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气运：我做幕后大佬一百年》 目前已知的路径汇总 十四条主流路径： 帝王：九品天命 权臣：未知 枭雄：九品夜枭 名士：未知 猛将：未知 名帅：未知 反贼：九品罪魁 墨者：未知 谋士：未知 刺客：九品暗杀者 商人：未知 名姬：九品天香 名医：九品未知、八品未知、七品回春 方士：九品异人 非主流路径： 未知 第一章 躲在幕后做大佬 大周，新阳县。 县衙一片愁云惨淡，宁诚站在一干吏员中间，默默看着黯然离去的前任知县。 “三个月的工夫，上上下下倒了十几个官员吏员，连背景深厚的知县大人都被迫转调他乡，咱们这地方真他娘的邪了门了。” 一个叼着烟斗的老书吏打破了沉默，引来一片附和。 上至正七品的知县，下至不入品的三班六房，包括地方巡检，整个新阳县经历了一场实实在在的官场地震。 如果是因为贪腐大案，这倒还算正常，可问题在于不是。 自知县以下，丢官去职的这些人各有各的奇葩原因，有得罪上官被一脚踢开的，有突然病重的，甚至还有后院起火闹出人命官司的。 总而言之，全是个案，接连发生纯粹只是巧合。 可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现场议论纷纷，直至站在最前头的一个中年男子转过头来，自带威严的视线一扫，众人连忙噤声，各房房首和代房首纷纷献上谄媚的笑容。 宁诚心头闪过此人的名字，新阳县丞，王彦庆。 知县调走，在新任知县到来之前，这位正八品的县丞便是实际上的一把手，而事实上，明眼人都知道即便知县没走，新阳官场真正的一把手还是他王彦庆。 树大根深。 这才是新阳官面上真正的头号大人物。 按照惯例，这个时候王彦庆应该训话一番，巩固威信的同时收拢人心，但他没有，一句话没说便转身离去，连身后跟着的一众大小官吏也都被挥退了。 事情太过蹊跷，他需要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毕竟这股歪风邪气如果刹不住，接下来说不定就轮到他了，以他的深厚关系网虽然无懈可击，可万一呢？ 王彦庆自然不会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在他背后这群不起眼的小小吏员之中。 县衙公房，宁诚回到自己的角落位置坐下，见无人关注自己，便自顾闭目小憩，这种时候人心惶惶根本没人用心做事。 何况，他作为最底层的一个礼房小书吏，在周围人眼里本身就是空气。 闭上眼睛，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一个奇妙的界面，一张精准的大周行政版图。 焦点落在新阳县，自知县以下的所有官吏职位，包括在职人员的相关信息便一目了然。 此刻除了县丞一栏写着王彦庆之外，正七品知县，正九品主簿，从九品的巡检，不入品的典史，包括辖下三班六房的大半位置，全部都是空缺！ 这是他的杰作，也是他的试验。 自重生以来他脑海中便多了这么一张行政版图，宁诚起了个名字，官位编辑器。 只要他将这上面的名字去掉，现实中的那人便会在三天之内丢官去职，根据个人情况不同，每个人的缘由大相径庭，但结果都是丢官，无一例外。 除了就地免职，官位编辑器的另一个作用对宁诚而言更加重要，它还可以任命官员！ 不过有严格限定条件，必须符合官员任命的相关硬性门槛。 举个例子，如今新阳知县的位置空缺，宁诚如果想任命自己为新任知县，那就不可行。 因为以他如今的职位和资历，加上没有任何功绩加成，就算升做县衙六房的任何一房房首都勉强，即便位置空着，他自己的名字也根本填不上去。 若想给自己升官，除了苦熬资历以外，就必须有立功表现才能破格提拔。 当然，以眼下的大环境就算能够升官，宁诚也不会这么做，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岂会不懂？ 羽翼未丰之前，能苟就苟。 “王彦庆……是个狠茬啊……” 宁诚盯着王彦庆的名字陷入了沉思，之前那些包括知县在内的官场地震，那都只是前戏，这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问题是，不可轻动。 手握官位编辑器这等逆天外挂，单单只是让王彦庆丢官自然不难，难的是怎么去撬动他背后那张巨大的权力关系网！ 搬开其他人，只是官场地震，影响不了大局，可若是王彦庆突然下马，整个新阳县都要翻个底朝天！ 到时候必然大乱，以宁诚眼下的影响力根本掌控不了大局，最终只会便宜其他人，甚至于还有可能惹祸上身。 毕竟这个世界的官员可不是普通人呐。 “得先提几个自己人上去。” 宁诚睁开眼睛扫了一圈，入目所见一众礼房同僚的头上随之冒出一串数字，普遍都是两位数，少则一二十，多则五六十。 这是官位编辑器的一项附带功能，评测人际关系。 二十以下为陌路。 二十至四十为点头。 四十至六十为泛泛。 六十至八十为好友。 八十以上为至交。 按照宁诚的标准，自然是要到至交层次才能算自己人，可惜作为一个边缘透明人，他在县衙的人际关系网实在单薄得可怜，连泛泛之交都没几个，好友根本没有，不过……至交倒还真有一个。 宁诚抬头看向另一边打盹的老书吏，头上的数字，赫然是八十三。 李容，在新阳县六房干了三十年的老书吏，据传曾经还干过一任主簿，后来被人牵连降职，论资历之深整个县衙无人能出其右。 由于父辈与他有些渊源，宁诚初来新阳县之时受了他不少关照，而宁诚虽然极少主动跟人结交，但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经常会带点东西上门走动，一来二去也就熟识了。 似是察觉到宁诚的视线，李容忽然醒来，伸了个懒腰：“到饭点了？走，跟我家里吃饭去。” “行，蹭您一顿。”宁诚毫不客气。 两人起身往外走，这个点吃午饭其实还早，不过也没人说什么。 到了李家，饭还没好。 李容眼神一扫，宁诚会意的翻出棋盘摆上棋子，二人关系之所以如此密切，一大半都是棋盘上杀出来的交情，毕竟没点共同的爱好，怎么可能成为至交？ 一子落定，李容忽然问道：“宁小子，最近这些事你怎么看？” “不看，人家大人物该操心的事情，我一个边缘小透明操什么心。”宁诚随口回答。 “我倒觉得你该操心一下。” 李容若有深意的看着宁诚，幽幽道：“十几个大小官吏，看起来各不相干，背后其实都是同一个人的手笔，而且这个人……就在新阳县！” “……”宁诚悚然。 第二章 望气术 虽然因为试验的缘故，宁诚这段时间的动作有点大，可自认还是相当隐蔽的。 这么多巧合碰在一起，让人联想起来并不奇怪，可对方如此板上钉钉将范围锁定在新阳县内，这就真有点令他惊悚了。 片刻，宁诚缓过神来诧异道：“同一个人的手笔？咱们新阳县谁有这么大的能量？李叔你指的莫非是王县丞？” 要说一手遮天，新阳县非王彦庆莫属。 “不是，下台的这些人不少都是他的中坚嫡系，就算是面上与他不合的知县大人，经过一开始的交锋之后，其实也已暗中向其靠拢，要是不出这事儿，今日的王彦庆就是新阳县货真价实的……” 顿了顿，李容嘴里冒出一个极犯忌讳的词：“皇帝。” 宁诚若有所思：“照您老这么说，是有人在针对王县丞？” “也许吧。”李容落下一子道：“不管此人是谁，必然有通天手段，你看着吧，此人与王彦庆的斗法这才是开胃菜，接下来必有大热闹。” 宁诚暗暗心惊，果真是不可小看任何人。 这些事情李容能看得出来，影响力十倍乃至数十倍于他的王彦庆，又岂会看不出来？ 毕竟能将一县经营得如此密不透风者，必然是老奸巨猾，城府深厚！ 说不定，人家此时都已在布置手段，准备将自己逼出水面了。 不过震惊归震惊，宁诚倒也不至于真就因此惶恐，这本就是迟早的事情，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您老就甘心只在旁边看个热闹？”宁诚试探着问道。 “不看热闹难道还去凑热闹？”李容随口回答。 宁诚笑了笑：“以李叔您的手腕和背景，这份热闹也不是凑不起吧？就您这招招凶狠的棋路，怎么看都不是甘心养老的人呐，您才五十三。” 五十三已不算年轻，普通人能活过六十的都不多，但老骥尚且伏枥，在这特殊的国运官场之上，五十三也未见得就不能大展宏图。 李容停下来看了他一眼：“小子你这是有话外音呐？可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哪有什么风声，瞎猜而已。”宁诚自顾落子道：“如今上上下下空了那么多位置，上头就算派人下来也不可能全部填上，大部分位置还是得本地提拔，论资历，六房之内谁有您深厚？” 李容明显有些意动，不过最终还是摇头：“机会倒是有机会，不过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宁诚点到为止，便也不再多说。 他有意扶李容上去，毕竟这是他在新阳县衙唯一的至交，唯一的自己人，说这些话就是为了看对方的态度。 若是李容本人不情愿，他自然不会强人所难，不过既然是有想法，那就值得好好操作一番了。 “开饭了。” 一个清秀温婉的女孩轻笑着招呼二人，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令人见之忘俗。 她叫李清焰，是李容的独生女。 以李容的身份和家世，她即便不是深闺大小姐，本也不至于抛头露面，更别说亲自下厨，不过李容在这方面素来宽容，她的性子自然比寻常女子大方许多。 何况宁李两家是世交，她幼时就常跟宁诚玩耍，如今自然也不会把宁诚当外人。 “怎么样？”李清焰双手托着下巴，弯着一双好看的杏眼欣赏宁诚的狼吞虎咽。 “再来一碗。” 宁诚毫不客气的把碗一推，看得对面李容吹胡子瞪眼：“自己盛去，你小子把我女儿当什么了？” 李清焰却是不管，笑吟吟的起身接过碗，贤惠得犹如一个小媳妇。 一顿饭吃完，宁诚心满意足，说来也奇怪，之前哪怕在宁家他都没有这么自在，反而在这里找到了几分家的感觉，轻松且温馨。 从李家出来，宁诚身后跟了个李清焰，不由奇怪：“你要出门？” “我去买米。”李清焰回答。 后面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只一个似水的眼神便令宁诚败退，举手投降：“那一起吧。” “好。”李清焰抿嘴轻笑。 两人从米铺出来，宁诚身上赫然背了整整四十斤米，正要往李家走，结果被李清焰拽到另一边：“走错路了。” “哈？”宁诚一脸懵逼，然后就见这姑娘轻车熟路的把他领到了他的住所，一处简单的小院：“这米是给我买的？” “嗯呢，外面吃的未必合你胃口，你又不能天天来我家蹭饭。” 姑娘一句话把宁诚噎了半晌，宁诚只得无奈摊手：“可我也不会做饭啊。” “我会呀。”李清焰说着挽起袖子，露出半截白皙的小臂，自顾收拾起了许久没有生火的灶台。 宁诚看着姑娘的侧颜，心下却是不由想起了李容，要是让老头看到这一幕，非得提刀追他两条街不可。 “对了，我爹让我把这个给你，说你最好学一下。” 李清焰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塞给宁诚后便将宁诚赶出了厨房。 望气术。 宁诚看着册子上的三个字一阵愣神，这是李家世代相传的秘术，从不外传，老头怎么会突然想起来教自己这个？ 看了看李清焰忙碌的身影，宁诚欲言又止，不过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坐在天井直接翻开册子研究起了这神乎其神的望气术。 “人有气运，国有国运。” 开篇第一句话便令宁诚精神一振，这个世界不是寻常的世界，这一点从穿越过来的第一天他就意识到了，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因为缺乏资深人士的引导，他所有的认知都只是碎片，没有形成真正的体系。 而现在，当他翻完整本册子之后，整个人顿时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由气运主导的世界，上至国家王朝的兴亡更替，下至升斗小民的生老病死，全由其附着的气运决定。 甚至于，当人身上汇聚的气运超过一定程度时，便可具化为种种超凡能力，强大者可以撼天动地掌控风雷，如同陆地神仙。 其中最直观的现成例子，便是官场。 第三章 府城空降 朝廷官场作为一个王朝的掌权实体，乃是天然的国运汇聚之地，各级官位自然绑定着相应气运。 官位越高，气运越浓，与之相应的实力也就越是强大，别说朝廷中枢的那些一品大员，即便是王彦庆这样的区区八品县丞，其实力也已远远超出了常人想象。 也正因此，宁诚虽然坐拥官位编辑器这样的逆天外挂，但也不敢肆无忌惮。 毕竟真要露出马脚，把自己折损在一个小小的县衙里面，那可就真心丢人丢大了。 身为礼房书吏，哪怕只是最不起眼的一介小透明，宁诚如今身上也都附着了几分官场气运，只不过十分微薄，远远无法跟那些入了品级的朝廷正式官员相提并论。 不过饶是如此，用来驱动册子上所记载的望气术却也勉强足够。 照着口诀所述，宁诚将自己头上那点仅有的稀薄气运汇聚于双目，等他再度睁眼之时，眼前世界顿时大不一样。 天上地下，到处都是气运流动的痕迹，哪里气运旺盛，哪里气运衰微，一目了然！ 心念一动，脑海中冒出官位编辑器的行政版图，顿时又给了宁诚一个意外之喜，这两者居然可以结合使用！ 整个新阳县版图，气运最盛之处自然是新阳县衙，占了全部气运的将近四成，其余有一半汇聚于某处私人的恢弘建筑之中，剩下一半则散落民间。 “难怪不得民心。” 宁诚暗暗感慨，按照册子所记载，若是盛世王朝，官府所占气运往往在五成以上，一旦跌破五成便会导致民心不满，若是跌破四成，则会乱象重生！ 如果更进一步跌破三成，那就离地动山摇不远了。 眼下新阳县的处境，可说是恰好处在槛上，一旦再生事端，说不定就会出现大规模的叛乱暴动，到时候必然一发不可收拾。 话说回来，新阳县官面有王彦庆一手遮天，民间有堪称国中之国的某姓宗族，奸猾之徒如鱼得水，良善之辈却屡遭欺压，官府县衙还能占个三成有余的气运已经算是老天爷眷顾了。 “你这就学会望气术了？” 李清焰不知何时凑到了旁边，顿时把宁诚吓一跳，却见这姑娘歪着头靠在他肩上，看她打呵欠的样子貌似已经等了许久。 宁诚不由好奇：“你怎么看出来的？” 李清焰噗嗤一乐：“我也是会的呀，怎么会看不出来？施展望气术时气运汇聚于双眼，要是大晚上还会发光呢，太明显了。” “那也挺好，能省不少蜡烛。”宁诚失笑，不过心下却是暗自凛然，既然望气术如此显眼，以后除非必要绝对不可在外人面前展露。 毕竟气运乃是人之根本，当面施展望气术就跟扒人底裤没有区别，乃是大忌。 李清焰笑着起身：“我回家了，你呢？” “我送你吧，顺道去县衙。”宁诚想了想道，如今县衙大院人心浮动，下午即便不去坐班也没人会说上一句，事实上如今很多人就是早上点个卯，然后就一整天都不见踪影了。 不过眼下特殊时期，宁诚还是决定做个老实人，这样至少可以得到许多一手消息。 县衙后堂。 王彦庆端着茶杯一脸凝重，身旁的幕僚师爷更是大气不敢多喘一口，全神盯着面前的道人施法。 气运灌注，道人手中八卦罗盘当即显出异象，于空气中投射出一幅新阳县地图，虽然远不如宁尘脑海中那份精细，但也已勾勒出重要区域的轮廓。 地图之中其他轮廓还算分明，唯独有一块区域晦涩难明，似被一层阴影笼罩，正是县衙所在的这片核心区域。 “怎么样？”见道人停下施法，幕僚师爷连忙代为问道。 道人朝王彦庆拱了拱手：“王县丞所料不错，近期确实有人在祸乱新阳县，而且此人就藏在新阳县衙之内！” “你有多少把握？”王彦庆沉声问道。 道士想了想：“九成。” “呵呵……哈哈哈……”王彦庆忽然大笑，眼眸中杀机凛冽：“这么多年苦心经营，亏我还以为县衙已是铁板一块，没想到高人就在我身边呐。” 身旁二人噤若寒蝉。 “好，好得很。”王彦庆拍了拍道人肩膀，道人整个身子都沉了几分，差点跪在地上：“我给你十天时间，把那人挖也给我挖出来，能办到吧？” 道人踌躇片刻：“如果那人继续动作，找出他应该不难，可要是他就此蛰伏下来，那就……” “好戏这才刚刚开始，他怎么会蛰伏？”王彦庆指了指身后的屏风：“找到他，这些就是你的。” 屏风之后，是一座半人高的金山。 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道人连忙表态：“贫道尽力而为。” 县衙公房，宁诚回到自己位置闭目沉思，面前是官位编辑器。 他虽然不知道此刻后堂发生的事情，但不用想也猜得到，王彦庆和某些人必然在想方设法想要挖出自己，这个时候他绝不能冒然提拔自己，就算是提拔李容，也必须慎之又慎。 “先找几个陪跑的吧。” 宁诚很快锁定几个名字，分别安插到了空缺的六房房首和地方巡检之上，这些都是要害位置，不出三天必然会掀起一场人事地震。 不过在准备安排典史人选之时，宁诚赫然发现上面已经写了一个名字，林绝。 名字略显虚浮，这就意味着此人已经被内定，很快就会上任。 当然，这种情况并不影响宁诚更换人选，只要他想，别说还没正式上任，就算已经正式上任的官员也是说免就免。 “名字有点似曾相识？既然不是本地人，那就是从府城空降过来的，莫非上头真要来一出强龙力压地头蛇？” 正当宁诚犹豫是否要更换人选之时，一位同僚忽然来至面前：“跟我来一下，有人要见你。” “谁？”宁诚心思急转，转瞬间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等他来到县衙专属的豪华客栈之时，出现在面前的却并非是预想中的王彦庆，而是一个年轻人。 “认识一下，我叫林绝。”年轻人傲然一笑。 第四章 九品气运 这个人远比预想中还要年轻，看样子，恐怕还不到二十。 “在下宁诚，不知阁下找我何事？”宁诚不卑不亢拱手见礼，心下暗暗揣测对方来历。 典史无品级，论地位，还在从九品之下。 然而放在偌大的官场上，这个不入流的官位虽然难登大雅之堂，但却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也是公认县堂主官的预备役。 由典史一步到位升任正八品县丞，乃至连升三级登上正七品知县宝座的大有人在，当然前提是背景够硬。 不过眼前此人年纪轻轻就能被提名典史，后台之硬自不用说，宁诚判断至少有上级府衙背景，甚至还要更深！ 如今早已不是科举一家独大的年代，毕竟官位太过稀缺，单纯靠读书已很难出头，就算中个三甲都选不了官，只能冷板凳坐穿，至于像典史这种既有实权又有前途的好位置，从来都跟平民子弟无缘。 “我知道你，也是从府城下来的，说起来咱们还是同乡。”林绝顿了顿，貌似不经意的补了一句：“新阳县典史的位置，差不多已经内定了。” “哦？这我还真没听说。”宁诚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 “很快就会宣布。”林绝微微皱眉，见宁诚还不上道，只得直接挑明道：“我看你在县衙好像也不是很得志，以后多跟我汇报工作，早晚有翻身的时候。” 宁诚无所谓的笑笑：“我就是混个日子，无所谓翻不翻身，清闲最重要。” “也罢，人各有志。”林绝看他的眼神顿时愈发轻视，转而打探道：“我听人说王彦庆在新阳县树大根深，整个县衙都成了他的一言堂，不知道是真是假？” “县衙人多嘴杂，总有这样那样的说法，话说回来，大人物的事情我这种小喽啰能知道什么，人云亦云呗。”宁诚继续一问三不知。 “是吗？”林绝当即没了耐性，淡淡道：“本来看在李容老爷子的面上，我还想提拔一下你，不过既然人各有志，那就算了。” 李容？ 宁诚脑海中一个激灵终于反应过来，难怪名字听着耳熟。 当年有人与李家联姻，一度都要交换庚帖了，结果知府家中忽然传出要招婿的风声，此人当场变卦去另攀高枝，最终还真入了知府的眼，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恶了知府千金，惨遭当众退婚，那人的名字就叫林绝。 见林绝一脸不耐的端起了茶，宁诚也不废话，当即笑着告辞。 等宁诚走出房间，林绝转头吩咐长随：“听说此人跟李家走得很近，找人把他盯紧了，免得坏了李姑娘的清誉。” 长随应声而去，林绝把玩着茶杯不由想起李清焰的窈窕身段，他之所以来新阳，一方面固然是为了官场仕途，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再续前缘。 别的不说，李清焰的姿色还是很合他的心意的。 另一边，宁诚回到县衙公房，屁股还没坐下就被叫去了，而这回叫他的人赫然竟是县丞王彦庆。 “卑职见过县丞大人。”宁诚正色行礼，对方是县衙头号大人物，像他这样的底层小吏员还真没什么机会说上话，更别说这种私下场合了。 “坐吧，早上刚送来的龙井，你帮我尝尝。” 相比起一脸倨傲的林绝，王彦庆的驭下手段可就高明多了，哪怕宁诚这种没说过话的底层吏员也能装出一副老友做派，换做其他任何一人，多半都要受宠若惊。 “多谢县丞大人。”宁诚应声坐下，抿了两口茶水后忽然道：“卑职刚刚见了一个年轻人，他自称是内定的新任典史。” “哦？有这种事？”王彦庆配合的露出了好奇神色。 宁诚自然知道对方在等什么，当即原原本本将自己与林绝见面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彼此说过的每一句话，全部复述得一字不差。 听完之后，王彦庆笑了：“都是年轻俊彦，下次他若再找你，可以多聊聊，总会有共同话题的嘛。” “卑职明白。”宁诚满口答应。 从县衙后堂出来，宁诚手里多了半斤龙井，如果不是知道对方的真面目，他也许还真会被如沐春风的假象给迷惑住，果然官场之中，个个都是出色的演员。 不过经此一出，宁诚对于接下来该怎么走，终于有了定计。 回到位置打开官位编辑器，宁诚第一件事便是将林绝的提名落实，如此一来，此人的典史之位便是板上钉钉，再无任何变数。 如今王彦庆明显已经开始将目光对准县衙内部，他正需要有人站出来替自己转移注意力，林绝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又恰好是个后台强大的愣头青草包，放着这么个现成的靶子不用，宁诚简直都觉得对不起人家。 紧接着第二件事，将李容的名字填在了新阳县主簿一栏。 主簿乃是正九品官位，论级别尤在无品级的典史之上，职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主管县内户籍和文书事务。 若是在此之前，宁诚还真不敢冒然下这个决心，因为那相当于将李容架在火上烤，势必会成为王彦庆的眼中钉肉中刺，不过如今有了空降过来的林绝吸引火力，李容的压力至少能轻掉一半。 毕竟站在王彦庆这个县衙第一人的角度，更加需要提防忌惮的必然是年轻气盛的林绝，而不是一把年纪的李容。 不过就在这时，宁诚忽然发现有些异样，自己身上的气运似乎开始了不受控制的暴涨！ 得益于修习望气术，可以时刻监控自己的气运变化，宁诚骇然发现气运暴涨幅度简直惊人，如果说原来的总量是一，那么现在的总量至少是一百！ 不仅如此，就连气运表象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此之前，气运只是寥寥数根微不可察的白丝，而此时却成了一小团浅青色的虚焰，若是有人用望气术查看，即便放在人群之中也都格外显眼！ 宁诚猛然反应过来，据望气术册子中记载，浅青色乃是九品气运的标志！ 第五章 不速之客 我居然有了九品气运？ 宁诚懵了许久，在他之前的认知之中，获得九品气运的唯一办法就是坐上九品官位，比如说正九品的主簿之位，而哪怕计划顺利，那也至少要几个月后才有希望。 毕竟，他如今的功绩离做县衙六房的房首都差了一大截，六房之上还有典史，典史再往上才能摸到正九品的边。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之喜，着实令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莫非是我提拔了李叔的缘故？”宁诚终于回过神来，结合刚才种种，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毕竟他给李容的新阳县主簿，恰好就是正九品。 毫无疑问，这绝对是官位编辑器带来的福利，而且跟提拔人选有关，照这架势只要提拔了几品官就能得到几品气运。 不过显然是有前提条件的。 之前宁诚为了试验功能，除了撤掉大批官员之外，同时也任命了不少人，其中就有新阳县主簿，不过当时并没有任何反应。 那人和李容之间唯一的区别，他跟宁诚的关系只是陌路，而李容却是至交。 宁诚很快就悟出了其中关键：“看来是要提拔至交级别的自己人才有气运福利，这个官位编辑器有点意思啊，岂不是明摆着让我去结党么？” 对于掌控官场，宁诚此前并没有多大野心，他只想步步高升，获得足够的力量去掌控自己的命运。 可现在，他好像不想走这条路都不行了。 “早知道就多结交几个至交了。”宁诚暗暗苦笑。 只是话虽这么说，真要让他去做他也不会做，不是谁都有王彦庆那种演员天赋的，对于自己看不上眼的人，他根本连句违心的恭维话都说不出口，更别说引为至交了。 气运多了是好事，不过烦恼也随之而来，宁诚空守宝山却不知道怎么使用，好在他对气运这方面似乎还蛮有天赋，修习望气术的时候顺便还学了一手隐藏气运的窍门。 否则顶着九品气运到处乱走，放在县衙大院那就是个人形自走灯泡，根本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估计等不到下衙，人家王县丞就得亲自上门请他喝茶了。 “必须找个师父了。” 宁诚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头号人选，自然就是李容，别看老头面上只是个默默无闻的老书吏，当年最高也就当过主簿，但李家是正经的官宦世家，家学渊源。 别的不说，光是一手望气术就能让所有寒门子弟垂涎三尺。 何况他已经学了人家的望气术，某种程度上，这也跟拜师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心下火热归火热，宁诚面上却还是不紧不慢，一直坐到下衙时间才从容起身，而且也并没有直接就去李家，而是正正经经去买了六礼束脩，随后才去登门。 等到了李家，宁诚却意外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林绝。 对于宁诚上门，林绝表现得丝毫不显意外，只是淡淡瞥了宁诚一眼，便继续对李容说道：“老爷子，当年悔婚之事多有内情，我林绝对天发誓，那绝对不是我的本意，只是有人从中作梗。”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不必再提。” 李容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略显诧异的看了一眼宁诚手上提的东西，挑眉示意让他坐下，顺手给倒了杯茶。 宁诚笑笑，也不多话，接过茶杯就在一旁默默喝了起来。 见到二人毫不见外的做派，林绝不由眉头皱了皱，开门见山道：“我这次来，就是希望跟老爷子你把误会解释清楚，与清焰再续良缘，我以林家门楣担保，此生必令清焰安乐无忧，荣华富贵！” “这……”李容为难的咂了咂嘴：“让我李家在一个坑里踩进去两回，有点强人所难了吧？” “不瞒老爷子，我这次来新阳县，已是内定了典史之位。”林绝淡淡一笑，随即又补上一句：“我爹他也马上要往上挪一挪。” 李容眼皮一跳，林绝父亲可是正六品的府衙高官，若是更进一步，那可就真正主政一方了。 两个消息合在一起，一门父子俩皆是前途无量。 见李容陷入沉吟，林绝笑着起身道：“对于我的婚事，我爹一直都有些看法，不过这次总算答应让我自己拿主意，我是真的喜欢清焰，为了她的终身幸福，还望老爷子能够好好考虑。” 说完便往门外走去。 结果李容却没有如他预想中那样起身去追，林绝只得顿住脚步，继续加码道：“哦对了，我听说刑房房首出现空缺，不知老爷子可有兴趣？” 身为典史，对于县衙六房的人事都有提名的权力，在知县和主簿位置都空缺的当下，确实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从一介书吏到一房房首，无论地位权力还是官位气运都有着天壤之别，换做任何一个官场中人都无法抵挡其中诱惑。 事实上，从李容的眼神波动来看，也确实没有刚刚那么平静了。 在这新阳县沉沦了整整三十年，如今终于有机会东山再起，哪怕不是他最理想的主簿之位，一房房首那也是炙手可热的位置，何况还是权力极大的刑房！ 这时宁诚忽然插嘴道：“刑房房首之位虽好，不过跟李叔应该是没什么关系了。” “哦？”林绝看都没看他一眼，嗤笑道：“事关六房房首人选，连我这个典史都还没说话，你一介底层书吏莫非已经有内幕消息了？” 李容也在给宁诚使眼色，他虽然未必真就会被一个刑房房首之位收买，但林绝的位置太过关键，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公然撕破脸。 宁诚却道：“刑房房首是谁我不知道，但最近跟家里通信，提起府城那边有风声说李叔的动向其实已经定了，就地升任新阳县主簿。” “此话当真？”李容顿时就有些失态。 他这些日子确实在幕后运转主簿之位，为此下了不少本钱，可主簿乃是正九品的朝廷命官，新阳县内部无权任命，必须上级府衙才有人事拍板权。 林绝也是一惊，不过随即就化为轻蔑一笑：“宁书吏，你想讨老爷子欢心我可以理解，不过很可惜你装逼装错了地方，我爹就在府衙，而且正好主管人事，据我所知新阳县主簿之位至今悬而未决！” “……”李容当头被浇下一盆冷水，是啊，论人事任免的权威性，谁能比得过这位的父亲？ 第六章 这货真的是人？ “宁书吏，身在官场务必谨小慎微，虽然你以后未必能爬上多高的位置，不过这个最起码的官场规矩我认为还是要用心学一下，至少没坏处。” 林绝完全是一副顶头上司的姿态，当面教训宁诚：“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千万不要乱说话，贻笑大方丢了面子事小，真要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有时候可是很要命的。” 宁诚笑而不语。 “你啊。”李容不无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不过却没有多说什么，出面转圜道：“小宁心眼实，对于官场规矩了解不多，可能是听到了某些真真假假的风声吧，林典史切勿往心里去。” “呵呵，小心祸从口出。” 林绝冷笑着转身迈步，结果在大门口正好撞上一人，来人赫然竟是王彦庆的师爷，范文山。 本来一介县丞并没有资格专门聘请师爷，不过王彦庆地位特殊，他甚至还有专门的幕僚团队，其中以范文山最受信重，可说是王彦庆的半个影子，故而在新阳县颇有地位。 李容连忙带着宁诚起身相迎：“不知是哪阵风把范先生吹来了？” 范文山笑着拱手：“范某今日是奉县丞大人之命，特来向李主簿道喜的。” “李……主簿？” 李容心脏瞬间漏跳了两拍，若不是身后宁诚扶着，差点当面失态，连忙确认道：“此话何讲？” “咦？李主簿莫非还不知道？”范文山仔细观察着李容的表情，见他不似作为，这才解释道：“就在一刻钟前，府衙公函寄到，上面已经确认了新阳县主簿人选就是你李容，择日即可正式上任。” 对于李容的突然上位，王彦庆也是十分震惊，要知道在此之前他也在大力运作这个位置，当然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手下心腹之人，却没想到猝不及防被李容摘了桃子。 王彦庆直到此刻都还在纳闷，李容一个被闲置三十年的老头，在府城哪来那么深厚的背景？ “原来如此，多谢范先生告知。”李容强压着直冲头皮的喜意，当面拱手道谢。 范文山连忙侧身避开，如果是之前的李容，就算跪下来给他磕头他都受得起，可如今一步登天成了正九品主簿，那就不是他可以怠慢的了。 放在偌大的朝廷官场之中，区区主簿微不足道，可放在这新阳县，却已是一方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了。 官场规矩森严，哪怕背后站着王彦庆，面对李容他也必须做足恭敬的姿态。 “李主簿，明日中午鼎祥楼，县丞大人亲自为你摆宴庆贺，还请务必赏光。”范文山正色道。 “那就代我多谢县丞大人了，李某一定准时赴约。”李容当场应下。 范文山笑笑：“好，那就不叨扰了，明日不见不散，告辞。” 李容和宁诚目送对方离去，然后再看杵在门口的林绝，这人已经彻底懵了。 回想起刚才，他还以典史的身份居高临下，轻易就能将李容拿捏在手掌之中，结果一转眼人家居然成了正九品的主簿，比起他这个不入品的典史要高出整整一级！ “林典史？”李容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愈发调低了对此人的评价。 此人条件是好，可惜架不住本身是个草包，一身傲气却又眼高手低，这样的人在官场注定走不远。 “哦。”林绝终于反应过来，临走之前还不忘提一嘴：“我与清焰之事还请老爷子尽快考虑，家父还在等着我的回信，我还有些事情，先告辞了。” 看着这货的背影，李容问道：“你觉得此人怎么样？” “挺好的啊。”宁诚笑着点评：“横冲直撞，正好帮李叔你分担压力，以后县衙大院有热闹看了。” “……”李容深深看了他一眼，幽幽道：“我是说清儿的终身大事。” 宁诚愣了一下：“这事儿您问我？” 李容满脸古怪的看着他：“你难道就没点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宁诚立马恍然，把六礼束脩摆了出来：“我想拜您老为师，请您指点气运之事。” 李容一口气没憋住，差点给呛死。 你丫天天没事就来蹭饭，三天两头献殷勤，敢情看上的不是我女儿，而是我这个老头子？！ “李叔？”宁诚见老头神色不对，顿时有些忐忑：“您老让我自学望气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拜师之前的一次小测验吧？” “自学望气术？拜师小测验？” 李容终于有些回过味来，没好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晚饭之前我不想看见你，滚！” “明白。”宁诚欣然点头，扔下六礼就跑。 “你明白个屁！”李容破口大骂，末了冷笑一声：“望气术也是能自学的？老子当年有人手把手教，都学了三年才学个皮毛，那玩意儿天书一样，谁能自学？” 这时李清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幽幽插了一句：“那册子我给诚哥儿看了，他自己看了半个时辰，学会了。” “不学废了才怪……”李容突然愣住：“你说什么？他学会了？” 晚饭，宁诚准时在李家出现，看了看绷着一张老脸的李容和一旁偷笑的李清焰，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很自觉的坐下干饭。 半晌，眼看着这货开始干第五碗，老头终于憋不住了：“你使个望气术我看看。” “好。”宁诚当即将气运汇聚于双目，随即便看到对面李容头上盘踞着一团浅青色气运，跟自己的如出一辙。 “你居然还真学会了……”李容顿时眼睛有些发直，讲道理今天有天大喜讯在前，他已经很难再被刺激到了，然而看着面前这个毫无自觉的牲口，他突然发现自己坐上九品主簿之位，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自学望气术的人不是完全没有，他李家分支就有个自学成才的天纵之才，当时惊动了整个府城，李家家主亲自出面，摆了整整三天的流水席。 但就算是那样的天骄人物，前后也花了足有半年时间。 半个时辰……这货真的是人？ 第七章 十四条路径 如果让他知道宁诚非但学会了望气术，还顺带学会了掩藏气运，老头估计能当场死过去。 见李容目光闪烁，宁诚还以为自己有什么不妥：“是不是我学岔了？我对这方面比较迟钝，您老有话尽管直说，我受得住。” “迟钝……”李容想起自己当年学习望气术的惨象，眼角一阵抽搐，强作镇定道：“还凑合吧，虽然照那些天才人物没法比，但也不是那么废物，勉强能看。” 李清焰在一旁直翻白眼，老头这话可是违心违大发了。 那些所谓的天才人物，真要让他们知道宁诚的事迹，估计能集体跳楼，人比人得死啊。 “不过切勿骄傲自满，你学了望气术，只能算是勉强推开了修习气运的大门，而且两只脚都还留在门外。”李容顿了顿，正色道：“你若想真正掌控气运，就必须认清自己，选好路径。” “路径？”宁诚一愣。 “所谓路径，便是你的未来发展路径，更直白一点说，就是你未来想要做什么！ 从古至今数千年总结下来，我们发现气运冥冥之中与个人的选择密不可分，选择好了，相互成就，选择不好，互相摧毁！ 而且随着个人选择的逐步进阶，我们对于气运的掌控程度也会水涨船高，量变的同时带来质变。 简单来说，在路径低位时我们对于气运的使用方式极其单调，甚至只能固定为简单的一个招式，而一旦晋升到了路径高位，对于气运的掌控将会得心应手，不仅招式千变万化，威能也会强出百倍千倍！” 李容抿了口茶，看着宁诚道：“你如今还只是底层书吏，分到的官场气运微乎其微，路径于你来说还很遥远，不过有朝一日，一旦你正式获得官位，就必须尽快做出选择，否则后患无穷。” 宁诚想了想问道：“不知有哪些路径？” “目前主流总结出来的晋升路径总共有十四条，帝王、权臣、枭雄、名士、猛将、名帅、反贼、墨者、谋士、刺客、商人、名姬、名医、方士。 其他也许还有一些非主流的小众路径，不过除非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去随便尝试，因为但凡非主流就意味着潜力有限，必然走不远。” 虽说蹉跎了三十年，但李容这些年从未停止对于气运的探索，限于气运不足，实操固然难上台面，可至少在理论这一块，他还真是颇有自信，说一句理论大家都不为过。 宁诚听得眼睛发亮，继续问道：“这些路径之间可有强弱之分？” 李容摇头道：“没有，你要牢记一点，人物有强弱，路径无高低！ 但凡主流路径，理论上都有着相近的上限和下限，区别主要在于专长不同。 虽然有的路径能力天然不适合战斗，但不代表这些路径者就比战斗路径者弱小，恰恰相反，一个高位的辅助路径者，战略战术价值往往比同级别的战斗路径者更高！” 宁诚沉思片刻，而后问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那我应该选择什么路径？” “这个我无法给你答案，也没有任何人能给你正确答案，你只能问你自己，准确的说是……”李容略显高深的吐出两个字：“问心。” “问心？” 李容点头：“不错，问心不是简单的扪心自问，而是利用气运对你最深层的欲望进行梳理，让你真正找到属于自己的路径，所以问心有个前提，必须具备九品以上的气运。” 还好来的正是时候！ 宁诚闻言不由庆幸，随即疑惑道：“九品气运，那岂不是只有正式朝廷命官才有资格？” “那倒也不尽然，朝廷与国运深度绑定，基本上几品官位就附带着几品气运，所以朝廷命官在这方面确实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不过……” 李容反问道：“你既然学会了望气术，应该知道国运并非全在朝廷官场，还有部分散落在民间吧？” 宁诚回想起试验望气术看到的那一幕，不由感叹道：“何止是部分散落，光新阳县这块，将近七成都在民间吧。” “你连这都能看出来？” 李容彻底震惊了，哪怕是他这个资深的望气术行家，也是前前后后做了大量调查，耗费半年时间才能给出这个大概的数字。 这货才学会望气术多久？ 宁诚这才意识到说漏嘴了，只得挠头讪笑：“随便猜的呗。” “能猜这么准也是一门天赋了。” 李容深深看了他一眼，不过倒也没有深究，继续道：“散落在民间的气运在各种契机之下，会落在某些人头上，若是天生福泽深厚，亦或者用了某些特殊手段，气运便有可能达到九品，甚至更高。 不过相比起官场，这类更多要看天意，终究没那么稳定，所以想要修习气运，官场始终都是首选。 而有些路径天然就与官场绑定，比如权臣，至少一大半的朝廷命官都会选择这个路径，因为它相辅相成，不仅上限极高，而且晋升难度相比起其他路径都低得多，可说是天生的主流。” 宁诚皱眉道：“那如果问心问出来的不是权臣，而是其他路径呢？” 李容笑了：“一般路径倒也未尝不可，类似名士、谋士之类的路径，跟官场也有很好的契合度，当今朝堂有不少大员就是这两个路径，此外军方还有名帅和猛将。 至于其他路径，虽然契合度没那么高，却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晋升过程会麻烦一些罢了。 但是有两个路径，绝对不能留在官场！” 宁诚问：“哪两个？” 李容无比严肃道：“反贼，还有帝王。” 宁诚立马恍然，前者很好理解，反贼留在朝堂那就是光头上的虱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而至于后者，你除非是坐拥皇位继承权的天家贵胄，否则你弄出个帝王路径，让皇帝怎么看你？ 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么…… “十四选二，这么高的概率肯定跟我没关系，我可没那么大野心。”宁诚一脸淡定。 第八章 问心 从李家出来，宁诚手上多了厚厚一摞册子，全是李容这些年来的研究成果，其中涉及了气运相关的方方面面，包容万象，可说是气运百科全书。 虽然李容坚决拒绝了宁诚的拜师请求，但不得不说，他对宁诚确实没的说，至少毫不藏私。 他的这些研究成果固然有许多只是理论性质的空中楼阁，缺乏实战检验，可若是放到市面上，妥妥也能引发一波浪潮。 这些东西全部交给宁诚，某种程度上，其实也是变相传承了衣钵。 回到家中，宁诚第一件事便是问心。 照李容所述，如今他已具备九品气运，问心自然越早越好。 将问心相关的资料全部揣摩了一遍后，宁诚当即静心凝神，按照资料所记载的方法缓缓引导气运包裹自身意识，某种程度上，这就是一场深度催眠。 问心的本质是看清楚自己最深层的欲望，在道德教养的包裹之下，这种欲望平常很难认清，哪怕是夜深人静自己躺床上一个人扪心自问，往往也会得到一个违心的答案。 所以，才需要问心。 “希望不是名姬……” 这是宁诚意识迷失前最后的念头，对于十四条路径他本身并没有特别的偏好，哪怕是跟官位编辑器这个外挂最不搭的反贼都不是不能接受，唯独名姬，他真的不想做个女装大佬。 一个时辰后，宁诚幽幽转醒，脸色略显复杂。 问心本身并非什么高风险的事情，尤其像他这种初次确定路径，甚至都不需要布置一些特别的问心局来拷问心迹，整个过程在旁人看来就是眯了一觉，仅此而已。 宁诚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这个答案着实令他有些意外，虽然比女装大佬要好一些，可风险却要高出百倍。 帝王。 宁诚是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欲望，当皇帝图啥啊，三宫六院吗？ 关键是帝王路径真没那么好混啊，古往今来选择帝王路径者不知凡几，可最终能够真正登上皇位者又有几人？ 就算是名义上有着皇位继承资格的那些天家贵胄，开启帝王路径最终能活下来的，又有几人？ 何况他还屁都不是，混在官场一旦被上面察觉，分分钟死无葬身之地，而若是藏身民间，想要做一个混出头的布衣天子，从古至今就只有那几位，不超过只手之数。 但凡有的选择，宁诚是真不想上来就选这么高难度的路径，可是，莫得办法。 “看来以后只能在官场玩潜伏了。” 坐拥官位编辑器这样的逆天外挂，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远离官场，有些事情虽然不是不能躲在幕后遥控，但更多时候，终究还是要亲力亲为。 开启帝王路径，意味着宁诚正式踏进了路径者的行列，前方等待着他的将是整整十级的帝王台阶。 现在，他处在帝王路径的第一境。 九品，天命。 九品是指他的气运强度，而天命则是坊间约定俗成帝王第一境的名字。 每一个路径都有自己的能力倾向，虽然放在个人身上总有差异，但相同品境展现出来的能力总归有着相似之处，帝王路径代表着天命之子，故而天命便是他们的统一起点。 “天命的若干开发心得？” 宁诚翻着李容给的资料，不禁感叹老头果然是个有想法的人，这一板一眼做学问的架势，窝在小小的新阳县真是屈才了。 根据资料分析，天命相当于得到了老天爷的额外眷顾，在遇到负面状态和事件时有更大的几率逢凶化吉，若是与人交手，被命中要害的几率也会大幅降低，即便受伤，受到致命伤的概率也是极低。 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强运。 “整体看下来好像只是加了一个幸运buff，不太强啊？”宁诚不由皱眉，直至看到李容重点在后方备注了一句，建议开发赌命类招式。 宁诚顿时就有些眼睛发直，他不是一个喜欢弄险的人，可身上带着天命的强运光环去跟人赌命，听起来好像很有搞头啊！ 不过真要是赌命，那必须得是稳赢不输的伪赌命，否则随随便便把自己性命摆上赌桌，那妥妥是脑子有坑。 这时宁诚忽然想起来，望气术似乎还有更深层的进阶用法，若是两者结合一起，应该会不错！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一宿没睡的宁诚依旧精神奕奕，气运可以很大程度影响一个人的身体状态，气运深厚之人即便不眠不休也依旧能够龙精虎猛，而且近乎百病不侵，诸邪不近。 吃了李清焰特地送来的早饭，宁诚来到县衙大院，赫然发现今天的气氛跟往日大不相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显得格外拘谨。 无他，新任主簿和新任典史同时上任，县衙大院的势力格局势必要迎来一次大调整，稍微有点野心之人都已开始活动心眼，即便不说改换门庭，也至少要争取左右逢源。 毕竟按照惯例，主簿和典史对于六房的人事任免都有建言权，尤其如果这两位意见一致，那么哪怕是王彦庆这位强势县丞都不好强行拍板。 在地方县衙，唯有知县大人拥有一言而决的最终拍板权，剩下哪怕王彦庆再怎么树大根深，在这一块也都绝对不能僭越。 县丞终究只是县丞，有些地方可以强势，但有些地方却绝对不可染指，这就是官场规矩。 “知县位置还是空缺，听说府城那边争得很凶，各方都不肯让步，依我看是要悬一阵子了！” “这么说接下来的日子，县丞、主簿、典史三足鼎立喽？” “鼎立个屁，咱们县无论谁来都是王县丞当家，看看底下六房，有哪一房敢不听王县丞的？那两位就算上任了，也只是空架子！” 宁诚站在人群中听着众人的窃窃私语，看着远远走近的王彦庆，以及跟着他一起出现的李容和林绝。 一时间，周围人集体目瞪口呆。 对于林绝，众人基本都不认识，只知道是府城空降，这倒没什么，可是李容？唯唯诺诺蹲了三十年的老书吏一个，屁本事没有，凭什么啊！ 第九章 下一步去向 李容的突然上位，当场震惊了所有人，以致于当王彦庆宣布任命后，现场竟是破天荒出现了冷场，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林绝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经历过昨天的软钉子后，他知道纯靠正面示好想要让李容点头已是不太可能，尤其如今对方还成了他的半个上司。 他想如愿抱得美人归，只能另辟蹊径。 看着一脸和善同众人寒暄的李容，林绝暗暗冷笑，等着吧，有你服软的时候，迟早让你主动把女儿送到我床上来！ 一场简短的见面会后，众人各回各位，至于新官上任的李容和林绝则应王彦庆之邀去了鼎祥楼，算是县衙三巨头之间的第一次闭门交流。 且不说李容那边如何应对手腕老辣的王彦庆，宁诚这边却是立马遇上了麻烦。 “宁诚，你来一下。”开口的是宁诚如今的顶头上司，礼房房首朱继。 众人目光落在宁诚身上，纷纷幸灾乐祸。 朱继这段时间就在谋求主簿位置，为此给王彦庆送了不少重礼，这一点众人都心知肚明，如今突然被不声不响的李容摘了桃子，必然是憋了一肚子邪火。 而他们之中就属宁诚跟李容走得最近，而且平常又没什么存在感，也没听说有什么强硬后台，这个时候他不倒霉谁倒霉？ 真以为李容上去了就能跟着鸡犬升天，也不想想县衙大院姓什么。 果不其然，朱继冷着脸开口就是一句：“档案房老许病退了，最近都没人打理，你来负责吧，五天内我要见到成效！” 宁诚愣了一下：“我一个人？” 档案房堆积了礼房的所有卷宗文案，其中许多都是既不能扔也没法处理的陈年文稿，真要想好好打理清楚，扔进去一组人都不够用，让他一个人去干而且还限时五天，明摆着就是整人！ “你这是什么态度？”朱继顿时眼睛眯了起来：“一个人怎么了？如今县试在即，全房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你问问他们，谁头上不是顶着压力？” 众人连忙点头附和。 “有些人啊，平时跟着老油条摸鱼摸成习惯了，稍微干点活就一身怨气，这种人在我们礼房是不会有立足之地的。”朱继冷冷的说道。 事已至此，宁诚知道再争下去也只是浪费口舌，当即道：“朱房首说的是，我去干活了。” “呃……”朱继原本还想借机敲打一番，好好出上一口恶气，这下顿时被憋了回去，只得冷笑着补了一句：“好，我等着你的工作成果。” 看着宁诚孤孤单单走向档案室的背影，礼房众人相视一笑，丝毫没有要为其抱不平的意思。 他们与宁诚确实是无冤无仇，不过谁让宁诚走运傍上了李容呢，对于这种投机幸进的小人，众人自然都是要深深鄙视的。 当然若是换做他们自己与李容关系不错，那就是另一个画风了。 独自整理档案，宁诚看着官位编辑器中朱继的名字，却没有立即将其抹去，虽然让这么个货色做自己的顶头上司，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可此人跟王彦庆关系密切，不好轻动。 尤其如果刚一针对自己就被免职，一旦落入有心人的眼中，痕迹未免就太明显了。 话虽如此，宁诚却也不得不开始考虑自己的下一步动向，礼房是一个适合悠哉摸鱼的地方，却不是一个能捞功绩的地方，而手头没有足够的功绩，就算坐拥官位编辑器也只是空守宝山。 只是，下一步去哪儿？ 县衙六房，除礼房之外还有吏房、户房、刑房、工房、兵房。 此外还有三班衙役，不过大周官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衙役不可升迁，盖因衙役在地界上直面普通百姓，难免作威作福，在民众之中往往是背黑锅的负面形象，在官场属于底层中的底层，自然没什么前途可言。 故而想要在官场立足，县衙六房是绝大数人的起点，也是绝大数人的终点。 而六房又各有特点，总结起来各是一个字，礼贫、吏贵、户富、刑威、工贱、兵武。 若说权力最大，那自然是主管人事的吏房，所谓见官高一级，但凡吏房之人，哪怕只是最底层的办事员，走在县衙大院内也无人胆敢轻视。 “吏房贵是贵了，可主要工作还是务虚，短时间内想要捞到功绩，还得去务实的部门。” 宁诚果断将无数人心驰神往的吏房排除，至于剩下四房，工房和兵房也很快被略过，毕竟这两房与帝王路径契合程度都有限。 尤其后者，宁诚真要有心走军事路线，还不如直接入伍来得实在，那样至少还有机会捞到军功。 最后剩下的两个选择，户房和刑房，这倒是令宁诚有些为难了。 户房掌管一县的税收财政大权，同时还负责监管民间市场，妥妥的大权在握，在这里面混点油水可谓轻而易举，也不难捞取政绩。 不过这是王彦庆最看重的钱袋子，里面上上下下全是他的嫡系，宁诚真要强行把自己调进去，举目四望全是敌人，稍有异动就会被盯上，想要成事谈何容易。 于是，留给宁诚的选项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 “刑房可是个要害部门啊。” 论油水，主管刑罚案件的刑房自然远不如户房，可论权力却丝毫不差，跟户房一样是王彦庆最重视的嫡系自留地。 不过前段时间被宁诚一通折腾，刑房虽然还有王彦庆不少门下，却已不再是上上下下铁板一块，至少留出了横插一脚的空间，这也是宁诚刻意做下的铺垫。 他挑中刑房，案件众多容易捞取政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看上了两个人。 眼下宁诚势单力孤，就李容一个至交，最需要的就是信得过的帮手，那俩人他观察了很久，无论品性还是能力都很合他胃口，关系也已是至交，只不过如今案件在身，都被关押在牢房之中。 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饶是宁诚也没有料到，契机会来得如此之快，而且如此之猛——就在这一天晚上，档案房毫无征兆的突然失火了。 第十章 百口莫辩 麻烦来了！ 李容当晚第一时间便得到消息，这就是九品主簿带来的权力光环，哪怕明知他新官上任势单力孤，短时间内根本撼动不了王彦庆一家独大的局面，依然架不住有人主动示好。 一刻钟后，李容带着宁诚赶到了县衙。 此时火势已经被值守人员灭掉，好消息是发现及时，火势并没有蔓延到其他地方，坏消息则是档案房已经一片狼藉，即便外墙没受到多少影响，里面存放的各类卷宗文案却已沦陷得七七八八了。 “有人要倒大霉了！” 众人看着宁诚幸灾乐祸，刚刚接手档案房第一天就出这样的事情，无论最终调查出来这火是如何起来的，宁诚必然都是首当其冲要被问责的那一个。 李容拉过宁诚小声道：“时间太过巧合，我看八成就是冲着你和我来的，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嗯。”宁诚点头示意。 果然，很快便见王彦庆带着一干人匆匆赶到，身后跟得最近的便是礼房房首朱继。 “到底是怎么回事？查出起火点了没有？”王彦庆脸色阴沉似水，礼房档案室虽说不是要害之地，但里面毕竟存放着许多重要卷宗，经历这么一出真要补救起来，绝对不是一项小工程。 众人面面相觑。 从事发到现在也才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工夫，能把人叫起来灭火就不错了，哪有这么高的效率进行溯源调查？ “朱继你是怎么当的房首？”王彦庆转过身对着朱继就是一顿骂：“马上就要县试了，这么关键的节骨眼上你给我弄这么一出，是存心给我上眼药吗？” “卑职不敢。”朱继连忙辩解道：“为了准备接下来的县试，我们礼房的人手最近十分紧张，加上原来负责档案房的老许病退，所以只好让宁诚一个人顶上，是下关考虑不周，没想到他负责的第一天就闹出这么大的纰漏！” 众人齐齐看向宁诚，个个神色古怪，如同在看一口巨大的黑锅。 这时李容站出来淡淡的说了一句：“起火原因还没查清楚，不经过调查就直接认定是宁诚的纰漏，这种做法好像不太妥当吧？” 朱继想要反驳，却被王彦庆一个眼神压了回去：“李主簿说得有理，事关重大，调查清楚之前确实不可妄下结论，冤枉了人就不好了，去把老洪叫来吧，他的能力正好应景。” 宁诚和李容相视一眼，老洪是刑房最资深的勘验师，据说其能力能够复现案发现场，故而只要是他出马几乎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 片刻之后，老洪匆匆到场，对着王彦庆几人行了一礼，二话不说便开始干活。 只见其仔仔细细绕了现场两圈后，忽然挥动双掌，顿时引来众人一片惊呼，只见一片狼藉的火灾现场竟自发开始一点点复原，犹如时间倒流恢复到了最开始的模样。 “传说中的现场重现！” 众人当然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复原，只是在案发现场的基础之上，重新构筑出来的虚假影像，但即便如此也已足够令众人震惊了。 宁诚暗暗点头：“靠着一点不入品的官场气运能够做到这一步，这个老洪很不简单啊。” 一个人能够获得多少气运，要看天时地利人和，很多时候并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但能够将手上的气运开发到哪一步，那就全靠自己了。 像老洪这类能将有限的气运玩出花来的，一旦得到贵人相助，正式踏入路径，绝对是同品境之中的佼佼者。 不过可惜，散落在民间气运不可控，而官场之上一个萝卜一个坑，除非各方面条件完全具备，否则就算你掌控气运的天赋再强，也只能是怀才不遇。 说到底，大周缺的从来都不是天才，而是入了品的官位。 “你可要看仔细了，据我所知，老洪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李容沉声提醒了一句。 看着眼前一幕幕重现的画面，尤其在其中看到自己的身影后，宁诚忽然心下一个咯噔，若不是李容提醒他也许都察觉不了，里面果然有猫腻！ 虽然画面中宁诚整理卷宗的动作和位置，跟他本人记忆中的自己大差不差，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终究还是有一些偏差，哪怕这些偏差的细节并不重要，但至少证明了一点。 老洪的这个能力，绝对不是所谓的现场重现！ 严格来说，他的能力应该是通过勘察细节进行推理还原，进而复刻出以假乱真的画面，准确的说这应该是现场重演。 一个重现，一个重演，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内里意涵却是天差地别。 若是众人认定这就是现场重现，那么画面本身就能作为证据，一旦宁诚行为有所不当，直接就可以现场定罪！ 反之如果是现场重演，那就相当于只是老洪的个人推理，无论出现什么画面，都无法作为第一手的直接证据，最终还是要靠其他实际证据说话。 最关键的一点是，老洪跟朱继一样，是王彦庆的嫡系。 宁诚心知不妙，二话不说直接开启官位编辑器，当场便将老洪的名字从刑房除去。 不过这样能否顺利破局却还是未知数，因为一旦将人除名，将会在三天之内生效，具体生效时间因人而异可长可短。 如果运气好，马上就能生效。 那么此刻身为全场焦点的老洪，将会因为某个不可抗拒的原因被现场除职，无论有什么阴谋自然都会迎刃而解。 可如果生效时间来得晚，任他当着众人的面大做文章，那宁诚今天可就凶多吉少了。 不出意料，事情最终朝着对宁诚最不利的方向发展了——在老洪所谓的“现场重现”中，宁诚在下衙离开档案房时不经意碰翻了油灯，而那里正是这场火灾的第一起火点。 “你这下还有什么好说？” 朱继义愤填膺的跳了出来，指着宁诚鼻子大骂：“平常工作不用心也就算了，我看你还年轻，不愿太过苛责于你，现在让你看管档案房，居然还这么吊儿郎当？你知道你给我们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吗！” 一众礼房小吏果断跟着一起落井下石，一时间，宁诚百口莫辩。 第十一章 我要出去一趟 眼看宁诚成为众矢之的，李容沉声道：“老洪，你确定你弄出来的这一切是原原本本的现场重现，而不是根据细节推导的现场重演？” 老洪一惊，下意识看向王彦庆。 王彦庆一脸威严：“不要遮遮掩掩的，有什么就如实说，事关重大，不可有半点隐瞒。” 老洪连忙点头：“是，回禀县丞大人和主簿大人，这确实就是现场重现，小人吃的就是这碗饭，绝不会有半点虚假！” 宁诚闻言不由摇头，对上了，这下连丢饭碗的原因都备好了。 当然因为官位编辑器的原因，就算他今天不说这句话，也一定会出现其他奇奇怪怪的缘由，不过以宁诚的了解，一旦有了这种现成的缘由，官位编辑器多半会顺水推舟。 换句话说，今天这口黑锅宁诚是背定了，至于什么时候能够翻案，就看老洪什么时候自爆了。 不过，宁诚还是站出来愤愤不平道：“不可能！我今天根本没有点过油灯，也根本没有碰到过，怎么会是我打翻的？” 虽然知道无论怎么辩解都是浪费口舌，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否则翻案那天人家直接怼一句你当时都已经默认了，说不定就会留下隐患。 老洪摇了摇头：“宁书吏，我的工作只是负责现场重现，其他并不归我负责，当然你如果是质疑我的能力，我也可以推荐我其他同僚来勘验现场。” “不必了，老洪以往的成绩有目共睹，没必要多此一举。”王彦庆看向宁诚道：“小宁你既然觉得自己冤枉，能不能找到人证帮你作证呢？” 怎么可能有人作证！ 宁诚这下已是彻底明白过来，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个局，不过具体针对的是他本人，还是外人眼中是他后台的李容，那就不好说了。 按照常理，像他这样的边缘小透明不至于让对方如此兴师动众，这一切十有八九是冲着新官上任的李容来的，大概率就是王彦庆授意的一次下马威！ 但别忘了另一种可能。 王彦庆最近已开始着手调查引发官场地震的幕后之人，如果已经找到了蛛丝马迹，甚至已经将范围锁定在了宁诚附近，那么搞出一次这样的试探就完全在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宁诚不由悚然，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现在拿掉老洪就是一个致命的败笔！ 可如果不拿掉老洪，那就几乎没有翻案的可能性，不知不觉竟是陷入了两难。 “既然没有人证，这事恐怕就不好办了。”王彦庆看向朱继：“他是你的下属，你来说说看怎么处理比较好？” 名义上皮球是踢给了朱继，实则就是直接给宁诚定罪了。 果不其然，朱继当即道：“宁诚虽然是我礼房的人，但错了就是错了，我礼房绝不护短，一切按照国法从事！” 全场哗然。 这下饶是那些幸灾乐祸的人，看向宁诚的目光都不由带上了同情，他们本以为这次事件宁诚就算倒霉也顶多是被除职，毕竟有新任主簿的面子摆在这里，没想到朱继这么狠。 除职还不算，居然还要把宁诚往死里整！ 真要照着国法来办，宁诚哪怕是被指控无心之失，也至少要蹲个三年以上的大牢，而要是更狠一点被定个蓄意纵火，那就妥妥奔着十年以上去了！ “这人就算废了。”有人冷笑着给宁诚下了结论。 “所以说官场上啊，跟对人最重要，一旦站错了队，别说鸡犬升天，连小命都保不住哦。”有人含沙射影，这话几乎就是直接往宁诚和李容的肺管子里戳。 李容面上没什么表情，但从其微微抽搐的手指就看得出来，他的怒火已经压抑到极致了。 新官上任，本来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对方就对宁诚下如此黑手，这已完全突破了他的底线！ 虽然说官场之中无人情，一切都要让位于仕途，而他蹉跎了整整三十年，如今老骥伏枥确实想要干一番事业，理智上讲绝不能在这个时候与王彦庆撕破脸！ 但是事关宁诚，理智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就在李容忍不住要爆发之时，宁诚却给了他一个示意安心的眼神，主动道：“好，既然说了是国法从事，那就好好照着国法规矩来，我有权发起上诉，申请上级府衙介入调查。” “瞎胡闹！”朱继顿时脸色一变，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次事件的真相，真要府衙派人介入调查，有些事情说不定就捂不住了。 王彦庆却是淡淡道：“可以，我会帮你申请，如果真的另有隐情，我也希望能还你一个清白。” 这副不偏不倚的公正做派，换做一般的愣头青也许真就被糊弄过去了，宁诚却深知县衙大院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这位县丞大人的眼睛，幕后主使除了他，没有别人。 宁诚被当众收押，看够了热闹的众人纷纷散去，原本有心向李容靠拢的人，也不约而同选择了保持距离。 王彦庆用这种别开生面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了他在新阳县衙至高无上的地位，无论是谁，只要来了这里，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回到家中，看着在门口倚望的女儿，李容顿觉又老了十岁，沉默许久才涩声道：“档案房失火的黑锅扣在了宁小子头上，他被收押了。” “……”李清焰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巴，最终却没能说出什么。 将李容扶回房间，李清焰忽然说了一句：“我要出去一趟。” 李容下意识想要劝阻，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默许，他当然知道自己女儿的能量，毕竟这是他三十年气运研究成果的集大成者，也正因此，他才甘愿在这小小的新阳县蹉跎三十年。 可是，真的已经到那一步了么？ 当夜，新阳县的地下世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骚动，一个柔弱女子带着一群半大孤儿开始对地下帮派逐个点名。 无一例外，这些帮派的背后都有一个共同的金主，金主的名字叫做王彦庆。 第十二章 突如其来的任命 县衙后院。 看着从各处如雪片般传来的紧急求援讯息，饶是王彦庆自认养气功夫十足，也都不禁暴跳如雷：“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在针对我？” 那些帮派乃是他花费了近十年才培养出来的地下代言人，他的野心远比任何人想的都要大，他不仅要当新阳县官场第一人，同时也要做新阳县地下第一人。 在新阳县地界，他要成为说一不二的皇帝！ 幕僚范文山在一旁皱眉道：“宁诚刚刚被收押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莫非幕后之人……真的跟这个宁诚有关？” “他？” 王彦庆瞬间冷静下来，转头看向另一边的道人：“会是他吗？这么说本来一次附带的试探，还真有意外之喜？” 道人忙欠身回答：“暂时还无法确定，不过贫道暗中观察过此人气运，平平无奇毫无过人之处，倒是新任的那两位大人鸿运当头，颇有一鸣惊人之象，据贫道推测幕后之人极有可能就在这二人之中。” “李容……林绝……” 王彦庆不由陷入沉思，伸手在用茶水在桌上写下了两个名字，这二人确实也是他的重点怀疑对象，前者在新阳县蛰伏三十年，后者有着强大的府城后台，看起来谁都有这个可能。 不过照今天的架势，幕后之人多半跟宁诚有所关联，那么李容的可能性就更高一些。 范文山上前建言道：“既然如此，索性就在宁诚身上再下点工夫，只要他在狱中出了事，幕后之人必然会有新的动作，也许到时候就能看得更明白了。” “你去安排。” 这点小事对王彦庆而言只是举手之劳，所谓有枣没枣打三竿子，自然不会驳回。 结果范文山这边刚应声出门，一转眼便又一脸古怪的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份来自府城的加急公文。 “任命林云为刑房房首？”王彦庆看完愣了半晌：“林云是谁？” 范文山上前提醒道：“跟着林典史一起来的那个跟班长随，眼下还未在县衙正式挂上号，只是个编外人员。” “跟班长随？”王彦庆当场气笑，差点没把公文给撕了：“让一个林家家奴当我新阳县刑房房首？那位林大人是把我这儿当成他家的后花园了？” 按照常理，六房的人事任命权都在县衙内部，上级府衙虽说可以过问，但一般都不会越界，这是约定俗成的官场规矩，尤其新阳县有王彦庆这么一号超然的存在，这是他的核心利益所在！ 范文山不失时机提醒道：“我听说林典史昨晚去了林家，还在林家留宿了。” “林家……”王彦庆顿时如被一盆冷水浇下，滔天的火气瞬间无影无踪，化为一声冷笑：“也对，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他们才是一家嘛。” 说话间，随手抹去了桌上李容的名字，死死盯着剩下的林绝二字，久久无语。 殊不知，林绝对于这一次的非常规任命根本毫不知情，真正的始作俑者此刻已被下狱，正在面对一群囚犯的暴力围观。 在真正一举掀翻王彦庆之前，宁诚需要一个替罪羊来转移对方的注意力，这个人选不仅需要后台强大能够扛住王彦庆的压力，同时还要足够莽撞，以免被王彦庆拉拢同化。 林绝正好是一个送上门来的绝佳人选。 这次的刑房房首之位，只是宁诚牛刀小试，并不指望一步到位就让双方翻脸乃至大打出手，那并不符合他的利益，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过渡培育自己的势力，故而，温水煮青蛙才是正解。 事实证明，他添的这第一把火相当有效。 不过眼下他自己却是遇上了麻烦。 “那小子傻啦吧唧的，头一回啊？过来，让三爷好好给你讲讲规矩。”一个光着上身的凶恶男子从人群中走出，周围囚犯见状纷纷让开，面带讨好之色。 宁诚不紧不慢的扭头看他一眼：“霸老三，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给我讲规矩了？” 凶恶男子闻声一愣，认清了宁诚的相貌顿时变了脸色，不过随即又反应过来冷笑道：“哟，这不是宁书吏嘛？怎么着，又帮着哪家姑娘多管闲事了，怎么还管到牢里来了？” 此人是新阳县地界有名的混混，没少祸害街面商家，之前被宁诚坏过几回好事，因此怀恨在心。 宁诚虽说在县衙大院内不起眼，可身上毕竟贴着公门中人的标签，外面的人哪怕是霸老三这种好勇斗狠之徒也都不敢轻易招惹。 民不与官斗，这是大周深入骨髓的统一认知。 宁诚笑笑：“别怕，我犯了事现在跟你一样是阶下囚，你要是想报复，现在正是好时候。” 霸老三将信将疑，与外面相熟的狱卒对了对眼色，确认不是钓鱼执法，这才放下心来，大大咧咧一口浓痰啐在宁诚的面前。 “好说，我这人向来大度，咱俩之前那点过节算个什么呀？放心，以后在这里我罩着你，不过三爷我就一点小毛病你得帮帮忙。” 霸老三努嘴指向地上的浓痰：“我爱干净，看不得脏东西，所以劳烦你把它舔干净了。” 全场囚犯包括狱卒都面带玩味的看着宁诚。 有些事情根本都不用王彦庆招呼，底下这些人自己就会察言观色，但凡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回宁诚是死定了。 这么现成在新阳第一人面前露脸的机会要是都抓不住，他们活该当一辈子狱卒。 宁诚却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道：“为你着想，你还是自己吃回去比较好，否则一会儿场面难看起来，我怕你吃不消。” “我吃不消？”霸老三哈哈大笑，指着周围一圈道：“知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全是我的小弟，到了三爷我的地盘还不认怂当王八，宁书吏，你们读书人真的是天真可爱啊。” 一众囚犯配合的围了过来，个个面色不善。 结果这时两个山一般的巨汉从身后站起，超过两米一的惊人身高，直逼三百斤的恐怖吨位，当场将所有人给吓成了鹌鹑。 这俩大块头不是不会说话的白痴吗？进来开始一句话都没说过，一天到晚只知默默蹲在墙角，怎么突然站起来了？ 结果就在霸老三一众震惊的目光之下，二人龙行虎步来至宁诚跟前，推金山倒玉柱轰然跪下。 “大哥！” 第十三章 都是算计 全场一片死寂。 霸老三看着跪在地上都比自己高的两尊门神，瞠目结舌：“大……大哥？！” “诶，这个可不能乱叫，我不收瘪三做小弟的。”宁诚从容将两人从地上扶起，看着比自己头都大的肌肉块不禁无语：“饿了这么多天也没见瘦，你俩的身体构造也真是人间奇迹了。” 这种事情换做之前他还真的没法理解，不过现在却是明白了，二人如此夸张的体格绝非自然形成，而是凝聚了气运的结果。 这一点在他使用望气术之后看得尤为分明，但凡大周子民，头上多多少少都会带点气运，虽然远远比不上官场众人来得浓郁，但总归会有。 可二人头上却是空空如也，没有丝毫气运汇聚。 并非他俩与气运绝缘，而是气运被实实在在吸收进了他们体内，成了他们身体的一部分，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特殊体质，天长日久才造就了两尊门神一般的人间凶器。 此二人一个叫许先，一个叫秦野，都不是新阳县本地人，而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流民，因为带头撞开了本地大族林家的粮仓而获罪入狱。 论关系，都是跟宁诚关系值达到八十以上的至交，而且还是结拜兄弟。 至于契机就一个，当初他们快要饿死的时候，是宁诚给他们指了一条生路，仅此而已。 此时全场噤若寒蝉，双方形势彻底逆转，其他囚犯加起来虽说有十几人，可在两尊门神面前这点人数优势管个屁用，除非众人集体脑子进水，否则根本连尝试挑衅一下都不敢。 找死不是这么个找法啊。 霸老三悄悄往众人身后藏了藏，结果被宁诚扫了一眼，两尊门神二话不说直接一左一右给架在了半空中，当场吓得抖如筛糠，差点来坨大的。 “给那位当马前卒，你还不够格吧？”宁诚这话饶有深意，不仅是说给一众囚犯，同时也是说给外面的狱卒。 这帮人习惯了欺软怕硬，若不给他们一定的震慑，接下来也许不敢明着来，但如果不断搞一些小动作也足以让人十分难受。 这时一个傲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们不够格，那我够不够格？” 宁诚看着施施然走来的林绝，不由失笑摇头：“典史大人春风得意，可不像是会屈居人下的主，尤其王县丞那样的地头蛇，更不可能入得了你的眼。” “你看人倒还有几分水平。” 以林绝的骄傲根本不屑否认，事实也正是如此，除非是那些真正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绝世天骄，寻常人物以他眼高于顶的性子根本不屑一顾，就王彦庆这么一个区区八品县丞，在他看来那真的就只是垫脚石般的人物。 哪怕他自己如今还不入品。 “不相干的人都给我滚远点，有些话听多了，没好处。”林绝左右扫了一眼，一众狱卒当即识相退开，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 就连旁边这群囚犯也都连忙闪到一边，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这些人平常祸害平民百姓还行，真要扯进官场之争，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独独剩下了两尊门神，和被架在半空的霸老三。 宁诚笑笑：“闲着也是闲着，教教他怎么做人吧。” 在霸老三的鬼哭狼嚎中，许先和秦野闷声点了点头，将其架到一旁，紧接着便没了声音。 “好了，现在闲人没了，不知林典史找在下有什么好关照啊？”宁诚笑眯眯的看向林绝。 “看你的样子好像真不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林绝斜眼睥睨，犹如在看一只不知死活的虫子：“不管是谁放的火，只要王彦庆想让你死，你就一定会死，这个道理应该不难理解吧？” 宁诚点头：“了解。” “别指望李容会救你，他没那胆子，也没有那能力，放眼整个新阳县能够救你的人就只有一个。”林绝漫不经心的敲着铁栏：“那就是我。” 宁诚笑了：“那不知我能为林典史做些什么呢？” 林绝眼神一凝：“很简单，不要再缠着清焰，虽然还未过门，但她注定是我的女人，你碰不起。” “这话……”宁诚摇了摇头：“清儿未必爱听。” “还不明白吗？”林绝仿佛在看一个蠢不可及的白痴：“她爱不爱听不重要，只要上了我的床，迟早总会爱听的，至于你，能不能活着才重要，死人是没资格想女人的。” 宁诚认真的看着他：“我死还是不死，你说了不算，别人说了也不算。” 林绝哈哈大笑：“你真幽默。” 笑了半晌，引来所有人注目之后，林绝这才缓缓停下，目光倏然转冷：“我听说王彦庆已经在安排人手了，留给你的时间恐怕不多，再好好想想。” 说完转身离去。 守在门外的随从林云连忙迎上，凑近小声问道：“少爷，要是这小子真的服软，咱们真要救他？” 林绝看他一眼：“本少爷看起来那么像烂好人吗？” “不像，一点都不像。”林云连连摇头。 林绝冷笑道：“咱们昨晚夜宿林家，必然已经让王彦庆不满，这种时候就需要给他找一个发泄怒火的出口，懂吗？” 林云顿时恍然：“小的明白了，这样一来可以祸水东引，转移王彦庆的注意力，二来可以借刀杀人弄死这个姓宁的，省得他天天缠着李姑娘，正好一箭双雕，少爷高明！” 林绝自得一笑：“人人都以为我就是个莽撞的二世祖，挺好，就让他们这么想着吧，本少爷最喜欢玩这种唬弄傻子的游戏了。” 就在一主一仆离开不久，宁诚所在的牢房送进来一个新狱友，一个身形佝偻的瞎子老头。 “妈的什么怪味？臭老头……”鼻青脸肿的霸老三本能的就要拳打脚踢，结果被宁诚瞥了一眼，立马乖得跟只鹌鹑一样，满脸讪笑：“老大爷您请坐，看您这一把年纪手脚都不利索了，这是犯了什么事啊？” 瞎子老头露出一个忠厚的笑容：“没什么，也就杀了二十几个人。” 第十四章 天子望气 “……” 全场安静了片刻，随即哄然大笑，霸老三上前拍着老头的脸颊：“老头你还挺会说笑，在外面是说书的还是唱曲的？” 瞎子老头憨厚一笑，没有继续搭茬。 唯独宁诚眼皮微跳，因为他在使用望气术观测之后，赫然发现此人身上的气运浓郁得可怕，足足有八道！ 道，是李容整理研究出来的气运单位，以标准正九品的十分之一为一道，换句话说一个正九品路径者的气运就是十道，根据个人强弱也许会有偏差，但总体平均下来就是十道。 如眼下的宁诚，掩藏起来的气运就刚好是标准的十道。 而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瞎子老头，明明不是官场中人却已有八道气运，已然凌驾于官场最底层的从九品之上，已经十分接近正九品！ 按照李容的说法，任何一个来自民间的路径者都是怪物一样的存在，此人虽然还没有正式踏入正九品的大门，还没有正式开启路径，但已经是一个准路径者。 宁诚已经确信，对方所说的杀了二十几个人是实情，一个准路径者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都不值得奇怪。 回想起刚才霸老三拍脸的动作，饶是宁诚也不由感叹一句，这货好勇啊，果然是块当大哥的料。 整整一个下午，瞎子老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不管周围囚犯怎么取笑捉弄，就只顾蜷着身子缩在牢房一角。 若不是宁诚会望气术，恐怕还真会被他这副模样骗过去，他好像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时日无多的瞎子老头。 入夜，囚犯们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纷纷睡去，唯独宁诚时刻保持警醒，警惕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终于，瞎子老头涩笑着开口了：“你好像认定了我会杀你？” “王彦庆出了多少价钱请你出马？”宁诚不答反问，新阳县这么个小地方，想要找出几个路径者可不容易，更别说是对方这种身份好使的工具人了。 “不多，就一个小姑娘。” 瞎子老头晃晃悠悠起身，迈步朝着宁诚走来，脚下踉跄看着随时都会跌倒，但每次又都会神奇的稳住身子。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竹签，一根削得很尖很尖的竹签。 宁诚还在上面看到了一个编号，二十七。 这种竹签用来杀人必然是一次性消耗品，编号二十七的意思也就显而易见，他将是死在竹签之下的第二十七个人。 宁诚推了推躺在旁边的许先和秦野，结果两尊门神鼾声如雷，无论他怎么使劲都茫然不觉，在场其他囚犯和守在外面的狱卒也都一样。 “我送了他们一场好梦，没那么快醒的。”瞎子老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别怕，很快的。” 宁诚身子微微发抖，忽然面色古怪的抬起了头：“我本来也以为我会怕，但是很神奇，居然不是。” 他确实不是在怕，而是在兴奋，准确的说是莫名的亢奋。 绝大数人在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都会拉胯，但有极少数怪胎，却会如鱼得水。 “呵呵，那真是可惜了。” 瞎子老头继续朝宁诚走近，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破绽，给人感觉别说是成年人，随便冲过来一个小孩子都能将他撞倒，甚至干脆直接送走。 可宁诚却是神经紧绷，此刻大量的气运汇聚在他的双眼，在黑暗之中发出刺眼的光芒，这是望气术施展到了极致的表现。 准确的说，这已经不是望气术，而是结合了帝王路径的望气术进阶版。 天子望气！ 如果对方不是瞎子，看到这一幕绝对会心生不妙，可惜，王彦庆给宁诚找了一个好对手。 此刻在天子望气的全方位探测之下，瞎子老头从头到尾每一处的细微动作都被精确量化，形成一连串数据进入宁诚的大脑。 正常就算得到这些数据，以人脑的自然反应也根本处理不过来，可有了九品气运的加持，再加上帝王天命带来的强运，宁诚做任何事都会福至心灵如有神助，此时的大脑就是一架人肉超算，足以充分利用每一项数据！ “30%……40%……50%……” 随着数据分析的深入，一个数字在宁诚眼前不断跳动，这是推演出来的胜率，每一项数据都能分析出对方的真正破绽并用于推演，进而提升胜率。 按照李容的说法，最适合天命的招式是赌命，宁诚深以为然，但以他的性子又岂会真的选择跟人纯赌命，他又不是真正的赌徒。 所以他的赌命，是建立在推演胜率100%之上的赌命，哪怕胜率99.9%都不值得出手。 风险太大。 眼看对方就要出手，宁诚起身退了一步，然后又退了一步，直至退无可退。 “何必呢？我杀过的每一个人好像都这样，明知道没什么意义，还是要退到墙角去，这样除了体会更大的绝望之外，能改变什么？”瞎子老头笑了笑：“什么也改变不了，人就得认命啊。” 说完竹签子于黑暗中划过一道流光，直刺宁诚的咽喉。 这不是普通的一记刺杀，而是汇聚了整整八道气运的杀招，哪怕他还不是路径者，这些气运没有特殊的能力加成，只是纯粹的白板气运，但也已经足够可怕。 必中，破防。 这是八道白板气运带给竹签的两个特性，两个足以致命的特性。 竹签近在咫尺，宁诚还在忍，一直忍到眼前的推演胜率跳到了“100%”，这才终于出手挥出一拳。 拳势很外行，看起来就是一记垂死挣扎胡乱打出的王八拳，没有任何视觉冲击力可言。 然而就是这么胡来的一拳，却抢在竹签之前轰在了瞎子老头的下颌，毫无征兆的将其整个人轰飞。 许久，黑暗中幽幽响起瞎子老头虚弱的声音：“这是什么拳法？” “王八拳？”宁诚毫无责任心的随口应付了一句，不过想了想，这玩意毕竟关系到自己未来的人设形象，太随意了也不太好。 认真思考了片刻，宁诚嘴里冒出五个字：“天地霸煌拳！” “……” 瞎子老头半天没有动静，不知是被这爆棚的中二气息噎住了，还是昏死过去了。 第十五章 背锅侠 次日天明。 一众囚犯纷纷苏醒过来，并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唯独许先和秦野这两尊门神看了看宁诚，见宁诚无事才放下心来。 令众人意外的是，才刚进来不到一天的瞎子老头，居然被放了出去。 “这老头……”霸老三诧异的扫了一眼对方背影，不由嘀咕道：“总感觉有些不太一样了。” 宁诚看他一眼，这货草包归草包，直觉倒还挺敏锐。 瞎子老头颤颤悠悠走出牢房大门，正好遇上迎面过来的林绝，还有提着食盒过来探监的李清焰。 “清焰你尽管放心，有我在这里，宁书吏不会吃什么苦头的，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让家父在府衙那边捎几句话，很快就能出来了。” 林绝看着李清焰手上的食盒，心下涌起一阵对宁诚的杀意，一个姑娘甘愿为一个男人做吃的，甚至还不惜抛头露面跑来探监，这背后代表着什么不言自明！ 李清焰落落大方回道：“那我就代诚哥儿多谢林典史了，不过我相信诚哥儿清者自清，大周律法必定会还他一个公道的。” 林绝只能讪笑着附和：“那是自然。” 这时颤颤巍巍的瞎子老头正好来到面前，臭气扑面而至，林绝顿时皱起眉头：“哪来的臭流浪汉，走路不长眼！” 结果他这边话音刚一落下，瞎子老头似是受到了刺激，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挣扎着抽搐两下后当场没了声息。 林绝身后的跟班林云见状，当即上前踢了一脚：“臭要饭的装什么死，起来！” 瞎子老头被踢着侧开身子，一截血淋淋的竹签从脖颈后方冒出，赫然贯穿了他整个喉咙，上面还标着一个数字，二十七。 全场顿时一片死寂。 林云吓得连连后退，举着双手朝看门狱卒道：“你们看到了，这可是他自己弄的，跟我没关系！” 旁边林绝脸色一片铁青，唯独李清焰脸上闪过几分异样，她知道瞎子老头的来历，更知道这是一个气运接近九品的准路径者，可是从刚才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她就发现，对方身上气运全无！ 不是气运稀少，而是一点都没有，比起最底层最卑贱的流浪汉都不如。 气运决定了一个人的兴衰，气运深厚者吉星高照，可逢凶化吉，而气运稀疏者则会处处碰壁，疾病缠身，若是一点气运都没有，走个路都会生生把自己摔死。 瞎子老头就是现成的案例。 李清焰不由暗暗猜疑，到底是谁能将一个准九品路径者的气运抹除得一点都不剩，脑海中不由闪过宁诚的身影。 只是，那可能吗？ 现场一片混乱，远处范文山远远的看着这一幕，随后匆匆离去。 “老瞎子死了？当时林绝就在旁边？”王彦庆听完禀报当场变色，片刻后化为冷笑：“这么说是林绝下的手？” 范文山点头：“我虽然没看到他具体是怎么出手的，但老瞎子的死他绝对脱不开干系，一个堂堂的准九品路径者，总不可能是自己摔死吧？” 一旁的道士顺势补充道：“贫道观察过林典史的气运，已经十分接近九品。” 按照常理，典史之位不入品，寻常人即便坐上典史的位置所能分到的气运也远远达不到九品，但林绝后台强大，身上气运本就比一般人深厚许多，接近九品倒也并不奇怪。 而这，也就意味着林绝有杀死老瞎子的能力。 王彦庆神色阴晴不定，转而问道：“当时李容在哪里？” “一早就带人下乡去了，应该是去核实户籍信息，不在县衙大院。”范文山回道。 “核实户籍……”王彦庆冷笑着摇了摇头，这又是一桩麻烦事，不过跟眼下林绝的事情相比，却是无足轻重。 因为他现在已经可以认定，林绝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心腹大患！ 范文山整理思路道：“这样就说得通了，先弄一波新阳县官场地震，打开缺口让林绝空降过来，进而撬动县丞大人的根基，这样他就能坐地扶正，彻底掌控新阳县，府衙那几位大人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其中甚至包括林绝与本地林家的走近，本质上也是在撬动王彦庆的基本盘，一切都那么严丝合缝。 恐怕就连宁诚这位始作俑者坐在这里，也得伸出大拇指夸上一句，条理清晰！ “想拔老子的牙？也没那么容易吧。” 王彦庆却是已经恢复了平静，慢条斯理的泡起了茶：“刑房房首的任命一直压着也不是个事儿，他们既然想来硬的，那就来硬的吧。” 范文山会意点头：“明白。” 此时，牢房中宁诚已经得知了瞎子老头的死讯，对此虽然有些意外，但其实也有所预料，毕竟老头的气运就是被他给打没的。 天地霸煌拳，是他摸索出来的赌命招，也是眼下最强的底牌。 一旦得手，便能瞬间将对方全部气运清零，这虽然不是见血封喉的杀招，但瞎子老头的下场已经完美诠释了这一招的恐怖。 宁诚本人倒没有多少异样的情绪，你来杀我结果被我反杀，天经地义的事情，实在不值得纠结。 他现在惊讶的是脑海内的那张新阳县行政版图。 结合天子望气，他如今已经可以清晰统计出整个新阳县的气运，总计2700道，然而就在刚才瞎子老头死去的瞬间，这个数字跳了一下，变成了2708道。 瞎子老头有八道气运，他死了，新阳县气运就加了八道，这显然不是什么巧合。 不过真正令宁诚惊讶的却是另一件事，新阳县气运增加八道的同时，他自己头上的气运也跟着增加了四道，变成了十四道！ 九品气运的标准是十道，他如今十四道，虽然还是在九品范畴，但按照李容给出的实力划分，相同品级还可细分为从、初、中、顶四阶。 以九品为例，从九品气运5道，九品初气运为10道，九品中气运为15道，九品顶气运为20道。 宁诚如今的气运强度，已经一举跨过九品初的范畴，距离标准的九品中只差一步之遥！ 第十六章 林绝！又是这个林绝！ 诚然，气运强度本身并不能直接代表实力强弱，这充其量就是身为路径者的一项硬件配置，硬件配置再高你软件不行也是白搭。 但这终究是对于路径者实力最为客观的衡量方式，除去极少数的个例，至少从普遍意义来讲，一个人气运强度是与他的实力成正比的。 所以，气运增长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不折不扣的好事，也是所有路径者梦寐以求的好事。 可宁诚如今更在意的却是，它怎么来的？ 根据李容的研究成果，气运可分为正负两种，若能利国利民便是正面气运，反之若是祸国殃民便是负面气运。 显然，新阳县版图统计出来的气运只是正面气运，而落在瞎子老头这种反社会罪犯手里的负面气运并不在统计范畴。 如今瞎子老头已死，八道气运被拨乱反正，重归正面气运，版图统计上顺理成章也就多出了八道。 同时，宁诚基本也能断定自己头上多出来的这四道就来自其中，可以理解为官位编辑器提供的抽成奖励，只不过具体的抽成比例是多少却还无法确定，是固定比例的百分之五十，还是一个固定数值？ “急需下一个韭菜验证一下啊。” 宁诚目光不由扫向霸老三，这是周围看起来最像反派的人物，可惜头上气运实在少得可怜，比普通人还少一些，充其量也就百分之一道，连充作韭菜的资格都没有。 霸老三暗暗咽了口唾沫，连忙献上谄媚的笑容，总感觉好像逃过了一劫。 “我就说宁书吏日子过得不错，你看看，连跟街面上的混混瘪三都能处得不错。” 林绝冷笑着进来，刚才的插曲虽然让他觉得晦气，但他还真想不到事情背后的严重性，更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新阳县头一号背锅侠。 李清焰却没有搭茬，径直来到宁诚面前，仔细确认了一番宁诚身上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抿嘴一笑，轻轻递过食盒。 宁诚默契接过，转手递给身后的两尊门神，笑了笑道：“你饭做少了，不够我这俩兄弟开胃的。” “那我回去再煮两锅。”李清焰从善如流。 一旁林绝看着二人老夫老妻般的互动，差点憋出内伤，忍不住就要当场翻脸，结果却听宁诚说道：“那倒不必，反正很快就能出去了。” “很快就能出去？” 林绝不由嗤笑：“没想到宁书吏人在牢中，消息还是这么灵通啊，不过恕我冒昧问一句，连我这个典史都不知道你这案件的进展，不知道宁书吏哪来的消息？” 宁诚笑笑，没有跟他多费口舌。 林绝却是不依不饶，转头对李清焰道：“我向来认为一个男人没本事不要紧，能够踏踏实实认清自己的位置就行，千万不要为了一时虚荣，打肿脸充胖子说些徒惹人笑的大话，真的听着都尴尬，清焰你看看我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然而李清焰根本不看他，只顾轻笑着与宁诚对视：“我相信诚哥儿。” 林绝愕然，不由气笑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十天之内要是走不出这个牢门，那就当众给我磕三十个响头，不知道宁书吏有没有这个信心啊？” “那要是诚哥儿走出来了呢？”李清焰反问。 “那就说明他鸿运当头，我保他做一任房首！”林绝冷笑着应下。 这个赌约他都不知道怎么输！ 毕竟上有王彦庆针对，下有他这个典史压着，哪怕李容再怎么替宁诚奔走都无济于事，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府衙介入，可府衙全是他的后台，介不介入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到时宁诚往他面前一跪，李清焰但凡脑子不进水，必然就知道该选谁了。 李清焰同宁诚相视一眼：“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我什么时候对清焰你说过空话。”林绝自信满满，结果就见自家随从林云跌跌撞撞跑了进来，看了看牢房内的宁诚，欲言又止。 林绝不由皱眉：“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有话就说！” 林云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回道：“那个刑房的勘验师老洪，在县衙大门口自陈罪名，主动自首了！” “……” 林绝眨了眨眼睛，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带我去看看！” 老洪是证明宁诚失手导致火灾的第一证人，他这个环节出了问题，扣在宁诚身上的罪名自然也就立不住脚，到时候放人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不过林绝还是心存侥幸，万一老洪自首的不是这件事呢？ 结果，他就在县衙大门口从头到尾听了一遍老洪的供词，从如何伪造现场重现，到栽赃给宁诚的每一个细节，全部交代得一清二楚。 “你他妈就是一头猪！” 若不是大庭广众一群人围观，林绝简直踹死这货的心的都有，既然都已经栽了赃了，那就只能是一条路走到黑，这尼玛玩当众自首是几个意思？神经病啊。 殊不知，这件事早在宁诚将其名字从刑房划去的那一刻就已注定，老洪必定会因为这件事自爆。 不过他以这种方式自爆，倒也是出乎了宁诚的意料。 宁诚很清楚，官位编辑器虽然能够决定一个人的去留，但并不会凭空制造事端，只会根据现实条件因势利导，最终以一种合乎现实逻辑的方式呈现出来。 也就是说，老洪虽然一定会自爆，但他以这种别开生面的方式自爆，说明背后一定有特殊缘由。 “难不成有好心人在背后施压了？”宁诚不由捏起下巴。 “不知道呢。”李清焰抿嘴轻笑。 不管怎么说，老洪闹了这么一出，宁诚出狱已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也终于可以开启下一步了。 此时，王彦庆已经在县衙后院摔掉了第九个茶杯：“林绝！又是这个林绝！” 老洪不会无缘无故犯蠢找死，刚才的当众自首明显是冲着林绝来的，幕后缘由还用猜么。 显然是这位年轻的典史大人给逼的呗！ 第十七章 小姑娘和剔骨刀 走出牢房大门，宁诚吸了一口久违的清新空气，虽说在里面总共也才待了一天一夜，但却莫名给人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宁书吏，县丞大人有请。”范文山站在远处招手。 宁诚无奈转头朝李清焰笑笑：“你先回去吧。” “我先去烧水，等你回来洗个澡去去晦气。” 李清焰回答得格外自然，连宁诚都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自己跟这姑娘结婚了？还没有吧？ 跟着范文山来至县衙后院，宁诚再次见到了那位平易近人的县丞大人。 “小宁来啦？先坐，茶马上就好。”王彦庆一边亲自泡茶，一边招呼宁诚坐下，仿佛前晚发生的事全是虚幻。 茶好，王彦庆亲手给宁诚倒了一杯，满是愧色道：“我误信了老洪，让小宁你受了委屈，这一杯就当是给你赔不是了。” “县丞大人言重了，要说错也是错在老洪，您跟我一样也是受害人。”宁诚正色道。 “话是这么说的，但总归有失察之责啊，好在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要不然我得内疚一辈子。” 王彦庆姿态摆得相当到位，而后貌似不经意的提道：“听说林典史也去看你了？” “是，来了两回。”宁诚故作谨慎道。 “哦？都聊了些什么？”王彦庆随口问道。 宁诚回忆了一下，略显为难的如实相告：“他来主要是警告我，让我跟李清焰姑娘保持距离，他还特意在清儿面前说什么救了我一命，还打赌能让我从牢房脱身。” 王彦庆眼中精光一闪，面上却失笑道：“呵呵，年轻人嘛，在姑娘面前争争风吃吃醋，很正常。” 宁诚一脸赧然。 “小宁啊，不管怎么说这次你是受了委屈的，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提，能满足的我一定满足。”王彦庆拍着宁诚肩膀道：“年轻一辈我最欣赏的就是你，放心，我这个做上级的，不会让自己人寒心的。” “我……”宁诚貌似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道：“我能不能离开礼房？” “离开礼房？也好，出了这样的事情，同僚关系确实不好相处。”王彦庆从善如流，征询道：“那你想去哪一房呢？” “我想去刑房。”宁诚这话说出口，面上装着无比忐忑，心下其实稳如老狗。 王彦庆一定会答应，因为来这里之前他已经给自己调动了位置，下一步就是平调刑房。 果不其然，王彦庆只是沉吟了片刻便点头答应：“也好，刑房如今人手短缺，正好需要你这样的新鲜血液。” “多谢县丞大人！”宁诚连忙一脸激动的起身行礼。 王彦庆哈哈一笑：“都说了是自己人，客气什么！以后有事可以随时找我汇报，尤其是跟林典史有关的事情，你多留意。” “是，属下明白。”宁诚当场应诺。 等宁诚再次提了半斤好茶离开，王彦庆眼神却是明暗不定，随口问道：“你们觉得如何？” 范文山从隔壁厢房走出：“一言一行都很正常，至于他说的内容，跟我打探到的情况也基本吻合，可以排除他是林绝内应的可能性。” 一旁道士跟着道：“以贫道观测，此子跟那位典史大人气场不合，确实不是一路人。” 王彦庆点点头：“既然如此就先留着吧，他跟林绝不是情敌么，以后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现在的问题是林绝得寸进尺，本县丞该当如何？” 范文山眼神一厉：“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后街，宁诚远远看着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跟一条半人高的恶犬对峙，中间是掉在地上的一截排骨，双方互不退让，场面一时间很是有些剑拔弩张。 宁诚连忙快步上前。 这条恶犬最近已经咬了不少人，在这一带颇有名气，别说一个小姑娘，就是成年人都不敢招惹。 还没等他走到，便见小姑娘如绝世高手般缓缓上前一步，恶犬低吼着同样迎上，一场旷世之战眼看就要爆发，结果，小姑娘从背后掏出来一把血淋淋的剔骨刀。 恶犬瞬间败退。 宁诚一头黑线的看着小姑娘捡起那截排骨，见左右无人，小心翼翼的将排骨擦了擦，然后放回到身后的肉铺继续售卖。 “我是不是应该当没看见？”宁诚无奈出声。 小姑娘转过脸来，饶是他早有心理准备，仍然被那一副凶恶吃人的眼神吓得后退一步，尤其这货手上还拎了把剔骨刀，宁诚算是体会到刚刚那条狗的心情了。 别说一条狗，他这个九品天命的帝王路径者都想逃啊。 “我也没说要继续卖，留着自己吃不行啊？”小姑娘吐了吐舌头，虽然与生俱来的凶恶眼神还是有些吓人，不过整体气质倒是正常了许多，尤其在扔掉剔骨刀之后。 她叫杜三娘，今年十岁，这家肉铺老板的小女儿。 寻常人家十岁的孩子仍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她却已早早挑起了生活的重担，无他，家里就一个瘫痪在床的老爹，身为顶梁柱的姐姐前阵子又失踪了，只能她自己出来撑起这家肉铺。 毕竟，这是她家唯一的经济来源了。 宁诚笑笑：“两斤五花肉，两斤排骨。” “早给你准备好了。”小姑娘白了他一眼，随手从身后拿过早已收拾好的五花肉和排骨。 宁诚笑着递过银子，他虽然自己不开火，倒是经常提着肉去李家蹭饭，一来二去便成了这家肉铺的老主顾。 不过，拎到手上才发现多了一挂小肠，不由咦了一声。 “咦什么？不是老规矩么？”小姑娘眨眨眼睛，以前她姐姐还在的时候，每次都会多送一挂小肠，这玩意儿除了宁诚还真没什么人爱吃，本地人可没这个习惯。 “嗯，谢啦。”宁诚不由想起那个爱笑的姑娘，心下微微慨叹。 “你说……”杜三娘天生凶恶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彷徨，还有些无助：“我姐姐还能回来吗？” “会的吧。”宁诚回答。 虽然非亲非故，关系也说不上有多特殊，但那个爱笑姑娘失踪的那一天，正是他下定决心要扳倒王彦庆的那一天。 第十八章 小人得志 回到家中，李清焰早已备好热水，还煞有介事的弄了个火盆让宁诚跨过去，以示驱除霉运。 宁诚原本对这类事情嗤之以鼻，不过在学了望气术，尤其是自己成为路径者之后，对此却是有了亲身的体会。 待在牢房中的时候，他发现众人头上的气运除了比常人衰微之外，不约而同都有些泛黑，这就是走霉运的标志。 甚至就连他自己，才在狱中关了一天一夜，也都隐隐出现了这个苗头，真要被关个三年五载，他头上的那些气运恐怕都得转为霉运，到时候可就真的霉运缠身，下场只会比瞎子老头更惨。 去掉霉运，洗个热水澡，美美吃上一顿李清焰的拿手菜，宁诚只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转头问道：“李叔呢？” “好像在核查户籍，忙得几天没回家了。”李清焰歪着脑袋看他吃饭，看得饶有兴致。 “户籍……”宁诚不由替李容捏了把冷汗，这可是个绝对的深坑啊，稍有不测把命填进去都不够，相比之下自己那点事简直不值一提。 他本以为李容好歹五十几岁的人了，行事会稳重一些，没想到竟然如此激进，上来就往水最深的地方蹚，一时间宁诚都不知道自己将其放在主簿的位置上到底是好是坏了。 如今箭已离弦，再想收手也已经晚了，唯一的办法只能是他这边也加快布局，抢在对方的反扑落在李容身上之前控制住局势。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次日一早，宁诚便来到户房点卯，县衙大院无秘密，他的出现自然引来不少人的围观。 由于房首位置悬而不决，迟迟没有落定，刑房上下都是人心浮动，有野心者到处活动找门路，剩下的咸鱼则一天到晚传闲话看热闹，用心做事者寥寥无几。 “释放许先和秦野？他们跟你什么关系？”主管刑期审核的主事蔡毕斜眼看着宁诚，目光满是审视。 宁诚坦然回答：“结拜兄弟。” “那你这就是光明正大以权谋私喽？”蔡毕当即拍起了桌子，立马引来整个刑房的关注，所有人都在看着宁诚的反应。 宁诚从容道：“许先和秦野的刑期是一个月，如今刑期已满，敢问蔡主事，释放他们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去了，此二人当初带头撞开林家粮仓，乃是一等一的暴徒，林家那边宽宏大量主动不予追究，但我们身为公门中人，岂能纵容暴徒让良善人家吃亏？” 蔡毕冷哼道：“一个月刑期太少了，我认为至少应该加到半年！” “裁决刑期，这恐怕不是蔡主事的职权范畴吧？”宁诚顿了顿道：“如果蔡主事执意不许，那我只能找县丞大人解决了。” 他本意并不想上来就如此高调，但事关许先和秦野，这二人是他接下来布局之中最重要的班底，容不得半点拖延。 “找县丞大人？你以为县丞大人会见你？”蔡毕嗤笑。 他今天刻意当众打压宁诚，为的就是让王彦庆知道自己的态度，在接下来的房首任命中能够加点印象分，档案房失火事件一出，谁不知道宁诚是高层斗法的牺牲品？ 宁诚想了想道：“应该会吧，毕竟昨天才在县丞大人那里喝过茶，我来刑房的调令也是县丞大人当面帮我批的。” “……” 蔡毕当场傻眼：“你是县丞大人的人？” 宁诚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可不介意扯虎皮拉大旗，王彦庆昨天那副惺惺作态不管用意如何，反正用来唬弄底下这帮见风使舵的货色却是正好，毕竟这帮人总不可能当面找王彦庆求证吧？ 果然，蔡毕立马态度大变：“既然是自己人你怎么不早说啊，小宁你可真是个实诚人，让我说你什么好啊，那个许先和秦野的事情你放心吧，我这就核准盖章，马上就能放人。” 手脚之利索，看得宁诚眼花缭乱，果然是自己人好办事啊。 “慢着！” 这时一个声音忽然横插进来，来人赫然竟是林绝的跟班长随林云：“蔡主事，你自己都说了是一等一的暴徒，说放就放是不是太草率了？” 蔡毕看了他一眼，面上顿时写满不屑：“林云，你一介下人来插手我们刑房的事，不会是吃错什么东西了吧？还是说，你把自己当成林典史了？” “我当然不是我家少爷，我也没心思多管闲事，不过，刑房的事我却不能不管，否则可就是尸位素餐了。”林云故作淡然的拍出一张公文。 蔡毕和周围一众刑房吏员上前查看，顿时纷纷变色，这居然是委任林云为刑房房首的委任状！ 自房首之位空缺以来，刑房上下多少人都在盯着，可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能想到如此关键重要的一个位置，居然落在了区区一介下人的头上，这让心高气傲的他们情何以堪？ 一边欣赏着众人的震惊和错愕，林云一边转头朝宁诚淡淡道：“做人，最重要的是认清自己的位置，痴心妄想只会反受其害，宁书吏你说呢？” 宁诚笑笑：“我现在不是书吏了。” “没关系，我会帮你调回去的，毕竟我治下的刑房可不养闲人。”林云挑眉嗤笑。 小人得志四个字，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宁诚看了看他正色道：“林房首，我看你印堂发黑，气运涣散不定，小心有祸事临头。” “哟，宁书吏原来还会看相，真是小瞧你了，只可惜水平实在是不济，典史大人刚刚给我看过，说我现在是鸿运当头呢，你说我应该信谁？” 林云哈哈大笑，宁诚的这番告诫，在他眼里就是失败者的无能狂吠，宁诚诅咒得越是恶毒，他反而越是开心。 殊不知，宁诚向来只说大实话：“话已送到，好自为之。” 林云回了两个字：“傻哔。” 当夜，林云的死讯传来，死在了青楼姑娘的肚皮之上，仵作勘验后得出结论，死因为兴奋过度导致心脏失能而猝死。 第十九章 水面下的真相 整个县衙大院都沉浸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之中。 若是在一天之前，林云无论多么稀奇的死法都不会引起众人关注，毕竟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已，可是林云已经亮出了那张委任状，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哪怕众人再怎么看不起他的出身，他也已经是实实在在的刑房房首，放眼整个新阳县都数得上号的顶级权吏！ 这样的人物上任第一天就传来死讯，而且还是以那种方式，背后的意味实在太过明显，明显到令人不寒而栗。 甚至向来最喜欢八卦的六房吏员，这一回竟破天荒集体自发选择了沉默。 山雨欲来。 “听说林典史今早摔了桌子，砸烂不少东西！”刑房内终于有人忍不住小声开口。 众人纷纷侧耳倾听。 主事蔡毕冷笑一声：“可不得砸点东西撒撒气么？这回要是让林云坐稳了咱们房首的位置，他这个主子就算在县衙站稳脚跟了，仗着府衙后台甚至可以跟县丞大人掰一掰腕子！呵呵，天之骄子，真是天真得可怕！” 众人恍然。 唯独宁诚对此却是漠不关心，埋头于档案房失火事件的卷宗之中，同时默默打开官位编辑器，给许先和秦野这两尊结拜门神安排了去向。 许先性子偏稳重，被他调来刑房做自己的帮手，秦野生性好斗，则安排去了巡检司，那是新阳县地界唯一成建制的官方武力机构。 当然，二人此前都只是白身，没有任何功绩在身，只能从最底层做起。 不过有宁诚照拂，加上二人本身实力出众，出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区别无非早一点晚一点罢了。 随着两人的任命落定，宁诚头上气运也跟着涨了一些，虽然碍于两人职位太低，气运增长幅度相当有限，各自都只有十分之一道左右，跟宁诚之前差不多，只能说聊胜于无。 但宁诚还是颇为欣慰，因为这至少验证了他的猜想，只要是提拔至交以上的自己人，他就能获得与其职位匹配的气运！ “不知道能不能重复薅羊毛？” 念头一起，宁诚果断付诸实践，将二人从各自位置上拿掉之后，再重新进行任命，顺带着还尝试着将二人放到了县衙六房的其他位置。 结果他头上气运没有任何变化，既没有减少，也没有变多。 这就证明已经到手的气运并不会因为目标撤职而扣除，但同时，也不会因为多次重复任命或者重新任命到其他同级位置就出现气运增长，也就是说，重复薅羊毛的设想落空了。 宁诚对此倒是没多少失望，毕竟真要有这么明显的漏洞，他可就得好好担心一下官位编辑器的稳定性了，万一哪天出个虫子把自己弄炸了，那才真是哭都找不着坟头。 “蔡主事，我想去核查一下失火案的线索。”宁诚忽然起身向主事蔡毕请示。 蔡毕一愣，他并不清楚失火案的内情，之前只是跟许多人一起猜测是王彦庆跟李容之间的斗法，不过如今看王彦庆对宁诚的态度，看着却又不太像。 莫非纯粹只是一次意外？亦或者是礼房房首朱继的自导自演？ “好啊，眼看就要县试了，这案子一直悬着也不是办法，就小宁你辛苦一下吧。”蔡毕果断点头，如果只是意外自然没有问题，而如果是后者，他更是乐见其成。 他和朱继虽然同为王彦庆一系，但彼此互相看不顺眼，之前他一度有望接任刑房房首，就是被朱继几句“逆耳忠言”给搅黄的，他巴不得朱继倒八辈子血霉。 宁诚点点头，当即起身前往县衙仓库。 当晚档案房着火之后，虽然烧掉了许多档案卷宗，却也有一部分被及时抢救了出来，如今就堆在仓库之中。 对于这场失火事件，宁诚一开始以为要么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要么就是冲着李容去的，但他在牢房中想了一夜，将前后细节仔细推敲了一遍，发现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其中固然有冲着他和李容来的因素，但这恐怕只是一个附带效果，准确的说，这其实是一层掩人耳目的幌子，对方真正的目的还隐藏在水面之下。 来到仓库，宁诚并没有遭到任何阻拦，很快便看到了那一堆被抢救出来的卷宗。 这倒是令他颇为意外，讲道理卷宗里面如果真有猫腻，对方应该找个由头严加看管才对，难不成故意反其道而行之？ 殊不知在他进入仓库的第一时间，他的行踪就已被通报给了王彦庆。 范文山提醒道：“现在虽然可以确定幕后之人就是林绝，可这个宁诚跟他交往密切，不得不防。” 王彦庆不以为意的轻笑一声：“那份名单是林家找顶级造假师伪造，包括附着的气运都以假乱真，连我用望气术都看不出丝毫破绽，你觉得他一个小年轻能看出来？” “连气运都能造假？那自然是万无一失了。”范文山也跟着放下心来。 这个世界最权威的东西便是气运，在绝大数人认知当中，肉眼可见的一切东西都能造假，唯独气运不能造假，所以就连古董鉴定，都是以气运鉴定为准。 但凡能在气运上动手脚的，那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结果，就在他们说话的工夫，宁诚这边却已将他们口中的这份名单看得一清二楚。 “县试名单？” 宁诚微微挑眉：“考生天然受国运青睐，只要是获得县试资格的考生，名字都会附着几分气运，唯独这十几个林姓子弟，名字虽然也附着气运，但却散而不聚，明显是人为伪造！” 论气运强度，王彦庆八品而他是九品，王彦庆用望气术都看不出来的东西，讲道理他也应该一样。 可惜王彦庆打死也想不到，他这个九品乃是帝王路径，而且还将天命与望气术结合，开发出了帝王路径者独有的天子望气！ 气运造假可以蒙蔽芸芸众生，却唯独无法蒙蔽帝王天子。 因为欺君乃天罪，天道不许！ 第二十章 风向大变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下个月就是县试，如今王彦庆在新阳县一手遮天，在这上面动手脚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名单中多出来的那十几人，全是本县第一大族林家的子弟。 王彦庆与林家之间的关系，普通百姓看着还比较疏远，明面上很少有交集，但县衙大院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双方根本就是利益共同体。 某种程度上，王彦庆就是林家在官面上的代言人！ 所以他为林家做事天经地义，根本没什么奇怪可言，这次以档案房失火为幌子塞进来一票本无县试资格的林家子弟，等到县试那一天可想而知，这帮也许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货色必然都榜上有名。 到时候，新阳县少不了又要传颂一波林家的美名，除了积善人家的既定人设之外，又能多挂一块诗礼传家的牌匾。 之后顺便又能将这一票过了县试的“人才”塞进县衙六房，进一步掌控县衙大院，剧本简直完美。 不得不说王彦庆这一手做的相当隐蔽，若不是宁诚本人被牵扯进来，恐怕也要等到县试放榜才能察觉出来其中猫腻。 “林家才是新阳县最大的毒瘤啊。” 宁诚看着名单陷入沉思，他之所以不直接拿下王彦庆，就是怕引起林家的警觉，这是新阳县真正的庞然大物，在掌握足够实力之前绝对不可招惹。 思索片刻后，宁诚不动声色将名单放回了原位，回头便向主事蔡毕交差。 “查出什么来了？”蔡毕随口问了一句。 “都被烧得差不多了，什么也没有。”宁诚一脸无奈的回答，转头就给正在大发雷霆的典史大人写了一封特别加密的匿名信。 伪造名单是个爆点，虽然不足以扳倒王彦庆，但也足够令其好好焦头烂额一阵，为自己接下来的布局争取时间。 不过宁诚自然不会亲自去引爆，那种引火烧身的蠢事不符合他的人设，苟在幕后搞东搞西才是正经人该做的事情。 这种时候人家林绝正恨王彦庆恨得入骨，他作为一个正义的好人，难道不该助人为乐给典史大人递上趁手的家伙事儿？ 与此同时，宁诚还顺手从礼房房首的位置上拿掉了朱继。 虽然幕后主使必然是王彦庆，但经手人还是这个朱继，事情一旦引爆，最后也必然是到朱继为止，就算林绝仗着府衙后台想要把火继续烧上去，也绝对动不了王彦庆分毫。 树大根深四个字，可不是说说的。 当晚，收到匿名信的林绝亲自夜探库房，他虽然不会天子望气，但大族出身终归有自己的手段验证名单的真伪。 “王彦庆啊王彦庆，这回看你怎么死！”林绝捧着伪造名单如获至宝。 林云可是跟了他十几年的忠仆，杀林云就是当众打他的脸，这口气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咽下去。 何况他屈尊来新阳县，为的就是来基层镀金为以后升官做好铺垫，如果一点功绩没有，哪怕他在府城的后台再硬，想要升上去也至少得满一年以后。 而如今，现成的功绩就摆在面前，这次一旦能够借机扳倒王彦庆，他直接就能坐地升迁，运作到位甚至可以越级升迁，如此大好机会要是都抓不住，他还配姓林吗？ 至于此事关系到新阳林家，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跟他林绝有什么关系？ 真以为赏脸住了一晚就成自己人了，在仕途面前，连真正的自家人都得让路，何况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同姓。 这次林云之死，虽然明面上手脚都很干净，但在这新阳县地界，要说跟林家一点都不知情，林绝是不信的。 既然敢卷进官场之争，那就活该成为本少爷的垫脚石！ 唯恐夜长梦多，这一回林绝直接动用了所有的家族关系，仅仅第二日下午，来自府衙的调查组就已进驻新阳县衙，生生打了王彦庆一个措手不及。 “来者不善啊！”幕僚范文山不禁忧心忡忡。 府衙派调查组下来各县巡查，这本身并不奇怪，可这回连起码的招呼都不打，二话不说直接就进驻县衙大院，而且控制了档案房失火现场和县衙仓库，这来势汹汹的意味就太过明显了。 不过，最该上火的王彦庆却反倒气定神闲：“慌什么，林家来人说了，这次他们也不知情。” 连林家都不知情，足以说明上面出手力度之大，这本身该是一件坏事。 然而新阳县不同于其他地方，任何大事只要林家没有点头，就注定都是徒劳，只要不是林家动了要换人的心思，他王彦庆就稳如泰山。 话虽如此，调查组的进度依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前后仅仅不到一天的时间，礼房房首朱继便已落网，对于档案房纵火和伪造县试名单之事当场供认不韪，一时间，新阳县衙风向大变！ 谁都知道朱继是王彦庆的人，如今朱继落网，谁敢保证火不会烧到王彦庆的身上？ 反观林绝，则是风头一时无两，照这个架势王彦庆真要栽了，他必然会坐地升迁，越过李容这个不声不响的九品主簿，一举成为新阳县第一人！ 为此，他还专门来到李家，提前找李容统一共识。 不过刚进李家大门就看见宁诚在跟李容下棋，不由眼角一抽，好在他如今春风得意，懒得跟一介底层小吏计较。 林绝直接开门见山道：“老爷子，王彦庆眼看就要倒了，为免到时候新阳县大乱，咱们两个还得尽早拿出一个章程才是。” 李容却是不置可否：“林典史此言为时尚早吧。” “老爷子果然是个谨慎的人。”林绝呵呵一笑：“调查组已经从朱继身上开出了口子，掌握了王彦庆不法的确凿证据，马上就要公之于众，老爷子你得有心理准备才行。” 这时宁诚忽然插了一句：“县丞大人一向爱惜羽毛，不会这么轻易被拉下水吧？” 他看得很清楚，此刻官位编辑器中王彦庆的名字依旧稳稳占据着县丞位置，调查组真要掌握了能动他的确凿证据，名字应该变得虚浮不定才对。 “你一个底层吏员，眼界有限就不必开口了吧，徒惹人笑。”林绝嗤笑一声，继续转向李容道：“老爷子是官场老手，想必不会被一介无知小辈乱了思路，对吧？” 结果李容还没开口回答，一个新的跟班长随就匆匆进来，附在林绝耳边说了一句。 调查组撤了。 第二十一章 天子门生 “撤了？王彦庆的案子才刚刚开始，他们撤什么？”林绝当场震惊失声。 区区一个朱继算个屁，他根本不放在眼里，这回已是跟王彦庆彻底撕破脸了，要是不能一鼓作气将王彦庆踩死，以后他在新阳县必将举步维艰。 那场面，光是想想都不寒而栗。 眼见林绝连告辞都顾不上就狼狈离去，李容轻叹一声落下一子：“他的劫数来了。” 宁诚点头不语。 何止是劫数，根本就是死劫，如果不做好万全准备，以王彦庆的手腕生生将他玩死都有可能，但愿林绝自己能争点气，仗着后台背景能多挺一会儿。 毕竟这才刚开始落子，还远没到收官的时候啊。 “李叔你这些天下乡去核查户籍，可有收获？”宁诚转而问道。 李容似笑非笑：“你觉得我能查出什么来？” “查不出什么来的吧，毕竟那是林家的势力范围，人家可是出了名的积善人家。”宁诚想了想道。 “呵呵，积善人家。”李容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在新阳县衙蜗了三十年，上上下下哪有什么事情能瞒过他的眼睛。 这趟下去，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户籍问题确实是一个巨雷，但想要对付林家，走这种明牌是绝无可能走通的。 宁诚见状心下稍安，虽然李容没有对自己和盘托出的意思，但只要不急着踩雷，那就是好事。 两人沉默着又下了一盘，李容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小子有什么屁就赶紧放，县衙还一堆事呢，我可没工夫陪你下闲棋。” “是是是，您是大忙人。” 宁诚无语，这特么明明是你拉我来下棋的好吧，就县衙眼下这么险恶的形势，你一个不上不下的九品主簿敢在里面多待？ 不过这阵子难得见到李容，宁诚倒还真有些事情需要他解惑，当即随口说道：“我对您那堆研究成果里的天子门生挺感兴趣，您给我说说呗？” 他眼下最大的麻烦不在其他，就在于至交级别的好友太少，空有官位编辑器却无人可用。 前后仔细翻了李容对于帝王路径的研究，发现里面有一招天子门生，很是有点意思，说不定能解决眼下的尴尬。 “天子门生？你小子难道还想选帝王路径？”李容上下打量了宁诚一番：“一点王霸之气都没有，看着不像啊。” 我自己还奇怪呢！ 宁诚打了个哈哈：“我就是当闲书看，好奇随便翻翻。” “闲书？那是老子三十年的心血，你他娘的当闲书看？！” 李容顿时胡子翘了起来，不过还是气哼哼的解惑道：“许多路径都有蛊惑人心的能力，但这些都为天道所不容，所以多少总有弊端，唯独帝王路径不一样，本质上虽然也算是洗脑，但却得到了天道的认可。 一旦钦点为天子门生，被钦点之人会对帝王路径者自发生出臣服之心，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弊端，甚至反过来还有好处，他将得到额外的气运加持。 尤其对于某些路径，这份气运加持格外重要，是他们突破瓶颈的关键所在，所以有些路径者终其一生都在寻找明主，否则就只能宝珠蒙尘，泯然于朝野。” 宁诚疑惑道：“这么说岂不是双赢？” 他一直以为双赢的定义是一方赢两次，敢情这世道还真有互利共赢的好事？ “可以这么说，不过对于帝王路径者来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弊端，一旦钦点了天子门生，双方就成了实质性的利益共同体，如果天子门生出了岔子，便会反噬其主，历史上帝王路径者被属下坑死的先例，不在少数。” 李容一边落子一边饶有意味道：“所以啊，选人得有眼光，一旦看走了眼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宁诚点点头：“将军。” “……”李容顿时一肚子脏话，我费劲巴哈跟你说这么多，敢情你丫就是为了埋伏这一手将军？ 吃完饭从李家出来，宁诚心情大好。 对于下一步的布局有了腹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官位编辑器给他涨了一波功绩。 虽然朱继的落网明面上是林绝的功劳，但官位编辑器显然还是将其算在了宁诚的头上，宁诚稍微扫了一眼，这波功绩不多不少，足以他晋升至六房房首的位置。 一房房首，在新阳县已是举足轻重的权力人物，而这，也是宁诚接下来布局之中的重要一环。 没有任何犹豫，宁诚直接将自己的名字填在了空缺的刑房房首位置。 如果放在其他时候，他绝不会做这种枪打出头鸟的冒险动作，但眼下县衙一片混乱，王彦庆与林绝之间水火不容，谁也没有余力针对他，正是难得一遇的好机会。 即便真的被针对了，宁诚也不是没有后手。 无非是制造混乱嘛，有官位编辑器在手他还怕这个？ 而随着任命落定，宁诚头上的气运随之开始增长，不过最终增幅不大，量化起来只有一道左右。 这倒跟他之前预估的差不多，普通底层吏员的气运平均只有十分之一道，而到了六房房首的位置，气运是普通吏员的十倍，正好就是一道。 到了正九品的朝廷命官则又是六房房首的十倍，平均就是十道气运。 算上之前的十四道，如今宁诚的气运已经摸到了十五道的门槛，算起来正好是九品中，换言之即便在九品路径者之中他也已是位列中游，不再是纯粹的新手菜鸡了。 “正好试一试天子门生！” 按照李容的说法，天子门生虽然并不拘泥于具体品境，理论上只要是帝王路径者都可使用，但气运越是雄厚者施展起来便越是得心应手，成功率自然也就越高。 如果不出宁诚预料，被钦点为天子门生之人，关系将会迅速与自己拉近，短时间内便内发展为至交级别的自己人，到时候往关键位置一放，又能薅一波羊毛。 完美的滚雪球套路！ 不过如李容所说，人选斟酌是一个大问题，一旦看走眼，宁诚怕的不单单是反噬自己，更怕对方为祸一方，祸及普通百姓。 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有些原则底线，宁诚是绝不会踩的。 第二十二章 气运入体 回到家中，许先和秦野两尊门神正在院中开练，他俩是逃难的难民，没有落脚的地方，理所当然要跟着宁诚这位便宜大哥同吃同住。 好在租的院子虽然不大，但除了主卧之外还有一间偏房，俩门神一起挤挤倒是还行。 看着两人拳来腿往的场面，饶是宁诚这么个对格斗毫无概念的门外汉，都不由看得直呼过瘾，放到现世这俩妥妥都是金腰带拿到手软的主。 不过两人虽然体型相似，战斗风格却颇有不同。 三弟秦野拳路大开大合，一看就是走的沙场武将的路子，反观二弟许先，则更精通一对一的关节擒拿和地面技，故而单挑起来明显更占上风。 宁诚看得津津有味，结果许先忽然停了下来，闷声开口道：“要不大哥也跟我们一起练练吧？我看你那晚的那一拳，玄妙归玄妙，但真的有点辣眼睛。” 秦野配合点头：“俺也一样。” “那晚你们看到了？”宁诚愕然，当时牢房内外所有人应该都已被瞎子老头的能力放倒了才对，而且他也试过叫醒二人，根本没用。 许先想了想道：“有意识，但是醒不过来。” 秦野跟着道：“俺也一样。” “这倒有点意思了。”宁诚很快反应过来，瞎子老头的能力恐怕只对气运稀少的普通人有用，对自己这样的正牌路径者应该没什么效果，要不然当时让自己也跟着一起睡死，拿他那根签子悄无声息捅一下不是更方便？ 许先和秦野虽说气运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但体质特殊，故而效果也要大打折扣。 想到这里，宁诚陡然一个激灵。 虽然坐拥十五道气运，但他极度缺乏对于气运的有效开发，除了天子望气之外，就一招用来最后扳命的天地霸煌拳，然后就是帝王天命的自带强运属性，然后就没了。 典型的坐拥万贯家财却不知道该怎么花，想想人家老洪，气运连一道都没有，愣是开发出了现场推演这样的神技，再想想瞎子老头，连个路径者都不是却也能玩出花来。 这么一对比，宁诚觉着自己简直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虽说对于接下来的开发，他已有了天子门生的腹案，但这显然还远远不够，想要在接下来的布局中立于不败之地，自身实力才是根本。 结合前世的种种经验，再看看两尊门神的现成模板，宁诚心中总算有了一个明确的思路。 气运入体！ 这在李容的研究成果中也有提及，将气运融入肉身，效果有二。 其一，提升肉身强度，力量、速度、敏捷、柔韧性、抗击打等各项素质都会得到全方位提升。 其二，对于各类气运招式形成一定的抗性，提升到极致，可以免疫大部分气运招式。 这两点在许先和秦野身上都已有所体现，尤其第一点，体现得已是淋漓尽致。 单就这么看来，气运入体可说是前景大好，但现实中却极少有路径者走这条路，原因就一个，性价比太低。 除非是像两尊门神这样的天生异常体质，否则像宁诚这样的普通人，砸进去十道气运恐怕也就能听个响，效果相当有限，反之若是用来开发路径独有的气运招式，说不定都已经能四杀五杀了。 对于绝大数路径者而言，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可宁诚不一样，气运入体的后期属性显而易见，这就跟六神装必然人手bkb一样，一旦到了大后期必定是此类强者的天下，唯一的不足就是太吃气运，如果气运攒不起来，大概率前期就夭折了，根本没有后期可言。 但对坐拥官位编辑器这等割韭菜神器的宁诚来说，气运是问题吗？ 何况，他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来！” 宁诚气壮山河的迈出了肉身无敌的第一步，然后被两位肌肉兄贵轮番揍了个爽。 就这还是俩人相当小心的留手了，否则他估计连一拳都扛不下来，当场就得去世，不过在尝试着气运入体之后，他肉身恢复起来倒是极快。 前一秒还死得跟条土狗一样，下一秒又立马生龙活虎，连两尊门神都看得啧啧称奇。 整整一个下午，宁诚都在挨打中度过，时间过得格外瓷实。 当然也不全是单方面挨揍，俩兄贵对他也是掏心掏肺，将各自的擒拿技和沙场技倾囊相授，而宁诚则再一次展现出了非人的学习能力。 虽然只一个下午的工夫还远远无法掌握精髓，但也已经开始有模有样，照此下去，不出半月就能略有小成，甚至登堂入室。 不过宁诚付出的学费也同样巨大，只半天就砸进去整整五道气运，这还只是开了个头，接下来还得砸进去更多！ 他如今头上虽说还是十五道气运，但已经入了体的这五道已经无法随意调用，能够正常使用的只有另外十道，跟刚踏入帝王路径时候差不多。 气运这东西，果然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宁诚这边练得热火朝天，此时县衙后院，王彦庆、李容、林绝三巨头气氛凝滞，摆在面前的正是有关于他的任命。 “让宁小子当刑房房首？”李容看着王彦庆一脸愕然，不由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 恐怕就连宁诚本人都未必想得到，率先给出提名的居然是王彦庆，虽然之前两次见面他都表现得相当顺从，但王彦庆这种级别的老狐狸，怎么可能被他这点小演技骗到？ 王彦庆笑道：“小宁的能力和品性大家都有目共睹，如今刑房群龙无首，各项工作近乎停滞，为了尽快打开局面，我觉得需要年轻人站出来挑起担子了，毕竟他们有冲劲，小宁很合适。” 末了，王彦庆又补充一句：“不仅是刑房，查户籍这一类事情也应该多让年轻人展现一下，李主簿觉得如何？” 李容恍然。 这是拿宁诚上任刑房房首，来交换他对户籍问题的放手，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如今县试名单被曝，林家必然已对王彦庆心生不满，一旦户籍问题再被引爆，林家恐怕就要怀疑他王彦庆是否还能控制得住局面了，一旦到那一步，王彦庆可就真的麻烦大了。 “我觉得可以。”李容想了想果断点头，他查户籍本来就是个幌子，能换来宁诚更进一步，已是意外之喜。 唯独林绝冷笑一声：“宁诚？他不够资格吧？” 第二十三章 俺也一样 “一房房首乃是关键位置，要么资历深厚，要么功绩突出，他宁诚占哪一样？”林绝满是不屑。 王彦庆和李容相视一眼，面露玩味。 论资历，你林绝比宁诚资历还浅，论功绩，你林绝也是什么功绩都没有，你都一步到位直接坐上典史之位了，还不兴人家当个房首？ 王彦庆淡淡道：“小宁是上一科三甲，虽然名次靠后，那也是咱们县衙首屈一指的人才，完全符合破格提拔的条件，林典史就不必太过苛求了吧？” 这是真事。 宁诚穿越的这具前身确实中过三甲，放在以往读书人当道的鼎盛时代，直接外放一个七品知县都不奇怪，然而如今却只能窝在县衙大院当一个底层书吏，足见科举没落。 当然，也不是所有三甲都混得这么惨，背景深厚者运作一个热门位置也不在话下，只不过三甲头衔不再是决定性的硬性条件，而是沦为一个门面上的幌子罢了。 正如眼下，想提拔你的时候你是三甲人才，不想提拔你的时候，那就什么都不是。 “刑房房首，事关一县的刑名公正，难道不该苛求？”林绝针锋相对，他如今与王彦庆已是彻底撕破脸了，就往死里硬刚，根本无需顾忌什么颜面。 王彦庆与李容相视一眼，直接拍板道：“我跟李主簿都认为小宁合适，如今知县空缺，按照规矩我可以直接向府衙申请委任，林典史要是有不同意见，也可以自行向府衙反馈。” 林绝顿时语窒。 县衙内部排名前二的两位大佬都已达成共识，这事儿就已是落定了，府衙那边只是走个流程而已，他就算反对也只是自取其辱。 除非，他不惜代价动用家族关系，强行压下宁诚的任命！ 只是这样一来，他踩死的不仅是宁诚，同时也将李容给得罪死了，在与王彦庆你死我活的眼下再得罪李容，无论怎么看都是不智。 “算了，我就给清焰一个面子，就当是履行赌约了。” 林绝最终还是泄了气，连招呼都懒得打，意兴阑珊的转身出门直奔新阳县有名的私家别院，他如今也只有在女人身上能找回一些安慰了。 王彦庆轻笑着给李容倒了杯茶，意味深长道：“林典史太过年轻气盛，恐怕适应不了咱们新阳县的气候啊，不知李主簿对典史人选可有什么想法？” “此语言之尚早吧。”李容眼皮一跳，听这个口风，王彦庆是准备对林绝下手了！ 王彦庆呵呵一笑：“也许吧，不过未雨绸缪，也该考虑考虑了。” 另一边，身为当事人的宁诚则带着俩肌肉兄贵，跟着李清焰在街上购置家当，主要都是为过冬准备的棉被之类。 “那边有多少孩子？” 宁诚回头看了一眼被大包小包淹没的俩兄贵，心下不由暗呼侥幸，今天要不是带上这俩，单他一个人恐怕得当街暴毙。 李清焰平时经常会去一家济世坊帮忙，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今天也是李清焰早就跟他约好的，让他帮忙搬东西，只不过东西的份量实在有点超乎想象。 “一百零八个。”李清焰回答。 宁诚点点头，好么，一桌子梁山好汉。 济世坊也就是这个世界的官营孤儿院，在他印象中向来是找十来个流浪的小孩装装样子，顺便骗骗经费，愿意一下接纳三位数的倒是真不多见。 宁诚想了想转头对俩兄贵道：“既然都出来了，你俩也想想有啥要置备的，一起买了得了。” “其他不需要，我就想买本春秋读一读。”许先一脸正色道。 秦野：“俺也一样。” 宁诚一头黑线：“我受累问一句，你说的那个春秋正经吗？” 许先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大哥怎么凭空污人清白，我读的当然是正经的春秋。” 秦野在一旁举手：“不正经的我可以。” 前方李清焰噗嗤一乐，幽幽冒出一句：“你们大哥床底下有许多不正经的哦。” “……”这回轮到宁诚脸红了：“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我之前身为礼房书吏，职责所在，批判性的研究一下此类违规书籍，很合理吧？” “嗯嗯，合理。”李清焰很是善解人意，不过看过来的眼神却带着玩味和笑意。 宁诚下意识侧了侧身子：“干嘛？” “我总觉得诚哥儿你好像有点不一样，脚步变轻盈了，气息也变悠长了，身体好像也有些变化。”李清焰歪着脑袋疑惑道。 这就是气运入体的效果，好歹五道气运砸进去，就算不能立竿见影听个响，也总能看见一些水花。 “可能是身体二次发育了吧。”宁诚随口搪塞一句。 李清焰意味深长的目光往下瞟了瞟：“哦，原来还能发育啊。” “……”宁诚瞬间败退，别看这姑娘平常清秀得跟一朵小白花似的，有时候不经意间开起车来，连他这个老司机都遭不住。 济世坊。 位处新阳县县城西北角，周边就是贫民窟，整体建筑已经十分老旧，不过占地倒是不小，收拾得也相当干净整洁，可见主事之人十分用心。 进入院中，宁诚本以为会见到一派吵闹景象，毕竟一百多个孩子，想不闹都不可能。 然而并没有。 孩子分为三拨，最大的一拨都已经超过十岁，正在场中演练军武，虽然脸上都还带着稚气，但那份令行禁止的精气神却已像模像样，隐隐已透出几分雏虎气象。 七八岁的这拨则在另一角启蒙识字，个个全神贯注，小小年纪却已经历过人间至苦的他们，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剩下最小的这帮孩子虽然只是嬉戏玩闹，但也十分注意分寸，稍微闹出点动静便会自觉压低声音，转头跟同伴们低声偷笑，场面异常和谐。 宁诚由衷感慨了一句：“都是好孩子啊。” “可惜他们的出身注定了不会有正经出路。”李清焰眼睛亮亮的看着他道：“诚哥儿，你以后需要用人的话能不能从他们中间挑？” 宁诚笑笑：“求之不得。” 第二十四章 暗中观察 距离济世坊数百米的远处城墙之上，一行十一个身影正远远的观察着宁诚。 如果宁诚动用天子望气，便会发现这十一人全都具备九品以上的气运，换而言之，全部都是路径者！ 气运当道的世界，路径者并不少见，可在这小小的新阳县，一下子冒出两位数的路径者，这就相当罕见了。 甚至可以说是恐怖！ 关键是这群人年纪都不大，最小的跟底下正在演武的孤儿差不多，即便是他们之中最大的，也都不到十八岁，作为路径者来说，一个个都年轻得可怕！ “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不过站在一起跟清姐姐还是蛮般配的嘛。”一个肤色微黑灵动如猫的女孩笑嘻嘻的说道。 “配不配得让我砍一刀才知道。”身旁提着陌刀的魁梧男子冷哼一声，一身毫不遮掩的凶恶气息令他头上气运都变得张牙舞爪，攻击性十足。 另一边的少年笑眯眯道：“能够不动声色干掉那个老瞎子，咱们这位未来姐夫还是很有一套的，我倒是挺中意的，总算没白折腾那一晚上。” “咱们都算清闲的了，最累的是老左，还得天天陪着王彦庆那只老狐狸演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三句话不离宁诚。 因为李清焰的缘故，对于宁诚他们已是久闻其名，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观察，今天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只不过是他们单方面见宁诚罢了。 宁诚与李清焰的关系他们都看在眼里，作为李清焰一手带出来的孤儿，他们早已自发将命运绑定在李清焰的身上。 李清焰在哪儿，他们就在哪儿。 片刻后，众人中最年长的恬静女孩开口道：“人看完了，该回去干活了，最近林家的动作有点大，不盯紧点恐怕会出事。” “安啦安啦，该出事也是他们出事，积善人家被灭满门，话本里不都这么写嘛。” 话虽如此，众人还是齐齐跃下墙头，李清焰不在的时候就得跟着二姐走，这是济世坊的规矩。 济世坊院中，宁诚心有感应的往城墙方向看了一眼，结果空空如也。 “怎么了？”李清焰转头问道。 “没什么，可能错觉。”宁诚若有所思的收回了目光，重新落在面前这群演武的孩子身上，尤其关注一个名为萧无敌的少年。 此子气运比普通人高出一大截，虽然年纪不大，一言一行却已自成一派风范，尤其一身格斗技相当不俗，即便在强调阵型的团体演武之中也难掩其锋芒。 最重要的是，在发现此子后宁诚莫名生出一个强烈的念头，想要将其收归帐下。 莫非这就是路径者独有的心血来潮？ 李清焰在旁边轻声介绍：“他今年十六了，跟许先他们一样是从外地逃难过来的流民，不过时间更早一些，当时正好饿晕在大门口，就被孩子们抬进来了。 当时他怀里还抱了一个女婴，是他相依为命的妹妹，可惜没救过来，不过他性子很好，豪爽大气也很会照顾人，孩子们都很服他。” 宁诚想了想问道：“他要是走了，这边会不会有麻烦？” “不会，有我盯着呢。”李清焰笑笑：“你看上他了？” “看着挺投缘的。”宁诚说着便招手将萧无敌叫过来，正色问道：“愿不愿意跟我出去做事？” 萧无敌看了看李清焰，见后者一脸鼓励，知道机会难得，当即重重点头：“愿意！” “会很辛苦的。”宁诚提醒。 萧无敌咧嘴一笑：“最苦的我都尝过了。” “好。”宁诚心念一动当即分出一丝气运到他头上。 不多，但已足够将双方气运绑定形成某种微妙的呼应，虽然主动权在宁诚手上，但从此以后双方便已成为一荣俱荣的气运共同体。 萧无敌，便是他的第一位天子门生！ 这一切都没有瞒着李清焰，事实上以宁诚和李家父女的关系，也并不需要提防什么，有些事情顺理成章迟早总会知道，只不过不想在这个阶段给他们带来太大压力，所以才没有主动提及罢了。 李清焰看着这一幕，靠在宁诚身后一脸的姨母笑。 不出宁诚所料，在天子门生成型的第一时间，萧无敌与自己的人际关系值便迅速冲破八十大关，成为了至交级别的自己人。 换而言之，这已经是一棵成熟的韭菜，可以提拔重用了。 不过跟许先二人一样，萧无敌也只能分配到不需要任何门槛的底层职位，宁诚想了一下，将他安插到了三班衙役，做一名捕班快手。 虽然在整个县衙大院，三班衙役可说是处于最底层的编制，平常除了打杂跑腿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也没有上升空间。 甚至作为县衙名义上唯一的武力配置，他们最大的作用也就是吓唬一下平头百姓，真要来个瞎子老头那样的准路径者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某种程度上可说是相当鸡肋。 不过，在宁诚接下来的布局中还是要将三班衙役抓在手里，人数众多有一定的武力威慑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这帮人常年跟三教九流打交道，新阳县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们永远是最早知道的那一批。 这个现成的情报网，对于宁诚至关重要。 唯一的变数是萧无敌能否在短时间内融入其中，打开局面，展现出他的真正价值。 宁诚对此倒是颇为乐观，毕竟他即将上任刑房房首，而刑房是三班衙役的直属上级，有他作为后台再加上萧无敌本人的能力，短时间内不说完全掌控三班衙役，至少总能站稳脚跟。 这还只是他布局的第一步。 剩下还需要再物色几位合适的天子门生，在王彦庆从与林绝的斗法中腾出手来之前，掌控更多的实权位置。 比如说掌控财政大权的户房，又比如说新阳县唯一一支真正成建制的武力编制，巡检司。 宁诚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这边加紧布局的同时，另一边王彦庆下手比他更快，快得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林绝中风了。 第二十五章 训人如训狗 看着一大早被人用担架抬回来的林绝，围观着其嘴歪眼斜的狼狈模样，整个县衙大院瞬间炸锅。 之前他的跟班林云死在青楼女人肚皮上，这也就算了，明眼人都知道另有隐情，可如今连他自己也在私家别院那种地方出事，明摆着也是栽在了女人身上。 去那种地方的能有几个正经人？ 关键他还不是普通人，而是半只脚踏入九品的准路径者，注定前途无量的官场新星，无论怎么看都是鸿运当头的人物，这样的人会中风？ 主仆一脉相承，堂堂府城林家的家风，果然是有点东西。 “查！必须查清楚！”王彦庆脸色铁青，若是不知情的外人，恐怕还真以为这事儿跟他没有关系。 旁边的李容脸色同样不太好看，对宁诚道：“事关重大，在府衙那位怒火发作下来之前，必须把林典史出事的所有细节落实清楚，不能落人口实。” 林绝被下放到这里明摆着是来镀金的，结果镀金镀成这副德行，他背后那位府衙高官的老爹会是什么反应，可想而知。 滔天怒火泼下来，整个新阳县都得遭殃！ “我这就带人过去。”宁诚点点头，他的刑房房首任命已经敲定，只差最后那点流程，如今算得上是火线上任。 对于他的突然上位，刑房上下俱是一脸懵逼，心怀不满者大有人在，不过在听说是王彦庆亲自帮他提名之后，众人即便心有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纷纷上来曲意奉承。 像蔡毕这样的更是庆幸不已，得亏之前没把宁诚得罪死，要不然这回他可就坐蜡了。 宁诚当即点齐精干人手，直奔林绝昨夜下榻的私家别院。 所谓私家别院，其实就是现世的私人会所，能够让大批有钱有闲的男人趋之若鹜的，自然不会是正经的那种。 宁诚带着刑房众人和一干衙役鱼贯而入，整个别院顿时鸡飞狗跳，人人惊惶，其中有不少衣不蔽体的男子夺路而逃，场面很是有些辣眼睛。 “还好不是林家产业，要不然咱们连门都进不来。”蔡毕在宁诚耳旁小声嘀咕。 新阳县是林家的新阳县，这话可不是虚的。 这里真要是林家的产业，宁诚别说公然带人进来调查，就算他这个刑房房首只身前来，大概率也要吃个闭门羹。 说白了，在林家眼里连王彦庆都只是他们家的一条看门狗，何况区区一介刑房房首！ “干活。” 宁诚一声令下，众人当即轰然四散，现场勘验、盘问人证、搜索物证，一众刑房精干各司其职。 不得不说，这帮人虽然都是老油条，但能力还是有的，其中不乏像老洪那样惊才艳艳的人物，只不过风气如此，平常都是浑水摸鱼，难得干点正事。 很快，结果便出来了。 “酗酒、服药、纵欲，中途还服用了大剂量的新五石散……”宁诚看着蔡毕整理出来的证据链汇总，不由暗暗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恨自己不死啊。” 酗酒纵欲本没什么，年轻人底子好经受得住，就算服用了增强雄性生物某类功能的特殊药物，以林绝身上的气运也不至于因此就出事。 关键在于最后这个，新五石散。 顾名思义，新五石散是古方五石散的变种，乃是一种致幻药剂，开发者将其制作出来的本意乃是作为一种麻醉药物，不料其致幻之后会令人产生飘飘欲仙的愉悦感，并且有着极强的成瘾性。 长期服用形同慢性中毒，对于人体会产生不可逆的损害，而短时间内大量服用，则会导致人体机能崩溃，因此中风乃至瘫痪者比比皆是。 朝廷也曾一度明令禁绝，可惜屡禁不止。 “宁房首，可以结案了。”蔡毕小声提醒道。 宁诚点点头，人证物证所有证据链充分完整，虽然明知背后必有王彦庆的手笔，但无可否认，就算是被人引诱，这一切终归都是林绝自食其果。 至少，没人能将新五石散塞进他嘴里，只有他自己。 这也是新阳县最需要的一个真相，唯有这样，才能堵住府城林家的嘴，让他们无法借机发飙，至少不能明目张胆的正面发飙。 “很好，辛苦了。” 王彦庆对于这个结果自是相当满意，他知道有李容在，宁诚不可能直接倒向自己，但至少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服从性，这就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不敢，都是卑职分内之事。”宁诚态度依旧无可挑剔。 “能做好分内事的就已是难得的人才了，年轻有为啊，好好干。” 王彦庆笑着夸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道：“府衙那边的压力很快就会下来，这个时候咱们后院绝对不能失火，前几天许多地下帮派都出了问题，治安状况恶化得厉害，你身为刑房房首得把这一块抓起来，不可落人话柄。” “卑职明白。”宁诚当即应下。 刑房主管刑罚和治安，他如果想要尽快捞取功绩，要么从大案要案入手，要么从治安入手。 可在新阳县地界，但凡重大案件，必然都跟林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如果现在就插手势必会打草惊蛇，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先从清理地下帮派开始。 以整肃治安为名，正好先打一波外围。 结果他这边刚离开不久，蔡毕等几个刑房的老牌主事便集体出现在了王彦庆的院中。 “宁房首接下来要整肃治安，你们知道怎么做了？”王彦庆慢条斯理的给每人都倒了一杯茶，众人齐齐受宠若惊。 蔡毕小心翼翼道：“县丞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王彦庆看他一眼，似笑非笑：“老蔡还是这么耿直啊。” 其他几位刑房主事集体哄笑。 “呃，难道宁诚不是自己人？”蔡毕愣了，白天大家自发配合查案，他还以为已经形成默契了。 “是自己人，毕竟是我一手提起来的嘛。”王彦庆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过就跟训狗一样，想让它老实听话，你就得先饿他一顿，让它知道谁才是主人，懂了吗？” 第二十六章 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 刑房跟户房一样，是王彦庆的嫡系自留地，他一声令下，上至副房首、各级主事，下至底层吏员个个莫敢不从。 宁诚很快就发现自己被架空了。 蔡毕等人一改昨日对他言听计从的态度，对于他下达的指令虽然面上并无丝毫顶撞，但总能找到种种正当到不能再正当的理由把事情拖着。 宁诚但凡稍微催促一声，立马就是一大堆苦水，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第二句。 这帮是真正的职场老油条，有王彦庆在背后站台，以他目前的位置想要收服他们无异于痴人说梦。 当然有官位编辑器在手，宁诚真要铁了心收拾他们倒也没有那么难，无非是一手萝卜一手大棒，一边打一边哄，可那样一来势必会引起王彦庆的警觉，得不偿失。 好在因为他前阵子的折腾，刑房内部还是留出了一道口子，也不是全部人手都紧跟王彦庆脚步，总还有那么三五个边缘人物向他靠拢。 这几人虽说无法委以重任，但至少总能跑跑腿打打杂，让他不至于沦为彻头彻尾的光杆司令。 宁诚唯一能够信任的，就只有被他提前安置进来的老二许先。 出乎他意料的是，别看许先一副脑子里都长满肌肉的兄贵模样，学起东西来却是极快，短短两三天工夫就已摸清了刑房各项流程的门道，上手异常稳健。 “我现在觉着你有点像是正经读春秋的人了。”宁诚刮目相看。 许先憋红了脸：“我看三弟那本也挺好。” “……”宁诚顿时就觉得看错了人，踮起脚尖拍着这货的肩膀语重心长：“兄弟你现在还是长身体的时候，那玩意可不能多看。” 许先斜眼看着他：“大哥你那柜子底下都快塞不下了，我找李姑娘帮你打扫一下吧？” “赏你两本好的。”宁诚立马改口，临了又找补一句：“不过还是要注意身体，对了，叫上无敌一块吃饭去。” 不同于他在刑房的尴尬处境，萧无敌这个新人在捕班却是混得风生水起，性子豪爽又精明能干，这样的人无论找到哪里都不缺朋友。 宁诚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在三班衙役里再发展一名天子门生，现在看来根本是多余，有那资源还不如好好在其他部门安插人手，三班衙役这块一个萧无敌完全够用。 三人来至肉铺摊。 除了卖肉之外，杜三娘还会做些吃食贴补家用，不过一般都没什么生意，且不说味道如何，单是小姑娘那天生凶恶的眼神就相当劝退，平常只有宁诚这样的老主顾会来关照一下。 不过今天，肉铺却是罕见的收摊了。 准确的说不是收摊，而是被人砸了，面前一片狼藉，看着蹲在里面默默收拾的那个小小身影，宁诚面无表情的停住了脚步。 萧无敌会意，当即去找周边街坊了解情况，很快便一脸阴沉的回来了。 “因为前阵子地下帮派被人血洗，权力出现了真空，这几天有很多新帮派开始冒头，这个叫潜龙会，她家没钱交保护费，所以被砸了。”萧无敌三言两语说清了来龙去脉。 “潜龙会？好厉害。” 宁诚脸上看不出喜怒，平静道：“下午鼎祥楼，我请所有帮派头头喝茶，你去安排。” “明白。”萧无敌应声而去。 宁诚来至杜三娘身后，小姑娘止住了默默抽泣的肩膀，许久，泪眼婆娑抬头道：“爹爹走了。” “嗯。”宁诚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蹲下来帮着一起收拾。 县衙大院。 宁诚约见各帮派头头的消息不胫而走，刑房一时间哗然一片。 “这是真准备整肃治安了？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年轻人果然血气方刚啊！”有人阴阳怪气。 地下帮派那都是些什么人物？ 三教九流，牛鬼蛇神，哪怕王彦庆亲自出面弹压都未必管用，何况区区一个毫无威望可言的宁诚？ 温水煮青蛙弄一些分化拉拢的手段也许还能有点效果，像他这么大张旗鼓的搞，完全是自取其辱，但凡稍微有点经验的刑房老人指点一句，都不至于干出这种蠢事。 “嘿嘿，房首大人在召集人手去鼎祥楼镇场子呢，你们去不去？老蔡你去不去？” 蔡毕慢悠悠的泡着茶，一举一动全是在学王彦庆：“去个鬼，县丞大人要让他碰壁，我们做属下的怎么好拦着？” “你不去我不去，底下那些衙役也不去，房首大人岂不是要单刀赴会？” “他头没那么铁吧，会死人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期限已至，宁诚守在刑房独属的偏院之中，身旁空空荡荡。 一个捧场的都没有。 就连之前已经向他靠拢的那几个边缘人物，也都纷纷选择了缩头，他们选择靠拢是图上进，是赌宁诚能够飞黄腾达，可照他现在这个架势，哪一点像是能飞黄腾达的样子？ “走吧。” 宁诚豁然起身，一旁的铁塔巨汉默然跟上。 来至县衙前院，萧无敌早已叫了几个相熟的捕快衙役在此等候，不过在他们快要跟出县衙大门时，那几人又被各自的头头招了回去。 落到最后，就只剩下宁诚三人。 萧无敌脚步顿了顿，便听前方宁诚头也不回道：“不用理会，这事儿我们自己办了。” 县衙后院一处阁楼。 王彦庆登高望远，看着宁诚三人的背影轻笑道：“年轻是真好，虽千万人吾往矣，意气风发啊。” 范文山在一旁皱眉道：“看不出来这位也有年轻气盛的一面，还以为他挺沉稳的。” “呵呵，不气盛那还叫年轻人吗？随他去，他是聪明人，等撞到南墙就知道回头了，熬这种半大不大的雏鹰，最需要耐心。” 顿了顿，王彦庆转而问道：“那个姓左的道士呢？” “正在布阵测算林绝跟之前那些人员变动的关系，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就该出结果了。”范文山回答。 “这是大事，你亲自去盯。” 王彦庆正色叮嘱，相比起接下来府城林家的反扑，他更在意的是之前那场官场地震的幕后黑手，只要能够确定是林绝，再多代价他都能承受。 反之如果不是，那可就真要令他不寒而栗了。 第二十七章 二桃杀三士 鼎祥楼。 一楼大厅一改往日的热闹，各个地下帮派的门面头目各据一张桌子，彼此之间互相敌视，谩骂诅咒者比比皆是，气氛颇为剑拔弩张。 这段时间都在忙着争抢地盘，冲突在所难免，有的甚至已经人脑子打出了狗脑子，一言不合直接火并才是他们该有的正经画风。 不过一想到这是新任刑房房首组的局，众人还是选择了克制。 一来刑房房首毕竟是新阳县官面上的大人物，而且直接与他们对口，虽说彼此立场天然对立，没必要把关系处得多好，可也不能太跳，否则成了出头鸟被重点针对，以后日子可就难了。 二来今天这个局，明摆着是那位房首大人新官上任的一次下马威，眼下正是他们团结起来同仇敌忾的时候，真要上来就搞内讧，那未免就太蠢了。 他们虽然只是不入流的街面人物，但既然能在一帮牛鬼蛇神中混出头，终归还是有点城府的。 直至，宁诚三人出现在门口，整个大厅骤然静了下来。 目光从所有人身上扫过，宁诚缓缓在正中央的主桌落座，许先和萧无敌一左一右站在身后。 “潜龙会的人，来了没？”宁诚开口道。 众人视线随即落在旁边桌子一伙桀骜不驯的男子身上，这群人之前都是各地下帮派的凶恶之徒，因为那一夜的大洗牌，全都成了失去庇护的孤狼，一度被各方打击报复，混得十分凄惨。 直到最近一个神秘人出面，将他们网罗到了一起，组成了今日的潜龙会。 “咋的？”一个脸上纹着黑龙的凶恶男子站了起来，斜眼睥睨，其身旁几人也是一身的暴徒气息，令人见之发憷。 “过来，喝茶。” 宁诚亲手倒了一杯放在身前，眼神示意对方近前。 黑龙男子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冷笑，抱着膀子杵在原地：“你请我们来就是喝茶？” “不敢？”宁诚瞥了他一眼。 “这有什么不敢，老子大场面见得多了，就你这点算个屁啊。” 黑龙男子大步向前，拿起茶杯一饮而尽，结果就在他放下茶杯的时候，宁诚毫无征兆的突然一手抓住他的脑袋，狠狠往地上一砸。 砰！ 那一声沉闷的脑袋磕地声听得全场众人眼皮直跳，鲜血四溅，黑龙男子当场不省人事。 其他三个潜龙会成员见状又惊又怒，然而没等他们暴起，宁诚身后的萧无敌便已冲了过去，一拳、一掌、一腿，三人当场扑街，扑得干净利索。 全场一片倒抽冷气声。 他们早就猜到今天这顿茶没那么好喝，新官上任必然会有一番立威之举，但真没想到堂堂刑房房首居然会以这种方式立威！ 放在现世，那就是警局一把手当众亲自放倒街面头目，妥妥是要上热搜的。 简单粗暴，不过绝对有效。 黑龙男子在这一带可是颇有凶名的，手底下少说沾了四五条人命，一般人连跟他对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结果到了这位其貌不扬的年轻房首手里，居然连一个照面都撑不下来！ 众人瞠目结舌，明明看着没什么肌肉线条啊，这位哪来这么大的力量？ 殊不知五道气运入体，如今的宁诚表面看着跟普通人无异，其真实力量已经直追两位肌肉兄贵，抛开格斗技巧不谈，纯正面硬拼即便面对许先都不落下风，早已超出了普通人的极限。 如果不是有所留手，黑龙男子脑袋当场被砸爆都不奇怪。 “让诸位见笑了，我今天心情不好，有点压不住火。” 宁诚面无表情的收回了手，在面前重新摆了五个杯子，一边倒茶一边道：“今天找你们过来，一个是认一认脸彼此熟悉一下，另一个么，就是给诸位说一说我的规矩，免得以后被人说成不教而诛。” 众人面面相觑，这就要立规矩了？ “你们都是渣滓。” 宁诚一句话就令所有人色变，如果没有刚才这凶残的一幕，有人也许已经发飙了，但看了看躺了一地的潜龙会成员，他们还是明智的选择了忍耐。 “依着我的本意你们都没资格坐在这里，可黑白之间总有灰色地带，总是有人会迫不及待把自己填进去，打掉了你们，还有下一批，打掉了下一批，还有下下批。 我没那么多工夫跟你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所以咱们换个规矩。 从今天起，你们之中有五家可以在刑房挂号，挂了号的帮派，可以自由经营那些灰色产业，当然前提是不许侵扰到平民百姓，至于剩下的，我会带人往死里打，打到没有第六家为止。 好了，现在你们可以自己决定了，谁来喝这五杯茶。” 一番话说完，现场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没到场的不算，光是眼下派人到场的地下帮派就有十一家，按照宁诚的说法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要被打掉，只有喝了茶的那五家，才能高枕无忧的做下去。 离间的意味显而易见，可架不住众人彼此间早就有仇怨在身，想要团结起来本就极难，如今被宁诚这么一分化，虽然没有直接内讧，但气氛跟刚才已明显不一样了。 相互之间，分明多了几分算计和忌惮。 啪！啪！啪！ 一阵掌声从门外响起，一个气质风雅的长衫男子从门外踱步进来，轻笑一声：“二桃杀三士？房首大人不愧是中过三甲的读书人，不过，这么老套的计谋是不是用得太粗浅了一点？” 随着此人的出现，一众帮派头头纷纷变色。 毒士林苟。 宁诚眼中精光一闪，九道气运，比之前的瞎子老头还多一道，又是一个准路径者！ 脑海中闪过此人的资料，本地林家旁系子弟，早年因犯族规被扫地出门，之后游走于各帮派之间，既是新阳县地下世界的头号掮客，同时也是林家在地下世界的代理人，身份颇为超然，也极为敏感。 “好歹是刑房房首，怎么连充门面的喽啰都没有，未免也太寒酸了吧？” 林苟左右扫了一眼，不由嗤笑：“连个手下人都使唤不动，就这点排面也敢坐在这里指点江山，宁房首你是来耍猴戏的？” 第二十八章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县衙后院阁楼。 王彦庆饶有兴致的品着茶道：“场面可是越来越热闹了。” 一旁范文山摇头：“连林苟都露面了，宁房首这次恐怕要栽个大跟头了，搞不好会成为废人，那家伙的口碑可不怎么好啊。” 何止是不怎么好，林苟的名声哪怕在地下世界也是臭名昭著，只要被他盯上的帮派，就没有一家不是内讧反目的，家破人亡那都只是基操，要不然又怎么会有毒士的名号？ 王彦庆冷哼一声：“一个弃子，仗着林家背景狐假虎威，还真被他折腾出了几分气象，长此以往，那些个地下帮派说不定还真会被他唬弄住。” “此子不能留！” 范文山深知自家县丞大人的野心，之前在地下世界布置了那么多暗子，就是因为顾忌林家才不敢加大动作。 王彦庆这种权力欲爆棚的强势人物，怎么可能甘当林家的傀儡，脱离林家早就是计划中事，而掌控地下世界就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而只要有林苟在，他在地下世界的任何细微动作都不可能逃过林家的眼睛，稍有异动就会演变成同林家的正面冲突，那是他如今绝对承担不起的代价。 所以林苟必须死！ “不着急，再让他得意一阵。”王彦庆却是稳坐钓鱼台，林苟也好，宁诚也好，在他眼里都只是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罢了，只要他想，随手就能覆灭。 此时，鼎祥楼大厅。 林苟旁若无人的自顾在宁诚对面坐下，摇着纸扇道：“一手萝卜一手大棒，宁房首的想法倒是不错，不过我就很好奇一点，你连自己手下的人都使唤不动，你这大棒能打死谁啊？” 一句话，在场一众帮派头头顿时醍醐灌顶。 要不是林苟点醒，他们今天还真就被宁诚唬弄住了，一旦有任何一家率先对其他家发难，到时场面必然就一发不可收拾，哪怕之后有人反应过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宁诚计谋得逞。 五个名额，自由经营灰色产业的授权确实很有诱惑，可那前提是宁诚得有维护他自己这条规矩的强大武力，一旦有人违反，直接就能一刀剁死。 而看看宁诚眼下这寒酸的德行，能剁死哪家？反过来被人玩死还差不多！ 萧无敌不由捏了一把冷汗，死死盯着林苟，到刚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本以为能够大功告成了，结果却被此人弄得功亏一篑！ 看一众帮派头头危险的眼神就知道，这帮桀骜不驯的家伙已经彻底反应过来，今天这个局已经没法善了了。 “是不是很恨我啊？”林苟笑眯眯的看了萧无敌一眼：“我就喜欢你这种恨我恨得牙痒，但又拿我无可奈何的表情，看了就让人心情舒畅，是吧宁房首？” “二桃杀三士？” 宁诚却是一脸奇怪的看着他：“你以为我说这么多，就是为了引诱你们自相残杀？” “装得还挺像，难道不是吗？”林苟脸上写满了不屑和戏谑，看向宁诚的眼神毫无征兆的陡然变得深邃无比：“你是不是很想杀了我？” 这几个字如同有着魔力，直击人心最不可见光的最深处。 别说是首当其冲的宁诚，就连站在他身旁只是被附带波及的萧无敌，也都顿时涌起一股无法控制的负面情绪，整个人脸色发黑，瞬间就要失控。 好在他经历过人间至苦，加之心性豁达，这才勉强控制住被负面情绪掌控的兽性本能，总算没有当场失智。 萧无敌不由担心的看向宁诚，连他都是如此，宁诚受到的影响只会更大，心性但凡稍差一点，恐怕直接就要丧失理智，甚至彻底被庞大的负面情绪击穿，永久性的丧失心智！ 杀人于无形，这个毒士实在可怕！ 林苟从宁诚面前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惬意抿了一口：“真以为当了刑房房首就能耍威风了？才不过是一道气运的小人物而已，你也配跟我斗？” 结果这时，宁诚玩味的声音幽幽响起：“连耍个威风都不行，那我这刑房房首岂不是白当了？” 林苟表情瞬间凝固：“不可能！” 他实在无法理解，自己作为拥有九道气运的准路径者，蛊惑又是精心开发出来的气运手段，只要心里稍有破绽，即便对上正式路径者都未必没有一战之力，怎么会在只有区区一道气运的宁诚身上失手？ 换做一般的九品路径者，说实话还真有可能着了他的道，可惜宁诚不是啊。 帝王天命，天生自带强运属性，靠他那一手蛊惑想要破开心防谈何容易？ 更何况宁诚坐拥足足十五道气运，吉星高照，光是气运强度的碾压就能令他的蛊惑成功率降到最低，两相结合说是天敌都不为过！ “想不通就留着以后慢慢想吧，你在牢里还有大把的时间。”宁诚说着豁然起身，单手呈擒拿之势直抓对方脖颈。 林苟大骇，连忙想要后退躲闪，可惜宁诚悄无声息之间早已用天子望气完成了百分百胜率推演，将他的所有破绽早就洞悉得一清二楚，根本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抓取成功！ 林苟脖颈要害被巨力钳制，整个人当即失去抵抗能力，形同人形沙包被单手拽过桌面，狠狠砸地！ 这还不算，紧接着一股更加骇人的巨力爆发，林苟竟被生生朝上方甩飞，在全场众人的震惊目光中一头撞到了三丈高的天花板，随即以更加惊悚的速度轰然坠地。 天地返！ 巨响之中，夹杂着一串令所有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声，虽然没有直接当场暴毙，但眼看已是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饶是如此，宁诚依旧没有就此收手的架势，一屁股坐在林苟的身上，摆开架势又是一记重拳。 天地霸煌拳！ 林苟头上的九道气运瞬间清零，与此同时，宁诚自己头上则多了四道半，总体气运一下跨到了二十道的门槛，一举成为九品顶！ 全场所有人眼皮狂跳。 一众帮派头头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对于这位新上任的刑房房首大人，好像真的有点误解。 第二十九章 霸气外露 “我说过今天心情不好，非逼我动手，何必呢？” 宁诚缓缓从死狗一样的林苟身上站起，坐回自己的主位，看着面前的五个茶杯：“茶很快就凉，是喝热的还是喝凉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全场噤若寒蝉。 好勇斗狠本来是他们的拿手强项，可是跟这位读书人出身的新任刑房房首一比，他们那点事简直都搬不上台面。 一记天地返，宁诚的霸烈形象彻底深入人心！ 有人承受不住压力，犹豫着想要上前接过茶杯，结果被人一脚踹开。 “大家可别被这小子唬住了，一个连手下人都指挥不动的光杆房首，你们要是就这么怂了难道就不嫌丢人吗？” 一个气质暴戾的络腮壮汉大声道：“大家可都看到了，这货不知死活对林苟下这种死手，那就是当众打了林家的脸，接下来是什么下场难道还用我说？你们就算要抱大腿，也总得抱一根活人的大腿吧？” 一众帮派头头当即被挑动起来，个个蠢蠢欲动。 以宁诚表现出来的强势，就算看着势单力孤，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可如今他得罪了林家，已经注定是一个死人了，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宁诚笑了：“我是文明人，一般不动手的，你们这样让我很为难啊。” “知道为难就把那五杯茶自己吞回去，以后学聪明一点，老老实实窝在县衙别出来，那样还能多活几年……噗！” 络腮壮汉话没说完，萧无敌便已一掌拍在他的脸上，当场扑到在地不省人事。 “你这种货色也配对我大哥指指点点？”萧无敌不屑的收回手掌，转头睥睨全场，一个年仅十六的少年愣是显出了一方豪杰的英雄气象，压得全场鸦雀无声。 宁诚笑笑：“既然诸位心有不服，那也行吧，咱们今天好好讲讲道理，老二关门。” 众人愕然回头，便见那尊铁塔巨汉不知何时已经堵在了大门口，露出一脸狰狞的笑容，两手一左一右将两丈高的实木大门缓缓合上。 砰。 来自门外的最后一束阳光被堵死，在场一众帮派头头的心跳齐齐漏了一拍，虽然有人还是仗着人多势众有恃无恐，但也有人已开始察觉不妙，悄悄开始挪动身位了。 半个时辰后。 鼎祥楼大门重新打开，宁诚三人带着一身的肃杀气从中走出，身后是一地的狼藉和哀嚎。 “茶杯就放在那儿，诸位想喝的话随时，但只限五杯。”宁诚淡淡留下一句。 来往行人纷纷侧目。 居高临下关注着这一幕的王彦庆豁然起身，看着底下宁诚的身影，惊疑不定：“霸气外露，此子竟真有如此魄力？” 一旁范文山更是瞠目结舌：“难道连毒士林苟也被收拾了？平常看着不声不响，没想到县衙竟然还蛰伏着这样一号猛人，那可是林家人，胆子大得离谱了吧？” “我更好奇他是怎么对付的林苟？” 王彦庆眯起了眼睛，他虽然从未将林苟放在眼里，但怎么说也是新阳县难得一见的准路径者，宁诚一个才刚上任的刑房房首，气运才堪堪只有一道，怎么打得过九道气运的对手？ “莫非……”王彦庆心中陡然划过一个令他惊悚的闪念。 这时身后传来左道士的声音：“所谓毒士无非是破开心防，放大别人心中的负面情绪罢了，如果对方心志坚定，其实就没什么效果，这种手段蛊惑一下普通人还行，真论起来也不过是花里胡哨。” 范文山点头道：“这倒也是，林苟说到底不过是个附庸风雅的伪文人，没有真正踏入路径，一旦蛊惑失效就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被宁房首一招制敌也不奇怪。” 他们之前虽没见过宁诚出手，但毕竟年轻力壮，打个痨病鬼一样的伪文人，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更别说宁诚还带着许先这么一位令人望之生畏的肌肉兄贵！ 王彦庆沉吟许久，这才终于打消那个危险的闪念，转头问道：“左道长测算得如何了？” “林绝一走，笼罩在县衙的那股无形气运就消散了，贫道可以肯定，他就是那位幕后之人！”左道士正色回禀道。 “果真如此？”王彦庆顿时一喜。 “确实如此。”左道士犹豫了一下，提醒道：“无形气运是散了，可有危星启自东北，县丞大人还得小心提防才是。” 新阳县的东北方向便是府城，他话语中所指的意思，显而易见。 “无妨。”王彦庆意气风发朗声大笑，要是会怕来自府城的压力，他就不会对林绝下手了。 只要有本地林家的支持，只要后院没有失火，他就注定高枕无忧，就算是府衙那几位大人物都动不了他，这就是新阳县官面第一人的底气！ 与此同时，得知了鼎祥楼状况的县衙六房，尤其是集体等着看笑话的刑房上下，则一个个如同吃了半斤的苍蝇屎。 大家都不是门外汉，宁诚这一场鼎祥楼大胜代表着什么，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看着重新蠢蠢欲动的那几个边缘人物，蔡毕不由失神叹息：“从今往后，县衙大院要多一尊大佛了。” 事实上不仅是底层边缘人物，就连属于王彦庆这边阵营的一些人，也都纷纷开始活动起了心眼。 无他，捧高踩低是人情常态。 在此之前，宁诚只是个空有名头的挂名房首，没有王彦庆的支持什么都不是，真要论影响力甚至还比不上蔡毕这种主事，毕竟真正的权力来自于底层，没有下级的拥戴就算位置再高也只是空架子。 然而现在，他用一场别开生面的茶局给了所有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有的可不仅仅是一个房首的空名头，还有着过人的手腕，还有着能够砸死人的拳头，在刑房这种地方，很多时候拳头比任何东西都好使！ 刑房这边还只是人心浮动，底下的那些三班衙役，却已经主动向萧无敌示好靠近了。 哪怕是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小人物都看得出来，新任刑房房首宁诚的崛起之势，已经不可阻挡！ 第三十章 再加五道！ 回到刑房，宁诚神清气爽。 不单单是为杜三娘的事情出了一口恶气，同时也是为接下来的布局开了一个好头，在此之前虽说意志坚定，但对于到底能把事情办成什么样，宁诚心里还真是没底。 只能说，他还是太过低估五道气运入体的威力了。 不仅是肉身强度的巨大提升，其对气运招式的抗性也是今天的关键，否则一旦受了林苟蛊惑影响，到最后鹿死谁手可就难说了。 “再加五道！” 宁诚果断下定决心，气运入体在面对其他路径者时的优势显而易见，索性把从林苟身上割的那四道半气运凑个整，也一并气运入体！ 五道气运就已横压一众帮派头目，十道气运，那场面光是想想都妙不可言。 除此之外，今天还有一个意外收获，宁诚发现官位编辑器中又涨了一波功绩，量化出来跟之前扳倒礼房房首朱继的时候差不多，正好一百点。 他已仔细研究过官位编辑器中的功绩体系，每个品阶的官职都有对应的功绩门槛，比如六房房首，功绩要求就是一百点，而六房之上的典史，功绩要求则是三百点。 如今他个人的功绩累积已是两百点，距离典史已是差得不远，不出意外如果接下来的整肃治安能够大获成功，攀升到三百点门槛将是板上钉钉之事。 到时候如果时机合适，宁诚完全可以把林绝一脚踢开，自己来当这个典史！ 虽然也不是不可以守在刑房继续捞取功绩，到时候直接一步到位，直接上任正九品主簿甚至更高的职位，但从气运角度而言，实在是有点浪费。 别人当官，头上气运都是随着官位走，官位多大气运就有多少，比如从房首升任典史，头上气运就会从一道变成五道。 而如果一旦去官，五道气运就会迅速清零，即便还能沾些官气，也比普通人强不了太多。 因为说到底，气运是跟官位绑定，而不是跟官员个人绑定。 可宁诚的情况不一样。 官位编辑器的存在让他变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特例，只要气运到了他头上，就会直接跟他自己个人绑定，就算弃官去职，气运还是他的。 一个很明显的佐证，之前身为底层吏员的那十分之一道气运，并没有在他升任刑房房首之后消失，而是继续稳稳盘踞在他的头上！ 换句话说，人家升官是气运覆盖，只会留下最新官位所绑定的气运，而到了宁诚这里却是累进的，只要不是同级调动，但凡他担任过的官职，其气运都会永久累积在他头上！ 在这种模式之下，最好的策略自然是把各级官位都去轮一遍，这样才能捞取最多的气运。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何况典史有五道气运，也不算少了！ 此刻已经被送到府城，正在接受数位名医联合会诊的林绝莫名打了一个寒颤，人都已经中风了，居然还有人在打他官位的主意，这特么是人干事？ 蔡毕主动泡了一壶好茶，小心翼翼端到宁诚面前，挤出一张笑脸道：“房首大人一鸣惊人，现在外面都在传您三杰镇压鼎祥楼的传奇事迹，让咱们刑房上下都跟着好好露了一把脸啊。” “是吗？确定是露脸不是打脸？”宁诚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露脸，当然是露脸！” 不仅蔡毕，旁边其他几位主事也都纷纷腆着脸赔笑，虽说有王彦庆的招呼在前，可王彦庆也说了宁诚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自己人，主动向自己人靠拢，没什么好丢人的！ “不觉得膈应就好。” 宁诚倒也没兴趣跟这帮墙头草一般见识，毕竟日后掌控刑房，就算提自己人上来，也还是少不了这帮人的存在，总不可能直接来一遍大清洗，眼下还是用人的时候。 见宁诚终于接过茶杯，蔡毕等人集体松一口气。 虽说大方向肯定还是要紧跟王彦庆，可县官不如现管，如今宁诚以强势姿态上位，真要铁了心对他们下手，王彦庆还真未必会保他们！ 毕竟拉拢一群不堪大用的老油条好，还是拉拢一个强势崛起的官场新星好，一贯现实的县丞大人会做出什么选择，显而易见。 宁诚淡淡道：“你们的茶我是喝了，可我的那五杯茶还没人喝，诸位同僚帮我想想办法？” 蔡毕几人面面相觑，立马琢磨出来其中滋味，这是要纳他们的投名状了。 “房首大人，对付那帮地痞混混没什么别的招，就是打一拨拉一拨，等把他们打疼了，他们自然也就知道该怎么乖乖喝茶了。” 宁诚点点头：“说的不错，那接下来就辛苦诸位了。” “职责所在，不敢言辛苦！”蔡毕几人忙不迭赌誓表决心，形势所迫，他们想不出头都不行了。 有了他们这帮主事带头，底下的刑房吏员自然不敢再阳奉阴违。 至于更下层的三班衙役，他们没资格直接向宁诚表忠心，却能走萧无敌的路子，有人甚至提议让萧无敌做捕快班头！ 连宁诚都听愣了，让一个刚入衙没两天的十六岁少年做班头，这帮人的节操真是一言难尽。 宁诚想了想，最终还是照办。 萧无敌被提成了班头，许先则坐上了刑房主事的位置，他们两个资历虽然浅薄，但经过鼎祥楼一战功绩却是足够了。 有着官位编辑器的幕后影响，王彦庆面对这两份提名虽说有些犹豫，不过也许是想向宁诚示好，终究还是选择了同意。 如此一来，两人头上的气运照之前翻了一倍，虽然还远远达不到一道的门槛，可以他二人的超绝天赋仍然足以让各自实力突飞猛进。 而这个成果直接就体现在了接下来的治安会战之中。 自宁诚以下，刑房各级主事、吏员，包括三班衙役中的一众精干成员，开启了对新阳县地下世界为期一个月的犁庭扫穴！ 之前那些帮派头头们虽说吃了血亏，但回到各自地盘之后，立马又变得底气十足，彼此之间定下了同进同退的口盟，试图以此来对抗宁诚。 然而，当许先和萧无敌带着人开始挨家点名之后，他们顿时又发现，自己好像又想错了。 第三十一章 叉出去 犁庭扫穴！ 所有人都低估了宁诚整肃治安的决心，随着一个又一个新兴帮派被打死打残，众人骇然发现这位新任房首的五杯茶规矩，真不是留在嘴上说说的。 接连不断的噩耗传来，地下世界人心惶惶。 本来其他家被灭他们只有幸灾乐祸的份，毕竟同行是冤家，可一想到同样的遭遇很快就会落到自己头上，这些位帮派大佬顿时就乐不出来了。 他们本以为宁诚只是光杆司令，在县衙得不了势，尤其还弄残林苟得罪了林家，已经注定是半个死人了，只要这段时间能苟过去，那就还是他们的天下。 结果，林家一直没有动静，他们自己反倒快被一个个点名弄死了。 “房首大人，出事了！” 蔡毕行色匆匆小跑着向宁诚禀报：“耆老会那群老头子把咱们院的大门给堵了！” 耆老会，是本县有名有望的老人俱乐部，虽然都是一些行将腐朽的老头，但资历人脉摆在那儿，在新阳县颇有影响力，连王彦庆都要礼让三分。 宁诚挑眉：“冲着我来的？” 蔡毕点头：“为首的齐东来齐会长点名要见你，我看他们来者不善啊。” “反击这就来了么……” 宁诚早就料到有人会坐不住，不可能放任自己顺顺当当将地下世界给清理干净，说到底新阳县的问题从来不在于这些地下帮派，这些充其量不过是那些大人物的代理人罢了。 不过居然会是耆老会出面，这一点倒是真的出乎他意料。 来至刑房偏院大门，宁诚扫了一眼堵住门口的一众老者，个个衣冠鲜亮，满面油光，明显都是养尊处优之辈。 为首是一个眼神阴鸷的高瘦老者，正是耆老会会长齐东来，见宁诚露面便老气横秋的轻哼道：“现在的年轻人可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让我们这群尊长在门外等这么久，老夫当年在位的时候可不敢这么目中无人呢。” 其余一众老者纷纷附和，阴阳怪气。 跟在宁诚身后的蔡毕不由压力山大，要知道这群人不单单是本地乡绅的代表，其中许多人都是从县衙出去的，尤其齐东来几人，更是做到过房首位置，在县衙大院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换做任何一人，无论内心怎么想，这种时候场面上都只能伏低认怂。 毕竟这群人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真要敢有半点不敬，回头人家传扬出去，那官声可就毁了，官声毁了以后还怎么升官啊？ 哪怕单单只是为了仕途考虑，这种时候也只能乖乖赔上笑脸，唾面自干。 结果，宁诚一脸无所谓的挥了挥手：“叉出去。” “……”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直至萧无敌带着一众底层衙役过来，齐东来众人这才总算反应过来，顿时气得跳脚大骂。 “你敢！连王彦庆对我们都要以礼相待，你算什么东西！” “你今天要是敢把我们轰出去，保证你明天就被罢官！” “不知天高地厚！你等着下大狱吧！” 然而宁诚根本连跟他们多说一句的兴趣都没有，淡淡给萧无敌留下一句：“下次再有无关人员跑来堵门闹事，直接以妨碍公务罪抓起来，扔牢里让他们清醒清醒再说。” “遵命！”萧无敌当即带着衙役将一众老头叉了出去，宁诚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说叉那就是真的叉，根本不留半点情面。 留下蔡毕等几个刑房主事目瞪口呆。 刑房上下再次开始人心浮动，宁诚这么往死里得罪耆老会，加上至今引而不发的林家，怎么看都是一副大事不妙的样子。 结果两天时间过去，宁诚坐在刑房房首的位置上依旧稳如泰山，即便齐东来等人找了王彦庆出面，甚至动用了更上层的关系，最终却被种种奇怪的原因挡了下来，别说罢官，连句起码的责问都没有。 这就很尴尬了。 反观那些地下帮派，则被许先和萧无敌带人打得叫苦不迭。 前者成了地下世界人人谈之色变的黑面门神，后者身在公门却有一身豪爽的江湖气，被一众衙役们笑称为帮主，不知不觉萧帮主的名号开始不胫而走。 有这样两位气势汹汹的左右手，宁诚的声威自然水涨船高，哪怕鼎祥楼一役之后再也没有在外人面前出过手，外界也已开始将他奉为新阳县有数的高手，甚至还煞有介事的入了高手榜。 新阳县高手榜，第十三位。 宁诚看着这份排行不由失笑，倒不是觉得自己排名低了，而是觉得太过儿戏，真正的路径者除非生死相搏，否则谁会把自己真正的底牌露出来？ 这份与其说是权威排名，倒不如说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故事会，他们对于上层人物的了解，普遍也就是来自于这些煞有介事的道听途说。 不过倒也不是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 比如这份榜单将明面上的第一人王彦庆排在了第四位，却将林家的三位家主凌驾于其上，将新阳县前三的排名直接包圆，这就很有点意思。 不管怎么说，这份榜单的出现，意味着宁诚已经正式从幕后走到台前，已经开始进入各方的视野。 接下来他的一举一动，都将备受关注。 又过两天，随着越来越多的地下帮派覆灭，齐东来一众终于坐不住了，这些帮派跟他们的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可都是实打实的利益，他们损失不起！ 无奈之下，耆老会众人只得再次腆着脸来到刑房。 不过这次可是规矩多了，再也不敢当众堵门，只得老老实实递上名帖，等候宁诚接见。 刑房上下看着这一幕不禁啧啧称奇，这群老头以往哪次来不是居高临下，结果被自家房首给叉出去一次却反倒学乖了，一群老骨头也真是够贱的。 宁诚对此却是不置可否，此刻真正令他在意的是另一张请帖，一张来自林家的请帖。 “久闻宁房首少年英雄，松甚慕之，望明日过府一叙。” “落款：林劲松。” 第三十二章 你谁？ 林劲松，林家长房家主，高手榜排名第一。 如果说王彦庆是新阳县官面第一人，那么这位，便是真正的新阳县第一人，他打个喷嚏，整个新阳县都要跟着感冒。 自从解决掉林苟，宁诚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虽然眼下还是要继续以苟当道，还远远不到同林家正面硬碰的时候，不过在那之前与林家打打交道，摸一摸底也是必要的。 林家这回发请帖的用意不难揣测，必然跟林苟有关，也必然跟一众地下帮派有关。 虽然林家明面上一直竖着积善人家的招牌，除了林苟这么个弃子之外，同地下世界没有任何关联，可整个新阳县都是他家的，地下世界自然也是他家的，这是常识。 宁诚可以无视耆老会的施压，那是因为齐东来这帮人所谓的影响力，在官位编辑器面前就是搞笑。 可一旦林家亲自出面，局势必然会有变化，即便宁诚本人能够顶住，底下这些人却不可能顶得住，何况林家就算动不了他刑房房首的位置，也可以选择其他更加简单高效的方式。 比如再来一场中风。 “这个节骨眼选得好啊。” 宁诚微微皱眉，以他眼下的位置无法正面硬顶，可如果往后退了，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大好局面必然功亏一篑，到时候再想重来一遍犁庭扫穴可就难了。 沉思片刻，宁诚忽然对蔡毕道：“让耆老会的人进来吧，不过只能两个代表，另外帮我去牢里提个人出来。” 蔡毕一愣：“谁？” “霸老三。” 第二次见到宁诚，齐东来明显没了之前的底气，他所引以为傲的影响力一旦没法左右宁诚的仕途，立马就暴露出了色厉内荏的本质。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已经从实权位置上退下来，在家缅怀过去风光而不得的自高老头罢了。 “宁房首，我们又见面了。” 齐东来端着一副阴沉的扑克脸，哪怕明知火烧眉毛，仍然还想用这种看似强硬的姿态来维持住自己最后一份体面。 宁诚看他一眼：“你谁？” “……”齐东来当场就被破防，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咬着后槽牙道：“宁房首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鄙人齐东来，忝为耆老会会长。” 宁诚恍然起身：“原来您就是齐会长啊，幸会幸会，两位请坐。” 齐东来和跟他一同进来的副会长顿时就被弄得不会了，面面相觑，这货莫非真不认识自己？ 仔细想想，上次见面的时候好像确实没有自我介绍，人家不认识自己，貌似也很正常？ 齐东来二人默默在心里给自己垫了个台阶，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道：“宁房首，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代表新阳县广大民众向你反应一下最近的问题，希望你能够引起重视。” “洗耳恭听。”宁诚淡淡点头。 “宁房首最近带领刑房大力整肃治安，确实成效斐然，不过做事情总要有个度，再正确的事你要是操之过急，往往也会适得其反。” 齐东来看了看宁诚的脸色，见他不接话茬，只得假咳一声继续道：“地下帮派是该打压，可一下子打掉这么多，让众多地痞混混失去了帮派约束，大量游荡在街头巷尾，反而影响到了民众的安全。” 旁边副会长跟着道：“我们耆老会广泛沟通了新阳县民众，民意一致认为，这件事应该适可而止了。” “一致认为？” 宁诚笑了：“哪里的民意一致认为？能不能拉个名单给我参考一下？” “……”齐东来二人顿时语窒。 这怎么可能会有名单？真要拉出来充其量也就是他们耆老会的名单，真正的底层平民他们根本不屑接触，谁特么知道那帮贱民在想什么？ 自古以来，民意从来都是他们乡绅把控，至于那些真正的底层，民意与他们何干？ “我这几天走出去吃饭，倒是听到许多人在拍手称快，连带买卖家的生意都开始变好了，难道是我的幻觉？”宁诚一脸玩味道。 齐东来二人不由噎住。 宁诚端起了茶杯：“如果没别的事，两位就请回吧，顺便跟家里人说一声，如果有想喝茶的可以去鼎祥楼，茶虽然凉了，但总比没的喝要好。” 齐东来彻底绷不住了：“宁房首真就一点余地都不留？难道真想与整个新阳县的士绅为敌？” 宁诚笑笑：“我只准备了五杯茶。” 二人顿时脸色齐变。 讲道理，如果真要喝了茶，宁诚给出的条件其实不能算差，相比以往就算有所损失，那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宁诚如果讲信用的话，他们甚至有可能赚得更多。 但问题是，耆老会背后涉及的家族何止五家！ 五个名额光是他们内部就远远不够分，更何况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林家，在新阳县地界，从来都是林家吃肉他们才能喝汤，照宁诚这个搞法他们中的绝大数人都得去喝西北风！ 可宁诚态度如此强硬，他们真要有底气对刚到底，今天又怎么会腆着张老脸跑来这里丢人？ 这时，蔡毕领着一身痞气的霸老三进来了。 霸老三一进门，二话不说噗通就磕在宁诚面前：“宁爷，宁老大，小三在这里给您磕头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把小三当个屁给放了吧？” 宁诚无语，论能屈能伸，这货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行了，我要找你算账早在牢里的时候就算了，还会等到现在？”宁诚看了看一旁的齐东来二人，似笑非笑道：“今天找你来是有件好差事交给你，我在鼎祥楼摆了五杯茶，你去喝掉一杯。” 霸老三愕然：“就这？” “就这。”宁诚转头对目瞪口呆的齐东来二人道：“不好意思，只剩四杯茶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惊愕片刻，齐东来跟副会长相视一眼，二话不说扭头就走，两双老寒腿愣是健步如飞，连跟耆老会其他人招呼都没打，行色匆匆直接打道回府。 反观霸老三这边却是一脸莫名：“那俩老头咋了？” “抢着回去喝茶呗。”宁诚失笑，随口说道：“以后你也算一号人物了，再让我看到你欺压良善，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对了，你大名叫什么？” “陈霸先。” 第三十三章 一杯茶的魔力 霸老三一辈子都忘不掉自己踏进鼎祥楼，拿起那杯茶时周围众人的表情。 以前他虽然自诩是一号人物，旁边也常有街溜子捧场，但他自己很清楚，在那些大人物甚至平民百姓眼里他就是一个不上台面的渣滓。 看他的眼神，跟看蟑螂的眼神差不多。 也正因此，他极少在人前说自己的大名，面上是混不吝，心下却是怕辱没了自家祖宗。 不过今天他忽然发现，自己以后好像可以重新把大名挂出来了，因为旁人的眼神不再是那种看瘪三的嫌弃，而是带上了某种敬畏。 “一杯茶还有这样的魔力？” 陈霸先完全没意识到这杯茶所代表的含义，更想不到这杯茶会对他以后的人生轨迹产生多大影响，喝完他只觉得这杯茶可能是馊了，肚子大概率遭不住。 依着以往的经验，接下来不能再相信任何一个屁。 突然闯进来这么一条出人意料的鲶鱼，早已被许先和萧无敌打压得不成人形的一众地下帮派顿时就慌了。 尤其在齐东来二人连夜派人联络各自的帮派代理人之后，新阳县整个地下世界都嗅到了味道，随即便是风向大变。 一夜之间，剩下那四杯茶一扫而空。 事实证明，事情一旦起了变化，永远都是在加速发展。 这一夜，新阳县的地下世界格局迎来了史无前例的剧变，按照宁诚的说法，他只会留下五家帮派，剩下其他家全部都要打死，一个不留！ 事到如今已经没人再敢对他立下的规矩有所质疑，没喝到茶的帮派人心惶惶，不少悲观绝望者都开始萌生退意，而偷跑抢到了茶的那四家，也并不能就此高枕无忧。 毕竟宁诚只说了会留下五家，却没说过必须是哪五家，茶水这种东西就算喝进了肚子，也还是可以让他吐出来的，无非就是色香味差点罢了。 这一夜新阳县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地下帮派之间疯了一样互相残杀，据传连齐东来家中后院都被人攻破，地下世界那些曾经威风八面的所谓大佬们，个个战战兢兢，唯恐见不到明天升起的太阳。 唯一例外的是陈霸先。 作为宁诚钦点的人物，杀红了眼的地下帮派即便再眼馋他那个名额，也不敢对他下手，反倒许多没落帮派的重量级人物自发上门投靠。 “老子什么时候这么牛逼了？” 看着齐齐跪在自己面前的一众帮派大佬，陈霸先瞠目结舌。 要知道以他的咖位，以往想见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位都没资格，求爷爷告奶奶倾尽所有，顶多也就换来一句轻飘飘的不错，有时甚至还是嫌弃，就那样他都能高兴一个月。 陈霸先做梦也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天！ 不过他终究也不是蠢人，知道这一切的根源都在宁诚身上，不敢擅自做主，次日一早就带着人来给宁诚请安了。 见宁诚还在晨练，这帮在街面上吆五喝六叱咤风云的人物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在陈霸先带领之下乖乖站成一排，一个个俯首帖耳，老实本分得犹如刚上学堂的孩子。 等到宁诚练完，这帮人顿时更加敬若神明。 要知道跟这位对练的可是许先和萧无敌，后两者有多生猛可怕，在如今地下世界那是妥妥的人人谈之色变，然而二打一跟宁诚对练，居然不占上风！ 他们这些人虽然实力有限，可眼力却是不差，看得出来无论黑面门神还是萧帮主都已是全力出手，并没有丝毫放水，换做他们早已被打成人渣了。 可宁诚面对这么两个牲口，竟是打得有来有回，不露丝毫败象！ 更离谱的是，这货跟许先正面角力，居然反把身高两米一体重三百斤的许先给顶了一个踉跄，这他娘的到底谁是牲口啊？ 只能说层次限制了眼界，十道气运入体，要是这样都还顶不过许先，宁诚可真要哭了。 他现在的肉身强度，除非是许先和秦野一起联手，那倒还有一拼之力，只不过如今秦野已去了巡检所报到，平常都不在家，换做萧无敌就差了许多。 萧无敌虽然也很强，而且是那种遇强愈强的类型，血气上来十分实力能打出十二分的主，可毕竟年纪尚小，跟宁诚这种开了挂的牲口一比，肉身强度差了太多。 不过这也是因为眼下许先和萧无敌的气运太少，等以后气运上来，那恐怕就是另一幅光景了。 “什么事？” 宁诚接过温热的毛巾，看了陈霸先一眼笑道：“换回大名，精气神都换了一个人，不错。” 陈霸先嘿嘿一笑，很自觉的端正位置：“老大，这帮家伙突然跑过来说要跟我，我实在拿不准主意，您受累帮我掌一眼呗？” “人家既然要跟你，那就说明是看好你的前途，你也不好阻了人家上进的路吧？” 宁诚额外提醒了一句：“你就记住一点，入了你门下就要守规矩，作奸犯科的人不许收，违法乱纪的事不许做，至于能吃几碗饭，那就看你自己的眼光和能耐了。” “明白，多谢老大指点！”陈霸先大喜，转头对众人道：“还不谢过我家老大？以后为老大做事，手脚都勤快着点！” “愿为大人效死！”一众落魄的帮派大佬轰然跪倒。 陈霸先可以叫老大，他们可不敢，真要有人动了这份机心，绝对当场就被轰出去。 宁诚点点头，随口说道：“我一会儿要去林家做客，你们谁对林家比较熟，可以跟我说一说。” 众人面面相觑。 换做以往他们绝不敢乱嚼林家的舌根，可眼下难得有一次在宁诚面前露脸的机会，他们又岂能轻易放过？ 片刻工夫，坊间关于林家的种种隐秘传闻便被一股脑倒了出来，其中很多事情就连衙门口的人都不清楚，也只有无孔不入的地下帮派才能知道。 宁诚微微点头，这些私密虽然未经证实，却已足够他勾勒出一个大概走向！ 陈霸先带着一众帮派大佬千恩万谢的走了。 宁诚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问道：“你们觉得此人如何？” 许先闷声摇头：“奸猾之徒。” 萧无敌笑道：“来请大哥拿主意是假，借机把那声老大坐实了才是真，其实倒也没什么，就是太落痕迹了。” 宁诚点头：“戏演得不好，不过总算没演错。” 第三十四章 路径名姬 林家。 作为新阳县当之无愧的第一家，林家不仅人丁兴旺，各房加起来足有五千多人，其麾下的产业更是规模浩大，有人粗略统计过，光是靠着林家产业吃饭的人口就有将近四万之巨！ 要知道新阳县作为一个大县，全县统计在册的人口也才不过十一万。 单单这一个数字，就已将林家的地位诠释得淋漓尽致，新阳县就是林家的新阳县。 地位如此超然，林家子弟又是聚众而居，在三位家主带领之下乃是出了名的齐心，连房屋格局都严格统一，没有丝毫偏差。 若是从上空俯瞰，便会发现暗合某个极为精深的风水气运格局，将整个新阳县散落在民间的气运源源不断汇聚过来，如此一来自然更加福泽滚滚，子孙兴旺。 宁诚只身赴会。 许先和萧无敌还要继续打压其他地下帮派，想要立住规矩，说打死就必须打死，从今往后只要宁诚在位一天，新阳县就不许有第六家地下帮派，这是铁律。 何况以林家的势力，真要想对宁诚不利，别说多他们两个，就是绑上整个县衙都没用。 “宁房首远道而来，小女子红英奉家主命在此等候，请随我来。” 一个柔媚的声音响起，宁诚看着面前的宫装女子不由眼前一亮，一袭大红修身旗袍将女子的诱人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却不显丝毫庸俗，反给人一种大俗大雅之感。 宁诚脑海中划过此女的信息，林家家主林劲松养女，林红英。 坊间传闻林红英名义上是养女，其实根本就是林劲松的情妇，不过宁诚如今看到本人，立马就知道传言不可信。 因为林红英分明还是处子之身。 别问，问就是李清焰教的。 “那就劳烦红英姑娘了。” 不得不说，跟在林红英身后走路绝对是一种享受，那饱满曲线的每一次摇动都恰到好处的挑拨着所有雄性生物的荷尔蒙，饶是宁诚已经尽量目不斜视，还是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 不过宁诚很快就反应过来，不是自己定性太差，而是对方太不简单。 关键不在于对方的体态，而在隐隐透过来的那一丝女子幽香。 不动声色施展天子望气，如今经过他的改良，天子望气在表面上已经看不出来丝毫异样，除非对方刚好是精通感知的高手，否则几乎没有被察觉的可能。 十道气运，九品路径者！ 这还是宁诚第一次在县衙外见到真正的路径者，而且按照李容所给的资料，基本已能够断定对方的路径。 名姬，九品天香。 天香可深度开发女子的韵味，不仅是气质体态会脱胎换骨，更会让每一位名姬路径者产生一种独一无二的女子体香，这就跟指纹一样，所有人都不尽相同，所谓闻香识女人便是如此。 香味不同，效果也不同。 有的擅长催情，有的擅长扰人心智，当然也有能助人凝神静气的正面效果，唯一的共同点是对异性会有额外加成，目标越是血气方刚，加成幅度越大！ 林红英的效果应是迷情，也就是宁诚有着十道气运入体生成的抗性，否则以他这个年纪，一旦中招大概率是连路都走不动的。 每一位名姬路径者都是天生的欢场女神，事实上但凡高端的声色场所，都有名姬坐镇，层次越高名姬位阶也越高，据传京城之中甚至有一品国色。 一曲红尘舞，满城烟雨中，至今为人津津乐道。 宁诚这边观察林红英的同时，对方也在观察着他。 虽然走在前面看不到宁诚的表情，但她散发出来的每一分天香都是一只无形的眼睛，都会将接触到的一点一滴反馈给她，一览无遗。 如果宁诚此刻用的不是可隐藏形迹的天子望气，而是普通的望气术，绝对第一时间就会被察觉。 林红英本以为宁诚即便没有当场丑态百出，也必定要躬起身子走路，毕竟这个年纪的男子在她面前还从没有不出丑的，林家没有，整个新阳县都没有。 然而宁诚除了那一瞬间的失神之外，却没有任何其他反应，一点都没有。 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此人已经强到能够无视她的天香诱惑，要么此人跟其他男子不同，身体有疾。 第一种可能性被天然排除，一介房首绝无可能强到那种地步，那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性了。 林红英不由回头看了宁诚一眼，满是同情。 “……”宁诚莫名感觉受到了冒犯，如果知道对方所想，他绝对要为广大男同胞据理力争。 谁说对女人没反应就一定是身体有问题的？ 难道就要受歧视？气抖冷！ 来至主院。 亭台楼阁，绕梁水榭，宁诚恍惚以为来到了苏州园林。 远处湖中小筑，一位儒雅男子正挥毫泼墨，人与风景浑然一体，饶是隔着百米之遥，宁诚都不禁有种心神被牵引之感。 下意识开启天子望气进行胜算推演。 “0%……” “0%……” “0%……” 宁诚眼皮狂跳，哪怕对方压根没有流露出更多信息，单单只是人畜无害的站在那里写字，他这边的胜算就已钉死在一排零上。 换而言之，以他眼下二十道气运的九品顶帝王天命，面对此人根本毫无胜算。 彼此完全不是一个层级的存在！ 见对方似有感应的抬起头来，宁诚连忙隐下一切，竭尽所能掩藏气运。 虽然连正八品的王彦庆都发现不了他的异常，但是他不确定能否骗过这位林家家主，毕竟对方看起来远比王彦庆更加深不可测！ 林劲松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招手示意宁诚过去。 “宁房首咱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吧？记得两个月前的亲民宴，你就有出席啊，我记得是坐在靠门第二桌，那时的你还很青涩。” 林劲松亲切的拍着宁诚的肩膀：“两个月不见，成熟了许多，果然是年轻有为，不错！” 换做旁人，能被新阳县第一人如此对待，绝对是受宠若惊。 然而宁诚却只觉悚然。 第三十五章 天地不仁 林劲松的如沐春风，带给宁诚的却是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如同面前不是一个温煦长者，而是一头张着血盆巨口，随时都要择人而噬的洪荒巨兽！ 好在有着十道气运入体，换来的不仅是肉身强度的暴涨和气运抗性，同时也有对于身体每一块肌肉的深度掌控，若非如此，本能反应驱使之下宁诚恐怕当场就要露出异样。 “久仰林家主，晚辈受宠若惊。” 宁诚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几分紧张和拘束。 林劲松哈哈一笑：“不必如此，我这人向来喜欢跟年轻人一起交流，尤其是像宁房首这样年少有为的俊杰，第一眼看着就知道投缘，以后可得常来我这园子坐坐。” 说着便热络的将宁诚拉到桌案前：“小宁你是三甲出身，对于书法必有一番造诣，来帮我看看。” 看着那四个字，宁诚不由眯起了眼睛。 “天地不仁。” 单就笔法而言，算不上上乘之作，不过这字出自林劲松之手，观字如观人，自是有一番常人无法企及的气象。 宁诚正色点评道：“笔势雄奇，姿态横生，足见林家主胸中有丘壑，格局远大。” 相比起字迹本身，这四个字所透出的意涵其实更加令他在意。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本意指的是天地公平，对待众生皆是平等，但从林劲松手下写出来，恐怕就是另一番用意了。 结合林家的种种作为，这位新阳县第一人多半是自比天地，以此来解释他对待底下民众的态度。 如此一来，林家施加给你的罪行便不再是罪行，而是天地对你的善恶奖惩，一切都要归咎于你自己。 一直以来，宁诚都在好奇以林家的种种恶迹有什么脸面给自己挂上积善人家的招牌，他一直以为这是自欺欺人的掩耳盗铃之举。 不过现在看来他想错了。 在这位第一人的眼里，林家恐怕还真就是但行好事的积善人家，而至于那些家破人亡的受害者们，则俱是罪有应得。 一切都不是双标，他所做的只是代天奖惩。 想通了这一点，宁诚顿时不寒而栗，他不知道该说对方是自己把自己洗脑了的疯子，还是恶得太过纯粹，以致于大奸似忠！ “小宁果然是个妙人。” 林劲松自然不知道宁诚这一瞬间的顿悟，态度依旧亲切而热络：“既然这幅字还能入得了眼，那就送给你了，落款你自己来提如何？” 说着根本不容拒绝，直接就把笔递给了宁诚。 宁诚只得将自己名字添了上去。 “好字。”林劲松眼睛一亮，由衷欣喜道：“咱们之间又多了一个共同话题，可见是真的有缘。” 这时林红英娉娉婷婷的端了一个木匣过来。 林劲松接过递到宁诚手中：“听说小宁你现在还没有自己的房子？身为刑房房首，又是年轻俊彦，这可不行啊，传出去外人恐怕就要说我林家有眼无珠，不知礼待人才了。” 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张房契，瞄了一眼位置，宁诚不由又是眼皮一跳。 七里巷五号。 那可是新阳县最好的地段，而且个位数编号的全是三进宅院，市面价值至少一千两白银，实实在在的顶级豪宅！ “既然林家主厚爱，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宁诚当即收下，没有丝毫的矫情，这种糖衣炮弹不收白不收，何况今天他要是不收下，回头恐怕就得上林家的黑名单。 “是个爽快人，小宁你可是越来越对我脾气，今儿还真有点相见恨晚的意思了！” 林劲松看向宁诚的眼神愈发满意，这时远处一个高瘦阴沉的中年男子走来，宁诚脑海中自然浮现出此人的信息。 林家三房家主，林天辉。 林家宗族人口庞杂，主体可分为三房，每一房各有一位顶梁家主。 大房林劲松，二房林劲柏，三房林天辉。 按照次序，此三人恰好正是新阳县高手榜的前三位，虽然整体是林劲松主持大局，但无论二房的林劲柏还是三房的林天辉，同样都是新阳县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连王彦庆都必须恭敬陪坐的顶级大佬。 不过相比起林劲松的如沐春风，林天辉此人就显得难以接近许多，单单只是站在旁边，就给人一种僵硬刺骨之感。 林天辉看了宁诚一眼，转头对林劲松道：“大哥，大瀛王朝的客人到了。” 林劲松脸色微微一变，无奈对宁诚苦笑一声：“本来还想留你吃饭，时不凑巧，看来只能下次了，三弟代我送一送小宁。” 宁诚当即识趣告辞。 看着宁诚随林天辉离去的背影，林红英忽然近前一步道：“我觉得这人不太对劲，总感觉他在隐藏些什么。” “隐藏什么？” 林劲松失笑：“呵呵，无非是隐藏他头上那点气运罢了，一个刚上任的房首能有五道气运，而且全部选择了气运入体，这个年轻人很有想法啊。” “气运入体？难怪他能秒杀林苟。”林红英恍然。 林劲松淡淡道：“林苟那种渣滓于家族无益，早早清除掉也好，省得日后麻烦，要是能换来此人的真心依附，倒也不亏。” “他既然在父亲的字中亲笔落款，又接下了房契，气运就已与我林家绑定，想不依附也不可能了。”林红英轻笑道。 林劲松一举一动皆有深意，无论是让宁诚亲笔落款，还是赠予豪宅房契，都是为了将宁诚绑上林家的大船。 一旦气运彻底绑定，宁诚就算想跳船都不可能了，只能沦为林家的傀儡，任由摆布。 而这，便是林劲松路径的独有手段！ 不过即便老谋深算如他，也绝对想不到他所看破的宁诚底牌是假的，是宁诚为了迷惑他而故意表露出来的。 如果知道宁诚头上气运不是五道，而是整整二十道，尤其如果知道这是一位隐藏极深的帝王路径者的话，林劲松此刻恐怕就是另一番表情了。 他那点手段可以掌控一介房首，但怎么可能摆布得了一位帝王！ 第三十六章 林家的裂痕 沉默的跟着林天辉绕出庭院，一路无话。 讲道理换做任何一个男人，绝对都更喜欢之前进来时候的待遇，林红英那种级数的姿色背影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欣赏到的，可宁诚此刻却反而暗暗庆幸。 林家三位家主，从外面无论怎么看都是精诚团结，同进同退，也正因此偌大的林家才显得无懈可击。 但事情永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根据早上那群地下帮派头目提供的消息，林家三房之间私底下其实也是矛盾不断，尤其林天辉的三房与另外两房之间，裂痕一直都有，而且还在不断扩大。 林劲松与林劲柏乃是亲兄弟，即便二房底下人对于林劲柏这位空降过来的一房之主颇有微词，但对大局并无影响，大房与二房之间关系也一直还算融洽。 可是林天辉不同，论血缘他跟林劲松二人只是堂兄弟，加上早年间的经历，本就有些隔阂。 尤其在涉及到利益分配时，大房和二房明显受益更多，三房始终都是吃亏的一方，时间长了自然也就怨声四起。 虽然相比起新阳县其他大族，三房的日子已是相当不错，可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是人性！ 底下人如此，自然就会影响到这几位头面人物。 宁诚忽然说道：“我听闻府城讨论知县人选，有人提到了三家主你的名字，不知三家主可有耳闻？” 前方林天辉脚步一顿，片刻，冷冷留下一句：“祸从口出，喜欢管闲事的人都活不久，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的，我还有事，自便吧。” “多谢三家主带路。”宁诚笑笑。 林天辉的这个反应已经完全验证了他的猜测。 新阳县知县位置悬而不决，这种实实在在的一县主官向来是官场中人趋之若鹜的热门位置，只不过新阳县情况特殊，由于林家这个土皇帝的存在，许多雄心勃勃之辈也都心有顾虑。 各方争执不下，于是就有声音提出干脆让林家人来坐这个位置，三房林天辉就是最现成的人选。 林天辉是有官场资历的。 早年曾在京城部门任职，虽然说不上位高权重，只是一个八品官，可这份资历放到新阳县却已是绰绰有余了，毕竟京官外放升一级是约定俗成的既定惯例。 不过这个提议最终被压了下去。 一旦林天辉上台，新阳县无论里外可都彻底成为林家的新阳县了，上级府衙将会彻底失去对新阳县的掌控，这绝对不是那些大人物想要的结果。 其实若只是这样，宁诚还不会特意提起，关键早上他从那帮货嘴里听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传闻。 因为知县提名的事，林劲松与林天辉之间曾经有过一次不欢而散。 林天辉本人想上，但却被林劲松压了下来，若非如此，以林家的能量想要运作一个知县，实在说不上有什么难度，就算府衙那些位大人物集体反对都没用，更别说其中很多人还跟林家坐在同一条船上。 这次的试探，已经足以让宁诚定下接下来的布局走向。 毕竟，林家实在太过庞大，正面对抗不利，这种规模的堡垒从来都是内部攻破，而三房林天辉就是一个绝佳的现成切入点！ 整理了一下这趟林家之行收获，宁诚转头去了李家，有些事情他还是需要跟老爷子对一下表的。 见了宁诚手中的房契，李容不由愕然：“嚯，林劲松这是真要在你身上下本啊。” 宁诚笑笑：“那房子不小，李叔你们也搬过去得了，咱们正好作伴。” 李容斜眼看着他：“我好歹也是正九品主簿，寄人篱下像话吗？” “好吧，那我给清儿留个房间，高兴了随时可以过去住几天。”宁诚随口道。 老头顿时嘴都气歪了，我家冰清玉洁的宝贝女儿，没名没分跑去住你那儿是几个意思？ 结果他这一肚子脏话还没出口，就见李清焰笑眯眯的接过布局图，饶有兴致的选起了房间，无奈只能生生咽回去。 “你小子知道他送你这张房契的意思吧？”李容回归正题道。 “无非是在气运上动点手脚，将我绑到林家的船上。”宁诚回答。 这次去之前，他本以为林家会对自己进行一番敲打，让自己给这些地下帮派松绑，但现在看来他还是把林家的格局想得小了。 区区一群地下帮派，林家还真看不上眼。 李容不由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还行，有这份警觉就好，从今天起记住时刻关注自己头上的气运，绝不能与林家纠缠太深，否则你可就要成为王彦庆第二了。” “这么说林家已经开始对王彦庆不满了？” 李容点头道：“早就注定的事，王彦庆那种野心勃勃的人物，怎么可能甘心一辈子给林家当一个提线木偶？” “那……”宁诚轻声道：“他真的能摆脱林家掌控？” 李容不置可否：“这种事情不到最后，谁能说得清楚？虽然林家根深蒂固，不过王彦庆好歹明里暗里经营了这么多年，总归还是有点东西的，就看哪一方手段更加高明吧。” 王彦庆与林家内讧，宁诚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事实上要不是他前阵子的骚操作推波助澜，双方裂痕也不至于裂得这么快。 “林家与大瀛王朝也有联系？”宁诚忽然问道。 李容一愣：“你从哪儿听说的？” 宁诚当即将之前那一幕说了一遍，疑惑道：“咱们大周如今不是正跟大瀛交战吗？大瀛的人莫非还能自由入境？” “可能边关检查没那么严吧。” 李容顿时皱起眉头：“听说前线战事不利，咱们好几支王牌精锐投入战场后都失去了联络，大概率凶多吉少，大瀛人这个时候过来，总不能只是巧合吧？” 宁诚问道：“可这跟林家又有什么关系？” 李容陡然一惊，当即匆匆起身出门，临走叮嘱一句：“这里面的水太深，你千万别插手，近段时间尽可能与林家保持距离吧，里面说不定真有大事！” 宁诚愕然：“他这急吼吼的是要去哪儿？” “我想应该是府城吧。”李清焰眨眨眼睛，转头便拉着宁诚继续选房间去了。 与此同时，一个披着斗篷的神秘男子出现在宁诚所租的小院之中，其所站之处，方圆十米气运翻腾飞沙走石，俨然一副改天换地的奇诡异象。 反贼路径，九品罪魁！ 第三十七章 霸体？ “你是什么人？” 萧无敌推门而入见到这一幕，缓缓将提在手上的酒肉放下，露出戒备之色。 这段时间他跟许先早出晚归，直到今日才算将整个世界犁了一遍，总算能够早点下衙放松一下，他还想着给宁诚二人展露一手厨艺呢，结果就遇上了这么一幕。 无论怎么看，斗篷男子都是来者不善，危险至极！ “你叫宁诚？” 斗篷男子抬了抬头，遮掩之下看不清具体面容，只露出一抹凶光。 萧无敌心下了然，知道这是来找自家大哥麻烦来了，当即出言试探道：“你跟那些地下帮派的人？之前怎么没露面，现在大势已定再来冒头，不嫌晚了点吗？” “晚？” 斗篷男子闻言无声冷笑：“怎么会晚呢？炮灰有的是，你们弄垮了我潜龙会，我随时可以再立一个黑龙会、天龙会！” 果然！ 宁诚几人之前对此就有所怀疑，作为第一个被打压的出头鸟，潜龙会绝非表面上那么不堪一击。 虽然被聚集起来的只能算是一群乌合之众，可能以一人之力收服那么多凶名在外的货色，幕后之人的实力绝对非同小可！ 宁诚吩咐之下，之前这段日子众人一直都在留意寻找这位神秘的潜龙会会主。 只是一直没有冒头，没想到今天突然出现在自家院中。 “你胆子很大。” 萧无敌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两步，而后身子微沉，陡然发起突袭。 “你胆子也很大。”斗篷男子冷笑一声：“区区一介普通人也敢对我这个路径者出手，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此刻，萧无敌已经突至近前，抬手就是一掌。 掌风呼啸，隐隐竟跟龙吟有几分相像。 这是他最近与地下帮派各大高手疯狂过招，千锤百炼之下琢磨出来的招式。 将气运融于掌风，结合他豪爽大气的心性，使得每一掌都至刚至猛，且自带龙吟之声，谓之龙掌。 斗篷男子不闪不避，连手都没有抬一下，其身周涌动的狂沙便已自发迎上。 萧无敌一掌劈下，狂沙随之四散，但随即便又重新聚合，不由暗暗心惊。 别说伤到对方，他这足以秒杀众多地下帮派高手的龙掌，根本连对方本体都没碰到。 “你还不错。”斗篷男子居高临下的点评了一句，随即又化为嗤笑：“可惜路径之下终究都是废物，我那些手下连你这种废物都处理不了，倒是活该被打死打残！” 萧无敌没有理会，心下虽然震惊，但他也没指望试探性的一掌就能起到多少效果。 他的龙掌，也没有这么肤浅。 一掌之后，紧接便是第二掌、第三掌。 一掌比一掌更快，一掌比一掌更猛！ 龙吟之声越发清晰，掌势层层叠加竟隐隐构成了一道龙形！ 斗篷男子一开始还不以为意，但随着萧无敌掌势愈发凶猛，其身周的狂沙渐渐有被击穿之势，心下不由暗惊！ 直至一声嘹亮的龙吟响起，萧无敌一掌轰在他背后，震惊百里！ 斗篷男子脸色剧变。 虽然这一掌落在他身上已是强弩之末，可如果再有下一掌下下掌，他的狂沙必将被彻底击穿。 结果，却没有了下文。 “这就打不下去了？果然是废物！”斗篷男子一眼看出萧无敌已是后继乏力，无他，气运不足。 萧无敌这套打法固然凶悍，单就战力而言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介捕快的层次，甚至足以将寻常的六房房首都压着打。 唯独有个弊端，气运消耗太大！ 诚然气运这种东西除非是被特殊手段剥夺，否则不会轻易流失，即便像他这样用龙掌打出，也只是暂时散于周围，过段时间就会重新在他头上凝聚。 可终究气运不济，打到第八掌就已难以为继，如果按照他的设想能将一整套龙掌打完，恐怕即便斗篷男子也招架不住。 可惜终究还是差的太远。 “你已经出全力了，我可还没发力呢。” 斗篷男子冷笑一声，身周狂沙当即朝萧无敌席卷而来，萧无敌躲闪不及直接被卷入其中。 狂沙无孔不入，当即灌入鼻腔之中，随后便顺着气管食道突入肠胃乃至五脏六腑，萧无敌根本无从挣扎，当场窒息失去意识。 关键时刻，一只巨手从外围横插进来，一把将其从致命的狂沙之中拽出。 斗篷男子眼皮一跳，随即便见一个巨人般的身影映入眼帘，两手成擒拿之势朝自己抓来，顿时就一种极度不妙的预感。 狂沙朝着许先汹涌而至，当即窜入他的口鼻脏腑之中，跟萧无敌的处境如出一辙，情势瞬间变得岌岌可危。 “又是一个不入路径的废物！” 斗篷男子一声狞笑，心下却有些恼羞成怒，刚才一瞬间他这个堂堂的反贼路径者竟破天荒生出了一丝畏惧，实在是奇耻大辱！ 要知道反贼路径的注定终点乃是改天换地，在此过程中任何一丝一毫的胆怯和退却，都会成为他接下来路径晋升中的致命破绽。 身为反贼，绝无退路，唯有一往无前。 如今居然被一个气运连一道都不足的傻大个给吓住，等到下一次问心，刚刚这一幕说不定就会成为压垮大象的最后一根稻草！ 耻意一生，杀心顿起！ 狂沙灌注五脏六腑还不够，他不仅要许先窒息，还要他死无全尸！ 斗篷男子出掌如刀，沙子瞬间凝聚成一道钩镰，朝着许先拦腰斩去。 沙镰入体，皮肉脆若薄纸根本经不起摧残，许先当即就要被腰斩。 然而眼看巨汉就要被一分为二的最后一刻，沙镰卡在了最后的骨骼之中，露出颓势，结果被许先一掌拍散！ “不可能！” 眼看着巨汉面无表情继续朝自己抓来，斗篷男子顿时不知所措。 一个明明已经窒息的人，一个明明已经被开膛破肚，连肠子都掉出来的人，凭什么还能反击？ 结果，斗篷男子被许先一个照面分筋错骨，随后更被一双筋肉虬结的巨臂死死禁锢，裸绞成型，直至窒息！ 直到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斗篷男子脸上都是不可置信。 连路径者都不是的区区废物，怎么会有霸体？ 第三十八章 第二条路径 当宁诚推开院门，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愣住。 一个巨汉死死绞住一个斗篷男子，旁边是嘴冒黄沙的萧无敌，三人全都失去了意识。 天子望气！ 气运灌注之下，院中每一处细节纤毫毕现，在宁诚眼中迅速还原重现，之前院中发生的一切当即如电影般在他脑海中倒放。 这是他从老洪那里学的，本身原理其实并不复杂，门槛无非两条，一是心里缜密具备超人一等的逻辑推理素养，二是拥有足够气运，并能将其散入环境之中，将每一处细节轨迹在眼中具现。 两条门槛宁诚都完全符合，尤其在施展天子望气之后，更是远远超出。 充其量这只能算是天子望气的附带能力，不过，却也足够好用。 “九品反贼？” 宁诚看出斗篷男子底细后不由神色微变，有李容的研究成果打底，非主流路径且不说，十四条主流路径者他还是认得出来的。 斗篷男子展现出来的能力，分明就是反贼路径的标志性能力，写作命运自决，读作我命由我不由天！ 反贼路径，九品罪魁。 其能力便是命运自决的低配入门版，可以掌控方圆十米之内的某一类物质，至于具体是哪一类，这跟名姬路径的天香一样，并非自主选择，而是由与生俱来的禀性决定。 此人能够掌控沙子，在一众九品罪魁之中可算是难得一见的上品了，毕竟沙子这种东西一旦用好了还是相当致命的，而且有着广阔的开发前景。 抛开王彦庆这样的高层战力，单此一人就有团灭整个县衙大院的实力！ 也正因此，朝野上下人人谈反贼而色变，毕竟每一个反贼路径者哪怕只是九品反贼，都是天生的大规模杀伤性人形武器！ 可惜遇上了许先。 别的不说，论一对一单挑能力，整个县衙大院除了正八品和王彦庆和正九品的李容之外，二爷许先绝对是毫无悬念的宁诚之下第一人。 范围杀伤是所有反贼的立身之本，而一对一单挑却是绝大数反贼的弱项，此人栽在许二爷手里真心不冤。 宁诚仔细查看了许先和萧无敌的伤势。 换做其他遭遇他二人这样的情况，此刻早已经是两具尸体了，然而他二人都被宁诚加持了天子门生的额外气运，都附带了几分强运属性。 哪怕是许先这样腹部直接被整个锯开，连肠子都已挂在外面，居然都没有真正伤到要害，只是看着触目惊心罢了。 不过这倒不是说两人伤势就真的不重，哪怕宁诚这个外行人都看得出来，最麻烦的地方在于灌满两人五脏六腑的黄沙。 以新阳县医者的能力，根本处理不了！ 二人短时间内还能吊着一口气，可是时间一长，终究还是难逃一死，毕竟再怎么强运那也终究是有限度的，强运只能撑住一时，却撑不了永久。 “只能去一趟府城了。” 宁诚一边叫人请大夫帮二人稳住伤势，一边心头迅速划过府城有名的医者名单。 想要治疗这样的伤势，普通大夫肯定不行，必须名医路径者才有可能。 而任何一个名医路径者那都是堪称战略资源一般的存在，小小的新阳县显然供不起这样的大佛，唯有府城才有。 二人被送去医馆，又拜托了李清焰帮忙照顾，宁诚这才有工夫打量起半死不活的斗篷男子。 照面先是一记天地霸煌拳。 斗篷男子头上的十道气运瞬间见底，反观宁诚自己头上，气运数量则随之从二十道暴涨到了二十五道。 依旧是一半的抽成，宁诚如今也算是摸清了官位编辑器的路数，也算是公平合理。 不过如此一来，他已是越过了九品顶的上限，直接触摸到了八品的门槛。 二十五道气运，正是从八品的底线。 不过气运数量虽然达标了，宁诚想要将帝王路径更上一步却还不行。 因为，需要问心。 每一次路径位阶的提升，都是对自己最深层欲望的严格拷问。 而不同于初次踏入路径，到了八品之后，每一次问心都需要设置专门的问心局。 各人各有不同，也许轻而易举，也许难如登天。 宁诚虽然对帝王路径的八品能力颇为期待，但眼下显然不是时候。 除了五道气运之外，这个九品反贼带给宁诚的另一个收获则是整整三百点功绩。 毕竟对于朝廷而言，任何一个反贼的人头都是价值连城，三百点功绩实在算不上多。 加上原来的两百，宁诚一下有了整整五百功绩！ 这就意味着他可以直接跨过典史，一步到位直接坐上正九品官位。 当然这是纯粹的败家子行径，宁诚还不至于财大气粗到放着典史的五道气运不要，天予不取反受其祸，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沉吟片刻后，宁诚果断将林绝从典史的位置上踢开，将自己名字填了上去。 虽然这样未免有升迁过快之嫌，毕竟满打满算，他坐上刑房房首之位也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但眼下王彦庆正是焦头烂额之时，机会难得，一旦等到他缓过气来，宁诚再想上位恐怕就要成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此外，林绝被免职的账势必会算到王彦庆的头上，府城林家绝不会善罢甘休，正好一举两得。 位置落定，典史官位所属的五道气运随即到账，宁诚头上气运再度暴涨到三十道！ 俨然一副气运溢出之势！ “是时候考虑开启第二条路径了。” 照李容所说，许多真正的顶级强者都不是单一路径，双路径者不在少数。 多一条路径就相当于多一套能力体系，双路径者的优势显而易见，不过也有明显的劣势，太吃气运。 这对宁诚而言倒不是问题。 正当他琢磨什么时候再来一场问心之时，三个身穿统一制式黑袍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墙头，每一个都带着诡异的面具。 一猪，一猴，一蛇。 宁诚心中警兆陡升，天子望气一扫，每一个都是十道气运以上，尤其那个蛇脸面具气运已达到了惊人的二十道，赫然已是九品顶！ 第三十九章 都是韭菜 “交出他，免你一死。” 蛇脸面具开口，声音冰冷刺骨，犹如金属片摩擦令人头皮发麻。 宁诚看着对方缓缓起身：“一伙的？区区一个潜龙会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我们跟他一伙？” 旁边的猴脸面具顿时笑得乐不可支，唧唧怪叫如同一只真的猴子，而后声音倏然一冷：“把我们跟一个失败品相提并论，小子，你拱火有一套啊！” 虽然没有透露更多，不过单单失败品三个字，就已足够令宁诚心下凛然。 他知道李容是做过气运实验的，似乎还颇有成效，李容偶然间也曾提过一嘴，附近似乎还有其他人也在做相关实验，而且规模远比他更大，手段也远比他更加激进！ 宁诚淡淡道：“所以你们是来回收失败品的？不好意思，这个反贼已经被我刑房拿下，你们如果想探监可以来县衙提申请。” “探监……” 听到这么正常的字眼，饶是对面三人都戴着面具都掩藏不住那份溢于言表的戏谑，蛇脸面具之后的那双眼睛看白痴一样看着宁诚：“你认真的？” 宁诚点点头：“相当认真，当然如果三位也想给他做个伴的话，我也不介意。” 说实话，他此刻还真是有点蠢蠢欲动。 几次接触下来，他已经能够快速分辨正面气运和负面气运，面前这三人毫无疑问都是负面气运者，在他眼里全是水灵灵的韭菜，今天但凡放走其中任何一个，恐怕都要后悔一整年。 毕竟在新阳县，这么水嫩的韭菜真心不多见啊。 蛇脸面具笑了：“让他清醒清醒。” “得嘞。” 旁边猴脸面具当即应声飞出，其身形本就远比一般人矮小，蜷缩起来更是形同幼婴，乍看起来颇为可笑滑稽。 不过真要是有旁观者，等看到其在空中来回穿插的诡异身法之后恐怕就笑不出来了，即便宁诚也是眼皮狂跳，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在天上飞！ 准确的说不是飞，而是一种异类滑翔，只不过靠着气运借力转向，进而形成了眼下这种甚至比飞更加凶险的诡异身法。 刺客路径，九品暗杀者。 宁诚双眼微微眯起，跟突出范围杀伤的反贼截然相反，刺客路径的核心在于超强机动和单点爆发，面前这猴子的单点爆发有多强还不清楚，但超强机动性却已展露无遗。 唧唧声不绝于耳，令人烦躁不安的同时，还会迷惑宁诚对其空中位置的判断。 对方很明显有一种极为特殊的留声技巧，能够令其声音留在原处延时发声，换而言之也就是宁诚听到他声音的时候，他本人早已窜到了另一边。 高手习惯的听声辩位用在他的身上，那就是找死。 而以他在空中闪转腾挪的速度，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想要纯凭肉眼跟上根本就不可能。 “这是要打我逆向？” 宁诚瞬间洞悉了对方的意图，果不其然，在他反应稍稍落后半拍之后，凌驾于斜上方的猴脸面具陡然身形一团，而后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斜掠扎下。 寒光闪现，其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对长达一尺的爪剑，发出一阵刺耳的破空之声。 令人头皮发麻！ 看着下方宁诚茫然无措的蠢样，蛇脸面具眼神愈发轻蔑：“好歹也是一个九品反贼，居然栽在这么个连起码的战斗素养都没有的弱鸡手里，失败品就是失败品，果然上不了台面。” 然后，他就看到宁诚仿佛被吓傻了一般蹲了下来。 “唧唧！” 空中的猴脸面具顿时愈发兴奋，人与人果然都是一样的，以往被他盯上的每一个目标都是完全一致的反应，满脸惊骇的抱头蹲下，然后就是等死。 他已经提前享受起了将人脑袋开瓢的刺激体验，他戴猴脸，却不喜欢猴脑，反而更欣赏人脑爆开的美妙画面。 结果，他就看到已是抱头等死的宁诚忽然扬起右臂，而且这只右臂竟是完美错过了他的爪剑，直接撩中他毫无防备的腹部。 头上拂。 噗！ 欢快的唧唧声戛然而止，猴脸面具当场吐出一口苦水，苦胆差点都被打出来，剧痛之下整个人直接蜷成了一团，去势比来势更快，当即倒飞而出！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连蛇脸面具这两位旁观者都猝不及防，不由怀疑：“这小子运气这么好？” 刚刚这一下头上拂，不偏不倚正好避过爪剑，站在他们的角度无论怎么看都是运气所致，毕竟宁诚前一秒都还在抱头等死，怎么可能观察得到猴子的刺杀路线？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运气。 好在猴脸面具虽然意外受了一记重击，但毕竟还在空中，空中就是他的主场，只要他不下来就没人能奈他何！ 然而就在这时蹲在地上的宁诚忽然长身而起，单手抓出，竟是生生将吃痛倒飞的猴脸面具从两米多高的半空强行抓了下来。 出云投。 轰！ 眼看着猴脸面具被轰然砸地，蛇脸面具和猪脸面具齐齐眼皮狂跳，未等他们做出反应，宁诚便已俯身一记天地霸煌拳轰在他的脸上。 猴脸面具四分五裂，面具主人当场失去意识，头上十二道气运更是瞬间清零。 收下官位编辑器发放的六道气运奖励，宁诚心满意足缓缓站起身，目光灼灼的看向剩下二人：“下一个轮到谁了？” 蛇脸面具毛骨悚然，猪脸面具则嚼着东西闷声不语。 一切发生得太快，头上拂加出云投，乍看起来时间漫长实则前后连一秒钟都不到，猴脸面具就已被干趴了。 一个照面，秒杀！ “原来是扮猪吃虎的高手，有点意思。”蛇脸面具很快反应过来，其实也不能怪他大意，虽然面上没把宁诚放在眼里，其实心下还是有所提防的。 猴子在他们之中虽是气运最少的一个，但结合其一身棘手的空中能力，却绝非善与之辈。 事实上若非宁诚一开始示敌以弱，打了对方一个出其不意，否则想要将其从空中抓下来，还真是难度不小！ “那就俺来吧。” 猪脸面具轰然跃下，整个地面都跟着震颤不止：“你扮什么不好，非得扮猪？” 第四十章 路径方士，九品异人！ 许先、秦野将近三百斤的吨位已是极重，可是跟面前这位猪脸面具一比，却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宁诚粗略目测，至少五百斤！ 对方每走一步，地面都跟着震颤。 那暴露在外的层层脂肪，足以将绝大数的物理冲击消化吞噬，跟这种怪物正面硬碰硬，足以令任何人心生绝望。 宁诚束手而立，从容看着对方越走越近，俨然又是一副被吓傻的模样。 不过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对方如果还会轻敌那就真是傻子了。 天子望气开启，对方身上气运一览无遗，总共十六道，比刚刚的猴脸面具要强出一截，已是越过了九品中的门槛。 不同于其他路径者，此人的十六道气运全部潜藏于那一身骇人的肥膘之中，所以才会显得如此痴肥不堪。 但这不是气运入体，而是一种非常异类的气运使用方式，宁诚很快便推断出了对方的底细。 路径方士，九品异人！ 十四条主流路径之中，方士绝对是最令人无法捉摸的那一条，其他路径虽然各人能力有所不同，但总体基调却是一致的。 比如反贼突出范围杀伤，刺客突出机动爆发，名姬突出魅惑人心，帝王突出掌控一切。 唯独方士不同。 硬要说的话，方士就突出一个神鬼莫测，手段上天入地无所不包，什么都有可能，入门九品被命名为异人，顾名思义就是与常人不同。 至于具体怎么个不同，谁也不知道，就连路径者本人在能力真正具现之前，也都一头雾水。 用李容的话说，方士路径就是开盲盒。 上限很高，运气好开出一个逆天能力起步就能碾压一片，同时却又下限极低，运气不好开出来的能力卵用没有，说不定甚至还有负面效果，连普通人都不如。 依宁诚推测，眼前这位猪脸面具的能力多半跟暴食有关，那一身五百斤的肥膘就是能力的具现。 果不其然，猪脸面具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吃东西，此刻走了几步又掏出一把零食往嘴里塞，无时无刻不是进食状态。 不过等看清他的“零食”之后，饶是宁诚也都不禁眼皮狂跳。 碎铁。 听着那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宁诚实在无法想象肉体凡胎怎么消化得了这玩意，哪怕有着方士异人的能力加成，这未免也还是太过吊诡！ “30%……40%……50%……” 随着天子望气的深入分析，呈现在宁诚眼前的胜算开始迅速攀升，对方诡异归诡异，可毕竟彼此的绝对实力差距摆在这里。 要知道，在猴脸面具身上割了一波韭菜之后，他如今身上的气运已攀升到了惊人的三十六道！ 三十六对十六，优势在我。 不过当彼此距离接近到七步之内时，对方忽然摘掉面具，露出一张甚至远比猪脸面具还要更加丑陋的恶脸，而后朝着宁诚蓦然喷出一口“唾沫”。 宁诚眼角一抽，侧身避开。 那口“唾沫”落在他身后的地上，当场熔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坑！ 这哪是什么唾沫，分明是两千度的炽热铁水！ 已经攀升至60%的推演胜算瞬间掉下去一截，重新落回50%以下，不过很快又继续攀升。 眼见对方刻意控制着七步距离，开始疯狂的口吐芬芳，尤其速度频率还越来越快，一开始每两发之间还有些微间隙，到后来竟是接连不断，俨然一副要演变成人形加特林的架势！ 关键随着对方肚子开始泛红，吐出来的铁水威力也越来越大。 照这样下去，宁诚除非从这院中逃出去，否则根本避无可避，迟早要倒在对方加特林之下。 “运气倒是不错，不过可惜啊，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 墙头蛇脸面具好整以暇看着宁诚闪躲的身姿，明明身法说不上高明，却总能险之又险的与加特林铁水擦肩而过，一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 殊不知这压根不是普通的运气，而是来自帝王天命的强运！ 不过他这话倒也没有说错，再怎么强运，时间久了也总有消耗完的时候。 眼看推演胜算已来至90%，宁诚没有继续死等下去，当即毫不犹豫启动，大踏步直接朝对方正面冲了过去。 “这算什么？自暴自弃的死亡冲锋？” 蛇脸面具见状不由嗤笑，猪头的加特林铁水有多可怕，没人比他这个多年的搭档更加清楚。 七步以外还勉强有一线腾挪余地，七步以内，那是找死。 刚刚猴子失手他还稍微紧张了一瞬，然而现在，宁诚在他眼里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头铁不是这么个头铁法。 结果，伴随着一阵战鼓般的厚重脚步声，宁诚一个人愣是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架势。 七步……五步……三步……一步！ 叮！ 推演胜率恰好卡在最后一刻跳到了100%，宁诚一爪呈擒拿之势掐住了对方滚烫的咽喉，十道气运入体的恐怖巨力轰然爆发，一记过肩摔将其掀翻在地。 紧接着更加恐怖的力道发作，猪脸五百斤的痴肥身躯当场被扔上十丈高空，而后带着轰然之声重重坠下，肉酱四溅！ 天地返。 看着当场失去声息的猪脸，蛇脸面具当场懵逼。 其实刚刚察觉不妙的时候他有想过出手，可就算他再高估宁诚，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宁诚居然会在一个照面内秒掉猪脸！ 看着新到账的八道气运，宁诚转头看向蛇脸面具的眼神愈发灼热：“接下来轮到你了。” “……” 蛇脸面具一瞬间破天荒生出想逃的冲动，他可是堂堂的九品顶路径者啊，何曾被人这么吓过？ 然而看着猴脸和猪脸的惨象，他实在没什么底气再敢对宁诚生出半点轻视，算上斗篷男子这个九品反贼，眼前这个小小的院子赫然已经倒下了三个路径者，他不想成为第四个！ 结果他刚一转身，宁诚的声音便从背后传来：“你要是就这么跑了，你家老板能这么放过你？” 蛇脸面具悚然。 相比起一身淫威的宁诚，最终还是对幕后老板的本能畏惧占了上风，面对宁诚他至少还有一拼之力，可真要触怒了老板，他可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第四十一章 路径枭雄，九品夜枭！ 蛇脸面具缓缓转身，一双蛇眸重新审慎的打量起宁诚。 “你真以为吃定我了？” 宁诚老实不客气的点点头：“吃定了。” “……”蛇脸面具不由噎住，半晌才冷笑道：“不过是有点隐藏气运的小手段而已，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不世出的牛逼人物了？” 宁诚静静的看着他，直至看得对方心里发毛，这才轻笑一声道：“你留下来是跟我打嘴炮的？” 蛇脸面具再度噎住：“你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样的存在吗？” 宁诚笑笑：“知道啊，林家嘛。” 蛇脸面具再度悚然一惊。 他满以为对方敢这么出手就是无知无畏，毕竟在这新阳县，绝对没有任何人敢对林家出手，就算官方县衙都不敢，这是深入人心的常识。 殊不知早在看到斗篷男子这个九品反贼的时候，宁诚就已经猜到跟林家有关，尤其在他三人那句失败品说出口之后，更是已经确认了这个推测。 说到底有资格在新阳县做气运实验的，除了林家，不可能再有第二家了。 如果是林家在册的族人，宁诚也许还真会有所顾忌，以他现在的实力和势力，在林家三位家主尤其是林劲松面前还真没有正面叫板的资格。 但既然不是林家族人，那就是另一种说法了。 哪怕林家再怎么胆大包天，气运实验这种事情是绝不敢公开的，尤其还弄出了反贼路径者，传扬出去那就是公然造反。 林家可以将新阳县经营成彻头彻尾的自家地盘，新阳县上下没人胆敢忤逆他家的意志，可如果是公然造反，那可就完全不同。 且不说新阳县其他人家愿不愿意跟着一条道走到黑，即便全县都被裹挟，以区区一县之力对抗整个朝廷，就算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所以宁诚十分确信，今天就算一口把这仨人全部吃下，林家也绝不会声张。 当然事后还是要做一些障眼法蒙混过关，眼下还是蛰伏阶段，尤其还刚刚吃下了林家的糖衣炮弹，宁诚可不想这么早就成为林家的重点针对目标。 “知道我们的幕后金主是林家，你居然还敢下手，胆子倒是真不小。” 蛇脸面具强行稳住心态，双手揣在裤兜之中缓缓朝宁诚走来，正如宁诚所说，他今天要是敢一个人逃跑，下场绝对比猴脸猪脸还要凄惨。 摆在他面前的唯一生路，就是死磕宁诚！ “看来林家对你们控制还挺严，莫非是吃什么药了，还是用了什么气运手段？” 宁诚不由好奇的问了一句。 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路径，但一个九品顶路径者，讲道理真要一心想逃的话，只要出了新阳县地界就算林家也没那么容易抓他回来。 背后必有足以致命的控制手段！ 蛇脸面具脚步一顿，身子本能的战栗了一下，好不容易凝聚出来的气机瞬间出现破绽。 与此同时，宁诚毫无征兆的动了。 听着熟悉的哒哒哒脚步声，蛇脸面具眼皮狂跳，又惊又怒：“卑鄙无耻！你一个帝王路径者怎么如此下作！” “你能看出我路径？” 宁诚眼中顿时杀机闪烁，虽说今天在场这几人必须全部灭口，但他还真没有那么强的杀意。 不过如今被人道破帝王路径，那可就不一样了，此人不死，死的可就是他了。 蛇脸面具不屑冷哼：“无非是强运而已，这点门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帝王路径名头吓人，不过在低等位阶却是最不实用的主流路径，随便来个人都能杀！” 这是实话。 相比起其他那些一入门就有强大能力的路径，尤其是像反贼路径这种，帝王路径确实是乏善可陈，哪怕能开发出天子门生这样笼络人心的手段，跟其他主流路径一比依旧是弱势。 作为典型的大后期路径，帝王的强势唯有在潜龙出海之后才能真正展现出来，在此之前都是漫长的隐忍蛰伏期。 只不过帝王多夭折，天底下帝王路径者不在少数，可能够撑过前期蛰伏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当然路径归路径，路径者归路径者，说到底真正的强者永远是路径者本人，眼下坐拥四十四道恐怖气运的宁诚显然跟其他帝王路径者不是一路人。 其他帝王路径者前期羸弱，一是因为气运稀少，二是因为没有强力的气运招式。 如今他气运多到溢出，就算暂时没有理想的气运招式，但这么多气运光是砸都能把人砸死！ 再加二十道气运入体！ 如果能够猜到宁诚在这一瞬间做出的决策，蛇脸面具绝对调头就跑，加上之前的十道，整整三十道气运入体，那是什么概念？！ 之前许先在面对斗篷男子之时，靠着他身上不到一道的气运，就已展现出了伪霸体的效果。 如今三十道气运入体的宁诚，那又是一副什么景象？ 蛇脸面具对这一切茫然无觉，眼见宁诚毫不设防的贴近到自己三步之内，顿时露出狞笑：“真以为我这么容易就会把破绽暴露给你？蠢货！” 到了九品顶的路径者，哪有什么善茬，心性狡诈如他自然更加不是。 刚才的这一切都只是示敌以弱，为的就是让宁诚以为有机可乘，让他主动上钩！ 三步之内，已是他的绝对领域！ “小子，天黑了。” 伴随着蛇使面具的一声低吟，宁诚眼前顿时一片漆黑，紧接着不仅是眼睛看不见，就连外界声音也都被全部隔绝，甚至包括气味、方向感也都集体消失。 五感剥夺！ 宁诚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路径。 路径枭雄，九品夜枭！ 同样是九品，如果是帝王路径是十四条主流路径中最形而上却缺乏实战能力的路径的话，那么枭雄路径绝对是足以排进前三的顶级路径。 一手剥夺五感的绝对领域，足以令任何同级对手望而却步，关键它还不仅仅是剥夺五感，同时还会大幅增强路径者的攻击力！ 硬要说弱点的话，顶多也就是绝对领域的范围没有反贼那么大，可相比其他路径，这显然已经是吹毛求疵的凡尔赛了。 第四十二章 新阳县还有这样的存在？ 更离谱的在于，枭雄路径还是罕见的从前期到后期一直强势的全期路径，哪怕到了最后，比起帝王这种典型的大后期路径也只是稍逊半分。 “我怎么就不是枭雄？” 宁诚满是无奈，当初在看十四条路径说明的时候他就倾向于枭雄，可惜这玩意不由他自己心意决定。 准确的说，这玩意是由他心意决定，但他决定不了自己的真正心意。 眼见宁诚中招，蛇脸面具不由大喜！ 宁诚之前接连秒杀猴脸和猪脸的场面实在太过震撼人心，他刚才的示弱有一部分固然是战术，但剩下那部分却是真的没有底气。 哪怕他是九品顶，而且是堪称同位阶最强的夜枭，都不敢说能够秒杀猴脸和猪脸。 但是现在，宁诚已经上钩主动冲入他的绝对领域，五感剥夺之下就算实力再强也发挥不出来，这一场豪赌是他赢了！ 揣在裤兜中的双手伸出，陡然化作两道扭曲的残影朝宁诚脸上袭去。 蛇使！ 此刻在夜枭能力加持之下，他的双手已不再是寻常的双手，而是成了两条威力奇大的蛇鞭。 五感被剥夺的宁诚似是侥幸避开了第一波，两条蛇鞭残影落在两米外的石墩上，竟是生生将石墩轰得四分五裂！ 这样的攻击如果落在脑袋上，那场面简直不可想象。 “你见过人脑像西瓜一样爆开吗？” 蛇脸面具虽然明知宁诚已经听不见他的话，但还是习惯性发出了狰狞的杀人宣言，这是他的一点小小癖好。 虐杀对手这么刺激的事情，要是连个起码的观众都没有，那未免就太无趣了。 哪怕这个观众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哪怕这个观众就是即将被虐杀的目标本人，那也总比没有好。 眼见宁诚又一次侥幸的错过他的蛇使，蛇脸面具心下虽然隐隐有些不安，但出于对自己绝对领域的自信，还是没有真正当一回事。 “帝王强运也就这点能耐了，我倒要看看你强运能撑到什么时候！” 蛇脸面具狞笑着火力全开，双手瞬间化作数十道残影，生生堵死了宁诚每一个躲闪角度。 这下是真的避无可避。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运气真的不堪一击，哪怕强运也是一样。 结果就在这时，宁诚忽然开口说话了：“我有说过我是靠强运在撑吗？” “……” 蛇脸面具当即心跳漏跳一拍，他虽然不相信宁诚能顶住他的五感剥夺，但本能驱使之下还是下意识想要抽身而退。 不过，还是晚了。 “90%……95%……100%！” 伴随着推演出来的胜算到顶，宁诚终于悍然出手，三十道气运入体的在这一瞬间展现出来的力量撼天动地。 蛇脸面具自觉明明已经及时退开了一个身位，但还是被一股莫名的巨力吸走，生生被吸到了宁诚的手上，随后便是震撼人心的一记杀人背摔！ 岚之山！ 这还不算完，紧接着被捡起又是一记重摔，岚之山第二式，切株返！ 蛇脸面具的脑浆都已被砸作一团，但他的噩梦依旧没有结束，随即再度被抓起，左右左右在地上被狠砸了数十下，地上生生留下两道人形深坑之后，这才被扔到整整二十丈的高空。 借着地心引力的巨大冲击，宁诚双手接过高速坠下的蛇脸面具，顺势狠狠往地上一砸。 岚之山第三式，超级天地返！ 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太迷信自己的能力，会死的。” 宁诚一边收下十道气运的提成，一边对着死不瞑目的蛇脸面具说了一句临别赠言，只不过这句金玉良言对方恐怕得带到另一个世界去体味了。 想了想，宁诚果断又将新到手的十道气运追投进了气运入体。 刚刚他之所以能够无视对方的五感剥夺，靠的就是三十道气运入体形成的强大抗性，毫不夸张的说如今的宁诚就是所有同级路径者的噩梦。 因为他们所有的气运手段，落在宁诚身上都将失效，最最起码也要打个九成的折扣！ 如今宁诚将气运入体加到了壕无人性的四十道，别说是九品路径者，恐怕就连绝大数八品路径者见了都得哭。 这就是典型的土豪玩法。 帝王路径在低等位阶确实没什么花样，但架不住宁诚气运多啊，光是气运入体都能砸出一个同阶无敌来，这也是宁诚给自己预设的提升方案。 讲道理，气运入体本身也是后期玩法，可只要气运够多，后期无敌也能变成前期无敌！ 看着院中的一堆尸体，宁诚陷入了沉思。 直接以官方身份将他们收入县衙，不是完全不行，可那样一来事情就很难瞒过有心人，今天发生的一切细节很快就会出现在林家三位家主的桌案上。 这对眼下的宁诚而言显然不是一个好选项。 不收入县衙，那么剩下的选项就只有毁尸灭迹了，这事儿倒也说不上麻烦，化尸水这种东西宁诚还是有所准备的，早在之前他就已经未雨绸缪等着这一天了。 眼看着四具尸体化作一滩恶臭的尸水，宁诚心头微微有些异样。 反杀敌人这种事儿他做起来驾轻就熟，也没有半点心理负担，毁尸灭迹却不一样，视觉冲击还是有点让人反胃的。 不过好消息是，这三人都给他带来了两百点功绩，折合一起便是整整六百点功绩！ 虽然单论实力，他们三人任何一个都比那斗篷男子更强，而且也都是负面气运者，灭杀三人也是为国除害。 可站在朝廷的角度，三人同样都是九品路径者，无论刺客、方士还是枭雄，危害性显然还是比不上一个反贼，如此折算倒也合情合理。 如此一来，宁诚的个人功绩便已破了一千大关，直接来到了一千一百点！ 别说九品官位，就连八品官位都能直接拿下，宁诚虽说不会现在就强出头，但功绩这东西总是有备无患，功绩在手总比时机到了却手无功绩只能白白错失要好得多。 宁诚不知道的是，就他还在处理现场善后事宜的同时，消息却已传到了林劲松的耳中。 林劲松豁然起身：“失败品死了？蛇使、猪使、猴使也全都死了？新阳县竟还有这样的存在？” 第四十三章 稷下社 林红英也是不可置信。 十二使是林劲松整整二十年的心血成果，她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可以说，整个林家的大半底蕴都砸在这上面。 其他任何东西出事都没关系，但唯独十二使，是林劲松手中绝不能动的禁脔。 “根据情报所说，失败品和三使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南街胡同。” 林红英顿了顿，幽幽补上一句：“刑房房首宁诚租住的小院就在那条胡同。” “是他？” 林劲松微微一愣，不过随即就摇头否定：“不可能，他实力顶破了天也就跟失败品相当，绝无可能同时吃下三使，应该是有人在故布迷阵。” 宁诚如果听到这番话绝对深受感动，世上果然还是聪明人多啊。 林红英虽然出于女人的直觉，本能的对宁诚有所怀疑，可理智也告诉她着这种可能性确实不存在，当即摇了摇头道：“另外还有一条可能相关的情报。” “说。” “有个叫稷下社的组织近期十分活跃，听说在府城组建了分社，不知从哪儿网罗了一票路径者，实力相当不俗，我怀疑已经渗透到了咱们新阳县。” 林劲松眯起了眼睛：“稷下社？就是稷下学院那帮穷酸组建的社团？” 林红英点头道：“不错，本来籍籍无名，不过随着创始人之一的楚天乾入主中枢刑部，稷下社也开始进入大众视野，这两年规模迅速壮大，隐隐已成了一番气候。” “人人如龙，天下大同？” 林劲松嗤之以鼻：“口号喊得震天响，这帮人自以为高屋建瓴，实则眼高手低，不通实务，根本干不成大事。 不过有楚天乾这位正二品的刑部尚书在背后站着，真要弄出点什么动静来，还真不得不防。 你为何怀疑这次事情跟他们有关？” 虽然不以为然，但对小小的新阳县来说，稷下社却已是庞然大物，一旦正面撞上必然粉身碎骨。 “一是附近有稷下社活动的痕迹，二是这次失败品和三使出事，必然有本地人接应，否则绝不会如此干净利索，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林红英顿了顿道：“我今天刚刚查到，原来咱们新阳县还真有稷下学院出来的人。” “谁？” “县衙主簿，李容。” 林劲松闻言悚然，不过随即便恢复玩味之色：“有点意思，是我有眼无珠了，原来眼皮底下还真蛰伏了一位大人物！” 话说到这里，其实已经不用说下去了，至少对他而言，结论已经显而易见。 林红英请示道：“那我们以牙还牙？” “摸清楚李容在稷下社的地位之前，不可妄动。” 林劲松陷入沉吟，在新阳县他固然是一手遮天，可万一李容是稷下社的重要人物，动了李容就相当于正面跟整个稷下社硬碰硬，他还真没有自大到那个份上。 “十二使编制不可破，当务之急是补充新的三使进来，只要杜村还在，我们的基本盘就在。”林劲松沉声道。 林红英低声道：“可是……祭品不够了。” 林劲松从容一笑：“祭品到处都是，不过这几年消耗确实有点大，前后失踪这么多人，县内应该已经有人开始警觉了，我听说济世坊收留了不少孤儿？” “是，足有一百多人。” “这么多祭品，足够补充新的三使进来了，给王彦庆传个条子，让他找个由头把济世坊搬去杜村，一群孤儿在这世上无依无靠的，可怜呐。” 林劲松悲天悯人的叹了口气，似乎忘了这群孤儿，正是他自己口中的祭品。 林红英想了想提醒道：“李容的女儿李清焰，也在济世坊帮忙。” 林劲松笑了：“那样不是挺好，正好看看这位主簿大人的反应，默默无闻蛰伏三十年，这回落到他自己女儿头上，不知道还能不能忍得住？” 七里巷五号。 宁诚本已打算带着许先和萧无敌去府城求医，不过临出发之时，却有不速之客登门。 李容，还有一位须长二尺的美髯公。 “长坤兄，他就是我跟你说的宁诚，你看如何？” 李容一边笑着介绍，一边给宁诚使眼色让他见礼：“这是我当年求学时的同窗好友宋长坤，闲云野鹤一个，这两年才被怂恿着重新出山，在督察院挂名监察御史，正好到咱们这边来巡视。” 宁诚暗暗心惊，当即拱手见礼：“宋大人。” 不同于前世，督察院在眼下这个气运当道的大周王朝，职能可不单单是风闻奏事，关键还实质掌控着对近乎所有大小官员的生杀大权！ 与之配套的，则是整个朝廷独一份的情报系统和武力系统，完全自成体系！ 监察御史虽然名义上只是正七品，与知县同级，可实质权柄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一旦落实罪证，监察御史可直接将七品知县就地免职，抓捕归案，乃至当场击毙！ 这样的人物到了地方上，妥妥已是超级大佬了。 宁诚虽然手握官位编辑器，可如今权限仅限于新阳县内部，其他地方都是尚未开启的锁定状态，连府城都无法操控，自然更影响不了督察院这样的超实权部门。 依他估计，大概率要等以后自己官位升上去了，才能解锁新的官位地图。 “小子你太见外了，我跟老李当年有过约定，他女儿就是我女儿，他女婿自然也是我女婿，你喊一声岳丈我也是当得起的。” 宋长坤笑眯眯的捋着一丝不苟的二尺长髯。 一旁李容当场气炸：“神特么你女婿！你个狗日的要不要脸！” 李容上来就要动手，结果他这个正九品主簿被人笑眯眯的一掌摁在地上，另一手还护着长髯：“我俩当年就是这么相亲相爱，小子你以后习惯就好了。” 宁诚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皲裂纹，眼角一阵抽抽：“了解。” 同时下意识开启了天子望气。 “0%……0%……0%……” 情形跟之前面对林劲松的时候如出一辙，心下不由暗自凛然，天下之大，果然还是要以苟当道。 第四十四章 背后的标签 两个长辈打成一团，场面一度十分欢……沉重。 宁诚在一旁束手无策，直至李清焰出来，两人立马恢复成忠厚长者的模样，连衣服都瞬间变得一丝不苟。 宋长坤甚至还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宁诚肩膀：“马上都要当典史的人了，要稳重。” “……” 宁诚强行压住了吐槽的冲动，默默点了点头。 旁边李容奇怪的看着他：“你要当典史了？” 按照规矩，典史虽然还没正式入品，却是要上级府衙才能决定任命，新阳县内部无权自决。 宁诚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 宋长坤一脸鄙视的看着李容：“所以我说你这个老丈人不够格吧，连这点消息都打听不到，要你这废物有何用？宁小子在府衙被人提名典史的事，连我都听到风声了。” 李容气得牙痒：“你的职责就是监察百官，要连这点风声都听不到，你还有个屁的脸当这监察御史？” 这时李清焰轻咳一声：“两位是不是忘了什么正事？” 宋长坤这才反应过来：“对哦，我是来救人的，没空跟你一般见识。” “……”李容顿时一肚子的脏话。 看着宋长坤迈步进入许先和萧无敌所在的房间，宁诚这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宋叔莫非是个医者？” “路径医者，七品回春。” 宁诚愕然：“一个七品医者不去太医院，怎么跑到督察院了？” 李容幽幽回了一句：“但凡脑子没点坑，哪个七品医者会跑去督察院，你说对吧？” 宁诚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因为黄沙漫灌，此时许先和萧无敌的情况已是相当不妙，纯靠天子门生的那点强运吊着，换做其他人身体机能早就已经衰竭，连最后一口气都别想留住。 新阳县本地最好的大夫看了都直摇头，见面就是一句我已经尽力了，连一步都不敢多留。 结果到了宋长坤的手里，前后加起来总共才不到一刻钟，两人体内的黄沙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顺带还用回春术帮二人好好调理了一番身体。 看着刚才还奄奄一息，转眼就生龙活虎的二人，宁诚不由一阵咋舌。 直到此刻，他才算真正体会到李容当初那句“每一个高位辅助路径者都是战略资源”的含义，别的且不说，单是己方有这么一位七品医者，往阵营中那么一站就足以稳定人心。 七品已是如此，如果是五品，三品，甚至一品，那又该是一副什么景象？ “这俩小伙子不错，你很有眼光。” 宋长坤看着许先和萧无敌很是眼热，不由惋惜道：“这么好的苗子，要不是你小子抢先收了他们做天子门生，我还真不甘心放过。” “……” 宁诚愕然，不由看向李容。 帝王路径是他身上最要命的隐秘，身为官场中人却是个帝王路径者，传出去绝对是死罪。 李容翻了个白眼：“惊讶个屁，你这点小伎俩以为能瞒得过谁？像他这种老油条，一眼就能看出你的底细，真以为随便什么善茬都能当监察御史啊。” 宋长坤笑道：“别紧张，今时不同往日，帝王路径虽然敏感，但也没到完全不可见光的地步，尤其如今相权压倒皇权，帝王路径者正好是用来压制皇权的筹码，据我所知官场上还是有几个的。” 宁诚想了想：“给人当筹码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吧？” 用来压人的时候是风光，可一旦风向变了，那就死得比谁都凄惨。 “果然有点悟性，老李没夸错你。” 宋长坤面露赞许：“确实如此，不过巨大的风险同时也伴随着巨大的收益，何况你身上贴着标签，也不算是没有根底的人，长了眼的人不会轻易对你下手。 至于没长眼的人，呵呵，来了也是送菜。” 一番话，说得霸气侧漏。 宁诚诧异：“我身上什么标签？” 宋长坤奇怪的看了李容一眼：“你没跟他说？” 李容没好气的撇了撇嘴：“现在有什么好说的，以这小子的禀性，等见多了官场生态自然会走到我们这条路上来，没必要揠苗助长，我们几个老的看着点就是了。” “那倒也是。” 宋长坤点点头，随即便也不再多提。 二人这番哑谜听得宁诚一头雾水，不过出于对李容的信任，最终也没有再刨根问底。 初次见面的宋长坤不好说，但至少李容绝对不会害他，这一点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不过，他还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宋叔这趟来新阳，该不是专门来救治我这两个兄弟吧？” 宋长坤饶有深意的笑笑：“听说新阳县有个叫杜村的地方风光大好，我下来看看。” 与此同时，县衙后院。 王彦庆看着林家传来的条子陷入了沉思，良久问了一句：“你怎么看？” 范文山揣摩道：“此事若真的照林家意思办了，恩主您可就彻底没了退路，一旦秋后算账，光是济世坊一百多条孩子性命，就能让恩主您死无葬身之地。” “可……不办也不行吧？” 王彦庆虽然有心摆脱林家，可至少眼下，他还没那个底气。 “办是肯定要办，不过不能由恩主您个人出面主导，必须是整个县衙的官方决策，要把所有流程细节落实，让人无可挑剔。”范文山建言道。 王彦庆皱眉：“你意思是让我跟李容联名？” 如今知县空缺，典史也空缺，够资格的县衙主官就只有他和李容，只要说通李容，底下六房自然唯命是从，那样就算东窗事发，也没人能够找他的茬，顶多就是一个失察之罪。 可是，李容面上不温不火，这段时间的表现却已证明绝不是温顺之人，哪有那么容易说动？ “李主簿是有主见，不过也有软肋，他对宁诚很关心。” 范文山幽幽笑道：“在下听说府城有人提名让宁诚就地升任典史，按照惯例，府衙必须征求咱们本县的意见，这就是您现成的筹码。” 王彦庆笑了：“说的也是，没有我点头，宁诚拿头当这个典史！” 第四十五章 民意汹汹 “不过，还需要一个合理的由头。” 以王彦庆的权威，搬迁区区一家无人关注的济世坊本只是小事，但为免落人口实，这一切都必须是底下的人来推动，而他只是顺水推舟放行罢了。 范文山想了想道：“瘟疫如何？” 王彦庆面露赞赏：“这事儿你亲自去办，记住，民意如水，我们永远站在民意的一边。” 两天后，济世坊忽然多个孩子上吐下泻，严重者甚至脱水昏迷，并且患病人数越来越多，大有蔓延开来之势。 很快，济世坊瘟疫的消息便不胫而走，随即便传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这时耆老会的人又站了出来，当众大骂县衙主官不作为，携整个县城的民意要求官方出面将济世坊从县城搬走，哪怕它本身就已处于最边缘的位置。 跟上次狐假虎威不同，这一次是真正的民意。 民众之中不乏心怀怜悯的好人，可一旦涉及到切身利益，永远都是私心笑到最后，哪怕这场所谓的瘟疫根本经不起推敲。 自私，是人类的天性。 民意汹汹，整个县衙大院顿时如临大敌。 县丞王彦庆第一时间叫走了主簿李容，同时还有包括宁诚在内的六房房首，举行了一场罕见的跨级别闭门会议。 “民意不可违，身为父母官必须以新阳县百姓的关切为第一要务，我的意见是各房全力配合，尽快完成济世坊的搬迁事宜，事关重大，此事必须从速！” 王彦庆一上来就给整场会议定下了基调。 户房房首等几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当即纷纷响应。 然而身为在场二号人物的李容却皱眉道：“瘟疫不是小事，我认为第一要务是查清源头，确认到底是否瘟疫，到底是一场什么瘟疫？ 这件事弄清楚之前，我不建议盲动，否则出了纰漏，后果不堪设想。” 一旁宁诚淡淡举手：“我赞成主簿大人的意见。” 众人面面相觑。 从李容上任的第一天起，他们就猜测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结果李容却是异常低调，从一开始就十分端正自己位置，从未有过正面挑战王彦庆权威的举动。 本以为他已经被暗中收服了，新阳县衙依旧是王彦庆一手遮天的格局，却没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候跳了出来！ 若只是李容孤身一人，那其实也没什么，一个毫无根基的九品主簿，根本翻不起风浪。 可如今有了宁诚这位强势刑房房首的支持，两人上下联动，那形势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诚然，此刻场面人数上依旧是王彦庆掌控着大局，可一旦李容和宁诚联手，这场闭门会议就注定不可能形成真正的共识。 而没有了这两人的配合，即便王彦庆强行通过搬迁济世坊的决议，也很难真正落实。 一时间，气氛变得格外压抑。 王彦庆深深看了二人一眼：“李主簿是个考虑周全的人，不过真要调查源头，至少也要半个月，而且还未必能有一个明确可靠的结果，可你看看外面的形势，民意汹汹，我们没那么多时间了。” “县丞大人说的是啊，不管这场瘟疫是怎么起来的，至少跟济世坊绝对撇不开干系！” “我们其实可以双管齐下，一边调查源头，一边动迁济世坊，这样两不耽误，也能对广大百姓有一个交代。” 各房房首纷纷附和。 李容和宁诚却从容自若，丝毫没有要改口的意思。 王彦庆脸色微沉。 他料到李容不会那么轻易屈服，却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刚，拉着宁诚直接当面叫板！ 户房房首见状幽幽道：“主簿大人和宁房首若是有不同意见，其实也简单，只要两位能够安抚住此刻大门口的汹汹民意，我们自然就可以慢慢来，那样就不会忙中出错了，不是吗？” 吏房房首跟着道：“听说宁房首在处理民意这方面很有经验，把耆老会一众长者治得服服帖帖，想必这次也不在话下喽。” 矛头直接对准了宁诚。 对于这种阴阳怪气，宁诚本来根本不屑搭理，不过就在这一刻，忽然心血来潮！ 帝王进阶的问心局，来了。 所有主流和非主流路径，除了一开始踏入路径的扪心自问之外，接下来的每一次进阶都需要经受问心局的考验。 每一次问心，都是对自己最深层欲望的严格拷问。 同时，也是让路径者一步步认清最真实的自己，进而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条归路。 问心局难度因人而异，哪怕是相同的路径，不同的人之间也往往天差地别。 有的人也许只是给人施舍一碗粥那么简单，但也有的人，可能需要推翻一个王朝才能过关。 帝王路径，听着就很渗人。 宁诚本以为等待自己的问心局多半会是一些了不得的大场面，不是篡位，就是立国，最起码也得是当个像林家这样掌控一方的土皇帝。 结果证明他想多了。 总结了一下这一瞬间心血来潮涌现的种种念头，最终汇聚成两个字，民意。 何为民意？ 这是宁诚需要交出的答卷，这也是一个帝王必须给出的答案。 面对一众房首的诘问，宁诚低眉无语，李容皱了皱眉当即便欲站出来替他解围。 这跟上次截然不同，上次只是事关耆老会各家的幕后利益，根本无法搬上台面，加之宁诚抓住了他们的痛脚，自然可以强硬化解。 可是这次，即便是被有心人裹挟鼓动，那依旧是整个新阳县的汹汹民意。 民意是会吃人的。 稍有半点不慎，宁诚冒然陷进去只怕瞬间就会被吞得连渣都不剩，犯众怒三个字听起来简单，可这其中的份量，也只有像李容这种资历深厚的老人才能体味三分。 古往今来，一腔热血的正义之士被众怒吞没，最终身败名裂乃至遗臭万年的还少吗？ 王彦庆冷眼看着李容的反应，头上八品气运暗流涌动，无形中掌控着全场。 只要李容站出来，这一局他就赢了。 结果这时，宁诚忽然站了起来，似笑非笑的扫了全场一眼：“那不如我去试试？” 第四十六章 温酒斩华雄 全场愕然。 一众房首看向宁诚的眼神，随即便多了几分轻视。 这么明显的坑还主动往里面跳，只能说这人的官场素养实在是有限，想想这货当初能够上位，根本就不是靠自己的能力。 一半靠李容，另一半靠运气。 至于上位之后能够破天荒迅速打开局面，那更是靠着一身蛮力误打误撞，只能说有些人真的是老天爷赏饭吃，运气实在太好。 不过，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 何况人要是没有自知之明，运气再好也遭不住挥霍，毕竟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李容也是震惊，虽然知道宁诚这么做其实是为自己解围，可终究还是太过弄险了。 “这不合规矩，有资格与一县民意对话的只有县衙主官，你现在还只是一介房首，级别不够。”李容无法在眼下场合与宁诚私下交流，只能用这种方式表态。 “李主簿此言差矣！” 王彦庆笑了：“朝中那几位大人常说要不拘一格降人才，像小宁这样的年轻俊彦，正是该给他多加担子的时候。 年轻人嘛，就是要多经点事才能成长！ 咱们这样的老家伙就别赖在前台了，李主簿你压着他虽然是出于爱护之心，可换个角度看，何尝不是堵了人家上进的路呢？” 一番话听下来，不知情的人恐怕还真以为是李容在打压宁诚，而他王彦庆才是提拔宁诚的伯乐。 李容正欲反对，无论如何，哪怕他自己出面都不能让宁诚跳这个火坑。 他已经到这个年纪了，对于仕途虽然有些执念，但真到必要时候也不是放不下，说到底他身为稷下社的元老成员，真正价值从来都不在官场之内。 可宁诚根本不给他机会，给了他一个示意安心的眼色，随即便对王彦庆等人点点头：“我去去就回。” 看着宁诚大步离开的背影，全场默然，随即哄笑。 “去去就回？我们是不是还得给他温一壶酒来？”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有意思，这是要给我们表演温酒斩华雄呢！” “你还别说，以他的性子搞不好真要见血，县丞大人，保险起见还是派人看着点吧，万一真被他搞砸了激起民变，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听着一众房首的奚落，李容无语的摇了摇头。 当年就是因为见多了这种嘴脸，他们几个人才创建了稷下社，立下雄心壮志，要让整个大周的风气肃然一新！ 如今稷下社虽然已初具规模，他三十年的蛰伏也颇有成效。 可终究还是任重道远。 很快，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宁诚的出现显然刺激了群情激奋的新阳县民众。 李容不由心下一沉。 他对宁诚是很看重的，不仅仅是因为女儿的缘故，也不仅仅是因为爷俩对脾气，而是在宁诚的身上看到了稷下社的未来！ 若不然，他又岂会轻易将自己三十年的研究成果扔给宁诚。 要知道那可不是他一个人的成果，而是整个稷下社的共同成果，在做出那个决定之前他可是专门跟其他几位创始人通过气的，其中就包括当今如日中天的那位正二品刑部尚书！ 宋长坤这次过来，虽说是为了公务，但其实有一大半原因是为了考察宁诚。 只不过这种考察都在潜移默化之间，考的是细节，察的是心中是否有鬼。 而到目前为止，宋长坤对宁诚的评价极高，甚至还在他李容之上，若非如此也不会当着宁诚本人的面主动点破帝王路径者一事。 当今的朝廷中枢风向，帝王路径者虽已不是见光死的存在，可终究还是极度敏感的人物。 一旦成长到了高位之后，更是随时会成为权力漩涡的中心。 哪怕是如今的稷下社，想要护住一个帝王路径者也绝非易事，尤其若是想让他安稳成长起来，整个稷下社都必然要付出巨大代价。 李容对此给出的答案是，值得。 宋长坤对此给出的答案同样是，值得。 可即便对宁诚再怎么有信心，也改变不了宁诚如今只是一个官场新人的事实，这种时候让他独自出面去处理如此棘手的突发群体性事件。 别说成功，即便只是单纯不让局势恶化的可能性，都无限趋近于零。 不是李容不相信宁诚的能力，而是他很清楚，这件事情背后就是王彦庆在推波助澜。 拱火永远比平息众怒容易得多，何况彼此的影响力本就不在一个量级！ 外边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其中还夹杂了一阵阵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见血了！我就说要见血吧！这下事情闹大了！” “哎呀这个宁诚，你干不了就干不了嘛，大事当前逞什么能啊，净给大家添乱！”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众房首当即落井下石，毫无悬念把锅全部扣在了宁诚的头上，有人甚至干脆提出，将宁诚就地免职以平息众怒！ 王彦庆半吟半笑，稳坐钓鱼台。 李容则在心中暗暗做出了决断，这次哪怕动用稷下社的能量，也必须把宁诚保下来。 稷下社从来不是一个高调的组织，每一个成员对于动用组织能量，也都一向极为克制，以免树大招风惹来其他派系的打压。 但这一次，李容决定破例。 宁诚可以经受风雨，也可以遭受挫折，但绝不能被人以这种方式算计打垮！ 他李容什么都好，就有一个毛病蛰伏了三十年都没能改掉，他太护短。 这时王彦庆忽然开口道：“李主簿，咱们新阳县的民众一向最是通情达理，我们这些做官的只要拿出实实在在的行动，不再说那些空话套话，他们其实都会配合。 我再说一句，顺应民意比什么都重要，包括你我头上的官帽子。” 李容明白，这就是对方最后的通牒。 只要自己点头，他就会出面“安抚”此刻堵在县衙大门口的所谓民意，出师不利的宁诚虽然会落个灰头土脸，但总不至于一蹶不振。 正当这时，宁诚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县丞大人说的是，民众确实很配合，他们已经散了。” 全场愕然。 正准备胜利收官的王彦庆愣了半晌：“哈？” 第四十七章 这个典史你一定当不上 良久，户房房首打破了沉默。 “宁房首，外面的动静我们都听到了，办砸了就说办砸了，大家都是同僚也不会笑你，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自欺欺人，这不合适吧？” 宁诚闻言笑笑，自顾走到李容身旁坐下，丝毫没有要给予回应的意思。 户房房首顿时坐蜡。 众人面面相觑，这时身为王彦庆师爷的范文山匆匆进来，在耳旁低声说了两句，王彦庆当场色变。 从他的表情变化，一众房首纷纷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再次看向宁诚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震惊。 真的散了？ “出去看看。” 王彦庆终于坐不住了，豁然起身带头往门外走，一众房首见状连忙跟上。 落在最后的李容故作淡然的绷了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你小子到底做了什么？” 宁诚想了想：“讲道理？” “你讲道理让人嚎得撕心裂肺？”李容斜眼。 宁诚恍然拍手：“可能我讲得比较深刻，他们听得太投入了？” “……” 李容顿时一副哔了狗的表情，老子下回再为你担心，老子就是那条被哔的狗！ 此时，王彦庆一众已来至县衙门口。 人群确实已经散了，无论耆老会还是其他被煽动起来的民众，此时都已走得干干净净。 唯一几个没散的，则已经被萧无敌带着人收押，正在刑房跟二爷许先这位大肌霸谈人生谈理想。 范文山凑上来想要禀告细节，却被王彦庆伸手阻止：“不用，我自己看。” 八品气运涌动，眼前的场景随之在他眼中解构重现，现场重演这样的技巧就连区区一介勘验师老洪都会，他身为堂堂的八品县丞，自然更加不在话下。 很快，宁诚出面的那一幕便在他眼中定格。 一开始确实在照着他设定的剧本走，随着宁诚的出现，在范文山布置的一众节奏大师鼓动之下，围在大门口的上千号民众确实有失控的态势。 结果宁诚只一句话就让众人哑然。 “你们继续，我只是刚刚收到线报，有一群贼偷想要过来浑水摸鱼，诸位看好自己钱袋子就行，我这边很快就能完事。” 说完便是萧无敌带着一众衙役如狼似虎的冲进人群。 一开始众人还有些惊慌，不过很快一个个节奏大师便被抓了出来，虽然个个都喊冤枉，但随着陈霸先带着一众地下帮派头头上台指认，这帮人的底细很快便被扒个干净。 不是贼偷，就是恶棍，反正没一个底子干净的。 民众虽然被煽动起来，但毕竟不是真的没脑子，这帮瘪三跟宁诚之间谁更可信，他们还是拎得清的。 尤其在宁诚命人当众行刑，其中一人恐惧之下喊出自己是收了钱来煽动民意后，原本喧沸的全场更是肃然一静。 随后，宁诚又将矛头对准了带头的齐东来等一众耆老。 “如果嫌我那茶不好喝，没关系，我可以重新倒五杯，相信会有人抢着喝的。” 齐东来众人当即败退。 王彦庆许诺的好处是不错，可跟他们实实在在的家族产业相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尤其在宁诚立下规矩后的这段日子，他们握着的就是金饭碗，收益几乎比以往翻番！ 多少人都在眼红，这个时候来主动招惹宁诚，那何止是愚蠢，简直就是愚蠢！ 这个金饭碗宁诚能给他们，自然也能收走，要是早知道会对上宁诚，他们根本就不敢来！ 带头的走了，带节奏的被抓了。 于是，剩下的这群新阳县民众茫然了。 虽然出于对瘟疫的恐惧，他们不甘心就这么不了了之，可一下没了领头之人，真要让他们自己对县衙施压，却又真没这个胆子。 直至在宁诚示意下，陈霸先心领神会的冒出一句：“今天给小的们休沐，他们该不会本性难移，又跑到街面上来撒野了吧？上次就被我抓住几个手脚不干净的，把人家家里祸害够呛！” 他这话说完，人群立马一哄而散。 画面结束，王彦庆一张脸当场黑成了锅底，范文山在一旁满脸尴尬。 处心积虑准备了这么多，本以为是一场避无可避的杀局，别说宁诚区区一个小毛头，就是李容这样的老狐狸都能坑死在里面。 结果倒好，被人家宁诚三言两语破个干净！ “好啊，找个不上台面的瘪三就把事情办了，果然还是年轻人有想法，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王彦庆冷笑着说了一句。 身后一众不明所以的各房房首噤若寒蝉。 会议室中，宁诚忽然问了一句：“民意到底是什么？” 李容看他一眼，身为资深路径研究者，立马就明白了这问题背后的含义，当即不答反问道：“你先说说看？” “刚刚被怂恿起来的是民意吗？” “是。” “那刚刚被我苦口婆心劝走的是民意吗？” “虽然你可能对苦口婆心四个字有什么误解，但总的来说，这确实也是民意。” 宁诚不由陷入迷茫：“那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民意？还是说，这两个都是民意，只不过民意也跟人一样善变？” “民意如水。” 李容回答了四个字，但随即便摇头道：“这是我的答案，但却不是你的答案，在这个问题上谁也帮不了你，你的问心局，只能问你自己。” 宁诚沉默。 这场问心他本以为不难，毕竟不需要做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只要得到一个正确答案即可。 就像打游戏做任务一样，他以为只要处理了这波所谓的民意，一切就能豁然开朗。 结果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这个他以为的答案根本就不是所谓的正确答案，亦或者说，他真正的内心并不认可这个答案！ 前路依旧迷茫。 这时王彦庆重新出现在了会议室门口：“两位，我们有必要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宁诚和李容循声看去，刚刚跟出去的各房房首一个都没有回来，可见都相当识趣。 李容微微挑眉：“不知县丞大人想要谈什么？” “谈一谈宁诚能否坐上典史的位置。” 王彦庆脸上丝毫不见刚才的失态，恢复了气定神闲，淡淡看着宁诚：“我不点头，这个典史你一定当不上。” 宁诚一脸古怪：“哦。” 第四十八章 你配吗？ “济世坊动迁势在必行，这是我的底线，也是所有新阳县民众的底线。 新阳县是我的家，我身为县衙主官，不能让我的父老乡亲遭受任何可能的威胁，哪怕这次也许不是瘟疫，可万一呢？ 两位，我代表新阳县十一万民众，恳求你们！” 王彦庆把话说得大义凛然，饶是宁诚看了都不禁动容。 情绪，声调，包括每一个细微的停顿都恰到好处，宁诚甚至从中听出了几分为公屈膝的悲壮，感觉自己和李容才是从中作梗的反派。 这种人物，真他娘的放哪儿都是人才啊！ 李容幽幽道：“县丞大人是要拿宁小子的仕途做交易？” 王彦庆摇头：“不是交易，是请求。” “一边是宁小子的典史之位，这一步跨出以后就能平步青云，未来可期。 一边是济世坊，一百多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一群就算扔了都没人会过问一句的死孩子。” 李容转头看向宁诚：“你觉得我应该怎么选？” “这种问题李叔你来问我？我可是个标准的精致利己者，贪生怕死又自私自利，毛病一堆而且自命不凡，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 宁诚笑着站了起来：“我这种家伙怎么能跟一百多个孩子去比，您觉得我配吗？” 李容笑了：“你不配，我也不配，谁都不配。” “……” 情绪到位的王彦庆瞬间就要再度破防，冷哼道：“济世坊只是搬迁，在确认安全之前，将他们跟广大民众隔绝开来而已，听两位的口气怎么好像要将他们处死一样？” 李容反问：“不知县丞大人准备将他们安置到什么地方？” “杜村。” 王彦庆正色道：“我已经派人仔细考察过，杜村是咱们新阳县最合适的济世坊新址，各方面条件都十分合适，房子都是现成的，比现在的济世坊还要好不少，孩子们一定喜欢。” 李容深深看了他一眼：“可是据我了解，这二十年来杜村失踪和死亡人口加在一起，已经超过了原来人口的八成。 那么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人命黑洞，县丞大人真的要把一百多个无辜孩子填进去？” 王彦庆神色一变，眯起眼睛道：“李主簿，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公事，是关乎全县民众安危的大事。 这种没有事实根据的道听途说，你就没必要拿出来说了吧，传出去徒惹人笑。” 李容淡淡道：“我身为一县主簿，对于户籍这些事，还是有点发言权的吧？” “是吗？我倒觉得最有发言权的应该是林家，杜村这些年人口往外迁移，主要也是林家在主持。” 王彦庆顿了顿，看着李容道：“李主簿既然有心，要不去找林家三位家主核实一下？” 搬出林家，这话就算聊死了。 李容真要敢这么去问，也许明天新阳县就要多出一桩官员中风的悬案。 结果，李容却是正色点头：“既然县丞大人给了指示，我会照办的。” 王彦庆顿时噎住。 他不清楚对方这话是真是假，如果李容真的头铁到去林家问话，而且还打出他的名号，那乐子可就大了。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王彦庆的耐心明显已开始见底，他虽然想摆脱林家，可在成功之前必须端正自己的位置。 他就是林家的一条狗。 这事儿林家已下了死命令，如果在县衙这里卡住，他这条狗在主人眼里将彻底失去价值。 一条失去了价值的狗会是什么下场，根本都不用猜。 李容摇头：“这个问题恐怕不该是问我们，而是应该问县丞大人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只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好事，至少为了新阳县十一万民众，我这个县丞，当得问心无愧！” 王彦庆冷冷与他对视：“不知道这个答案，两位满意不满意？” 宁诚与李容相视一眼，俱皆默然。 虽然没有直说，但他俩都已听出了言外之意。 如果济世坊那一百多个孩子不送出去，那么接下来倒霉的，就是其他新阳县民众，他王彦庆做出了一个“问心无愧”的取舍！ “既然这话两位不愿意听，那我说点你们有兴趣听的，我的一个老同窗，府衙吏科主事韩世弘。” 王彦庆此话一出，宁诚和李容果然神色微动。 县衙有六房，府衙作为地方上级，对应则有六科，吏科正是主管人事的六科之首！ 按照大周朝的规矩，自典史以上，地方县衙官员的任命均由上级府衙决断。 虽然重要职位的最终拍板权，必然在身为府衙一号首长的知府大人手中，可无论是资格审查还是备案提名，权力都会下放给到吏科。 换句话说，吏科即便没有最终拍板权，也掌握着至关重要的提名权。 何况一些并不重要的任命，日理万机的知府大人根本不会过问，完全是由吏科内部裁定，比如说如今摆在宁诚面前的典史之位。 毫不夸张的说，宁诚能否当上这个新阳县典史，全凭韩世弘这位吏科主事一言而决！ 当然，前提是没有不可描述的外力干扰。 “如今提名就压在他那儿，以我跟他的交情，让他顺水推舟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两位不妨再最后好好考虑一下？” 王彦庆亮出了底牌。 只要宁诚对典史之位有企图，他这张牌就是无解，所以他才有底气说出那句话。 我不点头，这个典史你一定当不上！ 宁诚不由笑了：“县丞大人可能误会我了，我这人一向咸鱼，真没有那么强的上进心。 何况，我能不能当这个典史，恐怕也未必就由您这位同窗做主。” 王彦庆愕然，随即不由面露嗤笑：“小宁啊，年轻有冲劲是好事，不过有时候也难免会暴露出无知的一面，以后找个时间让人好好给你讲讲官场规矩，免得走出去贻笑大方。” 他这边话音刚落，结果就见一个身着从七品官服的中年男子走进会议室。 王彦庆连忙迎上：“韩兄你怎么亲自来了？你这样的府衙天官，可是地方县衙请都请不到的贵客啊，走走走，鼎祥楼！” “先不忙。” 中年男子略显尴尬的笑了一声，随即扔下王彦庆，迈步来到宁诚面前：“你就是宁典史吧？这是你的委任状，知府大人特命我亲自给你送来。” “……” 王彦庆顿时在风中凌乱。 第四十九章 上头有人？ 宁诚和李容齐齐看了王彦庆一眼，后者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头上八品气运凌乱得想要自杀。 万万没想到，打脸来的这么快，关键还是自己老同窗亲自动的手！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别说王彦庆觉得惊喜，作为始作俑者的宁诚本人，都觉着匪夷所思。 虽然官位编辑器的存在，注定了谁也挡不了他的升迁之路，可最终落到现实层面还是要照着现实的逻辑来。 宁诚是真没想到区区一个典史位置，居然会惊动一府之长的知府！ 知府可是标准的四品大员，治下除了府城之外，还管着大小十几个县，说一句封疆大吏也许太过，那也至少是一方小诸侯了。 居然亲自过问一个无品级的典史任命，堂堂知府都这么闲的吗？ 见场面尬住，来人轻咳了一声：“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吏科主事韩世弘。” “辛苦韩大人。” 宁诚这才如梦初醒，接过委任状。 韩世弘笑着摆手：“职责所在，不敢言辛苦，宁典史福泽深厚，未来必定前途无量，以后还望多多关照啊。” 一旁王彦庆人都听傻了。 你一个从七品的吏科主事，无数人想巴结都巴结不到的府衙天官，下一步外放最起码都是主县一方晋级正七品，而且还得是那几个最肥美的大县！ 这样的存在，你当面巴结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新任典史？ 宁诚也是意外：“韩大人言重了。” 结果韩世弘又是一番不要钱的恭维，虽然话说的没有那么露骨，可以他的身份对宁诚说这些，在旁人看来着实是有些殷勤过头，甚至可说是谄媚了。 连宁诚本人都有吃不消，好在有李容帮着打圆场，总算还能缓解几分尬度。 事实上李容也在暗暗寻思。 这货不是自己人吧？稷下社没有这么一号人物啊？ 鼎祥楼。 面前是一座最高规格的本地名菜，王彦庆亲自给韩世弘倒酒，酒过三巡，眼看气氛差不多了，这才进入正题。 “韩兄，今天你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啊？” 以他对韩世弘的了解，此人面上随和，其实心下傲气十足，想想也知道，吏科主事在这一府地界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怎么可能没有傲气？ 平常别说区区一介典史，就算九品主簿甚至八品县丞上任，他都极少亲自露面。 就像之前李容上任主簿，这位根本连看都没看一眼。 韩世弘苦笑道：“你以为我想对一个小年轻曲意逢迎啊？呵，老同窗我得提醒你一句，你们县的这位宁典史背景很深呐。” “他能有什么背景？无非他爹在府衙当过几年小官而已，出身也不是大家嫡系，真要有背景，当初他一个三甲能来我们县当个小书吏？” 王彦庆想了半天：“总不能是知府大人跟他家长辈有交情吧？” “有个屁的交情，在此之前知府大人根本都没听说过这号人！” 韩世弘忽然压低声音，伸手指了指上方：“这次我收到你的信，本来都已经把他的提名压下来了，可上头突然有人给知府大人下了张条子，知府大人这才亲自过问。” “上头？” 王彦庆悚然一惊，能让一方知府称为上头的，那至少是一省大员了。 韩世弘看他一眼：“你以为是省布政司？呵呵，那张条子我扫到过一眼，是吏部下来的！” 王彦庆顿时傻眼。 哪怕他再怎么自命不凡，再怎么是新阳县官面第一人，在吏部这两个字面前，那也是单薄无比。 吏科是府衙六科之首，而吏部，则是朝廷六部之首！ 多少地方官员梦寐以求，就想在吏部挂个号，就想让那位吏部天官记住自己的名字，哪怕多看一眼都好！ 说句不夸张的，官场中人能在吏部挂名，那就是直达天听了！ 他宁诚区区一介不入品的货色，到底何德何能，能有这份殊荣？ “具体是吏部哪位大人下的条子，我没敢多问，我劝你也别打听了，反正以后这位宁典史你要么敬着点，要么远着点。” 听完这句提点，王彦庆只剩下苦笑了。 要是把他刚刚威胁二人的情形说出来，搞不好这位多年的老同窗得当场翻脸，甚至还得当着宁诚的面再来一出割袍断义。 以这位的品性，这种事儿真不是做不出来。 “算了，反正我跟他也无冤无仇，说起来还提拔过他，既然这样就由他去吧。” 王彦庆只得摆出一副大度的姿态，除了济世坊这事儿，他跟宁诚之间本来也没什么过不去的，甚至还待宁诚不薄，至少他自认是如此。 “这样最好，当官嘛，就是要和和气气的。” 韩世弘笑着提了一杯，随后正色道：“我这次下来，除了要见一见这个宁诚，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关系着你我身家性命的大事！” 王彦庆闻言大喜：“那位大人同意了？” “原则上是同意了，不过林家在新阳县的份量确实非同小可，大人叮嘱我们，必须万分慎重！” 韩世弘低声道：“这次要不是前方战事吃紧，急需找个地方跟大瀛人私下和谈，新阳县又是目所能及最好的位置，大人其实不打算这么快就对林家下手。 可是没办法啊，林家太大，要是不先把他们给肃清了，新阳县哪有一块能关起门来谈事的地方？” 王彦庆深以为然：“请韩兄转告那位大人，我这些年已经收集了林家大量罪证，也知道林家手中的那几张底牌。 只要大人雷霆一击，林家必然灰飞烟灭！” 韩世弘深深看他一眼：“那好，你赶紧整理给我，我连夜送到大人府上！” “早就准备好了！” 王彦庆当即带着韩世弘来到一处郊外的无人府宅，亲手从地下起出一个半人高的箱子，里面满满当当全是林家的罪证，其中许多甚至是早被林家抹除的第一手罪证！ 韩世弘大喜：“好，有了这些罪证，林家抄家灭族不在话下，老同窗你这回可真要扬眉吐气，坐实新阳县第一人了！” “哈哈，借你老兄吉言了。” 王彦庆没想到的是，他这几十年苦心孤诣搜集起来的心血，这一天晚上就出现在了林劲松的房中。 第五十章 王县丞是个老实人 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林劲松儒雅微笑：“十年不见，叶兄带这么一份礼物来看我，用心良苦啊。” 如果王彦庆在场，绝对惊掉下巴。 因为林劲松口中的这位叶兄，正是他所心心念念的那位大人，叶允文。 严格来说叶允文并非官场中人，而是一位朝中顶级大佬的私人客卿，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那位朝中大佬的意志！ “咱们是老朋友了，这么多年的交情要是不弄点拿得出手的伴手礼，我还真不好意思登门。” 叶允文说着自顾在主位坐下。 他身量颇高，将近两米，加之气宇轩昂，即便坐着都给人高人一等之感。 林劲松脸色微沉，他这种掌控欲强到变态的人物，最看不得别人来自己家中反客为主，不过考虑到对方背后的那位大人物，即便是他也只能暂时隐忍。 “叶兄还是这么喜欢说笑，拿我家的东西送给我，这伴手礼我可收得新鲜。” 林劲松似笑非笑道。 叶允文笑了：“林老弟还是将就一下吧，说句实在的，人家王县丞顶着你林家的监视收集这么多，真的是不容易，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啊。” “过意不去……” 饶是林劲松此刻已对王彦庆动了杀心，也都不禁为之叫屈：“他能遇上你这么一位品行高洁之士，真是他一辈子的福气。” “林老弟以为我在开玩笑？” 叶允文摇了摇头：“你别误会，我是真的替这位王县丞惋惜，至少在七天以前，我可是真准备灭你林家的。” 话音落下，屋内气氛骤变。 许久，林劲松幽幽道：“莫非在叶兄眼里，我林家真就这么不堪一击？” 叶允文笑了笑：“三位地方监察御史，七座府衙的刑科精锐，加上一个满编的定安千户所，这是我之前为你准备的阵容，不知林老弟你有几分把握能扛下来？” “……” 林劲松眼皮狂跳，他林家虽然底蕴深厚，可对方真要摆开这等阵势，下场显而易见。 不过转瞬，林劲松便恢复如常：“叶兄倒真看得起我林家，不过既然如此，为何又突然改变主意了？” “其实也没什么，形势所迫嘛。” 叶允文一脸坦诚道：“五支精锐王牌全军覆没，前线已经打不下去了，为免事态进一步恶化，我们必须尽快跟大瀛人讲和，你林家这么多年跟大瀛关系不断，是最合适的中间人。” 林劲松抬眼看着他：“我区区林家，何德何能参与这等国家大事，叶兄恐怕是找错人了。” “以如今的朝野气氛，上上下下义愤当头，讲和是不可能在明面上讲的，只能私下里讲，只有等一切都做到实处了，大家才会接受这个最现实的结果。” 叶允文神色淡淡道：“但凡局势不是糜烂至此，但凡还能多撑半个月，我都不会留着你林家。 林老弟，战事不利是国之不幸，却是你林家的大幸。 你应该很庆幸你有做这个地下掮客的能力，你现在要做的，是不惜一切代价促成这场地下和谈，这是你林家最后的护身符了。” 林劲松沉默良久：“叶兄如何保证不会秋后算账？” 叶允文抚掌而笑：“林劲松啊林劲松，没想到你这个聪明人也有关心则乱的时候，我家大人已经位极人臣，现在最看重的就是身后名。 与大瀛暗中讲和的事，一旦泄露出去说不定就是千古骂名，你只要嘴严一点，这就是你林家的一张护身符！ 我家大人不倒，谁也不敢动你林家！” “叶兄莫非忘了你自己曾经说过，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林劲松迟疑道。 以这位表现出来的节操，卸磨杀驴这种事对他来说绝对毫无负担，到时候，林家说不定就是一夕之间被灭满门的下场。 叶允文无所谓的笑道：“你林老弟要是好相与的货色，我一定灭口！ 这不是没把握嘛，我胆子还没大到会拿我家大人的身后名来赌。 当然，林老弟到时候还是要立一个三缄其口的心誓，要不然我就算不灭口都不好交代了。” 林劲松陷入沉思。 叶允文也不催促，自顾在房中走走看看，甚至还饶有兴致的写了一幅字，只不过字迹实在一般，犹如小儿涂鸦。 片刻，林劲松睁开眼睛：“好，这件事我应下了。” “五天，我等你的好消息。”叶允文扔下笔，笑着离去。 林劲松招来林红英，指着地上的箱子：“你亲自处理，王彦庆那边留不住了，呵，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公开送他走，还是秘密送他走？”林红英问得十分自然。 所谓公开，就是走正经的官面流程，拿出罪证让王彦庆丢官去职，然后再杀，至于秘密送走，那自然就是直接下杀手。 林劲松淡淡道：“走流程最省事，不过，我猜我们这位县丞大人不会这么轻易认命的。” 按照常理，官场气运都绑定在官位之上，一旦丢官去职，王彦庆就是一个普通人，随便来个刀斧手就能杀。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总有官员会恋栈不去，会想方设法死死抓住自己头上的气运，进而走极端成为一种令所有人都谈之色变的另类存在。 监察御史一职，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而设。 林红英禀报道：“监察御史宋长坤近期曾在宁诚家中出现，他跟李容都是稷下社成员，我怀疑是冲着杜村来的。”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林劲松看着叶允文留下的字迹，轻笑一声：“也好，那就给他们找点事做，就算是王彦庆为我林家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也不枉我栽培他一场。” “明白。”林红英悄然退下。 “王县丞是个老实人……” 林劲松看着叶允文留下的这行字一阵无语，而后指尖冒火，倏然间将这幅字烧得干干净净，连点渣灰都没剩下。 与此同时，已经走出林家的叶允文忽然似有感应的停下脚步，无奈回眸：“这么谨慎的吗？啧啧。” 第五十一章 黑化的“老实人” 七里巷五号。 宁诚看着官位编辑器中王彦庆的名字，沉思不语。 虽然到目前为止，他的布局已开始初具雏形，除了许先、秦野、萧无敌还有陈霸先这拨明面上的班底之外，还另外择选了几位天子门生蛰伏于暗处。 但还没到跟王彦庆摊牌的时候。 当然，更关键是还没到跟林家摊牌的时候。 哪怕如今有了宋长坤这位七品监察御史做外援，对上林家还是远远不够。 可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快，此时王彦庆的名字忽然开始变得虚浮，说明有人已经动了拿掉王彦庆的念头，而且此人绝对有这个能力！ “林家……” 这是宁诚唯一能够想到的答案。 在新阳县地界要想拿掉王彦庆这个林家的官面代理人，没有林家的点头，根本不可能。 即便掌握着人事大权的上级府衙都不敢，一来官员普遍惜身，谁也不敢冒然捅这个马蜂窝，二来府衙高层之中，跟林家关系密切的何止一位两位！ 所以，这只能是林家要自己下手宰了自家的狗。 “老王这也不行啊。” 宁诚叹了口气，之前跟李容聊起来的时候，他还以为王彦庆即便搞不过林家，但怎么也该能蹦跶两下子才对，至少要让林家伤到几分元气，露出几张底牌。 没想到如此拉胯。 当然他也可以强行将王彦庆摁在县丞位置上，可这治标不治本，何况以林家的手段，就算王彦庆继续坐稳县丞之位，也至少有九种办法弄死他。 不过如此一来，他要抓紧为后王彦庆时代做准备了。 如果李容在这里，肯定会提醒他王彦庆绝不可能如此轻易落幕，可惜这阵子李容跟着宋长坤一起神出鬼没，轻易根本见不着人。 县衙后院。 身为当事人的王彦庆对于危机的逼近却似毫无察觉，仍在兴致勃勃畅想着那位大人的雷霆一击，甚至已经开始为新阳县的后林家时代谋划布局。 哪怕时至今日，他也不得不承认林家实在可怕，跟林家作对着实需要莫大的勇气。 正因如此，他身后的王家必须取而代之，成为新阳县的下一个林家！ 直至忽然察觉到几分异样。 他头上代表着八品气运的那一团深青色气运之中，一根独特的无色气运悄然断裂。 “莫非大人出手了？” 王彦庆顿时大喜，这根无色气运是将他绑定在林家身上的标志，无色气运一断，便意味着双方彻底没了瓜葛。 从此林家这艘大船就算沉了，也不会再牵连到他王彦庆半分！ 在他认知当中，能有如此手段的只有那位大人，也只有那位大人，才会为了特意照顾他将其斩断！ 然而没等他高兴一下，范文山便一脸古怪的让人抬了个箱子进来。 王彦庆顿时愣住，这个箱子，他熟。 随即，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猛然窜上心头：“谁送来的？” 范文山低声道：“林家。” 一股凉意瞬间从脚后跟涌上头皮，王彦庆只觉浑身发麻，手脚僵硬着上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箱子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应该只是巧合，这肯定是巧合，对吧？天底下一模一样的箱子多了去了，出现这种巧合很正常，你说是吧？” 王彦庆从没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拼命抓着范文山的肩膀，犹如在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直至范文山补了一句：“林家还让人带了一句话，说这些年让县丞大人您费心了。” “……” 此话一出，王彦庆彻底如坠冰窖。 他从来都不是蠢人，转瞬间便已推测出了来龙去脉，他被自己那位老同窗卖了，他被那位代表着当朝第一人意志的大人卖了。 本来，他不该也不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 可他所选择的路径和他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决定了，他必须掌控一切，否则路径便会到此为止，长此以往甚至会成为心魔，生生把他自己逼疯。 可是在新阳县想要掌控一切，那就等同于造林家的反！ 从选择这条路径开始，他就注定了要跟林家决裂，所以才会在叶允文出现的时候，义无反顾上了当朝第一人的大船。 而现在，他被人扔下了海中。 林家的这一句话，直接就宣判了他的死刑！ “我不能死！我不可以死！我还有大好前途，怎么能死在这里？” 生死之间的大恐怖笼罩下，王彦庆六神无主，头上气运隐隐开始出现异变的苗头，最中央的那几道气运由原本的深青色逐渐泛黑，逐渐黑化。 这时范文山在他耳边幽幽说了一句：“您对林家还有价值，林家是不会轻易放弃您的，只要把济世坊的事情办妥，您就还是新阳县第一人。” 声音低沉，如同魔鬼在低语。 王彦庆心防瞬间被破，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他的心口，深入到他的骨髓，还有灵魂。 “没错，我还有价值，我还是新阳县第一人！” 王彦庆头上的八品气运顷刻之间全部黑化，变得漆黑一片，令人触目惊心。 范文山见状微笑颔首，而后悄然身退，蛰伏在王彦庆身旁这么多年，他的使命终于完成，可以回去向林家交差了。 在他走出房门的一瞬，身后传来王彦庆平静的声音：“我是个好官吧？” 范文山笑着拱手：“当然。” 另一边县衙公房，新官上任的宁诚豁然起身，官位编辑器中王彦庆的名字，彻底变黑了。 与此同时整个新阳县的气运直接少了五十道。 五十道，已是远远跨过三十道气运的八品标准门槛，而是达到了八品中，显然与王彦庆头上的气运对应。 “从正面气运变成负面气运，这是彻底黑化了？” 宁诚愕然。 从他的角度，此前的王彦庆虽然也称得上恶贯满盈，但至少明面上他还是秩序的维护者，事实上但凡正常在位的官员，哪怕再怎么贪腐，天然都会被默认为正面气运。 而一旦转为负面气运，意味着此刻的王彦庆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秩序破坏者，他所有的恶都将直接摆到台面上来！ 以宁诚的认知唯一的解释就是，王彦庆已经迷失了心智，彻底被最深层的欲望所驱使。 之前的王彦庆是人，而现在的他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 他已成了妄鬼。 第五十二章 山雨欲来 路径者的能力本质，是对自己最深层欲望的开发和掌控，开发越深掌控越强，位阶便越高，实力便越强大。 但是同时，欲望也是魔鬼的代名词。 你距离魔鬼越近，你被魔鬼掌控的风险也就越高。 乱人心智谓之妄，一旦失控上头便会入妄，进而沦为徒有人类外表却无人类底线的另类存在，它们被统称为妄鬼。 路径者和妄鬼，从来都是一体两面。 位阶越高的路径者，一旦问心失败，沦为妄鬼的概率就越高，历史上数得过来的几次浩劫，都能见到高阶妄鬼活动的身影，例如五胡乱华，例如安史之乱。 而作为批量生产路径者的官场，由于其气运特殊性，自然也会诞生大量的妄鬼。 其中绝大数情况都跟眼下的王彦庆类似，东窗事发却又恋栈不去，死死抱住头上的气运不肯放手，欲望上头进而黑化入妄。 也正因此，原本在朝廷中枢并不显眼的督察院地位迅速拔高，文武兼备渐有自成体系之势。 因为他们专业对口，本就负责监察百官，顺理成章需要处理因落马而入妄的官员，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朝廷处理各类妄鬼的核心部门，地位颇为超然。 宁诚第一反应就是找宋长坤。 现在的王彦庆已进入他这位监察御史的职权范畴，只要确认入妄，直接便可就地处决。 可问题是找不到。 他眼下不仅找不到宋长坤，就连李容也不见踪影。 宁诚不知道的是，此刻宋长坤被叶允文以公事之名临时召到了府衙议事，而李容则在林家喝茶，正跟林劲松虚与委蛇。 此刻整个新阳县县衙，除了已经入妄的王彦庆，剩下唯一能有发言权的，就只有他这位新任典史。 “大哥，不太对劲！” 萧无敌绷着脸匆匆进门：“三班衙役全动起来了，奉命包围济世坊，而且今天他们所有人给我感觉都有点怪，跟往常不太一样，很僵硬，很死板！” 与此同时，二爷许先进来道：“刑房上下也都动起来了，刚刚三弟让人带来口信，他们巡检司也突然开始集合，一个个都很不对劲！” “我看出来了。” 宁诚起身走到门口，其实在两人进门之前，他就已经察觉到了。 开启天子望气，院中所有人头上的气运状态一目了然。 此时除了许先和萧无敌之外，县衙大院上下所有人员，头上都莫名多了一丝黑色气运，这些黑色气运如蛛网般密密麻麻交错而过，遍布整座县衙。 而它们全部都指向同一个源头，王彦庆。 饶是宁诚有所心理准备，看着这一幕也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就是八品路径者的手段？不对，这是八品妄鬼的手段！” 由于突破底线，妄鬼可以不计代价的放大自身欲望，故而相同位阶之下，妄鬼的硬实力往往比路径者更强。 如果是之前的王彦庆，若想以这种方式掌控人心，数量绝对不会超过双十之数。 然而眼下，何止是双十，连双百都已远远超出！ 不过，宁诚也借此彻底验证了对方的路径能力。 路径权臣，八品官僚。 不同于其他有着明确能力偏向的主流路径，权臣路径是天生的万花筒，无论攻防还是辅助，但凡能够想得到的能力都有可能在权臣路径者身上出现。 道理很简单，每个人也许有这样那样的欲望，但总有一些欲望是相通的。 比如成为人上人。 世家大族，平民百姓，三教九流，牛鬼蛇神。 无论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能想要当官，自然而然，权臣路径者的相应能力也就五花八门，毕竟决定着能力的根本在于欲望，在于人心。 王彦庆的这个能力很明显就是掌控人心。 不是蛊惑，不是诱导，而是纯粹以上位者的权贵姿态强制令人服从，以权压人这是权臣路径者的专属能力。 “有点麻烦啊。” 宁诚不禁皱眉，王彦庆这类权臣路径者的棘手之处在于从来不会单打独斗，只要在其附近，任何人随时都可能被其掌控，成为任其指使的傀儡。 尤其他如今还入了妄，就算气运不变，硬实力也至少从八品中提升到了八品顶，更是无解！ 整个县衙如今也就许先和萧无敌能保持清醒。 他俩是天子门生，有着帝王强运加持，对于这种负面抗性远比常人强得多，搭上二人本就属于心智极其坚韧之辈，两相结合，这才能扛的下来。 三人说话间，县衙上下所有被掌控的人员已经开始集合，随即朝济世坊方向进发。 宁诚猛然一个咯噔：“他要强拆济世坊？！” 妄鬼的心智不同于常人，它们也许思路清晰与常人无异，有的甚至更加狡猾隐忍，但有一点，欲望具现之下它们都会有一个特别的执念。 而这个执念，往往与它们入妄之前有关。 王彦庆的执念，就是济世坊。 为了将济世坊搬到杜村，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为此填上百倍千倍的人命，哪怕搭上他自己，他都不会停下。 在欲望执念面前，妄鬼是没有理性的，同样也是没有底线的。 “局势要失控了。” 宁诚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李容和宋长坤在这种时候一起失联，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有人就是想借此机会让新阳县大乱一场，把水彻底搅浑！ 甚至，已经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新阳县远郊，杜村。 曾在城墙头出现的那十一个年轻路径者结阵而立，而他们的对面，同样是一群气息可怖的路径者。 “除了死掉的三使，剩下十二使齐出，林家这是准备反了？” 灵动如猫的女孩一脸困惑。 他们盯着杜村这个人命黑洞不是一天两天了，林家为了搞所谓的气运实验，虽然一直动作不断，但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倾巢而出。 关键是，一出现就直接找上了他们，完全一副要绝杀的疯狂架势！ 身旁少年笑眯眯的说道：“他们反不反还不好说，但我们今天可能够呛了。” 话音未落，对面一个状若魔神的身影在忽然降临的浓雾中若隐若现，那股疯狂的气息令他们所有人为之惊悸。 众人中最年长的恬静女孩幽幽道出了此人的身份。 “林家二房家主，人间兵器，林劲柏。” 第五十三章 别怕，我在 众人跟这群十二使不是第一次交手，对于彼此的斤两也算是知根知底。 可是唯独这位林家二房家主，却是第一次正式打交道。 通过之前的零碎情报分析，虽然十二使是林家处心积虑的气运试验品，但真正的集大成者，却是林劲松的这位亲弟弟，林劲柏。 种种迹象表明，林劲柏虽然表面上与常人无异，但内里早已被改造成了非人类。 人间兵器，顾名思义便是人形杀戮机器。 他才是林劲松压箱底的杰作，没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强，之前隶属稷下社另外一支小队的情报人员曾有过试探，于是从此人间蒸发，再没有传回任何声息。 “嘶吼……嘶吼……” 伴随着非人的呼气声，眼见浓雾朝自己蔓延过来，饶是众人久经战阵，也都不禁紧张起来。 路径者独有的心血来潮不断发出警报。 这样下去，会死。 但他们不能退，一旦退了，新阳县将从此彻底暗无天日。 他们不是新阳县的父母官，没有担负起十一万民众安危的义务，但作为稷下社的一员，这是他们必须坚守的底线！ “我明明胆子很小的啊，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啊！” 有人苦笑着骂了一句，可脚步却是坚定向前，直面铺天盖地的浓雾。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但不是所有人，都会被这种恐怖压垮。 就在浓雾即将吞没众人的最后一刻，身后一股磅礴大气冲天而起，生生挡住了浓雾侵袭，与之正面分庭抗礼。 “别怕，我在。” 李清焰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众人顿时心中大定，纷纷转头看向这个最受他们信赖的家人。 一步一气，气冲霄汉，李清焰缓缓而来。 路径枭雄，七品豪杰！ 对面浓雾中的林劲柏似有感应，一身凶戾狂暴的气息瞬间变得平静无比。 越是如此，越是恐怖。 这是爆发的前奏。 “我有点担心济世坊。”恬静女孩轻声提醒。 李清焰笑笑：“没关系，有诚哥儿在。” 新阳县城，西北角。 原本无人问津的贫民窟，如今一下涌进来数百号县衙公职人员和三班衙役，气氛立马变得格外肃杀。 识相者纷纷四散而逃。 有好奇心重的想留下来看个热闹，结果便见远处巡检司的一众军汉面无表情集结而至，顿时就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胆子。 这热闹，有点太大了。 济世坊中，意识到形势不妙的一百多个孩子也开始自发集结，年纪最大的顶在最前，年纪次之的垫在最后，年纪最小只有四五岁的这些则被保护在中间。 恐惧，惊慌，不知所措。 但没有一个人哭。 哪怕年纪最小才刚刚学会走路的小丫儿，她也紧紧的抿着小嘴，丫儿不哭。 门外王彦庆印堂发黑却精神亢奋，穿过他的这群提线木偶，轻轻扣响了济世坊的大门：“孩子们把门开下，我给你们找了一个新家，很好很好的新家。” 门内无人应答。 两里之外，宁诚看着面前的许先和萧无敌轻声道：“知道我要去做什么吧？” “知道。”许先咧嘴一笑：“再去倒五杯茶呗，就看那货喝不喝得下！” “会死的。” 萧无敌不以为意的拎起一个酒袋：“没有这帮小家伙，我早就死了，无所谓。” 宁诚当即也不再矫情：“那就走吧。” 三人迈步走向济世坊，情形与当初走进鼎祥楼的时候如出一辙。 只不过上次他们面对的是一群地下帮派头目，而这次，堵在前方的是三班衙役、县衙全员、地方巡检司，还有一头八品妄鬼。 风萧萧兮易水寒…… 宁诚真不想整这么不吉利的词，可此情此景，这一去真的让人乐观不起来。 人家八品妄鬼，路径权臣，他自己才九品，还是前期最无力的帝王，账面无论怎么算都是胜算渺茫。 可话说回来，怎么算是人家的事。 为了那一百多个孩子，虽千万人，吾往矣。 “巡检司办事，闲人闪开！” 前方巡检领着两百名军汉结阵而立，个个头上黑色气运缭绕，神色僵硬，如同没有感情的傀儡。 宁诚脚步根本不停，迎头而上。 “杀！” 巡检当即下达格杀指令。 讲道理巡检司根本没有资格擅自插手地方事务，更没有一言不合大开杀戒的资格，像眼下这样擅自封街杀人，事后最轻也是一个罢官问罪的下场。 换做平常，这位上任不久的巡检大人根本没这个胆子，更不会干这种蠢事。 但可惜，他和他的手下现在都被蒙蔽了心智，全部都是王彦庆手下的提线木偶。 一声令下，两百军汉齐齐出阵，虽然动作比平常僵硬许多，但步调却远比以往更加整齐。 军阵之中，整齐，本身就是最强悍的战斗力！ 宁诚脚下依旧没停，身后许先和萧无敌面对这等吃人的阵势也是置若罔闻。 三人对两百，别说只有宁诚一人是路径者，就算三人全是，对上严阵以待的两百人军阵也都未必能有多大的赢面。 毕竟，不是所有路径都擅长攻坚的。 “杀！杀！杀！” 巡检军阵咆哮如虎，长枪林立，在双方接近至二十步时，率先发起了冲杀。 正当数十把长枪即将落在宁诚三人身上时，人群中一道炸雷响起：“谁敢伤我家大哥！” 随即便见一个巨灵神般的凶悍莽夫在阵中炸开，手持一杆丈二长矛，如恶虎入狼群，瞬间将严整肃杀的军阵撕扯得七零八碎。 正是秦野。 许先曾说：“论战阵冲杀，三弟百倍于我。” 宁诚当初还以为是哥俩商业互吹，但是看着眼前秦野牲口般的变态表现，不得不说这话真是一点水分都没有。 明明连路径者都不是，秦野独自一人却如同一柄重锤，生生将两百人的军阵给锤了个通透。 借着秦野撕扯出来的巨大空隙，宁诚三人从容穿过军阵。 巡检身手明显强出其他军汉一筹，虽然动作僵硬，但还是越过人群杀向宁诚，试图挡下三人的脚步。 宁诚看都不看，随手一记出云投将其从半空抓下，而后轰然砸地。 一地的皲裂纹。 “不好意思，没压住火。”宁诚说。 第五十四章 你真是屈才了 穿过破碎的军阵，前方就是济世坊。 不过隔着一段不到百米的破烂大街，还有数百号三班衙役和县衙傀儡。 看着一众熟人脸上木然的表情，宁诚微微皱眉，他在县衙大院虽说没多少人缘，可真要让他对这帮人下狠手，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毕竟，他们也不是故意要助纣为虐。 如果正常状态，哪怕是那些王彦庆的嫡系心腹，也绝不会将他们自己绑死在这艘沉船上面。 人都有见面之情，宁诚觉着自己作为一个心慈手软的弱书生，实在下不去这个手。 于是转头吩咐了一句：“老二，你来开路。” “好。” 许先闷声点头，迎面将冲上来的户房房首一拳砸成脑震荡。 宁诚由衷赞许，老二下手果然比自己狠多了，回头户房房首的位置也可以顺理成章调整一下，正好一举两得。 不过为防二爷骄傲自满，宁诚还是批评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残忍？会死人的。” 说着顺势一脚把七荤八素的户房房首踢飞，远远挂在十米外的院墙上，成了一张鲜活的人体挂画。 “……” 许先跟萧无敌对视一眼，齐齐表示受教。 残忍的意思就是下手太轻了，会死人的意思就是，这人不是还没死呢嘛？！ 三人冲阵，这一路远比之前凿穿军阵艰难得多。 虽然论正面战力，巡检司的两百军汉其实远在县衙这帮人之上，毕竟人家是专业的，可架不住秦三爷这个人形牲口中心开花啊。 一旦没了阵型掩护，这帮军汉的个人战力其实比不过县衙众人，真正的高手极少会去从军，尤其是巡检司这种费拉不堪的边缘编制。 反观县衙这边，无论刑房还是三班衙役之中，都是颇有几个好手的。 气运当道的当今天下，官场，永远是高手的第一选择。 这其中虽说没人能够正面扛住许二爷一击，可却有几人跟萧无敌实力接近，如今成了王彦庆的提线木偶，统一步调之下更是给三人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不过从头到尾，宁诚却还是保持了相当的克制，除了偶尔补刀几个漏网之鱼外，基本没有出手。 当然不是因为下不了手。 而是他很清楚自己的敌人是谁，在对上王彦庆之前，他不能浪费丝毫的体力。 如此一来，压力全部落在了许先和萧无敌的身上，场面自然异常艰难。 等好不容易凿穿这不到百米的破烂大街，来至济世坊的大门口，二人身上已是伤痕累累。 没有王彦庆。 宁诚心里一个咯噔，大门留出了一道缝隙，王彦庆不在这里，会在哪里？ “你们进去，这里交给我了。” 许先背身将宁诚和萧无敌推进门内，而后单手将破败的大门缓缓合上，他的前方，是一群虽已被凿得七零八落但仍旧个个面无表情的县衙众人。 秦野那边一对两百，他这边人数更多，关键是，他真的不擅长群战。 许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满是伤痕的双手，不知为何，今天的手莫名有些灼热。 这算是什么征兆？ 吉，还是凶？ 来不及多想，许先高大的身躯就已被扑杀过来的人群吞没，唯独其身后破败的济世坊大门，始终纹丝不动。 进入院中，宁诚一眼便看到了集结在一起的孩子们，还有站在他们中间的王彦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碍事。” 王彦庆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的异常，除了那触目惊心的黑色气运。 宁诚眼皮微跳，此刻一百多个孩子的头上分明也都多了一丝黑色气运，跟外面的人一样，一个个脸上也都失去了往日的灵动。 “我就想做一个好官，为什么就这么难？” 王彦庆并没有着急动手的意思，平静的神色之下却透着一股歇斯底里：“我就想好好为新阳县的民众做一些事，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来妨碍我？” 宁诚看着他：“你做了什么事？” 王彦庆竟是掰着手指头认真回答：“我治下这些年，新阳县修了五座桥，铺了十三条路，建了二十一座公楼，立了三十七块碑。 你去看看，新阳县哪里没有我王彦庆的名字？ 你去问一问，新阳县哪个民众不知道我这位事必躬亲的王县丞！” 宁诚点点头：“照这么说，你的政绩确实很足。” 王彦庆自顾道：“新阳县十一万民众，提起我王彦庆谁不竖起大拇指说一个好字，民意大如天，你们为什么胆子能这么大，大到敢公然违抗广大民意？” 宁诚看了一眼孩子们头上的黑色气运：“如果这就是你所说的民意，那行吧，你赢了。” “我当然赢了。” 王彦庆冷笑道：“从你选择拖我后腿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输了，因为民意掌控在我的手中，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替天行道，都是绝对正确！ 你跟我作对，就是在跟天作对。 你斗得过天吗？” 宁诚一阵默然，由衷说了一句：“你大概选错路径了，你不该当一个权臣，下次有机会的话，改行当帝王吧，应该会有前途。” 其实他想说，这货如果放到现世，去西方当一个政客也是专业对口。 说话的工夫，宁诚已经默默将身上五十四道气运全部入体，本来还想留几道气运有备无患，但是从刚才开始，天子望气推演出来的胜率就卡住了。 “5%……5%……5%……” 这样的胜率其实根本都不用打，小概率事件，以宁诚的认知就是胜率等同于零。 直至他孤注一掷，将最后的气运全部入体，胜率才终于继续缓慢提升。 “6%……7%……8%……” 可以预见，最终胜率肯定达不到宁诚理想的位置，但用五十四道气运入体堆出一个伪霸体已是他眼下唯一的办法。 但愿，能够扛住一头八品妄鬼的气运手段。 第五十五章 开胃菜 单论气运，对方五十道，宁诚五十四道，还比对方多四道。 可这点气运优势在路径压制面前，根本都算不上优势，尤其对方还不讲武德，控制了一百多个孩子做人质。 事实上，还不只是人质。 “孩子们，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两个坏人，不想让你们搬去宽敞漂亮的新家，你们该怎么做？” 王彦庆如魔鬼般引诱着孩子，转头对宁诚低笑着说了一句：“你相信吗，人性本恶。” “打他！” 在他的控制诱导之下，第一个孩子发出了低吼，朝着宁诚所在的位置冲来。 紧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直至最终，全部孩子都大喊着冲了过来，他们发自内心想要保护他们的家。 但是，他们选错了抵抗的对象。 嘟！嘟！嘟！ 一连串清脆的哨响盖过了孩子们的嘶喊声，萧无敌叼着一个衙门口配发的军哨，毅然挡在了宁诚的前方。 最近这段日子，他经常回来看这些孩子，做得最多的事情是陪孩子们玩军哨游戏。 哨子一响，全体立正。 萧无敌不是一个能玩出花样的人，他的游戏就是这么单调且无聊，但所有的孩子都乐此不疲，一声声哨响便是他们的快乐之源。 可是今天，哨子失去了作用。 看着被失去理性的孩子们扑倒在地的萧无敌，看着他被拳打脚踢，甚至被疯狂扑咬，浑身上下血痕累累，宁诚艰难的转过了头。 这是萧无敌的战斗，而他，也有他的战斗。 见宁诚一脸肃杀的转向自己，王彦庆却笑着打了个响指：“别着急，还有一道开胃菜呢，专门给你准备的。” 话音落下，一群又一群神色木然的人从各个房间涌现出来。 正是之前来衙门口抗议示威的那批民众。 “你想当一个好官吗？” 王彦庆神色渐渐狂热起来：“只要让他们满意，你就是一个好官！ 民意大如天，他们的意志就是老天的意志，你，能跟天意作对吗？” 伴随着他的话音，数百名被控制的民众已经从四面八方向宁诚包围过来，犹如一群活丧尸。 看看萧无敌被孩子们围攻的惨象，一旦落入同样的处境，宁诚只会凄惨百倍。 照此发展下去，他大概率会被活活咬死。 除非大开杀戒。 “他们之中只要随便死一个，你就完了，无论因为什么理由，朝廷都不会允许一个虐杀民众的人留在官场之上，你将会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王彦庆的思路在这一刻格外清醒，清醒得足以让人忘掉他已经不是人了。 他是个妄鬼啊。 眼看着四面八方的民众越来越近，宁诚深吸了一口，而后长出一口浊气：“你可能做了一个最糟糕的选择，真的。” 说完便被团团围住。 这群人不是孩子，宁诚也从来不是一个打不还手的君子，所以他很果断的选择了出手。 人群很快中心开花。 以他如今的肉身素质，别说一群普通民众，就算全部都是打遍一条街的双花红棍，也很难真正对他造成威胁。 唯一的问题在于他不能真正下死手，甚至连重手也不行，否则真要把这么多人全部弄得断手断脚，就算把王彦庆给解决了，这事也没法善后。 只是这样一来，就没完没了。 这群人在王彦庆的控制之下似乎已经失去了痛感，就算被宁诚打飞，只要不是断手断脚就还有活动能力，只要还有活动能力，就会继续扑上来。 蚁多咬死象。 时间一长，就算宁诚怪物般的体力也会被生生消磨干净，何况还有一头八品妄鬼在一旁虎视眈眈。 以王彦庆的禀性，哪怕已经入妄，也绝不会做一些只为戏耍取乐之类无意义的事情，眼下的这一切必然都是他的试探，他在伺机而动。 一旦宁诚露出半点疲态，立马就会迎来致命打击。 而如果他撑下去，王彦庆则会表现出比他更好的耐心，直到他撑不下去的那一刻。 这就是慢性自杀。 看着一张张近在咫尺的木讷面孔，回想起当日这群被人唆使着聚在一起的同样的面孔，再想起日常生活中碰到的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 宁诚的眼前犹如走马灯在变换。 在这群人声嘶力竭的嘶吼和扑咬中，他一直在苦苦思索的那个问题，层层迷雾之后，似乎终于露出了一线曙光。 远处，王彦庆神色狂热的看着这一幕，喃喃自语。 “只要杀了这些碍事的家伙，只要把这群死孩子送到杜村，我就还是新阳县第一人，我就还是万民敬仰的好官，我就还是……” “我是谁啊？我叫什么啊？咦，为什么我会忘了自己的名字呢？” “不重要了，我控制了这里的民意，我就是这里的天！” 没人注意到王彦庆在嘀咕自语的同时，他的身上正在发生着肉眼可见的诡异变化，如同气运入体，头顶的黑色气运自发侵入到了他的体内。 衣服遮掩之下，他的背后正在不断冒出一个又一个狰狞的鼓包。 “我……这是要死了吧……” 萧无敌终于再也扛不住孩子们的撕咬，血淋淋的身躯轰然倒下。 他的敌人比宁诚少得多，也容易控制得多，可他的处境却远比宁诚更加凄惨。 虽然要尽力控制，可宁诚至少可以对那群傀儡民众出手，而他却不能对孩子们出手。 孩子无辜，何况，他们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这条命还了就还了吧……只是……没能帮上大哥的忙……要是有下辈子就好了……” 萧无敌挣扎着朝宁诚的方向看了最后一眼，最终也没能看到宁诚的身影，只看到天空忽然黑了，一个他最看好的孩子低吼着扑到了他的脸上。 朝着他的脖颈狠狠咬下。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哨声忽然响彻全场。 嘟—— 刚刚遗落的军哨，不知何时落到了一个小小的刚会走路的小女孩手中，她叫小丫儿。 她的头上，没有黑色气运。 此刻，她正在孩子们中间艰难的挤出一条路，将军哨咬在口中，努力鼓起腮帮子，用尽全身力气将它吹响。 嘟—— 嘟—— 嘟—— 第五十六章 还有什么遗言吗？ 哨声还在继续。 时间却仿佛凝固住了。 孩子们脸上木然的表情终于渐渐化开，随后越来越多的孩子清醒过来，连在王彦庆和他们头顶的黑色气运随之崩断。 看着蹒跚朝自己跑来的小丫儿，萧无敌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被这么个小豆丁所救，而且是第二次。 哨声出乎意料的管用，不过仅限于对这一百多个孩子。 萧无敌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此刻宁诚面对的局面却是愈演愈烈，哨声只让这些被控制的民众惊愣了一瞬，随即就是变本加厉。 萧无敌挣扎着起身，想要上去帮忙。 然而就在他强压着浑身的剧痛强行站起来之时，却忽然远远看见，人群围攻中宁诚脸上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 “大哥……笑了？” 萧无敌以为自己看错，宁诚虽然不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人，可他能感受到宁诚的情绪，自家这位日常平易近人的大哥，今天火气很大。 可事实上，宁诚确实在笑。 因为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之前他一直都被自己的问心给带偏了，问心的题目确实是民意，他也以为必须找到一个真正正确的解释才能过关。 可问题是，民意如此宽泛的概念，一百个人心中有一百零一个的答案，这玩意怎么可能有真正的正确答案可言？ 回想起李容最重要的一句总结，每一次问心都是对自己深层欲望的严格拷问。 宁诚之前一直着眼于欲望，却忽略了这里面最重要的两个字。 自己。 问心不是给别人答案，而是自己给自己答案。 别人怎么理解民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一个帝王路径者，怎么去定义民意！ 就在刚才的围殴之中，就在一张张面孔的走马灯之中，宁诚福至心灵，忽然想到了一句前世耳熟能详却从未真正去思考过的话。 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 这就是民意。 就在这念头通达的一瞬之间，宁诚整个人豁然开朗，头上的气运随之从代表着九品的浅青色向代表八品的深青色转化。 随之同时出现的变化则是，他的周身各处要害关节，冒出了一层层若隐若现的金色细鳞。 路径帝王，八品金鳞！ 此刻再面对四面八方扑咬过来的民众，宁诚心态已是十分淡然。 这些人也许会被蒙骗，也许会被唆使，也许会被驱使着做一些极端疯狂的事情，但他们终究会清醒过来，终究会知道什么才是他们的根本利益。 毕竟，民众从来都不傻。 所以这一回宁诚的应对就十分简单了。 高举双手，而后发动全力狠狠往地上一砸，整个地面随之轰然震颤，周围数百号人瞬间齐齐被震倒在地，陷入晕眩久久无法起身。 地雷震。 看着自己的杰作，宁诚略带震惊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个金鳞有点厉害啊。” 何止是有点厉害。 金鳞一出他整个肉身强度直接提升了足足一个档次，如果量化出来，相当于将他此刻五十四道气运入体的效果直接翻倍！ 一百零八道气运入体，那是什么概念？ “我是不是得好好感谢一下你？” 宁诚远远看着正在黑色气运包裹之下疯狂变异的王彦庆，跨过一地昏迷的新阳县民众，迈步朝对方走去。 与此同时，天子望气在疯狂运转，推演胜率也在快速跳动。 “60%……65%……70%……” 等宁诚走到对方面前十步之内时，推演胜率赫然已经跳到了99%！ 王彦庆深埋着头，却也似察觉到了危险逼近，其背上鼓起得愈发狰狞可怖的几个鼓包忽然破开，化作数道漆黑的触手袭向宁诚。 速度之快，竟让宁诚都无从反应。 十步以内，无论人还是枪，都没有这东西快！ 按照正常展开，此刻宁诚就算不是被当场秒杀，也绝对是身受重创，只能靠着帝王强运躲过要害勉强苟延残喘。 然而现实却是，这几道漆黑触手全部击中了宁诚的周身要害，可宁诚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连点皮都没有蹭破。 简单总结四个字，没有破防。 这就是一百零八道气运入体的威力。 虽然还不是真正意义上免疫一切气运手段的真霸体，可至少同阶路径者，尤其是那些深度依赖气运手段的路径者，对上他这种牲口大概率是要哭出来的。 你特么一个初入八品的废物帝王，哪来的五十四道气运入体啊，还他娘的来个超级加倍？！ 这下王彦庆似乎终于惊醒，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可在杀死宁诚的欲望执念驱使下，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重新迎上来，连宁诚都看得出来，这货已经精神分裂了，欲望和本能正在疯狂打架，拼命抢夺着身体控制权。 饶是宁诚自己都没想到，第一次遇上妄鬼，而且是八品妄鬼，对方的表现居然如此拉胯。 做出这个判断的时候，他浑然已经忘了自己此刻是一个什么样的变态。 毫不夸张的说，以王彦庆眼下的实力，算上新阳县所有明里暗里的路径者，绝对妥妥是能排进前五的存在！ 有些牲口变态就变态在，他会拿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然后把别的变态定义为拉胯。 这时，王彦庆身后的全部鼓包突然一起爆开。 紧接着，便有一个更加巨大的鼓包开始疯狂鼓起。 宁诚眼皮微跳，就在这一瞬间，99%的胜率忽然往回跳了一下，落到了98%。 “李叔，就决定是你了。” 宁诚毫不犹豫揭开了自己最后的底牌，在官位编辑器中，将李容的名字填到了八品县丞位置。 顷刻之间，代表着八品标准的三十道气运入账。 宁诚没有半点停滞，直接将这三十道气运一同入体，经过之前的轮番适应，他的身体对于气运入体已是十分适应，整个过程极其短暂。 八十四道气运入体！ 金鳞翻倍，一百六十八道气运入体！ 推演胜率瞬间爆炸，跳到100%都还打不住，直接就是满屏溢出。 “还有什么遗言吗？”宁诚轻声问道。 第五十七章 不正经的人生 王彦庆似是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 作为一头欲望至上的妄鬼，在这一刻求生本能硬是战胜了欲望执念，这么说起来，王彦庆其实也是一个不多见的异类。 在身形暴退的同时，其身后的那个巨大鼓包砰然爆开，从中伸出一只超巨型漆黑触手。 相比起之前那些，这只触手不仅尺寸翻了十倍有余，关键还长出了棱角分明的外骨骼，令人望之触目惊心。 巨型触手带起一阵刺耳的破空声，直插宁诚咽喉。 结果被宁诚单手抓住。 而后微一发力，砰然爆裂。 王彦庆当即发出一阵怪叫，强烈的求生本能驱使之下，拼命挣扎着想要拉开安全距离。 可惜已经晚了。 宁诚双手张开，指尖竟似有一股莫名强大的引力，强行将已经脱离了十几公分的断裂触手生生吸了回来，紧接着便是王彦庆满面惊恐的落在了他的手中。 轰！ 王彦庆狰狞诡异的身躯在巨力驱动之下轰然砸地，堂堂八品妄鬼，第一时间便直接失去意识。 但宁诚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王彦庆残破的身躯依旧被他抓在手中，如同人肉沙袋，继续疯狂砸地。 一下，两下，三下…… 萧无敌看得眼皮狂跳，默默转头让孩子们闭上眼睛，这个画面太过暴力，实在少儿不宜。 生生砸了十数下后，王彦庆的身体已变得异常干瘪。 一半是被锤的，另一半是其内脏顺着背后鼓包的血洞，全部被砸了出来。 最终，王彦庆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力送上了数十丈高的半空，然后在地心引力的强大拉扯下，重归大地怀抱，留下一个半米深的人形坑洞。 地狱极乐落。 “我……” 不得不说，妄鬼的生命力真的无法用常理理解，明明已经到了这等不成人形的地步，连里面内脏都没了，王彦庆居然还是出现了回光返照的迹象。 甚至，还想挣扎着爬起来。 宁诚面无表情双掌拍下，地面轰然震颤，地雷震。 王彦庆当场崩碎。 “不好意思，其实我没兴趣听你的遗言。” 抛开行动不谈，宁诚自认道歉还是相当诚恳的，当然，可能他理解的道歉跟别人会有一点点偏差，但是无伤大雅。 王彦庆死不瞑目的同时，宁诚头上一下多了五十道气运。 这让他颇为意外。 按照之前的经验，他应该得到的是百分之五十的气运抽成，正常也就是二十五道，这次却直接给了百分之百的抽成！ 宁诚想了想，这次跟之前那些人最大的区别，就是王彦庆入妄了，而之前那些人没有。 “妄鬼没人权啊。” 宁诚不禁感叹一句，照着这个搞法，妄鬼才是最完美的韭菜，其他那些携带负面气运的普通路径者顿时就没那么香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动了去当妄鬼猎人的念头。 不过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坐拥官位编辑器这样的宝库，转过头去当个猎人实在是舍本逐末，他又不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何况照着眼下这腥风血雨的架势，他以后就算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日后必然还会遇到一拨接一拨长势喜人的韭……对手。 远的不说，光是新阳县内只手遮天的那位，就在遥遥向他招手呢。 宁诚忽然变得十分忧伤：“明明就想当一条低调的咸鱼来着，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到底是我错了，还是这个世界错了？”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官位编辑器这种金手指的正确打开方式，应该是找一堆天之骄子挡在前面冲锋陷阵，而自己就该轻松愉快的躲在幕后。 喝喝茶，钓钓鱼，找个好点的勾栏听听曲，那才是正经的人生。 可是憋不住啊。 每次即便他谋划得再好，可一旦事情临头，总会本能的站出来，即便有其他假手他人的办法也根本不会去考虑，骨子里就想用最直抒胸臆的方式解决这一切！ 终究意难平。 反省了半天，宁诚最终总结出来自己身上一个最大的缺点，脾气不好。 济世坊大门外。 随着王彦庆的毙命，那些受他控制的县衙人员和巡检军汉齐齐陷入昏迷呆滞状态，当然其中一大半本来就已经昏了。 秦野提着断成两截的长矛走到大门口一侧坐下，另一侧是浑身上下满是伤痕的许先，两人一左一右活脱脱就是两尊门神。 良久，许先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忽然说道：“我知道我是什么路径了。” “什么？” 秦野竖起耳朵，他知道这位二哥一直以来都很迷茫，不知道以后会走上什么路径。 武将不适合，至于名帅那得有文化，不是没事翻一翻插图版春秋就能唬弄过去的。 其实单就战斗风格来说，刺客反倒跟他能力绝配，单对单，高输出高爆发，只不过真要走上这么条不太能见光的路径，许二爷自己能别扭死。 许先咧嘴露出一个略显狰狞的笑容：“武道。” 秦野愣了愣，仔细回想了一遍宁诚灌输给他们的路径常识，憋出一句：“非主流啊？” “无所谓，我觉着挺好。” 许先此刻头上的气运，赫然已经从之前的一道变成了如今的两道，跟宁诚那种开挂的牲口虽不能比，但对他而言却已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刚才一对三百的苦战，就是他的问心局。 宁诚走的路子，是气运到位然后再开启问心，然后一步跨入路径者行列。 这是官场独有的入门方式。 而对于非官场中人来说，除非真是天生的气运之子，否则想要凑齐十道气运根本难如登天，所以只能反其道而行之，先问心，再攒气运，最后再跨入路径者行列。 只要问心成功，就能明白自己接下来该走什么路，付诸实践，便能一点点获得气运壮大自身。 这是老天爷定下的规矩，因为，天道酬勤。 刚才这一场恶战，许二爷不仅过了问心，顺便还赚了整整一道气运，距离真正踏入武道路径还差八道。 路径武道，九品问手。 第五十八章 国运百子 哒！哒！哒！ 一个穿着道袍的青年越过一地狼藉的街面，脚步声带着异样的波动，所过之处，昏迷不醒的众人纷纷舒展眉头。 虽然没有就此醒来，但显然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纠结和痛苦，安然进入了一场好梦。 等到他们醒来，今天发生的一切也会犹如梦境般虚幻。 也许会残留些许模糊的印象，但却无法再回想起任何细节，最终会被当成一场奇怪的大梦，而后彻底遗忘。 道袍青年来到济世坊门口。 刚刚还脱力的许先和秦野豁然起身，迎面而来的巨大压迫感饶是道袍青年都吓一跳，随即化为一声苦笑，他可是路径者啊。 “我叫左良玉。” 道袍青年自我介绍了一句，见两人不为所动，只得指了指里面道：“你们大哥让我来的。” 两位兄贵相视一眼，依旧满脸审慎。 直至里面传出宁诚的声音：“自己人，让他进来吧。” 二人这才重新各自在大门两侧坐下，再度化为两滩泄了气的烂泥。 左良玉暗暗咋舌，他和其他那十一个济世坊出去的孤儿，身为稷下社专门培养的气运实验路径者，相比寻常人也算是气运之子般的存在了。 可跟这天赋异禀的二人一比，饶是他有着先一步踏上路径的优势，也都不禁自惭形秽。 亏得他不是打打杀杀的路径，彼此不算同行，压力还能小点。 进入院中，左良玉眼皮又是一跳。 孩子们看到他，当即欢呼着迎了上来，毕竟是从这里出去的，而且萧无敌之前，他才是最会照顾人的那个大哥。 不过孩子们很快就又回到萧无敌的身边。 被王彦庆控制的记忆虽然并不清晰，可孩子们多少总有些印象，心中全是愧疚，一个个恨不得把萧无敌绑他们床上照顾。 忙前忙后，格外殷勤。 见左良玉发愣的模样，宁诚走过来冒出一句：“一代新人换旧人，你这个前任不吃香了，触景生情也是难免。” “神特么触景生情！” 左良玉看着满目疮痍的院子，没好气的骂了一句：“我是怕自己累死在这里！老大，知道你火气大，那也不要这么夸张啊？ 场面弄得这么大，我要一个个给他们修改记忆，很难的好不好？” 宁诚看着他这副样子，满是同情的拍了拍他肩膀：“想哭就哭出来吧。” “……” 左良玉顿时一肚子的脏话。 他现在是真有点后悔主动跑宁诚这边来帮忙了，早知道还不如留在队中呢，虽然会危险一点，那也总比给人擦屁股擦到吐血要好。 不过话说回来，这是李清焰的意思，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从他假扮身份混到王彦庆身边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注定要成为宁诚的策应手，打掩护，做善后，这都是他注定的本职工作。 就像这次，他必须帮宁诚抹除一切异常痕迹，并且要编织出一个完美的假象，将王彦庆死在宁诚手里这件事变得合理化。 就算有些东西无法彻底掩盖，也必须尽可能降低宁诚的存在感，不能让宁诚过早的成为出头鸟，以免被某些只手遮天的危险人物提前盯上。 以他的路径和能力，做这些倒是专业对口。 宁诚忽然问了一句：“我身上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李叔他真没跟你说过？”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直到宋长坤出现的那一天，他才知道自己其实从一开始，就在稷下社的重点关注名单之中，除了李容之外，还专门派了人对他进行暗中策应保护。 当时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他就猜测，稷下社看重的是他身上的官位编辑器。 然而并不是。 李容也好，宋长坤也好，并不知道官位编辑器的存在。 他们只知道新阳县发生的种种事情必然跟宁诚有关，却不知道具体的内在关联，甚至还特地警告宁诚必须将这个秘密彻底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透露，包括他俩！ 这一点，不仅关系着宁诚个人的安危，同时也决定着整个稷下社的未来命运。 然后，话就被聊死了。 左良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种级别的核心机密，你觉得我会知道吗？” 宁诚不由失望：“我还以为像你这么机智的人，就算没人跟你说，自己也能琢磨出一些门道呢，原来是我想多了。” “跟我玩激将？我是那种怕激将的人？” 左良玉对宁诚的这点小心思嗤之以鼻，随即便一脸自得道：“不怕跟你说，我其实还真琢磨出了一些门道，大概能理解那帮大佬为什么这么关注你了。” “说。” “针对你这种情况，我专门翻了不少史册，结果还真被我翻到一点端倪。” 左良玉憋了片刻，幽幽冒出四个字：“国运百子。” 宁诚皱眉：“什么意思？” “历史上每逢朝代更迭动荡之时，往往强人辈出，大量国运汇聚到他们身上，最终也是他们主宰了整个天下大势，这些人在史册之中被统称为国运百子。” 左良玉上下打量了宁诚一阵，啧啧道：“如果现在天下大乱，你说不定就是其中之一，我估计上头这么在意你，就是在你身上看出了一些端倪。” 对于这个猜测，宁诚很是无语。 不过真要仔细想想，以自己身上的情形，别说国运之子，说一句版本之子好像也不过分？ 宁诚转头问了一句：“现在天下乱吗？” 左良玉想了想：“不算太乱吧，大概。” “那你不是白说？”宁诚侧目。 “谁让你问了！”左良玉理直气壮，然后看着满目疮痍的院子又开始生气：“我真是被狗哔了。” 宁诚顿时肃然起敬，这货还有这种癖好？！ 与此同时，杜村。 李清焰带着众人从肃杀的浓雾中缓缓走出，她的身后，是九具十二使的尸体，唯独缺了林劲柏。 “不知道济世坊怎么样了。”身后女孩担心道。 李清焰抿了抿嘴：“真想去看看呢，诚哥儿，战斗过的地方。” 第五十九章 棋局 林家，观景亭。 林劲松与李容已对弈了一个下午，棋局异常胶着，始终难分高下。 一个布局严密层层杀机，一个稳扎稳打坚如磐石。 直至林红英进来：“父亲，宴已备好。” 林劲松率先投子起身：“李主簿，天下难得一知己，你我相见恨晚，今天一定要好好喝上几杯，庆祝一下。” “家里有人在等，下次吧。” 李容淡笑着拱了拱手：“林家主棋艺高超，令李某大开眼界，下次再来讨教。” 说完便转身离去。 林红英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蹙眉：“他这意思，莫非是向父亲下战书？” “正常，许我们算计人家，就得许人家反击啊。” 林劲松对此倒是不以为意，轻叹一声道：“稷下学院虽然多是冥顽不灵的迂腐之辈，不过此人倒是难得务实之人，在我眼皮底下能够蛰伏三十年，真是不得了。” 林红英面露忧色道：“若是稷下社真的盯上我们……” 稷下社在朝中虽还不算是主流派系，可对于林家来说，却已是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 真要一脚踩下来，林家的下场必然只有一个，被碾成渣。 “所以我才答应叶允文。” 林劲松淡淡道：“驱虎吞狼么，想必朝中那位位极人臣的大人物会感兴趣的，稷下社这段时间可没少攻讦他。” 上次看似被叶允文逼得步步后退，其实何尝又不是他故意为之。 谁都以为自己是棋手，却把他这个新阳县的主人当棋子，这样倒也挺好，棋子有了自己的思路有时也是能吃人的。 下棋，他可是高手来着。 林劲松沉默片刻道：“说说那边的情况吧。” “王彦庆控制了县衙、巡检司和大批民众，宁诚带人强闯济世坊，最终将其格杀，不过根据种种迹象显示，杀死王彦庆的另有其人，宁诚只是在名义上捡了个人头。” 林红英顿了顿道：“我分析，那人应该来自稷下社。” 林劲松点点头：“咱们这位宁典史要是能格杀一头八品妄鬼，那就太吓人了，不过还是要盯紧他，至于稷下社那边，我们先不碰，该忍就忍。” “二叔那边……” “既然第一批试验品该处理的都处理干净了，接下来就该进入正题了，让他做好准备。” 林劲松话音刚落，一阵强风吹拂而过，荡起层层波澜。 这位新阳县第一人不由笑了：“大风起兮云飞扬，好兆头。” 府城。 叶允文看着面前气定神闲的宋长坤，不由好奇：“你就真一点都不担心？” 宋长坤抬了抬眼皮：“担心什么？” “当然是担心你们稷下社的那位国运之子，呵呵，再怎么有大气运在身，毕竟还没成长起来，夭折率可是很高的。” 叶允文一边说着，一边取出手帕擦拭面前桌上的一点污渍，擦得格外认真。 宋长坤瞬间战意凛然：“这就是你强行征召我过来的用意？” “别那么紧张。” 叶允文收起手帕，心情舒畅：“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其实我觉得你们的国运百子之说根本都是扯淡，有我们相爷在，天下根本乱不起来，哪来的大争之世？ 只要世道不乱，你们所谓的国运之子，是龙也得盘着，是虎还得卧着，注定成不了气候。” 宋长坤没有接话。 叶允文笑道：“不过真要有那么一天，百子争霸，想想倒也是蛮热闹的，就是不知道你们这位能走多远了。”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告辞。” 宋长坤直接起身。 叶允文淡淡道：“稍安勿躁，扯闲篇你没兴趣，那就聊点你感兴趣的东西，比如楚天乾入阁。” 宋长坤愣了一下，随即重新坐下。 作为如今稷下社级别最高之人，楚天乾毫无疑问是核心灵魂人物，他若能在正二品刑部尚书位置之上更进一步，一举跨入代表着权力最顶层的内阁，对于整个稷下社都将是一次巨大的提振。 宋长坤不是一个热衷权势的人，否则以他的能力和资历，如今也绝不会限于七品监察御史之位。 可既然提到了楚天乾，这场对话就必须进行下去。 叶允文见状笑了笑道：“楚天乾想要入阁，我们相爷可以不反对，只不过，需要你们付出一点小小的诚意。” “什么诚意？” 叶允文端起酒杯：“你们退出新阳县。” 宋长坤果断回绝：“不可能，林家必须死。” “他们当然要死，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凭什么活着？” 叶允文将酒杯放到宋长坤面前：“你别误会，我从来就没打算留着林家，等时机到了，我会亲手送他们上路，不过在那之前，他们还有废物利用的价值。” 宋长坤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想让林家做什么？” “这就不劳长坤兄操心了。” 叶允文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在宋长坤面前碰了一下：“合作愉快。” 等到宋长坤离开，有一人在其身后出现，皱眉道：“稷下社这帮人是出了名的刨根究底，就算面上答应先生，恐怕也不会那么老实配合。” 开口之人，正是王彦庆的同窗老友，府衙吏科主事韩世弘。 叶允文淡淡道：“用不着猜，他们肯定不会老实配合，这不过是个引他们入局的幌子罢了。” 韩世弘愕然：“那岂不是要坏事？” 他是知道对方此行任务的，如此绝密的事情，一旦被稷下社的人察觉，岂不是大事不妙？ 真要出了纰漏，换做其他派系都还有谈判补救的余地，但唯独稷下社，这帮人是出了名的认死理，必然死磕到底。 叶允文却道：“坏事，有时也可以变成好事。” 韩世弘不明所以，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如果他们履行承诺，相爷真会放楚天乾入阁吗？” “当然，相爷亲口说的，比金口玉言也不差了，岂能有假？” 韩世弘顿时松一口气：“既然如此，为了入阁大局，稷下社应该是不会乱来了。” 对于任何一个官场中人，入阁那都是天大的事情，在此面前，任何地方都可以妥协！ “呵呵，你还是不懂这帮人啊。” 叶允文摇了摇头，看着窗外的萧瑟秋风，神色晦暗不定。 第六十章 第二条路径 新阳县衙。 王彦庆的毙命，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自然也就意味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李容接任八品县丞，虽然不如当初王彦庆那般心腹遍地，牢牢掌控着县衙六房，但是如今上面无人制衡，下有宁诚呼应。 哪怕李容自己没有那么旺盛的权力欲，却也不可避免成为了整个县衙的实质第一人。 一时间也算是风光无限，令底下人趋之若鹜。 “不是好事啊。” 宁诚对此却不乐观。 虽然有着稷下社的背景，李容本人也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但他却知道这位忠厚长者其实并不适合官场。 若非如此，当初稷下社也不会让他退居幕后，以区区一介书吏的身份，一蛰伏就是整整三十年。 其实看他路径就知道了。 墨者。 李容骨子里就是一个搞学术研究的主，放到现世大概率会成为教授学者，实验室才是最能让他感到自在的地方。 至于跑出来当官，纯粹是人在官场的一种遗憾，性质更倾向于玩票。 真要让他问心，问一百遍也问不出一个权臣来，问出名姬的概率都比这高！ 以他这样的性格，捞一个现成的县丞当当自然不是坏事，可要是因此顶上县衙第一人的名号，取代王彦庆直接当头对上林家，那就真心吉凶难测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另外找个人转移林家的注意力。 只是这个人不仅要满足升任正七品知县的硬性要求，同时还要能够扛住林家的压力，如果想要从外面空降过来，宁诚视野之中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 真要随便从府衙挑一个，大概率会跟林家同流合污。 就算不是同流合污，也绝不会头铁到跟林家死磕，根本起不到分担注意力的效果。 外面不成，那就只能从县里面找，只是这样一来满足条件的人就更少了。 只有一位。 宁诚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将那人的名字填到了知县位置。 紧接着便是一系列“结党营私”的骚操作。 宁诚自己升任正九品主簿之位，气运加十道。 二爷许先升任典史之位，气运加五道。 三弟秦野升任巡检之位，气运加五道。 萧无敌升任刑房房首之位，气运加一道。 这一波下来，合计总共给宁诚加了二十一道气运，相比起收掉王彦庆人头的一波肥虽然差了不少，但也算是相当可观了。 如此一来，宁诚头上的气运赫然已经暴涨到了惊人的一百五十五道！ 要知道，标准七品路径者的气运，也才堪堪只有九十道而已。 他这都已经超过七品中，直接奔着七品顶去了。 这事儿要是让其他帝王路径者知道，估计一个个都得哭晕在厕所，帝王路径的特殊性注定了前中期最缺气运。 一个八品帝王握着一百五十五道气运，这种富裕仗梦里面都没有啊！ 不过一下多了这么多气运，该怎么用却是一个问题。 帝王路径前期就没什么气运手段可言，九品天命主要就一个强运，至于八品金鳞，主要是针对肉身强度的提升，整整一倍的增幅，跟气运入体倒是挺搭。 可除此之外，就没了。 全部气运入体？ 那样凶倒是够凶了，面对面估计能生生把同阶路径者给吓死，就算对上七品路径者都能有一战之力。 只不过这么极端的加点方式，虽然能够保证正面强无敌，但注定会有其他种种弊端，很多时候就算正面实力再强也发挥不出来。 举个例子，如果当时王彦庆没有杀他的执念，转而一心对孩子们下手，宁诚拦得住吗？ 再举个例子，还是王彦庆，如果当时不是头铁跟他拼正面，转变思路放风筝，宁诚还能破局吗？ 这就是纯物理核的统一困境，一旦没了队友配合，弱点太多。 思来想去，宁诚最后唯一能够想到的解决方案就一个。 第二条路径。 双路径者并不罕见，人类的欲望也从来不会那么纯粹，若是气运足够，选出主路径之后再选一条辅路径也算是高手的常规操作。 当然这也会带来负面影响，除了吃气运之外，日后问心局难度会更大，到了高位也更容易入妄。 不过总体权衡下来，还是利大于弊。 “但愿是条好用的路径。” 宁诚轻车熟路做好了问心的准备，然后默默祈祷。 不是女装大佬，不是女装大佬，不是女装大佬…… 林家。 大房家主林劲松和三房家主林天辉，正在进行一场深入而坦诚的对话。 “天辉，我知道这些年你承受了很多，但为了家族大计，我这个做大哥的还是要再劝你一句，新阳县知县的位置，你坐不得。” 林劲松看着面前这位脸色阴沉的堂弟，语气诚挚：“你想为三房张目，你想为三房争取更多，这些我都可以理解。 你相信大哥，我一定会想办法把这碗水给端平，不让任何一个族人吃亏。 谁如果有不满意的，没关系，从我这里扣，绝不会让你难做。” 林天辉一双阴鸷的眼睛盯了他片刻，涩声道：“我不是为了三房，我是为了整个林家，大哥，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林家会万劫不复的。” 林劲松笑了：“没有万劫不复，只有千秋万世。” 林天辉闻言闪过一丝惊愕：“怎么可能会有千秋万世的家族？” “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任何事情总归是要有第一次的，为什么那个第一次不能是我们林家呢？”林劲松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林天辉顿时失语。 林劲松最后劝道：“听大哥这一回，不要去搭理外面的流言蜚语，不要去做那个有名无实的知县，带好三房，我们一起缔造一个千秋万世的天下第一家！” 最终，林天辉选择了沉默退让。 之前他已退让过一次，今天是第二次，因为他不想让林家分崩离析。 林劲松对此很满意。 结果就在当天夜里，林家大门忽然被紧急叩开，新任知县的委任状下来了，正是林天辉。 据说，林劲松当晚摔了一屋子的无价古玩。 第六十一章 新能力 宁诚自然想不到他这一次无奈之选的人事安排，时间点居然卡得这么寸，居然无意间撬动了林家隐藏最深的那道裂痕。 不过就算知道，他眼下也顾不上高兴。 因为第二条路径的问心结果出来了。 首先是个好消息，不是名姬。 其次是个坏消息，不是他最中意的枭雄，也不是权臣，也不是名帅和猛将，十四条主流路径全部都不沾边。 一条连李容都没有正经研究过，只在边角史料中零星提到过一嘴的非主流路径。 先驱。 敢为天下先，于未知中寻找出路者，谓之先驱。 宁诚自认不是一个有冒险精神的人，最想做的事就是当一条咸鱼，讲道理这样的人生追求怎么都跟先驱这种高大的字眼沾不上边。 问题是，人生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两条路径，主路径帝王，辅路径先驱，合起来就有点意思了。 “帝王先驱？做天下人的领头羊么？” 宁诚心头微微一跳，虽说他还是坚持自己就想当条咸鱼，可有时无意间，偶尔也会冒出一些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念头来，比如改造一下世界什么的。 毕竟，对于一个来自现世的灵魂来说，这个世界虽然有路径者这样的超人类，可总体来说还是很操蛋的。 至少对于绝大数普通人而言，这个世道，真的并不美好。 不过宁诚还是觉着冤得慌：“还不兴人家吐个槽了，说说而已，较什么真啊。” 这话，是说给他自己听的，毕竟是他自己选的路径。 先驱的真正问题在于，这是一条非主流路径。 目前已知的十四条主流路径，经过古往今来无数路径者的经验总结，各个环节都有哪些坑，能力应该怎么开发，凡此种种都已经有了一整套成熟方案。 只要按部就班照着走，不仅有着相当可观的上限，同时还能确保将风险控制到最低。 反观非主流路径，因为人少的缘故，很多东西都不成体系，需要自己进行大量的摸索尝试。 运气好，大不了也就是位阶提升得慢一点，能力开发得弱一点，可要是运气不好，那大概率就连命都赔进去了。 李容给的资料中有一项统计，相比起主流路径者，非主流路径者入妄的概率足足高了十三倍！ 恰巧，先驱即便在一众非主流路径中也算是相当罕见的存在。 “非主流路径最大的风险在于未知，先驱路径最核心的能力在于探索未知。” 宁诚想了半天：“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话虽如此，对于先驱路径给出的第一项能力，他倒是还蛮有兴趣的。 路径先驱，九品伪装者。 每一个伟大的先驱，必先学会自保伪装，否则火刑架是唯一的下场。 这便是伪装者的由来。 伪装者的能力宁诚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就一句话，可以伪装成某个人。 相貌，声音，能力。 全部可以伪装，除非遇上有着针对性识破能力的路径者，否则不会露出任何实质性破绽，可说是完美的伪装。 当然天底下不会平白冒出如此变态的神技，必然有着严格的限定条件。 其一，必须亲手杀死目标。 其二，只能伪装同阶或者低阶路径者。 其三，使用伪装能力气运消耗加倍，且有一个月的能力保质期，过期能力消失。 饶是有着如此之多的限定条件，宁诚对于伪装者依旧颇为满意，别的不说，至少解决了他气运多到没处用的尴尬。 何况哪怕不用路径能力，单单是完美伪装本身，某些时候就已经比任何能力都更好用了。 心念一动，宁诚尝试着伪装成王彦庆。 气运笼罩之下，虽然他本人并没有任何实质变化，但从外面看来，却已跟王彦庆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差异。 “过一把权臣路径的瘾。” 虽然是第一次施展能力，宁诚上起手来却是极快，转瞬便已摸清了伪装者的能力套路，头顶庞大气运驱动之下，很快便有数百道细微气运分出，落向县衙大院的各个角落。 每一道细微气运，都相当于一个三百六十度监控摄像头。 全部组合在一起，密密麻麻便是一张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网络，县衙大院的每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宁诚的全天候监测。 这就是八品官僚的能力。 准确的说，这是王彦庆的官僚能力，换做其他八品官僚，开发出来的就未必是这种掌控欲溢出屏幕的监控网了。 至于他更进一步操控人心的能力，那是入妄导致的能力异化，宁诚却是伪装不了。 “敢情老王还是个偷窥狂，有够变态。” 宁诚此刻回想起来不由一阵后怕，得亏他之前在县衙大院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异样，也得亏操控官位编辑器不需要其他额外动作，单靠意识就能完成。 否则别说逆袭翻盘，早在他当初第一波摸索尝试的时候，就得露出马脚！ 真要那样，他现在别说头七，恐怕连末七都已经过完了。 不过，被人偷窥固然不爽，可要是反过来偷窥别人，那就是另一种滋味了。 “正好再挖掘几个有用之才。” 宁诚给自己找了一个满分的理由。 这能力只能用一个月，过期作废，一个月时间足以让他对县衙大院的这些人做完定性考察了。 知人用人，是帝王路径者的核心。 某种程度上，跟王彦庆的这项能力倒也算是绝配，连监察百官的锦衣卫都省了。 正当宁诚忙得不亦乐乎之时，官位编辑器忽然传来异样，刚刚被他任命为新阳县知县的林天辉，名字忽然开始变得虚浮不定。 显而易见，有人已经坐不住，已经开始在背后发力，想要将其拿下了。 宁诚想了想，索性顺水推舟，当即让人找来陈霸先。 耳提面命一番后，陈霸先带着一脸诡异的笑容离开了。 当了这一阵子的地下大佬，让他打打杀杀也许还不适应，可若只是弄个谣言传个闲话，那可是他的强项，手底下这种人才多得是。 当夜，林劲松怕三房出头，打压林天辉知县任命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夜之间，林家人心大乱。 第六十二章 变天 林家宗祠，大门外。 三房数百号林姓子弟群情激奋，嚷嚷着要为林天辉抱不平，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之下，甚至作势要撞开大门。 他们喊的口号是，要去祖宗面前告状。 其他闻讯赶来的大房和二房子弟也跟着自发组织起来，不过却是站到了对立面，理由也很充足，他们要保护宗祠。 彼此之间本就有着不少嫌隙，如今群情激奋，面对面几次推搡下来，很快便演变成了大规模混战。 随着双方第一个伤员出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战场，场面愈发控制不住。 照这么下去，林家近二十年来第一次大规模流血事件，已是不可避免。 直至，一声轻咳响起。 讲道理如此混乱的场面，正常人根本听不到这声轻咳。 然而现场所有人却在一瞬之间，齐齐停下动作，无论本心情愿还是不情愿，一个不落全部朝着来人鞠躬折腰，动作整齐得可怕。 来人，正是大房家主林劲松。 他的身后，跟着一脸阴沉的三房家主林天辉。 “打啊，继续打下去，看看哪边能赢，看看今天到底能死多少人。” 林劲松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不过越是如此，越令在场众人心惊肉跳：“如果还没打够，没关系，我把宗祠拆了给你们助助兴，让列祖列宗们好好看看你们的志气，好不好？” 全场噤声。 所有人都保持着折腰的姿态，没人胆敢直起身子，当然，也没人能够直得起来。 林劲松长叹一口气，痛心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是我林家的希望，是我林家的根基啊，就因为一句捕风捉影的谣言，你们就要自相残杀？ 我和天辉这么多年的教诲，你们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众人冷汗淋漓，继续折腰聆听训示。 “树大招风，新阳县想看我们林家笑话的不是一个两个，这次的谣言，就是从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嘴里传出来的，你们居然还真敢信？动动脑子！” 这时，三房有人壮着胆子问道：“大家主，您真没有让人压下我们三房家主的知县任命？” 林劲松看了身旁的林天辉一眼道：“天辉出仕，是咱们整个林家的荣耀，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我身为他的大哥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反而去拖他的后腿？”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 如果不是他昨晚连夜派人送信到府城，让人压下林天辉的任命，这就是一句情真意切的大实话。 不过，底下三房众人还是怀疑。 毕竟都不是傻子。 只要林天辉的知县任命一天不落实，他刻意打压三房的嫌疑就一天不可能洗清，哪怕他能让所有人当面低头折腰，却拦不住背地里人心浮动。 “都给我滚回去，别杵在这里打扰祖宗清静。”林天辉终于开口。 三房众人却没有一个走掉，齐齐看向林劲松，意思显而易见。 林劲松当面保证：“天辉的知县任命很快就会落实，如果再出问题，你们可以来找我。” 见林天辉点头，三房众人这才起身散去。 其他大房和二房的人见状也一哄而散。 林劲松转头看着林天辉语重心长：“天辉，无论如何，咱们林家自己后院不能失火，三房你要花心思好好管一管了，今天这样的事情绝不可再有第二回。” 林天辉看着他：“大哥你不反对了？” 林劲松笑了笑：“其实我本来就不反对，只是怕你坐上了知县位置，咱们林家风头太过，多少有些担忧罢了，现在事情闹到这一步，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家和万事兴嘛。” “多谢大哥成全。” 林天辉正色点头：“我做知县，必定尽心竭力，为咱们林家保驾护航！” 林劲松满是欣慰：“好，我看着。” 事态终于平息。 林劲松回到书房第一件事便是给府衙同知写信，让他放手林天辉的知县任命，毕竟是当众夸出去的海口，如果这事再有波折，他就真的彻底说不清了。 林家三房，从此恐怕也就真要离心离德了。 林家是他的根，是他这辈子最重视的心血，这个代价他承受不起！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林天辉的任命尘埃落定，毕竟林劲松都已经放出话来，以他在府衙的能量，这件事必然已是板上钉钉。 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林劲松还特意让人露出风声，将他给府衙同知写信的事情透给了三房。 作为林家大家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已是尽心竭力，无可指摘。 结果第二天，府衙吏科主事韩世弘亲自下到新阳县，登门拜访林天辉。 然后，直接收回了委任状。 一下子，整个林家三房都炸了。 经韩世弘委婉透露，这次主张收回委任状的，正是府衙那位同知大人。 骤然听闻此事，林劲松本人更是目瞪口呆，那位同知早已被他死死绑在了林家船上，完完全全的自己人，他都已经指示放手了，怎么还会卡住林天辉的任命？！ 群情激奋，林家彻底炸锅。 林天辉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孤身一人去了府城，他不相信自家大哥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如此处心积虑的阴自己，他要向那位同知大人当面求证！ 结果，同知没有见他，却给了他一封信。 一封林劲松亲笔所写的信，不过却不是后面第二封，而是一开始让他压下任命的第一封。 林天辉看完之后，当场吐血。 听着林红英带回来的府城情报，林劲松手脚冰凉，他知道，他的这位堂弟从此将彻底与他割裂，再也回不到原来三房共同进退的时候了。 雄霸新阳县多年的林家，即将迎来剧变。 不过真正令他心惊的，却还是那位同知大人的背叛！ 他很自信，以彼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对方绝不敢轻易背叛他，如今突然做出如此反常的大动作，只有一种解释。 背后的大人物，已经在针对他开始布局了。 良久，林劲松面露狞笑：“新阳县永远都是林家的新阳县，这天，变不了！” 第六十三章 林家又炸了 林家的剧变，自然在宁诚预料之中，毕竟他就是幕后推手。 别的且不说，官位编辑器这东西用来搞人心态还是很有一套的，毕竟官位同时结合了权势和力量，而这两样恰恰是最容易让人心态失衡的东西。 哪怕原来没有想法，稍微听到半点自己要被提拔的风声，都难免患得患失。 更何况，林天辉本就有心上位。 局势在短短两日之内恶化到这个地步，对于素来标榜“上下一心”的林家而言，无疑是一次重大打击。 一个显而易见的变化就是，新阳县内谈论林家的声音，多了起来。 若是其他地方，第一家族成为舆论中心，那很正常。 可在新阳县却不正常。 至少在以前，是没什么人敢公然谈论林家的，更别说是林家的负面新闻。 单单有人谈论本身，就已意味着林家霸权出现了裂缝，一个铁板一块的林家可以死死控制住新阳县的每一寸土地，可一个分裂的林家，那就不一定了。 “火还不够旺啊。” 宁诚作为一个正经人，躲在幕后搞东搞西真不是他性格，一点心血来潮的小失误让林家内部闹得这么凶，他也觉得很抱歉。 于是，为表歉意，他把二房家主林劲柏的名字填到了知县一栏。 当然，这个任命是无法生效的。 因为林劲柏没有过官场资历，也不符合相关硬性门槛，哪怕就是官位编辑器也没办法凭空打破这种限制，无论提拔还是罢免，最终都还是要符合现实逻辑。 这是他最近摸索出来的官位编辑器一种新玩法，假任命。 将不符合条件的名字填上去，名字会变得虚浮不定，注定无法生效，但会形成一种此人即将被提拔任命的假象。 放在现实中，也就是会有风声传出。 于是，林家又炸了。 林天辉的任命被强行压下，这就已经是林劲松自己打自己脸，公然打压三房！ 这下倒好，你作为大家主不仅打压三房，转头居然还把林天辉的知县位置强行让给你的亲弟弟？这他哔的是人干事？！ 关键是，所有人都知道林劲柏根本就没那个资格。 护短也不是这么个护法吧！ 一直以来，三房众人就认为自家在被针对打压，一直都憋着一股气。 之前是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够拿上台面的充足理由，而现在，有人往火山口里丢了一颗核弹。 “三房很多人在私下串连，一些陈年旧账也被翻了出来，说是要找咱们大房和二房算账。” 林红英一脸忧色道：“父亲，这样下去会出大事的。” “树欲静而风不止。” 林劲松把笔一扔，也没了写字的心情，幽幽道：“有人这是要咱们林家死啊。” 身为局中人，他比任何人都更能感受到那股阴谋的意味。 他笃定，挑动林家内讧只是第一步起手式，真正的杀招必然还在后面。 林红英皱眉：“会是谁？难道……李容？” “李容没这个能量，他背后的稷下社虽然势大，但在府衙并没有得力干将，影响力有限。” 林劲松眯起了眼睛：“能这么高举高打直接用知县位置做文章，同时又有这个动机针对我们林家的，只有那一位了。” 远在府城忙着准备谈判事宜，没招谁没惹谁的叶某人忽然打了一串喷嚏。 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啊。 林红英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如果放任下去，不仅会流血，恐怕还得死人。” “天辉那边什么态度？” “人还在府城，似乎还没有死心，仍然在运作知县的位置。” 林劲松轻叹一声：“我这位堂弟，这是铁了心要走他自己的道，以后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了。 三房那边…… 要闹就由他们去闹吧，约束好我们自己人，大事当前，该忍还是得忍。” “是。”林红英应声而去。 然而事态还是失控了。 林家终究人太多，哪怕是林劲松的意志，也没办法约束住所有人。 当夜由三房与二房的一场小规模冲突开始，最终不断扩大，将大房也牵扯了进去，场面一度相当混乱且惨烈。 不过据说，没有死人。 从这一天开始，林家三房之间的冲突就成了新阳县的日常，打得比当初那些地下帮派都热闹。 虽然三位家主各自出面之后，冲突烈度有所降低，但林家分裂已成大局！ 饶是这样，依旧没能达成宁诚的预期。 “三房战斗力太弱，说到底还是底气不足啊。” 宁诚想了想，最终还是重新将林天辉的名字填到了知县一栏，他需要给三房打一记强心针，让这帮人彻底从林劲松的阴影下摆脱出来。 能够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同样，能够打败林家的也只有林家。 两天后，新任知县林天辉走马上任！ 虽然林天辉毫无疑问才是这里的地主，但接风宴还是不能少。 县丞李容、主簿宁诚、典史许先、巡检秦野，此外还有刑房萧无敌等一众房首，新阳县所有中层以上官吏全员出席。 林天辉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这一点从宁诚第一次跟他打交道就能感受出来。 这场接风宴，因为他的冷面冷语，也一度变得十分尴尬，本该宾主尽欢的程序性宴会却频频冷场，令人直挠头皮。 宴会最终草草收场。 林天辉似乎根本没心思拉拢手底下这些官吏，当然，以县衙如今的格局，李容一系已经完全掌握了大局，他想拉拢也没那么容易。 不仅是许先、萧无敌这些铁杆，包括几位新近调整的房首，也都已经明确表示了靠拢。 这几位都是颇有才干之人，之前的王彦庆时代被压得抬不起头来，如今被宁诚挖掘出来，自然知道投桃报李。 不过宴后，李容和宁诚二人却被留了下来。 然后，这位新任知县大人的头一句话，就令二人震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我准备铲平杜村，需要两位竭诚合作。” 林天辉脸色一如既往的阴沉，但是说出这句话的态度，异常诚恳。 第六十四章 我是不是要坐牢？ 杜村，在新阳县是绝对的禁忌。 下层民众不敢谈论，因为这是人命黑洞，是口口相传的诅咒之地，生怕沾到晦气。 权力阶层也不敢谈论，则是因为多少都知道一些，杜村就是林家的禁地，所谓的人命黑洞根本就是林家见不得光的罪孽。 无论在什么地方，好奇心太过旺盛都不是好事情。 以往也曾有知县大人想要揭开杜村的罪恶面纱，结果轻者丢官去职，重者直接在任上暴毙，回头还要被秋后算账，背上贪官骂名永世不得翻身。 即便是有着稷下社背景的李容，之前刚任主簿的时候，也都明智的没有直接拿杜村开刀，而是以查户籍的名义在外围敲边鼓。 当然，户籍同样是一个巨坑，最终必然还是会指向杜村。 别说那个时候，就是现在眼看已经掌控了县衙大局，想要对杜村下手也都必须万分慎重。 严防林家狗急跳墙！ 宁诚和李容万万没想到，林天辉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居然直接就烧到了他自家头上，而且一来就来个大的！ “林大人为何要铲平杜村？”李容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 林天辉沉声道：“杜村不平，我新阳县就没有太平可言，但凡有点公义之心，两位都不该拒绝！” 宁诚与李容相视一眼：“那不知大人想如何铲平？” “刑房、三班衙役、巡检司全员出动，全面封锁杜村，进行地毯式严查，绝不放过任何一处藏污纳垢之所！” 林天辉这番话说的斩钉截铁，意志格外坚定。 宁诚开始还有些担心他也许是虚晃一枪，想要借机帮林家销毁罪证，可如果照这个铲平法，那就根本不可能了。 因为如今底下都是他的人。 “既然林大人有此决心，我等自当配合。”李容当即表态答应。 从林天辉房中出来，宁诚忍不住问道：“李叔，您觉着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容笑了笑道：“表面上看，他是想壮士断腕，让三房跟林家切割关系。” 动杜村，就是宣告同林劲松翻脸，这一点毋庸置疑。 从此不仅他与林劲松，包括整个三房跟林家之间，都将彻底失去转圜余地，分道扬镳！ “那实际上呢？” “根本切割不了。” 李容摇了摇头：“林家大房和二房自然是罪孽深重，可他三房又能干净到哪里去？埋在地下的那些罪恶真要揭开来，林家三房，恐怕也没几个是无辜的吧。” 宁诚深以为然。 他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真正得到林家的第一手罪证，但哪怕从零星的一鳞片爪中也能判断出来，控制着整个新阳县的林家五千多人，他们的好日子都是建立在吸人血之上的！ 说一句家家户户都有凶犯，毫不为过。 哪怕老弱妇孺，也都在助纣为虐，谁都逃不过一个知情不报的包庇罪，真要说无辜，恐怕也只有那些尚在襁褓之中灵智未开的婴孩了。 “这个道理他难道不懂？” 宁诚皱眉，他不相信林天辉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唯一的解释就是另有打算。 “听其言，观其行。” 李容正色提点道：“让林天辉对付林家是一步好棋，不过我们也不能真的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按部就班，做好我们自己该做的事才是正经。” 显然，老头已经看出来这是谁的手笔了。 只不过他之前就一再告诫宁诚，不可向任何人暴露自己的底牌，此时自然也不会点破。 宁诚点点头：“了然。” 跟李容道别回到家中，宁诚意外在门口见到了一个小熟人，杜三娘。 自从上次事件之后，她爹爹病死，姐姐失踪，如今已是孤身一人独自生活。 她才十岁，但独自生活却不成问题，依然还在经营着那家肉铺，有了宁诚的暗中照拂，生意倒是还过得去。 相比以往，她的日子甚至还更轻松一些，毕竟不需要再照顾瘫痪在床的老爹了。 “这么好给我送肉？”宁诚看了看她手中提着的两斤五花肉和一挂小肠笑道。 小姑娘眼神依旧凶恶，不过看到他却是多了几分暖意。 “求人办事不都得送礼吗？” 杜三娘一本正经道：“听说你现在是个官了，我想求你办事，就必须先得行贿！” “……” 宁诚一头黑线：“你这都从哪儿学的？” 杜三娘骄傲的抬起头：“我最会察言观色，来往客人说的话，我都记着呢。” “嗯，你真是聪明伶俐。” 宁诚无语的翻了一记白眼，心下暗暗做出决定，回头就把县衙风气好好整治一番，省得教坏小孩子！ 把五花肉和小肠放下，杜三娘忽然有些扭捏：“那我是不是可以找你帮忙了？” 宁诚不由好笑：“说吧。” “我家里来了个人，他说认识我姐姐，想带我去找她。”杜三娘小心翼翼的说道。 宁诚顿时一惊：“你相信了？” 结果，小姑娘却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这么明显的骗子，我怎么会信？” “……”宁诚无言以对。 杜三娘继续道：“那人现在还在我家。” 宁诚点点头：“没事，我这就让萧无敌带人过去，他跑不了。” “其实……他不会跑。” 杜三娘弱弱补了一句：“他现在是晕着的。” 宁诚愕然：“怎么晕的？” 杜三娘想了想回忆道：“那人一个劲跟我说姐姐的事情，我就想着把他留下吃饭，顺便下点药把他给药翻了，然后再来报官。” 宁诚听得眼角直抽抽，什么叫顺便下点药，孩子你才十岁啊，这丫到底是杜三娘还是孙二娘啊？！ “然后呢？” “然后他就被我药翻了，可是药好像放少了，我找绳子给他绑上的时候他就醒了，不过这人胆子特别小，醒来嗷呜一声就又倒下了，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就看了他一眼。” 杜三娘满是无辜。 宁诚愣了半晌：“你怎么看他的？” “就这样。” 杜三娘压下脑袋，眼角斜起，加上那一副天生凶恶的可怖眼神，压迫感溢于言表，俨然就是百年不出的邪恶反派，随后又补了一句：“我当时为了自卫，还把剔骨刀架他脖子上了。” 宁诚：“……” 他可是清晰的记得，这姑娘上次可是把街头最凶的流浪狗都给吓跑了，那种情况下但凡是个人都得被吓晕，还说人家胆子小。 见他半天不言语，杜三娘顿时心虚了：“我该不会要坐牢吧？” 第六十五章 意外收获 最终，宁诚决定亲自走一趟。 杜三娘家在城西，本来是杜村人，后来为了肉铺生意，举家搬迁到了县城。 逃离了传说中被诅咒的人命黑洞，这本是喜事，只不过看小姑娘如今家破人亡的处境，却又实在喜不起来。 本来，宁诚还有点担心那人会不会中途醒来跑掉。 不过等看到井然有序守在门口的十几条流浪狗之后，他顿时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一号、三号、五号，去后院守着，七号、八号守正门，四号、九号出去巡逻，有情况就叫，其他的休息。” 杜三娘一通发号施令，末了又对一条长得像狼的土狗道：“十三号你再乱咬家里东西，打死！” 看着应声而去的一众流浪狗，其中有一只特别眼熟，似乎就是上次跟这姑娘抢排骨未遂的那只。 宁诚觉着自己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杜三娘看了看他，解释一句：“它们不咬人，都是我朋友。” 宁诚由衷叹服：“你真是交游广阔。” 进入屋中，宁诚一眼便看到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粽子，看着上面的花式打结手法，他对杜三娘的认识顿时又深了一层。 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怎么就能这么多才多艺？ “现在怎么办？”杜三娘一脸凝重的掏出了剔骨刀。 宁诚眼皮跳了跳：“你先把刀收起来，我害怕。” “我绑得很严实，他挣扎不出来的，你一个大人害怕什么？”小姑娘满是鄙视。 宁诚：“……” 我能说我怕的是你吗？ 在宁诚示意下，杜三娘很是不情愿的给粽子松了两圈，总算露出了对方的面貌。 是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 看着此人的长相，宁诚隐隐有种微妙的异样感，尤其在对方清醒过来开口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你们什么人啊？好好的为什么要绑架我啊，你们是劫匪吗？” 此人说话透着附近这一带的口音，但是很刻意，刻意到让宁诚忍不住怀疑他是故意学的。 不过更令他在意的是，此人头上足有九道气运，距离标准路径者只差一步之遥。 这样的人物突然出现在杜三娘家中，而且还提起她姐姐的事情，背后显然不会简单。 宁诚没有说话，直接把抹布塞回了对方嘴里，转头对杜三娘道：“你去叫许先过来。” “哦。” 杜三娘点点头，临走之前又不放心的把剔骨刀塞到了他手上，顺便还叫了两只流浪狗帮场，一切布置得井井有条，俨然大将之风。 一刻钟后，已经升任典史的许二爷匆匆赶到，听宁诚吩咐了一句，转身便进了房间。 杜三娘则跟宁诚一起留在了门外。 “他进去干嘛？”杜三娘问。 “拷问犯人，他是行家。”宁诚回答。 这倒真不是瞎说，许先精通各种关节技，自然也知道各种让人痛不欲生的玩法，进到刑房第一天就让一众老师傅甘拜下风。 大家一致认为，这位是妥妥的祖师爷赏饭吃，他要是不干刑讯这一行，简直暴殄天物。 杜三娘来了兴致：“怎么拷问？” 宁诚想了想：“先用抹布把人嘴堵上，然后皮鞭子沾凉水，用最大的力气狠狠抽在他身上，抽一下问一句说不说，抽一下问一句说不说，大概就这样子。” 杜三娘有些怀疑：“这样就能问出来？” 宁诚答：“有时候能。” “什么时候？”小姑娘刨根问底。 “他嘴里抹布松掉的时候。” 杜三娘：“……”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很快，许先便出来了，示意已经完事。 重新走进房门，看着从粽子里解放出来的那人，宁诚欣慰的点点头，还可以，至少看起来还是挺完整的。 许二爷的手段不是吹的，接下来根本都不用宁诚开口，那人自己就竹筒倒豆子把全部底细交代得一清二楚，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明显连心智都已经受到了影响。 宁诚不由看了许先一眼，这显然已经不单单是关节擒拿这么简单，而是混入了一些气运手段。 自从问出非主流武道路径之后，许二爷对于气运能力的开发一日千里，哪怕还没正式踏足九品，就已经摸索出了一堆招式，举手投足俨然一派高手气象。 相比之下，宁诚觉得自己真就是一条咸鱼。 被抓这人叫赵金龙，是个外地来的行商。 当然这只是他的伪装身份。 此人的真名叫做藤田次郎，大瀛人，隶属于一个名叫调查团的大瀛秘密组织，核心任务是潜入大周境内调查收集一切与大周气运有关的情报信息。 宁诚本以为所谓的气运情报信息，无非就是路径者相关，主要也就是调查一下大周有多少路径者，尤其是那些能够影响到大局的高阶路径者。 毕竟眼下两国还在交战，彼此互相刺探情报也是常规操作。 然而并不是。 此人的调查任务并不针对路径者，而是大周境内的山川水域等一系列地理信息，同时还有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各种地方人文资料。 事无巨细，全部都要记录下来。 宁诚听了不禁神色有些怪异，乍听起来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敌对情报人员，反倒更像是现世的地理学和社会学考察专家。 不过即便不明白这些跟气运到底有什么关联，单从这些信息上面，他依旧敏锐的嗅出了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 大瀛狼子野心！ 这是如今每一个大周子民都知道的事情，这个所谓的调查团神秘莫测，秘密派人做这些看似没有多少实际意义的事情，必然图谋甚大。 不过这个藤田次郎在调查团的级别并不高，只能算是外围底层人员，他知道的信息十分有限，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些。 只是每次上线派发区域任务下来，他就机械性的照做，从来不敢多问。 此外，宁诚倒是从他的嘴里挖出了另一条颇有价值的情报。 大瀛秘密使团即将抵达新阳县，正在召集附近情报人员，而此人正是其中之一。 第六十六章 下一场问心局 前方战事不利，大瀛突然派遣秘密使团过来，这背后的意味实在耐人寻味。 “和谈？” 这是宁诚的第一反应，大概率也是正确答案。 只不过如今大周处于战场劣势方，这个时候邀请对方秘密使团过来，与其说是和谈，倒不如说是求和的意味更重。 回想起李容对当朝内阁首辅季青临的评价，这位实质上的大周官场第一人，虽然是难得一见的当世人杰，实力通天，手腕老辣。 然则圆滑有余，刚硬不足。 乍看起来面面俱到，却少有力挽狂澜的魄力，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裱糊匠。 如今前线呈现出兵败如山倒的迹象，以这位的行事风格，大概率是不会不惜一切硬顶下去的，私下求和反而是更符合他禀性的一个选项。 可是以大瀛人的贪婪，真要私下求和，那得付出什么样的价码？ 想到这里，宁诚忽然心血来潮。 先驱路径的问心局来了！ 虽然才刚踏足先驱路径不久，可以他变态的气运储备，早已满足晋级八品的气运门槛，唯一缺的就是一次问心局。 “竟然跟这次私下求和有关？” 宁诚已经隐隐猜到了自己要做什么，先驱便是要敢为天下先，自己若能第一个站出来挑破这场注定要丧权辱国的私下求和，自然也算是符合条件。 求和是一回事，私下求和是另一回事，其中多出来的龌龊都不用想，必然不堪入目。 只是以他眼下的身份，根本就不可能掺合到这场和谈中去。 其一是级别不够没资格，其二就算他真的级别足够，这种和谈也必然是严格保密，季青临绝不可能让他这么个外人参与进去。 而要是无法得到私下和谈的第一手情报，他就算猜到也无法挑破。 毕竟没有证据。 宁诚陷入沉思的过程中，精神有些错乱的藤田次郎已经开始自发交代另一件事情，关于他为何会盯上杜三娘这么个小姑娘！ 首先，这人并不完全是骗杜三娘，他确实知道她的姐姐杜二娘。 因为他不单单是这片区域的情报调查员，同时还是林家与大瀛接触的中间人，当初林家向大瀛交货的时候他就看到过杜二娘的资料。 多说一句，林家所谓的货物，就是人。 这些年林家的发家之本，靠的就是人口贩卖，将大周子民贩卖到大瀛！ 奴隶买卖这种事情，一直以来屡禁不止，但凡大家大族，多少都会涉及到这片黑色地带。 但是林家不一样。 他贩卖的不是奴隶，而是户籍登记在册的普通平民，将大量平民卖到大瀛，在获取大量财富的同时还从大瀛获得了一项夺取气运的秘术！ 也正是靠着这项秘术，林家才能蒸蒸日上，占据了整个新阳县足足三成的气运！ 至于具体是什么秘术，那是林家最核心的隐秘，藤田次郎并不了解，他只负责辅助交易。 而他之所以盯上杜三娘，则是因为他最近缺钱，想要偷偷夹带一点私货，赚点外快。 结果好死不死，他严重低估了小姑娘的战斗力，堂堂一个准路径者，居然愣是被杜三娘给活捉了，传出去简直是所有准路径者的耻辱。 连正经路径者的咖位都得跟着掉。 等到确认彻底榨干了此人身上的所有信息，宁诚让许先将他背上，一路来至一处无人荒山，然后面无表情一拳轰杀。 人贩子都该死！ 大瀛的人贩子更加该死！ 至于为什么不带回县衙，一来他没那个耐心去走官方流程等待秋后问斩，二来此人身份太过敏感，一旦公然现身势必会引起林家警觉，同时也会引起幕后那个神秘调查团的警觉。 不过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则是，宁诚需要这个藤田次郎悄无声息的人间蒸发。 因为接下来，他就是藤田次郎！ 路径先驱，九品伪装者，能力限制第一条，必须亲手杀死目标。 眼看着宁诚变成藤田次郎的模样，饶是许先自己亲手埋的人，一时间也都不禁心生恍惚，得亏是大白天，要不然真以为活见鬼！ “没有破绽，一点破绽都没有。” 许先仔细帮着宁诚检查了一圈，以他毒辣的眼力都看不出丝毫不对，尤其宁诚开口说话，话音也跟藤田次郎完全一致，根本听不出差别。 宁诚吩咐一句：“你回去把事情跟李叔好好说说，我这趟去就是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跟那帮倭佬接上头，杜村的事情配合李叔盯紧了，预防那位知县大人跟林家偷偷搞什么猫腻。” 倭佬，专指大瀛人，是大周民众爱国热情的一种朴素体现。 许先应声而去。 他如今身为典史，已经可以帮宁诚分担很多事情，事实上除了人事调整和用人这一项，其他方面的事务他都比宁诚上手更快，一学就会，上手就精，妥妥全面发展的复合型人才。 这是一位天生的二把手。 看着许先离去，宁诚转身上马，朝藤田次郎透露的接头地点进发。 龙潭县。 与新阳县相邻，规模却是比新阳县小了许多，登记在册的人口只有不到七万，勉强只能算是一个中等县。 一家毫不起眼的小型客栈后门，一个身形妖娆的女子倚门而望，似在等待着什么人。 不久，藤田次郎匆匆赶至，开口就是一句鸟语。 这是他们的接头暗号。 女子低声喝骂：“混账！跟你说了多少遍，在大周境内必须说大周话，你想让我们都暴露吗！真是屡教不改！” “卑下知错。” 宁诚学着藤田次郎以往的表现，怂怂的缩了缩脖子，心下却十分诧异。 面前这人叫小百合，是藤田次郎在调查团的上线，级别比藤田次郎这个底层调查员要高一级，是一位席官，在调查团的权力架构中已算是中坚阶层。 同时，这还是一个有着二十道气运的九品顶路径者。 这些都不奇怪。 真正令宁诚诧异的是，这货外表千娇百媚，身姿妖娆，一开口居然是个男的？！ 第六十七章 打入内部 女装大佬！ 感受着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跟林红英颇为相似，但又有所不同，这很明显是名姬路径者的独有天香！ 宁诚震惊了，同时心下又是一阵后怕，冷汗淋漓。 敢情还真有男性名姬！ 得亏之前两次问心都还祈祷得足够虔诚，要不然真要走上这条未曾设想的道路，宁诚觉着自己大概率要崩溃自闭，真不是谁都能接受得了这种社会性死亡的。 想要迎接这种让人生迎来升华的新生命，不仅需要超人一等的天赋，更需要放弃一切的魄力，还有足以印刻在星空之下的勇气和坚毅。 虽然对方是个倭佬，是心怀不轨的调查团席官，但在这一刻，宁诚还是肃然起敬。 “你干嘛？” 察觉到宁诚的态度变化，小百合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声音不再刻意扭捏，变得粗豪无比：“再用这么变态的眼神看我，小心下个月给你分配到山沟里去当野人！” 宁诚：“……” 心情莫名有点微妙，被一个女装大佬骂变态了？ 不过面上凶归凶，这个小百合对藤田次郎其实还是不错，骂了一句后便开始小声提点。 “秘密使者团已经到了，就在这里面下榻。 这次只是跟大周的先期接洽，所以层级不高，你也不用太敬畏。 记住你是调查团的人，这次只是被临时征调过来帮忙，只要不犯大错，他们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两国和谈，哪怕是秘密和谈，也必然是底下人先定下意向和方案，最后才由大佬出面，亲自拍板签署和约，这是既定流程。 故而负责先期接洽的人员层级注定不会太高。 事实上以两国目前的敌对关系，但凡超过七品的路径者都会被重点关注，除非调查团这样早就提前潜伏过来，如今再想要秘密入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话说回来，真要在什么都没谈妥之前就贸然派遣高阶路径者过来，就不怕有来无回？ 但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是肯定的，能够参与谈判的必然都是各自大佬的绝对心腹，有些时候，路径者位阶跟实际话语权，并不完全对等。 宁诚小心翼翼的问道：“我需要做什么？” 小百合看他一眼，无语撇嘴道：“就你这样的还能干嘛？给他们当跟班跑腿啊，难道让你去跟大周人谈判吗？” “明白了。” 宁诚明智的没有多问，当即默不作声跟在对方身后，走进客栈最深处的一个房间。 一进房门，五道凌厉而警觉的目光顿时落在他身上，上上下下全方位审视着他身上每一处地方。 宁诚面上装着紧张，心下却是颇为从容。 这是对伪装者能力的自信。 对方在观察他的同时，他也在观察着屋内的这五人。 五个八品路径者！ 宁诚对此倒没什么意外，这些人既然是一国秘密使团成员，必定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哪怕这次和谈只能算是意向式的前期摸底，全员路径者也是最起码的标配。 不过，面前这五人身上都流露着显而易见的凶悍气息，明显都是偏向于战斗的路径。 宁诚怀疑，这些都只是随行护卫人员，真正的谈判主使并不在其中。 “小百合，你给我们送这么一只弱鸡过来是什么意思，你自己给我们当向导不就得了？”其中一个满脸阴沉的男子开口道。 小百合歉意一笑，声线却已变成千娇百媚的女声：“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有要务在身，只能让藤田君给诸位当本地向导了，还请见谅。” 说完，向众人介绍了一番宁诚之后，给了个自己小心的眼色，便悄然退出。 阴沉男子冷笑一声：“这女人不错，迟早让她自己爬到本大爷的床上来！” 宁诚：“……” 怎么着？您爱好击剑？ 旁边另一个刀疤男子提醒道：“她可是调查团席官，虽然只是一个三等席官，但最好还是不要去招惹为妙，调查团那帮人都是疯子！” “喂，你是调查团的，说说看潜伏这么多年，浪费了我大瀛那么多经费，你们都调查出什么了？”阴沉男子转头看向宁诚。 宁诚装着唯唯诺诺的苦笑：“回禀大人，我只是最底层的调查员，只负责记录一些地理人文信息，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废物。” 阴沉男子毫无征兆的猛然一脚朝宁诚踹来，说动手就动手，此人脾气之恶劣着实令人心惊。 宁诚脚下一个踉跄，险之又险的侥幸避开了对方这一脚。 “还敢躲？你这么想死吗！” 阴沉男子勃然大怒，当即愈发暴烈，整个人如同一头咆哮的恶虎朝宁诚扑来。 在场其他四人却似见怪不怪，全都露出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冷眼旁观。 正当宁诚犹豫着要不要出手反制之时，身后忽然门开，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随之映入眼帘。 阴沉男子连忙收手，全场众人齐齐起身，神色肃然。 威严男子看了狼狈的宁诚一眼：“胡闹！你们是大瀛骄傲的武士，不是街头打架的地痞混混，主使大人说了再有下次，直接剥夺你们头上的全部气运！” “是。” 众人连忙应声，包括刚刚还肆无忌惮的阴沉男子，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宁诚借机偷偷扫了威严男子一眼，七品路径者，难怪压得一众八品路径者噤若寒蝉。 威严男子继续说道：“这次与大周的谈判，我们需要跟战场上一样，用实力让他们认识到与咱们大瀛的悬殊差距，所以会主动提出跟他们比武，位阶限定九品。” 众人一愣：“可是我们之中没有九品路径者啊？” 威严男子微微一笑：“指鹿为马，我说你们是九品，你们就是九品！” 话音落下，在场五位八品路径者头上气运快速收束，竟是最终都掉落到了二十道气运，全部沦为了九品路径者！ 然而宁诚靠着无法蒙蔽的天子望气，却清晰的看到他们头上气运根本没变，还是八品。 所谓的九品，纯粹是伪装出来的假象。 好一个指鹿为马！ 第六十八章 绿油油的韭菜 “提前熟悉一下新阳县附近的环境，如果谈判不顺利，要防止大周人狗急跳墙。” 威严男子吩咐了一句，转头看向宁诚：“你们调查团负责接应，以防万一，退路要准备好，出了差池我亲自杀你祭旗！” “是。” 宁诚又是怂怂的点头：“卑下保证给各位大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威严男子满意离去。 剩下五人陷入沉默，他们互相之间显然也都不太熟悉，只是临时被征召到了一起，彼此关系非但说不上亲密热络，隐隐还有一种竞争关系。 尤其在听了比武的事情之后。 阴沉男子率先开口道：“既然大家都是武人，有些事情就不要藏着掖着了，我就直说吧，谈判比武是咱们露脸建功的大好机会，相信谁都不愿意错过。 如果每个人都能轮到上场，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可要是名额有限，谁上？” “当然是谁强谁上！”有人冷哼道。 阴沉男子笑了：“说得好，那么问题来了，我们五个谁更强呢？调查团的废物，你说说看？” 宁诚连忙答道：“各位大人都是高手，我可看不出来，只能各位大人自己打一场了。” “呵，倒是说了一句正确的废话。” 阴沉男子满是挑衅的看向其他四人：“你们谁先来？” 话音落下，一旁的刀疤男子豁然起身，不过却不是应战，转而看向宁诚：“比武名额随便你们四位怎么争，我都不感兴趣，不过我倒是有兴趣去新阳县周围走一圈，藤田君，麻烦你带路喽。” 说完，便领着宁诚出门。 从客栈出来，宁诚跟在此人身后，心下隐隐有些警觉。 两人一路无话，直至出了县城，来至龙潭县与新阳县的边缘交界处。 四下无人，刀疤男子才忽然止住脚步，开口冒出一句鸟语。 宁诚一脸从容的提醒：“大人，在大周境内还是讲大周话为好，要不然被人注意到，会有麻烦的。” “这个道理我当然知道。” 刀疤男子淡淡点头，轻笑着转头看向宁诚：“不过这么多年没见，你这么冷淡实在是让我这个当大哥的有点寒心呢，我亲爱的弟弟？” 宁诚：“……” 难怪从一开始，他就觉着这个刀疤男看自己眼神有点怪怪的，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坑。 “是不是觉着自己挺不幸的？装成谁不好，非得装成我的亲弟弟？” 刀疤男子冷冷的盯着宁诚：“要不是我这次心血来潮，借机跑大周来打探一下次郎的消息，我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这个弟弟已经出事了，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宁诚点点头：“确实是天意。” 刀疤男子身上隐隐冒出一股强悍可怖的气息，隔着宁诚三步距离缓缓踱步：“说出我弟弟藤田次郎的下落，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痛快，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宁诚看着他：“在那之前我能先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想知道待会将要死在谁的手里？还是说，想给你的同伴留下讯息？呵呵，你们大周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呐。” 刀疤男子一脸早已看穿宁诚小伎俩的轻蔑表情：“记住了，我叫藤田太郎！” 说完，头上代表着八品顶的七十道雄厚气运猛然爆发，瞬间化作一道气运牢笼，将他自己和宁诚关在一处。 路径猛将，八品强袭！ 猛将路径特性顾名思义，突出一个刚猛无敌，强袭正是一种刚猛到了极致的正面能力。 一旦施展，气运牢笼将强行锁定彼此双方，进行一场必分生死的笼斗。 任何一方率先逃出牢笼，都将遭受天谴，无论是多强的路径者，头上气运都会瞬间清零！ 见宁诚一脸古怪的表情，藤田太郎以为他已被吓傻，嗤笑一声：“你可以逃跑试试看，也许命大不会死呢，对吧？” 话虽如此，他一出手依旧倾尽全力。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在他眼里宁诚只是一个只有九道气运的准路径者，连兔子都不能算，充其量只能算作一只老鼠。 “最后的机会，告诉我次郎的下落！” 说话的同时，藤田太郎全身皮肤隐现出一股异样的近乎金属一般的光泽，甚至还散发出层层热气，这是肉身机能被强行压榨到了极致的表现。 猛将路径者九品能力，刚烈。 九品刚烈配八品强袭，不得不说，每一个猛将路径者都是天生的单挑好手，除了在这方面更加专业的非主流武道路径能够一战，其他路径很难与其正面抗衡。 更别说，前期出了名羸弱的帝王路径。 如果不是头上顶着吓人的一百六十道气运，宁诚也许还真会心虚一下，不过现在，他只有如老农看到丰收一般满满的收获感。 多说一句，在官位编辑器的判定中，这些大瀛人跟负面气运者划归同类。 虽然不如打倒妄鬼能够得到全部气运奖赏，但也有百分之五十的提成，正如他之前干掉藤田次郎，就赚到了四道半气运。 官位编辑器慷慨的来了一波四舍五入，便是五道气运入手。 从那一刻起，大瀛人在宁诚眼里就都已经是绿油油的大韭菜了，刚才一开门见到五个八品路径者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根本不是吓住，而是由衷的想要唱一首歌。 今天是个好日子。 “强袭这个能力不错，不过不太适合你，倒是挺适合我的。” 宁诚身上缓缓冒出一层金鳞，看着对方走近的同时，天子望气的推演胜率顷刻之间跳到100%！ 藤田太郎还没弄清楚状况，狞笑着正面一拳轰至。 然后，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一双泛着金光的手已经提前一步锁住了他的双肩，其上传来的恐怖巨力，竟愣是令他无法挣脱。 甚至在有着刚烈护体的情况下，两边肩骨竟是被生生捏碎！ 而后，剧痛侵噬之下，藤田太郎只觉对方猛然发力，随即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残存的意识根本连痛嚎一声都来不及，便已告别这个世界。 超大外割。 轰！ 第六十九章 盗取国运 藤田太郎死不瞑目。 换做任何一个八品猛将路径者，被人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一招秒杀，大概率都会死不瞑目，明明这是他们的专利才对。 可惜他实在运气不好，碰上了一个身负整整一百六十道雄厚气运，同时还生生堆了一百道气运入体的怪物帝王！ 一百道气运入体，加上帝王金鳞的翻倍增幅，那就是整整两百道气运入体！ 这都已经隐隐跨过了伪霸体的范畴，朝着真霸体的门槛快速逼近了。 收下官位编辑器的一半气运提成，三十五道气运，宁诚如今气运已经攀升到了一百九十五道，单论气运总量，别说八品，就连七品都已经打不住！ 七品路径者的标准气运是九十道，而就算是七品顶，其门槛也才不过一百九十道而已。 换而言之，宁诚接下来如果再完成一次帝王问心局，便能一举跨入七品路径者行列！ 当然，这也就是想想。 问心与路径，就是一个发掘欲望与实现欲望的过程，没有一蹴而就的说法。 这需要积累，需要沉淀，同时也需要合适的契机。 踏入路径之后，一辈子都没遇上心血来潮的时候，一辈子都只能停留在九品，直至终老，这样的万年青铜路径者大有人在。 真要有人开发出一蹴而就的捷径，那不用说，那绝对不是通向高阶路径者的捷径，而是通向妄鬼的捷径。 对眼下的宁诚而言，最踏实的提升方式，就是完成先驱路径的这场问心局。 此外，就是开发气运招式。 讲道理，宁诚如今开发的招式不少，他整出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变态招式就连许先这样的武道行家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但是，包括刚才秒杀藤田太郎的超大外割在内，这些都不是气运招式。 充其量只能算作是物理平a，往高端一点讲，都是纯粹的体术。 如果没有大批气运入体的变态肉身打底，他这些招式别说打人，把自己玩死还差不多，说白了也就是一力降十会，原本儿戏一般的招式硬生生被他整成了怪物级别的杀招。 至于真正的气运招式，除了一开始赌命赌气运的天地霸煌拳，一概没有。 “哪怕来点附带效果呢。” 宁诚很是无奈，说起来他对气运一类的事情上手都挺快，从来没遇过什么瓶颈，怎么开发点招式就这么费劲呢？ 这话要是让李容听到，估计能把他骂死。 人家路径者开发出个人特色的独特招式，哪个不是耗费几年几十年的，你他喵的玩气运才几天呐？ 好在还有个伪装者。 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藤田太郎，宁诚还算找了点安慰，自己暂时开发不出新招式，先借人家的玩玩也还凑合，无非就是气运消耗翻倍罢了，问题不大。 不过宁诚并没有直接伪装成藤田太郎，而是趁机回了一趟新阳县。 有些事情，他需要跟李容对对表。 李容早已在家等候，同时还有李清焰、许先、秦野、萧无敌，核心班底全员到齐。 宁诚将自己此行的收获汇报了一遍。 总结下来有三条，其一是秘密使团，其二是调查团，其三便是林家。 林家贩卖人口这件事，宁诚早在这之前就有所推测，毕竟当初杜三娘姐姐的失踪就很蹊跷，只是他没想到去向竟是大瀛。 “李叔，那帮倭佬为何要大费周折弄走咱们大周的在籍平民？” 这是宁诚最想不通的疑惑。 正常如果是为了人口，亦或者是为了劳动力，购买奴隶的成本远比购买大周平民要低得多，后者并无法带来更多的实质收益，却会带来更大的交易风险。 如果少掉的只是黑户奴隶，亦或者是流民，官方大概率根本都不会过问，顶多走个形式。 可要是少掉大批登记在册的平民，那直接关系着地方官员的功绩，一旦流失严重，那可是要被问责甚至下狱的！ 李容想了想道：“平民和奴隶，最大的区别不在其他，而在于气运。 每个登记在册的大周平民，都携带着大周气运。 可是奴隶没有，他们是天然被无视的群体，头上携带的气运微乎其微。 大瀛狼子野心，这应该不是几个人贩子的私下行动，而是有组织的官方行动。 他们在盗取大周国运！” 宁诚愕然：“国运还能被别国盗取？” 李容解释道：“正常来说，一国除非发生巨大变动，否则气运总量是恒定不变的。 就如我们大周，立国以来总气运就那么多，一直都没有变过。 但是气运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正面气运，代表着秩序，另一部分是负面气运，代表着破坏。 两者之间会相互转化，若是治世，那便正面气运多些，若是乱世，那便负面气运多些。 而正面气运又分布在两个池子里，其一是朝廷，其二是民间，前者所占比重越高，就意味着朝廷对国家的控制力越强，反之，则控制力越弱。” 宁诚恍然，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系统的听到对于国运的概括。 乍听起来简单，可这显然也不是老头自己一个人的研究成果，至少是稷下社共同努力，同时还要站在许多前人的肩膀上才能总结得出来。 “那帮倭佬如此大费周章，目的肯定不单单是为了一群平民，我如果没猜错，他们多半掌握了某种秘术，能够以这群平民做桥梁媒介，盗取我大周国运！” 李容说到此处已是声色俱厉。 稷下社以天下大同为己任，而如今大瀛是大周的头号大敌，自然也是稷下社的头号大敌！ 国运才是一切之根本！ 宁诚虽并不认同，但顺着这种逻辑模式却能想通一些事情了：“照这么说，另外一个更大的隐患，多半也是冲着咱们国运来的了，而且布局恐怕更加深远，更加宏大！” 他说的，自然是调查团。 之前听到前线战事的消息，还觉着十分遥远，而今骤然之间，突然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大周，危矣。 第七十章 猛将VS猛将 “你这一次虽然冒险，不过能一下触及秘密使团和调查团两条线，这个险总算是没白冒。” 李容看着宁诚，笑容不禁有些意味深长。 国运百子乃天下气运青睐之人，其身边总会发生一些足以影响天下大势的特别之事，之前新阳县的官场地震他还只是将信将疑，毕竟只是局限于新阳县一地。 可如今一下冒出大瀛秘密使团和调查团，这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有些人，天生就是时代的主角。 他本来还想批评宁诚一番，不过现在这么一想，顿时就觉得自己格局小了，真要照着他的想法把宁诚绑死在自己身边，安全是安全了，可这人多半也就废了。 宁诚点点头：“这两条线都有必要跟下去，新阳县这边暂时就只能李叔您多盯着了，尤其接下来那位知县大人要铲平杜村的事情，我怀疑不会这么简单。” “肯定没有这么简单，他是跟林家唱双簧也好，还是真心要跟林家做切割也好，都不会那么顺利的。” 李容沉声道：“林劲松此人，颇有些深不可测啊。” 稷下社立足天下，他虽窝在新阳县三十年，但视野从未局限在新阳县，可即便如此也不得不承认，林劲松真不是一个常人认知中的土财主。 其格局气魄之大，非同小可。 他在此人的身上，甚至隐隐看到了国运百子的影子。 “你混在那边，还是要注意安全，以防万一，我会让清儿和三队在附近外围活动，负责随时接应你。”李容正色道。 宁诚点点头：“三队？就是济世坊出来的那帮孩子？我还真想见见。” 李清焰抿嘴一笑：“总有机会的，他们最近排练新的战术阵型，还专门给你留了一个位置呢，核心输出位。” “有见地。” 宁诚跟众人又商量了一番，为接下来可能的各种突发状况做好预案。 由于这次事件牵涉层面太深太广，只靠在场众人其实已经无法应付，必须让稷下社投射更多的力量下来，只一个七品监察御史的宋长坤都远远不够。 随后，宁诚便返回了龙潭县。 “那个调查团的废物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阴沉男子皱眉发问。 宁诚淡淡道：“去跟他的上线汇报了，调查团对咱们的事情，好像不太重视，我让他回去多准备几个撤退的预案。” 多说一句，他如今伪装的形象是刀疤男子，藤田太郎。 阴沉男子对此显然并不在意，只是随口一问，转而说道：“他们三个都不是我的对手，接下来的谈判比武我是第一人选，你没意见吧？” 宁诚闻言扫了在场其他三人一眼，虽然没有断胳膊断腿，但一个个都鼻青脸肿，颇为狼狈。 显然被收拾得不轻。 思索片刻，宁诚学着藤田太郎之前无所谓的语气便欲揭过去，毕竟他潜伏在这边最重要的任务是暗中观察这帮人的动态，强出头刷存在感，并非明智之举。 结果这时忽然门开，之前那位威严男子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准备一下，明天动身去新阳县。” 宁诚心中一动，之前他跟李容就猜测林家在此次秘密和谈中必然要扮演一方角色，如今看来，果然不出所料。 “藤田太郎，做好心理准备，比武你是第一人选。” 威严男子一句话令众人齐齐色变，转头又对阴沉男子道：“芥川龙也，你做第一候补。” 名为芥川龙也的阴沉男子顿时破防，情绪有些失控，当面抗议：“副使大人，比武事关重大，卑下认为必须让最强之人出战，我比他更加合适。” 威严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宁诚：“你也这么想？” 宁诚一脸恭顺：“一切由副使大人做主，卑下服从命令。” “好，既然这样我也正好看看你们的实战表现，你们两个打一场吧，赢的人随代表团一起出席谈判。” 此话一出，别说对面的芥川龙也，就连宁诚的战意都起来了。 正常情况，像他这种护卫身份自然是没资格出席谈判的，而这也就意味着，就算他混在秘密使团之中也很难弄到第一手的谈判情报。 可是如果随同出席谈判，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至于芥川龙也则想得更加单纯，出席谈判意味着受到重视，只要不出差错，日后回到大瀛必然前途无量，这种鲤鱼化龙的天赐良机，他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 剩下三人也是满脸艳羡。 只可惜身为手下败将，他们连提出抗议的资格都没有，在大瀛，弱者是没有人权的。 来至后院，宁诚与芥川龙也相对而战，双方齐齐战意蓬勃。 几乎同一时间，代表着八品顶的七十道气运在各自头顶汹涌而出，当然，有着威严男子之前的指鹿为马，在外人看来都只是二十道气运而已。 这一点，宁诚伪装得天衣无缝。 “如果不想死的话，我劝你还是早早认输吧，因为我这个人下手没有轻重，搞不好会死人的。” 芥川龙也嘴中说着垃圾话，眼睛却时刻盯着宁诚的反应。 就在宁诚准备开口的那一瞬间，手中长刀出鞘，猛然发起突袭！ 路径猛将，八品强袭。 宁诚眼皮微跳，虽然同样是八品猛将，但面前这人的战斗风格跟自己伪装的这个藤田太郎却是天差地别。 不仅仅是其手上多了一把武士刀，关键是那股子溢于言表的赌性和凶性，令其能力完全朝着一个极端的方向发展了。 一个显而易见的表现是，同样作为突出正面的八品猛将，他的速度更快，爆发力更猛！ 宁诚不慌不忙，周身皮肤随之浮现出一股金属光泽，同时散发出层层热气，瞬间将肉身机能压榨到极限，九品刚烈！ 用伪装者驱动猛将能力，虽然需要双倍消耗，但宁诚此刻却意外的得心应手。 老子明明该走猛将路径的。 一边默默吐槽，一边正面迎上，顶着对方的长刀猛然往前一记抢步，而后一拳轰出。 第七十一章 现学现卖 轰！ 芥川满以为能够一刀劈死宁诚，没错，虽然这是比武，但他确实是奔着杀人来的。 宁诚所伪装的这个藤田太郎，既然能够受到上峰的另眼相待，那就说明必有其过人之处，对一心要借此机会出头的他来说自然也就威胁最大。 只有一刀砍了宁诚，他才能一劳永逸，成为上峰最重视的那个人。 至于杀死宁诚会不会惹来上峰不满？ 这根本就不是问题，在大瀛永远都是赢家通吃，只要他展现出足够的价值，他杀得越狠，上峰只会越看好他，到时候获得的资源只会越多！ 然而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宁诚非但没被一刀砍死，反而在他长刀落下之前，抢先一拳轰在了他的刀柄，差点令他脱手。 巨力传来，芥川直接被轰得倒飞而出。 “你哪来这么大的力量？” 芥川一个颇为狼狈的受身重新站起，看向宁诚的眼神再无半点之前的轻蔑，反而满是凝重。 彼此同为八品猛将，就算能力特化有所偏差，但理论上硬件条件却不会差太多，尤其力量之类，即便宁诚底子更好也只会强出有限。 毕竟，大家能够调用的气运是一样的。 总不可能有人蠢到这个阶段就开始气运入体吧？ 低阶路径者气运本就十分有限，自然全部要用到刀刃上，气运入体，那是眼下收益最低最愚蠢的弱智选择！ 宁诚淡淡道：“是你的力量太弱了，芥川君。” “你说我弱？” 芥川顿时感受到了奇耻大辱，从见面开始他就没将其他四人放在眼里，包括藤田太郎在内，虽然是同阶路径者，但在他眼里比起废物也就强点有限。 这样的货色，居然也敢当着上峰的面嘲讽他？ 脚下猛然发力，芥川再度窜至宁诚面前，而这一次，宁诚分明看到大量气运汇聚到了其手中的长刀之上。 一刀劈下，竟是化出数十道残影。 关键这些都还不是虚影，而是有着实实在在杀伤力的实影，准确的说每一刀都是真的，只不过在庞大气运的强化之下，这一瞬间的出刀速度太快，快到近乎扭曲了现实！ 八品强袭变种，大灭却！ 威严男子微微点头，其他几位旁观者则纷纷面露惊骇，虽然他们也都是八品路径者，可相比之下对于气运的开发差了太远，之前的比斗甚至根本都逼不出芥川的这记底牌杀招！ “好可怕啊。”宁诚也是一脸的配合。 猛将路径的八品强袭，其本质便是将目标逼到退无可退，进而强行完成袭杀。 藤田太郎的气运牢笼是标准版，突出一个堂堂正正，而对方的这记变种大灭却，则是突出一个迅猛无解，让人防不胜防，根本无从招架。 芥川冷笑着发出了死亡宣言：“你想被切成几片，藤田君？” 宁诚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近乎本能的挥出了一记朴实无华的拳头。 “就这？” 芥川见状嗤之以鼻，宁诚的拳头确实算得上可怕，但那也只是常人范畴的可怕，就算能够像刚才那样完美切入，一拳顶多也就能挡掉他一刀而已。 剩下的几十刀怎么办？ 然后，他就看到宁诚拳头之上气运笼罩，一脸淡定的同样瞬间打出了数十道拳影。 关键这还不是普通的拳头，每一记拳头都携带着气运爆炸的效果，从旁人角度看来，宁诚拳头所到之处火花四溅，赤红一片！ 机炮拳！ 大灭却的刀影被拳影全数覆盖，原本凌厉无敌的杀招转眼之间被破得干干净净。 不仅如此，机炮拳的气运爆炸毫无保留的轰在芥川身上，虽然只是被大灭却格挡之后的余波，依旧将他轰得灰头土脸。 脸上，身前，焦黑一片。 没等芥川缓过一口气，宁诚又是一步顶上。 虽然碍于伪装的藤田太郎气运有限，没办法当着众人的面再补上一记机炮拳，不过，他的普通拳头也是能杀人的。 芥川大骇，本能的疯狂退避。 然而此刻气运牢笼已经张开，一旦他自行退出牢笼界限，其头上气运将会自发清零！ 既然对方已经明明白白表露出了杀意，宁诚自然不介意顺势割一波韭菜，他这个时候若是畏首畏尾反而容易惹人生疑。 毕竟这就是倭佬的尿性。 不过就在他准备下死手的最后一刻，一个阴柔的声音忽然传来：“到此为止吧。” 伴随着话音，宁诚放出的气运牢笼竟是自发消散，连一点痕迹都没剩下，就像被橡皮擦掉的铅笔涂鸦一般，被抹除得干干净净。 包括威严男子在内的众人齐齐神色凛然，低头行礼：“主使大人！” “那就再留你几天，芥川韭菜。” 宁诚当即应声收手，以最标准恭谨的姿态向对方行礼，同时暗暗用天子望气打量着来人。 七品路径者！ 这本身并不出乎意料，看对方气运应是七品顶，这已是眼下能够入境的最高级别。 除非大周主动打开国门，否则作为敌对方的大瀛高阶路径者想要入境，且不说成功率有多少，光是那代价就足以令人望而却步。 令宁诚惊讶的是，对方看起来十分年轻，二十出头也就跟自己差不多，一身浓郁的书卷气。 乍看起来与其说是一国使者，倒不如说是孱弱书生，这副形象用来勾引深闺怨妇也许一勾一个准，可代表一国门面跟人谈判，未免就有点不够庄重了。 哪怕这只是私下和谈，哪怕这只是前期接洽，大瀛派出这么一号人来，本身就是一种轻蔑。 不过，形象孱弱归孱弱，宁诚却在此人身上隐隐闻到了一股熟悉而危险的味道。 这股味道，之前只在王彦庆身上出现过。 妄鬼！ 但这个念头甫一冒出就被宁诚自己否决了，无论如何，对方都不可能派一只妄鬼出来谈判。 何况，对方身上的这股味道虽然跟王彦庆相似，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两位都是我大瀛杰出的武士，在你们身上，我看到了我们光明的未来。” 书生男子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狂热的笑容：“我大瀛，必定国运昌隆！” 第七十二章 天价赔偿 “我大瀛，必定国运昌隆！” 在场众人齐声附和，个个脸上都带着异样的狂热。 在这一刻，宁诚忽然发现有问题的不单单是面前这位书生主使，整个秘密使团的这些人，身上都带着诡异的气质。 这帮大瀛人，都不是正常人。 书生男子看向宁诚：“你很不错，明日比武的时候，下手可以更狠一些，我希望看到大周人死无全尸的惊惧表情，这样谈判会轻松许多。” “卑下遵命！” 宁诚沉声点头，看向另一边满身狼狈的芥川。 这人虽然心有不服，但明显也被刚才那一幕惊到了，当着主使大人的面再不敢口出狂言，只能冷哼一声表示默认。 剩下其他几人对宁诚的态度也都变得更加友善，衣食住行处处以他为先，将强弱尊卑的一面表现得淋漓尽致。 而在跟这帮人的闲聊中，宁诚也试探出了一些基础情报。 本次秘密使团的主使名为伊崎瞬，副使名为黑木明，均是大瀛某位顶级人物的私人幕僚。 更重要的是，这帮人言辞之间还透露了一个极为关键的信息。 大瀛那边虽然已在战场上取得了主动，但并没有见好就收的迹象，反而仍在大规模征召路径者入伍备战，朝野上下甚至有人已经喊出了赌国运的口号。 他们想要一举吞掉大周！ 单此一点，宁诚就已经能够断定对方此行所谓的谈判，根本就不会有任何诚意可言，很可能只是蒙蔽大周上层视线的烟雾弹。 可以预见，这次谈判就算能够顺利举行，他们也必定会提出极端苛刻之条件！ 大周这边若是不应，那就是主动破坏和谈，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将战事继续升级，而若是应了，大周必然要付出惨重代价，令本就衰微的国运更加雪上加霜！ 在这种时候主动开启私下和谈，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宁诚是真的想不明白那位当朝首辅大人，以他那样的层次和格局，为何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连他都能想到的事情，那种人物不可能想不到，何况还有大周最顶级的幕僚团为其参谋，做出这等“蠢事”的背后，必然有其深意。 只是，深意到底是什么？ 宁诚目前唯一能够想到的解释，就是那位大佬想要损国利己，不惜出卖大周利益，以此来维护巩固他个人的权位。 这似乎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看着周围心智狂热的秘密使团成员，宁诚不得不感慨一句，大瀛从来不缺这样的疯子，而大周，似乎也从来不缺那样的聪明人。 一日后，秘密使团进驻新阳县林家。 这是宁诚第二次与林劲松照面，而这一次在大瀛人面前，这位新阳县第一人明显少了之前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反而显得有些拘束。 当然，这种拘束只是在面上。 恰到好处，正好让一众大瀛人颇为受用。 宁诚想了想，林劲松此刻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乙方见到了甲方，不管心里怎么想，亦或者私底下有什么算计，但至少在面上该叫爸爸还是要叫爸爸。 毕竟，他林家再怎么底气十足，却也根本没有资格跟大瀛相提并论。 更何况，他林家的发家资本就来自于这些大瀛人。 虽然有心想要试探一下林家到底从大瀛交易到了什么秘术，但宁诚还是保持了十分的克制，从头到尾只带了耳朵和眼睛，除非必要，否则基本都不开口。 言多必失。 无论是林劲松，还是秘密使团的这两位谈判代表，都绝对是人精之中的人精，他虽然对伪装者的能力十分自信，甚至就连李容这样的气运专家都对此赞不绝口，可还是要万分谨慎。 好在林劲松只是在接风宴上出现过一回，之后为了避嫌，就带着其他林家人彻底撤出了秘密使团所驻扎的这个院子，从此不在宁诚众人面前出现。 一夜无话。 等到次日，大周首辅季青临的私人幕僚团到达林家，就在院中与秘密使团进行了第一次会晤，领衔之人正是叶允文。 宁诚跟着主使伊崎瞬所率领的谈判小组一起出席。 而这场注定不会有太多诚意的秘密和谈，从一开始，节奏就变得异常胶着。 “四亿两白银。” 伊崎瞬张嘴冒出的第一句话，就令叶允文等一众首辅幕僚脸色大变：“你们大周擅自挑起争端，我大瀛被迫应战，战争出现的伤亡费用理应由你们承担，四亿两白银是底线。” 叶允文冷笑：“好一个我们擅起争端，好一个四亿两底线，阁下指鹿为马的本身算是修炼到家了。” 其他不说，四亿两白银的天价赔偿一旦答应下来，不仅他们要成为千古罪人，连带整个大周都将陷入重大财政危机，甚至足以影响到整个国运！ 何况，这还只是第一道菜，大瀛人的胃口显然不止于此。 伊崎瞬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说了，这是我们大瀛的和谈底线，贵方要是接受不了，那就不需要再谈下去了，咱们战场上再见吧。” 说完，直接起身便欲带着秘密使团成员撤走。 对面一众首辅幕僚纷纷变色，他们事先做的准备已经足够充分，可谁想得到大瀛竟会派出这么个愣头青一样的主使？ 上来就要吃人，一言不合就要撤走，这哪有一点是正经谈判的样子？ 眼看伊崎瞬等人已经走到门口，众人不由坐立不安，季青临对于这次和谈寄望甚高，真要就这么两句话就撕破脸，他们这些人怎么交得了差？ 不过，唯独叶允文却是不动如山，脸上从容自若。 他猜到大瀛人不会有什么诚意，但是他不相信对方真会甘心就这样空手而回，这次和谈是对大周敲骨吸髓的绝佳机会，这帮贪婪成性的大瀛人能忍得住？ 果不其然，卡在即将走出大门的最后一刻，伊崎瞬忽然停住脚步。 “久闻大周强者辈出，我这位属下一直都想开开眼界，不知贵方能否满足他这个小小的愿望？” 话音落下，宁诚自发出列。 第七十三章 我已倾尽全力 大周幕僚团众人不由愣住。 叶允文微微皱眉：“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伊崎瞬笑着回头：“我家大人其实很看重与贵国首辅大人的友谊，虽然国家面前无私事，不过季首辅一代大周名相，单是冲着他的名号，就值得我们破例一回。” “这么说，还是有的谈？”叶允文淡淡道。 伊崎瞬笑了：“能不能往下谈，那还得看贵方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不过为表和谈诚意，我们愿意先让一步，只要贵方有人能打败我这位属下，我可以做主削减一亿两赔偿额度！” “一亿两！” 大周众人眼皮狂跳，这可是一亿两白银啊，别说底下这些人，就是季青临亲自出面生死相搏一场，都未必能值这样的天价！ “当然公平起见，贵方派出的也必须是九品路径者，否则就没意义了。”伊崎瞬补充说明道。 叶允文第一时间就察觉出了其中蹊跷。 可无奈如今两国形势对比，这一手哪怕明知有坑他也必须接，否则一记破坏和谈的帽子扣下来，连他都会吃不消。 何况，还会坏了大事！ 伊崎瞬智珠在握道：“时间有限，给你们半柱香时间考虑人选。” 说是半柱香，其实压根就没给大周这边准备的机会，根本不可能从别的地方专门征调最能打的九品路径者过来，只能从现场幕僚团中选人。 幕僚团倒是有九品路径者，可却都不是专职的战斗路径，不是谋士，就是名士。 最终，只能被迫从矮子里面拔将军，选出了一位九品方士。 “大周果然是人才辈出。” 伊崎瞬嗤笑一声，这就是谈判强势方的优势，可以随时开启新议题，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猛将对方士，以彼此双方的路径差距，哪怕是公平对决也至少有着七成以上的胜率，何况他这边还做了手脚。 八品猛将对九品方士，要是这样都还能输，他当场把脑袋拧下来送人当夜壶！ 双方入场站定。 气氛顿时变得凝滞起来。 宁诚看着对面略显紧张的九品方士，咧了咧嘴露出一脸狞笑：“不用害怕，我又不会吃了你，顶多也就是杀了你而已，能为一亿两白银打一场，死了也值了对吧？” 对面方士张了张嘴，想要回应几句垃圾话。 结果没等他开口，宁诚这边却已卡着点发起抢攻，身上瞬间覆盖一层金属光泽，附带层层热气。 与此同时，气运牢笼开启！ 伊崎瞬和几位秘密使团成员纷纷面露微笑，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才是大瀛武士该有的素养，照着宁诚之前对阵芥川时候的表现，这场战斗必将在一个照面之内解决，毫无悬念！ 果然，宁诚起手就是令人心惊肉跳的机炮拳，俨然一副要当场将人锤成碎尸的狰狞凶相！ “这是九品路径者？不可能！” 大周这边立马有人察觉不对，无论是标志性的气运牢笼，还是极具个人特色变种的机炮拳，这都绝对不是九品猛将能够掌握的招式。 这分明就是蓄谋已久的作弊！ 面对大周这边的质疑，伊崎瞬淡淡一笑：“国情不同，我们大瀛的九品猛将就是这个水准，可能这就是两国战局一边倒的根源所在吧。” “……” 大周众人一时竟被噎得哑口无言。 战斗还在继续。 气运牢笼锁定之下，大周这位可怜的九品方士根本无法拉开距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入机炮拳的攻击范围，瞬间便被赤红一片的气运爆炸余波糊了一脸。 所有人都以为对决已经到此为止了，大瀛这边毫不掩饰将得意二字写在了脸上，反观大周这边则集体面露绝望。 他们不单单是为了这位倒霉的方士同僚而悲伤，更是因为被明目张胆摆了一道而仓皇。 谈判，已经失控了。 结果就在所有人都已准备好情绪，等着迎接这场注定以九品方士的死无全尸为终点的对决之时，却赫然发现宁诚的机炮拳并没有停下。 非但没有停下，反而竟有愈演愈烈之势！ 疯狂引爆的气运余波，将两人彻底笼罩进了一片赤红之中，完全阻隔了旁观众人的探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运牢笼依旧还在，对决仍在继续。 大瀛众人终于隐隐生出了几分不妙的预感，事出反常必有妖，八品猛将对付一个九品方士，难道还真能阴沟翻船？！ 身为副使的黑木明小声道：“难道这个异人的特殊能力，正好克制藤田君？” 伊崎瞬眉头深皱。 这不是没有可能，十四条主流路径之中能力最全面的是权臣，而能力最为捉摸不定的便是方士。 方士路径的九品异人，其能力没有倾向定型一说，完全是由路径者本人的体质决定，什么样稀奇古怪的能力都有可能出现。 若是某种正好克制正面的特殊能力，越阶干掉八品猛将，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不管怎么样，从眼前的一片赤红来看，他们眼中的藤田太郎绝对已是倾尽全力，为了这场至关重要的胜利已经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已是在强行透支气运了！ 终于，机炮拳独有的爆响停了下来，遮挡着众人视线的那一片赤红也随之散去。 场中二人重新进入众人眼帘。 大周的这位九品方士，浑身上下遍体鳞伤，几乎每一处完好的地方，模样之惨烈着实骇人眼球，不过却依旧傲立于原地，丝毫没有要倒下的迹象。 反观刚才占据着绝对优势和主动的宁诚，表面上没有丝毫受伤迹象，但是头顶的气运却已消耗见底！ 路径者施展能力，消耗气运是常事。 但这种消耗都是有限度的，而宁诚眼下的情形明显已远远超出了极限，别说短时间内恢复过来，极有可能因为气运透支清零的缘故，连能否苟活下来都是一个巨大的未知数。 “算平手吧。”伊崎瞬示意将宁诚扶回到位置坐下，给这场对决盖棺定论。 叶允文笑了：“这句话伊崎先生若能用心誓再说一遍，我就认可。” 伊崎瞬：“……” 第七十四章 我来！ 路径者最重问心，最不可欺骗的便是自己内心，一旦起了心誓却口出诳语的话，便会在内心深处留下痕迹。 这些痕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效果，但也许只要一次，就会让人中招入妄！ 故而但凡路径者，都绝不敢轻易拿心誓开玩笑。 伊崎瞬噎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再次说出平手二字。 倒是一旁的副使黑木明会意起身，发起质疑道：“我怀疑你们这位九品方士身上有猫腻，影响了比武的公平性，我们需要查验一下。” 叶允文淡淡道：“技不如人，最好的策略就是干脆认输，胡搅蛮缠只会让人觉得贵方输不起。 不过既然事关一亿两白银，谨慎一点我们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不过若是查验完了，希望贵方能够遵守诺言。” 虽然哪怕三亿两白银的赔偿依旧是天价，依旧没有兑现的可能，但这至少已经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既然能从四亿两变成三亿两，那自然也就能从三亿两变成两亿两。 在伊崎瞬授意之下，黑木明当即亲自上前，结果他这边尝试着用气运裹住大周的这位九品方士，准备来一次全方位无死角的人体检查之时，气运竟是如泥牛入海，瞬间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宁诚有气无力的声音适时在身后传来：“他的身体会吸收气运，十分古怪！” “莫非是传说中的黑洞体质？” 黑木明这下直接就信了八分，等到再次尝试性的放出一丝气运，结果再一次被吞噬干净后，顿时就信了个十成十。 伊崎瞬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贵方果真是藏龙卧虎，居然藏了这么一号百万中无一的体质，叶先生算无遗策，厉害厉害。” 叶允文淡然一笑：“侥幸而已。” 唯独满身是伤的这位九品方士暗自懵逼，什么黑洞体质，我什么时候变成黑洞体质了？ 刚刚从头到尾他就是被人打了一顿，只不过对方招式看起来凶相，他身上看起来也确实凄惨，实则花里胡哨根本没多少实质杀伤力。 难不成……我这体质真有连我自己都没发觉的过人之处？ 看着陷入自我怀疑的九品方士被人抬下去，宁诚总算松一口气。 若不是刚才对招中发现此人体质有些异样，跟许先和秦野有几分相像，他还真不敢当着一帮人精的面公然假赛！ 其实刚刚黑木明如果没有被他那句话带偏，不折不扣将检查进行到底的话，很快就会发现此人固然会吸收气运，但真正能够吸收的气运量十分有限，远远达不到传说中黑洞体质的程度！ “藤田君不必介怀，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就算被他们赢了一场，也改变不了大局。” 伊崎瞬在这一刻展现出了上位者的大度：“谈判才刚刚开始，我们有的是赢回来的机会！” 宁诚很是配合的激动流泪：“愿为大人效死！” 伊崎瞬笑笑：“错了，是为大瀛帝国效死！” 对面叶允文看着这一幕，意味深长的看了宁诚一眼，不过却没有多说什么。 以这一场戏剧性的比武为开局，接下来双方终于开始了正式谈判。 天价战争赔款只是前戏，大瀛这边真正要命的条件是逼迫大周将整整一州之地割让，同时还要大开国门，允许大瀛路径者自由出入！ 宁诚听得眼皮直跳。 这里的每一条每一款，都直指大周国运根基，真要答应下来，哪怕对面这帮倭佬真的履约撤军，大周也必然分崩离析。 何况他很清楚，以这帮倭佬的狼子野心，大周真要答应下来，他们非但不会后撤，反而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丧权辱国！ 这场和谈，绝对不能任其发展下去，否则大周国将不国，数万万民众都将被拖入地狱之中！ 来自先驱的问心局不断刺激着宁诚的心脏，哪怕他穿越来这个世界并不算久，哪怕他对这个大周朝廷根本没什么归属感，可一种本能的责任感依旧在驱使着他，让他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冲动。 好在，作为大周谈判代表的叶允文也不是易与之辈。 虽然彼此双方的强弱态势分明，战场上失去的东西，想要在谈判桌上拿回来根本是痴人说梦，不过在其全力周旋之下，至少以伊崎瞬为代表的这帮大瀛人没能直接把肉吃进嘴里。 可以预见，这场谈判短时间内不会结束。 这一场意志、智慧和耐心的较量，虽然结果从一开始就已注定，可叶允文还是一丝不苟的履行着身为谈判代表的职责。 他知道自己输定了，但他还是想再为大周争一争，至少不要输得那么彻底。 一天下来，双方争得面红耳赤，唯一达成的共识就是没有共识。 不过宁诚却是十分悲观，哪怕叶允文能拖个三天五天，可是前线战事拖不起，最终所有压力还是会落到谈判桌上来。 等到那位当朝首辅大人一纸手令下来，那就什么都迟了！ 当晚，宁诚被伊崎瞬吩咐以养伤为名撤出新阳县，并在龙潭县布置后路。 不得不说，以伊崎瞬的这些做派，换做是真正的藤田太郎恐怕真会对其死心塌地，不过可惜他表错了情。 “那倭佬对你好像也没那么放心啊，连木偶戏都用在了你的身上，你但凡有半点异动，他都会第一时间得到反馈，顺便一个念头就能将你咒杀！” 负责接应的左良玉早已在此等候，一边嘀咕一边在宁诚头上抽丝剥茧：“得亏碰上道爷我这么个解咒高手，娘的，我一个九品方士来解七品毒士的咒术，这不难为人嘛？” 嘴上是这么说，手下动作却是干净利索，转眼便将咒术从宁诚头顶剥离得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大瀛秘密使团一众成员在伊崎瞬房内全员聚齐。 伊崎瞬开门见山：“今天的比武有些古怪，我决意明日与大周人再比一场，我需要一个真正的武士将藤田输掉的那一亿两白银赢回来，你们谁上？” “我来！” 芥川龙也二话不说站了出来。 第七十五章 双赢 第二日，谈判继续。 看着对面跳出来的芥川龙也，叶允文不由又是脸色一沉：“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想了想，只是这么吵来吵去的谈判实在太单调了，还是需要来点不一样的节目换换心情。” 伊崎瞬看着大周众人笑道：“比武，就照昨天的规矩来，赌注依旧是一亿两白银！” 众人顿时纷纷意动。 昨日的比武让他们尝到了甜头，一下少掉一亿两白银的赔偿款，天底下根本找不出比这更值钱的事情了，要知道他们之后即便费劲口舌，也都没能让对方再降哪怕一两！ 若是今天再赢一场，三亿两就能变成两亿两，单此一项，就是他们谈判团的巨大贡献！ 唯独叶允文看着场中的芥川，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阴谋味道。 不过现成的机会摆在面前，作为谈判弱势方他若是连这一点险都不敢冒，那就只能坐地等死了。 “好，你说的。” 叶允文当即拍了拍手，一名气质精悍的九品路径者随即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早就料到对方不会甘心，对此早有准备，这是他连夜从军中调来的顶级好手，真正同阶无敌的强悍存在。 论正面单挑能力，别说同阶的九品路径者，就是八品路径者也别想在其手中讨到便宜！ 伊崎瞬眼皮微跳：“看来叶先生是早有准备啊。” 叶允文淡淡道：“既然贵方做客人的有此雅兴，我们这些做主人的，怎么也不能让客人扫兴，对吧？” “你们大周有句话叫做客随主便，不过此次谈判乃是国事，没有主客之分，为了公平起见，我认为有必要更换一下贵方人选。” 伊崎瞬一脸的理所当然：“贵方出战人选应由我方指定，这样才能令所有人心服口服。” “……” 一众大周谈判代表愣了片刻，随即不由齐齐冒出两个字：“无耻！” 由对方来指定人选，这还叫哪门子的公平比武？ 众人义愤填膺，叶允文脸色冷了下来：“我方人选由你来指定，那你方人选是否也由我来指定？” 伊崎瞬不由笑了：“叶先生真是风趣，我有这个底气是因为我们大瀛所向无敌，不知叶先生的底气是来自哪里？” 说完，根本不等叶允文反驳，便直接指名道：“放心，我要的只是确保公平，我会随机指名一个附近的九品路径者，关系到我大瀛的荣耀，我还不至于在这上面动什么手脚。” 叶允文冷哼：“新阳县小地方，九品路径者有限，恐怕满足不了贵方的要求。” 伊崎瞬嗤笑道：“九品路径者再怎么数量有限，县衙里面总还是有的吧，我记得你们大周官场的主簿就是九品，没错吧？” “你要选新阳县主簿出战？” 叶允文顿时面露古怪，以他的层次自然知道稷下社的布局，自然也知道宁诚的身份，对方机关算尽居然挑了这么一号人物？！ 身旁一众大周谈判代表气得大骂：“主簿是文职，就算是路径者也不适合单挑比武，你们这样即便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胜就是胜，何来胜之不武一说？” 伊崎瞬脸上直接写满了轻蔑：“所谓的胜之不武，无非是输不起的败犬给自己找的台阶，有个词叫什么来着，无能狂吠？” 众人当场气炸，场面眼看就要演变为一发不可收拾的骂战，直至叶允文忽然轻咳一声：“既然贵方执意如此，我们主随客便，倒也确实不好拒绝。” 伊崎瞬抚掌大笑：“叶先生是个爽快人！” 叶允文冷淡道：“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这是最后一次满足贵方的无理要求，下不为例。” 当宁诚被人秘密叫到这个熟悉的林家别院时，说实话，心里还是有点懵逼的。 这可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尤其在跟叶允文众人照了面，了解了具体情况，看到场中一脸好战的芥川之后，宁诚顿时觉得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想了九种割这波倭佬韭菜的办法，却唯独没想到竟会以这种方式见面，对方竟然主动送上门来还指名让自己收割，这是韭菜成精了啊！ “幸会幸会，久仰久仰。” 宁诚的热情让芥川一阵纳闷，不过出于场面上的礼节，还是敷衍着回了一句：“久仰久仰。” 结果，宁诚转头就问叶允文：“打死没问题吧？” 芥川：“……” 叶允文嘴角抽了抽：“没问题，你自己小心。” “那我就放心了。”宁诚竟是真的松了口气，大大咧咧走到场中站定，隔着五步看向芥川：“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先写下来。” “写你麻痹！” 芥川气得蹦出一句大周国骂，当即长刀出鞘，头上气运随之风起云涌！ 在一众旁人眼里，其头顶自然是二十道气运，标准的九品顶路径者。 然而落在此刻的宁诚眼里，却赫然竟是有着一百道气运，比之前八品顶的七十道还要一下子多出三十道！ “这是作弊上瘾了啊？” 宁诚挑了挑眉，不用说这必然是伊崎瞬的手笔。 让一个八品顶路径者伪装成九品还不算，居然还要费尽心机给他额外加餐，对于这种极端无耻的卑鄙行为，宁诚由衷的表示赞赏。 眼见宁诚似乎傻住，芥川眼中精光一闪，当即大喝一声全力爆发。 下一瞬便是千层实质化刀影将宁诚死死罩住。 八品强袭变种，大灭却！ 准确的说这一记大灭却已经完全超出了八品范畴，论威力已是直逼七品，正常别说是九品路径者，就是八品路径者都根本吃不消。 至少理论上，伊崎瞬派他上来确实是万无一失。 唯独，他挑中了宁诚。 在看到对方头上一百道气运的时候，宁诚其实很想骂一句无耻，不过一想自己头上有着将近两百道气运，说这话着实还是有点理亏的。 所以他只能用行动来表示他的愤慨，不讲武德。 只见其迎面一脚踩出，脚下气运顿时化为惊涛骇浪，竟是生生将芥川震翻在地。 霸气脚。 第七十六章 叶允文的深意 气运入侵，如同猛兽出笼。 宁诚脚下传递过来的气运以一种极度蛮不讲理的方式，强行与芥川头上的一百道气运融为一体，生生将其绞成一团乱麻。 而这最直接的一个表现便是，芥川陷入了眩晕。 虽然只是一次极其短暂，前后时间不超过两秒的眩晕，但对于如此近距离的正面过招，两秒时间已足以决定胜负，甚至决出生死了。 霸气脚，这是宁诚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摸索出独属于自己的气运招式。 这一切还是从芥川这招大灭却身上得到的灵感，机炮拳只是一次粗劣的照猫画虎，在摸索清楚其中气运的融入方式之后，宁诚找到了自己气运发力的方向。 震晕。 用庞大的气运侵袭对方，将对方气运瞬间搅乱，进而利用气运对宿主的影响形成短暂的震晕效果。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对于气运极其粗劣且低效的运用方式，但却是为眼下气运多到溢出的宁诚量身定做的杀招。 简单，粗暴，却异常有效！ 霸气脚作为起手，紧接着便是一记毫不客气的天地返。 等到芥川恢复意识之后，赫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受控制的从十丈高空自由落体，与此同时身上多处传来骨折剧痛，这令他哪怕只是本能的想要调整一下落地姿态都成了一种可悲的奢望。 “你是……” 在落地的最后瞬间，芥川看着近在咫尺的宁诚，脑海中忽然闪过藤田太郎的影子。 这种感觉，错不了。 可惜已经晚了，这句话他注定要带到地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只看到宁诚面无表情双臂狠狠砸下。 地雷震。 “还有吗？”宁诚缓缓起身，与此同时五十道气运入账，他头上的真实气运瞬间暴涨到了两百四十五道。 这种收割韭菜的感觉，让他有点上头。 全场一片死寂。 饶是唯一还算知道一点内情的叶允文，此刻也都不禁瞠目结舌。 他知道每一位国运之子都很猛，但是真没想过一个远远还未成长起来的国运之子，竟然能猛到这个份上！ 看着地上已经彻底失去生机，甚至已是不成人形的芥川，伊崎瞬众人顿时集体破防。 “作弊！你们居然在如此庄重的场合公然作弊，叶先生，我可以把这理解为是你们大周对我们大瀛的挑衅吗？” 伊崎瞬脸上再也挂不住从容，隐藏在一身书卷气之下的疯狂本质开始露出了几分狰狞。 叶允文微微皱眉，那股蠢蠢欲动的疯狂令他有些心悸，但还是回以冷哼：“阁下慎言，指控我大周作弊之前，最好还是先想想你们自己做了什么。 作为谈判代表我不会理会你的无端质疑，但是作为个人，我倒是要问一句，证据呢？” “证据不就在这里吗！” 伴随着飘忽的话音，伊崎瞬身上七品顶的庞大气运瞬间爆发，从四面八方锁定宁诚，瞬间酿出山雨来袭的危险态势。 宁诚却是没什么所谓。 论手段，如今的他确实可能比不过一个七品顶路径者，可要是拼气运，他还真是一点不虚。 要知道七品顶的标准也才不过一百九十道气运而已，连之前的他都比不过，更别说刚刚又收割了一波大韭菜。 七步，六步，五步…… 宁诚默默衡量着对方与自己的距离，计算着自己最好的出手抓取时机，天子望气同时也在不断推演着胜率。 不高，但还不足以让他绝望。 这事最大的威胁其实不在于对方的实力，而在于对方的身份。 哪怕不是正式的大瀛官方代表，可一旦在这里将其击毙，尤其还是在和谈现场，事情一旦爆发出来那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真要一口蓄意破坏和谈的黑锅扣下来，别说宁诚自己一个九品主簿，即便整个稷下社出面都未必能够扛得下来！ 毕竟如今的稷下社虽然已在崛起，但还远远没到能够单挑整个朝堂的地步，尤其站在对面的可能就是当朝第一人季青临。 “不过总不能等死吧……” 杀机在宁诚心中迅速凝聚，就在伊崎瞬身形忽然出现在身前三步的时候，他都已经做好了远离大周朝堂的准备。 等收割完这一波，惹不起难懂还躲不起？ 结果就在伊崎瞬抬手的最后瞬间，宁诚眼前忽然一花，叶允文平淡的声音随之传入耳膜。 “以大欺小欺负我大周的年轻人，这不好吧？” 叶允文身形不高，但一身气运奔腾之下长袍飞舞，在这一刻竟是结结实实将宁诚护在了自己身后，孤身直面来自对面的全部压力！ 一切戛然而止。 伊崎瞬看向叶允文的眼神不由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忌惮，就刚才这一瞬间，他竟在此人身上感受到了杀意！ 不是虚张声势，而是实实在在的杀意。 身为弱势一方的谈判代表，只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手下人，此人竟然对他这个最不可招惹的大瀛代表动了杀心，这人他哔的是疯子吗？！ 见伊崎瞬偃旗息鼓，叶允文心底暗暗叹息一声，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今天要谈的还有很多，如果贵方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尽快开始吧。” “是个有趣的年轻人。” 伊崎瞬深深看了蓄势待发的宁诚一眼，转身带人重新落位：“那就继续吧。” 宁诚冷眼看着这一幕，心下也不知是惋惜还是松口气，不过比武虽然是结束了，他这个局外人却没能就此离开，反而被叶允文留了下来。 这一点并不意外，这次秘密和谈何其敏感，一旦提前曝光，到时候朝野内外掀起来的滔天巨浪足以将任何人瞬间击垮。 就算是季青临这位当朝首辅，都未必能够扛得下来。 站在叶允文的立场，其实最好是直接将他灭口，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走漏消息，何况宁诚身上还贴着稷下社的标签。 然而他没有，非但没有，反而还让宁诚全程旁听了整场谈判，唯一的措施也就是限制了宁诚的行动自由。 仅此而已。 第七十七章 八品先驱 第二天的谈判依旧进展不大。 对于大瀛的狮子大开口，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勇气应承下来的，毕竟一个不好，就是大周的千古罪人遗臭万年。 宁诚再次住在了林家别院，只不过昨天是大瀛秘密使团的东跨院，今天变成了大周代表团的西跨院而已。 虽然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也不许跟外界任何人进行任何形式的联络，不过叶允文对他的态度倒是还过得去，甚至还特意吩咐人给他加了餐。 “你为我大周赚回了一亿两白银，于情于理，我都要敬你一杯。” 叶允文竟是主动给宁诚敬酒，这副架势，倒是令宁诚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这一杯酒他还是接了，同时心下默默吐槽一句，其实应该是两杯来着。 一杯下肚，宁诚问道：“你就这么留着我？” “怎么？我应该灭口？” 叶允文笑了：“年轻人格局要大一点，别把事情想得那么窄，你以为你是稷下社的人，我就要对你下死手？” 宁诚默然。 稷下社的事情李容跟他提得不多，但朝中一些基本的格局他还是知道的，比如，稷下社是当朝首辅季青临最迫切想除掉的政敌之一。 “那你们就一辈子关着我？”宁诚想了想道。 按照正常想法，季青临但凡还想要一个好名声，这次秘密和谈就注定一辈子都不能见光，而这自然也就意味着他也一辈子不能见光。 当然这也就是嘴上一说。 本次秘密和谈的相关细节，尤其是大瀛提出来的种种丧权辱国的丑恶条款，他昨晚就已经整理出来交给了李容，此刻应该已经被马不停蹄送去京城，甚至都有可能已经送到稷下社首脑楚天乾的手上了。 以稷下社的宗旨，无论季青临背后开出什么样的价码，都绝不可能将这件事情压下去。 哪怕关系到楚天乾的入阁大事！ 宁诚很清楚，此事曝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且还会很快，否则他今天根本不会来到这个和谈现场。 动辄就是被禁锢人身自由甚至干脆被灭口的风险，就算他自己愿意冒险，李容等人也绝不会答应。 叶允文没有回答，自斟自饮了一杯，看着窗外星月幽幽道：“你觉得季相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见过，不了解。” 宁诚的回答突出一个干脆，不过还是补了一句：“如果这次答应倭佬的条件，他就是千古罪人，永生永世都将被钉死在耻辱柱上。” 无论是谁，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但凡答应了那些丧权辱国条款之中的任何一条，那就注定永远都不可能再洗白了。 “千古罪人……” 叶允文叹了口气：“不是谁都敢做这个千古罪人的，那个胆子你没有，我也没有，但是季相……”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却已显而易见。 宁诚哑然，这也是他最想不通的点，无论于公于私，站在季青临的立场真的没道理走出这一步。 如今虽是前线战事不利，但大周还真远远没到亡国灭种的地步。 无他，天朝上国的庞大体量摆在那里，就算大瀛有那狼子野心，也绝无可能一口将大周吞下，毕竟再强壮的蚂蚁也吞不下一头沉睡的大象。 双方的底蕴差距注定了，眼下大瀛能做的，也就是蚕食。 说白了，眼下大周还有足够的周旋余地，远没到被一步将死的境地。 “你跟我说这些，我觉着我更不可能活着走出这扇大门了。”宁诚幽幽冒出一句。 叶允文失笑：“跟你说了格局要大，堂堂国运百子，我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跟你喝酒扯闲篇，说不定在不久的未来，可能就连仰望你的资格都没有了。” 宁诚提了一杯：“借你吉言。” 这一夜，如叶允文自己所说，他确实跟宁诚扯了许多闲篇。 抛开彼此立场不谈，这人倒真是一个难得有趣的酒友，天南海北什么都能聊，聊到高兴处还能击节而歌，虽然唱得不咋的，却也别有一番腔调。 不知为何，宁诚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副画面。 风萧萧兮易水寒。 次日，谈判继续。 两次吃亏的伊崎瞬终于学乖了，没有再继续提出比武助兴，两亿两白银赔偿是大瀛给他的底线，再输下去他就不用再谈了。 没有了继续割韭菜的机会，宁诚微微有些可惜，而他自然也没有了继续出席谈判的理由。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秘密和谈之事已经在朝廷中枢曝光，朝野情绪正在迅速积聚，位极人臣的当朝第一人季青临，即将迎来他一生中最大的危机。 至于宁诚为何会知道，原因很简单，心血来潮告诉他，他通过了先驱路径的问心局。 路径先驱，八品观测者。 任何一个伟大的先驱，必先开阔视野通晓天下，探索未知的前提是掌握已知。 否则就不叫先驱，而是赌徒了。 “可以观测天下？那这情报能力岂不是无敌？” 如果真如宁诚所想，光是这一手情报能力，先驱路径就绝对价值连城，随便养上一队先驱路径者岂不是天下大事尽皆了如指掌？ 不过事实证明，他终究还是想多了。 理论上，观测者确实可以观测到天下任何一处角落发生的事情，但这仅限于理论，事实上越是观测具体的事物，气运消耗就越是恐怖。 宁诚如今有两百四十五道气运，除去已经入体绑定的一百道气运，剩下能够调用的气运有一百四十五道。 乍听起来也不少，然而尝试了一下之后发现，根本不够用。 观测者能够观测到的景象就如同一张地图，若是精度低，那么气运消耗也低，可这样一来就很难观测到实际信息，顶多对于这个世界的版图轮廓能有一个粗浅的认知。 反之若是精度高，尤其若是将精度调到最高，具体到某个人的身上，那么能够观测到的信息自然更加细致且更有价值。 只是这样一来，气运消耗就会夸张到离谱。 宁诚只是突发奇想观测了一下那位当朝第一人，前后加在一起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一百四十五道可用气运便已全部见底！ 第七十八章 就地格杀！ “这是八品路径者该有的能力？” 宁诚当场开始怀疑人生，他本以为帝王路径这么大的名头，在一众路径之中应该是最高大上的了，结果恰恰相反，简直朴实无华得难以理解。 反倒这一手先驱路径，倒是分外妖娆。 九品伪装者一旦用好了，说是神技都不为过，而现在这个八品观测者，单就能力本身而言，也绝对是妥妥的神技。 但前提是得有庞大的气运供它随便挥霍。 连宁诚这种怪物一样的牲口都吃不消，换做寻常的八品路径者，那场面可想而知。 没有足够的气运支撑，神技也得变成废招。 好在，一百四十五道气运总算也不是完全白费，一分钟的隔空偷窥对于有心人来说，已经足够看出许多东西了。 比如说，季青临已经开始闭门谢客了。 这个反应十分耐人寻味。 正常而言出了这么大的丑闻，作为当事人的当朝第一人必然要第一时间进行大规模的危机公关，即便不能将舆情彻底摁死，也要尽可能转移焦点，绝不能任由朝野情绪汇聚起来。 时间一长，势必会演变成滔天巨浪！ 以季青临以往表现出来的手段，这回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也绝对能够及时止损，至少不足以伤筋动骨危及他身为第一人的权势地位！ 然而并没有。 自东窗事发开始，季青临压根什么都没做，甚至连一众心腹下属都没有召集起来，只是以身体不适为由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这种危机公关的方式，俗称装死。 在此之前，宁诚是真的不敢想象，坐拥顶尖幕僚团队的当朝首辅，竟会用这么低劣乃至弱智的方式来处理危机。 毕竟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拉了屎是不能捂在裤裆里的，那样只会越来越臭。 宁诚当然不会真的认为季青临会低智到这个份上，回想起昨夜叶允文有意无意泄露出来的信息，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不由浮上心头。 这一切都是季青临有意为之！ 从安排秘密和谈，到引诱稷下社入局，再到如今的丑闻曝光之后的装死，细想起来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有违常理。 以往的生活经验告诉宁诚，当一切事情都开始变得有违常理的时候，那么真正出错的往往既不是这些人，更不是这些常理，而是自己必然遗漏掉了某个重要线索。 只是以他眼下的层次，根本无法揣测季青临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想知道答案，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观测下去。 只不过眼下却是没办法了，这种路径者能力消耗掉的气运虽然会自行恢复，但恢复速度却是有限，想要将一百四十五道气运回满，少说也要三天时间。 随着朝廷中枢的暴雷，新阳县这边的和谈自然也成了众矢之的，意识到不妙的和谈双方，赶在朝野怒火天降下来之前连忙中止和谈。 叶允文带人撤回府城，而伊崎瞬却是没有第一时间返回大瀛，转而回到了龙潭县。 一路上副使黑木明气得咬牙切齿：“眼看都快要成功了，功亏一篑！ 这帮大周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么机密的事情竟然也能走漏风声，闹得满城风雨，一群废物兼蠢货！” 身为主使的伊崎瞬反倒异常平静，淡淡笑道：“黑木君大可不必这么气急败坏，其实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达成了？” 黑木明和其余一众使团成员不由集体愕然。 伊崎瞬一脸高深的看着众人：“诸位莫非真的以为，我们此行最重要的任务是让大周签下和约？” 众人面面相觑：“难道不是？” “只靠谈判，永远谈不来真正的利益，就算谈下来也是假的，根本没法兑现！我们大瀛帝国想要的东西，注定只能从战场上获取，所谓的谈判，顶多也就是走个形式。” 伊崎瞬轻笑一声道：“但是要我来说，谈判就是另一场战争，谈判桌就是另一个战场，通过这场谈判本身，我们也能为大瀛帝国做出前所未有的巨大贡献！” 黑木明灵光一闪：“大人所指莫非是大周首辅季青临？” “不错，这位大周当朝第一人，才是我们此行的真正目标！” 伊崎瞬傲然点头：“季青临是大周的灵魂人物，若没有他在，以大周这些年种种愚蠢的倒行逆施，恐怕早已叛乱四起分崩离析！ 我们这次将计就计，应邀来参加和谈，最核心的任务就是将其钉死在大周的耻辱柱上，让他成为大周朝野合力攻讦的目标！ 只要季青临一倒，就再也没有人能够缝合各大派系，到时候的大周将会彻底瘫痪。 呵呵，那才是我大瀛帝国崛起的天赐良机！” 黑木明众人齐齐听得眼睛大亮。 大瀛祖祖辈辈上千年，无时无刻不在做着吞食大周的美梦，只是碍于以往悬殊的国力差距，这一切注定也只能是臆想而已。 不过现在，做了一千年的大梦，似乎终于开始有了照进现实的苗头。 伊崎瞬意气勃发下令道：“召回藤田君，派人联系调查团，我们接下来需要在这里隐匿一段时间了，也许在不久的未来，我们就能见证到帝国军队突破大周国门，那无比伟大且无上关荣的一幕！” “大瀛万胜！” 众人不知道的是，他们正准备召回的藤田太郎，此刻也接到了来自朝廷中枢的密令。 准确的说，是来自刑部尚书楚天乾的手令。 就地格杀大瀛使团！ 这是宁诚第一次与这位稷下社第一人出现实质交集，不过任务倒是很对他的胃口，其他不说，单是这份杀伐果决的魄力，就足以让他给出一个颇高的印象分。 毕竟，哪怕是朝野上下对秘密和谈喊打喊杀的当下，也真不是随便哪个朝廷中枢的大佬都敢做出这种决策的。 万一前线战事再度失利，乃至被逼到不得不求和的地步，你这个时候杀了大瀛使者，妥妥要承担全部责任！ 到时为了平息大瀛人的怒火，轻则罢官流放，重则下狱问斩！ 这不是危言耸听。 第七十九章 冷冰冰的利益 身为正二品刑部尚书，同时还是朝堂眼下入阁呼声最高的几人之一，楚天乾虽然历往行事风格一向强势，但绝非是那种只会一刚到底的莽夫。 尤其，他身上还肩负着整个稷下社的重担，一举一动必然都是深思熟虑。 “莫非是为了断季青临的后路？” 这是宁诚眼下唯一能够猜到的答案，不过，李容和中途到场的宋长坤对此却是不置可否。 季青临是稷下社的政敌没错，但以稷下社的宗旨，行事出发点绝不会是为了政斗，他们这些核心成员不会，身为领头人的楚天乾自然更加不会。 楚天乾在手令中给出的解释就一句：“秘密使团有碍大周国运，速诛之。” 这次任务，同时也是对宁诚的一次考验，因为楚天乾亲自指名让他负责，李容和宋长坤的定位只是从旁协助。 “这次对你很重要，务必要做得漂亮。”李容语重心长的提醒道。 宁诚一脸愕然：“怎么重要？” 说实话，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他对加入稷下社虽说并不反感，但要说有多热衷也还真说不上。 坐拥官位编辑器这样的金手指，只要不是太跳，惹到不该惹的人，以他的能力自保绝对绰绰有余，假以时日成为一方大佬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除非，他的帝王路径被人曝光。 照宋长坤所说，如今大周皇权衰微，混迹于朝堂乃至于风生水起的帝王路径者绝非一个两个，不过要是头上没人罩着，多半还是凶多吉少。 李容欲言又止。 宋长坤却是没那么多顾忌，直接挑明道：“别误会，你身上真正敏感的身份根本不是什么帝王路径，天底下帝王路径者多了去了，这就是一种职业选择而已，真正能成气候的寥寥无几。 事实上，除非能够熬到上三品，否则那些真正的大人物根本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说到底，路径只是内心欲望的具现，天天做着皇帝梦的人不知凡几，故而帝王路径者真不是什么稀罕货色。 唯有成长起来的帝王路径者，那些凤毛麟角般的存在，才能真正拥有左右大势的影响力。 宁诚挑眉：“那是什么？” “国运之子。” 宋长坤沉声道：“每一个国运之子都是各方势力重点盯防的目标，怀璧其罪的道理想必你不会不懂，单是你身上的那种可能性，就会让某些人不惜一切向你下手，将威胁扼杀于萌芽之中。” 宁诚无语：“这么拉仇恨的吗……” “当然，国运之子在被盯防的同时，也有可能成为各方势力的核心后备力量，毕竟奇货可居。” 宋长坤将话说到这份上，几乎直接将互相利用的关系明晃晃的拍在了宁诚脸上。 人情，理念，情怀。 半点虚头巴脑的东西都不讲，就是单纯冷冰冰的利益计算。 你加入我们，我们保你平安。 这种话从李容嘴里是绝对说不出来的，以李容的性格，也根本不会认同这些东西，但是站在宁诚的立场，这却是最实在的入社邀请。 那些看着虚头巴脑的东西之所以不讲，并不代表它们就不存在，恰恰相反，它们才是稷下社的真正根基所在。 只不过，宋长坤把丑话说在了前面而已。 这位平常嘻嘻哈哈的长者，此刻格外语重心长：“你很不错，我跟老李都希望稷下社的未来能落在你的肩上，但在那之前，你需要用实际行动去说服其他人，尤其是老楚。” 宁诚沉吟片刻，微微点头：“懂了。” 虽然还是有所疑虑，但既然双方理念一致，他并不介意借稷下社这个平台壮大自己，毕竟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总比自己一个人独自摸索要靠谱一些。 宋长坤和李容相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宁诚立马进入状态，开始盘点自己如今手上拥有的筹码。 宋长坤，七品名医。 李容，七品墨者。 李清焰，七品枭雄。 稷下社第三队，总计十二人，全员九品路径者。 三个七品，十二个九品，加上他自己这个八品双路径，哪怕不算许先那帮人，单是这样的阵容放在小小的新阳县绝对已是堪称豪华。 可是用来猎杀大瀛秘密使团那帮人，却也只能算是十分勉强。 据眼下已知的情报，对方至少有两个七品，三个八品，此外还有人数尚不明确的九品路径者，如果正面开团，己方即便能赢恐怕也要付出巨大代价。 何况，对方还有可能联络调查团，一旦调查团派人接应，局势将会更加恶劣！ “还有一个也不得不防。” 李清焰轻声提醒道：“林家。” 林家能够崛起，靠的就是勾搭大瀛吃里扒外，以林劲松的心性虽然未必会甘愿成为大瀛附庸，可一旦有变，林家注定无法置身事外。 到时候一旦林家插手，场面必然一发不可收拾。 宁诚想了想道：“李叔坐镇县衙，咱们那位知县大人不是要对杜村下手么，算好时间来一波大的，不求能够建功，但至少要牵扯住林家的注意力，不给他们分神的机会。” 李容点点头：“有许先他们配合，这个倒是不难，只是这样一来，你们在正面的压力就更大了。” “只能速战速决，不给调查团和林劲松插手的机会。” 宁诚很快定下方案，同众人商议好一应细节和各种相关预案之后，当即连夜赶回龙潭县待命。 这种事情正面强攻肯定是不智，唯有里应外合，才能赚到七分把握。 宁诚不是一个赌性重的人，但这样的行动注定不可能有百分百的成功率，七分把握，已经是很高了。 当夜，宁诚刚一回到龙潭县，还没见到伊崎瞬众人，却反倒率先见到了女装大佬。 藤田次郎的上线，调查团三等席官，小百合。 “藤田君，能否回答一下，我那位属下人在哪里？”小百合脸色冰寒。 宁诚伪装的藤田太郎淡淡一笑：“他是你们的人，你来问我，不太对吧？” 小百合深深看他一眼：“可是据情报显示，他在失踪之前是跟阁下在一起，阁下需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宁诚不由笑了:“我给你解释？你算哪位？” 第八十章 这种人也有觉悟可言？ 小百合俏脸冰寒。 宁诚却没有半点异样，秘密使团的人就是这副尿性，亦或者说大瀛人普遍都是这个尿性，对上极尽谄媚，对下无比蛮横。 调查团虽然是不好惹，可身为大瀛中枢大佬的嫡系，至少在秘密使团众人的自我认知中，他们的地位远在调查团之上，自然没必要客气。 宁诚越是不讲道理，小百合就越不会疑心。 事实也确实如此，小百合本来还想跟他好好交涉一番，毕竟藤田次郎怎么说都是他的属下，这下直接就没了心情。 “你们的家务事我不会过问，但如果次郎真出了什么事，藤田君，我保证你出不了大周。” 小百合说完扔下一份资料，连多说一句都欠奉，直接扭头离开。 宁诚微微挑眉，没想到藤田次郎还挺受这位女装大佬的重视，看来如果有机会，以后这个身份还可以再用一下。 毕竟，伪装者的保质期可有一个月呢。 打开资料研究了一番，赫然是调查团提供给秘密使团的一份后撤预案，宁诚越看越是心惊。 这份预案提供的可不单单是路线和藏匿点，途径之处的所有情报信息，包括地理特征、风土人情、大周官方驻防力量分布，乃至相关重要人物的能力情报和行为偏好，一应俱全！ 由此可见，调查团对大周的渗透已经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绝对是大周最致命的心腹大患！ 沉吟片刻，宁诚最终还是将这份预案带给了伊崎瞬。 虽然这样必然会打乱之前的安排，可要是他直接隐瞒不报，说不定当场就会引起对方的疑心。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调查团跟秘密使团之间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条联络途径。 何况，这份预案本身也不完全是坏事。 中间有一处地方若是利用好了，效果不会比之前的安排差，甚至可能更加效果拔群。 事实证明，谨慎才是王道。 虽然伊崎瞬没有直接当面表现出来，但从他接到撤退预案的一些细微表情判断，他对此是早就已经知情的。 直觉告诉宁诚，这很可能就是对方对自己的一次试探。 之前的假赛行为虽说因为那位九品方士的特殊体质，勉强还算是能够自圆其说，但依旧引起了伊崎瞬的警觉。 这次撤退预案一旦被隐瞒下来，亦或者中途做过任何手脚，他绝对会第一时间暴露！ 好在，他什么都没有做。 伊崎瞬深深看了宁诚一眼，最终还是放下了部分戒心，当即吩咐道：“既然调查团都已准备万全，那我们照做就是了，藤田君，撤退路上一切事宜由你亲自负责，黑木君从旁协助。” “遵命。” 宁诚心下凛然，说是从旁协助，恐怕还是监督的意味更重一些，这还是不放心啊。 京城，楚府后花园。 深秋时节，寒气已重。 一位光着上身的威武大汉打了一套军拳，明明只是军中再基础不过，连入伍新兵都会的基础拳法，到了此人手中竟是气象万千，生生打出了一派无敌于世的龙虎之象。 他可是个文弱书生来着。 拳毕，接过旁边幕僚手上的正二品深紫官袍，男子随口问道：“怎么样？” 一旁石桌上，摆放着宋长坤千里传书送过来的行动方案。 幕僚想了想轻笑道：“年轻人很有想法，可以一试。” 楚天乾沉吟片刻：“传书赵惊尘，让他加一道双保险，这个大瀛秘密使团的人，一个不留！” “两位都是国运之子，赵惊尘的资历比那位还更深厚一些，眼下也有要务在身，让他给那位当这回替补，会不会有些想法？”幕僚略显担忧道。 楚天乾淡淡道：“国事为重，告诉赵惊尘，有怨言也给我咽在肚子里，我没兴趣听他屁话。” “明白。” 幕僚暗暗苦笑，楚天乾的强势是不分内外的，他早都习以为常了。 顿了片刻，幕僚转而道：“相府依旧大门紧闭，看来这位季相是真的准备称病到底了，只是如今朝野汹汹，那几位已在私下串连，沉寂已久的皇家也重新开始活跃，今天的大朝会恐怕会很热闹。 相府虽然势大，可眼下犯了众怒，一旦百官联名弹劾，罢相恐怕已在日程之上了。 咱们若是不参与进去，一旦季相真的倒下，损失不小。” 作为第一个揭露秘密和谈的派系，理论上只要稷下社想做，这一刻完全可以执天下牛耳，朝野各方都会望风景从。 这样固然风险极大，可同时也代表着巨大的利益。 大周一旦进入后季青临时代，无论稷下社还是楚天乾本人，都必然水涨船高，那等前景对于任何一个派系大佬都是致命的诱惑。 “他们闹他们的，我们不参与。” 楚天乾对此却是没有半点兴趣，看了一眼自家这位幕僚，正色道：“党争误国，我稷下社同仁不是为了这等蝇营狗苟之事才聚在一起的，我若是动了这种心思，怕是要被老宋老李他们笑死。” 幕僚汗颜：“是我失态了。” 黑云压城，楚天乾仰头看着天象道：“多事之秋，连那位都有这等觉悟，我辈又岂能落后于人，否则岂不真成了夸夸其谈的书生腐儒了？” 说完，披上白衣大氅大步上朝而去。 幕僚看着他的背影面露愕然，陷入沉思：“那位的觉悟？一代奸相能有多少觉悟？” 季青临是个能臣，这一点无人质疑，可同时却也是坊间公认的一代奸相。 贪污腐败，结党营私，把持朝政，任人唯亲。 但凡历代奸相能做的，他做了一个遍。 这种人也有觉悟可言？ 第八十一章 破釜沉舟 玉峰县。 与新阳县、龙潭县同为定安府治下，不过它比较特殊的地方在于，它是定安府十二县中最偏远的那一个，同时也是府衙掌控力最弱的那一个。 府衙对新阳县掌控力弱，是因为林家这个超级地头蛇的存在，而对玉峰县掌控力弱，则纯粹是因为它穷。 用府衙一众老爷的话来讲，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个地方没法管。 毫无油水不说，本地乡民家家尚武，斗争意识又强，但凡稍微欺压得狠一点，立马就会酿成群体性事件，不仅外来官员难以立足，就连本地大户也都叫苦不迭，举族搬迁逃离者不在少数。 久而久之，士绅阶层的力量被无限削弱，官方失去了权力投放的立足点，自然更加无法管制。 恶性循环之下，玉峰县如今许多大小事情均是由本地乡民自决。 若从现代眼光来看，这本身并非坏事，然而由于管理模式太过粗糙，加之资源实在贫瘠，最明显的一个表现就是全县气运总数才只有一千三百道，还不到新阳县的一半！ 如此一来，本地乡民生活自然极其困苦，许多人日子过不下去，便上山落草，以致匪患横行，剩下的良民雪上加霜，日子自是更加艰难。 玉峰悍匪，这都已经成了玉峰县的一张名片了，其实力之凶悍，连上级府衙都只能视而不见，只字不提剿匪之事。 山野之中一个小队在快速穿行。 人数虽然不多，只有不到二十人，然而个个气息凶悍，全是身经百战的老手。 最重要的是，全员路径者！ 为首之人是一个白色短发青年，衣着简朴却浑身散发出一股猛兽般的气息，其所过之处，三天之内便是深山恶虎也不敢靠近，只能远远避开。 他叫赵惊尘，是稷下社的一员。 身后一个队员忍不住开口道：“赵队，咱们任务是收编玉峰悍匪，如今眼看成功一大半了，大好机会就在眼前，突然让咱们去支援三队那帮小屁孩，这不耽误事嘛！” 其余一众队员纷纷附和。 对于上头突如其来的命令，他们虽然不敢违抗，可心里还是颇有怨气。 赵惊尘停下脚步，淡淡回头扫了一眼，众人立马噤若寒蝉。 “这些话我不想再听第二遍，说话之前先想想我们是做什么的，如果还有想不通的，自行离队吧。” 赵惊尘这话一出口，身旁副队不由一脸古怪。 昨夜接到千里传书的密令之时，就属这位反应最大，当场把桌子都给砸了，骂了整整一晚上的娘，这会儿倒是觉悟挺高。 副队提醒道：“看秘密使团的资料，以三队的实力很难应付，咱们要是去晚了搞不好要出大事，但愿他们不会着急动手吧。” 赵惊尘冷冷道：“要是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那就是他们自己蠢，怪不了任何人。” 话虽如此，但他下一句立马又是全力急行军，哪怕不眠不休，也必须在指定时间之前进入预定接应位置。 同为稷下社辖下战斗编制，他的二队和李清焰的三队之间不可避免存在着竞争关系，谁都想胜过对方一头。 不过要说为了压过对方而故意落井下石，这种事情他却是做不出来，连苗头都不会有。 身为国运之子，这点气度格局他赵惊尘还是不缺的。 赵惊尘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时此刻，宁诚众人已经动手了。 龙潭江旁，伊崎瞬带着秘密使团众人，看着面前这艘其貌不扬的渡船不由皱眉：“就只有这一艘？” 旁边黑木明气得大骂：“调查团那帮废物是怎么做事的！我们有十六人，这一船顶多能坐七个，难道要我们分三次走吗？” 宁诚伪装的藤田太郎也是脸色难看：“说是最近大周查得极严，附近江面所有中大型渡船都有官军重点监察，就连这种小型轮渡的船家也都在监察名单。 以调查团在这一片的影响力，能够找出这么一艘已是极限，不过路线倒是万无一失。” “这是冲着我们来的啊。” 伊崎瞬冷笑一声：“敢这么明目张胆对我们下手，看来大周上层有人已经决心一条道走到黑了，这是要破釜沉舟自绝后路啊，有点意思。” 对于秘密使团的存在，大周朝野虽然一派沸腾，看着几乎所有人都义愤填膺，然而私底下心存侥幸者不在少数。 尤其是朝堂之上，最不缺的就是这种识时务的聪明人。 今天喊打喊杀，说不定明天就一百八十度变脸，转头就把他们奉为上宾了。 不过若是在那之前直接动手将秘密使团赶尽杀绝，那就彻底绝了这些人求和的后路，到时候哪怕再一万个不甘心，也只能硬着头皮正面硬刚到底。 因为，大瀛绝对不会咽下这样的耻辱！ 黑木明众人很快反应过来，不由紧张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身为大瀛人，面对大周他们骨子里自卑了上千年，而眼下局势扭转，当年有多自卑，如今他们就有多自傲。 可即便再自傲，在这大周国境之内，真要有人想对他们下死手，要说一点都不紧张那绝对是装的。 伊崎瞬沉吟片刻：“事已至此，临时更改路线已经来不及了，说不定杀手已经在来的路上，诸位只能将就一下，分两批迅速过江！” “明白！” 秘密使团当即分成两队，一队由主使伊崎瞬亲自带领率先过江，剩下的由副使黑木明带队在江边警戒等候，若事有不测，随时分队突围。 眼看伊崎瞬众人在漫天大雾之中登船离开，杀机悄然而至。 第八十二章 开杀 “注意警戒，我总觉得有点不太踏实。” 黑木明扫了四周一圈，此时天色将亮未亮，正是雾气最大的时候。 他们刻意选择这个时间点，自然是为了更好的隐蔽，可同时也对周围失去了最大限度的侦测能力，只能完全依赖调查团所给的情报资料。 此刻他这边连他自己在内有九人，除了他自己是七品路径者之外，还有两个八品路径者，其余六个都是九品路径者。 这样的阵容已经着实不能算弱了，尤其临来大周之前还进行过相关特训，彼此之间有着严格的配合默契，加上整体能力相性极佳，真要是打起来，实力不逊于任何一支十二人的满编队！ “不对劲！太安静了！” 黑木明越想越是不踏实，当即对两个八品路径者命令道：“你们去周围看一眼，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发出警示，剩下的人做好战斗准备，随时跟我突围！” 他旁边一位心腹沉声道：“这是调查团给的撤退路线，以调查团的能力，不至于出这种低级错误吧？” “如果真的出了问题，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黑木明冷笑一声：“要么调查团叛敌了，要么……藤田太郎叛敌了！” 心腹闻言不由悚然：“藤田君会有问题？真要这样的话，伊崎大人他们岂不是凶多吉少，他们可是在跟着藤田君的路线在走啊？” “现在还不好说到底有没有问题，不过我现在回想起来，那家伙最近的表现确实有点怪怪的。” 黑木明皱眉沉吟道：“具体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可总归有些地方不太正常。” 心腹连忙建言：“既然这样，那得尽快想办法提醒伊崎大人，让他务必留意藤田君！” “晚了，他们已经离岸太远，出了伊崎大人的心声聆听最大范围。” 黑木明无奈摇头，但随即便又洒然一笑：“不过你也不用太过紧张，以伊崎大人的智慧，藤田太郎如果真有问题，绝对逃不出他的眼睛。 没有异动也许还能多活一阵，一旦稍有不对，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他这边话音刚落，不远处两个八品路径者先后传来警示声，众人顿时如临大敌。 没有半点犹豫，黑木明果断能力全开！ 足足一百四十道气运在其头顶汹涌而起，化作阵阵战场鼓点，令人热血沸腾之余，一股异样的战意与力量在每个人心头冒起。 路径名帅，七品激昂！ 战鼓声所传播之处，己方全员士气倍增，驱散大部分负面效果，同时获得三成以上的力量增幅！ 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正面战场神技，范围之内，人数越多效果越恐怖。 两支同等战力的军队，有激昂的一方可以轻松碾压对面，甚至都不需要付出多少伤亡代价。 士气这种东西，平常听着很虚，可一旦放到战场上，这就是最硬的硬通货。 有一句话被许多军方高层奉为圣经，打仗，打的就是士气。 激昂也正是因为能够大幅提振士气，所以才被称为正面战场的神技，这是其他绝大数辅助增益类能力都无法媲美的地方。 鼓点声一起，哪怕平常再脆弱的普通人都会化身钢铁战士，更别说周围一众路径者了。 “哼，也就是人数少了点，否则就算来的是大周正规军，也能轻松凿它一个对穿！” 黑木明脸上并无半点紧张之意。 有这一票路径者在手，他根本不相信有谁能够拦得住他们，就凭这群愚蠢自大的大周猪？ 呵呵，除非来个四品以上的高阶路径者。 不过这是根本不可能的，那种级别的高阶路径者一旦调动，不可避免会出现大范围气运异动，不可能逃得过调查团的监控。 然而伴随着身边响起的这个声音，黑木明所有的从容戛然而止。 “你好像很自信啊？” 声音来自他最熟悉的这个心腹，黑木明根本来不及回头，便有一股至少超过一百四十道的庞大气运冲击过来，一对一正好将他全部气运对冲得一塌糊涂。 气运反噬之下，黑木明当场陷入眩晕。 霸气脚。 眼看宁诚解开伪装者的身份，恢复本来样貌，周围一众秘密使团成员集体大惊。 然而没等他们做出反应，一个迅捷如猫的女孩便已穿入他们阵型之中，一记蓄势已久的背刺当场带走距离宁诚最近的一人，替宁诚提前肃清了隐患。 路径刺客，九品暗杀者。 紧接着就是一个提着陌刀的凶恶男子，如魔神般大开大合，浑身散发着九品猛将独有的刚烈气息闯入阵中。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眯眯眼少年，其所过之处落叶飞舞，锋锐如刀，如同一台自走绞肉机。 正是反贼路径者的九品罪魁领域。 随着这俩人的冲阵，饶是刚刚加持了激昂的秘密使团众人竟都坚持不住，瞬息之间阵型大乱。 与此同时，霸气脚得手的宁诚没了后顾之忧，自然不会再给黑木明清醒过来的机会。 一百道气运入体的强大肉身，在帝王金鳞加持之下生生翻倍成为两百道气运入体，这样的人形怪物一旦近身抓取成功，即便七品路径者也根本扛不住。 从一记令人眼皮暴跳的杀人背摔起手，岚之山！ 紧接着又是一记势大力沉的重摔，岚之山第二式，切株返！ 中途已听到黑木明的脊椎骨裂声，脑浆更是被砸作一团，但这依旧没有结束，左右在地上被狠砸了数十下，地上生生留下两道人形深坑之后，这才被扔到整整数十丈的高空。 随即，借着地心引力的巨大冲击，宁诚双手接过高速坠下的黑木明，顺势狠狠往地上一砸。 岚之山第三式，超级天地返！ 就这还不算完，宁诚最终又面无表情的在黑木明身上补了一记地雷震，世界彻底安静了。 看着不成人形的黑木明尸体，别说一众秘密使团成员，就连几个自己人都看傻了。 这货他哔的真的是人？ 宁诚伸手拭去溅到脸上的血迹：“好歹是个七品路径者，我谨慎一点，很合理吧？” 第八十三章 团灭 “合理！相当合理！” 在场的三个三队队员几乎是异口同声，心下对于这货的认知，默默加上了怪物标签。 直到刚才为止，他们对于宁诚这次胆大包天的计划都还心存疑虑。 将宋长坤和李清焰这唯二的七品路径者，连带一半队员全部安排至下游埋伏伊崎瞬一众，剩下他们六人跟着宁诚里应外合，对付黑木明等人。 这个计划无论怎么看都太过冒险。 至少彼此账面战力完全不对等。 宁诚自己是八品路径者，加上他们六个九品路径者，对上黑木明这边的一个七品两个八品六个九品，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觉得有任何胜算可言。 不说那俩八品路径者，光是黑木明这个七品路径者，一个人就能主导战局。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如果让黑木明把激昂从头开到尾，而不是被宁诚中途打断的话，就众人这个阵容想要正面冲阵，根本是以卵击石。 然而谁能想得到，黑木明堂堂的七品名帅路径者，居然连点起码的反抗能力都没有，就这么被宁诚给惨无人道的秒杀了。 无他，实在是太过出人意料。 有伊崎瞬的猜疑在前，黑木明会对自己伪装的藤田太郎起疑，这早在宁诚的意料之中，若是继续按照一开始的设想靠藤田太郎这个伪装身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已经根本不现实了。 真要那么做，大概率是宁诚自己瞬间暴毙。 若是换做其他人，这时候的应对大概率就是稳妥起见，放弃里应外合的既定策略，靠地形优势正面打一波先手。 那样虽然失去了突然性，难免要付出一些伤亡代价，但只要先手打得好，能够在第一波照面中顺利造成对面核心战力减员，接下来的战局大体还是可控的。 然而宁诚的选择却是将计就计。 让左良玉这个天生的演戏高手代替自己伪装藤田太郎，吸引黑木明众人的关注，他自己则在途中制造机会与其心腹独处，将其就地格杀之后伪装成对方。 整个过程无比顺滑，别说是黑木明，即便生性多疑的伊崎瞬短时间内也根本反应不过来。 这一切，都得感谢先驱这个路径着实太过非主流太过罕见，就连李容这个气运专家对它的路径能力都知之甚少，其他人自然更加毫无概念。 没有相应的心理准备，伪装者这种能力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得出来的，更不可能做出相应防备。 于是，黑木明栽了。 宁诚虽然目前还真是八品路径者，可以他身上的变态气运，一旦顺利完成近身，尤其还能出其不意抢一个先手的话，秒杀个把七品路径者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黑木明一死，不仅来自激昂的士气和力量加成戛然而止，关键是剩下一众秘密使团成员直接失去了主心骨。 加上之前派出来的那两个八品路径者不见转还，众秘密使团成员更是军心大乱，加之阵型已经被冲得七零八碎，彼此之间失去呼应，被迫各自为战。 当即便有人落荒而逃。 “这帮倭佬不是喜欢切腹的吗？我还以为会死战不退呢！” 迅捷如猫的女孩当即追了上去。 对于她这个九品刺客路径者来说，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混乱场面。 天底下什么仗打起来最舒服？ 自然是这种追歼仗，没有半点风险不说，追上去一杀一个准，论速度，在场这帮剩下的秘密使团成员谁能快得过她！ 从第一个人溃逃开始，这场战斗的结局就已注定，剩下无非是看谁捞的人头多罢了。 宁诚对此却没有太大兴趣，虽然这里每一个秘密使团成员，在他这里都是现成的韭菜，可除非主动凑到面前的倒霉鬼，否则真要让他大费周章去追一个九品路径者，他还真有点看不上眼。 那才多少气运？ 剩下那两个八品路径者才是他最关心的猎物。 两个八品猛将，此刻正在与三个队员缠斗，虽然被打了一个埋伏先手，可眼下依旧是他俩占据着场面上的明显上风。 猛将路径天然为战斗而生，在这方面确实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何况两个八品对三个九品，哪怕后者再怎么配合默契，也难以逆转这种显而易见的位阶压制。 三人能够缠住对方，不让他们第一时间回救，这就已经相当不易了。 眼见宁诚朝自己等人飞奔过来，三个队员齐齐一惊，随即不由心下一个咯噔，面露骇然。 难道计划失败了？ 多说一句，此刻宁诚并非是本人形象，而是伪装成了黑木明的模样。 “黑木大人！” 两个秘密使团的八品猛将见状不由大喜，他们虽然能够压制对方，但对面这三个年纪不大的小鬼一个比一个奸猾，而且配合极其默契，以他俩的能力固然能战而胜之，可却没把握留下对方。 不过如今加上黑木明这个七品路径者，那结局就毫无悬念了。 二人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了胜利者的狞笑，满心欢喜与他们的这位上司迎面汇合，然后，其中一人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霸气脚。 没等另一人反应过来，这人就已被宁诚一记天地返接出云投给当场秒杀，死不瞑目。 “为什么……” 这人直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换来宁诚一句真诚的劝慰：“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这就是人生啊，你得学会认命。” 剩下那人已经彻底吓傻了。 接下来的战斗自然更加毫无悬念，宁诚本人加上三个配合默契的队员，即便没了出其不意，这要还吃不下一个八品猛将，那还不如赶紧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算逑。 等到他们这边完事，另一边也已收拾完残局。 黑木明一众团灭！ 反观自己这边，除了缠住两个八品猛将的三人组略有轻伤之外，其他人近乎毫发无损，一场彻头彻尾的完胜！ 看着兴奋得不能自己的六个少年少女，宁诚笑了笑：“有没有兴趣去赶下半场？” “当然。” 众人轰然应诺。 第八十四章 双路径者 龙潭江下游。 当宁诚带着众人赶到的时候，眼前所见只有一地的狼藉。 秘密使团一众成员的尸体都在这里，唯独少了主使伊崎瞬。 除此之外，还有挂了彩的左良玉和一众三队成员，不过却不见宋长坤和李清焰。 “怎么回事？” 宁诚连忙将他从地上扶起，替他检查了一番伤势，看着挺惨，不过倒是还好，也就是断了几根骨头。 “我去慢点！你这是要扶我还是要杀我啊？好悬没死在那倭佬头子手上，死在你手上就太亏了吧？” 左良玉痛得龇牙咧嘴，没好气道：“我们都失算了，妈的千算万算，愣是没算到那倭佬头子是个双路径者，被他摆了一道给跑掉了，老宋和清焰姐追过去了。” 宁诚皱眉：“哪边？” 左良玉指了指远处的密林：“那货路径是谋士和猛将，自己悠着点。” “文武双全啊？” 宁诚摇了摇头，转头吩咐道：“猫女、阿银、二姐跟上，其他人留下善后。” 说完根本不给众人提出异议的机会，直接全力朝着密林方向奔袭，转眼便已窜出百米之外，看得剩下众人目瞪口呆。 左良玉看着宁诚因为爆发过猛留下的两个脚印深坑，不由瞠目结舌：“这货到底是人还是牲口啊？” 作为专职为宁诚做策应的左右手，他当然知道宁诚气运入体的事情，可是真没想过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夸张的地步。 气运入体，是对肉身强度的全方位提升，排在首位的是力量，排在第二位的才是速度。 如今连作为副产品的速度都这么吓人，那力量又得惊悚到什么程度？ 提着陌刀的凶恶男子心有不甘，尝试着想要追上去，结果没跑几步就讪讪回来了，沉着脸把陌刀插在地上生闷气。 左良玉差点笑抽过去：“黑厮就你这样的，放校场上跑一圈能被人套三圈，你以为老大为啥没点你的名啊？ 给你留着面子呢，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外号黑厮的凶恶男子一脸不善的站起了身：“回去我扶你。” “……” 左良玉当场就想左右开弓抽自己十四个大嘴巴子。 密林之中，伊崎瞬速度极快，甚至比宁诚刚刚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更快。 要知道宁诚可是在平地，而他却是在密林，彼此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路径猛将，七品疾驱。 这算是猛将路径者从低位阶迈向中位阶，一个最为关键的质变能力。 从九品入门开始，猛将路径者就不缺正面能力，只要能够完成近身，对上其他任何同等位阶路径者大概率都是占便宜的一方。 唯独速度一项是短板，容易被人放风筝。 而今，最大的短板被补上了，甚至反过来还能压许多其他路径一头。 伊崎瞬也正是靠着这突如其来的一手，才能在宋长坤和李清焰的联手之下成功突围，毕竟谁都不可能想得到，一个明面路径是谋士的家伙，突然会掏出来一手疾驱。 这个惊悚程度，可不比妹子突然掏出来比你大来得低。 “那个冒充藤田的混蛋，等我缓过这口气，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伊崎瞬一边快速回忆着之前记下的本地地形，一边对藤田太郎冒充者咬牙切齿，不可避免的，他已经把全部锅都扣到了左良玉的头上。 为此他甚至决定不惜放下脸面，请求调查团出面刺杀，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左良玉：“……” 穿过这片密林继续往前，便是玉峰山，也就意味着进入了玉峰县地界，而据他所知，调查团在玉峰县就有一个规模不小的秘密据点。 以调查团那帮怪物的实力，只要他能够顺利抵达据点，就可以高枕无忧。 到时候别说只是宋长坤和李清焰两个七品路径者，就是再来十个，也别想再伤到他分毫。 虽然骨子里看不起调查团这群贱民出身的泥腿子，但即便是伊崎瞬也不得不承认，相比起他这样的名门之后，这帮泥腿子才是真正的藏龙卧虎。 以他眼下的实力若是加入调查团，充其量也就能混上一个二等席官，顶多比小百合强一点，却也强得十分有限。 而以调查团的层级编制，站在最顶层的是十席，次一级是作为十席候选的准十席，再次一级是一等席官，二等席官，三等席官，以及最底层的调查员。 上了规模的秘密据点必有准十席坐镇，那等级别的高端战力，别说小小的地方县衙，就是一府之首的府衙能够与之匹配的战力都屈指可数。 一旦进入那位的视线，来再多七品路径者都是送菜！ “还有两里。” 就在伊崎瞬默默盘算着距离的同时，后方宋长坤和李清焰也已经咬了上来。 两人一个七品医者一个七品枭雄，本来速度是追不上伊崎瞬的，不过在宋长坤独门自创的针穴激发之下，短时间内却是问题不大。 真正的难点在于，怎样才能堵住伊崎瞬！ “不对啊，这孙子的逃跑路线有问题，难道前面还有同党？” 宋长坤毕竟经验丰富，很快便意识到不对劲。 李清焰想了想道：“前方玉峰县地界，二队就在这边，如果真有倭人活动，他们不会毫无察觉吧？” “但愿如此。” 宋长坤凝眉不展，无论如何，今天都必须将伊崎瞬毙命，否则整个任务都将功亏一篑！ 就在这时，前方玉峰山惊起一群飞鸟，霎时间整片空间都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 第八十五章 高阶路径者 “他来了。” 伊崎瞬心头一喜，只要那人现身，他接下来的事情就只剩下看戏了。 一下子死了这么多手下，尤其还把他逼得如此狼狈。 如今的他对大周这帮不讲武德的家伙已是恨之入骨，如果能好好欣赏一下那位虐杀身后这俩七品路径者的场面，倒是能让他勉强泄一下愤。 身后五百米外，李清焰和宋长坤同时停下了脚步。 “我闻到了高阶路径者的味道。” 宋长坤脸色格外凝重，身为监察御史，他太清楚高阶路径者意味着什么了，如果真是那样的存在，他们此次任务就彻底泡汤了。 哪怕他和李清焰愿意用生命去冒这个险，也不会有任何的胜算。 高阶路径者对于低阶路径者的碾压，那是全方位的，九品对八品有越阶翻盘的可能，八品对七品有越阶翻盘的可能，但是低阶对高阶，没有。 从来都没有。 李清焰却是难以置信：“这种地方隐藏着一个四品以上的高阶路径者？这……可能吗？” 要知道一府之尊也才是四品，那可是能够征风召雨，庇佑一方的存在！ 按照正常逻辑，四品路径者的气运已经庞大到用正常方式根本无法遮掩的地步，任何一个高阶路径者想要潜伏下来不被人察觉，难度必然百倍于低阶路径者。 而一旦真能潜伏下来，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有更恐怖的存在替他们遮掩了天机。 “我也希望现在是错觉，可如果不是的话……” 宋长坤破天荒咽了一口唾沫：“那就说明我们真的发现大鱼了。” 李清焰皱眉：“是大瀛人？” “多半是，而且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个调查团的首领级人物。” 宋长坤目光火热，这个猜测一旦能够落实，单单这个发现本身，价值就已远远超过伊崎瞬的人头！ 在大周境内埋伏下来一个高阶路径者，对方消耗的资源之巨大根本不可想象，即便以大瀛的国力，这种大手笔也绝对不多。 正常这样的重量级棋子，不到关键时候根本不会唤醒，一旦现身，必然石破天惊！ 而今，用一个伊崎瞬就钓出来一个高阶路径者，哪怕这次没能杀死伊崎瞬，也是血赚不亏。 李清焰看向宋长坤：“那现在怎么做？” 宋长坤回以一笑：“试试。” 说完身上一排钢针直接插入各个关键穴位，整个人身形随之暴涨了一圈，连带头上的气运也都跟着暴涨。 原本一身独属于医者的祥和气息，以肉眼可见的方式迅速转化，变得凶戾且强悍！ 这哪还有半点医者的样子，说是屠夫都有人信。 李清焰对此却是见怪不怪，这位以前的外号，好像是暴医来着。 暴医，顾名思义，暴徒和医生的结合体，暴徒排在前面。 没有半点犹豫，李清焰也果断暴起一身豪杰气，准备跟着宋长坤一起强闯，结果被宋长坤拦了下来。 “投石问路有我一个就够了，真要钓到了大鱼，总得有人活着回去报信才行。” 宋长坤留下这一句，下一瞬就已如人形暴龙般冲了出去，根本不给李清焰拒绝的机会。 动静极大，速度也是极快！ 五百米的距离，哪怕在这密林之中，也不过是转瞬即逝。 感受着来自身后的骇人动静，伊崎瞬眼皮狂跳。 他虽是猛将和谋士的双路径者，文武双全几乎没有任何的弱点可言，至少理论上，同阶之中他已是罕有敌手。 可经过刚才的短暂交手，他深知自己绝对不是这个暴徒医生的对手，尤其在对方不顾一切马力全开之后，他很可能连一个照面都撑不下来。 逃！ 伊崎瞬第一时间做出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他已经感受到了己方那位高阶路径者的关注，但对方到底是否会真的为了自己出手，他却是没有底。 某种程度上，这种无声的关注和震慑，站在调查团的立场其实就已是仁至义尽了。 毕竟彼此虽然同属大瀛，却份属不同势力。 让一个调查团的高阶路径者不惜暴露自身，也要来拯救他这个见不得光的秘密使者，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 无声震慑，虽然也会暴露出一些信息，但至少还有补救遮掩的机会。 可一旦真要出手，尤其还是对付两个七品路径者，那就彻底没有补救的可能性了。 除非，他背后的大佬愿意为此付出足够的代价。 伊崎瞬疯狂逃窜，后方宋长坤紧追不舍，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就在他的前方三里的半山腰上，一群人正在冷眼看着这一幕。 为首之人，正是赵惊尘。 “啧啧，还有主动送货上门的，这一笔功劳不收白不收啊。”旁边副手呵呵笑道。 本来对于这次莫名其妙驰援三队，他们这帮二队队员是心有不满的，毕竟大费周章不说，还会耽误他们自己的正事。 不过现在，要是能够捞一个最大的人头回去，那就什么都不亏了。 一个伊崎瞬的人头，至少抵得上他们收编一千玉峰悍匪！ 赵惊尘却是微微摇头：“我倒是没什么兴趣抢人头。” “这种事情怎么能叫抢呢，拉友军一把，这本就是咱们的分内之事啊。” 副手连忙苦口婆心的劝道：“赵队你要是这个时候谦让一把，知道的是你在让人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二队怕事呢，万一出个闪失让那倭佬头子给跑了，咱们可得第一个背锅！” 其余一众队员也纷纷附和。 赵惊尘沉吟片刻，最终决定道：“你带人守住这一线，我去给老宋打个策应。” 说完，当即双臂轻舒从数十米的半山腰纵身跳下，朝着伊崎瞬疾窜而去，与宋长坤一前一后，正好形成包夹之势。 感受前方传来的强悍气息，伊崎瞬顿时大惊，随即不由心生绝望。 那人再不出手，他今天可就真的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一道隐秘而磅礴的力量从整片山脉的地底冒出，宋长坤、赵惊尘甚至留在远处的李清焰，根本都来不及反应一下。 三位顶级的七品路径者便被瞬间弹飞，彻底不见踪影。 山林当即重归宁静。 第八十六章 离间 林中，宁诚忽然停下脚步。 紧随其后的少年少女不明所以，被称为猫女的灵动女孩小声开口：“怎么了？” “前方清场了。” 这可不是宁诚的直觉，而是他实实在在观测到的景象，先驱路径的观测者这个能力着实是个神技，除了太过夸张的气运消耗之外，简直无可挑剔。 仅仅只是这一瞥的工夫，就直接烧掉了他将近一百道气运。 得亏刚刚从黑木明那帮人身上割了一波韭菜，一个七品，两个八品，附带一个九品，让宁诚手头一下多了一百五十道气运，否则还真经不起这么烧。 要知道，他之前偷窥季青临耗掉的气运，至今可都还没完全恢复过来。 照这么个玩法，就算气运之子也得被榨干啊。 “怎么个清场？不是有老宋和清焰姐在吗？” 少年阿银习惯性的眯起了眼睛，他这副表情让宁诚莫名瘆得慌，总觉着这货下一秒就会一刀捅过来。 毕竟，眯眯眼都是怪物来着。 剩下那个气质温婉的女孩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宁诚，她叫姜若初，是三队队员之中最年长的一位，李清焰不在的时候就是由她带队，故而被称为二姐。 不说宋长坤，他们这些人对于李清焰的信任那是无限的，有李清焰亲自出马的任务，从来就没有失手过。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俩都不在这一片。” 宁诚其实隐隐能够感受到一种若有似无的庞大气场，只不过彼此差距实在太大，即便是观测者也只能得到这一丝模糊的反馈。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那怎么办？” 宁诚遥遥看着远处，似能穿透层层密林：“有人遇上麻烦了。” 此刻，被无形力量弹飞的宋长坤和李清焰已经先后落地，虽然略显狼狈，但总算有惊无险。 而就在落地的第一时间，两人近乎同时朝刚才的位置发起狂奔。 一路上宋长坤满是凝重：“一个屁把我们崩飞十里之外，看来还真是藏了个神仙啊，但愿宁小子不会这么莽！” 李清焰却没有多少担心的表情。 倒不是她不信宁诚会莽，事实上宁诚骨子里就是个莽夫，只不过他不是一味的莽，而是粗中有细，有选择的莽。 说白了，宁诚就是那种喜欢赌命，却又要求百分百胜率的变态。 之前的几次事件，初看起来都是险象环生，貌似风险极大，然而稍微复盘一下就会发现，这货根本是稳如老狗，局势从头到尾就没脱离过他的掌控，一刻都没有。 哪怕这次潜在的敌人强到突破天际，但她对宁诚，依旧有着近乎盲目的信心。 正如三队对她的无条件信任。 宋长坤继续分析道：“刚才我瞄了一眼，二队那帮人也来了，不过只有赵惊尘跟我们一样被崩飞了，所以这应该是针对七品以上路径者的一次半应激反应。” 李清焰奇怪道：“暴露了，但没完全暴露？” “不错，这种半应激反应不会留下多少痕迹，只要他接下来不再主动出手，就算顶级的追踪专家也只能确认他的存在，却无法顺藤摸瓜，锁定他的位置。” 玉峰县说大不大，但是说小也绝对不小。 想要在这茫茫山林之中挖出一个大活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李清焰点头道：“这么说，那人应该不会冒险对诚哥儿他们出手了。” “多半不会。” 宋长坤摇了摇头：“为了几个八品和九品路径者，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再度出手，我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只能是那人脑子进水。 不过这样一来，那一片对我们这些七品路径者来说就成了禁区，要想继续对伊崎瞬下手，只能靠宁小子他们了。” 让一个八品路径者去对付一个七品路径者，而且还是猛将和谋士双路径，这话传出去绝对会让人笑成疯子。 毕竟就算送死，也得讲个基本法啊。 禁区之中，伊崎瞬成为了唯一的七品路径者，反应过来自己此刻的处境后，这位秘密使团唯一的漏网之鱼当即停下了逃亡的脚步。 “那就先让我收点利息吧。” 伊崎瞬看着半山腰的那队人影，嘴角勾起了一道残忍的弧度。 接下来的一柱香时间，是所有二队成员一辈子的噩梦，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朝夕相处可以生死相托的队友，竟会突然向自己举起屠刀！ 前后不到三息的工夫，令玉峰悍匪都闻之色变的二队直接伤亡过半！ “离间！这是七品谋士的离间！” 看着眼前血腥骇人的景象，身为副队的张凤这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路径谋士，七品离间。 能力顾名思义，虽然因为路径者的个体差异，能力具现后也会有所不同，但基调却是不变的，就是强行离间令目标自相残杀！ 在这一刻，七品路径者的统治力在伊崎瞬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离间配上疾驱。 他一个人就将整个二队玩弄于股掌之间，根本都不需要亲自出手杀人，只要像圈羊一样把二队众人聚在一起，剩下就是让他们自相残杀！ 张凤身为八品顶路径者，勉强还能压住那股对同伴出手的杀意，可这种清醒并不能让他得到解脱。 反而更加绝望。 二队不是弱旅，正面团战不比三队差，甚至因为年龄和经验优势还要更强一些，可路径者之间的战斗从来不是单纯的比大小，也许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就会让整个局势瞬间崩盘。 如果有赵惊尘这个七品路径者压阵，伊崎瞬就不敢这么肆无忌惮，局面就会彻底改写。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杀吧！杀个痛快，最后剩下的那个幸运儿，我会留他一命，让他用余下的一辈子好好回味今天这场噩梦！” 伊崎瞬看着眼前他一手缔造的地狱景象，兴奋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虽然双开了猛将路径，但还是这种操弄人心的滋味，最让他不能自拔。 直至，宁诚平淡的声音忽然在他耳后响起。 “代我向地狱问好，主使大人。” 第八十七章 九品名士 伊崎瞬心跳骤停。 等他不可置信的转头之时，迎面过来的是宁诚那一双大手，抓取成功！ 看着天子望气的推演胜率，终于在这最后一刻跳到100%，宁诚悬在心头的最后一丝忐忑才总算落了地。 在此之前，他是真没想过能够这么顺利。 好歹是猛将谋士双路径，在一众七品路径者之中也算是相当有排面的存在了，万万没想到居然如此拉胯，这么容易就让自己完成了近身！ 这其中，最重要的固然是对方沉浸于对二队的虐杀，精神过度亢奋以致不可自拔。 但另一方面，则是二姐姜若初的功劳。 路径名士，九品祝词。 所谓祝词，本意是为了婚嫁乔迁之类的喜庆场合而做的诗词文章，不过既然能够成为名士路径的入门能力，其效果自然不会是单纯图个喜庆的吉利话那么简单。 祝词的作用，在于辅助。 按照宁诚的理解，其效果相当于给友军增加群体buff，具体效果则因祝词内容而异。 本来，对于这个效果加成他并没有报太高期望，毕竟只是九品能力，而且还是群体加成，这样效果要是还能硬霸得起来，那未免就太过离谱了。 结果，一首来自古代顶级名士王维的《鹿柴》，生生将他们一行四人掩护到了这里。 从头到尾，伊崎瞬竟是茫然无觉。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跟眼下情形刚好完美契合，以致于周围的一草一木都成了宁诚众人的绝佳掩护，从头到尾让伊崎瞬这个七品双路径者茫然无觉。 其之硬霸，可见一斑。 不过真正硬霸的并非这首古诗本身，但凡稍微换个情境，甚至还是这片山林，稍微换个时间节点，效果都会大打折扣。 真正硬霸的是姜若初本人。 每一个九品名士都会大量研读古人经典，以此来充实自己的祝词库，方便根据场合随时调用。 但这并不代表彼此效果就都差不多。 恰恰相反，除了随机应变选取祝词的水平高低之外，将每一首祝词朗诵出来，以最完美的节奏声调送入每一位队友的耳中，以此来确保最大限度的加成效果，这才是最考验名士功底的地方。 宁诚虽然没有跟别的名士合作过，但他依旧不难做出判断。 姜若初绝对是一位顶级的名士胚子！ 这是天生的王牌辅助。 有这么一位名士在己方阵营，就意味着关键时刻一定能得到最合适的祝词加成。 人少的时候效果也许还不是太明显，一旦进入多人团战，有名士的一方妥妥占尽便宜，配合好了甚至足以碾压同级战力！ 什么是战术价值？ 这就是战术价值，日后等她成长起来，更是有着战略价值！ 见宁诚眼神扫过来，姜若初适时又换了一首祝词。 “与生俱来人中首，唯吾与天同齐寿。” “双脚踢翻尘世浪，一肩担尽古今愁。” 话音一出，宁诚身上豪气暴涨，结合他本人的强大肉身压迫，隐隐竟冒出了一股豪杰气象！ 这可是七品枭雄才有的专利。 宁诚大喜，稳了！ 被近身抓取的伊崎瞬反应已是极快，不仅第一时间开启猛将刚烈，以此来抵抗宁诚手上传来的恐怖巨力，同时还给了宁诚一道最大限度的离间！ 结果，石沉大海。 离间的本质是诱发人性之恶，将目标心中所积攒的对自己人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重则失去心智自相残杀，轻则陷入短暂的迷惘，最不济也会有一瞬间的失神。 然而什么都没有。 他的离间根本还没侵入到宁诚体内，就被一身豪杰气冲击得干干净净，根本连点渣都没能剩下。 豪杰气作为七品枭雄的标志，这可不是装装样子的摆设，两大效果完全配得上枭雄路径的偌大名头。 其一便是破惘。 真正的豪杰，心中不会有任何迷惘，故而豪杰气对于离间之类迷惑心智的能力可算是天克！ 何况，大量气运入体的宁诚对于各类气运能力，本身就有着极强的抗性。 两相结合，伊崎瞬指望着翻盘的这记离间，压根连点起码的水花都没能溅起来，反而让他错失了最后的脱身时机。 “如果你能第一时间自断双臂，其实能跑的。” 宁诚满是惋惜的说了一句，而后猛然发力，伊崎瞬的身躯随之应声轰然砸地，地上随之多出一个人形深坑。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伊崎瞬的身躯依旧被他抓在手中，如同人肉沙袋，继续疯狂砸地。 一下，两下，三下…… 画面太过残暴，饶是猫女这些自己人都看得眼皮直跳，心中再度刷新了对宁诚的认知。 生生砸了十数下后，伊崎瞬最终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力送上了数十丈的半空，然后在地心引力的强大拉扯下，重归大地怀抱。 地狱极乐落。 “还有机会……” 吊诡的是伊崎瞬直到此刻竟然还保留着意识，甚至还想借着落地的机会脱身。 要知道同样是地狱极乐落，入了妄的王彦庆根本都撑不到后半段招式，早在一开始就已被宁诚物理超度了。 只能说，人与人果然是不一样。 有着猛将路径的七品疾驱，只要被他抓住机会脱身，宁诚几人根本没有再次追上的可能，绝对速度的差距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弥补得了的！ 轰！ 在落地的最后时刻，伊崎瞬强忍着骨骼崩断和脏腑撕裂的剧痛，强行让自己翻滚了两圈，正好从宁诚面前拉开一个身位。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起身，跑！ 一旁猫女和阿银同时蓄势，时刻准备堵截，哪怕对方已是重伤，可九品堵七品，妥妥还是玩命！ 不过，已经不用了。 宁诚面无表情双掌拍下，整个地面轰然震颤，山林应声哀鸣，无与伦比的巨力沿着起伏的地面直接传导至伊崎瞬的脚下。 而后突破五脏六腑，在其身体最软弱的内部引爆。 地雷震。 噗。 刚刚还劫后余生的伊崎瞬，直接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第八十八章 中枢局 伊崎瞬到死也想不明白，自己一个猛将谋士双路径，理论上完美无缺的存在，到头来怎么可能死在一个八品路径者手里？ 尤其有着刚烈护体，他又经过专门的能力强化。 论抗击打，在同阶路径者之中他也都是第一梯队，至少撑过宁诚的一轮攻击，绝对问题不大。 他不知道的是，宁诚为了确保一击必杀就在刚才追杀的路上，额外加注了一百道气运入体。 算上原来的一百道，那就是整整两百道气运入体！ 帝王金鳞翻倍加成，相当于四百道气运入体！ 就这都还不算完，还有豪杰气的额外伤害加成。 多说一句，除了破惘之外，豪杰的另一大效果就是伤害加成，起步五成！ 最后总体盘算下来，伊崎瞬刚才吃的这一套，等同于六百道气运入体怪物的全力一击，这要是都能不死那才真的活见鬼了。 收下伊崎瞬贡献的九十五道气运，宁诚头上气运总数直接攀升到了惊人的四百九十道！ 要知道，正常的七品顶路径者，气运也才只有一百九十道而已。 作为一个八品路径者，宁诚此刻却非但没有欣喜，反而有点惋惜。 可惜了这拨韭菜不是妄鬼。 否则无须一半抽成，百分百贡献全部气运，那场面才是真的令人心动。 但不管怎么说，这次割韭菜行动如果打分的话，足以打个八分往上了。 毕竟除了几个八品路径者之外，剩下包括伊崎瞬、黑木明在内的重量级韭菜都割到了，整个行动过程虽有意外，但己方伤亡完全在可控范围之内。 作为一场风险性极高的猎杀行动而言，这已经殊为难得了，就算再来一次也很那做到更好。 不过，宁诚盘算的伤亡并不包括眼前这帮人。 张凤和一众幸存的二队队员看着眼前的一切，神色呆滞，迟迟接受不了这个凄惨的现实。 二队的建制崩了。 被伊崎瞬一波离间玩弄于股掌之间，前后加在一起也就一柱香的时间，二队伤亡过半，若不是宁诚及时救场，今天大概率就是一个团灭的下场！ 一群八品九品路径者，被一个七品路径者团灭，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你们……需要帮忙吗？” 宁诚同姜若初三人相视一眼，虽然互不认识，某种程度上还存在着竞争关系，但彼此毕竟还算是同一阵营，何况对方出现在这里也是为了支援策应。 只不过，这波支援的代价实在有点惨烈。 张凤木然抬头：“用不着。” 说完根本不再搭理宁诚几人，带着一众二队残兵，抬着队员们残缺的尸体黯然离去。 “什么态度啊？” 猫女有些气不过的嘟囔了一句：“好歹也是姐夫救了他们吧？一个谢字都没有。” 少年阿银眯着眼睛道：“看他们的心思，说不定已经把队友的死怪在咱们头上了，果然人心就是这么淳朴。” “《淳朴》……” 宁诚微微摇头，看着远去的张凤众人背影：“遇上这种事情，有点什么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以后少打交道就是了。” 这时一旁姜若初提醒道：“我总觉得这里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 猫女闻言吓了一跳：“二姐你别突然在这种地方讲鬼故事啊，我害怕！” 姜若初性子温婉，讲鬼故事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三队上上下下饱受其害，众人对她的敬畏仅次于李清焰，很难说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确实不太对劲，先撤吧。” 宁诚心中也是悬了一块巨石，当即带着三人迅速撤离。 众人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撤离的下一秒，四分五裂的伊崎瞬尸体所在之处，忽然化作一片沼泽，如同一头巨兽无声的将尸体吞下。 随后，山林重归平静。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张凤一行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一众队友的尸身。 许久，张凤幽幽冒出一句：“他们不能白死！” 幸存的二队众人重重点头。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之中，他们头上的气运已经隐隐泛起了一丝黑气。 京城。 楚天乾收到了千里传书的战报，扫了两眼便扔给一旁幕僚。 “这……”幕僚看得直皱眉头：“这份三队战报跟之前的二队战报，有不小出入啊。” 三队这边战报是姜若初所写，自然如实记录了一切，而反观先一步送到的二队战报，却说伊崎瞬是他们付出惨重代价才最终击毙。 战报之中倒是也提到了宁诚四人，不过从头到尾只是袖手旁观，根本没有半点功劳可言。 楚天乾随口问道：“你怎么看？” “一边是宁诚独自一人秒杀了伊崎瞬，一边是二队付出半支小队的惨重代价换掉了伊崎瞬，考虑到对方是个七品双路径者，单从可信度来说，显然后者更加靠谱。” 这不是偏见，就是一个旁观者最理所当然的正确答案。 八品路径者越阶干掉七品，这种事情不是没有，但这种案例倒霉的一般都是七品初路径者，极少会有七品顶路径者倒在这上面，更别说是伊崎瞬这样堪称七品门面一样的存在了。 关键，宁诚这个还是秒杀！ 任何一个稍微有点常识的正常人看了，都会得出同一个结论。 离大谱。 楚天乾对此却是不置可否：“告诉赵惊尘，让他亲自重写一份战报给我。” 幕僚微微有些犹疑：“那三队这边？” 楚天乾没有回答，起身走到书桌旁，取出一份绝密资料名单。 稍微停顿片刻之后，提笔在名单上加了一个名字，宁诚。 幕僚看着这一幕眼皮狂跳。 这份绝密名单的前缀为稷下社中枢局，顾名思义，就是稷下社的核心领导层成员，算上楚天乾自己总共才只有九人。 许多堪称社团创始人的元老级成员，都没有资格位列其中。 包括同为国运之子的赵惊尘，被重点观察了这么多年，也都只是中枢局候补，而不是正式成员。 现在，宁诚成了第十人。 第八十九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对于京城发生的一切，宁诚本人茫然不知。 他根本想象不到，就因为这一次割韭菜的行动，自己就直接进入了稷下社的核心领导层，名义上甚至同楚天乾这位正二品的刑部尚书平起平坐！ “这次行动对你很重要。” 这是宋长坤和李容事前特别叮嘱过的话，然而这句话的份量，宁诚暂时却还根本体会不到。 对此，二老也没有特意要点破的意思。 宁诚如今虽然已是中枢局成员，但正式生效却要等到下一届中枢局会议之后，至于现在，他仍然只是新阳县的一介小小主簿。 他如今需要重点关注的目标，依然是林家。 最近林家的日子很是不好过。 之前林天辉带着三房与大房、二房决裂，就已是闹得沸沸扬扬，对一向自诩团结才是立身之本的林家来说，这就已是伤筋动骨。 但要只是这样，以林劲松的手段和威望，只要给他时间未必就摆不平。 可惜，屋破偏逢连夜雨。 秘密和谈的丑闻一经爆出，首辅季青临自然是首当其冲的众矢之的，而作为中间人的林家同样也跑不了，毕竟和谈地点可就在他家的别院！ 虽然有着多年的积威，新阳县本地人大多都只敢骂上几句，做不出堵门之类的过激举动，可从外地赶来的“爱国人士”就难说了。 初时还只是几十人，但很快就壮大成数百上千人。 直至今日，聚集在新阳县城的外地人已经超过三千，群情激奋，不仅将林家的通道入口彻底堵死，甚至连县衙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这么多人集中在街面上示威，别说一介小县城，就是府城都要如临大敌。 毕竟这就是一个巨大的火药桶，随时都有可能演变成一场爆炸的艺术！ 到时候倒霉的绝不只是一个林家，稍有不测，整个新阳县都要跟着万劫不复。 好在宁诚之前的严打行动取得了成效，陈霸先这几个地下帮派非但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添乱，反而能够借助身份优势轻易打入内部，为县衙提供策应。 许先带着刑房、萧无敌带着三班衙役，加上秦野那边的巡检司。 合力之下倒是还能勉强维持住秩序。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再往后人还会越来越多，那可就难说了。 “林劲松坐不住了。” 宁诚看着林家递过来的请柬，不由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饶是他也没想到，林家如此树大根深的庞然大物居然会以这种方式被撬动根基。 若是没有这波风浪，单凭他和李容几人想要做到这一步，不费上三五个月，根本都不敢想。 林家的可怕，从来不在于林劲松一个人。 以如今的宁诚加上稷下社的力量，若只是对付一个林劲松，并没有那么难。 可要想瓦解林家的同时，还稳住新阳县的大局，那就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短短几天时间，发展成如今这个局势，生生让整个林家都成了过街老鼠，只能说真是天亡林家！ 李容接过请柬看了一眼，微微皱眉：“他不找林天辉这个七品知县，不找我这个八品县丞，单单就找你这个九品主簿，颇有深意啊。” 宁诚点点头：“我有一种预感，他要找我摊牌了。” 林劲松绝不是蠢人。 虽然宁诚之前的种种作为，严格来说并没有留下实打实的证据，若是换一个绝对理性的人来，未必会将一切归咎到他的头上。 可这不是打官司，处在林劲松的位置并不需要实证，只要能够做出判断，就足够了。 新阳县就这么大，对于真正的聪明人而言，一旦将之前种种事情联系起来，其实就已经是明牌了。 李容当即正色：“那就不能去了，太危险，万一他来个鱼死网破……” “聪明人是不会随便跟人鱼死网破的。” 宁诚对此倒是颇有信心，不是他相信林劲松的人品，而是对方还没到真正山穷水尽的地步，林劲松还保有最后翻盘的希望。 李容皱眉：“你还真想去？” 宁诚看他一眼：“我像是那种喜欢自己作死的人吗？我既然能舒舒服服等着躺赢，为什么还要凑到他跟前去，老话说，有送有翻盘啊。” “……” 李容愣了半天：“这是哪个年头的老话？” 李清焰在一旁嗑着瓜子噗嗤一乐，宁诚嘴里时不时冒出这类怪话，她倒是习以为常了。 躺赢，这就是宁诚眼下最真实的想法。 林家挡不住滚滚大势，只要继续这么下去，就算林劲松也改变不了被碾碎的下场，毕竟连季青临这位当朝首辅都快被生生骂化了，何况他一个林家？ 林家在新阳县是庞然大物，可在时代洪流面前，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粒沙。 宁诚如今最稳妥的方案，就是牢牢掌控住县衙各方力量，稳住大局，然后等到林家覆灭之时出手去收个人头。 节奏完美。 不过，在他出于以防万一的目的，用观测者能力瞥了一眼林劲松的情况之后，立马就改了主意。 对方抓了他的父母。 不得不说这种手法很下作，很不体面，但是很有用。 李容最终也只能无奈点头：“可惜老宋不在，不然有他策应支援，就算林劲松真敢冒险，你的安全也能有所保障。” 如今宋长坤已在玉峰山那一片驻扎，相比起林劲松这个地头蛇，显然还是大瀛这位隐藏极深的高阶路径者更需要他去时刻监控。 毕竟他可是监察御史来着，专业对口。 宁诚笑笑：“没事，我相信林家主是个体面人。” 李容无语：“就这还体面呢？” 宁诚一脸正色的点点头：“我会帮他体面的。” 另一边，李清焰已经带着三队在院中集合了，临走之前回头问了一句：“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伯父伯母的吗？” 宁诚想了想：“等我回家过年吧。” 李清焰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还有仨月呢，我干脆替你拜个早年得了。” “也行。” 宁诚笑着摆手，对于李清焰能否顺利救出自己父母，他没有丝毫的怀疑。 他对这姑娘的信心，比他自己还足呢。 第九十章 我的话这么好使吗？ 林家。 依旧是林红英带路，依旧是湖中小筑，不过此刻站在宁诚面前的林劲松却已没了写字的兴致。 “稷下社国运之子。” 林劲松上下审视着宁诚：“之前没认出来，还真是怠慢了。” 宁诚淡然一笑：“现在认识也不晚。” 看他这副从容不迫的姿态，林劲松眼神深处不由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怒意，哪怕有着稷下社核心储备力量的身份光环，但在他眼中，宁诚依旧远没有与他平起平坐的资格。 若只是官面上的装装样子，他很乐意放低姿态。 可像现在这样挑明身份之后，识相的人就应该自觉分出强弱尊卑了，至少此刻的宁诚在他看来，不够识相。 不过，这一切终究没有流露到面上。 林劲松微微挑眉道：“宁主簿来得这么快，倒是有点出乎林某的意料。” 这是实话。 虽然他已派人拿了宁诚远在府城的父母，宁诚无论情不情愿，这一趟都必须来，可他如今这张底牌都没打出来呢，宁诚就已自觉乖乖过来了，这让他颇有些无措。 宁诚父母的事还说不说？ 主动提出来吧，感觉有点破坏气氛，憋着不说吧，又总觉着有点不太得劲。 宁诚却是笑道：“我可是个识相的人，既然林家主给脸，我肯定得兜着，不然下不来台就不好看了。” “……” 以林劲松的阅历，愣是没听出来这句话的好赖，不过宁诚这个顺从的态度，倒是让他心安了几分。 接下来的事情如果没有宁诚配合，他林家这一关，还真不太好过。 殊不知从见面的第一刻开始，宁诚的天子望气就没停过，一直在推演胜率。 相比起上次一水的0%，这次明显好了不少，至少实现了零的突破，可是依旧不容乐观。 36%……36%……36%…… 这是天子望气推演出来的最终胜率。 诚然这个胜率本身并不能代表任何东西，甚至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充其量只是根据现有已知情报给出的一种沙盘推演。 虽然因为天子望气天然不受蒙蔽的特殊性，只要近距离接触目标，很多细节情报即便宁诚本人没有意识到，它也会自发捕捉并计入推演。 这在很大程度上，确实确保了推演结果的可靠性。 之前的屡次战斗就已证明了这一点。 但这并不代表它就真的一定可靠，一旦对方身上藏有不可探测的强大底牌，那就必然会极大影响推演胜率，从100%瞬间清零都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稳妥起见，对于推演胜率必须打个折扣，换而言之真要动起手来，宁诚很可能连三成的胜率都无法保证。 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眼前这位，可比伊崎瞬那个七品双路径者强得多了！ 这一点，其实已是远远出乎了宁诚的预料。 在任何一个正常人的认知当中，像林劲松这种再强，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小地方的地头蛇，单单层次就没法跟伊崎瞬那种足以代表一国谈判的人物相提并论。 宁诚既然能够秒杀伊崎瞬，秒杀他一个林劲松自然更是绰绰有余。 剩下唯一的难题，无非是怎么控制住林家上下五千多口人罢了。 好在，宁诚误判归误判，但谨慎使然还是没有冒然采取行动，要不然此刻可就踢到铁板上了。 林劲松当即开门见山：“我林家如今的处境，宁主簿也都看在眼里，不知可有良策教我？” “就我这点水平怎么敢班门弄斧，林家主真要想问，不如请教一下知县大人？”宁诚一脸谦虚。 “……” 林劲松当场被戳中肺管子，林家落到如今这步田地，虽说主因是秘密和谈被曝光，但眼下形势愈演愈烈，要说县衙方面没有推波助澜，那绝对是扯淡。 无论怎么算，这背后都少不了林天辉的影子。 本该团结一心的手足兄弟，走到今天这一步，这是他少有的失策。 场面冷场了片刻，林劲松幽幽冒出一句：“我林家成了众矢之的，继续留在这里，必然影响到本地乡亲的生活，也会影响新阳县安定团结的局面，所以为大局计，我打算举族迁移，暂避风头。” 宁诚愕然。 这是……想跑？ 新阳县是林家的根基所在，一旦离了新阳县，很多东西都得重新从零开始，按照他和李容的推断，不到山穷水尽林劲松绝不会走这一步。 毕竟这样的基业，真不是想舍就能舍得掉的，别的不说，林家自己内部就得再来一次分裂。 林劲松竟真有这样的魄力？ 照这心性，该不会之前的情报信息有误，这位其实是个枭雄路径者吧？ 林劲松继续道：“不过有一个小小的问题，需要宁主簿帮忙解决。” 宁诚识相接茬：“什么问题？” “我林家大房二房合在一起，足有三千六百多人，而现在外面被围得水泄不通，别说所有人一起，就是想溜出去百八十人都难。” 林劲松缓缓将一杯茶推到宁诚面前：“我需要宁主簿替我林家清出一条撤离通道。” 宁诚无语：“林家主未免太高看我了，外面可围着几千号人呢，就我手底下那点人手，能守住县衙不失就不错了，砸进去根本连个水花都看不到。” “这就要看宁主簿的能耐了。” 林劲松淡淡道：“外面人多是人多，可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但凡稍微弄出点动静，比如闹出几条人命之类的，立马就会作鸟兽散，宁主簿手下能人辈出，我相信你。” 说话的同时，一丝之前就已绑定在宁诚头上的黑气蠢蠢欲动，无形中影响着宁诚的心智。 身后林红英则准备好了两块玉佩，这是从宁诚父母身上拿下来的贴身信物。 宁诚但凡说个不字，立马就要亮牌。 结果，就在二人以为宁诚势必会拒绝的时候，却见这货一脸诚恳的点了点头：“了然，我这就去办。” 眼看着宁诚手脚麻利的起身离去，林劲松破天荒捏着下巴，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我的话这么好使吗？” 第九十一章 钦天监 “会不会有诈？”林红英小声提醒道。 如果宁诚只是普通的县衙主簿，这种表现反常归反常，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如今他们已经知道稷下社国运之子的身份，结合之前的种种表现，哪怕此人明面上才只是区区九品路径者，那也绝对是最需要提防的危险人物。 这样的人会轻易就范？ 林劲松却已是回过神来：“不用想了肯定有诈，无非是将计就计，想要稳住我们罢了。 呵呵，这次秘密和谈事件就是他们稷下社捅出来的，如今又盯上我们了，真不知道是该说倒霉还是荣幸。” 面上淡然从容，心下却已是沉到谷底。 他这次特意找上宁诚，一方面固然是要试探宁诚本人，另一方面其实也是为了试探稷下社的态度。 以稷下社的实力，真若是铁了心要对他下手，他还真是凶多吉少！ 哪怕他手里握着足以扭转乾坤的底牌，可稷下社这种组织恐怖就恐怖在，你就算扛住了它第一波，它还会有第二波第三波。 打了小的，惹出老的。 即便林劲松再有自信，真要对上稷下社的顶层人物，那也是必死无疑。 所以除非有彻底脱身的把握，否则不到万不得已，他还真不太想对宁诚下手，至少暂时还不想。 林红英疑惑道：“父亲您的契约，莫非对他一点效果都没有？” 契约，是林劲松的独有能力。 只要收过他的东西，尤其是贵重财物者，就会自发与他形成契约关系，而他便可以借此影响对方的心智。 若是收授财物价值达到一定程度，则会直接沦为受他百步的傀儡。 哪怕是精明如王彦庆，都没能逃过他这一手，当初王彦庆入妄，根源就在这份无形的契约上面。 而宁诚，可是收了他一栋豪宅的。 “不至于完全无效，可也不能抱太大希望。” 林劲松微微眯起了眼睛：“国运之子受国运青睐，个个都是注定身怀大气运之人，绝大数手段用在他们身上都要大打折扣，何况，他对我早有提防。” “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们将计就计，我们也可以将计就计，就看谁更有耐心，谁的手段更高明了。” 林劲松额外叮嘱了一句：“二弟那边你要盯紧，现在是实验最关键的时候，只要在他身上成功，我们家就能多一分保全的希望。” “是。”林红英应声而去。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不久，一个平平无奇的年轻人便坐在了她刚才的位置上。 此人名叫白玄机，身份只是林家一个最底层的杂役，平常见到她连头都不敢抬，然而此刻却堂而皇之的坐在了林劲松面前。 林劲松亲手给他倒了一杯：“你们钦天监倒真是无孔不入，若非被我碰巧多看了一眼，恐怕你这个杂役还能一直当下去。” “碰巧？” 白玄机摇了摇头：“林家主说笑了，你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相信巧合呢，我没猜错的话在我进入林家第一天起，就已经在你的关注之下了吧。” 林劲松淡淡道：“说说看，钦天监为什么会盯上我？” 钦天监本是正经朝廷部门，负责观测天象，不过在上一任监正手中脱离了朝廷编制，时至今日已成为彻头彻尾的民间机构。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钦天监的没落，恰恰相反，这反而正是钦天监的崛起！ 如今的钦天监已经成为大周独一档的中立情报机构，甚至就连朝廷官方，都经常要向他们购买情报。 没人知道今日的钦天监到底有多大势力。 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绝对是任何一家都不愿轻易招惹的庞然大物。 白玄机笑了：“林家主别误会，我们关注的不仅是你，每一位国运之子都是我们的重点关注对象，你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这句话若是流传到外面，必将引起一番波澜。 谁能想得到，林劲松一个窝在新阳县的地头蛇，竟也是国运百子之一！ 林劲松眼神微凝，有那么极短的一瞬间，他甚至动了灭口的心思。 国运之子的身份是他最大的隐秘，同时也是他安心窝在这小小新阳县最大的底气。 以往所有的历史案例都证明了一件事，任何一位国运之子，只要能够活下去，就必定能够成就一番气象！ 所以他的策略就是苟，不出去浪，就一门心思苟在这新阳县，将新阳县上下经营成铁板一块，只要苟到最后就能赢！ 可惜事与愿违。 每一位国运之子都会天然吸引大量国运汇聚，而这就意味着，无论他们主动与否，最终都势必会成为风暴中心。 即便他们不找事情，事情也会主动找上他们，而且，动辄就是大场面。 正如眼下林家的处境，根本不是他林劲松想躲就能躲得了的，真要强行躲开，说不定摊到头上的事情反而更大！ 白玄机见状幽幽道：“林家主不必紧张，保持中立是我们钦天监的第一原则，我们关注你，只是单纯为了获取情报信息，并非是要针对你。 无论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与我们钦天监无关，自然也不会干涉。” 林劲松回以冷笑：“收集我的情报信息，这本身就已是在针对我了，话说我要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处理了一个来历不明的杂役，不知道钦天监会是一个什么态度？” 白玄机：“……” 正常人没那个胆子招惹钦天监，但是换做面前这位，却真就未必不敢对他下手。 每一个国运之子，都不可以常理度之。 林劲松慢悠悠道：“阁下如果还想继续活着，最好能够展现出你的价值，那样的话，也许我们还能交个朋友。” 沉默片刻，白玄机无奈道：“我刚获知一条关于国运之子的情报，林家主可能会感兴趣。” 林劲松挑眉：“说说看。” “准确的说，其实不能算是情报，而是一个猜想，来自于我们监正大人的一个猜想。” 白玄机沉声正色道：“国运百子就是一场养蛊。” 第九十二章 拉仇恨 “养蛊？” 林劲松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乱世争雄，从一群国运之子中卷出一条蛊王，倒还挺形象。” 历史上的国运之子，要么功成名就，要么不得好死，基本没有第三种下场。 善终者极少。 这也就是国运之子的宿命，就算你不找事，事情也要来找你，想要安安稳稳过小日子，那根本就是一种不可能的奢望。 不过林劲松下一秒脸色便冷了下来：“如果只是这个，你我这朋友可就不太好处了，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拿出一点真正的诚意。” 不怪他翻脸，这种话也就听个新鲜，于他眼下根本毫无价值。 真要以为随便几句囫囵话就能蒙混过去，那就未免太小瞧他林劲松了。 白玄机却是不慌不忙道：“养蛊不难理解，可蛊王到底要怎样才能脱颖而出，想必林家主还是会感兴趣的吧？” “说下去。” “林家主应该知道，气运只会从一个人的头上转移到另一个人的头上，不会凭空消失，国运之子身上的潜在国运其实也是一样。 它虽然不是实实在在的气运，但它却是比寻常气运更加珍贵的引子，有它在，就能源源不断吸引来海量的气运。 国运百子的这场养蛊，本质就是互相争夺潜在国运，被杀死的一方，其头上的潜在国运就会自动归附于胜者，强者愈强，直至形成无可阻挡的滚雪球之势！” 白玄机话锋戛然而止，聪明人之间说话，并不需要将话说得太透。 林劲松饶有意味的看着他：“你这是在劝我先下手为强？” 既然是滚雪球，那么比的自然就是谁先滚起来，只要开局领下一步，到了后期就是足以碾压一切的巨大优势。 恰巧，新阳县内就有另一个国运之子。 刚刚离去的宁诚，就是他先人一步启动的现成垫脚石！ 白玄机笑道：“其实即便我不说这些，林家主也早就有此打算了，不是吗？” 林劲松轻笑着举起了茶杯。 国运之子之间其实是存在着某种感应的，即便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正如蛊虫本能的就会想要吞噬掉其他蛊虫，国运之子，本能的也会抢夺对方头上的潜在国运。 只不过之前顾忌着稷下社的震慑，加上布局还没有彻底完成，他才选择了隐忍。 而现在，他既然已被这次秘密和谈事件强行逼出水面，继续蛰伏已经没有意义，不如索性直接来一波大的，抢在所有人之前发起冲锋，走出蛊王争霸的第一步！ 另一边，宁诚对这一切却还茫然无觉。 当然这本身其实并不影响大局，人家在算计着吃掉他的同时，他也在算计着吃掉对方，谁也不比谁阴险，谁也不比谁高尚。 听完他的计划，李容目瞪口呆：“你这场面搞得有点太大了吧？” 宁诚摊了摊手：“林家上下五千多口人，就算撇开三房，那也有小四千人，场面不大能行吗？” 李容看了他半天，最终无奈一笑：“行吧，你既然都已经想好了，那就放手去做吧，我这个糟老头子就不拖你后腿了。” 宁诚闻言低头找了半天：“我怎么没发现我还有一条后腿？” 李容看看他：“你几条腿？” “三条呗。” “……”老头噎了半天，最终幽幽冒出一句：“最粗的那条就是后腿。” 宁诚当场震惊：“这玩意儿还能长后边？” 这一日，在宁诚带领之下，县衙破天荒全体出动。 如今聚集起来的示威人群已经奔着四千人去了，整个县城各大主要街道都被挤得水泄不通，局势发展到这一步，再想维持住秩序已是痴人说梦。 对县衙上下来说，能够守住县衙大院不出事，那就已经是功德圆满。 至于其他，真的没那个余力去管。 然而宁诚一声令下，刑房、衙役、巡检全部倾巢而出，直接放弃了防卫县衙大院的稳妥策略，转而直奔示威人群闹得最凶的最前沿，林家宗祠。 换做别人下这个命令，哪怕是林天辉这位新任知县，县衙上下也必定人怨沸腾。 可唯独宁诚，底下人却没有半个不字，其如今对县衙大院的掌控力，可见一斑。 宗祠是林家最核心的圣地，也是所有林家子弟拼命守护的最后防线，如今林家大房和二房的几乎所有青壮都聚在这里，同蠢蠢欲动的示威人群对峙。 经过之前这几天的酝酿，双方火气越来越大，示威人群的克制已经到了临界点，有人已开始动起了真家伙，林家这边同样刀斧齐备。 场面眼看就要一发不可收拾。 在这个情势之下，宁诚带着县衙众人强行横插进来，场面上似乎震慑住了彼此双方，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只是暂时的。 这个时候强行压下去，下一波反弹只会更加猛烈，一个不好，甚至会引火烧身！ 但凡稍微聪明一点，此刻的策略也必然是不去刺激局势，尽可能化解双方火气。 然而宁诚出场便是一句：“林家宗祠是私人住所，依据大周律三十五条，聚众闹事侵犯私人领地者，杖九十，徒二年！ 谁出头，我就抓谁！”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就炸了。 “好家伙！你用大周律来替这么一家卖国贼张目，你可真是个好官啊！” “喂，看你这么年轻，收了林家不少钱吧？” “收什么钱！我知道他，他住在七里巷五号，那可是林家给的豪宅！” 宁诚毫不意外的瞬间就沦为了众矢之的。 要不是此刻站在他身后的许先、秦野还有萧无敌这一众人，还算颇有几分威慑力，恐怕这下直接就得亲身体验一下什么叫做人民的铁拳。 全场义愤填膺，各种不堪入耳的话全都冲着宁诚而来，短短片刻之间，他赫然就已经成了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走狗帮凶！ 哪怕是许先这样沉默的汉子，都不禁捏紧了拳头。 然而宁诚看着这一幕却是暗暗摇头，还不够啊，距离问心局千夫所指的要求，这还差得远呢！ 第九十三章 千夫所指 问心局，这才是宁诚的真正意图。 上次深入玉峰山解决掉伊崎瞬之后，回到新阳县的第二天，他就感受到了心血来潮。 一场来自帝王路径的问心局！ 四个字，千夫所指。 宁诚不知道，这是要让自己体验一下千夫所指的滋味，还是有着其他的深意。 不过，问心局往往都与周围发生的现实事件息息相关，而这次的帝王问心，显然跟眼下的示威事件脱不开干系。 故而，哪怕只是单纯为了试探，宁诚也势必要走出这一步。 毕竟这要是成了，直接就能晋级七品帝王，而七品对于绝大数路径来说都代表着一次质变，这个诱惑正常人都不可能挡得住。 宁诚当然是个正常人。 何况他这也是在顺应林劲松的要求，将计就计，本来就是他针对林家布局的一部分。 不过眼下这个局面，距离宁诚预想中的千夫所指，却还是差了不少火候。 如果只是挨上这么几句骂，就算体验了千夫所指，那未免也太便宜了。 问心局虽然千变万化，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缘法，很难有什么统一的规律可言，但有个大致的趋势却是可以预判的。 那就是随着位阶的提升，问心局的难度往往会跟着水涨船高。 当然偶尔会有一些例外，可就统计学角度而言，这个结论基本上是成立的。 宁诚冷眼看着愈发暴躁的示威人群，给了许先众人一个随时动手的眼色。 其实按照刚才的趋势，如果不是他及时带人到场，此刻对峙双方早已是大大出手，大规模流血事件不可避免。 反倒是他的出现，多少给了示威人群一个震慑。 只不过这份震慑的有效期到底有多长，到底能够撑过小半天、一个时辰，还是一柱香，那就谁也不敢保证了。 “狗官去死吧！” 人群中忽然有人对宁诚出手，不过倒不是动刀子，而是劈头盖脸扔过来一团烂泥。 宁诚歪了歪脖子，从容避开。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紧接着便有越来越多的人捡起了烂泥，对着他开始全力输出。 宁诚避无可避，身上当即中招，顿时臭不可闻。 “这帮人是丐帮的吧？” 宁诚暗暗咧嘴，这下倒是真有点体会到千夫所指的滋味了。 当然这下遭殃的不只是他一个，许先众人也都是被烂泥轰炸的目标，只不过火力不像他这里这么集中罢了。 不过没有宁诚的命令，谁也没有动手，甚至都没有躲避。 忍！ 眼见宁诚众人打不还手，示威人群愈发得寸进尺，有凶恶之徒已经悄悄抄起了尖锐的石头，准备给宁诚来一记狠的。 这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狗叫声，紧接着便有人被咬得痛嚎惨叫。 尤其那几个偷偷拿起了石头的家伙，更是惨不忍睹，哭爹喊娘，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示威人群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底下竟钻进来了一群流浪狗，见人就咬，俨然就是一群疯狗！ “被人丢泥巴这么好玩吗？” 杜三娘揣着裤兜躲在宁诚身后，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嫌弃，加上她那天生凶恶的眼神，简直就是王之蔑视！ 宁诚苦笑着捏了捏鼻子，自己居然还有被这小姑娘鄙视的一天。 “你不怕吗？”宁诚不由好奇的看了她一眼。 讲道理，这种气势汹汹的混乱场面，别说是普通小孩子，就是大人都会腿脚发软。 “怕呀，这不是有你挡在前面吗？”杜三娘一脸的理所当然。 宁诚噎了片刻，最终憋出一句：“那我真得好好谢谢你这么信任我。” 杜三娘摆摆手：“不客气，一会儿挡严实点就可以了，我害怕。” 一边说着，一边指挥她愈发壮大的流浪狗大军在人群中肆虐，刚才谁扔宁诚扔得最凶，妥妥被咬得最惨，小姑娘就是这么讲理。 宁诚：“……” 他严重怀疑这姑娘对害怕二字存在着某种误解。 不过经过流浪狗军团的这么一打岔，本就纷乱的示威人群彻底陷入了混乱，宁诚虽然摆脱了沦为众矢之的的尴尬，但这显然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倒不是影响了他体验千夫所指的滋味。 而是示威人群一旦陷入混乱，再想控制下来就很难了，尤其他们跟林家子弟之间早就碰撞出了不小的火气，这会儿但凡稍有半点意外，就有可能直接演变为大规模碰撞，进而一发不可收拾。 这可不是宁诚想要的结果。 就在这时，人群之中忽然有人发狂，吸引了周围注意力之后抽搐着倒下。 紧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 人群陷入了短暂的集体懵逼，直至有人惊呼：“恐水症！这是恐水症！这群疯狗咬死人了！” 恐水症，即是狂犬病。 众人反应过来当即惊慌四散。 好在宁诚带人过来之前，特意安排了疏散通道，加上此刻许先等人的全力控制，总算没有发生大规模踩踏事件，要不然光是这一幕，恐怕就得陪上不少人命。 等到示威人群终于从林家宗祠门前撤走，刚刚因恐水症而死的那几人施施然从地上爬起，在陈霸先带领之下朝宁诚示意之后，迅速消失在巷道之中。 杜三娘看得目瞪口呆：“我认识他们，都是街面上最惹人嫌的街溜子，没事就找饭馆碰瓷，各家掌柜都恨死他们了！” 宁诚笑了笑：“这就叫人尽其才，不上台面的小人物，用得好了也能派上大用场。” 杜三娘想了想，随即深以为然：“嗯嗯，就像十三号坐着不动的时候，能够吓住不少人呢。” 宁诚诧异：“十三号是谁？” “它喽。” 杜三娘指了指正叼着一只破鞋满场撒欢的大狗，有着一身英武的体型和皮毛，以及深邃的眼神。 就是看着不太聪明的亚子。 “狗中哈士奇。” 宁诚顿时觉得以后有必要跟小姑娘好好探讨一下用人之道了，估计能够学到不少东西。 杜三娘皱了皱眉：“哈士奇是谁？这个名字太难听了。” 宁诚点点头：“那就叫它土耳其吧。” 第九十四章 阴谋的气味 “示威人群就这么被驱散了？” 听着林红英的汇报，林劲松不禁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他确实是让宁诚帮忙破局，但他还真没想过，这货的效率竟然这么高，这才一天都不到啊！ 林红英一脸古怪：“人群确实是散掉了，就是他用的手段实在有点……不上台面。” 林劲松笑了：“台面是给戏子准备的，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手段好不好就只有一个标准，就看管不管用。 照你这么说，咱们这位主簿大人倒还真有点门道，可惜啊，天妒英才，留给他的日子不多了。” 神态语气满是惋惜，看不出丝毫的作伪。 这时坐在后边喝茶的白玄机提醒道：“虽然目前看来是林家主你的赢面更大，但任何一个国运之子都绝不是简单角色，以防万一，林家主还是不要掉以轻心比较好。” 林劲松淡淡说了一句：“在我这里没有万一。” 林红英犹豫了一下道：“如今整个街面都已被清空，咱们林家如果要迁移，现在是大好机会。” 林劲松却是摇头：“红英你还是太天真了，那帮人既然会跑来示威，就说明都不是蠢人，宁诚这点小把戏只能蒙混一时，你看着吧，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了。” 林红英将信将疑。 其实林家如果只是几十上百人，动作稍微利索一点，这段时间完全足够他们撤离了。 可是林家大房和二房加起来足足有小四千人，只这点时间根本远远不够，连把人集合起来都够呛。 除非能够一劳永逸的真正逼退示威人群，否则林家就无法动身，只是宁诚这点小打小闹，根本派不上大用。 不过这显然是一个伪命题，如果能够一劳永逸，林家又何必放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新阳县？ 林红英皱眉：“那我们？” “通知十二使今晚出动，给咱们这位主簿大人好好送上一份大礼！”林劲松淡淡道。 之前的十二使已经全军覆没，不过如今已经有新一代更强的十二使顶上。 路径者，在别人那里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但在他这里，不过就是一群高级一点的消耗品罢了。 县城大门外。 在有心人组织之下，刚刚惊慌逃散出来的示威人群，已开始被逐渐重新聚集起来。 为首之人是一个名叫秦天宇的书生，这次示威事件愈演愈烈，背后固然有各方势力在推波助澜，但他才是站在风口浪尖的那个弄潮儿！ 许多煽动人心的骨干，不是他的同窗好友，就是他家中的奴仆，而他秦天宇本人更是这次示威的第一组织者。 无他，身为名士路径者，他需要大把的声望来度过问心局！ 这次的示威，就是他最好的晋升之阶。 大把的财力人力投入进来，这要是半途而废，于他而言不仅是人财两空，更有可能因此错失掉最关键的进阶机会，从此蹉跎一生。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很多事情，机会就只有一次。 因为错过一次问心局，而被卡了一辈子的路径者大有人在，甚至于，这是大概率事件。 “已经查清楚了，是一群街头混混故意装死制造恐慌，很明显就是那个狗官宁诚在背后指使，真是卑劣无耻！” “这个狗官太碍事了，秦兄以你家在府衙的背景，拿下他应该轻而易举吧？” “是啊，有现成的把柄在这里，正好为民除害！”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矛头直指宁诚这个罪魁祸首。 秦天宇点点头：“我这就给家父写信，一个小小的县衙主簿，竟敢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愚弄我等，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他这个芝麻官算是当到头了！” 这话顿时引来一片叫好，众人纷纷拍手称快，为自己替国朝除掉一条蠹虫庆祝！ 秦天宇格外享受这种被吹捧的感觉，不过在众人自嗨了足足一刻钟后，总算没有忘掉正事。 “家父接到我的信后，会第一时间让人将这狗官撸掉，依我估计两天之内就能有消息，不过这段时间咱们可要看紧了！” 众人闻言不明所以：“为何？” 秦天宇冷笑道：“你们想想狗官为什么要搞这一出？” “为了给林家这个卖国贼解围？” 秦天宇一脸高深：“恐怕不单单是解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跟林家里应外合，让林家的人趁这个机会逃之夭夭！” “原来如此！秦兄高见！” 众人纷纷恍然：“那就更不能让他们得逞了，他们既然想逃那肯定是在晚上，咱们得连夜召集人手把他们堵回去，否则一旦被溜出去那就麻烦了！” 秦天宇当即率领众人行动起来。 很快，示威人群便重新聚集起了上千人的规模，再一次堵在了林家宗祠前。 不过这一次，林家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除了派人守住宗祠大门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没有对峙，没有火气。 从上到下集体当起了缩头乌龟，无论示威人群怎么挑衅怎么辱骂，甚至朝宗祠扔石头，林家上下都当看不见。 “不太对劲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秦天宇众人多少意识到了几分诡异，不过要说这样就能吓退他们，那是痴人说梦。 很快，宁诚带人重新到场。 而几乎就在他露面的瞬间，整个示威人群的火气直接就被引爆了。 任谁都不喜欢被一个狗官如此戏耍，何况是他们这群站在正义一方的爱国人士！ 宁诚对此倒是早就有心理准备，也早就准备了一套控制秩序的预案。 不过几乎就在他露面的同一时间，一群身影悄无声息混进了人群之中，很快分布到了四面八方。 宁诚眼皮狂跳。 在他的天子望气之下，那十二道代表着九品路径者的浅青色气运，犹如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显眼，根本逃不过他的感知。 瞬息之间，阴谋的气味扑面而至。 宁诚本来以为即便是林劲松这种枭雄人物，也没那个胆子公然对示威人群下手，但是现在看来，他还是想错了。 他还是把对方想得太好了。 第九十五章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十二个九品路径者！ 这要是不顾一切大开杀戒，足以轻松虐杀聚集在这里的上千示威者！ 不过这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蠢事，宁诚并不觉得林劲松真能干得出来。 这倒不是因为相信对方的人品和节操，而纯粹是因为，对方没有那么蠢。 既然对方不蠢，而眼下又摆明了要搞事，那这背后的意图其实就已不难猜测。 “这是想让我当背锅侠啊。” 想通了这一点，宁诚当即带着许先众人二话不说冲入人群。 示威人群顿时大乱。 “狗官杀人了！” 有个混入其中的路径者趁乱喊了一声，上千示威者们随即愈发惊慌，犹如一群失控的羊驼。 秦天宇见状不妙，连忙扯着嗓子在人群中大喊：“根本没有人死！他们这是故伎重施！大家不要中了狗官的奸计！” 结果就在这时，一个九品刺客正好盯上了他。 暗杀者能力发动。 刺客直接越过人墙的阻隔，瞬息变出现在了他的背后，背刺！ 淬了剧毒的匕首，在月色下划过一道惊心动魄的危险流光，瞬间便已贴上秦天宇的后颈。 身为一个九品名士，虽然不是擅长战斗的路径者，但秦天宇对此倒也不至于毫无察觉。 不过他做出了一个十分睿智的解读。 “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在演戏！” 于是，他决定不闪不避，让这个假装刺客的小丑自取其辱！ 宁诚看着这一幕简直惊为天人，搞出数千人这么大场面的风云人物，居然是这么一位卧龙凤雏，实在是令人一言难尽。 卡在匕首落下的最后一刻，宁诚一脚踩出，磅礴的气运当即沿着地面汹涌而出，将附近一切气运生生冲散。 那位九品刺客和秦天宇随即同时陷入眩晕！ 霸气脚。 紧接着，宁诚抓过刺客便是一记超大外割，顺带补上一记天地霸煌拳，九品刺客当场报废。 “刚刚发生了什么？” 好不容易从眩晕中恢复过来的秦天宇一脸茫然，只是远远看到一个凶残的身影，转头杀到混乱人群的另一侧，看着似乎有几分眼熟。 这不是那个喜欢演戏的狗官吗？ 与此同时，许先和秦野二人也在人群中势不可挡。 他们虽然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九品路径者，可就以他俩的块头和实力，只要完成正面近身，无论何时都是不容小觑的大杀器。 除非是猛将之类，否则寻常的九品路径者，根本经不起他们一顿爆锤。 宁诚甚至严重怀疑，就算放九品顶的猛将路径者跟他俩一对一，大概率也是被活活锤死的命。 事实也确实如此，转眼就已经有两个倒霉的九品路径者，不分先后折在他们手底下。 只能说，人和人是不同的。 另外萧无敌的表现也格外活跃，一对一压制住一个九品路径者不说，顺带还豪气干云的鼓舞着己方士气，一众欺软怕硬的衙役跟着他简直如狼似虎，活脱脱一群下山搞副业的土匪。 不过即便如此，宁诚众人想要控制住整个场面还是远远不够。 毕竟，对面这一波放出来的，可是整整十二个九品路径者！ 人群中已经有示威者开始遭殃，眼看着就要闹出人命，而且还不止一条人命。 混乱之中，宁诚眼皮忽然一跳，一股庞大的气运正在从远处逼近。 抬头一看，李容正好带人赶到。 老头虽然不是擅长打架的类型，但毕竟是一个老牌路径者，有了他的加入，对于人数劣势的己方是一个巨大的利好。 “奉主簿大人之命，不退散者视同谋反，格杀勿论！” 人群中一众路径者似是感觉到了不妙，当即加快了节奏，齐声喊了一阵令人群牢牢记住主簿大人这四个字后，当即便大开杀戒！ 而以宁诚众人的实力，哪怕有了李容的加入，想要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控制住他们所有人，那也根本不可能。 这就是宁诚这种纯物理输出的弊端。 正面一对一确实很凶，可一旦转换成眼前这种场景，就没什么办法了。 人群之中已经有人发出了哀嚎，今夜注定将是一个令所有人毕生难忘的流血之夜。 就在宁诚众人忍不住开始替这群示威者默哀的时候，刚才感应到的那股庞大气运，忽然降临在人群上空，紧接着一分为九，当场灌入仍在作乱的九个路径者体内。 砰！砰！砰！ 一连九声沉闷的膝盖磕地声。 九个九品路径者毫无征兆的齐齐跪倒在地，似被一股无形巨力死死摁住，动弹不得。 宁诚看着这一幕眼皮微跳。 路径权臣，七品鸿鹄！ 看着远远走来的那道高瘦的身影，刚刚还乱作一团的示威人群竟是自发安静了下来，来人正是新阳县新任知县，林家三房家主，林天辉。 宁诚远远看着，不由有些惊讶：“他的鸿鹄能力居然是伏法，这倒真是令人意外。” 权臣路径的能力向来以全面出名，相同位阶的权臣路径者，根据各人的心**望，具化出什么类型的能力都有可能。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一旁李容习惯性的分析道：“七品是权臣路径的一道分水岭，七品之后能力倾向基本就会定型，他的能力既然是令人自动伏法，说明如果继续进阶下去，大概率会走律法路线。 林天辉此人，当年也是有过一腔热血的啊。” 能够具化出伏法能力，至少说明一点，这位林家三家主对于律法是有着发自内心的坚守的。 宁诚看着对方一如既往的阴沉表情，任谁都会觉得此人不像好人，但谁能想到，这也许是林家五千口人中最干净的那一个了。 同时，也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上架感言 嗯，明天要上架了。 这段时间杂事缠身，更新属实拉胯，我的锅，恳请各位盆友见谅。 最近一直在想办法提升码字效率，上架之后会保持两更，至于能不能更多，我会尽力，当然也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多给点动力。 好了，正事说完，跟大家聊一聊闲篇。 关于幕后大佬存在的一些争议。 首先我很理解，因为书名的原因，确实上来会给人营造出一种躲在幕后操控一切的预期，主角不做老阴逼好像都对不起这个书名。 这个确实也是我的问题，起名的时候没考虑周全。 正如简介里说的，我起这个名字的出发点其实并不全是因为主角会在幕后搞事，真正对应的是主线后期的一个核心设定，它是有深层意涵在里面的，这个留着以后慢慢揭晓。 当然，给主角设了一个这样的金手指，幕后搞事的成分肯定还是有，明确的说之后这方面比例也不会少。 不过不会全是这个。 该阴的时候阴，该莽的时候莽，把一个老阴逼的内核嵌套在莽夫的表象之下，这才是我理想中的主角，以后会用心塑造。 关于本书的主线。 新阳县的篇幅很快就会结束，中间插了一个秘密和谈，单从爽文写作的角度这么安排其实并不讨喜，升级装逼灭小boss，然后换个地图继续升级装逼，这才是更主流的写法。 但我还是这么写了。 因为我需要引出东瀛，需要引出季青临的布局，需要引出国运之争的主线。 往后看大家也许会看到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比如全员妄鬼赌国运的某岛国，比如三大轴心国，比如瓜分世界的五常，比如脑回路异常的阿三。 这些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国运之争的核心，就是国与国之间的竞争，大国复兴就是本文的唯一主线。 很肯定的说，这就是一本纯粹的爽文，该装逼装逼，该踩人踩人，不过我觉得为国奋战也挺爽的，希望能写出让大家都热血沸腾的故事。 关于设定。 如果让我自己评价，这应该算是目前为止最满意的一块。 不仅是路径者体系，包括引申出来的问心和妄鬼，也包括目前还没有正式展现出来的团队战斗模式，我自己觉着都还行，至少不会老套到让人一看就觉得乏味。 不过这也带来了问题，很多东西完全没法借鉴，只能自己一点点摸索，烧死一堆脑细胞好不容易想出点东西来，还得考虑是不是能跟整个体系匹配平衡。 写个小说还得干游戏策划的活，我也是哔了狗了。 所以，真的拜托各位大佬能发个声，好歹让我也有机会抄一下书评啊。 最后回到正题，正版订阅是一本书的生命线，就像一棵树苗，最后能长成什么样全看各位浇多少水施多少肥，没有诸位的鼎力支持，它永远长不成参天大树。 我才五岁，水平有限，但还是希望能跟大家一起走下去。 你们给我订阅支持，我还你们一个不那么俗套的，用心写的故事。 以上，祝好。 第九十六章 我可是个商人 瞬间压制九个九品路径者！ 林天辉在这一刻将七品权臣的强大，展现得淋漓尽致！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这帮居心叵测之徒收监？”林天辉看了一眼愣住的众人，展现出了身为七品知县的上位气场。 众人不由看向宁诚。 宁诚微微点头，这才纷纷出手将被林天辉压制住的这些路径者打晕，然后分批押回专为路径者量身打造的单人监牢。 “我要是知县大人，就冲着他们看你这一眼，我就应该把你往死里整，让你永远别想抬头。” 杜三娘不知何时叼着一个糖人出现在了他身后。 宁诚不由高看了小姑娘一眼：“你这都从哪儿学的这些？” 杜三娘满脸奇怪：“这些东西还需要学的吗？不是三岁小孩都会吗？” “……” 宁诚简直无力吐槽，谁家三岁小孩会这个啊，这个世界要是开个幼儿园，正常人谁能活得过三集？ 远处林天辉看着笼罩在夜幕下的林家宗祠，神色复杂。 虽说在此之前，他上任知县就已代表着与林劲松决裂，但这段时间以来，其实并没有过激动作。 哪怕，他上来就会同李容对杜村来了一场突袭。 但当他们到达杜村的时候，看到却是一个空空荡荡的村子，什么都没有留下。 自那之后，李容和宁诚对他就多了几分戒心。 虽然可能性不是很大，但林天辉跟林劲松之间，也不能完全排除演戏唱双簧的可能性，毕竟家族重于一切的观念，在这类大家族中是司空见惯的。 不过今天这么一出之后，林天辉已经彻底失去了与林家的转圜空间，直接拿十二个九品路径者当投名状，就算苦肉计也不是这么个演法。 何况要是没有他出手，今天这一波被林家得手，宁诚是绝对要摊上大事的。 哪怕因为官位编辑器的存在，没人动得了新阳县任何一个官位的人事，更别说宁诚本人，但只要酿造成群体性事件，尤其是群体大案的话，无论如何宁诚都会背上一口巨大的黑锅。 黑锅一旦扣上，有了借题发挥的巨大空间，接下来很多事情可就难说了。 林天辉的这一次出手，几乎是直接戳在了林劲松的肺管子。 事实如此。 得知派出去的新十二使全军覆没，尤其还是败在林天辉的手上之后，林劲松摔了小半夜的古董，碎片用麻袋收拾起来，装了整整两大车。 令人不得不感叹，积善人家的娱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后半夜，林劲松一脸平静的从书房出来，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失态，对着林红英吩咐道：“既然原计划被我那好堂弟破坏了，那就启动预案吧。” 林红英欲言又止，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父亲。” 当夜，林家二房的一户子弟忽然毫无征兆的集体暴毙。 紧接着便又瘟疫之说流传出来。 外面的人对此自是将信将疑，不过等到第三天，又一户林家二房子弟全家暴毙之后，外面的示威人群终于开始有些不淡定了。 秦天宇连夜花重金，从几名登过门的医者口中套出了实情。 这两家人都死于恶疾，症状极为相似，病情都在一天极速恶化，大概率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烈性瘟疫！ 尤其在他从本地人口中得知，此前一段时间，济世坊也曾传出过瘟疫之后，两相一验证，这个判断就被彻底坐实了。 “不至于这么点背吧？” 秦天宇欲哭无泪，这次示威行动一开始还算顺利，也确实让他捞到了一笔不小的声望，眼看完成问心局指日可待。 结果自从冒出来那个喜欢演戏的狗官宁诚之后，局势就整个都失控了，前后两次大乱，他花了多少心思和钱财，这才总算把示威人群重新聚集起来。 现在倒好，干脆冒出来一个瘟疫，这是不给人活路啊。 他有心想要把消息隐瞒下去，能多拖一天，就能多挣一天的声望，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 还没等他把封口费递出去，新阳县就已闹得满城风雨。 不仅是外地来的这些示威者们，就是广大本地民众，也都人心惶惶。 上次的济世坊瘟疫还只是空穴来风，而如今这次，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两家人命啊，尸体被烧的场面不少人都看到了，根本做不了假！ 秦天宇根本都来不及阻止，示威人群当场一哄而散。 真心声讨卖国贼也好，收钱过来冲个人头也好，亦或者是像秦天宇这样，趁机跳出来刷一些存在感也好，玩玩可以，真要冒险就算了吧。 尤其冒的还是生命危险。 烈性瘟疫，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不到半天工夫，新阳县街面恢复到了久违的空空荡荡，不仅示威者们跑个干净，就连本地民众都自发关在家里不出来了。 宁诚看着这一幕，不由同李容相视无语。 林劲松果然是难得一见的枭雄人物，这等杀伐果决的心性，着实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自己族人说祭天就给祭天了，整整两大家子人啊。 这番做派，连宁诚都有些不寒而栗。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身为我林家族人，就要有随时为家族献身的觉悟，我好吃好喝供养了你们这么久，借你们几条命为家族开个道，不过分吧。” 这话是林劲松在两家人墓前说的，站在不远处的林红英，听得毛骨悚然。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整个林家上下五千口人，都已经彻底被绑上了林劲松的大船，包括她自己这个干女儿在内，所有人的生死都操在林劲松一人之手。 但是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令她这么心惊肉跳。 此刻的林劲松，跟她平常见到那个儒雅大气的林劲松，完全判若两人。 这时林劲松忽然回过头来，面上一脸古怪的笑容：“你觉得我入妄了？” “女儿不敢。”林红英连忙低头。 “别紧张，我一直都很清醒，好歹也是一个国运之子，就算我自己想要入妄都不容易，何况入妄对我来说得不偿失，这种赔本的买卖可不能干。” 林劲松笑了笑：“毕竟，我可是个商人啊。” 第九十七章 形势突变 一直以来，林劲松从未在公开场合跟人动手，也从不在任何人面前轻易展现自己的能力。 故而，他的路径一直都是新阳县最大的谜团之一。 根据他本人的行事风格，以及林家的发家轨迹，猜他是枭雄者有之，猜他是名士者有之，甚至猜他是帝王者亦有之。 但是，唯独没人猜他是个商人。 士农工商，哪怕商人占据着这个社会的大量流通资源，但他们的地位从来就没有高过。 而在大众认知之中，商人路径者除了日进斗金这样的赚钱神技之外，基本上与战斗力三个字是天然绝缘的。 十四条主流路径，哪怕是看起来最不适合战斗的名医路径者，也都冒出过狂医那样的顶级战力。 远的不说，宋长坤就是个现成的案例。 但是唯独商人路径，从来没有出现过像样的顶级战力，真要追溯起来，也就千年之前的吕不韦沾了点边。 可人家也不是纯粹的商人路径，而是枭雄和商人双路径者，那一身实力主要也是源自于枭雄，而非是商人。 故而商人路径者在主流眼里，其唯一的价值就是作为钱袋子存在。 但凡稍微像样一点的势力，必然都会招揽商人路径者来做后勤，但在各自势力内部，他们哪怕掌握了大量的钱财，地位却普遍都不高。 至于说单打独斗的商人路径者，虽然不是没有，可基本都是现成的肥羊。 不做大也许还能安稳苟着，一旦开始风生水起，立马就会招来各路豪强的觊觎，天生注定等着被收割的命。 像林劲松这种靠一己之力，凝聚起一个庞大家族，成为地方一霸甚至能影响府衙决策者，这在所有商人路径者之中，绝对是异类中的异类！ 不说绝无仅有，那也妥妥是凤毛麟角。 正如白玄机的评价，任何一个国运之子都绝对不是简单角色，哪怕就是一条狗，那也绝对是一条有内涵的狗。 它的造化必然超乎你的想象。 林红英默默回忆着以往的点滴，越想越是惊骇。 她也从来没有见过林劲松出手，只不过靠着多年的相处，对于自己这位干爹的能力大致有个猜测。 林劲松能够如此轻松掌控住整个林家，包括以王彦庆为代表的一票官员，说明他必然有着掌控型的路径能力。 但是，恐怕还远远不止于此。 林劲松直到此刻还能如此从容自若，以他的心性绝不可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哪怕，那人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林劲柏！ 正当林红英暗暗揣摩之时，身后一众林家主事已经全员到齐。 “禀家主，大房二房三千六百位族人已经全部装点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林劲松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一丝隐晦的弧度：“那就出发吧。” 一声令下，林家大房和二房全员大迁徙，偌大的新阳县城虽然只是少了不到四千人，但给人的感觉却是直接空掉了半座城。 从上到下几乎所有的产业都被迫停滞。 别的不说，此刻光是稳住人心，解决县城数万百姓的基本生活所需，就已经令县衙上下忙得焦头烂额了。 得亏有林天辉这位七品知县在，有他在就有林家三房，多少能够补上大房和二房撤走的空缺，加上宁诚这边的大力配合，总算还能勉强稳住局面。 不过宁诚的焦点，自然还是落在林劲松的身上。 “带着小四千族人一起迁徙，搞出这么大的场面，我实在猜不出这货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李容为此已是挠破头皮。 讲道理，但凡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以林家如今的处境哪怕耍再多手段，想要安安稳稳将全族迁徙出去，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林劲松还是大费周章这么做了，那就必然有其深意。 宁诚笑了笑：“不管他打什么算盘，我都不可能放过他。” 于公，林家犯下的滔天罪恶林劲松是罪魁祸首，在其位谋其政，他既然接管了新阳县衙，这些事情他就必须管到底。 于私，对方抓走了自己父母。 宁诚虽然相信李清焰一定能救出二老，可是身为人子，这要不弄死林劲松这个狗娘养的，今年还怎么腆着脸回去过年？！ 不过眼下县衙上下忙成一团，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而且对付林劲松那样的敌人，带再多普通人也是白给。 思来想去，宁诚最终临时整编了一只小队，作为本次行动的主力。 许先、秦野、萧无敌、姜若初、沈允竹，以及他自己，总共六人。 沈允竹便是三队那个灵动如猫的女孩，她和二姐姜若初这次被李清焰留了下来，一个敏捷性一流的刺客加上一个完美辅助的名士，正好符合宁诚对小队的位置要求。 至于李容，则另外组织了一个小队作为机动候补。 而就在宁诚带人离开新阳县的同一时间，林劲松脸上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年轻人果然是沉不住气啊，这么容易就上钩，让人很难有什么成就感啊。” 白玄机混在林家人群之中，默默记录着这一幕。 两位国运之子的对决，这可是连他们钦天监的监正大人都在时刻关注的重头戏，他必须忠实记录下来每一个细节，这是他的本职工作。 而就在这场对决即将在新阳县郊上演的同时，远在京城的朝堂中枢，此刻更是惊涛骇浪。 罢相。 虽然之前就有人预料到了这一幕，可是当它真正发生，依旧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身为当朝首辅，季青临可说是整整一个时代的标签，站在权势巅峰足足十六年，这样的超绝人物如今居然被墙倒众人推，被朝堂几乎所有派系一致联名提议罢相！ 罢相理由，除了秘密和谈涉嫌卖国之外，还有另外更关键的一条。 大瀛在两国边境线上大举增兵了！ 虽然乍听起来很矛盾，但是朝野一致认为，这也是季青临的锅。 若非他秘密求和摆出了软弱姿态，让对面认为我大周孱弱可欺，怎么可能突然做出这么大的动作！ 第九十八章 这一杯敬相爷 季青临依旧在装死。 身为这场声势浩大的罢相风波的主角，季青临从始至终没有露面，而这导致的直接结果便是他彻底失去了公众话语权。 上至帝王贵胄、朝堂大员，下至贩夫走卒、三教九流。 但凡是不是个人，都在大骂季青临祸国殃民，只如今这一件事，便将他以往的种种功劳全部都一笔抹杀，留给他的只有最恶毒的谩骂和诅咒。 自古以来，国贼待遇也不过如此。 而相比起历朝历代的那些真正国贼，季青临位列其中实在有些名不副实，但朝野上下并没有人在乎这些，今天你不往死里骂季贼，你就不配做大周人。 这已经是一种政治正确。 “一个尚还在位的当朝首辅，居然沦落到这步人人喊打的田地，相爷啊，你也可算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人了。” 远在定安府的叶允文遥遥洒了一杯酒。 这一杯，敬相爷。 身后随从欲言又止，往地上洒酒，这可不是敬活人的传统啊。 如果他有机心一些，把这一幕往上面一报，叶允文在相府的前途可就算完了。 当然，如今连相爷自己都快完了，还有没有闲心或者余力来管他这位幕僚，那就另说了。 不过以叶允文的手段，他真要敢动这个心思，根本都不用做出实际动作，估计在念头冒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可以做好告别人世的准备了。 季青临麾下幕僚众多，自然也是能人辈出，但唯独这位叶先生，是最不能招惹的存在。 这是相府的常识。 “新阳县来了一封信，是给先生您的。” 随从不敢打扰叶允文思绪，等了足有两刻钟，眼看他终于回过神来，这才连忙递过一封信。 叶允文接过看了一眼，随即不由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这小子倒也是个妙人，居然使唤起我来了。” 身后随从不由愕然。 语气虽然是埋怨，但他分明从叶允文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生气，不由暗暗惊讶，这个叫宁诚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 自从秘密和谈东窗事发之后，叶允文带人回到了这定安府的府城，从此便再也不过问外事。 虽然不至于死气沉沉，但那种意兴索然的意味，是个人都能感受出来。 这位曾经惊才艳艳，甚至一度名动京城，季青临亲口评断的麒麟子，随着相府紧闭季青临无声自绝于国朝，他似乎就已经失去了人生目标。 不过现在，似乎被宁诚的这一封信重新勾起了兴趣。 沉吟片刻，叶允文当即连写三张字条：“持相府手令，让他们照做吧，告诉他们……” 随从恭敬的等了片刻，最终等来幽幽的一句。 “这是他们最后的任务，从今往后，他们自由了。” 随从惊愕失语。 这些可都是相府秘密培植的力量，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毕竟也是耗费了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尤其眼下相府风雨飘摇，这等底牌就更加尤为关键。 没有相爷的亲手密令，谁敢在这种时候主动放手这些力量？ 但他没有质疑的资格，在这定安府，叶允文就是相府的全权代理人，他的话就是季青临的话，没有任何人可以违抗。 最终，随从应声离去，留下叶允文一人自斟自饮。 新阳县远郊。 林家虽然几乎将附近几个县的车马全都给掏空了，可是小四千人的庞大队伍，尤其其中一大半都是老弱妇孺，车队行程根本不可能快得起来。 “一天下来行程还不到三十里，这要走到猴年马月去啊？” 白玄机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林家主到底准备带你的族人搬去哪里，可否透露一二？” 正常来说，家族动迁这样的大事，必然要事先告知目的地，给族人们营造出一种美好愿景，这样才有可能说服这么多人。 然而吊诡的是，除了林劲松自己，林家上下根本没人知道要迁去哪里。 只是单纯因为林劲松让他们搬，将近四千人的庞大队伍就这么义无反顾的跟着走了，甚至连一句起码的质疑都没有。 其中内情，令人细思恐极。 林劲松笑了笑：“你们钦天监职业搞情报的，莫非也都这么沉不住气？” 白玄机摊手：“我好奇心比较重。” 他分析了定安府以及邻府的所有地图，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根本没有一处地方能够接纳如此庞大的林家。 思来想去，最后的可能性只有两个。 要么目的地比这更远，只是这样一来单单这个迁徙过程，对林家上下就是一场致命的考验。 要么，根本就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 这场规模浩大的迁徙，根本就是一个幌子。 林劲松看他一眼：“好奇心重不是坏事，可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那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正当这时，林红英忽然一脸凝重的走了过来。 “父亲，有大批示威人群正在朝咱们这边赶来，这次规模非同凡响，粗略统计有三万之众，后续恐怕还有更多！” 林劲松微微挑眉：“看来背后有大人物出手了，就为了针对我一个，倒是挺肯下本钱。” 林红英怀疑：“难道是稷下社？” “不会，稷下社这段时间虽然风生水起，但底蕴还是有限，何况这也不是他们的行事风格。” 林劲松从容自若的在马车中泡起了功夫茶：“不过这次事件必然与他们有关，只要掐死了他们那位国运之子，这一切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林红英点点头：“二叔此刻应该已经带人与他们交上手了。” “慢慢来，这不过是一道开胃菜而已。” 林劲松话音落下，座下马车毫无征兆的忽然停下，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前方二十米外，一个孤瘦的身影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似是已经等了很久。 林劲松缓缓从车上下来，看着此人神色复杂：“我以为你不会来送我。” “兄弟一场，我当然要亲自来送一送你，顺便代我林家的列祖列宗问一句。” 林天辉一双阴鸷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这位曾经令他极为敬重的堂兄：“为什么？” 第九十九章 林劲松的野心 林劲松笑了：“你问我为什么？我身为林家子弟，将林家发扬光大，这也是历代列祖列宗的心愿，我做这些需要理由吗？” “好，你看着他们，把这话再重新说一遍。” 林天辉伸手一挥，笼罩在全体林家族人头上的障眼法瞬间被破，转而露出一片漆黑的气运底色。 黑云盖顶。 这都已经不是人要倒霉的标志，而是被某人强行透支了气运之后，被气运疯狂反噬的标志。 如果林劲松这时放开对他们的控制，他们绝对连一天都活不过去，所有人全部都要集体暴毙！ 林天辉很清楚，之前林家二房那两家人的突然暴毙，绝不是什么瘟疫，而纯粹就是被林劲松放弃成了弃子而已。 林劲松淡淡道：“从来没有一个家族可以平白无故崛起，我林家若要青史留名，总是要有人付出，要有人牺牲的，他们为了家族付出，理所应当。” “好一个理所应当。” 林天辉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死心了，哪怕明知已经没有可能，但是直到刚才为止，他都还心存侥幸希望从对方嘴里听到一句忏悔，哪怕只是停留在口头上的忏悔。 可是没有。 林天辉的脸色彻底冷若冰霜：“我林家子弟都死绝了，哪来的青史留名！” 林劲松大笑：“怎么会死绝呢？只要我还在，就会有一个全新的林家，一个没有那些肮脏的见不得光的罪恶，一个干干净净的无比强盛的林家！” 林天辉此刻看他的眼神，就是在看一个疯子。 林劲松却是丝毫不以为意，指着后方神色木然的林家众人道：“天辉你也说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沾着罪恶，只要有他们在，林家就永远干净不了。 正好，他们这些年享受了我给他们的种种好处，现在自然该是他们付出回报的时候了。 只要他们把那满身的罪恶，一点不落的全部带进土里，就是对我林家最大的贡献！” 林天辉幽幽回道：“可他们的罪恶，全是你给的。” “这不重要。” 林劲松不以为意的摇头淡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只要记住一点，因为他们有罪所以他们去死，这很公平合理，但他们为我林家留下了一片新生的土壤。 没有他们，就没有新的林家，所以他们死得其所！” “他们死得其所，那你这个罪魁祸首呢？”林天辉冷冷看着他。 “天辉啊，我一直对你另眼相待，因为我以为你是我林家少有的聪明人，你是一定能理解我的，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林劲松不由失笑：“我只是一个纯粹的生意人，我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是公平交易而已，我的身上哪来的罪恶？” 林天辉：“……”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再没有任何说下去的必要了。 眼见林天辉身上气运疯狂涌动，营造出一副山雨欲来之相。 林劲松眼皮微微沉了下来：“你真的准备以卵击石？天辉，你是林家唯一能入我眼的人才，只要你好好辅佐我，未来新生的林家必有你一个位置！” “不必了，我不想死后见不到列祖列宗。” 林天辉随即悍然出手。 白玄机远远看着这一幕：“一个七品权臣竟有如此气象，这位林家三房家主倒也是不简单，假以时日必能成就一番功业，可惜了。” 这边林天辉与林劲松兄弟之间大打出手，另一边，宁诚众人则被一片密林挡住了去路。 严格来说，并非密林本身，而是潜藏在密林之中的敌人。 “这片林子不小，要是绕过去会多花不少时间。” 萧无敌提醒了一句，之前他曾带着众衙役来这边追捕过一个劫犯，故而对这片地形颇为熟悉。 众人纷纷看向宁诚。 老话说逢林莫入，若是保险起见，那自然是绕过去为好，毕竟林家车队走不快，他们就算绕远路也不难追上。 不过宁诚却是笑笑：“有没有信心，跟林家的这群底牌战力碰一碰？” 十二使只是林家摆在面上的装点，用来迷惑外人的，哪怕是新十二使也一样。 林家真正的底牌乃是林劲松利用养蛊之法，从上百路径者中卷出来的一群变态，人数虽然不如十二使来得多，但是论战力，至少十倍于他们！ 这群人的信息被严格保密，哪怕是以稷下社的情报渠道，也只是勉强打探到有这么一群人。 至于他们到底是谁，具体是什么路径，甚至他们到底有几个人，一概不知！ 秦野果断第一个举手：“我赞成！” 其余众人相视一眼，也都纷纷点头。 在场虽然是一个临时凑起来的小队，但阵容其实一点不差，尤其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炼，几乎每个人的实力相比当初都有着质的提升。 二爷许先，路径武道，如今已正式踏足九品问手。 三爷秦野，路径猛将，九品刚烈。 猫女沈允竹，路径刺客，九品暗杀者。 二姐姜若初，路径名士，本是九品祝词，不过上次跟着宁诚蹭了一大波伊崎瞬的经验后，竟是被她顺势完成了问心局，一举进阶八品戒骄。 哪怕是众人之中看起来最弱的短板萧无敌，那也已经认清了自己的路径，如今也已是一个只差最后临门一脚的准路径者。 路径名帅。 算上宁诚自己，六人阵容就已初具雏形，在宁诚的临场培训之下，对于接下来该怎么配合，众人也都已经心中有数。 当今主流的路径者团战打法，都是严格围绕最强点进行搭配，哪个位置最强，哪个就是绝对的队伍核心，其他所有人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他服务。 按照这种思路，小队核心毫无疑问就是宁诚本人。 这不能算错，但却不是最科学的打法，这几天不断用观测者观测这个世界的过程中，宁诚一个最大的发现便是对于传统团战打法的颠覆。 这是一种领先于整个时代，已在这个世界的某处战场上演，并被证明极其有效的打法。 打法的核心，在于辅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