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太孙》 第一章 太子病危 “允炆,哭什么,不过是一场小病罢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以后你要好好侍奉母亲,孝敬你祖父,他老人家年岁大了……万万不可荒废学业……” “是,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朱允熥看着旁边同样跪伏在床榻旁,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哥哥朱允炆,心中不禁大加佩服。 别管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能够把眼泪控制的如同尿崩,也是个人才! 父亲还没死呢,你这么哭算什么! “熥儿……” 躺在床榻上的太子朱标面含歉疚,抬起虚弱无力的手,抚摸了一下朱允熥的脸庞,眼睛微微泛红。 用虚弱的声音说道:“熥儿,为父最愧对的就是你,你母亲早丧,为父就把过错和愤恨推到尚在襁褓之中的你身上,这些年对你不闻不问,冷言冷语……” 顺着眼角流下来悔过又不舍的眼泪,“为父不求你能原谅,只盼你不要心生怨恨……我要去见你母亲了,她若问起你,为父实在无言回答啊,无颜去见你母亲啊……” “父亲不要这样说,孩儿不怨……” 想到前世自己的父母,现在是不是也正在面对自己的坟墓,面对他们痛失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实,而涕泪交加、痛不欲生? 想到父母年老,自己非但不能在他们面前尽孝,反而使他们伤心欲绝老年悲伤,朱允熥就不禁心生悲切,流下眼泪。 握住那只有些发凉的手,看着面色苍白,印堂发黑,明显已经时日无多的太子朱标,给他稍许的安慰。 自己的父母也是这样悲戚痛心吧…… “今生是父亲对不起你,来世你还愿和我再做父子吗?” “孩儿愿和父亲……生生世世做父子……”朱允熥强忍着眼泪,哽咽说道。 “好,好好……,生生世世做父子……还有你母亲……我们一起……” “是……我们一起……” 朱标的脸上终于一抹欣慰的笑容。 临终之时,儿子没有怨恨自己,让自己可以给亡妻有些许交代,也算无憾了。 只是站在床头的太子妃吕氏却是一脸铁青,显然,朱标口中的“我们”不包括她。 只是她掩饰的很好,用手帕假装擦泪,挡住了表情。 对于将死之人,最大的心愿莫过于家庭和睦,夫妻恩爱,父慈子孝了。 此时的朱标非常享受这份短暂的亲情。 “咳咳咳……噗……” 朱标突然猛咳,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太医!太医!立刻宣太医!……” 几人一时之间手忙脚乱,连忙招呼等后在殿外的太医。 因为朱标生病已经很长时间了,所以朱元璋就命令太医在太子的寝宫外日夜守候,以应对不测。 “父亲,父亲!你怎么样?……”朱允熥着急忙慌的询问道。 朱标此时死死抓住朱允通的手,面露痛苦愤恨,用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喊道:“杀我者,徽也!勿忘!” 朱允熥这才猛然惊醒,面露狠辣之色,说道:“父亲若有闪失,孩儿定让詹徽陪葬!” 朱标转眼看着朱允熥,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父亲勿忧,先让太医诊治……” 朱允熥见太医已经赶来,连忙让开地方让太医诊治。 太子妃吕氏以不要影响太医诊脉为由,让朱允熥出去等候,他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朱允熥站在春和殿的门外,凭栏而立,目视远方,陷入思索之中。 几日前自己还在二十一世纪,过着家庭和睦幸福美满的生活,带着安息满足进入梦乡,与周公相会。 谁料想一觉醒来,竟然穿越到了大明朝,就是那个有骨气,有气节的大明王朝! 只是自己穿越到的这一位太憋屈了! 原本太子朱标的原配太子妃乃是常遇春的女儿常氏,常氏于洪武七年,生嫡长子(嫡长孙)虞怀王朱雄英。 朱雄英夭折于洪武十五年(1382年)五月初一,卒年八岁,被明太祖追谥为“懿敬太子”。 在这期间朱标的侧室吕氏,生下了二子朱允炆,也就是朱允熥的哥哥。 生母系原配,外公开国功王,舅舅郑国公常茂,舅姥爷又是大将军蓝玉,舅舅的岳父还是功臣冯胜,勋贵世家盘根错节,可谓势力雄厚。 朱允熥是常氏搏命生下来的小儿子,在朱允熥出生的第二天,他的生母太子妃常氏就薨了。 朱元璋为这个儿媳妇辍朝三日,并追谥“敬懿”皇太子妃,才四岁的朱雄英和才出生的朱允熥成了没娘娃儿。 朱标与常氏伉俪情深,自从常氏死后就没有再娶太子妃,可是东宫不可一日无主,后来还是朱元璋做主把吕氏扶正。 吕氏成为皇太子继妃,她所生的庶长子朱允炆,在东宫的地位也直线飙升,原本的嫡次子朱允熥这时就非常尴尬了。 洪武十五年注定是个悲伤的年份。 这一年对朱元璋来讲,是个很不幸的年份,这年的五月初一,嫡长孙、八岁的朱雄英夭折。 朱元璋伤心的为之辍朝,追封虞王,谥号“怀”。 当年朱允熥才四岁,先失亲母,又失去了亲兄长。 随即在八月,皇后马氏崩,朱元璋更是伤心的无以言表。 而朱允熥母兄接连死亡,常氏更是因为生他而死,所以朱允熥在朱标眼里就成为了不祥之人。 每次见到他都会勾起伤心事,就把对爱妻死亡的愤恨转嫁到了朱允熥身上。 平时对他几乎不闻不问,只是到了节日团聚,才会面色好点。 从小失去母亲,父亲不爱,后母疏远,所以朱允熥的童年可谓十分悲惨。 也就养成了性格怯弱,胆小怕事,无论是文才还是武功都是平平无奇。 正在思索,太医已经从春和殿中出来,看见朱允熥现在栏杆处,路过时便躬身行了一礼,便要起身继续走。 “太医请留步!” 朱允熥却将他叫住了,太医微微有些诧异,恭敬说道:“三殿下有何吩咐?” 朱允熥盯着他问道:“敢问太医,我父亲的病况如何?” 太医连忙说道,“殿下不用担心,太子只是操劳过度,以至气血两亏,旧病未初又添新病,感染风寒,所以来势凶猛……不过太子是贵人,自有上天眷顾,只要调养一段时间应无大碍……” 朱允熥的目光渐渐锐利,如同剑锋外露,杀气逼人,太医瞬间身子一凌,心头猛颤,额头已经泌出虚汗,身子躬的越发恭谨。 朱允熥这才开口说道:“我要听实话,我父亲可还能换换药方诊治吗?” 此时太医颤颤巍巍,心里惧怕,越发不敢答话。 能不能换药诊治,其实这话的意思就是还能不能医治得好,如果无药可治,那么就只能等死了。 太医为难的说道,“殿下明鉴,下官医术不精……想必别的太医把握更大些……” 朱允熥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住心中的悲戚,问道:“我父亲还有几日可活?你只管说实话,我不怪罪你……若敢欺瞒,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殿下饶命!” 太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说道:“殿下饶命啊,下官实在……” 在朱允熥凶狠的逼视之下,太医再也不敢隐瞒,眼前这位虽然是个透明皇孙,平时懦弱无刚,没想到今日这么杀气腾腾! 作为老朱家的皇子王爷,无法无天的太多了! 眼前这位即便现在杀了自己,顶多被老朱一顿训斥,毕竟老朱护犊子,也是出了名的。 可自己却要赔上小命! “太子爷若是调养得当,还有七八日……不过太子尊贵,上天必然护佑……” 朱允熥心头一震,自身对父亲的爱涌上心头,身子一晃双腿绵软,险些就要摔倒。 “殿下……” 就在这时被一个太监扶住,朱允熥看见自己贴身太监王忠,正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 稳定了一下心神,示意王忠无事,便打发太医离开了。 “殿下,不要太过伤悲了,小心身子……” 朱允熥茫茫然的朝着殿中走去,自己继承了这个身体,也继承了身体主人对父亲的爱。 在已过的十多年里,这个身体的主人从未感觉到什么叫做父爱,今日才第一次尝到,就要永远失去了吗? 显然,身体的原主接受不了这样打击,以至自己方才险些失态。 “允熥,你父亲已经睡下了,有允炆在里面照看,不便太多人围着,以免影响他安歇调养。” 朱允熥还没有迈步进入大殿,太子妃吕氏就已经来到了门口,左右都是随行宫女,无形之中就将门堵住了。 朱允熥眉头一皱,说道:“父亲生病如此严重,孩儿不在床前尽孝,实在心中难安,我只要看着父亲就好,不会影响父亲的。” 吕氏却坚持说道:“你的一片孝心我都明白,可是你父亲现在需要的乃是静养,若是人多则不利安息……” “今日就让允炆守着吧,你若是有心,回去给你父亲祈福也是一样……明日你再来替允炆,来人,送允熥回去。” “不必劳烦了……既然如此,那孩儿先行告退。” 朱允熥知道吕氏心意已决,自己若是争执起来,轻则扣上一个不孝的罪名,重则可能会把朱标病重推到自己身上。 再者朱标现在确实不宜打扰,所以朱允熥也就不再坚持,带着太监王忠离开。 第二章 詹徽必须死 看着朱允熥离去的身影,太子妃吕氏面上浮现一抹难以察觉的轻蔑笑容。 宫女心领神会,逢迎说道:“太子病重,他竟然不知道伺候左右,当真不孝呀……” 吕氏说道:“不许乱说,三殿下怎么不知道孝敬了,只是他未休息好,精神不济罢了。” 宫女连忙说道:“是是是,昨日三殿下玩闹到很晚,确实没有休息好,回去补个觉也是正常的嘛……” 这就是杀人诛心,败坏名声了。 你父亲都病危了,你还有心情去补个觉? 传出去妥妥的不孝之子啊! “好了,立刻派人去把太子爷病重的消息禀报给陛下。” 吕氏又面露悲切,泪眼婆娑,转身进了殿中。 朱允熥的住所是在春和殿的后院,一处独立的宅院,虽然院落也不小,但却有几分凄凉,少了几分盎然生气。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一声惊呼打破了宁静。 朱允通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许久没有动静,也不让人打扰。 作为他的贴身服侍太监,王忠很不放心,就和管事太监李福商议,借送茶水的借口进去。 谁知道刚把书房的门推开,就看见朱允通右手手指沾满血迹,正在一方锦布上写血书。 王忠跑上去抓住朱允熥的手,“殿下您这是干什么呀……,小人知道殿下心里悲痛,可也不该损伤身体呀……” 李福也跪倒在地上,老泪纵横的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殿下切不可如此啊,奴婢实在该死!没有看顾好殿下……” 朱允熥面色悲伤的说道:“父亲病重,我身为儿子却不能在床前尽孝,实在愧对父亲……只能血书一封,为父亲祈福了……” “王忠,快宣太医!”李福已经年有五十,作为管事太监还是很快冷静下来。 “不用了,不过是小伤口罢了,若是让外人知道,闹的鸡犬不宁,也影响父亲安歇静养,我记得上次舅姥爷送来一瓶上好的金疮药,拿来涂上便是了。” 二人无奈,只好按照朱允熥吩咐的,取来金疮药,小心翼翼的将他的食指涂抹包扎。 朱允熥明白,朱元璋对于官员的掌控程度到了可怕的地步,毕竟老朱要严惩贪腐的官员,所以锦衣卫无处不在。 尽管这是在东宫之中,可也绝对会有锦衣卫的身影,只不过是多是少的问题罢了。 所以朱允熥相信,虽然是在这宅院之中,自己所做的任何事情也绝对瞒不过老朱的眼睛! 在历史上,朱允炆得到朱元璋称许的其中一点就是孝道,就是他在太子朱标病重的时候日夜不眠的照顾。 自己有母妃吕氏拦着,明面的表现上是争不过朱允炆的,她一个影响太子静养就能够把自己给打发了。 毕竟朱标倒下了,太子府都是由吕氏说了算,朱允熥也不能太过违背母妃的旨意。 所以他必须想办法传达出自己的孝心,不是我不孝顺,是有人拦阻啊! “咚咚咚……” 朱允熥坐在椅子上,手指一声声的扣着书案,很有节奏。 王忠和李福恭谨的站在旁边,一点也不敢打扰。 朱允熥盯着二人问道:“前段时间父亲虽然身有疾病,可并不严重,为何病情却突然加重?你二人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朱允熥见二人没有答话,继续说道:“父亲说,杀我者,徽也。你们没什么想说的吗?” 面对朱允熥清冷的目光,二人都是心中一紧,知道此时就是表忠心的时候了。 李福躬身答道:“启禀殿下,由于太子爷前阵子生病,皇上命吏部尚书詹徽协助太子审理案情,詹徽判了囚犯重刑,而太子并不认同,于是和詹徽就起了争执。” “詹徽便将这事上报给了陛下……后来陛下依旧维持了重判,奴婢不知道是否因为这个原因……” 朱允熥心中一明,许多记忆随之而来。 在前世自己看过一个电视节目,是否是百家讲坛就不知道了,反正就是一位教授讲述明朝的十大悬案。 自己当时由于好奇心就观看了,其中讲到太子朱标死因的时候,就有詹徽这个人! 说到朱标在去年前去关中,查看长安是否能够作为都城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身体不适。 可是因为有皇命在身,他也并未来得及调养。 回到南京之后,朱标就向朱元璋阐述了自己一路所行的所见所闻,并且给出了相应的意见。 而且就在生病的期间,也向朱元璋上书筹建都城的事情。 可见那个时候他虽然有疾,但是并不严重。 朱标生病,朱元璋命吏部尚书詹徽辅助他审理案情。詹徽却在朱标不知道的情况下判了囚犯重刑。 得知此事的朱标立即找到父皇阐明缘由,并且谏言:立国应该以仁为本,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刑法来解决的。 朱标没有想到的是,一向宠爱自己的父皇居然勃然大怒,认为太子朱标僭越,想要替代自己治理江山。 朱标不认同说:“治理天下,应该以仁厚为怀。 朱元璋为此大怒“等你当了皇帝,再实行你的仁政吧。“ 皇帝对皇太子说出了这话,性质是相当严重的。 朱标为此也恐慌不安,思来想去,羞怒之下想要自证清白,想不出一个解脱的办法,干脆跳进金水河中,要寻短见。 之后不久,这位在历史上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就病故身亡。 由这里可以看得出来,朱标既然还能够进去见朱元璋,去和他争执,显然病情并没有那么严重。 也就是从詹徽的事情发生之后,朱标才病情加重导致死亡。 当然,那位教授给出的结论是詹徽是朱标死亡的诱因,仁厚太子长期和皇帝的紧张关系才是主因。 毕竟太子使出了名的仁慈,而朱元璋又是出了名的冷血嗜杀,动不动就株连,剥皮实草更是经常。 马皇后还活着的时候,还能够做二人中间的调解。 可自从马皇后去世,朱元璋的性情也变得更加凶残,对太子朱标动辄打骂。 逼的朱标没有办法,只好命人画了一副马皇后的画像带在身上,碰到朱元璋发怒之时就故意打开,以此来软化父亲的心。 可即便是这样,朱标还是屡次被打。 长期生活在这样压抑的气氛里面,太子朱标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现在又长时间患病,心力憔悴,油尽灯枯,自然也就无法坚持。 朱允熥握紧了拳头,怪不得父亲说“杀我者徽也!” 无论怎样,你一个外人去搅和天家父子,搞得鸡犬不宁,太子惨死,你就是死罪! 十恶不赦! 想踩着太子上位,讨皇帝的欢心,这无可厚非,可你不能踩过界了! 汉文帝时期的邓通,深得汉文帝的喜爱,甚至赏赐他铜山,又许铸钱权,可以肆无忌惮的铸造铜钱。 汉文帝的背上长疮又痛又痒,恶臭难当,邓通却能够心甘情愿的替汉文帝吸出脓疮,毫无怨言,而且甘之如饴。 后来汉文帝想试试儿子的孝心,就让后来的汉景帝刘启为自己吸脓疮,刘启不敢违逆,只好皱着头皮吸了两口,差点没有当场吐出来。 也因为这个原因汉文帝对这个儿子很不满意。 后来看景帝刘启知道邓通为父亲吸脓疮的事情,吸的比自己好,比自己享受,比自己高兴,这一对比就把自己给踩下去了。 因此一股怨恨之情填满胸膛,后来汉景帝即位之后,就开始收拾邓通,很快原本富可敌国的邓通竟然被活活饿死! 所以想踩可以,就看你能不能掌握那个度! 想踩,也看你有没有那个命! 朱允熥知道这具身体的执念,当即说道:“我要杀詹徽!” 李福劝道:“殿下,詹徽乃是吏部尚书,位高权重,深得陛下喜爱,就连太子爷都拿他没办法……” 王忠也苦劝道,“是啊殿下,詹徽乃是朝廷大员……如何处置那是陛下的事,王爷却不可担上擅杀朝廷大臣罪名呀……” 朱允熥手一挥,决绝的说道:“詹徽身为大臣,却挑拨皇室父子亲情,一味谄媚蛊惑皇上,欺辱当朝太子,致使太子病危,他詹徽该死!我必杀他!你们不必再劝!” 又对他们说道:“此事若是败露,我身为皇孙,皇爷爷或许会免我一死,可是你们必然会受到牵连而死,你们若是不愿相助,现在可以离开,我不会怪你们的。” 朱允熥这话说的真诚,二人也很感动。 因为老朱可是有儿媳妇杀手之称,儿子犯错,舍不得杀儿子。 就说是儿媳妇的责任,因此朱元璋曾经杀了自己两个儿媳妇。 一个是朱樉的次妃,她是邓愈的女儿,另一个就是朱檀的妃子——汤和的女儿。 功臣的女儿又怎样? 照杀不误! 况且两个阉人? 王忠立刻跪倒在地上,“殿下,小人烂命一条,当日若不是殿下怜恤,小人早就被折磨死了,只要殿下一声令下,小人肝脑涂地!” 原来王忠以前犯过错,受到太监的责罚整治,几乎至死。 朱允熥继承了朱标仁厚的个性,一个偶然的机会见到,于心不忍就将他护了下来,从此王忠便伺候自己。 李福也在旁边跪下,说道:“殿下请吩咐,奴婢等人与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况且奴婢受太子爷信任,受命服侍殿下,为太子爷报仇,责无旁贷!” 朱允熥望着二人点点头,眼中飘过一丝歉意,可是很快的,就被坚毅取代。 若是可能,自己一定会善待他们的家人。 只是,詹徽必须死!自己必须成功! 第三章 杀人计划 朱允熥吩咐道:“王忠,你立刻出宫前去我舅舅府上,请三舅常森前来,我找他有事相商。 然后不必回宫,在京城各处散布大明太子的仁德,如何为民做主,如何善待百姓,如何因百姓与奸佞之臣詹徽相斗,夸大一点无所谓,可务必也要有三分真!” “谨遵殿下吩咐!”王忠领命说道。 朱允熥看了看李福,说道:“你入宫多年,官场之事你比我清楚,詹徽身为吏部尚书,如此高管厚位,提拔谁不提拔谁,得人称赞的同时也必然会失去一部分人心…… 觊觎他权位都有谁,与他不和的有谁,务必捋清关系,但是到时候这些都是我们的盟友!” “是,奴婢领命!”李福也应声答道。 朱允熥目光狠辣的盯着远处,眼睛渐渐深邃。 在历史上,詹徽是死于洪武二十六年,也就是明年蓝玉谋反案爆发的时候。 据说是朱允炆指示蓝玉攀咬詹徽,估计蓝玉也想为外甥太子报仇,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可是朱允熥等不到明年! 杀父不共戴天! 这可是孔圣人的教诲! 父仇,得自己这个嫡子报! 也算是对前世父母的怀念吧。 孩儿回不去,不能再你们面前尽孝,可谁敢欺辱父母,孩儿就让他死! 为朱标报仇,就是朱允熥复仇方式! 这也是他这具身体的执念。 文华殿乃是东宫的主殿,是太子处理政务,接受教导的地方,简单的说就是工作的地方。 文华殿并非是单独的一座宫殿,乃是由几个大殿组成。 文华殿东边是本仁殿,西边是集义殿,取仁义之意。有工字廊与后殿相通,到后面的主敬殿。 文华殿作为太子工作学习的地方,春和殿是太子的寝宫,二者加起来就是太子东宫。 可是东宫并非印象中的红墙金瓦,乃是绿色瓦当,房顶屋脊都呈现深绿色。 朱允熥要见常森,自然也能在春和殿,可是毕竟不方便,于是就来到了文华殿东边的配殿,本仁殿。 “臣拜见……” “舅舅,你终于来了……” 朱允熥不等常森行礼,就赶紧将他扶住,眼圈一红,险些流下泪来。 天大地大,娘舅最大! 一看到常森,就勾起了对母亲的回忆。 尽管自己出生第二天母亲就死了,可是从画像上,朱允熥幻想了无数次母亲的音容笑貌。 常森中等身材,面容发黑,配上一身锦服,多少有点别扭,若是配上一身戎装倒是妥帖。 这一声舅舅可把常森给感动坏了,这是姐姐唯一留下的苦命儿子啊。 “允熥,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是不是你那个母妃吕氏?还是那个庶子哥哥?你只管跟我说,舅舅替你出气!” 朱允熥泪水就顺着脸庞流了下来,这就是割不断的亲情啊。 “舅舅,我从小就没了母亲,甚至连母亲长什么样子都时常记不起来,连母亲的声音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外甥不孝啊……” 朱允熥这么一哭,也勾起来常森的伤心处,不由眼睛红润,满含泪水。 “傻瓜,那时候你才刚生下来,怎么会记得姐姐的声音……,姐姐……,唉,苦命的孩子啊……” 朱允熥一抹眼泪,继续哭道:“舅舅,是不是我是不祥之人,克死生母,克死亲兄长……” “不许这样说!当年姐姐为了生你而死,可见姐姐有多疼爱你,她死的时候也最舍不得你……” “母亲死了,现在父亲也生命垂危,时日不多,外甥还没有来得及对父母尽一天孝,外甥心中有愧呀……” 在路上的时候,王忠已经把太子病危的消息告诉了常森,经过震惊之后,他也已经缓过劲来。 劝解说道:“你别太过伤心,太子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你别再哭了,太医一定会有办法的。” “舅舅,外甥不能对母亲尽孝,若是还不能对父亲尽孝的话,那与猪狗畜生何异!舅舅,生不能尽孝,母亲也不会安心啊……我一定要詹徽死!” 常森吓了一跳,泪水也止住了,赶紧询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扯到詹徽身上了?” 朱允熥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抽泣着讲述清楚了,最后坚定的说道:“舅舅!詹徽必须得死!否则外甥无颜面见母亲了,父仇不得报也会令母亲蒙羞啊……” 常森为难的说道:“可詹徽是吏部尚书,深得皇上器重,自古文官就比武将尊贵,舅舅我也是有心无力啊……” 朱允熥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有心就好! 于是赶紧说道:“舅舅有心为父亲报仇为母亲出气就好!” 朱允熥详细解释道:“我已经命人在京城散布大明太子的仁德,让百姓知道大明有一位圣太子!” “若是父亲安然无恙那还到罢了,只要父亲……百姓就会知道是詹徽害死了爱民如子的大明继承人……” “到时候形成民怨,御史自然不会无动于衷……詹徽身为吏部尚书,自然要整顿吏治,到时候只有一条消息就可以让他骑虎难下,墙倒众人推!百官一起弹劾!” 常森说道:“可是这些事情都是捕风捉影,纵然能够赢取人心,但是想扳倒一位六部尚书,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是不行的,詹徽老奸巨猾,是不会留下把柄的……” “证据就在舅舅身上!” “我?” 常森疑惑的问道:“我有什么证据?” 朱允熥凑近常森耳语几句,常森眼中一亮,不由说道:“还能这么搞?那扳倒詹徽还真有可能!” 又担心的说道:“可是詹徽毕竟是皇上所器重的,若是皇上要保他……” “皇爷爷也保不住他!” 朱允熥面露果敢刚毅的说道:“到时候民怨沸腾,百官弹劾,证据确凿,詹徽身败名裂,谁都保不住他!” 常森看着这个已经和自己一般高的外甥,一时有些恍惚。 老常家的外甥,果然有种! 出了皇城,常森越走越兴奋,顺脚踢飞一块石子。 想想外甥今日的杀气腾腾,霸气外露,常森就不由觉得畅快! 这才是姐姐的儿子! 凭借着这份心机和腹黑狠辣,就不会容人欺辱! 姐姐,你可以安心了。 说书,作为一种非常古老的传统曲艺,大约形成于宋代,如宋朝的讲史,元朝的评话。 而作为一般的说书艺人,除了说一些评书之外,还会为了迎合观众,说一些喜闻乐见的趣事。 出了宫的王忠充分的发挥了他的精明,找到一个瞎眼说书的,又通过他找到了一群说书艺人。 为了不引人注意,就包下一座简陋的酒肆款待他们,对酒肆掌柜就说是他们这群说书人在一起喝酒聚聚。 毕竟各行各业都有同行,同行相聚乐呵乐呵,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酒足饭饱之后,王忠捋着粘在嘴边的两撇胡子,摸摸贴在太阳穴上的狗皮膏药,活脱脱一副狗腿子的形象。 一个说书人问道:“这位老爷,您把我们招来又什么吩咐?” 王忠捻着胡子,流里流气的说道:“实话告诉你们,老爷我可是官府的人,今天找上你们那是你们的造化!” 一听他是官府的人,说书人立刻恭敬起来,赶紧笑脸相迎。 说道:“原来是官老爷,失敬失敬……官老爷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只要我们能办得到的,绝不推辞!” 王忠说道:“实话告诉你们,我们家老爷想往上头升一升,那找的可是当今太子爷的门路……” “可是太子爷真是大明圣太子,做了那么多为国为民的好事,愣是不显山不露水,不为自己扬名……” “这怎么能行!我们老百姓也是知道感恩的,所以我家老爷就想为太子爷扬扬名,祈福祈福,好让老天保佑太子康健,保佑大明安康……” “哦……” 这些说书的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是一位官爷想巴结太子,因此想要为太子扬名,借此攀高枝啊。 其实这种事情见怪不怪。 遇到有权势的或者家中资财颇丰的,有时候也会请他们编上一段,让自己获得好名声。 还有的家中祭祖或者娶亲,也会请他们充当宾相,也就是主持人。 说的当然就是赞美奉承的话。 所以对于王忠要他们去宣扬当今太子的仁德,根本就毫无压力,毕竟这帮人卖的就是嘴皮子功夫。 王忠又嘱咐说道:“这些年朝廷的告示,发生了什么大事你们都明白,就照着这些颂扬,可不许出现一句诋毁的话,否则老爷我活刮了你们不可!” 说书人赶紧说道:“老爷,瞧您说的,小人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诋毁太子啊……” 王忠饮了一口茶,接着说道:“我们老爷仁义大方,每天五钱银子,每人先付十天,每人五两,咱可说好了,老爷我眼巴巴的跑来跑去,没个茶水钱不合适吧?” “咱话说在明处,老爷我抽两成,十天四两银子,愿意的来领银子!” 十天就能够赚到四两银子,这对于说书人来讲简直油水太丰厚了! 中人抽佣也是行业常态。 所以一个个欢天喜地的领了银子,抱在怀中暖了又暖。 王忠最后说道,“你们也别想着拿了银子不干活,老爷我随时就会在城里转悠,谁要是没来,谁要是说的不好,下次你就不用来了……” 这些说书人本来还有些人抱着白赚银子的想法,说不说还不由他们自己? 可是一听还有下次赚银子的机会,立刻就来了精神! 所以人人暗下决心,一定要说的勤!说的好! 第四章 杀人 “三殿下请留步,太子妃吩咐奴婢在此等候王爷。” 朱允熥第二天一大早就前去看望父亲,太子病危,做儿子岂能安睡? 谁曾想在春和殿外的门口就被拦了下来,朱永熥看着这个吕氏的心腹太监,不由得眉毛微蹙。 “请问公公,母妃有何吩咐?” 太子妃的管事太监张平扬起笑容,脸上的褶子堆积在一起,笑眯眯的说道:“启禀三殿下,太子妃吩咐奴婢向殿下传话, 说殿下的孝心太子已经知道了,只是太子需要静养不宜打扰,就请三殿下为太子爷诵经祈福,不必来回折腾了。” 朱允熥目光一紧,凝视着张平。 张平自然知道他的不满,可是自己乃是太子妃身边的管事太监,地位非同一般,平日里就是太子也不会责备。 对付一个不受宠的懦弱殿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所以张平眼睛直视着朱允熥,脸上依旧笑眯眯的,身子微躬,保持一个谦卑的身姿。 可目光之中流露出来的轻蔑和鄙夷,却怎么也难以掩盖。 朱允熥忍住火气,态度谦恭的说道:“既然母妃有命,自然遵从,只是父亲现在病重,我实在放心不下,还劳烦公公前去通禀一声,说我看一眼父亲就走,绝不影响父亲静养。” 张平脸上露出惆怅的笑容,说道:“三殿下孝心可嘉啊……只是太子妃有命,奴婢不敢不从,还请殿下回去吧!” “大胆奴才!殿下乃是太子之子,你敢拦殿下的路!” 王忠和李福跟在身后,见状忍不住呵斥道。 “住嘴,不得无礼!” 朱允熥及时的将王忠喝住,拱手行礼说道:“公公勿怪……母妃的爱护之心本王知道,可为人子孙也需知道孝道。” “本王拜见母妃,探望父亲,本是应有之义……即便是不能进入殿中尽孝,本王也愿在殿外守候,静待父亲佳音……”说着就要起步前去。 张平却突然伸出胳膊将他拦住,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稀疏的眉毛渐渐皱起。 “殿下既然知道孝道,那就更应该遵从太子妃之命!好好为太子爷祈福,惊扰了太子爷那就是大大的不孝了,殿下请回吧!” “张平,顺从太子妃是孝道,探望太子也是孝道,殿下前去尽孝,你我身为奴婢岂可越矩,干涉皇家之事,离间皇族亲情,你有几个脑袋!” 李福踏上前一步,目光阴冷的盯着张平,显然也已经难以忍耐了。 张平脸上的肌肉顿时僵住,干涉皇家事务,这帽子扣下来可是活刮的罪! 老朱对太监的残忍和防备到了苛刻的地步,先不说有没有这事,就是传出一点风声,自己也会不得好死! 可是想起太子妃的嘱托,还是凶狠的一咬牙,面色不善的说道:“奴婢本就是残缺之人,犯不着给奴婢罗织罪名,三殿下要杀要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你!……” 朱允熥知道这是吕氏在作妖,昨日她就已经把自己打发回去了,太子病重的消息肯定是要并报给朱元璋的。 可是张平为何这般坚持,莫非是昨日老朱没去探望? 那也是有可能的,毕竟老朱的勤政是出了名的。 或许老朱已经知道了,只是觉得病情加重了,还没有到病危的地步,所以没有着急立刻探望? 毕竟太子生病很长时间了,老朱也习惯了,有些许加重也是正常的嘛。 李福见朱允熥正在皱眉思索,怕他回去,赶紧靠近他耳边悄声说道:“殿下,皇上此刻应该在看望太子,殿下应该前去请安才是……” 果然! 李福这个宫里的人精当真通透! 无论老朱现在在不在,自己都必须前去看望父亲! 如果被一个小小的奴婢就给挡住了,自己还怎么给父亲报仇? 王忠李福又怎么会毫无顾忌的顺从自己?主人太差,奴仆也会寒心的。 况且老朱知道自己连个太监都不敢反抗,还怎么相信自己对父亲的孝心? 想到这里,朱允熥目视前方,正色说道:“母妃的命令我已经知道了,本王现在就要去拜见父亲,我命令你让开!” 张平嘴角却是一咧,说道:“奴婢是太子妃的奴婢,自然要执行太子妃的命令,奴婢可是一片好心,劝殿下还是回去吧……” “殿下……额……,若是与太子爷的气运相冲,导致克死……太子爷有个闪失,殿下也难辞其咎吧……” “大胆奴才!侍卫!立刻将他拿下!”王忠气恼怒道。 “是!” 东宫的守卫见朱永熥目光锐利的死死盯着张平,迸发出强大的威压,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知道是王爷的意思,便立刻上前抓捕。 “谁敢抓我?!我是奉了太子妃之命,你们有几个脑袋!” 侍卫不由得停下手里的动作,左右踌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殿下的命令他们不敢不从,可是太子妃他们也得罪不起。 “你说我会克死太子。” 朱允熥死死的盯着他,声音沙哑,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 张平面色一变知道自己失言,赶紧说道:“奴婢可没有这样说,奴婢只是说三殿下还是不见太子的好……” “噌!” 朱允熥突然抽出侍卫的配刀,“噗嗤”一声捅进了张平的肚子里面。 “你!……” 张平一脸震惊,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允熥,脸上写满了震惊。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软软弱弱的皇孙会突下杀手! “你该死!” 朱允熥暴喝一声,配刀再次挥出,一刀就砍在他的颈肩之中。 “砰!” 奋起一脚踹在他的胸膛上,将他整个人踹飞丈远。 张平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嘴里不住地涌出鲜血,脸上满是恐惧…… “殿下……” 李福率先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伸手取下朱允熥紧握的刀,以至于还要费些力气。 朱允熥也从方才的杀戮中反应过来,稳定了一下心神,这才察觉身体紧绷,握刀的右手都有些疼痛。 “王忠,准备热水,我要沐浴之后再去看望父亲。” 此时的朱允熥处在极度的紧绷和惊惧之中,现在自己根本没有精力去应付吕氏,还有精明的朱元璋。 “殿下,皇上现在……”王忠忍不住提醒,他不想自己的殿下错过这个表现的机会。 “父亲病重,我浑身血气不宜拜见,准备沐浴更衣吧……” 第五章 老朱 舒舒服服的躺在浴桶里,温热的弥漫的水汽温润着脸庞,朱允熥的紧张疲惫得到了消解。 为了争宠而已,何苦来哉…… 真以为皇位是靠着一时的宠幸得到的? 以朱元璋的精明就算你把他巴结得再好又怎么样?他可不会因为自己的好恶就决定国家的继承人。 在朱元璋身上尽管有许多缺点,就如残暴,冷血,可有一点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真正爱民的帝王。 或许是因为出生的缘故,他的凶残冷血对的都是贪官污吏,可为的还不是百姓? 争不争皇位那是后话,而且朱允熥也没把握就争的过朱允炆。 因为不确定因素太多了,皇位传给谁不传给谁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 现在自己只想为父亲朱标报仇! 可也绝不容许自己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否则就全完了,毕竟这个时代,孝道就是大义。 大义不容有亏! 朱允熥吐出一浊气,浑身轻松许多,他不想杀人,可是没办法,自己都还是鱼肉。 朱允熥这边萧杀的气氛逐渐散去,可是在太子的寝宫之中,众人却胆战心惊,战栗惊恐。 “标儿!标儿,你到底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是?!你起来啊……” 伴随着不可置信的怒吼,和无助的哀哭,这位千古一帝发泄着自己满腔的情绪。 春和宫中跪倒了的人影到处都是,没有一个人敢疏忽,唯恐皇帝的怒火浇到自己头上。 “标儿,你起来呀,你睁开眼看看咱啊,老子都还没死,你躺着算什么事儿……,标儿,只要你起来,咱再也不打骂你了……” 泪水顺着明显有些松弛的面庞流下,通红的眼睛显出无助,花白的头发诉说着这位六十多岁老人的悲哀。 这位,就是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 “父皇,请父皇保重身体,别太过伤心了……”太子妃吕氏劝慰道。 朱元璋并不领情,转身呵斥道:“你说!标儿怎么会突然病重的?!你是怎么照看的!怎么好端端的就突然昏迷了……” 吕氏吓得赶紧面伏于地,惶恐说道:“媳妇有罪,请父皇责罚……” 朱元璋神情悲切并未理会,只是看着朱标苍白的面容不住的摇头,似乎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又找来太医询问朱标的病情以及救治的方法,从太医支支吾吾的话语中,朱元璋明白自己的儿子时日无多了。 发泄了一通之后,双目无神,茫茫然的走出大殿,全身满了颓丧的气息。 一抬头,正看到皇孙朱允熥走来,不由得咬紧了牙关,面色不善的看着渐到近处的皇孙。 朱允熥却没有任何惊慌不安,更没有手足无措,而是面带悲伤的缓缓走来,不徐不疾。 “孙儿拜见皇爷爷,愿皇爷爷圣安。”朱允熥镇静自若的拜倒行礼,没有阴着老朱的脸色受到丝毫影响。 “我问你,你父亲病重你可知道?!”老朱喝问道。 “启禀皇爷爷,孙儿知道。” 朱元璋眼睛猛然一瞪,“那你为何现在才来?你知不知道你父亲都昏迷不醒了,为何不在床前尽孝?!” 又转向太子妃吕氏,“你就是这么教他的?连孝道都不懂吗!” 吕氏赶紧跪倒在地上,用手帕抹着眼泪说道:“父皇明鉴,熥儿并非不孝,昨日已经过来看过太子,还请父皇息怒,不要错怪了熥儿……” 杀人诛心! 看过就算了?不知道床前尽孝吗? 什么叫昨日看过了? 昨日看过今日就不用看了? 看起来是母爱护短,其实是往心里捅刀子! 朱允熥抬头看着吕氏,原本满含希冀的目光渐渐暗淡下来,在朱元璋恼怒的目光中又慢慢低下头,默不作声,并不作辩解。 只是两滴眼泪,落到了石板上。 按在地上右手食指弯曲,藏在手心里。 “哼!” 朱元璋怒哼一声,便拂袖而去,再也没有搭理跪在地上的皇孙,甚至都没有叫他起来。 “熥儿起来吧,你皇爷爷走了……”吕氏见没老朱的身影,这才伸手将朱允熥扶起来。 “多谢母妃……我去拜见父亲了。”说完就转身进了寝宫,并不领情。 “哼。” 吕氏低哼一声,显然并不把朱允熥放在眼里,又对旁边的亲儿子说道:“瞧见没有,你皇爷爷不喜欢不孝之人, 你父亲病重,你务必尽心竭力不可离开一步……不要像允熥一样,惹你皇爷爷生气……” 朱允炆躬身答道:“是,孩儿遵命!” 在朱标的寝宫里,朱允熥看着越发苍白父亲面容,不由得叹息一声,自己也无能为力呀。 如果是普通的风寒,太医院的那些太医可不是吃素的,足能应对。 可朱标是因为多年惶恐,心力憔悴,以至于油尽灯枯,恐怕里面的器官也衰竭了。 这不是药石可以救治的,而且自己也不懂那些东西,回天乏术啊…… “弟弟,不要太过悲伤了,父亲看见你这个样子也会伤心的……”旁边自己的姐姐,江都郡主朱依微说道。 朱允熥点了点头,说道:“姐姐你也注意身体,父亲自有上天眷顾,不会有事的……” 朱依微是自己的嫡亲姐姐,是已故太子妃常氏所生的女儿。 现在自己只能和姐姐相依为命了。 朱依微看着弟弟的侧脸,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弟弟从小就受到不公正的对待,母兄早丧,是个可怜人啊。 现在若是父亲再……,不知道他将受何等打击…… 虽然不受父亲待见,可有父亲和没有父亲完全是两样。 “谁!是谁杀了张平!东宫护卫都死绝了吗,到底是谁下的手!” 太子妃吕氏看着满身血迹,已经死去的心腹太监张平,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 吕氏派张平去拦住朱允熥,不让他见到老朱,好在老朱的眼中留下一个不孝的印象。 可是没有想到张平居然办事不力,竟然让他去了,尽管去的晚,可去和不去差别就太大了! 吕氏还在心里责骂张平连个胆小怕事软弱无能的皇孙都对付不了! 因为怕事情传扬出去对自己名声不利,所以就派了张平一个人前去,谁知道过了许久才有宫女禀报说张平已经死了。 对此吕氏自然不敢相信,这可是皇宫大内谁敢擅自杀人? 况且是奉了自己的命令,在这东宫谁敢违抗太子妃的命令?! 第六章 生怼 太子妃吕氏坐在椅子上,咬着银牙,两只手相互扣住,颤抖紧握的手指无不显示着心中的怒火。 眼睛死死的瞪着面前的朱允熥,语气阴冷的说道:“听下面的奴婢说是你杀了太监张平,你身为皇孙,此时太子有重病缠身,若是被血气冲撞那还得了!” “你身为太子的儿子不会不知道,想必这是诬告了,允熥你受委屈了,你看母妃该如何处置这些造谣生事的狗奴婢?” 面对吕氏的冷眼质问,朱允熥面色坦然的说道:“启禀母妃,没有诬告,确实是我亲手杀了张平,一刀肚腹,一刀肩颈,两刀就毙命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杀人了,母妃很好奇到底是谁教的你……”吕氏强忍住怒火问道。 “皇爷爷马上拼杀消灭蒙元得天下,孩儿身为皇孙,自然有皇室风骨,斩奸除恶,生来就会,何需人教!” 朱允熥才不上当,只要自己稍微犹豫,吕氏就敢将把别人牵连进来。 到时剪除的还是自己的力量。况且大丈夫敢作敢为,没有道理让别人为自己担责! “放肆!” 吕氏的眼睛之中喷出怒火,“你知不知道你父亲正在病重之中,你无缘无故擅自杀人,性情如此残暴,致太子于何地!邪气冤魂若是冲撞太子,你该当何罪!” 我艹! 这帽子扣得厉害! 一个滥杀无辜,一个性情残暴,再加上冲撞太子,这是妥妥的要我的命啊! “母妃不要受人愚弄,孩儿向来以父亲为榜样,修身养性,以仁义自守,从来不敢肆意妄为,何来性情残暴之说?此乃污蔑之词,孩儿不认!” “还请母妃严查左右,是哪个狗奴才大胆包天、肆无忌惮,竟然敢捏造坏话诽谤皇家,简直罪该万死!还请母妃严查,不可让肖小之人离间天家亲情!” 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铿锵有力,骂的虽然是搬弄是非的奴婢,可打的却是吕氏的脸! 朱允熥此话一出,吕氏旁边的几个侍女顿时慌了,一个个面色大变,惊恐的看着太子妃。 敢给我扣帽子,就要做好牺牲心腹的准备! 吕氏强行咽下胸中的怒气,胸中的愤懑涨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红。 “允熥,你怎么能这么和母妃说话,还不快陪赔罪!” 不知何时,朱允炆出现在了吕氏身旁,正一脸不悦。 对自己这个哥哥,朱允熥向来没有太多好感,此时居然跳出来刷存在感,真是不知所谓! 向朱允炆拱起手,不咸不淡的行了一礼,对吕氏说道:“母妃既然不愿处置离间皇族的奴婢,孩儿也无话可说。” 吕氏知道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定然落不到好,只好放过这点,说道:“可你在东宫杀人也是不争的事实!冲撞太子,你致太子爷与何地?!” 朱允熥针锋相对,毫不退让的说道:“孩儿斩杀的是犯上作恶的奸贼,杀的是离间皇亲的恶仆,杀是侮辱皇帝威严的奸佞,将之斩杀只会除去污秽,荡清宫府,何来冲撞一说?” 吕氏咬紧牙关,目露凶光说道:“在这东宫之中是谁做主?你当真以为我治不了你?!” 朱允熥露出灿烂的笑容,笑得春风和煦,笑的温柔细腻,笑得悠然自在。 可是这笑容在吕氏的眼中,却面目可憎! “有父亲自然是父亲做主,谁敢轻视太子威严?当然了如今父亲病重,自然是由母妃做主,孩儿自然知道……” 顿了顿又说道:“孩儿若是有错,母妃尽管惩治便是,孩儿绝无一句怨言,即便是母妃赐给孩儿一杯鸩酒,孩儿也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 “允熥!你太过分了!母妃何曾说过那样的话!你不要信口雌黄!” 原本还对他心生怜悯的朱允炆,看到这个平时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弟弟,居然在母妃面前挺胸抬头,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曾经怜悯的对象,竟然和自己平起平坐了,这是他的内心接受不了。 优越感的逐渐消失,让朱允炆很不自在。 更让他感觉到难受的,是朱允熥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对答如流,绵里藏针,不落下风,这让朱允炆心烦意乱,戾气翻腾。 更可恶的是他屡次让母亲吃瘪,更让这个平常举止得体,遵守礼法的哥哥难以忍受! 朱允熥的眼睛从他身上飘过,没有做任何停留,这更让朱允炆抓狂! 他居然敢无视我! 他竟然敢! “母妃,张平自称是奉了母妃的命令,让孩儿不得出门半步,不得拜见父亲,不得前来床前尽孝,说我与父亲相克,会害死父亲…… 不知道……这是母妃的命令,还是张平捏造是非?” 吕氏面色一变,慌忙说道:“没有此事!莫非从来就没有这么说过,更不会如此命令张平!此等风言妄语,实在可恶!……” 吕氏在心里多么想说,是,我就是这么想的!你就是克星! 可她实在不敢认下! 这种话心里想想,甚至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可要拿到台面上就会捅出大篓子! 朱允熥尽管不得朱标的喜爱,屡屡被忽视,可他外公是开平王常遇春,舅姥爷是大将军、凉国公蓝玉! 背后势力恐怖如斯! 勋贵家族彼此联姻,势力盘根错节! 只要这话传出去,勋贵武将之中立刻就会炸了锅! 就算自己是太子妃,也兜不住! 你这是想把太子病危的罪责,推到没娘的孩子身上啊。 吕氏敢肯定,就算勋贵功臣们不开口,朱元璋也饶不了自己! 这可是皇家丑闻,你竟然咒诅皇孙! 以为老朱的刀不利吗! 朱允炆知道利害严重,也在一旁焦急解释说道:“允熥不要乱说,母妃向来爱护你,怎么会说这样的混账话,定然是阉竖腌臜之人口无遮拦……” 吕氏瞥了自己的儿子一眼……你真是我亲儿子呀! 朱允熥斜眼看着他们母子,心中冷哼一声,“孩儿还要在父亲床前尽孝,母妃若是责罚只管差人来便是,也可报到宗人府中,任凭母妃做主!” 话没说完,就转身离开往朱标的寝宫而去。 留下面面相觑,憋屈充腹,恼恨盈心,怒气塞胸,梗塞堵喉,又一脸无可奈何的母子俩。 第七章 察觉 谨身殿,是外廷三大殿之中最靠近内廷的,前面是华盖殿和奉天殿。 出了谨身殿过了一道门,就能够进入内廷,既方便休息,又方便接见大臣,所以皇帝朱元璋就时常在这里处理国家大事。 “谨身”是为了告诫帝王要加强自身修养,因为帝王的一言一行都关乎天下万民的生死,所以必须谨慎处事。 而对于朱元璋来讲,这样的告诫似乎帮助并不大。 做皇帝这么多年来,也没见他有多么修身养性气息平和。 反倒是随着马皇后的离世,可能也感觉年龄大了,要为后世子孙铺平道路、铲除奸佞。 所以对于贪官污吏来说,他的脾气比刚开始执政的时候更狂暴残忍了。 不过无论别人怎么说,朱元璋都不受丝毫的影响。 作为天底下最勤政的皇帝,朱元璋可谓把休息时间压榨到了极致。 因为废除了丞相制度,搞起了集权,所以他的工作量也成倍增加。 根据明太祖实录记载,朱元璋每天要处理两百多份公文,处理超过四百件的政务。 做这些事都要思考该如何,如何批示,如何叮嘱下面的人实行,所以工作时间肯定超过九九六的。 当然了,朱元璋是自己做老板为自己打工,和我们这些悲催的打工仔还是不一样的。 谨身殿里,处理完今天的政务,望着窗外漆黑的夜晚,他又想到了自己病危的儿子 只能满面无奈的叹息一声…… 太医早就已经会诊过了,尽管朱元璋气的想把这些庸医通通凌迟处死,可还是没有救治的方法。 面对太子朱标的昏迷不醒,生命垂危,尽管自己能够掌控帝国,可作为一个父亲,也掌控不了自己儿子的生死啊…… 目光茫然的发着呆,不知过了许久,才悠悠的问道,“太子今天还没有醒吗?” “启禀陛下,太子尚未苏醒。”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答道(瓛huan,二声,音同欢)。 朱元璋眼神空洞,久久又是一阵无语,直到蒋瓛躬身站得腰酸背痛了,老朱才发现他还站在这里。 便开口问道:“你有何事禀报。” 锦衣卫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皇帝鹰犬,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如果连这点眼色都没有,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 蒋瓛恭敬地禀报说道:“启禀陛下,微臣得到消息,有一群说书人这几日都在大肆宣扬太子的仁德美名,微臣已经亲自查看,证实确有此。” 朱元璋眉头一蹙说道:“太子定然不会去干这些事的,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蒋瓛回答道:“据这群人所说,是有朝廷的官吏为了巴结逢迎太子,所以出的下策……” “砰!该死!” 朱元璋一拳捶在书案上,含怒说道:“无耻狗官!定然是贪赃枉法!要不然他巴结太子干什么!狗东西!这些贪官怎么就杀不尽!” 蒋瓛吓得赶紧扑倒在地,不敢出声。 “查清楚没有,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 蒋瓛惶恐的说道:“贼人装扮易了容貌,还未……” 见老朱面色不善,又赶紧说道:“微臣已经取了画像图册,一定会揪出贼人!” 朱元璋冷哼一声,“现在暗查就好,不必打草惊蛇,太子平安无事倒还罢了!若是……我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显然,在朱元璋的观念里面,儿子疾病痊愈了,自然是一件喜庆的事。 别人颂扬太子的仁德美名,那是喜上加喜,自然不会责怪。 可要是儿子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幸灾乐祸,就是罪魁祸首! 我儿子都快死了,你还想欺瞒迷惑,你不死谁死! “是!微臣领命!” “密切关注东宫那边,有什么事情速速来报!” “是!属下遵命!” 蒋瓛领了命令,就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毕竟方才皇上说要密切关注东宫的事情,那这件事算不算? 朱元璋见他还不退下,便皱眉说道:“你还有何事?” 蒋瓛只要咬牙开口,被皇上责骂啰嗦,总比失职要好,那可是要命的! 说道:“启禀皇上,今日东宫三殿下,在东宫杀了太子妃的管事太监张平,该如何处置还请皇上示下。” 朱元璋眼睛一缩,凝视着跪在地上的蒋瓛说道:“你确定是允熥杀的人?是他亲自下的命令?” 蒋瓛回答道:“皇上,确实是允熥郡王杀的,微臣说的句句属实,绝不敢诬陷皇孙……” “量你也不敢!” 朱元璋大手一挥止住他的话,有些意外的问道:“真是允熥下的命令?张平是太子妃的心腹,东宫谁敢下手,是谁奉命杀的?” 对此朱元璋很意外,平常朱允熥从来不会打骂责罚下人。 哪怕宫女太监服侍不周,有所怠慢,也从没听说他下令杖责。 怎么会突然打死人呢…… 而且东宫之中,有人奉朱允熥的命令杀太子妃心腹,胆子也不小! 这可是会被吕氏记恨的 这时蒋瓛硬着头皮,只好解释说道:“陛下,是三殿下亲手夺了侍卫的佩刀,亲手杀的……一刀贯穿腹中,一刀斩在颈肩……” 朱元璋瞪大了眼睛,深吸一口凉气,目录凶光的审视蒋瓛。 蒋瓛顿时寒毛直竖,冷汗如浆水溢出。 真要命! 不说清楚是蒙蔽圣上,解释清楚了又有指责皇孙的嫌疑…… 呃,皇上会不会认为我在说谎搬弄是非? 毕竟三殿下…… 朱元璋见他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就知道他没有胆子敢说假话。 不由得大大惊诧,这事竟然真是皇孙允熥干的? 亲手杀的? 根本用不了两刀,任何一刀都能要了命!这可是刀刀要害啊。 如果换成任何一位皇子皇孙,朱元璋都不觉得意外,毕竟他们什么德行朱元璋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有人表面上学仁义,有人性情英武,有人喜欢责罚下属。 可唯独朱允熥是个特例,朱元璋觉得兴许是从小丧母丧兄,不得太子喜爱的缘故,导致他性格太过软弱。 对于东宫的事情,朱元璋一清二楚,也曾经劝过自己的儿子要善待朱允熥,可依然没有什么果效。 至于太子妃吕氏的压制,朱元璋又何尝不清楚,只是皇宫本来就是尔虞我诈的地方。 他性格懦弱活该被人欺负! 虽然有时候自己也会心疼,可也改变不了。 朱允熥……他若是这么性情强硬,也不会被吕氏和朱允炆处处压制了! 朱元璋一时有些不解,他怎么会突然杀人? 第八章 亲情 “说!到底怎么回事,详细禀报!” 对于自己皇孙的反常表现,朱元璋迫切的想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吕氏趁着太子病重之时欺压皇孙,以至于把一个懦弱皇孙欺逼迫到暴起杀人的地步,可见手段是多么狠辣。 那就别怪朱元璋无情了! “是,微臣不敢隐瞒……” 蒋瓛他伏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斟酌着用词,将白天发生在东宫的事情一一陈述出来。 说了太监张平是如何拦阻朱允熥,说了什么话,最后说到朱允熥杀奴。 “狗贼阉人!简直是死有余辜!竟敢说皇孙太子相克,要是咱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朱元璋在愤怒的表达情绪,可是眉头却越皱越紧,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重。 尽管张平的话让人恼怒,可是东宫里面朱允熥是不祥之人的言论,可不是一时的,而是由来已久。 朱允熥不会没有听到过,可那时也没有见他如何啊,怎会这次就有这么大的反应? 实在让人费解啊…… 当听到朱允熥在东宫对上吕氏和朱允炆,怼的他们诚惶诚恐、哑口无言的时候,朱元璋不禁惊讶得张开了大口。 这还是咱老朱的孙子吗? 跟妇女吵架居然还能吵赢了,人才啊…… 太子妃吕氏是自己做主扶正的,她的品性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 别看吕氏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可也是一个绵里藏针,话藏机锋的人。 况且他又是朱允熥的母妃,占据大义的名分,就这样居然还吵输了? 连朱允炆的面子也没给,让她们母子双双吃瘪,听起来怎么那么玄幻呢? 就算是被太监刺激,以至于恼羞成怒,可到了他母妃面前,也不会针锋相对毫不退让啊。 “最近允熥和什么人接触了没有?” 朱元璋猜想这肯定有人在背后挑唆,要不然该怎么解释? 虽然他很欣赏孙儿的这种转变,可皇孙要是被歹人利用,就不得不小心了! 蒋瓛回答说道:“微臣查了东宫的记录,这段时间三殿下并没见外人,只是在昨日召见了常森,两个人在本仁殿交谈许久。” “因为三殿下把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都打发了出去,二人说的什么并不知道,只是值班侍卫听到殿中有郡王和常森的哭声……” 朱元璋捏了捏蹙成一团的眉头,不是常森主动求见,而是朱允熥召他来的,这几乎就可以摆脱他的嫌疑了。 可是朱元璋不明白,自己的孙儿为什么要见常森? 如果是要寻求支持,那应该找他二舅开国公常升啊。 或者找他舅姥爷当朝大将军蓝玉,这两个人说句话,吕氏就不得不给面子,比常森管用多了! 毕竟常森文不成武不就,军伍之事也知道一点,可并不精通,而且还喜欢冒充读书人附庸风雅,常常以文人自居。 却不知道他那身材体型和面貌特征,是典型的粗糙汉子。 所以在朱元璋的印象中,常森就有点二流子的感觉。 莫非每一个壮汉里面,都住着一个小贱萌? 想到这儿朱元璋就觉得一阵恶寒。 想了半天也没有想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打发蒋瓛退下了,嘱咐他继续关注东宫,有什么情况立刻禀报。 朱允熥杀太监的事情,朱元璋却丝毫不以为恶。 杀的好! 一个阉竖之人竟然敢诋毁太子,诋毁皇孙,杀了都是轻的! 吕氏拦阻朱允熥前去,好给朱元璋留下一个不孝的印象,这点老朱自然明白,也不打算追究。 皇宫里面这种争夺恩宠的事情多了,你自己愚笨懦弱,怨得了谁? 还指望对手仁慈,大家不争不抢、和和气气不成? 可是,吕氏居然纵容太监当面说出那样的话,背后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再怎么争,也得讲究个度! 干涉到太子就不行! 欺负皇孙也得有个分寸! 想到昨日朱允熥拜见自己的时候,那种从容淡定,尽在掌握的神态,老朱就不由得感到惊讶。 就算是面对自己的责问,面对自己的脸色,他也并没有惊慌失措,更没有为自己辩解。 想到这里,朱元璋脸上就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毕竟是皇孙啊,总是被人欺负压制,老朱也心疼啊…… 第二天,江都郡主朱依微来到太子寝宫看望父亲,和两位弟弟允炆允熥一起照看。 趁着朱允炆如厕的机会,凑到亲弟弟允熥身边,说道:“弟弟,听宫女嚼舌头说你做天和母妃起了争执?” 朱允熥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说道:“算不上争执,姐姐不用担心。” 朱依微眼睛一红就要掉下泪来,“弟弟,以后可不能再和母妃争执了,到最后受罚挨骂的还是你,只要母妃别太过分,就忍了吧……实在不行就告诉皇爷爷……” 朱允熥露出欣慰的笑容,作为母亲常氏的爱女,她和自己一样可怜啊。 平常朱依微要比自己受宠的多,所以时常照看自己免受欺负。 想到有好几次姐姐都因为护着自己而受了责罚,这让朱允熥的心里我觉得暖洋洋的。 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一位骨肉之亲啊。 抽出手帕给姐姐擦擦眼泪,朱允熥安慰说道:“姐姐不用担心,以后有弟弟在,没有人能欺负得了我们。” 朱依微瞪了他一眼,红着眼睛说道:“说什么大话,你只要好好的听话就行了,过不了几年皇爷爷就会让你就藩的,到时候你就自在了,暂且忍一时吧……” 幸亏吕氏不想把事情闹大,命令东宫知道此事的人封口。 也是姐姐消息不灵通,否则知道自己杀了太子妃的心腹,那还得了? 还不得担心死了。 朱允熥知道这时候没有办法解释,总不能说你弟弟性情大变,以后老子唯我独尊了吧! 况且想让一位关爱自己的亲人放心下来,可不是言语就能做到的,毕竟牵挂的心肠很难放下。 只有通过时间才能慢慢消除姐姐的担心,让她不再担惊受怕。 朱依微的哭泣劝解,让朱允熥感受到了浓浓的亲情,温暖人心,让人顿时心怀舒畅。 看着这位苦口婆心、流泪抽泣的姐姐,朱允熥只能摇摇头,好言相劝,保证不再胡来。 这才让姐姐稍稍安心。 朱允熥看着这么关心在乎自己的姐姐,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掌。 心里暗暗发誓,我今生绝不再任人欺辱! 绝不会让姐姐受到委屈! 第九章 谋算 “老爷,三爷出门了,现在不在府中……” 听着管家的禀报,开国公常升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悦的说道:“三弟是怎么回事,这几天我都找他几次了,次次都不在家,你可知道他在干什么?” 管家回答说道:“三爷这几天都在外面并没有回府,所以小人也不知道在忙何事。” 常升眉头紧锁说道:“老三怎么回事,怎么晚上也不回来,他以前玩归玩闹归闹,可总还知道回家,现在倒好,家门都不知道往哪儿开了!” 面对常升的气话,管家只能态度谦恭,不敢开口答话。 常升又问道:“他走的时候怎么说,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管家更是窘迫,吱吱呜呜的说道:“三爷走的时候,从账上支了不少银钱,小的问三爷有什么用处,三爷就说不用小人操心……” “老三越来越不像话了!以后不许他支钱,看他外面能饿几天!” 常升不耐烦的挥手把管家赶走,“下去吧,他回来就立刻让他来见我!” 管家这才如释重负,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不过也在心里无奈,摇头暗笑,常森可是大名鼎鼎开国王“常十万”的儿子,那可是顶级的勋贵之家! 就算是身无分文,也有是人巴结请客招待,哪里会饿肚子。 若是旁人还会顾及面皮不好意思,可三爷……呵呵…… 面皮是个什么东西? 这边常升正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把弟弟骂了个狗血淋头,可是身为弟弟的常森却毫不知情。 正在呼朋唤友,逍遥自在的喝花酒。 明太祖朱元璋立国不久,便有意发展风月服务业,先是在南京的秦淮河畔开设了一个“富乐院”。 富乐院原本是是禁止官员涉足的,只允许商人进去享受,为有钱的商人提供了一个娱乐的地方,此举颇有为大明税收创收的意味。 这是大明的国立妓院青楼,里面养着一些国色天香、色艺俱佳的官妓。 只是到后来,越来越多的官吏开始涉足富乐院。 而老朱对这等小事也没办法,总不能把他们都杀了吧。 毕竟这也是人的天性嘛…… 所以官妓为了迎合文官们的需要,都会诗书琴画等。 而且很多官妓都是宦官之家的小姐小妾,文化水平自然比较高,琴棋书画自然不在话下。 这些官妓是有国家的正式编制的,要入乐籍,由国家财政供养。 旧时的“妓”,原本指“女乐”,是正经的文艺工作者。 请记住这两个字:正经。 按照规定,官妓可以“歌舞佐酒,然不得私侍枕席”,就是只准陪酒、不准陪睡的意思。 只是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毕竟老朱也是为了创收嘛…… 今天常森就是在富乐院招待几个文人,一起吟诗作对,自然少不了身边的花红柳绿。 几个人喝酒论文好不畅快,酒到半酣,心神也都完全敞开,气氛热烈。 常森饮下一杯酒,笑道:“小兰花,你可得照顾好陈公子,陈公子出身书香世家,四书五经早就烂熟于于胸, 更难能可贵的是陈公子有一身的诤诤铁骨!你们还不知道陈公子的光辉事迹吧,说出来保准得让你们喝个彩!” 小兰花抬起媚眼,娇羞的看着身旁穿着锦衣华服,长相俊朗的年轻公子,不由得心中喜爱。 非常乖巧的伸出兰花指,捧起酒壶就给陈公子满上一杯,声音如芝如兰的说道:“公子,请用……” 这位陈公子伸手接过来佳人送上的酒杯,笑容满面,心怀激荡的说道:“多谢兰小姐……” 有同桌的说道:“哟,陈公子还有精彩的事儿,那我们可得听听了!” “对对对,陈公子赶快给我们讲一讲……” “陈公子快讲,我们可等着喝彩呢!” 就连小兰花也忍不住说道:“奴家也想听听公子的事呢,请公子讲一讲吧……” 面对众人的催促,尤其是当着美人儿的面,陈公子的虚荣心越发满足。 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去年在我的家乡,遇到一家孤苦无依的母女,就好心帮助了他们一二罢了……” 常森笑道:“陈公子太谦虚了,我可听说那对母女是有什么冤情,陈公子仗义之言,当面斥责县令,最后帮她们洗刷了冤屈,陈公子还极为慷慨的赠送金银……” “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具体的详情就不得而知了,正好陈公子在这里,就请他给我们讲一讲如何?也让我们好效法跟随呀!” “对的,陈公子讲一讲嘛,我们都想听听……” “是啊快讲快讲,我等也好见贤思齐呀……” “就是,陈公子真是太谦虚了,快给我们众人讲一讲……” 迎着小兰花炙热崇拜的你眼神,这位陈公子开口说道:“既然你们愿意听,那我就说一说……” 接着便从他如何遇到那一对母女,如何知道他们的冤情,以及如何带他们到了县衙申冤, 如何义正言辞、毫不退让的斥责县令,最后还了他们公道以及自己赠送金钱的事情说了。 只是这位陈公子没有说是他看上了那对母女的姿色,也没有说申冤是她们卖身的条件。 更没有说这位被斥责的县令是与他们家有怨,他这是为父出气而已。 而且也是脾气上来,怒火中烧难以压制罢了。 别看陈公子看起来文质彬彬,一副斯文模样,其实是性格火爆,不受控制,没有头脑。 “好!陈公子果然是大仁大义……” “为民请命,不顾权贵,仗义之言,陈公子厉害……” “公子侠肝义胆,实乃我等楷模,佩服佩服……” “陈公子若为官,必然是能臣干吏!铮铮铁骨让我等佩服……” 小兰花为自己倒满一杯酒,举起来正色说道:“小女子佩服陈公子仗义执言,敬佩公子的为人正直,敬公子一杯,聊表敬意!” 说着,扬起洁白的脖颈一饮而下,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在众人的喝彩声中,翻起酒杯给中陈公子查看,果然滴酒未剩。 而此时的小兰花,看着眼前的正值公子,早就已经媚眼如丝,满面春情了…… 而这位陈公子也志得意满,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便轻轻握住了那双柔荑,将小兰花拥在怀中…… “陈公子果然性情中人哪……”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 “嘭!” 突然一声巨响,房门被踹开…… 第十章 诡计 “大胆狗贼,给我放开!小兰花是爷的女人你也敢碰!真是老寿星上吊你tnd嫌命长了!” 突然闯进来一个青年,带着几个随从,还没进门就指着陈公子的鼻子大声喝骂。 此时这位陈公子倒也仗义,将面露害怕瑟瑟发抖的小兰花抱住,安慰说道:“别怕,有我在呢!” 小兰花捂着胸口,紧张的心情稍稍得到缓解,只是双手死死的抱住他的胳膊。 “给我上!把这个贱人给我抓过来!看爷爷今晚怎么炮制她……” 那位青年顿时大怒,爷们儿都捉奸上门了,你们还卿卿我我,士可忍孰不可忍! “公子救我!求公子救我!” 小兰花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想到眼前这位公子折磨人的手段,就不寒而栗! 陈公子看着她泪流满面,苦苦哀求,不由得某处一热,我见犹怜,让人心动啊…… 于是强硬的手指来人喝道:“住手!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敢作出此等下作之事,还有没有王法!” “爷爷就是王法!”那位青年鼻子一哼,吐了一口唾沫道:“我是什么人?哼哼……实话告诉你们,都给我竖起耳朵听明白了, 爷爷我乃是当今吏部尚书之子,姓詹名同,嘿嘿嘿……知道了就赶紧滚蛋!” 此言一出,屋里的众人顿时蔫儿了。 那可是六部尚书啊! 其中还以吏部最为关键,因为在座的哪个家里不是当官为吏的? 得罪了吏部尚书,等到年考的时候给你来个差评怎么办? 或者分配职务的时候,直接就把你给忽视掉了,所以得罪不起啊…… 刚才就连刚才侃侃而谈的陈公子也不由得眼神黯淡,自己现在虽然没有官身,可毕竟是要做官的。 得罪了吏部尚书,那就几乎等于断了仕途! 实在得罪不得呀…… 转身寻找常森,却只见到一个空空的椅子,人不知道去了何处。 是在讲说自己英勇事迹的时候出去的? 詹同却指着陈公子的鼻子,肆无忌惮的说道:“你不能走,小爷的女人你搂了也抱了,不能就这么算了!是留下手还是留下脚,你挑吧!” 詹同的随从说着就一把将陈公子推开,拽住小兰花的胳膊,把她往外拉扯。 小兰花恐惧惊叫:“陈公子救我啊,公子铮铮铁骨,救救奴家吧……” 一想到詹同的特殊癖好,不由得遍体生寒。 背上的鞭伤还没有好呢,再被折磨…… 小兰花一想到就恐惧万分…… “就算你是吏部尚书的儿子,也不能这么罔顾律法!”陈公子咬牙说道。 本来他不打算出头的,毕竟他也不傻,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 可是这位显然不打算放过自己,那么就必须为自己寻找脱身之计。 作为文人家庭出身,那些权谋之事早就烂熟于胸。 况且家族里面也有人做官,怎么会不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 于是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说道:“你父亲虽然贵为当今六部尚书,可上面还有当今圣上,由不得你放肆!你父亲协助当今太子处理政务,难道不知道太子的仁德之名吗?!” “想用太子来压我?哈哈哈……” 詹同酒气上涌,再加上平常就是一个嚣张跋扈的人,此时说话哪里还会经过大脑。 轻蔑的说道:“那你就找错人了!太子又怎么样,我爹把他气的卧病在床,他又能拿我们家怎么样?我爹简在帝心,谁能动摇?!”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顿时一白…… “住嘴!” 一声暴喝响彻整个富乐院,常森已经不知道何时站到了后门。 手指詹同,一脸怒气说道:“大胆,竟然敢辱骂太子,你有几个脑袋!把他们给我拿下!” 富乐院里本来就有许多勋贵武将家的子弟来这里寻欢作乐,而常森家族勋贵,又时常和他们一起吃喝,关系自然好的无比。 家族里面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知道詹同这话的轻重! 所以一听常森的命令,立刻扑上去扭打起来,一时之间,富乐院里打骂之声不断。 而站在一旁的常森,凶狠的脸上浮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诡诈笑容,有一隐而没。 尤其是小妾生的庶子,平常在府里面不受重视,缺少管教,又被嫡子哥哥们欺负,性格健全那才怪! 尤其是这种,在家里受了欺负,就到外面寻求发泄,再加上几杯酒水下肚,嚣张跋扈出言无状,那就不是什么事儿了…… 哪有不坑爹的儿子? 坑爹的儿子还少吗? …… “各位看官,今天就说到这里,下回说道当今太子爷如何惩治贪官为民做主,明天咱们接着聊!” 这个说书人见天色已经深了,腹中饥肠肠碌碌,就要收摊回家。 百姓纷纷说道:“再说一段吧,再说一段,给我们说说太子是如何为做主的……” “就是,这不还早着吗,再来一段儿!” “把昨天太子爷赈济灾民那段再说说,我昨儿没听到……” “没听是你活该!我们要听新的,再来一段儿!” …… 说书人喉咙都要冒出火来,说道:“想听的明天再来,今天就说到这儿了,各位明天见啊!” 自己这些天以来,天还不亮就出摊子说书,一说就是一整天,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肚腹中屎尿都是憋的实在受不住了,才赶紧找个地方解决,又回来慌忙接着说。 唯恐背那个刻薄的管家发现,断了财路。 而百姓在这个时代缺乏娱乐,所以听说书就成了大多数人的消遣方式。 而且还不要银钱米面,这等好事怎么会放过! 所以每一个说出人的面前都是人潮汹涌,推挤不动。 说书人也在感慨,要是这些人都付几文钱,那收入可……嘿嘿…… 可惜,那个管家不让收钱,而且听的都是穷百姓,赏钱没几个啊…… “太子真是仁义呀……” “有这样的太子,我们就有福了……” “可不是吗,惩治贪官,赈济灾民,为民申冤……这太子太好了!” “这是大明的福气,是我们老百姓的福气啊……” 第十一章 太子薨了! 百姓们见说书人不再说了,便逐渐散去,众人的口里还在不断称赞着太子的仁德。 在一旁观察的蒋瓛,不由得眉头一皱,还是没有发现那个管家! 这些时日以来,自己每天都身着便服混在人群当中,就是为了把那个始作俑者给揪出来。 虽然现在可能不会立刻抓捕,可也得搞清楚来龙去脉,摸清楚他的情况。 否则皇帝让抓人的时候,却拿不到人,那可是罪过! 所以锦衣卫在这些时日,每天都会怀揣着画像,严密监视。 可一连等了数日始终不见踪影! 不仅是自己守候的这一处没有踪迹,就连别的地方也没有影子! 自己也差人拿着画像到城中各个市坊询问查找,可没有一个人认识的,好像这个人完全不存在一般! 这就太奇怪了! 按理说各个官员府里管事的,就免不了与外人接触,或是采买货物,或是寻找苦力修建住所, 或者找人装饰门庭,再不济总得出来买米面蔬菜吧? 既然那个管家负责找说书人,那就肯定是地位较高的管事。 否则事关前途命运,谁会找个不放心的人去办? 可怎么就挖不出来呢?! 十日的期限马上的就到了,他怎么还不出现? 自己如何给陛下交代? 头疼啊…… 蒋瓛在这里头疼,可朱允熥此时宁愿头疼,也不愿看着眼前自己的父亲一副衰败的模样。 看着朱标深陷的眼窝,满脸灰败的死气,还有身上所发出来的味道,朱允熥知道,自己的父亲快不行了。 “嘎……嘎,嘎……嘎……” 殿外不知何时聚集了几只讨厌的乌鸦,发出阵阵叫声,给众人增添了很多的悲痛。 握住那只几乎没有什么温度的手,朱允熥面色铁青。 低声怒道:“王忠,你是个死人吗!让外面的侍卫把这些恶鸟给我射下来!射不下来就拿他们抵命!” “是!” 王忠奉命出去,找到侍卫统领传达命令,冷冷的把朱允熥的话告诉他们。 一边的太子妃吕氏和朱允炆互看了一眼, 朱允炆忍不住说道:“现在杀生总归是不吉利,不可妄动。” “兄长说的是!” 朱允熥冷冷的回了一句,便不再理他。 杀个乌鸦都不吉利,哼! 朱允文见他态度如此敷衍,不由得心中生气。 可是在父亲面前终究不好表现出来,便压在心里,只是面色不悦。 这些侍卫就在东宫值守,自然知道太子病危,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唯恐出了岔子。 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所以尽管是朱允熥的命令,他们也不敢不从。 小心无大错! 况且他们对太子朱标也心生爱戴,只是怕在东宫放箭杀生不吉利。 这些讨人厌的鸟儿,早就想射杀了! 所以一得到命令,侍卫们便立刻开始取了弓箭射杀。 不过几息之间,几声弓箭破空之声以后,寝宫外面就安静了下来。 “熥儿……” 朱标悠悠转醒,裂开了沉重的眼皮,气若游丝的呼唤道。 “父亲,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父亲你要说什么?” 不等朱允熥开口,朱允炆就立刻扑上前去,将弟弟挡住半个身子。 “允炆……” “父亲,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朱标无力的说道,“你们要好好孝敬你爷爷,别让他太孤独,好好……照看妹妹……” “我知道我知道……”朱允炆急忙回答说道。 “吕氏……” 太子妃吕氏赶紧上前,抹着眼泪说道:“太子,我在这儿呢……” 朱标虚弱的说道:“我……对不起……熥儿,以后,就托付……务必……照看,不可责难……” “我明白,我都明白……” 吕氏嘴里答道,可心里却不是滋味。 太子把朱允熥托付给她倒没什么,可“不可责难”是什么意思? 难道自己就给太子的就是苛刻对待别人儿子的印象? 这传出去可是污名啊。 只是现在太子生命垂危,哪里还能够纠缠,还能顾得了那么多? “熥儿……” 朱允熥抓紧父亲的手,含泪说道:“父亲别说了,好好安歇吧……,有话等好了再说……” 朱允熥知道父亲此时已经气若游丝了,尽管还想听一听父亲的声音,听一听父亲的嘱托,想再感受一下父亲的爱。 可是,他实在不愿看到父亲丧命,只要能留下一口气,哪怕坚持多活一息时间,也是值得的! 这可能就是做儿子的纠结矛盾之处吧…… 朱标喘了一口气,说道:“我梦见你母亲了,她很好,只是……这些年太孤单了……现在好了,我可以去陪陪她……我要……和她团聚了,你不要……牵挂……” 此时吕氏的面容有些僵硬,这让她很尴尬。 自己的丈夫临死的时候,还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原配夫人,是个女人都会不自在的。 太子……心里根本就没我啊! “父亲……”朱允熥含泪唤道。 “你爷爷……年龄大了,你要多……陪陪他,让他开心,我走了,你要多安慰……别让他……太伤心……自责……” 朱允熥知道他的意思,于是便擦去眼泪,忍住哀痛说道:“父亲你放心,不会的,孩儿已经筹划好了,詹徽一定要偿命!……” 朱允炆和吕氏都诧异的看着他,那天还以为是他安慰朱标的。 竟然是真的?他真的要扳倒六部尚书? 都已经筹划好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这可是太子临终啊,这样的话岂能作假。 朱标露出欣慰的笑容,“我等着,和你……生生世世……做父子……” “父亲?父亲?父亲!……” 朱标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嘴角似乎还挂着一抹满足欣慰的笑意。 朱允熥的眼泪再也崩不住,肆意流淌出来。 幼年丧母丧兄,现在父亲又不在了,一种孤苦无依的感觉瞬间袭来。 “父亲,你醒醒啊父亲,孩儿舍不得你啊,你快醒醒啊父亲……”朱允文也哀声哭泣,难以接受的痛哭起来。 “太子!太子!……你怎么就撇下我们母子走了……太子爷啊……你怎么能走了……” 吕氏放声大哭,手帕不住的擦拭眼泪。 东宫里面的太监宫女,还有值班侍卫都跪在地上面露哀痛。 有和太子有过接触,受过恩惠的,以及敬仰太子爷人品仁德的,都在默默的流泪…… 第十二章 发动 “皇爷爷,我父亲他……薨逝了……” 在太子寝宫里面,朱允炆见匆匆赶来的朱元璋站在门口,正目瞪口呆的一脸不可置信。 便立刻跪着匍匐到他跟前,泪流满面的跪俯在他脚前报丧。 “皇上万福金安……” 吕氏和宫女也急忙下拜,垂泪抽泣。 朱元璋眼睛盯着躺在床榻上的儿子,一脸不可置信的慢慢走近,微张的口说不出来一句话。 旁边的朱允炆赶紧将他搀扶住,唯恐他接受不了,再有什么意外。 “标儿,标儿……你怎么了,你怎么就去了?!你怎么就忍心丢下咱呀……你这是怎么了……” 一声声的哀哭发自肺腑,引人垂泪,闻者也心生悲哀。 “咱还要把这个国家交给你了,还要你继承咱的皇位呢,你怎么就走了……做了二十多年太子,你就忍心呐?……” 朱元璋摸着儿子的脸,悲痛欲绝,“标儿,标儿,你醒醒吧,咱再也不打骂你了,再也不了……咱只要你给咱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啊……” “咱也不和你争了,你说怎样那就怎样,你说怎么判就怎么判,咱听你的还不行吗……你给咱醒过来呀……” …… “皇爷爷,你别太伤心了,父亲知道也会难过的……”朱允炆跪在一边留着眼泪劝道。 可是这样的劝解对于一个失去儿子的老人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果效。 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年丧子。 而且还是培养了二十多年的继承人,倾注了无数的心血和教导,就这么没了,如何让人不伤痛。 吕氏流泪也劝道:“父皇,身体要紧啊,太子殿下……也不想看见父皇这样伤心啊……” 朱元璋却自顾伤心痛哭,呼唤着儿子朱标,现在还哪有心情理会她的感受。 人家的儿子都死了,劝解又有什么用处? 是能够改变事实,还是能够减轻伤痛? 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哭一哭也好,总比压在心里憋出疾病强的多。 朱允熥一直抓着父亲已经冰凉的手掌,两只手扣在一起,目光呆滞,双眼无神,就一直愣在哪里。 若不是脸上流下来的泪痕,几乎就和石人一般无二。 既没有拜见朱元璋,也没有劝解。 过了不知多久,朱元璋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止住悲痛。 作为一个经历了太多大风大浪的人,虽然无比伤心,但还不至于将他打倒。 看了一眼浑身散发着悲哀气息的朱允熥,叹了口气。 伤心的方式每个人各有不同,可是有一句话叫做哀大莫过于心死。 朱元璋觉得,此时这个孙儿就有这种感觉。 朱允熥呆滞木然,一动不动,周遭的声音好事没有听到一般,显得极为失魂落魄。 终究是父子,隔不断的亲情啊。 看看他和儿子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显然儿子在临终的时候与他的亲情感人肺腑。 尽管儿子不待见这个孙儿,可是这个孙儿却是至孝。 原本以为朱允熥就算不心生怨恨,也会与朱标关系淡漠、毫无亲情可言,却不想最伤心的却是他。 相比于朱允炆的痛哭流涕,朱元璋更觉得朱允熥伤痛更甚。 于是忍不住劝道:“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坏了身子。” 朱允熥缓缓的转过头,动作极为机械,目光依旧空洞,毫无神采可言。 用沙哑的声音说道:“皇爷爷,身为人子,孙儿现在还没有哭的权利……” 朱元璋不知道他为何这样说,可是他心里的伤痛是难以掩盖的,便拍拍朱允熥的肩膀,以示安慰。 大明朝的当朝太子死了,不会像一般家庭那样一身寿衣,一副棺材就了事。 天子有天子的丧仪,太子也有规定的仪式,才能显得隆重。 内容也是特别繁琐多样,一般分为几个仪程。 首先就是小殓,为已故者沐浴容颜、括发(头发梳理后挽成鬓)、更换寿衣,并在尸前陈设祭奠物。 当然了,一般的小殓都会在寝宫里面进行,因为人刚死的时候身体还没有立刻僵硬,方便更换寿衣。 以后就要移到仁智殿,那里是专门停放皇家人员尸首的地方。 等到礼部给太子小入殓完毕,天色已经深了。 今晚,注定不会平静。 就在礼部的官员给太子入殓的时候,管事太监李福悄悄凑近到了身旁。 朱允熥望着外面的晨晨暮色,目光锐利的说道:“可以发动了!” “是!” 李福低垂的目光里闪烁精光,无声退下,便跟随进出的官员出了外廷。 就在他出了春和殿,走东华门出宫的时候,与正在进入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擦肩而过。 “不对!” 蒋瓛已经走出很远了,却突然停下,摆手止住身后的跟着的锦衣卫。 属下急忙问道:“大人发生了何事?” 蒋瓛想起来了什么,命令道:“立刻去查查刚才出宫的那是何人!” “属下遵命!” 属下立刻领命去东华门的守卫处查看。 不一会儿,锦衣卫就前来禀报,“启禀大人,打探清楚了,刚才的是东宫三皇孙的贴身太监李福。” 蒋瓛惊诧的说道:“你确定没有看错?!” 属下说道:“下官就算看错,可宫门留下的有记录,这是不会错的。 “这就奇怪了,东宫三殿下的太监这时候出去干什么……” 蒋瓛正在自言自语,突然脸色一变,问道:“三殿下身边的心腹太监你都认识吗?” “瞧大人说的,小人原本就是东宫出来的,怎么会不认识……” 蒋瓛一把拽住他的领子,立刻从怀里掏出头像,说道:“这个人你认识吗?!” 这个属下也是被吓了一跳,知道事情肯定不小,赶紧看了看画像,说道:“小的认识,虽然改变了容貌可小人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是三殿下的贴身太监王忠……”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也是蒋瓛升任锦衣卫指挥使不久,宫中的事情并不十分清楚。 况且朱允熥根本就不受宠,平常也很少见到,蒋瓛又怎么会刻意关注他身边的太监! 而且这也是他陷入了一个误区,以为那个要找的管家真是哪个官员的人,真以为是为了升官才巴结得太子。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往宫里想! 第十三章 阴谋 蒋瓛面色一紧,又急忙命令说道:“立刻派人跟着李福!只要跟着别打草惊蛇!跟丢了我要你们的命!” 锦衣卫惶恐不已,连忙派人前去盯梢。 能跟着蒋瓛的都是位高权重,他们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前途性命开玩笑! 而且在皇宫里面行走,还得要一身的过硬本事,否则皇帝交代下来的命令完成不了,给办砸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所以没有真本事的人,就算是让他在宫里当差,他也不敢。 而盯梢对他们来说,更是家常便饭。 李福在宫里多年,也知道小心谨慎,所以拐了几个弯儿,特地查看了几次,这才放心的敲开了詹府的侧面小门。 可他毕竟不是专业的,又怎么会比得了锦衣卫。 所以这一切,全被跟踪的锦衣卫看在眼里。 李福跟随一个青年仆人来到低矮的柴房,这里是他住的地方。 李福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里面装着宝钞,放在桌子上,说道:“过了今晚,找个机会就赶紧走吧。” 青年并没有去看那些可观的钱财,而是盯着李福问道:“詹徽能不能死?” “一定能!”李福背着手,斩钉截铁的说道:“这次他非死不可!” “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这个青年便带着李福出了侧门,两个人并未说话,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而走。 跟踪的锦衣卫对同伴说道:“你们两个去跟着他,我们去跟这个年轻人,可不能跟丢了!” “放心吧!这可是我的拿手好戏!” “有什么情况,立刻向指挥使大人禀报,走!” 跟李福的这队倒是轻松,因为他立刻就返回了,在东华门确认了身份,便回到东宫去了。 一直等候在这里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在角落里远远看着李福回到东宫。 听了属下的禀报,知道他去了詹徽的府上,而且是鬼鬼祟祟从侧门进的。 难道是他知道詹徽和太子有过节,现在太子死了,他前去通风报信? 蒋瓛一时没有明白,只好等着另外一队的消息。 而那个青年人却来到了城中的一处酒肆,叫做雁声居。 这处酒肆直到夜里还是人来人往,只是这里饭菜既不美味也不可口,酒水也是稀松平常。 在这里既没有华丽的装饰,也没有令人向往的美色,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不起眼。 可之所以会有这么多人前来,就是因为它的名字:雁声。 意思是来往消息快速便利,往往很多地方还没有完全公开的消息,或者传播的速度没有那么快,而这里就能够率先的知道。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汇聚了许多人来这里打探消息。 例如吏部要选官了,哪里有官职空缺了,哪里有肥差了,因为消息快人一步,所以吸引了很多求官和升官的人。 例如一个官职,你率先打通了关系,获得了承诺,那这个官职就是你的,别人就抢不走了。 这就叫做捷足先登。 而来人更多的,就是官宦之家的管家奴仆,那些官员自持身份,是不会抛头露面到这里来的。 若是城里宵禁了也不怕,也可以住这里,只要交上几文钱就能获得一个简陋的床铺。 这个青年来到酒肆之中吃饱喝足,便当众说道:“我有一条消息,五百文钱。” 旁边的食客见怪不怪,呵呵笑道:“我说,你这是想钱想疯了,这里几十个人,你一条消息就要卖那多么银钱?” “就是,什么消息能这么值钱?” 这个青年也不气恼,含笑说道:“我是当今吏部尚书府里的人。” 此言一出,整个酒肆顿时安静了下来。那可是吏部尚书啊,位高权重,一条政令下来可是关系重大! 如果真是消息属实,那也确实值那么多钱。 而来到这里卖消息的人,那也是非常讲信用的,卖了假消息可是会秋后算账的。 这些买消息的那个不是有官身有功名,否则真以为什么人就可以来在这里招摇撞骗? 所以很快众人就集齐了银钱,放到这个青年面前,这个青年便将钱装到钱袋里面,笑笑说道,“不用这么看着我,放心吧,我的消息肯定值钱!” 众人拥挤到一起,便听这个青年小声说道,“我们家老爷准备上书皇上,整顿吏治,全国上下不论是勋贵武将,还是文官胥吏……” “为了防止他们贪腐,所以我们老爷就准备彻底清查天下官吏的家产田亩,有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当场就抓捕处置……” “若是没有贪腐,那以后查贪官的时候就以这个为根据……” 有个管家问道:“老兄没有听明白,小哥你再解释解释……” 另有的也说,“对呀,我也没听太明白……” 这位青年嘴角一撇,脸色不悦的说道:“说的都这么清楚了怎么还不明白,比如你家老爷有一千两银子一千亩地,这都是正当得来的,没有鱼肉百姓, 那今后再查到你家老爷的时候,就要加上他的俸禄减去花销,若是差别太大,就要问问你的家产是从哪儿来的……说不清楚的,就以贪污论处!” “嘶……” 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要拔了官吏根儿啊! 作为官员除了自己的家产以外,可是有不少灰色收入的! 就如百姓把田产挂靠在名下,只要给官吏交一部分粮食就好了,不用再交官府的赋税,这样可以免除许多苛捐杂税和劳役。 当然明朝有等级的划分,什么样的官员多少土地免税是有一定标准的。 可是又怎么能够严格的执行? 这位青年所说的,就是后世的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 而这个时代又没有多少来钱的路子,老朱给官员的薪奉实在是低的可怜,若不靠着家业补贴,一家人都得饿肚子! 千里求官只为财,到在任何时代都是至理名言! 你这一下子断了官吏的收入,可是比刨祖坟还狠啊! 所以一听到这个消息,各个管家都是震惊不已,看着这个青年不像说笑,就赶紧告辞,前去向自己老爷禀报。 纷纷逃命似的离开,瞬间整个酒肆就空空荡荡的。 天要变了! 官吏靠着祖上的产业和自己的俸禄,那还怎么买奴使婢?还什么呼朋唤友花天酒地? 詹徽这是要断官吏们财路啊!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第14章 钟声 “什么?!詹徽居然要清查家产,他这是要自绝于人啊!” “混账!他凭什么查!怎么像个疯狗一样到处乱咬,为了谄媚陛下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呀……” “詹徽可恶实在该杀!他怎么不去死!” “没有投献的田亩本官怎么养活一大家子!让本官喝西北风啊!詹徽老儿真该天打雷劈……” 当各个管事把打探到的消息禀报给主人的时候,京城里面各个官员出奇的反应一致,都是在痛骂詹徽! 无论是官职大小,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就连将要做官的文人举子,都在咒诅詹徽。 因为众人明白老朱对于贪官污吏痛恨到了何种程度,这样的奏章若是送到皇帝面前,他一定会同意的! 到时候每一个人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尽管老朱给官员的俸禄很低,可是福利还是不错的,起码能够养家糊口略有盈余。 就像后世的一些单位,明面上工资不高,可架不住福利好啊,所以才会吸引人争抢。 如果被詹徽这么一弄,每个人除了祖产之外就只能靠俸禄过活了,到时候不但不能光宗耀祖,说不得还得变卖家产田地…… 这可是给祖宗脸上抹黑呀! 这是让祖宗脸上无光啊,自己也是不肖子孙哪…… 到时候自己该如何面见宗族长辈? 难道要告诉他们,他们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家业,被自己给变卖光了? 詹徽,你这是欺我祖宗,辱我先人啊! 你不得好死! 一句句的咒骂在不同的府中响起,可是咒骂完了,也只能无奈叹息。 毕竟詹徽是六部尚书,而吏部在六部之中隐隐居首,自己就是想参他,连借口都找不到! 真要冒失了,可是会被他记恨的。 真tnd太憋屈了! ……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低沉的钟声敲响,穿过重重黑暗和阴影,响彻在南京城的上空。 在这钟声里面,呜咽凄凉,似乎正在诉说一件悲伤事。 “哪里敲钟,快听听哪里敲钟!” 听到钟声,南京城里瞬间就安静下来,在经过短暂的错愕之后,人们纷纷在寻找钟声的来源。 “老爷,钟声是从皇宫里面传出来的……” 在经过惊慌失措的确认之后,才知道这夜半钟声是出自于皇宫。 而全城的百姓都被这钟声惊醒了,再也无法入眠,因为大明朝最仁慈的太子,薨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当属官吏,因为他们必定见多识广,知道礼法制度。 从这钟声的节奏和长短,以及有多少响,就能知道是谁不在了,毕竟后宫嫔妃以及皇帝王爷的钟声是不一样的。 太子薨了。 这影响太大了! 丧事该如何办理,以后的政务需要如何重新调整,人员会有怎样的变动,这都事关每个人的前途命运。 所以没人能睡得着,都在心里盘算自己该当如何应对。 皇上培养了二十五年的太子没有了,朝廷的格局瞬间就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巨变! 自己该如何在这场剧变中保留身家性命? 至于升官发财?呵呵……先保着命再说吧! 谁都知道老朱皇帝这些年来的性情如何,他会不会迁怒于人? 这些年他可是喜怒无常啊! 他会不会大开杀戒? 众人心里都没有把握…… 所以每个官员都在惶恐不安,都在左右筹谋计算,都在想着如何不被牵连。 而作为大明朝的当朝大将军蓝玉,此时正穿着一身短衣内衬,孤零零的站在庭院的栏杆处。 迷离的眼神望着皇宫方向,眉毛拧成一团,高大的身躯任由晚上的凉气侵袭着自己的身体。 显得极为落寞,惆怅。 “明日你就带着小翠走吧。”蓝玉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跪在他身后的仆人疑惑的问道:“老爷,还不至于如此吧,您毕竟是当朝的大将军……” 蓝玉的声音幽幽响起,“正因为我是大将军,所以才危险……我是陛下和太子手中的刀,太子薨了,陛下年岁大了,我这把刀,不仅无用,还可能伤到自己……” “陛下是不会留我的,我就把小翠托付给你了,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让孩子……不要姓蓝,也不要让他知道……” 仆人面色哀痛,忍住哭声说道:“小人遵命!老爷您保重!老奴,一定保护好老爷的血脉……” 蓝玉望着沉沉的夜色,长叹了一口气,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就是武将的命运啊…… 蓝玉明白,自己是朱元璋留给太子朱标的班底,现在太子朱标死了,自己就没有用处了。 对于没有用处的刀,下场只能是销毁。 蓝玉知道自己的结局,若是能够留下血脉,也算是一件幸事了吧…… 奉天殿里,朱元璋坐在高高龙椅上,望着空空荡荡的大殿,感到是那么空虚无助。 自己培养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就这么死了? 直到现在老朱还觉得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太残忍了,残忍到自己都来不及反应。 原本以为儿子的病不算什么,毕竟他从小身体就不算强壮,可是这次怎么就没挺过去呢! 标儿,你怎么就撇下我去和你母后团聚了? 标儿啊,咱这些年对你又打又骂,你做太子做的憋屈,咱都知道啊…… 是咱害了你呀…… 咱要是早知道你的煎熬,咱就不会那么对你了……可你心里的苦,你怎么就不给咱说说呢, 你怎么就不告诉咱呢…… 钟声已经停了,可是朱元璋心中的伤痛却怎么也停不住。 自责,悔恨,一时间充满了这位六十多岁老人的全人,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疲乏无力。 终于,朱元璋撇了一眼跪在地上等候的蒋瓛。 蒋瓛连额头上的冷汗都不敢擦,小心翼翼的禀报说道:“启禀陛下,微臣已经查探清楚,在京城到处宣扬太子仁慈的,是东宫允熥郡王身边的太监王忠……” “继续说!”朱元璋瞳孔一缩,面色变得冷峻起来。 蒋瓛打了个寒颤,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紧又说道:“太子爷……薨逝之后,东宫三殿下的管事太监李福出了外廷,去了吏部尚书詹大人的府上……” “他去詹徽府上干什么?!”朱元璋喝问道。 蒋瓛只觉得后背发凉,这个时候朱元璋就像扑食的狮子一般,他在这时敢有一点不确定,有一点犹豫,那就是罪过! 那可是要命的! 第15章 对峙 蒋瓛急忙回答说道:“他走的不是正门,而是侧门进的柴房,在那里停留了不久之后就回宫了。” “可是从詹大人府上出来了一个家丁,在城中放出消息,说詹大人准备奏请陛下整顿吏治,清查官吏家产祖业,以后以此为衡数基准,来查找整治贪官污吏……” 朱元璋不由的拳头紧握,面色阴沉的可怕,死死的盯住蒋瓛,问道:“此事事关重大,关系到郡王和六部尚书,你确定没有看错?!” 蒋瓛趴俯在地上,心惊胆战,这可是皇家的事情,自己这个外人走狗,实在太难了。 尤其是太子刚刚薨逝,皇上悲痛欲绝,正无处发泄的时候。 稍有不慎,怒火就会烧死自己! 战战兢兢说道:“微臣亲自查看过,确实是王忠和李福,没有错漏,请皇上明鉴!” 朱元璋沉默了,显然这是朱允熥在搞阴谋! 凭借着多年做皇帝的的嗅觉,他不会不知道。 可是该当如何处置呢? 实在让人费心啊。 而蒋瓛出了奉天殿之后,才敢长出一口气,夜风吹过,背后的衣裳已经湿了,贴在身上越发寒冷。 蒋瓛匆匆的赶到仁智宫,向朱允炆传到了老朱召见的旨意。 朱允炆没有想到皇爷爷这时候会找自己,便依依不舍得离开父亲的灵堂,跟着他去面圣。 “孙儿朱允炆,拜见皇爷爷,皇爷爷万安!” 朱允炆脸上挂着泪水,依然礼仪周到,端庄得体。 “起来吧,来这里坐……”老朱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孙儿谢过皇爷爷!” 朱元璋并没有在奉天殿里见他,而是偏殿里面,奉天殿固然雄伟高大,可是太空旷了,空的让人心里很失落,让人心里冰凉。 还是偏殿好啊,没那么大,也没那么空旷,让人心里踏实安息不少。 朱元璋说道:“允炆,你别太伤心了,生死有命,谁也难以强求,这都是天意啊……” 朱允炆又流下眼泪,说道:“多谢皇爷爷挂心,孙儿记住了。” 朱元璋问道:“那天你父亲突然病重,爷爷都没来得及去看他,之后就整天昏迷,皇爷爷都没机会和他说说话……他说了什么没有?” “启禀皇爷爷……,父亲那天病重,还十分牵挂皇爷爷……”朱允炆就把那天朱标对他们所说的话,一边流泪,一边事无巨细的复述一遍。 朱元璋点了点头,看着这个不住流泪的孙儿,问道:“对于你父亲所说的吏部尚书詹徽,你怎么看?” 朱允炆一抹眼泪,说道:“皇爷爷,詹徽实在可恶,他协助我父亲处理正事,一切自然要以我父亲为主,可他却擅自做主,若非如此,我父亲他也不会……” 朱元璋轻叹一声,劝解说道:“虽然这事有詹徽的责任,可他也是无心之失……况且詹徽身为吏部尚书,有自己处理方式也是正常的,政见不同而已,你不要记恨于他……” 朱允炆抬起婆娑的泪眼,问道:“皇爷爷说的是……可父亲临终还提起此事……” 朱元璋安慰着说道:“你父亲只是心中有怨罢了,人死灯灭,一切的仇怨也都放下了,况且国家大事不能够掺杂个人私怨,詹徽位高权重,若是将他无故处置,天下也会不服啊……” “多谢皇爷爷教诲!孙儿记住了……”既然朱元璋这样说,一向谦恭懂礼的朱允炆也就不再多说。 朱元璋起身走到他面前,朱允炆连忙站起身来行礼,老朱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别再哭了,礼部准备了丧服,换上就去看叫你父亲吧。” “是,孙儿退下了。” 就在朱允炆退走的时候,朱元璋突然说道:“把允熥叫来,也得给他开导开导啊,我怕他心里也有仇怨。” “是!孙儿遵命!” 嘴里虽然这样答应,可心中却有些不舒服,皇爷爷怎么还安慰别人,以前可是独宠我的。 感觉就像是亲情被别人分走了一半,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可这种不舒服也只能藏在心里,当给朱允熥转告的时候,又是一副兄恭弟谦的模样。 朱允熥不明白老朱叫他干什么,可还是乖乖去了,在这皇宫里面还没有人敢违背他的意思。 只是当他看到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守候在偏殿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警觉,自己的筹划可能东窗事发了。 “微臣见过王爷!”身穿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蒋瓛躬身行礼。 “蒋大人多礼了,起来吧。”朱允熥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淡淡的说道。 “皇上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王爷请进去吧。”蒋瓛做了个请的姿势,态度也很谦恭。 朱允熥不由得心里暗叹,果然能做到锦衣卫指挥使成为皇帝的心腹,没有一个简单的。 他知道了自己的事情,没有丝毫落井下石,仍然能够做到礼数周到,谦恭谨慎。 锦衣卫纵然被许多人诟病,被许多人骂为忘国原因之一。 可是作为皇帝的心腹,皇帝的眼睛和手中的利刃,确实有很大的用处。 还没有来得及多想,就进到了殿中,看到自己的心腹太监王忠李福正跪在一旁,瑟瑟发抖,显然吓得不轻。 二人也抬头看到了朱允熥,嘴唇微张,却不敢答话。 朱允熥点点头示意自己心里明了,也没说什么,继续迈步。 老朱正坐在椅子上,眼睛如同猎鹰一般盯着朱允熥,让人心里发毛。 可朱允熥面上没有任何的惊慌,甚至没有一丝的变化,走上前去,拜下行礼说道:“孙儿朱允熥拜见皇爷爷。” “你府中可有太监叫王忠李福的?”朱元璋声音冷漠的问道,都没有叫他起来。 “回禀皇爷爷,有,王忠是我的贴身太监,李福是管事太监,二人都是皇孙府里的人。”朱允熥声音平和,面上自然没有丝毫改变。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瞒着你做了什么好事?” 朱允熥回答道:“他们所做的事情都是孙儿所吩咐的,至于他们有没有瞒着孙儿做事,还请皇爷爷示下!” “哼!” 老朱冷哼一声说道:“他们一个瞒着你去散布太子仁慈的事迹,一个诬陷咱的吏部尚书詹徽要整顿吏治,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果然事发了! 第16章 硬刚! 朱元璋盯着他,继续说道:“咱的六部尚书位高权重,深得朕心,岂是他们这些阉人可以影响的! 咱早就说过,太监不能干政!他们这是胡作非为!简直不知死活! 他们既然是你的人,那你说该如何处置他们!是抄家灭族还是扒皮抽筋!” 朱允熥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事情还没有发动就被老朱知道了。 显然朱元璋的话里话外都在维护自己,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太监的身上。 可是朱允熥并不打算领情。 因为自己一旦默许,那太子朱标的仇就报不得了! 作为一个前世的人,无论他们是不是阉人,既然他们肯拿出性命帮助自己,自己就绝不能辜负他们! 即便不能改变什么,也得奋力争取! 否则自己良心上过不了这一关! 这一世,我绝不再窝窝囊囊,绝不再委曲求全! 迎着朱元璋咄咄逼人的目光,朱允熥目光坚定,说道:“皇爷爷有所不知,无论是王忠还是李福,他们所做的事情都是孙儿所命令吩咐的,怎么做,说什么话也都是孙儿亲自教的,他们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砰!” 朱元璋一巴掌拍在书案上,“混账东西!到现在你还在为他们出头,这些狗奴婢真是该死!你以为这样就能救他们的命吗?!你信不信咱要他们现在死,他们就绝活不过下一刻!” 朱允熥与他杀人的目光相对,毫不避让,说道:“皇爷爷身为大明皇朝的帝王,生杀与夺,不过一句话而已,孙儿自然相信。” 朱元璋气恼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包庇,不过是两个阉人的性命罢了!竟敢胡作非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朱允熥明白,骂的是他们,敲打的却是自己。 只要把罪责推在他们身上,自己就能平安无事。 可是朱允熥并不想这样! 说道:“皇爷爷让他们怎么死孙儿挡不住,可有一点要说清楚,他们所行的都是奉了孙儿的命令,是奉命行事,没有胡作非为。” 李福哭道:“皇上,确实是奴婢自作主张,不关殿下的事,请陛下息怒……” 王忠也感动的哭道:“殿下别再说了,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残缺之人,犯不着王殿下如此唯护啊……” 太监本来就是刑余之人,自古以来就身份低下,被众人所鄙视。 即便在历史上出现过位高权重甚至只手遮天的太监,可依然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无论人在面前怎样恭敬追捧,可背地里却会发出阵阵冷笑,真给祖宗蒙羞! 今日一位皇孙为了他们却不惜顶撞皇上,这得是多大的恩德呀! 怎么不让他们感恩戴德,情愿以死相报! “住口!本王与皇爷爷说话,岂是你们可以插嘴的,没规矩的东西!” 朱允熥转过头,目露怒色责备说道。 虽然被责骂,二人的心理却暖洋洋的。 责骂也是为了唯护他们啊。 朱元璋死死的凝视着他,两只眼睛迸发出夺人的煞气。 而朱允熥依旧恭谦,可态度非常坚决,毫不相让。 过了许久,朱元璋终于说道:“你真的要扳倒詹徽?” 朱允熥在地板上叩了一首,面带悲色说道:“父亲亲口嘱咐说杀我者徽也,临终也是念念不忘,孙儿身为人子,为父报仇,天经地义!” “唉……”老朱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父亲心里有怨气我知道,可詹徽贵为吏部尚书,是大明的柱石,你身为皇孙,不可一心想着私怨,要多想想天下百姓……” “詹徽和你父亲只是政见不同罢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仇怨,今日既然说开了,你以后也不可再提这件事,免得让官员寒心,让天下文人失望,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不能容人呢……” 朱允熥跪在地上,心里却阵阵冷笑,朱元璋啊,你这说的真仁慈! 简直是天下第一的大圣人! 如果你心里不恨詹徽那才真是奇怪了! 在蓝玉谋反案中,可是把詹徽当成了同党! 詹徽与太子不合,蓝玉又是太子的支持者,两个人天生就是敌对,蓝玉谋反的时候又怎么会叫上詹徽? 若不是朱元璋要报仇雪恨,詹徽怎么可能被杀! 这么牵强的理由,都能够被你用来装进谋反大案,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寒心? 怎么不想着天下百姓,你不是胸怀开阔吗! 所以朱允熥根本就不会上当! 况且为父亲报仇也是自己的执念,所以詹徽必须得死! 而且必须马上就死! 正义若是来迟,那就不是正义了! “皇爷爷明鉴,孙儿年龄小,不懂什么人心,也不懂什么是寒心失望,孙儿只知道父亲的临终愤恨!”朱允熥斩钉截铁的说道。 “孙儿只知道孔圣人教导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 这话是引自《礼记:檀弓上》。 说的意思是子夏向孔子请教说:“对于有杀父之仇的人应该如何对待?” 孔子说:“就算是睡在草席之上,头枕着盾牌,没有任何职务,也当以时刻想着报仇,绝不和仇人共处一世!(这就是不共戴天的意思!) 不管在什么地方,武器都不离身。如果是在市上或公门相遇,不回去搬援兵,就要拔出武器就和他拼命!” 瞧瞧! 这就是孔圣人的教导!要快意恩仇! 圣人的教导能有错吗?谁敢说圣人错了? 所以为父报仇天经地义! “混账东西!孔圣人的话你也敢乱用!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朱元璋一拍桌子猛然站起身来,怒骂道:“这么浅显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一心想着仇怨能成什么大事!和街市上的泼皮无赖有什么区别! 身为皇家的子孙,就要有皇家子孙的威仪和气度,要时刻装着天下,装着百姓!看看你这像什么样子!” 尤不解气的指着他怒斥道:“你哥哥允炆一点就通一点就透,你怎么是个榆木脑袋!此事就此作罢不许再提!” 朱允熥跪在地上又叩了一首,面露愧疚之色说道,“孙儿不孝,惹皇爷爷生气了……” 可还没有等老朱松上一口气,又接着说道:“可是父亲之仇孙儿一定要报!詹徽非死不可! 第17章 皇帝也救不了他! “混账!砰!” 朱元璋在暴怒之下,抓起案上的奏章便向他砸去,朱允熥被砸的额头显出一道红印,险些破皮流血。 可依然跪直挺立,丝毫不为所动! “你敢违背咱的旨意,你可知道后果?!” 老朱也是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手下亡魂无数,见过了太多的惨烈场面。 此时杀气一露,顿时殿中杀起磅礴,幸亏宫女太监都被打发出去了,要不然非得吓死几个人不可! 朱允熥目光暗淡下来,面带悲痛的看着朱元璋,又依依不舍。 这一个眼神,将朱元璋的怒火浇灭不少。 伤痛说道:“皇爷爷明鉴,孙儿只想为父报仇,完成父亲的遗愿…… 即便是被皇爷爷迫不得已贬为庶人,哪怕终生监禁在牢狱之中,哪怕是为此付出性命代价,孙儿也虽死无悔!父亲、母亲和兄长都不在了,孙儿没什么好留恋的。” 朱元璋目光依旧冷峻的盯着他,见他感情流露,神情真挚,不像是虚假。 可依然用冰冷的声音说道:“你所做的,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徒劳无益,我不让詹徽死,他就死不了!朕是皇帝!” 朱允熥面色一冷,声音也极其清冷的说道:“孙儿要他死,他就必须死!皇帝救不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朱气极反笑,突然面露凶光,咬牙说道:“好,你看咱救不救的了他!” “请皇爷爷拭目以待!”朱允熥迎着凛利的杀伐之气,好不退缩。“皇爷爷若是没事,孙儿就告退给父亲守灵去了。” 又行了一礼,缓缓站起身来,转身不疾不徐的往殿外走去。 没有回头,没有任何的犹豫不决,每一步都踏得坚实稳固。 老朱望着那个离去的身影,恍惚之中有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 身影虽然略显单薄,可是迸发出来的气势威严却连自己都要觉得不敢小视。 朱元璋望着孙儿离去的背影,胸膛之中满是怒火,可又有些欣慰。 这个孙儿虽然顶撞自己,违背自己的话,可也是一片纯孝啊。 先不说手段如何,单单是这份坚定的信念,果决的态度,毫不退让的意志,就堪称顶级! 咱老朱的儿子孙子,哪个敢顶撞自己? 还不是自己一瞪眼他们吓得惊慌失措,举止适失度,恨不得抱头鼠窜,谁敢跟自己硬刚? 即便是有说两句牢骚话的,可谁敢直视咱老朱杀气腾腾的眼睛? 这个孙儿,怎么就会有这样大的转变? 难道真是他心里至孝,以至于无所畏惧? 朱元璋有些想不明白,可是命令锦衣卫和宫中的管事太监严加查看,也没有外人与他接触啊。 就是他那个不成器的二流子舅舅常森,还是被他召来的,估计是要替他办什么事。 可除此以外,就没有别人了。 难道此子一直在故意藏拙? 唉,让人费解啊…… 不过咱倒要看看,他有何手段,看咱救不救得了! 想跟爷爷斗法,你还嫩了点! 一瞬间,朱元璋的悲伤之气减轻许多,反而激起了他的昂扬斗志! 多少年了,咱老朱都没对手,这次倒要看看你有多少能耐! 朱允熥在前面走,李福王忠亦步亦趋的躬身跟在后面,态度极其谦卑。 可是脸上却泪流不止,这位殿下为了他们可是和皇上硬碰硬啊! 自己的命值得了什么,却能够牵动殿下如此关爱,不惜和皇上硬顶。 一进仁智宫的偏殿,李福王忠就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伏于地,声音哽咽说道:“殿下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 王忠哭道:“奴婢残缺之人,殿下竟然为了奴婢和皇上……,奴婢实在该死!” 朱允熥这才转过身,看着他们说道:“你们都是听我命令,替我效命,我自然是要尽心竭力保你们,这算不了什么,起来吧。” 李福却说道:“殿下,不可再顶撞皇上,奴婢受不起呀……皇上要杀奴婢杀了就是,不值得殿下如此袒护……” 王忠又说道:“是啊王殿下,奴婢的命算不了什么,可别让殿下和皇上生了嫌隙,那奴婢就百死莫赎了……” 朱允熥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也不光是为你们,眼睁睁看着你们为我而死,我也良心难安呐……好了,不必多说,赶紧滚起来替我更衣,我该去为父亲守灵了……” 朱允熥的话不客气,可二人的心里却暖洋洋的,连忙擦了眼泪爬起来。 天恩隆厚,唯有死命报之! 朱允熥看了看正在为自己忙碌的二人,精神和神采发生的莫名变化,不由得心中感慨。 能够感受到,他们对自己非常忠心感激。 宦官也是人哪,虽然被众人鄙夷瞧不起,可他们也有自己的尊严,只是这份尊严常常被人忽略罢了。 朱允熥不知道的是,在原来的轨迹里面,太监王忠就带着朱允熥的血脉东躲西藏,这才保住了他的后代。 朱允熥这边经历了老朱的狂轰乱炸,顶住了威压,能够神色如常。 而作为他的三舅舅常森,此时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坐卧难安。 刚才宫里传来的钟响他也听到了,当然知道这是太子薨逝了。 明白外甥的筹划马上就要发动了,可事到临头心里还是觉得难安,来回的在书房里跺脚。 外甥会不会成功?事情有没有纰漏? 到时候会不会顺利进行,能不能扳倒詹徽? 皇上会怎么想怎么看?他会不会觉得是外甥在背后搞鬼,所以心生不满? 还有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 哎呀……当时自己怎么就昏了头听了外甥的话呢,还要搞死六部尚书之首,听着怎么那么不可思议呢…… 就算这事成了,可皇上秋后算账怎么办? 那我的小命儿…… tnnd!既然参与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现在想要脱身也晚了…… 今夜同样彷徨的,还有我们故事的反派暂时主角,吏部尚书詹徽。 他也一脸愁闷的坐在书房里,吩咐夫人说:“这些天看好家里,太子薨了,要谨慎守丧,千万不能疏忽大意! “家里无论谁都不可出府门半步,府里禁止饮酒做乐,否则就把他的腿给我打断!这个时候可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第18章 民怨 詹徽的夫人答道:“老爷这些我都知道,一定会管好家的,您就放心吧。” 詹徽不放心的又说道,“詹同呢,他又到哪里鬼混去了?整天都不知道在家,成何体统!” 夫人回答道:“肯定又去哪里花天酒地了,天天都是那副德性……不过老爷放心吧,他一回来我一准好好管教他,看他还敢不敢出去。” 詹徽明白夫人对这个庶子向来不喜欢,可现在是关键时候,把他看紧点更好,省的给自己惹祸捅娄子,所以也就默认下来,不再多说。 夫人又说道:“老爷,我就不明白了,这太子死了……” “什么叫死了,那叫薨了!你这么说可是大不敬,要注意祸从口出!”詹徽及时纠正说道。 “好了好了,薨了就薨了,可老爷也不用害怕成这样啊,太子薨了跟老爷有什么关系,老爷您是堂堂的吏部尚书,您就放心吧。” 詹徽眉头一皱,说道:“你懂什么,太子薨了,陛下肯定震怒,而且又要选立新的太子,那朝廷的官吏就要调整,我还能不能做六部尚书就不一定了……” “您管着吏部,那还能把老爷给换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我得想想哪位王爷能做太子,陛下又钟情于哪一个……得赶紧去烧柱香啊……” 夫人不以为意的笑道:“老爷您连太子都不怕,难道还怕连太子都没当上的藩王?” 詹徽揉揉眉头说道:“你懂什么,太子被皇上培养了二十多年,处理政务治理国家的能力已经非常娴熟了,所以陛下即便是和太子有分歧打骂也没事, 可要是新立太子,陛下毕竟年龄大了,没有那么长时间培养,所以肯定会对他多多历练,这时候在故意和太子为难,那就是阻碍陛下的培养计划,那可是要命的……” 不得不说,詹徽对于帝王心术的把握还是非常准的。 夫人一听,顿时惊讶说道:“原来还有这么多门道啊……” 詹徽又叮嘱了很多,可还是心头难安,不安的情绪萦绕心头,总觉得危机重重。 一不小心可就是粉身碎骨! 詹徽又回顾了自己所处理过的政务,详细思索有没有差池的地方,通通想了一遍过后,这才稍稍安心。 又想了一遍与太子的接触共事的场景,自己虽然与太子多有不和,政见有时候也不一样。 可也没有深仇大恨啊。 太子的死,应当是他长期生病,不是因为自己…… 想到这里,詹徽才长舒了一口气,心终于能够得到稍微安慰了。 现在,可以想想皇上中意那个皇子了…… 这个夜晚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漫长的,知道第二天太阳升起,天色发亮,众人才知道新的一天到来了。 南京城中的官吏都在沐浴更衣,换上为太子举丧的丧服,准备前去宫中吊唁。 而作为普通的百姓,在经过了一晚上的抓耳挠腮之后,立刻就涌到一起。 昨夜听了半宿的钟声,他们知道有大事发生了,可是仍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知识广博一点的,知道是宫里面皇家死了人,可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薨了。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读书识字,不是每个人都知识渊博。 “何先生,昨儿晚上的钟怎么敲那么长时间呢,这是谁不在了?” “是啊,害得我一宿都没睡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听寺庙里面的和尚说钟声响起,那就是有人没了,莫不是宫中有人……” “何先生你快给我们讲讲吧……” 此时这位读书多年未得中举的老童生,面露悲痛的说道,“各位,太子爷是千古第一仁慈爱民的太子啊,听了这么多天说书人的讲说, 咱们都明白,太子爷就是咱们大明的福星,是老天爷对咱们的爱护啊,这心里可都装着咱们百姓呢……” 众人都很赞同,不住的点头称是。 可是有一个膀大腰圆的屠户,却问道:“太子爷仁德是不假,可跟这钟声有什么关系?” 何先生忍不住大哭说道:“咱们的太子爷,没了!” “什么,太子爷死了?!” “何先生你说清楚,是真是太子爷没了?!” “太子爷怎么能没了呢,何先生您弄错了吧!” 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焦急议论中,何先生以杖杵地,“老朽没有弄错,真的是太子爷没了,太子爷啊,您怎么就没了呢……” “太子爷,仁德的太子爷呀……” 此话一出,百姓之中顿时哭声一片。 对于大明来说,朱元璋赶走消灭了元朝的统治,把黎民百姓从压制之中释放出来,百姓无不感恩戴德。 通过这些天说书人的狂轰滥炸,每一个百姓都知道大明出了一位爱民如子、为民做主的好太子爷。 能有一位体贴百姓的继承人做皇帝,这是百姓的福啊。 所以这些天南京城的底层百姓中,都在谈论颂扬太子爷的丰功伟绩,因为说书人把许多政绩都说成了是太子的作为,所以百姓心里对太子早就敬佩爱戴有加,甚至有些崇拜了。 可是忽然听到太子没了,这些淳朴的百姓哪里能接受得了! 屠夫擦着眼泪,咬紧牙关问道:“何先生你说太子怎么就没了,到底是谁害了太子爷!” “对!好端端的太子怎么死了?肯定有人暗害太子,何先生你说是谁害了太子爷!” “是啊何先生,太子不是好端端的吗,没病没灾儿的,太子爷怎么就没了呢……” 众人沉浸在极大的悲愤之中,紧接着就产生巨大的怀疑。 是啊,太子如此仁政爱民,怎么能死呢! 怎么能是正常死亡呢? 如果是奸臣或者恶官突然暴毙了,那老百姓肯定会说是老天惩罚,是天道谴责。 死得罪有应得,死得大快人心! 可是太子不一样,他是受万民敬仰的太子爷,是人人爱戴的大明继承人, 太子爷肯定是受气运庇护的,是受上天眷顾的,怎么会突然死亡? 肯定是有奸人暗害,是有邪祟作恶!不然绝对是说不通的! 所以众人一听,就赶紧询问,咬牙切齿的恨不得要将坏人立刻生吞活剥! 此时何先生也是一脸窘迫,他怎么会知道内情,所以在众人的咄咄逼视之下左右为难。 “我知道!” 第19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正在这时,一个邻居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现在城里都传遍了,是吏部尚书詹徽害死的太子爷!” 屠夫脸色图变,一把拽住他的领子,凶神恶煞的说道:“你说!詹徽怎么害死了太子爷!” “对!赶快说!詹徽是怎么把太子爷害死的!” 这人在众人的催问下赶紧说道:“詹徽本来就是奸佞,是恶贯满盈的酷吏贪官,不知道鱼肉了多少百姓,害了多少无辜性命…… 而太子爷的仁慈是出了名的,詹徽平时就非常残酷,屡屡祸害咱们百姓,太子爷为了维护咱们就和他争论,詹徽就对太子爷怀恨在心,听说不知道咒诅太子爷了多少次…… 他又仗着自己是吏部尚书的身份,经常和太子爷为难,这才把太子爷气得病重,谁知道詹徽这个狗东西不肯放过太子爷,就太子爷给……给害死了……”说着便哇哇大哭起来。 “太子爷……你死的冤哪,詹徽你不得好死!” “詹徽我操你祖宗!你敢害死太子爷,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詹徽该死!好好的太子爷就被你给祸害了……” 每个人都在放声大哭,哀嚎着为太子爷鸣不平,咒诅着罪魁祸首詹徽。 百姓听了这么多太子爷的事迹,早就对他十分敬仰,现在他突然死亡,众人从情绪上就接受不了! 那个屠夫本来就是个粗人,爬上台阶,流泪高声喊道:“詹徽害死太子爷,不能就这么算了!太子爷是为我们而死的,我们不能没良心!詹徽必须得偿命!必须用命赎他的罪!” 此言一出,瞬间就在人群中爆发巨大的响应,“对!詹徽必须得死!残害百姓,害死太子爷,詹徽得凌迟处死!” “活刮了他!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是!詹徽必须得死!否则太子爷在天之灵难安啊!” “詹徽得偿命!太子爷不能白死!” 屠夫又振臂高呼道:“咱们不能忘恩负义!我们去午门见皇上!去向皇上请命杀詹徽!咱们得让詹徽给太子爷陪葬!否则太子爷死不瞑目啊!太子爷……死不瞑目啊……” 屠夫说到情深处,止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这一痛苦瞬间就感染了许多人。 “对!我们去午门面圣,咱们不能让太子爷死了也不安心……” “咱们得为太子爷报仇啊……,不能让太子死了……也不得安宁啊……” “走!我们去为太子讨个公道!绝不能让太子死不瞑目……” 仗义每多屠狗辈! 百姓在悲痛的情绪里,在屠夫的带领之下瞬间就涌成一道洪流,朝着午门进发。 他们不知道的是,从各人口中传出来太子的死因都不一样。 有的说太子是被詹徽给下毒毒死了,有的说太子是被詹徽请巫师咒诅死的,还有的说是被詹徽故意失手推下城楼摔死的…… 传出来的死因各种各样。 可有一样是相同的,那就是罪魁祸首詹徽! 没有人深究太子究竟是怎么死的,他们只要知道太子是被詹徽害死了就行! 对于这些淳朴的百姓来说,他们就是要为太子报仇,就是要让太子的仇人陪葬! 在他们的心里,没有什么比让太子死得瞑目更重要! 南京城的各处,一道道的人潮洪流汇聚到一起,形成滔天大浪,向着午门冲撞而去! 势不可挡! 皇宫外面民怨沸腾,而皇宫里面却显得安静肃穆,整个皇宫都佩戴上了伤痛的白布。 太监宫女没有人敢发出一丝的声音,就连皇宫上空飞过的几只鸟雀,也毫无声响,没有发出任何鸣叫,似乎就连它们也感受到了悲切气氛,不忍打破这种庄严。 仁智宫里,各部官员身穿丧服,前来行礼吊唁,作为太子朱标的儿子女儿,便跪在一旁谢礼。 太子朱标就在这里进行了大殓,即将死者装入棺内。 棺前设“几筵”,就是摆有酒馔等祭奠物的供案,还有安神帛和立铭旌,状如旗幡。 今天,太子妃和太子的嫔等宫眷要身着素服前往致奠。 在京的文武员及文武三品以上命妇,要连续几天,早晨或早晚两次,身着丧衣(成服之前,文武官员服素服,冠乌纱、腰系黑色犀角带,成服后服“斩缞服”,即一种粗布做成而不缉边的孝服) 由西华门入宫到思善门(仁智殿院落的门)外哭临。 分封在外地的亲王、郡王、王妃、郡王妃、郡主及文武官,不得回京,只能于本地面向宫阙哭临致丧。 回礼的朱允熥认出来这位身材魁梧,面色坚刚,一身行武之气的汉子,正是自己的二舅常升。 常升和常森二人联袂来到,向太子祭拜吊唁,又向作家属的吕氏及儿女行礼。 “太子妃节哀顺变……” “多谢二位将军……”吕氏抹着眼泪回礼说道。 常升又转向朱允熥,面露怜惜之色,眼泪就忍不住要流下来,这是自己姐姐唯一的血脉了啊。 当年自己的姐姐拼命生下这个儿子,第二天就撒手人寰,现在这孩子无父无母,连兄长都没了,以后当真是孤苦无依了。 可怜的孩子啊…… “允熥,你要节哀,不要太过伤心了,小心身体……” 常森也说道:“是啊允熥,要注意身体,别悲伤过度,否则你母亲也难以安心……” 可不能再有什么闪失,姐姐就这么一个儿子,说什么自己也得护他周全! “二舅,三舅……” 这一声舅舅把二人叫的眼泪汪汪,唤起了浓浓的亲情,还有止不住的悲伤。 朱允熥见到亲人,哽咽说道:“舅舅放心,允熥明白,二位舅舅也要注意身体……” 二人点点头,叹息一声,只是可怜外甥的遭遇,却只能无可奈何。 “允熥,手上怎么了?” 一个四十来岁,身姿挺拔的男子祭拜了太子之后走到他面前询问说道。 只见这人双目流露精光,一方剑眉锐不可当,方正的国字脸上每条肌肉,每个线条都如刀劈斧凿。 满身的肃杀之气,仿佛是从战场上爬出来一般,再加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显出了此人的卓尔不凡。 朱允认出来这位就是自己的舅姥爷,自己母亲的舅舅,率领大明军队一举在扑鱼儿海消灭元朝残存势力,摧毁蒙元的职官体系而名震天的当朝大将军——蓝玉! 第20章 民愤! “大将军有礼了,谢过大将军……” 不等朱允熥答话,吕氏就赶紧上前一步,带着儿女行礼抢过话茬率先回礼。 朱允熥暗暗摇头,也只能无奈的跟着兄妹行礼。 “嗯。”略显清冷的声音回应道。 对于主动结的吕氏,蓝玉并不热情,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丝毫没有顾及到太子妃此时尴尬的脸面。 蓝玉又继续问道:“怎么了这是,伤的狠不狠?” 朱允熥里面觉得暖洋洋的,尽管大将军蓝玉有些不待见吕氏,对他却是情真意切。 “碰着了而已,已经快好了,多谢舅姥爷记挂。” 蓝玉点了点头,撇了一眼吕氏和朱允炆,又对他说道:“你父亲不在了,你也得刚强起来,遇见不顺心的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不用忍着! 可不能让人给欺负了,谁敢难为你就告诉舅爷,舅爷给你主持公道。” 哎哟老蓝啊,你可真是敢说! 在宫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敲打太子妃,这脾气……难怪老朱要把你给咔嚓了! 当面教训吕氏,这是丝毫不给朱允炆脸面呀。 看看吕氏青一阵紫一阵的脸,就知道有多尴尬难受,可也不敢发作,毕竟这位可是大将军。 无论蓝玉是什么原因对吕氏母子这样冷淡,甚至有点敌视,可朱允熥心里却感到很温热。 能让自己感受到亲情的,除了自己的姐姐朱依微,还有舅舅常升、常森之外,就数眼前这位了。 朱允熥鼻子一酸,说道:“舅姥爷放心吧,我是父亲的儿子,在皇宫里没人能欺负得了!” 蓝玉见他话语这样果决,不由得有些诧异,这可不像朱允熥能够说出来的。 若是以前,他肯定会说有老朱的照顾,有吕氏的关爱和哥哥的关心,总之就是一派合家欢,没有欺负不欺负之类的。 蓝玉虽然诧异,但是料想是朱允熥因为朱标的死,从此无依无靠所以才变得坚强那么一点儿,也就说的通了。 而且此时在大庭广众之下,人多眼杂也不好说什么。 “殿下,要节哀呀……” “是啊殿下,不可悲伤过度,要注意身体……” 此时老将军冯胜和傅有德联袂而来,向朱允熥行礼安慰说道。 朱允熥来不及多想,连忙行礼说道:“多谢宋国公、颖国公费心。” 冯胜拍拍朱允熥的肩膀,说道:“殿下,太子爷不再在了,以后你可要坚强起来啊。” 傅友德也面带悲伤说道:“殿下宅心仁厚,心地仁慈这本是极好的,可也记得你咱们的殿下,可不能输了阵仗……” 卧槽! 你们这真是不拿吕氏母子当人看呢! 就差赤裸裸的鼓动自己起来反抗吕氏的压迫了! 不愧是淮西勋贵集团! 果然牛气哄哄! 朱元璋把文官整顿得死去活来,欲仙欲死,被杀的都不计其数了,你们怎么就不长心眼儿呢! 当着太子妃的面儿这么无视,这么打脸,看来朱元璋借着谋反的筐子把你们都装进去,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你们这态度,朱允炆要真做了皇帝,可不得睡不着觉嘛! 如此也能够看出来老朱把淮西勋贵武将集团留到最后,感情还是很深的啊。 不过最后没办法,要保证孙子坐稳江山,不被这些武将架空,还是不得不将他们给咔嚓了。 这傅有德也是个猛人,在谋略方面可能不太出众。 但是在个人勇武这方面仅次于自己的姥爷常十万常遇春,每每身先士卒、冲锋在前,用一生伤换来颖国公的名号。 在历史上更是有过七战七捷的光辉事迹: 洪武五年(西元1372年),率五千骑兵攻打西凉,击败元将失刺罕; 攻打永昌(今属甘肃),击败元太尉朵儿只巴,杀敌数千; 攻打元军于扫林山(今甘肃酒泉北),活捉元朝平章,并杀敌五百余人; 六月三日,攻打甘州,元将上都驴迎降; 六月十一日,攻打亦集乃路(今内蒙古额济纳旗),元军守将卜颜帖木儿开城投降; 别笃山遇元岐王朵儿只班的元军主力,击溃元军上万人,抓获平章长加奴二十七人,马驼牛羊十余万。元岐王朵儿孤身一人逃走; 傅友德追至瓜州(今甘肃安西),击败当地元军,缴获牛羊等大量战利品。 在《明史.傅友德传》中记载:友德喑哑跳荡,身冒百死。自偏裨至大将,每战必先士卒。虽被创,战益力,以故所至立功,帝屡敕奖劳。 瞧瞧这说的,冲杀在前,虽然受伤,但是越伤越猛! 典型的猛人一枚啊。 冯胜到底是知道轻重,眉头微皱说道,“老傅太跳脱了,是个直肠子,殿下别放在心上。”又对吕氏和朱允炆行礼说道:“太子妃和殿下也节哀……” 吕氏和朱允炆连忙回礼:“多谢宋国公……” 朱允熥瞬间无语了。 还以为你会说出来什么圆场的话,结果来这么一句! 你这是认同傅友德说的是事实啊。 恐怕在吕氏和朱永炆眼里,这帮人妥妥的是全员恶人! 不过朱允熥心里却暖洋洋的,这些人是真正的关心自己呀。 同时也在心里鄙视这具身体的原主,你得是有多懦弱,还让这些人这么不放心? 这得被压制、被欺负到什么程度,这帮人才宁可让太子妃脸上无光,也得叮嘱敲打她? 不过,从今往后,永没那日子了! 咱是太子嫡子,是大明的郡王,还能让人给欺负了? 笑话! 蓝玉冯胜等人离开以后,又有许多勋贵武将前来给自己说话。 可能是关系不如蓝玉冯胜他们那么近,可朱允熥仍然能够感受到他们话中的热情,和态度的亲近。 这和他们对待吕氏和朱允炆的感觉完全不同。 本来这谢礼应当是吕氏和朱允炆为主的,可在不觉之中朱允熥却成了主角。 这个时候朱允熥恍然大悟,自己的母亲和父亲给自己留下了多么大的危机! 是危也是机! 危就在于自己是皇帝与勋贵武将集团的联姻的产物,而这群骄兵悍将实在太多了!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也太多了! 除了已经去世的徐达、常遇春、邓愈和廖永忠,还有老朱的外甥李文忠。 活着的就有老将代表汤和、冯胜、傅友德,中生代武将代表大将军蓝玉,老朱的干儿子沐英。 除此之外还有郭英、耿炳文等人 这些人一旦自己压不住,那就是武将干权,皇室被控制,甚至引发改朝换代也不是什么难事。 同时也是自己的机会! 如果能够压得住,那么这些人就能为我所用,成为手里的利刃快刀! 都是经过尸山血海拼杀出来的,有足够的战争素养和嗅觉。 这帮人要是能够人尽其用……嘶…… 那就太恐怖了! 一个个文臣武将前来吊唁,朱允熥也根本来不及仔细思量,只能一个个的回礼。 此时一道巨大的人潮洪流,向午门冲撞而去,一张张脸上或是流泪,或是愤懑,或是悲痛。 每个人默不做声,就叫哭泣也是忍住哭声,安静的可怕,肃穆的吓人。 家里有白布的,都翻出来穿在身上,戴在额上,系在腰里。 有同样受感悲痛的商人,此时也忘记了留着布匹获得巨利,招呼伙计把白布摆到门口。 也不售卖,而是裁剪成布条,递到一个个面带悲痛的百姓手上。 这一刻南京城的街市上似乎被按上了静音键,连顽童都看着父母悲伤的模样,也不由得面带愁容…… 就连向来见人狂吠的恶犬也都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躲在角落里张望。 “快!去通知五城兵马司的赶紧来!要出大乱子了!” 洪武初年,朱元璋在南京设置兵马司,负责南京城内的治安。 后来随着京城下辖区域与人口增多,一个兵马司逐渐管理不过来,便相继在东西南北设置新的兵马司。 五城兵马司并不是一个衙门,而是五个衙门的合称,人们叫的习惯了,便冠以五城兵马司的名字。 它们分别是中城兵马司、东城兵马司、西城兵马司、南城兵马司、北城兵马司,它们将南京城分为五个片区,然后分别管理。 可是当五成兵马司的人赶到的时候,望着乌央乌央的人群,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民愤啊! 百姓请命,本来就是要直达天听的事情,岂能是自己可以拦阻的?! 老朱对官员虽然有些苛刻,但是对百姓还是很不错的。 这些百姓并没有犯什么大错,如果自己强行把他们驱逐会有什么结果? 看着这一个个悲痛的脸,伤心的表情和蕴含愤怒的压抑气氛。 兵马司官员很清楚,一旦自己派遣兵马强行把他们给驱赶,立刻就会引来反弹,甚至会引发暴动! 因为他们能从这种气氛中感受到极其危险的气息,哀痛的人能够爆发出巨大的能量,甚至是不计生死! 这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 兵马司的这些兵马根本就压不住! 所以他们有些后悔,今天怎么就是自己当值!怎么那么没脑子,跑来干什么! 即便是能够拦住,一个阻塞圣听,闭塞言路,不理百姓声音的帽子扣下来,自己就得脑袋搬家! 而到时候产生流血事件,有百姓受伤死亡,为了平息众怒,自己的脑袋也会用来做祭物! “大人,这……这该怎么办?” “立刻向上面禀报!该怎么着让他们看吧,咱们拦不住,谁拦谁就得陪葬!” 只要不发生爆乱,就只能任由百姓前去面圣请愿! 第21章 悲壮! “启禀陛下……京城百姓现在聚集在承天门……” 蒋瓛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这次真的是吓坏了,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飞鱼服里面的衣服也都湿漉漉的,亦步亦趋的进入谨身殿,惶恐不已的向朱元璋禀报。 朱元璋死死地将他盯住,杀气腾腾的说道:“你说百姓聚集到了承天门?怎么现在才来禀报,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蒋瓛被吓得猛一哆嗦,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板上,趴着惊慌答道:“下官无能,请陛下治罪!” “你的脑袋先留着,不着急砍,以后有的是时间……有多少百姓?说!”朱元璋的眼中露出凶光。 “启禀陛下,承天门外站满了百姓,难以计数……下官该死……”这时候蒋瓛连死的心都有了。 “嚯!”朱元璋猛然站起身来,“你确实该死!” 看着蒋瓛的目光简直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朱元璋根本就不理会蒋瓛的心惊胆战,抓起已经很久没有杀过人的配剑,便往殿外走去。 目露威严,气势逼人! 咱倒是要看看,是你赢还是咱赢! 午门,是众人都以为行刑杀头的地方,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午门”的这个名称在明朝以前,皇宫里是没有这说法的。一直到洪武十年,就是1377年。 大明皇帝朱元璋在南京建立自己的宫殿,才把正南门称为午门。 从方位上来讲,天干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亥子属水,寅卯属木,巳午属火,申酉属金。 剩下的这个辰丑戌未为属土,那么午属火,子属水,所以有时候北门就叫子门。 那么正南方属火,所以南方的门叫午门。 午门是皇上派太监宣读圣旨,有重大的事件文武百官得在午门外排着队,恭恭敬敬地听皇上的圣旨,这也包括最重要的国家政策。 午门也是是执行杖刑的地方。 说直白一点就是把裤子一脱打屁股,打狠了容易把人打死了。 在明朝嘉靖年间的大礼仪事件就是把一班文武大臣推出午门外杖刑。并且这杖刑那也是针对这个文武大臣。 而且后来这杖刑打重了呢,就把人打死了,所以这才以讹传讹有了推出午门外斩首的说法。 而现在皇帝朱元璋经常在午门打得官员狼狈不堪,老百姓也很解气,所以才有上午门面圣一说。 其实百姓真正能到的,乃是午门外,过了瑞门再往外的承天门。 在朱棣迁都北京以后,北京的承天门在永乐十八年俢建完成,也就是后来的天安门。 寓意承天启运,受命于天的意思。 当老朱走上承天门的时候,彻底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只见承天门外乌泱泱的占满了百姓,比肩接踵,连袂遮天,每个百姓的头上几乎带着白巾。 放眼望去,几乎不见边际。 就算是这样,仍然要不大批的群众从远处涌来。 没有人放声大哭,没有人哀恸哭号,甚至都没有人发出声音。 每一个人都在面色悲痛的望着深宫,每一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哀伤。 作为见过了大场面的朱元璋来说,他能够从心里感受得到那种哀痛和悲愤之情。 这些百姓和训练有素的士卒是不一样的。 就连军队如果是这么多人,要做到默不作声也根本是不可能的,除非嘴里衔枚,而且还得有杀头的严格命令,身边站着执行的刀剑。 可是这么多的百姓,数都数不过来,却没有人发出喧哗,没有人推搡不满。 朱元璋震惊的心里突然觉得非常感动,鼻子一酸眼睛就红了。 这些百姓都是为自己的儿子而来啊…… 是真心实意的为了已经薨逝的大明朝太子。 尽管老朱知道,在背后肯定有朱允熥搞鬼宣传的原因,可是看到这么多淳朴善良的百姓,老朱还是忍不住的流泪。 这些百姓真是何等可爱啊, 自己为他们做了什么?太子为他们做了什么?竟然能够让他们这样感恩戴德,披麻戴孝! 朱元璋做了多年的皇帝,他甚至忘了上一次因为百姓的感激而让自己感动是什么时候了。 自己做的还不够啊,天下还有那么多人穷苦人,还有那么多人忍饥挨饿,还有那么多人久病无医, 自己也曾是一个穷苦出身,这些年虽然都在履行一个皇帝的责任,自己有时候也称许自己的勤政,称许自己的比历史上任何一个皇帝都要爱民。 可是今天看见这些简单又淳朴的善良百姓,感受着百姓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拥护爱戴, 朱元璋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离这些百姓不知何时已经那么遥远了…… 不知何时,已经很难做到与民同乐了…… 如果自己死的时候,能够有这么多百姓为自己送行,自己就算是死,也死得安心!死得畅快! 死的无怨无悔!没有遗憾! “看看这些百姓!这就是大明的子民,这就是你们牧守的百姓,这就是心中纯朴的国家根基!” 朱元璋突然猛一回头,红着眼睛手指着外面的人群,对不知何时跟着上到城楼的百官喊道:“你们是他们的父母官,咱平时让你们勤政让你们爱民,再让你们为民做主,你们知道什么原因吗,往外面看!这就是原因!”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位文武百官惶恐不已,齐齐下拜。 谁都知道老朱的脾气,这个时候看他如此状态,就知道不可疏忽大意。 尤其是这个时候,怀着对太子朱标的伤痛,又当着这么多悲壮百姓的面,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朱元璋望着城下的众人,调整好一下情绪,高声说道:“诸位百姓,咱就是你们的皇帝朱元璋,你们有何请求只管说来,有咱为你们做主!” 那个屠夫流着眼泪,开口对着城楼喊道:“万岁,俺们听说太子爷没了,这是真的吗?” 听到此话,朱元璋不由得流下两行眼泪,忍住悲伤的心情说道:“咱的儿子没福气,看不到你们的拥戴了……是真的,太子不在了……” “太子爷!你怎么就走了……” “太子爷,让俺们送送你呀……” “俺们还没有来得及送你,你怎么就走了呢……” 城下的众人一听到这个准确的消息,瞬间就哭声一片。 千万人同哭号,天地同悲壮! 第22章 亲眼看着 难以计数的百姓发出阵阵哀哭,感天动地,在这种气氛的渲染之下,似乎连阳光都感受到了悲哀,躲藏在云层里面不忍出来。 城门内外,闻着伤心,见者落泪。 这样的悲鸣之声震动了整个皇宫,响彻了整个京城。 所有人都知道,大明的太子爷薨了! “这是怎么回事?”声音传来,在仁智宫里,吕氏听闻忍不住问道。 知道了情况的宫女禀报道:“启禀太子妃,全城的百姓聚集承天门外,为太子哭丧呢。” “为太子哭丧?全城的百姓……”吕氏不可置信的自言自语道。 何时太子在民间有这么高的声望了? 宫女回答道:“是啊太子妃,陛下和文武百官都在承天门,听说陛下都哭了……” 朱允炆忍不住说道:“皇爷爷哭了?皇爷爷怎么哭了?” 此时,太监李福悄悄凑近仁智宫的门口,给朱允熥使了一个眼色,朱允熥便点头示意,表示自己知道了。 跪在蒲团上的身体转向吕氏,行礼说道:“启禀母妃,一定是父亲得到百姓的爱戴,他们才会前来看望吊唁父亲,这是父亲仁慈,得人心的表现。” 吕氏虽然感到不可思议,毕竟没有听说过普通百姓为皇子发丧的,可还是点了点头,总归是好事。 朱允熥又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母妃,然百姓如此爱戴父亲,那我和兄长身为父亲的儿子,就应当替父亲前去答谢,不可失了礼数…… 父亲这里需要守孝,离不得人,孩儿就在这里为父亲守孝即可,哥哥乃是兄长,理应代表父亲前去谢礼……” 吕氏眼睛一眯,看了一眼宫门口的李福,说道:“谁去不都一样吗,那就劳烦允熥走一趟如何?” 朱允熥摇摇头说道:“多谢母妃厚爱,可孩儿是弟弟,前去多有不妥,由兄长前去才是正礼。” 听他这么推辞,吕氏不由得狐疑的打量着朱允熥,心中笃定他有什么诡计。 要不然李福这个时候过来干什么? 如果说是在以前,吕氏可能就信了,可是现在朱允熥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不仅学会了顶撞自己,还学会了耍心机,自己在他身上所使用的小手段都被他一一化解开来。 而且有种让人无从下手,狡猾如狐的感觉,所以吕氏不得不防着他。 朱允熥又说道:“孩儿本来是很想去的,能够代表父亲行礼这也是孩儿的荣幸,可是万一惹皇爷爷不高兴,那就使不得了……” 吕氏一听会惹朱元璋不高兴,瞬间就警惕起来! 这个时候小心无大错! 太子没了,谁知道皇上是要选立哪位皇子,还是从太子的儿子中选择? 如果朱允炆现在出去,会不会被朱元璋认为不孝?舍弃为父亲守灵也要去百姓面前露脸,这不是不孝是什么? 这等关键时候,可千万不能出错! 朱允炆尽心竭力的照顾太子,付出的精力心血比朱允熥大多了。 一旦出错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打定了主意,于是便说道:“既然允熥想去,那就去吧,这里有允炆守着你父亲。” 朱允熥却摇摇头说道:“还是孩儿守着父亲吧,让兄长前去,此等大事孩儿手忙脚乱,有损皇家威仪……” 听他这么一说,吕氏心里更放心了,说什么也不能够让朱允炆前去! 跟我玩心机,你还太嫩了点儿! 手忙脚乱有损皇家威仪?那才好呢! 正好让天下的百姓,和文武百官,还有皇上都看看! 到时候该怎么选择,众人心里自然有杆秤。 于是便说道:“允熥不必担心,你是太子的儿子,大明的郡王,自有皇家气度,就这么说定了!快去吧不要让你皇爷爷久等……” 朱允熥故作一脸为难的模样,张了张口,见吕氏态度那样坚决,便只好叹息一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孩儿就勉为其难了……这里交给兄长了……” 朱允炆想要说什么,却被吕氏一把拦住,只好改口说道:“放心吧,有我守着父亲呢。” 朱允熥见事不可回转,便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身来,像躺着在棺材里的父亲行了礼,这才依依不舍的出去。 只是吕氏和朱允炆都没有发觉,走到殿外的朱允通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微笑。 吕氏毕竟是个文官家庭出来的妇人,有天然的局限,无论是心胸还是格局都大不了。 朱允熥对于在百官和京城百姓面前露脸并不太在意,在他们面前有一个好的表现自己就能赢得朱元璋的心,就能当皇帝了? 笑话! 老朱那么容易被忽悠就不是朱元璋了! 况且朱允熥只想为父亲报仇,亲眼看着为父亲报仇! 我要亲眼看着詹徽死!! “殿下来了!” “是殿下来了……” 伴随着一声声的轻呼,文武百官让开道路,朱允熥一步步的走上了高高的城楼。 “允熥……” 蓝玉突然上前一步拉着他的手,看了一眼城外的悲痛的万民,再看看这个甥孙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满脸的坚毅。 凭借着出生入死得来的直觉,蓝玉能够明显的感受到朱允熥平静之下的杀气。 蓝玉明白,城外的这些百姓肯定和朱允熥有脱不了的干系! 太子尽管很仁慈,尽管很得人心,可也没有到全城百姓哭泣哀嚎为其发丧的地步! “舅姥爷请放心……”朱允熥投以安心的面色,蓝玉只好点点头送来手臂,可眼睛里面仍旧满了担心。 朱允熥继续迈步,走到朱元璋身后,躬身行礼收到:“孙儿朱允熥,奉母妃之命前来,拜见祖父皇帝陛下。” “平身吧……” 朱元璋面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孙子成精了不成! 他也没有想到,朱允熥居然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看来今天是难以善了了! 此时城下悲愤之声轰轰嚷嚷,众人都在高声呼喊着什么,因为人数实在太多,一时有些难以分辨。 不过还是杀猪贩狗的屠夫站得靠前,而且声音洪亮,只听他喊道:“小的们听说太子爷是被奸人害死的,万岁,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此言一出,空气顿时凝固下来。 原本轰嚷的人群也都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盯着挺立的朱元璋,要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 殊不知此时的朱元璋眉头紧锁,左右为难。 如果说是被奸人所害,那是被谁害的?凶手是何人? 第23章 死证! 如果说太子不是被人所害,那么显然这并不符合百姓所要的答案。 因为他们聚集在这里,这样悲愤痛恨,显然是认定了太子死于非命。 这么回答他们是不会满意的,甚至会觉得自己在包庇凶手,有好事者甚至会编排出争夺皇位以至于父子相残的流言蜚语。 流言难防啊…… 朱元璋的默不做声,在百姓的眼中就等于是默认了,兴许是皇帝丧子,心中悲痛,一时难以开口吧。 屠夫高声问道:“万岁爷,小人们只想为太子爷讨个公道,不能让太子爷死不瞑目啊,万岁爷您说,是不是詹徽害了太子……” “是啊万岁爷,是不是詹徽害了太子爷的命?” “嘶……” 百官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双双眼睛不可置信的转向詹徽,而詹徽本来他还在思索自己要抱谁的大腿。 可是突然看见这一双双吃人的眼睛盯着自己,不由得心里发毛…… 站在他旁边的几位官员,悄悄的退到一旁,在百官之中将他孤零零的露在中间。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城外就已经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杀詹徽,为太子报仇!” “詹徽不得好死!杀了他!” “太子死不瞑目,凶手詹徽必须得死!” “杀了詹徽,得为太子报仇啊……” “……” 面对城外汹涌澎湃的高呼,和悲愤难当的百姓,詹徽彻底傻了眼,自己何时害死了太子? 来不及多想,就赶紧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说道:“皇陛下微臣冤枉啊……微臣从来没有害过太子,从来没有过啊…… 微臣虽然偶尔和太子政见不同,那不过是政务而已,微臣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害太子啊……” “请陛下明鉴,替微臣做主啊,太子生病之时微臣时时挂心,天天为太子祈祷,微臣冤枉啊陛下……” “你撒谎!” 突然有一个声音在官员之中响起,这一声,瞬间就把文武百官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启奏陛下,臣有本奏!”此时一个御史站出来,双膝跪地手捧奏章。 高声说道:“臣要参吏部尚书詹徽心怀叵测,毫无礼仪廉耻,不懂君臣之道,多次顶撞侮辱太子,协助太子处理朝政期间,多次为了大权独揽,故意陷害太子,离间皇家亲情! 更是在太子病重之时,公然咒诅太子!臣奏请陛下,凌迟詹徽,以儆效尤!” 此时詹徽又惊又怒,这样的罪名扣下来自己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急忙辩解说道:“你胡说八道!本官一心为公没有与太子不和,更没有陷害咒诅太子,你一个小小的四品御史怎可妄言!我与你无仇无怨,你为何要陷害于我?!陛下,陛下,请陛下为微臣做主啊……” 这位御史却脖子一拧,坚持说道:“本官身为御史,弹劾奸佞是职责所在!陛下臣有证据!” 说着便起身说道:“詹徽罪行罄竹难书!可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詹徽之子詹同在富乐院里与人争风吃醋, 当着众人的面洋洋自得,公然说道他父亲詹徽故意把太子爷气得卧病在床,生命垂危,太子却不能够拿他怎么样, 言辞之中充满轻蔑,丝毫不把太子放在眼里,当日众目睽睽,一查便知!有一句假话,臣愿以死谢罪!” “陛下,吏部尚书詹徽故意挑起事端,引起太子病危以至于薨逝,臣请杀恶贼詹徽,以平民愤!” 朱元璋没有想到詹徽竟然如此过分! 他丝毫不怀疑御史所说的有假。 你这是要找死啊!公然辱骂太子,把咱的太子气的病死,你就是罪魁祸首! 就在这时,一个武官在地上惶恐说道:“启禀陛下,微臣兵马司指挥张顺,昨夜捕获聚众斗殴人员六人,其中就有吏部尚书詹徽之子詹同, 现在正关押在兵马司大牢之中,詹同正是因为大放厥词侮辱太子,才引发百姓愤慨以至打斗,请陛下明鉴!” 完了! 彻底完了! 人证物证具在,任他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难以翻身了! 这锤敲的好!一下子就把证据摆了出来,把詹徽指认得死死的! 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人会注意一个小小的六品兵马司指挥,为何能够出现在这里、能够出现在皇帝面前。 大臣们都是何等精明之人,一看这形势就知道詹徽必死无疑了! 外面有群情汹涌的百姓,又有詹徽害死太子的铁证,他都没有可活的余地! 想到詹徽即将奏请整顿吏治,就不由得胆向两边生,詹徽老儿,你真是该死啊! 于是纷纷上奏道:“陛下臣请杀詹徽,以正吏治!” “臣请杀詹徽!为太子报仇!” “臣也奏请陛下下旨,诛杀奸臣詹徽!” …… 蓝玉虎目圆睁,死死地盯着詹徽,请命说道:“詹徽故意陷害太子,死有余辜!臣请诛杀詹徽!将他凌迟处死!” 老将冯胜也出列道:“詹徽该死!臣请陛下下旨,将詹徽凌迟处死!” “臣奏请陛下,处死詹徽,平息民愤!” “……” 一时之间,文武百官一同跪地请命,誓要置詹徽于死地。 即便是与詹徽亲厚的官员也请杀了他,因为他们明白,詹徽已经倒了,不可能再扶起来了。 墙倒的时候,也就是众人推的时候。 自己站不稳就别怪他人落井下石! 如果自己不及时的撇清界限,百姓和皇帝的怒火就会烧到自己头上,到时候把自己打成詹徽一党,那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此时文武百官空前的同心。 或许抱者不同的目的,有的是害怕詹徽争夺吏治,有的本就与他不合,还有的是急需撇清关系。 当然也有真心为太子鸣不平的,毕竟太子对待百官仁慈,很得人心。 虽然目的不尽相同,可百官齐齐请命,足以说明詹徽是何等不得人心! “传朕旨意,詹徽擅权欺君,陷害太子,罪不容诛!詹徽同其子凌迟处死,家眷没入教坊司!”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圣明!太子爷终于能够安息了……” “太子爷,您可以安息了……” “万岁圣明!……” 城外的百姓听见朱元璋的宣旨,瞬间就爆发出热烈的呼喊! 他们怀着悲愤的心情期待了已久,就等着为太子报仇血恨,现在终于能够实现了! 太子终于不用枉死,终于不用死不瞑目了! 为太子爷报仇,自己也有分呢! …… 第24章 全盘谋划 “打死他!打死他!为太子报仇!” “打死这个祸害!不能让太子爷冤死!”- “我们现在就为太子爷报仇雪恨!” 不等侍卫押着茫然失措的詹徽走到刑场,拥挤的百姓就竞相开始对詹徽动手。 拳头重重的打在身上,詹徽这时猛然清醒过来,急忙高声叫道:“不是我!我冤枉,不是我害了太子,我是冤枉的,陛下臣是冤枉的,请陛下……” 可还没说完,就已经淹没在人潮之中的…… 百姓像发了疯一样对他拳打脚踢,有的直接抓起他的胳膊就用牙撕咬…… 人们竟以毒打,以撕咬血肉为荣…… 不过片刻功夫,地上就留下一滩猩红的血迹…… 后来《明史》记载:徽欺太子标,至标病重而薨,京师百姓齐聚宫门,悲愤请愿杀徽,证据确凿,百官请诛,太祖许之。 武帝亲见徽没于百姓,血骨无存。当日,京城百姓以啖徽血肉为荣,取之生食,和烧酒生吞,血流齿颊,竟价溢黄金。” 朱允熥看着詹徽一点点被拳打,被撕咬,直到肢体分离,血肉飞溅。 他就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泪水这才敢肆无忌惮的流下。 父亲,孩儿终于为您报仇了…… 朱元璋看了一眼站在城边上,默不作声的朱允熥。 突然有种挫败感,真让这个混账小子得逞了! “詹徽非死不可,皇帝也保不住他!”想起这句话,还真被他实现了! 同时又感到浑身轻松不少,很是欣慰,儿子大仇得报,做父亲的可以安心,不用再内疚了。 标儿,你有个好儿子啊…… 朱允熥看着城外詹徽一点一点被打死,被撕碎,任由眼泪流下来湿了脸庞。 父亲,孩儿终于为你报仇了! 愿你在天之灵能够得到安息。 朱允熥现在明白了,朱标之所以在他临终的时候说乃是詹徽杀了他,固然恼怒詹徽挑拨离间是有一部分的原因。 可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害怕朱元璋内疚,不管怎么说,在太子的死里面朱元璋都要负一部分的责任。 而一个父亲间接害死自己的儿子,这是任谁也接受不了的事实,更何况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 尽管他是皇上,尽管他杀伐果断,尽管他心底刚硬、手段凶残,可他也是一个父亲哪…… 父子二人虽然有时候并不像寻常人家那样亲亲热热,可父子毕竟是父子。 朱元璋在他的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如果最后醒悟过来是自己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儿子,那将是何等残忍的事实啊! 朱标可能明白,一旦自己死了,就必须给朱元璋一个发泄的出口,否则这份内疚压在心里能把人逼疯! 所以无论如何詹徽都必须死! 只有他死了,朱标才能死而无憾,朱元璋才能够心中稍安。 对于朱允熥来说,可能明白这个事实,但是在原来的历史中他毕竟心智还不成熟,空有一腔的悲愤,却没有好的办法。 但是现在的朱允熥就不一样了,他知道要扳倒、要打死一个位高权重的六部尚书就必须一击而中! 绝对不能够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 因为吏部乃是天下官员之首,如果引起他的警觉,他肯定会想方设法为自己脱身的。 毕竟是一个在官场多年的老油条,把自己撇开、让对方抓不住把柄还是能够办到的。 如果给他机会报复,即便自己是郡王也拿他没办法,甚至还会被他安上一个挟私报复的罪名。 所以朱允熥率先就是借着宣传攻势,在底层的百姓中建立起太子仁德爱民的威望,因为越是在底层的百姓,越是渴望庇护、渴望平安。 他们渴望一位爱民的君王,而朱允熥宣传的朱标形象,正好迎合了他们的心愿。 不要小看这种宣传在古代的影响力,想想太祖时期那些狂热的崇拜者就知道了。 而这一层的百姓更加没有见过世面,是很容易被欺骗而相信的。 就像那些年代,一些现在看来无脑的骗局,竟然能够把一些高端知识分子,还有一些高官骗住一样。 再加上说书人口灿莲花、尽力夸大,叫一个光辉的形象树立在百姓的心中那就非常容易了。 把太子的形象建立好了,然后突然放出有人谋害太子而导致太子死亡的消息,百姓的反应肯定爆发。 这就是第一步,建立起沸腾的民怨! 第二步,就是朱允熥命令做宦官多年的太监李福,查找出詹徽有哪些对头。 詹徽身为吏部尚书,不管因为什么原因,罢免、下狱甚至杀头的的官吏肯定不在少数。 这些官员难道不恨他吗? 而李福也确实找到了一位,就是那个藏在詹徽府中的青年家丁,当李福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准备在詹徽的饭菜里面下毒报仇。 当听到李福有一个让詹徽身败名裂、满门抄斩的办法之后,立刻就选择了配合。 而由他吏部尚书府的人放出的消息,就会被百官相信。 否则这些官员也不是傻子,怎么就随便相信一条消息呢。 接下来就是第三步,在这一步棋里面,朱允熥就是要让文武百官相信詹徽确实要整顿吏治,为众人坟墓! 这个时候只要詹徽有一丝一毫的破绽,文武百官就会齐齐的扑上去将他撕碎! 接下来就是第四步,让自己的三舅常森打听詹徽的破绽,故意在众人面前树立那位陈公子不惧权贵的形象,并且出重金让詹徽儿子的相好服侍那位陈公子。 接下来的冲突就是自然而然的了,这也是詹徽的儿子仗着自己父亲的权势嚣张跋扈惯了,而且私下里听到父亲多次看不起太子。 在耳听目染之下,说出一些狂妄的话就不是什么难事了,就算当日他没有主动的提到太子,也会有人把他往坑里带,以此便拿到了确凿的证据! 接下来就要有人弹劾,这时候舅舅常森就要把自己摘出去,不能够参与到这件事里面。 所以常森在当日的宴请之中,就有一位御史言官的儿子。 作为官宦之家里出来的人,自然明白诽谤太子是什么罪名,他为了使自己撇出去,就肯定会率先鼓动自己的父亲弹劾的。 第25章 家眷 那个御史把儿子痛骂了一顿,可是为了让自己不受到牵连,能保住官职,所以就只能出头了。 况且常森找的也是个詹徽有过节的,参他毫无心里压力。 至于兵马司指挥的证词,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因为兵马司来属于武官一类,常森只要打个招呼,借口聚众斗殴把詹同抓起来审出一份供词,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城外百姓群情汹涌要求为太子报仇,要诛杀詹徽,这时候谁敢为詹徽说话就是与天下百姓为敌,谁担得起这个骂名? 再有御史言官的弹劾,兵马司指挥的证词证据,詹徽就非死不可! 这时候百官一同请命要将詹徽凌迟处死,就如朱允熥所说的,皇帝也救不了他! 而且朱元璋心里面就不怨恨吗?他是恨不得詹徽立刻去死! 所以在这一环扣一环的计划里面,詹徽是百死无生! 望着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蓝玉竟然有些恍惚了,他现在敢肯定,詹徽之死肯定他是他所筹划。 一个尚未行冠礼的少年,就能够把天下百姓,把文武百官玩弄于鼓掌之中,让堂堂的吏部尚书身败名裂尸骨无存! 并且还能够功成身退,让人毫无察觉。 这是何等的心机!这是何等的手段! 蓝玉不觉打了个冷战,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以前莫非是他自己故意藏拙? 可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宁肯被太子妃吕氏压制,宁肯被那个庶子甩到身后? 凭着这样的心机和手段,在东宫里面谁会是他的对手!可笑自己还说要为他撑腰,人家根本用不着自己啊。 蓝玉想不明白,可越是想不明白的事情越觉得奥秘。 此子,不容小觑呀。 就连文武百官也不自觉的望着那个身影,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可是总觉得那个身影与平常唯唯诺诺的形象大不相同。 有种寒江孤影,天地唯此一人的感觉。 詹徽死了,他的儿子之中凡是成年的都悉数被处死,女眷则会没入教坊司被凌辱。 作为堂堂的六部尚书的家眷,曾经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要与之结亲攀交情的,可是一旦当她们落魄到尘埃里面,那些人的阴暗面就会瞬间被激发。 他们很享受那种把曾经高高在上藐视自己的人,按到床榻上肆意凌辱的感觉。 仿佛这样就高人一等,从前丧失的尊严就能够捡回来了一般。 因为承受不了这样的心里落差,和身体上的凌辱,许多女子都会采取自杀的手段。 而有些则会变得逐渐麻木,渐渐为了生存能够笑脸相迎,完全忘记了以前所受的教导,也忘记了以往的尊贵。 进了教坊司入了贱籍,就永远无法再从那里出来,除非等到死亡。 作为经营富乐院多年的老鸨,有着丰富的经验调教那些新来不肯顺从的。 除了打骂威逼的手段之外,对那些年轻又貌美的,往往有足够的耐心,会采用循序渐进的手段,免得过于激进了惹出人命,那还怎么赚钱。 等到对方各种手段都尝过,渐渐变得麻木了,能够接受了,便开始了接客的生涯。 此时在富乐苑的后院,在浆洗衣服的院子里露天摆放着几个巨大的木笼子,里面装着一个个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妇人人和小姐。 杂役端着一盆盆冰冷的凉水,“呼啦”一声就泼在她们身上,这些女子惊吓的抱在一起惊叫连连,可仍然挡不住冰冷的水浸透衣裳。 “娘,我怕……”有还为成年的女孩被吓得躲到母亲的怀里面瑟瑟发抖。 “别怕……女儿别怕,娘在这里呢……”她的母亲也是满脸泪水,只能将女儿紧紧的搂住,所说安慰的话听起来是那样苍白无力。 每个笼子里面都关着詹府的女人,她们都是被押入教坊司归到富乐院的。 看着她们身上的衣服被淋湿,身材凸显出来,有些露出曼妙的身姿,那些杂役不由得露出淫邪的笑容。 对于这些女人来说,在她们去接客之前必然要先经过试验,否则到了客人那里突然暴起伤人,可就坏了! 要知道率先有资格享用她们的,不是这位大人的好友同僚,就是他曾经的敌人,而这些人哪里是自己能够惹得起的! 而且在床榻之间身心放松,必然毫无防备,搞不好会惹出人命的! 所以在她们被送去接客以先,必须得到龟公或者这些杂役的验证,以确保她们甘心认命了,确保她们丢掉了廉耻尊严。 而验证的方法就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所以这些杂役的笑声之中充满了邪荡,一边往她们身上泼水,一边品评着谁的姿容好看,谁的身段婀娜。 在他们的眼中这些人就是待宰的羔羊、到口的肥肉,吃下去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行了行了!都把口水给我收起来,小心脏了老娘的地!要是被你们吓死一两个,老娘可得让你们赔钱!”老鸨扭着粗壮的身躯,肥臀一摇三晃的走来。 杂役嬉笑着说道:“瞧您说的,我们这不是想给您验验货嘛,她们早日接客就早日赚银钱。” “是啊妈妈,要不今晚就开笼子验货怎么样?俺都已经等不了了……出来!” 说着便从笼子里面拽出来一个女人,这女人被吓得惊慌失措,不住的往后退,可是退路已经被另一个杂役给堵住了。 “放过我……求你们放过我,我求你们放过我吧,我能洗衣服……我还会针线活,我不想接客……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在众人的呵呵大笑之中,两个杂役对这个妇人上下其手,根本就不理会她的连连求饶。 “来嘛让爷们儿乐呵乐呵!” “对,让爷们高兴了少不了你的好处!这都是早晚的事儿……” 那个妇人哀求说道:“我有嫁妆,我娘家里面有钱,他们会赎我的,求求你们放过我吧,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 杂役笑声更甚,“入了贱籍还想赎身,想得美!也不看看你们犯了什么罪!” “就是!这一辈子都别想脱身,老老实实的伺候爷们儿吧……” 这句话敲在心上,让妇人瞬间心如死灰,流泪痛哭,这辈子都要任人凌辱了吗…… 当杂役要把手伸进她胸口的时候,这个妇人忽然尖叫一声,发疯的向水井冲去。 “快拦住她!” 第26章 感恩 在一旁看戏的老鸨人也瞬间被惊醒,急忙呼喊阻止,可惜已经晚了。 “嘭!”的一声大响,妇人奔跑之中纵身一跃,头朝下就栽进了深井里面。 砸起来的的水花溅起来,可是井太深了,最后只能无奈落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众人慌忙应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终于把她打捞上来,可是人早就已经断气了,只留下一具冰冷凉的尸体。 其他关在笼子里的女人也都吓得面如 死色,因为她们知道如果不接客,这就是她们的下场。 老鸨手里的手绢一扬,把这些杂役骂了个狗血淋头,刚送到这里就死了人,自己也不好交代! 忽然有将洗衣服的女人走到老鸨面前,对她耳语几句,老鸨脸色一变,就急忙跟着她前去。 而来人正是太监王忠,老鸨急忙给他行过礼之后,这才问道:“这位公公不知道找奴婢有何要事?” 王忠坐在椅子上说道,“詹府的人都送来了?” “回公公的话,都送来了,一个不少,您是想……要不奴婢给您送来看看?”老鸨看着王忠意味深长的说道。 王忠却不加理会,说道:“咱家来需要告诉你,这些人以后安排她们做些浆洗打扫的差事,不能让她们接客,你听清了吗。” 这个老鸨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知道王忠这么做是为了维护她们,那他肯定就是与詹府们人有什么瓜葛。 于是便试探的问道:“不知公公是在哪位跟前服侍?” 王忠双眼一瞪,老鸨立刻被吓了一跳,见她如此,王忠这才不悦地说道:“咱家在哪位爷跟前服侍也是你能够知道的?话咱已经说了,出了差错小心你的脑袋!” “是是是……奴婢不敢,奴婢一定照办……” 王忠一甩衣袖,便起身踏步而去,留下老鸨一脸惊恐的神色。 老鸨神情复杂地来到后院,既然能够差遣太监传话,而且又是夜里出来,肯定不是普通人,否则你连皇城的门都出不去! 而这样的人自己可招惹不得,詹府虽然倒了,但是倒驴不倒架,总还有些亲旧,自己招惹不起呀。 命人把这些女人从笼子里面放出来,并且告诉她们以后负责浆洗衣物打扫庭院。 对比之前的态度,已经让这些女人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天使面孔。 杂役们不明白怎么回事,便去询问,又被老鸨妈了个狗血淋头,并且叮嘱他们绝对不可以碰这些人,否则就打断了他们的腿! 这些杂役也都是见过官吏知道规则的,便明白是惹不起的人发话了,而他们也只好压制住心头的欲火,毕竟小命要紧啊! 其实这并不是朱允熥圣母心发作,要救詹徽的女眷。 他只是免于这些女人成为任人践踏的玩物而已。 尽管在他心里面很痛恨詹徽,可是这些女人大多都是无辜的,若是朱元璋下令把她们都给诛杀,那还到罢了,自己也管不了。 可是要让这些女人任人玩弄,朱允熥从情感上就不认同,尽管到最后这些女人还是老老实实的接客,不会做任何反抗。 可是朱允熥明白,那都是经过一些手段,打去了她们的刚烈,磨去了她们的廉耻,践踏了她们的尊严之后才会有的结果。 可以快意恩仇,可是报复在女人身上那算什么! 借着侮辱别人的妻女才能得到满足,那不过是懦夫而已! 廉耻之心都不要了,还能算是大丈夫吗? 朱允熥不屑为之! 仇已经报了,而现在的朱允正熥正在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百姓的谢意。 虽然自己蛊惑利用了他们,可是并没有把他们当做棋子,而是从心里感激他们,感激他们对太子的维护。 也为他们真挚淳朴的良善而感到心里火热。 因为太子不会马上就出殡安葬,至少还要等到七日以后,所以大多数百姓都离开各自回家,毕竟他们也有家人需要养活照顾。 但仍然有少数的人留在承天门外,他们是受感最深的,也是牵挂最少的,所以可以在这里放心的守着太子。 尽管连太子在哪个宫殿他们都不知道,更别提看见灵堂棺椁和太子的容貌。 可他们依然守在这里,在他们认为守在这里,就是在为太子守灵,为太子尽心。 本以为热情过后,经过了两天的冷却之后众人就会冷静下来,没有想到还是有几百人留在这里。 当傍晚的时候李福找机会向正在守灵的朱允熥禀报了情况,他便立即登上承天门的阁楼查看。 当他看到这么多的百姓仍然守护在这里,不由得喉中哽咽。 “殿下,算上那天晚上这些百姓已经守在这里三天了,夜里也不曾离开。”太监王忠在一旁禀报说道。 这些人的身上并没有多少银钱,一天可能只能买两块炊饼充饥,可仍然不愿离开。 多么淳朴良善的百姓啊,只要他们从心里面认同了你,就会把你当做天! 他们会从心里面尊敬你,从心里爱戴你! 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父亲而来啊…… 朱允熥忍住眼泪,吩咐道:“李福你立刻去东宫把咱们的宝钞银钱都拿来,再去宫里支些月例银子,能支多少就支多少!” 又转向王忠说道:“王忠,你立刻带着银子到城里寻一些做吃食的,这些百姓如此厚爱拥护父亲,我不能让他们还忍饥挨饿!” “奴婢遵命!” 等李福和王忠把事情办妥之后,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了。 此时承天门外支起了两个烧饼炉子,正烤着黄腾腾焦香酥脆的吊炉烧饼,烧饼所散发出来的香味吸引了这些饥饿的百姓。 旁边还有两个混沌摊子,正在烧水煮着鲜香十足的混沌。 等到烧饼烤熟,馄饨下好,朱允熥身穿一身素服,来招呼这些百姓吃饼喝混沌。 这些百姓哪里敢贸然就上来,朱允熥只好说道:“咱也姓朱,和太子爷是本家,太子爷如今不在了,咱也聊表心意。” 众人一听这才放心,这两日也有好心人因为感念太子的恩德,拿一些食物来给他们吃,所以这些百姓也就不在生分。 朱允熥亲自将饼递到这些百姓手上,不一会儿就和他们打成一片,在百姓口中他也成了“小朱”,成了知道感念太子的好小伙子。 第27章 谨慎? 在仁智宫里,太子妃吕氏看着朱允熥那里只留下一个蒲团,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便悄悄对自己的儿子说道:“允炆,这些天你可得好好表现,要时时刻刻都在这里为你父亲守孝,绝对不能够离开片刻……” 朱允炆听话的说道:“孩儿明白,多谢母亲。” 吕氏见他这样,就明白他根本就不明白,于是便凑近说道:“你可得记住了,要好好守孝,脸上越悲痛越好,眼泪也要一直流,不许停下!” 朱允炆有些错愕,人的悲伤都是有限度的,眼泪又不是汪洋大海,岂能够一直流泪哭泣? 见自己的母亲说的那样认真,不由得问道:“母亲,这是为何呀?” 于是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左右,见没有人留意,这才对儿子说道:“别看你皇爷爷不在这里,可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你得让你皇爷爷知道你才是最孝的!这才会让你皇爷爷对你刮目相看,才会讨他的欢心……” 朱允炆不禁揉了揉因为频频流泪,有些干涩的眼睛,自己的眼睛泪水几乎已经流干了,干涩难受,还怎么一直流呀。 尽管伤心,可是人的眼泪到一个地步就流不出来那么多了,自己也很无奈啊。 “拿着!” 吕氏到底是有经验的人,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儿子肯定也为难,于是身子悄悄靠近他,便将一块老姜塞进他的手心里。 “母亲这……” 朱允炆有些惊讶,刚想询问就被吕氏止住,吕氏见没有人发觉,这才说说道:“眼泪要真流不下来,就拿这个擦一擦……记住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 朱允炆胆战心惊看了看左右,见守候的宫女都没有发现这才悄悄安心。 这倒不是说朱永炆是个不孝之子,而是太子的葬礼实在太过繁琐了,光是守灵就不知道要多少天。 在守灵的时候还必须要哭出来,要流眼泪,要给人看出你的伤心。 可就是天下第一纯孝的人,也不能天天泪流不止啊。 刚开始的时候,或许是出于伤痛而自然流泪,可是到了后来就欲哭无泪,尽管伤心,可眼泪却流不下来了。 而你还要做出一副伤痛欲绝的模样给人看,那就不得不表演了。 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而现在在吕氏的警觉里面,她明显感觉到朱允熥与往常大不一样,在这个时候自己的儿子就必须表现的更加孝敬。 所以才不得不请出老姜帮忙。 至于在原来的时空,表演是肯定有的,但有没有加入老姜这个配角,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料想是有的,毕竟在哭戏里面姜是黄金配角,老演员了。 朱允炆看了看朱允熥空空的坐垫,不由得担心说道:“那允熥岂不是要受责罚?” 一听此话,吕氏就气不打一处来,可仍然要顾及影响,不能让人知道,于是便是低头不悦的说道:“这个时候还管他干什么!他错的越多那才好呢!这样你皇爷爷就会越觉得你孝敬,就会越喜欢你!记住了,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朱允炆看看朱允熥的方向,有种算计弟弟的感觉,可终究还是忍住了。 可能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我这也是听母亲话,这也是孝道啊。 父亲的灵堂就在这里,你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都不知道为父亲守灵,如此……吃些苦头,受个教训也好。 于是朱允炆便心安理得的安静下来,不再多说什么,哥哥也是一片苦心啊。 而朱元璋这几天一边处理太子朱标的丧事,虽然不用他亲自去做什么,可是也要关心的。 另外还有政务要处理,这些天朱元璋虽然不会上朝听政,但不代表国家的运转就要停下来,就不能够处理政务了。 他只是不上朝而已,政务还是必须要处理的,只是一些小事就交给大臣拿个方案,大事才会亲自处理。 天色已经晚了,朱元璋还在谨身殿,处理公务,尚膳监太监而聂悄悄对伺候在一旁的司礼监太监庆童使了个眼色。 庆童便也回了个眼色,示意自己知道了。 朱元璋又处理了许久的奏章,这才放下笔,揉揉有些僵硬的手腕,稍作停歇。 庆童对而聂及时的使了个眼色,而聂会意赶紧说道:“皇爷,晚膳已经准备好了,皇爷是在这里用还是在偏殿?” 朱元璋这才抬头看一下外面,见天色已经黑了,又想起太子薨薨逝,不禁叹了一口气说道:“撤了吧,朕不饿。” 而聂扑通跪倒在地上,祈求着说道:“万岁,您就用一点吧,这几天您都没有好好吃东西了,再这么下去龙体可怎么受得了啊……” 司礼监太监庆童也跪倒在地,央求道:“是啊皇爷,您可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啊,还有好多事等着您拿主意呢……” 朱元璋眉头微皱,终究还是没有怪他们多事,毕竟他们也是一片苦心,于是叹气说道:“朕实在吃不下,撤下去吧别浪费了……” 见他们二人还要来劝,便伸手止住他们,问道:“城外的百姓还有多少守在那里,都离开了吗?” 司礼监太监庆童赶紧回答道:“回皇爷,还有四五百人守在那里,怎么也不肯离开。” 朱元璋里面很是感动,摇摇头不忍的说道:“没想到这些百姓这么拥戴咱老朱家啊……命人给他们送些吃食,咱不能让他们为咱儿子守夜,还饿着肚子……” 其实对于百姓在外面守候的事朱元璋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那个时候皇宫里还不能够有所表示,要不然全城的百姓也养活不起呀。 而且皇宫一旦送出食物,那肯定有更多的百姓围着不走,所以在前几天里面也只好任由他们,不做任何表态。 可是现在不一样,已经经过几天了,该走的也都走了,剩下的这些人对太子的感念是最深的。 而且人数已经不多了,这个时候皇宫里面送上一些食物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此时庆童和而聂相视一眼,二人都低着头没有接话。 朱元璋察觉到有异,便问道:“有什么事就说,吞吞吐吐的成什么样子!” 庆童赶紧禀报说道:“回禀皇爷,有人已经给这些百姓送上吃食了,必然是饿不着这些百姓的,皇爷不必担心。” 第28章 找场子! 朱元璋舒了一口气,感慨地说道:“咱何德何能能让这些百姓如此守候啊……” 又突然问到:“是谁给他们送的食物?能够想到这里,心地也不错……” 司礼监太监庆童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启禀皇爷,是东宫的三殿下……” 朱元璋一听到这个孙儿的名字,眉头立刻揉成一团。 每次听到这个名字总没什么好事儿!上次的账咱还没有和他算呢! 居然敢违抗自己的命令,真的就把六部尚书给整死了,而且死的大快人心,死得人人拍手叫好,这是一般人就能办得到的? 现在又出什么幺蛾子! 莫不是他想邀买人心? 在百姓中建立名声? 那你就想多了! 想到这里,朱元璋满脸的不悦说道:“差人去仁智宫,立刻让他来见朕!” 庆童小心回答说道:“皇爷,三殿下并不在仁智宫,殿下他换了便服,去了承天门外,招呼那些守着的百姓了……” 朱元璋此时面无表情,手指有节奏的敲着自己的膝盖,可伺候过他的人都知道,这是朱元璋在思考。 所以两个太监都很知趣的没有发出声响。 过了一阵朱元璋眼睛一睁,吩咐说道:“更衣!” 朱允熥此时手里拿着烧饼,和百姓围坐在一起。 因为晚上天气还有些凉,而且按照乡下的习俗,守孝要点起烛火,此时在这空地上根本实现不了。 所以找来一些劈柴,用火盆生起来一盆盆的火焰,一来给太子爷照明,二来众人围坐在一起也可以烤烤火,驱散众人身上的凉气。 朱允熥正在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聊的火热,不由得说道:“老人家,您毕竟是年龄大,再这么熬夜伤身,受了凉气可不好,晚上还是回去吧,有我们在这里守着呢……” 旁边也有人说道:“是啊赵老爷子,今晚你就回去吧,有我们在这守着呢,误不了事!” “对呀赵老爷子,你年龄大了也得保重身体,可不能受风寒……” 只听这个老人家说道:“各位,你们能我熬夜我就不能?别看我年龄大了,当年那也是风里来雨里去,人送外号浪里白条,整天打鱼泡在水里,这么一点凉气算得了什么。” “是您老爷子老当益壮!” “赵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厉害着呢,你们这些年轻后生都学着点儿……” 见他那样说,众人也纷纷打趣,不再多劝。 赵老爷子对朱允熥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小朱啊,像你这么知道感念的年轻人不多啊,是个好小伙子,家里有几口人呀?” 这一问让朱允熥的鼻子一酸,差点没有哭出来,连忙回答道:“家里还有个姐姐,有位年龄大的爷爷,跟您年岁差不多……” 赵老爷子叹了一口气,面含怜悯的说道:“也是个苦命人呢……,那家里岂不是都要你来操持辛苦?你年纪轻轻,也怪辛苦的……” 朱允熥说道:“那倒不会,家里爷爷身体还很硬朗,有他老人家当家作主,还用不着我操心呢。” 赵老爷子叮嘱说道,“那以后还不得由你来招呼,这副担子还是得落到你肩上。” 朱允熥心中一惊,这话可不敢乱说,谁知道这里有没有锦衣卫暗藏其中? 小心谨慎为妙,于是不动声色的回答说道:“那倒不至于,晚辈还有几个叔叔也很好,以后自有他们管家的事,况且我父亲也纳了妾,有个哥哥,怎么轮都还轮不到我……” 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瞒您说,我这人喜欢自在,不喜欢总呆在家里,想着以后要是能出去走走,到各处寺庙道观给父母祈福也是不错,总比整天待在家里强的多不是……” 朱允熥这也是在为自己找后路,万一被锦衣卫知道了传给朱元璋,那这就是自己的志向,正好可以借着为父亲母亲祈福而脱身。 关在这京城里面,真到了危机时候,想跑都跑不了! 赵老爷子说的:“看来小哥真是孝敬,很好啊……你也是个大家族里出身,不愁吃穿,比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可强太多了。” 朱允熥赶紧说道:“哪是什么大户人家,实话跟您说,我祖上都是穷苦出身,苦哈哈一个, 我爷爷当面还要过饭吃呢……最后饿的实在没辙了,就到寺庙里面做了和尚……” “是吗……” 一个阴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朱允瞬间一激灵,凉气直往脖子里灌,顿时感觉凉飕飕的。 不知何时朱元璋已经站到了他身后,眯着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你爷爷真要过饭?还当过和尚?”老朱继续声音发寒的追问。 朱允熥被他定的心里发毛,这也太神出鬼没了! 赶紧想想,赶紧想一想,刚才自己说什么了?留下什么把柄? 赵老爷子热情的说道:“老哥,您也是为太子守灵的?来这里坐烤烤火……”便热情的招呼朱元璋坐下。 朱允熥哪里敢让他坐在这里,万一有什么意外,自己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赶紧站起身来,拉住朱元璋的手臂说道:“您老还没吃饭吧?请过来喝碗馄饨暖暖身子,我带您去……” 说着便把他往馄饨摊子那里拉去,朱元璋对众人点头示意,便跟着朱允熥过去了。 馄饨摊子这里支起了几张小桌子,不过百姓们大多都已经吃饱喝足了,所以这里几乎没什么人。 而馄饨摊子的老板和他妻子也正在包馄饨,因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有人饿了,他们得提前包出来。 正在包馄饨的老板看见朱允熥又是搬凳子又是礼让坐下,显得很是客气,便不由得问道:“小朱,这位老爷子是哪位?” 朱允熥回答道:“这位是我爷爷,来碗馄饨吧……” “好勒!”老板爽快的应承道,赶忙起身下馄饨。 朱元璋狐疑的看着自己的孙子,不由问道:“小猪……” 朱允熥尴尬极了,急忙说道:“朱,姓氏的朱……” 朱元璋揶揄的说道:“我就说嘛,要真是猪也够秤了……” 够秤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对养肥可以宰杀了! 你这是把我当成猪仔养了吧? 朱允熥在心里把老朱吐槽了个遍,咱这身板儿一百多斤那里就够秤了,这都是精肉好不好,没有肥膘,不符合现代的口味啊。 朱允熥为了避免尴尬,赶紧岔开话题说道:“您怎么来了,这里人多眼杂,还是需要小心谨慎,要不孙儿送您回家如何?” 听到“回家”这两个字,朱元璋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只是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反而说道:“你能来咱就来不得?还是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怕咱知道?” 得!当我没说! 现在的老头儿脾气都这么古怪的吗? 朱允熥无奈,只好说道:“孙儿有什么事也不敢瞒着您呀,爷爷您是明察秋毫,眼里揉不得沙子,孙儿在您面前就是可不敢弄虚作假,欺瞒圣听。” 朱元璋眼睛盯着他说道:“那詹徽是怎么回事?你瞒着咱在背后耍阴谋诡计,害死了咱的六部尚书,这笔账咱还没有找你算呢!” “小朱,你的馄饨来了,这碗先吃着,我再给你下……”这个时候老板走过来,把一碗馄饨放在桌上。 朱允熥客气的说道:“有劳了,再给我拿个碗吧。” “好勒!”老板爽快的答应,转身又拿了一只空碗放在桌上。 朱允熥便拿起勺子把馄饨往自己的碗里舀了几个,一边往嘴里送馄饨,一边说道:“我先替您尝尝咸淡……” 朱元璋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他在为自己试毒,不由得心里一暖。 尽管知道被下毒的可能性小的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可仍然心里觉得温暖,毕竟是一家人啊。 可脸上却是一板,皱着眉头不悦的说道:“多事!一碗馄饨被你吃了那这么多,我还怎么够吃!” 朱允熥瞬间懵了,这老朱也太傲娇了吧! 我堂堂大明朝的郡王,犯得着跟您抢几个馄饨吃?咱俩到底是谁当过乞丐啊。 再说就算是您留下了饥饿的心理阴影,这么多年锦衣玉食也总补过来了吧,犯得着因为几个馄饨皱眉头?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根本不理会他在想什么,一边搅动着馄饨,一边逼问道:“接着说呀,刚才你还没有回答咱呢,你瞒着咱算计詹徽这事儿怎么算,还敢顶撞咱,哼!” 朱允熥赶紧说道,“孙儿当日也是为父报仇心切,这才不知道天高地厚,并不是有意欺瞒的,请皇爷爷恕罪……” “哼!” 朱元璋又是冷哼一声,斜着眼睛不屑的说道:“真以为你所做的事情能逃得过咱的眼睛?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咱的掌握之中,只是不愿意揭穿你这些小把戏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有什么能耐?” 朱允熥连忙一副谦恭的模样说道:“皇爷爷目光如炬,在你面前孙儿不敢。” “知道就好!” 朱元璋又敲打他一句,这才满意的把馄饨送入口中,有了出气筒,显然心情好了很多。 其实朱允熥明白,这是那天自己和朱元璋争执,落了他的面子,他就浑身不自在。 孙儿敢顶撞祖父,而且是皇帝,还是个杀伐果断的皇帝,这肯定让朱元璋心里很不爽。 他这是找场子来了! 第29章 祖孙夜话 不过杀詹徽这件事也确实在朱元璋的纵容之下。 如果朱元璋从一开始就竭力要力保詹徽,大可以当时就运用自己皇帝的权威制止,那就不会在百姓中间发酵到如此激烈的地步。 在朱元璋的心里,他也是非常恨詹徽的,只是无缘无故就处理一位六部尚书,影响太大了。 那会引起百官的反弹,会造成离心离德,君臣不依的状态。 历来党派之间的争斗司空见惯,可一旦文武百官察觉到自身的危机,联合起来和皇帝争斗,那就有的看了。 就如万历时期的国本之争,就是皇帝和大臣们相争,时间长达二十九年,先后又四任宰辅先后落马。 著名的万历十五年就是出自这时候,也是大明衰落的开始。 所以朱元璋尽管心里非常痛恨詹徽,但是他不能亲自动手,必须借着别人的手来杀詹徽。 所以朱元璋就默许了朱允熥的举动。 不过朱元璋还是小瞧了这个皇孙,他原本以为朱允熥只是煽动百姓而已,对此心里多少是有点失望的,毕竟百姓的话语权还是太弱了。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朱允熥的宣传太到位了!太能够抓住底层百姓的心了,一下子就引起了民怨风暴。 令朱元璋更没有想到的是朱允熥居然拿到致詹徽于死地的确凿证据,因为在怀疑他搞事情之后,锦衣卫也盯着常森的举动。 可是常森只是每天和人花天酒地寻欢作乐,经过锦衣卫的探查之后,发现没有任何对詹徽不利的消息,却没有想到他会另辟蹊径,冲着詹徽的庶子下手。 更让朱元璋震惊的是散布谣言致使百官痛恨詹徽。 而且时间把握的恰到好处,消息根本就来不及背詹徽否认。 这一环套一环,无论是民愤还是证据,亦或是百官请命,无论哪一条都可以置他于死地! 而三条齐加,真就像这个孙儿所说的,皇帝也救不了他! 朱元璋在晚辈面前丢了面子,这老脸挂不住,那就让他怼几句,找找做祖父的优越感也好。 朱元璋一边吃着馄饨一边教训说道:“这事儿你虽然做成了,可是太注重仇怨,缺少放眼天下、平衡百官的格局,也缺少容忍的气量,这点你就不如允炆……” 朱允熥瞬间就回到了学生时代,在父母眼里别人的孩子是各种优秀,自己就是各种渣…… 对此朱允熥也毫不在意,反而有种享受的感觉,这也是亲情啊。 所以嘴里发出“嗯嗯”的附和声音,却是在享受馄饨的鲜美。 朱元璋本想打击一下他,可是自己的吐槽人家根本就不当一回事,不由得就气打一处来,突然问道:“你觉得什么样?” “味道很鲜美,老板肯定在馄饨里放足了料……” 朱元璋真是憋了一肚子气!突然眼睛一转,脸上闪过一丝嘲弄。 便开口说道:“刚才听你的意思是想出宫?还想游山玩水?那咱送你去就藩怎么样?” 朱允熥马上就恢复了严肃模样,也由不得自己不慎重,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想了一下有些郑重的说道:“皇爷爷,孙儿从小丧母,如今父亲又不在了,孙儿想在封地建一座寺庙,专门为父亲母亲诵经, 还想着走遍天下名寺,为他们和皇爷爷祈福,还请皇爷爷成全!” 朱元璋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很是难受,本想看看他的手足无措,窘迫不已的样子,却又让人失望了。 见他一幅庄重的模样,又不像是在胡说,况且那个王爷会拿就藩胡说。 于是便问道:“你真不想留在宫里,想去就藩?” 朱允熥深吸了一口气郑重说道,“还请皇爷爷成全。” 此时的朱允熥巴不得朱元璋能够同意下来,哪怕是一块儿最小的封地也好! 如果老朱给自己一块大大的封地,那自己要不要积蓄兵马,到时候来个致命一击? “哼!和尚道士那一套你也信!” 朱元璋皱着眉头责备说道:“你是咱的皇孙,也不能整天沉迷于佛道,什么样子!出宫?想都不要想!” 朱允熥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呀皇爷爷,各个叔叔们也是年纪轻轻就去就藩了,孙儿也能吧?” 朱元璋皱着眉头说道:“你不一样……” 朱允熥不由得问道:“敢问皇爷爷有何不一样?大不了孙儿的封地小一点就是了,对此孙儿并没有别的请求,都能接受。”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懂……你父亲是咱的太子,咱要是把你早早的打发出去就藩,那将来置新皇于何地?别人会不会说他容不得太子之儿子?会不会说咱担心他害了咱的孙子,才早做安排的?” 朱允熥听明白了! 如果朱元璋现在就安置了自己,而不是由继任者来安置,那么对他的名声就不好! 封王就藩,这样的恩典只能新皇给予! 这样才会显得继任者气度恢宏,才不会引起别人的猜疑和编排,才不会给别人留下口舌! 朱允熥还没有细想,朱元璋又质问说道:“倒是你,平日里在东宫不显山不露水,你想干什么?要不是这次咱还发现不了你也是胸中有丘壑的,怎么,故意藏着掖着?” 朱允熥可不敢承认自己是故意藏拙,那就太有心机了,人设不好。 于是神色有些哀伤的说道:“皇爷爷明鉴,孙儿知道自己不讨父亲的喜欢,只会让父亲想起以前的伤心事,孙儿只好处处谨小慎微,尽量不惹父亲生气而已……” “这次父亲不在,孙儿心中伤痛,因着要为父亲报仇这才用了些手段,请皇爷爷明鉴……” 朱元璋这才点了点头,如此才能够解释的通他的转变。 这个孙儿以前只是为了怕他父亲生气,这才压制本性,并非天生就是唯唯诺诺,否则即便是转变,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变化呀。 朱元璋欣慰的说道:“这才像咱老朱家的孩子嘛,性子不能太弱了,现在你父亲不在了,也不用怕这个怕那个了,保持本心就好,否则压抑的时间长了也不好……” “是,孙儿遵命……” 朱元璋又看了看周围的百姓,不由得问道:“你怎么不在宫里守孝跑到这里来了,这要是被御史言官知道了,小心参你一个不知礼仪孝道的罪名。” 朱允接过来说道:“孙儿不怕,这些百姓一直在这里守着父亲,他们如此爱戴父亲,孙儿不忍再看他们忍饥挨饿,只能略尽绵薄之力…… “孙儿相信,相比于清冷的灵堂,父亲肯定更喜欢这里,更喜欢和百姓呆在一起。” 朱元璋微微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手里的调羹慢慢搅动着混沌,显然他也认同这话。 第30章 朱棣 梓宫发引:民间俗称“出殡”。 就是将帝、后的棺椁由皇宫安葬到陵园之内。古代帝王葬期,有“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之说。 明代帝后葬期仅皇后有梓宫发引“例不出百日”的记载,皇帝只是择吉而葬,停丧或长或短没有定制。 在历史上太祖朱元璋死后七天即葬孝陵,而光宗死后竟停礼拜仪式,古称“虞礼”。 虞礼共有九次,一至七次在路途上举行,八虞在京城之外举行,都由护丧官员主持行礼。九虞礼行过后,神主附享太庙,至此,丧礼才告结束。 而朱标并非皇帝,所以只要择吉日而葬就好,并且因为城外仍有许多百姓在那里一直的守候。 或许是知道太子朱标的丧期近了,也有越来越多的百姓前往承天门打探消息,想要知道太子爷何时出殡。 在原本的历史中,太子朱标是死于四月二十五日,史料中记载他是在八月份安葬于孝陵。 可是现在朱元璋不忍百姓再多等待,况且这样聚集也不好,京城正常的生活秩序受到很大影响。 朱元璋便命令礼部选了个就近的吉日,与七日之后出殡安葬。 百官需要穿服去送别,并且要一直哭到近郊,也就是皇陵附近才能结束。 准备要去出殡的时候,宫里还要反反复复的进行一大堆繁琐的礼节,介于礼节实在太过于繁琐,实在不忍赘述,让人眼花缭乱就是了。 反正就是不停叩拜,不停的在不同场所里面更换不同服饰,最后直到所有准备工作全都做完之后,棺椁才能起驾出殡。 需要一直步行出宫门,再然后换乘马匹,起到皇陵去。 而且这一路骑马也不能闲着,需要在途朝夕哭奠临。因为沿途经过的地方,百官和四品以下的命妇,还有军民耆老,世代沿袭的军户和匠户在沿途设祭。 到了皇陵之后,还需要到献殿去行礼,首先要行虞礼。 初献要献帛和献酒,然后还需要读祝文,读完之后,还得行礼,最后是亚献(第二次祭酒)和终献(第三次祭酒),最后再叩拜四次。 在出殡这一天,朱允熥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这一套繁琐的程序就是记下来都难,更别提还要去实行了。 所幸有礼部的官吏在一旁指引,自己只要照着去做,这才能不出岔子。 这一天朱允熥并没有像哥哥朱允炆一样放声嚎啕大哭,只是泪流不止,说不出的伤痛。 从此之后与父亲就阴阳两隔,再无相见了…… 父亲不在,以后的路就只能自己走了,狂风暴雨只能够自己面对,再也没有大树为自己遮风挡雨,没有庇护之所了…… 所以朱允熥哭得很伤心,真情实意发自肺腑的痛哭。 若有来生,我们还做父子! 朱标的葬礼注定是盛大的,还不在于器具有多隆重,乃在于送葬的人。 百姓们自发的为太子送葬,一直送到了孝陵,一路上哭泣哀嚎,泪水直就,当真是感天动地。 古往今来能够有房子如此得人心者,非大明太子朱标莫属! 当太子朱标安葬的时候,他薨的讯息也通过驿站,传到了各个藩王之处。 因为太子的薨逝并不算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所以并没有用最高的速度传递,可即便是这样,一天驿卒奔驰也有三百余里。 各个藩王面对自己兄长的死亡,大多都是痛苦伤心,涕泪交加。 虽然是生在帝王家,可是太子朱标早早的就确定了继承人的身份,各个藩王到了成年之后也都各自就藩去了。 因此在他们中间没有产生为了争夺皇位的闹剧,所以关系还是非常不错的。 再加上太子朱标非常懂得礼仪,做兄长的也很照顾弟弟们,因此在兄弟之中很有威望,也很得人心。 一听到太子朱标没了,自然伤心流泪。 可也有例外。 南京距离北平两千余里,四皇子燕王朱棣却早早的收到了消息。 “属下见过燕王殿下!” 此时一个身披黑色袈裟,年有五十的和尚出现在了朱棣面前,只见这和尚眉毛粗黑,比一般人要长上许多,留有一撮浓密的短须。 一双眼睛明亮异常,如同鹰隼一般,却又透出几许狡诈之色。 “坐下说吧。” 坐在书案后面的这人满脸英武坚毅,身材魁梧,体态结实,面庞呈现健康的麦色,颇有将伍之气,年纪看起来三十有余。 这位就是当今皇帝的第四子,燕王朱棣! 在原本历史中的大明永乐皇帝,明成祖! 朱棣自从接到太子薨逝的消息,就在书房里苦思冥想,思量权衡。 可想了半日,朱棣仍然没有理出一个头绪,只好命人把道衍和尚请过来。 道衍和尚也不客气,走到旁边的椅子跟前便坐了下来,开口问道:“看王府里正在张罗祭拜的事情,莫非是南京出了事情?” 朱棣眉头紧皱,说道:“我兄长太子朱标薨逝了……父皇让各地藩王就地悼念祭拜,不可回京。” 道衍和尚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也正常,各地藩王若是回京奔丧,动静太大,而且需要耗费大量钱财,皇上由此考虑也是应当的。” “唉……”, 朱棣叹了一口气感慨的说道:“太子的身体一向不算强壮,没有想到竟然会英年早逝,这让父皇如何接受得了啊。” 道衍和尚接着说道:“老朽也听说过太子身体孱弱,长安一行就带着疾病,回到南京之后一直没有痊愈, 没想到竟然因此而亡故,天意使然,非人力所能左右,还请殿下节哀顺变,不必未必哀伤太过。” 朱棣叹了口气说道:“兄长天不假年,让我这心里很乱,请大师为本王念念经,超度一下兄长的亡灵……” 道衍和尚却摇摇头说道:“经什么时候念都可以,但是现在殿下所需要考虑的并不是念什么经,而是该想想以后如何打算。” 驻地揉了揉发紧的眉头,说道:“本王现在头脑一片混乱,哪里还能够想那么多,既然大师说到这里,就请大师为本王舒缓舒缓吧。” 道衍和尚姚广孝是何等精明之人,当听到朱棣的召见之后就立刻明白了朱棣找自己的目的。 所以根本就不用多说,因为有什么样的谋划二人心里早就再清楚不过了。 第31章 野望 姚广孝眼睛之中流露出来一丝锐利,说道:“老朽请燕王殿下准备做皇帝!” 姚广孝虽然潜心于内外典籍之学,成为当时较有名望的高僧但始终未曾放弃成就大业的抱负。 他追求功利,仰慕元初僧人出身的开国功臣刘秉忠,欲成开国建业之功。 洪武年间,因其故友宋濂、高启多为明太祖朱元璋所杀,对洪武朝政治怀有强烈不满。 洪武十五年,朱元璋选高僧侍诸王,为已故马皇后诵经祈福。 姚广孝经人举荐成为燕王朱棣的重要谋士,随燕王朱棣至北平住持大庆寿寺。 从此经常出入燕王府,参与夺位密谋,成为朱棣的重要谋士。 朱棣“靖难”称兵前,他曾推荐相士袁珙以占卜等方式,并通过对当时政治、军事形势分析,促使燕王朱棣坚谋反定信心。 以后更是一路支持朱棣夺位成功,成为历史上著名的“黑衣宰相“。 而著名的白帽子事件,王上加白成为皇,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既然是自己身边的谋士,出这样的计谋朱棣并不意外。 只是有些不敢确定的问道:“父皇会不会把皇位传给我?” 姚广孝反问道:“殿下以为呢?” 朱棣眉头紧锁,好像自言自语说道:“父皇曾说凡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须立嫡母所生者。庶母所生,虽长不得立。 那父皇可立的只有二哥朱樉,三哥朱棡,五弟朱橚并不符合……” 他所说的是事实,按照《明史》记载,马皇后一共为朱元璋生下了五子二女。 分别是长子懿文太子朱标,次子秦愍王朱樉,三子晋恭王朱棡,四子明成祖朱棣,五子周定王朱橚,以及宁国公主和安庆公主。 按照嫡长继承制,当轮到老二朱樉了。 可朱棣又皱着眉头说道:“二哥行为不检点,多次受到父皇的责备……三哥性情骄狂,不守法纪,残暴无度,为非作歹,在封国多有不法之事……” 姚广孝嘴角扬起一抹笑容问道:“所以殿下以为自己的胜算很大?” 朱棣见他不认同,不由得问道:“若立二哥秦王,三哥晋王,恐不能服众……大师以为呢?” 姚广孝并没有回答,而是说道:“若皇上隔代传位,立太子的儿子为皇太孙呢?” “不可能!” 朱棣挥手说道:“这不可能!我侄子允炆才十五岁,况且他的身份也既非嫡子也非长子,真要立他为皇太孙,这么多皇子谁会服他?!” “不要说我那允炆侄子,就连允熥都比他更加名正言顺,只是他幼年丧母不得皇兄的喜爱,性格太过懦弱,丝毫没有刚毅, 父皇虽然怜悯他,可是从心里不喜欢他,而他自己也根本对皇位不会有觊觎之心。” 朱棣说到激动处,冷哼了一声又说道:“倒是允炆颇为守礼,懂得孝道,得人称赞…… 不过他一个宫门都未出的皇孙,能有多少能耐,怎么轮都轮不到他!父皇是绝不会隔代传位的。” 姚广孝见他这样笃定,不由得在心里暗暗高兴。 当下说道:“殿下肯定皇上会在诸位王爷中选择一位立为太子?” 朱棣极为坚定的说道:“会!父皇一定会的!而且本王相信本王的胜算很大!一旦要选立太子,本王在朝中的呼声一定最高!” 姚广孝此时满脸欣喜的说道:“那属下就祝王爷旗开得胜,早日如愿!” 朱棣又看着姚广孝,眼中流露出智珠在握的神采说道:“大师也这么看吗?” 姚广孝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说道:“属下如何看待并不影响结局,殿下有夺嫡之心,属下为殿下贺!” 朱棣经过这一番诉说,里面的思路也亮了起来。 是啊,父皇年纪大了,他难道还能够去培养一个未成年的皇孙? 况且一个皇孙乃是庶出,非嫡非长,名不正言不顺,和父皇亲自颁定的《祖训录》背道而驰,父皇是绝对不会做这自相矛盾的事情的! 另外一个皇孙倒是嫡子,尽管是嫡次子可也是嫡子。 但是一想到朱允熥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就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谁会把他当成对手?可笑! 能够和自己有竞争的就是自己的兄弟了。 二哥三哥又实在不成器,父皇心里再清楚不过,他们的希望应该不大。 那应该就轮到我了! 至于别的兄弟,除了五弟之外,他们都是庶出,于礼法不和,他们的希望更是惨淡…… 可也不能不防! 若是阴沟里翻船,那玩笑就大了! 于是说道:“虽说本王有些希望,可是其他兄弟也不可不防,除了二哥三哥和五弟这些嫡子之外,别的王爷也需要有所注意,免得阴沟翻船……” “十七弟朱权去年被封为宁王,他自幼聪明好学,善于谋略,工于心计,不可大意, 他虽然还未就藩,可大宁有甲兵八万、战车六千,其中所属的朵颜三卫骑兵均骁勇善战,可见父皇对他的喜爱……” 又盯着姚广孝说道:“大师,太子薨逝,我们这些藩爷只能就地祭拜,可也需要打发人前去祭奠,本王想要劳烦大师走一趟如何?” 姚广孝连忙说道,“殿下但有所差,属下无不遵从……” “那就有劳大师走一趟了。” 送走了姚广孝,朱棣站在城楼上望着天边已经西下的夕阳,在红霞的映照之下,脸上满是红润色彩。 也始终挂着踌躇满志的笑容。 太子之位就像是美味的猎物,当太子朱标还活着的时候没有人会觊觎,哪怕有这样的想法也只会深深埋藏在心里。 因为太子朱标无论是在兄弟们中间,还是在文武百官里面,都太得人心了。 每个兄弟都知道自己和他争不得,也争不了,争不过。 而且旁边又有严父朱元璋站着保驾护航,谁敢妄动心思?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太子不在了,父皇的年龄大了,或许很快就会决定继承人选。 尤其是对明面上把握比较大的朱棣来说,似乎于情于理太子之位都应该是他的。 而朱棣也正是这么想的! 所以现在的朱棣心里有些激动。 而他也明白,自己虽然派遣了心腹前去,可是并不能做什么,甚至都不敢做什么。 在朱元璋的眼皮子底下没有哪位皇子敢搞事情! 按照他的脾气,越是百般筹谋、努力争取,越有可能被他所猜疑,可能本来该是你的,倒是在朱元璋的一气之下就能给了别人! 朱棣只盼望着快点得到消息! 若是真有对自己不利的,有姚广孝在也可以及时扭转。 可是他并不知道,走出王宫的姚广孝嘴角扬起一抹奸滑的笑容,口中呐呐说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正好!” 第32章 自保? 书房之中,朱允熥一身素色服饰坐在椅子上,因为太子朱标虽然已经安葬了,可是仍在孝期之内,所以衣服以素净为主。 没有明黄的耀眼,也没有针织锦绣的华丽,就连身上的装饰也尽可能的不显奢华。 如此倒也符合朱允熥的审美,谁也不愿意天天套着重重的各种衣裳走来走去。 就像现在这样,在自己的这片天地里,可以没有那么多的拘束,穿着也更加随心。 就像在家里喜欢换上宽松的衣裳,没有人穿西装打领带一样。 椅子后面垫了一个软枕,朱允熥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斜靠着,有点像是京城躺。 身体在极其放松的情况下更加利于思考,而此时的朱允熥就正在思考人生最为关键的大事:生死! 那天晚上朱元璋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让自己就藩只能是将来的皇帝才能给的恩典。 这样别人才会称赞新皇仁德,厚待已故太子的儿子,才会彰显出来他的恢宏大度。 如果朱棣名正言顺的承接太子之位,那么他继位之后肯定会厚待自己的,因为他的皇位是来自于朱元璋。 得位名正言顺,谁也反驳不了。 即便是有人打着已故太子之子的名义谋反叛乱,也根本掀不起什么波浪。 朱元璋都认同的继任太子,谁敢拿这个明义胡来?说出去只会让人认定他的谋逆,只会引起抵抗,所以没有人会做这种蠢事的。 其实朱允熥对于自己的叔叔朱棣做皇帝并不排斥,可关键是朱元璋选择的继承人是朱允炆! 朱棣是因为掀起了战乱,是谋权篡位得来的皇位,所以他才会小心谨慎,把朱允熥软禁起来。 在原本的历史中,自己会在洪武二十八年十一月己卯,娶了兵马指挥赵思礼女为朱允熥之妃。 从妃子的身份就知道,自己注定是个安乐王爷,没有强大的外戚可以仰仗,这或许也是朱元璋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朱允熥在建文元年封吴王,建藩杭州,只是未就藩,靖难之役就打起来了。 燕王朱棣入京师后,降封自己为广泽王,居漳州。 1402年九月,就被召还废为庶人,禁锢凤阳。 永乐十五年谷王朱橞诈称蜀府崇阳王朱悦燇为“建文君”,意图谋反,朱允熥遂于是年暴卒,年仅39岁。 不知道众人有没有发现这个规律,但凡历史记载说道“暴卒”这两个字的,就是指明非正常死亡,这背后饱含的意义就太深远了。 就差没有说是自己的叔叔燕王朱棣,怕有人用自己的名义谋反,为了防范于未然让自己“暴卒”了, 当自己的命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时候,“卒”的方式太多了! 淹死、毒死、摔死,甚至吃丹药而死,自焚而死,怎么死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自己连话语权都没有! 死了以后,自己的后代也不能安稳,有个儿子连个名字都没有,只是记载“吴庶人”,而且同样遭到监禁,不得自由。 另有一子朱文坤,《莱阳县志》卷末附记:“懿文太子后裔,明吴王允熥为懿文太子标三子,建文元年封,未就国,及靖难师入京,降为郡王,其年九月,又废为庶人,永乐十五年暴卒,子载坤尚在襁褓,宫监王忠负逃民间,及长,惧祸………” 固然有朱棣心狠手辣这一方面,自己能理解,可是接受不了! 都说天家无亲情,可自己都死了,连自己的后代都不放过吗?! 朱棣被朱元璋亲自立为太子的话,自己倒是还有活命的希望,可是这也不保险,无情最是帝王家啊。 所以自己的叔叔朱棣绝不能做皇帝! 那么自己的哥哥朱允炆怎么样呢?他会不会要自己的命? 在历史上,自己被封为吴王,要知道吴王的这种封号可不得了! 在朱元璋还会做皇帝以前,获封的就是吴王。 后来做了皇帝的朱元璋,把自己的皇五子朱橚,封吴王,但朱元璋很快就后悔了。 因为吴王是朱元璋在建立明朝之前的爵位,如果再封吴王,很容易让人误解自己要传位于朱橚。 这会引起夺嫡之争,引起党派之争。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杭州乃是江南地区的财赋重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用一句富的流油都毫不为过! 因此,习惯了过苦日子的朱元璋改封朱橚为周王。 周国在哪呢?也就是在现在的h南省开封,五代梁晋汉周、北宋、金朝的故都。 周国的经济实力不如吴、越富硕,但毕竟是古都,地位也是非常高的。 由此可见吴王无论是封号,还是背后的意义,更或者是财富,都是最为重要的! 可是朱允熥并没有就藩,就迎来了建文皇帝的削藩政策,一个个叔叔们被逼死,搞得天怒人怨。 削藩都来不及,而他又怎么会让自己前往杭州就藩呢。 所以朱允炆就是给自己开了一个空头支票,根本就不准备兑现!只是听起来好听而已! 如此倒也罢了,自己大不了就过得清贫一些,起码还有命在不是。 可坏就坏在朱允炆太着急削藩了,自己皇位都没有坐稳就大开杀戒,而且杀的还是宗室王爷,百官将士们怎么会不寒心! 其实当说到历史上倒向朱棣的那些人时,有一部分确实是为了投机,为了从龙之功,为了高官后位。 可是,仍有一些是实在看不惯朱允炆的所作所为,看不惯他的逆天政策。 就是强如汉武帝,也会采用温水煮青蛙式的推恩令,慢慢减弱藩王诸侯的势力和影响,根本就不会一下子撸到底。 可是朱允炆呢,不但一下子撸到底,还要刨根儿! 不但要你的王位,要你的封地,要你的赋税,还要你的命! 建文元年,刚继位的第一年就干掉了五位藩王,你说这不是作死吗! 真是心急的嫌命长了! 朱允熥不知道朱允炆想不想要自己的命,可是他知道,朱允炆就是一个巨坑!天坑! 能把人坑死那种! 自己没本事还学人家乱削藩,你这不是找死吗! 而且历史已经证明,这个天坑的威力了。 所以,自己绝不能让朱允炆做了皇帝! 哪怕是哪一位藩王做皇帝也比他要好! 侧卧在椅子上的朱允熥眼睛渐渐流露出锐利的光芒,手掌也渐渐握紧。 自己绝不能够把命交在别人的手里! 把生死掌握在别人的手中何等愚蠢! 第33章 夺权? 朱允熥相信,在朱元璋死之前到这几天时间里面,自己谋划出来一条逃命之路应当是不难的。 需要准备的就是通关文书,自己有郡王的令牌,这个轻松简单,只需要沿途备上一些快马就能逃命了。 朱元璋是出了名的爱护家人,出了名的护犊子,只要不是谋反,他应当不会太过为难自己。 如果准备的再充分一点,还可以带上金银带上一支人马出海,找个地方做个岛主。 现在东南方向应该有许多大的岛屿都是无主之地,正好可以拿来。 而就这么走了,能甘心吗? 朱允熥不愿意走! 这里才是他的家,才是他生长的地方! 外面即便是再好,那也是客居,心里也始终装在这里。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朱允熥是绝不会走的! 况且走了就绝对安全吗? 历史上明成祖朱棣派遣郑和七下西洋,有传言就是为着寻找建文帝的踪迹。 找到了之后会有什么结果? 朱棣是绝不会让他活的! 自己尽管也可以走,尽管也可以占个岛屿,可朱棣知道以后必然会发动大军前来攻打自己。 谁又能够抵挡大明水军? 所以逃走也不安全,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可是难道自己要像建文帝那样东躲西藏一辈子吗? 自己做不到! 隐姓埋名,妻儿不得顾,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愧对父母!愧对苍天! 朱允熥宁可站着死,也不愿憋屈求活! “我的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朱允熥在心里默默的念道:“ 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退无可退! 必无可避! 那就只能勇往直前! 只有得到了那个位子,才能不会受制于人! 皇位,我要了!” 人心最是难测,朱允熥不知道朱元璋里面是怎么想的,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自己能做的就是尽力争取! 在生死面前只有奋力一搏! 至于结果如何,败了也不过是一死而已,还有比这更差的结果吗! 可是要夺取皇位,自己有一个天然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和淮西勋贵的关系太紧密了! 大明王朝承平日久,疆土稳固,几乎没有什么成气候的外敌,这个时候朱元璋所求的只是稳定。 而这些淮西勋贵武将没有了用武之地,就会渐渐不满,就会渐渐失控,到一个地步让人寝食难安。 在这种情况下,朱元璋发动蓝玉谋反大案,光是牵连被杀的就有一万五千多人,想一想这里面得有多少人才呀。 他们都是经过战争的洗礼,有着充足的战场经验,见过太多的生死。 如果这一班人被清理了,燕王谋反的话,自己如抵挡? 在历史上,朱允炆的中央军数目众多,可依旧打不过燕王朱棣,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些中高层的将领都被清理了。 战场之上不是军队数目多就能够获胜的,纵然需要有计谋这一面,可是再好的计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不堪一击! 很多时候,在战场上没有那么多的奇袭,没有那么多的诡诈手段。 在大军团作战里面,拼的就是硬碰硬,拼的就是装备和人员的素质,拼的就是战争的决心,以及兵卒的数量。 可是当军队里面中高层被清理之后,还能够留下什么? 军队会离心离德! 毕竟无故被杀,含冤而死,怎不让人心凉? 而且也由于中高层的将领被斩杀,军队到了战场上,即便是有能力的大将来指挥,也很难做到如臂使指、得心应手。 毕竟军令需要一层一层的传递,需要一层一层的执行。 现在摆在朱允熥面前的问题是他必须保住这些将领! 一旦这些将领被清理,很有可能预示着自己夺取皇位的失败。 因为除了自己,没有哪一个能够容许蓝玉等人活着。 即便是自己夺取皇位那又怎么样,没有了这些将领的支持和后盾,已经把军方得罪的死死的,燕王朱棣谋反的时候自己用谁去抵挡? 能抵挡得住吗? 到时候自己还不是像朱允炆一样的下场! 不要说自己不削藩就没事,或者用温柔的手段削藩就不会引起叛乱。 对于一个渴望皇位的人来讲,就算是你不削藩那又怎么样?就算是你不逼迫又怎么样? 同样有别的借口! 只不过他选择的时机和借口不同罢了! 朱允熥很明白,没有人能够保证燕王朱棣不谋反。 不谋反他怎么会容许姚广孝的再三挑拨,而且将之引为心腹? 那么这班勋贵将领就必须要保留,保住他们就是保住自己的命啊! 所以无论是为了争夺皇位,还是为了坐得牢固,这些勋贵武将自己都必须收服! 对,必须收服! 朱元璋准备把他们留给太子朱标,就说明在他的心目中这些淮西勋贵用处还是很大的。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朱标突然死了,继任者又是没有根基的朱允炆,而不是皇室与之联姻的朱允熥,并且年纪又轻。 这些淮西勋贵心中当然不满意。 不满意的结果就是不安稳! 所以朱元璋才会祭起屠刀! 如果换做自己就行了吗?这让淮西勋贵容易接受一些,可仍然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压不压得住! 一旦无法收服这些人,他们就会成为外戚,成为不安定的因素,到时候说不定连老朱家的天下都会被推翻。 从感情上来讲,朱元璋对他们的感情是最深的,毕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生死兄弟。 可是没有办法,为了孙儿能够坐稳江山,他也不得不大开杀戒。 所以这些人对朱允熥来说,就是夺取皇位的重担、绊脚石。 可朱允熥偏偏还不能把他们踢开。 相比于朱允炆的一身轻,朱允熥想要夺取皇位就难太多了! 人容易杀,可难以收服啊。 所以现在面临的关键,就是自己必须要收服他们! 是绊脚石,还是垫脚石,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李福王忠!” “奴婢在,殿下请吩咐。” 朱允熥想通之后,就把守候在在外面的太监李福和王忠叫了进来。 依旧斜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问道:“东宫六局事关重大,我不想在东宫成为筛子,发生的事情人尽皆知,你们尽快安插人手接掌过来。” 李福和王忠互相看了一眼,自己的殿下对于东宫的俗事从来都是漠不关心,今天怎么想着拿下东宫六局了? 殿下……这是要夺权?! 第34章 东宫六局 李福王忠二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殿下,朱允熥眉头微皱,面色不悦的说道:“看什么,本王脸上有金子不成!” 王忠急忙赔笑说道:“奴婢这是景仰殿下的气度,这才看得出神了。” 朱允熥依旧冷着脸,训斥道:“你还有脸笑!到现在东宫六局竟然没有占得一席,太不争气了!” 殿下,您之前不是也没争嘛。 有什么样的殿下,才有什么样的奴婢呀…… 不过王忠肯定是不敢这样打趣的,尽管知道朱允熥面冷心热,可他依然是王爷,不好乱了尊卑。 李福在一旁面含笑意,主动说道:“王忠虽然不争气,可是有王爷的调教定然能够有所进步,要不然直接沉塘了就是,殿下不必生气。” 王忠急忙认错说道:“奴婢知错了,王爷您就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又转向李福气呼呼的说道:“这个老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殿下您说是把他蒸了还是煮了。” 李福故意露出不悦的神色:“殿下,这个小家伙不知道尊重长者,一肚子坏水,奴婢看他这是没有割干净,还得回去再割一回才好。” “好了!”朱允熥知道他们这是在逗自己开心,舒缓自己的心情,心里面觉得温暖许多。 可朱允熥也没有点破他们,而是接着说道:“以后在东宫之中必须要有我们自己的耳目,以前有父亲在,本王不愿意管这些事情,可现在形势不一样了……” 轻叹了一声,又说道:“从今以后要把东宫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水泼不进,秘不外泄,如此本王才能睡得安稳一些。” 不要小看宫里的太监宫女,在有明一朝,栽在他们手里的人多了! 嘉靖皇帝够英明的了吧,可是他仍然差点被宫女用绳子勒死。 正德皇帝和天启皇帝都是因为落水而死,这就奇怪了,皇帝身边的内侍是傻子吗?都不知道救人的吗? 如果说这里面没有太监的责任,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泰昌皇帝朱常洛找内侍崔文升看病,结果吃了之后大泻不止,一夜之间竟然泄了三四次十次,导致昏迷不醒。 后来才有了大明朝赫赫有名的红丸案。 瞧瞧,明朝一共有十六位皇帝,四分之一都栽在宫女内侍手里,谁还觉得他们这些人无关紧要? 连位高权重的皇帝都栽在他们身上,而且还都是有据可考的。 那皇子皇孙呢? 没有被历史记载的又有多少? 况且朱允熥也不是为了仅仅保命而已,自己既然要争夺皇位,那么就肯定要有所筹谋计划。 如果东宫处处是筛子,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被人知晓了,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周易·系辞下》中说道:“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这句话的意思可翻译为:孔子说:“之所以总有‘乱’发生,其乱之源往往是由言语引发的。 君主不能保守秘密就会害了臣子,臣子不能保密就会丧命,很小的事情不能保密就会影响成功。” 所以东宫必须要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说说吧,东宫六局,你们有何谋划。” 东宫六局指的是典玺局(掌玺宝翰墨之事) 典药局(掌监同御医修合药饵,如法煎调供进) 典膳局(掌监造膳食供进) 典服局(掌冕笏冠帽、衮袍常服、佩带靴履等) 典兵局(掌甲胄戈矛、弓矢刀剑等) 典乘局(掌车马出行) 这六局分别设有正五品的局郎一名,还有从五品的局丞一名。 李福说道:“殿下请放心,奴婢在典膳局是是从五品的局丞。” 撇了旁边的王忠一眼,意有所指的说道:“老家伙没什么本事,就是资历长些,只要殿下一声令下,随时可以拿下典膳局。” 朱允点了点头,右转看着王忠。 此时的王忠一脸窘迫,脸上都被憋红了,吞吞吐吐的说道:“奴婢隶属于典兵局……七品……,奴婢给殿下丢人了!” 话还未落音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只觉得脸皮发烫,愧对王爷的重用。 李福在旁边补刀说道:“这还是沾了殿下的光。” 王忠跪在地上瞪了他一眼,这个老家伙太可恶了!落井下石! 李福将头转向别处,只当没有看见。 朱允熥摆摆手说道:“起来吧,不过费一些功夫就是了,你们两个谋划一下,典兵局涉及到东宫安危,绝对要拿到手。” “是!奴婢遵命!”二人齐声答道。 李福说道:“典兵局原本的局郎是张平……现在的局丞为人老实,没有威胁。” 朱允又吩咐说道:“另外四局呢,你们准备怎么办?” 李福到底是宫中的老人,懂得东宫里面的事情多一些,开口说道:“启禀殿下,典乘局主管车马, 其实在东宫里面有典兵局在,根本就用不着他们负责出行,他们只不过是照料马匹,修缮车架而已, 属于可有可无,只要拿下了典兵局,或是将典乘局收入囊中,或是撇在一边都可以。” 又说道:“典玺局主要负责玺印和笔墨之事,殿下宝印收好就行,完全可以不必理会他们,他们不敢缺了用度。” 朱允熥这才明白的点点头,原来他们是幕后工作者,平时都难见到太子和王爷。 再说了,印玺何等重要,非心腹不能相托,又怎么会交给他们。 是以他们平时根本就没有印章可以管,只能够管一些笔墨纸砚,书籍字画之类的东西。 李福看了一眼朱允熥,有些犹豫解,见朱允熥眉头微皱,这才赶紧说道:“典服局的是宫女素心,她原来是……殿下母妃的贴身宫女……” 说到这里,朱允熥眉毛一挑,显然心中微微震荡了一下,可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反应了。 于是李福接着说道:“素心对太子妃和太子爷忠心耿耿,对殿下也心中感念……” 看了一眼朱允熥身上的衣服,说道:“殿下的许多衣服都是由素心亲自缝制的…… “咚咚咚……” 朱允熥的手敲在书案上,眼睛微眯,眉头也微微蹙起,另一只手缓缓的捏这衣带轻轻婆娑。 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们亲自去摸摸她的底,看看能不能为我所用,她愿意就带来见我,若是不愿,就让她出宫吧。” 李福心中一凝,立刻正色,和王忠答道:“是!奴婢遵命!” 殿下,就是殿下呀! 没有因为一面之词就选择相信,也没有因为时常照顾自己就动恻隐之心。 在殿下的眼中,只有能不能用啊。 李福没有觉得心凉,他知道,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殿下。 “典药局的局郎崔文是太子妃吕氏的心腹,唯太子妃之命是从,此人在太子妃面前行事斯文,举止有礼, 可他实际上仗着太子妃的袒护贪婪无度,而且还与宫女对食……” 朱允熥嘴角扬起一抹诡诈笑意,说道:“那就简单了!借着这个崔文拿下典兵局,给王忠升升官职,相信母妃会答应的,你们去做吧。” 王忠红着脸,疑惑的问道:“殿下,可是典药局怎么办?” 他怎么会不明白,就是要借着崔文的把柄作为交换,逼迫太子妃让典兵局的官职,可是这样一来,那典药局岂不是丢掉了? 朱允熥看着他没好气的说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品级太低,不做交换,母妃怎么可能同意由你来掌控典兵局!” 王忠脸上又是一红,此时已经成了酱红色,吭吭哧哧的说道:“奴婢,给殿下丢人了……” 殿下这可是拿着一个殿药局的局郎扶持自己啊…… 哎呀,自己以前真是太不争气了! 要是品级再高一些,也不用王爷这么费心呀! 朱允熥说道:“崔文就先留着,既然此人贪婪无度,又触犯宫禁,早晚还会露出破绽的,我们不急……” “而且母妃那里也得留些颜面,不能把她们逼急了……” 朱允熥面色一正,严肃的说道:“去吧!好好筹划,不可出了纰漏,否则自己去领板子吧。” “是!奴婢遵命!” 二人知道这是殿下对自己的考验,若是做得好以后肯定还会有更重大的托付,可要是做不好…… 那就不是一顿板子的事了! 因为二人都看得出来,殿下是要做事。 那么作为他身边的心腹太监,就必须能够完成王爷的托付。 要不然何所谓心腹? 东宫六局,说起来似乎阵仗很大,其实根本就没有多少人。 一个东宫就一位太子,几个太子的妃嫔,加上几个郡王和郡主,而且年龄小的都是跟着自己的母亲一起生活。 因此所需要的太监就更少了,又因为朱元璋对太监管束的太严格,所以几乎没有人愿意自宫做太监。 只是后来到了司礼监大兴,成为内相的时候,许多人为了荣华富贵,为了逃避赋税等等理由,而主动阉割。 据说鼎盛之时,有十万太监。挥刀自宫汇聚京城,得到官府赡养的就有几万人。 甚至到一个地步连皇帝都发怒了。 李福王忠想要在此时的东宫这些人中脱颖而出,而且背后又有朱允熥的支持,如果这样还做不到,那就太无能了! 第35章 至孝之人? 谨身殿里,劳累了一天的朱元璋靠在软榻上歇息。 这些天他都没有上朝,可堆积的朝政仍然要送到他这里,再加上儿子死亡的打击,让他心神俱疲。 以前从早忙到晚,仍是一身的精神,可是现在却感到劳累,有些吃不消了。 要强的朱元璋不承认自己老了,他时常觉得自己还像年轻时候那样能吃能睡,能拼能杀,区区一点劳累算得了什么。 可是精神和身体却时常发出警告,这次加上朱标的事情,让他的心柔软下来,不再那样倔强刚硬。 “身体……是不如前了,庆童,你看朕是不是老了……”朱元璋感慨的说道。 在一旁给他捶背捏腿的司礼监太监庆童,手上一边忙活,一边说道:“皇爷龙虎精神着呢,哪里就老了。” 朱元璋呼出了一口气,说道:“朕以前打仗的时候,从早打到晚,越打越精神,哪像现在奏章处理的多了就腰酸背疼,你看朕的白头发是不是又多了……” 庆童假装认真的看了看,作为朱元璋身边的太监,他的任何变化都会细细观察,又怎么会不知道他近来白发增多呢。 可嘴上依旧说道:“是有一些,不过没有加多,反倒是更加油亮粗壮了呢,这是好现象,说明皇爷身体康健。” “奴婢家乡有老话说须发明亮,长寿之象,奴婢瞧着皇爷就是这状态呢。” “呵呵呵,你家乡的这话倒是会安慰人……” 显然,人老了,有个人能够陪着说说话,也能够把抑郁的心情舒缓不少。 此时有小太监前来禀报,说是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求见。 朱元璋和他身边的服侍太监都知道,蒋瓛不会无事请见,既然他求见,肯定是有事情要禀报。 朱元璋一挥手,庆童立刻对小太监说道:“请蒋指挥使进来……”又对服侍的太监宫女示意,他们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庆童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起身立在一旁,低头含胸,仿佛关闭了六识,如老僧入定一般。 “属下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拜见陛下!” 朱元璋闭着眼睛说道:“起来,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蒋瓛站起身来,依旧躬身弯腰,将一个小盒子放在小案几上,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启禀陛下,这是东宫允熥郡王殿下在……太子爷病危之时的血书……” “什么!” 果然一听这话朱元璋就虎目一睁,身子立刻绷紧坐了起来,伸手就将小盒子拿在手里。 蒋瓛继续解释说道:“当日在东宫三殿下看望太子爷之后,被太子妃打发回去了,之后他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面, 过了一阵子才被服侍太监王忠和李福发现,因为他们找寻金疮药,这才被锦衣卫察觉……” 朱元璋点了点头,怪不得那天自己看见朱允的时候他的手指上包扎着。 不动声色的打开锦盒,拿出锦布,上面的字迹已经成为了黑褐色。 这让朱元璋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血书,在这个时代代表的意义太大了。 只见上面血书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弟子谨见佛祖当面,弟子幼年丧母、亦失去兄长,然幸有慈父关爱,悉心照料,才得生长至今。 而今慈父有恙,药石难医,弟子常闻佛祖有割肉饲虎之善举,何况弟子之慈父,弟子愿以血肉之躯,以在世所有年日寿命,以十世轮回之苦,换取慈父安康,大明昌盛。 愿佛祖垂怜,成全此心,弟子叩拜!” “哈哈哈,真是狗屁不通!……”朱元璋大笑说道:“平时不俢佛法,写出来这狗屁不通的东西,也不嫌污了佛祖的耳朵!不学无术!” 可是鼻子微酸,眼眶里面就浸含着泪水。 尽管是词句不通,尽管是胡言乱语,可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哪! 这简直就是要以自己为祭物,为交换,要换太子活命啊! 朱元璋虽然做过和尚,可是他并不笃信佛法,他知道在东宫也没有教授佛法的。 因为皇宫里面需要姬妾成群,需要生养繁殖,如此才可以保证皇室的兴盛。 如果一个个学了佛入了道,就一心想要跳出红尘俗事,一个个做起了和尚吃斋念佛,那皇位由谁继承?国家由谁治理? 所以尽管朱元璋在成年的藩王身边派有和尚为马皇后祈福诵经,可是在年幼的皇子跟前连提都不可提。 毕竟他们年岁还太小,太容易受外面事物的影响。 朱允熥显然是没有学过的,只是他毫无仰仗的情况下,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要用自己来换太子的命! 不等眼泪流下来,朱元璋就面色狰狞,声音深沉的问道:“此事他都和谁透露过?” 在老朱的心里,既然朱允熥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想法和目的! 他这是要让让别人知道他的至孝至纯? 他是想邀买人心? 这让他不得不让往人的阴暗面想,做了皇帝多年,这是他本能的思维! 蒋瓛急忙回答说道:“启禀陛下,允熥郡王并未和任何人提起过,连暗示都没有,就连大将军蓝玉和王爷的舅舅常升常森也不知道。” 听到这里,朱元璋这才舒了一口气。 可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之前他以平民百姓的身份去招呼城外守候太子的百姓,和他们一同守夜聊天,也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 如今更有这一份至孝的誓愿,仍然没有让任何人知晓。 就连在自己面前他也没有任何的提及和暗示。 难道他没有一丝弄虚作假,真的是至孝之人? 蒋瓛又有些犹豫,看了看朱元璋,还是禀报说道:“陛下,属下去富乐院打探过,詹徽的家眷自从教坊司交给富乐院之后,并没受到凌辱,只是做一些粗活,连苛待都没有……” 朱元璋眼睛一凝,不由得问道:“是谁在庇护她们?!” 作为从底层出来的皇帝,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一个高官的家眷被扫入尘埃之后的结局呢。 能够从容去死,就算是幸事! 剩下的就要遭受到无穷无尽的摧残。 打骂欺辱,把礼仪廉耻丢弃如粪土,甚至连他们做人的尊严都要完全剥夺。 在这种情况下,只让他们做一些粗活,没有苛待,已经算是天大的恩典了! 蒋瓛吓了一跳,急忙躬身说道:“根据富乐院打探来的消息,说是有宫里的太监去传了话,命令他们不许凌辱,并没有说是奉谁的命令……” “不过属下比对了图像,查看了出宫记录,得出确凿证据,这个太监就是东宫三殿下身边的太监王忠……” 第36章 打开心结 挥手打发走了蒋瓛,朱元璋又皱起了已经有些发酸的眉头。 他发觉最近自己的眉头总是不由得的就皱起来,尤其是听到东宫的消息,尤其是关于那个孙儿的。 朱元璋问道:“庆童,你说三皇孙这是在干什么,明明和咱吵着要杀詹徽是他,现在又对他的家眷这么仁慈……” 庆童连忙说道:“这都是殿下的事,奴婢实在不知啊……” 朱元璋又继续说道:“你说他这是心慈手软妇人之仁,还是真正的仁慈?” 论到一位王爷的事情,庆童更不敢答话,于是说道:“殿下们都是龙子龙孙,奴婢一介卑微之人,不敢揣摩……” 朱元璋笑骂道:“你这个老货,朕又不是问你政事,就是家常聊聊天,解解闷子,瞧把你谨慎的。” 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皇孙朕是真看不透,以前嫌他懦弱,怕他被人欺负,后来他杀伐果断了,朕又怕他受人挑唆,怕他被仇怨冲昏头脑, 现在又怕他回到从前,唯唯诺诺,性格无刚,到时候就藩,连王宫里的官员他都压不住,那还不是任人欺负了,怎么做咱的皇孙!” 庆童宽慰的说道:“皇爷您也不用太过担忧,三皇孙这才多大,就藩还早着呢,您就把他当成正常皇孙对待就行了……” 朱元璋眉头微皱,不由得问道:“当成正常皇孙?” 庆童一愣,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解释说道:“奴婢的意思是……三殿下不是和别的王爷一样吗,都是您的后代,皇爷您正常对待他就行,不必太过劳心……” “正常对待……”朱元璋在心里琢磨这句话。 是啊,自己让锦衣卫关注东宫的状况,总觉得朱允熥有些让人琢磨不透。 可是如果按照正常人来看待的话,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按照他所说的,之前为了怕父亲勾起伤心事,怕惹父亲生气,所以凡事谨小慎微唯唯诺诺,所以才看起来不起眼。 后来因为要替父亲报仇,所以才会杀伐果断,用尽心机谋划。 这确实是一个正常的表现啊。 毕竟谁还没有愤怒的时候。 “可他庇护詹徽的家眷这是怎么回事?”朱元璋不由得说道。 此时的庆童骑虎难下,只好勉为其难的说道:“允熥郡王殿下是个至孝的,也有太子爷的仁慈,兴许是他心里骄傲,不愿拿弱妇孺撒气吧……” “骄傲?他有什么可骄傲的!”朱元璋不由得嗤笑道。 庆童只好试着说道:“兴许……兴许殿下有傲骨,是能报到正主头上,不屑于报复孤儿寡妇,奴婢……奴婢实在不知道,请皇上恕罪。” “啪!”朱元璋一拍大腿说道,“就是傲骨!当年陈友谅差点一炮把咱给轰死!可咱是怎么对待他的家眷的? 咱俘虏了他的长子,很多人都吵吵着咱杀了他儿子泄愤,可是咱呢,就觉得杀人家儿子算什么本事,要杀就得杀陈友谅的本人!所以他儿子这才能留得一命。” 说道以前的争战旧事,朱元璋明显有些兴奋:“后来陈友谅死了,他和咱可是生死大仇啊,多少次都差点把咱给弄死,咱能不恨他? 可咱又是怎么对待他家眷的?咱给他的兄弟封伯,给他的父亲封侯,咱还给他的儿子封侯,有人说咱是沽名钓誉,哼哼…… 实际上咱是不怕他们反,不怕他们报仇!陈友谅咱都能把他给弄死,何况他的家眷,欺负孤儿寡母算什么本事!” 庆童在一旁恭维说道:“皇爷的胸襟自然无人可此!” 朱元璋这才心情舒畅一些,含笑说道:“这个皇孙年纪不大,倒也是有点傲气,像咱的孙子!” 显然,对朱允熥有这样的胸襟和度量,朱元璋也感到很欣喜。 看了一眼正在给自己松筋骨的庆童,问道:“你呢,家里还有什么人?” 庆童回答说道:“回皇爷的话,奴婢家里父亲母亲还健在,不过年龄大了,身体不好,还有个哥哥照料他们,托皇上的洪福,倒是不缺什么。” 朱元璋恻隐之心发动,说道:“朕记得你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家探望了吧?找个时间回去一趟吧,在家里多住几天尽尽孝,半个月够吗?朕这里也离不开你。” 庆童眼睛一红,忍住哽咽说道:“谢皇爷隆恩,奴婢……家里有哥哥照料,奴婢不必回去那么长时间,一两天也就够了。” 朱元璋见他这般,显然不像是做伪讨自己欢心,可一两天,再加上路程消耗的时间,怎么会够呢。 便不解问道:“怎么回事?给朕说说。” 庆童忍住泪水含笑说道:“那奴婢就给皇爷啰嗦啰嗦,皇爷别嫌弃……奴婢当年家里贫寒,家乡又遭了灾,养活不了一家人,奴婢为了省下口粮给家里,也是为了活命就进了宫……” “奴婢的父亲知道后,就觉得给祖宗丢人,给先人蒙羞受辱,一气之下就病倒了,再也不许奴婢进家门……” 庆童被压抑的久了,好不容易有人能听听自己的事情,所以也就忘了谨慎。 擦擦眼泪继续说道:“奴婢每次回家探望,奴婢的父亲都会生气病重一次,后来奴婢也就不敢进家门了,害怕他们气出一个好歹来……” “所以奴婢每次回家,都让兄长把他们带出来,奴婢就藏起来……远远的看看他们,不敢上前去……见他们没病没灾,奴婢也放心了……”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能在他们面前尽孝,也苦了你呀……” 庆童哭着说道:“兄长能够侍奉父母,能在跟前尽孝,奴婢的孝心只能偷偷藏着,只能留到下辈子了。” 朱元璋宽慰的说道:“你也不用太伤心了,你兄长有他尽孝的方式,你也有你尽孝的方式,只不过不显露罢了……” 说到这里突然明白过来,看这庆童笑骂道,“你这个奸滑蠢货!变着法儿的来哄朕啊。” 庆童擦了眼泪,故作一脸迷茫说道:“皇爷您说什么?奴婢愚昧,不太明白。” 朱元璋长出来一口气,说道:“朕也是当局者迷呀……允炆知礼懂理,得太子的喜爱,他能在床前尽孝、能侍奉左右, 允熥不得太子欢心,就只好把孝心藏在心里,为了不惹太子难过,就甘心情愿……让人误会他胆怯懦弱……,唉,太子这是做得什么孽,把一个孩子逼的委屈求全。” 又感慨的说道:“都是好孩子啊,受委屈了……” 第37章 掌控 庆童高兴的说道:“皇爷真是厉害,这么复杂的事情一想就通了,奴婢到现在头脑还晕乎着呢。”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少拍马屁!等会儿下去领赏就是了,朕也就是平常太少关注皇孙的事情了。” 话虽然是这样说,其实朱元璋明白,那是因为自己皇帝做的久了。 平常习惯了以皇帝的身份出现在人面前,有时候难免见了家人也要端着架子,以求不废了礼法。 可是礼太多了,人就变得生分,亲情的感觉自然就不那么浓厚了。 而自己平常又对朱允熥缺少关心,并不十分了解他真实的性格,所以才会有一种雾里看花,总也看不透的感觉。 如今这么一明了,瞬间就豁然开朗了。 朱允熥做的这些事情哪里有什么反常的,都是出于孝道啊。 标儿,你有个好儿子啊。 …… “太子妃救救奴婢啊,奴婢实在是冤枉,那等腌臜事情,奴婢怎么也不敢啊……” 此时,东宫六局之一的典药局局郎身上衣衫不整,被五花大绑捆着,跪在太子妃面前连连哀求。 旁边还跪有一个连连抽泣的宫女。 太子妃面色非常难看,可是想到自己的心腹太监张平已经死了,而崔文又是自己的远房亲戚。 说白了,就是自己的家里送进来的太监,是用来帮衬自己的,免得手下无人可用。 可是吕氏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平常正派端庄的心腹居然敢和宫女对食! 要知道这里可是东宫! 按照常理来讲,东宫里面的宫女都是太子爷的人,他这简直就是在找死! 而且传扬出去名声就太坏了,对自己也有很大的影响! 一个秽乱宫闱的帽子扣下来,谁就一定能够说得清楚谁是主角? 别人会不会胡乱猜测? 就连太子妃也有可能被人指指点点! 想到这里,吕氏不由得银牙紧咬,“说!到底怎么回事!” 太监王忠恭敬的说道:“奴婢有事情要请见局郎崔公公,刚好碰见有人在崔公公房里行苟且之事…… 奴婢怕坏了东宫的名声,就把他给捉了,没成想却是崔公公……奴婢该死,请太子妃责罚……” 吕氏盯着王忠,眼睛里面要喷出怒火。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王忠这是故意的! 他故意抓了现行! 又看向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朱允熥,问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王忠回答说道:“奴婢知道事情的轻重,所以没敢声张……” 吕氏这才送了一口气,没有太多人知道就好,还能够把事情压得下去。 于是对朱允熥说道:“允熥,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才好?” 在一旁按耐不住的朱允炆说道:“母妃,崔文这个……交给法司论处就是了,这种东西还留着他干什么!” “太子妃饶命,殿下饶命啊……,留奴婢一命吧……” “住嘴!”在吕氏的呵斥之下,崔文满脸哀求的看着她,却不敢开口求饶。 吕氏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这倒是让朱允炆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个太监胆大包天胡作非为,竟然敢在后宫做出这种事,难道不该杖毙吗? 吕氏又转向朱允熥,和颜悦色的问道:“熥儿呢,你觉得该当如何处置?” 朱允熥说道:“一切以母妃之命是从,孩儿没有意见。” 一听这话,吕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显然这是把皮球又踢给了自己! 真要是把他交给法司,肯定是被杖毙的下场! 可是张平已经死了,崔文再被杖毙,那自己就没有人可用了,一旦失去心腹,自己就像是没了利爪。 自己虽然贵为太子妃,可有些事情是不方便出面的。 而且崔文又是自己的选房亲戚,是家里送进来服侍自己的,这要是被杖毙了,在家人亲戚面前也不好看。 你连亲戚心腹都保不住,谁还高看你? 况且这对自己在东宫的地位也是个威胁,谁还敢效忠自己? 所以无论为了面子还是里子,崔文都得保下来! 于是吕氏试探着说道:“此事兴许是王忠误会了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崔文管着典药局,也会一些岐黄推拿之术……,那时他正在推拿治病也有可能吧……” “对对对,小人会推拿……会推拿……” 太子妃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崔文这才识趣的紧闭上嘴。 吕氏又问道:“熥儿以为呢?” 朱允熥认真的点点头说道:“确实有这可能,还是母妃明察秋毫。” “母妃!这和太监一看就知道……”朱允炆实在看不得在东宫做出这等腌臜事的人被开脱,于是忍不住说道。 吕氏又狠狠剜了儿子一眼,面露怒色,嘴唇动了动,险些要斥责他。 朱允炆这才知道惹母亲生气了,只好闭上嘴巴,压住心头的怒火。 吕氏平复了一下心情,又对朱允熥说道:“既然允熥同意,那就这样处置吧,可是毕竟是他们不谨慎,举止失当,各打四十板子给他们长长记性,看这他们还敢疏忽!” 朱允熥依然说道:“母妃怎么说就怎么处置,孩儿没有意见。” 吕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又对跪在地上的二人说道:“听见没有,自己去领板子!” “是!奴婢遵命!”二人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欣喜,赶紧告退出去。 而朱允炆看着退出去的二人,心里却觉得非常别扭,甚至觉得肮脏厌恶。 可是碍于母妃,只好憋着不说话,脸上依旧堆满了怒色。 朱允熥主动说道:“母妃,典兵局少了一位局郎,我身边的太监王忠又是典兵局的,不如就让他去做个局郎吧。” 吕氏看了他一眼,说道:“王忠似乎品级不够吧。” 朱允熥含笑说道:“王忠一直勤勤恳恳,对父亲忠心耿耿,侍奉照料,也是有功劳的,正该升一升他的品级了,而且……凡事都有例外嘛……” 对于朱允熥的话里有话,吕氏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她心里再明白不过。 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说道:“一次升的太多,恐怕难以服众,不如等等再说如何?” 朱允熥客气的说道:“无论怎样都是母妃的恩典,他们只会心里感念,况且总有例外不是。” 吕氏看着这个儿子,她明白这是交换,用王忠的局郎换崔文的命! 不要看现在事情似乎已经解决了,只要想,随时都会翻过来! 崔文的命自己一定要救,他的典药局局郎身份,自己也一定得保住。 只能选择妥协了! 第38章 暗控 吕氏有些不悦的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让王忠管着典兵局吧,事关东宫,一点都不可马虎,你明白吗?” 朱允熥知道吕氏指的是崔文的事情,便连忙说道:“母妃请放心,不会有任何纰漏的……,若是母妃无事,那孩儿就先告退了。” 看着那个离开的身影,吕氏气的咬牙切齿,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却无处发泄。 先是杀了自己的亲信,这又设计取代他的地位,太过分了! 见弟弟走了,朱允文终于忍不住说道:“母妃为何要护着崔文,他做出那等事,就该杖毙了!” 吕氏生气的说道:“事情传出去东宫颜面何存!到时候受人非议你就满意了?此事必须压下来!” 朱允炆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却不愿接受!这与他所受的礼教不合! 可当着母亲的面,不敢顶撞,也只好做罢。 李福不愧是入宫多年的太监,在东宫服侍了多年,无论是人脉还是手腕都让下面的太监不敢小看。 只不过他虽然是典膳局的局丞,可从来没有管过事,甚至很少踏足典膳局,所以很多人都不觉得有这么一个人。 典膳局的局郎名叫金山,是一直忠于太子的。 当金山看到李福前来寻找他的时候,也微微一愣,随即就明白了他此行的目的。 金山对于太子忠心耿耿,那么对于太子的嫡子就更加不会排斥了。 他明白,从此东宫不是太子的嫡子做主,就是庶子做主,既然李福来了,那么吕氏的人很快也会来,自己必须要选一边站队。 有时候保持中立,就要准备接受二者同时的攻击。 没有足够的资格,只会死得更惨! 也因着对太子的忠心,所以金山甘心情愿的退居二线,交出典膳局的权利。 只是心里有些疑惑,允熥郡王向来不管不问东宫的事情,怎么会突然下手? 对此李福保持缄默,只是告诉他以后会明白的,而金山也在宫里待了多年隐约也能够察觉出来,所以也就不再多问。 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就在李福接管典膳局的时候,王忠已经引着宫女素心去见朱允熥。 素心一见到他就跪倒在地,红着眼睛流出眼泪,从王忠那里她已经明白目的何在。 看到太子的嫡子终于长大了,这让她的心里很是欣慰。 “三殿下终于长大了,太子爷和太子妃的在天之灵,可以放心了……尤其是太子妃,当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殿下您……”素心一边哭泣一边说道。 可不是嘛,那时候自己才刚刚出生,或许连母亲的奶水都没有来得及吃上一口,自己的母亲又怎么会不牵肠挂肚呢。 每一个母亲都会放心不下的,这就是母亲的天性。 朱允熥上前把她扶起来说道:“起来吧,你当年伺候母亲尽心竭力,本王很是感激,到这里就不用多礼了。” 素心说道:“奴婢能够有幸服侍太子妃,今天还能够服侍王爷,是天大的眷顾,多谢殿下成全。” 朱允熥明白既然王忠把她带来,就肯定是自己人,能为自己所用的。 便说道:“以后典服局就如往常一般,不必有太大的改动,可本王也不许有人在东宫里面安钉子,你明白吗?” 素心急忙躬身行礼回答道:“奴婢明白,请殿下放心。” 如此一来朱允就把东宫六局其中的三局掌握在了手中,只不过想要彻底掌握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梳理。 毕竟不是坐上位置就行了,如果手下的人根本就不听你的,即便是坐上了也会被架空。 而且朱允熥明白,即便是把东宫经营的像铁桶一般,也根本做不了什么事。 在朱元璋眼睛的注视之下,谁敢搞阴谋诡计?谁敢故意害人? 朱元璋又不是康麻子! 康麻子允许自己的儿子孙子运用手段,互相栽赃陷害的,谁赢了就说明谁的手段高明,谁就有资格做皇帝。 就像是熬鹰斗鸡一般,能够坚持到最后还活着的,在康麻子心中就会成为合格的帝王。 可是老朱不同,他把亲情看得极重,为此他把成年的儿子都早早的打发出去就藩,根本就不给他们相争的机会。 所以自己即便是拿下了东宫所有的太监宫女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自己还能下毒毒死他们母子不成? 只要敢用这手段,老朱肯定会厌恶自己,报应在自己身上的! 只要密不外泄,也就够了! 所以朱允熥拿下三局的手段极其温和,根本就没有什么腥风血雨,没有太多的诡诈计谋。 而且即便是拿下了,也要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所以这才显得波澜不惊,寂寂无声。 朱元璋非常重视儿孙们的学业,所以朱允熥很快就又做起了学生,也算是重温旧时光了。 朱允熥也曾经幻想着回到学生时代,肯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个有为的时代青年,再和班花…… 呃,聊聊人生,仅此而已,真的,不骗人! 可惜的是还没有幻想多久,残酷的现实已经把他轰的外焦里嫩。 只听这个伴读讲道:“微臣曾经详细考察历朝历代兴衰存亡之理,发现其中有一个极大的症结之所在,只可惜受限于帝王舔犊情深,竟然未被察觉…… 以至于王朝由盛转衰,再无辉煌之荣光,再无威服四海之豪气,何其悲哀,何其令人叹息呀……” 朱允炆见他讲的这样声情并茂,哀叹连连,而且事关王朝更替,自然觉得是非常紧要的事情。 于是连忙问道:“黄先生,敢问这症结究竟是什么?为何能够左右国家兴衰?” “唉,并非微臣不愿意说,而是恐怕惹来误会,引人非议,那就是臣的过失了。”黄子澄推辞说道。 见他这么说,朱允炆更加好奇:“既然先生这么由之感慨,那么肯定事关国家兴衰存亡,如此大事岂能能不明,还请先生不吝赐教,学生定当洗耳恭听。” 黄子澄看了看左右,见侍奉的太监宫女离的稍微远些,这才放心下来。 因为朱元璋规定,在皇宫里面不允许与太监读书识字。 后来这项命令虽然没有那么牢固了,可是东宫讲学非常重要,哪里是他们可以听的。 所以平常他们都离的比较远,这也是为了避嫌,按照正常的声音来讲他们是听不到的。 黄子澄又叹了一口气,在朱允熥看来欲擒故纵的说道:“既然殿下如此胸怀天下,那下官就不敢藏私,知无不言了……” 第39章 坑货削藩! 黄子澄顿了顿开始说道,“国家兴亡,在于人口和赋税,其三则在于兵马军队,人口和赋税事关家国之根基,当国家有了充足的人口,必然带来兴盛, 所以历朝历代的君王,都非常注重人口的繁增,为此甚至出台了许多政令,鼓励生养,因此人口乃是国家之基石,这是亘古未变之理……” 朱允炆点点头,非常赞同的说道:“听先生所言,确实是这个道理,学生受教了。 黄子澄捋了捋胡须,对于这个学生的反应非常满意,脸上也绽放出了欣慰的笑容。 接着说道:“其次就是钱粮赋税,百姓众多,则钱粮缴纳的就多,朝廷就有钱粮供养士子官吏, 就能够修建水渠粮道,遇到灾荒之时也能够减免赋税,向百姓施恩,所以赋税极其重要。” 见朱允炆点头称是,黄子澄就更加舒心了。 “其三就在于兵马军队,兵马事关天下安危,事关朝局稳定,万万马虎不得…… 殿下应该明白,大唐王朝何其雄壮,贞观之治,开元盛世更是成为历朝历代之楷模,令人向往……” 朱允炆说道:“是啊,大唐盛世,万国来朝,开创前所未有之局面,学生也是非常钦佩太宗、玄宗二帝。” 黄子澄感慨的说道:“开元盛世是大唐之巅峰,无论是国力还是人口数量,或者是兵马军队,都是巅峰……,唉……可惜啦……” 朱允炆连忙问道:“先生,有何可惜之处?” 黄子澄眼睛之中似乎失去了光芒,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正当辉煌之时,安史之乱爆发,大唐盛世从此一去不返,由煌煌盛世转为破败不堪,怎不令人唏嘘呀……” 朱允熥也进到了伴读的感觉里,轻叹了一声说道:“是啊黄先生,学生每每思考这件事,也不由得唏嘘,若是玄宗皇帝没有那么信任安禄山,也不会导致国运衰败了。” 黄子澄却说道:“那么殿下有没有想过,唐朝藩镇割据,已经形成势力,即便是没有安禄山,也会有张禄山李禄山,也会有别的藩镇起兵谋反,大唐还会是一样的结局……” “只要他们的兵马强盛到一个地步,就肯定会掀起叛乱,毕竟那个位置吸引力太大了,当他们有足够实力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做臣子的。” 朱允炆一听,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不由得问道:“先生,那是不是唐朝军事制度有问题?” 黄子澄回答说道:“确实有问题,虽然边关会有不安定,可是绝不能够允许武将操权,一切的行动必须要听朝廷的调派,不允许他们擅自行动…… 因为一旦给他们的权利太大,武将在边关驻守的时间又长,很容易发生只知将令,而不听朝廷命令的现象,如此一来,当积蓄实力到一个地步武将就会反叛。” 黄子澄看了一眼旁边似乎根本就没有在意听的朱允熥,这才对朱允炆说道:“如果单单是武将,那还当罢了,毕竟非皇亲国戚,就算是谋反叛乱也会失去人心,终究不会成功……” 又凑近两步说道:“殿下,如今大明有比武将谋反更大的危机,殿下难道就没有察觉吗?” “什么!” 一听这话,朱允炆瞬间就一个机灵被吓了一跳。 要是比武将谋反更大的危机,那岂不是要颠覆国运,要将大明毁于一旦! 于是一脸惊恐的急忙问道:“是何危机,还请先生赐教!” 黄子澄一脸哀伤的模样,循序善诱的说道:“殿下应该知道西汉时期七国之乱,西晋时期有八王之乱,何也? “只因为这些王国聚集了大量的人口和赋税,若是经营有道,必然王国富足,再加上他们都有直属的兵马,单单效忠于他们, 如此一来,一旦有何风吹草动,里面的野心就会发动,自然会掀起叛乱,而他们又是皇室血脉出身,百姓必然依从,并不排斥…… “人口、赋税、兵马三者齐聚,此乃亡国之兆啊……,请殿下慎之!” 大明朝此时岂不就是藩王林立吗! 人口、赋税和兵马掌握在他们手里! 一旦情况有变,那还得了! 百姓必然陷入水深火热,国将不国,皇位易主,山河血色! 黄先生说的太对了,只要这些藩王们起兵谋反,再打出正当的理由,百姓是很容易被愚弄的! 在王国之内的百姓,只知道番王的王令,谁又把皇帝的皇命放在眼里! 人心只会向着他们的王爷! 太可怕了! 皇爷爷……制定的藩王政策,这是亡国之策呀! 朱允炆被震惊的心惊胆战,谁要是坐上皇位,也得时时小心、处处提防,唯恐藩王作乱,恐怕是永无安宁之日! 这些藩王的害处实在太大了! 黄子澄见他那副模样,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了功效。 可是他也明白,此时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抱负,现在根本就实现不了! 只能留待他日。 于是叮嘱说道:“殿下,在无力改变之时,切记不可声张,皇上爱护各位王爷,是不会允许此等事情出现的。” “黄先生请放心,学生明白,先生的教诲学生定当铭记于心!” 朱允炆吸了一口凉气,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他知道,朱元璋是绝对不会同意削藩的,他把家人看得比命还重要。 别说自己只是一位皇孙,就是太子敢说削藩也会被他严厉责罚,甚至都有被废除的可能! 朱允炆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只能把这些藏在心里。 藩王,祸害呀! “黄编撰未免太危言耸听了吧!” 此时朱允熥的声音懒洋洋的响起,朱允文尊称称他为“黄先生”,可是到了这里只是一句“黄编撰”。 话里面的轻重可想而知。 黄子澄眉毛一挑,显然心中也微微惊诧,说道:“允熥郡王也在听吗?下官疏忽了,还以为郡王又魂游象外了,郡王殿下这是醒了?” 同样是针尖对麦芒,话里面的贬低也是赤裸裸的。 朱允熥似乎没有听出来,根本就没有在这点上相争,而是接着说道:“刚才黄编撰刻意放大藩王的威胁,以本王看来不过是危言耸听,哗众取宠罢了!” “允熥!不可无礼!还不快向黄先生赔罪!”朱允炆脸色一板,训斥说道。 若是以前,他肯定就屈服了,可是现在,呵呵…… 第40章 影帝! 朱允熥根本就没有理会他,开口说道:“黄编撰难道就不知道各位藩王叔叔乃是我大明的砥柱中流,为大明镇守边疆,震慑外族,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才有今日大明之昌盛吗。” “本王倒要问问,怎么到了黄编撰的口中,他们倒是成为祸害根源了?请问这是何道理!” 朱允熥明白,既然今天敢当着自己的面说这个,肯定以前也说过的,只是那时自己懦弱不会说什么。 黄子澄习惯的以为这次也没事,可他不知道,自己不一样了! 而且,这得是多么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啊! 黄子澄看了看左右,知道事情的轻重,这事要是传到朱元璋耳中,肯定饶不了自己! 说不定就会是剥皮揎草的下场! 所以急忙按耐住心头的惊慌,面色依旧镇静的说道:“郡王听错了吧,下官只是在和殿下讨论历朝历代的弊病,何时说过本朝王爷们的不是了?” 朱允炆在旁边也急忙帮腔说道,“对对对,我确实是在和黄先生谈论旧事,根本就没有提起大明的事情,允熥,你方才根本就没有注意听,不可诬赖好人,陷害忠良!” “哼!” 朱允熥冷哼一声说道:“黄编撰借古喻今,口口声声都在指责大明的藩王制度,这会儿却又不敢认了?天道公理自在人心!” 又说道:“既然黄编撰非君子,那本王也不屑听之!告辞了!” 说罢起身一甩衣袖,便昂然而去。 朱允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恼又羞,脸上憋得通红,他竟然当着别人如此拂了我的脸面! 我这个做兄长的威严何在?! “黄先生勿怪……”只好尴尬安抚自己尊敬的先生。 黄子澄松了一口气,就怕他把事情闹大惊动了别人,如今见他这样拂袖而去,那事情就有了转机。 可是为了维护自己在朱永炆心里的伟岸形象,还是需要装扮一番的。 于是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说道:“殿下无需为下官气恼,下官俯仰无愧于天地,为了大明江山稳固、千秋万代,受着一点小小的骂名又算得了什么!” “先生真是乃忠义之士,学生受教了!” 朱允炆瞬间看待黄子澄的眼光又高大许多。 是啊,黄先生这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这才忍辱负重没有承认。 这才是真正的忠义之士啊! 即便是自己的名声受到侮辱,也依然心系大明,甚至不做辩解,何等高义! 黄子澄有叮嘱说道,“殿下,今日之事切记不可传扬出去,即便是有人问起,哪怕是皇上,也要矢口否认,这是为大明百姓和江山忍辱!这才是真正的大义!你明白吗?” 朱允炆吸了一口气,坚定的说道:“黄先生请放心,先生能够忍辱,学生亦能!” 黄子澄露出欣慰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朱允熥虽然走了,可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来。 黄子澄,自己差点就忘了这个人! 黄子澄这个人在洪武十八年中取得了会试第一名,殿试第三名,成为探花。 之后伴读东宫,累官至太常寺卿,曾与皇太孙谈论削藩之事。 历任编修、修撰、太常寺卿等职,伴读东宫。 朱允炆即位后,兼翰林学士之职,与齐泰共同建议削藩。 结果就是引发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建文四年朱棣夺得帝位后,就把黄子澄逮捕并将他处死,而且株连九族,女眷世代充官妓。 在历史上黄子澄很得朱允炆的信任,每次叫黄子澄,必尊称他为黄先生。 朱允炆被立为皇太孙之后,觉得自己的那些藩王叔叔们肯定不服自己,而且又担心他们手握重兵,会谋反篡位。 于是朱允炆曾密诏黄子澄于东角门,问:“皇祖万岁之后,我新立,诸王都是我的长辈叔叔,他们地位尊崇而且又都拥有重兵,若其多行不法,我该怎么办?” 黄子澄言道:“您的那些皇叔只有一些护卫军,如同缠足自守,没什么了不得的,若为不法,朝廷派六师去镇压,谁又能抵挡多久?” 并且用历史上汉七国之乱的典故来开导皇太孙说:“您大可不必担忧,虽说势力有大小强弱之分。但只看是否顺乎情理,便可知其胜败。” 朱允炆听到这话才安心,说:“今日得到先生之言,我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忧虑的了。” 前世的朱允熥看过电视剧,知道这个典故,可没有想到黄子澄在这时候就已经开始向他传输削藩的理论了。 其实想想也对,朱允炆继位之后,皇位都还没有坐稳就着急削藩,而且还削的特别凶狠。 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削藩的思想压制了很久,这才一爆出来就成为了雷霆之势。 而且削藩并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筹划需要权衡,而朱允炆却削的雷厉风行。 那就说明肯定早就有计划,早就把削藩演练过许多遍了! 所以黄子澄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有一点让朱允熥很不明白,看得出来朱允炆对黄子澄非常尊敬,也很认可他的削藩理论。 从朱允炆一上台就削藩,可以看出来他对削藩早就按耐不住了,而霹雳手段又显出了他智谋的不足。 这些,朱元璋难道就察觉不出来吗? 他就不知道自己的皇太孙处心机虑要削藩吗? 他就不知道朱允炆这种心急火燎的性格缺陷吗? 朱允熥咬紧了牙关,双手也不觉之间紧紧握住。 影帝啊! 朱允炆,你太能装了! 在人面前彬彬有礼,礼仪周到,从来没有丝毫的僭越礼法,为人又很孝道。 可没有想到你竟然也是毫无亲、动辄杀叔的残暴之人! 他这才想起来,当年自己在看电视剧的时候还觉得朱允炆的形象非常好,手下一个个忠臣,简直就是君臣相得益彰的典范! 可是在历史上根本就不是这样! 就算是怕藩王谋反,可你向安乐王爷开刀算什么? 虽然未直言杀人,可废为庶人,遭到软禁就放,遭遇可想而知。 或者,他里面根本就没有多少亲情。 如果说黄子澄有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还勉强过说得过去,尽管其中夹杂着非常多的个人私利。 可是这个人根本就是昏庸无能,当时齐泰建议先向势力最强、早有谋反之心的燕王朱棣下手。 但黄子澄认为燕王势力太大,又有大功,削之无名,应该先从周王、湘王、齐王等势力较弱的诸侯王下手。 建文帝就了采纳黄子澄的建议,一阵处心积虑的猛打乱削,虽然很顺利地削掉了周、湘、齐、代、珉五王。 可是要知道这些藩王势力较弱,对皇权根本就构不成威胁! 相反的,由于削藩动作频频,打草惊蛇,使燕王、宁王等势力较强的诸侯王明显感受到了危机。 既给了他们起兵谋反的借口,也给了他们充足准备的时间! 难道就不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吗?! 蠢货! 第41章 挖坑埋人 到了是朱元璋的忌日,朱棣为了防备朝廷借祭拜之机囚禁宰杀自己,他就装病不去京城。 而是派自己的三个儿子作为代表,前去朝廷参加太祖祭拜活动。 朱家三兄弟一入京城,兵部尚书齐泰就建议建文帝将三兄弟作为人质扣押,以便在接下来的削藩中扼制朱棣,让他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但作为建文帝的心腹黄子澄却偏偏不这么认为! “黄子澄曰:不可。事觉则彼先发有名,且得为备;莫若遣归,使坦怀无疑也。遂遣归。寻悔,遣人追之不及。“《明太宗实录》 这意思是如果扣押了他们,燕王就有了反叛理由,不如放他们回去,不使燕王产生怀疑。 于是就顺顺利利的放三兄弟回去了,可是紧接着他就后悔了,立刻派人去追,可人家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而带来的结果就是两个月后,朱棣正式起兵反叛,无所顾忌,肆无忌惮。 就这智商,很难怀疑黄子澄不是内奸间谍! 而且黄子澄的眼光也不行,当时耿炳文战场上失利,立马就战场临阵换将,推举曹国公李景隆为主帅。 临阵换将,这可是兵家大忌呀! 你以为李景隆真的就厉害了? 那可是有超级间谍,运输队长之称的人物! 朱棣听说朝廷任命李景隆为平叛大将军时,不惧反喜。 笑着对众将说道:“李景隆少谋又自负,看着强硬其实胆小,刻薄善妒自以为是,朝廷将统兵大权交给他,真是天助我也!“ 事实也正如朱棣所说,李景隆虽手握五十万大军,但治军无方,胆怯畏战。 朝廷军队上下离心,屡战屡败,接连丧师失地,之后李景隆济南溃败后,朝廷和燕军的势力已经发生了逆转,朝廷局势岌岌可危,只好撤掉李景隆。 但建文帝一阵骚操作,简直让人看不懂。 他根本就没有治罪李景隆! 结果等到燕军攻到南京时,李景隆率先开门投降,迎燕军入城,给了建文帝致命一击。 不过黄子澄倒也有忠烈的一面。 他被押到南京后,朱棣亲自审问他,斥责他鼓动朝廷削藩,与自己作对。 黄子澄不知道是真不怕死,还是知道自己绝对逃不了被杀的下场,想要留一个好名声。 就慷慨陈词,怒骂朱棣造反篡位。 朱棣被他骂的大怒,下令将其肢解杀害,并诛灭九族。 “子澄至,成祖亲诘之。抗辨不屈,磔死。族人无少长皆斩,姻党悉戍边。” 所以这个人就算有点血性,也难以掩盖他是个无能废物的本质! 那时候自己的朋友说朱允炆其实就是个刻薄寡恩的阴险之人,自己那时候竟然还不相信! 后来经过讲解之后才知道,北伐失败之后,朱棣给朝廷的书信里面说是要清君侧。 这明眼人一看就是借口。 结果仁弱的性格使朱允炆天真的认为,只要除去朱棣兴师问罪的借口,就能实行缓兵之计。 于是他就按照朱棣上书的要求,对外名义上“罢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以说于燕人”。 建文帝在关键时刻罢了齐、黄二人,实在是有百弊而无一利。 这不是让文武百官离心离德吗! 第三次北伐取得一定胜利,特别是东昌大捷之后,朱允炆立刻又将他们二人官复原职。 然后就是建文三年在战场上又失败了,于是朱允炆又让他们二人光荣下岗。 而且这次出手太狠了,“有司已薄录其家”,就是齐、黄二人被“抄家”了! 懦弱的建文帝在军事上略显吃力,只好拿政敌指斥的“奸臣”“开刀”,以此来讨好逆贼朱棣,以此来达到缓兵的目的。 看一看,这是何等刻薄寡恩的皇帝呀! 关键是齐泰就这样了,还去募兵要去解救他。 太坑了! 既然知道了黄子澄在历史上是个什么样子,朱允熥怎么可能还会有把他收入账下来的想法?怎么可能不想方设法跳出坑去? 这种人简直能坑死自己! 就这样,朱允炆还能在老朱面前保持一个很好的印象,不得不说,这演技妥妥的影帝级别啊! 连朱元璋都被他给蒙住了! 想到那些太监宫女站得远远的,这才明白,如果演得好,是容易骗过朱元璋耳目的。 毕竟在他认为东宫里是自己的家人,防备心太小了。 结果就让人钻了空子! 算了,现在要紧的是要撇清关系! 然后再留一个大坑! 哥哥,别怪弟弟坑你,我也是迫不得已,真不想被你坑死啊! 放心,咱心里仁慈,坑不死你的! 于是朱允熥气鼓鼓的跑到谨身殿求见朱元璋,一路上路过的太监宫女小心翼翼,唯恐触了霉头。 朱元璋听太监通报,说是三皇孙求见,也是一头雾水,这个皇孙没事儿可不来。 经过通报进去之后,朱允熥急匆匆的行了个礼,就迫不及待的说道:“皇爷爷,皇孙要有个自己的伴读!” 朱元璋见他气得双脸通红,不由得笑了,好笑的说道:“这是谁惹咱的皇孙生气了?能把咱的皇孙惹生气也不容易,咱得好好赏赐他!” 朱允熥没好气的说道:“皇爷爷,孙儿是认真的!孙儿要换个伴读,翰林院里那么多编俢,随便找一位都可以。” 朱元璋依然含着笑意说道:“怎么了,东宫的伴读惹你生气了?还是和你兄长在置气呀。” 朱元璋明白,东宫的伴读虽然指的是太子的伴读,可是他们还负责教授皇孙读书,学习儒家经典。 而东宫的伴读又主要负责教授朱允炆,朱允熥只是一同学习,他们的重心肯定没在他身上。 现在朱允要自己的“伴读”,那么要么就是和东宫伴读有了矛盾,要么就是与朱允炆不和了。 朱允熥说道:“不是生气不生气的事,而是黄……”说到这里赶紧止住,嘴唇动了动,踌躇一番,把要说的话强咽下去。 改嘴说道:“反正一点都不关兄长的事,这事和他没有关系!是孙儿也想好好学习课业,想要……皇爷爷您就答应我吧!” 朱元璋何等精明之人,察觉到他话中有异,可是他没有说,朱元璋也就不再多问。 而是说道:“好啊,咱的皇孙也知道用功了,这是好事,回头咱就派个伴读进东宫给你讲学可好?” 第42章 主动入坑 朱元璋本以为他会欣喜,却没想到朱允熥反而有些犹豫,便不解的问道:“怎么,这你还不满意?是你自己要伴读的。” 朱允熥想了想试探这说道:“皇爷爷,都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孙儿年纪还轻,许多事情没有分辨力,容易偏听偏信,掌握的东西也可能不全,不如给孙儿两位伴读如何?” 朱元璋眼神一凝,可脸上还是挂着灿烂的笑容说道:“两位伴读?那他们教的东西可就多了,你又学不过来,那怎么能行。” 朱允熥咬咬牙,故作一脸轻松说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孙儿刚好取长补短,融会贯通嘛,皇爷爷您就成全孙儿吧。” 朱元璋的一只手敲着膝盖,说道:“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依你的,好学总归是好事。” 一旁伺候的太监庆童瞥见朱元璋的动作,不由得心头一震。 身子躬的愈发恭敬,无可挑剔。 “那孙儿能够自己选伴读吗?”朱允熥又得寸进尺的问道。 朱元璋脸一黑,“不能!这等事怎么能够让你自己来做主,只有老师挑学生的,哪有学生挑老师的道理,回去吧,等朕找好了自然会让他去找你的……” 朱允熥这才悻悻的行礼说道:“遵命,皇孙告退了。” “嗯。”朱元璋又拿起了奏章,开始观看。 出了谨身殿,朱允熥眼角不经意之间闪现一抹诡诈笑意。 不就是表演吗,谁不会呀! 若论演技,自己这个经过电视剧电影,各种影帝影后狂轰滥炸出来了人,微表情拿捏的还是相当到位的。 对于一个疑心重,心思清明,目光敏锐的老人来讲,演得太过了可不好,那就变成浮夸了。 结果只会让朱元璋怀疑是自己在背后搞事情。 所以需要恰到好处,一个略显踌躇的眼神,一个不经意间轻微的动作,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如果朱允炆都能骗的过朱元璋,没有道理自己的演技就输给人。 而在他身后,朱元璋拿奏章的手却渐握渐紧,眼睛也逐渐眯起来,露出狠辣之色。 过了许久才开口吩咐道:“庆童,去东宫看看怎么回事,咱总觉得这里有事。” “奴婢遵命!”庆童赶紧领命,躬着身子后退出殿。 朱允熥返回东宫,刚一进入东角门就被朱允炆给截住了去路,紧接着就是质问的声音响起:“允熥你去皇爷爷那里去干什么了?是不是前去告诉皇爷爷,黄先生的不是了?!” 朱允熥看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不由得心里厌烦。 你一个庶子,怎么就摆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呢! 居然还跑来质问我,谁给你的胆量和权利! 可是朱允炆毕竟是兄长,自己还是要显出来尊重的,不然一个不敬兄长的罪名,可是对自己的名声不利。 于是淡然的说道:“原来兄长也不知道我去皇爷爷那里做什么呀,那为何如此厉言厉色的逼人?” 朱允炆也觉得自己太过心急了,和自己平常大度守礼的状态不对,于是在心里缓了一口气。 这才说道:“允熥,我是怕你不明事情真相,凭着胡乱猜测,随意诋毁黄先生,如果误导了皇爷爷,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胡乱猜测,随意诋毁? 朱允熥在心里面冷哼一声,到现在还摆出一副兄长的架子,百般维护一个外人,却对自己的弟弟如此轻侮,真是个好兄长啊! 既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自己何须给他留颜面! 于是强硬的说道:“本王是不是胡乱猜测随意诋毁自有公道,至于是不是误导皇爷爷,就不劳兄长费心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朱允炆急忙将他拉住,有些气急的说道:“站住!你当真去告诉皇爷爷了?! 朱允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本王需要向兄长解释吗?” 朱允炆见他如此强硬,不由得气息一滞,松开了手说道:“允熥,你要明白,黄先生并不是那个意思,是你误会了,如果把这事捅到皇爷爷那里,搞不好黄先生是要受责罚的,我也是不忍心看着好人蒙冤。” 朱允熥知道自己不能一直黑着脸,说不定就有朱元璋的耳目正看着自己呢。 演戏吗,就要演全套的! 你怕黄子澄受责罚?恐怕也是怕牵连到自己吧! 有道是关心则乱,本来自己还嫌挖的坑太浅了,引起不了朱元璋的主意。 现在你倒好!主动送上门来! 还是哥哥好啊,主动进坑,省的咱费心思了! 于是朱允熥叹了口气,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兄长教训的是,弟弟明白了……” 朱允炆见他低头认错,自尊心得到了满足,也就心平气和许多,便接着问道:“那你有没有向皇爷爷告状?” 朱允熥和颜悦色的说道:“兄长请放心,弟弟不是一个不知道轻重的人,去见皇爷爷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个伴读,也像兄长那样好好读书。” 朱允炆眉头微蹙说道:“一直让黄先生教着不是挺好吗,怎么又要给自己找伴读?” 朱允熥回答说道:“兄长有自己的先生,弟弟愚钝,有许多地方都听不明白,还是再找一位先生讲一些浅显的东西,才能够有所进益。” 在朱允炆的印象里面,他确实领会不了太过高深的,想找个老师教一些基础的,倒也说得过去。 “那你……当真没有告诉皇爷爷?”朱允炆有些不放心,确认的问道。 朱允熥心里面想笑,这得是多不信自己啊。 黄子澄果然把他坑的够深的! 朱允熥肯定的回答说道:“兄长就放心吧,弟弟确实没有提及。” 朱允炆还是不放心的试探说道:“那以后若是有人在皇爷爷面前嚼舌头,皇爷爷问起的话……” 朱允熥赶紧说道:“兄长请放心,便是皇爷亲自问起我也不会说的,一定会为兄长保密!” “如此……,那就多谢了,总不能因为误会就让黄先生受责罚……” 听到这话,朱允炆这才把提着的心放下不少。 因为这种言论若是被朱元璋知道了,黄子澄极有可能被处死。 而朱允炆又与他感情深挚,怎么舍得! 所以当听到弟弟去了朱元璋那里时,几乎惊出一身冷汗,这才拦在这里质问。 “兄长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那弟弟就先告辞了。”说着便躬身行礼,不疾不徐的离开。 此时朱允熥心里乐开了花。 朱允炆就是中毒太深!太关心太在乎他所尊敬的黄先生了,竟然拦截自己。 呵呵……,这要是让朱元璋给知道了,怎么会不起疑心! 而且他相信,朱元璋肯定会知道的! 第43章 姚广孝警觉 京城之中,随着太子朱标的安葬也随之平静下来,不过在街头巷尾,在百姓的交谈之中时不时的还会诉说太子的仁德。 姚广孝身穿灰黑色的衣袍,混迹在茶楼酒肆这些底层百姓聚集之所,以便探听消息。 此时他正在一处简陋的凉茶摊子,喝着没什么滋味的茶水。 这里的茶味道实在不敢恭维,不过有一个好处就是量大管饱,所以也吸引了不少做体力活的劳苦百姓。 只听这些百姓在谈天说地,东拉西扯,很快的就谈到了太子朱标。 “太子爷还是仁德呀,为咱们百姓做了那么多善事……可惜了……” “要不说詹徽怎么该杀呢!他居然把太子爷给害了,真是畜生不如!” “那天把他打死那是便宜他了!就应该千刀万剐了他!” “嘿嘿嘿嘿……实话跟你们说!爷们儿当日还抢了一块肉呢!” 别人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赶紧问道:“怎么样,滋味儿怎么样?” “快点给我们说说呀!” 那个汉子端起一碗茶,悠然自得,非常骄傲的说道:“哼!爷们儿叫了一碗烧酒,生吞而下,那叫一个爽!” “哎哟,还是老张厉害!” “厉害厉害!哪天我挤破了头可就是挤不到跟前去,人太多了……” “那我比你强,我还打了詹徽一拳呢……” 姚广孝越听越是心惊,作为一个玩弄阴谋诡计的高手,他明显的能够感觉得到这其中必有阴谋! 有人要治詹徽于死地! 否则绝不可能在百姓之中产生这样的影响! 当日接到太子朱标薨逝的消息,可那是朱标死后立即发出的,接下来的事情还没有发生,所以根本就不知道。 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隐情! 而且姚广孝可以断定,这绝对不是朱元璋的手笔。 如果是朱元璋,只要他放出一点点厌恶詹徽的讯息,那些御史言官、与詹徽不和的官员,就会立刻上去撕咬,根本就不用费那么大的功夫。 是别人想要借着太子之死除掉詹徽? 还是有人真的要为太子报仇? 姚广孝迫不及待的再做探听,很快的,他便得到了很多的消息。 在经过了多方打探之后,姚广孝也渐渐理清了思路。 先是有人买通说书人在城中宣扬太子的好处,赢得百姓之心;然后让詹徽府里的人放出消息引起百官敌对。 接着做局引诱詹徽的庶子口无遮拦,拿到把詹徽置于死地的铁证! 一环接一环,环环相叠,詹徽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杀的! 这样的计谋就是要詹徽的命! 而且是在一夜之间发动,根本就不给詹徽任何脱身的机会! 姚广孝明白,想要探查到底是何人做的,只能从在詹徽之子身上做局的人身上找! 因为无论是迷惑百姓还是买通下人,都不用有分量的人出面。 可要做局就不同了,一般人根本不敢得罪吏部尚书的儿子,更不敢当场就把事情闹大,以至于惊动兵马司。 这个人要么就是主谋,不过主谋的可能性很小,敢扳倒六部尚书,敢做下这奉局,他肯定有帮手。 所以根本不用他亲自出面。 所以,当日做局的人就成为查到主谋的关键! 因此姚广孝左右思量之下,就只好冒一点险炆,去了魏国公府。 因为姚广孝明白,这个时候肯定有不少藩王的使者在京城活动,可自己不能这样。还是避嫌为好,免得皇上对燕王不满。 可是这件事也必须要弄清楚,否则就像一个暗夜猎手被人盯着,自己有警觉,自己能感觉得到危险的气息喷在脖子里。 可是却不知道是谁藏在暗处,甚至不知道他藏在哪里,只知道他手里握着杀人工具,随时都会要自己的命! 这怎么不让他浑身难受,坐卧难安。 姚广孝明白这时专心去给太子祭拜才好,可这件事不解决他心中就不得安宁。 所以只好让别人前去祭拜,自己却分头行事,因为他在来使名单中并不重要,可能也不会引起别人的察觉吧。 姚广孝来到魏国公府并没有偷偷摸摸,而是带了随从,带着礼物,以奉燕王妃之命的名义,光明正大入门。 姚广孝知道,就算被人知道了也只是詹有瑕疵,不算什么大事。 可要是私下偷偷摸摸,被锦衣卫察觉,那可是会让人起疑心的。 徐达的长子徐辉祖承袭了魏国公的爵位,只是他并未在家,因此家里便由弟弟徐增寿料理。 徐增寿长相清秀、眉宇秀朗,按照这个时代的审美,妥妥的美男子一枚。 此时徐增寿正在接待姚广孝,双方客气的寒暄过后便落了座。 徐增寿曾经在燕王朱棣手下一同征战过,再加上自己的姐姐又是燕王妃,况且朱棣又非庸人,所以徐增寿自然对他亲热有加。 而他也自然知道姚广孝名面上是个和尚,可实际上却是姐夫的心腹谋士,因此更会以礼相待。 姚广孝客气的说道:“燕王妃非常记挂家里,这次特地命贫僧带来了一些北平特产,聊表心意。” 徐增寿客气的说道:“有劳大师了,大师回到北平请带在下问安。” 又让下人退去,不可打扰。 主动凑近一点说道:“大师这里没有外人,可以畅所欲言,如今太子薨逝,皇上年岁大了,为了稳定朝廷局势,肯定会早立太子的,不知道在下有何可以帮忙之处。” 姚广孝露出笑容说道:“二爷有此心,贫僧一定禀报燕王和王妃。” “大师客气了……” 姚广孝继续说道:“若是皇上再立储君,那么局势是非常明显的,要么在几位嫡子藩王之中选择,要么就是立皇太孙,贫僧对东宫并不十分清楚,还请二爷讲解一二。” 徐增寿一听这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疑惑的说道:“皇上年龄大了,东宫皇孙年少,还能立太孙不成?” 姚广孝显然并不想多解释,只是说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早做筹谋方能应对不测。” 徐增寿点了点头说道:“现在东宫年龄大一些的皇孙一共有两位,一个是太子的继妃吕氏之子朱允炆,这位性格平和,遵礼守法,从无越矩之处,也有太子的仁慈之心,颇得皇上和文官的欣赏。” “至于另外一位嘛……是太子和常氏的次子,性格唯唯诺诺,不得太子关心,应当是毫无威胁的。” 姚广孝捋着胡须思索,突然开口问道:“詹徽之子被人当场抓住把柄,不知道当时都有谁在场?” 第44章 接锅侠 徐增寿不明白怎么说着说着突然问到詹徽的事情了,这和尚脑子也太跳跃了。 可还是想了想回答道:“当日在富乐院都是一些商贾和仕子文人,以及一些权贵之流,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吧……” 姚广孝知道他不明白,为了获取答案,只好解释说道:“詹徽之子虽然骄纵,可那也是吏部尚书之子,若是平常无视谁会去招惹他? 而且当场就打了起来,以至于让兵马司的人有了口实参与进来,拿到了詹徽的死证,所以这个人当日必定在场,二爷您再好好想一想……” “那好吧……” 徐增寿有些为难,那里肯定人不少,自己也不在场啊, 所以不由得眉头紧锁,伸手不住的搓着额头,显然正在冥思苦想。 突然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据说那天有个御史之子,就是这个御史弹劾的詹徽!” 姚广孝失望的眼色飘过,摇摇头说道:“不会是他,他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和詹徽也没有那么大的仇怨。 只好循序善诱的说道:”你想一想,这个人能够让兵马司的人不顾詹徽的尚书身份,不顾后果的对他儿子逼供,并且还签字画押,要么有足够的权势保住他们,要么是有身后的关系……” 徐增寿也赞同的点了点头,“还有谁呢……”又陷入了苦想之中。 过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什么,犹豫着道:“当日听说在场的还有常森,就是他嚷嚷着带头打了詹徽的儿子,可后他摔了一跤被下人送回家了,后来兵马司的人才到,他并没有参与到这件事情之中啊。” 姚广孝面色一肃,眼睛里面迸发阴狠目光,徐增寿见此连忙问道:“莫非是常森搞的鬼?” 姚广孝眼不转动,死死的盯着前方的物件,好像有血海深仇一般,寒声说道:“不是他,而是人人都忽略的懦弱皇孙,东宫三殿下!” …… 集义殿是文华殿的西配殿,更加靠近奉天殿,来往出入也很方便。 所以朱允熥便在这里查看书籍图册,并不知道他已经被人盯上了。 他想要知道朝廷和外面的情况,尤其是北方有哪些威胁,个个藩王的势力如何。 当然了,尤其关心的就是燕王。 可是这里毕竟不是藏书阁,所能找到的信息有限,而且即便是能够找到一些地图,受限于地名和绘制的方法,也看不太明白呀。 哪像在后世,地图随便一导航,距离多远、用时多少就一清二楚了。 可是古代的地图就不一样了,哪些路能走哪些路不能走,如何绕道,又怎么绘制的出来呢。 所以都不会标注的特别清楚的,因此在古代行路,即便是手里拿着地图,也很容易走岔了路。 还要有一个非常熟悉地形道路的向导不可。 而边关的防守布置,标注的更加不可能那么清楚了。 所以朱允熥查看了半天,也是一头雾水,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在一旁伺候的太监王忠,见他抓耳挠腮,很是苦恼,便试着说道:“殿下,您要是看不明白,可以找兵部的人来问问。” 朱允熥脸上一阵尴尬,训斥说道:“多嘴!本王怎么会看不明白……只是这地图太差劲了,绘制的不清楚……” 王忠低着头忍住笑,自己的殿下,真是鸭子嘴硬…… 朱允熥瞪了他一眼,“还愣着干什么,你能讲解明白啊,还不快找人去!”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王忠奉了命令,赶紧退下。 “愚蠢!” 朱允熥又骂了一句,来掩饰自己发红的脸,又装模作样的拿起地图来研究。 而旁边伺候的李福不愧是做了太监多年,脸上挂着笑意,却始终没有表现出来。 王忠去兵部传达了命令,本来以为这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可是却让兵部一时犯了难。 因为王忠说的很笼统,要找一位熟悉大明江山地形地貌,熟悉道路,又得知晓大明周围的藩邦列国。 而且光知道了还不行,总得知道大明有何应对之策吧。 讲解完了敌人,你总得讲解讲解咱们领兵的大将是谁,有多少兵马,怎么样,能不能抵挡得住吧。 殿下兴致来了,问你这个将军带兵打仗,性格怎样,会不会大意失荆州,你怎么回答? 所以这简直就得一个全能型人才呀! 不仅要熟悉敌人,还要熟悉大明的配置。 而且谁知道皇孙又要问些什么,到时候一个答不上来,若是让皇上知道,就别想升迁了。 所以这是一个非常艰难,而且又不得好处的差事,毕竟一个没有涉足政事的皇孙,无法给自己升职加薪呀…… 所以这就是典型的干了没好处,干砸了就得陪上自己前途的亏本买卖。 所以有人愿意去那就奇怪了! “齐德,既然东宫三殿下有命,那你就去一趟吧,记住,好好讲解,不可丢了我们兵部的脸面!” 兵部的官员终于找到了甩锅人选。 而且甩的大义凌然! 给皇孙讲解也是有条件的,必须在为官任上没有出过纰漏,没有过任何过失的人才行。 这倒不是明文规定,乃是潜规则。 因为毕竟是咱教皇孙,你敢找个有瑕疵过错的人,那朱元璋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你敷衍? 会不会觉得你想误咱老朱的后代? 所以官员们追求宁可无功,不可有错,找个挑不出来毛病的人去,看你还怎么说。 想想看有多少人会一点过失没有? 那得把本职工作做到十全十美,做到无可挑剔,做到别人想陷害你都找不着把柄的地步! 这样的人,呵呵,少之又少啊! 所以看似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命令,其实是高标准严要求,而且没回报的苦差事。 官职高的自然是不愿意去的,而且也有不愿去的理由和借口,反正往下推就是了。 而作为底层的官员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当差事砸到头上的时候,躲都躲不掉! 而作为兵部主事的齐德,就只能光荣接锅,被领导重用,为领导分忧解难了。 朱允熥在集义殿里假模假式的等了许久,可仍然没有见兵部的人来,不悦的说道:“王忠怎么回事,让他去叫个人到现在还不来!” 李福在一旁劝解说道:“殿下稍安勿躁,兵部的人也得推举出来一位,这才会耽搁时间,王爷不必心急。” “不就是找个人来问问话吗,还用推举,有那么难吗。”显然朱允熥并不认同。 第45章 人才! 李福解释说道:“殿下,这可不简单,咱们大明疆域辽阔,地形地貌非常复杂,周围的藩邦列国又多,各地的守备又很多,这要是全部都能答得上来,可不容易呀……” “很难吗?”朱允熥疑惑的问道。 “确实很难……”接着李福便开始讲解兵部如何向东宫推举官员,里面都有什么门道,有什么讲究。 听过之后朱允熥这才恍然大悟,别的都不说,就说大明朝有那么长的边境,这其中得有多少县城。 每一县有什么关隘,哪里能够屯兵,哪里能够驻守,有多少人口,城墙如何,能够抵御多少兵马,彼此之间相隔多远,多少路程都得烂熟于心,这可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工程! “照你这么说,是本王的要求高了?”朱允熥若有所思的问道。 李福连忙说道:“奴婢不敢,只是兵部的人并不知道殿下要询问哪一项,他们根本就没有准备,所以一时之间恐怕难以应对……” “殿下,奴婢回来了!” 话正说着,太监王忠已经来了,擦擦额头上冒出的细汗,显然他也很着急。 “微臣兵部主事齐德,拜见郡王殿下!” 只见来人穿着一身正六品的官服,三十七八岁,一张国字脸长得四四方方,目光如炬,倒有几分凛然正气。 “起来吧,赐坐。” “微臣多谢郡王殿下。”齐德起身,坐到旁边王忠搬来的椅子上。 朱允熥微微斜靠在椅子上,找了个颇为随意的姿势,看着他说道:“本王也是刚刚知道请兵部的人来咨询一二,原来有那么大的讲究,怎么,你在兵部得罪人了?” 齐德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拱手行礼说道:“郡王殿下有所命令,兵部上下自然遵从,只是其他人都有要事需要处理,便派遣微臣来了。” 呵呵,要事…… 朱允熥心里笑笑,怎么会不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样的苦差事放到谁的身上都不会心甘情愿的。 可是也并没有言明,找个人询问一下人家都不愿意来,传出去会自损威严的好不好。 见他没有带任何的书籍图册,不知道他是在敷衍自己还是怎么回事。 便问道:“本王也是心血来潮,想知道外面的事情,你来都不做任何准备的吗,是真的成竹在胸还是……能够应付?” 齐德怎么会不明白他所说的“能够应付”,是指敷衍了事。 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兵部主事,给皇孙留下这样一个印象那可不好! 他要是在皇上面前提一嘴,说自己敷衍皇孙,那皇上估计不会给自己辩解的机会! 于是赶忙解释说道:“微臣不敢!实在是微臣也不知道殿下将要询问何处、询问哪些方面,是以无从准备啊,请殿下明鉴。” 朱允熥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很随意的说道:“那好,本王想到哪里就问到哪里,我们就随便聊聊吧。” “微臣遵命。” 即便是想要知道北方诸王的情形,可朱允熥也不会上来直接就问,那样目的就太明显了! 于是便说道:“我看象房所圈养的大象长得颇为雄壮,应该是安南进贡的吧,那就先从安南讲起吧。” “是,微臣遵命!” 齐德想了一下便立刻开口说道:“安南,也称交州、交趾,自汉唐以来一直是我们的属地,五代后晋时,交趾唐林州人吴权,自立为王,从此便开始了安南的独立。 “到了本朝,安南成为大明的藩属国……” “安南物产丰富,金银矿产很多,而且许多都没有完全开发,在山林地区有名贵的象牙、犀角。” “在海滨地区,百姓则会下海采集珍珠,珍稀的贝类珊瑚,另外,土产如胡椒、香料,亦非常多……” “以及珍禽异兽如鹿、象、龟、雀、猿、蛇等,数不胜数,取之不尽……” “说到北元,其实从本朝建立的时候,皇上就不断的派遣大军,讨伐北方蒙古。洪武二年十二月,皇上派遣大将徐达、常遇春率领二十万大军,进行北伐。 此战一举推翻了蒙古在北方的统治,把蒙古贵族赶回了漠北,蒙古族彻底失去了长城以南的统治,退居漠北。” “洪武二十年派遣蓝玉为主帅,唐胜、郭英为左右副将率十五万大军,北伐蒙古。 大军在漠北的捕鱼儿海与蒙古主力大军相遇,最后明军大败蒙古骑兵,此战使得蒙古在漠北的统治瓦解。” “现在蒙古势力分裂成为三股,分别是瓦刺,蒙古本部和兀良哈,依然是有不小的势力……” “不过殿下也不用担心,皇上在边关驻守大军,又有各位王爷拥兵护卫大明,可以确保大明江山稳固…… 下面微臣就给殿下讲一讲各处镇守的将军和兵马……” 渐渐的,朱允熥就发觉不对劲儿了。 这齐德的手里面连个纸片儿都没有,讲的东西很多都非常详尽,非常细致入微。 可是中间竟然几乎都不用思索,条理清楚,面面俱到。 一切都是随手拈来,显然早就已经是烂熟于胸了,这个时候讲出来,方能够做到有恃无恐。 而且中间还夹杂着自己的一些询问,他竟然能够做到应对自如,完美解答。 这就太厉害了! 一个藩王的辖区多大,有多少县,有多少耕地多少人口,布置了多少兵马,军力配备如何, 镇守的将军都是谁,多大年龄,有无重伤,此人有何姻亲故旧,有何战功,性格如何,有何喜好,精通何种战法,都说的一清二楚! 连子孙三代都说的分毫不差,就差把人家的祖坟给刨了! 人才呀! 能够把几乎所有的武将都了解的这么通透清楚,这是什么人才! 朱允熥吸了一口凉气,这家伙简直就是行走的档案! 有这个万事通在,自己想了解军备方面的事情就易如反掌了! 而且很多人才也可以尽快发掘出来,方便自己早日部署应对! 这样的人才,绝对不能放过! “齐主事可愿意入东宫伴读?” 齐德正在侃侃而谈,忽然听到朱允熥的声音,不由得一愣。 东宫侍读? 这是……要伴随皇孙读书? 因为太子已经薨了,伴读只能是皇孙了……不过,东宫伴读好像是要教皇孙的。 朱允熥不等他回答,就怕说出来什么不同意的话。 自己橄榄枝都伸出去了,要是被拒绝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所以又继续说道:“我观齐主事也是个人才,不忍埋没了,齐主事若是愿意本王这就去奏请皇祖父恩准,齐主事以为如何。” 第46章 自己挖坑 齐德心里也有些感动,虽然不太看好朱允熥以后会如何,可殿下的欣赏还是让他觉得心里欢欣。 会有一种货卖识家,知己难寻的感觉。 而且一位皇孙向你一个低阶官员发出邀请,就算不愿意,又如何能拒绝? 要是传扬出去,尤其是被朱元璋给知道了,就不知该怎么想了。 怎么?看不起咱的皇孙? 你摸摸脖子,是不是想要凉凉了! 所以齐德一时之间也难以决断,主动权根本就不在自己手里啊! 只好说道:“微臣非翰林学士,是不够资格伴读东宫的……” 朱允熥大手一挥说道:“这个你不用管,只要你愿意就行!” “皇上但有所命,微臣定当遵从。” 不愿意他也不敢问啊。 聪明的齐德就把球踢给了朱元璋,要是朱元璋让自己自去东宫伴读,那自然是他认可自己,就可以坦然无惧的去。 如果朱元璋不同意,那自己刚好可以跳出来,也不用让郡王殿下怨恨。 “走!跟我去见皇祖父陛下!”话还未说完,人就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齐德看见这位郡王雷厉风行,说风就是雨,当真是哭笑不得。 而且自己还得跟着! 正走着走着,谁曾想朱允熥突然止步,猛地转身回头,这倒是把其紧紧跟在后面的齐德吓了一跳,也赶紧停下脚步。 朱允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齐德说道:“本王需得把话说明白,齐主事进入东宫之后,绝对不可以讲说任何离间皇家亲情之事,否则齐主事还请回去吧!” 齐德心头一震,离间皇家亲情,这得是个多大的罪名啊! 不要说自己无心,就算是真有此意,谁还敢承认不成! 于是赶忙说道:“微臣绝无此意,三殿下放心!” 朱允熥点点头,这才朝着谨身殿而去。 “皇爷爷!孙儿来了,孙儿要向皇爷爷举荐一位大才!”刚一进入谨身殿,朱允熥就立刻开口兴奋的说道。 朱元璋停下手中的笔,故作一脸厌烦说道:“你又来干什么,咱不是说过了吗,会选派伴读的。” 朱允熥走到近处,匆匆行了个礼,极尽敷衍之色,“皇爷爷明鉴,皇孙为国举才,推荐贤良,所以特来向皇爷爷报喜来了!” 朱元璋这才恍然大悟,可还是不相信他能举荐出来什么人才,便说道:“推荐贤良?呵呵……你能推荐出来什么贤良,别闹了赶快回去吧!” 朱允熥却极其认真的说道:“孙儿怎么敢糊弄皇爷爷,真是有大才要推荐,以孙儿观之,此人当有尚书之才!” 听他这么一讲,朱元璋也有些认真起来,“哦,那可是大才呀,真有这样的人才要举荐?” 朱允熥说道:“那是自然!不过皇爷爷我们可得说好了,此人也是孙儿原来的伴读,皇爷爷可得成全。” “那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如果咱知道他是个人才那就成全你,犒赏你举荐有功,如果入不了咱的眼,那你就乖乖给咱滚回去,不许再生事了!” “一言为定!多谢皇爷爷成全!”朱允熥仿佛已经胜券在握,把谢恩的话都提前说了。 朱元璋觉得心里好笑,只好说道:“那就让他进来吧,咱倒要看看咱的孙儿眼光如何!” 于是太监便把齐德带进谨身殿中,一路上齐德都躬身低头,不敢抬头观看。 谨身殿,这还是他第一次进来。 虽说他是兵部主事,可主事的意思不是主要管事,也不是管主要的事。 而是朝廷极为不起眼的六品低官而已! 所以还未等他进到跟前,朱元璋一看他身上的官服颜色和他身上的补子,就皱起了眉头。 朱元璋当然认识这是正六品的兵部官服。 眼睛不由得看向朱允熥,眼神之中既责怪他不知道轻重,又有些能够赢过孙儿的畅快。 毕竟在上次的交手中自己落败了,这个账咱老朱还没算呢! “微臣兵部主事齐德,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齐德行了大礼,跪在地上叩首。 朱元璋并没有让他起来,随意的说道:“你是兵部六品主事,为官几年了?” 齐德回答说道:“回禀陛下,微臣洪武十八年进士,为官七年了。” 听到这话,朱元璋才微微侧目:“嗯,为官七年竟然没有任何过失,看来也是有点本事的……” “谢皇上夸赞,微臣惭愧。” 朱元璋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儿,朱允熥明白这是要让自己回避,自己举荐人才,连听听都不可以?!小气! 可是脸上却没有任何显露出来,行了一个礼,便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朱元璋见皇孙这样识趣,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既然你是兵部主事,那朕就问问你关于兵部的事……” 想了一下说道:“那咱就问问你大明土司的状况吧……” …… 问着问着,朱元璋就收起了轻视之心,原本在他认为一个小小的六品兵部主事,能有什么才能? 可没想到这一问之下,齐德竟然对答如流! 山川河流地形地貌,都烂熟于胸。 当朱元璋问到一些军事的策略时,也能回答得让朱元璋很是满意。 就算是一些比较刁钻古怪的问题,他也能够阐述清楚,说的明白。 这就不得不让朱元璋刮目相看了! 他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竟然有如此才能! 看了旁边朱允熥的空位一眼,不由得心里很是诧异,这个皇孙的眼光确实独到,有识人之明。 眼前的齐德,确实正如他所说的,有尚书之才! 对于朱元璋看法的转变,朱允熥就不知道了,因为要避嫌,他便出了谨身殿在外面闲逛起来。 心里在不住的吐槽老朱,同时也在思考自己该如何获得老朱的“芳心”。 朱允熥明白,即便是满朝文武都推举自己,可只要朱元璋不同意,一样是白费功夫,而且还可能受到严厉对待。 所以在乾纲独断、猜疑心重的皇帝眼中,别人的意见就等于是你想要篡位、图谋不轨,要不然你拉拢朝臣干什么? 所以真以为拉拢朝臣,众人推举就行了? 就像康麻子,老八在朝廷里面那可是有很高的名声和威望的,还不是照样被他嫉恨。 若是皇帝稍微好一点,就只当没有听见,只当百官的意见是没有意见。 所以即便是有再多的人支持也没办法,除非是找个地方建立起自己独立的势力,等到朱元璋死去的时候能有所动作。 除此之外,结交更多的大臣并没有好处。 第47章 造孽啊! 朱允熥要夺取皇位,想方设法获得皇帝朱元璋的“欢心”就一定行吗? 人总是会变的! 历史上多少原本受宠的皇子太子,到最后不还是被废了! 这就叫圣心独裁! 这就叫做天威难测。 而且真要让自己百依百顺、凡事照着朱元璋的意思,曲意逢迎,或许可能得到皇位。 可是自己也做不到啊! 作为一个后世而来的人,资讯太发达了,哪里还会对皇权、对皇帝有太多的敬畏! 跪舔,是不可能的! 咱也是有骨气的好不好! 难哪,所以争夺皇位哪是那么容易争的! “微臣参见殿下!” 朱允正在思索,一筹莫展之际,齐德已经出了谨身殿,来到自己面前行礼。 “免礼,齐大人不必多礼。”朱允熥回过神来说道。 齐德满怀感激的说道:“微臣多谢殿下在皇上面前举荐,微臣实在感激不尽……” 朱允熥见他这样欣喜,就知道肯定是得了朱元璋的认可,便问道:“要谢就谢皇爷爷吧,是他慧眼识珠,而且这也是你自己有本事,本王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皇爷爷怎么说?” 齐德脸上挂着笑容,因为激动脸上略显发红,“回禀殿下,陛下擢升微臣为兵部郎中,并且……赐名泰……” “什么!你说皇爷爷给赐名?!”朱允熥瞪大了眼睛,极为惊诧的连忙问道。 齐德高兴的回道:“是啊殿下,也多亏了殿下举荐,微臣一介小吏才能获此殊荣……” “不是这个!你说皇爷爷给你赐名齐泰?”朱允熥有些震惊的问道。 齐德以为他不明白,连忙解释说道:“皇上给微臣赐名齐泰,取江山永固,国泰民安之意……在《易经·泰卦》中说道天地交泰…… 在《诗经·小雅》中记载:昊天泰怃……而孔圣人在《论语》中说:君子泰而不骄。……殿下,皇上赐的真是好名字!…… 齐泰正在滔滔不绝的讲述名字的由来,夸赞着朱元璋的博学多才,脸上神采奕奕。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朱允熥的表情。 此时的朱允熥顿觉头上阵阵惊雷劈过,千百道的雷轰闪电肯定是像是装了追踪导航一样,全都劈在自己头上! 不然tnd怎么会这么准! 这是瞄着我劈的啊! 朱允熥被轰的七零八落,别说外焦里嫩了,他觉得自己里面都被劈焦了! 苍天哪,你这不是玩我吧! 刚刚还得意自己避开了黄子澄这个大坑! 结果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原来历史上兵部尚书齐泰,就是现在的齐德啊。 前一段时间,自己还看过电视剧,里面就有讲到齐泰的。 不过那里演的倒是凌然正气,拿着朱允炆的玉佩把燕王朱棣骂的狗血淋头,真是叫人佩服! 就算是不熟悉历史,也知道建文帝削藩的时候,有两个大臣支持,一个是坑货无能、全凭嘴炮的黄子澄。 另一个就是担任兵部尚书的齐泰! 不过和黄子澄不同,他是有真本事的! 明洪武十八年中进士,授礼部主事,不久改任兵部主事。 洪武二十八年雷震谨身殿,齐泰因为官九年无过错,而被选陪朱元璋前往祖庙祭祀。 明太祖见其对兵书战策和边关守备之事对答如流,且很有见地,自此特别器重他,洪武二十八年被提拔为兵部侍郎。 《明史》记载:“太祖尝问边将姓名,泰历数无遗。又问诸图籍,出袖中手册以进,简要详密,大奇之。” 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临终之时,齐泰被招去顾命,辅佐皇太孙朱炆。 建文帝继位之后,齐泰被新君提拔为兵部尚书,命令他和黄子澄共同参与国政,参与削藩。 所以齐泰并不算是朱允炆的潜邸之臣,而是朱元璋选拔出来辅佐孙子的。 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朱允炆非常相信黄子澄,对齐泰是有些疏远的。 所以齐泰的很多建议,都被建文帝给否决了,不过后来历史证明齐泰确实是对的。 就如齐泰建议先向燕王朱棣下手,擒贼先擒王,结果黄子澄主张向那五位安乐王爷开刀。 最后尽管被建文帝多方辜负,被罢官抄家,可是京城被燕军攻破之后,齐泰仍然逃到了外郡,图谋兴复建文帝的基业。 最后齐泰同方孝儒不屈被朱棣杀害。 齐泰的堂兄弟齐敬宗等人都被连坐诛杀,他的叔父齐时永、齐阳彦等发配边疆。齐泰的儿子仅仅六岁,免死发配,到了明世宗的时候才被赦免。 所以齐泰是有本事的,只不过未得建文皇帝的重用罢了。 这也是臣子的无奈,再好的计谋别人不用也是奈何。 而且也要相信朱元璋的眼光。 算算朱元璋给几个人赐名就知道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朱允熥就认定了齐泰是个不安定因素! 因为他做了自己的“伴读”,就等于是自己的人,万一他也透露出来削藩的思想,被人抓住把柄捅给朱元璋,肯定牵连自己,那自己就呜呼哀哉了! 别人不会说那是齐泰自己的主意,只会说自己授意,最低也是支持同意削藩! 问题是齐泰现在有没有削藩的想法,谁也说不准。 有才而危险,美味而有毒,想要又怕扎手。 所以这样的人还是离他越远越好,自己还没有到可以不顾攻击不顾非议呢时候,抗击打能力太弱了。 这个时候小心谨慎一点比什么都强! 以此朱允熥瞬间脸色冷淡下来,极为清冷的说道:“那就恭喜齐大人了,本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罢,一拂衣袖,便昂然而去,不做丝毫的逗留,走的甚是坚决。 “嗯?……” 齐泰一脸的问号…… 殿下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被皇上认可,殿下也应该高兴才对吧?毕竟是他举荐的啊。 刚才还热情如火,转脸就冷淡如冰…… “允熥,你举荐的这个齐德不错,对了刚刚朕给他改名叫齐泰,要知道这个名字可是非常有讲究的……齐德一听那可是非常高兴,” 朱元璋显然心里也非常满意,滔滔不绝的讲解,不过这在朱允熥看来就是老人家的唠叨病犯了。 自以为干了点什么事,开始唠叨炫耀。 “是,皇爷爷取的名字真有学问!孙儿佩服!他肯定高兴,皇爷爷就算是随便给他赐个的名字,他也不敢不高兴啊……” 朱元璋顿时脸一板说道:“怎么叫随便,朕赐的名字很有讲究的!讲究懂不懂?你看他多欢喜就知道了!这里面的学问大了!” 朱允熥连忙做出一副赔礼道歉的模样说道:“对对对!皇爷爷说的都对!” 又转头对庆童说道:“庆公公,皇爷爷给你赐个名字叫庆讲究,你欢喜不欢喜?” 庆童立刻脸上堆满笑容,连忙说道:“奴婢欢喜!只要是万岁赐的名字奴婢都欢喜!” “呃……” 第48章 防患未然 朱元璋被憋的说不出话来,这个皇孙就是来和自己作对的! 朱元璋赐名,谁又敢不喜欢?谁敢不谢恩?! 可朱元璋还是狠狠的瞪了庆童一眼,骂道:“你个蠢货!看不出来他是在挖苦咱吗!你还上杆子去帮忙!” 庆童赶紧低着头忍住笑,不敢太过表现出来。 朱允熥连忙说道:“皇爷爷明鉴,孙儿怎么敢挖苦您呢,绝对没有!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嘛。” 朱元璋脸上挂不住,不耐烦了说道:”你想要齐泰东宫伴读朕准了!没事赶紧滚,别在这儿烦朕!” 朱允熥心里一喜,烦就对了,就怕你不烦! “唉……” 朱元璋见他哀叹一声,便皱起眉头问道:“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年纪轻轻唉声叹气,哪里有年轻人的朝气!想当年咱年轻的时候……” “哎哎哎,皇爷爷!您的英雄事迹,孙儿以后再听不迟,日子早着呢!”朱允熥连忙打断他的话。 朱元璋正想重温自己的英雄时光,却不想话被打断,顿时让他把话堵在喉咙里,憋得难受。 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会给他好脸色,“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朱允熥好像根本就没看在眼里,开口道:“皇爷爷,孙儿向您举荐齐德……哦现在叫齐泰了,确实是看他有一点儿才能,可没想到皇爷爷您还真是慧眼识珠,让孙儿佩服不已,姜还是老的辣呀……” “你……” 朱允熥连忙说道:“皇爷爷您先听孙儿把话说完。” 朱元璋听他这样说,开口就想教训,谁知道朱允熥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得,话又堵在嘴里了! 真是让人憋屈! “说!”此时朱元璋已经黑着脸,极为不耐烦了。 朱允熥恍若未见,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说道:“原本孙儿看齐德是非常顺眼的,这个德字就取得很好……” 此时朱元璋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七窍生烟了,目光凶狠地盯着自己的皇孙,面色不善。 “德”字取得好,那是说咱的“泰”字取的不好了! “可他既然是皇爷爷所看重的人才,那孙儿再让他东宫伴读,就有些大材小用,埋没人才了……” “不如就让他继续留在兵部好好历练吧,孙儿再寻伴读就好,请皇爷爷恩准!” 坐在凳子上的朱允熥心里有些忐忑,还得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这演技妥妥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 朱元璋脸上愤怒的表情消失不见,换上一张笑脸,一副看透人心的眼神。 “坏了!不会是被他察觉了吧!” 朱允熥暗自揪心,一看他这副表情就知道节奏被他掌控了! 果然,只听朱元璋和颜悦色的说道:“咱的皇孙还真是一心为国,正气十足呐……啧啧啧,好孙子,真是咱的好孙子啊……” 朱允熥头上顿时万马奔腾,呼啸经过…… 皇孙,皇孙好不好! 咱得用官话,土话要废弃,不能有这陋习! 可是人在屋檐下,朱允熥只能装作一副极为乖巧的模样,说道:“那皇爷爷是同意了?如此那孙儿就……” “慢着!”朱元璋大手一挥将他的话打断。 也让你尝尝话憋在嘴里的滋味儿! 朱元璋笑眯眯的说道:“咱什么时候说同意了?既然咱的好孙儿有这样的觉悟和为国之心,咱也不能不近人情,那就让齐泰继续跟着你伴读东宫吧。” “可是皇爷爷,若是人才被埋没,孙儿实在人心难安啊,伴读有的是,还是人尽其才才好!”朱允熥赶忙说道。 朱元璋见他这样坚决,就肯定知道其中有所隐情,但是不管怎么说,看他这样自己的心里就好受! 于是坚持道:“是金子到哪儿都能发光!埋没不了,此事就这样定了,朕金口玉言怎么能够收回呢,你不必多说了!” 朱允熥心里发苦啊…… 自己种的恶果,还得自己吃啊…… 平白无故,自己给自己增加难度! 难道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老天,你不会这么玩我吧?! 齐泰还是来到东宫了,只不过此时正坐在一脸嫌弃的朱允熥面前。 他心里实在是有些忐忑,想了又想,仍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得罪这位殿下了,之前举荐的时候不是还挺看好自己的吗? 怎么一转脸就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自己也没有什么地方做错呀。 搞不懂,实在搞不懂! 齐泰郁闷,朱允熥又何尝不郁闷! 什么叫做自己挖坑自己跳,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叫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来看看自己! 这就是赤裸裸的教训啊!若是让自己再穿越一次,肯定恶补历史知识,也不会弄出这么个乌龙。 朱允熥确实明白齐泰是有些本事的,可是自己现在如同无根之萍,真要被人抓住把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所以这个坑朱允熥是不愿意跳的! 可是没办法,朱元璋这是和自己较上劲了,自己越是不想要,朱元璋越是往自己怀里推! 而且关键还是自己举荐的! 朱允熥不禁有想扇自己两巴掌的感觉,作孽呀! 所以看着齐泰的眼神就越发复杂,没事儿你叫什么齐泰呀,要早知道你叫齐泰我早就躲开了! 现在让自己骑虎难下,左右为难,皇爷爷给你改名字你就改了?你就那么没原则?! 你的志气呢?你的傲骨呢? 齐泰若是知道了肯定大呼冤枉,朱元璋给赐名,谁敢不要?! 朱允熥深吸了一口气,里面的胆怯渐渐消退,豪气也逐渐被激发出来。 这点危险算什么!相比夺取皇位的凶险,这不过是潜在危险! 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的明枪暗箭,会有多少的艰苦磨砺,现在正是练手的好时机! 就算是毒药,小爷也敢喝下去!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只能迎难而上! 朱允熥想到这里,脸上也轻松下来,和颜悦色的说道:“齐大人,既然皇爷爷让你来东宫伴读,以后本王的课业就要仰仗大人了。” 齐泰见他如此,也就稍稍安心,客气的说道:“殿下客气了。” 朱允熥盯着齐泰说道:“本王知道齐大人是有才能之人,也尊重大人,不过在本王这里,一切都要守规矩,要谨言慎行,不可越矩。” 齐泰是个谨慎的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要不然也不会做官七年没有任何过失了。 于是点点头说道:“微臣既然蒙皇上差遣伴读东宫,自然会守东宫的规矩,守殿下的规矩,请殿下放心。” 朱允熥又说道:“以后还会有别的伴读来到东宫,有道是兼听则明,大人授课之时别的伴读会在一旁听着,方便本王取长补短,避免听信一家之言!还请大人要见怪才好……” 第49章 防患 朱允熥伸手示意,几个宫女太监便端着瓶瓶罐罐来到近处,又摆上红泥小火炉,里面的炭火烧的通红。 利索的倒上山泉水,将小茶壶放到炭火上,接着摆上茶盘茶碗,非常精致。 朱允熥见齐泰停了下来,便问道:“齐大人有何不妥吗?开始讲吧,本王洗耳恭听。” 齐泰看了看正在一旁忙碌的宫女太监,他们为了方便侍奉,方便及时送上滚烫的茶水所以只隔着两三步。 如此一来自己无论用多小的声音讲说,都会被他们听见。 所以齐泰踌躇着说道:“殿下……喜欢饮茶呀,一边饮茶一边学习课业,应该不能专注吧?” 朱允熥摇摇头不以为然的说道:“齐大人有所不知,本王与别人不同,本王是越饮茶头脑越清明,领会书籍也就越通透……” “呃……”齐泰被噎住了。 “而且本王最近比较上火,需要喝点茶去去火气,要不然身体出现的问题,皇爷爷会着急的……”朱允熥意味深长的说道。 齐泰看了看宫女泡出来的茶水,若有所思的说道:“臣也是知道一些饮茶之道的,可是臣怎么听说饮用红茶容易上火呢?” “是吗?他们泡的是红茶?” 说着就转向太监宫女不悦的说道:“没看本王最近上火吗,换成绿茶!马马虎虎!这茶也别浪费了,你们自己喝了吧!” “多谢殿下赏赐!” 几个太监宫女连忙跪倒在地,叩头谢恩。 因为他们也明白,殿下说的话虽然是责备,可赏赐下来的茶水确实真的恩典。 当然了,一些茶端下去估计也是被他们喝了,可是喝跟喝是不同的。 一个是偷偷摸摸的喝,被人发现了还得挨板子,一个可是殿下的赏赐! 尽管赏赐的不是金银财物,但是这就是一份殊荣! 就像皇帝赐宴一样,大臣们吃的战战兢兢,守着礼仪不敢丝毫坏了规矩,吃的东西也不一定就是什么山珍海味。 而且吃的过程满了难受,根本没有任何享受可言! 可就是这,官员们仍然是趋之若鹜,以此为荣! 对于这些太监宫女们来说也是一样的。 所以赏赐就是恩荣! 不一会儿茶壶里面就冒出来腾腾热气,洗茶,冲泡,过滤,注入茶碗一气呵成。 朱允熥吩咐说道:“也给齐大人送上一杯去去火气。” 齐泰很无奈,也只好谢恩说道:“多谢殿下!” 手里端着茶,可还是忍不住说道:“殿下喜欢饮茶下官自然不敢说什么,可是所讲授的内容若是被他们听了去,恐怕不妥啊……” 朱允熥明白他所说的是什么,尤其是教授一些驭人之道,帝王之术的时候,这岂是旁人可以听的? 不过朱允熥却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各人需要谨守个人的本分,那就没什么了。齐大人只管用心教授就好了,其他的不用管。” “若是宫女太监在后面嚼舌头,把大人所讲的宣扬出去,把他们杖毙或者剥皮实草了就是,齐大人不必担心!” “奴婢不敢!”此话一出,旁边服侍的太监宫女纷纷惊恐的跪倒在地。 殿下这也太可怕了! 以后谁还敢胡乱说话! 殿下还真是面冷心热,再加上手黑呀! 齐泰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旁人听着,可既然他这样说了,也不是什么原则大事,也就同意说道:“既然如此,那微臣定当遵从。” …… 夜已经深了。 可是谨身殿里面灯火仍然在透亮,太监剪去烧焦的灯芯,加添新油在灯碗里面,好让油灯更亮。 坐在椅子上的朱元璋正在皱着眉心,听庆童的禀报。 “启禀皇爷,根据东宫侍奉的太监宫女禀报,今日是翰林院编撰黄子澄向二位殿下授课,不过一直都是黄子澄和二殿下在讨论。 看样子说的事情特别重要,殿下都是满脸凝重,黄子澄更是哀叹连连,三殿下……好像是在学别的课业,没怎么在意……” “哼!”朱元璋冷哼一声说道:“你也不用替他遮掩!有话照实说!你就直接告诉咱他没认真听就是了!” “是是是!奴婢遵命!” 紧接着庆童又禀报说:“之后好像是三殿下起来斥责黄子澄,二殿下也帮着黄子澄说话,可是三殿下并没有听从,斥责了黄子澄之后便拂袖而去了,看样子是有些生气……” 庆童看了一眼朱元璋说道:“之后三殿下便来到皇上这里了……” 朱元璋脸上露出一抹轻松,说道:“这么说来允熥是和黄子澄有了争执,这才找咱要伴读来了,咱还以为他突然想用功了!混账小子!” 朱元璋问道,“然后呢,咱答应了他,这回总得安生了吧!” 庆童迟疑了一下,身子躬得更低,朱元璋见他这样,眼睛瞬间就眯了起来。 果然,庆童开口禀报道:“三殿下从东角门回东宫文华殿,在东角门里面遇见二殿下,似乎斥责了三殿下几句,三殿下也没太争,就行礼告退了……” 朱元璋的牙渐渐咬了起来,手掌也握成拳状。 东角门是回到东宫文华殿的必经之路,过了东角门就属于东宫,而朱允炆肯定就是在这里等着的。 三皇孙与黄子澄争执朱元璋并不在意,咱的皇子皇孙和伴读争执几句算得了什么大事? 朱允炆年龄比朱允熥大一岁,是他的兄长,帮着自己的“半师”说弟弟几句也没什么。 一家人嘛,哥哥说弟弟有什么关系。 可奇怪就奇怪在朱允炆堵在东角门! 他肯定是怕朱允熥向咱告状,可一般的事情咱也不会怪罪黄子澄啊,毕竟孙儿的老师还是要留几分薄面的。 朱元璋寒声说道:“咱听说允炆对这个黄子澄特别尊敬,每次必称呼为先生是不是?” “回禀皇爷,确有此事。” 朱元璋望着远处,若有所思的问道:“那你说说看,是允炆害怕黄子澄受责罚,还是黄子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朱元璋也知道朱允熥现在不再懦弱,可黄子澄毕竟是半个老师,尊师重道他还是知道。 不可能轻易的就和黄子澄起大的争执,也不会轻易的就要换老师,毕竟这也算是大事,会影响名声的。 庆童赶紧跪倒在地上,“皇爷明鉴,奴婢实在不知!” 朱元璋眼睛一瞪,不悦的说道:“明鉴明鉴!你连话都说不明白朕怎么明鉴!他们到底是为什么起了争执?!” 第50章 刘三吾 庆童趴在地上,不为难的道:“回禀皇爷,当时太监和宫女因为要避嫌,所以离得远一些,并没有听清楚……请皇爷责罚……” 朱元璋责备说道:“就这一点事都搞不清楚,你们是怎么当差的!从现在开始宫里都给咱看好了,再出了什么岔子绝不轻饶” “奴婢遵命!” 朱元璋并没有责罚庆童,因为他知道这原本就是自己命令,不许在东宫多放眼线。 朱元璋又不是别的帝王,防儿子防和太子像防贼一样,他对太子朱标非常信任,就像父亲对待儿子一样,怎么会安排太多眼线呢。 庆童迟疑的问道,“皇爷……那东宫……” 朱元璋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暗淡,“咱的儿子没了,东宫也不再是以前到东宫了……你给咱把东宫瞧好了,咱的几位皇孙都在那里,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唯你是问!” “奴婢遵命!” 庆童俯下身子,一切都已在不言之中。 朱元璋又问道,“齐泰是怎么回事。” 庆童回答说道:“三殿下离开之后就去了集义殿,在那里读书,因为遇到一些大明军事方面的问题,就打发人到兵部去找人询问,兵部的人就推荐了齐泰。” “那他怎么又不让齐泰伴读了?” 庆童赶紧回答:“本来三殿下在殿外等着,齐泰出来之时也有些欣喜,可是后来齐泰说道皇上给他赐了名字,三殿下的态度就冷淡下来了……” 朱元璋好似自言自语说道:“估计他也没有会想到咱这么欣赏齐泰,还会给他赐名,他真的是不愿意浪费人才?还是为了避嫌?” 这话庆童怎么敢回答,只好勾着头像鹌鹑一样。 因为谁都看得出来齐泰是朱元璋所看好的人才,那以后的仕途肯定前途无量。 如果说朱允熥不愿浪费人才,那自然是高风亮节,一心为公。 可若是为了避嫌,而不去结交朝中大臣,就说明他是个知轻重的人。 不过无论怎样,朱元璋都对朱允熥有所欣赏。 因为朱元璋既不想要看自己的后代是个没脑子的糊涂虫,也不想要自己的后代太过精明,太精明的人往往容易算计别人,对皇位是个威胁。 在他这个大家长看来,既要聪慧识人,又要懂得本分,这才是最好。 这件事并没有弄得清楚明白,总是有些让人心里疑惑的地方,黄子澄到底说了什么引起皇孙那么大反应? 所说的事情允炆有没分?还是单纯的关心老师? 朱元璋从书案上拿过一张纸,在上面开始书写,停下来思索了一下,又接着写写画画。 过了一会儿书写完毕,便把所写的内容放进身旁的一个盒子里面。 看得出来,盒子里还有许多别的纸条…… 夜幕降临,喧嚣的京城渐渐安静下来,街市上的行人逐渐散去,各自回到温暖的家。 劳累了一天的百姓,终于可以卸下重负,带着劳作所出产的果实,在家人面前享受天伦。 店铺的小厮伙计也搬出门板,关店休息,想到今天又赚了些零钱,脸上不由得洋溢着欢笑。 而为各个藩王效力的管家亲信,也换上一身不惹人注意的衣衫,用简单的盒子装着昂贵的珍稀奇珍。 然后趁着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前去敲开一个个朝廷大臣的家门。 不过他们所受到的待遇是不一样的。 有的人被主人家借着各样的理由拒之门外,有的则被悄悄请入书房。 有的人被婉拒了礼物,所以只好又把礼物提回来,可有的出来之时已经是两手空空。 各个藩王也都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候,朱元璋的年龄大了,新立储君是不会耽搁太久的。 所以各个藩王派人都在京城之中四处活动,就是为了方便在朝中有人替自己说话。 虽然朝臣们的意见朱元璋不一定就会听从,可是他们的意见也可能会成为参考的因素。 如果朝中没有一个人向着自己,没有一个人为自己说话,那在朱元璋眼中就太差劲了! 而且各个藩王也是抱着朝中的大臣即便是不为自己所用,也不能与自己为难的目的。 关键时候要是有人拦着,有人说自己的坏话那可就糟糕了! 而且只要有一个藩王在活动,他们就坐不住,总不能让人都被拉拢了去! 所以导致的结果就是藩王们的心腹在京城之中私下活动络绎不绝,甚至有一些重要的官员都要排着请见。 作为一个人当的儿子,他们知道如果争可能会有机会,尽管对于有些人来说机会渺茫。 就算被他们的父皇发现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就是受一顿责罚,父皇还没有对哪个儿子下过死手呢。 在巨大的利益回报面前,这点责罚算得了什么!万一成功了呢? 所以只要有点希望的藩王,此时都蠢蠢欲动,不甘寂寞。 对于这种情况朱元璋自然是了如指掌,可是在没有做出决定之前,是没有办法让他们消停下来的。 尽管不愿意那么快就面对要立继承人的事实,可是朱元璋也没有办法,储君一天未立,人心就一天不安。 “臣刘三吾拜见陛下。” 谨身殿的偏殿里面,翰林学士刘三吾被太监引导者进来拜见。 他今年已经七八十岁了,不过依旧声音洪亮,精神也很好,没有显出龙钟之态。 “起来吧,别站着了,赐坐。” 朱元璋因为难以决断,便找来刘三五询问。 “臣多谢陛下恩典。” 太监搬来凳子,刘三吾行过谢礼以后,便坐了下。 朱元璋含笑说道:“坦坦翁身体倒是康健,精神头儿比朕都足啊,不知道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灵丹妙药,怎么不给朕推荐一二?” 刘三吾是明初大臣,又名如孙,以字行,自号坦坦翁。 刘三吾的父亲父平野曾任翰林学士,有《平野先生集》行世。他的兄长刘耕孙、刘焘孙均在元朝为官,后遇寇乱被杀。 刘三吾避寇广西,授靖江教授,后迁靖江儒学副提举,到了明洪武元年,明朝兵吗攻克广西,刘三吾于是归隐故里,潜心著述。 明洪武十八年,七十三岁的刘三吾由茹瑺举荐,“以文学应聘”入朝,授左春坊左赞誉,后迁翰林学士。 因其“博览善记,应对详敏,屡承顾问,悉多称旨”。 第51章 立储 朱元璋常向刘三吾请教治国安民之道、选贤任能之策,并委之以刊定典章礼制以及三场取士之法的重任。 其间刘三吾主纂的《存心灵》、《省躬录》、《礼制集要》、《寰宇通志》等御用典籍,深受朱元璋的赞扬。 当时,朝廷征召了一批称之为“经明行修,练达时务之士”的元朝遗臣和宿儒,以备顾问垂询。 其中被并尊为“三老”的刘三吾、汪睿、朱善所受到的礼遇最优厚。 《明史·刘三吾列传》称赞他“为人慷慨,不设城府,……至临大节,迄乎不可夺”。 面对朱元璋的打趣,刘三吾并没有觉得难堪,应对说道:“启禀陛下,臣吃的是五谷杂粮,喝的是深渊之水,用的是普通草药,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推荐给陛下。” 又说道:“可能是老臣性格率直,心中坦然,不会思量无关之事,也不会琢磨如何算计别人,如此才能够吃得下睡得着吧。” “哈哈哈……你啊,自号坦坦翁,也不怕别人说你老不羞。” 刘三吾坦然的说道:“启禀陛下臣可没有什么好羞的,臣心怀坦荡,无事不可对人言。” 朱元璋看着他,面含笑意问道:“现在各个藩王都在京城四处活动吧,听你这么说,他们就没给你送点奇珍异宝?” 又皱着眉头训斥道:“你可是咱的翰林学士,那分量重着呢,他们也太没眼光了!就没到你府上拜会拜会、联络联络感情?” 刘三吾面不改色的说道:“启禀陛下,是有人到臣的府上,可是都让臣拒之门外了,臣有俸禄可以养活全家,又有田亩可以生活滋润,不差那点儿银钱。” 朱元璋倒是非常欣赏这个老头的率真,“这你就不懂了,真要让他们进了门儿你就知道不是一点儿银钱了,对了……咱的儿子谁这么有眼光?” 刘三吾回答说道:“启禀陛下,光臣知道的就有秦王晋王,还有周王,被管家挡在门外的就不知道了,臣没问过。” 朱元璋好像拉家常似的说道:“你看看,朕的这个家现在不安宁啊,朕的儿子们都想着当家作主,现在就不安生了,真是太心急了!” 刘三吾却说道:“陛下这不能怪藩王们,储君未定,他们就会觉得人人都有机会,怎么可能不争不抢一团和气。”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不悦的说道:“那你的意思是说这是朕的责任了!” 刘三吾却并不害怕,“臣只是在诉说事实,并没有指责陛下的意思,为了朝廷的稳定,臣恳求陛下早立储君!” 朱元璋眼睛之中充满了哀伤,“你们怎么就不替咱想想呢,咱的儿子这才安葬没多久,就要立储君,连这点情分也要抹除,于心何忍啊,现在太子尸骨未寒,就人走茶凉了?” 刘三吾轻叹了一声,作为一个长者,他又怎么体会不到丧子之痛呢。 “请陛下节哀……” 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是痛彻心扉呀。 朱元璋哀叹了一声,眼眶微红。 他心中是不忍也不愿把太子这个位置和名号给别人,那可是他叫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啊。 现在每次提到太子这两个字,朱元璋的脑海里面都会浮现出朱标的音容笑貌。 而且这么快就把太子之位给了别人,这让一向重视亲情的朱元璋觉得太薄情寡义了,他难以接受。 刘三吾劝解说道:“老臣知道陛下心里难受,可是大明一日没有储君,朝中的同僚就不会安心,大明的局势就不会稳妥……” “而且陛下一日不立储君,各位藩王就不会消停的,朝臣会被他们拉拢形成派系,到一个地步就会彼此攻讦,甚至藩王之间也会彼此敌对,势如水火……陛下,请三思啊!” 朱元璋也知道朝局必须稳定下来,不能任其发展下去,他最重视亲情了,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成为生死敌人呢。 尽管不忍心,可还是不得不妥协,放下心中对长子朱标的哀伤。 嘲弄着说道:“朕这一家子都不让人省心呀,让你见笑了。” 又目光有些茫然的说道:“可是要立储君也是让人头疼啊,立嫡立长,咱的老二是什么德性你都知道,你看他有帝王之像吗。” 刘三吾也不由得眉头微皱,按照顺位继承,那么就该轮到秦王了。 可秦王朱樉现在就是长安祸害! 常常因为小错就殴打官员,甚至杀人,放纵小人入宫和他们厮混。 而且越级建造府第,制造五爪龙床,编制后服,同时欺压百姓,又利用权势地位与民争利,虐待军民,掠夺幼男幼女。 罪行累累,令人不耻,这样的人怎么能做皇帝呢! 秦王性格残暴,但老朱家的人在带兵上似乎有着天然的才能,他也算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洪武二十八年西北诸番叛乱时,朱元璋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朱樉,于是命他带领平羌将军宁正前往洮州征伐叛番。 朱樉也知道这是他立功赎罪的机会,现在朱标已经死了,而且是在巡视关中回去之后,这或多或少都让朱元璋对他心里不舒服。 他知道只能自己努力争取父亲的原谅,所以对这次出兵朱樉格外用心,一路上所向披靡,很快就把叛乱者打的投降,平定了战事。 不幸的是朱樉因为征伐过程中露宿山野得了疾病,回到西安后很快就去世了,这一年朱樉刚刚四十岁。 朱元璋给儿子写了一篇祭文,作为对儿子一生的评价和盖棺定论。 在祭文中除了赐谥号,安排葬仪外,大篇幅罗列了朱樉的罪状。 严厉的说道:“昵比小人,荒淫酒色,肆虐境内,贻怒于天,屡尝教责,终不省悟,致殒厥身。” “尔虽死矣,余辜显然。观尔所为,古所未有,论以公法,罪不容诛。” “俾尔受罪于冥冥,以泄神人之怒”。《谕祭秦王祝文》 这意思是:“你亲近小人,荒淫酒色,走到哪儿糟蹋到哪儿,天怒人怨,屡教不改,导致自己身殒毙命,你就算死了,也抵偿不了所犯下的罪愆。 你的所作所为,若以公理法度论,杀你都不足以抵罪。 让你在阴间受罪,以令神人宣泄愤怒。” 这也就是说朱樉至死都没得到朱元璋的原谅,甚至被父亲认为死了也是罪有应得!是死有余辜! 看看这是什么样的祭文?! 所以朱元璋是绝对不会让秦王朱樉做皇帝的! 第52章 请立太孙! 朱元璋叹息一声,只能面对丧子的事实,以及二子不成器,说道:“可是不立长,就要立贤吗?” “万万不可!陛下!这万万不可!”刘三吾急忙制止。 “有何不可?你信不信朕只要放出风声,在诸王之中一定是燕王的呼声最高。” 刘三吾赶紧说道:“在诸王之中燕王确实很好,可是臣说的不是燕王。而是陛下万万不可开立贤之始!一旦有了立贤不立长的规矩,后世将永无宁日啊!” 朱元璋眉头紧皱说道:“你未免太危言耸听了吧!” 刘三吾却坚持说道:“臣请问陛下,贤有何标准?百姓爱戴算不算是贤?百官拥护算不算是贤?有名声有威望算不算是贤?天下臣民敬仰算不算贤?” “要说就说,不必废话!”朱元璋不悦的说道。 刘三吾恍若未闻,“一旦陛下立贤王为储君,那以后的皇子皇孙必然会彼此勾心斗角,还会拉拢朝臣打压其他的皇子皇孙,为了皇位,手段必然无所不用其极呀!” “朝中百官分门结党,彼此攻讦,彼此坑害,就连皇子之中都会产生流血事件,这难道就是陛下想要看到的吗?!” “你放肆!” 朱元璋大喝一声,猛然站起身来指着刘三吾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老匹夫危言耸听!咱的皇子绝不会如你所说!” “老臣死罪!” 刘三吾跪在地上,可是依然扬着脖梗说道:“可老臣所说的乃是事实,皇上心里自有答案!” “老匹夫!你信不信朕砍了你!”朱元璋气得面红耳赤,暴怒喝道。 刘三吾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来看着朱元璋说道:“老臣这条命算不了什么,皇上要只管拿去便是,可是老臣实在不愿看着大明朝廷分裂,不愿看着国将不国,民不聊生,不愿看着皇子沾染兄弟骨肉之血啊。” 朱元璋凶神恶煞的眼神渐渐暗淡下来,失去了神采,也没有了任何锐气。 “你说的这些朕都明白,可是朕能怎么办,难道还能把皇位传给老二那个混账不成,大明交在他手里,朕死不瞑目啊!” 刘三吾说的这些他都懂,可是身为一个皇帝,很多时候是更受限制的,并不能够随心所欲。 他知道自己一旦开启了“立贤”的先河,后面的君王就会有样学样,朝廷大臣就会结党,导致严厉的党争。 而且他也知道,皇位太吸引人了,从古到今多少人为了皇位不择手段,残害骨肉兄弟。 他实在不想自己的儿孙后代彼此杀戮。 可是皇位必须是要传承的,儿子虽然很多,可是他的选择真的非常小! 有时候朱元璋心里也在想,哪怕老二平庸一些,能力弱一些,哪怕别那么祸害,自己咬咬牙也就把皇位传给他了,可他就是个混账东西! 此时刘三吾站起身来,整理了朝服和头上的翼善冠,恭恭敬敬的拜倒叩首,紧接着又是一遍动作。 朱元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道:“你这是干什么!” 刘三吾第三次拜倒叩首,跪在地上挺胸抬头,拱手说道:“臣,翰林学士刘三吾,恳请大明皇帝陛下立东宫皇孙为太孙!” 朱元璋看着恭敬跪地的刘三吾,面上看不出来是喜是忧,可是他的两只手却紧紧的握在一起,因为用力太大关节都有些发白。 朱元璋问道:“难道你不知道朕的皇孙都还年幼吗。” 刘三吾回答的说道:“东宫皇孙的年龄不成问题,而且陛下春秋鼎盛,必然能够扶持皇孙成年强壮。” “而且父死子继,东宫皇孙继承大统名正言顺,谁也挑不出理来,如此就能够避免遗害后世的“立贤”之举,百官同心,皇家和睦,百姓安乐,这不正是陛下所要的吗。” 朱元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有些担忧的说道:“可是皇孙继位,他的那些藩王叔叔们谁肯服他?” 刘三吾见朱元璋如此轻易就被自己说动,就明白显然是他心里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只不过是借自己的口说出来罢了。 不过自己也乐得如此,维护正统,维护大名,本就是我辈职责! 所以刘三吾道:“这些陛下不必担心,皇孙得位正统,天下百姓拥护,朝廷百官拥护!大明的兵马也拥护!即便是有人心中不甘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朝廷有的是兵马应对!” 朱元璋点点头,确实如他所说的,朝廷拥有的兵马数量远远超过诸王。 而且就算心里不服,也不可能九大塞王一同起兵谋反的,都是为了皇位,就注定他们不可能同心协力。 而且朝廷的兵马远远超过他们,真打起来他们加起来也不会是对手。 而且正如刘三吾所说的,皇孙继承大统,得位名正言顺,有着天然的号召力,就算有人谋反,也师出无名,他们手下的兵马也不会齐心。 朱元璋说道:“你说的是这个理……立皇孙确实可以避免许多麻烦,不过东宫嘛……” 刘三吾疑惑的问道:“陛下,有何不妥之处吗?” 朱元璋看着他问道:“可东宫有两位年纪相的皇孙,你看立哪一位好?” “这……”刘三吾吸了一口气。 他明白朱元璋所说的两位皇孙,一个肯定是年龄最大的朱允炆,而第二个就是朱允熥了。 其他的皇孙年龄比较小,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可是让他意外的是三殿下朱允熥居然也在陛下的考虑范围之内! 三殿下……什么时候入得陛下的眼了? 可是他仍然很快的收拢了心思,想了想说道:“二殿下性格温和,知礼守法,虽然出生之时是以庶子身份而生,可是他母亲做了太子妃,子凭母贵成为嫡子,所以立二殿下也可。” 紧接着又说道:“三殿下嘛……在臣印象中性子弱了一些,不过他是太子嫡妻元妃所生,论身份更为正统尊贵。” 最后结论说道:“无论立哪位皇孙为太孙,都在于陛下乾纲独断,一言而决,臣等都无任何异议!” 朱元璋点了点头,眼神复杂的望着殿外。 朱元璋明白在自己不想立秦王朱樉为储君,以及不敢开“立贤”之先河,害怕朝廷结党,不愿皇族同室操戈血流成河的情况下,立太孙是最好的选择。 对于立太孙朱元璋并不排斥,可问题是立哪一位。 一个谨守礼仪,心地仁慈,颇有谦谦君子的感觉。 一个同样心里仁德,手段高明,心思缜密,对待敌人出手狠辣。 二者都是懂得孝道之人,还真让人难以决断啊。 第53章 大朝会 “咚,咚,咚……” 厚重的钟声响彻在紫禁城的上空,负责宫城司钟的侍卫不紧不慢,又很有规律的舞动钟杵撞击着大钟。 朱元璋身穿暗黄色的龙袍,头戴黑色双翅翼善冠,坐在撵上眼睛微闭,由侍卫开路往奉天殿而去。 沿途的宫女太监立刻纷纷跪地,面俯于地,寂寂无声,不敢发出响动,更不敢抬头观看。 因为太子朱标的死,朱元璋已经很多天没有举行大朝会了,在历史中接连辍朝二十八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殿里文武分列两旁,身穿朝服,手持朝笏以便向皇帝进言,各人按照各部官职大小站定,口中山呼万岁。 之前朱元璋不是坐在大殿里面,而是在奉天殿的门口处,而文武百官则是站在殿前的广场空地上。 这叫做“御门听政”。 这要是天气清爽风和日丽还倒罢了,可一年之中总有酷暑难当,总有疾风骤雨,也总有暴雪寒冬。 想一想群臣顶着炎炎烈日,忍着刺骨寒风,就得感叹洪武皇帝的臣子不是那么好当的! 不过不知道何时群臣的奏对就挪到了大殿里面,当然了品级不高的官员是没有资格进入的。 “诸位爱卿,平身吧!” 朱元璋浑厚的声音响起,群臣这才依照礼仪,口中称道:“谢陛下!”,然后规规矩矩的站起身来。 “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兵部尚书茹瑺出列说道:“陛下,吏部掌管天下官吏的选拔授予、封赏勋爵、考核官员政绩,以甄别人才,辅佐陛下治国,不可谓之不重。” “如今吏部尚书一职缺失,若是耽延日久,恐为不妥,臣恳请陛下早日任命。” 朱元璋点头说道:“着吏部给事中梁焕,暂且署理吏部一应事物。” 吏部给事中梁焕见好事找上门,自然十分欣喜,赶紧出列叩谢说道:“臣吏部给事中梁焕谢陛下隆恩!” “平身吧!” “谢陛下!” 朱元璋眼睛从众人脸上扫过,尤其是心里有鬼的官员,在朱元璋的注视之下越发显得心虚。 朱元璋知道,接下来肯定就有人要提议新立储君了,这是无法避免的。 这倒不是说提议的人有什么不良动机,而是一个国家必须要有储君,百官才能够安定,才能杜绝诸位皇子里面别的想法。 可如果任由官员推举储君人选的话,那么马上朝堂之中就会热闹起来,官吏们会争先恐后的推举。 因为这就是从龙之功,将来新君继位就会把他们引为心腹,受到重用。 而没有提议的,则会被疏远,甚至会被排挤。 结党营私就会从这个时候开始! 所以朱元璋绝不容许朝堂乱起来,也绝不容许官员有自己的拣选! 所以朱元璋语气极为威严的说道:“你们大家伙都知道,咱的太子没了,咱这心里伤痛啊…… 咱知道你们有人早就准备好了提议,要咱新立储君之位,肯定会说大明不可一日没有储君,然后文武群臣会推举哪位皇子藩王。” 朱元璋面色阴冷,目光如炬的说道:“可是咱不让你们推举!咱的儿子咱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你们也别想着什么推举之功、从龙之功,记住你们现在还是朕的臣子!” 此言一出,就让那些准备举荐的朝廷大臣顿时刹住了车。 朱元璋喝道,“大理寺!若有朝臣胆敢勾结藩王,心怀阴私,图谋不轨,该当何罪!” 大理寺卿赶紧回答说道:“启禀陛下,此乃十恶不赦之罪,当诛九族!” “好!”朱元璋冷冷的盯着朝臣们,面色狰狞的说道:“那你就给咱看好了,若有朝廷官员敢举荐藩王,为其说话着,就以此罪论处,诛灭九族!” 此话一出,朝臣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发出不同的声音。 都知道此等立储大事,决定国家未来,就算是再高的恩荣也挡不住皇帝的怒火! 所以一个个的都放下心中所倾向的藩王,也有人在心里面寻思,要不要把礼物退回去。 朱元璋的霸道朝臣们哪个不知道,他既然说了这样严厉的话就绝对不会更改,自己是不能够主动举荐的,否则那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祸! 别让自己功劳没有捞到手,却首先遭遇不测,那就太划不来了! 朱元璋眼盯着朝臣们说道:“咱还没死呢!你们一个个的就想要攀龙附凤不成?!还有没有把咱放在眼里!你们到底是谁的臣子?吃的是谁的俸禄!” “臣等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 朝臣们见他这样暴怒,纷纷跪下请罪。 朱元璋撇了他们一眼,继续说道:“别以为咱不知道,咱的那些皇子藩王那个不觊觎这个宝座?” “咱不让各地藩王进京,就是为了避免出现结党营私的事!可是他们倒好,借着派人前来祭奠太子的机会,在京城四处活动,带着奇珍异宝到你们的府上拜会,拉拢你们,你们就以为朕不知道?!” 朝臣们连忙说道:“臣等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 尤其是一些接待了藩王使者,收了礼物的大臣,更是心惊胆战,面色苍白。 皇帝若是真追究下来,那可是灭门之祸呀! 朱元璋也没有理会他们,继续说道:“这次朕念在你们无知,就饶了你们,若是再有下次……哼哼……朕就让你们知道是你们的脖子硬还是朕的刀硬!” “臣等不敢,臣奉惶恐!” 朱元璋吸了一口气,似乎是下了决心,目光也越发坚定,整个人的气势陡然而起,带着不可抗拒的声音说道:“你们不是关心大明的储君人选吗?朕现在就告诉你们!” 此时朝臣们一个个精神瞬间集中,聚精会神的要听朱元璋接下来的话,这可关系到储君人选呀! 朱元璋极具威严的说道:“父死子继,朕的太子没了,储君当在东宫之中选!朕要立太孙!” “朕要立太孙”这句话在官员的耳中一直回荡,端是把众人镇惊讶的呆若木鸡! 陛下不从皇子之中挑选储君,而是要立太孙! 那这么说岂不是个个藩王都没有任何机会! 不等众人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朱元璋就又说道:“此事朕乾纲独断,就此立定,绝无更改之理!传朕旨意,各地藩王差遣来的人即刻出京,否则立即捉拿、绝不姑息!” 第54章 反应 “殿下,殿下,奴婢有好消息……” 王忠得到了朱元璋要在东宫选立太孙的消息之后,就迫不及待的跑过来禀报,全然忽略了伴读齐泰正在讲学。 朱允熥坐在椅子上眉头一皱,不悦的说道:“没有看见齐大人正在讲学吗,慌慌张张,随意打扰成何体统!怎么,是不是想念板子的滋味了?” 王忠赶紧跪在地上磕头行礼,却没有害怕,而是满脸欣喜道:“殿下,奴婢可经不起打啊,奴婢听到一个好消息,正要禀报给殿下呢!” 朱允熥知道他也不是莽撞之人,既然这样迫不及待,肯定是有事情。 于是便看向齐泰,面露询问请示之色。 齐泰见他这样尊重自己,心里觉得恩遇,便说道:“既然有要事禀报,殿下不妨先听一听。” 朱允熥有礼的说道:“那就以齐大人之见。”又转向王忠道,“齐大人正在授课却被你打乱,再有下次绝不轻饶!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己去领板子!” 王忠依然难以掩饰喜悦道:“奴婢下次不敢了,殿下,今日万岁在奉天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金口玉言,说要从东宫之中选立太孙!” “嘶!……”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吸了一口气,面露震惊之色。 太孙,那可是储君啊! 朱允熥眼睛一凝,锋锐之气一闪而过,随即又转为正常,看不出心绪如何。 齐泰也是一脸的惊讶,他也有想过储君之位该由谁承接,可是一想到秦王朱樉就不由得暗自摇头。 也曾考虑过朱元璋弟子之中比较好的藩王,甚至也考虑过东宫皇孙,可真听到这样决定的话的时候,仍然止不住的惊讶。 齐泰转头看一下朱允熥,只见他面色如常,似乎是在听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丝毫不为所动,这就让他不由得暗生佩服。 这样大的事情临到东宫,而殿下是作为太孙之位有力的争夺者,竟然不起波澜,这养气功夫就非自己可及啊。 想到自己方才心中怦怦乱跳,想到自己面容改色,就不由得非常羞愧,自己活了三十多年还是不如殿下呀。 便由衷的说道:“殿下的气度胸襟当真了得,微臣佩服,微臣实在汗颜啊,方才若不是看到殿下的镇静自若,微臣现在还缓不过神儿来呢。” 朱允熥回礼说道:“齐大人客气了,我也是心中震撼,只不过是面上不善表露罢了。” 其实也正如他所说的,如果不是知道朱元璋在历史上立了皇孙为太孙,他也会很惊讶的。 误打误撞被认为是有气度,对此他也没有解释,被自己人当做一个有城府的上位者总比当成头脑简单之人强的多。 齐泰点了点头,试着询问道:“殿下,今日的讲学是不是先到这里?” 朱允熥思索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悬挂在半空中的明日,说道:“今日天气很好,时间还早着呢,齐大人请继续吧。” 齐泰深深的看了这位殿下一眼,庄重的躬身行礼,“那就依照殿下说的,我们继续方才所讲的。” 按照正常逻辑来讲,一个人听到自己有机会取得皇位,肯定会多方筹谋,还要与心腹之人商议对策,以便能够成功。 朱允熥明白,齐泰这是要腾出时间,不耽误自己去谋划太孙之位。 可是朱允熥心里很清楚,太孙之位的归宿只在于朱元璋本人,他说给谁就给谁,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而且越做越错,只会让他认为自己为了谋夺皇位而不择手段,所以还是静默为好。 只是这种安静的等待真的让人觉得浑身难受,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他不习惯! 可又很无奈…… 朱允熥这边得到了要立太孙的消息,而他的兄长朱允炆也同样得到了消息。 太子妃吕氏身穿一身素色宫装,脸上也未施粉黛,头上仅仅插着一支金步摇,走起来轻微摇曳。 虽然没有锦衣华服色彩斑斓,可是从吕氏的脸上可以看得出来,虽然在努力的压制心里的激动,可脸上仍旧显出红晕。 吕氏带着宫女来到儿子学习的本仁殿,宫女将一盒盒各式各样的糕点放在案上,品种繁多,造型独特,令人看着就赏心悦目,垂涎欲滴。 “微臣参见太子妃。”黄子澄行礼说道。 “孩儿参见母妃!” 吕氏面含笑容说道:“黄先生请起吧,不必行这么大的礼,允炆,还不快扶黄先生起来。” “是,母妃。”朱允炆乖巧听话的前去搀扶。 这一举动瞬间让黄子澄非常感动,对于太子妃的礼遇满怀感激,“微臣不敢,多谢太子妃恩典!” 等到朱允炆把他搀扶起来,吕氏这才说道:“允炆早晨的时候胃口不佳,吃的少了一些,我这个做娘的心里很是牵挂怕他饿了肚子,所以前来送些糕点,还请黄先生赎罪。” 黄子澄赶紧说道:“太子妃慈母爱儿,二殿下仁慈孝道,天下少有,如此母慈子孝,当为佳话,微臣又怎敢怪罪呢。” 吕氏点点头说道:“如此那我就放心了……一直听允炆说黄先生博览群书,通晓古今,讲解授课更是融会贯通,常常发人深省,令人大有感悟,正好借此机会也听上一听,看看允炆课业有没有进展,不知可有妨碍?” 黄子澄说道:“太子妃谬赞了,微臣惭愧……太子妃关心殿下学业,本就是人之常情,并无影响,太子妃自便就好。” 吕氏微微颔首,对宫女吩咐说道:“你们下去吧,不必在这里伺候了,等二殿下用完了再过来收拾。” “是!”宫女便踩着碎步,恭敬的退出大殿。 此时没有外人靠近,三人便落了座。 黄子澄满脸洋溢笑容,喜悦的说道:“恭贺太子妃,恭贺二殿下!如今陛下要在东宫选立皇孙,二殿下才智过人,又有仁孝之名,百官也很看好,被选为太孙必然指日可待!” 朱允炆也按捺不住里面的激动,说道:“一切都是皇爷爷的恩典,……也多谢黄先生的教导!” 吕氏也满脸笑意,称赞黄子澄这位老师教的好,并且表示了感激之情,这让他里面更是受用。 能够被皇孙和太子妃这样尊敬,,而且这位皇孙还有可能成为太孙,有一天成为皇帝,这就是从龙之功,这得是多么大的造化! 而且到了那一天,自己就是帝师啊!真真正正能够影响皇帝、被皇帝尊敬的帝师! 所以黄子澄的信心也越发坚定,一定要帮助朱允炆夺得太孙之位! 喜悦过后,吕氏才有些担心的说道:“黄先生,允炆确实出众,可东宫还有一位皇孙,这可怎么办?” 第55章 阴谋 确实,朱允熥无论是从出的正统性还是从背后的勋贵集团势力来讲,都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朱元璋说要从东宫皇孙之中选立太孙,可并没有说哪一位呀。 尽管在吕氏和黄子澄的心中朱允炆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天威难测,谁知道皇帝陛下要选谁。 所以吕氏的话一问,热烈的气氛瞬间就冷淡许多。 黄子澄饱含深意的说道:“太子妃不必忧虑,虽然三殿下也有希望,不过大可不必太过紧张,对付很简单。” 吕氏还是担忧的说道:“可他娘舅家舅舅是开国功臣常遇春,舅姥爷更是张当朝大将军,勋贵家庭彼此联姻盘根错节,势力实在太过庞大了,怎能不让人担忧呀。” 此话一出朱允炆也有些紧张起来,不由得身子前倾,双手也渐渐紧握。 黄子澄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说道:“三殿下在朝中的势力确实很大,可是这不但不成为帮助,还会成为阻碍!” 吕氏不解的问道:“还请黄先生讲解一二。” 黄子澄捋捋胡须说道:“现如今大明天下太平,虽然南方偶有骚乱,北方还有蒙元残存势力威胁,可是并不能够翻起太大的风浪,如此以来就不需要那么多的武将了。” “自古以来将军难免马上死,这些武将整日里舞刀弄枪胸无点墨,更没有多少城府,许多人纵容家奴危害,侵占田亩,根本就不知道收敛,已经成为一害,如今陛下年事已高,如何还能容得了他们?” “就算是大将军蓝玉,也多次被陛下厌恶,若是以往倒还罢了,可是如今……太子早登极乐,蓝玉这样的骄兵悍将谁能镇得住他?所以陛下为了解除后世隐患,说不定也会对他有所动作的……” 吕氏和朱允炆面面相觑,惧感震惊,那可是当朝的大将军呀,难道陛下…… 这……还真有可能呀! 历史上多少立过大功,威名赫赫的将军,不还是被皇帝找了借口宰杀? 历史上著名的细柳营,平定七国之乱的周亚夫,宰相都做了,可不还是落的屈辱而死的下场! 在军营之中只认将令,不识皇命的现象很普遍,而且出死入生的兄弟,更容易为了义气两肋插刀,武将的威胁比权臣更大! 如果做皇帝的能够压制得住那还到罢了,可如果压制不住那就是改朝换代、屠戮皇族的大事! 所以往往皇帝宁肯相信文臣辅政,也不愿意把权利交在武将的手里! 而且为了给后世的君王铺平道路,也会举起屠刀铲除一切威胁! 蓝玉的霸道,他的嚣张无礼,所做的不法之事有目共睹,而且这样的人一旦有了不轨之心,谁能压得住他? 连朱元璋的话有时候他都不愿意听,又怎么会甘心听从皇孙的话? 吕氏担心的说道:“可是陛下对蓝玉不放心,也并不影响老三吧,陛下一样可以铲除了威胁之后把皇位稳稳妥妥的交给他呀。” 黄子澄智珠在握的,引导着说道:“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三殿下身上,三殿下早年丧母,缺少亲情,所以对蓝玉常升他们的感情比较亲近,如果一旦爆料出他们的不法之事,您说三殿下是维护呢还是大义灭亲呢?” 吕氏和朱允炆都没有说话,而是面露询问之色。 黄子澄脸上带着笑容,面色却有三分狰狞说道:“无论他是维护还是大义灭亲都不对,若是他看重亲情维护,那么这样一个心慈手软,太重感情的皇孙有什么资格做皇帝?” “如果他大义灭亲,呵呵……要知道陛下很看重亲情,尽管按照律法来说做得很对,可是难免让人觉得心中发凉,觉得他不念亲情,所以在对待武将之事上,无论他怎么做都是错的!” 吕氏这才露出舒心的笑容,朱允炆憋在胸口的一口气也放松下来,不在那么紧张。 是啊,替他们求情维护他们那就是心慈手软,如果按照大明的法度行事,又会让人觉得他生性凉薄,总之无论怎么做都不得人心! 黄子澄结论说道:“所以在对待武将的这件事上,他们不但不能够成为帮助还会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而二殿下就不一样了,殿下母家都是文官出身,没有显赫外戚,这就是会让陛下放心不少,而且也会得到许多文官的拥护,相比于三殿下,二殿下从朝中局势来讲更有优势!” 黄子澄顿了顿又说道:“如果二殿下有意太孙之位,还需要注意几件事情,绝对不可疏忽大意!” 朱允炆明白这是黄子澄要为自己出谋划策了,而他又是自己素来所敬重所信任的人,因此更加欣喜。 拱手行礼说道:“还请黄先生不吝赐教,学生定当遵从。” 黄子澄舒心的说道:“殿下客气了,微臣只能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还不知道说的对不对,不如就让微臣孤妄言之,殿下孤妄听之如何?” “黄先生请讲,学生定当洗耳恭听!” 黄子澄点点头说道:“殿下向来知礼懂礼,太子生病之时侍奉床榻左右,昼夜不眠不休,如此孝道之人实在让人心生感佩。 可是如今太子爷不再了,陛下年事已高,殿下须当晨昏定醒,有时间就多陪陪陛下,为陛下疏解心情,嘘寒问暖以全孝道。” 不等朱允炆开口,吕氏就说道:“这个是自然,允炆是最孝顺了,请黄先生放心。” 又对儿子说道:“记住听黄先生的话,多到你皇爷爷那里走动走动,万万要将你皇爷爷照顾好不可让他孤独了。” “是!孩儿遵命!”朱允炆乖巧行礼说道。 黄子澄接着道:“殿下向来贤明,在朝中颇有名声,微臣只盼望殿下能够再接再厉,修身养性,不可焦躁,如此百官才会幸福拥戴,陛下也会认同的。” “学生谨遵先生的教诲,不敢越矩!” “第三,殿下一定要多听一听陛下的话,学***的治国之道,又要学***的仁慈,做起事情也要以陛下的旨意为准,万万不可违背!” 朱允炆行了一礼,“学生当以皇爷爷和父亲为榜样,身为晚辈,自然要遵从皇爷爷的旨意。” 黄子澄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一来,既能够在朱元璋面前保持孝心,又凡事照着他的旨意来做,而且又有大臣的拥护,朱元璋又怎么不选择呢! 黄子澄又转向吕氏,脸上带着狡诈之色,说道:“如今陛下要选立太孙,时间必然不会太久,还请太子妃早日应对。” 第56章 后路 入夜之后天气微凉,朱允熥在书房里面看书,太监王忠拿了一盏灯过来放在书案上,轻声说道:“加一盏灯吧殿下,别用坏了眼睛。” 朱允熥点点头,毕竟在这个时候带可没有眼镜,自己要真是把眼睛用坏可就难办了。 自从今日听到朱元璋要在东宫之中选择皇孙立为太孙,他的心情就一直有些惆怅。 朱允熥不明白自己这只小小的蝴蝶能否煽动历史的大轮,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改变命运。 自己难道真的要像历史记载那样,被囚禁被然后暴毙而死?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朱允熥宁死也不愿意如同猪羊一样被囚禁起来! 哪怕是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穷苦日子,也不愿意活在别人的欺凌之中! 人活着一定要有尊严! “王忠,你家里面还有谁呀?”朱允熥突然问道。 王忠回答道:“谢殿下关心,奴婢父母已经不在了,还有两个兄弟。”- “哦……”朱允熥似乎来了兴致,“以前都没听你讲过,反正闲来无事,给我说说你家里的事吧。” 王忠不好意思地说道:“奴婢的这点儿小事儿怎么敢污了殿下的耳朵。” 朱允熥眉头一皱,脸色一板,“让你说你就说,哪来那么多废话!” “是是是,奴婢说还不成吗,殿下您别动气呀……”王忠赔笑说道:“奴婢的父母已经没了,家里面还有两个兄弟,一个倒还好,跟着商号的掌柜做伙计,腿跑的勤,也会说话,能顾着自己,另一个嘛,嗐,不说他了……” 朱允熥却问道:“怎么回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王忠脸上微红道:“关键是我这个二弟太不争气了,说出来怕殿下生气……” 见殿下脸色不耐烦,又赶紧改口说道:“奴婢的二弟……整日和一些泼皮无赖、流氓混混搅和在一起,有一点儿银钱就和他们吃喝胡闹。 自己穷的连饭都吃不上,还要把钱送给他口中的那些江湖好汉,妥妥的败家玩意儿! 人家给他说几句好听话,送他一个仗义疏财王二郎的诨号,就把他美的找不着北了!要不是奴婢时常接济,恐怕他早就饿死了!” “呵呵……看来你还是很关爱这个二弟的。”朱允熥听得出来,虽然王忠一直在责骂,可是脸上却没有厌恶之色,有的只是对弟弟的疼爱。 王忠很无奈的说道:“奴婢也实在不想管他,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饿死了,奴婢心里也不落忍呀……让殿下见笑了。” 朱允熥若有所思的说道:“看来你这位兄弟还是很讲义气的……你就没有想着给他们找个什么别的差事?只要你报出在我跟前服侍,到官府里面某个小吏的差事还是很容易的吧。” 确实,只要王忠透露出消息,肯定会有人找上门来款待他二弟的,好官职是没有的,不过谋个小吏还是轻松便利。 毕竟小吏众多,给出一个名额算不了什么,就算不能帮到自己,也算一不闲棋嘛。 万一有用了呢?万一皇孙在陛下或者哪个大臣面前随口美言一两句呢? 王忠惶恐跪在地上说道:“奴婢不敢,奴婢怎么能够拿着殿下的名号出去招摇撞骗呢,就算是借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呀……” “况且奴婢的兄弟那副德行,就算是谋了一份差事也做不长久,别再给殿下惹出什么祸事,那奴婢就罪该万死了。” “起来吧!瞧把你吓的!”朱允熥思索了一下说道:“不如这样,我拿出一点钱来,你去让你兄弟买两条海船做标行,替别的商号运送货物,如何?” 此时有关镖局事物用的是“标”字,入清后才是“标”和“镖”字间用,但仍是以‘标’字居主。 后来到了民国的时候才均改用‘镖’字。 不过此时的标行远没有后来的业务广泛,很多地方也不太同。 王忠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下,缓过神来赶紧说道:“不必如此,奴婢家里的这点儿小事怎么敢劳烦殿下,奴婢不敢!” 朱允熥没有理他,继续说道:“标行只接南边的生意,海船只往南边走,不用去北方,以后等生意做大了,就再多置两条, 可无论如何,必须要有一条海船时刻停靠在海边,你懂吗?” 听殿下的话这样一说,倒是有些迷惑殿下这样安排……不像是做生意啊。 王忠瞬间清醒过来,寒毛竖起,脸色也白了三分,声音震颤道:“殿下您这是……” “唉……” 朱允熥叹息了一声,怅然的说道:“我虽然贵为皇孙,可以享受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可是总觉得心中不安,似乎危险重重,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总得有个逃命之所啊。” “殿下!何至于如此啊!”王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膝行上前,痛哭着道:“殿下您别吓奴婢,您是大明皇孙,太子爷的嫡子,谁敢把你怎么样,实在殿下实在不必担心呀!” 朱允熥眼神暗淡的说道:“自古以来皇权更替都是凶险无比,因此而死的皇子皇孙还少吗,我又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肉胎凡身挡不住刀剑啊……” 王忠抱着朱允熥的脚哭泣道:“殿下,您别再说了,必不会如此!殿下身份尊贵,谁敢放肆!万万不可有此等想法呀殿下!” 朱允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道,“我也是未雨绸缪,留条后路罢了,不必这样紧张……我知道你忠心耿耿,就把这件事交给你了。” 王忠泪流满面,既是对殿下信任的感动,也是为殿下心里的彷徨。 “殿下放心,奴婢就是拼上全家性命,也一定保护殿下周全!” 朱允熥吩咐说道:“可以让你二弟继续结交那些英雄好汉,让他们也到标行里谋生,不过为非作歹的恶人就算了,要用可用之人。” “殿下放心,奴婢一定遵从!” 朱允熥点点头,看了看这个忠仆说道:“把你家人也放到标行里吧,真有那么一天,咱们就一起逃命,也免得他们受牵连……” “奴婢,谢谢殿下大恩大德……”王忠伏在地上哭泣道。 朱允熥一定要为自己留条后路,留一条活命之路。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有道是未虑胜先虑败,朱允熥不仅要为自己,也要为要为舅舅们,为自己的姐姐谋取一条逃生之路。 不过,这并不是说皇位就放弃了。 只有坐上那个位置,才最安稳! 第57章 小计谋,大暴露 第二天上午朱允熥正准备去听课,谁知道朱元璋派遣太监前来传话,说是让他前往谨身殿说话。 正想着是不是朱元璋看好自己,想要把立自己为太孙呢,不料还没有出东宫就碰上了一身皇孙服侍的朱允炆。 朱允炆见到弟弟的一刹那,脸上的兴奋和喜悦之情瞬间就垮了下来。 朱允熥在心里暗笑,这货肯定也是以为中奖了,觉得是朱元璋单独召见他。 可能他也在心里面吐槽太监传话说的不清不楚吧,让自己空欢喜一场。 朱允熥作为弟弟,率先行礼说道:“见过兄长,皇爷爷让我去说话,也召了兄长前去吗。” 朱允炆眉头微皱,觉得他的话很是别扭,可一时又挑不出毛病,便说道:“是,皇爷爷也召了我前去。” 朱允熥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说道:“既然皇爷爷有命,应当是有吩咐的,兄长准备一下才好,我们就一同前去吧,兄长先请。”伸手一摆做了个请的姿势。 朱允炆觉得更是别扭,便点点头迈步前行,看了一眼走在旁边的弟弟,更是让他难受不已。 在外人看来两兄弟肩并肩走在一起,多么好的一幅兄恭弟谦的图画呀。 可是朱允熥却在心里冷笑,这一位是习惯了做兄长,习惯了居高临下,现在自己稍稍掌握了主动,他便不舒服了。 兄长,心态要调整啊。 不过一个习惯了居上位者,却突然被原先踩在脚下的人翻了身,以主人的姿态对待自己,任是谁心里也难以接受。 “皇孙允炆(允熥)拜见皇祖父陛下。”进入谨身殿,二人一同下拜。 “起来吧,过来坐下,这里又没有外人,不必行这么大的礼。” 此时的朱元璋化身成为慈祥的祖父,一脸和蔼的招呼着二人坐下。 这倒是让朱允熥微微一愣,老朱今天反常啊! 果不其然,在二人坐下之后,朱元璋就一脸慈爱的说道:“早饭吃过了吗?”不等二人回答,就吩咐道:“而聂,早上剩的不是还有冰糖莲子羹吗,端过来两碗,让他们两个尝一尝。” “谢谢皇祖父陛下……” 司膳监太监而聂用托盘端来早就准备好的莲子羹,奉送到二人面前。 朱允熥接过来用调羹尝了一口说道:“甘甜入味,软糯清香,煮的确实不错,聂公公的手艺又精进了,什么时候请公公去东宫教教手艺,公公不会藏私吧?” 而聂抬头看了一眼朱元璋,这才回答说道:“这是奴婢的荣幸,不敢藏私,这也是必奴婢的荣幸。” 朱允熥欣喜的说道:“那就说定了,回头我让人过来请教。” 而聂连忙说道:“奴婢不敢,殿下只管让人来唤便是。” 朱元璋看着他笑眯眯的说道:“喜欢就多吃一点,不够还有。” 朱允也同样回以笑容,“多谢皇爷爷!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回头我让来请聂公公,皇爷爷可不能不放人啊。” 朱元璋笑呵呵的说道:“咱又不是小气的人,东西对口味了还能多吃一点儿,你正在长身体,多吃些才能强壮。” 朱允熥笑的天真浪漫,“多谢皇爷爷关心,不过孙儿也不能白要皇爷爷的,东宫有一位擅长做冷菜,回头我让他过来给皇爷爷做两道菜,让皇爷爷尝一尝如何?” 朱元璋脸上喜悦的说道:“好啊,那咱就尝尝。” 朱允熥接着关心的说道:“如今天气渐渐转热,可凉东西毕竟对胃口不好,皇爷爷浅尝辄止也就罢了,可不能多吃呀。” 朱元璋满意的点点头,“这点事咱还是知道的,不过你能有此孝心,咱心里高兴!来人,把上好的笔墨纸砚拿一套给他。” 给坏学生送学习工具,你可真会想! 朱允熥显出高兴的样子,“谢皇爷爷恩赏赐!”似乎有些兴奋,止不住的说道:“皇爷爷您是不知道,孙儿正愁没有好的笔墨练字呢。” 朱元璋好像一个宠爱孩子的家长,关心的说道:“笔墨给了你,以后可得好好学习功课,不能再贪玩了,近来功课怎么样?听说齐泰教的不错?” 朱允熥喜悦的回答说道:“这还得感谢皇爷爷给孙儿找了一位好先生,齐大人所讲的内容深入浅出,既高深又深奥,而且见解独特,孙儿实在佩服。” 朱元璋打趣说道:“是谁当时不愿意来着?现在知道了吧。” 朱允熥一脸娇憨,纯洁的像只小绵羊一样,不好意思的傻傻一笑说道:“孙儿这不是怕耽误朝廷大事嘛……” 朱元璋道:“咱原本还以为他不是翰林学士,授课不行呢,原来也是有些本事的,既然如此那咱就放心了。” 朱元璋又主动的询问道:“进来京城附近天气干燥,很容易上火,平常要多饮水,晚上要早些安睡,不要熬夜,否则身体会吃不消的。” 朱允熥乖巧的说道:“是,也孙儿知道了,皇爷爷你也要注意身体,可千万不要劳累呀,您每天处理的政务太多了,长年累月下去这可怎么得了……” “放心吧,咱心里有数累不着的,倒是你现在正在长身体,要时刻注意……” 渐渐的,朱允炆就在不知不觉之中流露出嫉妒和不适的表情。 尽管他已经控制的的很好了,可偶尔闪现过的眼神和表情,仍然能够让人精似乎朱元璋觉察得到。 朱允炆坐在凳子上的时候也渐渐的轻微扭动,双脚在地板上换了好几个姿势,似乎都不知道该摆放了。 毕竟他还是一个孩子,又没有经过多少的的历练,又如何能够做到宠辱不惊的地步? 只要心中所想,肯定会表露出来的。 来的路上就被朱允熥占据了主动,来到这里以后,想着自己曾经在皇爷爷面前的恩宠,一定会被重视的。 可谁知道朱允熥一上来就话语连篇滔滔不绝,根本就没有他插口的机会! 而且在言辞之中隐隐把自己当做了东宫之主! 还要请庖厨教羹汤?东宫什么时候轮到他做主了?! 如果说朱允熥的表现只是让他觉得难受的话,那么朱元璋的忽视就让他觉得妒忌! 以前皇爷爷不是最宠爱我的吗?每次到东宫总是和自己先说话,别的弟弟姐妹能和皇爷爷说上两句话就已经不错了! 可是自己在这里坐了这么久,皇爷爷竟然没和我说一句话! 难道皇爷爷要把太孙之位传给他? 凭什么!他怎么配! 一直以来都是我独得恩宠的! 别扭,烦闷,不安,嫉妒,一时间这些情绪统统而来,让朱允炆非常难受。 第58章 蓝玉案? 终于,在朱允炆觉得郁闷到了极点之时,朱元璋这才回到正题,似乎都没有发觉到他方才的表现。 而且朱允炆也不愧是懂礼的,母家又是文官家庭,重视礼教规矩。 尽管心里很不舒服,可他的表现若不是离得近,而且不仔细观察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 朱元璋把一份奏章递给靠近的朱允炆,说道:“你们看看吧,这是御史弹劾的奏章。” 朱允熥凑过去要一同观看,可是朱允炆本能的想要躲开,可赶紧又察觉到不对,顿时愣在那里。 心思急转,很快的又反应过来,赶紧把奏章挪到近处,让弟弟看的方便一些。 平复了一下心情,抬头看看朱元璋,见他没有察觉这才松了一口气。 朱允熥认真的看了奏章,直接上面所写的乃是御史弹劾一些武将利用职权侵占民田,霸占民宅,甚至做出欺男霸女之事。 而所弹劾的对象,几乎都是蓝玉的属下! “糟了!” 难道这就是蓝玉案! 虽然在这份弹劾奏章上只字未提蓝玉,可看不见的刀子才是最厉害的! 难道是有人想要借此机会,把蓝玉牵扯进去? 那么目标肯定就是自己! 朱允炆不露声色的询问道:“皇爷爷,这是……” 不等朱允熥仔细思量,就听朱元璋叹息了一声说道:“当年的敌人太多了,打败了一个敌人还有敌人,大大小小的仗打的都让人记不住,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当年一些很有才能的将领都死了,刀剑无眼呀……” 感慨的说道:“也不知道历经了多少凶险,受了多少的伤,才换回来的天下的太平,可是有些人却永远活不过来了…… 能在战场上活下来的都是上天眷顾之人呀,他们很多都为咱挡过暗箭,拼过性命的,哪个不是战功赫赫,哪个又不是伤病累累,他们也不容易呀……” 听到这话,朱允熥瞬间就警觉了起来! 按照朱元璋的脾气,对这些贪赃枉法,残害百姓的骄兵悍将,他就算不举起屠刀也会狠狠的敲打整治一番! 哪里会像现在温声细语! 不要说是朱元璋,就算是任何一个皇帝都忍不了! 京城周围,天子脚下他们就敢这样横行不法,还有没有把皇帝放在眼里,还没有没有把国家法度放在眼里? 无论哪一个皇帝都不愿看到的! 朱元璋,你这是想搞阴谋啊! 朱元璋又叹了一口气,自责的说道:“这也是朕平常缺少顾到他们啊,他们要养活一家老小,还有亲族需要照顾,再加上一身的伤病花销肯定极大,唉……是咱疏忽了……” 抬头对他们说道:“明日会在五军都督府设宴,咱就不去了,你们两个代咱去看看他们。” “是!皇爷爷!”能够代表朱元璋而去,显然朱允炆很是欣喜。 “孙儿敢问皇爷爷,这些人当如何处置才好?”朱允熥却突然开口发问。 朱元璋眉头微皱,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该怎么责罚就怎么责罚,既然让你们替咱去看看他们,该说什么话你们自己就拿主意吧,难道还要咱一句一句的教你!” 一听到“责罚”二字,朱允炆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既然是“责罚”,那肯定是高高拿起轻轻落下,自己在武将之中本来就没有什么根基,能够不得罪勋贵集团那是最好的。 而朱允熥却完全是不同的感觉,朱元璋在偷换概念! 自己问的是如何处置,他却回答该说怎样的话,既然把怎样“说话”让自己看着办,那就等于说如何责罚处置也是让自己看着办! 这是把皮球、把处置的权利交给了自己呀! 而且朱元璋的话里话外根本就没有打算深究这事,那自己该如何应对呢? 如果不深究,那就说明他肯定憋着大招! 有道是捧杀捧杀,意思就是过分宠爱,过度的夸奖吹嘘,甚至纵容而不加约束,到一个地步被捧的人就会骄傲自满,就会目空一切,就会越来越骄纵,越来越不法。 到那时候就烂到了根子里面,再将之宰杀的话,就是行正义之事,那就没有人觉得惋惜,没有人觉得屠夫冷血,更没有人会为之求情了! 如果朱元璋这次不深究,那么就说明他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这几个小鱼小虾! 他的目标是当朝大将军蓝玉! 在京城纵容家奴侵占民田民宅,奸污妇女,如果连这样的罪过皇帝都不追究的话,那些骄兵悍将就会越来越不法! 到一个地步连蓝玉都会被牵扯进去! 走出谨身殿,朱允熥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 他不知道的是朱元璋望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眉头紧皱,面色非常复杂。 叹息一声,提笔写一张纸条,然后装进身旁的盒子里面。 朱允熥知道很多武将都是泥腿子出生根本就没有多少见识,他们不会想到朱元璋这是在钓大鱼,也不会想到朱元璋不是要仅仅夺他们的官职、削他们的俸禄,而是要他们的命! 按照他们的罪过,顶多也就是夺去官职,再严重一点儿也就是发配边疆! 可发配边疆仍然不足以让朱元璋放心,而且横行不法这个罪名太小了,装不了几个人,对于那些本分的武将呢? 还是谋反大案好啊,看谁不顺眼就把它装进去,谁有威胁就说他谋反,谁让自己不安就把他抄家灭族! 一个胡惟庸谋反案,前前后后持续了十年,杀了三万多人。 就连早就退隐的李善长就都被装了进去,可想而知在谋反大案的碾压之下,只要让皇帝猜疑,谁都难以幸免! 讲功劳,摆资历? 谁有李善长的功劳大,谁有他的资历深? 可是在谋反大案面前不还是抄家灭族吗! 朱允熥明白,自己的危机到了! 历史上朱元璋之所以会冤枉蓝玉谋反,就是因为对他不放心,要为后世之君清扫威胁。 即便蓝玉是自己的舅姥爷又怎么样?就算朱元璋选定了自己太孙,他也不会放心蓝玉的。 为了皇帝之位兄弟亦可杀,父子也可相残,在朱元璋看来和蓝玉的这点亲情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如果要救蓝玉,朱元璋肯定会觉得自己太顾念亲情,以后肯定也会倚重外戚,那皇位传给自己就不稳固。 所以如果自己要执意救蓝玉的话,很可能皇帝之位会与自己失之交臂。 可若是不管不顾,将来再有谁起兵谋反,自己也没有十足镇压的把握呀,毕竟历史的惯性太大了,谁敢百分之百说就一定可以扫平叛乱! 独善其身获得皇位吗? 朱元璋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凉薄,不顾亲情? 那他肯定也会担心自己对藩王动手的、甚至流血杀人的! 唉,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 第59章 会蓝玉 文楼,位于东宫的西面,再往西相对应的就是武楼,武楼是属于西面的武英殿。 站在文楼上就可以俯瞰奉天殿前的大型广场,若是上朝的时候也可以观看百官出入奉天殿。 位置较高视野开阔,也让人有一种豁然开朗,胸襟广阔的感觉。 “臣蓝玉拜见殿下!” 太监李福遵照命令把蓝玉请来,蓝玉进入楼中见了朱允熥就要行礼。 朱允熥快走两步将他扶住说道:“舅姥爷不必多礼,可别生分了,舅姥爷请坐。” “多谢殿下。”蓝玉点点头,见朱允熥往上首主位而去,不由得眼睛一凝,心中微微惊讶。 这可不像是他平日里的做派……可什么也没说,便坐在了下首。 宫女及时的把茶端上来,分别放在二人面前,又躬身退下。 朱允熥笑着说道:“舅姥爷尝尝这茶如何,在东宫我都是饮现煮的茶,茶刚煮出来滚烫热辣,芳香四溢,喝着让人唇齿留香,在这里只能委屈舅姥爷了。” 蓝玉喝了一口茶,微微品了品说道:“还不错,打仗的时候河水都觉得甘甜,更别说这等上等贡茶了……只不过我可不懂茶道,品不出滋味儿也就是了。” 朱允熥说道:“既然舅姥爷喜欢,那走的时候就带两包,宫里的茶还是不少的,” “那就多谢殿下了……” 朱允熥赶紧说道:“舅姥爷不用这么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称呼殿下就外气了,您还是叫我允熥吧,这样我听着也舒服。” 蓝玉也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呵呵笑道:“好,反正也不是在朝堂上,对了,你让我来有什么事吗?” 朱允熥并没有回答,而是转向一旁的太监李福说道:“让人去查一查御史郭林的根底,我倒要看看他上书弹劾,是出于公心,还是与人狼狈为奸!”- “奴婢遵命……”李福又犹豫了一下,“可是殿下,奴婢只能打探一些表面的东西,秘密之事就……” 朱允熥手一摆制止他道:“我明白,你只管让人尽力打探,查得出来查不出来都不重要,但是姿态要做足!”- 他明白如果这是有人在搞鬼,那么这个时候爆出蓝玉和他下属的问题,矛头直指的就是自己! 自己已经在朱元璋面前展露过手段,就不能再装成纯洁小绵羊,好像毫无心机,那样只会让朱元璋认为自己有问题。 而且他把这件事告诉自己,如果自己觉没有警觉之心,那在他眼中自己就反常了! 只有自己警觉,才是正常反应! 蓝玉有些错愕的问道:“允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朱允熥回答道:“方才我和兄长被皇爷爷召见,他拿出一份奏章,上面是御史郭林弹劾武将嚣张跋扈,侵占百姓的田亩房产之事。” 蓝玉听罢眉头一皱,咬了咬牙问道:“又是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属下干的?” 朱允熥点了点头说道:“明日在五军都督府设宴,皇爷爷让我和兄长前去,今天请舅姥爷过来,就是想问问这几个人到底要干什么。” 蓝玉也是明白之人,便说道:“你是想问问我,为什么不对他们约束管教吧?” 朱允熥并没有否认,“所弹劾的这几位武将多次跟着舅姥爷出生入死,舅姥爷的感情想必很深厚,您的话他们想必是不敢不听的。” 蓝玉轻叹了一声,目光茫然,慢慢的说道:“他们确实是我的生死同袍,感情也确实深厚,其中几位还是我的干儿子,都是立过战功,流过血的呀……” 朱允熥皱着眉头说道:“可是战功再高,也不该成为横行不法的仰仗!” 蓝玉说道:“你说的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约束、责骂他们的后果是什么?” 朱允熥微微一愣,因为在大众普遍的认知里面,蓝玉若是能够约束他的部下和干儿子,不去做那些不法之事,而是能够谨小慎微,遵守律法,懂得礼仪,应当能够被朱元璋留下性命的。 可他既然有此一问,答案肯定不是这个。 蓝玉又问道:“允熥,你觉得功劳卓著、战功赫赫的武将该是什么样子?” 不等他回答,就又说道:“这样的武将若是知礼守法,品德高尚,人人敬仰,若是皇帝年富力强,威望极高,那就是君臣相宜、历史称道的美谈。” “可若是涉及到皇位传承,那他就离死不远了,因为皇帝不放心!” 朱允熥吸了一口凉气,王莽谦恭未篡时! 这样一个朝廷重臣,有名声有威望,百官拥护,万民爱戴,想要改朝篡位太简单了! 甚至流血都没有必要,只要看起来温温和和的一次宫廷政变就能够达到! 这太可怕了! 无论是哪一个皇帝睡不着! 这样的人在老皇帝在世的时候能够压制得住,换一个天子继位谁能忍得住他? 谁的名声威望比他高? 所以这样的人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被皇帝在临终之时找个借口屠杀! 蓝玉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所以身为武将就只能自污名声,自毁名节,让百官觉得嚣张跋扈,让百姓觉得罪大恶极,才能保住性命,否则皇帝是不会放心的。” “灭六国的王翦就是个例子,再加上是皇帝年壮,所以他才能够安享晚年。” 看了看朱允熥,眼神黯淡的说道:“我的跋扈无理是出了名的,原本太子若是平安无事,你皇爷爷也不会对我动手,现在他要选立皇孙,我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朱允熥心里面极为惊讶! 不可小瞧古人呀! 这些武将能够领兵打仗,能够计谋百出,能够排兵布阵,能够计算粮草军需,能够书写战报文书,又岂会是胸无点墨毫无城府之人?! 很多武将都是识文知字的,而且很多还会做诗附庸风雅。 或许让他们考个状元进士比较为难,可如果说知晓历史,熟读经典还是能够做到的。 毕竟能够达到封侯拜将的地位,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朱允熥才明白,为什么在历史上那么多武将做妖,行不法之事,原来这都是策略呀! 可是不涉及到皇位传承还好说,一旦涉及到皇位,只要是有威胁的,无论你怎么做都是错! 蓝玉说道:“允熥,我的那些属下干儿子犯事,我若是管了他们肯定会听,不过你今天就见不到我了……” “呵呵呵……”蓝玉有些凄凉地笑道:“太子没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第60章 出宫 难怪蓝玉和他的干儿子们做了那么多不法的事朱元璋都没有深究! 难怪太子朱标一死,太孙之位刚刚确立,正是稳定人心的时候,朱元璋却立刻掀起谋反大案! 可是蓝玉谋反案的理由是什么? 在明史和明太宗实录里面记载的都非常简单,归纳起来也不过是仅有两点而已。 第一就是蓝玉嫌弃朱元璋给自己封的官职太小,“玉不乐居宋、颖两公下,曰:“我不堪太师耶”。不甘心居在傅友德和冯胜之下。 第二就是蓝玉曾经向朱元璋朱清过几件事,即朱元璋都没有答应,蓝玉认为这是朱元璋在怀疑他。 不过这两个理由看起来太荒唐了,根本就不能够被人所认可,而且蓝玉谋反的证据也有很多漏洞。 朱元璋这是要为皇孙铺平道路啊! 朱允熥吸了一口气,目光也逐渐坚毅,胸中豪气丛生,坚定的说道:“将军的归宿应当是死于马上!大将军以后不必自毁名节,自有我来护大将军的周全!” 蓝玉震惊的看着这个还未成年的甥孙,惊讶于他的担当,可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没用的……这样只会影响你获得储君之位。” 朱允熥却不理会,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恢宏的奉天殿,“我的事舅姥爷不必担心,我不怕别人功劳大!” …… 从文楼回到东宫的路上朱允熥就想明白了,现在蓝玉自身难保,绝对不能够再让他的属下和干儿子火上浇油! 大将军的功劳高让人忌惮,可你们算什么?也有样学样,简直愚蠢至极! 回到东宫之后,朱允熥便换上一身便装,头戴浅色翼善冠,腰束玉带,妥妥的富家公子装扮。 再配上一把折扇,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太监李福王忠也换上寻常人家奴婢的衣裳,扮做仆人。 皇孙外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皇宫里面的侍卫跟随,而侍卫的职责是保护皇宫,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答应一位皇孙的。 他们也需要层层上报,甚至要让皇帝知道,只有皇帝恩准了才可以。 幸运的是侍卫们很快就得到了消息,陛下并没有阻止,于是东宫侍卫也只能换上便服,暗中保护。 李福和王忠二人心里也很无奈,皇孙若是出了皇宫有什么意外发生,那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就算是磕着碰着了,皇帝发起狠来那也要掉脑袋! 只不过殿下坚持要出去,他们也只好跟随。 只是三个人还没有来得及出发,意外就发生了,被齐泰堵了个正着! 齐泰一见三人的装扮,就立刻拉下脸来,对王忠李福呵斥道:“大胆奴婢!竟然敢蛊惑殿下出宫,出了事情你们有几个脑袋!” 二人一脸的委屈,这事儿还真不怨不了他们,殿下执意如此他们拦不住啊! 朱允熥见状赶紧说道:“齐大人来了,这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要出宫的。”看他又要发怒,急忙又说道:“这件事皇爷爷知道!” 齐泰依然眉头紧皱说道:“殿下要知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不管陛下知道不知道,殿下都不应该出去,要看重学业才好,微臣这就给殿下讲解……” 朱允熥见他要开讲,这一讲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齐大人,皇爷爷安排的有差事,耽搁了可不好,不如……齐大人一同去吧,王忠!给齐大人找一份身衣服换上!” “好勒!齐大人请这边更衣!”王忠坏坏一笑,拉着齐泰就往一边去。 齐泰赶紧说道:“殿下……殿下,微臣就不去了,微臣也有公务在身呢……” 朱允挥手打断他的话说道:“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皇爷爷交代下来的差事怠慢不得,反正都是为陛下效力嘛,齐大人赶紧换衣服去吧!” 王忠不由分说的便把他拉进了旁边的屋子,根本就不给他解释拒绝的机会。 朱允熥也是刚想到自己要出宫查看的就是那些国公侯爷,还有蓝玉的下属义子,这些自己知道的并不多。 正好有齐泰这个万金油在,需要的时候也可以询问一二,总要做到知己知彼嘛。 况且齐泰既然做了自己的伴读,那身上就贴着自己的标签了,想撕都撕不下来,既然如此,那就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这样的人才不用白不用啊! 而且一起扛过枪共过事,这关系才铁,才是自己人。 真让他闲下来说不定还会拿圣人的教诲、君子的做派来烦自己。 所以不管怎么说,都得让齐泰跟着。 果然不过一会儿,换上便服出了宫门,一副师爷管家模样的齐泰立刻就进入了角色,和朱允熥一同坐在马车里,而王忠和李福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只能坐在车前,一个赶车一个旁观。 齐泰询问说道:“敢问殿下此次出宫有何差事?” 朱允熥便把勋贵武将侵占百姓田亩房产的事情说了,齐泰到底是一个通透的人,问道:“那陛下的意思是要如何处置?” 朱允熥眉头皱了起来,“皇爷爷并未说明,只是明日会在五军都督府设宴。” 听到此话齐泰也皱眉说道:“如果说来的话,陛下这是不准备严惩,应该是训斥几句再罚半年俸禄。” 齐泰试探着问道:“陛下既然让殿下代表他前去,想必如何处置就要看殿下的意思了,不知殿下心中可有计较?” 朱允熥反问道:“齐大人以为呢?” 齐泰想了想说道:“以微臣来看,殿下还是要以陛下的意思为尊,既然陛下不想要深究,肯定是有多方的考虑,不是臣等可以猜测领会的。” 看了看朱允熥,见他沉默不语,又想到他这次执意要出宫查看,就不禁心里有些紧张忐忑。 朱允熥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齐泰,因为在他心里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秦淮河,历史上著名的烟花之地。 多少名人骚客,多少文人士子,在此留下了墨宝,留下了风流事迹。 而作为秦淮河的主角,永远都是身轻如燕、体态妖娆,既能够眉目传情,又才艺出众的花中魁首。 只不过大多数的美艳艺伎,背后都有一个凄惨的故事,很多人也同样是身不由己。 毕竟若是名门出身、大家闺秀,谁又愿意去做取乐众人的玩具。 明末著名的秦淮八艳让这条河名声远播,达到了顶峰。 第61章 黑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秦淮河畔就渐渐热闹了起来,到了晚上灯光璀璨,各式各样的花灯挂在一座座楼船上,把秦淮河都能给照亮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座座酒楼、客栈还有各式各样的商铺在秦淮河畔建造起来,也随着国家的安定,商业逐渐繁荣,秦淮河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热闹非常。 所带来的影响,就是地价飙升,田亩飞涨。 这对于达官显贵,富商豪族来说是一件好事,意味着他们可以赚取更多的钱财,可是对于生活在这里的百姓来说,就是噩梦的开始! 等到朱允熥等人来到河畔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靠近秦淮河的一个村子此刻已经被焚烧成为黑地,还未烧尽的梁木仍旧冒着黑烟,就连野狗都躲得远远的,时不时的转头瞧瞧。 整个村子三十余户人家,竟然没有一户落下,没有一间房屋可以遮风避雨,都在大火之中被烧毁倒塌。 一个个百姓灰头土脸的聚集在村子前的空地上,用抢出来仅存的粮食和破旧的陶罐和铁锅煮着稀粥。 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是红肿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悲痛和哀伤。 一把大火,什么都没了,家没了,积蓄没了,就连用来果腹的粮食都没了…… 还有一些年龄大的老人家以及身体若的妇人孩子,来因为来不及逃命,有人被烧伤,有人被烟熏,只能躺在柴草上哀哭叹息。 朱允熥看到这番景象,也忍不住心生怜悯。 凑到一位坐在石头上目光呆滞的老人家生前,轻声唤道:“老人家,老人家……” 这位老人头发被烧焦了,衣服上也被烧出几个大洞,满身都是烟熏火燎的味道,显然也是从鬼门关里爬出来的。 老人茫然的说道:“你是在叫我吗?” 朱允熥上前一步,“老人家,这里怎么了?为什么……” 老人家流出浑浊的眼泪,凄惨的道:“没了……啥都没了……,屋子被烧了,粮食都没了,好好的田也被贼人占了去……” 朱允熥伸手握住他那脏兮兮,满是炭灰的手,询问道:“老人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谁这么残忍竟然做出这猪狗不如的事情?” 老人哭着说道:“还能有谁!还不是当官的!这是什么世道啊!当官的大老爷比贼寇还无耻啊……看上了我俺们的地,就让俺们搬走…… 他们不但要俺们的地,还要俺们的房子,俺们能够搬到哪里去?没有地就得活活饿死啊!……他们到底是当官的,还是土匪强盗啊?!” “地和房子就是俺们的命啊,俺们不愿意给,他们就半夜里放火,要不是被村民撞见及时提醒,俺们这些人就都被烧死了啊……还有那么多女人,孩子,这帮畜生怎么就下得去手啊……” 朱允熥实在无法安慰这个心如死灰的老人,只能紧紧的抓住他的手,尽量给他一点温暖。 尽管少的可怜。 “老人家你们去报官了没有?官府怎么说?” 老人流泪看向不远处,那里有好些受伤的人,其中有几个青年浑身是伤,衣服上也满是血迹,躺在破败的地板上半死不活。 “那帮畜生就堵在官府门口,村里的后生去报官,就被他们打了个半死,这些都还是活着的,有两个已经死了……” 朱允熥咬紧了牙关,眼睛里面也要喷出怒火,他觉得有一口气在胸膛里面憋的实在难受! 畜生!猪狗不如! 这还是大明的官吏吗?这还是守护百姓的武将吗?! 土匪贼寇也不会干出这种事情! 朱允熥什么也没说,默默的站起身来,走向那些伤者,帮忙给他们擦拭烧伤,包扎被打的伤口。 扶住一个被打伤的村民胳膊,方便那位士子打扮的青年包扎,这位士子看了朱允熥一眼,也没有说话,便任由他帮助。 王忠李福和齐泰三人见状,去也帮住其他的伤者,开始了忙碌。 “小菊小菊上吊了!小菊上吊了!快来帮忙啊……小菊上吊了……快来帮忙啊……” 死寂的气氛突然被尖叫声打破,百姓们纷纷往声响处跑去。 还没有等朱允熥跟着百姓跑到近处,就看见一个年轻女子脖子里套着绳子,挂在烧的漆黑的残垣断壁之上。 百姓们手忙脚乱的把她给取下来,那个仕子急忙上去抓住她的手腕,又赶紧试了鼻息,想要看看她还有没有生机。 可随即眼神暗淡了下来,人也像是被抽出了精神力气,失去了紧迫的感觉。 在众人饱含期待的目光中,只能哀叹一声…… “小菊……你怎么就想不开了!这不是你的错呀……是那帮畜生猪狗不如啊!不是你的错啊……我不怪你,我不怪你啊……你怎么就想不开了……” 她的丈夫抱着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撕心裂肺的哭喊,可再也唤不醒自己的妻子了。 每个人都在静静的听着,默默的看着,眼睛里面满了哀伤,就连小孩子也是安安静静的缩在母亲的怀里。 有个几个与死者相近的妇人,也只能不住的擦去眼泪,忍住哭声,不敢发出声响。 每个人似乎都很默契,不愿意打破这份宁静肃穆。 没有人上前去劝,自己都还朝不保夕,说出来的话那该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呀。 问题是安慰的话连自己都不会相信…… 有时候人可能觉得自己如何出类拔萃,如何高人一等,如何远超同辈。 可是当灾难来临的时候,他才会发觉自己原来是那样的渺小。 渺小到自己的生命真的就像蝼蚁一样,生死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别人可以随意的摆弄,可以随意的欺辱。 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有自己的选择,甚至都抵抗不了…… 周围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人发出声响,似乎都在为这个死去的女子默哀。 又像是在为自己…… 死者或许可以解脱,活着的人却要继续面对痛苦…… “一群破落户!放着阳关大道你们不走!硬着脖子非得往鬼门关上跑,真是活腻味了!” 此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过来,对这些哀痛的百姓破口大骂,在他身后站着几十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泼皮。 周围聚集了围观的百姓,可没有一个人敢出头,他们都知道在天子脚下既然敢这么嚣张跋扈,自己是惹不起的! 第62章 太学生 “也不看看你们得罪的是谁,真是活的不耐烦了!我们家老爷看中这块地那是你们的造化!嘿嘿嘿嘿……还挺命大的,一把火怎么没烧死你们!” 管家叫嚣的说道:“赶快给我滚蛋!该死哪儿就给我死哪里去!只要把地给爷爷腾出来就行!去!给他们搬搬家……哈哈哈哈……” 搬家,还哪里有家可搬! 几十个家丁混混嬉笑着便要上前,看着众人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可以随意炮制,哪里会有怜悯之情! 而是村民们无助的聚在一起,彼此搀扶着,吓得瑟瑟发抖,可是也没有离开,因为他们知道一旦离开,这方土地就不属于自己了,那么等待自己的结局同样非常凄惨…… “还有没有王法!你们竟然敢侵占田地,烧毁民宅!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帮助村民的那个士子满腔的怒火,忍不住呵斥道。 管家见他衣服沾染了许多灰尘,可仍然能够看出来是太学生,便说道:“我们家老爷是临川侯李成公,你惹不起!不关你的事就少管闲事!” 这个太学生硬着脖子踏上前一步说道:“既然是公侯就更应该体恤百姓!你们做出这等无法无天之事,简直丧尽天良!今日有我在你休想得逞!” 管家轻蔑的说道:“你一个小小的太学生也能拦得住我们?哼!赶紧给我滚,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此人愤怒的说道:“我一个人算不了什么,可是太学里面有成百上千的同窗!有大儒夫子!你们若是敢胡来我们就到皇城叩阙!请皇帝陛下主持公道!” 此话一出,管家的脸色顿时僵住了。 太学生都是读书人出身,和文官集团联系非常紧密,而且与一些官员还有亲属乡情。 况年轻的读书人也很容易被热血催动,如果太学生们还有那些大儒博士,都去请愿,那事情就真麻烦了! 可还是强硬的说道:“你一个太学生参与官府的政事,就是皇帝陛下知道了也会革除你的功名,你这十几二十年的书就算是白读了!你有没有考虑清楚后果!” 太学生咬牙说道:“就是拼得功名革除,前途尽毁,也容不得你们放肆!不信你们就试试看!皇城请愿,你们家侯爷担不担得起!” 管家脸上颜色不住变幻,他没有想到这个太学生竟然如此刚硬,简直又臭又硬,不可理喻! 可真要如他所说拼上身家前途,自己再强逼那就是给老爷招惹祸事了! 到时候老爷的怒火还不是落到自己头上。 所以管家只好忍下这一口气,冷哼一声说道:“好!今天就罢了!不过我看你能够护住他们到几时!” 说罢一甩衣袖,就想要走,众位百姓也顿时松了一口气。 “慢着!” 朱允熥往前走了两步,问道:“他们的房子是你们烧的?” 管家不怒反笑,“小子你也想管闲事?哈哈哈哈……也不掂量掂量你的斤两!” 朱允熥盯着他问道:“我只问你,是还是不是!” 管家狰狞的笑道:“是!是我们烧的!是我亲手烧的!那又如何!你想去告官?呵呵呵……只管去告就是了!我说是我烧的你有何证据?!到时候就说你诬告!看看官府是信你的还是信我的!” 朱允熥看着他就想看一个死人,对死人不必讲那么多的话。 所以朱允熥就看着他们,任凭他们嚣张跋扈的离开。 而饱受痛苦的百姓,深色暮然的找个地方坐下来,呆呆的望着还在冒着黑烟的房舍。 满了凄凉啊…… 傍晚时分,一堆堆的篝火生起,百姓们扶老携幼的围着火堆取暖。 跳动的火光,炙热的颜色,却怎么也温暖不了他们的心。 用从火里抢出来的破锅烂罐煮一把烧糊的的粮食,这就是他们的晚餐。 秦淮河上依旧是那么喧嚣,依旧是那么灯火璀璨,依旧是丝竹管弦歌声不断。 可是河的这一边似乎永远都是那么黑暗凄凉,孤苦无助,让人压抑的心里难受。 多么讽刺的对比呀。 朱允熥并没有回宫,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去,如何面对那恢宏庞大的皇宫,如何面对巧夺天工价值不菲的装饰,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精雕细琢的珍馐美味。 这里的百姓无片瓦遮身,无粮食果腹啊! 若是此时让自己去享受皇宫里的那一切,朱允熥觉得,自己就是在犯罪! 那个太学生走到秦淮河边洗了把脸,洗去沾染的污渍和炭灰,又用水罐打了一罐水。 路过朱允熥他们几人的时候,犹豫着停了下来,走到近处说道:“这位公子,你们也烧点热水喝,暖暖身子吧……” “多谢。”朱允道了一声谢,指了指旁边的石头,那个太学生也就坐了下来。 李福王忠二人接过水罐,便一同在火堆周围支起来几块石头,把水罐放在上面。 “这位公子,你们还是回去吧,这里有我照看着应当是没事的……” 朱允熥看了看这个太学生,这才发觉他与中原汉人长的有些不同。 之前这人长得眉毛乌黑,一双大眼炯炯有神,而且眼球似乎也并非单纯的黑色,脸型瘦长,鼻子坚挺。 不过朱允熥也并没有太意外,毕竟华夏大地上不同民族的人也不少,京城更是人员汇聚之地,所以并不奇怪。 这个太学生让自己离开,显然是不想让自己受到牵连,于是说道:“你都不怕被牵连,我有什么可怕的。” 这人踌躇了一下,还是说道:“我不一样,我是太学生,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没有等他说完,朱允就说道:“你难道就真的不怕被他们抓住把柄,太学生是不准论政的,你多少年辛苦读书可能就真的白费了。” 他回答说道:“那也不过是一人一家之事,与百姓相比算不了什么,况且我读圣人文章,如果不以天下为公,还读的哪门子书!” 又说道:“这件事牵扯到临川侯,而且还牵扯到几位武将,不是那么容易善了的,公子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家人想一想。” 朱允熥点了点头,也没有解释,说道:“明日我便要离开了,今晚就守在这里,略尽绵薄之力吧……” 第63章 忠臣孝子肉! 朱允熥又对他说道:“你这太学生是不能做了,真要被人拿捏住不但你自己难以脱身,说不定还会影响到这些百姓,还是赶紧授官吧,有了官身就方便了。” 又转向李福道:“明日你去一趟吏部打个招呼,赶紧给他授个官职。” 不等太学生反应过来,就已经不由分说的安排了。 “奴婢遵命!”李福知道殿下不再隐瞒身份,也就行礼答道。 这个太学生看看朱允,又看看李福,不住的在他身上仔细打量。 李福笑道:“奴婢有什么好看的,这位是东宫三殿下,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行礼!” 这个太学生这才发觉李福是个太监!几个人在一块救治伤者那么长时间,他都没有来得及仔细观察! 赶紧行礼说道:“拜见三殿下。” 朱允熥伸出一只手将他扶起来说道:“荒郊野外的就别多礼了,坐吧。” 又说道:“虽然不能让吏部授予你多大的官职,可让尽快办理还是能够做到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太学生回答道:“学生铁铉……” 朱允熥一愣,盯着这个太学生观看,铁铉? “忠臣孝子之肉,有何不甘?”的铁铉? 要知道这可是在靖难之时忠心耿耿的铁骨之人哪! 铁铉是色目人出身,性格刚毅果敢,聪明敏锐,在太学读书的时候就熟通经史,成绩非常卓著,以国子生的身份被授予礼部给事中的官职。 后来调任都督府任职,处理了很多悬而未决的案件,都能够做出非常公允的判断,因此受到了朱元璋的器重,朱元璋就赐给了他“鼎石”的字。 由他的字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人有多受朱元璋的赏识! 不过很可惜,似乎凡是朱元璋器重的,朱允炆都不太信任。 建文帝继位之后就把他调出京城,任职山东参政,虽然从官职上是三品,可明显的这就是要让他远离朝廷,刻意疏远啊。 建文二年四月,朱棣在济南城外击败了李景隆,并且包围了济南城。 当时济南城内只有都指挥盛庸所率领的部众,兵力非常单薄,根本就抵挡不了朱棣的大军。 就在这个非常危险的时刻,正在为李景隆北伐督运粮草的铁铉闻讯,不顾生死立刻赶赴济南,并且还与盛庸歃血为盟,约定死守济南城。 朱棣攻济南三个月不得,便阴谋掘开黄河大堤,引黄河水灌城。为了济南百姓的安危,铁铉决定以诈降之计,诱杀朱棣。 铉率众诈降,派壮士暗在城门上置千斤闸,差点儿没有把朱棣给砸死! 朱棣大怒,以重兵围城,铁铉伏在城头,大骂朱棣反贼。 朱棣恼羞成怒并用数门大炮轰击城内,济南城将要快被攻破的时候,铁铉急忙将朱元璋画像悬挂城头,又亲自书写朱元璋神主灵牌,分置在垛口。 燕军不便开炮,济南城才得以保全。 铁铉又招募壮士,出奇兵,频频骚扰袭击燕兵,大破燕军。 历史记载“燕王愤甚,计无所出”。 姚广孝向朱棣进言,回北平再图后举。燕军在九月四日解围去,从此南伐不敢再取道济南。 铁铉又与大将军盛庸合兵,乘胜追击,收复德州诸郡县,兵威大振,得以免受战火的泉城百姓于是称铁铉为“城神”。 朱棣夺取帝位后,回兵北上复攻济南,并在河北一带大肆屠杀百姓。到达济南之时,铁铉死守不肯投降,但终因寡不敌众,城池被攻破。 传说铁铉见朱棣时,大骂之声不绝于口,立而不跪,朱棣使其面北一顾,终不可得。 愤怒的朱棣令人割下铁铉的耳朵、鼻子,煮熟后塞入他口中,问他滋味如何? 铁铉厉声说:“忠臣孝子的肉有什么不好吃?” 最后宁死不屈,受磔刑而死。 历史上朱棣虽然痛恨铁铉,可是也对他非常佩服,赞赏他的忠心,经常当着群臣的面称赞他。 如今在济南还有“铁公祠”。 可惜的是,人人都知道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却不知道铁骨铮铮的忠臣孝子! 朱允熥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是哪里人士?”这回可不能再犯错了! 铁铉回答说道:“启禀殿下,学生是邓人……” 河南邓州,这就对了! 自己前世去过邓州,所以对当地的名人有点了解。 朱允熥想了想说道:“那你就去兵部吧,这一位是兵部的郎中齐泰,你们刚好去做个同僚,以后再说别的。” 既然是忠臣孝子,那自己就要收入账下! 况且这也是历史上朱元璋所看好的人,也会让朱元璋更相信自己的眼光吧。 铁铉点了点头,这等事情不是他能够做主的,而且殿下这也是在为自己着想。 作为太学生,铁铉明白,一旦自己接受了三殿下的好意,就会打上他的标签,成为殿下的人。 可是铁铉心甘情愿! 因为朱允熥来到这些百姓中间的时候,没有表明身份,而是默默的帮助百姓疗伤治病。 而且他既然肯来,就说明是关心百姓疾苦的,这样一位殿下,自己甘愿效忠! 于是铁铉点点头,对齐泰拱手说道:“见过齐大人!” 兴许是那些家丁泼皮不知道是哪里鬼混去了,没有再来骚扰,百姓们提心吊胆的度过了一个安静的夜晚。 可是在谨身殿里,朱元璋却正在发怒,怎么也安静不了。 “混账!他们这是想干什么!还是不是爹娘生养的!狗东西!咱真是瞎了眼!真要知道他们敢这么祸国殃民, 咱当初就算是被陈友谅一炮轰死在鄱阳湖里,也绝不当这劳什子皇帝!也绝不用这群骄兵悍将!” “砰”朱元璋一拳砸在书案上。 “哗啦”一声将书案上的奏章全部扫落在地。 咬牙切齿的吼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真当咱不知道!竟然敢烧毁民宅!这是要把百姓活活烧死啊!他们怎么下得去手!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在一旁服侍的太监庆童,还有锦衣卫指挥室蒋瓛,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因为太过愤怒,朱元璋的头有些晕眩,导致站立不稳。 庆童赶紧站起来扶住,心疼的哭道:“皇爷您先坐下来,可不能气坏了身子,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不是,求皇爷消消气吧。” 朱元璋跌坐在椅子上,喘了口气说道:“咱这心里恨呀,这就大明的功臣,这就是大明的栋梁!” 第64章 后路=巨坑! 朱元璋眼睛死死的盯住蒋瓛问道:“说!放火的都有谁!漏一个咱扒了你的皮!” 蒋瓛吓得一激灵,诚惶诚恐的说道:“启禀陛下,是临川侯李成的管家,别的都是占地,没有放火。” 听到这话,朱元璋的火气才没有爆发,如果所有的勋贵武将都失去了良知,那大明就烂到根子里去了! 否则自己这个皇帝做的就太失败了! 庆童见朱元璋依旧气得不轻,胸膛不住的起伏,赶紧转移话题,不能再让他再想这件糟心事了。 连忙说道:“启禀皇爷,今天二位殿下离开以后,二殿下回到东宫听黄子澄讲学,太子妃去查看二殿下的课业,停留了很久。” 抬眼见朱元璋黑着脸没有说话,便又说道:“三殿下在文楼见了大将军蓝玉,二人聊了一个多时辰,就带着太监和东宫伴读齐泰出宫了。” 此时朱元璋的眉头微微皱起,可仍然也没有任何表示。 蒋瓛见到庆童的眼色,赶紧禀报道:“陛下,三殿下出宫以后就去了……被烧的村子,在那里救治百姓……” “后来临川侯府的管家带人前去骚扰村民,被一个太学生和殿下责退,三殿下一直留在那里并没有回宫……” 看了一眼朱元璋,又赶紧补充说道:“三殿下在村民们中间一直未表明身份。” 此时的朱元璋平息着自己里面的气息,脸色始终阴暗,默默的没有发声说话。 蒋瓛又禀报说道:“陛下,今日早晨宫门刚刚开启,三殿下的贴身太监王忠就奉命出宫,先是到开国公府上见常升,拿了一些银钱, 后来又回家见了自己的二弟,哦,对了,他二弟叫王义,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不过非常讲义气,经常和走江湖的搅合在一起,人称王二郎……” 又抬头看了看朱元璋的反应,见他正盯着自己,又赶紧小心翼翼的说道:“根据锦衣卫禀报,王义立刻就带着几个人往东边去了,据说是要买海船做标行……” 朱元璋此时眼睛之中锋芒毕露,锐利的让人不敢直视,咬紧了牙关,气势上涌,如同捕猎雄狮,一触即发! 声音森然的说道:“他这是要为自己留后路!” 有皇孙的帮衬,在京城什么生意做不得,何必要跑到海边去! 庆童吓得跪倒在地,也顾不得再谨慎了,“皇爷,根据出入宫门的记录,王忠是一大早就出去了,而三殿下会见大将军是从谨身殿回去以后,时间已经是巳时(十点)了,请皇爷明鉴!” 听到这里,朱元璋才放松了紧张的神经,目光也内敛许多。 如果是在会见了大将军蓝玉之后,派人出宫寻找后路,那就大有问题了! 皇孙与朝廷大臣结交,而且是手握兵权威望极高的大将军,这是要造反的节奏呀! 虽然朱元璋不怕有人造反,可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啊,如果到了谋反的地步,这个家还有什么亲情可言? 可是好好的他为什么要找后路呢? 挥手让蒋瓛退下,谨身殿里只有庆童在服侍了。 朱元璋真的感到心力憔悴,忍不住说道:“咱昨日才宣布要在东宫选立太孙,他立刻就要找后路,为什么呀……,就算当不了太孙,咱还能害他性命?”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宁肯去开国公拿钱,也要留后路……咱就让他那么害怕?咱能要了咱孙子的命?” 说到这里朱元璋觉得特别的凄凉,自己的长子死了,孙儿又这样惧怕自己,怕到要逃命的地步! 自己这个做父亲、做爷爷的真是失败啊。 自己一直看重的就是亲情,可到后来竟然这样悲惨…… 庆童见他一脸的凄凉之色,人似乎也没了精气神,不由得哭着说道:“皇爷,不会的,三殿下一直对您都很尊敬孝敬,每次见您可不像是害怕的样子啊, 皇爷您可千万别多想!三殿下心里对您敬爱着呢,每次来到您面前那就像是孙子对爷爷那样亲切,没有拘束,您是位好爷爷,可千万不能这样想啊……” 听他这么一说,朱元璋想到这个皇孙在自己面前似乎没怎么畏惧过,哪怕是自己发怒他也敢硬顶上去。 而且每次都是绵里藏针,顶得自己哭笑不得,这哪里有害怕的样子! 在国家大事面前精明无比的朱元璋,在对待家庭的事上也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啊。 “咱的孙子都怕成这样了,这是咱这个当爷爷的过错……咱对不起标儿啊……” 庆童赶紧宽慰说道,“明皇爷您可千万别这样想,兴许……兴许三殿下是想多了呢,兴许三殿下怕的不是您呢,兴许……” “什么?!” 朱元璋被吓了一激灵,随即眼珠一转,血色上涌,一张脸上被憋的通红,紧握的拳头都有些颤抖。 “嘭!” 怒不可遏的朱元璋一脚踹在庆童的身上,将他狠狠的踢翻在地。 恼怒异常、面色狰狞的指着他骂道:“狗奴才!你胡说什么!再胡说朕活剐了你!” 庆童跪在地上哭道:“奴婢这条贱命算不了什么,皇爷要剐要杀都好,只是皇爷不可再自责了……皇爷的身体要紧呀……” 朱元璋突然像是被秋风扫下的落叶,又被寒霜摧残,人一下子就萎靡了,高大的身躯也弯了下去。 转过身,慢慢的挪动脚步,好像一个步履蹒跚的老朽,每走一步都似乎非常艰难。 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平常坚挺的脊背,竟然也有些驼了…… 朱元璋似乎用尽了力气,走到椅子边的时候竟然弯下了腰,用手扶着椅子,一点一点的坐下。 又似乎尽了很大的努力,才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斜靠在椅子上,眼神之中充满了哀伤。 朱元璋此时衰弱的就像濒临死亡,觉得眼皮真是太重了,重到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可还是难以睁开。 最后只能无奈的闭上眼睛,关闭这心灵的窗户。 过了许久似乎觉得积蓄了一点力量,这才缓缓睁开。 伸出手缓缓的打开身旁的那只盒子,拿到最上面的一张纸片。 这片纸轻如鸿毛,可是在朱元璋的手中竟然有比泰山还重的感觉,压的他心里难受,喘不过气了。 纸片上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的扎心,那么刺眼,都让这位老人家心口发疼。 手里捏着纸片凑到烛台上,想把纸片烧个干净,也让自己能够舒心一些。 可不自觉的又停了下来,手就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唉……” 过了许久,朱元璋才无力的哀叹一声,又将纸片收回握在掌心里面。 “庆童,以后要特别关注东宫,事无巨细!” 第65章 我要杀人! 第二天,秦淮河畔被焚烧的村庄上空的黑烟渐渐散去,所有的木头都被烧成了灰烬,再也没有烟火冒出。 在村子旁边就是他们的祖坟,此时年轻体壮的汉子们正在用锄头挖掘坟地,村子里面被烧死的和被打死的好几个人,都需要安葬。 可是这场葬礼注定要非常简单,连一口薄皮棺材都没有,甚至连草席都找不全,只能把尸首放在割来的草上,然后再用草覆盖。 朱允熥问村子里的老人家,“老伯,现在就把乡亲们安葬,会不会太急了?” 现在百姓们连家都没有,死者就这么憋屈窝囊的死去,连仇都没有报,官府也没给个说法,就这么安葬了? 他们会瞑目吗? 老人家用哀伤的眼神看着前方,“这里是我们村的祖坟,埋了好几代人……现在把他们埋了,还能进祖坟,还有个入土的机会……” 朱允熥没有再说什么,现在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抓起锄头,跳进坟坑里面,奋力的挥起锄头刨开坚硬的土地。 每一次锄头挥下,都是那么的有力,都是那么稳当,没有义愤填胸,也没有咬牙切齿。 朱允熥好像很平静,平静的好像一汪深潭,不起任何的涟漪。 好像他全神贯注的只知道挥动出头,只知道清理泥土,只知道把这个坑刨的又深有平整,以免硌住了死者…… 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悲哀,也看不到任何的沮丧,更没有丝毫愤怒,如果不是周围默默流泪的百姓,甚至都觉得他像是机器人一样在劳作。 让人看不出来丝毫的感情。 不一会儿,朱允熥的手上就磨出了血泡,他好像完全没有察觉一样,继续不断的挥动着锄头。 然后血泡破裂,流出血水,占满了手心和锄柄。 坑挖好了,老者组织青壮把一具具冰冷的尸首抬进坟里,然后盖上草。 铲土,覆盖,填埋,再铲土,再覆盖填埋,一堆堆的土被填进去,一个个坟头被立起来。 “哎呦,这还要埋人呢,稀奇,真是稀奇!过几天把你们的祖坟全都给刨了,在这里也是占地方!” 昨天离去的临川侯府的管家,带着几十个家丁混混又来了,叫嚣着说道:“识相的就赶紧滚蛋,挖出来抬着尸体一块儿滚!否则到时候……嘿嘿……连你们也得埋在这里!” “别不识抬举!我们家老爷可没有那么大的耐心!也别想着拼命,你们的命不值钱!也总得为妻子儿女想一想是不是……嘿嘿嘿……” 铁铉愤怒的刚要开口说话,朱允熥挥手将他挡住。 面色平静的说道:“你们回去吧,明天如果你们再来收地,那这块地就是你们的了。” 百姓看着这个他,也都没有说话。 现在谁做主,结局不都还是一样吗。 管家闻言,脸上挂着笑容说道:“怎么,小子你想为他们出头?哈哈哈……也得掂量掂量你的斤两啊,别没事找不自在,连累了家族就不是你能担待的了!” 朱允熥不想和他废话,只是说道:“你明天能来,地就是你的,我说的。” 管家也知道逼迫循序渐进,反正地拿来也不急着用,因此根本就不着急。 况且如果明天真能够顺利的把地拿下来,反而是缩短了时间,这岂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说变故,管家根本就不相信有人能够出得了这个头! 那可是大明的侯爷,大将军的干儿子,而且此事还有好几位武将呢! 这个少年就算是热血想要管,也要请示家里,运用家族的人脉资源。 小孩子会热血,大人只会计算利益。 谁愿意得罪一位侯爷,得罪勋贵? 所以管家料定,即便是这人家里有一些亲戚故旧,还能比侯爷的势力大?还能赌上家族命运管闲事? 所以这位管家满面笑容的说道:“好!那我明天再来收地!”又对百姓们说道:“我说怎么不滚呢,原来是有人为你们出头啊,好!我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绝望!走!” 管家一声呼喝,带领着人嬉笑怒骂着扬长而去。 村民们见他们走了,眼神复杂的看了看朱允等人,眼神暗淡的摇摇头,也纷纷离去。 村里的长者走到朱允通面前,说道:“多谢你们的仗义,可他们的势力太大了,惹不起啊,算了吧,别为我们费心了。” 朱允熥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说道:“老人家不必担心,我自有计较。” “唉……要是让你们受了牵连,我们也不忍心呀。” 朱允熥道:“您请回去吧,这里风凉。” 这位长者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无奈的离去。 朱允熥走到秦淮河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眼睛里面满了复杂的情绪。 李福王忠二人见他手上的血泡破了,连忙从马车里面拿出金疮药给他包扎手掌,看着殿下这个样子,也是非常心痛。 过了许久,朱允才熥转过身,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齐泰,你杀过人吗。” 齐泰猛然从哀伤的气氛里面惊醒过来,双膝跪地说道:“殿下,陛下昨日才宣布要从东宫之中选立储君,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了差错啊,小不忍则乱大谋啊殿下!” “请殿下暂时忍下这口气,等到殿下登上九五之尊,要杀恶贼易如反掌,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冲动啊,微臣求殿下了!” 李福王忠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殿下要杀人,那么杀的就肯定不是几个小鱼小虾! 于是也纷纷跪一下,痛哭规劝道:“请殿下三思!殿下这等关键时候可不能出一丁点儿差错呀,被人抓住了把柄那可怎么得了,奴婢求殿下了!” “是啊殿下,求殿下忍一口气吧,您要是气不过打杀了奴婢就是,可千万不能给人口实啊!您是太子的嫡子,今天固然可以为这几百个百姓申冤,可是只有继承了皇位您才能够为天下万千百姓申冤呀……” 齐泰又说道:“殿下,您就听臣一句劝吧,万万不可冲动行事啊,殿下要申冤可以督促官府办案,也可以直接报给陛下,请陛下主持公道。” “万万不可私自杀人,这可是要坏了大明律法的,被人抓住把柄,必将引起文臣的攻击,到时候皇位就难以取得了,求殿下三思!” 第66章 劝阻 铁铉也从震惊之中醒过来,原来皇帝陛下要从东宫立皇位继承人,他明白,朱允熥身为太子的嫡子子,是最有利的继承者。 可他也不是没有竞争者,朱允炆子凭母贵,年龄又比他长一岁,而且比朱允熥更受文官们的拥护。 若是这个时候有什么差池,那就要与皇位失之交臂! 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铁铉看得出来,这是一位心系百姓的皇孙,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显露出来在他心里百姓的地位。 是要救这几百个,还是要救天下苍生? 是这几百个村民重要,还是大明的万千黎民重要? 铁铉忽然发现,他竟然不会算这道看似简单的数学题了。 如果有一天朱允熥继位,铁铉相信他一定是一位好皇帝,一定会让千万的百姓脱离水深火热,一定会为上万的百姓伸张冤屈。 而条件可能就是放下今天这件事。 铁铉的心里此时很复杂,这好像就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选择题,甚至连小孩子都会做。 可铁铉却无法作出选择。 如果是自己,能够放下皇位的吸引力吗? 铁铉也觉得他自己并非圣人,他也做不到。 可是要对这些百姓不管不顾,任由他们被欺凌而死,铁铉也不忍心。 因此他陷入了纠结之中,不知道是该劝,还是该保持沉默。 齐泰流下眼泪哭道:“殿下,臣求您了!陛下已经说了此事不予深究,只要责罚一下就好了,今日在都督府设宴就是明证啊!这个时候殿下千万不能够违背陛下的旨意!” “此事事关皇位传承,事关殿下的孝道,万万不可大意,臣恳求殿下遵从陛下旨意,以全孝道!” 此时齐泰就是以孝道来压人了! 同时也给朱允熥找了一个大大的台阶! 如果说是为了争夺皇位,那还是一己之私,还是事关个人的利益,哪怕说是以后为了百姓,可也难掩私利。 可是孝道就不同了,自古以来孝道就是独一无二的利器,很多时候甚至凌驾于朝廷法度之上! 对一个犯罪的人,众人或许还不觉得什么,可若是一个不懂孝道的人,就会被万人厌恶唾骂! 就连妻子儿女,子孙后代,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看不起。 而且又是皇帝陛下的旨意,无论是从一个孙儿的角度来讲,还是一个臣子的角度,都必须遵从! 此刻铁铉也跪倒在地请求,只是话在喉咙里,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朱允熥看了看他们,坚定的说道:“我主意已定,你们不必再劝!齐泰,我再问你一句,你敢杀人吗!” 齐泰跪在地上,他明白殿下已经劝无可劝了。 他定了主意,就不会更改! 齐泰知道,现在是殿下要用自己的时候,也是自己赌上身家性命的时候了! 遵从殿下的旨意,就会被引为心腹,否则就会让殿下失望了。 在他里面对百姓的同情,对他们的无助感同身受,和对殿下的忠心,让他紧紧握着拳头,牙齿也发出“咯吱”的声音,脸色逐渐变得凶狠起来。 “启禀殿下!臣敢杀人!” “好!”朱允熥将配剑递给他说道:“这是皇爷爷赏赐的,让皇子皇孙勤加练武。你凭此剑去兵马司调兵,他们若是不听调令,只管斩杀!” “调兵之后立刻抓捕侵占农田、殴打奸淫百姓、放火焚村想要烧死百姓的恶贼!一个都不许放过!有谁阻拦就地格杀!” “臣遵命!”齐泰双手结过配剑,面色也更加决绝。 这把剑没有调动朝廷军队的权利,可是五城兵马司管的就是京城的治安,算不上正规的军制,涉及到不法之事,也是可以“请”动的。 又吩咐道:“李福,你去请大理寺卿和刑部主事过来,我倒要问问他们,此事该当何罪!” “是!奴婢遵命!”李福也咬咬牙,遵从了命令。 “铁铉、王忠!跟我去都督府赴宴!” “奴婢(微臣)遵命!” 铁铉的脸上绽放出了欣慰的笑容,也因着要来的事情而略微激动。 那道题,自己算错了! 可是殿下没有算错! 五军都督府创建于元至正二十一年,起初为大都督府,朱元璋初置统军大元帅府,后来改为枢密院,又改为大都督府,节制中外诸军事。 至洪武十三年,明太祖朱元璋以“权不专于一司,事不留于壅蔽。”为由,将大都督府一分为五。 也就是中、前、后、左、右都督府,分别管理京师及各地的卫所,自此之后就成为定制,直到明朝灭亡。 洪武二十三年,升五军断事官为正五品,总治五军刑狱。 同时,朱元璋为了防范统军将领的专权,又规定五军都督府对军队无调遣权,其调遣之权由皇帝直接掌管。 兵部在军队中虽有任免、升调、训练之权,但是不统兵。 每逢战事,由皇帝临时委派专人担任总兵官,统率卫所部队出征,战事结束,总兵归还将印,军队归还卫所。 在大明立国之初的时候,五军都督府的权力非常大,不仅能够管理卫所的训练和生产,还能够参与到朝廷的重大决策里面。 并且当时的兵部,没有权利过问五军都督府的事物。 “祖制五军府,外人不得预闻,惟掌印都督司其籍。前兵部尚书邝野向恭顺侯吴某索名册稽考,吴按例上闻,邝惶恐疏谢。” 邝埜是在明英宗朱祁镇正统年间担任兵部尚书的,这个时候距离洪武朝已经都有四十多年了。 一个堂堂的兵部尚书要士兵的名册,之后还要诚惶诚恐的谢罪。 可见在明前期,连主管军政的兵部尚书都不许查阅军队册籍。 由此就可以知道此时的五军都督府权力是何等的大。 兵部只不过是传递皇帝命令的一个工具,如何打仗如何部署,还是五军都督府说了算。 五军都督府位于承天门外千步廊的右侧,而对面就是朝廷的六部,每次上朝五军都督府的武将和六部的官员都要从千步廊进入洪武门上朝。 可以看得出来五军都督府地位何等之高。 五军都督府中,最靠近洪武门的就是中军都督府,此次设宴就在这里。 既然是皇帝在此设宴,那么京城之中但凡够上品级的武将,就没有一个会缺席的。 这也是陛下的恩宠啊! 朱允炆代表皇帝早早的就到了,不过此时他却如坐针毡…… 第67章 痛心 在中军都督府中,武将们或者是交头接耳,或者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时不时还会爆发出轰然大笑。 有的谈到了兴奋之处,还会拍着桌子,唾沫横飞。 有人被揭了短处,撸起袖子嚷嚷着要干架,以此来表明自己的英雄气概。 作为老将,冯胜和傅友德等人似乎精力没有那么旺盛,只是在那里轻声交流。 大将军蓝玉,则是斜靠在椅子上,舒舒服服的假寐,时不时的睁开眼睛看一看,似乎是见还没有正式开席,便又闭上眼睛。 作为中军都督府的都督,徐辉祖也早就习惯了武将们的喧闹,谨守着礼仪正襟危坐,一言不发,也不受周围环境的任何影响。 而作为朱元璋的代表之一,两个主位其中之一自然是朱允炆的。 朱允炆坐在主位上看着武将们这般肆无忌惮,心里觉得很不适应,在他认为作为朝廷的大臣就应该恪守礼仪。 尽管自己年轻,可自己是代表皇帝来的,难道他们就不该给予尊重吗! 原本还以为这是一个交好武将集团的机会,没有想到他们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让一贯被捧在手心里的朱允炆觉得被冒犯。 不过这也并非是武将刻意针对他,而是他们天然就和朱允熥的关系近。 而这里坐在前面的又是朱允熥的舅姥爷和舅舅,还有带着亲属关系的冯胜,去结交朱允炆,那岂不是要得罪三殿下,还要得罪自己的顶头上司,谁会去做这等蠢事! 他们又何尝不知道陛下说要在东宫选立太孙,这个时候更换阵营与叛徒有什么区别? 朱允炆见时间已经不早了,也是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避免太过尴尬的缘故,于是说道:“诸位将军,时候已经不早了,不如就开宴席吧。” 此话一出,大厅之中顿时安静了不少。 徐辉祖看了看蓝玉,见他依旧闭眼假寐,恍若未闻,宋国公冯胜和颖国公傅友德头对着头不知道在交谈什么。 徐辉祖只好行礼说道:“启禀殿下,三殿下还没有到,此时开始与礼不合,还是稍做等待吧。” 皇帝的代表还没有到齐就开宴,那可是犯忌讳的,对于正直的徐辉祖来说,这是再正常的回答不过了。 “额……也好……” 朱允炆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不由得手掌攥了起来,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愤恨,可眼神也失去了柔和。 “三爷来了!” “三爷你可来了!大家就等着你开席呢!”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大厅之中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吸引了,纷纷往门口看去。 此时的朱允熥经过了简单的梳洗,换上一身皮甲,左手按着腰中的配剑,大步走进厅中。 武将们纷纷笑道:“还是三爷这身甲看着威风!” “殿下这身甲一穿,真有指挥千军万马的气派!” “那可不!殿下要是到了战场上,还哪有咱们立功的机会!” 此时蓝玉睁开了眼睛,看着朱允熥一身甲胄前来,面色坚毅一言不发,心中一动,慢慢调整了姿势,坐得端正一些。 傅友德和冯胜见状也彼此相视一眼,然后吸了口气,默默的没有做声。 朱允熥阔步走到上手的位置,可是他并没有落坐,而是转身看着众人。 此时曹国公李景隆站着说道,“殿下你可终于来了,我们正等着你开席呢。” 朱允熥面无表情的说道:“让大家久等了!”又转头对李景隆说道:“曹国公请入座吧。” 李景隆脸上一僵,低声清了清喉咙,便忍着尴尬坐在席位上。 众人也都看出来朱允熥的异常,所以大厅之中武将们立刻收敛,乖乖的坐在各自的席位上,立刻安安静静,落针可闻。 朱允熥看着众人说道:“今日我和兄长代表皇祖父陛下在中军都督府宴请诸位,为何还不开席呀?真要把诸位之中的一两位饿死了,本王向陛下难以交代啊!” 众人有的面面相觑,有的眉头微皱,显然这样的话任谁听了心里也不舒服。 朱允炆见状说道:“允熥,对诸位将军不可如此无礼!快快入座吧。” 朱允熥点头以示行礼,说道,“多谢兄长提醒!” “噌!”从腰里拽下了配剑,双手按住拄在地上,头也不回的继续巡视着众人。 朱允炆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么多武将的被驳了脸面,也有些面带生气之色,不由得呼吸加重了一些。 朱允熥并未理会他,继续说道:“本王刚从城外回来,遇到了一件稀奇的事情,今天就和大家说道说道,等把事情说完了,再开始宴席如何?放心!有人饿死了本王负责!” “有御史弹劾,说是有一些武将侵吞百姓的田亩房产,本王当时听了之后就大为光火,在座的诸位都是朝廷柱石,是大明的功臣,是为百姓上过战场流过血的!” “今天竟然有人敢污蔑诸位残害百姓,何其荒谬!本王听过之后就义愤填膺,恨不得当即就奏请皇祖父陛下斩了搬弄是非的小人!” 眼睛从众人身上扫过,有几个心中发虚,目光躲躲闪闪根本就不敢直视。 朱允熥心下了然,继续说道:“本王心里想着要治他的罪,就得有证据证明他是诬告,所以就去城外走了一圈,本王在这里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敢说是诬告陷害,本王立刻砍了他的头!” 一个武将站起来走到朱允熥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三爷,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混账的错,你别生气……” “是啊三爷,是我没出息,给三爷丢人了,要打要骂都任凭三爷!” 七八个武将也纷纷起身,来到他面前跪下,“殿下你消消气,我这就把侵占的田亩还回去……” “殿下这点小事不值得大动干戈,回头我们就把地还了……” 论关系亲疏有别,自己肯定要比朱元璋与他们亲近,毕竟朱元璋是皇帝,不可能与武将有多近的关系,否则那就是宠臣了。 倒是要论到权势威压,那自己就比朱元璋差太远了,开国皇帝的身份是任何人都无法比的。 所以朱允熥明白,他们此时认错只是因为与自己的关系,还有蓝玉、常升的因素在,并不一定是真心悔改的。 既然不能晓之以理,那就只能动之以情了。 “唉……” 第68章 自裁吧 朱允熥长叹了一声,痛心的说道:“这些穷苦百姓有的就是几亩田地,一年辛勤劳作下来还不一定能够衣食无忧,遇到灾年疾病,人还是得活活饿死……你们怎么下得去手啊……” 你们抢了他们的地,就是逼着他们一家老小去死啊,你们谁要是谁家缺衣少食,谁要是养活不了家小,你们跟我说,我把我的俸禄拿出来,就算是吃糠咽菜也绝不会让你们先饿着!” “三爷,我们知错了,你别再说了……” “三爷你消消气,都是我的错……” 朱允熥看着一个武将说道:“侯镇,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也是穷苦出身吧,当年地痞恶霸结合官吏抢了你们家的田,你父亲去告官,结果被官府殴打致死,有这事吧?” 这个叫侯镇的武将想起当年的伤心事,不由得鼻子一酸,“回三爷,有这事……” 朱允熥点点头,“后来你痛恨贪官污吏起来造反,每到一处都必亲手斩杀贪官,杀的那叫一个痛快呀…… 来我问问你,你今天和那些贪官污吏有何区别?与害死你父亲的人有何区别?你这刀是不是得架在自己脖子上了?” 朱允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活生生竟然变成为自己所仇恨的人,很好的一出大戏呀……” “三爷,我错了,我不是东西……”侯镇叩首趴在地上忍不住流起了眼泪。 是啊,自己的父亲都是被贪官害死的,自己当年不是最痛恨贪官吗? 为何今天自己成了这副模样?竟然成了打死父亲的哪类人! 悔恨、伤心一时间萦绕在心头。 朱允熥又看着另一个武将说道:“赵年……” “三爷……” “你不一样,你可是商人家庭出身呢,肯定享受过很多锦衣玉食吧,蒙元的官吏想要侵吞你们家的生意,你父亲不肯,结果一夜之间家人全部惨死, 房子也被烧了个干干净净,而且一家人尸骨也没人收敛,只能扔在乱葬岗上,听说你去找过很多次,花了很大功夫,至今还没有找全……有这回事吧?” 赵年喉咙堵的慌,回答道:“有……” 朱允点头说道:“当年你们家被欺压,现在好了,你也当上将军了,位高权重,可以随心所欲的欺负别人了对吧? 不知道赵将军要把多少扔到乱葬岗上才解恨呀?准备抢多少田产才够本啊?现在抢的够不够,不够就继续!” “三爷,我知道错了……你别再说了……”赵年也磕头俯在地上痛哭。 “王同,你做过流民,当过乞丐,从野狗的嘴底下抢过吃的,当初参军的时候,你说只要能吃上一顿饱饭,啃上一块肉,就是立刻死在战场上也心甘情愿,是吧?” “所以你是出了名的不要命,每次打仗都冲在最前面,就是为了能吃块肉,我倒是想问问你,现在你能吃上肉了吗?” “臣有罪,请殿下责罚……”王同也趴在地上,痛恨自己为何竟然这般堕落! 现在自己娇妻美妾、儿女成群,鉴于一时,为何还要做那等下三滥的勾当! …… 朱允熥几乎是挨个点名,毕竟能冒着幸运的危险起来造反,那肯定有不得不反的理由。 每个人都有伤心处,每个人都有迫不得已的地方,无一例外的,都是因为活不下去了。 而活不下去的理由,又大多是天灾加上人祸。 所以当朱允熥指出他们曾经过往的时候,大多都会羞愤交加,毕竟人还是有良知的,并没有坏到烂透。 “殿下……” 当临川侯李成看到朱允熥看着自己,摇摇头什么也没说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些慌了。 殿下责骂那说明还不会怎么样,可要是连话都不愿意对你讲了,那就危险了。 所以李成忍不住了,忐忑的主动开了口。 朱允熥看着他,眼神之中满了失望和可惜。 李成低头认错道:“殿下,属下也知道错了,您要打咱罚我都认。” 朱允熥摇摇头说道:“我不打你,也不罚你,你自裁吧。” 此话一出,厅堂之中顿时肃然,殿下尽然让他自裁? 要知道李成可是蓝玉的干儿子啊! 而且是干儿子里面地位很高的! 所以众人不由得朝着大将军蓝玉看去,这可是干儿子的生死大事,他会怎么说? 只见蓝玉神情自若的看着眼前的事物,好像一点都没有听到一样。 李成见干爹一言不发,只得硬着头皮赔笑道:“三爷您开玩笑了,您要怎么责罚我都无怨无悔,绝不……” 朱允熥伸手止住他的话,说道:“你让人夜里烧了整个村子,要不是百姓发现的及时,全村百姓都可能葬身火海……即便是这样可还是烧了四个村民……” 此话一出众人都有些震惊了,这做的太绝了! 就算是侵占一些土地,可也没必要手段这么恶毒的啊! 这简直就是要把整个村子烧死的节奏! 所以众人看向李成的目光都变了,把事情做到绝户的地步,你这是咎由自取啊! 李成也发觉了众人目光的异样,赶紧辩解说道:“三爷您明鉴啊,那都是管家背着微臣干的,微臣实在不知情啊,殿下放心,微臣回去就把这个狗东西送到刑部大牢!” 出了事情永远都是底下人的责任,就像在某些人眼里,永远都是“临时工”的过错一样。 反正当家做主的永远不会有错就是了。 没出问题皆大欢喜,出了问题把责任往底下人身上一推,依然对自己没有任何影响。 众人听他这么说,又岂会不知道这是借口推诿,可这也给朱允熥台阶,满足了他的脸面,如果殿下不想深究的话处死管家也就行了。 关键还是要看朱允熥的态度。 朱允熥并没有答他的话,而是继续说道:“你的人把一个有些姿色的妇人送到你府上,被你欺辱之后上吊自杀了……去报官的村民被你的人当场打死了两个,后来又一个重伤的也死了……” 朱允熥盯着他愤恨的说道:“八条人命,你还死了八条人命!” 李成见他显然不准备轻易放过,显然也有些害怕了,赶紧说道:“三爷,微臣冤枉啊,这些微臣都没有干过啊,一定是下面的人胡作非为,微臣回去非宰了他们不可!三爷您消消气……” “嘭”的一声,朱允熥抽出侍卫的佩刀扔到他面前。 第69章 敲打 朱允熥死死地盯着他说道:“你堂堂大明的侯爷,这种事还能劳你的大驾亲自动手不成?你说一句话有的是人替你为虎作伥! 你若还是个汉子,就自裁吧,给自己留些脸面!” 李成被逼的没有办法,只好说道:“大将军,您说句话啊,属下实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您救救我吧……” 蓝玉看了看朱允熥,欲言又止,踌躇了一番还是忍不住说道:“殿下,此事就交给刑部吧,为了这么一个混账你犯不上动气……” 交给刑部? 今天这事要是没个交代,来严厉的震慑这群武将,让他们谨小慎微起来,将来还不知道得死多少人呢! 于是朱允熥对蓝玉说道:“我来的时候那些村民正在安葬死去的人,因为他们怕过几天死者连祖坟都进不去了……这是公事,舅姥爷请安坐。” 李成急忙喊道:“干爹,我可是您的义子啊,您就救救孩儿吧,万万不敢让三爷动用私刑啊……” 他这么一说,众人这才突然想到朱允熥这个关节可不能出什么岔子,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允熥!”常升常森两兄弟齐声喊道。 最着急的就是两位舅舅了, 朱允熥挥手止住他们的说话,“有什么后果我考虑的很清楚,舅舅不必再劝!今天这个恶贼不死,那些死的百姓就会死不瞑目!” “砰” 朱允熥一脚将李成踹翻在地,呵斥道:“无耻狗贼!到现在还不知悔改,你做的事简直丧尽天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李成看看蓝玉,见他低着头没有看自己,众人也都默不作声,显然今天难以善了了。 一咬牙从地上爬起来,伸手一把撤开衣服,露出满是刀剑伤口的胸膛,喊道:“大家都看看,这处伤是我在云南伤的,这里是四川伤的! 这里还有这里、这里是我和元朝的兵马打仗伤的!这里还有这里,是我跟随大将军在捕鱼儿海那一仗伤的!” 李成有些愤怒的喊道:“我为大明立下了多少功劳!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我拿命换来的!” 众人也都眼神复杂的看着朱允熥,李成是这样,众人又何尝不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今天李成若是被杀了,那轮到自己会不会…… 朱允熥何尝不知道他这是在找盟友,于是不等有人开口便喝道:“可是大明没有亏待你!你是立了不少功劳,可该给你的大明都给你了。” “哪一次的军功没有记录,哪一次的功劳没有赏赐?!你今天做到大明侯爷的地位,大明亏待你了吗?!” 李成顿时无言以对。 朱允熥也不理他,对着众人继续说道:“讲功劳摆资历?!你们有谁的功劳大过白起,有谁的功劳大的过周亚夫,有谁的功劳大的过韩信!” 听到这话,众人心里不由得一震! 这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武将战神,可都是被君主杀害的啊! 殿下说这话的意思是…… 朱允炆面色有些不悦的看着朱允熥,觉得他说的话太直白了,甚至有些说皇帝过错。 朱允熥眼睛从众人脸上扫过,说道:“不想招致灭族之祸事,就别做人神共愤之事,否则谁都保不了你们!言尽于此,盼望各位不要自误!” 众人听着面面相觑,眼神之中都流露出来担忧惧怕的神情。 这样的话岂是能够轻易说的,三殿下不是不知轻重之人,这话可是要引起风波的! 三殿下莫非是得了什么消息这才来提醒警告? 难道是陛下…… “嘶……” 大家也不是无脑蠢蛋,立刻就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可怕了! 朱允熥见众人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警告起了作用,那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于是又宽慰的说道:“这个关节还敢做出贪赃枉法、残害百姓的事,何其愚蠢!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们也都好好醒查醒查,好好约束下人,别平白给自己招惹祸事!” 又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紧绷的神经这才稍微放松一点,只要没有把柄,应当是没事的。 所以众人都在思考,自己有哪些地方做得出格了,有那些地方招惹忌讳了。 自己家里有没有恶奴打着自己的名号横行不法?如果有,那是不是该清理掉了? 看向朱允熥的目光也变得越发感激,殿下还是自己人啊,这是要救我们的性命啊。 要不然谁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还是殿下心里念着我们呀。 “来人,把临川侯李成给我绑了!” “干爹救我!……” 朱允熥一声令下,侍卫立刻就动手,不等李成开口求饶,就将送抹布塞进了他的嘴里,让他一脸惊恐,口里发出“喔喔”的声响。 朱允熥又对众人说道:“走!跟我去处置了这群毫无人性恶贼!” 说着便一马当先的迈步出了大堂,众人也都起身离开席位,虽然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可都跟着往外走去。 还没有出中军都督府的大门,就看到门外跪着十几个家丁管家装扮的人,他们被铁链捆锁着,又彼此被穿起来,身上被淋透了桐油。 这些人如果还不知道迎接自己什么结局就太傻了。 一见自己家的老爷出来,立刻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要起身求救,可他们嘴里被塞满了破布,根本就说不出话。 此时外面围着许多官员,因为这里是千步廊,是文武上殿的必经之路,两侧就是五军都督府和朝廷六部,正是官员的聚集之地。 “臣等参见殿下!” 朱允熥见刑部尚书杨靖和大理寺卿周志清,已经被李福请过来了。 便直接问道:“杨大人,你管着刑部,向来以公允著称,今有恶贼指示家仆烧毁民宅,强暴妇人,又殴打百姓,总共致死八条人命,你说按照大明律该当何罪?” 杨靖也算是个人才,参加京师会试,以南闱告捷,以文折桂,钦赐进士出身,选为庶吉士。 试事的时候是吏科,他一入仕途官运就非常亨通,春风得意,第二年,擢升户部侍郎。 瞧瞧,这晋升速度,编都不敢这么编! 那时候内外诸司的官员,极大多数是进士及太学生出身,然而其中也有不法之徒。 洪武帝为此发表一篇讲话,经史官笔录,制成《大诰》,列举通政使蔡追、左通政茹常、工部侍郎秦逵及户部侍郎杨靖以勉励之,谕日:“此亦进士、太学生也,能忠于职守以称我心。” 杨靖等被誉为奉法遵理的循吏,作为群臣百僚的楷模。 第70章 震慑! 洪武二十二年,他晋升为户部尚书,这时候才三十二岁,是少有的少壮派了。 在户都任上,他严禁胥吏横征暴敛,贪赃扰民。他采取措施,招诱流亡农民垦荒屯田,由官家发给耕牛和种籽,并允许将所垦荒地作为私有,免税三年或永不起科。 杨靖担任刑部尚书时承旨研办,体察上意,一律秉公处理。他治狱明察真伪,而不以刑律苛细严究。 对供词案情稍有不实者,必定亲自过问,彻底查明,量刑非常平允,不偏不倚,经他复查审理,结果多所平反,活人甚多,受到洪武帝的赞许。 所以此人是能吏、干吏,无论在户部还是刑部都干得非常出色。 杨靖看向身旁的大理寺卿周志清,见他向自己摇头,况且也知道此时情形不对。 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殿下您这是……若有案件殿下只管交给刑部,微臣定当公允处置,请殿下放心。” 朱允熥毫不让步的说道:“该给刑部的时候自然会给的,我只问你,该当如何处置!” 杨靖见有这么多人看着,推脱不过,只好说道:“启禀大殿,此乃凌迟处死之罪。” 朱允熥点点头,又问道:“那这些恶奴背着主人在外面侵占田亩,该当何罪?” 杨靖当真是骑虎难下,咬咬牙说道:“也是死罪。” 朱允熥又转向大理寺卿周志清问道:“周大人,杨大人判的可还公允?” 大理寺卿是在洪武十四年置,命李仕鲁为首任大理寺卿,正五品。 到了洪武十九年的时候,置审刑司,共平庶狱。凡是大理寺所理之刑狱,审刑司均复详议之。 为加强大理寺的权力,洪武二十二年,朱元璋升大理寺卿为正三品,少卿正四品,丞正五品。 可见朱元璋对这个执法机关是很重视的。 据《明代典则》记载,洪武二十四年六月,太祖把大理寺丞周志清提为卿。 并说:“大理之卿,即古之廷尉,历代任斯职者,独汉称张释之、于定国,唐称戴胄。盖由其处心公正,议法平恕,狱以无冤,故流芳后世。” 周志清回道道:“公允,臣并无异议。” “好!既然两位大人亲自断了案子,那就当秉公而行!来人,处死他们!” 周志清和杨靖也傻眼了,自己只是说应当这么判而已,还没有正规的流程呢! 签字画押也没有啊! 还得有一套的流程呢! “慢着!” 此时几乎已经被忽略的朱允炆终于从人群最后走了过来,面色不悦的说道:“允熥你胡闹什么?!皇爷爷只是让我们代表他前来赴宴,可没说杀人!你不要再胡闹了,跟我回去!把这人放了,或是交给刑部!” 朱允熥强硬的说道:“我为民除害杀当杀之人,有何不可?!” 朱允炆脸上挂不住,也硬着脖子说道:“可这不是皇爷爷的命令,况且他老人家也只是提到责罚二字,别的可什么都没说!” 朱允熥却道:“可皇爷爷也没说不许除恶,既然兄长是来赴宴的,那就安心坐到府中等候吧!” 朱允炆白面通红,手都有些颤抖了,一向养尊处优的他何时被呛的这么狼狈过! 正待还要拦阻,忽然看到黄子澄站在人群中,正对着自己摇了摇头。 朱允炆明白,黄先生这是不让自己再拦着,所幸这番表明态度,应当也能得到武将集团的好感吧。 于是压住火气,冷哼一声不再多说。 此时作为中军都督府的都督,徐辉祖上前两步行礼说道:“殿下,还是将他们交给刑部吧,殿下不可滥用私刑,坏了刑法。” 朱允熥看了他一言,明白他并不是针对自己,而是性格使然,便说道:“多谢美意,不劳多心。” “三爷,我族弟……” 在那里捆绑着的可都是他们的管家亲信,在这个时代宗族观念重,所以很多管家都是亲眷。 虽然感激殿下让管家替罪,可还是有点于心不忍啊。 朱允熥冷冷看着他们,“你们谁想替他们去死我不拦着!” 听到这声训斥,众人再也不敢说话。 况且他们也是罪有应得,没有冤枉他们。 把自己摘出来已经是大恩典,再要求就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一声令下,几只火把扔在人群中间,迅速燃起桐油,不过几息之间,中军都督府门口已经成为了一片火海。 火里的人烈焰烧痛,发出阵阵哀嚎,想要逃跑躲避,可那么多人相连,根本跑不了,只能一起倒在火堆里。 被捆绑的李成见自己管家他们这副惨状,吓得浑身发抖如同筛糠。 最后一咬牙挣开押着自己的侍卫,直奔兵马司小兵的红缨枪而去,结果被从胸穿过,人就死了。 “呕!” 朱元璋杀人的时候会让官员去监刑旁观,所以也见过死亡。 而且把贪官剥皮实草以后还会挂在官署里警示别的官吏,所以大家虽然也觉得太过凄惨,可还没有到当众出丑的地步。 倒是朱允炆就不一样了,从记事开始就被保得很好,在东宫就是责罚也是凤毛麟角,那里见过这等阵仗。 强忍了数次,终于还是当众露了丑。 朱允熥死死的抓住剑柄,因为太过用力导致青筋暴起,胳膊都有些颤抖。 双目充血,死死的盯着前方,一副恼怒愤恨的模样。 朱允熥走在回东宫的路上。 王忠、李福和齐泰、铁铉四人跟在身后。 朱允熥一脸铁青,似乎余怒未消,走得也极快,几人几乎都跟不上,朱允熥并没有会春和殿,而是来到距离最近的集义殿。 一进大殿便挥手让侍奉的宫女太监退下,李福极有眼色的关上了大殿门。 可是还没等殿门完全合拢,朱允熥就再也忍不住呕吐了起来,看得几人面面相觑,赶紧反应过来招呼忙活。 过了一会儿,朱允熥才回过神来,被李福王忠扶到床榻上歇息。 朱允熥闭着眼睛,有些虚弱无力的说道:“齐泰,授课……” 正当齐泰觉得纳闷,三殿下何时这么好学的时候,就听他又说道:“别让其他人知道!” 铁铉齐泰对视一眼,无奈摇头苦笑,殿下还真是好面子啊。 第71章 出手 朱允炆被太监搀扶着回到了东宫,躺在床榻上头上不住的冒出冷汗,浑身上下瑟瑟发抖,眼神里也满是惊恐的神情。 他几乎都不敢闭眼,一闭上眼睛就看见那些人在火中挣扎,发出阵阵哀嚎,不过一会儿工夫就没有了气息。 一种焦糊难闻的气味发出,让人心里作呕。 在火中那一副凄惨景象,是他平生所未见过的。 宫女急忙为他擦拭着头上的冷汗,又拿参汤喂他服下,给他补充消耗。 吕氏见自己的宝贝儿子被吓成这副模样,心疼坏了,想到这事也越发生气。 一脸铁青的说道:“他自己不嫌忌讳,行事肆无忌惮,难道就不考虑考虑影响别人,简直无法无天,还当众顶撞,眼里还有没有兄弟之情!” 又眉目含怒,对宫女说道:“去!把他给我叫来!” “母亲……”朱允炆喊了一声,眼神很是复杂。 吕氏见儿子如此,明白他这是自尊心作祟,不想在人面前失了脸面,尤其是不想在那个从来被自己忽视的弟弟面前。 吕氏为了顾及儿子的尊严,只好忍住气对宫女说道:“算了,都是一家人,不能让人觉得我这个做母妃苛待少子!” 吕氏明白,朱允炆以后还要与他争夺太孙之位,交锋肯定不会少,此时一丝一毫的下风都不能落! 落了下风就失了底气! 此时有宫女禀报说道:“禀报太子妃,东宫伴读黄先生来给殿下授课,已经在本仁殿等候了。” 吕氏眉头微微斜着,手里拿着丝帕在掌心揉了揉,她明白黄子澄这个时候前来肯定有要事相商。 可是看看儿子精神这般衰弱,是在不忍心在劳累他,可自己去也不成,毕竟要谨守礼仪,不能让人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否则那对儿子将是灭顶影响!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三殿下呢,他正在干什么?身体可安好?”。 宫女回道:“启禀太子妃,三殿下在集义殿听齐大人授课。” 吕氏眼睛一睁,紧紧握住手帕坚定地说道:“你去告诉黄先生,说殿下正在沐浴更衣,稍后就去,请他稍等片刻。” 自己的儿子决不能输给他! “是!奴婢遵命!”宫女领命退下。 吕氏责对众人吩咐道:“给殿下更衣。”想到自己方才怒火攻心,言语可能有所不妥,于是盯着他们,威胁说道:“今日发生的事传出去只言片语,直接杖毙!” 宫女太监被吓了一跳,赶紧跪下叩首请罪,直呼不敢,吕氏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在宫女的服侍下,朱允炆梳洗了一番,换上崭新的郡王衣饰,人看起来也精神的不少。 来到本仁殿后便借口不要影响殿下读书,打发走了宫女太监,不让他们靠近。 黄子澄立刻面带激动的说道:“殿下,太子妃,此乃良机会啊!” 不等他们询问便说道:“这次三殿下未经刑部审判而擅自杀人,而且是十几条人命,就活生生烧死在都督府门前,在朝廷六不部的眼皮子底下,此举必将大失人心!” 朱允炆忍住胸口的恶气,行礼问道:“先生,您是说武将……” 黄子澄挥一挥手说道:“武将们还不是关键,虽然三殿下杀了他们的人,可是毕竟与他们关系亲厚,一时半会儿这是难以动摇的,不过勋贵集团心里肯定也不适。” 黄子澄的眼睛里面几乎要放出兴奋的光芒,“殿下,臣说的是朝廷六部的文官集团!必将同仇敌忾!” 吕氏疑惑不解道:“杀了武将,那文官应该高兴才是啊,为何会如此反应?” 黄子澄脸上挂着笑容,没有直接回复,而是问道:“听说前段时间三殿下在东宫亲手杀了一个太监?” “确有此事。” 吕氏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憋屈,自己的心腹就这样没了,连个说法都没有! 黄子澄脸上露出诡诈的笑容说道:“三殿下先后杀人,如此凶狠,比之当今圣上不遑多让,百官岂会盼望后继之君是弑杀之人?!” “正是此理!” 吕氏和朱韵文这才恍然大悟,朱元璋的手段凶残,对百官的残忍是出了名的,哪个做官的不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在他们的心目中之所以那么拥护爱戴太子朱标,其中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朱标仁慈。 在一位仁慈的君王底下做臣子,才不用神经紧绷,才不用谨小慎微,更不用担心因为一点小错就罢官免职连累妻子儿女。 这也是人之常情,哪一个不希望自己的领导宽容大度,最好什么都不管不问,那才是好领导好上司呢! 黄子澄继续解释说道:“三殿下手段如此强硬,这件事又留下了把柄,只要稍作引导百官必然群起而攻之!” 吕氏眼中也露出光彩:“黄先生是说……” 黄子澄点点头,坚定的说道:“有可能!不过就算陛下不立刻表明态度也无妨,也可以将百官拉拢到我们这一边, 而且我们也是顺势而为,并非有意拉拢,谁也说不了什么,到时候随着文官集团的支持,足以和勋贵集团抗衡了!” 吕氏和朱允炆听了都面带潮红,显然心情极好,原本吕氏娘家就属于文官,和勋贵集团没法比。 在加上朱元璋屡次清理文官,杀了一批又一批,文官们谁还敢抱团招惹忌讳,所以此时的文官属于个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各顾各的局面。 所以文官们的势力和话语权就显得非常弱了。 再加上朱允炆以庶子的身份出生,不占据大义优势,在礼法上又弱了一头。 若不是有吕氏扶正,多少挽回一点劣势,再加上太子的宠爱和朱元璋关切,那里会有资格的竞争。 可是现在好了! 若是能够把文官集团悄无声息的拉拢到自己这边,那就是一大靠山! 黄子澄循序善诱的说道:“只要放出风声,让百官知道三殿下在东宫如何横行不法,如何肆意杀人,百官必然如坐针毡寝食难安,后日大朝会必将群情汹涌!” 黄子澄又肯定的说道:“打江山要靠武将,治理天下就要靠文官,所以文官的意见此时对陛下来说更加重要!万望殿下切莫错过良机!” 吕氏对他行了一个谢礼说道:“多谢黄先生,必不会让先生失望的……” 送走了黄子澄,吕氏命人传来正在养伤的典药局太监崔文,又狠狠的敲打责备一番,然后嘱咐了一些不可为外人道的话,便打发他出宫了…… 第72章 这是病,得治! 朱允熥就在集义殿简单又舒服的泡了个澡,一身的疲惫这才消除。 胸中的浊气排尽,闻着浴桶里热气升腾散发出来淡淡的清香味道,心情舒畅不少。 再换上一身宽松的衣衫,不用再拘束,显得那么随意轻松,自由畅快,脸上也露出和煦的笑容。 走到殿里,见齐泰和铁铉还没有离开,齐泰正在眉头紧崩低头看地板,铁铉也唉声叹气仰头望着大殿栋梁,倒是有点无语问苍天的感觉。 朱允熥便打趣说道:“二位怎么还没走啊,还想留下来蹭饭?都督府不是有好吃的吗,要吃到那里吃去!” 铁铉苦着一张脸说道:“殿下你就别说笑了,臣宁可一辈子不吃饭也不到那里去。” 朱允熥舒舒服服斜靠在椅子上,接过王忠送上的银耳莲子羹,唱了一口,满面笑容的说道:“不错,这煮得软烂入味,唇齿留香,好吃!” “咕咕。” 齐泰的肚子突然不争气的响了。 铁铉瞪大了眼睛,转过头来带着有些嫌弃的目光道:“齐大人……” 齐泰老脸一红,尴尬说道:“将近不惑之年,肠胃不太好……” “咕咕” 此时仿佛是为了应和一般,铁铉的肚子也经不住美味的诱惑了。 齐泰也立刻反击,投去鄙视的眼光,“铁大人,您也快到不惑之年了?” 铁铉瞬间也闹了个大红脸,刚才自己还嫌弃别人,现在就轮到自己了! 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呀! “行了,给他们都盛一碗填填肚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苦待下属呢。”朱允熥摇摇头,美美的继续品尝。 王忠将早就准备好的粥立刻端到二人面前,二人也是饿极了,那里还顾得了那么多礼仪,连声谢恩都没说,就立刻端起碗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狼吞虎咽,哪里还有读书人的矜持。 其实也能理解,他们昨日就出了宫,一直帮助村民疗伤包扎,安葬死者,那里吃过什么东西。 早就饿得饥肠辘辘,肚腹空空荡荡了。 朱允熥突然开口说道:“一碗二钱银子,你们再来几碗?放心,管够!” 铁铉立刻哭着一张脸说道:“殿下,臣还没有俸禄呢,再说……哪有这么贵的……” 朱允熥瞪了他一眼说道:“没见识!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羹?银耳莲子羹!用的是关外上等的银耳,数目极为稀少,而且几万只里才能挑出一只贡品! 莲子是杭州西子湖的莲子,开花时间不对不能用,开花过长不能用,降水不够也不能用,整个西湖能用的不足百斤,还要赏赐给大臣和各地的藩王,再分配到各宫,你说说还能剩下多少?这得是什么价儿?所以收你二钱银子已经算亏着了。” 铁铉瞬间呆住了,看着碗里的莲子羹再也不敢下嘴,要这么说,这莲子羹真是物超所值! 可自己真吃不起啊! 不由得一只手就去摸自己的钱袋,好像要掂量掂量自己的钱够不够付账一样。 “噗呲” 王忠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接着李福和齐泰也跟着笑了起来。 朱允熥故作不悦的骂道:“憨货!就不会忍住?坏我一条财路!” 王忠也不以为恶,脸上继续含笑说道:“殿下,奴婢一看铁大人吓得不敢吃,伸手摸钱袋的样子,就忍不住……呵呵呵……” 齐泰拍了一下铁铉的肩膀,调凯的说道:“你还真信了啊,铁大人还真是单纯呢……” 铁铉看着朱允熥窘迫的说道:“殿下你这……” 朱允熥连忙摆手说道:“闲来无事逗个闷子,看你们方才一个个严肃的像个木偶,实在影响我的胃口,王忠,再给他们盛一大碗!” 经过这样漫不经心的一说一笑,气氛顿时好了很多。 紧张压抑的感觉也就一扫而空了。 朱允熥明白,神经不能够老是紧绷着,不然时间久了就会出问题。 该紧的时候能够迅速进入状态,以应对事情,抗住压力。 该放松的时候就要彻底放松,不然人整天处在紧张的气氛之中,往往越紧张就会越出错。 要懂得舒缓之道啊。 “殿下,想必文官们必然会在大朝会的时候弹劾殿下,殿下不可不防啊……” 齐泰还是有些担忧说道,不过那份紧张却是没有了。 朱允熥点了点头,心中了然,既然齐泰这样说那就是认同他是自己的人了。 果然只有共过事的才能交心啊。 朱允熥轻松的问道:“你们有什么好办法吗,说来听听!” 齐泰看了一眼殿下说道:“微臣以为此时殿下当向文官示好,才能消除他们的戒心,避免因为害怕殿下的严厉而损伤自己。” 朱允熥点点头,他也不是头铁的人,不会听不进去劝。 况且谁不知道天下是由文官治理的,把他们得罪死了用谁来治理天下? 况且也没必要,又不是生死之仇夺妻之恨。 便追问道:“可我既没有权利也没有职位,如何能够向他们示好?空口白话他们可不信。” 齐泰也苦恼了起来,话虽好说,事却难做。手上没有权利就算是想给好处也给不了啊。 这可能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吧。 见他们一个个神色有有些紧张起来,朱允熥便站起身来,稍微活动了筋骨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担忧的!他们有招数尽管放马过来就是!” 又饱含深意的说道:“况且,就一定得示好吗?” 齐泰铁铉二人一愣,还没来得及思量,就听朱允熥又说道:“你们回去吧,天气渐热人容易发困,我得补个觉去,就不陪你们了。”说着便往殿后的歇息之处走去。 李福看着面面相觑的二人,做了请的姿势,“两位大人,请吧。” 铁铉咧咧嘴,想笑又不敢出声,只得摇头苦笑。 这位殿下还真是……豁达啊。 其实朱允熥这也是无奈,实力弱小没有资本,向交好文官也没资本啊。 况且他对于向文官示好很反感! 自己还没怎样呢文官就要不依不饶了?自己就要先认怂?就害怕他们弹劾自己了? 那以后遇到不法的文官呢? 自己秉公处理他们还不得翻天啊! 什么毛病! 真当自己就得宠着他们了? 笑话! 按照这逻辑,以后自己就算是继位,也得被文官架空不可! 自己可以礼贤下士,可你们也得识趣才行! 被逼着像你们示好,谁给你们那么大的自信? 这是病,得治! 第73章 先机 第三天一大早司礼监太监庆童就来到东宫传旨,说是皇帝陛下要三殿下参加今日的大朝会。 听到这个消息朱允熥就感觉到了满满的恶趣味。 今天自己肯定会遭到百官弹劾的,他让自己这时候参加,那里是看重自己,分明是想自己自辩啊。 辩解的通能过了文官这关,那应当是皆大欢喜,过不了关那就很有可能被严厉处置,当然了,性命之忧应当不会。 可是很可能与皇位失之交臂! 与其那样历史重演,还不如直接来个痛快呢! 况且自己为了惊醒震慑勋贵集团,可是违背了朱元璋“责罚”的旨意。 是否是他心目中的接班人就很难说了。 唉,为了救蓝玉他们,保住武将的底子,代价实在太大了。 “咚咚咚……” 厚重又威严的钟声在皇宫之中如同水波里的一道道涟漪,逐渐往外扩展而去。 宫门一道道依次被打开,先是承天门,接下来是瑞门、午门、奉天门,接着就可以依照次序进入奉天殿。 期间要过两道水桥,一个是千步廊与承天门相连的外五龙桥,另一个是奉天门在的内五龙桥。 不过此时朝臣们上朝的时候远没有所以为那么安静肃穆,像是墓地默哀一样。 在进入内五龙桥前大家都是谈天说地,聊聊家常还有政务,属于比较放松的。 毕竟朱元璋泥腿子出身,立国时间又不太上,很多规矩都没有立起来。 不过一旦进了内五龙桥,众人都得有所收敛了,皇权高压不可触碰,所以众人都会谨慎些。 而且就算有没脑子的自顾自傻乐呵,旁边的人为了不受牵连也会提醒,再不住口就会有太监上前提醒了。 不过若是几个人小声私语,声音不大,也没人会想着当恶人去制止。 今天是朱允熥第一次参加大朝会,没想到迎接自己的就会是“批斗会”,开局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就不能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朱允熥并没有直接从东宫去奉天殿,而是饶了个圈子去了文华殿。 再经过文华殿的左顺门出去,来到内五龙桥外,和众为朝臣汇合在一起。 蓝玉冯胜一见朱允熥,也都是微微一愣,蓝玉率先问道:“殿下,你怎么来了?” 朱允熥苦笑着说道:“皇爷爷今儿和一大早就派人传话,让我参加今日的大朝会,我敢不来吗。” 冯胜捋着胡须笑道:“该来的总会来,陛下这样想让殿下历练历练呢。” 朱允熥摇摇头说道:“您见过哪有往枪口上撞着历练的,文人嘴可是武将杀人的刀,而且还是杀人不见血那种, 宋国公咱可说好了,待会儿有什么明枪暗箭,您可得为我挡着点……” “殿下放心!有我们这帮人在保证无事,我还就不信那帮整天抓毛笔的还能翻了天!” 不等冯胜发话,傅友德这个火爆脾气就砰砰砰的拍着胸膛做保证了。 常升也咬着牙说道:“允熥你安心,大胆上殿,有舅舅给你撑腰,谁也奈何不了你!” “是啊殿下,只管大胆的上朝,我们支持你!” “对殿下,那帮文人有什么可怕的,谁要好放肆回头我打断他的腿!” 卧槽,还真敢说! 朱允熥连忙说道:“那就多谢各位援手了,门开了我们进去吧。” 朱允熥是唯恐他们说出什么犯忌讳的话来, 这倒不是说他们有意,而是性格使然,不敢做可未必不敢说。 当然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们能掂量清楚的。 可问题是自己与文官又不是已经为敌了,说出那么狠的话早日传出去,平白无故有增加敌对,为了一时嘴炮过瘾,得不偿失啊。 况且文官也是可以争取过来的嘛,那就没有必要把后路堵死了。 再说了,嘴炮过瘾了又能怎么样? 真要到了关键时候,讲究的是人狠话不多! 朱允熥悄悄凑近常升,说道:“多谢舅舅援手,不过这银钱我是一时半会儿是还不上的。” 常升这才明白他所说的是命令太监王忠到自己府上拿钱一事,于是故作不悦说道:“都是一家人,说这个就太外气了,你有需要只管来拿,反正也用不完。” 朱允熥点点头,又凑近一点,悄声说道:“舅舅,待会儿朝会请舅舅率先奏事,一定要抢在文官前面……” “这是为何?” 常升瞪着疑惑的眼睛看着他,从他靠近自己就察觉到他肯定有要事交代,可没想到是这个。 朱允熥见他不明白,便悄声对他讲解开来,经过一番解释,常升这才安心,露出的心领神会笑容。 在奉天大殿里,朱元璋一身龙袍坐在龙椅上,腰束玉带,头戴冕旒,显得极为威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原本那些科道言官正在蠢蠢欲动,可是似乎谁都不想第一个出头,因此稍微有些犹豫。 不料大殿立刻被一声洪亮的声音打破,众人看去才知道是开国公常升。 被人抢了先机,心里不由得生出不安的感觉…… 常升手持朝笏出列,行礼说道:“启奏陛下,建昌卫指挥使的月鲁帖木儿起兵反叛,合德昌、会川、迷易、柏兴、邛部并西番土军万余人, 在当地杀害官军以及男女妇孺二百余口,并且劫掠屯田耕牛,烧毁营屋,劫持军粮,率众攻城,所做之事人神共愤,令人发指!” “臣请陛下立刻下旨发兵,剿灭叛乱,平息民愤,以还西南安定!” 听到他所奏请的乃是朝廷真正大事,文官们也就送了一口气。 就怕他率先主动为三殿下开脱,否则自己就算弹劾也会大打折扣。 蓝玉看了常升一眼,也跟着奏请道:“陛下,月鲁帖木儿原本就是元朝的官吏,弃暗投明归顺我大明,没有想到此人如此狼子野心,竟然阴谋叛乱,实在可恨!” “而且建昌卫又是连接云南和四川的重要通道,此地叛乱影响极大,臣也请陛下早日发兵,平息叛乱!” 冯胜也说道:“启奏陛下,月鲁帖木儿胆大包天,竟然敢掀起叛乱,实在不知死活!臣也请陛下发兵铲除奸贼!” “臣等叩请陛下早日大兵,剿灭叛乱!” 武将门纷纷跪倒在地请求出兵。 朱元璋隔着冕旒,深深地看了一眼同样跪在武将前面,一同请愿的朱允熥。 第74章 反击 月鲁帖木儿之乱,是明初四川建昌地区爆发的一场规模较大的叛乱。 参与这次反叛的除了月鲁帖木儿本人以外,还包括了蒙古、西番等部落,他们都参与了这场叛乱。 而且叛乱波及至了西昌、德昌、会理、盐源等地。 要知道建昌南接遇难省,东连乌蒙,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位置非常紧要。 在唐朝的时候就在此设置了建昌府。 明朝洪武二十五年,时任建昌卫指挥使的月鲁帖木儿起来反叛,根据《明史》记载“已而月鲁帖木儿反,合德昌、会川、迷易、柏兴、邛部并西番土军万余人,杀官军男妇二百余口,掠屯牛,烧营屋,劫军粮,率众攻城。” 月鲁帖木儿这个人据《明史·四川土司传·建昌卫》,说他本是“元平章”,可知他本是元代遗臣,在元代曾任“平章”之职。 平章又称平章中书或平章政事,也是位高权重的要员。 不过他这个平章到底是中央的平章政事还是云南行省的平章就不清楚了。 朱允熥此时跪地请命说道:“启奏皇祖父陛下,皇孙愿帅兵剿灭叛乱,为陛下分忧!” 此话一出,文官们顿时惊了,正准备弹劾他呢,若是领了剿灭叛乱的命令成为主将,那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再严惩了。 哪有兵马未动就先罚主帅的道理! 那岂不是要动摇军心! 因此立刻有官员站出来说道:“启禀陛下,大明人才济济武将众多,何须殿下亲自出面,如此一来岂不是显得太过重视叛军,让其猖狂吗,臣请陛下择武将出征。” “是啊陛下,三殿下尚未成年,也不熟悉军武之事,如何能够率军出征,请陛下三思!” 常升虽然不知道外甥要干什么,但是他既然说了,自己这个做舅舅的肯定要支持。 便说道:“三殿下有意为陛下分忧实乃一片孝心,况且大明的皇子皇孙从小学习骑射军事,哪里就不懂军伍之事了?臣以为可行!” 此时朱元璋开口说道:“传旨四川指挥使做好防守,不可使叛乱扩大,同时整顿兵马,为进军做准备,竟然敢掀起叛乱就要等候雷霆之怒!至于主帅的之事嘛……稍后再议!” “臣等遵旨!” 朱元璋一锤定音,众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前日三殿下在中军都督府门口,当着众多文武官员的面当场烧死十五人,临川侯李成被逼自尽,殿下未经司法审判,未有刑部文书,就擅自动用私刑残忍杀害人命,请陛下圣裁!” 果然等不及了! 朱允熥看了看启奏的人身穿礼部朝服,心里便已经了然了。 哪一位,终究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果然有人起了头,做人就像闻见血味的鲨鱼,立刻汹涌而来纷纷启奏。 说道:“陛下臣也有本奏,三殿下此举实在不妥,影响太坏了,这是要坏了大明的律法啊,到时候人人都凭着自己的意思随意处置,那是律法的公允何在,公正何在?” “是啊陛下,三殿下此举着实不可,其有擅自杀人的道理?即便是有过错也要经过审讯,经过刑部的判决,该定何罪自有大明律做主……” “三殿下破坏律法,任性而为,还需要多加教导……” “是啊陛下,作为皇子皇孙即可带头破坏大明律,那可是陛下辛辛苦苦为大名利的基石啊,这实在不像皇孙,该有的行为,臣请三殿下给个说法……” 文官们这边越来越汹涌,说出的话也越来越露骨。 就差没有直接明说朱允熥没有资格做太孙了。 文官们攻击,武将们又岂会闲着,要知道朱允熥可是他们的“自己人”! 这等关键时候,甚至可以影响太孙的选立,他们怎么也得护着。 蓝玉率先喝道:“荒唐!论公临川侯李成是我的属下,论私,也与我私交不错,我都没有说什么哪里轮到你们来嚼舌头?!况且李成之死罪有应得,谁也说不了什么!” “臣等有罪,请陛下责罚!” 话一落音,前日因为侵占土地被朱允熥责骂的武将纷纷出列,跪在地上请罪。 朱元璋眼睛一眯,问道:“哦,你们有何罪过?” 武将侯镇等人说道:“启禀陛下,是臣等用人不当,府里的管家背着臣等,并且还打着臣等的名号侵占土地,若不是三殿下严加责备,臣等还蒙在鼓里……” “臣等知道之后诚惶诚恐,恨不得把这些害人的下人碎尸万段,所幸有三殿下秉公处置,让臣等对殿下,对圣上感恩不已……” “臣等回去之后,立刻整顿家仆,严禁害民之事,并且下令归还百姓的田亩,并且拿出大量积蓄赔偿受到损伤的百姓。” “而且还将他们妥善安置,绝不使一人受委屈,臣句句属实,请陛下明察,若有一句虚假,臣愿以死谢罪!” “无论如何,都是臣等用人不明,辜负陛下的圣恩,臣等有罪,请陛下责罚!” 如此一来就把自己给撇开了,而且主动认错,处理家仆,赔偿百姓,就算文臣知道他们是主谋也没办法。 只要态度放的够低微,就挨不了伸手打。 果然,朱元璋一听,原本藏在心里怒气就消失了一大半。 这帮武将,还没有到肆无忌惮的地步啊。 那就还可用。 于是朱元璋厚重的声音传来:“念在你们无心之失,赔偿百姓也做得好,此时朕就不深究了!” 朱元璋又说道:“以后要好好约束下人,再有作奸犯科之事,绝不轻饶!” “是,多谢陛下圣恩!” 侯镇等人听罢大喜,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便后退而下。 蓝玉又说道:“陛下,他们指责三殿下滥用私刑,简直荒缪!当日殿下就请了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到场,二位大人也是当场处置,当场宣判。” “三殿下完全是按照二位大人的判决来处置的,有何不妥?” 又用眼睛逼视着说道:“杨大人周大人,你们当日是否在场,是否判决他们该杀?” 杨靖和周志清简直如同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当日皇孙请他们前去,他们哪里敢推脱? 又当众问他们按照大明律如何处置,他们也不敢不回答呀! 还以为殿下想要名正言顺的杀人出气,却没有想到这是要找背锅的啊。 于是二人犹豫着说道:“确有此事,不过……” 第75章 自辩 “二位大人承认就好!” 蓝玉立刻打断他们后面的话,根本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既然二位大人承认,那么三殿下就是按照二位大人的指示秉公处置!” 此时武将占了理,那里还会忍着,于是也纷纷反击。 冯胜说道:“臣可以作证,三殿下当日确实是秉公处置,并没有不妥之处,你们休要搬弄是非颠倒黑白!” 傅友德更是指着他们说道:“你们一个个简直危言耸听!唯恐天下不乱!一肚子墨水满嘴坏心肠!居然敢在陛下面前诋毁三殿下,你们该当何罪!” 定远侯往弼马瞪着文官们说道:“他们文官就喜欢搬弄是非,今天居然敢诋毁皇孙,简直无法无天,臣请陛下将他们通通杖毙了!” “对!文官没一个好东西!整天就知道嚼舌头!还敢攻击三殿下,简直太猖狂了!” …… 现在朝堂上文官后面的黄子澄被震惊得目瞪口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帮武将什么时候这么有脑子会来事了。 不但把自己给撇干净,还对百姓做了赔偿,如此一来哪里还有什么把柄给人? 更令他想不明白的是这些武将为何仍旧鼎力支持朱允熥? 他不是刚杀了一位侯爷吗?那可是蓝玉的干儿子啊,他就这么算了? 按照黄子澄原本的筹谋,他猜想勋贵被杀他们肯定心中有气,虽然也会替朱允熥说话,但绝不会那么鼎力。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这些武将恨不得把出言弹劾朱允熥的文臣被生吞活剥了! 哪里有一丝丝的不快? 分明是感恩戴德啊! 这是怎么回事? 不得不说,文臣有他的局限性,很多事情是他想不明白了。 不过他也没有太过失望,不管这一次成功不成功,总是把文官集团无形的拉到了三殿下的对立面。 这就是大大的进展! 而同样站在兵部队伍中的齐泰,也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殿下,无恙了。 “肃静!朝堂之上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朱元璋一声呵斥,文臣武将顿时没了声响,乖乖的站好班次。 不过嘴是停了,眼神和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时停不下来的。 一个个凶狠的眼神勾魂索命,如刀似剑,直取人性命。 朱元璋也不理会他们,而是对朱允熥说道:“允熥,此事由你而起,你有何话说?” 朱允熥真是无语了。 您可真是位好爷爷! 文官都被骂的没话说了,您老直接说我无错不就行了,或者直接嘉奖也行啊。 可您这么一问我该怎么回答? 说自己无错有功? 那就太不知道谦逊了,会让人笑话。 说自己行为不妥? 那不是打自己和为自己出头的武将脸吗。 再说,哪有主动揽错的,尤其和文官交锋的时候。 这个时候你敢露出一点怯,他们就敢挑刺! 所以认错是不可能的! 于是朱允熥出列,行礼之后,答非所问的说道:“启禀皇祖父陛下,孙儿在思考建昌卫的叛乱,以及西南之安定,大明之安定,乃至天下之安定的大任!” 此话一出,有些文官嗤之以鼻,根本不信! 武将们则面露得意洋洋之色。 看看,三殿下这格局!岂是你们小小文官能比的? 这才叫以天下为己任!这才叫铁肩担道义! 这才叫……呃……没词儿了……反正高大就是了! 朱元璋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说道:“哦,咱得皇孙竟然还有如此胸襟?那咱可得好好听听了。” 对于朱元璋的阴阳怪气,朱允熥丝毫不在意,又躬身行了一礼,当真是把礼仪周到。 这才回答说道:“皇爷爷,孙儿在思考一件事情,为何西南地区为何会在历朝历代都屡次叛乱,难以平定?” 确实西南地区是一个非常令人头疼的问题,历朝历代都很难解决西南问题。 朱允熥接着说道:“孙儿推测,除了一些天灾人祸,还有一些人真是狼子野心之外,其中非常重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与内地交通不畅, 那里崇山峻岭层层叠叠,山路崎岖满行,很多百姓甚至都没有出过大山,如此一来便会只知道他们族中的领袖,而不知道皇恩浩荡。” “即便是大明有何重大举措,他们也丝毫不知,就形成了与外面隔绝的法外之地。” 朱允看了朱元璋一眼,见他认真起来,不住的点头,便又接着说道:“第二,当地少数部族居多,而且彼此争斗,流血不止,一旦有外人进入就被他们视为掠食者, 在他们的眼里面几乎没有家国观念,有的就是他们的土地,他们部族的利益,民智未开,不通教化,又非常信奉他们的族长巫医, 因此只要稍加煽动,他们便会被蛊惑起来舍上生命的代价,做出叛逆之事也就不奇怪了……” 朱元璋微微有些惊讶到看着自己的这位皇孙,原本以为他那样说只不过是为了哗众取宠而已。 没有想到竟然有如此见识! 一个道路不通导致封闭,一个不通教化易受蛊惑,确实是西南问题的症结之所在。 朱元璋收起了玩笑之心,见他意犹未尽,不由得主动询问道:“还有什么只管畅所欲言。” 朱允熥点点头,说道:“皇爷爷,孙儿以为这第三个原因嘛,则是西南缺少耕地,人口一旦增多就会难以养活,因此也容易爆发问题。”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确实有点儿见识,道路,教化和耕地确实是困扰西南的问题之所在,你能看出这些问题确实不错……可惜呀,历朝历代要解决这些问题却是难上加难。” 朱允熥却说道:“皇爷爷,光武帝有言,有志者事竟成也,安定西南虽然不易,但是只要肯做必将成功的。” 朱元璋欣慰了点点头,突然问到:“既然你提出了问题,那你知道该如何解决吗?” 朱允熥旁若无人的行了一礼说道:“回禀皇爷,那孙儿就试着回答一下看看对不对。” 朱元璋笑道:“你只来说!” 朱允说道:“首先要解决道路问题,皇爷爷可以下令西南地区的有过失的百姓可以修路抵罪,不用再被拘押杖责,不用再受牢狱之苦,相信百姓一定会交口称赞感恩戴德的。 第二,也可以组织囚犯修路赎罪,若是表现的好,还可以减免一些刑期,让他们早日恢复自由之身,如此一来既避免了官府在他们身上浪费粮食,也使道路得通有利于大明的统治。” 第76章 七寸 朱允熥侃侃而谈道:“第三,在西南地区也有一些人仰慕中原文化,修桥铺路主动与中原联系者, 皇爷爷可以表彰其功德,以荣耀其身,其他人必然会争相跟随,以此来调动西南百姓之热情。 “这第四嘛……” 朱允熥眼珠一转,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说道:“最为关键,也是成功之关键,只是现在孙儿不方便说,还请皇爷爷赎罪。” 朱元璋正听着起劲儿,自己的这位皇孙所说的句句在理,真要按他所说的去做,一定会有非常大的进展。 可是他口中的关键是什么?为何不说了? 这就像品尝美味,刚品尝了一口,只觉得甜美无比,具体美到何处还没有品尝出来呢,盘子都就被端走了! 这如何叫人不气! 因此朱元璋搬起一张脸来说道:“掖掖藏藏的成何体统!赶快说!咱正听得起劲儿呢!” 朱允熥却丝毫不慌张,行礼说道:“皇爷爷要听,那孙儿回去和皇爷爷细细讲说便是,不必急于这一时……” 斜着眼睛睥睨似的看了一眼文臣们,意有所指的说道:“今日孙儿想说的是教化一事……” 这一眼让文官们瞬间就紧张了起来。 总有一种被毒蛇盯上,被虎豹咬住后颈的感觉,神经瞬间紧绷。 朱允熥微笑着说道:“西南地区的百姓不通教化不识文字,诸位大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不过,若是让诸位大人前去开启民智的话,那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文官们听到这里,才稍微喘了一口气。 没有让自己去西南就好! 那里山高林密,物资匮乏,少数部族说的话都听不懂,还会有丧命的危险,谁会愿意去! 朱允熥又说道:“皇爷爷,所以孙儿就想,有没有人愿意主动前去?一想还真让孙儿给想到了!” 朱允熥有些兴奋的说道:“皇爷爷,那些犯官都是大有学问之人,经史子集无一不通,若是不利用起来就太可惜了……就算将他们发配军中,他们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在军中也徒耗粮食, 以孙儿之见,不如就让他们去西南地区施行教化,可以根据他们教授了多少人,令多少人向往中原,而适当的减免刑罚……” “若是有成绩优异者,也可以恢复官职,甚至可以恢复原职……以此来激励。” 又对朝臣们说道:“诸位大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是有哪一天诸位大人不慎落入囹圄之中,不知道愿不愿意去施行教化,以赎己罪啊。” 文官们听到这里哪个不是心头大喜! 三殿下这是给文官找了一条保命之路啊! 朱元璋对官员贪污几十两银子就要剥皮实草,一家人都要跟着受牵连。 若是能够去到西南,虽然也有些危险,可毕竟还能活命不是。 如果真的能够赎罪,恢复自由之身,又何常不是一件美事! 更别提恢复官身,甚至官复原职了! 因此在朱元璋高压政策的影响之下没有人会不愿意! 谁敢说自己就一定能够善终? 谁敢说自己在为官任上就一定无事? 朝堂上的事,不是一个人明哲保身就可以的。 朱元璋杀的人除了贪官污吏,还有的就是在他眼中不作为的官员。 即便是你兢兢业业,可就一定没有错漏? 有时候即便你不错,错也会找上你! 而且大明律里面还有株连之法,一件事出了问题从上到下可能全都得背锅! 官身,那可是几十年的寒窗苦读啊,就那么烟消云散了? 那可是家族复兴的象征啊,就这么扫入尘埃了? 那可是文人身份的标志啊! 而且还会有性命之忧! 这怎不叫文官们彷徨。 还是现在好了! 三殿下给了他们每一条保命之路! 也给了他们一条恢复官职之路! 这是何等大的恩典呢,这是何等大的机会呀! 他们怎么可能不抓住! 不过,文官到底是要面皮的,不少人颜色热切,跃跃欲试。 可以想到刚才还在弹劾三殿下,现在就转过头来加般配合,会不会有失读书人的风骨? 常茹却没有这些顾虑,捋捋胡须,含笑说道:“多谢三殿下,若真有一天微臣有了过失,一定愿意前去施行教化,以作赎罪。” 杨靖也点点头说道:“微臣也愿意,而且施行教化也是我辈读书人的职责所在,多谢殿下指点。” 有人开了头,后面的自然纷纷表态。 “是啊,实行教化是圣人教导,有教无类嘛,微臣愿意!” “就是,都是为了天下百姓,微臣也愿意……” “是的,多谢殿下,微臣愿意…” “微臣也愿意前去……” 朱允熥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智珠在握,对着文官的示好不住点头示意。 其实朱允熥明白,今天无论文官们弹劾自己成功不成功,自己都是输了。 即便是不成功,他们无形之中也占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而获利的只是那一位还未露面的兄长。 朱允熥不想这样,没有平白无故把文官推给对方的道理,哪怕这些文官不向着自己! 而且朱允也知道自己并不能给他们什么好处,同时也不能给! 一次一次的容忍只会让文官更加猖獗,架空皇权。 不给好处,可是同样能够捏住他们的七寸! 没有真正不怕死的! 只要自己给他们一条活命的机会,这些文官就会立刻倒向自己! 即便是他们再对朱允炆这个“君子”,看好,可也不会不顾自己的性命前程吧! 因此,这些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武将们看着一个个突然热情的文官,有些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这到底是敌是友啊? 刚才不还针锋相对吵得不可开交吗? 而蓝玉冯胜等人,看着这位年轻的殿下,不由得心中暗暗点头。 能把文官轻轻松松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份心机…… 朱元璋暗暗咋舌,自己还是被利用了! 这件事无论自己答应还是不答应,都不会改变朱允熥在文官们心中的地位。 自己做皇帝活着的时候可以不答应,那都自己死了呢? 等他做了皇帝呢,还不是会答应。 文官队伍里的黄子澄此时只觉得头顶嗡嗡作响。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处心积虑,东宫调动人脉营造的大好局面,竟然被一招破解! 不但让他轻松脱身,而且还收揽人心! 黄子澄觉得自己心里冰凉如水……以后在想这么攻击他是不可能了。 他都快把自己的人收编了! 第77章 又生一计 朱允熥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军功。 对于没有经过什么战争的皇孙来说,而且年龄又轻,那么勋贵集团在朱元璋的心目中威胁依旧很大! 对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子孙后代的安全更加紧要! 所以这次自己虽然帮助蓝玉他们过关,可是谁知道下次会怎么样? 又或者有什么阴损招数等着他们? 刀不在自己的手里面捏着,始终让人不安心呢! 朱允熥明白,要是想让朱元璋彻底的放心下来,那么自己就要彻底的收服勋贵。 而要想收复他们,单单与他们关系亲近是远远不够的。 近而易狎,反而会生出骄慢之心。 有军功才会让他们心悦诚服,才会让他们觉得这位与他们亲近的皇孙,不是从小在宫围里面长大,不通世事的。 而只有军功才能够真正得到他们的尊重! 只有军功才能让他们不敢轻视! 一个马上皇帝,和在太平年节学堂里走出来的皇帝,无论是资历还是威望,都要远远不如。 也只有自己建立了足够的军功,朱元璋才会觉得自己能够真正的压制武将,让他们不敢生出反叛骄纵之心。 也唯有这样,自己的父母留给自己的才不会是绊脚石,而是登上皇位的垫脚石! 只是现在大明境内大多都比较太平,能够获取军功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 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下一次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呢! 而且按照历史的进程,朱元璋对勋贵集团可没有多少的耐心! 所以这次的机会自己必须抓住! 因此,在退朝以后,朱允熥回到集义殿,立刻就开始准备。 齐泰也目光炙热的说道:“殿下,这可是建立军功的不二良机!殿下万万不可放过啊。” 朱允熥点点头说道:“平定叛乱有武将在,皇爷爷应当不会派一位皇孙前去的,……更重要的是要稳定西南的局势,不可使叛乱再次发生!如此才可以说服皇爷爷让我出征!” 朱允熥的眼中也露出自信的光芒,“准备笔墨,我要上奏西南军政大事!” 一声令下,齐泰铁铉还有太监王忠李福立刻动了起来。 铺纸研磨,寻找西南地区的地图文本,制定平叛方案,以及稳定西南的切实可行的方法。 还要考虑到当地各个少数部族的情况,哪些是可以利用的,哪些是可以拉拢的,哪些则是必须铲除的,都要一一明了。 这样到了朱元璋面前,应答的时候才不会哑口无言。 朱允熥在这里如火如荼的准备着,另外那一位也没有闲着。 本仁殿里朱允炆正襟危坐,太子妃吕氏也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脸严肃。 太监宫女只知道二殿下勤奋好学,东宫伴读黄子澄还没有下朝,他就已经等在这里准备学习课业了。 也只知道太子妃真是关心二殿下的学业,今日又来考校二殿下了,只不过二人谈论课业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少,渐渐已经不可听闻。 其实二人的心里面早就已经七上八下,哪里还顾得着查问课业来掩人耳目。 前日太子妃吕氏命令自己的心腹,也是自己的远房亲戚太监崔文出宫。 为的就是要动用家里的人脉资源,好在今日朝会的时候给那一位致命打击! 吕氏的父亲名叫吕本,为宋末名将吕文焕后人,为元朝显贵一族,元朝末年任元帅府都事,世代蒙萌直到明初。 吕本在吴元年,为中书掾史。 洪武元年,被授以湖广行省的官职。 洪武三年,升中书省右司郎中,洪武四年,改左司郎中。 洪武五年,升刑部侍郎,寻进吏部尚书,洪武六年,太常寺卿。 洪武七年,因所管理的功臣庙损坏而没能及时修理被免官,被罚在功臣庙作伇工。及后又左迁北平按察司佥事,寻召还授礼部尚书。未几,出为两浙都转运盐使。 洪武十二年,复授太常寺卿。洪武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九,以疾卒。 所以从吕氏的家族上来看,尽管不算重臣显赫,可是也在朝中经营多年,无论是关系还是人脉都非常巨大。 而且他们同属文官一脉,彼此本来就同气连枝,所以尽管吕本已经去世十来年了,可是仍然有一些故旧。 这次太子妃吕氏动用了家族几乎所有都能够动用的关系,可这心里仍然没底。 文官的交情毕竟不像武将那样是生死之交,讲究的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可是,怕的就是淡如水! 不过吕氏也是没有办法了,好不容易抓住朱允熥的把柄,如果不奋力一击,彻底奠定胜局,那就太可惜了! 不过就像黄子澄所说的,就算皇帝陛下不会立刻宣布太孙人选,心里对朱允熥也会不满。 更何况还能够借着这个机会把文官拉到自己的阵营里面,以对抗勋贵集团,怎么看都划算! 可是谁知道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一个晴天霹雳! 文官集团居然临时倒戈! 这画面当真是清奇无比,让人难以看懂啊! 他们怎么就……那么没出息呢! 黄子澄急忙把在朝堂上发生的一切详详细细的向他们诉说一遍,最后面带痛苦的说道:“三殿下一下子就掐住了文官们的生路,他们不得不低头啊……” 命门被掐,由不得他们不认输啊! “呯!” 吕氏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咬牙切齿的说道:“好一个诡诈心思!单单是一番话就抵消了我们处心积虑发动的人脉!当真让人好生气恼!” 朱允炆也面露难色,安抚吕氏说道:“母亲不要生气,不过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诡诈伎俩罢了,根本不值一提,母亲不要气坏了身子。” 吕氏缓了一口气说道,“允炆,你不知道,人情这种东西,用一次薄一次,这次不成功,下次再想让百官弹劾他就不容易了!” 朱允炆抿了抿嘴唇,知道事情失败了,可他也无能为力。 黄子澄颇有将功赎罪的味道,说道:“殿下,太子妃无须忧虑,勋贵也非铁板一块,如今趁着西南发生叛乱,正好可以将一些勋贵拉拢过来!” 此话一出吕氏和朱允炆立刻就来了精神,赶紧询问说道:“黄先生请讲,究竟有哪些勋贵可以为我们所用?” 黄子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说道:“曹国公李景隆!” 第78章 举荐 朱允炆疑惑的说道:“可他不是与蓝玉他们走得很近吗,能够为我所用?” 黄子澄解释说道:“殿下,李景隆同属武将集团,与蓝玉他们关系亲近也是自然的,可是并不代表就是与他们共同进退!” “李景隆的父亲是陛下的外甥李文忠,李文忠十四岁就养在陛下身边,陛下对他十分宠信,李文忠多次领兵出塞征讨元军残余势力,战功显赫,这才获封曹国公。” “洪武十七年李文忠病逝,追封岐阳王,谥“武靖”,配享太庙,他的肖像挂在功臣庙里,位次第三,赐葬钟山。 由此可见陛下对他的信任,以及他在军中的威望是何等之高!” 最后黄子澄又说道:“所以李景隆属于皇帝陛下的支持者,与勋贵集团还是有所区别的,…… “李景隆喜读兵书,举止雍容,深得明太祖的看重。多次到湖广、陕西、河南等地练军……” 朱允炆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也有希望,便热切的问道:“那么依先生之见,我当如何呢?” 黄子澄说道:“殿下要借着这次西南叛乱,立刻举荐李景隆担任主将前去平叛,如此一来李景隆身上就会打上您二殿下的名号,接下来嘛……哼哼……就顺理成章了……” 朱允炆心中大喜,赶紧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先生教我啊!” 黄子澄立刻高兴的将他扶住,说道,“殿下不必多礼,微臣也不过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当不得殿下如此厚爱。” 于是在一旁,也面露满意之色,“黄先生尽心竭力教导允炆,劳苦功高,先生可以坦然受之。” 黄子澄赶紧谦虚的说道:“都是殿下勤奋好学,也是太子妃的信任,微臣只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事不宜迟。 黄子澄也是得了教训,今日在大殿之上,若是文官们率先发难,他要想逃脱就会难上三分! 有国家大事在前面压着,后面的弹劾就显得不再汹涌。 朱允炆殿下稍做准备之后,便起身前往谨身殿拜见朱元璋。 “允炆啊,你怎么来了?” 正在处理公务的朱元璋看见朱允文进来,便停下了手中的笔,不由得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 朱允炆端着一壶茶跪地行礼说道:“启禀皇爷爷,孙儿看今日天气炎热,记挂皇爷爷身体,特地煮了一壶凉茶,来给皇爷爷散散热气。” 朱元璋一听,瞬间满面红光,“那赶紧起来吧,别多礼了,给咱倒一碗让咱尝尝。” 朱允炆便站起身来,走到朱元璋面前倒出一碗凉茶,奉到朱元璋面前说道:“皇爷爷请用。” 一举一动都非常得体,却没有太过亲近,也没有疏远陌生的感觉。 朱元璋端起碗尝了尝说道:“果然不错,口味甘甜,清凉舒爽,你也喝一碗,来人,给二殿下看坐。” 朱允炆恭敬地说道:“启禀皇爷爷,孙儿已经喝过了,此时不渴,多谢皇爷恩典。” 行了谢礼,便坐在太监搬来的凳子上,又理了理衣服,衣衫丝毫不乱。 朱元璋关心的问道:“最近课业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不懂的?” 朱允炆乖巧的回答说的:“多谢皇爷爷的关心,孙儿最近学了《道德经》,黄先生讲得很好,倒是没有什么太过疑难的。” 朱元璋点点头,又考了他一些课业上的学问,朱允炆总能很准确的回答出来,这也让朱元璋越发满意。 朱允炆看时候差不多了,便是试着说道:“皇爷爷公务繁忙,不过总得注意劳逸结合,万万不可累坏了身体啊,尤其西南不稳,想必更让皇爷爷操劳…… 孙儿看了实在担心皇爷爷的龙体,不知孙儿可否为皇爷分忧一二?” 朱元璋眼中一亮,欣喜的说道:“哦,莫非咱的皇孙有什么好建议?” 朱允炆连忙谦虚了起来,“皇爷爷,孙儿只是有一些想法,还不一定正确呢。” 朱元璋欣慰点着头,鼓励说道:“那你只管说来听听,不用担心。” 朱允炆得了鼓励,便试着说道:“皇爷爷,西南地区本来就是少数部族的聚集地,朝廷在那里也驻有兵马卫所,况且叛军人数并不是很多, 因此只要派遣一员大将前去平叛,数月便可平定,因此皇爷不用太过忧虑……” 朱元璋揉了揉眉头,说道:“可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这么多武将里面想要选出能够胜任的,还真不容易……” 朱允炆见状,鼓起勇气说道:“皇爷爷,孙儿看曹国公李景隆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从小熟读兵书,又在各地参与练兵,才能卓著…… 只不过没有机会成为一路主帅,王爷若是给他机会,想必他一定能够不负皇恩,平定叛乱,报效朝廷。” 朱元璋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黯淡,可脸上仍然堆着笑容说道:“曹国公李景隆……嗯……,你觉得他可以担此大任?” 朱允炆坚定的说道:“是的皇爷爷,曹国公李景隆确实有大将之才。” 朱元璋笑的说道:“李景隆是咱外甥的儿子,按照辈分他还得叫我一声舅姥爷呢,下次举行家宴的时候也可以把他叫上,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生分……” 听到这话,朱允炆觉得自己的举荐被皇爷爷认同了,欣喜的说道:“孙儿遵命!” 他明白自己只管举荐就好,到最后如何使用那还是朱元璋的事情,因此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又关心了一番朱元璋的身体,惹得他心情畅快,便告辞返回东宫了。 朱元璋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今天的朱元璋注定不会冷清。 朱允炆刚刚离去。 司礼监太监庆童又禀报说道东宫三殿下求见。 朱元璋撇着嘴,把笔扔在书案上,“让他进来!今天的公务看来是处理不完了!” “奴婢遵命!” 庆童领了命令退下,不一会儿便引着三殿下进入殿里。 朱允熥一进入殿中,便迫不及待的说道:“皇爷,孙儿有本启奏!” 说着学了一个在朝堂上官员奏事的样子,手持又章当做朝笏,然后出列,接着行礼。 他这一本正经,倒是把朱元璋给逗笑了,脸也不再紧绷,笑骂道:“你这又是干什么,朝臣没见了你学他们的样子,还不羞的老脸通红!” 朱允熥说道:“皇爷爷,孙儿是大明的郡王,也是大明的朝臣啊。” 突然又正色说道:“孙儿向皇爷献上平南策!以供皇爷爷平定西南!” 第79章 平叛! 朱元璋嗤笑说道:“平南策?口气倒是不小,你也真敢胡说八道!拿来我看看!” 朱允熥并不辩解,将手中的奏章递到朱元璋面前,朱元璋就抓过来打开观看。 朱允熥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面色坚毅,并不打扰。 朱元璋原本以为他在朝堂上之所以语出惊人,说到关键处却又不说了,是因为肚子里没货,所以故弄玄虚。 没有想到还真有东西! 朱元璋越看表情越凝重,越看越收起了轻视之心。 不知道何时已经是正襟危坐,眉毛也微微皱起,显然看得极为入神。 殿中服侍的太监宫女,也看出了皇帝的不同之处,因此越发小心,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以免影响了陛下的思考。 朱元璋一边观看一边思索,终于把奏章全部给看完了,便把奏章合起来,用手压在手腕下,一只手指不停的敲着。 双目紧闭,似乎是在做全盘的推测演练。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朱元璋双目睁开,眼睛之中流露出不一样的神采。 “这份奏章是你写的?” 朱允回答说道:“启禀皇爷爷,是孙儿咨询了齐泰和铁铉之后写的,写的仓促,还有瑕疵。” 朱元璋问道:“铁铉是谁?” 朱允熥回答说道:“前日在秦淮河边的村子里,就是他率先照顾百姓的,为人很有胆气,心中也有正气, 为了守护百姓不惜配上自己的前途,这样的人孙儿很喜欢,就让人去吏部给他选官,现在他是兵部的人了。” 朱允熥直言不讳,没有任何隐瞒。 因为根本就隐瞒不住,也没有必要隐瞒。 朱元璋说道:“听你这话……你看起来很欣赏他啊。” 朱允熥行礼说道:“忠臣孝子,孙儿都欣赏。” 朱元璋点点头,手指敲了敲他的奏章说道:“写的是不够完美……不过也足够惊艳了!” 又用眼睛盯着他问道:“依你之见,如果是按照奏章上所写的,多少年可以彻底安定西南?” 朱允熥认真的想了想说道:“非有二十年之功不可!” “二十年咱都成为一抷黄土了!”朱元璋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皇爷爷您万寿无疆,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不过二十年功夫罢了,还是很值得的,况且投入的人力物力也不大。”朱允熥嬉笑着说道。 朱元璋骂道:“少跟我在这打马虎眼!要按你所说的二十年怎么会够,起码也得三五十年的时间!” 朱允熥两手一摊,无所谓的说道:“那又如何?西南问题历世历代都难以解决,若是能够花三五十年把西南诸夷全部教化成功, 从此以后西南不但不会谋反,反而会成为大明的臂膀,成为最坚强的后盾,皇爷爷,这可是福泽万代,天大的功德啊!” 朱元璋眼睛盯着手里的奏章,深深吸了一口凉气,目光也逐渐的坚韧起来。 是啊,自己这一代做不到又如何? 还有子孙后代! 大明这才建国二十多年,日子还长着呢! 如果真的能够在本朝彻底安定西南,那该是多么大的伟业啊! 朱允熥接着又说道:“而且刚做起来的时候比较为难一些,可是越往后面就会越简单越容易,所以孙儿猜想根本就用不了五十年,最多三十余年也就够了!” 朱元璋点点头,万事开头难,这个道理他自然也明白。 将奏章压在自己的手底下,说道:“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朱允熥单膝跪地请命说道:“启禀皇爷,孙儿不想要赏赐,孙儿请皇爷爷恩准孙儿率兵请叛!” 朱元璋眉头微皱说道:“你从未上过战场,平叛乃是大事,岂容儿戏!退下吧!” 朱允熥却毫不相让的说道:“皇爷爷,没有谁天生下来就是兵仙战神,如果不上战场谁也不知道会如何,孙儿请皇爷爷恩准,孙儿可以保证一定能够平息叛乱!” 朱元璋盯着他说道:“你真要去?” 朱允熥坚定的点了点头说道:“孙儿要去!” 朱元璋思索了一下,这才点点头说道:“好!既然咱孙子想当战神,那咱也不拦着!” “传旨!着东宫三殿下允熥郡王,率领兵马平定建昌叛乱,钦此!” 朱允熥大喜谢恩,“孙儿定不辜负皇爷爷厚望!”又说道:“兵贵神速!孙儿告退,这就下去准备……” 说着便要躬身退走。 “你觉得新一代的武将之中,谁可堪大任?” 朱元璋突然又将他叫住问道。 朱允熥只好停下来,想了一下说道:“孙儿和他们接触的不多,详细的也不太清楚,不过以孙儿的观察,魏国公徐辉祖为人谨慎,不拘言笑,沉稳大气,有大将之才。” “哦……” 朱元璋倒是挺意外的说道,“他不是数次顶撞你吗?你还如此夸赞他。” 朱允熥一本正经的说道:“皇爷爷您问的是谁有大将之才,可没问谁顶撞过孙儿啊……再说了,徐辉祖那也是性格使然,并不是有意顶撞的。” 朱元璋点了点头,又试探的问道:“曹国公李景隆呢,按照辈分他还是你的表兄呢,当年他父亲李文忠那可是一员猛将,按照军功能够排进前三…… 而且李景隆也熟读兵法,这些年经过多方的历练,朕想重用于他,就是不知道到没到时候……” 李景隆?! 一直和朱棣的重孙子争夺谁是大明战神的哪一位? 朱棣的运输大队大队长? 朱允熥心里突然有一种恶趣味,朱棣谋反的时候李景隆当了“战神”,结果让朱棣登上了皇位。 然后朱棣的重孙子也放了一会“战神”,把明朝的家底儿都败光了,要不是有忠臣于谦力挽狂澜,大明的天下都又被送出去了! 如果说李景隆是故意当运输队长,那还真是冤枉了他! 毕竟把朱允炆五六十万的军队全败光了,这要是有一点二心就投降了呀,想想看这点是多大的功劳啊! 要是回去被众人弹劾,恐怕身家性命就得交代了! 因此李景隆要真是间谍的话,肯定不敢回去了。 毕竟那样也太冒险了! 再回去的话,还一定能捞到比葬送六十万兵马还大的功劳? 第80章 试探 估计当时李景隆也是抱着杀身成仁的决心回去的。 这皇帝要是稍微正常那么一星半点,哪怕智商在人类的及格线,也得把他碎尸万段了! 可没想到朱允炆比他还要骚操作! 竟然没有做任何的责罚,反而百般安抚! 所以李景隆绝对不是心肠坏,对决不是被收买的间谍! 他绝对不是二五仔! 绝对不是! 他就是简单的能力不行! 呃……好像这么说更侮辱人吧? 因此朱元璋这么一问,朱允熥瞬间就愣住了,朱元璋这不会是想要让我来试毒吧? 他不会在这次平叛里面,要把李景隆塞给我吧? 有道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朱允熥可不想背猪队友坑死了! 于是有些慌忙的说道:“李景隆……呃,身材魁梧面色如玉,长相还是不错的……” 看到朱元璋面色不善,赶紧说道:“不过若是讲到重用,还为时过早吧……” 朱元璋有些意外的问道:“众人都知道李景隆有大将之姿,你居然不识货,现在不重用他还等到什么时候?” 撇了撇嘴,有些嫌弃的说道:“看来你这眼光也不怎么样,他父亲可是名震天下的将帅之才,虎父无犬子,这次请定西南就让他跟着协助你吧。” 朱允熥真是被吓住了,这也太不靠谱了! 皇爷爷,您要看我不顺眼,直接咔嚓了不行吗? 为什么要用这么侮辱人的手段把人整死? 于是朱允熥坚决得说道:“皇爷爷,曹国公堂堂的国公,在我手下听命大才小用了,我可不敢吩咐他,不如等下次有机会,再让他立功如何?反正有皇爷爷您在,多少的功劳捞不到?” 朱元璋双眼一瞪,说道:“咱是让他协助你,什么时候想让他捞功劳了?不识好歹!” 朱允熥赶紧赔礼说道:“是是是,是孙儿误会了,请皇爷爷赎罪……” 说完头一低,也不说让李景隆参与的话。 朱元璋不耐烦的挥一挥手,“赶紧滚吧!需要什么人自己去找!” “是是是!孙儿告退!” 朱允熥也不在殿里多做停留,便退了出来。 朱元璋看着他离开,脸上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可随即又是一抹愁绪涌上心头…… 提笔在一张纸片上写下几行字,看了又看,这才悄无声息的装进身旁的盒子里面。 朱允熥回到东宫集义殿之后,早就等候在这里的齐泰和铁铉,立刻按耐不住心中的焦虑上前询问。 “殿下如何了?陛下答应没有?” “是啊殿下,陛下同不同意让殿下出征?” 朱允熥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说道:“皇爷爷已经同意了,需要任何人手也可以调取。” 二人一听顿时大喜,齐泰说的:“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微臣祝殿下早日平定叛乱!” 铁铉也激动的说道,“祝殿下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朱允熥说道:“这次不仅我要去,你们也要同去!你们身为兵部的人,如果不想通晓军事那如何统领兵部?” 命令道:“齐泰铁铉听令,你二人立刻前去准备,明日九时我们率领卫队骑兵,率先出发!” “是!微臣之命!”二人高兴的齐声答道。 能够参与这场平叛,就有军功可以捞到手中,那对自己的升迁大有助益! 况且跟在殿下的身边,还愁没有功劳可以分润吗! 朱允熥又严肃的说道:“这次出征我们必须速战速决,用最短的时间平定叛乱,我没有时间消耗在那里,必须一击而定!” “属下遵命!” 齐泰等人自然明白,此时作为争夺太孙之位的关键时候,是绝对不能够远离陛下身边的! 而且若不是为了消除朱元璋对勋贵集团的忌惮,齐泰也不会同意朱允熥离开京城。 不过既然要离开,那时间自然是越短越好! 能够一击而中,立刻班师回朝,也不会给对方留下太多的空子。 否则让朱允炆一个人长期在朱元璋的身边,谁知道会不会又有什么变故! 因此对于速战速决,毫不耽搁的做法,齐泰和铁铉都非常赞成! 齐泰同铁铉说道:“殿下,我等立刻准备西南地区的文册地图,推演战事,绝不耽误殿下的事!” 朱允熥挥手说道:“去吧!” 二人郑重的行礼,躬身退下。 朱允熥思索了一下,立刻拿起笔写了一封信,对李福说道:“立刻让人六百里加急传给四川都指挥使!不得又误!” 李福接过书信郑重的说道:“请殿下放心!绝不耽误!”也退下去传递书信。 朱允熥望着因为夕阳西下,而映照出来天空的满天红霞,不由得豪气丛生。 大丈夫!当马上建功名! 建功立业,从今日开始了! …… 既然知道是人才,朱允通当然不会放过。 所以在他的征兆里面,就有中军都督府的都督,魏国公徐辉祖。 徐辉祖接到明日就出发命令之后,也是微微一愣,不过随即也就释然了。 连忙吩咐让妻子收拾几件衣服,带上随身要用的兵器也就够了。 “大哥,你明日又要出征了?” 弟弟徐增寿,进到书房,见自己的兄长正在擦拭佩刀,便开口问道。 徐辉祖点点头,算是默默认下,说道:“我不在的时候家里就交给你了,记得要好好照顾弟弟妹妹,叮嘱他们好好学习功课,不可让他们懈怠了。” 徐增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说道:“大哥你就放心吧,你在外面就不用操心家里的事情了,我肯定会把弟弟妹妹看好的……” 迟疑了一下,又问道:“大哥,你这次出征是要去哪里?” 徐辉祖擦拭着自己的佩刀说道:“这是朝廷大事,你不要多问!” 徐增寿有些郁闷的说道:“就是你不说我也知道,还不是陪东宫三殿下去四川游玩,大哥,你一个都督府的都督,这也太……” 徐辉祖脸上一黑,呵斥道:“住口!说话没大没小!不知尊卑!这话也该是你说的?我乃是与三殿下一同前去平定叛乱,哪里就是游玩了!” 徐增寿却不以为然的说道:“这不是明摆着吗,三殿下他从来都没有带过兵打过仗,平叛这样的大事……” 徐辉祖伸手打断他的话说的:“你不要多说了!我等身为武将,只管奉命行事!这才是我等到本分!你读了那么多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第81章 治家 徐增寿挨了训斥,不敢顶撞。 心里却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可是大哥,任谁一看都知道阎燕王最适合做太子,他还是咱们的姐夫……可陛下偏偏要从东宫的皇孙里面选立太孙,这……” “噌!” 徐辉祖突然噌的一声站了起来,眼睛盯着弟弟,说道:“陛下如何决定皇位的继承人那是陛下的事情!你在这里说三道四是何道理?!” 徐增寿知道自己的兄长这时候真生气了,便连忙解释说道:“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解释……” 徐辉祖却根本不听,说道:“你想让燕王朱棣做太子,那他以后就会继位成为皇帝,姐姐就会被立为皇后,你就会成为国舅爷是不是!” 徐辉祖猛然一刀劈出,“哗啦”一声,徐增寿刚才所坐的椅子就被劈成了两半! 盯着弟弟,徐辉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看你是被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忘了“忠义”二字怎么写了!” “怎么!这些年锦衣玉食还不够?你有几个脑袋!竟然敢非议陛下的立储大事!下次再让我听见这些谋逆之言,别怪我不念亲情!” “这个家你也不用管了!立刻给我滚回书房面壁思过!要是敢出书房一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滚!” 徐增寿被呛的面红耳赤,心里也觉得很是委屈。 他也知道自己的兄长是动了真怒,再说下去肯定是自己落不到好,便只好听话的搬到书房居住。 呵斥了自己的弟弟,徐辉祖到底是顾念亲情,并没有铁石心肠。 在书房之中平复了心情,徐辉祖便让人请自己的妹妹前来。 此时一个性格端庄,亭亭玉立的女孩走到书房门口,询问道:“大哥,我可以进去吗。” 徐辉祖一听到是妹妹的声音,便说道:“进来吧。” 进入书房的这个女孩一身白色素净衣衫,走起路来摇曳生姿,说不出的美丽姿态。 面上挂着一方白巾,可惜看不出来原本的姿色。 这个女孩儿看了一眼被刀劈成废柴的椅子,不由得问道:“大哥您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生气?” 徐辉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自己的妹妹坐下。 这才说道:“明日我就要出征了,这个家就交给你来管了。” 女孩疑惑的说道:“不是还有二兄吗?” 徐辉祖眉头微皱,说道:“他做错了事,我罚他在书房面壁思过,这些天不允许他出书房一步,你给我看好了,他要是敢出来就家法伺候,你不用有所顾及。” 女孩儿点点头说道,“大哥你就放心吧,有你的吩咐在,二哥就翻不了天,他要是不老实,我有的是手段整治!” 徐辉祖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想了想还是说道:“咱们家已经是顶级的勋贵豪门,大姐嫁给了燕王,二妹嫁给了代王,我们家又是堂堂的国公府,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该知足了。” 女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兄长教训的是,妹妹一定牢记!” 徐辉祖自嘲一笑说道,“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又不是男儿身。” 女孩调笑说道:“大哥你这就不对了,不能因为妹妹是女儿身就轻视呀。” 徐辉祖连忙赔礼说道:“好了好了,是我的不对,是我说错话了,总之我不在的时候你把这个家给我看好了,可别出了什么差错……” 女孩不满的撅起了嘴,“大哥你就是看不起人!你只管平平安安的去平平安安的回,这个家妹妹一定给你看的好好的!绝对不会有什么纰漏!” 徐辉祖点点头笑道:“好,交在你手里我最放心不过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那兄长你也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出征呢,妹妹就先告辞了……” 女孩也不多做纠缠,行了一个礼,便走出了书房。 徐辉祖看着地上的那一把烂椅子,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自己可以用兄长的身份压制弟弟,甚至可以打骂。 可是人里面的野心就像野草一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徐辉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的弟弟为什么那么不知足呢! 他知道,徐增寿既然能够说出那番话,就说明那种想法在他心里已经暗藏很久了! 他平常也知道自己的脾性,不会没脑子的就说出来。 今日既然透露出来了,那就肯定是已经忍不了了,想要得到自己的认同,或者也是想要劝说自己。 可是皇帝陛下已经明言,要从东宫皇孙之中选立太孙! 这个时候谁敢放肆! 谁敢有不同的意见! 就算立下再多的功勋,有再厚的关系,也不够杀的! 自己的弟弟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简直是被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 所以徐辉祖不得不严厉的训斥他,并且将他禁足。 但愿自己这样做能够让他清醒一二吧! 第二天一大早,徐辉祖骑马出门之后,那个女孩便立刻把府里的家丁仆人,还有弟弟妹妹全都叫到院子里面。 这个女孩站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他父亲徐达的配剑,既然是一身女装,却显得极为英姿飒爽,令人不敢轻视。 女孩说道:“兄长今日有公务在身,要出去一段时间,兄长临走之时命令我管理府中上下!现在我宣布,从即刻起,魏国公府闭门谢客!” “府中所有人等,无论是府中的老爷还是女眷,无论是管家还是婢女,任何人等都不许出府半步!” “违命者立刻送往刑部问罪,若是当真清白,也要逐出家门,永远不再是魏国公府的人!” 有个奶娘打扮的,见状急忙说道:“三小姐,今日是三夫人定了去曹国公府的日子,要去见曹国公的夫人的,还行三小姐通融一二……” 在她身边有一位夫人,正眼神热切的看着女孩,希望能够得到区别对待。 女孩儿却不为所动的说道:“我说了任何人都不可出府,包括各房的老爷夫人在内! 谁要是敢擅自强行偷偷出去,一律扭送刑部,看看是否居心叵测!” 那位三夫人被呛,脸面上也有些不好看。 第82章 出发 这位女孩却丝毫不在意,又转头对一位军装打扮的汉子说道:“周统领,从现在开始魏国公府就交给周统领的部下看护了,万望不要出了岔子!” 周统领抱拳说道:“请三小姐放心,绝对不会有任何差池!” “那这里就交给周统领了。” 女孩满意的点点头,微微行了一礼,便转身不紧不慢的离去。 庭院里面站立的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为何突然就闭门谢客,连府门都不允许出去了。 可是谁也不敢反驳,大老爷徐辉祖是出了名的谨言慎行,这位三小姐在这方面也和徐辉祖颇为相像。 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别管是谁求情说理也没用! 况且她都已经把府中交给这些护卫们了,那就更没有通融的余地。 那位三夫人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伸出芊芊玉指在他的胳膊上狠狠的拧了一下,接着骂了一句“窝囊废!”,便摇曳着身躯往后宅走去。 尽管心里面不舒服,可也得忍着。 周统领看了一眼众人,眼睛里面流露出来凶狠的目光,这才对自己的手下命令道:“立刻把守各门,有谁胆敢出去,不需多说,立即拿下!” “属下遵命!” 几十个护卫齐声领命,这喊声就把众人震得心头一颤! 可不是开玩笑的! 真要是被主人家扭送刑部,不死也得扒层皮! 而且就算能活着回来,也要被逐出魏国公,这么好的差事就丢了,谁能甘心? 所以众人立刻老老实实的,绝不敢有什么非分的念头。 魏国公的护卫,乃是徐辉祖在洪武二十二年三月,跟随颍国公傅友德等回师,分驻湖广、四川诸卫所,以“休息士卒”、“控制蛮夷”。 徐辉祖亦受命驻守常德府,后来又奉命于湖广各卫所考察军士,练兵备边。 十二月的时候,徐辉祖被召回南京应天府,朱元璋又让他回到凤阳的御赐宅第,“以岁时入”。 不久赐兵一百二十人作为护卫。 后来徐辉祖担任中军都督府的都督,这一百二十个护卫,有一部分就留在了凤阳老家,有一部分则跟随他回到京城的魏国公府。 所以这些护卫平常只听从徐辉祖的命令,就是在魏国公府里面很受宠的徐增寿也无权调动。 更不要说谁想要人情通融,那在他们这里根本就走不通! 因此,这位女孩把魏国公府交给他们看护,可谓万无一失! …… 朱允熥第二天早晨宫门一开,便立即动身出发。 他前去与等候的护卫汇合,这次前往四川,他只带了一千护卫。 因为在那里有卫所的兵马可以调用,而且数目众多,平叛已经够用了。 根本就不必从京城调兵。 当朱允熥赶到的时候,齐泰、铁铉还有魏国公徐辉祖已经在等候了。 徐辉祖还好些,毕竟上过战场多次了,早就是轻车熟路。 齐泰和铁铉倒是有些激动。 哪个书生里面没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幻想? 哪个读书人里面又没有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的豪情壮志? 能够踏上战场,能够平息叛乱,能够斩杀敌酋,对于有志向的读书人来说也是一大乐事! 朱允熥并没有多说话,一声令下,一人双马,便立即朝西面奔涌而去。 原本在京城里面乘坐大船,沿着长江航道一直往西,就可以直接入蜀。 而且这个时候东南风已经起来了,往上游航行也不算难事。 可是朱允熥并没有选择舒服的方式。 船只虽然顺风,但还是有些慢了,远没有快马加鞭来得迅速。 不过战马也有缺点,那就是不适合大部队长时间高速运转。 因为即便是能够更换马匹,可是各地哨所驿站也不会准备上千匹快马呀! 而且战马跑过一段时间之后就必须停下来休息,补充水草,要不然不光体力跟不上,马蹄也会被跑坏的。 如果太过劳累,很有可能马匹体力不支导致马失前蹄,腿骨折断,那么这批战马就废了! 更重要的是当马失前蹄的时候,会连马上的人一起被摔下来,轻者骨折断腿,重则就会有性命之忧! 因此战马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够长时间的奔跑。 更重要的是朱允熥这还出师未捷呢,就先折损护卫,那也太丧气了。 所以先纵马狂奔一段路程,感受一下金戈铁马的现场气氛,也是不错的。 而铁铉和齐泰也渐渐感觉到了不一样之处。 他们二人原本还比较兴奋,终于能够上战场了! 骑上战马还意气风发,觉得自己也能够挥斥方遒! 奔驰了一段也还觉得不错,建功立业肯定不在话下! 但是当骑在战马上跑了两个时辰之后,齐泰就面色发苦,英雄气短了。 他虽然也骑过马,可那也是偶尔骑骑,骑的时候好像闲庭漫步一般,不紧不慢,悠悠自在。 哪里像现在这样,狂飙突击,根本就没有停歇的机会! 因此他不得不紧紧的抓住缰绳,战马奔跑的速度也让他心惊肉跳,再加上马鞍每奔跑一步就会撞击他的臀部。 齐泰没有办法,只好死死的用腿夹住马腹,可是这样一来随着战马的奔跑,又会摩擦大腿。 因此过了不多时候,齐泰就觉得两腿内侧火辣辣的疼。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在战场上行军打仗也没有自己想的那样简单! 不过看看一直奔跑在队伍中间的殿下,齐泰又生出三分力气! 殿下从小就是在宫里面长大,不也同样没有叫苦叫累吗? 自己也定能跟上! 不过他却忘记了朱允熥与寻常富家公子不同,朱元璋教导儿孙们,其中骑射武功是必须的。 这倒不是说他骑射的功夫到底有多么高明,有多出类拔萃。 单单的骑马赶路,朱允熥还是能够轻松应对的! 但是朱允熥也没有那么头铁的一直闷头赶路,就算人可以不休息,战马也要更换啊。 从京城到达战场四千多里,这样是全靠马力快速奔跑,一路赶过去,就算有足够的战马可以更换,人也会被颠簸的七零八落了! 真到了地方,能站稳就不错了,哪里还有能力拼杀打仗。 况且沿途驿站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战马,那样也太奢侈了! 第83章 赶路 在奔跑了一段时间之后,朱允熥便会乘坐快船,张满风帆,沿着水道而去。 每当到了这个时候,众人也都可以歇息了,养好精神,以便继续骑马赶路。 傍晚的时候,朱允熥立在船头上,看着波光粼粼的长江水,感慨的说道:“古往今来,这条江不知道承载了多少人的英雄梦,也不知道多少人葬身在此江中,成为江中鱼食。” 转过身来,对于脸上仍挂着苦涩的齐泰说道:“齐泰,以后你就乘船吧,不用骑马奔波了。” 齐泰老脸一红,这里数他年龄最大,可率先掉链子的却是他,这让他心里真是觉得惭愧。 于是故作坚强的说道:“殿下,臣还可以骑马,没有问题的,能跟上大家。” 朱允嘴角扬起抹笑容说道:“再骑下去你腿上的肉就磨没了,这还没上战场呢,就让我先折一员大将,那可怎么能行!” 又对旁边的铁铉说道:“我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你去给他涂上,怎么都不知道尊重老人家!” 齐泰也知道他在说笑,也非常配合的脖子一硬说道:“殿下,臣才过了而立没几年,尚未不惑,正值壮年呢!” 铁铉在一旁补刀说道:“齐老大人,您看是在这里上药呢,还是进船舱去?” 齐泰顿时满面通红,吭吭哧哧的说道:“大庭广众之下,岂能上药,有辱斯文!当然是进船舱里了!” 朱允熥适时的说道:“快进去上药吧,不要耽搁了,正好这几天你也可以在船上推演一下平叛的战事。” “多谢殿下厚爱!” 齐泰这才在铁铉的搀扶之下,一点一点的挪到了船舱之中。 过一会儿就传出来低沉的惨叫之声,想必是铁铉毛手毛脚,触碰到了伤口吧。 徐辉祖在一旁由衷的感慨说道:“殿下对待下属真是非常礼遇,如朋似友,当真是令人羡慕。” 朱允熥看了一眼这位年轻的魏国公,说道:“魏国公,这次……” 徐辉祖急忙抱拳说道:“在殿下面前不敢称国公,现在臣只是殿下的下属,请殿下不必如此客气。” 当真以为我跟你客气?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呢! 于是朱允熥便说道:“既然如此,那以后我就直呼其名了,辉祖,你觉得此次当如何平叛?” 徐辉祖不甚自在的活动了一下手掌。 他虽然不让殿下称呼国公这个名号,可是直接称呼“辉祖”,会不会显得有些亲昵了? 不过殿下喜欢怎么叫,那就不是自己所能过问的了。 徐辉祖也就顺着朱允熥的话,沉着冷静的应答着。 对于徐辉祖的性格,朱允熥是满意的,沉着谨慎,不拘言笑,应对自如,确实是有大将的风采。 第二天早晨,朱允熥又踏上了骑马赶路的紧张时刻。 没办法,为了早日到达战场,早日平息叛乱,也是为了早日能够返回京城,不给别人留下空子。 只能够辛苦一点啦! 一直到了长江三峡,朱允熥这才觉得身体疲惫不堪,再奔波下去说不定身体真的会出问题。 就顺势乘坐大船,沿着长江水道而上,也使辛苦疲累的身体可以得到缓解。 长江三峡西起重庆市奉节县的白帝城,历史上有名的大耳皇帝白帝城托孤,就是在此处。 往东一直到湖北宜昌南津关,全长将近四百里。 这一段长江水道,沿途两岸奇峰陡立、峭壁对峙,自西向东依次为瞿塘峡、巫峡、西陵峡。 沿途人马难以行走,只能乘坐舟船。 从东面率先进入的便是西陵峡,西陵峡在长江三峡之中最长,也以滩多水急最为闻名。 整个峡区由高山峡谷和险滩礁石组成,峡中有峡,大峡套小峡。 滩中有滩,大滩含小滩。 自西向东依次是兵书宝剑峡、牛肝马肺峡、崆岭峡、灯影峡四个峡区,以及青滩、泄滩、崆岭滩、腰叉河等险滩。 这么多的大小滩峡,稍有不注意就可能人仰马翻舟船沉江。 不过对于朱允熥他们来说,倒是没有这种担心,撑船掌舵的都是大明水军里面的好手。 长江航道在他们手中走过多次了,早就轻车熟路。 在长江三峡,不少文人墨客都留下了笔迹,用来诉说长江三峡的其险峻,还有其奇特。 不过朱允熥现在肯定是没有这样等的闲情逸致,马上要进入川蜀,他需要做许多的筹谋。 行军打仗不是一拍脑门,想出一个奇思妙计就可以的。 不要把古人都想象成傻子,可以随意的愚弄! 每一步的筹划都要切实可行,都要有真正的作用! 尤其是自己亲自出马,如果不能够产生更大的效果,那岂不是图惹人笑柄? 船只经过了西陵峡、巫峡和瞿塘峡之后,又走了一段时间,便进入巴蜀腹地,天府之国。 朱允熥下令不做停留,立刻开赴战场。 当得知四川都指挥使瞿能,正在率领两千余兵马扼守建昌卫南下要道的时候,朱允熥立即动身前往。 瞿能知道东宫三殿下,也可能是未来的太孙要来,当真是吓了一跳。 不过当他出去迎接的时候,朱允熥的卫队已经到了。 “属下四川都指挥使瞿能,拜见三殿下!” 盐源小城外,瞿能带领兵马前来迎接朱允熥的到来。 “瞿指挥使不必多礼!请起!”朱允熥伸手将他扶起来说道。 在城外毕竟不太安全,于是瞿能便带着朱允熥能等进入城中,朱允熥也就从善如流。 一路走进城里,朱允熥观看瞿能的排兵布阵,以及兵力的部署,都非常老道,不愧是打过多年仗的老将。 进入瞿能准备的休息之所,朱允熥便对他介绍说道:“这位想必瞿大人已经认识了,魏国公徐辉祖,中军都督府的都督。” 虽然认识,但这次徐辉祖是跟着殿下来的,身份不一样。 礼待殿下身边的人,就是对殿下尊重。 于是行礼说道:“瞿能见过魏国公。” 徐辉祖回礼道:“瞿大人不必客气。” 朱允熥坐在椅子上,等他们见过礼,便雷厉风行的说道:“瞿大人,我来不是游山玩水,也不是要作壁上旁观,我来乃是要平定叛乱的! 现在叛军的情况如何,还请瞿大人讲解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