 刘备。 刘玄德。 你若真不舍得走... 那就不用走了! ...... 此时的王政并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西面,已是烽烟四起。 彭城国、武原城外。 关羽跃马扬鞭。 昨夜他已攻入彭城防区,在曙光初露之前,已做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 来之前早派细作探查明白,城内军马不过三千,其守将更是一个曾经被曹操大败过的黄巾贼寇张饶,所以哪怕为了掩藏动静,不让下邳城外的王政大军发现,此次只是点兵三千,可尽是精锐之下,关羽本是势在必得,自信满满。 却不料一战下来,这张饶竟是连连给与意外。 不但早有防备,令原本的突袭效果大减,更是防御地滴水不漏,登时让关羽便看出对方不是无能之辈,想要毕其功于一役的心思登时便没了。 此战事关自家兄弟的生路,碰壁之下,关羽登时不敢大意,连忙摆开堂堂阵型, 于是便成了眼下这个场景。 天军全军收缩,负隅顽抗。关羽往哪儿打,张饶就往哪儿增兵;关羽故意露出破绽,张饶只当没有看见。简而言之一句话,你来打,我就守;你不打,我也不追。 一两日下来,关羽便如老鼠拉乌龟,无从下口,竟一时间没占到什么便宜。 攻守双方里,若是守方有所准备,最大的发挥地利,对攻击一方来讲,要想速战速决,几乎是不可能的,要么非用奇计不可,要么...便只能靠纯粹实力上的碾压。 可单从兵卒而言,双方人数差距不大,武原里更有部分天军,关羽这边并无多少优势。 这样下去不行! 帅帐里,关羽盯着探马送来的武原城防图,看了半晌,问道:“今日四面城门里,北面不过四五百守卒,为何连城头都没登上?” 一将闻声出列,连忙解释:“司马,是末将无能!” “不过我军急行初至,气力未复,请再给俺一次机会,明日必率本部夺下城头!” “明日?”关羽抬头望望帐外,此时已是深夜,他断然否决:“再给你一次机会,今夜鸡鸣咱们再次攻城,这一次,依旧以你为先登,攻最弱北门。” “日头再次升起时,本将要听到捷报!” “那不是只有两个时辰么?”那将张了张嘴,面露难色:“司马,这...” 这时,关羽正好斜眼睥视过来,迎着那两道如刀般锋利的眼神,那将不敢再说下去,只是拱了拱手,惶惶退下。 “兵贵神速,咱们这一路人马小心出来,王贼不过暂时没有发现,难免夜长梦多,何况武原此刻亦会派人求援,故每多一日,便多一分被发现的危险!”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我们绝不可让时间又任何一分一息的浪费,武原,必须攻克,更必须尽快攻克!” 环视众人,关羽一字一顿地道:“传令!” “全军即刻休整,亥时前后,趁夜深雾沉,敌人疲困之际全力攻城!” “一旦发动攻击,便要持续猛攻不休,半刻钟不许停下,待到寅时,本将要亲率生力军,攻克此城!” “敌阵不破,誓不罢休,明日早晨,咱们全军都要进入武原城内!” “喏!” ..... 张饶提刀立在城头,眼望前方,雾气中,近处的敌军清晰可见,远处的敌军时隐时现。 他回头后顾,城中满目疮痍。 刘备军的第二波的攻势,出乎意料的猛烈,不过两个时辰,就已让城头之上,城门内外,死伤无数,尸堆如山。 张饶又看了下左眼,不少人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卒,经历过的死亡和战事绝不算少,可此刻,却是人人带着惊恐害怕。 “你们说。”他喃喃自语:“信使如今可见到将军了?” “渠帅,昨日午时,敌人出现时,便第一时间派出了,可从武原到下邳,便是星夜疾驰,少说也要两三天啊,料来最多后日,肯定能见到将军了。” “后日?” 张饶没有预兆地突然发怒,暴跳如雷,指着不远处的死尸:“你算算,这才几个时辰,咱们都死了多少人了?” “后日?后日老子恐怕也成尸体了!” 左右一个个噤若寒蝉,默口不语。 自加入天军以来,从来是一场胜利接着一场胜利,频繁让张饶险些要忘记自己那不堪的前半生了,他已不知多久不曾再感受过失败的阴影。 而今日... 那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以及城下那凛若天神的身影,却让张饶再次感受到阔别以久的恐惧。 这便是斩杀管亥的那个关羽吗... 盯着那面迎风飘扬的将旗,张饶深深吸了口气,旋即用力握住了刀柄。 “一定要坚持,将军必会来援!” 他恶狠狠地看着所有人,嘶吼般地道。 “传令!” “给老子死守!” 一百万字成就完成。 100万字。 是牛仔收到人生第一份写作合同时,签下的字数目标。 在此之前,文学题材里,写的更多是些无病呻吟的散文,吹毛求疵的杂谈,评论之类。 故事题材里,网文倒也写过, 几万字便戛然而止。 所以哪怕是当时填下这样一个小小的目标,心中也很是忐忑,没有自信,想着未必能完成。 想着的,是最好能完成。 这便是我写《御寇》最初的三个目标之一,签约,上架, 写一百万字。 如今,算是都完成了。 任何人做任何一件事情, 都是有目的的,我写《御寇》的目的是什么呢。 古人早总结过了,写书的人永远是两个目的。 1,著书只为稻粱谋(向钱看) 2,文以载道(吃饱了撑的) 我的目的,不避讳地说,是前者。 当然,不是想着靠《御寇》赚多少钱,虽然在网文这块是新手,但是作为一个成年人,做事有目标有规划应该是基本操作。 新手入行一般一样是两极分化,一个是充满自信, 抱着一书封神的妄想,一個是充满不自信,无非试试就试试。 这一次, 我属于后者 所以我第二次提笔写网文,目标和规划上,本来是想着五年内写三本百万字的书, 第一本签约,上架,第二本多了个千订,第三本的目标就不说了,反正算是妄想了。 我想靠网文赚钱,但从来没想过第一本赚钱,更从来没将小钱放在眼里。 《御寇》目前的成绩超乎我最初的期待,首订900,高订8000+,均订2000+,就是近期的追订惨了点,如今也就300不到了,放新人的第一本书里,这成绩说中等不过分吧? 说出来可能大家不信,10月17日发书,12月上架,到现在拿了4个月的稿费,我刚算了下, 刚刚超过我疫情以前一个月的收入。 所以,在我眼里, 真的就是小钱。 我写网文,就是因为收入缩水,想多来条钱路,就是为了钱来的。 但真不是为了这点小钱。 如果第三本还是这点收入的话,我应该是不会继续写了。 所幸,只是御寇,只是第一本的收入。 甚至说起来,这个开局已超乎我的期待。 最初的目标已经完成,那接下来,御寇继续下去的理由,便只剩不辜负书友了。 另一方面,御寇的成绩其实一直是在下滑的,不知书友有没注意,4月份是我发书以来码字最多的一个月。 四月份我写了接近二十万字! 为什么呢? 因为3月的订阅相比2月,算的上是雪崩! 不过哪怕心急如焚,忐忑不安,但我能够正视,也能够接受。 甚至恰恰是因为3月的下滑,让我憋足了劲想在四月好好努力。 哪怕上半月出差时封城,状态很差,我下半个月也写了将近14万字。 因为就如我发书一个月说过一样。 成绩不是我能控制的,写的好不好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我能控制的,只能是自己。 男人么,面对不如意时,终究没法学婆娘一样嚎啕大哭,只能沉默接受,再尝试靠自己改变。 自己能怎么改变? 只能加倍努力了。 只能尽力了。 那么二十万字是我的极限了吗? 不是! 之前不是有个笑话么。 一个书友分析一个作者一天到底应该码多少字。 去掉吃喝拉撒,一天十几个小时,一个小时2k,怎么也得过2万吧? 我目前没那么厉害,也不是全职,1天2万我是不想了。 不过我真的有认真算过。 工作时可以多摸鱼,觉可以少睡一点,所有娱乐活动全部放弃的情况下,我应该一天可以码个12000字左右。 这样的状态,能坚持多久呢? 一个月可能最多了。 这应该就是当前的我,真正全力以赴的姿态了。 所以如果真有坚持不下去的一日,在那之前,我也会最后这样尽力去看看。 能不能让御寇的下滑趋势慢一点,少一点,那我或许便能继续坚持下去了。 所以,支持御寇的书友们,那276个一直在追订御寇的书友们。 如果真有草草收尾的一天,提前说句抱歉。 但同样,我也会很坦然地说一句。 在那之前,我一定已尽力而为。 65、偃月 (订阅的书友请注意,此章内容暂时为旧文,今天晚上有个饭局,估计没法更新了,所以先拿旧文应付下) (明日修改) (为表歉意,明日加更4k) 公元192年,初平三年, 这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 五月春中,董卓为其亲信吕布所杀,因王允反间计故,威逼百官欺凌幼帝的权臣终究落了个身死族灭弃尸于市的惨烈下场; 十二月严冬,曹操大破三十万黄巾军,俘虏收编为“青州军”,因而声势大振。 对当时的东汉王朝而言,第一件事极为重要; 但对于王政而言,第二件事却是性命攸关的最大事。 穿越一个月, 在自身仅存的人性与理智都将彻底崩塌之际,曹操打败了青州黄巾贼寇,收编为青州军。 同时,也将将在疯魔面前拯救了他。 对于王政这样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现代宅男,东汉末年已经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游戏副本了。而更令人绝望的,便是在这样的地狱模式中,出生身份... 竟是一個黄巾贼寇! 他愤怒绝望至极。却无法发出一星半点的谩骂,来宣泄怨尤。 因为睁开眼的第一刻,最为强烈的感受,不是眼前世界的陌生,也不是魂穿带来的撕裂... 而是原主身体无声的哀鸣! 那是深入骨髓的饥饿! 对饥饿,王政并不陌生,作为一个宅男,沉浸游戏的时候两三天不吃饭本是寻常,以前在网上看到易子而食的典故时,王政曾感觉荒谬。 他难以置信:区区饿肚子,至于这样吗? 原来,是至于的。 原来饿到极致的时候, 那种渴望填饱肚皮的本能,是会令人发疯的! 当王政终于对不疯魔不成活这六个字感同身受的时候。 他已在这个世界停留了很多天,也饿了很多天。 在饥饿的驱使下,他迅速地融入了东汉,与原主融为一体,学会了在战场上寻找掩体,躲避箭雨;无师自通了打滚,假死,逃跑等诸多技能。 也开始和其他人一样,用漠然面对眼前不断发生的烧杀劫掠。 甚至,参与... 东汉动乱一月,于他而言,影响远胜三十年天朝安逸人生,牢牢扎根在了灵魂中最深一隅。 ...... “来了来了!” 急促的声音打断了王政的思绪,抬眼望去,便见一个少年从山林间步伐慌乱的跑了出来,脸上却挂着迫切的贪婪。 “吴胜你慌个什么?” “就是,有大哥在你怕什么。” 一群口音不同的咋呼声在王政身边响起,却是几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手持木叉在他身边,状似严阵以待, 脸上却挂着轻松的笑容,更有闲情对那个吴胜的少年出声调笑。 王政伸手一摆刚欲说话,却见一声“嗷呜”的吼叫,一只彪悍的野猪猛地从山林中窜出,正对着吴胜的屁股紧追不舍。 眼见便要被追上,吴胜一个懒驴打滚险险避开,顺势扬起一阵雪花使野猪视野受阻。只是片刻的停顿,野猪刚欲再度扑上撞死那个扰猪清梦的人类时。 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斜次里冲将过来,正好拦住了它的去路。 旋即一拳挥出。 这一拳迅猛力沉,虎虎生风,只听“砰”的一声,那野猪顿时被击地倒退,兽躯直直撞到一棵松树上,震的树叶雪花“唰唰”直落,形如雨下。 “好!” “大哥威武!” 叫好声此起彼伏。 王政却恍如未闻,毫不耽搁,整个人化如利箭一般纵出,瞬息之间便再次扑到野猪身前。 野猪此时刚刚爬起,晃动着猪头嘴里发出呜呜痛鸣,显然王政那一拳让它很是难受,看到仇人立刻浑身鬓毛竖起,兽目凶芒大涨,想也不想便是獠牙伸出猛刺过去。 长长的獠牙在月色下映射出森冷的寒光,众人忍不住发出惊呼。 王政却避也不避,只是双手化拳为掌,由上至下斜掠而出,随着一声闷响,已是紧紧地握住獠牙。 又是一声愤怒地嗷呜,野猪一双兽目顿时尽赤,狂性打发,使足全力,誓要掀翻这可憎人类! 王政却也同时一声暴喝,猛然发力! 只见他先是一拽,后是一拉,在旁观者又一次集体惊呼中,竟然将野猪整个举到半空,更是显得轻松随意,仿佛那百斤的重量不存在般。 下一刻,王政将它猛地用力一摔。 巨大的冲撞力掀起雪花四溅,野猪也被震的头脑昏沉,四蹄朝天。 柔软的腹部登时暴露人前。 王政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 随即猛力一踩! 一声凄厉的震天惨叫响起。 这货真价实的杀猪叫直震的众人耳膜发疼,再回过神时,这头畜生已是肠穿肚烂,倒在雪地上不断翻滚。 好一会儿才僵死过去。 望着尸体旁愈发显得高大的身影,众人目瞪口呆相顾无言。 即便类似的场景这段时间已上演多次,但是每一次的出现,还是对众人心灵造成足够的震撼。 王政神情自若,一边在雪地里蹭净鞋上污血,一边向着众人眨了眨眼,笑道: “喂,还愣着干什么,别想偷懒啊,难道还要我把这尸体收拾干净,将肉喂到你们嘴里吗?” 少年们哄然大笑,顿时喜气洋洋地忙活起来。 一群人跑去拾柴捡枝准备生火,另外一群人则跑到野猪尸体旁一顿忙碌,王政环顾四周,看了看选了块大石头走了过去,袍袖一拂扫净堆雪,便坐在上面,仰头看天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那叫吴胜的少年也走了过来,坐到王政的边上。 瞅了瞅远处的兽尸,又转头看了眼王政,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幕,只觉嗓子有些发干,敬服之余,更多却是疑惑: “阿政,你这力..这神力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吴胜确实甚为不解。 不同于其他人,他与王政在吴家村一同长大算是总角之交,对王政自然知根知底。 王政从小长的就比同龄人高大,也有几分气力,但绝对没有这段时日表现的夸张,说是神力,既是对这不似凡人该有力量的赞美,更是因为其来源蹊跷神秘莫测。 从仅自己可见的半透明面框中收回视线,王政回头望了眼吴胜。 他无法对这个东汉人解释什么是系统,就如同无法告诉这个少年,此王政非彼王政。这个王政其实来自于两千年后。 何况,这是最大底牌,他不欲人知,更是不想解释。 所以他只是微笑着伸出手指,指向夜空:“你都说是神力了,那你说是怎么得来的?” 吴胜的视线顺着他的手指望向高远的夜空,挠了挠头,带着一脸的不解,陷入了苦思冥想。 王政不再管他,视线再次回到了半透明方框。 这是他非常熟悉的界面,魂穿之前最喜欢的单机游戏《骑马与砍杀》,如今随着他一同无厘头地来到了这东汉末年。 王政:平民 等级: 6 生命值:63/70 经验值:105 升级所需经验:595 力:「20」 敏:「15」 智:「5」 魅:「5」 技能:铁骨「3」跑动「4」恢复「1」 一头野猪的经验竟然只比一个普通人高20,这不合理啊。王政脑海中飘过一句吐槽。 做黄巾贼时杀掠同类,如今成了青州军又屠宰异类,几个月下来的杀戮,贡献出的经验值让他升了五级,升级的属性点和技能点全加到了更能增加生存的方面。 只是为了活下去。 他默默地念叨了一句,像是在解释什么。 这不是矫情地自责,只是...对心中时常暗涌的莫明情绪做出回应。 “大哥,我知道了!” 这时,吴胜似乎终于想通了,明白王政刚才手指夜空的意味,只见他兴奋地对着王政大喊道: “是黄天所赐!是黄天所赐!对不对!” 王政还未回话,却见其他少年这时也被吴胜的喊叫惊动,纷纷走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道。 “什么黄天所赐?” “你是说野猪吗?这分明是大哥所赐,哈哈。” “吴呆子又发傻了,都大晚上了,你好好瞅瞅,还黄天?黑天还差不多。” “你们懂什么!” 吴胜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众人纷乱,口中嘟囔: “我说的是大哥的神力,神力啊!你们也看到了啊,大哥这神力多厉害,这是他以前没有的!这是黄天最近赐予的!“说着,还高举握紧的拳头,比划着道。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噤声,望向王政的眼神也变的犹疑不定。 这段时日,对王政的武勇,他们早已心服口服。怎一个猛字了得! 这群少年大多不是出身山民,就是猎户之后,对猛兽本不似寻常百姓般惧怕,但力毙猛虎手撕巨熊这等不是人为的事,王政却轮番操作了几次... 如今外出打猎,不管什么猛兽,众人只要跟在王政后面,什么家传的陷阱埋伏早都不用。 哪需要那么麻烦? 你没见王政大哥武器都不用拿的? 相识尚短,他们本以为这是王政生来具有,这样的猛人虽然是生平第一次见,但如今乱世英雄辈出,什么万人敌的猛将层出不穷,如那威震九州吕奉先的一些事迹,传在他们的耳中,也觉战神降世一般不可置信; 所以对王政的武勇,众人虽心生敬佩,却也没往“天降神力”这等虚无之事去联想。 如今听吴胜之言,王政这神力,却是以前没有,凭空出现的? 难道大贤良师虽然仙去了,黄天却还没有抛弃我们? 想到这里,其中几个少年望向王政的眼神已经变得火热,他们满含期待,王政能亲口说出他们想听到的答案。 这是好感度瞬间从友好刷到崇拜了吗。 王政暗自感慨此时人的迷信,却没正面作答,只是缓缓的环视四周,迎上那些充满希冀的眼神,眼中迟疑一闪而过,最后只剩下了坚定。 他再一次伸出右手,戟指向天,一字一顿道:“苍天已死!“ 这刻骨铭心的四个字一出,众人顿时陷入了一片静默,如死水微澜,唯有远处火堆嘶嘶的燃烧声,成了此时流动的存在。 皎洁的月光为雪地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轻纱,时间缓缓流逝。 良久。 少年们仿佛形成默契般的同时开口,异口同声地喊出了下一句,那是七年前曾发出的呐喊。 正是这一声呐喊,震惊天下,传遍八州,让东汉从此被烈火焚烧,王朝的余晖变成了铁与血的颜色。 “黄天当立!” 终于不是光杆司令了。 看着透明面框上连续闪现的入队信息,王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眼中发出异样神采。 他望着这群少年,又想到自己穿越的身份,心中若有所思。 东汉时代的人,似乎都是有字的,既然穿越成了贼寇... 那我,就字御寇吧。 跳跃的火光,忽明忽暗地映照在众人脸上。 此时那头野猪的尸体已经少了两条前腿,变成了火堆上的肉汤。 山林愈发静谧,肉香在夜色中隐隐漂浮。 不同于其他少年的狼吞虎咽,王政是每口都在细嚼慢咽,让舌尖味蕾充分地感受记忆,直到回味再三才缓缓咽下. 脸上的表情也始终带着一股异样的认真严肃,完全不似其他人脸上挂着的全是畅快满足。 于是到最后便是一群人都吃完了,一个个眨巴着眼睛全对着王政行注目礼。 寒冬腊月,身处野外。 火光渐渐微弱,寒意侵袭愈发彻骨,即便是这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也开始遭受不住,不时有人跺足磨拳,但却没有一人对王政出声催促。 除了吴胜,其他人虽然与王政相识尚短,却早已被其勇猛折服。 要知道即便是个人武力对时代周遭影响最弱的现代,格斗类的运动影响力依旧不缺狂热的拥趸,拳击更是体育的主流项目。 何况是此时对个人武力崇拜远超后世的汉朝。 更何况今夜的王政身上,又多了一层“黄天庇佑天赐神力”的光环。 直到火堆上的最后一点火焰都化成余烬时,王政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肉汤。 他站起身子,对着众人笑道:“吃的太慢,让各位兄弟久等了。” 其他少年纷纷起身连连摆手直呼没有,唯有吴胜挠了挠头,带着熟人式的亲切埋怨: “阿政我记得你以前吃饭很是爽利的,怎么现在这么婆妈起来了。” 说着,似乎觉得语气有些重了,又连忙加了句解释: “我不是怪伱啊,前几次我都没说话的,主要是今天确实太冷了,刚坐了片刻,我腿都快冻麻了。” 王政笑了笑没有接话。 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对于吴胜他已深知其人。 贪吃嘴碎,有些油滑,但秉性不坏,自然不会介意。 昨日章节已修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66、渠帅! 两军对垒之际,无处不是硝烟烽火,厮杀剧烈,可当张饶和关羽这两大主将战到一起时,却是立刻聚集了全场的目光。 无论敌我双方,几乎所有人都清楚,将乃兵之胆, 帅乃军之魂。 而在东汉这个时代,当出现斗将时,虽然有些荒谬,可事实上,真的就是千军万百的成败,只系于两人的单挑之上了。 尽管关羽的威名早已垂世,尽管哪怕是最相信张饶的那些老部下们,也没几个觉得他一定能战胜关羽,可张饶却连两三个回合都没走过便在漫天血雨中坠马而下, 却依旧如晴天霹雳一般,直接让城头上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动也不动。 “渠帅...” “渠帅阵亡了!” 当众人从呆滞状态中醒来,登时便有几个忍不住哭喊出声,语气中除了不可置信,便只有绝望和无助。 远处的旁观者尚且如此,那此时陷入关羽军阵中的天军们自然更受打击。 主将身死的消息一经传出,这几乎像是一条无形的绳索,把刚才还在鼓勇奋战的天军都缚住了。 几乎是顷刻间的功夫,骑兵中发出了不少人的痛叫,多半是因为失神的缘故,手上刚一停顿的天军被周围的关羽军趁机砍落下马。 同时间,此消必然彼长,天军士气受挫之时,看到关羽这般神勇无敌, 敌军却是人人精神大振,本就占着绝对优势的人数愈发凸显, 全都向着仅存的各路天军迅速聚拢,杀喊震天。 但是天军毕竟不是一般军队可比! 到了今时今日,除了系统赐予的强壮之外,无数次的胜利早已将他们的精气神也改变了许多。 “不可让张少校的尸首受贼人凌辱!” “夺回尸体!” 不知身上哪里来的力量,一个都伯立刻叫道:“跟俺来!”旋即拍马向着方才斗将的位置冲了过去。 闻听这话,阵型早被切割开的无数天军,不论此时身在何处,同时点头,亦红着眼冲了过去。 眼看无数黑点一下子全向一处游了过去,关羽的眼神中终于第一次出现了不同的神采。 那是惊讶。 敌将都死了,这些贼寇一不逃离,二不溃败,反而... 要夺回主将的尸体? 看着那些天军们迅速地撕开自家军队的防线,已冲到了张饶阵亡的地方,更将尸体抓了手里,有几個关羽兵登时大急,关司马的战利品怎可叫他们夺回? 正冲上去要抢回来,却见另外十几个黑甲骑兵已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人人双眼通红,眼中一片坚定。 这群贼寇有点意思啊。 此时已策马回到正军队列的关羽森然一笑,突然喝到:“拿弓来!” 亲兵将一张大弓扔了过来,关羽刚一接过,便是沉腰伸臂,搭箭张弓,直至弦如满月,却按住不发,只盯着远处那个抓着张饶尸身的天军。 相比那鬼神般的惊艳刀法,他的箭术只能还算不错,瞄准起来自要费些功夫。 好一会,似乎是终于有把握了,关羽的双眼再度一眯。 下一刻,一声沉雷般的暴喝陡然响起。 “死!” 登时,一道乌光离弦飞出,带着破空的厉啸直接划破不短的距离,正中那个天军。 一声惨叫后,那人随着张饶的尸体一起坠马而下,被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关司马神威盖世!” “将军真神人也!” 身边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中,关羽一脸的平静,看着远处自家士卒如潮水般将那群黑甲骑兵吞没,心想再次打击下,这群身陷重围贼寇应该不会有斗志顽抗了吧? 他不再将注意力去看那边,视线重新放到前方的武原城池,摆手下令道: “立刻加大攻城力度!” “喏!” ...... 事情却再次出乎了关羽的意料。 尸体得而复失,又落入了敌人的手里... 加上关羽那惊天动地的一箭,若换做此世任何一支其他军队,或许的确会真正就此战意全消,斗志全无。 可恰恰是这一箭,反倒让那些天军想起了一件事情! 他们可是天公将军的手下! 相比将军那近乎神迹般的投矛之技,无论声势,威力还是准头,这一箭能算什么? 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给我抢回来!” “否则咱们有何面目去见将军?” 呼喝声中,一个都伯再次带头着向着那个夺了张饶尸体的关羽军冲了过去,刚刚冲到张饶尸身边,两个关羽军拦住那都伯,两枪同时刺出,那都伯去势太急,手上又没武器,一拉马缰,马刚立定,那关羽军的两枪已刺入战马前胸。 好一个都伯,不等马倒,两脚一踢,退出了马蹬,周围几个关羽军刚欲上前绞杀,却听得带着风声,一柄战斧从头顶盘旋而过,却是身后的天军眼见形势危急,直接抛了一把武器过来。 只是那都伯现在已坠马而下,这斧子扔得如此之高,如何拿得到? 这时,又是“砰”一声,那几个关羽军也不由得抬头去看。只见一支短箭正射中那大斧,斧子一下失去盘旋之势,虽还是向前飞去,高度却登时降了不少,同时间又有一声带着急切地呼喊叫道:“老王,接着!” 原来这都伯正是之前六合山下和王政攀谈过的老卒王熊。 他生性悍勇,每一从战便悍不畏死,当日受伤断腿也是因为作为一个步卒时,面对广陵军骑兵迎面冲来,竟也奋不顾身向前阻挡,如今升官了,更成了骑兵,却丝毫不减。 在王熊看来,张饶既是之前的青州黄巾渠帅,如今又是天公将军的手下能将,便是身死,也不可让其死后受人轻侮,故几乎是第一个喊出抢回尸体的,更在其他人被关羽那一箭震骇住时,再次无惧无畏地向着关羽军冲杀过去。 之前几乎是孤军奋战尚且如此,如今看见身后的同袍么都跟了上了,更是心头一定。 只听他一声大喝,一把抓住扔过来的战斧,人猛地向前冲去。 正好前面方才偷袭的几个关羽军都是骑兵,都竖的很高,加上高熊做步卒的时间远多过做骑兵,脚踏实地时经验反倒更加丰富,趁他们的枪戈都还还刺在马身上,二话不说,一斧便砍向最左边的一骑。 正是抢了张饶尸体的敌人! 一斧砍落,那敌人登时发出了一声惊天的惨呼,旋即连人带马直向后倒去,高雄看都不看敌人一眼,只是立刻便抛开战斧,想要去抢过张饶的尸体。 司马都二次出手了,若还让这些黄巾贼抢走尸体,自家等人还有脸去见他吗? 另一个靠的最近的骑兵却抢先一步,接过了尸首,见王熊疯虎般的冲了过来,心中一怯,不敢交战,拖着张饶的尸身便向后退去。同时间,另外几个骑兵则挥舞着枪戈拦住了王熊,刚要动手,却听嗖嗖声中,已有三四支箭同时射中了他们。 却是此时不少天军已跟了上来,眼见敌人还敢造次,登时帮他料理了。 “老王,你没事吧?” “有锤子事!”王熊连救命之恩都来不及感谢,只是看着前面一骑大喊:“快追上去!” “让这厮退回大队,张少校的尸体就真夺不回来了!” 登时,天军们再次集体冲锋,尽数向那关羽军冲去,似乎是重量过多的原因,那骑兵的马匹跑的也不算快,没过多久,双方再次缠斗到了一起,这时天军剩下的百多骑几乎全聚集了过来,而关羽军那边也有不少人前来支援。 王熊再一次靠近了张饶尸首的旁边。 见他神情疯狂,那关羽军一惊之下,又是两臂夹着张饶的头,正向后拖去。张饶一把抓住张饶的脚,右手的大斧已脱手飞出。 此时此刻,张饶这个死人比他自家的性命还要重要! 当然,有其他天军在旁,王熊也相信自己只管抓住尸体,自有人会帮他挡住其他敌人的进攻的。 那关羽军见王熊的大斧飞来,吓了一条,双手本能反应般的一下松开,自顾侧头避开,王熊本用全力拉着张饶的尸体,这一下反倒让他向后一仰,差点就掉下马去。 妈的! 心中暗骂,王熊好不容易扶稳身子,正要用力将张饶的尸身再拖过来时,却见那关羽军眼见他这般死不松手,眼中登时闪过狠厉之色。 只见他冷哼一声,一把抓住尸体的盔甲,一刀砍下,竟将张饶的头砍了下来。 “贼子安敢!” 王熊暴跳如雷,大叫一声,正要冲上前去将张饶的首级夺回来时,却见那骑兵猛地一退,闪入冲上来的兵卒群中。在退走前,居然对着张饶不屑地笑了笑。 啊啊啊啊啊! 王熊气的面容扭曲,刚要继续冲上,却见身后再次响起叫唤:“老王,不能追了!” 王熊一扭头,却见那天军指着身后急切地嚷道:“刚才贼人主力去攻城了,觉得咱们人少没空去管,才能追到这里...” “现在你看看,城门都被打开了,咱们再不退,便退不了了!” “退不了就不退了!”王熊叫道:“张少校的头必须夺回来!” “如今最关键的是将消息通知将军!” 说着,那天军直接拽住王熊,同时道:“咱们快撤!” ...... 离开武原之前,王熊看了眼身后,那一片偌大的平原上,交错的都是些关羽军和天军,黄巾军的尸身。 还有那些破碎的兵器,和残肢败首,零散血肉混合一起,形成了一层怪异的颜色,似乎将土地都盖了一层,都看不出原来的面目。 血流得到处都是,包括王熊和身边的天军们,此时战甲上也都是凝结了地血块,像在铁甲外披了一层黑红色的披风。 这样的场面,王熊和同袍们这一年来见过不知多少次。 可唯有这一次,他们是以战败者的身份! 看了眼左右,王熊的心中愈发愤怒,出城时的五百天军,一战下来,却连百骑都没有了! 自跟将军以来,他们何曾败过? 更何曾这般惨败过! 他望了眼远处的城头,此时那里已变幻了旗帜,一面刻着“关”字才赤色大旗正迎风招展,得意洋洋! ...... 王熊一行人本是一路东南方向,想着走近路去下邳的,可这是关羽大军开拔而来的路线,一路上自有安排哨骑堵截,结果且战且走之下,天军再是能战,毕竟人人带伤,数量又占据劣势,几次下来,又折了三十多骑。 王熊等人自不怕死,可要是这般走下去,哪里还能见的到天公将军,将这紧急的军情告知,好让将军生出警惕? 只得半路换道,先去吕县。 走吕县自然是多饶了好大一段路程,不过吕县相比武原,通往下邳方向却是多了一条水路,如此算来,倒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刚来到吕县城下护城河外,城门便已早早关闭,他们这一行人虽不算多,可一看便知是军卒,吕县守军自然不敢大意。 直到双方问答之下辨明身份,更有人认出了王熊,城门才缓缓打开。 王熊等人直到上了城头,才从肩上卸下张饶那无头的尸身,交给了一个面容粗豪的汉子。 那人抱着张饶的尸身,愣了半晌,突然便哭喊出来。 “渠帅!” 随着这一声哭喊,城头上除了守将和其身边的几十个人外,竟有三百多余兵卒齐齐跪下,同样哭喊起来,撕心裂肺一般。 “渠帅!” 而那守将年纪很是年轻,此时面沉如水,却是一言不发,正是古剑。 他和张饶一同被王政安排做了彭城最东面的防线守将,作为张饶的嫡系,随其一同在这里驻扎的,除了天军之外,自然有不少亦是上一批的青州黄巾。 “古中尉...” 不少天军都知道古剑和张饶的关系,尤其是古剑第一次露头时,参加军中比武,更是代表着张饶队出战,想来亦是颇受抬举看重。 此时见他这般平静,倒是大感意外,更是心生不屑。 众人都想,哪怕你选择为天公将军效忠乃是明智之举,可旧主逢难这般淡漠... 也实在有些薄情寡义了! 古剑凝视着张饶的尸体看了好一会,才望了望王熊,又对着身后的天军们点了点头,沉声道:“多谢你们了。” “将渠帅的尸首抢了回来。” “大家都是袍泽,这是应...” 王熊身边的天军连忙回道,古剑如今的官职不高,可胜在年轻,前途也算光明,自是不敢怠慢。 却见古剑没等他说完已转身扭头,死死地看着北面的方向,再次沉默起来。 王熊等人下城头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便看到少年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仿佛凝固了一般。 不知为何,王熊觉得这个背影里既有几分落寞,更有说不出的寒意。 而这少年,明明一言不发,却让他感觉,其实对方有许多话要说。 只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关于65章偃月的改正问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67、悍不畏死 武原被二弟攻下了... 收到信使带来的捷报时,刘备刚刚才打退了一波天军的攻势。 他甚至来不及开心,因为不知道对面的贼寇什么时候会再次攻下来,只是命辎重营的工匠加紧修整工事,方才和众将一起来到一旁的阁楼仔细了解此战的经过。 虽然信使转述来的话语出自关羽之口,过程更是简单地轻描淡写,无非是兵临城下, 稍做准备,阵斩敌将,随即克城致胜... 似乎这场战意赢的十分轻松。 可刘备清楚,虽然完成了五日之约,可过程没那么简单。 自家的二弟和三弟都是天才型的将领,这种将才麾下的军队, 兵卒,无论时间长短, 都或多或少会被印刻上主将的风格,所以关羽的军队必然是骄矜桀骜的,而张飞的军队则是飞扬狂放的。 可看着眼前的信使,作为关羽的亲兵,亲历这一战的参与者,却像一把刚刚触碰到硬壁的刀,虽然还带着锐气,锋刃上却已是缺口累累了。 二弟这一次,也碰到硬骨头了吧? 正这般想着,这时,城头上突然喧嚣四起,张飞更是大声嚷了起来:“大哥,你快来看!” 出什么事了? 刘备闻言一惊,连忙先让信使下去休息,旋即再次重返城头,刚极目望去,登时心头一凛。 现在正是下午, 重重大雾依旧还在,加上那些飞扬的尘土,隔的太远并不能看清敌军阵营中有什么。 但阵列最前竖起的旗杆,却已是变了! 原本飘扬着那面鲜红的“王”字将旗,突然变成了一面白旗! 什么情况? 就在刘备等人疑惑不解时,一面又一面白旗接踵冒出,隐隐地声响中,仿佛是敌人在有条不紊地布置阵型,车马络绎如川间,此时大雾渐渐开始消散了... 不久之后,当刘备等人终于能看清前方时,便见戟枪森立如林,三军尽皆缟素,竟是一派肃杀哀壮的景象,令人望之悚然而惊,只觉透心的凉! “这...这是谁死了?”张飞之前留守城头,未曾了解武原一战始末,自是不太明白,只是指着远处天军的阵营一脸疑惑: “莫非方才谁射杀了贼人中的大将?” 刘备等人却是一脸凝重, 登时便反应了过来, 敌军此番变化却是因为那武原死于关羽之手的张饶。 只是...自家这边才刚刚收到消息不久, 怎么王政那边也知晓了? 不应该啊, 以二弟的能耐,必在路上设有拦截,便是有败卒逃离武原,也不可能安然地走大路返回下邳,通风报信啊? 虽然想不明白,但傻子也知道王政弄出这般架势,虽然没有还没有发动进攻,却已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接下来,贼人随时都有可能攻过来! 而这次的攻势,也绝对不会同上午那几波一般,虽亦算猛烈,却明显顾忌死伤,没尽全力! 而即使这样,刘备和众人都有些失去信心了。 虽然他和张飞已有撤离的计划,可撤退一样是有说法的。 若是在敌人兵临城下,攻城之时选择撤离,那撤退动辄便会成为一场大规模的溃败! 而这,绝不是刘备可以接受的! 放弃了下邳,放弃了徐州,这支兵马便成了他最后的本钱,要再失去,短时间内便很难翻身了! “传我将令!”盯着城下的阵势,刘备肃然道:“诸君加紧整修工事!” “北门,西门,再次各抽调三千士兵过去!” “翼德,你带领五千人马,亲自去增守南门!” 南门本已有全军一半多的人马在,之前袁术军攻城时主攻便是南门,本就是四门中破损最为严重的,哪怕早上王政几次试探性的攻城没有选择此面,刘备却有着隐忧,不仅要求辎重营的工匠加紧修理城门和那段城墙,更提前便准备安排大将、重兵镇守。 ..... 正在督阵之时,突然,城外正在检修城墙破损处的士兵起了一阵骚乱,刘备猛地站起身,喝道:“什么事?” “州牧不好了!”有人大声叫道:“贼人攻过来了!” 城头之上更是立刻喧哗四起,刘备心中一紧,一边联盟向城头走去,一边喝到:“传令下去,准备迎战!” 上城头时,远远望去,便不知有多少兵卒杀过来了,扬起了漫天尘土,刚来到瞭望台时,却看到第一批贼人已逼近了护城河! “贼人此番来势汹汹...”这时一旁的将官道:“州牧,不如你先下城,这里有我们顶着。” “荒谬!”刘备怫然冷声道:“备为主帅,岂有大战来临却后退的道理?” “可此地太过凶险,万一...”有人继续劝诫:“之前便险些...” 那人说的是上午之时,当时敌人先登曾短暂登上城头,刘备亲自上前与敌将交战,虽最终将其杀退,却也受了一点轻伤。 “无妨。”刘备环视众人,动了动手臂,笑道:“些许皮肉伤,不碍事的。” 又掉过头再眺目城外。此时贼寇的骑兵前锋已到了护城河边,却不再前进,从城头看下去,便是城外遍地都是黑点,密密麻麻地。 看着一群人开始整理这过护城河所用的飞桥,刘备按住了剑柄,沉声道:“传令,待贼人过河时放箭!” “喏!” 其实也不用刘备命令,看到敌人迫近时,城头的弓手们已全都本能地举起了弓,搭上了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当飞桥被极快地搭起几座时,城下陷入了片刻的沉默,下一刻,突然爆发出一声呐喊,随之,敌人尽数冲了过来,黑点迅速地汇成了一道道黑色的洪流,迅速地通过浮桥向着城门迫近! 几乎同时间,城头上亦像是接到命令一样,瞬间箭如雨下。 那群冲锋的天军似也没料到刘备军的动作竟会如此整齐划一,有一些挥着手里的刀枪盾牌想要要格挡,却哪里挡得住?刚刚上岸没多久,身上已是一下子插满了箭。 几波箭雨下来,已先留下了几十敌人的尸首。 城头登时发出了欢呼。 上午时这样的场面经常出现,贼寇的先锋受挫,随后便会暂缓攻势,过会再次冲锋,而刘备军便会趁着空挡换成火箭,先焚毁那些浮桥。 然后便是贼人继续搭浮桥,再继续冲锋。 如此反反复复,虽然杀伤性不大,却在大半时间内御敌于外,且自家无损,而敌人便是偶尔逼近城门,攻上城头,人数却是不多,亦起不到什么进展。 可刘备却没有部下那么乐观,第一是因为王政此时三军缟素,眼见是要玩真的了。 其次是,如今下邳城最缺的恰恰就是辎重,箭支更是最为紧缺的,之前在袁术军攻城时,早已消耗大半,虽然也时有补充,可毕竟是杯水车薪,便如刚才虽然射杀了近百的敌人,可射出的却又是数千支箭! 数千只箭要是只能杀伤一百多人,那么城外的几万大军,又要多少支箭呢? 更关键的是,从一开始刘备便能看的出来,贼人每次在真正的主力攻击前,必然会有几次这种莽莽撞撞的进攻,反而像是刻意在消耗在守军的远程器械... 想起听人说起当日几股黄巾贼寇攻临淄时,曾趋使流民为手段,刘备突然心中一动。 莫非那竖子是把军中的一些人,也当成了和流民一样使用? 可为何会如此狠心呢?要知新卒一样会成为老卒的啊。 虽说慈不掌兵,这般纯为消耗守军的器械便要将军队中的一部分人化为纯粹的牺牲品,就不怕失去人心吗? 想到这里,素以仁厚自居的刘备不由打了个寒战,更对王政愈发厌憎起来。 “通知弓手,下一次贼人进攻时。”他转身道:“定要瞄准了再射。” 对方使出这等法子,他也没办法,为今之计,只能尽量减少箭术的无效消耗了。 但天军没有再攻击,却见阵中那面大旗招展了一下,护城河外的天军便缓缓退去。 身旁欢呼声中,刘备却不敢有丝毫大意,他不觉得对面都摆出哀军的架势了,今日会这般轻易的应付过去。 可出乎意料的,直到月上中天,贼人却只是按兵不动,只是在城下摆开阵势,反而不再进攻。 眼见身旁人人面带倦容,精神不振,刘备命令众人下城先去歇息一番,换上兵马驻防,可众人只是说他这主帅不退,他们这些臣子更无法安心时,刘备无奈之下,只能命令尽点灯火后,也和众将一起下了城头。 刚回到郡府,却始终不敢入睡,直到鸡鸣时分,再也扛不住困意,刚刚解下重重的战甲,却突然听到远处杀喊声起,隆隆声息! 贼人竟在这时攻城? 刘备大吃一惊,一下从榻上跳起来,伤口被牵动,这时有点隐隐作痛,却再无心去管,一路狂奔上了城头,便见微弱的晨光中,城下已是黑压压的一片,这次的人数远超过之前数次,一眼望去,已是人马过万! “拜见州牧。” 此起彼伏的声音中,刘备却没有理睬,只是直直地盯着城下,脸上罕有的出现怒容:“怎么回事!” 他指着护城河的位置大声喝问:“尔等怎地让贼人搭上了这么多的浮桥!” “州牧,也不知贼人使了什么法子,竟能摸黑悄悄的搭了这么多...”一将小声的解释着:“不过便是如此也是无妨,反正便是到了城下,也无非是成为咱们的箭靶罢了。” “汝...”刘备闻言大怒,眼中一片冰冷地盯着那人,正要大发雷霆,却见身旁一片骚动,另一人突然惊叫道:“这是什么玩意?” 众人循声望去,同时一怔,刘备更是一见之下,心中便是一个咯噔。 却见这一次城下的敌人阵型变化间,再一次列阵最前的兵卒们,竟是形成一队队地,井然有序。 每个队伍大约是二三十人不说,最特殊的... 却是每队最外围都有兵卒一手持盾,另一手却抬着类似舟船的物件一角! “这些人好大的力气啊...”有人见状,忍不住轻咦着道:“看来这次是动用精锐了?” 那类似舟船的物件能笼罩几十个人,哪怕是木质的,重量自也不轻,而关键是,抬起它的兵卒另一只手还在持着盾牌,这代表了什么,众人自然一清二楚。 而刘备心中凛然的,却是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他几乎一眼便猜了出来! 关键是,看这数量,必然不是仓促间能做出来的,分明是早有准备! 那么... 白天时为何不见王政攻城时拿出来? 心中越想越是惊惧时,那一队队的天军,已开着在那木船的笼罩下,再次踏着浮桥,开始了渡河,开始了冲锋! 这一次,城头再次洒下漫天的箭雨,却被那些木船轻易的挡住,依旧有人倒下,依旧有惨叫发生,可数量已是微乎其微! “准备接战!”刘备深吸一口气,此时多想已是无用:“大家小心!“ 他清楚,这一次是真正的要短兵相接了! 而王政既然这时亮出底牌... 那必然不会再如之前那么容易应付过去了! ..... 渡过了河,来到城墙之下,那些人立刻便将盾牌和舟船全数抛下,开始架着云梯,向着城头攀爬而上! 而到了这等近处时,作为守城的一方,同样有着比箭矢更有效的杀器。 那便是落石和金汁! 城头上的砖头如雨点般砸下,不时有人摔下城去成了一滩肉泥,可在刘备和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中,那些印象里一挫便溃的黄巾贼寇,此时却展现出了比官军更要可怕的坚忍无畏,无论身边出现什么样的惨叫和惨像,他们一个接一个的... 竟是毫无惧意! 竟是死也不退! 半点不退! 不知不觉中,在无数人摔下的同时,已有一部分的天军越来越靠近了城头。 三面同时迫近。 更已开始出现了不少天军登上城头,开始和刘备军捉对厮杀起来。 唯有南面,依旧风平浪静。 因为这里的守将,是张飞,张翼德。 不管多少天军躲过了多少当头落下的石块和金汁,才无比艰难地登上城头时,却会在张飞轻易的一矛刺出时,成群结队地被再次摔出。 主将这般神威无敌,其他的兵卒自是士气大涨,所以直到此刻,南面竟无一个天军能在这段城头上逗留哪怕片刻。 但即便是张飞,此时外表依旧大大咧咧,心中却也同样惊诧莫名。 简直是杀的越多,越是吃惊。 这些先登贼寇的战力不同凡俗也就罢了... 关键是这也太悍不畏死了吧? 再次将一群天军杀退时,随意一瞥,却见那几个直坠而下的人影,此时全都睁大了眼睛盯着自家,眼神中毫无畏惧,只有仇恨,竟让初出冒气的晨光都显得有些冰冷,张飞浑不在意地森然一笑,脑中却闪过一个念头。 竖子麾下的黄巾贼寇,竟是这般凶狠无畏... 他张飞便是再能打,也终究改变不了大势了。 这下邳的陷落,恐怕是早晚的事啊。 如今看来,还是大哥有先见之明啊。 ...... 同时间,下邳的另一边城头,却已是险象环生。 天军这次轻易地突破了护城河和箭雨的拦截不说,刚刚交战便让刘备这边所有人都立刻看出来了,这一次敌人出动的也尽是精锐! 常常一人上得城头,竟然便能在十几个士兵缠斗下支撑半天,如此一来循环反复,随着时间的推移,城防必然会被撕开缺口。 而这缺口更会越来越大。 张飞镇守的南面没有这个隐患,刘备亲自镇守的东面也暂时无虞,可北面却是撑不下去了。 尤其是这面的天军,除了先锋是潘璋之外,麾下更全是天诛营的二阶精锐! 便在破晓之时,四方杀喊声中,突然响起一片欢呼,潮水般的声势,放在此时,当真崩天裂地一般,登时将整个战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 短暂的停寂过后,所有人都听清了那些欢呼。 “拿下了!” “拿下城头了!” 此时的刘备刚砍翻一个敌人,听到这话悚然一惊,放眼望去,便见无数黑点同时间都向着北面奔涌而去。 城头拿下了,除了巩固战国,下一步自然便是去夺取城门了。 然后... 便是大开城门,放下吊桥了! 敌人一动真格的,竟然只坚持了半日... 哪怕这其中有很多因素,比如自家兵卒连番大战早已疲惫不堪,还有军中剩余精锐亦有大半让关羽带去攻了武原... 以及孤城之下的器械不足,士气低迷等等等等... 可不管如何,战绩的不堪还是让刘备暗自苦笑,只是此刻已容不得他再去多想,环视左右,立刻喝到:“传令下去,准备撤退!” 这本就是早有的计划,下邳的陷落是早晚的事,这点刘备心知肚明,主动撤退是唯一的生路,相应的准备更是提前多日就有做好。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王政会这么快便得知武原陷落的消息,更会在第一时间便全力猛攻... 而在城破之时选择撤退,更完全失去了腾挪的空间,让自家陷入了很被动的境遇。 那么撤退的计划也要有所调整了... 这样的情况下,要杀出重围,就必需要留下一部分兵卒来断后了! 通知下,明日两更,大概是万字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68、易主 盛夏的早晨,除了蓬勃的朝气外,还有难得的凉爽。 大战后的下邳城,显得异常的安静。 直到不久后的城门之上,接到命令的士卒敲响了瞭望楼的鼎钟,雄浑悠扬的声音将夜宿楼中的群鸟惊飞,在黎明的天空慌乱飞舞, 同时也打破了寂静。 徘徊下邳多日的大雾,便在此地易主之后,突然间尽数散去了。 城池的景观开始变的清晰,通透,一目了然。 即便天军进驻下邳后,依旧按照惯例首先高声宣告了安民令,可即便是战乱后又过了五六日, 可或许是因为新主乃是恶名昭著的黄巾贼寇,大部分百姓们依旧紧闭门户,不敢随意走动,便导致此时的街道上除了巡逻的兵卒之外,少见人影。 内城钟声之后,外城又响起了呜咽地号角连连。 那是军营的方向。 随后不久,无数士卒们一个个小跑地出了辕门,按照惯例,这本该是去校场操练的时候,可今天他们却分成了几批,从城外到外城,再从外城到内城,纷纷整齐的列队,做着清街、设防、警戒... 以及迎接的礼仪工作。 在有昨日已有天辅营的传令兵挨部挨营的做了通知,说奉徐少校的命令, 今日午时前, 禁止闲人出行, 胆小的窃窃私语,胆大的出言询问,却原来是之前亲自率军去追击伪州牧刘贼的天公将军王政, 下邳,乃至如今徐州的真正的主宰,据说已开始返程,亦会在今日抵达下邳。 如今的下邳城内,可谓天军将官尽数汇集,不仅有徐方,于禁,潘璋等人,连之前驻守下相的吴胜亦在前日道来,只是说起来三人的官职虽都是少校,不分高低,可基本上自起事以来,每每攻克一座城池,后续的收尾工作几乎都是由徐方总领负责,某种程度上已成了一种默认的事实,下邳也没有例外。 也就间接地等于将最高的指挥权交到了徐方的手里。 而此时,一群在城门等候的文武之中, 他自然而然地也站在了最为中心的位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日头渐渐高起, 气温渐渐升高。 直到众人的额头都开始冒汗时,远处却还不见丝毫动静, 吴胜第一个按捺不住了,他本就缺乏耐心,何况他们这些武将披甲戴盔的,更是受不住闷热。 一边擦着汗,他一边凑到徐方的身前,问道:“阿方,将军到底什么时候到啊?” “这都快午时了,连个人影都不见啊。” “稍安勿躁。”徐方瞥了他眼,淡淡地道:“将军之前追刘备军到了沛县,后面见其踏入了豫州终于作罢,派人传书已在回程路上,后面我亦派出哨骑,便在前日,将军已到了吕县,距下邳已不足百里,若无意外,今日必然会到下邳。” “这样啊。”吴胜挠了挠头:“说起来刘备竟然没北上去青州,北海,反而一路南下去了豫州,倒是出人意外啊。” “他之前不是什么平原相么?丢了徐州不回老家,去那豫州是何道理?” 徐方还没回答,一旁的于禁却是笑着插嘴道:“青州如今更不太平,刘备不可能去的。” “文则兄所言不差。”徐方道:“之前糜家也传来过情报,如今袁绍长子袁谭正和公孙瓒委任的青州刺史田楷交战,平原北面是渤海郡,西面是清河国,不是袁军屯扎之地,便是战事激烈之处,刘备亦属公孙瓒派系,此时哪里还敢回平原?” “至于北海...”徐方连连摇头:“孔融一介儒生,本就自保艰难,刘备若逃去北海,这等于是将我军也引过去了,此落咎招祸之举,刘备素有仁厚君子之名,不论这是沽名钓誉还是事实如此,应也不会去做的。” 这样啊... 吴胜点了点头,还要再说,却在这时前方尘土飞扬,一骑迅速奔来。 “报,将军大军已至下邳十五里外,两个时辰内,应该就到。” 这是徐方派出的探马,为了迎接王政,他昨日开始便已安排,三里一报。 闻言,众人精神一振。 有句话叫穷寇莫追。 若按照原本的计划,王政本没准备和刘备死磕的,最起码不是在此时死磕。 刘备撤离下邳,便等于放弃了徐州,那便可以了。 何必穷追猛打,结下死仇? 可千不该万不该,刘备选择的突围点是武原,而武原的守将却是张饶。 最麻烦的是,张饶还被关羽给砍了... 说起来可能有些无情,在王政的心里,张饶的分量其实不算太重。 其既非吴胜、徐方这样的总角之交,嫡系人马,有着深厚的情分存在;亦非于禁、潘璋这等早被历史盖章过的名将之流,能力价值都非常重要。 为了一个张饶,本是不至于的。 可问题是,在大部分天军的眼里,张饶的重要性,却高过了徐方、吴胜,更远胜于禁、潘璋这等降将。 因为张饶曾是三十万青州黄巾的渠帅! 而直到目前为之,哪怕麾下军队的规模连连扩大,兵卒里单论人数徐州籍更早已超过了青州籍,只是最重要的系统兵里... 却还是后者占比更多。 更不要提军队里的中层将官了。 这样的情况下,为了保持士气和军心,王政也不得不做点事情,来给他们一个交代了。 当然,自高熊之后,再次折损一员大将,还是系统认定的英雄模板,若说王政完全无动于衷,那也不可能。 他一样是有痛惜,愤怒的。 这般于公于私之下,最后便形成了奔袭千里追刘备的一幕,直从下邳追到了他老祖宗刘邦的龙兴之地,沛国沛县,方才作罢。 毕竟已经到了盟友袁术的地盘了,王政有了借口,正好见好就收。 当然,刘备既走了,若按道理来说,王政更应该留在彭城国,毕竟下邳此时已无外敌,彭城却还有只老虎蹲着,不过思忖再三后,在和张昭沟通之后,王政还是向着下邳继续开拔。 甚至还特地令人提前通知了徐方,而他这边亦是大张旗鼓,一路缓行,目的便是宣扬军威,镇定人心。 徐方闻弦歌而知雅意,几乎瞬间便领会了王政的意思。 外敌已攘,接下来要做的,自然便是让整个徐州都尽快地安定下来,老百姓倒好说,那些遗留的世家,官员却是要恩威并施的。 所以王政只是提前通知了他,并没有额外嘱咐什么,徐方却早已经将此事在全城通传,更领着全部文武官员出城迎接,弄出好大的阵仗。 要说起来,下邳攻克后的收尾工作,其实是最为轻松的。 不仅是官员,士卒的投降非常轻易,各路世家们亦是从城门大开的第一时间便极度配合,毕竟下邳这段时间可说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三方轮番交战,但笑到最后的胜利者,却还是年纪最轻,身份最低的王政。 而说起来,此时此刻,同样的一座城池,在刘备手里是孤城困守,若落入袁术手里也无非是开疆扩土,可当它城头的旗帜姓王时,意义却是完全不一样了。 这代表了徐州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主人。 琅琊、彭城、东海、下邳... 这位新主人对四处郡国都有着实际且完整的掌控力,这份权柄甚至超过了之前的州牧陶谦! 若是加上另一个位处兖州的泰山郡,以及暂时未定归属的广陵郡... 便是堪称恐怖的六郡人口、地盘... 这样的实力,便是放眼整个天下,亦是当得起强横二字了。 要知道在兴平二年的此时,尚未吞并公孙瓒基业的袁绍,地盘也不过是冀州全境加上并州部分地区罢了,而袁术的扬、豫二州,也都没有实现全境的统治。 加上他的年纪之轻,起事之速,乃至最为人诟病的黄巾身份,亦在如今被袁术送的一张名为徐州刺史的遮羞布盖上了,便导致这段时间前来投奔的文人士族着实不少。 不过就徐方所感觉的,人虽然多,人才却是一个没有。 他虽好读书,自家却不是那种死读书的类型,更是见过张昭、祢衡这样的人物,更从不觉得夸夸其谈,空话连篇的腐儒能对将军的大业能有什么帮助,所以至今为止,那些蜂拥而至的,无论是城内城外,徐方却连一个官身都没给过。 等不多时,又有一哨探快马回来,言道王政的车驾已出现在十里内了。 徐方忙打起了精神,一边命令击鼓奏乐,一边在雍容典雅的乐声中,和吴胜等人一起翻身上马,率队前迎。 一行人刚策马没一会儿,便见前方地平线处先是显出旗帜如林,随后便是几千士卒步伐整齐的身影。 待行到近处,更见人人士饱马腾,尽是虎贲,自有一派剽悍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当头之将,年纪轻轻,并无披甲戎装,只是轻袍玉带,腰悬长剑,行在千军之前,帅旗映衬身后,古剑、祢衡等文武分别随行左右,众星拱卫,正是王政。 尚有好一段距离,在徐方的带头下,众人齐齐滚落下马,纳投拜倒,齐声高呼: “末将(臣)拜见天公将军(刺史)!” 见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王政持缰停驻,脸上亦露出笑容,一边轻盈地纵跃下马,一边沉声道:“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先将徐方搀扶起来,又对着吴胜、于禁等人一一颔首,视线再瞥向后方,看到许多俯首的人里不少都没见过,又选了几个年长的一一扶起。 “诸君都乃本州贤才,更是德高长者,不必动辄大礼,政一介小子,可消受不起啊。” 这自然是客气的说笑,他王政要是都消受不起了,那如今这徐州还有谁能消受? 不过上位者若是要说笑,哪怕一点都不好笑,下位的也要配合陪笑不让冷场。 有识趣地更是立刻奉承道:“刺史文韬武略,两者皆长不说,更如此仁厚怜才,有此贤主,真乃我州万民之福也。”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 前世王政为一平民时,最不屑身边有人因善于逢迎而获得成功和名利,只觉这等靠着阿谀马屁得志的大抵都是小人,可如今他成了被阿谀、拍马屁的一方时,却再无不屑,更不以为意了。 爱听好话乃是人性。 所以如果有人是靠着这方面得以进位,并不算是什么过错,也不代表这个人就真的只会拍马屁,戴高帽,再无其他才能了。 甚至若是真有这样的人,在自家的麾下获得了成功,那也只会是他这个天公将军识人的问题。 故此,他只是微微一笑,自显君主的气度,一边与这些人闲言数语,一边和徐方,吴胜等叙过别情,便在众人的引领下,向着下邳城缓缓迈去。 城门口鼓乐齐鸣,王政当先而入。 此时几乎所有下邳人都已经知道了今日这番阵仗是为谁而设了。 徐方命令清街,禁止百姓出行,却不禁止他们趴在窗边,透着门缝去观看,如今很多住在其它地方的居民,大多都聚集在了相识的临街人家里,各个翘首以盼,想要看看那位天公将军的庐山真面目。 上次攻破下邳城时,王政也曾登堂入室,只是那会他逗留不过片刻,加上当时兵凶战危,人人都求神拜佛,祈祷自家能安然渡过这场祸事,哪里有心情去对他评头论足,自然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如今却是不同了。 天军入城时虽说过不会扰民,当时却没几个人信,毕竟底层人有时候反而最是实际,只看行动,不听空话,到了这几日下来,见这群黄巾贼寇真的秋毫无犯时,心中的害怕和惶恐渐渐消散后,对于王政这个眼见要主宰他们未来祸福的存在,自然便来了好奇。 这个名字,下邳人并不陌生。 甚至可以说,从其率领青州黄巾踏入徐州的土地的第一刻开始,这大半年来,这个名字就时长出现在众人的身边,别人的交谈里有他,他们自己的言语里,也一样有他。 随着王政攻无不克,屡战屡胜,这个名字被提及的频率也愈发多了,若说在士族大户之间口口相传的,是其的实力、兵马,出身,那么在平头老百姓这里,更多是却是那些查无实据却更显神秘的传闻。 如大贤良师张角的转世化身... 又比如万古一逆贼王莽的血脉后人... 前者带来的,是除了“天赐神力”之外,还有诸如撒豆成兵,吞云吐雾云云。 至于后者,则让人联想到虚无缥缈的天命,黑龙水德之流了。 总而言之,传什么的都有,如今好容易有机会见着王政本人,没人不好奇的,于是王政所过之处,沿街屋舍内尽是男女老少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虽早听说了这位刺史很是年轻,可当真见到其人露面眼前,依旧让不少人大感意外。 无数人在心中勾勒出无数个王政的形象,或是凶恶,或是粗壮,或是威严... 竟没一个与真人相符。 看着那个时不时与左右轻言欢笑的少年,相貌平凡不说,如今身着常服之下,更是半点不见一个将军应有的威风煞气,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便是... 天公将军,就这样? 可虽是这样想着,不知为何,众人有的只是意外,却无失望。 因为所有人在第一眼后,便下意识地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位天公将军,仅仅是看似普通而已。 若真是一个普通的人,那便本应该被并骑而行的那位徐少校抢走所有的目光和注视了。 徐少校可是实打实的的英俊玉郎,器宇轩昂啊。 可几乎所有人的第一眼看向的,都是徐方身边的王政,后面一直注视着的,也始终是王政。 有人发现了这点,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得由衷感慨:“徐少校已算是出类拔萃了...” “天公将军却更有大官的样啊。“ 这时正好有一列天军路过说话者的门户之外,听到这话,忍不住傲然道:‘我天军甲士百万,谋臣如雨,猛将如云,如徐少校这样的虽然不多,也有那么百来个的..’ “可像咱们将军的,却只有一个!“ 这话却是扯淡了... 两三个谋臣也算如雨的话,那得是多严重的旱灾啊? 至于猛将如云...若是如此,王政也不必因为怕手下给关张送人头,而要亲自追击刘备的残余了。 见那天军主动搭话,那说话的人登时吓得不轻,不敢再说,一旁的另一家门户却透出一句问询。 “军爷,听说将军这次出城是去追击州..刘备的军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还能怎样?”闻言,那天军怪眼一翻,也不管这些人看不看得见,以手作势嚷道:‘自然是杀的干干净净!’ 啊? 听到这话,附近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更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嘟囔道:“那刘州牧呢?也死了?” 嗯?何人这般大胆,竟还敢这样称呼刘备? 那天军大怒,瞥目瞧了四周半天,始终没寻到刚才那个声音的来处,只得不甘地哼了哼。 “尔等如今乃是将军所牧的民了,将军治下虽是宽厚,却也不可胡乱说话!” “什么刘州牧!是刘贼!大耳贼!” “将军亲自出马,此贼还能有什么活路?” 69、虚实 一般的士卒自然不可能那么快知道军情始末,大多无非想当然耳,只觉王政都亲自出马了,岂有失手的道理? 自然是马到功成! 不但是得胜而归,且必然是完胜,大胜,辉煌无比的胜利! 至于那刘备三兄弟, 既敢与天公将军为敌,此时想必已都成了神剑之下的亡魂。 而下邳的百姓们,见那天军言辞凿凿,信心满满,自也信以为真,登时便议论纷纷起来,更有不少人便哭出声来。 刘备任徐州牧的时日并不算长, 可他施政待民向来宽仁,尤其是在当下, 在这大部分上位者都视百姓如草芥的乱世,更显得难能可贵,自然颇得人心。 下邳人不知道王政和刘备之间的孰是孰非,可在他们看来,玄德公这样的好官如果死了,却是再也糟糕不过的事情。 这时王政正好行至外城街中,眼见便要向内城迈入时,他突然停下马来。 再入下邳,无非是为收买人心。 如世家者自然是要恩威并举,甚至威重于恩,而对近些年饱受战乱之苦的徐州百姓,广施恩德也是必须的。 此时日正方中,直照地整条街道金光闪闪,栉比鳞次的街房熠熠生辉,王政立在万军中央, 左右文武簇拥,前后虎贲拱卫,感受着无数人的视线随着盛烈的阳光一起投射在他的身上,心中不由豪情奋勇。 他提缰按剑,朗声说到:“各位乡亲,政今日虽为刺史,却从不曾忘记出身耕农。” “昔日文帝曾言,夫农,天下之本也,其开藉田,朕亲率耕,以给宗庙粢盛。” “政深以为然,大兴兵戈非我所愿,我所愿者....”王政顿了顿,环视周遭,一字一顿地道:“唯天下人皆可有帛遮寒,有粮饱腹,岁月太平,世事安顺耳。” “自董贼后,诸侯攻伐不休, 战火波及九州,徐州地处中原,遭乱最甚!” “每遭兵祸, 兵卒抵御,便有费需,无论衣甲兵器,乃至粮饷草料,皆由诸位供给,身不离田亩,手不释织轴,却是食不过残羹,服不过破衣。” “各位乡亲...”说到这里,王政拱手四方,言辞恳切:“可谓逢难久矣,却无怨无悔!” “悠悠黄天,怜民之劳,政为刺史,当顺天而行!” “今既徐州掠定,悉去旧时杂税,减赋十三。” 这减赋十三,前阵子在彭城便已实行过,之后王政连连征战,所需粮草基本便是琅琊一地供给,当然,主要还是世家这边提供负责,底层百姓这里倒是并没有因此而不堪重负,怨声载道。 但如今下邳若是也这般执行,那无论东海乃至琅琊,便都要一视同仁了,否则琅琊人哪里还会心服? 这便表示,其会成为王政地盘内的一项长期政策了。 也代表着,短期内天军不太可能再主动开战大规模的兵事活动了。 王政说一句,身旁的几个亲兵便面向四周大声重复一句,保证每个字,每句话都能清清楚楚传入附近的下邳百姓耳中。 不需要全部人都听见,一传十,十传百,不久之后,自然整个下邳都会清楚王政的这项仁政。 而待话音落后,街边巷角的屋舍中,沉默片刻,蓦然间,爆发出一阵震天地欢呼。 有按捺不住的,更是终于抛开了对军队的恐惧,甚至忘记了徐方定的禁令,直接便冲出屋门,跪倒街边,磕头高呼,差点万岁都喊了出来。 唯有邻接东面的某片房屋,此时却依旧显得有些安静,沉默。 而这样的安静,在一众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愈发显得突兀,显眼了。 也引起了王政和徐方等人的注意。 对于普通的平头老百姓而言,减赋恐怕是最令人开心,兴奋的事情了,所以反应热烈才是正常的,那么这一片房屋是什么情况呢? 不用王政吩咐,徐方已扭头令人前去调查原因,而不久之后,当兵卒们回禀之后,徐方的神情登时有些古怪。 “怎么回事?” 此时的王政正对着一群兴奋地的百姓不断招手致意,却也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幕,虽没转身扭头,却已是沉声发问了。 “将军...”徐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王政,欲言又止,直到王政回头看了他眼,犹豫了会,才凑近附耳,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那片房屋的位置,正是之前从天兵口中得知了“刘备之死”的那群百姓的住所。 听完徐方的回禀后,王政神情一怔,心中感慨万千。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触,说不清,道不明。 “将军切勿动怒。”徐方见王政神情异样,心知不妙,刚要出言劝慰,却见王政已摆了摆手:“本将没有生气。” 说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我只是觉得,刘备不愧是刘备啊。” “曾经看到那句荆、楚群士从之如云时,还觉得是史官夸张之辞。” “如今看来,此言不虚啊!” “玄德公如此得人心,实在是可敬可佩...”说到这里,王政瞥了眼那处民房,神情说不出的肃然: “亦当真可怖可畏啊!” “得人心又如何?”这时,身后的吴胜正好策马跟了上来,闻言不屑地道:“将军有黄天庇佑,乃是天命所归,下邳城才多少人,这等人心又有多少分量,便全给了刘备又能如何?” “况且...”吴胜冷哼一声:“让这群人为刘备哭天抢地或许可以,沙场搏命却是未必!” “而我天军万千将士,却是真的愿为将军效死!” 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啊。 吴胜前一句时,王政还不以为然,而他第二句话,却说的王政有些无言以对。 沉默了好一会,他只是摇了摇头:“终究不可完全依仗黄天,便是天命在我,人心亦要争取!” ...... 入内城前,除了天诛营外的兵卒自归入城中军营驻扎,王政则携诸将、文武,长驱直入,进了下邳郡府。 到了这时,还能跟着进来的不是亲近,便是重臣,有几个生面孔王政不认得,待落座后,徐方一一介绍,俱都是下邳本地的世家代表,文武官员,而地位最高的,却是一个相貌清谨,装束整齐的老者。 “将军,”徐方指着那人介绍道:“这位,便是公玮先生。” 陈瑀(一作陈璃),字公玮。 正是如今下邳第一世家陈氏的家主。 作为太尉陈球的长子,也是陈珪的从弟,陈登的叔父,此人曾在初平四年被袁术表为扬州刺史,按道理应算是袁术的派系一员。 只是后面封丘一战时,袁术被曹操打败,南逃寿春时,陈瑀反而将这位有举荐之恩的贵人拒之门外。 这把袁术给气的... 直接退回阴陵整军准备往死里揍这个忘恩负义之徒,陈瑀一看情况不对,慌神了,连忙派弟弟陈琮前去想要求和,可这时袁术哪里还会同意? 将陈琮直接扣押不说,当天便继续进兵,大军人马推前三十里,将陈瑀吓的溜回了老家下邳。 所以刘备和袁术两军对垒时,下邳的世家在陈瑀的带头下,那是拼了老命的顽抗到底,没办法啊,陈瑀怕啊,要是让袁术的军队进了下邳,别说他的老命了,恐怕整个下邳陈氏都要从此成为历史的尘埃了。 但是当攻城一方换成王政时,陈瑀就无所谓了,带头的这个态度,其他的世家自然也就出工不出力了。 他们也没有策应内乱,刘备不会因此便问罪,而王政... 从琅琊,彭城两地的反馈来看,这些人也相信,王政并非那种蛮不讲理的贼寇。 既然如此,那就两不相帮吧。 早在攻下邳之前,王政就听说了陈瑀,虽然说起来未来陈氏大兴是因为陈登,可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在如今,陈家的嫡系主脉却还是在陈瑀这一系,毕竟陈瑀的老爹陈球可是位列三公过的,当过司空、光禄大夫、廷尉、太常的顶尖大人物, 而陈珪,只不过是他的侄子而已。 于是一听之下,王政一脸的肃然起敬,更是立刻便作揖拱身,难得一副恭敬地口吻说道:“今番侥幸,得见公玮先生矣,政不胜欢喜。” “不敢不敢,老朽一介白身,竟蒙刺史如此礼遇,不胜愧赧。” 陈瑀见他这有礼,心中自然满意,却也不敢怠慢,急忙起身还礼。 毕竟他心里也清楚,王政这般作态更多是做给别人看的,或许也有几分看在他那死去老爹的面子,却未必是冲着他本人去的。 而别人给面的话反而更要识趣,否则搞不好便要丢脸了。 闲谈几句后,众人落座后,徐方又介绍了几人,不过要么是没跟脚的,要么王政前世没听过名字的,自然不甚重视,随意客气几句后,正想问徐方下邳最近情形时,却见一旁的吴胜已按捺不住,开口问道: “将军,这次追击刘备可有斩获?可捉了那关羽?” 说到这里,吴胜面露悻悻,犹自不甘地道:“此獠竟杀了张饶,当真该死!将军该带上俺的!” 要论起来,吴胜平日里与张饶的关系并不算融洽,但是吴胜却是分得清楚的,深知张饶其实也算有些能耐,尤其是同为黄巾出身,在吴胜看来,这人对王政的忠心可靠反而更胜过于禁这等叛将。 “关云长岂是这般容易杀的?”王政还没答话,右侧的祢衡却沉声道:“不过这一战下来,刘备军亦是死伤惨重,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死伤惨重?”吴胜闻言一喜,连忙追问:“到底杀了多少?” “少校对外宣称,可言斩首数万便是!”祢衡笑吟吟地答道。 “数万?”徐方一怔:“先生,这等数目,岂不等于将刘备军全歼了?” 祢衡笑而不语,王政则干咳了两声,望了眼陈瑀等人,终究没有直接出言解释。 实际斩获自然没有这么多。 只不过刘备既去,州内尚有吕布盘踞,州外亦有曹操虎视,甚至那曾经的盟友袁术,如今什么想法亦未得知,多报杀伤,既可助长自家威风,也可让这些敌人,盟友,乃至那些不明实情的世家,百姓,生出忌惮,敬畏。 当日下邳一战,攻城时已是付出很大的代价,而王政当时总共投入战场的军队也才三万,看似形成了四面的包围圈,可兵力四散之下,自然挡不住刘备军拼死的突围。 后面一路衔尾追击,前期时刘备军还组织过几次反击。 甚至有一次关羽张飞双鬼拍门,把王政都打的仓皇而逃。 只是到了后期,经过几次几次穿插突袭,加上粮草缺乏之下,敌人方才彻底乱了阵型。 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失去上下指挥的渠道,刘军溃散至满山遍野、四面乱撞,千里方圆,到处都是时,王政才通告全军,时机已至! 没了建制的军队,还叫军队么? 已是敌为鱼肉,我为刀俎了! 王政更是亲自带着天诛营,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往复追歼了三天三夜,最后杀的每个天兵手上都至少有两三条刘军士卒的性命,王政更是杀疯了般,再次与张飞在一场遭遇战时,直接打出真火,和这莽汉险些打成两败俱伤。 但如果真到了这个地步,那么有四级铁骨和高体质在身的王政,绝对会笑到最后。 最后又是关羽幽灵般的冒出,将将把他逼退,救了张飞一命。 至于到底歼敌多少?谁也不知道。 因为杀到那个程度,无论王政还是天军既没心思,更没空去割人头、数首级。 若是按照系统面框上新增的经验来看,杀敌五千以上是起码的了。 甚至他本是做着打算,在和张飞酣战到最后关头时直接临战升级,便可形成致命的杀手锏,先折刘备一臂! 可惜啊... 那该死的关羽! 除了杀伤之外,还有近两千的俘虏。 可以说,这一场追击下来,刘备的军队便算没有溃不成军,也是伤筋动骨到了崩溃的边缘! 已是彻底实现了王政真正的战略意图。 为张饶复仇是虚,消除潜在威胁是实! 70、体面 听到战绩如此辉煌,吴胜兴奋地抓耳挠腮,好一会儿又砸吧嘴巴,瞥了眼王政,做叹息状:“杀敌如此之多,却没俺的用武之地,真是可惜!” 又道:“若是俺在, 定能替将军挡住关羽张飞任何一人,这样那刘备便是插翅难逃了!” 就凭你? 王政闻言大感无语,横眉扫了他眼,思忖了下,毕竟大庭广众之下,终究给自家总角留了几分面子, 只是嘿然冷笑了笑,没有将残酷的事实直说出来。 说起来王政的确有过擒贼擒王的打算。 关羽张飞虽有万人难敌的勇武, 可若没了刘备这个主心骨, 也不过是区区武夫罢了,莫说现在,便是原本的历史上,关羽能获得独领一方镇守荆州的待遇,那也只能是在刘备的麾下,换成曹操和孙权,怎可能给他这样的地位和机会? 若是没刘备,关张便是矢志复仇,无非是做个刺客杀手,哪里还有多大威胁? 故此,在追击的最后阶段,王政也用过调虎离山之计,好不容易将关张引开一旁,直接便带着天诛营的精锐冲入帅营,做了一次斩首行动。 谁料到最后竟有一个亲兵死士和刘备换了衣物盔甲,更主动自认身份,王政在此世并未与刘备逢面过, 一时不察,竟给此人蒙混过去了,待出营后发现时,良机却已失了。 被吴胜扯起这个话题,便是时隔多日,王政依旧深深扼腕,大感不爽,哪怕这一年来也算锻炼出了些养气功夫,终还是没克制住,不由剑眉微皱,面色一沉。 此时殿上的眼光全集中在王政的身上,他这神情变化虽不强烈,也顷刻间便被所有人收入眼底,登时无论文武人人屏息静气,虽不知天公将军为何突然变脸,可此时原因已不重要,关键是自家不要触了霉头,惹到虎威,登时人人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一时间, 偌大的宫殿,静至落针可闻。 气氛也骤然变得压抑起来。 直到王政回过神来, 一见众人噤若寒蝉的模样,先是一怔,旋即醒悟,连忙主动开口,缓和气氛。 “不管如何,刘备这头猛虎终于算是被咱们赶出徐州了。”他顾盼左右,笑呵呵道:“我军自年初入徐州以来,连番鏖战,天军的弟兄们再是勇武,毕竟不是铁人,粮草器械也早已消耗大半,剩下的日子里,就好好休养生息罢。” “将军(刺史)所言甚是。”见王政恢复了之前言笑晏晏的模样,众人俱都心头松了口气,连忙齐声应诺。 “如今已时近夏末,马上便要入秋了,当务之急,唯在秋收。”王政又侧目徐方,正色问道:“徐少校,前些日子交代你的事,办的如何?” 若单论内政能力,此时王政麾下文臣里自然是张昭居首,王政折返的路上,曾先到彭城听取其的意见,下达了几道政令,其中牵涉许多层面,减赋便为其一,而下邳作为新附之地,世家百姓皆未归心的情况下,更容易出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后果,更要慎重许多,这才是王政再次踏足,甚至要先大张旗鼓宣扬军威的原因之一。 听到王政问询,徐方正待回禀,此时殿外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旋即奔进来个亲卫。 “禀将军,扬州军袁胤、李仁等在殿外求见!” 袁胤,李仁? 王政闻言一怔,先看了眼吴胜,又望向徐方,略感诧异地问道:“这些人还没走?” 吴胜撇了撇嘴,徐方则摇头苦笑。 攻克下邳后,王政在出发前曾令人通知下相的吴胜前来回合,目的便是让他把袁胤那群人也带过来,这样就可以让徐方去和袁胤面谈,把新得刘备的地盘合理分配一下。 这等事情,本就不适合王政亲自去谈,第一袁胤不是袁术,第二从古至今,这等分赃话题牵扯到极大的利益,向来敏感,若是一把手去谈,很容易便没了回旋余地。 第三,袁胤是袁术的从弟,徐方亦是他的总角,在身份上来讲,两人也有平等对话的资格。 按王政的想法,这一战袁术方出动的兵马确实不少,也算是大费周章了,可真说来却是只有苦劳,没有功劳。 无论东海还是下邳,基本都是由王政这边主力打下来的,甚至若论起来,当初阎象一部能打下广陵,王政都要占个首功。 但王政也清楚利不可独的道理,他此时也没想过和袁术彻底撕破脸,所以之前交代给徐方的,底线就是把广陵郡给袁术,自家这边则得东海,下邳两郡。 蛋糕这般分配,要说不满对方肯定是有的,可王政自认已做出来了极大的让步,而袁术若是聪明识趣,也该捏着鼻子乖乖接受才是。 如今看来,这是没谈拢了? 至于觑准我回下邳的第一时间便要求见,那意思是要和我亲自谈? 想到这里,王政暗自冷笑,摆了摆手:“那便领他们进来吧。” “喏!” ...... 这便是那竖子吗? 袁胤进殿的第一刻,便瞥向了大殿最中央的位置,也看到了那个闻名已久的少年。 此时对方神情平静、放松,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乍看上去仿佛十分的普通,平凡,人畜无害。 但袁胤便是再糊涂,也不可能当真被眼前的假象所欺骗。 这个还未及冠的少年,可是如今整个大汉最强势的一群黄巾贼寇的首领啊! 当然,即便如此,在袁胤眼里,对方也依旧是一个泥腿子而已。 但已是不容小觑的的泥腿子了。 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句,袁胤挤出笑容,先对王政微微行了个礼,旋即开口道:“刺史连战皆捷,功劳显赫,下邳一战大败刘备,消息传入寿春,可谓满城欢庆,家兄阳翟侯更是对刺史赞不绝口啊。” 此时的王政仿佛一脸认真的倾听状,闻言亦是挑眉一笑:“州牧如此过誉,本将诚惶诚恐。” 说着又对袁胤身侧的李仁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来人,看座。” “胤来的仓促,没打搅诸位吧?”袁胤一边坐下,一边环顾四周。 此时的大殿很是安静,所有人似都在默默听他说话,更在其视线投射时纷纷给出礼貌的微笑表情。 袁胤大感满意,只觉这竖子其他不提,御下倒是不错,起码目前来看,他的臣子们都算是知礼的。 当然,下一刻袁胤便推翻了自家的想法。 因为他又看到了那个吴胜。 面对袁胤的注视,吴胜却摆出怂眉斜眼的臭脸,一副很是不屑的怪样。 匹夫!早晚要收拾你! 袁胤按捺怒气,又看向王政,问道:“刺史方才莫不是在议事么,那胤来的实不凑巧,是否要暂时退避?” 话说这么说的,口气也十分客气,可屁股却是纹丝不动。 “无妨。”王政摆了摆手:“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何况本将既和州牧结盟,校尉又是州牧从弟,也算是自家人了。” “刺史此言,甚合吾心。”袁胤闻言连连点头,笑道:“说起结盟,不知刺史与君候所定的盟约,可还记得?” “盟约?”王政听到这话,眉头微蹙,似乎在想着什么烦心事,随即淡淡地看了眼袁胤,眼神有些古怪。 仿佛心不在焉,又如似笑非笑。 “自然是记得。” “将军记得最好。”袁胤心中一喜,正待说话,却见王政突然挥手打断他的续言,直接道:“说起来,袁校尉乃是州牧亲族,李都尉亦是本将故交,诸君客居徐州日久,本将至今未曾置席,以尽地主之谊,实在是失礼怠慢了。” “这等小事不急...”袁胤此时哪有什么心思饮酒吃席,又待说话,王政已昂然起身,更亲自走了下来,含笑将袁胤扶起:“袁兄,请吧。” ...... 酒过三旬,袁胤数度想要找机会再次开口,都被王政插诨打岔搪塞过去,示意身旁的李仁等人发言,却见他们看着王政等人张了张口,还是默然无语,几番下来,袁胤心中愈发不满,加上酒意上涌,终于按捺不住了。 待王政再一次举杯遥敬时,袁胤直接做没看见,只是道:“刺史的本事,人所共见,起事以来数次以少胜多,杀敌无算,以胤看来,刘备亦是个英雄,想不到亦敌不过刺史,下邳一战,可谓大涨士气,更替我江东儿郎扳回一城,家兄必不吝厚赏,想来不日刺史亦将再次升官,下一次见面,恐怕就要称州牧了。” 话里之意,无法暗暗提醒王政,你这刺史可都是袁术给的,莫要忘了。 “州牧高义。”王政笑而不语,一边殷勤劝酒,一边道:“政自是铭感于心,否则岂会亲率虎贲前往扬州,更为一路主帅助州牧攻克广陵?” 一个虚衔换来一郡之地,还不知足吗? 王政还在努力试图保留两方的体面。 这.... 袁胤有些哑口无言,只觉浑身难受,心中有事之下,美酒入口难咽,脸皮抽搐了好一会儿,还是只能拿盟约说事。 他指了指一旁的祢衡道:“祢正平,汝当日来使扬州,此行可是代表王刺史主动欲和吾兄结盟?” 祢衡沉默了会,点了点头。 袁胤又道:“当日结盟之时,曾言之徐州琅琊、彭城以外,四郡双方各半分之,可有此言?” “可有此事?” 祢衡盯着袁胤看了会,又点了点头。 “王刺史。”袁胤没注意此时席上,两边众人同时都停下了所有动作,更是个个一言不发,转头望着王政,厉声道:“人无信不立,既有盟约在先,自当兑现承诺。” “那么请问,下邳诸城,刺史打算何时交给我军?” 话音未落,只听哗啦声中,众将同时发作,吴胜第一个霍然起身,叉腰怒视,恶狠狠喝道:“好胆!” 一旁的古剑更是夸张,直接嘡啷一声腰刀出鞘,啪的扔到案几之上,撞掉了满地的杯碗菜碟,拍案斥责:“放肆!” 这番作势却没吓住袁胤,他乃汝南袁氏出身,向来不曾将一般人放在眼里,何况是眼前这群黄巾贼寇,能对王政这般客气已是难得的克制了。 见状只是冷笑连连,兀自盯着王政道:“刀剑虽利,却砍不断是非曲直,切不破公理人心!” 真是给脸不要啊。 王政暗自叹气,先是转首示意吴胜坐下,又叫古剑收了兵器,却是懒得再看袁胤一眼,直接扭头望向李仁,语带歉意地道:“李兄,我的这些部下都是草莽出身,不识礼节,见谅。” 李仁一怔,连连直呼没有,王政笑了笑道:“若说公理,政如今既为徐州刺史,徐州五郡六十二邑便都是我之疆土,为人臣者,岂有不告天子而分茅裂土的道理?” “李兄,你说是也不是?” 李仁只是苦笑,既不知该不该说是,更不敢说个不是。 王政又道:“若说人心,无论东海下邳,哪一座城池不是我麾下将卒用命,文武勤劳,血汗所得?如此辛苦所得,若要凭白拱手送他,本将日后如何面对麾下将卒?” “何况若无我天军悉起下邳,前来救援,李兄,以及诸位江东英雄,休说有今日置席饮酒之乐,恐怕想安然返乡,亦是妄想吧?” 这番话虽是对着李仁说的,可堂上所有人却都清楚,怼的却是袁胤,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袁胤,想要听他如何辩驳。 此时的袁胤其实亦有些缄口无言,只是到了这时候,便是狡辩也要继续! “刺史此言差...”袁胤刚在搜肠刮肚想了些话来,却见王政陡然便是一声暴喝: “袁胤!” 袁胤吓的一个激灵,循声望去,却见主位上的那张年轻的笑脸突然变得无比冰冷,充满霸气的目光更仿若实质般地睥睨过来,仿佛出鞘刀锋般的锐利,令人触之生寒。 席面更是霎时间静至落针可闻。 “若说是非曲直...“ “之前本将曾遣使下相,附有书信,言及军情,谓之刘备已率军出击,前番更是诈败,以为诱扬州军深入而诛之。”王政盯着袁胤,一字一顿地道:“你可曾收到?” “又可曾转交给三军主帅乔蕤?” 71、欲加之罪 竖子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袁胤心中一个咯噔,惊慌之下酒意登时醒了大半,讷讷半晌无言。 而一旁的李仁反应却是更快,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开口道:“将军...” 他想提醒王政,袁胤怎么说也是袁术的从弟啊,不可妄动。 结果王政只是缓缓地扫视过来, 两相对上目光,李仁便莫名地感到毛骨悚然,顿时不敢再说下去了,连忙闭上了嘴。 “本将不知袁州牧的法度如何...”再次开口的同时,王政从席上长身而起,一步步向着袁胤逼近。 全场寂静中,只有王政的脚踏在地面上发出的响音,一下一下,哒哒哒搭, 形成一种奇异的节奏,仿佛催命符般。 明明他走的不是很快,袁胤却觉眼前一暗,那个高大的身影便穿过了所有的灯火和光明,晃眼间来到身前,油然站定。 王政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袁胤,仿佛要将眼前人仔仔细细看个通透。 “贻误军情...”他平静地问道:“该当何罪?” 看似简单问询,可袁胤又不傻,此时也明白过来了,竖子这是恼羞成怒,已对吾起了杀心,这是要寻个借口生事! 想清楚这一点后,袁胤的心直沉下去,如今自家可是在对方的地盘上,若是王政当真欲置他于死地, 那可实是万难幸理了。 不过对方既然还要寻个合理借口,尤其是问的是扬州的军法,那便证明这竖子对袁术还有忌惮, 不欲在此时彻底撕破脸,这便成了唯一的生机。 想到这里,袁胤心头再次升出希望,此时他早已打消了之前那些关于下邳的无谓念头,但求活命脱身,连忙排除杂念,收摄心神,更是再次勉强挤出了笑容。 “刺史说笑了,胤之前自然收到了贵方传来的书信。”他干巴巴的解释着:“此等军情,事关重大,更是片刻不敢耽搁,当即便遣了快马送去大营,还再三嘱咐手下,务必亲手面呈乔蕤将军。” 生死关头,袁胤脑筋急速转动,反应竟比平时快上许多,却是立刻便想到了办法,那就是死不认账! 反正无论是乔蕤还是当时的副官, 早都战死沙场了, 当日的那点心思算盘如今查无实据, 乔蕤是否有收到信件更是天知地知,他王政再有本身,还能招魂来对质不成? 袁胤却是忘记了,有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莫说他袁胤的确做过这等蠢事,便是没有做过,王政若要杀他,不仅寻个缘由不难,让这个缘由合情合理更是容易。 “哦?” 王政闻言却是面露疑惑,反而立刻将视线转向李仁:“那为何之前本将在下邳城外遇见李兄时,他却说乔将军从无收到过信件?” 这话一出,袁胤大惊,立刻扭头死死看向李仁,却见此时的李仁同样一脸懵逼。 俺何曾这般说过? 李仁努力回忆,依稀记得当日王政问此事时,他明明说的是“从未听乔蕤说过此事”啊。 这几字之差,区别却是天壤之别了啊。 “李仁,你好大的狗胆,竟敢这般胡言乱语!” 这是袁胤气急败坏的怒吼。 “李兄,本将可有记错?” 这是王政平淡中带着疑惑的询问。 两人的话语同时间飘入李仁的耳畔,直叫其暗自叫苦。 这事情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李仁大呼倒霉,两难选择之下,犹豫挣扎了好一会,先抬头望了望袁胤。 见这位平日里素好整洁,重仪容的世家公子,此时却是面容扭曲,脸色苍白,眼神中除了愤怒之外,还有一丝绝望和恐惧。 又看向王政,却见这位天公将军,此时压低眉弓,眼神冷酷,称呼上依旧客气,但声音之中那份冰冷的杀意却直沁人心! 李仁心中登时有了明悟,今日王政是必然要杀袁胤的! 若是说其记错了,不但保不住袁胤的性命,恐怕连自家也要遭到迁怒,去给袁胤陪葬了... 哎...俺也没办法啊。 李仁最后又看了眼袁胤,那个一个充满抱歉的眼神,旋即鼓足勇气,重新开口道:“刺史未曾记错,确有此事。” “李仁...”听到这话,袁胤不敢置信般地缓缓转过头,恶狠狠的看向李仁,此时他的一双眼睛尽是血红:“你竟敢...” 话音未落,便觉颈处剧痛袭来,随后便有一无可抗拒的沛然大力猛烈传来,下一刻袁胤只觉脚下一空,整个身体已是被人凌空提起。 王政的目光停留在袁胤的脖子上,此刻它正被一只手掌牢牢掐住,眼中闪过暴虐之色,旋即一分分地握紧虎口。 窒息的感觉袭来,袁胤一张脸此时已是涨红,更带着痛苦之色。 好难受... 他开始做着猛烈却徒劳的挣扎,更随着王政缓缓用力之下,挣扎越来越绵软无力,青色血管都被勒地高高鼓起。 饶命.... 他终于服软了,看向王政的眼神中全是乞饶。 下邳给你了,天公将军,吾和吾兄都不要了! 袁胤想要说话,可是此时哪里还说出来一字半句,再如何努力,嘴里发出的不过是些含糊的呻吟,嗬嗬的怪声。 此时求饶已是无用,王政已是视若无睹,只是淡漠地看着袁胤:“因你一人之过,方有下邳一败,连累江东儿郎无数埋骨他乡不说,还连累本将麾下勇士亦多有折损....“ “当真该杀!” 饶命! 袁胤亡魂大作,到此时终于服软了,看向王政的眼神中全是乞饶。 下邳给你了,天公将军,吾和吾兄都不要了! 可惜已经晚了。 下一刻。 王政猛一发力,便听咔嚓一声,便在众人目瞪口呆中,竟硬生生地拧断了袁胤的脖颈。 随后,王政命人拖走尸首后,脸上又再次浮现从容自然的笑容,回到主位后又连连举杯邀李仁等人共饮,竟是浑若无事一般。 李仁等扬州众将表面唯唯诺诺,却是人人头疼,不知回去后如何向袁术交代。 不过所有人都清楚的是,之前的盟约已成了一纸空谈。 而经过袁胤这一翻闹腾下,别说下邳王政已毫无退让的可能,恐怕连之前本是囊中物的广陵,都别想了。 若袁术真要夺,也只能是动上刀剑,用上枪戈了。 ...... 袁胤一死,李仁等人再也不敢逗留下去,散席时便赶紧向王政主动请辞,言及明日便返回扬州,还请刺史提前通传各城,放开通路。 王政自无不允。 闹到这个地步,本非他心中所愿,却也理解李仁等扬州将的此时心态,无非是觉得接下来扬州和徐州必有一战,那么下邳自然便成了极为凶险的地方。 王政却不这么觉得,不仅次日亲自送行,还准备了一行车队十数辆,半数金银珠宝,半数精甲利兵,竟是让李仁等带回去送给袁术,随之还有一封书信。 下邳城外。 李仁神情复杂地看着王政,心中五味纷陈,更有感慨万千。 当日王政应允为广陵路主将时,他私下还感慨小子无知,徒为他人作嫁,可如今一看,却是反过来了。 扬州军劳师远征,出人出力,结果到最后元气大伤,损兵折将,却是什么都没唠叨,反让王政的地盘再次扩大了近一倍,势头更是愈发蒸蒸日上。 “刺史放心。”好一会儿,李仁开口道:“礼物书信俺必然亲呈州牧,只是...州牧如何反应,俺却不敢保证。” 徐州郡县一个没捞到不说,还赔上一个从弟,于公于私,李仁都觉得袁术必是勃然大怒。 王政只是拱手道:“李兄一路顺风,他日相见,咱们再把酒言欢。” 只要不是沙场相见就行了,李仁苦笑了声,亦是拱手回礼,旋即长鞭一扬,便闻战马长嘶,尘土滚滚中,已是扬长而去。 望着扬州几千人马渐渐行远,王政立在道畔长亭,眸光烁烁。 “主公,咱们是否要早做准备?”侍立一侧的祢衡问道:“李仁等人一旦将消息传回,袁术极有可能再度兴兵,犯我徐州啊。” “先生多虑了。”回过神来的王政淡淡笑了笑,道:“一个从弟罢了,袁术怎会在此时下此错着?” “一个从弟自不至于。”祢衡摇头:“可徐州却是袁术心心念念之物啊,如今一城未得,袁公路岂肯罢休?” “可以谈的嘛。”王政沉默片刻道:“无论是袁术还是咱们,短期内都不宜再兴刀兵!” “若是能换来喘息之刻,本将还是之前的态度。”说着,王政一摆手:“广陵暂且给他,又有何不可?” 晨风吹来,带起众人身上的铠甲响动。旗帜飒飒,眼见着李仁一行人去的远了,变成无数的小黑点渐渐消失在地平线,王政将视线略低放在了官道之上。 有句话叫“一部三国史,半部在下邳”。 作为东汉末年乃至后来的三国鼎立,这座古城发生过无数精彩故事,亦表明它受到的风雨袭击之多,无论官道城池,都是满目疮痍,伤痕累累。 “接下来咱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看着远望直如砥矢的官道,王政环顾左右:“当先定名器。” 战国时期,诸子百家中有一个名家,讲究“正名实”,儒家也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难成”。 从本心而言,王政目前的确不想和袁术为敌,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袁术给了他一样可以说是不值一提,却又可以说价值万金的东西。 正是那个徐州刺史的虚衔。 有了这个,结合王政如今所据的地盘,便是货真价实的“名实兼具”,也算是洗白上岸了。 他既然有了名实,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顺理成章也该有名实了。其实,私下里无论祢衡还是张昭早就劝过,言及天军的体制既不完整,更显得不伦不类,而以如今天下的形势,自立实际尚未成熟,还不如先继续遵循汉朝的体制,平稳发展。 王政思忖良久后,最终颔首认可。 有名无实,会引起有识之士的嗤笑,徒然沦落为天下、后世的笑柄。那么,有实无名呢? 他和其他诸侯不同,从一开始就是打着造反的旗号冒头的,若按实际来算,从一开始便是走着自立自强的道路,可到如今,既然得了虚名的机会,王政也觉得应该缓缓了。 要造大汉朝的反,实在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呐。 因为论深入人心、政权的神圣性,图腾印象之强、金刀之谶的老刘家实在是前无古人,亦后无来者! 王政前世曾看过一个说法,如果刘备有生之年统一三国,那么天朝便极大可能和东瀛一样“万世一系”。 虽然夸张了点,但是也说明老刘家的神圣性,实在太硬了。 毕竟一个半截身子埋入土的派出所所长刘邦都能打败前朝贵族兼史上第一猛人的项羽,破落户刘秀都能车翻一个穿越者王莽已经足够夸张了。 要是刘备一个织席卖鞋的继续再刚赢曹操孙权,除了说明天命所归,天朝至尊就该姓刘外,实在没什么解释了。 开国屡见不鲜,中兴亦非空前,三兴.... 这就着实太稀罕了。 而即便如此,最终即便司马代汉,可几百年后从其手中将天下夺回来的,又是刘家的子弟,刘邦弟弟的后代刘裕,到这个时候,金刀之谶的预言已经深入人心,一直到唐初仍有卯金刀安天下的谶言流传。 后世尚且如此,何况此时乎? 之前自立是没办法的事情,黄巾贼寇的身份摆在那里,王政想招安都没路子,只能硬着头皮冲出一条生路,如今要是还主动用流贼的身份,那就实在是头铁了。 当然,这个事情也要和部署们先通通气,哪怕有系统锁定忠诚,天军的黄巾色彩之重,也让王政觉得必须要和吴胜等手下说清楚。 做汉朝的官和造汉朝的反其实没有本质上的冲突。 咱们初心绝对不变,只是先闷声发育会哈。 众人回转城中,王政立刻传令众人,汇集郡府。 不久之后,除了坐镇彭城的张昭外,吴胜、徐方、于禁、潘璋、祢衡、古剑等重要人物,无论文武,俱都齐聚一堂。 这次要商议的大事,共有三件。 第一定中枢。 第二立官制。 第三则是设军翼。 72、征镇安平 若说重要,三件事都是大事,不过操作性上却有难易之分。 如第一件,定中枢。 这里其实又分成两者,一个是确定王政目前势力范围的中央首府,一个则是确定行政上的中枢组织。 在占领东海以及下邳之前,虽然算起来, 王政呆在琅琊郡开阳的时间其实更多些,但真正意义上的帅府所在,其实还是在彭城。 两个原因,一是彭城易守难攻,更为安全,二则是恰好之前的兖州兵乱, 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曹孟德已替他先将这里的本土势力清扫一空,管控起来几乎是毫无阻碍。 而当时王政的地盘只有三郡,彭城虽在最南面,地理位置显得有些偏远,倒也暂时问题不大。 可如今却是不同了。 此时的王政坐拥五郡,地盘幅员辽阔不说,更是一个北邻青州,南抵江东,东通大海,西接泰山的百战之地,选择首府,更多要考虑的反而是交通上的四通八达,以及战略上的腾挪空间。 何况本就有陶谦的前车之鉴,当日其正是将徐州的郡治从东海搬去彭城,结果在和兖州军的交战之中,一开始便面临了敌人的全力猛攻,更在一败之下导致整个徐州的官僚体系瞬间瘫痪,无法有效的组织动员之下,直接便失去了还手之力。 有鉴于此,无论是王政还是麾下文武,都认为再用彭城这种极西方向的门户之地来做一州的首府中枢, 已是不合适了。 至于以何城为新的首府,祢衡首先提出设在东海郡的郯城。 比较起来,这两个地方算是各有千秋,若论优势还是郯城更为多些。 首先,从安全角度上讲,东海本就位于徐州的中心位置,郯城又处在郡内的腹地,背面靠北,北面是哪里,如今乱成一锅粥的青州啊! 而下邳却有可能直接面对扬州、豫州的潜在威胁,这两处目前还是所谓的盟友袁术的地盘,可众人都觉得袁胤之死带来的结果不好预料,扬州军再度来袭的可能性更是不小。 其次,从经济角度上讲,郯城和下邳虽然同样水陆发达,但相较而言,前者却离开阳更近,按照祢衡的意思, 若是定郯城为首府,接下来可以更方便地将开阳的资源嫁接过来,取代其之前四方通衢的商业地位。 这种事情,之前的州牧陶谦需要顾忌琅琊本地的士族情绪,不敢去做,王政连颜氏、王氏这两个带头的都收服了,却是毫无难度了。 第三,从城池建设来讲,郯城是春秋时的郯国首度,又长时间做着徐州的郡治首府,甚至之前的易主也是因为陈登等人在内策应的缘故,而没有遭到什么损毁,无论城池的防御、设施还是官署衙门都保存完整,直接便可切入。 第四,从人心上来讲,把省府设在郯城,在徐州本地人看来,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接受起来完全没有问题。 祢衡的这个提议,之前在彭城时张昭也曾提过,而以于禁,潘璋为首的宿将也大抵支持,王政思忖了番,先不置可否,反而望向徐方问道:“徐方,你怎么看?” 之前祢衡说话时,徐方一直凝神倾听,心中其实也觉得颇有道理,此刻见王政主动问他,却是心中一动。 将军这是有别的想法? 徐方很是清楚,若论内政能力,他自然不如祢衡和张昭了,而王政既然要问他的看法,似乎就是不太认同了? 那将军却是认为哪里更合适呢? 低头沉吟不语了好一会儿,徐方有了一些模糊的猜测,又斟酌了下言语后,方才再次抬头,环视众人开口说道: “诚如祢先生方才所言,郯城不可谓不得天独厚,繁华富庶,可恰恰是第一条,让末将觉得此地不宜为首府!” “然后今逢乱世,丈夫大当此时也,却当奋勇进取!”徐方望向王政道:“末将前些时日读圣贤书,曾见过这一句话,孟子云:“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方深以为然。” 说到这里,徐方顿了顿,猛地长身而立,慷慨激昂:“比如咱们如今所处下邳...” “面临扬、豫二州虎视眈眈,若是袁术当真因从弟袁胤之死,未尝辟土之愿,愤而出兵,犯我疆土,便是砥锋在前,动辄便成百战之境。” “而将军若是偏要以此地为首府呢?那便是提军居前,以示毫不惧战,寸土不让之意,更可坚定徐州上下人心,磨砺三军将士血勇。” “何况郯城离下邳亦不算远,一两百里的路程罢了,袁术当真来犯,我军自要御敌在前,无论下邳还是郯城,若真有兵临城下之日,还有何生路可言?” “末将遍观史书,如徐州这等百战之地,唯见锐意进取而生,未见退却固守而存,人性向来好逸恶劳,欺软怕硬,将军若退,则三军将士懈怠,敌人蠢蠢欲动,若生战事,便有胜败,败则退,退则危,下邳危则郯城危,郯城失则徐州失!” “将军问末将之见,末将浅薄,不知郯城是否适合为首府,却觉生逢乱世要求保全,更应考虑进处,而非退路!” 徐方这番话说出,直令堂上人人变色,王政则是微微一笑,只是暗自感慨徐方知吾心意,又侧目吴胜问道:“阿胜,你怎么看呢?” “郯城只是徐州的州府罢了。”吴胜大大咧咧地道:“将军这个徐州刺史,难道还会当多久不成?” “所以祢衡...先生方才说的那些,俺觉得其实都不是很要紧。” 这话一出,尤其是后半句,再一次引得众人沉思。 是啊,天公将军一年不到便从一个无处栖身的流贼成了一州诸侯,那么他的地盘,又怎可能一直只是一州呢? “哈哈哈,你啊。”王政心怀畅慰,只觉自家这两个总角才是系统之外最大的收获,郎笑声中拍案而起,睥睨全场,正色道:“两位少校之言,正合我意!” “本将心意已决,吾之首府,当为下邳也!” 他这主公既发话了,便是乾纲独断,一锤定音,此事已是定下,不用再讨论了,至于接下来如何完善官署衙门的设施,以及其他地方的人员、资源的搬迁,这事自然是由祢衡以及新附的陈瑀等人负责操办,自行商讨。 接下来便是讨论行政上的中枢组织了。 这个基本上也是和第二件事情“定官制”实为一体了。 东汉体制继承了前秦和西汉的体制,职官制度基本上沿袭前朝,但旧有的制度不可能完全适应新时代的发展,因而又不完全与之相同。 如王政的这个“徐州刺史”,刺史者,本是中央官员,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钦差大臣,起源自汉武帝时设立的十三刺史部,主要负责监察二千石长吏、强宗豪右和诸侯,与尚书令相似,刺史秩六百石却能监察二千石的地方郡守,位卑而权重,假刺史印绶,有常治所。常以秋分行部,御史为驾四封乘传。到所部,郡国各遣一吏迎之界上,所察六条。 但从东汉开始,尤其是东汉末年刺史权力进一步扩大,却逐渐成为了地方常驻的行政官,不但有固定官署和驻地,且只需派人入京奏事,已不需要亲自入京师汇报。 西汉时的刺史若要罢免某州的郡守县令,是要先弹劾的,说白了只有一个投诉权,决策权却是在中央的三公手里,只有他们派人家验,核实无误后才会定夺。 而至东汉时,刺史已不必经过中央三公,弹劾连过场形式都不用了,便可直接罢免。 且刺史本为监察官员并无属吏,但后来由于其权力扩大,事务增多,开始有从事为其属吏,刺史往往派从事为耳目,掌握高官的去留大权,便开始对地方行政进行干预,到了后期,皇帝往往下诏要求刺史亲预庶政,如此一来刺史的性质便从监察官转为行政官。 而在东汉末年时,此起彼伏的农民起义使得地方郡守难以应对,为了镇压叛乱中央再出昏招,连兵权都开始下放,直接便让刺史、郡守乃至县君都拥有了典兵之权,发展到灵帝听从宗室刘焉的建议,将刺史改为州牧时,中央权威已是形同虚设,群雄割据的局面再难更改。 既然暂时决定继续沿用大汉的体系,那么官职直接照搬即可,并不算难,麻烦就麻烦在官职人员的任命上。一个个的郡县,都得确定人选,下达公函。 而这恰恰便反应了王政地盘扩展太快后出现的问题了。 如彭城、琅琊这样时间长点的还好,张昭在之前本已口头任命过国相,琅琊亦有几大士族的子弟管理,如今不过是一一补个文书章程即可。剩下泰山、东海、下邳这三处的郡县,很多地方到目前为止,基本都是安排一部分天军御外镇守,天辅营则负责治安,却是一个文官都没有,内政上基本都是武将兼管,这等权宜之计,不可长久,趁此机会,还得挑选任命合适的人选。 如郡守、县君这些,权力极大,更决定内政民生,可谓十分重要。更是第一次正式的任命,王政必须亲自过目,交代了祢衡和陈瑀联合负责,加紧选定名单出来,然后交给他,再来一一确定。 除了这些地方官员之外,还要任命刺史直属的部门和官员。 这点便不能照抄了。 因为两汉名义上始终是郡县制,这代表着郡县有常设固定的体系机构,州反而没有。 如今的各路诸侯基本也都是自己重新架设出一套体系,什么长史、司马、参军、别驾之类的官员方才给州牧、刺史配置上去。 最后在陈瑀的建议下,大体分为三个部分,政务上设立司马府,军事上设立霸府,考核官员、针砭政事上,设立司空府。 宰执府里王政任命了祢衡为左司马,张昭为右司马,即为目前一州官员的核心。 自认王政为主以来,祢衡屡次献计功劳不小,但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相较而言张昭自成为彭城国相后亦是治理有方,更有输运粮草、补充前线士卒之大功劳,可谓允文允武,且无论名气、资历、年龄其实都要在祢衡之上,他位居祢衡之上,连祢衡本人也没什么意见。 补充说下,秦汉的官制里其实都是右尊左卑,如秦代的爵位分为二十级,左庶长是第十级,右庶长是第十一级,左更是第十二级,中更是第十三级,右更是第十四级,一直到高的第二十级。可见右尊于左。 甚至直到唐时都是如此,右尊左卑的另一个明证,是升职一般称为“右移”,降职则称为“左迁”。诗人白居易在其着名的《琵琶行》里,就有一句“予左迁九江郡司马”的失意之诗,韩愈也写过《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名器上左尊于右,应该是从明朝开始的。 军谋/议掾三人,一个王融,一个颜亮,一个陈瑀。 作为琅琊王氏、琅琊颜氏、下邳陈氏三大世家的家主,给三个位高却职权不清的官职,既有礼遇的成分,亦有政治意义的所在。 霸府,这个算是王政剽窃了魏武未来的创意,当然职能上有所不同,曹操那个算是一个架空汉室的利刃,王政这个只是觉得名字好听,本质上还是管军事为主,制度上也是东汉目前的将官制度。 王政自认大将军,此号在战国时期已有出现,汉初韩信曾担任,后来逐渐成为常设官职,作为将军之首,名号大将军,顾名思义就是在将军名称里加上大字,如镇西大将军、征南大将军等等。这种做法在光武帝时期已有出现,目的是提升名号将军的地位,以示尊崇。 名号大将军在地位上高于四征将军。 而征镇安平亦是遵循汉制,毕竟要留下空位,缓冲的余地,总不好叫部属们一下子做到顶,以后谁立了功,没法儿奖赏。 任命吴胜为平东将军、徐方为平南将军、于禁为平北将军、潘璋为平西将军,四人皆为三品。 剩余古剑、陈皎、吴牛、吕德等人,分别按照战功,各有任命。 73、2.0版魏武 第三件事,则是设军翼。 这个倡议是由王政主动提出,却在一开始受到文臣方面的极力反对。 无他,所谓军翼,某种意义上便是王政穿越而来的后世天朝的军区,即根据地理位置和战略方向设置的军事指挥机关,既负责平时部队整体建设及战备训练, 又负责战时区内诸军兵种联合作战指挥和后勤保障,可谓是战训一体,军政合一的军事指挥管理模式。 而在张昭、祢衡这等有识之士看来,这种军翼模式一旦管理不善,必然会出现军阀化的后果,甚至让徐州内部的郡县分裂, 直接上演了如今天下的混乱。 如今的大汉乱世, 不正是由于朝廷本身威信、控制力在下降的同时,因为叛乱频频,无奈将权力下方,让各州的州牧,刺史开始自主地方的行政大权,更能自行募兵,才导致的吗? 而实际的历史上,实行类型制度的王朝,也几乎都在王朝后期出现过这类割据的问题。 如唐朝中央强势时,无论是早期的行军大总管,中期的都护府都问题不大,可到了后期的经略使和节度使时,结果大家都知道了。 北魏的六镇也同样是军区模式,建国一百多年都没什么问题,更在“防备柔然,拱卫首都”上一直起着十分正面的作用,可自孝文帝驾崩之后,不过短短三十年,这个庞大的王朝便因为“六镇治乱”而彻底崩塌。 当然,这种军制能始终出现在历史的舞台上, 自然有其优点、正面的方向,而且在一个势力的新起期到兴盛期,无论是君主还是中央本身具有强大的实力和威信时,也基本不会出现“弱干强枝”的情况,所以在王政一意孤行之后,张昭,祢衡也只得暂时接受,却暗自将此事记下,不仅要时刻关注,更留心要在后期继续劝服王政。 而在王政看来,有系统锁定忠诚的情况下,这种制度却是最为适合当前徐州这等四战之地的。 只要他在世一日,便永远不用担心功高盖主的问题,他只希望手下越有能力,越是出色,便越是好。 而按照王政的想法,如今的徐州他便准备设立四翼, 分别是琅琊县、泰山赢县、彭城以及下邳东成,分别以徐方、吴胜、于禁、潘璋等四人驻守。 当然,各地驻军不一, 情况不一,皆由武将总镇,军政合一,按王政的想法,也正好借此把徐州的张昭直接调来下邳。 大致方向定下来后,王政瞧了瞧天色,道:“今日天色已晚,就先到这吧。” “各地驻军、民生诸事,祢先生,你和陈公等人议论过后,交本将...本刺史观看,然后定夺即可。” “喏。”文武诸臣,数十人齐齐躬身。 ...... 时光匆匆,已来到了兴平二年的九月。 徐州地势虽大半属于平原,却也不乏名山胜景,其中下邳旁边便有一处山脉,自古便有盛名,古有“国之巅,泰山也;邳之巅,艾山也”之说。 艾者,艾草也,《诗经》云:“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此山得名因遍是艾草,加之民间传说六十年生一次神艾,当地百姓为祈祥佑福,故称之为艾山,又因九峰连属、蜿蜒曲折,如九条巨龙盘卧,亦名九龙山。 便在秋高气爽的一日,王政突发游兴。 入徐州至今,几乎无日不战,无日不斗,如今局势大致已定,两三月下来扬州并无异动,诸般官署衙门也已粗略成型,又值秋收之际,眼看各郡收成颇丰,王政心情大好之下,加上暂时没甚要紧事务,当下遣了人去,通知徐方、吴胜等人,又邀上于禁、祢衡一起登山玩景。 这真是投其所好。 几人里面,除了吴胜之外,另外几人性格虽然不同,却都是满腹诗书,哪怕徐方、禁虽是武将亦有些文人习性,闻言之下,无不欣然应召。 不久之后,王政便挑了几十个天诛营的兵卒,汇合众人,一行百十人,轻骑缓马,出了城门,打马徐行,往北而去。 一路上,见天高云淡,前边山峦隐现,远处澄江如练。沿途农田,更有无数耕者埋首其中,一派繁忙模样。 这一幕不由让祢衡大为感慨。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看着远处的那些百姓,虽大部分依旧衣衫褴褛,可此时挥汗成雨的忙碌下,脸上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满足和幸福感,祢衡叹道:“衡年少时读书,对这两句总是不解其意,更觉屈子之辞颇有夸大,直到后来游历四方,所见目睹,尤甚诗中!” “兵卒,士子,官吏等无数人口亦全凭此等衣衫褴褛之辈养活。可但有灾乱,无论天意人为,却总是农家人最先遭殃,轻则流离失所,重则冻骨饿殍。” “主公所言,逢难久矣,却无怨无悔,实无虚也,衡亦有同感,戈戈不休,而我民何罪?” 听到这话,一时人皆默然。 此刻随行王政左右的人里,祢衡已算是出身最好的了,于禁亦是平民寒子,徐方吴胜更是和王政一样的流贼草芥,饱受过颠沛流离,食不果腹之苦,祢衡尚且如今感慨,遑论他们这等有过亲身感受过的? 王政颔首,亦沉声道:“我炎汉百姓任劳任怨,温顺之极,世之牛马,亦不过如此!” “造反乃大逆之罪,若是士族、豪门,权贵造反,或可言狼子野心,目无君父,但要是此等百姓草芥,有朝一日揭竿而起,斩木为兵....”说到这里,王政环视众人,一字一顿地道:“那么便说明他们这时已是活不下去,更别无选择了!” “主公所言甚是!”一旁众人皆是神情一肃,郑重地点了点头,不过被其言语提醒,徐方忽然主动插口道:“主公,却有一事,不可不提早防范。” “哦?”王政侧目问道:“何事?” “最近时日,城中有不少中小豪族,乃至士子文人,都在悄悄地变卖家产,收拾行囊,似有离开下邳之意。” 于禁亦是神色一正,附和道:“这事不仅是下邳,末将前些时日接到琅琊来的军报,说那里近期出行人大为增加,颇有古怪。” 听到这话,王政先是一怔,入徐州以来,他对士族的手段相比青州已是收敛许多,对那些文人士子更是苦心笼络,甚至连有才无德者都不吝官身,待人不可谓不宽宏,用人不可谓不开明,加上如今自家也有了一个徐州刺史的头衔,赶走刘备后更算是名正言顺的徐州之主了,按前段时间来看,不说从者云集,可主动登门毛遂自荐的人已开始不少了。 怎么无端端地,突然出现这种情况? 皱眉思忖了一番,王政先做自审,想及若论声势,乃至境内安稳,如今可谓一日好过一日,说是蒸蒸日上都不为过,而对这些豪族士子们,他也还算客气,应该不可能是自家的问题。 不是内部,那只能是外部了。 这个时间点,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还是在徐州的附近? 想到这里,他直接望了眼吴胜,吴胜点了点头,表示会立刻着重调查,王政不愿为此扫了兴致,仰首望天,见碧空万里,白云如絮,长吁一口浊气,收敛心情,直接笑道:“今日出游,只论风月情殇,不谈庙堂政务。“ “喏。” ...... 众人行至高处,登高远望。 但见左右群峰对峙,俯仰江河秀丽,观此秋高清景,遍数历历,便如行山**上,使人应接不暇。 待的一一游赏完毕,天色近暮,众人方才兴尽而返。 暮色下,下邳城池远远屹立,他加鞭催马,诸郡县之官员、诸翼之军力匹配,都需要尽快定下,而境内士族外流的原因,也需要立刻查明,仔细考虑,妥善处置。 得民心者得天下,直到穿越之后,王政才明白这句话的真谛。 此民非彼民也。 其实无论何时何地,真正的底层阶级的人心是十分容易被操纵的,所以自古以来,争龙时的舆论都是最为重要的。 有道是三人成虎,若是所有的百姓接触道的信息,某个人是雄才英明之主,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哪怕对方再是无德无能,倒行逆施,也一样会得到“民心”的支持。 便如三国君主里,曹操对百姓犯下的暴行最多,却不妨碍从始至终,魏国的实力最为雄厚,最后司马氏更凭此而得了天下。 因为大部分的百姓,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 任何时代的真相其实都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他们需要别人知道什么,知道多少,别人才能知道什么,知道多少。 这便是舆论的主导权。 而在东汉,这一份权柄掌握在的是士族,和文人的手中。 决胜疆场,有系统相助,武将逞威。运筹帷幄、治民经邦,引经据典,寻找大义的支持,把道理讲的清清楚楚,叫人听后心服口服。这却非读书人不可为之。 而在大汉,也只有经史传家的世家和它的支持者,附庸者,才能成为读书人。 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王政很久没有公开谈过曾经的“地上天国”,对于目前的他而言,不仅不可以和士族彻底翻脸,更需要他们之中的部分人投靠站队,来稳定局势,发展将来。 本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良好的进展,却突然出现了莫名的变化,这让王政不得不立刻重视起来。 几日之后,在捕盗司和糜家的齐力调查下,原因终于被调查出来了。 原来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在不久之前,曹操又打赢了一场战役。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这一次的对手叫李傕,郭汜。 而这一场胜利最大且唯一的战利品,是一个人。 他叫刘协。 曾经的渤海王,当今的九阍天子,未来的大汉末代皇帝,史称汉献帝的刘协! 公元195年,兴平二年,献帝东归洛阳,见宫室烧尽,街市荒芜,满目皆是蒿草,宫院中只有颓墙坏壁,洛阳居民,仅有数百家,无可为食,尽出城去剥树皮、掘草根食之。尚书郎以下,皆自出城樵采,多有死于颓墙坏壁之间者。汉末气运之衰,无甚于此。 眼见此情此景,太尉杨彪奏曰:“前蒙降诏,未曾发遣。今曹操在兖州兵强将盛,可宣入朝,以辅王室。” 献帝应允,更派遣杨彪即差使命赴兖州,宣召曹操。 随后便是曹操接诏兴师,随后正好碰上来犯洛阳的李傕、郭汜,两方便在洛阳城外大战一场, 一战之下,结果便是许诸大展神威,阵前连斩李傕数将,曹操趁势鼓响一声,三军齐进,杀的李傕郭汜大败而逃如丧家之犬,贾诩亦要无奈避其锋芒,乔装单马回乡。 此番曹操奉迎天子,救驾有功,其后便迎銮驾到许都,盖造宫室殿宇,立宗庙社稷、省台司院衙门,修城郭府库;封董承等十三人为列侯。赏功罚罪,并听曹操处置。更封为大将军武平侯,以荀彧为侍中尚书令,荀攸为军师,刘晔为司空仓曹掾,毛、任峻为典农中郎将,催督钱粮,程昱为东平相,范成、董昭为洛阳令,满宠为许都令,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皆为将军,吕虔、李典、乐进、徐晃皆为校尉,许褚、典韦皆为都尉;其余将士,各各封官。自此大权皆归于曹操:朝廷大务,先禀曹操,然后方奏天子。 其影响更是深远。 一则天子直接去许昌了,便表示河南尹眼见便要成为未来大汉的政治中心,自然令那些有着雄心壮志的中小士族和文人士子趋之若鹜。 二则,曹操这一下彻底翻身,更是水涨船高,那么接下来会做什么呢? 对外大举兴兵是必然之事,而徐州这个本就结下恩怨的地方,如今更成了王政,吕布两个大敌的容身之处,更有极大可能首当其冲! 有鉴于此,那些家大业大,根深蒂固的世家最多有些犹豫,自不可能轻易地离开徐州。 小门小户却是无此顾虑了。 而王政更是立刻便头疼了。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么快便要面对2.0版的曹孟德了。 挟天子以令诸侯,竟然这么早就发生了? 74、屁股决定脑袋 两日后,王政便召集亲重文武,针对此事集思广益。 兖州曹操如今将天子逢迎许昌,更自立为大将军,会否有所行动? 而带来的世家、文人这类的资源外流,又该如何应对。 前者倒也罢了,毕竟“挟天子以令诸侯”带来的虚名转化为实力需要时间, 刘协这块招牌再是响亮,终究不可能凭空在短时间内变出人马、兵甲、粮草这些,否则他何必沦为他人傀儡,自家登高一呼收拾山河便是。 莫说曹操和兖州军如今一样需要休养生息,未必敢来犯徐州,便是当真来了, 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后者却是很棘手了。 “这事不好办。”昨日登山者里,就祢衡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文儒, 手无缚鸡之力,山路崎岖带来的影响便最明显,此时坐在塌上的他一边说话一边还在揉腿:“既不能视若无睹,亦不可浑若无事。” “俗云:‘掩目而捕燕雀’,是自欺也,燕雀这等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何况这些有识之士?” 他昨日回家后一夜无眠,一直在考虑此事,一时间却也没什么好的对策。 大汉以忠孝治天下,献帝者,君父也, 先天便是文人和士族,甚至老百姓心中的绝对正统,这是老刘家几百年的底蕴所积,短时间内很难凭借计谋扭转, 而汉人最是刚烈,动辄便是什么“士可杀, 不可辱”,人心更不是单凭武力便可压服的。 也亏得如今王政起码头上还挂了个“徐州刺史”的冠冕,要是还顶着之前“黄巾贼寇”的反贼名头,恐怕情况会更加严重。 沉吟了会,祢衡道:“欲得士子之心,无非在名利二字上下功夫。世上之人,无不邀名好利。不好利者,亦必好名;而好利者,却必然好名,‘利’字好说,这个‘名’,有些麻烦。” 这不是废话吗? 王政表面上言笑晏晏,心里却暗自吐槽,老子自家都最缺“名”了,哪里还给的了别人这些? 不过他也知道祢衡的性子高傲,自然受不得半点委屈,面色倒是不漏,只是点了点头, 又侧目其他几人:“你们看呢?”” 没开口的几人中,左边最近的吴胜王政直接掠过, 他可没指望过这个憨货能有什么锦囊妙计, 直接便转向他的对面,坐着的正是陈瑀。 “祢先生所言甚是。”陈瑀一开口先来这么一句,旋即才道:“老朽觉得,若要应对此事,关键还要分清时势。” “此话怎讲?”王政问道。 自从被袁术逼的退回下邳,加上弟弟都因其连累而陷在扬州,便是在家族内部,陈瑀威信亦是大受影响,本以为余生无非就是绕于林泉了,如今再次大权在握,哪怕军谋这个官职相比陈瑀曾经的议郎、扬州刺史而言实在微不足道,却依旧让陈瑀换了个人似的,红光满面,精神焕发,说话语调都有力三分,虽然连着几天埋首案牍,不见有丝毫的憔悴、疲惫,打了鸡血似的。 “刺史。”陈瑀拱手道:“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自然之理也。” “自桓、灵以来,黄...逆贼倡乱,降至初平、兴平之岁,先有董卓造逆,后有李、汜继虐,各州州牧,更是割据称雄,早有不臣,当今之天下,早已是群雄并起,会猎逐鹿,有识之士,皆是洞若观火,谁不知大汉已是名存实亡,国祚将尽矣!” “然而有识之士毕竟少数,对那些愚昧无知者,刺史当以父母之心待之,以情理晓谕,以道德劝说,循循导诱之,化迷途归之正道。精诚所至,必可使其幡然醒悟,识清时势。” 额...王政呆了片刻,好一会才勉强点了点头:“陈公所言...嘿,甚是有理。” 是我的错,他想着,竟对一个被骷髅王撵的抱头鼠窜的废物抱有期待! 一旁的于禁却是不以为然,直接便道:“陈公所言实乃书生清谈!如果用话语,讲道理就可以劝导别人归附将军的话,那凭祢先生一张利嘴,便可为将军赢下半壁江山了!还用等到今日么?” 这话反驳了陈瑀不说,还顺便暗搓搓地讽刺了下祢衡,报了之前的一箭之仇,于禁见好就收,对着王政拱了拱手:“末将昨日回家后,亦苦思冥想,倒是琢磨出一个想法。” 哦?王政精神一振:“文则快快道来。” 对陈瑀的话,他也是不赞同的,也就第一句问题不大,毕竟封建时代的天朝,王朝更替属于自然规律,正常现象。 可后面的就全不对了。 首先,大汉便不是一般的封建王朝可比。 单从王政所知道的历史来看,其深入人心的程度,远远超乎陈瑀所言。 单从曹操后面至死都为汉臣便可见一斑。 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因为道德原因,还是因为时机未到,谁也说不清楚。 而眼下的天下大势,汉廷虽露倾颓之势,却也远远没到所谓“名存实亡”的地步。 而且原本历史上曹操能吃了多年的红利,可见便是只有一个“名存”,正统所带来的影响力也实在不可低估。 所以后面的那些话,内部讨论时说说倒也无妨,权当坚定大家造反的信心便是。 可要是对外宣之于众,不仅说服力实在勉强,还容易再次被扣上妖言惑众,目无君父的罪名。 “适才祢先生所言名利,颇有道理。”于禁道:“末将想起将军当日在开阳所成立的天机营,或许便可凭此器以争名。” 天机营? 靠那些在茶馆、青楼,酒肆的俳优? 王政侧目问道:“如何争之?从何争起?” “将军,曹操所得名势,皆因天子在许昌耳。”于禁沉声道:“若天子不在呢?” 王政闻言,剑眉微微扬起,若有所思。 “于禁你的意思是咱们去把天子抢过来?”一旁的吴胜插嘴道:‘倒也是个法子,就是难度不小啊。” “非也非也。”于禁连连摇头,刚要说话,一直沉默的徐方突然道:“文则兄所言,莫不是从天子的身份上做文章?” 一言惊醒梦中人,于禁颔首之时,王政亦是恍然大悟。 刘协的天子身份有问题吗? 当然有! 最大的问题,便是他这个天子是董卓立的,要知道汉灵帝钦定的继承人可是少帝刘辩,而不是他刘协。 这法子不错! “文则真乃国士也。”王政心念急转,面色登时振奋起来:“一言以蔽,本将茅塞顿开!” 事实上,对于汉献帝的天子身份,各路诸侯的态度本就是随着政治立场转换而一变再变的。 其中的代表人物便是袁绍。 董卓为了掌控东汉实权,改立刘协为帝时,袁绍当时就表示了坚决的反对,并以强硬且略带威胁的语气警告董卓: “若公违礼任情,废嫡立庶,恐众议未安”。 其后董卓挟持汉献帝西迁长安后,袁绍依旧不承认刘协帝位的合法性,甚至意图拥立宗室刘虞为帝。甚至在和袁术的书信中,袁绍甚至有过“今西有幼君,无血脉之属,安可复信?”之言。 这话就很诛心了。 这是直接说刘协并非汉灵帝之子了,连是否皇帝血脉都有问题了。 汉灵帝泉下有知,要是知道自己的臣子为了利益都要强行给他戴上一顶帽子,不知作何感想。 到了两年后权臣董卓身死,李傕赶走了吕布,入主长安,挟持献帝时,袁绍的态度又变了。 他先是接受赵岐的劝和,更答应近期便会迎接献帝。 也就是说,在李傕掌控汉献帝之时,赵岐带着长安朝廷的诏书转达给袁绍,曾得到会明确的回复,此时的袁术和关东的政治矛盾已经和解,也态度大变承认了献帝的天子身份。 当然,后面袁绍又听从了手下谋士的建议,又反口决定暂不迎接献帝,彼时李、郭二贼内讧,导致长安大乱,献帝不得不提前启程东归洛阳,就此被曹操抢了先机,奉迎天子。 这时的曹阿瞒,还是袁绍的盟友兼跟班小弟。 最起码,袁绍的心里是这么认为,也这么相信的。 所以,他再次态度大变,在原本历史上的建安元年,袁本初主动上书献帝,言辞大表忠心。 所以说白了,曹操认献帝为汉室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只是因为自家的利益考量和战略规划需要如此。献帝这个因董卓专权而产生的天子身份在理法上,的确存在漏洞,最起码袁家早已总结出来了,王政都不需要再去辛苦寻找,直接照搬便是。 若想不认,便可不认! 而目前来看,献帝的这个天子身份他不仅不能承认,甚至还要学之前的袁绍一样质疑、质疑、再质疑! 至于于禁所言的以天机营来争名,王政更是立刻想明白了。 无非是在言论上大作文章,或是口述或是笔撰,将汉献帝的身份疑点,法理漏洞大书特书!大肆宣扬! 只是这样或许能让老百姓们觉得“献帝为伪帝也”,士族文人这里,却未必行得通吧? 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来后,于禁亦是眉头一皱,沉思起来,而此时的祢衡却是嘴角一扬,笑着接口:“这事容易。” 他素来不甘落于人后,在刚才几人说话的空儿,已经先想到了此点,找到了对策。 “主公,咱们说的话,士族文人未必会信,可若是出自汝南袁氏之口呢?” 那自然不一样了! 王政明白了祢衡意思,想了想又问道:“便是能在天子身份上做些文章,无论袁家发声,还是咱们散布谣言,都需要时日酝酿,短日内恐怕见不了成效,而士族西顾的形势,要是这般下去,很容易越演越烈,却该如何是好?” “若要仓促间扭转劣势。”祢衡点了点对面的陈瑀,笑道:“唯三公有此能也!” 徐方第一个反应过来,当即拍案叫绝:“正是如此!” “将军治下,目前唯彭城不见此事,便是因子布先生德高望重,镇之以静,士族文人便少有因天子虚名而西行矣。” 这下众人都听明白了,祢衡的意思便是让琅琊颜氏、王氏和下邳陈氏,几个徐州本地的顶级世家带头登高一呼。来扭转局势。 陈瑀则是面露犹豫,在王政这里当官不算什么,可若是这样形势却等于是整个家族都要彻底站队到王政一边,却是截然不同了。 尤其是这样... 还等于是和如今天子在手的曹操公然唱反调啊。 “刺史。”犹豫了好一会,陈瑀望向王政,期期艾艾地道:“老夫年老德薄,怕是徒劳无用,反会弄巧成拙...” 怎么找借口时的措辞都这么一致,没点新意啊? 王政只当没听见,看都懒看陈瑀一眼,便直接拍板决定:“此计不错!” “就这么定了!” “将军,”徐方又拱手道:“方才于少校和祢先生的计策一条治本,一条治标,可谓面面俱到,算无遗策,末将甚为钦佩,所谓见贤思齐,愚者千虑之下,亦有一得,却也想到了一条对策。” 他说话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这点连王政都暗自钦佩,不由笑道:“阿方,且说来就是。” “喏。”徐方道:“末将觉得,彭城为何无事,而琅琊、下邳尽多动荡,其实也不仅仅在于张国相一人之因,亦有民不聊生的原因。” 见王政面露愕然,徐方继续解释道:“而今乱世纷争,若非艰难,谁愿离开故土,远走他乡?” “将军怜悯百姓,礼遇世家,却忽略了那些小门小户的士族士子,其实多年战乱,兵祸波及之下,处境也颇为艰难。” “末将从军以来,常常听闻义军所过之处,如飞蝗过境,片草不留。昔日千顷之家,灭门者甚众,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故此士族以视我为贼、为寇,很大程度上也正取决于此。” 这事王政在青州便做过,不过自入徐州以来,他所到之处,不敢说秋毫无犯,至少没有扰民不宁,徐方说的明显是他的前辈,如徐州黄巾等带来的负面影响。 当然,其实对于徐州的士族阶级,王政其实也只是暂时把獠牙收敛而已,人类本就很敏感的动物,如中小士族这种实力不强却能存世许久的,更是惯能见风使舵的,常常事先便能嗅到一些潜在的危险。 而徐方如今的意思,却是建议王政对这类阶级亦要“仁义、善待。” 王政也听明白了。 然而问题却是任何封建王朝的末世乱想,本质上的冲突都是土地兼并严重,这几乎在后世天朝都成了一种常识,王政岂会不知道? 所谓天下合久必分,便是土地兼并到了大部分人都活不下去了,只能通过战争让土地和人口之间再次恢复平衡状态,同时让统治阶级进行一次洗牌,才能再次合久必分,太平个两三百年。 士族就是地主,世家就是大地主。 对他们好就没办法对百姓,穷人好, 不夺前者的土地,又如何分给后者? 在科技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前,这是难以解决的原则性矛盾,顾此便要失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王政最终是一定是要二选一的。 而问题是,从一开始,他已做出了选择。 徐州甚至整个天下,土地永远就那么多,如今王政的治下百姓生活的不错,很大程度亦是因为他的黄巾身份,导致每得一地必有士族逃亡,自然有无主之地出现,便可分给从青州跟来的流民,麾下的士卒等等。 一旦善待地主了,现在的士族或许不逃了,早些逃亡的可能也要回来,那他们想要原来的土地怎么办? 土地才是最大的大事,相比之下,士族的去留,文人的去留,反而无关紧要了。 他踌躇半晌,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暂时搁置吧。” 徐方本以为自己提了个很好的意见,却没料到王政竟然是这样的回应,不由大为意外。 而此时王政看着堂上面露惘然的徐方,亦是心中有些失望。 一直以来,自家的两个总角,相比吴胜的缺点多多,徐方却近乎完美地无可指摘,虽然感情上王政更亲近吴胜,但在倚重程度上,早已更倾向徐方一些。 可今时今日王政却突然发现,徐方竟然开始考虑士族的利益、感受了... 搞清楚啊,咱们的基本盘可是天军,是流民啊。 而士族,几乎便是咱们天然的敌对阶级啊。 王政希望徐方今日之言只是就事论事,是限于时代的原因让他没有想到更深远的一层。 而不是... 其立场已在不知不觉地偏移、改变了。 75、荀令留香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故事,在天朝的农民起义里,本就是屡见不鲜。 而这,也是他们失败的根本原因之一。 便如第一个揭竿而起的陈胜。 这个曾经高呼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愤青,最终那颗不甘卑贱的头颅却被身边的马夫一刀斩落,死的可谓十分窝囊。 天朝太祖读《史记.陈涉世家》时亦有过两句批准。 陈胜之败,因其有两大失误: 一误在功成忘本, 脱离了本阶级的群众; 二误在任用坏人,偏听偏信,脱离了共患难的兄弟。 草芥时的陈胜会说出“苟富贵,勿相忘”这等传诵千古的名言,却很少有人知道当他成了张楚王后,却将一个前来蹭富贵的故人斩杀,真实上演了“一阔脸就变, 所砍头渐多”的戏码。 王政沉吟不语之际, 大堂一时间陷入了落针可闻的静默,众人皆都注视着王政,心中也有着和徐方同样的疑惑。 这等招揽人心的举措并无不妥,可看将军这个表情,似乎不太认可... 这是为何? 好一会儿,却是吴胜皱眉想了半天,先猜出了王政的心思。 “将军。”吴胜壮着胆子开口问道:“可是在担心土地的安置问题?” 阿胜知我! 王政心头一暖,看了眼他,微微颔首:“若按徐方所言,咱们善待士族,招揽人心,那么之前分给青州流民,以及伤残士卒的田地,可能会出现麻烦。” “何况天下如今大乱,后续亦会有四方百姓流入徐州, 沙场征伐,兵卒损伤亦在所难免。” 言下之意, 不仅是之前的土地不可能再吐出来,后面还需要继续从目前的徐州士族里拿到土地。 听到王政这番话, 一旁的陈瑀眼皮不由微抽,想到了更多。 按刺史的意思,这样下去,要是有一天中小士族的土地都被分光之时,那么接下来... 他突然不敢想起下去了。 “主公,这倒无妨。”祢衡忙道:“便是善待,亦不可能笃近举远,之前之地,主公既言无主,那自然便是无主,想来不会有人敢这般不识趣,若有,无非财物刀剑,任其自选。” 这意思就是若有士族回来想要讨要之前的土地,要么官府直接出面购买,要么... “至于有主之地,顺势者可留, 甚至另外奖励, 至于逆势者自是抄家灭祖, 遑论地乎?” “另有首鼠两端之辈, 无非看其站队,若有子弟入仕我军,或有出钱出粮襄助之行,亦可保留,否则便是心存异志,断不容此辈继续立足徐州!“ “如此则恩威并重!雷霆雨露,任其自选,何去何从,全凭自家。”祢衡拱手道:“另外便是流民上了。” “人口乃是最大的财富,主公有意继续吸纳流民入我徐州,乃是正道,不过单靠自愿毕竟太慢。之前青州流民,大半已在彭城消化。” “除琅琊外,徐州其他郡县这几年饱经战火,早有不少田地荒芜,其中大半皆为世家所有,主公亦可让这些人自行往周边几州,如青州、豫州招募耕农,够一定数目的,亦给与奖励,无论官身虚衔皆可。” “哪怕不是实授,如此名利双全之事,他们必然乐意,自会上心招徕流民,对主公大计也有帮助。” 这个法子不错。 王政点了点头,又想到一事,沉声道:“可允许民间豪族自行招徕流民,但田收租赋却不可由其私授自定,必须由官府统一制定,否则...嘿。” 王政太清楚这些地主的尿性了,若是自定必然高的离谱,人口未必增加多少,反而招惹民怨。 “这是自然。”祢衡继续道:“涉及土地的各项举措,只论现在,不论过去。之前收归官用、军用,分给流民兵卒的,自是不变。” “而从现在起,分下去的无主之地,可给一个期限,比如一年内,本来的地主还没回来,那么土地就归官有,或耕种者所有。” “甚好。”王政思索了会:“本将还有一个想法。” 环视众人,他一字一顿地道:“方才先生所言,人口乃是最大的财富,这话不假,可要是没有足够的土地安置,人口再多又有何用?” 言之有理,众人纷纷点头。 “既如此,这徐州的土地比例便要调整下了。” 比例? 这古怪的词汇祢衡一时间没听懂:“主公所说的是?” “土地的分别,若从价值上讲,无非良田,荒地之别;可若从所有权上论,却有官田、私田之分。” 凝视着祢衡,王政道:“颁布政令之前,先定规矩分寸,着令各郡县官署,详查辖内土地,有土地超过若干亩的,限令将超出数目上缴官有,化为官田,给其相应银钱、荣衔的补偿。” 这个若干,自然是要祢衡,陈瑀,张昭三人先去沟通士族,划出一个合理的数字。 若是土地所有远超标准的,自然便是徐州的大户世家了,数量不会太多。 其中如颜、王、陈这类已投诚王政的,暂时自不去管,而其他同等世家是否要交出私田,却要看他们后面的表现了。 至于超出不多的,基本便是中等士族,也算是有相应的补偿,当然肯定不会心甘情愿,但总好过无理强夺。 只是这条补充之后,其实已是偏离了示好士族的本意了。 最起码也是威大于恩。 祢衡皱了眉头,刚欲建言,抬头一看,见王政此时神色异常平静,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心中蓦地便是一惊。 跟随时间久了祢衡已是清楚,当王政露出这等神态时,便是心中下了决断,断无再做更易的可能,更不容人置喙! 只得无奈地将已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喏!” 心里却想:“罢了,就当是选一些人开刀罢,若有不长眼的,刚好拿来立威。” “官田之外,亦要广设官学。”王政见祢衡领命,展颜一笑,又道:“接下来要广下求贤书,命各郡县举荐贤人,送来下邳,观其才干而分别用之。” 自起事以来,他面临的最大问题便是武盛文衰,此番士族再次闹出幺蛾子,让王政心中更是警钟长鸣,自不愿再授人以柄。 “大善。”听到这话,沉默良久的陈瑀面现喜色,忙道:“此劝学之举,正显主公重文重儒。” 王政看了眼陈瑀,只是笑了笑,心知其想岔了,却不先做解释。 汉代的官学本就平常,又分为京学和州属两种,如太学、宫邸学、鸿都学门便皆为前者。 如太学始建于汉武帝元年,刚开始时只有五十个人,汉昭帝时扩大为一百人,汉宣帝时增至两百人,元帝时达一千人,到了成帝时多至三千人。 在两汉时期的太学隶属于太常,太常本来是礼官,主要负责祭祀等礼制方面的事情,同时监管教育。太学里的老师称之为“博士”,学生称之为“博士弟子”。 而无论是博士还是博士弟子的选拔都由太常负责,选拔博士的要求极高,不仅要博学多艺,品德高尚、通达国体,还对被选拔人的年龄作出了硬性规定,要求必须在五十岁以上才有资格被选拔为博士。 某种意义上,在两汉能成为官学的老师,乃至一种莫大的荣耀和肯定。 但太学的学生,其实选拔要求更为严苛,首要条件得年满十八岁,其次需要“仪状端正者”“好文学,敬长上,肃政教,顺乡里,出入不悖”,最后必须通过有且只有的三条途径。 一,举孝廉。 二、地方重臣举荐。 三、功勋之后,继承祖荫。 说白了,这样的官学所需要的学生,本身就已具有一定的家世和文化,乃是官僚集团的后备军,储备干部,当了太学的博士弟子,便基本表明前途无量了,学校教的,也主要以经学为主,注重挖掘经典的深层次含义,并以五经内容深浅程度排定《诗》《书》《礼》《易》《春秋》的顺序,循序渐进,由浅入深。 而王政口中的“官学”,目前所需要的唯一功能,便是教人识字,所面对的学生群体,更是既不考虑家世、更基本是不识字。 至于下求贤书,这一次说是要求郡县举荐贤人,其实有了前几次的反馈,王政的目的却是要强拉士子了,不管可用不可用,愿不愿为他所有,有名气的全拉到下邳,羁縻之! 接着就用祢衡诸项措施,来争取那些不坚决的,以家族存续威胁那些抵死不从的。 众人齐声道:“主公英明。” 议事至今,天近午时,王政挥袖散会,吩咐亲卫准备饭食,留下诸人共用。 饭后,诸人各归本衙,着手布置实行议事的决策。 ...... 九月清秋,王政着眼文事之时,另有一人却将心思放在武举。 许都城内,武平侯府。 既奉迎天子后,又成功劝服献帝驾幸许都,既定大事,此时的曹操可谓春风得意,便于今日在后堂设宴,聚麾下文武共贺。 是时也,天高云淡,满庭菊香。院落间,欢声笑语,酒酣意浓。 正在此时,府上管事蹑手蹑脚地走进林苑,在旁等得片刻,待众人稍静,轻轻走到曹操身侧,躬身递上了一封书简。 曹操展开,看不得几行,便双眉一皱,更是霍然起身,登时吓了众人一跳,亦纷纷从塌上站起来,文人袖手侍立一侧,默然无语,武将面面相觑,亦是不敢出声。 “明公...”好一会儿,右首一人直接走了上前,缓声问道:“出了何事?” 这是一个俊俏得实在有些过分的男人,让人一眼瞧过去,不分男女便得先叹一声,“当真一副好皮囊!” 若是王政在此,更会直接感慨:原来还是有人能在颜值上不输那孙伯符的啊。 当然,颜值上虽是不分轩轾,可这两人的风格却是大相径庭。 孙策容颜间凝着股勃勃英气,更有阳刚韵味不说,还爱笑语,属于典型的暖系帅哥。而这人清秀通雅,举手投足俱是一派谦谦君子的洒然,却是不苟言笑,神色淡漠,有些过于清冷了。 曹操循声抬头,看了眼那人,摇头苦笑,直接把信递了过去,随后绕树三匝,喟然叹道:“真是想不到,连刘备都挡不住这王御寇!” “的确出人意表。”那人看完书简后,亦是眉头微皱:“此子还真是个异数,明明年纪不大,行事却是张弛有度,更颇能把握时机,全不似一般贼寇莽撞短视。” “文若之见,正与操同。” 曹操点了点头,语调中不自觉中带了金铁之音:“徐州先有王政南下,侵略州郡,其后又逢陶谦病故,引刘备继领州事,我本以为如此下来,便是双雄困于一地,必会形成相持不下,彼此消耗的格局,却不料...嘿。” 曹操连连长叹,按他原本的计划,正是趁着王政和刘备彼此牵扯的情况下,他在旁做那耐心的渔翁,只管恢复元气,发展势力便是。 待两虎俱伤之时,他已养精蓄锐完毕,正可将二敌一并除去! 如今...却是盘算落空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刘备竟然这么快便落败了,这不仅让他短期内再无图谋徐州的可能,更生出新的隐忧。 “徐州...徐州...”曹操悠然转首,遥望东方,突然拍腿大叫:“糟了,那只骁虎如今也在徐州啊!” “文若,你说王政击退了刘备后,会不会联络上吕布?”曹操蓦然回首,问道:“若此二人同心引兵来犯,乃心腹之患也。” 那人正是年少便享有“王佐之才”,如今曹操帐下的第一重臣荀彧,荀文若。 听到这番话,荀彧沉吟半晌,亦是举棋不定:“明公此虑,不无可能!” “一个手下败将,一个黄巾贼寇,何足为虑?” 这时,一个粗莽的声音骤然响起,曹操、荀彧循声望去,便见一个彪形大汉悍然出列,此时睁圆怪眼正大声嚷道:“主公只需予褚三万精兵,必斩王政、吕布之头,献于案前!” “吾有仲康此等大将,自无忧也。” 曹操笑了笑,先不接话,只是夸赞了下许诸,随后不动声色地望了眼荀彧。 荀彧心领神会,立刻便道:“许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若是领军,自是大有胜算,只是如今许都新定,百废待兴,不可造次用兵。” 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许诸和典韦都是在个人勇武上出类拔萃,谋略,统帅上却极为缺乏,可为先锋却不可为主将。 只是麾下主动求战,自不可直接否决,免得伤其斗志、胆略。 “明公。”荀彧思忖半天已有了主意:“彧有一计,或可一用?” “哦?”曹操大喜:“文若速速道来。” “今王政虽占徐州,更名为刺史。”荀彧朗声道:“却乃袁术所予,非出自天子诏命。” “此子既然连伪诏都愿受领,可见其尚存忠意,有敬慕天子之心!” 曹操点了点头:“那又如何?” “既是如此,以彧之见。”荀彧道:“明公可奏请天子诏命,给王政一个明正言顺的实授刺史!” “并密于一书,教杀吕布!” “事成,则竖子再无骁虎为辅,可缓图之。” “事不成,则吕布必反噬王政矣!” “此乃二虎竞食之计也。” “大善!”曹操闻言大为意动,沉吟半晌,拍案而起:“既然要给,就给州牧!” 给什么刺史啊,恁是小家子气! 荀彧之计的最关键处,他此刻没有言明,曹操却明白了。 那便是王政接不接这个州牧,以及会不会乖乖听命去杀吕布,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 却是那道密令,一开始便要让吕布知道! 开心,AC米兰终于拿意甲冠军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76、百战成诗 下邳郡府、后院。 虽是夏去秋至,只是三伏以后依旧会有短期回热,便是所谓的秋老虎。 尤其下午时,更会闷热难当。 故此,即便作为亲兵对王政的忠心绝无问题,可此时无论庭院、游廊,还是书房外的甲士们, 依旧三三两两,有些精神萎靡。 不久之后,随着房内的声音大了起来,值守的亲兵们连忙打起精神。 很快,枝呀一声,书房的门开了。 几个老者鱼贯走将出来。王政陪送其后,恭谨有礼,直送出了后院门, 方才停步,作了一揖,说道:“有劳诸位长者辛苦,今日所讲之经史,政受益良多。三日后,请复来赐教。” 几个老者连呼不敢,纷纷还礼,随后便有侍卫抬来几顶小轿,将他们逐一送出。 有些时候,有用无用的界限很是模糊。 对于王政而言,一不需备书考试,二不用注经扬名,加上又是一个穿越者,对于四书五经这等儒家经典,自然不太重视,可若要在未来招贤纳士, 为了不至于鸡同鸭讲,这些经典自然还是要略知一二的。 而这类书籍晦涩难懂,自学艰难不说, 更是耗时耗力,故此,趁着这段时间有些空闲,便让陈瑀牵头,寻访了几位下邳的饱学宿儒。三日一次,来给他讲解功课。 正好也树立个好学重儒的明主形象。 而见他这边忙完,一旁的亲兵队长也连忙小跑过来:“将军,于将军等人已在大堂恭候了。”按照之前的命令,于禁等该在下午把诸翼机构的具体实施计划呈报给他。 王政点了点头,先且回房,由步宛儿伺候着换了文衫为官袍,一丝不苟地装束整齐,正好衣冠,然后径往前院而来,迈步入堂。 “末将见过主公。” 堂内于禁、徐方、吴胜等人同时行礼。 “起来罢。”王政笑吟吟扶起他们,吩咐落座,自往主位坐下, 问道, “诸翼兵事,可安排得妥当的了?” “请主公过目。”于禁连忙躬身递上一页纸, 东汉时竹简依旧为主流,不过王政更习惯阅读纸张,故此天军目前很多公文已开始实行用缣帛和蔡侯纸了。 王政接过,展开来看,纸上字迹粗大魁梧,一看就是行伍中人所写。 因大致的框架在前番议事上已经基本确定下来,于禁和徐方所做的只是充实内容,无非是详细划分每个军翼的防区和潜在威胁。 再视防区和威胁程度不同,制定拨给军马的数目,选定每翼的前线驻扎人选,并后边列有几个人名,防止王政不满意,以作备选。 毕竟于禁、吴胜、潘璋眼下都极为重要,军中更无人可以替代,除了徐方可能会亲临彭城外,其他人王政此时本就将寡,自不可能轻易放外。 “其他皆可,除了一处。” 细细看了一遍后,王政沉吟半晌。提起笔来略微改动,旋即笑着解释:“泰山本就新附,赢县更是西临济北,东接青州,不可没有猛将驻守。” “主公,昌豨此人颇有才干,在泰山本地更是威名素著。”于禁道:“有此人在,还需要再派猛将吗?” 赢县两面皆有威胁,派去的兵马必不可少,而昌豨却没有加入系统,这让王政不敢全面信任。 当然,这等顾虑只能自知,却是无法对他人言明,王政只是摇了摇头: “曹操如今虽在许昌...许都,可若是出兵东进,走泰山那条路的可能性却是不小,昌豨有才干可以总镇,不可轻出,非要另一员虎将协助驻守不可。” 他习惯叫许昌了,之前还是受人提醒,才知道此时的许都本就是刚刚经过曹操从许县改名(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以“洛阳残破”为由迁都于许昌,即称许都。) 而改成许昌却还要等到他儿子曹丕篡位建魏后的黄初二年,以“汉亡于许,魏昌于许”才会得名。 “那派遣何人?”一旁的徐方问道。 “唔...”王政想了想,先看了眼前方悬空的系统面板,又瞥了眼于禁后方的少年,笑着问道:“古校尉,可愿去否?” 古剑、 英雄封号:「百战成诗」 天赋:神力、肉搏、威众、陷阵、步卒、剑类兵器。 特技1:龙战于野 (因人恶意攻击而陷入流血状态:智力-30%,力量+5%,敏捷+10%) (陷入重伤状态:智力-20%,力量+15%,敏捷+25%) (陷入濒死状态,智力-5%,力量+30%,敏捷+50%,一小时内幸运+8) (每陷入一次濒死状态,寿命-15,力量永久+10,敏捷永久+5,上限45点) 特技2:潜龙在渊 (参与中等战场(总参战人数≥3000)时,每15场永久增加1点力量,1点敏捷、上限10点;参与大型战场(总参战人数≥20000)时,每5场永久增加1点力量,1点敏捷、上限15点,参与超级战场(总参战人数≥100000)时,每1场永久增加2点力量,2点敏捷,上限20点) (注:特技奖励单点上限最高20) 王政第一次看到时简直是瞠目结舌,发了老半天呆。 他感觉古剑的封号叫“打不死的小强”或许更合适些。 尤其是那个濒死状态,虽然负面影响寿命-15实在有些太多了,更只有三次机会,但是属性加的也太夸张了吧? 30点力量、15点敏捷是什么概念? 连他如今也不过48点力量,27点敏捷啊?(最近升级的属性还没分配) 虽然看不到英雄的个人属性版,但是按王政的估测,便是如今的古剑也有起码20点力量了。 要是让这小子把“潜龙在渊”的属性加成先吃满了,再来几次生命垂危,那还得了? 王政一直没想通,生逢这样的乱世,古剑短命是肯定的,但是为何会在原本的历史上籍籍无名呢? 是没有系统就无法激发这两个特技? 还是因为原本的历史上一直跟着张饶的缘故? 毕竟若没自家穿越而来,以初遇张饶所见,这位渠帅明显被曹操揍出了阴影,下半生大概率是隐姓埋名,东奔西窜的苟活罢了。 那跟着他的古剑自然也没有了战场厮杀的机会,失去了生死间的游走,单靠古剑的初始属性,便便很难发出真正耀目的光彩。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后期也同样拥有了惊世的武勇,只是流传市井乡野,未曾在史书上留名罢了。 不管怎样,拥有这两个特技的古剑,正是属于那种磨炼越多,成长越快,即战力更是目前麾下最快能提升的人才,故此,王政第一个便想到了他。 若论战事,无论是攻是守,赢县那里未来都不会少的。 最关键的,还是当日扬州一行,古剑并非有勇无谋之辈,又入了系统,各方面都很适合放在昌豨身边。 听到王政呼唤,古剑挺身而起。 看似瘦弱的身躯,却在扬眉凝目的瞬间,自有冲霄豪气拔起:“末将誓不辱命。” “大善。”王政颔首,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期待:“既如此,本将便让昌豨改驻奉高,你去屯驻赢县!” “喏!” ...... 王政议事之时,另一边的下邳南城。 作为一郡主城,城中冠盖云集不说,百姓更是已过十五万。 要知整个下邳郡一十三邑,总在册户籍也才近十四万户,虽有近年来战乱频频的影响,却也还有五十万余人口,毫不逊色之前的州治中心东海郡。 而单是一个下邳城,人口更是接近全郡的三分之一。 当了解到这些信息后,也让王政大为感慨,若非陈瑀为首的下邳士族之前摇摆不定,未曾尽心调动民力来协助守城,刘备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认输放弃。 过十万的常驻人口,这数字说来不多,放在后世的天朝可能只是一个镇的水平,可在如今的东汉,却已算是极为庞大。 这便导致面积并不算小的下邳城,伴随王政的入主而来的便是大批军队的驻扎,亦开始显得有些拥挤。 当然,太平年月常见的文贵武轻,放在乱世却是绝无可能,再昏庸的君主也会对麾下军队给与最好待遇,王政亦不例外,而如今的军队,普通士卒自然是在军营,而中级将官们,很多则由官府出面安排在了南城区。 已近黄昏时刻。 荆毅在巷陌中缓缓穿过,一边笑着和擦肩而过的同僚、同僚亲属们打着招呼,一边向着自家的院子走近。 当他跨入院门内时,盯着眼前的房屋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笑意却是一分分的消融,最后直至神色阴沉,直欲滴水。 他并不是对这住所不满意。 屋子不大,但整治得十分精美,甚至相比之前他在开阳时的住所,都不遑多让。 要知那会的荆毅虽不过是个都伯,却是郡尉王令的亲信嫡系,真正的位低权重,住的地方怎可能差? 而如今的荆毅虽然经过几次战功之下累升到了中尉(前几日又改成了都尉),可实际上单论地位的重要性却远不如跟随王令时,这类住房更是王政麾下军队同等官职人人皆有的,若是这般比较,其实待遇已是很不错了。 荆毅真正不满的,是复仇的机会眼见愈发渺茫了! 不知不觉加入王政的天军已经大半年了,他自问已是竭尽全力。 不说每逢战事必是奋勇当前,悍不畏死,便是私下里与同僚闲谈,亦从来是对王政歌功颂德,满口忠诚。 有时候演着演着,荆毅觉得自己都快要深信不疑了,他也成了王政的一条忠犬! 便如近些日子,经过祢衡的提议,现在现在全军上下几乎都改称王政为主公,不过私下里一些天军的老兵却还是更习惯称呼王政为将军。 对此王政也给以了默许。这似乎可以显示出这些人的与众不同来。 仿佛他们与王政就是有这样亲密无间的关系。 而荆毅亦是这样。 他不仅同样以将军称呼王政,更和那些老兵们打成一片! 他几乎让所有人都相信,荆毅也和这些老兵一样,是最为忠诚王政的一群人。 可王政不信! 荆毅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只知道自家费尽心机之下,既入不了王政的亲军队伍,成不了他的嫡系,亦无法掌握到更大的兵权! 没错,他现在是中尉,是都尉,几番险死还生之下唤来的官职有什么用? 如今真正归他指挥调动的人马才多少? 两百不到! 还全是步卒! 还不是天军的精锐! 入不了亲军的队伍,便没有贴身靠近的机会,那如何行刺? 掌握不了更大的军权,又如何掀起叛乱,趁机背刺? 眼见王政的实力越来越大,兵马越来越多,自家却始终找不到任何机会,荆毅简直快绝望了。 要不... 我也放弃吧? 他想着,斜靠在墙壁上,眯着眼,远望天外云聚云散,脸上露出自嘲的苦笑,反正连琅琊的主家都已向那竖子屈膝了! 看着头顶蓝天白云,更时不时有飞鸟掠过,荆毅面前恍惚间浮现出下午所见的一幕。 今日正好轮到他这一营巡防街道,恰逢遇见其他几城的文武官员来到下邳,负责清街时,荆毅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此人是谁? 当时的荆毅觉得一个相貌堂堂的官员很是眼熟,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 是在开阳么? 不,他摇头,不是这里,时间也要更早些。 天军军法严厉,他在巡防时的失神来的不合时宜,直到身边的下属连喊了数声将荆毅唤醒时,回忆一点点的清晰,荆毅终于记起来了,也认出来了那人。 原来是老爷。 阔别多年,让他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王融,至于王融,更是全不记得他了。 也正常,毕竟当年的荆毅也只是王令身边的一个小厮,加上多年来的相貌大变,认出来才是奇怪。 只是此时的荆毅终于知道了... 原来琅琊王氏早已成了王政的臣属,更是第一批举家投诚的徐州世家。 这让荆毅突然觉得自家的卧薪尝胆,矢志复仇失去了意义。 连琅琊王氏都毫不在意王令的死,在意亲族血仇,他一个仆从这般坚持又是何苦来哉? 荆毅脑海中第一次生起了放弃的念头。 说实在话,按王政目前的发展势头,以及对下属的后代,似乎为他卖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说实在话,这大半年来的经历,也远比自家前半生都来的精彩,快意。 说实在话... 王令的相貌荆毅都快要忘却了,对方的眉眼似乎在无数次舍生忘死的搏杀中湮灭,对方的音容也被这些日来里转战四方,纵横披靡的豪情热血尽皆粉碎,那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让王令不知不觉中也对这支军队生出了归属。 只是千帆过尽,终究还是有那一点点岁月沉淀下的、不可磨灭的痕迹。 “荆毅,以后你自家保重啊。” 这是王令的最后一句遗言! 王令并没有让荆毅为其复仇,只是让他多多保重。 可正因如此,却让荆毅心里沉甸甸的,他无法说服自己放弃! 正陷入在追忆中不可自拔,蓦然一道黄影窜过他的面前,吓了荆毅一跳,惊回了神,定睛去看,却见那东西小声叫着,此时已溜去远了,却是邻居养的一只土狗。 “这小畜生。”他自失一笑,摇了摇头,再次站起身子时,脸上的犹豫、退却已全数不见了。 剩下的只有坚定。 用力握住了刀柄,荆毅仰头看天,默默地说道:“无论胜算多少,吾自尽力而为。” “如此便无愧也!” 77、御诏 除了泰山郡的赢县以外,其他三处的人选问题都不算大。 琅琊县地处徐州的东北面,又背靠大海,唯一有可能产生威胁的敌对势力便是青州北海。 不过孔融在刘备危急时都未曾出兵相援,无论王政还是麾下文武,都不认为其短期内会有主动进犯的可能。 这一处安排由臧霸负责镇守。 臧霸和昌豨在兵不血刃地夺取郯县上,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但毕竟两人都未曾进入系统。 当然,没有收到此二人的入队申请,或许只代表对王政的认可度还不够高,倒也不能说就是不可靠,不忠心了。 但有这么一层缘由在,王政可以给予足够高的虚衔,却不会轻易给予太重的兵马实权。 有功当赏, 让臧霸、昌豨分别驻守一西一东两大军翼, 军政一把抓,也算是给予了两人独当一面的机会,起码从表面上看,不可谓不看重。 不过后者安排了古剑分权,前者本身的兵马亦不会派遣太多。 最后剩下的两块,一个是彭城,另一个则是下邳郡的南面门户,东成县。 彭城自然是由徐方镇守。 一则其是整个徐州的西面门户重镇,不容有失; 二则不远处的梧县还盘踞着一条骁虎,即便最近没什么动静,王政也不敢大意,有徐方带领天军精锐负责镇守,加上目前下邳城离彭城也不算太远,遥相呼应之下,可保无虞。 至于东成,王政则安排了潘璋前去负责屯驻,防备扬州可能出现的敌情。 这个人选上,王政本是更属意于禁的。 毕竟于禁强毅果断, 厚重坚刚, 加上之前在曹军从伍多年,经验丰富,其后镇守开阳,更是经过不少历练,力拒文丑与冀州精兵一战更是表现出色,声威远扬。 若单论当下综合能力,于禁自然胜过潘璋不少,由其镇守东成,更加稳妥,可保万无一失。 但人无近忧必有远虑,随着地盘越来越大,需要大将镇守一方的城池自会越来越多,总不能永远只靠于禁、徐方吧? 相比彭城而言,东成本身的战略意义没有那么大,袁术在王政心里的威胁也远不如曹操、吕布,斟酌再三,还是定了潘璋, 无非是希望趁有机会的时候, 让其多多磨炼一番。 一个人的才智本领终究有限, 大凡能立下一方功业的君主,多数才智不及幕僚,勇武不及部曲。他们之所以高居人上,一则可得人心,二来知人善用。 有此二者,称王称霸已非难事。 但若说更为难得的才能,其实也是有的,便是敢于放权,冒险去培养部下,给与机会,让他们的能力亦随着势力的发展同步提高。 而这,很多时候也是割据政权的君主和大一统王朝至尊的差距。 李世民评价曹操“一将之智有余,万乘之才不足”,便是觉得从曹操南征北战中表现出来的能力智慧来看,军事能力算的上优秀,做一个将领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作为帝王来说,曹操是有不足的的地方。 所谓的帝王术,无非治民,治吏、集权,取才四者。 其他不论,单论治吏而言,曹操便有所欠缺。 治吏者,便是管理文官武部的手段。 汉末是士族豪强的天下,几乎每一方的诸侯,都有他们的力量左右着政治局面,曹操这边亦未能例外。 其政权中有大量来自士族豪强的阶层,如颍川荀氏的荀彧、荀攸,颍川钟氏的钟繇,颍川陈氏的陈群,河内司马氏的司马防、司马朗、司马懿,弘农杨氏的杨修,清河崔氏的崔琰,此外还有郭嘉、程昱、王朗、蒋济等等出自士族的人才。 只是曹操一方面任用士族人才,一方面又始终对士族豪强抱有忌惮,属于一边打击,一边重视,很是纠结,最后反而落了个两边不讨好。 毕竟没有人是傻子。 另一方面的问题更为严重,那就是武将方面。 乱世之中兵权最为重要,曹操手下掌控兵权的清一色是其宗族,也就是谯县曹氏及夏侯氏。 这其实无可厚非,若在能力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大部分人都会倾向自己的亲故,毕竟这是天然的嫡系,忠心最有保障。 说到底不是人人都和王政一样,有个逆天的系统帮忙锁定忠诚,思想钢印。 可事实证明了曹操的这些宗族能力实在有限。 夏侯渊是白地将军,夏侯惇毫无战功,只有个曹仁勉强算得上名将,但也是守城上表现不俗,野战进攻上其实也没有特别出色的战绩。 这些人能牢牢压在张辽、张郃的头上,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再看看大一统王朝的帝王们,单说一个刘邦,在放权,用人上的魄力就远非曹操可比。 知道了韩信的能力后,刘邦立刻便让其成为武将之首,且拥有独立的兵权,这才能创下七年内便一统天下的伟绩。 若是和曹操一样,任人唯亲,让樊哙骑在韩信的头上,这般束手束脚之下,韩信的才能不能充分发挥,还会如此吗? ...... 安排过四翼的主将人选,王政又和徐方、于禁再议诸翼兵力的驻扎数目。 这个数目自然有多有少,彭城这等重镇驻军自然最多,赢县其次,东成和琅琊这类出现敌情的概率不大,敌人本身也不强大的则相对较少,毕竟去掉各城驻军之后,王政如今手里真正能调动的兵马其实也不多,对外号称十万,实则总数才不过五万。 几次大战下来,光是天辅军已折损大半,剩下的一部分转为屯田军,一部分则放到了各城的捕盗司。 思忖了会后,王政道:“我军精锐,尽在天军五部,两部并天诛营、由我亲率镇守下邳,另外三部分别驻扎彭城、赢县、东成,再各拨五千地军,放诸四翼。” 于禁等凛然遵命。 “四翼已定,接下来便是扩军了。”王政顾盼左右,跟着说道:“传令,贴募兵榜,最迟年底,必须再次招足两万新卒。” 此言一出,众人皆面露惊讶、愕然之状。 “两万新卒?主公,我军才经大战,辎重、粮饷消耗极多,旧粮存储仅够数月之用,新粮还没下种...“ 徐方是王政麾下武将中参与内政最多的,更最为了解辎重、粮草等存储情况,第一个便开口道:“这个时候募兵?还要这等数量?” 言外之意,不是担心招不到,而是怕养不起。 有人带头了,于禁、潘璋也纷纷谏言起来。 没有一个武将会嫌兵多的,只是众人都清楚,徐州本就不以富庶出名,加上近年来战乱频频,说实在话养个五六万的军队已够多了。 要不是王政之前在青州连抢带掠,夺了一大批各城官储与豪门大户的私仓,都未必能坚持到现在。 毕竟他入徐州后每夺一地都要靠什么减赋分田收买人心,这般只出不进下来大半年,便是有座金山也快折腾光了啊。 而世人大多数只会接受先严后宽,却绝不可能认同先宽后严,减赋容易,再想加上去可就难了。 那就凭如今的税收,众人不用算都清楚,养活如今的军队规模已是勉强,再要扩军,必然不堪重负。 对此,王政身为一军主帅岂会不知? 提出募兵,其实因为心中对此已经有了打算,只是时机不到,暂且不做多说。 见众人议论纷纷,王政直接脸色一肃,沉声道:“我军眼下的军力不过五万出头,守御有余,不足进取!” “徐将军之前所言,乱世求存之道,唯锐意进取,否则不进则退,本将深以为然!” “如今虽逐走刘备,得了徐州,可南有袁术蠢蠢欲动,西有曹操虎视眈眈,北面青州亦随时有可能落入袁绍之手,咱们若不自强,倾覆之日,便在眼前!” “诸位不可掉以轻心,募兵之事,事不宜迟!” 他脸色稍微一变,便大生威势,更是显示决心已定,这下其他人皆都不敢多说,只有徐方依旧还在反对,王政之前刚否决过他的建议,此时倒不好再直接回绝,免得伤了兄弟感情,只得展颜一笑,先侧目对诸将道:“徐将军,真为吾之魏征也。” 魏征是谁后人皆知,可如今场上的却都是其的前辈,却是人人四顾茫然,不知王政说的是谁。 额... 抱歉,举错典故了。 王政干笑了声,摸了摸下巴缓解尴尬,随后再次看向徐方:“阿方,我心里有数的。” 听到王政突然在公开场合这般称呼,徐方先是一怔,旋即和王政对视了一会,方才点了点头:“将军既然心意已决,徐方自然领命。” 军翼定下来了,接下来便是霸府里的官吏任命。 霸府不同其他两府,只针对军队战事,目前的机构不宜太多,除了四翼之外,暂时王政只想将两个并入其中,一个是天机营,一个是捕盗司,一个是军屯司。 天机营在未来除了要负责对外的舆论掌控,王政还给与了它另一个职能,便是领诸翼之士气,教三军之知战,兼领军中娱乐之职。 通俗的讲,就是专抓军中的思想政治工作,兼及巡军娱乐演出等活动。 外部的民心要争取,内部的人心更不能放过。 作为一个后世者,王政自然清楚一个有着信仰和坚定信念的军队,战斗力会有多么的恐怖,而定期召开忆苦大会、组织军中竞技等活动,对提高军队的战斗力,凝聚军队的向心力更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甚至因为这个事情太过重要,王政决定短期内会由自己亲自负责这个事情,下属的实午人员也都是由吴胜和天诛营、亲兵担任。 这个重视度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更有些难以理解,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大部分连信仰、信念为何物都知道,又怎么知道它所蕴藏的力量呢? 意外归意外,不理解归不理解,不过黄天老大王老二,这等小事自然他说了就算。 捕盗司基本还是之前的功能,也是因为情报的重要,才特地划分到霸府,不用多谈,剩下的军屯司,顾名思义,则是执掌各地的军屯事宜。 目前天军的军屯地,大半集中在彭城,人员以退下的伤兵和一部分淘汰下来的俘虏,总数也有近两万人。他们去掉了武装,专职耕作,从这个方面来看,名义上为军,更像集中劳作、军事管理的垦田团。 不过,他们毕竟曾为军卒,有底子在,遇到战事紧急的话,也可以拉上去顶一阵。 经过商讨定下了军屯司的任命后,最后的事宜便集中在两个原本就属于军队的官署。 一个是库兵司,一个是奔命司。 库兵司,也就是兼具兵器生产与储存的双重职能。 从西汉立国时便开始会在一些靠近铁矿的地方设有官营工场,管理者称为“工官”,统一由中央的大司农负责,不过至东汉时,连军政大权都下放到了郡国,这项权力自然也归置地方。 徐州目前形成一定规模的铁矿共有六处,分别是在郓亭、彭城、拘县、下邳、琅琊以及堂邑,除了最后一处在广陵郡暂时还没有明确所有权,其他五处都已在王政的治下。 当然,这六处铁矿按道理应该是有六处官营工场的,但据王政目前的了解,其实只有彭城和下邳两处是明确归属之前的官府的。 另外几处都已被民间的豪族不知从何时开始就转成了私营的冶铁场。 接下来要做的,无非便是收回后退统一管理,承担天军所用军械以及民间所需铁器的生产。 库兵司这块,王政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准备让于禁先兼任着。 至于奔命司,则是负责掌管驿站的。 奔命司,缘于汉代的某种公文“奔命书”之名。 都需要以奔命的速度去传递了,自然是极为重要的公文,此等公文传递速度最快时日程可达四百里以上。 汉驿站一般相隔三十里。驿站设传舍可过夜,这便是最早官方的招待所。 两驿之间,十里一亭、五里一邮,原本的全国驿站皆由中央管理,太尉执掌大权,当然,到了东汉时,同样下放到了地方。 王政设置的这个奔命司,就是管里徐州郡内的所有驿站,另外负责和捕盗司进行情报的管理交接,以及战时的军情管理。 这个情报部门,王政则准备交给糜芳负责。 糜家商铺、雇工遍布徐州,本就在情报工作的搜集具有先天的优势,加上双方的合作时间已不算短,糜芳甚至都和自家大哥闹翻了,虽然还没入系统,但在王政看来,目前就可靠性而言,糜家依旧是徐州本地世家的第一。 全神贯注之时,时间往往飞快流逝,不知不觉间,堂外夜色笼罩。 “如今徐州初定,百废待兴。” 王政对今天议事的效率还是比较满意的,参会者皆为武人,性格爽快的人做事风格便更干脆利落: “诸位接下来再辛苦些日子,该发的公文、该下达的命令,还需尽快传达各地,待忙完之后,咱们共聚痛饮,不醉无归。” 诸将轰然应喏,行礼退去。 连着议事几天,且全是伤神劳心,便是王政体力过人,此时也觉得有些疲惫,迈步下堂,由亲兵前边打起灯笼,踏着树影月色向着转后院走去。 刚刚走到游廊中段,却见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步伐声。 王政停步转身,却是天诛营的一个二阶骑兵匆忙跑来。 “何事?”王政心知必有重要事情,否则哨骑不会这个时间跑来禀报。 “禀将军。”那骑兵一边喘气一边递上一封信笺: “前方回报,彭城来了一路人马,自称是从洛阳来的天使,更带来了皇帝御诏。” 啥? 接过信笺刚要打开的王政闻言登时一怔,讶然抬头,险些怀疑耳朵出了毛病。 脑海中紧接着便冒出来一个念头。 我的“伪帝”计划才定下没几天呢。 曹阿瞒这...就知道了? 78、厉阳亭侯 天子移驾许都,本是大事,名义上更是喜事。 哪怕此时已是君权衰微的东汉末年,在原本的历史上,诸方割据诸侯名义上依旧还是汉臣,也大都做了上表庆贺的举动,时任徐州牧的刘备自不例外。 不过王政却是既没这份忠心, 更没这等闲工夫。 曹操带着献帝跑去许都时,他正在千里之外对着刘备穷追猛打,回来后又逢徐州初定,军政各方都有无数事务处理,这等表面文章哪里有空去做。 所以这一份许都天子的御诏,来的着实令人意外。 包括内容也是。 一开头便说王政“盖有非常之功, 必乃非常之人”, 对王政击败刘备夺回徐州的大权给与了正面肯定不说,又言其“故马或奔踶而致千里,士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 这是西汉武帝的《求茂才异等诏》里的名句,意思是有些马狂奔踢人,却能日行千里;有些人时常被世俗议论讥讽,却属于建功立业的奇才。 当然原文里后面还有一句总结的陈述:夫泛驾之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 (无论是可能导致翻车的烈马,还是放荡不羁的奇士,不是不能使用,关键在于如何驾驭。) 这里却是没有直接照搬。 言外之意,无非是说王政之前虽然有犯上逾矩的行径,但既然如今回溯正统,自然既往不咎。 御诏的末尾更是如此说道: “帝王定鼎,式赖师武臣力,及海宇宁谧,振旅班师,王政镇守岩疆,乃为重固河山之臣也, 封征东将军、爵厉阳亭侯、领徐州牧。” 最后的任命最是出乎王政的意料,从前面的大片褒扬和赞誉,他其实已经猜出来必然也有些好听的虚衔奉上。 毕竟他自家如今也在做类似的事情。 但王政还是没有想到献帝...或者说曹操的出手这么大方。 征东将军倒也罢了,东汉军制的顶端是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所构成的,四征四方并不算什么真正的高职,何况王政之前已自封了大将军,哪里还会将这个无非多了个官方印章的放在眼里。 当然,由此名号倒也可看出曹操的几分用意,无论兖州还是许都,皆在徐州的西北面。 征东... 王政的东面,除了大海,可就只有扬州了啊。 徐州牧同样也是聊胜于无,毕竟实大于名,无论州牧还是刺史,甚至头上不管挂着什么官职,都改变不了他王政掌握徐州唯一且最高权柄的事实。 要说分量最重的礼物,反倒是这个厉阳亭侯。 汉承秦制,实行二十等爵位制, 最高为彻侯,后面为了避武帝刘彻的讳, 改为列侯。 到了东汉,列侯又分为了三等,从上而下依次为县侯、乡侯、以及亭侯,列侯下面还有个关内侯。 古代讲究职以能授,爵以功赏。官位属于行政系统,有具体的职务和对应的上下级关系,并有定期的考核,多是通过选拔人才方式来授予官位,而且官位有实权,却不可世袭。 爵位属于荣誉系统,没有具体的职务,一般是皇室贵族或者有做出重要贡献的大臣,才会被授予爵位,所以获取难度反而更大。 尤其是在老刘家做主的两汉。 毕竟刘邦在白马之盟中除了说了鼎鼎有名的“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外,还有另外一句呢。 若无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 即便到了东汉乱世,这个获取难度亦没有降低太少。 毕竟连此时的曹操亦不过是亭侯而已(迎天子前的兴平二年,曹操为镇东将军,封费亭侯) 在三国鼎立之前,列侯的获取难度极大,比如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时,有点实力的诸侯大半都来了,可也只有两個人当时是有爵位的。 一个是乌程乡侯孙坚,一个是祁乡县侯袁绍。 孙坚虽是乡侯,却是走的最正统的大汉封爵路子军功,含金量反而更胜袁绍。 他先击溃了会稽郡人许昌、许韶父子的叛乱,后面在平定黄巾叛乱时亦是屡立战功,如攻宛城时便身先士卒,第一个登上城头。 随后185年时,边章、韩遂在凉州发动叛乱,孙坚又协助车骑将军张温平叛成功。 便是这样,也是直到两年后的区星反叛时,时任长沙太守的孙坚再次仅用一个月时间就平定了叛乱,甚至还顺便越过郡界帮助临近的同僚平定了零陵、桂阳两郡周朝和郭石的叛乱,大有一种“猛过头了,反贼不够杀了”的程度,才终于获得了爵位。 《三国志》:“汉朝录前后功,封坚乌程侯。” 当然,要说此时天下爵位最高,最有含金量的爵位... 那还是要数吕布的温侯! 甚至盖过了同为县侯的袁绍、袁术兄弟。 第一,吕布这个温侯是汉献帝亲封的,相比而言,袁术的阳翟侯是李傕给的,袁绍的祈乡侯则是董卓送的。 第二,温县属于司州河内郡。 司州,乃是东汉的首都所在地,拥有七郡一百零六邑,在册户籍过六十万户,人口几百万余,乃是毋庸置疑的神州中心。 而河内郡,便是此时司州的第二大郡,仅次洛阳所在的河南尹。 此地除了是光武帝刘秀的龙兴之地外,更是西晋高祖冢虎司马懿的老家。 曹操的这份大礼不可谓不重,连王政都有些受宠若惊,反而愈发猜不透这道御诏的背后用意了。 难道是怕我闹出太大动静,提前卖好安抚不成?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听着那天使将诏书宣读完毕,王政领着诸人拜受恩命。 那天使收起圣旨,上前几步交给王政,顺便笑呵呵地将他扶起:“州牧克复徐州不说,还顺便扫荡了泰山匪患,功劳显赫,足以彪炳千秋。” “之前捷报传入许都时,可谓满城欢庆,大将军更是对州牧赞不绝口啊,更亲自与帝前保荐,方有此恩命啊。” 大将军? 王政怔了一怔方才醒悟,曹操得志之后,给自家加封的官职竟也是这个,不由嘀笑皆非。 “曹公厚意,政深感之。”王政客气地回答道:“天使亦是一路辛苦了,已摆下筵席,为君洗尘。”说着肃手示意。 “那就却之不恭了。”那天使哈哈一笑,便在王政的带领下,向着郡府内大步走去。 ..... 一路上攀谈所得,方知这天使姓董名昭,济阴定陶人,其举孝廉出身,原是袁绍的从事,也是近期闻天子驾幸许都之后特去朝觐,如今官封正议郎。 这番话让王政心中一动,汉室正统的影响力果然非同一般,看来不仅是自家的徐州,许都附近的各州,这段时间恐怕都或多或少,有着人才外流的情况啊。 而这董昭... 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对方,王政暗自诧异,说起来此人算是身带奇相了。 近些年天下大乱,官僚军民皆有饥色,便是豪族世家固然不愁吃穿,可时时关心局势,劳心竭虑之下,也大抵有消瘦之态,故瘦多胖少乃是常态。 可这董昭却是尊颜充腴,直白点说,便是一个眉清目秀的胖子,显得颇为扎眼。 当然,最重要的是还是这个名字让王政泛起耳熟的感觉。 能让他这等历史小白一听动容的,自然只有荀彧贾诩那种家喻户晓的三国名臣,而若是生出这种似曾相闻的感觉,也起码不可能是一个默默无名的跑龙套。 这般心念急转,面上倒是不露,只是引领这董昭入殿,各分主次落座。 他如今名义上已是徐州牧,是汉臣了,既然董昭是天使,便形同献帝亲临,这主位自然非他莫属。 酒过三巡之后,董昭这人性格开朗,说话风趣,加上王政又带着众人刻意迎合,没过多久气氛便愈发热烈,双方也开始言行无忌起来。 “董公,徐州凋敝之地。”王政再一次举杯,俯身问道:“不知酒菜可合尊口?” “王州牧这等称呼却是误了,君如今乃是从二品,官职在昭之上,怎地称为公乎?” 只听董昭哈哈笑道:“要称公,也是吾这芝麻绿豆的官来称呼王公才是。” “要是看得起的董昭,这等见外的称呼,请王公莫再提起。” “畅谈之时,豪饮之际,确实只需分主宾即可,”王政闻言瞥了眼董昭,淡淡笑道,“政也觉不宜口称官职,免得让这意境沾染了俗气。” “哈哈,御寇此言甚得吾心。” 董昭立刻便打蛇随棍上,直接连表字都喊出来了:“实不相瞒,董昭虽为文儒,却向来喜好交接豪杰的,何为豪杰?才能出众方为人杰,而有所作为才当的起英豪,御寇虎威,昭在冀州时便闻名已久,心向往之。” “所以这次传诏的苦差事,许多人避之不及,偏吾却一力争取。哈哈,便是为了得偿所愿,一睹君颜!” 许都到下邳一路山长水远,千里迢迢,何况王政和曹操本有仇隙,又是实打实的黄巾贼寇,这等既辛苦又有风险的事情,自然算苦差而非美差。 当然董昭话里“心向往之”云云的,王政却是半个字都不信。 此人若是曹操的臣子,自然不会对他这个反了青州夺了泰山的大敌有半点好感,若是心系大汉的忠臣那更不必说,起码明面上导致大汉如今荒乱的罪魁祸首正是张角和黄巾贼寇,汉臣对王政恐怕的人人恨不得生啖其肉吧。 “董兄谬赞了。”王政敷衍回应了句,直接扯开话题:“前有李、郭二贼党祸,后有东都天降灾荒,政每逢念起天子安危,便辗转难眠,只可惜兵微将寡,有心无力,如今幸有曹公迎至许都,不知天子如今可好?” 他这话言辞恳切,不过董昭亦是同样不信,只是笑道:“有劳御寇挂心,天子有百灵护佑,自然遇难成祥,一切安好。” “不过御寇所言兵微将寡,未免太过自谦。” 董昭端起茶汤一饮而尽,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王政:“昭虽未曾行伍,却非不知兵事的腐儒,一路西来,经彭城而入徐州,沿途所见,当真是兵气鼎沸,尤其是...“ 说到这里,董昭先是点了点王政身后的徐方、吴胜等人,又指向殿外的守卫甲士:“这下邳城内诸位,士乃虎贲,将乃虎将,一派强军气象,怎能说是兵微将寡呢?” 凝视着王政,董昭意味深长地笑道:“如此兵强马壮,莫说如今许都不能比之,以昭所观,便是连袁公的冀州精锐亦不过如此。” “冀州乃是一等一的雄镇,冀州强弩更和幽州突骑并列天下强兵之首,岂是政手下这些才历练一年多的新兵可以比拟的?董兄说笑了。” 这话王政却不好接了,只是叹了口气,露出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说起来徐州连连战乱,如今可谓遍目荒瘠,莫说什么虎贲强军了,便是如今这些人,政都觉得快要负担不起了。” “可若没了这些兵马,不能镇守徐州,又恐有负圣恩,这些日子来,实在是彷徨忐忑,辗转反侧啊。” “御寇果然赤胆忠心,”听到这话,董昭点了点头道:“大将军称赞你秉性谦恭,着实不错。” 说到这里,顿了顿,先往左右看了看,陡然间欲言又止。 见状,王政心中便是一动。 这架势... 莫非除了公开的御诏之外,这董昭还带来了曹操,或者是献帝的密旨不成? 想到这里,他环顾四周,沉吟了会,只留下徐方和祢衡两人,挥手屏退无关人等,又吩咐亲卫用心看守,未得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殿外百步之内。 本来若是于禁在场更为合适,不过既然是曹操那边派来的天使,这次自然不宜露面。 当众人陆续退出之后,董昭点了点头,突然问道:“昭路过彭城之时,曾听说吕布如今据于梧县,不知可有此事?” 吕布? 王政面色不动,脑筋急转,一边猜测董昭为何突然提及此人的用意,一边拱手先解释道: “温侯亦为汉臣,既来徐州,政自然是要安排一处给与兵马屯驻。” “既如此...”董昭拍案而起,堆起满脸笑容:“御寇,吾要提前恭贺你了,眼见又要加官进爵了。” “你刚封为厉阳亭侯不久,却极大可能不久后便要再次荣升乡侯!” “啧啧,我大汉立国以来,至今六百余载,不满二十年龄的乡侯,可也没几个呐。” 王政闻言一怔,先和徐方、祢衡对视一眼,均想道:“突然说出这话来,是何意思?” 乡侯?那已是大汉爵位的次顶端了啊。 按王政的年纪,现在便封乡侯,以后还怎么办?毕竟上面只剩一个县侯了。 随后问道:“董兄,此话怎讲?” 79、捭阖之术 接过董昭递来的密书,王政看罢之后,沉吟了半晌。 再抬头时,迎着董昭带着探询的视线,王政一脸平静地道:“此事尚需计议。” 却是先不急着表态。 “计议...” 董昭闻言先是一怔,圆乎乎的脸上登时阴沉下来。 虽是密书,可这同样也是大汉天子的诏命啊! 君要臣死臣尚且不得不死, 既是诏命,哪里轮到臣子计议的份? 除了依命行事外,不存在第二个选择! 董昭早知面前少年乃是反贼起家,心中自不存有多少忠义,亦知此事事关重大,绝无轻易答应的可能。 但董昭万万想不到地是,王政竟这般明目张胆地视君威如无物。 虽然没有直接拒绝, 可相比上一刻还在惺惺作态地说什么忠心耿耿, 恐负圣恩,这变脸也太快了吧? 即便昔日董卓、李傕之流乱臣,起码明面上也还守着君臣之礼,最多不过阳奉阴违。 董昭骤然变色,王政自然看在眼里,却是浑不在意。 之前的忠臣作态、恳切言语,本不过是摸不清曹操遣天使来用意时的一个姿态、形式罢了。 如今对方已是图穷匕现,他也心里有数,自然不必再装了。 当然,也可以装,只是到底是接着低眉顺眼,还是直接拍案掀桌,便只看是否会一言不合了。 一时间,殿内静至落针可闻。 王政这主公甩了脸色,臣下却不可能如此了。 一旁的徐方见气氛大变,虽不知那密书所言何事,却心里清楚, 此时不宜直接闹僵。 毕竟献帝如今还没成“伪帝”呢。 连忙插口说和:“董君可知,便在之前, 州牧得闻天使驾到,便心所有感,对末将等说,贵人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实乃忠君爱国之士,理当备下重礼,略表恭谨之心。” “这时末将亦早已办妥,共有泰山人参...等若干。” 听到这话,董昭看了眼徐方,点了点头,却是不置可否。 一旁的祢衡此时也道:“人参虽贵,只可养身,董君为天子重臣,劳身之外亦要劳心,自需解语恩物调理于内。” “不知董君可知东海有一县,名阴平乎?” “阴平?”面对同为儒生的祢衡时, 董昭的神色好了几分:“正平所言,莫非是虞姬故乡?” “正是。”祢衡难得展颜笑道:“徐州诸城贫瘠,不以珍宝所长, 唯有阴平县盛产美女,体态纤柔不说,更是精通琴律、舞艺,吾主自任徐州之主以来,阴平亦有上供丽人无数,其中不乏绝色,只是军伍倥偬,至今少有问津。” 最后一句其实是废话,送礼哪里有送二手的道理? “董君若不嫌弃,愿奉上其中出挑者,日后红袖添香,侍奉枕席,亦算美事一桩。” 这是看董昭似乎不在意金银财宝,换成美色取悦了。 董昭笑了笑,依旧没什么太大反应。 一旁冷眼尽收一切的王政,这时倒是心中一动。 面对公然贿赂的举动,这胖子虽不曾答应,却也没有拒绝,那说明了什么? 礼物送的不对而已! 想到这里,王政灵机一动,人不好利,必然好名。 便打了个哈哈,直接将方才之时抹过,再次笑道:“徐州如今虽定,泰山匪患却是只诛首恶,从贼犹多,至今尚有数千余孽藏于山野,散于乡县,我军数次征讨,皆无功而返。” 这话起的莫名其妙,董昭却仿佛立刻来了兴趣,再次望向王政。 有戏! 王政心中一喜,续道:“幸亏董兄文武双全,听闻此事后,却是助我一臂之力,亲临阵前,身先士卒,方定泰山!” “平徐州易,定泰山难,董兄之功,其实更在政和诸将之上!” “数千余孽?”董昭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王政,却是连连摇头:“州牧雄兵百万,哪里用得着吾一文儒上阵?” “对对对,是政记错了。”王政立刻听明白了,连忙改口:“不是数千,足有近万乱贼!” “昭不敢居功自揽。”董昭的脸色终于多云转晴,先是对王政笑了笑,旋即整理衣冠,拱手肃容:“平定泰山,全赖陛下天威。” “董兄所言甚是!”王政心中一定,笑容愈发灿烂,再次改了前番说辞: “董兄作为天使亲临阵前,宣皇恩之浩荡,随后身先士卒,砺三军之斗志,更是指挥若定,方有一战而定!” “哈哈哈...” 董昭终于满意了,赞赏地看了眼王政,又瞥了眼他手上的密书,哈哈大笑: “御寇能不足弱冠之龄创下一番功业,果非一般人可比,持重沉稳,毫不轻率。” “此事事关重大,倒也确实应该好好计议一番!” “董兄知我也。” 听到这话,王政心中一松,他也不想此时便正面和曹操,或者说和那位天子撕破脸。 “那么...”董昭又正色问道:“御寇,你这计议需要多久呢?” “这...”王政举棋不定,小口呷饮了点酒,看了眼董昭,欲言又止。 他自然想拖的越久越好,不过却不清楚其中分寸把握。 说短了,少了应对腾挪的空间。 说长了,又怕董昭觉得他狮子大开口,反把局面再次闹僵。 “昭久闻徐州之名,却是第一次来。”董昭也是聪明人,一看王政的神情立刻心领神会,摆手笑道:“准备在此逗留半月,王州牧可应允否?” 半个月的时间啊... 也差不多了。 “董兄说的哪里话?”王政拍案长叹:“如君这般贤士,多留我徐州一日。便是多一分开愚拯厄也。” “旁人求之不得,政岂有不允之理?” “哈哈哈...” 欢声笑语中,自有美婢持壶上前,众人再次举杯畅饮,尽显宾主尽欢, ...... 筵席散后,命人引领董昭前去驿馆安歇,王政连夜召集文武,商议那份密书所载之事。 献帝言吕布昔日襄助董卓,实乃助纣为虐,其罪当诛,今令王政手刃此獠,殄灭群党,复安社稷,以正视听。 这自然是屁话了! 若这封密书真是出自献帝的手笔,或者说是他的本心所为,那实在是主动打自己脸了。 要知道吕布那温侯可都是这位天子亲封的啊。 便是真要对吕布事后清算,也不该选在这个时机,方式也应是私下授意,悄声默许。 所谓密书,给其他的诸侯自然可以保密,王政却绝对不属于这個范畴,甚至他若真要依令行事的话,为了师出有名,必然是要将这份密书公布于众,以得到大义上的制高点。 而众人看完这份密书后,稍一思索亦是相同的判断。 要杀吕布的,不是献帝,而是曹操! 至于这份密令是否要去依照,倒是立刻分成了两派。 如于禁、潘璋等武将的看法是不杀。 吕布如今虽然兵微势穷,可其武勇之盛,实在冠盖当世,为区区一个乡侯的虚衔主动招惹这等强敌,实在没有必要,更没有意义。 而如祢衡、张昭、糜芳等人的看法却是杀。 但也不是在此时动手! 吕布刚入徐州时便不安分,彭城期间的几次内乱似乎便有陈宫的身影出没,这样一个钉子留在徐州实是隐患,拔除是早晚的事情,不过此时的徐州却是不宜再起战事了。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一致,无论众人对吕布的看法如何,杀是不杀,基本都是对这道密书呈反对的意见。 王政内心里倒是更赞同后者的意见。 首先说起来,虽然两人暂时没有起过直接的冲突,却不妨碍他对其人观感欠奉,相比刘备甚至孙策而言,王政对杀吕布完全没有任何心理上的犹豫和抵触。 其次作为一个后世人,王政自也清楚,原本的历史上,吕布后来也的确趁袁术来犯时,从后防空虚的刘备手中夺走了徐州。 一个对其有收容之恩的汉室皇叔尚且没阻挡吕布的野心,直接上演以怨报德,王政自问如今换成自己作这徐州牧时,吕布只会更加毫无顾忌。 说白了,他从一开始就十分清楚为了脚下的这方土地,两人早晚必有一战。 毕竟徐州五郡之地实在小了点,它容不下两个人的野心! 但此时不宜动手。 吕布目前安分,是因为时机不够成熟,势力还未恢复,他王政何尝不需要一点时间来缓冲? “不管这密令出自曹操还是献帝,都无遵命之理。”众人各抒己见之后,沉吟半晌的王政终于开口:“不过如今咱们毕竟名义上皆是汉臣,若是不遵,如何在面上遮掩过去?” 话音刚落,武将这边集体缩头退后,安静如鸡,连于禁徐方亦不例外,同时全都眼巴巴地望向对面。 没办法啊,若是沙场征伐他们自然是要人人争先,可这等名器之事,冠冕之词,却非他们所长了。 祢衡见状,先是轻哼了声,似是颇为不屑,不过亦立刻转头看向身边的张昭。 他于此道亦不擅矣。 一时间,全场的视线全都聚焦在了彭城名士一人身上。 这待遇,吾亦压力很大啊... 思忖中的张昭刚一抬头便吓了一跳,先是干咳了声,方才望向王政:“州牧,方才说这位天使名为董昭?乃济阴定陶人?” 王政颔首认同。 张昭眉头愈发皱起,又询问了下对方的体貌特征之后,突然道:“不对!” “张公,哪里不对?”王政闻言剑眉一扬。 “吾先前听说这位天使殿上公然受贿,乃一热衷名利之人,本以为是同名同姓者,”张昭肃然道:“可按州牧所言,此人的确是济阴名士董公仁,那此举必是有诈!” 见众人纷纷面露疑惑,张昭解释道:“董公仁,出身定陶董氏,此累世名门也,乃昔日大儒董仲舒第八子董彰的直系所传,怎会在乎区区财物女子?” 来头这么大吗? 王政闻言登时一怔,一旁众人亦是人人面露惊容,毕竟董仲舒这等儒门圣贤,便是不学无术如吴胜者,也是听过的。 “张公,当时董昭的确不曾因财物女子而动容。”徐方道:“却是将军以军功虚名方才说动。” “那更不可能了!”张昭摇头:“此人擅捭阖之术,岂是缺功名之辈?” “其初举孝廉,便任瘿陶长、柏人县县令,政绩卓然,声名远扬,乃被袁绍招揽,辟为参军。” “初平三年,袁本初与蓟侯界桥一战,巨鹿太守李邵及郡中豪族因蓟侯彼时势强,意图反叛,正是董昭单人前往巨鹿,先假袁绍之名伪造檄文,诛灭首恶孙伉等人,其后再行分化安抚,于是叛乱未起已被平定。” “随后魏郡太守栗攀被盗匪所害,袁绍又任命其代领魏郡太守,董昭任职之后,行离间之计,先令各方贼寇互相攻伐,再趁其虚弱之际,出兵讨伐....” 说到这里,张昭顿了顿,凝视众人,一字一顿地道:“竟是一战而定,两日之间,捷报三传,斩首过万!” “诸位...州牧....试问这样本就有不世之功在身的大才,可会因虚浮之功而动心乎?” 一番话说的众人沉默不语,王政更是陷入长考。 或许是穿越日久,耳濡目染,不知不觉间他也沾染上了此世汉人以貌取才的毛病,从见董昭第一眼起,便对这个卖相稍微一般的胖子有了些许轻视。 若非有个博闻广记的张昭在,这番搞不好就要吃了闷亏还不自知啊! 好个死胖子! 果然面带猪相,心头雪亮! 深刻检讨一番后,王政正色道:“果如先生所言,这董昭既是大才,那今日席前之态大抵便是伪作之像,那么他为何要如此呢?” “兵法云,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张昭沉吟不语间,一旁的于禁插口道:“将军,此人表面上露出热衷虚名的模样,便是要我们掉以轻心,形成误判。” “以末将看,既是示之以虚,便是另有所图!” 一语惊醒梦中人,王政脑中灵光一闪,拍案而起:“文则所言甚是!” “示敌以虚,那么这董昭如今表露出的,到底哪些是虚,哪些是实?” 一边在堂内急步踱走,王政一边喃喃自语:“热衷名利是虚,那么要咱们去杀吕布,是虚是实呢?” “主公,密令应不可能有假。”祢衡道:“董昭再是胆大,再是用计,也不可能伪造当今天子的令谕吧?” “不不不。”王政望了眼祢衡,心想祢衡虽算聪明,可有时候的确过于刚直,少了几分狡猾:“密书自是不可能有假,我的意思是是...” 环视众人,王政正色道:“是不是从一开始,董昭就不在意咱们是否会依令行事?” 张昭第一个反应过来,脱口而出:“州牧接了密令,便已中计了!” “不错!”王政赞赏地点了点头,指着案上的密书道: “从一开始,只要我接了这封密书,看了这封密书,曹操的目的便已达成!” “咱们是否会去对吕布用兵,根本不重要!” “若是我真鬼迷心窍,被一个乡侯所诱,自是最好不过,不过今时今日...” 说着,王政面带笑意,顾盼左右,眨了眨眼:“曹大将军想必不会还如此轻看王某吧?” 众人哈哈大笑,连连点头。 的确。 曹操都在天公将军身上连吃了两次大亏了,此人亦是一方雄主,会仇恨,会敌视,却绝不可能再有半点小觑。 “那么董昭的故作姿态,便有合理解释了。” 想起那胖子相欺之举,王政冷哼一声,眼神瞬间冷冽:“恰恰是要咱们把注意力都放在这封密书之上,以及如何拒绝。” “咱们无心他顾之下,此人便可趁机去做另一件事了!” 说到这里,在场众人大都已明白过来了,唯有吴胜还傻乎乎地问道:“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 淡淡瞥了眼吴胜,王政负手傲立,视线转向壁上地图,言语带着调侃,眸中厉芒烁闪: “自然是“好心”去提醒那位客居梧县的天下第一猛男。” “我王政要对他下手了!” 80、止战之殇 虽看破曹操这封“密书”的真正用意,乃是挑起二虎相争,以逞借刀杀人,可接下来如何应对呢? 这等挑拨离间的伎俩,针对的自不会是一方,关键也不在乎王政中不中计,或是吕布中不中计。 而在于两方之间存在的是敌意还是信任, 是视彼此为威胁,还是视彼此为友朋。 王政前世曾曾听过有一个颇为有趣的名词,来自博弈论里,叫囚徒困境。 两个嫌疑犯作案后被警察抓住,警察知道两人有罪,但缺乏足够的证据。于是选择将两人分别关在不同的屋子里接受审讯。 随后给了两人同样的三个选择。 1, 如果你们都抵赖不从, 那将获得各判刑一年的结果。 2,如果你们同时坦白, 则将获得各判刑八年的结果。 3、如果你们中一个坦白而另一个抵赖,则坦白者无罪释放,抵赖的则判十年。 这三個选择里,首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第二个自然是最差的选项,第一个和第三个则是不同角度的最佳选择。 前者是属于集体的最优解,总刑期最少;后者则属于个人的最优解,检举者无罪。 如果从理性角度分析,选择第一个是最合适也最公平,两人既然携手犯罪获得利益,自然是作为一个合作的集体,选择抵赖不从,获得集体利益,即所谓的“共赢”, 是最恰当的, 而且风险也最低。 但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便是两人此时处在一个“不能互相沟通”的环境中。 这时,所谓的三个选择却变成了两个。 因为摆在每个人之间的, 其实只有抵赖,或者坦白。 抵赖这个原本的“集体最佳选择”,却在这时变成了一个可能存在的“个人最差选择”。 因为如果另一个人选择了坦白,而你选择抵赖,那结果便是对方无罪释放,而你被判十年! 相反,“坦白”却成了另一种形式的最好结果。 如果另一个人抵赖,你无罪释放。 如果另一个也坦白,那也不过是八年的刑期。 总比“抵赖”会出现的十年刑期好一点吧? 便是在这样一个情况下,最后两个嫌疑人都选择了坦白! 而结果便是集体上的最差结果,两人同时获得了八年刑期! 囚徒困境所要表达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博弈,有时候会因为个人理性反而导致集体的非理性,聪明人往往会因自己的聪明而作茧自缚,或者损害集体的利益。 某种程度上,由于曹操的存在,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王政和吕布目前的立场并不冲突,甚至具有一致性。 而随着曹操逢迎天子之后, 声势愈发水涨船高, 两人之间合作的可能性也在提升。 但关键是,这封密书的出现,直接将两人之间的最大问题明显化了。 即彼此间既缺乏沟通,更缺乏信任。 最麻烦的是,即便两人沟通了,也不能保证便能互相间推心置腹了。 原本的历史上,曹操同样对吕布和刘备用了“二虎争食”之计,但吕布得到刘备的承诺后立刻便放下心来,再无顾虑。 因为刘备既是汉室皇叔,又是人尽皆知的仁义君子,个人口碑这块可谓十分过硬。 如今换成王政这个黄巾贼寇的空口白话,吕布还会信吗? “将军,讨论半天,都没什么好的法子取信吕布,既如此,何必这般麻烦?” 半晌,却是吴胜第一个开口,面露狠厉之色:“反正早晚本也是要打的,不若借着皇帝的由头,先下手为强!” “咱们趁机宰了这头饿狼便是,还能换来个乡侯!” 王政还未回话,一旁的徐方先自摇头:“吕布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以此人之勇猛,若要诛杀,必然是要十面埋伏,团团围住,出动的兵马自不可少。” “而梧县又在豫、徐两州边界,大军悉起声息便难掩藏,亦会打草惊蛇,不仅围剿不成,若让此人提前走脱,可谓凭空树一大敌!” 这番分析颇有道理,人人深以为然,王政亦颔首道:“徐将军所言不差,何况咱们若是与吕布交恶,岂不是遂了曹操的意?” “诸君,绝对不要做你的敌人希望你做的事情!” 环顾全场一圈,王政朗声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敌人希望你这样做!” “可吴将军所言亦有几分道理。”一旁的于禁沉声道:“咱们自不愿再起战事,更不想中计,可谁知道那吕布是怎么想的?” “谁又能担保吕布不会中计?” “如若早晚必有一战,那还不如咱们先动手更好!” 这话说的也对。 若是交战,地点必然是在徐州,这霸王故里近年来饱受战乱,已遭不起多少折腾了。 只有让王政这一边掌握主动权,才能尽量控制战争所带来的破坏和负面影响。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无论王政还是麾下的文武重臣,都觉得此事颇为棘手。 说起来并不复杂,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取得吕布那边的信任,让其相信,王政不会对他动手! 可如何取信,却成了最大的问题。 堂内一时间陷入了静默,众人俱都垂首皱眉,默然不语。 良久,张昭第一个抬起了头,看了眼王政,张了张口,似要说些什么,突然又垂了下去。 沉吟中的王政没留心到,却被一旁的吴胜看在眼里。 “怎么,张先生?”吴胜可没什么顾忌,直接便点名了:“可是有了主意?” 静至鸦雀无声的全场,这一声极为突兀,更让所有人的视线齐齐投射向了张昭。 “的确想到一事,如州牧行之,或可取信温侯。”张昭见状只得开口道:“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政闻言登时一怔,这类会议在他治下也不是第一次办了,向来就是畅所欲言,张昭加入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会有这等顾虑? 当讲不当讲... 会是什么事呢? 心念电转中,王政不动神色,反而一脸言笑晏晏地道:“先生但有所言,常令政茅塞顿开,醍醐灌顶,巴不得多听一些,何来不当讲之理?” “请速速道来!”他状似随意的一摆手道:“当洗耳恭听!” 便是这样表态,张昭还是踌躇了片刻,方才再度躬身拱手:“若臣没有记错,州牧似乎至今尚未娶妻?” 额...怎么突然提到我的私事了? 王政大感意外,眨了眨眼,满眼都是疑惑:“是又如何?” “曹操此计,乃欲离间州牧与温侯。”张昭道:“而昔日管子曾有名言,谓之新不间旧,疏不间亲!” 关系疏远的人自然离间不了关系亲近的人,甚至连谈论都不合适,这点王政自然知道。 可他和吕布至今连照面可都没打过呢,要说亲远,恐怕他还不如曹操吧? “先生...”王政隐约猜到了一点,不由剑眉一扬:“你的意思?” “吾闻布妻严氏,生有一女,今年已及笄,若论年龄,正与州牧相配,如娶之为妻...” 话音未落,堂上一片哗然。 第一个带头反对的竟是于禁。 “主公未及冠便已为州牧,前途何等远大?” “吕布,一败将也,更是兵弱卒微,如今仰仗主公鼻息而苟活于世,求存徐州,张公既知疏不间亲,岂不闻卑不谋尊乎?” “何况此人野心勃勃,乃不甘人下之辈,来日必有一战,我大军起拔之日,便是其败亡之期,其女便为罪女,岂足为妻?” “此事却是不妥。”祢衡也连连摇头,出言附和:“吕布乃胡人也,若为休干戈而娶胡女,岂非和亲之举?” “不错,将军娶妻,此为家事,怎能拿来堂上议论?”吴胜亦道:“吕布女儿算什么东西?将军就算娶妻,也是要娶姒姐...” 还没说完,便是哎呦一声,却被一旁的徐方用力踹了一脚。 你可闭嘴吧,霍姒更不可能了。 此时堂内,除了王政、徐方保持沉默之外,大部分出声的都是驳斥反对,而张昭却反而心里多了些底气。 疏不间亲呐,若是往日,这等关乎王政私事的举议,是绝不会出于他张昭之口的。 虽是初次出仕,张昭却是早知立足官场的秘诀,除了能力之外,只在揣摩上意。 甚至很多时候,后者还重要过前者。 就如同对于臣子而言,很多时候与主君间的情分,其实比功劳更为重要。 张昭自信论能力绝不弱于任何人,但他却十分清楚,若论与王政的情分,莫说吴胜、徐方远不能比,便是相比同样后加入的祢衡、于禁也是不如。 更明白王政对他虽算是礼遇,在任何场合也给与足够的尊重,可内心深处却始终从没有真正信重过他张昭。 如今的重用,似乎更是因为形势的需要,毕竟缺文臣啊。 可随着天军势头愈发的旺盛,张昭清楚,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太久了。 所以从彭城来下邳的路上他便下了决心,接下来不仅要表现能力和才干,更要获得王政真正的信任! 这也是今日他犹豫半晌,依旧大胆进言的原因! 而方才他便一直在关注王政的反应,见他只是沉吟不语,心中便是一喜。 张昭此前唯一怕的,就是王政本人排斥这类政治联姻的事情。 所谓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张昭也年轻过,自然清楚王政这个年纪的少年对异性、尤其是伴侣还是有些美好幻想的。 世家子弟会妥协是因为他们本就寄生于家族,王政却是自强自主,反而有了任性的本钱。 “吴将军此言差矣。”对吴胜先拱了拱手,张昭道:“主公既为徐州之主,何来家事一说?不仅是公事!于我徐州百万黎民而言,更是天大的事!” “正平所言亦有谬也,吕布乃并州五原郡人,胡人之说无非坊间谣传,此无稽之谈也。” “至于于将军所言...”张昭抚须笑了笑,整了整衣冠:“正因吕布如今势穷,才宜此时主动求其女为妻!” “哦?”方才众人争论时王政一言不发,仿佛视若无睹一般,此时更是若无其事地问道: “怎么说?” “曹操为何行以离间,以吾所见,正是因其深知吕布之能,更担心主公将这头骁虎收入麾下!”张昭道:“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此等虎将,谁人不想纳为大将?” “只是吕布先投丁原,后奉董卓,又臣于袁术、袁绍等人,可谓数易其主,其勇武虽冠绝当世,却已是身废名裂!” “世人视其为不忠不义,诸侯亦深疑其人!” “仓皇东奔,此乃无奈之举,因天下虽大,却已无其容身之处!” “值此存亡之际,主公施以援手,予以收留,此恩义之举也,若再与其结为姻亲,便有血亲情分在了,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先得恩义,后有情分,纳其为臣,便无后顾之忧了。”张昭笑道:“而以吕布如今处境,吾料其亦有大概率归附主公。” “何况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哪一点?”王政闻言侧目。 “禀主公。”张昭神情一正,一字一顿地道:“吕布已过而立,却至今无子!” 话音刚落,众人皆是动容。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嗣脉传承,在古人的心里异常重要,有时候甚至超过光宗耀祖。 有了儿孙,才可光宗耀祖,没有儿孙,就算光宗耀祖又有什么用? 平民尚且如此,何况那些有逐鹿之志的一方雄主? 没有后裔子嗣,麾下的文臣武将便是再努力卖命,等主君百年之后,霸业动荡不说,他们的荣华富贵又向谁去要? 三十岁无子,在古代其实已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了。 张昭的言外之意,便是此时不仅吕布本人未必还能有多少雄心壮志,便是他的手下,恐怕也是人心惶惶了吧? 这是一条强有力的理由。 毋庸置疑的是,若是一个结亲能便让吕布和王政化敌为友,甚至认其为主,那绝对是一笔一本万利的买卖! 便是没有和吕布真正交过手,但之前的张飞关羽如何厉害,他们却都是亲眼目睹过了,货真价实的万人敌! 而两个万人敌联手都打不赢的吕布,其勇猛到达了怎样的程度,众人想象不出,更不敢细想。 而古时的女婿,可是真正意义的半子。 一旦吕布身故,其兵马属下,王政全盘接受可谓毫无阻碍,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作为后世人的王政则想的更多。 吕布殒命白门楼,很大原因是因为侯成、魏续、宋宪等人的反叛。 但这几人都是跟随吕布多年的八健将,不仅有多年情谊,更皆出自并州,与吕布算是同乡。 若说处境险恶,之前经历过的也不算少,为何会突然背叛? 经张昭这一提醒,王政突然有所领悟。 莫非便是因为吕布的年纪越来越大,却始终没有解决过自家阵营中的最大问题... 后继无人? 若是这样,倒是不妨试一试... 心意已决,王政拂袖而起,朗声道:“先生所言甚是,自当从之!” “一事不烦二主,计出于先生,可愿辛苦走一趟,往梧县为政求得虎女?” “主公英明!” 张昭闻言大喜,要是吕布的女儿当真成了州牧的正妻,这说媒功劳可就大了。 一边称颂一边躬身道: “昭愿往之!” 81、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选择张昭前去梧县说媒,看似随口一提,其实王政亦是有考量过的。 大汉以儒治国,儒家又最重仪制,因为这对于巩固尊尊卑卑的等级制度,维护阶级对立的社会秩序,都有很大的作用。 故此, 在冠、婚、丧、祭、乡、射、朝、聘等各方面都有成型的制度章程,而《士昏礼》便记载了一套完整的婚姻礼节,分别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和亲迎等六个步骤,即后世所称的“六礼”。 当然,这一套流程若要完整具体的走上一遍,莫说平民百姓,便是对于士族大户, 亦显得有些累赘冗余,即便有大儒郑玄做出了更符合时代的相应注解, 大多数人更多是按照实际情况,实行不同的风俗习惯。 但不管怎么变化,说媒、下聘、媳妇过门这等主干礼节却是基本不会少的。 说媒更是古时婚礼的重中之重。 所谓明媒正娶,这里面是存在因果关系的。 只有明媒,才算正娶,入门的媳妇便是堂堂正正的大妇,正妻。 那么既然这个环节如此重要,媒人是谁便很关键了。 而以王政和吕布的身份地位,一个是州牧,一个是县侯,这个中间人身份自然不能太低,更是越高越好。 若纯以媒人的身份来讲,其实另外两個人更为合适,一个是下邳陈氏的家主陈瑀,一个是琅琊王氏的家族王融。 一则,两人的年纪更大,不仅算是王政的长辈, 吕布见了也要客客气气地喊声长者,这点其实很重要。 二则,虽同为世家,可此二人无论家世之显赫,乃至个人的资历,都在如今的张昭之上。 但王政考虑的更深远些,首先便把陈瑀排除在外! 这门亲事一旦谈成,吕布固然和自己成了一家人,可那位还未谋面的妻子以及她的亲族,也同样和这位媒人成了天然的同盟,短时间内下邳注定是要成为自家境内的政治中心,怎能还继续加强陈氏家族的影响力? 若说否决陈瑀是因为怕事成后的影响,那排除王融则因为考虑到事前的因素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自琅琊王氏加入自家集团以来,民间早有一些谣言传出,无非是说王政本就是出身琅琊王氏,能崛起如此之速也是靠了王家的大力支援。 若是这次说媒再让王融去谈,日后和琅琊王氏的瓜葛便愈发深了,这并非王政想看到的。 当然,除此二人外,身份上高过张昭的名宿大儒之流也还是有的, 可关键是这次说媒本身只是手段,更重要的是要先通过这件事安抚吕布,消除隔阂,双方达成同盟,才是真正的关键目的。 而能同时做好媒人和使者这双重身份的,又不会留下太多隐患的者,思忖再三之后。王政方才敲定了张昭。 当晚定下计议,次日选好礼物之后,才到下邳的张昭又在徐方安排的一百骑士的护送下,悄然出城,一路南下。 而这时的王政,依旧故作不知地亲自接待着董昭这位天使演戏。 接连几天,他先以汉帝的名义让王政给他做一份简要的报告,无非是目前徐州境内郡县的人口,土地,粮储、军队等各项数目,以及目前的文武官员明细等等。 王政这个州牧自然不能不给,可已清楚了这胖子的底细之后,他哪里还敢有半点大意,自然不可能告诉其真实情况,要么偷工减料,要么夸大其词。 其后董昭又巡视了一番军营,看似漫不经心的来回兜转,可不知不觉间,却把下邳城内四处军营乃至附近的几座城池都走了一圈。 冷眼旁观的王政此时已可以肯定,董昭是属于曹操的派系,而非忠于献帝的汉臣。 因为目前为止,对自家军队势力最为了解,同时也最为好奇的,恐怕正是前后交锋过两次的曹操了吧。 如今下来,又过了十来天后,临出发前,董昭重提旧事,问王政此时计议如何。 王政故作为难,只是招了招手,便有一行几辆马车涌出,半数金银珠宝,半数阴平美女。 “董兄,陛下有命,吾为臣子自当遵命。”王政一脸苦笑道:“只是这段时间你也看到了,我徐州连连战乱,已是民生凋敝,将士疲惫,短期内...哎,实在是难以用兵了啊。” “还望你回许都后,在天子面前为政美言几句,解释一番。” 说着,亲手递上了一份文书,正是一份为董昭表功的奏折。 “嘿。” 董昭先是瞥了眼王政,一边接过文书,一边又盯着旁边的马车看了几眼,眼神有些火热,沉吟了良久,方才露出一副收了好处勉为其难的样子:“御寇,你的难处吾自然知道,也会转呈天子,只是天子会否因怒降罪,却是不敢保证了。” “董兄若能出言,政便感激涕零。”王政连忙道:“其他但凭天意了。” “哈哈,也不必过于担心,天子圣明,若是忠臣良将,自不苛待。”说到这里,董昭看着那份表功的文书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泰山群盗...泰山群盗....” “御寇。”董昭似是想到什么,突然望向王政,正色道:“说起泰山,吾亦有一事想要劳你相助。” “哦?”王政闻言一怔:“董兄请说。” “几月之前,吾有一友欲往兖州寻亲,途经费城时,却是不巧,恰逢当时泰山大盗昌豨率领人马攻城...” 董昭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否落入了贼人手里,还是如何,至今音讯全无,生死不知啊。” 听到这里,王政已猜到董昭说的友人是谁了。 应该就是那个士懿了吧? 只是...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董昭,攻费城的明明是自家的部曲,为何董昭要说是昌豨带领着泰山盗所为呢? 何况昌豨入自己麾下还没过多久,曹操是如何得知的? 心里这般想着,表面上王政却是立刻大拍胸脯:“董兄放心,我今日便立刻悉起人力,前去寻找,只要你这位朋友还在泰山,活必见人,死必...” 似是意识道自己说错话了,迎着董昭带着不满的眼神,王政干笑了声,直接打住,又问道:“可有画像?” “这样才好按图索骥啊。” “有的。”董昭似是早有准备,径自从怀中掏出一副绢纸递给王政,更立刻暗自留心起王政的反应。 “好个俊俏的公子!” 才入眼画上丹青,王政便一脸初次见道的模样感慨倒,更是欣赏了好一阵子,直让在旁的董昭看的眼神古怪,险些以为他有龙阳之好时,才抬头问道:“有此风仪者必名士也!” “董兄,不知贵友上名下讳?” 莫非奉孝当真不在这竖子的手里? 从头看到尾的董昭心里暗自嘀咕,之前出发前,曹操曾特地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了他,郭嘉典满在费城失去了下落,返回的其他亲卫说是遇见了大盗昌豨的先锋,故才失陷。 若按常理而论,此时的郭嘉和典满既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声名也还未显,不太可能是被人强行扣押,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大概率是凶多吉少。 甚至曹操本身,此时更在乎的,反倒是典韦的儿子典满。 毕竟郭嘉如今未显其才,而且在兵荒马乱的环境下,具有一定武勇的典满生存的概率反而更高些。迟迟未归,或许只是因为路途的缘故,而一介文儒的郭嘉,却真不好说了。 故特地交代董昭,如今泰山归入王政掌握,这半年来泰山群盗的声势更是大减,显然王政已对泰山有了一定的控制力,此去时可借助其力,帮助搜寻一下两人的下落。 不论生死,起码也要给典韦和荀彧一个交代才是。 而就董昭来看,若是郭嘉典满尚存于世,那么极大的可能便是落入了王政的手里,毕竟一般的盗匪根本没有这个眼力,能看出郭奉孝的不凡之处,更没有理由强自扣押至今。 而若是没有落在王政的手里... 暗自叹了口气,董昭心里已有了悲观的猜测,沉声道:“吾友乃颍川阳翟人,姓郭名嘉,字奉孝。” “其人之才,倒不在治国安邦之上,唯风月情殇尔。” 却是最后还要抱着万一的想法补充一句,深怕王政当真找到了人而非尸后,又要恢复盗贼本色了。 “郭嘉...” 却见王政低头默默念叨了几遍后,再抬头时亦是一脸肃穆地给与承诺:“董兄放心,这事政记下了,待会回府后便立刻找得力人手去办!” “有劳。” 董昭点了点头,翻身上马,朝王政一拱手道:“且留步,吾去也。” 说着,便闻良马长嘶,在一群甲士的簇拥下,踏蹄而去。 直到其渐渐行远,立在道畔长亭的王政再不掩饰,眼神里骤然爆发出慑人厉芒。 妈的! 险些放走了一条大鱼! “快!”他猛一扭头,直接亲兵大声喊道:“你快马回城通知吴胜,带上天诛营去开阳!” “马上出发!” “将那个郭嘉...就是那个士懿带来本将的面前!” “一根毛发都不能少!”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彭城,梧县。 已是张昭来到此地的第五日了。 而无论是他本人乃至远在下邳的王政,估计都不会想到,直到如今,别说什么亲事了,却是连吕布本人的面都还没见到。 第一次来时,恰逢吕布本人外出不在县内,说是不凑巧倒也罢了。 可三日前明明已听说了温侯回府,自己今日已是第二次递上名刺了,却还是被对方借故推脱,吃了个闭门羹,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莫说他此行代表的是乃是州牧王政,便是抛开这节不谈,他张子布也是堂堂一方名士,何曾受过这等待遇? “老爷,这吕布怎地行事如此狂妄?”回驿馆的路上,一旁的亲随也是气得脸皮涨红:“便是小家小户的,临客来访,也知道先请进来喝杯水啊!” “人言虎死不倒架。”张昭露出自嘲的笑容,揶揄道:“盖世温侯,便是如今亦有这般威风霸气,却是吾始料未及的。” 他确实没有想到,吕布竟如此看不清形势,分不清轻重。 来梧县第一日,张昭便从吕布部下几个大将的警惕神色中看出几分端倪,大概率是因为已有人提前将王政收到了“密书”以及“密书”内容提前告知了吕布。 但当时他反而因此愈发笃定,既是如此,回城后的吕布知道自己此行来意后,自然便会清楚王政的心意了。 而结亲更是合则两利的事情,张昭完全想不通吕布有何拒绝的理由。 可如今这等反应...说明了什么? 吕布那边竟在此事上有所迟疑! 张昭完全想不明白对方有何迟疑的... 若在一年之前,倒还说的过去,彼时你吕布是一方强侯,名垂当世,而王政不过是一介流寇,更是草芥平民,的确有攀附之嫌。 可如今说真论起来,早已是形势逆转,以王政如今的身份,势力,莫说你吕布的女儿,便是换成更强大的势力者,乃至名门出身的袁绍袁术,都极大可能会忙不迭的点头同意! 开玩笑,世家嫡女再是金贵,也比不上一州五郡,数万强军的价值吧? 只是事到如今,张昭心里有再多不满,也只能继续留在梧县,希望等到吕布想明白的那一天吧。 毕竟这事成与不成,对前程影响最大的人,如今反而不是王政吕布两方当事人了。 而是他这个主动提议之人了。 要是不成... 张昭简直不敢想象后果有多么严重。 回到驿馆后,他一人独坐庭院,连连叹息,这般一日等过一日,心中愈发忐忑不安,只得苦中作乐地想着。 不幸中的万幸... 便是目前吕布这边只是迟疑,而非直接拒绝吧? ..... 张昭这边心绪不宁时,吕布那边也正在讨论此事。 前者等足三日,恰好后者也商议了三次。 吕布回城后,看到张昭的拜帖上有“秦晋之好”一词,便已清楚来意,当晚便和其妻严氏有过讨论。 吕布:“夫人,你怎么看?” 严氏回曰:“王政其人,妾早有耳闻,起拔之速,古今罕见,一年不到,便得徐州五郡,拥兵十万,此乃得黄天之幸,黑龙之命,早晚将为帝子。若成大事,则吾女有国母之望。” “不过此事自凭夫君全权做主。” “嗯,”吕布点了点头:“吾再想想。” 82、手下败将 次日,吕布又召集麾下文武众人,就此事进行二次讨论,询问意见。 嫁女儿是私事,自要问过正妻的意见,可与王政结为姻亲,却是实实在在的公事了。 “将军, 此子既主动遣使前来。”第一个开口的正是飞将军麾下的首席谋臣陈宫,思忖了一会,他朗声道:“咱们的应对也无非二者择一罢了。” 这不是废话么? 吕布微一皱眉间,堂上的高顺忍不住道:“先生这话说的..既是求亲,自是允与不允,此事谁人不知?” “非也非也。”陈宫摇了摇头, 神情凝重地道:“我说的二者择一,并无不允这一项!” 高顺闻言一怔,正要说话, 另一边的张辽已反应过来,亦颔首附和道:“公台先生所言甚是,无论是否与王政结亲,此时咱们都不可在明面上直接拒绝。” 说着,便转首对着吕布拱手道:“君侯,我等屯驻梧县至今,所募新兵总数不过三千,且由于钱粮短缺之故,不仅兵甲配备不齐,操练亦算生疏,战力尚不足凭!” 这话来的有些没头没尾,高顺呆了片刻却也反应过来,脸上不由露出苦涩笑容,随即点了点头:“文远,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先生所言,的确不差, ”他又对着陈宫道:“这求亲之事, 咱们此时不能不允。” 主动求亲遭拒这等事情, 便是放在后世也是丢了老大面子,何况此时世人最重名节的大汉? 若是平民百姓,就此结下了梁子,心怀怨恨也就罢了,无非嘴上骂咧,拳脚动武,或者老死不相往来,再严重也不过是寻衅报复,最多一家一族之祸。 可王政是何许人也? 如今的徐州之主,人强马壮的一方强侯! 其和吕布之间的结亲,无论成与不成,早晚都会传遍天下,若是求亲遭拒,必为坊间笑谈,对其声名乃至威信的损伤可谓极大... 那么随之而来的会是什么? 匹夫一怒,血溅三尺,人主一怒, 却要伏尸百万! 若是以前,无论吕布还是其麾下的张辽、高顺自然不惧对方报复,可如今却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王政不愿打吕布,更多是考虑长远的不想打,不该打,而吕布这边,此时不愿和王政交恶,却更多是因为打不过,更打不起... 张辽那段话,便是侧面、委婉的提醒所有人这个令人尴尬的事实。 而这也是从一开始无论王政、张昭乃至于禁等人,都下意识没有考虑过吕布这边会拒绝的原因。 根本不可能的嘛... 当日吕布为何要来徐州,还不是因为其从兖州败退后无路可走,北上的青州、冀州,乃是曹操、袁绍的地盘,南下的扬州、豫州,又是袁术的势力范围,连西顾的司隶亦由李傕郭汜盘踞,这些人不是有着新仇,便是结过旧怨! 虽不至于无路可走,毕竟豫州还有一些三不管的地方,可相比之下,徐州已算是当下难得稳定安全的容身之所了。 若再和王政交恶,可就是真正的四面为敌了! 此时吕布也反应过来了,脸色愈发阴沉可怖,好一会儿,方才长呼一口浊气,望向陈宫:“公台,那你说的两个选择,又是如何?” “其一嘛,自然是欣然允诺,即日成婚。“陈宫道:“王政此子,倒也算是小辈里的翘楚人物了,若论才干年纪,皆与将军虎女匹配,此前唯一所差者,不过家世贫寒,出身卑微尔...” “此乃小节也。”听到这里,吕布不耐地摆手打断:“若子孙不肖,家世再是显赫,无非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何足自夸?” “若为丈夫,便是出身草芥,亦可自立不世之功,以福泽后人,光耀门楣!” “前者继承祖荫,后者荫庇子孙,孰优孰劣,还用论吗?” 被吕布这番直言驳斥,陈宫倒也不恼,只是笑了笑道:“君候,我话还没讲完呢,今日今日,王政既为徐州牧,又得亭侯之封,已算是补足此缺。” “先生言下之意,”一旁的高顺问道:“是赞同结亲了?” “那倒不是...”陈宫摇了摇头:“所谓天子密令王政诛杀君侯一事,此事颇有蹊跷,若真是密书,何以天使方至徐州不过几日,便已泄露?” “以吾所料,此乃曹操之计,其意旨在离间!” “而张昭几日前便登门求亲,按时间推算,这王政竟是接过密令没多久便看出端倪,倒是有些能耐。”陈宫感慨道:“随后更是顷刻间便有决断,遣使求亲,其意便在自证心意,以图结盟。” “所以...”陈宫顿了顿,环视众人正色道:“先不说这门亲事许与不许,起码证明王政如今对吾等既无敌意,亦无中计,吾等暂时无忧矣。” “至于若是结盟,自没什么考虑的,理应许之,可若是结为姻亲...” 说到这里,陈宫顿了顿,看了眼吕布,犹豫了会道:“此事关系重大,何况君侯对玲儿十分钟爱,倒是需要好好斟酌一番。” 陈宫这话说的委婉,可无论吕布还是张辽,却是立刻便听出了其中的话外之音,不由神情同时一黯。 其口中的玲儿正是吕布之女吕绮玲,所谓的钟爱自也不假,可为何钟爱呢? 那是因为吕布除了严氏之外,尚有一平妻一妾,却是皆无所出,至今膝下只此一女。 若是换做其他世家出身的诸侯,先不谈子嗣多少,首先身后便有家族支撑,需要政治联姻时,其实很是简单。 对等地位又看重的的给亲女儿,看好的给家族嫡女,看不准亦可庶女出嫁,反正人多不愁,随意选择。 吕布却是不同,既非出身世家,亦只有一个女儿啊! 这个女儿的婚姻从一开始便不可能自主,也必然掺杂着吕布乃至麾下部将的利益,却更要万分的慎重。 因为即便是吕布这等旁人眼里的“三姓家奴”,选定了亲家之后,也不可能再轻易反复了。 这個话题更引申出吕布如今最大的问题,他如今已经三十有四了,早不算是年轻了... 却还是后继无人!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问题不仅要解决,更要尽快的解决,而解决的办法便是广纳妻妾。 这同样需要一个前提,便是先找个地方安定下来。 否则,还如以前一般颠沛流离四方为战,整日里不是在军营中准备冲锋,便是踏在冲锋的路上,哪里能安心造人呢? 沉吟良久,吕布再次开口问道:“公台,第二个选择呢?” “先许嫁受聘,”陈宫道:“回以定例成婚。” 见吕布和众将都一脸迷惑,便解释道:“君候明日厚款张昭,先许了亲事,随后此人自是要返回下邳报与王政,接下来便是王政准备聘礼了。咱们便可派个人去看一看王政其人如何,是否堪为良婿。” “性格秉性,才干人品这些,自不是短短时日便能了解清楚的,何况王政毕竟起事不久,又身处徐州这等四战之地,未来是否稳固,犹未可知!” “那便可以定例之由,拖延结亲之日,既可留足时间观察,亦不至与其交恶。” “这个法子不错。”吕布思忖了会,颔首问道:“这定例有何讲究。” “古者自受聘成婚之期,各有定例:天子一年,诸侯半年,大夫一季,庶民一月。”陈宫道:“王政如今名为汉臣州牧,实为割据自立,君候若求稳妥,以天子例从之便是,还显得看重之意。” “嘿...”吕布哑然失笑,想了想又问道:“一年是否太长了,若是先说死了,结果王政各方面都极为出色,会否日久生变?” 此言一出,堂下张辽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由为之失笑。 将军这是自相矛盾了啊,你不想一口答应别人的求情,怎地又怕对方后面变卦了? “那却好办。”陈宫笑道:“君侯何时点头,到时只需寻个理由便是。” “方今天下诸侯,互相争雄,会猎中原,君侯与王政结亲,乃是强强联手,此事其他诸侯难保不会心生嫉妒,若按之前的定期,难保不会有小人蓄意破坏,伏兵以夺,如今可先送女至下邳,让王政安排在别院便是,然后择吉成亲,万无一失也。” 见吕布陷入沉思,陈宫不再说话打扰,只在一旁耐心等待。 其实从知道张昭来意的第一刻起,陈宫最关注的,便不是这门亲事成与不成了。 因为无论成与不成,他都要想法子先去搭上王政这条线了! 陈宫有着隐隐的预感,吕家这条战船,再不及早下去,就真的要一起沉没了。 这段时日下来,他早以把这位飞将军看透了。 有勇无谋,见利忘义,又自恃武力刚愎自用,树敌过多! 如今固然局势未定,谁是真命天子尚不好说,但在陈宫看来,不论是谁,都绝不可能是吕布了! 如此匹夫,焉有成事之理? 而在如今的陈宫看来,徐州王政反而更有问鼎中原的希望一些。 当然,到底如何,还是要深入了解之后才能做下定论。 毕竟说起来,他陈宫也已经二易其主了,这次若是再压错宝,可就真没有改弦易辙的机会了。 半晌,吕布再度开口。 “公台,便依你之言吧。”他缓缓地道:“先许嫁受聘,回以定例成婚,咱们花些时间好好收集一番此子的消息,仔细斟酌,再做定议。” 毫无决断... 陈宫暗自摇头,面上却是不漏,只是拱手道:“君侯明见,的确不可草率行事。” 这事眼见便是定下,吕布点了点头,刚要挥手令众人散去。 却见这时,堂外突然响起一声娇叱: “此事父亲是否忘了征询一人的意见?”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便见一朵红云顷刻间飘进厅来,定睛一看,却是一个明艳不可方物的少女,一张脸蛋拟尽了女性柔媚。 只是此时的她穿着白色的紧身劲服,外披一席大红披风,举手投足更是透出说不出的活力动感,配上这一身打扮,却有着一番别样的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宛如一团烈焰般地烁闪生辉,甫进场便吸引所有人的眼光。 少女刚停下脚步,便先狠狠地盯了陈宫一眼,在后者略显尴尬的笑容中,方才扭头直直看着吕布,轻哼一声道: “父亲先是问过母亲,后又问过诸位叔父,怎地偏偏忘了问问女儿的意见?” 吕布看着已在堂中站定的少女,难得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态。 “为何要问过你的意见?” 先看了看左右,吕布干咳一声,故作严肃地沉声道:“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是中原人的规矩。” 少女正是吕布的掌上明珠吕绮玲,听到这话直接长眉耸竖,立刻便出言反驳道:“咱们并州却是有挑婿的风俗!” “所以若有人欲要和父亲结为姻亲,自需问过女儿的意见!” “好好好。”吕布叹了口气,拿这刁蛮丫头没有办法:“那你意下如何?” “若想娶我吕绮玲为妻,首先要在各方面胜得过我,才可成为我吕绮玲的夫婿!” 说到这里,吕绮玲莲步轻摇,婀娜多姿地走上吕布案前,径自拿起张昭递来的那份拜帖,打量了一会后,露出不屑的神情。 “王政?”少女仰起美丽的俏脸,对着吕布傲然道:“此人乃我手下败将,女儿不同意!” 你在说什么啊? “不可妄言!”吕布连连摇头,凝视着吕绮玲道:“这王政是难得的少年英雄,文才武略均是无可挑剔,未及弱冠便已成为徐州州牧,可谓人才难得!配你这丫头可谓绰绰有余!” “何况,便是你最为自豪的武技这块,此子也绝不逊色半分!” “你可知之前哨骑回报,便在不久之前,此子曾在下邳城外与那燕人张飞正面斗将一场,虽交手回合不多,却已丝毫不落下风!” “张飞其能,本将深知,乃是名副其实的万人之敌,熊虎之将,若论个人勇武,当世堪匹敌者不过一掌之数...” 说到这里,吕布已下了结论:“伱虽自小随吾习武,如今却还欠了几分火候,绝非此人对手,遑论胜过王政?” “父亲若是不信,可去问钱管家。”吕绮玲跺足嗔道:“当日吕县城外,女儿的确与这王政交手过一次,还赢了他!” “所以父亲不可许下这门婚事,女儿绝不会答应嫁给一个手下败将的!” 随后便是一声娇哼,如旋风般飘然远去。 这... 见自家女儿言辞凿凿,吕布不由半信半疑起来,再次看向堂下,与陈宫四目相对时,同时泛出苦笑。 哎,宠坏了啊这是。 其实今天状态还是比较差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83、楚驹北顾欲开疆 出县府时,陈宫又在大门处与张辽攀谈了几句后,目送对方离去的身影后,仰头看了看天,此时天色暮沉,日头西垂,已是黄昏时刻。 在原地停驻了一会, 陈宫方才坐上马车,掀开帘幕时,对着自家的车夫吩咐了一句,随后,哒哒声中,那辆马车却是向西面直行而去。 很明显, 这是陈宫没有直接回府的打算。 不久之后, 马车再次停下时,已是入夜时分了。 随后陈宫便步下马车, 在一个亲卫的接迎下,向着前方的一处宅院走去。 这宅院外表普通如民居,内部布置的却十分雅致,更处处可见新装痕迹,正是吕布入主梧县后专门征调来招待外宾的驿站行馆。 当陈宫走到后院时,便见前方花树从影,一人独坐石亭之中。 似是听到了脚步声,那人起身转首,在盏灯之光的照耀下,陈宫远远望去,便见此人面容清俊,身材虽不算高大,看上去却自有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名士风仪。 正是来为王政求亲的张昭。 见是陈宫来到,张昭连忙碎步上前,更是一脸笑吟吟地先自拱手:“公台,事情可有进展?” 与吕布和亲之事, 若成,本就是献计者的张昭再次立下大功不说,更可与未来的“徐州第一夫人”结下交情,弥补自家在王政势力中目前最大的软肋“缺乏君臣情分”,张昭自然是重视无比,绝不容许有半点差错。 故此,刚到梧县的第一日起,他最先去做的事情便不是去见吕布,反而是去陈宫的府上递上了拜帖。 两人一个是东郡名士,一个是彭城名士,虽不算什么至交好友,也算是旧相识了,这条线重搭起来倒是顺畅。 随后,吕布回城后明明知道了张昭的来意,却没有接见,这令张昭大感意外之余亦心生警惕,连忙托那陈宫从中周旋。 因牵扯了自身利益,陈宫虽早有了定议, 和张昭其实目标一致, 表面上却还是装作一副考虑再三的模样,终究“勉强”答应了下来。 陈宫先不回答,只是顾盼左右,略一沉吟,道:“子布兄,秋夜深寒,咱们不如进屋说话?” 张昭一怔,旋即明白陈宫的言外之意,这后院开阔无遮,吟风弄月自是合适,谈论要事却不太方便,便点了点头:“自当如此。” 顺手又送上一顶高帽:“公台思虑周全,吾不如也。” 陈宫笑而不语,心中却是略生感慨。 之前的张昭尚未入仕,却因擅长隶书,加之师从白侯子安的缘故,无论名声资历都在陈宫之上,相交之间虽不至于失礼,姿态却是摆的很高,言谈之间更有些倨傲之意。 如今...却是判若两人了。 说到底,无非拘与名利,有所求矣。 两人进了一处雅室,分宾主落座,随意攀谈几句后,陈宫倒也知情识趣,不待张昭追问,便将今日堂上众人商议的情况娓娓道来。 而张昭的神情也随着陈宫的叙述一变再变。 先是焦躁,而后镇定,最终却变成了一片呆滞。 “若按公台所言...” 回过神后,张昭脸色登时一沉:“此事至今未定,竟是因为温侯之女所阻?” “简直荒谬!”他连连摇头道:“小女子不识大体,任意妄为也就罢了,可温侯乃当世英雄,却也任由她这般胡闹?岂非可笑?” “君候半生戎马,止此一女,钟爱些倒也是人之常情。”陈宫倒是神情自若,一边小口呷饮了点酒,一边笑道:“子布兄勿急,其中利害,今日吾在堂上业已述尽,料想君侯已有明断,不过费些时日哄哄独女罢了,事已定矣。” “哦?”张昭闻言,侧目端详了陈宫好一会,见他神情笃定,似是把握十足,不由信了几分,立刻再次起身,行一大礼,郑重说着:“若此事能成,公台居功至伟也,吾必铭记于心。” “以你我交情,子布兄言重了,”陈宫微微一笑,先将他扶起,同时直言不讳地道:“所谓君子有成人之美,况且君侯与王州牧皆乃之英雄,这门婚事若成,便是合者两利之事,何乐而不为?” “是极是极...” 张昭何等聪明,这几日来不过是关心则乱方才有些心浮气躁,一经陈宫提醒连忙点头:“公台此番辛劳,吾自会禀报州牧,予以知悉详从。” 陈宫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张昭记着有什么用?得让王政欠着这份人情才是! “不过...”落座后的张昭却又患得患失起来:“公台,吾总还是有些顾虑,所谓事若迟,迟则变!如今徐州四方皆有敌人虎视,可谓无一人乐见温侯州牧齐心携手,终还是不宜耽搁太久啊。” “依你所见,此事还要费些时日,却不知所需几何?” 这却把陈宫问住了。 想起吕绮玲那个刁蛮丫头,从入府至今的一脸平静终于掀起了波澜。 “这...”陈宫看了看满目期待的张昭,干笑了声道:“可就不好说了。” 对于吕布,陈宫自信已然看透,此人本性其实极为凉薄自私,直白点说便是永远最重视个人得失,吕绮玲的意愿其实根本不重要。 与王政结亲的利害得失今日自家已说的十分清楚,吕布亦明显听进去了,那便不可能再有变数。 若有...那也不可能是因为吕绮玲的反对,而是突然冒出来一個比王政更为合适的联姻者! 可吕绮玲... 陈宫既不清楚对方如今的真实想法,便自然摸不准其内心的抵触与反对,能有多么坚决... 而这便决定了吕布和其夫人严氏,会花费多少功夫和时日去说服她了。 ...... 张昭这边在为联姻之事日日忧虑之时,下邳的王政却早已将什么吕布之女抛诸脑海。 倒不是不重视,而是一个真正统治一州的政权,事务实在太多。 尤其是王政带领的还是一个新兴的政权。 一个新兴的政权,或者是在创业初期,很多时候,最高首领其实是需要“事必躬亲”的。 安史之乱时,白衣卿相李泌曾对唐肃宗说:天下大乱,人心重将,只有亲临战场,才能有较高的军事领导能力,在随后胜利的不断加持之下,最终统领全局。 若是总是深居后方,没有体现自身的能力,与战功所加持的威信,时间一长,就会太阿倒持,授人以柄。 很少有人注意,号称“用人之术,万载无出其右”汉高帝刘邦,恰恰是深谙此道的君主。 和项羽争天下时,刘邦基本都在前线待着,即便后来麾下陆续出现了韩信这种超一流的名将,刘邦依旧片刻不离战场。 这才是为什么后来英布造反,一开始听说是刘盈领兵平乱时,几乎第一反应便是: 不是邦哥?稳啦! 后来明太祖朱元璋把一众开国功臣屠戮大半,竟无一人敢反,亦是同样的道理。 因为他和刘邦一样,他们的威信不是与生俱来,更不是靠着皇帝的那个身份,而是无数铁与血的事实造就所得! 这足以让所有臣子对其敬畏发自肺腑,根植血脉,便是屠刀架于脖颈,亦难生反抗之心。 前脚刚让吴胜去安静将郭嘉带来下邳,次日的王政,却又忙不迭的巡查下邳郡的县、乡,直走了小半月后方才返程。 踏着暮色抵尽下邳城门时,王政先不回城,特地转到流民聚集的城外,连场大战后,不仅境外有他州逃窜而入的,便是徐州境内,尤其是下邳、广陵二郡,亦有不少流离失所的人汇集在了几座大城附近。 此时城墙上已经贴出了募兵榜,短短数十字,言简意赅: “今州牧募兵,凡有年轻力壮愿从军者,管饭、管住、管衣;从军而立功者,赏田、赏银钱。” 此时榜下自是没甚么人,考虑到大汉民间识字率低下的问题,等到白天时候,会有天机营里的专人来负责解释文字意思,并招募等项事宜。 当然,这些时日下来却是应者寥寥,王政倒也不在乎,甚至还特意强调不可拉壮丁,毕竟他十分清楚,天下局势只会一日比一日糜烂,随着战事的愈发频繁,流民会越来越多,而自愿从军的人,也会越发不缺。 毕竟当兵不仅是满足温饱,更是乱世里那些平头百姓唯一出头的机会。 看了会后,王政又向城外的东面走去,那里是官府奉王政之命所设立的流民暂住区,以简易棚户为主,甚至还分了不少破旧的御寒物资,凛冬虽尚未至,但深秋野外的夜晚已是寒意袭人了。 至于其它方面的赈济,比如饮食等等,基本很少,聊胜于无。 不是王政不愿接济,实在他如今余量也不算多,考虑到未来的扩军耗费只会更大,他也只能硬下心肠了。 流民们三餐不继,所到处哀鸿遍地,哭声阵阵。放眼尽是一堆堆的垃圾,臭气熏天,偶尔有脏兮兮的小孩儿乱窜马前。沿路见许多背插草标的男女跪在路边,却无人问津。 最外面还有几个百队的甲士,却是防微杜渐,为了保持不会出现流民暴乱影响城中的稳定,徐方特地安排驻扎的天军,没有军令,外人不得随便出入。 “明日开始,定期安排人手整整垃圾。” 看了看脚下的污秽满地,王政皱了眉头,立刻吩咐道,更暗自庆幸此时并非夏季。 否则这等环境之下,不生出什么疫病才是怪事呢。 那才是最麻烦的事情了,城墙,甲士挡得住流民入城,却不可能当得了瘟疫蔓延啊。 “喏。”同行人里的几个文吏立刻恭声应命。 “有安排医官么?”王政想了想,又侧目问道。 “禀州牧,有的。”随行的官员连忙回答道:“早晚各一次巡查其间。流民有疾病者,寻常疾病,由官府出钱,治疗、给药。倘有重病疫情,则先做隔离。” 王政点了点头,又转了一圈,就些想到的细节吩咐了几句,随后不再多看,打马回城。 刚进入郡府,轮值的侍卫早早迎上来报:“将军,糜芳已在偏亭等候多时。” “哦?”王政剑眉一扬,来不及吃饭,先叫糜芳来见。 不久之后,亲卫领着糜芳疾步上了堂前。 “拜见主公。” “咱们相识已久,何必这般拘泥”王政上前扶了他起来,先侧目打量几眼,旋即笑道:“糜君清减了不少,看来此行颇为辛苦啊。” 一边调侃,一边吩咐婢女上茶。 “辛苦倒谈不上。”糜芳一张圆脸上尽是肃然:“只是出行在外,每每想到主公如今信重,芳自时刻担心,深恐有负君望,难免寝食不安。” “哈哈。”王政忍俊不禁,又喝糜芳随意聊了些路上见闻,方才切入正题:“本以为你还得晚些时日回来,倒是比预料地早,事情准备怎样了?” “臣出行前,青州各处商行的家仆们已开始做事,大致情况更是摸清,人选也已挑定,故此效率倒是不慢。” 解释一番后,糜芳先是递上一份名册,同时正色道:“如今只待主公一声令下,便可行动!” “哦?”王政闻言面露喜色,显是极为欢喜,难得失态。 如今徐州大致平定,虽然自家亦要休养生息,不宜大举用兵,可毕竟时机难得,眼下西、南面的曹操、袁术都经过大战不久,同样元气未复,北面冀州的袁绍又和公孙瓒交战正酣,王政也不想错过机会。 有道是未雨绸缪,乱世之中,若要求存,唯有自强,王政牢牢记着“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目光早投向了外面。 徐州东面靠海,东南面是扬州,西面是豫州,西北面则是兖州,可谓没一个是好啃的骨头。 所以王政此时的心思所在,自然便只剩一处了。 那就是北面的青州,北海郡。 当然,即便孔融乃是一个实打实的软柿子,以王政如今的势力,足可一举荡平,但王政这一次却不想花费太大的力气了。 在郯县上尝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甜头后,王政这一次自然是故技重施,一开始便打着空手套白狼的主意。 他交给糜芳的任务,不止是探查北海虚实,还包括了青州其他几郡的情况,以及青州刺史田楷和袁谭的当下战局。 王政必须要知己知彼, 甚至说起来,打北海这等开疆扩土的大事,王政不太情愿下大本钱,花打力气,反而在青州的问题上,他此时已考虑过了。 若是田楷落入下风,关键时刻,自家要给出援助! 这位青州刺史说起来乃是刘备的盟友,若按情理,和王政自然是敌非友。 但从大局上考量,王政却不能坐视青州落入冀州牧袁绍的手中! 无他,威胁太大了! 毕竟这位二世祖目前还没和曹操翻脸呢。 84、通天之路 王政这番顾虑并非没有道理。 在原本历史上的兴平二年,在袁绍与公孙瓒争锋的关键时刻,田楷曾主动发兵进入冀州,原本是打着和老上司一北一南,前后夹击,包袁绍饺子的主意。 只是田楷带着一万青州军刚从平原直入清河国,便听到了公孙瓒被鲜于辅和袁绍联军大败于鲍丘的消息, 自家的蓟侯更是直接退回了幽州大后方。 田楷见势不可为,未等交战,又迅速地缩回了青州。 只是这番动静怎瞒得了人,心胸狭窄的袁本初更是在得知后勃然大怒,好你个田楷,胆子不小啊! 立刻以长子袁谭为帅,直接向着青州进发。 袁谭到青州之时, 第一个所控制地盘正是刘备曾经的辖地平原郡,随后一路向北驱逐田楷, 不过半年时间便将这位刺史赶回了幽州。 其后,袁谭又在建安元年(196年)春季,大军起拔,东攻孔融,又不过半年,便大获全胜。 一年时间便连败两敌,占领一州,如此战绩,几可与这一世的王政并称双骄了。 当然,事实上袁谭却从没有得到过王政如今所获得的高评价,主要便是因为两个原因。 一,虽名义上占领了青州,可此地本就是黄巾残余势力最盛的地方,另外还有不少曹操的势力存在, 便导致袁谭实际的统治范围只有平原、北海以及乐安三郡, 哪怕后来被曹操举荐为青州刺史, 亦是如此。 二、对手太过不堪,相比王政之面的刘备、陶谦、以及天下闻名的泰山群盗,无论田楷还是孔融,俱都难以相提并论。 尤其是孔融。 若要论纸面实力而言,这位圣人的二十世孙其实不差,名义上虽是一国国相,可实际上却统治北海,东莱两郡之地,这在群雄割据的初期,其实已不算弱了。 尤其是北海国。 这个辖十八县,户十五万的大国,无论地盘人口甚至超过了州治齐郡,乃是青州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大郡,加之背临大海,不仅盐业发达,又兼河路繁华,经济上亦是一处重镇,若是得逢明主,未尝不能打开一片天地。 当然, 这样的一块宝地也不是没有缺点,便是贼患甚重。 青州的第一大郡,便代表着最多的黄巾贼寇亦聚集于此, 他们时时侵袭两郡,掠城杀官,威名远扬,如遇到大军围剿,朝深山中一躲,谁也奈何不得。 若是换成王政这等有系统在身的倒是会欣喜若狂,人多钱多地盘大不说,还有这么多的经验能刷? 可换成武事不精的孔融,却是直接陷入了泥潭,大半时间都在剿匪上烦恼了,哪还有什么机会发育。 这也成了天下诸侯大都对其不甚重视的原因,连区区的黄巾贼寇都搞不定,还扯什么其他? 得知袁谭不久前在清河国的漯水大败了一次田楷,随后正式进驻了青州平原,王政听完后眉头一皱,沉吟了好一会儿,旋即又问起了北海这边的进展。 “另一边具体是怎么计划的?”他侧目问道:“且说来听听。” “主公。”糜芳闻言道:“臣奉主公密令后,早令家仆暗自调查,北海十八邑文武官员里,其中有三十五人,原籍齐郡以及徐州,又了解其人作风、秉性后,约有半数有策反可能!” 王政点了点头,又问道:“其中将者几人?管有城门之权者又有几人?” “皆在册中以朱笔备注了。”糜芳解释道,在王政观看的时候又道:“以臣愚见,待成功说服这些人后,咱们便可从天军中挑出部分精卒,扮做流民分批前往北海,随后在内应的安排下入伍。” “以吾军虎贲之能,一入北海军中,不用多久便可累升将官!” “当然,为可靠故,精卒内亦要仔细挑选,城府机变自不用说,察言观色也是应当,最重要的是要父母子女必须在我徐州,防止人心善变。” “前面没什么问题,最后一条倒是不用。”王政听后摇了摇头,他有系统在手,最不担心的便是忠诚问题:“至于前面没什么问题。” “不过军队固然是渗透重点,地方官署亦不可放过。”他提醒道。 “臣明白。”糜芳连忙补充道:“臣家族在北海的各处商行掌柜如今除了收集情报之外,亦开始作着收买官僚的行动,只是为免打草惊蛇,臣叮嘱过,偃伏为主,若无绝对把握,不可贸然透露底细。”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任何战略战术永远是以掌握敌我双方的准确情况为前提,而这便需要可靠的情报和信息作为基础,所以天朝军事自春秋始,便有“用间”之事了。 《孙子兵法》中的用间篇,更将间谍分为五种,乡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 王政有商贾大户的糜家帮助,远的不说,单在青徐两州,可以说从一开始便有了现成的“乡间”,而糜芳所列举的计划里,收买对方官僚为内间,打入军队系统则为生间。 “你糜家的人皆都精明能干,能力上本将是信得过的,来日功成,本将不吝赏赐。” 王政先夸赞了一句,顿了顿,问道:“可强调了此事重大?” “若有人因疏忽轻慢而坏吾主大事...”糜芳拱手正色道:“不劳军纪动手,臣早言明在先,当亲夷其族!” 两人又就此事谈论了好半天,王政仔细倾听之后,发现糜芳考虑的已十分周祥,不由赞赏地点了点头:“大善,糜君做事果是精细!” “此事就按你想的去办吧。” 当初选择糜芳掌管奔命司,更多是因为自家起事起来,糜家不论本心如何,事实上的确出力颇大,功劳不小,理应给与回报,当然,也有部分因为对方乃是商贾大户,有着现成的资源可以利用。 但这次的事情下来,王政发现这个在原本的历史上被其兄完全盖过风头的糜芳,其实心思甚为缜密,加上为人深沉、低调,似乎还挺适合做個情报头子的。 而听到王政这般称赞,显然对他这一次表现比较满意,糜芳心头一松,却还是强自按捺心头激动,故作平静地拱手道: “主公谬赞,臣愧不敢当。” ...... 直到回到自家的府邸后,糜芳方才长呼一口浊气,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当初在开阳时,王政势力虽也算初具规模,可由于双方彼时还属于合作互利的关系,勉强算是平等,糜芳面对他时,尚还能保持一定的从容。 可到如今定下君臣名分后,每次面对这位州牧时,糜芳却时长觉得压力山大。 尤其是王政所表现出来的城府,心机,全然和其年纪不符,这让糜芳愈发如履薄冰一般,生怕言行上有所失措。 当然,另一方面来讲,王政表现的越是成熟,越是出色,糜芳也越是庆幸。 因为这证明他当日的选择没有错啊! 正是因为在关键时刻,他糜芳没有跟随大哥选择刘备,之前的投资才算是没有打水漂啊。 商贾出身的糜芳,更清楚利益的多寡有时候最关键处,恰恰是在于投资的时机。 吕不韦能成为西秦丞相,还不是因为他是在异人身为赵国质子的落魄时期,果断下注吗? 若是等异人回返秦国后再投资,那得到的回报能一样? 自古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对于臧霸、昌豨,陈登父子而言,他们的功劳自然是在献郯城之上,而糜芳和糜家却不是如此。 郯城时刻的关键站队,说白了最多也不过是把糜芳这边的失分勉强持平罢了。 糜芳十分清楚,他如今能负责奔命司,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糜家当初在王政起事青州的起步阶段,就参与了其中,更给与了不少帮助。 不过... 这点功劳还是不够。 远远不够啊。 一边享受自家美婢熏香净手的轻抚细揉,坐在软垫上的糜芳微眯着眼,细细琢磨起来,又想到了更深的一层。 光是功劳也不行! 脑海中闪过吴胜、徐方等人的面容,糜芳的眼里掠过艳羡之色,这两人年纪虽轻,却已位高权重,仅在王政一人之下,凌驾于他糜芳,乃至所有徐州世家,百姓之上的存在! 真正的位高权重啊。 至于为何会这样,所有人也都清楚,无他,不过是因为两人是王政的总角之交罢了! 同为臣子,如他糜芳,张昭,甚至祢衡、于禁,王政的眼里看到的更多是才能,功劳,或许也有情分,但却不多。 而吴胜、徐方却是情分重于一切! 只是知道也没用啊,糜芳面露苦恼之色。 他要是知道王振能成得了今日的气候,自然也会在其为什长,甚至为流民时就去结交施恩,如今却是为时已晚了。 越想越是烦闷,他不耐地挥了挥手,让一旁的美婢退到一旁后,独自在堂上抚额沉思。 这情分...该如何获得呢? 这时,一阵环佩叮咚之音发于堂外,传入耳中,糜芳抬眼一看,便见在门外侍卫纷纷躬身行礼中,小妹糜贞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 “大哥,那王政的事办妥了么?”糜大小姐依偎过来,娇声娇气地说:“你这一次出门可好久了啊。” 一边说着,一边还捏了捏糜芳的胖脸:“哎呦,都缩了一圈了啊。” “怎么说话的?”看着自家妹妹,糜芳眼中尽是宠溺,却还是轻拍了她一下,佯作怒容叱道:“没点礼数,怎可对主公直呼其名?” “嘁,他是你主公,又不是我的。”丫头的秀眉挑了起来:“称呼名字怎么了嘛,我不喊他竖子就算很礼貌了。” 糜芳对这妹子本就十分宠爱,以前糜竺在时,两人一个扮演严父责骂,一个扮演慈母宠爱,倒也不怕宠坏了。 只是因刘备王政的原因,兄弟二人分道扬镳后,糜芳身边就这么一个亲人了,加上心有愧疚,愈发舍不得责骂了,每次也只能唠叨几句。 “咱们糜家不缺富贵,你以后出嫁的也必是高门大户。”轻拍了糜贞一下,糜芳叮嘱道:“若还是这般任性,可非长久存身之道啊。” “二哥,你也太小看人了吧?” 听到这话,糜贞翘着下巴,睥视着糜芳:“大哥面对我总是凶巴巴的,可在外面呢,却是一副君子善人的面孔,二哥你呢,在外高调跋扈,可谁又知道你在家时沉默寡言?” “我糜家什么人都出,却从没出过傻子,看风使船,随行就事的本领,那是打娘胎就带来了,你当妹妹便不会了?” “我这任性,自然是只会在你和大哥面前显露罢了!” 一席话说下来,堂上的几个僮仆皆是满脸诧异不说,连糜芳都震惊不己,盯着自家妹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似乎终于看到了隐藏在天真和娇俏下的狡黠。 呆了半晌,糜芳连拍大腿,直叹道:“贞儿果然长大了啊,是为兄疏漏了,竟没察觉你这颗玲珑心窍。” “二哥也不必惭愧,”糜贞转着一双秀美的眸子,笑嘻嘻地摆手道:“也不光是伱,大哥也总是这般小看人家。” “以前天天长吁短叹,总说咱们糜家后辈不行,没一个能比的上那陈家的小白脸。” “依我看呐,那小子也是名过于实!” “休得胡言!”听到这话,刚刚才夸过妹妹的糜芳脸皮直抽:“陈家虽向来和吾家不睦,但陈元龙之能吾亦心服,此子的确乃魁奇俊杰也,不可轻视。” “二哥,我只是说他名过其实罢了,这哪里叫什么轻视?”糜贞吐着粉粉的舌尖笑道:“此人最多不过郡府之才,当不得国士之誉!” “哦?”糜芳来了兴趣,问道:“此话怎讲?” “他那套对着刘备这等注重声名的用用倒也罢了,如今换成了草莽心性的王政,却还摆着一副名士的臭架子,光卖弄嘴皮功夫,不做实事。” 糜贞小脸上尽是不以为然:“如此下去,大哥还说什么陈家会因其兴旺...我瞧着不取祸招殃就不错了。” “这还不止,此人最大的问题却是谨慎有余,胆魄不足!” 说这话时,少女双手一展,蛮腰一直,站在糜芳面前挺着小胸脯就挥斥方遒,若非长的太过娇憨,倒还真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意味: “咱家是做买卖的,二哥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但凡重利,必有风险,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割据,出头的机会自然是多,可要是如陈登这样一味求稳,谁也不会视其为心腹,肱骨。” “不是心腹便难重用,那又怎可能搏出不世功业,中兴家族?” “所以我才说此人这辈子最多不过当个郡官罢了!” 有几分道理啊。 糜芳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颇为认可,抬头再看糜贞,越看越是欢喜,只觉这妹妹实在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大哥的确错了,吾家后辈里有贞儿,自是远胜那陈家..的小白脸啊,哈哈。” “二哥你别乱动啊。”少女捂着头,朝后蹦了两步,嫌弃地对着他吐槽道: “我的髻儿都被你弄乱了。” 对啊! 贞儿今年已经及笄了! 听到这话,糜芳脑中灵光一闪,蓦地拍案而起,哈哈大笑起来。 自家妹妹今日给了他太多的惊喜,可最惊喜的... 却还是这最后这一句! 这让糜芳突然间想到了一条通天之路。 85、威逼利诱 对于孔融这样不算强劲的敌人,在王政看来,定下计划仔细部署已算是足够的重视了。 如今伏脉既已埋下,接下来只需静心等待,到时机成熟时一举发动便是。 而这个时机,若无意外,自然便是是冬去春来的来年了。 目送糜芳离去之后, 又在堂上扶额沉思了片刻,王政这才想起另一件事,便唤来亲兵问询。 “吴胜可回来了?” “禀将军,少校五日前便已返城。”此时外面的人大多已改口官职,不过这些身边的老人倒还是习惯以天军的旧衔称呼王政和吴胜等人:“且将羁押在开阳的两人于前日送来府上,如今正在厢房住着。” 王政点了点头:“那将他们带到大堂来吧。” “喏。” 亲兵转身便向外跑去,刚刚跨出门槛,却见背后又传来了王政的声音:“且慢。” 却是稍一思忖,王政又改变了主意。 毕竟是郭奉孝啊, 还是要礼贤下士一番。 “前方带路。”王政直接阔步向前:“还是我去见他们吧。” 不多时后,再次看见阔别久矣的两人后,王政却是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却是堂内的郭嘉和典满,如今都被五花大绑成了两个肉粽,甚至不仅如此,郭嘉不过是披头散发,有些狼狈不堪,那典满却是夸张了。 入眼所见,其额头、脸上都满布红黑色的块状物,王政久经沙场,一望便知此乃血迹干涸后所凝成的, 登时吓了一跳。 不过再一细看, 见其精神倒还不错, 显然要么是他人之血, 要么不过受了些许轻伤。 只是即便如此,王政也不由勃然变色。 “马上去唤吴胜过来见我!”他立即转首喝道, 这憨货在搞什么飞机?让你去把两人带来下邳,结果... 你直接给我捆来了? 这下老子还怎么收服郭嘉啊? “将军息怒。”亲兵一脸赔笑地上前, 附耳为吴胜解释道:“少校带人上府时,小人亦是颇为诧异,特地问过此中缘由。” “这两人在来下邳的路上,三番两次试图逃走,尤其这恶汉...”那亲兵指着典满低声道:“中间还伤了咱们天诛营的几个兄弟,吴少校也是逼于无奈,方才出此下策。” “不过他谨记将军吩咐,始终没动过这位先生半根毫发啊。” “无能!”谁料王政听到后却是愈发火大了:“我没让他带人去?几百个人难道连两个人都看管不住?” “还需要用上绳索?” “额。”亲兵期期艾艾了半天不敢接话,他倒是理解吴胜,毕竟王政之前那個表现分明很重视那个书生,吴胜此举不过也是以防万一。 王政的确很是不爽,之前虽不知郭嘉的真实身份,但从对方的表现来看亦绝对是个能人,故丝毫不敢有所怠慢,连当日出发扬州前都要特地笼络示好一番。 结果...这一下前期的感情投资不全打水漂了吗? 不过此时最重要的已不是去对吴胜问责了,赶紧先安抚这位名士才是关键啊。 “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松绑!” “喏!” 亲兵头一缩,连忙急剌剌的向前跑去, 刚刚走到两人身前, 手刚要搭上郭嘉的肩膀时,却见一旁的典满竟然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竖子, 不必这般惺惺作态,假做好人!” 你这厮竟敢辱骂将军?那亲兵闻言亦是大怒,登时按住他的肩膀:“休得放肆!” 典满一边剧烈挣扎起来,一边继续叱骂不休:“黄巾贼寇,莫要再卖好做乖,俺和先生绝对不会归降汝的!” “汝若有种,且速杀我!”他对着王政嗔目喝道:“他日曹公大军掩至,必叫尔死无葬身之地!” 奶奶的! 能在王政身边做的亲兵,那已不仅是忠不忠心的问题了,简直是将其奉若神明一般,听到典满连续出言不逊,那亲兵登时气昏头了,连王政之前的吩咐也浑然忘记,直接便是一个巴掌奉上,用力之梦,直将典满一颗门牙打落。 还不止,余怒未消之下,下一刻,亲兵已将手按到了刀柄! “住手!” 关键时刻,王政出声喝止,先安抚了自家士卒,旋即和颜悦色地对典满笑道:“以典壮士之年轻勇武,他日建功立业,平常事也!如此轻生?大是不该啊。” 其实对于典满,王政并未放在心上。 当日自己不过七级时都能胜过此人,若论武力,典满的水平也不过是在四阶兵左右的水平,这等可用经验值堆出来的勇武,对王政而言,不算什么稀罕。 只是对方和郭嘉私下情谊如何,他不甚清楚,便不宜将这等不重视直接表面,以免恶了此人。 毕竟有时候招贤纳士和追求异性本质一样,不仅要关注当事人的一举一动,连其身边的亲近人亦不可轻慢。 什么闺蜜、亲友,那都是成事不足,败事却绰绰有余的存在! “汝这屑小之辈。”典满憋足劲,朝王政狠狠呸了一口,距离远,没啐着,继续大骂不停:“乃公头颅在此,休得废话,尽管取去。” “你这厮不过是将军的手下败将!”这时另一个亲兵也忍不住了,一蹦而起,嘡啷拔刀:“也敢如此大言不惭!” 王政倒没生气,只是瞧了眼典满的神色,眉头不由一皱,因为此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家犯了一个错误。 不该将典满和郭嘉一直关在一起的! 所幸此时亦是不晚,他直接顾盼左右,吩咐道:“你们且将典壮士带去医官那里,务必好生医治,照看。” “喏!” 直到典满的骂声彻底消失之后,王政方才走近郭嘉身前,对着恢复自由后却依旧一言不发的鬼才端详了一会后,突然面露苦笑,叹了口气:“士懿...嘿...” “政自问待郭先生虽不算厚,亦不薄也,为何连真名亦吝于告知?” 听到王政突然喊出了自家姓氏,郭嘉心中一惊,不由心念急转起来,表面上却还是高仰着头,毫不理睬。 这一次不同之前,按郭嘉所想,如此急忙地令人将自己和典满带来开阳,想必是因为这王政的耐心终于耗尽,眼看便是要见真章了。 既如此,他也懒得再虚与委蛇了。 “哎,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王政见状,继续顾影自怜地喟叹,不仅点亮说服天赋,魅力全开不说,更甩出穿越者的大杀器之一,妄图动摇郭嘉心念,产生共情。 结果这名传千古的诗句一出,郭嘉倒是细眉一扬,似是颇为意外地侧目看了王政一眼。 有戏! 王政心中大喜,满目期盼的看向郭嘉,正准备听到类似“你这竖子,竟有如此文采?”这般的话时,却见郭嘉笑了笑,还是没有开口。 这下可把王政难住了。 他倒没想过能轻易地让郭嘉归心,可对方要是徐庶入曹营一般,直接来个一言不发,连话匣子这第一道口子都打不开的话,可就是彻底没戏了。 不过郭嘉的名声实在太大,在王政这等“历史小白”的眼中,更是远胜过什么张昭、祢衡,对方既落入自家的手中,放是不可能放的,杀...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是绝不会纳入选择。 接下来王政到处找着话题,酒色财气名,一个个轮流试探。 结果最后,却是在一个闲谈的话题上意外的见效了。 “先生可知如今身至何地?” 单口相声说的久了,王政有些口干舌燥,拿起案上的茶汤呷饮一口,正准备继续自问自答时,却见郭嘉终于开口了。 看了眼面前的少年,郭嘉有种扶额长叹的冲动,他实在想不到,这个大名鼎鼎的黄巾贼寇竟然如此聒噪:“天公将军,何必徒废唇舌?” “若愿放嘉一条生路,自是拜谢,否则无需这般虚伪客套,你知吾来历,吾亦知你心意,此事绝无可能!” “先生乃阳翟郭氏子孙,自然是有着青史留名的大志的。” 王政大喜,愿意开口就好,连忙笑道:“坏人名节的事,政自然是不会做的。” “不过得见高贤,此乃生平之幸,便只是想在先生上路之前,好好和阁下畅谈一番。” 上路一词,一语双关。 听到这话,郭嘉倒也光棍,既不去想其中意思,更是毫无惧色,直接便接口道:“如此甚好,将军想聊什么?” “便从之前的话题说起吧。”王政问道:“先生不妨猜一猜,如今身处何处?” “按路程推论,自然还在徐州。”郭嘉略一思忖:“从方向来看,出开阳后,这一路乃是向东南方向,此地可是在东海或下邳郡内?” “先生果然聪明。”王政点了点头:“咱们如今落塌之地,正是下邳城的郡府。” 听到这话,郭嘉悚然一惊,不由大为动容:“短短时日,将军竟已胜了刘备?” “先生何出此言?” 王政亦是一惊,无论开阳还是下邳,安排看守郭嘉的都是自家亲兵,绝无可能让对方知道外面的风声,那对方能知道此事,便可能是全凭推断所得? 此刻他摆出的虚心求教倒是实打实了:“便是下邳入了我手,也未必代表刘备的东海郡业已失陷了啊?” “这事何等简单?”闻言,郭嘉嗤笑一声,看向王政:“将军虽对在下甚为青眼,不过相比而言,自是更重视玄德公了。” “若是已得下邳,未得东海,如今自然是要大军悉起,殚精竭虑,思虑如何对刘备穷追猛打,以免放虎归山,怎会轻重不分,在此关键时刻和嘉闲谈大半日?” “言之有理。”王政恍然大悟,啧啧称叹:“先生果然聪明,若能有君出谋划策,真乃人生大幸啊,可惜,可惜!” 说着,转头对着亲兵吩咐一声,不久之后,一个美婢端着银盘,款款入内。 令其为郭嘉斟满酒,王政凝视着文士,正色道:“此杯酒,非敬先生,而敬先生盖世之才也!” 言外之意,这就是断头酒了? 郭嘉沉吟不语,一低头便见一张笑靥如花的娇颜,登时一呆。 他生平三大嗜好,贪睡、饮酒、好色。 前两者倒也罢了,阳翟郭氏毕竟不是顶级士族,郭嘉更不是嫡系子孙,加之其眼界甚高,一般的庸脂俗粉自不放在眼里,最后一项反而甚少有过快慰。 相比之下,以王政如今手持的权柄,府上的侍女却是整个徐州精心选出而出,自是容颜俊俏,举动间更带着如兰如麝的芳香,竟让郭嘉生出片刻的动摇。 侍女跪在地上,举起酒杯,娇滴滴道:“请先生饮。” 罢了,终不可因女色而误吾家声! 暗一咬牙,郭嘉心灰意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喟然道: “吾虽自负才学,可至今寸功未立,世人不知,所谓盖世之才,实在愧不敢当,将军出身虽是不堪,不过如此年少英武,不论来日成败,料来必可史书留著!” “死于阁下之手,嘿,倒也不算埋没!” 旋即,潇洒一抛酒杯,闭上眼睛,引颈待戮。 “既然如此,明日午时,政亲送先生上路。” 王政点了点头,又顾盼左右:“将那典满一并带上,另外,记得以后提醒本将,他日攻略豫州,占得颍川后,阳翟郭氏满门诛杀,给先生殉葬!” 什么! 这不是夷族么? 郭嘉闻言大骇,忙睁开眼: “王政,我郭氏未曾得罪过你,为何行此酷烈之事?” “先生误会了。” 王政淡淡笑了笑,语气愈发平静,仿佛是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先生乃人杰也,本将不忍阁下在黄泉路上孤单伶仃,特送家眷前去,以为陪伴罢了!” 听到这话,郭嘉一张脸涨的通红。 他不愿归降王政的最大原因便是因为其黄巾贼寇的身份。 若是投效不仅自家一人名声受损,更连累家族,可按对方这个说话,若是来日王政当真将郭氏夷族,这罪过岂不是由他一人承担? “你,你……” 心情激动之下,他竟有些口吃起来,半晌才冷笑着冒出一句:“竖子,豫州乃中原之地,岂是区区徐州可比?颍川更在京城之郊,此事你办不到!” “嘿。” 听到这话,王政剑眉一扬,也不反驳,只是眼中厉芒烁闪,凝视着郭嘉,一字一顿地道:“本将能否办到,无需口舌来争,先生泉下有知,静观便是!” 不知为何,王政这样的回应反让郭嘉看出了其中澎湃自信,只觉毛骨悚然,背后更是冷汗直冒。 “啊啊啊...贼子!” 急火攻心之下,惧意全化成了怒火,郭嘉大叫一声,竟糊涂地挥舞着拳脚想要找王政拼命,却被亲兵拦在前边,连对方的衣角都摸不到,绝望之余,他一个转身便要撞墙求死,冲了两步,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 若真让此子侥幸办成了,自家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又不禁停下脚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陷落至今终于第一次失去了从容,郭嘉彷徨无策,只是盯着王政双眼冒火: “贼子!伱待如何?” “先生莫急,适才话语,不过戏言耳。” 一直冷眼旁观的王政此时方才起身,再次言笑晏晏起来:“儒生俗士,岂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 “先生之才,应当爱身惜命,何不与政携手,共成大事?” “黄巾贼寇,休要妄想!” “本将乃天命所归,起兵青州,不过一年便拥众百万,闻者影从,西克泰山,东复徐州,纵横中原,来往自如,便如先生欲臣之的兖州曹操,亦畏吾兵锋,主动求和,前番天子更有御诏下来,赐爵封侯,许已州牧!” 望着郭嘉,王政的笑容愈发灿烂,言辞更是恳切:“先生,以你之智,今时今日,政可有成事之机?” “若有,先生从之,亦可留功名于后世也!” 听到这话,郭嘉又是一怔,天子都给这黄巾贼下诏了? 他不清楚对方所言虚实,也根本不想去辩,只是瞪着双眼,半晌无话。 青史留名,是他自幼便有的志向,但是留下的若是恶名,他不甘,但若是祸及家族,他又不敢。 该当怎样?何去何从,一时间郭嘉也失去了决断。 王政也不急着继续相逼,有些时候要打铁趁热,有些时候,却不可操之过急。 “先生长途跋涉,料来也辛苦了,且先休息几日,再做决定。” 说着便拱了拱手,也不待郭嘉回话,径自阔步出门,扬长而去。 86、多事之冬 接下来的时日,在忙碌中过的很快。 秋去东来,斗柄回寅,当王政再一次从郡外返回下邳时,屈指算来,兴平二年已走到了尾声。 距离岁旦不过半月的时间了, 这是王政穿越以来过的第三个春节, 却是新生的徐州政府的第一个新年,众人无论文武,都提议要大办特办。 王政也理解下属们的心情,去年年末时,天军正从青州履霜而至徐州,那一次的岁旦,是在徐州最北的郓亭渡过的。 而如今一年征战下来,终于打下了徐州,有了自己的地盘,甚至相比临近的几州,或是至今战火喧嚣,或是天灾导致大荒,已算是难得的太平和满,可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回首往昔,峥嵘岁月,终有所成,心中有自豪和满足乃是人之常情,故此王政也欣然同意了众人的建议。 当然,五郡的地盘委实不小,尤其是还有个在兖州的泰山郡,既要大事操办,这其中的琐碎却也不少, 不过这等事情自然已不用王政亲自去做,在其他人忙着辞旧迎新的事宜时,这一日,有信使从三面而来。 北面带来了糜芳和古剑的消息。 西面则来自至今还停留在梧县的张昭。 至于南面, 则是赵宏的信笺。 诛杀袁胤后,李仁等将返回扬州后,王政虽觉得袁术短期内大抵不会动兵,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做了准备,四翼里更是把南面作为重点派遣潘璋和精锐屯驻,不过眼见年底了袁术始终没有动静,思忖了番后,趁着迎新的由头,加上表面上双方如今还算盟友,便安排了赵宏前去送礼问候,顺便探探对面的口风。 这一次他自然不敢再派祢衡去了,虽说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可要是有万一呢? 祢衡虽颇有不足之处,可说到底还是目前唯一入了系统的谋士啊。 而赵宏回传来的有一封袁术的回信,展开一看,除了恭祝新禧之类的话语,便是对袁胤一事的看法, 洋洋洒洒许多文字, 粗粗看过不过一句。 杀的好,杀的妙!多些御寇为本侯除此罪魁! 随信而来的,有几大箱礼物,一部分为其的回礼,另一部分,却是让王政代为送去许都,为天子贺。 这让王政一怔,旋即便舒展了眉头。 扬州离许都虽远,可有水路直达,本不必经过下邳,袁术这番举动,分明是担心信里的解释和回礼还不能让王政放心,犹自要画蛇添足一般做个表态,以示拿王政当自家人看。 这骷髅王... 王政摇了摇头,再看张昭这边。 说起来若非这信提醒,王政险些都快忘记这事了,此时拿起信笺,他先沉吟了会,张昭这是在梧县带了快两月了吧?什么情况? 看完信里的内容,王政愣了好一会儿。 他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幺蛾子呢,按这意思,是那位“虎女”在闹情绪的缘故? 当然,张昭信里除了说明此事耽搁至今的缘由外,也表示便在前几日,那位千金小姐终于点头同意了,如今其已和吕布那边的信使踏上了返回下邳的路上。 最后则是北面的消息了。 这段时间,糜芳这边已经安排了几批天军前往了北海,在内应的帮助下,如今大半已成功混入了孔融麾下的北海军中,除了详细报告了种种具体的经过外,还有袁胤那边和田楷的最新战况。 便在不久之前,袁谭再次大败田楷,更是半月内连下七城,彻底攻占了乐安郡,田楷如今已退到了齐郡临淄。 这才多久啊... 看完信后,王政扶额长叹,这位青州刺史未免也太不中用了吧,按这情况若非如今恰逢凛冬,不利攻城,恐怕对方连这个年关都撑不过吧。 王政自然不知,若非他穿越而来,在去年把临淄闹了一次,导致曹操失去了对齐郡的掌控,这才给了田楷一条后路,在原本的历史上,田楷同样在失去乐安郡的情况下,因为无路可退的原因,却是早早在今年年底前就逃回了幽州。 只能希望对方多坚持一会吧,王政暗想,这個时候他便是想出兵相助也是天时不予。 至于古剑,此次北行也同样是去为明年攻略北海做着提前的准备。 若说糜芳这边是忙于庙堂,负责在孔融麾下安插内应,那作为张饶嫡系的古剑,则是游于江湖,去联络那些北海民间的力量了。 说白了,正是北海的黄巾贼寇。 古剑也不负所望,他派遣回来的信使,没带回什么信笺,反而带来了两个人。 一个叫管承、一个叫孙夏。 管承是青州东莱郡长广县人,家族世代为海寇,其父在第一次黄巾之乱便聚合三千余人于青州响应,随后又跟着张饶发动了第二次青州起义,结果死于曹操麾下大将夏侯渊之手,后面管承便跟着管亥混到了一起,结果第二位老大又在围堵孔融时被刘备的结义兄弟关羽阵斩马下。 在原本的历史上,管承算的上是最为顽强的黄巾贼寇了,一直到建安十一年都蹦跶不停,时不时在后方闹出动静,把曹操彻底惹火了,为一毛贼竟然亲自率军前往北海国淳于县,更派遣三位大将乐进、李典、张郃同时讨伐。 便是这样的情况下,管承毫无畏惧,不仅在长广县正面和几位五子良将激战一番,便是战败也顺利逃出生天,可谓十分坚挺。 至于孙夏,本是南阳黄巾军韩忠的部下,在其旧主死后,孙夏继任为渠帅据守宛城,后败与朱儁之手,逃来青州。 这两个人,也正是管亥死后,如今北海四散黄巾贼寇的两大首领,一山贼,一海寇。 “见过天公将军。” 被亲兵带来堂上,即便目前未定什么君臣名分,管承和孙夏却是立刻不约而同地行了一个大礼。 他们的恭恭敬敬是发自肺腑的。 王政年纪虽轻,成就却着实太大,不仅地盘之大,兵马之众,当世黄巾之中无出其右(原本冀州黄巾之首的张燕在兵马上倒是能压过王政一头,毕竟号称麾下百万,不过在被袁绍击败后,目前声势降低不少),最关键的还是其战绩上的彪炳。 管承先后吃过曹操、刘备的亏,而孙夏更是快被诸侯的正规军打出阴影了,两人对官军有仇恨,更有恐惧,而相比之下,把他们撵地到处跑的敌人,却都先后败在了王政的手上,若说之前在青州时攻克临淄,还存在些许侥幸的可能,那今年这一场场打下来,不仅天下诸侯再无一人敢小觑王政,便是各路的黄巾同道,对这位打着“张角转世”的少年也是心服口服。 “两位请起。”王政和颜悦色地道:“大家皆为同道中人,不必如此拘礼。” “多谢将军。” 一边命人奉上茶点,一边示意两人落座,王政正色道:“明人不说暗话,本将瞧二位也是直爽性子,就开门见山了。” “这一年来上承黄天庇佑,下赖兄弟奋勇,倒是在徐州侥幸闯出一番基业,不过近些时日,却是生出一些思乡之情。” 说着,王政顿了顿,回忆信中所言,不由先望向孙夏:“听古剑所言,渠帅本是南阳人氏?” “将军切莫这般称呼。”孙夏诚惶诚恐道:“在将军面前,哪有什么渠帅,将军若不嫌弃,唤俺老孙便是。” “禀将军,俺的确是荆州南阳人,因避祸而至北海。” “噢。”王政点了点头:“那孙兄想必和本将一样,近些年甚少回去乡里,思念故土之心,亦必有之。” 孙夏倒也实诚,听到这话,登时眼圈一红,连连点头道:“游子自然思归。” “正是如此。”王政拍掌附和道:“两位想必也知,本将和手下弟兄都乃青州人氏,故此,有意明年回青州一趟。” “当然,这一次回去便不准备再走了!” 看着孙夏两人,王政一字一顿地道:“二位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 青州、乐安郡、淄水北岸。 袁军大营。 “那田楷烧了会通河的数个渡口不说,前方哨骑来报,贝中聚和东安平两县已是渺无人烟,附近村庄更是尽遭焚毁。” 一个二三十岁的年青将领,翎冠锦甲,一边用笔杆划拉着几案上的地图,一边面露嘲讽似地笑容:“分明是坚壁清野啊,这是打着聚兵临淄,想要凭着坚城欲和我军僵持啊。” “只可惜醒悟地有些晚了!”青年将领冷笑连连:“他当日在临济城时若是想到这一点,还真能给咱们添上不少麻烦。” 这话登时引起哄笑一片。 这位青年将领自然便是当今天下第一强侯袁绍的长子袁谭,而这番话的意思众人也一听便明白其中意思。 临济城乃是乐安郡的郡治,也是田楷曾经的大本营,若是当时田楷有此决断,的确会让他们多花费不少功夫。 可这临淄却是不同。 人人心知肚明,此地之前乃是曹操的势力范围,田楷虽名为青州刺史,在此地根本没有多少根基,想要凭借这样的临淄顽抗,实是一大昏招。 “诸位,田楷如今已彻底慌了。”环视帐内众人,青年一脸的意气风发,连番大胜已让他自信澎湃到了极点:“正应乘胜追击!” 结果意料中的群起附和未出之前,便有一人匆忙叫阻:“不可!” “岁末用兵,本就不宜,何况还是攻城这等硬战,天时不利,乃兵家大忌!” 别驾从事辛毗一开始就有些不详预感,此时更是彻底听明白了,袁谭这是想着一举而下啊,忙躬身道:“大公子,莫要忘了主公的嘱咐。” 袁绍在同鲜于辅合并攻伐公孙瓒时,兵分两路,以袁谭为帅讨克青州,在其临行前曾有言,“不得冒险穷追,能剿则剿,不能剿则逐,不能逐则对持,待吾平定幽州全境,再大军悉起青州,自可一战而下。” 听到这话,袁谭怫然不悦,神色登时一沉,浮现出强硬、刚毅的神情:“佐治,你未免太谨慎了。” “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凛冬虽有诸般不便,可敌人同样料不到咱们会在此时发动,正可出其不意,何况如今新败之下,田楷本就军心激荡,临淄又是新附之城,人心不稳...” 对于一个血气方刚,正想着建奇功、立威信的年轻人而言,袁谭早就忘记了袁绍后两句的叮嘱。 而连续的胜利之下,更让他对自家父亲本有的惧怕也散去了大半。 “如直捣城下,摆开阵势,定可溃动人心,一举得胜!” “田楷昔日久随公孙瓒讨伐胡夷,乃老将,据坚而守,必会加紧防备,” 辛毗急道:“何况从此地去临淄,河道颇多,若被敌人哨骑发觉,提前布下埋伏,半渡击之,我军必遭挫败。” “何况对方既然焚毁村庄,渡口,民间的船舶自也不会放过,咱们临时搜集,也未必足够啊。” 听到这话,袁谭一怔。 他年纪虽轻,却也有长年随父亲出征的经历,并非不知兵,自然清楚辛毗所言不无道理,一时间沉默不语。 正在此时,一人长笑出列,朗声道:“辛佐治虽言之有理,却未免泄了锐气,吾有一计,定叫田楷溃乱不可收拾。” 袁谭闻言抬头一看,登时双眼发亮,急忙道:“郭祭酒可有良策?” 原来说话者姓郭名图,时任军中祭酒一职。 “大公子。”郭图一边轻抚着唇下细须,一边徐徐上前,拱手道:”田楷错估我军兵锋之锐,一战便事失了乐安,此时仓皇逃至临淄,必犹有余悸也。” 他走进几案,微眯着眼指着地图道:“能下决断,以坚壁清野应对,想必已是其仓皇间难得之举,便在这几处河道安排守兵探捎,想必也是数目有限,更是人心惶惶。” “大股人马渡河瞒不过,却可安排数百轻骑,趁夜分批由下流过河,悄然潜入临淄!” “郭祭酒...”袁谭闻言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 既是几百人马,便是一般城池也未必能攻取而下,何况是临淄这样有名的坚城,汉之五都? “如今天下,谁人不知公孙瓒气数将尽?” “临淄,田楷亦客居耳,未必便在短时间内了如指掌。”郭图笑道:“咱们可假州牧虎威,先行策反城内世家,再借其力先拿到临淄的城门指挥权。” “凛冬已至,天气愈发寒冷,河道结冰之时,亦不远矣,轻易可渡!” “那时,料来已是时机成熟....” 说到这里,郭图自信一笑:“大公子兵临城下之时,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寻思片刻,袁谭拍掌大笑: “妙哉。” “便应祭酒之计!” 提前祝各位书友端午节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87、有客西来 既有“张角转世”的光环在身,青州本身又是太平道影响深远,至今不衰的州郡之一,若不用上,岂不可惜? 当然,王政让古剑前去联络管承、孙夏这些黄巾余孽,倒不是想着直接让他们帮助自家攻下北海郡县。 一则, 自古以来,农民军的最大硬伤,大抵都是在纪律性和装备器械上不足,这两点便导致他们面对硬仗和逆风局时,常常表现地极为拙劣。 而毋庸置疑,攻城拔寨恰恰正是历来战争形式中最大的硬仗之一。 黄巾军亦不例外, 从第一次黄巾起义至今, 大多数情况下的破城基本都是靠人数硬堆上去的。 而自上一次管亥围堵孔融遭逢大败,大部分蚁附的流民早就一哄而散,现在还跟着管承、孙夏的,自然都是他们的嫡系人马,便是不谈能否攻城,这刚一见面就想着慷他人之慨,让这些人把老本都掏出来为自家出力,未免太不现实。 二则,便是这些人愿意去攻城拔寨,也有这样的能力帮助王政拿下北海,那立下的功劳岂不太大了? 王政若是不去厚赏,情理上说不过去,若是封赏,又如何安排? 所以在王政的想法中,其实更多是希望这些人把目前在做的事情力度再大一些,再频繁一些。 凛冬时节,无论傍山的孙夏还是吃海的管承,如今都已出现粮秣不足了情况, 这时候他们原本也是计划要去周边劫掠一番的。 当然,之前散兵游勇的情况下,他们的目标更多是乡村,见大队兵马则避,遇小股粮队便袭,而如今在王政的支援下,却是可以直接对郡县一层开始行动了。 骚扰孔融的后方,让其这个年过的不安稳,疲于奔命,惶惶不安,同时匪患加剧的情况下,自家安排过去的那些军中内应亦能在短时间有露头立功的机会,加速对其军权的分化掌握。 而听完王政的全盘计划后,管承和孙夏对望一眼,同时暗松了一口气。 他二人既然愿意来到下邳,自然是有着投效王政的打算,毕竟这么多年下来,无论是两人还是跟着他们的那些弟兄,大多也都厌倦了朝不保夕, 东多西藏的日子。 但有这个的想法和念头,却不代表会纳头就拜。 以王政目前的表现来看,在能力上自然胜过了他们的旧主管亥和韩忠,这也表示若是跟着这位“天公将军”,苦尽甘来的可能性不小。 但能否同患难,乃至共富贵,看的却是人品秉性,而非能力了。 若是个狼行鹰顾,不念旧情的枭雄人物,那在管承和孙夏看来,入其麾下同样也会终日惶惶,反倒不如继续做着山贼海寇了。 最起码毫无拘束,更不用看人脸色。 王政的秉性如何,两人自也清楚,不可能在短期内便有结论,不过起码这第一次见面,对方提出来的要求倒还合理,既没将两人当傻瓜看待,也没有纯粹利用的打算。 那自然便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将军放心。”管承没口子地应下,连声道:“咱们这段时间必将北海闹个天翻地覆,让他孔融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上!” “哈哈。”王政笑了笑,又拍了拍手,堂后转出来一個面带富态的青年。“这位是糜芳,为本将麾下奔命司的长吏,以后你二人每次行动前,可提前与其沟通。” 又道:“后面若有器械、兵甲上的短缺,亦可直接告知糜芳,由其安排供给。” 糜亦是满脸堆笑,对孙夏、管承分别拱手,客气地道:“接下来有劳两位壮士了。” “不敢,不敢。” 孙夏毕竟不是本地人,倒没特别什么反应,管承却是诧异地看了眼糜芳,糜家富奢他亦是闻名久矣,对方出现在王政府上倒不出奇,毕竟如今徐州都是这位天公将军说了算,臣服本合情理。 但既然参与到这等机密之事,便足以证明这有“半城”之誉的徐州顶级富户,臣服已非停留在表面,而是彻底投靠了? 心念急转之时,他亦连忙还礼。 正式谈罢,又闲聊了几句,眼见天色不早,在王政示意之下,糜芳又主动请二人去自家府上做客,继续联络一下感情,为后面的合作打下基础。 临出门前,糜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其实是想请王政一块去,毕竟既然有了“卖妹”的打算,起码先让王政和糜贞见上一面再说啊。 而且对于自家妹妹的姿容,糜芳更有着十足的自信。 天公将军再是英雄,毕竟年少,血气方刚,若是看见了糜贞,糜芳不信其不动心。 只是看到王政已再次伏首案牍,似在专心致志地处理公文,糜贞张了张口,还是没敢出言打扰,只得悻悻而去。 ...... 外事处理完毕,王政自然将心思放到了内事。 这便是徐州境内的矿产资源。 古人最重视盐、铁,金、目前官方记载的也大抵以此为主,除了加大开采的力度之外,王政这个后世人自然不会将眼光局限于此。 除了这三者之外,王政之前出外巡查时却曾在良城附近发现一座煤矿,回下邳后一番了解之下,才知道这方面之前的历任州牧都没有重视过。 询问过祢衡之后方才知道,煤在此时的称呼为石炭,其开采和使用更是自西汉便已有之。(《史记·外戚世家·窦太后》:窦皇后兄窦长君,弟曰窦广国,字少君。少君年四五岁时,家贫,为人所略卖,其家不知其处。传十余家,至宜阳,为其主入山作炭,暮卧岸下百余人,岸崩,尽压杀卧者,少君独得脱,不死。) 至于为什么不重视的原因,一则是因为任何矿物在开采过程中本就容易出现伤亡事故,而煤本就是由于地壳的变动不断被埋入地下,长期与空气隔绝,便导致相比其他矿采,煤矿的开场难度更大,塌陷亦更容易产生。 而相比之下,采煤所得的利益却远不如采铁、采金,故此无论官方还是民间,自然在此时不甚重视。 但如今自然不同,太平年月和兵荒马乱的人命价值岂可同日而语? 而且近来流入徐州的流民愈发之多,王政正愁没法安置呢。 故此,接下来他便准备对徐州的各种矿产先做个调查,到时候便可组织六面前去开采,更是多多益善,既然汉时已有了用煤的记录,那除了自用之外,更可以运去他州,换去徐州相对来说比较紧缺的军、民必需品。 而且目前投效他的几大世家里,无论是糜氏还是王氏、颜氏,都有自家的商路和关系,这便是等于自产自销,获利必然不菲。 除了这点之外,徐州大部分都是平原地段,相比一直被忽略的煤矿,其实铁矿反而不多,而这反而是如今最为重要的,上关军国大事,下系百姓民生。 接下来,王政不仅要将之前几座被豪族侵占的铁矿逐一收回,更准备布下严令,凡境内铁矿,不仅要尽归官有,更是一斤一两不许出境半步,同时限制民间用铁的数量,尽最大的量供应库兵司使用。 在确立过官制,初步确定了下一步的军事行动之后,王政又想到了经济上边。 不过这一点却有些为难了,他麾下的谋士,无论张昭、祢衡都不擅此道,糜家倒是累世商贾,王政今日也问过糜芳的意见,回复却也让他不甚满意。 这下王政便只能靠自己了。 只是他思索了半天,却骤然发现,虽然前世听过无数的商业词汇,理念,可真要自己来做出一套具体有效的章程时,实践且不谈,理论便先把他难住了。 ...... 岁旦的脚步越来越近。 除了给袁术送礼外,作为名义上的汉臣,王政自然也要给远在许都的那位天子备上重礼,同时间,张昭的第二封信也来到了。 他已到了取虑,三日之内便能抵达下邳。 同时也告知了王政随行的吕布方安排的使者,正是东郡名士陈宫。 这是什么情况? 这让王政不由心生狐疑,吕布既然许亲,那便是大局已定,双方接下来无非就是走些流程,自己准备聘礼,然后约定成亲的时日,都是些形式罢了。 这等小事,却要派遣麾下的第一谋士前来,是否有些大材小用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王政有些拿捏不准,找来祢衡、于禁征求意见。 听到吕布已点头这门亲事时,祢衡、于禁俱是面色平静,似乎觉得这本是意料中事,而听到这次订亲的使者乃是陈宫时,却是面面相觑,和王政一样大感意外。 祢衡思忖了会道:“主公,莫非是因吕布见主公大胜刘备之后,势力越发稳固,加上眼见便要结盟,特遣重臣,以为重视,示好?” “未必。”一旁的于禁却持不同意见:“以末将看,以陈宫为使,应非吕布本意,倒有可能是陈公台自家的主意。” “哦?”王政闻言侧目:“此话怎讲?” “末将昔日曾与此人同仕于曹操麾下,对其性情也算略知一二,”于禁道:“此人性情孤傲,自视甚高,曾有狂言,若非社稷之役不屑行之。” “为亲事而使,若出于他人之令,未必可令其甘心受驭。”于禁道:“故此,末将认为陈宫先毛遂自荐的可能性更大些。” 王政点了点头,又问:“文则,那你觉得陈宫所来,又为何事?” “这....”于禁沉吟了一会,有些不确定地道:“莫非是为窥伺我军虚实?” 这个猜测... 王政陷入了思忖之中,若是真如于禁所言,那就说明了吕布此时还未曾真正下定决心,上他王政的这条战船。 “若是如此,该如何应对?” 听到这话,于禁和祢衡对望了一眼,既然是窥伺虚实,那接下来陈宫的所见所闻,才是关系这门亲事的关键,更决定了吕布未来到底是友是敌。 “自当示之以强。”于禁道。 “却也不可毫无遮掩。”祢衡在旁补充。 示之以强,自然是让吕布觉得,王政有绝对的实力和资格做他那位独生爱女的丈夫。 尚需遮掩,却是两人都对吕布的人品不太放心,即便示之以强,也不能把全部的实力展现出来,该保密的还是要保密。 这倒也正合王政的打算。 “不错”王政点了点头:“我军有十成军力,可示以十二分。其中,八分为实,四分为虚。” 想了想又道:“天诛营不可现于人前。” 祢衡、于禁俱都认可。 “既如此,怎么个示之以强的法儿,文则,你来操办。” 王政道:“另外,陈宫毕竟乃当世名士,又是吕布重臣,他既然是此次的使者,咱们也不可怠慢了。” “就让徐方负责迎接、招待罢。” “喏。” ...... “公台,这便是沂河了。“ 尘埃落定,张昭这些时日提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下,再次恢复了昔日的名士风采,一路上和陈宫每有言谈,或是纵论古今,或是引经据典,当真是口如悬河,滔滔不绝。 而陈宫亦颇为迎合,虽是多闻少有,但每有一语必然中的,倒是令张昭对其刮目相看,有些后悔早些年不曾与其深交。 指着前方浩荡的大河,张昭面露振奋地道:“只要顺河而行,最多不过两三日,便可到达下邳城了” “这就是沂水在徐州的支流啊。”陈宫闻言,点了点头:“说起来王州牧倒是和此水颇有渊源啊。” 迎着张昭有些迷惑的眼神,陈宫笑道:“此水出泰山而经临淄,流开阳而入下邳,不正和王州牧的崛起之路相应吻合么?” “就是不知后续会否继续这般...”说到这里,陈宫笑道:“沂水抵燕尾而入长江...” 张昭没有想到陈宫对徐州的山川河流这般熟悉,心中大为叹服。 不过对方这最后一句似乎暗藏深意,他一时间却是不好接话,故作没有听见,打了个哈哈便直接岔开话题。 这般谈谈走走,接下来的路程晃眼即过,待第三日破晓时,一行人由沂河南面上岸,策马跨过河滩,不久之后,一座巍峨的城池已跃入眼帘。 88、罗襦襟解 这就是下邳啊! 一路向东,陈宫始终外表轻松随意,仿佛和张昭把臂郊游一般,只是终于到达此行的目的地时,神驰意飞之下,却是露出了些许峥嵘。 败与曹操后,吕布之所以率领残余部队前来徐州, 正是出于陈宫的建言,他虽是兖州人,却是少有壮志,对邻近的这片霸王故里早就做过一番了解,更认为当此时也,在徐州人心浮动, 刘备根基不稳的情况下, 吕布和他参与这场会猎之中, 本是有不小机会的。 只可惜... 看着前方高大坚实的城墙和城外宽阔的城壕,陈宫在脑海中想象着前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这片广阔的土地分布着无数的城池,每一个城池又都是一个个战斗的中心,刘备、袁术、王政三个庞大的军事集团正是在这一个個据点内外,以破城与守城为目标而展开激斗,荡起风云。 每一座城池的保存或陷落,标志着却不是一方得失,而是三方之间的运势和成败,而到最后,这场以城市攻防战为主的争霸,却是一个最为年轻的弈者笑到了最后。 无论是陈宫还是吕布,他们知道王政有赢面,却想不到会胜的这么轻易... 胜负更会分的这般快! 这让他们连火中取栗的机会都彻底没有了。 陈宫思忖之间,张昭已领着他们一行人由吊桥渡过护城河,此时王政这边负责迎宾早在城门一端排开阵势,隆重地迎接他们,随后更有一人策骑而来。 陈宫见来人年纪颇为年轻, 下意识便以为乃是王政,忙打起精神细细端详,见这少年相貌俊秀,身段颀长,一身常服之下自有潇洒风流之态,忍不住暗自点了点头。 “子布兄。”他转首望向张昭,由衷感慨道:“想不到王州牧仪表竟如此出众啊。” 张昭闻言一怔,旋即知其误会了,忙低声解释道:“这位乃州牧帐下虎将徐方、徐药师也。” “咳...”陈宫这才知道闹了个乌龙,不由干笑一声,见徐方此时已来到了面前,虽是笑容亲切,但两眼精光闪闪,顾盼生威,心中不由一动。 如此年纪便能成为重臣,恐怕是王政身边的亲近人吧? 便主动先作揖道:“见过将军。” “公台先生有礼。”徐方连忙还礼,他本就极为敬重读书人,如今对方更是外使,自是丝毫不敢轻慢, 又客套道:“诸位路上辛苦了。” 说话间,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陈宫身后。 却是见到有几匹战马,外表甚为神骏, 为将者本能作祟下,忍不住便多瞧两眼。 陈宫闻弦歌而知雅意,不待其发问,便笑道:“这几批良驹产于并州,乃温侯送与王州牧的礼物。” 徐方闻言表面神情平静,只是点了点头,心中却啧啧称奇。 吕布这出手甚是阔绰啊。 汉时凉州、并州、冀州并称为三大牧马基地,其中凉州马快速如雷,能负重上阵,因其具有汗血宝马的血统,外形最为高大威猛,固凉州骑兵便有“铁骑”美誉。 而并州马则恰恰相反,此地之马最出众的却是耐力,加上性格坚韧,能适应各种恶劣的环境,最适合长途奔袭以及多种地形的作战,有并州马武装的部队则被称为“狼骑”。 而并州马最大的问题,就是在体型上略微逊色,不及冀州马和凉州马出众。 而在徐方看来,陈宫身后这几匹马的外表上却是完全和印象中不甚相符,可见必是并州马中的优良品种。 “温侯厚意,方代我加主公谢过。”说着,肃手示意道:“文台先生,张国相,这边请。” 众人上马而行,继续下邳城内进发。 陈宫暗自留心目中所见,便见周围城壕宽广,呈不规则的长方形,随地势河道蜿蜒有致,而四周城门均有凸出的门阙和护城,更能看出新修不久的痕迹,显是王政入主后所建,只为增强城门的防御程度。 而城内街道亦是以南北向的八条并行的大街,和东西向的四条主街互相交错而成。十二条大街可容十多匹马并肩而进,极具规模。其他小街横巷,则依主街交错布置,井然有序。 陈宫越看越是诧异,忍不住拿其和濮阳对比。 兖州治所,正是在东郡的濮阳,曹操任兖州牧时亦有大兴土木,使濮阳多了几分绮丽纤巧。装饰上更见多彩多姿,相比之下,这下邳城却是古朴宏伟,甚至显得有些过于单调了。 观其城而知其主,未见王政之前,陈宫心中已有了一些推断。 其他不谈,单是心性上,这位“天公将军”似乎有些太过沉稳了? 全无一个少年人该有的锐气飞扬啊。 想到这里,陈宫又环视周遭,见他们行走的街道之上虽是空无一人,显然已是提前清街,但沿途两旁却还是聚集了不少行人,在见到徐方的旗帜时,更有不少人露出尊敬神色,甚至直接跪地礼拜,显出这少年在下邳人心中的威望不低,愈发感到诧异,对徐方的重视度再次暗暗调高。 眼见前方隐约可见内城的高墙,陈宫状似随意地突然道:“说起来,温侯当日背礼物时,吾曾觉得有些不妥。” “哦?”徐方侧目看他:“公台先生何出此言?” “吾来之前便听说过,州牧麾下骑卒早已过万,更是勇武非常,料来良驹亦是多矣。”陈宫笑道:“这几匹马儿未必算的什么稀罕物,虽说礼轻情意重,可如此出手,恐遭州牧笑话啊。” 这是陈宫见徐方年纪不大,想要提前探探口风了。 这个话题一般人的反应大抵无非两种,要么直接就顺着开始吹嘘自家兵强马壮,要么就是谦逊客套地回上几句。 但不管如何,话题既然起了,无论对方是自吹还是自贬,有道是言多必失,难免便会泄露真实的情况。 而在陈宫看来,徐方这等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者,大抵会生出骄纵轻狂,心性不稳,前者的可能性自然更大,也更容易让他窥探出一些东西。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徐方却是既不同意,也不反对,只是笑了笑道:“多虑了。”便不再多言了。 陈宫自然不知,其他不谈,单论心性沉稳,便是王政这个二世为人的,恐怕都比不上徐方。 之后陈宫又几次出言试探,徐方全总是言简意赅,一副惜字如金的模样,而一直冷眼旁观的张昭,却是暗自点头,对徐方的应对颇为认可。 待进了内城后,陈宫刚要说话,抬眼一看,登时面色一惊。 内外之间,气象已然大变。 最先跃入眼帘的竟不再是午时的盛烈阳光,而是一大片幽幽的冷焰! 陈宫一眯眼后方才看清,原来前方此时正有数千的悍勇甲士昂然列阵,人人目不斜视,挺胸直立。 更有赤旗林立,飒飒招展,城楼耸峙,刁斗森严。 剑戟凛冽,军气严整,而那些兵卒们身经百战所带来的杀意,此时更宛如实质一般逼来,竟让向来自诩口才的陈宫悚然一惊之下,突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 谈谈说说,到了驿馆,徐方客气地请陈宫稍作休息,晚上宴席相请,又留下几个文人陪伴,旋即和张昭一同先行离去。 驿馆甚大,前后几进的院落,足以容纳上百人居住,人欢马嘶中,让馆内差役将自家随行的兵卒安排妥当,陈宫负手步入堂内,见这堂舍甚深,高大宽敞,装饰家具虽然不多,更无甚装饰,但是放眼一看却觉很是简洁。 陈宫一见之下,便觉得和下邳城内的布局颇为吻合,不由笑道:“此处布置不像南人手笔,反有燕赵之风。” 徐方留下的文士里,有个连忙接道:“陈公慧眼如炬,这处驿馆本是修建已久,不过州牧之前曾命人翻修过,因此处专门用来接见各地来往使者,关系重大,州牧颇为重视,其中房舍之建设、家具之摆设,更是亲自设计。” 自家的猜测得到了验证,陈宫微微颔首,嘴上赞道:“难怪如此大气。”心中的那个关于王政的形象愈发清晰具体。 一个沉稳、务实的君主。 又闲聊了一会,陈宫面露困倦之色,伸个懒腰,那几个文士倒也知趣,忙道:“陈君请暂作安歇,待晚间宴席,我等再来相请。” 旋即告辞出去。 陈宫长途跋涉之下也确实有些疲惫,暗自回想了会儿路上的见闻,提醒自己牢记了几点需得注意的事项,不多时,便去了厢房稍作安歇。 一觉睡到傍晚,夕阳西沉,余晖洒入窗内,一个亲随的敲门声将他唤醒,却是徐方已来到馆外,请他前去赴宴。 终于要见到王政了? 陈宫顿时精神一振,迅速收拾完毕,临出门前又揽镜自照,再次整理了一番衣冠,方才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去。 来到院落,便看见暮色之下,徐方沉静地站立远中,动也不动,丝毫没露出半点不耐烦的神色。 见到陈宫出来,徐方作了一揖,道:“已在一处酒楼摆好筵席,张先生请随我来。” 不是郡府吗? 陈宫闻言一怔,先是回礼道:“有劳徐将军。”上前几步后又忍不住问道:“不知出席筵席的都有哪些徐州名士?” “王州牧可会出席么?” “公台先生贤名远扬,闻先生来,自有不少人皆欲当面请教,先生见了便知。”一边在前面尽职的引路,徐方一边道:“至于州牧会否出席,吾目前却是不知。” 听到这话,陈宫大失所望,也亏的他养气功夫到家,面上倒是看不出任何端倪,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策马向着城中某处兴趣,待天色冥暗时,已来到了一处高楼,此时门口已站了不少人,尽皆常服,张昭也在其中。 “劳诸位久候。”陈宫一边下马,一边拱手道:“吾甚是惶恐。” 张昭这时先领了几位文士上前,一一介绍道:“公台,吾来给你介绍,这一位是下邳陈公,这一位是琅琊王公...这一位是平原祢君。” 都是徐州几大世家的家主啊,又是长者,陈宫自然不能怠慢,连连躬身行礼。 而最后一个人虽是年轻,声名亦不算大,陈宫却更加打起精神了。 “祢君?”陈宫忙道:“可是正平先生?” 祢衡、祢正平,正是目前天下人所知道的第一个慧眼识金,主动投靠王政的文士。 “公台先生有礼。”祢衡笑着回礼,一张冷脸亦难得露出笑容:“快快请进,快快请进。”一边走,一边介绍参加宴席的诸人,目前大部分还是王政麾下的文臣居多,如陈瑀、王融等等。 众人迈步升阶,来到安排宴席的二楼,分宾主落座。 酒过三巡之后,陈宫一看情况,估计今日王政是不会来了,不由愈发失望,又想到今日筵席似乎除了徐方外,其麾下武将尽都没有出席,心中不由有些恼怒,只觉对方不甚重视。 看一旁众人只管殷勤劝酒,只字不提它事,终于按捺不住,望向徐方问道:“下午吾曾将温侯之心劳烦将军转呈给王州牧,不知...” 徐方还没答话,一旁的祢衡淡淡笑道:“公台先生,且满饮!”说着便是先干为敬。 陈宫只得按下话头,又饮一杯后道:“吾向来不擅饮酒,此杯之后不敢再饮了。” 祢衡故作怫然之态:“陈公乃兖州名士,只听说过南人量浅,未闻北人有不好酒者,何必多谦?” “却是不能饮了。”陈宫看了眼祢衡,正色道:“吾此事来以为公事,岂可贪杯误事?” “公台此言差异。”这时,一旁的张昭亦笑道:“昔日齐之赘婿曾有名言,赐酒大王之前,执法在傍,御史在后,恐惧俯伏而饮,不过一斗径醉矣,而若罗襦襟解,微闻芗泽,当此之时,能饮一石!” “今夜虽无芝兰之香,可在座之人,皆因公台之名而至,除了故交便是新朋,亦可畅论风月情殇,只可论私不可言公,朋友交游,怎可如此量浅,起码也要五斗!” “且再满饮此杯。” 齐之赘婿,说的是齐国的“招女婿”淳于髡,此人个子不到七尺,却是辞令机智善辩,每次出使诸侯国都能功成而返,颇受齐国国君的重视。 齐威王八年,楚国对齐国大举进攻。齐王派淳于髡到赵国去请救兵,随后淳于髡一番陈诉利弊之下,说服赵王出动精兵十万,战车一千乘,直接让楚国连夜撤兵离去。 齐威王大为高兴,在后宫置酒高会,摆下筵席,招淳于髡共饮,问答之间,便留下了一句千古名言,更是成语“乐极生悲”的出处。 张昭的面子自然不能不卖,陈宫皱了皱眉头,饮尽之后直接便是一摆手,望向祢衡道:“正平之名,吾未入徐州时便已久闻,如今一路行来,见徐州各地遍是兴旺之态,阁下功不可没。” 听到这话,祢衡看了陈宫一样,淡淡笑了笑道:“以衡之才,在徐州乃是车载斗量,何足道哉?” “公台先生谬赞了!” 言辞虽是这般谦逊,可或许是因喝多了之故,醉意之下故态复萌,脸上再次露出了骄矜自傲的神态。 张昭老成,徐方沉稳,陈宫在他们身上几次三番都没有打探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此时见到祢衡这副模样却是眼前一亮。 倨傲之人,自然便容易轻敌,大意,给别人可乘之机。 而对于陈宫而言,此人正合作为突破口! 心中振奋之下,陈宫重振旗鼓,正欲再言时,楼下突然间人声嘈杂,盔甲声响,脚步阵阵。 什么情况? 陈宫有些疑惑的环顾左右,却见席上众人同时面色一肃,哐当声中,人人起身不说,数十道视线更是齐齐投注楼梯。 落针可闻的静默里,橐橐脚步其音铿锵,旋即,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登上了二楼。 只见其影,未逢其面,陈宫却已是心神俱震。 更是瞬间就明白过来。 王政来了! 89、男儿不展风云志 脚步声中,陈宫余光掠过全场。 见无论是适才侃侃而谈的祢衡,张昭,抑或少言寡语的陈瑀,王融,数十名士大臣,此时一个个屏声息气, 恭恭敬敬地站着,方才的洒脱悠然尽皆不见,竟是瞬间变得战战兢兢起来,仿佛大气不敢出一声, 这等拘谨之态,让陈宫不由侧目,看出这些人对王政的态度, 却是尊崇、敬畏兼而有之。 当然, 此时的场内还是有一人不在此列的。 自然便是徐方了。 虽然同样起身, 同样露出恭敬的姿态,外表看似和众人毫无差别,可陈宫却敏锐地察觉出来,这少年亦有尊崇,却无敬畏。 这让陈宫心中一动。 徐方的“与众不同”有两个可能。 一,王政重武轻文,所以作为武将的徐方,对其的态度和其他文臣自然不同。 二,徐方的地位很不一般啊,这里说的不是明面的官衔权柄,而是在王政的心中。 这些猜测暂且无用,陈宫暗自记下心来,看过诸人百态, 他收回视线,打气精神, 一双眸子精光闪闪地同样望向了楼梯口。 王政之名,他闻名已久,却从没有见过面, 这威震山东的少年究竟是怎样的人物呢? 这既关系着吕布的女儿何时出嫁... 更关系着他陈宫的未来何去何从... 而且这一次的抉择十分重大! 因为他三易其主之后,也再没有退路了! 想到这里,压力重重之下,陈宫不免忐忑,投射去的目光带着好奇,有着探寻,带着重重心事,和隐而不露的漂浮不定。 脚步声倏忽止歇。 终于看到来人的庐山真面目时,陈宫却登时一怔。 这是王政? 惊疑不定地看着对面的魁梧少年,来人手脚粗壮,肩膊宽厚,小头面锐,方额豹眼,即便此时脸上带笑,却依旧散发着强横凶狠的气息,的确也是气度不凡,可... 怎么看也更像是虎将之流,望之不似人君啊。 陈宫正暗自嘀咕时,却见那魁梧少年在楼梯口站定后,环视全场一圈, 目光在陈宫身上稍作停留,方才瓮声瓮气地喝道: “将军到!” 陈宫虽不认得,旁人却是知道,来人正是吴胜,而说罢此话,吴胜向前走了两步,侧身而立,躬身相迎。 下一刻,另一人轻衣缓步,从容自然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对方的身材首先便让陈宫暗吃一惊,当真是高大雄浑之极,尤其那吴胜本已是体型强壮的大汉,可在这人露面后却仿佛骤然矮了一节。 陈宫再定睛一看,便见此人年纪轻轻,外貌平平无奇,看似并无出众的地方,唯有一双眼眸深邃难测,专注而笃定,沉着中更带着澎湃的自信。 这人定是王政! 这次陈宫再无任何疑虑,顷刻间便下出定论,而徐方等人的反应也证明了这一点。 “拜见主公(州牧)” “诸君免礼。”王政一边摆手示意众人落座,一边闲庭信步地向着主位走去,方一落座,徐方便连忙介绍陈宫起来,听到这话,王政点了点头,径自望向着陈宫。 见对方目光灼灼,顾盼之间,自有一股睥睨众生的威势迫来,竟让陈宫不敢直视,下意识般地垂头躬身,行礼恭声: “见过王州牧。” “贵客请坐。”王政微微一笑,拱手还了一礼:“公台先生文名远扬,声动海内,政也是久仰的紧了,上宾西来,本该亲自扫榻以待、倒履迎之,无奈年关将近,琐事缠身,一时间竟不得闲,还请公台先生毋要责怪。” 见他身材轩梧,举止间却是一派温文尔雅,说话间嗓音浑厚,语气柔和,更带有一种奇异的魅力,陈宫竟有如沐春风之感,不由暗自点头。 此子年纪不大,却是深沉内敛,出身低微,却是不卑不亢,待人处事,皆无失礼逾矩之处,能成如今气候,果非侥幸! 对方这般谦恭有礼,陈宫怎敢托大,忙道:“州牧言重了。” “公台先生果有君子之风。”王政端起酒杯,淡淡笑道:“一杯薄酒,聊表王政心意,请满饮。” 王政的面子自然要给,陈宫连忙一饮而尽,方才见了正主,不过只言片语间,不知为何,陈宫心中对王政的好感已是节节攀升,纳头便拜虽不至于,可心中的第一件事却已有了结果。 如此少年人才,配吕绮玲可谓绰绰有余!哪里有她挑三拣四的资格? 回去之后,定要立刻将那刁蛮丫头打包送来下邳才是。 当然,这件事本就不是他来下邳的主要目的,想到这里,陈宫准备再试探下其人的心性。 他忽然起身离席,先是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旋即朗声道:“州牧在徐州战功赫赫不说,虎威更是遍及兖,青二州,宫近来常闻坊间有言...“ “历数海内各州,以年少有为而论,无出州牧其右者。” “以拔起之速而论,亦无出州牧其右者!” “温侯亦曾为之慨叹,尝言,今见州牧这等少年英雄,方觉春秋老去,日月磋跎,而功业不建,当以愧耳!” 短短几句话却是一捧再捧,也正是陈宫对王政的第一个试探。 年少有为,会否心气太盛,骄矜自傲? 这几乎是所有少年英雄最容易出现的问题,如昔日之项羽,亦如当世目前唯一可在“年少有为”上和王政相提并论的江东小霸王孙策。 年少成名,得意过早未必尽是好事,之前的众人反应也让陈宫有着隐隐的担忧。 文臣们对王政皆是这般发自肺腑的敬畏,这说明王政御下有方,威信甚重,同时也说明了恐怕没几個人会去做进言的诤臣了吧? 平日里听到的都是歌功颂德之下,会否愈发助长王政的自得自满? 听到陈宫这话,王政先是一怔,旋即摇头失笑:“公台先生谬赞了,政实在愧不敢当。” 这话题他本来不准备接下去聊,毕竟王政乃是穿越而来,内心里可从没觉得自己“年少”过,也清楚“先赢不算赢,后赢满天红”的道理,更深知原本的历史上,司马家恰恰是靠着“熬”成了最终的胜利者。 不过看到身旁众人却有不少人露出与有荣焉的姿态,尤其是吴胜、祢衡这些,就差把下巴翘上天了,毕竟陈宫所言,王政的这番功业也有他们的功劳付出,王政不由心中一动, 看来还得聊一下了。 想到这里,王政叹了口气,望向陈宫朗声道:“名利者谁人不好,今时今日,政自问的确已算薄有微名,沾沾自喜之心,亦曾有之。” “不过却是先喜后忧!” 听到这话,众人皆是一怔,陈宫亦面露诧异的问道:“州牧何出此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王政正色道:“昔日高帝汇合诸侯,共击项王,不正因其锋芒毕露,惹人忌惮太过么?” “要知到枪打出头鸟...哦不..”意识到这句话放在这里未必通俗,便难易懂,王政想了想改口道:“出头的椽子最先烂,有时候脱颖而出,不若韬光养晦!” 韬光养晦... 这个词语陈宫默默,若有所思了会,再抬头看向时王政,已是目露欣赏:“将军如此年纪竟已有收放之虑,当真叫宫佩服。” 对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起码能证明并没有因为如今的功业而生出骄矜,单这点而言,已是殊为难得。 “清谈之时,不必口称官职,”王政笑道:“无论先生还是温侯,今日之前我都不曾见过面,却是神交已久,今日先生当面,让我得见英才,真是幸甚幸甚。” “英才?”陈宫摇了摇头:“宫以诚心相待州牧,州牧何必出言调侃?” “宫与温侯败与曹操之手,狼狈而至徐州,幸得州牧许以梧县,方在如今尚有片瓦遮头,”说到这里,陈宫自嘲地笑了笑:“败军之将,何足言勇,遑论英才乎?” “先生何出此言?”王政闻言自要劝慰:“胜败乃兵家常事,雄才大略如高帝者,亦有白登之围,岂可以一时而论?” “况且兖州之战,政亦有耳闻,乃是忽降蝗灾所至,先生和温侯的失利,可谓非战之罪。” “哦?” 陈宫闻言抬头看去,第一个顾虑打消后,他却又生出第二个,却是怕王政因前番之摆而小觑于他,端详了半天,见王政神情肃穆,言辞恳切,似非出于敷衍,心中登时一送,又看了王政一会,忽然道:“宫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先生请说。” “州牧可有志向?” 这一句问来的没头没脑,叫人不解其意。王政诧异地看了陈宫一言,不知对方此问出于何等目的,沉吟了会,方才笑了笑道:“昔日伏波将军曾言,大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何况政乎?” 这是说男人生来该有志向,落魄的时候应当更加坚定,年老的时候应当越发豪壮,何况他王政如今正是年少得意时,自然更不会例外。 陈宫点了点头:“恕宫冒昧,不知州牧之志何如?” 王政看了眼陈宫,沉声道:“今政既为徐州州牧,自是上求抚境,下愿安民。” “此太平之志也。”陈宫大摇其头:“州牧身逢乱世,志略应不在此。” “哦?”王政听到这话,侧目过去,眼中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那乱世之志,又当如何?” 迎着王政灼然明朗的目光,骤然间陈宫只觉一股股的酒劲儿往上翻腾,随之而来的更有猛烈的豪情奋勇。 他先不回答,先环顾席上众人,突的拍案而起,随后拱手道:“此次东来,先后见徐州诸公,无不一时之俊彦,公虽不才,亦是惺惺相惜。” 然后慷慨说道:“昔日,文帝见李广时曾有生不逢时之语,‘惜乎!子不遇时,如令子当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 “以宫之间,逢此乱世,乃天下庸碌者之不幸,却是吾等之大幸也!” 又望向王政:“州牧以为然否?” 王政默然了会,打量了此时兴致勃发的陈宫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他此时想到了很多。 陈宫所言,若是落入那些自负才学,又有雄心壮志者的眼中,必是心有戚戚。 可他话中的“庸碌者”却又让王政感慨万千。 自家若无系统之助,先知之能,单凭本身的心智、能力,放在这样的大争之世,又哪里有他施展抱负的机会呢? 甚至恐怕不要说施展抱负了,每日里挣扎求存之下,又哪里有什么抱负可言? 对于陈宫这类有才、有家世的人物而言,自然是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可对于大部分天下的百姓而言... 却是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现今天下的局势,比楚汉相争时还要混乱。”陈宫却没有注意到王政此时的心态复杂,依旧侃侃而谈道,“要逢上太平盛世,即便像州牧这样的英雄,怕也没有用武的地方。而今海内汹汹,却正是英雄奋起,豪杰分争的时候。” 说到这里,陈宫凝视着王政,一字一顿地问道:“请问州牧,是只图徐州一地,抑或是效仿高帝,光武,心存天下,志在八荒,欲建彪炳千秋之功乎?” 听到这里,王政愈发疑窦丛生。 陈宫这...实在是交浅言深吧? 他不知对方此问居心何在,更不知到底是陈宫本人的意思,还是出于吕布的授意,一时间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回答,又该如何回答。 徐方敏锐地看到这一点,在旁插口代替他问道:‘公台先生,若只图安居徐州,当如何,欲效仿高帝,光武,又当如何?” “州牧麾下,文武济济,若只图安居徐州,无非待价而沽,无需费言。”陈宫道:“如果州牧有效仿高帝,光武的志向...“ “宫自当倾力助之,先促成州牧与温侯的联手!“ “方今天下诸侯,互相争雄;今州牧欲与温侯结亲,诸侯保无有嫉妒者乎?”陈宫笑道:“若复远择吉期,或竟乘我良辰,伏兵半路以夺之,如之奈何?” “如今温侯令宫前来,便是告知州牧,已许下这门亲事。”陈宫道:“州牧自可尽快备下聘礼,宫回返梧县后,当立刻劝说温侯,趁此诸侯未知之时,即可送女到下邳,另居别馆,然后择吉成亲,万无一失也!” 王政和徐方对望了一眼,徐方又问:“然后呢?” “州牧如今已得徐州,依宫之见,自当开江东之路也!”陈宫正色道:“温侯为州牧驻守北面,镇之以静,州牧自可由下邳而入江东,跃马渡江,长驱直入,袁公路者,冢中枯骨尔,以州牧英武,一战可定!” “徐州、扬州两地连成一片,再拥长江天险,已是进退自如!” “进可逐鹿中原,混一宇内,退亦可保半壁江山,封侯称王,敢问州牧,意下如何?” 陈宫深思熟虑后的长篇大论,有理有据,不乏鼓动的言辞,颇动人心。说完了,他也不回座,长揖到底,静待王政回答。 王政凝视着对方的双眼好一会儿,对方眸中的野心和壮志做不得伪。 不过在自家面前这般表露心迹算什么?而且这好像是有点“劝进”的意思啊? 什么情况,便是我和吕布结亲,你这表态也有点过了吧? 沉吟了好一会,王政突然笑了起来。 不管对方是何居心,姑且随机应变,先配合对方把这门亲事尽快定下来再说。 他拍案而起,纵声长吟:“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先生之言,甚合我意。” 90、无所谓 又和陈宫聊了会后,王政便带着吴胜先行退席。 倒不是他故作姿态,岁旦在即,便如王政只是名义上的臣子,为免授人以柄,形式上亦要给许都的天子贺礼一般。 作为名实皆俱的徐州之主,五郡内的各城主事这段时间更是不敢怠慢, 几乎都前仆后继的来到下邳,不仅仅是提前拜年,更要述职,以及道明周围势力的动向。 趁此机会,王政正好对几处将开年后滑为军翼的城池先做一次文武对接,故此这几天来实在忙的不轻。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今晚上招待陈宫的筵会,出席的基本都是中枢这边的文官。 待他离去后, 众人再次恢复了随意自如的状态,酒酣意兴之间,不觉宴到夜深,宾主尽欢而散。 徐方安排人送他回驿馆之后,便又和祢衡踏着月色向州府走去。 两人来到时,王政正和前些时候屯扎在彭城西北面的陈饶、吴牛说话,见两人来了,王政正好也说的差不多了,登时停下话头。 陈饶也是个机灵人,惯会察言观色,立刻便拉着吴牛主动先行告退,与徐方、祢衡擦肩而过时又讨好地打了个招呼,便自离去。 “昧爽丕显,坐以待旦。” 待脚步声渐渐远去,祢衡拱手笑道:“说的正是主公这般勤政的君主呀!” 又端详了一会,愈发感慨:“更难得主公如此天赋异禀,两日处理下来,依旧精神奕奕。” 他今早来拜见时, 便看出王政昨日一夜未睡,至今又是一整日下来,却似乎全无疲倦,当真让祢衡啧啧称奇。 “先生且先坐下,再说也不迟。”王政一边笑道,一边招手示意婢女将盏灯重新挑亮,再奉上茶汤。 祢衡的后一句话他没有去接,这是系统的功劳罢了。 至于前一句,王政这些时日以来,处理军政事务之余亦是每三日都跟随那些名家大儒学习一次,倒是脱离了文盲阶段,清楚这话出自《尚书》,意思是为了光大自己的德业,坐着努力思考从天黑到天亮,乃是夸奖君主勤政的名句,淡淡笑了笑,回道:“黾勉从事,不敢告劳。” 努力必有回报, 如今他在某些地方亦开始可以随时引经据典, 相比半年之前, 当真截然不同。 而徐方和祢衡见到自家主公愈发出色,如今已算是货真价实的文武双全,亦是同样欣然不已。 待两人先后落座后,王政将案几上的条呈搁置一边,顾盼问道:“今夜席上,陈宫言行举止颇有古怪之处,你二人可有所察觉?” 两人互相望了望,不语而同地点了点头。 “的确有些古怪。”徐方沉吟了会,道:“按道理陈宫来这里不过是为将军和吕布之女的婚事罢了,莫说如今还只是订婚,下聘都未出,便是当真成婚了,咱们两家短期内也不过是结盟罢了,某些话题未免敏感了些。” “以方之见。”徐方今夜饮的有些多了,此时醉意上涌,说话前先连饮了几口茶汤,方才晒然道:“陈宫今晚上语出惊人,滔滔不绝,其实最反常处却还在一句上面。” 听到这话,王政剑眉一扬,便是脱口而出:“让吕布为我镇守北面?” 祢衡也反应过来了,连连点头附和:“这确实有些出奇。” 无论王政、徐方还是祢衡,三人心中都清楚,如果王政和吕布结为姻亲,那么当正式迎娶那位虎女之后,自然不可能继续让吕布窝在梧县那里了。 虽然之前张昭谏言时,曾说过结亲的最终目的是招揽吕布这头猛虎,可这需要一个过程,而且绝非短时间能办到的,那么问题出现了。 接下来,王政要如何安置吕布? 放在下邳首先便被王政排除在外,开什么玩笑,这不是让对方直接介入了自家天军的决策层里吗? 在王政看来,这简直就是引狼入室! 吕布的几位义父落得个什么下场,已是前车之鉴,想让王政对吕布彻底放心,除了系统盖章认证之外,绝无第二个可能。 那放在哪里呢? 这点王政暂时还没有想过,但是陈宫却提前把这個问题解决了。 若要吕布在北面镇之以静,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泰山郡,一个是琅琊郡的背面。 而无论哪一个地方,如果从吕布的角度出发,其实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泰山固然是一处优良的兵源,可首先民间的武装力量,如泰山群盗大多已入了王政麾下,如今王政又正在大肆募兵,吕布若要去此地,起码要到王政成婚之后,再怎么算也要两三个月以后,那时候的泰山郡,短期内哪里还有什么募兵的土壤? 而这里更是王政治下唯一徐州以外的疆土,更直接面对老对头曹操、以及他的盟友袁绍的两方敌对势力,吕布若去泰山,可就真成了替王政背锅抗压的了。 琅琊郡的背面亦不合适,首先此郡本就是徐州六郡中人口、面积同时垫底的存在,原本还有个经济发达的开阳算是难得可取之处,可按照接下来的规划,下邳又将取代开阳的通衢地位,加上琅琊的士族又是目前徐州境内对王政最为靠拢的存在... 吕布若是去了这里,说白了,基本上也很难有发展的空间。 而这,亦是王政等人啧啧称奇,暗自纳闷的地方。 若这个建议由他们这边的祢衡、张昭提出,那自然是再为合理正常不过。 可你陈宫明明是吕布的臣属,怎么却给自家主公挑了这么两块不利发展的地方? 三人在那讨论了良久,却还是没有看出陈宫这一提议背后暗藏了什么玄机,王政皱眉思忖了会,道:“此事咱们暂且记下,看成婚之后吕布那边提出具体的城池后,再做商议也不迟。” 这也是个法子,祢衡和徐方对望一眼,点了点头,又道:“席上陈宫虽有惊人之语,夸大之词,此乃说客的常用伎俩,倒是不必理会。然而细细思来,其所言的战略方向却也有几分道理,徐州如今名声凋敝,北面青州,有袁绍之子进犯,若让其谋划功成,下一步极大可能会迫我徐州,而西面的曹操与主公虽有合约,亦是早晚必有一战。” “主公原本计划先声夺人,开春过后,兴兵北海,如今以衡之见,若是进取江东,亦是未尝不可。” 打江东? 王政闻言一怔,旋即沉吟不语起来。 这的确是一条更为合适的发展路线,甚至要说起来,这本来就是王政当初在青州时,最开始定下的战略蓝图。 放弃临淄,东顾徐州,再沿江而下,占据扬州,随后复制原本历史上孙吴起家的路线。 之后这个计划的推翻,是因为在祢衡加入其团队后,两人商议之下,出于黄巾贼寇的身份顾虑,本想苟着发育一段时间,不要锋芒太露,便决定暂时和袁术结盟。 因为无论是祢衡的判断,还是王政的先知,都清楚袁术即将在不久之后僭越称帝,自告奋勇地成为一个更醒目的靶子,帮助他们吸引天下人的火力。 当然,在如今的祢衡看来,王政如今既然获得了献帝钦点的州牧,乡侯,可谓名实皆俱,已然是“洗白上岸”,那和袁术结盟的最重要的条件便已不具备了。 加上袁胤之死,下邳的最终归属,广陵的悬而未决,每一点都成为了极大的隐患,导致双方随时会有一方撕破合约,挑起战争,既然如此,自家先下手为强却是最好不过了! 这些王政都明白,要知道他原本选择北上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零散的记忆里,曹操迎献帝不久之后,似乎就和袁绍撕破脸皮了。 那时两面为敌的情况自然不存在了。 当然,去南面其实依旧是更好的选择,关键是... 依王政的本心而言,他现在确实不想与袁术为敌。 起码不能由自家这边主动挑衅。 哪怕清楚袁术对自家的态度更多是表面文章,亦是利益驱丛,可君子论迹不论心,历数过往,袁术竟是没有哪怕一星半点对不起王政的地方! 相反,王政倒是在临淄相负过一次了。 甚至说起来,诛杀袁胤虽然主要是因为对方不知进退,可谓咎由自取,可按结果来说,王政却是又一次驳了袁术的情面。 他实在有些狠不下心肠再来第三次了。 见王政迟迟不曾发言,祢衡心中发急,不由焦躁地看了身旁的徐方一眼。 来的路上咱们不是聊过此事吗? 你不也赞同取江东更好么,如今倒是说话啊! 徐方却是视若无睹一般,继续端着茶碗,轻抿慢饮,保持一言不发的沉默,直到祢衡急不可耐下连连干咳,徐方终于又了反应,却不是对王政进言,反而是扭头看了眼祢衡,微微摇了摇头。 这什么情况? 祢衡一怔之下,亦不知道该如何做了,拿起案上的茶汤牛饮起来后,见两人还是无一人发言,只得悻悻地再次坐下。 堂内登时陷入了静默之中。 唯有堂外夜风阵阵,吹卷入内,带来於乎发出的瑟瑟清响。 半晌。 王政终于开口了。 他顾盼左右,视线从祢衡掠到徐方的身上,又从徐方掠到祢衡身上,先是干咳一声,旋即抚掌笑道:“先生,此事事关重大,且容本将深思一番再做定夺。” “对了,吕布既已许亲,接下里便是下聘了吧?”王政又道:“先生乃州内最为饱学之士,此事本将就交由你全权负责了!” 这话题插的过于生硬,让祢衡一怔之下,大感无语。 哎,看来主公是心意已决,必然要先打北海了。 事已至此,祢衡虽想不透王政为何这般抉择,不过攻江东虽是上上之策,伐北海亦起码也是不过不失的中中之举,要说差别虽是有,却还没到让祢衡冒着忤逆君上的风险去再三进谏。 经历过家破人亡之后,祢衡终究也和历史上那个到死都嘴硬的三国第一喷子有了不少的改变。 “主公既交代下来,衡自是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怠慢。”他绷着一张脸地拱手回道。 “大善。”王政见祢衡就此作罢,亦是心中松了一口气,忙道:“那接下来陈宫在下邳就由你来接待,你和他好好商议一番,细节方面自行做主便是。” “喏。” 又聊了会后,此时门外响起隐约的更鼓声声,已是三更天了。 徐方、祢衡起身告辞,王政亲自提了灯笼送他二人出外。 转回后院,独自一人时,少年的脸上方才露出自嘲般的笑容。 起事一年,便拥五郡之地,若论功业声名,他如今起码也快够着“留著史书”的边了吧? 随着权柄日重,威严日盛,大多数情况下,王政也常常生出错觉,自己或许也能和那些曾经遥不可及的词语,如“雄才大略”“杀伐决断”沾上一些关系了。 可总会有一些事情突入其来,像是一记凶猛的耳光,将他狠狠扇醒。 在骨子里,本质上而言,王政依旧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他记得前世看过一个说法,天朝长达三千年的政治史,早就将一个结论明确地摆在那里。 一个成功的政治领袖,第一个条件便是忍! 这个“忍”,不是忍耐的忍,而是克制自己本性的“坚忍”、 容许臣下、百姓乃知天下人的“隐忍不发”、 以及对付“敌人”时毫不留情的残忍。 第二个条件是“决断明快”,第三则是极强的权力欲。 单就一点来说,王政在坚忍上做的尚可,在隐忍上也算不差,可残忍... 目前却是完全做不到! 要知道这个“敌人”,不仅包括了已是明显敌对冲突的对立一方,还包括存在利益冲突的“潜在敌人”,以及有可能成为这些敌人助力的“第三方”。 一个成功的政治领袖,是要对所有的“敌人”都能做到残忍无情,除敌务尽的! 若说之前面对刘备时王政还不自知的话,那这次的袁术,却让王政骤然间发现,以一个政治家而言,他的问题很多,并且很大! 作为一个明明知道刘备的潜力和威胁的后世者,王政却因“保存实力”而犹豫时,其实便显示他在决断上,依旧有着很大的不足。 而在面对袁术的问题上,他的内心深处,更有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则和底线。 而这些,对于一个政治家而言,都是无用之物啊。 他明白这一点,却完全无法强逼自己去抹除那些东西。 风寒彻骨,王政凝视着悬在半空的透明方框,默然良久。 半晌,他才沉声自语道: “无所谓啊,毕竟有你在嘛。” “我应该还是可以任性一下的。” “对吧?” 91、来者何人 陈宫在下邳又呆了大约五六天,眼见岁旦将至时,张昭这边也安排好了聘礼,便准备返程了。 王政在对方临行的前一晚倒是又一次安排了筵席,不过这一次却是从头到尾没有出席了。 他这时正忙着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选出一位使者,备上一份厚礼,前往许都为天子贺。 一方面是因为名义上他如今亦为汉臣, 自然还是要讲讲君臣之礼的,何况天子当初迁居许都时,他就没有上表祝贺,这一次在张昭的提醒下,王政思忖再三,哪怕他自己不可能亲涉虎穴, 安排一个使者,写上一份奏折, 却还是应有之理。 另一方面,曹操既然派了董昭作为天使来行二虎争食之计的同时,又对天军这边打探虚实,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王政也想借助他人的双眼去看看... 如今的许都,如今的曹操,又是何等近况。 所以这个使者,需要好好斟酌一番。 因外交而出使他方的使者,本身便代表了一个国家,抑或一方势力。 首要一条,便是颜值要过关。 毕竟这一张脸面代表的可不是一个人了,不说英俊潇洒,也必然是要仪表堂堂。 第二条,性格必须强硬,胆色、气节要兼而有之,同时,又要根据形势, 两方间的强弱去衡量选择如何表现这种强硬。 无论是盛气凌人, 居高临下,还是外圆内方,绵里藏针,都要清楚的明白,这只是为了谈判,博弈而采取的一种姿态。 第三条,既要有主见,又要善于应变,毕竟远在他乡,深处他国,很多时候面对一些突发的情况,只能靠自己去解决,应对。 第四条,自然便是口才了。 无论登殿拜见天子,会晤曹操,还是私下与许都那边的世家俊才宴席往来,能否全身而退,又能否为王政这边博得脸面, 主动、先机等等,基本功夫全在一条舌头上了。 而王政数遍徐州,才发现符合这条件的,竟然是一个都没有! 张昭、祢衡皆有风仪、辩才,可前者缺第二条、后者... 其实同样也缺第二条。 张昭的本性过于圆滑,的确缺了一些胆色和气节,而祢衡的强硬、桀骜乃是本性所有,却不知随机应变,因人而异。 另外徐方倒也符合大多数的条件,论外表,他可谓如今徐州势力里的武将第一人,卖相绝对十足,说到主见,机变、心性上也基本没有什么问题,唯有口才上... 徐方倒也不能算差,毕竟很多时候口才和肚子里的学问是有因果关系的,饱读诗书自然便容易侃侃而谈,出口成章。 只是想到曹操那边有荀彧、荀攸、程昱这些流芳百世的无双谋士,王政还是有些心里没底。 思忖良久之后,王政终于做了决定。 命徐方和祢衡结伴出使许都。 名义上对外自然是祢衡为主使、徐方辅之,但是实际上却是颠倒过来,毕竟徐方沉稳有度,更有识大体,而祢衡且是桀骜激越、锋芒过露。 在王政看来,出使“敌国”自然是稳重为上。 两人得了命令后,当日便急忙整装,毕竟时间已不算宽裕了,而次日一早,也正是陈宫回返的同一天,下邳离许都距离颇远,徐方、祢衡这边自然要走水路,想了想,王政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送自家的使者这边。 头一回派人出使外国,既不能引起曹操那边的轻视,又不能破坏如今的安稳局面,事关重大,王政难免有所牵挂。 到码头时,随行的二百名天诛营的悍卒皆已就位,另有糜芳从奔命司挑出来的一些精与刺探、跟踪的情报密探、以及徐方自行安排的五百天军。 这段时间以来,下邳的商路已开始有繁荣之像,便是新开辟出的几片水域,一大早浑黄的河水上也停泊了不少艑船,一边是准备出发的,一边是刚刚入港的,帆樯林立,连成一片。 环顾了会,王政满意了点了点头,正好此时徐方两人也准备登船了,便吩咐侍卫取来美酒,一一相敬。 “今天天公作美,这风吹的舒服,令人一身清爽。”随意起個话头,王政目光在两人身上不断巡回,笑了笑道:“说起来,让你们岁旦也过不成,我是有些歉疚的。” “此去路远,注意身体。”先对徐方温言说了句,旋即望向祢衡时,王政忍不住还是补充了句:“正平,如今咱们和曹操处于相持状态,切不可搞坏局面。” “当然,若有人滋事挑衅,也不可一味退让,以免损我徐州体面。” “主公放心。”祢衡郑重地拱了拱手。 “如此甚好。”王政笑道:“这次走的匆忙,且先饮了这杯酒,待两位回来,我再专门摆宴,好好为你们接风洗尘。” “是。”两人同时回道。 不久之后,在王政的目送中,大船扬帆驶离了码头,顺着宽阔的河道朝西面驶去,一盏茶的功夫便出了下邳的辖区。 直到看不见帆影,王政这才转身,在众亲卫的拱卫下策马向着下邳驰去。 码头离下邳城尚有一段时间,快近中午时分,城门再次浮现眼前。 ...... 刚刚跨入城门,前方开道的亲兵却突然勒马停下,带着警惕的目光按刀注视前方,似乎有什么事情。 王政抬眼时,一骑回来禀报,却是前面的街道人群簇拥之下,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询问是否要改道换行。 无外使时,王政出行时一般并不会刻意去提前清道,正待颔首同意时,却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争吵的声音,让他登时心生诧异,便改了主意。 王政想了想道:“收起兵器,咱们去看看什么情况。” “喏。” 却是有一道榜文之下,一个大汉和两个文吏正在拉扯,因王政今日穿的便服,身边的亲卫人数也不算多,虽然明眼人皆能看他气度不凡,不过外城这里见过王政的百姓本就不多,而下邳城中冠盖云集,当官儿的多了去了,大部分人见惯不惯,不以为意,无非是在王政往前走时,基本会本能般地推开让两步,随后便接着兴致勃勃地看着热闹。 这时,一个亲兵回来低声禀报:“将...”被王政一个眼神提醒连忙改口:“公子,似乎是因为募兵而争吵的。” 王政闻言略一转目,果然看到人群不远处的左边,正挂着一张榜单,写着募兵条文。 这是,一声怒喝骤然响起,仿佛焦雷滚过! “俺怎的就不合条件?” 王政循声望去,却见那汉子背对自己,虽看不清对方样貌,表情,但单听这充满怒气的话语,便可想象此时那汉子定是横眉怒目,一脸不忿。 王政其实也颇为好奇,不说这人勇壮如何,有无武艺,单看背影,身材已算的上高大雄浑,绝对是当兵的好材料.. 怎会不符合自家的入伍条件呢? 此时直面汉子怒火的,却是天机营安排来讲解榜文的两个说书人,本就手无缚鸡之力,似被那汉子声威所慑,此时俱都一脸惨白,讷讷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说话!”见半天没有回应,那汉子愈发气恼,直接上前一手一个,揪着衣襟便将两人直接拽的脚不沾地:‘为何不许俺从军?“ “不关小人等事。”终于有一个强忍着害怕出声道:“壮士你不符合条件啊。” “不是说身体强健,愿从军者皆可吗?”那汉子吼道:“还说什么入军便管饭、管住、管衣;从军而立功者,更会赏田、赏银钱?” “俺哪里不符合条件?” “壮士却是力壮。”那人涨红了脸皮,结结巴巴地回道:“可不年轻呐。” “好不可笑!”那汉子叱道:“你管俺多大年纪?这是瞧不起人吗?之前那几个被你们招募的流民,一个个干巴枯瘦,俺一拳打得三个,凭甚么强了俺去?若论上阵厮杀,干的是真刀真枪,干柴棒也似的东西,比得上俺么?” “壮士,这是州牧下的命令。” “休拿王州牧糊弄俺!你以为王州牧年少有为,所以年轻人就都中用了吗?” 说话间,那汉子甩下另一人,直接提起拳头便往那人脸上打了一下,只听砰的一声,那人登时痛呼连连,显已被揍出个鼻血横流。 “汝这厮倒是年轻,可有什么用?”那汉子冷笑道:“俺不过使出一分力,你便遭受不住!” “休说你一个,便是你二人一起,又有何用?”说话间,再次松开一手,随即对着两人你一拳,他一脚,揍得他们满地滚爬,叫苦不迭。 之前汉子与负责募兵的两人口角时,一旁的百姓倒是人人看的兴致勃勃,可此时见他竟敢动起手了,登时人人面色一变。 王政入主下邳的时间毕竟不长,百姓更没彻底忘记刘备的恩德,以及前不久才发生的杀戮和血腥,见汉子欺负对方的的手下,有些百姓心存敌忾之心,自然暗暗叫好。 可这动上手了,兴致就完全不同了。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王政亦是暗自皱眉,心生不悦。 “榜单的士卒人呢?”他环顾左右问道,按照惯例,每处募兵点除了负责解说的天机营外,还应有一什士卒看守才对。 听到这话,亲兵队长连忙分派人散开去找那些士卒,见王政面色有些阴沉,连忙主动请示,获得认可后便收起兵器,跳下马来,挤入人群之中,向那汉子靠近。 不过片刻功夫,地上两人已是鼻青脸肿,衣服上除了滚出的灰尘泥土外,更有斑斑血迹,显得极为狼狈。 “呔!你这汉子,快住手!”亲兵队长喝道:“胆敢殴打官人,不怕掉脑袋么?” 那汉子瞥他一眼,理也不理,依旧只管痛打二人。 好胆! 亲兵队长大怒,上前便是一拳呼出。 却见那汉子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头都没回便轻巧一个侧身闪过,亲兵队长正要再上,却冷不丁对面汉子已是一脚踢来,正中他的膝盖。 他躲闪不及,摔倒在地。索性就势滚倒,想要去抱住那汉子的腿,将之扳倒,那汉子哈哈大笑,任由他抱住,岿然不动,随后微微一挣,亲兵队长又被他一脚踢出老远。 “这点能耐也想替人出头?” 盯着灰头土脸爬起的亲兵队长,汉子不屑地笑笑:“蜉蝣撼树,不自量力!” 人群之中,王政剑眉一扬,眼中厉芒烁闪。 他终于看清了这汉子的庐山真面目,也明白了为何之前两人不愿让其入伍的原因。 这人生得方面大耳,称得上相貌堂堂,两眼更是精光闪闪,顾盼生威,颇是威风凛凛,只是两鬓却已斑白,眼角处更有皱纹,这遮掩不住的年华痕迹,令人一看便知此人最起码应是年过四旬了。 所谓人生七十古来稀,天朝从先秦到两晋,最昌盛和平的时期,生活趋于安定,物质生活丰富,平均寿命也不过52岁,而在乱世时期,比如战国和三国时期,更只有区区35岁。 要说汉子的这个年纪,历来军中其实倒也不缺,不过那都是坐镇指挥的为将为帅了,要说上阵杀敌,奋勇当先的兵卒里,这都属于可以退伍的情况了。 结果他这却是要入伍? 不过... 看了看自家的亲兵队长,王政又瞥向汉子,上下打量,这人年纪虽大了些,本事倒是不小。 既然是做他的亲兵队长,不管之前如何,王政和系统也不会让其的个人武勇太过差劲,自是早早就用经验让其上了三阶,转成了黄巾精卒。 而一个三阶兵竟然都挡不住这壮汉的三拳两脚,仿佛孩童一般毫无还手之力,这让王政亦不由暗自动容。 更愈发好奇对方的勇悍,能到达什么程度? 环顾左右,王政选了另外两个同样上了三阶的亲兵,吩咐道:“你们去帮帮手。”又补充了一句:“不要动用兵器。” 结果... 看到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越聚越多,王政扶额长叹,唯一庆幸的还好是换了常服,否则这脸就丢大了啊。 三个打一个,依然不是那汉子的对手! 王政继续挥手,于是三个变成五个,下一次,五个变成了十个。 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管上去几个,没一个是那汉子一合之将,全部变作滚地葫芦。 下邳的百姓们看的如痴如醉,都开始兴奋地喝彩了。 这些挑战者虽然没披甲戴盔,却明显能看出来,要么是天军的士卒,要么是哪位大官的护卫。 而那壮汉却是一眼可见的“自己人”,他们天然性地支持后者,何况对方还表现的这么出色? 而王政身边剩下的亲卫们,已是人人勃然变色,纷纷请命。 王政倒是全不着恼,看向汉子的眼神却是愈发好奇了,大脑更是急速运转起来,开始猜测此人的来历姓名了。 毕竟武力值到了这等程度,不大可能还“默默无名”吧? 92、万夫不当之勇 王政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正是黄忠。 没办法,东汉末年这个大舞台虽说是将星云集,可要说勇猛的“老将”其实也不算多。 而在王政这等历史小白的眼里,能记得的也不过三人。 黄忠、严颜、以及黄盖。 黄盖自然是第一个便被排除的,这位很早就追随孙策他爹走南闯北了,何况上次客居扬州时,王政便听说过这个名字, 此时的黄盖只是勇将,而非老将,据说在孙策立马江东的过程中,亦是擐甲周旋,建功不小。 严颜可能性也不大。 首先是此人的勇武和汉子目前表现还是有差距的,王政大抵上记得,严颜和张飞斗将时,交战不到十数回合, 便被其生擒了。 通过这个“生擒”, 足以证明严颜在個人武力上和张飞的差距着实不小。 哪怕考虑到年龄、以及彼时军心大乱的问题,按王政推断,壮年时的严颜,也最多不过和纪灵水平相仿吧? 而且严颜在刘璋麾下可是做了不少年的巴郡太守,再加上后面那夸张的“一路关隘四十五处,皆被其一人劝降”,从这点来看,对方在益州军中的地位和名望实在高的离谱,而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所以即便是此时,恐怕严颜在益州和刘璋麾下的地位也不会太低,怎么可能会突然跑来徐州。 至于黄忠... 说实话,王政对这位五虎上将之一黄汉升的了解,更多还是在对方真正成为“老将”时了。 毕竟演义里这位大爷登场本就不算早了,彼时刘备正欲平定荆南四郡,关羽前去攻长沙时, 黄忠才正式开始了自家的戏份。 而王政也清楚记得诸葛亮激将关羽时对其的两句形容:虽年近六旬,却有万夫不当之勇。 刘备平定荆南四郡是哪一年来着?王政绞尽脑汁的思忖起来,赤壁之战后一年吧,那就是209了,那时的黄忠年近六旬... 看了眼大展神威后正自得意洋洋的汉子,王政摸了摸下巴:唔,年纪倒是对的上。 不过转念一想,脑海里又冒出一段记忆,让他再次惘然起来:也不对啊,黄忠好像这会应该是跟着刘表的吧? 怎么会跑到徐州来了? 正皱眉苦思之际,散出去的亲卫终于找来了本该看守榜单的士卒们,随后便将什长带到王政身边,那什长本就一脸的惊惶不安,一见王政更是脸色煞白,双膝一软直接便要跪倒,所幸身边亲卫眼明手快,立刻将其制止,更附耳低语了几声,似在提醒那什长,不要引起周围人的主意,露了王政的身份。 “你认得我?”抬眼的王政正好看到这一幕,剑眉一扬, 便淡淡地问道。 “是是...”什长惶惶地道:“小人在郓亭时,见过州...老爷。” 那就是在郓亭时入的军了,王政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道:“也算是老卒了。”便不再瞧那什长。 他五感远超常人,那什长刚一接近时,王政便闻到了一股酒气,不用问便已清楚其中缘由了。 无非是年关将近,这些人又觉得下邳甚为安全,便疏忽职守,在午时跑去偷懒不说,竟还饮酒作乐。 王政环顾周围,放弃了再派人上去的念头,那汉子不仅气力惊人,武艺也颇为高明,亲卫里的三阶兵都上去了也是不敌,如今若再将这些二阶的也派上,胜算未必更大不说,若是再输可就真的丢人了。 又深深看了眼那个壮汉,王政第一反应却是见猎心喜,也觉手痒起来,说起来自回下邳后,日日伏于案牍,他也很久没活动筋骨了。 下马时对左右低声两句,数十亲卫同时点头,上前为其开路,王政阔步踱入,疾走上前,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场中。 听到脚步动静,那汉子抬头一看,见到王政,登时一怔。 盯了那汉子看了会儿,王政笑了笑道:“你很厉害啊。” “不过殴打官府中人,却是不该,你这是藐视王法吗?” 这是之前亲兵队长说过的话,那汉子却理也不理,按王政的想法,他如今未露身份,汉子想必也会置若罔闻,这样自己才可合情合理,先礼后兵的再去动手。 等单打独斗赢了对方后,找回了场子再公布身份,说不定还能收割一波人心,美滋滋啊。 这便是王政此时的计划。 可结果却是大出王政的意料。 只见那汉子似是愣住了,竟是发呆般的半晌一声不吭。 正当王政等的有些不耐烦时,汉子似是回过神来,直接便拜倒在地。 这次换王政愣住了。 “你...”王政刚要说话,便听那汉子恭恭敬敬地大声喊道:“拜见州牧!” 听到这话,人群登时为之一静,雅雀无声。 所有人的视线更是唰唰唰地齐齐聚焦到了王政身上。 下一刻,有反应快的亦是立刻下跪,旋即转眼间无数人跟着纷纷伏首跪倒。 待王政再次顾盼左右时,全是周围乌泱泱的尽是人头,竟是跪倒了一片。 哎... 王政暗叹了口气,仰头望天,我也是好不容易想装个笔啊,怎么别人就这么不配合呢。 今日日头并不刺眼,阳光晒在身上,微有暖意,似是在安慰着他,没事,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这时亲卫们也纷纷抽出长短刀剑围拢了上来,之前王政说要隐瞒身份,他们自然也不会违逆,可如今王政的身份既然公开了,自然便要立刻负起拱卫的职责了。 更有不少人虎视眈眈的看着那跪倒的汉子,似乎只待王政命令一下,就要这厮人头落地。 收敛心神后,王政再次看向那汉子:“殴打官差,你可知罪么?” “小人知罪。” “恃强逞凶,扰乱街市,你可知罪么?” “小人知罪。” “辱我士卒,便如辱我,”说到这里,王政声色转厉,沉声喝到:“你,可知罪吗?” “侮辱州牧?俺绝无此心!”听到这话,那汉子抬头起来,大声辩解起来:“王州牧少年英雄,崛于草芥发于微末,创下如今这番基业,可谓威名赫赫!” “俺千里迢迢携子来到徐州,便是因为仰慕州牧虎威,欲效犬马之力,” “又怎会...” 千里迢迢? 听到这话,王政心中一动,汉子言辞恳切,神情激动,这话应该不是作伪。 若是如此,别人风尘仆仆而来,却连入伍都不得,心中激动之下有些失控,倒也算是人之常情。 暂且放下汉子不管,吩咐侍卫带上来那个偷懒喝酒的什长,问道:“你入吾军中时间已不短了,又为什长,当熟知我军最重纪法。” 那什长汗出如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那本将且问你,”王政又问:“玩忽职守,擅离岗位,是为何罪?” 那士卒嘴唇哆嗦了半天,方颤抖说道:“当斩。” 王政又问道:“你上官何人?” 这是要连带追责了,这士卒既是害怕又是愧疚,抖抖索索,几乎瘫软一团,半晌讷讷无言,好一会才在王政锋锐如刀的眼神中磕巴着道:“都伯孙北,都尉龚凡。” 王政转目左右:“令,孙北御下不严,难逃其责,军棍三十,降为什长。龚凡居上位,失管教之职,军棍十五,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喏!”诸卫凛然应命。 牵连的上官都这般重责了,这个士卒的命运自不需多说,王政看了眼好一会,方才叹了口气道:“你等老卒,皆乃本将手足一般,若论本心,实想饶伱,奈何....” 下邳本就民心未曾尽附,既要广施恩惠,亦要时刻立威,念及此节,王政硬起心肠,命令当场砍头。 一言决人生死,围观众人战战兢兢。 “带那两个文吏过来。” “见过州牧。” 面对两人时,王政立刻变得和颜悦色:“你们不错,很不错!” “遭人势逼,依旧不肯低头,难得尽忠职守,实为我徐州良吏。” “令:赏美酒,赐银钱,拔擢府衙,官升一级,通传全州,以为表扬。” 片语定人荣禄,又让周围人人眼热心跳。 失职者杀,尽忠者赏,那肇事者王政又会如何处置呢? 数千道目光齐聚场中,此刻所有人都隐隐猜到了答案。 见王政面沉如水,转向汉子的眼神深测莫名,那亲卫队长犹豫了一下,也以为将军动了杀机,便生出了劝阻之心。 在亲卫队长看来,这汉子当众折辱了他,若按本心,其实他也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但对于汉子的本事,亲卫队长是服气的,更想着:“此人武勇,恐怕还在于将军之上,若能为将军效力,岂非如虎添翼?” 故不待王政开口,便主动开口道:“将军,这汉子既已之罪,还请将军念在他忠勇可嘉,勇武过人的份儿上,从轻发落。” 不错啊! 王政看了眼亲卫队长,心中暗赞,脸上却露出一副怒气填膺的模样:“从轻发落?此等胆大妄为、目无法纪之辈,怎可从轻发落?” “忠勇可嘉?我帐下虎贲十万,我徐州子民百万,谁不忠勇可嘉?不过有些蛮力,好意思称勇武过人?” “拉下去,砍了!”一边说着,一边立刻通过系统发布指令,亲兵队长人是实诚,却缺了点机变,若是以为他真有心杀这汉子,不敢再出言相劝,那这事就办砸了。 果然,亲卫队长收到信息后心中大定,立刻再次劝道:“将军息怒!” “此人虽狂妄自大,到底一片报效之心。小人看他武艺十分娴熟,坏了性命实在可惜!求将军网开一面,饶了他一命!” 王政一言不发。 此时其他收到信息的亲卫亦是同时跪倒在地:“求将军网开一面,饶其一命!” 那汉子见失职的老兵都被当街处斩,心中本已有了准备,虽是死到临头,却是毫无惧色,面色平静,只是眼中一掠而过的遗憾和失落。 而见到之前的手下败将们却纷纷为他求情时,汉子先是一怔,其后却是满面涨红起来,颇觉羞愧。 冷眼旁观的王政,见状亦是暗暗点头。 两个文吏之前不过是个说书人,如今得了破格的拔擢,怨气早不翼而飞。他们见别人都跪倒求情,也不想独独做个恶人,显得心胸狭窄,加上刚得王政封赏,胆子也大了些,亦开口劝道:“念他憨直可爱,知错就改,求州牧网开一面,饶他一命罢!” 求情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人都有从众心理,加上下邳的百姓本就对那汉子颇为敬佩认可,见状亦是仗起胆子求情起来。 开始不过几百个,随后竟是人人呼吁,此起彼伏,声势颇为浩大。 差不多了。 感觉火候已到,王政这才望向那汉子道:“你辱我兵卒,而我兵卒以德报怨,乱我百姓,而我百姓回以宽宏,可还有什么话说?” “俺不怕死!却以死在军法之下为耻!” 那汉子听到这话,昂起头道:“俺自小勤练武艺,练得一生本领,至今半生碌碌,毫无建树,只因未逢明主!无用武之地耳!” “生不能五鼎食,死亦要五鼎烹,大丈夫当死得其所,只愿州牧给俺一个机会!” 听到这话,闻者尽皆侧目,更有人大声称赞:“好汉子!” 主父偃的这句话本就深为符合两汉主流的价值观,加上汉子之前的表现,更证明其不是一个空有大言的人,有能力,又有大志的人,在此世人的眼中,便是一个英雄。 群情愈发激动起来,无数人齐声大呼:“求州牧开恩,饶他一命,容他戴罪立功。” “好一个当死得其所!”王政亦是闻言动容,思忖了好一会,只听铿锵一声,却是神剑跃然出鞘。 “性命可留,罪无可恕。” 说这话时,王政提剑回削、但见耀目青光呼啸闪过,众人惊呼声中,却见他已免冠割发。 再次望向汉子,王政一字一顿地道:“你所犯之罪,本应当斩,念在本因一时冲动,且有万民为汝求情,今割吾之发,代汝之首。” 又环视全场:“犯我法纪者,无论官阶大小,何情何由,皆不可免罪。” 这番话听得百姓人人悚然,下邳人不是瞎子,相比之前无论是陶谦还是刘备的军队,单论军纪而言,天军已算是极为严明了。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竟严明到这等地步,连王政这样的三军统帅,都无法宽赦一个小民的罪,更要做出割发代首的举动。 这让人人悚然而惊,心生敬服。 那汉子更是惊讶、羞愧,感动兼而有之,心情激荡之下,直接便大声叫道:“多谢州牧之恩。” “俺黄忠的性命,从此便是州牧的!” 话音未落,正享受着万人敬畏钦服行注目礼的王政立刻转首望去。 “你刚才说什么?”年轻的州牧彻底端不住架子了,双眼瞪的比铜铃还大: “你叫黄忠?” 93、草芥之殇 王政赏罚分明,割发代首发事,不久之后便传遍了整个下邳,也落入了许多人的耳中。 刚送完陈宫返回内城的张昭闻讯之后,直接拍案叫绝,对左右大笑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况且主公千金之躯?” “所谓《春秋》大义, 法不加尊,今日道路上遇到这等事情,本是意料之外,主公却能顷刻间做出决断,对老卒叹息而杀、以正法律,对勇士割发代首,以慰民心,如此坏事变为好事,既严明了法纪,又一举得下邳民心,同时还可警告军中目前骄纵之辈,打压懈怠之气妄,可谓一举三得,吾主之机变器具,可见一斑呐。” 这一番评点,身边幕僚人人颔首,连道:“司马所言甚是,吾徐州何其之幸,有此明主,发扬光大可谓指日可待,我等亦何其之幸,遇得明主,当真可喜可贺。” “来人,备上纸墨。”张昭想了先够,立刻吩咐侍卫道。 有属官不解,便问司马在年前还准备下达什么公文, 张昭摆手笑道:“非也, 今日主公有此善举,当此时也,时不可失,咱们为臣子若不善加把握,便是失职也。” 他解释道:“我徐州如今军政之上,虽已有了一定的规模,可民事内政上,却是制度初成,通商初定,人心初定,内政之道,向来是先正官事,后理民风,主公今天这番举动,正是为咱们开了个好头,接下里正是要端正人心、敦促风俗。” “本官得主公信重,居司马之位, 岂可素餐尸位?这便要写个条呈,面呈主公。” ...... 写完奏折时, 已是黄昏时分, 张昭顾不得吃饭休息,当即立刻便前往郡府,此时王政正和黄忠在书房攀谈。 见张昭求见,黄忠一看对方官府便知是王政麾下重臣,又是这个时间来此,料想必有要事商议,便识趣的主动告退,王政也觉得聊了差不多了,毕竟今日初见,热情归热情,也要避免过犹不及,便点了点头,又让亲兵亲自送其出门,方才转向张昭,微微一笑道:“先生来了,快请坐。” 张昭却是第一时间便拱手拜倒,更高呼道:“臣为主公贺喜!” “先生这是作甚,快快请起。”完整先是一怔,旋即纳闷道:“喜从何来?” 坚持行礼完毕后,张昭才起身笑着指了指门外的方向笑道:“主公得一虎将,岂不当喜?岂不该贺?” “哦?”王政饶有兴致地瞥了张昭一眼,打趣道:“想不到先生不但在文事上饱读诗书,腹有锦绣,连武事上亦有这般高明眼光啊?” “竟一眼便能看出那黄忠是员虎将?” “非也。”张昭摆手解释:“臣自然是没有这等眼光,不过主公有啊。” “主公观人入微,别具慧眼,是贤是愚一眼便能洞察,绝无疏漏!”张昭顿了顿,笑道:“既对此人如此礼遇,昭便敢断定,此必世之骁虎也!” “哈哈。”王政忍俊不禁,对张昭不由刮目相看:“今日本将才知,子布先生亦是个妙人啊。” 果然能者无所不能,张昭这等有真材实料的人物,拍起马屁来段位也是这般的高。 “黄汉升确乃万人敌也。”王政点了点头,表示张昭所料不差:“此人主动来投,本将的确心中欣喜万分,只可惜...”说道这里,却是叹了口气。 “贤才来投,此乃主公威名远播,确是好事。”张昭见状,诧异地问道:“为何似有烦忧” 听到这话,王政瞥了眼张昭,心中暗自吐槽。 我的烦扰还不是黄忠和你一样,并没有加入队伍啊! 光投效没用啊,系统这关不过去,我终究是用的不放心啊,哎。 而且对王政而言,黄忠的“没有加入”比起张昭来,更为令他扼腕! 因为其实在街道上的时候,王政是有收到对方的入队申请的。 便是在他说出割发代首之后,加上万民情愿,彼时气氛烘托到了极点之下,黄忠说出那句“俺黄忠的性命,从此便是州牧的!”时候,或许也是心情激动之下,有那么一瞬间,他对王政的认可度达到了系统的要求,于是出现了入队的申请。 可...真的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 而当时的王政,正因为骤然听见“黄忠”的名字,大惊失色之下,只顾着回头确认此黄忠是否彼黄忠,却没有第一时间留意到这個无比宝贵的入队申请,更给与批准! 后面当他再想点的时候,也不知黄忠是因为冷静下来了,还是怎么样的想法... 反正是没有“然后”了。 王政这个气啊! 万分不甘之下,后面便带着黄忠回府,王政当真是摆足姿态,更是魅力全开,一番刻意笼络。 结果从中午磨到晚上,系统却都再无反应,直到张昭来此,王政无奈之下,也只得暂时放弃。 当然,这半天的功夫倒也不是白白浪费的,起码黄忠此行的前因后果,王政倒是理清了。 这位黄忠的确便是历史上那位五虎上将之一的黄忠,黄汉升。 初平元年,荆州刺史王叡为孙坚所杀,董卓上书派刘表继任,不过由于当时江南宗贼甚盛,袁术屯于鲁阳,手下拥有所有南阳之众,吴人苏代为长沙太守,贝羽为华容县长,各据民兵而于当地称霸,导致刘表无法直接上任,于是便匿名独身,单骑入荆州。 来到宜城后,刘表与中庐县人蒯良、蒯越及襄阳人蔡瑁等共谋大略,随后定下了臼犯之谋,于当年秋天发动,让蒯越派人诱请宗贼五十五人(《后汉书》载十五人)赴宴,将其全部斩杀,一并袭取他们的部众。 随后刘表趁势控制了除南阳郡外的荆州七郡,在这个过程中,黄忠作战勇猛,尤其是攻襄阳时,更是立下大功。 当时的襄阳,正是由江夏二贼张虎、陈生拥众据守,二贼生性凶悍,在刘表军初至襄阳城下时竟主动出击,想趁其立足未稳时先挫锋锐,结果却被黄忠单骑陷阵,连斩麾下三将,直接退回城中。 其后黄忠的表现更是夸张,三次攻城都的第一个冲上城头,悍勇冠盖三军,见其这般表现,江夏贼寇人人胆寒,而刘表军却是士气大震,竟是十日不到便攻克了襄阳外城! 挟大胜之威,刘表趁机派遣蒯越与庞季前往说降,张虎、陈生见事不可为,便同意归降,归于刘表部将黄祖旗下。 可以说,襄阳能得的这般轻松,黄忠居功至伟,如此虎将更让刘表大为欣赏,加上本就初来荆州,身边缺人,便在初平三年,也就是王政穿越而来的这一年,刘表对黄忠破格拔擢,将黄忠从一个都伯连越三级表为中郎将。 如果按照这般轨迹发展下去,刘表当真对黄忠委以重任,那么无论是刘表还是黄忠,两人的命运都可能会截然不同。 刘表或许便不会花了十多年的时间,连区区一个交州都打不下来,而黄忠也可能会更早的名扬天下。 可结果是,刘表这边刚刚封完黄忠的官,在其感恩戴德以为终遇明主的时候,却有人将黄忠的最大短处告知了刘表,更认为这般越级提拔极为不妥。 黄忠的短处是什么? 出身! 黄是荆州大姓,随便都能数出不少名人,如黄祖,黄盖,黄忠,公元前648年,潢川黄国被楚国灭亡后,黄姓族人有少数逃到河南中部,大批则内迁到楚国腹地,定居在湖北等地,在战国至秦汉时期,黄姓已经大批播迁到湖北地区,逐渐形成江陵、江夏等八个黄氏郡望。 但同样一个“黄”字,有的人是世家,如江夏黄氏,代表人物黄琬,曾祖父是尚书令黄香、祖父是太尉黄琼。 有的人是寒门,起码也算祖上阔过,如南阳黄氏,代表人物黄盖,老祖宗黄子廉做过南阳太守,哪怕生活艰难贫寒,一出道便能担任郡吏,再被考察为孝廉,升任公府。 黄忠的祖上是谁?不知道,查无可靠。 那就不用问了,肯定是泥腿子么! 这便是黄忠前半辈子为何默默无名的真正原因! 他的出身太低了,寒门都算不上! 而作为宗室后裔、当世名士、八骏之一的刘表,也认同了这个观点,更立刻便后悔起来,不该一时冲动啊,给黄忠一个这么高的官啊。 后面一番思忖,刘表又暗自庆幸起来,不幸之中的万幸,如今这中郎将也不算很金贵了。 在两汉的传统军制里,中郎将其实是个很高的官衔,在将军之下,却在校尉之上,由于将军并不常置,有战事时才冠以统兵者将军之称,所以平时一般武官所能获得的最高官职为中郎将,品秩为“比二千石”,掌管皇家卫队,属光禄勋管辖。 当然,到了三国时期,有军功者越来越多,大量被封为将军,中郎将反而成为了中下级军官的职位。 而如今的东汉末年呢? 其实含金量也少了很多了。 这其实也是非常好理解的,和平时期,战事比较少,大家都是熬资历熬出来的,官职就那么几个,得到的人寥寥无几。然而黄巾起义爆发后,由于持续不断的军事活动的需要,原本经常受差遣征伐平叛的中郎将,自然得到了大量的授予,广泛的参与到军事活动之中。 这其中,董卓率先开了个坏头,把“中郎将”不要钱的漫天乱洒。 《后汉书.董卓传》载:“(董卓)乃使东中郎将董越屯黾池,中郎将段煨屯华阴,中郎将牛辅屯安邑,其余中郎将、校尉布在诸县,以御山东。” 董卓为了抵御关东诸侯联军对其的讨伐,设置了大量的中郎将布在诸县以御敌,当时中郎将数量之多可想而知。在此之后,各个势力也纷纷大量认命自己的部下为中郎将来领兵,以适应这一时期连绵不断的军事活动的需要,这使得中郎将在这一时期快速的散阶化。 正是由于董卓这位有举荐之恩的故人已做了表率,刘表后悔之后,便下了一个决定。 命黄忠和刘磐一起驻军长沙攸县,名义上自然是黄忠这个中郎将为主,刘磐这个校尉为辅,可实际上呢。 刘磐可是刘表的从子啊,黄忠能命令他么,敢命令他么? 这任命一出,仿佛一盆冷水直浇黄忠头顶,他又不傻,岂能看不出刘表这份任命的背后用意,原本的一腔热血,雄心壮志登时化为乌有。 在原本的历史上,受到任命后的黄忠也是乖乖地随着刘磐一同去了攸县,所幸刘磐这人倒算是好相处,加上其亦是武人,对黄忠也算是敬重,未曾给什么小鞋穿,驻守不久后,黄忠也识趣,主动申请转为了典农中郎将,直接放弃了兵权。 这也是为什么太史慈为何能那么轻易地将刘磐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原因,因为此时的黄忠虽在攸县,却根本不管武事,否则不论成败,太史慈和黄忠若是交手,岂会毫无记载? (《太史慈传》:刘表从子磐。骁勇,数为寇于艾、西安诸县。策于是分海昬、建昌左右六县,以慈为建昌都尉,治海昬,并督诸将拒磐。磐绝迹,不复为寇。) 原本的历史上,当时的天下诸侯皆和刘表一样乃是世家出身,甚至相对来说,刘表还属于能力、名声都比较出众的那一拨了。 既然刘表都有门第之见,明明知道黄忠的能力都不予重用,黄忠自然觉得其他诸侯更没什么可能。 这一世,王政的横空出世,却让在攸县徒费光阴的黄忠看到了希望。 王政黄巾贼寇的身份,在其他名将名士眼里,是一个大大的负分项,在黄忠这里自然不是。 他本也是三国所有名将里,少数既没和黄巾贼寇交过手,也不是靠着打黄巾贼上位成名的寥寥数人之一。 我是草芥,你是贼寇,谁瞧不起谁呢。 而在王政的势力越来越大,更成为徐州之主时,黄忠终于下定决心了。 他做出了这一辈子唯一一次,也是最大一次的冒险。 放弃中郎将的虚衔,离开故土家乡,去千里之外一个少年那里,搏一个出身! 寻一个机会! 发现一件令俺很开心的事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94、淮阴步骘 黄忠主动来投,总体来说还是喜大于忧,算是件大好事。 而且在王政想来,中郎将虽是今时不同往日,毕竟还是有些分量的,加上黄忠还背井离乡,千里迢迢前来徐州, 哪怕暂时没有入队,王政也有信心,这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欣喜忧虑暂且放下,侧目张昭,王政伏案而起,温言问道:“对了,先生此时造访, 可是有事?” “主公明见。”张昭颔首道:“臣下午在官署时, 听得差役间已在谈论下午所发生事。请问主公,可曾遣人往城中打探,如今风评如何?” “这倒不曾。”王政摇了摇头:“先生是觉得...” 说到这里,王政顿了顿,若有所思了会:“此事可以做些文章?” “正是。”张昭拱手道:“主公年初由青州东顾徐州,一年不到便拓得全境,可谓武功赫赫,这姓黄的勇士千里迢迢来投,便证明主公如今名器已固,方有云集影从之像。” “可以预想,日后四方豪杰奔赴徐州之众当益多矣,只是今日吾闻当时这汉子与我官吏冲突时,旁观百姓却有幸灾乐祸之像,却映照今时今日,下邳民心仍未尽得啊。” 哪里是“仍未尽得”... 简直是视我辈如仇雠啊。 想到下午所见一幕,王政心里亦有些不痛快,面色不由微微一冷:“先生所言甚是, 可有缓解之策?” 他自入徐州以来, 民心归附最速的自然是刚被曹操洗卷一通后的彭城, 开阳也是恩威并举后,加上世家配合之下,见效亦是极快。 下邳这里的情况,他亦是第一次碰到,若说原因,一方面是天军的“青州”印记太过深刻,在这些徐州人眼里属于外来的不速之客,另一方面恐怕还是刘备魅力值太高,甚得人心了。 窥一叶而之秋,下邳城既是如此,那郡内的其他城池,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东海亦会有这等隐患。 “禀主公。”张昭闻言精神一振,早有准备之下,登时侃侃而谈起来:“臣闻听后,来主公府上之前,亦曾和几个随从亲自上街, 寻些街头巷尾聚人之处, 亲耳听听百姓的看法。” “不过一些酒楼茶馆,抑或章台所在,百姓对此无不议论纷纷,大多数还是称颂主公的贤明。” 见王政神色稍微缓和,张昭方才续道:“当然,偶尔倒也有些无知小民,冒出些牢骚怪话,如居内城者,或言主公此举为收买人心,如居外城者,则说主公的处罚太轻,有高举轻放之嫌。” “一样米养百样人。”对于这点王政倒不在意:“我又不是人民币,岂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便如先生所言,下邳新附不久,民间有怀念旧主之情,对我生出怨望之心,皆人之常理也,本将可以理解。” “不过...”说到这里,王政正色道:“若不及早疏导,早晚会生出祸患。” “主公明见。”张昭闻言欣然点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吾主见微知著,有此顾虑,诚为大智也。” “若要消解怨望,收付人心,这就不是武功所能解决的,故依臣见,接下来当旨在文事。” “哦?”王政问道:“以先生看,这文事当如何去做?” “宜快不宜迟。”张昭凝视着王政,一字一顿道:“宜缓不宜急!” 王政一怔,这两句话....乍一听来似乎有些自相矛盾啊。 他神情一肃,立刻端正身子,目光灼灼地望向张昭:“愿闻其详。” “里闾之间,传言甚快,怀有怨望者、出言不逊者自是少数,本是不打紧,但如果官署不立即出台相应对策,疏导百姓的话,难免积少成多,形成蚁溃之像,蔓延而开,故此事既已发现,便需立下决断,快速应对,宜快不宜迟。” “然而,人心顺逆,非一朝一夕可变,无论何等方略,都绝无一蹴而就的可能,故臣先要对主公言明,此事不可心急,更不能操之急切,否则过犹不及。” “因此,又宜缓不宜急。” 王政听的连连点头,同意了这个基本原则,可具体该怎么操作呢? 他适才想了有一些办法,总觉得不够尽善尽美,便热切地望向张昭,笑道:“先生大才,既来造访,必是胸有成竹矣,且莫卖关子了吧。” 提出问题却不带着解决的方法,无论是如今的主臣之间,抑或是后世的职场,都是大忌。 职场还好说些,让上级和老板认为你是一个蠢材,无能之辈,最多不过丢了一份工作,而在这个封建的君权时代,让主公心生不满的代价可不是那么轻巧了。 王政不认为张昭会犯这等低级错误。 “臣以为,欲正风俗,首在教育。主公先前为了得士子之心,不是令各地州县荐举贤才,送来下邳么?” 张昭将之前写好的条呈从怀中掏出,恭敬地递交王政,当然,因为时间匆忙那里写的颇为简略,此时他便将心中所想,梳理清楚,一一道来:“我徐州六郡,县邑近百,料来各地送来的文士定然不少,要仅靠咱们目前府里空缺的位置来安置他们,第一未必够用,第二,这些人才能如何咱们尚且不知,若是仓促间许以官身,倘若德不配位,反易让民间怨望愈重。” “臣以为,主公可以借机选择良实温克、可用之人,另成一府,以重教之名,行正风俗之实,大办教育。” 一边看着张昭的条呈,一边听着张昭娓娓道来,王政大抵清楚的对方的计策。 关键还是在借势和示好。 简单的说,以虚名笼络徐州本地的士族,借他们之口宣扬王政的贤明,对百姓则减赋爱护,尤其在教育上要对底层百姓开放门路,施恩其子得其亲望。 细细分析,其实这项计策王政早就因为后世的原因,在有意无意地施行,张昭或许也是从之前的端倪除猜出了王政的心思,不但主动提出,更将方针变得具体明确起来。 当然,从一个模糊的想法变成一個可实操的计划,中间的难度有时候其实很大,而能完成这一步的人,其实每个时代都是真正的佼佼者。 看了眼张昭,王政心中愈发满意,无怪乎后世心高气傲如孙策者,弥留之际亦能说出“内事不决问张昭”这样的话,虽说对方没有加入系统,单就内政上的能力而言,的确胜过祢衡不少。 “先生之见,正与我同!”王政大笑起身,击掌而赞:“真酂侯之才也。” 酂侯,正是汉初三杰萧何的爵称。 “待明日聚集文武,商议过后,就按此办理!” 张昭大喜,两个人越谈越是投机,正是君臣相得之际,却於乎响起一声异声,王政一怔,循声忘去,见张昭笑容有些尴尬,登时了然。 却是张昭晚饭没吃便赶来议事,此时脏腑发出的抗议咕。 王政颇为感动:“先生用心了!”立刻命亲卫置办饭食,送将上来。 等吃饭的空儿,张昭想起一事,问道: “主公新得的这位勇士,臣只听说是姓黄,不知叫何名字?是何来历?” “黄忠,荆州南阳人。” 从荆州来的? 张昭先是一怔,这两地中间还隔了一个扬州啊,间隔何止千里?可见对方投效之心甚坚啊,便点了点头: “好名字,希望他日后既为虎将,亦为忠臣,主公准备如何安排?” 若只是一个勇猛过人之辈,王政原本的打算,自然是将其发往军中,从个马前卒做起,毕竟古人早总结过用人之道,宰相起于州部,猛将发于卒伍。 但黄忠不是一般人,更何况对方为了投靠自己做了这么大的牺牲,加上其离开刘表的原因便是不受重用,王政也怕寒其热心,自不可能再按原本打算了。 思忖之间,王政敲击着键盘,好一会才道:“先让他做个都尉吧,年后便派去琅琊。” 听到这话,张昭犹豫了下,是不是给的太高了啊? 不过考虑再三,他还是没有把劝诫的话说了出来。 一则,他提这个话题本就是为闲谈,而不是真有心插手军队方面的事务。 二则,一开始便给都尉确实过高,可年后派去琅琊这个任命,一结合张昭所知道的王政明年的战略计划,用意已是昭然若揭。 这是想让那黄忠一参军就上战场立功啊,不可谓不看重。 按张昭的猜测,王政这是笃定那黄忠必然会在这一战中表现不俗,随后他才好冠冕堂皇的继续给此人升官啊。 既如此,他何必不识趣呢? 所以张昭最后反而是连连点头,似乎极为认可。 “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主公英明。” ...... 岁旦前三日。 连着一整天,下邳城中来了许多马车,络绎不绝。入城之后,前有衙役开道,后有轻骑扈卫,大鸣大放,绕城一周,随后转入城南,向着新建的官学馆涌去。 下邳原本就有现成的官学馆,不过占地面积太小,又因为内城大户太多,扩建也是不易,王政大笔一挥,便直接在外城重新选了一处地方,新建了一所,名曰“伯驹” 伯者,伯乐也,驹者,千里马也,王政拟此名便是寓意希望此地既能涌现无数的良才美玉,而他亦绝不会令其埋没。 当然,外来的士子们方一入场,自然不可能直接进馆,附近的驿站、民居早被张昭令人加以修葺,暂时做接待只用。 王政前些时日下令各地举荐秀才,当时特别有要求,除了不在徐州的泰山郡外,各郡士子一定要赶在岁旦前送来一批,好参加岁旦日举行的一系列祭礼仪式。 有道是“新年新气象”,这样做了,也有利于向徐州的世家和百姓们宣示新建立的徐州官府敬儒重文的形象,方便来年施政的开展。 有了这么个政治因素在内,接待士子的工作就显得十分重要了,王政思考再三后,交给了陈瑀负责。 陈瑀是下邳第一大族陈氏的家主,老爹是太尉,自己也作过扬州刺史,侄子陈登还是目前徐州年轻一辈里的隐隐第一人,无论声望名位皆是如今王政麾下文武里当仁不让的第一人,可谓再合适不过。 陈瑀也的确做的不错,两汉能闻达于世的世家,别的不论,经学之道必是造诣不凡,而陈瑀不但经学过硬,礼学和卖相上都算不错,而态度上,陈瑀亦是十分重视。 所谓人老心不老,年纪越大,陈瑀心中反倒愈发重视名利得失,之前没机会也就罢了,如今徐州换了个主子,对方又是眼见的年轻有为,未来光明,所以王政一旦有事交代,陈瑀真可谓吃奶的劲都试出来了,永远不求最好,只求更好。 努力必有回报,这一天下来,陈瑀和各地的士子谈经论道,那叫一个旁征博引、头头是道,待人接物,更是宽严得当,既有长者威严,又如春风和沐,倒是好好刷了一波存在感,令人交口称赞,皆言公玮先生真国士也。 一番口沫横飞之间,已是从白昼忙倒天黑。 终于将又一批士子们送出大门,陈瑀难得有了片刻清闲,跑去内堂拿起茶碗便是一顿牛饮,再出来时又恢复了沉稳的名士风范。 “人都齐了么?”他看了眼前堂在核对名册的吏员问道,声音有些沙哑,精神却愈发亢奋,似乎毫不疲倦。 陈瑀喜欢和这些年轻的士子交流,周围的目光都是仰慕,敬佩,这让他如鱼得水般的畅快,仿佛找回了当年在扬州时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而且徐州本地虽不乏英才,但因年年战乱的缘故,平均水平却不算高,与这些人沟通起来,陈瑀可以轻易地获得碾压的优越感, 一个属官翻阅名册,回答道:“开阳、彭城士子都到了,东海只来了两县,下邳只剩下了淮阴县的还没来。” 陈瑀闻言微一皱眉,开阳彭城人斗来了,东海反而如今只来了两县?下邳更是离谱,距离最近竟然还有一个淮阴县没来? 淮阴...想到这里,陈瑀稍一思忖,环顾左右过来:“那里是不是有个叫步骘的?” 属官看了眼画册,找了会道:“陈公,淮阴确有此人。” “那派两个人出去候着吧。”陈瑀想了想道。 他听过这个名字,此子在徐州年轻一辈里亦算出挑,名气不小,这一次有不小的可能入州牧法眼,倒是不可怠慢,免得得罪未来的同僚。 “待淮阴的士子到了,立刻前来通知老夫。” “喏。” 那属官应了声,刚走到门口,想起一事忙折回身来问道:“天色渐晚,适才已有士子前来催促,请问陈公,几时开饭?” 陈瑀微一思忖,道:“等人齐了再说,你去吩咐庖厨先上些茶点应付便是。” “喏。” 95、徐州三杰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天色愈发昏黯,陈瑀出出进进也不知第几回了时,便见前方一亮,火光映衬下数辆马车向着这边行驶来。 看到这几辆马车,陈瑀已是心知,这大抵便是淮阴士子一行人了。 儒家最是重礼, 衣食住行皆有规格,从古至今,“公车”更是在政务运行保障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两汉时,读书人一旦被朝廷征召,就可以乘坐官府配备的公家马车到衙门上班, 此时“公车”的概念才比较接近于现代所谓的公务用车, 比如《史记·东方朔传》记载:“朔初入长安,至公车上书,凡用三千奏牍。”因此,后人常用“公车”来指代有资格乘坐公家车马的官员和应试举子。 汉景帝中元六年,便颁布了天朝历史上最早也是最成型的“公车”配备标准和装饰标准,明文规定:不同级别的官员应当乘坐不同规格的马车,官爵越高马匹越多;通过车辆装饰体现品级差别,以避雨遮阳的车盖为例,平民乘车只许用青布盖,官俸200石以下用白布盖,300石以上用皂布盖,千石以上方可用皂缯覆盖。 这项制度执行比较严格,既禁止低级官员超标准乘车,也不允许高级官员自降规格标准,若有违反触发甚严, 如汉宣帝时,有一次举行祭祀大典,时逢大雨、道路泥泞,列侯韦玄成便没有乘驷马之车而骑马前往, 被言官撞见后以“车辆降格”之罪弹劾、宣帝勃然大怒之下,竟是削去了其侯爵之位。 这一次王政在州内招贤,所有士子所乘的马车皆为各地郡县准备了统一样式的“公车”,既示以礼遇,又方便沿途的官员接待,护送,不可谓不重视,故陈瑀一眼便认出来了。 他亲自迎出门时,马车正好行入馆中,仆从挑起车帘,放上架板,几人施施然地钻将出来。 好大的架子啊,陈瑀心里暗自吐槽,表面上却是没等人靠近,便已堆起热情的笑容。 待几个属官引着来人来到他面前时,便介绍道:“这位便是吾州的议掾,总管此次招贤诸事的公玮先生。” 说到官职时那几个士子倒还面色平静,可一听当面者乃是下邳陈氏的家主时,却是立刻便神情一肃,连忙回礼,久仰之声不绝于耳。 陈瑀一边笑吟吟地肃手请他们入内, 一边不动声色的趁机会打量对面来人。 淮阴一行拢共四人,其中两个鬓发皆白,和他都算是年纪相仿,剩下一个正当壮年,一個青春年少。这个老中青的比例,与别地的基本一致。 陈瑀更注意到,年纪大的两个言行举止比较拘束,行礼上恭恭谨谨,说话时小心翼翼,甚至就为了一个谁走前、谁走后,都要谦让半晌,这让陈瑀顷刻间便有了判断。 此二人,必是低门小户的出身。 又观察那壮年的文儒,此人相比下倒是颇为自然,就是... 未免也放的太开了。 自从下车以来,两只眼睛便是咕溜溜的四处乱转,一刻不得消停,东瞥西顾,看物必看装饰,若有珠光宝气之处必停留半晌,而看人只看美女,馆内的婢女里,年轻貌美的多看两眼,丑的则一扫而过。 心性浮躁,秉性不纯,难堪大用! 陈瑀也在顷刻间失去了结交的兴趣。 最后最年轻的那人,年纪最多不过二十出头,面如冠玉,器宇轩昂,无论言辞举止,待人接物皆都不急不躁,沉稳自若,自有一股清朗潇洒的风范,尤其在身边几个庸才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卓然出众。 粗略扫过一圈下来,陈瑀心里已是有数。 这人应该就是那个步骘了。 ...... 众人进入堂内,堂中早来的士子们连忙起身相迎。大家都来自徐州境内,加上两汉能读书的基本都是士族,彼此间要么这一代有来往,要么上一代有瓜葛,便是没见过面也是闻名已久,瞬间便从陌生来到熟,一阵久仰下来,客套许久,方才分别落座。 这时属官已核对过了名册,来到陈瑀身边低声禀告,陈瑀微微颔首,果如自家所料,年老两个没甚么名声,当地老儒而已,家世也是一般,壮年那个名叫崔凌,倒是有些文采,不过坊间传言其人秉性不佳。 至于年少之人,即为最近几年声名鹊起的步骘,不仅如此,其人出身亦是显赫,淮阴步氏存世已久,其祖可追溯到周代晋国大夫杨食,因其采邑在步这个地方,遂以步为氏,后面更出过儒门七十二贤的步叔乘,加之秦汉之际步氏族人有为将军者,以功封淮阴侯,步氏于是成为淮阴大族,若单论底蕴,甚至在他陈家之上。 待侍婢奉上茶水,陈瑀环视全场,洒然笑道:“淮阴诸公一到,便是群贤毕至,济济一堂,此堂如今可谓华光耀彩,王州牧向来求贤若渴,若是知道了,必定欢喜不尽。” 右侧席位里,有一人道:“州牧才定徐州,第一件事做的就是征召贤人,晋也不才,忝居其列,不敢自大,却也深深感到了州牧重文尊儒的诚意。在这宇内沸腾,武夫横行之时,州牧此举,实为异数也,如此年轻英明之主,诚为社稷之幸,百姓之福啊。” 说话这人姓高名晋,来自东海郯县。 听到这话,陈瑀含笑点头,刚要附和几句,却听左边案几发出一声冷笑。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是一个年约三旬的汉子,五短身材,面貌粗豪近乎丑陋,一身长袍穿在他的身上毫无风雅之态,反而显得突兀,而陈瑀更是一怔。 此人外貌不佳,怎能得地方举荐而来? 各地郡县举荐士子的同时,也随着有一份公文送来。里边详细讲述了所征召士子的各种情况,比如其在当地的名声、专治的学问、家庭出身、性格喜好等等,心中疑惑之下,陈瑀倒没有急着发难,事出反常必有妖,便先拿起名册一看,顿时恍然大悟。 哦,是张昭举荐的啊。 原来此人名叫严畯,乃彭城人,今日下午便来了下邳,始终一言不发,却每每在人对王政歌功颂德,吹捧奉承时必要冷笑几声。 这就让陈瑀有些搞不懂了,你若是不愿出仕王政,又为何要让张昭举荐呢? 不过冲着对方背后的张昭,陈瑀按下心中不喜,故作没有听见,只是笑道:“历来雄主皆有天授其能,岂可以常俗视之?州牧俊才伟略,远非一般同龄者可比。” “乱世之中,徐州得逢明主,不仅是社稷之福,百姓之幸,更是诸君的机遇啊,便如高君...” 说到这里,陈瑀摆手示意:“老夫的侄儿前些时日有书信来,便曾对高君赞不绝口,更说其少十五时,便已名闻乡里,时人常言有郡国之才,高氏本是我徐州累世名家,高君今入此馆,腾飞指日可待。” 听到陈瑀这般抬举,高晋口中谦虚不已,只是眼中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 陈瑀说‘高氏本是我徐州累世名家’,那确实夸大了,莫说徐州,便是在东海,在下邳,高氏也不过是个中等士族罢了,但前半句说他有‘郡国之才’,这一句却是货真价实,一点儿不假的。 高晋少年早慧,本就是东海一带有名的才子,一向自诩俊杰的。 何谓俊杰?既为俊杰,当然要识时务。 所以刘备任州牧时他不愿出仕,而王政做了州牧他却立刻来投,这便是识时务。 前者虽是汉家宗室,却是兵少将微,缺钱缺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徐州三郡在刘备手里,恐怕未捂热就要被夺走了。 后者虽是黄巾贼寇,却是年轻有为,人多势众,更是蒸蒸日上,该选择哪个?不言而喻。 其实在王政打下泰山郡起,高晋就有心来投了,。 他非不通武事的腐儒,一个宝贵兵源的泰山,加上一个雄关加固的彭城,那会王政其实便已被不少人暗暗看好,尤其是其没有同一般黄巾贼般,每夺一地便要如蝗虫般吃尽大户,更是让士族这边觉得其颇有远见,或有成事的可能。 但最后还是因为顾忌名声的问题,高晋终究在犹豫中搁置了此事,到王政大势已成后,他再想投,门路却没那么好找了,故此,徐州的荐贤令一下,不等官衙征召,他早早便主动请求。 而来的士子中,大部分都是类似高晋的心理,至于和严畯一样,此行并非出自本心的,倒是也有,不过不多。 陈瑀说了几句,见淮阴来的那几人,尤其是步骘一直不发一言,便不再多说,示意侍女们开始上菜。 所谓上行下效,王政本人在衣食住行上从不奢夸,哪怕他从没表面上推崇简朴,下面人公开场面却也不敢铺张浪费。 陈瑀此时更不会冒任何让王政生厌的风险,故此,即便是接待这些士子,备下的饭菜称不上丰盛,每人案几前不过三四个菜,不过味道倒是极好,色香味俱全。考虑到读书人中也有大肚汉,加上远道而来,无论饭菜皆放开供应,随便吃。 菜刚上了两味,堂外有人匆匆忙忙小跑进来,来到陈瑀座前附耳低言片刻后,便见陈瑀面色一变,哗地一身拂袖起身: “州牧来了?” 堂上登时为之一静,随之嗡嗡不绝,许多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高晋等人慌不迭丢下筷著,整理仪容,或者忐忑不安,或者意外惊喜,恭恭敬敬地站起来。他们猜到王政会来,本以为会等到饭后,没想到来这么早。 见其他人这般作态,严畯面露不屑,冷哼一声,却是高踞不理,继续自管自地大嚼大吃。 没一会儿,脚步声中,两个甲士先进来看了看,一句话没说,又自转头出去。 高晋等一些热衷名利的翘首以盼了好半晌,却始终没见那位年轻的州牧露面,正疑惑时,前那进来报信的小吏二度进来,连连对着陈瑀招手,似是示意其出去。 陈瑀不敢怠慢,向诸人拱了拱手,忙提起官袍,趋步而出。 众人茫然不知其意,相顾无言中,高晋座位靠外,思忖了会边大起胆子,朝堂外偷瞄几眼。 黑漆漆夜色下,院中的火把受了风吹,时明时暗,人影憧憧,偶有马嘶传来,增添几分夜的深寒。 又过了一会,士子们按捺不住,小声讨论起来。 “州牧怎么还不进堂?” “也许还在路上?” “那公玮先生为何出去?” “这...”有人猜测:“那就是州牧已到了馆内,先换他过去的?” 又有人说:“州牧熟知兵法,讲究知己知彼。或者,想先了解一下有关接待的情况。” “言之有理,等着公玮先生回来罢。” 众人私语猜度。片刻功夫,陈瑀独自一人,折了回来,再次出乎众人的意料。 “公玮先生?”还是没看到王政的身影,高晋大觉失望,忍不住便急切问道:“敢问州牧可是..来了?” 听到这话,陈瑀望了他一眼,心中已默默降低了对其的评价,同时环顾众人,先是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州牧听侍卫说,诸君尚在用饭,不愿这个时候来打扰诸位。” “因此退入院中等候。”陈瑀一脸的感慨万千,语气更是不胜唏嘘:“待诸公饭毕,再来相见。” 一言既出,众人心思各异,神色纷呈。 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者有之。 面色震动,一改矜持者有之。 微微动容,随后依旧冷笑,自矜的,亦有之。 高晋最是夸张,立刻免冠跪拜,朝堂外大礼叩首再三:“如今深冬,风寒似刀。为区区等一介寒士,州牧以万金之躯,甘受夜风之寒。虽古之周公,亦不能及!真明主也。” 他站起来,转目众人,慷慨高声,说道:“州牧候立风中,是州牧的心意。可我等身为徐州之子民,州牧便如我等之父母,岂有父母候在堂外,赤子高座堂中,堂皇受之的道理?” 随后更是叫来婢女,义正严词地喝到:“撤去案席,吾腹饱矣!” “吾也饱了!” “吾也饱了!” 七八个人紧随其后,连着大叫,催促撤去饭菜,随后大部分亦纷纷影从附和。 陈瑀拿眼观看,淮阴来的几人里,崔凌也在请求撤饭的行列之中。 两个老儒虽没说话,却也面露感动。 只有那少年步骘依旧面色平静,一副自矜之态,始终默然不语。 正纷乱叫嚣之间,蓦地一个声音响起。 “侍从,速为吾再添一碗!” 这声呼唤中气十足不说,更是出现的极为不谐,登时吸引了全场的注意,连步骘亦是讶然抬头。 说话者,正是那位来自彭城的狂士严畯。 96、姿态 将视线从满目狼藉的几案上循,便看见严畯已是吃的满脸油光,口中咀嚼着肉,手上还拿着一根鸡腿,一副大快朵颐的模样,陈瑀不由眉头微皱。 而高晋和其他士子见此人这般不识趣,亦纷纷怒目而视。 严畯却是浑若无事一般, 兀自叫嚷着:“餐食速速上啊,吾还没吃饱呢。” 说着,又敲打案几叹息般地唱道:“长铗归来乎!食无鱼!” 这下陈瑀都有些挂不住脸色了,冷声道:“此次菜肴,多山珍而少海味,乃州牧考虑吾州风土人情特意嘱咐,严君若嗜鱼,明日便为阁下专门备上一份, 可好?” 徐州东临大海, 下邳更是河道纵横,河鲜海味其实并不稀罕,虾鱼之类即便穷苦人家亦是常常可食,王政有鉴于此,特名人备上一些野味家禽,正是殷勤待客的表示。 在陈瑀看来,严畯这番作态已不能用轻狂傲慢来形容了,更是不识好歹! 他顾忌身份没有直言相斥,一旁的高晋却是立刻叱骂起来。 “好个狂徒,尊者面前竟敢如此放肆!” 严畯毫不理会,瞧都不瞧他一眼,只是自顾击案高歌, 堂上诸人面面相觑, 有同来自彭城的生怕院外的王政听见,不仅严畯要受到重惩,甚至有可能连累他们, 连忙上前扯着衣袖,轻声劝解。 严畯依旧毫不理会,闭目仰头,翘了腿放在案上,摇头沉吟起来:“虽古之周公,亦不能及?” “东海小儿。”说到这里,严畯抬眼望向高晋,冷笑着道:“汝可知上一个得此褒奖者何人也?” “说来巧了,那人也是姓王!” 若说前一句话还是半遮半掩,这后一句却几乎是开门见山了,话音未落,堂上人皆变色! 姓王,又和周公有过关系的,还能有谁? 自然是千古一逆贼的王莽了! 所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要说王莽的前半生的个人形象,可谓是真正的圆满无缺的完人了,为人谦恭,克己不倦, 清正廉洁,礼贤下士,几乎具备了所有人性的优点。故此无论庙堂之上,还是巷陌田间,彼时的天下人上上下下都对王莽赞不绝口,司徒陈崇甚至都特地上表,赞颂王莽的功德,说其之贤胜过历代圣人,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周公。 可是后来呢? 王莽却篡夺皇位,将大汉江山收纳入自己囊中。 而严畯在此时提及王莽,那就是指桑骂槐,意在王政了。 毕竟王政起家是什么身份,堂上谁人不知? 甚至坊间本就有类似“王政乃王莽后人”的传言喧嚣尘上。 一瞬间所有人看向严畯的眼神都变得古怪起来,这是赤果果的在找死啊。 严畯看在眼里,却全无惧色。 王政的举贤令他根本没想过接,却是张昭自作主张地加了他的名字,两人本就私交甚笃,甚至严格说起来,张昭还对其有传道之恩,这般情况下严畯也只得心不甘本心不甘,情不愿的来了。 不过一路的不忿却是越积越多,入下邳后周围尽是阿谀奉承之言更是十分鄙夷,觉得如高晋这等人摧眉屈膝的丑态,实在丢了徐州士子的脸面。 直到方才,见了王政刻意拉拢人心的手段之后,严畯心中厌憎再难按捺,加上他本就不善饮酒,半壶下肚,此时头脑发热,干脆借助酒力,不管不问地一股脑爆发了! “不早不晚,王州牧偏在餐时赶来,其无意乎?其有意乎?” “若是有意,到底何意?” “州牧这到底是准备学周公,还是学王莽啊?” “无论何者,我等既为其所牧子民,岂能不予配合?岂敢不去逢迎?正该继续好吃好喝,让州牧多等一会,若是天公作美,再降瑞雪倾盆,岂不正好帮州牧传一个美名于世。诸君以为然否?” “名目吾都想好了,便叫王门立雪如何?哈哈哈...” 狂笑声中,高晋直接面红耳赤,却已顾不上与这竖儒辩解,直接转首对陈瑀拱手道:“先生,晋绝不是这个意思!” 严畯这几句话可谓诛心之言,等于斥骂王政为奸诈、虚伪之辈,故意挑好时间来向众人示好,他不怕死高晋却没活够,哪里还敢沾话。 堂上诸人亦是個个大惊声色,胆小的双腿颤抖,胆大的也不由心中砰砰直跳。 王政青春年少,众人是都知道的,而年少者必然气盛,岂会受得了这等的侮辱么?彭城来的士子更是立刻尽数出席拜倒:“严畯不胜酒力,口出妄言,请先生毋与他一般见识。” 这倒不纯是为其求情,彭城士子们更怕事情闹大后,王政会迁怒到自家头上。 他们当然知道王政此时在院外,堂上的话有可能已是听到,不过毕竟还是抱着侥幸,若是听不到,而陈瑀又部曲上禀的话,那此事或许便可大事化小,揭过去了。 陈瑀亦是给严畯最后的几句话吓了一跳,狂生他见多了,这般不知死活的亦是头一遭,刚想叱责一番,却忽然听见棠外隐约有铿锵之声,登时心中一个咯噔。 这是刀枪出鞘的声音? 坏了!州牧这是听见了? 想到这里,陈瑀又望了眼严畯,心中只剩一个念头:“此人休矣!” 这铿锵声年老体衰的陈瑀都能听见,何况堂上其他年轻诸人,登时声息尽敛,人人静默,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更有人被气氛感染,竟在这腊月黄天里顷刻间满头大汗起来。 陈瑀叹了口气,对求情的几个彭城士子道:“诸君起来罢,严畯,老夫看你也是饱读诗书之辈,岂不知祸从口出的道理么?你若认个错....” 不等他说完,严畯哈哈大笑,拿起案上酒壶一饮而尽,更是高呼痛快:“好酒!好酒!” “可惜,喝酒的地方不对。”他醉眼朦胧,戟指连点数人道:“几位,你们还记得么?上次咱们在这下邳一同共饮,可还没几年呐。” “人人豪情迸发,言谈之间,莫不云当秉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尽吾等所能,匡扶汉室!此情此景历历在目!” “怎料转眼间....”严畯痛哭流涕,涕泣横流,仰天大笑:“这徐州疆土,竟然就不复我大汉所有,落入贼寇之手,沐猴而冠,俨然人也!哈哈,哈哈。“ “严畯!”这时陈瑀再也忍不住了,已是瞋目怒喝:“汝在胡说什么!” “州牧乃天子钦命的徐州牧,更是屡立功劳,爵厉阳侯!” “竖儒竟敢出此大逆之言,其罪当诛!” 而此时其他的士子们,则人人脑海中冒出的念头相同。 这狂生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莫说王政便在院外,别是没听到,这话说出来后,陈瑀亦绝对不敢再做隐瞒。 堂上一时间静至落针可闻,众人齐齐转首,除了严畯哭笑变幻,放浪形骸,再无一人开口,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古怪气氛。 好一会儿,一阵足音响起,却是一个甲士踏着橐橐脚步走了进来。 他手按刀柄,面无表情地环顾全场一番后,自然便落在了严畯身上,随后径自踱步走去。 见这一幕,高晋心中窃喜,步骘暗叹一声,其他的士子们,或是幸灾乐祸,或是面如土色。 几乎凝滞的空气里,又一阵脚步声响起,轻微、窸窣。众人目光急忙转过去,便见又有两个侍婢出现堂口,捧着个封闭的木盘款款走近,紧随那甲士其后。 木盘所盛何物?一时间所有人都关注到了这一点,大多数面露茫然,唯有高晋和步骘却是立刻想到了什么,同时面色一变。 不可能吧? 州牧(此子)竟有这般度量,如此容人? 那甲士率先走到严畯面前,森冷地目光盯着其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婢女亦走近时,方才木然地接过木盒,直接掀去盖子,登时冒起腾腾热气,遮掩诸人的视线。更有香气扑鼻,叫人垂涎欲滴。 “这...”严畯亦是愣住了,一时间竟哑口无言起来。 “将军听说先生好食鱼,特命庖厨新作。”那甲士强忍杀意,瓮声瓮气地道:“更命俺转告,鱼肉鲜嫩却多刺也,先生品尝时务必留心。” ...... 一旁的亲卫们,只看到自家将军面色沉静,却没人发现,此时王政负手掩袖的双掌,已是紧紧握住,攥得发白。 穿越以来,他何曾受过这般的气? 便是郭嘉、于禁那样留著后世的名将名士,自己一张热脸贴上,哪怕不予回应,也不会这般无礼吧? 严畯? 什么阿猫阿狗,竟敢如此放肆? 刺骨的冷风中,他只觉得浑身滚烫,堂内传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刀子一样剜在他的心头。 他不恼怒严畯做出狂态,呼酒唤鱼,两汉风气如此,有才之人大抵桀骜,祢衡不就是现成的例子么? 甚至也不恼怒严畯心怀大汉,蔑称贼寇、称他沐猴而冠。 忠臣义士,不可爱却可敬,当日的徐宣甚至是忠诚曹操,更在他发展的关键时刻横生阻挠,从中破坏,王政最后还是给予其最后的体面和尊重,便是因为如此。 为敌者皆要斩尽杀绝,但有的敌人,却值得给予一定的尊重,这便是他王政的底线和原则。 但是严畯的那几句诛心之言,他实在无法忍受。 他深夜来此的确是为了收揽人心,可天地可鉴啊,真不是特意挑这个时候啊。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严畯越说越过分时,身边甲士人人勃然,亲卫队长更是嘡啷一声,长刀出鞘,以刀尖柱地,跪倒在地,怒道:“请将军下令,斩此狂徒!” 数十侍卫一起长刀出鞘,跪倒一片,众口一词:“请将军下令,斩此狂徒!” 火光之中,映照锋锐刀刃寒气逼人,更有杀气撕破冷夜,直冲云霄。 随王政来的几个文吏里,张昭正好也在其中,从严畯第一句话时,他就听出来对方的身份了,本还想要求情,更随着严畯越说越放肆时,王政表面上神情毫无变化,张昭胆气却是一分分的消融,到此时,除了后悔不迭之外,再无其他念头。 反倒是徐方直接出列劝道:“州牧无需动怒,古人云,有为之君,必有不召之臣,严畯,一个小小的狂生,鸡犬一样的东西,若杀了他,反成就了他的名声。方以为,不如留下此人一条贱命,也好让士子们,乃至天下人斗知道主公的宽厚仁义,以及求贤的诚心。” 听到这话,王政侧目看了眼徐方,好一会儿,方才洒然一笑:“说的不错,此人的确是个狂生。” “狷介狂直之辈,出言无忌,无非博人瞩目耳,此平常事,本将为何要怒?” “不过一个书生有此血性胆量,嘿,倒也难得。”说到这里,他笑道:“去后厨看看鱼做好了没?做好了就端上来。” 又指了指亲卫队长:“你亲自送去。” ...... 看着队长入堂之后,王政仰头看天,心中思绪万千。 他真是万万没想到,前番和张昭议事时,方还说彭城这边已算民心稳固,转眼间,一个彭城的狂生又狠狠地打了他脸。 要知道他自己还没吃饭呢! 系统加持之下,王政体质固然远超凡俗,几日不食都不打紧,可饮食除了是生存所需,亦为口腹之欲,王政又非苦行僧,声色犬马,哪样皆好,无非是看遍史书,知道眼下所走的这条路万分凶险,即便有系统之助可以偶尔任性,却终究不可肆意妄为。 故此,王政自问已是足够克制本性,容忍他人。 这一片苦心,此等竖儒不知道,不理解也就罢了,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让他心中杀意翻腾,恨不得亲手撕了那个严峻! 但是... 转念一想,徐方说的也有道理,此人贱命一条,杀不杀本不过一念之间,但若杀了,便有可能破坏如今还算良好的形势。 一刀砍了固然痛快,可对方所言的装模作样,沽恩市义岂不也坐实了? 这若传将出去,王政不怕人骂,可自家的身份,本就导致招揽贤士的工作极为困难,若再有负面影响,岂不是悔之晚矣? 所以心念百转千回,最后王政还是在无数次自我提醒中做了决断。 我忍! 暂且忍下! 他陷入沉吟时,一旁众人亦纷纷不敢出声。 好一会儿,亲兵队长回来了,连呼唤了几声,才将王政唤醒。 “嗯?”王政侧目:“鱼送过去了?” 亲兵队长点了点头。 “那且再等一个时辰吧。”王政环顾左右道:“让那位狂生吃好喝好,咱们再进去。” “喏!” 最终,王政不仅放过了严畯,还尊重了他的意见,后日的岁旦祭礼,包括严畯,步骘在内的少数几个不愿出席的士子,王政也不勉强,一概答应。 既然摆出姿态,那便摆足姿态。 97、一怒之威(感谢书友“千里清秋银鲍杏” 岁旦日。 兴平二年走到了尾声。 天尚未亮,徐州文武百官亦纷纷奉上贺表,给王政这位主公拜年。 当然,按照正统的拜表仪,原本这前面应该是有另一个环节的,便是由王政带领群臣,先要冲着当今天子所临的方向, 也就是许都,放置香案,奉上贺表,跪拜行礼。但王政本已有自立之实,愿意走个场面遣使给献帝送份贺表已自认给足脸面了,岂还愿屈膝行礼? 此事自然便作罢了。 这一步完成, 接下来第二步才是重头戏。 当王政引领百官、士子、以及选出来的地方乡宦, 浩浩荡荡数百人直奔大庙时,此时街道上已是人马纷纭, 熙熙攘攘。 大部份下邳城内的百姓,人人换上新衣,扶老携幼,亦向着同一方向涌去。 巷陌间的茶坊、酒肆亦是人满为患,摩肩接踵,挥汗成雨,岁旦是大节,诸市角头往往有商贩以芦苇编夹成屋,铺挂山水、翎毛等画,发卖糖糕、黄米枣糕之类的糕点,以及辣汤、小米团之类的吃食。百姓们呼朋唤友,小孩子钻来钻去,热闹非凡。 王政行在路上, 不时能听见远处时不时响起一阵喝彩、鼓掌的声音,如闻雷动。那是下邳官署专门开辟出的娱乐场地, 由天机营的人员负责组织些文娱活动,供百姓观看取乐。 入目处一片欣欣向荣之态, 受此喜庆气氛影响,王政因竖儒而生的郁郁之情稍为缓解,想了想,他招手示意张昭上前,顾盼问道:“今日上街的百姓颇多,要提前注意,可不要出了乱子。” “主公放心。”张昭颔首道:“臣昨日便和徐、于两位将军打过招呼,早调了营军卒入城,协助官署的缉盗维持治安。” “防火上亦要有所准备。”王政又补充道,此时已有烟花,乃是将竹茎扔进火中,竹茎为空心,有气袋,在火中燃烧时便会裂开,然后爆发出巨大的噼里啪啦的响声,大人儿童过节时皆会点放,前者是为了驱鬼和抵御邪灵,后者自然是因为好玩。 “早就通知了城中各处坊里的缉盗和军队的什长, 务必谨慎小心, 更备了不少水窖,以防万一。” 王政点了点头, 又问了几点,张昭都已提前做好应对准备,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说话间的功夫,一行人已来到了祠庙,因下邳刚为郡治不久,这里尚来不及扩建,空间不大,最多容纳百人,王政便引了一部分重臣,加上那些士子和世家的家主代表,大约七八十人列队进入,其它则留在祠外。 这是王政集团入主徐州后的第一次春祭,自然不会禁止百姓观看,因而军卒只是象征兴致的围了个警戒线,更多是做着维护秩序的工作。 此时四周已来了不少百姓,人头攒动,密密麻麻,见王政行来,所到处群众纷纷让路。 祭文是祢衡在出使前便写好的,文词简单易懂,晓畅如话。由王政念诵。他念一句,亲卫传出来一句,徐方等人带跟着高声重复一遍。 除了该有的一些颂词之外,不外乎张昭给王政提议的那几点,王政提前宣之于众,直到结尾处时,王政话语一出,张昭、陈瑀等人同时神色一动,而其他士子和世家人亦是纷纷色变,连百姓中亦有些人面面相觑起来。 所谓清庙祭祀、迎气五郊。 其实说起来也不过一点,便是此次祭祀的“上帝”乃是黄帝。 西汉五帝之畤,本是在秦的四色帝畤基础上增加所铸,同样“上帝”之位也有了区别。 秦虽为水德,但祀白帝为秦文公建,故白帝其实为最尊贵神,而汉高帝将秦四畤增为五畤,所创北畤,却是将自己列为“黑帝”,所以两汉时代,五帝之畤可谓是祀神祭祖兼而有之,黑帝成了汉家的老祖宗加保护神,自然便是真正的“上帝”。 至光武复汉后,五帝之畤演化为五郊迎气,分别是在立春、立夏、立秋、立冬以及立秋前的十八日分别对青、赤、黄、白、黑五帝的祭祀,虽然将西汉的水德改为火德,但因为黑帝的“辈分”原因,依旧以此为上帝。 王政这篇祭文里,却是直接将“黄帝“尊为上帝,寻常百姓倒也罢了,看不出其中深意,最多觉得有些诧异,不过以往五帝他们本也是都要祭祀的,谁前谁后并不在他们的关注重点,而随行祭礼的百官、士子乃至世家们,可就大不一样了。 有一些眼光长远的,立刻猜到了王政的用心。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上帝”之位擅自更改,某种程度上其实亦是一种宣告。 他王政如今虽为“汉臣”,却没有忘记初心,更没在内心里视汉室为主。 太平道的教义,不就是把上古时期当做了一个理想模板么? 他们认为黄帝统治时期的天下没有剥削压迫,也无饥寒病灾,更无诈骗偷盗,人人自由幸福,而这个世界唤做‘太平世界’,太平道的职责则是‘致太平’。 而且,张角等人所拜的,恰恰只有老子和黄帝! 可即使看出来了王政的用心,又怎样? 他们不是严畯,没有胆量把这话说出口。即便他们有胆量说出来,又怎样? 大汉同样祭祀黄帝,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最多算是個于礼不合。 ...... 祭礼结束,百官、宾客没有回去,直接跟着王政入了郡府。 晚上照例要有宴席的,主客融融,欢饮直到夜半,方才各自散去。 王政吃过早饭,按照预定计划,打算带了霍姒母女微服出行,一来与民同乐;二来体察民情。 霍姒自来下邳后这段时间,因王政事务太多,本就聚少离多,一天见不了王政两面,对此事自是极为开心,更是好好精心打扮了一番,颇为迫不及待。 眼见快出门时,亲卫却跑来通传,张昭、徐方已至大堂,想要求见。 霍姒登时有些失望,她猜出今天的行动可能有变,心里老大不乐意的,不过最后还是晓事轻重,噘着嘴带着霍柒先退到一旁。 王政来到大堂时,见两人修饰得虽是清爽,面色却都有些灰暗,显然昨夜没有休息好。 “昨夜宴席甚晚,两位今日怎不多休息会?” 待两人行过礼后,王政摆手示意落座,笑道:“可得注意身体啊。” “有劳主公关心,”张昭默然了会,突然再次起身出列,旋即跪伏在地,埋首不起,只是沉声地道:“臣,受之有愧!” 见他这等反应,王政先是一怔,立刻问道:“出什么事了?” 一旁的陈瑀此时插口道:“主公所料不差,昨日宴席散后,臣才回到家,刚要上榻,便有伯驹馆的差役登门...” 话没讲完,便被王政挥手打断:“不会又是那严畯吧?” “正是此人!”陈瑀道:“那严畯后面又整整闹了一宿,不但口出不逊之言,甚至还同居一处的士子斗殴起来,将那郯城的高晋打了个鼻青脸肿,好险没出了人命。” “就连臣闻讯赶去时。”说到这里,陈瑀亦是一脸愤慨:“也受了这竖儒的一顿数落。” 听到这里,王政脸上笑容渐渐敛去,想了想,先问了句:“此子何故又闹将起来?” 陈瑀一五一十,从头道来,原来王政那篇祭文,昨日下午便被参加典礼的士子们传入了馆内,众人倒也识趣,对严畯三缄其口,故下午时还没有动静。 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到了晚上,严峻却是从巷陌间终于听到这事,登时勃然大怒,更是深深懊悔,当初就不应该应其之召,来到下邳。 在严峻看来,王政先是不对汉帝遥祝,后又在祭文中将上帝异位,此举已是摆明了目无尊上,大逆不道,气恼之下,免冠跣足,捶胸跌脚不说,更是一边号一边痛骂王政,虽有衙役上前制止,然而,因王政之前有令,不许怠慢士子,他们不好下痛手;另一方面,那严畯势如疯虎,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一时间竟然制止不住。 正好这时高晋和一干参加筵席的士子回来时刚好看到,醉意之下,便对着严峻斥责起来,谁知严峻这次却不和他们扯嘴皮功夫了,二话不说,当即上前钻入人群,追着高晋便是连踢带踹,劈头盖脸好一顿痛打。 彭城人的武勇果然名不虚传,便是严峻这一个儒生亦是表现的十分悍勇,以少敌多却反把高晋和几个士子打的血泪横流,落花流水。 打了高晋等人不说,这严峻彻底豁出去了,更意图撞墙自杀,好在陈瑀及时赶到,将将拦住。 不过拦住也没用。 见陈瑀来了,严峻闹腾的劲儿反而越大,指着他的鼻子一顿数落,大意无非是什么“老而不死是为贼也”之类的话,随后又对着王政不断叱骂,并且越骂越难听。 陈瑀无奈之下,只得吩咐人堵住其嘴将之绑住,暂时丢入房中。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陈瑀不敢耽误,眼看天色将亮,就急忙前来禀告。 说到这里,陈瑀拱手道:“州牧,老臣办事不力,甘领责罚。只是那严畯三番四次惹是生非,当如何处置?” 王政点了点头,沉吟半晌,又望向依旧跪地不起的张昭,问道: “先生,此人是你的旧识?” 他此时已是知道,张昭和陈瑀并非相约而来,而是在府外碰面。 要知伯驹馆又不是张昭的职权范围,严峻闹事后他却要主动跑来请罪,再联系上严峻彭城士子的身份,王政稍一思忖便有了猜测。 “主公,是臣识人不明。” 果然,张昭闻言点了点头,更是难得面露苦涩地道:“此子早年曾跟随臣修习过几年经学,确是表现不俗,颇有才干,故此次推贤令中,臣特意表荐其人,本是想着为主公添一良才。” “谁料此子心性如此狂悖!”说到这里,张昭又一伏首:“此番风波,乃臣之过也,请主公惩罚。” 这时的张昭,的确是万分后悔。 他这段时间劳神殆虑,好不容易才在王政这块捞了不少印象分,正是信心满满之际,觉得要被重用起来时,却闹出严峻这出事来。 其实昨日下午时,张昭便觉大事不妙。 这段时间相处向来,他自问对王政这位少年雄主的心性亦算有几分了解了。 若是当场发作,其实问题反不算太眼中,干系只在严峻一人。 而这般隐忍不发,却不代表此事已是揭过,而是被其暗记在心,早晚必会清算,那时可就不好说了。 张昭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提前主动坦白自家和严峻关系,这样反更有可能从未来的漩涡中抽身而去。 谁知在郡府外和陈瑀碰面时,却又听到了严峻再次闹事的消息... 张昭真是彻底绝望了,此时的他甚至连抬头看王政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先生举荐贤才乃是解我之急,何罪之有?” 听到这里,王政恍然,沉默了会,又再次侧目张昭,语气平静地问道: “不过既是先生的故旧门人,依你所见,此子当如何处置?” “杀!”张昭立刻断然回道。 当王政问出这个问题时,张昭心里已是明悟,昨日时王政能忍耐下来已算是为了大局考虑,可凡事可一不可再,蹬鼻子上脸的行为,普通百姓尚且未必受得了,何况这种权柄在握,生杀一言而决的雄主? 凡事皆有度。 严峻的行为已过度了,而王政的宽容亦到了极限,若是再次姑息,他这位州牧的脸面何存,威信何在? “对方已有求死之心,”闻言,王政露出嘲讽般的笑容:“若是这般杀之,岂不是遂其心愿?” 不会吧? 主公竟还要忍吗? 听到这话,张昭讶然看向王政。 四目相对片刻,张昭想了想,若有所思道:“臣明白主公的意思了。” “不错,严畯一心求死,杀了他,反遂其愿。”他正色道:“且今时值岁旦,见血不祥,不如暂且留此项上人头,将其扣在城中不需离开,再对外发布文书,通传全州,就说严峻已经被主公任了官职。” “再将其家人从彭城接来,其若还是抵死不从,斩之亦不迟也。” 按张昭这话的意思,便是严峻或许是不怕死,不过对方亦是士族出身,若以家族胁迫,或可使之屈从。 只是张昭却是误会王政此话的含义了。 “哈哈哈...” 话音未落,便见王政长身而起,拂袖甩落案几碗盏,仰天大笑,神情不屑。 “一介竖儒,也配让本将用此心机?” 莫说这么一个无名小卒,便是郭嘉、荀彧,甚至是诸葛亮这样的国士,若是几次三番这般不是好单,把他往死里得罪,以王政的心性也绝不可能再容忍下去了。 遑论纳其为臣? 他当初造反,说白了,不就是想要个畅意随性么? “自入徐州以来,本将自问待彼辈士族已算仁厚,却不料总有此等不识好歹之徒屡屡冒出,将本将的宽宏视为软弱可欺!将本将的大度当成放纵无忌!” “此等狺狺狂吠...” 虎目在张昭和陈瑀身上巡回片刻,王政声调凌厉,一字一顿地道:“本将听够了,也听厌了!” 说这话时,王政面色沉静,不见喜怒,却让两人感觉一种莫名的气势从少年身上散发而出,顷刻间笼罩了整个大堂。 那是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凶恶。 “来人!” 一声断喝之下,登时涌入无数甲士。 “速去缉拿严畯。”王政冷声道:“直接拉去城门,午时行刑,以五马分尸!” “喏!” 虽是来时便料到严峻此次在劫难逃,可这“五马分尸”四字,却依旧让张昭和陈瑀听的胆颤心惊。 如此酷刑,还是用在岁旦时,未免有些不合时宜吧? 不过两人也有自知之明,此时此刻哪还敢出声劝诫? 莫说是他们两个关系不亲近的,便是徐方吴胜,也未必敢在王政动真怒时出言反对。 但两人都不知道,王政并没想着就此罢休。 “先生。”他突然转首望向张昭,刚才对方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他:“严峻既做过你的门人,想必其家境先生亦是相熟。” “此人家中尚有何人?族中人口几何啊?” 听到这话,张昭彻底惊呆了。 他几乎瞬间就明白这两个问题所代表的含义。 这分明是王政觉得,若要杀鸡儆猴,以暴立威,严峻一人性命明显不够! 你严峻既是求死,那便让你整个家族一起陪着奔赴黄泉吧! 98、建安元年(补盟主妄狐加更,23K/20K) 王政此言一出,不仅是张昭,一旁的陈瑀亦是反应过来,再也按捺不住,立刻疾呼道: “州牧不可!” “严畯其罪当诛。”陈瑀直接躬身伏首,言辞恳切:“可若对其家族行以株连,未免失之酷烈, 必招世人非议,州牧,小不忍则乱大谋。” 说这话前,陈瑀便已知道,无论王政是否采纳,都会对自家心生不满。 可一番斟酌再三, 陈瑀还是咬了咬牙,决定冒险进言。 倒不是他和彭城严氏有什么交情, 而是陈瑀担心,这个口子一旦开了便再难收拢。 日后若有其他士族众人惹怒王政,岂不也会牵连家族,落得同样下场? 另一方面,他和陈家如今也算是上了王政这条战船,虽没到彻底捆绑的地步,可勉强也算是一荣俱荣了。 在陈瑀看来,王政此举可谓大大不妥。 直白点说,便是越线了! 要知如今诸侯争雄,不管厮杀如何惨烈,其实大家都还是在私下有着一个默契,便是祸不及家族。 原本的历史上,从东汉末年直到三国鼎立,亦是如此。 如曹操和袁绍撕破脸后, 两方狗脑子都差点打出来了,可在后者病逝后,曹操虽然诛杀袁绍三子, 曹丕更是强纳甄宓, 但袁绍这一脉亦有旁系保存。 汝南袁氏也同样没有遭到株连。 甚至刘备被吕布偷家时,连其家眷吕布都没有为难。 说白了,无非是乱世之中的诸侯,要么出身世家,要么便是得到世家的支持,成为其的代言人。 而无论哪家世家,都不愿意见到落败者会牵扯到身后的家族。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自家这边一定笑到最后,不对敌人进行株连,也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所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而同样的,若是有人第一个越线,便极有可能引起天下人群起而攻。 “世人非议?”王政淡淡地瞥了陈瑀一眼,似笑非笑地道:“那又如何?” 这下陈瑀也惊呆了。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这一刻,王政似乎摘下了那副温情,宽厚的面具,让陈瑀看见了那锋利森冷的獠牙。 什么尊儒, 重文, 都是狗屁! 这个竖子其实是一个从骨子里崇尚暴力能解决一切的武夫,独夫! 霎时间, 仿佛浑身所有的血液都直接灌注一处,大脑发热之下,陈瑀亦生出阔别依旧的血性,竟难得壮起胆子和王政抗声起来: “州牧,莫非是自持麾下虎贲甚多,兵锋甚锐?”陈瑀言辞变得激烈起来:“吾却有一言相告!” “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虎贲再多,刀剑再利,亦堵不住悠悠之口,川壅而溃,伤人必多!” 听到这话,王政的神情一动,露出肃穆之色,这让陈瑀心中燃起了希望。 只是接下来对方所说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堵的住。”王政沉吟了会,冷声道:“有妄言者,一律枭首,有乱书者,悉数坑杀!” “头颅滚滚之下,自是人人噤口,不能做声。” “州牧,天下人何其多也。”陈瑀彻底绝望了,惨然笑道:“你怎能杀得完?” 天下人是多,可你们士族不多啊。 听到这话,王政眼眸中浮现苍炎般的神采,饶有兴致地看着陈瑀。 半晌。 他以不带半点感情的语气,简短有力地回道: “杀的完的。” ...... 看着陈瑀失魂落魄的身影消失于门外,王政一言不发,转头看向张昭。 没等王政开口,张昭浑身一個激灵,心念急转间,立刻说道:“主公,臣自请一职,还望主公应允。” “哦?”王政刚要回话,却见悬空的透明方框骤然一亮,打开一看,却是收到了张昭的入队申请。 这是什么情况? 他立刻便点了同意,同时诧异地看向张昭,见其一脸坚定,心中一动,已是有了猜测: “何职?” “臣请监斩严峻!” 王政方才和陈瑀的一番对话,在旁的张昭自然听的真切,而对方这次摊派,让失望的陈瑀当场弃官之余,却也让张昭彻底有了决断。 一方面,是张昭并不觉得对严峻夷族的负面影响会有多大。 说白了,对方又不是边让那等海内闻名的大儒,其家族更是连世家的门槛都没摸到。 另一方面,也是张昭终于想明白了,他和陈瑀是不同的。 虽同为士族,可彭城张氏不过是个中等门户,和下邳陈氏这等世家自不可同日而语。 同样的,相比陈瑀和下邳陈氏,他们可以见风声不对提前下船,一言不合便要弃官,而他张昭... 从当日在彭城掀起内乱,襄助王政破城开始,便已无退路可言了! 既如此,索性一条道走到黑吧! 王政也清楚这是张昭表态之举,其实对方既然入了系统,那便是官方盖章的忠诚锁定,不用表态王政也会对其彻底信任了。 难得来了个好消息,王政心情大好,自无不允。 “主公夷其族,乃为立威。“张昭放下包袱,亦是愈发坦然:“臣颇为赞同,世家反应暂且不管,百姓这边却还需给个交代。” 这话很合王政的心意,连连点头:“先生的意思是?” “得给他定个罪!”张昭道:“名目上不可与主公有所牵扯,以免庸碌之辈妄自猜测,以为主公此举乃为泄愤;亦不可与祭文内容有关。” “可从品行、道德、乃至兵事上做做文章。”张昭寻思片刻道:“主公看这样如何,便说此人勾结奸细,泄露军机,意图作乱?” “此举更是因其家族在背后指使!” “泄露军机,意图作乱?”王政旋即明白,这是诬告之词。 尤其是最后一句意图作乱,值此徐州新附,百姓思定时期,亦会同仇敌忾,对王政夷族之举,不仅不会非议,恐怕还会拍手称快。 他点了点头,道:“甚好,就这么定了。” 既是诬告,总也需要张罗一些罪名,眼见时间不早了,张昭主动告退,前去做些准备。 而王政终于放弃了以王道收服世家的念头后,亦是心念一转天地宽,反而不再患得患失,登时轻松起来。 还是霸道更合吾意,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简单粗暴,甚是爽利! 唤来霍姒母女、想了想,又让人去把步宛儿一并叫出,几人分别骑马坐轿,出了府门,穿过人潮涌动的街道,在欢声笑语中混入人群,一边对百姓示意,一边往举行活动的场地而去。 汉时娱乐不多,这次下邳城内的活动由于禁负责,主要就是投壶、角抵、蹴鞠三项,更开辟出了大大小小的数十场子,小馆投壶为主,主要面向官宦、富家、士子阶层,而大场便以角抵和蹴鞠为主,却是不分阶层,观看者可谓人山人海。 王政他们到的时候,正赶上一方踢入一个好球,掀起满场的欢声雷动。 于禁眼尖,远远看见了王政一行,忙从正面看台下来,紧赶慢赶地过来迎接。王政拿眼观看,见城内文武大员来了不少,有的坐在看台上,有的不脱草莽性子,如吴胜便换了一身常服,混在人群中正大呼小叫个不停。 王政和霍姒等女子上了看台,见场中两队人,分红黑两色,通过于禁介绍方知,红色的尽为民间少年,黑色的则由士卒组成。这么安排显然有政治的寓意在内,也是在响应王政的号召,一方面军民同乐,同时有利天军和徐州本地人之间的团结融合。 “比赛共分三场,上午两场,下午一场。结束后,有从军中精选的骑兵,给百姓表演马球、骑术。投壶那一块儿,则有箭术、射柳的表演。除了角抵、投壶、蹴鞠之外,还有围棋,将棋等活动,不过却是集中在南城那区。” 王政很满意,转望了一圈儿,除了去监斩的张昭外,此时唯有徐方没有露面,便问道:“阿方人呢?” 于禁和徐方本就私交甚笃,闻言笑道:“这小子性格沉稳,平日爱好下棋,估计是去了奕馆。” 王政点了点头,又问:“明天安排的什么节目?” “奕馆改成斗鸡,蹴鞠改成马球,投壶改成角抵。” 马球,又称“击鞠”,指的是骑在马上,用马球杆击球入门的一种体育活动,始于汉代,在东汉后期便极为兴盛。 曹植《名都篇》中便有“连骑击鞠壤,巧捷惟万端”的诗句来描写当时人打马球的情形。 有马参与的活动,放在后世尚且是高级娱乐,何况如今的大汉,不仅只有官方能组织起来,寻常百姓只能做个可望不可及的看客,参与者几乎如非军中将官,便是世家子弟。 而且一般表现不俗的人,几乎都会获得青睐,授予官职。 这么做,是有一定道理的。 在高速中击球不仅需要技出众,更需要一定的胆勇,以及高明的骑术,无不一时之选,所以无论蹴鞠还是马球,在汉朝时都被列为“治国习武”之道,曾在军中广泛开展,更列入兵法。 《汉书》便有《蹴鞠二十五篇》,可见蹴鞠从诞生之初就与军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选拨其中优异者从军,并不令人觉得奇怪。 这一次趁着岁旦举办,王政亦有意将其变为军中固定的娱乐项目,着眼点也在于此,可以寓教于乐,有助养成军中骁悍争先、好胜的尚武风气。 几人说过正事,开始看球。 结果出乎王政和于禁的意料,第一场黑队便输了。 不应该啊。 自觉失了面子的于禁脸色有点发黑: “这群不争气的东西,丢了我的面子不说,还丢了咱天军的面子。” 偷偷看了眼旁边的王政,又龇牙咧嘴道:“这且也罢了,竟敢丢了主公的面子,真是该死!” 他气哼哼的拔腿就要下台,却被王政伸手拉住。 “胜败尚且乃兵家常事,何况一场蹴鞠罢了,再说不是有三场吗?” 这次黑队派出的人里,大部分都是天军精锐,更有几个天诛营的都拉上了,本就是为了争个开门红。 这等一阶兵加二阶兵的身体素质和体力都远超常人,于禁自然觉得胜券在握,所以有些不能接受落败。 穿越后世而来的王政却是知道,蹴鞠和足球颇为接近,身体固然重要,可技巧和协作亦十分关键,影响胜负。 天军士卒虽然在前者占了上风,可他们之前都是些食不果腹的流民,在后者上未必能和那些好玩耍的街头百姓相比了。 当然,天军如今人数庞大,不可能没有精通此技者,王政将其中关键和于禁说了番后,便道:“第一场输了便输了,后面却不可再输,必须要赢,还要大比分赢!” “喏!” 于禁自下去布置,重新挑选人手,组织队伍。 后面天军组成的黑队知耻而后勇,加上知道天公将军在台上观战,人人精神抖擞,两场大比分获胜,总算找回了面子。 于禁的脸上这才露出点笑容。 此时已将近日暮,王政刚要离场时,徐方恰好过来了,一到近前,二话不说,先恭敬地行了个礼。 “阿方,岁旦何必这样?”王政摆手道:“连于禁今日都随意不少,你怎还是这般拘谨?” “主公所言甚是。”徐方恭声道:“不过上下尊卑,不可不分。” 王政无奈,只得转移话题:“方才没见你人影,可是去看棋了?” 徐方摇了摇头道:“末将惦记将军之前吩咐的事,这两日去看了看场地,早上刚刚选定地址,就在外城东面的军营校场旁。” “东面军营校场旁?”王政听到这话,登时神色一正。 天军的战斗力固然不逊色当世任何强军,可文化素养上却是最大的硬伤。 普通士卒倒也罢了,中下层的将官这类却是和其他军队差距很大,毕竟此时各大诸侯麾下兵马都有士族参与其中,能做到将官者大多不会目不识丁。 而王政这里,却是在系统兵里选了部分任职,这些一年前还大半是流民的人,能识字的自然没几个,毕竟徐方这样的人属于少数。 所以除了在民间办官学外,军队之中,接下来王政也他准备办军校,重点解决此事。 王政思忖了会道:“此地不错,不过有一点,不可相隔太近,以免士卒操练之声,影响了他们分心,无法专致学习。” “喏。” “教官的选择与课目的设置怎样了?” “遵照将军的吩咐,教官,一半从天机营选出,一半从城中的士子、宿儒中选出。” “至于科目上面,第一年以文事为主,待学院满业后,第二年再授以战例、结阵演习、骑射等等。” 两人策马并驰,谈谈说说,探讨细节,随着离喧嚣越来越远,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王政度过了穿越而来的第四个岁旦,来到了建安元年。 那是东汉末年中最为精彩的一个时期。 官渡之战、赤壁之战、渭南之战... 俱发生于此。 99、鼓瑟吹笙 官学和军校,乃是王政心中的头等大事,亦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按照他的计划,分为三个步骤。 下邳的军校自然是第一步,这里目前主要负责培训什长之类的低级军官,一旦能从军校毕业,便可自动擢升一级, 升为都伯。 而王政接下来的计划便是在彭城和开阳两地再办两个校区,开阳军校为中级学堂,面向都伯这一层次招生。 彭城军校则为高级学堂,只针对军中都尉以上的将官,由王政亲自兼任校长。 与下邳军校相比,开阳、彭城的军校因招生对象的不同, 在课目安排上也将会各有侧重点。 同样是第一年以文化课为主, 对都伯的要求自然不会和什长一样,这么长的时间只需你脱离目不识丁即可,王政亦安排了简单的战略以及历代国史、战例战术等等科目。 战例课,教习历代之战例。战术课,由战例引申出来,讲授攻守城池、步骑野战之区分、要领,涉及该如何培养、提升士气,以及面临绝地的时候应该作出怎样的选择等。 战略课,讲授简单的战略,如天时地利人和各方面对作战的影响,又如大迂回、不以一城一地得失为念等,进行兵棋推演。 而彭城的军校,针对的既是都尉一级的将官,却更重视在修养课上, 简而言之,就是教以“为将之道”。 将有五德, “智、信、仁、勇、严”,修养课就要在这上边下功夫。不指望人人皆成名将,至少可以提高一下将领们的素质,给他们一个明确的方向,晓得该向哪里努力,更有严正的气象。 史课是争议最大的一个课目,很多人不理解,吴胜当时更是带头抱怨,军队自有随行史官,他们负责疆场杀敌便是了,何必去学什么前朝古史,况且,多数将领本就要从识字开始学起,一年的时间,课程太多未免太难。 有什么难的?王政毫不理睬,未来天朝孩童六七岁时便要学七八门课程呢,那可是真正的分类不同。 如今军校的这些课程,看似很多,其实说白了不过就是语文历史加個体育罢了,便说历史吧,后世人是要把天朝几千年的历史都了解, 你们汉朝人这才哪到哪啊? 他对天朝人的读书能力有着充分的自信,当即便坚持己见。 学习历史, 吸取历史人物的经验教训,可以从而明白做人的道理,了然为将、为臣之道。更有一层深意,历史上爱国、御外侮的名将层出不穷,学习他们的事迹,有利培养将领们的价值观,知荣耻,加强军队的凝聚力。 这样东西都是王政从前世关于军校这些领域的片鳞半爪中搜寻而来,由祢衡、张昭等在旁补充,实践后的效果目前自是不知,不过这等培养根底事情,之前群敌环伺的时候,王政无暇去做,如今的局面虽不能说彻底稳固,王政却已下了决心。 摸着石头过河,自然是越早越好。 “彭城、开阳两地的军校都由你来督造。”徐方如此勤勉,王政甚为欣赏,以他两人关系自也无需客套,直接便道:“抓紧时间,下个月内,各个学堂就要开始正式招生。” 听到这话,徐方面现难色,看了眼王政,迟疑道:“场地倒是好办,关键是相比下邳的军校,开阳和彭城的中、高级学堂,天机营的那些人恐怕做不得堂师了...” “如此的话,恐怕师资上有点紧张。” 听到这话,王政先是一怔,旋即沉吟起来。 这话倒是不差。 他手下悍将不少,可精通韬略的委实不多,目前为止的降将中也大抵是中低层的出身,打仗杀敌或许不差,可说到讲修养、兵制类的理论,恐怕就捉襟见肘了。 “你接下来不是要去镇守彭城军翼吗。”王政想了想道:“一事不烦二主,那就你上吧!” “我?” “对啊。“王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吾之药师,身经百战,饱读诗书,可谓文武兼济,讲课自然是绰绰有余。” “开始的人也不会太多,你且辛苦些,至于开阳么...”王政想了想道:“之前的降将里的那些都尉,都伯之类的找找看看。” “将军,用降将来讲课?能放心么?”徐方却有些迟疑疑问:“即便他们没什么心思,咱们的兵卒会听他们的么?” 徐方的这个考虑不无道理,王政起事以来,战绩太过彪炳,手下人自然颇为骄悍,平常人尚且不曾放在眼里,何况是曾经的手下败将? 若是尊师都做不到,重教就无从谈起。 “战术、演习,这类实战型的课目,不用他们来讲。只讲一些理论,没有甚么关系的。”王政哼了一声:“手下败将怎么了?是人皆有长处,发挥他们的长处,为我所用。博采众家之长,自无不可。不但让他们教理论,读书识字也可以请他们来教。” “至于师道尊严,倒的确不可不虑。这样罢,待开学时候,本将去走一遭,给儿郎们先提提醒,再给这些“先生们“打打气。” 徐方思忖了会,点了点头:“这倒是可以。” “不过此等权宜之计,终是不可长久。” “嗯。”王政颔首:“这点本将知道,暂时先这样吧。” 说完此事,徐方话题一转,霸府最近很忙,着眼远处要建军校,近在眼底又有募兵,就目前局势来说,霸府的工作重点更在招兵上,因为它牵涉到年后的用兵,迫在眉睫。 王政虽串联了北海的黄巾余孽,又安插了内应过去,可说道理也不可能真指望不战而屈人之兵。 “经过这段时间从从流民,良家子中甄选,下邳已经招到约有三千多人,依末将估测,加上其他地方的募兵数,两万新兵最多半月大抵已能募齐。” 说到这里,徐方顿了顿道:“此外,天军四部有一都尉,名叫荆毅,主动提出了一个意见,认为我军目前骑兵数目还是不够,他愿为州牧前往幽州招募愿从军的异族前来补充。” “荆毅?”王政闻言一怔,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一时间倒想不起,经过徐方提醒,放才恍然大悟。 是那个当日开阳之战纳降的反骨仔啊... 他纳闷地望向徐方:“此人不是琅琊王氏的家将么,怎么还能联络到幽州的异族?” “将军,据此人所言,他年少随那王令游历天下时,曾在幽州认识一人,似是异族那边的大人物,故才有此毛遂自荐。” 这样啊... 王政点了点头,想了想到:“幽州突骑、冀州强弩,齐名天下,若此人真能为咱们招揽幽州骑兵,倒是一桩好事。” 王政更是想深了一层,哪怕这个荆毅招揽的骑兵多寡其实都不要紧,如果他能和那边的异族搭上门路,以后彼此通商,自家也是多了一处战马来源啊。 他站起身来,在堂上转了两圈,又问道,“这是此人主动提议的?” 徐方点了点头。 “大善!” 王政回忆了下荆毅其人,虽然秉性不佳,似乎并非无智之人,既是主动提议,想必有些把握:“告诉此人,若真能做到此事,本将必不吝封赏!” “他去幽州要准备什么,无论人马财物,你悉数给与方便。” “喏!” 文事诸般不顺,军事却是顺利无比,更有意外之喜,王政不由心怀大畅。 和徐方又聊了些事,待其走后,王政思忖了会,再次离开郡府,策马向着另一处走去,不久之后,来到一处府邸。 正是软禁郭嘉之处。 这个院子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不大,却雅致,院中假山流水,浓绿如茵,草坪四周绿树相绕。沿着林间鹅卵石铺成的曲径而上,迎面粉墙朱户,画窗雕琢,隐约有女子的歌声从内传出。 带路的士卒停下脚步,王政示意他暂且退下,随后先不急着推门进去,而是立在窗外,侧耳聆听。 丝竹管弦声里,此时正有一个柔媚婉转的女声在唱:“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这是祖龙焚书坑儒之后,春秋战国仅存下来的古诗十九首之一,诗名《青青陵上柏》,最为传世有名的一句却是上半阙里的一句。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王政常有听闻,故此知道。那女声唱完一遍於乎止歇,下一刻郭嘉清朗的笑声旋即响起。 “古人做的好诗,今人唱的好曲,当真是交相辉映,相得益彰,哈哈...” 王政透过窗户去看,见青年咕咕咚咚饮了一碗酒,又以手拍案,敲打着富有韵律的节拍,脸上浮现出回味的神色,又连连道:“再来一遍。” 曲管稍歇,那女子又从头唱起。 见这一幕,王政不由微微一笑。 月旬下来,起初寻死觅活的郭嘉,就成了自比安乐,其中徐方、张昭的功劳功劳不小。 这两人接替了王政找郭嘉聊天谈心的活儿,同为文儒,士族出身,张昭更了解对方的思虑,顾虑,不动声色的敲打,长此以往,自然水滴石穿。 而徐方性格沉稳,荣辱不惊,又总拿王政屡次战役的事情和郭嘉闲聊,分析自家的优势、战略、思路等等,无非是证明王政英明神武,值得投靠,郭嘉亦从一开始的冷嘲热讽,变成了一言不发。 王政的能力他曾亲身领教,更没想到区区一个黄口孺子,黄巾贼寇,手下竟是文武皆备,人才济济。 耐着性子等那女子再度唱罢,王政方才一边鼓掌喝彩,一边阔步迈入,朗声笑道:“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词儿写的好,曲儿更唱的也好。” 堂内陈设不多,三两乐手罗列柱畔,一个歌姬跪坐一侧,大理石的屏风前,青年倚在案椅,手中拿着刚刚斟上的酒盏。 看见王政进来,郭嘉也不起身,自管自举起酒碗,仰头干下。王政笑道:“美酒美女美曲,先生好生悠闲。” 乐手和歌姬见是王政,连忙伏地行礼,正准备退下,王政随意一扫,又是一怔。 怪哉,今日怎么竟遇见熟人了? 原来这歌姬年轻颇轻,身量更小,却是当日在彭城时,由郭益所献的婢女郭盈,字幼仪。 “且慢。”郭嘉看了王政一眼,点了点头,又挥手拦了住她,道:“你做甚么?谁叫你下去了?” 王政说的恰好相反,郭嘉这两个月半点儿也不悠闲,他内心着实憋闷坏了。 他求死之心本是甚坚,只是一来自负才学,若这般默默无闻埋于黄土终究心有不甘,二则王政当日以夷族的胁迫之言时长响彻耳边,亦让他有些顾虑。 这竖子一年便得了徐州,势头着实凶猛,既敢放出狠话,郭嘉内心里也觉得他未必没有这个本事。 便是如今没有,来日可说不准了,说到底,他郭氏亦非什么世家啊。 这般犹豫不决下来,时间一过去,也就慢慢淡了,毕竟人的本性且是向生畏死,又有哪个人会天天想着抹脖子呢? 既然求死的心一天天地淡下去;再加上张昭巧言如簧,王政捷报连连,夺下徐州,拥众十万,又获得天子钦许,为徐州牧,爵厉阳侯,可谓名器俱得,俨然已成了大汉天下又一方有望立鼎的豪强,如今无论哪方面来看,已全不逊色自己本有心去投靠的兖州牧曹操,郭嘉不甘落个庸名给后世的念头也就随之一天天强烈起来。 他其实已有心和王政谈谈,偏偏王政这段时间内外事务甚多,却是一直没来见他。 要郭嘉主动表明自家已有心?当初闹的那般坚决,面子上又下不来。 盼星星盼月亮,好容易王政来了,他脸上平静,心里却是极为惊喜,松了一大口气,倒是没有继续故作矜持了。 “将军日理万机,今日竟能履至陋室,当真难得。” 正好此时郭盈已颇为机灵地推来坐塌,恭恭敬敬地放在正中,见距离相隔郭嘉尚远,王政笑了笑,对着郭盈先是点头示意,随后亲手挪得屏风旁边,方才坐下。 “多日不见先生尊颜,政甚是挂念,正好今日乃是新年伊始,便特来叨扰一番。” “嘿,嘉一阶下囚,怎能当得起叨扰二字。”郭嘉哑然失笑,又看了眼郭盈,摇头叹道:“妹妹,怎地还这般傻愣愣的跪着?”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难得将军这样的贵客广陵,还不赶紧一展歌喉,以示敬意?” 这是你妹妹? 听到这话,王政微微一怔。 郭嘉不是颍川人么,怎和这个彭城女子扯上关系了? 100、鬼才 听到这话,王政微微一笑,这提议倒正合他的心意。 张昭从梧县回返后,为求立功又再次和徐方两人轮番上阵,既在物质上给于郭嘉最好的待遇,关怀无微不至,精神上亦是每天都去找青年攀谈, 谈兵论史,可谓给足礼遇。 徐方倒也罢了,张昭本就是当世名士,无论资历年龄皆在郭嘉之上,人又博学明敏,察言观色、投其所好,言辞到处, 往往引得郭嘉产生共鸣,加上其心里也很清楚, 张昭这番作态,本质上乃是源于王政对他的重视。 若是没有这层关系,两人态度对调过来还差不多。 这番软硬兼施,水墨功夫下来,张昭早前便已禀报王政,将对方化为己用的把握,就算没有十成十,七八成也是有的。 故王政今日来此,便是准备揭开其欲降不降的最后一层窗户纸。 而招贤纳士某种意义和男女之事颇为异曲同工。 哪怕是你懂我的图谋不轨,我知你的故作矜持,亦要有个暧昧不明的阶段过程,直到火候已至, 酝酿成熟,方才会挑明关系。 而即便是告白、冲锋、乃至上垒的那一刻前,该有的前奏、气氛亦是必不可少。 见王政颔首认可,一旁的乐师方才放开胆子, 悠扬的乐韵中, 在郭嘉的示意下, 郭盈有些拘谨的盈盈转身,舞动起来。 灯火映照里,襦衣裳袂飘飞,眼见少女一身素雅,毫无半点配饰装点,反更显得出尘脱俗,天真无邪,而一双秀眸秋波流盼、更仿佛小鹿一般不懂世事,纯真可爱,使人情不自禁便生出爱护疼惜心情。 王政亦不由微微动容。 曼舞轻歌中,郭盈唱完一阕《今日良宴会》,每一句时郭嘉便要饮一口酒,边儿喝酒,一边儿手指在案几上随节敲打,也不知是因他不同音律,还是心不在此的原因,不到半阙, 王政已听出他错了三次, 不由暗自无语。 看来,不是人人都能学周公瑾那般装比啊。 心里虽是这般吐槽,待歌声乐声,悠悠而止时,王政干咳一声,却是昧着良心道:“先生无愧当世名士也,不仅饱读诗书,博古通今,不想还精通音律,当真是风雅超群啊。” 顿了顿,见郭嘉全无反应,王政心中一动,侧目郭盈,连连鼓掌赞道:“郭盈亦是让本将刮目相看啊,如此天籁之音,可谓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郭盈可不敢学郭嘉那么托大,听到这话,连忙盈盈一拜:“州牧谬赞了。” 的确是谬赞。 既能被选来送给王政,郭盈的气质容色自是一流,其嗓音亦算清纯甜美,但无论技巧还是感情,相比王政当日在红袖楼所见过的那位名妓飞燕,却是逊色不少。 念到飞燕,王政神思悠远,真要论起来,这一世听过最为动人的声音,的确是在扬州。 却不是在红袖楼。 想起那夜在自家后院所听到的歌声,缥缈如银河倾泻,云端坠落,清澈似山间流水,凝成冰粒。 那如泣如诉的曲调,却全无半点幽怨凄楚,反似春风骀荡,蓦然吹来,令人心旷神怡,魂魄不知何归。 想到这里,王政暗自感慨,若说色艺双绝,步宛儿才是真正的当之无愧吧。 他沉吟不语时,堂内自然便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回过神的王政环顾四周,先对着郭盈微微颔首,又转首侧目郭嘉笑道; “先贤所作诗词,自然是极好的,不过我记得另有一首,在意境内涵却是更胜一筹,不知先生听过没有?” “哦?”郭嘉闻言讶然抬头问道:“哪一首?” “其曰《西北起高楼》!” 说着,王政轻轻拍手,一旁的乐师心领神会,立刻换了曲调,郭盈刚欲应声而歌,却被王政挥手阻止。 这一首不适合你唱,也不需要你唱。 悠扬的丝竹之声缓缓在堂内流淌,仿佛一个杂花生树,与世无争的山谷,怡然自得地与日月同生共长。 下一刻,一个慷慨激越的声音骤然响起,却像一队风驰电掣般冲来的铁骑,击破了安宁的迷梦。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梯!” 王政刚一开口,郭嘉登时变色,几个乐师更是同时悚然一惊,萧琴弹错,檀板停滞。 他们面面相觑,相比郭盈,王政却是毫不迎合他们的节拍,声音中更浑是一片杀伐之象,与他们所弹奏的伴乐毫不和谐,直接便跟不上了。 好在几人醒悟的快,既然王政不迎合他们,便只能换做他们去迎合了。 于是再次响起的乐器,无论琴声笛声,开始随着王政的吟唱越拔越高。 “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 “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 王政的吟唱一直带着所有的伴奏不断调高,似乎便是在音律上,他也要做个将军一般,指挥着千军万马,在战场中冲杀,当者披靡。 而随着所有的声音愈发清越激昂,汇合一起,便如一条在天际间飞舞的蛟龙,忽焉在东,忽焉在西,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直到最高亢处,却是突然来了一個转折,此时王政已吟到最后一句,反而主动降低了音调。 于是高昂变成了中正,桀骜化作了平和。 凝视着郭嘉,王政一脸郑重地念道: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鸿者大雁,鹄者天鹅,鸿鹄相连者,便是比喻情志相通的人。 这最后一句诗的意思极为直白,便是愿听者与歌者同心,如双鹄高飞,一起追求美好的理想。 迎着王政灼灼的目光,郭嘉神色变幻了好一会,径自低下头去,曲终良久,始终一言不发。 王政却是知道火候已差不多了。 所欠者,不过最后一推罢了! “你们先退下吧。”他环视全场,挥手说道。 随着乐师和郭盈纷纷躬身告退,这一次,郭嘉没再出言阻拦。 “西北能起高楼,难道江南便不能起吗?” 王政长身而起,拿出给郭嘉预备好的下台阶,慨然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奉孝先生,政怎么会不知你的顾虑?” “你亦士族一员,自然更看好同道出身的曹操了。” “只是君主是贤是愚,能否成事,岂可凭出身而定?“ ”真如此,昔年萧何张良缘何选择高帝,而非霸王?” “作为楚人的淮阴侯韩信又为何会弃楚投汉?”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政若非心存大志,求贤若渴,嘿...”王政自嘲的摇了摇头: “何苦这般强留先生?” “而政心中志向,难道纯是为一己私利么?”他望着郭嘉,一字一顿地道:“如今的大汉天下,先生游历四方,想必也很清楚,可谓民不聊生也!” “为何谋逆造反之辈层出不穷?” “为何本将以什长之卑,孺子之龄,却能起事如此之速?” “为何本将所到之处,百姓皆是箪食壶浆、欢喜雀跃如迎王师?” 听到这里,郭嘉忍不住抬头问道:“为何?” “世家林立,土地兼并严重,贵人锦衣玉食,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贫者却半餐而不能得。” “这是开国之初便立下的祸根!”王政一字一顿道:“那些世家豪族,时值如今,已是延绵数百载,未免也太久了!” “也...太多了!” 郭嘉悚然一惊,愕然抬头。 他听出了这句话的重点,王政说的是世家,而非士族。 “若是不解决这根本的矛盾,便是有人侥幸成事,位登九五...”凝视着对方,王政正色道:“又如何能在大乱之后迎来长治久安?” “所以,先生一开始就放弃袁绍本就是极为正确的选择。“王政道:“此人本就是世家之人,便是得了天下,与民何益?” 郭嘉再次陷入了沉默。 王政话没有说尽,但他已全然明白。 按王政的意思,无论是袁绍还是曹操乃至天下大部分的诸侯,因为大都是世家出身,即便得了天下,也无法改变这些帝国的吸血鬼已多到臃肿,乃至让整个天下都不堪重负的根本问题。 反而是王政这样和高帝一眼崛于草芥的人,却可在逐鹿的过程中,将这些既得利益者消灭一大半,恢复到一个太平盛世所需要的平衡。 这是被统治阶级和统治阶级的一个平衡。 原本的历史上其实也是这样。 只不过最后削减的不再是顶级世家,而是占据大多数的百姓和中小士族。 而且对方之前所言不错,郭嘉其实也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王政这样的一个出身,为何能在短短时间能取得这样的势力和地图? 难道真是民怨沸腾,已至上达天听的程度? “先生出身比起政来,自是远胜,可相比荀彧、程昱这些人呢?”王政道:“曹操再是贤明,终摆脱不了世家的影响,不可能纯以才选人,政却是不同!” 说到这里,王政笑道:“政从来不以出身选材,甚至说起来...”他耸了耸肩,调侃道:“先生如愿与政携手共谋大业,论起出身,先生的家世更是成了优势。” 听到这话,郭嘉亦是哑然失笑。 他阳翟郭氏比起汝南袁氏、颍川荀氏自然微不足道,但要放到王政这里,似乎还真算是出身高贵了。 “政言尽于此,所谓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到底是选择就此默默无闻,老于林泉,抑或是做为万民求命的国士,青史留名。先生自选之。” 思忖了好一会儿,郭嘉深深叹了口气,终于有了决断。 他平时作风散漫,不拘小节,心性果决,却是远非常人可比,心意一转,却是立刻便坚定下来。 再次抬头望向王政时,还没开口,便见自见面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王政却是难得失态,面露惊喜。 将军果然心思通透啊,而且... 竟是这般看重我啊。 “将军如此坦诚相待,费言相劝,也算是用心良苦了。”郭嘉感动地道:“嘉如今一介白丁,既无建树,亦无声名,国士之名,愧不敢当。” “不过若能青史留名,固所愿也。” “政得奉孝,便如高帝得子房也!”王政将目光从悬空的透明方框收回,转向郭嘉,愈看愈是开心:“大事成亦!” 此时郭嘉刚刚长身而起,却是立刻躬身伏首,拜倒在地: “臣郭嘉拜见主公。” 既然做出了选择,便是定下了君臣名分,更有了尊卑之别,郭嘉何等聪明,自然不会忽略此节。 “奉孝何必见外?”王政大笑着阔步上前,亲热地搀手扶起,旋即感慨道:“能得先生归心实在不易啊,本将内心欢喜,难以言表,走走走,刚好如今岁旦,大家都在城中,本将今夜便要大摆筵席,为此事庆贺!” 郭嘉哪敢答应,连呼不可。 “主公厚意,臣愧领也,说起来,这段时日以来,常受到徐将军和子布先生无微不至的悉心款待,嘉却多有失礼之处,现在想想,颇为惭愧,当先去登门造访,聊以赔罪。” 这当然是个借口,所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郭嘉自是二者皆得,而从后者考量,他此时并非什么海内名士,天下共闻,更不曾立下半点功劳,王政要真以他的名目这般大张旗鼓,面子倒是给足了,却会授人以柄,招人嫉恨。 王政又非真正不经世事的毛头小伙,刚才不过是过于兴奋,方才漏了此节,此时亦是醒悟过来:“不错,是本将思虑不周了。” 他也在不经意间改回了自称。 ...... 直到回到自家的郡府,王政依旧难掩兴奋。 这既是因为郭嘉终于被他说服了,更是因为对方的归心,却是直接一步到位,归心的十分彻底。 便在方才,系统面框上出现了郭嘉的入队申请,这一次,王政吸取了黄忠的教训,当即秒点同意。 而对方的属性面板,亦算是对得起王政这些时日付出的心力了。 郭嘉、字奉孝 英雄封号:「鬼才」 天赋:筹算、辩才、权谋、文史、审时度势、算无遗策、洞悉人心。 特技1:疑神疑鬼(随机削减敌对方全面属性(1%~5%间浮动),智力-5,士气-5) 特技2:神憎鬼厌(中大型战场情况下,己方参战人数低于敌对方一半时,几率触发被动诅咒,通过扣除自身寿命按1比1降低敌对方全体幸运,上限10点) 特技3:鬼慧神运(有效交谈超过一百次,智力永久+1,上限10点,幸运永久+1,上限5点。) 超级辅助啊这是。 越看系统框上的面板,王政心情愈佳。 七个天赋,三个特技... 皆是是目前队伍中所有英雄之冠啊。 尤其是最后一个,除了上限低了点外,简直就是神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