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君请息怒》 第一章 校尉默无名,兵道推演盘 燕朝显庆四年,九月。 并州道,永安县镇邪军府。 后院厢房,炉火烧得通红,药罐咕嘟作响。 床上躺着一名九尺汉子,面如冠玉,棱角分明,自带一股威猛。 只是昏迷不醒,双目紧闭,胸前插满银针。 床前一名青衣老道正悠闲施针,手法娴熟。 两名军汉蹲在门口,皮夹破旧,粗犷大脸愁成苦瓜,不时向屋内张望,眉宇间满是担忧。 半晌,老道起身收针迈步而出。 两名军汉连忙起身:“李道长,校尉大人…” 老道淡然一笑:“放心,只是被阴气冲了心脉,一会儿醒来,记得将那清窍汤以温粥服下。” “有劳李道长。” “李道长,我们备了薄酒…” 两名军汉大喜,连番感谢。 “免了,你家大人他…算了…” 似乎想到什么,老道摇头一笑阔步离开。 老道身影消失后,两名军汉卑微笑容也随之收敛,面面相觑,皆是摇头叹气。 忽然,屋内传来响动。 二人一喜,转身冲了进去。 “大人,您醒啦!” …… 王玄幽幽醒转,呆愣望着房梁。 在他脑海中,两股意识疯狂纠缠融合。 “王哥,听我句劝,这好人蠢,聪明人坏,大部分人又蠢又坏,您就不该心软。” “废什么话,先把这趟活做了。” “哎,这样下去可不行,要不…” “小心那辆车!” “……” “兵家之道,入世方可修行,炼煞锻体、校阵荡寇,要想修好,凭的就是一股气!” “我儿,咱们王家当初也是京城大族,可惜后辈不争气,你…咳咳咳…” “王贤侄,这人啊,要学会认命…” “………” 见王玄呆滞模样,两名军汉顿时急火。 “大人,大人!” “完了完了,大人被吓傻了。” “若是都尉怪罪下来,咱俩怎么办?” “哼,城外出现山鬼是靖妖司的事,你说你告诉大人干嘛?” “放屁,老子哪拦得住…” “闭嘴!” 一声呵斥打断二人争吵。 床上的王玄叹了口气:“让我安静一会儿…” ……………… 三日后,寒风乍起,秋雨潺潺。 王玄边喝药,边望着窗外府衙雨打落叶。 几天来,他已将记忆彻底融合。 这是一个超乎想象的世界。 蛮荒气息从未下沉,大地地脉混乱,极易滋生煞气阴瘴,有灵炁,但更多的是妖鬼邪祟… 上古人皇创封神术,以龙气镇压地脉,敕封天下府君、城隍等地袛,使得地气清宁,土地正常耕种,人族得以繁衍壮大… 同一时间,各种修炼之道逐渐兴盛,三教九流、五行八作,术法神通百花缭乱… 前身王家,传承便是兵家术法。 兵家,乃入世之法,杀伐之道,起于洪荒时期部落与野兽邪物搏斗,保家守境,镇压四方。 传承至今,已开始没落。 很简单,兵家锻体术是将肉身千锤百炼,引煞入体,造就神兵之体,迅速形成战力,杀伐惊人。 代价是…不修性命,长生无望。 这世界有修真之道,惊才绝艳者无不渴求成仙长生,不断开发各种术法,此消彼长,兵家那点威力已不被看重,更别说寿不过百的弊端。 唯一的好处,便是所需资源甚少,若想保家护境,为后代争一番前程,才会修习此道。 高门将领,多是边修长生,边研习军阵。 换句话说,王玄已与修道长生绝缘。 更倒霉的是,他这家传的兵家锻体术有不少残缺,引煞入体后再无精进,还好那并州镇邪军府赵都尉与他家世交,才谋了这份差事。 融合两世记忆, 功名、长生, 皆无望。 “这天气…真叫人郁闷。” 王玄嘟囔了一声,将碗里汤药彻底喝完。 就在这时,一名大胡子军汉急匆匆进院,来到屋内双拳一抱粗声道:“大人,军士已经集结,明日便可进行秋训。” 大胡子名叫刘顺,是他手下两名队正之一。 镇邪府军,属地方武装,县一级的军府有两百人,有些类似前世唐朝府兵制,皆是由各村选取壮丁,边耕种边训练,围捕盗贼,清理邪祟。 乱世之时,人人为求活命厮杀,还能起到作用,但如今大燕日益强盛,围捕盗贼还好说,清理邪祟职能已成过往。 王玄点头,随即眼皮一抬:“那个山鬼…” 刘顺闻言弯腰笑道:“大人放心,有个路过的法言宗少侠已经处理了。” 王玄闻言松了口气。 如今清理邪祟,一般是由社稷庙、靖妖司,或者县衙发布悬赏完成,县级镇邪军只是个名头。 前身修为不高,却是个立功心切的主,整天想着恢复祖上荣光,一听说有邪祟就单人匹马前去,不仅没扬名,还成了永安县笑谈。 人称“草包校尉”。 一旁的刘顺见王玄脸色,忍不住劝道:“大人,恕属下直言,有些事…” “知道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王玄低头望着手中药碗,脸色平静。 ………… 竖日,九月中,正是秋训之时。 校场位于永安县北,平日用来晒谷。 王玄一身铠甲站在土台上,腰间挎剑,右手持枪,盔缨下眼若寒星,威风凛凛。 他这身铠,重五十斤,名曰貔貅吞甲明光铠,寒铁锻造,燕太祖御赐,后人即便身为布衣也可穿戴,虽内嵌铜符早已失去作用,但外铠依旧光亮照人。 他这把枪,重四十斤,长七尺,玄铁锻造烂银枪,枪芯为一根妖骨炼制,刚柔并济,亦可将煞气注入其中。 真可谓明甲银枪玉面虎,好似画中锦马超。 然而, 现场气氛却有些诡异… 此时正值秋收之际,远处麦秆稻穗垛成小山,光屁股的皮猴子们钻来钻去,一个个瞪着好奇的眼睛,旁边更有七姑八婆掰着苞谷嘻嘻哈哈… 二百来号军士虽然队列整齐,但一个个松松垮垮,眼中满是茫然不耐,朝廷发下的皮夹老旧,长矛上镶嵌的破邪符更是早已磨损没了作用… 王玄面色不变,眼角直抽抽。 妈的,说好的沙场秋点兵呢? 前身记忆分明在骗人, 这……一点也不严肃啊! 亏我还特意穿了这身行头… 王玄收敛心情,平静看着台下。 前身一根筋,他却看得出来军府败落,根子出在制度上,与这个时代已经不符,迟早被淘汰。 这些,都是普普通通的庄稼汉子啊… 王玄微微一叹,随即嘴角一抿:“如今正值秋收之际,本月秋训作罢,诸位各自忙去吧。” 下方军士们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好嘛,这官迷最注重训练,平日里动辄打骂,一有松懈就是火冒三丈,今日怎么转了性子? 难道真是打坏了脑子? 但无论怎么说,都是好事。 “多谢大人!” 军士们抱拳拱手,这次倒是整齐划一。 毕竟,朝廷军府费用一裁再裁,那点银子根本不够糊口,帮家里种地才是要事。 王玄淡淡点头,但随即就愣住了。 眼前,一个海碗大的透明八卦忽然出现,同时涌来大量信息。 天道推演盘:可以对道法、术法、神通、阵法等进行推演,也可以加入其他功法术法进行融合,法门推演无上限,推演速度根据法门级别与人望等级决定。 目前可推演法门: 兵家阴煞锻体术(残) 王家游龙枪术 小三才军阵 简易煞器炼制法 目前人望:默默无闻。 王玄愣了半天后突然笑了,拳头握得嘎巴响。 ………… 提前结束秋训,王玄立刻回到府衙,命令属下不得打扰,躲进厢房,仔细研究天道推演盘。 许久,终于彻底弄清。 这玩意推演不需要能量,但却有速度限制,和人望名声挂钩,越是声名显赫,速度越快。 更重要的是,推演无上限! 这代表什么? 兵家之术可能会走上一条无尽道路。 中途,会不会补全缺憾,得望长生? 想到这儿,王玄看向锻体术。 兵家传承也有不少,多数是家传。 王家这门锻体术,讲究的是阴煞入体。 三魂七魄之中,三魂存于神,七魄存于肉身,死后魄散天地,魂入幽冥。若胸中一口殃气不散,神魂中怨念难消,就会化为厉鬼僵尸作祟。 所谓兵家锻体术,便是引煞气入体,锻形神,固七魄,若扛得住喜怒忧思悲恐惊七道关口,便可依次凝聚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七道煞轮,将肉身修炼出匪夷所思的神通。 王玄如今虽可引煞入体,却难以凝聚尸狗煞轮,皆因传承残缺难以成功。 “先推演这个!” 毫无疑问,锻体术是根本,待王玄将阴煞锻体术点击后,八卦光盘顿时开始缓缓转动。 然而, 三十秒… 一分钟… 两分钟… 嘎嘎吱吱,转动晦涩, 像极了前世某种古老光刻机。 阴煞锻体术推演进度:0% 一种不爽的感觉涌上心头, 王玄有对着推演盘狂拍几下的冲动。 好在三分钟后,推演进度忽然变成1%。 王玄松了口气,喃喃道: “也不错,是我不知足,锻体术非同小可,乃无数前辈心血凝聚,嗯…这么短的时间补齐残缺,传出去恐怕会引发大动荡…” 三个时辰不知不觉过去, 窗外天色渐黑, 王玄眼巴巴盯着推演盘, 脸色逐渐难看。 进度卡在了99%, 半个时辰没动弹… 第二章 扛枪夜独行,长啸鬼魅惊 !go “我…” 王玄仰头无语,胸中憋闷。 还好十分钟后, 虚拟八卦盘猛然绽放光亮。 此时的阴煞锻体术,已没了残缺标志。 与此同时,大量信息涌入脑海。 厢房内没点烛火,昏暗难辨,王玄闭目沉思,一炷香后睁眼叹道:“原来如此!” 王家阴煞锻体术残缺,正是凝煞轮之法。 三百年前魏朝轰然坍塌,在那个动乱年代,有世家大族揭竿而起,有妖鬼趁机作乱,王家先祖也借机闯出了“荡寇将军”名号。 民间流传大多普通锻体术,家族秘传威力更大,王家先祖估计特意隐去关窍,没成想却家道败落造成失传。 王玄想了一下,将阴煞锻体术继续推演,随后就关掉八卦盘。 这玩意最好的一点,就是毫不中断。 俗称,挂机! 这次可不是弥补残缺,而是将阴煞锻体术推演至更高层次,想想就知道时间不短。 王玄也不理会,提起烂银枪踏门而出。 锻体术被卡了整整两年,他一刻也不想等待。 ………… 走出军府,夜色已黑。 王玄青衣戎服,扛着烂银枪抬头一望。 只见月上中天如盘,周围一轮光晕,皎洁令人心醉,整个县城户户熄灯,依然可见全貌。 王玄眉头一皱,喃喃道: “差点忘了,此时刚过十五,月华正盛,虽无天赐帝流,但妖狐野鬼可是亢奋得很…” “不管了,天阴勾地煞,正是突破好时机!” 想到这儿,王玄眼神坚定,阔步往城门而去。 镇邪军府位于城北,需绕一条街道。 “笃笃—咣咣!” “亥时二更,小心火烛,防偷防盗!” 刚绕过拐角,便有两名更夫缓缓走来,前方敲锣的满面风霜,后方打梆的眉间青涩,明显是师带徒。 “谁?!” 两名更夫看到人影先是一惊,老者仓啷一声抽出腰间佩刀,年轻人则掏出了信号火桶。 待看清是王玄后,两人才松了口气,连忙弯腰抱拳:“见过王校尉。” 王玄微微点头:“二位辛苦,我出城一趟。” 这世界妖鬼邪祟猖獗,朝廷自然有应对之策。 社稷庙统管天下府君、城隍、土地,有皇家高手及佛道清贵入驻守护,镇压一方… 随着镇邪军府衰落,靖妖司百年前成立,既招募民间法教修行人,也有大派弟子进入历练,专司斩妖清祟,捉拿江湖邪修… 此外,公门亦有术法传承,比如封刀镇煞的刽子手、探阴巡查的打更人、管理下葬入殓的“殃师”… 正是如此分工明确,才使得社稷安稳。 两名更夫眼睛微眯,拱手道:“大人小心。” 王玄点头正准备离开,忽然望向远处。 只见月光变得有些模糊,街道深处隐约传来马蹄与脚步声,似有一队人马行至。 但阴风瑟瑟,青石板上却空无一人! 三人都不奇怪,只是退后几步。 城隍出巡! 马蹄声越来越近,后面还有窸窸窣窣怪声。 这是城隍阴兵,庙祝将鬼物炼化而成。 若是前世,王玄定会吓得汗毛倒竖,但现在他却面色如常,反倒抱拳拱了拱手。 本地城隍常虎,开朝镇邪校尉,死前封地袛,死后继续守护一方,深受永安百姓尊崇。 不过,天下哪有两全法。 香火神道看似英灵不灭,实则早已被冲散意识,这位城隍常虎,如今只知道机械履行护佑城邦职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整整三百年… …… 出了城门,王玄立刻加速。 两腿肌肉发力,身体前倾,斜提银枪,每一步都横跨两三米,月光旷野下,如利箭飞矢。 迎面寒风呼啸,王玄却热血沸腾。 在军府衙门时还未体会。 但现在, 这种前世不曾有的速度, 身体突破限制的畅快… “啊—!” 王玄再也忍不住,长长一声呼啸。 远处,山林幽暗起阴霾… 明月山岗上,长毛大尾巴嗖得一闪消失,钻入洞中,白花花的人头骨咕噜噜滚在地上… …… 离开县城十里,王玄猛然停下。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清凉,温润,似月华洗肺。 这里已离开城隍守护范围,灵炁不再有序,而是一种跳跃、灵动、荒蛮… 不得不说,地袛守护处地气清宁,千万凡俗百姓得以安居乐业,但对于修士来说,远离人烟,山野之处才更适合修行。 感受一番后,王玄继续向北而行。 永安县位于一座群山环抱盆地中,附近又有大小村庄星罗棋布,每座村庄都有土地庙守护。 看似无序,但人族聚集地的选址自有其奥妙,似乎和风水地气,以及封神术有关,前身也不太清楚。 王玄要去的,便是他平日修炼之处。 不多时,远处出现一个山坳。 月光下怪石嶙峋,寸草不生,似有黑气升腾。 这里天然阴煞汇聚,最适合锻体术。 王玄平日经常来此地练功,心中没有丝毫畏惧,三步并作两步进入山坳。 他扛着烂银枪阔步而行, 身后有干冷阴雾渐渐升腾而起… 呼~ 冷风吹颈。 迷离月光下,王玄身前影子多了一道。 多出的影子斑驳陆离,不似人形,扭动身躯摇伸出利爪,似乎想要接近,却畏惧不前。 啪!啪!啪! 身后多了一个脚步声,却空无一人。 王玄停下脚步,一声冷哼: “滚!” 唰! 影消雾散,寒风打着旋离开。 王玄不再前行,眼睛微眯看向四周。 那怪影叫影鬼,脚步声是吊靴鬼,都是生前开了灵智的小动物死后魂灵蒙昧,凝结煞气而成,本能追逐阳气。 最爱能把赶夜路的吓个半死,受惊致病。 若是碰到了,骂一声就会散开。 王玄奇怪的是,自己早已引煞入体,这些小东西平日会本能躲开,怎么今天就长了胆? 事出反常,他也提起了警惕。 然而,月光迷离,不大的山坳中一片死寂,肉眼可见的南北夹缝中连个老鼠都不见。 当然,阴煞汇聚,活物远离才正常。 等了半天,山坳内毫无动静,与往日一般。 “难道是过路的野狐蛇灵…” 王玄有些奇怪,但也懒得再理会。 子时将近,阴煞最盛,万不能错过。 想到这儿,他纵身一跃跳上块嶙峋巨石,银枪横放,盘膝而坐,眼睛缓缓闭上。 这里是山坳阴煞汇聚之地,冰冷异常。 王玄融合两世记忆,勇猛中带着谨慎,看似假寐,实则如弯弓拉箭,随时可暴起杀人。 又等了一会儿无事,才稍微放心。 “嗷呜——” 山中隐约传来狼啸,子时到来,天地阴盛。 巨石越加冰冷,白霜缓缓凝结。 王玄猛然睁眼,有节律地进行长短呼吸,与此同时浑身骨节咔咔作响,肌肉绷紧收缩,渐渐与心脏节律一致。 这便是锻体术入门难点,控制自己身体混元一体,耗费很长时间才能掌握的技巧。 王玄早已化作本能,引煞入体不伤形神。 此时,明月当空,月华与地阴交汇,随着他不断使用锻体术,身上竟然开始凝结坚冰。 兵家乃杀伐之道,讲究速成,岂会没有缺点,除去寿元不长,便是这阴煞冰冷刺骨,每寸肌肉都如刀割。 然而,王玄依旧顽强维持动作不变。 体内阴煞浓郁到极点,渐渐开始往头顶汇聚,尸狗魄在顶轮,代表着第一个煞轮开始凝聚。 王玄心有所感,望向苍穹。 一种窥见天地的大喜悦降临,如婴儿初生,鱼跃龙门,眼角竟然不自觉开始湿润… 不好,七情喜关! 王玄猛然惊醒,固守心神,逐渐忘我。 又过了许久,山坳阴煞沉降,坚冰散去。 王玄缓缓睁开眼睛,嘴角满是喜意。 尸狗顶轮,此时阴煞聚敛成团,他原先引煞入体后身躯冷若冰霜,如今却恢复正常。 “哈哈哈…” 王玄畅快一笑,纵身而起六米高,手握银枪翻身落地,演练起了王家游龙枪。 唰! 枪扎一线如龙,激起寒风呼啸。 枪舞如月伴身,脚下飞沙走石。 点、崩、挑、缠,奇正相合。 拦、拿、扎、舞,翩若蛟龙。 更奇妙的是,王玄周身一股寒风阴冷刺骨,随着枪法演练,空中白霜飞舞,地面凝结寒冰。 这,便是兵家锻体第一境! 修得尸狗煞轮,体内煞气不再是无根之水,至此以后可煞气离体,也能附着于武器之上。 王玄修的是阴煞锻体,若有人修炼火煞,造成的景象就是焦烟阵阵,烈火熊熊。 半晌,王玄收枪而立,身影闪烁消失。 锻体术除去各种煞气伤人,更能易筋易骨易髓,强横肉身,气力身法更进一层。 然而他没发现的是, 走后没多久, 山坳阴煞再次凝结, 更加阴郁… ……… 次日,秋风萧瑟,却是个久违晴日。 永安县镇邪军府虽然破落,但却有个好处,便是清闲自在,毕竟盗匪也懒得来这偏僻地方。 而府军兵丁只在月训和有事时集结,所以平日偌大的军府,就只有王玄和刘顺、刘横两名队正。 “来了来了!” 大清早,刘顺便端着一口铁锅急匆匆跑进门,右手小指还勾着一个油纸包。 “老单新宰的羊,昨个儿熬了一整宿,还有王家婆子做得油饼…” 这大胡子军汉一边说,一边掀开锅盖,拆了油纸包,热气腾腾间香气四溢,刚炸的油饼更是酥脆焦黄。 正抱着石锁炼身的张横口水都快流了下来,咚的一声扔掉石锁便要过来拿,“哎呀,真香!老子就好这一口!” 刘顺挥手拍开,“去,有没点儿规矩,快叫大人来…” “不用了!” 王玄已穿好衣衫从无中走出。 “见过大人。” 两队正先是抱拳拱手,但随后就眼睛一亮。 刘顺颤声道:“煞气收敛,大人…你突破了?” 他二人也在修炼兵家术,学的是军中通用血煞锻体术,虽还未引煞入体,却见多识广,瞧出了不同。 王玄淡然一笑:“昨夜侥幸成功。” “恭喜大人!” “大喜啊…” 这两货比王玄还激动。 他们是家兵,跟了王玄便前程与共,本以要在这鬼地方待一辈子,前途黑暗,谁知道竟会有意外惊喜。 张横迫不及待拱手道:“大人,若将此事告诉赵都尉,您…” 王玄摆手打断,傲气道:“住嘴,本校尉岂是那种靠关系上位之人!” 张横眼角抽搐,和刘顺面面相觑,心道: 好嘛,你这校尉咋来的… 王玄一看便知这俩货在想什么,将一块油饼扔进嘴中,胸有成竹道:“此事不急,所谓潜龙勿用,当蛰伏蓄势,方得元亨利贞。” 刘顺张横懵逼:“潜…潜啥?” 王玄哈哈一笑,“就是现在还不到时候,少废话了,拿碗来!” 鲜美的羊汤浇足辣油,油饼葱香四溢。 王玄吃得津津有味,心中一动,打开了八卦盘,脸色逐渐僵硬,手中油饼也变得不香。 阴煞锻体术进阶推演: 进度:0.1%!over 第三章 永安宴巡使,山村现妖踪 “三个时辰0.1%…至少需要半年!” 王玄手指敲着书桌,眉头紧皱。 兵家修炼,锻体术是根本。 他原先策略是,将自家锻体术不断推演,中途若找到更好功法融入其中,因为本源不变,重新修炼也不会出岔子。 原以为十天半月差不多,却没想到这么慢。 这还只是开始,今后的功法术法会越来越慢,他寿元不过百,这样下去根本没希望… 唯一的出路, 便是迅速增加人望! 人望,人心所向,众望所归。 需扬名立万,需人前显圣… 而他前世今生,吃得了苦,受得了罪,既能一袭白衣博览群书,又能拔剑而起斩杀敌寇。 唯独嘴笨,不会说奉承场面话。 这不为难老实人吗! 想到这儿,王玄心有所悟,叹道: “也罢,既修兵家,免不了入世,便让我以入世之术,求出世之道,以红尘万物炼心,看一看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也不枉白来一场!” 平复心情,王玄继续查看推演盘。 锻体术的推演,可以等到人望等级增加再进行,更节省时间,其他法门同样可以增加实力。 兵家虽注重阵法,但现在手下只有刘顺张横两个队正能顶用,所以小三才军阵和简易煞器炼制法可以排后… 想到这儿,王玄将阴煞锻体术推演停下,换上了王家游龙枪术,计划用一天时间测试推演速度。 刚收起推演盘,刘顺便走进了院子,抱拳道:“大人,李县令于金玉楼设宴款待靖妖司来使,派人来请,您去不去?” 也不怪他多嘴,之前的王玄整日蒙头练功练兵,最讨厌这种迎来送往,大多直接回绝。 而如今, 王玄眼神一动,“去,为何不去!” ………… 永安县群山环抱,地处偏僻,既不占据水陆要道,也不是商业重镇,在大燕朝算是下县。 但无论再穷,乡绅宴请,学子交流,衙门迎来送往,也总有个去处,位于县城十字街口的金玉楼,便是最佳选择。 “王大人,请随我来。” 王玄一袭白袍便服走进,自有店主领上二楼松竹阁,宽敞的雅阁内,已坐了两人。 永安县令叫李思源,见王玄进来连忙起身笑道:“王校尉来得正好,老夫不胜酒力,今日贵客到,可要多饮几杯。” 大燕朝县衙和镇邪军府互不统属,虽军府没落,但王玄却是七品校尉,李思远官场老油条自然不会随意得罪人。 王玄微笑道:“李大人说的是。” 李思远虽然心中讶异王玄与平日不同,却面色不变抬手道:“来来来,我与王校尉介绍一下,这位是陈琼大人,靖妖司巡使,山海书院高足。” “见过王校尉。” 房内另一人早已站起,却是个身着黑袍的年轻人,五官清秀,气度儒雅。 王玄面色不变拱手道:“见过陈巡使。” 同时心中了然,怪不得李县令如此殷勤。 人族儒门修士不少,道法各有不同,但都讲究的是“读书修道养正气,齐家治国平天下”,在朝堂势力不小。 燕朝和南边的晋朝隔九曲天河相望,各有文宗辈出的儒家修士圣地,山海书院、长空书院,人称: “书香满山海,文骨贯长空”。 靖妖司巡使众多,虽然和他一样同为七品,但有了书院弟子身份,未来可期。 三人落座,自有店家上菜。 李县令有心讨好,十分热情,“陈巡使远道而来,在下只能略备薄酒相迎,永安县虽地处偏僻,但这臑鳖和烧蟹可是一绝…” 王玄也想说些什么,于是举起酒杯。 毕竟,人望需要传播。 行走江湖,互相抬举给个响亮字号,比如什么“镇三山”“及时雨”,逐渐扬名立万。 游历官场,彼此默契传颂名声,比如“王家才子”“军中猛虎”,更容易名扬四方。 即便前世,文人也常开会互相吹捧,明星见面必称老师老师,演技好棒! 所谓“若要佛法兴,唯有僧赞僧”, 不外如是。 然而举了半天酒杯, 王玄眼角抽搐,憋出几个字: “嗯,吃好,喝好!” 李县令:“………” 陈巡使:“………” “对对对!” 李县令连忙打个圆场:“我们王校尉为人最实在,陈巡使若不喝好,在下可不依。” 而那陈巡使虽然年轻,但应付这地方油条官也有一套,正色举杯道:“哪里,在下毕竟年轻,这次全国大查,少不了麻烦二位大人相助。” “全国大查?” 王玄闻言一愣,望向李县令。 他从前身记忆中,只有年末吏部考核,却从未听说过什么全国大查。 李县令不动声色举杯笑道:“王校尉莫怪,我也是刚闻此事,陈巡使,这次朝廷为何突然巡查,也未发公文通知,莫不是有什么…” 陈巡使微微摇头,“二位大人不必担忧,这次事发突然,乃是因为西北出的一件影鬼作祟祸事。” “影鬼?” 王玄和李县令皆是一愣,那玩意儿走夜路的人都曾碰到过,除了吓人致病,能起什么祸乱? 陈巡使眉头一皱,“说来此事也是蹊跷,那影鬼不知得了什么机缘,竟化作精魅,更是暗中寄身夺舍了一位县城城隍,吸收香火地气。” “那县城从此怪事频发,可恨庙祝与地方官为保前途隐瞒不报,直至事情闹大,影鬼已修成邪神,化身数百,寄身夺舍凡人血祭。” “靖妖司众多高手围杀,虽破了邪神本相,但影鬼分身却逃脱,影遁于山中四处骚扰,着实难缠。” “不得以,太一教一位高功破关下山,建法坛,行醮事,持五雷符箓将整座山头轰了一遍,又用净土神咒才彻底清理。” “圣上大怒,才有了这次全国大查。” “哦,原来如此…” 王玄与李县令相视一望,顿时心中有数。 影鬼不算什么,甚至化身邪神也不算什么,但寄身城隍,却是坏了大燕风水,人族气运。 李县令松了口气,随即拱手道:“如此大事,本官岂敢怠慢,县衙一应人等尽归陈巡使调用。” 王玄也点头表态:“军府随时听候调令。” 他们知道,这年轻的陈巡使必定带了手下,也看不上他们这些地方守卫,不过态度却不能不表。 一顿小宴,宾主尽欢。 …… 回到府衙,王玄再次查看推演盘。 记过令人欣喜,游龙枪术竟然已推演小半,照此速度,晚上就能完成。 “看来王家这游龙枪术也一般…” 王玄微微摇头,心中却无半丝担忧。 天道推演盘最不怕功法低端,既能不断推演,也能融入其他枪法,今后怕是也要注意收集。 不知不觉,一天过去。 夜幕降临之时,王家游龙枪终于推演完毕。 王玄将《小三才军阵》挂机后,再次扛着烂银枪往北边山坳而去。 功法能够推演,甚至直接在脑海灌输,但练功却不能停止,修炼本就是逆水行舟之事。 山坳阴谷中,再次寒风呼啸。 一团银光月下盘旋,时而电射如龙,时而八方落星,更有阴煞凝雪成霜,冰冷刺骨。 游龙枪晋级后果然不一般。 如果说之前的王家枪法,讲究直来直往,杀伐果断,如今却多了一股回收之势,混元锁拿,攻防俱佳。 王玄仔细体验着每一招的韵味,累到极限便用锻体术锤炼,如百炼精钢淬火,不知不觉已过子夜。 什么朝廷全国大查,早抛到了脑后。 别说本就是靖妖司差事,轮不着他出风头,便是有了机会,也要有能力掌握乾坤才行。 子时过后,王玄终于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刚远去,山顶草丛中就有两人缓缓冒出头来。 “这人真有病,半夜三更跑这地方练功。” “啧啧,而且还是难缠的兵家修士,还好上次驱赶小鬼没被发现,万一惊了宝贝怎么办…” “不急,此人从永安县而来,我先探探根脚,实在不行再禀报大人。” …… 次日,阴云锁空,细雨濛濛。 天刚亮,便有一名衙役匆匆上门,脸色惊惧惨白,“大人,石瓦村出了大事,靖妖司正在处理,李县令请军府出动封锁要道!” “出了什么事?” “小人听说…整个村子人都死了…” “嗯?!” 王玄眉头一竖,意识到事情严重,不敢怠慢高声道:“刘顺,敲钟集结人马!” 咚!咚!咚! 悠扬钟声自府衙高处响彻全城。 县城早起的百姓皆是一愣,望向城北。 “那是…镇邪军府?” “这钟声,有日子没想过了。” “莫非出了什么事?” 不提百姓疑虑,城中许多汉子听到钟声后,皆是手忙脚乱披甲持矛往军府赶去。 大燕律,选入镇邪军府后,寻常兵丁半农半军,并领少许银钱,但必须迁入城中,若钟声集结三刻不到者,便要挨军棍三十。 这种紧急集合钟声,最近只在去年响过,是围捕一伙过路的山贼。 三刻后,府军校场。 两百来号人持矛站在黄土场上,虽不敢窃窃私语,队列也算整齐,但有的满头大汗,有的眼神惊慌,不知所措。 刘顺整队后抱拳道:“禀校尉,三刻已到,有四人回了乡下老家,家人正在外求情。” 府军败落,可见一斑。 王玄深深吸了口气:“不等了,立刻出动!” 他没想要军棍立威,府军军费连年裁减,整个大燕朝都是这样,堂堂府衙连匹马都没有。 前身治军已经够严,但军心涣散,岂是一个“严”字就能解决。 …… 永安县四面环山,石瓦村就在西面山中。 这个村子以烧砖制瓦闻名,半山梯田错落,半山石壁被挖出了大大豁口,平日常有商旅牛车往来拉砖。 当王玄率兵前来时,山下已有不少衙役。 领头的是永安县县尉金虎,这是个眉脚带疤中年汉子,看到王玄连忙上前拱手: “王大人,靖妖司的人和城隍庙李道长正在查看,石瓦村后山便是峭壁,李县令请您守住下山要道。” 王玄点头,“刘顺张横,设卡!” 这是镇邪府军最常干的活,布置倒也熟练,刘顺张横分别带人把手要道,还有一队应急策应。 王玄则皱眉问道:“李道长也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道长便是那日给他针灸的道人,道名李守心,是太一教正式授箓的道士,同时也是永安县城隍庙庙祝。 如果他出马,绝对不是小事。 县尉金虎看了看周围低声道:“今日早起有商家去石瓦村拉砖,发现整个村子到处都是死尸,被啃得面目全非,慌忙去报案。” “正好靖妖司的人在县城,便前去查看,发现有伥鬼阴气,山魈脚印,还有不少畜生痕迹,土地庙也塌了…” 王玄眼神一凝:“永安县,出现了妖巢!” 第四章 秋雨妖氛浓,急援烟火攻 何为妖? 按前世的说法, 事出反常必有妖,国之将亡必有妖。 但在这个世界,却是万物生灵自有造化! 飞禽走兽若吸收日精月华有了灵智,便会开启修炼之道,欲修性命化形者为妖,只求肉身强横者为怪,木石器物修炼叫精魅。 不同于人族,妖鬼精魅彼此间厮杀掠夺更血腥,但若有强横者压制收拢,便会诞生妖巢、鬼穴、野神山兵。 大燕律规定,天下各州府境内每出现一个,就要不惜代价全力捣毁! 永安县上次出现妖巢,还是十几年前。 听到王玄猜测,县尉金虎点头道:“王校尉说的没错,靖妖司陈巡使已带着手下寻迹而去。” 说到这儿,他的脸色有些发苦:“这群妖物必是从其他地方迁徙而来,往日不出事,偏偏全国大查出事,还毁了土地庙,这下大家都要吃挂落…” 王玄点头没有说话。 大燕律就是如此,不管什么原因,属地内出事,县衙、城隍庙、靖妖司,甚至他这没用的镇邪军府都要罚薪罚俸。 但罚薪又算什么,一村人命都没了… 不知不觉中,已过了中午。 天上依旧阴雨绵绵, 山上不时传来消息: “那群家伙狡猾得很,竟弄了假痕迹…” “雨水冲淡了气味,靖妖司失去妖踪…” “李道长用灵符,被小妖引偏了路…” “后山搜过了,没找到…” 王玄拄着银枪身躯笔挺,望着青山雨雾缭绕,忽然眼睛微眯沉声道:“叫刘顺张横!” 两名队正很快从雨中跑来,抱拳道:“大人,属下在此!” 王玄看了看二人,“小三才军阵可曾忘掉?” 刘顺张横互相看了一眼,渐渐兴奋起来:“大人交代过,我俩早晚演练,不曾懈怠!” “好!” 王玄点头道:“随时做好准备!” 一旁县尉金虎若有所思,“王大人想的没错,怕是山上有了变化,靖妖司只来了三人,加上李道长…刘成,你们几个也做好准备!” 他们猜得没错,又过了一个时辰,传讯的衙役再次气喘吁吁跑了下来,“二位大人,陈巡使发现了妖巢,但出了事,需要好手支援。” 王玄早有猜测,看了看众人,“走!” 他和县尉金虎算是地方治安力量头头。 虽然县衙捕头好手不少,镇邪府军只有三人,但因为他的品级,所有人都不自觉跟在后面。 上山的路湿滑陡峭,他们在衙役带领下,翻过石瓦村一座密林山丘,眼前豁然一亮。 这是座山壑野谷,外有密林遮挡,内有野草丛生,左侧斜坡有一矿洞巷道,支撑的木头早已腐朽,又被藤蔓遮掩,常人难以发现。 洞外,有拖拽血迹,几头獠牙血红的野猪、还有一头腰间围着破皮的花豹子全被分尸,血腥味、骚味刺鼻。 靖妖司一行人正守在外面。 此时,那年轻的陈巡使长剑出鞘,盯着矿洞,脸色难看。 一名靖妖司灰须老者躺在地上,脸色乌青,显然是中了毒,李道长正蹲在地上施针喂药急救。 靖妖司另一人则是个光头巨汉,也不知修得那家法门,浑身肌肉鼓胀隐有铜色,握着门板大斧嘿嘿傻笑,似乎智力有问题。 王玄先令众人戒备守护,随后拱手道:“陈巡使,出了什么事?” 陈琼脸上已完全没有了那日斯文,狠声道:“妖巢便在那里,是一个旧矿洞,我派了属下郭鹿泉探查,他是阴门中人,修了纸人术,又能驱鬼掩藏身形,最擅探查。” “没想到妖物狡猾,竟派了一条双头蛇怪石缝伏击……可惜丑僧儿进不去。” 王玄瞥了一眼那巨汉,“丑僧儿?” 陈琼眼中有些遗憾,“没错,这位丑僧儿虽生性…单纯,却天赋异禀,幼年时更是跟随灵禅寺一位大德隐居,修的是七宝罗汉法身。” 原来如此,王玄心中了然。 怪不得陈琼四人就敢进入妖巢,那位阴门中人自不必说,在江湖法教中出了名的难惹,什么纸人术、过阴术、凶棺白烛鬼嫁…颇为诡异。 而灵禅寺是南晋佛门圣地,七宝罗汉法身一听就属于金身法,佛门的金身法、涅槃心,和道门的炼形炼神术一样,都是真正成仙成佛的法门。 有辅助,有强攻,当然敢任性。 可惜,虽人心路滑,但妖怪套路也不浅。 王玄不动声色道:“陈巡使计划怎么办?” 眼下洞内情况不明,这书院出来的若是个横冲直撞的主,那他说不得就要严词反对。 陈琼此时倒是冷静下来,“此洞颇为狭小崎岖,若丑僧儿能进去,那便是万夫莫当,我修剑道不善探查,如今只能…火攻!” 王玄心中略微放心,点头道:“若是山洞,恐有地下水道,不过矿洞,需得防备狡兔三窟。” 陈琼沉声道:“这正是我请王大人来得原因,妖巢出口必然不止一个,烟熏之时就会全部暴露,必须分兵把守,绝不能放跑一个!” 王玄沉思了一下,“若是分兵的话,前后左右至少要分四组,烟雾飘出便立刻堵住防守,而且若出来的是主力,便要守到其他人支援。” 所有人都瞬间了悟。 此时的危险性就在于,能否活着守到支援。 陈琼刚想说话,但看了光头大汉一眼,脸色立刻有些犹豫:“丑僧儿虽一人便可防守,但他…我不在旁边,怕是会跑去玩耍。” 他心中有些不爽,此行本以为能顺手破个妖巢,也算没白来这穷乡僻壤,却没想到要求助当地衙门,传回去怕是惹同门耻笑。 一旁光头大汉挠了挠脑袋,嘿嘿傻笑。 县尉金虎和衙役们,脸色则有些难看。 衙门虽然也有些好手,但破妖巢从来就危险无比,无靖妖司高手压阵,若是倒霉碰到妖物主力怎么办? 就在这时,李道长缓缓起身,脸色平静道:“老道单独可守一处。” 陈琼松了口气,“有劳道长了。” 王玄扭头看了一眼,见刘顺和张横点头,也淡然道:“我和两名属下即可。” 几名脸色发白的衙役这才松了口气,他们最怕和“草包校尉”分成一组,还是和自家人一起放心。 眼看分组结束,陈巡使眼神变得坚定:“诸位,务必不能让群妖逃离,若进入山里迁徙,怕是又一起屠村血案。” 说罢,从身后背囊中拿出了两个黑球。 这是大燕朝工部特制驱妖丸,以雄黄艾草等炼制而成,专为对付妖巢而制,一旦起烟,人族还好说,妖类根本受不了。 只见他引火点燃,手腕一翻便嗖得一下没入矿洞,黄白色的烟雾迅速升腾而起。 而李守心道长也上前一步,手中突然一道黄符火光熊熊,借着剑指挥舞,口中念念有词: “天道合德,日月合明,天清地宁,五岳摧倾,回逆作顺,罗列风云…” “风,起!” 周围空气开始流动,越来越快。 短短时间内,谷中寒风呼啸,细雨翻卷。 这风来的古怪,好似凭空生出却又伤不了人,随着李道士剑指挥舞,一股脑灌入洞中。 王玄眼神微眯,看在眼里。 这是太一教的符箓术,非是用黄纸画符那么简单,而是只有正式授箓的道士才能用出。 当然,各教派,甚至一些民间法教也有,符箓也各不相似,比如皇家的破邪铜符,阴门的绿纸白纸鬼符,其中秘密不为外人所知。 李道士这符箓似乎有时间限制,片刻后又是一张黄符引燃,继续驽风。 陡然间,左侧密林中起烟。 “丑佛儿,我们走!” 陈琼眼神一凝,顿时腾身而起。 光头巨汉嘿嘿憨笑,扛着巨斧轰隆隆如熊罴跟在后面,沿途撞折了不少小树。 紧接着,右侧不远处土堆也冒出黄烟。 王玄想了一下,“金县尉,你们去。” 县尉金虎深深看了王玄一眼:“王大人,务必小心,此事过后,在下请你喝酒!” 说罢,带领七八名衙役飞奔而去。 一边走,一边心道:左侧距李道长近,有个高手也能照应,这王校尉虽名声不佳,却是个能抗事的主,至少不会躲… 衙役们走后,正在驽风的李道长突然笑道:“王校尉,果然数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不仅兵家煞气突破,还临阵不乱,颇有将门风采啊。” 王玄面色平静:“道长见笑了。” “若还有出口怎么办?” “若即若离追踪,先杀妖王为主。” “嗯…善!” 就在这时,更高一侧山坡上也起了黄烟。 “走!” 王玄二话不说,带着刘顺张横纵跃而起。 他速度远比手下快,两腿发力,脚下土地轰然炸裂,蹦起五六米高,又踩了一颗松树借力,飞身而去。 山坡上,冒烟的土堆快速松动,一个毛茸茸的身影伴着泥土猛然窜出。 “想跑?” 还在空中的王玄拧腰一甩,烂银枪顿时脱手而出,迅捷如雷。 嘭! 大片血雾炸开,一个手里提着菜刀,腰间围着腐烂兽皮的狼獾摇摇晃晃倒地,脖子上已经没了脑袋。 王玄刚好落地,顺手抽起烂银枪戒备。 妖物修炼后,最开始形体不变,只会驱动煞气阴雾迷人,比如一些黄鼠狼施展迷魂术以命换命,寻常百姓也能砍死。 下一步,有的学人走、学人用武器,并不是觉得人高贵,而是要学人族自古未断绝的传承,为修习性命之道做准备。 而有的则保持原始血性,长出鳞片护身,挖掘古老血脉神通,向凶兽巨物进化。 这狼獾,不过是小妖。 如果没记错的话,还有虎妖与山魈。 嗖嗖嗖! 又是三只妖物冲了出来。 王玄看得分明,竟是三只头顶长着粗粝疙瘩的狗妖,两眼血红,满嘴尖牙,哈喇子左右乱甩。 这三只狗妖一看就是翻死人棺材,接着袭击活人的野狗,凶煞成性,竟毫不畏惧向他扑来。 王玄不退反进,烂银枪横起中平左右一抖,接着单手持枪向前咻得一刺。 嘭嘭! 在他前方,左右两只狗妖半截身躯被冻成了冰坨子碎裂,中间那只,则彻底没了脑袋。 枪身一收,王玄望向洞口眼神冰冷, 修成尸狗煞轮,这些小妖迷魂术对他无用,又只会单纯野兽扑击,在他手下走不过一合。 就在这时,刘顺张横也赶到,手持钢刀铁盾护在左右,小心戒备。 他俩同样修了兵家锻体术,身上一股凶煞气,手中钢刀更是特制煞器,寒光凛冽,能斩阴魂邪祟。 “咦?” 二人刚刚站好阵型,便发现不对。 三才阵军中最为常见,从三人小队到千人兵马,有十几种变化,但总归离不开天地人三才结阵。 但这熟悉的三才阵,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 第五章 分兵破妖巢,遗图众人惊 秋雨绵绵,地面已然泥泞。 阴冷的雨水顺皮甲渗入,在钢刀上蒸腾成雾,刘顺和张横却全然不顾,眼睛死死盯着洞口。 实际上,他们心中满是疑问。 王玄传下的小三才阵并不稀罕,军中不少人都会,乃是以众人煞气牵引,集结成煞阵,只不过在阵型变化上各有钻研。 但他们现在却有种奇怪感觉, 好像心神格外专注, 本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往哪儿攻? 往哪儿守? 如何站位使得阵型更完美… “莫要分心,顺着本能走!” 王玄冷肃声音让二人一惊,不再胡思乱想。 妖巢洞口黄白烟雾弥漫,刺鼻难闻。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响。 这次跑出来的妖物更多! 有碗口粗的毒蛇,游动间腥臭弥漫… 有狼狗大小的灰耗子,人立而行,被烟呛得眼泪鼻涕横流,手持破斧吱哇乱叫… “杀!” 两名队正一声怒喝,心中毫无畏惧。 左翼刘顺一刀将扑来的灰耗子枭首,右翼张横将粗大毒蛇砍成两截,接着顺势一脚踢开弹起的蛇头。 这一刻,他们完全将后背交给队友。 居中的王玄则面对更多妖物。 咻咻咻! 枪出乱影,如暴雨梨花。 寒煞起卷,似风雪呼啸。 呼吸之间,突袭的五只妖物已化作满地碎块,皮毛骨肉混着坚冰,腥臭血液冻成了雪渣状。 而王玄早已持枪中平,巍然不动。 刘顺、张横胸中热血澎湃,兴奋地想狂吼一声,他们以前从未感受过这种人阵合一的爽快。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王玄小三才军阵在上山前刚刚推演完毕,并且后面多了个缀述: 小三才军阵(如臂使指) 如臂使指:将煞气干扰心神力量用于控制军阵,由军阵主帅牵引攻势,进退由心。 进阶推演竟能增加特殊效果! 这可是意外惊喜, 不知其他推演会出现什么… 王玄同样心中畅快,精神却越发冷静集中。 “救…救命!” “呜呜呜,爹,娘…”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随后出来的并非妖物,反而是三名衣衫褴褛,头发蓬松恶臭的村民,后面还牵着哭哭啼啼的孩子,看起来可怜的很。 “大人,快救救我们。” “我等是石瓦村村民…” 这些人一边哭,一边跌跌撞撞奔向王玄三人。 但,他们面对的不是好心宽慰,而是两炳明晃晃的钢刀,裹着惨烈煞气呼啸劈下。 “杀!” 刘顺、张横满眼凶狠,将“村民”一一砍杀。 凄厉的惨叫声中,阴风消散。 伥鬼,为虎所杀后迷惑害人。这种鬼物只能诱哄寻常百姓,哪能骗得过镇邪老兵。 王玄面色冷漠没有动。 有伥必有虎,那洞口烟雾中,已经出现个巨大身影,浑身煞气凛然,黄色虎眼中满是凶残。 呼噜噜… 虎啸满山惊,那是为了震慑百兽,而现在这只体型大过熊罴的巨兽,呼噜着身体前倾,已做好攻击准备。 王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驱动伥鬼,只因洞口狭小不利于出击偷袭,但发现伥鬼被灭,却又不急不忙徐徐现身… 这只虎妖狡猾的很,是否妖王? 嗷呜! 妖虎猛然咆哮,阴风黑雾大作。 王玄同样一声冷哼,寒煞怦然炸裂,扭腰拧身枪出如龙,一点寒芒向着黑雾杀机最盛处扎去。 果然,虎妖从汹涌而来的黑雾中扑出,头颅正对着呼啸而来的枪尖。 嘭! 虎妖速度不减,一爪将枪头拍偏。 王玄只觉虎口发麻,枪身变向欲脱手而去,但他却毫不慌张,顺势甩了个圈再次握紧,接着双手持枪身向上一拦。 煞气裹着坚冰轰然炸裂。 他这一拦,刚好卡住了袭来的巨大虎口。 虎妖腥臭涎液滴答,血盆大嘴利齿咬得枪身发出刺耳声音,同时巨大头颅甩来甩去。 王玄只觉巨力传来,脚下泥土四溅不断后退。 当然,虎妖可不只有嘴,两只蒲扇般的巨爪拍向王玄脑袋,即便他有锻体术也必死无疑。 但小三才阵的奥妙岂会一般。 刘顺和张横早心有灵犀,同时抬起圆盾一挡。 砰砰两声巨响。 精钢锻造的圆盾凹陷成了锅盖,刘顺张横也口喷鲜血飞出好远。 但王玄等的就是一下。 大长腿猛然抬脚, 撩阴! “嗷呜!” 虎妖发出了凄厉惨叫声,夹着尾巴,两只后腿以一种怪异的姿势不断后退。 王玄岂会等待,手持长枪如影随形进击。 “吼!” 虎妖疼的陷入疯狂,也同时跃起,张着血盆大口向他扑去。 谁知,正飞速冲来的王玄突然仰身,一个铁板桥贴地滑行。 他可不是想要滑铲。 在仰身的时候,枪尖已经向后拖地,在与虎妖上下交错而过的同时,烂银枪如龙出深渊直冲而起。 这一切都在瞬间发生。 王玄眼神锐利缓缓起身,双手空空如也。 后方八米外,虎妖巨大的身躯摇摇晃晃,烂银枪穿过心脏从后背扎出。 嘭! 虎妖倒地,腥臭鲜血向外扩散。 阴风仍未停歇,在虎妖身体上空打着旋,隐约有虎啸声传来。 人死可化厉鬼,何况修炼日久的虎妖。 可惜,一只大手落在了烂银枪上,凛冽的阴煞呼啸而起,将那股即将凝聚的虎灵彻底冲散。 刘顺张横挣扎起身,满脸惊喜: “大人,我们杀了妖王?!” 他们以前也斩杀过小妖,但从未经历过这种酣畅战斗,更别说这么凶残的虎妖。 王玄抽出长枪一抖,早已冻成坚冰的妖血顿时哗啦啦掉落,枪身亮洁如新。 他眉头微皱望向下方,眼中若有所思。 “这家伙,不是妖王!” …… 矿洞入口处,道士李守心早已停止驽风。 因为这里是驱妖丸烟雾最浓之处,没有任何妖物顶着刺鼻浓烟冲出。 他看了看右侧远处。 在那里,大约七八只獾狼鼠蛇妖物早已死去。 衙门中好手不少,一人摇着清音铃破去小妖阴气迷魂,县尉金虎甩着铁链困敌,剩下的则挥舞钢刀,将几只小妖砍得尸首分离。 衙役们有时要对付江湖邪修,这些小妖与之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与此同时,山林左侧也传来凄厉鬼嚎。 道士李守心淡然一笑:“看来妖王在左侧…” 说罢,身形一闪,脚尖点地腾身而起,眨眼没入左侧林中。 他刚进林中,就看到一幅奇景: 一个浑身黑毛的巨大怪物倒在地上,下身有一只反踵大脚,如人似兽,手足皆有三指。 山魈,这东西深山野林中常有,据前朝大魏留下的《妖异幽冥志》记载,不少山民曾以山神供奉,有好有坏。 好的以山中河鱼野虾为食,会偷偷观察人类,甚至留下狗头金交换食盐,被惹怒了也只是拿石头乱扔吓唬人,有的路人被山中野鬼遮眼,偶尔也会被山魈救下,因此被乡民奉为山神。 但坏的则就可恶至极,喜好血食,有时甚至进村抢夺女子回洞中淫辱。 这只山魈,现在却很惨。 光头大汉丑佛儿将山魈摁在地上,一边嘿嘿傻笑着,一边挥拳将其脑袋打成血泥。 山魈生命力顽强,即便已死,利爪也本能袭人,虽抓破了丑佛儿衣衫,发出刺耳声音,但却只在皮上留下几道白印。 很快,山魈彻底不动弹,但手中还抓着一个精致黄铜香炉不放。 此时,靖妖司巡使陈琼也将几只小妖斩杀,手持滴血利剑阔步而来,无奈道:“丑佛儿,已经死了,别打了。” “死了?” 光头大汉嘿嘿笑着起身,转眼就被飞过的蝴蝶吸引,歪着头两只大手扑腾扑腾追去。 陈琼微微摇头,看向死去山魈手中香炉,皱眉道:“看来这山魈就是妖王,他抢香炉为何?” 道士李守心将香炉捡起,“这是石瓦村土地庙之物,被香火日夜熏陶已有灵韵,山魈喜宝,定不会错过。” 与此同时,王玄和金虎等人也赶到,见山魈毙命,皆是松了口气。 如果不将妖王斩杀,那捣毁妖巢也是无用功,没多久就会再次聚集。 靖妖司巡使陈琼很会做人,微笑拱手道:“这次在下鲁莽行事,险些误了同伴性命,全靠诸位帮忙,才让妖王授首。” “这次妖尸,靖妖司就不取了,永安县各位同僚可自行分配。” 县尉金虎眼中露出喜色:“这,这怎么好意思…你们几个,大人都发话了,还愣着干什么?” 捣毁妖巢也会有收获,妖皮经过特殊硝制,比上好的牛皮还坚韧,还有一些妖骨牙齿等,也能卖出价钱。 大部分时候,这些东西都被靖妖司接了任务的人收走,或被县衙当做悬赏清理邪祟的报酬。 永安县不是没人想过捉妖卖钱,但单人匹马太危险,人多了妖物又会躲避,他们又没什么寻妖灵符,耗时日久得不偿失。 这一下,顶得上衙役们数年俸禄。 刘顺、张横也眼巴巴望向王玄。 王玄微微一笑:“记得那虎鞭收好。” “好勒!” 俩货一声欢呼,跟着衙役们处理起了尸体。 靖妖司巡使陈琼好似根本没看见,对着王玄拱手道:“王大人有勇有谋,待在镇邪府军怕是有志难伸,不若我保荐入靖妖司如何?” 旁边的李道士听到二人说话,面色淡然走过了一边,社稷庙地位尊崇,很少参与朝堂之事。 这书生…真直白。 王玄微微摇头,拱手道:“感谢陈大人看中,在下做事一向有始有终,不愿离开军府。” 陈琼愣了一下,眼中反倒多了丝尊重:“大人之言,在下受教了。” “不过请恕在下直言,朝廷对于军府的态度很复杂,地方少不了保卫力量,但如今县衙衙役人手足够,清理邪祟之事又有靖妖司,军府终究要改制,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王玄当然知道陈琼说的没错,但对方哪知道,自己这修炼,离不开军队,中央御林、边疆军团又被高门子弟把持,进去更是出不了头。 想到这儿,王玄也有些皱眉。 就在这时,刘顺突然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个油布小包,拱手道:“大人,那山魈腰间皮下,竟藏了个东西,也不知是什么。” 王玄点头接过,打开后却是一张草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小字,还有古怪图案。 “香火…地袛…封神…地气…” 王玄刚扫了眼,便心中一凛,连忙挥手道:“李道长,快过来看一下。” 封神术乃皇家禁术,为这东西闹出不少人命,他可不想稀里糊涂入狱。 李道人过来后接过看了几眼,便面色大变,额头肉眼可见冷汗渗出,颤声道:“这…这是夺运毁地窍之术,妖物怎么会…完了,出大祸事了…” 王玄和陈琼相视一眼,心中惊惧。 他俩刚才看得分明,那图纸并非笔墨手写。 而是,油墨印刷而成… 第六章 练枪思前路,军府账上羞 靖妖司巡使陈琼走了。 走得急急忙忙,甚至连自己受伤同伴都顾不上理会,托王玄让其留在军府暂时养伤。 城隍庙庙祝李道士也走了。 骑快马连夜上路,披星戴月远去。 “山雨欲来啊…” 王玄望着二人背影感叹。 不过这些事自有人操心,永安县上下却要收拾烂摊子。 …… 石瓦村,月明星稀。 叮!叮叮! 白发老道摇着安魂铃踱步,声音沧桑悠远: “上有九天,下有九幽,天地茫茫,苦多乐少,魄兮散于天,魂兮归于地…” 在老道面前,是一排排尸体。 男女老少,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衙役们举着火把,驱不走秋夜寒风冷意。 曾经鸡犬相闻的山村,如今已成鬼蜮。 老道姓顾,是永安县衙的“殃师”,因为这个世界特殊情况,所有亡者都要经过“殃师”审查,安抚怨念,打散殃气,方可下葬。 妖巢屠村,若不尽早处理,必成鬼穴。 随着“殃师”顾老道安魂铃响彻夜空,平地忽起阴风,大大小小打着旋,隐约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令人悲切。 衙役和府兵们口唇苍白,满脸惊惧。 永安县十几年没出现过妖巢,而且上次早早被靖妖司平定,哪见过这种惨象。 王玄也是眼神微黯。 前身幼年蒙头练功,只是听说过什么地方邪祟作乱,尸山血海,亲眼见到也是第一次。 这一刻,什么长生,什么名望,都是屁话。 兵者,保家卫境,自己还远远不够格。 过了许久,阴风和鬼泣声渐渐散去,那“殃师”老道早已满头汗水滴滴答答往下落,对着衙役们虚弱地点了点头。 火光起,数百尸体熊熊燃烧,尸臭刺鼻。 这个世界没有轮回一说,人们相信魂入幽冥获得安宁,亡躯得地气子孙兴旺,因此流行土葬。 但这些尸体沾染妖气,恐生尸变,只能火葬。 “王校尉,辛苦了。” 一旁满脸疲惫的李县令拱手悲切道:“想我治下子民竟遭外来妖物屠戮,咱们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看看是附近哪家玩忽职守弄出的祸乱!” 好嘛,你个老油条。 妖巢成了“外来”,还附近“玩忽职守”,摆明了一幅推卸责任嘴脸,说这话也是要他配合。 王玄点头没说什么,也没反对。 就他所知,李县令虽然滑头,但做事也算勤勉,附近几个县可真是搞得天怒人怨。 而且这妖巢,确实来得蹊跷… 就在他琢磨时,李县令突然凑过头低声道:“王兄,我见那陈巡使和李庙祝都急匆匆骑马离开,可是发生了什么?” 王玄犹豫了一下,沉声道:“从妖王身上发现了一幅图,是关于封神…” “别说了!” 李县令大惊失色,拱了拱手,“我只是个小县令,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懂。” 说罢,扭头就走。 王玄嘴角一抽,“果然是李滑头…” 封神术。 上古人皇传下,传闻和他这兵家道一般,社稷、长生不可兼得,古来帝皇寿命不过百。 但长生虚无缥缈,江山却非水中月。 光阴流转,朝代更迭,围绕封神术的各种恐怖血腥传言从未断绝。 妖物竟有封神术相关图纸, 还是印刷物! 暴风雨,要来了… ………… 诸事忙完,天边已现鱼肚白。 半边微蓝半边黑,启明星高悬于上。 从山上下来,两百多名府兵各个脸色发白,双腿发抖,虽说秋风寒冷,但真正的原因却是昨日所见。 张横身上扛着虎皮虎骨,腥臭扑鼻,见手下兵丁如此,当即训斥道:“你们这群怂包,怕什么怕?!” 说着,将手中提溜的虎鞭晃来晃去,“瞧见没,那虎妖再凶狠,还不是被咱割了xx!” 王玄也停下脚步,眼神微凝沉声道: “本官知道,你们平时没少背后骂我,但昨日之事还请各位多思量。” “今日起,我会令刘队正传授军中血煞锻体术,只是训练之法过于残酷,路怎么走,自己决定!” “刘顺张横带队,我要去练功…” 说罢,扛着枪转身就走。 望着王玄身影飞速消失,一名军府兵丁咋舌道:“这忙了一天,大人他不累么?” 张横冷笑道:“大人家道败落,自小打柴种地照顾老母,还要兼修锻体术,吃过的苦远非你们想象。” “别学那些妇人整日嚼舌根说大人是非,什么都是假的,本事才是自己的…” ………… 北面山坳阴谷中,再次枪影纵横。 功夫练得再好,但对敌经验同样少不了,这也是许名门子弟需要江湖游历的原因。 昨日一番战斗,看似闲庭信步,但其中凶险错一招便是身死道消,王玄要趁机增长枪术。 “虽说中平枪,枪中王,当中一点最难防,但与人不同,妖物飞禽走兽,弱点各不相同…” “还有,妖物多皮糙肉厚,动作迅猛,昨日险些吃了大亏…” “阴魂鬼物也要有克制之道…” 随着枪影迅捷如龙,王玄眼中似乎也出现了种种飞禽走兽,一边思考一边变化枪式。 练至精疲力尽,他又于阴谷煞气关窍巨石上盘膝而坐,演练阴煞锻体术。 所谓煞气,也是天地灵炁变种,不过灵炁清灵滋养万物,煞气肃杀擅于破灭。 锻体术,便是以天地煞气为炉,将自身炼成神兵,但相应经脉也会被破坏消融,故只能借七魄凝聚煞轮。 待体内煞气充盈,王玄继续开始演练。 不过,这次的对象却化作了人。 他一边出枪,一边回想昨日所见。 靖妖司巡使陈琼,书院子弟,养正气练剑,剑法中正平和,攻守俱佳,且剑气四射,显然已炼精化气… 光头大汉丑僧儿,虽心智残缺,只修佛门金身,但体魄强悍如妖,远胜自己,如今枪煞,怕是连皮都刺不破… 道士李守心,太一教传承,既然授箓,必然炼精化气,步法奇快,显然连形术也极深… 不一会儿,王玄收枪而立,眉头紧皱。 这三人,自己竟然一个也打不过! 这个世界修炼体系纷繁复杂,但也有迹可循,无非是炼身与炼神,境界则有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 寻常江湖人士,无不是易筋易骨易髓,纵横闪躲,以力量速度招式取胜,若再修得一些秘术,比如驱鬼、制蛊、诅咒…便能出其不意杀敌。 当然,这些秘术虽各有千秋,但不炼精化气,只能以气血驱动,威力越大,越容易伤及根本甚至反噬死亡。 大燕朝各地武馆林立,寻常招式出钱便能学得,但想要更进一步,就要有家族传承,或者拜入各个法教大宗。 而修习功法,则可分为炼身与炼神。 像是太一教的日月炼形术是炼身,玉液炼神术是炼神,佛门的金身术是炼身,涅槃心是炼神,炼身炼神一起,谓之性命双修,长生之道。 能够达到炼精化气者,使用神通诡术不伤根本,通常各法教都有,有的是大路货,有的是不传之秘。 但达到炼气化神,功行圆满,便能延寿三百年,只是这类功法已是各大教的镇教神功。 至于更往上炼神还虚成就阳神地仙,他只在一些话本小说历史人物中听过… 想到这里,王玄微微摇头。 他如今可用煞气攻敌,但质量却不佳,凝聚第二层煞轮可添加精神震慑,第三层吞贼可化煞为罡,到时才能显出强悍威力。 但凡人寿不过百,气血随年龄衰老,越来越难以承受煞气炼身,想更进一步难于登天。 家传阴煞锻体术,凝聚吞贼煞轮已是极限,必须想办法继续推演! ………… “你怎么跟个婆娘一样啰嗦…” “你这厮才是没脑子!” 结束修炼刚回到军府,王玄便看到刘顺和张横脸红脖子粗在对峙。 这俩憨货… 王玄无语,皱眉冷哼道:“怎么回事?” “大人,嘿嘿…” 张横嬉皮笑脸凑了过来,晃了晃手中硕大妖虎鞭,“这玩意儿可是好东西啊,属下有个药酒方子,补肾壮阳不说,还有助锻体术修炼。” “放屁!” 刘顺一把将他推开,对着王玄倒起了苦水:“大人,府衙账上可是没钱了,刚够发下个月粮饷,眼看年关将近,难道咱又要去打秋风?” 永安镇邪军府人少,配不起军曹,两名队正中张横勇猛主要负责训练,刘顺粗通文墨,则负责管理器械账本,前身平日这些事一概不管。 王玄愕然:“账上…没钱了?” “对啊!”刘顺一五一十掰扯起来: “州府那边拨下的银子本就少,咱们又足额发放军饷。后屋漏水需要修葺、年关将至州府那边也要备上薄礼、还有平日吃喝开销…” 张横插嘴道:“不是还有虎皮虎骨嘛?” 刘顺大眼一瞪:“那也不够,老子还借了县衙一笔账,再说没钱,你吃得一柱擎天去逛窑子,难道靠打脸?!” “嘿嘿…哈哈哈…” 远处憋笑声打断了两人争辩。 王玄撇眼一看,却是一身穿黑袍的灰须老者靠在躺椅上,捂着肚子脸上满是憋笑。 正是靖妖司陈琼那名手下,出身阴门,名叫郭鹿泉。 张横脸色难看,“你这老头笑个屁啊!” “诸位恕罪,实在是…” 老头郭鹿泉忍住笑意,“老夫走南闯北,像永安军府这般穷的,还是第一次见。要知道,这军府虽然败落,但弄钱却是不难。” “嗯?!” 三人顿时来了精神。 第七章 郭鹿泉献策,李县令谋划 “嘿嘿嘿,郭老兄…” 张横脸皮最厚,刚刚还凶神恶煞,如今却一脸讨好凑到了旁边,“有啥门路,给说说呗。” 没成想,这老头竟拿捏起来。 “哎呀,老夫受伤躺了一天,连口热水…” “这就给您倒!” 刘顺急匆匆端来热茶。 “这院子里怪冷的…” “我来我来。” 张横抢着给老头铺上毯子。 郭鹿泉满足地喝着口热茶,浑浊眼睛一瞥,瞄向挂在架子上的妖虎鞭,“还有那个。” 张横这下不乐意了:“你要那玩意儿干啥,这么老了还色心不灭?” 郭鹿泉嘿嘿冷笑道:“老夫修习阴门术法,最需这东西平衡阴鬼之气,晓得十七种方子。” “再说,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府城哪家窑子不晓得我鹿老的名声。” “嘿,我特娘…” 张横正要争辩,被王玄挥手制止。 王玄平静地望着郭鹿泉:“若说得在理,这东西就归你了。” 靖妖司除去陈琼那种名门子弟,就属各种江湖术士多,阴门中人又遍及大江南北,知晓的鬼门道显然不少。 区区一个妖虎鞭而已,解决军府困境更重要。 “王大人敞亮!” 郭鹿泉老头嘿嘿一笑:“要我说各位是守在宝山不自知,老夫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军府捞钱,无非上中下三策。” 刘顺眼睛一亮,“还有三策?” “这下策么…”郭鹿泉似笑非笑道:“无非两种,一是克扣粮饷,或者虚报人数,朝廷拨下的银子全装自己口袋。” “二是养一伙盗匪,平日里收取过路商税,有事没事假装剿匪,惹不起的放过,惹得起的刮一层油水,反正大家伙都心知肚明。” 刘顺恍然大悟,“哦,我就说嘛,上次去府城送帖子,李疤脸那穷鬼突然有了钱,原来是干得这种阴私买卖!” 张横摇头道:“这条不行,我家大人绝不会克扣军饷,更别说养匪自重。” 郭鹿泉看了一眼面色冷肃的王玄,微笑道:“怪不得我们陈大人说王校尉是谦谦君子,想要请您入靖妖司。” “至于中策很简单,就是借着军府的名头做生意,派人护送商旅、用兵丁修桥挖道、最赚钱的莫过于参股商家挖掘矿山,毕竟野外危险,需要人守护,有的县军府已扩充到千人,朝廷的那点银子连喝茶都不够…” “扩充到千人?” 王玄眉头一皱,敏锐注意到不对劲,“如此一来,军府岂不成了私人武装,朝廷难道不怕酿出祸患?” “祸患?” 郭老头乐了,“大人,朝廷从不怕这些。” “中央有御林、龙武、骁卫铁骑,俱是皇族子弟统领,高手如云,兵精将广,各个配备煞器军兽,一旦结阵冲击,便是民间百年教派,也挺不过一个回合,更别说那凶势滔天的边军。” “再说,若是军府叛乱,朝廷根本不用召集大军,只需一名太一教高功下山,祭起五雷法坛,便能轻松摁死!” “朝堂上的大人们对于这些事心知肚明,只需维持地方稳定安宁便可,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是军府饷银连年裁减的原因。” 原来如此… 王玄恍然大悟,这个世界个人武力太过强悍,地方军府能有多大能耐,朝廷只需抓住高端力量便可。 想到这儿,王玄心中涌上不少念头,继续问道:“多谢指教,那上策呢?” 郭鹿泉悠闲地摸着胡子,“这上策,便是投靠世家大族,去往边军挣一份功名,若留在军府,一辈子顶多是个都尉,待年老气血衰弱,马上就会被新人顶替。” 刘顺和张横没有说话,眼巴巴望着王玄。 他们知道此事重大,下策不用说,中策上策该怎么走,也决定了未来命运。 王玄默默沉思了一会儿,摆手道:“此事不急,先挣些银子再说。” 实际上,心中已做好决定。 他又不是大燕朝忠臣良子,更对当世家大族鹰犬没有丝毫兴趣。 如此一来,反倒能放手施为。 ……… 经人提醒,王玄心中云散雾开。 要说他此时困境,无非是军府衰落,困于此地,默默无名使得兵家修行推演困难。 郭鹿泉所说下策上策,要么为祸一方,要么成为大族附庸,都不在考虑范围。 至于中策… 挣钱、强军、扬名、推演术法,完全能形成一个闭环,却是最适合他。 只是该如何开始呢? 头绪还没理清,次日刚过晌午,县尉金虎却是上了门… “慢点,把东西放这这儿。” 金虎领着几个脚夫抬了一堆东西:两扇猪肉、两扇羊肉、米面菜油、萝卜茭白…满满当当放了一院。 王玄疑惑:“金县尉,你这是…” 金虎哈哈一笑抱拳拱手道:“王大人,这不马上立冬了吗,我与李大人商议了一下,将妖巢收获取出部分,给军府的兄弟们弄些节礼。” 王玄摇头,“妖巢收获军府已得一半…” “不,大人听我说!” 金虎神色变得郑重,“那日围剿妖巢,别人不知,我却晓得大人照顾,若是对上那妖虎,县衙人手怕是会折损大半。我老金江湖出身,虽入官府,但义字当头不敢忘。” 说罢,嘿嘿一笑:“再说…今后怕也少不了麻烦大人。” 这才是真话吧。 王玄摇头一笑,“那就却之不恭了。” 他那日露了底,凝聚尸狗煞轮在这偏僻永安镇已是高手,金虎明显是来烧冷灶。 送完礼,金虎才提及正事:“王大人,李县令请您到县衙,有要事相商。” ……… 永安县衙门,后堂。 说实话,前身并不是个合格校尉,一心蒙头练功练兵,只想着立个大功进入贵人视线,随后离开永安这鬼地方,和县衙很少来往。 杂役奉上茶后退出,县令李思远脸色立刻变得有些发苦,“王校尉,眼下永安县局势动荡,你我可要共克时艰啊。” 王玄不急不慢喝了口茶,“李大人请明示。” 李县令叹了口气道:“妖巢一事,本就是天降横祸,但若牵扯到封…那东西,老夫也没了招,只能听天由命,看上面怎么说。” 王玄点头,忽然眼神一动,“若出事的不只是咱们永安呢?” “王校尉的意思是…” 李县令先是疑惑,紧接着额头渗出冷汗:“若真是那样,便是天大的祸事,不过却与咱们无关……不说了,王校尉,此事不是咱们能掺和!” 见王玄点头,他才松了口气,继续道:“眼下却是有一桩麻烦事,石瓦村遭灾,永安县必定人心惶惶,需安抚民心才不会生乱。” 王玄看了这滑头一眼,“李大人必是已有了对策,直接说便是。” 李思远微微点头道:“本官确实有一计,不过需王大人配合才是。” “剿灭妖巢,虽说是靖妖司住持,但王校尉斩了那凶猛虎妖,亦是大功一件。而且靖妖司衙门只在府城有,山高路远,百姓心里也不踏实。” “本官的意思是,将王校尉斩虎妖一事大力宣扬,永安百姓知道有你这打虎英雄坐镇,必然人心安定!” 说罢,得意洋洋摸了摸胡子。 王玄差点一口茶水喷出。 打虎英雄?我还武松咧… 怎么做县令的都用这手段… 王玄倒无所谓,他最不怕的便是扬名,不过脑中却是一道亮光闪过,沉思道: “既然李大人如此说,王某配合就是,但虚名撑不了一时,若再出现几次妖邪作祟,恐怕到时局面更糟,本官名声也算臭了大街。” 这家伙怎么变聪明了… 县令李思源讪笑道:“撑一天算一天嘛,王校尉有何妙招?” 王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很简单,本官计划重振镇邪军府!” 第八章 王校尉改制,锻体术之谜 “重振镇邪军府?” 县令李思源先是一愣,随后脑子疯狂运转。 这王校尉难道脑子还不好使? 不对,这家伙想使坏! 李思源顿时想到了同僚间一些风闻: 有镇邪校尉养贼自重,拦路收税… 有的军府勾结豪绅私开矿山… 更有甚者投入豪门,极其嚣张… 好嘛,反倒给老夫挖起了坑,不过朝廷对于军府态度犹豫,自己也无法拿捏。 想到这儿,县令李思源顿时尴尬一笑,“这个,其实事情也没那么糟,此事就此作罢,不提了,不提了。” 王玄微笑摇头:“李大人莫慌,本官确实是要重振军府,非但不会胡作非为,还要将清理妖祟之事一并揽下!” “哦?” 李思源来了兴趣:“王校尉计划怎么做…” ………… 立冬,天时转阴,万物皆收藏。 这是个享受丰收、休养生息的时节。 往年每到此时,永安县都会举办庙会,感谢社稷保护,粮食丰收。百姓串邻访友,喝点小酒。乡绅们更是会大摆宴席,请个戏班给村里唱戏。 然而,石瓦村的惨剧却似阴云挥散不去。 全县十六个村皆是人心惶惶,日夜派人巡逻,谣言四起,不少人想要逃往府城避灾。 就在此时,王玄“打虎英雄”名声渐起。 有人在酒馆绘声绘色描述,将那虎妖说成有三层楼高,其中过程惊心动魄,好似亲眼见到… 有打更人描述王玄每晚都去练功,枪法神鬼莫测,满山妖孽都吓得心惊胆战… “王校尉嘛,我可是知道!” 街上七姑掐着腰说道:“人家祖上可是荡寇将军,练功勤快的咧,你们这帮家伙狗眼看人低。” 县里老夫子对学生抚须感叹:“易云:干父之蛊,小有悔,无大咎。” “王校尉以前不过是为重整家族名望,虽有小挫折,但为何要苛责呢,如今才应了否极泰来之象啊…” 不得不佩服李县令手段,短短时间让王玄名声调转,更是让人心暂时安稳。 就在这时,军府也贴出告示: 即日起,若有意退出军府者,立刻放籍,且县城房产可自行保留。 另,王校尉有感县境不宁,计划重新招揽府兵,平日不得擅离军府,传授兵家锻体术,薪饷三倍发放,违纪者军法处置… 看到第一条,不少人便欢欣鼓舞。 实则是开朝时落下的病根。 当初招收府兵,虽半农半兵,但平日不得擅离县城,军钟集结三刻即到,可于县城分配房产暂住。 当时天下初定,野外山林邪祟众多,能在县城安居十分吸引人,招收了不少勇猛悍卒,才有镇邪军府一时辉煌。 而如今,反倒成了桎梏。 “想退出府兵?先交房再说!” “可那房子已过百年,家中世代修葺…” “不管,先交房子再说!” “大人,小人那房子早已卖掉,用银子…” “不管,先交房子再说!” 总之,如今的府军多是当初老兵后代。 随着府军败落,薪饷裁剪,想退出者众多,但若退出,真如割肉一般,还要欠下不少钱。 军府家属们也有应对之策,或是家中老迈之人,或是花钱请人代替,也是府军战力锐减原因之一。 如今王玄放话,怕是多半会走。 当然,也有人注意到了后面告示。 “王大人这是要练精兵啊…” 县尉金虎对着手下捕头感叹道:“就凭朝廷拨下的银子,王大人怕是要白忙一场。” “不过那身手却不是假的,你们以后见着要恭敬些,说不定哪日就要求人家帮忙。” “是,大人。” ………… 军府衙门,后院厢房。 听得前面一片杂乱,王玄安然自若,翻看着手中一本《大燕搜山图》,仿照前朝大魏《妖异幽冥志》,记载了至今发现各类妖鬼精怪。 而在他面前,天道推演盘正在显现。 目前可推演法门: 兵家阴煞锻体术 王家游龙枪术(蓄势一击) 小三才军阵(如臂指使) 简易煞器炼制法(爆裂符箭) 目前人望:略有薄名。 没错,这段时间他将除去锻体术的几门术法全推演了一遍,王家游龙枪术更是二次推演,也出现特殊效果。 蓄势一击:在对敌中积蓄力量,发出致命一击,蓄势越久,攻击越强大。 如臂使指:将煞气干扰心神力量用于控制军阵,由军阵主帅牵引攻势,进退由心。 爆裂符箭:用于制作特殊箭头,可容纳煞炁,击中后产生爆裂效果。 这三个特殊效果都不错。 蓄势一击可作为近战杀招。 如臂使指让军阵威力大增。 他家传的简易煞器制作法,只有修补普通煞器之法,顶多维修一下府兵制式煞器,破损严重也没办法,谁曾想竟推演出爆裂符箭之法。 这下大招、光环、远攻都有了! 更令他惊喜的是,人望刚刚发生变化,由默默无名,成了略有薄名。 李县令,真是幸运星啊… 王玄心中欢喜,将视线望向阴煞锻体术。 他发现,自己实际上走了个误区。 锻体术推演,即便以如今人望,也要数月。 自己如今尸狗煞轮刚稳固,想要积累突破,再快也到了明年,家传阴煞锻体术能修到三层吞贼煞轮,目前足够用。 而想要增加威力,却有另一种方法: 融合! 没错,天道推演盘不仅能推演下一步功法,还能以一种功法为主,融合其他功法优点。 向上融合自然艰难,但向下却必然轻松。 想到这儿,王玄拿起一本簿册:血煞锻体术。 这是大燕军中流传最广的锻体术。 本来兵家锻体术需要引天地煞炁锻体,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于是三千年前楚朝兵圣李援创下血煞锻体术,推广全军,短短时间便聚集百万熊罴铁军,结束乱世。 那位李援是历史记载,唯一一位力斩阳神地仙凡人,世人皆称“白虎兵圣”。 当然,也是前朝大魏开国君主。 总而言之,这血煞锻体术乃是通过严苛锻炼,激发自身血脉凶煞之气,虽比不上天地煞炁威力,却简单易懂,人人可修。 王玄前身有自家传承,自然看不上这种大路货,不过再差也有其优点,必能助阴煞锻体术更上一层! 想到这儿,王玄开始翻阅手中图册。 仔细揣摩,认真背诵…数分钟后,天道推演盘列表赫然出现新的选项。 看来,只需完整记下就可推演啊! 王玄心中激动,这又是个好消息,看来今后对于各类功法秘术收集,也要多上点心。 然而紧接着,他便发现不对。 下方显示:血煞锻体术(残) 竟然是残本! 这图册千百年来流传军中,从未遗失,为何会是残本? 难道…… 王玄想起史书上一段记载:大魏元武九年,魏帝以谋逆诛杀大将一十三人,改制军队,奉道门玄天道为国教。 看来其中,怕是不少隐秘啊… 这血煞锻体术原本估计威力不小,如果继续推演说不定能溯本回原,不过现在还是先增长自身实力为好。 想到这儿,王玄毫不犹豫选择融合。 嗡嗡嗡… 人望提升后,推演盘转动明显顺畅不少,血煞锻体术选项消失,提示融合进度0%。 王玄也不在意,还是老方法,用一天时间测试速度,如果实在太慢立即终止。 “大人…” 刚将推演挂机,刘顺便急匆匆从前院而来,拱手抱拳,脸色有些难看:“登记放籍者已全部办理完成,军府二百人,留下者…七人…” “哦,竟有七个?” 王玄端起茶杯悠然喝了一口:“倒是有些出乎意料,都是些什么人?” 他放出的告示,有心人立刻可以猜出,是要清理滥竽充数者,随后训练悍卒。 以军府如今状况,怕是没多少人愿意留下,七人已经令他意外。 刘顺回道:“都是城中庶子。” 原来如此… 王玄顿时了然,庶子无法继承家业,估计也是在赌,若他真能兑现承诺,当兵也是一条不错选择,至少比给人帮闲当佣工好。 “可有前来报名者?” “目前还没有。” “不急,七人暂且就够了…” 王玄望向窗外,眼神平静。 对他来说,赚钱是重要,没钱练不了兵,但更重要的是演练兵家之术,护佑一方。 赚钱很难? 大不了去抢靖妖司生意,也不辱没军府“镇邪”二字名头。 人数少? 前世曾有一军队,人数同样少,但铠甲具皆精练齐整,每所攻击无不破,名为“陷阵”。 他计划做的,就是先让这么一只队伍出现在此世界,不过敌人换做了妖魔鬼怪,江湖邪修。 他要让世人知道,兵家修行,亦有无限精彩! 第九章 收兵石瓦匠,夜访城隍庙 正在二人谈话时,军衙前门大街上,却是出现了骚动… 只见一群人从十字街口而来,有老有少,额头全绑着白布条,脚步沉重,眼神茫然悲切。 他们衣衫破旧汗腥扑鼻,皮肤是久经日晒的黧黑,虽各个体型健壮,但一看就是那种常年干活形成的佝偻背。 死寂如传染一般扩散开来… “嘻嘻,这是去奔丧么?” 一名城中无赖汉蹲在街旁石阶调笑道。 啪! 紧接着就被一耳光抽飞出去。 县衙捕头刘成不紧不慢收回了手,冷哼道:“把这无赖拖回去招呼两天,让他晓得嘴贱的后果。” 衙役们如狼似虎将无赖拽着头发拖走。 俗话说贪官恶吏,恶吏更凶狠。 衙役们自问不是什么好人,平日里刮点油水只是寻常,但见过那天惨状,都觉得这厮该揍。 周围百姓也在窃窃私语。 “这些,都是石瓦村的石匠吧…” “啧啧,听说去府城干活才逃过一劫。” “真是凄惨。” “哎,谁说不是呢,辛苦大半年,就等着给家里老人孩子过个好年,谁知道…” 骚动自然也惊动了王玄。 他缓步而出,正好看到这群人站在了府衙门外,通的一声全都跪到了地上。 领头一名老汉胡须在寒风中飞舞,怆声道:“大人明鉴,石瓦村三十二名亡鬼要参军入伍!” 王玄已知道怎么回事,深深吸了口气:“不许!逝者已矣,你们…” “大人!” 一名半大少年脸色扭曲道:“我全家都死了,爷爷、爹、娘、二妞…呜呜,我要报仇!” 王玄眉头一皱:“军府不是报仇的地方,再说,那妖巢已毁,大仇已报。” 领头老汉惨笑道:“大人,吾等小民所求甚少,不过一粥一饭,家人安康,如今已一无所有……而且,元凶尚未授首!” 王玄眼神微眯:“什么意思?” 领头老汉拱手道:“不敢隐瞒大人,老汉年轻时也曾走南闯北,觉得妖物突袭事有蹊跷,便聚了所有人工钱托金燕阁打探消息。” “昨日得到消息,是血衣盗重现九龙岭,驱赶妖物所致!” “血衣盗?” 王玄眉头微皱,这又是个什么组织? “血衣盗!” 旁边正在看热闹的郭鹿泉一下子蹦了起来,厉声道:“你的消息可是真的?” 老汉怆然道:“金燕阁的消息岂会有假?” “真是躲着也不安生…” 郭鹿泉先是嘀咕一句,见王玄目光,便小声道:“王大人请移步说话。” 待两人进入院中,郭鹿泉才摇头道:“王大人你也知道,靖妖司也负责对付江湖邪修,血衣盗便是榜上有名的组织。” “大约是百年前,天下大旱,北境黑渊冰雪长城那边又有蛮人侵袭,战事紧急,只得将救灾粮运往边境,以至天下灾民百万,易子而食者不计其数。” “其中对错暂且不表,却是有一伙江湖邪修,得了炼人丹的外道法门,自此聚众呼啸而起,不仅打家劫舍,还靠食人修炼,可谓人魔。” “旱灾结束后,近名万血衣盗逃入深山,吃人也吃妖,朝廷数次打击后销声匿迹,没成想这又现了行踪…” 说罢,一脸苦涩摇头道:“老头本想着趁机休养些时日,现在还是尽早传回消息吧。” 说罢,拱了拱手出门而去。 封神术,血衣盗… 看来这个世界远比前身知道的要危险啊。 王玄微微摇头,随后走出门外,扫视了一圈沉声道:“既然你们已无家可归,那便准许加入军府,不过本官有言在先,熬不住的一概淘汰!” “谢,大人!” 老头带着一群老少齐齐拱手。 ……………… 白日一场大风,夜晚满天星斗。 王玄罕见没去修炼,一人坐在房梁上喝酒。 他以前很奇怪,为什么古人喜欢到房梁上喝酒,难道纯粹为装逼? 现在明白了,在这个没有网络娱乐喧嚣的世界,那没有污染的纯净星空着实迷人。 当然,也有其他原因。 军府罕见的热闹了起来。 石瓦村三十多人、原军府兵丁庶子七人,将侧院占得满满当当。 那侧院年久失修,但石瓦村人都是石匠,这点手艺活不在话下,托刘顺买了些木头泥浆,半日工夫就将整个院子收拾妥当。 屋顶露瓦全被换掉,倒塌院墙全被修补,院中杂草拔得一干二净,还顺手凿了些石锁,把刘顺乐得眉开眼笑。 侧院支起了两口大锅,火光四溢。 一口用来烧水,石瓦村的汉子们换掉骚臭破衣,大冷天的在院中洗漱,个个都是肌肉棒子,基情四射。 一口用来煮粥,金虎刚送来的补给刚好派上用场,大肉片和萝卜炖的稀烂,香气四溢,还有死面烙的一张张大饼。 张横嚣张的声音最为响亮:“都给老子好好吃,今天你们是灾民,明日就是一个兵,别说什么报仇的屁话,打不过就往死里练,打得过就干他娘得!” “干他娘的!” 一个个粗壮的声音响彻夜空。 王玄一听,哑然失笑。 刚来这个世界,他还时常向往那些传说中千年大教山门,但如今,觉得还是军营更适合自己。 不过若想练兵,靠上次剿妖巢卖的那点银子,还真支撑不了多久。 这些兵丁,至少要等到引煞入体,熟悉阵型,才能发挥作用,在此之前,还要看自己手段。 想到这儿,王玄心中一动,腾空而起翻出院墙,往城南走去。 …… 毕竟是下县,永安城并不大。 不多时,王玄便到了城南,眼前赫然一座两进的道庙,飞檐斗拱,古木森森,正是永安城隍庙。 此时庙门打开,透过庙门可看到院内香炉和大殿烛光,两名面容清秀小道童正站在门口。 见到王玄,二道童也不惊慌,反倒对着他微微摇头,示意先别说话。 原来是城隍出巡的时间… 王玄心中了然,默默站在一侧。 没一会儿,街上再次响起马蹄声、窸窸窣窣脚步声,伴着阴冷寒风呼啸而过,进入城隍庙。 两名小道童急匆匆地跟了进去,先是将永安城隍常虎神像座下一排黑陶罐封住,又贴上黄符才松了口气。 王玄看得清楚,也不诧异。 那是城隍阴兵法坛,由庙祝李道长抓住厉鬼炼化而成,成为常虎座下兵马,专门对付出现在城中的孤魂野鬼。 做完这些,一名小道童才急匆匆跑来,行了个道礼,“无量太上天尊,王校尉夜间来访,可是有何急事?” 王玄微微点头:“本官听闻李道长今日归来,前来拜访。” 道童稽首:“王校尉请随我来。” 二人从侧郎绕过大殿,来到后院侧厢房,只见屋内檀香淼淼,道士李守心正拿着一桶竹简观看。 见到王玄后,他似乎也不意外,先是命道童奉上茶,随后淡然笑道:“王校尉,老道这青田茶乃是彩霞山上独有,仙鹤撒种,老猿采摘,别有一番韵味,还请品鉴。” 王玄喝了一口,只觉清凉之气伴着茶香直沁心脾,忍不住点头道:“好茶,李道长似乎料到我要来?” 李守心微笑摇头:“自我回来后,便听得打虎英雄之名,又见军府变革,便知校尉静极思动,却没想到第一个找的,是老道。” 王玄沉声道:“不瞒道长,我欲振兴府兵,扫荡周围群山邪祟,杜绝日后出现类似石瓦村事件,需要道长借一些寻妖搜灵符。” 李守心沉思了一下,既未答应也未拒绝,反倒望向窗外,“王校尉,可敢与我夜游山林?” 这老道…叽叽歪歪想做什么? 第十章 登山观地炁,夜谈话遗毒 王玄虽然心中疑惑,但却面色不变: “有何不敢!” “好!” 李守心长笑一声,大袖一挥就往外走。 王玄若有所思,紧随其后。 刚出了城隍庙,李守心便猛然加速,足尖一点身形飞射而出,灵动飘逸又恍如鬼魅。 好快! 王玄瞳孔一缩,紧随其后。 不同于前方老道,王玄全凭肉身强悍,每踏一步便如离弦飞箭,破空声,踏地震动声响亮,看似声势威猛,实则已差了一筹。 李守心也不走城门,而是来到城墙边,飞檐走壁腾空而起,好似跃入夜空明月中。 王玄哼了一声毫不落后,先是猛然纵跃而起,随后一抓抠破城砖,借力弹射而起翻过城墙。 到了野外,李守心速度再次提升。 王玄咬牙不慢一步,耳边风声呼呼作响,每次借力,都会煞炁炸裂,脚下泥土飞溅。 月夜旷野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越来越快。 穿过野林,惊起飞鸟无数,鬼火隐于石中。 登上山岗,吓退野狼几条,阴风呼啸远离。 半个时辰后,二人已来到一处绝壁山崖之上,只见周围群山缭绕,包裹着一片硕大盆地,永安县城位于正上,黑暗中隐约可见点点灯火。 王玄面色微冷:“李道长是在考教我么?” 他其实心中没有半丝怨气,太一教是国教,正道魁首,这老道又修了多年,比自己高明是绝对的。 为将者泰山崩而面色不变,既修兵道,这点气度还是有的,但态度却不能不表。 李守心脸色依旧淡然:“王校尉莫怪,只是老道想让你看些东西。” 说罢,手中忽然出现一道黄符,“这是重楼望气符,制作十分不易,王校尉莫要担心。” 说罢,手中黄符轰然点亮,对着他眉心一指。 王玄只觉两眼一暗清凉冰爽,再睁眼,从未见过的瑰丽景象顿时显现: 只见四周山野密林,点点微光灵韵飘荡,似萤火虫漫天飞舞,其中又有些黑红之气一闪而逝…… 而放眼整片大地,山岭之间似乎有一道道玄黄之炁奔涌翻腾,聚散不定,如江海河流时而交汇,时而分散…… 整片黄炁汇聚之地,赫然正是永安城,一道淡淡灵光自城隍庙而起,将整个城池周围包裹,四周山峦间也有类似地方,不过面积更小…… 他还看到了自己平日修炼之地,黑色阴煞之炁郁结,似河中巨石,使玄黄炁分岔变向…… 等等,那是什么东西? 王玄似乎看到山坳阴煞中心,有一个明亮之物一闪而逝。 再细看,眼前瞬间恢复正常。 王玄一愣,“道长,怎么没了?再给在下烧一个看看。” 李守心眼角抽搐,“王校尉,我说过,这重楼望气符很珍贵,老道去年才请师叔做了一张。” 王玄有些尴尬:“哦,是在下唐突了,道长,刚才我所见是什么?” 李守心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指向北面: “中州地脉之炁,自天都龙首山而起,沿九龙岭蔓延,分天下数百龙脉,万千支流。” “人皇创封神术,以皇家血脉镇龙脉,建封神台,再封府君、城隍、土地,镇压炁脉凝窍之地,使得地气安宁,邪祟不生,土地得以耕种…” 王玄脸色渐渐变冷:“李道长,封神术这种危险的秘密,在下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哈哈哈,不再是秘密啦…” 李守心沧桑一笑:“石瓦村妖巢发现封神破窍制图,老道匆忙回去传信,才晓得一件祸事。” “西北影鬼作祟,当时便已毁了地窍神庙,皇族连夜彻查,竟发现封神术秘藏和《中州龙脉图》已经被人动过,才有了这次全国大查。” “实话告诉你,出事的不仅仅是永安,全国各地十几个地方,甚至南晋那边,都有妖邪破坏地窍!” 说到这儿,李守心笑声中满是讥讽:“那封神术秘藏之地,只有皇族血脉能够进去,想不到吧,此非天灾,实乃人祸,竟有人勾结邪祟毁我人族气运!” 王玄面色变冷:“该杀!” “当然该杀!” 李守心一声冷哼:“皇帝大怒,京城已经死了两个皇子,一位尚书,数名大臣。” “我门中五位高功,须弥宗四位大德共同出山,连夜捣毁妖巢十处,邪神教派三个,但可惜…幕后黑手已经远遁…” 王玄眼中闪过一丝怀疑:“我看道长你,似乎并不着急?” 李守心微微摇头:“封神术远没那么简单,否则这天下怎么只会有北燕南晋,不过遗毒却无穷。” “此事很快就会轰传天下,那些隐世的老妖、洞中的老鬼肯定会闻风而动,江湖旁门左道估计也会不安生,这天下,要乱一阵子了。” 说罢,他似笑非笑道:“王校尉,知道此事,你还敢说要守护一方么,毕竟有靖妖司,苟全性命于乱世,才是避祸之道啊…” 王玄面色平静:“寻妖搜灵符一个月能提供几张?” 李守心微微一笑:“制符之术,需特用符纸,笔墨皆非凡物,制符时需静心焚香,敕笔、敕墨、敕符纸,每种符都需特殊时间制作,一个月能出十张…” “说了这么多,老道的意思是,你要买!” “先欠着。” “可以…” ………… “这糟老头不是好人!” 刚回到府衙,王玄便忍不住发了牢骚。 李守心不仅同意买卖灵符,还给了他一份清单:寻妖搜灵符三两银子一张、金光镇妖符五两银子一张、太一镇灵符五两银子一张,还有各种五行符箓… 太一教拜的是太上清微道君,除去一些道门术法,最擅长五行五雷之术。 李守心虽不会五雷之法,却会制作五行符箓,显然身份不简单,也不知为何会到永安这偏僻之地当庙祝。 不提这些,寻妖搜灵符价格却令他头大。 非是买不起,而是不划算。 他原先计划是进入山中搜寻妖物,以此来维持前期训练费用。 但若随意使用寻妖搜灵符,找到的都是些刚开灵智的小东西怎么办? 当然,他还有其他途径,已经拜托李县令将野外邪祟之事先派给军府,截了靖妖司的差事。 至于做生意,永安县太偏僻,那些酿酒、制香、做玻璃什么的,别说他不会,就是能做出来,这个世界真正值钱的,也是那些有灵炁的东西… 就在王玄琢磨时,忽然眼皮一抬: “谁在外面?” “大人,是老汉我…” 王玄开门一看,赫然是石瓦村那领头老汉。 这老汉姓白名三僖,是石瓦村石匠头把式,年轻时混过江湖,回村后带领村民凿山制瓦炼砖,还时常外接大活,使得村里渐渐富庶,也算个人物。 白三僖虽须发皆白,身躯却依旧健壮,见王玄出来,深深弯腰拱手:“大人,有件事小人不得不说,免得大人日后怪罪。” 王玄眼睛微眯:“说!” 他向郭鹿泉打听过,“金燕阁”乃是江湖中贩卖消息神秘的组织,和走货郎聚集的“四海门”,青楼女子秘密结社的“红灯舫”并称三绝,专职买卖情报。 人称“燕子飞来无人见,金子能买万事知”。 这老头能和金燕阁搭上线,岂是一个偏僻山村包工头那么简单。 白三僖依旧低头拱手:“回大人,小人幼时曾拜师学了些偏门魇镇厌胜之术,一次在怀州帮人干活,对方克扣工钱,小人气不过便在梁中放了鬼穴墓砖。” “谁知,那富户竟是怀州刺史族人,不仅破了术,还发下海捕公文,小人只能回到村中躲避,至今悬赏还挂在靖妖司公文上。” “可曾死人?” “没有,反倒师傅差点被人打死。” “什么时候的事?” “呃,大约三十年前。” 王玄心中无语,还以为什么大事。 原来是农民工讨债… “本官已知,你若挺得过训练,靖妖司不会上来拿人。” “多谢大人。” 王玄正准备回去,忽然心中一动, “你学的那厌胜之术,可否布置阴煞之所?” 北面山坳毕竟太远,如今开始振兴军府,必定诸事繁忙,他这头领若每晚不在,万一有事却是麻烦。 白三僖愕然,“大人,阴煞之所乃凶地,久居可使人癫狂,死后更是会化为厉鬼僵尸,您…” 王玄嘴角微斜:“修炼用,越凶越好!” “哦…” 白三僖恍然一惊,沉思道:“不瞒大人,小人确实会布置,但普通手段只能让屋内阴胜,久居使人烦闷抑郁致病。” “若想达到大人的要求,除非能找到阴煞郁结之物,比如百年僵尸老墓砖,红衣厉鬼血衣…” “阴煞郁结之物?” 王玄眉头一皱,忽然想起了使用望气符时,北面山坳看到的那点灵光… 第十一章校尉初练兵,夜探北山坳 莫非,那便是阴煞郁结之物? 王玄心中有了打算,对白三僖点头道:“好了,你下去吧,明晚随我出去一趟。” “是,大人。” 望着白老头离去的身影,王玄心中忽然有了个想法:李道士那符箓太坑人,但江湖中却是有不少偏门手段,或许可以配合使用… ………… 次日,寅时,天尚未亮。 两名打更人踏着寒霜从街上走过,刚准备敲锣打梆,镇邪军府就先闹腾了起来。 铛铛铛! 急促的锣声如催命一般响起。 张横身着披甲,冲进兵丁厢房一边敲打,一边粗着嗓门吼道:“快点儿,全部起床,一刻后集合,迟到者淘汰!” 因为白三僖曾告诫过,所以石瓦村的石匠们都沉默不语,赶紧穿衣。 虽然他们前些日子都忙着料理亲人后事, 虽然昨日干了一天活浑身疲惫, 但都是穷苦百姓,不怕苦,不怕累,穷点儿也无所谓,唯独怕的是屈死、冤死,有恨难伸。 江湖门派不想招惹血衣盗,靖妖司、边军不会轻易大军进入那苍茫辽阔九龙岭,皇家把持的中央军更是想都别想,这里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这种气氛也影响到了原先七名府兵。 他们是城中无法继承家业的庶子,更是见识过石瓦村惨状,因此都一个个咬牙跟上。 一刻后,军府校场。 “白二郎。” “到!” “白小六。” “到!” “赵疙瘩。” “到!” “……” 张横点名,刘顺计数,随后抱拳道:“回禀大人,一刻已到,三十六人俱在。” 王玄再一次穿上了他的貔貅吞甲明光铠。 这一次,军列整齐,没有嘻嘻哈哈。 这一次,沙场点兵,已显肃杀之气。 王玄心中满意,但依据面色如铁:“军府改制,人虽少,但本官不要废物,你们还远远不够资格,张横,念!” “诺!” 张横一步向前,瞪大牛眼粗声吼道: “从今日起,每日寅时起床,亥时入睡,磨炼精神、打熬肉体、训练军阵,共三大项十小项,每三日考核一次,不合格者淘汰!” “先站军姿一个时辰!” “你,抬起头来,别像个龟孙!” “你,眼睛别乱动!” “………” 秋风起,兵甲寒,男儿何不持戈矛。 声声军令,惊醒了四邻百姓。 有人好奇张望,有人瞪大了眼睛。 早起的皮猴子们被拽回了家。 妇女们小心翼翼生怕打扰, 虽觉得吵, 却莫名有了股安全感… 晨光中,王玄一身铠甲巍峨不动。 军姿,树规立纪,磨炼精神。 你说这是个修真世界? 那么先加甲,后负重。 不行就建个兵煞阵法校场, 弄些鬼物干扰也不错… ……………… 头一日训练,王玄全程跟随,毕竟这份炼兵方案是他结合两世记忆弄出,难免要改进。 下午查看天道推演盘,显示两种锻体术融合进度5%! 如此算来,不到二十天就会成功。 路子对了! 王玄心中欢喜,不禁开始琢磨。 军中流传最广的,便是血煞锻体术,剩下的全是各个军队家族传承。 若是法教修真传承,想要一窥便是生死大敌,但兵家锻体术却容易许多,据他所知,有几家后人早就改修他法,将其束之高阁。 只是现在的自己,怕是没能力得到… …… 不知不觉,月上树梢。 训练一天的兵丁们早已疲倦欲死,浑身疼痛,脑子一片麻木倒下就睡。 白三僖老头如约前来,精神还算好。 王玄手持银枪,“如何,能走得动么?” 浑身肌肉的白老汉点头道:“大人,老汉功夫一般,但却有把子气力,这些不算什么。” 说罢,眼神黯然叹了口气:“只是,老汉毕竟年老气衰,怕是难以引煞入体。” 王玄沉思了一下,“无妨,若此事办成,便许你军曹之职,专职管理兵械及营建。” 白三僖眼神激动,“谢大人!” 他倒不是贪图这不入流的军曹之位,而是留在军府,能够照顾住石瓦村那帮小子。 说罢,二人连夜出城往北山而去。 白老头毕竟年纪大,王玄为了照顾他,不免放慢速度,顺道将此行目的告知。 当然,隐去了与李守心之间谈话。 “大人好机缘啊…” 白三僖听完感叹道:“江湖各家都有观地气之术,或是请灵上身,或是靠罗盘地貌辨别,如盲人摸象不得全貌。” “唯有道门炼炁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高功,或佛门修得金身慧眼神通的大德,才能一眼望遍千山万水,凡人哪有这机会。” 看来那重楼望气符确实珍贵… 王玄微微点头,心思一动问道:“江湖中,可有搜妖寻怪秘术?” 白三僖寻思了一会儿,“江湖中各家秘术不会轻易示人,不过听人说过,戏彩门中有人擅于驯兽,搜妖驱鬼,灵异不凡。” 戏彩门? 张奎听得有趣。 怪不得说市井之间有奇人,修真之风盛行,这片江湖也显得更加绚烂。 不知不觉,北侧群山已然不远。 天上圆月如盘,山间狼啸虎咆。 “嗯?” 王玄忽然停下,烂银枪横斜,眼神如刀,死死盯着前方,“老白,你可曾见过这景象?” 只见千米外阴煞山坳上空,黑气化作龙卷呼啸。 白三僖也是瞪大了眼睛,连忙从怀中掏出罗盘,上面旋针转得风毂一般。 “好家伙,地炁如此之乱,老汉我平生都没见过,莫不是有厉鬼出世?” 王玄若有所思,“厉鬼阴狠,擅于无形中幻术杀人,可没这动静…走,绕道查探!” 说罢,二人矮下身形,从侧方密林山坡而上,借着月光定睛一瞧。 只见山坳之中立了三人。 一人身着夜行衣,体形高大,略显微胖,负手而立,掌心还转着几枚硕大铜球,哗啦啦不断响动。 剩下二人则略显滑稽,都穿着厚厚羊皮袄,头戴狗皮帽,一老一少,腰间插根长稍铁刺怪兵器。 那头戴狗皮帽的老少眼下忙得很,他们先是在地下插满一根根木棍,随后以红线符纸连接,似乎是在布阵。 而阵中心,则是一块突兀巨石。 “这些家伙什么人?” 王玄眉头微皱,那巨石正是他平日修炼之用。 白三僖老头眯着眼敲了半天,“大人,属下听闻江湖盗门中有一派人,常年游走于荒山野岭之中,擅于观山望气,布阵配药,或采集天灵地宝,或盗墓挖坟,神秘的很。这些人应该就是!” 寻宝? 王玄一听,心中便已有数。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冷意蔓上心头,周围景象随之大变,阴风伴着黑雾翻涌,就连天上月光都消失无踪。 “嘻嘻…” 阴郁的怪笑声从四周传来。 “呃…呃…” 白三僖忽然忽然眼神发愣,死命掐起了自己脖子。 “醒来!” 王玄一声冷哼,烂银枪向地上猛然一捣。 他周身阴煞之炁炸裂,什么阴风鬼雾全部消散,隐约有吱吱惨叫声远去。 白三僖老头也醒了过来,倒在地上不停喘着粗气,眼神惊惧,“大人,他们会驱鬼之术!” “算不上,只是些魑魅罢了…” 王玄不再隐藏,银枪一横站在了山坳崖上。 他熟读《大燕搜山图》,刚刚那些魑魅同影鬼一般,乃生灵怨念依附阴潮木石诞生的精魅,擅于致幻迷惑。 对方也是谨慎,竟布置了此物警戒。 江湖经验不足啊… 下方三人显然也发现了他,身着羊皮袄的老少连忙抽出腰间铁刺,那黑衣人则眼向上观望,眉头微皱。 “是那草包…” 羊皮袄少年一声惊呼,随后连忙闭嘴。 这些人认识自己! 王玄眼神冰冷,枪尖指向下方,“本官守了此宝两年,你们竟敢偷偷摸摸盗取,好大的胆子!” 这些人不是善茬,先把帽子扣上再说。 “呵呵,王校尉好大的官威!” 黑衣人压着嗓子笑道:“此物今年才成型,王大人说守了两年未免可笑,再说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岂有先到后到之理?” “说的没错。” 王玄微微点头,“但本官瞧你们,还缺点德性。” “你…” 黑衣人眼神变得冰冷,“哼,自找难堪!” 说罢,对着后方羊皮袄老少道:“你们继续,莫误了时辰,老夫去把他打发了。” 话音刚落,手中四枚铜丸便飞射而出,带着凄厉呼啸声,直奔王玄和身旁白老头。 王玄一听声音便察觉到不对,这铜丸若是暗器,那动静未免太大,不能硬接! 想到这儿,持枪下平抬手一扫,掀起脚下大片土石,裹着寒气喷射而出,刚好拦住铜丸。 嘭!嘭嘭嘭! 连续四声巨响,红白烟雾瞬间弥散遮挡视线。 “大人,小心有毒!” 白三僖吃了一惊,连忙捂住鼻子后退,同时从身后抽出了一柄斧头戒备。 话音刚落,那烟雾便翻涌席卷而来。 烟雾中,一只手爪猛然伸出。 腐朽乌青,指尖泛黑,竟如死尸一般… 第十二章 银枪破迷雾,祁隆诉秘闻 “滚!” 烟雾中杀机刚涌现,王玄便抖肩银枪瞬间刺出,一点寒芒正中探出的尸爪。 锵! 枪尖与尸爪相撞,竟然发出金铁声响。 王玄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枪身顺势后收,不退反进扭腰一抖,便是数十道枪影倾泻而出。 叮叮叮! 一连串火花四溅,尸爪再次缩回烟雾。 “咦?” 烟雾中传来诧异的声音,飘忽不定,“王校尉竟突已凝聚煞轮…怪不得如此嚣张,不过想逞威风还差了点。” 短短时间,红白烟雾已将他们全部包裹。 这烟雾虽无毒雾腥臭,却能遮掩视线,再加上月光也被遮挡,周围顿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哈哈哈…” 黑衣人的声音忽左忽右,“一个兵修而已,刚刚凝聚煞轮…趁早退去吧,免得丢了小命!” 他说的没错,兵修凝聚煞轮,比不上炼精化炁的修士,而且手段单一,对上江湖各种诡异术法,也很吃亏,靠的是军团作战。 然而,王玄却懒得理会这厮。 两世记忆让他多了狠辣脾性,平时还好说,一旦对敌就会动用全部精神分出胜负。 这雾,应该是某种障气。 若有巽风之类符箓术法,或凝聚第二煞轮可破。 但现在身无长物,只能智取… 黑衣人见王玄防守严密,也闭上了嘴。 他的目的只是言语干扰,又不是真爱临阵聊天。 咻咻咻! 黑暗中猛然响起呼啸声,王玄心中警兆突显,拽着身旁白三僖闪身躲避。 三根飞镖贴着身子飞过。 隐约有腥臭之味… 毒镖! 王玄顾不上感叹江湖险恶,扭身就是一记回马枪,扎向突袭而来的恶风。 可惜,对方也只是虚晃一记,继续隐于黑暗中,如恶狼般窥视。 是个难缠的对手… 王玄眼睛微眯,随即翻动手腕,将烂银枪舞成圆月,叮叮当当连续磕飞了数记毒镖,阴煞之炁更是让四周寒霜凝结。 毒镖不再飞出,王玄依旧舞动银枪。 浓雾中,黑衣人嘴角露出一丝嘲讽,这草包校尉果然是个愣子,看你有多少气力… 咔嚓! 脚下一声脆响,原来地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结了层薄冰。 黑衣人心中一惊,连忙后退。 然而已经迟了,一点寒芒刺破浓雾而来。 黑衣人躲闪不及,连忙伸手阻挡,随即便发出剧烈惨叫。 烟雾散去,烂银枪已刺穿黑衣人手掌,又透过肩部,将其死死钉在一棵树上。 游龙枪术特殊能力:蓄势一击! 王玄右手握着枪尾,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只见那黑衣人虽为人身,却长了两只僵尸手爪。 旁边老头白三僖也抹了把额头冷汗,惊呼道:“大人,这家伙肯定是个邪修!” “我不是邪修!” 黑衣人生命顽强,竟还未死,口角喷血急促求饶道:“王校尉,饶命,我是靖妖司的人。” “靖妖司?” 王玄眼中杀机未减,“靖妖司的人不跑去捉妖,还敢对本官下死手,更该杀!” “别别,我认识郭鹿泉!” “本官与他不熟。” “白银三千两买命!” “三…千两?” 王玄停下了手,眼神有些玩味:“靖妖司,这么赚钱?” 黑衣人用另一只手艰难扯下面巾,露出微胖中年人面孔,惨笑道:“靖妖司那点钱够干个屁,这是在下做私活的积蓄,先让我疗伤,什么都好谈。” 王玄眼睛微眯,“好!” 说罢,银枪抽出,黑衣人倒在地上,连忙摁压穴道之血,撒药粉、吞药丸,异常熟练。 王玄站在一旁也不着急,他从刚才就发现此人不对,既认识自己,又故意变换嗓音,显然心中有鬼。 原来是靖妖司人做私活,不想露了身份,毕竟一名校尉失踪,朝庭肯定会严加追查。 山坳中羊皮袄老少见黑衣人落败,也是吓了一跳,看样子想跑,但又犹豫不定。 黑衣人此时已处理完伤口,扭头对着下方喊道:“你二人继续,莫错过时辰,这里我来处理!” 说罢,扭头对着王玄露出个难看笑容:“王校尉,都是混口饭吃,江湖规矩,老夫认栽。” “说说吧,怎么回事?” 王玄将银枪插在地上,面无表情望着对方。 实际上,他心中早已震撼。 镇邪军府兵丁年俸七两, 他年俸三十五两, 军府整年费用也才两千两。 三千两,这厮凭什么这么有钱? 比起下方不明宝物,他现在对这家伙的挣钱门路更感兴趣。 微胖中年人被王玄盯得发毛,干笑道:“王校尉莫怪,在下也是机缘巧合才知道你的名字。” “在下祁隆,任靖妖司并州道府衙巡卫,这次是接了私活来取这地阴珠,因校尉你经常来此练功,不得已才调查了一番,原以为你今晚不会……” 说到这儿,祁隆一声哀叹,“罢了,此事不提。王校尉,这地阴珠虽然珍贵,但却不值钱。实不相瞒,在下要用其钓一尾热泉灵鱼,必须赶在下月十五之前完成。” “王校尉放心,地阴珠用过后虽有破损却不伤品相,今天就算不打不相识,明天就让人奉上三千两,而且地阴珠随后亦可归还。” 条件虽然令人心动,但王玄心中却生出怀疑,眼睛微眯,“你莫不是在骗我?” “绝不欺瞒!” 祁隆看了看后方,眼中满是焦急,“王校尉,在下一会儿做人质都行,你千万不可下去惊扰。” “地阴珠今日便是孕育之时,若是错过,便会化作精魅逃入山林…” 正说着,下方山谷陡然生出变化。 只见山坳上空阴煞黑气似乎被月华侵染,竟然生出点点微光,随后盘旋呼啸,如漏斗一般尽数没入巨石中。 白三僖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喃喃道:“这是灵物本能在修炼啊,老汉年幼时曾见过一荒林镇墓石兽,也是这种景象,师傅说其百年后便会化为灵物…” 躺在地上的祁隆闻言眼神微动,不知在想什么。 王玄则默默无声,观看眼前奇景。 前身自小苦修,随后便托关系得了这校尉之职,虽粗通文墨,但武夫家里又能有多少藏书。 这几日所见所闻,无论是李守心口中的朝堂隐秘,还是白三僖所言江湖诡术,亦或眼前这灵宝精魅,都远超他想象… 随着巨石收敛阴炁,下方羊皮袄老少也迅速忙碌起来,不停摆弄那木棍阵法。 “憨娃,左三右七,断地炁…” “是,老爹。” “上五下六,隔月华…” “好咧!” 那巨石自收敛阴炁后,便嗡嗡震动似乎要爆裂,但随着一老一少翻腾纵跃摆弄阵法,巨石也渐渐安静下来。 “成了!” 祁隆虽然负伤虚弱,但眼中却满是喜悦,见王玄疑惑解释道: “这二人是在下请来的帮手,虽功夫一般,但最擅长寻灵憋宝。” 擅长寻灵? 王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第十三章 军府匪气浓,寻找探妖术 怪不得人言马无夜草不肥。 王玄心中感叹,自己之前还发愁维持军府费用,发愁使用搜妖灵符得不偿失。 一夜之间,全有了眉目。 三千两银子,足够军府开销到明年中旬,还能置办些家当。 当然,侥幸中亦有必然。 若不是经常与此地修炼,若不是官职令对方忌惮,若不是枪术进步稳压对方一头… 恍惚之间,王玄有种明悟。 这天地万物,朝堂江湖,各有各的规矩,又何其不是一个个战场,进退之间,胜败之间,都是修行。 兵修之道,又岂止是打仗那么简单… 与此同时,下方依旧在忙碌。 只见那羊皮袄老少迅速撤去阵法,嗖得一下蹦到巨石之上,手中铁刺砰砰砰扎出一连串凹痕,又依次插入钢钉。 白三僖老汉眼睛一亮,“是开石之法,手脚倒也利索。” 祁隆眼见成功,也松了口气,“木石成精,无不依托于天光地气,如今过程打断,就只能结成灵珠。” 说话间,那一对老少便以抡起锤子依次敲打铁钉。 叮叮当当连续不断。 哗啦啦! 巨石猛然裂开,竟如刀削般整齐,大片阴寒之气喷涌而出,周围迅速结满冰霜。 “快,拿玉盒!” 羊皮袄老汉一声厉喝,少年便从怀中取出玉盒冲上去,小心翼翼将某物撞了进去。 一番操作眼花缭乱,即便王玄不懂,也看出两人是其中好手。 “祁先生,您的东西。” 羊皮袄老汉小心翼翼将玉盒放在原地,戒备地瞥了王玄一眼,随后拱手道:“此事已了,我师徒就此告辞。” 王玄眉头一皱,朗声道:“二位,暂且留步!” 下方老少吓了一跳,噌地一下抽出腰间铁刺,“你想干什么?!” 这么谨慎… 王玄有些无语,“二位勿要多心,只是有些东西想向你们打听。” 羊皮袄老汉脸色变得难看,也不搭理王玄,而是看向了祁隆:“祁先生,莫坏了规矩。” 地上祁隆也连忙道:“王校尉,让这二人走,他们这一脉谨慎得很,若是出事,必然有人暗中报复!” 又是所谓的江湖规矩… 王玄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羊皮袄老少一拱手,便二话不说离开,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二人离开后,王玄对着白三僖点头道:“我在这儿看着他,你去将那玉盒取来。” 地上祁隆苦笑一声:“王校尉是怕我赖账,放心,我祁隆不是输不起的人。” 王玄没有搭理,默默看着那山坳中阴煞之气逐渐减弱,显然今后已不适合修炼。 他前世吃过太多的亏,看人只观其行,不听其言。 三千两银子,还有地阴珠… 敢骗人,就活埋了他! …… 一夜折腾,回到永安城时已是寅时。 军府内已点起烛火,嘈杂一片。 张横依旧敲着锣怒吼: “快起来,一刻后校场集合!” “累?累就对了,都是苦汉子,能拼的只有一股气…” “别跟个娘们儿一样,这里不要废物!” 野蛮,说实话太野蛮。 但在这个世界,凡俗百姓要想活的好,只有拼命,只有将自己先变成野兽。 “王校尉治军果然严谨。”祁隆喘着粗气笑道。 虽已处理过伤口,但从北山一路行来,左肩又渗出血印。 王玄眼神平淡:“你在恨我?” 祁隆莫名心中一寒,“不敢不敢。” “恨也无所谓。” 王玄看了看手中银枪:“人生在世,岂能不招人恨,他人之恨,于王某不过莹莹鬼火。” 说罢,提枪阔步踏入军府。 “刘顺!” “在!” “白三僖今日免去训练,还有,这位靖妖司大人欠咱们三千两,好好伺候着。” “啥?!” ………… 日上三竿,祁隆幽幽醒转。 昨晚一番劳累,处理完伤口后再也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刚睁眼,便看到一双血红眼睛。 原来是刘顺,就坐在他床边,手中还拎着钢刀。 祁隆无语:“你要做什么?” 刘顺眼中满是血丝:“你欠我们三千两银子,万一跑了怎么办?” 祁隆晃了晃脚上铁链,“那又弄这干什么?” 刘顺阴森一笑,“大人说你会异术,若要跑,我拼命剁你一只脚,即便杀了我也跑不远。” “你这是军府还是土匪窝?” “只要给钱,你说啥都行。” “我…” 祁隆彻底无语,“行行,取笔墨,我这就写信让人送来,三千两而已,至于么…” 一个时辰后,永安万隆钱庄罗老板亲自上门,奉上银票后告辞离开。 望着手中银票,王玄终于放心,将玉盒交给祁隆,“祁先生,多有得罪。” 看在银票的份上,他罕见态度和蔼。 祁隆接过玉盒,打开后只见一颗拇指大玉珠寒气逼人,嘴角露出笑容开了句玩笑,“王校尉不怕我不归还宝珠?” “不怕!” 王玄点头认真说道:“我已托人打听过,你确实是并州靖妖司巡卫,属刘巡使麾下,江湖人称鬼手祁隆。” “若不还,我便去靖妖司门口泼狗血,说你祁隆欠我钱!” 祁隆脸色瞬间僵硬。 一天下来,他觉得这永安镇邪军府上下都透着一股野蛮匪性,而且眼前这冷脸家伙,好像真干得出这种缺德事。 心中微弱的报复心思彻底熄灭。 “得,王校尉,碰上你算我倒霉…” 祁隆一脸晦气拱手道:“在下这就离开。” “别急。” 王玄正色道:“昨晚你让我放了那对老少,有些事只能向阁下请教。” “王校尉请说。” “哪里能找到搜妖寻灵之术?” “原来是这个…” 祁隆松了口气,笑道:“靖妖司有配备搜妖寻灵符,有些巡卫也身怀寻妖异术,王校尉可向太一教道士求购。” “问了,太贵!” “几两银子而已,王校尉可是刚得了三千两…” 祁隆一声干笑,眼中已有不屑,本以为眼前校尉是个人物,没想到不仅贪财还抠门。 王玄眼神平静,“我欲清理永安周边所有山川邪祟,纯用灵符,太贵。” “所…所有?” 祁隆先是愕然,随后渐渐变得凝重,弯腰拱手道:“恕在下眼拙,没想到军府中还有王校尉这种人物。” 说罢,他沉思道:“此事说来并不难,我便将其中门道告知,不过要如何取得,却需看王校尉手段…” 第十四章 落魄江湖客,得术《妖变经》 二十七,大雪飘漫天。 立冬未至,入冬第一场雪却已到来。 金玉楼雅阁内,王玄漫不经心撇着盏中茶沫。 透过轩窗,可以看到对面城隍庙方向,工匠正搭着一排排帐篷,百姓弄了自家腌肉摆摊,货郎摇着手中拨浪鼓,江湖艺人牵着猴在街边避雪… 每年立冬是城隍庙庙会,如今正在准备。 祁隆临走时,给他介绍了个门路。 他已修兵家,无法学习各家法脉秘术,要么找到擅此术者收入麾下,要么寻得一灵兽。 寻找的途径有两种。 其一,大燕各个府城之中,皆有珍宝阁及地下鬼市,背后要么是教派法脉,要么是世家大族,实力极其雄厚,但价钱极贵。 其二,便是江湖市井。 行走江湖,有“拜码头”一说,这码头便是掌控当地江湖秩序的地头蛇,要么是帮派,要么就是有威望的“班头”。 东城车马店老板唐子雄便是永安“班头”。 此人交友广阔,永安城中肉铺蔬菜生意皆被其掌控,还有大小婚丧事物,庙会喜宴,都由其牵头举办。 无论讨生活的五行八作手艺人,还是途径此地的空空贼道,无不上门拜见,算是地下秩序维持者。 就像这次城隍庙会,从搭灯架的工匠,到外地来的各色江湖艺人,甚至卖小吃的摊贩,都由其组织,并且维持秩序。 官府也乐得将杂事交给此类人。 咚咚咚! 敲门声忽然响起,随后一名留着八字胡的微胖男子走了进来,一边摸着额头汗,一边弯腰拱手道:“王校尉,在下来迟,还望赎罪,还望赎罪。” 此人正是唐子雄。 王玄隐约嗅到血腥味,眼神微眯,“唐老板,出了什么事?” 唐子雄先是为难,随后咬牙道:“却也不怕王校尉笑话,上个月陈员外家中大寿喜宴,在下给拉来个戏班,没想到那唱小生的竟是个采花贼,污了人小姐清白,这不毁我名声吗…” 王玄也不在意,点头道:“我问的事呢?” 唐子雄满脸笑意拱手道:“王校尉的事,在下哪敢怠慢,已寻得一灵兽,只是需要校尉随我走一趟。” 这家伙卖的什么关子? 王玄面无表情道:“好,在哪里?” “不远不远,人就在南城。” …… 两人出了金玉楼,踏雪而行。 路上,唐子雄一边走,一边介绍事情原委。 “王校尉发话后,在下便放出消息,但校尉您莫怪,有寻妖秘术者若肯进官府,大多入靖妖司,能寻妖的灵兽更是珍贵。” “说来也巧,这次城隍庙会有一对玩兽戏的师徒前来拜门占台子,听了在下放出的消息,当即表示有一灵兽要售卖……” 说话间,二人已行至南城一破落民宅。 “侯三,贵客来了,快开门!” 唐子雄敲门后,一灰头土脸的老头点头哈腰走了出来,“唐老爷来啦,快请进快请进。” 王玄跟着进门后,只见院内墙角蹲着一老猴,旁边还趴着只山羊,依偎在一起取暖,台阶上还有个留着鼻涕的小伙子正大口吃着烤地瓜… 一个词形容,落魄。 王玄也不奇怪,正如做生意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富豪,江湖中潇洒风流的大侠也只占少数,贫穷交困,流离失所才是常态。 即便如鬼手祁隆,亡命夺宝的原因,也是为了消解他那僵尸手术法尸毒。 不同于和王玄相处,唐子雄声音此时显出一丝威严:“灵兽在哪儿,快牵出来让贵客瞧瞧。” “是、是。” 老头满脸谄媚,进屋抱出了一个铁笼。 铁笼不大,里面是一只小狗,毛色纯黑,体态敦实,不停左右乱蹦,汪汪直叫,一股奶凶奶凶的劲头。 唐子雄一看脸色顿时阴沉:“侯三,我敬你侯家在并州也算个名号,却拿这种东西糊弄,都当我老唐好欺负是吧?” “唐爷,我哪敢啊…” 老头侯三连忙叫屈,连忙提起笼子,“二位先别着急,且看这狗崽子的耳朵。” 王玄定睛一瞧,当即发现不对:“耳朵…两只?” 只见那小黑狗耳朵赫然有两层,只是粘连在一起,如不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没错没错。” 侯三笑得满脸都是褶子:“凡属异兽,必有异象,这崽子是老夫于一农家淘得,唐爷也知道,我们老侯家擅于辩兽,却从未见过…” 谁知,唐子雄脸色越发难看:“侯三,你可越老越出息了,贵客要的是寻妖灵兽,不是刚断奶的小崽子,还跟我玩花活!” 说罢,转身对着王玄一拱手,“王大人,这老子玩的是江湖诈术,和拿牛骨冒充虎骨一样,用个畸形杂犬冒充灵兽,在下有负重托,必亲自去府城帮您找。” 王玄微微点头没说什么,这种江湖手段到处都是,唐子雄显然也有些恼火,故意点破解释。 侯三见把戏被戳破,尴尬中带着惊恐,咬了咬牙道:“唐爷和这位大人留步,不知可愿买小人家传秘术?” “哈哈哈,笑话…” 唐子雄冷笑一声:“你侯家早已败落,留下的能有什么好东西,明日之前,滚出永安城!” 然而王玄却心中一动,“是何传承?” 侯三咽了口唾沫:“回大人,是蓄养灵兽之法。” “哦…” 王玄若有所思,“你不怕祖宗蒙羞?” 侯三扭头看了台阶上的小子一眼,声音满是苦涩:“若有一丝希望,老朽哪肯做这事,但幼子天生痴傻,传承终究要断。” “老朽年事已高,这江湖是跑不动了,只想换些银子,给他娶个媳妇续香火…” 王玄面无表情道:“好,出个价吧。” 唐子雄张了张嘴似乎想要阻止,但看侯三父子那落魄样,又一声叹息闭上了嘴。 侯三浑浊眼睛一亮,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两。” 唐子雄眼皮一跳,“侯三,大人心善,你莫得寸进尺,这个价高了!” 侯三脸色窘迫:“那…二百五十两。” 王玄挥手制止了想继续砍价的唐子雄,淡然道:“就这样吧,但若秘术是假,交易作废。” “大人,小人不敢,我这就去拿!” 侯三大喜,匆匆进屋取出一本册子。 王玄接过一看,册子乃羊皮土纸穿线而成,年代久远,不仅有虫蛀坑洞,不少地方还字迹斑驳无法辨认,封面写着《妖变经》三字。 侯三在一旁小心介绍道:“大人,老朽祖上也曾辉煌,不过后来遭逢大难,口诀遗失,秘籍也大多破损,不过能看清的几篇秘术都挺实用。” 破损遗失…天道推演盘可不怕这个。 王玄不动声色,大致翻了几眼后心中已有数:“可以,就这样吧,麻烦唐老板差人去军府叫一下刘顺。” 唐子雄看了看窘迫的侯三,又看了看王玄,眼神变得恭敬:“是,大人。” 说罢,急匆匆而去。 没一会儿,刘顺赶来交付银两,侯三父子高高兴兴离开,将院中老猴卖给了其他艺人,又将两耳小狗送给王玄,当天就收拾包袱离开了永安。 望着一老一少离开背影,唐子雄一声感叹:“侯家大魏时也曾威名显赫,无人敢惹。但江湖易老,从此名头算是彻底断了。” 说罢,对着王玄郑重拱手:“我知王大人是出于仁义,老唐必定为您找到一真正秘术。” “哦,无妨。” 王玄面色平静,他大致翻阅,这本《妖变经》无需道术修炼,正好适合推演,不过要等锻体术融合之后再说。 “旺旺!” 怀中两耳小黑狗不停折腾,冲着他凶巴巴叫唤。 王玄眼睛一瞪:“再叫,炖了你!” “呜呜…” 察觉到他的凶煞之气,小黑狗缩下了头。 唐子雄在一旁笑道:“这小东西虽是假货,却也识趣,大人若嫌麻烦,丢了就是。” 王玄挠了挠小狗头,“无妨,留在军府看门吧。” 就在这时,街上突然乱了起来,只见一名眼神凶悍的半大小子两脚如风跑来,对着唐子雄拱手道:“唐爷,南山谷道出了事,好几家商户被袭,咱们的人也死了几个。” “什么?!” 唐子雄一听顿时眼睛冒火:“是哪个山头寨子?” 那半大小子连忙摇头,看了一眼王玄,随后低声道:“回唐爷,不是绿林劫道,据回来的人说…是山鬼!” 第十五章 谷道邪祟乱,策马卷飞雪 山鬼,山中之鬼。 在大燕国,山鬼可不是那位“乘赤豹兮从文狸”的美丽山神,而是泛指一切山中邪祟,有时不辨其形,便以山鬼统称。 “山鬼?!” 唐子雄脸色难看,厉声问道:“你听谁说是山鬼,莫不是有人装神弄鬼!” 他心情很糟糕,石瓦村刚刚出事,好不容易人心渐稳,若是流言四起,近在跟前的城隍庙会能让他血亏一把。 少年咬了咬牙:“唐爷,那些回来的人说,经过山道时忽然阴风大作,乱石落下,砸伤了好多人,什么都看不清。” 乱石砸人… 王玄心中一动,想起了《大燕搜山图》中记载,扭头道:“刘顺,回府衙取我兵器,南门汇合。” “是,大人!” 刘顺二话不说,转身往府衙跑去。 王玄看了看怀中小狗,稍微犹豫便大踏步往城门走去,大雪中身形笔挺。 “王大人,你…” 后方唐子雄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说实话,他对李县令造势王玄的心思一清二楚,暗中没少笑话,对于军府变化更是嗤之以鼻。 前几日他帮王玄办事,看似恭敬,实则全是应付,要不也不会不经查证便带人上门交易。 但今日王玄,却令他大为改观。 旁边少年嘿嘿一笑:“又来了,这位王校尉似乎真把名头…” “闭嘴!”唐子雄一声冷哼:“快,去牵匹快马。” …… 王玄来到城门时,县尉金虎已带衙役赶到。 城门附近有片空地,一旁竖着木架,平日用来张贴县衙公文或悬赏告示,进城商队货物集散也在此地。 大燕各地官路常有靖妖司派人清扫,还算安全,但山路野道难免照顾不住,因此常有商队雇佣护卫结伴而行。 如今,骡马嘶鸣声、哀叫声、一片嘈杂。 数辆马车几乎散架,上面拉着的全是伤员,就连几匹骡马也打着响鼻跪在地上,雪地上红斑点点。 衙役们指挥壮丁抬伤员,捕头刘成则一一询问。 很快,刘成就转身而来,对着王玄和金虎弯腰抱拳:“回禀二位大人,属下已查看过,所有人皆是外伤,据他们说当时黑风呼啸,唯有一人看到山岭上有个白影。” 县尉金虎眉头紧皱:“一道白影…既能白日显形,又能扬起阴风,莫不是有邪修害人?” 王玄微微摇头:“万事总有源头,邪修害人无非是贪图血肉生魂修炼,岂能容商队逃脱?” “王大人的意思是…” “《大燕搜山图》记载,鄂州曾有落难之人怨尸成精,于山岭作祟,因生前怨念,最喜落石砸人,名曰石尸精。” “尸精?!” 县尉金虎和刘成同时抽了口冷气。 尸精和僵尸虽都是尸体化生,但完全不一样。 僵尸禀殃气阴气而成,虽刀枪不入却需年头孕育,弱一点儿的百姓都能自己挖出来烧掉。 而尸精则完全不一样,借怨念深埋地下吸收天精地华,一出世便能生出诡术,且身形灵活,其中又有各种分类,极其难缠。 县尉金虎额头当即落下冷汗:“完了,李守心道长去石瓦村附近山中查看地脉,至今未归…” “大人,您的兵器!” 就在这时,刘顺和张横刚好赶到,都已披甲佩刀。一人扛着烂银枪,一人手持弓箭羽矢。 王玄点头,先是将弓背在身后,又将箭筒挂在腰间,烂银枪一个旋转抗在肩头,想了一下将怀中小黑狗递给刘成,“麻烦刘捕头送回军府。” 县尉金虎一看王玄这驾驶急了:“王大人,你可千万别冲动,还是等李道长回来,或者上报靖妖司……” “来不及了。” 王玄摇头道:“南山谷道是去府城唯一通道,想求援也要经过,若那尸精隐入山林,怕是后患无穷。” “这……”金虎一时语塞。 他知道王玄说的没错,尸精逃入茫茫山林,即便靖妖司来也难以寻找,若时不时出来骚扰,永安县山道还有谁敢走。 王玄看了看箭筒中刻满凹槽符文的箭头,“金县尉放心,本官心中有数。” 说罢,又看了看周围越聚越多百姓,笑道:“再说,本官若躲了,恐怕这打虎校尉,又成了草包校尉。” 县尉金虎眼神变得凝重,“那好,我聚齐好手同去。” 王玄微微点头,“也行,可能那里还有伤者。” 就在这时,唐子雄牵着一匹雪花黑斑马匆匆走来,“王大人,在下这匹马脚力甚佳。” “来得正好!” 王玄也不客气,翻身跃上马背:“刘顺张横,我先行一步,你们跟着金县尉,记住,若我不在,万不可入山林!” 说罢一扭缰绳,提枪策马而出。 一人一马很快消失在大雪中… 县尉金虎一咬牙:“刘成,召集人马,我们也走。” 望着一番忙碌的衙役们,唐子雄手下小子咋舌低声道:“好嘛,平日瞧这些衙吏不是好人,今日倒显出些侠气。” 唐子雄淡淡瞥了手下一眼:“你在咱这永安偏僻地方能有什么见识,老夫告诉你,虽说江湖多的是勾心斗角,但亦有豪气万丈。” “他们又不是江湖中人…” “哎…朝堂、江湖,什么时候又分得开?” “唐爷,江湖…到底是什么?” “江湖啊…当你懂得时候,便已经老了…” …… 大雪纷飞,旷野一片白芒。 “驾!” 王玄持枪策马狂奔,迎面风雪呼啸,胸中热血沸腾。 前身自小穷困,马术只是在府城事学过,但来到永安后穷困潦倒,都快忘了游龙枪乃马上枪术。 如今策马狂奔,手中银枪本能上下刺击,煞气更是侵染身下骏马,使其眼中冒出血丝,四蹄如风,身后溅起大片雪花。 半个时辰后,苍茫南山已近在眼前。 只见一条谷道蜿蜒崎岖,两侧险峻山岭松木密集,在漫天飞雪中白绿相间,气息苍茫辽阔。 大燕各个县城选址都有讲究,俱是地炁汇聚灵窍,或依山傍水,或占据平原,风水极佳。 比如这永安县,虽说位于盆地之间,四周皆是茫茫群山,相对封闭,但年代已有千年之久,数次战乱都得以避过。 而那山谷大道,便是通往大燕并州官道唯一通路。 策马进入峡谷山道后,王玄也迅速冷静下来。 随着煞气收敛,身下骏马恢复清醒呼噜噜鼻孔喷着热气,显然累得不轻。 王玄摸了摸马脖子安抚,微微摇头:“普通马看来真的不行,今后定要寻得匹上好军马。” 随后,一边驱马缓缓前行,一边观察两侧山岭。 石尸精虽然在《大燕搜山图》有数次记载,与这次袭击各方面相符,但他毕竟也没见过,心中提起万分警惕。 沿途不时能发现散乱滚落的货箱和血迹,有些早已裂开,露出里面布匹农具,各色铁器。 一年一度城隍庙庙会,不仅是商家买卖机会,更是永安百姓劳累一年,购置年货之时。 若不尽快解决,恐怕不会有商家再敢来。 就在这时,前方出现一具尸体,浑身青紫,脸色惊恐扭曲,被开膛破肚,满地鲜血冻成冰渣。 王玄脸色亦随之变得阴沉。 石尸精…可不会取人五脏六腑… 第十六章 箭出风雪急,枪舞乱石飞 与僵尸不同,尸精属于精魅,对血肉没有强烈渴望,更多是因生前怨念胡乱杀人。 难道自己猜错了? 王玄心中疑惑,翻身跃下将马栓好后,来到那具尸体旁。 “嗯?” 这一细看,立刻发现不对劲。 死者灰白胡须,年龄不小四肢却很强壮,更古怪的是,脖子往下皮肤布满刺青,虎口也有老茧,远处还掉着根铁刺判官笔。 江湖人士? 是商队护卫,还是另一路人? 王玄越发觉得此事不简单,看这死者胸腹伤口整齐,明显是被利刃破开,五脏六腑皆被掏得干干净净。 这是喜好血肉祭炼邪修的手法! 王玄眼睛微眯,又拿起了那根判官笔,笔尖锋利如刺,周围血槽中还有角质死皮和粉末状黑血。 这是…年久死尸身上才会有… 呼~ 不知何时,周围风雪开始加剧。 王玄双眼一凝,心中警兆大胜,瞬间翻身而起,落地时已弯弓搭箭望向两侧山岭。 几乎是瞬间,峡谷半空便阴风呼啸,十几块大大小小石块从天空袭来,声势骇人。 “哼!” 王玄一声冷哼,提着弓箭身形两次折返已全部躲过,脚下轰然炸裂,跃上一块峡谷巨石。 不同于那些百姓,他目力极佳,即便风雪呼啸狂舞,也看清了袭击者。 那是一道白影,隐约能看到破衣烂衫,蓬头长发遮面,如虚影在半山腰穿梭,沿途所有石块飞溅而出。 果然是石尸精! 王玄二话不说拉弓引箭。 嘎吱吱… 长弓半圆,弓弦紧绷。 此弓军中制式六石,桑桦木单体成型,配四棱铁头箭,杨木箭杆,雕翎尾羽,保养得当。 呼~ 风雪狂啸,王玄眼神凌厉不眨。 前身自幼苦修,即便落魄,弓术从未拉下。 更重要的是,箭头凹槽内阴煞同时疯狂汇聚,竟引起旋涡状呼啸气流。 煞器炼制法,爆裂符箭! 嗡! 箭影一闪而逝,对面山崖轰隆一声巨响,威力如前世手雷一般,石块碎土飞雪乱溅。 阴风陡然停歇。 王玄没有丝毫等待,收弓的同时身形飞射而出,衣摆猎猎飞舞,脚踏凸出山石借力,在陡峭山坡上如履平地。 呼吸之间,便已登上对面山崖。 嗖! 刚刚冒头,便是一块巨石呼啸而来。 王玄毫不慌乱扭身躲过,侧身的同时又是一记爆裂符箭。 轰! 山石四溅,一道白影撞在巨树之上。 树上积雪簌簌落下,地上是一具怪尸,浑身白袍破烂腐朽,黑色乱发遮住了面孔,而皮肤竟呈一种干涩暗红,指甲乌青扭曲。 一只符箭插在其腹部,四周伤口炸裂,却未穿透。 “嗬嗬…” 石尸精口中发出怪声,竟伴着阴风缓缓悬浮而起。 与此同时,周围风雪中竟隐约传来各种怪声,窸窸窣窣,似有人低声耳语,又好像在凄厉哭泣,景色也渐渐模糊。 “哼!” 王玄一声冷哼,完全不受幻境影响,银枪一抖,身形卷起风雪飞射而出,一点寒芒直奔尸精头颅。 然而他快,石尸精速度更快。 枪影刚到,对方就已消失无踪,同时身后传来一缕恶风。 王玄只觉后颈汗毛倒竖,没想到这尸精虽有形体,竟也如鬼魅般迅捷,空中硬是扭腰横枪一拦。 嘭! 巨力传来,王玄如炮弹般飞射而出,沿途连续撞折数颗碗口粗小树,树顶大片积雪落下,覆满全身。 好在,多年辛苦修炼,引煞入体后早已骨如精钢,大筋老牛皮般坚硬,只是后背蹭出不少血痕。 王玄翻身而起,满眼煞气,吐出口中血沫。 “呸,够劲!” 说罢,银枪旋转刷得一下持枪中平,死死盯着对方。 “嗬嗬…” 尸精口中发出怪异杂声,瞬间扑来。 王玄这次有了准备,烂银枪上下翻转,将尸精利爪一一挡下。 狂风啸,飞雪卷,两道身影快若迅雷,空气中响起一连串嘭嘭嘭爆裂巨响。 王玄被撞进树林,干脆利用周围树木降低尸精速度,一时间倒也打了个旗鼓相当。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 周围雪地下掩埋的大小石块竟飞弹而起,雨瀑般向他袭来,虽不致命,但却产生了干扰。 不好! 这尸精控石诡术竟能随时施展。 王玄见状枪势一收,如银龙周身盘旋,舞得密不透风,不仅将乱石弹飞,更是挡下了尸精利爪。 游龙枪术,乃是王家祖上从军中高手处习得,历经一次次血腥战场磨炼,讲究的是枪势爆裂如龙,一往无前。 如今推演后枪术更进一步,守得是水泼不入,偶尔还能反击两枪,可惜这尸精皮肤肌肉坚如皮革,又弹性十足,顶多刺入半寸。 王玄见状也不敢加力,以防枪尖被卡主,专心防守。 游龙枪术推演后的蓄势一击早已发动,王玄只觉一股强悍劲道在两臂枪身不断汇聚,如平静海下暗流汹涌。 然而,他依旧面色不变,小心防守。 他在等一个合适机会。 果然,数个呼吸后,周围阴风慢慢停歇,到处飞舞的乱石也哗啦啦掉落在地上。 尸精虽会用控石诡术,但也要靠自身阴炁施展,一番操作看似凶猛,实则已是强弩之末。 更妙的是,对方速度也在减慢… 王玄两眼凶光大冒,看准时机先是一拦,挡住尸精利爪,随后扭身一抖,荡开对方手臂,中门顿时大露。 “着!” 噗嗤! 蓄势一击下,出枪速度成倍提高,尸精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就被银枪穿破头颅,寒冰随之迅速凝结。 王玄也终于看清尸精面孔。 却是一个面容扭曲书生,皮肤干红,两眼漆黑如墨,没有僵尸那样的獠牙。 咔嚓! 王玄顺势一抖,冰块四溅,无头尸精直挺挺倒在地上… ………… “快,都小心点!” 县尉金虎带着衙役们终于赶到。 非是他们拖延,毕竟有刘顺张横两**不断催促,实则整个永安也没几匹快马,大多跑步而来。 而当他们进入峡谷时,刚好看到王玄从旁边山岭纵跃而下,同时一具无头尸体嘭得一下摔在他们面前。 众人吓了一跳,锵锵锵拔出腰间钢刀。 “怕什么,没见已被我家大人砍了头么?” 张横哈哈一笑,持刀捅了捅尸体,“好家伙,真够硬,大人,这便是尸精么?” 县尉金虎也蹲下了身子细瞧:“果然与僵尸不同…” 众人脸上皆是喜悦,毕竟刚出事就能解决,也不用他们拼命。 王玄脸上却不见高兴,“这尸精衣服虽破烂,但也能大致看清是前朝大魏款式,应该是战乱时死亡,数百年后尸体成精。” 说罢,指了指远处,“你们看看那具尸体,可是商队护卫?” 捕头刘成连忙跑过去查看,见到尸体惨状先是一惊,随后仔细辨认愕然道:“大人,我认识这家伙,乃是隔壁山阴县‘班头’乌老三!” “隔壁县‘班头’?” 王玄心中满是疑惑,莫非是江湖仇杀? 第十七章 滑头又甩锅,立冬佳节到 衙役们用牛车拉着尸体进入城门,木质车轮吱吱呀呀在后方留下长长雪辙。 人群拥挤,争相观看,窃窃私语: “来啦,来啦!” “快看那身皮,竟是红的!” “脑袋怎么没了?” “听说是王大人一枪……” 人心便是这样,若危及自家性命,谣言会越传越恐怖,但若没了威胁,什么砍头、死尸、妖精…大家伙越吓人,越想看。 图的就是个刺激。 李县令出了名的滑头,深谙人心,故意叫衙役们大摇大摆从正门而入,因此恶劣影响还未发生,便已被消解。 当然,王玄的名字免不了又被提及。 声望便是这样,虽有种种妙处却似空中楼阁。罩得住,里子面子都有,但若是罩不住,丢的可不仅仅是面子。 瞧过稀罕后,人群便纷纷散去。 对于永安百姓来说,受袭商队、可怕的石尸精,都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三日后的城隍庙庙会才是柴米油盐。 当然,永安县衙却是另一番气氛。 …… “唐子雄,你可给本官瞧仔细了!” 县衙后堂,县令李思源负手而立,脸色颇有些难看。 他曾经也志向远大,想要去那朝堂之上搅动一番风云,但多年仕途不顺早已磨灭雄心,只想在这偏僻小县安心养老。 谁知先是石瓦村被屠,随后又有尸精作怪,还牵扯到江湖邪修,一连串事件令他头大。 王玄也在一旁观望,原本名声已经获得,这些事也不在职责之内,但心中却莫名有种不安。 堂下木板上,那具剖腹死尸已彻底冻得僵硬。 唐子雄仔细辨认一番后,脸色阴沉拱手道:“回禀二位大人,此人正是山阴县‘班头’乌老三,为人阴狠毒辣,和不少黑道邪修来往密切,还不知从哪得了门传承,能够将阴邪鬼物用刺青封于皮肤之上。” “鬼刺青?” 王玄来了兴趣,令人扒开死尸外衣,当即看到满背乌黑刺青,全是些魑魅魍魉模样。 这段时间,他没少向白老头打听江湖之事,也曾听闻鬼刺青这门秘术,下九流的许多行当里都有传承。 然而很快,他便眉头一皱:“并无阴邪鬼气,难道是被人破术反噬?” 一旁的唐子雄连忙摇头:“回大人,在下也听过这门秘术,被反噬者通常皮肤溃烂,癫狂自杀,应是他人所为。” “那必定是江湖仇杀!” 县令李思源一脸怒容,对着旁边主簿沉声道:“将此案发公文告知山阴县,就说这乌老三勾结江湖邪修于我永安作祟,若不给个交代,本县必要上书告知刺史大人!” “是,县尊。”主簿匆匆离去。 旁边王玄有些无语,好家伙,这滑头又要甩锅。 这是官场常用套路,毕竟山阴县是中县,治下不少矿产,远比永安富庶,能派出调查的人手也更多。 牵扯到江湖邪修,永安县衙上下都不想招惹。 然而,王玄总有种感觉,事情不会就此罢休… ……… 夜晚,风雪更加急促。 虽然白天出了那档子事,但府兵们的训练却未终止,甚至开始逐步加大烈度,负重进行严苛训练。 血煞锻体术便是这样,依靠锻炼肉身将精神意志磨练到极限,从而激发出凶悍血脉煞气,越是环境恶劣,效果越好。 如今,兵丁们早已沉沉睡去,军府衙门一片安静。 后院厢房,风雪中烛光昏黄。 王玄手中的《妖变经》已经翻阅了数遍。 这本古籍也不知传承了多少年,书页腐朽,字迹斑驳,唯有中间几篇大致能看清,讲的是配制妖丹之术。 此方世界修真之风盛行,各种传承纷繁复杂,就比如外丹之术,还演化出了草丹、人丹、妖丹、鬼丹等术。 草丹就是最常见的草木丹药,采集天地灵粹融于一炉,以君臣佐使配伍,以火炼水炼等法门制成灵药,各家法脉都有秘方。 人丹则是完全的邪术,乃是从邪祟处获得灵感,或采集河车,或偷盗婴儿,或收集血肉魂灵炼药,进境迅猛,毕竟天地灵药不是随处可见。 修此术者,便被称为邪修,是朝庭和各个教派重点打击对象,血衣盗,还有今日剖尸取走内脏者,俱是邪修。 鬼丹比较神秘,不为外人所知。 而这妖丹,则是用来喂养灵兽,使其无需化妖,便能吞吐灵炁不断壮大,为主人所用。 “四蕴丹,取地水火风四属邪祟灵韵,植于鼠、蛙体内,置翁中深埋地炁灵窍,吸天地精华,七七四十九日后阴干磨粉……” “还怪麻烦的。” 王玄看的有些无语,培育灵兽耗时日久,怪不得那侯家逐渐没落,看来今后,要专门寻个人做此事… 脚下,四耳小黑狗蜷缩盘卧,不时睁开明亮眼睛抬头观望。 这小东西却是精明,来到军府不到半日便已知道谁是老大,寸步不离跟着王玄,尽显舔狗本色。 又看了半个时辰,王玄忽然眼睛一亮。 天道推演盘下方列表中,赫然出现了《妖变经》(残),同时脑海中涌入大量信息,不仅有妖丹配置之法,还多了一个总纲: 妖者,飞禽走兽变之道,感应天精,汲取地华,犹如逆水行舟,生杀存乎一心… 王玄仔细查阅,眼中若有所思。 怪不得这传承名曰《妖变经》,乃是人工培养妖物之法,却又用血脉秘法改变过程,有些类似炼器,只不过炼的是灵兽。 此法最珍贵的一点是,可以将普通兽类直接进行血契驯化,利用各种手段使其成妖,却无妖性,演变成不输于天生灵兽存在。 而且,兵家亦可修行。 普通兽类… 王玄低头,望向脚下两耳小黑狗。 “阿福,过来。” “汪汪!” ……………… 立冬,万物收藏,百姓休养生息。 一年一度的城隍庙会如期举办,沿街商家全都张灯结彩,走街串巷的货郎屁股后一群熊孩子,南城北城街道搭台唱戏,城中选出的数百汉子抬神龛游行… 除夕的时候,人们窝在家中守岁,立冬便算是燕朝年末最盛大节日,热闹一番后街上便会逐渐冷清,直至明年开春。 永安镇邪军府也比往年热闹许多,王玄特许休息一天,差刘顺买了数头肥羊,瓜果若干,犒劳兵丁。 “让开,这熬羊汤先得用冷水去腥…” 院内几口大锅热气腾腾,张横粗犷的声音最为响亮。 如今的府军兵丁大多是石瓦村难民,有了张横这粗胚插科打诨,思念亲人的伤痛也少了几分。 王玄则抱着小黑狗往南城而去。 城隍庙祝李守心在庙会前从野外归来,听闻尸精作祟的事后,差小道童上门邀请。 而王玄心中也正好有个计划,需要购买灵符。 第十八章 庙会香火旺,道士李守心 嗤——! 伴着猛烈油花声,面团迅速膨胀翻滚,不多时便色泽金黄,散发出诱人香味。 “您的油炸鬼,三根包好咧…” 摊主迅速用油纸包好,排队的百姓丢下两枚铜板,迫不及待趁热咬了一嘴。 旁边同样是各色小摊。有炖的软烂的牛肉,大锅中半边白汤半边红肉。有炉子中闷着的烧鸡、番薯,亦有饴糖做成的各色小人… 城隍庙庙会便是这样,各个村庄都有擅长做吃食的手艺人,农闲时就会四处流窜设摊,挣些辛苦钱。 王玄抱着小黑狗从街上走过,沿途皆是拘谨的笑脸和恭敬的问候声:“王校尉,您早。”“王校尉,这是咱家的冷糕,您可别嫌弃……” 短短的一条街,虽说因为庙会人群拥挤,但王玄也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脱身。 百姓太过热情,王玄也从未受到过这种待遇,以至于不善言辞的他有些拘谨和不适应,只能冷面应对。 怀中,小黑狗阿福也睁着眼睛四处乱瞧。 王玄一边胡乱撸狗,一边用自身煞炁侵染。 昨天晚上,他已参照《妖变经》将小狗血契驯化,有些类似蕴养飞剑,只要不停用自身煞气温养,黑狗就会逐渐强大。 中央和边疆军团的煞兽,应该也是此类方法… 不知不觉,城隍庙已经近在眼前。 门前院外早已被人流堵满,香炉插得满满当当,整个庙宇都香火缭绕,祈福祝愿声不断。 王玄在道童带领下绕过后门,见到了李守心。 “无量太上天尊,王校尉多日不见。” 老道士这次显得特别热情,亲自给他泡上一壶茶,“老夫外出查勘地势,幸亏王校尉神枪除魔,才保得百姓安宁。” “在下分内之事罢了…” 王玄面色如常问道:“李道长查看地窍,石瓦村彻底不能住人了吗?” 李守心微微摇头,叹了口气,“那群妖物掀翻了土地庙,又用秘法吞掉香火之力,还污了地窍,今后虽不至于百鬼丛生,但却没了社稷守护,山林野鬼随时都能进入。” “贫道在山中转了数日,要么太过偏僻,要么风水不佳,石瓦村那边今后怕是要彻底荒废。” “确实可惜。”王玄也附和道。 他现在已经彻底弄清,封神术这玩意儿,就像是建基地开地图,对于人族来说每个宜居之地都弥足珍贵。 若是城隍、土地等庙宇被攻破,就相当于地图上黑了一大片,耕种时粮食争不过野草,也会更容易诞生魑魅精怪。 永安县本就是下县,这下又少了一个村子,怪不得那知县李思源整日愁眉苦脸。 撇去心中杂绪,王玄正色问道:“道长今日差人找在下,有何要事?” “也无甚大事……” 老道李守心淡然一笑,撇着茶杯中浮沫问道:“那尸精残骸老道已看过,差人焚毁,但永安附近出现此物却是古怪,王校尉可否与我讲讲详细经过?” “当然。” 王玄将那日情况复述一遍,除去自己的特殊能力之外毫无隐瞒。 然而,老道李守心却还不满足,又仔细询问了数遍,似乎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王玄渐渐心生疑惑,这老道有些不对劲…… “道长可是知道些什么?” “贫道好奇罢了,王校尉实力大增可喜可贺啊…” 李守心淡然一笑扯开了话题。 这老道绝对有事儿! 王玄心中顿时有数,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这件案子已被转交山阴县衙,道长若关心可差人询问,在下此行是来购买些灵符。” “噢…”李守心眼神微动,“王校尉可是要进山?” 王玄点头道:“大雪封山,虽然危险却是磨练意志的时候,在下想带府兵进山野训,需要些灵符防身。” “当然可以。” 李老道从书架上拿出一本薄册,“这是我太一教符书,贫道能炼的都已用红笔勾出,并注明功用,校尉想要什么,写下来即可。” 这太一教卖灵符,服务倒是周到… 王玄心中好笑,接过册子后很快看的入迷。 太一教符箓包罗万象,这符书虽只记载着一些普通货色,但无论是镇邪驱魔,还是一些辅助符箓都很实用。 李守心在一旁解释道:“本教以五行、五雷符箓威力最大,但施展也有秘诀法印,故不对外出售,剩下这些校尉只需以煞炁刺激引燃,便可施展。” “多谢道长指教。” 王玄沉思片刻,在纸上写下所需,大部分都是寻妖搜灵符,还配了几张镇邪驱鬼破幻境之符。 不是他小气,而是仅仅这些就已花费近五百两银子。 真是钱来得快,去得更快。 王玄突然发现自己计算失误,祁隆买命的三千两银子,好像根本支撑不了半年… 就在他沙沙书写的时候,旁边李守心沉思了一下突然说道:“王校尉,拜托你件事,若是巡山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古怪,一定要及时告之贫道。” 王玄笔锋一顿,“道长指的是……” 李守心犹豫了一下,又忽然摇头,“算了,这是贫道私事,就不劳烦校尉了。” 这老家伙吞吞吐吐,必定有鬼! 难道…是和那邪修、尸精有关? 王玄心中疑惑,却装作毫不在意继续写完。 李守心接过单子后看了一眼,“校尉计划何时出发?” “三日后。” “好,到时贫道会派童子送到军府。” 离开相对幽静的后院,顿时喧嚣扑面而来。 只见数百汉子在风雪中扛着城隍常虎神像缓缓前行,沿街无论商户还是百姓,全都双手持香诚心祈祷。 王玄抱着黑狗,再次扭头看了一眼城隍庙。 血衣盗、尸精、邪修、神色古怪的庙祝… 这段时间接连发生的事,让他有种直觉,这偏僻永安小县城的宁静即将被打破。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能左右,唯有尽快增强实力,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想到这儿,他阔步而行,消失在人流中。 城隍庙后院内,老道李守心站在院中,伸手看着雪花在掌心片片融化,喃喃道:“外来邪修…老道查了这么多年,岂会让你们得手,到底是哪路人马得了消息…” 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隔壁山阴县衙追查本县班头乌老三之死,竟发现了一些东西,当天便快马急报靖妖司! 第十九章 风起青萍末,客自远方来 立冬刚过,朔风劲吹,天低云暗。 雪停不到半日,又铺天盖地袭来,县城大小房屋全都积上了一层雪帽,冰凌尖刺在屋檐下垂了一排排。 庙会过后,附近村民纷纷躲在家中猫冬,除了赶节令的卖炭翁还驾着牛车进城,整个县城肉眼可见地冷清下来。 “列队举盾,持矛要稳!” “站稳阵型,侧翼不得随意冒进!” 军府校场,每日例行训练还在继续。 “左三右四,天突!” “杀!杀!杀!” “前三后四,地陷!” “杀!杀!杀!” 随着张横号令,府兵们变幻阵型,演练天地人小三才阵,盾与矛相互交错突进。 石瓦村的兵丁原本都是石匠,终日凿石建屋身体强壮,这些时日迅速适应军中生活,已初显杀气。 王玄站在土台上心中满意,但仍面冷如玉,待众人列队后眼神冰冷扫视了一圈,“有进步,你们在其他地方已是合格府兵,但在我王玄这里,还远远不够!” “因为你们的敌人,将是邪祟鬼怪,将是修炼邪术的高手,血衣盗那些人,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农夫。” 此话刚落,原本有些疲惫的府兵们眼神顿时凌厉。 王玄微微点头,“你们唯一的机会,便是尽快引煞入体,明日随我入山,到时不仅天寒地冻,还有随时可能袭击的野兽山怪,若有谁怕死,现在还能退出。” “不退!不退!不退!” “好,明日寅时,整备出发!” …… 竖日,天色尚黑,军府便已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不多时,便有大群人影背着包裹列队离开,脚步整齐,气氛沉默肃杀,军府也随之熄灯陷入黑暗。 路过县城十字街时,正值城隍夜间最后一次出巡,阴阳两股队伍交错而过,一对不见其影只闻其声,一队昂首挺胸煞气冲天。 县衙打更的老少师徒正好看到这景象。 “师傅。” “你说府兵迟早撤销,王校尉为啥这么拼?” “没听过说书先生的话么,风起于青萍之末,或止于草莽,或狂啸九天,这人啊,一辈子起起伏伏,谁能说得准将来呢…” 笃——咣咣咣咣! “寅时五更,天清地宁,前路顺风!” “师傅,咋改词咧?” “哼,老夫乐意……” ……… 石瓦村三十二人,城中庶子七人,连带张横、刘顺及王玄自己,共四十二人,这便是永安镇邪军府全部人马。 若是在中央御林、龙武等禁军,仅算个小队。 若是在边疆四大军团,连令牌都混不上。 然而,这便是王玄目前负担极限。 四十多人出了城后,直接拐道往北而去,迎着刺骨寒风,脚下全是积雪,但没人说一句废话。 王玄也持枪而行,望着远方鱼肚白下群山。 他组织这次行动,自然有所考虑。 血煞锻体术需要磨砺身心才能激发血脉煞炁,一次野外拉练,能够更快凝聚队伍人心,同时磨炼锻体术。 正如道士李守心所说,随着封神术图纸传遍天下,必然会引起不小动荡,原以为永安偏僻,但接连出现的怪事,已隐约显出不寻常。 四十人虽然不多,但若全部引煞入体,加上他的军阵特殊效果,到时可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想到这儿,王玄又看了看推演盘。 锻体术融合进度:65% 他的野训计划,至少持续十天,出山时自己也会实力大增,到时祁隆归还地阴珠,正好建个修炼之地… 完美! 王玄心情不错,豪气大增。 “众将士,与我去搜山!” “大人,何为搜山?” “风雪寒兵甲,妖邪俱逃窜!” “诺!” “汪汪!” ………… 与此同时,距永安数百里外官道之上,亦有数骑马蹄声声而来,溅起飞雪碎冰。 骑手有五人,俱是黑衣玄袍,披风猎猎飞舞,曾巡使永安的山海书院子弟陈琼赫然也在其中。 他的两名手下也在,郭鹿泉黑着脸冻得直哆嗦,身躯高大的丑佛儿则依旧嘿嘿傻笑,大步狂奔速度不输快马。 除此之外,还有三人。 一名是中年男子,头戴斗笠,面色冷漠,胡子拉碴的脸上有道硕大疤痕,从右眼直穿而过,显得有些狰狞。 一名少妇身躯婀娜丰润,姿容艳丽,眉目含情,背后背着个硕大葫芦。 另一人则是个少女,身材虽窈窕多姿,但却挺拔如剑,五官清秀,肤若凝脂,眉间自有一股英气。 明显可以看出,其他二人是以少女为主,策马紧随其后,而那少女则眼神阴郁,俏脸紧绷,死死盯着前方。 陈琼看了一眼身后大步奔跑傻笑的丑佛儿,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萧巡使,我们已经赶了一夜路,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少女脸色一冷:“陈巡使,好不容易有了那妖道的消息,让他跑了怎么办?” 陈琼脸色尴尬:“萧巡使说的是,可丑佛儿跟着跑了一夜,在下实在于心不忍。” 少女萧巡使先是一愣,随后对着丑佛儿点头道:“丑大师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让您受累了。” 丑佛儿嘿嘿傻笑摸了摸光头。 接着,少女又望向陈琼:“陈巡使,既如此,咱们就兵分两路,在下先行一步。” 说罢,扭动缰绳继续催马而行,另外两人紧随其后,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风雪中。 “这姑奶奶真难伺候…”郭鹿泉抱怨了一声,随后捂着腰:“哎呦,我这老腰啊。” 陈琼也摇头叹道:“萧巡使师门被那妖道血屠,满门上下七十口人皆被摘取五脏,深仇大恨,情有可原。” “这次事出突然,萧兄嘱咐我千万看着世妹,还请郭先生多担待些。” 郭鹿泉冷笑一声:“人家可是萧家子弟,赵半刀是西北道上出了名的狠人,李春娘又是五仙堂高手,有这二人护卫,还用得着咱们?” 说着,从腰间取出葫芦,晃了晃后立刻眉开眼笑,“大人,这是我从那傻校尉手里骗的妖虎鞭,添了数味大补之药,来一口暖暖身子?” 陈琼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一白连忙摇头,“不了不了,在下无福消受,先生自便。” 郭鹿泉淫荡一笑,“大人,你们书院学生就是太古板,这么拘谨可是抱不得美人归的。” 陈琼脸色尴尬:“萧世妹剑术不凡,在下心中唯有钦佩而已。” 郭鹿泉挤眉弄眼也不点破,自顾自拿起葫芦猛灌几口,舒服地打了个酒嗝。 见这无良老头表情,陈琼越发尴尬,转移话题道:“郭老,我上次的话,你可曾暗中警示那王校尉?” 郭鹿泉噗嗤一声笑道:“说了,那王小子到是个精明的,听说逮住祁隆倒霉鬼敲了三千两银子。” “不过大人,你有心提点那小校尉,为何不自己说?” 陈琼叹了口气:“这话你说得,我说不得。朝堂动荡,世家大族各怀心思,书院亦不宁静。” “眼下封神术泄露,皇家世家彼此顾忌,恐怕不会轻易出动军团,靖妖司又人心复杂,若是各地动荡,镇邪军府必乘势而起,那王校尉为人刚正,希望能护得一方平安吧。” 郭鹿泉撇了撇嘴:“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便是人心。” 陈琼面色不变微微摇头:“世道、人心,岂是我们能掌控,陈某力弱,但求问心无愧便是。” “走吧,先除了那妖道再说!” 说罢,三人继续前行,往山阴县而去… 第二十章 山阴邪踪现,冰原行军忙 山阴县,县衙后堂。 “赵捕头,快将经过告诉三位大人!” 县令吴欢先是叫来属下,随后对着来人露出个谄媚笑容:“萧巡使莫急,这件案子本官必全力配合!” 说实话,寒冬时节,一大早被人打扰清梦,吴欢心中本是万分不爽,但见到来人后一腔怒火顿时消散。 萧晴曼,靖妖司并州衙门十二巡使之一,一把秋蝉剑斩杀不少邪修妖祟,年纪轻轻便已声名远播,仰慕者众多。 更重要的,她是萧家子弟! 在大燕,皇家、大教、世家可谓是三足鼎立。 皇家自然不用说,依靠封神术掌控人族气运。 各类大小教派、民间法脉传承久远,弟子遍及天下,或入江湖游历,或入朝堂为官,藤蔓纠缠,实力不凡。 而世家,则是个特殊存在。 他们通常历史悠久,乱世称霸一方,天下太平入朝为官,无数代积累,底蕴深不可测。 并州萧家,便是其中之一,千年前楚朝时便已崛起。 这萧晴曼虽只是萧家旁支子弟,但远不是他一个小小县令能够得罪。 “吴县令,本官多有打扰,还望恕罪。” 面对县令吴欢讨好,萧晴曼面色如常,礼数周全,但眼睛却死死盯着旁边捕头。 山阴县捕头赵康不敢怠慢,细细讲起经过。 “回禀巡使大人,此案乃是附近永安县移交,说是本县班头乌老三勾结邪修作祟,随后被灭口惨死。” “那乌老三在本县势力不小,在下不敢轻视,趁送还尸体之时,率人将乌家上下迅速控制询问,从下人处得到个消息。” “自半年前,乌家后宅就常有外人进出,行踪鬼祟只在夜间活动,在下找了画师描绘,发现为首之人正是妖道安鼠生。” 说罢,将手中黄纸画卷呈上。 萧晴曼接过,只是一瞧,眼中便杀机四溢:“没错,就是这妖道!” 画上,是一名身着百衲衣的道人,身形矮胖肚子硕大,如同梨子。尤其是那张脸,尖鼻小眼小嘴,带着一种古怪笑意,像极了一只大耗子。 这世界画师亦有独门传承,高超者画人画鬼画皮,幻术诡术神秘莫测,这幅图惟妙惟肖,一看就是公门中画师所作。 捕头赵康见吴县令模样,便知眼前少女身份不凡,当即做出义愤填膺状:“这安鼠生带手下江湖四处流窜,做过不少血案,属下恨不得…” “说重点!” 疤脸男子赵半刀见少女萧晴曼皱眉,当即打断赵捕头自夸。 “是是…” 赵捕头尴尬一笑,“在下虽然将乌家上下尽数批捕,但可惜的是,那些邪修早在半个月前就和乌老三已离开,乌家也没搜到什么线索。” 萧晴曼面无表情:“带我们去!” 赵捕头不敢怠慢,当即带三人来到早已被查封的乌府。 看得出乌老三身前没少捞钱,三进的院子精致富贵,但此时偌大的宅院内,早已乱七八糟,空无一人。 官吏办案,有时比过路土匪还狠。 赵捕头脸色尴尬,连忙解释道:“大人,在下将乌府几乎翻了个底朝天,并未发现贼人线索。” 萧晴曼也不理会,对着旁边的艳丽少妇李春娘微微点头。 只见李春娘上前一步,手中忽然出现三道香,无风自燃,青烟淼淼,同时握香的手指连续变化:“五仙有香堂,堂上供五仙,十一代弟子李春娘,恭请苏四姐上身!” 说罢,缓缓闭上了眼睛。 院内忽然阴风大作,树上积雪飞舞。 李春娘猛然睁眼,瞳孔已变成杏仁状。 只见她如同换了个人,腰若无骨轻轻扭动,尽显慵懒与魅惑,打了个哈欠,又抽抽鼻子皱眉道:“哎呀,好大的耗子味,真是熏死人了,奴家又不是狗,尽做这种事……” 虽然嘴上抱怨,但她还是不停抽着鼻子,同时闭上了眼睛:“除了只大老鼠,还有五人,阴魂味儿挺重,还有股子血腥怨气,真是的…就这些了。” 说罢,又打了个哈欠,再睁眼瞳孔已恢复正常。 萧晴曼也不在意,眼中满是思虑:“耗子味…传闻安鼠生是鼠妖夺舍,难不成是真的?这厮三年前被阴门前辈追杀,从此带着手下五鬼隐匿行踪…” 忽然,她望向赵捕头:“给我说说这乌老三!” 赵捕头连忙回道:“回大人,这乌老三自三年前到来,夺了本地班头之位,平日除了开设赌坊敛财,并未有异常…哦,对了,传闻他会刺青封鬼之术,只是无人见过,娶了几房妻妾也并未生子。” 美颜少妇李春娘笑道:“那还用说,必是安鼠生手下五鬼之一,改头换面藏匿,你山阴县上下倒是活得安稳。” 赵捕头额头冒汗,低头不语。 一是那乌老三平日没少孝敬县衙,二是想到这么凶残的家伙躲在身边数年,便心中一阵后怕。 萧晴曼也顾不上理会赵捕头心思,沉声道:“安鼠生与手下五鬼重聚,必然是有所图谋,必须查清。走,我们…” 旁边疤脸男赵半刀突然出声:“小姐,安鼠生既已聚齐属下,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先等陈巡使来了再说。” 萧晴曼深深吸了口气:“好!” 数个时辰后,陈琼带着两名属下赶到,问清经过后,当即命人找出了乌老三这几年所有账簿,一番查看发现疑点: “显庆三年二月,活猪百口运往永安…” “显庆三年四月,活牛百口运往永安…” “……” “显庆四年五月,工匠百人前往永安…” 陈琼看得眉头大皱:“永安县偏僻人少,弄这些完全没有利润…不好,这是在血祭!” 靖妖司众人面面相觑,脸色凝重。 ……… 永安县,北部群山。 天幕低垂,山岭蜿蜒起伏一片苍茫。 两队黑点行走在积雪覆盖丘陵之间,身后留下长长脚印。 野外行军本就辛苦,何况是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不少府兵早已冻得面色发白,发梢上挂满了冰渣。 王玄体魄强悍自然不惧,眼神锐利时刻注意周围动向。 永安县四面环山,他选择北面自然是因为常在这里修炼,但如此深入还是第一次。 就在这时,远处张横躺着雪飞奔而来,拱手道:“回禀大人,已找到安营地点!” 无论张横还是刘顺,都曾在边军厮混,虽没混出前途,但对于野外行军之事都很熟络,毕竟那北边冰雪长城附近环境更加恶劣。 营地选址很好,背靠一处山崖挡风,两侧树林相距至少千米,对面还有一条小溪冰下泉水叮咚。 搭帐篷、铺警戒、埋火煮饭… 府兵们虽都是新丁,但原本就是石匠,因此在张横指挥下干得井井有条,不一会儿便设好了营地。 这也是王玄为何要冬季拉练的原因,不仅磨炼精神体魄,有些行军技巧不实践,根本无法掌握。 当然,王玄的任务更重,他此刻正站在山崖之上,手持弓箭,满眼煞气扫视四方。 自打进入荒野,他就有种被盯上的感觉… 第二十一章 校尉言四海,符箭斩野怪 这是府军们第一次野训,尚且稚嫩。 王玄不想这点可怜兵力折损,于是干脆令张横刘顺领队,自己则接过了斥候及防卫职责。 自从越过北山,一种若有若无的警惕便浮上心头。 王玄知道,自己这一行人已被盯上。 野兽,还是邪祟… 王玄眼神锐利,遍望四周山林荒野,只见密林积雪鸟兽无踪,荒野银装枯枝露头,唯有朔风呼啸,寒雪飘飞。 脚下,小黑狗阿福也竖耳左右观望。 然而过了许久,仍未发现异常。 “倒是个狡猾的家伙…” 王玄喃喃自语,心中反而更加警惕。 就在这时,张横粗狂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大人,用饭了!” 王玄又看了周围一眼,随后抱着阿福纵身而下,十几米高的山崖如视无睹,落地后嘭得渐起大片雪花。 “大人,刚熬得骨汤。” 刘顺小心端来木碗,张横则匆匆一抹嘴,提起刀弓准备上山警戒。 “不用了!”王玄挥手打断,“外松内紧,看看是个什么玩意儿。” 张横刘顺两人顿时了然,嘱咐兵丁们将武器放在顺手部位。 行军最忌对危险毫无防备,王玄早已将自己发现告之,因此每个人都万分警惕。 尤其是新兵们,又累又冻,还要面对未知威胁,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正是这种压力,才能令人迅速成长。 刘顺将几只三棱羽箭插在地上,方便随时取用,同时问道:“大人,你觉得是个什么玩意儿?” 张横嘿嘿一笑:“必定是独行野兽,冰天雪地饿的厉害,见咱们人多又不敢上前,远远吊着。” 他俩曾在边军厮混,对这种情况早已熟悉。 王玄淡然一笑,将干硬死面饼掰碎泡入汤中:“若是野兽正好,给大家伙加餐。” 张横抓了抓络腮胡笑道:“到是好久没吃野味了,记得在冰雪长城下抓住个长毛野猪,好家伙,三米多高,整营人都吃得满嘴流油。” “三米高的野猪?!” 兵丁们顿时惊呼咋舌,一时间忘了劳累。 白三僖老汉手中钢刀飞舞,一边削陷阱木刺,一边道:“你们这帮小子也是没见识,老夫混江湖时曾听过,这大燕境内数千年来早已被大教高人们犁扫数遍,即便野外也算安全。若是出了人族边境,那才是真正蛮荒世界!” “没错。” 王玄点头道:“你们既入府军,也该知晓点事,咱这大燕虽过境广阔,但南方还有晋朝势力雄厚,彼此隔九曲天河相望。” “大燕北方,是黑渊冰原,那里常年寒冰笼罩,巨兽邪鬼众多,还有宛如巨人的冰原蛮族,还好数千年前先贤便筑起冰雪长城防范,北疆四大军团各个实力强悍。” “西面则是西荒大泽,剧毒瘴气常年笼罩,听说常有毒物妖兽窜出,无论大燕还是南晋都很头疼,还好那边人烟稀少。” “东边就是大海,传闻海上有群仙列岛,但谁也没见过。” 士兵听得目瞪口呆,一名石瓦村少年眼睛一转:“大人,若那南晋实力雄厚,为啥被咱大燕压得不敢过河?” 不怪他们无知,在这种世界,大部分百姓一辈子待在故土,连隔壁县都没去过,哪会晓得那万里之外的事。 张横哈哈一笑插嘴道:“他们要应付更南方的鬼獠异族,比冰原蛮族更凶狠,还没冰雪长城抵御,咱大燕不过河他们就烧高香了。” 刘顺一口喝干碗中骨汤,冷哼道:“大人说这些,是要你们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是这点困难都熬不过,就别提什么报仇的事……” 军中便是这样,张横刘顺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还经常调换身份,倒是省了王玄不少事。 就在这时,王玄忽然背后一紧,某种阴森凉意袭上心头。 “汪汪!” 黑狗阿福也伏着身子不停叫唤。 “来啦!” “结阵!” 张横锵得一声拔出钢刀,府兵们则迅速提矛持盾,结成阵型防御。 他们虽还未引煞入体,不能发挥煞阵威力,但相互配合更能提高生存几率。 王玄也银枪一横,望向四周。 然而,视线内依旧一片冰雪,不见异常。 难道是妖鬼? 王玄暗道不好,瞬间掏出一张寻妖搜灵符。 轰! 在煞炁刺激下,这张制作精致的黄符瞬间燃烧,肉眼可见的青烟凝而不散,如有灵性般飘荡而出,钻入前方百米雪地。 “在地下,退!” 王玄一声冷哼,身形轰然而起,跃起八米高,烂银枪裹着呼啸阴煞之炁如陨石坠下,狠狠插入雪地。 轰隆! 伴着一声凄厉嘶吼,雪地轰然炸裂,一条水桶粗,十米长的花斑巨蛇猛然窜出,巨口张开,长长獠牙滴着腥臭毒液向他袭来。 “好畜生!” 王玄面色不变,空中一个旋身躲过,银枪如游龙般绕身一周,再次猛然扎下。 噗嗤!如击穿一层坚韧牛皮,烂银枪将蛇尾死死钉在地上,而王玄则足尖点地飞身后退。 “大人!” 张横手疾眼快,将弓箭抛起。 王玄顺手接住,空中一个旋转,落地已弯弓搭箭。 咻!咻!咻! 爆裂符箭三连发。 那巨蛇正因疼痛剧烈嘶吼,符箭尽数没入口中,轰轰轰三声巨响,已将脑袋炸得稀烂。 这巨蛇眼见不活,却依旧扭曲挣扎了许久,将雪地搅得一片狼藉,冻土坚冰尽数翻起。 白三僖老汉愕然道:“好大的蛇,怎么冬日还出来,难不成是妖物?” “非也,而是蛇怪。” 王玄心情不错笑道,“妖求化形,怪炼血脉,这东西一看就是山蛇成怪,还弄了个土行血脉神通,可惜冬日饿生肥胆,撞到了咱们手上。” “大吉大利啊。”刘顺兴奋搓着手,“这蛇怪皮质坚硬,还这么大,可比蛇妖值钱多了。” 剥皮、剔骨、众人忙碌一番后,天色渐黑。 大雪早已停歇,苍穹之上露出漫天星斗,漆黑山野之上,篝火熊熊燃烧,大锅蛇羹飘香… ………… 而另一边,陈琼和萧晴曼也带手下赶到永安。 “什么,竟有此事?!” 在二人诉说因果后,县令李思源欲哭无泪,没想到这麻烦事甩来甩去还是糊到了自己身上。 陈琼微微点头道:“李县令无需担忧,我等已经查明,那乌老三所运货物皆在半路失踪,目标应该不是永安。” 县令李思源也是个精明之人,眉间一凝便有了猜测:“乌老三死在南山谷道,还同时有尸精作祟,难道…他们躲在南山之上?” 陈琼点头道:“没错,那尸精应是被人操纵,乌老三看样子也是死在妖道安鼠生手中,他们为何要内讧?聚集此地又是为何?我等先来县衙,就是为了查清此事。” “听闻是王校尉击杀石尸精,可否请来共同商议?” 李县令闻言苦笑道:“陈巡使来得迟了,王校尉整顿军府,已前往北山野训去了。” “那却是可惜。” 陈琼也不在意,他们这群人实力强悍,王玄那点战力可有可无。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萧晴曼忽然美目一瞪,望向屋顶,厉喝道:“谁!” 说着,两手剑指一凝,身后长剑顿时自行出鞘。 哗啦一声巨响,碎瓦尘土掉落,匹练般白芒已穿透屋梁。 疤脸男赵半刀也同时飞射而出,一个借力身形扭转,已落在县衙屋顶之上,手中半截横刀黑气不断翻涌。 他眼神冷漠地扫视一圈,见屋顶上并无他人,于是便折身返回,对着萧晴曼微微摇头。 陈琼看了看屋顶,若有所思,“李县令,您这永安看起来,也是卧虎藏龙啊……” 第二十二章 县衙议对策,打猎惊妖邪 “飞…飞剑!” 县令李思源完全没听陈琼说话,和手下金虎目瞪口呆望着萧晴曼,同时咽了口唾沫。 这世界当然有飞剑,但却并不常见。 擅御阴魂者、修得控物神通者…许多法门都能驾驭武器杀人,但那些根本不算飞剑,只是术法运用。 真正的飞剑,灵性自蕴,杀伐惊人,无不是各教派至宝,这萧巡使听说只是萧家旁支,怎么会有? 李思源回过神来,脸上热情减了许多,“萧巡使…莫非看错了?在座各位可都没发现。” 他为人油滑,半生浮沉看透了许多事,似陈琼这种普通书院弟子,巴结一些有好无坏,但若是背景太深,反倒要敬而远之。 萧晴曼闻言微微摇头:“秋风未动蝉先觉,我师门这秋蝉剑灵性十足,稍有异常就会鸣剑示警,我们未发现只有一个可能…窥视者道行远胜我等!” “道行远胜各位?!” 李县令心中一凉,急道:“那你们还等什么,快请高手支援啊,靖妖司不是还有不少供奉么,陈巡使,你是书院子弟……” “李大人莫急。” 陈琼连忙解释,“供奉不会随意出动,要先查明安鼠生一伙具体图谋,再说我六人已然足够。” “好…好吧。”李县令无奈点头。 他已看得出来,这群人中虽少女萧晴曼身份最贵,但拿主意全是陈琼,于是拱手道:“陈巡使有何需要尽可言明。” 陈琼眼神微动:“我们计划搜寻附近山野,需要个向导,另外,在下想要查看县志案卷……” 县衙内,灯火通明直到半夜。 数条街外暗巷中,道士李守心面色晦暗不明… ………… “忘我存性,不动如山,呼吸自转…” 军府营地,张横背手拿着竹棍,瓮声瓮气念叨。 前方雪地之中,三十多名兵丁赤裸上身,竭力将身躯扭成怪异模样,随后缓慢变动姿势。 寒风呼啸,小雪寂静,每个人面孔都憋得通红,壮硕肌肉散发淡淡白气,一看就痛苦无比。 “笨蛋,收腹!” “腿折了么,伸展!” 张横一脸凶神恶煞,看谁姿势不对就是一棍。 远处,王玄拿着小刀在箭头上缓缓刻画,好似根本没看到。 兵家锻体术修炼本就痛苦,要调动身躯、呼***神达成一致,稍有差池便难以引煞入体,再严苛也不为过。 这是野训第三天,一切都很顺利。 新兵们已适应严寒下训练,阵法更是熟络,现在唯一欠缺的,便是引煞入体,那时军阵方能显出威力。 “还是太急了些…” 王玄刻完手中符箭后叹了口气。 兵家修行难以延寿,讲究的是快速迅猛。 前身引煞入体只用一天,张横刘顺用了一周,这些士兵毕竟曾是普通百姓,入门着实有些困难。 想到这儿,他又打开天道推演盘。 锻体术融合进度:80%。 还需四天,也算是这次野训收获。 “大人……” 刘顺突然走了过来,低声道:“属下有个猜测。” “那日吃了蛇怪肉后,口粮消耗激增,进度加快不少。边军传闻吃了妖物精怪血肉,能刺激凡人修行,当时军中不缺血肉,引煞入体也很简单,会不会有些道理?” “流言罢了…” 王玄淡然一笑,“兵家修行靠得是神魂坚韧,肉身强悍,不过多吃血肉却能弥补消耗,嗯…你守好,我去附近打些野食。” “是,大人。” 刘顺也不客套,王玄远比他强悍,有事能随时折返。 叮嘱一番后,王玄当即背弓持枪,先是借力跳上山崖,眼神如鹰隼般遍望四周,随后进入另一侧密林。 虽说大雪封山,万物收藏,不少动物陷入冬眠,但狩猎反倒更加简单: 树林之中,有野鹿雪地留下脚印… 山岭脚下,有野猪穿行兽道… 王玄身法迅捷,不一会儿就找遍营地周围两里,然而野兽踪迹全无,仅有的一个山猪窝也被掏空。 “却是忘了那蛇怪…” 王玄恍然大悟,山蛇成怪,必是一方霸主,附近野兽要么被吞噬,要么早已远遁,否则那条蛇怪也不会饿昏了头。 无奈,他只得继续深入。 永安附近群山属于九龙岭山脉支脉。 中州龙脉起自北面天都龙首山,化作大大小小龙脉山川,将燕朝国土分割成一个个州道,若越过这片数百里山岭,就会到达秦州。 王玄自然不会太过深入,越过一道山岭,顿时有所发现。 那是谷底一片废墟,虽被大雪覆盖,但仍隐约能看出小城轮廓。 王玄也不奇怪,如今的北燕南晋,乃是前朝大魏分裂而成,当时的国土面积远比现在辽阔。 眼前小城无论是因战火沦陷,还是被妖祟攻破,如今都已淹没于历史尘埃中,说不定早被那些江湖寻宝人搜过数遍。 王玄自然没什么哀古伤今的念头,蹲在山石之上凝神仔细观望,看到一处山洞顿时眼睛一亮。 要知道,在这大山之中,每个山洞都是宝贵资源,尤其是在这寒冬腊月,是最佳避难所。 这座山洞位于山谷之中,洞口积雪覆盖,平整一片没有任何脚印,但这正是可疑之处。 根据前身打猎经验,熊洞可能性最大! 熊很聪明,冬眠之前,会后退进洞,同时将洞口外自己足迹抹去,以便更好隐蔽。 但它的气息又会吓走小动物,对猎人来说,犹如掩耳盗铃。 王玄微微一笑跳下山崖,端起银枪进入洞中。 “嗷——!” 熊吼声震山林,惊起几只野鸟。 伴着轰隆隆脚步声,一只肥硕巨熊肩上插着银枪冲了出来,沿途雪地洒满鲜血,跑了数十米后一头栽在地上,渐渐没了声息。 王玄缓步而出,刚把这肥熊抗在肩上,却眉头一皱,猛然望向南方。 刚才,有种被窥视的感觉一闪而逝。 是什么东西? 王玄戒备了一会儿,随后扛着熊缓缓离开。 这次的目的是训练军队,无论什么玩意儿,今后有的是机会收拾。 而就在他离开不久,南边雪地中突然钻出个小小脑袋,却是只皮光水滑的大灰耗子,两眼血红一片,抽着鼻子不停乱嗅。 很快,这只大耗子扭身就走,爬过雪地,爬过树林,顺着一处山洞石缝钻了进去。 黑乎乎的石缝蜿蜒绵长,直入大山深处。 前行数百米后,前方猛然宽阔,竟是一座巨大溶洞。 溶洞四周山壁,全是大大小小孔洞,一只只老鼠在洞中钻进钻出,地面更是有无数老鼠汇聚,如蠕动的黑色地毯。 溶洞中央数只火把燃烧,几名黑袍人聚在一起,身后影子光怪陆离… 第二十三章 雪夜狼出没,太阴炼形图 火把旁有五道身影。 当中一人身形怪异,硕大肚子坐下看不到腿,小小的眼睛和嘴巴,怎么瞧都给人感觉像只大耗子,而且带着古怪笑容。 正是妖道安鼠生。 那只偷窥王玄的老鼠飞奔而来,三两下窜到安鼠生肩头,直立而起吱吱叫唤。 “那些人在训练…杀熊…” “嗯,知道了。” 安鼠生摇头晃脑,喂给老鼠一颗花生后笑道:“儿郎们干的好,再去探!” 当即,就有数十只老鼠顺小洞钻了出去。 “鼠爷,不过是些军汉而已,我这就去把他们宰了,省得碍事!” 说话的是一名大汉,眼如铜铃,胡须似针,面庞全是各种狰狞鬼怪刺青。 大汉身旁还有两男一女,皆是浑身鬼怪刺青,脸色阴沉。 “不急,不急…” 安鼠生往口中丢了颗花生米,一边嚼一边嘻嘻道:“多好的血食啊,不能浪费粮食,若想跑,就弄些迷魂阵拦住。” “是,鼠爷。”四人齐齐拱手。 安鼠生继续嚼着花生米,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他们:“乌家五鬼情同手足,我杀了老三,你们难道不想报仇?” 四人脸色一白,汗如雨下。 “鼠爷莫开玩笑。” “是老三咎由自取…” “没错,若我在也会杀了他!” 看四人连忙辩解,安鼠生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哦,那可惜了…” “算了算了,真没意思,继续干活吧!” “是,鼠爷。” …… 熊肉性甘温,擅治风痹不仁。 张横是个嘴刁的,没从军前还是个厨子,军府平日饮食全由他负责,见王玄抗回头熊,自然要露一手。 扒皮切肉分割,内脏部分喂给小黑狗阿福,部分切碎了扔进小河冰窟窿,不一会儿就有鱼群汇集。 冬季熊肥,红肉间亦有脂肪纹路,先是切块焯水去腥,随后重新慢慢炖煮,沥干水的腌菜也放了一些… 士兵们训练完后全都围着大锅,张横笑骂着一一踹开,整个营地充满了欢乐,士气大为提升。 刘顺站在远处观望,眼中满是怀念之色:“大人,知道我为什么始终留在军中么?” 王玄吹了吹手中箭头纹路:“为什么?” 他其实有些奇怪,张横那粗胚是脑子简单,但刘顺身手不错,又会记账,府城有家商号多次邀请都被拒绝。 刘顺望向了北方:“在边军时,霍帅曾说过一句话,规矩就是规矩,它来自人心,任你神通盖世也休想搬动,相比而言,军规反倒简单得多。当兵久了,早已不习惯市井喧嚣。” 王玄眼神微动:“神威大元帅霍钰?” 他听过这个人,原本是世家旁支子弟,后来退出族谱,改名换姓,从小兵成为北疆四大军团元帅之一,是许多军中汉子的偶像,前身也很是崇拜。 刘顺点了点头,眼神有些黯然:“可惜,如今的边军中层将领全被世家子弟把持,我和张横不过顶撞了几句,就被赶出边军。” 王玄没再多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军中规矩也很简单,你们认真做事,剩下的,我来抗!” “是,大人!” 不知不觉,天色渐黑。 夜幕降临之时,危险亦随之到来。 噼里啪啦的篝火旁边,黑狗阿福猛然抬头,汪汪汪大声叫唤,伏低了身子露出稚嫩尖牙。 远处山岗之上,一道道身影出现,狼嚎声此起彼伏,响彻夜空。 刘顺锵得一声拔出钢刀:“大人,必是蛇怪气息消散,狼崽子们寻着味追来了。” 张横哈哈大小,“快点儿,列好阵型,放心把后背交给队友,谁要是蹭破了皮,明天训练加倍!” 王玄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不经历厮杀,新兵难以褪去稚嫩,这群狼来得正是时候。 野外就是这样,赤裸裸的丛林法则,士兵们大多是凡人,王玄又使坏故意收敛气息,自然成了狼群猎物。 没有任何前戏,狼群瞬间包围过来。 这世界灵炁充沛,野狼体型也大了不少,每个都比前世西伯利亚狼大一圈,呼噜着露出獠牙,眼中唯有冰冷杀意。 包抄、分割、打掩护…狼群进攻颇有章法,这是残酷荒野中的一只军队,战术已刻入血脉本能。 士兵们结成小三才军阵,三人一小组,三小组又组成天地人三才,每有野狼袭来,必有一人举盾抵挡,一人持矛刺杀,一人查漏补缺。 当然,刚开始时,士兵们难免心中畏惧,有时盾牌防御角度偏差,使得阵型错位,有时紧张急于穿刺,只伤到狼腿。 王玄也不着急,看到那里危险,便挥枪将狼扫出,张横和刘顺则大声呵斥,纠正阵型,纯粹把狼当成陪练。 士兵们自然是瞧不出,种种压力下,有人想起了石瓦村惨状,浑身杀意渐渐勃发,有人则被血腥刺激出原始野性… 渐渐的,狼群开始受损,最终丢下三十来具尸体逃走。 是夜,永安军府二十七名新兵引煞入体…… ………… 就在军府士兵喊杀声响彻荒野之时,永安县衙后院厢房内,却是灯火通明。 “白日南山搜寻一无所获!” 萧晴曼眼中闪过一丝焦躁,“我顺着那石尸精出没地点开始寻找,但这几日大雪已掩去痕迹,春娘请仙上身,也没探查到操控阴鬼术法痕迹。” 旁边美艳少妇李春娘也是满脸疑惑,“安鼠生手下五鬼我们已查到根脚,他们是漳州风扬县乌家兄弟,家传刺青封鬼术,武艺精湛,因为巫蛊杀人通缉流落江湖。” “石尸精可不是普通鬼魅,竟然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莫非这五兄弟三年内术法竟精进至此?” “若那石尸精并非他们操控呢?” 程琼摊开桌上卷宗:“据那王校尉所说,石尸精身上衣物乃是前朝大魏款式,县衙仵作也证明了这一点,前朝至今少说数百年,衣物破烂未腐朽,本身就是疑点。” 萧晴曼眼中一亮,“他们发现了遗迹或古墓?” 人族历史悠久,历经一个个朝代,战火纷飞,许多教派世家也难免陨落,因此无论江湖中人,还是教派世家,甚至皇室,都经常派人搜寻遗迹。 旁边郭鹿泉嘬了嘬牙花子,“怪不得这些家伙隐匿三年,必是发现了什么,狗日的运道不错。” 程琼微微一笑道:“我也是这么猜测,这几日查看县志卷宗,发现了个有趣的东西。” “永安县附近,曾有个顾家山城,大魏乱世时被战火摧毁。顾家第一代族长名叫顾一玄。正巧我在书院时看过一本江湖野史,前朝时太阴门动乱,当时副门主一玄真人率领族人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话没说完,郭鹿泉便想起了什么,猛然站起: “太阴炼形图!” 第二十四章 万法有根源,雪夜金光咒 “炼形图?” 现场所有靖妖司人都目露震惊。 夜间无事赶来旁听的李县令一脸疑惑:“什么炼形图,诸位可否为本官解惑?” 程琼犹豫了一下,“罢了,事关重大,也不敢隐瞒李大人。” “当今天下修行之法虽纷繁复杂,但无不根源于上古。所谓道无名,法无形,越是高深大道,越难以描述,于是仙佛圣尊会将自己领悟以大神通刻录,谓之观想图。” “仙……仙人宝物?”县令李思源结结巴巴。 “非也。” 程琼摇头继续解释道:“仙人遗留只是传说,毕竟谁也没见过,但公认如此。后来的观想图皆是一代代高人留下,逐步细分为炼神图、炼形图、符图、阵图、丹图等。” “修道法门虽有口诀相传,但参悟观想图方能更好领悟。能留下观想图者,至少也是练气化神,返老还童,寿数三百的教主级高手。” “各法脉大教都有自己观想图,不过等级不同罢了,传闻太一教就有炼神还虚,成就阳神地仙大能留下的观想图。” “太阴门历史悠久,但听闻上古一场大乱,遗失了太阴炼神图,只能以其他法门炼神,早已没了当初辉煌,如果此地有炼形图的话,最多只是练气化神修士所留。” 李县令松了口气,“这么说,也不是大事?” “怎么不是大事?!” 郭鹿泉冷笑道:“这太阴炼形术本身就是祸根,传闻练到深处,躯体可埋于土中,施展秽土转生之术再活个百年。修炼此术者无不寻无人之地下葬,但大多神魂泯灭,成为恐怖老僵,靖妖司没少给他们擦屁股。” 说罢,狠狠啐了口唾沫,“玛德,一群老王八!” 靖妖司其他人倒是面色不变,心中有数。 郭鹿泉是阴门中人,大多是民间法脉传承,起源于上古时传下的各种丧葬规矩,术法来源复杂,各法脉都有。 阴门和太阴门虽一字之差,但天差地别,彼此看不惯。太阴门笑话阴门都是没根底的下九流,阴门找到太阴门人下葬尸体,必说是老僵复生焚毁。 两门每隔十年就会有场比斗,好在太阴门早已衰落,倒也能斗个旗鼓相当。 程琼劝道:“郭老切勿生气,还好我等都是自己人,靖妖司随后再汇报,眼下绝不能走漏消息。” 李县令一愣,眼中已有警惕:“诸位不上报靖妖司?” 郭鹿泉心中不爽,撇嘴冷笑道:“靖妖司人员复杂,太阴门的杂碎不少,若消息传回,恐怕来夺宝的,会有百年老僵尸,到时血流成河,太阴门可不会承认!” 李县令听得一阵头大,“那该如何是好?” 程琼思索了一会儿,沉声道:“如今只能兵分两路,我们留下对付安鼠生,另请师门求助,防止太阴门得到消息乱来。” “山海书院远在灵州,我无法求助夫子。萧巡使,还请派人告之令兄,请来高手坐镇,到时太阴门只能按江湖规矩行事。” “可以。” 萧晴曼想了一下,对着疤脸男子赵半刀点头道:“麻烦赵先生跑一趟,速去速回。” 赵半刀一拱手:“小姐小心,切不可鲁莽。” 说罢转身就走,出门消失在夜色中… 李县令看着众人安排,干脆装哑巴闭口不言。 他知道,朝堂有朝堂的规矩,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但所有规矩能够执行的前提…便是实力。 这一刻,李县令莫名想起了王玄。 若他捧起的这个假招牌真能镇压一方,那无论靖妖司,还是他们口中的太阴门,都会守规矩吧… 不提李县令胡思乱想,萧晴曼看着自己手下离开,美目微动沉声道:“我却是想起了件事,三年前安鼠生藏匿,听说是为了躲避太阴门高手追杀,不知是否因为此事。” 陈琼起身踱步转了两圈,眉头紧皱:“无须担心,太阴门未找到这里,说明他们也不知位置。那顾家山城据县志记载,在永安北山之中,我们明日出发寻找…” 就在靖妖司众人商议之时,疤脸男赵半刀早已出了城门,策马在旷野上飞奔。 大雪已停,天上弯月如勾,雪地夜风森冷。 说实话,这寒冬雪夜骑马赶路,简直能冻死个人,但赵半刀毫不在意,西北刀客们见识过更严酷的环境。 忽然,赵半刀猛然拉紧缰绳,快马嘶鸣踱步停下。 前方雪地中站了一人,月光下道袍飘飞。 “让开!” 赵半刀眼神森冷,根本不问对方姓名。 萧家与他有恩,他便卖了自己的命,不问对错,不惧死亡,只是不想欠任何人。 无论对方是谁,阻路便是敌人。 前方站着的,赫然正是老道李守心,他微微叹了口气:“放心,老道不会伤你性命,只是让你先睡一觉。” “哼!” 赵半刀也不废话,身形飞射而起,同时抽出腰间断刀,裹着阴寒黑雾直劈而下,快若闪电。 更诡异的是,刀光挥舞之间,伴着一阵阵凄厉嘶嚎,仿佛厉鬼尖叫,常人只要听到就会头痛烦闷,幻象重重。 “斩魂封刀术…看来阁下刀中亡魂不少。” 老道李守心身形鬼魅般轻松躲过,两手捏出个奇怪手印,同时低声道:“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随着李守心念咒,身上顿时散发金光,这金光虽只有淡淡一层,但那圣洁森严的气势扑面而来。 “金光咒?!” 赵半刀终于变了脸色,咬牙拧身,刀势挥收。 不是他怕死,实则是这道家金光咒太过凶猛,专克制一切阴鬼戾煞,根本没有取胜希望。 他要回去,告诉自家小姐立刻远离此地。 然而一切都迟了。 老道布满金光的拳头先是击散刀上鬼煞,随后一拳正中面门,将赵半刀打得在雪地拖出长长痕迹,晕了过去。 李守心身上金光渐渐消散,探头一看松了口气:“无量太上天尊…还好没死,老道只是想取宝,可没想跟萧家结仇。” 随后,他看向北山方向,喃喃道:“怪不得老道数年都没找到,先让那小老鼠破了阵再说…” 说罢,拉起赵半刀一只脚,拖着消失在雪夜中… 第二十五章 军阵初成形,遗迹有古怪 “三才阵,是军阵根基!” 风雪中,王玄持枪而立,披风飞舞。 “所谓天分阴阳,地分刚柔,人分仁义,三才可配五行,可演八卦,必须牢牢记载血脉中,继续操练!” “诺!” 随着他一声令下,军阵陡然运转。 “左三,天阴突!” “右四,天阳裂!” “后二,地刚守!” 四十人左手举盾,右手持矛,在张横口令下时而分散,时而汇聚,举盾格挡,挥矛穿刺,脚下冰雪飞舞,身上煞炁蒸腾。 刘顺在一旁看得咧嘴直笑,“大人,想不到冬季野训如此有效,所有士兵都引煞入体。别的不说,附近县城咱们算是独一份吧。” “只是开始,切不可自满。” 王玄想起了郭鹿泉和李守心的话,如这世道果真变乱,无论保家守境,还是为自己兵道修行,今后都必须不断强大。 随即,天道推演盘光影显现。 他早已试过,这只是自己脑海中镜像,他人无法看到,因此放心查看。 推演列表: 阴煞锻体术融合血煞锻体术(残):进度95% 血煞锻体术(残) 王家游龙枪术(蓄势一击) 小三才军阵(如臂指使) 简易煞器炼制法(爆裂符箭) 妖变经(残) 目前人望:略有薄名。 望着融合进度,王玄心中满是期盼,阴煞锻体术今日便可融合完成,不知会有什么改变。 妙处不止这点。 这几日他又做了个实验,原先记下的血煞锻体术在融合后,脑中功法记忆消失,可再次背诵后,列表中又出现了血煞锻体术(残)。 如此一来,转圜余地更多。 比如可以将血煞锻体术先推演完整,再次融入阴煞锻体术,或者直接推演融合残本后的新阴煞锻体术。 总之,只要他声望足够,功法足够,兵家修行这条路就永无尽头! 声望啊… 王玄看着眼前正操练的士兵,心中定下计划,过年后继续加紧训练,来年开春便搜山驱邪,将附近邪祟一扫而空,声望应该能更上一层! 想到这儿,他心神一动挥手示意张横停下。 “停!” 随着张横一声令下,兵士们顿时收矛持盾,虽然看起来整齐,但难免有些人动作慢了一步。 王玄也不在意,沉声道:“现在听我号令,列阵!” 说罢,银枪一挥,同时施展小三才军阵特殊效果,如臂使指。 这一刻,军阵气势顺变。 伴着王玄的命令,所有士兵煞炁连为一体,他们心中仿佛有个声音,本能知道什么时候出击,什么时候收缩,自己阵法站位有何缺陷… 突击、盾阵、分散,整个军阵如同一体。 刘顺和张横在一旁目瞪口呆,心中激动。 这可是边军百战老兵才会有的默契,原以为当初是巧合,没想到新兵也能令行禁止,大人竟有如此才能,若是指挥军团作战… 不怪二人震撼,王玄却是另有目的。 他不断下达命令,士兵们列成军阵冲刺,距离越来越远,但如臂使指效果依然存在,直到绕过山道看不见,效果才消失。 原来视线范围内,军阵特技就存在! 王玄忍不住嘴角露出笑意,如此一来作战中就会有更多选择,至于唯一的弱点,也有办法解决。 听闻江湖中有御鬼驱妖之术,可以借助妖鬼查看远处,只要找到此术推演融入兵道,将来弄头鹰隼翱翔九天,就能指挥远处军团! 想到这儿,王玄豪气大增: “诸位,可敢与我往深山进发?” “诺!” 府兵们也是士气如虹,一时间声震山野。 此地毕竟曾是蛇怪领地,除了前段时间狼群外,再无其他野兽聚集,训练离不开实战,王玄计划往更北处山岭一探。 很快,士兵们轻装列阵,踏冰雪而去。 营地倒是没有收起,毕竟此地有蛇怪气息残存,安全且方便。王玄计划往北行军二十里,夜间回营休整。 …… 就在他们离开不到一刻,五道人影从南而来,正是靖妖司一行人。 五仙堂美少妇李春娘一愣,“咦,这里怎么有个营地?” 陈琼风雪中紧了紧披风,“听闻本地镇邪军府王校尉率兵野训,应该是他们所留,看痕迹……是往北而去。” 萧晴曼望向西侧,秀眉紧蹙:“此地距顾家山城遗迹不到十里,若有争斗,这些军汉怕是性命不保,陈巡使且留下书信,叮嘱他们回来后立刻远避。” 陈琼本想说让王玄助拳,但转念一想便绝了心思。 只见他足尖连点,身形如飞鹤般划入营地,锵得一声拔出长剑,剑尖颤动,碎石飞溅,铁笔银钩的几行字顿时留在营地后方巨石上。 很快,陈琼收剑而归,“世妹,我们走吧。” 萧晴曼眼角一抽,“陈巡使,还请…” 陈琼顿时尴尬,“忘了,萧巡使,我们走吧!” 萧晴曼正色拱手:“多谢陈巡使。” 说罢,带着李春娘飞身远去。 郭鹿泉再也憋不住狂翻白眼:“这萧家小姐真是…陈大人,你也太纵容她了。” 陈琼微微一叹:“萧世妹之父是赘婿,在萧家受尽冷眼,她只是想为父亲争口气,郭老勿怪。” 郭鹿泉满脸不以为然,不过也没再多说。 旁边丑佛儿则依旧嘿嘿傻笑,大手捏着雪团滚来滚去。 陈琼点头,“我们也走吧,别让她们落单。” 三人飞速而行,很快追上萧晴曼二人。 他们所在,赫然就是王玄当日所立山崖。 五人向下望去,顿时看到谷中山城遗迹,虽被大雪掩埋,但残垣断壁,山城轮廓依然清晰可见。 陈琼眼神凝重,手中出现一道灵符,正是太一教寻妖搜灵符,同样以炁刺激,化为火光冒出青烟,凝儿不散。 然而令几人奇怪的是,青烟半天没动,反倒渐渐淡去。 “为何没有动静?”陈琼一愣。 萧晴曼眉头紧皱,“寻妖搜灵符最擅搜寻妖鬼之气,那乌家兄弟身上全是鬼魅…莫非我等猜测错误?” “还是让我试试吧。” 旁边李春娘微微一笑,依旧三根香变幻手式,念动请仙口诀后,瞳孔化作杏仁状,优雅妩媚地伸了个懒腰:“小春娘可真麻烦,整天使唤奴家…” 刚说了半句,她便面色一变,对着空气中嗅了嗅,“不对,这里不对……明明是野外,又没有城隍,地炁怎么像城中?” 陈琼和郭鹿泉脸色同时大变:“这里有阴庙!” 第二十六章 阴庙有玄机,各方皆算计 阴庙,是个禁忌。 无论大燕,还是南晋,皆是如此。 何为阴庙? 很简单,经封神术正式册封地袛者为阳庙,民间私自供奉淫祀者为阴庙。 封神术自上古传承至今,朝代更迭,风云变幻,有些东西早已遗失民间,为世家、法脉掌控。 真正的封神术要以皇家气运占据龙脉,修建陵寝,炼制法器,布置阵法,几乎是以举国之力才能完成,其中还有不少隐秘。 这也是历朝开国帝王夺取天下,需要众多世家支持的原因。 封神地袛者,依附于龙脉地窍,国家香火祭祀,神清炁正。 而阴庙淫祀供奉,或为祖先阴鬼、或为天地精魅,有些甚至是巨妖邪物,除去香火地炁,还需要进行血肉祭祀。 为什么阴庙会存在? 原因也很简单,每当朝代更迭,乱世降临,社稷地袛也随之陨落,各个世家就会进行淫祀,守护势力范围。 而当天下再次一统,皇家就会进行封神大典,各个世家的阴庙淫祀,也会摇身一变成为城隍土地。 当然,皇家会占据大部分名额,敕封开朝战死的英灵忠烈。 《大燕刑律》:凡民间淫祀阴庙者,与巫蛊害人同属十恶不赦。 除去血祭不仁,更有维护社稷正统,皇室龙脉气运的原因。 若是阴庙多了,龙脉地炁散乱,也意味着社稷坍塌,乱世降临。 “此地有阴庙不足为奇…” 陈琼的眼神变得冰冷,“顾家山城经历大魏乱世,必祭祀阴庙自保,但怎么会残留至今?” 郭鹿泉嘿嘿一笑:“那还用说,乌老三弄了那么多祭品,必是在施展淫祀之术。老头不明白的是,阴庙与太阴练形图有何关系?” “找到便知!” 萧晴曼美目中杀机难以掩饰,望向李春娘询问道:“苏仙家,可能找到阴庙所在?” 此刻李春娘还在请仙上身,因此她直接询问的是仙家。 五仙堂供奉的这五大堂口,虽都是精魅妖身,但皆修人族修真之道,以成仙为最终目的。 它们和一些大教守山灵兽自古以来已融入人族社会,平时还好说话,但你若喊破妖身,那铁定结仇,让你鸡犬不宁。 “催什么催嘛…” 李春娘身上的苏四姐娇滴滴抱怨了一句,杏仁状的瞳孔中满是疑惑,“奇怪,这里地炁安稳却异常散乱,难道阴庙是被阵法阻隔?” 随即她又对着空气嗅了嗅,嘴角弯出个狐狸笑容,“不过…这满山的耗子味却是难以遮掩,你们找吧,应该就在哪座山中。” 说罢,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再睁眼,瞳孔已恢复正常。 萧晴曼秀眉微皱:“就这些么?” 李春娘无奈摇头:“这里有阵法遮掩,苏四姐擅于探查气息,却不擅于破阵。” “辛苦春娘。” 萧晴曼说罢,望向了郭鹿泉。 巡使小队便是这样,一般为两名擅于攻伐者,加上一名擅于探查及各种辅助术法高手。 陈琼手下,丑佛儿擅攻,郭鹿泉则是辅助。 郭鹿泉也不谦让,沉声说道:“阵法之道,高深莫测,各家自有秘传,太阴门老夫倒是知晓一些,且看看再说。”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罗盘,只见上面旋针如抽风般转个不停,又抬头望了望四周山势走向,“果然有阵法,需找到遁去之甲,才能破阵,先去那废墟中看看。” 众人点头,于那笔直陡坡上借力弹跳下坠,如履平地,而丑佛儿则直接跳下,在雪地中砸出个人形巨坑,如孩童般嘿嘿直笑。 很快,他们便进入山城废墟。 只见残垣荒草,断壁积雪,早已被岁月侵蚀得不成模样。 郭鹿泉老头看着罗盘左转右转,于一处雪地停下,望了望四周山峦,眉头直皱:“奇怪,这里是地窍正中,即便修建阴庙也应当在此,到底藏去了哪儿?” 陈琼叹了口气:“算了,苏四姐说就在山中,我们四处搜寻一番吧。” 众人当即分散查探。 而在对面高崖巨松背后,老道李守心微微摇头,“老道找了数年,却没想就在眼皮下,三奇不聚,六仪不显,遁甲岂会现身?” 说罢,低头微笑道:“小老鼠,就看你的了。” 地上,一只灰耗子绕来绕去,老道近在眼前,却根本看不到。 在老道所处地下百米处,赫然就是安鼠生所藏巨大溶洞,火把摇曳不定,海潮般的老鼠翻涌,吱吱乱叫。 “鼠爷,来了生人,怎么办?”五鬼中胡须恶汉问道。 安鼠生嚼着花生米,小眼睛转来转去,依旧笑容不变,“怕什么,都是些熟人罢了,三年前叫那小丫头跑了,今日正好了解恩怨。” 在他们前方地面上,无数老鼠疯狂撕咬,一截水桶粗的巨大铁链从地下显现,也不知何物锻造,竟丝毫没有锈迹。 安鼠生笑道:“老子虽从阴门老鬼那抢到了钥匙地图,但阴庙内竟全是那玩意儿,干脆破了阵法根基,到时阴庙大开,外面那群蠢货正好当祭品。不过……还有些不够…” “你们去,把那些军汉引来。” “是,鼠爷。” 几道身影迅速进入溶洞深处,洞内只剩下了安鼠生一人,只见他轻抚着爬在身上的几只大耗子,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笑意: “三奇现,万鬼出,长生既是劫,嘻嘻,有趣,有趣……” ……………… “列阵,稳住,地刚守!” 山谷中,喊杀声,嘶嚎声渐渐变小。 王玄率领府军士兵往北深入不到十里,便再次遇到狼群。 这次狼群数目更多,至少有三十多条,而且十分狡猾地选择山谷中伏击,从各个山坡上窜出扑人。 然而,军府士兵们早已脱胎换骨。 四十人煞炁勾连成阵,不慌不忙斩杀群狼。 王玄这次更悠闲,甚至没使用军阵如臂使指,仅靠张横刘顺指挥,便已轻松获胜。 不一会儿,厮杀声停歇。 刘顺抹去钢刀血迹,走过来皱眉道:“大人,这北山却是有些古怪,属下一路防备,您也用了搜妖灵符,怎么一只邪祟妖物也不见?” 不怪他询问,山林之中极易滋生魑魅魍魉,而且早出蛇怪领地,想给士兵们练胆都没找到一只。 “确实有些不对…” 王玄微微摇头,“罢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打扫战场,收兵回营!” 一声令下,士兵们迅速剥下狼皮,打包后列队回营。 三千两银子支撑不了多久,王玄这次出来也有打猎挣钱的计划,包括蛇怪皮,熊皮,都已打包收好。 然而,刚离开山谷不到三里,小黑狗阿福便耳朵一竖,对着前方汪汪汪不停叫唤。 霎时间,周围阴风四起,人影绰绰… 第二十七章 临阵讲鬼道,三箭破法坛 不知什么时候,雪已停下。 虽天低云沉,但尚未日暮,然而光线却陡然变得昏暗,凄厉阴风中似有人幽怨哭诉,昏暗中一道道人影若有若无。 “列阵!” 张横一声爆喝,顿时盾牌成阵,长矛如林。 这是艰苦训练换来的本能,但毕竟都是新兵,除了白三僖老汉面色如常,其他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恐惧忐忑。 刘顺见状眉头一皱,“怕什么,鬼魅之属三魂不全,七魄皆散,你们都已引煞入体,只管砍便是!” 王玄挥手制止二人训斥,淡然笑道:“莫急,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本官原本就要带你们去找,如今送上门来却是正好。” “《大燕搜山图》记载鬼属有千余种,你们看,那个长舌头的是吊死鬼,那团黑影是影鬼,还有那个……” 临阵之时,他竟然上起了课。 士兵们平日也有刘顺讲解《大燕搜山图》,但纸上得来终觉浅,如今相互应证,再加上王玄主帅镇静,谈笑间已将恐惧化解。 千米之外悬崖之上,乌家兄弟面面相觑。 “这军汉…找死!”鬼面大汉眼中杀机顿现。 旁边白须老者挥手拦下,“老五莫急,都是些痴人罢了,安鼠生要活口,布阵引走便是。” 另一名鬼面老妇也劝道:“老大说的没错,想那老三,不过偷偷引了具尸精,想弄个主魂护身,便被安鼠生吞了五脏,我等还是莫要擅自行动。” 鬼面大汉咬了咬牙,不再说话。 白须老者一声长叹:“布阵吧,若老三在,咱们这五鬼引魂阵也不至于出现漏洞。” 说罢,四人各自盘膝而坐,捏动法诀。 只见他们前方已设起简易香案,案上一排血酒,案下一排小黑罐子已全部打开,正中香炉插着三根黑香,另有骨笛魂铃等诡异法器。 而在山崖之下,阴风鬼影肉眼可见地形成黑雾,从四面八方将军府士兵们包围。 阴兵法坛,各大教法脉皆有各自特色,或如太一教降服厉鬼,置于城隍土地庙中由地衹驱策,或如阴门总坛布下鬼府大军,法旗一挥便是铺天盖地。 但这些都是大教法脉千百年积攒,镇邪搜灵而来。乌家兄弟只是小门小户,能弄出这种声势,显然走了邪道,刀下冤魂无数。 随着几兄弟捏动法诀,他们身上魑魅刺青竟缓缓游动,似有一张张狰狞面孔欲脱体而出。 “起阵!” 白须老者一声厉喝,几人同时咬破中指点在眉心。 霎时间,阴风鬼雾将府兵全部笼罩。 阵内,景象同时大变。 在所有兵丁眼中,天色陡然变暗,如夜幕忽然降临,苍穹旷野尽是一片黑暗,远处碧绿鬼火飘荡,幽影张牙舞爪。 王玄望向远处,眼中凶光浮动,但依旧面色不变,继续给手下讲解,“通常情况,鬼物互相吞噬,各自分散,若有大凶之地诞生鬼王,则为鬼穴。而如今这景象…便是有邪修操控!” 张横扛着钢刀嘿嘿一笑,“原来还有大鱼。” 府兵们如今也恢复镇静,举盾持矛,死死盯着前方。 刘顺拱手沉声道:“大人,要不我们先冲散鬼雾?” 他说此话不是托大,军阵一成,煞炁连接如铁桶一般,况且有王玄指挥不输边军,即便鬼穴凶地也敢闯上一番。 眼前这阵仗,还吓不到人。 王玄面冷如玉,眼睛微眯:“不急,跟他们耍耍!” 他们不动,上面的乌家兄弟却有些着急。 “这些军汉怎么不动?” “鬼打墙要移动才能生效,若耽误了时辰怎么办?” “许是吓懵了,用幻术!” 随着他们变换法诀,下方黑雾顿时翻涌。 阵中阴风狂啸,鬼火乱舞。 “阿牛,回家吃饭啦……” “郎君,咱家娃又长高了…” “二郎啊,麦子熟了,怎么没人割啊…” 声声幽怨泣诉传来,兵丁们脸色大变。 “阿娘,他们抓了我阿娘亡魂!” “爹,憨娃……” “都醒醒!” 张横一声爆喝,“幻术而已,石瓦村亡魂早入幽冥,莫昏头昏脑乱了阵型!” 王玄冷眼道:“眼前不过鬼语魅惑,记住,逝者已矣,谁要过不了这关,就别想着报什么血仇。” 想起石瓦村惨状,兵丁们顿时冷静下来。 魑魅妖祟,邪道凶人…全都该死! 随着煞炁凝结,耳中幻听也变成凄厉鬼啸。 王玄见状嘴角露出笑容,他之所以不动,无非为了让士兵们适应,只有克服心中软弱恐惧,军阵才算大成。 “取我弓来!” “是,大人!” 接过刘顺递来的弓,王玄搭弓引箭,黑羽箭头前方煞气旋转,使出连珠箭术,咻咻咻三箭飞射而出。 乌家兄弟正设坛做法,忽然心中猛跳,只见三道黑影从黑雾中破空而出,呼啸而来。 鬼脸大汉冷哼道:“那狗官竟能察觉我等所在,不过拿箭射人,简直可……” “小心!” 旁边白须老头面色大变,揪着他迅速散开。 轰!轰!轰! 三声剧烈爆响,泥土四溅,飞雪漫天。 阴兵鬼坛被炸了个七零八落,地面更是出现三个大洞,山崖四周积雪不断滑落。 “这……这是啥玩意儿?” 鬼脸大汉有些发傻。 阵法被破,一旁鬼面老妪吐了口血,厉声道:“那是军中煞器,莫怕,这些府兵能有几只,动手抓人!” 正说着,咻咻咻又是三道黑影破空而来。 几人这次有了防备,轻松躲过,不过再看山下已有些忌惮,“这些不是府兵,是边军,还有高手,撤!” 说罢,几人身形闪动,迅速远离。 下方阵法被破,黑风鬼雾顿时消散,只见有黑影卷着阴风进入密林,有黑影没于地下,更多的则尖叫着凭空消散。 “大人高明!” 张横和刘顺眼馋地看着爆裂符箭,他们早知道王玄能制作此物,可惜尸狗煞轮未成,无法使用。 王玄望向前方左侧山崖,冷声道:“搜!” 他尸狗煞轮已成,虽第二煞轮尚未凝聚,但灵觉已显,隐约能察觉到对方位置,没想到随手三箭竟破了阵。 再厉害的阵,法坛都是根本,打碎法坛,布阵者必遭反噬。 很快,刘顺张横飞身而来,拿出几只陶罐,“大人,邪修已跑,留下了几只鬼坛。” “留着干什么,打碎!” “诺!” 刀光闪过,黑坛噼里啪啦破碎。 随之,山林中,雪地下,伴着凄厉尖叫阴风消散。 阴兵法坛之术,摄鬼魅一魂控制,打碎法坛,鬼物也难以存留。 刘顺拱手道:“大人,我们要不要追击?” 王玄望着远方若有所思:“这些家伙平白无故招惹我们,必有蹊跷,眼下天色已黑穷寇莫追,先回营地再说。” “是,大人!” 经此一事,府兵们气势又变,他们昂首挺胸,面色坚毅,军阵整齐踏冰雪而行。 他们知道,自己不再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远处,夕阳半落,天空中出现一幅奇景: 残阳犹在,弯月如勾,亦有数颗星斗。 “大人,这景象到是少见。” “没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不过军阵奇门遁甲中却有说法,日月星,对应乙、丙、丁,谓之三奇…” 第二十八章 战意裹寒雪,破阵阴庙出 王玄率兵回营,虽受袭后万分警惕,但尚不知这片山脉已有数方人马汇聚。 说实话,他也想追上袭击者问个清楚,但此刻夜色已黑,自己贸然离阵,剩下的士兵必然深陷危局。 而且,他此刻更关心另一件事。 脑海中,锻体术终于融合完成! 此时的界面显示: 阴煞锻体术(战意勃发) 血煞锻体术(残) 王家游龙枪术(蓄势一击) 小三才军阵(如臂指使) 简易煞器炼制法(爆裂符箭) 妖变经(残) 目前人望:略有薄名。 阴煞锻体术并未晋级,却多了个特技。 战意勃发:激发血脉煞炁,时刻积累汇聚,作战时战意爆发,攻击力叠加。 王玄心中思索一番,便有了猜测。 功法融合是要将两种不同体系叠加,若是残缺必难以形成新体系,但却可以采集优点形成特技。 若想将血煞锻体术融入阴煞锻体术,怕是要先将其推演完整,才能成功。 但麻烦就在这里。 王玄已经测试过,要让阴煞锻体术晋级,以现在的声望,需要三个月,而血煞锻体术更凶残,需要三年之久。 血煞锻体术是前朝大魏开国皇帝,白虎兵圣李援创造,那可是以凡人之躯斩阳神地仙的狠人,如今只留残本,其中必有大秘密! 王玄想了一下,小三才军阵如今暂时够用,煞器炼制需要资源,军府如今只负担得起爆裂符箭,于是便将《妖变经》挂机,看看这门御兽传承完整版是个什么模样。 收起推演盘后,他开始查看脑海中记忆。 阴煞锻体术果然多了个特技,所谓战意勃发就是血煞锻体术初级运用,同样激发血脉煞炁,不过无法融入尸狗煞轮,而是在其周围形成小煞轮。 原来如此… 推演盘的好处之一,便是功法能瞬间刻入。 无需练习,王玄提枪阔步而行,体内血脉煞炁不断涌现,渐渐在尸狗煞轮旁形成小煞轮。 他体魄强悍,意志坚定,岂是普通士兵可比拟,血脉煞炁汹涌澎湃,一个、两个,最终形成三个小煞轮,围绕尸狗煞轮缓缓旋转。 与此同时,身上气势勃发,如标枪耸立。 张横和刘顺面面相觑,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自家大人修为竟又有增长,可明明还未凝聚伏矢煞轮,怎么气势比那边军中老营长还要凶狠? 军府士兵们自是不知,他们只是望着前方提枪而行的高大身影,眼中越发坚定…… …… 溶洞寒冰如窖,鬼火幽影森森。 乌家四鬼裹着披风,在复杂洞窟中穿行。 中州大陆地形复杂,天下龙脉自天都龙首山而起,又有万年冰层融化,层层渗透,几乎每条龙脉山峦都有溶洞水道,与地炁环绕,形成各种天然风水局。 其中,溶洞地下水又与地面千百河流汇聚成波澜大河,将人族领地一分为二,谓之九曲天河,北燕南晋据此划河而治。 山峦之中,溶洞百转千绕,分支众多,甚至深入幽暗地底,简直如鬼打墙般,常人进入便会迷路。 然而,安鼠生却能操控老鼠大军探路,虽只能探清部分岔道,但已足够他和手下在山中神出鬼没。 乌家老五鬼面大汉脸色难看,突然发声道:“老大,不过是些军汉而已,仗着煞器犀利,就这么回去,怎么交差?” 另一名中年汉子冷笑道:“老五,人说你色厉内荏,果然没错,叫得这么欢,怎么不自己回去?!” “老四,你什么意思!”鬼面大汉顿时暴怒。 “别说老三之死不是因你多嘴!”中年汉子猛然停下,仓啷一声拔出腰间鬼头刀,眼中满是凶光。 “都闭嘴!” 白须老者一声厉喝,盯着二人训道:“都是自家兄弟,若此还时不齐心,难不成找死吗?” 旁边鬼面老妪也劝道:“都消消气,老大做得没错。老五你不晓得,兵家修士虽不擅江湖争斗,但一旦结成煞阵,就如铁乌龟一般,只能以高手突袭破阵。” “那些人军纪严明,显然不是普通府兵,我等无需拼命,只需将消息传回,便是功劳,安鼠生用人在即,不会为难我等。” 白须老者也叹了口气:“也怪我等当初贪心,学了这人丹之术,结果生死皆由那妖道操控……江湖路,一步错,步步错,此生再难回头。” 此言一出,四人俱情绪低落,继续默默前行。 地下溶洞有近道可抄,几人很快回到藏身处。 只见那地下深埋铁链已被群鼠尽数挖出,终于显露全貌: 水桶粗的铁链一头连着青铜阵台,一头通向被挖出的幽深洞窟,里面奔涌呼啸,拽着铁链哗啦啦作响,仿佛牵着头凶兽荒龙。 原来这阵台铁链皆被人以泥水浇灌,弄得和溶洞地面一般模样,又深埋大山,常人根本难以发觉。 安鼠生正坐在青铜阵台之上,嚼着花生米,斜眼一瞥,“怎么这么晚,真调皮。” 他脸上带着笑容,声音却透着阴狠。 “鼠爷,我等有要事回报!” 白须老者带着乌家四鬼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将来龙去脉讲述了一番,随后颤声道:“鼠爷,那些人必是边军,也不知有何图谋,我等不敢怠慢,回来禀报。” “蠢货,边军哪敢擅离冰雪长城!” 安鼠生冷笑一声,挥手间四鬼便翻滚在地,脸上青筋直冒,痛苦嘶嚎。 望着四人惨状,安鼠生小眼内闪过一丝兴奋,但看了看青铜阵台又眉头一皱,“罢了,绕你们一回,先将阵台破了吧。” “是,鼠爷。” 四人满头冷汗,强忍着钻心疼痛来到阵台前,各自占据东南西北盘膝而坐,捏动法诀,身上黑雾翻涌而出,侵蚀阵台符文。 安鼠生在一旁嚼着花生米笑道:“这太阴门阵法看似玄妙,无非是花了大力气锁住水龙地炁而已,只要放了这水龙,三奇现,阴庙就再也藏不住了。” “嘻嘻,既然拿着钥匙进不去,那便索性绝了根基,那些玩意儿跑出来,正好给靖妖司杂碎惊喜,嘻嘻,有趣有趣……” 外面,山谷雪岭之间,靖妖司众人再次汇聚。 “找过了,东边没有。” “西边有个洞穴,血迹已干,应该是那些军汉们狩猎所留,剩下一无所获。” “我这边也没有……” 陈琼无奈摇头:“这阵法却是诡异,看来我等只能回去请个阵法高手前来。” 萧晴曼秀眉一竖,“不行,一来一去耗时日久,若让那妖道跑了怎么办?” “咦?你们看!” 郭鹿泉盯着手中罗盘,惊呼道:“地炁有变化,六仪归位,三奇…” 说着,他猛然望向天空。 只见残阳、弯月、暗星隐约连成一线。 周围光线似乎变得晦暗不明。 东边山崖之上,李守心老道也眼睛一亮,颤声道:“终于出现了!” 轰隆隆,大地震颤,周围山崖积雪大片滑落,左侧一座山峰从半坡开始崩塌,露出漆黑瓦梁斗拱… 第二十九章 阴庙尸潮出,妖氛鬼雾浓 “那是阴庙!” 靖妖司众人猛然一惊。 那处山崖他们早已寻遍,怪石嶙峋仿佛历经千年风雨,严丝合缝老松探头,怎么会藏有阴庙。 这手段,怕不止是阵法造就! 萧晴曼银牙一咬就准备冲出,却被陈琼拦下,“莫急,等山崖彻底塌陷,安鼠生不论躲在哪里,目的都是阴庙。” “陈巡使说得对。” 萧晴曼深深吸了口气,硬是压住怒火,但背后秋蝉剑却不停嗡嗡颤动,随时可出鞘杀人。 “师傅……” 少女喃喃念叨了一声,拳头几乎要攥出血来。 陈琼看到微微一叹,莫名想起当初那年秋叶飞舞,流着鼻涕的小女孩吃着糖葫芦满脸傻笑。 秋叶依旧,但世事如潮,人已陌路。 陈琼转头,儒雅脸上亦满是冰冷。 “诸位看紧了,今日必斩妖道!” 说话间,那片山崖已整片坍塌,尘土翻涌成云,裹着满山积雪滑成巨大土坡。 虽是夜间,又尘土漫天,但众人目力非凡,当即看清了那阴庙模样:整片黑石雕刻而成,半截镶于山内,巨石牌匾上三个斗大刻字,怪异扭曲,完全不是大燕官字。 “这是幽冢书。” 陈琼冷笑道:“千年前便已淘汰,专用于帝王墓穴,那牌匾写着《阴仙庙》,好大的口气!” 郭鹿泉啐了一口浓痰,“妈德,果然是太阴门杂毛作风,整日想着阴尸成仙,诸位小心,里面必有老僵尸。” “走!” 萧晴曼早已按捺不住,瞬间飞身而出。 其他人亦紧随其后,五道黑影唰唰唰纵跃之间便已来到巨大土坡之上,落地时便已掏出兵器各自戒备。 他们不急于进入阴庙,而是望向四方。 只见雪夜月明空,群山皆寂静。 过了一会,安鼠生依旧没现身。 陈琼眼睛微眯,“阵法已破,妖道怕是在暗中窥视,郭老、李前辈,探查气息!” 李春娘没有犹豫,立刻请仙上身。 郭鹿泉老头也从怀中掏出一叠黄土纸叠成的小人,两指夹着胸前一翻,口中呢喃道:“幽冥阴灵,剪纸成兵,三魂归左,七魄归右,速速起身!” 说罢,咬破中指一点。 霎时间,数十纸人雪片飞舞,裹着阴风飞向四面八方,而郭鹿泉也两眼上翻,竟只剩眼白。 “耗子味,满山耗子味,真臭!” 李春娘挥手捂鼻,杏仁瞳中满是嫌弃。 郭鹿泉则不停用眼白东张西望,似乎那四处乱飞的纸人皆是其眼线,“这边没有,那边地炁紊乱,山中有古怪……” 突然,二人齐齐扭头,望向阴庙。 陈琼眉头一皱,“发现了什么?” 郭鹿泉眼白不停颤动,“好浓的尸气!” 李春娘身上的仙家苏四姐也完全没了慵懒之色,声音变得尖利,“尸气爆发,怎么这么多,退!” 说罢,几人同时飞速后退。 呼~ 只见黑乎乎的阴庙入口处,阴寒白气翻涌而出,沿途土石全都咔嚓嚓结起了寒冰,同时腐朽尸味迎面而来。 东边山崖之上,正暗中窥视的老道李守心也白眉一凝,面色变得严肃,“这么多僵尸,顾家当初发生了什么……” 说话间,阴庙门口已人影重重。 僵尸,大燕朝并不罕见。 人死后若一口“殃气”难出,体内七魄不散,尸体便会吸收阴晦之气,死而不腐,如野兽袭人。 朝廷公门有专门管理丧葬的“殃师”,不过十年的行尸只是力气大些,普通百姓也能设套捕捉焚烧。 但顾家阴庙建于前朝大魏,距今至少三百年。 毫无疑问,出来的不会是普通僵尸。 沙沙沙…… 僵尸还未现身,地面已出现怪声,如万千蚕虫啃食桑叶,声音随低却阴寒瘆人,肉眼可见一道黑线蔓延而出。 “是媪虫!” 陈琼眉头一皱,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符纸平整光洁,红色朱砂符文隐现火焰光彩。 这是太一教五行风火符,乃高功制作,无需秘法也能施展,在符箓中也算上品,然而陈琼却毫不犹豫引燃抛出。 符纸燃烧化作青烟疯狂旋转,随即流火膨胀,风助火势,竟化作十米长火龙卷,堵住阴庙入口。 黑夜中,火光照亮四方。 地面黑影现身,却是一只只拇指大小,蚕腹黑甲,长着细肢尖牙的诡异虫子,在火焰中吱吱乱叫,尸体焦黑,臭气熏天。 媪虫,《大燕搜山图》尸属虫怪。 所谓有尸必有媪,媪虫常与僵尸相伴,二者相克相生,或是媪虫将僵尸啃食干净,或是僵尸凶悍掌控媪虫化为术法。 媪虫虽脆弱,但却带有尸毒,且数目众多,若是吸收月华长出翅膀更麻烦,因此陈琼毫不犹豫使用灵符应对。 与此同时,火光也将后方僵尸照亮。 白色长袍破烂,仍能分辨出大魏款式,各个身躯僵硬披头散发,有的躯体干黑浑身虫洞,有的青面尖牙指甲乌黑,还有的身躯灵活,皮肤竟是血红色…… 郭鹿泉一声厉喝:“小心,这些家伙全是太阴门徒,其中有尸精潜藏!” 话音刚落,地面便尘土飞扬,数百块乱石飞溅而来。 如果王玄在,就会发现是他曾干掉的石尸精,不过却隐藏在尸潮中,接连出现三只。 “嘿嘿…玩石头。” 光头大汉丑佛儿一脸兴奋傻笑冲了上去,肌肉虬结身躯散发黄铜光彩,嘭嘭嘭将飞来石块全部撞碎。 这大汉简直如佛门金刚降世,又有修罗之勇,冲出火墙的几只僵尸刚刚冒头,便被其挥舞门板大斧劈成两截。 与此同时,萧晴曼秀眉凌厉,剑指一挥,身后秋蝉剑锵得一声飞出,剑啸龙吟响彻山谷,化作匹练白芒一个旋转,就将两只石尸精连同周围僵尸绞成肉块。 漫天乱舞的飞石随之掉落在地、 “你莫出手!” 陈琼飞身而来,长剑一横,“留着剑炁对付妖道!” 飞剑术攻伐惊人,虽身怀秘术,但萧晴曼尚未五气朝元,支撑不了多久。 萧晴曼也不废话,剑指挥舞秋蝉剑归鞘,双手交叉一翻,已从腰间抽出两把短刀,寒锋雪亮,显然也不是凡品。 五人皆是靖妖司高手,放手施为下顿时将涌出尸潮堵住,一具具僵尸碎肉很快拥塞阴庙入口。 呼~ 就在这时,四周忽然阴风大作,人影重重。 “小心,是乌家五鬼!” 陈琼一声冷哼,手指一弹剑刃,嘹亮剑鸣顿时将四周鬼魅凄厉尖叫声压住。 山海书院浩然剑气诀,虽是最基础功法,但对于妖祟阴鬼克制极大,书院弟子仗之游历四海,积累学识。 但他们要堵住尸潮,显然无暇他顾。 很快,阴风鬼雾遮挡了月光,幽影重重,鬼火飘飘,又有阴庙越发汹涌的尸啸,使得整个山谷如坠鬼蜮… 第三十章 纸人来传信,妖道入阴庙 阴庙外,剑光四溅,人影翻飞。 靖妖司五人不断变幻位置,将涌出的僵尸斩碎。 郭鹿泉老道说得有些夸张,这些僵尸并非全是太阴门徒,大多衣着素朴,明显是凡俗百姓。 隐藏于其中的尸精并不多,但僵尸数量却是多得骇人,尸体碎块已满地堆积,但依旧有僵尸獠牙狰狞往外涌。 另一边,乌家四鬼于暗处设下阴坛,弄得谷内阴风鬼雾呼啸,虽伤不到靖妖司等人,但却干扰视线,令人烦闷。 郭鹿泉已收起纸人术,钢刀闪着寒光上下飞舞,但终究年老体衰,被阴魂干扰差点挨僵尸一爪,顿时大为光火:“你们先顶着,我来对付此阵!” 说罢,闪身退下,从怀里取出一根白烛,咬破中指绕着白烛画了一圈,又在眉心一勾,烛芯顿时点亮。 古怪的是,烛光竟是绿色。 一股诡气息向外蔓延,阴冷,森严,古老。 这一刻,阴风停下,鬼影也齐齐向后退入黑雾中,躲得慢的甚至一瞬间燃起绿火,化为乌有。 冥烛宝蜡,阴门独有法术,招魂走阴都会用到。 郭鹿泉苍老面庞在绿色烛光下格外瘆人,嘿嘿冷笑道:“在我阴门面前弄鬼,还不现身受死!” 啪嗒、啪嗒…四道人影从鬼雾中出现。 三男一女,满脸刺青,正是乌家四鬼。 然而,这四人眼前的状态却有些古怪,一个个身体佝偻,脑袋低垂,足跟离地,仿佛被什么东西提着走路。 “嘻嘻…死…” 诡异的笑声从四人上空传来,半分癫狂,半分怨毒,但却空空如也,看不到形体。 “不好!” 郭鹿泉面色一变,“这四人已被厉鬼反噬。” 说罢,咬破舌尖对着冥烛一股血雾喷出,同时厉喝道:“还不现形!” 冥烛绿光猛然暴涨,乌家四人上空缓缓出现四个巨大身影: 一个白衣披头散发,身上水珠嘀嗒… 一个浑身腐烂,满是鬼面烂疮… 一个红衣女鬼,舌头甩来甩去… 一个白面红腮大头婴,眼中空洞一片… 郭老头脸色难看,“乌家兄弟也不知造了多大的孽,这些厉鬼怨气已成实质,还被刺青封在人身内,三魂皆毒,七魄犹在,麻烦了!” 陈琼深深吸了口气:“必是安鼠生之计,诸位,使出全力吧。” “嘻嘻…哈哈哈……” 他话音未落,乌家兄弟已闪身而来,速度快若鬼魅。 …… “无量太上天尊…” 山崖上,李守心望着下方山谷黑雾翻涌,眼角抽抽,脸上犹豫不定,“糟,老道做错事了。” “装作不知也罢,偏偏为截了那刀客,若此地事情闹大,萧家还好说,总坛戒律法师那边……怕是逃不过雷火之刑。哎…老道辛苦寻个机缘,你们都跑来作甚!” 说着,李老道叹了口气,“罢了,先解决此事吧。” 他刚欲起身跃下,忽然眼睛一转望向王玄军营所在,“差点忘了那小子,没成想他真能成功,此事……或还有转圜余地。” 说罢,捏动法诀剑指一凝,半坡上郭鹿泉掉落的一个纸人顿时飘了起来,随风落在老道手中。 老道咬破指尖点在纸人身上,呢喃几句后挥手一甩:“去!” 顿时,一股阴风刮来,裹着纸人消失在夜色中…… …… 另一边,就在阴庙显现时,王玄也同时察觉。 轰隆隆,地面微颤,树林积雪洒落。 “停,戒备!” 王玄一声令下,府兵们顿时结成盾阵。 张横抓了抓脑袋望向四周,“大人,莫非地龙翻身?” “地龙翻身可不是这样。” 王玄抬眼望向西侧,“震动是从那边传来…哼,邪修、地动,看来这北山有蹊跷,先回营地再说。” 说罢,当即下令加快行军。 回到营地,点起篝火,埋锅造饭,沿途打到的雪兔切块煮汤,河中熊内脏引来的冰鱼烤在火上,不一会儿整个营地便飘香四溢。 天色已黑,唯有篝火旁明亮,因此陈琼刻在后壁山石上的字也昏暗不清,无人发现。 直到张横远处小便才惊呼一声:“大人,这边有东西!” 王玄点着火把上前一看,只见石壁上刻着:王兄,我等追捕妖道入山中,危险,速避,靖妖司陈。 刘顺笑道:“原来是靖妖司追凶,却被咱们碰到了。” 王玄眼睛微眯:“靖妖司的差事咱们不插手,下令戒备,武器不离身,明早出山。” 两名队正也毫无异议。 朝廷衙门和江湖其实没什么两样,别人的差事再苦再危险,你也不能多事,即便出于好心,换来的也可能是仇怨。 因为有时候,面子比命重要。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坐下吃个半饱时,王玄猛然抬头,眼中煞气浓郁,“谁?”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便呼啸而来,裹着纸人上下飞舞。 张横仓啷一声拔刀冷笑道:“白天跑了,还敢送上门来!” “别出手!” 王玄挥手制止张横,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竟在纸人身上察觉到熟悉气息。 白三僖老头也凑了过来,眉头一皱说道:“大人,我听闻江湖中有纸鹤传书秘术,这纸人会不会也是?” 王玄犹豫了一下,伸手一抓便将纸人捏在手中。 呼~ 纸人忽然冒出青烟燃烧,随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随风响起:“王校尉,西侧山中有事,恐危及永安,速率兵相助,老道欠你个人情……” 声音飘忽不定,却分外清楚。 “城隍庙祝李守心?” 王玄眉头一皱,冷笑道:“今夜这山中,真热闹。” ……………… 另一边,山谷之中。 乌家兄弟突然爆发出的速度令靖妖司众人措手不及。 “小心!” 陈琼只来得及一声提醒,恶风便已扑到。 他长剑翻飞,舞作一团。 叮叮叮,黑夜中一连串剑光迸发。 陈琼有些心惊,自己这浩然剑气诀专克阴物,却无法令对方退避,而且这乌家兄弟看模样刚刚炼精化气,被厉鬼反噬后竟能压制自己。 这是什么邪术? 其他人也同时遭到袭击。 丑佛儿身边一道黑影闪转腾挪,赫然是那鬼面白须老者,手中两杆铁刺转眼间便刺了数十下,但只留下点点白痕。 可惜,丑佛儿虽修炼佛门七宝罗汉法身刀枪不入,却也抓不住鬼面老者,两人陷入僵持。 五仙堂李春娘已请仙上身,速度同样飞快。 她一边闪躲,一边打开身后葫芦,洒出大片银针,杏仁瞳孔微缩,顿时阴风卷着千百根银针,隐约组成个狐狸模样。 袭击她的是乌家老五,瞬间被扎成了刺猬。 郭鹿泉则最惨,一瞬间就被利刃穿透腹部,口喷鲜血倒飞出去,种种术法根本来不及施展,眼中已显绝望。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嘭! 乌家老四打着旋飞了出去。 李守心道袍飘荡,浑身金光隐隐。 强援突降,并且来得蹊跷,但众人根本来不及细想,因为阴庙尸潮已突破封锁,瞬间涌出上百,獠牙狰狞,仰天嘶嚎。 而与此同时,地面隆起一道鼓包,笔直进入阴庙大门,同时传来安鼠生的嬉笑声:“各位,整个顾家族人都在这里,你们慢慢玩,嘻嘻…今夜太有趣了…” 第三十一章 尸鬼妖啸月,铁甲神兵至 “安鼠生!” 萧晴曼目呲欲裂,秋蝉飞剑轰然而出,将沿途僵尸尽数搅碎,可惜对方已消失无踪。 她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还是被对方制造出机会。 飞剑术固然凶悍,但消耗也甚大,萧晴曼猛然爆发下,顿时体内真炁运转不畅,脸色微白,脚下有些虚浮。 嘭! 乌家鬼面老妪抓住机会,一掌击在其小腹上。 萧晴曼一口血沫喷出,在雪地泥水中滚出七八米远,白皙的面孔上满是污渍,还被砂石划出大片血迹。 但这女子甚为刚强,只是闷哼一声,趁着秋蝉剑回转之际,忍着剧痛剑指一收。 噗! 鬼面老妪头颅瞬间爆裂。 然而,事情尚未了结。 随着鬼面老妪身死,其背后上空的血衣吊死女鬼似乎也被释放,嘻嘻尖啸着化作阴风袭来。 萧晴曼受创不轻,恍惚中看到周围景色大变,一个面容慈祥的素衣中年女子轻轻抚摸着她的头,眼中满是怜悯。 “师尊…”萧晴曼眼角渗出泪水。 而在他人眼中,却是萧晴曼掐着自己脖子,脸色铁青,被阴风裹着缓缓悬浮而起,红衣厉鬼身形在其中闪烁。 厉鬼害人,最强的便是致幻与控物,萧晴曼受伤之下,一不小心便着了道。 更危险的是,周围已有几只僵尸扑了上去。 “萧世妹!” 陈琼顿时炸毛,浩然剑气爆发,手中长剑竟释放灼灼白焰,猛然逼退身旁尸潮,飞身而起想要施救,但转眼就被飞舞乱石阻挡。 原来随着尸潮涌出,又有尸精出现。 好在,李守心老道也同时出手。 只见他浑身金光微亮,腾身而起,道袍飘飞,一手抓着郭鹿泉,一手夹着黄符,“天地玄黄,太上清微,秽炁分散,镇!” 轰! 黄符瞬间燃烧,青烟金光凝聚,猛然将阴风击散,红衣吊死女鬼也被金光定住,发出凄厉嘶嚎。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李守心已金光拳脚翻飞,将扑向萧晴曼的僵尸全部击飞,中掌僵尸如被泼了硫酸,冒着尸气在地上不停抽搐。 李守心将郭鹿泉扔在萧晴曼旁边,捏动法诀又是一道黄符点燃,引着青烟绕了一圈,地上圆圈状金光一闪,附近僵尸便好似察觉不到他们,昏头昏脑乱转。 “无量太上天尊……” 李老道心中滴血,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用了镇邪、画地为牢数种灵符,机缘还没找到便血亏一把。 要知道,灵符制作材料也不便宜。 不过眼下却是顾不上其他,李老道收敛情绪朗声道:“几位,速来我这边!” 依旧还在厮杀的陈琼招呼着丑佛儿,和李春娘聚在李老道身边,画地为牢符阵中妖祟无法察觉,总算稳了下来。 放眼望去,只见满片山谷皆是僵尸,尸精暗中潜伏,操控乱石飞舞,还有尚存的乌家两人如野兽般四肢着地窜来窜去,恍如鬼魅。 此时阴阵已散,一轮弯月如勾挂在夜空。 僵尸们齐齐仰天嘶吼,喷吐惨白尸气。 “此番却是倒了大霉!” 李春娘脸色惨白,“事不可为,还是速撤为好。” 陈琼望着眼前群魔乱舞,脸色阴晴不定,“谁曾想阴庙竟藏了这么多僵尸,永安南山谷道石尸精估计也是来自阴庙,安鼠生必是事前知晓。” 他心思灵巧,已将过程猜出大半。 说罢,他看了看地上受伤的二人,犹豫道:“此地危险,要不我们先撤离,等援军一到……” “你们走吧。” 萧晴曼挣扎着站起,眼中满是决绝,“安鼠生若这次逃离,又带走太阴炼形图,我此生再无机会亲手斩杀!” 陈琼刚要劝说,一旁的老道李守心忽然说道:“诸位莫急,我已传信通知镇邪军府王校尉,他们就在附近,片刻就能赶到。” “李道长…你!” 陈琼一听顿时着急,“尸潮已无法控制,府军前来不是送死吗,当务之急是要迁移附近百姓,据守永安,军府若全灭…” 李守心摇头道:“你却是小看了王校尉,他练兵有道,如今府军已全部引煞入体,结成军阵我等也不好攻破。” “已全部引煞入体?” 陈琼先是一愣,随后急道,“那更不可轻易涉险,新兵士气不足,易受冲击,踞城而守方是……” 正说着,僵尸群忽然发生骚乱。 众人齐齐望去,只见谷口大片军士赶到,身着披甲,举盾持矛,头盔下各个眼神坚定。 咔、咔、咔、脚步整齐如一。 长矛如林,煞气逼人。 而在军阵前方,王玄横枪而行,玉面铁甲,气息深沉,宛如定海神针。 陈琼愕然,这种气势,他只在边军见过。 李老道揪了揪胡子,喃喃道:“这个人情…不好还啊…” ………… 所谓知己知彼,胜负之机。 率兵赶来时,王玄已提前一步探明情况,刚才李老道救下人时,他已在山崖上看清现场。 说实话,他原本和陈琼想法一样。 山谷中至少有数百僵尸,阴庙门口还在不断涌出,这种情况最稳妥的,便是据守永安,打散尸群,再由高手组成小队分割围杀。 当然,还要及时通知永安附近村民,伤亡难所在免。 然而观察山谷地形后,王玄改变了主意。 “吼——!” 这么多士兵到达,气血汹涌,山谷中僵尸顿时察觉,嘶吼着向他们扑来,就连潜藏尸精和乱窜的乌家兄弟也不例外。 王玄眼神冰冷:“列阵!” 轰! 军阵瞬间变化。 所有士兵同时举盾,形成盾墙。 所有人煞炁相连,远远望去,如同黝黑凶兽潜伏。 漫天乱石首先袭来,但撞在盾墙上,立刻被煞炁崩碎,军阵始终巍然不动。 军阵之妙,就在于煞炁连接形成整体,如聚石成堤,拧线为绳,人越多力量越大,只要阵不破,便如铁石一般。 尸群转眼扑来,王玄首当其冲。 只见他一声冷哼,枪影顿时上下翻飞,将冲来的僵尸全部挑飞,烂银枪如同一团明月,守得滴水不漏。 当然,他不可能全部守住,不少僵尸也扑向军阵…… 轰! 剧烈撞击传来,白四郎牙关一咬死死顶住。 说实话,尽管已引煞入体,尽管训练刻苦,但骤然面对这么多僵尸,说不怕是假的。 但他心中却一点儿也不慌。 军阵煞炁连接,他双臂如有千钧之力。 更安心的是,在王玄指挥后,所有人都仿佛百战老兵,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比如他知道,若自己扛不住,必然有另一枚盾堵上缺口,而自己的只要守住,便是为后方同袍提供机会。 果然,在他抗住僵尸利爪后,身侧长矛顿时直刺而出,将僵尸脑袋捅碎又迅速回收。 整个军阵仿佛铁甲刺猬,长矛一伸一缩之间,不少僵尸顿时头裂颈断,即使没刺中要害,也会有其他人补刀。 王玄选的位置十分巧妙,正好在谷口狭窄处,前面僵尸攻不破,后方僵尸也被阻挡,军阵始终稳如泰山。 渐渐得,军阵前尸群越聚越多… 第三十二章 地裂风火急,结阵入阴庙 寒夜月如勾,雪谷厉鬼啸。 僵尸嘶吼声是从喉中发出,似野兽,又带着种干冷阴戾,再加上乌家兄弟身上厉鬼尖笑,令人不寒而栗。 镇邪军府一方,却沉默不语。 军伍之中,有战吼提升士气,比如临阵高呼“大风”,山呼海啸,气势雄壮,令敌闻风丧胆,意思是“艹”! 但沉默,同样是种力量。 四十多名府兵结成三才军阵,眼神冰冷,动作精确,唯有甲片哗啦声与矛刺噗嗤声,宛如杀人机器,一丝不苟。 隐约间,气势竟盖过尸啸鬼啸。 不知不觉中,整个山谷僵尸全被吸引过去。 …… 数百米外,画地为牢符阵中。 李春娘咋舌道:“那些士兵只是引煞入体而已,江湖中三流都算不上,结成军阵竟如此强悍……” 陈琼眼中光芒闪动:“你若去边军一看,那气势才叫熊罴虎狼,不过王校尉练兵之才也非同一般。” 另一边,随着数百僵尸挤成一团,战事越发胶着。 军阵虽强,但对付普通僵尸还行。 几只石尸精隐藏于尸群中,不仅速度飞快士兵难以刺中,控制乱石飞舞,也令人不堪其扰。 最危险的还是剩下的乌家两兄弟,本就是江湖好手,厉鬼反噬附身后,更是如壁虎般在两侧山崖跳跃,快如鬼魅,时不时偷袭一下。 王玄一边要对付僵尸,一边要提放二鬼,分心下差点忍不住使用战意勃发特技加持。 他银枪横扫,挑空身前僵尸,见几人模样,顿时光火:“还愣着干什么,干掉尸精,还有那俩老鼠!” “哦…” 陈琼几人有些尴尬。 李老道还好说,正凝神控制符阵,他们却是反应慢了些,实则大悲大惊下,被军阵威武夺神。 “先杀乌家邪修!” 陈琼飞身而出,踩着山崖凸起巨石,衣袖飘飘如履平地,剑光一闪直追乌家老大,鬼面白须叟。 没了僵尸干扰,他亦能全力发挥,剑眉微凝,口中朗声道:“求学之道正为先,神正则炁清,心正则理明……” 书声琅琅,隐有松涛回荡。 显然没了僵尸干扰,陈琼能够从容使出书院秘术。 前方乌家老大身上附的是水鬼,白衣长发,阴水滴答,听到书声顿时凄厉长啸,身形若隐若现,闪烁不定。 鬼面白须叟也受到影响,身形一僵,丛雪坡滑落,被陈琼追上,剑光闪烁,鲜血喷溅,尸首分离。 另一边,李春娘也再次请仙上身,不过这次却是一条蛇形黑影,将乌家老四身上鬼婴缠住后,丑佛儿一斧将其劈成两半。 王玄看得微微点头。 若论单打独斗,江湖手段确实技高一筹。 除掉乌家两鬼后,陈琼一边寻找石尸精斩杀,一边高声问道:“王校尉,下一步怎么办,还请吩咐。” 他求学书院,曾得夫子点评:智谋中下,机变不足。自知临阵指挥不行,索性坦荡交给王玄。 “退后!” 王玄也不废话,一声厉喝后翻身而起,落在盾阵上的同时,接过刘顺递来的弓箭。 弯弓引箭,煞气回旋。 咻!咻!咻! 连续数只爆裂符箭,分别射在两侧断崖。 轰隆隆,爆炸声连续不绝,土石飞溅。 王玄所射之处,正好是断崖节点,在陈琼几人惊骇目光中,两侧山崖轰然坠落,山石泥土倾泻而下。 尘土飞扬,地面震动。 只见拥挤的僵尸大半都被砸瘪掩埋,剩下一半也被困住,唯一出路又被府兵军阵堵死。 王玄银枪一挥,“前三,天阴突!” 哗! 府兵变幻阵型,所有钢盾连成一排。 咔!咔!咔!步伐整齐,前行三步。 剩下僵尸空间被挤压得更小。 王玄一枪将靠近僵尸挑飞,“李老道,火符!” 李守心此时已晓得王玄要做什么,眉开眼笑,捏动法诀剑指一引,一道黄符顿时点燃,裹着青烟火光落入僵尸群正中。 风火旋转,剩下僵尸立刻化为火人。 很快焦臭味四溢,白气翻涌。 “王校尉小心尸气!”李老道连忙提醒。 王玄点头,“后三,地刚守!” 咔咔咔,军阵整齐后退,同时将逃出火海的僵尸再次拍回,没一会儿便安静下来,唯有火光噼里啪啦。 陈琼等人面露惊喜,没想到一场大祸,竟如此方式结束。 以前他只觉得王玄是个厉害校尉,值得结交,如今再看,只觉自己有眼无珠。 李老道抚须击掌叹道:“王校尉用兵如神,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然而,王玄脸色却变得冷漠:“这里怎么回事?” 虽不知发什么什么,但看那山崖阴庙遗迹,多半便是江湖夺宝惹出事端。 若是自己今晚不在,群尸齐出,不知有多少村子遭殃,要知道感染尸毒便会化为行尸,到时永安城都会遭殃。 他自问不是烂好人,但心中已有怒火升起。 所谓兵不离民,永安城若毁,难道他带人去当土匪? 李老道脸色一僵,“此事…” “王校尉,此事随后细说。” 陈琼望向阴庙,脸色凝重,“有一妖道魁首进了阴庙,若是让其逃了,日后恐酿出更大祸患!” “那还等什么?” 王玄也不废话,转身命令道:“里面情况不明,张横指挥,列阵戒备,等我号令。” “诺!” 张横抱拳,迅速领军阵堵在门口。 王玄面色不变,心中却满意。 今夜虽冒险,却也有收获。 经此一战,士兵们士气信心大增,虽一个个面色疲惫,却精神抖擞,不用自己指挥也显出悍卒气势。 见军阵就位,王玄对靖妖司等人点头道:“我们进去吧,若有探查术法,先行使出。” 不知不觉,所有人都以他为主。 倒霉的郭鹿泉重伤昏迷,李春娘也不废话,再次请苏四姐上身,瞳孔变成杏仁状,对着空中嗅了嗅,娇滴滴道:“好浓的尸气,不过却正在消散,咦……里面怎么没人,不对,好像有厉害阴魂……” 五仙堂? 王玄听白老头讲过这个法脉,赫赫有名,各地都有分堂,在民间颇有威望,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 靖妖司果然多江湖异人。 想到这里,王玄又对着李守心沉声道:“李道长,对付阴魂你最拿手,记得戒备。丑大师在前,陈琼与我负责侧翼,这位……” “奴家叫苏四姐。”李春娘抛了个媚眼。 王玄冷漠点头:“苏四姐居中,有异况随时告知。” 短短时间内,他已根据所知分配好任务,众人皆点头称是。 “我……我也要去!” 萧晴曼咬着牙站了起来,虚弱说道。 王玄眉头一皱,“不许,伤员会拖累其他人。” 不等陈琼求情,萧晴曼便狠声说道:“我有飞剑,尚能一击定乾坤,只要斩了那妖道,生死不怨他人!” 好个刚强女子… 还有,她说飞剑? 望着那满脸是血的坚定面孔,王玄眼神一动,面色依旧不变,“好,既有死志,居中策应。” 萧晴曼抱拳:“谢将军。” “我不是将军。” 王玄转身望向黑洞洞阴庙大门,“走!” 第三十三章 半阴半阳庙,半神半尸魔 呼~ 火把摇曳不定。 光亮撕破尘封数百年的黑暗。 王玄银枪一横,凝眼仔细打量。 只见这阴庙外虽有庙门牌坊,里面却是个中空山腹,四周石壁有大大小小凹陷,里面全是些朽木碎片。 中央则是一座高台,由巨木层层堆放而成,高台之上则是一座十米高道人石像,绶带飘逸,手捏法诀,眼睛向下,似乎在俯视他们。 阴暗腐朽气息、尸臭味,扑面而来。 并无什么邪修行踪… 旁边陈琼眉头一皱:“不对,这里不对。” “凡庙宇构造,必设大殿香堂为正中,养地炁,聚香火。这里虽有神像供奉,却搞出穹庐顶壁,还有那木台,分明是诸侯王族墓才有的‘黄肠题凑’。” “半庙半墓……怎么会有这种构造?” 后方李老道嘴角抽了抽,似乎想说什么,但随后又紧紧闭上了嘴巴。 “莫要分心!”王玄斜眼一瞥,随后望向李春娘,见她东张西望不停乱嗅,问道:“发现了什么?” 李春娘杏仁状瞳孔微缩,面带疑惑,“香火味、还有腐朽阴神的味道……难道此庙阴神犹存?” “还有耗子味,血腥气…嗯,真臭!” 说着,她捂住自己鼻子一脸难受,指了指黄肠题凑前方大鼎,“到处都是耗子味,分不清安鼠生躲在哪儿,那里血腥味最重,应该是血祭之所。” 那青铜大鼎足有三米高,王玄身形一闪已跃上鼎耳,横枪往下一看,顿觉胸中烦闷恶心。 只见鼎中全是乌黑脓血,既有猪牛骨架,也有几个腐朽人头,血腥臭味扑面而来。 其他人也已赶到,陈琼皱眉道:“那妖道应该另有方法进入此地,潜伏半年数次血祭,他的目的…难道不是太阴炼形图?” 王玄瞳孔一缩:“太阴炼形图?” 陈琼点头道:“这里是三百年前太阴门长老退隐所建,我们猜测妖道安鼠生目的是太阴炼形图,现在看来不止如此。” 王玄面色不变,望向四周。 其他人也不在意,以为他只是随意询问,毕竟兵家修士经脉消融,不修性命之道,太阴炼形图再珍贵也与他无用。 但众人不知道的是,王玄已上了心。 太阴炼形图他听白老头说过,作为太阴门镇派之法,江湖中极为有名,这种法门若融入锻体术,会不会突破限制,另辟道路? 就在这时,陈琼举起火把观望,突然沉声道:“你们看那神牌!” 众人一看,只见神像前耸立着一座石牌,形制古怪至极,似墓碑又似神牌,上面弯弯曲曲一列古怪字体。 陈琼眼中满是疑惑,“王兄,那是幽冢书字体,写的是:本境城隍一玄真人神位。” “这一玄便是那太阴门退隐门主,修太阴炼形术者无不试图成就仙体,他又为何要得这地衹之位,还非社稷正神…” “嘻嘻,我倒是猜了出来。” 李春娘杏仁瞳孔左右乱撇,嘴角露出个狐狸笑,“我听老祖宗说过,若有道之士成就阴神,神魂坚韧,便能抵御香火之力冲刷百年,保留生前意志。” “太阴门唯有炼形术保留,这老鬼大概是想神形两分,再合为一体,真是笑话,长生若那么简单……哼!”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神有些黯然,打了个哈欠道:“我累了,小春娘当心,那一玄尸体怕是有古怪。” 说罢,再睁眼,瞳孔已恢复正常。 李春娘看着众人苦笑道:“苏四姐不愿出来,我们只能用符箓探查了。” 仙家这么任性的么… 王玄有些好奇,五仙堂到底用的什么方法,能够让这些精怪阴灵一只保持灵性,不过各家秘术也不好询问。 想到这儿,王玄又看向李守心,“既有阴神,定与那妖道有关,李道长,看你的手段了。” 李老道微微点头,也不废话,当即点燃一根寻妖搜灵符,只见青烟飞出,绕着一玄道人神像盘旋一圈后,又没入下方黄肠题凑。 “阴神确实还在!” 李老道此刻脸色也变得严肃,望着周围墙上孔洞凹陷道:“老道大概猜出了一玄手段。” “此地半庙半墓,半神半鬼,半阳半阴,又有阴尸环绕,应当是一种邪门阵法,一玄想做得不是城隍地衹,而是邪神精魅!” “他必是事先留下手段复苏,安鼠生血祭怕也是为此。” 说罢,他望向黄肠题凑,沉声道:“诸位,一玄阴神已落入棺椁,他那躯体修炼太阴炼形术,深埋数百年估计早生异变。诸位,动手吧,若其成功,怕是会孕出一尊地魔!” 李老道心中叫苦,他年事已高,修习本门法诀受阻,想借鉴其他法门,却又怕引发法脉争斗。 偶然得知太阴炼形术消息,想着暗中弄来,谁知麻烦越来越大,竟搞出了这种玩意儿。 地魔?! 众人面面相觑,面色惊惧。 此界有十魔之说,分别是天、地、人、鬼、神、阴、阳、病、妖、境,其中地魔为引发灾难之魔头,出现时会伴有山崩地裂,洪水干旱,本以为是传说,哪想到会在此地孕育。 “丑佛儿,劈!” 陈琼听得头皮发麻,立刻厉喝一声。 “嘿嘿…” 光头大汉依旧满脸傻笑,不过却如凶兽一般直冲而出,门板巨斧带着惊人呼啸劈下。 轰隆一声,大片碎木飞溅。 其他人也纷纷上前,刀砍剑劈。 所谓黄肠题凑,不过是黄心柏木搭建,哪禁得住众人破坏,很快出现个巨大缺口,直奔中心棺椁所在。 什么妖道安鼠生,众人已抛到脑后。 若是真有地魔孕育,那便是泼天祸患。 这黄肠题凑四棱方正,前后有二十米长,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众人便劈开通道,看到了棺椁。 然而眼前场景,令人大吃一惊。 只见那一玄道人神像之下,连接着巨大石台,而青铜棺椁则竖立镶嵌在石台之内,正应了此地半阴半阳,半神半鬼之像。 更重要的是,棺椁前地面已经出现一个大洞,密密麻麻的老鼠在其中钻进钻出,还对着他们吱吱乱叫。 棺椁前盘坐着一名胖子,赤裸上身背对他们而坐,正是妖道安鼠生。 而在其后背之上,一尊獠牙狰狞,头生三眼的道士刺青正在缓缓蠕动,散发出惊人恶念… 第三十四章 刺神诡秘术,妖道逞凶威 “是安鼠生!” 萧晴曼满眼杀机,身后飞剑嗡嗡颤动。 王玄也伸手一探,取下背后弓箭。 虽不知那妖道在做什么,但那三眼道人刺青缓缓蠕动,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感,还是先远攻试探为妙。 “等一下……” 李守心连忙阻止众人,“先别动手!” 他死死盯着前方沉声道:“那是刺神术,佛门法脉秘术,那派僧人常在背后刺下天王、修罗图,以此获得神通,民间刺身封鬼术也来源于此。” “怪不得安鼠生要血祭,原来是要让一玄邪神复苏,以刺神术加持己身,倒解了一场劫难…” 王玄顿时了悟,“道长说的是,与其对付未知地魔,还不如对付这妖道,把握更大。” “没错。” 李守心似乎松了口气,“刺神术非同小可,一旦成功,邪神再难离开皮囊。这一玄百般谋划,想不到终究也被他人算计。” 众人此刻也瞧出端倪。 那安鼠生虽背对他们,但浑身颤抖汗如雨下,对于他们的到来理都不理,好似在忍受巨大痛苦。 而他背上三眼道人刺青活灵活现,眼中散发赤红血光,也在不停扭曲挣扎,似要破体而出。 “若这妖道实力大增逃走怎么办?”萧晴曼狠狠攥着拳头,咬牙道。 “先困住他再说!” 王玄沉声道:“诸位,有何手段都使出来吧。” 李春娘点头上前一步,手中三根香无风自燃,同时捏动法诀:“五仙有香堂,堂上供五仙,十一代弟子李春娘,恭请常三哥上身!” 说罢,猛然变成冰冷蛇眼,口角裂开惊人弧度,声音也变成了男人:“嘶嘶……这东西,不好对付。” 随后一拍背后葫芦,口中喷出大量阴寒白雾,凝而不散,裹着葫芦中洒出的上千银针,如同一条巨蟒蜿蜒而出,绕着安鼠生盘成蛇阵。 吱吱! 地洞中老鼠顿时疯狂,翻涌而出攻击冰雾银针蛇阵,但刚刚触碰便冻成冰坨子掉在地上。 李春娘身上常三哥冷笑道:“嘶嘶…我这口寒炁炼了百年,再多鼠辈也咬不破,嘶嘶…不过,只能瞬间将那人冻住。” “五仙堂好手段。” 李老道赞叹一声,随后飞身跃起,落地时手中已出现五把青铜小剑,随手一撒叮叮叮插在地上,又分别贴上符箓,以红线相连。 嗡嗡嗡! 五把青铜小剑同时震颤,频率保持一致。 说来也怪,阵法一成,那些老鼠好像完全看不见,急得疯狂乱窜,不一会儿便爬的到处都是。 陈琼一脚将靠近老鼠踢飞,皱眉道:“传闻这安鼠生是妖鼠投胎,现在看来多半没错。” 萧晴曼深深吸了口气,眼中满是愤恨:“并非如此,他是我师叔之子,从小被仇家盗走,扔在阴沟中,也不知怎么活了下来,还学会与老鼠沟通。” “我师叔苦寻二十多年,人近乎疯癫,找到时此人已成邪修,还被太阴门追杀。我师叔将其救下带回门中,谁知其竟暗中下毒……” 说到这儿,她狠狠攥着拳头,难以继续讲述。 陈琼张了张嘴,无语叹息。 王玄虽惊讶妖道身世,心中却想着其他事。 在外面对付僵尸,军阵威力不凡,但进入阴庙后,一切都很被动,无论探查、困敌,还是信息分析,都要靠靖妖司。 兵修法门太过单一,在那些大型军团中,自然汇聚了各种人才,但自己白手起家,永安又地处偏僻,只能另寻他法。 天道推演盘再强,也需要功法秘术。 看来今后,免不得要与江湖人士打交道… …… 就在众人准备时,安鼠生那边出现异动。 只见他背上道人刺青眼中血光大冒,与此同时,安鼠生那肥胖的身躯竟开始慢慢萎缩,整个人变瘦了一圈。 李老道眼中精光大冒,“他已经成功,这是在以自身血肉供养,动手!” 轰! 话音刚落,李春娘便捏动法诀。 只见那白色寒雾巨蟒猛然张开大口,一下将安鼠生包裹笼罩,咔嚓嚓,寒冰凝结,形成半米多厚的冰坨子。 与此同时,那上千根银针也全部刺在其身上,如同巨蟒缠身,不断紧缩。 这简直是极致酷刑,想象被寒冰冻住,又被千针刺穴,即便是炼精化炁的修士也遭不住。 然而,眼前景象却令众人惊讶。 银针竟无法刺破安鼠生皮肤,嘎嘎吱吱中开始扭曲,冰坨子也出现了一道道裂缝。 “休想!” 李春娘身上那常三哥眼中满是杀意,再次喷出一道寒雾,试图加固冰层。 然而却迟了。 轰! 冰块轰然炸裂,碎冰四溅。 奇怪的是,那些碎裂冰块经过李老道所布阵法上空,竟然被某种力量所阻,哗啦啦掉落在地。 术法被破,李春娘喷了口血,好在身上仙家常三哥依旧还在,仓啷一声抽出腰间软剑戒备。 李老道迅速捏动法诀沉声道:“刺神术果然不凡,贫道这五行阵怕是困不了多久,诸位,抄家伙吧!” 众人闻言纷纷戒备。 江湖争斗便是如此,各派术法纷繁复杂,千奇百怪,有些能启到必杀效果,有些却被他人克制。 “嘻嘻……哈哈哈…” 李老道布置的阵法中,安鼠生缓缓起身,脖子怪异地咔啦咔啦扭了几下,扭回头看着众人嘻嘻一笑:“对付老僵尸或我,只能选一个。看来,我赌对了。” “安鼠生!” 萧晴曼眼中满是怨毒,剑指一凝,身后飞剑嗡嗡嗡震颤,仿佛随时要爆射而出。 安鼠生笑嘻嘻地往嘴里扔了个花生米,一边嚼一边笑道:“老道姑的弟子,你得了飞剑应该谢我才是,要不凭你这资质……啧啧,鹿卢蹻之术还未学会吧,你能使出几剑?” 王玄见萧晴曼几乎要爆发,冷哼道:“莫被他动了心神!” 话音刚落,安鼠生便嘿嘿一笑,猛然伸出右手,刺青伴着黑红诡异光芒蔓延而上,随手往前一挥。 砰砰砰! 连续几声爆响,李老道布下的符剑瞬间破碎。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鬼魅般的黑影便伴着怪笑声向他们直扑而来。 速度好快! 王玄瞳孔一缩,撇下手中弓箭的同时脚尖一勾,烂银枪顿时飞起,被他握在手中,瞬间枪影如雨。 所有人都同时用手中武器攻向安鼠生。 但这厮速度远比乌家兄弟迅捷,先是弯腰躲过丑佛儿巨斧,随后一个旋身避开陈琼长剑。 他没有攻击王玄,反倒掉头扑向李春娘。 半空中,背后刺青血光大冒,安鼠生也伸出右手,乌黑指甲犹如僵尸,掌心翻涌滚滚黑雾,向着李春娘头颅抓去。 王玄一声冷哼,战意勃发、蓄势一击两种特技同时爆发,烂银枪瞬间提速,轰得一声捅在安鼠生背上。 这家伙背对自己,纯粹找打! 然而枪尖刺中的一刹那,王玄心中便咯噔一下。 叠加了两种特技的攻击,竟然无法穿透对方皮肤… 第三十五章 攻防转换间,五脏华宝现 这厮的皮有古怪! 蓄势一击威力不凡,即便花岗巨岩也能破开,何况有战意勃发加持,血煞阴煞共同使用。 而王玄此刻,却感觉枪尖仿佛刺中坚韧牛皮,煞炁、力道被不断抵消,还有股冰冷恶念顺枪身传来,令人烦闷欲吐。 好在,坚硬的只是外皮。 轰! 空中的安鼠生如同炮弹般被击飞十几米,空中一个旋身落地,锋利尖爪在地面拉出数条爪痕,缓缓抬头,露出个狰狞微笑。 逃过一劫的李春娘脸色惨白,连忙后退。 “诸位小心!” 李老道早已使出金光咒,浑身金光缭绕,皱眉沉声道:“老道猜这刺神术一成,外皮既是囚笼也是神庙,难以攻破。” “嘻嘻,老家伙你猜的没错…” 安鼠生站了起来,一边悠闲地扯掉上身碎袍,一边嘴角露出狡黠微笑:“邪神藏于庙堂,想杀我,就要有伐山破庙的大神通,凭你们,还差点!” 说罢,身形瞬间消失。 “在上面!” 陈琼一声怒喝,剑光一挑,飞身而起剑势绵绵不绝,浩然剑气白芒更是如飞雪席卷,飘逸壮观。 书院弟子中他资质一般,但于剑道上却下过狠功夫,形势急迫下,顿时使出压箱底的剑招。 此招名叫“临海观潮”,相传是一位书院夫子临海练剑,观沧海潮水滔天所创,融入浩然剑气诀,成为七大杀招之一。 这七招博大精深,每一招都能演出无穷变化,不少弟子终生苦修也难入门,陈琼能练成已令他夫子惊讶。 当然,陈琼也使不出潮水卷天的气势,他要的是借助此招剑势范围,阻挡安鼠生偷袭众人。 叮叮叮… 空中爆起一连串剑光。 “嘻嘻……” 安鼠生不闪不避,任凭剑光覆盖,利爪直奔萧晴曼。 然而终究被剑光所阻,速度慢了一线,先是被王玄枪尖寒芒击中额头,随后又被李老道一掌印在胸前。 轰! 安鼠生再一次被击飞。 与此同时,萧晴曼也一声闷哼,右臂衣衫破碎,血流如注,竟是被安鼠生顺手抓了一下。 萧晴曼也不废话,左手连点穴道止住伤口流血,右手始终捏着剑诀不放,眼睛死死盯着安鼠生,身后飞剑嗡嗡颤动,引而不发。 安鼠生速度太快,又有诡异刺神术护身,飞剑虽利也要刺中要害方能斩杀。 她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 这一切都在瞬间发生,速度最慢的丑佛儿挥舞大斧刚刚赶到,虽还是一脸憨笑,但明显有些焦躁。 安鼠生被击中后,果然依旧无事,一边缓缓踱步,一边舔着爪尖鲜血,两眼血光闪烁,好似孤狼狩猎群羊。 陈琼看萧晴曼受伤,脸色变得凝重:“李道长,妖人诡术难缠,这样下去我们迟早失手,可有术法破解?” 李守心浑身金光闪烁,沉声道:“邪神封入皮囊,镇灵符无用,撕裂皮囊又要先将邪神之力耗尽,只能攻其口眼。” “未必!” 王玄一边死死盯着安鼠生,一边说道:“万事皆有代价,邪神封于庙,恐怕离不开血祭,你刚才袭击两名受伤女子,是因为不想以自身血肉喂养吧……” 安鼠生笑容一僵,眼神变得阴戾。 王玄银枪一横,“看来我猜得没错,诸位且严防死守,他比我们更急。” 众人被一语点醒,立刻变幻阵型。 李春娘闪身后退,与萧晴曼并肩而立,剩下四人则各自占据四方,横枪持剑,全力戒备。 “多嘴!” 安鼠生身形再次消失,快若鬼魅绕着众人飞速盘旋,卷起阵阵阴风呼啸。 然而,几人经王玄提醒已不再着急,稳扎稳打只求阻敌,只要挡住一招,自有其他人同时攻来。 嘭!嘭!嘭! 连续数次,安鼠生被击飞落地,虽身上毫发无损,但眼中已显焦急,更加上萧晴曼飞剑引而不发,死盯要害,逼得他不得不时刻防备…… 一时间,众人占据上风。 只等安鼠生露出破绽,就会一拥而上。 “嘻嘻……” 安鼠生远处停下身形,面带微笑,怨毒盯着众人,指尖黑甲在额头缓缓一划。 噗嗤! 刀枪不入的皮囊瞬间裂开,然而却无鲜血流出,反而缓缓长出一只冰冷血眼,瞳孔泛起诡异乌光。 古怪的是,他那后背刺青也随之发生变化,三眼道人额头竖眼墨晕散去,消失无踪。 “小心术法!”李老道厉喝提醒。 此番变化,也是出乎众人意料。 从刚才表现来看,刺神术与乌家兄弟封鬼刺青术一般,是借用神鬼之力加持肉身,动用术法只能另寻他途。 就如乌家兄弟布置阴鬼阵,用的是平日积攒阴兵法坛,反噬厉鬼也是肉身破碎后才能使用幻术。 而安鼠生的刺神术,显然更为高级。 众人刚提起警惕,就见眼前乌光一闪,周围景象顿时发生变化:天昏地暗,阴风呼啸,无数人影嘶嚎如群魔乱舞,而在那苍穹之上,是一颗巨大血眼,目光冷漠森严,如神看世人。 不好! 众人皆非凡俗,哪还不知道已然中术。 王玄浑身煞炁爆发,眼前光影变得模糊,闪烁不定,但却无法脱出幻境。 这还是他自身缺陷,但凡有针对法门,还是锻体术凝聚第二伏矢煞轮,都能轻松避开。 好在,陷入幻境者不止一人。 陈琼再次高声吟诵圣贤经典,声正气足,隐约伴着松涛翻涌,晨钟暮鼓,令人神清气爽。 李守心老道也手捏法诀,朗声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这是净心神咒,虽不如金光咒能加持己身,护道降魔,但对付幻术迷魂术之类最为有效。 二人联合施为下,幻境瞬间被破。 众人身中幻术时,无不凝神戒备安鼠生偷袭,但幻境消散,眼前场景却令他们头皮发麻。 安鼠生或许早知幻术困不住众人,所以根本没来偷袭,而是折返回到一玄道人神像棺椁前,利爪扣着青铜棺盖想要打开。 轰隆隆,棺盖露出一道缝隙。 阴寒白雾喷涌而出,四周迅速结冰。 “快阻止他!” 李老道两眼圆瞪,一声厉喝。 不用他提醒,谁都知道安鼠生目的,是要放出尸体。 那一玄道人是太阴门前副门主,修为远超众人,而且还修得太阴炼形术,在这半阴半阳阵法中埋藏三百年,谁知道已经变成了什么鬼东西。 到时一尸一妖围攻,再无生机! 众人也顾不上阵型,纷纷飞身而出。 当然,比他们更快的是萧晴曼,剑诀一引,身后秋蝉剑顿时飞射而出,一道白光瞬间刺向安鼠生额头竖眼。 “啊——!” 安鼠生一声惨叫,撞在了石台之上。 秋蝉剑已经刺破了那只血眼,却未深入头颅,而是被安鼠生两爪死死握住剑刃,皮肤黑血流淌,白烟四溢,隐约有一个苍老凄厉的嘶嚎声。 虽然破防,但终究没死。 嗡嗡嗡… 秋蝉剑不断震颤,剑炁不断衰弱。 萧晴曼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心中越发痛恨自己资质有限,剑炁不足,空有神兵不能手刃仇敌。 好在,这一剑已为众人挣得时机。 李老道金光咒双拳已到,后面还跟着王玄银枪与陈琼利剑,丑佛儿则留在原地保护二女。 就在这时,咣! 青铜棺盖一下子掉在地上。 只见里面一具长须道人尸体双眼紧闭,面如青玉,正是一玄道人,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睁眼苏醒。 “哈哈哈……” 安鼠生一把甩掉手中飞剑,身形如鬼魅躲过众人攻击,癫狂笑道:“先杀我……你们都要死……呃…” 说到一半,突然愣住。 不仅是他,王玄等人也都面带诧异。 那一玄道人尸体接触空气,并未化作恐怖老僵尸,而是迅速腐朽,皮肤、胡须、血肉…全都化作飞灰消散。 但五脏却有五色光芒透出,随着肉身腐朽,光芒急剧收缩,随后跟着化作灰灰。 啪嗒! 青白赤红黑五颗宝石掉落在地。 灵炁氤氲,散发惊人生机。 李老道胡子都在发抖:“五…五脏华宝!” 第三十六章 邪修人皮诡,得宝太阴图 五脏华宝…什么东西? 王玄有些好奇,他倒是听说过猪宝、牛宝、狗宝,各有功效,可入药,难不成修士体内也能结出? 而且看李老道模样,分明是个宝贝。 同样震惊的,还有安鼠生。 “我的!” 他原本绝望的面孔上露出狂喜,甚至不惜挨了王玄数枪,身形风驰电掣,抓向宝石。 “想得美!” 李老道也瞬间炸毛,浑身金光轰然炸裂,速度不弱于安鼠生,只是脸色惨白,口角溢血,显然在拼命。 嘭!嘭!嘭! 二人速度极快,以至于其他人只能看到一黑一金两道身影,在空中不断碰撞,发出剧烈轰鸣。 李老道终究年老体衰,即便动用秘术也支撑不了多久,被安鼠生一掌击在腹部,体表金光咒破碎,滚落在地。 但安鼠生也没好的哪儿去。 他原本就在崩溃边缘,过度动用邪神之力,又无血肉祭祀,只得以自身精血供养。 此刻,原本肥硕的身形彻底走样,皮包骨头,腰背佝偻,眼角深陷,宽松的外皮层层耷拉,活像个怪物。 更可气的是,当他击飞李老道后,王玄已面色平静,不慌不忙将五颗宝石揣入怀中。 李老道口角溢血,挣扎起身,喘着粗气道:“做得好,切不可让他吞掉五脏华宝,否则立刻能补全缺憾,到时咱们都要死!” “嗬嗬……给我!” 安鼠生此刻已彻底疯癫,竟四肢着地,如野兽般向王玄扑来,每一下都溅起大片土石。 王玄冷漠一笑,扭头便跑,同时沉声道:“谁都别过来!” 李春娘愕然:“如此紧要关头,他竟要夺宝而逃?” 陈琼脸色凝重,摇头道:“不,王兄是在以自身为引,拉开距离,妖道已在崩溃边缘,只要挡住片刻,便能令其反噬而亡。” 李春娘咽了口唾沫,“一个人?” 陈琼眼角抽了抽,“事到如今…走,我们去守住伤者!” 不提二人配合,王玄却是越加冷静。 他身形犹如利箭飞奔,身后呼啸声却越来越大。 王玄也不惊慌,忽然扭身一记回马枪。 嘭! 枪尖钉在安鼠生胸口,难以刺入。 同时一股巨力传来,王玄脚下土石碎裂,拖出长长痕迹。 生死关头,王玄终于爆发。 “杀!” 围绕尸狗煞轮的一个小煞轮瞬间裂开,汹涌血煞之炁灌注全身,腰背似老龙,双臂如熊罴,枪影暴雨梨花般迸发。 嘭嘭嘭…… 密集爆裂声不断,气浪尘土翻卷。 王玄自知无法穿透对方皮肤,干脆放弃进攻,全力防守,游龙枪奇正相合,拨拦挑拿,不动如山。 他却是有些多虑,安鼠生如今已彻底疯狂,早已忘记去抓伤员,漫天爪影飞舞试图靠近,但每次都被王玄挡住。 三尺之遥,犹如天涯。 战意勃发毕竟只是爆发技,无法持续。 但就在煞炁刚有回落时,王玄再次爆发第二个小煞轮,将安鼠生死死压制在原地。 渐渐得,安鼠生身形越发瘦削,漆黑指甲破碎,体内传来骨骼咔啦咔啦碎裂声,然而却攻势不减。 轰! 王玄一咬牙,第三煞轮也随之爆裂。 他心中微沉,这妖道求生意志简直匪夷所思,明明已神志不清,犹如行尸走肉,却依旧不肯死。 看来,要再次引开,让那丑佛儿抗一会儿。 然而就在他准备后退时,安鼠生却忽然爆发,身形快得难以看清,王玄只来得及一个后仰,衣襟便撕拉一声破裂。 五颗宝石远远滚了出去。 不好! 王玄顿时炸毛,全力挡住安鼠生,同时一声嘹亮口哨。 唰! 从洞口窜入个黑影,却是小黑狗阿福。 如今的阿福被王玄整日煞炁灌注,身形格外矫捷,兼之心意相通,赶在安鼠生之前一一叼起宝石,跑向陈琼那边。 “干得好!” 原本吓了一跳的陈琼和李老道顿时松了口气。 另一边,安鼠生终于支撑不住。 被王玄再次挡住后,噗通一下倒在地上。 他此时两眼已成空洞,却依旧盯着小黑狗阿福方向,缓缓伸出手臂后,彻底僵直不动。 吧唧吧唧… 诡异的咀嚼声传来,安鼠生身形不断缩小,就像在被自己皮囊吞噬,最终竟只剩下一张人皮。 人皮上,三眼道人刺青越发阴郁。 王玄眉头一皱,好邪门的玩意儿! 他忽然心中微动,白三僖老头说布置阴煞之地,需要大凶之物,这玩意儿应该够凶吧… 另一边,李老道面色惨白,挣扎起身,脸上都笑出了褶子,对着小黑狗阿福伸手道:“好畜生,乖,把五脏华宝吐出来,贫道管你十年肉骨头……” 阿福扭头看着他,后退一步。 咕咚! 咽进肚里… 李老道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天光渐亮,依旧大雪漫山。 镇邪军府的士兵们虽然累了一夜,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掘开那坍塌的山崖土石,将所有古尸拉出剁掉头颅。 僵尸这种玩意儿,只要体魄犹存,深埋于土下便可吸收地炁月华,再次作祟。 昨夜只是权宜之计,必须斩断祸根。 陈琼带着丑佛儿在旁协助,以防有石尸精存在。 “暴殄天物啊…” 李老道衣袍碎裂,披头散发,望着小黑狗阿福,一幅恨不得要杀狗吃肉的模样,“五脏华宝啊…竟被一畜生吞了。” “汪汪!” 阿福朝他叫了两声,随后一闪躲在王玄身旁。 “道长何必与小狗一般见识……” 王玄头也不抬,望着手中卷轴。 这便是太阴炼形图,打扫战场时从一玄道人棺椁中找出,不知是何种动物皮革制造,历经数百年仍光滑整洁,颇为厚重。 上面阴刻着一幅图案: 道人盘膝而坐,浑身上下都是各种大小不一黑点,还有复杂曲线连接,上方是一轮巨大明月,旁边布满星斗。 图上除了《太阴炼形》四字,剩下再无半句口诀,但每当凝神观察道人,便会感觉斑点曲线不断游走,颇为玄妙。 “你懂个屁啊!” 李老道摇头哀叹道:“五脏华宝世间罕见,修道者炼精化炁,达到五气朝元巅峰之境,纳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炁,死后灵炁凝聚为石,相当于佛门大德舍利子。” “老道若将其入丹炉,说不定能炼出五元灵丹,吃一粒便可调理五脏,百病皆消,增寿二十年,一炉至少能炼十颗……哎,真是时运不济。” 王玄眉头一皱,“狗吃了会怎样?” 李老道摇头道:“贫道也不知,这五脏华宝珍贵至极,从未听说过喂狗的!” “还有你,五脏华宝喂了狗,人皮刺神图也抢了,太阴练形图总该给贫道吧,你要那有何用?” 王玄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天道推演盘列表上,已然出现了太阴炼形术(残)… 第三十七章 太阴炼形术,上拍珍宝阁 太阴炼形术是残本,王玄早有预料。 修行界流行的各种法门图谱,全是源自于上古,一代代刻录而成,只要炼炁化神境就能制作,各人领悟不同,难免有疏漏。 像手中这本《太阴炼形图》就是炼炁化神境刻录,传闻如太一教这些大教,还有阳神地仙制作的青铜巨图,密不示人。 让他在意的是另外一点。 寻常功法如《血煞锻体术》《妖变经》,都要经过反复背诵才能出现在列表中,而这《太阴炼形图》,他刚才只是心神沉入,醒来便已记下。 简直是质的区别,怪不得称为宝图。 与此同时,他也对《太阴炼形术》有了细致了解: 凡人肉身禀赋资质体格不同,更兼出生后服五谷杂气,红尘蒙心,要想修道长生,如隔天堑而行,永不得入。 太阴炼形术,便是神魂犹存,身体七魄不散,吸收地阴月华,阴极阳生,由死转生,重塑仙体,成就长生。 这是一种无上法门,与传说中早已失传的《太阳炼形术》齐名,可惜丢了《太阴炼神图》,使得太阴门一落千丈,门徒死后更是容易化为僵尸。 重要的是,这《太阴炼形术》讲究固存七魄,吸收地阴月华,与自己的阴煞锻体术极为相符,不知融合后能不能突破…… 想到这儿,王玄心中越发期盼。 可惜,《妖变经》修复还需数天,只能随后再测试。 见王玄发愣,旁边的李老道有些急迫:“贫道只是参悟数天而已,况且这炼形图你也保存不了多久。” 王玄眼睛微眯:“道长何出此言?” 李守心摇头道:“太阴门虽然衰落,但门徒依旧众多,还有些老家伙依旧保持灵智,化为僵尸在深山野林修炼,很是难缠。” “这件事保密不了多久,太阴门必然追索,你若不想整天有老僵尸上门找茬,只能乖乖交出。” 王玄眉头微皱,“说的也是。” 江湖中秘术是各家立身之本,觊觎便是生死大仇,何况是这种镇教法门。 他已记入列表,倒也无用,但就这么交出,实在太亏… 想到这儿,王玄心中一动问道:“既如此,交给道长参悟几天也无妨,不过随后要交还于我。” 李守心一愣:“你要做什么?” 王玄看向远处疗伤的萧晴曼。 “当然,是要卖出个好价钱……” ………… 冬三月,阳落阴升,万物归藏。 此世界灵炁盎然,四时极为分明,永安县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不仅百姓要猫冬,大雪封山,通往外界的南山谷道也极难行走。 而此刻山谷中,却有数人正在赶路。 他们并未骑马,而是施展轻身术奔腾纵跃。 虽不至于踏雪无痕,但在齐膝深的雪地中只留下浅浅脚印,显然都是好手。 这些人中,大多青袍黑披风,服色整齐划一,唯有一名年轻人全身黑袍,面容阴沉,脸色白中透青。 不多时,众人终于离开南山谷道。 望着远处大雪中的永安城,黑袍年轻人脸色有些不好,“果然是乡下地方,竟将我太阴门炼形图随意拍卖,半点江湖规矩也不懂!” 旁边青袍人首领是一名中年胖子,留着八字胡满脸和善,闻言笑道:“你们太阴门消息到是灵通,不过只派侯公子一人前来,怕是不够吧……” 黑袍年轻人一身冷哼:“刘管事放心,你们萧家的规矩我懂,上了珍宝阁,便要公平拍卖,我此行只为从旁看守,防止宝图遗失。拍卖而已,我太阴门出得起价钱,江湖同道也会给些面子。” “我只是不明白,传闻三公子萧仲谋宽于慈善、不忤于物,而对方只是个落魄校尉,为何要趟这浑水?” 刘管事微笑道:“三公子所想,岂是我能知晓。” 黑袍年轻人眉角一抽,不再说话。 所有人沉默而行,亮了腰牌路引进入永安城后,直奔北城而去。 大雪漫天,永安城本就偏僻,如今更是冷清的很,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几家粮油铺还开着门,伙计们一边烤火,一边偷偷观望。 “哟,这鬼天气怎么还有外人来?” “看模样,是往军府而去。” “镇邪军府?不是前段时间刚从山中回来么,听说明年开春还要搜山,咱们这王校尉可真能折腾……” 阴仙庙一事,牵连众多。 比如李老道半途截了赵半刀,虽说没伤人,但也让靖妖司众人心中不爽,不过对方又施以援手,此事就作罢不提… 还有乌家老三潜伏山阴县,上百名工匠被运往阴庙血祭,山阴县上下丝毫不知,前两日求爷爷告姥姥,终于将此事压下… 诸多因素下,永安县百姓丝毫不知差点大祸降临。 大燕官场便是这样,有时候百姓会看到一些莫名情况,以为是因,却不知是许多暗中事情结出的果。 一行人穿街过巷,很快到了北城。 只见镇邪军府衙门大开,后院内炊烟升腾,羊肉汤香味扑鼻而来,一群肌肉大汉赤裸上身,在大雪中摔跤做戏,粗狂的笑声连绵不断。 黑袍年轻人笑了,眼中略带嘲讽低声道:“果然是乡野粗人,军府弄得跟土匪窝一般…” 刘管事没搭理他,上前一步微笑道:“劳烦,在下府城珍宝阁管事刘安然,前来拜见王校尉。” 很快,几人被领到后院。 刚进门,众人便心中一凛,眼前景象着实古怪: 整个小院的屋子全是黑石建造,每一块都充满厚重感,许多都有阴刻浮雕,并且结着一层冰霜。 如果说外面是冬三月大雪连天,小院内就是寒冰地狱,而那正中堂屋更是散发着惊人阴厉之炁,如凶兽潜伏。 “好阴的凶地!” 黑袍年轻人瞳孔一缩,“在城隍庙范围内,怎么会有这种鬼地方,就不怕生出厉鬼吗?” “厉鬼没有,凶人到是有一个。” 一声苍老声音从远处传来,只见郭鹿泉披着厚厚棉袄,一边打着哆嗦,一边从侧院走来,嘲讽道:“呦,这不是候老弟么,你们太阴门来收拾烂摊子了?” 黑袍年轻人嘿嘿一笑:“我就说怎么会有人把《太阴炼形图》拍卖,原来是你这头淫鹿在捣鬼,好,好得很!” 郭鹿泉一愣,心中暗骂自己多事。 这件事纯粹是王玄做主,怎么屎盆子扣到了自己头上,不过他与太阴门人互相看不惯,自然不会嘴软:“你太阴门前辈险些弄出祸害,人家平乱有功,卖点战利品怎么了?” 两人正要继续吵嘴,只见小院正屋突然打开,一个浑身坚冰寒煞的人走了出来,每走一步便有寒冰哗哗掉落。 很快,显出一名九尺汉子,面如冷玉,气势凛然。 好一个玉面校尉! 刘管事心中暗赞,随即拱手道:“阁下便是王校尉吧,在下萧家珍宝阁管事,来取宝图。” 王玄微微点头,“麻烦了,我这就去拿。” “等一下!” 黑袍年轻人面色阴沉拱手道:“王校尉,在下乃太阴门行走弟子候啸云,只要阁下将炼形图归还,本门不胜感激。” 王玄面无表情:“口惠而实不至,免谈。” 侯啸云被噎了一下,脸色难看:“阁下难道不懂江湖礼数么?” 王玄淡淡一瞥:“本官不是江湖中人。” “你…” 侯啸云深深吸了口气,“罢了,阁下好自为之便是,请问我那阴门前辈墓穴何在?” 王玄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身后院子…… 第三十八章 珍宝阁拍卖,战利品盘点 阴仙庙一战后,战利品着实不少。 五脏华宝、人皮刺神图、太阴炼形图,就连整个阴仙庙,也被白三僖老头拆了后挑挑捡捡,给王玄弄了个练功场所。 靖妖司众人也没说什么,毕竟王玄扭转乾坤,救了他们一命,而且陈琼心宽,萧晴曼世家子弟有飞剑术,也看不上这些。 唯一不爽的李老道在参悟《太阴炼形图》数天后,也闭关修炼不再见人。 《太阴炼形图》出现的消息瞒不了多久,因此王玄托萧晴曼将宝图拍卖,对方也不废话,一口答应。 没过多久便传来消息,萧家名下珍宝阁将会在上元佳节进行宝物拍卖,《太阴炼形图》也在其中。 王玄这下松了口气,不再发愁明年军府费用。 谁曾想,太阴门消息这么灵通… …… “阁下…什么意思?” 看到王玄动作,太阴门弟子侯啸云眉头一皱。 “还能有什么意思!” 不等王玄回答,旁边郭鹿泉便抢过话头厉声道:“你太阴门那副门主野心不小,血祭炼魂化为邪神,欲与老僵躯体融合,险些弄出一尊地魔,又杀了满门弟子陪葬,全部沦为僵尸,该当何罪!” “那等魔穴自然要捣毁,王校尉不过捡了些砖头盖房子而已…” 王玄看了一眼郭鹿泉,没有说话。 老郭明显是给太阴门扣帽子,免得对方死咬不放。 “地魔?!”侯啸云倒抽一口凉气。 他只得到消息,说有个门中前辈埋藏之地现世,同时出现的还有一策《太阴炼形图》被人拍卖,因此匆匆赶来,却不知晓其中因果。 地魔这玩意儿,一出世便是灾祸连绵,到时朝廷发怒,原本就风评不好的太阴门怕是会遭殃。 这前辈怎如此疯狂? 还有门中最近的一些事… 侯啸云心事重重,也顾不上多嘴询问。 王玄也没再理他,转身回到屋中取出宝图,“刘管事,炼形图在此,还请收好。” 这刘管事小心接过,先是面色严肃仔细端详,随后点头道:“是真品,收起来,给王校尉开票!” “诺!” 当即就有一名珍宝阁手下从背后包裹中取出一个盒子,枣红木质,布满青铜雕饰,轻轻一按便是各种齿轮搅动声传来… 刘管事见王玄好奇,便微笑介绍道:“王校尉放心,这是我们珍宝阁特殊制作机关宝盒,一旦关闭,只能以暴力破开,若宝物遗失,我珍宝阁会等价赔偿。” 王玄点头道:“嗯,贵号的信誉一向很好。刘管事,你们那上元拍卖,可有秘术?” 他选择萧家珍宝阁自然有原因。 前段时间被他敲了三千两的祁隆曾说过,功法秘术除去与江湖中人交换,最好的途径便是大教世家开办的宝阁。 萧家盘踞并州多年,珍宝阁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信誉也很好,祁隆借地阴珠钓灵鱼,便是与其合作。 王玄也想借此搭上线。 刘管事微笑拱手道:“丹药功法、法器灵兽,我萧家这一年收获不小,秘术也有数门,王校尉若有意,在下到时必送来请柬。” 话说的谦虚,但言语中颇为自傲。 王玄点头道:“那到时便麻烦了,天寒地冻,刘管事不如留下来吃顿便饭。” “多谢王校尉,但护送重宝,不敢耽搁。” 刘管事婉言拒绝后,带着手下告辞离去。 太阴门弟子侯啸云也望着郭鹿泉冷哼一声,转身便走,一行人迅速出门,消失在风雪中…… “呸!” 郭鹿泉不屑地啐了一口,“在老夫面前装大尾巴狼,这小子还嫩了点。” 说罢,眼中满是幸灾乐祸,“听说太阴门内为争掌教之职已经打的头破血流,还和一群擅长控尸的邪修结了仇,这次若被其他人拍走《太阴炼形图》,乐子可就大了!” 王玄微微摇头:“郭前辈,你真的决定了么?” 阴庙一战后,郭鹿泉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当即决定退出靖妖司,加入永安镇邪军府。 郭鹿泉叹道:“人老啦,接连两次受伤,老夫实在是扛不住,与其连累别人,还不如在这里清闲度日。” “江湖流离半生,只图逍遥,也没留个一儿半女养老,你不会嫌弃老夫吧?” 王玄郑重道:“郭老肯留下,在下求之不得。” 他说的是真心话,郭鹿泉不仅精通各种阴门术法,还是江湖老油条,经验丰富,正是镇邪军府急需之人。 “那就好。” 郭鹿泉满意地点了点头,“实话也不瞒你说,封神术流失,江湖怕是要乱了,永安县偏僻,你这军阵也算安全,正合老夫之意。” 说罢,摇头晃脑往侧院而去,一边走一边大呼小叫道:“喂,白老头,那骨汤给我留点…” 王玄笑了笑,转身回到小院正屋。 关上门,屋内阴煞凶厉之炁顿时呼啸而来。 这个屋子,是白三僖精心建造而成。 阴仙庙布置了半阴半阳邪阵,本身就是大凶之地,又有群尸邪神盘踞数百年,其中不少材料都是绝佳魇镇之物。 白三僖以祁隆前几日归还的地阴珠为地基核心,墓砖为墙,牌坊为梁,布下诡异凶宅,阴煞之炁远胜当初北山。 常人别说居住,便是待一刻也会冻成冰尸,更别说凶厉煞炁压制神魂导致的种种幻象。 若这里死个人,数年后肯定化作厉鬼。 王玄自然不怕,甚至有了此地修炼,说不定来年开春之时,便能突破第二煞轮。 至于那安鼠生死后留下的人皮刺神图,白三僖看后冷汗直冒,直言这东西自己把握不住,王玄只好封于盒中,又请李老道以符箓镇压。 盘膝而坐后,王玄打开了天道推演盘: 阴煞锻体术(战意勃发) 融合太阴炼形术残本,进度:2% 血煞锻体术(残) 太阴炼形术(残) 王家游龙枪术(蓄势一击) 小三才军阵(如臂指使) 简易煞器炼制法(爆裂符箭) 《妖变经》 目前人望:略有薄名。 没错,他已将太阴炼形术融于阴煞锻体术。 毕竟《太阴炼形图》要进行拍卖,日后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再见,他只能先行融合,再次记录留下副本,以待日后推演。 他已经试过,太阴炼形术品级比血煞锻体术还高,如今想要推演补充完整,时间都是以年来计算。 这次阴庙之战,虽然险象环生,但因为知之者甚少,所以声望并未增加。 好的一点是,按照现在融合进度,三个月后新的锻体术就会出现,正好进行开春搜山,荡平永安县周围隐患。 那时声望,应该能更上一层。 想到这儿,王玄又望向《妖变经》。 完整的传承没有令他失望,不仅有一门御兽之术,还有各种培养灵兽的法门,丹药,如果《太阴炼形图》能拍个好价钱,说不得军府就能养几匹煞炁战马。 地上,小黑狗阿福窝在地上一动不动。 说起来这小东西才是走了狗屎运,吞下五脏华宝后,回来就一睡不醒,李老道也猜不出会发生什么,只能顺其自然。 想到这儿,王玄闭上眼睛,随着心跳声呼吸渐缓,体表渐渐凝结上一层坚冰。 地上,睡梦中的小黑狗阿福动了动耳朵,体型似乎大了一圈,原本两层的耳朵,也渐渐长出第三层… 第三十九章 唐子雄上门,金眸玉爪隼 小雪,大雪,冬至… 虹藏不见,鶡鴠不鸣,蚯蚓结。 进入冬三月,时间过得飞快。 永安就像被困于雪中的孤城,越发寂寥。 城外村子的百姓们还好,土地庙范围内粮产颇丰,交了税租,缸中还能留下不少,再加上平日杀猪猎兔存下的腊肉,足够度个温饱冬日。 城中劣势此时显现出来,柴米油盐皆是开销,若今年运道不好没存下银钱,免不了要顶着大雪帮人闲工。 “刘员外家地窖塌了,需雇四人,管吃管喝,一日五钱…” “西城水道结冰堵塞,县衙征调民壮,顶明年税钱……” “东城王家需要两个婆子帮忙浆洗…” 东城车马店内,伙计高声念唱,下方许多百姓或蜷着手微微摇头,或起身上前等记姓名。 二楼客房内,唐子雄一边品茶,一边静听。 作为本地“班头”,他除去结交江湖中人,承揽各色红白喜事、庙会堂会,也是城中伢人首领,什么买房卖马、介绍私活,全在这里进行。 他自然不是在意这点寡淡油水,而是通过各种信息,便能推测出永安城最近发生的大小事务。 至于为何如此,皆因他还有个身份:四海门本地暗子。 江湖中有三大情报组织:金燕阁、四海门、红灯舫,并称三绝,横跨北燕南晋。 金燕阁类似雇佣兵,只要给钱,什么消息都能帮你弄到。红灯舫走的是上层路线,各地青楼,朝廷大员家中小妾,指不定哪个就是其暗子。 而四海门人员则更复杂,走街串巷的货郎、野外客栈东家、各个城市的伢人、班头…构成一个庞大网络,江湖中消息最为灵通。 唐子雄此时品着清茶,有些心不在焉。 前几日门中传来的消息让他着实惊讶,永安险些出现地魔,王校尉力挽狂澜,《太阴炼形图》将于上元节拍卖…… 他原本以为王玄只是个有些胆略的地方校尉,却没想到不声不响做下如此大事,还和萧家扯上了关系,门中已让他密切注意动向。 “永安怕是要出个人物了…” 唐子雄轻叹一声,随即高声道:“来人,把东西拿来,我要出门一趟。” 很快,便有伙计提着个笼子前来,只有半米高,黑布覆盖,隐约传来翅膀扑腾声。 唐子雄穿上厚厚皮裘,独自一人提着笼子,出了门后便顶着大雪向北城而去。 到了镇邪军府,只见衙门紧闭,他也不奇怪,绕道往更偏僻的校场而去,很快便听到雄壮军令声: “右三,天阴突!” “后四,地刚守!” “杀!杀!杀!” 只见大雪之中,校场上府兵们赤裸上身,提盾持矛演练阵型,浑身肌肉虬结,煞炁裹着汗雾滚滚升腾。 凶厉之气扑面而来。 “好个王校尉,如此才称得上府军镇邪!” 唐子雄心中暗赞一声,也不打扰,小心在一旁等待。 土台之上,王玄持枪而立,面色肃穆。 强兵悍卒何以形成?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千锤百炼,方可成就熊罴猛士,镇压一方。 他此时正思索一个问题。 以目前军府人员配备,小三才军阵足以,更高级的军阵所需人数更多,还要想办法从边军中购得阵图。 以当下情况,要想提高威力,只能改善军阵。 何为三才?天、地、人也。 以天之阴阳变化,地之刚柔攻守,人之仁义调和煞炁,三才为阵,互补疏漏,进可攻,退可守,若是日后调配五行,辅以八卦,便可演化奇门遁甲。 而在前世,三也是最稳定结构,既有三三制战术抗击倭奴,也有戚继光得唐顺之鸳鸯阵,演化三才阵。 当然,两个世界阵法不同,却能借鉴。 前世三才,能够发挥远程火力,而自己如今恰好推演出了爆裂符箭,只要有数人凝聚尸狗煞轮,整个军阵威力就会陡然提高…… “呼噜噜…”脚下忽然传来声音。 却是小黑狗阿福,只是如今模样已大为不同,身长体硕如前世狼犬,皮毛乌黑光亮如缎,叠加分岔的三层耳朵微微颤动,趴在地上盯着右侧。 王玄低头,嘴角面带笑容。 那日阿福醒来后,他便以煞炁调理,也弄清了其体内变化。 五脏华宝确实非同一般,进入阿福体内后,先是盘踞于五脏,随后依次苏醒,释放灵炁。 最先苏醒的是肾中黑色宝石。 肾在体合骨,生髓,通脑,其华在发,在窍为耳。 所以阿福那日醒来后,食量大增,不到一月便长成大犬,皮毛乌黑光亮,端的是威风凛凛。 更妙的是,灵性智慧直线上升,耳朵又多了一层,只要警戒静听,十里范围内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查觉,阴煞妖鬼之炁也逃不过。 肾属水,水生木,木为肝。 肝在体合筋,其华在爪,在窍为目,下次五脏华宝苏醒,怕是攻击力就会大增。 想到这儿,王玄越发满意,顺着阿福视线望去。 只见唐子雄远远观望,身边放着一个黑布笼子,看到他后立刻微笑拱手。 “这么快?”王玄心中诧异。 御兽之术,虽血契灵兽不受限制,但他事务繁忙,只有时间驯养一只。 如今黑狗阿福得了五脏华宝,只需偶尔以煞炁调理,便可自行增长实力,因此他托唐子雄寻一只灵禽。 至于战马,则在拍卖会后在酌情考虑。 这家伙这么快便找到,不会像上次一样糊弄自己吧…… 王玄心中不爽,脸上却是毫无表情,先是叮嘱张横继续训练,随后阔步走向唐子雄,“唐班头,别来无恙,已经找到了?” 唐子雄微笑拱手道:“王校尉吩咐,在下哪敢怠慢,不过此鸟凶悍,需得找个僻静之所细看。” 还卖关子… 王玄来了兴趣,“好,且虽我回军府。” 二人回到军府前堂,唐子雄小心翼翼撤去黑布,顿时翅膀扑腾声和铁笼被啄的砰砰声不断响起。 王玄定睛一瞧,只见笼中是一只白色鹰隼,体型不大,羽如寒雪,金睛玉爪,眼神凶厉至极也不鸣叫,只是不停用鹰喙啄着铁笼,竟有火花冒出。 “呼噜噜……” 黑狗阿福低声嘶吼,白鹰顿时后退,雪羽炸裂,眼神却依旧凶悍,死死盯着阿福。 王玄赞道:“好!金眸玉爪不是凡材!” 见王玄满意,唐子雄微笑解释道:“说来也巧,山阴县有户猎人,擅于布阵寻兽,也算有门传承。” “前阵子他们入山遇到此鸟,见其鹰鸣竟能驱赶魍魉,知其不凡,便花大力气布阵困住,本想卖到府城珍宝阁,被在下连夜出城买下。” 好家伙,故事就来了。 说实话,王玄一点也不信,江湖中人卖货,总要编个根脚,比如野山参化作娃娃,龟甲背后有字,种种此类,无非抬高身价。 这阵子,郭鹿泉没少给他讲这种江湖门道。 指不定是怎么来的。 王玄眼皮微抬:“唐班头说个价钱吧。” 他心中已打好主意,虽然白鹰神骏,但对方若漫天要价,便一口拒绝,待到上元节再买。 谁知,唐子雄微笑摇头:“在下分文不收,只是想请王校尉帮个小忙……” 第四十章 赌斗小年夜,牵黄且擎苍 帮个小忙? 王玄也不诧异,继续观察那只白色鹰隼,“唐班头请说。” 他两世为人,虽性格冷清,却洞晓世情。 江湖朝堂无非游戏规则,人情里短逃不过利益交换,都在红尘中打滚,各取所需罢了。 唐子雄眼中幽光一闪,“王校尉可知四海门?” “四海门……” 王玄一愣,扭头望着对方眼睛,“四海之内皆兄弟,南来北往全是客,四海门消息情报灵通,本官岂会不知。” 唐子雄微微一笑:“实不相瞒,在下便是四海门永安堂口首领。” 王玄面色不变,端起茶杯撇去茶沫,“哦,那却是巧了,看来以后少不得要与唐班头打交道,不过四海门势力遍布大燕南晋,我这小小校尉,又能帮你什么?” “王校尉莫急,听我细细道来。” 唐子雄叹了口气:“四海门兴起于三百年前,当时大魏朝崩塌,天下大乱,各个世家豪族盘踞一方,游走货郎们为互通有无,传递消息,成立了四海门,谓之四海之内皆兄弟,后来才逐渐壮大。”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四海门分为总堂与分堂,总堂隐于暗处无人得知,负责巡查各地,分堂则负责收集买卖情报,互相之间亦有明争暗斗,划分势力范围。” “想必王校尉也知道前段时间山阴县的事,实则山阴县堂主被乌老三以毒药控制,才让妖道安鼠生获取诸多情报,并隐匿三年没传出消息。” “出事后,山阴堂主也被灭口,在下原本已打点关系,想要占了山阴堂口,但没想到渠城县堂主却来横插一杠,因此双方定下赌斗……” “停!” 王玄打断了唐子雄的话,沉声道:“唐班头,这是你四海门内务,我这身份不好插手吧。” 唐子雄苦笑道:“江湖事江湖了,话是这么说,但那渠城县堂主之兄,却是军府校尉,硬是要以亲属身份观礼。在下虽不怕,但也不想招惹麻烦,不得已来求王校尉。” “渠城县校尉刘大麻子?” 王玄嘴角露出笑容,“如果是他的话,去也无妨。” 镇邪府军也不是铁板一块,毕竟来源复杂,有的出身本地衙门,有的是从边军退下,还有些是府军老人。 前身一无所有,全靠府城赵都尉提拔,原本就让人看不惯,再加上性子倔强别扭,每次开春府城述职,都是形单影只。 刘大麻子边军出身,仗着和边军将领有关系,根本不把赵都尉放在眼里,更是以切磋比武名义时常挑衅前身。 可怜前身当时还未凝聚尸狗煞轮,怎么会是边军悍卒对手,被刘大麻子打得数次吐血,名誉扫地。 这唐子雄必是调查出了两人恩怨,说是来求,未尝不是利用,不过正合王玄之意。 唐子雄眼睛一亮笑道:“王校尉只需亮个相就成,只要对方不胡来,胜负得失,唐某自负。” “哦。” 王玄不置可否,“什么时候?” “小年夜,山阴狮子楼。” …… 定下时间后,唐子雄当即告辞离开。 王玄也不在意,利益交换而已。 再说,他原本就计划上元节去府城参加拍卖,随后述职,顺道把那刘大麻子结结实实揍个半死。 这下好,报仇不过年,也替前身出口恶气。 军中干架,理由不是问题,输赢才重要。 定下心神,他仔细观察那白色鹰隼。 这鸟和阿福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终究气势拼不过,此刻正扭过头去,一幅傲娇表情,实则身躯瑟瑟发抖。 王玄乐了,这鹰隼也不知什么品种,虽不会吐纳灵炁,但能以鹰啼驱赶魍魉,也绝非凡物,更是聪明的很。 想到这儿,他直接打开笼子,将手伸入。 “喳!喳!” 白色鹰隼顿时炸毛,唳声嘹亮,响彻军府,更是用尖锐鹰喙拼命啄向王玄手背。 王玄虽锻体成钢,但怎会被啄中,大手一闪便抓住其脑袋揪了出来,阴寒煞炁蔓延而出,鹰隼顿时浑身僵硬。 阿福在地上蹦来蹦去,小眼满是幸灾乐祸。 王玄也不在意鹰隼眼中恐惧,咬破中指,煞炁凝固鲜血如红色宝石,瞬间摁在鹰隼头顶,随后死死盯着鹰眼。 御兽血契术,有点类似前世小说中的生死符。 以体内气血灵炁为引,种炁于野兽髓海,初时以血契控制,随后逐渐用自身力量侵染,最终心意相通。 渐渐得,鹰眼中一抹血色闪过。 王玄微微一笑,立刻将其放在地上。 白色鹰隼先是扑腾着翅膀,似乎在舒展被阴煞冻僵的身躯,随后猛然振翅,向外飞去。 王玄也不着急,只是眼睛微眯。 噗通,鹰隼瞬间失去平衡滚在地上。 不同于阿福早已认主,鹰隼生性桀骜,熬鹰者无不耗费大力气才能驯化,即便有御兽术也不可能瞬间服软。 飞起、倒下、飞起、倒下… 连续折腾数次后,鹰隼终于没了脾气,耷拉着头立在原地,任凭阿福在旁边蹦来蹦去也不理会。 王玄哈哈一笑,上前拎起鹰隼,一边用煞炁调理安抚,一边笑道:“你也莫挣扎,在野外顶多是个妖物,生死搏命道途艰难,跟着我或有一番机缘。” “嗯,羽如白雪,给你起个威风的名字,就叫小白吧。” 或许是已经认命,或许是煞炁刺激筋肉舒服,鹰隼小白也放弃了挣扎,任凭王玄将其架在肩头,抖了抖翅膀,鹰顾环视,恢复一丝猛禽风采。 王玄微微一笑,阔步而出,阿福也屁颠屁颠跟在身后。 刚领兵回来的张横眼睛一亮,顿时嘿嘿一笑拍起了马屁:“大人,您这牵狗溜鹰的,和那府城世家公子一般威风!” 王玄心情不错,也开起了玩笑,眉头一竖,“屁话!咱这叫左牵黄,右擎苍,待到开春搜山之时,千骑卷平冈!” “大人…咱人不够,也没马。” “闭嘴!” ………… 之后的一段时间,就过得有些平淡。 军府每日练兵列阵,早起晚睡,郭鹿泉和军曹白三僖俩老头整日在一起嘀嘀咕咕,似乎在商议什么。 值得高兴的是,张横刘顺在王玄指导下,终于凝聚了尸狗煞轮… 第四十一章 潜龙需入渊,江湖显乱象 轰! 校场上,四寸厚的靶子轰然炸裂。 不仅如此,就连后方巨大青石也出现脸盆大个坑,碎石四溅,雪沫飘飞。 远处,张横放下长弓,眉开眼笑。 “好!” “张队正威武!” 围观士兵们顿时掌声欢呼,眼中满是羡慕。 张横哈哈一笑,大声道:“瞧见没,这煞器箭矢即便在边军之中也是利器,只要你们勤修苦练,结成尸狗煞轮,便能使用。到时万箭齐发,什么妖巢都给捣个稀烂……” 远处,王玄带着郭鹿泉等人也在观看。 郭鹿泉嘿嘿笑道:“王大人果然家学渊源,老夫也曾见过边军煞器箭矢,威力可比不上你这个。” 刘顺摇头道:“你见到的只是普通箭矢,边军中有专职弓兵,分金、银、铜羽三个等级,所有弓箭皆非凡物,远非府军能够负担。” “不过我家大人能将普通煞器弄出如此威力,传出去也足以让各地府军眼红。” “各有所长吧……” 王玄面色平静道:“这爆裂符箭制作,一要凝聚煞轮,二则需心灵手巧,一不小心就会报废,而边军所用,乃是大燕工部锻造,只需模具便可,更适合军团列装。” 张横刘顺刚凝聚尸狗煞轮,王玄便将爆裂符箭传下,可惜二人不像他有天道推演盘灌注记忆,连续失败数次才勉强成功。 刘顺笑道:“慢就慢吧,反正咱们也没多少人,我和张横多加练习总会熟练,日后有人凝聚煞轮也可加入,就是这箭矢消耗不小,大人需向赵都尉多要些配额。” 王玄点头道:“放心,此事我想办法。” 军中普通煞器,所需材料并不珍贵。但大燕律规定,私自开设锻造工坊者,按谋逆罪处理,各地府军边军,都需向兵部申请配额,随后再交于工部统一锻造。 这也是大燕皇室维持社稷一统的手段。 当然,这规定某种程度上形同虚设,不少世家大教都有自己工坊,大燕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惹出乱子,就都相安无事。 不过王玄此时身份地位,还是要乖乖遵守。 府军衰败,工部配额也是一降再降,其他人忙着捞钱倒无所谓,但王玄要练精兵,述职时免不了要周旋争夺。 郭鹿泉嘬了嘬牙花子,“在靖妖司时可没这么麻烦,军中的事老夫不清楚,不过大人所说的阴魂校场,却是有了眉目。” “哦?” 王玄顿时眼睛一亮。 军中血煞锻体术十分注重神魂凝练,他想弄些阴魂干扰,用来练兵,虽然路子有些野,但只要控制得当,便能锻炼士兵胆魄。 他只是提了一嘴,没想到郭老头真有办法。 郭鹿泉笑道:“此事说来也不难,那阴庙拆下的材料还剩一些,只需白老头将校场设下魇镇之物,我再布下阴兵法坛,训练时放出便可。” “不过毕竟是城中弄鬼,需向城隍庙报备,免得城隍夜巡冲进来尽数砍杀。” “此事不难。” 王玄望向城隍庙方向:“待李老道出关后,我向他提一句便可,眼下不急着动工,来年开春述职后再说。” 风雪呼啸,校场喊杀声震天,鹰隼小白伸展双翅,迎着寒风在永安城上方盘旋,远处群山银装素裹,苍茫一片。 永安县衙内,县令夫人一边指挥下人打扫尘灰,一边抱怨道:“这王校尉可真能折腾,大过年的也整日喧闹,北城赵员外被吵得都要搬家了。” 县令李思源看着书头也不抬冷哼道:“妇道人家懂什么,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一遇风云,便是潜龙腾渊之时。嗯…老家运来的桂花酒,让下人送去几坛。” 县令夫人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夫君,我知你素来精明,如这王校尉真有前途,我娘家三房有个未出阁的闺女,你看……” 李思源无语,放下书看着自己夫人:“洗洗睡吧。” ………… 腊月又过了几日,小年即将临近。 前世每逢小年,家家户户都要扫尘祭灶。 这个世界虽没有灶王爷一说,但亦有除旧纳新,扫尘换符,祭祀天地神火风俗,需将家中炉灶清理干净,取松柏木于院中焚烧祭祀,木炭引薪火,谓之“新阳初始”。 王玄自然另有他事。 一大早,唐子雄便带人上门,先是送了些猪牛粮油,随后拱手道:“王大人,山阴县那边已安排妥当,咱们今日便能出发。” 已经答应的事,王玄自然不会食言,没一会儿,便有数十人出了永安城。 唐子雄一方除去他自己,还有二十几名属下,虽没有炼精化炁的高手,但各个眼神凌厉凶悍。 而王玄,只带了张横和郭鹿泉。 府军虽衰败,但也是军队,擅入他县地域便是忌讳,况且这次是江湖之事,因此王玄让刘顺看家,继续每日训练。 刚出城门,两只灵兽便撒起了欢。 阿福在厚厚积雪中窜来窜去,时不时竖起耳朵静听,小白则展翅而起,于铅灰云层间传来嘹亮鹰啼。 王玄也不在意,一身素袍阔步前行。 唐子雄在旁微笑道:“王校尉,大雪封路,咱们只能步行,不过在下早已做好安排,上了官道就能骑马,天黑前可到山阴县。” “无妨。” 王玄摇头道:“你这赌斗是如何安排?” 唐子雄拱手道:“毕竟是同门,况且此行有总堂监管,因此我与渠城堂主约定,文比一场,武比一场,若胜负不分,便由总堂来人定个规矩再比一场。” 王玄来了兴趣:“这文比武比有何讲究,难道还要对诗?” 一旁的郭鹿泉笑道:“江湖中人哪懂风花雪月,所谓文比,就是点到为止,亮出手段各显高明,武比更简单,揍趴下对方便是,但若有大仇,便是不死不休。” 唐子雄点头道:“郭老说的没错,文比定的是幻术,我请了戏彩门几位好友助拳,至于武比,在下重金聘请了野火道人,虽是散修,但在并州江湖道上,也是赫赫有名……” 四海门赌斗请人助拳,王玄倒也不奇怪。 他这些天向郭鹿泉请教,已弄懂四海门路子。 说白了,四海门就像个加盟店,唐子雄这些人都是各地加盟商,收集信息获取功劳,买卖信息得到银钱。 当然,四海门盘踞大燕南晋,自然有其门道,所有总堂高手全部隐于暗处,若是哪个分堂无故被端,自有总堂报复。 分堂各自发展,有些实力一般,请外人助阵也不足为奇。 一路上,唐子雄颇为识趣,怕王玄无聊,便主动透漏了一些最近江湖上的杂事: 腊月初七,太阴门一名隐居山林的长老失踪,那可是百年前就已化成僵尸的老怪,现场连打斗痕迹都没有… 腊月初九,鄚州有大魏遗迹出现,众多高手前往寻宝,却没想到里面封印着一尊人魔,死伤者众多,背后似乎有邪修作祟… 腊月十一,怀州一个县城被毁,城隍庙坍塌,满城百姓皆被掏空内脏,疑似血衣盗下了九龙岭…… 王玄眉头渐渐皱起,李老道说的没错,这天下果然已显乱象… 第四十二章 夜入山阴城,闲话诉危机 大雪停歇,但铅云低垂,朔风依旧。 一行人出了南山谷道,便见官道之上搭着野篷,几辆牛车封箱锁柜,还有数匹快马打着响鼻,马蹄将雪地踏得稀烂。 十几名壮汉头戴毡帽,手持朴刀横剑,或站或坐观察四方,见王玄一行人出谷,立刻飞身而来,齐齐抱拳拱手:“唐爷!” 各个身手利落,眼神凌厉。 王玄淡淡瞥了唐子雄一眼,若有所思。 这些人虽不修异术,也没炼精化炁的高手,但皆是打熬筋骨,精通拳脚兵器之人,唐子雄能够短短时间聚齐,显然能量比自己想象的要大。 唐子雄也是个人精,见王玄眼神,当即笑道:“王大人勿怪,江湖中讨饭不易,在下这些兄弟平日各地往来护送商队,因此很少在永安城露面。” 王玄面色淡然:“这些事与我无关。” 唐子雄有野心他毫不奇怪。 没野心才令人提放! 这世界便是如此,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拜入法脉,不是所有人都出身世家,更不是所有人都安于平庸。 长生,名利,谁能心中无求, 朝堂,江湖,哪个不是拿命在拼… 准备的快马只有七匹,王玄等人上马后飞奔而去,剩下的人则在后方护着牛车缓缓步行。 马上寒风呼啸,后方人影逐渐消失。 郭鹿泉扭头瞥了一眼笑道:“唐班头,比斗而已,你怎么还让人搬着家当?” 唐子雄拱手道:“郭老是江湖前辈,也不敢瞒您,在下早已探得那渠城堂主底细,这次势在必得!” 王玄眼神一动:“唐班头今后要坐镇山阴?” “没错!” 唐子雄深深吸了口气,忽然扭身指着后方,“王校尉你看到了什么?” 王玄侧身扭头,只见群山苍茫,南山谷道隐于其中,若外人经过,根本想不到里面还藏着个永安县城。 不等王玄说话,唐子雄便叹道:“永安太偏,如困井浅水,纵使天大的英雄也有志难伸,山阴矿产丰富,更有官道沟通南北,就连那渠城也有运河要道,三教九流汇聚。” “唐某既入江湖,可不愿默默无闻老死于永安,我知王校尉素有大志,还是想办法脱离困境为好。” “困境么……” 王玄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肩上小白抖了抖翅膀,一声鹰啼冲天而起… …… 天色将黑之际,众人终于到达山阴县城。 山阴城如其名,依山而建,面向平原,三条宽敞官道通向远方,夜色下灯火满山。 不同于永安,山阴繁华了许多,城中居民多在城中矿场劳作,带动百业兴盛,每日商队往来不息。 唐子雄望着眼前县城,眼中精光闪动,喃喃道:“山阴铜煤铁矿俱全,那原先的堂主只知捞钱,却是个十足蠢材……” 王玄没有说话,翻身下马一声口哨,阿福顿时从黑暗中窜出,绕着他不停乱转。 这小家伙有五脏华宝,正是舒展筋骨之时,一路狂奔比马还快,就是消耗颇大,还顺路逮了个兔子吃。 郭鹿泉则没好气调笑道:“唐小子,宏图大业是你的事,咱们现在只想有口热乎饭,赶快进城住店吧。” 明日才是小年夜赌斗之时,但有诸多事物要准备,因此众人提前一天到达。 唐子雄脸色一囧,苦笑道:“在下数年憋屈,让前辈见笑了,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说罢,当即领众人入城。 唐子雄明显在这里暗中经营许久,入城有兵丁问好,更有两名汉子将众人领到南城一处三进大宅,一进门便有下人伺候,酒菜飘香。 安顿好众人后,唐子雄拱手道:“王大人,这处宅院无人打扰,甚是雅静,在下还有些事要处理,诸位安歇便是。” 王玄点头:“唐班头自便。” 唐子雄抱了抱拳,便带手下消失在夜色中,小院内仆人们也颇为识趣,上了一桌酒席便躬身退下。 酒菜说不上富贵但也精致,蒸鱼烧鸡喷香,菘菜粉条爽口,三人赶了一天路,吃的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填饱肚子后,郭鹿泉喝着小酒忽然一声冷哼:“这小唐也太不懂事,既知我鹿老名号,也不安排顿花酒接风。” 张横嘿嘿一笑:“郭老,咱们来办事,你最好憋着,小心大人军法处置!” “你这憨货!” 郭鹿泉翻了个白眼,“姓唐的跟咱们可不是一路人,大人就是来撑个场子,能不能起了山是他的事,咱们该吃就吃,该玩就玩,看完热闹回家过年。” 王玄淡然一笑点头道:“郭老说的没错,咱们永安军府虽小,但也不是谁的打手,这次主要是给刘大麻子一个教训,为开春述职敲个响锣。” 说罢,看向郭鹿泉,“郭老,那件事可是真的?” “应该没错了……” 郭鹿泉看了看周围,低声道:“皇家掌控社稷,世家入朝为官,各自掌控中央与边军,原本相安无事,但近年来大灾连绵,国库日渐空虚,皇上便动了收缴地方土地财权的心思。” “这次封神术失窃之乱,背后疑点重重,皇家以为是世家警告,世家又怀疑是朝廷动手借口,因此眼下大燕就是个火山口,谁都不敢乱动。” “然江湖乱象已显,各地妖祟行踪诡秘,陈大人已被召回书院,临走时要我转告大人,往日无人重视的镇邪府军已成唯一活子,崛起之日不远,但棋手众多,还望好自为之。” 说罢一脸苦涩,“靖妖司已成是非之地,老头我才躲到了永安军府,妈德,真是哪儿都不安生…” 张横一声冷笑:“怕什么,好处来了咱就吃,手伸过来就剁手,永安府军的弟兄只认王字旗!” 王玄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脑海中,锻体术融合进度:32%。 ………… 郭老头虽说心心念叨着要喝花酒,但也只是说说。 四海门狮子楼赌斗一事,也算附近江湖大事,山阴城此刻聚集了不少三教九流,谁知道也没有什么邪修混入,因此都早早安歇。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 城中百家灯火已熄,打更人提着灯笼穿街走巷,城隍庙门敞开,阴兵夜巡裹起阵阵阴风。 半夜,趴在地上的小黑耳朵一动,突然低吼。 床上的王玄也眼睛一睁,翻身而起。 阿福警示,有东西在屋顶! 第四十三章 江湖亦市井,风雪狮子楼 黑暗中,瓦片无声,却有阴冷视线。 鬼魅? 王玄心中冷笑,好嘛,街道尚有城隍夜巡,却有鬼灵暗中窥视,这山阴县问题看来不少。 不等他动手,隔壁郭鹿泉也已醒来,身形一闪破窗而出,顺脚一踏房廊借力,便已旋身落在院中假山之上,破口大骂道:“哪家小辈不懂规矩,还让不让人睡啦!” 说罢,右手一翻,两指已夹着个纸人挥手射入夜空。 与此同时,张横也冲出房间,腾挪借力瞬间窜上屋顶,落地时已搭弓引箭,两眼杀机四溢盯着前方。 夜空下,一个纸人不断颤抖,左右乱扭无法脱离,轰得一下燃起绿火烟消云散。 假山上,郭鹿泉冷笑道:“倒是有股狠劲。” 见王玄面色淡然推门而出,郭鹿泉也一跃而下笑道:“一个不长眼的公门小辈,应该是衙门的人。” “山阴县衙?” 王玄望向远处,“乌老三的案子还没了,却来惹我。罢了,莫要理会,他们什么意思,明日便知。” …… 数条街外暗巷中。 一名盘膝而坐的打更人喷了口血,身前小小黑罐已然破碎,冷风吹过,符灰消散。 他脸色惨白起身,也顾不上收拾,撒脚便往县衙方向跑去。 虽已是深夜,县衙后堂依然灯火通明。 堂上坐着两人,一人是县令吴欢,另一人身高马大,两鬓斑白,面容粗狂,赫然是山阴府军校尉孟雄。 打更人跌跌撞撞进入后堂后,低头抱拳道:“大人,那座宅子有阴门高人守护,破了属下的小鬼,什么也没看到。” 县令吴欢眼皮微抬:“罢了,城中近几日江湖人士颇多,你们早晚巡逻,不可懈怠!” “是,大人!” “去吧。” 打更人退下后,吴欢扭头看向府军校尉孟雄,“孟大人,看来你的消息没错,那永安王玄确实不简单。” 孟雄嘿嘿一笑,露出满嘴大黄牙,“若不是我去府城送礼,还不知道晓得安鼠生一案细节。” “好家伙,煞炁军阵,阴庙地魔,还和萧家扯上了关系,这王愣子难不成开了窍?” 吴欢苦笑道:“咱们也是大意,才叫那乌老三钻了空子,本官现在想来还在后怕,只是本官不知,这王玄怎么又掺和起了江湖之事?” 孟雄眼中满是幸灾乐祸,“渠城的刘大麻子和他有仇怨,王愣子此行怕是来找麻烦的,明晚有好戏看了。” 吴欢犹豫了一下,“这四海门分堂位子……” “这事不能掺和!” 孟雄摇头道:“眼下两帮人争夺,若横插一杠必然引起不满,反正谁坐堂都在咱们地盘,守紧那几座矿就行。” “这世道,只有银子实在……” ………… 次日,天空又飘起小雪。 虽说山阴城比永安繁华不少,但今日小年,许多买卖也停了下来,街上不少百姓拖着松柏枝往家赶,见面互道一声好年景。 而街上的茶馆酒肆却是热闹异常。 不仅往来商户要趁机联络感情,还有不少手持兵器的江湖中人,有僧有道,有男女有老少,皆是一脸风雪寒霜。 行走江湖离不开情报,红灯舫够不上,金燕阁太贵,唯有四海门最为平价,南来北往消息灵通,还兼介绍各种买卖,从大户人家操办红白喜事,到走镖截杀暗活,一应俱全。 因此,狮子楼赌斗,便成了附近江湖最大的事。 “有消息了!” 一家酒肆内,带着狗皮帽的汉子推门而入,坐下后咚咚灌了几口水,“第一场唐子雄请了戏彩门罗老歪的班子,渠城堂主刘宣找来了金家班,双方斗幻术。” “罗老歪?” 一名腰后别着拨浪鼓的老头笑道:“罗老歪得意门生不少,听说唐子雄和他关系不错,出手倒也在意料之中。” “但那金家班虽有传承,但毕竟是戏子一流,只挣钱不惹事,怎么会蹚这浑水?” “这个我倒是有所耳闻。” 另一名抽着大烟杆子老妪缓缓转过身来,烟雾缭绕中笑容有些诡异,“金家班金老班主的儿子是个惹祸精,仗着一幅好皮囊坏了班子里姑娘清白,金老头说是将其驱逐,实则托另一家照顾。” “谁知那小子贼性不该,唱堂会时勾引了大户人家小妾,唐子雄这人最重规矩,直接就将人抹了脖子,算是结下仇怨。”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开起了下流玩笑。 江湖就是这样,与市井百姓没什么不同,恩恩怨怨不过别人笑谈,悲欢离合如人饮水,冷暖唯有自知。 “师傅,我想去看看。” 一名青涩少年犹犹豫豫,眼中满是向往。 “去看什么!” 旁边落魄汉子大眼一瞪,“教过你多少次,莫招惹是非,咱们知道消息便是,来年挣点钱给你娶个婆姨。” “小子,别听你师傅胡扯,他是没钱,哈哈哈…” “去去去,小心老子揍你!” 纷纷扰扰之中,天色渐暗。 山阴县狮子楼位于县城十字街口,三层阁楼面积不小,飞檐斗拱装修豪华,此时早已亮起一盏盏灯笼,风雪中缓缓摇荡。 整座酒楼早已被包下,一楼坐了不少人,都是附近有头有脸的豪商富户、镖局拳馆首领,二楼小厅则甚为雅静,左右两排宽椅,各有小厮服侍。 场面不小,意义也不凡。 这就叫做举旗立棍,江湖、朝堂、市井,从来就是千丝万缕,今晚胜者也将在山阴地面上得到承认。 此时椅子上已坐下不少人。 除去唐子雄,山阴县令吴欢和校尉孟雄也换了便装前来,他们旁边坐着一名身着道袍的白须老者。 而在对面,则一名面容阴郁的男子和一名满脸麻子的汉子,身形魁梧,满眼飞扬跋扈,正是渠城的刘宣和刘大麻子。 刘大麻子本名刘畅,他对着山阴校尉孟雄嘿嘿笑道:“孟铁头,你怎么也来了,莫非也想为难我兄弟?” 山阴校尉孟雄翻了个白眼:“刘大麻子,你跑到我的地头上也不打声招呼,不够意思,放心,我和吴大人只是来看个热闹。” 刘大麻子顿时嬉皮笑脸:“这话说得,一会儿别走,咱们好好喝一杯,为我兄弟贺喜。” 孟雄乐了,“刘大麻子,你倒挺有自信。” 说罢,摇了摇头喝茶,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王玄带着郭鹿泉和张横出现在门口,拱手微笑道:“唐班头不好意思,来迟了些。” “王愣子?!” 刘大麻子愕然起身,“你小子来干嘛?” 王玄淡淡一瞥:“我说来找茬,不知你信不信?” 第四十四章 仙猴斗花枪,百鬼夜行灯 “找茬?就凭你!” 刘大麻子嘿嘿一笑,“什么荡寇将军,几百年的老黄历,还真当自己是名门之后?不过仗着赵都尉提携而已,来来来,让你只手……” 说着,便撸起了袖子。 旁边的孟雄眼睛一动,起身打起了圆场:“算了算了,都是同僚,莫伤了和气。” 面对此景此情,其他人神色各异。 那白须道袍老者听到王玄名字时,眼中幽光一闪,不过并没说话,而是低头品着茶水,对眼前冲突视而不见。 唐子雄依旧面带微笑,淡淡一瞥对手。 在他对面,四海门渠城堂主刘宣听到王玄之名时,眼中先是疑惑,随后面色一变,起身拦住刘大麻子,“大兄,先坐下。” “嗯?” 刘大麻子看了看自己兄弟,忽然不再说话,盯着王玄一声冷哼后重新坐下。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们不知道的是,刘家兄弟从小一个精明,一个勇武。刘大麻子入边军,回府军,一次次得了好处,都是停了刘宣之言,对自己兄弟是言听计从,硬生生憋下怒火。 他知道自己二弟阻拦,必是出现意外。 王玄也没继续生事,坐下后淡淡瞥了首座白须道袍老者一眼。 这次为防意外,没带阿福小白,因此现在才察觉,这老道气息诡异,看似凡人,却似猛虎恶兽潜伏,看不透深浅。 此人,远比李守心道行高! 是四海门总堂的人… 果然,待众人安静下来后,白须老者放下茶杯淡淡说道:“文争武斗,输赢各凭手段,事后不可反悔,开始吧。” 唐子雄和刘宣互相瞪了一眼,同时点头。 门外,小厮顿时高呼:“第一场,戏彩门罗家班与并州金家班对决,以杂艺幻术文斗,点到为止!” “来了来了……” 一楼坐着的众人顿时精神大阵。 刚才楼上喧嚣,他们都已听到,本以为会打起来,谁知道又偃旗息鼓,各个眼中都是失望。 说白了,看热闹不嫌事大。 此刻一楼大堂中央桌椅都已搬空,清理出大片空地,不少后方的人都已经踮起了脚尖,完全不顾身份,就连楼外街上也是人头攒动。 这个世界三教九流,各种奇门诡术百花缭乱,但皆是用来护身,平日里秘不示人。 原因有二: 一则但凡秘术必有代价,若没有修到炼精化炁境界,或损伤神魂,或气血衰败。伤了底子,未来即便得了法脉真传,也难以炼精化炁。 二则秘术是行走江湖用来护身,若用得多了被仇家识破根脚,便是生死大事,所以江湖中人总喜欢留一手,行走卖艺也很少在百姓面前显露。 什么叫江湖盛事? 不仅事关重大,能改变某个区域的利益划分,更能在这种场合见识各种术法奇功,也是后辈扬名之时。 铛铛铛铛! 急促的梆子声陡然响起。 只见一道小小身影瞬间窜出,却是只穿着马褂的小猴,手中提着个锣便敲边跑,摇摇晃晃绕场一圈。 “好!” 旁边喝彩声哄堂而起。 楼上几人也已走出,泾渭分明站立。 “好家伙…”张横嘀咕道:“这说好的比斗,怎么耍起了猴?” 旁边郭鹿泉笑道:“三教九流,五行八作,江湖中人总要有个谋生手段,难道都去打家劫舍?所谓门道门道,入门方有道,这是各家的招牌,安心看着吧。” 下方,梆子声更加急促。 又是一道人影冲了出来,却是个长相喜庆,身形精瘦的汉子,他先是笑着对四方拱了拱手:“戏彩门罗家班,袁腾。” 说罢,身形陡然一缩,拖着手摇摇晃晃,抓耳挠腮,挤眉弄眼,左右翻腾纵跃,活脱脱一只大马猴。 只见他抓腮舔嘴,虽不言语,但众人皆仿佛看到一只猴子饥渴难耐,随即手腕一翻,便是个硕大的蟠桃,啃得满嘴汁水。 那桃子足有海碗大,鲜嫩欲滴,似乎有着无穷吸引力,周围不少人都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 “吱吱!” 猴子挤眉弄眼,似乎在乐,随即手影翻飞,顿时一颗颗硕大蟠桃凭空出现,飞洒而出,落到了每个宾客手中。 有人微微一笑,没有理会。 有的人则忍不住抱着蟠桃,狠狠啃了一嘴。 而在楼上众人眼中,却是手中虚握,大嘴吃着空气。 “好一招仙猴献桃!” 郭鹿泉忍不住赞叹,随即对着张横说道:“看到了吧,幻术之道,当以情入景,这看似有趣,但到了山林中,就是要命的手段。” 王玄也是眼神微动,若有所思。 所谓触类旁通,他想起了军阵中有不少奇门遁甲之术,同样是根据地形布置,风林火山,奇正相配,江湖术法也能融入… 不等他细想,下方有出现变化。 咚咚咚咚! 另一侧,密集鼓点声响起,打乱梆子节奏。 一名武旦踱步而出,红衣短打,描红画眉,双眸脉脉含情,眉间却有一股英气,随着鼓点,两杆花枪上下翻飞,二变四,四变八……空中枪影旋转。 猴子吱吱挠腮,手中蟠桃雨点般飞起。 武旦前踢后挑,顿时漫天花枪刺破蟠桃。 空中眼花缭乱,地下也没闲着。 两人瞬间近身,一个使出猴拳,爪间带起劲风,一个花枪抖擞,寒芒如雨泼水撒。 看似舞戏,实则凶险万分。 嗤! 武旦被猴爪掠过,肩膀衣衫三道血口。 然而武旦却毫不慌张,一个闪身后仰,使出类似回马枪的招式,花枪弯曲,枪尖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向袁腾。 “吱吱!” 袁腾只来得及挡了一下,便双臂带血翻滚出去。 漫天幻影瞬间消失… “嘿,见血了,不是说点到为止么?” 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只见左侧一名青袍老者踱步而出,先是挥手让弟子扶下袁腾,随后面带微笑道:“金班主,我这弟子学艺不精,伤了人就算败了也罢,出杀招却是不合适吧。” 一名两鬓斑白的老者也走了出来,相貌堂堂,眼中含悲,“罗老板,对不住了,我与唐子雄有怨,今日必全力阻他。” “哦,老朽晓得了…” 青袍老者摇头叹了口气:“受人所托,对不住了,金班主若能破我此术,罗家班就此认输。” 说罢,伸手一翻,就从身后拿出一盏灯笼。 这灯笼四棱八角,中央灯罩缓缓旋转。 此灯名叫走马灯,上元佳节时常见,但罗老歪外手中走马灯却不一般,灯罩上画的不是文臣武将,而是一个个青面獠牙的魑魅魍魉,灯中火焰竟然是幽幽绿火。 “百鬼夜行灯!” 金班主面色一变,看了看后方弟子,随后一咬牙,对着楼上拱了拱手:“唐子雄,我教子不严,今日出手阻你,甘愿认输,从今恩怨两消,走!” 说罢,带着弟子阔步而出,消失在风雪中… 唐子雄叹了口气:“金班主为人厚道,可惜。” 郭鹿泉则低声对着王玄笑道:“大人,看到了吧,这便是江湖,恩怨要了解,但里子面子总要留一个。” “百鬼夜行灯,啧啧,民间有奇人啊……” 第四十五章 法器有高下,勾心又斗角 “百鬼夜行灯?” 王玄盯着下方,眉头微皱。 那走马灯给人的感觉十分古怪,灯中绿火明显是一种阴火,绿光幽幽没有一丝温度,灯罩自动旋转,魑魅魍魉张牙舞爪,似乎下一刻就会跃出灯罩。 郭鹿泉见王玄眼神,低声道:“法脉重器!” 原来如此……王玄恍然大悟。 这世界有修真之术虽然众多,法器更是眼花缭乱,但大致可分为法器、法脉重器和法宝。 法器很简单,可用于施展术法的器物,种类繁多,既有银针、念珠、香、符这种小东西,也有法坛道场、幡、经幢等大型组合器物,威力各不相同,王玄的烂银枪和符箭皆属于此。 再往上就是法脉重器,通常名头响亮,炼制艰难,能够镇压法脉气运,如萧晴曼的“秋蝉剑”,兵家如神威大元帅霍钰的“五行云牙大纛”,皆属于法脉重器。 至于法宝,通常秘不示人,远不是王玄这个层次能够接触。 这百鬼夜行灯竟然是法脉重器? 怪不得金班主扭头便走,正如郭鹿泉所说,他现在丢的只是个人面子,若继续下去,整个金家班都会被踩在脚下,剩余弟子今后还怎么混? 罗老歪亮出“百鬼夜行灯”后,现场一片哗然,下方宾客眼中惊惧纷纷后退,再看罗家班弟子已眼神不同。 戏彩门如阴门一样,虽有法脉总坛,但约束力却并不强,大燕南晋扛着戏彩门招牌的班子数不胜数,若发生争端无人出头,也就不了了之。 但有了法脉重器,罗家班一脉立刻不同,不仅行走江湖其他人要掂量一番,身价也会立刻暴涨。 罗老歪脸色平静,嘴角却露出弧度。 唐子雄请他助拳,他何尝不是要利用这次机会打出名声,为后辈弟子谋划一番? 想到这儿,他将百鬼夜行灯小心收起,随后拱手道:“诸位,老朽气血衰弱,今后多半会避世隐居,我这些不成器的弟子行走江湖,还需诸位多加照料。” “罗老板客气了。” “应该的……” 众人纷纷应和,尽显江湖情谊。 说罢,罗老歪又对着上方唐子雄拱了拱手,在弟子搀扶下退入人群,自有小厮送上茶水毛巾。 自始至终,唐子雄都是面色淡然。 王玄淡淡瞥了一眼,怪不得这家伙胸有成竹,显然和罗老歪暗中商量,知道对方得了法脉重器。 都是老油条啊… 对面,渠城堂主刘宣脸色难看,“唐兄,好算计!” 唐子雄淡然一笑,起身对着四方拱手道:“我四海门贩卖消息,促成买卖,靠得便是规矩,以及江湖同道抬举,诸位放心,无论今晚结果如何,山阴堂都不会像以前那般混乱。” 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气度十足。 下方自然又是一片叫好声。 之前四海门山阴分堂被乌家五鬼暗中掌控,虽说主要目的是为了掩饰身份,但难免会胡来,造成不少血案。 唐子雄强调规矩,也是在为自己造势,毕竟渠城那边虽不至于混乱,但各种暗杀劫掠的绿林生意也太多了些。 一时间,唐子雄气势明显盖过了刘宣,就连总堂来的那白须老道也微微点头。 “唐兄高兴的太早了些!” 刘宣一声冷哼,“开始第二场吧。” 旁边小厮立刻高声道:“第二场,散修野火道人与排教鬼影剑对决,武斗,认输为止,生死自负!” 下方众人顿时提起了精神。 如果说文斗看的是花活气势,点到为止,那武斗便讲究实战,谁也不敢留守,说不定还未认输,便已被人打死。 “刘宣竟然请的是鬼影剑?听说这鬼影剑是河上出了名的杀手,不仅精通排教术法,还兼修刺客门绝技,从未有人见过其真面目。” “好家伙,怪不得保密,鬼影剑手上血案不少,虽不是邪修,但在刑部却是挂了名的……” 一时间,下方议论纷纷。 山阴县令吴欢脸色有些不好,这刘宣请个刑部通缉犯来,不是叫自己为难么,但扭头一看孟雄面色如常,也闭上了眼装聋作哑。 楼下大厅已出现一黑瘦中年人,百衲道袍有些破旧,右手持刀左手捏诀,眼神冷漠,须发皆红,正是唐子雄重金聘请的野火道人。 郭鹿泉眼神也变得凝重,对着王玄低声道:“这野火道人是并州出了名的散修,原本资质低下,难以拜入法脉,但后来不知得了什么机缘,须发变红,还学会控火之术,很是凶悍。” 王玄微微点头,这野火道人只是站在那里,便似乎有灼热之炁扑面而来,且有一丝野兽腥臊,难不成吃过妖兽内丹? 下方野火道人满眼凶意扫视一圈,“人呢,出来受死!” 话音刚落,便见大厅廊柱背光处一团黑影缓缓蠕动,逐渐显出一黑衣蒙面人,手中利剑亦是涂成漆黑,只露两眼凌厉冰冷。 “影鬼?” 王玄心中诧异,他分明感觉到了一丝影鬼气息,对方术法应该是和驱动影鬼有关。 旁边唐子雄面色依旧平静,他其实早知道刘宣请了鬼影剑,这才重金邀请野火道人,以此克制。 刘宣则冷冷看了唐子雄一眼,突然高声道:“等一下,我要换人!” 什么?! 楼下众人诧异,窃窃私语。 唐子雄也眉头一皱,“刘兄输不起?” 还没等他说完,下方鬼影剑便哑声道:“在下受了伤,无法动手,还请刘堂主见谅。” 说罢,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众人都是江湖老鬼,哪能不知道刘宣耍了花招,装作保密的鬼影剑是假,恐怕请来得另有他人。 唐子雄眼角一抽,望向旁边白须老道,“秦先生,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白须老道淡淡喝了口茶,“你们事先约定,并没说不可临阵换人,法无禁止即可为,我四海门讲规矩,但机变之道亦不可缺,否则哪能活到现在?” “争一时得失,不若争一世英明!” 唐子雄深吸了口气,拱手道:“多谢秦先生指教。” 王玄看向白须老道的眼光也变得不同。 这老道并未偏袒任何一方,反倒借机会提点唐子雄,四海门随便出来个巡使都有如此胆略,怪不得能扬名数百年。 唐子雄说罢,扭头看向刘宣,“刘兄既然用计,想必已胸有成竹,不知请的是谁?” 刘宣淡淡一笑,对着旁边拱手道:“大兄,麻烦了。” 刘大麻子长身而起,“哈哈哈,小事一桩!” 这下,所有人都有些愕然。 刘宣竟然请了自己兄长出手,且不说对方能不能打赢,身为镇邪府军校尉,竟然亲自下场参与,本身就透漏着怪异。 这山阴县堂主之位,难道有什么不简单? 郭鹿泉也是眉头微皱,低声道:“那刘大麻子虽是边军悍卒,也凝聚了尸狗煞轮,但万万及不上大人,离了军阵,如何斗的赢?” 唐子雄也脸色难看:“刘堂主,这可是武斗,生死自负!令兄官职在身,众目睽睽下…” 他以为刘宣是死不要脸,谁知话没说完,便有一股惨烈血煞凶炁升腾而起。 咚!咚!咚! 伴着沉重脚步声,刘大麻子从房中出来。 他此刻已模样大变,一身黑铁铠甲包裹全身,铠甲恶兽吞口,黑鳞间隐有血色流淌,布满恐怖疤痕,整个人仿佛一尊铁塔,手中提着一柄连枷,钉刺锤头上全是暗红血迹。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如果说刚才的刘大麻子只是莽撞校尉,如今已变成一尊凶兽。 王玄眼神微凝,“血浮屠,破阵甲……” 第四十六章边军有重器,江湖套路深 修行有真图,法脉有重器。 除去一些不知名的民间零散传承,每个法脉都有重器镇压气运,或是先辈所留,或是依器图重新锻造,有些默默无闻,有些则名扬天下。 兵家法脉重器亦是不少。 无论大燕还是南晋,边疆军团都继承古法,以传闻中的上古凶兽为名,镇压国境。 如大燕北疆,就有猰貐、穷奇、毕方、朱厌四大军团,镇守冰雪长城,抵御黑渊冰原蛮族入侵。 血浮屠便是穷奇军重器,乃是全身煞器重铠,传闻神隆大元帅屠苏烈有阴阳八合军阵图,配合血浮屠大军无坚不摧,无险不破。 王玄一眼就认出,这是血浮屠中的破阵甲。 这东西太过有名,不少人都面色大变。 张横当即豹眼一瞪吼道:“刘大麻子,你竟敢将军中重器带出,找死么?!” 就连四海门总堂来的白须老道也盯着刘宣,眼神阴郁道:“刘堂主,你这是在给我四海门找麻烦啊……” 边军问题实在太敏感,法脉世家都有精锐力量聚集,各大势力纠缠,一具血浮屠重铠不算什么,但却能够成为攻讦借口。 “乱嚷嚷什么!” 面对众人责难,刘大麻子嘿嘿笑道:“若老子违纪,不早就被兵部巡察司给逮了,还用你们说?” 见众人眼中怀疑之色不减,他冷哼道:“兴元十九年,天外陨星坠落,冰雪长城塌了一节,蛮族趁乱进攻,血浮屠大军结阵抵挡三昼夜,死伤惨重,屠苏元帅特许伤者持残甲归乡,以示荣耀,老子便是其中之一!” “这身重甲我自己请人修补,不在军备之内。” 此话一出,不少人眼中闪过敬重之色。 别管大燕朝内部怎么回事,北疆边军却是硬生生挡住了冰雪蛮族,才有中土人族内部安稳。 唐子雄起身拱手道:“只知刘校尉出身边军,却没想到是那场血战勇士,在下失礼,比斗继续。” 刘大麻子嘿嘿一笑,“算你识趣!” 说罢,纵身从二楼跃下。 轰! 这么一尊铁塔坠地,大厅青砖地面顿时出现裂纹。 宾客们倒抽一口冷气,连忙后退免得误伤。 狮子楼老板则笑得很开心,之前有言在前,一切损毁照价赔偿,如今既扬名有得利,这笔买卖实在值。 大厅中,野火道人眼神变得凝重,却依旧凶光不减,忽然扭头盯着唐子雄沉声道:“换了人,得加钱!” 唐子雄郑重点头:“可以,加两成。” “好!” 野火道人一声厉喝,当即捏动法诀,噗噗噗连吐三颗珠子。 那珠子黑不溜秋也不知是什么玩意儿,轰得一声化作脸盆大炽热火球,环绕着野火道人上下翻飞。 一时间,大厅内温度急升。 “去!” 野火道人伸手一指,一颗炽热火球顿时翻涌而出,向着刘大麻子罩去,转瞬即至。 四周宾客看得心中暗惊。 火性至猛,只要是肉体凡胎,即便妖物也能被烧死,更何况身着易燃衣物的普通人,拳脚练得再好也逃不过。 因此控火之术,各法脉均有涉及,但野火道人这路子,却似乎结合了法器道兵,灵性十足。 眼见火球迎面扑来,刘大麻子眼神冰冷,挥起左肘,沉重破阵甲抬脚向前一步。 咚! 火球轰然炸裂。 火光散去,一点寒芒袭来,却是野火道人抬剑跟在火球后,直刺刘大麻子头盔下方眼睛。 宾客们瞧出端倪,原来火球威力不大,只是为了干扰视线,以便寻找破绽。 然而刘大麻子却早已料到,撞碎火球的同时,右手挥动连枷向上一撩,顿时厉风呼啸。 连枷这武器,短棍和钉锤以铁链相连,最擅破盾,一旦挥动无坚不摧,尤其还是军中煞器,威力更大。 眼看野火道人将被砸到,整个人却化作火光轰然四散。 与此同时,一颗火球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绕到刘大麻子身后,野火道人竟从火球中挥剑刺出,直奔刘大麻子右眼。 刘大麻子连枷去势已尽,却毫不慌张,扭动脖子,任凭利剑刺在头盔之上。 锵! 一声脆响,剑尖只是留下白印,根本无法破防。 短短时间内,双方你来我往各自退开。 郭鹿泉看得直嘬牙花子,“啧啧,这野火道人竟然学会了火遁之术,怪不得能闯出名号,那刘大麻子铠甲虽强,但却不擅江湖争斗,恐怕要输。” 王玄微微摇头,“那可不一定。” 虽说这破阵甲只是血浮屠军阵一点,离了军阵后威力大减,但毕竟是全身煞器,谁知道会有什么古怪。 不知不觉,场下已攻了数招。 野火道人仗着火遁术与身法迅捷,就像一条火蛇上下游走翻飞,不停寻找刘大麻子破绽。 所谓久守必失,刘大麻子铠甲沉重,终于一次避之不及,被野火道人利剑刺向眼睛。 然而,刘大麻子却豹眼一瞪,猛然怒吼。 “嚎——!” 如雷声炸裂,众人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血光之中,一只老虎模样的恶兽睁开恐怖巨眼。 王玄瞬间清醒,喃喃道:“伏矢煞轮?” 兵家锻体术,修得尸狗煞轮只是起步,能够将煞炁附着于武器,而下一层伏矢煞轮,就能让自己精神侵染煞炁,灭杀阴魂,战吼震慑敌人心神。 刘大麻子显然没有凝聚伏矢煞轮,应该是破阵甲的力量。 大厅中,野火道人也立刻清醒。 然而就是这短短一瞬间,他便来不及躲闪,被沉重钉锤砸在胸口,众人只听得咔啦骨裂声,野火道人便吐血飞出。 哗啦啦… 沿途砸碎几把椅子。 野火道人倒在地上,胸膛凹陷,还伴着几个血洞,喉间咯咯冒着血泡,眼神迅速失去光彩。 死人了! 宾客们纷纷后退,看向楼上。 唐子雄猛然站起,眼中阴晴不定,“来人,收敛野火道友尸体,好生安放!” 说罢,扭头看向刘宣:“这一局,唐某输了。” 刘宣嗤笑道:“文争武斗各有输赢,唐兄你运气倒不错,还省去了野火道人的酬金。” 唐子雄冷冷看了他一眼,随后对着下方拱手道:“野火道兄酬金及抚恤,唐某会交给其后辈,请诸位同道监督。” 他知道刘宣在激自己。 他这次输了,要欠下一大笔钱。 但江湖就是这样,你立什么人设,就要做什么事,输赢不怕,挨打要立正,但名声成了笑柄,便彻底翻身无望。 刘宣哈哈一笑:“唐兄豪气!” 说罢,二人同时望向白须老道。 按照约定,若胜负不分,最后一场由总堂决定。 白须老道淡然一笑:“那便再打一场吧。” 唐子雄马上接话,冷笑道:“刘堂主,毕竟是你我争夺,唐某想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王玄面色平静,心中却在感叹。 今晚赌斗,第一场罗老歪借机扬名、第二场刘宣用计得逞,如今唐子雄又拿话激刘宣,避过刘大麻子血浮屠重铠,果然江湖套路深,一个比一个精。 还没等他感叹完,下方便响起刘大麻子的吼声:“王愣子,不是要替人出头么,你下来啊!” 第四十七章 银枪碎重甲,事了拂衣去 “你下来啊!” 此言一出,现场众人顿时脸色古怪。 眼下的情形很简单,刘大麻子仗着盔甲之利,就连野火道人都难逃一死,唐子雄自然要避其锋芒,出言激刘宣。 唐子雄年少时走镖,也曾小有威名,成为四海门堂主后虽甚少动手,但敢猛龙过江,必有所依仗。 这是阳谋。 刘宣若应战,可能会不敌。 刘宣若不应战,也没脸再争这位子。 但谁都没想到,刘大麻子却是开了窍。 不管王玄怎么想,今日站在这里,就代表为唐子雄站台,刘大麻子这一吼,就又将局势翻转了过来。 瞬时间,所有视线集中在王玄身上。 下方不少人顿时窃窃私语: “那便是永安的府军首领王玄,听说是出了名的草包校尉,果然有些楞,今日这局势就不该来……” “你消息过时了,听说他斩杀妖虎,如今在永安名声甚好。” “噗嗤,开什么玩笑,那可是血浮屠啊……” 台下人议论纷纷,楼上唐子雄也是脸色难看,“刘宣,身为堂主,连动手都不敢么?” 楼下刘大麻子继续高呼:“王玄,你下来啊!” 刘宣眼中阴晴不定,握了握拳头,又硬生生忍住。 王玄则淡淡一笑,在张横担忧的目光中,纵身跃下,银枪一横,在场中站定。 台下宾客只觉眼前一花,便见王玄白袍银枪,虎背熊腰,面如冠玉,双眸有如寒星,盯着身着破阵甲的铁塔大汉,气势毫不退让。 “嘿,还别说,这王校尉却有一副好皮囊。” “人说府军废弛,看样子…” 楼上,张横满脸杀气,“妈德,这刘大麻子无非仗着好铠甲,有本事…” “急什么!” 郭鹿泉优哉游哉喝了口茶水,“且看着吧。” 旁边唐子雄没有说话,他从门内得到了一些消息,但过程却不知晓,难免担忧。 对面刘宣则相对淡然,他刚才便将阴仙庙一事告知兄长,刘大麻子临场叫阵,便是二人早已商量好的对策。 场中,随着二人气势升腾,现场渐渐安静。 望着王玄一脸淡然的表情,刘大麻子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火,嗤笑道:“王愣子,看来消息没错,你果然凝聚了尸狗煞轮,不过在我这儿还差了点。” 王玄冷眼一瞥,“动手,废话真多!” “妈德小白脸!” 刘大麻子顿时火大,浑身煞炁爆发,那凶悍冰冷破阵甲上,竟似乎有血气升腾,宛如一尊杀神。 轰! 他一跃而起,脚下地面轰然炸裂,如铁塔般砸向王玄,手中连枷钉锤更是带着刺耳凄厉呼啸声。 王玄体若精钢,又未着甲,速度当然更快,四周宾客只觉他白影一闪,就已经躲过连枷攻击,银枪微横,气定神闲。 然而,连枷这武器虽然笨重,但若手法得当,身形配合,自可扬长避短。 只见刘大麻子一击不中,顺势扭腰下撩,画了个圈后借势袭来,身如铁塔旋转,锤似旋风环绕,气势越来越盛。 连枷原本就是煞器,加上血浮屠重甲能力,攻击中蕴含一丝伏矢煞轮镇魂惊神效果,众人只觉风声凄厉呼啸,眼中隐约出现幻象:一尊血色虎影扑向王玄。 不少人暗自心惊,没想到刘大麻子刚才与野火道人对战时还有所保留,血浮屠不愧是兵家法脉重器,仅一具残损破阵甲,就有如此威力。 刘大麻子得势不饶,一锤快过一锤,同时还不断发出嘲讽:“知道为什么揍你么,冰雪长城那场血战,我那营长也是个自不量力的名将后人,胡乱指挥,老子看到你们这些人就讨厌!” 叮! 一声脆响,银枪架住了钉锤。 火星四溅,钉锤风暴停歇。 两人陡然后退分开,刘大麻子盔甲下眼中惊疑不定,他刚才瞧得分明,王玄非是用了巧劲,而是硬生生抗住,双臂纹丝不动,唯有枪身微颤。 这厮刚凝聚尸狗煞轮,怎么这么大蛮力? 王玄则银枪一转,横在身侧,一边缓缓踱步,一边盯着刘大麻子冷声道:“不巧,那场血战,我也知道些底细。” “大燕兴元十九年,冰雪长城一战后,虽挡住蛮族,但血浮屠损失惨重,随后屠苏烈元帅上书:军中世家子弟拉帮结派,内斗不休,老兵油滑成性,军备废弛,战时畏缩不前,致使军阵散乱,悍勇者大多战死,申请重组血浮屠。” “血战艰难,死战者无不伤残,你却好生生在这里耀武扬威。北疆环境恶略,屠苏元帅念你们守土苦劳,才没有追究,莫真把那副残甲当做荣耀!” “天下求名者众多,靠真本事的却少,大多互相吹捧,踩低捧高,你若真有怨气,怎不去招惹那些世家子弟,而是寻我这落魄之人?哼,色厉内荏,也配在王某面前犬吠!” 王玄心中冷哼,自己不擅于吹捧,但怼人却很在行。 一番话,众人恍然大悟,再看刘大麻子,眼神已变得诡异。 在座的皆是江湖老油条,刚才不过被血浮屠威名震慑,经王玄一说,自然想清楚了其中因果。 “你他娘的找死!” 刘大麻子恼羞成怒,如恶虎一般扑来。 王玄眼中凶光一闪,架起银枪丝毫不让。 铛!铛!铛! 大厅中瞬间数声爆响,门窗哗啦啦震颤。 刘大麻子连枷势大力猛,震撼心神。 而王玄则扎紧马步,浑身阴寒煞炁爆发,两臂如熊罴,或挥,或挑,一次次将连枷钉锤挑飞,周围寒风呼啸,大厅中竟飘起了雪花,温度急剧下降。 “好枪法!” 有名擅用枪的镖局镖头两眼精光大冒,喃喃道:“枪为诸器之王,以诸器遇枪立败也,王校尉这枪已得其味,且身如骑马,竟似战场杀敌……” 有人看中枪法,有人则眼神凝重,“这阴寒煞炁却是了得,兵家修士,果然难缠…” 不提众人惊愕,王玄却是用上了特技。 战意勃发,两股煞炁同时叠加,刘大麻子只觉眼前如高山巍峨,任凭全力也无法冲破,反倒两臂发麻酸痛。 与此同时,王玄也在不断蓄势。 嗡! 陡然间,枪出如龙,冰雪缠绕。 刘大麻子只觉一点寒芒瞬间袭来,吓得亡魂大冒,连忙举起双臂,试图用破阵甲抵挡。 嘭! 甲片横飞,刘大麻子横飞出去,将廊柱差点撞折,两臂古怪扭曲,吐了口血,差点晕厥。 飞雪落下,满场皆寂。 王玄银枪一收,冷声道:“血浮屠声名大,皆因它是军阵,万众其心,悍勇镇压一方,离了军阵,不过普通煞器而已,我们走!” 张横和郭鹿泉顿时嘿嘿一笑,翻身跃下,跟在王玄身后阔步出了狮子楼。 楼上,唐子雄先是一愣,随后嘴角露出笑意。 刘宣脸色铁青,拳头中一只古怪小虫钻来钻去… …… 夜空风雪滚滚,狮子楼灯火逐渐抛在身后。 张横嘿嘿道:“大人威武,咱们怎么不留下?” 郭鹿泉翻了个白眼:“笨呢,大人出手,先是破刘大麻子虚名,随后神枪显威,已经足够,姓唐的是四海门人,那里水太深,维持交情即可,不能被缠住。” “郭老说的没错。” 王玄淡淡一笑,望向风雪中小城。 脑海中,天道推演盘渐渐变化。 声望:小有名气。 第四十八章 事后有余波,太阴玄煞功 烛火微黄,窗外夜雪飒飒。山阴城依山而建,南高北低,因此只需透过轩窗,便能看到满城皆暗,唯有狮子楼那边依旧灯火辉煌。 赌斗结束,唐子雄必然大宴宾客。 王玄也不在意,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查看天道推演盘: 阴煞锻体术(战意勃发) 融合太阴炼形术残本,进度:35% 血煞锻体术(残) 太阴炼形术(残) 王家游龙枪术(蓄势一击) 小三才军阵(如臂指使) 简易煞器炼制法(爆裂符箭) 《妖变经》 目前人望:小有名气。 按照进度,本来今晚应该到34%,王玄没想到人望刚刚提升,回来后便立刻显出了效果。 他心中有所了悟,看来阴仙庙一战,虽说普通百姓不知,但难免有消息流传于官场和江湖,今晚孟雄和刘大麻子的态度明显有异。 不管怎么说,人望提升总是好事。 估计大年之前,锻体术就能融合成功,太阴炼形术非同一般,即便残本,也会对阴煞锻体术产生巨大影响。 不知到时会是什么样子? …… 狮子楼,宴席渐散。 “李员外,路上小心。” “刘馆主,咱们改日再聚…” 唐子雄一一送别宾客,豪爽大气,礼数周全。 从今日起,他便是四海门永安山阴两处堂口堂主,在这片地界上的江湖中,也算地位举足轻重。 “赌赢了……” 唐子雄心中一声感叹,扭头转身上了二楼雅阁,推开门,总坛来的白须老道正把玩着一个小小香炉。 “秦先生。” 唐子雄恭敬拱手,微笑道:“此物是在下偶然得到,听闻秦先生对古物颇有研究,不知可入得了法眼。” 白须老道左右查看了一番,微微点头,“是楚朝时的土地庙香炉,能被人妥善保管至今,看来是出自世家,不过有土腥味,难不成你掘了谁家的墓?” 唐子雄闻言苦笑道:“在下可没那胆子,是一伙寻药人,偶然在山上找到了一处黄家子弟废墓。” “黄家?” 白须老道了然,随即摇头道:“想当初黄家也是并州豪族,可惜大乱时被萧家灭门。” “世事如潮人如水,自古以来又有多少法脉传承,世家大教,看似能绵延千年,实则一场祸乱便分崩离析。你可知我四海门生意遍及大燕南晋,为何能屹立不倒?” 唐子雄拱手道:“全凭总堂震慑四方。” “屁话!” 白须老道冷笑道:“拍得什么马屁,想当初大楚朝玄天道何等威风,镇压天下莫敢不从,还不是被太一教和玄元教联合剿灭,夺其传承,破其祖庙?” “我四海门能存活至今,除去力量,靠的便是规矩,该我们得的,谁也不能抢,不该我们碰的,绝不去碰!” “那个王玄,莫靠得太近……” 唐子雄悚然一惊,咽了口唾沫,“秦先生,敢问为何?” 白须老道望向窗外夜色,幽幽道:“天下乱象已显,大燕皇族和世家都在下棋,以天下为棋盘,各州镇邪军府为棋子。” “这盘棋,盯着的人太多,我们作壁上观即可…” “是,秦先生。” …… 与此同时,山阴城十里外官道上。 风雪呼啸,一队火把结成长龙,赫然是刘宣一行队伍。 牛车吱吱呀呀,车厢内灯笼摇晃。 刘大麻子双手已被包成粽子,闷声道:“二弟,输就输了,留下来吃啥宴席,看着就憋气。” 刘宣面色平静,看着手上一只虫子爬来爬去,又好似没有形质一般钻进皮肤,“大兄,一时输赢而已,以后有的是机会。” 说罢,阴郁眼神看向刘大麻子,“本想插手山阴,到时矿场与河运共同发力,为大兄助力,却没想到那王玄如此勇猛,看来开春述职之际,要另想办法。” 听到王玄,刘大麻子脸色顿时酱红,“妈德,那小子听说勾搭上了萧家,哼,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不过二弟,开春述职真有大事发生?” 刘宣郑重点头,“总堂的密报,我用了些手段才得到。” “好吧,听你的就是。” 刘大麻子沉默了半天,忽然闷声道:“二弟,我不是懦夫!” 刘宣微微点头,“大兄,我知道。那时我和二妹正在山门学艺,受尽欺辱,大兄是怕我们没了仅有的依靠。” “世人皆赞英雄,谁又知英雄家中枯坟遍地。” “放心大兄,这次换我来撑你…” ………… 腊月底,阳气未达,东风未至,冰雪漫天。 虽天寒地冻,但永安城却热闹起来。 很简单,大年将至。 往年的永安军府,过年时总是冷冷清清,王玄割些猪肉,张横包一顿饺子,刘顺去县衙借些钱填窟窿,就算混过一年。 但今年光景,却大为不同。 先是城中员外富商,集体凑了些米面粮油,几大辆牛车推进府衙,说的话也很好听。 “镇邪府军劳苦功高,永安百姓皆记在心中。” 县衙也送来了些酒水,称给府军兄弟暖暖身子。 张横一身新衣喜气洋洋,“特娘的,总算过了个肥年,银子也攒了些,我要随大人去府城述职,春香楼的姑娘可有些年没见了。” “春香楼,那是什么玩意儿?!” 郭鹿泉冷笑道:“亏你还下的去口,放心,跟着我鹿老,带你开开眼界。” 张横顿时嬉皮笑脸拍起了马屁,“那是,差点忘了高人前辈就在眼前,你那妖虎鞭酒……” 郭鹿泉连忙摆手,“没了没了,一滴都没了。” 二人开玩笑之际,忽然刘顺进门说道:“唐子雄叫人送了些年货,还不少,招呼人再腾个房子。” “给他扔出去!” 张横一听就瞪起了眼睛,“那个老王八,大人帮他得了堂主之位,临走时连送都不送,什么玩意儿。” 刘顺翻了个白眼,“大人早吩咐过,平常往来便可,自然心中有数,要你多嘴?” 说罢,左右看了看,“怎么不见大人?” 张横摇头道:“一早就出了城,也不知去干什么……” …… 城外,北山山坳。 王玄盘膝而坐,身体好似没有温度,漫天飞雪渐渐将他掩埋,好似一个雪人。 脑海中,锻体术融合99%。 又过了一个时辰,陡然变成100%。 功法晋级成功: 太阴玄煞锻体术! 第四十九章 冰火辞旧岁,风云迎新春 <!--go--> 没错,兵家锻体术终于晋级。 王玄算是摸索出些门道。 锻体术融合,就像大树生长,若融合的功法品级不足,就会生长出枝干,如(战意勃发)这个特技,至今未曾消失。 倘若功法等级足够,锻体术便会脱胎换骨。 当然,还有些细节有待确定,比如将整个功法进行推演,战意勃发特技会单独晋升,还是融入其中? 收敛心神,王玄细看脑中功法。 《太阴玄煞锻体术》:天地分阴阳,阴阳分四象,太阴者,阴中之阴,在天为月,在地为水,幽暗晦明…煞者,炁之异变也,肃杀萧瑟,七魄固焉…… 天道推演盘的一个好处,就是推演功法后能瞬间理解,王玄很快分辨出与原先功法的不同。 首先便是煞炁来源,原先锻体术炼化阴煞之炁固七魄为轮,修炼之处通常邪戾阴暗,为大凶之地,因此初期表现为阴寒力量,后期则厉鬼缠身,融入枪煞。 看似威力不凡,实则损伤神魂,年老后病魔缠身。 而如今的太阴玄煞锻体术,则可同时吸收天阴地煞,以纯净月华洗练地煞凶厉,化作至纯至阴玄煞,品质不知提高多少。 其次,便是太阴炼形之术,兵家锻体术皆是修炼形体,但一个灵炁存于经脉,一个煞炁存于七魄消融经脉,两者相合,反倒弄出个古怪功法,使得煞轮向外延伸,弄出类似任督二脉通路,能够存储更多煞炁。 虽未成为性命双修功法,但无论煞炁威力,还是肉身锤炼,都明显上了一个等级。 想到这儿,王玄摒除杂念,渐渐忘我。 太阴玄煞锻体术因为融合了道家功法,不仅需要控制肉身呼吸,还要进行入定,难度成倍提高。 这也是王玄独自出来的原因,城中入夜将会满城鞭炮,万一走火入魔便遭了殃。 随着他进入状态,尸狗煞轮开始疯狂收缩扩张。 远处山崖之上,阿福静静趴着,时不时竖起耳朵警戒… 不知不觉,天色渐黑。 大年三十的晚上,没有星光,没有月华,尤其在这荒郊野外,整个天地仿佛陷入彻底黑暗,唯有风雪呼啸。 倘若此时有人点亮火把,就会惊奇地发现,北山山坳中央百米处,坚冰蜿蜒起伏,化作一个巨大的螺旋形图案,正中央则是一座五米高冰山,如寒冰王座。 山崖上,阿福黑狗变成了白狗,依旧安静趴卧,体内五脏华宝肾水黑石散发光晕,使它不惧严寒。 忽然,阿福一动耳朵爬了起来。 轰! 宛如天崩地裂,万千冰块飞溅。 王玄腾身而起,先是看了看手掌,煞炁稍微运转,便有锋利冰刺咔嚓嚓凝结而出,体内尸狗煞轮一片黑暗纯净。 “果然不凡!” 王玄先是赞叹,随后微笑摇头道:“可惜今晚没有月华,怕是要经过半个月洗练,太阴玄煞才能臻至完美。” “阿福,走!” “汪汪!” 离开山坳,一人一狗于雪原飞速穿行,不一会儿便回到城中。 此时虽已入夜,但万家灯火不灭,鞭炮声声辞旧岁,炊烟淼淼传来香气,隐有欢声笑语飘荡。 “过年啦…” 王玄一声叹息,摸了摸旁边阿福狗头。 前世,他双亲去世极早,独自一人在外打拼,早已习惯了孤独,对过年没什么感觉,照常加班而已。 梆!梆! 远处走来打更人,敲着梆子喊道:“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来的是两名年轻人,狗皮毡帽,风雪染眉,见到王玄连忙抱拳道:“王校尉,给您拜个早年。” “二位辛苦了。” 王玄微微点头,忽然眼神一凝,“你师父呢?” 打头的年轻人眼神一暗:“前些日子天寒,师傅喝醉了酒忘关门,早晨醒来人就冻没了。” 王玄微楞,“哦,节哀顺变。” “谢王校尉,我师父临走前几日还一直念叨,您以后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年轻的打更人抱了抱拳,告辞离开。 望着二人风雪中背影,王玄心中暗叹。 他来到这里的几年,因为每晚要外出练功,除去刘顺张横,就属和老打更人熟络,没想到整日提醒人关门关窗,自己却疏忽大意。 想到这儿,王玄微微摇头,抗着银枪,在风雪中向北城走去,黑狗阿福屁颠屁颠跟在身后。 不知不觉,镇邪军府已到。 只见中门大开,灯火通明,军汉们端着盘子跑来跑去,院中大锅热气腾腾,喧嚣高呼声不绝。 看到他一身风雪归来,不少人松了口气。 张横嬉皮笑脸过来给他解下披风,“大人,都等着您呢。” 其他人也纷纷叫嚷道: “是啊,大人,饺子都凉了。” “大人,您平日严厉,今日可得多饮几杯……” 王玄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微笑道:“好,今晚不醉不休!” ………… 正月初一,元朔正朝。 此地风俗亦有拜年传统,幼拜长,徒拜师,下属拜上级,尊卑有序,若是路远难以到达,便会送上名刺代往。 一大早,军府众人就对王玄集体施礼拜年,随后便有附近百姓陆续前来,员外富商邀请酒宴,县衙礼尚往来。 王玄不喜热闹,便将这些琐事全交给刘顺处理,自己则独自一人待在后院书房,细品香茗。 在他面前,放着三样东西。 首先是一卷兵部特制《大燕并州山水图》,从上面可以看到,整个并州地境浑圆类似心脏,来自北方天都龙首山的一条龙脉分支蔓延而而来,似心脏脉络,一个个人族县镇散布其中,并州府城康元就位于心脏中央。 说实话,这幅地图隐去了很多东西,比如著名的萧家山城,比如一些大教法脉山门,但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 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他计划搜山,就要将永安附近山水地形弄得一清二楚,此刻上面已经做了不少标注。 地图上还放了一封信。 书信来自于陈琼,大概意思是书院所有在外游历弟子全部被召回,开春后镇邪军府将会进行改制,届时会有大批世家弟子,法脉传人进入,其中有诸多隐秘,封神术扩散只是个引子,让王玄务必小心行事。 另外,丑佛儿因心智残缺,怕其在靖妖司中受到欺辱,所以暂时安排在萧家好友身边,但萧家内部波云诡谲,所以托王玄在府城述职后将其带走。 最后则是一张请柬,来自于萧家珍宝阁,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将会举办赏宝大会,持请柬者方可进入。 搜山和拍卖会都在计划之中,镇邪军府改制却是出乎意料。 所谓的大动作就是这个? 王玄心中疑惑,拿什么改,凭什么改? 这段时间他已收集到不少情报,大燕国库日渐空虚,否则皇帝也不会动了收揽地方财权的心思,因此和世家僵持。 他心中可没有半点忠君思想。 江湖有江湖规矩,朝堂有朝堂规矩。 所谓规矩,就是利益分配,若上至皇族世家,下至黎民百姓,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自己的利益,那便是太平盛世。 现在看来,所谓的江湖乱象只是表面,各地邪祟异动并非根本,而是大燕朝三百年统治,游戏规则已经出了问题。 风云将至,自己将何以处世? 王玄望向窗外,天空阴云低沉,鹰隼小白在屋梁上梳理羽毛,时不时抖动翅膀……<!--over--> 第五十章 扫帚精作祟,传令兵入城 永安县西,柳坪村。 节日烟火还未散去,村民心中却蒙上阴影。 村中一户宅院外,数名镇邪军府士兵披甲持矛,禁止外人靠近,而在旁边,则站着王玄和县衙捕头刘成一行人。 捕头刘成对着一名农家汉子说道:“陈夯柱,莫慌,这位是军府王校尉,把经过讲一遍。” “是,是,大人。” 这汉子哆哆嗦嗦看了一眼宅院,小心道: “就是昨晚发生的事,我与家人守岁,喝了些娘舅家给的米酒,因此早早睡下。” “半夜,似乎听见有人说话,是个女子的声音,叽叽歪歪不停谈着家中琐事,小人以为是我那碎嘴老婆,就训斥了一句,可对方反而说得更难听。”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烛光不停摇动,再细看…” 说到这儿,这汉子眼中满是恐惧:“那根本不是我妻子,而是一名陌生妇人,身披白孝,蒙头盖脸,见我醒来,就突然出现在床上,掐住了我的脖子!” “小人眼前一黑昏死过去,原本以为是噩梦,没想到…” 说着,他揪开自己领子。 咽喉下三寸,一个乌青小巧手印! 这汉子哭丧着脸继续说道:“醒来后,一家老小都说梦见了那个妇人,脖子也都出现手印。” “老妻哭闹着说我害了人命,人家回来报复,可我老实本分,从未做过这种缺德事…” 说着,竟呜呜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下去吧。” 捕头刘成挥手让汉子下去,随后对着王玄苦笑道:“王大人,这大过年的本不想打扰您,但这事衙门几人看过,都未发现阴鬼邪气。” “不是阴鬼,哪来的阴气?” 旁边郭鹿泉翻了个白眼,“精魅作祟而已,连这都看不出来,你们…村里的土地庙祝呢?” 刘成尴尬一笑:“过年打扫摔折了腿,在家躺着呢,那是个民间巫教弟子,受伤做不了法事,李道长又在闭关…” “无妨,本就是职责所在。” 王玄挥手打断了刘成的话,对着张横微微点头。 张横顿时一声暴喝:“两组人,进去!” 哗! 六名镇邪府军士兵以三人为一组,举盾持矛,一脚踹开木门,冲进了院子。 这也是小三才军阵运用,以小组分散行动,最适合狭小空间和对付江湖人士。 王玄等人都未进入,显然当做了练兵。 农家小院并不大,凹字形分布着三间瓦房,镇邪府军士兵很快搜查了个遍,高声叫道:“回禀大人,没有异常!” 王玄脸一黑,郭鹿泉则在旁边笑道:“大人,毕竟经验尚浅,器物精魅擅于收敛气息,他们发现不了也是正是正常。” “《大燕搜山图》每人回去背一遍!” 王玄一声冷哼,旁边阿福顿时冲进院子,对着院墙上挂着的一根扫帚汪汪直叫。 负责小队的白四郎脸一红,“列阵!” 两只小对立刻围来,六根长矛齐齐向前一刺。 呼~ 院内忽然平地卷起阴风,伴着“嘻嘻哈哈”的女子怪笑声,将两只小队包裹,那根扫帚则在阴风中旋转。 “天阴突,杀!” 兵士们一声暴喝,煞炁连成一片,长矛齐齐刺出。 嘭! 仿佛刺破了一个气球,阴风停歇,扫帚散落在地。 几人出来后,张横便劈头盖脸训斥道:“一个扫帚精而已,虽收敛气息但必有异象,没看到积雪不落,土墙无尘土么,难道个小精怪都要用灵符寻找?回去都给老子认真背诵…” 王玄微微摇头,对着旁边刘成道:“刘捕头,让你看笑话了,以后永安各村镇出现异常都可向军府汇报,正好让士兵们积累经验。” “诺,王大人。”刘成连忙抱拳。 郭鹿泉摸着胡须道:“这扫帚估计有些年头,沾染了女子怨气,在院中常年吸取月华,那汉子,扫帚不是你家的吧?” 旁边农家汉子早已目瞪口呆,闻言连忙点头,“是是,那是我在田旁荒坟捡到,看着还能用就…” “以后别乱捡东西!” 刘成脸一黑,对着旁边手下低声道:“叫殃师去看一下,估计有亡魂怨气未消。” 这便是人族现状,荒野山林危险,就连城隍土地庙守护范围内,也会被偶然带入精灵邪祟,有时虽不致命,但却能搅个鸡犬不宁。 …… 回到永安城,张横带队回军府,王玄则独自一人来到了城隍庙。 其实今早有道童前来,说李守心已然出关。 王玄有些奇怪,既已出关,为何推脱县衙求助? 来到城隍庙,自有道童引入后院。 见面后,王玄顿时一愣,“李道长,你这是?” 李守心的模样很不好,原先白须长眉,颇有仙风道骨,如今却须发干枯,脸色灰暗泛青。 “老道失败了。” 李守心长长叹息道:“我太一教传承不少,每人只能修一门,老道修的是《玉液炼形术》和《玉液炼神术》,可惜资质鲁钝,就连五气朝元都做不到,何况三花聚顶。” “老道本想着参照《太阴炼形图》,希望能有所顿悟,反倒是伤了根本,此生止步于此。” 王玄沉默了一下,“也怪我,没看好五脏华宝。” 李守心摇头道:“五元灵丹所需材料甚多,不仅要收集灵药,还要请人炼丹,耗时日久,即便能炼成,多活二十年又如何,总归枯骨一具。” “老道请你来,是要交给你这些。” 说罢,从书柜上取下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全是符箓,“老道已派人传出消息,不日就会返回玄州太一教总坛,从此隐居山林,你有搜山荡妖之志,这些东西应该用得着。” 见王玄面色沉重,老道笑了笑,“你从府城回来时,老道估计早已离开,此生再无相见之日,江湖路远,聚散本是常态,老道也算是为永安留下了些东西。” 王玄郑重抱拳:“既如此,道长保重。” 李守心微微点头,无神地看着天空,低吟道:“莫奈何,人生几度风雨,匆匆归来去,叹九天仙庭荒芜,惜蓬莱花落无数,问世间可有长生法…” 出了城隍庙,王玄抱着盒子再次扭头。 庙观古老,香火飘飘。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人们为什么说江湖浮萍本无根,因为总有些人要来,总有些人会散,人人皆在漂泊。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骑冲入城门。 马若奔雷,四蹄踏破积雪,骑士身着轻甲,披风猎猎飞舞,头盔后别着一道长长羽翎,色彩鲜艳,直奔北城而去。 “兵部传令快骑!” 王玄眉头一皱,身形瞬间闪动,下一刻便已跃上旁边屋顶瓦梁,脚尖连点,如大鸟般飞腾纵跃。 他修炼太阴玄煞锻体术后,体内浊炁尽数被炼化,身法更加灵敏,比那骑手还要快一步到达。 兵部快骑,必有重大军令,阻挡延误者斩! 永安镇邪军府已有百年未出现兵部传令。 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快骑,王玄心中隐约有所预料。 果然,传令快骑下马后便递上了一道军令: “今年军府述职提前,并州所有镇邪军府校尉,必须于正月初十前赶到,违令者,军法处置!” 第五十一章 策马出永安,夜行入山林 “大人,今年怎么提前了!” 传令兵刚离开,刘顺便一脸疑惑询问。 往年府城述职,通常在上元佳节之后,府城衙门开始办公,各地来的校尉简单汇报,随后一顿酒宴,嘻嘻哈哈各自散去。 而今年却要在正月初十前,还派了兵部传令快骑,一切都透露着不寻常。 王玄眼神微动,“进去说话。” 众人进入内堂关上门,队正张横刘顺,兵曹白三僖,供奉郭鹿泉,这便是永安镇邪府军目前班底。 王玄也不隐瞒,将自己所知一一讲述。 郭鹿泉自然心中有数,张横和刘顺虽略知一二,却没想到事情这么大。 “军府改制?” 张横嘿嘿冷笑道:“咱们镇邪军府狗不亲,娘不理,指不定哪天就会被裁撤,朝中大人物们,怎么会突然想要改制?” “汪!汪!”阿福叫了两声。 张横无语,“阿福,不是在说你。” 刘顺白了张横一眼,“没听到大人说么,国库没钱了,皇家和各地世家都在僵持,各自把持边军中央军,都不敢动,便盯上了咱们镇邪府军。” 郭鹿泉则皱眉道:“问题是会如何改制,强军养兵可是要用银子的,国库空虚,难不成皇家世家要自掏腰包?” “去了便知。” 王玄面色平静,“张横郭老随我同去,刘顺,你为人谨慎,和白军曹便留下看好军府,平日早晚训练不可停歇,若是有意外……切不可冲动,等我回来。” “是,大人!” 刘顺弯腰抱拳,眼神凝重。 他明白王玄的意思,这次述职,恐怕危机重重。 ……… 正月初三,大凶,诸事不宜。 大燕民间有俗语“初一早,初二早,初三睡到饱”,意思是初一初二都要拜年忙碌,初三日子不吉利,都要躲在家中睡觉休息。 王玄自然顾不上这些,并州多山路,眼下各地冰雪封山,到府城康元至少需要五天,必须提前赶路。 一大早,三人便骑马出了城。 好的一点是,立春已至,阳炁始生,冬日阴云散去,碧空如洗,阳光映照满山积雪分外妖娆。 鹰啼嘹亮,小白在湛蓝苍穹盘旋。 马蹄声声,阿福于雪地中窜来窜去。 王玄策马而行,寒风拂面,纵眼前雪景苍茫却无暇欣赏,而是心神沉入,查看天道推演盘。 无论《血煞锻体术》还是《太阴炼形术》,即便声望提升,推演也是以年为计,因此暂时不理。 煞器炼制和《妖变经》都可提升军府力量,但都需要大量资源投入,现在还是穷鬼一个。 因此,他提升的是王家游龙枪术。 上次推演,游龙枪术并未晋升,而是多了个蓄势一击特技,如今仅过两天,进度已达到10%,不知这次可否晋升… 旁边张横忽然说道:“大人,这次我们不入沿途县镇,怕是少不得要露宿荒野,四天就能赶到,是不是太急了些?” 王玄摇头道:“这次的府军改制不简单,我要提前几天,去向赵都尉打探些消息。” 郭鹿泉嘿嘿一笑:“放心,老夫这条路熟得很,晓得不少好地方,况且沿途也有客栈投宿……” 三人便走边聊,身影渐渐远去… ………… 苍穹落幕,一轮明月闲云半掩。 雪林山道间,几盏灯笼摇摇晃晃,十几名男女老少警惕望着四周,中间三辆牛车摞满了箱子,吱吱呀呀驶过冰雪泥泞,一面“金”字三角旗缓缓飘荡。 一名中年男子坐在车辕上,赫然是曾在山阴狮子楼露过面的梨园金家班班主金百川。 他此刻模样已苍老了许多,不时低声咳嗽。 旁边一名壮汉见状连忙取下腰间羊皮水囊,关心道:“师傅,喝点水。” “不用,我只是肺经虚寒。” 金百川摆了摆手,眼中有些哀伤,“春生,为师一时糊涂,却是害苦了你们。” 壮汉春生连忙摇头:“师傅,您老的苦,我们都晓得,况且若不是您从小收留,我们这些人早成饿殍,一时落魄而已,难不倒我们金家班。” “对啊,师傅。” 旁边一名容貌清丽的女子笑道:“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府城上元佳节,百艺荟萃,我们定让金家班一炮而红。” 说着,她眼中出现憧憬之色,“听说陈羡鱼大家也被邀请前往康元城,将在鹤舞楼献艺,若是能见上一面,此生无憾。” 金百川摇头笑道:“我们梨园班子众多,以南北二阁为尊,陈羡鱼大家是青衣阁首席,那等人物,为师可说不上话。” 眼见女弟子失望,他抚须摇头,“不过看在同脉的份上,为师应该能帮你弄张帖子。” 女子顿时大喜,“谢谢师傅!” 狮子楼一战,岂能没有影响,被戏彩门罗家班击败倒无所谓,他们又不吃武行饭,功夫秘术皆是护身手段而已。 麻烦的是,自己那逆子却是坏了戏班名声,山阴附近几县富商村子唱堂会皆不敢邀请,就连其他班子也是暗中排挤。 无奈,只得远走他乡去府城闯荡。 好在自己的这些弟子,都比较争气。 金百川笑着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释然。 呼~ 忽然,山林凭空卷起阴风。 四周忽然有一簇簇鬼火于密林中飘荡,隐约有凄厉嘶嚎和喊杀声传来。 “戒备!” 壮汉春生一声怒喝,男女老少顿时抬起手中兵器。 金百川凝眉看了一圈,沉声道:“无妨,是些山林魑魅而已,春生,驱散他们,免得弄出鬼打墙。” “是,师傅。” 壮汉几步来到队伍前,大手在脸上一抹,顿时出现个面容狰狞赤红花脸面谱,随后气沉丹田:“哇呀呀呀呀……” 声音粗狂,震动山林呼啸,树叶唰唰摇晃。 这是梨园秘术,从古老傩戏演变而来,最擅驱鬼镇煞,走江湖的戏班子几乎都会,但春生明显精于此道。 霎时间,阴风停歇,鬼火消散。 旁边女弟子皱眉道:“师傅,这可是官道,靖妖司时常扫荡,怎会有这么多野魅?” 金百川叹了口气:“大魏崩塌后那场混乱,整整持续百年,怨鬼无数,至今还未清除,偶尔会游荡至官道,不足为奇,走吧。” 一行人继续行走,出了山林,只见一座巨大车马店依山而建,黑暗中灯笼盏盏,似有人声传来。 金百川松了口气,点头道:“那是四海客栈,算是四海门产业,记住,行走江湖,莫管他人闲事。” “是,师傅!” …… 一行人离开没多久,那片山林便再次阴风呼啸,鬼火悠悠荡荡,竟起了一层白雾,使得整个山道模模糊糊。 “汪汪!” 伴着犬吠声、马蹄声,三点灯火从远处而来,正是王玄一行人。 他们自离开永安后,一路沿官道而行,星夜兼程,累了便露宿荒野,人虽不困,但身下驽马早已乏力。 “嘿嘿……” 张横望着前方山林迷雾冷笑道:“残魂野魅也敢拦路,大人,不如让小白吓吓他们。” 这两日,阿福显示出了诸多不凡,数里之外便能听到野兽潜伏,林怪穿梭,他也想见识见识小白鹰啼驱祟的本事。 郭鹿泉连忙阻止,“别,这些残魂正合老夫之意。”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叠纸人,捏着法诀挥手撒出。 只见纸人于夜风中翻飞,山林迷雾中顿时有一簇簇鬼火伴着黑烟窜出,没入纸人之中。 王玄在旁边看的有趣,这纸人术有些像简略版阴兵法坛,虽收纳的只是些残魂野魅,但寻路探查已够用。 随着阴魂被收走,山林迷雾夜渐渐散去。 郭鹿泉将纸人收入怀中,喝了口酒笑道:“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前方有个四海门的车马店,正好给马喂些粮草,咱们也吃口热乎饭。” “汪汪!” 突然,阿福对着远方叫了几声,随后看向王玄。 王玄乐了,“阿福察觉到了血腥杀气,难不成…是家黑店?” 第五十二章 投宿四海店,偶遇倒霉鬼 “不会吧……” 郭鹿泉闻言愕然,手中酒葫芦也忘了放,“这家可是四海门的老店,阿福会不会听错了?” 张横闷声道:“阿福灵性超绝,这一路可从来没错过,再说四海门又咋了,难道不会开黑店?” 他对唐子雄意见颇深,自然也看不惯四海门。 “你这憨货懂什么…” 郭鹿泉摇头道:“四海门可不简单,三百年前天下大乱,他们组织货郎游走天下,又于荒野开设客栈,没点手段怎么行?” “他们幕后之人十分神秘,和大燕南晋皇族关系都不错,从不参与朝争,客栈弄得比驿站舒服,无论江湖游走,还是豪商客旅,甚至朝廷官员都会投宿。” “若成了黑店,他们生意还做不做?” 王玄掏出肉干喂给阿福和小白,又看了看前方,“这世间没有什么绝对,一切小心便是。” “是,大人。” 三人出了山道,同样看到了那依山而建的客栈。 此刻戊时刚过,寒夜中客栈灯笼摇晃,隐约有人声喧嚣,骡马嘶鸣,显然投宿的客人不少。 郭鹿泉笑道:“每年上元佳节,府城都热闹的很,三教九流齐聚,商旅也要提前运货,难免会生些口角争端,或许被阿福察觉。” “无妨,小心便是…” 王玄也不在意,继续策马而行。 这四海客栈面积不小,门前整理出巨大平地,侧方则是一排马棚,正有两名伙计忙碌喂料。 见三人前来,伙计连忙上前牵马,同时一脸憨笑:“客人来得正好,尚有几间空房…” 王玄也不废话,翻身下马,抛出一块令牌。 伙计接过后一看,连忙躬身抱拳,“原来是几位官爷,后院已经备好,请随我来。” 四海门很会做生意,通常会另设宅院以示官民有别,王玄往年虽大多投宿驿站,但也晓得其中门道。 见了令牌,两名伙计态度更加热情,一人牵走马匹,另一人则在前引路,带着他们绕过正门沿侧方斜坡而上,顿时出现了一排五座小院。 不同于前方大客栈喧嚣,这里雅静许多,其中两间院内灯火隐隐,三间门头紧锁,一片黑暗。 “天黑,大人们小心脚下。” 伙计上前开门,点亮灯笼,一番忙碌后躬身道:“热水一会儿送来,大人们可要些酒菜?” “随便来些就行。” 王玄看了看院外,“其他院子都是什么人?” “这个…”伙计一脸为难,“大人,咱们四海客栈有规矩,不得透露客人身份。” 王玄也不在意,“行,去吧。” 伙计刚走,张横便冷哼道:“这家伙不老实,四海门贩卖各地情报,还会替客人保密?” “一码归一码么…” 郭鹿泉笑道:“大人,你们先吃,我去前面溜一圈。” “嗯,郭老小心。” 王玄知道,郭鹿泉是要去探探风,看有什么危险人物,好做到心中有数。 不一会儿,伙计端来热水酒菜,二人简单洗漱便大快朵颐。 …… 另一边,郭鹿泉晃晃悠悠来到客栈前厅。 相较于后面的雅静小院,这里却是大了不少,二层小楼呈“井 ”字型排列,中间十几张酒桌半数都坐满了人。 郭鹿泉虽在朝廷混饭吃,却一股子江湖风尘气,像个落魄的老头,独自找了个地方,一边自斟自饮,一边暗中观察。 他江湖经验丰富,很快便瞧了个大概。 这里大多都是些商旅护卫,跑江湖的艺人。 也难怪,除了这些苦哈哈,还有谁会在这料峭寒春之际,奔走四方。 江湖流离,风光的永远只是少数。 咦…金家班的人也在? 郭鹿泉暗中一笑,已猜出怎么回事,装作不认识,准备再喝几杯就起身离开。 忽然,几名护卫谈话吸引了他。 “欸,听说了没,血衣盗又下山了!” “怎么没有,听说是在怀州,不过这次没有入城,而是将司马家的一座矿场劫掠一空。” “他们要矿藏做什么,司马家难道没动手?” “怎么没有,数十名供奉连夜追入深山,可惜连对方毛都没抓住…” 说到这儿,那名护卫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有人传言,血衣盗有山中龙脉溶洞地图,所以能穿行百里无影无踪,不少江湖邪修都已经加入。” “啧啧,看来事情闹大了,不会来咱并州吧?”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 郭鹿泉低头喝酒,听得眉头凝重。 他在永安休养了一个冬天,这短短时间内血衣盗竟然声势如此之大,背后恐怕不简单… 咚! 大门忽然被撞开。 所有人都是一惊,仓郎朗拔出兵器。 虽说四海客栈有自己护卫,绿林悍匪也卖四海门面子,不会轻易滋扰,但狗急了都会跳墙,何况是人。 出乎他们意料,进来的不是什么盗匪,而是穿着土气的一老一少,扶着个脸色惨白的中年人。 护卫们皆是冷眼旁观,心中警惕。 行走江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路见不平,行侠仗义为什么人人称赞? 是因为少。 然而,郭鹿泉却面色一变,“祁隆?” 说罢,身形闪烁已来至跟前。 护卫们吓了一跳,没想到那蔫不拉几的老者竟是个好手? 穿着土气的老少正是王玄曾见过的憋宝人师徒,见郭鹿泉阻路,悚然一惊就要抽出腰间铁刺。 “是自己人。” 祁隆连忙制止二人,脸色惨白笑道:“鹿老头,老子流年不利,又栽了…” “先别说话。” 郭鹿泉脸色凝重,带着三人迅速离开。 大厅柜台上,正在算账的掌柜眉头微皱,叫来伙计低声吩咐… …… 屋内,灯火明亮,血腥味十足。 床上,祁隆已然昏迷,胸口五个指洞血流不止,周围一大片焦黑溃烂,竟然变成了绿色。 “尸毒!” 郭鹿泉面色一变,双手如风,先是迅速用小刀刮去腐肉,随后用了火罐拔出毒血,又从怀中掏出药粉… 半晌,才抹去额头汗水仔细包扎。 几人身后,四海客栈伙计端着盘子,面色不变躬身道:“几位大人还需要什么?” 四海门生意却是有一手,郭鹿泉刚把祁隆接回小院,转眼便有伙计送来了各种伤药针罐。 “不用了。” 王玄挥手打发走伙计,盯着憋宝人师徒道:“二位,又见面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用说!” 郭鹿泉气不打一处来,“这是老僵尸所伤,定是去挖了坟堆子!” 羊皮袄小徒弟涨红了脸:“胡说,俺们老杨家只憋宝,不挖坟,跟那些土夫子不是一路人。” “憨娃,闭嘴。” 羊皮袄老头制止了徒弟,从腰间取下烟袋锅子,死命抽了几口后皱着满脸褶子道:“几位既然和祁爷相熟,老头也就不瞒着你们。” “我和劣徒是靠接萧家珍宝阁生意为生,也因此认识了祁爷,这次是接了任务,去找山中木客做生意,谁知却出了事。” “木客?” 王玄原本不在意,这一听却来了兴趣… 第五十三章 夜色话江湖,晨昏盗来袭 木客,是一种山林精怪。 《大燕搜山图》记载:木客身形似人而矮小,爪指锋锐如铁钩,攀崖援木,如履平地,一抓可破颅贯脑,致人死命。 这种小精怪会隐于山林幽暗之处,暗中观察学人说话,不仅没什么害处,甚至能找到山中灵木与人类交易。 交易的方式也很有趣。 只要与木客取得信任,双方就会约定地点,人类放下铁斧、棉布、盐巴等货物,敲响锣鼓随后离开,次日便会有灵木放在原地。 大魏开国皇帝李援征战天下时,就曾与木客交易,建造五牙龙首大舰征伐南方,被说书人们讲得是惊心动魄。 “没错…” 听到王玄询问,羊皮袄老头抽着烟点头道:“咱憋宝这行当,常年钻在深山野林,自然和木客部族有联系,萧家也常托我交换灵木。” “这次珍宝阁上元拍卖,有买家提出要千年龙鳞木,我便请了祁爷帮忙,进入深山与木客交换,谁知连续三天都不见回音。” “那些木客自以为藏得隐秘,实际上老夫早知其巢穴,便主动前去交换,谁知木客竟已被灭族,还碰到个赫赫有名的邪修,人屠子。” “你说人屠子?!” 郭鹿泉面色一变,眼中阴晴不定,对着王玄沉声道:“人屠子原本是一屠夫,失手杀人后流落江湖,加入了血衣盗。大人,此事不简单,我刚才在大厅听到到些消息……” 待他说完后,王玄眼睛微眯:“你的意思是,血衣盗已来了并州?” “很有可能。” 郭鹿泉面色凝重道:“大人,还记得那安鼠生么,同样有秘法在龙脉溶洞中穿梭,血衣盗横穿九龙岭山脉来到并州,也未必不可能。” 说罢,他又看向羊皮袄老头,“杨老哥,祁隆是被僵尸所伤,其中必然不止人屠子一人,你还看到了谁?” 羊皮袄老头俗名不雅,叫杨蛋,见郭鹿泉询问,沉思了一会儿道:“当时夜色已黑没看清楚,但至少有三十多人,有两个年轻人面容似鬼,就是他们操控僵尸伤了祁爷…哦对了,那僵尸看样子年头不长,却凶悍的很,祁爷还提到了太阴门。” “太阴门…” 郭鹿泉若有所思道:“那帮家伙得罪了几名擅于控尸的邪修,门中一名僵尸前辈被掳走,难不成就是这具?” 说到这儿,他望着王玄沉声道:“大人,看来传言不虚,众多江湖邪修都已加入血衣盗,这件事太大,必须尽快汇报。” 王玄点了点头,“好,明日一早便出发!” 他可没想着逞强。 从种种信息来看,所谓的血衣盗人数不少,怕是已成燎原之势,其中诸多诡异,远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府军校尉能够掺和。 定下计策,憋宝人师徒也找了间厢房休息,王玄和郭鹿泉暂无睡意,便在院中饮酒聊天。 思及近日所见,王玄忍不住叹道:“本官以前蒙头练功,却不知江湖法脉如此复杂,着实有些孤陋寡闻了。” 郭鹿泉笑道:“其实说来也不复杂,老夫混迹江湖多年,便为大人细述一番。” “朝堂中皇族世家且不提,江湖之中,大致可分为法脉与门派。法脉者,以传承为主,离不开三教九流,五行八作。” “例如大燕道门以太一教为首,佛门以须弥宗为尊,儒家自然是山海书院。” “各行各业也有法脉,比如兵家、风水阴阳家、梨园青衣阁,耍把戏的戏彩门,老夫所在的阴门,隐藏在乡村之中的巫教,五仙堂,贼偷空空门,盗门刺客门…” “这些法脉传承有高有低,区别就在于有没有炼形炼神真传,有真传方有道,有道有术,方能绵延许久。” “至于门派,则可视为组织,皆为利而生,比如四海门、江河上讨生活的排教、刺探情报的金燕阁之类……” 郭老头一边说一边饮酒,讲的是天花乱坠,还时不时插些江湖趣闻,王玄也是听得兴致勃勃,睡意全无。 突然,趴在地上的阿福耳朵一动,猛然起身,口中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王玄面色一沉:“有大片杀气自北而来,都起来抄家伙,郭老,去通知掌柜!” “今夜,怕是有大麻烦…” ……… 咚咚咚! 急促敲门声让金家班众人猛然惊醒。 “谁?!” 壮汉春生一把摁住兵器沉声道,其他人也纷纷戒备。 江湖险恶,虽说是在四海客栈,但他们还是租了个大通铺,和衣而睡,男女分开,满屋汗腥。 走江湖,从来就不是享受。 门外传来伙计急促的声音,“诸位,有妖人来袭,掌柜的通知所有人大厅集合,共御强敌。” 众人顿时变色,面面相觑。 四海客栈本身就养着护卫,竟需要客人共同御敌,来得怕不是普通贼道。 班主金百川眼中惊疑不定,沉声道:“抄家伙,都灵醒点,听为师号令,随机应变!” “是,师傅!” 一行人出了房门,见各个楼道房门皆有人出来,大厅内也聚集了不下百人,乱哄哄一片嘈杂。 金家班等人彼此打了个颜色,也来到大厅。 王玄自然也带着手下赶到,持枪而立,旁边郭鹿泉也在和掌柜低声细语。 “师傅,是那狗官…” 壮汉春生面色一变,刚说了半句,便被金百川眼睛一瞪打断。 王玄自然也注意到了金家班众人,不过却没有理会,而是望向左侧出来的一行人。 他们是上面小院的其他客人。 而且是熟人。 一伙是山阴县镇邪府军校尉孟雄和几名属下,另一方则是个面容俊朗的白袍中年男子,旁边跟着两个小厮。 孟雄侧身站在白袍中年男子身旁,脸上带着恭敬讨好,显然彼此认识。 “哟,王校尉,真是巧。” 孟雄看到王玄后眼神闪烁不定,脸上挤出个笑容拱手道:“王校尉也是去述职吧,可知发生了什么?” “有妖人来袭,估计是血衣盗。” 王玄面色平静,心中却有所了悟。 这家伙也提前去往府城,显然是知道不少内幕,还有那中年人,身份估计不一般。 “血衣盗?!” 整个大厅顿时炸锅。 有人面带怀疑,有人满脸惊恐。 大厅内不全是江湖中人,还有些跟随商队的家眷,有商人一脸茫然,也有女子抱着孩童脸色苍白。 那名白袍中年人也变了脸色,厉声道:“血衣盗远在怀州,阁下哪来的消息,莫不是胡说八道?” 蠢材! 王玄眼神一冷,懒得理会。 这家四海门客栈掌柜则上前拱手道:“赵管事,王校尉此言非虚,靖妖司的祁大人亲眼所见…” 简单叙述一番后,又沉声道:“在下已派出伙计探查,至今没传回讯息,怕是已经遇害。” 若论对客栈及周边情况,谁都比不上掌柜,因此他的话说完,谁都不再怀疑。 “人屠子?还有邪修…” 那中年人赵管事脸色变了又变,狠声道:“定是那靖妖司的蠢材引来祸患,此地不宜久留,孟雄,我们走!” “对对对,我们快走!” 首先附和的不是孟雄,而是几名商队护卫,二话不说就往外冲,留下脸色大变的商人主顾。 大难当前,满嘴的江湖道义成了屁话。 张横脸色难看,低声道:“大人,这帮家伙人心不齐,根本无法组织抵抗,怎么办?” 王玄面色平静没有说话,而是忽然扭头,死死盯着掌柜旁几个伙计,冷声道:“他们根本走不了,对么?” “有叛徒!” 掌柜的脸色一变,挥手便抓向几名伙计,利爪如风,卷起阴风呼啸,显然功夫颇深。 “嘻嘻……” 其他伙计被掌风横扫而出,唯有一名伙计轻松躲过,如鬼魅般跃上二楼。 他虽是男子身形,动作却带着女子妖娆,坐在栏杆上,两条腿悠闲地晃来晃去,声音已变成娇媚女声:“你这小校尉却是有趣,怎么发现的我?” 王玄面色平静:“我没发现,只不过耍了个诈而已…” 第五十四章 画皮有邪术,人屠血衣盗 “你……” 那名伙计脸色微变,声音也由娇媚变得狠厉:“狗官果然阴险,不过你说的没错,今日一个也别想逃!” 说罢,指尖在额头轻轻一划,破布撕裂般声音响起,整个人的外皮衣物瞬间化作碎片乱飞,显出一名女子。 这女子身着黑色紧身衣,勾勒出火辣身材,乌黑秀发盘起,面容虽娇媚动人,嘴唇眉角却是一片漆黑,透着股邪气。 “画皮邪术?” 旁边郭鹿泉瞳孔一缩沉声道:“怪不得能收敛气息瞒过所有人,你早已潜伏至此,血衣盗究竟想干什么?” 这番话说得没头没脑,其他人不明所以,王玄却是瞬间了然。 他听郭老头提过画皮邪术。 百多年前,弄皮影戏的行当中出现一名天才,名叫阮修,不仅将本门术法修到极致,还弄出了一门画皮邪术。 这画皮邪术包罗万象,既有人皮,也有妖皮,施展出来惟妙惟肖,甚至连气息都能模仿,神鬼难测。 然而,那叫阮修的天才却是个疯子,杀人杀妖,犯下无数血案,被扑杀后画皮邪术也流传到了江湖,甚至有老妖邪祟披着人皮进入城镇,弄出不少乱子。 阿福察觉杀气时,很可能是这女子刚刚残杀伙计炼皮,而在他们到来时已披上人皮,所以才未被发现。 郭老头是在委婉提醒他,血衣盗很可能不是被祁隆引来,而是另有目的! 女子微微一笑,“嘻嘻……死人知道那么多…” 话音未落,便面色一变。 只见一股狂风呼啸而来,原本站在大厅的王玄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一双眼睛冰冷无情。 好快! 女子毛骨悚然想要逃走,但身子一轻,已被王玄掐着脖子高高举起,寒冰咔嚓嚓凝结,转眼整个身躯已被冻住,唯有脑袋留在外面。 其他人看得头皮发麻。 这年轻人什么来头,看样子是兵家修士,身法力量也是诡异的吓人。 王玄没有搭理众人,而是提着冻成冰坨子的女人纵身跃下,眼睛死死盯着大门外。 阿福压低身子口中低吼,目露凶光。 大门外黑布隆冬一片,静的吓人。 众人一看,哪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时间纷纷拔出兵器,后退的同时眼神惊疑不定。 王玄沉声道:“人已经来了,你们不想死就听我号令,擅用刀兵者在外,有暗器的在内,普通家眷全都趴下。” 人群在危机时,大多时候会慌乱,但也会产生盲从。 王玄刚才故意用雷霆手段擒敌震慑人心,随后发出指令,自然管用了许多。 四海客栈掌柜首先行动,命令手下防卫。 金家班班主金百川给了弟子一个眼神,弟子们顿时围成扇形,将班中几名老人孩子护在身后。 有了他们带头,其他人纷纷效仿。 那刚说要离开的白袍中年人也闭上了嘴,眼中阴晴不定,随后微微点头,也带着孟雄和几名手下加入。 眼看局势稳定下来,众人心中莫名多了股安全感,纷纷看向王玄。 王玄依旧面色平静,沉声道:“郭老,探查!” “是,大人!” 郭鹿泉脸色严肃,伸手一挥,便有数十枚纸人飞卷而出,没入茫茫夜色,同时两眼翻白,上下观望。 “是阴门的前辈,纸人术很是了得…” 不少人窃窃私语,眼中担忧减轻不少。 王玄对此视而不见,他知道,这些人根本靠不住,若稍显颓势,恐怕立刻会作鸟兽散。 他并非无情之人,但如果给了机会,这些人还不中用的话,只能顾着手下人先行离开。 郭鹿泉还在探查,一边用眼白左右观察,一边沉声道:“四方皆有阴鬼,炁息昏暗不定,对方有人用阴兵法坛布阵,是高手,看不到位置…” 王玄眼神微眯,“张横,弓箭给我!” “是,大人!” 张横立刻卸下背后强弓递上。 王玄搭弓引箭,箭头处冰寒煞炁缓缓旋转。 “是军中煞器!” 有人低声惊呼,但令他们奇怪的是,王玄非但没有立刻射箭,反倒闭上了眼睛。 这校尉在做什么? 难不成能透过阵法感应? 不少人正心中奇怪,忽听得一声鹰啼从夜空中传来。 王玄猛然睁眼,弓箭偏转角度,嗡得一声巨响飞射而出,带着凄厉呼啸没入门外黑暗中。 早在刚才,他就已将鹰隼小白放出。 小白被他时常以煞炁洗练,夜视能力大为提高,血契之后,虽无法共享视野,却能凭借心神感应提醒。 轰! 大厅内众人只听得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似乎伴着惨叫声,而门外那片诡异的黑暗也随之消散。 只见客栈空地外百米处,不知什么时候已围了至少数百人,火把连成一片,刀兵光影闪烁。 这些人每个额头绑着血色头巾,眼中泛着诡异红光,面带狰狞,嘿嘿直笑。 他们前方,几匹没了头的马倒在地上,鲜血混着积雪,在昏暗不定火光下散发妖异光彩,刚才逃走的几名护卫正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各位大爷饶命啊!” “我不想死,我要加入你们…呜呜” 凄厉求饶声不断,显然被吓得不轻。 大厅内许多人心中一沉。 他们知道,对方早已趁着夜色布下迷阵,短短时间包围客栈,计划周详,从一开始就没有逃走机会。 “特奶奶的,谁放的箭!” 随着一声粗狂烦躁的吼叫,血衣盗们迅速散开,伴着咚咚的沉重脚步声,一个巨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个身高两米五的巨汉,浑身肥肉,面容狰狞,手持一把锯齿大刀,大冷天的竟然赤裸上身。 更诡异的是,这巨汉肥硕的肚子上,竟然长着一张血盆大口,排排利齿错乱狰狞,还有些细小肉条不断扭曲。 “过来吧你!” 他看到地上求饶的护卫,二话不说用大手抓起,一把塞向肚皮大口,随着吧唧吧唧咀嚼声,护卫只惨叫一声便没了动静。 “妖…妖怪!” 大厅内,不少人看得浑身发冷。 郭鹿泉也面色阴沉道:“大人,此獠便是人屠子,看模样已将人丹邪术修到深处,人妖不分。” 门外,咀嚼声很快消失。 那巨口似乎无底洞,护卫三两下就被吞了个干净,巨汉人屠子也舔了舔肥硕嘴唇,眼中血光大冒:“问你们话呢,是哪个兔崽子射的箭!” 话音刚落,就又是一箭呼啸而来。 人屠子猛然提刀抵挡。 轰! 伴着剧烈爆炸声,人屠子虽没被炸伤,却是连续后退,沉重的脚步在雪地上踩出巨大凹槽。 王玄一手提着冻成冰坨子的女邪修,一手横枪缓缓走出,面色冷漠道:“胖子,这下看清了没?” 第五十五章 人丹邪术诡,群魔势猖狂 兵法云:围地则谋,死地则战。 眼下这情形,敌众我寡,敌强我弱,敌气势正盛而我方如聚沙成塔,稍受冲击就会一溃而散,到时必死伤惨重。 可称“围地”,亦可称“死地”。 王玄乃是故意激怒对方,争取阵前单挑机会,减少己方劣势,只有压过对方一头,身后散兵游勇才有死战决心。 想到这儿,王玄眼神更加冷漠,“你便是什么人屠子?一幅痴傻模样,空有虚名,不过如此。” 果然,人屠子巨汉顿时两眼赤红:“兔崽子找死,都闪开,让我活吞了这小白脸!” 说罢,沉重身形在地上咚咚连踏两步,便猛然跃起,锯齿大刀泛着血腥雾气,带着凶厉气势直劈而下。 “来得好!” 王玄不退反进,浑身寒炁炸裂,烂银枪出如龙,裹挟着风雪阴雾,向上呼啸而出。 铛! 一声巨响,冰屑四溅。 烂银枪终究占了长度便宜,人屠子横刀一挡,顿时脸色微变,只觉一股巨力伴着阴寒煞炁而来,被硬生生从空中拦下。 兵家修士煞炁炼身,为的是将自己炼成百战神兵,本就体魄强悍,王玄修成太阴玄煞锻体术,力量速度更是如凶兽一般。 人屠子虽体型壮硕,但力量却不占优势。 王玄得势不饶人,两臂如熊罴,烂银枪一抖,便是雨瀑般的枪影喷洒而出,寒风呼啸,冰雪旋转。 铛铛铛铛! 一连串巨响伴着火花。 人屠子凶名显赫,但也一时被压制住,手忙脚乱挥刀抵挡,沉重身形不断后退。 “好枪法!” “打死那妖人!” 身后大厅内众人顿时气势高昂。 然而,王玄心中却是微沉。 他用了心战之术,本想先打乱对方节奏,随后一鼓作气斩杀,没了首领,剩下再多人也不足为惧。 然而这人屠子不愧是久负盛名的凶徒,力量速度与自己相差无几,刀上血炁也甚是污秽诡异,看来不仅修了人丹邪术,还有炼形炼神术,已炼精化炁。 不对啊… 照郭老头所说,这家伙只是个流亡江湖的悍匪,从哪里得来的真传? 虽疑点重重,眼下却来不及细想。 只见人屠子被打得连番后退,虽将王玄枪尖尽数挡住,但被太阴玄煞侵袭,上身及大刀上寒冰咔嚓嚓凝结,更是气得吱哇乱叫,肚子猛然臌胀。 不好! 王玄猛然一惊,扭腰枪身回旋,嘭得一声插在地上。 太阴玄煞爆发,地上积雪土块迅速被寒冰凝成一块,王玄枪身微抖,五米见方的冰雪地皮轰然而起。 与此同时,人屠子肚皮上的利齿大嘴张开,喷涌出大片绿色粘液,空气中顿时一股酸臭。 这一切,都在瞬间发生。 酸液被冰雪地板尽数挡住,发出吱吱的声音,浓烟四起,整片土石地板竟迅速消融。 王玄心中一凛,想起郭老头对于人丹邪术的描述。 外丹术,实则为夺天机之法。 夺草木矿石灵性为草丹,夺妖物灵性为妖丹,甚至还有夺地脉灵炁的地丹、鬼魅魂魄的鬼丹,炼丹之法千奇百怪。 为何有人丹之术?皆因人体五脏对应五炁,魂魄形体阴阳相合,因此有邪修炼人为丹,迅速增加修为。 但同类相食天道不容,丹毒反噬也是迅猛,疯癫,不语,发脱口烂,犹如行尸走肉,眼前那些血衣盗便是如此。 然而只要挨过丹毒,不仅炼炁迅速,人体也会生出种种异象,这人屠子应该是肠胃发生异变,生出异术。 眼前一幕,令所有人骇然。 人屠子喷出胃酸后,也算得了喘息之机,脸色越发狰狞,鼻孔喷着粗气,眼神却冷静下来,死死盯着王玄,似乎在寻找破绽。 呼~ 忽然间,阴风伴着尸气从远处而来。 只见两名面色苍白如鬼、身披黑袍的年轻人两脚如风,腾身而起,似乌鸦般落入场中。 又是两名炼精化炁高手! 然而更恐怖的是,伴着阴风尸气,一个凶厉身影出现在他们身旁,一身华贵黑袍破破烂烂,披头散发,肤色铁青,口角獠牙狰狞,手爪指甲尖锐细长。 太阴门的僵尸… 王玄心中顿时有所猜测。 只见人屠子狰狞一笑,“辰家兄弟,就是这小白脸破了你们的阴兵法坛,手底下也硬的很。” 其中一名黑袍年轻人面色阴冷地看了一眼王玄,又望向地下被困的女邪修,冷哼道:“别浪费时间,拿东西要紧!” 说罢,抬头望向大厅:“萧家的赵管事何在,把东西交出来,我们就此离开,否则一个都别想活!” 大厅之中,所有人都望向了白袍中年男子。 他们没想到,血衣盗是为此人而来。 还有,这家伙竟是萧家的人。 赵管事也是一脸愕然,“你们要什么东西?” 黑袍年轻人眼神冰冷,“山阴城南山矿挖出个古物,被校尉孟雄送了礼,那东西不是你能染指,快交出来!” 这下连王玄也有些诧异。 什么东西,能令血衣盗大张旗鼓袭击四海客栈,而且看样子,就连那赵管事也不知自己得了何物。 而且,这血衣盗的消息未免太过灵通了吧… “阁下是说这个?” 白袍中年人赵管事眉头微皱,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符,上面满是凌乱线条,如蝌蚪巡游,边角则浮雕着魑魅魍魉。 他奉命前往山阴,主要目的是收服孟雄,对方也很识趣,知道自己喜欢古董,便送上了此物。 此符难以判断年代,且无丝毫灵炁,血衣盗却如此重视,难不成真是什么宝物…… 赵管事眼中阴晴不定,忽然收起青铜符大声道:“此物事关重大,血衣盗得之必为祸天下,赵某死也不能邪道得逞。” 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 蠢货! 王玄暗道一声不好。 他倒不是怕了血衣盗,而是这家伙虚伪至极,其他人怎会看不出,好不容易凝聚的士气怕是要乱。 果然,几名商队护卫顿时发怒,仓郎朗刀剑扭转指着赵管事,“放你娘的屁,快交出去,别连累老子!” 赵管事一方,孟雄和几名手下也举刀怒喝:“大胆,你们什么东西,也敢对萧家无礼!” “哈哈哈…” 眼见大厅内乱,人屠子哈哈大笑,“这便是世家,这便是狗屁江湖,人心果然和禽兽没什么两样,二郎们,杀!” 霎时间,群魔乱舞,漫天火把被抛出,整个客栈顿时陷入火海… 第五十六章 火烧四海楼,枪挑妖人头 火光冲天,刀影闪烁。 这帮血衣盗们,显然都修习了人丹邪术,瞳孔中满是血丝,口角流涎,如野兽般嘶嚎着一拥而上。 与此同时,人屠子也挥舞着大刀一声怒吼,肥硕油腻皮肤下,似乎有一张张凄厉面孔欲破体而出,整个人猛然又大了一圈,如香象渡河轰隆而来。 但更快的,还是那具僵尸,一双利爪尖甲伴着浓郁尸气,鬼魅般抓向王玄。 铛! 王玄横枪一拦,同时脚下一点,借着僵尸恐怖巨力倒飞而出,空中一个旋身已落在郭鹿泉身侧,沉声道:“退!” 如果只是人屠子一人,还有取胜希望,但加上个太阴门老僵尸,临时组建的队伍又内讧,只能以保命为主。 此时,客栈已彻底混乱。 血衣盗们的火把中浸了动物油脂,落在阁楼上顿时四溅起火,加上疯狂涌入的血衣盗,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火光熊熊,喊杀声震天。 正如王玄所料,临时组织的队伍根本经不起冲击,阵型瞬间土崩瓦解。 有人发狂般涌向侧门,那里有小道可通向后方雅院,再往上则是荒山野林,或许可以逃命。 然而,人性卑劣此时显现。 护卫们不管那哭爹喊娘的商人家眷,甚至为夺路而逃,彼此刀兵相向。 也有精明者,如金家班众人,还有四海客栈掌柜,聚拢在王玄身边,缓缓退向承重土墙。 另一侧,孟雄此时心里早将赵管事骂了个七八十来遍,一边挥刀抵挡血衣盗,一边眼珠子乱转,故作大义凛然道:“大人,你先带着宝物离开,在下为你断后!” 赵管事此时也慌了神,额头冷汗直冒,虽觉得有些不对,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多谢孟大人,若逃得此难,在下必有厚报!” 说罢,突然从怀中掏出两张黄纸,上面画着些地衹神像,啪啪贴在双腿之上,顿时阴风四起,整个人消失不见。 “甲马术!” 现场众人一时愕然。 这门术法说起来也不稀奇,就是借助城隍神力,沿着地脉之炁脱身。速度惊人,却会消耗城隍神力,因此较为珍惜。 孟雄本想祸水东引,却没想到对方有这招,顿时气歪了鼻子,挥刀劈开拦路血衣盗,退在王玄队伍中。 王玄对此冷眼旁观,他知道转机已现。 果然,那邪修辰家兄弟面色大变,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操控着太阴门老僵尸冲入茫茫夜色。 客栈中,形势瞬间分明。 那些逃走的护卫,胡乱躲避的商户家眷,几乎全被血衣盗宰杀,挥刀剖腹,扯出五脏胡乱往嘴里塞。 铛! 王玄与人屠子又拼了一招,各自后退。 人屠子久攻不下,见辰家兄弟离开,似乎想要跟着追击,又自知速度不行,便扭头恶狠狠地盯着王玄,一声怒喝道:“都停嘴,先宰了这帮人!” 满屋血衣盗顿时围来,宛如群狼环视。 王玄一方虽皆是好手,但大多负伤。 金家班一行人,已有几名老弱倒在地上生死不知,金班主和壮汉春生手持兵器,满眼悲愤… 四海客栈掌柜看了看仅剩的几名手下,眼中凶光闪烁,从怀中偷偷取出个黑色铁球… 山阴校尉孟雄眼珠子不停乱转… 憋宝人师徒拖着昏迷的祁隆脸色惨白… 王玄横枪立在最前方,沉声道:“我挡住这胖子,张横居中策应,诸位,结阵死战!” 张横瞬间了悟,卸下身后弓箭,此时大厅内拥挤,正好发挥爆裂符箭威力。 人屠子狰狞一笑,“你拦得住么?!” 说罢,刀势一起便是血雾翻腾,劈头盖脸压下。 王玄眼神冰冷,枪影毫不相让泼洒而出。 刀枪碰撞声连成一片。 说实话,人屠子刀法并不高明。 但这厮不知用了什么密术,皮肤下一张张面孔游走,凭空力量速度大增,再加上身形高大,一时间竟压制住了王玄。 更要命的是,他腹部那张大嘴紧闭,利齿层层纠缠如铠甲一般枪穿不破,却好似随时能喷吐酸液。 好在王玄已用上战意勃发,两股煞炁同时爆发,硬生生挡住了人屠子。 两人周围寒风呼啸,污秽血气翻滚,血衣盗们不敢接近,从侧方涌向张横等人,然而困兽之斗下,众人却爆发出了潜力。 “哇呀呀呀…” 壮汉春生脸上再次出现狰狞面具,一柄朴刀左砍右杀,浑身鲜血犹如杀神,和旁边戏班武旦花枪乱舞,配合默契。 郭鹿泉此时也阴着脸,从怀中撒出几张红色纸人。 这纸人诡异的很,伴着“嘻嘻哈哈”的瘆人笑声,粘在几名血衣盗身后,顿时控制对方砍向同伴。 然而,杀伤力最大的竟是张横。 他搭弓引箭,爆裂符箭飞射而出,顿时轰隆炸裂,血肉残肢飞散… 血衣盗虽人数众多,但进攻毫无章法,聚集在大厅内反倒成了活靶子,一时间死伤惨重。 “吼!” 人屠子愤怒发狂,想要撇下王玄冲击阵型,然而每次都被阴寒枪影死死挡住。 望着那双冰冷的眼睛,人屠子心中莫名一颤。 郭鹿泉见状,眼睛一转高呼道:“大家伙再坚持会儿,四海客栈有秘术传信,援兵顷刻就到!” 客栈掌柜也阴冷一笑,“放心,老朽还通知了太阴门,到时一个都跑不掉!” 其实哪有援兵,不过两个老油条做戏而已。 然而,人屠子却是暗道不妙,辰家兄弟控制了太阴门前辈,前段时间他们被撵得如兔子一般,若是真有人来… 他心中担忧,刀势渐缓。 机会! 王玄眼中杀机暴涨,双臂蓄势已久的力量瞬间涌上,烂银枪伴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汹涌而出。 游龙枪,蓄势一击! 这个枪法特技蓄势越久,威力越大,人屠子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无边杀机扑面而来,顿时额头一痛,已被烂银枪刺穿头颅。 大厅内安静下来。 咣当! 锯齿大刀掉落在地。 人屠子两眼迅速失去光彩,随着王玄银枪一抽,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就连腹部利嘴也慢慢张开,流出血污。 王玄眼中越发冰冷,“杀!” 霎时间,枪影翻飞,杀人如割草。 剩下的血衣盗喽啰们虽然凶残,但人丹邪术尚未度过丹毒,只比普通护卫稍强,顿时被王玄杀得胆寒,一涌而散。 大厅内众人气势大增,追杀大半后,剩下的血衣盗逃入茫茫夜色。 “穷寇莫追!” 王玄挥手拦下了已经杀疯的众人。 轰隆隆! 大火中的客栈焦黑木梁坠落,整个房顶坍塌下来。 死里逃生,不少人顿时瘫软在地。 憋宝人师徒一脸黑灰,躺在雪地中喘着粗气。 金家班师徒抱着死去同伴放声哭泣。 王玄则持枪而立,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山林。 对面,辰家兄弟提着赵管事头颅,看着他冷笑一声,操控僵尸缓缓退入黑暗中。 王玄心中微沉,无论那宝物是什么,血衣盗已经得逞。 远处,天边泛起鱼肚白… 第五十七章 离别江湖路,惊闻大清洗 清晨微风中,柴火噼里啪啦。 四海客栈已化作废墟,旁边一具具尸体分门别类,浓烟伴着尸臭味冲天而起,上空寒鸦盘旋。 在这个世界,清理战场是种潜规则,尤其是在这官道之上,谁也不想来年多一个鬼巢盘踞。 “上有九天,下有九幽,天地茫茫,苦多乐少,魄兮散于天,魂兮归于地…”郭老头摇着铃铛,声音沧桑高远。 阴门传承源于各种丧葬习俗,朝廷公门中的“殃师”大多是阴门中人,郭老头自然也精于此道。 金家班数人垂首而立,额头白带飘飞。 壮汉春生眼中迷茫:“师傅,我们该怎么办?” “还用说,自然是报仇雪恨!”一旁武旦狠声道。 班子里最热心的刘大娘死了,刚学艺不久的虎子也死了,被活生生剖腹挖心,惨叫声似乎还回荡在耳边,令她痛彻心扉。 金百川脸色苍白,扭头看了看身后弟子。 有人一脸愤恨,有人失魂落魄,更多人则对着他暗中摇头,眼中恐惧仍未散去。 半晌,金百川苍然一叹,“江湖中虽说有仇必报,但并非所有怨恨都能洗刷,跟着为师报不了仇,你走吧。” 武旦眼中纠结,“师傅,那你…” 金百川颤声笑道:“为师虽说没能耐,但护着其他人讨口饭吃还是没问题,春妮,学艺十年,你出师了!” 武旦狠狠咬着嘴唇,跪下砰砰几个响头,起身后扭头一看,向着王玄方向阔步而去。 壮汉春生看着武旦春妮的背影满是担忧,张了张嘴,也不多说话,跪下几个响头后追了上去。 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一名弟子担忧道:“师傅,春生哥和春妮姐是班里的台柱子,他们走了…” 金百川摇头微笑:“聚散离别,各人有各人的道,秋生,以后金家班能不能吃上饭,就看你了。” “啊…是,师傅。” …… “王大人,真的死了么?” 孟雄追在王玄身边,再三确认。 王玄点头道:“死了,我亲眼看到辰家兄弟提着赵管事的头,孟大人,你想想该怎么交差吧。” “死得好啊…” 孟雄松了口气,看了看周围,低声苦笑道:“王大人有所不知,那日狮子楼赌斗后,赵管事便从府城而来找到了老孟,说军府即将改制,到时萧家二房会派众子弟加入历练。” “实话说,都是那些大人物的算计,老孟我才不想掺和,但又得罪不起,一路上没少受气,将来怕是还要被架空。” “哼,死了也罢,到时老子直接请辞,回乡做个富家翁…” 话说得豪气,但王玄一个字都不信。 权财自古难分,孟雄依靠权利攒下身家,校尉之职虽小,但没了这身皮挡着,不知会引来多少豺狼恶狗。 果然,孟雄见王玄面色冷漠,便眼睛一转讨好道:“听说王大人与萧家三公子关系不错……” 王玄淡然摇头,“王某不认识什么三公子。” 孟雄脸色微僵,尴尬一笑拱手道:“既如此,老孟先行告辞,王大人,咱们府城再会。” 说罢,转头的同时眼神冰冷,迅速离去。 望着那远去的身影,王玄知道自己得罪了小人,不过却毫不在意。 他两世为人,许多东西已看透。 羡慕、妒忌、好意…任何东西都能成为怨恨借口,人生在世如独行旷野,多的是小人莹莹鬼火,恶人豺狼挡道,心中有刀,他已无所畏惧。 萧家三公子…王玄心中忽有了悟。 太阴门虽说落魄,但也不好惹。 自己拍卖《太阴炼形图》,怕是无意中承了人情,而且还引起了别人误会。 看来世家已经行动,这军府改制到底会发生什么? 就在他低头沉思时,脚步声响起。 王玄抬头一看,只见金家班一男一女齐齐走来抱拳道:“王大人,我二人想要加入镇邪府军,还望收留。” 王玄眉头微皱,已知缘由,“想报仇?你们身手不错,自己去便是,何须加入府军?” 女子惨声笑道:“小门小派,势孤力单。” “大人莫怪,山阴时我等已打听过,大人麾下军士皆与血衣盗有仇,且血衣盗声势已显,如今出现在并州,将来必有一战。” “哦,到是有点见识。” 王玄这才发现,这女子正是那晚狮子楼花枪武旦,化妆时姿容艳丽,卸妆后只是五官端正而已。 “你俩叫什么名字?” “在下杜春生,这是俺妹子杜春妮。” 王玄微微点头,望向远处群山。 “想跟就跟着吧,府城之行后,若我还是府军校尉,再加入不迟…” ………… 并州多山,唯有南部平原广袤。 这里既有自天都龙首山汇聚而来的运河滋养,亦有官道下接怀州,左连秦州,右靠鄚州,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康元城就坐落在运河边上,这座古城数千年来历经无数战火,经过数次重建,商贸越发繁荣,形成了千户百坊的棋盘状格局。 刚入正月,河道冰冻解封,来自大燕各地的船只便往来穿梭,码头上更是人潮汹涌。 通往北城的笔直官道上,车马同样一眼望不到头。 王玄一行人也在其中。 那晚一战后,他们为防意外,清理尸体后就迅速结伴离开,同行的不仅有金家班,还有四海客栈掌柜,此刻正在道别。 那边,杜家兄妹看着金家班一行人向码头而去。 府城康元百艺荟萃,凭金家班如今的实力,根本无法立足,于是干脆乘船往怀州重新开始。 而这边,四海客栈掌柜则郑重拱手道:“血衣盗突袭之事,背后图谋不小,在下要立刻向总堂汇报,王校尉救命之恩,来日必有厚报。” 说着,看了看四周,低声道:“王校尉,军府改制之事,恐会引发整个大燕格局巨变,这次述职,会有一场大清洗,王校尉需早做准备。” “大清洗?!” 王玄悚然一惊,刚要细问,却见这老掌柜拱了拱手,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张横一声冷哼,“这老家伙不老实,说要报恩,却话说一半遮遮掩掩,连自己名字都不提。” 这四海门客栈掌柜一路上只说自己姓元,剩下的闭口不提,在队伍中跟个隐身人一样,看得张横十分不爽。 “你这憨货懂什么……” 郭鹿泉眯了眯眼睛,“四海门分堂松散,总堂神秘,规矩森严,此人怕是总堂的探子,大人,看来大清洗之事不假。” “不急…” 王玄面色冰冷,“先入城,找赵都尉打听一下。” “对对对…” 张横在旁点头道:“赵都尉与我家大人祖上世交,怕个鸟的大清洗!” 说罢,一行人跟随人流进入康元城。 此时康元城中正在为上元灯会准备,各坊市街道都有工匠搭建巨大灯台,许多江湖艺人更是提前进入暖场,耍猴的、表演幻术的…眼花缭乱,街上人流拥挤,喧嚣不断。 他们都曾在府城待过,也无心看热闹,匆匆来到北城赵都尉府上,然而眼前所见,却令众人心惊。 赵都尉家中府门紧闭,贴着大大的封条… 第五十八章 城中云诡谲,客栈抽丝茧 张横目瞪口呆,“出…出什么事了?” 郭鹿泉打量了一下四周,低头沉声道:“此地人多眼杂,先离开再说!” 康元城的格局是北富南贵,北侧靠近运河码头,商贸繁荣,三教九流汇聚,南侧则相对雅静,林木森森,世家豪门深宅隐于其中。 以赵都尉的身份,也挤不进南城高门之中,索性便在北城德兴坊安居,这里有不少酒肆商铺,王玄与张横皆人高马大,所以显眼的很。 一行人也未走远,找了个酒楼雅静包间坐下,待酒菜上来后,郭鹿泉有意无意向店小二套话。 “赵府啊…” 店小二眼中满是神秘,压低声音道:“听说是得罪了大人物,就在前天晚上,全家被压入死牢,闹了一整宿,吓得我都不敢睡觉。” 店小二走后,王玄脸色变冷,“得罪了大人物,在军府改制之前…哼!” 他已和前生记忆融合,赵都尉对他不少照顾,自然不能坐视旁观。 “大人莫急。”郭鹿泉拱了拱手,“老夫在这康元城中熟人不少,打探清楚情况,再作计较。” “有劳郭老。” 王玄有些无奈,前身是个闷葫芦性子,也不愿寄人篱下,每次述职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府城除了赵都尉,一点儿门路也没有。 郭鹿泉动作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便回到酒楼,眼神凝重道:“麻烦不小,接受下属贿赂还好说,问题是丢了虎符!” “刚入正月,朝廷就从神都御林军调来一位王爷,听说是准备接手整顿镇邪府军,赵都尉也很识趣,早早贴了上去,但就在前日圣旨下来之时,虎符却不翼而飞。” “那位王爷勃然大怒,当场便命人将赵都尉拿下…” 听完详细经过,王玄眼中隐有怒气,“我那赵世伯为人谨慎胆小,谁都不敢得罪,怎么会将虎符遗失,分明是做了替罪羊!” 郭鹿泉也点头道:“军府改制,朝廷自然不会让大权旁落,既然赵都尉已经倒向那位王爷,并州萧家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萧家…” 王玄看向窗外,“郭老,萧巡使在什么地方?” ………… 康元城东,修正坊,晓月庵。 所谓“庵”,是指女性修行者居住之地。 修正坊内多道观寺院,并州府君庙也在此地,常年香火旺盛。除去太一教和须弥宗,还有不少佛道杂派法脉也在此传业授徒,不起眼的晓月庵便在其中。 此时已近黄昏,暮鼓回荡,香火缭绕。 庵中后堂,王玄盘膝而坐,对面一名面容清丽的白衣道姑正在为他斟茶,赫然正是萧晴曼。 “想不到萧巡使竟奉了道…”王玄眼中有些难以置信。 在他映像中,这个世家女子性格刚烈,眉间满是戾气,谁知数月不见,对方已辞去靖妖司之职,成为道姑闭门清修。 “王兄叫我道号晴月即可。” 萧晴曼面色淡然滤掉茶水,“我为萧家旁支,自幼父亲受尽白眼,不免性格倔强,想要做一番事业,师门遭难后更是陷入魔障,功法不得寸进,还好王兄帮我报仇,消了此业。” 说到这儿,她微微摇头,“不怕王兄笑话,我大仇得报返回康元,本以为可凭此功更晋一步,但在萧家却依然是个笑话,甚至族中长辈还命我挑选夫婿赘入萧家。” “上门求亲者无不是贪恋萧家权势,我亦心灰意懒,干脆遁入道门,替师傅传一脉香火。” “原来如此。” 王玄恍然大悟,随即皱眉摇头道:“在下原本想厚着脸皮求晴月真人打听件事,既然这样……” 晴月淡然一笑:“王兄但说无妨。” 王玄稍微犹豫,还是将前因后果讲述了一番。 晴月听完摇头道:“王兄恕我直言,此事你不应该掺和,萧家的力量远非你能抵抗,况且军府改制在即,你亦深陷其中,凶险万分…不过,帮你打探一番却是问题不大。” 王玄郑重抱拳:“多谢!” 晴月也不说话,拱了拱手起身离去。 …… 数个时辰后,繁星漫天。 王玄从晓月庵出来,手中拿着一叠密信,转头望着缓缓闭上的木门,他知道,对方如此帮忙,意味着恩情已经还完。 “大人,怎么样?” 早已等待多时的张横连忙上前询问。 王玄眼神疑惑,“此事不是萧家所为,回去再说。” 回到客栈,王玄将密信一一摊开。 “虎符失窃后,那位王爷对萧家越发忌惮,萧家也命人暗中打听此事,找到了一些线索,你们看。” “正月初二,赵都尉所在的德兴坊有人于夜间设阴兵法坛,被城隍夜巡斩杀,靖妖司赶到时,未找到施法之人…” “正月初四,有人传言盗门数名秘传弟子进入康元城…” “正月初五,也就是前天,赵都尉前往镇邪军府,途中有江湖艺人当街表演绳技,赵都尉策马驻留了一会儿,到达军府时,便发现随身虎符失窃…” 说罢,王玄看向众人。 郭鹿泉冷笑道:“先是探底,随后设计盗符,这分明是江湖手段,而且不止一家参与,根本不屑于隐藏。” “老夫想不通的是,如果是想把水搅浑,引起朝廷世家猜忌,未免动作太大了些,反倒像是在立旗!” 张横一愣,忍不住问道:“啥叫立旗?” 旁边杜春妮摇头道:“张爷有所不知,这是江湖中的手段,比如戏班子初到异地,必先免费唱台大戏,表明自家能耐,与同道见面时彼此便心中有数。” “没错!” 郭鹿泉摸着胡须皱眉苦思,“看来此事不少江湖法脉参与,他们的目标不是赵都尉,而是向皇家和世家表明自己存在,这帮家伙难不成失了疯?” 王玄微微一叹:“我本来也奇怪,那空降来的王爷、萧家为首的几个世家、偷符的江湖法脉,做法都有些莫名其妙,直到看到了这个。” 说罢,抽出了最后一封密信。 郭鹿泉拿起后迅速查看,眼中满是愕然:“开荒令?!” 王玄点了点头,“没错,朝廷国库空虚,皇家世家僵持,边军不可妄动,又逢封神术遭窃,江湖乱象已显,朝中大臣们便想出个点子。” “大燕国境内,千万里山川矿产无数,遗迹宝药遍地,只因邪祟丛生,加上皇权掣肘,唯有世家和一些地方势力暗中开采。” “开荒令相当于放开限制,各地府军可随意开发,只要半数收益归于国库,剩下的便可随意支配。” “好个一石三鸟之计!” 郭鹿泉撇嘴道:“肥了国库,饱了世家,府军想要开荒,也需扩充实力,说不得又要与各地邪祟作战,朝廷世家把控中央边军,也不担心养出祸患。” “怪不得江湖法脉发了疯,原来是想分杯羹!” 说罢,看向王玄:“大人,眼下三方都没动静,赵都尉怕是要成牺牲品,你准备怎么办?” “很简单。” 王玄默默看向窗外,“打!“ 第五十九章 王玄定计谋,市井江湖游 “打?” 众人面面相觑。 郭鹿泉揪着胡须眉头紧皱,“朝廷、世家、法脉,每一个都是庞然大物,能轻易碾死咱们,大人并非鲁莽之人,究竟是何想法?” 王玄面色平静沏了杯茶,淡然道:“这天下局势无非规矩二字,儒家定礼,法家量律,兵家论战,皆为维护规矩,大燕朝皇族与世家共治,法脉超然物外,享三百年太平,而眼下乱局,根子在于规矩要变!” “军府改制,行开荒之事,若是成功,皇家世家实力都会膨胀,江湖法脉以后若不想被压制,必然要亲自下场,所以他们以江湖手段立旗,目的是要告诉皇族世家,自己有捣乱的能力。” 郭鹿泉眼睛一动,笑道:“看来大人这‘打’,是另有其意。” 王玄点头道:“没错,眼下正应了敌我不分混战之局,当釜底抽薪,以消其势。皇族世家没有动作,是因彼此忌惮,江湖法脉选择这时候立旗,时机恰到好处。” “你们说,我若与江湖法脉为难,皇族世家会做何想?” 郭鹿泉撇了撇嘴,“那还用说,作壁上观看笑话呗,不过大人,虽避开了两座大山,但江湖法脉也非咱们能够撼动啊……” “谁说的。” 王玄淡然一笑,“他们错就错在,以江湖规矩入场。” “江湖规矩这种东西,他们用得,我为什么用不得?” ………… 正月初八,祭星之日。 每年这时候,灯台总会卖的很好,夜幕降临之时,家家户户都会在屋外点起烛台,祭祀天上星辰,家贫者会点上九盏,富户则会点的满院都是,天上地下星斗共辉。 而听说在南晋那边,百姓则会于河边放灯船,星星点点,仿如银河流淌大地。 …… 辰时,朝食之刻。 王玄一行人从客栈出来,四散而去。 “卖灯台啦,卖灯台啦…” 街上小贩们早已出来,竭力吆喝,今日是难得的赚钱时机,寒门家苦,攒下一钱就是一钱。 而在街道两侧酒楼食肆间,早有大锅翻滚着浓白羊汤,包子笼水汽蒸腾飘香,食客们或坐或蹲,吃得满头是汗。 “伙计,两碗羊汤。” “好勒客官…我的娘哎!” 羊汤店伙计正在忙碌,听到浑厚声音抬头,却见一名高壮汉子身着黑袍,面如冠玉,右手持枪,身后背弓。 更重要的是,一只雪白鹰隼站立肩上,还有条硕大黑狗在旁边绕来绕去。 羊汤店伙计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客官稍等,马上!” 旁边的食客也被吸引,虽说康元城中江湖人士不少,别说牵狗遛猴,上元佳节时赶着虎豹熊罴的戏彩班子也有。 但似眼前这等人物还是少见。 是外来的江湖客? 不对,一行一动如标枪,气质又不像… 不少人顿时心中好奇。 王玄如视无睹,先是问伙计买了些生肉喂小白和阿福,随后唏哩呼噜喝了两海碗羊汤,还吃了四笼包子。 接下来两日,时间会很漫长… 吃完后,王玄一抹嘴巴,起身而行。 有好事食客窃窃私语张望,只见这架鹰遛狗、弓枪皆备的汉子来到不远处的一处宅院大门口。 咚! 持枪一顿,如门神耸立,缓缓闭上眼睛。 “那是…镇邪府军赵都尉府!” “不是刚入了死牢么?” “要出事啦…” 食客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八卦。 看热闹的,从来就不怕事大。 …… 辰时二刻,车马熙攘。 杜家兄妹来到一处茶楼前,压了压毡帽,阔步而入。 茶楼这行当,虽说热闹的时候通常在下午,但平日里也坐了不少闲人,或是提着鸟笼的富商,或是打听消息交流买卖的伢人。 台上正有个年轻人说着一出《李援神箭荡妖山》,很老的本子,下方宾客毫不在意,年轻人却竭力表演,纯当练嘴。 杜家兄妹默默看了一眼,转身来到后台。 一名青衣老者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茶杯不时细品,双目紧闭摇头晃脑,听到前面徒弟稍有差漏,便是眉头紧皱一声冷哼。 “是评门的刘铁嘴前辈么?” 杜春生恭敬上前,变幻手势恭敬抱拳。 老者眼中先是警惕,随后露出慈祥笑容,“是梨园戏门的后辈啊,找老夫有何事?” 杜春生恭敬递上一叠纸:“这两日,想请前辈说个新本子。” 老者接过后,扫了几眼,神情渐渐凝重,“近来江湖多风雨,城中的事老夫也略有耳闻,你们这些后辈瞎掺和什么,不怕丢了命么?” 杜春妮眼中有些失望,“是晚辈唐突,前辈若不敢就算了。” “小丫头莫耍心眼!” 老者翻了个白眼,嗤笑道:“梨园一曲唱兴衰,评门笑谈英雄事,这天下人若要扬名,哪有堵评门嘴的道理,老夫又不掺和,说说还是行的,走吧,这活,康元城评门接了!” 说罢,起身来到前台。 弟子躬身退下,闲客们有了精神。 “刘铁嘴不是下午的场子么?” “就是,今天怎么提前了?” 刘铁嘴也不理会,从怀中取出一块醒木。 这醒木也有讲究,皇帝用的叫“镇山河”,皇后用的叫“凤霞”,宰相用的叫“佐朝纲”,将军用的叫“惊虎胆”,文官用的叫“惊堂木”。 刘铁嘴评门法脉传承,醒木自然也不一般,质地古朴,上刻朱砂符文,隐约有白炁流转,有惊鬼镇魅之效。 啪! 醒木一拍,看客们精神振奋。 “列位,今天咱们说个新本子,《江湖英豪盗虎符,校尉单枪救故恩》…” “好!好!” 茶馆内,叫好声连绵不断… …… 辰时三刻,朔风忽起。 “这狗日的老天…” 郭鹿泉裹了裹外衣,又看了看天色,一边走一边嘀咕道:“本来要享清福,谁知这王小子更能惹事,哎…看来老头我是一辈子劳碌命喽。” 他此刻,正行走在康元城东元寿坊。 如果说康元城是北富南贵,那城东便是贫穷代名词,有些坊市杂草丛生,人烟稀少,元寿坊便是其中之一。 郭鹿泉边嘀咕边走,很快来到一处宅院前。 这宅子也是有趣的很,左右四邻全是半塌荒宅,立春已至,门外树木依旧光秃秃一片,还有几只死鸟死猫尸体,看样子是昨晚冻毙。 “妈德,这遭瘟的老头果然人憎鬼厌…” 郭鹿泉暗骂了一句,随后满脸褶子挤出个笑脸,上前敲门道:“柳老哥在吗?” 过了好大一会儿,木门吱呀打开。 出来的是个白须老头,体型矮壮,五官棱角分明,双目惨白,瞳孔只有针尖大小,浑身炁息阴戾,似有冤魂盘旋。 老者阴森盯着郭鹿泉,“你这淫鹿,找我作甚?” “我有虎鞭酒!” 郭鹿泉举起酒葫芦,笑得一脸灿烂。 老者面无表情,“滚!” 第六十章 朔风骤起时,庙算在场外 “哎,别别别…” 眼看冷脸老者要关门,郭鹿泉硬是嬉皮笑脸挤了进去,一边拎着酒壶左右打量,一边口中唾沫横飞。 “柳老哥,你这地方也忒偏了…” “柳老哥,最近没听到什么风声?” “柳老哥……” 小院不大,看起来和普通农家没什么两样。 当然,一切皆是表象。 院中磨盘下,残余着血液干涸后的黑色粉末…… 老槐树枝阴暗处,一张张红色纸人被生锈铁钉穿透,寒风吹过,似乎是在挣扎扭动…… 老屋正堂,供着一物被红布遮掩,看模样是把断刀… 柳金刀,既是阴门长老,又是公门前辈,做过“殃师”“刽子手”,在并州衙门修行者中身份超然,如今半隐退,兼了个靖妖司供奉之职。 “闭嘴!” 老头终于被郭鹿泉烦的不行,惨白两眼中竟然有绿色鬼火旋转,一声冷哼道:“有屁就放,放完就滚!” 郭鹿泉缩了缩脖子,嘿嘿笑道:“柳老哥,镇邪军府的赵都尉丢了虎符,全家被打入死牢,你可知晓?” 柳金刀面色冷漠:“我已封刀,不斩人头。” “我不是说这个…”郭鹿泉有些无奈,“柳老哥,动手的是江湖法脉,要立旗,赵都尉是冤枉的…” 待他将事情讲完后,柳金刀不屑啐了一口,“这世上冤魂多的是,老子撒泡尿都能滋着一个,关我屁事。” 郭鹿泉眼睛微眯,“问题是,咱阴门原本就散乱,不少都吃着公门饭,他们这么闹,虽说是演给皇族世家,但也踩了公门修行者的脸,后辈们混饭,可就更加难了……” “放屁!” 柳金刀白眼冰冷:“我看,是你小子要利用我。” 郭鹿泉一脸讨好,“只是撑个场面而已,谁叫老哥您是阴门长老呢,总不能让外人笑话吧。” 两人一个笑脸一个冷脸,半晌没有说话。 微风吹过,堂上供奉的断刀忽然颤动… …… 巳时一刻,春日渐高。 北城武隆坊,宣威客栈。 这家客栈因为临近并州镇邪军府衙门,又雅静别致,渐渐成为各地校尉来康元的落脚之地。 临近述职,今年又有军府改制,因此早已满客,往来皆是披甲带盔、身形壮硕的军汉。 嘭! 一间客房木门突然被撞飞,张横连退数步,拍了拍胸前的脚印浮灰,眼中满是不屑。 “你特娘的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老子这样说话!” 伴着粗狂怒吼声,门中走出一名巨汉,体型比张横整整大了一圈,光头独眼,面目狰狞。 顿时,不少人被吸引,聚在旁边看起了笑话。 “呦,这不是张横么。” “赵都尉被抓,你家大人是不是不敢露面了?” “怕是躲了吧,哈哈哈…” “躲你娘个屁!” 张横啐了一口浓痰,瞪大眼睛环视一圈,冷笑道:“赵都尉为人敦厚,平日里待你们可不薄,如今落难,一个个装聋作哑,都是特娘的熊包!” “尤其是你,罗桓!” 张横指着对面光头独眼大汉,“别人暂且不说,你在边军犯事,押解途中差点被人干掉,赵都尉可是救了你的命,猪狗不如的东西!” 光头大汉面色涨红,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张横冷笑一声:“怕是都找好下家了吧,世家?还是法脉?嘿嘿,真以为当狗就安然无恙么?” “赵都尉都能随时牺牲,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许多人都面色难看。 张横说出了他们最担心的事,大浪将至,又有谁能够安稳度过。 说罢,张横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他来不为别的,只为添乱放火。 按王玄的话来说,釜底抽薪,但虚火却不可灭。 张横走后,不少人眼神诡异各自散开。 楼上一间房内,赫然是刘宣和刘大麻子倆兄弟。 刘大麻子有些担忧,低声道:“这小子莫非知道了要大清洗的事,眼下三方还没商量出个结果,你说我…” “兄长莫要担忧。” 刘宣淡然一笑,“排教、刺客门都已明言会支持你,渠城为运河枢纽,他们不敢放手的。” “那就好,那就好…” 刘大麻子松了口气,随即冷笑道:“王玄那小子原来和萧家没关系,要不是你消息灵通,差点被这家伙蒙过去。” 说着,嘿嘿一笑,满是幸灾乐祸,“这小子莫非想救赵都尉?简直不知死活。” 刘宣看着手中小虫钻来钻去,忽然开口道:“大兄,这件事你要帮忙,哪怕是做做样子。” “啊,为什么?”刘大麻子愕然。 “名声啊…” 刘宣叹了口气,望着窗外,“未来府军中必是龙蛇汇聚,仅靠武力可压不住,江湖人讲究道义,世家喜欢忠狗。” “王玄这一出,无论成功与否,都能落个好名声,值此混乱之际,说不定就能脱颖而出…哦,我明白了,他身后无依靠,救人是假,逃过清洗是真!” “这么多弯弯绕绕…” 刘大麻子有些晕,“万一他就是单纯救人呢?” 刘宣冷笑,“那,他就是个自寻死路的傻叉!” ………… 午时一刻,日上中天。 德兴坊赵都尉府外。 王玄依旧闭目持枪而立,小白立在肩上,一对鹰眼扫视四方,阿福趴在地上吐着舌头,不时动着耳朵。 而远处街道酒楼外,已经聚了不少闲汉。 “哎,这就是王校尉。” “好一条威猛的汉子,可惜啊脑子不好使,既然救人就要四处奔走,站在那儿傻等什么?” “呸,你才是傻货,这叫阳谋,听说盗虎符的是江湖上的好汉,人家这是在邀战,若不敢来,以后还有何脸面混江湖?” “啧啧,那定有好戏可看,给我占着位子,我去弄俩火烧,咱今天可千万不能错过…” 不要小看市井间流言速度。 杜家兄妹先是请了评门宣扬,各个酒楼间的伢人相互宣传,一上午的时间,便已传遍康元城大街小巷。 大盗、虎符、江湖、报恩…戏剧感拉得满满。 人群中,两个年轻人面色阴沉,互相看了一眼,随后迅速离去。 不到片刻,街道上突然响起整齐脚步声。 “让开,都让开!” 粗壮的声音响起,围观闲汉连忙避让。 来的是一队衙役,各个手持铁链横刀,一幅凶神恶煞模样,横鼻子竖眼,吓得周围看热闹的人不停后退。 领头的是一名年轻人,面容青紫仿佛死人,手中把玩着一只判官笔,冷眼一扫:“听闻有人滋扰坊市,莫非和乱党有关,都滚,不然全都抓进大牢!” “侯飞,你好大的官威啊!” 还没等闲汉散去,就又有一名黑袍人从人群中出来,盯着捕快们冷哼道:“什么时候并州府衙轮到靖妖司指挥。” 说罢,手中令牌一亮:“参军大人有令,全部给我滚回去!” 死人面孔的年轻人瞳孔一缩:“吴老四,你要干什么?” 黑袍人也不多言,上前一步低语几句,叫侯飞的年轻人顿时脸色难看,“我们走!” 衙役们离开后,黑袍人也对着王玄拱了拱手,消失在人群中。 王玄依旧闭着双眼,好似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不知不觉,街上的人越聚越多… 第六十一章规矩不可废,劫难不可避 未时一刻,午后日偏。 德兴坊赵都尉府外。 来看热闹的人已经堵塞整条街道。无事的闲汉、碎嘴的阿婆、潦倒的江湖艺人…各色人等皆全,还有小贩担着挑子穿梭其中,卖些茶水干果。 有些身家的自然不屑去挤,于是附近茶楼酒肆靠窗雅阁全被包下,乐得掌柜眉眼直笑。 人群中议论纷纷。 “站了半天了,纹丝不动,这校尉可真是了得。” “老夫见多了世味淡泊、人走茶凉,以前只在书中听过这种事,啧啧…” “你说会不会有人来?” “哼,什么江湖豪杰,名声道义,都是骗傻子的,不过是鸡鸣狗盗之辈,眼前才是真英雄!” “听说这王校尉在永安…” 与此同时,北城一家名叫威武的拳馆大门紧闭,精悍弟子们把守在外。 而在拳馆大厅堂上,杂七杂八坐了十来个人,算卦先生模样的道士、浑身刺青的和尚、抽着大烟杆子的老妪…大多老态龙钟。 馆主在一旁低头奉茶小心伺候,不怪他紧张,这些都是各个法脉长老,随便放出风声,整个并州江湖都要震动。 卦师模样的老道抚须笑道:“这小家伙倒是有趣,若是常人,少不得要奔走打听,他却借助大势,直指要害,不愧是兵家之人。” “此事无需商议!” 一名死人脸老者冷哼道:“眼下三方还在僵持,一个小小校尉也敢捣乱,老夫命人将其拿下就是。” “候老九,你是另有私心吧…” 抽着烟袋的老妪突然发声,浑浊眼中满是讥讽,“你太阴门可以不讲江湖规矩,我五仙堂可丢不起这个脸!” “事关重大,哪还顾得了这些…” 轰! 话音未落,就见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柳金刀和几名浑身阴炁的老者迈步而入,郭鹿泉屁颠屁颠跟在身后。 “阴门柳金刀!” 死人脸老者腾然起身,眼中杀机四溢,“你这老家伙还没死,来这里做什么?” 柳金刀白眼一瞪,“候老九,你死后必化僵尸,老子留这口气,就是等着刨你的坟!” 眼看俩老头二话不说就要开打,其他人连忙相劝。 卦师老道有些无语,“柳老哥,此事和你们阴门无关,何必趟浑水?” 柳金刀扫视了一圈,面色冷漠道:“放心,老头子此行,只是想要一个规矩。” 卦师老道眼睛微眯,“怎么讲?” 柳金刀一声冷哼,“若按公门规矩,老夫便亲自出手,将盗窃虎符之人全部捉拿归案,到时免不了秋后问斩!” “但若论江湖规矩,你们要立旗,总不能防着别人拔旗吧…” “拔旗?” 死人脸老者差点笑了,“柳老头,你可知这里聚集了多少江湖同道,不是开玩笑吗!” 柳金刀露出个诡异笑容,“皇族世家都看着呢,若是对付个小辈,都要你们这些老家伙出手,有些东西就别争了,回去洗洗睡吧…” “你!” 死人脸老者面色难看,阴森道:“即便普通弟子出手,这么多法脉,他能撑过几轮?” 柳金刀眼神冷漠:“只要有规矩,那小家伙死不死,与我无关…” … 申时一刻。 街上的人散去不少,毕竟今日是祭星之日,家家户户都要忙碌,唯有一些闲汉伢人还不肯离去。 呼~ 一阵阴风刮起,闲汉们打了个哆嗦,莫名觉得心中发寒。 王玄猛然睁眼。 只见一名女子浑身散发阴炁,身躯婀娜向他走来,周围百姓视而不见,显然已中了幻术。 王玄眉头微皱,“是你?” 他没想到,第一个来的竟是熟人,正是阴庙夜战时的靖妖司巡卫、五仙堂弟子李春娘。 “王兄别误会。” 李春娘微笑着拱了拱手,“王兄对我有救命之恩,五仙堂恩怨分明,师傅说这次我们不出手,我来只是传个信。” “酉时日落后,众多法脉弟子就会轮番上阵,试试王兄手段。” “我已打听到,有些对王兄佩服,只会应付一番,有些则会下死手,只要撑到明天日出,这件事就会了结。” 王玄点头,“多谢。” “王兄,长夜漫漫,务必小心!” 李春娘嫣然一笑,拱手告别,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酉时么… 王玄看了看天色,随后闭上眼睛,浑身煞气越发收敛。 … 申时三刻,日渐西沉。 落日余晖斜洒在赵府门口,王玄银枪闪烁,仿佛一尊战神,鹰隼小白忽然抖了抖翅膀冲天而起… 旁边不远处的酒馆之内,郭鹿泉、张横、杜家兄妹沉默而坐,相顾无言。 他们能做的已经全部做完,能不能扛得过去,就要看王玄自己。 … 北城武隆坊,宣威客栈。 一众校尉们聚在一起喝酒,各个眉头紧皱,气氛凝重。 “王愣子果然有一手,可惜不自量力,罢了,明天老子去给他收尸。” “快拉倒吧,还用得着你,咱们自身都难保,军府改制竟然要清洗。玛德,一个个装聋作哑,现在才说…” “利益动人心啊,咱们没后台怕是逃不过此劫,我看不如早点递上辞呈,至少能保命。” 一番话,说得不少人心动。 与此同时,关注这件事的人也不少。 城中酒楼客栈,潦倒的江湖客们相互交换消息,他们并不在意王玄是谁,而是讨论将来局势。 而在法脉聚集的拳馆,王爷、刺史府邸、南城一些深宅大院,此时全都一片安静。 他们同样也不关心谁人生死,明天无论什么结果都要进行谈判,毕竟后天就是军府述职改制之时。 当然,这些事和城中百姓无关,随着酉时落日西沉,天色变暗,家家户户点起了烛台祭星。 而在一些空地之上,更是有人燃放起了孔明灯,夜空满天星斗,地上灯火万千,半空中更是有孔明灯随夜风飘荡。 一时间,天上地下星光万千璀璨… …… 酉时三刻。 一阵阴风吹过。 赵府门外街道上,还不死心想要围观的闲汉们,忽然如照了魔一般,眼神迷茫,齐刷刷扭头散去。 各个客栈灯火同时灭掉,漆黑的街道上不知不觉起了一层迷雾,昏暗冥冥如同鬼域。 王玄缓缓睁眼,看向左侧。 哒、哒、哒… 伴着清脆的石板敲击声,一名年轻道士持幡从迷雾中走来,白幡上写着:阴阳风水看相。 年轻道士一脸悠然施了个道礼,“六合阴阳门,常远山。小道不擅争斗,给王兄看个相如何?” 王玄眼神冰冷:“可以。” 年轻道士歪着头左看右看,啧啧摇头道:“居士面相不凡,隐有玉面龙虎之貌,可惜以前半生凄苦,如今潜龙出渊却遇雷霆万钧,暂且退避,方能躲过劫难。” 王玄扭扭脖子,发出卡拉拉的声音,冷笑道:“许多事根本避不过,王某也懒得去躲,动手吧!” 道士微微一笑:“好!” 说罢,手中白幡猛然顿地,整个街道竟然开始嗡嗡作响,周围客栈更是哗啦啦木板齐响,似乎活过来一般… 第六十二章 煞箭破玄阵,太阴退狂僧 眼前景象着实惊人。 街道石板、客栈木板,都如机关般哗啦啦不断翻转,甚至移动方位,漫天星斗更是如万花筒般旋转。 年轻道士常远山退后一步,身形瞬间消失,随后客栈房梁、街道拐角处出现了一道道相同身影,或站或蹲,笑容淡然。 王玄眼睛微眯,“阵法?” “哈哈哈,王兄好眼力!” 道士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王兄兵家修士擅于征伐,小道那点剑术就不献丑了,传闻兵家亦有军阵威猛,不知可否破得了此阵?” 王玄没有说话,而是定睛观察。 阵法之道,离不开奇门遁甲,共一千零八十局,但结合山川地貌、阴阳五行、三奇六仪、又能演绎万千变化,关键是要找到“甲”之方位,甲无遁形,阵法自破。 六合阴阳门他听郭鹿泉说过,是并州本土法脉传承,惯于观山望气,大多是风水地师,也干些走街看相的生意,想不到阵法如此诡异,自己那点能耐怕是看不透。 幸亏,早有防备。 王玄二话不说,从身后取下弓箭。 嘎吱吱,随着弓弦绷紧,箭头前方阴寒煞炁旋转,瞄准了常远山其中一道身影。 年轻道士常远山的笑声忽远忽近,“王兄,军中煞器虽利,但打不到…” 夜空一声鹰啼打断了他的话。 王玄猛然转身,利箭飞射而出。 轰! 远处街道,一根插着六面小旗的法坛轰然炸裂。 浓雾散去,街道恢复正常。 常元山狼狈地翻滚躲过,起身后先是看了看夜空,随后苦笑拱手道:“鹰眼于阵外,白忙一场,王兄好手段!” 王玄微微点头,“承让!” 江湖法脉手段千奇百怪,他带小白阿福前来,可不是为了装逼。 常远山也不恼怒,微微一笑转身就走。 咚!咚!咚! 道士的身影还未消失,沉重的脚步声就从另一侧响起,只见一名赤裸上身的光头和尚双目紧闭,手捏莲花印缓步而来。 这和尚体型瘦削,却好似重若千钧,每一步脚下青石板都会轰然碎裂,身上更是布满熊罴虎豹刺青。 “红林禅院,法念!” 和尚也不废话,自报家门后身形瞬间消失,同时一声虎啸自空中响起,腥风四起。 王玄面色冷静,身形一闪已然躲过,阿福也纵身跃上赵府院墙,伏低身子露出獠牙,口中呼噜噜作响。 轰! 王玄所在地面轰然炸裂,尘土飞扬中,和尚四肢着地缓缓爬出,颜面狰狞露出獠牙,身上黑烟升腾,隐约形成恶虎模样。 刺青封鬼术? 不,应该是某种兽灵,而且这和尚眼神清明,显然只是外形改变,难道是佛门的特殊炼身术… 来不及细想,恶风已扑面而来。 王玄拧腰横枪一拦。 锵! 火花四溅,和尚指甲竟有如精钢。 更重要的是,这厮速度奇快,避开了王玄枪尖范围,裹着黑烟身形闪烁,爪风呼啸,竭力想要近身。 王玄运枪抵挡,混元如意。 锵锵锵锵! 旁人只看到一连串爆响带着火花。 有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红林禅院很少参与江湖争斗,传闻其开派祖师将佛门炼身术与民间法教秘术融合,弄出一门奇功,难道就是这个?” “简直有如虎妖附身,若无意外……” 轰! 话音未落,就见场中寒气猛然爆发。 空中寒雾翻滚,地上碎冰四溅,就连周围客栈墙壁也凝上了一层寒霜,仿佛凛冬瞬间降临。 一切安静下来。 王玄面色平静,横枪拦着和尚利爪,而在对面,做猛虎扑人状的法念已被整个冻入坚冰之中。 不少人倒抽一口凉气。 “好厉害的寒煞之炁!” “堪比五行术法…” 随着王玄名声四起,在今晚大战前,许多人便已知晓其修炼的是家传阴煞锻体术,没想到煞炁有如此威力。 而且,这家伙刚才竟在隐藏实力,绝不是普通兵家修士! 许多目光变得诡异… 王玄银枪一抖,面无表情看着眼前坚冰。 他心中并无半点高兴。 经过月华洗练后,太阴玄煞之炁已完全成型,掌控由心收发自如,猛然爆发时七尺之内万物凝冰。 原本想做个杀手锏,却没想到这么早就暴露。 怪不得世家法脉看不上兵家锻体,这和尚将秘术与炼身术融合,速度力量已超他一截。 当然,他若硬来也能取胜,但今晚才刚开始,要最大程度保持体力。 抛去心中杂绪,王玄银枪一甩缓缓后退。 对面,法念和尚虽被冻结,却无大碍,身上气息陡然一变,身后隐约出现熊罴状黑烟,上身肌肉开始膨胀。 咔嚓嚓… 随着和尚体型变化,坚冰先是出现蛛网状裂痕,随后轰然炸裂,冰块四溅。 破冰而出后,和尚并未动手,而是面色平静双手合十道:“小僧输了,谢施主不杀之恩。” 王玄微微点头,“你心中无杀意,走吧。” 法念和尚愣了一下,随后嘴角露出笑意,“施主,接下来可不敢留手了。” 说罢,扭头就走。 王玄知道他的意思,无论道士常远山,还是法念和尚,都是心中无杀意,点到为止,看来正如李春娘所说,只是来应付一番。 而接下来,恐怕才是硬仗。 ………… 戌时,月上柳梢头。 康元城的祭星仪式已然结束,百姓大多归家,而德兴坊赵府街外依旧是一片死寂。 王玄持枪而立,心中毫不奇怪。 他知道,随着自己暴露部分实力,恐怕来的人也在改变布署应对,所以迟了片刻。 忽然,一阵幽香袭来。 一名体态婀娜女子款款而行,秀发和披风在寒风中飘荡,望着王玄的眼中满是媚意。 远处酒馆中的张横吃了一惊,“玉钗?!她不是春香楼的姑娘么,怎么也来……” 旁边郭鹿泉一声冷哼,“那是和合门的小妖精,以后千万别去招惹,免得精元亏虚,日后再无存进!” 张横咽了口唾沫,不敢说话。 果然,这女子对着王玄盈盈一拜,笑脸嫣然道:“奴家和合门玉钗见过王公子,风尘之中多是负心汉,似公子这般英雄可令奴家喜欢的很呢……” 王玄面色平静,理都懒得理。 玉钗嘴上说得好听,眼中却满是冰冷杀意,“不过,师傅说了,咱们下九流法脉被人轻贱,好不容易有点威名护身,谁要想踩着过,奴家都不答应!” 说罢,口中一声低语。 喵!喵! 一声声猫叫从四面八方传来,与此同时,窸窸窣窣声音在周围客栈瓦片上响起,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王玄眼睛微眯,“猫鬼?” “汪汪!” 阿福猛然窜上屋顶,呲牙几声低吼,满街的猫叫陡然停歇。 一切还未结束。 只见夜空忽然凭空垂下数道绳索,五名黑衣人右脚勾着绳索飞速落下,手中剑光直刺王玄头颅。 一人低喝道:“此人会御兽之术,先把那条灵犬杀了,免得碍事! 轰! 雨瀑般枪影伴着寒炁冲天而起。 黑衣人们翻身四散躲避。 王玄银枪一横,缓步而出,眼中杀机冰冷: “谁说…要杀我的狗?” 第六十三章 炼精有三境,法脉有秘术 猛然迸发的杀意令众人一惊。 这世界就是这样,普通人易筋易骨易髓,可身形灵活,力量速度大增,强悍者可拳破青石,借力飞檐走壁。 然而,终究只是凡俗,没有炼神的法门,只能通过一次次生死历练,才能察觉到杀意、恶意这种精神层面的东西。 更别说学了两手术法护身,又没有炼精化炁,只能通过损耗气血、亏伤根基施展,年老后恶疾缠身,一命呜呼,除非有灵药补足。 而得了真传,也就是炼神炼身术之后,就会走上更高层次。 单就炼精化炁来说,可分为三个境界:精气神足,五气朝元,三花聚顶。 精气神足,首先便能感知到杀意、恶念、邪炁这些常人无法察觉的东西,随后可运功恢复气血神魂,使用术法不伤根基,除非超出自己能力的强大秘术。 普通法脉弟子大多止步于此。 而性命双修到一定程度,经脉皆通,精气神魂不断壮大,便需吸收天地灵炁,由外及内,使得五脏生出五行先天生炁,最终五气朝元,寿命达到人体极限,活一百五十多岁。 至此,才有机会凝聚精气神三宝于一体,三花聚顶,开始冲击炼气化神之境。 而兵家修士困难便在于此,不仅引煞入体消融经脉,无法修炼炼神炼身术,且七魄固七轮后,三宝不全,长生无望。 这些法脉弟子,都已炼精化炁,自然能察觉到王玄杀意。 … “笑话!” 一名黑衣人挽了个剑花冷笑道:“杀你的狗怎么了,自身都难保,还顾得了畜生?” “汪汪!” 阿福忽然叫了一声,随后窜入赵府消失不见。 “哈哈哈……”领头的黑衣人笑了,眼中满是讥讽,“看来,连狗都抛弃了你。” 王玄面色平静,缓缓持枪中平。 只有他才知道,阿福此时正躲在房间黑暗处,獠牙狰狞,浑身大筋翻涌滚动,狗爪撕裂地板,两眼血光闪烁,忍受着巨大痛楚。 五脏华宝第二颗宝石开始苏醒,肾水滋木,醒来的是肝脏青石,此刻正不断散发青木之炁。 肝在体合筋,其华在爪,在窍为目,如果说肾脏黑石让阿福有了根基,脱去凡胎耳朵异变,这次就会增加攻击力。 要知道,这可是一位五气朝元巅峰修士的全部精华,虽说需要五脏华宝一一苏醒、五行运转后才能开始消化,但已显出不凡。 看到王玄一脸淡定的模样,黑衣人首领无名之火升起,冷哼道:“记住,杀你的是戏彩门鬼影堂!” 说罢,五人迅速变换阵形。 他们压低身子,持剑围住王玄,身后麻绳如活物般不断扭动,显然不是凡物。 嗡! 黑暗中,一剑呼啸而来。 王玄抬枪便刺,枪为九长之首,戏彩门人速度远不及刚才的法念和尚,还未近身枪尖就已穿胸而过 然而,王玄却心中一惊。 被穿透的黑衣人竟只是个残影! 来不及细想,王玄扭身横枪一拦。 锵! 一道剑光稍触即走,随即身后又是杀机升起。 同样的残影,同样的诡异身法。 王玄躲闪不及,背后被划了一剑。 “滚!” 他一声怒喝,枪影寒炁爆发,将五道黑影逼退。 这下,所有人都看得分明。 这无名黑衣人身后麻绳左右伸缩,带着他们以一种诡异方式翻腾,留下一道道残影。 王玄眼神变得凝重。 要知道,寻常轻身之术,即便炼精化炁高手,也需借力翻腾,有迹可循。而这五人,凭借手中绳索秘术,身如鬼魅,挪移间变幻莫测,根本无法判断攻势。 更不妙的是,自己玄煞阴寒之炁威力已经暴露,这些家伙一击不中立刻折返,看样子是要学那群狼之策,将自己活活耗死。 “嘿嘿,想清楚了?” 领头的黑衣人戏谑一笑,“放心,长夜漫漫,咱们兄弟有的是时间陪你玩,想拔旗,不自量力!” 说罢,五道身影同时袭来。 王玄也不惊慌,枪身一转护住周身要害,混元一体,防的水泄不通。 叮叮叮叮! 黑暗中满是枪剑碰撞声。 而戏彩门鬼影堂五人身形也不断加快。 一时间,王玄周围四面八方皆是人影,一道道剑光纵横穿梭,火花四溅,越来越急促,杀气冲天。 谁都看得出来,王玄已落入下风。 虽说是五打一胜之不武,但江湖规矩便是如此,若要拔旗,就要有压服人心的本事。 不知不觉,街道上寒炁越发凛冽。 黑衣人速度稍微慢了下来,原来地上已结了一层寒冰,王玄立在原地不动,他们却要加速借力,难免打滑。 “哼!” 黑影人首领一个闪烁借力而起,凭借身后绳索吊在空中扭头道:“玉钗姑娘,你就打算一直看这么?” 和合门的玉钗眼若桃花,娇笑道:“奴家可没那身法,你们打得热闹,哪伸的上手?” “少废话!” 黑影人首领不耐烦道:“早点打发了这小子,别误了明后天的大事!” “哎,好吧。” 玉钗从胸口掏出一面粉红香巾,纤指一撑,盯着王玄叹息道:“校尉小哥明明生就一幅好皮囊,何必要逞那英雄,不如…梦入美人乡如何?” 说罢,伸手一抛。 那粉红香巾如被无形之手牵引,飞向王玄,忽上忽下散发出阵阵幽香。 酒馆内的张横嗅到一缕香味,顿时浑身燥热,下身一柱冲天,眼神迷茫,似乎看到朵朵飞花从天而降,落满街道。 “醒来!” 郭鹿泉一巴掌将他拍醒。 “幻术?!” 张横额头冒出冷汗,“我已凝聚尸狗煞轮,怎么会中幻术?” 郭鹿泉冷哼道:“煞轮只防得住阴鬼小术,幻术一门博大精深,药物、声音、画像皆可引人入幻,和合门便是此道高手。” “妈德!” 张横一咬牙,就要往上冲。 郭鹿泉一把拦住,朝后使了个眼色。 张横扭头一看,只见街道远处,不知什么时候已停了数口红木棺材,缓缓向外散发惨白尸气,旁边立了一黑袍年轻人,正是当初上门讨要《太阴炼形图》的候啸云。 郭鹿泉冷笑道:“猴子,你们太阴门什么时候也耍起了僵尸,莫不是刨了自家前辈的坟?” “你管得着么?” 候啸云脸色难看,不想理会。 张横看得更是心中发凉,颤声道:“这些法脉简直不要了脸皮,完了,大人今晚怕是撑不过,不如……” “急什么?!” 郭鹿泉一声厉喝,“瞧瞧大人,有半点惊慌么?” 张横仔细一看,只见星光下,王玄被众人围攻,险之又险,眼神却越发冰冷明亮… 第六十四章 灵犬破诡术,银枪挑群敌 首先察觉到意外的,是和合门玉钗。 她自知身手不及场中任何一人,因此只是外围以幻术干扰,但王玄的表现却有些出乎意料。 “此人竟不受幻术影响……” 玉钗眉头微皱,喃喃道:“我这迷魂香粉可是以欢喜精魅尸粉做成,他没有清神之术,难道全凭身体硬抗?” 看着王玄那双冰冷眼睛,她忽然心中一寒,不动声色退后两步,出声提醒道:“鬼影堂的诸位小心了,此人还有隐藏!” “隐藏个屁!” 为首黑衣人见王玄如个铁乌龟般严防死守,已有些恼火,忽然一声口哨,五人齐齐后退,停下了手。 王玄银枪一横,冷眼扫视一圈。 玉钗说的没错,他刚才一番防御,双臂已有汹涌澎湃力量煞炁积攒,就等找时间发动蓄势一击。 难道被人看破了? 他抬眼望向远处,只见妖媚女子玉钗一边后退,一边捏着法诀,口中发出或高或低的呢喃声。 “喵!” 周围阴风四起,窸窸窣窣响起猫叫声。 猫鬼? 王玄眼神一凝,煞气护住全身。 猫鬼这种东西,《大燕搜山图》中也有记载,山中狸猫颇有灵性,生前吞吐月华,死后尸化猫魈,厉魂为猫鬼,邪乎的很。 听说有巫教借此创出猫鬼邪术,在青楼女子中流传广泛,看来果然没错。 呼~ 阴风越刮越猛,周围猫叫声变得凄厉,黑烟升腾而起,一对对绿色冰冷的猫眼在黑烟中飘忽不定。 这些猫眼十分诡异,令人忍不住想要对视,但随即浑身就变得僵硬。 糟! 王玄一惊,煞炁猛然爆发,将周围黑烟阴风冲散,身躯也恢复正常。 但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鬼影堂五人围着他,手中出现火折子,随后同时吸气,鼓着腮帮子猛然一吹。 呼~ 五道火柱瞬间将王玄包裹,火势凶猛,热风呼啸,刹那间照亮了整条街道。 黑衣人首领心中冷笑。 这是他与和合门玉钗定下的计划,一方困敌,一方准备术法,对方即便再强,也终究是肉体凡胎,必然化为灰灰。 轰! 还未等他施术完成,心中就警兆大冒。 一点寒芒撕裂火焰闪过。 黑衣人首领头颅爆裂,血浆四溅,身后客栈墙壁轰然坍塌,一杆银枪深深插在地上,周围青石碎裂,枪杆嗡嗡作响。 脱手枪! 这是枪术中极其暴烈的一招,毕竟连武器都脱手而出,只在特殊情况下使用,王玄蓄势一击简直迅捷如雷,黑衣人首领即便察觉到危机,身体也跟不上。 剩下四人一惊,停止喷火。 中央雾气滚滚翻腾,王玄冷着脸将焦黑外袍一把扯掉,露出了健硕精悍的上身,背后剑伤也凝了一层冰霜止住。 没错,他确实是肉体凡胎,但以太阴玄煞之强悍,这些人还得再烧一阵才能消耗掉寒炁。 一名黑衣人颤声道:“师兄,你…你竟杀了他?” 王玄冷漠扫视一圈,“屁话!” 黑衣人连忙闭嘴,脸色难看,知道自己出了丑。 杀人者人恒杀之,尤其是今晚,他们只是没想到己方数人夹击,还是被对方得手,一时难以接受而已。 说话的黑衣人一声冷哼,厉喝道:“他没了武器,继续围杀,为师兄报仇!” 说罢,四人再次围上。 这一次,他们靠得更近,然而却吃了瘪。 王玄险之又险扭身避过两剑,浑身太阴玄煞爆发,抓住没来得及闪躲的一人,拳出如枪,对方脖子顿时咔啦转了两圈。 练枪的,岂会不练拳。 剩下三人头皮发麻,不敢再大意,再次凭借诡异身法想要耗死王玄。 与此同时,外围的玉钗也银牙一咬,捏法诀驱动猫鬼,施展迷魂术。 今晚拔旗,虽说不限手段,但如果所有法脉一起派出弟子围攻,即便胜了也会成为笑话,因此最多两门配合,轮番上阵。 若是失败,自己今后在门中再难抬头做人。 “汪!” 远处,忽然一声犬啸响起,猫鬼瞬间四散。 玉钗悚然一惊,只见墙头上出现一只牛犊大黑犬,獠牙狰狞滴着涎液,两眼泛着血红光芒一闪一闪。 不好! 玉钗手中一翻,出现两把短刀。 她擅用幻术,但身手一般,这灵犬一看就不好对付。 “汪!” 阿福一声低吼,身形瞬间消失。 好快! 玉钗头皮发麻,连忙后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阿福并未攻向她,而是出现在客栈断壁之处,咬住银枪扭头一甩,抛给王玄。 “好阿福!” 王玄哈哈一笑,太阴玄煞爆发逼退三人,纵身跃起抓向银枪。 “想得美!” 一名黑衣人咬牙冷哼,身后麻绳如活物般伸缩,令他瞬间变向,一剑挥向银枪。 他们的绳技术法已经被王玄习惯,若是被其拿到银枪,这一战也不用打了。 然而,空中的他却浑身一僵,差点坠地。 原来是阿福在后方咬住了麻绳。 王玄同时接住银枪,枪尖如毒蛇出洞般寒芒一抖,对方额头便是硕大血洞,尸体噗通掉落在地。 “该死!” 剩下的两名黑衣人瞬间大怒,剑光一闪直奔阿福,然而阿福经过两次洗练后,速度迅捷,不仅轻松躲过,还追咬着他们身后麻绳。 看样子,想再来一次。 “走!” 两人头皮发麻,连忙借麻绳跃上夜空,消失不见,而和合门的玉钗早跑的没了影。 王玄银枪一横,仰天松了口气,随后蹲下摸了摸阿福狗头。 此时,已进子夜。 张横和郭鹿泉自是心中激动,而远处其他窥视的人却微微摇头,“单对付两脉便如此费劲,手段齐出还受了伤,今晚怕是挨不过几关…咦,他做什么?” 只见场中,王玄不急不缓捡起弓箭,伴着嘎吱吱的声音搭弓引箭,箭头寒煞阴风呼啸。 忽然,扭头转身对着夜空就是一箭。 轰! 夜空中,巨大纸鸢碎裂,一个人影掉落在地,浑身是血不断抽搐。 那纸鸢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不仅隐匿气息,还将一面全涂成黑色,在夜空中难以察觉。 有人暗中扑哧一声笑道:“是刺客门的弟子,蠢货一个,不知道对方有鹰隼在天上么…” 话音刚落,又见王玄银枪一抖刺入地面,随即挑着个惨叫的人影甩在墙上。 “刺客门,土遁…那狗灵觉非凡!” 没错,阿福归来后,不仅耳朵更加灵敏,双目也生出异象,能看破法术波动,没了诡异术法辅助,这些法脉弟子那是王玄对手。 攻击还在继续。 地上,阴气翻涌而来,周围开始影影绰绰,伴着滴滴答答的水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吧唧吧唧走路。 王玄看也不看,扭身又是一箭。 远处轰隆作响,惨叫声响起,而阿福则冲进阴雾中,拖出个浑身黏腻的小小身影,低吼着撕成碎片…… “排教,水鬼阵,这还没露面呢…” 不少人沉默了,他们发现,这在众人眼中不自量力的小校尉,似乎并不简单。 “都停下吧…你们不是他对手。” 黑暗中,忽然响起个苍老的声音,“你这小辈,却是有两下子,不过敢卖我太阴门炼形图,今晚必须为难你一遭,若能活下来,我太阴门认栽!” 轰!轰!轰! 话音刚落,远处三具棺材轰然炸裂。 三个身影冒着惨白尸气,缓缓飘飞而起… 第六十五章 太阴尸凶狂,校尉战意强 僵尸! 王玄眼神凝重,握紧了银枪。 阿福也伏低身子,獠牙狰狞发出低吼。 僵尸这种东西实在太常见,凡人胸中一口“殃气”不散,死后必然起尸袭人,是最低级的行尸。在《大燕搜山图》中,记载的尸属邪祟,至少有上百种。 而太阴门的僵尸,当然不同。 太阴炼身术他最清楚不过,借地阴月华洗练,所以死后更容易化作僵尸,也更难对付。 “侯师叔,太过分了吧!” 郭鹿泉忍不住了,阴着脸一脚踹门而出,沉声道:“你们可是答应了,只能派弟子出马,谁不知道你太阴门老僵尸都是门中前辈,借定魂针保持清醒,只要打掉定魂针……” “闭嘴!” 夜空中一声怒喝响起,随即剑光落下。 郭鹿泉头皮发麻,一个驴打滚狼狈躲过,胸口片片纸人翻飞,拖着他飞速后退。 再看他原先站立的地方,一道八米长的剑痕撕裂街道,嗤嗤冒着诡异白烟。 张横、杜家兄妹也从客栈中飞身而出,锵锵拔出兵器,和郭鹿泉站在一起望向夜空。 好在第二道剑光还未落下,远处就响起一个冷漠声音,“侯老九,你再耍横,太阴门的弟子今晚一个都别活!” “哼,柳瞎子,有种你杀个试试…” 话说的狠,但夜空中却再无动静。 狗日的老不死… 郭鹿泉撇了撇嘴,对着王玄一个眼色。 王玄心领神会,拱了拱手。 他知道,太阴门明显是借题发挥公报私仇,郭鹿泉则出言提醒,双方都未继续纠缠,显然已各退一步,算是达成默契。 这一战,再难也得打! 呼——! 三具老僵尸裹着冰冷尸气瞬间扑来。 不同于普通百姓起尸或野外老坟中的破烂货色,这些僵尸长袍华贵,发髻整齐,若不是铁青肤色和尖锐獠牙,几乎与活人无二。 更重要的是,他们会飞! 或许这些太阴门人生前未达到五气朝元之境,但体内积攒的地阴月华之力,却能让他们死后迅速成为飞僵。 好的一点是,这些老僵尸虽说能飞,但却有迹可循,而且速度比刚才戏彩门的跳蚤慢了许多。 王玄拧腰旋身,避过两爪后枪出如龙,枪尖裹着太阴玄煞寒炁,直奔一尊僵尸额头。 锵! 如击铁石,火光四溅。 枪尖仅仅刺破皮肤,就被额骨挡下。 王玄心中一沉,先是拧腰横枪,拦下另两只僵尸利爪,随后借力身形翻滚,跳出包围圈。 野外四海客栈时,他也曾与邪修操控的一具太阴门老僵尸对招,当时只觉蛮力凶悍,却没想到身躯如此之硬。 远处,郭鹿泉眼睛一动,对着旁边张横大声说道:“啧啧,这太阴门老僵尸可非同一般啊!” 张横也瞪大眼睛吼道:“郭老,怎么说?” 郭鹿泉给了个赞赏的眼神,中气十足摇头晃脑道:“这些老家伙,生前无不是易筋易骨易髓练到极致,死后又有地炁月华淬炼,坚如金铁,宛若法器。” 张横掐着腰继续吼:“郭老,该怎么破?” 郭鹿泉揪了揪胡子,“难难难,要么先破其尸气,要么先找到命门,那镇魂钉…” “哼!” 太阴门弟子侯啸云一声冷哼从黑暗中走出,“淫鹿,你什么时候成了评门的人,出言提醒又如何,没看到我师叔懒得理你么?” 郭鹿泉一惊,眼睛微眯道:“你们已经补了缺陷?” 侯啸云哼了一声不再搭理。 郭鹿泉忽然想到什么,扭头细看,随后沉声道:“太阴门以前虽说功法残缺,但还坚守正道,弟子们也有傲气,除去那些贪生怕死之辈,死后都会请人火葬。” “这些人分明死后没多久,却全部化作僵尸……你们太阴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侯啸云捏了捏拳没有说话,脸色变得铁青。 …… 锵锵锵! 王玄连续挡下利爪,不停后退。 虽说处于下风,但他却心中不慌,战意勃发还未启动,双臂还在不停蓄势,同时观察弱点。 刚才郭鹿泉的话他已听到。 《大燕搜山图》中记载,要破僵尸阴炁,必须以至阳之物应对,前世民间传说的鸡冠血、黑狗血只是讹传,反倒会令其凶性大发,还不如用火。 可惜,自己太阴玄煞属阴,除非以力强压,否则难以攻破。 镇魂钉…… 王玄瞄了一眼,郭老头说得那东西应该在头顶,只是被发髻遮挡,难以看清。 想到这儿,他浑身煞炁猛然爆发。 寒风呼啸,冰雪飘飞,距离最近的一尊僵尸瞬间被冻住,身躯表面全是厚厚白霜坚冰。 王玄知道困不住多久,枪尖顺势横扫。 哗啦啦… 出乎意料的是,僵尸头上发髻竟然是假的,裹着坚冰掉落在地,光头被一层青铜包裹,刻满了诡异符文,似乎有凄厉尖叫声传来。 这是什么东西? 王玄一惊却来不及细看,飞速后退。 只见另两尊僵尸飞身而来,獠牙恶口张开,惨白尸气喷涌而出,青石地面轰隆隆炸裂。 还有这招? 王玄躲闪不及被轰飞出去,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站定,银枪一横,眼中冰冷杀机四溢。 这尸气中竟裹着不少铁针,他虽有太阴玄煞护身,也被刺出一个个细小伤口,鲜血瞬间渗出。 与此同时,被冻结的僵尸也震碎坚冰脱困而出,三头僵尸同时张开獠牙大口猛然一吸。 呼~ 阴风呼啸,王玄只觉浑身血气震动,连忙运转煞轮,伤口瞬间内敛封闭,但体表的血液却化作血雾飘飞而出。 吼! 被血腥味刺激,三尊僵尸全都狂性大发,仰天怒吼,眼中哪还有半丝清明,和那些普通僵尸没什么两样。 嗖嗖嗖! 三道黑影迅速袭来。 王玄也发了狠,战意勃发使出,两股煞炁同时作用,银枪宛如游龙绕身,寒冰四溅,针锋相对。 咚咚咚,伴着一声声巨响,僵尸被击飞出去,但随即就如野兽般再次扑上,毫不停歇。 “汪汪!” 阿福也陷入狂暴,在外围飞速游走,然而任凭利爪獠牙锋利,也只是将僵尸外袍撕碎,反倒差点被抓住。 黑夜中,柳金刀冷漠声音中带着讥讽:“侯老九,这便是你们太阴门的新手段么,原先半人半鬼,现在干脆不做人了?” 太阴门长老先是沉默,随即冷哼道:“我太阴门的事,轮不到你来多嘴!” 柳金刀声音更加冷漠,“你太阴门…出了什么事?” 然而,对面只是沉默。 下方街道,战斗越发激烈。 四道身影左右穿梭,惨白尸气将地面轰的支离破碎,不时有僵尸被击飞出去,撞塌周围客栈墙壁后,又猛然扑上。 周围不少人看得心惊,若是他们上去,恐怕挨不了几下就会亡命,这小校尉不是才凝聚尸狗煞轮么,怎么如此凶悍? “阿福,躲开!” 见阿福差点被利爪击中,王玄一声怒吼,蓄势一击轰然而出。 噗嗤! 银枪穿透了一尊僵尸胸口。 王玄煞炁爆发,顺着枪尖喷涌而出,将其冻成了冰疙瘩,随即咬牙一抖银枪。 轰! 僵尸四分五裂。 然而,烂银枪也随之折弯。 “不好!” 郭鹿泉面色一变,失声惊呼。 烂银枪是王玄家传煞器,虽说材质不凡,而且还细心保养,但历经数百年大小战斗,内里早已伤痕累累。 他记得王玄说过,要在上元赏宝会弄些材料,重新打造修补,谁能想到竟在这时候损毁。 其他两尊僵尸可不会等人,趁机同时扑到王玄身上,前后夹击,獠牙大嘴猛然张开,咬向脖子。 轰! 太阴玄煞再次爆发,这次更加猛烈,将王玄和两尊僵尸同时冻成巨大冰雕,街道上瞬间安静下来。 郭鹿泉再也按捺不住,冲出来对着夜空道:“侯老杂毛,快住手,我们认…” “急什么?” 柳金刀一声冷哼从黑暗中走出,惨白眼睛盯着街道,针尖般的瞳孔中绿火幽幽,“这小子不简单,煞炁有些古怪。” 郭鹿泉连忙扭头,只见街道上的冰雕开始变暗,一股磅礴气机升起,渐渐压制住了两尊僵尸的凶厉尸气…… 第六十六章 伏矢逞凶威,暴雨疾风显 “那是……伏矢煞轮?” 郭鹿泉先是疑惑,随后眼中出现一丝担忧,“煞炁蕴神,没错,正是伏矢煞轮,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他猜得没错,王玄正在突破。 兵家锻体术是以七魄固七煞轮,其中各有玄妙。 比如尸狗魄,主司卫外,使邪不可干,如宅中警犬,故名尸狗,尸狗煞轮就是要打开防御,引煞入体,又以尸狗看管,化为已用,内可炼身,外可附着于煞器。 但这只是第一步,引煞入体,煞炁如散兵游勇,即便再多也似一盘散沙,只能凭借煞炁本身力量杀敌。 而伏矢乃命魄,位在眉心,统领七魄,只要凝聚伏矢煞轮,就能用自身意志侵染煞炁,不仅掌控更加随心,聚散如意,还能带上精神攻击,斩杀幽魂厉魄。 王玄前身多年积累,凝聚尸狗水到渠成,本以为伏矢煞轮还需几个月,却没想到今晚连番厮杀,精神紧绷下临时突破。 但这,并不是好事。 “杀!杀!杀!” 王玄此时只觉无边怒火从心中涌出,两眼一片血光,想要将眼前的一切统统撕碎。 伏矢七情在怒,若抗不过“怒关”,便会沦为神志尽失的杀戮野兽,家中传承提及,战场上不少军人于厮杀中凝聚伏矢煞轮,一场血战后丧失理智,成为在战场上游走的邪祟——凶兵尸鬼。 他已经很小心,没想到也陷入此劫。 吼! 坚冰之中,两尊僵尸也凶性大发,不仅咔嚓嚓挣脱冰块,浑身凶厉尸气也涌向王玄,试图将其侵染。 普通僵尸还需要咬人,飞尸却已能够隔空吸引生灵之血,也能释放尸气,进行感染转化。 没想到,这却成就了王玄。 满腔怒火爆发,王玄轰隆一声首先炸裂冰块,双拳如箭雨,劈头盖脸砸向两尊僵尸。 奇妙的事发生了。 王玄太阴玄煞太过凶猛,如今伏矢煞轮虽未彻底凝聚,但已可凝聚煞炁,双拳隐有墨蓝光彩,两尊僵尸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再次冻结。 轰!轰!轰! 在所有人眼中,两尊僵尸浑身坚冰不断凝结碎裂,好像变成了两个不会动的靶子,任凭王玄肆虐。 寒风呼啸,爆炸声响彻街道。 哗啦啦…… 一截僵尸手臂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尸气已被攻破,自然和普通僵尸没什么两样。 然而,王玄还在轰隆隆疯狂猛砸。 郭鹿泉越看越心惊,焦急道:“不好,这是走火入魔之象,必须阻止他,柳老哥……” “没什么办法。” 柳金刀面色冷漠,手中忽然出现了几颗生锈铁钉,“他若走不出来,老头只能出手,康元城可不能出现凶兵尸鬼。” 郭鹿泉捏了捏拳头,心中悲哀。 他沉浮半生,历经风雨,看惯了蝇营狗苟,在永安军府这段时间,过得甚是舒心,王玄若出事,军府恐怕会立刻土崩瓦解。 铛啷啷… 忽然,一个铜盔状玩意儿滚落在地。 阴风陡然刮起,伴着长长一声叹息消失。 王玄心中一点灵光回归,渐渐冷静下来,与此同时,眉心处伏矢煞轮开始疯狂凝聚。 不同于凝聚尸狗煞轮的磅礴气势,伏矢煞轮极为收敛,只见他浑身伴着墨蓝微光,尖锥般的寒冰不断凝结又散去,没过一会儿便彻底消失。 王玄眼中恢复清明,一旁焦急的阿福连忙跑了过来,围着他不停甩尾转圈。 “放心,没事了。” 王玄摸了摸狗头,看向前方。 只见一头僵尸已经被彻底砸碎,另一头也只剩半截身子,脑袋瘪了一半,那刻着符文的铜盔也扭曲翘起。 一个淡淡的身影漂浮半空,与地上僵尸相貌相同,眼中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茫,似乎想起什么,对他拱了拱手后渐渐消散… 魂灵? 王玄心中愕然,自己怎么能看到魂灵? 虽说凝聚伏矢煞轮后可使神魂坚韧,但想要看到魂灵,只有各家法脉秘术才能做到,毕竟那是无形之物。 难道,和融入太阴炼形术有关? 还有,那魂灵似乎三魂不全,只有胎光、爽灵二魂,而且好像在感谢自己… 就在这时,夜空中忽然一声冷哼,随后远处街上影影绰绰,看模样散去不少人。 郭鹿泉、张横和杜家兄妹则一声欢呼向他跑来,天空中的小白也盘旋落在肩膀。 王玄松了口气,嘴角露出笑意。 远处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 ……… 鹤福楼内,人头攒动,茶香四溢。 店小二肩上搭着毛巾,手中拎着大茶壶,在一面面方桌之间游走,不时伸手一甩,利落地给客人填上新水。 台上,刘铁嘴摇头晃脑道:“一番争斗之后,那王校尉与江湖群雄不打不相识,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刘铁嘴,你说的不对吧!” 台下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道:“德兴坊那边封了路,听说赵府门外整条街都弄得乱七八糟,还死了人,哪有你说的这般和气?还有,最后到底是谁赢了?” 刘铁嘴脸一黑,“你莫非是来踩老夫台子的?” 台下客人尴尬一笑,“晚辈可不敢,就是好奇。” 刘铁嘴摸着胡须斜眼一瞥,“今日卯时一刻,有人寻得虎符,送于并州府衙,卯时二刻,那赵都尉一家便被放出大牢,虽官职已丢,却保全了性命,你说谁赢了?” “这本子就此作罢,有些事,知道的太多,不好!” 台下众人顿时心中了悟。 那王校尉不仅赢了,还赢的漂亮,如果多加议论,就是在打江湖众法脉的脸,刘铁嘴这是不想给那王校尉惹事端。 有茶客啧啧赞道:“铁胆银枪,道义双全,这位王校尉可谓是一朝成名啊,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然而,刘铁嘴却微微摇头,“是非福祸本相依,谁又能说得清呢……” 他的话,一点儿都没错。 市井之间,只晓得王玄长街夜战救人,但却不知道,这只是疾风暴雨来临前的一声响雷。 正月初九,军府改制前一日。 刚入辰时,便有一道道人影于康元城中来回奔走。 北城,威武拳馆。 拳馆大门依旧紧闭,厅内众多法脉长老齐聚,一幅硕大的并州地图被悬挂而起,所有人眼神凝重,高声议论。 “渠城那边,排教和刺客门占了,这事先已经说好,其他的我们不插手……” “太一教至今还未派人来,估计是要作壁上观。” “哼,人家掌控着社稷大庙,自然看不上这些汤水,莫要理会,萧家那边怎么说?” “通义县军府靠近九龙岭龙脉,听说那边发现了玄铜矿,不愿松口。” “哼,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开荒令一出便发现,怕是早已暗中开凿,罢了,你去传话……” 对于他们来说,昨夜的事情只是小插曲,今日才是决定未来的一天,其他各州恐怕此刻也在明争暗斗。 正如王玄所说,大燕国的游戏规则已经改变,对于皇族世家,以及一些大教来说,只是多了一种玩法。 但对于许多小家族及民间法脉来说,却是滔天大浪。 不争,便会被淹没吞噬。 而凡俗百姓,或许在风浪平息后许久,才能窥得一鳞半爪… 第六十七章 大浪来临前,诸方有算计 阴暗、潮湿、恶臭,蛇虫鼠蚁穿梭。 寒风呼啸,鬼头刀高高举起。 “赵巳成,你可知罪?” “我,我罪不至死…” “斩!” 刀光闪过,鲜血飞溅。 呼~ 赵巳成猛然惊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老爷,老爷,你没事吧…”旁边一脸憔悴的赵夫人连忙将他扶起。 赵巳成咽了口唾沫打量周围,发现自己一家都在客栈之中,这才松了口气,“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到午时。” “走,我要见王贤侄。” …… “赵世伯,你可还好?” 望着眼前短短时间已白发苍苍的赵都尉,王玄拱了拱手,沉声道:“放心吧,此事已然过去,虽官职不保,但虎符失窃一事,无人再会追究。” 早晨他亲自去大牢接人,没想到赵都尉惊吓过重,忽遭解脱,还没说两句话就心神俱疲晕了过去,现在才醒来。 “先别说这个!” 赵都尉一下子抓住王玄的手,颤声道:“快,快离开康元,军府改制要清洗各地校尉,老夫看到你的名字也在其中。” 王玄脸色平静,“世伯放心,此事我已知晓。” “你知道了?” 赵都尉先是愕然,随后点头喃喃道:“没错没错…你既然能救出我,定已知晓城中局势。” 说罢,颤颤巍巍坐到条凳上,眼神有些茫然,“朝中风云突变,我本想着投靠那神都来的王爷独孤胜,至少能保全你我性命,但终究不过棋子……” 王玄看着眼前神志恍惚的赵都尉,心中叹息。 他们两家自先祖时便是故交好友,战场上换命的交情,后来即便王家败落,赵家也时常接济照顾。 当然,赵家自己也在衰落,先是从京城到地方,到赵都尉这一代,更是小心翼翼,谁都不敢得罪,出了名的老好人。 但大变之下,时局裹挟,可不会管你是什么人。 旁边张横也是心中不好受,故作豪气道:“赵老爷放心,我家大人长街一战,名动府城,更是训练出一队全部引煞入体的府兵,恐怕现在正有人急着上门寻求合作呢。” 赵都尉闻言点头道:“昨晚的事,我已听说,想不到王贤侄已有先祖风采,却是老夫以前看走了眼。” 说罢,他再次揪着王玄的手,眼神凝重道:“王贤侄,我知你心中有傲气,但听我句劝,你已得罪各个法脉,唯有投靠王爷或世家,无论谁找上门,都要答应,至少先度过此关再说。” 王玄面色平静,“世伯放心,我晓得。” 说实话,无论皇族还是世家,他都不愿做人附庸,但大风大浪之下,身后还有一帮人要庇护,眼前自己弱小,也只能暂时应对。 然而,他心中却不乐观。 现在已是午时,距离府军改制不到半日。 如果有人要来,早来了…… …… 午时三刻,威武拳馆。 李春娘离开大厅,先是看了看周围,随后来到后院一处厢房内,推门而入。 房间内,一名老妪盘膝坐在椅子上,白发苍苍,满脸褶皱,端着一炳大烟杆子,闭眼吧唧吧唧抽着,屋内烟雾缭绕。 李春娘小心拱手道:“师尊,灵源县是我们五仙堂并州分堂所在,听闻山中有大魏古墓,老尸邪灵做巢,不容有失,弟子保举一人,有他在,必然……” “你说的是那王小子吧。” 老妪睁眼打断了她的话,微微摇头道:“我知他救了你一命,但恩怨已经两消,为了一个人,得罪其他法脉,不值当。” 李春娘急道:“可师傅,那王校尉据弟子所见,可非同一般,即便到了边军,也是一名将才…” 老妪脸色有些不好,“行了,闭嘴!” 李春娘连忙低头不敢说话。 老妪摇头叹道:“即便如你所说,为师也不能答应。风暴将至,记住,法脉才是我们的根,没了根,不知有多少弟子会被大潮掀翻,不能有一点失误。” 李春娘眼神黯然,拱手道:“是,师傅。” ………… 未时一刻,南城刺史府。 大厅之上,一名身形高大壮硕的老者正一边喝酒,一边望着眼前硕大青铜地图,黑色蟒袍散发淡淡微光,如仔细看,黑袍上的四爪银龙似乎在缓缓游动。 并州刺史刘长庚面色平静,小心站立一旁。 半晌,老者忽然叹道:“并州地势复杂,山峦迂回起伏,我朝虽立国三百载,但百姓聚集地却在减少。” “我听书院的夫子说,八千年前曾有古周朝,定人道大礼,坐拥中土,展望八荒,强盛之极,随后一场无名大祸降临,数千年风雨,只剩名字存于典籍中。而楚朝崩塌时,封神术也遗失了大半,无法册封山神河伯,亦为后来大魏之乱留下祸患…” “长庚,皇兄宏图大略,我虽不清楚全部计划,但亦能感到背后风起云涌,这次的事,可千万不能办砸了。” “王爷放心,长庚晓得。” 并州刺史刘长庚连忙拱手,“书院传来消息,南晋那边,皇子们斗的厉害,长空书院的徐虎只身入玉京,与晋帝彻夜长谈后,怒而离京返回书院,闭门谢客。” “那个所谓的周礼传人徐虎?” 老者哈哈一笑,“听闻他幼时拜入书院,夫子问为人之道该如何?徐虎以五岁之龄答,经一番挫折,涨一番见识,容一番横逆,增一番气度,自此名动天下。” “看来,连这长空书院的希望,也奈何不了那帮皇子,罢了,这事与咱们无关,萧家那边什么动静?” 并州刺史刘长庚微笑道:“撤出府城,该拿的不放手,不该拿的绝对不动。” 老者满意地点了点头,“嗯,萧家山城的老不死们应该得到了消息,皇族与世家共治天下,维持现状即可。” 刺史刘长庚犹豫了一下,“王爷,赵都尉已经放出。” 老者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随他去吧,虽是无妄之灾,但这个位子本来就轮不到他坐,保住一条命也好。” “那他请求放过的校尉王玄……” “老夫只管各地所得能进入国库,其他的事,不插手。” “是,王爷。” ………… 申时二刻,南城萧家。 檀香淼淼中,一名身姿挺拔,面容儒雅的白袍年轻人正悠闲地看着手中图纸,数名侍女在旁小心伺候。 对面,山阴校尉孟雄小心垂首站立,大气都不敢出。 “那晚血衣盗抢的便是此物?” 白袍公子眼皮一抬,淡然问道。 孟雄连忙抱拳:“回二公子,正是此物,山阴矿场挖得一座孤坟,小人见识浅薄,也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便送给了赵管事,害他送命,罪该万死……” “行了行了。” 白袍公子微微挥手,“此事我已知晓,放心,山阴校尉之职还是你的,到时会有萧家子弟前去协助重整府军。” “谢二公子!” 孟雄大喜,一下子跪在地上连番磕头,起身后眼咕噜一转,小心说道:“二公子,只是那附近的永安校尉王玄,听说是三公子的人,如今又名动府城……” 白袍公子放下图纸,微微一笑:“你在教我做事?” 孟雄顿时汗如雨下,不敢说话。 白袍公子摆手道:“走吧,记住,别做多余的事。” “是是,属下晓得。” 孟雄抹了把头上的汗,小心退下。 他走后,白袍公子淡然道:“陈老,你怎么看?” 房中一名双瞳老者缓缓显出身形,面色冷漠道:“小人而已,不可大用,必要时可抛弃,还有,三公子那边传来消息,王玄不是他的人,只是受人所托还个人情而已。” “我那三弟啊……” 白袍公子摇了摇头,“若他要争,我可争不过,罢了,此事顺其自然便可。” 说罢,抬起手中图纸,“陈老,这东西你怎么看?” 老者眼中满是杀机,“黄家余孽!” …… 酉时,日暮西沉。 客战中气氛变得凝重。 张横呐呐自语道:“不可能,为何没人上门,大人信息早已流传出去,可是难寻的将才啊……” 郭鹿泉叹道:“别说了,皇族世家人才济济,眼高的很,大人,还是早做计较为好。” 王玄面色淡然:“走吧,离开大燕!” 这是他定好的计划,此时辞官离开,必然成为朝廷通缉犯,不过事已至此,只能直面风雨。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里面可是王兄?我受人所托,来谈笔买卖……” 第六十八章 峰回路转时,节堂血成河 来者是名年轻人。 青衣白裘,面容白净,嘴角带着笑意,旁边两名青衣小厮俯首而立,好似上门收债的掌柜。 王玄眼神微动,“阁下何人?” 青衣年轻人微笑拱手道:“莫家,莫怀闲。” 莫家? 王玄眉头微皱,并州世家以萧家为首,大小共计九家,但他却从未听说过什么莫家。 莫怀闲淡然一笑,“王兄,不如坐下细谈。” 王玄点头,“是在下失礼,张横,沏茶。” “是,大人。” 张横一脸喜色端起茶壶,说实话,刚才王玄已定下计划,去大燕南晋三不管地带立旗建山寨,但不到万不得已,他可真不想去做山匪。 这时,一直沉默的郭鹿泉忽然眼神微凝,“莫家,阁下莫非来自神都?” 神都… 王玄眉头微皱,是皇族的人? 莫怀闲见王玄神色,淡然一笑道:“王校尉无需多虑,莫家只是个小家族,皆因在下叔父出自山海书院,又在朝中户部任职,所以才有幸得了个名额。” “永安县地处偏僻,北靠秦州,困于山中,我莫家没什么野心,只求在这大争之世自保,别人看不上,却正好适合家族立身。”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面帛卷,“王校尉有治军之才,莫家初至并州,根基薄弱,正好互为依靠。” 王玄拿起一看,只见上面列了不少条款,比如莫家日后会搬迁至永安,派族中弟子参军历练,并且投入资源强军,相应的,镇邪府军除去上交一半国库,剩下所得要两家平分…… 王玄看得眉头渐渐皱起。 不是这份条约苛刻,而是太好。 据他所知,一些地方校尉庇护于法脉世家之下,几乎彻底沦为附庸,身不由己,而这份条约,更像是两家合作。 事出蹊跷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 王玄心中提起了警惕,“为什么?” “王兄可真够谨慎啊……” 莫怀闲犹豫了一下,口唇微动,他人听不到言语,却有一个声音传入王玄耳朵:“王兄可曾记得荒野之中,四海客栈遭逢血衣盗袭击?” “那位掌柜,姓莫……” ………… 正月初十,寒风凛冽。 这一天也有讲究,百姓或在墙根放置面饼,或于阴暗处撒花生,皆是祭祀老鼠,贺“老鼠娶亲”,甚至还要在水缸旁点蜡烛照路,敲打锅盖催妆。 老鼠为害,为何要祭祀? 皆因无法消灭,只能共存。 热热闹闹中,透露着一丝无奈… 而此时的镇邪军府衙门,气氛却是一片肃然。 并州多山,鱼米不丰,除去康元府城占据广袤平原,剩下三十六县遍布全州山脉之间,税负在大燕朝中近乎末尾。 往日述职,各地来的校尉嘻嘻哈哈,相互攀谈应付一番,便三五成群,或入酒肆买醉,或在青楼春梦一晚。 而如今,各个垂首肃立,节堂中气氛凝重。 王玄站在队末淡淡一瞥,只见往日老旧的节堂明显整修了一番,更令他心惊的是,节堂上方宝座旁,多了四件物事。 两面悬挂妖尾,辅以灵禽尾羽,各写着“镇邪”“伐寇”,煞气于青铜旗杆上盘旋,威严肃穆。 两根硕大绿竹悬挂着一串串铜符,血色气息流转,似乎有一炳炳无形利刃悬浮于节堂上方,一声令下便可斩头灭魂。 这些都是军中煞器,旗子叫旌,挂铜符的叫节。 双旌双节,旌以专赏,节以专杀,这是初代军府才有的威仪,想不到如今也有了这东西,估计是那位王爷从神都带来。 忽然,门口两名持斧力士挺胸抬头,高呼道: “并州王到!” “并州刺史到!” “镇邪府军参军录事到!” “镇邪府军随军长史到!” “……” 伴着一声声肃穆高呼,数人昂首阔步进入节堂,所有校尉全都抱拳行军礼,心情忐忑地望着几人登上高堂。 王玄定睛一瞧,只见刺史、参军等人立身在侧,而那位王爷则面无表情缓缓坐下。 昨日赵都尉已告诉过他,这位王爷名叫独孤胜,曾在中央骁骑军中任职,后来在神都静养,这次突然被燕皇敕封并州王,统揽并州大小事务。 原先的刺史刘长庚乃是书院子弟,与世家交好,这次王爷到来却立刻交出全部大权,显然知晓不少内幕。 王玄看了一眼便闭目低头,无论那王爷还是刺史,都是炼精化炁的高手,而皇族与书院都有不凡传承,显然不止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并州王独孤胜身形高大,面容矍铄,白须整齐自带一股威严,坐下后也不看下方众人,而是抖了抖黑蟒袍,对着刺史刘长庚点头道:“开始吧!” “是,王爷。” 刘长庚微微拱手,然后看向一旁,参军录事立刻冷着脸上前一步,啪得一声展开手中绢帛,沉声道: “宣义县校尉周丰,私开矿场,贪腐为祸,斩!” “宁封县校尉李国成,勾结山匪,为祸一方,斩!” “通源县校尉司立明,勾结妖人,残害百姓,斩!” “怀化县校尉……” 随着一声声厉喝,不少人顿时面色大变。 “王爷,我冤枉啊!” “我不服,那是吴家的商号!” “我已经投靠了太阴门……” 然而,他们面对的,只是堂上一双双冷漠眼睛。 王玄心中暗叹,他想起了昨晚莫怀闲的话,三方沟通恐怕最后一刻才会确定,有些法脉要敲打,有些世家要削弱,有些校尉要替换,军府改制岂能没有祭旗之人,今日节堂必然血流成河。 果然,三十六名校尉中,至少有十三人被判斩立决,一群浑身杀气的悍卒冲入节堂,就要压人离开。 这些人各个强壮似熊罴,眼中满是凶悍杀机,显然是那位独孤胜王爷从中央军带来的精锐。 “去你爷爷的!” “妈德,反了!” 校尉们那肯束手就擒,顿时个个暴起。 堂上王爷眼神冷漠从怀中取出镇邪军虎符,一声冷哼,“扰乱节堂,斩!” 叮当叮当… 话音刚落,符节上的一连串青铜符就开始左右摇摆,寒风呼啸,杀气冲天,一道道无形刀光从节堂上方坠下。 噗嗤噗嗤… 没有任何反击能力,试图反抗的校尉们就被斩掉头颅,有的甚至四肢飞起,一时间节堂内血流成河。 那些悍卒们抱拳离去,节堂内血腥味扑鼻,安静的吓人。 王玄面色冷漠,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前方,山阴校尉孟雄两腿发抖,裤裆下湿了一片… 刺史刘长庚好像没看到下方惨状,摊开一面帛书朗声念道:“封神秘术失窃,北有蛮族侵袭,南有晋朝窥视,内有邪祟妖人祸乱,燕皇有感人道衰微,令各地军府改制,持开荒令振兴一方……” 啰里啰嗦说了一堆,但核心唯有两点。 皇族放开限制,各地军府自此财权独立,进入周围荒山大河拓荒,所得财物一半归于国库,一半用于府军发展… 军府有镇压一方职责,若有妖人祸乱,造成百姓流离失所,统军校尉便是死罪,各府军长史由皇家委任,若私吞财物,便是谋逆大罪… 王玄知道,这只是明面上套话,暗地里各方势力早已定下利益划分,他们不过是明面上的旗帜。 或许,也是替罪的羔羊。 一番宣读后,便发下两件物事:虎符与开荒令。 最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并州王独孤胜终于眼皮微抬,冷漠道:“诸位,有些话无需多说,但有些话本王必须言明,镇邪府军改制,日后必然龙蛇起陆,路怎么走,各位今后好自为之!” 一场大乱,军府述职算是结束。 出得门后,才发现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细雪,阴云低沉,众校尉面面相觑,恍如隔世。 王玄看了看手中虎符和开荒令,随后狠狠握紧。 今日的感觉实在糟糕,他再也不想将命运交给任何人…… 第六十九章 世事如潮水,佳节有纷乱 “卖桂花……糕子咧!” “驴肉火烧,刚出炉的驴肉火烧…” “油渣面,油渣面,五钱一碗…” 还未到上元佳节,康元城就已经热闹起来。 作为并州府城,这里自然也有“班头”,而且还不止一个,东南西北四城、水陆码头皆有,大多是声名显赫,交友广阔的法脉弟子。 每逢上元佳节,便是他们最忙碌的日子,毕竟上头需要脸面,百姓需要热闹,跑江湖的兄弟需要混饭,哪个都要安排周到,还不能出了乱子。 所以做“班头”,能打在其次,会做人才更重要。 而在北城德兴坊市,在“班头”刘康安排下,街道着实红火。 卖针线布头胭脂香粉的不少,各种零碎小吃更多,还有戴竿顶缸,喷火猴戏的江湖艺人,人群往来拥挤,纷乱中透着喜庆。 “大爷,你还要吃啊!” 张横望着眼前比自己还高一头的丑佛儿,眼神有些崩溃,烦躁地抓了抓头。 军府述职后,王玄让他带着陈琼手书,去靖妖司将丑佛儿接走,没想到这大汉看到街上小吃如同被勾了魂,从东城吃到北城,足足耗费了一上午。 丑佛儿嘿嘿傻笑,硕大的烧饼三两口就塞进嘴里,眼神又直勾勾地盯上了糖炒栗子。 “算了,服了你了。” 张横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动,只得愤愤不平将干瘪的钱袋掏了又掏,“妈德,老子好不容易攒点钱,窑子还没逛…” 丑佛儿嘿嘿一笑,摸了摸张横的头。 “滚,把你臭手拿开!” “嘿嘿…” 磨磨蹭蹭,两人来到客栈后院。 因为随行人多,所以王玄包下了一个小院,张横刚要诉苦,却连忙闭上了嘴,还对丑佛儿做了个嘘的手势。 院中,王玄双目紧闭,立身站定。 在他手中,横着一根长长白蜡杆,杆子两头分别立者小巧铜酒盅,杯中半杯酒纹丝不动。 忽然,他右手一抖,酒杯顿时弹起。 王玄依旧双目紧闭,手中白蜡杆呼呼舞动作响,时而如游龙翻滚,时而如飞星落雨…… 张横在一旁看得张大了嘴巴。 他当然认识王玄家传的这套游龙枪,但如今却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给人一种极其稳固的感觉,似山峦般厚重。 更奇妙的是,那两杯酒,此刻在空中叮叮作响,一次次被白蜡杆击打,左右翻滚,但杯中酒水却丝毫不洒。 一套枪法练完,王玄忽然睁眼,白蜡杆一抖,两杯酒便飞向了张横和丑佛儿。 光头大汉丑佛儿一把接住,先是放在鼻尖闻了闻,随后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张横则顺势接过倒入口中,两眼精光大冒道:“大人,您这枪术入微了?” 修行者江湖中,道行境界很好划分,无非就是炼精化炁,炼炁化神,大多数人一辈子都停留在炼精化炁。炼炁化神已是高手中的高手,寻常难得一见,再往上的炼神还虚就是阳神地仙一流。 但不是炼精化炁就没有高低,不仅有神精气足、五气朝元、三花聚顶之分,术法,武功,法器等也能决定胜败。 单就兵器拳脚来说,就有炉火纯青,登堂入室,坐神入微,登峰造极,返璞归真,忘我入道等说法。 王玄微微摇头,“只是像而已,还差得远。” 长街一战,不是没有好处,最直接的是他在市井之间名声很好,借由各地游商不断向外扩散,也成了江湖中的谈资。 声望由小有名气,变成声名鹊起。 而原本数天后才能推演成功的王家游龙枪,也于昨晚正式晋级,他目前的推演盘列表如下: 太阴玄煞锻体术(战意勃发) 血煞锻体术(残) 太阴炼形术(残) 六合游龙枪术(蓄势一击) 小三才军阵(如臂使指) 简易煞器炼制法(爆裂符箭) 《妖变经》 目前人望:声名鹊起。 没错,游龙枪晋级为了六合游龙枪,蓄势一击特技也未消失。 所谓六合游龙枪,便是在上下左右前后,凡枪身可及范围内,人枪合一,攻防随心所欲,效果类似入微。 如果再加上伏矢煞轮精神攻击,即便面对大教精英弟子,也能直面硬刚,且不惧围攻。 想到这儿,王玄伸手一甩,白蜡杆便直挺挺竖到了墙根,拿起旁边毛巾边擦手边问道:“怎么样,靖妖司的人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 张横眼中满是幸灾乐祸,“大人你可不知道,靖妖司如今可是倒了霉,各地镇邪府军扩张,法脉弟子齐齐退出,跟遭了贼似的,冷清的很。” 郭鹿泉正好拎着酒壶进门,闻言摇头道:“这有何稀奇,靖妖司兴起,本就是因为镇邪府军衰落,如今能省下一大笔支出,估计朝廷也乐见其成。” 说着,一声感叹,“我记得就在去年,大家伙还讨论府军什么时候会裁撤,但现在靖妖司反倒会先撤掉,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不说他们了,还有件事。” 张横抽了抽鼻子,眼中满是不忿,“我之前去宣威客栈打听了一番,之前一个个都装傻,如今却是不再隐瞒。” “康元城附近几个县的校尉,除了三个被斩杀,剩下的都跑到了王爷府上,听说会由中央骁骑军的悍卒逐步代替。” “各个世家势力收缩,牢牢占据家族山城附近县城,那些法脉则更看重有水陆码头的地方。” “总之,现在一个个都嘚瑟了起来,相互抱团,孟雄攀上了萧家,正在广聚楼大宴宾客,还骂您沽名钓誉,倒是刘大麻子念了几句赵都尉的好,像个汉子。” “你懂什么!” 郭鹿泉摇头抚须道:“在老夫看来,这也是好事,如果大人先是长街夜战扬名,如今又是宾朋满座,那才叫危险,须知势不可满,方有进退空间。” 张横一愣,想了半天粗声道:“我虽不懂你的意思,但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王玄点头道:“郭老说的没错,府城如今龙蛇混杂,指不定还有什么乱子,大家尽量少出门,上元赏宝会后立刻离开。” ………… 王玄估计没错,往后几天着实出了几件怪事。 运河码头那边,排教的船队夜间忽起大火,七八船粮食尽数焚毁,听说是妖禽作祟,至今没有眉目… 北城几家商行,一夜之间掌柜全部换人,原先的老掌柜全部失踪,不知去了哪里… 几乎每晚,都有不明人士夜间争斗,刺史刘长庚勃然大怒,派出中央军悍卒列军阵巡夜,但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捉到。 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康元城迎来了显庆五年的上元节… 第七十章 利益定兴衰,上元赏宝会 康元城鹤舞楼,位于北城明善坊。 大魏元龙十七年,魏帝李成昊巡游天下,当时大魏皇族声势正隆,世家不敢撄其锋,萧家为讨好魏帝,花巨资修建高楼,遍请江湖百戏作乐。 那晚月华正盛,鹤舞翱翔,魏帝大喜,赐名升仙宴。 确实是升仙,次年魏帝李成昊便一命呜呼,皇子们为争大位,伸手掺和封神之术,社稷动摇,也为日后大魏崩塌埋下祸患。 大魏虽亡,但鹤舞楼却历经战火而不毁,成了康元城各项盛事举办首选。 …… “赏宝大会……” 王玄坐在马车中,透过窗帘看着那飞檐斗拱、气势恢弘的高楼越来越近,转头向旁边的莫怀闲问道:“莫兄,家族搬迁,诸事繁忙,怎么也有空参加这个?” 与人合作,自然要弄清底细。 正如莫怀闲所说,莫家不是什么大家族,兴起于怀州,世代从商,只是这代出了两个人物。 一个是莫怀闲族叔,学艺于山海书院,得夫子看重,交友广阔,入朝为官,一直坐到了户部侍郎之位。 另一个则投身江湖,历经生死进入了四海门总堂,就是那位客栈老掌柜,专司巡游天下四海客栈。 这两人一明一暗,朝堂与江湖共同发力,才使得莫家渐渐攒下点根基,这次暗中运作,弄到了一个名额。 说实话,莫家也是精明,初来并州为免其他家族猜忌,专门挑了永安偏僻之地,还找了孤身一人的王玄。 “王兄竟然不知道?” 莫怀闲先是一愣,随即低声道:“每年各地的赏宝大会,什么宝物都只是点缀,关键是要交换修行资源,如今府军改制,各种材料必然价格猛涨。” 王玄眉头微皱,“要用很多银子吧?” 这个世界可没什么灵石一说,要有那种玩意儿,历代皇族世家连天都龙首山都能给你挖空,用不了也能先攒着。 前身家道中落,对于现在的修行界情况还真不清楚。 莫怀闲摇头道:“用银钱太浪费,而是用兑票。” “大燕各法脉世家能够存活下来,武力传承只是其一,必然有立身之本,比如太一教的符箓最好,但符纸却是以怀州司马家制作最为精良,萧家擅于精良玄铜,专供朝廷工部炼器坊使用……” 王玄眼神微凝,敏锐察觉到一点。 一个稳定的世界,必然有其游戏规则,皇族、世家、法脉,朝堂、江湖,或许正是依靠这个你中有我的利益纠缠,才能各守其道。 莫怀闲没察觉王玄眼中异色,继续讲道:“无论培养灵药、炼丹、炼矿,制符,都耗时日久。各家每年出产的数量也差不多,因此会在每年上元节放出部分兑票以物换物,只要手持兑票便能拿到实物。” 王玄听得目瞪口呆。 这玩意儿怎么有点儿像期货? 想到这儿,他连忙问道:“若是某家法脉遭逢大难,无法兑现怎么办?” 莫怀闲微微一笑,“那便自认倒霉呗,不过王兄可以换个想法,如果这家法脉出的货足够重要且数目不菲……” 王玄心有所悟,“遭逢大难时,或许有人不愿意承受损失,会从中进行周旋,虽必然损失不小,但至少能活下来!” “没错……” 莫怀闲正色道:“所以,各家除去炼神炼形真传,制作灵材的秘术,也是立身之本,谁若觊觎,便是生死大敌。” “原来如此……” 王玄忽然想明白了许多事,为什么朝廷对于各地军府煞器实施的是配给制,为什么太阴门那么作,还能好好存活。 恐怕,这也是今后朝廷用来制衡各个军府的手段之一! 想到这儿,王玄有些头痛,“莫家有什么资源秘术?” 他原本以为莫家刚刚起步,估计会一穷二白,谁知莫怀闲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了厚厚一叠兑票,“太一教符箓三千份、漳州丹青阁灵墨一百箱、五仙堂血参二百根……王兄放心,莫家投资军府,可不是光用嘴说说。” 王玄一愣,“你怎么会有这么多?” 莫怀闲眼神变得诡异,“都是在下叔父贪腐所得…” 见王玄愕然,他哈哈一笑,“开个玩笑,大燕朝国库空虚,叔父在户部战战兢兢,怎么会落人把柄。” “不过,户部与四海门各有消息,何处风调匀顺,何处灵田被山林邪祟破坏,在下都能提前知晓,只要速度快,便能从中以物换物赚得差价。” 好家伙,原来是个投机分子… 王玄微微一笑,心中却暗自警惕。 能得到消息的人挺多,但能跨越重重险阻,一次次获利,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这个莫怀闲,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说话间,马车已来到鹤舞楼下。 鹤舞楼下方巨石堆砌为台,十米高的基座需由青石台阶而上,此时周围街道空地都已清场,三步一岗哨,都是披甲持戈的守卫,周围高处还有箭手巡视。 这些守卫周身煞炁凛然,各个眼神凌厉,看模样并非军中悍卒,但气势却一点也不差。 王玄也不奇怪,世家把控边军,族中不少精英弟子都在其中历练,如今显露出的实力只是九牛一毛。 “王校尉别来无恙。” 没走几步,那位曾经前往永安护送炼形图的刘管事便走了过来,拱手笑容依旧礼貌,令人如沐春风。 但,也只是礼貌而已。 王玄也不奇怪,那位传说中的三公子萧仲谋已经用两次人情替萧晴曼还了救命复仇之恩,他和萧家已再无瓜葛。 说罢,刘管事又看向了莫怀闲,微笑拱手道:“莫公子,三公子听闻您来了并州,说一定要设宴款待。” “有劳三公子挂念,在下必然上门拜访。” 莫怀闲仿佛变了个模样,话语间尽显儒雅。 一番客套,二人便告辞离开,刘管事则迎上了新来的宾客,远处还有陆陆续续马车赶来。 两人登上台阶走远后,莫怀闲才低声叹道:“王兄,可知我莫家为何要躲到永安么?别看现在一些人闹得欢,并州真正的英才全都在冷眼旁观,以后……记住,那位三公子尽量不要找惹!” 王玄淡淡一笑,“莫兄放心,王某为人十分和善。” …… 出乎王玄意料,所谓的赏宝会规模实在不小。 鹤舞楼有七层,仅交易场所便占据了四层。 其中三层是丹药、矿物、灵材等展厅,珍宝阁竖起了巨大木板,上面依据编号写下各自需要,若要交易则找人单独会谈,萧家甚至还安排了隐秘场所。 路上,王玄便根据千人队伍需要,估算出了份额,大多是炼制煞器的矿材,治疗外伤的丹药,还有一些寻妖搜灵等符箓。 至于他的《太阴炼形图》拍卖,则安排在下午。 已经到场的人实在不少,不仅有各家法脉弟子,看到他后或眼神诡异,或微微点头,至于那些府军校尉,则装作没看到他。 王玄也不理会,和莫怀闲边看面板便暗自商量。 恍惚间,有种回到前世交易大厅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大厅内人越来越多。 忽然间,王玄余光一扫,看向了两名法脉弟子,那二人面相普通,身着粗布道袍,看到他后淡淡一瞥,迅速离开。 莫怀闲低声道:“那二人是六合阴阳门的吴家兄弟,王兄莫非认得?” 王玄微微摇头,“不认识,只是觉得身形有些熟悉……” 第七十一章 李春娘示警,赏宝会图册 “王校尉,别来无恙!” 莫怀闲正欲细问,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是五仙堂的李春娘。 王玄郑重拱手:“李姑娘好。” 说实话,他原先只当这女子是路人,而且请仙上身后,其神情言语诡异,妖里妖气,令人只想敬而远之。 然而长街一战时,其孤身传信,恩怨分明,尽显江湖儿女之气,比那些看似豪爽的校尉强多了。 李春娘嫣然一笑,“王校尉善于练兵,莫公子的名号在各地游商中也颇为响亮,在下如今身居灵源县府军参军一职,二位若不嫌弃,以后可多加往来。” 王玄微笑点头,“那是自然。” 府军改制后,财权独立,虽说成了土霸王一样的存在,但随着靖妖司衰落,也要肩负起各地驱祟伐寇之事,有时候合作是免不了的事。 因为种种原因,他如今有些被孤立,李春娘能主动上来示好,相当于开了个头,未来也必然有其他人上门。 “在下还有事要忙,就不打扰二位了。”李春娘微微一笑,转身的时候,一个纸团突然弹向王玄。 王玄心中一动,悄无声息抓住。 莫怀闲在旁边脸色古怪,低声打趣道:“原来是王兄红颜知己,但这李姑娘的夫君可不好惹啊…” “我不是那种人!” 王玄无语翻了个白眼,摊开纸条一看,顿时眼神微凝。 只见纸条上写着:太阴门有炼炁化神长辈破关而出,掌控大权,行事颇为诡异,今日拍卖会王兄还需退避! 炼炁化神?! 王玄脸色脸色变得凝重。 炼精化炁境,精气神足可使用普通术法不被反噬… 五气朝元术法威力可成倍增长,五脏蕴先天生炁,可达到人体寿命极限,气血衰老速度大为延缓… 三花聚顶,精气神三宝合一,则能施展威力恐怖的术法,挥手便可御器杀敌… 而炼炁化神是什么概念? 那是各法脉中真正的大杀器,西南邪神动乱,太一教高功破关而出,设醮坛将整座山轰成焦土,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 好的一点是,炼炁化神大多是些百岁以上的老怪物,历经浮沉看透世事,一心闭关修炼,不遇大事不现身。 这次,怎么突然出现? 王玄将纸条递给了莫怀闲。 两人合作,已成一根绳上的蚂蚱,碰上这种大事自然不能隐瞒。 莫怀闲接过一看,脸上也没了笑意,皱眉道:“炼精化炁长辈…这种老怪来参加赏宝会做什么?” 王玄眼睛微眯,“莫非是为了《太阴炼形图》?” “绝不可能。” 莫怀闲摇头道:“王兄有所不知,各家法脉虽然对自家传承视若珍宝,但也分情况。” “所有法脉传承皆来自于上古,有的是掠夺他派所得,有的是大教分裂,来源颇为复杂,根本不可能绝对保密。就如太阴门,南晋亦有一脉,难道他们也去跟人拼命?” “王兄所得乃是古墓挖出,又没有修炼,归还是人情,拍卖对方也说不出什么不对,捏着鼻子也要买下,象征意义大过实际。” “《太阴炼形图》可不止一份,他们若要为难你,早就派出高手灭杀,不会等到现在。” 王玄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太阴门另有所求?” “没错。” 莫怀闲叹了口气,“江湖乱象已生,谁知道背后有什么图谋,我会想办法查清,不过眼下,王兄还是暂避为好。” “这样,咱们分头行动,我去交易材料,王兄可先去要一份宝策,看有什么需要,拍卖的事情交给我,结束后立刻离开。” “就如莫兄所言。” 王玄也不是二愣子,当即点头同意。 二人分开后,莫怀闲看准了编号去与人交易,王玄则转身向四楼走去。 为了这次大会,萧家将整座鹤舞楼尽数开放,一楼至三楼交易修炼物资,四楼进行宝物拍卖,再往上则会在夜间进行宴会,还请了青衣阁和戏彩门献艺,赏月赏灯,共度佳节。 上了四楼后,会场还未开放,十几名黑衣人守在门外,全是炼精化炁高手,各个眼神锐利,眼观四路。 王玄只身上楼,虽未携带兵器,却引来不少警惕目光。 “王校尉?”一个眼角带疤的汉子突然走过来。 见王玄眼神疑惑,这汉子拱手道:“在下赵半刀,原先奉命守护小姐,永安一事幸亏王校尉,在下才免于责罚。” 王玄瞬间了然。 永安阴庙一战时,萧晴曼带了两名属下,李春娘是法脉弟子,这赵半刀则是萧家护卫,原本被派去求援,没想到半路被李老道打了闷棍,因此没见过面。 赵半刀脸色冷漠,神情却恭敬,拱手道:“王校尉可是来参加赏宝会?要过一会儿才能开门。” 说着,命人取来一份蓝皮册子,“这是拍卖图册,校尉可先行查看,若有其他需要,可随时找在下。” “多谢了。” 王玄接过后拱手告辞,继续往五楼走去。 他与莫怀闲已经事先商议好,下面人多眼杂,一会儿到五楼汇合。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旁边有护卫低声道:“赵头,这就是那独战群雄,舍身救人的王校尉?” “却是条汉子…可惜…” “行了!” 赵半刀眉头一皱,“都警醒着点,今日切不可出现纰漏。” “是,赵头!” …… 来到五楼,立刻显得安静许多。 大厅内摆了一排排案几,有侍女穿梭往来布置,看样子是举办宴会之所。 凭栏望去,整个康元城尽在眼前,此时许多坊市都已搭建起了高高灯台,各个商户张灯结彩,街道上人群穿梭往来。 王玄也不在意,找了个僻静处打开图册。 图册分门别类,十分整齐。 能够进行拍卖的自然不是凡物,第一页灵药类便吸引了王玄注意: 温泉灵鱼,地热温泉中孕育,游走于龙脉溶洞中吸收地炁,钟天地灵秀,可入药炼丹,可食疗温补,亦可养于宅院,布置风水阵法… 王玄愕然,这不是祁隆弄的那玩意儿么? 没想到这东西竟能上拍,怪不得那老小子耗尽心思,火急火燎,原来是要趁着上元赏宝会大赚一笔。 客栈一别后回到康元,憋宝人师徒便带着他去疗伤,如今靖妖司衰落,也不知这老小子去了哪儿… 王玄微微摇头,继续查看。 宝物拍卖有两种形式,一是用修炼资源兑票,价高者得,另一种则是指定物品交易,无论哪一种,事后都要给萧家分成。 王玄不停翻阅,很快便看中样东西。 那是残本军阵册子,从一座大魏古墓中挖到,字迹侵蚀了不少,也不知何人所留,但从能看清的部分推断,是一整套军阵。 要知军阵这玩意儿,虽说都以三才、四象、五行、六合、八卦等演变,但各家都有秘传,一整套更是稀有,因此才能上拍。 王玄乐了,这不正是他想要的么。 没想到今日竟能捡漏! 第七十二章 赏宝会设局,王校尉看戏 兵家军阵之术博大精深。 王玄虽未见实物,但一整套军阵,至少是将某种基础阵法运用到了极致,演变诸多阵型,十分难得。 如果是全本,萧家必然不会放出,尤其是现在。 而自己的推演盘,正好能补全残缺。 想到这儿,王玄开始特意关注秘籍一类: 《水鬼匿身术》,算是水形遁术一种,修炼方式太过阴损,略过… 《子母阴兵法》,好家伙,这种邪门玩意儿都拿出来拍,是萧家还是另有他人… 《火育灵蚕法》,资源秘术的一种,底价:工部玄铜锭三千块或等价兑票,另加纹银万两…… 这么贵? 王玄一一查看,眼中渐渐有些失望。 果然,秘书传承各家视若禁脔,流传出来的都是些低端玩意儿,而且价格都不低,自己的《太阴炼形图》已是最高等级。 虽说天道推演盘能升级,但都非所需,有些得不偿失。 王玄心中忽然冒出个想法。 既然秘籍这么贵,那自己搜罗些残缺秘术,补全后卖出,岂不是多出一条财路? 然而很快,他就将这个念头打消。 一般的秘籍卖不出价钱,好的秘籍以世家法脉体量,恐怕会如虎添翼,在这种时局下,和资敌没什么两样。 除此之外,还有件宝物也很馋人。 黑渊陨铁:兴元十九年冰雪长城一战残留。 极北黑渊冰原,常年寒冰笼罩,极昼极夜各半,时有天外陨星坠落,是炼器上佳之品,但因巨兽邪鬼众多,还有冰原蛮族肆虐,所以很难收集。 兴元十九年,一颗硕大陨星坠落,将冰雪长城砸塌了一节,蛮族趁机入侵,虽损失惨重,但陨星碎片却让世家弥补了些损失。 这应该就是当时萧家所得。 自己银枪折损,正好需要重炼。 只是这东西,可真不便宜… 忽然,一件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个令牌状器物,标注也很简单:大魏时期无名古董,从苍岚山古墓中挖掘而出,开放竞拍,价高者得。 赏宝图册中确实不少古董,玉器字画俱全。 中土自上古以来,历代王朝更迭,有些甚至连名字都没留下,不少人痴迷于探索。 例如山海书院,就将失传文字整理出《百体书》,供书院弟子学习,所以当时陈琼才能认出阴庙的幽冢书字体。 但插图上的东西,王玄却见过。 正是四海客栈遇袭时,血衣盗抢走的那个古物,萧家赵管事拿出时,他看得分明,连花纹都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他也想起那两个身影为何熟悉。 正是操控太阴门僵尸的邪修辰家兄弟。 画皮术! …… 就在王玄震惊的时候,下方也交易完成。 修炼资源这东西,其实各家法脉都有人专门负责,弟子贡献、利益交换、各分堂调运…渠道众多,赏宝会也只是其中一个。 随着交易进入尾声,不少人也开始三三两两汇聚,相互攀谈恭维。 军府改制,未来必是风云变幻。 仅并州一地来说,荒山野林一望无际,军府的那点兵力,丢进去连个水花都掀不起,未来无论镇邪还是开荒,少不得要相互帮衬。 莫怀闲则没理会众人,将东西收好后直接向五楼走去。 “莫兄,随来来…” 刚上楼,王玄便面无表情带他来到僻静处,将所见所闻低声讲述了一番。 “血衣盗?” 莫怀闲彻底变得不淡定。 军府改制,虽说国库空虚是最主要的原因,但封神术失窃,许多隐藏的邪修老怪汇聚,四处乱起,也是重要诱因。 血衣盗便是其中一只,于深山荒林藏匿遁形,连太一教的高功也没找到,更是在怀州连续做下几起大案,一个小家族几乎被连根拔起。 莫家搬迁并州也有避祸原因。 他当然知道四海客栈被袭一事,原本以为只是偶然,但现在看来恐怕不简单。 “妈德…” 莫怀闲一声低骂,眼中阴晴不定,随后沉思道:“这件事有些蹊跷,不论东西是什么,血衣盗费力抢夺,必然不会拿来拍卖,应该是成套。” “萧家管事死亡,他们也肯定知道血衣盗在找,却故意拿出,还有那控尸的邪修兄弟…太阴门长老…” 两人看了一眼,彼此心中了然。 这次赏宝会,还布了个陷阱! 王玄望向那些正布置的侍女,沉声道:“看来今晚,萧家准备了一出真正的大戏。” 没错,就是戏。 借着军府改制,赏宝会众多世家法脉汇聚之时,挥手间将血衣盗邪修抓住,来显示萧家并州第一家族的能耐。 莫怀闲摇头道:“风险太高,得不偿失,有些莽撞了,据我所知,那位萧家三公子很少出手,一出手必是死局。应该是其他人布置…” “算了,不管他们。”王玄摇头道:“既然人家搭台唱戏,那咱们就安心当个观众,省的里外不是人。” “莫兄,这两件东西你看能不能拿下?” “哦,残缺阵图,王兄精通阵法,倒是能拿来参考…” ………… 不知不觉,临近未时日昳。 萧家世代豪门,自然礼数周全,午时设宴款待后,宾客纷纷聚向四楼大厅,正式开始拍卖会。 知道那太阴门长老来意后,王玄也不再避讳,跟着莫怀闲进入大厅,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下。 今日萧家盛会,自然没人会带兵器,王玄连阿福和小白都留在客栈,其他人也是两手空空。 莫怀闲虽说已炼精化炁,但精明在脑子,两个强悍侍卫也为跟随,王玄免不了要多加照拂。 很快,拍卖会正式开始。 出乎意料的是,那位传说中的太阴门长老并未现身,萧家是刘管事出面主持,而刚才疑似以画皮邪术潜入的辰家兄弟也不见踪影。 王玄眉头微皱,难道是自己多疑? 台上,笑容满面的刘管事一番场面话后,立刻有两名小厮端上了一盏青铜大盆,外侧雕刻符文,盆内热涌翻滚,一条浑身洁白,没有眼睛的鱼缓缓游弋,长尾甩动间似乎有淡淡灵光溢散。 “第一件,温泉灵鱼,此宝产自山阴龙脉溶洞热泉,底价五百块工部玄铜锭或等价兑票,另添纹银三千两。” 王玄不动声色观察,隐约想通许多事。 这个世界有修真有法脉,却没有灵石作为锚定,白银又不能衡量灵材价格,所以只能采取以物易物方式,发展出了兑票。 只是这像期货的玩意儿,却是风险不小。 盛世稳定时,若有人囤货做空或抛售,就能引发动荡。 而乱世之时,估计立刻会崩溃… 刘管事刚介绍完,下方便有人出价。 “加玄铜锭五十块。” “加玄铜锭六十块,另添千两纹银。” “还有人出价么…” “好,六合阴阳门的陆道长拍得此灵鱼。” 王玄看到一名蓝袍道士拿下也不奇怪,这种风水鱼用来炼丹太浪费,六合阴阳门全是风水地师,必然不会放过。 “第二件,阴墓两尾蝎…” “第三件……” 拍卖会进行的很快,没有想象中剑拔弩张的气氛。 毕竟都是并州同道,低头不见抬头见,最多有两方争夺,出价稍高就会放弃,赢家拱手示好。 当然,每件宝物萧家都会给个底价,通常高出市价两成,卖家也不会亏本。 正如王玄所料,秘籍类溢价最高,有时会以数倍价格成交。 那本《火育灵蚕法》争夺最为激烈。 轮到那副无名军阵图时,莫怀闲直接加价二百玄铜锭,不少人犹豫了一下,立刻放弃。 毕竟世家法脉都有弟子在边军,阵图这种东西想想办法就能搞到,残缺阵图只能用来参考。 他的《太阴炼形图》也顺利拍出,太阴门给了个底价后就无人争夺,随后曾经见过的侯啸云瞥过来个冰冷眼神。 王玄哼了一声也不在意。 拍出的价格很令他满意,加上莫家投资,未来镇邪军府发展已有了底气。 至于那块陨铁碎片,价格简直高到了离谱,王玄稍微犹豫便选择放弃。 煞器其它地方也能搞到,军府发展需要大量资源,他们又身单力薄,还是不浪费的好。 渐渐的,拍卖会接近尾声。 因为还未交割宝物,王玄二人只能等待。 而那个神秘的古物令牌,也随之被搬到了台上… 第七十三章 上元不夜天,霓裳踏月来 令牌拿上后,刘管事微笑介绍: “此物乃是从苍岚山古墓中挖掘而出,我萧家供奉也判断不出年代来历,看哪位高手有兴趣,可以拿下,也算是件稀有珍藏,底价五百玄铜锭,另添纹银一千两!” 此言一出,台下人窃窃私语。 并非好奇,而是互相交谈,内容大多是未来合作,显然对台上的令牌没有半分兴趣。 而王玄则凝神仔细观察。 同上次一样,令牌古朴、陈旧,诡异符文没有半丝灵炁。 旁边的莫怀闲也盯着台上,眼睛发出淡淡微光。 王玄看了一眼也没打扰。 莫怀闲同他族叔一样,拜入山海书院,但吃不了练剑之苦,为人戏谑又难以入朝为官,偏好各种杂学小术。 待莫怀闲眼中微光散去,王玄低声问道:“莫兄可认得此物?” 莫怀闲摇头皱眉道:“我以书院《观物取象法》探查,此术最擅捕捉神韵,万物皆可取象观形,此物竟毫无灵性,应该是被某种秘术遮掩,或许…集齐全套方可一窥究竟。” “加五十玄铜锭。”一个苍老声音响起。 王玄扭头一看,是个白须矍铄的老者,虽锦衣绣袄,狐服貂裘,但却给人一种淡淡酸楚暮气。 “是西城坟典阁散修周逸青。” 莫怀闲摇头低声道:“此人是个落地的秀才,也曾在书院学艺,好丹青字画古物,为人古板正派,绝对不是血衣盗的人。” 他的意思王玄清楚。 今天世家法脉汇聚,高手如云,血衣盗要拿东西,唯一的办法就是借他人之手购买。 王玄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这位周老板受了胁迫,而辰家兄弟正是来监视他的人?” 莫怀闲点头,随即叹了口气,“这便是我莫家躲避的原因,大潮之下,想去争,会被世家法脉碾死,不争也躲不过棋子命运,进退两难,但求自保而已……” 王玄脸色平静,没有说话。 对于未来,他的目标一向很清晰。 强,一直变强。 不仅是自己,还要建设一只无敌军团。 强到无人敢惹,强到足以守护一切,问鼎那虚无缥缈的长生天道…… …… 散修周逸青出价后,也无人争夺。 那老头神情不悲不喜,台上的赵管事脸上毫无异色,台下宾客们更是不知其中隐秘,低声交流等着拍卖会结束。 窗外,落日逐渐西沉。 康元城好似整个活了过来,大街小巷人群涌动,各色各异花灯点亮了整个城市,江湖艺人们喷火玩幻术戏兽,不时引起阵阵喝彩,夜空中更是烟火绽放,热闹非凡。 拍卖会也顺利结束,没有一丝异常。 赵管事在台上拱手微笑道:“诸位江湖同道,拍卖会正式结束,萧家准备了宴会款待,还从神都请了青衣阁陈羡鱼大家献艺,共度上元佳节,诸位可一定要赏脸啊。” “那是自然。” “萧家果然豪气,陈羡鱼大家的场子,哪能错过。” “……” 台下众人皆是微笑点头回应。 王玄取了无名军阵图,本打算直接离开,谁知莫怀闲犹豫了一下,拉住他低声道:“王兄,要不…咱们看完戏再走?” 说着,眨了眨眼睛,“听闻那陈羡鱼是青衣阁当代行走,初入神都搭台时万人空巷,就连两位皇子都跑了去,你不好奇是什么样的绝色么?” 王玄面无表情:“一会儿可是会出事。” 莫怀闲微笑道:“和咱们无关,看戏便是。” 王玄无语,“没发现你挺爱凑热闹。” 莫怀闲摇头,“错,是爱看美人。” 说着,一把拉着王玄就往外走去,“王兄,人生苦短,何况时局动荡,美人美景不夜天,这种东西,回了永安可就见不着了……” 王玄无奈,只得随人流上了五楼。 他前几天游龙枪进阶后,没有继续推演,就是看拍卖会能不能弄到好东西,不过看模样只能暂时忍耐。 宴席规模很大,一张张案几分置两侧,人数至少上百,都是各个世家法脉代表,侍女穿梭往来上菜,硕大烛火照得如同白昼。 中央大片空地,木板上铺着奢华地毯,看模样是一会儿表演之用,而稍微扭头,便能看到鹤舞楼外夜空烟火璀璨。 果然是千年豪门世家,一个小小宴会,便弄得如此奢华,相较而言,永安简直是山沟里的土城。 忽然,门外小厮高声道: “太阴门玄辰子前辈到!” “季礼公子到!” 原本喧嚣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 只见门外走进三人。 一名白须道袍老者,身形高大,却瘦的如同竹竿般,脸色发青,两眼竟没有眼白,而是乌黑一片,冷若坚冰。 老者旁边则是一名玉树临风的白袍公子,俊美的五官隐现玉色,身披狐裘,行进间散放着淡淡微光,身后则跟着一名垂首而行的老者。 王玄瞳孔一缩,浑身汗毛倒竖。 那白袍公子面色淡然,进来就连番施礼,说自己有事来迟抱歉,众人连忙起身拱手回应。 虽言语间满是谦虚,气息也极为内敛,但却隐约有种晦暗不明的剑气萦绕,王玄看了一眼便觉眉心刺痛。 更让他警惕的是那两名老者。 明明人就站在那里,但空洞洞一片,什么也察觉不到,他自凝聚伏矢煞轮以来,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两个炼炁化神老怪! 那僵尸脸老者不用说,必是太阴门长辈。 而另一个老怪物,竟甘愿如仆人般跟在白袍公子身后。 王玄第一次感觉到了世家的底蕴… 太阴门的玄辰子面无表情,看也不看众人,身形一闪便到了堂上首座,低头自斟自饮。 白袍公子则挨个抱拳拱手,谦虚有礼。 莫怀闲在一旁低声传音道:“王兄,萧家真正的力量全隐藏在萧家山城,但却会派出精锐子弟负责各项事物。” “这位是萧家二房的萧季礼,看来今晚便是他的手笔……” 王玄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 他原先以为莫怀闲说想保命只是谦虚,但现在看来只是无奈,仅仅一个萧家,稍微显露的力量就令人震惊。 皇族呢,其他世家法脉呢? 要知道,并州在大燕几乎排行末位,而他这些天所见到的法脉弟子,也大多是分堂外围而已… 府军改制牵动这么多庞大势力,未来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暴? 望着眼前觥筹交错的场面,王玄陷入沉思。 忽然,大厅内烛光齐齐熄灭。 随即,一轮硕大明月缓缓升起,月华笼罩,大厅中央的地毯上白雾如水缓缓飘荡,如梦似幻。 王玄眼神一凝,“幻术!” 他还以为血衣盗来袭,但看周围所有人好不惊慌,反倒面带期盼,才松了口气,原来是青衣阁表演开始。 旁边莫怀闲则兴奋道:“原来今晚唱的是《月下哀》,这曲子讲的是魏帝李援在外征战,妻子百花夫人上元佳节倾诉思念之情,倒也应景…” 在众人目光中,一个窈窕迷离身影在门外夜空中出现,霓裳飘飞,好似从月宫而来… 第七十四章 台上戏梦幻,场下空设局 那道丽影缓缓踏入大殿,白雾缭绕的地板忽然生出奇花异草,红墙假山,好似变成了一座宫廷花园,月光下氤氲迷离。 “哎……” 女声叹息响起,殿内众人皆能感受到其中幽怨,不由得心神一颤。 王玄也眼睛微眯,想要看清模样。 然而,那女子面庞上似乎氤氲着一层薄雾,随着他凝神观察不断变幻模样,最终变成一个冰肌玉肤、额贴花钿的宫装美妇,气质高贵,两眼迷离望着远方。 好厉害的幻术! 王玄能察觉到,这女子气息内敛,如果没猜错的话,和堂上萧季礼一般,都已修至五气朝元。 这种大型幻术,必然事先布置,但这女子一人便能操控,真炁之浑厚令人咋舌。 面对众人目光,女子视若无睹,神情怅然踱步而行,玉手拂过身边花草,望着天上幻月唱道: “宫墙深深…明月寒,江山烽烟,纛旌万重山,玉楼凭栏游天阁,不见华盖还…” 这声音似乎有种魔力,王玄眼中一阵恍惚,好像看到北地战火连绵,残旗如林,帝王军营帐外披甲眺望,与远在千里外的丽人共观婵娟… “特娘的!” 王玄心中惊醒,瞬间回神。 旁边人似乎不在意,比如莫怀闲,摇头晃脑早已沉浸在这优美歌声幻境中。 而他,却讨厌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王玄抬头,刚好看到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睛,连忙避过,自斟自饮,不动声色观望。 这里可不是前世。 对他来说,这陈羡鱼什么模样不重要,而是一个仅凭眼神歌声就能施展幻术的高手,不可有半丝懈怠。 大厅内,未被幻术所迷的还有不少,有的法脉老者闭着眼睛微微点头,似乎在赞叹唱腔美妙,而太阴门的玄辰子,则眼神阴沉盯着台下某处。 王玄心中一动,跟着望去。 那边坐着的,正是坟典阁散修周逸青。 这老头好似完全沉入了幻境中,浑浊老眼满是热泪,神情悲伤中带着一丝怀念。 王玄知道,青衣陈羡鱼施展出的幻术看山不是山,每个人眼中她的相貌皆不一样。 他看到的,好似前世一个影视剧中皇后相貌,而散修周逸青看到的,或许是曾经的红颜知己。 但重要的不是这个。 此时周逸青身边,正有两个端着盘子的小厮伺候,然而却似乎忍受着巨大压力,浑身颤抖,身躯渐渐被压弯。 辰家兄弟! 王玄恍然大悟,明白了血衣盗计划。 这两个家伙也是胆大包天,应该早知道陈羡鱼唱戏时会施展幻术,所以趁机乔装而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取走令牌。 但萧家显然早有防备。 一曲终了,场地中央陈羡鱼对着堂上微微点头,淡然道:“多谢玄辰子前辈。” 堂上,玄辰子面无表情冷声道:“青衣阁无相炼神术戏如人生,人生如戏,老夫可不敢砸了你的台子,带我向顾怜影师姐问好。” “是,晚辈告退。” 陈羡鱼足尖一点,顿时倒飞而出,衣带飘飞,身形消失在夜空的同时,大厅内烛光渐亮,所有幻境散去。 众人怅然若失,很快便发现异常,视线齐齐望向那两名小厮。 堂上白袍公子萧季礼微微一笑长身而起,气度儒雅拱手道:“诸位同道莫慌,此二人乃是血衣盗邪修,欲趁上元佳节之际进入鹤舞楼窃宝。” “本不想打扰各位雅兴,但这二人是太阴门仇敌,刚好交给玄辰子前辈处理。” 一番话,说得轻淡洒脱,好似行踪诡秘的血衣盗在萧家眼中无所遁形,给足法脉面子的同时,彰显自家威势。 “哼!” 玄辰子一声冷哼,身形闪烁已来到大厅,眼神森然盯着二人。 根本无需动手,两名小厮就惨叫着跪倒在地,身上衣物外皮嗤嗤嗤爆裂,露出了辰家两兄弟相貌。 大厅内顿时窃窃私语。 “是画皮邪术!” “邪修该杀!” “真是胆大包天…” 旁边莫怀闲则眼神戏谑,传音王玄道:“嗯,画皮邪术要趁热剥皮才能施展,那两名小厮必然已经遇害,萧家已然知晓,却冷眼旁观。” “王兄看到了吧,这便是世家,一切皆为棋子……” 王玄脸色平静,沉默不语。 皇族、世家、法脉,哪个不是如此,想来前些天自己若一步走错,恐怕早已被斩杀祭旗。 大厅中央,玄辰子眼神森冷道:“我那师弟虽不成器,但你二人毁他**,便是与太阴门作对,说,尸体再哪儿?” 大厅内众人一听此言,顿时了悟。 前段时间听说有邪修与太阴门敌对,还偷走一具前辈僵尸,着实让太阴门丢了脸,怪不得有老怪破关而出,否则并州分堂怕是别开了。 “嘿嘿…太阴门杀我父亲,自然要报复。” 辰家兄弟老大被炁势压制,浑身骨节咯咯作响,两眼流出血泪冷笑道:“那老家伙,早被我们炼了尸丹,此刻就在肚子里呢,哈哈哈…想找,大爷拉给你!” “哈哈哈…”笑声近乎癫狂。 “找死!” 玄辰子两眼黑光闪烁,就要动手。 “前辈且慢!” 六合阴阳门的陆道人突然起身拱手道:“血衣盗为祸一方,是府军首要大敌,这二人秘密潜入,必有图谋,还是先问清再杀。” “是啊,前辈无需着急。” “反正也跑不掉…” 见陆道人说的在理,不少人纷纷劝阻。 他们其实并不怕玄辰子,毕竟各自家族法脉,都有炼炁化神长辈,没人会胡乱动手。 “诸位莫急。” 堂上白袍公子萧季礼微笑拱手道:“这二人来意我已知晓,他们乃是三百年前黄家余孽,那令牌不过是用来开启黄家秘藏之物。” “黄家秘藏?” 许多人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露出失望,那六合阴阳门的陆道人也是苦笑摇头,自顾自坐下。 见王玄疑惑,旁边莫怀闲传声道:“黄家是三百年前并州另一大家族,不逊于萧家,大魏崩塌乱世时,被萧家暗中设计连根拔起。” “所谓的黄家秘藏,已流传百年,但其实早被萧家找到,用秘法硬生生破开席卷一空,所谓的钥匙,根本没用。” “原来如此…” 王玄微微点头,但总觉得有些不对。 血衣盗搜集情报的能力,他可是见识过,此事虽说隐秘,但看模样各家法脉早已知晓,血衣盗会不清楚? “呵呵…” 萧季礼说出后,辰家兄弟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也不说话,只是冷笑,口角忽然流出黑血,气绝身亡。 这二人竟毫不犹豫自杀。 与此同时,那坟典阁散修周逸青则脸色大变,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失声惊呼道:“那令牌怎么不见了,刚才还在啊!” 萧季礼原本智珠在握的脸色渐渐变得僵硬。 其他法脉眼神则变得诡异…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血衣盗既然清楚却还来冒险,要么萧家找到的是假秘藏,要么那钥匙另有他用。 重要的是,众目睽睽下还成功取走令牌。 到底是谁拿的? 旁边莫怀闲绷着脸,嘴角却露出笑意。 萧家今晚这场戏,演砸了… 第七十五章 事后余波起,策马回永安 上元夜,花市灯如昼。 街上人流如织,有百姓面带笑意,对着各家花灯样式评头论足,有孩童吃着糖葫芦,一手还提溜着小巧荷花灯,亦有豪商员外携美姬而游… 人流中,王玄和莫怀闲并肩而行,一个身形高大、黑袍玉面,一个青袍白裘、儒雅俊秀,引得思春的小娘子们纷纷驻足观望。 “王兄,今晚之事怎么看?” 莫怀闲紧了紧披风,扭头望向远处鹤舞楼,明月夜风下,依旧灯火辉煌。 王玄面色平静:“萧家安稳得太久了,虎兕威猛犹在,但群狼却看到了脚步虚浮。” 莫怀闲眉毛微挑:“王兄有想法?” 王玄摇头:“或有小乱,但不伤筋,如果没猜错的话,萧家很快会有所动作。” 说着,眼神一动,走向路边小摊。 “老板,包五斤肘子,再配些小菜。” “好勒好勒,大爷稍等。” 莫怀闲看得有趣,“王兄也喜欢这路边吃食?” 王玄微微一笑,“客栈兄弟们怕是等的心焦,上元佳节,岂能不谋一醉。” 说罢,提起东西阔步而行。 望着那标枪般高大身影,莫怀闲想起与族叔对话。 “怀闲,并州此行事关家族命运,你生性散漫,但这次却务必小心。” “二叔,我们为什么要选他?” “你大伯眼光一向很准,这位王校尉长夜血战,舍身救人,身手道行无所谓,但于困境中逆转局势,确实是位兵家良才。” “观人之道,非在其言,而在其行,救人无非两点,要么是求名之辈,要么是重义之人,都是好事。” “二叔,求名之辈好说,天下攘攘皆为名利,但如今局势动荡,一个热血武夫怕不是好事吧。” “呵呵,莫家弱小可没那么多选择,记住,重义之人当以诚相待,若是其愚顽不堪,你自可取而代之,但若是英才豪杰乘风而起,关键时便能护佑家族。” 想到这儿,莫怀闲嘴角露出笑意快步跟上,“王兄等等,在下还有几瓶好酒……” …… 咔嚓! 毛笔断裂,墨迹飞溅。 萧季礼深深吸了口气,脸上再次浮现儒雅笑意,对着旁边双瞳老者苦笑道:“陈老,看来我这修心的功夫还是不到家。” 双瞳老者面色平静道:“一时失误而已,当时黄家秘藏收获颇丰,老夫也没想到竟是个假的。” “季礼少爷放心,山城那边不会怪罪,但若是乱子多了,其他几房怕是会有闲言碎语。” 萧季礼叹了口气,“三弟那边,正摆酒宴与歌姬彻夜欢聚,此刻怕是在笑我不自量力吧……” “季礼少爷!” 双瞳老者眼神忽然变得凌厉,“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天下英才众多,做好自己便是,莫辜负了夫人期盼!” 萧季礼悚然一惊,连忙起身拱手道:“多谢陈老教诲。” 双瞳老者微微点头,眼中露出沉思,“今晚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能从老夫眼皮下取走东西者,无外乎三方。” “空空门今晚只有小辈,但保不齐有老家伙隐藏,他们只要价钱合适,什么都敢做…” “青衣阁那陈羡鱼不简单,无相炼形术千变万化,不逊于画皮邪术,而且听说其为人傲气,皇子相邀都敢拒绝,这次却轻易答应来并州,怕是另有所图……” “还有玄辰子那老僵尸,种种行为也颇为异常…” 萧季礼已然冷静下来,若有所思道:“利益动人心,也要看代价,不惜得罪萧家,那黄家秘藏显然不简单。” “听闻三百年前,黄家组织族中好手远赴西荒,归来后损失惨重,我萧家才能一举拿下,难道他们带回来什么好东西?” 双瞳老者眼神凝重,“看来此事不简单,少爷切勿轻举妄动,我会山城查清楚再说。” 萧季礼望向窗外明月,“陈老说的没错,但恐怕此时,其他世家法脉也开始行动了吧……” 正如他所料,上元节鹤舞楼一乱后,两个重磅消息渐渐传出: 血衣盗已转入并州活动。 黄家秘藏有惊世重宝! 原本府军改制,已经掀起大潮大浪,随着这两个消息的传出,并州未来几年,绝不会平静… ……… 立春,天地回暖,冰雪消融。 官道之上,马蹄声声溅起泥水,两侧旷野飞速后退,天空一声鹰啼,远处黑影穿梭传来犬吠,正是王玄一行人。 去的时候只有三人,如今还多了杜家兄妹和莫怀闲。 望着越来越近的南山谷道,王玄心情大好,转头向莫怀闲问道:“莫兄,家族搬迁的事怎么样了?” 莫怀闲笑道:“莫家人丁稀薄,男女老少子弟不过数千人,昨日受到管事传信,说已在永安城外扎营。” 王玄微微点头,没再细问。 家族搬迁不是小事,永安城小,莫家必然会另寻他处建立山城,涉及种种事物纷繁复杂,莫怀闲回去恐怕有的忙。 当然,自己也不会清闲。 扩军、练兵、建军营、搜山,都需要详细安排。 其他军府有法脉世家相助,必然会迅速扩充实力,而永安府军想要在这大争之世中立足,恐怕必须走出一条与众不同之路。 想到这儿,王玄凝神查看,脑海中那无名阵图,推演复原进度已达到5%。 府城一行,声望大增,变成了声名鹊起,若是以前估计还不到1%,说明这无名阵图绝不简单。 但仅凭这个,还远远不够… …… “王校尉回来了?!” 县衙内,李思远听到县尉金虎汇报,连忙起身,“走走走,快随我去拜见。” “拜见?” 金虎吃了一惊,拱手道:“大人,这不合适吧?” “你懂什么!” 李思远一声训斥,也不多解释,带着人便出了县衙往北城而去。 不多时,军府已近在眼前。 望着那老旧的军府衙门,李县令心中复杂。 他没想到,短短时间内形势急剧变化。 府军改制后,各地权利平衡被打破,自己这县令,虽说依旧与王玄平级,甚至有监视之责,但日后怕是免不了要仰仗其鼻息。 还有城外驻扎的莫家,听说和户部侍郎有关系,估计又是一个得罪不起的爷爷。 自己原本在这永安也算头把,但过了个年,头上就多了几人,未来恐怕日子不会好过… 想到这儿,李县令一声长叹,随后脸上变幻出个笑脸,踱步进入军府衙门。 军府内此刻也是热闹。 王玄给刘顺介绍莫怀闲等人,张横则在后院给白三僖绘声绘色讲述府城惊险,听得白老头一愣一愣。 看到李县令来访,王玄当即起身迎接。 “王校尉府城一行,名声大噪啊…” “这位便是莫公子吧,本官有失远迎…” 听了几句,王玄便知对方来意,面色平静直言不讳道:“李大人放心,镇邪军府要的是护佑一方,内政之事不会插手。” 莫怀闲也微微一笑,当即就和李县令攀谈起来,二人皆是精明之辈,几句话便熟络得如同至交好友。 李思远心中也渐渐放心,他最怕来个蛮横霸道的世家子弟。 就在这时,门卫来报,有人持拜帖前来,说是府城派遣的随军长史,今日正式入职。 王玄和莫怀闲互相看了一眼,面色凝重。 朝廷放权,自然会有其他手段束缚。 这随军长史,便是朝廷放出的锁链… 第七十六章 军府各忙碌,夜半鬼笑声 镇邪府军初成立时,各地校尉之下,另有长史、参军、主簿、军曹等职位,无品无级,由校尉任免发放薪俸。 长史一职,相当于校尉副手,必要时甚至能领军作战,但朝廷派来,意义又不同。 如今大燕国库空虚,军府改制虽有各方面原因,但最重要的便是敛财,甚至不惜下放财权开荒。 王玄不在乎上交一半收益,毕竟这是游戏规则,无论皇族还是世家都会维护,谁敢出头就是靶子。 他担心的,是来个狗屁不懂还喜欢乱伸手的家伙… 想到这儿,王玄面色微沉,“请!” 说罢,转身坐于堂上,其他几人心有灵犀,莫怀闲面色淡然立于一侧,刘顺则满脸煞气,右手扶在刀柄上,一直嘿嘿傻笑的丑佛儿也努力憋着脸挺胸抬头当门神。 原本和谐的气氛,顿时变得冷肃。 这,是在展示军府威仪。 旁边李县令脸色尴尬,心中暗叫倒霉。 他当然知道怎么回事,王玄是坐地虎,长史是过江龙,哪个都惹不起,万一起了冲突… 军府门外,春日料峭寒风微瑟。 一名青衣中年人负手而立,白面无须,眼袋浮肿,一幅没睡醒的模样,还不时打个哈欠。 门卫今日值守是白四郎,他出来后冷眼一瞥,拱手道:“长史大人,请!” 青衣中年人微微一笑,阔步而入。 进入大厅后,看到眼前阵势也不惊讶,恭敬拱手道:“属下林九,拜见王大人。” 声音略显尖利,步态sp八稳。 太监? 王玄面无表情,“林九大人原先在何处任职?” 中年人林九微微一笑,态度谦卑,“不瞒王大人,属下原先在并州王府任职,受王爷指派而来。” 并州王府… 王玄也不奇怪,并州王独孤胜当时明言会派人随时查账,以免各地府军藏匿收获,派个太监来也不奇怪。 他惊讶的是,这家伙气息晦涩不定,明显是个炼精化炁高手,还有名字林九,更像是编号。 是皇族专门训练出来的人手么? 态度倒是不卑不亢。 想到这儿,王玄脸色也稍微缓和,“林长史远道而来,想必是累了,来人,带长史去休息,再弄些吃食。” “多谢大人。”太监林九恭敬拱手,随军士离开。 旁边李县令松了口气,连忙拱手道:“王大人,你远行归来,在下就不打扰了,莫公子,若有事可随时与我相商。” 说罢,逃也似地匆匆离去。 “这县令确是个滑头…” 莫怀闲呵呵一笑,随即低声道:“皇族惯于民间搜罗孤儿培养,那林九应该就是其一,我会查清底细。” “大人,莫家营地诸事繁忙,待我回去安顿好后,还请过来一叙。” 王玄心中了然,这是要带自己见莫家主要人物,微微点头道:“莫兄先忙。” 莫怀闲拱了拱手,转身快步离开。 旁边刘顺突然感叹道:“大人,咱这军府可是越来越热闹了。” 王玄面色平静,“有得必有失,以后还有的是要忙。我走之后,军士们训练情况如何?” 刘顺闻言脸上露出笑容:“如大人所料,接过永安镇邪事物后,儿郎们进步神速……” ……… 夜幕降临,永安军府依旧热闹。 营房院内火光熊熊,军士们烧水洗澡,大锅炖菜,飘香四溢。 如今无论石瓦村石匠们,还是城中庶子,都已习惯了这种生活,或是整备训练,或是外出镇杀邪祟,过得相当充实。 张横又亲自掌起了厨,还不时大声吹嘘:“你们是不知道,那府城的娘们嫩的出水,都夸咱腰杆子硬!” 刘顺嬉笑道:“钱又花光了吧?” “花光了!” 张横大手一摆,“全砸到了窑子里,不信你问大个!” 正盯着大锅的丑佛儿摸了摸光头,“嘿嘿…” 张横莫名心中一痛,“吃,一会儿可劲吃,撑不死你!” 不远处,杜春生看着这一切先是一笑,随后望向旁边的妹子杜春妮,眼中有些担忧:“春妮,这军营你可适应?” 杜春妮爽朗一笑:“确实和戏班不同,都是些直心肠汉子,而且大人也给我安排了住处,大哥放心。” 杜春生眼中有些犹豫:“春妮,你真的要改修兵道,毕竟十几年的苦功…” “大哥!” 杜春妮脸色变得凝重,“咱们金家班没有真传,也过了年纪,一辈子难以炼精化炁,还不如改修兵道。” 说着,看着旁边花枪眼中满是豪情,“大人绝非池中之物,我演了十几年女帅,说不定也能捞个女将军当当!” 杜春生憨厚一笑,“行,到时我给你妹子你牵马……” …… 另一间院子内。 郭鹿泉和白三僖正在对弈,院内积雪未消,二人也不怕冷,你一口我一口喝着小酒。 听着对院的吵闹,郭鹿泉微微摇头,“这地方快不够用了,大人计划增兵千人,白老哥,你那军营图设计的咋样了?” 白三僖挠了挠头,“永安城边空地够多,但军营设计老头从没做过,听说边军那边还要布置阵法,老头实在不好意思拿出。” “这有何难?” 郭鹿泉呵呵一笑,“那莫家可不简单,让他们想办法找一份图纸,以老哥手艺,必然做得更好…” 院子其中一个房间内,太监林九在烛光下笔尖轻动,写道:永安军府,校尉练兵有道,军士悍勇……然地处偏僻,无法脉支撑,潜力有限……” 随着他的书写,上面字迹又悄然消失,化作空白。 写完后,林九满意地将书信对折,随后从包袱中取出一个小巧铜盆,外面刻着符文,似有微光闪烁。 将书信扔进去后,铜盆内顿时绿色火焰升腾而起,纸张化为飞灰。 吹散黑灰,铜盆似乎黯淡了一些。 林九小心端起铜盆喃喃道:“香火神力又不足了,看来明日要去城隍庙走一趟…” …… 后院,军府内的喧嚣被彻底隔绝。 灯火熄灭,寒风阴煞呼啸,如同鬼蜮。 王玄在院内盘膝而坐,浑身坚冰不断生长又迅速消散,夜空中月华炽盛,一股清灵冰凉之炁不断落下。 太阴玄煞锻体术,不仅需要吸收地阴煞炁,还要用月华洗练,才能形成最纯净的玄阴之煞。 王玄自长街夜战凝聚伏矢煞轮后,如今才算是彻底稳定。 天道推演盘虽能推演功法,甚至直接刻入脑海,但玄煞凝聚却是需要水磨石盘的功夫,经验再多,功力也要慢慢长进。 过了一会儿,小院内这段时间积攒的阴煞戾炁一扫而空,王玄缓缓收功,张嘴一吐,地面顿时咔嚓嚓凝结坚冰。 “这地方终究还是不够用…” 王玄起身后微微摇头。 天地煞炁不会无端生出,就像原先北山练功山坳,地阴珠取走后,立刻沦为平常,小院虽布置了阵法,但随着他凝聚两个煞轮,也有些后劲不足。 重新点灯后,王玄坐到了书桌前。 军府马上要扩充,诸多事物重要列个章程,即便有莫家相助,最终拿主意的,也只能是他。 不知不觉,到了子时深夜。 军府其他人已经熟睡,王玄依旧奋笔疾书,时而皱眉凝思。 “嘻嘻…” 忽然,房间内隐约传来个诡异笑声。 王玄眼神冰冷,缓缓扭头。 书架下方暗格中,咯噔咯噔的声音响起。 那是放置阴庙人皮刺神图的地方… 第七十七章 军府夜忙乱,营地晨喧嚣 夜半鬼笑,邪物复苏。 烛火呼得一声变成绿色,周围桌椅全都开始哗啦啦作响。 王玄瞳孔幽暗,越加冰冷。 伏矢煞轮可用意志侵染控制煞炁,可他自从凝聚后,或许是融合了太阴炼形术的原因,还能看到神魂等无形之物。 此刻在他眼中,书架黑暗阴影处缓缓露出一个脑袋,肤色青紫,道髻胡须凌乱,三只眼睛闪着诡异红光,嘴角满是狰狞喜意。 “想出来?” 王玄一声冷哼,手掌咔嚓嚓寒冰凝结,猛然抓去。 轰! 还未等他靠近,书架就轰然炸裂。 一团黑影扑面而来,血腥刺鼻。 王玄本能感觉不对,足尖一点,身形猛然后退,轰隆一声撞碎墙壁来到院中。 呼~ 黑影紧追不舍而来。 王玄这下才看清,原本安鼠生宽松人皮,如今竟变得紧绷发青,尤其是面孔,已经完全变成了那太阴门老道模样。 人皮带着诡异笑声,自下巴到小腹裂开巨口,里面烟雾缭绕,黑血淋漓,似乎想要将他包裹。 怎么变成了这鬼模样? 王玄心中疑惑,却无半点惊慌,太阴玄煞轰然爆发。 这招在府城夜战时颇为实用,如今也不差,人皮刺神图以一种扑人姿势被冻在坚冰之中,寒气四溢。 “大人,怎么了?” 这么大动静自然瞒不过别人。 几道身影唰唰唰跃上墙壁,正是郭鹿泉等手下,除此以外,那叫林九的太监也已赶来。 郭鹿泉一看就眼睛圆瞪,嘴角胡须乱颤:“奶奶的,人皮刺神图怎么成精了,大人,切不可让此物逃脱!” 说罢,纵身跃入院中,手中数根乌黑木棍,砰砰砰绕着地面钉了一圈,深深插入石板中,又以红线缠绕,最后贴上白色鬼画符。 阵法一成,阴风顿时四起。 虽看上去鬼气森森,但效果却不错。 原本人皮还在坚冰中挣扎,如今却安静下来,三只眼睛红光变淡,缓缓合上。 “你奶奶的!” 郭鹿泉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咒骂道:“太阴门的杂碎死了还作祟,这就是你们太阴门老僵尸的棺材木,克死你个老王八……” 王玄负手立在一旁,眼中闪过异色。 这阴门阵法显然不是那么简单,外人看来不过是木棍红线,但在他眼中,一股比地炁更幽暗沉浊的力量被引导而出,阵法范围内竟然连光线都变得暗淡。 阴门自上古传承至今,果然有一手。 太监林九也纵身跃下,没了白日里的谦卑,面沉似水道:“有血**祀邪神的味道,大人,此物从何而来?” 张横在一旁不乐意了,眼睛一瞪吼道:“这是我们大人捣毁阴庙所得,咋滴,你不乐意?” “哦,原来如此……” 林九脸色迅速缓和,恭敬拱手道:“王大人,此邪物已成精,能窃取社稷香火,还是尽早处理为好。” 王玄点头:“林长史放心,本官晓得。” 有礼有节,不卑不亢。 王玄对林九观感不错,自然语气也变得缓和。 林九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他知道自己来做什么,也知道永远无法融入,所以保持合适的距离,双方都舒服。 郭鹿泉啧啧低声赞道:“不愧是宫里的,有眼力见。” 说罢,转头盯着人皮摇头道:“大人,这东西可邪乎的很,虽被刺神术困于人皮,却能渗出力量改变人皮相貌,事关神道,不可贸然烧毁,还让社稷庙的人来处理。” “嗯,去请李道长…” 王玄说了半句忽然停住,这才想起李守心已经离开,微微一叹道:“城隍庙新庙祝来了没?” 刘顺点头道:“大人,听说来了个女冠,属下这就去请。” 就在这时,旁边的杜春娘眼神一动,上前拱手道:“大人且慢!” 看着众人目光,杜春娘微笑道:“此物虽邪,但未必不可化废为宝,不知大人可否听说过皮匠韦氏一门?” “你认识韦氏的人?” 郭鹿泉眼睛一亮,对着王玄解释道:“皮匠一门相当古老,传闻源头是上古先民猎杀妖兽,剥皮制甲护身,制鼓震慑邪魅。” “大人可记得我和你说过创出画皮邪术的阮修?因为此人,不仅皮影戏一门术法传承近乎断绝,就连皮匠门也受了连累,自此隐居市井,不再理会江湖之事,已经很久未露面。” “郭老说的没错。” 杜春娘点头道:“我虽师傅唱堂戏时,结识了一位大姐,名叫韦娓,后来才得知其是韦氏后人,有一门绝艺可将妖邪之皮制成军鼓,敲击时可激荡四方,邪祟俱逃散。” “有如此利器!” 王玄眼睛一亮,眉间露出喜色,“若能制成,正好用于搜山,那韦氏后人现在何处,春娘可否请来?” 杜春娘拱手道:“回禀大人,倒是不远,就在山阴县,但那韦大姐对夫家隐藏了身份,不可大张旗鼓,只能暗中联络,属下现在就动身。” 王玄沉思了一下,“这人皮已然成精,为免生变就辛苦春娘了,春生也跟着去,山阴县校尉孟雄与我不对付,你二人务必小心。” “是,大人!” 杜家兄妹拱了拱手,迅速回房准备。 二人离开后,郭老道抚须笑道:“老夫这阴门安魂阵可引幽冥之气,令邪物仿佛魂入幽冥,昏昏然然,但却忌讳阳光,大人还需搭个棚子遮挡,否则天亮便会破阵。” 王玄点头,“就依郭老吩咐。” 军府最不缺的就是汉子,白三僖领着徒弟们动手,不到半个时辰就搭起了一座木棚,又用数层毡布覆盖,遮挡得严严实实,还顺手修好了王玄书房。 折腾了一夜,当天边第一缕阳光出现,郭鹿泉感觉到阵法未破,这才松了口气,面露疲惫。 布阵需要消耗大量真炁,他虽炼精化炁,但年事已高,气血衰弱,难免有些精力不济。 王玄连忙拱手道:“郭老回去休息吧,这里我守着就行。” 望着郭鹿泉疲惫离去的身影,王玄微微摇头。 郭老头胜在江湖经验,这种动手的事本就不应该他来。 永安军府底子还是弱得很,不仅要扩军,各类人才也要想办法招揽,他可不会傻到光靠莫家。 …… 与此同时,城外莫家营地也热闹起来。 在这个世界,世家与法脉都有强悍底蕴,但却各有所长。 法脉者,以真传术法为传承,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各有特色,但大多有个总堂,另设分堂遍布各州,力量散乱却庞大,乱世时虽会受损,但只要有一颗种子保留,就不会断绝传承。 世家者,则以血脉宗族为系,通常集中于一地,乱世之时建山城堡垒自保,如同种子坚硬外壳,待到天下安定,又会派子弟入朝为官、游走江湖历练、经商耕种壮大实力。 皇族,则是以封神术将整个人道势力连系在一起。 正如没有晶石,出现了类似期货的修真材料兑票,皇族、法脉、世家三方共处,也是历史演变出的结果。 莫家便是这样一个家族,因为没有独门真传,且未经历过乱世,还称不上世家,但除去主家支脉五百余人,仅外围依靠他们的农户、工匠、游商,就有两千多人。 天刚亮,营地便是一片喧嚣。 守夜的族中卫士卸下甲胄与同僚换班,厨娘们在一整排热气腾腾的大锅前忙碌,游商们清点货物,工匠们将途中收集的木料打磨,族中子弟们则集中练习武艺…一切井井有条。 这便是抱团生存的智慧。 营地中央营帐内也在争吵讨论。 “不行,我二房最多出五十人!” “我四房稀薄,你们看着办吧……” 一个个老头吹胡子瞪眼,彼此怒目相视。 莫怀闲坐在首位,面色平静喝着清茶。 搬迁永安与王玄合作,是莫家两名最出色长辈做出的决定,自然没人反对,但派多少人加入府军,却互不相让。 加入府军,就意味着要改修兵道,长生倒无所谓,各法脉隐藏的炼炁化神巅峰老怪物,也不过能活三百岁,传说中的阳神地仙寿过五百就会被天雷劈死,凡人一辈子难以突破炼精化炁。 主要是加入府军后,各房力量就会减弱,因此总要争一番。 莫怀闲也不插嘴,默默等待结果,反正他已做出决定,府军第一批要增兵千人,莫家至少派出四百人。 就在这时,一个头戴兜帽,面色冷漠的中年人迅速走进营帐,将一个竹筒交给了莫怀闲。 莫怀闲打开后掏出一叠草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他挨个细看,眉头越皱越紧,随后重新装回,沉声道:“去交给王校尉。” 冷漠中年人点了点头,迅速离开。 莫怀闲望着营帐外朝阳微微摇头。 密信上是其他府军动向,世家法脉投入的力量超乎他想象。而莫家弱小,唯一的强处,就是有朝廷四海门两方情报。 也不知那王校尉看了,会不会心生畏惧… 第七十八章 朝堂江湖乱,校尉谋未来 鹰啼嘹亮,一个白点于蓝天盘旋。 小白虽不如阿福幸运,得了五脏华宝机缘,但经过煞炁洗练,筋骨越发壮实,羽翅柔韧坚硬,每日于永安上空翱翔,探查异动。 而在城中军府后院,阿福则趴在地上,六只耳朵微微颤动,死死盯着院中木棚。 昨晚一番忙碌,军府清晨恢复秩序。 军曹白三僖带着长史林九清点库房账簿,朝廷下放财权开荒的目的是充盈国库,自然要账目分明。 至少先期没人敢做鬼,再说永安军府是穷光蛋,王玄也不怕给人看。 张横刘顺则各自带队,一个例行训练,一个率数人前往附近泥河村,那里村正示警,山林中似乎有东西窥视。 丑佛儿也跟着去了,这个巨汉修的是佛门炼身术,虽无法融入军阵,但作为先锋突击却是勇猛无敌。 王玄则独自一人坐在院中,边看管镇压人皮刺神图,边打开手中竹筒。 莫家情报,这是他最看重的东西。 朝堂世家庙算,江湖法脉阳谋,没一个势力是傻子,知己知彼虽不能百战百胜,至少能避开许多危险。 莫家情报很有规划,分门别类。 首先是朝堂。 “正月十五,燕皇孤独宏于神都太极殿大宴群臣,宴席上数名皇子斗宝献瑞,遭燕皇怒斥奢靡,唯有太子、三皇子与六皇子献上亲手所作书画……” “正月十六,工部侍郎李宣上书玄铜矿减产,边军来年份额难以凑齐…” 看到这里,王玄若有所思,看来皇族也不是铁板一块,各地王爷负责监察府军上缴财货,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有野心之辈,皇子们恐怕也有各自支持者。 还有这个工部侍郎李宣。 赵都尉一家虽说落难,但还藏了一些财物,不敢待在并州,跑去了神都准备做些小买卖,赵夫人娘家和这李宣是姻亲,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再往下,便是各州简报。 “怀州,血衣盗又趁夜突袭了一个县城,一个法脉分堂组织府军拼死抵抗,虽请了排教外援,但也损失惨重,城隍庙差点被掀翻……” “通州,一个叫黑山教的组织开始崛起,他们与血衣盗行事风格完全不同,隐于民间发展邪神淫祀,弄得人心惶惶……” “秦州也出现了血衣盗活动踪迹……” “滇州深山中妖雾弥漫,疑似出现了超级妖巢…” 王玄看得眼神凝重,看来封神术泄露的隐患已经开始显现,各地乱象层出不穷。 还有这血衣盗,活动踪迹竟然横跨怀州、并州、秦州,恐怕规模不小… 大燕的精锐力量要么守卫边疆,要么护卫神都,难以及时应对,怪不得要大力发展府军。 接下来便是世家法脉情报。 “屠苏家全力收购各类矿石,疑似要在府军中搞出另一个血浮屠……” “白家家主亲自前往冰雪长城,面见神威大元帅霍钰,两人不欢而散,霍元帅疑似白家逃走庶子…” “年前,怀州司马家派出两名炼炁化神老怪,深入九龙岭寻找血衣盗踪迹,至今未归,疑似已经遇害……” “山海书院王夫子受燕皇委托,前往南晋缔结盟约……” 正如所有人预料,府军改制伴着开荒令,势必会掀起新一轮的利益分配,所有世家法脉都在积极准备。 当然,这些事距王玄太遥远,他最看重的还是并州情报。 首先是莫怀闲托人细查的两件事。 一个是关于太监林九的信息,皇族于一年前就开始秘密训练人手,还请了社稷庙相助,这批太监长史真实资料全被抹去,以百家姓和编号排序,由各地王府管理。 一年前… 王玄心有所悟,看来这个计划燕朝上层早已在筹备。 另一个,则是太阴门之乱。 这次内乱的只有并州分堂,两派弟子争夺堂主之位,又被邪修骚扰,颜面扫地,所以玄辰子从总堂而来收拾乱局。 这一切本来很正常,但玄辰子的手段却很毒辣,将所有离世弟子尸体炼成僵尸,以供门内驱策,说是为了应对危机。 门中之人皆敢怒不敢言。 除此之外,便是上元节鹤舞楼事件余波。 黄家秘藏、血衣盗,足够让所有人重视,这段时间各小世家和法脉不仅派人探查秘藏线索,还在疯狂投入资源扩充军府。 一些军府已经扩充至上万人,还请了边军悍卒教头练兵,最弱的也有五千人,由法脉弟子和世家子弟统领。 例如永安附近的山阴县,听说在萧家的帮助下,已经扩充至六千人,孟雄只是表面上的统领,实则由一个叫萧云楼的参军主事… …… 原先王玄虽能得到些零散消息,但对局势却始终如盲人摸象,难见全貌,如今终于迷雾散开,但却很不乐观。 “妈德…” 面对这种局势,王玄也有些头痛。 世家法脉爆发出的底蕴令人震撼,相比之下,永安简直是一穷二白。 好的一点是,现在并非军阀混战。 镇邪军府改制的主要目的,是开荒和伐寇,有太监长史监管,顶多暗中使绊子,不会明火执仗乱来。 但未来,谁又说得清呢… 看完情报,王玄陷入沉思。 他的目标并非征伐天下,而是要借助军团镇邪荡寇,守护地方安宁,获得足够声望后,推演长生路。 再加上永安目前情况,根本没潜力养活太多军队,所以唯一的办法,便是练就一只无敌精兵。 数千人,足以镇压一方。 一只军团,可令他人不敢觊觎。 无名军阵图推演后不知是何模样? 有了莫家相助,自己又有《妖变经》,可以将血契煞兽之法推广全军… 煞器炼制法不能放下…… 还有最重要的兵家锻体术,自己的锻体术融合了炼形术,不能随意推广,但血煞锻体术却大有文章可做… 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变暗。 对于下一步,王玄心中也有了详细计划… …… 另一边,山阴县城外。 杜家兄妹策马赶路,天黑时终于到达。 此时夜幕降临,依山而建的山阴城烛火灯笼星星点点。 故地重游,杜家兄妹心中感叹。 上一次他们狮子楼赌斗失败,金家班连夜灰溜溜离开,因此遭逢大难,而如今却已加入府军。 “大哥,我们走吧。” 杜春妮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血衣盗侵袭并州,我若将来想领兵作战,这第一次差事就决不能办砸了。” 杜春生点了点头,“好,一切小心。” 二人重拾老本行,扮做了游走卖唱的江湖艺人,本以为能够顺理成章入城,谁知道城门口竟然堵满了一大堆人。 商队骡马嘶鸣,旅人疲惫焦躁。 杜春妮脸色微变,向旁边游商问道:“大叔,这都入夜了,怎还这么多人进不了城?” 满脸风尘的游商汉子抱怨道:“听说城里有妖人作祟,城门卫盘查的很严,特娘的,山阴突然说要收紧矿石买卖,老子紧赶慢赶,也不知道能不能拉上,这狗日的世道…” 杜家兄妹瞬间了然。 血衣盗知晓山阴挖出黄家秘藏钥匙,必然有内应,萧家接管后严加盘查也无可厚非。 至于收紧矿石买卖,未来恐怕不仅矿石,粮食什么的都会涨价,光这一下,就能挤死不知多少小商户。 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来到城门时,凭借多年来的江湖经验成功混入,脚步不停来打南城。 对面一座民房内,隐隐传来哭泣声… 第七十九章 杜小妹救人,王校尉挖坑 糟糕,出事了! 杜春妮心中咯噔一下。 二人来到院门外,杜春妮先是看了看周围,随后叩响门扉,“韦大姐在么,我是金家班的小杜啊,来看看你。” 吱呀~ 院门缓缓打开。 出现个面容凄苦的中年男子,眼中满是戒备。 杜春妮连忙露出笑脸,“元家大哥,是我啊,去年唱堂会时还在你家吃过饭。” “哦…” 男子松了口气,脸色为难道:“是要给戏班做鼓么?今日不方便,改天再来吧。” 说着,便要关门。 杜春妮一把摁住木门,沉声道:“可是家中出了事,元大哥也知道我们是江湖中人,说不定能帮上忙。” 男子犹豫再三,咬牙道:“快进来。” 杜春妮点头跟随男子进院,杜春生则再次打量了一下门外街道,才小心关上门。 这家以制皮为业,院内刺鼻臭味萦绕。 右侧瓦屋,烛光昏暗,传来压抑啜泣声。 看来真出了事… 杜家兄妹进入屋内,只见小火炉上咕嘟咕嘟熬着药,一个面容青涩的半大小伙守在旁边,满脸泪痕。 床上,一名壮硕妇人脸色蜡黄,双目紧闭,床边还趴着个留着鼻涕的小姑娘,眼中满是恐惧。 “韦大姐!” 杜春妮脸色难看,“元大哥,出了什么事?” 床上妇人便是韦氏后人,虽说隐藏于市井,但也有不俗身手,这明显是被人打伤。 元姓男子眼中满是苦恼,“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今日娘子出门送货,回来后就吐血倒地,只说了一句别报官就昏迷不醒,我请郎中抓了些药,可连灌都灌不进去……” “这是内伤闭炁,我先解开。” 杜春妮脸色凝重,先是将壮硕妇人扶起,随后迅速搓动双手,直至掌心发红,隐约有热气升腾,才沿着妇人督脉开始推拿。 这是推宫活血之术。 江湖中人动手,有时真炁经脉瘀阻便会昏厥,称为内伤闭炁,即便有灵药也需先将经脉疏通,走江湖的都会两手。 元姓汉子只是普通人,自然不懂。 半晌,壮硕妇人一口鲜血喷出,才幽幽醒转。 “夫人!” “娘亲!” 一家人顿时大喜。 妇人先是眼神迷茫看了看众人,随后脸色大变,一把抓住杜春妮的手,“杜姑娘,快,快带我家人走!” 说着,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但这一次却不同,血液中竟然有一条条细白虫子疯狂扭动。 杜春妮倒抽一口凉气,“蛊术!” …… 永安镇邪军府。 旭日初升,又过了一夜。 郭鹿泉在木棚边凝神感受,随后微微摇头,“大人,这太阴门死鬼用的不是一般淫祀术,老夫这阵法怕是困不了多久。” 王玄点头道:“无妨,杜家兄妹今日应该就能赶回,若来不及,便请新来的城隍庙祝封印。” 说实话,他不想去求人。 这成精的人皮是邪物,谁知道新来的庙祝是否好相处,万一摆出臭脸要他销毁,双方都会闹得难看。 太一教,可是连世家都不愿招惹的庞然大物。 就在这时,莫怀闲满脸春风而来,看到院内木棚,顿时惊讶,“咦,这是何物?” 待王玄解释完,莫怀闲微笑道:“果然好事必然成双。” 说罢,拱手道:“大人,莫家决定派出子弟四百人,虽未炼炁,但平日里没少打熬筋骨,相信很快就能引煞入体。” “永安城虽小,但再招纳五百余人问题不大…” 他的意思很简单:是时候扩军了。 莫家可不是平白无故相助,而是要分成。 府军开荒意味着巨大利益,只要在茫茫山脉中找到一处灵矿,所得收益即便上缴一半,剩下的也能让莫家回本。 这还只是矿产,建设灵药田、找到深山灵木…获利的门路实在太多。 若要能找到一处绝佳地炁灵窍,立庙建城,也不是不可能。 谁知王玄听完后并无喜色,只是幽幽一叹。 莫怀闲心中咯噔一下,“大人,怎么了?” 旁边郭鹿泉胡须抽了抽,硬是憋住笑。 他和王玄相处已有一段时间,知道自家大人性格果决,好阳谋,但不意味着不会使小聪明,而且一用一个准。 这怕是准备要挖坑。 果然,见王玄默不作声,莫怀闲更是担忧,心想莫非被自己送来的情报吓住了? 也是,面对强势的众多法脉世家,连自己和两位叔伯都心生畏惧,只想保全家族,何况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校尉? 想到这儿,莫怀闲宽慰道:“大人勿要担心,永安地处偏僻,三千人足够自保,大不了以后依附于萧家。” 王玄点头道:“莫兄说的是,但我想问你个问题?” “大人请说。” “小儿行于山林中,野兽窥视,何以自保?” “要有利器防身。” “若我想换个劲弩呢?” 莫怀闲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大人是想练一只精兵,放心,这也是我莫家所求。” “莫家虽小,但却不是目光短浅之辈,今后若有收益,先强军再分成,再说,三千人而已,又能开销多少…” “好!” 王玄起身笑道:“莫兄痛快,我们击掌为誓!” …… 山阴城,卯时三刻。 天色渐亮,早春晨风微寒。 城南,制皮匠元家哭泣声持续了整宿。 左邻右舍终于察觉不对,但敲了敲门,对方又不回应,只得叹了口气无奈散去。 虽说远亲不如近邻,但各家有各家的难处。 平日里顺手帮个小忙可以,这一看就是遇到了什么大事,还不想让人知道,自然不便多嘴。 直到日上三竿,街面上才走来一名小和尚,面容和善,走到元家门口轻轻叩门,朗声道:“请问,家中可是有病人?” 敲了几遍,无人回应。 依旧有哭声传来。 小和尚面色一变,抬手轻轻一摁。 咔嚓! 婴儿小臂粗的门栏顿时折断。 小和尚冲进院内厢房,门帘一掀。 哭声顿时停止。 房间地面,直挺挺插着一杆花枪。 “幻术!” 小和尚脸色变得狰狞,嘴角长出獠牙… …… 通往永安的官道上,马车飞驰。 杜春生面色凝重,不时挥动马鞭。 车厢内,杜春妮安慰道:“韦大姐放心,咱们走了一夜都没人拦截,应该是被幻术迷惑,前面就是南山谷道,到了永安你一家可保安全。” 壮硕妇人韦娓脸色惨白道:“多谢杜家妹子相救。” 说罢,盯着旁边一脸懵逼的汉子道:“夫君莫怪,我韦家祖上遭逢大难,子弟四散躲避,我本想与你过些安稳日子,谁知还是躲不过这江湖恩怨。” 杜春妮眉头一皱,“韦大姐,你也看不清对方来路?” 韦娓苦笑道:“对方黑衣蒙面突然出现,手段毒辣,开口便以家人性命要挟,要我交出传承。” “韦家传承是个祸根,断了也无所谓,但我又不是傻子,交出去对方肯定灭口,只能以命相搏。” “听上去像是邪修的作风……” 杜春妮若有所思,“血衣盗在山阴有内应,说不定就是此人,但他怎么会知道韦大姐你的身份?” 壮硕妇人摇头道:“我一向小心,只有杜小妹你一人知道。” 说着,突然一声惨叫,捂着肚子满脸冷汗。 杜春妮脸色瞬变,“对方在驱动蛊虫,大哥,快!” “驾!” 杜春生顿时挥动马鞭。 ……… 临近午时,马车终于到达军府门口。 “快快!” 杜家兄妹扶着妇人冲入府衙。 这么大动静自然惊动众人。 王玄面色微沉,“怎么回事?” 杜春妮连忙将事情讲述了一遍。 王玄两眼冰冷,摇头道:“这东西不是蛊虫,是有人操控精魅害人!” 此刻在他眼中,那妇人腹部散发着血红色诡异炁息,隐隐组成个女子面孔,满嘴獠牙,脖子如蛇一般扭来扭去… 第八十章 法坛显神威,邪修匿行踪 “这是赤血精!” 王玄沉声道:“《大燕搜山图》中有记载,乃是妇人难产死后厉魄依附器物化生,城隍庙范围内很少出现,这明显就是邪修害人性命炼成。” 说罢,手中玄煞凝冰就要去抓。 煞炁乃天地灵炁异变,天生容易扰乱各色灵炁,从而破除术法。 “大人且慢!” 郭鹿泉连忙出声阻拦。 这老头从怀中取出一只黑色线香,点燃后迅速绕着妇人转了一圈,只见青烟在其腹部聚而不散,却有一缕缓缓飘上天空渐渐变淡… 这香似乎有某种安魂功效,那满嘴獠牙的赤血精气息变淡,妇人疼痛也稍微缓解。 “果然有人设法坛。” 郭鹿泉脸色凝重沉声道:“大人,这是江湖邪修常用手段。对方在设法坛咒人,赤血精本体不在这里,只能同样设坛隔空斗法才能破掉。” “斗法…” 王玄眉头微皱,“郭老可否施展?” 郭鹿泉微微摇头,“老夫可没这能耐,若是斗法失败,怕会一命呜呼,江湖中太一教最擅此道,就是不知道那新来的庙祝手段如何。” 王玄毫不犹豫道:“抬上人,走!” 大燕各县城权利架构可分为县衙、军府和城隍庙,三方平级,但最属城隍庙超然于外,地位清贵。 来到城隍庙,道童将众人引至后院,当即走出一名中年女冠,身着白色道袍,手持拂尘,面容端庄,只是眼神有些冷淡,施了个道礼,“无量太上天尊,王校尉有何要事?” 这女冠叫赵守清,接替李守心老道后只是给县衙军府各送了一张帖子,平日里躲在后院静修,因此王玄还是第一次见。 “赵道长,有人中邪术想请您出手…” 王玄也懒得客套,将因果缘由讲述了一番。 “山阴县的邪修?” 赵守清眼中闪过一抹幽光,也不废话,迅速弯腰查看,冷声道:“这是血咒法,来人,去大殿布置法坛!” 城隍庙的道童们全是太一教弟子,要经过长时间打熬炁血,积累经验,才能正式授箓,但摆法坛的速度却不慢。 很快,城隍神像前就设起了法坛香案,烛摆五行,炉起天地人三炷香,镇魂铃、甘露水、法剑符箓一应俱全。 妇人韦娓则躺在一边,四肢绑着红线与法坛相连。 王玄等人不便打扰,退在一边。 只见道姑赵守清面色郑重,先是对着城隍神像施礼,随后捏动法诀,点燃符箓,摇动镇魂铃朗声道:“太上敕令,城隍领命,天地六合,镇邪除祟……” 郭鹿泉一脸幸灾乐祸低声道:“太一教这法坛,能借助城隍香火神力加持,与人斗法强横至极,那邪修怕是要倒霉。” 王玄微微点头,眼神变得凝重。 此刻在他眼中,整个城隍庙大殿弥漫着一种清宁祥和灵炁,尤其是那城隍神像,更是浓郁厚重,有股森然肃杀之气。 赵守清手持法剑,先是在妇人韦娓小腹处牵引出一丝诡异血炁,随后绕着香炉缓缓转动。 随着法剑转动,整个法坛似乎产生一股旋涡,大殿内顿时卷起狂风,门窗哗啦啦作响。 法剑微微颤抖,似乎有千钧之重。 赵守清艰难举起,对着山阴方向天空斜斜一刺,同时目含杀机冷声道:“破!” 嘭! 外面天空一声气爆。 妇人韦娓一声惨叫,随即满头冷汗起身,摸了摸自己肚子,惊喜道:“不疼了,多谢道长相救。” 王玄也眼神微凝,拱手道:“多谢赵道长。” 他刚才看得分明,就在道姑赵守清刺出法剑的同时,一股磅礴力量凭空消失,而韦娓腹部的诡异赤血精之炁,也被瞬间撕碎。 赵守清面色依旧冷淡,“王校尉客气,此乃贫道分内之事,那邪修法坛被破,应该已经身死,我会请山阴的杨守玄师兄搜寻。” 话说的客气,却是一幅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那就不打扰道长清修了。” 王玄点头告辞,带着属下转身离去。 出了城隍庙外,他转身回望。 果然千人千面,这女冠不如李老道好说话。 更重要的是,三教九流强大的力量体系不少,今日所见令人震撼,但只是九牛一毛。 若碰到敌人以此法害人,自己该如何应对? 若将来太一教高功设下醮坛,军阵能不能抗住五雷轰击? …… 王玄离开后,赵守清沉默了一会儿,令道童收拾法坛,随后转身回到后院。 掀开门帘,床榻上盘坐着一名女子。 这女子一袭白衣,身形高挑婀娜,姿容清丽脱俗,但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眼睛,勾魂夺魄恍如星辰。 赵守清眉头微皱,“羡鱼师妹,伤好些了么?” 原来这女子正是青衣阁陈羡鱼。 陈羡鱼缓缓收功,吐出一口浊气,慵懒笑道:“没想到血衣盗竟有一名山主来了并州,幸亏师姐你搭救。” 赵守清面色淡然,“你有无相影遁之法,不用我救也能脱身,那太阴门的玄辰子果真是血衣盗内应?” “当然没错。” 陈羡鱼摇头道:“上元夜,我还没动手就被人抢了先,在场只有玄辰子有这能耐,我宴会后暗中跟随,却没想到被飞剑袭击。” “那飞剑有污染神魂之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来的应该是血衣盗山主之一的卢妄生。” 赵守清深深吸了口气,“看来黄家果然拿到了那东西,五行令已出现两枚,血衣盗必然还在暗中打探,师妹不可莽撞,只需探查到秘藏地点就行。” 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冰冷杀机,“到时我会禀告师尊,自然有高功下山,将他们一网打尽!” …… 山阴城,北城。 一间民房地下密室内。 烛火幽幽,血腥味刺鼻。 只见地上摆着一座法坛,前方供着一枚血葫芦,旁边摆满了数碗鲜血,里面有一个个小虫不断蠕动。 咚!咚!咚! 曾在元家出现过的小和尚正摇头晃脑敲着一面手鼓,眼中血光隐现,满嘴尖利獠牙不似人类。 密室墙边站着一名身材精悍的年轻人,面相十分普通,双手抱臂而立,眼神平静盯着小和尚。 嗡! 法坛哗啦啦开始颤动。 小和尚猛然抬头,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一下子压倒在地,眼中满是恐惧,尖叫道:“是太一教破邪法坛,师兄快救我!” 年轻人皱了皱眉,眼神冷漠,转身出了密室关上门。 轰! 巨大轰鸣声传出,土灰簌簌落下。 年轻人再次打开门,里面已是一片狼藉,血肉四溅。 “呦,连魂魄都散了…” 年轻人眼神冷漠微微摇头,随即身形闪烁,迅速离开民房,穿街过巷,来到一处大院前。 院内车马嘶鸣,人来人往。 牌匾上赫然写着《四海门》。 年轻人脸上露出谦虚憨厚笑容,快步走入。 “周哥好!” “周哥来啦…” 沿途汉子们纷纷点头。 年轻人面带微笑进入后堂,已经成为四海门分堂堂主的唐子雄正在翻阅手中账本。 “小周来了。” 看到年轻人后,唐子雄脸上露出疲惫笑容。 “堂主,有何吩咐?” “隐居在山阴的皮匠门韦氏突然全家失踪,你去查一查。” “还有,城中血衣盗内应的事,萧家出了大价钱,此事一定要弄清楚,看他们在山阴有何图谋!” “是,堂主。” 名叫小周的年轻人恭敬地低下了头… 第八十一章 永安风云起,府军入南山 “大人,这东西可不一般!” 韦娓绕着人皮刺神图仔细查看,眼中满是震惊,“邪神之力受困于刺神术,就连皮子也能成精怪,当真罕见。” 王玄点头问道:“可以用么?” “能用,当然能用!” 韦娓小心回道:“国之大事,在戎在祀,鼓自古以来就是祭祀征伐神器,皮匠门更是颇有研究。” “我韦家有一门传承,叫做八荒惊神鼓,可称法脉重器,以凶兽邪物之皮制作,越凶越邪,威力越大,这东西正合适!” “法脉重器?” 王玄眼中出现一丝惊喜,“好,韦大姐有何要求?” 法脉重器可是能镇压法脉的宝物,戏彩门的“百鬼夜行灯”,屠苏烈的“血浮屠”都是法脉重器。 想不到永安府军还未扩张,就能得到一件。 壮硕妇人韦娓小心拱手道:“回禀大人,制作此物需要符水煮沸回鲜、城隍庙香炉灰鞣制…诸般程序,至少七七四十九天,在下不要半分酬劳,只求大人一件事。” “说!” “我会将传承交给幼子,请大人护他长大。” “你怕我谋你传承?” “不敢,只是世事艰难,想给孩子留条路……” …… 就在二人交谈之时,府衙前方也是一片热闹。 刘顺拿着名册登记,张横则在一旁叉腰吼道:“点到名字的领取木牌,依次排队登记。” “莫山河。” “到!” “莫成。” “到!” “莫玉。” “……” 莫家子弟四百人列队站立,各个龙精虎猛。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聚集了不少,皆在窃窃私语。 “这不是城外莫家营地的么?” “听说还是个世家,怎么参加府军了?” “你懂什么,府军要翻身了,我听远房兄弟说,各地都在征兵……” “竟还有这种事?那我回去商量一下…” “快走吧,万一迟了没名额怎么办?” 不少人心事重重,眼中犹豫。 远处莫怀闲脸色淡然看着,心中不停合计。 没错,这一切都是在演戏。 府军第一批扩军,除去莫家子弟,还要在永安征兵六百。 看似容易,实则困难。 永安偏僻闭塞,民风剽悍,还有点死脑筋,认准一件事就很难改变。 府军衰落太久,即便外面吹得天花乱坠,也没人愿意加入,但看到这么多莫家子弟参军,免不了心中动摇。 这便是从众心理。 百姓们看不到太远,却有个最朴素的判断方法:人有钱的世家子弟都抢着加入,自己错过机缘怎么办? 于是不到半天,来报名的就挤满了整条街。 军府反倒提高了标准: 超龄或年幼者不收! 有疾病残疾者不收! 家中独子不收! 就这,还只是第一轮标准。 剩下的,要站军姿半日,考察意志忍耐力,毕竟兵家锻体术训练严苛,胸中没股子狠劲,还真坚持不下来。 望着一张张喜悦面孔,莫怀闲幽幽一叹,望向苍穹。 他知道,这些年轻人日后会战死不少。 但大势之下,上至朝廷世家法脉,下到黎民百姓凡俗,哪个又能躲得过呢? 显庆五年,军府改制开荒,各州响应,从军者众。 ………… 立春过后雨水至,鸿雁归,草木萌动。 小白双翅舒展,狂风吹过羽隙,鹰眼扫视四方。 它虽不是灵兽,但天生目力远超同类,能清楚地看到永安附近山峦景象: 松鼠从洞中钻出跳上跳下,一只狗獾呲着牙拎起生锈柴刀,一座不知什么年代的老坟冒出青烟… 永安镇邪军府大堂,高层全都聚齐。 一幅巨大羊皮地图悬起,王玄望着地图沉声道:“永安附近山脉,乃天都龙首山分支,数千里群山与秦州相望,相传大魏时山中还有不少古堡,不过魏末大乱后没于尘埃。” 莫怀闲眼中有些犹豫,拱手道:“大人,那一千士兵尚未引煞入体,军阵不熟,眼下搜山是不是急了些?” “时不我待啊。” 王玄微微摇头,“开荒还在其次。去岁时,妖巢侵袭石瓦村,有传言乃是因血衣盗肆虐,导致妖物迁徙,必须尽快将周围山脉情况摸清,负责怕是会有妖巢聚拢。” 刘顺点头道:“大人说的是,县衙那边已令各村寨子加固堡垒,建起烽火台,聚集壮丁训练,我也尊大人之名派人前去传授血煞锻体术,但至少一年后,恐怕才有自保之力。” 王玄看了看众人,“眼下永安兵力不足,免不了要闪转腾挪,因此我定下三步计划。” “第一步分兵行动,我率老兵初步搜山,剩下的人建军营,练兵,争取在惊蛰到来之际,有半数新兵引煞入体。” “第二步则相互轮换,阴煞入体新兵随老兵入山训练,若能找到矿脉,莫家便可派人进入开发。” “这第三步就是新一轮扩军,达到三千之数……” “山中环境恶劣,郭老此行不必跟随,和白军曹负责军营建设,您江湖经验丰富,注意点城中是否有生面孔到来……” “刘顺负责新兵训练,杜家兄妹可为副手,专心练兵,莫管他事,若新兵中有出类拔萃者可暂时记下,待我回来考察…” “莫参军负责统筹一切,莫家和军府的资源调配要细致入微,营造炼器坊之事多与李县令那边沟通……” “是,大人!” 众人齐齐拱手。 长史林九默默站在一边也不插话。 他有另外消息渠道,不少军府还未建设,内部就已经开始争权夺利,暗流涌动,相比而言永安军府虽小,却是井井有条。 ………… “一、二、三…” 咚! 巨大铁锤轰然落下,木桩被深深打入地面。 永安城外平原广阔,眼下冻土已松,因此选好地址后当即建起了军营。 莫家出动了不少人手,县衙召集了大批壮丁,还有商队驾着车马运送材料,城外尘土飞扬,骡马嘶鸣,热闹非凡。 白三僖和郭鹿泉拿着图纸登高望远,旁边还有数名莫家老工匠相随,他们同样也有着石匠门传承,莫怀闲花重金从边军收购了一张图纸,将来的军营必然要布置各种阵法。 县令李思源也挺忙碌,召集城内富商协调。 军营建设不单单是镇邪军府的事,往来商队住宿吃饭、各村寨种粮养猪、城中物资调配,若安排得当,永安城也会迎来一波大发展。 总之,军府改制将永安这个偏僻小城彻底激活,此刻大燕各地,全是这种忙碌景象。 而此时,王玄已率领近百人上了永安南山。 这次随行的,不仅有府军老兵,还有数十名辅兵,以及莫家派来的各种勘察好手。 随着军队扩大,分工也必然明确。 老兵专心战斗,辅兵则负责搭建营地,运输器材,埋锅造饭,若是将来有了重甲骑兵,负责维护的人更多,到时还要招揽人才专职管理这些。 莫家此行派来了一名杰出子弟,名叫莫云天,和莫怀闲一样求学于山海书院,擅长观地脉,通晓各类杂学。 “大人请看。” 莫云天拿起地图说道:“南山谷道地势险要,且为龙脉尾余,无风水溶洞,有矿脉的可能性很小,但若先将此地清理,便能建立哨岗,遍望各处动向,以烟火为号警示敌情。” “说的没错,所以本官才先清理南山。” 王玄抬眼望向高山密林。 因为特殊的伏矢煞轮,他此刻眼中能望到林中阴暗处有诡异之炁流淌,还潜藏着不少凶狠畏惧的目光,天上小白也盘旋着发出嘹亮鹰啼示警。 王玄眼睛微眯,“放狗,搜山!” 第八十二章 搜山清邪祟,扎营星漫天 “汪汪、汪汪!” 一声令下,十几条猎犬顿时被放出。 王玄已将血契煞兽之术传下,这些都是莫家搜罗的上佳守山犬,交由军士驯养,每三人小队配备一只。 这些山犬与军士配合默契,也不四处乱跑,而是在前方低伏乱嗅,府兵军士则以三人为阵跟随在后。 阿福此时已长成牛犊大小,纵身跃上巨石,时而低吼指挥众犬,时而抖动耳朵望向山林。 王玄持枪而立,张横与丑佛儿各站两侧。 他不急着上前,有小白阿福探查,再加上一双慧眼,天上地下,方圆百里内的动向尽在心中。 此时,更像在检验军士训练成果。 呼~ 山林间阴风呼啸,有凄厉呜咽声传来。 “汪汪!” 探路的山犬对着一堆乱石狂吠。 军士们齐齐横矛直刺。 嘭! 气爆声响起,阴风鬼泣四散。 《大燕搜山图》记载,魑魅魍魉之属,残魂依附于阴潮山石碎木之上,常年吸收地阴月华修炼,可迷惑路人致幻,修为高深化作精魅,便可吸人精血神魂。 破其炁窍,残魂厉魄自灭。 “汪汪!” 山犬又绕着一个土洞叫唤。 还没等军士们出手,地面就隆起鼓包逃窜,身后拖出长长痕迹。 “我来!” 白四郎纵身跃起,长矛深深刺入地下,拖着一条类似狼的野兽破土而出,其他人跟上将其刺死。 地狼,掘土伏人,久可化妖。 说实话,这些东西可能并未残害人命,但生性血腥,若不及时清理,便能酿出祸患。 这个世界人族自蛮荒时崛起,总结了太多经验教训,可能小小阴魂,乱世时就能化作大鬼,血洗城镇。 吱呀呀~ 密林中老坟冒烟,一团黑影流淌而出。 唰唰唰! 树枝上掉下一具具死尸,瞪着血眼摆来摆去。 “结阵!” 白四郎一声怒吼,周围军士迅速列队为阵。 阴风呼啸,树叶哗哗,一根根藤蔓化作吊绳从树上垂下,但一靠近军阵,就会显出原形,化成毒蛇乱窜,随后被军士削断。 “竟还有成了气候的蛇精?” 王玄眉头微皱,对着旁边张横一点头。 张横立刻上前一步,搭弓引箭,两眼冰冷。 箭头血色煞炁缓缓凝聚。 咻!箭影飞入山林。 轰! 老坟轰然炸裂,一条水桶粗的黑蛇嘶鸣逃出,鳞片鲜血四溅,老坟中全是腐尸枯骨,看模样是南山谷道行商,也不知死了多久。 “杀!杀!杀!” “天阴突!” 府兵们结起三才阵,持盾前行,煞炁冲天,将受伤蛇精围住,一柄柄长矛刺出,将其捅成烂肉。 王玄满意地点了点头。 三才阵的最大特点,就是聚散如意,攻防俱佳,这些老兵已深得其味,别说精魅,就是一般江湖好手来了也挺不过几下。 更令他欣慰的是,老兵们显然对于各类邪祟特点已熟记于心,总能找到最佳应对方式。 旁边的莫家辅兵们则目瞪口呆,他们是刚刚兴起的小家族,哪见过这种相互配合,犁庭扫穴的攻势。 莫家子弟莫云天则小心看了王玄一眼。 他可是见过世面,这些军士已隐约有边军悍卒气势,听说去年才加入军伍,这位王校尉果然擅于练兵。 南山地形并不复杂,因此推进速度很快。 夜幕降临时,众人到达山顶。 眼前是一大片藤蔓纠缠的密林,冬日残雪未化,夜风呼啸中一团团鬼火上下飘荡。 “结阵!” 张横亲自指挥,面色凝重。 王玄摆了摆手,“无妨,都是些残魂而已。” 随即扭头看向旁边莫云天,“听闻书院子弟养一口浩然正炁,可诵读经典,震慑邪祟,不知云天可会《安魂经》?” 莫云天恭敬拱手,“在下虽不是阴门殃师,但也学过。” 说罢,上前一步,昂首挺胸念道:“上有九天,下有九幽,天地茫茫,苦多乐少,魄兮散于天,魂兮归于地…” 声音清朗中,带着沧桑悲切。 王玄第一次见此术,还是陈琼于阴庙中克制安鼠生,莫云天修为道行明显比陈琼差了一截,但已然够用。 诵经声似乎蕴含着一种安魂之力。 许久,阴风停歇,鬼火消散。 王玄摆了摆手,“来人,把这片密林清除,里面有东西。” 早晨小白于天空翱翔之时,就发现密林中有瓦顶和建筑轮廓,只是王玄担心危险,才没让小白落下探查。 军士们引煞入体后气力大增,砍木扯藤速度飞快,再加上辅兵们从旁协助,很快就将密林清空。 眼前是一片半塌土堡,地面满是生锈刀枪箭头,还有几头蛮牛大的野猪枯骨深深撞入墙壁。 清掉密林后,前方豁然开朗,能看到南山谷道外的大片平原,抬头便是漫天繁星。 “方基圆塔,这是魏时建筑特色…” 莫云天恍然大悟,看了看周围自嘲道:“我就说么,如此要地怎能不布置岗哨,应该是魏乱时被毁,后来永安也未派人修建。” 土堡内可没什么宝藏,只有一些腐朽的锅灶瓢盆、十几具守卫士兵的腐朽白骨,稍微触碰,土墙便轰然坍塌。 将士兵骸骨埋葬后,莫云天看向另一侧群山,“大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边应该也有土堡岗哨,只可惜已腐朽无法修葺。” “此事不急。” 王玄摇头道:“将附近邪祟清理干净后再说,扎营,埋锅造饭!” 一声令下,士兵们顿时行动起来。 不多时,山顶篝火明亮,大锅饭菜飘香。 忙碌了一天的军士们自然大口吃得喷香,莫家辅兵们也围在旁边,各自讲述见闻,不一会儿便打得火热。 王玄见状微微一笑,先是喂了阿福小白,随后找了个僻静之处,拿出竹筒信封查看。 以小白的速度,来往军府和搜山队只需片刻,因此莫怀闲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传出信件,一是汇报今日进度,二是送出莫家搜集的重要情报。 王玄一封封查看信件,时而皱眉沉思。 永安城军营修建才刚开始,地基都没打完,莫怀闲已托户部的族叔寻找煞器炼制图谱,应该很快就有消息。 并州各地军府都已展开行动,扩建军营,训练军队,忙得不亦乐乎,只是其中发生了不少贪污和抢占民田的龌龊事,让不少法脉世家负责人颇为恼火。 他们看的是未来,但更多人看的是现在。 山阴那边传来消息,城隍庙祝杨守玄亲自做法,找到了一处血衣盗邪修藏身处,可惜对方已被术法反噬,死无全尸。 虽没有进一步线索,但毕竟内应已死,山阴上下全都松了口气,萧家的负责人萧云楼带队进入各个矿洞,寻找黄家秘藏令。 黄家秘藏令据传有五枚,两枚已落入血衣盗手中,不少世家法脉都在寻找,江湖之中暗流涌动。 相比之下,永安这个偏僻地方倒是风平浪静。 王玄微微摇头,他自己一堆事还忙不过来,自然对什么黄家秘藏毫无兴趣,况且找到了也没能力吃下。 想到这儿,他将信件收好,又写了一封今日搜山队动向和收获,塞入竹筒绑在小白腿上。 一声鹰啼,小白展翅冲入夜空。 王玄抬头看了一会,又打开天道推演盘。 按照进度,今日那无名军阵图就会显出全貌… 第八十三章 四象奇门阵,筚路亦蓝缕 篝火余烬,月华照铁甲。 大部分人都已睡熟,呼噜声此起彼伏。 远处传来巡夜士兵走动声,王玄在火堆边雕刻着箭头,阿福趴在旁边,时不时抖动耳朵。 忽然,王玄刀柄凝滞。 脑海中,无名军阵图终于推演完成。 《四象奇门阵》:太极分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四方化四灵,如鸟之翔,如龟蛇之毒,龙腾虎奋,无能敌此… 果然是整套阵图! 王玄精神一振,仔细查看。 这阵图是以阴阳生化为根基,既少阳、老阳,少阴、老阴演化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阵图。 四象阵又各具特色。 其中青龙阵属木,近不可取,远不可舍,潜藏变化无尽,最擅行军探查,攻防俱佳,可随时变幻他阵。 白虎阵属金,英英素质,威仪八方,最擅杀伐攻坚。 朱雀阵属火,丹凤鸣兮,与彼高岗,最擅混战,侵略如火。 玄武阵属水,纠盘相扶,能柔能刚,最擅防御。 四象阵组合,便是完整的四象奇门阵,行军时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主将在中,前后呼应,演绎奇门遁甲,更能有军阵加持,调动军团煞炁攻伐。 这才是真正的兵家军阵! 王玄心中激动,此刻毫无睡意。 他原先学会的小三才阵为万阵根基,流传甚广,主要是训练士兵结阵变化之道,若不是自己推演出“如臂使指”这个特技,什么特殊效果都没有。 而四象奇门阵,不仅可以让军阵力量加持士兵,还能让主将调动所有士兵煞炁,以弱胜强。 比如青龙阵,可有木炁生发加持,阵中士兵速度更快,耳聪目明,故适用于行军探查,主将也能居于奇门之中,遁去行迹,施展乙木术法。 而阵法威力高低,与两方面有关。 一是主将资质和煞器,主将悟性不同,领悟出的乙木术法威力也各有高低,比如有的可以全军加速,有的可令草木快速生发纠缠敌人,若身着宝甲煞器,或手持宝物则另有加持。 二是军阵强度,与士兵的煞轮强弱及军阵煞器相关,但最关键的,是要有一杆军阵青龙牙旗。 这上面倒记载了青龙牙旗炼制之法。 王玄凝神细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单单军旗,便是法脉重器。 好贵! 没错,炼制之法倒是简单,只要有一面旗胚,纳全军士兵心血,日夜以军阵煞炁滋养,便可炼制成功。 而且军阵牙旗还能吸收战场凶煞之炁,时间越久,威力越强,战旗不倒,军阵不崩。 但这旗胚却有讲究,四象旗所需材料各不相同,许多东西一看就不便宜,比如冰蚕丝、火浣纱、雷击龙血木,更不用说想组成完整军阵,就要有一杆主将大纛。 妈德! 王玄忍不住一声暗骂。 怪不得以大燕皇族之力,也只能养得起中央军,汇聚众多世家之力,才能支撑得了边军。 强军练兵,少不了资源堆积啊… 王玄叹了口气,望向黑夜中的连绵群山。 自己没有强力支援,也不知这山中能找到什么? …… 春风料峭,晴空万里。 “莫大人,早。” “莫大人,这里有份文书……” 莫怀闲笑意盈盈行走于府衙之中,随手接过军士送来的文书,准备处理一天公务。 他心情不错,军府各项事物进展顺利。 虽说永安地处偏僻,但上下团结一心,就连本地县令也很好打交道,只待王玄搜山探到矿脉,便能走上正轨。 绝处逢生啊,他不得不佩服叔父远见。 没错,莫家已处于危机之中,之所以从怀州搬迁而来,虽说是为了避祸,但更重要的,是让家族不至于崩塌。 各法脉世家之所以能存活,除去传承,便是各种资源秘术,你种植灵药,我冶炼灵矿,他制造灵符,各取所需。 但莫家才刚刚兴起,哪有这种底蕴,全靠情报闪转腾挪,才积攒下一些资本。 那日鹤舞楼珍宝交易,莫怀闲拿出一大叠兑票晃得王玄眼晕,看似豪爽,实则是莫家全部家底。 如今大势已至,各家都在收拢资源,莫家唯一财路也被斩断,幸好投资了偏僻的永安军府,才争得一线希望。 就在此时,一声嘹亮鹰啼响起。 “咦,今日怎么提前了…” 莫怀闲先是疑惑,随后眼睛一亮,神情有些激动,“莫非是找到了矿脉?” 说罢,匆匆扔下笔来到后院。 军府后院阴雾缭绕,恶念惊人,一口大锅内符水香灰浸泡着人皮刺神图,壮硕妇人韦娓眼神凝重,双手臂套着刻满符文的皮手套,小心翼翼将人皮揉搓。 莫怀闲不敢打扰,对着几名盘膝而坐的老者点了点头。 人皮刺神图毕竟是大凶之物,莫怀闲将家族几名长老供奉全部请来坐镇护法,以免出现意外。 “小白,来。” 从小白利爪下取出竹筒后,莫怀闲回到自己房中打开细看。 “唔,大魏时的岗哨,到不着急…” “《四象奇门阵》?!” 莫怀闲眼中满是震惊,喃喃道:“大魏开国皇帝李援手下有十大元帅,传闻四灵大元帅杨虬有《四象奇门阵》威震天下,难道就是此物?” “没错!李援开朝后曾将兵部血洗,十大元帅满门抄斩,唯独杨虬杀出重围,不知所踪,看来是孤独老死于荒坟之中…王兄果然运道非凡,永安府军稳矣……” 莫怀闲乐得嘴都快歪了,然而再往下看,脸色顿时僵硬。 “这…这…” 半晌,他捂了捂胸口,又搓了搓麻木的脸。 “冰蚕丝、火浣纱,锦绣阁应该有,其他的也能凑齐,但现在物价飞涨……” 莫怀闲呆立了好半天。 他忽然想起叔父的话,小家族的悲哀,就在于有了机缘也无法掌控,只能随波逐流。 “妈德,不行就让叔父贪污一些…” 莫怀闲狠狠咬了咬牙。 但他知道,那边能够提供的帮助只是情报。 一切都要自己想办法… …… “天阴突,杀杀杀!” 南山密林中,府军士兵列阵而行,煞炁冲天。 阴风消散,蛇狐逃窜。 一块块魑魅魍魉依附的土石被击碎, 一个个小妖躲藏的洞穴被轰塌。 府兵们配合越加默契,不到半日就已推进到山顶,远处密林中的荒废塔楼已清晰可见。 王玄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 所谓开荒,实则就是人族与异类邪祟的战争。 在这个世界,荒野之中灵炁狂暴,人族只能躲在封神术笼罩范围内种植生存,彼此拉锯撕扯。 就这,还是在人族领地范围内,想那边境之外,又是何种恐怖景象。 仅凭现在的力量,开荒还远远不够。 看来今日要先将青龙阵传下,让军士熟悉阵法站位。 就在这时,阿福忽然动了动耳朵,对着南山谷道方向,发出声声低吼… 第八十四章 马匪劫商道,事出必有因 有情况!· 王玄一挥手,小白展翅冲天而起。 南山这边,有着永安通往外界要道,靖妖司往年也曾派人探查清理,相对安全,最大的危险不过是昨日那只蛇精。 谁曾想山道中竟然出了事。 没错,阿福听到了异动,而小白于高空俯视,虽不会说话,但心念相同,也提示他山道中有人厮杀。 “张横领队,丑佛儿随我来!” 王玄一声令下,顿时扛着银枪腾空而起。 这里已靠近山顶,他纵身腾跃瞬间来到悬崖之上。 定睛往下一瞧,只见山道中插着莫家旗子的商队策马狂奔,烟尘滚滚,后方十几名黑衣汉子大呼小叫,挥舞着手中刀枪砍杀。 莫家商队护卫虽竭力阻拦,但已死伤惨重,不时有人血肉飞溅,被砍于马下。 “马匪?” 王玄一声冷哼,立刻搭弓引箭。 咻咻咻!三道连珠箭影飞出。 爆裂符箭威力强横,当即山道中便是三声巨响,四名马匪连人带马血肉飞溅,唯有领头的大汉纵跃落马,翻身躲过。 “有埋伏,风紧扯呼!” 那领头的大汉身手不错,足尖连点便翻身跃上另一匹马,一声怒吼,众马匪便齐齐掉转马头逃命。 这些家伙骑术精湛,顺间便逃出弓箭射程。 此时丑佛儿也拎着巨斧赶到,二话不说就要从陡峭的悬崖上往下跳。 王玄连忙拦住,冷声道:“不急,一个都跑不了!” 蓝天之上,小白振翅而飞追了上去… …… 南山谷道距离永安城不远,听到消息后,莫怀闲和郭鹿泉当即率人赶来,一边救治伤员,一边查看。 “是绿林劫匪!” 郭鹿泉捡起一根带着刺青的胳膊微微摇头,“并州多山,不少黑道高手隐藏于山中,建寨修堡,或私开矿洞,或劫掠商道,暗藏的实力不弱。” “往日府军衰微,这些家伙和各地校尉多有勾结,再加上镖师商队给的过路财,倒也不会太过分,但如今开荒令一出,怕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山寨都急了。” 莫怀闲眼中闪过一丝怒火,“这些家伙是想阻塞商道,趁乱捞上一笔,也不怕惹怒了世家法脉,简直是找死!” “这些家伙可不傻。” 郭鹿泉摸了摸胡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帮家伙不会招惹萧家这类大势力,只会挑软柿子捏。” 莫怀闲脸色铁青,“而且大势力估计也乐见其成,不用出手便能拖后腿,若是领地内盗匪四起,便能趁机换上自己的人。” “咱们永安本就兵力奇缺,若是再派出大量人手护送商队,还有何力量开荒?” 两人同时望向王玄。 永安军府成立后的第一次危机已经到来,这种事情还得王玄亲自拿主意。 谁知王玄面色豪不惊慌,反倒愣愣望着远方,喃喃道:“小白看到马匪不只一股,而且这帮家伙各个都有马!” “好像,很有钱的样子……” “大人不可莽撞!” 郭鹿泉一听便知道王玄在打什么主意,摇头苦笑道:“这些山寨有些已成立百年,确实身家不菲,但能在世家法脉眼皮下存活至今,又岂是好对付的?况且此事有些蹊跷…” “哦,郭老请细说。” 不等王玄说话,莫怀闲便眼睛一亮。 郭鹿泉奇怪地瞥了莫怀闲一眼。 怎么这家伙,好像比大人还积极… …… 同一时间,渠城镇邪军府。 咚! 刘大麻子一拳砸在案几上,眼中满是怒火,“三船的玄铜矿,这帮水匪是疯了么,敢抢老子的东西!” 旁边刘宣也是脸色阴沉,但还是劝说道:“大哥,稍安勿躁。” 刘大麻子急眼道:“这批货可是要用来打造破阵甲,排教的人不是说没问题么?万一屠苏家的人…” “大哥,慎言!” 刘宣顿时变色,厉声喝止。 刘大麻子自知失言,连忙闭嘴。 所谓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在并州所有镇邪军府中,除去王玄这种特殊存在,还有几名校尉能够掌控军府,刘大麻子便是其一。 并州西北边境,永安困于群山之中,山阴矿藏众多,但还要属渠城依山傍水,占据运河码头,地势最优。 四海门虽说是庞然大物,但已明言不会插手此事,刘宣身为渠城堂主,顶多像莫家一般提供情报支持,参与过深,说不定连堂主之位都会丢掉。 刘大麻子之所以能掌控军府,不被分得此地的排教与刺客门排斥,皆因刘宣做了个三方交易。 军府改制之前,刘宣凭借刘大麻子旧识,与隔壁秦州的屠苏家搭上关系,弄到了部分血浮屠军阵,再以此与排教刺客门谈判。 血浮屠军阵威震天下,排教刺客门乐见其成,毕竟他们未来收益可能因此而扩大。 屠苏家只付出残图,便能在并州打下一颗钉子。 而刘大麻子,则借助双方之势壮大军府。 此举看似巧妙,却有极大隐患。 那便是并州豪门萧家。 若萧家心怀不满,让刘家兄弟人间消失轻而易举,到时屠苏家和排教、刺客门也不会出手报复,大不了事后再换人。 这便是庙算博弈。 上层谈笑之间起手落子,下方一些人就要以命相搏。 刘家兄弟唯一的机会,便是尽快建起血浮屠,开荒有成,让自己这颗棋子变得举足轻重,也让萧家不愿牺牲数倍力量出手。 这完全是在玩命。 但大潮之下,底层想要崛起,只能玩命。 更多的人,连玩命的资格都没有。 好在萧家因为鹤舞楼一事,颜面大失,注意力放在了黄家秘藏之上,刘家兄弟本来暗中窃喜,却未料到发生这种事。 “二弟…” 刘大麻子眼神变得阴森,“刺客门派了不少弟子加入府军,那帮人擅于暗杀,能否派去干掉水寨头目?” 刘宣连忙摇头,“此事不可鲁莽。” “大哥有所不知,这些绿林道上的山寨水寨,有不少人化作散修混迹于江湖,惹急了什么事都敢干,若是于闹市中放蛊毒残害百姓,到时倒霉的首先是你!” 刘大麻子顿时额头冒汗:“这,太不讲江湖规矩了吧。” “江湖规矩?” 刘宣眼神阴狠,“龙蛇起陆,阴谋阳谋,今后什么都会有,唯独江湖规矩会变成笑话。” 说着,他起身折扇轻挥,眼中若有所思问道:“而且此事透着一股蹊跷,开荒令一出,他们必然要另寻退路,投降加入府军是更好的选择,但如今却突然出手……” 刘大麻子咽了口唾沫,“怎么了?” 刘宣眼神凝重,“这些家伙怕是和血衣盗搭上了线!” …… “形势大概便是如此。” 南山谷道僻静处,郭鹿泉摸着胡须摇头道:“血衣盗于茫茫九龙岭山脉中神出鬼没,难免与各个山寨有所勾连。” “并州各地军府开荒,除去邪祟妖巢,血衣盗便是头号大敌,免不了要勾结山贼,阻塞商道,减缓府军脚步。” 莫怀闲此时也冷静下来,“大人,待我先打探一番消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王玄微微点头,忽然眼神一凝看向远方。 “小白看到那些马匪上了山。” 郭鹿泉愕然,“那个方向…是山阴县!” 第八十五章 借力清商道,风散云暗涌 “山阴…又是山阴!” 莫怀闲陷入沉思,“血衣盗在山阴布有暗线,黄家秘藏令牌出自那里,萧家拿下军府,眼下又有马匪盘踞……看来山阴绝不简单。” “奇怪,怎么四海门一点消息都没传出?” 王玄此时已冷静下来,“小白跟丢了,对方进入山中后使用了某种藏匿术法。” 郭鹿泉眼神凝重,“这么谨慎,难道黄家秘藏就在山阴?” “无所谓。” 王玄摇头道:“即便有宝藏,也与咱们无关,萧家、血衣盗,背后只怕没那么简单,永安军府力弱,此刻不易冒头。” 说着,眼神一动嘱咐道:“莫兄,劳烦你通过四海门放出消息,就说萧家在山阴纵容盗匪肆虐,黄家秘藏也可能藏在那里。” “大人是想把水搅浑?” 莫怀闲脸上露出笑意,“大义在前,无论山阴有没有黄家秘藏,萧家都必须出手剿匪,倒是解了我们的危难,大人放心,这事我熟!” 王玄点头道:“记住,消息最好从渠城那边扩散。” 莫怀闲心照不宣地拱了拱手:“遵命。” …… 渠城,镇邪军府。 “萧家果然没受到袭击!” 刘大麻子满脸的不爽,“永安几只商队被劫,咱们的货船连番被抢,就萧家安然无恙,妈德,孟雄那混蛋恐怕此刻正在看笑话。” “他可做不了主。” 刘宣折扇轻挥,眼中若有所思道:“并州各地同一时间盗匪四起,除去萧家和六合阴阳门等几家,几乎都受到劫掠,看来绿林确实和血衣盗有所勾结。” “如今乱象已显,血衣盗和绿林大小寨子定不会坐视府军做大,眼下争得就是时间,不能和绿林纠缠,我会放出消息,说萧家养匪自重,即便为了颜面,他们也不得不出手。” 刘大麻子眼神一凝,“咱们可得罪不起萧家。” 刘宣淡然一笑,“大哥放心,我会从永安那边发出消息。” …… 天下之事莫非如此。 大燕高层制定计划,使得各地军府风起云涌。 但军府使出手段,又会引发江湖动荡。 永安,来往的商队和护卫们开始流传一个消息,最近疯狂肆虐的盗匪,实则是萧家所豢养,目的是拖垮其他军府开荒进度…… 渠城,混迹于此的三教九流江湖客们私底下互相传言,萧家纵容盗匪横行,目的是为了掩藏黄家秘藏消息…… 流言的可怕,在于人们不仅会信,还要添油加醋。 “萧家豢养盗匪,要将所有势力赶出并州…” “萧家已和血衣盗联系,拿到了令牌…” “萧家正在开启黄家秘藏,里面有上古炼形术…” 并州西北江湖开始变得不平静。 不少生面孔纷纷汇聚至山阴。 谁都知道黄家秘藏必然伴随莫大风险。 但万一自己是幸运儿呢? …… 山阴县城,四海门分堂。 唐子雄看着眼前两份情报,眼皮直跳。 下方憨厚年轻人小周拱手道:“唐爷,消息是从永安和渠城传出,估计和那两家脱不了干系。” 唐子雄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果然,这府军改制开荒,就是个大麻烦,这还没开始就互相使绊子,你可曾查到,萧家是否与山寨有联系?” 小周摇头道:“回禀唐爷,萧家的萧云楼每日早出晚归探查矿洞,府军全由萧家找来的边军悍卒训练,军营森严,属下也没有消息。” “罢了。” 唐子雄眉头紧皱,“四海门不参与纷争,这规矩不可破,萧家若来买情报,就把这东西给他们,若不在意,咱们也当没看见。” “是,唐爷。” 小周深深低头拱手。 离开四海门车马店后,小周一幅没事人的模样,晃晃悠悠来到街边小摊,“老板,来碗杂碎,肠子切多点。” “好勒,客官稍等。” 很快,一碗热腾腾羊杂碎端上,小周唏哩呼噜吃完后,放下碗和几个铜子扬长而去。 羊杂店的老头笑眯眯收起碗筷,来到僻静暗巷处,手中已多了一张纸条,大致扫了几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一声口哨响起,墙头露出个小小脑袋。 赫然是一只水滑皮亮的黄鼠狼,眼中闪着诡异血光,身形一闪便来到老头面前。 老头低声吩咐道:“黄兄速速送回寨子。” 黄鼠狼吱吱点头,叼起纸条钻入墙角暗洞,不多时已出现在城外,钻入茫茫深山…… 另一边,山阴府军衙门。 “马匪劫道?” 孟雄听到属下汇报,顿时直乐,“刘大麻子也是倒霉,还有那王愣子,不自量力,真以为自己能够撑得住,早晚死无葬身之地!” 他心中莫名有股快感。 府军改制,有人丢命,有人乘风而起。 孟雄虽保住性命,但手中毫无权利,自知在这个位子也待不久,索性当个吉祥物,每日在府衙装模作样。 但权力这种东西,尝过后失去的滋味很不好受,尤其是看到王玄与刘大麻子掌控军府,心中更如毒蛇噬咬。 就在这时,一名冷脸汉子走入大堂。 孟雄一见,连忙挤出个笑脸,“见过林长史。” 他知道,眼前这个叫林七的太监长史乃是皇族眼线,萧家得罪不起,这个更得罪不起。 长史林七脸色阴沉,“孟校尉,最近盗贼四起,并州王已有言在先,各地军府若不能保境安民,校尉首当其罪,你计划怎么办?” “我…” 孟雄一瞪眼,硬生生将心中怒火压下。 还没等他解释,门外侍卫就高声念道: “城隍庙祝杨守玄道长到!” “排教长老成三水到!” 只见一名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和一名黑脸道士联袂而至。 二人也不理会孟雄,开口便问: “无量太上天尊,萧施主何在?” “萧家小子呢?” 一幅兴师问罪的模样。 孟雄浑身冷汗直冒,连忙拱手:“二位,萧大人外出搜山,在下这就派人通知。” 在场的人,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不一会儿,一名面容俊秀的年轻人风尘仆仆赶回,堂内三人当即与之进行讨论。 城隍庙想要询问血衣盗线索。 排教抱怨萧家坐视盗贼四起。 长史林七则请出兵保境安民。 “废物!” 年轻人先是冷冷叱责孟雄,随即面色淡然拱手道:“三位放心,些许贼寇而已,我萧家不会坐视不理……” 孟雄深深低着头发抖,眼中却满是怨毒。 ………… 一声鹰啼震动山林。 越发神骏的小白挥舞翅膀落下。 王玄打开竹筒,一一查看情报: “二月二十五,山阴府军出动五千人,与萧家高手配合巡视官道,斩杀马匪百余人……” “二月二十七,萧家探查到山阴匪寨,集合大军围困,以术法火攻破阵,但寨中只剩残兵百人,疑似盗匪化整为零进入深山,西北商道暂时恢复安宁…” 王玄微微摇头,将情报收起。 这一次算是借力打力勉强过关,但今后风起云涌,终究还要靠自己。 莫怀闲那边想了办法,可以和锦绣阁先赊账,但眼下物资紧张,要尽快找到矿脉做担保,对方才肯制作青龙旗胚。 想到这儿,王玄抬头望向东部群山。 永安南山面临平原,面积狭窄,西北群山苍茫辽阔,与秦州相连接,而东部群山则林海浩瀚,通过一座高耸雪山与山阴毗邻,相对西北面积又小了不少。 所以,他的计划是先清理南山,随后探查东山,免得有矿脉被山阴提前占领,最后等人员充足,再去探查西北群山。 南山只是小试牛刀,如今才是真正的考验… 第八十六章 东山林苍茫,月下闻虎啸 山林茂密,兽惊鸟飞。 随着府军进入东部群山,幽静气氛被打破。 “首尾相顾,莫乱了阵型!” 张横一声怒喝,军士们连忙收拢脚步。 青龙阵,有些类似一字长蛇阵。 长蛇阵最注重两翼骑兵机动,运转起来犹如巨蟒出击,攻势凌厉,青龙阵则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增加盾枪、探子等兵种,加上箭阵配合,速度和攻击力远比长蛇阵强横。 青龙阵的特长就在于速度、探查与攻守变化,因此与更注重攻坚的白虎阵护卫两翼,进可攻,退可守,威力无穷。 当然,没有阵旗还布置不了。 府军士兵们还在熟悉这套阵法站位,本质上依旧是三三一组,结成小三才阵探查。 阿福则领着十几只猎犬在外巡游。 王玄看着烟雾缭绕的茂密林海,眉头紧皱。 东部群山不同于南山,府军近百人的队伍,别说地毯式清理,粗略探查都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 天空中,忽然一声鹰啼。 王玄眼睛微眯沉声道:“注意,有妖物来袭!” 轰轰轰! 话音刚落,前方就是连串震响。 只见树木纷纷折断倒塌,一头野猪鼻孔喷着粗气,横冲直撞而来,腰背有一人高,嘴角一排獠牙倒竖,钢针般的黑毛下,全是龟甲般的黑鳞。 野兽学人性命之道为妖,演化血脉为怪。 这,是只野猪怪。 王玄眉头微皱,对着旁边丑佛儿点了点头。 这种猪怪,没有凝聚煞轮的士兵还对付不了。 光头大汉丑佛儿嘿嘿一笑,扔掉门板巨斧冲了上去,大脚踩在地面轰隆直响,声势不弱于猪怪。 轰! 一声巨响,泥土飞溅。 猪怪硬生生被丑佛儿摁在地下,两拳下去骨裂声响起,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头骨塌陷,脑浆四溢。 周围军士和莫家辅兵们也不惊讶。 丑佛儿修的是南晋灵禅寺的七宝罗汉法身,一路上,他们没少见这个大汉以金刚之力降妖服怪。 “快快!收拾猎物!” 莫家子弟莫云天连忙命令辅兵上前,将猪怪扒皮剔骨放血。 妖皮可制甲,骨粉可制符,血肉则可用来培养军阵煞兽,士兵吃了也更容易凝聚煞炁。 府军搜山,除去寻找灵矿灵木,这些也算是收益。 以永安军府现状,蚊子肉再小也不敢丢。 杀掉猪怪后,府军当即结营休息。 山林中妖物互相厮杀更加血腥,有这猪怪存在,附近数十里内不会再有妖物,除非有大妖统领结成妖巢。 莫云天拿着罗盘转了半天,眼中有些失望,“此地地炁偏转,应该曾有灵药酝酿,估计已被那头猪怪吃了。” 王玄沉声道:“灵药只能凭借机缘,上年份的都有大妖守护,还是寻找灵矿要紧,这些天可有线索?” 莫云天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普通矿脉还有迹可循,依据山川地貌便可大致分辨,但灵矿乃地炁孕育所生,随沧海桑田流转,毫无规律,只能凭借地面植物分辨。” “有灵矿的地方,地面必有各类奇花异草孕育,但通常又会被妖兽啃食,所以才如此如此难寻。” 王玄点了点头,脸色淡然没有说话。 他知道莫云天说的没错,但心中难免焦急。 队伍已经进入东部群山半月,他们以分区式方法搜索,仅仅将外围勘察大半,接下来就不得不进入深山。 危险还在其次,即便找到灵矿,开采成本也会成倍提高,毕竟从运输到护卫,都需要更大投入。 没矿作抵押,锦绣阁那边不会赊账。 没有青龙旗,搜山推进困难。 没有收益,永安城的良好态势会戛然而止… 然而王玄依旧和没事人一样。 这便是首领之责,看似风光,实则要将所有压力抗下,还不能显露负面情绪,使得军心不稳。 ……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皓月当空。 军府士兵们围着火堆小声说笑。 他们曾随王玄冬日拉练,当时情况远比如今艰苦,再加上引煞入体后筋骨强横,倒也不觉得疲惫。 莫家带来的辅兵们却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他们只是普通家仆,虽说也曾打熬筋骨,但搜山艰辛,早已坚持不住。 王玄坐在火堆边,继续雕刻箭头。 脑海中,天道推演盘熠熠发光: 《太阴玄煞锻体术》(战意勃发) 《血煞锻体术》(残) 《太阴炼形术》(残) 《六合游龙枪术》(蓄势一击) 《小三才军阵》(如臂指使)进度:99% 《四象奇门阵》 《简易煞器炼制法》(爆裂符箭) 《妖变经》 目前人望:声名鹊起。 自从半月前推演出四象奇门阵后,他就一直将小三才军阵挂机推演,今晚就有结果。 没有阵旗,没有资源,最基础的小三才军阵,反倒成了目前增强实力的最佳选择。 此外,还有个特殊发现。 王玄凝神集中于《四象奇门阵》,竟出现子选项:《青龙阵》、《白虎阵》、《朱雀阵》… 除去四灵子阵,如青龙旗等阵旗炼制方法,也可以单独选择。 王玄心中有了个猜测,像这类成套阵法或秘术,都应该可以单独推演,这样就大大省去了时间。 但《妖变经》中,也有不少单独秘术和灵药制作方法,却不能列表推演,莫非是整体品质达不到要求? 就在他沉思之时,远处山岗之上突然一声虎啸。 阿福猛然抬头,抖着耳朵眼中满是疑惑。 其他人也纷纷抄起兵器戒备。 王玄眉头一皱,起身铁枪一横,望向山岗,眼神凝重道:“阿福没察觉到对方动静,怕是不好对付,结阵!” 一声令下,府军们齐齐举盾结阵,将莫家辅兵护在身后。 小白双翅一振冲天而起,前去探查。 王玄心中提起了警惕,不敢大意。 阿福如今已将两颗五脏华宝激活,听觉之灵敏近乎神通,这也是他敢带一点人就深入荒林搜山的原因。 连阿福都探查不到,难不成是化形的大妖? 与此同时,小白飞入夜空之中,锐利鹰眼扫视群山,当即发现目标:一个硕大的虎影游走于山岗之上,周身灵光氤氲,时而慵懒打滚,时而张口吞吐月华,身形闪烁不定… 下方王玄眉头紧皱,低声问道:“你们可曾听过绿色脖子的虎妖,还可吸收月华,施展土遁?” “大人说什么?!” 莫云天一激灵跑了过来,嘴唇有些哆嗦,“请大人再给我描述一番。” 待王玄细述一番后,莫云天眼中满是激动:“回禀大人,那…那不是妖物,而是一种精魅,叫做‘雷声急’。” 王玄眉头微皱,“《大燕搜山图》中从未记载…” “当然不会记载!” 莫云天咽了口唾沫,“这种精魅与人无害,因为它是玄铜矿诞生的灵性之物,极其罕见,这是各家秘传探矿之法,我也是从书院中偶然得知。” “还能够吞吐月华…下方必有巨型玄铜灵矿!” 第八十七章 福祸必相依,校尉装傻楞 “巨型玄铜灵矿?” 这下连王玄也绷不住了,脸上满是愕然。 “在下哪敢欺瞒大人。” 莫云天的声音都在发颤:“我听夫子说过,‘雷声急’者,玄铜之精也,虽及不上月银之精‘束少年’,赤金之精‘春琼泉’,但也是极为罕见,更何况能吞吐月华…” 说着,他一把抓住王玄衣袖急声道:“大人,让小白千万别打扰,日出前看其消失在何处,那里便是玄铜矿脉所在!” “放心,跑不了…” 王玄眼神凝重,当即通知小白。 感应到主人心念,小白也不靠近,而是在夜空飞得更高,锐利鹰眼死死盯着那头浑身氤氲的斑斓巨虎。 这一夜,过得极其漫长。 王玄等人收敛刀兵煞炁,更不敢合眼。 小白也是硬撑着在天空翱翔,一刻不放松。 终于,在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时,那斑斓巨虎抖了抖脑袋,身形闪烁向另一座山岗而去,沿途挥洒氤氲灵雾,最终落入后山消失。 “好畜生,却是狡猾!” 王玄松了口气,对着莫云天笑道:“幸亏你及时提醒,若是我们贸然冲上,恐怕将这座山岗挖空也找不到。” 莫云天也是一脸喜色,“此灵物也是极其敏感,稍有异动便会遁去,幸亏大人有神鹰高空瞭望。” 一声鹰啼,小白拖着疲惫身躯落在王玄左肩。 王玄连忙掏出昨日猪怪肉条犒劳,“小白辛苦了,今日你当首功,我们走!” 有了目标,众人精神大振。 这里是猪怪领地,气息尚未散去,因此路上也没遇到什么危险,半个时辰后便来到‘雷声急’消失之地。 眼前是一片山谷,松林茂密,怪石嶙峋,老藤纠缠如蛇,光影斑驳,然而在半山坡上,却有一座塌陷矿洞,根根木桩已然腐朽。 莫云天愕然,“不可能,怎么会有矿洞,若是灵矿精气已散,铜精也会随之消失,这…” 王玄眉头微皱,“莫慌,下去看看。” 一行人纵跃而下,莫云天冲上去一看便松了口气,“挖了不到十米,还未触及矿脉,却是好运。” “不只是好运那么简单。” 王玄从地上捡起一把生锈的短刀。 这短刀却是有些古怪,刀尖略微上挑,刀柄呈古怪弧度,后面还镶嵌着铜符,铜绿森森已看不出纹路。 远处草丛中,有不少这种短刀,大多已折断扭曲。 莫云天也走了过来,拿起短刀看了半天,眼中若有所思道:“此物像猎刀,又似飞刀,有些像隐山宗的武器。” 见王玄抬头,他连忙解释道:“隐山宗是一个大魏时不弱的法脉,以隐居山林,狩猎和种植灵药闻名。” “因为和大魏皇族纠缠颇深,所以乱世时曾举派对抗独孤家族,也就是现在的大燕皇族,因此而灭亡,这里应该是还未开凿便遭到了袭击。” “数百年风雨无人挖掘,看来隐山宗人到死都没透漏矿脉底细,而皇族坐拥江山,自然也看不上一座小矿。” “那就好。” 王玄微笑点了点头,“我在此守卫,你带人回去通知莫兄,准备派遣队伍开采。” “记住,这里不是什么巨型矿脉,只是个小矿!” “大人放心,在下晓得轻重……” ………… 永安城,镇邪军府。 莫怀闲正坐在堂上书写账本。 时而眉头紧皱,时而喃喃自语。 “校场煞阵布置进度有些慢啊,还有这厌胜之物,阴门要价如此之高,莫非白三僖和郭老头贪污…” “八荒惊神鼓还需要上好灵木…” “这千人训练每日消耗肉食不可省,莫家守卫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让他们进山狩猎……” 他这些天越发察觉叔父英明。 军府改制,真不是一般人能够玩得起。 莫家底蕴不足,维持永安军府都已经捉襟见肘,幸亏没有不自量力,去争夺其他地方。 门外,长史林九看到后微微摇头,回到房间用笔墨写下:永安府军财力不足,恐难以维系……” 写到一半,他搁下笔墨长长一叹。 说实话,在永安没有宫中的勾心斗角,这些天着实过得轻松自在,人也胖了一圈。 但他隐约知道,军府改制,只是个庞大计划的开始,若连这关都挺不过,早点放弃,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就在这时,一阵急切脚步声于远处传来。 “大喜大喜!” “大人于东山找到了玄铜矿脉!” 林九微微一愣,笑着将桌上纸张揉成一团。 府衙大厅内,莫怀闲瞬间冲出,望着满脸风尘的族弟莫云天颤声道:“找到了玄铜矿?储量如何?” “不大,只是个小矿脉。” 莫云天绷着脸,两眼发红,偷偷在莫怀云手心写下了一个“巨”字。 “哦,只是个…小矿脉…” 莫怀云感觉两腿都在发抖。 …… 玄铜是什么? 铜脉若孕育时,恰好被地炁龙脉所包裹,便会化作灵物,成为炼制各种法器的材料。 在此界,算是数量最多,分布最广泛的低级灵材,即便炼制军中煞器,也需添加各种辅料,才能成型。 但正是因为这种灵材的数量,也成为灵材交易中最基本的锚定物,以大燕工部锻造玄铜锭为标准计数。 比如鹤舞楼拍卖会,就是多少玄铜锭,另添银两若干。 这相当于挖到了一座金矿。 不,比金矿还值钱! 莫怀闲一是狂喜,二则是惊恐。 巨型矿脉意味着什么? 大燕共探明的巨型灵矿不超五十,萧家就是因为占据了一座巨型月银矿和一座巨型玄铜矿,才成为并州首屈一指的豪门。 莫怀闲冷静下来,当即作出决定。 随行搜山的莫家辅兵,全部下达封口令,若是透漏半个字,立刻族规处理,从族谱中除名… 莫家山城选址,就定在矿脉周围,不惜一切力量,将巨型矿脉伪装成小矿脉… 最关键,是要有守护矿脉的能力! 莫怀闲突然觉得,三千府军有些不够… ………… 弯月如勾,星光点点。 群峰隐入夜色,偶有孤狼啸月。 东山矿脉外,火把连成一片,随风摇摆。 莫家以情报为生,自然也懂得如何守秘。 永安上下,皆为发现个小型玄铜矿欢欣鼓舞,而莫怀闲早已到来,一边请族老守护,一边进行各种阵法隐藏。 “还好,知道的人并不多。” 看着远处忙碌的人群,莫怀闲心中难掩激动,“大人,这个惊喜太大了,莫怪在下失态。” 王玄淡淡一瞥,“怎么,觉得把握不住?” 莫怀闲摇头道:“大人放心,永安偏僻,一个小矿还引不来太多关注,只不过我们开采,必须细水长流。” “不过,即使隐瞒再好,一个小矿连续开采数年还未枯竭,终究会引人怀疑,大人,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说着,莫怀闲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永安终究是人太少,要不我暗中去网络江湖高手……” “莫要乱了方寸!” 王玄眉头一皱沉声道:“江湖中人与各法脉有着千丝万缕关系,况且这些东西又能请来什么高手?萧家派出炼炁化神老怪就能轻易斩杀。” 莫怀闲恍然一惊,苦笑拱手道:“大人,可我们底蕴不足,该如何是好?” “不急,一切照旧。” 王玄看了看远处群山:“既然说是小矿,就按小矿布置人手,免得引起怀疑,今后所得收入,全部用于府军。” “永安从不被人看在眼里,既如此,我们就索性做出一幅穷兵黩武模样,你说,外人看到会怎么想?” 莫怀闲心中了然:“幼兽行于旷野,展露獠牙却浑身颤抖,他们会看到永安的虚弱,说不定还会笑我们是傻子。” 王玄淡淡一笑:“并州校尉皆笑我是王愣子,那边索性坐实了这个称号……” 第八十八章 各方有图谋,暗林藏杀机 “永安发现了玄铜矿?” 渠城军府大堂内,刘大麻子一声惊呼。 刘宣脸色淡然:“没错,找到了一座小矿脉。” 刘大麻子抓了抓脑袋,低骂道:“特娘的,这王愣子着实有点邪门,府城必死之局能躲过,又这么快找到矿脉,莫非真有气运?” “气运一说不过笑谈而已。” 刘宣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即便有,怕是也会很快消散。” “哦,怎么说?”刘大麻子来了精神。 刘宣撇了撇杯中茶沫,“那莫家终究底蕴尚浅,王玄亦是莽夫一个,发现矿脉便乱了方寸,这些天莫家正四处求购灵材和图纸,想要建造炼器工坊,王玄更是宣布大肆扩军。” 刘大麻子一惊,“扩军,多少?” “三千。” “三千?” 刘大麻子先是一愣,随后哭笑不得道:“吓老子一跳,我渠城已练兵五千都不敢声张,免得被人笑话,王愣子果然没见过世面。” “不,他们是在装腔作势!” 刘宣喝了口茶,眼中幽光闪烁,“王玄是担心有人谋夺矿产,才故意露出爪牙。” “嗯…他们不是傻子,永安地处偏僻,人丁稀薄,注定没有潜力,看样子吓得不轻。” 说着,摇头道:“罢了,无需理会,这些年来我暗中探查,倒也发现了一座小型月银矿,只是附近有个大魏古堡遗迹已成鬼穴,大哥血浮屠何时能练成?” “排教那边请了人,正在全力锻制破阵甲,只是军士们引煞入体慢了些,过了惊蛰,应该能凑齐一千重甲兵…” …… 渠城看不上,山阴自然更不在意。 而且,也顾不上。 自从黄家秘藏消息传出后,虽说似是而非,但也吸引了大批江湖游侠儿偷偷潜入。 城里夜间有人暗中斗法… 山林中更是少不了厮杀… 一时间,山阴城和附近山脉热闹非凡。 城中后山,矿洞密密麻麻如同蜂窝,黄沙飞滚。 山阴城不仅有煤炭,还盛产铁矿,虽说只是凡物,但已足够让一县之地兴旺发达。 然而自从萧家掌控山阴后,不仅收紧矿石交易,后山矿场更是被列为禁地,擅闯者死。 咻! 利箭飞射而出,远处人影化作烟雾迅速远离。 “是障眼法,莫追!” 萧家护卫眼神凌厉,互相提醒。 他们占据各险要位置,将矿山守得密不透风。 护卫首领则腾空而起,踩着陡峭石壁如履平地,落在半山腰后,对着一名黑衣年轻人拱手道:“公子,那些人越发肆无忌惮,不如下狠手,来个杀鸡儆猴……” 年轻人叫萧云楼,山阴军府参军。 能够离开萧家山城历练,且掌管一地大权,显然不是普通角色。 听到护卫首领的话,他脸色平静摇头道:“无妨,只需驱逐便可,若有高手潜入,以保命为主。” 护卫首领虽一头雾水,但也只能拱手领命。 萧云楼则转身进入一座矿洞。 这座矿洞幽暗深邃,看模样早已荒废许久,更奇怪的是,前行数百米后,竟然不再沿着矿脉挖掘,而是通往东部山脉方向。 来到深处,洞壁坍塌了一大截。 对面钟乳石林立,滴水响彻一片。 这座矿洞竟连接着地下溶洞。 一名双瞳老者从黑暗中缓缓走出,赫然正是萧家二房公子萧季礼身边的炼炁化神老怪。 “陈老。” 萧云楼低头拱手道:“今日来探查的人更多了。” 双瞳老者淡淡一笑:“无妨,族中供奉已经查出,黄家真正秘藏还在苍岚山一带,供奉堂正在那边寻找,既然有人放出假消息,那便将计就计,吸引目光。” “陈老英明。” 萧云楼脸色恭敬:“陈老,我已拷问过,承揽此矿的商人,却实和山贼有勾结,只是想不到有人贪心嘴快,才泄露了消息,但既然令牌已到手,为何又要挖此通道?” 双瞳老者一声冷哼,“我探查过,里面有兵器残留,传闻血衣盗潜藏于溶洞中横穿各州,看来此言不虚,他们大概是想偷袭山阴城隍庙吧,可惜被我等识破。” “那陈老,我们要不要深入搜寻?” 双瞳老者沉默了一下,“血衣盗已然成势,且和黄家余孽脱不了干系,无论黄家秘藏,还是山城那边,都远比这里重要。” 萧云楼一愣,顿时感觉头大,“这,那山阴城…” 双瞳老者冷冷瞥了一眼:“怎么,怕了?” “哼,若是只会借助家族力量,将来何以但当大任!” 萧云楼连忙低头拱手:“还请陈老指教。” 双瞳老者微微摇头:“无妨,接下来你封了此洞,继续装作搜寻秘藏,那些贪心之辈自然会去山中与血衣盗纠缠。” “渠城那边是屠苏家的暗子,你可假意交好,必要时祸水东引,至于永安…那莫家和朝中颇有牵扯,无需理会。” “还有,对那孟雄好一点,若局势糜烂,便拿他顶罪。” “是,陈老。” …… 永安城外,车水马龙。 自从玄铜矿的消息传出后,这里便越发热闹。 莫家商队、各地赶来运输物资的游商、还有听到消息跑来讨生活的工匠…让这原本宁静的小城喧嚣一片。 大街上,县尉金虎亲自带衙役巡视。 随着人流增多,县城治安也越加复杂,让他和一众手下叫苦不堪,好在李县令已决定招募更多衙役。 当然,他们的薪俸也水涨船高。 城外军营工地,车马嘶鸣,烟尘滚滚,已经逐渐显露轮廓… 更远处的临时校场上,刘顺挥舞令旗,近三千人演练军阵,喊杀声震天,其中杜氏兄妹和不少莫家子弟,已经引煞入体… 军府改制,远不是镇邪军府一家之事,整个永安县居民的生活也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许多人迷茫中带着担忧。 那位王校尉自从领兵搜山,就再也没出现。 这家伙又显出了愣子本性,也不知会将永安带向何处… ………… 惊蛰将近,夜风依旧寒冷。 东部山区林海苍茫,座座山峰突兀而起,在明月照耀下仿佛凶兽潜伏,其中又有狼啸虎咆,诡异白雾飘荡,显得光怪陆离。 哗啦啦… 一只狼獾刨开泥土从洞中钻出,望向不远处山峰。 只见山巅之上,月华氤氲成雾,翻涌滚动。 狼獾直立而起,眼中满是贪婪和畏惧。 它却没发现,夜空中翱翔着几只鹰隼。 嘭! 一道箭影从林中射出,狼獾脑袋轰然碎裂。 张横带着几名披甲军士从黑暗中走出,一声冷哼,拖着狼獾尸体扬长而去。 这种景象,在密林中随处可见。 永安军府士兵以数人为单位,不停猎杀着靠近的妖物邪祟,手段凶狠凌厉,吓退了不少觊觎的目光。 而在山巅之上,王玄则盘膝而坐,呼吸深长,胸膛膨胀收缩,不断吞吐氤氲光雾… 第八十九章 有钱好办事,推演有先后 念止妄除,虚极静笃。 王玄此时处在一个奇妙的状态。 他心神一片空明,只觉自己独坐于天地之间,上空明月皎洁,下方阴气翻涌,两股力量交汇,煞轮疯狂旋转。 原先的《阴煞锻体术》,是借阴煞之炁磨炼体魄,犹如以火淬钢,铸就神兵之躯。 但此界修炼之道,以神形共存,性命双修为根本,兵家锻体术相当于舍“性”修“命”,虽进步神速,杀伐惊人,但断绝长生之路,年老气血衰弱后更似神兵腐朽,疾病缠身。 而融合《太阴炼形术》后,王玄体内煞轮竟开始向外延展,历经数月,终于构建出一条独特经脉回路,如锻造一体的神兵有了脉络。 《太阴玄煞锻体术》的威力终于显现。 最突出的,是他不必再寻找阴煞之地,只需子夜之时,便可皆月华之力沟通地煞,凝聚太阴玄煞。 其次,融合《血煞锻体术》形成的小煞轮,也因本源壮大,在尸狗、伏矢两个煞轮旁,各自形成了五个小煞轮缓缓旋转。 如果再次使用“战意勃发”特技,两股煞炁加持的时间,至少能持续半个时辰。 待到丑时,月华渐弱。 王玄猛然睁眼,张嘴一吸,萦绕山顶的氤氲光雾,顿时汇成一条溪流尽数吞入腹中。 山下,莫云天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王校尉这兵家锻体术,书院中也从未记载过,简直如老妖……” “妖你个头!” 张横一声冷哼,拖着狼獾尸体扔在地上,得意洋洋道:“我家大人祖上可是荡寇将军,家学渊源,你自然没见过。” 将军,镇邪元帅也没这样的吧… 莫云天心中嘀咕,但却不再多嘴。 眼下莫家与永安府军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王玄这个掌舵者越强越好,这样家族才有机会躺过大浪。 “起来起来,干活了!” 莫云天催促疲惫的辅兵们起身,将妖物尸体一一分解,皮毛骨肉依次摆放。 从山林各处归来的府兵军士,则吹动口哨,呼叫鹰犬归来,喂养安抚,营地内一片闹腾… …… 山顶,王玄看着下方营地微微一笑。 小白闪着翅膀落下,低头撕扯一块妖肉。 阿福则静静趴在一边,望着天边日出。 自发现玄铜矿已过半月。 莫家将矿脉做了隐藏,又乱七八糟搭建了一些建筑,摆出一副穷人乍富的嘴脸,算是蒙混过关。 有了灵矿打底,自然好办事。 京城锦绣阁已经在制作青龙战旗,而且不知是一面,其他阵旗连同主将大纛也已经下了订单。 这个法脉擅于制作各种灵织,据传和皇后关系匪浅,边军和中央军的军旗都由其制作。 八荒惊神鼓,在惊蛰那天就能祭鼓。 至于煞器铠甲,《四象奇门阵》中记载了一套《四灵乌金山文甲》,甲片如“山”字,镶嵌符文,以“错札法”绞合而成,内衬妖皮,最适合四象奇门阵。 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单甲片锻造,就需要专门的炼器法脉才能完成,若是想武装三千人,玄铜矿大半产出都要投进去。 连自己,都没这么好的甲… 王玄微微一叹,从怀中掏出本册子,《大燕武备总要》。 他原先学过的《简易煞器炼制法》,不过是军中通用之术,多用于临时修补手中武器,推演出爆裂符箭,已是意外惊喜。 再往下推演,空耗时间,得不偿失。 而手中这本《大燕武备总要》,则囊括了所有军中常规煞器炼制之法,收藏于兵部,禁止外传。 这东西对于世家大教来说不算稀奇,但凡俗百姓听都没听过,即便他校尉之职,也难以获得。 好在,莫怀闲族叔是户部侍郎。 贪污的胆子没有,但借同僚叙旧名义,弄出本书还是问题不大。 借着晨光,王玄开始认真背诵。 天道推演盘就这一点麻烦,要想纳入列表,必须脑海中记下才行。 当然,只记下大概也能获得残本,但却需要耗费时间推演完整,还不如直接背诵来得快。 数个时辰后,《大燕武备总要》终于出现在列表中。 王玄凝神关注,顿时眉头紧皱。 果然,和《妖变经》一样,无法出现子列表。 看来这《大燕武备总要》的级别也一般,若是整体推演晋级后,会不会出现单独的铠甲炼制列表? 想到这儿,他不再犹豫,直接将其挂机推演。 …… 一阵忙碌,已接近中午。 王玄拎起身边铁枪,身形一跃便从山顶消失。 阿福也紧随其后,跟着他在峭壁凸起处巧妙借力,几个呼吸间便已回到山下军营之中。 “甲子戊,休门入坎宫!” “甲戌己,伤门出震宫!” 营前空地上,张横正在指挥演练青龙阵。 随着他的口令,军士们迅速变幻阵型,犹如长龙起舞,时而张牙舞爪,时而盘旋翻腾。 青龙阵的难度直线上升,前些天训练步法阵型只是基础,要想熟练使用,必须晓得奇门遁甲运转方位,将来甚至要根据天时地利变化。 正如炼煞锻体,都是水磨石穿的功夫。 本来军阵之术,是要令士兵根据令旗指挥反复演练,形成本能,但王玄却无半点隐瞒尽数传下,要培养这些老兵成为队长甚至校尉。 老兵们也知道好歹,训练十分严苛。 王玄看了一会儿微微点头,心中满意。 虽说没有阵旗,无法发挥阵法威力,但阵型变幻已经没了问题,今日就能传下《白虎阵》,待老兵将四灵阵法全部演练娴熟,就能回永安训练大军。 “大人。” 莫云天走了过来,恭敬拱手道:“妖皮已经累积了不少,要尽快送回请韦大匠硝制,您还有何需要。” 王玄沉思道:“炼器工坊那边,让莫兄备足材料,待我改良兵甲图纸后再说,军马也要尽快搜集,虽说并州多山,但四象阵演练之时缺不了。” 说着,王玄微微一笑:“多向你族兄请教《观物取象法》,山中形势复杂,仅凭罗盘可不够。” 莫云天脸一红,“是,大人。” 莫家子弟多学艺于山海书院,莫怀闲和莫云天是这代最出色子弟,但却各有所长。 莫怀闲擅于内政和各种杂术,为人精明。 而莫云天性格则相对内敛,喜好山川历史,王玄想将其培养成随军长史,自然要经常督促。 辅兵们押送活物离开后,张横走过来嘿嘿一笑,低声道:“大人,咱们在这儿待了不少天,附近小妖都已绝迹,要不再往里探探?” 王玄略微一想摇头道:“不急,咱们这次搜山,主要是探查永安附近隐患,我待会儿传下《白虎阵》,你们继续训练。” “明日我亲自进入山林探查,只要没有能威胁到矿脉的妖巢形成,就拔营前往西北群山。” “是,大人。” 第九十章 各地风云起,深林古庙现 雨水时节,天公作美。 此季多晴,偶有蒙蒙细雨,万物回暖,土壤松动,正是播种好时节,永安各处田间地头,皆有百姓翻地撒种。 城隍土地庙笼罩范围内,灵炁温润,只要没有洪涝干旱,便是一年好收成,而于荒野播种,稻谷根本争不过野草。 永安军府依旧忙碌。 莫怀闲先去看了看军营和炼器坊工程进度,随后将最近情报汇总,塞入竹筒,绑在小白脚上。 越发神骏的小白振翅而起,飞向东部群山。 天色阴沉,细雨蒙蒙。 山峦林海如同笼罩在薄雾之中,越发朦胧。 群山外侧,莫家大批工匠在矿脉周围忙碌,一座座临时工坊被搭建而起,护卫布置明哨暗哨巡逻,更有族中高手潜藏。 小白从铜矿上空飞过,前方密林深处十里外空地之上,军营火把闪烁,几口大锅水汽翻腾。 一声鹰啼,振翅而落。 王玄喂了点肉干,随后掏出情报查看。 莫家提供情报,并州西北附近会每日送达,而整个大燕的情报,则会于月底或月初汇总,如今正是三月出头。 “二月十六,燕皇孤独宏命太子巡视各地,督促开荒,以解决工部玄铜矿不足一事…” “怀州,血衣盗突袭各地村庄,掳掠人口…” “通州,须弥宗数百护法金刚下山,配合府军严查各地暗藏黑山教淫祀…” “滇州,太一教数名高功赶到,与各法脉世家突袭超级妖巢,不料对方以瘴气蛊虫布下大阵,数番斗法不分胜负,疑似巢中有化形老妖…” “北疆冰雪长城急报,黑渊冰原有大星坠落,夜如白昼,蛮族部落异动,神威大元帅霍钰派高手前去刺探…” “山海书院王夫子拜见晋帝秦宣,欲撮合燕晋皇族联姻…” 王玄皱眉陷入沉思,大燕各地乱象已显,看来燕朝怕南晋趁火打劫,率军度过九曲天河,才想出和亲之策。 不过谁都知道,联姻只是笑话,恐怕那山海书院的王夫人另有秘密任务。 还有这血衣盗,既修炼人丹之术,掳掠人口做什么? 难道要绑回去当口粮? 估计又有什么阴谋,永安虽小却不得不防。 至于并州,则暂时安稳。 安泰县府军由六合阴阳门控制,他们有不少风水地师,接连发现数个矿脉,还找了个地炁汇聚的山谷布下大阵种植灵药,一时间占据风光。 相较而言,永安的小矿已经无人在意。 而在山阴那边,江湖人士探查后山山脉,虽斩杀不少潜藏山贼,但宝藏的毛都没见一根,已经有人放言,是萧家在拿他们当枪使… 至于山阴府军,萧家的萧云楼则派了手下分别前往渠城和永安,想要达成同盟,共同应对血衣盗威胁… 收起情报后,王玄提笔写了封简信,嘱咐莫怀闲派人放出鹰隼,时刻注意周边动静,防止血衣盗偷袭。 至于山阴那边,炼器工坊少不了萧家秘料供应,交好便是,但若对方有什么请求,必须先通知自己… 处理完公务后,张横大步走来,眼中满是担忧拱手道:“大人,今日有雨,山中不免阴气上升,妖味变淡,您这孤身一人…” “无妨。” 王玄微微一笑打断了他的话,“阿福靠的是耳朵,下雨反倒对我有利,你和丑佛儿看守军营,若有异常,我会令小白传信通知。” 张横无奈点头,“那大人千万小心。” …… 密林深深,细雨蒙蒙。 嗖嗖! 两道黑影于大树枝干上穿过,形如鬼魅。 王玄手提铁枪,身背弓箭,在树干之上灵活跳跃,眼神凌厉扫视四方。 阿福也如影随形跟在身边,六只耳朵不停抖动,而在苍穹之上,小白则遍观周围林海动静。 独身一人,探查速度明显加快。 他此行目标很明确,就是排除隐患。 东山矿脉关系到府军未来,即便有莫家族老守卫,也不能疏忽大意,无论妖巢鬼穴,还是山贼血衣盗,都要想办法清除。 不知不觉,天色渐黑。 细雨依旧断断续续,山林幽暗,阴气升腾。 “嘻嘻…” 鬼火盘旋,古木老藤间窸窸窣窣,黑影闪烁。 荒野之中就是这样,动物死后残魂机缘巧合便能依附山石碎木,久而吸收月华变成魑魅魍魉,性喜追逐生魂。 “汪汪!” 一声凶狠犬吠响起,鬼火黑影瞬间消散。 王玄肩膀架着鹰从林道中走出,抖了抖兜帽上的雨,冷眼望向四周,随后找了个树荫下的干燥之地。 点燃篝火,烤上剥皮的野兔,不一会儿便油脂滴答,香气四溢,阿福趴在旁边,吐着舌头直流口水。 “急什么,里面还未烤透。” 王玄哑然一笑,掏出羊皮地图借着火光勾勾画画。 从地图上可以看到,东部群山与西北龙脉分支连成一线,又有高耸雪峰与山阴附近山脉连接,近五分之一的空白处,已做了各种标记。 王玄心中微微一叹,相较人族聚集地,这荒野实在是广阔。 自己有小白阿福相助,一路行来各种小妖精魅数不胜数,根本顾不上理会,只能粗略探查。 好的一点是,并未发现妖巢痕迹。 当然,矿藏灵宝什么的,也同样发现不了。 这些东西通常隐秘,连他这能粗略观炁的眼睛也同样无法察觉,唯有那些擅于此道的人,才能找到蛛丝马迹。 不过在他计划中,未来必然要挑出人手组成搜山军,专职寻找矿藏秘宝,探查敌情。 过了一会儿,兔肉烤熟,王玄先是喂了小白阿福,随后从腰间掏出酒葫芦,一边吃喝,一边查看天道推演盘。 《大燕武备总要》,推演进度16%。 看来这东西果然一般,不到两周就能完成。 随后,王玄又看向《血煞锻体术》。 这门功法,隐藏着巨大秘密。 大魏皇帝李援,曾借此席卷天下,后又实行残酷清洗,只留下残卷,王玄前些天测试过,即便以如今声望,推演完整也需一年半。 且不说如今乱象纷呈,根本不可能花费大量时间推演,而且王玄还隐约有种感觉,完整版的《血煞锻体术》一旦出现,就会引来巨大麻烦。 但想强军,必然要改良残缺。 好在天道推演盘可以融合功法,他已经让莫家去搜罗各家锻体术,以及气血相关的秘术,定能弄出一门绝技。 最好,还能形成限制不外传… 就在这时,阿福突然竖起耳朵看向远处,口中呼噜作响。 “有人?!” 王玄伸手一挥,篝火顿时熄灭,随后眼神森冷望向东南。 阿福听到那便十里外有异动。 这种荒山野岭, 是山贼,还是血衣盗? 王玄毫不犹豫腾身而起,在林中飞速穿梭,不一会儿便有所发现。 只见森林外半山坡上,一座巨大石庙被枯树老藤包裹,半截镶在山壁之中,门口的石像隐约能分辨出山魈模样。 阴庙… 不,是真正的山神庙! 王玄有些错愕,没想到竟发现这种东西。 传闻大魏时,封神术还能敕封山神河伯,只不过后来乱世失传,也让人族领地一次次龟缩。 这段典故莫怀闲曾向他说过,大燕各地有时能找到山神河伯庙宇遗迹,不过经常被邪祟占据。 而眼前这座庙,黑暗中却隐隐传出火光… 第九十一章 山庙藏杀机,玄煞显神威 有人在里面… 王玄眼睛微眯,杀机森冷。 他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山阴那边乱成一团,四散的山贼很可能躲入周围山脉,永安毗邻山阴,自然也是选择。 “呼噜噜…” 阿福抖动着耳朵压低身子,露出獠牙。 “什么,还有不少妖气?” 王玄眉头一皱,越发感觉不简单。 必须想办法查探清楚… 他肩膀一抖,小白无声无息飞入夜空。 此时依旧烟雨缭绕,再加上夜色掩护,小白很快绕着远处山崖飞了一圈,入眼全是山林怪石,并未发现其他营地。 是过路的探子么? 王玄没有大意,压低身子缓缓靠近。 使用轻身纵跃之术,即便再小心,也会有衣袖破空之声,若对方有高手便会被惊动。 靠近百米时,破庙中隐约传来声响: “特娘的真是倒霉,给我喝一口!” “二爷,那边可有消息?” “你问我,我问谁…” “吱吱!” 王玄刚想继续靠近,里面突然传来野兽嘶鸣声。 山庙中火光瞬间熄灭,一片寂静。 被发现了! 王玄眼神微眯,停下脚步。 他倒是毫不意外,自己有阿福相助,对方亦有妖物跟随,显然嗅到了气味。 破庙中人江湖经验丰富,察觉不对立刻熄火禁声埋伏,但王玄也很有耐心,卸下弯弓,扣住了三株爆裂符箭。 双方一时陷入僵持。 没一会儿,里面传来个粗犷声音:“外面是哪位过路的江湖朋友,老子今日不想杀人,速速退去!” 王玄眼睛微眯,冷声道:“你们是哪个山头的?” 庙内一声闷哼,“关你屁事…” 话没说完,王玄抬手就是三箭。 咻咻咻! 三道箭影直入幽暗庙门。 轰轰轰,三声巨响。 伴着惨叫声,庙内烟尘四起。 “妈德!” 一个气急败坏的高大身影冲了出来。 这是个身形不弱于丑佛儿的巨汉,满脸胡须,额头带疤,铜铃大的眼中闪着诡异血光,两手各提一把鬼头大刀。 更奇特的,还是他那手臂,异常粗壮且长满黑毛,好似野兽一般。 在他身后,十几道身影也纷纷出现。 这些家伙各个模样奇特,有人满脸黄毛獠牙阔鼻,有人驼背弓腰手爪细长,还有人身后尾巴甩来甩去… 王玄瞳孔一缩。 这些家伙是人,还是妖? 若是化形老妖,他必然扭头就跑。 但看气息,有些甚至还未炼精化炁。 是血衣盗的人丹术? 不对,人丹术异变,通常是人身器官,如自己干掉的人屠子,是肠胃肚皮化作大嘴,这些则是人身妖相… 见王玄眼中疑惑,怪人们顿时露出狞笑。 “嘿嘿,怕了吧。” “小子,乖乖来磕个头,说不定大爷心情好饶你一命…” “哈哈哈,宰了他下酒!” 怪人们一边怪笑,一边向他走来,气焰嚣张。 这些家伙是傻子么? 王玄心中疑惑,却更加警惕。 “汪汪!” 阿福突然从暗处窜出,腾空而起猛然一咬。 惨叫声响起,只见一名浑身黑鳞的怪人突然显出身形,脖子上绿色血液喷溅,打着滚想要摆脱阿福。 可惜,如今的阿福已壮如牛犊,筋骨经过五脏华宝改造,比一般炼精化炁修士更强横,嘶吼着一甩头,便是大块鳞片血肉掉落。 黑鳞怪人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而对面的怪人们也停住笑声,眼神阴沉,完全没有刚才嚣张模样,各自散开将王玄包围。 原来是想用计偷袭… 王玄心中疑惑解开,一声冷笑。 果然江湖险恶。 “上!” 那双臂黑毛的恶汉明显是这帮人首领,见偷袭失败,也不再装傻,一声令下顿时扑上。 鬼头大刀一闪,人未至,凌厉刀气已呼啸而来。 王玄面色沉着,提枪扭身躲过。 嗤! 地面尘土飞溅,出现两道刀痕。 然而刀气还是虚招。 侧方那驼背怪人已经赶到,面容狰狞亮出利爪,看似爪功不俗,却忽然低头,背上鼓包喷溅出大片黑色液体,腥臭四溢。 用毒? 王玄一声冷哼,不退反进。 太阴玄煞爆发,所有毒液全被冻成碎冰,枪出如龙,一下将驼背怪人通了个对穿。 “啊…” 驼背怪人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就浑身白霜凝结。 王玄枪身一抖,对方顿时碎肉四溅。 “点子硬,用暗器!” 其他冲上的怪人吃了一惊,迅速后退,同时伸手一扬,飞刀、铁蒺藜如雨瀑般从四面八方射向王玄。 这世界就是如此,虽说道行有高低,但决定胜败的还有许多因素:术法、法器、用毒用计、阵法秘术、江湖经验… 凡人武师若功夫达到至妙之境,也能凭借技巧将炼精化炁修士砍成肉泥… 道行低的修士,若献祭性命使用恶毒术法诅咒,也能出其不意让老江湖吃不了兜着走… 军阵一起,数千人煞炁凝结,即便炼炁化神老怪也不敢硬闯,但却能用阵法周旋,飞剑杀人… 那些世家法脉的老怪何以能够成为底蕴? 除去道行秘术,便是百年来厮杀出的经验… 面对漫天飞来的暗器,王玄也不惊慌,铁枪旋转舞动,如游龙盘身,轻松将所有暗器弹飞。 手中铁枪只是普通煞器,烂银枪损毁后,一直没钱打造上佳兵器,只能用军府制式铁枪。 然而,他的枪术已晋级为六合游龙枪。 六合之内,枪身所及,攻防随心所欲,这些暗器还伤不到他。 不仅如此,王玄还用了巧劲,将袭来的暗器轨迹偏转,射向其他怪人。 几声闷哼响起,顿时有人中招。 “入微之境!” 首领恶汉吃了一惊,眼中阴晴不定,从怀中掏出一物。 却是个巴掌大的小人干尸,肌肉萎缩黑乎乎一片,森白獠牙毕露,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黄符。 王玄已摸清这些人路数。 炼精化炁者不过四人,其他的都是寻常武师,不过借着变异身躯速度力量大涨,不足为虑。 然而他刚准备大开杀戒,却猛然心中一惊,望向怪人首领。 随着恶汉小心揭开黄符,一股惊人恶念也随之升起。 什么邪术? 王玄当然不会任其施展,弹飞几把飞刀后,人随枪走,直奔恶汉首领而去。 “拦住他,不然我们都要死!” 恶汉首领一声怒吼,抓破手腕,鲜血喷洒在干尸上。 其他怪人顿时一拥而上,想要拦住王玄。 他们已经瞧出,这是个兵家修士。 兵家修士专修体魄,力量速度比普通修士强横,虽不会术法,但随着煞轮凝结,却能修出类似肉身神通一般的招式。 眼前这个家伙更加难缠,身怀恐怖阴煞不说,还将枪术练到了入微之境,近战简直就是找死。 而且对方还有灵犬,刚才一击便游荡于暗处窥视,若是逃走死得更快,只能寄希望于首领秘术。 “滚!” 王玄一声怒喝,太阴玄煞瞬间爆发。 他本想留几个活口问话,但对方首领那秘术诡异,只能全力出手。 经过几个月修炼,太阴玄煞远比府城夜战时强横,顿时寒风呼啸,白霜滚滚。 拦路的怪人们根本无法抵抗,瞬间被冻成冰雕。 轰!轰!轰! 枪势不减,拦路者全被撞碎。 看着王玄势不可挡,一点寒芒破冰而来,怪人首领吓得头皮发麻,跌跌撞撞后退。 更倒霉的是,随着血祭术法打断,手中干尸两眼血光大冒,竟然嘟起了嘴,猛然一吸。 “啊…别…” 恶汉脸色苍白,眼神惊恐,原本壮硕的身躯,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 “嘻嘻…” 伴着瘆人的笑声,小人干尸浑身黄符轰然碎裂。 噗嗤! 笑声哑然而止。 王玄面无表情将干尸桶了个对穿,从怀中掏出几张黄符,将其重重包裹。 太一教黄品镇邪符,最擅镇封邪祟。 他现在,已经是有钱人了… 第九十二章 山庙救故人,妖邪洞中藏 镇邪符包裹后,干尸再无异动。 王玄皱着眉头看了看。 他原本以为是婴尸,毕竟邪术中常用,但看模样却不似人类,难道是什么山林中的小精怪? 王玄想了想,便从地上找块破布,将其包好收起。 郭鹿泉见多识广,能分辨出是哪派邪术。 这帮人不人、妖不妖的家伙潜藏在永安东山,必须找出背后来路。 前方,恶汉首领已经皮包骨头蜷缩成一团,气息全无。 这便是越级使用术法的代价。 普通术法,凡人武夫使用,有可能气血大损,甚至伤到神魂成为傻子。 即便炼精化炁的修士,若使用超出自己能力的术法,也会受到反噬,威力越强,代价越大,尤其是这种恶毒邪术。 王玄看了看周围,眉头紧皱。 他已经留手,甚至让阿福在外围游荡,准备捉捕逃走之人,但这帮家伙着实疯狂,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汪汪!” 阿福忽然对着破庙叫了几声。 “里面还有人?” 王玄眼睛一亮,阔步向山庙走去。 呼~ 火光亮起,驱散黑暗。 王玄举着火把,四处打量。 山庙内空间并不大,里面山壁坍塌,石头神像倒在一旁,面孔模糊,隐约能看到个书生模样,石桌石香炉积了厚厚一层灰。 地面更是狼藉,因为他刚才射出的三箭,篝火碎酒坛遍地,还有个满头黑毛,獠牙毕露的怪人倒在地上,胸口血肉模糊,已然气绝。 后方石壁角落,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铁链捆绑,呼吸微弱,昏迷不醒。 王玄愕然,“怎么是这小子?” 没错,被怪人俘虏的是个熟人。 憋宝人羊皮袄老头杨蛋的徒弟,没记错的话好像叫杨全。 自四海客栈后,这师徒二人带着祁隆去养伤,后来便再无音讯,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那些妖人又是什么来头? 抱着种种疑惑,王玄迅速施救。 军中医术通常简单粗暴,以保命为主。 检查内外伤、涂抹金疮药、鼻孔塞入醒脑散… 强烈的刺激气味让少年猛然苏醒。 “啊—啊!” 少年眼神惊恐,状若疯癫,双手挥舞,两脚胡乱踢蹬。 怎么伤了神魂… 王玄眉头微皱,点燃了一张安魂符。 他虽擅于征伐厮杀,但却不会辅助术法,还好李老道临走时赠予了不少符箓。 安魂符燃烧后青烟缭绕,一种宁静祥和的炁息将少年包裹,好似置身道院,落叶飘飘,钟声悠远。 少年喘着粗气渐渐平静,抖着身子,眼神迷茫。 他看着王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声音沙哑道:“王…王大人?” 王玄眼神凝重,“发生了什么?” 少年意识已彻底恢复,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声音带着哭腔:“王大人,求你,快去救我师傅…” 说着,便挣扎而起要跪地磕头。 王玄一把拦住,沉声道:“莫慌,把事情说清楚,还有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 “是,是,大人…那日我们回到府城…” 少年哆哆嗦嗦讲述起了事情经过… 原来那日府城门口分道扬镳后,憋宝人师徒便带着祁隆回去养伤,但很快就遇到了麻烦。 珍宝阁拍卖会,三人原本承诺帮买家寻找千年龙鳞木,谁曾想遇到血衣盗袭击,不仅空手而归,带去的萧家护卫也无一存活。 虽不是他们的原因,但珍宝阁一方也颇为恼火,断绝了与三人的合约,还扣下了祁隆拍卖会所得作为赔偿。 三人皆是散修,无依无靠,于是便生出心思,进入山中寻找木客部落,以求能找到千年龙鳞木翻身。 没成想,刚离开府城,就被血衣盗高手抓捕… “血衣盗?!” 王玄眉头一竖,“抓你们做什么?” “为了传承…” 少年杨全咬着牙眼中满是愤恨,“他们抓了不少法脉弟子,以蛊毒控制,逼迫我们交出传承,研究邪法。” “祁隆大人身怀巫教换身之术,和其他法脉传人被逼着弄出一门人形妖身术…” 说着,看向远处满头黑毛的怪人尸体,“那些人原本是山中绿林贼匪,修了人形妖身术后实力大增,但性情越发乖戾。” “我和师傅则被押着在这山中寻宝,但憋宝岂是那么简单,找不到东西,每天都要遭受毒打…” 王玄眉头一皱,“他们人在哪里?” 他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各法脉对传承视若禁脔,江湖中也将抢夺传承视作邪修行径,但血衣盗可不在乎,想来皮匠门韦娓遇袭,也是同样原因。 少年杨全喘着粗气道:“原本我等全被关押在山阴附近山寨,那里的山贼早已被血衣盗操控,前段时间他们不知得了什么消息,全部分批撤离,押送我们的这批,就躲在一座山峰附近溶洞。” “在哪里?” 王玄连忙掏出地图,让杨全辨认。 结果令他吃了一惊。 山贼所藏距此不到二十里,小白曾探查过,地面毫无异象,却没想到对方躲藏在溶洞中,想来也是血衣盗的安排。 大燕地势从天都龙首山发起,地炁崩腾,大山深处洞窟密密麻麻数不胜数,更是形成各种天然风水迷局,常人进入就会迷路。 血衣盗之所以难缠,就是通晓洞窟密道,能够往来穿梭,神出鬼没,没想到这里竟有一个出口。 王玄毫不犹豫,立刻书信一封叫人。 望着小白飞入夜空,他脸色一片阴沉。 幸亏发现了这个出口,否则血衣盗派人潜入,不仅矿脉有危险,永安城怕是也会遭灾。 血衣盗在怀州掳掠人口,难道也是为了研究邪术? 这些家伙如此疯狂,到底想做什么… ………… 镇邪府兵营地。 天色未亮,军士们已经起来。 大锅肉汤沸腾,猎犬汪汪直叫。 “让狗安静点,什么样子…” 张横训斥了一句,随后便坐在丑佛儿旁边,喃喃嘀咕道:“大人已经走了两天,怎么还没传回消息?” 丑佛儿嘿嘿一笑,亮出了空碗。 “吃、吃,就知道吃!” 张横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但看着丑佛儿那一脸憨笑,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要饼子么?” 忽然,小白闪动翅膀从空中落下。 “大人有消息了!” 张横心中松了口气,然而掏出竹筒看了几眼,便面色大变,高声吼道:“都收拾好东西,列队集合!” “兄弟们不是想杀血衣盗么,时候到了…” …… 永安镇邪军府府衙。 莫怀闲、郭鹿泉等人面色凝重看着地图。 “在这里。” 莫怀闲做出标记,眼神阴沉,“血衣盗在怀州神出鬼没,连续偷袭几个县城,都怀疑其有暗道通入,但对方却小心的很,进入深山便以术法隐藏痕迹,想不到永安也有。” “祁隆那倒霉鬼…” 郭鹿泉微微摇头,一声长叹,“世道果然是乱了,今后小门小派为求庇护,免不了要被世家法脉吞并。” 旁边坐着的韦娓听得心惊肉跳,想到自己全家差点被捉走,不禁暗自庆幸。 “这些随后再谈。” 莫怀闲长身而起,脸色郑重,“大人有令,敌人情况不明,难免有血衣盗高手潜藏其中,这次要全力将隐患扑灭。” “溶洞地势狭窄,不便大军行动,我莫家会派出全部高手,与营地老兵汇合。” “刘顺,去城隍庙请郭道长相助,血衣盗研究邪术必有图谋,不是我永安一家之事。” “韦大匠,你负责押送八荒惊神鼓。” “惊蛰已到,正好以妖邪之血祭祀神鼓!” 第九十三章 山庙群英至,贼巢布诡阵 永安城隍庙,香火缭绕。 每年春播秋收、冬至之际,城隍庙香火总会特别旺盛。 天刚蒙蒙亮,队伍就排到了大街之上,道童们早已习惯,面色淡然维持秩序。 刘顺面色冷肃,披甲而来,顿时人人侧目。 “郭道长可在,军府有要务相商!” “在,请随我来。” 见刘顺神情,道童知有大事发生,不敢怠慢,连忙将其引至后院。 女冠郭守清早已起床,听刘顺讲完后,原本淡然的面孔也陡然变色,沉声道:“刘队正请回,贫道收拾一番便赶往军府。” “多谢郭道长。” 刘顺面色严肃,拱手离开。 郭守清立在院中,眼中阴晴不定,“羡鱼师妹,你听到了么?” 旁边厢房门帘掀开,一袭白衣的陈羡鱼踱步而出,脸色有些无奈,“听说苍岚山那边打得热闹,正准备去看看,没想到这边又弄出动静。” “血衣盗洞主袁不空最喜用活人研究邪术,应该是他的手笔,不过没人想到会在这偏僻之地。” 郭守清眼中若有所思,“羡鱼师妹,你说真正的黄家秘藏,会不会隐藏在这里?” “谁知道呢,去看看便知。” 陈羡鱼微微一笑,面部顿时变化,成了个圆脸小道姑… …… 日暮西沉,残阳染红破庙。 憋宝人少年杨全坐在台阶上,眼巴巴望着远处森林。 忽然一声鹰啼,小白盘旋而至。 杨全顿时一脸狂喜,跌跌撞撞起身,叫嚷道:“王大人,王大人…” “闭嘴!” 王玄脸色平静从破庙出来。 杨全脸一红,连忙紧紧闭住嘴巴。 此地距离贼巢不过二十里,稍微有点江湖经验,就知要小心谨慎,但他担忧师傅安危,忘了这一点。 王玄微微摇头,望向密林。 几只野鸟惊飞而起,镇邪府军几十人身形飞快,如野猫般悄无声息向山庙汇聚而来。 王玄看到后心中满意。 青龙阵离不开探查之术,况且他有意将这些老兵培养成才,所以这段时间经常训练林中潜藏暗杀技巧。 现在看来进步飞速。 惊动飞鸟,实则是丑佛儿气势太过强悍。 出来的不止府军老兵。 只见莫怀闲和郭鹿泉领头,带着四十多道身影,如鬼魅般从林中跃出,有男有女,还有几名老者气息内敛深沉。 “大人!” 张横面色冷肃,抱拳行礼。 身后府兵中不少人面带兴奋,眼中充血。 他们大多是石瓦村石匠,知道此行要对付血衣盗,虽军纪严明沉默不语,但各个心中充满亢奋。 王玄看到后顿时脸色微沉,“大战之前需静心,全部给我把气调匀了!” 老兵们心中一惊,连忙平整呼吸。 王玄有意栽培,他们心中岂会不知。 莫怀闲这才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莫家供奉堂除去留守之人,已全部赶到。” 王玄点头,眼神变得缓和,“辛苦各位了。” 眼前便是莫家大半底蕴,各个都是炼精化炁,身怀绝技的好手,其中不少都已踏入五气朝元之境,可惜已年老气衰,止步于此。 莫家毕竟刚崛起,没有炼炁化神老怪。 “王大人客气。” 莫家众人连忙拱手。 他们可不是傻子,王玄看似客气,实则亲疏有别,但这种距离分寸,双方都舒服。 毕竟,他们是莫家供奉。 旁边莫怀闲也不在意,拱手沉声道:“大人,八荒惊神鼓已带到。” “看到了…” 王玄眼中精光一冒,阔步走向队尾。 那里有两名供奉提着个木架,一面两尺宽的圆鼓竖立而起,表面以红布遮掩。 壮硕妇人韦娓缓缓掀开红布,只见鼓框血木为底,外面一层镂空玄铜,阴刻阳刻着各式符箓,鼓面隐约能看到个三眼道人画像,只是邪气全无,甚至有些呆滞。 韦娓在旁解释道:“大人,人皮刺神图面积有限,只能做这么大。八荒惊神鼓乃是我祖上专为军阵而制,只需调动军阵煞炁注入,便能无槌自响,震慑群邪,不过还需血祭开鼓才能显出威力。” “好!” 王玄心中激动。 法脉重器可不一般,是能镇压门派气运的好玩意儿,军阵一旦有了此物,威力直线上升。 正说着,林中又有两道身影飞射而出。 王玄抬头一看,来者正是城隍庙祝郭守清,身边还跟着个傻乎乎的圆脸女道童。 “郭道长有劳。” “王校尉客气,只是分内之事。” 两人互相见礼后,郭守清面色淡然道:“王校尉,贫道不擅言辞,若有差遣,直说便可。” 王玄微微点头,“多谢郭道长。” 他可是见过这中年女冠施展法坛之术,远比李老道强横,还有身边弟子,身法也颇为不俗。 望着众人目光,王玄沉声道:“事情经过想必大家都已知晓,此战目的一是救人,二是捣毁贼巢,以绝后患。” “溶洞地形复杂,敌情不明,先探查清楚,再做定夺。郭老,你可认得此物…” 说着,从怀中掏出小人干尸。 郭鹿泉接过后,眉头紧皱,“看起来像是尸傀术,傀戏门的传承,不过好像掺了炼尸之术,还有这小人…” “那是木客!” 后方憋宝少年杨全小心道:“四海客栈时,我和师傅见血衣盗屠戮木客部族,收拢尸体,应该全炼成了此物。” 郭鹿泉恍然大悟,“原来是这种精怪,听说其有天生神通,可遁于无形,炼成尸傀既方便携带,又更难对付。大人,看来傀戏门亦有传人被捉。” 王玄点头道:“我正是怀疑对方有术法预警,才未贸然前进,诸位可有妙术探查敌情?” 郭鹿泉苦笑摇头:“老头的纸人术可看不了那么远。” “我来吧。” 莫家一位中年男子供奉走了出来,从腰间摘下个碗大的蜂窝,捏动法诀缓缓一摇,便有黑烟嗡嗡而出。 仔细看,却是一个个细小黑蜂,只有米粒大小,迎风舒展身躯后,化作一股股黑烟飞向远处苍茫群山,很快就消失不见。 莫怀闲在旁边微笑解释道:“这位是莫爞,曾在滇州法脉学了操纵蛊虫之术。” 王玄微微点头,“果然不凡。” 他目力非凡,看到黑蜂腹部还挂着一颗颗卵,想来不仅有探查之能,同时心中感叹,这个世界奇门异术颇多,若是行军时考虑不到,恐怕就会吃亏。 过了一会儿,莫爞脸色一变,沉声道:“王大人猜的没错,那座山头周围森林全布有瘴气,似乎是奇门阵法,我那黑翅蜂飞不了那么高,恐惊动敌人。” 王玄眉头一皱望向憋宝少年杨全。 杨全也是脸色愕然,“他们押我出来时并无瘴气,难道是前些天布置?” 中年女冠郭守清眼神一动,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箓,对着旁边圆脸女弟子说道:“玉辰,你上山观炁,看是何阵法。” “是,师傅。” 女道童接过符箓腾身而起,在悬崖峭壁之上借力纵跃,如履平地,很快没了踪影。 王玄看得分明,那是太一教重楼望气符,十分珍贵。 李老道曾给他用过一次,天地间各种异炁无所遁形,如同开了佛门天眼神通,郭守清随随便便就给弟子用,看来是个有钱人。 片刻功夫,那女道童便跃然而下,拱手道:“师傅,那边果然布了大阵,以老棺阴尸为阵眼,按九宫六仪布置,魑魅魍魉暗藏地下,毒雾幻瘴升腾三丈。” 说着,她犹豫了一下,“而且那山中地势风水呈卧虎,很可能,有古墓暗藏…” 第九十四章 惊闻诡医名,老兵施妙计 “古墓?!”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愕然。 有莫家供奉声音发颤:“血衣盗隐藏此地布阵,又有古墓…不会是黄家秘藏吧?” 黄家秘藏一事,在并州江湖掀起不少风雨,再加上前段时间山阴传闻,难免会引起联想。 “应该不是。” 王玄眼神淡然,“黄家秘藏牵扯颇深,若血衣盗知晓,定然千方百计隐藏,不会如此大意。” 郭鹿泉嘿嘿一笑:“大人说的没错,故布疑阵可不会用于黄家秘藏,如果真有,那咱们可招惹不起。” 莫家众人顿时冷静下来。 混江湖久的,没人是傻子,如果是黄家秘藏,血衣盗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布阵。 女道童略微诧异地望了王玄一眼,随后低头退到郭守清身后。 她正是青衣阁的陈羡鱼。 刚才那番话,明着是说给众人,实则是告知郭守清,此地与黄家秘藏无关,却没想到王玄能立刻想到其中关窍。 与此同时,她也回想起来,上元节府城鹤舞楼,除去那些修为高深的老者,就只有此人凭意志摆脱自己幻术。 不为宝藏所迷,亦不对美色动心。 这小校尉不是和尚,就是所图甚大… …… 郭守清眼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随即突然开口道:“有件事需要告知王校尉,此地怕是不简单。” 见众人疑惑目光,她面色凝重道:“血衣盗虽说行迹诡秘,但朝廷也查到了一些消息。” “血衣盗这次席卷而来,背后有诸多隐秘,其魁首至今无人知晓,却笼络了不少凶名炽盛的邪修老怪,以十八洞主之名各自活动。不知各位可曾听过‘袁不空’这个名字?” 有些人眼中疑惑,但郭鹿泉和莫家的几名族老供奉,却面色大变,“诡医袁不空?!” 郭鹿泉眼皮抽了抽,对着王玄解释道:“大人,这袁不空本是须弥宗弟子,打着积累功德名号化作游医,实则暗中以人命研究邪术,做下不少骇人血案。” “靖妖司曾派高手围捕,却不知对方已入炼炁化神之境,死伤惨重,后来须弥宗大德高僧亲自下山清理门户,袁不空重伤后隐遁,从此再无消息,没想到竟加入了血衣盗。” 说到这儿,他苦笑道:“这是二十年前江湖旧事,袁不空当时就已经炼炁化神,寿数三百,想来如今道行更是深不可测…抓法脉弟子,掳掠百姓,正是这老怪行事风格。” 老头的意思很明确,这事有风险。 旁边少年杨全张了张嘴,脸色惨白一片。 他随师傅流浪江湖,看惯了人心,虽个个道义不离嘴,但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之又少。 石瓦村的府兵们咬牙握拳,没有说话。 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沉默,望着王玄。 王玄沉思了一下,抬眼看向众人,沉声道:“我想问诸位一个问题,如果放出消息,会不会有人前来?” 郭守清犹豫了一下,“滇州有巨型妖巢肆虐,府城几位师叔前去相助,无法及时赶回。” 莫怀闲苦笑一声:“眼下各地军府自顾不暇,若暗中放出消息,估计一个个会装聋作哑。” “若明着发出请求,世家法脉或许会碍于颜面派人,但必然会拖拖拉拉,反倒提前惊动血衣盗……” “没错!” 王玄眼神变得冰冷,“这世道,只有自己才靠得住,我永安力弱,只能比别人更加凶狠。” “此战不仅要打,还要打出威风。让外人晓得,所有伸进来的手,永安军府拼死也要咬上一口!” “我们早已没有退路,这种事,今后无需再议!” 一席话,如同当头棒喝。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眼神变得坚定,齐齐拱手道:“是,大人!” 王玄微微点头,“不论那袁不空是否藏于贼巢,敌在明,我在暗,便是最大优势,郭道长,可有办法绕过此阵,探查敌情?” 郭守清眉头微皱拱手道:“此阵有阴魂警戒,稍有异动便会察觉,除非驾驭飞剑从上空潜入。” 此话一出,众人无语。 若有能御剑飞行的高手,直接砍过去不就得了。 后方陈羡鱼则低着头,心中暗笑。 自己这师姐心高气傲,但被人掌控局势,夺了心智都不自知。 这王校尉确实有些本事… “大人,这有何难!” 一旁等候命令的张横突然嘿嘿一笑,“不就是探查洞窟么,咱有办法。” 说罢,扭头粗声道:“弟兄们,把小东西拿出来溜溜。” “是!” 十几名府军士兵齐齐应声,随后解开腰间口袋。 “吱吱!” 一只只贼头贼脑的灰耗子钻了出来,到处乱嗅,探头探脑。 郭鹿泉无语摇头,“大人传授的血契煞兽术,你小子竟拿来驯耗子?” 张横呵呵一笑,“反正咱们这点煞炁,也养不出什么名堂,耗子多简单,死了随便换。” 说话间,军士们肩上的鹰隼已振翅而起,纷纷一个俯冲,抓起地上耗子,飞向远处山峰。 还能这样玩? 不少人眼神呆滞。 王玄面露赞许笑道:“是前两天抓的吧,活学活用,不错!” “但这些耗子灵性不足,无法心意相通,溶洞地势复杂,你要如何探查?” “大人,请容我卖个关子!”张横越发得意。 …… 不知不觉,天色渐黑。 其他人倒不着急,纷纷打坐炼炁。 少年杨全越来越焦躁。 但也他知道,即便是江湖中刺杀埋伏,有时也要潜藏数天数月,何况是行军作战,容不得半点疏漏。 弯月如勾,渐至子时。 “回来了!” 不少人纷纷抬头,只见十几只鹰隼自夜色中穿行而来,将爪中虚握的老鼠丢在地上。 “快快,撒土…” 张横带几名军士迅速行动,先是在地上洒下浮土,随后摆下一堆小石子。 十几只耗子嗖嗖爬上浮土,打滚刨土,忙得不亦乐乎。 很快,在众人惊讶目光中,一幅洞穴地图显现,虽说很是凌乱,但也能大致分辨出模样。 更有趣的是,老鼠们衔起石子四散摆放,有多有少,好似兵力分布图。 “日了怪了!” 郭鹿泉一声惊呼,“这些老鼠莫非已经成精?” 张横抽了抽鼻子,“小时候家穷,天天刨鼠洞扣粮,自然知道习性,这些小家伙最擅挖洞,再加上煞炁驯养聪明了许多,弄些兽肉调教就能做到。” “好!” 王玄一声称赞,随后眼神变得凝重,望向杨全:“押送你们的队伍有数百人之多?” 杨全咽了口唾沫,“山贼们来来往往,还有血衣盗掺杂其中,我也不清楚,但平日就被关在这里…“ “还有这儿,便是实验邪术之地…” “对了还有这里,常有怪声传出,师傅说是厉鬼嚎哭…” 随着他的手指,众人对溶洞贼巢越发了解。 郭守清沉声道:“看来贼人数目不下三百,既修炼邪术,还通过溶洞找到一处古墓,只是不确定袁不空是否在。” 王玄若有所思,“老鼠虽说灵巧,但毕竟身怀血煞,炼炁化神老怪神魂强大,既然没被发现,应该不在此地。” 莫怀闲在旁边眉头微皱,“但终究是个隐患,而且外围有阵法防护,一动手便会被察觉。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王玄眼睛微眯,“好说,敲山震虎,暗度陈仓,我们兵分两路…” 随着王玄讲述计划,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陈羡鱼则偷偷打量着王玄,眼中若有所思… 第九十五章 阳虚阴实计,神鼓惊八方 惊蛰,春雷动,万物生。 辰时天色已亮,但苍穹之上却阴云密布。 轰隆隆几声闷响,细雨连绵。 …… 山神庙内。 王玄背弓持枪,静静看着门外细雨飘飞。 身后,四十名老兵披甲持戈,各个眼神坚定冰冷,将口中坚硬妖兽肉干细细嚼碎。 这是大燕军中最流行的军粮,妖兽肉干既抗饿又不饱腹,作战时咀嚼,还能稳定心神。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鹰啼。 王玄眼中冰蓝寒芒一闪,“走!” 说罢,当先一步走出庙门,军府士兵们紧随其后。 甲片声声,刃光寒冷。 阿福紧紧跟在王玄身边,其他不擅战斗的鹰犬则被留在庙内。 一道道身影很快消失在朦胧细雨中… …… 树林中,幽暗潮湿。 几名莫家供奉迅速在林中插下一根根旗杆,又泼洒药粉,粘贴符箓,很快光线越加昏暗,掩去所有人行迹。 树荫之下,莫怀闲手持树枝,在泥土上笔走游龙。 不出片刻,昨晚地图便丝毫不差复原。 “三叔,你们看…” 莫怀闲神色凝重布置任务。 进攻计划,是兵分三路。 一路由王玄带队,率府兵正面佯攻,敲山震虎,引蛇出洞,使得敌人暴露虚实。 一路由莫怀闲带队,率领莫家供奉埋伏。 二者皆有作战目的和进攻重点。 王玄一方,就是“磨”和“守”,最好能磨的敌人心浮气躁,更要守住一波波冲击,探出敌人根底。 而莫怀闲,则要根据形势判断,若老怪袁不空不在洞内,便从侧翼杀入贼巢,救人并且断其后路,形成包围之势。 而袁不空若出现,就要看情况引走老怪,或加入王玄军阵,共同应对。 而郭守清师徒,则会布下法坛,专心对付袁不空。 远处,郭鹿泉靠在树上,一边喝着老酒,一边将怀中纸人、白烛、棺材钉等家伙收好。 旁边杨全满脸担忧,“郭前辈,大人为什么要等白天进攻,晚上不是更稳妥么?” “去去去,你懂什么。” 郭鹿泉摆了摆手,“光明正大却是虚,这是兵家的阴阳虚实奇正相合之道,术业有专攻,以后进了军府专心憋宝就是,没看见老江湖们都听大人的么?” “哦。” 杨全摸了摸脑袋,“就是觉得挺麻烦。” 郭鹿泉幽幽叹了口气,“大人也不想啊,磅礴大势,阳谋取胜才是正道,但谁叫咱如今实力不济呢,只能多算多胜。” …… 另一边高山之上。 郭守清认真布置法坛,插阵旗,调局势,最后将一尊城隍庙神像置于阵中,才松了口气。 她盘膝而坐,轻轻擦拭法剑,“还好我将城隍神像带来,勉强有一战之力,但这王校尉竟真的在设计对付袁不空…” 说到这儿,女冠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他哪来的这么大胆子,是无知,还是无畏?” “师姐,是你露了底。” 旁边陈羡鱼已变回原形,姿容绝丽,两眼恍如星光,捂着嘴轻笑道:“那校尉看似莽撞,可精得很,你既晓得袁不空,又二话不说前来相助,他哪能不知道你有底牌?” 郭守清一愣,“原来如此。” 说着,微微摇头:“这军府改制,当真是龙蛇起陆,书院王夫子说,要解大燕之困,唯有搅动死水,因势利导,只不过这浑水一起,不知还能不能镇得住?” “镇不住也要镇!” 陈羡鱼望向远处青山细雨,幽幽一叹:“大势已至,所有人身不由己,皇族不得不赌,世家不得不跟,就连这王校尉,也不得不拼。” “就如咱们金燕阁,原本只是各法脉女弟子互通有无,交换情报的聚会,如今却越做越大,各方势力插手……” 郭守清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变得阴沉。 陈羡鱼眼波流转,连忙撇开话题,“郭师姐,太一教这神坛法醮,虽说可借用城隍神力,但你毕竟三花尚未聚顶,有没有把握?” 郭守清看着手中法剑,眼中杀机闪烁。 “连个小校尉都敢拼,我有无惧!” …… 轰隆隆… 春雷鼓动,密林白烟缭绕,幽暗深邃。 “停!” 王玄伸手一挥,军阵立刻停下。 要说鹰隼小白也有缺点,虽说能翱翔苍穹,但却看不到阵法隐秘,更别说潜藏的防御大阵。 王玄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后一声冷哼: “张横,打个招呼!” “是,大人!” 张横当即搭弓引箭,箭头血煞旋转,咻得一声射入密林。 轰! 仿佛油锅被引爆,整个密林顿时沸腾。 潮湿泥土下,窸窸窣窣,似有蜇虫爬行… 阴风呼啸,树叶哗哗作响,魑魅魍魉影影绰绰… 而那密林中缭绕白烟,也瞬间变成红黄两色升腾而起… “列阵!” 张横一声怒吼。 军士们齐齐举盾,煞炁冲天,结成一体。 而在军阵外,阿福压低身子,口中呼噜作响,旁边穿了全身铠甲的丑佛儿仿佛钢铁巨人,提着门板大斧摸了摸脑袋。 这座防御阵面积并不大,距离中心小山头不过数百米,却环形缭绕,将四面八方围得严严实实。 昨日郭守清已介绍过,这座阵法是以九宫六仪布置,埋入老棺阴尸,聚拢四方魑魅魍魉,辅以毒障。 凡人野兽贸然闯入,当即会被鬼遮眼,吸入毒障而死。 而对于炼精化炁、有秘术防身的修士,则主要启到警戒作用。 “有人闯阵!” 小山背阴处洞内,火光亮起,顿时窜出十几道黑影,在密林中翻腾纵跃,毒障阴鬼自动避开。 很快,在府军士兵眼中,密林幽暗处冒出了一个个身影,长毛的、生鳞的、尾巴乱甩的…虽为人形,却有妖相。 士兵们昨日便见过庙前尸体,自然不奇怪,一手持戈,一手举盾,眼神森冷,煞炁凛然。 “军阵?” 怪人领头者,是一名满脸花斑豹纹的独眼汉子,看到府军后先是疑惑,随即冷哼道:“我还当是边军呢,原来是镇邪府军,滚!” 活说得狠,却不敢离开大阵。 张横挺起胸膛,一声大吼:“我们是永安镇邪府军,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鬼东西竟敢在永安地境滋扰,都滚出来,束手就擒!” “妈德,不知天高地厚!” 怪人领队气笑了,“你们这才几十个人,口气倒不小,来来来,有本事入阵,大爷好好伺候你们。” 虽然府军结成军阵,但怪人们却一点儿也看不上。 不说洞中正在忙碌的主力,就是他们依靠大阵,也能周旋一番,将对方活活坑死。 张横正要对骂,却被王玄挥手拦下。 王玄冷漠扫视了一眼,“十几个人,正好祭鼓。” 说罢,右手一挥。 军阵中,八荒惊神鼓红布顿时飘飞。 随着军阵煞炁注入,整个鼓身开始微微颤抖,最后竟然缓缓悬浮而起,鼓面之上,三眼道人的画像越发清晰。 “小心!” “这什么东西!” 怪人们吃了一惊,连忙躲在阵中戒备。 他们不过是妖化的山贼,哪见过军中法脉重器。 咚!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军鼓便无槌自响。 一道肉眼可见的波纹从军阵向外扩散。 地下毒虫翻腾而出扭曲身死… 林中魑魅魍魉瞬间四散而逃,躲得慢的化为黑烟,残魂消散… 而十几名怪人,则齐齐口喷鲜血,倒在地上,眼神失去光彩… 鼓声将整个山林惊醒,与天上雷声滚滚,相互辉映。 军鼓初开声,必以血祭,谓之祭鼓… 第九十六章 军鼓破诡阵,三才有神技 军鼓声声,震动山林。 血祭之后,八荒惊神鼓威力顿时显现。 所谓法脉重器,最大特点就是能将法脉秘术威力放大,如戏彩门的“百鬼夜行灯”,便是将幻术与阴鬼法坛结合,一旦施展,数百米之内如同鬼蜮。 八荒惊神鼓同样如此。 上古之时,人族击杀凶兽大妖,蒙皮为鼓,用于祭祀或征伐,根据鼓皮特性,鼓声效果也不同。 人皮刺神图镇压邪神,因此鼓声可损伤神魂,对那些残魂凝聚的魑魅魍魉阴鬼之属,天生克制。 而那些妖化山贼,虽肉身强横,神魂却与凡人无异,甚至因为修炼邪术有些癫狂,所以一击之下,顿时魂飞魄散。 当然,法脉重器的威力,也和品质与施术者能力有关。 如那戏彩门罗家班班主,亮出“百鬼夜行灯”却不愿轻易使用,否则必然炁血大伤。 八荒惊神鼓则需凝聚全军煞炁,人数越多,威力伟大。 此时从上空俯瞰,王玄带着四十名府兵结成军阵,举盾持矛而行,杀气腾腾,气势犹如千军万马。 鼓声隆隆,声波不断扩散。 密林中魑魅魍魉疯狂逃窜,卷起阴风阵阵,就连那毒烟幻瘴也打着旋,被裹挟着翻滚四散。 这阴魂鬼阵,如同泡沫般被瞬间撕碎。 …… “好个神鼓军阵!” 远处幻阵中,莫家众人上树观望,看的是热血沸腾,一名老者忍不住脱口称赞。 擅用蛊虫的莫爞点头道:“江湖中人破阵,或仗修为高深破掉阵眼,或用术法五行克制,虽说巧妙,却比不上军阵以力碾压来得痛快。” 郭鹿泉抚须叹道:“数百年来中央军拱卫皇城,边军守护四方不显,但如今军府改制,将来这种景象不会少见。” 莫家一名族老眼中精光四溢:“原本耗费灵矿数月产出,制作那四象军旗,老夫还觉得浪费,如今看来简直是短视!” “若将来数千人大阵军旗招展,神鼓轰鸣,还怕特娘的什么血衣盗…” “会有的,会有的。” 莫怀闲笑得合不拢嘴。 …… 高山之上,细雨绵绵。 郭守清望着下方景象微微点头,“这王玄确实有练兵之才,至少气势上不输边军。” 陈羡鱼淡淡一笑,“终究是底蕴差了些,不过若能顺利扩充军府,镇压永安却是问题不大。” 她二人见多识广,曾赴冰雪长城见过边军阵势,十米高的凶兽军鼓都曾仔细查探,自然不会惊讶。 忽然,郭守清眼神一冷,“老鼠出洞了!” 只见远处山下,忽然黑烟缭绕,一道道身影飞射而出… …… “停!” 行到林中开阔地带,王玄忽然摆手。 轰! 府兵们结成盾阵,鼓声停歇。 周围密林中影影绰绰,伴着无数道凶狠目光,弓箭拉弦声此起彼伏,刃光闪烁,杀机弥漫。 他们已经被包围。 王玄淡淡扫视了一圈。 妖化山贼中,还有不少头绑红巾的血衣盗,在幽暗密林中两眼发着淡淡红光,仿佛群狼环视。 这些人却是精明,看样子晓得法脉重器威力,全躲在八荒惊神鼓声波范围外,准备以弓箭攻击。 四十人军阵确实小了些,而且唯有张横和他凝聚煞轮,所以八荒惊神鼓杀伤范围不到二百米,若是千人军阵,这些人恐怕早已望风而逃。 王玄微微摇头,眼神微冷:“首领出来说话!” 密林中无人应答,一个阴毒声音忽然响起: “放符箭,杀了他们!” 咻咻咻! 瞬间,四面八方飞箭如雨。 “地刚守!” 张横一声大喝,盾阵立刻护住四方。 轰!轰!轰! 连续的爆裂声响起,军阵瞬间被箭雨笼罩。 这些妖化山贼和血衣盗用的,显然不是寻常弓箭,每当击中盾牌,或火光四溅,或阴魂尖啸,威力不凡。 天上细雨飘摇,地面泥土飞溅。 然而,所有符箭击中盾牌,都如撞到铁石,瞬间粉碎,就连那些火光、阴鬼毒烟,也被煞炁震散。 整个军阵始终不动,恍如山岳。 军阵内,丑佛儿甚至蹲在地上玩起了泥巴。 王玄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眼神冷漠。 他敢孤军深入,正面诱敌,自然有所依仗。 发现巨型矿脉那晚,小三才军阵就已推演完成。 不出意料,又是个特技。 不动如山:汇聚军阵煞炁,凝为一体,如山岳之势,坚不可摧。 小三才军阵,乃是军阵基础,以天地人为变化,训练士兵凝结煞气,日后再辅以三奇六仪、四象五行、九宫八卦,方成奇门遁甲之军阵。 原本小三才军阵没什么特殊效果,但却被王玄硬生生推演而出,如果说(如臂使指)是增加军阵调度,象征三才中人之仁义,那么(不动如山)则增强防御,象征地之刚柔。 当时王玄心中便有了猜测,所以在等待《大燕武备总要》送来的那段时间里,又将小三才军阵继续推演,出现了另外一个特技。 石破天惊:汇聚军阵煞炁为一点,发出惊天一击。 这下子,天地人三才特技全部推演完成,而继续推演,则需要数月之久,不出意外,就是小三才军阵下一阶段。 王玄这下摸着了规律。 军阵推演,特技多少与军阵特性有关,比如小三才军阵,就是天地人三种特性,四象军阵应该也差不多。 只有将所有特技推演而出,军阵推演才会晋级。 当然,这些只能日后实验。 如臂使指、不动如山、石破天惊。 应付眼下局面,足够! …… 密林山贼们终于发现不对。 他们消耗了不少符箭,要知道这些都是抢夺资源、耗费人力制成,几轮过后,对方却连毛都没伤到一根。 这些府兵,似乎有点邪门… “停!” 阴冷声音响起,箭雨停歇。 王玄冷漠扫视四周。 他修炼太阴玄煞锻体术,双眼已显神通,虽远远比不上太一教《重楼望气符》,佛门天眼神通,但却能看到不少异象。 在他眼中,密林幽暗处一道道气息越聚越多,有的血气弥漫癫狂散乱,有的人妖之炁混杂,黑雾缭绕。 最诡异的有五股气息,若隐若现,自己竟然看不清。 王玄顿时明白,这是道行超过自己,应该已经五气朝元。 兵家修士,讲究的是军阵大势,但个体也很强悍,七重煞轮,一重比一重威猛。 凝聚尸狗煞轮者,身躯强横,普通凡俗武夫难以匹敌,也能硬抗一些迷魂术法,介于炼精化炁修士与凡俗之间。 而凝聚伏矢煞轮后,意志便可侵染煞炁,能够与炼精化炁神精气足者一较高下,但却比不上五气朝元者。 修士达到五气朝元境,不仅仅是五脏生出先天之炁,寿命达到人体极致,更能使用一些威力惊人的术法。 咚!咚!咚! 密林中,沉重脚步响起。 一名巨汉鼻孔喷着粗气,挥手间将沿途树木扒拉翻倒,渐渐显出身形。 这是个比人屠子更怪异的家伙。 满嘴朝天獠牙,肌肉虬结,背后竟然有六条手臂,各持黑刃大刀,刀身黑烟缭绕,显然是某种阴毒法器。 人丹术,炼人为外丹,若扛得住,便可身躯变异,生出肉身神通。 与此同时,密林中六处土堆轰然炸裂,老棺腐木四溅,六具浑身惨白的身影破土而出,骨节咔咔作响,如蜘蛛般向着军阵方向爬去。 姿势怪异,速度犹如鬼魅… 第九十七章 张横巧诈言,局势陡逆转 林中阵法,乃是以六仪方位布置阵眼。 随着老棺炸裂,顿时阴风呼啸,鬼魅四散。 肉眼可见,密林毒障烟雾随风变淡。 …… “贼寇阵法撤了!” 迷阵中,莫家供奉们两眼凌厉,手握剑柄。 擅用蛊虫的莫爞再次摇动蜂巢,细小黑蜂随之倾巢而出,很快眉头微皱,“有几名五气朝元高手,军阵虽强,怕难以抵抗……” “别乱动!” 莫怀闲纵跃而起立在树枝上,边观望边沉声道:“大人那边还未发出信号,莫轻举妄动。” “可是…” “军令如山,没有可是!” …… 另一边,林中空地气氛越加凝重。 随着那六臂獠牙巨汉显出身形,又有几道诡异身影从四方密林中缓缓走出。 一名黑脸汉子,脊背一排骨刺狰狞… 一对手掐念珠的双胞胎僧人,斗笠下竟只有独眼… 还有一名驼背老妪,白发枯干,满脸褶皮垂到胸口,完全不似人形… 五人似乎毫不畏惧八荒惊神鼓,直接踏入军阵百米范围内。 “死…呼呼…死!” 六臂獠牙巨汉神情似乎有些癫狂,喘着粗气就要扑上。 “佟山,急什么!” 褶皮老妪眼神阴郁,看向双胞胎独眼僧人,“二位法师,可曾看出什么?” 一名僧人笑道:“鼓是法脉重器,军阵无非小三才阵,那首领凝聚伏矢煞轮,应该是永安校尉王玄,府城一战扬名,可是风光的很呢。” 褶皮老妪嘿嘿一笑,“本想着肉畜不够,过些日子去永安弄些,没想到却自个儿送上门来。也罢,今日除掉府兵,正好去永安逛逛…” 说罢,手中忽然出现个骷髅头,鼓起腮帮子一吹,骷髅黑洞洞的眼眶中,顿时燃起两股绿火。 嗖嗖嗖! 林中忽然窜出六道身影。 这是六具惨白尸体,身上破衣烂衫,黑发沾着泥水遮住了面庞,如蜘蛛般在地上缓缓爬行,沿途寒霜凝结。 王玄眉头一皱,“老阴尸…” 《大燕搜山图》中记载,尸体胸中殃气不散,埋于潮湿沼泽,便可化为此物,比僵尸速度更快,还能吸引阴魅聚拢,若山村被泥石流掩埋,常会出现此物。 再加上无名修炼人丹术高手,确实不好办。 不过袁不空还未出现,难道不在? 想到这儿,王玄眼神冷漠扫视一圈,“听闻老妖袁不空在此,怎么,没胆子出来?” “哼!” 褶皮老妪一声冷哼,“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直呼洞主之名…” 说着,眼神诡异看了看四周,“既知洞主威名,还敢来送死,想必周围还有埋伏吧?” 王玄微微一笑,“你猜呢?” “跟他啰嗦什么!” 背后一排骨刺的黑脸汉子沉声道:“老鬼婆,让阴尸配合,我来破了此阵,你们防着周围。” 说罢,拔剑飞驰而来。 与此同时,六具阴尸也弹射而起,利爪尖锐,口中嗬嗬作响。 “地刚守!” 张横一声大喝,军士们全都举盾戒备。 铛铛铛! 一连串暴击响起,六具阴尸绕着军阵飞速旋转,利爪与盾牌碰撞出一连串火花,可惜就是无法突破。 王玄也不着急,横枪死死盯着骨刺汉子。 军阵也有弱点,就是怕高手突击,以点破面,使得军阵出现漏洞,至于那些阴尸,明显是用来干扰。 “无知小辈…” 那汉子也懒得周旋,挥手便是剑光如雨。 王玄毫不相让,枪身一抖正面相抗。 叮叮叮! 枪尖与剑刃瞬间相撞数次。 这是他第一次与五气朝元高手对抗,果然非同一般。 五气朝元者,五脏开始内生先天之炁,滋养形神,速度力量比他这锻体的兵家修士都不差。 更不爽的是,对方真炁极其浑厚,竟能够抗住太阴玄煞阴寒之炁。 当然,对方最强的还是术法,要留住底牌应对。 王玄谨慎,黑脸汉子更是吃惊。 眼前这小校尉着实古怪,还未凝聚雀阴煞轮,便能与自己相抗,而且枪术滴水不漏,再加上那恐怖阴煞,竟让自己隐隐落入下风。 叮叮叮… 又是几招,黑脸汉子差点被一枪扎穿喉咙,连忙闪身躲过。 王玄脸色淡然,持枪中平,也不追赶,免得乱了阵型。 咚! 与此同时,八荒惊神鼓再次一震。 这法脉重器虽然犀利,但也要消耗士兵煞炁,因此王玄只是刚才显露军威后,便按捺着没有使用。 如今,正是时候。 肉眼可见的声波向外扩散。 黑脸汉子连忙持剑戒备,心神稍微恍惚,害怕王玄趁机偷袭,更是连番后退。 六具阴尸却倒了霉,虽没有被震散厉魄,但也受到干扰,顿时裹着泥水滚了一地。 “杀!杀!杀!” 因为有如臂使指效果,军士们与王玄配合的简直恰到好处,长矛血煞弥漫,来回穿刺,顿时将六具阴尸刺得满身窟窿,黑水直流,彻底没了动静。 王玄一个眼神,张横立刻心领神会,哈哈大笑道:“大家伙守好,只要将这些妖人拖在此地,贼巢自破!” 此话一出,几名妖人顿时脸色大变。 “废物!” 褶皮老妪狠狠骂了黑脸汉子一句,随后阴着脸道:“幽家两位法师随我回洞,若此地毁了,大人饶不了我们,佟山和刘世,你们对付这帮军汉!” 说罢,便带着两名独眼僧人飞身离去。 袁不空不在此地! 王玄心中大定,眼中杀机四起,“今天,一个都别想跑!” 说罢,空中一声鹰啼,小白绕着飞出回旋轨迹。 …… 森林幻阵中,莫怀闲长身而起。 “大人发了信号,攻入贼巢!” 瞬间,一道道身影飞射而出,在林木间纵横穿梭,很快来到溶洞前,刚好拦住了褶皮老妪和两名独眼僧人。 “果然有埋伏!” 褶皮老妪脸色一惊。 这可不是刚才面对军阵。 莫家供奉中,至少有四名五气朝元高手,若不分兵还有一拼之力,如今却陷入生死危机。 两名独眼僧人见势不妙,当即就想转身逃跑。 然而两名莫家族老却身形一闪,将其拦住,浩然剑气冲天而起,冷声道:“都留下吧!” …… 林中空地上。 黑脸汉子没想到局势瞬间大变,咬了咬牙,挥剑直冲而上。 与此同时,他身后一排骨刺飞射而出,竟如飞剑般绕着周身旋转,想要迅速解决王玄。 “来得好!” 王玄眼中蓝色寒芒闪烁,战意勃发特技爆发,两股煞炁同时叠加,再加上六合游龙枪术,顿时寒风冰雪化作龙形将黑脸汉子淹没。 寒风呼啸,风雪中火花四溅。 “这什么怪物!” 黑脸汉子心惊肉跳,他没想到自己用出秘术,不仅无法攻破军阵,反倒再次被压制。 吼! 六臂獠牙巨汉也怒吼一声,纵跃而起,浑身血光缭绕,六把鬼头刀挥舞旋转,如一座小山裹着刀气旋风直坠而下。 他的想法很简单,从中心将军阵一轰而散。 “嘿嘿…” 咚! 刀气旋风瞬间凝固。 浑身铁甲,如凶兽一般的丑佛儿挥舞大斧将其拦住。 丑佛儿修炼佛门七宝炼形术,品质比这六臂妖人不知高了多少,虽修为不及,但也斗的是旗鼓相当。 两名巨汉如野兽般厮杀,泥土四溅,轰鸣声震动山野。 “还等什么…都给我冲!” 黑脸汉子眼见无法破阵,心中焦急,连忙大声命令周围妖化山贼和血衣盗。 但就在他分心的一瞬间。 王玄眼中杀机暴起,游龙枪术蓄势一击,小三才阵石破天惊,两种特技同时叠加。 吼! 密林中,龙吟声冲天而起… 第九十八章 挥手灭群寇,妖洞阴谋显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战场厮杀。 王玄先前看似闲庭信步,实则谨慎小心,如今形势明朗,自然出手毫不留情。 游龙枪术的蓄势一击,乃是将劲道与太阴玄煞积累于双臂。石破天惊,则会以军阵煞炁加持,两相叠加,顿时造成惊人异象: 密林之中,一道风雪冰龙呼啸而出,沿途树木摧枯拉朽般冰冻碎裂,恐怖寒气竟然让上空细雨凝成冰雹。 若是单用蓄势一击,那黑脸汉子还有机会躲过,但如今却没有一丝机会,瞬间化作冰冻烂肉四溅。 不仅如此,黑脸汉子后方冲上来的妖化山贼与血衣盗,同样冻成了一座座冰雕,生机全无,咔嚓嚓碎裂。 王玄连看都不看,扭身弯弓搭箭,军阵煞炁继续加持,爆裂符箭前方,风雪呼啸。 轰! 一道裹着冰雪的旋风呼啸而出。 正与丑佛儿搏杀的六臂獠牙巨汉感受到恐怖杀机,顿时吓得头皮发麻,凭借惊人体魄闪身一扭。 “啊——!” 惨叫声响起,巨汉右侧两条手臂瞬间化作碎冰烂肉四溅,不仅如此,坚冰还沿着右肩开始凝结。 丑佛儿虽心智残缺,但对于战斗厮杀,却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哪会错过机会,当即挥舞巨斧劈下。 噗嗤! 六臂巨汉整个被劈成两截。 咚!咚!咚! 八荒惊神鼓同时响起,肉眼可见的透明波纹向外扩散,四面八方冲上来的妖化山贼和血衣盗捂着脑袋不断惨叫,有些直接被震得痴傻。 王玄脸色冷漠,提枪越阵而出。 高手已斩,无需他再压阵,和丑佛儿两人翻腾纵跃,杀人如割草。 “天阴突,杀杀杀!” 张横一声怒吼,军阵也随之快速移动,在隆隆军鼓声中留下一路血肉残肢…… …… 溶洞之外,战斗也接近尾声。 两名独眼僧人也是诡异,他们一个可凭借独眼释放迷魂幻术,一个望炁寻找破绽,两人相互配合,也曾数次从靖妖司围捕中脱逃。 然而如今却是碰上了克星。 莫家两名供奉老者,皆学艺于山海书院,平日里养正炁,凝神魂,根本不惧什么迷魂幻术,浩然正气剑法更是精通。 不多时,两名独眼妖僧就被削去头颅,灭掉残魂。 另一旁的褶皮老妪,也惨叫着浑身爬满黑翅峰,抽搐着没了动静… 莫怀闲眉头一凝望向山林,“依计行事,二叔公带人进洞斩杀残寇,其他人跟我来!” 莫家供奉们也不废话,数人窜入洞中,剩下的则和莫怀闲飞射而出,刚好看到贼人崩溃,便索性配合军阵开始绞杀… 从王玄发出信号开始,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数倍于他们的妖贼和血衣盗,以及几名五气朝元高手,便已死伤殆尽。 …… “大势已定。” 高山之上,郭守清摇头道:“虽说是人丹邪术,但能修到五气朝元之境,这些妖人也算是心智坚毅之辈,没想到顷刻之间便身死道消。” 陈羡鱼眼中微光不断闪烁,“江湖中人厮杀,惯以道行修为术法查看形势,却不晓得兵家算计之犀利,不过这王校尉也是厉害,竟隐藏了如此军阵杀招,我上去也难逃一死。” “咱们也下去吧。” 郭守清收起法剑淡然一叹:“看来袁不空不在此地。” 她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莫名有些遗憾。 今日多般算计,如果拼着毁掉几件法器,加上军阵与众人配合,说不定真能干掉炼炁化神老怪。 “师姐,你可不能走。” 陈羡鱼眨了眨眼,“忘了那王校尉的叮嘱么?即便下方局势稳定,也要继续潜藏,以免袁不空突然到来。” 郭守清眉头一皱,“这种可能性很小。” 陈羡鱼也不说话,点头示意观察。 果然,下方战事平息后,王玄正带人聚拢尸体,郭鹿泉则在一旁忙前忙后,显然是在布置陷阱。 而莫家的几名高手,也四散躲入密林隐藏气息。 郭守清莫名觉得心中发冷,无奈道:“好吧,贫道就在这儿守着,羡鱼师妹跟着他们进洞,看看袁不空到底在筹划什么。” “是,师姐。” 陈羡鱼点头,足尖一点便跃下山头,半空中脸型身型飞速变化,待到山下时,又成了两眼呆滞的圆脸女道姑。 …… 溶洞深邃,火把摇曳不定。 王玄带人飞快行走,冷眼观察四周。 中土山脉皆发源自天都龙首山,地下暗河与龙脉地炁共同作用,形成了无数错综复杂的溶洞,如蛛网密集相连,民间传说能通往幽冥鬼蜮。 斩杀妖道安鼠生时,白三僖也发现有机关阵法与溶洞相连,不过早已坍塌大半。 这个溶洞虽然洞口狭小,但通行不到百米后便豁然开朗,周围火把林立,分成了大大小小的洞窟。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汗臭与血腥味,沿途还能见到零零散散的妖化山贼尸首,这些人在凡俗武夫面前还能逞凶,但碰上莫家供奉,便如土鸡瓦狗一般。 “大人,这边!” 莫家一名供奉恭敬引路。 说实话,他们原本也都是心高气傲之辈,任劳任怨也不过是为了家族,但经此一役,面对王玄哪还敢有半分小觑。 异常的洞窟有三个。 第一个便是血衣盗研究邪术场所。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众人还是看得心中发寒。 有身着百姓破衣的怪物,或是身躯异变,或是人形妖相,全部被孩童手臂粗的铁链捆绑,两眼血红癫狂,口角流涎,疯狂挣扎,似乎想要扑上来咬他们一口… “应该是怀州被掳百姓。” 莫怀闲眼神冰冷,“血衣盗在凡人身上实验人丹术与妖化术,估计是想大批制造,若让他们找到方法…” 他没继续说,但众人已能猜到。 血衣盗虽说起源很早,隐匿山中不知发展了多久,但眼下并无大灾大害,若想造成声势,只能从凡人身上入手。 王玄叹了口气,“给他们个痛快,尸首留下,交给太一教,看能不能找到破解之道。” 实验的,可不仅仅是普通百姓。 有不少木客精怪尸体被埋在阴土中,周围布置聚炁阵法,看样子是在批量制作尸傀… 甚至还有妖物被控制,身上长满肉瘤,惨叫着喷出毒烟… 就连跟进来的陈羡鱼,都看得神情凝重。 然而当看到洞窟深处的一物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那是一具竖立而起的棺材,棺内一名中年道人身着黑袍,肤色白里透青,两眼紧闭,獠牙毕露,道髻整齐。 郭鹿泉倒抽一口凉气,眼中满是愕然,“是太阴门的老僵尸…这,这是在做什么?” 只见围绕着棺材,以九宫阵势,摆放着大大小小香炉,样式很熟悉,分明是土地庙和城隍庙的香炉,上面还有浓浓香垢。 肉眼可见的阴风黑烟环绕棺材飘荡,僵尸胸口不断起伏,随着一呼一吸,香炉上的灵光逐渐变淡。 “这是窃香火神力之法。” 陈羡鱼忽然觉得口中有些发干,哑声道:“封神术凝聚地窍灵炁,僵尸修炼,离不开地阴之炁,他们是想养出地魔旱魃。” 在场众人瞬间了悟。 王玄也想起了血衣盗来源:百年前,天下大旱,灾民百万,易子而食者不计其数,江湖邪修趁机扩散人丹术… 第九十九章 洞中藏古墓,地皇安魂经 “这帮家伙究竟是图什么!” 一名莫家供奉心中愤慨,忍不住出言询问。 其他人皆是沉默不语。 图名、图利、图长生,能图的东西多了。 更何况有人天生嘴贱,性喜搬弄是非,有人心中恶毒,就喜欢看他人倒霉、世道燃烧,甘愿损人不利己… 他们,又图的是什么? 这世间,不是每件事都能说得清。 王玄深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身后圆脸小道姑,沉声道:“神道仪式,太一教最为擅长,该如何毁掉此物?” 陈羡鱼哪里晓得,只得低头拱手道:“还是要等师傅看过再说。” 王玄略微沉思,随即看向莫怀闲,“莫兄请派人守住这里,等郭道长前来处理,若发现不对,立刻毁掉整个洞窟。” “是,大人。”莫怀闲连忙拱手。 …… 第二个洞窟全是囚笼。 他们还是小看了血衣盗的胆子。 抓来的,不仅有无靠山的民间法脉传承者,就连那些大教法脉弟子也不少,根据修为不同,或以蛊毒控制,或以铁链穿透琵琶骨。 凡俗百姓则被集中关押在地洞下,上方以铁栏封口,糊状食物残渣腐臭,下方屎尿味冲天,如同饲养猪狗。 当王玄赶到时,不少人已被放出。 “师傅,师傅!” 杨全抱着脸色惨白的杨老头连声呼唤,此番历经生死,再见面恍如隔世… 祁隆倒是还活着,但一脸消瘦,昏迷不醒,显然被折磨的够狠… 还有不少人满脸痴呆,已成傻子… 王玄给了个眼色,莫怀闲心领神会,当即上前安抚。 “各位放心,贼寇已被我永安府军剿灭…” “竟是六合阴阳门的高足?还有太一教道长…血衣盗真是胆大妄为,不瞒各位,幕后黑手乃是袁不空…” “对,此番脱离大难,最好请师门长辈追杀此獠…” “还有怀州百姓,无需担心,我永安必会妥善安排…” 永安资源不足,再小的油水也不能放过。 有些民间法脉虽战力一般,却也是军府急需人才,比如皮匠门韦娓制作出八荒惊神鼓,白三僖负责各类营造。 在王玄看来,他们远比擅于厮杀的高手更重要。 当然,那几名大教弟子也看不上永安,不过却能借此祸水东引,毕竟袁不空始终是个大患。 永安军府最缺的便是时间,能拖一天是一天… 就在王玄沉思时,旁边莫家供奉低声说道:“王大人,血衣盗发现的那座古墓有些蹊跷。” “哦?”王玄来了兴趣。 …… 古墓隐藏十分巧妙。 溶洞再往深处三百米后,顿时生出六七条岔道,幽暗诡秘也不知通往何处。 而在途径之地,还有一条通道垂直向下,周围布满碎石,看样子是被人为隐藏,却被血衣盗重新破开。 留下其他人处理善后,王玄带着郭鹿泉、丑佛儿,还有莫家几名供奉一跃而下,途中几个借力便来到洞底。 下方又是个百米宽的洞窟,架着几个火盆熊熊燃烧,地上倒着三四具尸体,全都体型硕大,浑身长毛。 而对面石壁上,则是一座五米高的青铜墓门,已被破坏的不成样子,两侧石壁也被凿开,里面布满铁链齿轮,明显是某种机关。 莫家一名族老摇头道:“老夫进入此洞,这些妖人还想着熄灭火盆暗中偷袭,只能出手斩杀,也忘了留个活口询问。” “恐怕他们也不知道。” 郭鹿泉上前几步仔细观察,摸着胡须双眉紧蹙,“中土龙脉自天都龙首山而出,大小分支无数,龙脉溶洞中常有绝佳风水穴窍,发现古墓倒不奇怪。” “那些机关应该连通着地下水脉,看样子全是玄铜锻造,能生锈成这幅模样,怕是有些年头…” 王玄询问道:“郭老可曾看出此墓根脚?” 郭鹿泉顿时尴尬,“那个,咱阴门虽说专管丧葬之事,但多与百姓打交道,这世家大族墓穴,涉及风水地师、机关暗道,甚至还借鉴了封神术,确实不太懂。” 莫家族老看了看周围地上血迹和箭头凹痕,微微摇头道:“看样子血衣盗死的人不少,破不了机关只能硬来,咱们可没那么多时间。” 郭鹿泉忽然眼睛一亮,低笑道:“咱们不会但有人会,祁隆和憋宝人师徒,说是寻宝,但掘墓的事,估计也不少干。” 祁隆和憋宝人老杨头早已醒来,很快被接入洞中。 “王大人两次相救,大恩不言谢!” 两人见面便是深深弯腰拱手。 随后,老杨头看了看周围,咬牙道:“老夫于地牢中听到厉鬼嚎哭,便知他们在挖掘古墓,只能装傻说不通此道。” 王玄微微点头,“杨老可能破开机关?” “大人放心,此事交给老夫!” 老杨头从腰间抽出那根黝黑铁刺,先是上前在青铜门上击打,随后四处查看,冷笑道:“这些世家大族,最喜欢的就是故布疑阵,那些机关都是假的,此地是以八卦方位布置,不过被隐藏了而已…” 说着,走到墓门对面洞穴墙壁上敲了敲,“大人请破开此处,自然能开启墓门。” 王玄点头示意,丑佛儿嘿嘿一笑,当即上前抡起大斧,轰轰轰土石四溅,破开一道口子。 里面赫然有个空洞管道,碗口粗的铜锁链轻轻摆动,仿佛下方牵引着什么东西。 丑佛儿一把揪住铜链,哗啦啦往外拖。 轰隆隆… 伴着巨大轰鸣声,青铜门缓缓下坠。 众人看得有些发呆,这青铜门竟然有十米厚,更像是抬升的断龙石,至于什么门锁完全是骗人,若想蛮力打开,不知要凿到什么时候。 憋宝人杨老头嗤笑道:“大人看到了吧,这门中间必然有机关,只要凿开一半,整个洞穴都会坍塌,要说血衣盗中也有盗门败类高手,他们没来,估计此墓也是意外找到。” 王玄恍然大悟,瞬间想通许多事。 血衣盗的实验场所,原本安排在山阴,他们应该是临时转移到此地,有人观炁望穴,发现了古墓,因此才又实验邪术又挖墓。 本以为山中僻静,却没想到被自己撞破。 后方,陈羡鱼也偷偷跟来,装作小透明,听到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墓门打开后,一股腐朽气息顿时喷涌而出,似乎还伴着凄厉惨叫声,随之竟有幽蓝光芒显现。 “诸位小心!”王玄铁枪一横眼神凝重。 他看到许多模糊人影其中上下翻飞,面容痛苦扭曲,仿佛在绝望呐喊,掀起阴风阵阵。 其他人虽然没有他那灵眼,但也能隐约察觉。 郭鹿泉微微摇头,叹息道:“大人莫出手,这些都是墓灵罢了,被人以术法困于墓中,以地炁滋养,残魂难得安宁,里面必有阵法,一旦踏入,便会化作厉鬼袭人。” 说着,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安魂铃,伸手甩出根红线射入墓中,随即摇动铃铛朗声道:“上有九天,下有九幽,天地茫茫,苦多乐少,魄兮散于天,魂兮归于地…” 众人放下戒备,全部沉默。 《安魂经》,这部经文,相传来自上古地皇。 这个世界,人族生存艰难,上古有仙佛传说,也曾留下名号,如太一教供奉的太上清微道君,南晋玄元教供奉的清虚妙元道君,还有须弥宗的须弥莲华佛… 但在那遥远时代,率领人族崛起的天地人三皇,却连名字都不知道,唯有一首民间童谣传唱:“天皇杳杳,地皇幽幽,人皇万古,百代千朝。” 人皇留下的是封神术,而地皇留下的,便是《安魂经》… 第一百章 棺中得真传,军府初成型 随着郭鹿泉吟诵《安魂经》,墓穴内顿时阴风呼啸,肉眼可见的白霜开始向外蔓延。 王玄眼神凝重,握紧了铁枪。 在他眼中,一道道阴气逼人的残魂顺着红线飞出墓穴,在郭老头的诵经声中面色渐渐安详,身形变淡消失。 红线凝上了白霜,郭老头更是须发皆白,干枯手臂垂下了一排冰凌,但诵经声始终沧桑悠远。 王玄明白了郭老头的打算。 就像釜底抽薪,墓穴内阵法没了阴魂,自然破解。 巧妙是巧妙,但要使这么多凶魂厉魄安宁,施术诵经者必然炁血亏损,更多的,或许还是阴门中人信念: 安魂清天地,勿使生死皆为苦! 过了许久,墓穴内阴魂彻底消失。 郭老头浑身冰霜,一屁股坐在地上,哆哆嗦嗦拿出虎鞭酒猛灌几口,龇牙咧嘴道:“妈德,老头差点过去,还是这妖虎鞭酒得劲…” 王玄微微一笑,“前辈若要,我再去捉一只便是。” 说罢,伸手一抓,郭老头身上阴寒煞炁,顿时化作旋涡吸入掌心消失不见。 “哎呦,舒坦…” 郭鹿泉当即打坐运炁调理,看样子不打算进去。 王玄和其他人则鱼贯而入。 这座古墓建造很精致,墓道两侧全是浮雕壁画,描述一名强壮汉子身背弓箭,于山中狩猎各种妖物凶兽,骑虎而行,魑魅魍魉皆望风而逃… 而在墓穴内,圆形穹顶镶嵌着一颗颗硕大幽蓝夜明珠,四壁悬挂着各种妖物凶兽头骨,大多已灵韵尽失,腐朽不堪。 墓中央两米高的玄铜棺椁依旧光彩照人,棺前一座石碑刻着蝌蚪般的文字,两侧则有狰狞石虎石豹守护。 “是幽冢书…” 莫家一位书院族老仔细查看后点头道:“原来此地是隐山宗一位宗主之墓,号伏虎山人,上面说他炼炁化神后守护宗门二百年,深受弟子爱戴,故寻得上佳卧虎穴厚葬。” 说罢,摇头微叹:“可惜啊,隐山宗后人野心勃勃,乱世之中出山争龙,被独孤家尽数剿灭,传承断绝…” “隐山宗?” 王玄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最先发现巨型灵矿的那个法脉么,看来这永安附近,曾是他们宗门活动所在。 后方的陈羡鱼则彻底没了兴趣。 她原本以为这座墓虽不是黄家秘藏,但也可能是黄家之人墓穴,说不定藏着其中一块令牌,现在看来确实是血衣盗偶然发现。 “大人!” 那名莫家族老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有些激动,“传闻隐山宗乃是山中猎人传承,且擅长培育灵草……” 话说一半,王玄顿时心领神会。 资源秘术! 这是各家法脉能够发展壮大的根源,某种程度上来说,比修炼真传还要重要,算是财侣法地中的“财”。 轰隆隆… 巨大青铜棺椁被缓缓打开。 没有什么机关,也没有什么老尸成精,棺中唯有一具枯骨,身形异常高大,胸骨心脏部位塌陷碎裂,隐约是个小孩手掌形状。 “看来这伏虎山人是战死…” 莫家族老眼中疑惑,“隐山宗大魏时隐居山林,又和皇族牵扯不小,怎么宗主都被人打死,还有这掌印…嘶!” 他倒抽一口凉气,“估计是化形老妖所杀!” 见王玄疑惑,他连忙解释道:“大人也知道,山中动物开启灵智后,修炼之途有二。” “一是凝聚内丹,以丹炁提升血脉,修炼肉身神通,先是成怪,随后化作凶兽,体型越大,容纳的灵炁越磅礴,这条路异常凶险,且没有定数,前途未卜。” “再者,便是修炼人族性命双修之道,学人走,学人语,化出人形经脉,这个过程也不容易,必须在寿命结束前完成,否则难以炼炁化神。” “有些妖物化形,力求惟妙惟肖,因此化形后唯有显出神魂,才能猜到本体,而这个一看就是急不可耐,体型与幼童一般,说不定还长着耳朵尾巴…” 原来如此。 王玄心领神会,这世界修炼艰难,可没什么天生神童、立地成仙,因此能打死法脉宗主的小孩,必然是化形老妖。 二人谈话间,其他人已上前查看。 “大人,请看。” 憋宝人老杨头小心翼翼拿出两份皮质卷轴。 棺中其他物品都已腐朽,唯有这两个卷轴皮质依然柔韧,只是颜色暗淡内敛。 王玄对这个东西很熟悉,心中一颤。 果然,打开后卷轴上画着一个盘膝而坐的小人,大大小小虎豹图案环绕,稍微凝神查看,就会传来虎豹之声,仿佛置身山林。 “是虎豹炼形炼神术…” 莫家族老看了一眼后,眼中有些失望,“这门真传擅于增强炁血,强壮筋骨,而且位列下品,最多只能修到炼炁化神,一些民间小派也有流传。这伏虎山人大概是以此术入道,因此留个念想。” “也算是收获吧。” 王玄随口回应,心中却忽然一动。 这门真传增强炁血,似乎和血煞锻体术很是般配… ……… 入了惊蛰,雨水渐多。 这是个温柔的节令,细雨绵和,轻抚田间青牛牧童,花信风飞,沾湿庭院万紫千红。 当然,永安府城外却是另一番景象。 “前三,天阴突!” “杀!杀!杀!” “后四,地刚守!” 咚!咚!咚! 随着刘顺挥舞令旗,校场上数千人或持矛穿击,或举盾列阵,威武整齐,煞炁冲天。 新的永安军营校场已经完成,黄土铺地,下方以九宫八卦布置魇镇之物,人为形成凶煞之地,每到夜间便阴风呼啸,月华笼罩,凡人百姓进入,顿时幻觉丛生。 这是王玄构想,结合了白三僖匠门秘术与边军军营阵图,既能磨炼士兵胆气煞炁,也能汇聚军煞,配合营地外围阵旗进行防御。 不光是校场,营房、伙房、仓库等设施也完成大半。 天空中,数十个黑点来回盘旋,那是永安府军驯养鹰隼,在小白指挥下,每日探查周围群山动静,传递军令。 地上校场边,四十名府军老兵正在互相讨论。 永安府军新兵三千人,大半都已引煞入体,小三才阵基本熟练。 但这只是开始,随着人数增加,永安府军就要分出军种,既能各自执行任务,也能汇聚一起,组成四象奇门军阵。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老兵们即将成为队正,各自领队训练四象军阵,随后根据特点细分军种,配合阵旗演练…事情还多得很。 练军强兵,从来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距离东部山区剿灭妖巢,已过去半月。 将溶洞出口彻底摧毁后,王玄便当机立断结束了这次搜山,率领老兵们回到军府,开始积蓄力量。 然而这件事的后续影响,才开始发酵。 郭守清看到那培养旱魃的阵法后面色大变,先是摧毁太阴门僵尸,随后带着她那圆脸徒弟连夜离开,不知去了何处。 数天后传出消息,太阴门并州分堂动乱,炼炁化神老怪玄辰子杀了几名总堂来使后叛逃… 那些个被俘的大教弟子获救回归后,得知自己秘术泄露,不少法脉大教极度愤怒,派出门中底蕴四处寻找袁不空… 当然,最重要的消息则是血衣盗阴谋。 原本众多法脉只顾着开荒,对血衣盗不是很重视,毕竟对方人数有限,只能在山中躲藏,偶然偷袭。 但这下所有人都已知晓,血衣盗想要培养旱魃引动大灾,并且有了妖化凡人之术。 一时间,并州上空阴云密布。 而王玄则顾不上理会这些,因为《大燕武备总要》已经推演完成,永安军府炼器坊也正式开炉… 第一百零一章 玄炉炼煞铜,神通推秘术 修真百艺,各有特色。 此界虽说人人向往长生,求道者更是数不胜数,但长生亦如梦幻泡影,大多数人求之不得,即便成就地仙,也不过寿数五百。 以有限时间,自然不可能精通百艺,于是各个法脉细分钻研,反倒造就了此界修真百艺兴旺之局面。 炼器、灵植、望气探脉、灵筑、法衣、炼药、御兽…只要通晓一门,哪怕只是分支,也是立身之本。 永安镇邪军府大营,炼器坊。 细雨蒙蒙,气氛凝重。 硕大的高炉以天圆地方格局布置,以青玉色火石泥砖垒砌,每块泥砖表面都有奇特纹路,暗淡红光于其中流转。 进风口是一排风囊,以齿轮带动,随着旁边十头蛮牛旋转拉动,火口内赤红一片,炉内如有凶兽呼呼吼叫。 远处,王玄一行人站立观望。 莫怀闲在旁低声道:“大人,原本只想弄个普通器炉,但有了矿脉,自然要提升档次,此炉已能炼化大部分灵矿,比那些世家法脉的丝毫不差。” 语气有些得意,也有些肉疼。 王玄微微点头,“萧家那边的辅料怎么说?” 凡豪门世家必有立身之本,萧家最擅冶炼灵矿,掌握不少辅料秘法,就连工部炼器坊也需向其订货,所以才能在并州屹立千年不倒。 炼制玄铜矿的方法流传甚广,但王玄想要将玄铜进一步炼成煞器所用煞铜,就不得不向萧家订购辅料。 “大人放心。” 莫怀闲笑得很鸡贼,“寻得矿脉后,我已将兑票大半换成萧家辅料,除非萧家败落,否则今后数年都不会缺。” “如此甚好!” 王玄心中也非常满意。 虽说历经不少坎坷,但正所谓否极泰来,永安军府如今发展态势良好,未来大有可期。 没过一会儿,炉鼎升腾起紫色烟气。 负责炼器的莫家供奉大匠是个筋肉虬结的白须老者,见状一声怒喝:“添加辅料,四十九息血祭!” 徒弟们不敢怠慢,不断倒入一盒盒白色晶体,四十九息后又倒入数桶新鲜牲畜血…… 王玄等人的心也提了起来。 炼制煞器,最重要的材料便是煞铜,配方已想办法购得,如今只要炼制成功,永安至少在兵器上就不再受制于人。 “开炉!” 随着那大匠老者一声吆喝,赤红铜水顿时咕嘟咕嘟流淌而出,倒入一个个模具中,冷却后成为古朴的青铜色。 “大人,上好的煞铜!” 大匠老者拿起一块铜锭,眉开眼笑。 王玄接过后,太阴玄煞运转,铜锭顿时嗡嗡作响,阴寒之炁缭绕,却无寒冰凝结。 “好!” 王玄微笑道:“有劳莫三爷,今日便可打造‘虎头鱼鳞甲’,三千人的铠甲,诸位可有的忙了。” “这不算什么。” 莫家大匠望着叹道:“鱼鳞甲的符文排列,一直是各家秘传,想不到大人祖上竟有如此宝图,而且只需煞铜便可完成,虽比不上月银镶嵌,但胜在便宜,世间也不知有多少宝图已经失传…” 王玄笑而不语。 莫怀闲则连忙叮嘱道:“三叔,此铠甲图你可要小心保存,切不可让他人知晓…” “那是自然。” …………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 营房还未彻底完工,因此士兵们都搭帐而居,漫天呼噜声中,值夜的士兵列队走过,明月下刃光闪烁。 中央最大军帐内,王玄在烛光下写写画画。 自从回来后,他就搬入了军营。 毕竟不同于往日,如今的永安军府,除去三千新兵,还有一千辅兵,短时间迅速扩张,难免会有各种问道。 将不知兵,便是最大忌讳。 此刻,他的脑海中正在推演。 东山剿灭匪巢后,《大燕武备总要》总算推演完成,果然如他所料,晋级后秘术品质提高,出现了一排排子列表:短兵煞器、长兵煞器、弓弩弹丸煞器、铠甲煞器、载具煞器、军阵煞器、大型煞器。 其中,每个子列表又分别罗列十种煞器炼制方法,都可以分别进行推演,虽然都是制式装备,但对于他来说正合适。 当然,推演也有讲究。 比如大型煞器,那是进攻防守利器,别说推演成法脉重器级别,就是普通制式,以永安如今的资源储备和炼器师水平,也无法完成。 即便是普通长短兵煞器,推演成高级装备,想要武装三千人,也是一笔令人惊恐的数字。 因此,王玄特意挑选了其中几种: 《虎头玄铜扎甲》,前几日经过推演,已经成为《虎头鱼鳞甲》,在使用材料相同的基础上,拥有更高防御和更好的灵活性。 《武备玄铜长矛》,也就是老兵们经常用得那种,也已经推演结束,变成了《军阵长矛》,虽然多了几分辅料,但刚柔相济,锋利无匹,更适合长时间使用保养。 如今正推演的是《武备血刃横刀》,推演进度每个时辰就会增加9%,天亮前就能推演完成。 除此以外,他还计划将弓弩符箭,军帐令旗等常用煞器全部推演完成,至少不能比世家法脉手中的货色差。 分解出子列表就是这样,单独推演速度极快,以他如今的声望,不到半个月就能全部完成。 到时,估计四象军阵旗也能送来,永安府军也算正式成型。 当然,装备只是外在,关键还要看士兵素质。 想到这儿,王玄从怀中取出了两个皮卷轴,正是从隐山宗伏虎山人墓中得到的真传《虎豹炼形术》与《虎豹炼神术》。 他已经记入天道推演盘列表中,果然如莫家族老所说,这份真传很一般,后面竟没有标注(残)字。 要知道,所谓法不可轻传,不仅仅是珍贵,还因许多东西言语无法表达,只能以神念临摹刻录,代代相传,自然有所疏漏。 若没有(残)字,说明这已是原本,王玄估计是某位才智卓绝的高手,借鉴其他真传所创。 这份功法也很简单,就是模拟山中虎豹,得其形壮大炁血筋骨,得其神凝聚虎豹凶威,相比玄之又玄的太阴炼形炼神,还有太一教的金丹、玉液炼形术,简直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但军中血煞锻体术,却正好是凝聚自身血脉煞炁,两者配合,威力定然更上一层楼。 然而王玄心中却有些犹豫。 血煞锻体术背后隐秘重重,曾在大魏掀起过腥风血雨,贸然改变,会不会引起有心人注意? 还有,这天下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人数众多的军营,自己若改良血煞锻体术,会不会很快被人窃走,流传天下丧失优势? 必须想办法上一道锁! 既不能引起怀疑,还能控制流通。 王玄沉思片刻,望着《虎豹炼神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长街夜战中,红林禅院大和尚,身背虎熊刺青,兽灵加持,勇猛无比… 第一百零二章 军帐宴宾客,兑票引纷争 刺青之术,在这个世界源头古老。 传闻上古之时,部族巫者以凶兽血刺符于勇士后背,借之鼓舞胆气,驱赶魑魅魍魉,后演化成秘术。 乌家五鬼,以刺青封鬼术借用厉鬼之力。 还有并州本土的红林禅院,融合佛门刺神术,创出自己独有兽灵传承,威名远扬。 王玄之所以能想到,是因为刺青之术既能借用外力,也能融于功法之中,许多法脉都有创新,不会特别显眼。 或许,可以成为自己所需的那把锁! ……… 三月里,正是施工好天气。 春暖花开,冻土已消,偶有和风细雨,但大多时候都是碧空如洗,暖阳高照。 白三僖身为军曹,已彻底不参与军阵演练,带着一帮子莫家工匠日夜辛劳,终于在月底将军营彻底完工。 永安十字街,金玉楼。 门前车水马龙,楼内人声鼎沸。 “来来来,诸位满饮此杯!” 县令李思源已有些微醺,端着酒杯笑道:“今日镇邪军营建成,实乃我永安之大幸,少不了各位功劳啊。” 他心情很不错。 一则军府开荒发现矿脉,让永安短短时间内来往商队增加数倍,县衙也变得宽裕不少。 二则如今大燕各地乱象渐显,军府强大,心中才踏实。 楼内坐着的,都是城中有头有脸之人,富商院外、拳馆教头、伢行首领… 他们利益生计与永安休戚相关,自然也是心情愉悦,闻言顿时轰然叫好,觥筹交错。 就在这时,门外小厮高声道:“参军莫大人到!” “诸位抱歉抱歉,在下来晚了…” 莫怀闲阔步而入,一边微笑拱手,一边解释道:“校尉大人有军务在身,托我向诸位道谢。” 军营建成,乃是永安大事,但却不可能在营中庆祝,于是城中富户主动办了酒席示好。 “无妨,王校尉尽职尽责,乃是我永安之福啊…” “莫参军今日定要多饮几杯。” 众人虽然有些失望,但依旧笑脸相迎。 对于他们来说,王玄为人淡漠,一心忙于军府事物,见面也说不上话,反倒是莫家建立山城,日后少不了各种往来。 应付了一圈后,莫怀闲终于来到李县令旁边坐下。 “莫先生,军府那边可是有事?” 李思源装作不在意,低声询问。 这段时间他与莫怀闲配合默契,因此也不客套。 莫怀闲微微一笑,“有几家军府派人来贺。” “哦,越来如此…” 李思源微微摇头,暗自一叹。 他没什么野心,和莫家一般只想在这乱世明哲保身。 但却隐隐有种感觉,这个念头纯属妄想… …… 另一边,永安军营大帐。 相较酒楼那边,这里的气氛则显得有些诡异。 王玄没想到自己这军营建成,还会有人来庆贺,而且一来就是三家:山阴的萧云楼、渠城的刘宣,还有灵源的李春娘。 李春娘还好说,原本就是熟人,鹤舞楼拍卖会后,两家也有商队往来,运送物资、交换兑票。 但萧云楼前来,就有些出乎意料。 更别提这刘宣,他可是把刘大麻子揍得不轻。 想到这儿,王玄面色淡然举起酒杯:“三位远道而来,永安军府蓬荜生辉,请满饮此杯。” 说罢,一饮而尽。 “请!” 下方三人齐齐举杯,气氛总算是活络了一些。 萧云楼放下酒杯,温和笑道:“早听闻王校尉练兵有道,今日见军容整齐,营中井然有序,果然非同一般。” 王玄微微拱手:“萧公子谬赞了。” 此刻在他眼中,萧云楼这气度儒雅的世家公子虽极力收敛真炁,但眉心还是有一股淡淡金光显现。 萧家最出名的是金华炼形炼神术,传闻唯有直系子弟才有资格修炼,这萧云楼看气息已踏入五气朝元之境,世家子弟果然底蕴丰厚。 “王校尉过谦了…” 萧云楼微微摇头,“在下准备了份小小贺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说着,身后小厮已从怀中掏出个朱漆锦盒,恭敬呈上。 “萧公子太客气了。” 王玄本不在意,但打开后瞳孔顿时一缩。 只见里面放着一本古籍,由兽皮钉裝而成,封面上赫然写着《坎离纹灵术》。 是刺青秘术! 王玄眉头一皱,连忙翻开。 他自从那天有了灵感后,就让莫怀闲放出消息,收购刺青秘术,但这次却没有《妖变经》的好运,半个月都没人回应。 毕竟是秘术,除非走投无路,不然售卖者寥寥无几。 翻开后,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药水配方,刺青手法,以及各种纹路图案。 刺青秘术,难就难在既要借用外力,还不能损伤自身,各家皆有调和之法。 像这本,就是同时借助阴魂兽灵之力,阴阳制约,坎离相配,达到一种平衡,虽远远比不上红林禅院手法,但较乌家五鬼却是高明了许多。 见王玄看得沉迷,萧云楼淡淡一笑,“听闻王校尉放出风声需要此术,在下正好找到一本,不知可否满意?” “萧家果然豪气!” 王玄一边翻阅记忆,一边摇头道:“只是此物太过贵重,王某受之有愧啊…” 萧云楼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却依旧面色儒雅,“山阴永安相隔不远,理应互相帮衬,山阴军府最近玄铜奇缺,所以想将永安明年剩余份额全部拿下,绝对高于世面价格。” “萧公子太狠了吧!” 不等王玄询问,刘宣和李春娘便出言阻止。 李春娘也不管萧云楼脸色难看,对着王玄笑道:“王兄,有些消息想必你已得知,去年玄铜矿产量不足,又遇边军换装,朝廷那边派了太子巡视各地,督促开荒寻矿,下个月就会抵达并州。” 原来是为了此事… 王玄无语摇头,“各位身家丰厚,永安虽寻到小矿,但也入不了你们法眼吧。” “王兄有所不知。” 李春娘苦笑摇头道:“此事关系到边军换装,太子只是督促,但各个法脉世家却不敢怠慢,给我们这些军府管事的后辈弟子下了命令,必须凑齐一定份额。” “但开荒寻矿哪有那么容易,所以我们这些跑腿的,只能到处收购,眼下玄铜矿兑票比月银矿还值钱。” 刘宣眼神阴郁,“此事还请王校尉帮忙,渠城愿意以月银矿兑票交易。” 话说出口,他心中简直在滴血。 渠城锻造血浮屠破阵甲军团,本就对玄铜消耗巨大,现在又被指派了份额,简直雪上加霜,好不容易找到的月银矿,这下估计会消耗大半。 若非如此,他怎会来找王玄。 “原来如此。” 王玄心中也有些不爽。 如他所料,随着世道变差,修行界的兑票交易必然会混乱。 永安有巨型玄铜矿,况且前段时间日夜赶工,已将三千人军备铠甲全部打造完成,此刻正是大发横财之际,却因实力弱小,只能隐藏。 而且那长史林九如监工一般,整日待在矿场计算产出,也不能偷偷挖掘,黑市倒卖… 想到这儿,王玄也有点气闷,微微摇头道,“永安出矿有限,在下也很愿意帮忙,不如各位先商议…” 正说着,只见一名萧家护卫脸色凝重步入营帐,递给萧云楼一个纸条。 萧云楼扫了一眼便面色大变,起身拱手道:“各位,在下有事,先行告辞。” 说罢,足尖一点便飞身而出,带手下出了军营策马而去。 王玄等人面面相觑。 李春娘忽然笑道:“大概是萧家有急事吧,王兄,这下少了一人,铜矿份额…” 还没说完,莫怀闲也脸色凝重,匆匆步入军帐抱拳道:“大人,山阴附近草木皆枯,疑似出现了旱魃!” 第一百零三章 荒山黄叶飞,小城显阴霾 “旱魃?!”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大燕搜山图》上记载,老尸阴极阳生为魃,为虐一方,如惔如焚,竭泽枯木,百鬼出,嗜血擅地行。 不仅如此,旱魃也被归入十魔中的地魔。 十魔是自古以来的说法,像血衣盗这样修炼邪术吃人者,就被归为人魔,而地魔的特点,就是能引发灾难。 旱魃出,一方必然大旱,天不降雨,草木干枯,时间长了湖泊都会枯竭。 而且旱魃擅于土遁,极其难以捕捉,还能造成地炁紊乱,魑魅魍魉随之暴动,出现百鬼夜行。 “怎么还有旱魃?!” 刘宣眼中阴晴不定,沉声问道:“王校尉,传闻你剿灭血衣盗贼巢,发现妖人炼制旱魃,不是已经毁了么?” “因为旱魃不止一具。” 李春娘秀眉紧蹙,“前些日子太阴门分堂大乱,后来才有消息传出,玄辰子那狗贼早已将门中众多长老阴尸盗走。” “门中长老猜测,血衣盗是要引发大灾令各地军府自顾不暇,我必须立刻赶回…” 说到这儿,她当即起身抱拳:“王兄,我先行告辞,兑票之事随后再说。” 王玄沉声点头:“时局动荡,春娘路上小心。” 李春娘也不废话,拱了拱手转身阔步离开。 这个美艳少妇,初见时还只是萧晴曼手下,如今已是一方府军首领,行事干净利落。 而剩下的刘宣并未急着离开,反倒是不急不缓喝了杯酒,眼神变幻莫测,“山阴出现旱魃,永安和渠城都会受到影响,王大人怎么看?” 王玄面色平静,“萧家豪门世族,底蕴深厚,旱魃虽凶,但还难不住他们。” “王大人此言差矣!” 刘宣瞥了眼莫怀闲,淡笑道:“我知王大人消息灵通,但有些事却只在豪门高层流传。” “萧家这些年把持工部炼器,早已引起众怒。边军那边,毕方军团的萧剑秋老将军年事已高,再也护不住他们。血衣盗这次来势汹汹,萧家既要护住山城,还想得到黄家秘藏…哼!” 说到这儿,他一声冷哼,“王大人觉得,萧家还顾得上山阴么?” 还有这事! 王玄心中一凛,眼中却是古井不波,“渠城意欲何为?” “没什么。” 刘宣微微一叹:“只是想告诉大人,咱们都是过河的卒子,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宜静不宜动啊。不说这些了,王大人,关于兑票的事,您看…” 王玄微微点头,“可以,月银换玄铜,这种好事怎能错过,不过也要给灵源那边留点份额。” “那是自然。” 刘宣笑得很满意,又寒暄了一番后告辞离开。 帐内只剩下王玄二人。 莫怀闲脸色有些难看,“大人,这件事确实隐秘,边军那边四海门还难以触及。” “无妨。” 王玄缓缓坐下,把玩着手中酒杯,“刘家兄弟投靠了秦州屠苏家族,看来一旦萧家落难,屠苏家的手就会立刻伸进来!” 莫怀闲眼中有些忧虑,“屠苏家可不好惹啊,若一旦踏入此地,必会全面接管永安,而且山阴遭灾,咱们也躲不过。” “莫慌!” 王玄眼神平静,“看看形势再说,传令,全军戒备,日夜操练。告诉李县令,让人多备些粮食,派衙役配合府军各个道路巡查。” “还有,四象军旗什么时候能到?” “算算时间,两天内就能送来…” ……… 山野林道间,马蹄声声。 二十多匹快马奔腾而过,马上萧家护卫各个骑术精湛,背弓挎剑,眼神凌厉。 领头者白衣飘逸,正是萧云楼。 “大人,就是这里!” 随着一人提醒,队伍立刻停下,马蹄前扬,嘶鸣声声。 萧云楼脸色铁青,“看到了…” 此地已是山阴附近山脉,距离县城不过二十里,原本三月草长莺飞、万物回春的季节,但满山遍野皆是枯黄落叶。 “什么时候的事?” “回大人,就在三天前附近村户发现异常,本以为是蠹虫为害,谁曾想一夜之间草木尽枯,土地庙祝当即上报。” 萧云楼眼皮抽了抽,“杨道长何在?” “正在山中设法坛。” “带路!” 一行人继续策马,不多时已来到片山崖之上。 只见山崖之上已设下法坛,几名道童各持法旗肃立,黄布法坛上摆放着城隍神像、八卦玄铜坛等物,香烛青烟缭绕中,一名黑脸道士面色凝重,闭目盘膝而坐。 正是山阴城隍庙祝杨守玄。 萧云楼见状不敢打扰,挥手令手下肃静。 半晌,狂风皱起,漫天黄叶飘飞。 黑脸道士杨守玄猛然睁眼,剑指挥舞,同时沉声道:“天清地灵,阴浊阳清,干阳坤阴,城隍应命,神眼开光!” 说罢,剑指沾着八卦玄铜坛水在眉间一抹,两眼顿时金光隐隐,森严冷漠,同时足尖一点,腾身而起。 法坛阴风大作,竟将他托起七米多高,沉浮不落。 杨守玄缓缓转头,似要望遍天地。 片刻,他脸色变得难看,咬牙又掏出一张《重楼望气符》,点然后青烟汇聚双眼,眸中金光四射。 “孽畜,那里逃!” 杨守玄猛然看向一处,随即剑指一引,桌上桃木法剑飞射而出。 可惜,木剑半空中就没了方向,打着旋落入草中。 噗! 杨守玄一口鲜血喷出,法坛阴风四散,整个人从空中坠下。 “杨道长!” 萧云楼一惊,连忙上前将其扶起。 杨守玄口唇有些苍白,苦笑道:“老道本想借城隍神力,在那旱魃未成形前锁定斩杀,但现在看来却是自不量力,你可否通知了萧家高手?” 萧云楼抿了抿嘴,脸色难看。 杨守玄一看便知怎么回事,摇头一叹,“罢了,我也知你萧家难处,皆是身不由已。” 萧云楼连忙拱手:“杨道长,在下答应你的剑胚定会送到,还请道长助我。” 杨守玄眼皮微动,“嗯,我会请永安的郭守清师妹和渠城的刘守明师弟前来相助,布下大阵铲除旱魃,但此事出现的蹊跷,山阴城中必然还有血衣盗潜伏。” “道长放心,此事交于我处理。” 萧云楼微微点头,眼中满是杀机。 “那就好。” 杨守玄艰难起身,“旱魃只是引子,斩断血衣盗后手,此难可解,贫道这就去传信请人助拳。” 说罢,指挥道童收拾法坛离开。 望着杨守玄身形远去,一名萧家护卫拱手低声道:“公子,陈老不是说必要时可以放弃山阴么,飞剑器胚何等贵重…” “蠢货!” 萧云楼一声冷哼,脸色难看,“那老东西一心辅助萧季礼,他的话岂可全听,若山阴丢失,屠苏家进来,我怕是会成为替罪羊,此生再无机会。” 护卫额头顿时冷汗冒出,“是小人愚钝,公子,咱们该怎么办?” 萧云楼咬了咬牙,“全城大索,还有,四海门给的消息说城中暗子已除,去告诉唐子雄,若他不想丢了堂主之位,就给我找出所有老鼠!” “是,公子!”护卫连忙抱拳。 一行人策马下山后,直往山阴城而去。 此时天色渐黑,没一会儿,城门便轰然关闭,在守门军士的呵令声中,被挡在外面的游商抱怨连连。 与此同时,旷野行来一辆马车。 马车十分破旧,车上堆满木箱,车辕上一老一少风尘仆仆,一看就是游商各地的苦命人。 然而,还未到城下,那满脸沧桑的老者便猛然抬头,浑浊眼中银光四射,沉声道:“掉头,直接去永安!” “师傅,怎么了?” “山阴城邪气弥漫,不是善地,这趟是锦绣阁的镖,丢了咱爷俩可赔不起。” “是,师傅。” 马车当即掉头,在月夜下往永安而去。 “师傅,那里出了什么事?” “无非是杀来杀去而已,老夫看得多了,记住,要想活得久,莫管闲事。” “是,师傅。” 第一百零四章 江湖无进退,推演有成败 山阴城,夜幕下一条条火龙穿梭。 嘭! “开门!” “大…大人,怎么了?” “滚开,搜索妖人!” 嘭! “冤枉啊,我不是…” 大街小巷中,砸门声、求饶声、哭喊声响彻不绝。 全城大索,可不会彬彬有礼。 动作慢了挨两脚是小事,若军纪废弛,家中财物免不了要损失大半,有甚者更是会糊里糊涂被抓入大牢。 下方府军搜索混乱一片,而萧家高手则手持长弓利刃,站立在山阴各个屋顶之上,眼神阴冷,犹如夜枭。 萧云楼于军府望楼上,默默看着这一切。 他当然知道全城大索会影响声誉,但眼下形势紧迫,哪还顾得了这些。 身后,山阴县令吴欢不停用衣袖擦拭额头汗水,校尉孟雄则垂首而立,面无表情… 另一边,四海楼车马店也是忙碌一片。 牛油大烛灯火通明,一盒盒账本密信被翻出,十几名眼神阴郁老者逐条查看计算,时而眉头紧皱。 唐子雄负手而立,脸色阴沉。 四海门有独特推算之术,能从货物转卖、市井闲言、车马粮草消耗…等一件件小事,推演出时局动向。 再加上秘谍潜伏、各地四海客栈,就构成了一张横跨北燕南晋的情报网络,总堂则如蜘蛛般隐藏在暗处,既负责驱赶来敌,也要时刻清理损坏的网点。 从旱魃出现的那一刻,唐子雄就知道,自己这边出了问题。 果然,一名名老者不断汇报: “二月的粮食出入被修改过…” “皮匠门韦家的情报丢失…” “三月城中失踪人数被掩藏…” “够了!” 唐子雄一声低喝,猛然转身看着一帮手下。 有人面色惨白,有人汗如雨下… 唐子雄忽然开口:“小周,挨个搜身。” “是,唐爷!” 一名面相憨厚的年轻人拱了拱手,转身阴狠地盯着其他人。 所有人都是心中一惊。 这个名叫小周的年轻人从永安就跟在唐子雄身边,出了名的忠狗,别看平日笑眯眯,下起手来可是黑的很。 然而就在小周转身的时候,唐子雄突然面露杀机,右手成爪,几只戒指间黑烟缭绕,直奔小周后脑而去。 嘭! 只听得一声闷响,小周仿佛后脑长了眼睛般,蝎子摆尾撩身一踢,便借唐子雄抓力腾身而起,跃上房梁。 堂内众人见此,仓郎朗全都拔出兵器,还有不少人抬起弩箭,箭头刻符文,闪烁诡异光芒。 房梁上小周的脸上出现一条条裂缝,声音也变得尖利阴沉:“你这蠢货,怎么发现的我?” 唐子雄脸色难看,“只是试探而已,画皮邪术…你什么时候杀了小周?” 房梁上的“小周”阴冷一笑:“从你在踏入山阴的那一刻,我就在观察这小子,可惜,你发现的太迟了…” 说罢,身形一扭,化作烟雾四散。 “是遁法,就在不远处,追!” 十几名四海门刀手飞奔而出。 唐子雄则缓缓蹲下,捡起一张碎裂人皮,莫名想起自己去年踏入山阴时的场景。 “唐爷,前面就是山阴。” “哈哈哈,小周,这便是江湖,不进则退,好好跟着我办事,你就是下一任堂主。” “是,唐爷…” 唐子雄狠狠捏着人皮,再抬头,眼中已满是血色… …… 月夜下,马车吱吱呀呀赶路。 “行走江湖啊,安全第一…” 一脸风尘的老者叹了口气,“你师傅我啊,在门中悟性一般,但同门学艺的几人中,唯有我炼到三花聚顶之境,你知道为什么?” 旁边弟子连忙拱手:“还请师傅指教。” 老者摸了摸胡须,“因为他们都死了,我这怂货活的最久,哈哈哈…” 笑声沧桑中,带着悲凉。 弟子缩了缩头,不知该说什么,又望了望前方,忽然一指,“师傅快看,远处崖上有火光!” 老者抬头一看,只见远处黑乎乎山脉蜿蜒起伏,硕大明月下,两点火光于其中闪烁。 老者眼中银光闪烁,摇头道:“无妨,只是两座岗哨罢了,今后大燕各处,怕是要烽火遍地喽…” 说着,摇头晃脑驾车往南山谷道而去。 …… 永安军营。 校场之上早已没了白日热闹,却更显诡异。 一股股阴风打着旋,吹动火把闪烁。 校场中央白雾翻涌奔腾,周围一片寒冰,上空月华炽盛。 刚过子时,白雾便瞬间收缩,显出一个人影。 王玄一袭白衣望了望天上明月,微微摇头道:“看来急不得啊…” 太阴玄煞锻体术自凝聚伏矢煞轮后,便进入了一个平缓期。 王玄能感觉到玄煞在不断淬炼身躯,那条连接煞轮的诡异经脉更是越来越粗壮,但却始终没有凝聚下一个煞轮的迹象。 现在的情况是,太阴玄煞锻体术足够强,但练形却是水磨石穿的功夫,着急练功,反倒差点伤及筋骨。 想到这儿,王玄微微摇头,凝聚心神。 脑海中,天道推演盘顿时出现。 《血煞锻体术》融合《坎离纹灵术》进度:1% 王玄眉头紧皱,怎么会这么慢? 他早已总结出一些规律:比如高级功法晋级速度慢,低级功法融入高级功法会变成特技…… 这《坎离纹灵术》明明品级一般,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王玄再次回想,忽然心中冒出个想法。 《坎离纹灵术》乃是借助阴魂兽灵之力,而血煞锻体术所生煞炁,天生就克制阴魂,犹如水火难以相容。 莫非是契合度的问题? 还没等他细想,列表突然凝滞,随后分开不再融合。 这是……失败了? 王玄愕然,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看来自己猜测没错,要先解决契合度的问题。 试试另一种方案吧… 想到这儿,王玄先将《血煞锻体术》与《虎豹炼形术》挂机融合,又打开《大燕武备总要》列表,从军阵煞器分类中,找到了一个《军阵符印》。 这符印和军旗一样是军阵煞器,作用却不同。 军旗是军阵煞炁枢纽,军阵符印则可暂时分出煞炁,令阵中将领控制部分煞炁,在大规模作战时指挥更灵活。 王玄只有三千人,暂时用不着,因此没炼制,但他却看上了此物另一个作用:离开军阵军旗枢纽,符印力量也随之消散。 他的计划是,将《虎豹炼神术》《军阵符印》《坎离纹灵术》三者融为一体,弄出个兽灵符印,借助虎豹炼形炼神术结合之力,与改良后的《血煞锻体术》结合。 到时完全可以说是兽灵符印的力量,外人即便学走,只要兽灵符印在手,就能随时收回力量。 想法虽好,但恐怕要实验不少次… 王玄微微一叹,这个世界太多不确定,没有足够自保之力前,他只能小心行事。 就在这时,张横一身戎甲纵跃跳入校场,低头抱拳,满脸兴奋:“大人,四象军旗到了!” 第一百零五章 夜月送战旗,晨光祭军祷 “来了?” 王玄顿时大喜,腾身而起,“走!” 永安军府士兵大多引煞入体,剩下资质太差、毅力不足者皆被淘汰,这些天已着甲演练四象奇门军阵,从早到晚… 可以说,就差军阵大旗。 军府上下无不翘首以盼。 “不是说还需两天,怎么提前了?” “听莫大人说,锦绣阁知道这边急要,便请了个高手送镖。” “锦绣阁要价狠,却也会来事…” 两人说话间,已快步来到军营大门,顿时看到一幅诡异景象: 破破烂烂的马车停在门口,一老一少蹲在车辕上,满脸风尘,两手蜷在袖筒里,满脸憨笑,像个乡下老农。 莫怀闲在车旁不停弯腰拱手,满脸谄媚。 “周前辈,路途辛苦,不如进去喝杯水酒…” “周前辈大名,晚辈早有耳闻…” 可惜,老者只是憨笑着露出大黄牙,“你说啥子呦,不懂不懂,俺们爷俩就是来送些柴火。” 莫怀闲哭笑不得,“前辈,你…” 此时王玄刚好赶到,老者扭头眯着眼上下一打量,随即呵呵笑道,“王校尉是吧,有人托我送点东西,你查验下。” 说罢,起身来到车后,从大大小小破木箱中,一一抽出五个细长木盒,他那徒弟则小心依次搬到空地之上。 看着这二人动作,王玄瞳孔一缩,上前缓缓打开。 木盒长达三米,做工考究,里面是一杆卷着的大旗,血木为杆,旗面是一种古怪布料,由根根白丝扭曲而成,火把下隐隐透着银光。 哗啦! 王玄拎起旗杆一抖,太阴玄煞疯狂注入,一面大旗顿时迎风招展,上绣青龙盘云,每个鳞片都由符文构成,气势威严,下有九旒飘荡。 周围军士全都目瞪口呆,他们痴痴凝望青龙旗,感觉上面巨龙仿佛在缓缓游动,耳边更是响起龙吟声。 “好旗!” 王玄心中激动,忍不住一声叫好。 军旗者,军阵中枢也,决定品质的有两点。 一是所容纳煞炁多寡,二是与阵法特性是否相通。 他感觉此旗仿佛黑洞,即便再来个万人军阵也无法将其注满,而稍微运转煞炁,便能感觉乙木之炁自青龙表面扩散而出。 这还是没有祭旗之前的效果。 王玄忍不住将木盒一一打开。 朱雀旗七旒,火舞梧桐,光耀四方… 白虎旗六旒,雄踞山岗,杀气升腾… 龟蛇旗四旒,纠缠盘伏,水浪翻涌… 最后则是一面主将大纛,上绣两仪太极,日月星三奇,中央则是一个大大的“王”字,霸气沉稳。 军旗飘动,令整个军营大阵气息都搅动不安,郭鹿泉、白三僖、祁隆等人全部纵跃而出,呆呆看着这威武军旗。 而那老者似乎见怪不怪,一直笑眯眯在旁等待,直到王玄将所有军旗小心收起,才憨厚笑道:“看来没问题,那我爷俩就先走了。” 王玄恭敬拱手:“前辈,在下备了…” “不了不了!” 没等他说完,老者便如火烧屁股一般,和徒弟驾着马车驶入黑夜。 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身影,王玄眼睛微眯,低声道:“旗箱三米长,那马车远远不够,是储物之宝么?” 莫怀闲也是一脸羡慕,“法宝啊,即便在世家大教也罕见。” 王玄摇头,“他是谁?” 莫怀闲啧啧一叹,“海州曾有个沧海剑宗,人数虽少,但各个都是练剑奇才,门主更是习得龙蹻御剑之法,剑仙般的风流人物。” “五十年前,海上龙妖为祸,食人无数,沧海剑宗性烈如火,举派前去斩杀,几乎灭门,这位前辈叫周云蛟,当时被门主封闭经脉留在门中当做种子,是唯一的活口。” “山海书院放出话,谁敢为难,便是书院死敌,但这位前辈却一把火烧了门派,从此以走镖为生,浪迹江湖,还改了个土到极点的名字,周二苟。” “二狗?” “不,是苟活的苟。” “他什么修为?” “自称三花聚顶,我呸,信的人都死了…” …… 与此同时,马车上的一老一少也在闲谈。 “师傅,你这么急着走干嘛,我都饿了。” “饿个球,这里不是善地,早点离开为妙。” “师傅,我看他们修为也一般啊…” 嘭! “跟你说过多少次,这天下能杀人的东西多了,宗师也能被黄口小儿坑死,记住,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是,师傅,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显露剑术?” “什么时候啊…” 老者看着弟子,眼中有些恍惚,“五十年前,有个人来找我,要以一碗江海相赠,我不敢接,你此生若不能一剑断山,便给我死死憋着,找个弟子传下衣钵。” “哦。” 弟子似懂非懂,又好奇问道:“师傅,你到底叫啥,到底什么修为?” “不是告诉你了么,我叫周二苟,不过三花聚顶而已…” ……… 次日寅时三刻,永安军营人声鼎沸。 昨晚遭遇,王玄已抛到脑后。 他早知这个世界高人众多,无论对方什么来头,关注眼下才更为重要。 此刻,校场上甲片声声,伴着隆隆脚步声,三千名军士在各自队正带领下列阵而行,很快布满整个校场。 所有军士都已身着新甲,铜盔红缨,恶虎吞沿,鱼鳞甲片闪烁,护肩裙甲古意盎然,手中长矛煞炁缭绕。 天边一缕晨光微寒,校场一片肃穆。 而在阵前,五杆大旗一字排开,旗下长案供奉三牲,香火升腾而起,到了军旗旁边,却诡异地打着旋散开。 王玄眼神凝重,对着莫怀闲微微点头。 莫怀闲今日也是白衣青袍,峨冠博带,气度不凡,见王玄示意,当即上前一步,胸中浩然炁迸发,朗声道: “今日天清地宁,为兵祷,为旗纛之祭,诚以三牲为礼,聚军煞将血为令,校阵荡寇,伐山破庙,除祟破邪,军旗所指,无往不至!” “祭旗!” 一声令下,全军士兵便在各自队正带领下,来到香案玄铜法坛前,咬破中指,滴入鲜血。 祭旗大礼,庄重肃穆,所有人沉默不语,唯有甲片声响。 随着朝阳升起,坛中鲜血渐渐集满。 最后,王玄也来到坛前,滴入鲜血后,端着铜坛来到阵旗前,一手握着旗杆注入煞炁,一手抬起铜坛。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坛中鲜血化作血雾升腾而起,和缭绕的香火青烟汇聚,一面面军旗渐渐染上淡淡血色。 随着仪式进行,所有军士都隐约有种感觉,他们和那军旗产生了一种莫名联系,即便闭上眼,也知军旗在何处。 最后,王玄来到主将大纛前,一把抓住高举而起,太阴玄煞疯狂注入,“王”字大旗顿时猎猎飞舞。 呼~ 狂风四起,四灵军旗竟缓缓漂浮而起。 王玄眼若寒星,威严声音响彻校场: “刘顺!” “属下在!” “命你执掌玄武军旗,令旗一起,无可撼动!” “是!” “张横!” “属下在!” “命你执掌玄武军旗,令旗所致,无物不摧!” 刘顺张横自不用说,是他得力左膀右臂,白虎玄武一攻一守,互为倚重。 “杜春娘!” “属下在!” “命你执掌玄武军旗,旗旒飘扬,侵略如火!” 杜春娘兵修天赋卓绝,短短时间便已凝聚尸狗煞轮,心思灵巧中隐含火爆性格,与朱雀军阵相配。 “莫云霄!” “属下在!” “命你执掌青龙军旗,旗舞风云,龙战于野!” 莫云霄是莫家府兵子弟中最出色者,为人沉稳多谋,加上莫家投资军府,不可冷落,正好执掌青龙旗。 四象战旗分下后,王玄缓缓扫视,望着一双双面孔,沉声道:“今日我永安府军算是正式成型,但这路,才刚开始。” “诸军,演阵!” 第一百零六章 军阵演神威,四象皆不凡 咚!咚!咚!咚! 八荒惊神鼓声震旷野,恍如雷鸣。 伴着轰隆隆的脚步声,一队军士持巨盾而行,时而列成方阵,时而腾转变换,整个盾阵的防御方向也随之改变。 军阵中央,玄武大旗吞吐血色煞炁,竟使其如流光一般遍布整个军阵,每当巨型盾阵轰然落下,便有一层淡淡黑光覆盖,气势如山岳不倒。 “蠢货,步调要协同!” “玄武军阵刚柔并济,若水似山,不是铁疙瘩!” 刘顺一声呵斥,显然极为不满。 “杀!杀!杀!” 马蹄声声,一队骑兵斜侧杀出,杜春娘一身戎甲,马上双枪翻飞,杜春生策马双刀在旁守护。 “散、聚、游!” 随着杜春娘一声声命令,骑兵不停变幻阵型。 赤红朱雀大旗上空飘荡,每个骑兵身上血煞都犹如烈火燃烧,散如野火燎原,聚似凤舞盘旋。 “射!” 杜春娘最后一声厉喝,骑兵们立刻搭弓引箭。 咻咻咻!箭出如雨。 前方一排排木靶顿时被箭雨淹没。 更奇妙的是,这些军士还未凝聚尸狗煞轮,难以使用爆裂符箭,但煞炁却在朱雀大旗侵染下,带上了一丝火性,被射中的木靶燃起诡异血色火焰。 这是煞火,如王玄寒煞一般,可引燃阴炁,克邪除祟远胜凡火。 将台之上,王玄看得十分满意。 四象军阵为何强悍? 不仅是军阵变化,还因军旗可改变煞炁特性。 乙木青龙,生发条达,庚金白虎,锋利坚韧,癸水玄武,刚柔并济,丙火朱雀,聚散炎炎,正好与军阵相配。 另一边,张横的重甲骑兵也轰隆而出,长矛如林,白金光彩流转,所过之处,就连带动的风啸,都似乎有金铁之声。 而莫云霄率领的青龙军阵,则轻甲快马,一字长龙在外围游荡,快若风雷,变幻莫测。 随着诸军演阵,王玄也察觉到变化。 三千人的军阵,煞炁不停汇聚于主将大纛,只需大旗一挥,便可将全军煞炁加持于一阵。 比如杜春娘的朱雀阵,行军时位列前方,为开路先锋,讲究的就是一个侵略如火,长于攻击速度却不擅守。 只要军阵加持,顿时箭出如火雨。 四象军阵的基本布置是: 朱雀在前,为先锋开路,侵略如火,令敌胆气皆丧,大军未至,已显军威。 玄武在后,镇压中军,如遇危难败退,或敌人攻势过猛,便可防守阻挡,保持军阵不散。 青龙居左,外围游荡,查敌情,狙杀刺探。 白虎居右,若先锋攻坚受阻,便如利剑出鞘,攻城拔寨。 当然,四象奇门阵,关键还在“奇门”二字。 王玄便是军阵中心,所谓遁去的甲。 只要军阵不破,敌人便难以攻击,甚至找不到他。 即便高手来袭,有军阵加持,王玄也敢跟炼炁化神老怪掰掰腕子。 这,才是兵家优势啊… …… 看台之上,莫怀闲等人也是心中激动。 郭鹿泉眉开眼笑,“怪不得大人千方百计也要获得军旗,这《四象奇门阵》一出,什么妖巢鬼穴都不在话下。” 莫怀闲朗声笑道:“大魏时,白虎兵圣李援手下有十大元帅,杨虬以《四象奇门阵》南征北战,闯出四灵大元帅的名号,想不到竟辗转落入大人之手。” 祁隆、憋宝人杨家师徒等人也是看得目不转睛。 他们这些人不擅征伐,从血衣盗手中逃出生天后,虽说日子恢复平静,但偶尔想起,依旧心生不安。 眼见军阵威武,顿时踏实了不少。 县令李思源也早早来观礼,虽滴水未进,但精神却亢奋得很,低声向莫怀闲问道:“和边军军阵比,怎么样?” 莫怀闲有些无语,“猰貐军的神威大元帅霍钰有五行幻灭大阵,五行云牙大纛一起,万物破灭。” “穷奇军的神隆大元帅屠苏烈,有阴阳八合军阵图,血浮屠横冲直撞,无可匹敌。” “大人,那种级别的军阵,是汇聚诸多世家之力才建成,咱们可玩不起,以后这种话别说,莫让人笑话……” “哦,原来如此。”李思源闻言老脸一红。 莫怀闲却话锋一转,笑道:“不过么,有了这军阵,永安稳矣,无论谁来找茬,都要思量一番。” “那就好,那就好。” 李思源顿时眉开眼笑。 …… 其他人兴高采烈,王玄却陷入沉思。 永安无论人力,还是物力都有限,这就决定了不能和别人比规模,只能在有限的空间内大做文章。 比如这些战马,还无法与军阵配合。 军府改制,战马价格飙升,还亏莫家提早弄了两千兑票,又花重金凑齐,虽是下品,但可以通过《妖变经》培养。 还有,《四象奇门阵》虽猛,但除非大战,不会轻易出动,永安府军平日里大多是要各自活动,分军势在必行。 他心中已隐约有了轮廓,就以四象军阵特性,进行划分。 青龙军阵,擅于搜索,探查敌情,又攻防俱佳,速度飞快,可独立组成一只搜山军,将憋宝人杨家师徒这些人编入,负责开荒探矿。 白虎军阵擅于攻坚,平日里镇压军营训练,将来可配备大型军阵煞器,作为震慑之力,名曰破邪军。 朱雀军阵么,速度稍弱,可作为永安外围防御机动力量,若发现村镇有血衣盗出没,立刻前往镇压,名曰荡寇军。 至于玄武军阵,则负责守护县城,名曰铁甲军。 如此一来,永安军府也算定下轮廓。 当然,自己的事情也不少,首先便是要推演出《血煞锻体术》下一步功法,那样一来,军阵威力定会再次提升… ………… 军阵演练,整整持续了一天。 王玄不时打断,将四军掌旗叫来,指出军阵缺陷,一次次进行纠正。 不知不觉中,天色渐黑。 累了一天的军士们虽疲惫不堪,但各个神情兴奋,大口吃肉互相讨论。 军阵演练,不仅仅能稳定永安上下人心,也提振了军中士气。 虽说骄兵必败,但若士兵没有傲气,也难提什么战斗力。 王玄也有些心神疲惫,但就在他准备卸甲时,忽然有军士来报,城隍庙的郭守清道长前来拜见。 王玄眉头微皱,“郭道长?快快有请…” 自东部群山剿灭贼巢后,郭守清便带着她那徒弟连夜离开,估计是去府城太一教分堂汇报。 后面发生了许多事,比如太阴门总堂来人,分堂动乱,怕是都与郭守清有关。 眼下阴云重重,王玄有太多的事想询问。 很快,在军士引领下,郭守清步入大帐。 对方依旧是那副轻淡模样,但眼角明显透着一股疲惫,且身着道袍,背负行囊,一幅准备出门的模样。 两人见礼后,王玄眉头微皱:“看郭道长模样,刚刚回来就要走么?” 城隍庙祝一职至关重要,如果长时间不在,永安百姓难免人心动荡。 郭守清微微点头,“王校尉放心,此次是应山阴杨守玄道兄之邀,前往布阵斩杀旱魃,若不早日清除,日后必成大患,到时整个并州西北都会布满灾民。” 王玄点头赞同,“说的也是,道长可有把握?” 郭守清面色平静,“这次还有渠城的刘守明师弟,我三人可布下天罗地网大阵,沟通三地城隍神力,那孽畜无处躲藏。” “哦,原来如此。” 王玄心中略微放心,他可是见过太一教法坛之威。 谁知,郭守清却看了看四周,随即脸色变得凝重:“王校尉,旱魃之灾只是表面,我此行是来告诉一些事,让你早做预防。” “道长请说。” “血衣盗之灾,怕是会远超众人预料……” 第一百零七章 女冠述缘由,山阴现老妖 王玄心中一凛,“道长请明言。” 实际上,他早觉得血衣盗之灾太多疑点。 郭守清叹了口气,“这要从血衣盗来源说起,对方兴起于百年前,时值天下大旱,北境蛮人侵袭,灾民互食,邪修趁机作乱。” “当时皇族中央军镇乱,法脉高手也将其高层斩杀大半,余者逃入深山隐遁,不知是得了什么机缘,可以穿梭龙脉溶洞,虽说造不成大患,也始终难以剿灭。” 说着,她的眼神变得凝重,“但就在三十年前,血衣盗行事风格突然大变,隐匿了许久都不出现,但这次随着封神术失窃,对方再次出山已更显诡异,诸般行动皆早有布局。” “朝廷派了死探混入,查到对方这些年来暗中笼络不少邪道老怪,以十八洞主名号各自活动,显露身份的有袁不空、卢妄生、火老太、鬼偃师四人,剩下的还隐于暗处。” “这四人都有共同点,就是犯下滔天血案后被靖妖司和法脉追杀,却离奇从众多高手包围中逃脱,就此踪迹全无…” 王玄瞳孔一缩,“道长的意思是,血衣盗有法脉中人?” 郭守清点头道,“不仅是法脉,曾经的靖妖司都有其暗子,还有通州的黑山教、滇州的超级妖巢,几乎同一时间作乱,明眼人都能看到,这其中必有联系。” 王玄眉头紧皱,“天下动荡,妖邪尽出,有人想要争龙?” “并非如此。” 郭守清深深看了王玄一眼,摇头道:“争龙是世家间的游戏,乃是重立规则,结束乱世,前朝大魏之所以崩塌,皆因皇族与当时执掌社稷庙的玄天道互相争斗,肆意敕封罢免地袛,使得封神台损毁。” “如今大燕虽说皇族世家对抗,但北有蛮族犯境,南有晋朝窥视,谁也不敢翻脸,我太一教也吸取玄天道教训,小心维护社稷神器,并非争龙之机。” “军府改制,事关重大,无论谁生出野心,都是众人之敌。” “那又是为何…” 王玄刚说了半句,忽然灵光乍现,“皇族世家以天下为棋,却没想到有人出手想将棋盘掀翻!” “是南晋?还是妖邪?” 郭守清沉默了一下,“师妹说王校尉是个聪明人,果然没错,无论是哪方,谋划三十年之久,一旦发动,必然不小。” 王玄深深吸了口气,眼睛微眯道:“这些事,都是机密吧,郭道长告诉我这小小校尉,是何用意?” “没什么。” 郭守清起身后幽幽一叹,“贫道总以为炼就道法神通,便可护佑一方,但知道的越多,越是力不从心…” “今日听闻军府演练军阵,永安上下鼓舞,告诉王校尉,是要提醒你切勿大意,须知身居高位更当如履薄冰。” 说罢,拱了拱手:“告辞。” 王玄也抱拳道:“多谢郭道长。” 望着郭守清飘然而去的身影,王玄眉头微皱。 这女冠知道不少隐秘,身份怕是不简单。 罢了,无论她是什么人,无论这背后有多少庙算谋划,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积蓄力量。 “血衣盗…” 王玄微微摇头,摊开纸墨,烛光笔走龙蛇:搜山军建制总要… ……… 月光洒落凉亭,周围花丛间虫鸣声声。 青衣小厮低头倒酒。 孟雄阴着脸一杯杯饮下。 这座宅院是他前些年购置,花园美景更是心头之爱,每逢月圆之夜,便会请三五好友饮酒作乐,赏花赏月赏美人。 如今月圆依旧,宾朋尽散。 远处街道上,隐约传来喧哗声。 那是府军在继续全城大索,按萧云楼说法,是为了令妖人不敢妄动。 “蠢货!” 孟雄眼中不屑,一声冷哼。 就在这时,一名家丁突然走来,低头道:“大人,四海门的唐爷来访。” “唐子雄?” 孟雄眉头一皱,“他来做什么…嗯,让他进来吧。” 家丁点头离去。 不一会儿,唐子雄阔步而来,手中拎着壶酒,豪爽笑道:“孟大人,一个人喝酒多无聊,不如共谋一醉。” 孟雄也不起身,冷眼一瞥,“你是来笑话我么,听说你们四海门被妖人隐藏数月还不自知,怕是这堂主之位不保吧…” “哎,谁说不是呢…” 唐子雄摇头叹气,自顾自拎着酒壶坐下,“老唐我不想招惹事端,奈何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摊上了这种事。” 孟雄沉默了一下,自嘲道:“说得对,看来你我都一样。” “不,不一样。” 唐子雄微微摇头,“老孟你是自取祸端,本可走些门路罢官远走,却贪恋权势,以致落到如此地步。” 孟雄脸色变得难看,“那你呢?” 唐子雄脸色也变得阴沉,“我可不会喝闷酒装怂,查遍所有记录,发现你府上最近可是热闹的很啊。” 孟雄脸色一僵,“你怀疑我…” 话没说完,便浑身冰凉。 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掐在了他的后颈,皮肤有种瘆人的凉意,指甲更是尖锐无比。 孟雄身后小厮突然抬头露出个诡异笑脸,“唐爷,看来我小瞧了你,不过孤身前来,未免有些太蠢。” “是你蠢!” 唐子雄一声冷哼,瞬间一道道人影掠上房梁,月光下数十只符箭对准了凉亭。 小厮呵呵一笑,抬头看了看,“就这些人,怕是…” 咻!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伴着凄厉吱吱声扑面而来。 小厮被撞出四五米远,滚在地上不停惨叫,脸上竟爬了一条拇指粗的红色蜈蚣,毒牙紧咬,身上两对翅膀不停颤动。 唐子雄面色冷漠,将手中葫芦放在桌上。 原来他的话是诱饵,周围弩手只是烟雾,都是为隐藏酒葫芦中的毒虫。 “你特娘的…” 孟雄吓得满头是汗,但望着唐子雄阴沉脸色,骂了半句的话硬生生咽下。 他今夜算是见识了江湖险恶。 唐子雄也不理会孟雄,缓缓来到满脸乌黑的小厮面前,居高临下,声音阴冷无比。 “这毒虫就是五气朝元的人也受不住,来人,把他抬回去,我要亲自扒皮审问!” 躺在地上的小厮喉中呵呵作响,“师…师傅,救命!” 师傅? 唐子雄瞬间浑身僵硬。 噗通、噗通、噗通… 周围手下如饺子般落下,摔在地上后,浑身竟然嗤嗤冒着青烟化为脓水。 唐子雄也是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失去意识前,他看到一个和眉善目的老僧从空中缓缓落下。 “袁…袁不空!” ………… 次日,山阴军府衙门。 萧云楼冷漠扫视了众人一眼。 “今日杨守玄道长设坛斩旱魃,血衣盗妖人必会滋扰,咱们在外围布下军阵,若有人来犯,尽数歼灭!” “是,公子!” 几名边军悍卒齐齐拱手。 王玄能聚齐四象五行阵,底蕴深厚的萧家自然更是轻而易举。 这是,旁边低头不语的孟雄突然拱手:“公子,若是血衣盗妖人突袭山阴县城的,那个…属下该怎么办?” 萧云楼冷漠瞟了一眼,见孟雄吓得连忙低头,顿时心中厌恶。 本想训斥,但转念一想,此人虽无能,却是背黑锅的人选,不能白死,于是眉头微皱道:“你若怕,就跟着来吧。” “多谢公子!” 孟雄连忙拱手,深深低下了头。 第一百零八章 军帐言大势,忽闻妖匪乱 晨风寒肃,满天黄叶飘飞。 若是深秋,此情此景定然美到极致,萧云楼说不定会带着奴仆美妇前呼后拥,饮酒作乐。 然而,他此时却只有心惊。 仅仅两日,山林干枯面积便扩大一倍,正向着村庄农田蔓延而去,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萧云楼看得眉头紧皱,“杨道长,看来这旱魃必是有人操控,可知这是什么邪术?” 杨守玄微微摇头,“贫道也没听说过。” “是淫祀邪术!” 只见郭守清和一名年轻道人风尘仆仆而来。 杨守玄顿时大喜,“师弟师妹来得正好。” 萧云楼也连忙拱手:“见过二位道长。” 郭守清施了个道礼,“无量太上天尊,此番我见到府城成明子师叔,他猜测这是太阴门玄辰子那叛徒,结合炼尸术与淫祀术所创邪法。” “比不得那千百年的真旱魃凶悍,却能用秘法操控,甚是麻烦。” “麻烦也要斩!” 杨守玄眼中微冷,对着萧云楼沉声道:“萧公子,我三人要借城隍之力布天罗地网法阵,到时神游物外,容不得一丝惊扰,你率领军阵专心护法便是。” 萧云楼信誓旦旦,“三位道长放心,萧家山城从边军召回悍卒,这些天已将三才金光阵演练纯熟。” “三才金光阵?” 一直沉默不语的渠城庙祝刘守明突然来了兴趣,“听闻世家有高人改良,以军阵为势,修士隐于其中杀伐,可是此阵?” 萧云楼点头道,“没错,军阵提升,非一朝一夕之功,所以只能寻些取巧之术。” 话说得谦虚,却隐有自傲之色。 刘守明微微一笑,“如此甚好。” 此时法坛已经设好,就在旱魃即将靠近的村中。 村子名叫槐树村,村中百姓已全部疏散,土地面前空地,以横木搭起三座十几米高的法坛,上面道童持法旗肃立,香火缭绕。 扬守玄面色肃穆:“事不宜迟,我们开始!” 说罢,三人当即飞身而起,一个借力便跃上法坛,各自取出城隍神像供奉,随后闭上眼睛盘膝而坐。 不消片刻,狂风大作,法坛轰鸣。 萧云楼心中安定,持剑转身。 村外早已戈矛林立,旌旗飘扬,狂风卷落叶,杀气冲云天。 只见六千名军士以三人为组,九人为列,八十一人为队,构成庞大军阵,看似杂乱,却恍如有三座高山化为天门。 阵中各列日月星三面硕大军旗,萧家剑士藏于军阵中,军旗下方竟各有一柄飞剑嗡嗡盘旋。 军阵困敌于三才,飞剑斩人于须臾。 萧云楼满意地同时,心中滴血。 世家底蕴深厚,但分到每家头上却是有数,他和府城萧季礼同属二房,但待遇却天差地别。 但没办法,他必须争! 平民百姓家吵嘴斗气,不得安宁。 世家豪门勾心斗角,丢的是命… …… 春分,昼夜均、寒暑平。 校场喊杀声停歇,军营炊烟淼淼,大锅肉汤翻滚。 大帐中,王玄与莫怀闲对坐商谈。 “基本就是这样。” 王玄指着桌上地图,“我计划仿照南山谷道烽火台,于周围高山上设立暗哨,放鹰警戒,搜山军与荡寇军互相配合,便可将整个永安置于眼皮下,向西北群山推进。” 莫怀闲犹豫了半天,“西北群山虽说浩瀚,但却与秦州接壤,那边的古道县是屠苏家控制,万一…” “莫兄还不明白么。” 王玄淡淡一笑,拿出大燕地图,“有些事我在昨晚才想清,大燕目前形势,外强而中干,世家资源集中边军,皇族全放在中央军,两相对峙,徒增消耗。” “军府改制,看似皇族充盈国库,世家牟利,实际上是要挖掘大燕潜力,多长出一只手,各地军府看似人少,但到时聚水成海…” 说着,手指移向九曲天河。 莫怀闲愕然,“南晋?!” 王玄点头,“没错,这才是神都那位真正的野心。” 莫怀闲有些难以置信,“这…不可能吧,如今大燕内忧外患,怎会想着去打破三百年平衡?” “封神术镇压气运,帝王寿不过百…” 王玄微微摇头,“传闻上古至今,人族疆域不断缩减,大魏乱世,更使封神术残缺,形成南北对峙局面。” “燕皇已过壮年,估计所求不过一统人族,青史留名,莫兄不觉得这次军府改制,没有一丝阻碍么,皇族世家法脉高层,应该早已达成协议,各取所需。” 莫怀闲陷入沉思,“确实有诸多蹊跷,我那叔父曾说,前年燕皇寿诞时,世家法脉高层皆前往拜谒,闭门畅谈,就连他都不得入内,难道就是为了此事?” “没错!” 王玄眼神平静,“这是人为推动的大势,是赌局,亦是一场阳谋,会掀起百年沉渣,会有人暗中阻挠,血衣盗之乱,法脉高层岂会看不到,皆因他们有各自对手要忙。” 莫怀闲恍然大悟,“怪不得山海书院核心弟子全被召回,前些日子王夫子远赴南晋,长空书院徐虎拼命阻止,看来他们的对手是南晋仕林,太一教高功在滇州对付妖巢,须弥宗大德清理黑山教…那皇族呢?” “皇族自然是抓牢军府,所以分封各地王爷,派遣长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军府之间暗斗可以,但明火执仗开干,双方长史必然阻止。” 说着,王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便是新的规则,即便对方是屠苏家也无需再惧怕,毕竟咱们手里还有个宝贝,就看会不会用。” “林九?” 莫怀闲猛然击掌,咬牙切齿:“特娘的,这小子蔫了吧唧一肚子坏水,到时屠苏家若敢来袭,就把他挂到旗杆上,看谁敢动手!” 阿嚏! 正在查阅矿场账本的太监林九猛然打了个喷嚏,拿出小本子继续记录… 另一边大帐内,气氛却是轻松许多。 莫怀闲叹道:“怪不得这军府之位争夺如此激烈,有世家法脉遮挡风雨,有皇族制衡规则,就看各家谁的嘴快。” 王玄摇头道:“也没那么简单,各家庙算之下搅动大势,可不会顾忌掀翻多少小船,永安还缺少立身的本钱…” 就在这时,一名黑衣人在军士引领下进入大帐。 王玄见过,这是莫家搜集情报之人。 黑衣人也不多言,恭敬递上竹筒后便转身离去。 莫怀闲接过,犹豫了一下,直接交给王玄,“大人,请。” 王玄深深看了莫怀闲一眼,微微一笑也不废话,直接打开查看。 但很快,眉头便渐渐皱紧。 莫怀闲心中一惊,“大人,出什么事了?” 王玄微微一叹,“并州十一座县城附近,皆有旱魃出没,山林草木皆枯,看来血衣盗的目标不是怀州。” 正说着,军营忽然鼓声大作。 “报!” 一名军士冲入帐中,双手抱拳道:“大人,南山谷道哨岗烟火传信,平原上出现大批流民,正向永安汇聚…” “大人!” 郭鹿泉也脚步匆匆步入大帐,脸色难看:“城隍庙神像开裂,长史林九也跑来告诉我,山阴城…已被血衣盗攻陷!” 上架感言 又到了上架之时,总要说几句废话。 如果是老书友就会发现,这本书稳了许多,用某位书友的话,就是少了份激情,多了份沉稳。 不稳不行啊,老张83年生人,即将不惑。 不惑么? 不敢说,反正还不通透,却看淡了许多事。 说是上架感言,也算是前半生总结吧。 四个字:糊里糊涂。 有过梦想,糊里糊涂成为妄想, 有过热血,糊里糊涂不知人心险恶, 有过机遇,糊里糊涂不明大势, 有过爱情,糊里糊涂成为回忆… 就连走上网文这条路,也是糊里糊涂。 还记得第一次写文,想着也没人看,胡乱起了个笔名,胡乱起了个书名,什么都不懂,稀里糊涂发在二次元。 然后… 啥,还要签约? 上推荐,为啥要推荐? 三江是啥,很牛吗? 这就精品啦… 于是又写本都市, 又精品啦… 莫非我是传说中的天才? 于是,膨胀了。 于是,扑街了。 于是,放弃写作。 经历了一些事后,重新归来。 《杀猪》又精品。 于是我又膨胀了,于是后期又扑街了… 终于,看清了自己。 我天赋一般,只是运气好,书友赏脸。 我年近不惑,网文这一行已是老年人。 我精力不济,脑速手速很慢。 但,总是要有那么一点念想的。 天赋一般,我就多学习,总会慢慢进步。 年近不惑,哈哈,反正老张脸皮厚。 精力不济,那就慢慢来。 什么火爆人气,这些都已不再重要。 我就是一个茶馆说书人,讲些梦中江湖上的事给各位听。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若您不乐意看,骂一句走人便是。 若我能一直讲故事,一直有人听。 那就已经很幸福了… 本书目前收藏五万,希望首订能过三千,这世道纷纷扰扰,懒得再说,也懒得假模假样求人。 明日元旦上架,大概零点十分左右先传三更,随后中午再传两三更… 今后更新时间也会改变,中午一次性上传。 诸位莫怪,我努力了,真的做不到十更。 这本书为了保证质量,上架后会稳定保持两到三更,不会为了多挣几个钱,破坏故事结构与节奏。 2022,五行壬寅,水虎之年,《地母经》上说:太岁壬寅年,高低尽得丰,春夏承甘润,秋冬处处通。 提前祝大家来年事事顺心,阖家安康。 最后,还是那句话。 啪! 诸位, 咱们江湖,走起! 第一百零九章 谷口破妖乱,山阴化鬼城 “什么?!” 连番恶讯,让人措手不及。 莫怀闲长身而起,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山阴县高手军力远胜我等,怎会片刻沦陷,六千多府军啊,就是杀猪也没这么快吧…” 郭鹿泉哼了一声,“我哪知道,城隍庙的小道童都快哭了,说神像开裂,郭道长那边必是出了事。” “这些随后再说!” 王玄面色凝重,冷声道:“传令,鸣鼓着甲。” 咚咚咚咚! 军营左侧,赤膊力士甩动鼓槌,鼓点急促。 并非八荒惊神鼓,而是寻常军鼓。 一通鼓,三百三十三响。 所谓头通鼓,战饭造,二通鼓,紧战袍,三通鼓,刀出鞘,四通鼓,把兵交。 这是在大营时的情况。 战场上又有一鼓、二鼓、三鼓,分别代表进攻、追击和即将取胜,即所谓三通鼓响,六军奋。 而现在这种节奏,意味着战事将起,全军战备。 没人敢大意,军法无情可不是说笑。 二通鼓响,校场上已军甲涌动,战马嘶鸣。 王玄一身戎甲,阔步走上点将台,血红披风猎猎飞舞。 巨汉丑佛儿浑身狰狞铠甲,连面孔都以修罗铜盔覆盖,扛着主将大纛站立身后,“王”字大旗随风飘荡,煞炁冲天。 家传的貔貅吞甲明光铠已无法修补,烂银枪更是损毁,如今不过是寻常玄铜铠,制式青钢枪。 但沙场点兵,却已非虚。 校场上一片寂静,数千目光望来,就连李县令也闻讯带着一帮衙役赶来。 有人镇定,有人迷茫,有人眼中不知所措。 训练归训练,真正战事还是第一遭。 王玄心中焦急,但面色却依旧平淡,沉声道:“探子回报,山阴那边出了点事,永安不可不防。” “刘顺,张横!” “属下在!” “你二人领白虎玄武军阵驻守永安,封闭城门,配合县衙维持秩序,郭老江湖经验丰富,若发现有妖人图谋不轨,可令白虎军就地诛杀!” “属下领命!” “杜春娘,莫云霄!” “属下在!” “你二人随我前去南山谷道。” “属下领命!” “莫参军,率领莫家供奉策应,以防有人暗中作祟…” 王玄给了个眼色,莫怀闲顿时心领神会。 “属下领命!” 稍顷,营门大开,军甲战马隆隆,主将大纛飘扬,青龙朱雀战旗紧随其后,向着南山谷道方向而去… …… 浓烟滚滚,烽火直冲云霄。 传信之法,白日放烟,夜放火。 几名军士搭弓引箭,两眼锐利盯着前方平原。 数只鹰隼上空翱翔,旁边还有猎犬警戒。 前方旷野之上,密密麻麻的黑点越过官道,爬过山丘,向着永安方向直逼而来。 军士们已经知道,山阴沦陷。 形势散乱,必定大半都是百姓。 但无人敢赌,有没有妖人混迹其中。 轰隆隆… 雷鸣般的马蹄声自远处而来。 “大人来了!” 岗哨上的军士们松了口气。 下方,王玄横枪策马狂奔,鹰犬随行。 天空一声鹰啼。 王玄眼神瞬间变冷,“莫云霄,青龙阵先行出击,百姓中有妖人潜藏,先别惊动,让他们以百人为一组,相互隔开,不得靠近谷口千米!” 小白原本就生性灵异,可看到邪祟妖炁,以鹰啼驱逐魑魅魍魉,随《妖变经》化为煞兽后,更是敏锐。 “属下领命!” 莫云霄浓眉一瞪,抱拳持槊而去。 在他身后,护旗力士只觉手中一沉,青龙战旗瞬间无风自动,汇聚所有军士煞炁,发出淡淡青光。 四象者,东方青龙甲乙木,甲木为干,乙木为藤,又因青龙之象舞风云,所以具备了变化多端与速度的特性。 军旗加持,军阵战马速度猛然提升一截。 青龙军阵约七百余骑,多日训练早已习惯这种变化,各个压低身子随马背起伏,转眼伴着烟尘冲出谷口。 王玄面色平静,出了谷口当即列阵。 所有军士搭弓引箭,朱雀军旗加持下,箭头隐约有血色煞炁如火焰升腾。 平原上,至少有四五千百姓,各个眼神惊恐,手中连包袱都没拿,有人脸色苍白跌跌撞撞,有人满脸血污浑身发抖。 到处都是哀嚎声与孩童哭泣声。 莫云霄虽说沉稳,也是莫家子弟中出色之人,但毕竟刚过二十,看到后顿时心软。 但他却咬了咬牙,带着青龙阵在旷野上纵横穿梭,一边驱赶,一边命手下大声呼喊:“停止前进,百人一组分开,有异动者斩!”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山阴县虽说距离永安不远,但刚刚沦陷就有百姓聚众而来,怎么可能无人引导。 青龙阵速度飞快,马蹄声隆隆不绝,煞炁四溢。 散落各处的百姓看到后无不惊惧,但见对方没有动手也稍微放心,开始三三两两聚集。 在青龙军阵的左右分割下,人群渐渐分组聚拢。 莫云霄虽说不出手,但也暗自警惕。 果然,在青龙军阵掠过一处人堆时,百姓中三道黑影腾身而起,半空中刀光闪烁,向他扑去。 咻咻咻! 几道箭影闪过,血光四溅。 三名袭击者连哼都没哼就掉落在地,身上出现碗大的血窟窿,细看全是百姓装束,但却面目狰狞,牙齿尖锐。 血衣盗,刚习人丹术不久… 莫云霄立刻做出判断,沉声道:“只是幌子,小心有高手突袭!” 果然,很快又有人暗中出手,嗖嗖嗖扔出几只葫芦,半空中猛然碎裂,毒蜂如黑烟般袭来。 但这次七百余骑连躲都没躲,瞬间扑向出手人群,那些毒蜂撞到军阵顿时被煞炁震碎。 更奇妙的是,几名骑手从马上腾身而起,数矛齐出,将那来不及躲闪的妖人刺死后,又迅速倒退飞回,如同背后牵引着绳子。 青龙军阵,甲木为干,乙木为藤,所有人都可被军阵牵引,如藤蔓延,又如龙爪突击,变化多端。 这也是此阵负责在外围探查的原因。 百姓们这下知道为什么要被分割,彼此互相警惕对望,一有不对就迅速散开,连续暴露斩杀十几名妖人后,终于无人再出手。 而这只是开始。 在莫云霄命令下,以百人一组开始通过朱雀阵。 “汪汪!” 阿福耳朵抖动,又筛出几人,还没动手便被拿下。 王玄默默看着这一切。 他身边,一名脸色惨白的老妪正颤颤巍巍讲述:“多谢王大人相救,老太婆是巫教弟子,身居槐树村土地庙祝一职。” 这名老太刚才自报家门被带来。 “槐树村…” 王玄眉头微皱,“太一教三位道长就是在那边布阵,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妪咽了口唾沫,“昨晚,槐树村百姓便被撤离,我们也未被允许入城,就在城外扎营,老太婆也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 “就在今早,先是那萧公子率领大军出城,随后没多久,城中城隍庙方向便一声巨响,随后地炁紊乱,浓烟密布。” “闻到那烟雾者,无不倒地晕厥,烟雾中还有浑身长毛长尾巴的妖人,他们四处掠杀,城中一片混乱。” “不少百姓侥幸逃出,有人提议往永安跑,大家慌乱中也只能听从,却不知是妖人混入,还请大人恕罪…” 王玄点头,“放心,与你无关,进去休息吧。” “多谢大人!”老妪点头离去。 所有放入的百姓还不允许离开,于谷道中扎营等待,自有人送来水粮,当然也少不了军士看押。 妖人随流民混入,分明是想扰乱永安,自然要小心行事。 “毒雾…” 王玄望着山阴方向,眉头紧皱。 那些长毛的,是妖化山贼,但能覆盖全城的毒雾,简直闻所未闻,难道血衣盗的目的,就是屠城? 想到这儿,王玄一声口哨,天空中的小白顿时振翅一展,向着山阴方向直飞而去。 没过一会儿,永安那边倒是先传来讯息。 确实有人趁机捣乱,还是炼精化炁的高手,不过要么被白虎军阵围住,要么被莫家供奉斩杀,没闹出什么乱子。 一炷香后,小白从天空扇着翅膀落下肩头。 “毒雾还在…看不清?” 王玄心中越发警惕,血衣盗这是想做什么? ………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山阴城外,远远冒出个人影探头探脑。 毒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去。 月光下,人影丛丛,隐约有哭喊声和嘻嘻哈哈笑声传出,城内时而有灯笼亮起,却是诡异的绿色。 人影倒抽一口冷气,“鬼穴!” 第一百一十章 妖邪计深沉,摔碗状军行 <!--go--> 明月如勾,残云似纱。 南山谷道外,一堆堆篝火熊熊燃烧。 青龙、朱雀两军士兵就地扎营,一是防备敌人来袭,二是看守那些逃亡的百姓,免得再生波折。 “事情就是这样…” 火堆前,莫怀闲微微摇头,“除去城中几名妖人作祟,永安再无异常,矿场那边无人觊觎,大人擒住的血衣盗也当场服毒自尽。” “我想不通的是,即便流民中妖人混入,也造不成多大乱子,他们想做什么?” 王玄眉头紧皱,望向山阴方向,“我们…大概中计了。” “中计?” 莫怀闲略微沉思便已想通,“大人的意思是,他们只是制造混乱,令我们不敢妄动,去救援山阴?” “没错…” 王玄面色平静,“这是阳谋,即便我们识破,也依旧无可奈何,军阵不出,不顶用,大军出动,永安必乱。” 莫怀闲叹了口气,“大人说得对,永安底蕴太差,咱们这点人,能护住自己就不错。” “眼下各地军府大肆招人,除非互相吞并才能壮大,但皇族又派了长史约束,想来早料到了这一点。” 王玄点头不再说话,暗自查看天道推演盘。 残本《血煞锻体术》与《虎豹炼形术》融合进度,几天内已涨到33%,再过一周就能完成。 果然,两者等级都不高,也不知会弄出什么玩意儿… 就在这时,月夜下一人飞奔而来,身形快若鬼魅。 “什么人?!” “放心,是莫家的探子。” 来人是名身形瘦高的汉子,停下脚步后,脸色惨白,连忙扯去腿上绑着符箓的带子,扔进火堆中。 呼~ 随着带子点燃,阴风四散,篝火差点熄灭。 王玄也不奇怪,他听郭鹿泉讲过这种甲马术,有关系的,会请城隍庙祝借一道香火神力,无灾无害好用的很。 没门路的,只能借用厉鬼之力,难免损伤炁血。 “公子,大人…” 汉子口唇青紫,弯腰拱手:“小人奉命前往山阴查探,先是去了槐树村,那里一片狼藉,有不少血迹,却无半具尸体,随后去了山阴城,那里已成鬼穴,小人不敢靠近。” “鬼穴?” 这下连王玄都有些愕然,“鬼穴乃大凶之地,聚集厉鬼成群,需百年才能形成,山阴仅仅半日…” 话说一半,眉头微皱:“那老妪说曾听到城隍庙一声巨响,难不成是地窍被破,布置成了凶阵?” “林九呢,他怎么说?” “他有皇族秘术,可借城隍庙传信,事发时山阴城长史只传来半句山阴沦陷,便无法联络…” 王玄不再说话,冷冷望向夜幕下的旷野。 果然如郭守清所说,血衣盗行事风格捉摸不定,且计划周密,背后定有计谋高深的智者谋划。 仅派几个无关紧要的死士就拖住了永安,如果没猜错的话,渠城那边也是同样情况。 甚至整个并州,都在其算计之中。 这种可怕的敌人如果要对付永安, 自己能守住么? …… 随后几天,陆续有各种消息传来。 渠城有妖人作祟,引发骚乱,被刺客门高手围剿诛杀… 位于并州东南部的宁封县沦陷,与山阴县一般化作鬼城,那里同样是萧家地盘,军府人数更多,尽数失踪… 通源县沦陷,同样是萧家地盘… 府城太一教长老成明子遭遇刺杀,虽被救下,但道行尽失… 而血衣盗则再次隐入山中… …… “血衣盗的目标是萧家。” 军帐内,莫怀闲松了口气,自嘲笑道:“看来小也有小的好处,不被人注意,但这一堆烂摊子该怎么处理?” 没错,血衣盗留下了不小祸患。 首先便是横行各处的旱魃,这些东西引发山林农田干涸,地炁暴动,夜晚魑魅魍魉横行,已经有商队被尽数吸成干尸。 其次便是山阴鬼城,那里已经如同鬼蜮,即便白天也被浓郁阴雾笼罩,野兽飞鸟不敢靠近。 王玄盯着地图眉头紧皱,“萧家、太一教、消失的上万府军士兵…血衣盗的目的没那么简单,可惜情报不足无法判断。” “不过你说的没错,旱魃和鬼城阻断商道,如不尽快解决,货物都无法运出,更别说旱灾引发的粮荒…” “不止如此。” 一旁的郭鹿泉苦笑道:“鬼城还好说,老夫对此了解颇深,再加上军阵冲击,很快能解决,但这旱魃却是麻烦。” “其擅于土遁,遇强则避,遇弱则袭,之前有太一教可通过法坛斩杀,可如今太一教并州弟子损失惨重…特娘的,好毒辣的手段!” 军帐内,永安军府众人皆是面色沉重。 有人曾混迹江湖,但江湖可没有这种庙算。 有人身处朝廷,但朝堂哪有这种疯狂不讲规矩。 旁听的李县令满脸无奈,“王大人,这些交给世家法脉头疼,出了这么大事,再加上城隍庙祝失踪,百姓惶惶不安,谣言四起,要先安定人心啊。” “李大人说的没错。” 王玄微微点头,“既然血衣盗已经隐匿,那么明日便大军出动,先将那鬼城踏平了再说!” …… 次日寅时三刻,天光微亮。 军营鼓声隆隆,辕门大开。 这一次为保稳妥,四象军阵集体出动。 刚出营门,许多军士便愣住了。 只见官道之上,火把排成长龙,永安百姓携老扶幼立在道旁翘首以望,家家户户端着水酒沉默不语。 李思源和县衙捕头守在一旁。 王玄策马而来,眉头微皱,“李大人,无需如此。” 李思源面露肃容拱手道:“王大人,这是百姓心意,本官可没有强求,再说,大军出动不壮行,我永安岂不让人笑话!” “是啊,王大人。” “都是我等心意…” “自家酿的水酒,喝了胆气足!” 百姓顿时纷纷点头,嘈杂一片。 王玄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暖流,沉声道: “全军,下马!” 伴着哗啦啦的甲片声,军士纷纷下马,立刻有百姓送上水酒,人人一碗不拉。 王玄一口饮尽,高举酒碗。 哗啦啦! 所有人高举酒碗,在他带领下摔得粉碎。 摔碗壮行,古之习俗。 “全军,上马!” 甲片涌动声、马蹄声隆隆远去… 军阵中,张横忽然举起长枪厉声吼道: “兵者,校阵荡寇,斩妖诛邪,保家守境!” 众多军士心中激荡,跟着怒吼: “兵者,校阵荡寇,斩妖诛邪,保家守境!” “寿不过百,九死无悔!” “寿不过百,九死无悔!” “大风!大风!大风!” 满天呼喊中,王玄面色平静策马而行,微冷晨风吹动鬓角,血红披风猎猎飞舞…<!--over-->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重临旧地哀,子夜入鬼城 古道荒草遍地,纸钱随风飘舞, 火盆中余烬未熄,青烟缭绕翻卷。 “师傅…呜…” “弟子不孝啊…” 二十多人披麻戴孝跪在路边,呜咽痛哭。 忽然,远处马蹄声隆隆响起。 众人心中一惊,仓啷啷抽出长刀戒备。 咻! 一道箭影飞来,插在地上顿时火焰翻卷。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见一面火红朱雀大旗升腾而起,一匹匹快马似野火燎原,转瞬即至。 战马嘶鸣踏步盘旋,弓弦声声作响,锋利箭头将他们重重包围。 众人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晦气!” 伴着一声娇斥怒喝,杜春娘双枪策马而来,满脸怒容:“何人敢当路烧纸,拦我大军去路!” 她为朱雀先锋,还未靠近山阴,便出现这种事情,简直是不吉利到极点,自然火气直冒。 披麻戴孝人群中,一名矮个子抬头满脸惊愕:“杜…杜家姑娘?” 杜春娘秀眉一蹙,“哼,怎么是你!” …… 王玄牵着缰绳,面色平静。 “说吧,怎么回事?” 前方众多披麻戴孝者面色惊惧,其中一人身形矮小,尖嘴猴腮,赫然正是曾经雪夜狮子楼比斗时,戏彩门罗家班的弟子。 其他人唯唯诺诺,唯有那尖嘴猴腮的男子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拱手道:“王大人,小人是戏彩门罗家班的袁腾,我们是祭拜师傅,无意中阻路,还望恕罪!” 王玄微微点头:“你们师傅是在山阴遇难?” 袁腾抱拳弯腰,眼神悲切,“没错,那晚狮子楼比斗后,师傅就一直隐居在山阴,我们外出跑活,个把月就会回来一次探望。” “谁知这次回来,山阴已沦为鬼蜮,我等能耐有限,不敢靠近,只好在路边烧纸遥拜。” “孝心可嘉,何罪之有…” 王玄点了点头本想离开,却猛然感觉不对,“你师父也算高手,你们又如何得知他没有逃走?” 袁腾面露苦涩,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我们昨晚远观,曾见山阴城中光影旋转,百鬼起舞,那是我这一门法脉重器‘百鬼夜行灯’,怕是已成厉鬼之物。” 王玄:“……” 杜春娘气得咬牙切齿:“你特娘的,那种东西怎么能放在山阴?” 袁腾苦笑一声,“杜…杜将军,法脉重器我等修为无法驱动,随身携带更危险。” “哦。”杜春娘闭上了嘴。 实则一声将军叫得她怒火全消。 一旁的郭鹿泉却揪着胡须倒吸一口凉气,“大人,有些不妙啊,城隍庙失陷,不知会弄出什么鬼东西,如果再有法脉重器,还是百鬼夜行灯…特娘的!” 王玄面色平静,“先看看再说。” 说罢,呵令大军继续前进。 罗家班的徒弟们面面相觑,小跑紧随其后。 不多时,山阴城渐渐映入眼帘。 曾经热闹的山城如今破败阴森,城门前土地干枯开裂,碧绿青山已然荒草如枯发,浓郁阴气笼罩,即便朝阳初起,也丝毫不退。 杜春娘紧握双枪,眼神有些复杂。 她曾在此地搭台唱戏,曾雪夜败退,曾暗中救人,短短半年,诸多变化,恍如隔世。 王玄此行还带了军府供奉团几名老江湖,憋宝人杨老头也在其中,眯着眼惊疑不定看了半天,“大人,这地方不对劲啊。” 郭鹿泉冷哼道:“大凶之地,当然不对劲!” “你这淫鹿懂个屁啊!” 杨老头啐了一口,“山阴城老头也来过,此城为分支龙脉尾余,虽居于山之阴,却得地炁调和,也算善地,如今却成至阴抱阳之象,这是育宝之形啊!” 永安军府供奉团大半都是老头,平日里互相骂骂咧咧早已习惯。 郭鹿泉有些无语,“鬼城育宝,亏你想的出。” 杨老头眼一瞪就要争辩,却被王玄挥手打断。 “有没有宝,不重要。” 王玄望着山阴城眼神冰冷,“此番不是开荒,亦非江湖寻宝,当迅速踏灭鬼城,打通商路要紧。” “大人说的是。” 郭鹿泉面色变得郑重,“鬼穴不同于妖巢,大多是天然形成阵式,或人为布置,而成凶地,使得厉鬼汇聚,因此破鬼穴之法如同破阵。” “要么长驱直入,破掉阵眼,要么破掉整个阵势,前一种危险,后一种稳妥,杨老头,此地形势可能破掉?” 憋宝人杨老头抽着烟杆,皱眉看了一会儿,“大人,此地是三阴倒山局,若是派人将后山那座山头挖断,应该能泄掉大半阴气。” “耗不起那时间。” 郭鹿泉摇头无奈道:“大人,破鬼穴如破阵,阵起之时方能找到阵眼,否则就是将整座城夷为平地,鬼穴依旧存在,看来要等到子时阴胜之时。” “就依郭老之言。” 王玄点头沉声道:“传令,就地扎营,养精蓄锐,子时入城!” 郭鹿泉既是阴门前辈,又常年在靖妖司任职,破掉的鬼穴有十几处,这些经验都是府军需要学习。 毕竟以后,就再也没了靖妖司。 …… 军令下达,府军当即埋锅造饭。 大战当前,还是从未去过的鬼蜮之地,众多新兵们难免心中忐忑,各个沉默不语,吃过饭后便盘膝而坐,炼炁养神。 王玄看到后也不在意。 他何尝不是第一次,但百战之兵可不是光训练就行,一次次艰苦血战后,方可造就坚韧意志。 他看了看周围越发干涸的土地,皱眉道:“山阴就不说了,以矿为生计,农田本就少,不可让旱魃去往永安,郭老还有什么办法能逼出此獠?” 郭鹿泉摇头道:“阴门之中倒是有门鬼嫁之术,敲冥鼓,抬阴轿,以纸扎女子,或引诱山中老妖现身,或安抚厉鬼,可这旱魃乃尸祟,有点不对路啊。” “六合阴阳门的地师呢,他们精通形势地炁,能否找到旱魃?” “他们看的是死物,旱魃土中游荡,找不到的,倒是刺客门中听闻有擅五行遁术者,只是…” 说到这儿,郭鹿泉看了王玄一眼。 王玄面色不变,点头道:“嗯,刘宣曾找我购买玄铜份额,可以问问,就是刘大麻子那人心眼贼小,不懂以和为贵之道。” 郭鹿泉:“……”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便各自盘膝打坐养神。 ……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 刚入子时,山阴城顿现异象。 一盏盏绿色灯笼漫山遍野,人影憧憧,嬉笑声随风而来,好似整座山城依旧住满百姓。 郭鹿泉一声长叹:“胸中有殃起尸,心中有怨化鬼,血衣盗果然人魔行径,造的好大孽。” 阿福也猛然压低身子,抖动着耳朵,口中发出低吼。 “里面有危险?” 王玄皱眉挠了挠狗头,翻身上马。 “起阵,入城!” 一声令下,五面军旗顿时哗啦啦作响。 这次是完整的四象奇门阵,威力顿时显现,整个军阵融为一体,煞炁冲天,竟隐隐压过了鬼城。 嗡! 似乎是被军阵刺激。 城中陡然绿色光影旋转,狰狞百鬼于空中飞舞… 第一百一十二章 神鼓惊邪魅,妖道设诡坛 疫鬼,浑身脓疱腐烂,疫气四散… 落水鬼,皮肤惨白,两眼血红… 刀劳鬼,咆哮连连,口喷毒烟… 针口饿鬼,发如蓬蒿,爪甲乱舞癫狂… 婴鬼,头大如斗… 《大燕搜山图》记载阴魂厉鬼八百余种,其中多半不常见,只有特定情况下才能诞生。 王玄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种类。 更古怪的是,随着军阵靠近山阴鬼城,这些鬼物身形越发明显,有些甚至膨胀到三米多高,舞动鬼火,厉啸连连。 哒哒哒哒… 同时,急促敲击声响起,荒腔走板,很是古怪,但配合群鬼狂舞,却仿佛令人置身幽冥鬼蜮。 “搁这唱戏呢!” 主将大纛下,王玄一声冷哼。 旁边随行的戏彩门袁腾尴尬道:“大人莫怪,那是百鬼夜行灯的机括声,是以声致幻的手段,那个…这法器原本就是用来表演幻戏的。” 王玄无语,没想到还真是唱戏的。 众军士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景象,虽说每晚背诵《大燕搜山图》,对各种邪祟了如指掌,但亲眼所见却是另一回事。 一时间,不免有些胆气虚弱。 老兵队正们看到,顿时纷纷怒喝: “怕个鸟,忘了平日我怎么教的!” “鬼物无形,眼见皆是虚妄…” “军阵煞炁可破邪祟,打起精神来!” 在老兵们训斥下,形势终于有所好转。 王玄面色平静,心中没有半分怒火。 原本他就计划让新丁参与平日的驱祟任务,如老兵一般训练胆气,但如今时局艰险,也只能直接上阵。 好在,老兵们的表现令他满意。 见目的已经达到,王玄也不再磨蹭,沉声道:“既然搭台唱戏,那咱们也凑个热闹。” 说罢,伸手一抬。 主将大纛后方,两名军士将红布一掀。 八荒惊神鼓嗡得一下悬浮起来。 军阵煞器都有个特点,只要灵材能够支撑,注入的煞炁越足,威力越大。 之前在东部群山,四十人军阵的时候,八荒惊神鼓已显现不凡威力,平日军演,也只是做做样子。 如今威力全开,就连王玄也吃了一惊。 鼓面上,三眼道人已完全显现,眼中血煞浓郁似火。 咚!咚!咚! 地面都在震颤,透明波纹裹着气浪向外翻涌,沿途飞沙走石,掠过城墙时,那些随意乱爬的魑魅魍魉瞬间消散。 山阴城墙原本被浓郁阴鬼之炁侵染,时间长了会化作阴煞魇镇之物,而如今被八荒惊神鼓声波扫过,顿时咔嚓嚓出现裂缝。 明月下,神鼓鸣,鬼魅惊,六军奋! 郭鹿泉抚须哈哈一笑,“这八荒惊神鼓果然最克阴魂。” 王玄眼若寒星,手中钢枪向前一挥,“入城!” 咚!咚!咚! 伴着震天的轰鸣声,永安府军列阵入城。 夜空一声鹰啼,此时在小白锐利的鹰眼中,原本阴炁黑云笼罩的山阴城,就像被撕开一道口子。 尤其八荒惊神鼓威力十足,那些阴炁来不及再次聚拢,就被彻底崩碎消散。 而在军府士兵们眼中,就是另一番景象。 大军所过之处,阴炁寒霜凝结的街道咔嚓嚓碎裂,周围建筑内原本鬼影憧憧,此刻瓦片哗啦啦掉落,阴魂吱吱消散。 郭鹿泉看到后,微微叹气摇头。 他是阴门老人,见惯了生死皆苦,所以破鬼穴时,以安魂为先。 但兵修军阵以征伐为人族开生路,可不会管这些。 这就是百行修行之法,各有各的道。 当然,府军士兵们也不敢放松警惕。 进入城中后,景象顿时大变。 外围有月光照耀,里面街道全是阴雾笼罩。 那百鬼夜行灯自他们进城后,便消失无踪,仿佛黑暗中有一双阴戾的目光时时觊觎。 而城隍庙方向,更是漆黑如深渊。 王玄眼睛微眯沉声问道:“法脉重器被邪祟获得,会威力更大么?” 郭鹿泉摇头道:“也分情况,若是山海书院的‘观山卷’,须弥宗的‘琉璃涅槃塔’那些玩意,什么厉鬼妖邪都不敢靠近,若是太阴门的‘黑玉棺椁’,妖鬼尸皆垂涎三尺。” 戏彩门的袁腾则沉默了一下:“我师父说过,百鬼夜行灯最忌鬼掌灯,人看戏。若不能固神魂,便会被灯所迷。” 王玄微微点头,心中了悟。 看来和八荒惊神鼓一样,都是针对神魂。 虽说有军阵防护,但军士们神魂尚不稳固,看来一会儿要先破了百鬼夜行灯… …… 山阴城格局不像永安县城。 其依山势而建,西南高,东北低,城隍庙就在城南最高处。 但正如郭鹿泉所说,破鬼穴如破阵。 大军进入后,立刻陷入阵势,虽说有八荒惊神鼓压阵,魑魅魍魉皆不敢靠近,但地形却发生了改变。 原本要要爬坡,却变成下坡。 转个拐角,却又回到原地。 “停!” 王玄眉头微皱,挥手停下军阵。 军阵虽利,但却是以消耗军士煞炁为支撑。 士兵们大多刚刚引煞入体,支撑不了长时间作战,更何况还有八荒惊神鼓这耗能大户。 若长时间困在此阵,到时间必然损伤惨重。 王玄看了看周围,“郭老,看来那城隍庙就是阵眼所在,你可否能看破此阵?” 郭鹿泉抚着胡须眉头紧皱,“三阴倒山局本就会方向颠倒,这鬼阵又是人为布置,怕是早将关窍隐去,老夫先试试再说。” 说罢,腾身而起越出军阵。 他手中突然出现一根棺材钉,叮得一声插入青砖地面,又掏出十几个小纸人,以红绳绑于棺材钉上。 一番动作,迅捷凌厉。 呼~ 阴风四起,纸人顿时四散。 奇怪的是,那红绳仿佛抽丝一般越拽越长,随着纸人飞入惨白阴雾之中,却始终不断。 阵中的杨老头嘀咕道:“这老东西气血衰退,阴门术法却是越加灵巧,真是活成精了…” 郭鹿泉自是没听到,凝神仔细观察。 每一会儿,嘭嘭嘭,连着数根红绳断裂。 郭老头点了点头,转身进入军阵中,“大人,老夫试探出了门户所在,只需……” 话还没说完,却猛然转身,死死盯着左侧街道,眼中满是惊骇,噗得喷出一口血。 红绳随即断裂。 “郭老!” 王玄连忙下马将其扶住。 郭鹿泉依旧死死盯着左侧街道,颤声道:“那边有人守阵,用得是醮坛之力,太一教也有人入了血衣盗…” “看好郭老。” 王玄一声嘱咐后翻身上马,面色阴沉,“列阵前行,看看是谁。” 有了方向,军阵顿时左转。 咚!咚!咚! 八荒惊神鼓驱散沿途阴霾,眼前景象渐渐清晰。 这是山阴县城府衙所在,门前大片空地。 一座十米高的法坛被竖起。 法坛上黄布飘飞,一排烛火发着幽幽绿光,三尊城隍神像依次摆开,只是黑烟缭绕,哪还有半分清宁祥和。 蒲团上,一名太一教道士面色淡然盘膝而坐,看到军阵汇聚而来也不惊慌,浮尘一甩,无奈道:“贫道本不想多做杀孽,你们为何偏要自寻死路?” 旁边杨老头眼睛微眯,低声道:“是渠城的城隍庙祝刘守明,看来他就是叛徒。” 王玄点了点头,眼神凝重。 那郭守清道长身份神秘,道行连他也看不透,却生死不知,原来是被同门暗算。 太一教醮坛威力不凡,眼下却阴气森森,还有那城隍神像… 只是这家伙守在这里做什么? 算了,先抓住再说。 想到这儿,王玄也不废话,伸手一挥,“毁了他的法坛!” 杜春娘等人顿时搭弓引箭,箭头缭绕血色煞火,咻咻咻,如火雨流星飞射而出。 目标并非法坛,而是下方木台。 法坛必有守护,但木台却是凡物。 然而,太一教道人刘守明却丝毫不急,嘴角露出一丝淡淡嘲讽。 轰! 一盏旋转花灯突然出现。 随着花灯上魑魅魍魉灯影旋转,狂风呼啸,飞沙落叶聚成巨大旋风,将箭雨全部偏转。 一个瘦削的身影缓缓出现。 “师傅?!” 戏彩门弟子袁腾目瞪口呆。 那身影正是罗老歪,穿着一身寿衣飘飘忽忽已成厉鬼,脸色青紫,黑水从空洞眼眶不停往下滴… 第一百一十三章 惊现鬼城隍,军阵战醮坛 “鬼掌灯,人看戏,避之大吉…” “你这娃儿,天生一幅猢狲像,不如随老夫学艺,省得以后连婆姨都讨不上…” “什么江湖豪杰,别瞎想,咱爷们儿的江湖,就是能安心混口饭吃…” “生了娃儿,就要有个担当,要学会装糊涂…” 袁腾呆立在原地,浑身冰凉,不知所措。 血海深仇,令他想咬死那妖道… 但家中老小,全凭一人过活… 该怎么办? 袁腾咬破嘴唇,一瞬间好像老了十几岁。 “退后!” 伴着冰冷声音,郭鹿泉抓着他连续后退。 袁腾陡然一惊,这才发现军阵在发生变化。 玄武大旗飞腾,重甲军士轰隆上前盾墙矗立… 朱雀火旗后撤,一排排火箭拉弓上弦… 袁腾咽了口唾沫,眼中出现丝希冀。 …… 王玄策马横枪,面色平静。 就在百鬼夜行灯再次出现的时候,周围景象也陡然发生变化,百鬼齐出,阴风黑雾裹着绿火上下飘荡。 但府军士兵们对于此物早已习惯。 咚!咚!咚! 八荒惊神鼓震荡,靠近的鬼魅化作阴气四散。 大旗招展,军阵瞬间变化。 玄武在前,朱雀在后,青龙白虎两翼收缩。 这,是防御阵型。 防的不是厉鬼,而是上面醮坛。 没错,就在百鬼夜行灯出现的刹那,王玄就察觉不对劲。 百鬼乱舞只是迷惑,更可怕的是整个鬼城一瞬间仿佛活了过来,恐怖阴炁汇聚于上方醮坛,竟化作百米黑云滚滚翻涌。 黑云中,三道血红色眼睛缓缓睁开。 森严冷漠,如神临世。 “鬼城隍!” 郭鹿泉失声惊呼,苦涩道:“大人,这是淫祀邪术,借鬼城,炼邪神,怪不得妖道留恋此地不走。” 说着,看了看周围咬牙道:“这百鬼夜行灯被八荒惊神鼓克制,妖道这是宁愿毁掉一件法脉重器,也要消耗军阵。” “不能与他纠缠,必须尽快毁掉醮坛。” 王玄点头道:“郭老放心,我晓得。” 没错,他早已看出其中关窍。 现在的形势是,妖道借助鬼城阴气炼邪物,不能离开醮坛,所以用百鬼夜行灯阻路。 而对方祭出未炼成的鬼城隍,想必就是守护醮坛后手。 王玄变阵,亦是针锋相对。 醮坛调动满城鬼炁, 军阵凝聚千人煞炁, 孰强孰弱,总要先碰碰再说。 军阵变阵后,气势也随之瞬间大变。 “玄武阵,突!” 随着刘顺一声怒喝,重甲盾墙隆隆前行。 伴着八荒惊神鼓节奏,似地动山摇。 “拦住他们!” 刘守明脸色微变,捏动法诀指向祭坛上一口黑坛。 吼! 罗老歪所化厉鬼顿时发出凄厉呼啸,百鬼夜行灯阴风大作,竟不管不顾向着军阵冲去。 王玄面色冷漠,伸手一挥。 身后丑佛儿扛着的主将大纛顿时悬浮而起,旗面上三奇日月星微微闪烁,前方玄武阵瞬间泛起黑色煞光。 咚! 百鬼夜行灯撞来的一刹那,如水波荡漾的黑色煞光顿时凝结,似高山巍峨,又似铁板一块。 玄武主水,刚柔并济,遇强则强。 哗啦啦… 没有任何意外,百鬼夜行灯散架掉落在地,一道道阴鬼戾气四散而出,又被八荒惊神鼓瞬间碾碎。 “师傅!” 袁腾终于忍不住一声呼唤。 罗老歪的阴魂似乎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个笑容,在八荒惊神鼓声波中溃散。 军阵依旧在前行,如铁甲凶兽。 “原来是四象奇门阵!” 刘守明脸色难看,一下咬破中指,摁在一尊城隍神像上。 呼~ 醮坛上空顿时狂风大作。 那阴气聚拢的百米黑云中,瞬间伸出一只十米长的大手,如虚似幻,裹着阴风鬼火一掌拍下。 “盾阵!” 刘顺见状玄武大旗一挥。 所有巨盾顿时齐齐抬起。 轰! 一声巨响。 当先的几十名军汉脸色酱红,两脚在地上拖出半米痕迹。 好在他们咬牙连忙向前,玄武阵才未溃散。 “好个鬼城隍!” 王玄一声冷哼,“青龙朱雀,箭阵!” 杜春娘、莫云霄随之抬手。 咻咻咻,箭雨如蝗。 上千只利箭飞射而出。 四象奇门阵变化多端,这也是其中之一。 青龙木炁、朱雀火炁,两相配合,顿现异象: 天空中箭雨互相引燃,竟化作一片血色火海将整条街道笼罩。 “不好!” 刘守明吓得头皮发麻,再次驱动一尊城隍像。 黑云中又伸出两只大手,裹着阴风黑雾将醮坛护住。 噗噗噗! 火焰箭雨落在其上,竟然全被弹开。 “看你有几只手!” 王玄面色冷漠,也随之搭弓引箭。 太阴玄煞顿时在箭头前方旋转。 不仅如此,身后主将大纛也猎猎飞舞,整个军阵煞炁同时加持。 小三才军阵,推演出特技石破天惊,才能凝聚全军煞炁一击,但四象奇门阵有主将大纛,亦能发挥同样效果。 王玄只觉双臂越来越沉,弓弦上仿佛困着一条巨蟒,越来越来难以控制,撑到极限时猛然松手。 轰! 一声巨响,快得无人能看清。 妖道刘守明醮坛下方木台顿时炸裂,漫天木屑飞溅。 醮坛搭台高度,自有其奥秘,乃是依照地势灵炁做出调整,越高级的醮坛,越是严谨,容不得半丝疏漏。 这下子,醮坛法阵顿时崩溃。 噗! 从半空摔下的刘守明一口鲜血喷出,强忍着内伤身形扭转,脚尖点地,身形如大鸟一般跃上房梁。 “想跑,没门!” 王玄早已再次搭弓引箭。 轰! 又是一声巨响,刘守明下身瞬间血肉飞溅,惨叫着落在地上。 军阵之术,主将便是遁去之甲。 只需待在阵中,便可借用军阵之力,即便炼炁化神老怪,王玄也敢与之周旋,何况是一名五气朝元修士。 当然,万物自有其克制之道。 别人设立醮坛,能在数里之外施展咒术,王玄若不在军阵之中,便会中招。 同样,炼炁化神老怪也能在外围游走攻击,先破掉阵法,再站杀主将。 就看谁的手段高超,算计深远。 轰隆隆… 伴着滚滚闷雷声,空中阴气黑云散去。 醮坛上的一应物事自然掉落在地。 哗啦啦,黑坛破碎,罗老歪的头颅滚出,额头上被针刺出诡异血符。 “师傅!” 袁腾一声惨呼,飞身而出,哆哆嗦嗦抱起罗老歪头颅。 郭鹿泉叹息摇头:“原来是镇魂术,能够解脱反倒是福。” 说罢,上前将三尊城隍神像依次贴上黑纸符,对着王玄摇头道:“大人,这城隍像乃社稷庙之物,能够储存城隍神力布置醮坛,只是如今已成邪物,该怎么处理?” 王玄想了一下,“劳烦郭老暂时看管,回去问问,或许有用。” 他可没忘了,人皮刺神图能够炼成八荒惊神鼓,东部山脉妖巢中救了十几名民间法脉弟子,说不定能鼓捣出什么东西。 说罢,阔步而行来到刘守明身前。 这妖道竟然还未死,下半身血肉模糊,掉落的肠子如活物般缓缓蠕动。 “人丹术…” 王玄眉头一皱,“太一教名门子弟,学这邪术作甚?” “哈哈哈…” 刘守明疼得满脸扭曲,面目狰狞笑道:“你猜?” 郭鹿泉也走来,厉声问道:“血衣盗到底有何图谋,还有,那天发生了什么,郭道长可否已经遇害?” 刘守明也不说话,只是怨毒地看着他们,瞳孔渐渐失去光彩… 憋宝人杨老头也走来,皱眉摇头:“那些四处躲藏的邪修倒也罢了,血衣盗究竟给了什么好处,能让太一教弟子都叛变?” “大人,你看!” 正说着,杜春娘忽然指向城南方向。 只见那边阴炁黑雾浓郁,中间竟然有一点白光上下跳动… 第一百一十四章 鬼城孕灵宝,旱魃终现身 昏暗鬼城中,一点白芒跳跃,人人可见。 “果然是在孕宝!” 憋宝人杨老头嘿嘿一笑,“我就说么,这三阴倒山局上下颠倒,又化鬼城聚阴,成至阴抱阳育宝之象,怎么会没东西?” “汪汪!” 就在这时,阿福也耳朵抖动,盯着城隍庙方向叫了两声,尾巴甩来甩去。 王玄哑然失笑,“这么着急,看来确实有东西。” 与此同时,随着刘守明醮坛毁坏,周围阴风鬼雾也渐渐散去,出现一幕奇景:远处街道依旧是阴风呼啸,鬼火跳动,但在县衙门口,却毫无异常。 郭鹿泉看了看周围,抚须道:“怪不得妖道选择此地,原来是鬼城生门所在,大人,若破鬼城,还是要将城隍庙阵眼毁去才行。” “好,列阵,继续前进!” 随着王玄一声令下,四象军阵再次前行。 这次他吸收教训,依旧是玄武阵在前。 一则鬼城中还情况不明,预防意外,二则离开十字大街,街道越发狭窄,只能收拢阵型。 离开县衙生门后,阴魂厉鬼再次出现。 有员外豪宅,绿色灯笼飘荡,人声鼎沸… 有沿街客栈商户,惨白人影,目光阴戾… 街道暗巷中,更是有血手伸出扒着墙沿… 这就是鬼穴,阴魂厉鬼聚于一处,幻境重重,普通江湖人士别说深入此地,刚进城就会被勾掉魂魄。 当然,镇邪府军自是畅通无阻。 咚!咚!咚! 八荒惊神鼓声波不断扩散。 阴炁搅动,魑魅魍魉皆四散躲避。 “果然是军阵利器!” 郭鹿泉一声赞叹,随后看了看周围摇头道:“老夫虽说闯过不少鬼穴,但鬼城还是第一次,这么多的交道鬼,再加上勾魂厉鬼,若无法脉重宝还真不好办。” 交道鬼是鬼属一种,《大燕搜山图》上记载,其经常依附于山道岔路口,最擅鬼打墙,如今聚集于更复杂的城市,因此连军阵都能迷惑。 憋宝人杨老头此时却皱紧了眉头,“血衣盗屠城,引发冲天怨气,化作鬼城倒也不稀奇,但尸体全搬走,怕是麻烦了。” 没错,进入城中后,一具尸体都未发现。 想起血衣盗在山中血腥实验,不免令人心惊。 “无需担忧。” 王玄面色平静,“血衣盗所依仗,无非是神出鬼没,暗中偷袭无往不利,他们若明火执仗操控大军,反倒好办。” 话说如此,只是稳定军心。 实际上他心中清楚,就之前对方布局来看,那心思诡谲的智者谋士,不会看不到这一点。 几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 果然,没了刘守明暗中捣鬼,又有八荒惊神鼓驱散鬼魅,城内地势变得明朗起来。 军阵沿着一条青石街道斜坡而上,没多久,山阴县城隍庙赫然出现在眼前。 比起永安城隍庙,这边面积更大。 阴炁浓郁至极,汇聚成滚滚黑云,将整座庙宇包裹,只能看到敞开的庙门上血迹已变成黑色。 庙门中央,一个道童身影背对着他们,诡异地不断抽搐。 王玄眯了眯眼睛,弯弓搭箭。 咻! 箭影闪过,道童背影顿时四散,地上留下一滩干涸血迹。 “是地附鬼。” 郭鹿泉微微摇头,“残魂心中有怨,留恋不去,还好鬼城形成不久,否则时间长了厉鬼相食,必然出现鬼王,到时就难办了。” 王玄点头沉声道:“这也是不能耽误的原因,二位,这鬼城阵眼该如何破?” 杨老头笑道:“好说,所谓阵眼,必有压阵之物,法阵中是法器,军阵中是阵旗,想来取了那至阴抱阳所孕之宝,阵眼自散。” “可惜时间太短,估计也孕不出什么好东西。” “破山阴鬼城更重要。” 王玄也不在意,看了看周围,沉声道:“张横,破墙!” “是,大人!” 张横抱拳,随后一声令下,白虎军阵中十几名汉子,纷纷摘下腰间悬挂流星锤。 四象军阵,装备各有不同。 如玄武军阵,偏于重甲重盾,青龙朱雀军轻甲利箭,至于白虎军,全挑选了悍勇力壮之士,除去重甲,还配备了飞斧和流星锤。 当然,这些都是《大燕武备总要》上的普通煞器。 永安府军底蕴不足,王玄只能螺蛳壳里做道场,比如重甲,就是《虎头鱼鳞甲》增加甲片厚度,飞斧和流星锤比军阵长矛炼制还简单。 白虎军阵十几人上前依次排开,流星锤呼呼舞动如风,在白虎军旗笼罩下,渐渐发出白色微光,随后猛然甩出。 轰!轰!轰! 前方城隍庙外墙,在一声声巨震中轰然坍塌。 “汪汪!汪汪!” 就在这时,阿福突然猛叫。 不是对着城隍庙,而是东南方。 王玄眼神一凝,“有东西过来了,速度很快!” “戒备!” 刘顺一声令下,玄武军顿时举盾外围防御。 其他军士也列好阵型,四象军旗飘荡,煞炁冲天,周围阴气顿时四散。 然而,半天都没动静。 正当奇怪时,阿福又忽然猛叫。 “在地下!” 王玄瞬间了悟,“是那旱魃!” 憋宝人杨老头愕然,焦急道:“旱魃是阴极阳盛尸怪,定是被城隍庙至阴报阳之宝吸引,大人,且不可让其得到。” 王玄眼神微凝:“全军布阵防守,杨老随我进庙取宝。” 说罢,腾身而起出阵。 杨老头心领神会,紧随其后。 眼下的局势是,城隍庙太过狭小,军阵无法展开,若要布阵进入,只能先将外围墙壁廊坊拆掉。 以军阵破鬼穴阵眼,自然稳妥。 但如今旱魃窥视,已来不及布置。 二人速度飞快,转眼便冲入城隍大殿。 杨老头抽出腰间铁刺,先是咬破中指抹出一道血痕,随后平放在掌心,铁刺顿时如指针般旋转。 先前他们看到的光点,只是宝物之象。 就如望气能看到山川有宝气显现,但进入山中就消失不见。 杨老头憋宝一门有各种诀窍,可通过细微之处查寻宝物所在,但如今情况紧急,只能消耗炁血,施展秘术。 王玄则横枪在旁护法,眼神凌厉扫视四周。 “汪汪!” 阿福对着大殿门外又叫了一声。 旱魃可以在地脉中穿行,阿福能够听到,说明对方已距离地面不远。 果然,门外地面忽然隆起一个鼓包,轰隆隆砖石四溅向大殿而来。 “来得好!” 王玄一声怒喝,铁枪太阴玄煞呼啸,轰隆一下刺入地面,刚好将那鼓包截住。 轰! 尘土飞扬中,地面瞬间被寒冰凝结。 “出来吧!” 王玄顺势一抽,顿时一个白霜凝结的人影破土而出。 肆虐山阴的旱魃终于现身。 果然是太阴门老僵尸,不过模样已大变。 衣着褴褛,勉强可以分辨出太阴门法袍,满头白发枯槁被泥土糊成一团,发青的皮肤布满褶皱,如细密鳞片,獠牙毕露,眼中血光闪烁。 王玄心中一沉。 这旱魃根本没被刺中,而是用尖爪握住了他的枪头。 更惊人的是,旱魃身上一股干燥炽热之炁,太阴玄煞凝成的寒霜瞬间就消失无踪。 在对方出现的同时,大殿内也阴炁全消,涌动着一股令人烦闷的燥热感。 王玄顿觉口唇发干,浑身炁血躁动,似乎要喷涌而出。 不能与其近身! “滚!” 王玄一声冷哼抖动枪杆,顿时将旱魃震开。 旱魃后退一步,喉中发出干哑嘶吼,随即扑上。 离开地下后,其速度快如鬼魅。 王玄瞳孔一缩,六合游龙枪顿时使出。 铛铛铛! 一连串爆炸轰鸣中,旱魃被不停击退。 太阴玄煞与旱魃燥热之炁互相克制,谁也奈何不了对方,此刻单纯是以肉身厮杀。 旱魃浑身坚若精钢,根本难以刺透,好在对方只剩野兽本性,王玄可以凭借六合游龙枪入微之境,一次次借力打力将其击退。 “找到了!” 杨老头也是焦急不已,待到铁刺停下时,立刻大喜。 铁刺所指,乃是一盏布满油垢的油灯。 宝物有灵,自会隐藏行迹。 杨老头也顾不上分辨,从怀中掏出一个画满符文的皮口袋,套住后退到王玄身边:“大人,宝物已到手!” “退入军阵。” 王玄沉声叮嘱,随后护着杨老头往外退。 眼见宝物被夺,旱魃更加癫狂,可惜一旦近身,就会被王玄以巧妙枪术击退。 这便是枪术入微之境的好处,若不是对方身躯强悍,早已被刺成马蜂窝。 王玄心中也有打算。 旱魃擅于地行,最难的便是找到踪迹,如今被宝物吸引,正好诱入军阵斩杀。 大殿内厮杀早已惊动外面。 众人心有灵犀,顿时将军阵前推。 然而,当王玄护着杨老头退入军阵后,旱魃却突然一声怒吼,飞速后退,轰隆一声没入土中消失不见。 “娘得!” 王玄顿时憋闷,一声怒骂。 郭鹿泉苦笑道:“大人,这就是旱魃难对付的原因,其已然通灵,会避灾劫,只能布法阵令其难以遁形。” 正说着,城隍大殿忽然阴风大作,阴气鬼雾开始消散。 满城魑魅魍魉随之沉寂,隐于地下。 天边正好露出一线晨光… 第一百一十五章 搜城得秘术,剑山道来访 “三月里来…春光美,骑牛踏青…桐花飞…” 山岭官道之间,一队游商正在赶路。 牛车吱吱呀呀堆满货物, 镖旗飘飞,无论老幼,各个身怀利刃。 悠闲唱歌者是一名老道,浓眉大眼,苍髯如戟,身着太一教玄色法袍,背后一柄巨剑,坐在车辕上晃着手中酒葫芦。 “铁师叔,您不担心郭师姐么?” 旁边一名青衣女子策马而行,身段婀娜多姿,风吹斗笠轻纱飘荡,露出清丽容颜,赫然正是陈羡鱼。 大胡子老道咚咚灌了口酒,撇嘴道:“我那徒儿虽说古板,却不傻,跟箓坛的老鬼们求了一道地隐符,死是死不了,估计是用了龟息术养伤躲藏。” “地隐符?” 陈羡鱼松了口气,随即眼睛一转笑道:“听闻太一教五行大灵符中,地隐符最擅隐遁,可瞬息百里,想不到郭师姐竟有此宝。” “铁师叔,您看我到处打探消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停停停!” 老道翻了个白眼,“和你那师傅一样,最会灌迷魂汤,那符要配合金丹炼神术施展,你们青衣阁的流云水袖也不差。” 陈羡鱼淡淡一笑也不在意,待到转角时望到远处山川枯黄,眼神也变得凝重,“没想到血衣盗发动这么快。” 老道则腰身一挺,整个人竟如风筝般飘飘忽忽悬浮而起,两眼金光闪烁,声音微冷道:“到是落得一手好子,怕是滇州那边战事吃紧,想令我等疲于奔命。” 奇怪的是,商队中人看到老道腾空,似乎并不奇怪。 而且有几人竟拿出罗盘,嗖嗖嗖窜上树梢,手中点燃符箓,一边登高望炁,一边查看地势。 老道扫视一圈后,眼中金光散去,身形如落叶飘下,摇头道:“你们别看了,不在此处。” “是,铁师叔。” 这些人齐齐施了个道礼,竟全是太一教道士。 一旁的陈羡鱼看了半天,脸色有些古怪开口道:“太一教发出护道令,各道院隐修前辈齐出,清扫天下,这么大的事,怕是瞒不过血衣盗。” 老道胡子一抖,气呼呼道:“老道行走天下时,就连邪道也讲究个脸面,大家分个生死便是,哪有这般阴损。老道不擅谋,只好用这种笨办法,可惜没人上当。” 陈羡鱼幽幽一叹:“铁师叔,世道变了。” 商队继续前进,翻过山岗,顿时有所发现。 只见上下官道旁草木枯黄,十几辆马车货物散乱,满地干尸蝇虫乱飞,野狗拖着肠子乱跑,黄土道上狼藉遍地。 “是旱魃…” 老道眼睛微眯,嘱咐道:“你们去处理一下。” “是,师尊!” 道士们顿时腾身而下,驱赶野狗,焚尸念诵《安魂经》。 像这种横死路边的尸体,若不处理必然作祟。 陈羡鱼眼神有些黯然,“以前觉得师门清苦,京城纷乱,但避入江湖却更见红尘疾苦,将来…也不知会走向何处。” “丫头,莫乱了道心!” 老道大袖一挥来到山岗上,任风吹苍髯,冷声道:“土能浊河,而不能浊海,风能拔木,而不能拔山。” “无论世道怎么乱,老道坚信这一点!” “咦,丫头,你不是说山阴已化鬼城么,怎么我看那边没有半丝阴炁…” …… 临近清明,春光明媚。 荒山尘沙中,山阴城热闹一片。 府军士兵把守各处,城中车马嘶鸣,人声鼎沸。 山阴城鬼城虽破,但却不能一走了之。 先是郭鹿泉带着永安县衙殃师做法事,吟诵《安魂经》,超度满城亡魂,若不处理,今后依然是大凶之地。 青龙军和莫家探子于城中各处搜寻。 山阴城陷落有太多蹊跷,血衣盗来去如风,必然会留下不少线索。 此外,永安府军也发了财。 山阴城虽说地窍被破,今后已无法住人,但各家储存的矿石、粮食、银钱、还有山阴府军的仓库… 莫说死人财不吉利,这世道,多的是人抢。 山阴县衙大堂。 王玄、莫怀闲等人围在一起。 桌上放了不少信件、卷轴等物。 王玄一一翻阅,眉头越皱越紧,“这山阴城不大,妖风却是刮得紧,四海门内贼暗藏,萧家内斗,还想拿永安渠城做棋…” 没错,作为山阴最大势力,四海门和萧家自然被搜寻数遍,银钱是小事,密信倒是搜出不少。 “唐子雄怕是难以幸存。” 莫怀闲微微摇头,“他一死,四海门永安分堂定要重组,我可想办法拿下此位,以免来个不安分的。” 说着,拿起桌上一份皮卷,苦笑道:“大人,想不到会搜出此物,这东西留不住,要还给萧家。” 皮卷上,赫然写着《龙山探幽录》。 旁边张横眼中满是精光,“传闻萧家先祖于天都龙首山得《金华炼神炼形术》和此《龙山探幽录》,习得冶炼灵矿秘术,借此打下千年世家根基。” “想不到萧云楼胆大包天,竟敢将此物带出山城,不如…” “想也别想。” 莫怀闲摇头道:“上面记载的几种冶炼辅料,早已天下皆知,萧家千年投入才形成规模,把永安卖了也起不了几座炉,何必招惹麻烦。” 张横抓了抓脑袋,叹息道:“却是忘了这茬。” 不怪他兴奋,实则资源秘术太过贵重,堪比大型灵矿。 但资源秘术也意味着海量投入,比如培育灵药之法,要寻得山川宝地,布阵建寨,派高手看护,数十年时光才能见效,自此每年产出。 炼制灵矿辅料同样如此,一种辅料十几种灵材,有的需要建造法炉,有的需要布置阵法催熟,更别说招纳修士炼化。 这也是世家底蕴,普通小派即便有秘术,也比不过人家庞然大物,放出兑票会树敌,流入黑市会亏本,难之又难。 王玄稍微一想便了解其中关窍,摇头道:“可以,算是卖个人情,不过我先看两天再说。” 正说着,郭鹿泉突然急匆匆走来,脸色古怪至极,“大人,有位太一教前辈来访,您千万别招惹。” “太一教前辈…” 王玄眉头一皱,“很难缠?” 并州太一教分堂损失惨重,几座县城沦为鬼蜮,城隍庙破灭,就连府城的坐镇高手都险些惨死,总坛来人也在意料之内。 不过看郭鹿泉脸色,应该认识。 郭鹿泉抱拳苦笑道:“这位前辈名号铁道人,是太一教剑山别院院长,五十年前便闻名江湖,后来闭关潜修,其性格直爽,为人慷慨,就是说话难听,不好相处…” “小鹿儿,你在说老道坏话么?” 县衙大堂外,两人飞身落下,阔步而来。 王玄定睛一瞧,却是一名身形高大,满脸胡须的老道,身边还跟了个头戴斗笠,轻纱遮面的女子。 都是高手! 王玄心中微凛。 那女子还好说,炁息内敛,生机勃勃,应该是五气朝元之境,只是身形有些熟悉。 但那老道却极为古怪,浑身感觉不到丝毫灵炁,然而王玄却浑身寒毛倒竖,仿佛又一柄利剑直刺心神。 “咦,娃儿好强的灵觉。” 铁道人哈哈一笑也不在意,随即看向郭鹿泉,摇头叹息:“你这小鹿儿,年轻时老夫把你从窑子里揪出揍了一顿,想不到还是不长进。” 说着,便是一声冷哼:“老夫传你药酒方子,是因阴门术法伤身,你倒好,勾栏扬名还恬不知耻…” 郭鹿泉连忙拱手,哭笑不得,“铁大爷,您别说了,这一众小辈都在呢。” “哦,忘了你已是老头子了…” 铁道人哼哼了一声,随后看向王玄,脸色变得凝重,“王校尉是吧,老道太一教剑山别院院长,听小鹿儿说,老夫徒儿是被同门暗算?” 郭鹿泉连忙对着王玄道:“铁前辈是郭道长师尊。” 王玄面色平静,拱手道:“见过前辈,在下只是猜测,前辈可自行分辨,张横,去让人把尸首抬来。” “是,大人!” 张横连忙出去,不一会儿便带人抬来了渠城庙祝刘守明尸体。 这尸体却是古怪,妖道刘守明早已死透,但那肠子竟还在缓缓蠕动,口中也长出了獠牙,好似随时能够起尸。 铁道人看到后沉默了许久,半晌才幽幽一叹:“这,不是人丹邪术…” 第一百一十六章 道人言邪魔,御剑乘风去 “不是人丹术?” 老道说罢,众人面面相觑。 郭鹿泉嬉皮笑脸拱手道:“铁大爷,您老见多识广,这究竟是何邪术,不如说出来,也让我们有个防范。” 铁道人面色似乎有些犹豫,“这关系到一桩陈年旧事…” 说着,一咬牙,“罢了,反正已经生出祸端,再遮遮掩掩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此事复杂,等老道先救了徒儿再说。” 王玄微愣,“郭道长没有遇难?” 说实话,郭守清虽然神神秘秘,但三番两次相助,还出言示警,王玄当然希望其活着。 铁道人胡子一抖,“老道那徒儿没那么容易死,走,带我去事发之地。” …… 槐树村,位于山阴西南。 这个村子不小,原本也算人丁兴旺,但如今只剩残垣断壁,地上还有不少干枯血迹,杂乱的脚步和拖动痕迹一直通向后山。 王玄沉声道:“前辈,可以确定的是,郭道长施法时被同门暗算,但当时外围有萧家六千人军阵守护,竟也同时失踪。” “在下派探子寻迹跟踪,但到了后山便被全部掩去。” “嗯。” 铁道人点了点头,也不废话,手中突然出现个小巧纸鹤,口中念叨几句后喷出一股白烟。 这白烟聚而不散,氤氲如雾,纸鹤在其中舒展身躯,竟似活过来一般,扇着翅膀在村子上空盘旋。 郭鹿泉眼中满是羡慕,对着王玄低声道:“这是太一教灵鹤寻人法,借山川地势灵炁寻人,比老头那纸人法不知高明了多少。” 王玄微微点头,沉默不语。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阴庙一战时,李守心也曾施展此术,借了郭鹿泉的纸人与他传话。 兵修就是如此,借助战阵杀伐,却没有其他法脉灵巧术法。 自己今后得空,定要想办法推演出几门。 不等他细思,纸鹤已冲天而起,向着东南方而去。 “走!” 铁道人足尖一点,顿时腾空而起数十米之高,负手而立,衣袖翻飞,竟好似能御风而行。 其他人则各施手段,在地上纵跃奔腾。 速度加快后,高下立判。 铁道人自不用说,最快的赫然是陈羡鱼,一抹流云水袖随身飞舞,白衣飘飘借力而飞,如同御剑。 郭鹿泉和杨老头相对较慢,一个身上纸人翻飞,一个在地上踱步而行,好似某种借地炁之法,快如鬼影。 王玄则没那么多手段,足尖点地,如破空利箭不紧不慢。 与此同时,他也分辨出了前方女子身法。 青衣阁的陈羡鱼? 王玄心中疑惑,却并未多言。 一炷香后,众人来到一处断崖边。 纸鹤在石壁前盘旋,不再前行。 铁道人眼中金光闪烁,随即哈哈一笑,右手捏着法诀大袖一挥,“徒儿,还不现身!” 轰隆隆… 石壁先是咔嚓嚓碎裂,随即崩塌滑落,露出个石洞。 郭守清赫然端坐其中,闭目盘膝,面色惨白,小腹大片血迹,呼吸微不可闻。 “嗯,竟伤成这样…” 铁道人眉头微皱,瞬间跃下,指尖连点,又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助其运功炼化。 郭鹿泉在下面恍然大悟,啧啧赞道:“原来是太一教地隐符,有这种保命灵符,怪不得铁大爷不担心。” 王玄微微点头,也不言语。 太一教掌管大燕人族社稷神道,但真正拿手的,却是五行符箓与雷法,正道魁首,千年大教,自然底蕴深厚。 但他所想的是,门中子弟出事,便立刻有师长来救,自己今后若招惹了世家法脉,恐怕不光要打小的,连老的也要算上。 嗯,看来还是要与人为善。 救出郭守清后,一行人当即返回山阴县衙。 …… “铁大爷,请喝茶。” 郭鹿泉和铁道人关系似乎很不错,完全一幅晚辈模样伺候。 铁道人撇了撇茶沫,见众人目光,微微一叹:“这件事还要从五十年前说起。当时海州突现妖龙作祟,沧海剑宗举一派之力将其斩杀,近乎灭门。老夫当时也算小有名气,闻其义举当即前往相助,但终究是迟了一步。” “这妖龙出现的着实蹊跷,于是几名高手牵头,数十人共同前往海中探查,却发现了一座大楚年间的镇魔窟。” “镇魔窟?” 王玄眉头微皱,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名字。 铁道人沉思了一下,“也难怪你们不清楚,这也算是人族秘闻。须知天地之间,有许多强横存在,若找不到克制手段,根本无法消灭,所以只能封印,用沧海桑田之力将其磨灭。” “根据种类,分别以镇魔窟、封妖塔、镇灵坛等命名,为免歹人借其作祟,历朝历代无不极力遮掩,从古至今也不知留下多少。” “有些时日久远的,自然化为飞灰,但有些却依旧残存,一旦无意中放出,便祸患无穷。” 众人恍然大悟,皆面面相觑。 铁道人叹了口气:“那座镇魔窟,是大楚时玄天道所设,因海底地壳变动,将镇压守护的妖龙放了出来,但妖龙只是小患,真正要镇杀的,是一名叫太岁神君的人魔。” 王玄眉头微皱:“人魔是修道入魔者,大楚至今隔着大魏,至少三千年有余,怎么可能还活着,难不成对方已经成仙?” “成仙,哪有那么容易…” 铁道人冷哼了一声。“那太岁神君也不知什么修为,早已魂飞魄散,但其肉身却诡异不灭,半截身子被咬断,内脏依然鲜活。” “当时领头的须弥宗度真禅师判断,妖龙也是吞了其肉,才存活至今,不过已然疯癫入魔,剖其腹,竟发现腹中孕育出人形,与那太岁真君一模一样。” “那情形实在诡异,众人担忧邪魔借体复活,便将那两具尸体焚烧,将镇魔窟再次封印,布下大阵,沉入深海。” 说到这儿,铁道人眼中满是怒火,“现在看来,当时已有人心怀鬼胎,暗中藏下了一些。” 旁边陈羡鱼眼中若有所思,“血衣盗三十年前行事风格大变,想来那人已经研究出什么东西,招揽邪修为己所用,铁师叔,当时都有谁在场?” 铁道人一声冷哼:“皇族、世家、法脉都有人在,有些已经老死,有些成了高层领袖,无论是谁,有什么图谋,老夫这就昭告天下,看谁还敢吃那邪魔之肉。” 王玄微微点头:“前辈说的是,血衣盗能够策反这么多人,必是以假长生引诱,釜底抽薪,可令其方寸大乱。” “原来如此…” 郭守清不知什么时候已然苏醒来到门外,脸色苍白步入堂中,望着刘守明的尸体微微摇头:“刘师弟天资卓绝,可惜入门较晚,今生难以三花聚顶,去年岁末,他曾醉酒啼哭没有机缘,想来当时就已经被引诱。” 说着,对铁道人拱手道:“多谢师尊相救。” 铁道人微微点头,“世事纷乱,除魔卫道也要有命才行,事不宜迟,为师这就回总坛,或许此事就是平乱关键。” 郭守清连忙拱手:“是,师尊。” “铁大爷,别急啊!” 郭鹿泉先是给了王玄个眼神,随后急匆匆端出三尊城隍像,“这东西怎么处理,毁了怪可惜,给支个招呗。” 王玄默不作声,同时拱手。 郭鹿泉路上已偷偷跟他说过,这铁道人见多识广,最喜欢提携后辈,简直是行走的宝库,碰到了一定要使劲薅。 铁道人眉头一皱,冷哼道:“封神术本是护佑人族,却被弄出这种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不过毁了也可惜,怀州有陈家石匠,可将其制成镇营石,用在军营也不错。” 说着,转身便要走。 “哎,等等!” 郭鹿泉又连忙取出城隍庙得到的那盏油灯,“这个宝贝怎么办?” 铁道人已有些不耐烦,“取其灵火做个灯。” 郭鹿泉紧接着便说道:“那旱魃该怎么办?” “你特娘的!” 铁道人终于发火,胡子乱颤,“什么事都要老夫擦屁股,你们这些小辈想干啥,自己想办法,特娘的…” 说罢,身形一闪已越出门外。 锵! 只见其身后大剑龙吟作声出鞘,铁道人手捏法诀,随剑光牵引,破空而起消失无踪。 王玄口唇干涩:“御剑飞行?” 郭守清淡然道:“是龙蹻御剑之法,家师几年前刚刚学会,我辈…此生无望。” 王玄眼睛微眯,默不作声。 不死邪魔、御剑飞行、古老封印… 今日所见所闻,或许才是真正的修行界。 也不知这天地间,到底藏着多少奥秘… 第一百一十七章 繁星犒三军,细雨除魔行 <!--go--> 太一教受箓后的正式道士,以《太上清微妙法经》序言排辈分,比如李守心、郭守清…都是“守”字辈,取经文中“养气忘言守”一句。 而达到炼炁化神之境,又护持神道超过三十年,太一教道士就会有两种选择: 一是继续护持神道醮坛,直至高功法师,教主。 二是选择进入别院隐修授徒,相对自由但供奉也会减少,且道号也随意散漫。 铁道人,俗名铁弘毅。 五岁习剑,十岁炼炁,六十岁踏入炼炁化神境,寿增三百,如今一百四十岁,已炁与神合,坎离交汇。 若在炁血衰弱前达到百脉俱通之境,就有机会成就阳神地仙,即便在太一教中,也是天才般的人物。 这是王玄从郭守清口中得到的信息。 这个世界长生罕见,修炼更是水磨的功夫,即便有玄妙灵药,也是为调整自身,冲击关口。 高道匆匆而来,御剑而去,惊鸿一现。 这种人纵横天南地北,或许今后再无相见之日。 对于王玄来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旱魃。 …… “此番却是贫道疏忽…” 郭守清脸色依旧苍白:“天罗地网醮坛之术,乃是借三地城隍神力,布下法网斩魔,眼下杨守玄师兄遇害,山阴城地窍被破,已无力施展。” 莫怀闲刚才被太岁神君隐秘震惊,一直沉默思考,闻言顿时皱眉,“旱魃不除,永安商道闭塞,迟早生患。” 王玄若有所思,拿出城隍庙所得油灯,“山阴鬼城育至阴抱阳之宝,那旱魃曾被其吸引,郭道长可否认得?” 这东西杨老头未曾见过,铁道人说得不明不白,只好向郭守清请教。 宝物自晦,光华内敛,这东西自得到后便灵炁全无,估计扔大马路上都没人捡。 郭守清接过后,苦笑道:“贫道可没师尊那太清道眼,只能借灵符开光鉴别。” 说着,抽出一张黄符点燃,顿时青烟缭绕,围着油灯聚而不散。 此时正值晌午,日光灼灼透过青烟,油灯顿时显现出不凡: 灯座倒是毫无异样,但灯芯却有一个黄豆大的白胖娃娃,短手短脚爬来爬去,浑身白色火焰缭绕,看着他们似乎有些害怕。 郭守清愕然笑道:“原来是玉火精,此精灵生于污秽中,却是至纯至阳之灵,那旱魃乃人为炼制,必是想吞掉精灵弥补不足。” “无量上也养了几只,居于宝灯之中彻夜光明,邪祟不侵,最擅破解幻术,王校尉好机缘。” 说罢,将油灯递了过去。 “多谢郭道长指点。” 王玄小心接过,令郭鹿泉收好,随后沉声道:“宝物虽好,但旱魃终究是个祸害,可否借此将其诱杀?” 郭守清沉思了一下,“此法倒也可行,不过还需一物,待贫道传信使人送来再说。” …… 无论如何,山阴鬼城被破,总是一场大捷。 繁星满天,永安军营篝火通明,人声鼎沸。 城中富户与莫家出资,犒劳府军。 上好的饆饠摆满了一筐筐,这东西是一种果肉馅饼,山楂馅酸甜可口,外皮金黄酥脆,全城厨娘在金玉楼大厨指点下忙了一夜… 还有槐叶冷淘,槐叶榨汁和面,井水冷透,浇灌各色卤汁… 这种精细食物平日里可吃不上,如今却敞开供应。 “看好啦!这便是军中炙肉法…” 张横赤裸上身,舞着牛尖刀表演烤肉。 莫家护卫打来的一整头鹿已被烤得金黄油润,鹿鞭鹿茸什么的,便被当做彩头,军中汉子摔跤竞技,饮酒狂欢,嬉笑声响彻营地。 王玄也坐在远处,拎着酒坛面带微笑。 他越来越喜欢永安。 虽是小城,但人心温暖。 “大人。” 军曹白三僖拎着酒坛走了过来,“老头子敬您。” 说罢,端起酒坛咚咚就是几口。 王玄也毫不犹豫,几口下去便已少了半坛。 他不是不喝酒,而是干喝不醉。 锻体之后,身躯仿若神兵,就连一般毒药都没感觉,更何况是酒水。 酒若不醉,寡而无味。 白三僖喝罢后一抹嘴,猛然抱拳:“大人,明日我便离营前往怀州。” 王玄眉头微皱,“等世道太平点再说。” 还是那三尊鬼城隍神像的事。 铁道人给了个指点,没想到白三僖师门赫然就是怀州石匠门陈家,当即就要出发前去邀请。 但石匠门原本就如阴门般散乱,再加上白三僖曾得罪过怀州官员,王玄自然不想让其冒险。 白三僖沧桑一笑,“大人,这世道眼看着越来越乱,哪会太平啊,不瞒大人,石瓦村的小子们都成了队正,老夫已无牵挂,趁着还有口气,想回去见见师兄弟们。” “人老了,总是想起过去的事…” 说着,拎起酒坛晃晃悠悠去找郭鹿泉。 王玄沉默不语,望向头顶繁星。 他在前世,已对生死离别麻木。 长生是什么? 别看口口声声念道,实际上只是个念想。 唯一能抓住的,便是当下。 脑海中,《血煞锻体术》与《虎豹炼形术》融合进度:89%。 …… 两日后清晨。 小雨稀稀拉拉下了一夜。 清明时节就是这样,雨水断断续续。 “杀!杀!杀!” 永安军营校场上,依旧杀声震天。 兵家锻体,以煞炁磨炼肉身,以苦修锻造神魂,别说下雨,就是天上下着冰雹也照训不误。 阴沉天空中,一声鹰啼嘹亮。 小白展翅滑翔,一个漂亮回旋飞入大帐,落地后抖了抖洁白翎羽,扭着屁股跳上木架。 王玄看到后,顿时眉头一皱。 小白如今越发神骏,翼展五米,落地后有半人高,威风凛凛,唯独走路晃屁股扭腰,立马破功。 “汪汪!” 阿福叫了两声似在嘲笑。 小白则傲娇地扭过了头不搭理。 王玄无语摇头,开始查看脑中推演盘。 就在今晨,《血煞锻体术》与《虎豹炼形术》终于融合完成,但却没有变成新的功法,而是多了一门特技:虎豹战意。 有些像他的太阴玄煞锻体术,因为融合过《血煞锻体术》,出现战意勃发特技,在尸狗、伏矢煞轮周围,又形成几个小煞轮。 虎豹战意同样如此,不过却是可吸收虎豹凶兽血煞之意,形成类似丹田的脉轮,平日里以炁血滋养,作战时一旦激发,便如凶兽附身,勇猛无铸。 似乎,也还能行。 随后,王玄又望向《虎豹炼神术》、《军阵符印》和《坎离纹灵术》。 一个锁扣算是完成,能不能行,还要看接下来的推演。 《虎豹炼神术》与《军阵符印》,一个炼神,一个炼器,相差太远,估计以目前的失望会融合失败。 但若以《坎离纹灵术》为主体,将《军阵符印》融于,说不定会更好。 经过一次次实验,王玄对于推演盘已大致摸清路数,挂机后等待了一会儿,果然没有崩溃,并且出现了融合进度1%。 《坎离纹灵术》也是一种符,看来只要有相同属性做链接,就有机会成功。 就是不知道与炼神术融合后,会是什么模样… 就在王玄沉思时,忽有军士来报:城隍庙祝郭守清有请。 东西到了! 王玄当即起身,玄色军衣大氅一披,出了营帐,在细雨中策马向南城而去… …… 城南,城隍庙后院。 轩窗外,细雨溅落青瓦。 厢房内,泥炉咕嘟,茶香飘飞。 “师姐却也舍得…” 陈羡鱼望着手中木盒中的符箓,微笑道:“这禁土符即便在大五行符箓中,也是上等货色,听说要整整一年才能制成,师姐怕是消耗了不少份额吧。” 郭守清平静地喝了口茶,“我为永安庙祝,但求护佑一方,心不安,念头不通达,道亦不正。” 陈羡鱼面色变得郑重,“受教了,师姐看来一番生死,颇有领悟。” 郭守清点了点头,“红尘历练,终究是一个舍与得,我师尊剑心通明,从不为外物所动,而刘守明师弟求于外,反倒毁了道心,执念与魔念,尽在一念之间。” 陈羡鱼一声叹息,“师姐十年内必三花聚顶,也不知铁师叔那边怎么样了?” 郭守清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我师尊虽不擅谋,但行事如出剑,寻得机会,定是雷霆万钧!” 正说着,两人忽然同时看向窗外。 只见王玄腰身笔挺,犹如标枪阔步而来,沉声道:“郭道长,叫在下来,可是已订好时辰?” 郭守清起身淡然一笑:“旱魃喜燥,今日甘露天降,正是除魔之机!” 片刻后,三道身影策马而出,在细雨中向着南山谷道而去…<!--over--> 第一百一十八章 设伏斩旱魃,月下白衣来 细雨连绵,远处群山白雾缭绕。 马蹄声声,荒草乱泥飞溅。 山丘上,三道身影策马缓缓出现。 王玄居中,玄色大氅下,枪刃煞炁缭绕。 郭守清居左,身着道袍,背着包裹。 陈羡鱼居右,一袭白衣,斗笠下眼若繁星。 三人居高远望,只见后方尚且青山妩媚,而前方旷野大片山峦则枯木荒林,一片死寂。 王玄微微皱眉:“我当日与那旱魃交手,虽说难缠,但也不分胜负,何来神通可使赤地万里?” “魔者,邪乱也。” 郭守清面色凝重:“人魔乱人道,地魔乱地炁,旱魃游走于地脉之中,凝练地阴修炼,虽不多,却可使阴阳升降失衡,那走水的蛟龙亦是如此。” 说着,对陈羡鱼点头道:“陈师妹,看你的了。” 陈羡鱼淡然一笑,伸手一挥,大袖中顿时飞出一丈白绫,如唱戏一般纤纤玉指兰花翻飞,白绫也如玉蟒绕着三人飞速盘旋。 幽香传来,三人炁息大变,与凡人无异。 王玄感受了一下,不禁赞道:“青衣阁幻术秘法果然名不虚传。” 没错,这次斩旱魃只有他们三人。 军阵煞炁过重,旱魃灵觉惊人,稍有感应就会远遁,所以只能遣高手以幻术遮掩设伏。 “我们走。” 郭守清当先一步快马而出,“前方山谷之中地势不错。” 王玄二人也不犹豫,紧随其后。 他们所选之处,乃是一座两山峡谷,刚好形成一个人字形的夹缝,周围怪石嶙峋,草木皆枯,绵绵细雨落下,让干裂的土地稍显湿润。 郭守清纵身跃下,掏出罗盘转了一圈,满意点头道:“此地地炁稍缓,禁土符一出必然坚如钢铁,我们开始吧。” 王玄点了点头,从皮口袋中掏出油灯放入怀中,沉声道:“一会儿那旱魃必然来寻我,到时在下将其困住,二位可施法相助。” “就依王校尉所言。” 郭守清点头,三人便沉心静气等待。 这一等,便是两个钟头。 郭守清面色淡然,“估计那旱魃活动范围太大,一时感应不到,二位莫要心急。” 王玄点了点头,看向陈羡鱼,眉头微皱。 三人因为施了幻术遮掩,不能运炁以免破法,王玄和郭守清还好说,但陈羡鱼一白衣轻纱却被打湿,显露出婀娜高挑身段。 王玄也不犹豫,随手解开玄色大氅甩了过去。 大氅这东西和披风不一样,是对襟大袖的罩衣常服,尤其王玄身高马大,做得更是宽敞。 陈羡鱼一把接住后,先是有些愕然,随即挥手披上,如同罩了个帐篷,淡淡一笑,“多谢王校尉。” 王玄面色平静,点头不语。 陈羡鱼本也不在意,又不是闷骚书生话本上的臆想,借个衣服便能生出情愫,江湖儿女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但没过一会儿,她的脸色便有些古怪。 军中汉子,每日摔爬滚打,王玄昨日又喝了不少,即便睡前冷水冲澡,但依然有股浓郁的味道。 交还,显得自己矫情。 穿着,又着实呛人… 陈羡鱼闭住呼吸,眼角直抽抽。 这一刻,她无比希望旱魃早点出现。 然而随着天色渐暗,细雨停歇,旱魃依旧未现身。 王玄也不傻等,找了些干燥的枯枝,生起篝火,沉声道:“二位来烤烤火,旱魃出现后再做计较。” 陈羡鱼二话不说走了过去,便烤火,便卸下大氅递给王玄,“多谢王校尉。” 王玄点了点头,“陈姑娘莫嫌臭就行。” 他又不是傻子,陈羡鱼五气朝元寒暑不侵,怎么会急着烤火取暖,稍一想便明白其中缘由。 “王校尉多心了…” 陈羡鱼莫名有些火气,脸色却越加妩媚,“王校尉咱们见过面吧,你就不奇怪我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是有些奇怪。” 王玄面色平静,“上元节鹤舞阁,姑娘惊鸿一现,随即令牌丢失,引得江湖大乱。什么黄家宝藏与王某无关,但姑娘出现在永安,就不得不让人查探一番。” “哦。” 陈羡鱼淡然一笑,眼神微冷,“却忘了校尉有莫家相助,不知查到了什么?” 王玄也不在意,拢了拢火堆,“很精彩啊,青衣阁传人初入神都,献艺星月楼,万人空巷,一时传为美谈。神都周、白两家公子,为你打得头破血流,这二人…” “一个自称‘人间惆怅客’” “一个名号‘红尘伤心人’” “噗!” 笑得不是王玄,而是郭守清。 陈羡鱼有些脸黑,“师姐,很好笑么?” 王玄嘴角也露出笑容,眼中若有所思,“我本以为姑娘是跑到江湖躲清静,但似乎并没那么简单,不过应该与永安无关,王某也就懒得理会。” 郭守清也收敛住了笑容,点头道:“此事过后,贫道自会与校尉细谈…” 说着,眼神忽然微凝,“来了!” 三人当即戒备,王玄伸手握住了钢枪。 此时细雨停歇,篝火噼里啪啦燃烧,夜幕下乌云遮蔽繁星,四周旷野黑乎乎一片,有种诡异的安静。 轰隆隆…… 远处忽然涌起土包,向着他们蔓延而来,沿途泥水四溅。 陈羡鱼与郭守清面色冷静,两侧散开。 王玄则一抖钢枪,盯着土包退向崖壁。 轰! 篝火四溅,一道身影猛然冲出,利爪向着王玄而去。 “来得好!” 王玄一声冷哼不再掩饰,太阴玄煞瞬间爆发,身形一个扭转的同时枪出如龙,寒风呼啸直刺而出。 铛! 一声巨响,火花四溅。 旱魃铜皮铁骨难以破防,却被轰到石壁之上。 咔嚓嚓,石壁出现裂缝,碎石四溅。 吼! 旱魃满头乱发凌乱,露出獠牙怒吼。 瞬间,周围燥烈之炁弥漫,三人都感觉炁血翻涌,似乎要喷涌而出。 这也是旱魃神通,若是凡俗武夫,此刻早已七窍血雾弥漫,被吸成人干。 王玄自是早已领教过,太阴玄煞运行,稳固炁血。 陈羡鱼和郭守清也不再掩饰,五气朝元境界内炁稳定,不受丝毫影响。 吼! 旱魃似乎认出了王玄气息,想要冲上,但却扭头一转,扑向地面。 “跑不了!” 郭守清淡然一笑,手中灵符早已点燃。 青烟缭绕,几乎是一瞬间,周围地炁便瞬间凝固。 土行之法,是借助地炁流动分开土石,否则再强横的身躯,于浑厚大地之下,也无法轻松游走。 果然,轰的一声,地下土石四溅,旱魃唯有两臂深入。 吼! 旱魃如同被困住的野兽,朝着三人怒吼。 王玄面色冷漠,拍了拍胸前油灯,又勾了勾手。 轰! 两道身影瞬间撞上。 依旧如上次一般。 旱魃铜皮铁骨,难以刺穿。 王玄六合游龙枪滴水不漏,将其死死缠住。 不过这次,却多了两名帮手。 唰! 白影闪过,只见陈羡鱼凌空而来,人未至,白绫已如巨蟒般将旱魃裹成了粽子。 这白绫也不知是何法器,看似轻薄却坚韧无比,任旱魃如何挣扎都无法扯断。 更奇妙的是,白绫随即雾气升腾,旱魃似乎失了神,傻愣愣站在原地,不停抖着脑袋。 但陈羡鱼已临空落下,芊芊玉掌一摁。 看似轻柔,却重若千钧。 轰! 周围气浪翻涌,泥土四溅。 旱魃额头竟被打得凹陷回去。 好凶悍的娘们! 王玄心中一凛。 刚才白绫迷雾升腾时,连他都一瞬间有些恍惚。 怪不得青衣阁能成为大燕梨园法脉之首,凭这恐怖幻术和真炁掌力,大部分人就难以抵抗。 当然,江湖争斗与军阵各有所长。 四象军阵一起,别说幻术,就是炼炁化神老怪也能周旋,但如果单打独斗,却防不住各色诡异法术。 吼! 旱魃脑袋都塌了一截,却丝毫无事,且从幻境中挣脱,一边疯狂挣扎,一边身上升腾起燥裂之炁,仿佛随时都要燃烧。 陈羡鱼面色一变,纤指一勾,瞬间收回白绫。 王玄则早已腾空而起,身形一扭,钢枪瞬间旋转,周围寒风呼啸,卷起肉眼可见的冰雪旋风,向着旱魃头顶直刺而下。 战意勃发,蓄势一击! 王玄刚才与旱魃厮杀,等的就是这一下。 狂风中,陈羡鱼鬓角秀发翻卷,面色凝重。 她从未见过这么强悍的兵家修士。 要知道,这里已经满是旱魃阴极阳盛之炁,却依旧能够显出冰霜,远不是一般的伏矢煞轮兵修能够做到。 噗嗤! 技能暴发下,钢枪顿时穿透旱魃顶门。 然而王玄却面色一变,钢枪仅刺入头骨半寸,便被一种狂暴力量止住,原来旱魃已伸出利爪握住枪头。 嘎吱吱…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钢枪竟开始扭曲。 旱魃如老僵尸,不破其炁穴,难以斩杀。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声音响起: “天清地明,阴浊阳清,太上敕令,万魔归宁…” 原来郭守清已布置好醮坛,供奉城隍神像,三香缭绕,伸手一指,桃木法剑带着一抹金光飞射而出。 嗤! 硫酸腐蚀般的声音响起,桃木剑嗡嗡颤抖,缓缓刺入旱魃丹田。 王玄大喜,顺势一送,整杆枪顿时穿透旱魃,将其钉在地上,随后身形扭转,飞速退后。 轰! 熊熊烈火爆发,旱魃如同火炬,身形渐渐焦黑。 郭守清松了口气,笑道:“要斩旱魃,唯有断其邪源,若不缠住,贫道也无法施展这驱魔咒。” 王玄点头抱拳:“永安至此稳矣,多谢二位相助。” 正说着,三人忽然眉头一皱望向旷野。 只见明月之下,不知什么时候已站了名白衣公子,面容俊朗,轻摇折扇,一幅看热闹的模样。 而在他旁边,则垂首站立着一名老者,眼中双瞳闪烁着幽光…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夜行打机锋,宝藏有玄机 萧季礼… 他怎么会在这儿? 王玄忽然想起一事,眼睛微动,“季礼公子竟亲自来取东西?” 他说的是《龙山探幽录》。 这本资源秘术是被萧云楼暗中带出,永安上下讨论后决定交还给萧家。 毕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作聪明说不定会招来强敌,永安现在最关键的,是要将那个大型灵矿稳妥消化。 王玄面色平静,言语间波澜不惊。 实则三人全都提起了警惕。 他们可没忘记,铁道人提过五十年前太岁神君一事,在场的皇族、世家、法脉都有高手,再加上血衣盗一事波诡云谲… 深更半夜,荒郊野外,突然现身,不得不防。 “正是。” 萧季礼折扇一收,潇洒拱手微笑道:“《龙山探幽录》事关萧家根本,王校尉高风雅量,在下深感佩服。” 王玄眼神平静,“只是原物奉还罢了。” “王校尉客气了。” 萧季礼气度儒雅,面色悠然,“此事萧家必有厚报,三位也无需戒备,陈老察觉到此处杀机冲天,在下才来查看。” “本想助拳,却没想到三位术法高深,转眼便将旱魃解决,唐突之处,切莫怪罪。”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但王玄三人,一个字也不信。 这年头,人心似鬼,只可观其行,不可听其言。 尤其是对方身边还有炼炁化神老怪,于这荒郊野外杀了他们,谁也不会知道。 现场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王玄却似乎感觉不到,点头沉声道:“多谢萧公子,正好旱魃已除,不如同去永安,让在下略备酒水款待。” 说着,转身就去牵马。 萧季礼面色不变,微笑道:“正当如此。” 陈羡鱼看了看二人,暗道王玄机敏。 这一番言语,看似邀请,实则试探。 而且只要到了永安,萧季礼无论有什么想法,都不能明目张胆出手,毕竟旁边还跟着郭守清,太一教萧家可惹不起。 没一会儿,五匹马在夜色下向着永安而去。 …… 马蹄声声,夜风扑面而来。 萧季礼策马而行,突然扭头望着陈羡鱼,爽朗一笑,“我就说陈大家名满神都,上元节怕是忙都忙不过来,怎么会受在下邀请,来这并州偏远之地,原来另有所图。” 陈羡鱼淡然一笑,“萧公子到说说,在下图什么?” 萧季礼眼神微凝,“黄家…秘藏!” 陈羡鱼拢了下鬓角秀发,面色不变道:“萧公子说笑了,抢走令牌的是太阴门玄辰子,此事江湖上人人皆知,关我这小女子什么事?” 萧季礼沉默了一下,看向旁边策马不语的双瞳陈老,见对方微微点头,才扭过头来,面色变得凝重。 “陈大家也无需与在下打机锋,你是金燕阁的人吧?” 陈羡鱼面色微冷,顿时沉默。 王玄当先策马而行,只当没听见,实则心中一凛。 金燕阁? 燕子来去无人见,金子能买万事知。 江湖上三大情报组织,如果说四海门是接地气,红灯舫是游走于朝堂,金燕阁则走的时候高端路线,出价极其昂贵。 王玄自然也曾好奇询问,但莫怀闲说只是一群法脉弟子捞钱的工具。 难道陈羡鱼和郭守清都是? 看来这个金燕阁着实不简单。 这时,一旁默不作声的郭守清终于说话,“萧公子猜的没错,陈师妹与我皆是金燕阁之人,有什么话,明说吧!” 萧季礼微微点头,似乎早已确定。 他策马而行,看着远处夜幕下群山,语气变得低沉:“萧家与黄家恩怨,早已众人皆知,季礼也就不再避讳。” “三百年前,黄家派族中好手远赴西荒,损失惨重,我萧家趁机将其歼灭,世人皆道我萧家背信弃义,实则是与皇族独孤家的交易,现在想来蹊跷颇多。” “如今血衣盗猖獗,又弄出个真秘藏,还疑似有黄家余孽,我们当然要细查当时卷宗,却没想发现件有趣的事。” “大魏时,玄天道与皇族李家搅乱神道,社稷崩塌之际,玄天道将封神术一分为二,其中敕封山神河伯之术被秘密带往西荒边陲,黄家尽遣族中高手拦截,带回一些东西试图争龙。” 说着,他自嘲一笑,“这才是独孤家的目的吧,可怜我萧家被人当刀还不自知,想来当时挖掘假秘藏时,皇族高手也在旁边,估计没找到东西,此事才作罢。” “二位,你们是替皇族…还是替太一教而来?” 王玄在前方默不作声,却心中震惊。 想不到黄家秘藏,竟有着如此多的纠葛。 郭守清忽然勒马停下,眼神微冷,“萧公子既然如此清楚,就应该知道,有些东西碰不得!” “当然。” 萧季礼也策马而停,脸上没有一丝怒色,微笑道:“我萧家也无意碰封神术,但若里面发现其他东西,萧家却要争一争。” 郭守清眼睛微眯,“此事贫道做不了主,不过三日之后,自有高功法师上萧家山城一叙。” “如此甚好!” 萧季礼微微一笑,继续策马而行,不再说话。 队伍再次陷入沉默,不知不觉靠近南山谷道。 咻! 两侧山崖之上,信号烟火冲天而起。 “大人回来了!” 有军士欢呼,当即就有数道身影飞奔而下。 萧季礼看到后淡淡一笑,“看来王校尉在永安深得人心啊,在府城时就听闻校尉练兵有道,如今破鬼城,诛旱魃,行动果决,比我那不争气的堂弟强多了。” 说着,微微摇头,“只可惜,这永安困于山中,有志难伸,校尉可有意前往边军一展抱负?” 王玄面无表情,“多谢萧公子美意,在下粗人一个,没什么报复,守着永安就行。” 萧季礼眼中失望一闪而逝,“人各有志,也好。” 他是真的有心招揽,毕竟萧家势力在边军中如今不好过,急需将才,行不行先送去一批再说。 但他也对王玄这偏僻之地的土豹子看不上,甚至毫无戒心,否则也不会当着面大谈黄家秘藏。 陈羡鱼看了看二人,忽然嘴角露出一丝弧度。 她心思灵巧,一路上看的通透。 萧季礼看似掌控局面,实则每次说话都要偷看那双瞳老者。 王玄则装傻充楞,一点儿没有平日智珠在握模样。 这并州,看来以后好玩得很… …… 萧季礼走了,拿到东西便匆匆离开。 作为并州首屈一指豪门,自然不会像太阴门那么小气,不仅承诺提供一批炼器辅料,还硬要送一炳上好兵器作为谢礼。 当然,这件事只是一个插曲。 随着旱魃被除,并州西北商道恢复通畅。 山阴城地炁灵窍被破,虽百姓无法居住,但后山的普通铁矿煤矿却依旧在开掘,永安城中商户大肆开发,府军从中抽成,都收获不少。 莫家则专心开发灵矿,山城已显规模。 永安城进入低调发展期。 而与此同时,江湖、朝堂上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四月初二,太一教与皇族同时发出斩魔令,虽隐去了太岁神君之事,但食用邪魔肉假长生的事,却轰传天下。 朝堂之上,六部自查,锁拿妖谍,凭借着太一教提供方法,诛杀数十人,甚至有一名出自山海书院的侍郎。 太一教、须弥宗、太阴门…各个法脉都相继有人惊慌潜逃。 更惊悚的是,有人长期闭关,被找到时,背后竟然长出了太岁神君的头颅,癫狂至极,宛如邪魔。 一时间,燕朝各地人心大乱。 第一百二十章 思虑定未来,军中阳气盛 朝阳未升,晨露未散。 伴着急促鼓点声,校场上人潮涌动。 “杀!杀!” 虎贲大汉们肌肉虬结,演练矛击之术。 在这个世界,枪矛有明显区别。 矛身更长,一体锻造,做工全在矛头之上,凝聚煞炁,利于军阵穿刺,且价格相对便宜。 枪身相对较短,枪芯以妖骨锻造,增加韧性,适用于高手对决,价格也自然水涨船高。 军士演练的,乃是六合游龙枪。 当然,是军阵适用版。 并非王玄藏私,而是军阵刺杀更注重配合,你若六合之内无人能近身,还谈什么军阵站位。 但若枪法练到深处,王玄也相当大方。 比如四灵军阵掌旗,莫云霄擅长槊,杜春娘双花枪,张横刘顺习惯单枪,都随王玄学习,不过离入微之境还差得远。 炼煞锻体、军阵、矛击弓箭,这就是军士日常训练三大项。 当然,根据各个军种不同,又有单独训练。 远处炊烟升腾,火头辅兵正在忙碌。 军士炼煞锻体需要大量血肉,因此晨起便是大碗的肉块与糙米饼,郭鹿泉则走来走去,不时往大锅中添加药材。 “真特娘的…” 一番忙碌后,郭鹿泉揉了揉老腰,随后往营房大帐而去。 军帐内,王玄正与莫怀闲商议改良军制之事。 郭鹿泉一进来就抱怨道:“大人,老头我本想在永安养老,过几天安生日子,可这如今却越来越忙,人手不够啊。” 王玄眉头微皱,“冯二已经走了?” “走了。” 郭鹿泉冷哼道:“那个没良心的,大人将他救出贼巢,眼看如今安稳,却看不上咱永安偏僻,说要去府城投奔师傅。” 他说的是一名法脉弟子。 破东部群山妖巢时,王玄救出了不少法脉弟子,大教弟子不用说,一些民间法脉弟子便受邀加入永安府军。 比如郭鹿泉说得那个冯二,出自一个叫三火派的民间法脉,功夫术法一般,却擅于烹饪药膳、调理炁血,被王玄任命管理火头军。 还有一名医门弟子,负责军营医疗。 但随着各地旱魃被除,血衣盗隐匿,这些法脉传人们也动了心思,这些天纷纷请辞离开。 “郭老莫生气…” 莫怀闲连忙说好话,“军营枯燥,永安又偏僻,那些人难免待不住,这样吧,莫家会派些人过来,等招揽到高手再离开。” 郭鹿泉微微摇头,“也只能如此,大人,这些法脉弟子不仅求财还为名,要想留住人,可要多动动心思啊。” 王玄恭敬拱手:“郭老放心,王某晓得。” 郭鹿泉离开后,莫怀闲也告辞匆匆离去,营帐中顿时安静下来。 王玄松了口气,微微摇头。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这个“将”,不仅仅行军作战之将,还包括各种人才,尤其是在这个世界,营房布阵、药膳调理、炼器养护…远非一时能够凑齐。 还不敢说出谋划策,纵横阴阳的军师。 莫怀闲虽擅长内政,但正如书院夫子评价,只是中人之姿,莫家与军营两头兼顾,已经把个翩翩公子累成了小老头。 永安毕竟底蕴不足。 如那些法脉世家,千年来积攒了不少人才,诸多因素下,才能越发强横,如庞然大物不断发展,一有人才露头,便会被其吸纳。 那些法脉弟子离开,王玄一点儿也不奇怪。 世道便是如此,背靠大树好乘凉,人人皆想攀高枝。 至于投靠法脉世家,王玄想都没想过。 不是他有多大的野心,这世界不比前世,千年世家法脉底蕴深厚,彼此若互相动手,都要经过几十上百年的谋划,从各个方面进行打击,才有可能成功。 而他要的是声望,一旦投身世家,虽能轻松自在,但所有成就全会化为世家养料,安逸百年后化为枯骨。 边军四大军团元帅,没一个不是世家子弟,即便军中偶像神威大元帅霍钰,也是世家子弟出身,只因前期隐姓埋名,便被世人称赞。 他王玄,只能是永安军府王玄。 而永安军府唯一能拼的,或许只有精和强。 若三千人可横扫天下,困于山中又如何! 想到这儿,王玄再次打开推演盘。 相较于功法,术法融合速度更快,《军阵符印》和《坎离纹灵术》已达到93%,估计晚上就能完成。 只要他的设想成功,永安府军士兵内有强悍锻体术,外有四象军阵结成一体,就有了立足之本,至少能守护永安。 而接下来,就可继续推演太阴玄煞锻体术。 目前人望是“声名鹊起”,这已是永安极限,也恰到好处。 若继续提升,难免会引来诸多目光。 这世界人心复杂,鬼蜮伎俩不断,可不是打了小的来老的那么简单,一旦出手便是雷霆之击,各种力量齐上,不留一丝喘息之机。 无论他还是永安府军,都承受不住。 当然,该拿的好处还是不能放过。 因此永安府军接下来动作很简单: 一是军制改革,青龙军阵扩成搜山军,白虎军阵扩成破邪军,朱雀军阵扩成荡寇军,玄武军阵扩成铁甲军。 平日里各司其职,将永安打造成铁桶一块。 二是继续强军,锻体术,军阵齐头并进。 全部完成后,便可向广阔的西南群山进发! …… 次日,天空忽然下起了下雨。 谷雨时节,雨生百谷,正是麦苗生长之时。 幸亏及时斩杀旱魃,在这场祸乱中,永安并没有受到影响,不像并州有些地方,田地干涸误了春耕,粮食价格早已飞涨。 “大人,今天可是吃春之日。” 营帐内,莫怀闲搅着一碗米粥笑道:“雨前香椿最是美味,我命人采摘了不少,军士们今日人人都有。” “莫兄有心了。” 王玄笑道:“军营枯燥,士兵们也算是过个节。” 他心情不错,昨晚《军阵符印》和《坎离纹灵术》融合成功,出现了一门叫《坎离符纹法》的法门。 这门法诀,可将军符融于刺青之术,分为子母二符纹。 子符纹于军士后背,母符炼成虎豹大印,只要不断加强母符,就会增强子符之力,同理也能进行禁制。 关键的锁头已经成功,只要再将《虎豹炼神术》与《坎离符纹法》融合,就能宣称自己弄出兵家秘术,掩饰异变的《血煞锻体术》。 莫怀闲当然不知王玄所想,喝了口粥后眉毛一挑,笑中有些暧昧,“大人,陈大家昨日离开,你也不挽留一下?” 没错,陈羡鱼离开了。 皇族、太一教与萧家达成三方协议,共同对付血衣盗,寻找黄家秘藏各取所需,陈羡鱼的任务也就完成,赶回青衣阁复命。 王玄眼神平静,淡然道:“平水之交,无需自作多情,再说,女人只会影响本官出枪的速度!” 噗! 莫怀闲差点儿被呛到。 他摇了摇头苦笑道:“大人可真会开玩笑,人伦大欲本就是天性,就连佛道也各有功法,压抑反倒容易走火入魔。” 说着,他眼中意味深长,“兵家锻体成就神兵之躯,欲望也更强烈,大人心若坚冰也好,但普通军士怕是承受不住啊。” 王玄脸一黑,“我军中不搞那些乌烟瘴气。” 说到这个,他也有些头疼。 正如莫怀闲所说,兵家锻体后欲望也更强烈,就如一柄凶器,乱世之中若控制不住,就会祸乱四方,屠城劫掠都是常事。 平日里也一样,无论中央军还是边军,都有营妓,这门生意便是红灯舫经营,既能借军卒阳气修炼,也能刺探情报。 王玄不想让红灯舫借机渗透,更不愿祸害良家。 但若不管只靠军令严苛,更会出事, 神威大元帅霍钰初掌军时,也曾试过,依靠个人威望和军令让军中阳气颇盛,全是肌肉棒子。 后果是,军中出现了许多称兄道弟之辈,整日腻腻歪歪,勾肩搭背,还有汉子涂脂抹粉。 一想到那种景象,王玄就头皮发麻,“这样吧,请李县令多找些媒婆,给将士们安家,咱们人少,应该能解决。” 莫怀闲无语叹了口气,“好吧,其实红灯舫也很好…” 正说着,忽然有军士送来封信。 王玄打开后顿时眉头一皱,“传令,全军出动,封锁道路城门,配合县衙与城隍庙行动!” 莫怀闲愕然,“大人,怎么了?” 王玄眼神凝重,“刚才有江湖人士发疯当街杀人,被衙役捕获后发现,他的腹部,长了个人脸…” 第一百二十一章 乱出疯太岁,窖中藏木客 “大人有令,封锁全城要道!” “百姓各安家中,不可随意出城!” “趁机作乱者,斩!” “窝藏妖人者,斩!” 军令响彻四方,永安城恐惧气息弥漫。 百姓纷纷躲在家中,男丁手握菜刀胆颤心惊,城中富户也点齐家丁,各持刀枪棍棒,严加戒备。 他们怕的不是府军,而是“食人鬼”。 假长生阴谋曝光后,不仅在江湖朝堂中掀起巨浪,民间更是传得沸沸扬扬,什么乱七八糟谣言都有。 其中最恐怖的,便是“食人鬼”,传说那吃了邪魔肉的妖人,白日里混迹人群,瞅着目标,夜晚便偷偷潜入,将一家老小尽数生吞活剥。 当然,这只是谣言。 事实情况… 更恐怖! …… 空荡荡的街道之上,一队队府军士兵穿梭。 他们以小三才军阵列阵,前方由一城隍庙道童带领,点着刺鼻黑香,手摇镇魂铃,从一户户家门口走过。 各处屋顶,另有莫家高手持弓箭严阵以待。 城墙上,王玄、李县令、郭守清看着下方,面色严肃。 “郭道长,消息属实么?” 李县令摸了把额头的汗,颤声问道。 郭守清眉头微蹙,“府城那边柳金刀老爷子亲自带队,寻到一处贼巢,但对方早已四散,怀疑会到偏远之地躲藏,刚好又出了这件事…” 没错,事实比谣言更恐怖。 那邪魔之肉吃下后,修士便能明显感觉到内脏生机勃发,如同上瘾般每日难离,但一切都是假象。 邪魔肉会如癌瘤般寄生,长时间停止服用,或积累到一定程度,修士就会发疯,而人形瘤子若不焚毁,被猫鼠等食用,也会随之扩散。 知道内幕的,都给这东西起了个名号: 疯太岁! 血衣盗以假长生引诱修士,如今被曝光天下,不知有多少修士带着“疯太岁”躲藏。 旱魃、鬼城、疯太岁… 血衣盗虽然再次隐匿,但留下祸患遗毒无尽。 王玄眼神冰冷,“身份查清了么?” 县尉金虎连忙拱手,“查清了,那人是六合阴阳门地师,从渠城混入一家镖行,押送月银矿石来永安,在酒馆吃饭时突然发疯。” “酒馆?” 李县令耳朵一竖,颤声道:“那酒馆附近可有猫狗,尸体可曾清扫干净,走走走,本官要亲自查看…” 说罢,带着衙役们急匆匆离去。 王玄微微摇头,随后看向郭守清,“那边如今是个什么景象?” 郭守清叹了口气:“协议达成后,并州王派骁骑军悍卒五万,太一教三名高功相随,当天就将血衣盗三名洞主斩杀,歼妖军三千,剩下的血衣盗转入地下逃走。” “通州在斩杀了几名内奸后,黑山教也损失惨重,一夜之间全部消失,滇州妖巢被破,几名化形老妖躲入深山。” 王玄眉头微皱,“幕后主使还没找到?” 郭守清眼神微冷,摇头道:“当时人不少,有些如今甚至成了法脉领袖,根本没法查,这次行动收效甚微。” “我不这么看。” 王玄看着下方沉声道:“这天下就如棋盘,有人庙算于朝堂,有人落子于深山,但攻伐之道,无不是积小势而成大势,不可能一蹴而就。” “对于大燕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府军开荒,打断幕后黑手攻势,就已达到目标,不过今后,怕是私底下的暗斗少不了。” 郭守清先是愕然,随即苦笑,“怪不得陈师妹临走时,要我有事先请教,王校尉困于深山,却胸有乾坤,将来必有番成就。” “郭道长过奖了。” 王玄微微摇头,“永安船小,不明大势,一个浪头就能拍翻,不得不长点脑子,其实王某为人和善,没有野心,并非好斗之人。” 郭守清:“……” 就在这时,下方搜索已接近尾声。 “汪汪!” 趴在旁边的阿福突然起身,抖着耳朵叫唤。 王玄眼神微冷,“有人使用术法,传令,包围北城三巷!” 说罢,腾身而起,足尖在城墙上一点,玄色大氅飘荡,如飞鸟一般落在一座客栈楼顶。 耳边风声响起,郭守清紧随其后。 二人飞檐走壁,向着城北而去,阿福则化作一道黑影冲在前方带路。 落地之时,周围已有大片府军围上。 “汪汪!” 阿福对着一间民房连叫两声。 王玄面色冷漠,“给我围住!” 一声令下,军士们顿时结阵,举盾持矛,将民房围得水泄不通,周围房顶也有莫家高手搭弓引箭。 “大…大人饶命!” 小院厢房内响起个颤颤巍巍的声音。 随即门帘掀开,一个瘦削驼背老头颤颤巍巍出来,满脸哭丧道:“大人,在下不是什么妖人。” 老头很瘦弱,仿佛风一吹就会倒,看起来可怜至极。 然而无论王玄还是郭守清都不为所动。 老头一看瞒不过,连忙点头哈腰,“不敢隐瞒大人,在下名叫吴逊,乃是戏彩门跑单帮的,听闻永安繁华,想支个场子卖艺。” “戏彩门…” 王玄眼神冰冷,“你刚才为何要用术法?” 阿福虽迟迟未能引动第三颗五脏华宝,但听觉却越发灵敏,凝神细听下,方圆十里任何异常动静都瞒不过。 这名叫吴逊的老头咽了口唾沫,“在下害怕有妖人潜伏,所以用了术法探查,愿意受引魔香试探。” 引魔香就是刚才道童们手中的黑香。 太一教在找到叛徒尸体后,虽无法破解“疯太岁”,却配出了一种药粉,能够使“疯太岁”肉瘤提前爆发,又由闻香一脉制成法香,分发各地城隍庙。 这老头知道引魔香,看来也是个老江湖。 王玄点了点头,当即有一名道童持香上前。 老头连忙凑上去,将那刺鼻的引魔香闻了又闻,随后嘿嘿一笑:“大人您瞧,在下真的不是妖人…阿嚏!” 郭守清也松了口气,在旁轻声道:“引魔香不会出错,王校尉也莫担心,那些叛徒大多已被斩杀,逃出来的不过百人,应该只是意外。” 王玄微微点头,“道长言之有理。” 他也认为如此,毕竟永安太过偏僻,人少地小,来往商队早已熟悉,出现个陌生人显眼的很,并非绝佳躲藏之地。 然而就在众人准备离开时,阿福突然耳朵一竖,对着地下疯狂吼叫,还不停刨土。 王玄一声冷哼,“有地窖,拿下!” 老头顿时面色一变,然而刚想逃走,就被数十杆长矛围住,苦着脸一屁股坐在地上。 地窖并非临时挖掘,而是东家以前用来储存萝卜的土窖,洞口以木棍红线纠缠,还贴着符箓,看样子是个隐藏炁息法阵。 不知怎么,王玄总觉得有些眼熟。 打开后,一股草木腥臊炁息冲天而起。 里面是一个个被红绳符箓捆绑的绿色小人,穿着烂布衣服,尖牙利嘴疯狂扭动。 王玄和郭守清愕然:“木客?” …… 军营大帐,临近晌午。 莫怀闲、张横等人一脸好奇地盯着铁笼,里面木客小人朝着他们龇牙咧嘴,可惜被红绳捆绑,动弹不得。 小老头吴逊被五花大绑,押在堂下。 莫怀闲微笑摇头道:“书院说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下也曾对这木客精怪好奇,可惜其擅木遁之术,难得一见。” 说着,看向堂下吴逊,“你这老头也不实诚,明明用的是盗门困灵之法,却谎称戏彩门之人。大人,此人心怀鬼胎,必然是奸细,不如斩了。” 王玄点头,“莫兄此言有礼,来人,拖出去斩了!” “啥?!” 老头本在装可怜,闻言顿时大惊,“这…这咋就要斩了,大人饶命啊,小人是怀仁县府军供奉,你不能杀我!” “怀仁县!” 张横大眼一瞪,“是罗桓那混蛋,他想干嘛?” 罗桓是一名独眼光头大汉,边军出身,犯事后被赵都尉救下,张横当时第一个去找他帮忙,却被结结实实揍了一顿,至今心怀怨愤。 王玄面色冷漠,“怀仁县在并州西南,与我永安相距遥远,说吧,到底来做什么,若有半句谎言,便剁了你的狗头送给罗桓。” 他心情不爽,血衣盗刚赶走,萧家刚应付完,怎么什么乱七八糟都往永安跑。 感受到王玄杀意,吴逊脸色一白,颤声道:“大人,小人只是捕些木客精怪,用来寻找上中灵木,并无冒犯啊…” “哦,对了!” 吴逊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道:“大人,小人无意中看到一事,永安有麻烦,只要大人放过我,立刻告知。” 第一百二十二章 西南妖乱舞,暴雨立夏至 永安有麻烦… 王玄心中一凛,脸上却是毫无表情,“我永安军府自改制起,这麻烦就从来没少过,你倒说说看,发现了有什么?” 老头眼睛咕噜一转,嘿嘿笑道:“大人,您先答应饶过小的,还有那些个木客…” 王玄大手一挥,“拖出去斩了!” “是,大人!” 张横一声狞笑,便撸起袖子走向老头吴逊。 “别别,小人只求活命!” 吴逊不禁暗骂自己贪心,这王玄出了名的愣,能保住命就不错了,怎么还多嘴要提条件。 张横停下,扭头看了看王玄。 王玄面色不变,端着茶杯撇了撇茶沫。 张横顿时心领神会,拖着吴逊就往外走。 “啊,大人饶命!” “你们太不讲究了!” “我说,我说!” 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有些人是处世更加谨慎,有些人则是贪欲炽盛,更加惜命,吴逊显然就是后者。 就在这时,憋宝人杨老头带着徒弟杨全步入营帐,刚好看到这场闹剧,咧嘴一笑道:“呦,这不是土老吴么。” “杨狗蛋?” 老头吴逊先是愕然,随后大喜过望,“杨老爷子,您竟在这里当差,快,快救我一命。” “没救了,等死吧。” 憋宝人杨老头一声冷笑,随即带着徒弟上前拱手道:“大人,幸不辱命,老头把东西带来了。” 他和徒弟皆是风尘仆仆,一脸疲惫。 王玄眼睛一亮,连忙起身拱手:“杨老辛苦了。” 徒弟杨全则上前一步,从包袱中取出份皮卷。 王玄摊开一看,只见上面画着个类似孔明灯的玩意儿,不过做工更加细致,还有分门别类的构建符纹,右侧写着三个小字:重明灯。 得到油灯中的玉火精后,除去引诱旱魃,按照郭鹿泉所说,此物擅破幻,最好弄一盏灯形法器,使玉火精寄居其中。 王玄本想请府城的相关法脉制作,但杨老头却说自己在秦州有一老友,收藏着一幅兵家法脉重器《重明灯》的制图。 重卦下离上离,为火为日,故称重明以丽乎正。 《重明灯》这种法器,本就是大魏军中重器,根据灯芯不同各有功效,玉火精若居于其中,便可起到照明,破幻之用。 王玄对青衣阁的恐怖幻术记忆犹新,闻言当即大喜,允诺花重金购买。 而杨老头那老友远在秦州,二人昼夜赶路,如今才回来。 “杨老一路辛苦。” “属下分内之事。” 寒暄一番后,杨老头拱手道:“大人,那小子犯了什么事?” 王玄大致说了经过,微笑道:“本官见他术法,已知是杨老同脉,只是吓吓他而已,杨老若认识…” “别,我杨家和他不是一路人。” 杨老头连忙摆手,笑道:“这老小子外号土老吴,下坟挖穴、偷鸡摸狗,嘴里没一句真话,应该只是江湖话术,大人斩了就是。” 远处吴逊一听顿时哀嚎:“杨狗蛋,你太不仗义了,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西南山中有妖巢!” 什么?!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愕然。 杨老头眯起了眼睛,沉声道:“土老吴,把话说清楚,你那点伎俩老夫清楚得很,若有半句隐瞒,老头可不会放过你!” 吴逊这次彻底老实,低头讨好道:“不敢不敢,王大人,怀仁县军府背后是盗门法脉在支撑,老头也被拉入当了供奉,因为血衣盗的事,军府损失惨重,便想法子开始敛财。” “有人在怀仁县开黑市销赃,有人四处寻找古墓,小人则负责入山抓木客,以术法控制寻找灵材。刚好小人听师傅说过,永安西南群山有一木客部族,便跑来抓捕…” 张横在一旁冷笑道:“罗桓那王八羔子果然没出息,堂堂军府竟被他弄成了贼窝,怀仁百姓怕是遭了殃。” 老头吴逊尴尬笑笑,继续说道:“小人在山中寻找了半月,虽找到了木客部族,但途中也见了不少怪事。” “有成了精的老僵尸吞吐尸气,将小半个山谷遮掩,隐约看到个石塔尖顶…” “有阴兵过境,厮杀声震天…” “更恐怖的,我还见到黑熊抬花轿,轿中端坐着只狐狸。大人,这是妖王娶妻啊,有妖王必有妖巢!” 杨老头气笑了,“土老吴,看来你这满嘴胡话的毛病还是改不了,是不是还有化形老妖立山寨啊?” 吴逊连忙摆手,颤声道:“不不不,这回可是真的,我也觉得蹊跷,还好机灵,远远看到就躲过。” 杨老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随后对着王玄点了点头。 王玄心领神会,摆手道:“先押下去,严加看管。” 吴逊被带走后,杨老头当即拱手正色道:“大人,我这一脉虽不擅争斗,但躲灾之法却不少,土老吴眼神无异,应该说的是实话。” 王玄眉头微皱:“这西南群山有点热闹啊…” 此时,旁边的莫怀闲若有所思,拱手道:“大人,我却是想起了一件事。还记得咱们发现的隐山宗宗主之墓么?” “隐山宗这一脉,虽有猎人法脉传承,但最擅长的还是培育灵药,和大魏皇族搭上线后,应该会暗中弄出灵田,只不过地方隐秘难以发现。” “大魏社稷崩塌后,隐山宗举派辅佐魏帝,却被独孤家尽数斩杀,再加上没了山神庙庇护,说不定已被山中邪祟找到。” “莫参军猜测,却有一番道理…” 杨老头冷笑道:“临近西南群山那边,还有一个村子,山中这么多妖孽邪祟,却从未下山袭人,必是有更吸引的东西,令他们极力隐藏。” 张横忽然说道:“大人,那个村子叫土门村,你可记得,去年府军刚扩军时,土地庙祝经常汇报有什么东西暗中窥视,属下去了几次都毫无发现,后来此事就不了了之。” 王玄眉头紧皱,“若是真的,那山中妖王估计不简单。” “只可惜军改还未结束,按那吴逊所说,以永安如今的实力,还不能轻易招惹。” 说着,冷笑道:“既如此,那咱们就先装傻。” “莫兄,请李县令想个法子,将土门村百姓渐渐迁出,嗯…就说土地庙出事,田地无法耕种。” “是,大人。” “张横,此事先不要声张,全军照常训练,让莫云霄放鹰巡查时,多看着点那边。” “是,大人。” “杨老,《重明灯》建造,您多费心。” “大人请放心。” 一番布置后,众人散去。 数日后,西南土门村传来土地庙地炁紊乱的消息,百姓纷纷迁居永安,刚好住进空了的莫家营地。 先是“食人鬼”,又发生这种事,永安百姓难免心中不安,但见无人死亡,军府又照常训练,也就渐渐安稳下来。 至于永安府军,则开始了大规模军改。 搜山军成立,由莫云霄率领,青龙军阵为主力,配备快马、符箭、钩锁等装备,祁隆和憋宝杨家师徒等人为供奉,鹰犬相随,专职搜山除妖… 破邪军成立,由张横率领,白虎军阵为主力,配备重甲重弩,飞斧流星锤,军马披甲,后期还要训练虎豹煞兽,增添绞轮弩车… 荡寇军成立,由杜春娘率领,朱雀军阵为主力,快马利箭,鹰犬相随,与县城衙役配合,巡查官道… 铁甲军成立,由刘顺率领,玄武军为主力,配备重甲重盾,重弩斩马刀,专职军营与县城守护… 一切都在计划中进行。 并州江湖道上,随着血衣盗隐匿,各法脉世家忙着扩充军符开荒,逐渐恢复平静。 唯有苍岚山一带,皇族、太一教和萧家三方四处寻找黄家秘藏,有时会受到血衣盗偷袭。 吴逊被放了回去,怀仁县军府那边也没说什么,毕竟两地相隔遥远,他们也理亏在先。 就在这种诡异平静下,迎来了立夏第一天。 是夜,雷声鼓动,大雨倾盆。 永安军府营地内,外面的火把全被浇灭,唯有一个个营房内灯火昏暗。 巡营军士们三五为列,各处巡查,倾盆大雨溅落铁甲,头盔下一双双眼睛冰冷警觉,煞炁四溢。 经过鬼城一战和长时间苦训,他们早已脱胎换骨。 中央主帅军帐内,烛火摇曳不定。 丑佛儿一身狰狞重甲,拎着巨斧,嘿嘿傻笑啃着烤羊腿。 阿福和小白一个立于厚重木架,一个趴在地上,似乎斗过气,扭过头互不理会。 王玄则面色平静,在烛光照耀下笔走龙蛇,羊皮纸上渐渐显出字迹:《虎豹军纹法》…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三军同生死,月下老妖现 轰隆隆… 电闪雷鸣,营帐内乍亮一片。 王玄笔尖颤动,越写越快。 推演出的《虎豹军纹法》,当然不可能引动天象,但他的心中,却如雷雨般澎湃。 这个《虎豹军纹法》,有点邪门。 虎豹为纹,敕令大印,血煞军魂,生死难灭。 原本灵印与功法各自推演时,还未显神妙,但二者以虎豹炼形炼神术相合,顿时发生惊人变化。 首先是军阵纹印,炼制此印需虎豹凶兽之血,炼出符母。 军士以祭印之礼血祭,便可从中获得子符,融入血煞锻体术中,练出虎豹军纹盘旋于身,怒气发,军纹现,煞炁涌动,则有虎豹之灵加持,凶威显赫。 王玄要的锁头也有了,但出乎意料。 掌管虎豹灵印,可随时收回子符,但因为子符纠缠于煞轮,一身煞炁也会被吸走,若是战死,则会化为血煞军魂聚于印中。 生死难离,这《虎豹军纹法》着实霸道。 该不该推广呢… 王玄笔尖仅仅一停,便继续书写,字迹更加有力。 片刻,他搁下毛笔,吹干墨迹。 轰隆隆…… 又是一声雷鸣。 烛火下,王玄的眼神平静如水。 …… 三日后。 永安镇邪军府大营,炼器坊。 细雨蒙蒙,气氛凝重。 高大的器炉紫烟升腾,火口内赤红一片,呼呼吼叫。 莫家炼器师三叔汗水滴答,眼皮丝毫不眨。 他还是第一次炼制这种军印类法器,不仅将从渠城交易来的月银消耗近半,还掺杂了不少陨晶等珍贵灵材。 远处,王玄和莫怀闲静静观望。 莫怀闲从侍卫接过个木盒,小心翼翼交给王玄,“大人,滇州那边破超级妖巢时,斩杀了一头插翅凶虎,心头之血到是不贵。” 王玄接过木盒打开后,里面赫然有个婴儿拳头大淡青玉瓶,即便以符箓镇压,凶戾血腥之气还是扑鼻而来。 “很好,莫兄辛苦了。” 王玄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玉瓶握在手中。 两个时辰后,器炉紫烟渐渐消散。 莫家三叔连忙大喝:“大人,好了!” 王玄眼中一凝,阔步上前。 咕嘟嘟… 炽热金属溶液流入模具,隐隐泛着金光。 不等溶液冷却,王玄便将事先炼好的一枚小符印掏出,将插翅凶虎心血全部灌入空洞,随后摁入模具。 咬破指尖滴入鲜血,太阴玄煞之炁疯狂注入。 嗤嗤! 白烟瞬间升腾而起,竟隐约聚拢成凶虎模样,绕着大印模具盘旋,似有阵阵虎吼声传出。 没一会,王玄单手拿起一枚金色大印,嘴角露出笑意。 远处,莫怀闲眼中有些复杂,但很快就变得释然。 王玄并未隐瞒《虎豹军纹法》后果。 莫家众人并不晓得这个法门会有多大威力,但他们却敏锐察觉到一个后果,王玄至此将彻底掌控永安军府,难以掣肘。 莫家内部曾爆发激烈争吵,但最终还是没有反对。 一则王玄遵守诺言,大型灵矿已经被他们掌控,双方合作愉快,没必要挑刺,二则也没人认为三千府军会强到哪里。 只有莫怀闲隐约感觉到些什么,但却没有多言。 …… 军营校场,旌旗飘荡。 黄土场上三千军士列阵,雅雀无声。 点将台上,王玄手持金印,面色平静。 “今日起,王某会传下一门虎豹军纹法,此法与血煞锻体术相合,不仅会加速锻体,还有诸多妙用,可成虎贲之军…” 听到王玄讲述军纹法好处,不少军士眼中浮现喜悦。 军阵根本,还在于煞炁浓度,沙场上生死一线,刻苦训练,不就是为多份保命机会?况且是如此妙法。 然而,王玄却话锋陡转,看了一圈沉声道:“但有些话,我却要说在前面,免得今后诸位心生怨恨,说我王玄是阴险小人,离心离德。此法有些弊端……谁若不愿,今日就可离开。” 听王玄讲完后,许多人心中一凉。 修了此法,虽不至于生死被人掌控,但辛苦修炼煞炁随时能被人收回,瞬间沦为凡人,自身难保。 而且这也意味着,日后成就即便再高,也离不开永安府军。 看着寂静一片的校场,王玄面色平静。 所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他要走的路,注定荆棘密布,日后众多法门出现,内奸就成为最大隐患,必须从一开始就杜绝。 而谎言也是怨恨与背叛的最大诱因,所以才坦诚告之。 他心中已做下决定,即便重新开始,也不能妥协。 “这有啥?!” 军阵前,张横和刘顺相视一笑,同时单膝跪地抱拳:“我二人之命,早已交予大人,誓死相随,生死不离!” 杜春娘紧随其后,秀眉一竖抱拳道:“春娘誓死相随!” 莫云霄、杜春生、老兵们也纷纷单膝抱拳:“我等誓死相随!” 越来越多的军士眼神变得坚定。 “我等誓死相随!” “愿为大人赴死!” 一声声怒吼震荡四方。 校场上,竟无一人离开。 就连校场外的辅兵火头兵们,也纷纷单膝跪地,“大人,我们也愿意…” “这么好的法门,傻子才不要!” “就是,愿为大人赴死!” 事实上,王玄远远低估了自己影响力。 斩尸精、诛旱魃、破鬼城…一件件事情下来,永安众人心中,他早已成为守护者。 王玄心中激荡,深深吸了口气,猛然将金印举起。 “天地可鉴,王某此生不负诸位!” “开印,行血祭之礼!” “我先来!” 张横嘿嘿一笑,越众而出,脱下军甲,露出钢铁般虬结肌肉,先是咬破指尖,点在金印之上,随后单膝跪地,露出后背。 血迹被金印吸收,隐约有虎啸传来。 王玄毫不犹豫,大印落下。 此印当然不是简单的盖个戳子,而是随着王玄太阴玄煞涌入,在受术者体内形成子符。 张横只觉体内一股股炽热凶厉之炁不断形成,竟如蛛网般将尸狗煞轮缓缓纠缠,如刀割般疼痛。 当然,这点痛楚,炼煞锻体的哪个没受过? 张横面色不变,静静体会符印,只觉随着这股符印形成,煞炁运转猛然加快,但除去滋养尸狗煞轮,大部分都储存在符印中。 他心有所悟,这便是王玄所说的加持之力,平日储存,战时一旦爆发,就能两股力量同时使用。 “好了!” 正当他琢磨时,王玄突然抬起大印。 张横起身嘿嘿一笑,活动了下肩膀,煞炁运转。 在校场众人眼中,一道斑斓血色插翅猛虎顿时在张横皮肤上出现,从后背直到前腰,张牙舞爪,虎眼满是杀气,威风凛凛。 更不可思议的是,张横身上竟凭空多出一股凶厉之炁,使得这原本就五大三粗的汉子,更令人畏惧。 而张横也是满脸惊喜,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竟凭空多了一倍,一时间难以适应。 王玄淡淡一笑,“好了,莫虚耗煞炁,这是普通状态,不运炁,军纹自然消失,若符印煞炁积攒足够,还能有猛虎之灵外显,扑杀邪祟。” “嘿嘿,这法门好,谢谢大人!” 张横欢天喜地下台,得意洋洋向众人展示。 “我来,我来!” “这比红林禅院的法门还好…” “果然是珍贵秘术,怪不得如此慎重。” “这是咱永安军府之秘,谁要敢泄密,老子先活劈了他…” 有了张横展示,众人顿时争抢,议论纷纷。 三千人挨个种入子符,不知不觉天色已黑。 随着军纹金印一次次吸收鲜血,竟也浮现出血色猛虎符文,凶厉之炁再也难以掩饰。 王玄看着火光熊熊的校场,嘴角露出微笑。 永安府军,终于有了个模样。 而此刻在他脑海中,天道推演盘显示: 《太阴玄煞锻体术》推演进度2%。 三天前,他就已经将《太阴玄煞锻体术》推演挂机,若此推算,至少有5个月才能成功。 而那时,应该就能突破雀阴煞轮… …… 军营校场喧嚣一片,火光熊熊。 而在远处高山之上,正有两道身影静静矗立。 月光下,一名青面老者眼神冰冷,身后一名年轻人垂首而立,不发一言。 如果王玄在,就会发现这青面老者,赫然就是太阴门叛徒长老玄辰子,而他身后,则是曾来讨要《太阴炼形术》的侯啸云。 只是当时翩翩公子,如今已满头乱发,面容憔悴。 “这小城偏僻,倒也安稳…” 望着上下灯火通明的永安城,玄辰子阴冷一笑,随后扭头看向侯啸云,“你心中对我有怨?” 侯啸云捏了捏拳头,低头咬牙道:“弟子不敢。” “怨也无所谓。” 玄辰子眼中出现一丝疯狂,“你我都吃了疯太岁的肉,唯有成就玄尸之体,或许还能有一丝生机,走!” 说罢,两道身影瞬间消失。 二人踏叶而行,在树冠上飞速穿梭,直奔西南群山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出现一片尸气笼罩的山谷,隐约有嘎哒哒的诡异声音传来。 玄辰子眼中满是疯狂,“走,与我去见见老朋友。” 随后,二人身影消失在惨白尸雾中… 第一百二十四章 西南妖雾浓,万事皆具备 二人进入山谷,景象瞬间大变。 惨白尸气如浓雾般笼罩,一簇簇绿色鬼火飘荡,仿佛置身于幽冥鬼蜮。 侯啸云紧跟在玄辰子身后,心中满是迷茫。 他出身富贵,天资不凡,在并州江湖中也算是名门才俊。 但短短时间,门派内乱,还被逼着吃下“疯太岁”,变成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对玄辰子可谓是怨恨至极。 他知道对方目的,是要用自己做实验,解决“疯太岁”之毒,但这也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嘎哒哒… 尸雾中,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 侯啸云悚然一惊,看向旁边。 只见不远处,骸骨堆积成山,各种动物尸体血肉腐烂,上面长着一颗颗绿色小草,数十条手臂粗的惨白巨蚕爬拉爬去,啃食小草。 “尸蚕?!” 侯啸云眼中震惊,忍不住脱口而出。 尸蚕是尸媪虫蜕变后的产物,其吐出的丝是制作阴邪经幡类法器的上佳灵材,只不过培育相当艰难。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 越往前走,气氛越加诡异。 一具具腐朽棺材镶嵌在石壁中,漆黑老藤纠缠,棺中发出一声声刺耳的抓挠声。 突然间,阴风大作,尸雾翻涌。 一面惨白大旗腾空而起,人影憧憧将他们包围,细一看,竟全是各种身穿腐朽铁甲的僵尸,还有许多尸精在地上乱爬。 侯啸云倒抽一口冷气,头皮发麻。 他在太阴门也不少和僵尸打交道,控尸之法,无不是以符咒为主,但这些僵尸竟好似有灵智般站出阵型,究竟是什么邪法? 前方玄辰子面色不变,沉声道:“白夫人,故人来见,无需如此,不知你对《太阴炼形术》还有没有兴趣…” 浓雾中,飘飘忽忽发出女子笑声。 随后尸雾鬼火,僵尸军团全部散开。 一座古老庙宇出现在眼前。 侯啸云咽了口唾沫,“大魏山神庙…” …… 雨后放晴,天空艳阳高照。 “杀!” 张横身披虎头鱼鳞甲,浑身血色煞炁缭绕,手中一杆长枪如游龙般翻舞,狂风席卷,尘土飞扬。 随着他的一声怒吼,身上竟猛然跃出一只血色插翅巨虎,如影似幻,飞扑而出。 轰! 一声巨响,前方巨大青石轰然碎裂。 “好!” “张掌旗威武!” 围观军士们无不轰然叫好。 张横长枪一竖,得意洋洋道:“瞧见了没,这便是军纹显象之法,扑击只是其中一种运用,今后碰到那些修士术法,就能以此应对,还能环绕周身进行防护。” 四周军士们无不一脸羡慕。 刘顺笑骂一声道:“行了行了,都去炼体,这玩意儿必须凝聚煞轮才能使出,老子以前可没你们这么好运。” “是!” 军士们齐齐抱拳,分散各处盘膝而坐。 军纹不仅可以加持,还能加快炼煞速度,士兵们信心大增,都想尽快凝聚煞轮,到时军阵威力何止提升一倍。 全部凝聚煞轮的军阵,堪比边军百战悍卒。 到时永安军府,怕是要名扬四方了吧。 一种强烈的自豪感充斥在每个军士的心头。 …… 校场煞炁冲天,上空一只只飞鹰盘旋。 忽然,远处飞来一只信鸽。 自从军府训练大量鹰隼后,永安上空就飞鸟绝迹,但这只信鸽却畅通无阻,从天空直落而下,飞入军营大帐。 莫怀闲探出右手,信鸽顿时落下,抖动翅膀,梳理羽毛。 这是莫家饲养的灵鸽,专门用于传递情报。 莫怀闲取下竹筒后,随手递给王玄。 王玄接过后,掏出几张纸条依次查看。 自从假长生之谋被戳破后,大燕暂时恢复平静,因此情报多是并州各地概况。 通源、宁封二县被萧家重新掌控,迅速扩张军力,与萧家山城连成一片,正好将并州与怀州接壤山脉包围… 怀化县军府开荒发现大魏玉髓溶洞,可惜已被开采大半… 渠城县刘家兄弟弄出血浮屠军阵… 灵源县五仙堂连破鬼城妖巢… 两人互相传阅完情报,王玄笑道:“看来各地军府已经开始收获,这还是仅并州一地,今年大燕国库定要溢满。” 莫怀闲若有所思,“怕是也不够。” 大燕正值鼎盛,国库却莫名空虚,再加上一系列动作… 正如他和郭守清所说,天下聪明人多的是,许多人已隐约看到这盘棋局,军府改制,意在南晋。 王玄当即心领神会,“听说太子不日将巡游并州,督促开荒,看来国库空虚是真,要攻伐南晋,必要有镇压神器,却没一丝风声透出,也不知弄得什么东西?” 莫怀闲苦笑道:“大人,这玩意儿咱可别乱打听,是要掉脑袋的事。” 王玄点头,“莫兄说得对,西南群山可曾查出什么?” 莫怀闲神情凝重摇头道:“大魏崩塌,百年乱世,妖邪四起,许多档案都已遗失,关于各地山川秘事,世家法脉或许有保存,但眼下已成为机密,我那族叔也得不到。” 王玄眉头微皱,“如此,却是麻烦了。” 没错,永安军府与其他军府相比,还有个劣势。 大魏中期时,山神河伯庙还依旧运转,玄天道与皇族搞乱社稷,广袤的山川也渐渐被妖邪侵占,毕竟田地无法耕种,鬼魅极易滋生,需要消耗的人力物力成倍增长。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大魏后期才彻底放弃,其中必发生了不少隐秘,可惜已被掩藏在历史迷雾中。 世家法脉或许还保存着一些资料,但在开荒大潮下,保密程度也直线上升,毕竟在茫茫荒山中,有点线索,就能省去不少时间。 永安西南群山如此热闹,王玄当然想先找到些线索,以做应对,但现在看来,只能自己想办法。 就在这时,忽有军士进入营帐抱拳道: “大人,杨供奉请您过去一趟。” 王玄和莫怀闲眼睛一亮,二话不说匆匆走出营帐。 供奉营在军营西侧,二人不消片刻便已赶到,进入杨老头所在营房。 营房内,憋宝人杨家师徒正围着桌子,见王玄二人进门,连忙拱手道:“大人,幸不辱命。” 硕大方桌上,一个浑身淡绿色小人正抱着木薯,尖牙利嘴不断发出咔哧咔哧声音,见到王玄顿时一惊,身影陡然消失。 王玄愕然,“怎么又躲了?” 杨老头苦笑道:“大人,木客这精怪天生胆小,即便老夫熟知其习性,也废了好大劲,毕竟先前是被土老吴所伤。” 说罢,对着木桌,口中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过了好大一会儿,木桌上露出一个小小脑袋,皮肤布满树纹般褶皱,纯黑色的大眼中满是戒备。 木客天生木遁神通,一面方桌足以隐藏。 杨老头又叽叽喳喳说了半天,木客才显出身形,继续啃食木薯。 莫怀闲在一旁赞道:“听闻憋宝一脉上古可沟通天地精灵,想不到杨老竟还保留着这门传承。” 杨老头摇头苦笑道:“老夫小门小派,传承早已遗失大半,只能沟通几种罢了。” 王玄微微点头,沉声道:“杨老问问,西南山中到底什么情况?” 杨老头与精怪木客又是一阵叽叽喳喳。 只见那小人眼中出现一丝恐惧,一会儿做个张牙舞爪的姿势,一会儿又在地上爬来爬去,身躯瑟瑟发抖。 杨老头眉头微皱:“大人,木客说,西南山中有数个禁地,他们也不敢靠近,不过彼此之间经常厮杀。” “哦?” 莫怀闲眼中若有所思,“大人,自古以来妖邪之间厮杀残酷血腥,人族才得以崛起,看来西南山中并不是铁板一块。” 王玄看着木客沉声道:“杨老,木客有何喜好,可否让他们为永安军府效力?” “老夫试试…” 杨老头闻言又和木客一阵交流,随后抱拳道:“大人,他们山中族地被妖巢侵占,流离失所才被土老吴抓捕,只要收回族地,愿与永安军府结盟。” 人族与精怪结盟并不罕见,最出名的是五仙堂,大魏兵圣李援也曾依靠木客寻找灵木,建造大舰攻略南方。 王玄当即大喜,对着木客指了指自己: “我,王玄,跟着我有肉吃!” 杨老头先是一愣,随后笑道:“大人,木客以花露果实为食,可不吃血食。” “无所谓,杨老看着办就是。” 王玄眼中杀机一闪,“如今万事具备,有了木客相助,正好出动搜山军探查,看看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第一百二十五章 铁骑潜入夜,妖邪计深沉 夜幕降临,永安城灯火点点。 十字大街金玉楼附近,隐约传来咿咿呀呀吹拉弹唱声。 随着玄铜矿开发,商户往来频繁,跑江湖的自然也少不了,使得这个朴素小城多了一丝浮躁。 “都机敏点儿,别漏过暗巷!” 捕头赵成分配好今晚巡夜任务后,率人往城墙而去,边走边对着属下抱怨:“如今这世道,公门饭都不好吃,整日没个闲。” “唉,哪都一样,都跑去府军了。” “就是,听说府城那边今年的打更人都招不够,把公门几位前辈气得直哆嗦…” 几人聊着聊着,便上了城墙。 永安防务,平日里由县衙负责,但若出现紧急状况,刘顺率领的铁甲军才会进城,毕竟还要训练。 大燕情况就是这样。 因为社稷庙的原因,田地受灵炁滋养,很容易就能丰收,多出的人口自然会涌向百行百业,生存艰难。 如今军府大力发展,反倒出现了人口短缺,各行业都在抢人,物价也跟着紊乱,民间怨声载道。 大势之下,谁都躲不过。 捕头赵成带人刚巡查到东侧,便听到守城兵丁指着前方惊呼道:“赵头,快看!” 赵成凝神一瞧,只见远处军营忽然辕门大开,乌压压数百匹战马轰隆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府军出动,难道有事发生?” “没见着有人传信啊…” 几名衙役低声议论。 赵成悚然一惊,低声喝道:“都闭上嘴,今晚的事不许乱说,还有,叫兄弟们这段时间注意陌生人。” 衙役们面面相觑,“是,赵头!” 赵成眉头紧皱,望向西南山脉,夜色中黑乎乎一片。 他可是知道土门村搬迁内幕。 这,是准备动手了么… …… 夜风迎面吹拂,马蹄声隆隆不绝。 王玄策马居中,沉声道:“莫云霄,率探子先行出发,若土门村发现妖踪,立刻清理!” “是,大人!” “杨老,军中煞气重,安抚好木客。” “是,大人!” 随着他的指令,十余骑瞬间加速,向着西南方向而去。 夜空中,小白振翅划过,无声无息跟随。 旷野上,军阵黑暗中隆隆前行。 显庆五年,立夏,永安府军正式出动,攻略西南群山。 …… 半个时辰后,军阵放慢速度。 王玄抬眼一看,只见不远处群山蜿蜒起伏,硕大明月高悬,黑乎乎一片如洪荒恶兽。 山下一座村庄灯火俱暗,一片死寂。 王玄伸手一挥,军阵顿时停下,一匹匹战马甩头打着响鼻,军士们则沉默不语,虎头盔下眼神锐利。 “汪汪!” 马下,阿福抖了抖耳朵,几声低吼。 王玄眉头微皱,“果然有东西…” 永安四周环山,东部与南部狭窄,西南则与北部群山相连,浩瀚广袤,是府军开荒重点目标。 之前种种线索,王玄判断西南群山早有妖巢形成,却因某些原因不愿惊动人类,还派出小妖窥视。 一切如他所料,却不是个好迹象。 片刻后,村中突然一簇火光旋转。 “走!” 王玄一声令下,军阵继续前行。 不多时,一座巨大土墙出现在眼前,残垣断壁,荒草丛生,仅剩一座十米高的石门楼屹立不倒。 这里曾是大魏时一座军营,虽在战乱中毁灭,但地炁窍穴却未破,因此天下天平时被改做村庄,也是土门村名字由来。 部队刚进入村子,莫云霄便披甲而来,沉声拱手道:“大人,果然有妖邪暗中监视,其他已斩杀,属下留了个活口。” 王玄眼神一凝,“带我去看。” 搜山军平日训练有素,下马便四散占领各个要道,他则随莫云霄来到村子土地庙前。 两名军士点着火把,地上躺了个毛茸茸的身影。 王玄定睛一瞧,却是个身形细长的狗獾,两臂肌肉虬结,隐约有了人形,被铁链捆绑疯狂挣扎,不停露出獠牙嘶吼。 是个修性命之道的妖…… 王玄眼神冰冷:“可会说人话?” 狗獾妖:“呼呼…吼!” 王玄有些失望:“看来还未炼化横骨。” 狗獾妖:“呼呼…吼!” 王玄大手一挥:“杀了喂狗!” 狗獾妖:“等等!” 瞬间,一双双森冷目光死死盯着它。 狗獾妖顿时炸毛,眼中满是恐惧。 妖物修炼,远比人族艰辛,也更加惜命。 王玄也不废话,冷眼沉声道:“将你那妖巢情况说出,饶你一命,本官决不…” 正说着,王玄忽然后心一凉,猛然转身。 远处黑乎乎山林之上,隐约传来悠长呼嚎,似山中恶鬼哭泣,随后传来咚咚咚的鼓声。 地上狼獾顿时满眼恐惧,疯狂挣扎,随后身躯猛然膨胀。 王玄瞳孔一缩,“退!” 一声令下,军士们瞬间散开。 噗! 狼獾如同胀破的气球,轰然爆裂,血肉四溅,连惨叫都来不及便身陨,地上一片狼藉,爬满蠕动的小虫。 杨老头倒抽一口凉气:“妖蛊之术!” 见王玄不解,他连忙解释道:“大人,老头曾听师傅说过,人族万年朝代更迭,不少传承遗落,被山中老妖学去,与自身妖术结合更显诡异。” “若果没猜错,那妖王应该是以蛊术控制手下。” 王玄眼睛微眯,望向山上,他能感觉到,那里有个目光迅速消失,小白未发现,应该是用了遁术。 蛊术、遁法…看来这妖巢不简单! “大人。” 莫云霄上前拱手道:“在下失职,甘愿领罚!” 他心中有些恼火,也痛恨自己大意,竟没想到有妖物能在更远处施术监视。 王玄摇头,“非你之过,咱们已足够重视,只是妖物更加谨慎。” 莫云霄看了看周围,“大人,咱们还潜入探查么?” 这次突然行动,乃是为了先摸清西南群山底细,没想到还是泄了行踪。 王玄眼睛微眯,“无妨,既如此,那便他们好好周旋一番。” “传信,让其他人赶来汇合!” “是,大人!” 莫云霄领命后当即放鹰隼报信。 没一会儿,永安军营辕门再次打开,数千匹战马轰隆隆震动夜空。 这一次府军没再掩饰,军旗招展,煞炁冲天,四周山林中鸟兽惊散。 一个时辰后,原本死寂的村庄已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战马嘶鸣。 土地庙内,数十人围在地图前。 这次行动,不仅是永安府军之事,城隍庙祝郭守清也带着十几名道童前来相助,还有供奉营,辅兵,共计五千余人。 “根据山中木客提供的消息…” 王玄指着地图上的几个圆圈,“这些地方都有邪祟汇聚,只是如今已被妖物发现,不能再孤军深入探查。” 郭守清点头道:“王大人做得对,贫道也曾破过妖巢,论山林潜伏,妖物更胜一筹,滇州那边数名高手都中了暗算。” 郭鹿泉磕了磕烟袋锅子,眉头紧皱,“图上有四个地方,这还仅是木客活动范围内,咱们若是贸然进入,被群起围攻怎么办?” “那便稳扎稳打!” 王玄嘴角露出笑意,“我们对妖邪不明底细,它们又何尝知道府军的底牌?” “山中妖邪本就是散沙一团,彼此互相厮杀,若是一股力量出现,和其他势力不相上下,你说它们会是看热闹,还是汇聚一处?” 旁边的莫怀闲眼睛一亮,微笑道:“兵行诡道,虚实相合。大人是要隐藏实力,逐步蚕食?” “没错。” 王玄沉声道:“若邪祟势大,咱们便安稳退守,若实力不济,便装出惨胜模样,军阵虽成,但也要经过磨砺,这西南群邪,便是磨刀石!” 第一百二十六章 山雨妖作祟,谷道鬼拦路 轰隆隆… 苍穹雷电交加,暴雨倾盆,火树般的闪电撕裂灰黑云层,苍茫山峦林海一片雪亮。 “快,挖出排水渠!” “去,把那根粗木搬来!” “小心护住营房…” 山岭营寨内,军士们忙来忙去,清理水患。 中军大帐,王玄盯着地图眉头紧皱。 开荒从不是件容易的事,要不朝廷也不会放下财权,任由各种力量掌控军府。 但困难,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大。 这是入山第三天。 刚进入山林,各种偷袭便接踵而至,放火、放毒蜂、推翻山崖坠石,以及各种妖术,妖邪藏于暗处,不断进行骚扰。 好的一点是,军士们早已炼煞入体,身躯强悍,再加上军阵和凶虎军纹防护,早已不惧这些小手段。 王玄也不着急,权当是练兵,令搜山军与之纠缠,连续斩杀了十几名妖物后,对方暂时退去。 但妖物只是其一,多变的环境也是威胁。 昨日天色骤变,为防意外,临时搬迁营地,忙碌到现在总算有了安身之处。 莫怀闲见王玄心情不好,连忙拱手劝道:“大人,毕竟咱们都是头一遭,有所不顺也在情理之中。” “无妨。” 王玄转身面色凝重,“为将者,观天时地利,辨阴阳凶危,是本官考虑不周,小瞧了这些披毛带甲的畜生。” 郭守清浮尘一甩,“大人,妖邪修炼困难,然一旦开启灵智,能够在这荒野血腥厮杀中活下来的,都不简单,更别说有些老妖还精通人族兵法,不可轻视。” 王玄郑重拱手:“受教了,道长,太一教护佑国运,清理妖巢时有何好手段?” 郭守清眼中杀机一闪,“派高手探查,随后设醮坛五雷轰炸!” 王玄:“……” 就在这时,阿福突然竖起耳朵,汪汪直叫。 王玄一声冷哼,“传令,让莫云霄率百名搜山军好手去后山谷地,那里有妖祟捣乱,带上阿福!” “领命!” 门口军士立刻抱拳,带着阿福冲入暴雨中。 郭守清忍不住赞道:“大人这灵犬确实不凡。” 阿福六耳神通,方圆十里内任何动静都瞒不过,这两天着实大出风头。 王玄点了点头,“道长过奖了。” “喳!喳!” 站在木梁上的小白不满地叫了几声。 王玄无语,“小白也很机灵。” …… 另一边,军营外。 莫云霄领命后,立刻率人出营。 阿福化作黑影在前面带路。 上百名军士持枪佩剑背弓,脚下一踩便泥土炸裂,嗖嗖嗖沿着山岭纵横跳跃,动作迅捷凌厉。 搜山军平日就有针对性训练,这两日与妖物你来我往,越发适应山林,穿山过岭如履平地。 不多时,目标已出现在眼前。 莫云霄一看差点鼻子气歪。 原来后山谷地因暴雨山洪,已累积出一个小堰塞湖,浑浊黄水还在不断灌入,汹涌澎湃。 而在谷口,有几只两米高的黑毛猪怪,正用鼻子拱着山石堤坝,看样子想造成山洪,冲毁军营。 “该死的妖怪!” 随行几名军士满眼怒火,却小心隐藏。 果然,阿福伏底身子,对着右侧山林,口中发出嘶吼。 “白四郎领队跟我来,剩下的等我信号!” 莫云霄一声叮嘱,便带人迂回绕上山林。 果然,林中正有一尖牙利嘴老猿趴在树上,腰间挂着个粗糙的兽皮鼓,手中竟还拎着一把钢刀。 这些天府军早已熟悉套路。 偷袭他们的老妖以妖蛊之术控制群妖,每次行动,定有施术者潜伏监视,必须首先清除。 似乎是大雨掩盖气味,老猿并未发现他们。 莫云霄一个眼色,白四郎当即搭弓引箭。 作为石瓦村出来的老兵队正,白四郎在获得军纹后数日,便凝聚尸狗煞轮,这一拉弓,爆裂符箭箭头顿时血色缭绕。 正在监视的老猿被煞炁惊动,顿时炸毛,纵跃而起想要跳到另一颗树上,然而树下却有一道寒芒冲天而起。 噗! 老猿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一枪扎爆了脑袋。 莫云霄面色冰冷,枪尖一顿,随后点头示意。 远处的白四郎当即换上响箭,射向天空。 啾—! 尖锐哨响震荡山林。 埋伏的府军们瞬间冲杀而出,以小三才阵持枪刺杀,两个来回,几头猪怪便嘶鸣着躺倒在地,血液顺着雨水流淌。 …… 轰! 几头巨大猪怪被扔在泥水中,血液四溅。 莫云霄拱手道:“回禀大人,捣乱的妖邪已诛杀…这是发现的妖器。” 将经过诉说后,莫云霄掏出皮鼓递上。 王玄接过后点了点头,“小心取出蛊囊,今晚大家伙加肉!” “是,大人!” 辅兵们欢天喜地一拥而上,拖着巨大猪怪剥皮放血,又破开腹部,从心脏下方小心翼翼割下个白囊。 这白囊似乎是从猪怪腔膜中长出,憋得透明,里面全是一颗颗白卵,隐约能看到有东西不断蠕动。 辅兵拿出蛊囊后,放入火盆中。 王玄看了看手中皮鼓,递给一旁的祁隆,“祁先生,试试。” 祁隆接过皮鼓笑道:“若是滇州的蛊术高手,咱自愧不如,但这妖物用蛊之法也太过粗糙。” 说着,伸出他那只僵尸手,轻轻一弹。 咚! 皮鼓震动,蛊囊瞬间爆裂,白花花的小虫到处翻涌,很快就焦黑僵硬。 祁隆嘿嘿一笑:“这叫噬心蛊,高手可种入心脉中,中蛊者甚至毫无察觉,但这妖物还没那道行,只能种入心腔,一旦驱动,便会钻破心脏,随血脉散布周身,没了心血滋养,蛊虫连一息都活不下。” 祁隆传承来自医门分支鬼手门,擅于嫁接、配毒、破蛊,却对用药治病不精通,原本在供奉营无所事事,没想到在入山后大显身手。 王玄看着祁隆身上的四个皮鼓,“自从祁先生发现,咱们便弄了四个,那妖物大概想不到,仗之聚拢妖巢的妖术,却能成为致命破绽。” 说着,转身带众人回到营帐内。 中央悬挂的地图上,可见到西南群山只简略画出山川走向,空白处标注着几个圆圈。 王玄指着最近的一个圆圈道:“偷袭咱们的,应该来自这里,估计找到了什么,怕引起人族注意,才如此防备。” 张横嘿嘿一笑,“大人,反正不过几百里地,放晴后咱们便冲杀而出,直捣妖巢!” 莫怀闲微微摇头,“不妥,若直扑妖巢,岂不是露了底,让其他妖物知道咱们有木客带路,还是依大人之策,徐徐图之为妙。” “没错。” 王玄眼神微凝,“敌在暗,我在明,咱们便装傻充楞,多绕个来回,借机探查妖邪虚实。” “刘顺,让各掌旗将四灵军旗和八荒惊神鼓收好,莫露了煞气。” “是,大人!” “郭道长,还请观山望炁,制出地炁龙脉图。” “王大人放心。” “杨老,山中风水溶洞密布,为防妖物借机偷袭,让木客部族配合,找出各个暗洞。” “是,大人。” “诸军各安其道,天晴后拔营行军!” “是,大人!” 暴雨中,大营内众人抱拳领命。 而远在十里外,巨树枝叶阴暗中,一对血眼正死死盯着军营。 却是一只半人高的乌鸦,黑羽油光水亮,额头生着巨大肉瘤,砰砰跳个不停。 乌鸦忌惮地望了望远处山林,不时有鹰隼冲天而起盘旋。 血红眼睛骨碌一转,这只半人高的乌鸦振翅一扇,竟化作滚滚黑烟,沿着林中阴暗角落飞速盘旋,离开数里后才显出原形,向着山林深处飞去。 不多时,眼前赫然出现个山洞。 山洞建于悬崖之间,两则崖壁陡峭,怪石嶙峋,更奇妙的是洞口竟然有人工雕凿的石阶护栏石牌坊,虽早已风化的不成模样,但牌坊上还能隐约看到“隐山”二字。 崖壁上,几条水桶粗的巨蛇盘旋,色彩斑斓,喷吐毒雾。 而在石栏与洞口,也有些獾狼狐妖,虽依旧是畜生模样,却拎刀持弓直立而行,举着火把巡逻。 乌鸦直接飞入洞中,落地跳跃。 只见山洞足有百米高,四壁皆有人工开凿出的纹路,山川灵炁化作白雾于纹路中流淌,而每隔十米,就生长着一颗紫色灵芝。 洞窟中央,一头三米高的巨狼身上披着玄色长袍,似人一般负手而立,盯着石壁上的浮雕。 浮雕保存完好,是一名骑虎而行的人族勇士,手持巨弓,魑魅魍魉无不望风而逃。 乌鸦落下后,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吼! 一声狼啸震动四方,惊得小妖们瑟瑟发抖。 狼妖缓缓扭身,竟长着一张人脸,只是獠牙毕露如同恶鬼。 “没赶走…蠢货…” 狼妖似乎有些烦躁,眼中诡异幽光闪烁,操着生硬人语低吼道:“阴鬼地…放出…拦路…” 说着,从腰间掏出一面铜符。 乌鸦衔起铜符,蹦蹦跳跳飞出妖洞。 不多时,已飞到一处山林谷道间。 乌鸦血眼中闪过一丝畏惧,扔下铜符便冲天而起。 铜符落地,如同水滴油锅,山谷瞬间沸腾。 阴风呼啸,白雾笼罩,隐约传来鬼泣声。 白雾不断蔓延,遮蔽了大片山林,又渐渐消散恢复平静… 第一百二十七章 登楼望山川,鬼地残龙威 雨过天晴,碧空如洗。 山洪过后,原本清澈的小溪河道满是淤泥。 军士们沿着河岸穿行,看似杂乱却浑然有序。 两侧高山之上,搜山军的士兵们如猿猴般奔腾纵跃,手持弓弩,放鹰遛狗,探查周围动静。 河道上,朱雀荡寇军为前锋,白虎军破邪军居中,玄武铁甲军殿后,将辅兵与供奉营护在中央。 不远处悬崖之巅,王玄与郭守清登高远眺,观山川形势。 “山川形势有大小龙之分…” 郭守清面色淡然,浮尘一甩,“王校尉请看,中土地势,自天都龙首山而起,分出九条大龙,取九宫乾坎艮震中巽离坤兑为首,元字为名,这永安西南,便是坎元山脉分支。” “地炁龙脉能大能小,能屈能伸,能隐能现,能飞能潜,变化多端,地师终其一生难以勘破其中奥秘,不过通常地炁汇聚之处,便是宝地。” 说着,微微摇头叹道:“按理说,龙脉山川之中,可设社稷庙之处数不胜数,但终归交通不便,只能沿途立山神庙驱赶邪祟,才能通往山外。” 王玄若有所思,“怪不得皇族和贵教都对黄家秘藏如此上心,如果里面真能找到封神术残缺…” “那大燕国土就能增加十倍,百年休养生息,再一统南晋,我人族就有可能恢复大楚时盛况!” 郭守清掷地有声,面色竟有些潮红。 王玄愕然,他还是第一次见这女冠失态。 郭守清平复心情,微微摇头道:“王校尉莫笑,贫道自幼随师尊东奔西走,深知人族艰辛,总有这么个念想。” 王玄正色拱手:“道长大义,王某自愧不如。” 郭守清似乎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掏出一张《重楼望炁符》,“贫道这就登楼望炁,还请王校尉护法。” 说罢,手中符箓点燃后化为青烟聚于双眼,随后捏动法诀,整个人气质瞬间变得缥缈虚无。 王玄后退一步,眼神锐利查看四方。 昨晚经郭守清解释,他才知道《重楼望炁符》为何珍贵。 所谓重楼,既是层楼,在道门中也是喉管的意思,为气机流动之所,共十二节,故曰十二重楼。 《重楼望炁符》便是一道引子,打开天地窍,每登一层楼,便能看到更多的天地奥秘,当然每一层都难上加难。 前方,郭守清气息越加缥缈,好似与红尘隔绝。 突然,她道履上前一步,竟好似登上毫不存在的台阶,凭空而立,眼中金光微亮望向远方,眉头渐渐皱紧。 郭守清五气朝元境,可登二重楼。 但维持这状态,显然不容易。 郭守清额头汗珠落下,气息渐渐不稳。 忽然,她眼中金光尽散,落地后脸色惨白。 王玄眉头微皱,“道长没事吧。” 郭守清拭去额头汗水,沉声道:“王校尉,这片山中不简单,有两处妖气冲天,一处便是你猜测的妖巢所在,另一处则是木客族地。” “北方血煞弥漫,戾气十足,应该是座古战场生出怪异。相隔不远山谷尸气弥漫,最为凶险。” “还有,咱们前行路上鬼炁森森,出现的有些蹊跷,距离这么近,贫道昨日却没发现…” 王玄若有所思,“这山中果然热闹的很,莫兄猜测是隐山宗山门所在,估计没错。” 郭守清眼中闪过一丝好奇,“王大人有何计划?” 王玄看向远处,淡然一笑,“既然要装傻,就装的像一点,先打掉两个妖巢再说!” …… 月明星稀,群峰隐入夜色。 扑棱棱! 巨鸦扇动翅膀落在树杈间,死死盯着远方。 在它眼中,那些人族军队在山谷外点起火把扎营,嬉笑声不断传来,明明拐个弯不到一里就会落入阴鬼地,却偏偏待着不动。 “喳喳…” 乌鸦低叫两声有些焦躁。 它家大王太过凶残,若不完成任务,不管是何原因,就要催动那要命的鼓。 就在这时,它忽然炸毛,浑身僵硬。 不知什么时候,树枝上已藤蔓纠缠,将它双爪捆住。 与此同时,老树树干上缓缓浮现一张人脸,面色惨白恍如死人,双眼却一片碧绿。 看到乌鸦眼中惊恐,惨白脸露出个诡异微笑,“莫怕,老夫只是来看看热闹,你这贼鸟却是笨得很,去,派个属下去引诱一番。” 乌鸦浑身颤抖,喳喳叫了几声。 地下树林中,顿时有几道黑影一闪而过。 …… 大营中,火把熊熊照亮夜空。 军士们三五成群坐在木桩上,虽彼此嬉笑聊天,却各个甲不离身,兵不离手,眼中满是警惕。 “哎,你说妖物真会来袭?” “咱们离那鬼地如此之近,不着急才怪。” “反正是杀,干嘛不直截了当?” “呸,就你这实心眼,一辈子都是个兵。” “去你娘的,兵咋了…” 突然,前方搜山军猎犬汪汪直叫。 “什么东西竟敢窥视!” 莫云霄一声冷哼,腾身而起,搭弓引箭。 咻咻咻! 旁边军士也同时放箭,没入夜色中。 几声惨叫响起,一个毛茸茸的身影狼狈逃入谷中。 莫云霄看向中央篝火堆。 王玄一身戎甲,握着钢枪缓缓起身,眼神冰冷道:“搜山、荡寇二军随我进谷,破邪铁甲二军护住辅兵,随时待命!” “是,大人!” 铜甲翻涌,众人抱拳领命。 …… 远处山岗巨树上。 “咦…” 惨白人脸笑道:“这人族果然狡猾,不过那阴鬼地最擅致幻,若是队伍陷入,其他人也会来救。” 说着,惨绿色眼睛看向乌鸦。 “你家大王机缘不错,百年前能逃出老夫之手,如今看来,又能逃过一劫。” 乌鸦浑身发颤,不敢出声。 自家大王为什么要借助阴鬼地,还不是怕实力受损,被眼前这老魔偷袭。 荒野之中,你死我活,逮着空就会狠咬一嘴。 这也是王玄进入西南群山后,只有妖狼出手的原因,几方百年来彼此纠缠,形成平衡,谁都不愿先与人族军队硬拼。 而狼妖不巧,洞府离得最近。 …… 树影婆娑,地面白雾弥漫。 搜山荡寇进入山谷,甲片声声,煞炁涌动,顿时打破宁静。 “大人,快看!” 军士火把一晃,顿时看到前方一头狼妖拎着钢刀,背对他们而立,浑身一抽一抽,脑袋不自然扭动。 郭守清看了一下周围,淡然道:“这是阴鬼地,算是鬼穴中的一种,必然发生过大屠杀,诸多残魂怨气凝于地窍,最擅致幻,那头狼妖应该是已陷入幻境。” 王玄微微点头,“比之山阴鬼城如何?” 郭鹿泉手中掏出纸人笑道:“差得远呢,山阴鬼城乃是血衣盗高手布置,这地方不过天然形成,八荒惊神鼓一响,立刻溃散。” “汪汪…”旁边阿福突然低吼。 王玄若有所思看了看远处,随后微微一笑:“列阵,入阴鬼地,有人正盯着,把这出戏演好了。” 说罢,率领军队前行,渐渐被白雾笼罩。 “杀杀杀!” 刚进入阴鬼地,众人眼前景象便瞬间大变。 地上,喊杀声不断,影影绰绰,不断有人发出凄厉惨叫。 军士们早已引煞入体,虽能看到幻觉,神魂却不受影响。 郭守清眉头微皱,“这里有些不对,只是普通屠杀幻境,怎么连妖物都能迷惑?” 吼! 正说着,天空忽然一声巨吼。 只见上方黑烟滚滚,如同乌云。 乌云之中鳞爪显现,忽然伸出一个巨大龙头,独角髯须,獠牙狰狞,张开大口猛然喷出绿色幽火,无数黑影顿时发出凄厉惨叫。 所有军士皆目瞪口呆,浑身颤抖。 王玄一声冷哼,“怕什么,都是幻境!” 郭守清则恍然大悟,“原来此地竟留下一丝龙威,那是…京城周家豢龙氏的独角爷。” 豢龙氏… 王玄盯着上空龙头沉默不语。 京城周家豢龙氏,大燕第一世家,助独孤家争龙成功后便隐退,不理会朝争,但谁也不敢小觑。 说起来,王家祖上便是得罪了周家门房,而被赶出神都… 不过都是陈谷子烂麻的事,与他无关。 想到这儿,王玄沉声道:“退!” 所有军士顿时后退,做出惊慌逃跑状。 …… 远处山岗巨树上。 “咦…” 惨白人脸有些吃惊,“这些人族竟能脱离阴鬼地,果然不能小觑。” 在它眼中,一道火龙离开阴鬼地,狼狈逃回,没一会儿整个营地一片喧嚣,竟拔营离开。 “嘻嘻…哈哈哈!” 惨白人脸发出诡异笑声:“听闻人族要开荒,就这点胆量…” 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 远处军营火把汇聚成潮,转头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那里,正是它的巢穴。 “不知死活!” 惨白人脸面色阴沉,渐渐退入树中。 树枝上,藤蔓也随之松动。 乌鸦立刻扯断,振翅而起,不多时已逃回妖巢,在洞窟中对着狼妖一阵叽叽喳喳。 “呼呼…哈哈哈!” 狼妖一脸幸灾乐祸,随即发出狰狞笑声: “都准备好,待人族军队…与那老精怪打完…全部吃掉!” 而在百里外山道河谷间。 甲片声声,马蹄隆隆。 永安军士们面色坚定,举火燎夜空… 第一百二十八章 挥军入山林,破阵荡妖巢 “莫九,从后包抄!” “林封,随我正面诱敌!” 茂密枝叶下,三双眼睛冰冷凌厉。 在他们前方空地,一头老熊浑身腐烂,犹在缓缓行走,而在其背上,则爬着一条碗口粗的灰黑蚰蜒,长肢深深刺入熊脊。 鬼蚰蜒,《大燕搜山图》记载虫属怪物,身躯坚硬如钢却不擅厮杀,因此通常寄生于凶猛野兽,如鬼附身,以此得名。 一声令下,三道身影嗖的一下分开。 鬼蚰蜒被煞炁惊动,操控老熊猛然转身。 “杀!” 林中两名搜山军士爆喝而出,持枪中平,脚下泥土炸裂,隆隆而行,尤其身上血色煞炁,竟隐约凝成猛虎头颅,气势凶悍。 鬼蚰蜒惊慌之下,刺入熊背的利肢连番蠕动,腐烂老熊则猛然张嘴,绿色脓水喷涌而出。 谁知,搜山军士只是虚招,半路便足尖一点,猛然后退。 嗤嗤! 脓水溅在草地上,发出腥臭白烟。 不等鬼蚰蜒行动,身后草丛中,一点寒芒便飞射而出。 噗! 鬼蚰蜒因操控老熊,坚硬背甲会偶尔露出一道缝隙,便是他要害所在,而此刻正有一只利箭深深刺入。 腐烂老熊轰然倒地,鬼蚰蜒抽搐着掉落。 凶威如虎,狡猾如狐。 这是搜山军训练格言,经过前些天与妖物纠缠,他们已越发适应山林。 鬼蚰蜒甲壳是不错的灵材,因此他们用这种方式斩杀,不仅轻松,而且也能保留甲壳。 这东西自有后来的辅兵处理,三名搜山军士兵看也不看,身形一闪便没入丛林,继续搜索。 苍穹之上,小白一声鹰啼展翅翱翔。 在它眼中,下方茫茫密林各处,一道道身影纵横穿梭,不停猎杀清除散落的妖物邪魅,呈扇形向四方扩散。 而在后方五里外,镇邪府军以荡寇军为先锋,白虎破邪军居中,玄武铁甲军殿后,缓缓前行。 这是《四象奇门阵》破战势,青龙阵腾云驾雾辐射四方,朱雀打头,白虎攻坚,若一旦找到目标,便可如利箭般摧枯拉朽,直捣黄龙。 军阵之中,王玄持枪而行,面色平静。 辅兵们则一人牵着两匹战马紧紧跟随。 血契炼化后,这些战马被士兵们每日以煞炁梳理,身躯逐渐强悍,不弱于妖物,无论布满鹅卵石的河道,还是陡峭山坡,都如履平地。 唯独这密林之中,无法冲锋提速,因此弃马步战。 辅兵营中,一名面容俊朗的年轻人四处走动,指挥阵型,查看物资,正是曾随王玄搜山的莫家子弟莫云天。 莫怀闲在一旁看着,微微点头。 随着军制改革,府兵要专职战斗,因此又招了两千名辅兵,负责布置营地、埋锅造饭、管理战马、处理猎物等后勤。 当然,他们也是后备军,平日里炼煞锻体,训练小三才军阵,随时能加入战斗,由莫云天负责管理。 莫怀闲原本应坐镇永安,但此战关系重大,因此不放心跟随而来,见族弟安排井然有序,不禁心中满意。 又指点了几句后,他转身来到王玄身边,若有所思看了看后方群山,“大人,那一头不知道是否上当?” 王玄面色平静,“用兵之计,无论阴谋阳谋,皆是心战,那妖物见咱们转头攻伐他人,定是欣喜若狂,要么隔岸观火,要么落井下石。” “咱们已掌握对方破绽,若直接打掉,这边必然警惕,因此昨晚动作皆是迷惑,先将这边打掉,即便暴露实力,也能用蛊术破绽毁掉另一座妖巢。” “郭道长已观山望气,其他两处一个是古战场凶煞之地,无法移动,因此一举灭掉妖巢后,咱们只需专心对付那尸气山谷便是。” 一旁郭守清忍不住赞道:“王校尉练兵有道,想不到用起兵来,也是纵横捭阖,颇得其味。” “道长过奖了。”王玄心中毫无波澜。 就他所知,边疆凶险,恶兽巨妖层出不穷,开荒后各地也是杀气冲云霄,英才猛将涌现。 永安只是偏僻之地,若不能将妖邪涤荡一清,何谈镇压一方,更不用说名扬四海。 想到这儿,他转头看向旁边。 杨老头师徒正蹲在一颗大树边,不时有一个个木客从树中跳出,在地图上点上一下后又钻入树干。 王玄走了过去,低头一看,只见地图上星星点点,隐约构成个八卦图案。 杨老头拿起地图沉声道:“大人,据木客们所说,他们乃是数百年前发现此地,当时阵法犹在,还有不少灵草残留,应该是隐山宗遗留。” “但在百年前,族地密窟中突然出现个精怪,擅用木属妖术,大肆屠杀,只有部分木客逃了出来,四处流浪。” “有了阵图便好说。” 郭守清走了过来,凝神细看后,指着一处淡然道:“只是简单的隐藏幻阵,妖物即便做了布置,也变不了生门方位。” 王玄点了点头,起身下令:“放鹰,让搜山军清理外围,大军未至,不得深入!” “是,大人!” 随行军士立刻催动鹰哨。 苍穹之上,鹰隼立刻翱翔,变幻飞行轨迹。 密林中的搜山军士兵看到后,当即变换方向。 一个时辰后,大军已来到一片密林空地前。 正如王玄猜测,隐山宗擅于隐藏,于这苍茫密林中布置幻阵,没有木客带领,还真不好找。 此时临近晌午,日光灼灼。 山风掠过,苍翠密林哗哗作响,似乎与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 然而在王玄眼中,树林中却有氤氲之炁缭绕,看似草木灵炁充沛,却有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莫云霄,试试!” 王玄眼神一动,沉声下令。 莫云霄当即搭弓引箭,咻咻咻连珠三箭射出。 轰!轰!轰! 密林中,顿时三声巨响,木屑横飞。 嘎吱吱… 如同引爆油锅。 远处两侧树林枝干如魔爪伸出,地下更是一根根带刺藤蔓破土而出,如活物般不断涌动蔓延。 唯有中间数百米宽的树林一片宁静。 凡阵法,必有炁息流通之所,与山川地势相合,否则便是死阵,难以运转,而这流通之地便是生门。 布阵高手,无不极力隐藏生门所在,但这老妖的阵法道行,在太一教弟子郭守清面前,显然藏不住。 王玄眼神一凝,“入阵!” 哗啦啦… 他话语刚落,右侧密林便如潮水般分开。 一道身影阔步而出。 却是个身着黑袍的老者,面色惨白如死人,两眼碧绿诡异,随着他的脚步,地上黑雾缭绕,血气冲天,草木瑟瑟颤抖。 王玄伸手一挥,大军停下。 郭守清瞳孔一缩,面色变得凝重,“是个精魅,不知何物所化,但修的是性命之道,已然炼炁化神。” “老夫名号玄鼎。” 那惨白脸精怪老者阴冷扫视一圈,“这里是我清修之所,速速离去,否则一个都别想走。” 它昨晚见府军狼狈,因此毫不掩饰修为,想要恫吓一番。 谁知话音刚落,就见几面大旗忽然竖起。 四方各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中央则是一杆主将大纛,军煞之炁冲天而起,凝结一处,混元如意。 羊群忽然变成凶兽,精怪老者顿时一惊。 它成精不过百年,在这山林中凭借道行肆虐,哪见过人族军阵威猛,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既有炼炁化神邪祟,府军也无法再隐藏实力。 王玄也懒得与这精怪多费口舌,钢枪猛然一举:“永安府军开荒,镇邪除祟,杀!” “杀!杀!杀!” 甲片声声,脚步隆隆,戈矛如林,煞炁四溢。 “找死!” 惨白脸精怪老者顿时恼羞成怒,面露血腥獠牙,身形一扭便化做滚滚黑烟蔓延而来。 王玄一声冷哼,直接搭弓引箭。 海量军阵凶煞之炁汇聚,箭头竟释放出刺目金光。 轰! 一声巨响,黑烟四散。 根本来不及反应,精怪老者便惨叫一声,化作黑影遁入山林。 军阵加持,集众人之力,即便是法脉中的炼炁化神老怪,王玄也敢碰一碰,更何况这乡下精魅。 更远的山林之中,正率领妖军潜伏的巨狼眼中惊疑不定。 “全军,荡破妖巢!” 随着一声怒喝,群山震动,鸟兽乱窜…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先杀老精魅,后破追来妖 林木幽幽,石塔藤蔓纠缠。 谁也没想到,于这深山密林之中,竟隐藏着一座古老建筑,中央是三层石楼,外围则是密密麻麻石塔,隐约排成个八卦形状。 只是石楼已布满灰尘,被枯死藤蔓遮掩,而石塔也大多坍塌翻倒,骸骨遍地,如同鬼蜮。 呼~ 一股阴风伴着黑烟而来,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显出惨白脸精怪老者身形。 他喷出一口绿血,低头看了看腹部,只见那里已然中空,藤蔓内脏纠缠,淡绿色的粘液不断滴答。 “老夫的肉身!” 精怪老者一声怒吼,碧绿双眼顿时血红。 正如妖物修性命之道需先化形,精魅鬼物同样如此,或夺舍、或重塑、或炼制…总之离不开肉身。 魂为形之灵,形为魂之舟,有形无魂,黄土一堆,有魂无形,逃不过天雷轰顶。 精怪老者这肉身一看就是费尽心机炼制,但他哪能想到,军阵凝聚下,王玄符箭比飞剑还快。 轰!轰!轰! 地面隆隆震颤,尘灰不断落地。 外围大阵生门之处,旌旗飘荡,煞炁冲天,仿佛一头凶兽不断靠近,沿途布置遮挡的大树纷纷倒地。 精怪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但看了看地面,又露出獠牙咬破中指,开始在石板上绘制诡异符文。 咚咚咚… 仿佛某种东西被唤醒,发出心跳般的声音。 周围大阵除了生门所在,其他密林之中都散落着参天大树,正好种植在地脉窍穴之上。 古树苍苍,藤蔓纠缠,下方骸骨成堆。 而随着心跳声音扩散,这些古树也簌簌颤抖。 咔嚓! 树皮碎裂,惨白泛青手臂伸出,指甲尖锐黑长… …… 主将大纛下,王玄手持长弓,面色平静。 前方,白虎军高壮士兵全身重甲,手中流星锤呼呼作响,随后裹着煞炁轰然而出,将拦路巨木纷纷击碎。 对方乃是炼炁化神老精怪,仅凭肉身速度,普通军士就难以看清,更别说诡异神通术法。 为保持军阵完整,不被偷袭,只能用这种方法。 当然,辅兵营也汇聚在主将大纛之下,以小三才阵充作中军,与外围四象军阵共同运转,互不干扰。 郭守清等人跟随在辅兵营中,警惕观望。 军阵一起,煞炁弥漫,他们施展术法也会受到干扰,只能凭借肉眼防备。 忽然,四周密林中出现了一道道诡异身影,如猿猴般在树枝上窜来窜去,越聚越多,显出身形。 竟然是一具具尸体,有人有兽,口眼之中藤蔓蠕动,不仅利爪尖锐,在树干上抓出深深痕迹,背后也有藤蔓穿刺而出,如蛇一般扭动。 “大人,是尸傀术!” 郭守清沉声提醒道:“这老精怪是以大阵养尸,妖藤控制,无需纠缠,只需斩杀老妖,尸傀自散。” “多谢道长指点。” 王玄微微点头,随后下令:“青龙朱雀,守好两翼!” 此时白虎军在前,玄武殿后,青龙朱雀军阵各列两侧,闻言纷纷搭弓引箭,顿时箭雨如飞。 军阵加持,两侧箭矢各不相同。 朱雀军血色火箭飞舞,每射中一只尸傀,对方便如烈油泼洒,轰然起火,一时间右侧林中焦烟四起。 而青龙军箭矢则不同,表面弥漫一层乙木之炁,借林中之木略作变向,例无虚发,每一箭都能将尸傀轰得稀烂。 四象军阵就是如此,可引动天地灵炁进行加持,虽比不上修士术法,但煞炁本身擅杀伐,因此破坏力也不俗。 白虎军阵开路,青龙朱雀阻敌,从高空望去,永安府军如同一只利箭,毫不减速破开大阵。 轰! 随着一声巨响,整片密林草木震动,落叶飞舞。 就像一层迷雾散去,军士们眼中出现大片建筑,骸骨遍地、石塔散乱,如同一座废墟。 “竟是个丹庐!” 郭守清有些吃惊,但看了看四周,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可惜已经毁了,丹炁怕是早已散尽…” 王玄自是顾不上理会什么丹庐,眼神凌厉扫视四方。 然而,却未找到那老精怪所在。 此时,整个军阵已离开幻阵,进入遗迹。 外围密密麻麻的尸傀也随之涌来,利爪扣得地面青石四溅,背后藤蔓更是飞射而出,缠向士兵。 这些尸傀在西南群山也算凶名赫赫,平日藏在树中借地炁滋养,藤蔓渗入地下,捕食误入的野兽妖物。 然而,这次却碰上了铁板。 轰! 殿后的玄武铁甲军巨盾一竖,顿时如铜墙铁壁一般,并且表面还有一层阴寒炁息流动。 砰砰砰砰! 一根根藤蔓击中盾墙,立刻凝结白霜,又被盾牌震碎。 靠近的尸傀也随之冻结,被盾墙中伸出的长矛一一击碎。 与此同时,后方箭矢如雨飞射,呼吸之间,尸傀就被清空大半。 王玄根本没有理会身后战斗。 军阵一起,这些低级邪祟根本无法攻破。 唯一有威胁的,便是那炼炁化神老精魅。 随着尸傀群损失殆尽,遗迹内渐渐安静下来,王玄凝神查看,眉头渐渐皱紧,“难道已经跑了?” 郭鹿泉摇头道:“这些成了气候的妖祟精怪,最是惜命,大人哪一击,怕是已经吓破了它的胆。” 王玄摇头有些无奈,“终究是个麻烦。” 军阵就是这样,虽能聚集众人之力,但移动速度也慢,若那炼炁化神老怪逃走,还真逮不住。 就在这时,脚下地面微颤。 王玄眼神一凝,冷哼道:“在地下,都散开!” 辅兵们有着小三才阵(如臂使指)特技,心有灵犀迅速散开大片空间,供奉们则仓啷啷拔出兵器,警惕看着地面。 轰! 青石板轰然碎裂,一道身影飞射而出。 “哈哈哈,先吃了你破阵!” 伴着诡异笑声,精魅老妖伸手抓向王玄,利爪碎裂,喷涌出大片藤蔓,裹着滚滚黑烟,凶威十足。 然而,它却没发现,所有人看它的目光有些怪异。 当看到王玄那冷漠的眼睛时,老妖终于发现有些不对,然而已经迟了。 嗡! 王玄身后,丑佛儿扛着的主将大纛猎猎飞舞,猛然间煞气滚滚。 老妖只觉耳边杀声震天,四周空间变得异常粘稠,如刀割般疼痛,眼前一点寒芒闪过,顿时疯狂惨叫起来。 王玄已单手持枪,将其硬生生挑在空中。 如果说军阵是集合千万人之力,以奇门遁甲之法对敌,那么王玄便是那遁去的甲,亦是大阵核心最强存在。 便是法脉中的炼炁化神高手,也只敢从外围偷袭,依靠杀伤士兵,让军阵慢慢崩溃。 在军阵中与主将对敌,除非道行绝对碾压众人合力。 “果然是个没见识的…” 郭老头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大人饶……” 轰! 老精魅惊恐万分,还没来得及求饶,王玄便枪身一抖,将其震碎,藤蔓裹着绿色粘液四溅。 同时,一道绿色灵炁溢散而出,在空中打了个旋,往地下钻去。 “大人住手!” “且慢动手!” 王玄正要出手,郭守清却和杨老头同时阻止。 杨老头眼冒精光,盯着地上土洞,“大人,精魅皆是器物成精,那是宝物灵光,这下面必然有重宝,伤了灵光,宝贝也会受损。” 郭守清微笑点头,显然也知道。 就在这时,天上传来一声鹰啼。 “宝物且不急…” 王玄眼神一冷,望向大阵外,“果然如我所料,这边刚打起来,那边就急着占便宜。” 与此同时,天上鹰啼不断。 只见对面高山之上,也飞出十几只怪鸟,各个身躯庞大,有些身上长出鳞甲,有些竟然长着两个头颅,扇动翅膀黑烟滚滚。 青龙军掌旗莫云霄眉头一皱,拱手道:“大人,战鹰尚且羸弱,怕是敌不过那些鸟怪。” 野兽有两种修炼方式,一是化妖,二是成怪,成怪者通常身躯更加强悍,甚至有血脉神通,血契煞兽乃随着主人实力而成长,暂时还不是对手。 王玄眼中幽光一闪,嘴角露出弧度,“那正好,对方应该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就攻破妖巢,诸军,再演出戏!” …… 密林之中,妖雾滚滚翻卷。 地上,既有拎着刀的狐獾豺狼崩腾纵跃,也有蛇怪熊怪,无不体型巨大,地面隆隆作响,尘沙四起。 树枝之间,也有一道道身影飞速穿梭。 天上地下,妖巢大军席卷而来。 如果说老精魅是凭借妖术制造尸傀,那这只妖军,才算是真正的妖巢。 凡有妖巢之地,周围数百里妖怪,全会被其收拢,这也是大军入山以来,很少见到孤身妖物的原因。 “喳喳!” 率领鸟怪的巨大乌鸦从天上落下,对着身着玄袍的狼妖不断叫唤。 “老东西败了…人族损失惨重?” 狼妖面色狰狞,看了看远方,用生硬人语低吼道:“刚才感觉…那边炁息不对…先别靠近。” 能够成为妖王,无不是狡猾之辈。 半个时辰后,妖巢大军已顺着一片狼藉的林道靠近遗迹。 在狼妖眼中,广场上许多人族士兵躺倒在地,满脸血迹,还有不少人撑着长矛站立,脸色惨白看着它们。 “停!” 狼妖挥手止住妖军,对着空中嗅了嗅,随后眼中露出戏谑,“都是猪血…假的,放毒蜂…” “慢!” 还没等妖军行动,就见一名胖子跳了出来,赫然正是祁隆。 祁隆满脸豪气,“今日,我祁隆便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群妖一时呆立,然而很快,眼中就浮现恐惧。 只见祁隆拿出一只皮鼓,伸手一敲。 咚! 最近的几十只妖物瞬间膨胀爆裂,血肉蛆虫遍地。 妖军顿时如炸了锅般连番后退,有不少甚至扭头就跑。 “回来!” 狼妖大怒,也是昏了头,同时拿出皮鼓猛敲。 你来我往,敲得一个比一个热闹。 前后都是鼓声,妖物们四处爆裂,景象惊人。 吼! 多年心血一朝丧尽,狼妖顿时两眼血红,一声悠长狼嚎,浑身散出滚滚浓烟,腾身而起,从背后抽出大刀猛然一挥。 刀光未至,刀气已席卷而来。 “妈呀…” 祁隆头皮发麻,一个懒驴打滚躲过。 嗤! 青石地面上一道深深刀痕。 就在这时,四面大旗轰然而起,军士们哗啦啦起身列阵,戈矛如林。 而在主将大纛下,王玄已弯弓搭箭,眼睛死死盯着空中狼妖… 第一百三十章 密室藏宝鼎,妖巢起怨火 主将大纛猎猎飞舞,日月星徽闪耀。 四象运转,肉眼可见的血色煞炁从钢铁军阵中升腾而起,汇聚于主将大纛,又加持在爆裂符箭箭头。 箭头血色浓郁,竟有刺目金光四散。 杀机瞬间冲天而起。 身在空中的狼妖眼神惊恐,毛发倒竖。 这世界就是这样,即便炼炁化神,也终究是肉体凡胎,只要手段合适,三岁幼童也能拿剧毒毒死老怪,何况军阵汇聚一点,威力堪比飞剑。 演戏的目的不是妖军。 老妖生性狡猾,且有妖术探查,根本不会上当。 祁隆做可笑之举,目的也不是妖军。 有了皮鼓破蛊术,何必多此一举? 唯一的目的, 就是激怒老妖靠近军阵! 轰! 箭矢飞出,王玄身前一声巨响,气浪翻滚,手中长弓随之崩裂。 军阵凝聚煞炁威力太大,普通煞器根本难以承受。 空中同时一声巨响,一道庞大身影伴着惨叫声飞出,打着旋将百米外大树撞折。 没死! 王玄瞳孔一缩。 铛啷啷…一柄扭曲的厚背大刀掉落在地。 原来狼妖肉身远比黑袍精怪强横,危急瞬间,竟然硬是用兵器拦下。 这大刀韧性十足,刀背刻满密密麻麻纹路,显然是一件不凡法器,虽已折损,却护了狼妖一命。 “再来!” 王玄一声怒喝,旁边辅兵连忙递上新的长弓。 远处,倒在地上的狼妖晃了晃脑袋,看到王玄又搭弓引箭,一声长啸,扭身化作黑烟消散。 这一切,都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 远处密林中,残存的小妖早已吓得肝胆欲裂,四处逃散。 而随着妖王巨狼失去踪影,遗迹间又恢复宁静,唯有艳阳当空,山风吹动树叶哗哗作响。 “跑了?却是可惜…” “这老妖使得什么遁术?” 几名供奉眼中失望,微微摇头。 “安静,军阵不得妄动!” 王玄沉声低喝,手持弓箭,眼神凌厉扫视四周。 供奉们被军阵煞炁干扰,灵觉不显,但他却能感觉到,一股阴冷怨毒的目光始终在密林幽暗处游荡,不肯离去。 狼性残暴,吃了亏哪会善罢甘休。 这也是王玄费劲心思想要将其击杀的原因。 “是猎人传承…” 憋宝人杨老头忽然开口,眉头紧蹙,“老夫曾见过巡山人一脉,他们便是这样,可借地炁木炁藏形,难觅其踪…对了!” 说着,老头忽然眼睛一亮,虽有摇头道:“这法门有遁有幻,重明灯可破之,但如今日光炽盛,怕是照不了那么远。” “无妨。” 王玄点头,沉声道:“阿福,看你的了。” 阿福顿时抬头,六只耳朵同时抖动,瞳孔中幽幽绿火闪烁。 “汪汪!” 犬吠声刚响起,王玄便拧身扭腰。 轰! 气浪四散,尘土飞溅,长弓断裂。 远处密林中同样一声巨响,数根巨木轰然倒塌,木屑乱飞,可惜一道身影已闪身而出,又迅速消散。 王玄皱了皱眉头,又接过新的长弓。 凝聚煞炁一击就是这样,虽威力不凡,但若距离太远,炼炁化神老怪就能凭借强横身法与灵觉躲过。 除非有更强的弓,更庞大的煞炁,令对方来不及反应,或者有类似太一教醮坛那种锁定炁息的法门。 但这些都只是后话。 狼妖显然也发现阿福神通,开始不停变化方位,军阵这边则严阵以待,毫不松懈。 不知不觉中,僵持了三炷香的时间。 嗷呜! 一声苍凉狼啸,狼妖远远显出身形,怨毒地盯了他们一眼,飞速离去。 蓝天之上,小白鹰啼嘹亮。 王玄松开弓弩,“已经走了。” 郭鹿泉皱眉摇头道:“这老妖太过狡猾,终究是个祸患。” “无妨。” 王玄沉声道:“它也奈何不了我们,难以偷袭,诸军保持警惕,随时结阵,阿福,看紧着点!” “是,大人!” “汪汪!” …… 虽然跑了老妖,但毕竟连破两座妖巢,也算大胜。 军士们甲不离身,就地休息。 辅兵营则收拢妖尸分解,埋锅造饭,忙得不亦乐乎。 没一会儿,遗迹中便炊烟淼淼,肉香四溢。 “竟全是鬼绞藤!” 莫怀闲看着辅兵收拢起来的尸傀藤蔓,嘴角露出笑意,“大人,那些妖皮妖骨倒也罢了,被蛊毒污染品相不佳,但这些鬼绞藤可是好东西,怀州司马家常年收购,是制作上等灵符的材料。” “怀州…” 王玄微微点头,却想起另一件事,“白三僖老爷子可有消息传回?” 莫怀闲拱手道:“大人放心,已找到石匠门陈家传人,只是对方不愿背井离乡,白老爷子正在劝说。” “开了开了!” 远处忽然喧嚣声响起,军士们已在青石广场刨出个大洞。 憋宝人杨老头跑来拱手道:“大人,发现了东西!” 王玄眼神一动,连忙率人跳入洞口。 下方是一座圆形密窟,周围石壁全是凹陷小格,大多空空荡荡,仅有几个小瓶也掉在地上,布满尘灰。 而在密窟中央,则是一座三米高青铜大鼎,三足两耳,阳刻饕餮纹,虽同样积了层尘灰,但毫无锈蚀,古朴盎然。 “是藏丹房!” 郭守清看了看周围摇头道:“这是隐山宗的一座丹庐,凡丹成之后,必要散去丹毒,沉淀药性,外面那些石塔便是供丹之处,只可惜灵阵已毁,重新布置耗费巨大。” “那老妖自称玄鼎,根脚应该是这丹炉丹炁化为精魅,但行事如此血腥,必是沾染怨念而成。” “如果贫道没猜错的话,丹炉中怕是有东西!” 王玄眼神一凝,“打开看看!” 轰隆隆… 丹鼎被缓缓打开。 众人望去,只见里面蜷缩着一具无头骸骨,已然焦黑腐朽,分辨不出模样。 郭守清摇头道:“看来隐山宗当时举派相助魏帝,发生了不少惨剧,这丹鼎确实不凡,放入城隍庙以香火洗去怨气,便可重新使用。” 王玄想了一下,沉声道:“炼丹之术高深莫测,且耗时日久,军府没时间,这丹鼎便赠与城隍庙吧。” 郭守清哑然失笑,“王校尉倒是慷慨,但贫道也不擅炼丹之术。” 说着,她凝神沉思道:“好丹鼎毕竟难寻,尤其是这种法脉重器,贫道有位师叔痴迷丹道,可请他前来帮忙炼丹,府军只需提供灵药,丹鼎便作为酬劳。” “重要的是,那位师叔刚入炼炁化神境,永安也算有了高手坐镇!” 王玄闻言一喜,“多谢郭道长。” 开荒便是这样,免不了利益分配,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不知不觉,天色渐黑。 遗迹中火光隐隐,军士着甲而眠。 两日连番奔波征战,总要修整一番。 王玄在篝火旁默默雕刻箭头,阿福趴在一旁凝神静听。 嗷呜! 远方,一声长啸震动群山。 …… 高山之上,黑烟翻滚,出现巨大身影。 狼妖狠狠盯着远处军营一点微光,它守了一天,但每次踏入十里,总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凶厉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狼妖露出獠牙一声嘶吼,随后身形闪烁,裹着黑烟在山岭之间纵跃崩腾。 不知过了多久,它终于返回妖巢。 可惜,往日热闹的妖巢如今一片死寂。 更可气的是,那些石壁上的灵智已被采摘不少,凌乱不堪,如土匪过境一般。 原来在它与军府纠缠之时,有些逃脱的小妖已偷偷返回巢穴,边吃边拿,弄得一塌糊涂。 吼! 狼妖顿时疯狂,阔步走向壁画。 哗啦! 壁画上的骑虎勇士,出现三道爪痕。 没一会儿,妖巢中燃起火光,随之一道身影伴着滚滚黑烟,往僵尸山谷而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妖魔气焰涨,初闻古战场 夜色微凉,明月下山林如墨。 密林幽暗之处,有黑影簌簌盘旋。 草木腐朽之地,黑烟似活物涌动。 荒山之中就是这样,魑魅魍魉数之不尽,这些残魂厉魄仅剩一丝本能,白日潜藏地下,夜晚弥散而出,一道雷霆便能震散无数。 呼~ 阴风陡起,黑影迅速消散。 只见一道庞大身影裹着黑烟,于山岭之间纵跃崩腾,凶残妖气令野兽瑟瑟发抖,正是妖巢狼王。 它面色狰狞,速度飞快。 山林不断后退,周围景色也渐渐变化,草木腐朽、怪石嶙峋,惨白阴雾于石缝之间流淌,空气中弥漫着死寂。 不一会儿,尸气山谷赫然出现在眼前。 狼妖一声低吼,毫不掩饰炁息。 顿时,浓郁尸雾翻涌而出,影影绰绰,阴冷血腥炁息扑面而来。 狼妖咬了咬牙,恭敬低下头颅,用生硬人语嘶吼道:“我…求见…白夫人。” “嘻嘻…” 山谷之中隐约传来女子笑声,随后一具具僵尸让开道路。 狼妖面色阴沉,阔步而入。 一路上,尸蚕翻涌,老棺颤动。 狼妖视若无睹,很快进入谷中。 尸雾消散,前方出现绿光。 这是座月牙形山谷,古老石殿镶嵌于石壁之中,外围则是一座庙宇,内有高塔耸立,绿色灯笼飘荡,如同鬼蜮。 进入山谷后,僵尸不再跟随。 狼妖身影闪烁,很快来到庙前。 庙内很是热闹,一些面色惨白、身着素衣的女子飘来飘去,手中拿着铜盘、浮尘等物,看似侍女,但全是两眼留着血泪的厉鬼。 见狼妖进庙,鬼侍女们顿时停下,一双双凄厉怨毒的视线全都集中而来,地面阴寒之炁弥漫,竟结上了一层寒霜。 “哼!” 狼妖一声冷哼,心中恼火,“白夫人…你…太过分!” “嘻嘻…都退下吧。” 一个娇媚女声隐隐传来,鬼侍女顿时四散。 狼妖阔步而行,进入山神庙大殿。 只见大殿内神像早已搬走,石梁垂下轻纱幔帐,宫灯之中鬼火幽幽,上方两米宽的石座上铺满白狐皮,一名女妖慵懒斜坐。 这女妖也不知什么根脚,衣着雍容华贵,身躯婀娜,皮肤呈诡异的青蓝色,五官妖艳,口唇青紫,额头还生着一只血色竖眼。 而在殿侧矮几后,玄辰子和侯啸云盘膝而坐,一个冷眼旁观,一个面容惊恐。 “人…白夫人…你!” 感受到玄辰子炁息,狼妖顿时又惊又怒。 “哈哈哈…” 白夫人娇媚一笑,“放心,这位玄辰子道友是我的贵客,赤牙你莫不是被那些府军吓破了胆?” 狼妖恼羞成怒,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你…既然看到,就该知道他们…阵法犀利,这里也躲不过!” “无非是军阵而已。” 白夫人斜眼一瞥,笑道:“玄辰子道友,你既然要入鬼棺修炼,应该不会袖手旁观吧。” 玄辰子面色冷漠,“区区军阵,挥手可破,不过事后我要先入鬼棺修炼,若成功,再给你《太阴炼形术》。” “太阴炼形术!” 狼妖倒抽一口凉气,惊疑不定望着玄辰子。 白夫人捂嘴一笑,“赤牙给你介绍一番,这位可是人族大教太阴门长老,不过要同我一般,修尸魔之体。” 狼妖恍然大悟,狰狞脸上挤出个笑容,“玄辰子道友好。” 玄辰子微微点头,“赤牙道友好。” 望着殿内妖魔欢笑,侯啸云惊恐地低下了头,脸色难看… …… 烈日炎炎,碧空如洗。 小白舒展羽翼翱翔,锐利鹰眼扫视群山。 下方旌旗招展,铠甲涌动,战马嘶鸣,密密麻麻的府军于山岭之间穿行。 “大人快看,就在那里!” 山崖之上,一名搜山军士兵忽然高呼。 王玄纵身跃上,定睛一瞧。 只见对面山崖之间,一座洞府悬于崖壁,外围一条悬空栈道早已断裂,洞口石质牌坊焦黑一片。 “汪汪!” 阿福竖起耳朵叫了两声。 王玄眉头微皱,“里面已经没人,咱们下去探查一番。” 军阵被留在原地守候,王玄则带着郭守清和几名供奉纵身跃下,在陡峭悬崖之间借力攀爬,很快跳到栈道之上。 郭守清看了看周围,忍不住赞道:“好一处藏风纳气灵窍,这里应该是隐山宗种植灵药所在。” 几人速度飞快,几个闪身遍进入山洞。 洞窟大厅内一片狼藉,四周石壁下扔着些烧焦巨木,石壁更是焦黑一片,石锅石盆更是碎裂满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臊味。 “是灵石芝!” 莫怀闲小心翼翼从石壁上扣出半截根须,鼻子都差点气歪,怒骂道:“果然是禽兽,这么好的地方也给毁了。” 郭守清也是微微摇头,但仔细打量了一番后,又露出笑容:“无妨,此地不像丹庐那边,平日里也算保养得当,只是被烟灰堵塞炁道,疏通后便可重新使用。” “此言当真?” 莫怀闲和王玄相视一眼,皆面带惊喜。 开荒为何,清理邪祟只是其一,寻找灵矿,种植灵草,发展各地军府才是重点。 灵药种植之地,无不需要耗费大量资源,只有世家法脉才玩得起,这座洞窟的价值,虽比不上大型灵矿,但也不可小觑。 郭鹿泉嘿嘿笑道:“那狼妖大概走得急,所以没彻底破坏。” “大人请看!” 远处突然响起杨老头的声音。 众人围过去,顿时看到洞穴后方那座骑虎勇士壁画。 “是伏虎山人。” 王玄微微点头,他曾进过伏虎山人坟墓,自然认得此画。 杨老头仔细打量周围,若有所思道:“狼妖获得了隐山宗部分传承,应该和此地有关,隐山宗宗门,或许就在附近。”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皆心照不宣。 丹庐、灵草石窟虽然珍贵,但真正的大头,还要属宗门遗址。 “这些日后再说。” 王玄沉声道:“先将另两处邪祟之地荡平,才能安心寻找。” 说罢,几人飞身而出,回到悬崖之上。 西南群山之间,山势陡峭崎岖,高手独行自然如履平地,但大军前行,速度显然慢了许多。 旌旗飘荡,翻山越岭,不知不觉中夜幕降临。 大军选了处山谷凹陷处安营扎寨,燃起篝火。 府军除去警戒,剩下的人各自保养兵器。 近半月山中苦行,时刻要提防妖邪偷袭,在这种精神肉体双重磨练下,不少人锻体术大进,除去老兵队正,竟还有数十人凝聚了煞轮。 辅兵们则埋锅造饭,搭建帐篷,一片忙碌。 “渠城又出现了疯太岁中毒之人…” “永安到是一切安稳,长史林九已将这个月收获送往府城,听说能向王爷申请些奖赏…” 篝火旁,莫怀闲与王玄商议军府事宜。 因为有鹰隼传信,所以两地都在掌控之间。 “王爷小气,能有什么奖赏。” 王玄面带不屑摇头道:“咱们顾好自己便是,永安城涌入不少江湖人士,莫家供奉要多照看一些。” “大人请放心。” 就在两人商议时,忽然有军士来报,郭守清有请。 王玄点了点头,身形闪烁,几个借力便跃上右侧高山之巅。 只见郭守清一袭道袍在夜风中缓缓飘飞,面色凝重盯着远处群山,“大人请看那边。” 王玄凝神观察,他目力非凡,也能浅显观炁,顿时看到几座山头之后,血色光晕弥漫,隐约有股凶煞之炁冲天而起。 “古战场…” 王玄若有所思道:“那盗墓的吴逊曾说过,在此地附近见过阴兵过境,莫非便是来自那里?” 郭守清点头道:“中土龙脉众多,地炁窍穴数不胜数,妖巢、鬼穴、阴鬼地、蜃城…大凶之地也难以计量,尤其人族势力不断收缩,这千年来也不知又形成了多少。” “古战场诡异丛生,对其他法脉修士,甚至妖祟都是凶险之所,唯独对兵家是最好的试炼之地,若以军阵进入,必大有收获。” 王玄愕然,“还有这好处?” 郭守清笑道:“这也算是世家法脉机密,大燕边疆有几处上古战场,凶邪莫名,经常发生难以理解的怪事,不过法脉却经常组织军中悍卒进入磨炼,屠苏家的血浮屠便是得自古战场。” 王玄来了兴趣,“哦,待此事过后,定要去见识一番…” 说着,两人眼神忽然变得凝重。 只见另一侧远处山谷之间,浓郁尸气汇聚成白雾缓缓涌动,中间夹杂则碧绿鬼火跳跃前行。 虽相距数十里之远,却速度飞快,直奔他们而来。 “敌袭,列阵!” 第一百三十二章 重明耀鬼雾,军阵镇尸潮 “汪汪!” 就在王玄发出命令的同时,阿福也抖着耳朵窜来窜去疯狂吼叫,明显有些焦躁不安。 “有三股强大邪炁…” 王玄瞳孔一缩,直接纵身从高崖跃下,声音响彻山谷: “升起四象军旗,防御阵势!” “玄武军阵外围防御,列盾阵!” 府军士兵训练有速,在王玄命令的同时便已甲片隆隆,举盾持矛迅速列阵。 轰! 玄武军外围盾阵专职防御,白虎军持矛在后主司近战,而在他们后方,青龙朱雀二军已布下箭阵,四名掌旗皆严阵以待。 这是真正防御势,四象交叉凝为一体,虽无法移动,但防御能力却是第一。 军士们俱是心中警惕。 直接布下防御势,谁都知道有强敌来袭。 与此同时,王玄也从空中跳入阵中。 身后主将大麾飘荡,他则搭弓引箭,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夜幕下,远处山岭黑暗,林海哗哗作响。 “大人,怎么了?” 莫怀闲抽出长剑,眼中惊疑不定。 王玄盯着前方沉声道:“妖邪大军来袭,有三名高手暗中窥视,应该都是炼炁化神境。” “什么?!” 莫怀闲倒抽一口凉气,“三名炼炁化神境,若是在外围肆意破坏,军阵怕是撑不住。” 郭守清也从背后抽出长剑,面色凝重道:“诸位道友,我们游走支援,且不可让军阵溃散。” 几名供奉皆仓啷啷拔出兵器,眉头紧蹙。 军阵之中,术法受到煞炁干扰,再说炼炁化神也远不是他们能够应付,唯有依托军阵近战,才能活命。 呼~ 半柱香后,阴风忽然大作。 白雾如流水般从谷口涌入,地上肉眼可见寒霜凝结,空中似有女子哭泣声传来,隐约可见白影闪烁。 郭鹿泉眉头一皱,“是厉鬼,已凝结阴魂,无形之体加上幻术,军士们怕是看不到。” 王玄眼睛微眯,“杨老,放出重明灯!” “是,大人!” 杨老头点头,立刻打开身后木箱。 只见里面放了个半米高的圆柱形宝灯,类似孔明灯,又似花灯,上方轻纱灯罩,下方灵木为底座,刻满符文。 杨老头托着灯来到主将大纛下,随着煞炁涌入,灯座顿时嗡嗡震动,引动天地灵炁涌入凝聚,如白雾般流淌。 而在灯罩内,浑身燃着白火的玉火精也随之显形。 拇指大的小胖孩打了个哈欠,似乎对突然充沛的灵炁环境十分兴奋,到处爬来爬去,身上火焰越发炽盛。 嗡! 重明灯大放光明,升腾而起,顿时照亮四周。 重明者,为火为日,以丽乎正。 这种光芒除去照明,最擅破幻驱祟,随着玉火精成长,会越来越强,如太一教宗门供养的那几只成熟体,日夜光辉大作,魑魅魍魉避之如雷。 王玄这只虽然还小,但在重明灯放大下,千米之内如同白昼,破幻更是不成问题。 凄厉惨叫声响起,厉鬼阴魂纷纷现身。 大多是两眼流血的白衣女子,还有一些扭曲变幻的魍魉、浑身湿漉漉皮肤浮肿的水鬼… 在重明灯照耀下,所有厉鬼浑身冒烟,身形扭曲。 “放箭!” 杜春娘一声怒喝,顿时血色火雨挥洒而出,如点燃烈油,靠近的厉鬼全在血色火焰中烟消云散。 阴魂精魅之属修炼,无不是先吞噬残魂,逐渐壮大,可使用迷魂、幻术、寒毒等各种诡术,强悍者甚至能布下鬼阵扭曲空间,无形无质,令人防不胜防。 但它们的弱点也同样明显,没有肉身为舟,一遇雷法、神光,或者军阵煞火这些破邪手段,扛不住就会立刻魂飞魄散。 几乎是瞬间,重明灯照耀范围内的所有厉鬼就被清理一空。 谷口外,阴寒白雾忽然停下。 凄厉呼啸声响起,一面三米高白幡凌空飞出,阴沉黑木为杆,幡面惨白,以血为墨,画着些诡异符文,顶部则镶嵌一枚三眼骷髅,三个眼眶中都有惨白火焰燃烧。 此幡一处,白雾中瞬间出现一枚枚鬼火,飞舞盘旋,如潮水般汇入幡中。 “阴门招魂幡!” 郭鹿泉眼睛一瞪,胡子乱颤道:“此法器乃是用于收拢残魂,有邪修用其控制厉鬼,幡立而起,就相当于阴兵法坛。” 说着,他忽然面色一变,“对了,如若妖邪是炼炁化神境,对方便可用此幡借厉鬼之力诅咒,大人千万当心!” 王玄眼神冰冷,“郭老放心。” 说着,忽然拉弓引箭。 轰! 一声巨响,气浪翻滚,箭头闪着金光飞射而出。 有军阵加持,符箭速度堪比飞剑。 然而,那招魂幡却诡异一扭躲过,飞入夜色之中。 紧接着,白雾再次翻涌而出,里面人影绰绰,脚步声沉重,出现了一具具身着腐朽铁甲的僵尸,列阵而行,越聚越多,密密麻麻至少有两千,阴寒血腥之炁扑面而来。 郭鹿泉倒抽一口凉气,“大人,这些不是普通僵尸,如果老夫没猜错,生前应该全是兵家军士。” “兵家修士凝七魄炼体,本就坚若精钢,炼成僵尸更麻烦,怎么会这么多?” 王玄面色微沉,“定是从那古战场盗来,放箭,莫要让它们靠近!” 一声令下,箭出如雨。 不仅朱雀阵,连青龙军士兵也同时放箭,木炁火炁交杂,顿时形成火龙,将僵尸大军吞噬。 这招在破山阴鬼城时曾用过,当时一击之下,拦路百鬼烟消云散,但如今却威力大减。 噗噗噗! 根根火箭穿透铁甲,刺入军士僵尸体内,发出叮叮叮的金属撞击声,仅仅刺入不到半寸。 吼! 僵尸们面孔漆黑腐烂,露出獠牙疯狂嘶吼,惨白尸炁喷涌而出,竟将血色煞火熄灭,向着军阵直冲而来。 “继续放箭!” 杜春娘和莫云霄面色沉着,豪不惊慌。 符箭并非万能,迟早会遇到对手,他们放箭的目的,只是为延缓攻势,打散对方阵型。 果然,有些稍弱的僵尸浑身冒火,化为焦炭倒在地上,而冲来的也是各自为战,无法汇聚成潮。 “盾阵,呼!” 刘顺一声大喝,玄武军盾阵立刻将冲来的僵尸挡住,身后白虎军士兵则长矛闪烁微光,将僵尸头颅击碎。 玄武擅防,白虎攻伐,军阵稳如金汤。 当然,对方攻势不止这些。 天空中忽然乱石飞舞,呼啸而来。 有僵尸必有尸精,军士们早已知晓,纷纷用盾将飞石弹开,莫云霄则带着射手一一清除远处石尸精。 山谷之内,喊杀声震天。 主将大纛下,王玄面色平静,看都不看。 这种等级的攻势,虽看似猛烈,但四象军阵完全可以应付,交给掌旗指挥便是。 若没这点把握,哪敢进山开荒。 让他警惕的是,那三名炼炁化神境,至今还未出手。 小白早已在夜空翱翔,但对方似乎用了阵法遮掩,无法判断方位。 妖巢逃走的狼王应该是其中之一, 剩下的俩个,又是什么妖魔鬼怪…… …… 数里外山头之上。 惨白招魂幡临空悬浮,地上数枚骷髅隐约构成阵法,周围白雾缥缈,一只老鼠吱吱爬过,竟无法察觉。 幻阵中,四道身影站立,正是白夫人、狼妖赤牙、玄辰子和侯啸云。 远处,重明灯大放光明,军阵煞炁冲天。 白夫人眉头微皱,望向玄辰子,“道友不是说,永安府军弱小穷困,怎会有这种法脉重器?” 狼妖眼中满是怨恨,嘶吼道:“还等什么…我们…下去破阵!” 玄辰子淡淡瞥了一眼,“这军阵乃是失传的四象奇门阵,军士皆引煞入体,不弱于边军。” “老夫本想三人游走破阵,但刚才那箭二位也看到了,若挨上一击,即便不死也会肉身受损,而且对方有破幻之宝,无法以遁术偷袭,老夫却是小瞧了他们。” 白夫人脸上笑意消失,“跟个乌龟壳一般,那还打什么,不如就此散去,各走各路。本夫人顶多换个洞府罢了…” “白道友无需以言相激。” 玄辰子冷冷瞥了一眼,干枯双手剑指一引。 嗡! 伴着刺骨阴寒,三把小剑从他大袖之中飞射而出,带着凶厉之炁飞舞盘旋,幻阵差点破碎。 狼妖头皮发麻,“飞剑!” 而后方的侯啸云看到,则深深低下了头,眼中满是怨毒… 第一百三十三章 军阵斗飞剑,日出妖邪退 三炳飞剑长不过两拃,一黑二百,皆无护手剑格,在空中如游鱼穿梭,快若光影又互不碰撞。 白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道友不愧是太阴门长老,竟有如此宝物…” 飞剑乃是攻伐之宝,炼制困难,一旦成功,无论什么样式,都可列入法脉重器行列。 “太阴门长老之位,不过是个笑话…” 玄辰子嘴角闪过一丝不屑,“什么千年大教,自欺欺人罢了,传承不全,教内家族势力纷杂,老夫哪有资格炼这个。” “此宝名曰三阴元磁剑。” “兴元十九年,天外陨星坠落,砸毁冰雪长城,里面灵材众多,并州分堂得了一颗天外陨磁,费劲心机练成飞剑,正好为老夫所用…“ 身后,侯啸云低头默不作声。 正如玄辰子所说,太阴门家族势力纷杂,并州分堂便是侯家最大,为了炼制此剑,家族几乎耗尽资源。 他仍能记得,剑成之时,族叔欣喜若狂,说等自己入三花聚顶境,便可持此剑争夺堂主之位。 而如今,他却活得连狗都不如。 白夫人闻言语气变缓,“道友好机缘。” 玄辰子斜眼瞥了一下后方招魂幡,“白夫人这法器似乎融合了神道,驱鬼控尸,怕也不简单吧…” 白夫人诡异一笑,“普通玩意儿罢了。” 狼妖看了看空空双爪,“……” 玄辰子也不再细问,剑指一凝,三炳飞剑瞬间消失… ……… 血火燃烧,空气中满是尸臭。 刀光剑影,地上碎肢残躯飞溅。 “杀!” 玄武军皆是军中力士,这些高壮汉子手中巨盾震颤,虎口早已裂开,但各个眼神锐利,毫无波动。 他们一声怒吼,前脚跺地,用肩顶着巨盾猛然一撞。 轰!地面震颤,空气中一声巨响。 蜂拥而来的铁甲尸顿时被顶的连番后退。 这些僵尸本就是兵家炼体士,经过炼化后更如铁疙瘩一般,若不是军阵煞炁支撑,刚成型不到半年的府军早已崩溃。 吼!声声虎啸震动山谷。 只见白虎军士兵们手中流星锤呼啸旋转,他们各个眼中布满血丝,身躯血煞翻涌,竟形成一头头恶虎虚影。 玄武军士兵盾击后,巨盾忽然斜侧露出缝隙。 而白虎军士兵手中流星锤,则同时呼啸而出。 轰轰轰! 空中一连串巨响爆破,上百铁甲尸同时四分五裂。 这一招本是用来攻坚破墙,如今用来对付僵尸也效果不凡。 “杀!” 杜春娘在空中纵跃而起,手中双枪翻飞,血火燃烧,如火凤展翅,将灵活窜出的尸精一一斩杀。 战斗已进入白热化,四大掌旗开始出手,就连辅兵们也持戈举盾,准备随时作为后备参战。 主将大纛下,王玄眼神冰冷,火光照耀面庞阴暗不定。 自入山以来,府军遭逢到最强敌手。 但这些,只能由军士们硬抗,因为更大的威胁还在暗中窥视。 夜空之中,突然传来一声鹰啼。 “在东南方!” 王玄眼神一凛,扭头看向远处群山。 靠心神连接,小白传来信息: 那三股强大炁息突然出现,就在七八里之外的高山之巅,应该是撤去了幻阵。 看来没准备游走突袭… 王玄松口气的同时,心中奇怪。 对方为何撤去幻阵? 仅凭这些僵尸还不足以攻破军阵,妖人在打什么主意? 突然,他瞳孔一缩,眉心直跳。 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机自夜空而来,转瞬即至。 “遁甲!” 王玄二话不说,身形陡然消失。 《四象奇门阵》,四象阵只是基础,真正的威力在于奇门遁甲,只不过现在中军未立,煞炁不足,许多运用还无法施展。 不过作为阵法中枢,王玄却是能施展遁甲之术,于军阵中肆意穿梭。 锵锵锵! 就在他消失的瞬间,一白二黑三道剑光伴着龙吟声呼啸而至,一个俯冲没有刺中,便顺势偏转,再次飞入夜空。 “飞剑!” 几名供奉皆是大吃一惊,头皮发麻盯着天空。 王玄也随之显出身形,目光阴沉。 郭鹿泉额头直冒汗,“这…邪祟怎么会有飞剑,还是三炳?” “定是有邪修相助!” 郭守清面色一变,眼中满是杀机,“竟敢相助妖祟,这是人族大忌,是谁?!” 说着,她长剑一转沉声道:“王大人,我去外围设醮坛咒杀!” “不妥…” 王玄已重新显出身形,面色阴沉,“对方也设了阴坛,且由炼炁化神住持,莫要着急…” 话音未落,夜空中又是龙吟声响。 王玄这次有了防备,哪会中招。 轰! 主将大纛猛然升腾而起,猎猎飞舞,四象军旗也呼啸盘旋,血色煞炁翻涌奔腾,在军阵上空弥漫,就连重明灯也护在其中。 嗡嗡嗡… 三炳飞剑随即而至,但进入军阵上空血煞云时,却好似陷入泥潭,速度变慢。 王玄哪会错过时机,当即拉弓引箭。 轰! 空中一声爆响,三炳飞剑打着旋被崩飞。 远处山崖之上,玄辰子一声闷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那军旗竟也是法脉重器,永安军府偏僻,怎会这么有钱?” 白夫人眼皮微跳,“五面军旗,再加上那盏灯,六个法脉重器,怕是一般的小派也凑不了这么多,这军府是哪个世家大教支持?” 玄辰子面色阴沉,“听说是一个小家族,不过看来另有蹊跷。” 他心情有些不好,本想躲在这偏僻山中解决身上“疯太岁”之毒,谁知竟有府军撞上门来。 这些人倒无所谓,但这么多法脉重器,万一背后的大教高手蜂拥而至,怕是又要继续躲藏… 白夫人和狼妖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颇为难看。 心情烦躁之下,玄辰子体内“疯太岁”猛然发作,虽一声闷哼硬生生压下,但眼中却出现了一丝疯狂,“管他的,先杀了再说!” 说罢,咬破指尖在手中画了个符,剑指再次一引。 山谷之中,三炳飞剑在夜空盘旋,虽受了王玄一箭,灵光却丝毫未损。 随着玄辰子施展法诀,三炳飞剑顿时光芒大作,一道黑色匹练居中,两道白光螺旋环绕,杀机陡然大增,如钻透般轰然落下。 这般变化,所有人都抬眼可见。 郭守清面露震惊,“虎蹻之术!” 御剑之法为蹻术,共有三法。 一曰鹿卢蹻,御剑穿梭,千里杀敌, 二曰虎蹻,攻伐凌厉,变幻莫测。 三曰龙蹻,周流天下,不拘山河。 大意就是,习得鹿卢蹻可飞剑杀人,习得虎蹻可变幻剑光,习得龙蹻,则可御剑光飞行。 这御剑之法乃攻伐大术,即便在各大法脉世家也是顶尖法门,不仅难学,还极其珍贵,普通弟子顶多习得鹿卢蹻,再往上只有门派中坚才能修炼。 郭守清师傅铁道人可龙蹻御剑飞行,她早已见怪不怪,震惊的是,邪修什么时候也会了此术? 王玄自然顾不上理会,瞬间变幻军阵。 只见重明灯猛然熄灭落下,周围四象军阵猛然变淡,天空血色煞云则越发浓郁。 连番大战,军阵煞炁已然不足。 嗡嗡嗡… 三炳飞剑被再次拦住。 王玄一声怒喝,身形冲天而起。 他这次没使用弓箭,而是钢枪一抖,太阴玄煞爆发,在军阵加持之下,百十道幽蓝枪影瞬间将三炳飞剑淹没。 叮叮叮叮… 一连串爆响,飞剑剑光溃散。 王玄手中钢枪猛然炸裂,吐了口血身躯重重落下。 飞剑也没好到哪儿去,毕竟是数千人煞炁汇聚,连番攻击后灵光暗淡,白剑还好说,飞舞盘旋升上夜空,两炳黑剑则叮叮当当掉落在地,嗡嗡颤动想要重新飞起。 “歇着吧你!” 憋宝人杨老头手疾眼快,拿出自家羊皮口袋,一下将其套住,郭鹿泉也飞身而至,用棺材钉缠着红线连绑几圈。 杨老头这祖传羊皮口袋,虽称不上法脉重器,但也差不多,最擅收宝隔绝灵炁,先前玉火精油灯放在其中,就连旱魃也感应不到。 而郭鹿泉的阴门棺材钉最擅镇压灵炁,两者配合,飞剑顿时一动不动。 远处山顶,玄辰子心神受损,嘴角溢出鲜血怒吼道:“老夫的飞剑!” 攻势还未结束。 随着天空一声鹰啼,王玄挣扎而起,咬着牙弯弓引箭。 小白终于确定对方确切位置。 轰! 气浪翻滚,一道金光向着远方山巅飞去。 阴坛中,三人自然也同时看到。 “嘻嘻…还敢还手!” 白夫人阴冷一笑,额头竖眼猛然喷出一道血光。 血光金光猛然相撞,发出剧烈轰鸣。 但符箭势头已尽,呼吸之间便化为焦灰。 玄辰子和狼妖同时看向白夫人,眼中满是忌惮。 就在这时,天边一缕晨光出现,山岭之间阳气升腾,阴气骤降,密林中的魑魅魍魉化作黑烟沉入土壤之中。 “今日暂且作罢!” 白夫人望着朝阳,獠牙猛然露出,一声尖叫后,身子旋转,化作一道血光裹着黑烟往尸气山谷而去。 玄辰子和狼妖面有不甘,但也随之离开。 与此同时,山谷之内剩余的僵尸也裹着尸气白雾飞速后退,沿着山崖阴暗之处消失。 “哼,终究是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王玄一声冷哼,嘴角溢出鲜血。 连番使用庞大军阵煞炁加持,即便以他的强横身躯,也受了内伤。 哗啦啦…… 几面军旗掉落在地,众多军士也摇摇晃晃,一头栽倒晕厥过去。 昨晚大战,军阵煞炁消耗过度,所有人都是凭毅力在撑,平日炼化血煞早已透支,这一放松,当即昏迷。 张横也是脸色惨白,“大人,明晚怕是还要来,咱们怎么办?” 王玄咬了咬牙,望向远处几座高山。 那后面,正是古战场所在… 第一百三十四章 神庙藏冰洞,战场育凶地 “快快,灌参汤!” “药布再拿几块…” “把这些尸块搬走,免得滋生邪疫!” 山谷内,人来人往,炊烟升腾。 昨晚一番苦战后,大批府军士兵脱力,还有不少被僵尸抓伤。 这个时候,辅兵的作用自然显现: 脱力者灌参汤、推拿活血, 受伤者挖腐肉、驱尸毒, 整理营地、埋锅造饭,力求尽快恢复战力。 当然,清醒后的府军士兵也不敢闲躺,各个盘膝而坐,浑身肌肉不断臌胀,骨节咔咔作响,身上血煞渐渐升腾。 兵家锻体,讲究的就是磨炼精神肉体,昨晚一番苦战后,正是增长修为好时机。 “大人,这样下去可不行…” 郭鹿泉一脸疲惫走来,苦笑摇头道:“虽说军士无大碍,但至少要休息两日才能彻底恢复,否则必然损伤根基。” “郭老放心。” 王玄面色平静望向地图,心中却犹豫不定。 莫怀闲在旁沉声道:“大人,如今我们已进入深山,即便全力撤退,也至少需要三日,半路极易受伏,还不如就地防御,等待莫家供奉来援。” 郭守清浮尘一甩,摇头道:“莫参军,三名炼炁化神妖邪,且有飞剑犀利,阴坛阴毒,游走伏击,莫家供奉怕是一个都留下。” “以贫道看来,还是依大人之计,进入古战场与之周旋!” 杨老头有些发愁,“可古战场出了名的诡异,拼死反击或许还有希望,若被两头夹击,可就彻底断了生路。” 王玄又看了一眼地图,沉声道:“搏杀之道,当以争胜为先,昨晚我们并未落入下风,不过妖邪术法犀利而已,进入古战场,就是为抢占地势先机。” “这样,你们暂且修整,做出拼死一搏态势,我与郭道长先去探查,黄昏之前赶回,再做定夺。” “是,大人!” 做好部署后,府军当即行动。 搜山军尚有战力的士兵四散出击,清理周围窥视邪祟。 辅兵则加固营地,搬来木桩设置陷阱,摆出一副大决战模样。 而王玄和郭守清,则掩去气息,绕道消失在群山中。 远处密林中,一双杏仁状瞳孔死死盯着府军营地,见搜山军赶来,当即钻入地道,又从另一侧山洞出来,却是个手臂粗的灰黑四脚蛇。 嗖嗖嗖…… 四脚蛇速度飞快,周身冒着黑烟穿山越岭,不到半个时辰便赶到了尸气山谷,穿过一具具正吞吐阴气的僵尸,进入山神庙大殿。 “他们正在布阵防御?” 玄辰子一听,当即面色阴沉,“果然如老夫所料,这些府军背后必有世家大教支持,这番模样,怕是要等高手支援。” 狼妖赤牙狰狞脸上出现一丝犹豫,“高手…要不…先走?” 它虽恨不得将府军生吞活剥,但却保持清醒。 这两日着实有些受惊,先是被人族军阵教训,又发现平日看不上的白夫人竟隐藏颇深。 一个个要么阵法强悍,要么法器犀利,它个两手空空的乡下野妖,拿什么拼? “赤牙你怕什么?” 白夫人阴冷一笑,“那军阵煞炁消耗过大,即便要走,也要先把这些府军斩杀,方解心中之恨。” 说罢,缓缓起身,“玄辰子道友请随我来。” 玄辰子点头,跟随白夫人进入后堂。 看着二人离开身影,狼妖沉默不语,眼中满是诡异。 …… 绿色鬼火飘荡,照亮溶洞光滑石壁。 中土大陆龙脉纵横,山中风水溶洞数不胜数,密密麻麻勾连如网,传闻中可直接通向幽冥之地。 山神庙大殿后侧,竟也连着一条。 玄辰子已然知晓,脸上毫无惊讶之色。 二人径直向下,穿行数百米后,顿时出现一座冰洞。 洞壁寒霜凝结半米多厚,洞内冰锥林立,肉眼可见的幽蓝色冰雾翻涌奔腾,玄辰子眉毛胡须顿时凝上了一层白霜。 而在洞穴中央,一潭幽蓝泉水滚滚翻涌,阴寒之炁扑面而来,显然温度极低,却没有一丝凝固结冰迹象。 潭水中有一具青铜棺椁,四周被铁链固定悬浮,使其既不落入冰泉之中,又被完全浸泡,里面侯啸云正盘膝而坐,浑身幽蓝冰霜凝结。 白夫人看了看四周,娇媚一笑:“自我苏醒后,便发现此地,这具身躯记忆早已消散,应该是修某种法门失败,才被我附身。” 说着,微微摇头,“我也曾多次试探,但即便以这具身躯,修炼时间一长也承受不住这极寒地阴,或许结合太阴炼形术阴中求阳之道,才可借此地修行,道友来得迟了些。” 玄辰子眼中疯狂之色闪过,“地阴为泉,鬼棺为阵,极阴极凶,太阴炼神术丢失,太阴炼形术残缺,若非身中疯太岁之毒,老夫可不敢尝试。” 说罢,指尖一弹,一缕劲风射出。 哗啦啦… 侯啸云浑身坚冰碎裂,随即很快苏醒,只是眼神有些迷茫看了看四周,“玄辰子长老,你不是叫我去分堂么,这…这里又是何地?” 玄辰子面色冷漠,“忘了么,再想想。” 侯啸云皱眉沉思,许多记忆顿时闪过,脸色狰狞、愤怒、痛苦、恐惧…变幻莫测,最终变得平淡,起身拱手道:“长老,我想起来了。” 白夫人眼中出现一丝惊喜,“看来太阴炼形术果然有用,这小子修为低劣,却能恢复,我等若修炼,必然成功,可惜…该死的府军!” 说着,她脸色极为难看,嘴角露出狰狞獠牙。 “无妨。” 玄辰子脸色淡然,“外面血衣盗闹得厉害,即便有高手支援,也不会待太久,我们先封掉此洞,杀掉那些府兵,等风平浪静,再继续修炼。” 说着,望向瑟瑟发抖的侯啸云,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又很快压下,“罢了,先饶你一命,还不滚出来!” 他本想动手,但一想到此地凶险,杀了侯啸云就只能自己亲自尝试,便打消了念头。 当然,他早已做了手段,心神一动便可使其魂飞魄散。 侯啸云不敢多言,连忙纵身而出。 白夫人在旁淡淡一笑,“如此,就依道友之计,今晚先杀府军,随后再潜伏寻找时机…” …… 另一边,王玄与郭守清在密林间飞速穿梭,快若光影。 阿福紧跟其后,抖动耳朵,倾听周围动静。 不一会儿,二人越出密林,眼前顿时开阔。 这是一片群山中的盆地,面积竟比永安所在的盆地还大。 盆地内草木皆枯,遍布嶙峋怪石,狂风卷着黄沙呼啸,一片荒凉。 看似寻常,却有一股凶厉之炁冲天而起。 郭守清看了看周围,沉声道:“王校尉,这便是古战场,乃战场凶煞之炁混合地炁窍穴形成,是个天然幻阵,远非看上去那么简单。” 说着,摘下旁边一根绿枝,挥手甩出。 嗖! 树枝裹着劲风,飞出数百米。 然而还未落地,便突然消失。 很快,又从相隔数十米的空中落下,只是已经彻底干枯,还未落地,便已散落成好几截。 王玄瞳孔一缩,“阵中有东西!” 郭守清点了点头,面色凝重,“贫道有法门可离开幻阵,不过不可深入,咱们最好只在外围探查。” 王玄面色凝重,“道长放心,只需找到合适地形,与那些妖邪周旋便可。” 说罢,二人小心翼翼进入盆地,很快消失在风沙中…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战场育血虬,凶地现遗迹 “杀杀杀…” 疯狂的喊杀声在耳边不断回荡, 血色烟云化作战马呼啸而来… “退!” 王玄眼中一凛,和郭守清闪身后退。 阿福更是警惕,抖着耳朵四处观望。 他们刚入古战场,迎面就是一片血色烟云。 似幻似瘴,凶厉之炁四溢。 二人堪堪躲过,那烟云则吹过旁边一块巨石,顿时碎石四溅,留下一道道浅痕。 “血虬!” 王玄吃了一惊,没想到竟能遇到此物。 此方世界,不仅野兽草木可化妖成精,一些独特地域也能孕育出奇特存在,如永安大型玄铜矿见过的虎灵“雷声急”。 当然,像“雷声急”这种东西的秘密,自然是被世家法脉掌控遮掩,而有些却不是机密,比如“虬”。 虬代表幼龙,又有卷曲之意。 《大燕搜山图》中记载,龙脉地炁若受到异炁侵袭,就会生出这种怪异,根据特性又分为白虬、血虬、鬼虬、毒虬等。 上面还记载了一个关于白虬的故事,灵州某地,地炁窍穴被阴气所侵,社稷庙范围内顿起大雾,雾中便有数十条白气,有若实质,蜿蜒如龙,疾速而过,便是白虬。 白虬为虐,整个县城庄稼减产,更恐怖的连城隍也化为邪神肆虐。 而血虬更为少见,乃是血煞侵袭龙脉而致。 郭守清显然也认识,愕然摇头道:“贫道也是第一次入古战场,想不到竟有此物,王校尉放心,血虬无灵智,避开就是。” 王玄点了点头,打量四周。 只见眼前是一望无际沙漠,烈日高悬,空气似乎都有些扭曲。 上百血虬或化作披甲持戈士兵,或化作隆隆战马,甚至还有面孔扭曲的修士呼啸而行。 狂风卷起黄沙,偶尔露出下方白骨… 外面是盆地,想不到进来却变沙漠。 “是阵法幻境!” 郭守清看了看周围,眼神有些凝重,“这种天然阵法变幻莫测,必须结合风水形势观察,但面积太大,加上幻境阻隔,地师也难以一窥全貌。” 王玄眉头紧皱,他本想找个有利地势,却没料到进来是这般景象。 就在这时,又是一片血虬呼啸而来。 王玄本想避开,却心中一动,问道:“郭道长,军阵进入古战场历练,是否与此物有关?” 郭守清望着血虬若有所思,“贫道不知,但此物乃血煞侵染龙脉地炁所生,军中又多修血煞锻体术,或许有联系。” “试试便知!” 王玄身形一闪,冲入血色烟云之中。 郭守清在旁面色淡然,丝毫不担忧。 通过刚才巨石痕迹,已判断出血虬威力,对凡人有威胁,但根本伤不到兵家锻体修士。 远处,王玄冲进后,血虬烟云像受了刺激,顿时化作血色旋风绕着他不停旋转。 叮叮叮叮… 一连串暴击声伴着火花闪耀。 王玄感觉周围好似有无数刀片飞舞,不过煞炁灌注铜甲后便能尽数挡住,即便击打在皮肤,也只留下浅浅痕迹。 不一会儿,血虬轰然四散消失。 王玄眉头微皱,“就这?” 他实在有些失望,体内血气小煞轮没有丝毫增长。 这种等级的密集攻击,普通军士如果抗住,也能起到锻体作用,不过对于现在状况毫无用处。 嗡嗡嗡… 就在这时,怀中一物突然微微颤动。 王玄一愣,连忙掏出,却是虎豹军纹灵印。 只见金色大印上,一抹血光渐渐消失,王玄能明显察觉到,其中蕴含血煞增长了一丝… 莫非,此物能补充符印军纹? 王玄眼中出现惊喜,二话不说又冲向另一片血虬。 这次更加明显,待他冲散血虬后,一抹抹血煞之炁迅速被大印吸收。 宝地啊! 王玄看着周围,眼中满是兴奋。 “道长,发信号,就在此地决战!” 血虬能融入符印,永安军士可是人人背着凶虎军纹… …… 啾! 响箭冲天而起,尖啸响彻四方。 早已等待许久的小白翅膀一斜,带领群鹰在苍穹之上划出一道道弧线。 “是大人信号!” 搜山军掌旗莫云霄抬头沉声道:“大人传令,全军立刻动身,前往古战场汇合!”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注意到鹰舞。 郭鹿泉奇怪道:“不是说黄昏之前动身么,怎如此急迫?” “大人必是发现了什么…” 莫怀闲眉头微皱,“立刻动身,莫要延误战机,去了便知!” “诸军,列阵离开!” “莫管营地,辎重抛下,携带三日口粮!” “搜山军沿路探查,谨防妖邪偷袭!” 随着一声声军令,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庞大队伍就开始翻越山岭,旌旗招展,战马嘶鸣。 这么大动静,自然瞒不过监视的小妖。 很快,消息便传入尸气山谷。 “想要跑…” 玄辰子面带疑惑,“他们昨晚已经力竭,结阵等待援兵才是上策,莫非老夫猜错了?” 然而之后传来的消息,却令他面色一凛。 “方向是那古战场?” 玄辰子眼中阴晴不定,“不好,这些府军想借古战场与我等周旋,传闻边军悍卒常入古战场历练,白夫人,我们要提前动手!” 白夫人淡淡一瞥,“我阴神还未与形体相合,受不得日光,道友若是着急,可自行前去。” 玄辰子脸色难看,“古战场形势不明,若跟着进入,怕是有麻烦。” 白夫人闻言突然娇媚一笑,“道友可知我来自何处?” “哦,夫人请说。” 玄辰子来了兴趣,就连狼妖赤牙也竖起了耳朵。 白夫人来历一向神秘,二人都猜测其是器物化作精魅,又附身邪尸修炼,只是不知具体根脚。 “本夫人…正是来自那片古战场!” 白夫人望向大殿外,眼中满是诡异… …… 未时三刻,烈日西偏。 “汪汪汪!” 一条条守山犬从密林钻出。 随后便是永安军府五千人大部队。 望着眼前黄沙滚滚,凶煞之炁四溢的山谷,众人皆是心中戒备。 “见过大人!” 见王玄和郭守清纵跃而来,众人连忙抱拳。 “无须多礼。” 王玄看了看远处,“妖邪未派人拦截,倒是出乎本官预料,先别多问,去了便知,列军阵,随我入古战场!” 众人虽心中好奇,但军令如山,也不废话,当即摆出四象奇门阵,浩浩荡荡消失在黄沙之中…… …… 进入古战场,同样景象出现在所有人眼中。 与此同时,庞大军阵立刻吸引附近血虬。 嗡嗡嗡…… 这次又是另一番景象。 血虬呼啸而来,化作战马、披甲人影迎面撞上军阵,随之化作血色旋风不断碰撞,但转眼就被军阵庞大煞炁震散。 “有些可惜了…” 王玄微微摇头,沉声道:“张横,上去试试,记住,先激发军纹!” “是,大人!” 张横浑身甲片耸动,啪的一声抱拳后,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大摇大摆出了军阵,走向一片血虬烟云。 与此同时,他扭了扭脖子,顿时一头血色猛虎升腾而起,狰狞凶恶,虎眼中满是戾气,形体凝聚,几乎要离体而出。 王玄看得微微点头。 或许是习性原因,永安府军中,张横的军纹进展最快,这也是他派其试探的原因。 张横忽然脚下黄沙炸裂,如炮弹般撞入血虬。 吼! 一声虎啸震动四方,张横身上血色虎影顿时左右扑击,呼吸之间,血虬便轰然四散。 张横瞬间楞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双手。 “大人!” 他突然脸色狂喜冲了过来,“这玩意儿是好东西,竟能被军纹吸收,反哺煞轮,特娘的,这…这宝地啊!” 听完张横诉说,所有人都目露惊喜。 反哺煞轮,意味着军阵有了再战之力。 王玄也露出冰冷笑意。 “诸军,引动军纹,先清空此地再说!” “是,大人!” 府兵们各个神情兴奋,身上军纹凝聚出血虎虚影。 不到片刻,这片区域所有血虬就被吞噬一空。 王玄则指挥大军继续深入,也不再理会什么幻阵,只要有血虬聚集之地便一个也不放过,军阵也随之煞炁冲天,气势更加威猛。 不知不觉,大军已深入盆地中心。 苍茫沙漠突然消失,军阵顿时停下。 只见眼前是一片血色苍穹,遍地干枯死尸,大多身着腐朽战甲,破烂刀枪剑戟如荆棘密布,碎裂战旗枯黄,满目苍凉。 而在战场中央,则是一座布满残垣断壁的山丘。 王玄愕然,“这…是隐山宗宗门?” 莫怀闲看了看四周,眉头紧皱,“传闻隐山宗是举派加入魏帝,与独孤家在玄州决战,怎么这里也有一处战场?”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心中不解。 呼~ 就在这时,凄厉阴风吹过。 一具具尸骸干枯眼中冒起血光,竟缓缓起身,发出疯狂沙哑嘶吼声,而地面,也有一道道黑烟升腾而起,化作披甲军士列阵。 “凶兵尸鬼,还有过境阴兵!” 郭鹿泉失声惊呼,顿觉头皮发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军印龙虎现,战场敌我明 凶兵尸鬼:军人于厮杀中凝聚煞轮,丧失理智,成为在战场上游走的邪祟,无生无死,直至灰飞烟灭,根据七情不同,又分“喜怒忧思悲恐惊”七凶尸。 王玄府城夜战时,提前冲击伏矢煞轮,差点化为此物。 过境阴兵:军人战死,残魂厉魄不灭,杀伐之炁冲天,依照生前本能凝聚军阵,巡游四方,危险程度根据残魂与军阵威力增加。 这两者,都是《大燕搜山图》记载的恐怖邪物,以前靖妖司碰到,也只能请坐镇的炼炁化神高手处理。 郭鹿泉颤声道:“大人,这两东西都不好惹,还聚在一起,最好避开为妙!” 王玄也毫不犹豫沉声道:“变阵,退!” 一声令下,四象军阵立刻变化。 玄武军阵巍然而立,丝毫不动,其他三阵则顺势后退,在玄武军盾阵防护下,迅速撤出古战场中心。 郭守清浮尘一甩,扭头沉声道:“那凶兵尸鬼怒气勃发,应该是怒凶尸,实力堪比凝聚伏矢煞轮的兵修,阴兵用的是小三才阵,阴炁煞炁凝结一处,本身就是个小型鬼穴。” 她脸色有些不好,“仅永安一地,便有如此凶物,这天下山川广袤难以计量,还不知会有多少。” 王玄面色镇静,“隐山宗门所在,必是天地灵秀之地,化为凶地有如此阵势也不奇怪。” “诸军,听我号令,绕道而行!” 一声令下,四象军阵顿时隆隆而行。 有了血虬补充血煞,士兵们自然气力悠长,速度竟比平日还快了许多,行进间脚步隆隆,战马嘶鸣,飞沙走石。 古战场幻阵依然存在,黄沙翻滚,难辨方位。 王玄虽然也看不清此阵,但他却留了个心眼,只需找仍有血虬呼啸之地,同时避开战场中心。 他们刚离开,阴风黑雾便席卷而起。 黑雾中战甲声声,杀机四溢,更有两眼冒着红光的凶兵尸鬼来回穿梭,闹腾了一阵后,又返回战场中心。 若是拨开迷雾,从古战场上方望去,就能看到中心黑雾翻腾,而军阵则煞炁冲天,向着盆地后方而去… …… 不知不觉,日落西沉。 古战场也随之陷入黑暗,阴风裹着沙尘呼啸,几近癫狂的厮杀声不断在耳边回荡。 这是古战场上的怨气残留,若凡人进来,不消片刻就会疯癫,即便对军士也是种精神磨炼。 随着夜幕降临,战场上也越发诡异。 嘭嘭嘭! 一具具浑身阴气的僵尸从沙中钻出,还有一道道绿火包裹的白光,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在沙地上划出刀痕。 僵尸倒还好说,古战场大凶之地,兵家修士又炼体如钢,轻易就能化作僵尸。 但众人没想到的是,就连兵器埋于地下,凶煞之炁也化作精魅作祟,好在散乱各处,对军阵无法造成威胁。 郭守清望了望四周,眼中惊疑不定,“大人,隐山宗这片区域不简单,地下必有古怪!” “这些随后再说。” 王玄面色平静,指挥军阵缓缓移动,将四周清空后才沉声下令:“结阵防御,原地休整!” 一声令下,军士们再次摆出防御势,随后盘膝而坐,自有辅兵依次送上肉干和水,虽面色疲惫,但各个眼中满是兴奋。 在他们身上,血色煞炁升腾而起,透过军纹,又化作血色恶虎盘旋,好半天才慢慢沉寂。 所有人都能察觉体内汹涌澎湃的血煞,仅半天功夫,就相当于他们过去半月之功,若不是身躯无法承受,恨不得一直继续下去。 他们这才体会到,王玄当时为何谨慎。 这军纹之法,简直是个逆天存在,当然也要找到有血虬大量存在的地方。 “大人,这可是个宝地啊…” 刘顺在一旁眼冒精光,“千万不能毁了,大不了把军营搬来此地!” “等先斩了那些妖邪再细谈…” 王玄嘴角露出微笑,看着手中军纹大印。 军士们身躯强度有限,无法吸收的血煞,自然通过军纹源源不断汇入大印,此时金色大印已隐约透出血色。 或许是血虬带着一丝龙脉之炁的原因,大印上竟有血色龙纹形成,与阳刻的金色猛虎相映成辉。 有了军印补充,高强度作战三天三夜也不成问题。 想到这儿,王玄倒有些迫不及待。 “那些妖人,大概也到了吧…” …… 古战场盆地外,明月如盘映照山林。 密林之中,惨白尸气如潮水般喷涌而来,绿色鬼火飘飞,沿途绿树全都凝上了一层寒霜,又被呼啸而过的身影撞得粉碎。 呼~ 诡异招魂幡冲天而起,随之四道身影落下。 望着黄沙滚滚,阴风呼啸的古战场,众人表情各不相同。 玄辰子面色凝重,身后侯啸云低头沉默。 狼妖赤牙眼中惊疑不定,略带忌惮。 它生性狡猾多疑,这些天越来越觉得不对。 白夫人隐藏颇深,来历诡异,又与玄辰子暗中密谋,会不会把自己当枪使,随时抛弃? 想到这儿,狼妖不禁暗下决心。 报不报仇已经无所谓,一旦发现不对,就立刻远遁。 而白夫人望着古战场,诡异面孔也没了往日妖媚,眼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悲伤。 玄辰子突然沉声道:“白夫人,此地幻阵重重,我们该如何找到那些府军?” 白夫人收敛情绪,阴冷一笑,“随我来便是,也不瞒道友,此地诡异莫测,府军进入简直是找死,咱们只需查看尸首,取回道友飞剑便是,还有那些个法脉重器也不能放过。” 玄辰子抚须一笑,“那就看白夫人手段了。” 白夫人点了点头,额头竖眼血光闪烁,左右看了看后沉声道:“此地天生大阵,生门不断变幻方位,随我来!” 说罢,足尖一点,浑身阴气笼罩,招魂幡猎猎飞舞,竟御阴气而行,向着古战场左侧而去。 其他人紧随其后,僵尸阴鬼大军也裹着尸气白雾消失在茫茫沙尘中… …… “停!” 刚进入古战场,白夫人便挥手令众人停下。 只见前方僵尸巡游,兵煞精魅闪烁,诡异莫测。 玄辰子眼神微凝,“怎么了,这些东西又奈何不了我等,为何停下?” 白夫人看了看周围,皱眉道:“这里原先有不少血虬盘踞,如今却一个不见,难道发生了什么?” 玄辰子沉思道:“以对方军阵之力,血虬轻易便可攻破,应该是他们白日清理过此地。” 白夫人微微点头,“但愿如道友所料。” 说罢,带着妖鬼大军左三右四不停变幻方位。 眼前景象也随之模糊变化。 白夫人淡然道:“古战场之中,外围虽凶险,但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府军军阵虽利,但白日与血虬厮杀,夜晚僵尸袭扰,必然疲惫,只要不入战场中心便好说。” “战场中心…” 玄辰子眼神一凝,“那里有什么?” 白夫人嘴角露出诡异笑容,“道友相信我,你绝对不想招惹…” 吼! 正说着,战场中心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怒吼。 霎时间,风云变色,呼啸的阴风染上了一层血色,所有僵尸,精魅也变得躁动不安,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血腥之炁。 白夫人当即面色大变,“怎么今日提前出现?” “快,三刻只内必须找到府兵,若无发现,立刻退出!” 说罢,带着妖鬼大军加快速度。 或许是气息不同的原因,沿途僵尸精魅对他们照样袭击,但转眼就被炼化后的僵尸撕成碎片。 不知不觉,妖鬼大军渐渐靠向府兵。 …… “列阵!” 随着一声怒喝,四象军阵顿时煞炁冲天。 王玄面色凝重望向古战场中心。 刚才那声吼叫,他们自然也全部听到。 “那是什么?” 莫怀闲只感觉心神震颤,头皮发麻。 郭守清也眼中惊疑不定,“不好,此地怕是孕育出了可怕邪物,王大人,我们还是先行离开为好。” 王玄沉声道:“道长言之有理,我们走!” 一声令下,军阵顿时前行。 而就在此时,前方数百米外黄沙卷过,出现了白夫人的妖鬼大军。 古战场便是这样,幻阵重重,炁息也难以分辨。 双方相遇,皆是一愣。 “杀!” 王玄没有废话,主将大纛飘飞,顿时漫天火雨飞射而出… 第一百三十七章 白家杀生坛,凶兵悲尸鬼 轰隆隆! 几乎是瞬间,妖鬼军团就被火雨淹没。 王玄足足等了一天,哪会错过先机。 首先遭殃的便是那些厉鬼,被血色煞火一烧,顿时惨叫着化作黑烟消散,剩下则的鬼火升腾,飞入招魂幡。 几百米的距离,对于双方几乎为零。 咚咚咚…一声声巨震响起。 铁甲尸獠牙狰狞,顶着箭雨扑向军阵,几乎瞬间就与玄武军巨盾相撞,利爪撕挠,划出道道火花。 永安军府士兵们昨晚就与这些僵尸斗过一场,如今浑身血煞充沛,再加上军阵加持,应付起来已是游刃有余。 当然,双方首领更是手快。 王玄搭弓引箭,箭头军阵煞炁汇聚,金光闪烁,抬手就是一箭。 轰! 气浪翻滚,尘沙四起。 但可惜的是,玄辰子等人也同时散开,身后十几只僵尸轰然炸裂,残肢碎尸四溅。 “小子找死!” 玄辰子哪受过这般气,身形一闪便来到军阵前,快若光影,双掌翻飞,连续轰击在玄武军士兵巨盾之上。 轰轰轰! 一连串轰鸣声响起,那玄铜所铸巨盾,竟出现了一排手掌印,同时玄武军士兵也喷着血连番后退。 狼妖与白夫人也同时出现在军阵两侧,一个利爪撕挠,一个身躯悬浮,招魂幡闪烁,发出凄厉鬼啸。 有玄武军旗加持,玄武军士兵们虽不至于一瞬间身死,但也顶着盾满嘴鲜血,狰狞嘶吼着不断后退。 整个军阵眼看就要崩溃。 就在这时,八荒惊神鼓突然升起。 咚! 巨大声浪震动四方,肉眼可见的血色波纹猛然向外扩散,沿途飞沙走石,气势惊人。 王玄有军纹符印补充血煞,第一次完全发挥八荒惊神鼓威力。 鼓面之上,三眼道人瞳孔中燃烧血色火焰,竟化作虚影离开鼓皮,带着诡异笑容看向四方。 这并非邪物作祟,而是神鼓威能异象。 八荒惊神鼓专门针对神魂,战场上瞬间凝滞。 僵尸们眼中绿火闪烁不定,它们虽然身躯强大,但也要依靠残魂厉魄驱动,这一下顿时受创,浑身发颤。 而攻击军阵的三名炼炁化神,也没料到这招。 它们距离最近,承受了最强声波攻击,虽不至于受伤,但神魂也出现了一瞬间恍惚。 轰!尘土气浪四溅。 王玄哪会儿错过时机,轰然又是一箭。 吼! 狼妖赤牙半边肩膀血肉四溅,惨叫着被轰飞而出。 它虽一瞬间清醒避过要害,但也受创严重。 至于王玄为何要选择狼妖… 很简单,它个子最大,还没法器护身。 王玄眼中闪过一丝遗憾,没想到突然偷袭,还选了看起来最好欺负的一个,结果仍未斩杀。 他毫不犹豫,搭弓又是一箭。 目标还是狼妖赤牙。 原因也很简单,痛打落水狗。 轰! 远处黄沙暴起,狂风呼啸。 可惜的是,狼妖已化作黑烟滚滚而行,迅速远离。 当然,玄辰子与白夫人也早已远远避开。 与此同时,白虎军阵枪出如林,将附近铁甲尸全部斩杀,玄武军将士们也趁机稳固军阵。 王玄则死死盯着三名妖人,身后主将大纛猎猎飞舞,将军阵煞炁重新分配,玄武军盾阵顿时蒙上了一层黑光,巍峨森然。 白夫人青蓝手掌反转,身后招魂幡发出凄厉呼啸,剩余的近千名铁甲尸崩腾纵跃,将她与玄辰子团团围住,尸炁阴炁瞬间凝结成一体,恍如冰雕。 一大一小两阵相隔数百米对峙。 阵中观望的郭守清瞳孔一缩,“大人小心,是阴兵法坛!” 王玄点了点头,望向玄辰子,“上元佳节时,见前辈气度不凡,想不到如今再见,却给了王某一个惊喜。” 他早就注意到这老杂毛。 不用说,昨晚飞剑便是其手段。 郭鹿泉也一旁冷笑嘲讽道:“老夫就曾说过,太阴门这帮杂碎不是东西,迟早沦为邪道,没想到…嘿嘿,真是令老夫大开眼界!” 玄辰子眼神冷漠,“尔等不配与老夫说话。” 郭鹿泉胡子一抖,瞪眼道:“那老子在与狗说话么?” “汪汪!” “好阿福,不是在说你。” 双方都是人精,看似骂阵,实则在寻找对方破绽。 王玄望着远处眉头微凝,经郭守清提醒,他也觉得对方这阵势有些古怪,有小三才军阵味道,却又似乎将铁甲尸弄成了阴兵法坛,古怪至极。 世间法门万千,军阵只是其中之一,孰强孰弱还要看各自手段,一不小心就会着了道。 而白夫人则盯着八荒惊神鼓,眼中惊疑不定,“玄辰子道友,这永安府军到底是何来头,三千人,七件法脉重器,边军悍卒也不过如此。” 玄辰子眼皮微抖,沉默不语。 他被血衣盗高手糊弄,如今又四处乱窜,哪里晓得。 就在这时,一道黑烟翻涌而来,露出狼妖赤牙身形,痛苦惨叫道:“二位,快…让我进阵!” 它已用秘法止血,但半截身躯血肉模糊,显然已丧失战力。 好机会! 王玄眼神微凝,扣住一枝爆裂符箭。 无论对方摆的什么鬼阵,只要露出一丝破绽,就能立刻轰开,大军冲杀,将其一网打尽。 然而,白夫人与玄辰子皆冷漠望着狼妖,众多铁甲尸也纹丝不动。 “好…嘿嘿!” 狼妖气极反笑,眼中露出一丝阴狠,化作黑烟瞬间消散。 这是隐山宗猎人传承,能够将身形完美融于环境,算是遁术的一种,看模样想要逃离此地。 然而,它却忘了有个阿福。 “汪汪!” 阿福六耳抖动,对着左侧一声低吼。 轰! 王玄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箭。 尘沙暴起,一道身影惨叫着,一瘸一拐消失在远处。 这家伙用的什么脱身术法… 王玄眉头微皱,没再理会。 对方已脱离此片幻阵,阿福也无法感知,还是应对眼前二妖为重。 就在这时,死盯着僵尸法坛的郭守清眉头越皱越紧,忽然想到了什么,失声道:“这是白家的杀生坛,不是已经失传了么,你到底是何人?” 见王玄疑惑,她迅速解释道:“云州白家,曾有禁术杀生坛,以坛阵生灵为祭,施展追魂毒咒,死的越多,毒咒越猛,三百年前曾血祭万人,阵前咒死魏帝,独孤家才争龙成功,只是后来失传…” “神威大元帅霍钰所在的白家么…” 王玄心中了然,再看对方那阴坛已颇感头痛。 这杀生坛怪不得被禁,残酷血腥只是其一,关键是能献祭生灵换取高手性命,要知道传闻当时魏帝吞噬残余社稷庙神力,已成近乎陆地神仙的存在。 白家要想活的安稳,必然要主动禁止此术。 想到这儿,王玄沉声道:“僵尸也行?” 郭守清点了点头,面色凝重,“凡有形神之物皆可,王大人,传闻此坛毒辣,我们只能想办法破术,若是攻阵,反倒是在助对方完成杀生祭。凡此类术法必有祭物…是那面招魂幡!” 王玄眼睛微眯,发现那招魂幡果然一动不动,像是被整座阴坛炁息凝固于一点。 两人低声对话,并未被对方听到。 而杀生坛中,白夫人则给了玄辰子一个眼神,阴坛开始缓缓后退。 府兵军阵近有八荒惊神鼓镇压,远有王玄利箭。 他们发现不了破绽,已决定离开。 都是心思果决之辈,占不了便宜当然以保命为主。 他们可没忘记,古战场中心有恐怖存在已经苏醒。 然而,王玄却忽然搭弓引箭,瞄准了招魂幡。 轰!气浪翻滚,一抹金光飞射而出。 “哼,想得美!” 玄辰子一声冷哼,白色飞剑顿时呼啸而出,将王玄符箭击碎。 轰! 两阵之间,伴着巨大轰鸣声,风沙呼啸。 而那白色飞剑已破空而出,直奔军阵。 嗡嗡嗡… 主将大纛猎猎飞舞,血色煞云翻滚,再次挡住飞剑。 王玄理也不理,又是一箭射向招魂幡。 玄辰子无奈,只得飞剑拦截。 轰轰轰! 两阵之间你来我往,轰鸣声连绵不绝。 就在这时,双方忽然停下。 只见后方远处,狼妖赤牙再次出现,一瘸一拐,浑身是血,眼中满是恐惧,“救…” 噗! 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化作血沫。 一根腐朽铜箭插在地上,嗡嗡嗡震颤。 “嗬…” 一个沙哑叹息声从远处传来,好似腐朽铜器摩擦。 古战场狂风停息,黄沙沉寂。 一股浓浓的悲伤弥漫四周,带着莫名阴森诡异。 “是凝聚除秽煞轮的凶兵尸鬼!” 玄辰子脸色难看,厉声道:“白夫人,你说的就是此物?” “退!” 二人刚想指挥妖鬼阴坛撤退,却猛然停下,面色难看。 四周幻阵风沙中,出现了一道道佝偻身影,两眼闪烁血光愤怒嘶吼,同时隐隐绰绰,甲片刀光闪烁。 不知什么时候,战场中心的凶煞尸鬼和过境阴兵,已经将他们全都包围。 王玄也是心神震颤,连忙令军阵摆出防御势。 凶兵尸鬼根据七情不同,分“喜怒忧思悲恐惊”七凶尸。 悲凶尸鬼,生前突破悲关失败,炼煞锻体,身躯堪比飞剑,即便在四大边军中,也是可作为将军的存在,普通炼炁化神境,挥手就可斩杀。 隐山宗门,怎么会有这种怪物… 第一百三十八章 悲尸持宝弓,杀生聚诅咒 咚!咚!咚! 沉重脚步由远及近,沙哑叹息声更加响亮。 众人皆感到心中涌上一股苍凉悲伤。 这叹息声竟有影响心神作用,所有人都是眼神凝重。 王玄咬了咬牙,握紧宝弓。 兵家锻体术,可谓是一步一重天。 尸狗煞轮凝聚,需度过“喜”关,相当于炼煞入门,体内煞炁脉轮旋转,周而复始,不再无凭无依。 伏矢煞轮凝聚,需度过“怒”关,可用自身精神意志侵染煞炁,运用随心,威力更大。 雀阴煞轮凝聚,需度过“忧”关,至此开始以煞炁炼身,如锻造神兵,打造器胎。 吞贼煞轮凝聚,需度过“思”关,可吞食天地灵物,以煞炁炼化,融入自身,不断壮大。 非毒煞轮凝聚,需度过“悲”关,锻体有成,筋骨血肉皆如法脉神兵,普通术法难伤分毫,纵横沙场无人能敌。 除秽煞轮凝聚,需度过“恐”关,至此可以山川地势为炉,以海量煞炁为火,进一步锻造神躯,甚至凝煞为兵。 臭肺煞轮凝聚,需度过“惊”关,此时已犹如神兵利器,可御空穿行,呼吸之间吞吐海量煞炁,本身就相当于一个移动的凶地,威能显赫。 这便是兵家锻体术的基本境界,再往上或许还有,但已不是王玄这个层次能够接触,而且锻体术的威力,也和多种因素有关。 比如功法资质,比如凝聚煞炁的品质,还有融入自身灵物的威力。 还未出现的七凶悲尸,是凝聚非毒煞轮渡劫失败,但毫无疑问,已经在凝聚吞贼煞轮时融入了天地灵物,本身就是一件行走的神兵利器。 凭目前军阵能力,根本无法攻破其身躯。 “防御势!” 想到这儿,王玄一声冷哼,将军阵煞炁大多调用给外围玄武阵,轰轰轰盾阵排列,黑光坚冰凝结,如同小型堡垒。 与此同时,他凝神观察四周,准备随时突围。 另一边,僵尸杀生坛内,二妖皆是面色难看。 玄辰子气急反笑,冷哼道:“白夫人,你若早告诉我古战场有此物,老夫便另做计划,绝不会贸然进入。” 白夫人眼中血光闪烁,“他只有月圆十五之时才会苏醒,平日只在战场中心打转,定是那些府军触动了什么…” “他…” 玄辰子瞳孔一缩,“莫非白夫人认识?” 说着,脸上狐疑之色越加明显,“这杀生祭坛,老夫也有所耳闻,夫人姓白,难不成生前出自白家…” 他已知晓白夫人是阴鬼精魅附身,结合种种迹象,心中有了猜测。 白夫人冷冷一笑,“前尘往事皆成云烟,道友无需打探我根脚。眼下先对付此物要紧,若其出现,道友已飞剑阻拦,我以杀生坛施咒。” 玄辰子面色稍缓,微微点头道:“七凶悲尸凝聚神躯,虽术法无用,但飞剑也能阻拦片刻,只是白夫人可有把握斩杀?” “杀不掉的…” 白夫人微微摇头,“他已成古战场中枢,不破掉这片地炁窍穴,只会一次次重生,但也能令其受创退回地脉。” 玄辰子心有所悟,随即眼神阴冷望向远处,“那些府兵也是个麻烦,可否借刀杀人?” 白夫人摇头道:“无需理会,剩下的凶尸阴兵拦不住咱们,那些府兵军阵再强,也会被耗死在这里。” 说着,猛然盘膝而坐,咬破指尖,开始在面部及招魂幡上绘制符文。 …… “王大人,妖人开始祭坛了…” 军阵中,郭守清眼神锐利,连忙提醒王玄。 轰! 话音未落,就见阴兵凶鬼忽然散开。 咚咚咚…沉重脚步声越来越大。 一个威武高壮的身躯猛然出现在战场,整整高出其他凶鬼阴兵一个头,皮肤暗淡,呈现玄铜色,身上铠甲早已腐朽碎裂,但还隐约能看出是前朝柳叶凤翅甲制式。 不同于其他凶尸身躯干枯,这家伙浑身肌肉依然虬结,五官狰狞,獠牙毕露,两眼之中血色煞火熊熊燃烧,好似铜人傀儡一般。 更诡异的是,凶尸大手之中,竟还握着一把黑色巨弓,隐约散发着玉质光彩,凶厉之炁弥漫。 “还好…” 王玄略松了口气,沉声道:“这凶尸是以玄铜锻身,我符箭虽伤不了,但也能阻挡片刻,诸军,听我号令,随时准备突围。” 兵家锻体术,凝聚吞贼煞轮时,需要吸收天地灵物,但也要看自身能否承受。 这具凶尸,一看就修的是军中制式血煞锻体术,还以最低等的玄铜矿锻身,应该是平民老兵刻苦修炼而成。 王玄也不奇怪,在大魏崩坍的数百年乱世之中,兵家随之崛起,强悍者数不胜数,不过安稳百年,当这批人老去后,兵家也会逐渐衰落。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吼! 古战场邪物之中,明显以这具七凶悲尸为中枢,随着它举弓一声凄凉悲吼,周围凶尸阴鬼,顿时如潮水般涌来。 “稳住,以防守为主!” 王玄面色越发冷静,沉声命令道。 他此刻也有些反应过来。 他们刚才进入战场中心,凶兵尸鬼与阴兵并未疯狂追击,如今却包围众人,应该是受七凶悲尸驱动。 如果将古战场比作一个大阵,七凶悲尸就是阵法防御机制,应该是某些原因将其激发。 是血虬大量消失?还是八荒惊神鼓声浪… 王玄不得而知,但他清楚的是,此刻必须苟住,不能成为对方主要攻击对象,才有机会浑水摸鱼。 轰轰轰! 凶鬼阴兵顷刻就将军阵淹没。 普通的凶兵尸鬼,只是突破伏矢煞轮失败。 它们当然比不上当初的王玄,大致相当于炼精化炁好手,先是用手中腐朽长矛穿击巨盾,待长矛破碎后,又伸出利爪撕挠。 比起刚才的铁甲僵尸,明显强了不少,尤其是速度飞快,并且身上涌出血煞之炁,每一爪都如同重锤。 好在有玄武军阵加持,士兵们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气力,咬牙死死顶住,不后退一步。 过境阴兵也很麻烦,本身就比普通厉鬼还要凶厉,如今又以小三才阵结阵,几乎瞬间就突入军阵之之中。 本来这种情况,以八荒惊神鼓就能完全克制,但王玄咬了咬牙,硬是忍住没用。 吼…… 一声声呼啸响起,士兵军纹发挥了作用,凝聚出血煞恶虎虚影,不仅护住神魂不受侵袭,还将入阵的阴兵全部撕扯而碎。 王玄松了口气,眼神微凝望向远处。 府兵军阵擅于防护,那边的法坛则瞬间被冲垮。 一具具凶尸扑上,将铁甲尸撕扯成残肢碎片,上千僵尸组成的杀生坛,几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 与此同时,王玄也注意到。 所有铁甲僵尸陨灭后,都会有一股浓郁尸炁阴炁裹着强烈怨毒汇聚向招魂幡,令人心悸的力量升腾而起。 王玄顿时心有所悟。 这个世界诅咒之术很难缠,一个普通江湖好手,若是以自身为祭,凝聚神魂血肉真炁,便是炼精化炁有成的修士,也会栽跟头。 而杀生坛,就是将这种诅咒力量不断汇聚放大,才能一举咒杀高手。 吼! 果然,杀生坛的动静首先吸引了七凶悲尸,只见它一声苍凉嘶吼,当即搭弓引箭,瞄准了杀生坛。 弓是宝物,箭却腐朽不堪。 然而,七凶悲尸身上血煞翻涌而出,竟将腐朽铜箭染上了一层浓郁血光,凶煞之炁四溢。 锵! 龙吟声响,玄辰子当即飞剑而出,瞬间就劈在七凶悲尸头颅之上。 铛的一声巨响,七凶悲尸头颅后仰,竟只是被打了个趔趄,但同时双臂却纹丝不动,血箭脱弦而出。 轰轰轰… 王玄倒抽一口冷气。 这血箭威力比他符箭还要大许多,似乎还带着一股强烈震颤之意,杀生坛中,一排铁甲尸全部震碎。 但同时,招魂幡上令人心悸的诅咒之力也猛然暴涨。 王玄不禁暗自庆幸,还好有郭守清提醒,要不以军阵冲击,倒霉的恐怕就是自己。 战场上陷入一种诡异气氛。 白夫人身边的僵尸越来越少,眼神却越来越淡然。 七凶悲尸占据上风,却好似受惊般开始后退。 而府兵军阵则彻底被凶尸大军淹没,气炁不断收敛… 第一百三十九章 算计误性命,凶地有生机 “嗬嗬…” 凶尸沧桑悲凉的嘶吼声越来越大。 或许他曾是个纵横沙场的将军, 或许他曾闯下赫赫威名。 但如今,却只是个仅剩残魂,尸首作祟的凶物。 杀生坛那升腾翻转的毒咒,已令它焦躁不安。 叮!叮!叮! 巨大轰鸣声震颤,玄辰子牵引白色飞剑不断骚扰。 七凶悲尸铜铸身躯上,出现一道道浅痕,虽不致命,但也令其无法从容拉弓。 “嗬嗬……” 又是一声沙哑苍凉悲吼。 咚咚咚… 七凶悲尸竟顶着飞剑,迈开大步,向阴坛直冲而去。 与此同时,战场上也一阵骚动。 所有尸鬼阴兵,包括正在攻击府军的邪祟,全都如潮水般涌向杀生坛。 “退!” 王玄当机立断,指挥军阵移动离开。 锵! 一道白色剑光自天空落下,杀气四溢。 是玄辰子在出手,显然不想让他们脱身。 然而王玄早有防备,主将大纛猎猎飞舞,血煞翻滚如云,将飞剑速度延缓,同时长枪暴起,将飞剑笼罩。 憋宝人杨老头也两眼精光,掏出羊皮口袋跃跃欲试。 “痴心妄想!” 远处杀生坛中,玄辰子脸一黑,收起飞剑。 他不再理会府军,而是面色凝重望向白夫人。 此时在战场尸鬼撕扯下,外围的铁甲尸毫无反抗之力,几乎瞬间就被淹没,一道道尸气怨气汇聚于招魂幡,竟将其染成了诡异的墨黑色。 白夫人则状若疯癫,不断念动法咒,三只眼睛死死盯着冲来的七凶悲尸,留下黑色眼泪,口中更是发出含糊不明的呼噜声。 “是古巫教的法门…” 玄辰子心中顿时有所猜测。 就在这时,七凶悲尸也已冲到外围,先是撞飞沿途尸鬼,随后竟轰然跃起,半空中拉弓引箭。 锵! 飞剑伴着龙吟破空而出,将七凶悲尸巨大身影撞的失去平衡,重重掉落在地。 玄辰子眉头一皱,“白夫人,还不行么?” 白夫人发髻散乱,面露狰狞獠牙,嘶吼道:“还差点…快,动手!” 玄辰子微微点头,忽然转身一掌拍出。 噗! 侯啸云头颅碎裂,身躯迅速干瘪,浑身精血裹着怨毒之念飞向招魂幡。 玄辰子面色冷漠道:“当老夫不知你心思,哼,给了机会也不中用。” 他敢将侯啸云放在身边,自然有防御手段,不过如今战场凶险,只能先清除隐患,顺便为杀生坛贡献力量。 但此事过后,难免要冒险潜回太阴门再抓一个。 侯啸云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机会。 炼炁化神老怪,再强也不过肉身凡胎,真正令人畏惧的,是他们高深术法和百年来厮杀出的经验。 杀掉侯啸云,玄辰子当即伸出右掌,化作阴冷冰蓝色,一边操控飞剑阻挡七杀凶尸,一边清理周围铁甲尸。 此时护在周围的铁甲僵尸已不到百具,里往配合下,杀生坛应该很快会完成。 到时先离开此地,说不得也要将白夫人斩杀,独享那奇妙地阴寒窍… 噗! 但就在玄辰子暗中盘算时,白夫人突然喷出一口黑血,凄厉尖叫道:“你做了什么,为何要干扰法坛?” “我没有…” 玄辰子先是一脸愕然,随后猛然看向招魂幡。 只见上面一团人脸烂肉不断蠕动,带着诡异笑脸化为血泥。 这肉团散发着某种诡异炁息,虽迅速消散,却让招魂幡上的诅咒黑光变得极其不稳定。 “疯太岁!” 玄辰子头皮发麻,他也没想到此物这般难缠。 要知道,越是强横的术法阵坛,越是复杂精密,疯太岁所含异炁虽只有一丝,却彻底打乱了杀生坛血祭。 嗖! 玄辰子二话不说,身形飞腾而起。 他也不理会身后的白夫人,一边牵引飞剑开路,一边阴气爆发,化作一道阴寒劲风想要逃离。 “玄辰子!” 白夫人一声凄厉怒吼,也一边喷血,一边紧随其后。 轰! 招魂幡轰然炸裂。 肉眼可见的凄厉黑光向周围扩散。 如同割麦子一般,尸鬼眼中血火熄灭,哗啦啦倒下一片,过境阴兵更是直接化为黑烟消散。 此时王玄已撤到这片广袤黄沙边缘。 古战场幻阵重重,下一刻就不知会偏到何处。 然而,战场上的变故让他也吃了一惊。 郭守清愕然道:“这杀生坛怎么会失败?” 王玄却顾不上多说,再次拉弓引箭。 轰! 气浪翻滚,沙尘翻卷。 “竖子找死!” 正在逃命的玄辰子牵引飞剑一挡,顿时被气浪震动,连番后退。 符箭虽然伤不到他,却能阻挡生路。 王玄理也不理,眼神冷漠又是一箭。 战场与江湖厮杀各有特点,但却有一个相同道理:活下来才有机会。 若是任这玄辰子逃出,便是生死大患。 要知道,这可是个炼炁化神境老怪,只要王玄脱离军阵,便可如鸡子般被轻易捏死。 轰! 又是一声巨响,玄辰子发髻震散,白发狂风中飞舞,怒不可遏连番后退,却又无可奈何。 他可不是狼妖赤牙,有藏匿之术,只能凭飞剑硬抗。 更倒霉的是,一脸怨毒的白夫人也追了上来,身形犹如鬼魅般掠过,并且顺手一掌击在玄辰子腹部。 前后夹击,躲也难躲。 玄辰子口喷鲜血倒飞出去,怒吼道:“贱人找死!” 连番受创,疯太岁之毒再也难以压制,玄辰子竟不管不顾,捏动剑诀反手一牵。 噗! 正驾着阴风黑烟的白夫人猛然一僵。 身躯翻滚倒在地上,而三眼诡异头颅,则咕噜噜滚到了军阵前。 “哈哈哈…嘻嘻…” 玄辰子疯太岁之毒彻底爆发,脸上露出疯狂笑意,后背道袍猛然炸裂,出现了一个不断扭动的肉团,似乎要凝成人形。 轰! 玄辰子整个人化作血肉炸裂。 一枝腐朽利箭插在地上,嗡嗡颤动。 远处,被招魂幡爆裂后黑光扫到的七凶悲尸缓缓起身,先是摇了摇脑袋,随后猛然将黑玉弓举起,发出苍凉悲吼。 战场上,剩余的凶兵尸鬼迅速汇聚,向着军阵冲来。 王玄眼皮直跳,“快走!” 他可没有杀生坛这种恐怖术法,面对七凶悲尸,只能凭军阵硬抗,军纹符印中的血煞,估计也支撑不了多久。 郭守清也面色凝重拿出一张符箓,“王校尉,只要找到古战场外围,贫道这识地符就能找到出口。” 王玄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不安。 古战场幻阵变化莫测,谁知道会不会下一秒就莫名拐到战场中心,那才是自投罗网。 “救我…我知道逃生路!” 就在这时,远处地上的白夫人头颅竟张口呼救。 怎么还没死? 王玄愕然,他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不过眼下也顾不上其他,沉声道:“带走!” 一声令下,莫云霄顿时甩出身上铁锁,将白夫人头颅一卷而起拖入阵中,而整个军阵也隆隆前行,消失在黄沙中。 眼前光影变幻,府军又出现在另一片沙漠。 阴风呼啸,一股股血虬化为战马血影奔腾,显然是之前未曾到过的区域。 被突然到来的府兵惊动,几道血虬立刻呼啸而来。 军士早已习惯,放开身上血色虎影,一边吞噬一边前行。 此时他们早已骑上战马,若不是顾及辅兵速度,早已一骑绝尘。 “原来是你们!” 白夫人三眼头颅惨笑道:“怪不得他被惊动,这血虬与古战场大阵相连,乃是他修炼之物,被你们弄走,当然要现身。” 王玄脸色平静,“莫废话,带路!” 白夫人冷笑一声,不断开口提醒: “往左!” “往右!” “直行!” 王玄也不知其是否说谎,但那七凶悲尸带着尸鬼阴兵紧追不舍,只能暂且听从。 军阵又来到一片沙漠。 这里依旧有不少血虬游荡,不过与其他方不同的是,沙漠中心有个锈迹斑斑,横倒在地的巨大铁人。 “铁人下有锁链,拉开!” 随着白夫人提醒,几名军士立刻上前,从黄沙中找出一条手臂粗的青铜锁链。 轰隆隆… 随着锁链被拖动,地上一道十米宽的巨石板缓缓移动,黄沙簌簌掉落,隐约出现个斜向下的石壁洞窟,阴寒之炁呼啸而出。 几名搜山军士兵立刻闪身而入,呼吸之间便纵跃而出,对着王玄点了点头。 “进洞!” 王玄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刻以百人为队,飞速进入洞窟。 所有人进入后,石板再次轰隆隆合起。 不一会儿,七凶悲尸沉重脚步声响起,尸鬼阴兵裹着阴风黄沙呼啸而过。 奇怪的是,它们无一例外,都会主动避开铁人,很快消失在这片沙漠。 …… 幽暗洞窟中,火把丛丛。 所有军士手持兵刃,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王玄也不言语,死死盯着前方石板缝隙。 没一会儿,再无黄沙簌簌滑落。 “汪汪!” 阿福几声低吼。 王玄松了口气,随后看向地上的白夫人三眼头颅,眼神平静冷漠,“说吧,你是个什么东西,为何熟悉此地?” 第一百四十章 暗道通古迹,画魂百年怨 这个洞窟不算小,宽度近百米,但五千人的府兵进入,再加上一匹匹战马,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前方幽暗深深,周围石壁有刀刻斧凿痕迹,略带坡度,也不知通向何处,只有淡淡白雾弥散而出。 未知之地,当然心怀警惕。 玄武军摆出盾阵防御,朱雀军在后搭弓引箭,防备可能出现的威胁。 队伍后方。 火把噼里啪啦燃烧,洞窟内光线闪烁不定。 “你是个什么东西?” 随着王玄问话,顿时一道道视线望向地上头颅。 外围军士们倒不在意,毕竟这半年来见过不少妖魔鬼怪,而供奉们却各个面色凝重,眼中带着好奇。 这妖女蓝皮三眼,仅剩脑袋还能存活。 从未听说过这种邪物。 白夫人脸色有些不自在,“如果我不说呢?” 原本还想着趁机逃离,但却发现府军警惕得很。 她能感觉到,王玄背后主将大纛煞炁滚滚,随时能将自己镇压,旁边那女冠也手持一枚镇邪符,眼中满是杀意。 王玄眼神平静,“简单,立刻镇杀!” 白夫人眼角抽搐,似乎在忍耐极大痛苦,见众人杀意越来越浓,终于无奈说道:“好,只是我来历有些复杂,若不赶快找到依附之物,三刻后就会烟消云散。” “而且此地还不算安全,沿着此洞继续走,到了地方我自会如实告知。” “好,成交!” 王玄眼中若有所思,也不废话,上前一把揪住头发拎着三眼美人头,随后对着旁边微微点头。 这东西着实诡异,要时刻以主将大纛镇压。 白夫人被拎着晃来晃去,脸色难看,却不敢多言。 刘顺则立刻抱拳,随后转身转身下令: “防御势前进,小心周围!” “搜山军先行探路,勘察有无机关陷阱!” “辅兵照顾好战马…” 一声声令下,大军立刻缓缓前行。 郭鹿泉纵身而出,一枚枚纸人裹着阴风飞入洞穴深处探路,憋宝人杨老头和徒弟,则拿着铁刺敲击石壁,探查有无机关。 莫云霄横枪在旁守护,猎犬四处乱嗅。 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府兵和供奉们倒是毫不在意,这些都是日常训练。 王玄根据地势情况不同,做出了不少行军守则,再加上老兵队正们平日进行教导,无需下令也能自动遵守。 而被他拎着的白夫人则有些吃惊,眼中闪过一丝后悔,随即闭上嘴巴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 出乎众人意料,洞窟并未深入地下,而是经过坡道来到一个石窟大厅后,又陡然向上。 沿途躺着不少干枯尸骸,被灰尘掩盖已分不清模样,还有不少散乱的马车行李、锈刀腐箭,一片兵荒马乱后的狼藉。 “大人,是逃生通道…” 郭鹿泉已收起纸人回到阵中,对着王玄低声道:“没有机关,也没有阴鬼,看模样早被人搜刮过一番。” 王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看来隐山宗覆灭一事,隐藏了不少内幕,只是经历岁月变迁后又成为凶地,恐怕当初的人也早已遗忘。 大魏崩塌时,山河烽烟遍地,像这种情况不知有多少。 大约一柱香后,前方终于出现新鲜空气与风声。 洞口并无遮挡,出来后竟是一座古老大殿,只是早已没了屋顶,周围全是残垣断壁,杂草丛生,散落着不少焦黑巨木与生锈刀剑。 搜山军士兵嗖嗖嗖跃上四周墙壁,拉弓凝神观察,顿时惊讶发现,他们竟已来到古战场中心山丘之上。 四周放眼望去,可以看到一具具凶尸在古战场遗迹中缓缓游荡,时而狂风呼啸,出现阴兵过境,杀气冲天,但好像全都看不到他们。 “隐山宗宗门…” 王玄心中早有猜测,拎起手中三眼美人头沉声道:“你不是简单的邪物,事已至此,还是趁早说清楚为好,本官耐心有限。” 白夫人眼中阴晴不定,随即瞥向大殿后方,“那里有座石像,后背封着一幅画,你取出便知…” 王玄点头,率众人来到后殿。 只见一座巨大石雕横倒在杂草之间,虽手臂四肢皆已断裂,却能隐约看出是个妖艳山鬼,身躯婀娜,豹尾利爪,眉宇间竟和白夫人有些相似。 郭守清看着一边倒塌的香炉,眼中震惊,“是封神术!” 她神色瞬间变得凝重,沉声道:“王校尉,事关重大,还请让军士散开,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王玄脸色平静,对着莫怀闲微微点头。 “都散开,就地扎营,探查四周!” 莫怀闲心领神会,立刻指挥府兵搜索遗迹。 他们都是人精,封神术之事牵动大燕国运,永安军府这点小身板,还是远离为妙。 后殿很快安静下来,郭守清先点燃一枚符箓,眼中精光四射查看四周后,才望向白夫人头颅,沉声道:“隐山宗竟暗中淫祀山鬼,但此处已荒废数百年,你是若是山神,又如何能保持神魂不灭?” 白夫人望着郭守清,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笑意,“你知道的不少,但却猜错了,我并非山鬼,取出画便知。” 郭守清眼神一凝,纵身来到山鬼石像后壁,先是敲了几下,随后挥掌一击,顿时碎石四溅,出现个长条形暗格。 里面放着个檀木盒,刻满各种符咒,经历如此漫长岁月,竟依然光洁滑润,没有半丝腐朽。 “雷击梧桐木…” 郭守清眉头微皱,打开木盒后取出一张画轴。 缓缓摊开,只见画上是一名白衣女子,在树下巨石上悠然抚琴,落英缤纷,气质温婉动人,竟也和三眼女妖相貌极为相似。 王玄和郭守清面面相觑,彻底迷糊。 “嘻嘻…” 只见三眼女妖眉间忽然一股阴炁飞射而出,落入画中,随即整副画立刻变得灵动不凡。 王玄有种错觉,画中女子竟抬头对着自己嫣然一笑。 “是画魂术!” 郭守清眉头微皱,对着王玄沉声道:“这是画匠门秘术,可将阴魂封于画中,用作正道可封印妖祟,用作邪道,可驱动画魂害人性命…” 正说着,画卷突然嗡嗡震动,阴气白雾四散,画中白衣女子飘然而出,望着二人先是一声长叹,随即摇头道:“诸般算计皆成空,我如今只剩一缕精魅阴魂,你们有什么便问吧。” 王玄眼神一凝,“你到底是何人?” 他能感觉到,这女妖进入画像后,浑身气息顿时衰弱不少,虽神魂依旧强大,但没了形体,无论他还是郭守清,都能轻松斩杀。 白衣女子看了看大殿周围,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我之来历,说来也算离奇。” “许多年前,我本是山中妖鬼,因常年清修,偶尔相助落难的隐山宗弟子,死后被他们供为山神,镇压宗门大阵,逐渐被香火冲淡神魂。” “末代宗主进入朝堂,取白家女子为妻,夫妻恩爱,宗门兴盛,也算一时风光。但其夫人修炼走火入魔,死后宗主癫狂思念,便动了邪心,暗中请画匠施展画魂术,收敛夫人残魂,藏于神像中,想要借封神术补缺残魂…” “真是胡闹!” 郭守清闻言眉头紧皱,“神魂之道蕴含天地奥妙,即便修得地仙也逃不过生死,从未听过有人能残魂复生。”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也不理会,继续诉说。 “当我醒来时,外面早已兵荒马乱,杀声震天,可惜神魂尚弱,只敢暗中潜藏,又过了两百年后,这片古战场形成。虽说待在此地也算安全,但终究逃不过天雷一击,为求保命,只得精魂远离,寻求性命之道。” 说着,扭头望向王玄,嘴角满是古怪笑意, “我为画魂之精,既有白夫人一些记忆,也有山鬼部分回忆,但又不是她们,你说,我是个什么东西?” 听着画魂精魅离奇来历,王玄和郭守清皆是一脸震惊。 半晌,郭守清微微摇头,“我等凡人,即便修成地仙,也不过天地之间一蜉蝣,那能看清这世间所有奥秘,你这来历也算不凡…” 说罢,眼神凝重道:“这些都无所谓,我问你,可晓得敕封山神之术?” 第一百四十一章 往事有玄机,月下收画魂 “敕封山神之术?” 白夫人瞥了郭守清一眼,微微摇头道,“我那山鬼记忆不全,且死后用的是淫祀之术,哪来的神道正统敕封?不过…” “不过什么?” 郭守清原本有些失望,闻言立刻询问。 白夫人眼波流转,露出个妩媚笑意,“有一日,那隐山宗末代宗主,曾对着夫人感叹过:若非封神台崩裂,以他和皇族的关系,岂会用这淫祀之术,听闻玄天道派人暗中前往西荒大泽,也不知能不能找到新的封神台…” “封神台?” 郭守清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传闻是玄天道毁坏社稷神器,又将封神术带走,怎么听你这意思,是他们试图挽救神道?” “世间所传,真真假假而已…” 白夫人捂嘴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虽说玄天道与皇族颇有争端,但人族神道乃玄天道掌管,也是皇族根基,他们再傻,又岂会自寻绝路?” “世家法脉可没少在其中拱火,社稷混乱,谁都逃不了干系,所谓成王败寇,皆是如此。” 说着,她望向远处战场上行走的尸鬼,“二位可知那些军士皆是白家之人?” “白家将掌上明珠嫁给隐山宗主,战场上眼见形势不妙,便临阵反戈,咒死了魏帝,摇身一变成为独孤家争龙功臣,劝说隐山宗无果,便和周家将隐山宗灭门以表态度,浑不顾往日情分。” “那七凶悲尸本是白家扶植,对我这前身甚是迷恋,口口声声要护其一生,但眼见白家与与隐山宗翻脸,便立刻主动前来,将我这前身儿女斩杀…” “哈哈哈…这便是千年世家,这便是人心。” 荒城杂草,明月孤悬,画魂精魅笑得格外肆意。 郭守清脸色有些不好,画魂虽未点明,但显然太一教中也掩去了不少事,与南晋玄元教的争端便疑点重重。 “行了!” 王玄脸色平静沉声道,“人心鬼蜮,为利翻脸,为名粉饰,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听你之意,封神术离不开封神台?玄天道又为何要去南荒寻找?” 白夫人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贫道却有个猜测。” 郭守清此刻已平复心情,微微皱眉道:“大楚之时,人族疆域甚至包括了西荒南疆大半,却因岁月变迁,战火连绵,逐渐失陷,他们应该是想寻找大楚时留下的封神台。” 说到这儿,便沉默不语。 王玄顿时心中了悟,若真找到了什么封神台,估计便留在黄家秘藏中,所以大燕皇族与太一教才如此重视。 郭守清微微摇头,随即看向白夫人,“王校尉,你看这画中精魅该如何…” “奴婢愿追随大人,侍奉左右!” 话音未落,白夫人便已对着王玄盈盈一拜,快速说道:“我只是收拢僵尸,附了个邪物的身子,除了玄辰子,从未害死过人,愿立血契为奴。” 郭守清愕然,“你这精魅怎如此怕死?” 白夫人惨声一笑摇头道,“无论山鬼,还是白夫人,都隐约有一丝幽冥回忆,虽模糊不清,但那种感觉…” 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要不然,我怎会千方百计逃离此地,求那性命双修之道。” “哦,原来如此。” 郭守清手捏法诀,眼中幽光一闪,微微点头道:“神魂清爽,倒是无血腥之炁,王校尉可自行定夺。” 王玄也不废话,“王某该怎么做?” 这卷轴百年不朽,必然是一件宝物,毁了可惜,况且画魂有山鬼和世家女子记忆,更是一笔宝贵财富。 “只需以血炼之法炼化卷轴便可。” 在郭守清指导下,王玄咬破指尖,将卷轴炼化。 此物并非修道者法器,精血心神便可收服,不像缴获的飞剑,即便给他也用不了。 收服画魂后,王玄也不再客气,“你叫什么名字,这古战场法阵,可有破解之道?” 画魂女子沉默了一下,“奴婢…今后就叫白琴吧,这里曾是隐山宗宗门,在山鬼记忆中,是一块罕见龙眠地炁之窍,但被血煞侵染后,已成大凶之地。” “那七凶悲尸,已成凶地灵枢,整日藏于地穴之中,地窍不破,难以斩杀,还凭借地脉中涌出的血虬修炼,终究会成为地魔。” “窍穴中心,在地下千米深处,原本此地有一条溶洞隧道可通往那里,但如今早已坍塌,除非会地遁之法。” “倒也不必如此。” 郭守清沉声道:“我可请师叔设下醮坛,用五雷法将这里彻底抹平!” 王玄无语,随即注意到另外一点: “你是说,这里的血虬会源源不断出现?” ………… 立夏刚过,天气越发炎热。 永安县衙后院厢房内,呕吐声断断续续。 “呕!” 县令李思源衣衫凌乱,趴在床边不停呕吐。 小厮在旁端着盆,被酸臭气憋得满脸通红。 县令夫人在旁抱怨道:“不能喝就别喝,那些军汉各个千杯不醉,你还敢跑到军营去闹腾,真是的…” 李思源用毛巾擦嘴后,仰面躺倒,呵呵傻笑道:“夫人有所不知,府军西南开荒,本官日日提心吊胆,生怕血衣盗趁机袭扰,如今总算安心啦。” 县令夫人一撇嘴,随即眼中满是八卦,“听说,府军找到了个灵药田?” 李思源点头,“没错,还清缴了妖巢不少东西,都已入库,短短时间收获颇丰,康元城也传来风声,想要调我去府城任职,不过被我推了。” 县令夫人顿时脸色难看,“府城…老爷你疯了么?” “妇道人家懂什么。” 李思源冷笑道:“眼下谁不知道地方才是美差,去府城做冷板凳么,分明有人想摘桃子,老夫为官多年,虽不惹事,但也有些门路。” 县令夫人满脸忧愁,“但永安毕竟偏僻。” 李思源微微摇头一叹,“这世道,偏僻才好啊…” 其不提李县令打算,永安百姓也是心中踏实。 自那日府军夜间离开后,便谣言四起,一会儿说去打妖巢,一会儿说防备血衣盗,再加上渠城那边又闹了两次疯太岁食人魔,更是人心惶惶。 如今再次听到城外军营杀声震天,反倒能安心入眠。 …… 永安镇邪军营。 校场之上,黄沙滚滚,战马奔腾,四象军阵不断变化,铠甲长矛交错有序。 经历西南一战后,府军兵士们气势越发沉稳。 营帐之中,莫怀闲正一一汇报。 “丹庐那边已无法修葺,正好大人答应了木客部族,便全交给它们处理,每月收集灵木交换,也顺道监视西南群山动向…” “药田已清理完毕,供奉长老亲自坐镇,不过要想有所产出,怕是要到了五年之后。” “尸气山谷那些尸蚕,已全部交给了郭老处理,听说阴门一些修士对此物很感兴趣…” 王玄听得微微点头,很是满意。 西南一战虽说凶险,却收获不小,更重要的是解除了隐患,至少永安周边尽在掌控之中。 当然,这些都已入库,永安如今需要的是安宁发展,没必要因为蝇头小利,而成为并州王府杀鸡儆猴对象。 而对于府兵来说,最大的机缘反倒是那片古战场。 按照画魂白琴所说,古战场每逢月圆之夜,就会有新的血虬诞生,府兵正好当做练兵之地,顺道磨灭战场地炁窍穴。 至于七杀凶尸,有了白琴带路,他们可以轻松躲过。 王玄已和郭守清定好,若事情无法控制,再请太一教高手出马,当然,那三炳飞剑,也交给了女冠。 一则没人会御剑之术,也没有五气朝元修为,二则双方也早有默契形成攻守同盟。 太一教,可是远比任何世家都要强壮的大腿。 就在二人商议之时,忽然有军士来报:萧家派人上门求见。 莫怀闲当即笑道:“看来,萧家答应的兵器送到了,那季礼公子说得豪气,却不知会送出什么?” 王玄微笑摇头,派人请入军营。 然而,走进大帐的熟悉身影,却令他微微一愣,“陈兄,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许久未见的山海书院弟子陈琼。 第一百四十二章 帐内谈天下,帐外观凶兵 “王兄,好久不见。” 只见来人头戴高冠,一袭玄色儒袍,面容俊朗,气度温润如玉,进入大帐之中便微笑拱手。 王玄连忙起身,洒然一笑拱手道:“陈兄,别来无恙。” 去年秋末,因封神术失窃一事全国大查,时任靖妖司巡使的陈琼前来,二人先是破石瓦村妖巢,随后阴庙历经生死,结下深厚友谊。 不仅常书信往来,就连扛旗护卫丑佛儿,也曾是陈琼手下。 如今二人再见,不禁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王玄打量了一下陈琼,微笑道:“陈兄在书院闭关,如今神韵内敛,怕是离五气朝元之境不远了吧。” “惭愧。” 陈琼微笑摇头,“在下资质鲁钝,被夫子勒令在观潮台静坐半年,还是没有突破。倒是王兄勇猛精进,府城一战扬名四方,如今再见,已显大将风采啊。” “行了行了。” 王玄挥手笑道:“都是自己人,莫说这些客套话,来,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参军莫怀闲,也是书院子弟。” 莫怀闲连忙拱手,“见过师兄。” 陈琼回礼笑道:“莫师弟精通杂学,我也早有耳闻…” 正说着,外面咚咚咚脚步响起,却是丑佛儿和郭鹿泉闻讯而来,他俩都曾是陈琼手下,关系好得很。 丑佛儿嘿嘿傻笑着一把搂住陈琼,又摸了摸其脑袋,原本气度儒雅的书生,顿时透不过气,头冠凌乱。 “停停,丑佛儿,你这厮怎么又壮了一圈…” “见,见过郭老…” “快停下,你这憨货。” 陈琼狼狈不堪,营帐内众人哈哈大笑。 见丑佛儿对陈琼如此亲近,王玄看到也不在意。 陈琼为人温润敦厚,对朋友以诚相待,更何况丑佛儿常年跟随,早已视之为兄长。 一番闹腾后,众人终于坐下。 王玄命人奉上茶水,随即微笑道:“陈兄,书院不是紧闭山门么,怎么又会将你们放出?” 陈琼犹豫了一下,“看王兄信中之意,想必有些事已然知晓,书院王夫子已从南晋回来,虽南朝皇子们斗的厉害,但玄元教与长空书院已联手将局势稳定。” “南晋元帅夏侯伯明率梼杌军团于九曲天河防御,长空书院徐虎随军坐镇,同时对内也进行府军改制,这一局算是落了个平手。” “原来如此…” 王玄微微摇头道:“南晋与大燕对峙三百年,自然有其手段。” 根据郭守清和莫怀闲的消息,这一次大燕之乱,虽说有诸多隐秘,但南晋也派了暗子从中作祟,希望打乱府军改制。 而随着“疯太岁”一事披露,各地乱象被压制,大燕也算是恢复正常,妖人内应被清除后,只待府军不断开荒壮大,便可将境内妖人邪祟逐渐逼至绝境。 这是一盘阳谋大局,只要不出波折,结果便已注定。大燕境内被逼到墙角的耗子,也必然会癫狂反扑。 当然,大燕也没闲着,挑动南晋皇子内斗,背后刀光血雨不亚于大燕,如今双方算是彻底明牌,打出了个平手。 如今局势已然明显,大魏崩塌后,人族分为北燕南晋对峙三百年,已到了再次融合之时,就看谁能最后争龙成功。 正如王玄对郭守清所说,天下就如棋局,各方势力纷纷落子,搅动历史大潮,他们都是被卷入其中的棋子而已。 帐内众人早听过王玄分析,自然有所了悟。 陈琼继续微笑道:“如今就看各自手段速度,皇族为激励府军,请书院子弟奔赴各州,定名将谱,在下与几名师叔负责并州,刚好替萧家走一圈,来看望故友。” “名将谱?” 郭鹿泉嗤笑道:“江湖中有所谓的百花英才榜,皆是法脉子弟们胡闹,从未听说过军中也要排名,这不开玩笑么。” 帐内众人皆是不以为然。 他们又不是初入江湖的年轻人,为争个名头彼此争斗,军中更是以成败论英雄,傻子才会在意什么名将虚名。 “诸位有所不知。” 陈琼摇头道:“这名将谱可非同一般。” “如今各地府军有强有弱,强者纵横一方,开荒轻而易举,弱者被妖邪盗匪侵袭,连护境之责都难以承担,自然要有所分别。” “各州名将谱便是根据这种情况制定,榜上有名,便会提升军衔,到时便可率军离境相助,指挥当地府军,收拢半数开荒所得。” 王玄心中一凛,随即苦笑道:“那名将谱一出,必然龙争虎斗,毕竟谁也不想被人上门欺压,是为防府军做大么?朝廷这手段…” 陈琼微微点头,“王兄明白就是,大势之下,没人能躲过,听夫子说,将来各州府之间还要排名,皇族的饕餮大印,估计就是为此所留。” 莫怀闲倒抽一口冷气,“大燕要重启饕餮军团?” 陈琼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要压制南晋,仅凭现在的军团可不够。” 帐内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人族自古以来,最强悍的军团,皆是以凶兽命名。 如北疆四大军团,就分别是猰貐、穷奇、毕方、朱厌。 这可不仅仅是个名头,军团大印皆是上古传下兵家法宝,有不可思议威能,历代传承,是仅次于封神术的重器。 饕餮军团,曾是大楚兵圣李援率领,后来虽不断灭亡重组,甚至大魏之乱后被燕朝独孤家收藏,再未现世,但有着兵圣名头加持,地位可想而知。 营帐内,安静了好大一会儿。 “这些事都太远。” 王玄突然摇头笑道:“世家法脉英才众多,永安军府只求自保而已,倒是陈兄,萧家到底送出了什么兵器,老弟我可是好奇得很。” 自府城一战家传宝枪被毁后,他就一直用制式铁枪,与敌作战都不敢使出全力,已经损毁了好几把,着实憋屈。 但凡好兵器,都不是一时能够炼成,买也买不到,炼制又没好的图谱,自然有所期待。 陈琼闻言顿时哈哈一笑,“王兄请随我来。” 其他人也好奇,纷纷走出帐外。 只见军帐之外,几名萧家侍卫护着一辆马车,车上放着一具青铜长箱,四棱方正,锈迹斑斑,隐约有股凶厉之炁四溢。 憋宝人杨老头此时也已赶到,一看便眉头紧皱,“这东西怎么一股子土腥味,怕是刚从墓里挖出吧。” 郭鹿泉也眉头紧蹙,“有阴鬼之炁残留。” 陈琼点头道:“二老猜得没错,萧家府军攻破一座阴庙,乃是前朝一位将军死后被族人淫祀,虽不知枪名,但重量惊人,又被鬼穴日夜滋养,凶炁十足,其他人用不了…” 说到这儿,众人已心中了悟。 王玄归还《龙山探幽录》,萧家未免丢人,必须要拿出重宝酬谢,但永安不肯依附,自然会使些手段。 这种凶兵他们用不上,所以才会送人。 “无妨…” 王玄微微摇头,上前打开青铜箱。 他所求不高,只要能承受自己越发强横的太阴玄煞,跟人打斗不会折损便是好兵器。 嗤! 刚打开箱子,一股阴寒白雾瞬间溢散,车厢随之凝霜。 天空艳阳高照,但一股阴冷之炁却迅速扩散。 “好重的鬼炁…” 郭鹿泉嘬了嘬牙花子,上前低头一看。 只见箱内放着一杆长戟,戟柄通体黝黑,为陨铁锻造,远比寻常兵器长了一截,戟头寒光闪烁,两侧月牙刃为伴,中间镂空月银雕刻着一条蟠龙,凶厉之炁四溢。 “方天画戟?” 莫怀闲皱眉道:“怪不得萧家舍得送出,此物本就难用,看长度,原主甚至比大人还高,又被鬼穴侵染…” 众人纷纷摇头,觉得萧家太坑。 然而,王玄却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此兵阴炁凛然,被鬼穴滋养数百年,应该能承受太阴玄煞,且长度正适合自己。 至于方天画戟,萧家怕是没想到自己枪术已达入微之境… 想到这儿,他大手一抓,握住戟杆。 一股凄厉阴鬼之炁顿时袭来,周围阴风顿起,众人皆能听到疯狂喊杀之声。 “滚!” 王玄一声冷哼,太阴玄煞喷涌而出。 浩大深沉的阴炁顿时将原主所留邪炁全部清除,阴风四散,方天画戟寒刃闪烁,更凶猛的杀气升腾而起。 旁边陈琼望向王玄,心中惊愕。 他原本就觉得王玄非是池中物,仅凝聚伏矢煞轮便有如此威势,自己怕是还小瞧了对方。 王玄自是不知陈琼所想,提起沉重的方天画戟一抖,寒冰炸裂,龙吟声呼啸而出,威势顿现。 然而随即他就眉头一皱。 这兵器,好像有些古怪… 第一百四十三章 神兵名睚眦,地窟有玄棺 这方天画戟通体陨铁,内芯材料估计更不凡,约重一百五十斤,长度更是高出普通兵器一截。 怪不得萧家军府没人用。 要知道,虽说兵家修士各个力壮如牛,但战场上可是生死一线,兵器过重,难免会影响速度。 王玄倒不在意,令他奇怪的是,煞炁通过内芯涌入戟头时,似乎产生了一些迟滞,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挡在那里。 难道内芯有损毁? 王玄眉头微皱,但查看一番后却并无异常。 嗡嗡嗡… 原来方天画戟前方月银蟠龙并非装饰,随着王玄太阴玄煞注入,口中龙珠突然剧烈旋转。 轰! 王玄只觉方天画戟前端突然一沉,竟硬生生砸向地面。 碎土飞溅,烟尘四起。 画戟侧方月牙削泥般深深刺入地面。 众人面面相觑。 王玄也是一脸愕然。 “这兵器…” 他若有所思,停止注入煞炁。 戟头龙珠不再旋转。 王玄一抖戟杆,单臂挑起。 阳光下,戟侧月牙寒光闪烁,尘土不沾,更重要的是,那莫名增加的重量已消失不见。 王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长戟一抖,如蟠龙在身,狂风呼啸,威势比原先烂银枪陡增数倍。 围观众人只觉戟刃闪烁,眼皮直跳,连忙后退。 只见王玄太阴玄煞猛然爆发,戟刃顿时发出凄厉龙吟,重量猛增,寒霜飞舞,狂风呼啸。 而王玄,则借着这股力量一个旋身侧劈。 轰! 地面轰隆震颤,蛛网般裂缝被寒冰凝结。 与此同时,一道幽蓝月牙形劲炁飞射而出,沿途尘土四溅,在地面撕裂出七八米长的痕迹。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莫怀闲眉头微皱,忽然想到了什么,微笑道:“恭喜大人得宝,这是睚眦神兵,想不到竟还存留于世。” “睚眦神兵?” “莫参军精通杂学,快说说…” 众人顿时好奇,纷纷询问。 莫怀闲淡然一笑,“魏帝李援曾是大楚兵圣,后来大楚崩塌,天下大乱,妖邪四起,其中就有一只上古凶兽睚眦尸骸作祟。” “这睚眦尸骸有天生神通,一击之下山崩地裂,李援以军阵将其斩杀后,收拢尸骸,打造数十炳兵家重器赐予手下,只需煞炁注入,便可有神力加持,谓之睚眦神兵。” “这方天画戟常人难以使用,多为军中仪仗,如果没猜错的话,萧家找到的那座阴庙,或许祖上便是李援护卫。” “恭喜大人。” “恭喜王兄。” “哈哈,萧家若是发现其中机窍,定后悔送出…” 众人纷纷道喜,王玄也是面带喜色。 这睚眦方天画戟说实话并不稀奇,只是多了一个机关,不仅没有其他法脉重器神奇能力,还增加了使用难度。 但对于他,却正合适。 若是在厮杀之时,搭配战意勃发、蓄势一击,说不得就会成为必杀之技,敌人想挡都挡不住。 …… 故友来访,喜得神兵,自然要摆宴庆祝。 是夜,繁星漫天,军营篝火熊熊。 “上上,白四郎,瞧你的啦!” “来啊!” 篝火前,熊罴之士摔跤为戏。 兵家锻体自然非比寻常,场面甚是震撼。 只见两名汉子赤裸上身,肌肉虬结,背后插翅猛虎血色升腾,如野兽般撞做一团,脚下咚咚震颤。 王玄等人坐在帐前,前方烤鹿已去了一半,任由余火熏烤滴着油花,旁边酒坛子更是摆了一地。 陈琼已喝的有些微醺,醉眼笑道:“还记得去岁之时,王兄手下只有小猫两只,如今却尽是虎贲,可喜可贺啊。” 王玄微微摇头,“皆是时运而已,谁能想到府兵会突然改制。” “时运使然,也要有鲲鹏之力才可扶摇九天!” 陈琼哈哈一下,“王兄过谦了。” 王玄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陈琼也望着前方欢闹的军士,神情渐渐低落。 王玄眼睛微眯,“陈兄有心事?” 陈琼摇头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沉声道:“燕皇神武,欲一统天下,重复人族荣光,太一大教,欲使社稷神道光耀万古,书院夫子说,天下皆是虎狼之辈,需因势利导凝结人心…” “我以《正气经》为学,以至诚之道处世,但若这天下皆是虎狼,所学又有何用,想来还是太过天真。” 王玄无语,“书生就是喜欢胡思乱想,这世间纷纷扰扰,岂是你我能掌控,顺其自然,问心无愧便是。” “好个顺其自然!” 陈琼哈哈一笑,随即看向王玄,“王兄,我观你一路步步为营,是否也想做条虎狼,去那天地棋盘间厮杀一番?” 王玄望着星空,无语叹了口气,“王某行事但求问心无愧,并非野心勃勃之辈,你们都想多了。” 陈琼沉默了一下,微微摇头,“知易行难,这世间,最多的就是身不由已…” 就在这时,前方一阵欢呼。 原来是白四郎连番赢了几场,正洋洋得意在场中亮着肌肉,高声叫道:“还有谁敢上来,先说好,若是输了,今晚陪我睡觉!” “哈哈哈,白四郎你想干啥?” “输了你陪着睡吗?” 军士们顿时吹着口哨,互相笑骂。 王玄在后面听得脸都绿了。 陈琼更是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王兄,你这军营阳气太盛,当心阳胜则阴啊…” 王玄无语,扭头看向同样脸色不好的莫怀闲,“莫兄,此事就交给你了。” “大人放心,红灯舫的人就在城中…” 严肃气氛被意外打乱,自然不会再提什么天下大势,话题迅速转向了女人。 郭鹿泉洋洋得意,吹嘘各地风尘人情,听得张横刘顺直流口水… 莫怀闲与陈琼讨论书院几名风华绝代的师妹八卦… 嬉嬉笑笑,直到篝火散尽,众人大醉而归。 次日,陈琼告辞离去,离别话语意味深长。 “王兄,这世道,有些东西虽困难重重,但不争,今后必步履艰难,大争之世,不做狼,真的很难…” …… 当晚。 夜色已深,四下沉寂。 哗啦啦… 军帐后方悬挂的美人图突然阴雾缭绕,白琴轻纱曼罗,赤足从画中走出,掌灯、研磨、红袖添香。 “不用了!” 王玄挥手拦下,沉声道:“走,今晚再试试。” 白琴愕然,随即嫣然一笑,“大人,我怕您不行…” 王玄一声冷哼,“行不行,试试再说。” 白琴嘻嘻一笑,裹起阴风进入画中。 王玄则收起画卷,阔步离开帐外。 “大人!” “大人!” 值夜的军士纷纷点头。 他们也不奇怪,王玄这段时间总会夜间出去,有时半日才会回来,好在如今一切已步入正轨,琐事自有参军处理。 离开军营后,王玄身形瞬间消失。 月色如勾,青云似纱。 一道黑影在旷野上飞速奔腾,身形犹如利箭。 不一会儿,便进入西南群山。 以王玄如今道行,远比奔马要快数倍,且炁息绵长,不仅不用休息,反倒会借地势不断加速。 只见一道身影在山岭之间借力纵跃,高山险崖犹如平地,苍茫林海踏叶而行。 两个时辰后,尸气山谷已近在眼前。 如今的山谷早已尸气消散,骸骨棺椁被焚烧一空,尸蚕被搬走,就连山神旧庙,全部坍塌,只剩残垣断壁。 王玄毫不奇怪,这些都是受他吩咐,只为掩藏秘密。 轰隆隆… 进入废墟山洞,王玄先是搬开一尊巨石,随后沿着洞窟进入,没一会儿便来到寒冰凝结的地窟。 洞中阴泉翻涌,青铜棺椁巍然不动。 白琴再次从画中飘出,望着青铜棺椁,眼神有些复杂,“大人,这处地炁阴泉,乃是我离开古战场避难时发现,也幸亏有了棺中尸魔之体,才得以精魂不散,可惜百年修行,也难得机缘。” 王玄眉头一皱,“那三眼女魔,到底是何来历?” 白琴微微点头,“奴婢残留白夫人记忆,也算精通杂学,但看那尸魔衣物,并非大魏或大楚款式,或许更早。” “这世间有法脉世家红尘打滚,亦有不少修士远离人烟,寻找天地灵地修炼,或许是哪个邪道高手布局,却没想到被地阴磨灭了神魂,又借阴寒之炁保留尸身。” “大人,此地是机缘,亦是劫难!” 王玄点了点头,纵身一跃进入棺中,深深吸了口气,施展太阴玄煞锻体术,心脏肌肉骨节嗡嗡震颤。 没一会儿,在白琴复杂的眼神中,地炁阴泉忽然翻涌滚动,一层层寒冰自王玄身上开始蔓延… 第一百四十四章军中红灯舫,精魅诉衷肠 地阴寒泉,并非用来吸收。 此方世界修炼,虽纷繁复杂,道理却相同,便是个体与天地之间的感应交融,从而由外及内,脱离凡俗。 修士者,吸收天地灵炁,滋养神魂,施展术法。 兵修,引天地煞炁,锻造神兵之躯,攻伐杀敌。 但人终究不过血肉之躯,吸收再多,也只是天地之炁,死后照样化为灰灰,灵炁溢散,不得长生。 所谓长生之法,是要由外及内,所以修士五气朝元之境后,五脏生出自身先天之炁,才算踏上了修行长生路。 而兵家,且不说引煞入体后将经脉损坏,无法修出先天生机,以七魄固七煞轮,三魂七魄本就不平衡,所以才无法性命双修得长生。 说白了,万般功法,皆是对于天地之炁的运用。 天地之间各种灵炁同样变化多端,或飞腾于九天之上,或奔流于山川之间,或循环往复成为天生灵阵,或聚集凝结化作天地灵物。 地阴寒泉这类东西更特殊,是所谓的天地熔炉。 其中蕴含灵炁庞大,且困于一处,如仙人炉火,修士可借其淬炼自身,根据功法特性,达到不同目的。 如白琴,便是想借地阴寒泉,达到形神一体。 如玄辰子,就是想淬炼自身,消解疯太岁之毒。 而王玄,则是想锻体,早日凝聚雀阴煞轮。 但世间哪有白得的好处。 地阴寒泉可同时磨灭神魂,扛得住便能脱胎换骨,扛不住便会如那三眼女魔一般,神魂消散,尸身被精魅占据。 寒洞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白琴望着寒冰中的王玄,眼神有些复杂。 说实话,肉身被毁,百年道行一朝消散,为求活命还成为人家奴婢,心中岂能没有怨恨。 但她又无可奈何,血炼之后,神魂相依,王玄身陨,她也会跟着化为灰灰,只能期盼对方多活几年。 可偏偏对方又是个兵家修士… 想到这儿,白琴不禁有种自暴自弃的感觉。 而在青铜棺椁内,王玄则陷入一种奇妙状态。 他能感觉到,身躯被地阴淬炼,不断强壮。 但意志却逐渐冷漠,好像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永安军府… 一场场战斗… 人间喜怒哀乐… 似乎都渐渐淡去,逐渐遗忘。 不好! 王玄一个激灵醒转,奋力挣扎。 轰! 身上坚冰四溅,王玄从棺中纵跃而出,心有余悸扭头望向青铜棺椁。 白琴微微摇头,“大人,看来你还是不行…” 王玄看了看大手,猛然一握发出气爆声,眉头一皱道:“天地熔炉果然非同小可,以我如今的道行还无法承受,不过这一下,却相当于半月苦练,也算不错。” 白琴眼中闪过一丝羡慕,“大人莫要过谦,要知寻常修士进去,就再也难以离开,即便玄辰子有太阴炼形术,也是心惊胆战,我若如您一般,百年来早已成功。” 王玄微微点头,“过了几个时辰?” “两天。” “嗯,我不可离开永安太久,先稳固肉身后再来尝试,走!” 说罢,收起画卷离开寒洞… …… 回到军营之时,已经黄昏。 夕阳西沉,军营炊烟淼淼,人来人往。 “见过大人!” “见过大人!” 来往军士看到他后连忙抱拳行礼。 王玄微微点头,心中有些奇怪。 有小白翱翔苍穹传信,他知道军营并无大事,但手下军士却一个个面带喜色,眼中满是感激,好像… 王玄瞬间了悟,阔步来到军帐。 “来人,请莫参军!” 没一会儿,莫怀闲便信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 人未至,幽香便已袭来。 王玄定睛一瞧,只见对方是个手握折扇的中年女子,青袍襦裙,姿色一般,两眼却似一波秋水,委婉多情。 竟是个炼精化炁,精通摄魂的修士。 “大人,我来为你介绍一下。” 莫怀闲拱手笑道:“这位是红灯舫春三娘,是并州西南这片的管事。” 春三娘嫣然一笑,行了个江湖拱手礼,“见过大人。” 王玄一时无语,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点头道:“辛苦了。” “王大人无需戒备。” 春三娘折扇一摇,捂嘴轻笑道:“红灯舫知道规矩,军中一切绝不打听,每月会来军中慰藉将士,之后便会转道前往他处。今晚姑娘们会歌舞献艺,王大人可别错过。” 说罢,微微拱手转身离去。 莫怀闲看着春三娘消失的身影,微笑道:“大人放心,红灯舫能够数百年兴盛,自有其规矩。” “她们内部划分严格,这些寻常弟子只管奔走各地,一是敛财,二是借将士元阳修炼,舫中名花则长袖善舞,游走于各大势力之间,组织诗会茶会,协调利益分配,千万不可小觑!” “我知道。” 王玄微微摇头,有些无语。 每个世界自有其规则,前世之中,历代军营均有营妓,且和上层多有勾连,在这个世界则干脆发展成法脉。 阴阳相合天地大道,难不成让士兵都做太监。 红尘之中便是这样,千丝万缕因果纠缠,不知不觉中,山海书院、太一教、金燕阁、四海门、红灯舫…一个个扯上了关系。 身处人间,无人能遗世独立。 远离红尘,终究枯石一堆。 出世入世之间,能保持本我,便是修心。 …… 夜幕降临,月色撩人。 军营篝火熊熊,远处传来轻歌曼舞之声。 军帐内,烛火闪烁不定。 王玄翻阅着《大燕搜山图》,实则查看天道推演盘。 这段时间,《太阴玄煞锻体术》已推演到33%,算来秋收之时,就能彻底完成,到时加上地阴寒泉炼身,凝聚雀阴煞轮不成问题。 一年时间,连续凝聚三重煞轮,若传扬出去,一个兵家天才修士的名头算是少不了,也能加些声望。 但再往后,就越来越难。 凝聚吞贼煞轮,需要吸收天地灵物,他若想在未来走得更远,普通的玄铜月银等物,就完全不能用。 而且到时身躯越强横,能够吸收的灵物等级也越高,说不得还要想办法打牢基础… 白琴在旁边沏上茶水,动作与真人无异。 她虽没有形体,但精魅神魂强大,已然可以控物,平日斟茶倒水,红袖添香,也算是一种修炼。 白琴望了一眼王玄,眼波流转,“大人,前面可是热闹的很,你不去看看么?” 王玄微微摇头,“我若在场,将士们反倒放不开,刚经历西南之战,平日又训练艰苦,也应奖赏一番,又郭老在便可…” 白琴莫名情绪低落,身形缓缓飘起,望着窗外明月:“大人,我有一事不明白,兵家寿不过百年,长生无望,你却对自己如此刻薄,莫非名利当真有那么好?” 王玄放下书,眉头一皱,“你精魅之身,自己修炼便是,想这些乱七八糟做什么?” “修炼有什么用…” 白琴眼中满是无所谓,“你寿不过百,兵战凶危,随时会死,到时我亦烟消云散。” 王玄面色微冷,“那你想做什么?” 他没想到画魂精魅竟这么多想法,若是其陷入疯癫,说不定就是祸患。 白琴眼中闪过一丝痴迷,“长生无望,奴婢这些日子才细细体味记忆,为山鬼之时,穿山越岭,望日月沉浮,天地浩瀚。为白夫人之时,体会美食佳肴,神都繁华,儿女情长…各中滋味,竟如此美妙。” 说着,她竟飘飘而来,纤纤玉指抚上了王玄胸膛,眼中满是媚意,“大人,这红尘万物,可比名利好多了,你就不动心么?” 王玄面色平静,“红尘万物,王某自然喜欢,但也要先活着才行,你若全心辅佐,我自会为你寻一具形体。” “多谢大人!” 白琴眼中满是欢喜,随即嗤嗤一笑,“大人,奴婢虽无形体,但也可控物…” “不必了,隔靴搔痒有甚意思。” 王玄起身,一把拎起睚眦方天画戟,来到帐外,望着明月皎洁,心中空灵一片,缓缓舞动起来。 毕竟戟与枪不同,多了不少变化,他要将六合游龙枪术融于其中,少不得要勤加练习。 白琴则嗤嗤一笑,挥手阴风卷来长琴,白衣飘飞,琴声悠扬,“乾坤明似水,月华遍山川,漫漫长生路,悠悠红尘心…” 明月下,将军舞戟,精魅抚琴… 第一百四十五章 永安万事宁,渠城惹祸端 永安一切步上正轨。 莫家算是彻底赌赢,就凭现在的一座大型灵矿,一座药田,就已令他们忙得不可开交,建山城、挖灵矿,不断积攒底蕴。 虽说所有收益要上缴半数,还要与府军平分,但家族从上到下都喜气洋洋,充满信心。 谁都知道,府军只是结束了第一期开荒,更深处的山岭龙脉都还未触及,只能先消化目前所得。 永安城也越来越繁华,虽说灵矿灵田这些东西,普通人够不着,但山阴大片矿山、军营与莫家山城,都提供了不少机会。 商队往来频繁,人口不断涌入。 县令李思源已筹划着向上报备,将永安城扩建。 最核心的镇邪府军自然更加忙碌。 王玄军改初显成效,除去平日训练,搜山军巡视群山,荡寇军保障商路,铁甲破邪二军坐镇永安,加上鹰隼巡查,木客通信,将永安城彻底打造成了铁桶一块。 无论外界风起云涌,小城始终安静祥和。 至于王玄,则每隔几日便前往于地阴寒泉,借天地熔炉锻体,修为越加深厚… 不知不觉,白驹过隙,日月如梭。 小满暴雨初歇,芒种烈日炎炎。 远在数百里外的渠城运河之上,一艘商船正缓缓行驶。 中土大陆水汽丰沛,万千河流自龙脉风水溶洞中流淌而出,汇聚成密密麻麻的网络,即便大燕也能享受运河便利,南晋那边更是以水运为主。 渠城,作为并州西南最大水运码头,自然商贸极为发达,三教九流汇聚,所以排教和刺客门费尽心机也要拿下此地。 这艘商船下方载货,上方船阁运客,大旗上绘着坎卦水龙图,一看就是排教经营的产业。 此刻,高高桅杆之上正站立着一名汉子,肤色黝黑,满是风吹日晒,手持带刃长竹竿,双目却锐利如勾,死死盯着水面。 任凭河风吹拂,身形纹丝不动。 突然,他两眼精光一闪,手中长竹竿飞射而出,“斩!” 轰! 河面暴起巨大水花。 伴着凄厉的嘶吼声,一具肤色惨白,手脚长蹼的尸体被刺中拖上船,獠牙狰狞,口中流着黑水,在烈日暴晒下疯狂打滚。 “是水鬼!” 围观乘客倒抽一口冷气,连忙后退。 很快,水鬼就被烈阳晒做黑炭。 水手们将其尸体拍碎,收入黑坛之中,那名桅杆上的汉子则对着乘客拱手道:“诸位放心,在我排教船上,定能护得各位安全。” “好!” 下方赞叹声顿起。 水运发达,但水中邪祟却是不少,要想顺利行商,少不得法脉护持,排教就是大燕此中执牛耳者。 人群后方,一名肌肉壮硕的老者和一名方脸中年人正默默观看,眼神平静。 老者赫然就是永安军曹白三僖。 “这边法脉做事还算讲究…” 方脸中年愤愤不平道:“哪像怀州,司马家行事霸道,竟要强买我等传承,和那血衣盗有何区别,我老陈可受不了这气。” 白三僖嘿嘿一笑,“早说让你跟我走,放心,永安偏僻安全,我家大人也为人慷慨,说不定还会助你重振匠门陈家威名。” “白老哥说笑了…” 方脸汉子摇头叹息,“这世道,出头的橼子先烂,我只想寻个地方安稳度日,生个男丁将这门手艺传下,免得愧对祖宗。” 说着,眼中满是伤感,“年轻时总想着扬名,怕家室拖累,如今年事见长,才发现柴米油盐,儿孙满堂是真福气。” 白三僖也抚须一叹,望向前方,“渠城到了。” 只见一座大城依山而建,河上船来船往,码头抗包的汉子烈日下喊着号子,更有小贩叫卖茶水,伢人讨价还价,热闹非凡。 二人皆是走南闯北,见此也不好奇,付了船资后随人流入城中。 沿街两侧商铺云集,酒旗招展,有不少身怀利刃的汉子来来往往,步履轻快,一看就身手不错。 白三僖低头道:“陈老弟,这渠城人员复杂,咱们莫要多留,吃些酒食便立刻上路。” 方脸汉子点头称是,“白老哥说得没错,这渠城有啥吃食?” 白三僖抚须笑道:“差点忘了陈老弟就好这口,要说渠城,还是鱼酢最是美味,取河中上好鳇鱼腌制,再配上一壶鹅儿黄,那味道…” 方脸汉子听得顿时流下口水,“还等什么,走走走。” 二人当即寻了一家酒肆,点好菜便是一番吃喝。 刚吃到一半,便听得街上一阵吵闹。 “杀人啦,杀人啦!” “有妖人潜入,立刻封锁街道!” 二人眉头一皱,面面相觑。 店内也是一番大乱,不少客人纷纷起身来到门口观看,白三僖二人也凑了过去。 只见街上咚咚咚震颤,一队全身狰狞重甲,血煞翻腾的军士列队而行,前方数十名道童手中拿着黑香在各家店内搜查。 “是府军血浮屠!” “又在闹疯太岁?” “是啊,已经连续四起了…” “也不知这妖人为啥盯上渠城。” 客人们议论纷纷,白三僖眉头直皱。 正说着,一名太一教道童已带着血浮屠军士来到店前。 感受到那沸腾的杀意,所有客人连忙落座。 他们早已习惯,只需检查过后就会解除封锁。 白三僖二人也安然坐下,等待检查。 道童手中黑香乃太一教特制,对疯太岁炁息最为敏感,二人沿路已见过数次。 本以为没事,谁曾想那黑香所冒青烟,竟径直向二人飘来,在旁边一个黑布包袱上萦绕不散。 白三僖愕然,“这,这东西不是我们的!” 道童眼神一冷,“妖人还不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轰! 血浮屠军士轰然而入,锵锵锵抽出硕大斩马刀,煞炁顿时弥漫整座店铺,将二人重重包围。 白三僖眼皮直抽,冷声道:“老夫乃是永安军曹,诸位还请明察。” 不一会儿,刘宣摇着折扇阔步而入,拿起白三僖的令牌看了半天,随即嘴角露出笑容,“永安军府…王愣子什么时候也会用这种手段了?” 白三僖愕然,“大人,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刘宣微微一笑,“来人,押下去,好生伺候着…” …… 永安军营大帐。 王玄与莫怀闲正围座交谈。 “陈师兄的消息没错。” 莫怀闲摇头叹道:“我叔父那边也传来了消息,来年述职之时,朝廷就会请人定名将谱,虽不知道是什么个章程,但军衔肯定会有所区分,还会有其他好处。” “长史林九已从府城归来,咱们永安开荒成果,算是列了个中等,若不是那灵田恐怕会落入下等,我估计会从开荒贡献和军容威仪两方面来划定。” 王玄微微点头,“若真要定职位,最少也要评个中等,王某可不想让什么乱七八糟人骑在头上。” “古战场那边血虬已然重新生出,过段时间我会带军去收割一番,明年等军士们都凝聚尸狗煞轮,便能前往深山探索。” 莫怀闲笑道:“大人放心,到时莫家定会顾好后方…” 二人正说着,忽然有军士匆匆送上信封。 王玄打开一看,眼神一凝,渐渐变冷,“白军曹在渠城那边被扣下,安了个勾结妖人的罪名,刘大麻子要我给个解释。” 莫怀闲愕然,连忙接过信细看,眉头渐渐皱紧,“渠城有人暗中投放疯太岁害人,应该是有人诬陷,但看此信意思,他们分明清楚白军曹是冤枉…” 王玄冷笑道:“还用说,定是刘大麻子前段时间用月银换玄铜,心里不痛快,想找我麻烦,这家伙纯属欠揍!” 莫怀闲眼中若有所思,“不对,刘宣为人阴险,无利不起早,定是另有目标…对了,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太子巡查各地开荒,应该就快要到渠城…” 王玄乐了,“刘大麻子,想踩我上位,还是想趁机勒索?” 第一百四十六章 勾心又斗角,策马入渠城 “大人说的没错。” 莫怀闲摇头道:“刘家兄弟也一定是听到了名将谱的事,渠城接连出事,又逢太子巡视,总不能说自己无能,便想将这口锅扣在我们头上。” “这一手实在阴损,即便证据不足,他们也不会拿白军曹如何,但真真假假,大人免不了会得个勾结妖人的名头,日后谁都能拿来说事,名将谱也会有麻烦。” “果然,有些东西不争就是麻烦…” 王玄看着手中信笺,“人既然出招,那就接着。” “我这就去渠城,看看刘大麻子得了血浮屠,有没有长进!” …… 夜幕降临,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渠城军府衙门内,依旧灯火通明。 “太子刚出怀仁县。” 刘宣折扇一摇,淡笑道:“听说罗桓提前下令所有黑市暂时关闭,但却有百姓拦车告状,录事参军李大人发火,揪着罗桓训了一通,查看库房后,连宴席都懒得吃,直接离开。” 刘大麻子嘿嘿一笑,眼中满是不屑,“罗桓那人天生匪类,想当初赵都尉救他性命,落难时他连个屁都不放,迟早倒霉。” 说着,摸了摸络腮胡,“二弟,你说咱们摆了王愣子一道,那家伙会不会直接上门闹事。” 刘宣微微一笑,“大兄多虑了,抓到人是事实,况且咱们还书信告知,谁都挑不出毛病,他若真敢胡来,那我反倒放心。” “我观王玄自府城一战后,步步稳扎稳打,隐藏颇深,真要名将谱位列前茅…咱们渠城距离太近,不得不用些手段。” “原来如此…” 刘大麻子恍然大悟,咧嘴骂道:“妈德,王愣子要得势,岂不是要骑我头上拉屎,二弟果然精明!” “大哥二哥!” 二人正说着,忽然一声清脆声音响起。 只见庭院内走来一名女子,青衣竹伞,明眸似水,身材高挑,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身背长剑,腰间悬着一个葫芦。 “三妹!” 刘家兄弟皆是一脸狂喜,哈哈笑着冲出院外。 “三妹,你怎么又瘦了,可是山上伙食不好…” “那老妖怪舍得放你下山了?” “三妹,路上可曾安全?” 女子眼中也隐含泪花,嘴角露出笑意,“二位兄长,咱们进去再说。” “对对对,快进来,莫淋坏了。” “那谁,去给我妹子端盆热水…” 一番忙碌坐下后,女子喝了口热茶,微微摇头道:“师傅气血两衰,还是没扛过去,观内为争位子,吵得厉害,我便收拾行囊下山,正好与两位兄长团聚。” “好,好!” 刘大麻子摸着脑袋嘿嘿傻笑,“想当初咱们三兄妹差点饿死,不得已老子去当兵,没想到二弟入了五毒教,三妹你更是被医门高人看中,爹若活着,指不定有多高兴。” “若非大哥,岂能有我等机缘…” 女子微微摇头,随即正色道:“小妹路上听闻大哥这边有妖人肆意散播疯太岁之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大麻子骂骂咧咧,“谁知道呢,我又没招惹他们,也不知为何逮着渠城不松口,从上个月开始…” 府衙灯火通明,远处暗巷之中,一道阴冷目光死死盯着府衙大门,随后渐渐隐于黑暗中。 而在距离渠城不远的官道上,却有三马奔驰而来,泥水四溅。 赫然是王玄、郭守清和郭鹿泉。 三人皆是一袭便装,雨水顺着雨披兜帽滴滴答答。 咚咚咚… 地面震颤,沉重脚步声传来。 却是丑佛儿身背木箱,轰隆而来。 王玄见状微微摇头,“今后定要给丑佛儿寻匹坐骑。” 郭鹿泉拧开腰间酒葫芦灌了一口,嘿嘿笑道:“这厮修的七宝罗汉法身,道行越高身形越大,怕是难找。” “不过大人,刘家兄弟毕竟与咱们不合,若是起了什么歹心…” 王玄面色平静,“郭老放心,他们泼我脏水,自己又何尝敢担上杀害同僚罪名,既来暗箭,我就以明枪应对,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旁边郭守清来了兴趣,“哦,王大人计划如何应对?” 王玄看着前方窜了窜去的大黑狗,淡然笑道:“渠城三教九流汇聚,远比永安形势复杂,但有阿福在,对我毫无秘密,不妨掀他个天翻地覆,让苍蝇臭虫全部见光。” 说着,转头看向郭守清,“郭道长,我与渠城龌龊乃是私,但血衣盗祸患乃是公,若真有密谋,少不得要请太一教介入。” 郭守清眉色一振,“王大人放心。” 王玄点头,随即嘴角露出微笑,“不过要有其他麻烦,便交给刘家兄弟头疼,妈德,惹谁不好,来惹我…” “走,进城!” 说罢,几人当即策马入城。 他们一行人气质实在出众,郭老头倒还好说,策马饮酒摇头晃脑,一幅江湖风尘气,但王玄与郭守清却神清气朗,更别说身后宛如巨人的丑佛儿。 守城兵丁看到后心中一凛,硬着头皮连忙上前盘问:“请问诸位从何而来,入城何事?” 王玄缰绳一拉,也不下马,淡然道:“告诉刘大麻子,故人来访,找他叙叙旧。” 来者不善啊… 守城兵丁头皮发麻,连忙给旁边同伴打眼色,令其去通知府兵,随后才恭敬拱手道:“敢问大人姓名。” “永安,王玄!” …… 渠城三教九流汇聚,虽说夜幕已深,但两侧客栈酒肆依然灯火通明,一排排硕大的灯笼在夜雨中飘荡。 咚咚咚…沉重脚步于街道响起。 两侧客栈二楼门窗纷纷打开,探出一个个脑袋。 只见几人策马而行,悠然自在,旁边鹰犬相随,气势不凡。 而在旁边,上百血浮屠重甲军士利刃出鞘,看似护卫,却各个眼神凝重,实则防备。 “嚯,好大的阵仗,这是谁?” “我认得,是永安的王校尉。” “就是那个府城独战群雄救人的王玄?果然非同一般,不过他来渠城作甚?” “你不知道么,听说…” 江湖风声最是迅速,不到片刻,便传到了各地。 永安府军疑似投毒,校尉策马前来问罪。 好事者兴奋莫名,恨不得双方当街火拼。 如今府军势大,谁都知道彼此之间必然会有龌龊,想不到来得这么快。 与此同时,消息也传到了军府衙门。 “王愣子来了?!” 刘大麻子愕然起身,摸着脑袋疑惑道:“这家伙来老子地盘耀武扬威,难道以为老子不敢揍他?” 刘宣无语叹道,“大哥,你若靠军阵,传出去便是笑话,若单打独斗,输了更是笑话,王玄这招精明啊…” 刘大麻子眼皮直抽,嘀咕道:“老子也凝聚了伏矢煞轮,哼,不怕他…” 话说的狠,但气以弱了半分。 府城夜战,他也曾在旁围观,再加上狮子楼一战,实在有些心理阴影。 旁边女子眼中好奇,“大哥,这王玄是谁,怎么令你如此畏惧?” 刘大麻子顿时眼一瞪,“谁说的,老子不怕他!” 刘宣有些头疼,“放心大哥,此事交于我来应付,我们已得先手,这个亏,他不服也得吃!” 说着,外面街道已响起重甲踏地声。 刘宣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客人上门,总不能失了礼数,走,咱们去迎迎他。” 说罢,三人当即走出府衙。 只见王玄几人在血浮屠护卫下,面不改色策马而来。 “你们干什么?!收起兵器!” 刘宣一声怒喝,随即脸上露出笑脸拱手道:“些许小事,怎劳烦王大人亲至,说一声便是,来人,快去将白军曹请出…” “慢!” 王玄眼神平静,淡然道:“二位不必与王某玩花招,若是放人,岂不是坐实了我永安府军勾结妖人罪名,还是先弄清楚为好。倘若白军曹是被诬陷,咱们再好好说道说道。” “哦…” 刘宣想不到王玄直接撕破脸,眼神也变得阴冷:“王大人想要怎么弄清楚?” 王玄斜眼一瞥,“你们渠城无能,本官替你们找出凶手便可,就怕刘大麻子你心虚,不敢让我查。” “妈德,王愣子你什么意思?” 刘大麻子当即火大,“你是说我勾结妖人,你尽管查,找出人算你本事!” “大哥,你…” 旁边刘宣无语,捂住了额头。 王玄淡淡一笑,随即沉声道:“郭道长,动手!” 话音刚落,就见郭守清剑指一引,袖中三道剑光飞射而出。 “飞剑!” 刘宣吃了一惊,其他人也连忙戒备。 然而,这三道剑光却是直奔右侧夜空而去。 轰! 远处一团绿火轰然炸裂,一道身影惨叫着掉落在地。 血浮屠军士也算训练有素,连忙上去将其围住。 王玄笑得有些玩味,“渠城确实有意思,竟有人暗中设法坛监视镇邪军府,看来刘大麻子你这位子,不稳啊…” 刘家兄弟脸色异常难看。 第一百四十七章 粮店现太岁,雨夜老妖至 细雨绵绵,夜色撩人。 然而刘家兄弟心中却一阵发冷。 府军不仅仅是开荒,还有镇压一方之责,然而他们被人从旁监视还不自知,再联想最近一系列事,更觉后怕。 “你干什么?!” 远处传来血浮屠军士怒吼声。 众人望去,却见一名军士高呼道:“妖人服毒自尽了!” 刘家兄弟脸色越加难看。 还是刘宣更为冷静,面色阴沉拱手道:“王大人,看来此事皆是误会,还请入府衙休息,在下立刻请白军曹过来。” 王玄眼神有些玩味,“本官很愿意帮忙。” 刘宣淡然一笑,“些许贼人作乱,渠城府军自会处理,王大人旅途劳累,还是早点休息的好。” 王玄微微点头,“也好。” 很快,王玄一行人就被迎入偏院之中。 刘宣命人送上热水酒菜,便匆匆告辞离去。 望着门口守卫的军士,郭鹿泉嘿嘿一笑,“这刘家兄弟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看来对咱们戒心不小。” “无妨。” 王玄看向城南若有所思道:“他们会来找我的。” 郭鹿泉一愣,“大人,咱们要趟这浑水?” 王玄负手而立,看着屋檐雨水滴答,“阿福一路行来,听到不少气息晦涩深沉,这渠城藏龙卧虎啊。” 说罢,看向郭守清,“郭道长,看来要请太一教高手坐镇。” 郭守清眼神微凝,“来了大鱼?” 王玄摇头道:“不太确定,只是以防万一。渠城有排教刺客门两大法脉坐镇,却任由妖人肆虐,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郭守清若有所思,“王大人说的没错,贫道请了师叔笆斗真人前往永安炼丹,想来也快到了,这就去城隍庙传信,请他先来渠城。” 说罢,拱了拱手径直离开。 没一会儿,白三僖和一名方脸中年人被军士请入偏院。 “大人。” 白三僖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老头我马失前蹄,还要大人前来相救,实在老脸无光。” 王玄伸手一抬,“无妨,白老只是被连累而已,渠城可曾为难你们?” 白三僖摇头一笑,“那倒没有,还酒肉管够,大人,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匠门陈家传人陈墨刀。” “白老信中已经说过。” 王玄正色拱手道:“陈先生,永安军府得您相助,实乃大幸。” 不怪他多礼,能被铁道人那种剑仙之流称赞,这个匠门陈家可不一般。 匠门之中也是纷繁复杂,精通一门便已能够混饭,但陈家传承却包含了木匠石匠,工程营造,大型军械制作,需要相当高的天赋,故历代传人极少。 白老头只是陈家外门弟子,便已能监造军营,想想就知道陈墨刀能给永安军府带来多大变化。 至少白虎军的攻坚利器有了着落。 陈墨刀见王玄有礼,也心中松了口气,恭敬拱手道:“今后还请王大人多加关照。” 王玄心中欢喜,“哈哈,走,进屋谈。” …… 王玄等人饮酒欢笑,刘家兄弟却笑不出来。 一家粮油店二楼厢房。 墙壁上破了个大洞,房内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黑坛、人骨、蜡烛、黄符等物,还有一面铜盆。 “是阴坛圆光术!” 坐镇渠城的排教长老已经赶到,是一名肌肉虬结,络腮白须的老者,看着周围脸色有些难看,“此术气息隐蔽,随时都能关闭,老夫竟然也没发现。” 老者名叫成三水,是排教并州分堂供奉,炼炁化神高手,平日闭门修炼不出,哪想到会出现这种乱子。 刘大麻子连忙拱手:“哪里,都怪贼人太过狡猾。” 刘宣则透过墙壁窟窿,看着远处府衙若有所思道:“看来城中投毒之人不是小打小闹,但他们监视府衙意欲何为?” 成三水看看周围,不知想到了想到了什么,突然脸色一变,“这里是个粮油店?快,去粮仓查看!” 一行人皆是脸色大变,匆忙下楼。 进入粮仓后,刘宣当即点燃一根黑香。 青烟缭绕,并未在垛起的粮袋上聚集。 众人松了口气。 然而刚出粮仓,青烟便拐着弯飞向油缸。 成三水顿时脸色发绿,大手一挥,劲风呼啸而出。 哗啦啦… 油缸顿时碎裂,粘稠黑亮菜油翻涌而出。 同时掉出来的,还有一具死尸。 背后涌出个人形肉瘤,虽已泡成油蜡状,但脸上的诡异邪气笑容却无法掩饰… …… 渠城南街,城隍庙。 与永安不同,这里的城隍庙乃是临河而建,古木森森,夜晚依旧灯火通明,高炉香火缭绕,安静肃穆。 “师姐请。” 一名面容憨厚的长须道士将郭守清请入。 来到厢房后,自有道童奉上茶水。 长须道士小心问道:“师姐突至渠城,有何要事?” 郭守清喝了口茶,“也没什么大事,永安府军军曹被抓,说是勾结妖人,我随王校尉前来查看,皆是误会,已经解决。” “哦,原来如此。” 长须道士苦笑道:“师姐莫怪,我刚受箓不久,便被派往此地,谁曾想这段时间妖人横行,着实头痛。” 郭守清微微点头,“血衣盗阴险,确实不好对付,再加上刘守明那叛徒胡作非为,陆师弟自然要多费心。” 长须道士连忙拱手,“多谢师姐教诲。” 郭守清也不多言,“师弟多礼,对了,我要借城隍神像传信,可否方便。” “当然。” 长须道士连忙拱手,“师姐请随我来。” 二人进入城隍大殿,只见神像香火缭绕,雕刻的是一名持剑书生,满目正气,神像前列了一排贴着黄符的黑罐。 郭守清看到黑罐上积了一层薄灰,顿时瞳孔一缩,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拿起三根香点燃,捏动法诀,青烟顿时升腾而起,到半空中却突然消失不见。 这便是社稷庙的一大妙用,可借香火神力传达信息,虽说只能传递简单话语,却能借着各地城隍庙转瞬千里,只有皇族与太一教能够使用。 先前永安府军太监长史林九,便是借助此物向府城汇报,也是大燕皇族维系统治的重要手段。 传完消息后,郭守清心中莫名松了口气,但面色却毫无波动,转身点头道:“陆师弟,王校尉那边还等着我,改日再来与师弟叙旧。” 然而,长须道士却没有让路,反倒是看了看黑罐,脸上露出懊恼神色,叹了口气道:“城隍每日要阴兵出巡,阴坛积了灰,却都怪老夫失误,你这女娃儿倒是眼尖。” 锵! 话音未落,三道剑光便直冲面门。 长须道士一声尖啸,化作滚滚黑雾躲开。 而郭守清则二话不说,身形闪烁来到院中,足尖一点便腾空而起,飞檐走壁向着府衙方向逃去。 “是玄辰子的三阴元磁剑!” 长须道士此时已换了个沧桑声音,裹着滚滚黑雾在身后追赶,冷声道:“老夫本想夺走,却被那玄辰子机警躲过,没想如今送上门来。” 郭守清也不废话,牵引飞剑不停攻击,虽每次都被长须道士轻易躲过,但也争取到了逃命时机。 轰! 忽然,远处一声气爆。 长须道士黑烟四散,迅速躲过。 脚下民房轰然炸裂,碎石四溅。 只见王玄已跃上房梁,手持弓箭雨中蔚然而立。 郭守清也随之赶到,但面色已漆黑如墨,收回飞剑后便一口腥臭黑血喷出,“是袁不空!” 刚说完,便一头撞在地上昏死过去。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已惊动府军,血色煞炁轰隆而起,身着狰狞血浮屠铠甲的府兵们不断涌出,很快将府衙包围。 “袁不空,敢来渠城找死!” 夜空中一声怒喝,排教长老成三水踏空而来,落在房顶。 话说的牛逼,却是满脸戒备不敢出手。 袁不空三十年前便已凶名满天下,他刚晋级炼炁化神,哪敢上去硬抗。 王玄手持弓箭,缓缓退后,心中微沉。 诡医袁不空,血衣盗十八洞主之一,覆灭山阴城的罪魁祸首,如此大张旗鼓现身。 渠城,麻烦大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雨夜杀机重,诡计迷雾藏 细雨稀里哗啦,城中一片肃杀。 轰隆隆… 血浮屠大军还在集结。 这些军士几乎全是玄色重甲,头盔下恶兽面具狰狞,不过在兵器上有所区分,前方链枷重盾,中间青铜巨戈,后方清一色重弩。 轰! 后方一面血色披甲熊旗升起。 刘大麻子全身重甲阔步而出,军阵血色煞炁凝聚一身,气势凶悍,手中拎着一把狼牙标枪。 王玄已退回府衙之中,看着周围血浮屠大军,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怪不得渠城资源丰富,还有两大法脉支持,刘家兄弟还是处境窘迫,这血浮屠实在是花费不小。 军士训练不用说,刘大麻子原本就在边军血浮屠任职,自然熟悉其中门道,关键是这些血浮屠重甲。 渠城招兵五千,如此全部重甲,永安可撑不住。 还有这血浮屠军阵,如同恶兽捕食,气势如海潮般不断叠加,虽不知阵图,但攻击力决不可小觑。 想到这儿,王玄微微摇头,跳入院中。 渠城的事,还轮不到他说话,护住自己人为重。 院内,一名面容淡雅清丽女子正在为郭守清解毒,青袍飘逸,纤纤玉指运针如风,气度从容。 郭鹿泉在旁低声道:“大人放心,这是刘大麻子三妹刘菡,道医门高人之徒,手法比老道见过的都厉害。” “刘大麻子的妹妹?” 王玄也有些惊讶,想起刘大麻子那副尊荣,不禁微微摇头。 说话间,刘菡已运针将郭守清全身穴道封闭,随后卸下腰间黑葫芦,拧开口轻轻一摇,顿时一道黑影窜出。 却是只浑身墨绿的蛤蟆,眼睛通红,如玉石般小巧可爱。 小蛤蟆一口咬住郭守清指尖,小小身子一鼓一鼓。 郭守清脸上黑色,顿时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 “玲珑毒蛤!” 郭鹿泉一看脸都绿了,连忙后退,对着王玄低声道:“大人,这玩意儿是道医门护身法兽,解毒厉害,放毒更猛,便是太阴门老僵尸都扛不住。” 王玄松了口气,再次跃上房梁。 只见袁不空已显出真身,却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裹着黑烟身形飘忽不定,显然对刘大麻子手中标枪有些忌惮。 排教长老成三水厉声喝道:“都别靠近,这老妖有护身毒障,五尺之内皆是禁地,用弩箭!” 哗哗哗… 血浮屠军阵后方一排排重弩顿时举起,但却没有激发,而是齐齐望向刘大麻子,等待命令。 王玄也心中微沉,望向刘大麻子。 这血浮屠重弩镶嵌符文,威力还高于永安军重弩,能不能射中袁不空还两说,这片街道肯定会房倒屋塌,死伤无数。 刘大麻子麻子显然也意识到这点,脸上阴沉不定,手中标枪狠狠握紧,最终还是一咬牙,“封锁街道,将其逼入死角!” 一声令下,府衙门口血浮屠大军立刻如黑龙般四散,加上外围不断集合而来的军士,渐渐形成包围圈。 成三水张了张嘴,微微摇头。 王玄也是心中了然,刘大麻子终究还是心软,看似包围,实则选了个折中之策,想要将袁不空逼走。 刘大麻子担心对方随意放毒杀人引发大乱,但袁不空若一旦出手,必然会被箭雨困住,陷入生死危机。 双方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果然,袁不空悠然施了个佛礼,“刘校尉果然有菩萨心,来日身入幽冥,老僧必为你吟诵《安魂经》,哈哈哈…” 狂笑间,已化作黑烟往城外而去,嚣张至极。 王玄望着黑暗雨夜,沉默不语。 这便是他所担忧。 军阵一起,即便这些纵横多年、凶名赫赫的老怪也不敢因其锋芒。 但高手又可隐于暗中,凭借潜入、刺杀、放毒等手段引起混乱,令人防不胜防。 对付这种家伙,要么以高手斩杀,要么布置军阵围杀,别无他法。 “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全城宵禁,趁机作乱者立斩不赦!” 刘家兄弟显然已被激起怒火,随着一道道命令下达,城中各处火把成龙,刀光闪烁,一片肃杀之气。 王玄看了看周围,眼中若有所思,纵身回到府衙偏院。 郭守清已被抬回厢房,所以依旧昏迷不醒,但气息已经平稳。 “诸位放心,毒气已散。” 刘菡一一收起银针,眼神平静道:“解毒丹半个时辰后服用,待这位道长醒来后可运炁驱毒。” “多谢姑娘出手。” 王玄连忙拱手致谢。 “若是你,我可不会救。” 刘菡脸色微冷,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郭鹿泉啧啧摇头,“大人,您揍了人家兄长,怕是被这小姑娘惦记上了。” “日后再说。” 王玄微微摇头,“血衣盗沉寂许久,怕是又有大动作,传信,让永安那边严加排查。” 郭鹿泉低声道:“大人,您可是发现了什么?” 听着外面街道喧嚣声,王玄摸了摸阿福狗头,“现在,还不太确定…” …… 府衙大厅,渠成高层已聚集一堂,县令、长史,排教、刺客门长老全部到齐。 “那家粮油店主要供应军府,城中百姓也都多有购买,疯太岁之毒早已扩散…” “城隍庙已空无一人,后方地窖发现了几名道童尸体…” “刺客门供奉出城搜索,探查灵兽全部中毒而死…” 坏消息不断传来。 众人脸色也越加阴沉。 啪! 排教长老狠狠一拍桌子,眼中满是杀机,“看来袁不空老贼想在渠城也来一次山阴惨剧,却是打错了算盘,传出信号,所有排教弟子全部回城防守。” “还有,通知太一教和萧家,他们在苍岚山布下天罗地网,怎么还让人跑了出来?!” 刺客门一名肤色惨白的老者冷笑道:“人家要寻找黄家秘藏,哪顾得着管这闲事,照我说刚才就不应该放走袁不空。” 成三水眼睛一瞪,“陆老鬼,你的意思是在埋怨我?出这么大的事,你若早来一步,何至于让老妖逃走?!” “没胆就是没胆,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老者阴恻恻一笑,随即斜眼瞥向刘大麻子,“真是妇人之仁,当断不断,恐怕死的人会更多。” 刘大麻子脸色难看,不发一言。 渠城本就势力复杂,排教刺客门两大法脉为利而合作,刘家兄弟背后又站着屠苏家,平日一帆风顺还好说,大难临头,顿时所有矛盾一起爆发。 刘宣见气氛不好,连忙拱手道:“二位长老莫急,我们逼出袁不空,已打乱其诡计,放心,一切皆在刘某掌控之中。” 说着,微笑道:“他们暗中接管城隍庙,无非是隐藏粮油店,借机散播疯太岁之毒,但人算不如天算,三妹,你来说吧…” 旁边刘菡起身拱手道:“各位前辈,我已勘验过粮油店,血衣盗将疯太岁浸于菜油,乃是为掩藏毒性,日积月累瞬间爆发。” “若是直接食用疯太岁,在下毫无办法,但如今毒性未显,只需配置药汤,再以法坛祛除邪炁,便可解救。” “哦?” 成三水惊讶,“你这女娃娃好大的口气。” 刘宣在旁笑道:“二位长老放心,我这三妹乃是道医门白发叟之徒,绝非信口开河。” “白医仙的徒弟…” 成三水脸上明显放松,语气也变得柔和,“白医仙近二十年未曾现身,如今身体可好?” “家师炁血两衰,已经仙去…” “哎,真是可惜了。” 刘菡的出现,让大厅内气氛变得缓和。 说到底,众人皆是担心府军集体中毒,到时便是滔天祸患,如今能解,一切就有挽回余地。 很快,众人各自散去,毕竟血衣盗隐于暗处,即便血浮屠大军已掌控渠城,还需他们坐镇对付高手。 府衙大厅内迅速安静下来,刘宣脸上笑意渐渐消失,眉头紧蹙。 刘大麻子小心问道:“二弟,怎么了?” 刘宣脸色难看,“妖人既然想屠城,为何前些天四处放毒,引发骚乱,不是打草惊蛇么?” “可他们又隐藏粮油店,暗中毒害府军,分明是有天大的计划,血衣盗的目的,绝非渠城那么简单…” 刘大麻子烦躁地抓了抓脑袋,“那我们该怎么办?” 忽然,他眼睛一亮,“王愣子那家伙鬼精鬼精,也是他先发现妖人窥视,不如问问,反正如今这情况,咱们倒霉,他们也逃不了。” 刘宣无语,“大兄,若咱们做客永安,出了事会如何?” 刘大麻子想了想,“不会,王玄丢不起这人。” 刘宣继续问道:“若咱们做客永安,那边出事,王玄请你出手呢?” 刘大麻子恍然大悟,尴尬道:“不会,他更丢不起这人!” “官场既是江湖,皆是人情世故啊…” 刘宣摇头道:“大兄,你若开了这口,今后难免要低其一头,这件事,咱们只能自己扛!” 刘菡在旁眼睛一转,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二位兄长忙去吧,此事交给小妹便可…”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听雨落闲子,无声显惊雷 “什么?不行!” 刘家兄弟一听,当即反对。 刘宣脸色阴沉道:“有些东西可以争、可以抢,都是我和大哥的事,若要自家妹子牺牲色相,还不如去死,此事休要再提。” “就是!” 刘大麻子也急切道:“别看那王玄小白脸长得俊,绝不是啥好东西,你可千万别糊涂,我可不想…” 说到一半,见刘宣脸色难看,连忙闭嘴。 刘菡秀眉一簇,摇头微笑道:“二位兄长是关心则乱,有些话你们不好说,但我可以。” “况且只是言语试探,若其也看不透其中迷雾,便无需再多理会…” 刘宣一愣,随即冷静下来,“小妹说得对,或许王愣子只是误打误撞,试探一番也好。” …… 今晚对于渠城百姓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 窗外细雨淅沥,火光闪烁不定,街道不时有血浮屠大军轰隆而过,没一会儿便有破门声与厉喝声响起。 百姓自是待在家中瑟瑟发抖。 江湖人士与城狐社鼠更不好过,被一一揪出严加排查,稍有反抗便是一顿胖揍。 府衙偏院中,却是一片雅静。 药罐咕嘟咕嘟作响,更有檀香淼淼。 “放心,诸位并无大碍。” 刘菡给众人把脉后,点头微笑道:“血衣盗以菜油为媒传播疯太岁,毒性积累后方可生出血肉瘤胎,服用药汤便可祛除。” 郭鹿泉扣着喉咙吐了半天,脸色难看道:“这些妖人真是疯子,疯太岁遗毒无穷,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根除。” 王玄看了看眼前清丽女子。 刚才这刘家兄弟妹子突然到来,主动为众人施脉诊治,和风细雨,态度好得很。 他有阿福监听,当然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刘家兄弟拉不下脸,妹子主动前来试探。 面子啊…有时候真是误事。 不过事情紧急,王玄也顾不上废话,直接问道:“刘姑娘,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刘菡眼神一动,正好接过话茬说道:“我大哥已令血浮屠封锁整座渠城,老妖袁不空逃走,剩下宵小之辈以不足为虑。还要多谢王大人警示。” 王玄面色微沉,“刘姑娘无需试探,此事疑点重重,若不坦诚相待,恐延误战机!” 刘菡眼睛一亮,随即扭头,看到房内一幅棋盘,当即取了过来,一边摆下棋子,一边微笑道:“王大人精通兵法,定是对弈高手,小妹斗胆请教,就是不知您想要什么彩头?” 搞什么玩意儿… 王玄心中恼火,但看到棋盘上白子形势,顿时眼睛微眯。 棋盘上,白子摆出了渠城地图,三枚黑子有近有远,分明就是府衙、粮油店和城隍庙的位置。 王玄看着对方,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这小丫头还挺会耍心眼… 明明是在问计,却以对弈为戏,照顾自己兄长颜面的同时,又摆出利益交换的架势。 若自己破不了局,彩头也别想。 想到这儿,王玄拿起一枚黑子,沉声道:“听闻刘姑娘是道医门高徒,不知可否为我军中引荐一名医官?” 刘菡微楞,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敬重,“在下胡闹之举,多谢大人体谅。” 说着,看向棋盘,沉声道:“血衣盗暗中下毒,前几日却引发骚乱,种种作为,令人困惑,王大人不知有何见教?” 王玄沉思道:“或许是障眼法,或许是有人从中作梗,无需理会,只需弄清楚对方目的便可。” “袁不空掌控城隍庙,无非是为粮油店掩护,那么疯太岁菜油便是计划关键一环,为何要如此费尽周折?” 刘菡眉头微皱,“是为让府军丧失战力?” “府军并非主要目标。” 王玄摇头道:“山阴陷落,是血衣盗要补充妖军,渠城情况完全不同,疯太岁发作,六亲不认根本无法掌控,他们是想引发混乱,粮油店的菜油都销往何处?” 刘菡脸色微红,“大人稍等,我去去便来。” 说罢,转身离去。 郭鹿泉在旁扑哧一声笑道:“这小姑娘倒有些机灵劲,但终归经验浅薄,大人何须跟她废话?” 王玄淡然一笑,“这样也好,我若明火执仗,双方都膈应,渠城是并州西北水陆码头,且与永安唇亡齿寒,出了事咱们也不好受。” 说着,看向床上昏迷的郭守清,摇头道:“我曾说过,血衣盗已被逼到角落,行事会越加疯狂,永安现在要的是稳定,这件事我不能冒头。” 郭鹿泉点头道:“大人说的也是。” 很快,刘菡便回到房内,柔声道:“已查过粮油店账目,皆是销往城内,其他粮油店也已彻查完毕,仅此一家。” “仅此一家?” 王玄微微点头,“那他们便是要在渠城引发混乱。刘姑娘也是用毒高手,可否能猜到袁不空为何要用菜油?” 刘菡若有所思道:“用菜油,一可隐藏毒性,二可控制发作时间…我明白了,血衣盗想在某一时间使渠城大乱。我已测过毒性,若每日食用,大概会在三日后发作?” “三日后?!” 郭鹿泉不知想到了什么,目露震惊。 刘菡眼中好奇,“三日后会有何大事?” 王玄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太子前来巡视而已。” 咣当当… 院墙外响起花盆摔碎的声音。 却是刘家兄弟在外偷听,以他们的功力,王玄又没掩饰,当然听得一清二楚。 刘大麻子震惊之下撞翻了旁边花盆。 刘宣脸色阴沉,再也顾不上其他,阔步而入进入厢房,恭敬拱手道:“多谢王大人提点,我兄弟险些丧命,前番多有得罪,必然给个交代。”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王玄眉头微皱,“急什么,你若乱来,咱们都要死!” 刘宣一愣,转身拱手道:“王大人请指教。” 王玄拿起手中黑子,啪得一声落在棋盘之外,“渠城乱象,皆为太子准备,敢问刘先生,太子身边都有什么人?” 刘宣沉声道:“有五百皇族近卫守护,还有萧家与并州王派出的高手,听说那位季礼公子也随身作陪,必然有萧家供奉暗中保护。” “那就对了。” 王玄摇头道:“以这股力量,渠城即便满城疯子,能拦得住么?” “挥手之间便可毁灭…” 刘宣脸色变得惨白,“血衣盗十八洞主不止来了一个!” 王玄叹道:“从袁不空主动退出渠城,我就感觉不对,他们这帮疯子,连太一教都敢硬碰,你个血浮屠算什么。” 说着,看向依旧黑暗的雨夜,“这渠城已成虎穴,稍有风吹草动,咱们都有性命之忧,若非如此,王某何至于待在院中不敢出门。” 刘大麻子眼神惊恐,“那…那该如何是好,不行,二弟三妹,你们立刻离开,我拼死也要护你们出城。” 刘宣深深吸了口气,“大哥勿要惊慌,王大人气定神闲,定是有破局良策。” 看着屋内一双双眼睛,王玄眼神越发冷静,“血衣盗平白无故拦太子做什么?王某倒是有个猜测…” 说着,又拿起一枚黑子,啪得一声落在棋盘之外更远的地方。 刘宣眼中若有所思,“王兄可说得是苍岚山,那边血衣盗与太一教、皇族、萧家三股势力纠缠,已落入下风。” “若太子被劫,必然会引发轩然大波,众多势力不得不来营救,难不成…是黄家秘藏有了线索?!” “一切只是猜测。” 王玄点头道:“但若我判断是真,这盘棋咱们只是微不足道的棋子,未见分晓前,暂时安全,而破局之策,就在棋局之外。” 说着,拿起代表太子那枚黑棋,“太子身旁高手众多,若是能提前知晓,暗中潜入渠城,说不定一网就能捞起数条大鱼。” 刘大麻子脸色尴尬,“王大人尽会开玩笑,咱们哪能跟太子说得上话?” “正月十五,燕皇于神都太极殿大宴群臣,宴席上数名皇子斗宝献瑞,遭燕皇怒斥奢靡,唯有太子、三皇子与六皇子献上亲手所作书画…此事刘先生应该也知道吧。” “太子巡使各地,看似风光,实则是苦差事,若是能于途中斩杀血衣盗…” 王玄笑得有些玩味,“刘大麻子,这泼天的富贵,就看你敢不敢接了,至于如何传递消息,府军长史自有办法。” 待王玄说完,整个房间一片寂静。 刘大麻子脸色赤红,眼中却隐有一丝恐惧。 刘宣则脸色阴晴不定,死死盯着王玄,半晌忽然沉声道:“王兄之才,刘某佩服,敢问这富贵,你为何不接?” 王玄哑然失笑,“永安挺好,王某不想依附任何人。” 刘宣深深吸了口气,揪着刘大麻子深深弯腰拱手:“王兄救命之恩,若我兄弟能够挺过此劫,必有厚报!” 说罢,看向刘菡,面色郑重道:“小妹,你先跟着王兄,待一切落定后再说。” 刘菡早已脑子一片空白,颤声道:“二哥,这太冒险了。” 刘宣惨笑道,“三妹你有所不知,我们兄弟看似风光,实则夹在屠苏家与萧家之间,每日小心谨慎,稍有差池便是杀身之祸。” “此番若弄出乱子,萧家立刻便会动手,王兄之策,便是我等脱身之机,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 王玄心中一动,提醒道:“血衣盗擅于画皮之术,排教刺客门不得不防,二位还需谨慎行事。还有,高手厮杀,莫要掺和,血浮屠是咱们护身保障,不可有失。” 刘宣恭敬拱手,“多谢!” 说罢,带着刘大麻子转身离去。 屋内再次恢复寂静。 刘菡死死盯着王玄,半晌不说话。 王玄眉头一皱:“你看我做什么?” 刘菡眼中有些复杂,“身居险境,却能抽丝剥茧翻手为云,甚至连素未谋面的太子都能借力,我那两个兄长更是甘为棋子,你让我有些害怕。” 王玄哑然失笑,随即看向窗外。 “你想多了,只是小局而已,厉害的棋手多的是,王某暂时,还没这资格…” 第一百五十章 牙船河上行,太子诉隐秘 细雨未歇,天光已见亮。 渠城百姓担惊受怕了一夜。 一早醒来,发现整座城虽然还被封锁,但却放松了少许,可以由里正发放通行木牌出门,购买些粮油日杂。 虽然每户仅限一枚,沿途还要经过层层盘查,但终究是松了口气。 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按照惯例,过几日就会解封。 骂虽骂,但日子终究还是要过。 这些自然是刘宣布置。 他也是出了名的计谋多端,先前疑惑只是不明局势,如今被王玄点破,干脆将计就计,麻痹血衣盗。 …… 镇邪府衙后院厢房。 渠城府军长史太监林五早已目瞪口呆。 “事情便是这样…” 刘宣恭敬拱手道:“林大人,此事干系到渠城百姓性命,还有太子安危,请务必帮忙。” 太监林五此时也有些慌神,“这…请太子出手,此事太过荒谬,万一你的猜测不对…” 刘宣深深吸了口气,“请大人放心,若有差池,后果由我一力承担。” 太监林五脸上阴晴不定,“你说的全是屁话,若出了事,咱家又哪能逃得了…罢了,眼下情况也别无他法。” 说罢,从内室取来镶嵌符文的铜盆,先是写了封信,随后放入铜盆中捏动法诀,顿时火光轰然而起。 青烟缭绕,升腾至半空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有军士来报,排教刺客门长老正在前厅等候。 刘宣使劲搓了搓脸,露出如往日一般笑容,走向前厅。 正如王玄所说,谁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否为血衣盗内应… ……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运河之上。 一艘巨大战舰正破浪乘风,缓缓前行。 画舫古朴大气,通体玄黑,浮雕铜纹构建出一个个细小符箓,又组合排列成狰狞火焰巨鸟,隐约散发着恐怖气息。 沿途所过之处,隐于河道下的魑魅魍魉纷纷消散,两侧河上小船见状也连忙退避。 “是萧家的毕方镇狱船!” “听说是北疆毕方军团退役,被萧家得到重新打造,平日里难得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不知是哪位公子出巡。” “都是世家的事,和咱们无关,离远些…” 战船之上,两侧船舷每隔三米便站着一名金甲军士,气息晦涩难明,如一座座雕像纹丝不动,头盔面具下眼神冷漠。 精美阁楼之中,白虎为毯,暖玉为炉,幽香缥缈。 阁楼矮几前正有几人席坐品茶,轻纱曼罗的侍女们飘然而至,放下一盒盒精美点心。 上座者是一名华服男子,约莫三十多岁,五官端正、八字短须、面色悠然,贵气十足,正是大燕太子独孤熙。 在他旁侧,坐着一名面如冠玉的老者,身着淡青儒袍,眼神古井不波。 而在下方,一侧坐着并州府录事参军李成雄,另一侧则是公子萧季礼,萧家供奉双瞳陈老在其身后垂首而立。 “太子殿下…” 萧季礼微笑拱手道:“在下特意请来厨门高手,制作了些并州特色点心,还请品鉴。” “萧公子客气了。” 太子独孤熙轻抚着怀中一只白貂,露出宽和笑意,“本王巡使各州,不免要惊扰诸位,还请见谅。” 萧季礼眼中闪过一丝敬重,“不敢,都是在下分内之事。” 他早就听说太子为人宽厚有礼,这些天相伴随行,早已被其气度折服。 旁边的录事参军李成雄则脸上闪过一丝愧色,拱手道:“太子殿下,怀仁县的事皆是下官失职,还请责罚。” 太子独孤熙微微摇头,“军府改制放权,难免会龙蛇混杂,有些法脉江湖习性重,行事必然无所顾忌,开荒是为我大燕争气运,府军也并非敛财工具,得失之间,诸位心中需要有杆秤。” “太子所言极是。” 萧季礼和李成雄连忙拱手称是。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脚步如风进入船阁,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恭敬呈上,“太子殿下,渠城那边长史传来的密信。” “哦?” 太子独孤熙打开后迅速看了一遍,嘴角露出笑容,“渠城…那些人大概是急了。” 下方萧季礼和李成雄面面相觑,拱手道:“太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诸位看后便知。” 太子独孤熙也不多言,将信交给众人传阅。 “真是狗胆包天!” 萧季礼看完后顿时一脸怒色,“太子还请停船,我这就召集萧家供奉,进城将妖人尽数斩杀!” 刚说完,身后双瞳老者轻轻一咳,萧季礼连忙闭嘴。 对面李成雄也是脸色难看,“太子殿下,渠城不去也罢,您的安危重要,这些交给我们处理就行。” “二位无需着急。” 太子独孤熙微微一笑,看向旁边儒袍老者,“李夫子,您怎么看?” 儒袍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苍岚山那边怕是有了眉目。” 说着,看向萧季礼,“萧家可曾找到其他秘藏令牌?” 萧季礼脸色尴尬,“根据线索找到一处坟墓,但已被人取走。” 儒袍老者微微点头,“那看来血衣盗已经凑齐了全部令牌,麻烦萧公子通知那边,他们自然会有所应对,黄家秘藏内的东西很重要,切不可自乱阵脚,战船也不可停下,对方必然有人监视。” 萧季礼也非痴傻,顿时知道自己说了蠢话,脸色一红连忙拱手道:“是,在下这就去办。” 说着,和双瞳老者匆匆离去。 录事参军李成雄也想清楚了其中关窍,脸色犹豫道:“太子是想将计就计?该如何安排,还请示下。” 太子独孤熙拿起信又看了看,眼中若有所思微笑道:“身处局中能拨云见日,看来府军改制,也出现了些聪明人,渠城府军统领是谁?” 录事参军李成雄连忙拱手道:“刘畅,边军悍卒出身,外号刘大麻子,和秦州屠苏家颇有牵扯,其人…憨直鲁莽,倒是其弟刘宣是四海门堂主,为人精明。” 太子独孤熙淡然一笑,看向旁边,“也是个将才,但毕竟身处低位,有些事不清楚,李夫子,您怎么看?” 儒袍老者抚须道:“太子出巡,明面上的力量必然已人尽皆知,血衣盗没那么傻,疯太岁是引,手段另有其他,只是老夫猜不出。” 此时,萧季礼也匆匆赶回,呈上一封信笺,“太子殿下,苍岚山那边已经通知,这是渠城密探发来的情报。” “念!” “上月起,渠城连续出现食用疯太岁者当街杀人,皆是无辜百姓,疑似有人投毒,府军与城隍庙祝搜索,未见成效…” “前几日渠城抓获永安府兵军曹白三僖,永安府军校尉王玄于昨日入城,当晚血衣盗在粮油店与城隍庙的布置败露,诡异袁不空现身,被校尉刘畅以血浮屠逼走。” “现在渠城仍旧封锁,但已允许百姓上街…” 太子独孤熙眼神微动,“永安校尉王玄?” 萧季礼连忙拱手道:“是一名将才,为人通大义,作战勇猛,曾连破血衣盗妖巢、山阴鬼城,听说最近还在永安西南破了一座妖巢。” “他与渠城刘畅素来不和,这次应该是机缘巧合,疑似被刘家兄弟困在府衙中。” “哦。” 太子独孤熙若有所思,随即摇头道:“血衣盗之后手,我已知晓,这些妖人平日躲藏不出,却是个机会。” 旁边儒袍老者来了兴趣,“太子仅凭三言两语便猜出后手,老夫佩服,可否告知?” 太子独孤熙哑然失笑,“李夫子说笑了,本王可没有未卜先知的手段,只是有些事机密,您不知道罢了,此事还和疯太岁有些牵连。” “疯太岁…” 儒袍老者眉头微皱,随即眼神一冷,“渠城那边有镇魔窟?!” 独孤熙点头叹道:“中土历朝历代,都有镇魔封妖之所,皆是些难以对付的存在,未免意外,全部被皇家掩藏痕迹,战乱一起,知情者死后也就逐渐无人知晓。” “大燕开国之时,也曾多方搜集,知晓了几处大魏封魔之所,隐藏于皇家密窟,不为外人所知。” “疯太岁之事闹得人心惶惶,父皇自然要令人彻查,根据些零星记载找到了那太岁神君根脚,不出意外疯太岁遗毒很快就能解决。但现在看来,血衣盗也知晓了这些地点。” 儒袍老者脸色难看,“是随封神术一起失窃?” 独孤熙微微摇头,“镇魔窟图册封印完整,并未被动过手脚。” 儒袍老者若有所思,“难道那幕后落子之人,是大魏余孽?” “或许吧,南晋那边也知道的不少…” “渠城布置,应该是为开启镇魔窟,这才是他们的后手。李夫子,您带人先行一步,务必将妖人一网打尽!” 说着,挥笔写下几行字递给儒袍老者。 “太子放心。” 儒袍老者点了点头,接过纸条后走出船阁。 当即,就有五名浑身阴气的年迈太监从船舱中走出,各个眼神冷漠,犹如寒冰一般。 嗖嗖嗖! 六道剑光冲天而起,向着渠城而去。 远处小船上的人目瞪口呆。 “飞…飞剑?” 船阁内,萧季礼和李成雄也是面面相觑。 他们没想到,太子随行竟带了这么多高手,自己竟然毫无发觉。 独孤熙则看着窗外细雨,面色悠然平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第一百五十一章剑仙入渠城,群妖皆现身 “嗯…” 郭守清头痛欲裂,幽幽醒转。 听着窗外细雨淅淅沥沥,她缓缓起身,沙哑着嗓子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入辰时。” “辰时?!” 郭守清一听便面露急色,“那袁不空…” 王玄沉声打断道:“道长莫急,如今已非我们能够左右,其中因果怕是不小…” 听完王玄诉说,郭守清一脸愕然,摇头道:“本以为只是零星小乱,却没想到血衣盗竟如此胆大包天。” “困兽之斗,自然更显疯狂。” 王玄面色平静,“血衣盗阴谋戳破,太子身边能人众多,自然会有所应对,眼下渠城危机四伏,我们只需护好自己便行。” 正说着,外面突然响起匆匆脚步声。 只见刘家兄弟联袂而来,皆是满脸激动。 “王兄,太子那边有信了…” 刘宣拱手颤声道:“他会派高手提前赶到,要我等立刻集合府军,听候调遣。” 王玄眼神微凝,“是立刻集合?” 刘宣点头道:“是啊,我也疑惑此点,府军调动,难道不怕打草惊蛇,正想请教王兄。” “有雷霆之力,自然不怕!” 王玄长身而起,沉声道:“二位立刻调动府军,以免延误战机,我们也跟着入阵。” “记住,军阵一起,任何人不得靠近,擅闯者无论是谁立刻斩杀!” “好,就依王兄之言。” 片刻后。 咚! 一簇烟火自府衙升腾而起,轰然炸裂,满城皆亮。 这是府军集合令,意味着万分紧急。 血浮屠军士早已接管封锁渠城,看到信号,立刻钢铁游龙般从四面八方向府衙门前校场汇集。 轰隆隆… 满城皆是震耳轰隆声。 沿街民房瓦片震动,屋内尘灰簌簌掉落。 这么大动静,自然引发各方注意。 原本就被困于渠城、哀叹倒霉的江湖人士纷纷打开窗户观看,面面相觑,眼神凝重。 他们都是老油条,哪能不知出了大事。 城南两户深宅大院内,各自窜出两道身影,正是排教长老成三水和刺客门陆姓冷脸长老。 “刘大麻子在搞什么?” “去看看便知!” 两人皆是炼炁化神境高手,身形一闪,快若光影,呼吸之间就已来到府衙门口。 只见门前血浮屠已摆起军阵,血色披甲熊旗升腾而起,凶悍煞炁翻涌滚动,随着不断聚集的府军,血色越发浓郁。 而在主将大纛下,早已全身着甲的王玄和刘大麻子皆策马而立,郭守清、刘宣、白三僖等人也全部钻入阵中,被重重保护。 轰! 见二人靠近,外围军阵顿时齐齐举盾,一排排重弩长矛哗啦啦竖起,防备之意展露无疑。 成三水眉头一皱,厉喝道:“刘大麻子,你什么意思?!” 刘宣在阵中连忙拱手道:“二位长老稍安勿躁,只是临时有些调动,待会自会向二位赔罪。” “赔罪?” 刺客门陆姓长老阴冷一笑,“你这是赔罪的样子么,果然是养不熟的狗,今日要不说出个道道,你兄弟二人便给老夫滚出渠城。” 刘宣脸色有些难看,“陆长老,随后刘某肯定会有个交代。” 就在这时,众人忽然心有所感望向天空。 只见六道剑光自天际而来。 一道金白相间,浩气盎然。 五道幽蓝深沉,阴炁森森。 沿途气浪翻滚,在雨幕中划出明显痕迹。 “剑仙?!” 成三水吃了一惊。 御剑之术有三层,唯有习得龙蹻法,可周流天下,不拘山川者能被冠以剑仙之名。 非真仙,却有仙之风采。 而要想使用龙蹻法,至少都需炼炁化神、坎离交汇之境,放到任何法脉,都是可作为底蕴的存在。 成三水自己刚进入炼炁化神、炁与神合之境,如今炁血已开始衰竭,这辈子都不可能坎离交汇。 这一下子就来了六人,自然令他惊骇。 王玄也是心中感叹。 当初见铁道人御剑而去,已经令他颇为震撼,如今太子身边一下子就冒出六个,皇族之底蕴可见一斑。 嗡! 几道剑光转瞬即至。 五道幽蓝深沉剑光并未落下,而是在渠城上空盘旋,毫不掩饰修为,那恐怖气息令满城江湖人士胆颤心惊。 而那道金白相间的剑光则轰然落下,气浪雨瀑之中,一名身着青色儒袍的老者阔步而出。 他面容矍铄,两眼古井不波,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朗声道:“奉太子口谕,渠城校尉刘畅立刻率军前往渡口布防,清理所有闲杂人等,若有反抗,立斩不赦!” 刘大麻子虽不明所以,但却晓得军令如山,当即抱拳道:“下官尊令!” 锵! 话音未落,就见刺客门陆姓长老浑身剑光炸裂,阴风呼啸,黑烟滚滚,向着老者直扑而去。 与此同时,天上一道剑光也直落而下。 刺客门长老感受到危机,二话不说迅速偏转,沿途房梁瓦片被劲风炸裂,向着城外逃去。 冰蓝剑光则紧随其后。 儒袍老者面色丝毫不变,瞥了一眼朗声道:“那是血衣盗洞主卢妄生,莫要放过!” 这些都在转瞬之间发生。 排教长老成三水额头冷汗直冒,连忙拱手道:“前辈可是山海书院李夫子?” 儒袍老者微微点头,也不废话,纵身跃上高楼屋顶,手中一道纸符瞬间燃烧,随后眼中冒着金光,临空连上三步。 “是《重楼望气符》!” 郭守清在下方沉声道:“这位前辈等三重楼毫不费力,应该还有所隐藏。” 王玄点了点头,见旁边刘大麻子看傻了眼,顿时一声咳嗽。 刘大麻子瞬间反应过来,举起铁枪厉喝道:“全军出发,前往渡口,若有阻拦者斩!” 轰! 血色披甲熊旗猎猎飞舞。 整个军阵如铁龙般向城外而去。 与此同时,那儒袍老者也两眼金光临空而立,指尖连弹,一道道金色剑光射向城中各处。 城南豪门大院内,一名胖员外脸色难看盯着天空,见剑光袭来,发出一声冷笑,大袖中几条硕大蜈蚣飞射而出。 叮叮叮… 两者相撞,火花四溅,金色剑光随之湮灭。 这是御剑术虎蹻法,可令剑光分出假身,虽变化多端,威力却大打折扣,被轻易破掉。 然而,这只是个指引。 天空中一道幽蓝剑光轰然落下,一名身着黑袍的太监显出身形,面色阴冷,如僵尸一般。 “皇族禁卫…” 胖员外眼神诡异,身形忽然炸裂,化作青烟消失。 老太监却身形不动,干枯手指向前一点。 “破!” 半空中,突然黑影四散,显出那胖员外身影,但此刻已变成另外一人,满头红发,尖嘴獠牙,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他这是影遁之术,乃是炼化众多阴鬼修成,没想到转瞬就被对方破去。 不等他有所反应,森蓝剑光已扑面而至… …… 与此同时,城中各处都在激斗。 县衙之中,一名捕快背后突然多出四条手臂,各自挥舞鬼火缭绕的快刀,在一种衙役惊骇目光中,撞碎屋顶,边打边逃… 豆腐坊中,一名满脸褶皱的老妪忽然浑身燃起熊熊火光,干枯指尖夹着袭来的飞剑,嘴角露出慈祥笑容… 刘宣听着四方不断传来的信息,额头冷汗直冒:“火老太、卢妄生、蛊头陀…其他的不认识,血衣盗竟来了这么多高手,幸亏王兄英明,不然咱们小命不保。” 王玄眉头微皱,“竟来了这么多,太子的人能抗住么?” 郭守清面色平静道:“王大人放心,这些是皇族禁卫,修的是混元一炁帝君传承,血衣盗这些洞主大多是江湖妖人,不是对手。” “混元一炁帝君?” 王玄敏锐注意到了这个名字。 这个世界地衹是封神术册封,但不少法脉大教也有供奉神尊,比如太一教是太上清微道君,南晋玄元教是清虚妙元道君,须弥宗是须弥莲华佛… 难道这混元一炁帝君是皇族供奉? 郭守清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此事不可多言,随后再与大人细聊。” 王玄心中了悟,大概是一些法脉隐秘。 一旁的刘宣也假装没听见,神色凝重道:“王兄,太子要我们去渡口布放,难不成血衣盗真正的后手在那边?” 王玄面色平静,微微摇头道:“善战者庙算于决胜之前,但这局太子才是棋手,咱们做好棋子便是。” 刘宣悚然一惊,“多谢王兄指教。” 说话间,军阵已来到城门口。 “嘻嘻嘻…” 陡然间阴风大作,细雨斜卷。 黑雾滚滚,一道道身影出现,竟全是些动作僵硬的木人,脸上涂抹惨白粉脂,红红腮帮子露出诡异笑容。 个个举着白幡、手持利刃,嘎嘎吱吱扭曲着走来。 “是血衣盗鬼偃师!” 刘宣瞳孔一缩沉声道:“这老妖当年凶名不弱于袁不空,大兄,不可让那些傀儡接近军阵!“ “弩箭,破邪!” 刘大麻子当即一声怒喝。 嗖嗖嗖! 箭雨瞬间将前方傀儡淹没。 轰!轰!轰! 爆裂声伴着火光四起,气浪翻滚。 王玄手持长戟策马观看。 他早已发现,渠城府军虽然铠甲厚重,能力却比永安府军差了一截,大部分都还只是引煞入体。 而永安府军在西南一战后,多半已凝聚尸狗煞轮,只要再去古战场收割一波,就可全部凝聚。 军阵之法,阵图、法器、军士素质、主将素质…许多因素都会影响其威力,别看这渠城血浮屠威名远播,但恐怕经不住自己手下冲击。 而在对面,那些傀儡体内竟然藏着猛火油,炸裂后瞬间引燃周边民房,火光熊熊中,不少百姓哭喊着逃命。 王玄眉头微皱,“对方想拖住我们,列阵冲击,不可在城内逗留,否则死伤更多!” “好,血浮屠,破阵!” 刘大麻子一声怒喝,身后主将大纛翻滚,整个军阵竟蒙上了一层血光,军士也全部眼睛充血,轰隆隆奔跑前行。 血浮屠军阵终于显出原有威力。 整个军阵凝为一体,行进间如巨兽般震颤,街道出现裂缝,两侧燃烧房屋尽数倒塌,就连城门也出现裂缝。 嗖! 两道身影突然出现站在城门之上。 一名秃头老僧,正是诡医袁不空。 另一人则黑袍兜帽,面带傩戏鬼脸。 两人刚想动手,却猛然转身,只见太子手下儒袍老者已浑身剑光缓缓落下,挥手便是数道剑光。 而血浮屠军阵则向着渡口一路前行… 第一百五十二章 抢占渠城渡,惊闻封魔窟 轰隆隆… 血浮屠皆是重甲步兵,这一冲锋犹如钢铁洪流,顷刻从城中蔓延而出,沿途地面震颤,飞沙走石。 锵! 身后龙吟响彻四方。 刘宣回头转身,只见城头之上,一道浩然剑光左右飞射,与两道黑烟不停纠缠,落石飞溅,转眼城墙便塌了一截。 而城内已火光四起,一道道惊人气机碰撞,房倒屋塌,杀机四溢。 刘宣忍不住一声怒骂,“这群该死的妖人!” 炼炁化神高手,前些年甚少现身,府军改制大潮下才纷纷破关而出,一人便可镇压一地。 而现在,满城高手乱斗,渠城此战后必然元气大伤。 他兄弟二人辛苦经营多年,当然恼火。 “莫要分心!” 王玄策马而行,望着前方沉声道:“如今是烈火烹油,渡口便是薪柴,破了妖人布置,乱象自可平定!” 旁边刘大麻子听到二人对话,心中更是焦急,手中长枪高举,一声怒吼:“抢占渡口,清理妖邪,敢阻拦者杀!” “杀杀杀!” 喊杀声顿时响彻四方。 渠城靠山吃水,码头渡口距离县城并不远,眼见县城大乱,机敏点的早已跳上船驶离河岸,有些苦力心中惊慌,甚至直接跳入河中游向他处… 平日里若无排教护卫,他们可不敢随意下河,毕竟城隍庙守护范围只有半条河,谁知道会跑来什么水鬼河妖。 但生死危机下,哪顾得上这些。 而在一处货仓之外,却有几名带着斗笠的强壮汉子纹丝不动,望着远处轰然而至的府军,眼中血光闪烁,露出狰狞獠牙。 “三哥,怎么办?” “哼,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让所有人出来,剩下的继续挖,大不了提前引动!” “是!” 当即就有两名汉子转头冲入货仓。 轰! 高高堆积的粮袋轰然炸裂,腐朽稻谷漫天四溅,其中还夹杂着不少阵旗、红线、骷髅等物,明显是设下法阵,又以米粮遮掩。 一个硕大地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汉子二话不说冲入洞中,没一会儿便有密密麻麻妖军和血衣盗涌了出来,手持利刃,眼中满是癫狂。 与此同时,血浮屠大军也赶到码头。 妖军已涌出上千人,整座仓库转眼就被拆毁,还有源源不断的血衣盗和妖军在往外冲。 王玄看着远处,眼神微凝。 不同于以往所见,这些家伙明显气势更加凶悍。 血衣盗们各个身高马大、肌肉虬结,几乎所有人身上都生出异变,或是肚子长出大嘴利齿,或是舌头如蛇信般吞吐,有些胸前则长出一只大眼,令人毛骨悚然… 而妖军们则披鳞带甲、毛发丛生、獠牙尖锐,已完全没了人形,活脱脱的妖物… 皆是人丹术与化妖术修炼成功的家伙。 “是血衣盗精锐!” 郭守清眼中满是杀机,身形纵跃跳出军阵,足尖一点便飞身而起落在旁边屋顶,三道剑光周身环绕。 王玄也不在意,对方有飞剑护身,在军阵外反倒更加利索。 眼见敌人现身,刘大麻子当即怒吼:“箭雨,破邪!” 嗡嗡嗡… 弓弦激发声顿时不断响起。 与永安府军不同,血浮屠皆是重弩符箭,虽射速不高,距离也短,但威力却猛然提升一截。 咻咻咻…箭雨如蝗,裹挟着血色煞炁,沿途发出凄厉破空声,前方的血衣盗与妖军顿时浑身炸裂,血肉飞溅。 不仅如此,第二轮攻击随之而至。 那是军阵中勇武之辈,他们身后背着一排狼牙短标枪,卸下后全身发力猛然一甩,轰轰轰破空声响起,顿时将敌人笼罩。 转瞬之间,冲出来的血衣盗便已死伤大半。 而血浮屠大军也随之开始冲击,盾矛如林,重甲轰隆,犹如万马奔腾,周围地面青石碎裂,沿途木棚全部震塌。 王玄心中了悟,看来这便是血浮屠冲击之法,箭雨、标枪、军阵齐出,三段攻击下,一波比一波强悍。 讲究的是一鼓作气,如泰山压顶。 当然,这只是血浮屠部分阵图,渠城府军也远远比不上真正边军悍卒,但凶猛气势已显。 血衣盗虽死伤惨重,但那肯就范。 轰! 那巨大洞口突然碎石四溅,冒出三个巨大身影。 竟是三个肉山般的怪物,面孔扭曲已不成人形,层层肥肉上全是一张张惨叫面孔,壮硕巨臂挥舞着巨大链锤,呼啸甩出。 每个锤头都有水缸大小,布满狰狞尖刺,正好与冲击而来的渠城府军撞上。 轰! 前排数十名府军士兵当即被砸得血肉模糊,后方军士也口喷鲜血连续后退。 渠城码头地势拥挤,本就不利于军阵冲击,因此前排只有百人列队,这一下,整个军阵顿时受阻,为之一乱。 军阵之法,讲究的是士兵煞炁连接,站位一乱,军阵煞炁凝聚顿时受阻,虽不至于溃散,但气势却弱了一线。 好在这时,主将大纛储存的煞炁也同时释放,瞬间稳住军阵。 “特娘的,去死!” 刘大麻子勃然大怒,军阵加持,浑身燃起血色火焰,卸下背后两杆狼牙标枪,猛然甩出。 轰!轰! 气浪四溅,尘沙翻滚。 王玄军阵加持,符箭威力令人惊悚,渠城府军虽单体不强,但数量却足以弥补。 两杆标枪血色如龙,沿途如风雷滚动。 轰轰…连续两声爆响,两名肉山妖邪瞬间爆裂,化作血肉飞溅。 与此同时,郭守清也纵身而来,道袍飘飞,空中剑指牵引。 三道剑光伴着龙吟声从天而降,嗖嗖嗖剑光闪烁,剩下的一名肉山妖物也浑身僵硬,化作肉块坍塌。 “杀杀杀!” 血浮屠军阵随即而至,如铁甲洪流冲散妖军。 剩下的数百血衣盗妖军毫无反抗之力,军阵掠过,直接被如林长矛捅的尸首无存。 洞口内,血衣盗妖军眼中闪烁血光,缓缓退入幽暗深处,而码头上也喊杀声停歇,迅速安静下来。 “快,四散布放!” 在刘大麻子指挥下,血浮屠军士迅速控制整个码头,矛箭寒光闪烁,煞炁冲天,吓得河道上的商船飞速远离。 刘宣来到洞前,脸色阴沉难看,“控制城隍庙不发出警示,在城中捣乱引走府军,原来全是为了掩藏此处,若太子进入城中,妖军趁势杀出,便可围困孤城,好毒辣的计谋…” 王玄眉头微皱,“恐怕不是。” “若要围城,仅凭这些血衣盗妖军哪够,况且永安、通源二县府军可随时支援,更别说太子身边中央军悍卒…血衣盗应该还有其他后手。” 刘宣疑惑,“王兄可能猜出?” 王玄微微摇头,“我哪知道,反正咱们守住此地便可,洞内地势复杂,军阵不可擅入,但对方想攻出来也不容易。” 刘宣点头道:“王兄所言极是。” 就在这时,远处城墙之上一声惨叫,袁不空护身毒障四散,被儒袍老者剑光绞成碎片。 那浑身黑袍的鬼偃师见势不妙,瞬间化出十几道黑影,全是黑袍傩戏鬼面,也分不出哪个是木偶,哪个是真身,纷纷裹着黑烟往山中四散而逃。 儒袍老者眉头微皱,也不追赶,而是架起剑光飞向码头。 轰! 剑光四散,转瞬便已落在洞口。 刘宣连忙拱手,“大人,已控制码头。” 儒袍老者眼神平静,“里面有封魔窟,随老夫来。” 说罢,剑光一闪飞入洞中。 “封魔窟!”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随着疯太岁之事祸乱天下,虽然百姓不知其中利害,但稍微消息灵通者,都已知道了封魔窟这种东西。 刘宣脸色惨白,“渠城…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王玄眉头微皱,“莫要废话,走!” 刘大麻子当即命令军士进入。 洞窟不小,斜斜深入地下,足够数十人列阵前行,但军士们皆是全身重甲,在洞内前行困难,整个军阵也随之崩散。 王玄眉头微皱,“刘大麻子,我来指挥如何?” 刘大麻子先是一愣,随即尴尬笑道:“军阵已无法摆出,王愣子,不,王兄你…” “小三才阵即可!” 王玄也懒得废话解释,洞中情况不明,他既不能临阵退缩,也不愿被敌围困,只能临时夺权。 刘宣心中一动,用肘一磕,刘大麻子连忙点头,“诸军,列小三才阵,全听王大人指挥!” 刘大麻子这几日被王玄震撼,再加上救命之恩,早没了敌意。 但这下却有些不爽,心道:你王玄比我精明,也比我勇猛,但都是小三才阵,难道还能玩出花来? 王玄也不多说,感受到小三才阵源源不断涌来的煞气,一声口哨,在洞口等待的阿福顿时化作黑影窜出,来到身边。 “勿要乱了阵型,走!” 盯着幽深洞口,王玄一声令下,持戟而行。 铠甲声声,军阵随之跟进。 这一下,所有军士立刻感到不同。 他们仿佛凝聚成一体,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往哪走,即便山洞蜿蜒曲折,但阵型始终不乱。 这种感觉他们很熟悉,有军旗为阵眼才会出现,怎么基础的小三才阵也能做到? 刘大麻子抓了抓脑袋,“特娘的,还真玩出花来了…” 他倒没有怀疑,军阵中主将本就是重要一环,同样的血浮屠阵,边军悍将根据各人领悟不同,也能弄出许多变化。 想到这儿,再无争胜之心,老老实实随阵前行。 军士们也士气大增,毕竟在这复杂不明环境中,有无军阵,完全是两种不同情况。 沿途有不少血衣盗尸体碎片,应该是被那儒袍老者顺便斩杀,但王玄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阿福已经听到,洞内妖军数量不少,而且在地下深处,更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淡淡炁息… 第一百五十三章 功法镇魔窟,渠城危难除 洞穴幽暗,阴寒潮湿。 因为靠近河岸,泥水不断从四壁渗出,再加上裸露的植物根须、空气中弥漫的古怪腥臭味,令人心情压抑。 王玄心中越发不安,沉声道:“全军加速,弓弩靠前,随时听我号令!” 这道命令极为反常。 洞窟虽大,但本就不利于行军,除去外面留守,满打满算进来者不足千人,遇到埋伏阻拦,定会伤亡惨重。 妥当之法应是派出高手探路,盾手在前,谨慎行军。 身后府兵心中愕然,但军令如山,只得硬着头皮变阵。 这便是临时掌军弊病,若是永安府军,根本不会有半丝犹豫。 阵型一变,王玄立刻加快速度。 很快,阿福就抖着耳朵发出低吼。 王玄毫不犹豫下令,“右侧,射!” 身后府兵们有些茫然,但还是抬起重弩。 咻咻咻…箭雨如飞,射向幽暗洞窟。 黑暗之中,血肉爆裂声及惨叫声顿时响彻一片。 府兵们心中一惊,刚想继续射击,却见王玄伸手一握。 这是停止攻击的手势。 军士心中七上八下,但还是放下弓弩,不管不顾咬牙紧随其后。 路过前方时,有军士举着火把一晃,这才发现右侧出现个岔道,一伙血衣盗血肉模糊、气息全无。 明显刚想偷袭,就被弩箭击杀。 “左侧!” “上面!” 随着王玄一声声指令,埋伏的敌人还未现身就被扑杀。 这一下,渠城府兵立刻士气大振,行军速度也随之加快。 不多时,前方已出现火光与喊杀声。 拐过条岔道后,眼前豁然开朗。 却是一座巨大石窟,一边连着风水溶洞,看样子是通往渠城后山,另一条则是他们进来的通道。 石窟两侧石壁之上,皆是巨大阳刻镇邪符文,沧桑斑驳,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还有两尊十米高的凶兽青铜雕,可惜已倾倒在地。 洞窟中央大厅,两道身影不断交错,剑光四溅。 一人是太子派来的儒袍老者,而另一人,却是个身着华贵道袍的白须老者,看似仙风道骨,剑光也清澈如水,眼神却满是阴婺。 而在洞窟后侧,数百血衣盗正疯狂破坏石壁。 石壁上镶嵌的青铜符阵已然扭曲,碎石四溅中,一块硕大黄色琥珀已显露半截,里面隐约封着个人影。 王玄一看便分析出场中局势。 长戟一挥,怒喝道:“结阵,突击!” 他早已用出小三才军阵的如臂使指,府军们不用多说便迅速变阵,外围盾墙防御,中央弓弩斜抬,收拢阵型,如铁甲巨兽般向着后方血衣盗冲去。 还未靠近,便已箭出如雨。 轰轰轰… 一连串巨响,血肉四溅,血衣盗顿时死伤惨重。 “找死!” 那华服老道顿时勃然大怒,白须飞舞,两眼血光,架起剑光向军阵直冲而来。 “白兄何必动怒!” 儒袍老者反倒不再着急,金白色浩然剑光一抖,便将老道死死拦住,二者道行明显不分上下。 咻咻咻…府军又是两轮箭雨。 剩下的血衣盗瞬间被一扫而空。 华服老道陡然面色狰狞,竟长出了满脸白毛,张开獠牙巨口一声尖啸,随之身前剑光猛然炸裂。 尖啸响起,所有府军包括王玄,全都两耳轰鸣,眼前一黑。 阿福更是惨叫一声,缩在地上不断抽搐。 但危机才刚开始。 那华服老道眼见计划失败,竟迁怒于王玄这个指挥者,剑光分化数十道,虽大部分被儒袍老者挡下,但还有三道破空而来。 “滚!” 王玄一声怒喝,聚起军阵煞炁,使出石破天惊的同时,方天画戟前方龙珠也嗡嗡作响,睚眦神兵威能显现。 轰! 三道剑光瞬间崩碎。 与此同时,一道月蓝色煞光飞射而出,劈向华服老道。 “咦…睚眦神兵。” 儒袍老者目露诧异,看着王玄微微点头。 而那华服老道则面色阴沉,大袖一挥便将煞光拂去。 王玄看到也不在意,方天画戟在地上猛然一顿,“布阵,地刚守!” 府兵们立刻竖起盾墙,不仅如此,王玄小三才军阵的不动如山特技也同时发挥作用,整个军阵凝为一体,气势巍峨,将石壁死死护住。 儒袍老者身形一闪,落在青铜凶兽之上,盯着华服老道微微一叹:“白兄,你在五仙堂称尊做祖、逍遥自在,何须趟这浑水?” 五仙堂? 王玄愕然,这老道…难道是化形妖物? 他凝神细看,可惜只能隐约看到对方背后一团模糊光影。 华服老道此时脸上白毛也缓缓缩回,沉默了一下说道:“老夫已叛出五仙堂,其他的不想多说。” 说罢,身形一闪就往风水溶洞飞去。 儒袍老者眼神微凝,“那血衣盗之主,可是黄家后人?” 华服老道身形一僵,却没有说话,很快消失在溶洞深处… 王玄松了口气,连忙低头查看阿福。 阿福此刻已缓过劲,耳朵耷拉,可怜巴巴舔着他的手。 王玄查看一番,哑然失笑道:“莫要装死,你却是因祸得福。” 没错,阿福在长时间积累后,被刚才化形老妖啸声震慑神魂,反倒第三颗五脏华宝出现了松动。 第一颗是肾中黑宝,生出六耳神通。 第二颗是肝中青宝,使得筋骨强壮。 水生木,木生火,此刻心中红宝已发出微光,也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变化… 阿福没事,王玄也就放下心来,望向身后石壁。 只见一枚巨大琥珀已从石壁中露出半截,火把一照,便能看到浑浊黄色深处,一个高大的人影被死死封住。 这琥珀也不知如何制作,经历漫长岁月,依然有股刺鼻药水味,以坚固石壁封印,还有大阵镇压。 虽看不清模样,但能被如此对待,想来也是恐怖人魔。 “这是老毛人!” 那儒袍老者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旁边,盯着琥珀沉声道:“这是大魏时,玄天道镇压的一尊妖魔,乃是毛虫巢穴化生,火烧不死,刀砍不灭,只要有一粒虫卵飞入人兽之体,就可化为虫巢。” “此魔残魂犹存,再封个百年,差不多就会彻底腐朽。” “竟还有这种妖魔…” 王玄想到那种场景,就莫名浑身发痒,随后拱手道:“前辈,此魔比太岁神君如何?” “天上地下。” 儒袍老者微微摇头道:“太岁神君乃是大楚时期人魔,残魂早散,但肉身仍在作祟,况且能以神君为名,应该是地仙道行。” 说话间,几道幽蓝剑光飞入洞中落下,一名老太监面无表情拱手道:“李夫子,城中妖人逃了两个,余者已全部斩杀。” “无妨,我已猜出血衣盗魁首根脚…” 儒袍老者面色平静,眼中却满是杀机。 …… 渠城之难,就此结束。 王玄和刘大麻子依旧率军看守封魔窟,直到太一教派人前来接手,他们才离开洞窟。 远处城中,余烬未散,黑烟滚滚。 排教和刺客门的人正配合衙役到处搜索,而遭灾的百姓们,则在里正带领下扑灭火灾。 就在这种混乱的气氛中,太子所乘战船缓缓出现。 “太子令,渠城遭妖人入侵,念百姓生计艰难,已奏请免去一年银税,县衙救济灾民,务必尽心尽力… “渠城校尉刘畅,机敏果敢,识破妖匪奸计,杀敌有功,赐兵家法脉重器六仪车,今后配合太一教镇压封魔窟,不得有误!” “永安校尉王玄,擅离职守,罚俸一年,协助渠城破敌有功,赐白虎明光铠一具…” 太子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在府军库房转了一圈,便乘船沿运河南下,这次巡查的地点本就没有永安。 看模样,应该是前往苍岚山主持大局收尾。 王玄一行人只是进帐溜了一圈,说话不超过三句。 望着在运河上逐渐消失的战船,刘大麻子如丧考妣,“完了,太子身边能人众多,根本瞧不上我兄弟,萧季礼那混球看我的眼神也有些不对,怕是活不过今年…” “大哥此言差矣!” 刘宣却是满脸喜色,“咱们不仅躲过一劫,还接下镇守封魔窟之责,虽是麻烦,但也是护身符,毕竟谁也不想招惹,太子果然为人宽厚,怕是早已知道咱们的困境。” “真的?” 刘大麻子满脸惊喜,随后看向王玄,“王兄,你聪明,你给说说。” 王玄无语,“放心吧,今后只要镇魔窟无事,就没人来夺你这渠城校尉之职。” 刘大麻子抓了抓脑袋,嘿嘿一笑,“那敢情好。” 说着,有些愤愤不平道:“就有一点,王兄不过来串门而已,还罚俸一年,有必要么…” 王玄沉默不语,面色平静。 他知道,这是算计太子的一个小小警告,估计便是那儒袍老者所为。 也算不上惩罚,应该是在告诉自己,莫耍小聪明。 “小聪明么…”王玄忽然露出笑容。 旁边刘宣见状连忙问道:“王兄,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雨过天晴而已。” 刘宣看着远处若有所思,“嗯,并州却是要晴了。” 刘大麻子抬头看了看,天空依旧阴沉、细雨蒙蒙。 “这不还没晴么,你俩打什么哑谜…” 第一百五十四章 秘藏封神台,乱后有余波 群山苍茫,云海翻涌奔腾。 高山之巅,古松之下,已布置好醮坛。 数十名道士手持法幡,各以八卦方位站立,中央五名老道大袖飘飞,焚香点符,手中法剑嗡嗡震颤,好似有千钧之重。 山下各个山道密林之间,喊杀声震天。 只见几面硕大军旗飘荡,血色煞炁如同云雾翻滚,其中似有战车隆隆,战马嘶鸣,又有漫天箭雨喷洒而出。 几只军队从四面八方将一座高山围困,沿途所过之处山摇地动,草木巨石碎裂,气势惊人。 而在他们对面,无数面目狰狞的血衣盗与妖军已陷入疯狂,但军阵所过,全都化作血沫飞溅,生机全无。 更远处的丘陵之上,早已设置行军大帐,旌旗飘荡,每一件都是不凡法器,又有上千金甲军士持戈而立,如雕像般冷漠,对远方战况毫不关心。 营地与金甲军士炁机相连,上空竟隐约出现一条蟠龙翻滚,肆意散发令人心悸的炁息。 营帐之中,檀香淼淼,气氛肃穆。 上方四人端坐,为首者赫然是太子独孤熙和并州王独孤胜,两侧各坐一名紫袍白须老道,一名华服贵气中年。 至于萧季礼、陈老及太子身边的儒袍老者等人,则坐在下方。 “报,骁骑军已斩断风水溶洞!” “报,血衣盗洞主刘魔已伏诛!” “报,已清除外围妖军!” 一名名传令官进出,汇报战况。 独孤熙面露微笑看向旁边独孤胜,“王叔果然风采不减当年,行兵步步为营,令妖匪毫无半分胜算。” 独孤胜哈哈一笑抱拳道:“还亏太子在渠城斩杀对方众多高手,血衣盗内部大乱露了马脚,才被我们逼到此地。” “机缘巧合,顺势一推罢了。” 独孤熙眼神平静,“父皇雄图大略,落子间风云雷动,大势之下,血衣盗早已穷途末路,若不是黄家秘藏事关重大,我也不会来多事。” 说着,看向旁边紫袍白须老道:“宏源真人,你说那里真会有封神台么?” 紫袍白须老道拱手道:“回太子,事关人族社稷,我太一教哪敢怠慢。封神术历代皆有残缺,千年黑暗动乱之时,便已失传大半。” “大楚崩塌时,敕封山神河伯的秘法便已被妖人损毁,还好白虎兵圣李援力挽狂澜,才找到一个封神台,虽制作法门失传,但也能稳固江山社稷。” “大魏时玄天道维护社稷不利,致使封神台残缺,他们才派人前往西荒,寻找大楚遗迹,谁曾想却被黄家截胡,不出所料应该就在秘藏之中…” 就在这时,一名军士匆匆进入大帐。 “报,已探查到大阵位置!” 独孤熙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激动,看向紫袍老道:“宏源真人,麻烦了。” “太子放心。” 老道微微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枚小法旗,挥手甩出,法旗竟如飞剑般化作流光,穿破云海飞向高山之巅。 山上法坛中的老道一把接住,眼神古井不波,苍声道:“几位师弟,起坛,行五雷大法!” 一声令下,几名老道顿时齐齐挥舞法剑。 轰! 一道肉眼可见的金色波纹直冲天际。 霎时间,风云变色,狂风呼啸。 原本晴朗天空,片刻之间便乌云滚滚,电闪雷鸣。 “破!” 随着老道法剑一指。 轰!大地轰鸣,刺眼白芒照亮群山。 血衣盗所处高山之上,似乎有光影扭曲。 老道眼中微冷,“原来是玄天道的混天阵…” 说罢,大袖飞舞,法剑连续刺向半空。 轰!轰!轰! 霎时间,天雷不断轰鸣,远处山峦碎石四溅,大片密林电弧溅射,随即噼里啪啦燃起熊熊大火。 天雷迅捷,常人根本难以看清,只能感觉到山峦震颤,眼前一片白芒。 周围大军早已停下,血色环绕护住自身。 而远处营帐之外,太子等人也早已走出驻足观望。 太子面带微笑道:“太一教五雷法镇压天下,每次看,都令人心驰神往。” 紫袍老道施了个道礼:“无量太上天尊,太子说笑了。” 无论并州王、儒袍老者皆面色平静。 太一教五雷法犀利,但无论皇族和山海书院,又何尝没有自己威慑法门。 到时旁边华服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羡慕,随后给了萧季礼一个眼神,对方立刻微微点头。 他们萧家虽说是地方大族,但比起太一教这些庞然大物还是差了不少底蕴。 这次发掘黄家秘藏,三方已达成合作条件,皇族与太一教取走封神台,而萧家,则赌里面有玄天道失落传承。 毕竟当时黄家高手尽出拦截玄天道,已经翻脸,谋夺传承也在情理之中。 片刻之后,天雷停歇,乌云散尽。 远处高山已满目疮痍,四处焦黑。 遮掩阵法已然被破,一座座高耸石柱崩碎,地脉裸露,暗藏的一条条巨大青铜锁链也全部断裂。 凡这种超级大阵,无不需要借助山川地势,地炁风水。 军阵已斩断风水溶洞,既断了血衣盗后路,又破了阵法根基,再加上太一教一顿狂雷轰炸,什么大阵也撑不住。 半山腰之间,却有一座巨大石门,门前广场上全是焦黑尸体,而石门也已露出半丝缝隙。 并州王独孤胜一声冷哼,“果然,谋害太子只是烟雾,若这些妖人得了封神台,说不得这天下遍地邪神,传令,大军进山,不可放跑一个!” 一声令下,周围军阵瞬间涌上高山。 五雷法是范围攻击,难免有些道行高深者藏于土中,虽逃过天威,却生机暗淡,奄奄一息。 大军过境,血衣盗残存者或被锁链捆绑镇压,或直接补刀灭魂,转眼就占领了密窟外围。 太子等人也尽数赶到。 轰隆隆… 巨大石门被缓缓打开。 里面没有机关,全是一间间巨大石窟,或存放军械,或堆满灵矿,石窟四周全是各种阴刻符文,其中有白雾流淌,却在逐渐变淡。 紫袍老道看了一眼周围,沉声道:“这混天阵和地炁连接,可使灵器封存千年不朽,故有遮掩天机之名,黄家大概是想靠这些秘藏东山再起。” “他们想得美!” 并州王独孤胜沉声道:“这些东西不重要,快,寻找封神台!” 一声令下,众多高手瞬间窜向各个密窟。 “谁?!” 紫袍老道忽然眼神一凝,转身对着大殿石门处一掌。 嗡! 他全身金光四射,顿时一个金色巨掌轰然而出。 太一教秘传金光咒,这老道已修到极深之境。 轰! 两道身影从半空中突然出现。 一个是却是曾经在渠城封魔窟出现过的五仙堂白姓老妖,而另一个,则是一名黑发黄袍中年人。 白姓老妖没有出手,那黑发黄袍中年人则猛然张开大嘴,眼中血光四射,獠牙狰狞,猛然一吸,竟将金色巨掌虚影尽数吸入腹中。 “是黄家余孽!” 华服老者眼中金玉之色闪烁,满脸杀机。 嗖嗖嗖… 石门外一道道身影出现,有太一教的老道,有浑身金甲的将军,恐怖气息如山峦般凝聚,将二人压得无法动弹。 黄袍中年人看了看周围,一声长叹,对着白姓老妖深深弯腰拱手,“白老,小黄此生对不住你。” 说罢,七窍之中缓缓流出黑血,扭头对着太子独孤熙露出个诡异笑容,顿时倒地气绝。 白姓老妖则眼中闪过一丝悲哀,沉默不语。 独孤熙眼神平静,挥了挥手,“拿下!” 说罢,转身向大殿深处走去。 远处石窟中,有人高声惊呼:“找到啦!” 太子等人瞬间闪身而至。 只见最深处的一座石窟中,矗立着一座精美祭台,四周是金玉色的四方台基,共有三层,每层上都有一个个孔洞,不知用来存放何物。 而在祭台中央,而是一座五色经憧,上面刻满了古老象形文字,玄妙诡异,凝神细看,耳边便会响起河流崩腾,凶兽嘶吼之声… “三层,怎么才三层?!” 紫袍老道一看,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 小暑热伏,三候鹰始鸷。 天气越发闷热,小白越发喜欢在高空翱翔,借着呼啸狂风,吹散翎羽间的燥热。 地上,永安军营依旧杀声震天。 军士们皆赤裸上身,肌肉虬结的后背上,血色煞炁升腾,化作一头头插翅猛虎环绕周身,随着长矛舞动跳跃。 伏里天艳阳毒辣,正是磨炼意志之时。 “杀杀杀!” 校场上杀气腾腾,军士们汗如雨下。 军帐之中,王玄正与莫怀闲商谈。 “事情便是这样…” 莫怀闲摇头道:“血衣盗被彻底剿灭,那座黄家秘藏也被搬空,太子连夜赶回神都,消息并未传出,但江湖传言找到了东西。” “封神术的事,与咱们无关。” 王玄眼神平静,“血衣盗不过是并州小局,若不是封神术,神都根本不会关心,黑山教、超级妖巢、听说还有凉州鬼蜮…这些东西一起爆发,背后恐怕另有推手。” 莫怀闲点头一叹,“大人,说得没错,至少那泄露太岁神君之毒的家伙,如今还无半点音讯…” 正说着,忽有军士来报,城隍庙郭守清有请。 莫怀闲顿时目露喜色,“听说皇族与太一教已破解了疯太岁之毒,各州开始全力扑灭,郭道长找大人,应该就是关于此事。” “去了便知。” 王玄点头起身离开军营,不多时已来到城隍庙。 轰! 还未靠近,就听得里面一声巨响,黑烟如蘑菇云般升腾而起。 王玄顿时无语。 西南之战,得了一口宝鼎,郭守清便请师叔笆斗真人来炼丹,顺道坐镇永安。 但这位笆斗真人,却着实令人头疼… 第一百五十五章 郭守清论事,王校尉定策 此界佛门亦有贪嗔痴三毒之说。 红尘孽缘,因果纠缠,泯灭涅槃心,难证金刚身。 然而诸般大道,各有说法,比如一些法脉就认为不贪、不嗔,生气皆无,犹如死人,而不痴则难成器。 这位笆斗真人,便是痴迷于炼丹。 不光痴,还是个充满奇思妙想的疯子。 “快快快,灭火,清扫丹炉!” 城隍庙内响起个尖利声音,吓得前来上香的百姓驻足不前。 王玄微微摇头,阔步走入院中。 只见大殿偏院内,几名道童提着水飞快奔走。 一名老道立在院墙之上,满头白发凌乱如蒿草,身材瘦削,宽大道袍邋里邋遢,腰间别着个酒坛大的黑色竹篓。 这竹篓叫封灵笆斗,是老道成名法器,笆斗真人之名亦从此来。 “王小子,你来得正好!” 笆斗真人看到王玄,光影一闪便来到院中,自顾自滔滔不绝说了起来,“世间万物皆可为丹,亦有草丹、人丹、妖丹、鬼丹之法,老夫寻思着为何不能有器丹之法,将丹药炼为法器,定是一番创举…” 王玄面无表情,如同雕塑。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搭话,要不今天就别想走。 果然,笆斗真人见他模样,顿时没了兴致,嘀咕道:“也是朽木不可雕,哎…这万丈红尘,怎么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说着,摇头晃脑又去折腾那些可怜道童。 王玄松了口气,连忙快步走向后院。 后院罗藤树下,郭守清正坐在石桌前,手中一盏茶纹丝不动,三柄飞剑绕着桌上一尊城隍像嗡嗡旋转,慢的好似老驴拉磨。 见王玄进来,郭守清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三柄飞剑也瞬间化作光影没入道袍大袖之中。 “恭喜道长剑术大进。” 王玄微微一笑,阔步走入院中坐下。 郭守清名道童奉上茶水,笑道:“贫道这鹿卢蹻之法也是刚入门,让王大人见笑了。” 王玄看了看桌上神像,“道长太过自谦,王某虽不懂御剑术,但也知道慢比快更难。” 郭守清也没反驳,听着远处笆斗真人大呼小叫声,摇头道:“贫道这师叔不讲俗礼,但炼丹之术却是极为高深,王大人务必担待。” “哪里的话。” 王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非常之人自有非常之举,笆斗前辈所炼制虎骨丸和伤药有奇效,军中将士人人称赞,王某可不敢得罪。” 说着,面色变得凝重,“道长请我来,可是为了疯太岁一事?那太岁神君又到底是何来历?” 莫家虽有江湖和朝堂情报,但大多只是表面,而郭守清既是铁道人爱徒,又是金燕阁暗探,有些机密自然更加清楚。 “此事说来话长…” 郭守清沉思了一下,“王校尉可记得渠城之时,我曾提到过混元一炁帝君?” 王玄眼睛微眯,“愿闻其详。” 郭守清喝了口茶,抬头望向天空。 “人族历史悠长,历朝历代战火纷飞,许多东西已淹没在尘埃之中,即便千年世家大教,也仅有少许记载。” “比如楚朝之前,就是长达数千年黑暗乱世,世家之间相互征伐,还有邪祟乱世,竟形成十几个小国,若不是大楚谪仙刘长安扭转乾坤,人族必定更加衰微。” “如今人族一切礼法,皆传自于古周朝,亦是儒门由来,但一切修炼之法,却口口相传,可追溯到两个源头,三皇与仙佛。” “三皇者,人族之祖,尊名不知,唯留下童谣,天皇杳杳,地皇幽幽,人皇万古,百代千朝。地皇留下《安魂经》,使我魂灵有所依,人皇留下《封神术》,至此开创人族盛世…” 听着这些古老传说,王玄心驰神往,“那仙佛呢?” 郭守清叹了口气,“仙佛或许早于三皇,或许晚于三皇,已不得而知,但却有留下炼形炼神之法,各自传承不同,供奉亦不同。” “比如我太一教,拜的是太上清微道君,传有金丹、玉液炼形炼神法,还有五雷五行术,至于金光咒等法门,皆是后来得到,也不知传自哪位仙佛。” “而南晋的玄元教,却和玄天道一般,拜的是清虚妙元道君,传有清光、云霞炼形炼神术,擅长六甲奇门。” “须弥宗拜的是须弥莲华佛,南晋灵禅宗拜的是金刚宝身佛,皆各有传承。” “有些则传承不明,比如阴门和巫教同源,却不知法门源头,还有五仙堂、太阴门这些法脉,传承古老,但法门残缺,更别说知道仙佛名号…” “原来如此。” 王玄若有所思,“仙佛可曾回应?” 郭守清微微摇头,“从未回应,但终究是个念想。” 王玄沉默不语,心中却有所了悟。 这名头恐怕不仅是念想,还代表一种身份,源头清楚的法脉,无形之中就会高出其他法脉一头,代表年代古老,传承有序。 这种无形资产,也会带来不少好处。 想到这儿,他沉声问道:“那混元一炁帝君呢,和皇族独孤家有何关系?” “这便是贫道要说的另外一种。” 郭守清眼神微凝,“人族历史悠久,有些古老遗迹中,偶尔会找到新的仙佛之名,也有残缺传承。” “独孤家便是从一处遗迹中得到了混元一炁帝君传承,可惜只有半部阴身炼形术,普通人难以修炼,独孤家便将其大规模传于太监禁卫,虽只能晋级炼炁化神境,但配合阴寒飞剑之术,也可镇压四方。” “而那名太岁神君的根脚也已找到,却是一名大楚官员,偶然找到传承,只知道仙名叫幽都万化圣尊,而传承在当时已经销毁,王大人可知为何要销毁?” 王玄心中一动,“那传承太过邪恶?” 郭守清微微摇头,“因为那幽都万化圣尊有神像残存,他…并非人族!” “什么?!” 王玄心中悚然一惊。 这个消息太过骇人,说明其他异类也有古老源头,或许已经被人族仙佛消灭,或许还存在于广袤无人区。 郭守清长叹一声,“这天地间,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秘密被掩藏,此事已不再是机密,说不定一些隐世老妖已经知晓,至于清除疯太岁之毒的方法也很简单,以《安魂经》配合猛药便可消去。” “竟…如此简单?” 王玄有些无语,若是玄辰子泉下有知,恐怕还会气死一次。 郭守清摇头道:“地皇留下的《安魂经》事关幽冥,可没那么简单,只是我等无法参透其中奥妙罢了。” 一席话说完,两人皆是沉默了许久。 半晌,郭守清才正色说道:“此事要通知县衙,张贴告示,若有身中疯太岁之毒者,皆可送来由我亲自治疗。” “倒是另一件事,王大人要注意,据金燕阁的消息,萧家也从黄家秘藏得到了一门传承,虽不知道是什么,但必然非同小可。” “血衣盗之乱时,萧家全力防守山城,收敛了许多,如今并州大乱结束,必然要立威…” 王玄眉头微皱,“如今大燕局势以稳为主,萧家不至于笨到挑起内乱,必然会从其他方面着手,名将谱应该是其中之一,还会有什么呢?” 郭守清哑然失笑,“这种事,贫道却是猜不出。” …… 午夜时分,阴云遮蔽星月。 一道闷雷撕裂云层,紧接着狂风四起,倾盆大雨落下,军营之中篝火明暗不定,将白日闷热一扫而空。 军帐之中,趴在地上的阿福抖了抖耳朵,无力的扭头一看,又伏地呼呼大睡。 自从第三颗华宝激发后,它便一直处于嗜睡状态。 后方画卷哗啦啦作响,阴风白雾四起。 画魂精魅白琴轻纱飘飞,赤足从画中走出,添灯油、整理桌案、打扫灰尘…熟练地让人心疼。 可怜这画魂也是一门法宝,可施展迷魂夺魄之法,寻常修士一不小心就会魂飞魄散,但却被王玄当做了使唤丫头。 白琴却早已习惯,收拾完后便拿起一本《魏书》翻看。 “都是胡说八道…” 看了一会儿,白琴满脸嫌弃。 正在伏案书写的王玄头也不抬说道:“我已托了陈兄从山海书院抄些古籍,过几日便运来。” 白琴微微点头,飘飞而起,如轻纱般落在王玄身边,盯着桌上说道:“西南古战场行军操演图…大人,可是要去古战场?” 王玄望向军帐外暴雨,“这场雨怕是要持续几天,雨停后立刻动身。” 说着,他暗中打开天道推演盘。 《太阴玄煞锻体术》推演进度98%。 经过几个月的时间,终于快要完成。 王玄心中微叹,这还只是初级功法,已如今的声望,还是太慢。 这次血衣盗之乱,只是并州一局。 而并州在整个大燕,都是排行末尾的存在,如不是有个黄家秘藏,放眼天下,根本不算什么。 甚至在这场血衣盗之乱中,也只是勉强自保。 无论他,还是永安府军,要走的路还很远。 如今的人望依旧是声名鹊起。 下一步想要提升,就必须并州扬名。 而在名将谱中位列前排,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第一百五十六章 寒洞聚雀阴,挥军入战场 雨后的西南群山格外妖娆。 苍穹碧蓝如洗,烈日光照大地,林海苍翠,白雾升腾,宛如仙境。 而曾经的尸气山谷,已不复往日枯寂模样。 野草、藤蔓,在几场雨后已蔓延占领每处空地,山神庙遗迹被淹没在绿色中,甚至还有几头野鹿窜来窜去。 此方世界就是这样,灵炁充沛,多的不仅仅是邪祟妖物,更有广袤自然万类霜天竞自由。 一声嘹亮鹰啼,野鹿四窜。 半人高的小白振翅落在山崖之上,鹰眼中微光闪烁,警惕观望四周。 而在地下深处寒洞中,也同样热闹。 地阴寒泉仿佛沸腾一般,蓝色幽光裹着白霜喷涌而出。 王玄盘坐于青铜古棺中,周身竟无一丝寒冰覆盖,双眉紧闭,浑身骨节咔咔作响,呼吸间寒雾卷起狂风,如凶兽咆哮。 呼啦啦…美女抚琴画卷凭空向往漂浮。 阿福也抖着身子跑出洞外。 白琴从画中飘飞而出,眼神惊愕。 此刻从洞外观看,寒洞内白雾翻涌,发出呼呼吼声,明明是至阴之地,却好似丹炉咆哮。 “天地熔炉!” 白琴喃喃道:“寒洞丹炉天成,以地阴为炉火,以自身为丹,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天地熔炉…” 她很快便想清楚其中关窍。 原先不论三眼女魔,还是那太阴门弟子,都未彻底引动天地熔炉,只是借地阴锤炼,而如今才真正显出本相。 她想不通的是,王玄用了何种方法? 而此刻在棺中,王玄也进入一种奇妙状态。 平日修炼,皆是入定忘我。 但如今,他却形神两分,肉身好像脱离了掌控,神魂却格外清醒,进入到一种内视状态。 他能感觉到,肉身正在被地阴之火不断锤炼。 此火非凡火,而是一种炎上,崩腾的状态。 而在体内,尸狗、伏矢两道煞轮也在随之变小,更加精纯,那条煞炁显现的经脉,亦更加凝练。 魂魄居于体内,游离不定。 七魄中,尸狗、伏矢已用于固摄煞轮,剩下的吞贼、非毒、除秽、臭肺飞快游走,唯有雀阴正在向会阴处移动。 王玄终于明白,自己推演出的功法威能。 府城一战,凝聚伏矢煞轮后,他便能看到无形亡魂,以为自己有了天眼神通,其实不然,远不如《重楼望炁符》那种效果。 他能看到的,只是魂魄。 而如今,更是连三魂七魄也能分辨,或许也能创出针对性术法。 在这种奇妙状态下,王玄隐约看到未来道路。 这世界若得长生,唯有性命双修,但兵家一是肉身经脉被煞炁消融,虽进展迅速,却难以激发体内生机,炁血衰弱后,煞炁归于天地,自然一命呜呼。 还有更关键一点,七魄用于固摄煞轮,而三魂无归,形神不相依,自然无法性命双修。 那么未来要解决的就是两个问题。 一是炼身锻体,使得肉身能够如五气朝元修士那般,孕育出先天生机。 二是推演出三魂煞轮法,使得魂魄统一。 形神相依,性命双修,便是兵家修士破局之道。 肉身修炼倒是有了方向,所谓一阴一阳谓之道,阴阳相合雷霆生,万物生机勃发,将来怕是要寻找与《太阴炼形术》同等级的功法融入。 但三魂煞轮,却毫无头绪… 就在这种奇妙的状态中,雀阴煞轮缓缓凝聚,先是与那条无形煞炁经脉连接,随后体内血煞自生,在雀阴煞轮旁边形成小小的血色煞轮… 轰! 寒洞之中,阴炁白雾轰然炸裂。 地阴寒泉渐渐沉寂,寒雾也使得周围冰壁加厚了一层。 王玄浑身寒炁从洞中缓缓走出,两眼散发冰蓝幽光。 “恭喜大人修为大进!” 白琴笑脸嫣然盈盈一拜,但紧接着眼中就闪过一丝古怪。 她看到王玄眼神直勾勾盯着自己,好像透过衣衫看到什么东西。 这种感觉…白琴心中微荡。 而在王玄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他竟能看到白琴三魂。 人死后七魄先散,然后三魂再离。 如三魂残缺,便是毫无意识的残魂厉鬼,而如白琴这类精魅,三魂完整,故而能保持清醒,但却因七魄无存,所以必须依附于画中。 再细看三魂,又有所分别。 胎光为主魂,通透浑圆,却有三股光晕杂糅,应该是凝聚了山鬼、白夫人及画魂原因。 爽灵及幽精相伴,一个沟通天地灵炁,一个阴魅瑰丽,分外凝聚,表明白琴道行不浅,且为女相。 王玄心中升起一股明悟,似这些精魅,即便附身肉体,想要性命双修,也是难上加难,必须魂与身合,重新孕育七魄。 白琴幽精之魂为阴,故为女相,若为阳,恐怕就是男子。 阴阳相互吸引,便会生出男女之情。 当然,若是男子身,三魂中幽精却为阴,自然会喜欢… 魂魄之道,亦有无穷奥秘啊… 看着王玄直勾勾的眼神,白琴眼波流转,媚意滋生,“大人,您在看什么?” 王玄回过神来,眼中冰蓝幽光散去,沉声道:“没什么,只是一时心有所悟,咱们走吧,过些时日修为稳定后再来。” 说着,阔步向外走去。 “是,大人…” 白琴眼中闪过一丝幽怨,卷起画卷紧随其后。 …… 出了密道,王玄抬头观望。 只见皓月当空,四下山林幽暗,夜风轻拂,远处偶有野兽咆哮。 王玄一声微叹,“果然修炼不知日月…” 他这次神魂保持清醒,自然知道已过去了三天。 这还是兵家修炼迅猛,若是那些法脉修士,一次闭关不知要耗时多久,怪不得炼炁化神老怪只在大事发生时才会出动。 夜空之中,忽然传来一声鹰啼。 “看来已经到了…” 王玄微微一笑,令白琴隐于画中。 拿起画卷后,他猛然前冲,足尖一点,整个人如离弦利箭飞射而起,百米高崖无需借力便跃然而上。 《太阴玄煞锻体术》推演晋级后,最大的特点就是两种功法彻底融为一体,浑圆如意,既有兵家锻体刚猛,又有太阴法之浩大连绵不绝。 兵家凝聚雀阴煞轮,需度过“忧”关,王玄刚才各种思虑颇深,便是七情关口影响,却没想到因祸得福,反倒看清未来道路。 雀阴煞轮凝聚,对于自身煞炁掌控更加如意,至此开始以煞炁炼身,如锻造神兵,打造器胎,为吞贼煞轮融合天地灵物做准备。 这是一个漫长积累过程。 锻身越强大,能够融合的天地灵物品质越高,也决定未来能走多远。 王玄此刻心神通透,煞炁运转如意,身形如利箭在林海之上穿梭,沿途破空声卷起漫天枝叶飞舞。 阿福快若光影,紧随其后。 天上小白振翅低飞滑翔,掠过层层山林。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古战场已近在眼前。 只见外围空地之上,战马嘶鸣,篝火熊熊,血色煞炁弥漫,吓得远处魑魅魍魉与小兽不断奔逃。 “参见大人!” 见王玄纵身跃下,四大掌旗连忙上前。 王玄点了点头,“为我着甲!” 顿时,几名军士端着雪亮宝甲上前。 不一会儿,王玄已一身威武戎甲,双肩白虎吞甲,浑身明光闪烁,煞炁升腾,身后血色披风猎猎飞舞。 这身甲名叫白虎明光铠,正是渠城一战后太子所赐。 说实话,这身甲并非法脉重器,比不上他先祖貔貅吞甲明光铠,为中央御林军礼铠,虽说比寻常铠甲好得多,但更注重美观,象征一种荣耀,军部大礼时才会穿戴。 但王玄却毫不在意,他更注重实用,至少比原先铜铠结实。 穿戴好后,自有军士牵来战马。 这次古战场收割,更注重速度,因此全员骑马,没带辅兵,甚至连丑佛儿都留在军营。 这些战马经过长时间煞炁灌注,草药调理,虽无异象,却已完全能够承受军铠重量。 “列军阵,入古战场!” 王玄策马横戟,一声令下,顿时战马嘶鸣。 五面军旗轰然而起,煞炁翻腾。 轰隆隆…战马嘶鸣,地面震颤,乌压压一片冲进古战场。 狂风呼啸,鬼火飘荡。 古战场依旧是那副模样,偶有凶尸拖着腐朽兵器盘旋,却稀疏了许多,毕竟这玩意儿无法重新凝聚。 而令王玄惊喜的是,一股股血虬化作血色旋风盘绕,和第一次进来时差不多。 “列阵,突击!” 他长戟一挥,早已按捺不住的军士们顿时策马狂奔,一个个身上血色猛虎环绕,杀气腾腾。 与上次不同的是,如今永安府军士兵大多已凝聚尸狗煞轮,血色虎煞军纹可随意离体。 大军压境,密密麻麻血色虎影翻滚,沿途血虬毫无还手之力,瞬间就别清扫一空。 “大人,往左!” “往右!” 白琴已显出身形,飘飞在王玄身边。 有她指路,大军没有丝毫停顿,从外围经过一个个幻阵清理。 王玄掏出军纹大印,看着上面血色龙纹越来越深,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 这古战场对于永安府军就是宝地,不仅军士受益,能通过军纹加快修炼进度,军纹大印也能不断不断积累血煞。 将来不惧久战,便是永安一大优势。 而这军阵大印,似乎也因为同时吸收血煞与地脉龙气,在发生某种变化… 战马奔腾,速度飞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外围血虬就已被清扫一空。 而在战场中心,一声悲凉怒吼也随之响起… 第一百五十七章 军府百事兴,江湖多纷乱 阴风呼啸,骸骨成山。 地面轰然炸裂,一个高大身影跃然而出,铜盔下两眼血煞火焰熊熊燃烧,举起手中黑玉宝弓,发出苍凉悲吼。 战场上,密密麻麻的凶尸阴兵开始汇聚… …… 黄沙呼啸,战马隆隆前行。 王玄身后主将大纛猎猎飞舞,若有所思望向战场中心。 这片古战场有天然大阵形成,据白琴所说,似乎与九宫相对,又因山川局势,地脉奔腾而变化不定。 每片区域都被幻阵阻隔,但王玄凝聚雀阴煞轮后,灵觉更加敏锐,隐约察觉到那边有异动。 白琴也似有所觉,微笑道:“大人,那七凶悲尸藏于地脉之中,依靠龙脉侵染诞生的血虬修炼,怕是已经察觉。” “无妨。” 王玄面色平静,指挥大军加快收割,同时好奇问道:“那白夫人也算是你前世,儿女被那七凶悲尸所杀,你心中毫无怨恨?” “只是一些散碎记忆,如浮光掠影。” 白琴微微摇头,“不经他人喜怒,哪懂他人爱恨。” “我就不明白,记忆中那七凶悲尸原身也算英武不凡,比隐山宗主丝毫不差,且对白夫人死心塌地,怎就落得个因爱生恨,行事扭曲…” 王玄随意答道:“无他,舔狗不得人心。” “汪汪。” “阿福,不是说你?” 白琴愕然,“舔狗?” 王玄沉思了一下,“情爱一事变幻莫测,最是伤人,有情比金坚,亦有各种计较掺杂,大多时候都是一厢情愿,自我感动。” 白琴似懂非懂,“怪不得白夫人总是躲着此人。” “这些都不重要。” 王玄望向战场中心,“你可知那七凶悲尸手中宝弓来头?” 白琴点头笑道:“这个奴婢倒知道一些,白家也曾是将门出身,大魏时随兵圣李援离开冰雪长城,前往北疆黑渊冰原远征,途中得到一块陨星钢玉,品质尚可,制成兵器赐予属下。” “这七凶悲尸名叫陈梁,乃是白家大将,得到宝弓后分外珍惜,死后亦成随身凶煞之器,大人莫非有意?” 王玄也不掩饰心思,“军阵威力日盛,寻常弓弩已无法承受,若得此宝弓,连珠箭下不惧飞剑。” 白琴眉头微皱摇头道:“大人,这七凶悲尸可不好惹啊。” 王玄闻言畅然一笑,“我当然知道,七凶悲尸凝聚非毒煞轮,本身就是法脉重器,即便炼炁化神也不敢惹,除非铁道人那种高手,我这军阵还攻不破。” “但终究是死物,刘大麻子都敢镇压封魔窟,我怕什么,宝弓虽好,但七凶悲尸何尝不是一件宝物,若能收服融于军阵…” “弓我要,人我也要,且寄存于此地,改日血虬消散后一锅端!” 说罢,策马勒令军阵加快速度。 远处,七凶悲尸已带着阴兵大军追杀而来,但如今永安府军全员战马,速度远超阴兵。 在白琴的指点下,府军远远吊着凶尸阴兵转了一大圈,将整个古战场血虬一扫而空后,扬长而去。 古战场中,七凶悲尸一声长啸,风沙翻滚。 可惜,他因龙脉窍穴而孕育,也注定困在此地难以离开。 …… 离开古战场,王玄又率兵兜了一圈。 先是来到悬崖药田,这里如今景象已大为不同,莫家率人布下幻阵遮掩,又有木客预警,数十名炼精化炁修士坐镇。 除非附近再次出现妖巢,否则普通邪物根本无法入侵。 当然,若其他势力抢夺,又是两说。 不过自狼妖将所有石芝破坏后,只能重新培育,要想有所产出,至少要到五年之后。 那时,还不一定怎么回事。 随后他又来到丹庐。 这里大阵已毁,但在憋宝人杨老头帮助下,木客们又弄了个幻阵,逐渐繁衍部族。 见王玄到来,大多数木客瞬间隐去身形,唯有一名站在树枝上指了指远处,随后跳入巨木中消失。 王玄也不在意,这些无害精怪天生胆小,能够与永安达成合作,已是不小的进展。 顺着木客所指方向望去,只见地上横躺着几根水缸粗的乌黑阴沉木,各个都有十米长,上面泥巴还未干燥,默默散发着阴寒之炁,周围地面都凝结了一层冰霜。 王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竟有这么多?” 白三僖从怀州将匠门陈墨刀请来后,首先便是要处理那三尊从山阴城得来的鬼城隍雕像。 陈墨刀经过数日苦思,已然有了眉目,却需要上好阴沉灵木配合,只能拜托木客搜寻。 没想到木客部族这么给力。 张横摸了摸脑袋,“特娘的,这么沉的木头,那些小家伙是如何运来?” “木客最擅寻找灵木,自有秘法。” 王玄大手一挥,“走,抬上回永安!” 一声令下,几名汉子顿时上前扛起,大军举着火把,披星戴月往永安城而去…… …… 下山之后,已然天光大亮。 靠近永安城时,王玄立刻发现不对。 随着商贸发达,永安城已越加繁华,除去附近百姓和商队,亦有三教九流进出讨生活。 但如今,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士却多了几倍。 王玄顿时眉头微皱,“永安城可有大事发生?” 荡寇军掌旗杜春妮策马上前笑道:“大人,是莫家山城即将竣工,到时必然广邀宾客、也会请来各路戏班杂耍,自然是热闹的很。” “哦,却是忘了此事。”王玄顿时了悟。 莫家从怀州搬迁而来,无根无依,如今有了起色,自然要向外宣告,家族从此将扎根并州。 所谓人情里短,江湖往来,自有其门道。 王玄微微点头,“既如此,这些天巡查时提高警惕,搜山军暂时配合荡寇军,莫要生出乱子。” “是,大人!” 大军回营,各归其位修整。 这次收割古战场,所有军士皆是血煞翻涌四溢,一个个面红目赤,定要经过一番打坐苦练,才能有所精进。 而王玄,则带着阴沉木前往匠作营。 匠作营内,陈墨刀、白三僖、韦娓等人正围着木桌查看,旁边新收的学徒们正忙碌赶工,打造些木梁、木榫、箭杆等物。 一是锻炼,二是积累物资以供战时使用。 “大人!” 见王玄到来,众人连忙拱手。 陈墨刀看到帐外军士抬着的阴沉木,连忙上前查看,敲击几下后哈哈一笑,“此物来得正好,大人请看!” 说着,请王玄来到木桌前。 王玄定晴一瞧,只见桌上是一座永安军营木制模型。 众人皆是能工巧匠,自然打造的栩栩如生,而且还多了不少布置,另外一侧,则是几面行军大帐。 王玄来了兴趣,“诸位,这是何物?” 陈墨刀抚须叹道:“大人,这鬼城隍雕像可是难得一见,在下确实有秘法能将其制成镇门之物,但终究是浪费了些。” “我观永安军容强盛,但人数却不多,大人请恕在下直言,若被敌人攻到营内,恐怕已回天乏力了吧?” “说的没错。” 王玄点头沉声道:“陈先生有何妙策?” 陈墨刀看向韦娓笑道:“老夫没想到皮匠门韦家传人也在此地,这几日观八荒惊神鼓,却是有了些眉目。” “府军日后开荒,免不了要野外扎营,我听闻边军之中,整座军营皆是配套法脉重器,一旦扎根,便如山岳耸立,巍峨不催。” “在下想,倒不如将这三尊鬼城隍雕像依照八荒惊神鼓原理,制成三面行军大帐,以三才布局,配合大人四象奇门阵军旗,当做营地法阵,随时都可布置。” “虽比不上边军至宝,但在这并州军府,怕也能排得上号。” “不愧是匠门高人!” 王玄面露欢喜,“陈先生有何需要,可随时寻我!” 匠门陈家虽说以石雕闻名,但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便是通晓匠门百艺,怪不得白三僖千方百计也要将其请来。 众人谈得兴致勃勃,不知不觉便到了晌午。 而莫家那边,气氛却是有些凝重。 永安东部山脉,一座山城已拔地而起。 山城成巨大“工”字型,百米高的石墙一面依山势而起,四周修建岗楼,背山面靠平原,另一侧则对着苍茫东部群山。 所谓山城,便是世家千百年来生存经验。 乱世之时,紧守山城,便是一方净土。 盛世之时,山城内商铺云集,又是生财之道。 家族人员居于其中,世代生存繁衍。 有些千年世家,如萧家山城,规模宏大甚至有自己的城隍庙,底蕴深厚,易守难攻。 莫家山城竣工本是喜事,如今却成了麻烦。 山城家族议事大殿内,莫怀闲高坐于上,皱眉苦笑道:“并州几族一大六小,以萧家为首,莫家底蕴尚浅,未经乱世,还算不上世家,送去请柬,本是礼节,怎么世家法脉全要派人来?” 一名族老冷笑道:“听说是萧家搞的鬼,看来血衣盗大乱刚过,萧家要弄个场合立威,不巧被咱们撞上了。” 莫云天皱眉道:“立威倒没什么,左右不过是弄个名头争一争,那些法脉世家打出脑浆子也不关咱们的事,但到时高手云集,万一有人瞧出巨型灵矿…” “此事不可怠慢!” 莫怀闲眼中若有所思,“说不得要请叔父回来一趟,若是败露,也可令他们有所忌惮,事不宜迟,立刻派人传出消息,我这就去与王校尉商量。” 说罢,离了山城匆匆往军营而去。 …… “萧家倒是猴急…” 军帐之内,王玄听完也不惊讶。 血衣盗之时,萧家全面退缩防御,虽说最终得了黄家秘藏汤水,但上元佳节鹤舞楼一事后,名声却是落了不少。 郭守清已经提醒过,萧家在边军势力衰退,如今军府改制,开荒大潮来临,他们求存,世家却是要维持地位。 若连并州老巢也不能一呼百应,定为其他世家耻笑。 江湖便是这样,既要有里子,更要有面子。 令他好奇的是,萧家计划怎么长这个面子? 第一百五十八章 并州风云起,萧家有仲谋 莫怀闲难掩愁色,“大人心中可有计较?” 王玄悠悠喝了口茶,“莫兄想多了,还记得你在府城时曾对我说过,只求乱世苟活,如今只因一个巨型玄铜矿,想法就变了么?” 莫怀闲愕然,随即沉默了一下苦笑道:“大人教训的是,莫家底蕴不足,久穷乍富,确实失了进退分寸。世家底蕴,乃是千百年积累,一个巨型玄铜矿确实不算什么。” “进退之道,在于明确底线!” 王玄听着远处校场喊杀声,嘴角露出丝微笑,“如今开荒乃大势,唯有府军掌控权是底线,除此之外,一切皆可作为交易棋子。” “我倒是担心另外一件事,永安偏僻之地,都出了个巨型玄铜矿,其他府军也多有收获,且开荒才刚刚开始,咱们手中这点东西的价值,怕是会越来越低。” “若找到合适机会,还不如主动爆出,趁机换取其他好处?” 莫怀闲以前也是个捞偏门的,顿时明白其中关窍,“大人的意思是…” “人!” 王玄拿出桌上汇总的情报,“自开荒以来,府军大量招兵,致使百行百业都人员短缺,若涨薪俸,要么关门大吉,要么物价飞涨,这还只是民生。” “修行灵材数量增加,说不得一些民间高手也会趁势崛起,要么成为不稳定因素被世家打压,要么被收拢,这才是真正壮大实力的机会。” 莫怀闲先是眼睛一亮,但随即就摇头道:“世家法脉高人众多,不会看不到这一点,永安偏僻,底蕴不足,争不过别人。” “是啊…” 王玄也眉头微皱,“能做多少是多少吧,至于萧家,永安太小,还不入人法眼,见招拆招即可。” “事已至此,咱们搭好台子便是,至于这戏怎么唱,就看双方能耐。” …… 并州东南,仙泉县。 仙泉县是并州少有的灵秀之地,河溪纵横,小桥流水,古老亭台楼阁遍布四方,一座座深宅大院隐于竹林之中,县城主道商贸往来频繁,酒肆之间皆是豪富游商。 恍惚之间,仿佛令人置身南晋水乡。 仙泉县有一口灵泉,四季水流清澈,灵炁盎然,是炼丹制作药膳绝佳材料,传闻乃是上古仙人饮茶之所,故此得名。 即便前些时日血衣盗肆虐,这里依旧宁静。 但令此地繁荣的,并非那口仙泉,而是附近山上的萧家山城。 萧家擅于冶炼,深山之中不知藏了多少炼器工坊,又掌控配料秘方,久而久之,山下仙泉县,也自然跟着繁荣起来。 当然,萧家山城已被大阵遮掩,常人别说难以发现,只要靠近群山,就会被巡逻侍卫拦住。 此刻,仙泉县一座深宅大院内。 偏院厢房,萧季礼身前青玉茶杯茶水已凉,但他却仍转来转去把玩,眼中满是忐忑。 就在这时,双瞳陈老推门而入,微微一叹,“进去吧,记住,该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就别想,莫要说错话。” 萧季礼深深吸了口气,拱手一拜,随后来到后院,进入正屋。 屋内,两名道袍老者正在下棋。 一人满头白发,额头竟生出一只玉石眼睛。 一人两鬓斑白,道髻却乌黑如墨,皮肤隐隐泛着金色。 二人皆有异象,炁息却如凡人一般。 萧季礼不敢怠慢,弯腰拱手恭敬道:“季礼参见二位老祖。” 额头生有玉石眼的老者宽和一笑,“这次出山历练做得不错,虽有小乱,但也进退有据,可继续为二房掌事。” 萧季礼眼中一喜,“多谢老祖。” 另一名皮肤泛金的老者不置可否,面色平静道:“可将消息传给了其他法脉?” 萧季礼连忙拱手道:“已经发出,若在仙泉,他人必然忌惮推脱,正好莫家山城竣工,永安偏僻,他们若不敢去,便是丧了自家气势。” “据探子回报,各家都会派出参军管事,说不定也会请门中前辈坐镇。” 金面老者微微点头,“那我要问你,此行要如何落子?” 萧季礼沉声道:“边军那边,萧剑秋将军年末就会告老回乡,毕方军团主帅之职必有一番争夺,血衣盗之事,萧家声誉受损,未免成为他人攻讦把柄,必须尽快重整声威。” 金面老者淡然一笑,不再说话。 玉石眼老者则叹了口气,“去吧,给府城仲谋传消息,这次让他来主持。” 萧季礼愕然,心有不甘拱手问道:“老祖,季礼可是做错了什么?” 玉石眼老者微微摇头,注意力似乎又放在了棋局之上。 “你做的没错,只是不够好,去吧,在仲谋旁边好好学,他志在与天下英才争雄,以后会去神都,不会跟你争。” “天下…神都…” 萧季礼脑子一片空白,半晌才拱手拜别。 回到厢房,萧季礼依旧面色阴沉,“陈老,我真的很差么?” 双瞳陈老眼神一凛,“公子,夫人交代过,做你自己便是,无需与他人比,无需与他人争,该你的,便是你的!” 萧季礼抿了抿嘴,将话题转移。 “陈老,传消息吧。” 说着,自嘲一笑,“这次,我就跟在仲谋身边,好好学一学…” …… 与此同时,各地亦是风波乍起。 渠城县府衙。 刘家兄弟看着手中请柬,面面相觑。 刘大麻子摸着脑袋发愁道:“这萧家打得什么鬼主意,会不会趁机搞咱们,屠苏家已经把人撤了回去,万一…” 刘宣折扇一摇,笑道:“大兄放心,咱们已借太子之手抽身,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萧家想要立威,与咱们无关,正好去看看王兄永安府军之威。” “三妹请了几名门中好友,有些人情总是要还…” 正说着,忽然有军士进门来报:排教长老成三水来访。 刘宣微微一笑,“大兄,要担心的是他们!” …… 灵源县军府衙门。 后院,李春娘眼神凝重,拿着请柬阔步进入正堂。 这个妩媚夫人自掌控军府后,气度越发雍容。 后堂内,一名黑衣老妪正盘膝而坐,端着烟杆,愁眉不展喷云吐雾。 “师傅,是萧家帖子。” 李春娘恭敬递上后,沉声道:“萧家果然要有动作,弟子该如何应对。” 黑衣老妪拿着帖子,浑浊老眼精光一闪,随即摇头叹道:“白家那位祖宗竟当了血衣盗帮凶,无论是何原因,我五仙堂都要受累,此时宜静不宜动…” 李春娘咬了咬牙,“是,弟子知道该怎么办了。” …… 怀仁县军府衙门。 一名光头独眼大汉拿着帖子嘿嘿冷笑:“萧家这么猴急,不拿出些好处可不行,正好也去探探王愣子虚实…” …… 安泰县军府。 六合阴阳门的地师们闭门商议。 他们对面,赫然是红林禅院和尚… …… 怀化县军府。 戏彩门与和合门长老争得面红耳赤。 旁边几名小家族长老脸色难看… …… 血衣盗大乱刚过,并州风云再起。 这次不是明火执仗对抗妖邪,但谁都知道,暗处刀光剑影不会少,有时候一口气,一张颜面,背后就代表着无数利益。 大潮之下,萧家这雄踞并州千年的霸主,终于开始显露獠牙,没人敢轻视。 与此同时,一只灵鸟浮光掠影飞向府城。 城南深宅大院内,一名女童伸手接住,随后笑意盈盈跑向后院。 沿途假山林立,竹林簌簌作响,花团锦簇,落英缤纷,任谁也想不到,这低调大院内,竟有如此美丽园林。 而在古朴凉亭之内,正坐着一名年轻人,长相普通,面容憨厚,正在一幅大燕地图上点点画画,时而眉头紧皱。 “怀州民间法脉日子不好过,司马家莫非想竭泽而渔?” “不对,司马家那妖精没那么简单…” “还有屠苏家那横货,遮遮掩掩在山中找到了什么?” “公子,山城来信。” 侍女恭敬递上信笺,打断了年轻人思绪。 萧家仲谋公子名声在外,但很少在人前露面,江湖传言其宽厚仁和,貌如美玉,谁也想不到长相如此平凡,扔到人堆里根本找不到。 萧仲谋接过信瞥了一眼,就随意交给侍女,“告诉山城,这次我辅助季礼便是,莫搞那些乱七八糟,想兄弟阋墙么?” 旁边一名老者不满地哼了一声,竟也和陈老一般双瞳异象。 “萧家的规矩,便是能者上位,你这么胡来,迟早倒霉!” “是是是,刘老您说得对。” 萧仲谋胡乱应付了几声,又开始在地图上点点画画。 老者脸色难看,“你整天躲在这算计这,算计那,别家计划管你什么事?” 萧仲谋嘿嘿一笑,“刘老您可说错了,萧家之危,从来不在内,而是这帮王八蛋,一个个鬼精鬼精,不防着点怎么办?” 老者深深吸了口气,“先顾好自家的事吧,季礼公子的计划我看了,没什么问题,二位老祖到底想要什么?” 萧仲谋终于无奈将地图收起。 “我萧家屹立千年,起起落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当初黄家一时风光,还不是落得个烟消云散。” “季礼想错了,这次重要的不是逞凶斗狠。” 老者眼神一动,好奇道:“那什么重要?” “规矩!” 萧仲谋笑得一脸憨厚,“大潮来临,天下龙蛇起陆,能摁得住几头?重要的是规矩。” “这次我萧家,要给并州立规矩!”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暑人心热,风云聚永安 烈阳炽热,万里无云。 此时临近大暑,中伏将至,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节。 夏蝉鼓噪,热风烦心,永安闲汉们免不了要喝凉茶、吃冷面,顺道来上一剂三伏贴,窝在树荫下聊些家长里短、市井闲言。 “莫家山城大礼,听说整个并州的贵人都要来,瞧见没,这才叫面子,也不知能不能进去瞧个热闹,要是能被哪家小姐看中…” “去去去,想什么呢,就你这德性,呸!” “山城当然进不去,但人莫家也算厚道,这些天来了不少戏班杂耍,听说还有流水长席,我特么明天不吃饭,就等这一顿。” “哈哈哈…”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响起喧嚣声。 “哎,城南打起来了,快去看!” “谁跟谁打?” “听说是两帮空空门小贼…” 闲汉们撒起脚丫子就往城南跑。 到了地儿,只见街上已围了两层人。 中央烟尘四起,十几道身影你来我往,手中薄片小刀叮叮叮火花四溅,还有人纵身跃起,挥手洒下一片铁钉,顿时有人中招,一声闷哼。 两帮人已打出了真火,开始下狠手。 很快,一人捂着脖子连番后退,指缝间全是鲜血。 围观百姓闲汉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打死人了!” 随着永安逐渐繁荣,暗地里也时常争斗,但最近几日像这种光天化日动刀子的,已连续发生几起。 “都特娘的住手!” 远处一声炸雷,县尉金虎脸色难看,带人匆匆而来。 两帮人顿时停下,彼此怒目而视。 金虎一声冷哼,“都给我锁住,扔进大牢!” 衙役们立刻如狼似虎扑上。 场中灰头土脸的空空门贼盗们虽满脸不服气,但一个个都老实的很,不敢反抗。 两侧商铺屋顶,不知什么时候已站了几名荡寇军士兵,各个手持弓箭,满脸凶煞,冷漠盯着下方。 自从前些天有人闹事被一箭炸成肉沫后,永安城的江湖客们就都知道:城外府军,是真正的杀人不眨眼。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军营之中。 大帐之内,王玄与莫怀闲正在下棋,白琴飘在一旁观看,浑身寒炁四溢,阿福和小白都蹲在旁边,眯着眼睛一脸舒坦。 “是空空门的两个贼头争地盘。” 莫怀闲微微摇头,拿起一枚黑子落下,“永安城日见繁华,利益动人心,什么同门之情,也要抽刀子干。” 王玄面色平静,执白子抢位,“江湖恩怨没有尽头,莫坏了永安规矩就是,谁敢乱,就让府衙和四海门共同发出悬赏。” “是,大人。” 莫怀闲拿起黑子举棋不定,随即苦笑一声,“大人棋力越加精深,在下已不是对手。” 王玄微微摇头,“非棋乱,是心太乱,你那位族叔可已动身?” “前些日子已从神都离开,正好领了差事,来永安转一圈。” “那就好,到时随机应变就是。” 就在这时,忽然有军士来报,南山谷道外平原上出现队伍,打着渠城的旗号。 莫怀闲连忙拱手,“大人,看来客人要陆续前来,属下这就回山城安排。” 说罢,告辞离开。 看着莫怀闲离开的身影,白琴摇头道:“大人,若为修道长生,争一番也罢,但这些世俗名利,为何修士也争个不停。” 王玄默默摆弄棋子,“长生难求,红尘亦难断,即便你心性淡泊,亦有师门亲眷,更别说背后一大堆人,身不由己,不争不行。” “真是无趣…” 白琴不再多问,拿起一本书独自翻阅。 王玄则收拢起盘,暗中打开天道推演盘。 瞬间,一排列表出现在眼前。 如今的推演盘已种类繁多。 功法有《太阴玄煞锻体术》《血煞锻体术》《太阴炼形术》《虎豹炼神术》《六合游龙枪术》… 军阵有《小三才阵》《四象奇门阵》。 辅助类则有《简易煞器炼制法》《大燕武备总要》《妖变经》《虎豹军纹法》。 更别说有些还有子列表。 王玄知道,今后功法秘术只会越来越多,但每次却只能推演一个,因此必须有所取舍,精打细算。 毫无疑问,在这大争之世庙算不可缺,利益交换、江湖往来更是少不了,但一切前提,都是要拳头硬。 《太阴玄煞锻体术》晋级后,雀阴煞轮也随之凝聚。 这一境界在兵家修士中最为关键,相当于积累底蕴,也决定未来成就能有多高。 王玄并不着急,他计划要在这一阶段寻找能弥补《太阴炼形术》的至阳之法,并且找到足够强大的天地灵物融合。 所以,军阵提升,就成了目前最好选择。 《小三才阵》是万阵根基,经他推演后,有了(如臂使指)(不动如山)(石破天惊)秘法,已脱胎换骨。 《四象奇门阵》不用说,千年之前就已扬名,威力远比《小三才军阵强横》。 但这种大型军阵却有个致命缺点,一旦遇到复杂地形,军阵就会紊乱,甚至无法成型。 比如在渠城封魔窟中,《小三才阵》反而更好使。 所以王玄如今正在将两种军阵融合,若是《四象奇门阵》如《小三才阵》一般自由分解组合,聚散由心,甚至将秘法融入,那么威力定能更上一层。 如今进度已过5%,看来这个想法能够实现… …… 就在王玄琢磨的同时,渠城队伍已越来越近。 渠城这次来的人并不多,除去刘家兄弟带着几名护卫,刘家三妹刘菡也带了几名同门,剩下的则全是排教与刺客门人。 望着南山谷道上两座岗楼,刘大麻子摸了摸脑袋,感叹道:“原先还觉得这里偏僻,现在想来此地易守难攻,还少了许多麻烦,王兄果然精明。” 几次往来,他被王玄吓出心里阴影,觉得对方又狠又精,实在难招惹,好在打不过能加入,如今心宽了许多。 “挡得住邪祟,挡不住人啊…” 刘宣微微摇头,“这次萧家借人场子扬威,定会对永安好言相对,要不传出去会惹人笑话,倒是有几家,估计会顺带找些麻烦。” 刘大麻子一愣,“都有谁?” 刘宣沉声道:“戏彩和合二门在府城吃过王兄过亏,太阴门一番大乱,新来的管事也想借机扬威,还有怀仁县罗桓……” “那个混球?” 刘大麻子不屑道:“无需王兄出手,老子就先找他切磋一番。” 刘宣摇着折扇笑而不语。 这种府军高层相聚的机会难得一见,萧家想立威,谁又不想趁机涨一番脸面,毕竟来年府城述职,说不定就要定名将谱。 罗桓背后盗门不受待见,是个很好的靶子。 身后,刘菡身边几名年轻弟子也满脸好奇。 “师姐,这便是永安么?” “那王校尉可好相处?” 刘菡叹了口气,柔声道:“师门如今混乱,非是久留之所,你们不擅争斗,如今天下不稳,若流落江湖难以自保,王校尉为人慷慨精明,定能护得你们周全。” “我们听师姐的。” 几名年轻弟子纷纷点头。 而在队伍末尾,排教长老成三水则和刺客门一名青衣老妇不断传音商谈,眼中满是凝重。 队伍进了南山谷道,早已等候在此的莫家子弟连忙迎接,带着众人前往莫家山城。 而刘家兄妹三人,则拐道前往永安军营。 “刘兄,路上可好。” “见过王兄。” 几人一番生死,况且已达成同盟,也就不再客套,王玄直接将几人请进军营。 刘大麻子走了几步,脸色就开始不对。 “永安府军…怎么都凝聚了煞轮?” 王玄面色平静,“军士们训练比较刻苦。” 特娘的,兵家修士哪个不苦… 刘大麻子心中腹诽,当看到校场军士杀声震天,背后血色猛虎盘绕时,顿时有些结巴,“那…那又是啥?” 王玄依旧面色平静,“只是在下家传秘法而已。” “哈哈哈…大兄别问了。” 刘宣折扇一摇,笑道:“都说王兄无法脉支撑,但大家怕是都看走了眼,不过王兄,你不怕…” 王玄微微摇头道:“些许小术,用不着遮掩,再说永安城中不少密探,也瞒不了多久,要想拿,各凭手段就是。” 一行人说说笑笑入了军帐。 刘菡连忙介绍:“王兄,这是我师门几位师弟师妹,品性纯良,医术精湛,就拜托给王兄了。” “在下吴悔,见过王大人。” “在下李品楼,见过王大人。” “在下…” 看着面色局促的几个年轻男女,王玄脸上露出微笑。 他已经打听过,刘菡师傅乃是道医门高人,白发医仙之名三十年前整个大燕都名声响亮,弟子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想到这儿,王玄满脸和蔼,“几位放心,王某不是小气之人,除去银俸,亦有修炼灵材提供,还有,太一教的笆斗真人也在城隍庙坐镇炼丹,闲暇之余也可去请教…” “笆斗真人?!” 不光几名弟子,就连刘菡都一脸惊喜,匆匆忙忙告辞离开。 刘家兄弟有些无语。 王玄则哑然失笑。 他知道笆斗真人炼丹之名在医门中十分响亮,却没想到还是年轻弟子偶像,只是不知他们能受得了几天… …… 就在王玄与刘家兄弟相谈之时,平原上又来了一只庞大队伍,上百侍卫龙精虎猛,眼神凌厉,更有几名老者浑身散发隐晦气息。 来者,正是萧家队伍。 两名双瞳老者各自策马而行,偶然相视,便是一声冷哼。 “陈老、刘老…” 萧季礼策马居中,看两名老者模样,便是一脸头疼。 他又偷偷往前方瞧了瞧,只见萧仲谋已假扮成普通侍卫,加上那极其平凡的相貌,根本难以分辨。 似乎察觉到视线,萧仲谋转身微微一笑。 萧季礼脸色尴尬点头回应,心中复杂。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 咔嚓嚓…远方天边阴云密集,雷鸣声声。 紧接着,平原上卷起凉风,吹散了白日闷热。 萧仲谋策马缓缓来到萧季礼身边,点头微笑道:“二兄,我路上说的,你可曾记下?” 萧季礼沉默了一下,拱手道:“仲谋之才,百倍于我。” 萧仲谋淡然一笑,“二兄,我善攻不善守,你可守成,是家主不二人选,老祖们门清得很,放心,慢慢来。” 萧季礼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仲谋,你想要什么?” 萧仲谋没有回答,而是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二兄,起风了!” 第一百六十章 并州群雄至,山城风雨催 咔嚓嚓! 一道狰狞雷霆撕裂如墨浓云,狂风起,暴雨至,大树在风雨中左右摇摆,浑浊泥水顺着山道流淌而下。 “大人,萧家的人已经来了。” 军帐中,烛火飘摇不定,搜山军掌旗莫云霄全身着甲,抱拳禀告,在他身边,几大掌旗皆是一身戎甲,面色凝重。 王玄一袭白衣,烛光下笔走龙蛇。 写完一封简信,他搁笔等墨迹晾干,面色平静抬头道,“此番永安龙虎汇聚,必生动荡,这些天全军不可卸甲,更不可有半丝松懈。” “记住,私底下哪怕他们杀得血流成河,也一概不要搭理,但明面上,永安要万事太平,谁乱就打谁!” “是,大人!” “还有,将此信交给李县令。” 待众人走后,王玄负手而立,看着军帐外暴雨倾盆。 呼噜噜… 地面上的阿福突然抬头低吼,星星点点血色火光从口中溢散而出。 这些天阿福已彻底将第三颗五脏华宝激活。 第三颗华宝为红色,居于心脏属火,不仅让其浑身煞炁开始流动,还多了个喷吐煞火的能力。 听着阿福提醒,王玄望向远处。 “竟来了这么多高手…想以势压人?还是故布疑阵…” 与此同时,县衙之中也是灯火通明。 县令李思源和县尉金虎正皱眉商谈。 “大人,牢房快满了。” “嗯,找几个犯事小的,让他们缴足罚银离开永安,至于那些背后有法脉的,让四海门领这人情…” 正说着,忽然有军士送来密信。 李思源打开看了看,沉声道:“王大人让我们一切照旧,若是涉及其他府军,全交给他来处理。” 县尉金虎松了口气,随即苦笑摇头道:“希望这三天一切顺利,县衙的兄弟们都有些撑不住了。” “撑不住也要撑!” 李思源有些无奈,“若是让他们胡来,永安也颜面不保…” 一场突如其来的聚会,在永安百姓看来,是四方来宾,酒宴欢庆,但稍微知情的人,都能感受到其中风雷涌动。 …… 莫家山城竣工,远来皆是客。 无论来者何人,莫家都派了子弟在南山谷道迎接,萧家为并州世家之首,自然更不可怠慢。 “诸位请随我来。” 莫云天在雨中策马拱手:“这场风雨来得急了些,山城已为诸位准备了热汤酒宴,家兄正在待客,不能远迎,还望季礼公子恕罪。” 风雨来得急了些…话中有话呀。 萧季礼想起萧仲谋的提示,面色平静微笑道:“风雨不随人愿,但也不过片刻之事,莫家扎根永安,乃并州之福,怎能不来讨杯喜酒。” “季礼公子客气了。” 莫云天恭敬拱手,随后带人策马在前引导。 萧家队伍也加快速度,战马奔腾,泥水四溅。 “此人叫莫云天。” 萧季礼对着旁边萧仲谋低声道:“算是莫家精英子弟,和一个叫莫云霄的,在王玄麾下任职。” 萧仲谋点了点头,随即望向远处。 只见风雨之中,永安城灯火辉煌,而附近的军营则煞炁升腾,如一尊凶兽坐望平原。 萧季礼微微摇头道:“这永安王玄也是员将才,数次于绝境中逆转,渠城那件事应该也是他看透,我曾想推荐其去往边军,但其势已成,也就打消了念头,仲谋当初为何不将其招入麾下?” 萧仲谋面色平静,“也是我看走了眼,当初以为是个趋炎附势之徒,怕晴曼重蹈雪姨覆辙,也就用人情打发。” “哦,原来如此…”萧季礼瞬间了然。 萧家内部也是团体林立,如他是二房推出的子弟,萧仲谋则是三房最出色精英,当然还有大房,主要控制边军。 萧晴曼之母是旁支子弟,从小看护照顾萧仲谋,后来招了个没本事的赘婿,虽夫妻恩爱,但在家族中却备受白眼,郁郁寡欢而死。 萧仲谋长大后,自然也对萧晴曼照顾有加。 想到这儿,萧季礼眼神一动,“仲谋,边军人才不足,要不…” 萧仲谋微微摇头,“其为凶虎,怎肯居于人下,无需再费心思。” “凶虎?” 萧季礼愕然,“仲谋太看得起他了吧?” 萧仲谋露出个微笑,“步步为营,出手狠辣,府城敢直面整个并州法脉,渠城有将太子拖入局中,偏偏又小心蛰伏此地,你说是个什么人?” 说着,望向远处莫家山城,“燕皇掀起大势,这种人会越来越多,无论招揽打压,都要寻找时机,否则便是麻烦,兄长可知太子为何对其置之不理?” 萧季礼眉头微皱,“仲谋直说便是。” “皇族谋的是大势,任天下龙腾虎跃,都在棋盘之上。” 萧仲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眼下大势已成,咱们此行只要功成,并州之局就能稳固,进退由心,且看风云变幻。” “各州世家老祖门清得很,棋局已定,都是在锻炼小辈,若咱们连这番场面都应付不了,才会让人笑话。” “受教了。” 萧季礼望着越来越近的莫家山城,胸中也涌上一股豪气。 …… 次日,暴雨停歇,一只只队伍相继而来。 无论莫家山城,还是永安城,都热闹起来。 山城之内,莫怀闲满面春风,忙得脚不着地。 永安县城之内,东西南北城皆有戏班杂耍、流水长席,街上人头涌动,百姓欢声笑语,一派和谐。 而在暗中,却有一封封情报往来传递。 “六合阴阳门、红林禅院等并州本土法脉合为一处,几个小世家也与其暗中往来…” “排教、刺客门和戏彩、和合门长老们疑似已达成协议…” “盗门与太阴门长老相谈,不欢而散…” “五仙堂异常低调…” 军帐之中,看着一封封密信,王玄心中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刘家兄弟阔步而入。 刘大麻子嘿嘿笑道:“王兄,咱们该走了吧,如今山城那边热闹的很,你也算半个主人,若去迟了,不免被人笑话。” 王玄将密信一一收起,“好戏还未开锣,急什么。” 刘宣眼神微动,“看来王兄已胸有成竹,可能猜出萧家手段?” “只是管中窥豹而已…” 王玄若有所思,“有些东西还不确定,若如我所料,萧季礼背后怕是有高人指点,咱们装糊涂,静观其变就是。” 说罢,三人起身出了军帐。 “大人!” 早已守候在外的四大掌旗齐齐拱手。 王玄微微点头,“按我吩咐,各司其职。” “是,大人!” 山城喜事,他总不能着甲率兵而去,因此这次只带了丑佛儿,当然阿福也在身边。 刘家三妹不喜热闹,和师弟师妹跑去了城隍庙,那里算是唯一清静之地。而郭守清为太一教之人,未避免并州法脉误会,也待在庙中不出。 王玄几人策马而行,半柱香的功夫便已看到山城。 只见山腰之上,一座巨大城墙拔地而起,城阁之上张灯结彩,一条宽阔土路斜上直通城门。 “大人!” 几人来到城门口,早已等候在此的莫云天连忙拱手。 王玄也不客套,下马后令莫家子弟牵走战马,在莫元天带领下进入城门。 经过一道瓮城,热闹气息扑面而来。 只见青石街道两侧,皆是各种商铺酒肆,全挂着大红灯笼,虽没什么客人,但却全部开门,掌柜们也穿着新衣一脸喜色。 这便是山城特点,如同一个缩小县城,盛世之中免不了要开门做生意。 当然,主要服务对象,全是修行中人,和县城互补。 王玄早已来过几次,自然不觉稀罕,径直去往内城。 内城则是莫家核心所在,族中高手全聚于此地,守护着后方矿场和城墙,大大小小院子如棋盘分布,城墙岗楼之上则有守卫巡逻。 刚进入内城,王玄便察觉到一股股视线。 有审视、有好感、亦有恶意。 他面色不变,阔步而行,如视无睹。 “大人!” 前方莫怀闲已带着几名族老等候,眼中有些疲惫。 王玄连忙摆手,沉声道:“莫要客套,今日你是主,我是客。” 说罢,对着旁边几名族老拱手道:“恭喜恭喜。” “王大人客气了。” 几名族老连忙回礼。 几人举动,毫不避讳,一股股视线顿时变得惊讶。 远处一座大院阁楼之上,一名六合阴阳门的道士眉头微皱,“本以为王玄是借莫家之势,但看模样,莫家竟是以王玄为首?” “看来此人手段也是了得。” 不远处的一座雅阁内,萧季礼也有些诧异,随即摇头对着旁边微笑道:“怪不得仲谋说此人凶虎,反客为主还不生嫌隙,也算能耐。” 王玄也懒得理会,和莫怀闲进入莫家大院。 这里已经张灯结彩,布置得一片喜庆。 刘家兄弟自有莫家子弟安排,王玄则随着莫怀闲来到一处隐秘厢房。 二人刚坐下,莫怀闲便苦笑道:“大人来得正是时候,这帮人可真不省心,如今城中竟有十几名炼炁化神老怪,一旦生事,莫家供奉可压不住。” 王玄面色平静,“莫兄放心,这局棋在盘外,山城不会有事。” 莫怀闲来了兴趣,“哦,怎么说?” 二人刚要细谈,莫云天便匆匆而来,面色凝重:“大人,怀仁县校尉罗桓想要见您,看样子,来者不善…” 第一百六十一章 过河不由卒,烟火照夜空 “罗桓?” 莫怀闲脸色瞬间难看。 在这大喜之日,即便再大的仇怨,表面上也是客客气气,这是江湖上最基本的人情世故。 这时候闹事,相当于彻底翻脸。 “稍安勿躁。” 王玄沉声道:“罗桓不懂规矩,难道他背后的盗门也想乱来?况且他若是个傻子,也不会活到现在,此事怕是另有目的。” “走吧,出去看看再说。” 说罢,几人阔步而出来到大厅。 大厅内,此刻正坐着两人。 一名光头大汉面相凶狠,黑色眼罩旁边全是狰狞疤痕,一袭青蓝宽袍,似乎要被浑身壮硕肌肉绷碎。 正是怀仁县府军校尉罗桓。 另一人,则是个黑袍白须老者,面容和善却炁息阴沉晦涩,干枯手爪指甲透明如玉,竟是个炼炁化神境老怪。 莫怀闲立刻传音道:大人,这是盗门并州堂主翁庆,擅用五阴鬼手,二十年前便已成名。 王玄点了点头,看也不看旁边的罗桓,对着老者拱手道:“翁前辈找在下,有何要事?” 老者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老夫…” “翁老别跟他客气!” 罗桓突然一声冷哼,“王愣子,空空门有几个小辈被你关在大牢,利索点赶紧放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莫怀闲、莫云天两兄弟脸色立刻变得阴沉。 就连那老者翁庆也是愕然,缓缓扭头盯着罗桓,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王玄看两人神情,联想起一些事,心中瞬间了悟。 罗桓不是来闹事,而是想求一条活路! 盗门中不少人与血衣盗有牵扯,在并州处境不好,急于扩张府军,就大肆做起了销赃的黑市买卖,怀仁县治安每况愈下,白天都有人当街杀人,百姓深受其害。 前段时间太子出巡,怀仁县百姓拦路控诉,闹得沸沸扬扬,录事参军已经放出话要狠狠整顿。 并州王已有言在先,府军有保家守境之责,在太子面前丢这么大的脸,年后述职恐怕不光官位,甚至小命都不保。 当然,若盗门死保,罗桓也不会有事。 但看这情况,怕是已经被放弃。 罗桓想做的,无非是趁此机会挑起双方矛盾。 他这一打岔,原本求个人情,就成了仗势欺人。 外面可有很多人看着。 永安若妥协,就如同唾面自干。 盗门原本就处境不好,若是连这小事都办不成,就是颜面扫地。 今后再添油加醋放出点谣言:什么盗门被外人欺压,只敢拿他罗桓撒气,什么盗门贼喊捉贼,试图谋害朝廷命官… 罗桓就是在拿命赌,赌盗门会为了面子先助他度过这一劫。 但他,有些高看了自己… 想到这儿,王玄面色平静看向盗门堂主翁庆,“翁前辈,您怎么看?” 翁庆哑然失笑,端起茶杯撇了撇茶沫,“真是…让小辈见笑了,听闻憋宝一派的杨旦也在永安,老夫与他长辈也算有交情,这个小玩意,便托王校尉送给他。” 说着,伸手一甩,一面小巧罗盘飞了过来。 王玄一把接住,微笑拱手道:“前辈太客气了,些许小事而已,空空门的那些人,一会儿就会离开永安。” 翁庆点了点头,长身而起阔步离开,根本不理会身后罗桓。 罗桓脸色变得煞白,半晌才缓缓起身,好像瞬间老了十岁,沉默不语离开大厅。 看二人相继离开,莫云天眼中有些疑惑,“这…发生了什么?” 莫怀闲则松了口气,笑道:“姜还是老的辣啊,这一下就成了利益交换,大人,翁老头给了什么?” “不知道,就是快石头也得接着。” 王玄微微摇头,“跟这些老江湖玩心眼,罗桓还嫩了些,看来怀仁府军校尉很快就要换人。” 说着,将罗盘递给了莫怀闲。 这个罗盘非常古怪,上面全是些不认识的符纹,并且指针像抽了风一般乱转,没有丝毫规律。 莫怀闲皱眉看了看,“这东西…好像不简单。” 王玄点头道:“几个小辈而已,何须劳烦盗门堂主亲自上门,估计另有目的,却被罗桓打了岔,此事过后应该还会上门。” 莫怀闲眼神凝重,“盗门与咱们毫无交集,想做什么?” 王玄摇头,“到时自然清楚,先应付眼前的事。” 说完,二人回到密室,继续刚才的话题。 “萧家棋在盘外!” 王玄掏出一叠情报,“萧家自从发出召集令,一举一动就吸引了众多视线,看似带了不少高手,但全是幌子。” “看,这是三天来各地粮价波动…” “这是几个矿场产出…” “这是玄铜矿兑票波动…” “这是各地镖局费用…” 莫怀闲越看越心惊,口唇有些发干,“这才是萧家的真正实力!” “没错。” 王玄叹了口气,“萧家雄踞并州千年,藤蔓纠缠已涉及方方面面,根本无需自己动手,一声令下,整个并州都会风云突变,别忘了,连皇族也需要他们的支持,才能稳定四方。” 莫怀闲眼皮直跳,“他们想干什么?” 王玄端起茶杯悠悠喝了一口,“没什么,就是山中之虎酣睡许久,醒来想抖抖威风,震慑百兽。” “当然,他们也不会做得太过分,毕竟其他法脉或结成联盟,或有总堂依靠,如果没猜错的话,抖完威风,就会给个枣。” 莫怀闲此时也冷静下来,“萧家折腾这么多,应该不光是为了脸面…如今正值开荒大势,各家也不可能放弃嘴里肥肉…” “不用猜了,他们想立规矩!” 王玄微笑道:“府军开荒,各地物价飞涨,人员流动无序,时间长了必然一片混乱,萧家就是要显示对于并州的掌控力,以此威慑,立下规矩。” “他们根本不怕各地府军壮大,因为所有收获,除去上缴国库,剩下的都会通过方方面面使萧家收益,只要并州安稳,有规矩在,萧家就始终是赢者!” 说着,望向窗外,“府军改制,皇族、世家、太一教、山海书院…毫无一丝阻拦,或许当时就已经布好了局。” “我说为何并州乱起,萧家的老家伙们一个都不出现,原来大势已定,不过让子弟练手而已…” 莫怀闲沉默了许久,“那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王玄笑了,“这是好事,他们吃肉,难不成还不让咱们喝汤,且放宽心,这场风雨不过片刻而已。” “今晚必然消息满天飞,传令,让鹰隼全部休息,咱们安心睡觉便是!” …… 另一边,罗桓失魂落魄离开莫家。 其中过程立刻传遍了莫家山城。 渠城府军小院。 刘大麻子摸了摸脑袋,“特娘的,老子还没动手,罗桓这小子就自寻死路。哎,想当初府军改制后,他和山阴孟雄大摆宴席,意气风发,没成想不到一年就都倒了霉。” 刘宣也是微微一叹,“大兄如今知道渠城一战有多凶险了吧,若非王兄,咱们恐怕比罗桓还死得早。” 刘大麻子连忙点头,“反正那小子精,跟着做,总没错!” 其他府军所住小院内。 有人唏嘘感叹,有人嘲讽冷笑,但转眼就抛到脑后,不时有人相互串联,暗中商议。 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天色渐暗。 莫家山城正式竣工大礼安排在明日,但整个山城已经被族中子弟装点一新,上千盏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孩童点起烟花,满城璀璨。 与此同时,永安城那边更加热闹。 东南西北皆有戏班杂耍,画着妆容的丑角在台上挤眉弄眼,唱着淫词小调调戏女旦,逗得台下百姓哈哈直笑。 梨园既有陈羡鱼那种惊人歌艺,但对于百姓来说,这些看似不入流的东西,才更加喜庆。 戏台不远处,则是戴杆顶缸,喷火耍猴,围了一大群人高声叫好,玩的累了,便去流水长席吃顿夜宵。 莫家既扎根永安,图的就是百世留存,自然要弄个好名声。 城墙之上,荡寇军掌旗杜春妮默默看着这一切,眼神凌厉扫视四方。 就在这时,搜山军掌旗莫云霄阔步而来,“大人说了,收起鹰隼,今夜莫管他事,永安城别乱就行。” 说罢,两人都松了口气。 莫云霄见杜春妮紧紧盯着戏台,笑道:“听闻杜掌旗以前曾混迹梨园,今夜热闹,你也去逛逛,我在这盯着便是。” 杜春妮犹豫了一下,随即摇头笑道:“不了,有些东西终究已经过去,我等守好职责为重。” 莫云霄刚想奉承两句,忽觉背后一凉,扭头一看,杜春妮的兄长杜春生,正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 莫家山城,烟火轰然炸裂。 萧仲谋负手而立看着窗外,微笑道:“此番美景,人人欢笑,可怜众人却要阴谋算计,倒不如百姓一无所知,过得舒心。” 萧季礼也摇头道:“仲谋说得什么话,凡俗百姓之苦,你我又哪能体会,各行其道便是。” 说着,转头看向双瞳陈老,“陈老,信号发出去了没?” 陈老微微点头,“公子放心,天亮之前,各家就会晓得并州是谁在做主,还有件事,永安府军的鹰隼已全部收回,倒省了不少心。” “哦?有趣…” 萧仲谋听到后微微一笑,看向莫家大院,“看来这王校尉也是伶俐,只是不知能走多远。” 是夜,并州各地乱象纷呈… 第一百六十二章 并州风雨疾,神都莫观潮 清晨,雨后薄雾笼罩。 怀化县几家粮油店门前早已围满了人。 “怎么了,怎么了!” “粮价又涨了,还让不让人活!” “嘶,竟比昨日涨了三成!” 围观的百姓们皆是一脸怒色,揪着伙计不停发问。 大燕虽说社稷庙护佑范围内粮食产量颇高,但可耕种田地却是有限,多出的人口自然涌向城镇讨生活。 村中百姓还好说,除去赋税总能有些余粮,但城中许多百姓都是领了月钱按时购买,更别说干零活有一顿没一顿的人。 粮价暴涨,是会要人命的。 “诸位…诸位听我说!” 眼见情况不对,粮店掌柜额头满是冷汗出来劝阻,“老夫祖辈都在此地,可没那么黑心,如今码头运不来粮,今早各地都是这价,砸了老夫的店也无济于事…” 看着眼前乱象,一名汉子脸色难看,迅速来到府军衙门。 “大人,水陆两道皆被阻塞,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事!” “哼,传信给参军,正好询问排教之人。” “还有,让四海门组织城中镖局…” “大人,押镖的银子也在涨!” …… 运河之上,大大小小商船被阻挡。 “干什么干什么!” 一名汉子身形闪烁,在一艘艘船上纵跃,很快来到最前方。 只见一排商船歪歪扭扭,阻住了航道,船上全是横眉竖眼、描龙画虎的汉子,嘻嘻哈哈喝酒玩刀。 这名汉子跳上桅杆,眼神阴冷盯着众人,“各位什么来头,可是要与我排教为敌?” “排教,嘶,吓死我了…” 一名尖嘴猴腮的年轻人打着哈欠走出船阁,指了指后方河面,“这么大口气,去和那位说!” 哗啦啦… 话音刚落,河面上便水浪翻涌,一道道黑影跃然而出,却是几只三米粗的猪婆龙在水中翻滚嬉戏,行进间黑烟滚滚。 而一名穿着农家粗布衣的老妇正在水面上行走,不时洒下一粒粒黑色药丸,引得猪婆龙纷纷抢夺。 “豢龙术…” 排教汉子倒抽一口凉气,恭敬拱手道:“前辈可是周家之人?” 老妇露出慈祥笑脸,“周家可瞧不上这些杂血,老婆子是萧家下人,趁天好出来遛遛弯,小伙子别担心,一会儿就走人…” …… 矿山之中,几名工头正在发火。 “怎么今日一个人都看不到?” “大人,没人敢来。” “到底谁在捣鬼?” “不知道,四海门的人说他们也没办法…” …… 不止民间,就连各法脉也在恐慌。 玄铜、月银、符纸…各种修炼资源的兑票都在疯狂掉价,好像抽风一般,只要敢交易便立刻亏本。 如果说前段时间玄铜涨价,是工部、边军、太子出巡等诸多原因,现在却完全找不到源头。 正如王玄所料,当晚莫家山城便人心动荡。 夜空之中,不时有传信灵鸟飞来飞去。 各家小院内,没一会儿便传出隐晦术法波动。 在这种诡异气氛中,朝阳于远山升起。 渠城军府所在小院内。 排教长老成三水骂骂咧咧道:“你们别找我,我排教虽说控制各州水运要道,但人家要拦路,难不成还真要调人火拼?!” 说着,犹豫了一下沉声道:“老实跟各位说吧,昨晚收到消息,大燕各地这么干的世家不止一个,总坛传来指令,要我们尽量争取,但萧季礼那小子似乎变了个人,不好糊弄。” 在他面前,赫然是戏彩门、刺客门、和合门、盗门等掌事堂主。 刘家兄弟坐在最末尾,耷拉着眼装傻子。 “各位。” 盗门长老翁庆突然笑道:“千年燕皇大寿,各世家家主还有一些法脉宗主前往庆贺,可不是人人都能入场,你们可见太一教、山海书院、须弥宗这些大教着急?” “有些盘子一开始就已经定好,如果老夫没猜错,乱象很快会消失,人萧家显了能耐,自然就要开口,就看胃口有多大了…”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摇头不语。 而在另一座小院,也聚齐一帮人。 以六合阴阳门、红林禅院为首,还有几个并州小家族,本土法脉,各个面色凝重,愁眉不展。 有人哀叹道:“我为鱼肉,人为刀俎,萧家这一手确实够狠。” 有人冷笑看着众人,“得了吧,咱们身处并州,皆是仰人鼻息,千年世家可是浪得虚名,说不定有些人早就靠了过去。” “吴兄,指桑骂槐大可不必。” “哼,李长老你心虚了?” “诸位别吵!” 六合阴阳门的一名老道沉声道:“萧家若想要抽取各家开荒利益,其实也没什么,诸位可曾听过怀州的事?” “皇族定下规矩,府军不可相互攻伐,但私底下手段却多的是,怀州司马家已经吞并了不少小法脉,野心勃勃不知在计划什么。” “我们要担心的是,萧家是否也会这么干!” …… 莫家大院后厢房。 王玄悠闲吃着早点,不时查看情报。 “果然如大人所料。” 莫怀闲沉声道:“萧家一出手,整个并州便陷入混乱,今日怕是就会图穷匕见。” “无需着急。” 王玄面色平静喝了口茶,“萧家此举是攻心之策,雷声大雨点小,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想要做的事,离不开各家支持。接下来恐怕就是分而击之。” “如今并州军府可分为两种,一种是排教、五仙堂、太阴门这些大势力,他们虽然力量分散,也比不上太一教、山海书院,但在各州都有着不小影响力。” “对这些势力,萧家不会过分,应该会给些好处。” “剩下的,则是并州本土法脉及世家,萧家或笼络,或恩威并重,应该不会如怀州司马家那般过分。” “总之大局已定,今日过后,萧家在并州再无隐忧。” 正说着,莫云天匆匆而来,脸上露着一丝喜悦:“兄长,二叔已经过了南山谷道。” 莫怀闲松了口气,微笑道:“王兄,我家二叔可是对你赞誉有加,不如同去迎接?” “长辈前来,当然要迎。” 王玄微微点头,和众人起身前往城门。 莫家能够崛起,靠得就是族中两名英才,一人在神秘的四海门总堂经营多年,一人则青云直上,做到了户部侍郎的位子。 虽说在这个世界,皇族、法脉、世家才是真正掌控者,但能成为统理国库财权的户部侍郎,说明既深受皇族信任,又有山海书院支持。 王玄也对这神都来的莫家二叔很是好奇。 出了城门,只见平原之上,五骑飞奔而来。 那马匹颇为神骏,身形比普通战马还要高一头,四蹄奔腾竟有烟云翻滚,鼻孔喷火,快若流星,气势万钧。 王玄愕然,“妖兽?” 莫怀闲微笑道:“那是周家帮忙培育的龙马,大燕各部常要巡视四方,有此宝驹路上才不会耽误时辰,就是颇耗灵药,府军可养不起。” 五匹龙马转瞬即至。 只见当先一人面如冠玉,乌黑长须飘逸,身着青衫儒袍,气度儒雅不凡。 身后四人则身着玄色武士袍,背弓挎剑,虽非炼炁化神境,但各个神炁内敛,混元守一,竟全是五气朝元之境。 要知道,郭守清和陈羡鱼这种法脉精英弟子,也不过是五气朝元,而这些武士看模样比她们大不了多少。 几人来到城门,当即下马。 一众莫家子弟和族老连忙上前拱手。 “恭迎族长!” 没错,眼前这莫家二叔莫观潮,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莫家族长。 莫观潮清朗一笑,同样拱手回礼:“诸位辛苦了。” 说罢,拍了拍莫怀闲肩膀,眼中满是欣慰,“怀闲做得不错。” 王玄也上前一步,郑重拱手道:“见过前辈。” 莫观潮脸上露出笑意,“不错,老夫没看错人。” 说着,望向山城眼神微凝,“果然热闹的很,走吧,莫误了吉时。” 家主回归,莫家子弟总算安心。 一行人刚走几步,法脉世家之人也纷纷出门拜见。 “见过莫大人!” “见过莫大人!” 莫观潮也面色温和,一一回礼,随后微笑拱手道:“莫家于并州扎根,多亏诸位照拂,今日前来,山城更是蓬荜生辉,带大礼过后,定要敬诸位一杯。” 一番客套后,法脉世家众人纷纷散去。 此界世道便是这样,一名户部侍郎虽有诸多影响力,但官场起起伏伏,数年后就会退位,而世家法脉数百年后依然不变。 互相给个面子而已,实际上彼此都清楚,若莫观潮在位之时莫家无法获得立足之地,退位后就会一落千丈。 家主回归,大礼也开始准备。 山城中央早已搭起巨大祭坛,三牲六畜、祖先牌位、巨大香炉…一件件物事被莫家子弟们一一抬出。 而莫家大院后厢房,王玄则和莫家叔侄静坐商谈。 听完莫怀闲介绍,莫观潮轻抚长须微笑摇头,“王贤侄说的没错,萧家要做的事,老夫已经猜出。” “有些话老夫不便出面,怀闲可趁势抛出消息…” 听着莫观潮的安排,王玄面色平静望向窗外。 果然,许多事情如他所料。 皇族掀起大潮,世家各定规矩,许多提前布下的局,今后都将展露于世间,中土上空,就好像有一只只无形大手,在以世间万物为棋。 但有时候,越精密的计划,就越容易出问题… 临近中午之时,一道道消息传来,并州各地迅速恢复安定,好像先前诸多乱象只是一场幻梦。 而莫家山城竣工大礼,也随之开始进行… 第一百六十三章 祭祀有古礼,图谋定价权 雨后碧空如洗,赤日炎炎。 铛铛铛… 钟鼓齐鸣回荡四野,青烟缭绕群山肃穆。 祭坛之上,三牲六畜、三茶五酒、黍米稻谷齐备,各色精美点心更是琳琅满目,层层叠叠,如小山一般。 莫观潮已换了一身儒袍冠冕,神情庄重。 身后莫家子弟乌压压以辈分站立,各个眼中满是激动。 王玄则和来客在远处观礼。 世家,血脉沿袭,时代传承。 在那荒古黑暗的年代,在那烽火动荡的乱世,世家结堡而居,庇护族中子弟。 而山城兴建,也意味着家族开始壮大。 咚咚咚…激昂鼓点声响起。 几名白发苍苍、瘦骨嶙峋老者披着妖兽皮,戴着狰狞傩面具,手中挥舞燃烧的蓍草,口中呢喃着古怪语调。 在他们身边,渐渐卷起阴风,一种苍茫荒古的炁息升腾而起。 这些是巫教长老,专司祭祀。 祭祖之礼,自古周起,经历代书院勘定,传承至今。 “天皇杳杳,地皇幽幽,人皇万古,百代千朝…” 莫观潮也是书院子弟,运浩然炁吟诵,顿时声震群山。 祭三皇、祭城隍、祭先祖… 莫家众人在莫观潮带领下依次祭拜。 仪式漫长繁复,整整持续了两个时辰。 结束之后,山城内当即摆起了流水长席,比永安的席面明显上了几个档次。 饆饠、乳粥、糖蟹、五色高果应有尽有。 甜果嫩梨,脆李杨梅更是齐备。 这些还只是素食,莫家厨娘们齐齐上阵,烤全鹿、烧羊排…各种肉食和大坛美酒摆的满满当当。 来客还有不少府军士兵、世家法脉护卫,被莫家子弟们揪着坐下,端酒奉茶,热情无比。 至于各地高层,则被请进了莫家大院。 这里的席面自然更加名贵,美酒全是灵药浸泡而成,肉食更是由凶兽精心烹制而成。 然而,众人却心不在焉,不时喵向萧季礼。 莫观潮似乎没看见,热情招待,每桌敬了一杯酒后,以旅途劳累、大祭伤神为由告辞离去。 大堂内气氛,顿时更加冰冷。 王玄和莫怀闲已心中有数,不动声色冷眼旁观。 半晌,排教长老成三水突然哈哈一笑,摇头道:“大家伙也不必绷着脸,萧公子,如今萧家是何打算,不如趁此机会说出来,也让大家有个准备。” 其他人没有搭话,一双双眼睛齐齐盯着萧季礼。 萧季礼放下酒杯,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起身拱手道:“诸位前辈,萧家在并州扎根千年,以信义持家,并非些种贪得无厌世族,此番动作皆是迫不得已。” 盗门堂主翁庆乐了,“好个迫不得已,虎啸山林实属无奈,老夫还是头一回听说。” 排教、盗门皆是分散全国的大势力,他们也未必怕了萧家,只是不想撕破脸而已,像六合阴阳门等本土法脉,则沉默不语,眼神阴沉。 萧季礼似乎没有听到翁庆口中的嘲讽之意,依旧面色平静,摇头叹道:“自开荒以来,府军大量召集士兵,事关国运,无人敢怠慢,但物价也随之暴涨,百业各行越发艰难,即便是修行者所用兑票,也不再稳定。” “诸位皆是一方英才,岂会看不到其中隐患,萧家只是一时疏忽,便出现乱象,若长此以往,必生劫难。” 此话一出,有人面色不变,有人冷笑。 就是无人应和。 王玄瞥了众人一眼,轻轻把玩着酒杯。 他心如明镜,在座的人都不傻。 这就是人性,谁都知道混乱将至,但都不愿牺牲自己利益,怪不得萧家要行此手段。 如果是他,会干得更狠。 想到这儿,王玄给了莫怀闲一个眼色。 莫怀闲顿时心领神会,起身大惊失色道:“萧公子此言有理,我永安地处偏僻,更是深受其害,在下实在是心力憔悴,不知萧公子有何妙策?” 萧季礼本来准备好了一堆说辞,见众人不搭话,已经略显尴尬,莫怀闲突然发言,算是解了围。 “莫公子勿要着急。” 萧季礼对着莫怀闲拱了拱手,随即对着众人正色说道:“在下确实有个想法,并州目前之乱,一是人口,二是府军开荒所获增加,扰乱了原本物价。” “人口若想增长,非一时之功,但我等却可统一控制灵材产出,由此来稳定物价,并州稳固,各地军府也能安心开荒。” “萧公子此言有理!” 排教长老成三水眼神有些玩味,“大燕各地物产不同,若能稳定兑票,大家都有好处,只是这量该如何计算,难不成由萧家分配?” 众人这下明白了萧家打算。 萧家是想控制定价权,若此事办成,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掌控整个并州之力,这种影响力远比开荒所得重要。 想到这儿,不少人眼神变得阴沉。 萧家胃口,不是小,而是太大! 看着众人神情,萧季礼脸上露出了笑意,“此事不急,如今是莫家大喜之时,勿扰了雅兴,不如明日细谈。” 众人心中有数,接下来便是谈判。 能不能成,就看今晚。 说是喜事,但却无人欢喜,众人眼神诡异,一顿饭吃得十分寡淡,早早散去。 …… “果然不出王兄所料。” 后院厢房之中,莫怀闲摇头叹道:“燕皇充盈国库,欲行统一大业,世家尽数通过,自然已有了应付手段,府军开荒,怕是一开始便将大饼分了个干净。” 王玄面色平静,“以天下为棋盘者,哪个不是走一步望十步,若非血衣盗捣乱,恐怕此事早已完成。” “不过此事却对我永安有利,永安底蕴不足,经不起任何动荡,若并州安稳,才有机会积蓄力量。” 说着,对一旁莫观潮拱手笑道:“前辈怕是早已知晓,才气定神闲,倒是让我们白担心了数日。” 莫观潮抚须哑然失笑,“王贤侄莫要自谦,我虽身在神都,但对永安也时刻关注,莫家由你照拂,老夫放心的很。” 说着,眼神微动,“王贤侄,可有婚约在身?” 王玄愕然,随即摇头道:“前辈可是不放心在下?王某与莫家相交于危难之中,行事但凭本心,无需婚约捆绑。” “贤侄莫要多心。” 莫观潮摇头叹道:“老夫也不信此道,只是忧心我那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随母上香,便被好事之徒看到,评了个神都七玉之名,从此麻烦不断。” “莫家小门小户,值此乱世求稳则矣,那些个世家豪门女眷手段毒辣,老夫可不敢将女儿嫁过去,王贤侄倒是个合适人选。” 莫怀闲眉头微皱,“二叔,柔儿有麻烦?” 莫观潮哼了一声,“还不是那周、白两家的混世祖…” 王玄乐了,“是不是一个自称人间惆怅客,一个名号红尘伤心人?” 莫观潮愕然,“贤侄怎么知道?” 王玄摇头一笑,“偶然听说罢了。” 莫怀闲眉头微皱,“周白二家皆是豪门望族,如此却是难办,不如让柔儿离开那神都是非之地,永安虽小,却可得清静。” “也好。” 莫观潮沉声道:“皇上英武圣明,但随着府军开荒,神都已成风暴中心,有些皇子还打起了内库主意,真是不知死活,老夫数次推脱,不胜其烦,只需你等站稳脚跟,立刻辞官隐退!” 三人在房中闲谈,大院外则气氛诡异。 萧家小院阁楼。 萧仲谋品着香茗,旁边萧季礼神色凝重。 “仲谋,并州本土世家法脉好说,他们怕的无非是被我萧家吞并,只需让些利益,恩威并施,日后自会以萧家为首。” “但排教、刺客门、盗门这些人却是不好应付,他们已结成联盟,怕是会百般刁难。” 萧仲谋微微摇头,“联盟只是笑话,为利而合,如一盘散沙,挥手便可扑灭。”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些纸条,交给旁边双瞳老者,“刘老,麻烦你了。” 刘老点了点头,身形一闪便来到排教小院。 也不看众人神色,一一分发纸条,随后迅速离开。 五仙堂李春娘看着纸条,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拱手告辞,“诸位,对不住了,五仙堂退出。” 而其他人已顾不上搭理,看着各自手中纸条,眼神阴晴不定… 第一百六十四章 萧仲谋布局,王校尉将军 “五仙堂最好说。” 萧仲谋磕着瓜子,漫不经心将瓜子皮摆出图案。 “他们门中老祖全是异类成妖,虽说与皇族合作密切,但注定不可能做大,如今又有叛徒协助血衣盗,只需萧家保证不会追究,对方自然会松手。” 说着,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黑市这行有利有弊,完全禁止是不可能,盗门既然想吃这烫嘴山芋,便让他们吃个够,但怀仁县的百姓户籍却要放开…” “刺客门也一个道理,本就是见不得光的行当,所以不得不依附排教,而排教若想继续把控并州水运,同样需要我萧家支持…” “至于和合门与戏彩门,不过婊子与戏子而已,蝇营狗苟,满是猫腻,说出来实在是脏了嘴…” 萧仲谋一边说,一边摆着瓜子皮。 闲聊之间,竟已摆出一副并州山川图,蜿蜒曲折,与官制地图丝毫不差,甚至连各县位置都以花生壳代替。 双瞳刘老略带得意瞥了一眼对面陈老,“公子运筹帷幄,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同样双瞳的陈老则面色阴沉,“老东西,跟在仲谋公子身边,还是没长脑子么?” “二位别吵了。” 萧季礼摇头笑道,“仲谋韬略心胸远胜于我,季礼甘拜下风,不过此事你不现身,却是把我搁到了火堆之上,徒有虚名,反倒是祸害。” 他也是心高气傲之人,以前嘴上自谦,心中难免存了比拼之意,但经此一事放开心胸,反倒觉得天高地阔。 现在,他才理解母亲为何一直说:做好自己便成。 萧仲谋眼神微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兄长,老祖们选得没错,你比我更适合家主之位。” 说着,将桌上地图一抹而去,沉声道:“我萧家经营千年,若连并州都无法掌控,那才是笑话。对手从来只在外。并州为内陆,四方皆是强手。” “西有秦州屠苏家,穷奇军神隆大元帅屠苏烈正直壮年,屠苏家几名子弟皆是凶蛮之辈,对并州商道虎视眈眈。” “东有鄚州白家,虽说与神威大元帅霍钰颇有间隙,但毕竟同气连枝,好在他们注意力全在神都。” “北有凉州魏家,这次府军扩张,他们大发横财,对毕方军元帅之职虎视眈眈,年后萧剑秋将军退役,必然会有动作。” “南面则是怀州司马家,司马薇那个妖精算计人的本事我都害怕,同样在觊觎毕方军权柄,如今司马家夺了不少民间法脉传承,在深山之中大兴土木,不得不防。” 一席话说完,房间气氛顿时变得凝重。 萧季礼深深吸了口气,“仲谋勿急,我虽不擅庙算,但也知万事当稳扎稳打,徐徐图之,切莫自乱阵脚。” 双瞳陈老先是有些惊讶,随后欣慰地点了点头。 萧仲谋则哑然失笑,随后恭敬拱手,“多谢兄长教导。” 说着,扭头看向窗外,“时间差不多了,不如先了结此事,随后再与那几家慢慢周旋。” “仲谋说得是。” 萧季礼也豪气大增,“陈老,还请通知各家,一炷香后,莫家大厅相见!” …… “萧家这么急?” 听到消息,莫怀闲微微摇头,“我还以为他们会将时间定在明日,看来那萧季礼还是有些急躁。” 莫观潮抚须道:“攻心为先,随后各个击破,趁势追击,非是急躁,而是怕迟则生变,萧家这年轻人不简单啊。” “原来如此。” 莫怀闲先是微楞,随后皱眉沉思道:“萧季礼此番行事作风大变,如此滴水不漏…倒像是那萧仲谋的手段,莫非另有人主事?” 王玄摇头道:“不管是谁,此番已见分晓,怀闲,永安能不能喝上汤,待会儿就看你的了。” 莫怀闲哭笑不得,“大人放心,演戏我还是会的。” …… 依旧是莫家大殿,不过已无觥筹交错。 一根根牛油大烛灯火通明,并州各路豪雄齐聚,有人面色淡然,有人眼中阴晴不定,气氛凝重如冰。 “萧家无意与诸位为难。” 萧季礼此时已信心大增,言语间气度儒雅,“开荒事关重大,但若搅乱了并州物价,诸位也会得不偿失,谋一时之利,不如谋长久安稳,诸位以为如何?” “萧公子所言极是!” 一些并州本土法脉世家连忙应和。 他们已得到保证,自然放宽了心。 五仙堂李春娘也微微点头,脸上露出笑意。 而有些人虽然面色冷漠,却没有反对。 “萧公子有什么就直说吧。” 排教长老成三水撇了撇茶沫,无奈摇头。 他本想联合众人要价,没想到被萧家挥手之间拆散联盟。 萧季礼微微一笑,拱手道:“诸位,在下不才,却是有个点子,不过少不了各家配合。” “萧家会于仙泉县成立并州商会,今后各家开荒所得,会统一进行筹划,除去上缴国库,向外发放兑票,与其他各州进行交易,都由商会出面,如此一来既能稳定物价,也能最大程度获利。” 说着,端起茶杯意有所指道:“据在下得到的消息,其他各州都在成立商会,若咱们并州还是一团散沙,必然会被欺辱!” 众人此刻已心如明镜,皆心中无奈。 皇族、千年世家、大教,既然敢掀起开荒大潮,恐怕早就想好了该如何应对,不服也没办法。 排教长老成三水心中一动,“那这商会是由谁来做主,若全由你萧家把持,那我等岂不是任由你们拿捏?”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萧季礼。 这才是根本问题,如果真是萧家一言堂,那大家也就别玩了,先做过一场再说。 萧季礼面色不变,微笑道:“那是自然不会。” “商会成立后,会依照各家每年开荒所得进行衡量,每次交易发放兑票,份额重者,自然会有话语权…” 听萧季礼详细讲述后,众人心中顿时了然。 说到底,还是比拼实力,皇族掌控府城只管内库,萧家掌控数县府军,远比众人有优势,自然稳如泰山。 只不过说起来好听而已。 而且萧家已收服并州本土法脉和小世家,也不怕其他人联合。 一举一动,根本不留任何破绽。 “萧公子此计甚妙!” 几个小世家掌事连忙配合。 “五仙堂同意。” “我戏彩门没意见。” “和合门同意。” “盗门同意。” 看着不断有人附议,排教长老成三水终于无奈说道:“千年世家果然英才辈出,老夫佩服。” 就在这时,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萧公子,在下有一事想要询问。” 众人一愣,看向角落。 只见莫怀闲满脸忐忑站了起来。 莫家? 众人这才想起,莫家才是这里主人。 萧家借人地盘扬威,确实有些以势压人,估计是想趁机要些好处,毕竟并州各军府,永安底子最薄。 萧季礼微楞,随后拱手笑道:“莫兄有何问题尽管说。” 莫怀闲微微一叹,苦笑道:“不瞒诸位,我莫家初至并州,人少力薄,只求混一口饭吃,唯一担心的,便是被他人欺辱。” “萧公子成立并州商会,实乃善举,但如果能保障我等开荒所得不受他人抢夺,那并州上下必能团结一心。” 一番话,说得不少人微微点头。 尤其是并州本土法脉世家,他们虽比永安底蕴深厚,但面对那些庞然大物时,何尝不是心惊胆战。 萧季礼观众人表情,当即满脸正色道:“莫公子放心,商会成立,正是为保证并州安稳,商会成员不得相互攻伐,若有人敢逾越,商会众人当群起而攻之!” “萧公子此言大善!” “有商会约束,我等也可放心。” 不少人顿时面露喜色,如果说刚才是迫不得已,眼下却看到了商会好处。 莫怀闲也松了口气,满怀感激拱手道:“既如此,永安全力支持商会成立。” 说着,脸上露出笑容:“不瞒各位,莫家山城建立,竟勘探发现脚下是个巨型玄铜矿,这几日正担心受怕,有商会在,便能安心了…”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巨…巨型玄铜矿?” 排教长老成三水喉咙干涩,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侥幸侥幸…” 莫怀闲连忙对着众人拱手,脸上喜色再也藏不住。 萧季礼:“……” 王玄面色平静,低着头喝了口茶。 他能感觉到,萧家那边有道视线望向自己。 他不想惹人注目,但也没办法。 巨型玄铜矿始终是个巨大隐患,此时将消息抛出正合适。 并州商会、巨型玄铜矿, 萧家只能选一个。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人情亦事故,你来有我往 玄铜是最低端灵矿,应用广泛。 但再低端,也是灵矿。 尤其是大燕军队,无论府军、边军、中央军,每年替换战损铠甲武器所需,都是一笔海量数目。 去年产量不足,甚至引发朝堂震荡,太子出巡。 而且玄铜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作为修士交易锚定物。 巨型玄铜矿代表什么。 代表永安有了一座源源不断产出的金矿。 而对于萧家来说,一个巨型玄铜矿,可以发挥的影响力更大。 萧季礼眼中阴晴不定。 再看莫怀闲那一脸傻笑的模样,心中更不是滋味。 大殿内众人也是表情各异。 羡慕、嫉妒、震惊、若有所思… 渐渐的,所有人都回过味来。 永安怕是早已发现巨型玄铜矿,只不过一直暗中隐藏,这次萧家上门扬威也毫不在意,却在最后时刻发力。 这时机恰到好处。 若在平时,萧家说不得会手段齐出,吞下铜矿。 但如今商会成立,又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萧家若想保住商会,就算捏着鼻子,也要保住永安铜矿所有权。 一道道视线望向萧季礼。 萧季礼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拱手道:“莫家双喜临门,可喜可贺,诸位放心,萧家既然定下规矩,就不容任何人破坏。” “我萧季礼今日把话放在这儿,别说一座巨型玄铜矿,就是两座、三座,并州商会也会保证诸位利益,谁要敢夺,便是与我萧家为敌!” “好!” 莫怀闲当即大声叫好鼓掌。 “萧家仁义!” “不愧是千年世家!” 其他人脸上也露出笑容,毫不吝啬马屁。 他们也回过味来,莫家这招实在是高! 既然萧家成立并州商会已成定局,那么索性便将其拱到台面。 眼下开荒才刚刚开始,便已有巨型玄铜矿出现,谁知道下一个幸运儿会不会是自己。 大殿内气氛也渐渐变得火热。 已经有人开始询问商会成立时间。 亦有人动起了心思,想要联合提升话语权。 一时间,原本人人畏惧的商会,竟成了香饽饽。 纷乱之中, 王玄端着茶杯抬眼一瞥。 只见萧季礼身后不远处, 一个面相普通的侍卫对他微微一笑, 比了个大拇指。 王玄面色平静,举起茶杯点头示意。 随后,二人迅速分开视线。 大殿内嘈杂一片, 竟无人发现… …… 莫家大殿灯火通明,直至天亮。 有人说江湖不仅是打打杀杀, 还是人情世故。 要王玄说, 还要加上利益往来, 唇枪舌剑。 越是高手,越不会随意出手。 动辄挥刀相向, 那是江湖落魄客最无奈的选择。 并州商会一事,算是最终落定。 前些日子,那些夜晚暗巷中倒下的尸体, 那些河道上飘过的血迹, 都会在推杯换盏中被渐渐遗忘… 天一亮, 就有不少人告辞离去。 毕竟谁都知道, 随着并州商会成立,加上年末的府城《名将谱》排名, 各地军府也会分出个三六九等。 莫观潮领着莫怀闲亲自在城门外送别。 这次,不少人态度恭敬了许多。 一个巨型玄铜矿,已足够支撑莫家崛起, 即便莫观潮数年后退隐,莫家在并州也会深深扎根。 人情世故的背后, 便是冰冷现实。 而王玄这边,也是访客不断… “王兄运筹帷幄, 令人赞叹!” 李春娘神色也是轻松了许多,“若家师晓得王兄有如此能耐, 恐怕当初拼着与其他法脉生出间隙,也要全力支持。” “只是侥幸而已。” 王玄不想纠缠这个话题,微笑问道:“你们五仙堂那件事可有结果?” 李春娘苦笑摇头道:“那位白家老祖听说化形前乃黄家后人庇护,后来因誓言叛出五仙堂辅佐,在被押送至神都的路上自绝经脉而死,其中恩怨也无人知晓。” “罢了,这些事自有总堂那边操心, 如今并州商会成立,我这边分堂也算能安稳一阵,只是日后有些事,免不了要求到王兄身上。” 王玄点头道:“那是自然…” 五仙堂算是最早释放善意的法脉, 两家一向合作愉快。 李春娘离开后,紧接着上门的便是渠城。 “王校尉真是智计无双!” 排教长老成三水还是一幅大大咧咧模样,哈哈笑道:“渠成之时,我便觉得不对,刘宣这小子怎么突然这么精明,原来是王校尉在后方指点。” “并州商会成立,以军府开荒所得定份额,永安一座巨型玄铜矿便能占据最大话语权,萧家谋算许久,却是为永安做了嫁衣,哈哈…痛快!” 王玄瞥向旁边刘家兄弟,刘宣连忙微微摇头,表示并非自己透露。 成三水假装没看到二人眼色,一脸愤怒道:“这商会定价交易权算是捏住了我等命脉,还好王校尉找到巨型玄铜矿,放心,我必定联络众人,力挺永安获得商会会长之位!”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色都有些古怪。 王玄无语道:“前辈莫要开玩笑,永安若想保住矿脉,必然要支持萧家的,渠城永安唇齿相依,合作的方式有很多。” “罢了罢了,我也就是随便一说。” 成三水打着哈哈将此事掠过。 但在场众人都知道,这是个试探。 若王玄生出野心,怕是就会成为排教等大型法脉撬动商会权利的棋子,日后麻烦不断。 最后上门的,自然是萧家。 “王校尉是真人不露相啊…” 萧季礼眼神有些古怪,随即正色拱手道:“北疆毕方军团萧剑秋大元帅即将退役,若校尉想去边军一展身手,萧家必全力支持,为你谋得个左翼将军之职。” 王玄微微摇头,“多谢萧公子美意,王某没那么大野心,昨日之举只求自保,还望见谅。” 说着,从桌案上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契约,“只要这座玄铜矿还在永安手中,商会份额分配就由萧家处理。” 萧季礼拿起契约,哑然失笑,“王校尉步步为营,滴水不漏,仲谋说你是凶虎如狐,在下先前却是看走了眼。” 这份契约,他不想接也得接。 一座巨型玄铜矿,萧家商会之主地位彻底稳固,并州再无后患。 对于现在的萧家来说,时间远比其他重要。 想到这儿,萧季礼毫不犹豫在契约上签下名字,随后脸上露出个古怪笑意,“王兄,仲谋说你必然已准备好了此物,要我投桃报李,也给你送份礼物。” 王玄眼神一凝,“哦,王某真是受宠若惊。” 萧季礼洒然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份羊皮地图,缓缓摊在桌子上。 只见这地图古朴陈旧,描绘的是并州地形,不仅山川纹理远比大燕军制图精细,还在许多地点做了标注,旁边赫然写着一列古朴大字《大魏山川龙脉图》。 王玄神色变得凝重,“这礼物…” 大魏之时,国力远比现在强盛,如今许多杳无人烟的荒山野林,还能看到大魏遗迹。 这种东西在乱世之时大多遗失,唯有大型势力才会保存,皇族当然也有,但他还没资格获得。 府军开荒要深入群山,此物重要性不言而喻。 一时之间,王玄心中竟有些不好意思。 萧季礼则嘴角露出一丝弧度,“王兄可曾听说过秦州屠苏家?” 王玄眼神微眯,“穷奇军神隆大元帅屠苏烈,以阴阳八合军阵图与血浮屠威震天下,在下当然听过。” “屠苏家可不好惹啊。” 萧季礼啧啧叹道:“屠苏家这代英才子弟辈出,遍布秦州,占据七座军府,对我并州商道早已虎视眈眈。” 说着,指向地图永安另一侧,“此地是龙丰县,由屠苏子明掌管,此人凶蛮霸道,行事无所顾忌,前年在神都时,还把周家公子揍了个半死。” “如今早已率军进入深山,不知在做些什么,永安军府开荒若是碰上,还是避开为妙。” 王玄眼神微冷,“若避不开呢?” 萧季礼当即沉声道:“王兄放心,府军相互攻伐乃是大忌,若其蛮横不讲理,永安商会自会在物资上全力支持,萧家也会派人与屠苏家斡旋。” 王玄冷哼一声,“前提是,永安能够抗的住对方?” 萧季礼淡然一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起身拱手道:“在下告辞,天下潮起潮落,众人皆在局中,王兄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阔步离开。 屋内立刻安静下来。 王玄看着那张地图,原本阴沉的脸色渐渐缓和,嘴角露出笑容,“哈哈哈…有意思!” …… 半柱香后,萧家队伍已离开南山谷道。 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山脉,萧季礼心中畅快,“仲谋,永安至此稳矣,美中不足者,就是被永安趁机占了便宜。” “天下之事,哪有十全十美。” 萧仲谋漫不经心抖着缰绳,“布局落子既是取舍之道,萧家不缺一座巨型铜矿,并州商会若能尽快发挥作用,更加重要。” “说的也是。” 萧季礼微笑道:“仲谋是没看那王校尉脸色,他估计没想到,仲谋反手之间便给他回了一招,当真令人痛快。” 萧仲谋面色平静,“兄长莫要小看此人,刚才我查阅情报,越发觉得这王校尉不简单,并州有此豪杰,可喜可贺。” “不过既为凶虎,又不甘居于人下,那便给我虎啸山林,守好并州门户,若其能抗住屠苏家,我等就可专心应付怀州。” 萧季礼摇头道:“仲谋说笑了,多半是扛不住的。” “扛不住也简单。” 萧仲谋望着远处群山连绵,“若其扛不住,永安混乱,那即是失职之罪,我们也有了借口入驻府军,吞下那座巨型玄铜矿。” “走吧,这边只是凶虎,南边那个才是猛龙!” 第一百六十六章 声名传四方,三才镇神营 小满小满,江河渐满,谷穗灌浆,蚕妇缫丝。 又是一场暴雨过后,永安城喜庆气氛被渐渐冲淡。 城中百姓只记得前几日喜宴欢腾,却不晓得一件影响整个并州的大事已经悄然结束。 莫观潮次日便带着护卫返回神都。 他毕竟是朝廷大员,借着巡使之名顺道回来转一圈没事,但若待久了,难免就会成为他人攻讦把柄。 而巨型玄铜矿的消息,几乎瞬间传遍整个并州… …… “王大人,你们瞒得在下好苦!” 军帐之内,太监长史林九一脸苦笑,“府城传来消息,在下被训斥了一通,还好王爷心情不错没有追究。” 旁边莫怀闲连忙拱手笑道:“事关重大,稍有透露,我等便是杀身之祸,林长史还望体谅。” “莫参军言重了。” 林九虽因身份问题,游离于府军之外,但大半年来一件件事看在眼里,对众人哪敢有半点小觑。 且府军开荒有成,对他也有莫大的好处。 想到这儿,林九正色拱手道:“王大人召在下前来有何要事,不妨明言,能说的,在下绝无半丝隐瞒。” 王玄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有件事想请教林长史。” “永安之西有猛虎窥视,我虽不惧,但虎皮却珍贵的很,若一不小心失手,会有什么后果?” 林九眼神微动,“大人说得是屠苏家?” 王玄和莫怀闲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看着他。 林九顿时有些头疼,随即幽幽一叹,“王大人,在下只是个小太监,这种事却是不好开口的。” “但在下却想起另一件事,显庆四年,陛下宴请山海书院王夫子,席间王夫子曾言,雷声鼓动,大燕各地必呈龙腾虎跃之象,一不小心便是战火四起, 流民离乱, 皇族当如何自处?” “陛下说, 既要行千古大业,自要有降龙伏虎之气魄,振兴大燕, 一统人族是大势,朕巴不得大燕英才辈出, 谁若破了规矩, 正好杀之以慑天下!” “王大人, 在下可什么都没说。” 说罢,逃也似地拱手离去。 看着对方背影离去, 莫怀闲哑然失笑,“也是个油滑之辈,大人, 看来府军不可相互攻伐是底线, 但暗中手段却是不得不防。” 王玄点头道, “如此便好办了。” 莫怀闲来了兴趣, “哦,大人有何妙计?” 王玄看着窗外旌旗飘荡, “皇族虽说定下规矩,但世家大族争权夺利却难以避免,只不过会转于暗处。” “萧家想以我为棋牵制屠苏家, 却是打错了算盘,永安如今有巨型玄铜矿, 至少在并州,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王某索性就将此事大白于天下, 若有人在永安暗中捣乱,屠苏家少不了黑锅, 若萧家置身事外,那他这并州第一豪门,也别想做长久。” 莫怀闲苦笑道:“世家相争,我等夹在其中进退两难,只能选边站,此举可保永安,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大人之意。” “若无世家相助, 大人今后仕途怕是更加艰难。” 王玄面色平静,“有永安一地,足矣!” …… 并州商会一事,对于永安来说, 最大的好处便是玄铜矿终于可以大肆开采。 虽说对外放出兑票要受商会统筹,但上缴国库与自家使用并不受限,一时间,各地前来讨生活的百姓和江湖人士大量涌入。 虽说如今各行人力紧缺,但巨型玄铜矿的好处便是持久,对于百姓来说,一份稳定行当,比什么都重要。 与此同时,一则消息也渐渐流传… 萧家与屠苏家不合,要借永安角力。 不明所以的百姓与江湖客听到后自然心中不安,他们本想在永安讨生活,但若有世家捣乱,恐怕也不再安稳。 一时间,各地密探云集永安。 随着消息不断流出,渐渐有人琢磨出了味。 渠城军府衙门。 刘宣叹道:“永安原本将成为屠苏家与萧家暗中斗法之所,但如今却成了盘明棋,王兄难啊…” 刘大麻子一声冷哼,“这帮世家都不是好东西,尤其永安有了巨型玄铜矿,恐怕更不会放过。但朝廷亦有规矩,如果他们明火执仗抢,那这并州商会散了也罢。” 刘宣摇头道:“众目睽睽下,暗中的手段不会有,但若屠苏家借开荒之名,大军直压永安,逼得王兄无法开荒,谁都没话说。” “到时萧家自然会出手,但王兄这位子恐怕不保。” “明着来?” 刘大麻子想起永安军营所见,突然嘿嘿一笑,“这些算计我不懂,但屠苏家想凭实力压人,恐怕得从边军调来血浮屠…” 刘家兄弟能想通的事,其他家自然也能猜出。 永安此举,实则是在刀尖上跳舞。 通过明棋使得屠苏家无法使用暗手,同时杜绝萧家插手,相当于江湖上的插旗立杆,只能按着规矩来。 前提是,王玄有镇压一方,力抗屠苏家的能耐。 他们凭什么? …… 外界纷纷扰扰,王玄也是越发忙碌。 永安府军匠作营。 只见空地之上矗立着三顶硕大的行军帐篷。 帐篷高八米,中心一根巨大阴沉乌木浮雕着密密麻麻纹路,军帐外皮全以妖兽皮制作,光滑整洁,描绘淡雅云纹。 而在帐篷顶端,三尊鬼城隍神像被封于其中,不漏一丝炁息。 “大人,在下不负重托,主体已经完成!” 匠作营总管陈墨刀脸上满是疲惫,“此物为三才镇神营,野外扎营时可与四象军旗结成阵法,若有外敌侵入,只需注入军阵煞炁,便可使鬼城隍现身,镇杀四方来敌。” “注入军阵煞炁越多,城隍法相越凝聚,只是消耗颇大,需慎用,大人不如招来军士尝试一番?” “不用了!” 王玄眉间露出一丝喜色,阔步来到军帐之中,随手取出军纹大印。 随着大印血色龙虎翻滚,滚滚煞炁顿时翻涌而出。 嗡! 军帐微微颤动,一个十米高的巨大虚影白日显现,身着鱼鳞铠甲,浑身煞炁散发,头盔下双目之中血色火焰燃烧。 赫然是永安城隍常虎模样。 当初太一教叛徒抢走三地城隍神像,以满城鬼炁滋养,弄出邪神法相,虽模样相似,但早非城隍本体,如今又以军煞灌注,成了一个谁也没见过的玩意儿。 鬼城隍原本属阴,但借法器军阵之威,如今烈日炎炎下也可现身。 如此异象,顿时引得人人瞩目。 军营远处亦有不少探子。 他们这些天算是大开眼界。 全员凝聚尸狗煞轮、未知的血色煞虎、还有眼前这玩意儿… 怪不得永安有信心站稳脚跟,原来偷偷摸摸积累了如此底蕴。 收起军纹大印,王玄阔步而出,面带喜色,“陈先生果然非同一般,此物来得正是时候。” 军府下一步开荒将要深入广袤无人区,没了永安支援,一切物资都要随时收集,军营就显得格外重要。 陈墨刀也是目瞪口呆,苦笑道:“这是军阵法器,大人独自便可施展,在下也是长了见识。” 天上忽然几声鹰啼传来。 旁边站立的搜山军掌旗莫云霄顿时一脸怒色,“大人,这帮探子也太过嚣张,不如属下除去斩杀几个。” “无妨。” 王玄看了看远处沉声道:“府军第二次开荒已迫在眉睫,有巨型玄铜矿,如今已无法低调,索性亮出部分实力震慑。” “我就是要昭告四方,即便府军开荒离开,永安空虚,想要作祟,就要掂量掂量后果!” “传令,全军整备,明日出发前往古战场!” 第一百六十七章 凶虎威势显,挥军入西南 清晨,朝阳未升,天边仅露一丝鱼肚白。 咚咚咚! 军鼓声声,营门大开,战马铠甲涌动。 自西南一战后,永安府军再次出动。 马蹄声声,三千虎贲煞炁升腾。 车轮滚滚,二千辅兵铠甲齐备。 主将大纛下,王玄身着白虎明光铠,血色披风飘荡,策马缓缓而行。 上次,府军深夜离营,志在涤荡西南妖乱。 如今,挥军进发深山开荒,前路充满未知。 永安百姓再次排起长龙,端着瓜果酒水。 无论耄耋老者,还是垂髫稚子,都知道永安能有今日繁荣,离不开府军镇压一方。 县令李思源与莫怀闲为首,各带衙役与莫家子弟相送。 经过上次,府军士兵们早已轻车熟路,纷纷下马接过百姓手中烈酒。 “王大人。” 县令李思源奉上酒碗后,眼神有些担忧,“此去开荒,万事不可冒进,在下等你的好消息。” 莫怀闲也点头道:“大人,你之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二位放心。” 王玄瞥了瞥四周,朗声道:“我走之后,若有宵小之辈在永安作祟,尽管与之周旋,记下名字,王某归来,必加倍还之!” 声震四方,杀机毫不掩饰。 远处观望人群中,有人不屑,但更多的则心中一凛。 随着永安声名远播,王玄也被放于聚光灯下。 不少势力仔细研究情报,越看越心惊。 阴庙雪夜,军阵初现威… 四海烈火,独退血衣盗… 府城一战,破釜沉舟闯出生路… 东山破妖巢,西南荡群邪… 恐怕整个并州也没有府军校尉如他一般, 不足一年大小战役无数, 还每战皆胜。 当然, 更令人心惊的还是其谋略。 府城设计脱困、渠城识破血衣盗布局、还有最近的莫家山城暗中落子风气云动…无人再敢小觑。 并州凶虎之名,从萧家流出,已经开始扩散… 在无数双视线中, 王玄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哗啦啦…… 在他带领下,一只只酒碗被摔得粉碎。 “上马, 全军开拔!” 王玄翻身上马, 沉声下令。 铠甲战马涌动, 大军再次前行。 依旧是张横,豹眼环瞪, 长枪磕着盾牌。 咚咚咚! “兵者,校阵荡寇,斩妖诛邪, 保家守境!” 咚咚咚! 一面面盾牌伴着节奏被同时敲响。 “兵者, 校阵荡寇, 斩妖诛邪, 保家守境!” “大风、大风、大风!” 如果说上次出征山阴鬼城,是悲壮之声。 这次, 则是豪气冲云霄。 围观百姓之中,有垂髫小儿被父亲架在肩上,忍不住满脸兴奋, 双手高举,发出稚嫩欢呼:“永安府军, 无敌!” 百姓们也是心神激荡,再加上好事之徒鼓噪, 顿时一个个高呼:“永安府军,无敌!” 从杂乱到整齐, 声震四野。 人群中,有人不屑,有人则使坏运炁冷哼道:“无敌?怕是无知者无畏吧,口气这么大,当心闪着腰!” 声音格外刺耳,却找不到来源。 王玄淡淡一瞥,沉声道:“列阵前行!” 轰! 五面大旗轰然而起, 瞬时间煞炁滚滚弥漫四方。 府军士兵如今都已凝聚尸狗煞轮,军阵一起,顿时杀气滔天,令四野皆寂。 永安百姓目瞪口呆, 虽说府军日常不少操练,但完整军阵气势,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人群之中,刺耳声音也随之哑然。 搜山军掌旗莫云霄眼神冰冷,手中铁链突然飞射而出,缠着人群中一个八字胡猥琐汉子拖入军阵。 汉子满眼恐惧,“饶命,我是…” 啪! 一击响亮耳光,扇得他晕头转向。 莫云霄策马抱拳沉声道:“大人,抓到个探子,该如何处理?” 王玄挥了挥手,“杀了祭旗!” 噗嗤! 顿时人头飞起,尸体直挺挺倒在地上。 军士们脸色冷漠,好像只是碾死只蝼蚁,列着军阵,喊着口号,渐渐远去。 永安城门之外,有人窃窃私语。 “好家伙,那人没见过,也不知是哪家的…” “谁家的也要杀,嘴贱纯属找死,这凶虎杀气腾腾正要找人立威,傻子才会碰上去。” “嗯,告诉手下,切莫惹出事端。” 就在这纷纷扰扰中,大军渐渐远离。 主将大纛下,王玄策马悠悠远处群山。 正如所有人判断,如今的永安已无法隐藏。 不过,相应的好处也随之而来。 脑海中天道推演盘昨晚出现变化。 目前人望:名震一方! …… 士兵实力提升,最直接的好处,便是行军速度大大加快。 永安府军还是由西南群山进入,即便有辅兵跟随,压着大小辎重,也仅仅用了两天时间,便已来到古战场周围山林。 “全军扎营!” “破邪军开出空地!” “搜山军清理周围百里!” 随着一声声令下,府军将士顿时忙碌起来。 破邪军巨汉们甩出破阵流星锤。 轰!轰!轰! 爆炸声不断,碎木四溅,大片树木倒塌,顿时形成空地。 辅兵迅速清理,随后搭起三才镇神营帐篷,又在各处打下营阵木桩,紧接着五面军旗轰然而起,煞炁顿时冲天而起,将整个军营包裹,如同一座小型禁地。 埋锅造饭,喂马烧柴,军营很快炊烟淼淼。 而搜山军士兵则在莫云霄带领下,鬼魅般消失在密林中,清理潜伏的魑魅魍魉及小妖,并设下暗哨。 很快,夜幕降临。 军士们吃饭休息巡逻,一切井然有序。 而在军帐之中,府军高层齐聚。 除去四大掌旗,还有正式接替莫怀闲的行军长史莫云天,供奉营郭鹿泉和憋宝人杨老头,匠作营陈墨刀。 没错,这次永安府军几乎倾巢出动。 就连刚加入不久的道医门弟子也随军而行。 “古战场这地方不会保密太久。” 王玄摊开地图沉声道:“若敌人派出高手潜入破了阵法窍穴,一切荡然无存,还不如趁此时机好好磨练一番。我计划在这里修整一个月。” “中土天都龙首山有九条大龙脉,永安西南自北,秦州那边的龙丰县,俱连通着坎元山脉分支,那里地脉龙气充沛,迷雾重重,矿脉遗迹宝物众多,是开荒必争之地。” “据萧季礼的消息,那个屠苏子明应该在此地探索,我们的目标,不仅仅是阻挡其侵入永安,还要争一番气运!” 众人听得皆是心驰神往。 郭鹿泉眼神微动,“大人是想在走之前,将那宝弓先拿到手?以如今军阵威势,若算计的好,确实有机会。” “宝弓只是其一。” 王玄沉声道:“我近日潜心研究,对于四象奇门阵领悟更深,你们暂且在此扎营,我三日后归来,便会传授新的阵图!” “新的阵图?” 几名掌旗面面相觑,皆是满脸喜色。 四象奇门阵已是威力不凡,新的阵图也不知会是什么模样。 至于王玄要离开三天,众人也没多问。 从西南之战后,王玄便经常独自深山修炼,自有其秘密。 …… 夜色渐深,四野寂静。 王玄一袭黑袍,带着阿福离开军营。 没多时,便已再次回到寒洞。 哗啦啦… 白琴从画卷中飘飞而出,带着阿福在外围警戒。 王玄则在青铜棺中盘膝而坐。 他再次打开天道推演盘。 因为声望提升,《四象奇门阵》与《小三才阵》融合也随之加快,经过两个月,已到了93%。 按照现在速度,三天后就能成功。 到时已古战场磨炼,军阵威力必然能再次提升,正好与那屠苏家英才掰掰手腕! 想到这儿,王玄缓缓闭上被眼睛。 很快,寒洞之中再次气浪翻滚,显现天地熔炉之威。 …… 永安府军离开,自然吸引了不少视线。 从一开始,便有探子远远跟随。 他们在古战场扎营,摆出一副要进入的模样,更是引起怀疑。 百里外密林之中,数道身影狼狈窜出。 “娘得,这帮军汉真是狠,见人就杀,连问都不问。” “那是永安搜山军,擅于密林作战,要不是咱们身怀遁术,恐怕早已被发现。” “他们在这古战场做什么?” “莫非…此地有宝?” “嗯,咱们从另一侧绕进,外围查探一番。” 几名探子心生贪婪,连夜绕过府军防御范围,留下一人策应,其余人迅速进入古战场。 刚进入没多久,一人便满身是血狼狈逃了出来,眼中满是恐惧,“七凶悲尸,这里有七凶悲尸,全死了…” 留守之人目瞪口呆,望向永安府军所在方向,“之前情报说,他们曾数次进入,难道就是与这种凶物周旋?” 话没说完,已心中发寒,“快将此事报之长老,免得出了大事!” 第一百六十八章 刘顺困翁庆,王玄夜抗棺 探子,不仅是这几个倒霉鬼。 府军动向,很快传回永安城。 城南一座民房内。 油灯如豆,屋内光线昏暗。 老妪满头白发、粗布麻衣,垂着头一点一点。 她似乎已经睡着,但旁边蚊虫刚靠近,就会被莫名力量崩碎。 呼~ 屋内忽起微风,烛火闪烁。 一片纸人从门缝滑入,飘飘忽忽飞到炕前。 老妪干枯手指一把捏住,浑浊眼中一闪,竟出现双瞳,闪着诡异幽光,纸人也随之变得软踏踏。 “古战场…” 老妪喃喃道:“应该是想临阵练兵,哎…根子浅、见识薄,纵有凶虎之名,也不过他人垫脚之石,仲谋公子却是多虑了。” 说着,她抬眼望向窗外,那里正是城隍庙所在。 “太一教将笆斗这疯子安插在此,究竟是何用意…” 与此同时,城北一座客栈内。 一名黑衣汉子单膝跪在地上,沉声道:“回禀长老,永安府军驻扎在古战场边缘,据那边传信,对方应该能与七凶悲尸抗衡。” “七凶悲尸,永安竟有此物…” 一名老者从黑暗中现身,黑袍白发,赫然是盗门长老翁庆。 莫家山城大会早已结束,谁也没想到,对方竟又暗自潜回。 翁庆眼中阴晴不定,半晌咬牙道:“罢了,反正此事无法绕过永安,走,明日老夫再去见见那并州凶虎!” …… 次日,翁庆扮成游商模样,带着手下悠悠出城。 他是盗门堂主, 易容踩盘子的手段早已炉火纯青。 永安日见繁华, 街上人群涌动, 二人很不起眼。 到城门口时,翁庆突然瞳孔微缩,看着一名老妪颤颤巍巍向路人兜售果子糕。 他眼中若有所思, 随后迅速扭头,带着手下离开。 二人来到荒野无人处便不再掩饰, 各自贴上甲马, 脚下生风, 化作两道青烟向西南群山而去。 盗门甲马术,比莫家高明许多。 不仅速度快, 还不受符中厉鬼侵蚀。 两个时辰之后,二人已来到古战场百里之外。 “停!” 翁庆一挥手,二人腿上甲马顿时焦黑, 化作碎片落下。 “前面可是永安府军将士?” 旁边汉子正色拱手道:“这位是我并州盗门翁堂主, 有事与王大人相商。” 哗啦啦… 莫云霄带着几名搜山军士兵, 从树干高处跳下, 以小三才阵站位,满眼戒备望着翁庆, “不知翁堂主有何要事?” 翁庆抚须笑道:“诸位莫要担心,老夫并无恶意,只是要与王大人谈一桩买卖。” 他知道对方担心, 永安府军无高手坐镇,若不结成军阵, 一名炼炁化神境足以造成强大破坏,因此态度很和善。 担心? 莫云霄心中冷笑, 脸上却毫无表情,拱手沉声道:“既如此, 翁堂主请随我来。” 说罢,领着二人往军营而去。 与此同时,一道响箭冲天而起。 翁庆看到后淡然一笑,也不在意,以他威名,无论到了那座军府,对方都会严阵以待。 不多时, 众人已能看到远处军营。 翁庆突然眉头微皱,眼中幽光闪烁。 盗门中亦有望炁之法,虽比不上六合阴阳门那些地师,但寻常观山望炁, 查凶辨险却是不成问题。 远处军营战马嘶鸣,炊烟淼淼,军士列阵巡逻,看起来与寻常军营没什么两样。 但在翁庆眼中,整座军营煞炁滚滚流转,竟隐约形成某种大阵,杀机冲天,根本不像军营。 反倒像是妖巢鬼穴那种大凶之地! 莫云霄见对方停下脚步,面色不变抬手道:“翁堂主,请!” 翁庆看了看莫云霄那冷漠的眼睛,突然哈哈一笑,“好,不愧是并州猛虎,老夫今日也算长了见识。” 说罢,大袖一挥,阔步向军营而去。 刚进入军营,翁庆便眼角一颤。 他灵觉非凡,顿时感觉自己陷入了某种阵法。 周围军士看似来来往往、目不斜视,但所有人都煞炁升腾,与整座军营相连接,而中央三座大帐,明显就是阵眼。 恍惚中,似有三尊凶兽潜伏死死盯着他。 妈德…不会中了陷阱吧。 翁庆面色依旧正常,但心中却已提起警惕。 进入大帐后,却见案几后坐了一人,身着虎头鱼鳞甲,面色黝黑,满脸胡茬,眼神沉稳平静。 正是玄武铁甲军掌旗刘顺。 翁庆眼神一凝,“你是何人?” 刘顺面无表情拱手道:“在下刘顺,翁堂主,大人外出,明日便会回来,还请翁堂主耐心等待。” 翁庆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永安府军中,莫云霄果敢机敏、张横勇猛凶悍、杜春妮智勇双全,但谁都知道,看似最不起眼的刘顺,才最受王玄赏识。 刘顺本就沉稳聪慧,卸下军府杂物后,更是精研兵法,王玄每次离开,他便会临时成为府军首领。 并州盗门,因为与血衣盗有所牵连,再加上怀仁县黑市,名声早已败坏。 其堂主亲自来访,且为炼炁化神老怪,眼下这情况,无论是友是敌,都只能先骗入军营之中。 若其在外游走破坏,府军只能退缩防守。 但若其进了军营,三尊鬼城隍法相足以镇压。 刘顺命人奉上酒菜离开后,大帐内很快安静下来。 盗门手下冷哼道:“堂主,这些人真是狗胆包…” “闭嘴!” 翁庆看了看帐篷顶部,脸色难看,“大局为重!” …… 嗡嗡嗡… 寒洞内凶兽呼啸声渐渐停息,整座洞穴嗡嗡颤动,冰块哗啦啦掉落,地阴寒泉明显变淡许多。 白琴从画卷中飘飞而出,盯着寒洞眼中满是可惜,“这天地熔炉原来品质也会掉落,果然世间造化难得、机缘缥缈。” 很快,王玄从洞中缓缓走出。 他全身散发着惊人寒炁,沿途走过,地面咔嚓嚓结出坚冰,两眼更是一片亮眼寒芒。 白琴那种被看透全身的感觉再次出现。 她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大人,奴婢知道您这神通犀利,但看着怪吓人的。” 王玄眼中寒芒渐渐散去,嘴角露出笑容,“这神通或可帮你重新炼形,既如此,那就算了。” 白琴顿时眼睛一亮,妩媚笑道:“大人想做什么,奴婢都配合。” 王玄微微摇头,“可惜,还差一点。” 上次寒洞修炼,他发现《太阴玄煞锻体术》可使双目生出神通,分辨三魂七魄,就一直研究此术。 魂魄之道高深莫测,蕴含天地之机,不仅事关未来道路,说不定还能创出独门秘术,成为杀手锏。 然而,这神通还未彻底修成,时灵时不灵,这次寒洞修炼后算是稳定了一些,可以持续数息。 他有感觉,待自己将这神通彻底修成,《太阴玄煞锻体术》的雀阴煞轮阶段,才算完美。 但若想更进一步,却仍旧需要至阳之法融入。 想到这儿,王玄暗中打开天道推演盘,新的阵法果然已经融合完成。 种种信息在脑海中翻腾,王玄嘴角渐渐露出笑容,“哈哈哈,妙!走,回营!” “大人。” 白琴连忙阻拦,“此地天地熔炉已濒临崩溃,怕是不久之后便会消散,那青铜棺可凝练地阴,必是重宝,可不能放过。” “哦?” 王玄扭头一看,“你也不知其来历?” 白琴摇头道:“我寻至此处,也是机缘巧合,那三眼女魔尸首衣物款式从未见过,棺上纹路更是古朴玄妙,只能以鬼棺暂称。” 王玄听罢也不犹豫,上前砰砰砰扯断铜链,将沉重巨棺咬牙扛起,每走一步都将地面踩出深深裂痕,缓缓走出寒洞。 他走没多久,寒洞内地阴之炁就开始缓缓扩散。 天下地炁龙脉聚散离合,造化钟秀便会形成宝地,但窍穴一破,也就会归于平凡… …… 月朗星稀,铅云似纱。 远处群山偶有虎狼咆哮。 军营之中,篝火遍地,军士列阵巡逻。 “王大人还没回来么?” 翁庆脸色已异常难看。 刘顺在帐外面色平静拱手,“翁堂主还请耐心等待。” 他心中也在叫苦。 为了维持军阵将此人困在帐中,所有人外松内紧,整整两日不敢有半丝松懈。 就在这时,天空一声鹰啼。 “大人回来了!” 远处岗哨顿时有军士欢呼。 刘顺和翁庆同时松了口气,若再僵持下去,即便为了颜面,也要做过一场,死伤再所难免。 咚!咚!咚! 伴着沉重的脚步声,王玄扛着巨棺进入军营。 “大人!” 刘顺连忙上前抱拳。 “放心,小白已传信告知。” 王玄将巨棺轰隆一声放下,命人小心抬走后,阔步而行进入军帐,“翁堂主远道而来,在下失礼。” 翁庆已看到王玄扛棺归来,知道对方并未戏弄,也松了口气开玩笑道:“王大人莫非找到了座古墓?” 王玄淡淡一笑,没有接茬,命人奉上茶水后,沉声问道:“翁堂主说要谈一桩买卖,可否明言?” 翁庆也是答非所问,悠悠喝了口茶,“王大人,永安城现在可是热闹的很啊。” “永安喜迎八方客,不足为奇。” 王玄沉声道:“能让翁堂主亲自前来,想必事关重大,不妨明言,王某如今不介意多个朋友,更不在乎多个敌人。” “王大人可真是…” 翁庆哑然失笑,随即沉思了一下,“王大人,可听说过,萧家从黄家秘藏中得了个传承…” 第一百六十九章龙虎大元帅,四象三才阵 又是黄家秘藏! 王玄握着茶杯的手微僵,随即轻酌一口,沉声道:“王某倒也听闻过此事,不过对别人的东西,不感兴趣。” 他心中只觉好笑。 眼下这世道,你争我抢本无可厚非。 但盗门如今本就有些被孤立,还利欲熏心想去招惹萧家,这种势力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翁庆似乎知道王玄在想什么,也不道破,轻抚长须继续道:“萧家得到的是一尊青铜神像,刻着一副丹方,名叫《北育火丹》,需要以火龙妖丹为主药炼制。” “虽说珍贵,但这天下只有周家还豢养着一头火龙,难不成还有人敢杀进周家抢夺?故此丹方等同废物,萧家已将其连同神像于珍宝阁拍卖。” “但转机也在此!” 王玄此时来了兴趣,“那神像有问题?” 翁庆微微点头,眼中露出一丝笑意,“萧家想寻找玄天道传承,得到神像,自然会令族中供奉鉴别,发现只是一尊普通山神像,这种东西大燕各地常有发现,且灵韵尽失,也就没再理会。” “但老夫手下有探墓一派,曾找到一副《王于兴师图》,描绘兵圣李援与十大元帅北伐肖像,那山神像,正是李援手下龙虎大元帅赫连成之神像。” 龙虎大元帅赫连成? 王玄心中震惊,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虽不通古史,但在得到四灵大元帅杨虬《四象奇门阵》后,也曾向莫怀闲打探过十大元帅往事。 龙虎大元帅赫连成为人神秘,擅用《阴阳八合军阵图》,被李援处死后,《阴阳八合军阵图》也辗转落到了屠苏家手中。 这翁庆找自己,难道是为屠苏家? 翁庆老奸巨猾,见王玄神色,顿时笑道:“看来王校尉也知道这龙虎大元帅赫连成事迹,有没有觉得奇怪,一个被处死之人,却又被人以山神之位供奉,还被黄家收藏?” 王玄平静喝了口茶,“确实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太阴门的人找到了老夫, 想要购买这尊神像!” 翁庆眼中精光一闪, “有段往事, 王校尉怕是不知道,当时太阴门也算大教法脉,却因得罪李援, 被龙虎大元帅赫连成攻破山门,门徒四散, 传承因此遗失。” “那太阴门从总堂来的老鬼虽遮遮掩掩, 但老夫却隐约有所成猜测, 此神像被黄家收藏,必然事关重大, 还有那屠苏家,一直在山中搜索,很可能也与龙虎大元帅赫连成有关!” 王玄眼睛微眯, “也仅是猜测而已。” “有猜测已经足够!” 翁庆看了看帐外, 低声道:“不瞒王校尉, 可曾发现莫家山城聚会, 那太阴门之人异常低调?” “老夫暗中调查得知,他们门中高手已尽数潜入, 就在山城大会之时,全部跑到了乾元山脉之中。” “还有此事…” 王玄面色淡然,心中却一凛。 山城聚会时, 所有注意力都在萧家之上,被高手大量侵入都不知道, 永安底蕴确实不足。 想到这儿,王玄也不再打哑谜, “翁长老,你莫非想让我永安府军也去找那虚无缥缈之物?” “虚无缥缈也是希望!” 翁庆怅然一叹, “盗门,看似遍布大燕各地,实则为利而聚,门中传承更是驳杂,老夫年事已高,炁血即将衰竭,若数年之内不能有所突破, 此生再无机会。” “太阴门传说中的《太阴炼神术》与我所修《五鬼噬形法》相合,只要有一丝希望,老夫也要拼一把!” 说着,他盯着王玄, 语气中满是诱惑,“王校尉,我观你有凌云之志,那龙虎大元帅赫连成可不止有《阴阳八合军阵图》,你就不好奇么?” 王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可屠苏家、太阴门高手太多…” “王校尉尽管放心!” 翁庆眼中闪过一丝凶光,“老夫已联络了几名老友,请他们破关而出,再加上并州盗门高手,也未必弱了声势,唯独担心屠苏家军阵捣乱。” “好!” 王玄拍案而起,也是一声冷哼道:“什么屠苏家,老子可不怕。” “果然并州凶虎!” 翁庆大袖一挥,端起茶杯,“王校尉豪气,老夫以茶代酒,祝我们合作…” “且慢!”王玄连忙拦下。 “哦…” 翁庆眼神微冷,“王校尉何意?” 王玄幽幽一叹,“翁老,实不相瞒,这古战场中有七凶悲尸,其手中有一宝弓,在下若得了此物,才有把握与屠苏家血浮屠抗衡。” 翁庆眼角直抽抽,深深吸了口气,“王校尉可是要老夫派人协助,此事好说,待我回去与几位老友汇合,数日后便会率人前来。” 王玄大喜拱手道:“如此,大事可成!” “哈哈哈…” 翁庆爽朗一笑,“好,既如此,老夫先行告辞。” “翁老,我送送您。” “王大人太过客气。” “哈哈,应该的。” 二人说说笑笑,一直来到军营门口。 翁庆再次拱手告别,随后带着属下腾身而起,消失在密林之中。 刚走没多远,翁庆眼神便迅速变得阴冷。 “好个狡猾的凶虎!” 旁边属下沉声道:“堂主,他分明是在利用咱们。” “放心。” 翁庆一声冷哼,“再大的名头也要看实力,不过是个区区雀阴煞轮兵修,离了军阵,生死皆在老夫之手。” “怀仁府军不堪大用,不可随意离境,且让这王玄小儿得意一会儿,进了坎元山脉,就由不得他了…” 说着,二人身影融入夜色中。 …… “老狐狸…” 营门之外,王玄也是眼神变冷。 翁庆所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不对,应该是真真假假。 这件事来龙去脉清晰,只要稍微打听就能找到破绽,但翁庆没那么傻,必然是九真一假,掩去关键。 还有太阴门… 看来这次进山,热闹的很。 凭永安府军目前的实力,还不保险。 想到这儿,王玄微微摇头,走进另一面军帐。 “放心,没事了。” 大帐之中,四大掌旗、众多供奉全都刀剑出鞘,更有数百神射手搭弓引箭,只待王玄一声令下,就用爆裂符箭配合鬼城隍将翁庆轰杀至渣。 众人松了口气,刀剑归鞘,军士也在刘顺命令下各归其位。 “大人,此物从何而来?” 只见莫云天围着青铜棺转来转去,仔细观察上面纹路。 王玄微笑道:“云天擅古史旧物,可有眉目?” 莫云天摇头道:“这上面并非纹路,而是一种字体,远比幽冢书古老,书院编纂的《百体书》上曾有记载,名叫丹文。” “大楚之前,人族分裂为十几个国家,社稷神道混乱,众多魔道邪术冒出,民不聊生,这丹文便是一个擅于炼丹的法脉秘传文字,可惜书院也记载不全,在下只认得几个字。” 说着,指着几个纹路念道:“幽…琉璃…人丹…” “人丹邪术?!” 众人悚然一惊。 王玄想起那三眼女魔之尸,也眉头凝重,“此物怕是有些来历,命人严加看管,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是,大人。” 刚说完,憋宝人杨老头也拱手道:“翁庆那日托大人给我的罗盘,有些古怪。” “我杨家世代憋宝,跟盗门甚少往来,更不认识那翁庆,不过此物却是和憋宝一脉有关,叫做洞幽盘。” “寻常罗盘,皆是以地炁运行观山势走向,此物却是受水炁影响,用于在山中风水溶洞内辨别方向,这东西失传已久,想不到翁庆还有。” 说着,意有所指道:“大人,血衣盗能穿行溶洞,应该有人擅用此物,这翁庆底子,估计不干净…” “应该不是。” 王玄摇头道:“翁庆特意将此物给你,自然知道你能认出,怕是另有他意,到时再问个清楚。” 说着,将翁庆来意讲述了一番。 刘顺沉声拱手道:“大人,与屠苏家纠缠,在我等计划之内,但这翁庆也绝非善类,不得不防。” “我知道。” 王玄点头道:“此事已不可避免,如今永安一双双眼睛盯着,若稍有避退,麻烦更多,只能迎头而上。” “无论我做何打算,盗门都会进山,与其隐于暗处,不如假意合作,将其置于眼皮之下,看各自手段如何。” 说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四军掌旗,随我来!” 刘顺、张横等人眼睛顿时一亮。 他们可没忘记,王玄说要传授新的阵法。 …… “此阵曰《四象三才阵》。” 军帐之中,王玄在皮卷上缓缓画出阵图。 “才三才阵为万阵之基,循天地人之法则,变化多端却阵眼散乱,而四象奇门阵威力浩瀚,却太过严谨,稍有差池,阵法立刻溃散,各有利弊。” “《四象三才阵》,乃是借四象老阳,老阴,少阳,少阴,演化阴阳二爻,与每名军士共铸三才…” 几人精研军阵,早已明白王玄之意,顿时眼中满是震撼。 莫云霄颤声道:“大人…难不成,单人便可成阵?” “哪有那么容易…” 王玄哈哈一笑,“这《四象三才阵》还需铸造三千枚令牌,四象军旗演化阴阳二爻,再与军士令牌将煞炁沟通,只需在军旗感应范围内,便可有军阵加持。” “立刻给永安传信,全力锻造令牌,七日内必须完成!” “是,大人,我亲自回去一趟!” 莫云霄满眼兴奋,接过王玄所画令牌制图,拱手转身离开军营。 王玄也是嘴角露出笑容。 有件事他还没说。 四象军旗感应范围,在方圆十里之内… 第一百七十章 红尘乱纷扰,无人得清闲 小满时节,最是多雨。 次日铅云浓厚,层层叠叠,不多时便已狂风大作,四周山林树木疯狂摇晃,雨幕斜飘,泥水横流。 “大人,辅兵已挖出排水渠!” 莫云天身披蓑衣、雨水滴答,进军帐拱手汇报。 王玄搁下手中毛笔,同样披上蓑衣走出帐外。 军营建在古战场边缘小丘之上,周围树木已全部砍伐垫高,而在远处山岭之间,一股股浑浊水浪裹沙携石,气势万钧咆哮而下,绕过军营小丘,冲进古战场。 整座军营如同孤岛。 憋宝人杨老头也来到旁边皱眉道:“中土水炁充沛,再加上地下风水溶洞,使得山中气候多变,即便经验丰富的地师也常出错,越靠近坎元山脉,这种情况也越多,大人需警惕。” 刘顺则抱拳沉声道:“大人,山洪过后,古战场怕是遍地泥泞,战马无法提速,怕是烈日暴晒数日才有好转。” 王玄眼睛微眯,“无妨,正好等永安铸造令牌,这几日你等便悉心传授各个队正,尽快熟悉《四象三才阵》。” “是,大人!” 回到账内,王玄继续查看情报,提笔回信。 这是今早小白从永安带回的密信。 因为如今的永安已难以掩藏,加上巨型玄铜矿的原因,谁也不知道暗箭会从何处射来,因此莫家加强了情报搜集。 首先便是大燕形势。 随着“疯太岁”之毒被清除,各地乱象迅速平息, 被搅乱的府军开荒也随之轰轰烈烈展开。 短短时间内, 各州捷报频传。 永安成就并非最耀眼, 陇州也有世家子弟率军发现了巨型月银矿,一时间风光无量,成为各地谈论话题。 正如他所猜测, 皇族定下规矩,世家开始切大饼, 各地商会纷纷成立, 而且一种结合了修士与兵修的新型军阵也开始出现。 兵修寿不过百, 世家子弟大多不愿意修炼,这下终于扫清障碍, 可以亲自出马领兵作战,许多傀儡校尉已经被罢免清除。 边军和中央军也多有变动。 王玄心中冷笑,恐怕各地千年世家研究这东西已经许久, 正好趁着府军改制扩充实力。 而在并州, 最大的事莫过于商会成立。 萧家于仙泉县修建十层华楼, 遍请匠门高人, 搞得声势颇大,计划在秋收之前完成, 商会先期筹备已经开始…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另一件事。 昨晚翁庆走后,王玄就已命莫家求证。 果然, 萧家拍卖神像、屠苏子明率军一月未归、太阴门所管辖府军停止开荒…一件件事都与翁庆所说符合。 看来坎元山脉,必有一番风波。 哗啦啦… 阴风皱起, 白琴从画中飘飞而出,一边整理桌案, 一边倒上热茶,见王玄模样, 摇头道:“大人,明知山有虎,为何偏向虎山行?” 王玄放下情报,无奈叹道:“王某向来为人和善,也不想招惹这些麻烦,但世道就是这样。” “什么人心所向,一呼百应都是假的。若想立旗, 一是要让利,二是不能退。” “皇族欲成大事,必须让利于世家。” “萧家成立商会,欲聚拢一州之力, 捏着鼻子也要保证各家开荒所得不被侵占。” “王某不愿为他人附庸,但永安若要保证独立性,就要显出镇压一方的能耐。” “若天下如棋,这便是游戏规则,大争之世,没人能躲过!” …… 轰隆隆,闷雷滚滚,大雨倾盆。 莫云霄率数骑于山岭间奔驰,被煞炁洗练后的战马非同凡响,不时四蹄腾空而起,越过一道道浑水山溪。 不多时,沿着泥泞山道而下,前方已出现永安盆地平原。 几人毫不犹豫,直奔莫家山城而去。 因为府军尽数离开,炼器坊工匠也随之回归莫家。 到了山城门口,莫怀闲早已等在那里。 “兄长,图纸在此!” 莫云霄浑身雨水从马上跃下,奉上图纸。 莫怀闲早知此物重要,也不废话,带着众人直奔炼器坊。 与此同时,搜山军掌旗回来的事情也随之传开。 客栈中,民房内,各路探子议论纷纷。 “莫非是府军在山中遇到了麻烦?” “他们在古战场停留,听闻那里有七凶悲尸,以往遇到这种凶物,需数名炼炁化神供奉出手,布下阵坛,还要占据天时地利才能除去,永安毕竟底蕴太浅…” “他们要进坎元山脉,若是连这关都过不去,永安怕是乐子大了…” 城隍庙。 雨水击打竹林假山,溅起层层水雾。 郭守清负手而立,听着道童汇报,眉头紧皱。 她眼神微眯,沉思了一下,随即打着伞来到前殿偏院。 院中,饕餮丹鼎炉火已熄。 屋檐下,笆斗真人靠在躺椅上晃来晃去,旁边摆了一排酒坛,看上去悠闲自在。 郭守清微微叹了口气,“师叔,弟子想请你出手。” 笆斗真人翻了个白眼,“掌教已吩咐过,太一教只管各地邪祟,不得插手各方势力争端,我在这里坐镇,还能有个炼丹的由头。” “若出手相帮,别人还以为永安是太一教扶持,到时这小子的麻烦更大,这关只能他自己过!” 说着,抬头看向院外,嬉笑道:“再说,外面还有个老妖婆,我在永安,她还不敢妄动,若是离开,指不定搞出什么幺蛾子。” 郭守清眉头微皱,“是哪家的人?” “萧家,神机阁。” 笆斗真人摇头道:“皇族、大教、千年世家,哪个没有底蕴,萧家虽说以金华炼形炼神术闻名,但亦有其他妙术。” “神机阁里,全是萧家从各地选取童男童女,从小修炼一门千目妖术,有成者即可为族中供奉,但大多现身的都是双瞳,谁也不知道神机阁中潜藏了多少老怪。” 郭守清眼神微凝,“妖术!” 笆斗真人叹了口气,“此事本是机密,但自太岁神君一事暴露后,异类仙佛之事已无法隐瞒,其实各家都曾找到过异类传承,不过大多不全,伪装成上古人族传承修炼。” “须弥宗前些日子召集我太一教与山海书院长老相商,试图令各家交出毁掉这些妖术,怕是又有一番撕扯…” 郭守清听完后,也是怅然一叹。 “天下因果纠缠,纷纷扰扰,永安如此,我太一教又何尝躲得过,也不知人道未来,将走向何处?” 笆斗真人听完,嘿嘿一笑,拎着酒坛晃来晃去,“难难难,红尘乱不休,即便手持擎天利剑,想要涤荡四方、宇内澄清,亦是痴人说梦…” …… 三日后,雨过天晴。 乌云尽散,烈阳高照。 群山峡谷水汽蒸腾,暑湿难耐。 军营四周,辅兵们到处清理洪水冲下的泥石碎木,还有一些动物尸体,若不及时处理,必然诞生瘟疫。 王玄坐在营帐之中,看似翻阅地图,却已暗中打开天道推演盘。 人望提升后,推演速度大大加快。 《四象三才阵》推演完毕,他终于动了心思,想要啃两个最大的难骨头,便将蕴含诸多隐秘的《血煞锻体术》挂机三天。 结果,三天内推演了2%。 效果也算喜人,数月之内就能完成。 但王玄想了想,却果断停止。 一则此术隐秘重重,背后牵连不少,即便推演成功,没有足够实力前,也不敢大面积传授。 二则马上要进入坎元山脉,还是要以尽快提升实力为主。 想到这儿,他眼神微动,将《虎豹军纹法》进行推演。 目前他自身实力已进入积累期,若不找到至阳之法,也没必要进行推演,而士兵实力提升就成了首位。 最快的,莫过于加强军纹,而士兵实力提升,也能变相加强《四象三才阵》。 如果速度够快,还能顺道将《妖变经》推演晋级… 就在王玄沉思时,远处密林之中,一道响箭突然升起。 王玄眉头微皱,阔步而出来到营门外。 “报,有数百人进入山林,是盗门!” “全是炼精化炁修士,并未掩藏行迹!” 搜山军士兵不断回报,营中将士也开始披甲戒备。 很快,密林之间出现了一道道黑影,身形灵活,背弓持剑,各个眼神凌厉,气势凶悍。 而王玄却死死盯着前方百米外,沉声道:“翁堂主既然来了,为何要躲躲藏藏…” 第一百七十一章 盗门生二心,军阵有机变 话音刚落,军营中顿时响起大片弓弦声。 阿福在旁边抖着耳朵,口中喷出火花。 “哈哈哈…林道友,你输了。” 几股强悍炁机忽然升腾而起。 只见军营前方百米空地,大片阴风黑烟忽然凭空显现,翻涌旋转,尽数收拢于一面八卦长幡之上。 与此同时,有五人显出身形。 持幡者,乃是一瘦高道袍老者,面色红润,长须飘然,正抚须打量阿福,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而另几人也形象各异,气势不凡。 翁庆打着哈哈拱手道:“王校尉莫怪,这位乃是林素怀道长,六合阴阳门长老,听闻校尉有凶虎之名,施了个隐身之法开个玩笑。” “怎么会呢。” 王玄淡然一笑拱手,“王某见过各位前辈。” 说罢,伸手一挥,后方军士哗啦啦收起弓弩。 翁庆好似没看到,抚须笑道:“王校尉,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几位都是并州道上久未露面的好手。” “这位是苦刀老人,西北刀客见了都要称一声老祖…” “这位是陈夫人,和合门供奉…” “这位是霍楚阁,乃是老夫师弟…” 随着翁庆介绍,王玄也一一打量几人。 苦刀老人乃是一满脸皱纹,身穿粗布麻衣的老汉,驼背佝偻,双手骨节异常粗大,咧口一笑,满嘴大金牙。 陈夫人是一身穿白色襦裙的美貌妇人,满头青丝,右手捏着香帕捂嘴直笑,眼中满是媚意。 而翁庆师弟霍楚阁,则是一身形不输丑佛儿的壮硕老者, 白色须发如钢针, 满目凶光, 脸上数道疤痕,身后背着一柄大剑。 王玄面色如常,心中却提起警惕。 这些人, 每个都不简单。 翁庆自不用说,虽不显山漏水, 但能为盗门堂主, 至少都是和玄辰子一个等级的高手。 西北刀客都是一帮亡命之徒, 只要给钱,什么都敢干, 那苦刀老人能活到现在,显然没有表面上那么无害。 而那陈夫人,既然是和合门长老, 必定精通幻术魅术。而且能被翁庆称为老友, 估计年岁早已过百, 却一幅三十多岁妇人模样, 着实古怪。 至于那霍楚阁,气机极其内敛, 却好似一头凶兽杵在那里,令人头皮发麻。 翁庆说完,那持幡的老道林素怀便洒然一笑, 盯着阿福眼中精光一闪,“想不到王校尉竟有此灵犬, 怪不得能看透老夫术法。” 这老道不是好人… 王玄心中冷笑,却面色如常拱手道:“几位前辈远道而来, 不如进营中歇息,饮些酒水。” “嘻嘻…” 陈夫人遐迩一笑, “小伙子不老实,你这军营凶险万分,我若进去了,岂不是要任你摆布。” 说着,扭头看向翁庆,“翁老头,你们商量吧, 什么时候动身通知我。” 说罢,足尖一点便飘飞而起,消失在密林中。 苦刀老人也满脸憨笑,“小辈, 翁老头答应了你,咱可没放话,听说你有巨型玄铜矿,想要我等出手,可不能小气。” 话音刚落,人已远去。 而那持幡老道林素怀也再次瞥了一眼阿福,紧随其后。 现场,只剩下了翁庆和他那师弟霍楚阁。 翁庆脸色难看,随即苦笑道:“王校尉,老夫这几位老友就是这臭脾气,放心,老夫必然助你…” “师兄不要与他废话!” 壮硕老者霍楚阁突然沉声道:“王校尉,老夫向来有话直说,坎元山脉凶险万分,我等若不是为求一线机缘,根本不会以身犯险。” “你永安府军,若是连一个七凶悲尸都应付不了,对抗屠苏家也就是个笑话,趁早回去,还能保住小命。” 说罢,转身阔步离开。 王玄盯着对方背影,眼中若有所思。 这几人皆是老奸巨猾,唯独这霍楚阁说话虽难听,却明显带着善意,不知是何意思? 翁庆也是幽幽一叹,“王校尉,这…哎,老夫也没办法,几位老友非要试试你的斤两,算老夫食言,合作之事就此作罢。” 王玄面色不变,拱了拱手,“既如此,前辈请自便。” 翁庆点了点头,飞速跃入密林,带着手下向西北而去,身影很快消失… 刘顺在旁拱手道:“大人,看来事情有变。” 王玄沉声道:“没错,刚才全是试探,估计见侵入军营百米内我们才发现,就绝了合作心思。” “我奇怪的是,他们哪来的底气?” “立刻传信永安,看发生了什么变故!” 顿时,一只鹰隼冲天而起,向着永安飞去。 接近黄昏之时,莫家终于查到消息: 就在昨日,太阴门暗中将府军大半库藏运往了怀仁盗门黑市。 “原来是和太阴门沆瀣一气!” 军帐之中,郭鹿泉嘻笑道:“太阴门那些老杂毛势弱,见翁庆联络这么多好手,估计是答应找到后分享《太阴炼神术》,两家合并,倒也无需再看屠苏家脸色。” “权衡利弊,无可厚非。” 王玄沉声道:“如此也好,永安如今需要的不是什么宝藏秘籍,若他们能逼退屠苏家,倒省了我等麻烦。” 说实话,无论《太阴炼神术》还是什么军阵传承,对于他来说都没有太大吸引力。 即便是至阳之法,只需寻一门阳炼法门,也能通过天道推演盘逐渐推演而出。 现在更重要的,是永安府军能够立足插旗。 想到这儿,王玄当即下令,“郭老,你陪杨老去一趟丹庐,请木客部族派人随行,有他们在,搜山军也能轻松一些。” “刘顺,令军士加紧训练《四象三才阵》,待莫云霄铸好令牌归来,立刻着手清理古战场。” “是,大人!” …… 不知不觉,又是三天过去。 翁庆带着盗门一行人远去后,再也没有现身。 而军府士兵则在王玄亲自操练下,每日演练《四象三才阵》。 因为此阵脱胎于《小三才阵》与《四象奇门阵》,且变化更加自由,所以士兵们很快熟络。 次日鸡鸣时分,远处密林一声响箭。 莫云霄终于现身,和几名手下各自背着一个硕大木箱,满脸风霜,策马直入军营。 不少军士纷纷探头观望。 王玄也闻讯来到营门口。 “大人,幸不辱命!” 莫云霄跃下战马复命,随即放下肩上木箱。 打开后,里面以木板分割,一块块玄色古铜令牌整齐陈列。 王玄拿起一块,只见令牌长约一掌,宽约三指,上雕青龙朱雀,以少阳太阳演化阳爻,下刻白虎玄武,以少阴太阴演化阴爻,中央则是古朴“令”字,依据掌旗、队正、普通府军级别,字迹花纹颜色亦有不同。 “好!” 王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立刻分发,血炼后操演军阵。” 很快,一块块令牌被分发下去。 士兵们早已被告知方法,纷纷咬破中指涂抹鲜血,随后运转煞炁,一头头血色猛虎虚影喷涌而出,先是钻入令牌,随后又化作滚滚血煞冲向军旗,兜了一圈后,再次回到军士体内。 轰! 整个军营瞬间煞炁冲天,血云滚滚。 士兵们看了看手中令牌,又看了看四灵军旗,虽已知晓《四象三才阵》特性,但眼中还是难以置信。 要知道,军阵之法,站位稍有差池,阵法立刻崩溃。 但他们如今散落各处,或站或立,借助军旗、令牌,以及各人身上尸狗煞轮,军阵便已自然生成。 张横哈哈一笑,“还愣着干什么,列阵,操练!” 很快,军营距离古战场之间的荒地上,便战马嘶鸣,尘沙漫天。 《四象三才阵》最显著的特点,便是变化自如。 即便乱军冲杀,也有往日四象军阵威势。 但更令人惊诧的还在后面。 军士们或以三才结阵,形成一个个小队… 或聚拢盾阵箭阵,形成方阵… 若四象军种各出数人,便能演化出大大小小四象阵… 供奉营的人也全部出来,一个个看的目眩神迷。 憋宝人杨老头赞道:“军阵如此变化多端,老夫闻所未闻。” 在他肩上,一只小木客探出头来,满眼恐惧。 郭鹿泉嘬了嘬牙花子,看向五面翻涌滚动的巨大军旗,“了不得啊,今后即便搜山军外出探查,也可有四象军阵之威。” “怕不止这些…” 匠作营陈墨刀扭头看了看三顶帐篷,眼中若有所思。 …… 军阵既成,王玄也不犹豫,当即率军进入古战场。 这次还是全员骑兵,辅兵与供奉留在营中。 连日暴晒,古战场泥壳片片龟裂,一团团血虬呼啸而过,又将泥壳撕扯成滚滚沙尘。 轰隆隆…战马轰鸣,大旗翻滚。 《四象三才阵》因为无需严谨列阵,骑兵冲击速度猛然提升一截,攻伐自如,运转由心,但隐约间,每个人又知道自己该往何处。 主将大纛下,王玄策马横戟而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四象三才阵》既有三才之象,那么小三才阵推演而出的如臂使指、不动如山、石破天惊三个特技,自然也可以使用。 在他指挥下,整个军阵看似散乱,实则凝聚一体,如血色浪潮翻涌奔腾,沿途无论血虬还是凶尸,毫无反抗之力。 吼! 古战场中心,再次响起悲凉怒吼。 王玄冷冷看了一眼,率领大军侧绕而过。 他计划先剪除外围邪物,最后对付七凶悲尸。 凝聚全军煞炁,远比爆裂符箭还凶猛的石破天惊就是底牌,而手中睚眦方天画戟,也终于能发挥威力。 更重要的是,他从此无需再躲于军阵中… 第一百七十二章 风沙马蹄催,军煞破邪祟 《大燕搜山图》记载,凶兵尸鬼乃兵修凝聚煞轮身死,化作邪祟游荡,其身如精钢,并且有生前作战本能。 这种尸属邪祟,远比僵尸难对付。 阴风呼啸,横七竖八干尸被沙尘掩埋,腐朽铜盔糊上了一层干裂泥壳,看上去犹如一块块砂石。 轰隆隆… 地面忽然震颤,由远及近。 嘭! 感受到生人气息,凶兵尸鬼顿时暴起,泥壳四溅。 然而还未等它有所动作,血色潮水就蔓延而来。 “杀!” 杜春妮纵马奔腾,手中双枪血火熊熊。 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亢奋。 往日领军,一半精力都要顾及军阵,毕竟阵型散乱,军阵煞炁便无法凝聚,而如今却可腾出手来全力厮杀。 不仅如此,她还有种奇妙感觉,与周围军士配合默契,攻防如意,似乎达到了人阵合一的境界。 杜春妮自然不知道,这是王玄如臂使指效果。 当然,她此时也来不及多想,双眼死死盯着前方凶兵尸鬼,军阵煞炁涌入手中长枪。 马战不比平日,杀招全在交错之间。 轰! 长枪暴击而出,血色煞火竟呈螺旋形环绕。 杜春妮只感觉枪头一震,凶兵尸鬼头颅便轰然炸碎,随后便被军阵乱马冲的四分五裂。 军阵隆隆而过,飞沙走石。 转眼间,这片区域邪祟就被一扫而空。 正当大军准备离开时。 吼! 伴着一声悲凉怒吼,后方杀机冲天而起。 王玄眼中寒芒一闪,猛然抖动缰绳,身下战马嘶鸣,前蹄腾空。 哗啦啦… 周围军士心有灵犀,同时策马腾出一条通道。 王玄随即调转马头, 逆军阵洪流而行。 轰! 后方巨大轰鸣声传来。 王玄一声冷哼, 手中方天画戟顺势一挑。 军阵煞炁疯狂注入, 戟头蟠龙衔珠嗡嗡旋转。 嗤! 一道月牙形的冰蓝刃光飞射而出,沿途地面撕裂,碎石尘沙四溅, 又迅速凝结寒冰。 轰!一声巨响。 冰蓝刃光停歇,寒气散去, 一道狰狞冰柱凝聚。 而在冰柱中心, 赫然冻结着根腐朽铜箭。 咚咚咚… 伴着沉重脚步声, 七凶悲尸高大身影出现。 狂风呼啸,密密麻麻的凶尸与阴兵紧随其后。 轰!轰!轰! 七凶悲尸再次搭弓引箭, 破空声不断。 王玄策马横戟,血色披风猎猎飞舞,眼中闪现幽蓝冰芒, 睚眦方天画戟盘旋如龙, 或挑、或拨, 将那威力巨大的箭矢一一挡住。 铛!铛!铛! 声声巨响伴着滚滚气浪。 王玄身下战马不仅没有后退, 还悠闲打了个响鼻。 小三才阵不动如山、六合游龙枪入微之境、睚眦神兵异力、军阵煞炁加持、雀阴煞轮道行… 这便是王玄敢挑战七凶悲尸的底气所在。 与此同时,他也用出了双目神通。 虽只有短短数息, 却看出许多东西。 七凶悲尸身上七魄只剩五魄,除秽、臭肺两魄消散,非毒在一团血雾之中游离不定, 代表凶尸生前凝聚非毒煞轮失败,故称“悲尸”。 而三魂之中, 主魂胎光与幽精不见,意味着对方已彻底化为邪物, 一切行动皆是身躯本能。 奇怪的是,爽灵之魂却仍未溃散, 与滚滚地炁相连接。 王玄心中顿时有所了悟。 爽灵之魂乃是天地之桥,修士借其沟通天地灵炁,而这七凶悲尸爽灵之魂未散,被困于古战场地炁窍穴之中。 虽不能离开,却能借古战场孕育出的血虬修炼。 吼! 看伤不到王玄,七凶悲尸再次发出悲凉怒吼,身后凶尸阴兵行进速度猛然提升一截。 王玄微微一笑, 调转马头追上军阵,迅速消失在滚滚黄沙中。 七凶悲尸率凶尸与阴兵紧追不舍。 但邪祟行进速度明显有差别,阴兵似厉鬼,无形无质, 裹着滚滚黑雾始终跟在七凶悲尸身后。 而那些数量最多的凶尸,要么身躯残缺,要么拖着腐朽重甲前行,逐渐被拉在后方。 轰隆隆… 地面再次剧烈震动。 却是永安府军不知不觉绕了个圈,从背后猛然杀出。 咻咻咻! 先是煞火箭雨如蝗,随后军阵突击,顿时将凶尸群冲散。 四大掌旗当先一步,在军阵煞炁加持下,枪似游龙左突右挑,好似割草般将凶尸头颅一一击碎。 王玄策马横戟而行,时刻注意七凶悲尸动向。 见对方调转而回,立刻率军呼啸而去。 终究是只凭本能的邪祟,即便生前曾是将军,却也被简单的骑兵战术一次次戏耍。 渐渐得,古战场上凶尸全部被斩为碎块。 七凶悲尸身旁,只剩两千阴兵黑雾弥漫。 “停!” 王玄一声令下,三千铁骑顿时停止突击。 哗啦啦…玄武阵靠前,军士们跳下马竖起整齐盾阵。 整个军阵随之变化,摆出防御势。 阵型更加紧凑,在不动如山加持下,宛如钢铁城墙。 王玄则策马而出,横戟立在阵前,冷眼看着前方。 吼! 七凶悲尸一声悲凉怒吼,不过却未拉弓射箭。 原来不知不觉中,它身后箭囊已空空如也。 但进攻却未停止。 阴兵裹着滚滚黑雾蔓延而来,隐约可见一道道铠甲人影,面孔腐烂,凶厉之炁似刀锋凛冽。 这种邪祟,最擅灭魂,所过之处,生灵形体犹存,但必然魂飞魄散。 咚咚咚…七凶悲尸也迈着沉重脚步飞奔,沿途地面黄沙四溅,轰隆一声巨响,庞大身躯竟腾空而起,挥舞墨玉宝弓如铁山般砸向王玄。 然而,就在阴兵即将冲来的瞬间,军阵之中,八荒惊神鼓轰然而起,海量煞炁灌注下,三眼道人显出身形。 咚! 一声巨响,肉眼可见的血色波纹向外扩散。 八荒惊神鼓本就擅于破魂属邪祟,如今军阵提升后,威力更是恐怖,血色波纹掠过,地面像被犁过一般。 而那些阴兵,更是发出凄厉尖叫,瞬间化作黑烟消散。 王玄对周围一切毫不在意,在七凶悲尸跳来的同时,眼中凶光一闪,策马而出。 嗡嗡嗡…睚眦神兵龙珠旋转。 主将大纛猎猎飞舞,滚滚煞炁加持下,王玄连人带马,竟然轰得一声燃起血色火焰。 王玄还是第一次加持如此海量军阵煞炁,即便以他强横身躯,也是肌肉臌胀,额头青筋直冒。 小三才阵最强杀招,石破天惊,将军阵煞炁浓缩于一身。 东部群山一战时,即便仅有几十名老兵,也爆发出毁灭性威力,而现在三千士兵皆以凝聚尸狗煞轮,煞炁简直强到令人惊悚。 只是短短一瞬,王玄就差点被撑爆,好在他及时停下,借着战马前冲之势,方天画戟一个旋转直冲而起。 轰! 刺目血光一闪而过。 七凶悲尸打着旋横飞而出,握着墨玉宝弓的手臂,竟被王玄一斩而断,啪塔一声掉落在地。 这凶物之所以可怕,就是生前在吞贼煞轮时,已吞噬炼化天地灵物,犹如活动的神兵利器,之前玄辰子以飞剑都未将其斩碎。 好在,这具七凶悲尸所吞噬炼化,乃是最低等的玄铜,借睚眦神兵异力配合石破天惊,终于断其一臂。 使出骇人一击后,王玄也不好受,两眼发黑,双耳流出鲜血,虎口更是早已崩裂,已无法再承受第二次石破天惊。 身下战马更是一声悲鸣,前蹄一软,脱力栽倒。 “杀!” 王玄咬牙腾身而起,方天画戟如血龙飞舞,绕着七凶悲尸脑袋不断劈斩。 铛铛铛…一连串爆响,激起风沙滚滚。 七凶悲尸身上火花四溅,跌跌撞撞不断后退。 这凶物受创严重,头盔下双眼血色火光已明暗不定,再加上断了一臂,只能凭借强悍身躯抵挡。 然而,没有石破天惊加持,王玄也无法斩破其身躯。 吼! 又是一声悲凉怒吼,七凶悲尸竟裹着风沙旋转没入地下。 轰隆隆… 黄沙四溅,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坑洞,幽深诡秘,哗啦啦水声四溅。 这一切,都在瞬间发生。 周围军士看得着急,但因王玄命令,只得死守军阵。 “大人!” 刘顺策马而出,顺手捡起墨玉宝弓跳下马双手递给王玄。 王玄接过,只觉入手冰冷刺骨,煞炁竟难以灌注。 “先收着,不灭凶尸,难以祛除其血煞。” 王玄微微摇头,命刘顺将弓收起。 凝聚伏矢煞轮后,便可用精神意志侵染自身煞炁,即便煞炁属性相同,也会彼此抵抗。 其他几人也策马而来,看着洞口眉头紧皱。 哗啦啦… 白琴从画中飘飞而出,盯着洞口若有所思道:“大人,奴婢记得隐山宗当时已将通往地窍的通道填埋,看这样子,似乎是地下水脉变动,说不定还有风水溶洞相连!” 王玄眼中精光一闪,“快,派人回去,请杨老过来。” 眼下古战场邪祟已全部清除,憋宝人杨老头很快便带着徒弟赶到,又是用铁刺穿击,又是掏出那古怪的洞幽罗盘转来转去。 半柱香后,杨老头拱手道:“大人,老夫根据洞幽盘水炁判断,这条溶洞确实直通古战场地窍,只是溶洞颇深,又被地下水淹没,不清楚里面情况。” 王玄若有所思,“隐山宗掩埋,又能生成古战场,里面怕是有古怪,来几个人,随我进去一探…”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宝印镇龙穴,猛虎入深山 “大人不可!” 张横大急,连忙阻止,“下方情况不明,我带几个兄弟探查即可,万一那凶尸…” “万一在,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王玄沉声道:“莫要废话,我有龙虎军纹大印,几人成阵便可发动,凶尸已经受创,若不趁机斩杀,必成后患。” “刘顺率军在外接应,等我信号。” 说罢,卸下披风拎着方天画戟纵身跃入。 憋宝人杨老头紧随其后,张横也带着数十名军士跳下。 噗通!呼噜噜…… 巨大水花溅起,周围顿时一片黑暗。 好在众人皆是锻身炼体高手,长时间闭气不在话下。 而杨老头身为憋宝一脉,上山入水自有其特殊法门,如游鱼一般顺着地下暗河溶洞不断潜行。 众人左拐右弯,先是向下,随后平缓向上。 很快,幽暗洞窟中,众人从暗河河面露出头来。 杨老头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却是一个小小的火把和火折子,这东西显然不是凡物,点燃后火光刺目,顿时照亮四周。 王玄眼睛微眯,发现此地是个地下暗河交叉之处,夹角处有个浅滩,大片钟乳石全被撞碎,而七凶悲尸毫无踪迹。 “小心。” 王玄叮嘱了一声,缓缓游向岸边。 杨老头点着火把紧随其后。 众人顺着踪迹没走多远,便发现前方石壁上有明显塌陷。 杨老头抽出腰间铁刺上前一捅,碎石顿时哗哗掉落。 “大人,老夫有个猜测…” 杨老头盯着石壁若有所思道:“这条溶洞并非通向地炁窍穴,而隐山宗封闭的也是另一条通道,那七凶悲尸可借地炁土遁,平日应该从战场中心来往。” “这是地行术痕迹,那邪物受创严重,凭本能前行,才使得这溶洞暴露,对面才是地炁窍穴。” “杨老所言极是,挖!” 王玄也不犹豫,当即率人凿开石壁。 挖了不到五米,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 前方阴冷寒炁顿时喷涌而出, 沿途迅速凝结寒霜。 “小心, 列阵!” 王玄一声令下,众人顿时结成小三才阵。 此地已深入地下,且受地炁窍穴干扰, 军旗无法感应,好在小三才阵同样可以激活龙虎军纹大印, 随时补充煞炁。 进入洞窟, 众人顿时瞳孔一缩。 眼前是一幅瑰丽梦幻场景: 一根根硕大钟乳石呈现玉石质地, 隐约透出淡蓝荧光。 洞窟呈圆形,直径有千米宽, 上下荧光钟乳石微微发亮,好似置身于星海一般。 而在洞窟中央,却有大片钟乳石已殷红如血, 不时有血虬从中喷吐而出, 缓缓升上地面。 “风水龙穴!” 憋宝人杨老头吃了一惊, 瞪大眼睛颤声道:“这竟是个风水龙穴…怪不得隐山宗要极力隐藏, 有此龙穴,便可建个都城敕封府君, 容纳数十万百姓也轻松有余。” 说着,满眼愤恨道:“可惜,这处宝穴已被血炁侵染, 怪不得能形成古战场大凶之地,若是任由凶尸汲取地脉灵炁, 说不得百年后就会诞生一尊可怕地魔。” “走,小心行事!” 王玄眼神冰冷, 带着数十名军士直奔龙穴中央。 他已经看到了那尊七凶悲尸。 此时这邪物两眼血光已完全消失,横躺在龙穴中央一口水潭之中, 那水潭竟成血色,散发着浓郁的血腥之气。 “我的娘勒!” 憋宝人杨老头一看顿时两眼冒火,“这是龙穴灵乳,能炼延寿丹药的至宝,全给糟践了,大人,快这邪物拖出!” 不用杨老头多说, 王玄也知道七凶悲尸是在借此物疗伤,猛然前冲,方天画戟月牙一勾,顿时卡着其腐朽铠甲拖出五米远。 吼! 七凶悲尸口中发出嘶吼, 两眼血火再次燃起,可惜暗淡无比,壮硕身躯不停抽搐却无法动弹。 “还敢作祟!” 王玄一声冷哼,掏出龙虎军纹大印,想要借助大印中所储藏军阵血煞,施展石破天惊砍掉其脑袋。 然而令他吃惊的是,龙虎军纹大印竟缓缓悬浮而起,产生了一股强烈吸力,四周被血炁侵染的钟乳石中,顿时大片龙形血光涌入。 憋宝人杨老头目瞪口呆,“这…这是未成形的血虬,借地炁滋养而生,大人法印为何能收取此物?” 王玄也愣了一下,但看着大印上龙形血纹越发清晰,顿时心中了悟。 几次清扫古战场,军士们也吸收不了多少血虬,大部分都储存于军纹大印之中,使其侵染了龙脉之炁。 同根同源,军印自然也能吸收。 至于为何主动汲取,应该是和军印吸收军纹的能力有关。 本是预防虎豹军纹外泄的手段,却没想到在这里排上了用场。 随着龙形血光疯狂涌入大印,七凶悲尸也停止了动弹。 王玄运起双目神通,瞳孔中冰蓝光芒闪烁。 虽只是短短数息,他却看到七凶悲尸体内爽灵之魂渐渐消散,没了天地之桥沟通地炁,此凶物自然陷入沉寂。 呼啦啦… 一根钟乳石血色光芒消失后,立刻变得苍白如石膏,随后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缝,迅速崩塌。 洞穴顶部的钟乳石也没逃过,散做碎石坠落。 不知过了多久,龙形血光终于消失。 龙穴中央大片区域布满白色碎石,一片狼藉。 军纹大印也随之缓缓落在王玄手上。 只见上面竟形成了一条条龙形血纹,散发着宝石一般的光彩,与虎形浮雕相应成趣。 王玄盯着手中大印若有所思。 他能明显察觉到,此宝品质大为提升,估计已成为法脉重器,但具体变化却说不上来。 好在《虎豹军纹法》已经推演了23%,到时重新炼化此宝,说不定能搞清楚其中关窍… …… 与此同时,外面古战场也在发生变化。 嘭! 空中一声巨响,好似天破一般。 紧接着狂风大作,风沙滚滚,伸手不见五指。 然而这种状况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归于平静。 风停、沙落、炽烈阳光照入。 周围群山入目可见,再无幻阵遮挡。 “古战场破了!” 这番景象早已吸引了营地众人。 辅兵们纷纷欢呼,供奉们也身形纵跃冲向府军部队。 “大人呢?” 行军长史莫云天见王玄不在,连忙询问。 刘顺正要解释,却见一名府兵士兵从洞中纵跃而出,浑身湿漉漉抱拳道:“大人有令,立刻放出鹰隼,请城隍庙郭守清道长前来!” …… “隐山宗活该灭门!” 不到半日,郭守清已匆匆赶来,进入龙穴转了一圈后满眼怒色,“我人族领地本来就少,即便是山中,也可养育数十万百姓,却被这些败类因一己之私耽误。” “郭道长,还有得救么?” 王玄看了看周围略显暗淡的蓝色钟乳石问道。 府军开荒,不仅仅是寻找矿脉敛财,也是为人族争气运。 若这龙穴还完好,价值不输于巨型玄铜矿。 郭守清看了看周围,沉声道:“贫道立刻传信宗门,请师兄们前来相助,布下大阵稳固龙穴,虽无法敕封府君,但封个城隍却绰绰有余。” 离开洞窟后,外面已是繁星漫天。 郭守清看了看周围群山,不禁赞道:“好一处藏风纳气的宝地,即便被邪物损耗,也比永安要好得多,王大人,你这番功绩,在贫道看来,比那玄铜矿重要的多。” 王玄俯身抓起一把黄沙,皱眉道:“可惜,这片土地荒芜许久,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哈哈哈,王大人放心。” 郭守清浮尘一甩,嘴角露出笑意,“漳州有法脉地元阁,最擅种植灵药,育肥土地,其弟子大多在工部任职,等建起城隍庙,朝廷自会派人来处理。” “两年后,此地必然稻谷飘香!” …… 处理古战场的事,全交给了太一教。 次日,天刚蒙蒙亮,永安府军便拔营而起,向着西北群山而去。 马队隆隆前行,不多时已来到山岗之上。 张横策马转身,望着山下大片黄沙盆地,挠了挠脑袋,“大人,过些年,这里真能种粮食么?” “当然,太一教和工部最擅此道。” “那就好。” 张横嘿嘿一笑,“有粮食,就能养人。” “是啊,有粮食便有希望。” 王玄微微一笑,随即缰绳一抖。 “搜山军,前行十里,搜山镇邪!” 一声令下,搜山军将士顿时在莫云霄带领下身形闪烁冲入密林。 几只木客游荡在旁,在一颗颗树木之间闪烁。 而搜山军士兵则身手矫健,身上血色虎影隐约生出翅膀,消失在苍茫群山之中… 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四章 龙穴搅暗潮,坎元显蛮荒 “王校尉找到了风水龙穴!” 消息传回永安,不可避免引起轰动,再由各路探子向外扩散。 巨型玄铜矿… 风水龙穴… 一时间,永安在整个并州风头无量。 永安城内自然是议论纷纷,从街头巷尾到茶馆酒肆,从江湖落魄到朝堂小吏,都在谈论这个话题。 “听说要建新城,会不会抢了咱永安的繁华?” “得了吧,荒山野岭的,即便有城隍庙守护,谁知道会不会跑来什么邪祟,我反正不去…” “也不知新城是由谁来管理…” 百姓们谈论,热闹一阵也就作罢,毕竟柴米油盐才是日常。 但对于各方势力来说,一处新龙穴所代表利益,却不得不慎重考虑。 莫家山城。 “真是可惜啊!” 一名族老叹息道:“巨型灵矿虽好,但哪及的上龙穴,若莫家山城建那里,便是百世基业…” 莫怀闲摇头沉声道:“六叔此话今后不可再提,莫家没那能耐,一个巨型玄铜矿已是侥幸。” “再多,便是祸!” 说着,他眼神凝重望向西南,“新城能养育数十万百姓,但至少三代人才可成势,最大的可能便是派人开荒种粮。” “眼下大燕物价飞涨,粮食更是重中之重,古战场虽说在永安,但要怎么安排,却是府城那边说了算…” 几名族老面面相觑。 “怀闲的意思是,这块地方,永安争不到?” 莫怀闲点了点头,“咱们底蕴太浅,大人已传信给我,交待应对之法。” “怎么说?” “不争、不抢、不表态,待他回来再说。” “如我没猜错,刺史府那边必然热闹得很,但此事想绕过大人,却是做梦!” …… 康元城,并州王府。 后花园内,假山嶙峋错落,与竹林花圃共同环绕着一方池塘。 池中荷花粉嫩欲滴, 水面灵炁氤氲, 水下一群硕大的金身龙鲤游来游去, 尽显奇雅之趣。 临池凉亭内,并州王独孤胜右手拎着酒壶,左手挥毫舞墨, 身前一副水墨画渐渐成型… 恐怕谁也想不到,在中央军成名、以行事果决著称的并州王, 竟还是丹青高手。 远处廊坊过道之中, 并州刺史刘长庚面带愁色, 踱步来到凉亭之中。 “长庚来得正好。” 并州王微微一笑摆手道:“你也是书院好手,看我这副《凉荷图》, 可得几分韵味?” “清雅淡然,幽香自生…” 刺史刘长庚胡乱吹捧了几句,随后苦笑拱手道:“王爷, 府衙几日如同闹市, 前来拜访者络绎不绝, 下官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王爷, 那处龙穴…” “不急。” 并州王独孤胜挥毫给荷叶小心上色,“皇兄当初定下的规矩, 开荒所得,除去上缴国库,皆为各地军府处理, 长庚照做便可。” 刘长庚犹豫了一下,“王爷, 此话当真?” 并州王独孤胜哈哈一笑,“萧家为并州商会, 都能舍得一座巨型玄铜矿,皇族为规矩, 能舍去的更多。” “开荒第一年,国库便已充盈,皇兄诸多计划也能顺利施展,只要规矩不破,千年大业可成。” 说着,转身吩咐道:“无论各家什么心思,军府规矩不能乱, 这样,本王会拿出一套军威依仗,等永安府军回来,长庚便让参军走一趟, 以示褒奖,传扬四方,激励开荒!” 刘长庚若有所思道:“据在下所知,坎元山脉那边可不简单,若永安府军回不来呢?” 并州王眼神冷漠,继续仔细上色,“那便由朝廷另择人选,接手永安。” “并州凶虎…若不能咆哮山林,要来何用?” …… 仙泉县。 城外密密麻麻工匠正在劳作,尘土飞扬,车马嘶鸣,一根根硕大的镇脉法桩被深深打入地下,隐约已勾连成阵。 城内一处大宅中,上百账房正在计算。 “灵源县月银劣矿一座,药田一座,账目清晰,可得三票…” “怀化县小型玄铜矿一座,灵木灵草若干,账目清晰,可得一票…” “怀州粮价上涨三成,玄铜矿兑票紧缺…” “秦州月银矿稀缺,粮价平稳…” 并州商会成立,当真是千头万绪,不仅要算出各家开荒所得份额,还要计算整个大燕各地物价,为日后交易做准备。 厢房之内,萧家兄弟正品着香茗,查看情报。 萧季礼眉头紧皱,“那边查到了,怀州司马家因先前血衣盗偷袭,名声受损,司马薇那妖女便收拢各法脉高手,在山中打造成套法脉重器。” “司马家擅机关之术,听闻山中常有巨震传来,怕是要重现上古军阵战楼,若其成功,定会借此入驻毕方军。” 萧仲谋微微一叹,“萧剑秋元帅退位之时,估计对方便会挑衅,打压萧家气势,可惜这妖女藏得紧。罢了,传回山城,让神机阁搜集情报,翻阅典籍,寻找战楼破绽!” 萧季礼犹豫了一下,“永安那边不用管么?” “无需搭理。” 萧仲谋摇头道:“永安底蕴不足,便是致命破绽,名望越高麻烦越多,撑不住的时候,自会坍塌。” “凶虎隐于山林,最是危险,但如今现了身形,反倒要因其皮毛担心暗中猎人,萧家出手只是枉做小人,还会令商会离心。” “若要其死,抬高其名望即可。” 说到这儿,萧仲谋微微摇头。 “况且我得到一些消息,坎元山脉有不少古怪,他们能否回来,还另要两说…” …… 密林幽暗寂静,连鸟叫声都听不到。 高耸树冠枝叶繁茂,即便赤日炎炎,也仅有稀疏阳光落下,地上枯枝败叶散发着粉色薄雾,氤氲在林间挥散不去。 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地下腐叶沙沙作响,不时有硕大的蜘蛛和蜈蚣等毒虫钻来钻去。 唰唰唰! 高大树干之上突然出现三道身影。 莫云霄用手指在湿滑树皮上抹了一下。 指端迅速变黑,呼吸间又恢复正常。 他眼神锐利扫视了一圈,沉声道:“这里毒障有些古怪,准备好避毒丹,给后方传信,让猎犬莫要靠近。” 旁边搜山军士点了点头,身形一闪迅速离去。 “嘻嘻…” 缥缈林雾之中,似乎有女子笑声传来。 莫云霄面色不变,搭弓扣住一枝爆裂符箭。 旁边树干之上,突然冒出一个小小脑袋,大眼睛盯着前方有些恐惧,挥舞双臂做了几个动作。 木客部族自有其语言,杨老便传授了军中手势,用来与军士沟通。 “前面有东西,辨不清方位?” 看完木客手势,莫云霄若有所思,“应该是精魅之属…都小心着点,以军纹护体,莫陷入毒障幻境!” 一声令下,四周树干上顿时出现一道道身影,各个身上血色猛虎虚影环绕,向着密林中不断前行。 “嘻嘻…” 古怪女子笑声再次响起。 林间阴风忽起,大片粉色毒障翻滚汇聚,中央竟隐约形成个女子头颅,向着几名搜山军士扑去。 浓郁毒障所过之处,树干冒着白烟嗤嗤作响。 军士们顿时四散躲避,眼中毫无惊慌之色。 “原来是个瘴精…” 远处莫云霄一声冷哼,当即搭弓引箭,但却不急着射出,反倒眼睛微眯扫视四方。 瘴精,《大燕搜山图》记载,乃毒障沾染血炁怨念成精,属于精魅一种,常出没于深山大泽之中,必须打破精魂依附之物才能斩杀。 更重要的,此精魅常与毒物妖怪伴生。 吼! 突然,地面腐叶四溅,一道身影裹着黑烟爆射而起,却是条水桶粗的蜈蚣,螯牙滴着毒液,扑向一名军士。 是个修炼血脉的蜈蚣怪。 莫云霄当即拧身弯腰,爆裂符箭前方血煞形成旋涡。 轰! 一声巨响,蜈蚣怪头颅被炸成碎末,巨大身躯在地上扭来扭去,利爪飞舞,周围巨树碎木四溅。 莫云霄毫不理会,再次搭弓引箭。 目标是蜈蚣怪窜出的洞穴。 轰! 又是一声巨响,地面腐叶泥土四溅,露出一个巨大空洞,里面一具女子石雕也被炸得粉碎。 凄厉尖叫声响起,毒障渐渐散去。 搜山军士们脸上毫无讶色,迅速探查四周。 离开西南群山后,蛮荒炁息越加明显,像这种级别的战斗,几乎每天都要来几次。 莫云霄则纵身跃下,看着洞中石雕碎片眉头微皱,“来人,把这些东西送回军营!” …… “这是侍女俑…” 军帐之中,莫云天仔细查看碎裂石雕,“此物常用于墓穴陪葬,看模样是大楚形制,大人,附近怕是有大楚时期墓葬。” 郭鹿泉摇头道:“连石佣都被刨出成精,即便有墓葬,估计千年前便早已被人盗掘。” 王玄点了点头,“传令搜山军,清理附近邪物即可,莫要深入。” 说罢,起身离开军帐。 周围战马嘶鸣,辅兵熬着肉汤,炊烟淼淼。 府军扎营之处,乃是一矮小山丘,四处皆是密林。 而在远处,山势陡然而起,半山云雾缭绕,山顶全是积雪,在阳光下照射下闪耀着金色光彩,蜿蜒起伏,一望无际。 经过一周行军,他们终于到达坎元山脉。 而无论先前一步离开的盗门,还是太阴门,路上都未发现其踪迹,好像已经全被这苍茫群山吞噬… 第一百七十五章 洞中妖尸藏,推演军纹法 夜幕降临,月华炽盛。 营地篝火丛丛,远山猿啼狼啸。 军帐之中,牛油大烛灯火通明,府军高层尽数在列。 “大人,那处古墓早已坍塌。” 憋宝人杨老头指着地图说道:“老夫与搜山军找到此地,土中有地基痕迹,应该是大楚之前躲避战乱的小家族,没什么价值…” 只见地图之上,沿着西南群山古战场向北,一路密密麻麻做了不少标记,直到坎元山脉脚下停止。 待杨老头说完后,搜山军掌旗莫云霄也拱手道:“大人,今日搜山军清理山下丛林,斩杀瘴精、虫怪、猪怪各一头,各自以领地盘踞…” 道医门一名弟子随后起身汇报:“大人,如今军士多以妖兽之肉配合面饼充饥,河水之中多生毒草,数十名辅兵中毒,已熬药汤施救…” “鹰隼探查附近百里,遭遇一头蝠怪袭击,折损两只,未发现营火痕迹…” 王玄军纪严明,行军途中每晚都要汇总,次日分派任务,这样做的好处是让所有高层熟悉军中大小事物,做到井井有条,遇事不慌。 府军开荒,最重要的便是探查山中资源。 似乎所有运气都已在西南群山用完,一路向北直到坎元山脉,只是找到了一处小型月银矿,且位置偏僻,开发不易。 不仅如此,危险也逐渐增多,那些邪祟还好说,山中坠石塌方、毒瘴阴地、暴雨山洪,才是府军面临的最大危险。 好在随军的道义门弟子医术精湛,暂时还无人员伤亡。 当然,王玄也刻意减缓了行军速度,使得军士们能够逐渐适应。 “附近应该无妖巢。” 听完众人汇报后,郭鹿泉抚须笑道:“妖巢汇聚, 妖王必然压制收拢所有妖物, 这里大多为不修性命的怪属, 且各自占据领地,看来能安生一段时间。” 莫云天摇头沉声道:“诸位且不可大意。” “传闻天都龙首山乃上古三皇成道之地,随后统一各地人族, 借封神术不断扩张,但历朝历代战火不断, 人族领地已不断缩小。” “我们脚下所处之地, 说不定就有上古城池掩埋, 四周山峦,很可能就有古老法脉遗迹, 这沿途也发现了不少坍塌古墓,但得了人族传承,修性命之道的妖物却一个都没见…” “它们, 去了哪儿?” 此话一出, 众人纷纷陷入沉思。 王玄沉声道:“云天的意思是, 坎元山脉中有强大妖物?” “此事只是在下猜测。” 莫云天皱眉道:“判断妖物聚集, 也是探查灵矿手段,毕竟妖巢所处, 多是地炁窍穴所在,而且它们常于山中游荡,有些会冶炼妖器之法, 也需灵矿资源。” “但我在书院中却听过一个传闻,若有大妖出现, 不仅会形成妖巢,还会派小妖前往各地巡山, 收拢妖物,滇州超级妖巢出现时, 整条兑元山脉妖怪就全部消失。” “那不对啊!” 张横抓了抓脑袋疑惑道:“这一路行来,修炼血脉的虫怪、兽怪可不少,难不成老妖眼睛长在脑门上,瞧不上这些?” 莫云天摇头苦笑道:“这…在下也不知道。” 王玄沉思道:“终究是有古怪,不可不防,明日停止前行,就地修整, 先派出鹰隼进入坎元山脉探查。” “是,大人!” 众人离开后,军帐内顿时安静下来。 哗啦啦… 阴雾四散,白琴从画中飘飞而出, 扫灰研墨、泡茶铺床,忙得不亦乐乎。 王玄早已习惯,假意查看地图,实则已打开天道推演盘。 《虎豹军纹法》推演进度:93%。 没错,他之所以停止前行,一是让士兵修整,二是想等此术推演完成,进入坎元山脉前尽可能提升战力。 想到这儿,王玄开始认真查看地图。 说实话,他们行军速度着实快了些,沿途并未仔细探查。 从这里到古战场,面积有五个西南群山那么大,要说没隐藏矿脉灵穴,估计没人相信。 但他又不得不加快速度。 坎元山脉是天都龙首山分支,秦州并州以此为界,那里地炁汹涌澎湃,灵穴宝地众多,更少不了古老遗迹,是开荒重点。 现在就相当于跑马圈地,不论秦州那边屠苏子明进山为了什么,一旦被对方占据这片区域,就能阻断永安前行方向。 要知道,天都龙首山向各地分出九条大龙,仅坎元山脉就横跨秦州、并州与凉州,那里才是各地府军争夺重点。 王玄此行的战略目的很简单,不是为了寻找什么宝藏,而是在坎元山脉永安入口处建立桥头堡。 小白每日往返于两地,永安的事情他都已经知晓。 只要他能够在坎元山脉立足,就相当于把守着并州门户,进可攻,退可守,后方自然一切安稳。 想到这儿,王玄起身来到军帐之外抬头观望。 夜色中的坎元山脉,更显神秘。 硕大明月照耀下,山中不时有诡异光晕弥散,气势浑厚苍茫,仿佛一头远古凶兽,正在静静观望着无垠林海。 太阴门、盗门想必早已进入。 奇怪的是,一路上并未发现任何残留痕迹。 要知道,这两家虽不是大军前行,但人数也不少。 难道…… 王玄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这两家都借助了风水溶洞,在山中穿梭! …… 次日,当王玄将心中猜测说完后,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借助风水溶洞,可是血衣盗的看家本事!” 杜春妮沉声道:“血衣盗虽说被歼灭,但谁都知道内幕重重,漏网之鱼不少,难道他们都与其有所勾结?” 憋宝人杨老头端着大烟杆子摇头道:“不好说,翁庆既然敢将洞幽罗盘给我,想必此物并不稀罕。” “穿梭风水溶洞最怕的是迷路,只要有洞幽罗盘,便可依照水炁流动辨别方向,避过山中大多数危险,血衣盗此法怕是已经流传至各大势力。” 王玄沉声道:“无论如何,此事不可不防。” “今日搜山军派鹰隼进入坎元山脉。” “另外,荡寇军派一队人马,配合杨老和几位供奉,将附近风水溶洞入口全部找出,看是否有活动痕迹…” “是,大人!” 下达命名后,众人当即离开军帐。 不多时,几只鹰隼冲天而起,飞向坎元山脉。 而憋宝人杨老头,也和杜春妮带着一队军士离开营地,进入密林之中。 谁曾想不到两个时辰,便有了发现。 …… “大人,便是此地!“ 军营十里外一座山沟底部,杨老头指着一处洞窟沉声道:“附近有两处入口,一处水炁流向东侧,且被地下水淹没,无法通行,而这里祁老弟探查后,发现了古怪。” 祁隆连忙拱手,“大人,里面有具妖物尸体,请随我来。” 说罢,当先一步进入洞窟,王玄带人紧随其后。 风水溶洞大致分为两种。 一种形成时间较短,通常还有地下水脉冲刷,即便无地下水淹没之地,也有密密麻麻钟乳石形成。 一种则年代古老,水脉早已变动,虽然潮湿,却可以通行,眼前洞窟便是此类,地面莹润光滑,甚至还有苔藓蘑菇生长。 刚进入洞窟,王玄便发现异常。 空气中不仅潮湿,还弥漫着一股妖物腥臭。 前行数百米后,一处岔道钟乳石坍塌粉碎,尸体腐臭味扑面而来。 祁隆举着火把一晃,前方顿时出现一具尸体,大约有三米长,身形肥硕油腻,皮肤发紫,脚掌手掌硕大,满头黑毛,獠牙狰狞。 是具山怪尸体。 此物有人形,乃山中精怪,《大燕搜山图》记载,常出没于洞窟之中,掳掠行人吞食,种类繁多,性情暴躁血腥,传闻有上古巨人血脉,形似山魈,却非单足反踵。 只是眼前这只山怪已两眼发白,口中满是污血,胸口一个黑色掌印,显然已死去多时。 “是太阴门的阴煞手。” 郭鹿泉冷笑道:“这门术法邪的很,要用尸油每日洗涮双手,炼成后可将尸气聚于掌心,是太阴门灵智尚存的老僵尸创出,平日储存尸气,对敌时无需浪费真炁。” 王玄点了点头,随即脸色变得阴沉: “看来莫云天猜得没错。” 山怪有人形,但行为更似野兽,大多不着衣物。 但眼前这只山怪,不仅手中拎着狰狞砍刀,还穿着硕大皮甲,明显是依照体型制作。 “大人,这是山怪身上搜到。” 祁隆从腰间卸下一物,双手奉上。 王玄接过一看,却是个玄铜炼制的腰牌,足有手臂粗,上面浮雕着一个诡异的竖眼。 杨老头拿着洞幽罗盘转了几圈,盯着洞窟深处沉声道:“大人,此处通向坎元山脉,咱们是否也进入探查?” 王玄眼睛微眯,“不用,山中必然有妖巢,情况不明,暂且不要招惹,派人在周围埋伏,一有动静,立刻通知我!” …… 得知坎元山脉有妖巢后,王玄更加警惕。 能在这种地方立旗,且给山怪配备武器皮甲,即便手法粗糙,显然也已经成势。 屠苏家、盗门、太阴门、未知妖巢,还有那神秘莫测的龙虎大元帅赫连成神庙,坎元山脉显然隐藏着不小秘密。 好在连续三天,洞窟都未出现动静。 而《龙虎军纹法》,也终于推演晋级完成。 第一百七十六章初入坎元山,鬼雾夜袭营 夜幕降临,山雨绵柔。 军帐之中烛火通明,王玄看着手中大印若有所思。 《虎豹军纹法》已经晋级,结果令人欣喜。 原先的法门,插翅虎军纹类似一件法器,平日吸收储存残余血煞,战时可激活,不仅令军士速度力量大增,还可防护普通术法,斩杀魂属邪祟。 又因为与军纹大印连接,还能延长军阵作战时间。 而在推演晋级后,多了两点好处。 一是融合了各种法门的军纹彻底与《血煞锻体术》结合,相当于半个煞轮,也就是说,军士平日无需激发,也能拥有军纹加持的力量与速度。 相当于凭空拔高了士兵道行。 另一个,就对王玄至关重要。 只要军纹大印在身边,无需列阵,就可使用大印中血煞之炁,再加上新推演出来的《四象三才阵》,即便单独面对炼炁化神境老怪,也有了还手之力。 当然,有了法门,军印也需重新炼化。 不同的是,这次需要借助地炁窍穴之力冲涮,好在马上要进入坎元山脉,那里必然不少。 想到这儿,王玄起身从旁边木架上取下墨玉宝弓。 在破掉古战场龙穴后,此弓终于被他血祭炼化。 据白琴所说,此弓乃是白家于北疆得到的一块陨星钢玉炼成,似铁似玉,通体玄黑,吞口处各有一个狰狞凶兽,紧紧咬着银色弓弦,即便经过数百年,依旧焕然如新。 轻轻扣住弓弦, 太阴玄煞顿时疯狂注入弓身, 在钢玉之内不停反弹蓄势, 令人惊悚的气机升腾而起。 如果说睚眦方天画戟可借助煞炁,一瞬间重量猛增,这陨星墨玉宝弓, 则是不停蓄势,增加箭矢威力。 有些类似小三才阵石破天惊。 注入煞炁越多, 威力越大。 王玄一声赞叹, 停止拉弓, 太阴玄煞也随之流转回体内。 有了此物,加上爆裂符箭, 威力远胜普通飞剑。 唯一可惜的是,无法锁定炁息,像飞剑一般数十里外取人性命。 而经过几日修整, 进入坎元山脉已不能再拖。 …… 次日, 天空依旧阴雨绵绵。 军营中战马嘶鸣, 人声鼎沸。 打入地下的阵法木桩被重新挖出, 三才镇神营帐篷也被陈墨刀带着匠作营辅兵小心收拢。 永安府军拔营离开,向着坎元山脉而去。 “大人, 这几日鹰隼探查,发现了几处古怪。” 莫云霄指着地图上几个标记,“这些地方或阴气冲天, 或浓雾聚而不散,鹰隼察觉到危险, 不敢靠近。” 王玄策马而行,拿过地图看了看, “无妨,待小白从永安回来, 我让它去查探一番,春妮,溶洞那边可有异常?” 杜春妮连忙抱拳道:“回大人,并无异常,我已照您的吩咐,离开前将那处入口彻底毁掉。” 王玄点了点头,看向远处。 细雨中的坎元山脉彻底被铅云遮挡, 迷蒙蒙一片看不清楚。 因为搜山军之前已经清理,所以大军迅速通过几十里地的密林,来到坎元山脉下方。 地势陡然而起,沿途全被草木阻挡。 府军士兵推倒树木, 砍掉藤蔓,以便于辎重前行。 直到一处山口,林木才变得稀疏。 荒草丛生中,隐约能看到一条风化碎裂的青石古道蜿蜒曲折,直通山顶,道路两旁还有面孔风化模糊的石像,手捏法印,被藤蔓包裹。 “是大楚前的官道…” 莫云天沉声道:“大楚之前,邪神淫祀泛滥,十几个国家各自混战,此地包括并州,据记载属于一个叫‘缭’的国家,大人发现的那具青铜棺丹文,就是这个国家上层法脉秘文。” “后来兵圣李援统一天下,划定各州,迁偏远之地流民。这里应该是古代矿道,封神术敕封山神之法失传后,也就渐渐荒废…” “汪汪!” 跑在战马前方的阿福突然叫了几声。 王玄眉头微皱,“古道还有阴鬼潜伏,应该是四交道鬼,来人…” “大人,老夫来吧。” 郭鹿泉微微摇头,“想必是当时流民冤魂,无需斩杀。” 说着,越众而出,从怀中取出法铃。 “上有九天,下有九幽,天地茫茫,苦多乐少,魄兮散于天,魂兮归于地…” 铃声清脆悠远,语调沧桑古老。 郭鹿泉一边摇铃,一边念诵《安魂经》。 伴着阵阵诵经声,青石古道之上渐渐雾气升腾,隐约有喊杀声与哭泣声传来,隐隐绰绰,逐渐归于平静。 府兵们默默前行,紧随其后。 石瓦村老兵们想到了逝去亲人… 莫家子弟想到了路途中艰辛坎坷… 王玄见士气有些低落,沉声道:“做什么,都是见过生死的人,怎么还一副丧气模样!” “大人。” 搜三军老兵白四郎突然拱手道:“小人只是心中想不通,咱们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王玄一勒缰绳,指向右侧,“你们看。” 军士们纷纷望去。 原来他们不知不觉已上了半山,放眼望去,群山蜿蜒起伏,林海苍翠,雾气缭绕,景色美不胜收。 士兵们面面相觑。 这景色虽说不凡,但他们进入深山后已见怪不怪,有什么稀奇? 王玄看着远处沉声道:“那边就是永安所在,古战场未来也会是稻谷遍地,你们的亲人、孩子甚至子孙,都不再担忧饥荒,永安也会越来越繁华。” “兵者,不仅是要保家守境,也要为后人劈开荆棘,争一丝气运,我们走得越远,越强大,后方也就越安稳!” “大人,我懂了!” 白四郎恭敬拱手,退入阵中。 军士们眼神也渐渐变得坚定。 王玄也微微点头,看着前方古道继续策马而行。 什么信念、意义、未来… 这种事情他从来不去想,活在当下比什么都重要! …… 坎元山脉之高,令人敬畏。 府军清晨出发,临近黄昏时才来到山顶。 仿佛季节变换,气温陡降,周围全是坚冰积雪,脚下云海翻滚蔓延至天边,夕阳西沉,仿佛一片血色海洋。 望着眼前壮丽景象,众人皆屏住了呼吸。 凛冽寒风中,王玄策马而立,血色披风猎猎飞舞,白虎明光铠亦被夕阳染上了一层金色。 他深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另一侧。 那里便是坎元山脉,脚下数百米高的参天古木密集成林,巍峨山峰高低起伏被雪帽覆盖,远处不时有灵光冲天而起。 吼! 一声巨吼从密林中传来,也不知是什么凶兽。 “走,下山扎营!” 王玄一声令下,府军士兵再次前行。 沿着被坚冰覆盖的青石古道,天黑之前终于下了雪山。 他们选了一处平整山坡。 辅兵打桩布阵,埋锅造饭。 搜山军四处散开,探查方圆十里。 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王玄则站在山坡前向远处观望,眼神凝重。 坎元山脉属于高原气候,如果在前世,估计会一片荒芜,但在此地,因为充沛的灵炁和水炁,反倒重现远古蛮荒盛景。 高低起伏的雪山,将这里分割出了大大小小盆地山谷,全部被百米高古木密林覆盖,地势十分复杂。 他能明显感觉到,一进入此地,天地灵炁浓度明显增加,远山有一闪而过令人惊悚的气机,但很快便消失,仿佛幻觉。 想到这儿,王玄取出那日从山怪尸体上找到的令牌,望着上面古怪竖眼标志,眼中若有所思。 …… 夜幕降临,群星璀璨。 军帐之中,依旧灯火通明。 “这次目的很简单…” 王玄指着地图说道:“咱们所处之地,便是坎元山脉永安入口,只需守住此地,建立前哨营地,便可绝了屠苏家进入并州心思。” “山中必有老妖巢穴,屠苏家、太阴门和盗门乱成一片,我不计划参与其中,咱们按部就班,开荒探索即可…” “郭老、杨老,明日你们随荡寇军出动,寻找附近地炁灵穴,我有大用…” “陈先生也跟着去,这里毕竟简陋,需找一处易守难攻之地建立前哨营地…” 正当王玄分配任务时,阿福突然抖了抖耳朵,猛然站起,眼中闪着凶光低吼。 “敌袭,全军戒备!” 王玄眼神一凛,阔步而出来到营外。 借着星光,只见远处一座山峰之上,惨白浓郁的阴气翻涌而下,如潮水般淹没密林,蔓延而来。 阴气中,影影绰绰全是扭曲黑影。 凄厉惨叫声蔓延整座山谷。 郭鹿泉愕然道:“怎么这么多鬼物,难不成此地有鬼穴?” 王玄眼睛微眯,“鸣鼓,让暗哨回来。” 很快,一道道身影从密林中返回。 莫云霄沉声拱手道:“大人,鬼物突然出现,速度很快,我等未看清底细。” 王玄面色平静,“无妨,列阵戒备。” 永安府军平日针对各种情况都有训练,无需他多言,便竖起了一排排盾阵,后方弓弩成林,煞炁滚滚升腾。 看着那蔓延而来的鬼雾,军士们各个眼神锐利,毫无惧色。 若论对付鬼物,永安怕是最拿手。 嗡! 随着煞炁注入,法脉重器重明灯顿时升腾而起,瞬间大放光明,照亮了半座山谷… 第一百七十七章 神箭退鬼邪,王玄夜审狐 重明灯,为火为日,以丽乎正。 这段关于重明灯的描述最为贴切。 永安府兵军士已全部凝聚尸狗煞轮,再加上血虎军纹加持,军阵煞炁之浓郁令人惊悚,重明灯威力也自然更大。 灯芯之中,胖娃娃一般的玉火精嘻嘻笑着爬来爬去,头顶赫然有一团白色火焰,释放出刺目光彩。 重明灯仿佛一轮小太阳,照亮夜空。 小半座山谷都被照亮,正好挡住翻涌而来的鬼雾。 嗤嗤… 被重明灯炽白光线笼罩,鬼雾如烈油烹雪般迅速融化,一团团扭曲人影尖叫着化为黑烟。 鬼雾猛然停止前行。 王玄拎起墨玉宝弓,冷眼观察四周。 只见鬼雾越发浓郁,从四面八方将营地包围。 阴风呼啸,地面寒霜凝结,白雾中满是窸窸窣窣声音。 杜春妮手握长弓,箭头处已血火缭绕,沉声道:“大人,鬼物太多,是否用箭雨驱逐?” “不急。” 王玄眼中寒芒一闪,扭头看向郭鹿泉,“郭老,这些鬼物令行禁止,可是有鬼王存在?” 郭鹿泉抚须面色凝重,“应该有,但鬼物大多藏匿于鬼穴之中,咱们距那鬼穴相距遥远,竟能主动出击,老夫从未听说过这种事。” 正说着,外面阴雾突然剧烈翻涌。 咣!咣!咣! 巨大的铜锣声由远及近。 惨白鬼雾如潮水般分开,显出一队身影。 却是几人抬着一顶轿子在树冠上踏叶而行,前方还有只人立而起的大花狐狸,穿着可笑的长袍,叮叮咣咣敲着铜锣。 张横不屑啐了一口,“呦,好大的架子…” 府军士兵们也是面色古怪。 说实话,他们斩杀的邪祟也算不少,但这种和官老爷一样摆谱的,还是第一回见。 匠作营中,壮硕妇人韦娓也在探头观望,当看到抬轿子的几人时, 顿时面色一变, 迅速来到王玄身边低声道:“大人, 那些轿夫不对劲,好像是皮匠门失传的一门邪术,蜃皮术, 体内全是幻瘴毒雾,切不可近身。” 王玄微微点头, 仔细打量。 那些轿夫确实古怪, 脸上带着僵硬笑容, 皮肤上满是毛绿霉斑。 就在此时,那顶大轿也来到阵前。 “嘻嘻…” 前方大花狐狸放下铜锣, 摇摇摆摆走了几步,口中竟发出尖利人语,“尔等…何方人士, 竟敢扰了我家主人清静!” 王玄懒得理会, 给了张横一个眼色。 永安府军中, 若论骂阵, 张横首屈一指。 张横啐了一口,豹眼环瞪炸声道:“我等乃大燕永安府军, 奉命开荒巡山,你们是哪路野妖,速速报上名来!” 似乎被张横吓了一跳, 大花狐狸浑身一抖,看了看后方大轿, 又缩着头尖叫道:“大胆,今日若不想死, 就将宝物留下,速速下山。” “宝物?” 王玄心中一动, 看了眼后方轿子,“你们想要什么宝物?” 这帮鬼物妖邪来得蹊跷,正好问个明白。 “主人要人丹宝柩!” 大花狐狸似乎有些急切,挥舞着爪子比画道:“就是一个青铜大棺材,快点拿出来!” 那青铜棺… 王玄有些错愕。 那东西和古战场七凶悲尸共同被封存,一路上早已抛到脑后,想不到鬼物竟是被这东西吸引。 想起那三眼女魔尸体和莫云天讲述, 王玄心中有了猜测,沉声道:“叫你家主人出来露个面,鬼鬼祟祟,到底是什么东西?!” “找…找死!” 大花狐狸似乎被激怒, 结结巴巴话也说不利索,情急之下露出满嘴獠牙发出低吼。 “汪汪!” 阿福顿时炸毛,一道黑影冲了出去。 噗嗤! 阿福如今速度之快,大花狐狸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咬住脖子挣扎着拖入阵中。 “哼!” 那古朴大轿中,突然传来一声冷哼。 门帘被阴风吹起,露出个高大身影,一袭古怪赤红长袍,制作精美,好似官服。 而对方模样更是骇人,面色青紫,獠牙毕露,额头还有一颗血色眼睛,络腮胡须蓬乱如蒿。 这怪人也不废话,猛然张开大嘴,一股惨绿色火焰便喷涌而出,无视重明灯光照,向着府兵营地蔓延而来。 “小心,是尸油鬼火!” 郭鹿泉额头冷汗顿时冒出,挥手撒出十几张纸人,搅动阴风试图吹散绿火,同时急声道:“这玩意儿最是阴毒,沾上一滴就会烧至骨酥肉烂,甩也甩不掉。” 王玄也不再多问,瞬间搭弓引箭。 嗡嗡嗡…海量煞炁于墨玉弓身中回荡蓄势。 爆裂符箭箭头顿时金光四射。 他虽修为比不上七凶悲尸,但军阵加持下煞炁注入却更胜一筹,在加上爆裂符箭,即便不用石破天惊,威力也异常可怕。 相当于普通飞剑全力一击。 感受到恐怖杀机,那妖人顿时色变,停止喷吐尸油鬼火,大袖一挥,几个轿夫顿时抬着轿子后退。 然而,已经迟了。 轰! 一声巨响,古朴大轿四分五裂。 一道黑烟发出凄厉惨嚎,迅速向后方退去。 与此同时,四周鬼雾再次翻涌。 头生独角的刀劳鬼口喷毒烟呼啸而出,老阴尸浑身黏腻,噼里啪啦从阴雾中爬出,更有各种面目狰狞的鬼物争先恐后露面,大大小小的鬼火在白雾中飘荡… 一时间,众人好似回到了山阴城百鬼夜行场面。 重明灯再次大放光明。 有些弱小的鬼物没走几步,便魂飞魄散,化为黑烟消散,而剩下的凶魄厉鬼,则状若疯癫,浑身冒着白烟扑向军阵。 咚!咚!咚! 八荒惊神鼓随之而起,血色波纹向外扩散。 府军士兵也搭弓引箭,血色火雨飞射而出。 四周鬼物汹涌而来,却始终无法靠近军阵百米。 王玄没有理会,再次拉开墨玉宝弓。 他能察觉到,那妖人还在附近游荡。 此时,那大花狐狸早已被军士用铁链捆绑,阿福也窜了过来,六只耳朵不停抖动,“汪汪”直叫。 有了阿福定位,王玄不再犹豫。 轰!轰!轰! 一道道金色箭光飞射而出。 沿途鬼雾迅速撕裂,可以看到后方,一道黑烟狼狈逃窜躲避。 王玄有些诧异,对方灵觉竟如此强悍。 以此判断,妖人道行应该在玄辰子之上。 几次差点中箭,妖人终于心生畏惧,裹着黑烟向后方山脉逃去,与此同时,鬼雾也翻涌后退,紧随其后。 不消片刻,山谷已恢复宁静。 唯有大片树林依旧被寒霜覆盖。 “大人。” “穷寇莫追!” 王玄摆了摆手,“对方已暴露鬼穴所在,摸清底细后再做计较。” 说罢,低头看向地上的大花狐狸。 “拖入军帐,我要问话。” …… 军帐之中,灯火通明。 军府高层脸色冷漠,阿福露出獠牙发出低吼。 下方,大花狐狸被铁链捆绑,瑟瑟发抖。 王玄淡淡一瞥,“说吧,你那主人什么来头?” 大花狐狸眼中满是惊恐,不发一言。 “汪汪!” 阿福顿时冲了出去,口中喷出血火。 “啊!” 大花狐狸尖叫一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张横乐了,“这玩意儿咋如此胆小。” 憋宝人杨老头端着烟杆抽了一口,嬉笑道:“大人,狐类狡猾,最擅装死,反正也问不出什么,不如趁热剥皮…” “大王饶命!” 花狐狸一个激灵连忙起身,脑袋在地上砰砰直磕,泪珠子哗哗往下掉,“小妖修炼不易,在深山争命,从未得罪过你们人…” “行了!” 王玄面色平静道:“妖类信奉物竞天择,你这满嘴胡言乱语,是从何处学来?还有,那妖人是何来头?如实招来,饶你一命。” 花狐狸脸上一喜,畏惧地看了一眼阿福,低头道:“回大人,小妖是从三仙庙中学来,那里的妖类各个都会人语,这些话也是跟他们所学。” “三仙庙…” 王玄眼神微凝,“那是什么地方?” 花狐狸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回大王,三仙庙是这片山脉之主,庙中有三位得道老仙,分别是朱眉魂,马元师,曹洪天。” “周围千里之内,只要有妖类通灵,想学性命双修之道,便可拜入山门,所有洞窟妖王皆是其弟子,终日焚香供奉,不敢怠慢。” “是邪神淫祀之术!” 莫云天倒抽一口冷气,“坎元山脉竟有妖物大肆传道,还靠香火修炼,麻烦大了。” 王玄也是面色沉重。 大燕境内,人族只占据小部分区域,剩下大多是苍茫荒山,之所以人族强势,全凭古老道统和集体力量。 若是妖物大肆传道,不再互相厮杀,一旦得势,便是大祸患。 滇州超级妖巢形成时,太一教众多高功齐出,还有不少法脉相助,才将其破坏。 这件事,已非永安一家能够处理,必须立刻上报。 想到这儿,他又继续问道:“那个妖人呢,也是三仙庙之徒?” “回大王,不是。” 花狐狸连忙摇头,“这里的鬼穴鬼王原本是个熊鬼,在附近山中找到一处古墓,没想到我那主人…不,那妖人被坚冰封印,吞了熊鬼占据鬼穴。” “那妖人自称刘相公,整日在地窍龙脉中修行,不敢惊动三仙庙,这次却突然醒来,率我等前来…” 王玄眼睛一亮,“那鬼穴中,有龙脉穴窍?” 第一百七十八章 祖庙化鬼穴,妖人露根脚 坎元山脉妖氛浓郁,早在王玄预料之中。 但刚进山就发现龙脉穴窍,却是个不小的惊喜。 《龙虎军纹法》已经推演晋级,但若想全军推广,首先要将军纹大印重新炼制。 普通地炁窍穴即可,但有龙脉窍穴,效果更佳。 听到王玄询问,花狐狸连忙点头,一脸讨好道:“回大王,那地方却有龙脉穴窍,听说原本是一个人族国家的祖庙,后来成为鬼穴。” “无论之前的熊鬼,还是后来的刘相公,都禁止我等进入,因此里面什么情况,小妖也不清楚。” 正在旁听的莫云天若有所思,随后给了王玄一个眼色。 王玄心领神会,沉声道:“先押下去。” 当即便有一名军士将瑟瑟发抖的花狐狸拎走。 莫云天随之拱手道:“大人,此地原本是古缭国疆域,淫祀邪神之风盛行,估计鬼穴就是对方祖庙。” “还有那妖人刘相公,身份也可疑得很,竟能感知青铜棺,但此物很可能与古缭国法脉有关,距今数千年之久,即便地仙也难度五百年雷劫,难不成竟有妖邪能活到现在?” 王玄摇头道:“无论对方是何来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要建立前哨营地,这个鬼穴就必须拔除!” “传令,今晚甲胄不可离身,以防敌袭。” “莫云霄,鹰隼传信,将此事告知郭道长。” “明日我带人亲自探查,全军战备待命!” “是,大人!” 一声声令下, 军营顿时忙碌起来。 鹰隼冲天而起, 趁着夜色向着永安方向飞去… …… 明月照山岗, 荒草夜风摇。 残垣断壁之间,一尊巨大青铜香炉横倒在地,铜绿斑斑满是泥污, 周围藤蔓纠缠,鸟兽无踪, 一片死寂。 但地下百米深处洞窟中, 却是热闹的很。 阴风阵阵, 白雾翻滚缭绕,地上满是寒霜。 鬼火幽幽, 隐现骸骨成堆,魑魅魍魉影影绰绰。 数尊镇墓石兽横排,后方不时露出惨白手掌、七窍流血的面孔, 还有头发蓬松、青面獠牙饿鬼偶然显出身形。 “滚, 都是废物!” 一声阴沉怒喝响起, 满洞阴鬼瞬间没入地缝之中。 刘相公低头看了看胸前, 华丽官袍已经破碎,下方竟是腐烂的皮肤与白骨, 隐约能看到一颗黑色心脏砰砰跳动。 他脸色狰狞,额头血眼周围青筋直冒,“这兵修小辈是何来头, 为何会有人丹宝柩,差点毁了老夫肉身…” 想到这儿, 他身形一闪来到尊石兽旁。 惨白大手伸入石兽口中,拽着机扩一拉。 轰隆隆… 洞窟内尘灰掉落, 地上显出一个通道。 刘相公捂着胸口阔步而入。 里面是个小型墓穴,周围石壁琳琅满目全是浮雕壁画, 中央赫然有一具青铜棺椁,只是已腐朽不堪,布满裂痕。 刘相公身形飘飞而起,缓缓落入铜棺之中。 嗡嗡嗡… 墓穴发出阵阵轰鸣,点点灵光从四壁渗出,汇聚于铜棺之中,黑暗中竟发出莹莹亮光。 微光中, 刘相公胸口烂肉不断蠕动。 咔嚓! 青铜棺椁一道裂缝突然变大,灵光顿时消散。 吼! 刘相公一声怒吼腾身而起,反手挥掌,青铜棺一侧顿时扭曲撕裂, 铜锈簌簌掉落。 他捂着伤口喃喃道:“此处不宜久留,那些人迟早发现,但若没有人丹宝柩,我这肉身怕是撑不了多久。” 想到这儿,他从怀中拿出一尊青铜小鼎,眼中阴晴不定… …… 次日清晨,旭日东升。 下方山谷高耸密林之间薄雾缭绕,仿如仙境。 而在半山坡上,军营已战马嘶鸣,人声鼎沸。 王玄登高远眺,望着远处山峰若有所思。 天空之中,一只只鹰隼飞舞翱翔。 而搜山军将士身边猎狗也窜来窜去。 “大人!” 莫云霄抱拳道:“咱们何时出发?” 王玄正欲回答,忽然扭头看向东侧。 只见天空一声鹰啼嘹亮,小白振翅缓缓落下。 不同于有五脏华宝的阿福,小白全是依靠他煞炁洗练。 即便如此,也已有半人多高,越发神骏,落地后从脚上扯下竹筒,叼给王玄。 里面除去莫家情报,还附有郭守清一封简信。 “这么快?” 王玄眉头微皱,打开细看。 原来昨晚郭守清便已收到情报,今早趁着小白往返之际一同送来。信中告知,她已将此事上报山门,但调集高手尚需一段时间,叮嘱他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至于莫家情报,倒没什么大事。 王玄看罢松了口气。 他有自知之明,按照花狐狸所言,三仙庙这种势力已完全不是一个永安军府能够处理。 不过近在咫尺的鬼穴,却是要立刻清理。 …… 坎元山脉浩瀚广阔,地形十分特殊。 一座座雪山如巨龙蜿蜒盘旋,分割出大大小小数不尽的山谷盆地,溪流飞瀑随处可见,许多地方被浓郁雾气笼罩,无法探查。 前些时日搜山军放出鹰隼,但很快受到不明袭击。 未免惊动妖邪,王玄也暂停探查。 好在鬼穴就在他们所处山谷另一侧。 密林中,一道道身影在树干上穿行,速度飞快。 除去搜山军百名将士,还有几名供奉相随。 很快,就有了发现。 密林之中,一头三米高的猪怪躺在地上,浑身僵硬,早已死去多时,身后几棵大树倒塌,满地木片,显然死前没少挣扎。 莫云霄纵身跃下,探查了一圈后来到王玄身边拱手道:“大人,猪怪是昨晚死亡,体内残留阴炁,应该是鬼物所谓。” 郭鹿泉抚须道:“看来那鬼穴阴魂平日里很少现身,昨晚突然出动,以至于林中野物来不及躲藏。” 他说的没错。 越向前,横死的动物尸体越多,整个山谷密林一片死寂。 府军士兵早已习惯这种景象,跟着王玄不停加速,身上血色猛虎盘旋,化作一道道流光穿过密林。 不多时,王玄突然挥手,众人也随之停下。 只见前方数百米外,一座宝塔形的山峰孤零零拔地而起,山坡上肉眼可见大片残垣断壁。 “这是三龙戏珠局!” 憋宝人杨老头拿出罗盘看了看周围,“大人请看,坎元山脉为大龙,但又分出无数小龙支脉,此地三龙环绕,孤山如龙珠,汇聚三脉地炁,是难得的宝地。” 莫云天也立在树干上抬目远眺,“大人,邪神淫祀大多是血肉祭祀祖先魂灵,离不开地炁宝穴,看来此地是古缭国祖庙无疑,怪不得荒废后成为鬼穴,里面必然冤魂无数。” 王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这龙脉穴窍与我又用,而且此地易守难攻,也适合修建前哨军营,若是攻破鬼穴,会不会毁了龙脉?” “这个…” 憋宝人杨老头眉头微皱,“不知里面是何布置,老夫也说不上来。” 轰! 正说着,山峰之上忽然阴雾升腾,窸窸窣窣的声音响彻四方,向着他们蔓延而来。 郭鹿泉眼睛一瞪,“好家伙,旭日高照,也敢出来作祟,那妖人莫不是失心疯?” “列阵!” 王玄眉头微皱,沉声下令。 数百府兵顿时结成盾阵,后方几人架起了八荒惊神鼓,丑佛儿也扛起主将大纛,一时间煞炁升腾。 此地距离军营不过数十里,别说后方大军紧紧跟随,已处于《四象三才阵》范围,就是军纹大印中储存的煞炁,也足够王玄应对危险。 出乎意料,滚滚阴雾只是蔓延下山,在距离他们数百米的地方便停了下来。 一道高大身影缓缓出现,赫然是昨晚妖人,只不过如今已变化相貌,成了一个方脸浓眉,美髯飘逸的中年人。 他盯着王玄,恭敬拱手道:“老夫见过诸位,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王玄也不搭理,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他已见过妖人真身,那会被迷惑。 如今对方现身,无论有何阴谋,都是斩杀的好时机。 “将军且慢!” 察觉到王玄杀意,中年人眼皮直跳,连忙拱手,“你军阵犀利,但老夫也可轻松逃走,将军既然捉了那花狐,定然知道三仙庙之事,老夫奈何不了你,却可通风报信。” 王玄眼睛微眯,“你在威胁本官?” “不敢!” 中年人连忙摆手,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老夫和那些妖物不是一路,只想隐世静修,只是将军有我法脉重宝,昨晚才贸然出手,还望见谅。我与将军无仇,不如谈一桩买卖如何?” 王玄若有所思道:“你想要那青铜棺,那东西倒也与我无用,只是你又能拿出什么交换?” 中年人眼中精光一闪,脸上露出笑意,“不瞒将军,此地乃古缭国祖地,昔日缭国为大楚所灭,族中后人埋下国库重宝,以待复国,不知将军有没有兴趣?” “哦…” 王玄来了兴趣,“宝藏自然人人喜欢,不过本官却更好奇你的身份,花狐说你是被熊鬼从墓中放出,又对数千年之事如此清楚,莫非有长生之法?” 说着,眼中贪欲无法掩饰。 “大人误会了。” 中年人连忙摆手,苦笑道:“世间哪有长生法,老夫只不过是用了师门传承,在墓中修炼而已。” “哦,知道了。” 王玄眼中迅速恢复清澈,看了看周围,“本官很愿意谈条件,但血衣盗余孽,却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中年人一脸惊骇,“你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就见王玄抬手拉弓,一道金光直射面门… 第一百七十九章 密林毒雾浓,神兵斩邪魅 青铜棺椁得自三眼女魔。 莫云天曾翻译出部分符纹:“幽…琉璃…人丹…” 血衣道以人丹邪术肆虐并州,昨晚妖人叫出青铜棺“人丹宝柩”之名,便令王玄提起警惕。 如今一试,对方顿时露馅。 至于合作,王玄想都没想过。 且不说对方必有奸计,血衣盗肆虐并州,石瓦村老兵皆与其有血仇,若为利所迷,军心必然不稳。 对面,妖人刘相公想到王玄会翻脸。 但没想到翻得这么快。 轰! 金色符箭转瞬即至,刘相公轰然炸裂。 但其尸首却无血肉飞溅,而是喷涌出浓郁红色烟雾,翻滚着向外扩散。 沿途地面嗤嗤冒起白烟,就连周围鬼物也尖叫着魂飞魄散。 “好烈的毒,退!” 王玄瞳孔一缩,当即下令。 妖人果然有诈,那分明是昨晚蜃皮术轿夫,也不知用了什么法门,竟能化作妖人模样与他交谈,炁息神态毫无破绽。 若是令其近身放毒,府军必死伤惨重。 士兵们听到命令,顿时闪身后退。 毒雾很快蔓延到密林,那些高大的树木被红雾笼罩,竟全部冒出白沫浓烟,以肉眼可见速度变得焦黑。 与此同时,山上鬼雾也弥漫而出,绕过毒雾从四面八方围来,明显是想要将他们困住。 咚!咚!咚! 军阵之中,八荒惊神鼓忽然腾空而起,伴着震天鼓声,血色波纹不断向外扩散,不仅将阻路鬼物震得魂飞魄散,气浪也令红色毒雾倒卷而回。 王玄面色平静,拎着墨玉宝弓扫视四方。 “汪汪!” 阿福突然朝着西侧吼叫。 王玄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箭。 轰! 气浪翻滚,对面一道突然出现的身影炸裂,又是浓郁红色毒雾翻滚扩散,与刚才毒雾连成一片,聚而不散。 郭鹿泉脸色顿变沉声道:“大人,对方想布毒阵困住我们。” “放心,他没机会!” 王玄一声冷哼, 再次拉弓搭箭。 “哈哈哈…” 三道身影从鬼雾中缓缓出现, 竟全是妖人刘相公模样。 他们动作几乎完全一致, 先是看了一眼阿福,随后冷笑道:“倒是一只好灵犬,可惜要看破老夫假身, 还不够!” 说着,他眼神变得阴沉, “既然猜出老夫根脚, 那便无需废话, 交出人丹宝柩,饶你一命, 否则毒阵一成,再无生还之机。” 王玄沉默不语,缓缓抬起弓箭。 妖人刘相公哑然失笑, “看来还不死心啊, 不过仅有两箭机会, 老夫看你能不能猜的中。” 此时毒雾已扩散至西北两侧, 剩下三道身影则死死堵住其他方向,根本不惧府军军阵。 只要击破分身, 毒阵立成。 王玄眼睛微眯,瞳孔中亮起冰蓝寒芒。 他再一次用出了玄煞神瞳。 这神通最大的能力,便是看透三魂七魄。 分身即便装的再像, 也弄不出魂魄。 眼前光影瞬间发生变化,他看到了鬼雾之中一道道残缺扭曲魂魄, 大多已没了主魂胎光,弱小的甚至只有残缺爽灵之魂。 而那三道身影体内, 竟然全无魂魄! 真正的刘相公,则藏于鬼物之中布下法坛, 手中捏着古怪法诀,身前三个草人临空悬浮。 好个奸猾的妖人… 王玄心中冷笑,脸上却毫无表情,拉弓瞄准南侧蜃皮术假人。 假人脸露出讥讽,“哼,不知死…” 王玄忽然转身,身旁气浪四溅, 一道金光飞射而出,直指妖人法坛。 轰! 沿途鬼物全被撕裂,妖人法坛所在亦是泥土四溅,气浪翻滚。 法坛破碎, 三具蜃皮术假人顿时掉落在地。 “突围,分割!” 王玄一声怒喝,将宝弓抛给丑佛儿,拎着方天画戟爆射而出。 对方灵觉惊人,爆裂符箭无法如飞剑般锁定,只能近战纠缠。 因为如臂使指技能原因,军士们也心有灵犀紧随其后。 王玄速度飞快,浑身血色煞火缭绕,沿途鬼物根本无法近身,转眼便来到法坛所在林间空地。 只见那刘相公果然躲过了符箭,正伸手想要拿起地上草人。 见王玄破空而来,他顿时满脸狰狞,“兵修小辈,竟敢脱离军阵,真当老夫好欺负!” 说话间,双臂已猛然膨胀,肌肉虬结,布满黑色鳞片,利爪狰狞,裹着令人惊悚的黑光直冲而起。 人丹邪术,炼人为丹,演化肉身神通。 以往所见血衣盗,大多身躯畸形,性格暴躁疯癫,但此人显然已将人丹术练到深处,变化如意,神魂不受丹毒影响。 铛! 刘相公狰狞铁臂竟挡住了方天画戟。 空中一声爆响,气浪炸裂周围树叶,四周阴鬼魂飞魄散。 王玄只觉胸口一闷,顺着那股巨力旋身立在树干之上,长戟一抖,死死盯着下方。 而那妖人刘相公也重重落地,哈哈一笑又腾身而起,裹着黑烟瞬间出现在王玄身后,利爪猛然撕出。 王玄足尖一点,身形后退,同时舞动长戟抵挡。 铛铛铛! 一连串爆响激起气浪翻滚。 妖人爪影如风,竟如刀炁般锋利,沿途断枝碎叶乱飞。 二人身影飞快,你追我赶,从树上打到树下,一时间阴雾翻涌四散,棵棵巨木轰然倒塌。 “哈哈哈…快点,再快点!” 刘相公似乎在发泄昨晚怒气,一爪快过一爪。 王玄表面看似毫无招架之力,却使出了六合游龙枪术入微之境,长戟所及之处,守得密不透风。 刘相公见久攻不下,额头血眼猛然睁大,散发诡异红光。 王玄只觉脑子一迷糊,顿时心道不好,太阴玄煞轰然爆发,恐怖寒气喷涌而出,周身坚冰四溅。 刘相公瞬间后退,看了看手臂上渐渐消散的白霜,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小子好寒的煞炁,莫非是世家子弟,报上名来,免得死了做个无名之鬼…” 话未说完,他便察觉到不对。 只见四面八方杀声震天,四面硕大军旗飘飞而起,各绣青龙朱雀白虎玄武,裹着滚滚煞炁,将沿途阴鬼冲得七零八落。 他脸色瞬变,“想困住老夫,没门!” 谁都知道,若是军阵强悍,即便炼炁化神也不敢轻易入阵。 眼前军阵,分明已不弱于边军, 刘相公见机不妙,裹起阴风黑烟便想逃遁,而然身后忽然风声大作,却是王玄足尖一点,抡起方天画戟猛然劈下。 “滚!” 刘相公面色狰狞,转身用那狰狞巨臂一挡。 他很有信心,自己这人丹术炼出的血肉神通堪比神兵,对方虽然有些古怪,但要想阻拦,却难得很。 但紧接着,就听到古怪嗡嗡声。 轰! 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轰然落下。 刘相公一声惨叫,狰狞双臂断裂,同时泥土四溅,整个人竟被砸入地下。 王玄面色不变,长戟顺势一挥。 噗嗤,刘相公人头掉落,被寒冰凝结在方天画戟月牙刃上。 王玄盯着对方惊恐眼神,沉声道: “永安,王玄!” 嘭! 煞炁涌动,人头炸裂,对方随之魂飞魄散。 这满山遍野鬼物皆是主魂丧失,意识混乱,刘相公也不知用了什么术法控制,身死后,鬼物也随之大乱。 咚咚咚! 八荒惊神鼓随之响起,声震四野。 赤日炎炎下,魑魅魍魉化作黑烟钻入地下。 阴风大作,剩下厉鬼裹着阴寒白雾退回山上鬼穴。 “大人,您没事吧!” 四军掌旗和一众供奉蜂拥而来,见王玄毫发无损,才松了口气。 他们不知道的是,王玄刚才落入下风,全是演戏。 四象三才阵笼罩范围内,他已可调动军阵煞炁,只不过等到对方出现破绽,才用睚眦神兵一举斩杀。 嗤嗤… 众人话音未落,旁边刘相公土中尸体便冒着白烟流出腥臭脓水,以肉眼可见速度变得腐朽。 郭鹿泉眉头紧皱,“此人竟将人丹邪术修炼至如此境界,必然与血衣盗纠缠颇深…” “此事随后再说。” 王玄转身望向远处山上残垣断壁。 “全军出动,清理鬼穴!” …… 最大威胁已除,鬼穴更不在话下。 憋宝人杨老头于废墟中找到入口,军士们披甲持戈蜂拥而入。 古墓通道狭窄幽深,但《四象三才阵》早已摆脱地形束缚,重明灯驱散浓郁鬼雾,军士们以三才结阵,将躲避四处的厉鬼打得魂飞魄散。 一炷香的时间,古墓阴鬼已荡然无存。 王玄也不出手,带着一众供奉紧随其后。 墓道两侧全是整齐石室,不过大多早已坍塌,乱石成堆,里面堆满了密密麻麻骸骨。 莫云天看得眉头紧皱,“果然是邪神淫祀,也不知古缭国养出了什么邪物,不过数千年时光,怕是早已灰飞烟灭。” “恐怕不止如此…” 郭鹿泉从地上捡起一颗头骨。 头骨已然腐朽不堪,但仍旧能看到几排牙印。 “还用了人丹邪术!” 郭鹿泉眼中满是怒火,苍声道:“老夫一辈子祛除邪祟,但漫天冤魂,大多为同族相残,老夫…” 说到这儿,幽幽一叹,好似苍老了几岁。 王玄看着那郭鹿泉干瘦的身影,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郭老放心,世间有魑魅魍魉,亦有斩邪神兵,王某不才,手中长戟却是够利!“ 郭鹿泉摇头叹道:“杀的了妖魔邪怪,斩不断人心鬼蜮,神兵再利,又有什么用呢?” “兵之道,在止戈,若为绝世凶兵,可镇一世安宁!” 王玄哈哈一笑,摇头道:“郭老,若觉得有心无力,许你安心养老,看着王某便是。” 说罢,阔步向洞中走去。 郭鹿泉眼角一抽,“放屁,老夫每天起来一柱擎天,还年轻的很!” 说话间,已紧随其后… 第一百八十章 古国邪异事,龙脉炼宝印 重明灯光芒四射,将荒凉破败的古墓照得纤毫毕现。 这是座圆形石窟,四周石壁雕刻着一尊尊三眼神像,各个面目狰狞,邪气十足,手捏法印盯着墓室众人。 王玄打量了一圈,眼神微冷,“传闻大楚皇帝刘长安昔日横扫天下,灭诸国、屠戮皇族毫不留情,若都是这种玩意儿,确实该杀!” “大人,这边有东西!” 不出意外,杨老头很快发现了密道。 轰隆隆… 尘灰簌簌,墓穴后方通道缓缓打开。 憋宝人杨老头掏出洞幽罗盘,盯着转了几圈,恍然大悟道:“这地下水脉有些古怪…老夫明白了,若外面是三龙戏珠局,此地便是龙珠所在,水脉循环,藏风纳气,灵炁丝毫不泄。” 说着,看向打开的通道,“如果老夫没猜错,那里应该就是阵局中心。” 郭鹿泉立刻向前一步,手中纸人片片飘飞而入,绕了一圈后又飞回掌心,“放心,里面没危险,灵炁充沛的很。” 王玄当即带着几名供奉走入通道。 刚进那小型墓穴,第一眼就看到毁坏的青铜棺材。 郭鹿泉摇头道:“怪不得那妖人急着枪青铜棺,想必此物是修炼人丹邪术重宝。” 王玄点了点头,很快注意到四周壁画。 或许是灵炁充沛的原因,这些壁画依旧鲜艳夺目,只是画上内容让人看得摸不着头脑。 第一幅图:头戴傩面的老者跳着怪异舞蹈,身前一个衣着华丽的人平躺,周围全是跪拜的小人… 第二幅图:傩面老者钻入地下, 拉出个透明的小人, 放在衣着华丽的人身上… 第三幅图:衣着华丽者端坐王位, 额头一只血眼,下方小人手持长矛四处征伐,骸骨在釜中堆积如山, 血流成河… 第四幅图:有几个头顶飞剑小人跑来,那三眼王者变成怪物, 将其一一吞噬… 接下来的壁画越来越血腥, 他们所在的小山也在其中, 不过上面宫殿层层叠叠,三眼王者端坐其中, 身边无数小人膜拜。 “是古缭国的族史!” 莫云天沉声道:“看来书院的记载也错了,这丹文根本就是缭国皇族密文,人丹邪术正是由他们所创, 只是前几副画我还弄不清楚。” “老夫知道。” 郭鹿泉死死盯着壁画, 眼中阴晴不定, “是走阴术!” 憋宝人杨老头愕然道:“那传说中能出入幽冥, 与亡魂沟通的走阴术?你这淫鹿别开玩笑,谁不知道那是你们阴门骗人的玩意儿…” 郭鹿泉翻了个白眼, “你懂个屁!” “没错,走阴术确实早已失传,如今大多都是安慰生者随便胡扯, 但据我所知,阴门数百年前还有几名前辈会此秘术。” “不过幽冥神秘莫测, 走阴之术更是危险,十个有九个回不来, 也就逐渐失传,这画像所示, 分明是施展走阴术成功,不过却从幽冥拉回了个邪魔!” 此话一出,众人顿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莫云天沉声道:“自古相传,天地有十魔,分别为天地人鬼神、阴阳病妖境,十魔之中,阴魔为梦中乱神者, 鬼魔为冤魂恶鬼者,皆不显于人世,若真如郭老所言,这是阴魔还是鬼魔?” 郭鹿泉摇头苦笑道:“这种天地隐秘, 老夫哪知道。” 王玄心中一动,拿出了从山怪身上搜出的令牌,看着上面竖眼标志沉声道:“看来,那三仙庙也和古缭国魔物脱不了干系。”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满是沉重。 王玄摇头道:“事关重大,诸位暂时保密,传令,今晚就在此地扎营,搜山军探查方圆五十里,坎元山脉形势复杂,若有发现,不可贸然行事!” “是,大人!” 王玄说罢,想起那只花狐狸,心中一动,“请祁隆祁先生过来,有件事需要他出马…” …… 繁星满天,篝火熊熊。 军营后方,大花狐狸浑身铁链被绑在木桩上,眼中满是惊恐。 军营上空滚滚煞炁令它汗毛耸立。 来往披甲持戈军士冷漠的眼睛,更是让它心中冰凉。 对它来说,这地方比有些老妖洞府还可怕。 忽然,伴着浓郁的酒气,一个肥胖身影踉踉跄跄走来。 来者正是祁隆。 要说在供奉营中,祁隆最不起眼,擅用蛊术和一些旁门医术,比如他那双僵尸手,就是用师门秘术嫁接而来。 修为道行只能说一般,道医门弟子接手军营医务后,他整日更是无所事事。 但祁隆却有个优点,能说会道,和任何人都关系不错,软硬自如,想当初差点被王玄打死,还能绝处逢生达成交易,是个十足的老油条。 坎元山脉中形势复杂,情报成了重中之重。 花狐狸明显知道不少,但狐性狡猾,王玄怕其言语不实,便派祁隆前来套话。 祁隆醉眼朦胧看了一眼花狐狸,顿时嬉笑道:“呦,灶上说明个吃狐狸肉,想必就是你吧,够肥的。” 花狐狸顿时炸毛,使劲挣扎着尖叫道:“别吃我,别吃我,我肉酸,还有狐臭,爱放屁!” “哈哈哈…” 祁隆乐得直不起腰,逗笑道:“你这厮怎如此胆小,听闻妖类相互厮杀血腥残忍,也不知你是怎么活到现在。” 花狐狸瑟瑟发抖,满眼恐惧,发出不明意味尖叫,已吓得说不出话来。 祁隆微微摇头,“怕什么,反正没活头,不如聊会儿天,来,喝几口壮壮胆!” 说罢,拎起手中酒壶就给狐狸灌。 咚咚咚… 花狐狸被呛得两腿混乱踢蹬,不多时便是一壶老酒灌下,先是尖叫了几声,随后两眼渐渐呆滞。 祁隆面带笑意,“这就对了么,反正要死了,不如聊会儿…” 很快,在祁隆套话下,花狐狸哭哭笑笑,絮絮叨叨开始管不住嘴,“你家大王为啥要吃我…我不好吃…” “我原本住在三仙庙附近山脉…山上的老妖一个都惹不起…他们叫我花三,若不是学了人语…早被虎妖吃掉…” 祁隆微微点头,暗自记下。 不知不觉到了子夜,花狐狸酒意散去,呆呆看着天上月亮不说话。 祁隆幽幽叹了口气,“你这经历倒是和我有点像,生存不易,颠沛流离,也是个可怜的家伙…有个法子能让你活下去,不知愿不愿意?” 花狐狸眼睛一亮,可怜巴巴看着他,“小妖愿意。” “真是个怂货!” 祁隆笑骂一声道:“不过这世道,怂点活得久,很简单,你认我为主,加入供奉营,从此就没人再敢欺负你。” …… 收了花狐狸后,祁隆当即带其前往军帐。 这小妖死里逃生,哪敢再想其他,一五一十将坎元山脉形势讲得清清楚楚。 “三仙庙是群妖圣地,各妖洞妖王大多出自其门下,在洞中立了神像,夜夜参拜…” “这个鬼穴在坎元山外围,熊鬼很少招惹其他妖巢,互不往来,最近的妖巢在数百里外,妖王是一只蛇精…” “以前也有绑着红头巾的人族进山,抓了人族百姓和三仙庙交换东西,不过鬼鬼祟祟,小妖也不清楚…” “除了三仙庙属下大小妖王,坎元山脉还有不少古怪的地方,进去的妖物没有一个能出来,后来三仙庙下令不要招惹…” “那刘相公原先修炼的墓穴也在山谷之中,小妖还记得路…” 花狐狸一番诉说,莫云天在旁飞速记录。 在其将所知道的尽数讲完后,才小心翼翼跟着祁隆离开。 “大人,坎元山脉开荒不易啊…” 莫云天看着手中帛纸摇头道:“照这花狐狸所说,三仙庙早和血衣盗有勾连,势力最大,却任有不敢进入的区域。” “还有一点很奇怪,那妖人刘相公应该和血衣盗因果颇深,却明显在躲着三仙庙,莫非二者起了纠葛?” “无妨。” 王玄看着军账外篝火,沉声道:“此地在坎元山脉外围,咱们暂且不要招惹三仙庙势力,明日先建立前哨营地,顺便去那妖人修炼墓穴查看,或许能有所发现。” “是,大人!” 莫云天几人离开后,王玄也起身出了军帐,进入山中墓穴。 那三龙戏珠局中心墓室内,损毁的青铜棺已被搬走,王玄盘膝坐下,从怀中掏出军纹大印,缓缓闭上眼睛。 嗡嗡嗡… 随着他捏动法诀,军纹大印顿时临空悬浮。 墓室周围,大片灵光蜂拥而出,形成旋涡将军纹大印包裹,而上面的金虎浮雕、血龙纹路,也好似活过来一般上下翻腾。 军纹大印中储存的海量煞炁不断凝聚,血色光芒四散,将整个墓穴照得一片血红… 这是《虎豹军纹法》晋级后的炼制法门,有点像飞剑,前期器炉锻造,后期则需要天地灵炁洗练。 不同的是,原本虎豹军印,因为吸收了龙脉血虬之炁,又用三龙戏珠龙穴局洗练,威能远比想象中更胜一筹… …… 清晨,旭日东升。 王玄也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手中大印血光收敛,微微摇头道:“此法不凡,怕是要一周才能完成。” 说罢,打开天道推演盘。 自从《虎豹军纹法》推演完成后,他便将《妖变经》挂机进行推演,此时进度已到了10%,大概十几天后就能完成。 进入坎元山脉,原先无往不利的鹰隼侦查也受阻,山中形势不明,甚至连小白都不敢派出。 《妖变经》晋级后,用新的法门培育战兽,也不知能不能应付当前情况。 想到这儿,王玄起身阔步离开墓穴。 外面山头之上已是一片忙碌。 在匠作营陈墨刀带领下,辅兵们正平整地面,打下阵法木桩,准备建立前哨营地。 见他出来,匠作营的皮匠韦娓连忙上前拱手道: “大人,属下成功了。” “哦?” 王玄来了兴趣,当即随着韦娓来到远离军营的半山腰,一座孤零零的帐篷立在荒草之间。 韦娓拿出三块木牌,捏了个法诀,随后掏出铃铛一摇。 叮铃铃… 伴着清脆铃声,三道身影迈着僵硬步伐走了出来。 正是妖人刘相公的蜃皮术毒人。 韦娓摇头道:“属下没有那妖人法门,无法令其变化,只能将其打入敌阵中自爆放毒。” 王玄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够了!” 毒人威力他昨日已经见识过,大面积扑杀妖物轻而易举。 在坎元山脉立足,远比他想象中困难,必须尽可能积攒底牌… 第一百八十一章 幽冥琉璃仙,龙脉三绝阵 “大王,就…就在前面!” 花狐狸扭着屁股在树上窜来窜去。 这厮穿着改小的军服,还带着一顶狗皮帽,满脸谦卑讨好,怎么看都透着股猥琐劲。 祁隆连忙提醒,“记住,叫大人。” “是是…大人。” 花狐狸摸着自己的新衣服,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祁隆哭笑不得,摇了摇头。 狐妖叫花二,修为低劣,唯独学人语巧言善辨。 更古怪的是这厮嗜好,喜欢收藏衣服臭美。 王玄也不理会这两活宝,抬眼观望。 只见前方是一座不起眼的山坳,乱石成堆,藤蔓层层纠缠,被军士煞炁惊动,哗啦啦飞出十几只野鸟。 “大人。” 狐狸花二揪了揪衣服,缩着脖子谄笑道:“那熊鬼擅地遁,会望炁,夜晚常于山中驾着阴风寻宝,也是无意中发现此地,没想到被醒来的刘相公吞掉阴魂。” “小妖当时也跟在旁边,还好会说人语,才保住一命。” 王玄看了看周围,“这里确实够偏。” 昨晚听花狐狸讲述坎元山脉形势后,王玄当即定下计划,大军在龙珠山修建营地,他则带一队人来探查妖人刘相公旧巢穴。 这妖人行迹十分可疑。 法脉传承应该来自古缭国,和血衣盗有着密切联系,但好像又故意躲着同样与古缭国有渊源的三仙庙。 王玄心中有个预感,弄清楚此人来历,至关重要。 唰唰唰! 几名军士上前,刀光飞舞,砍断石壁藤蔓,顿时露出一道“人”字型的石缝,仅能容一人通过。 众人依次进入,前行不过数十米,顿时出现一座石室。 石室并不大, 长宽皆不过十米, 四周石壁上有层层叠叠凹陷, 布满灰尘的瓶瓶罐罐散落一地,地上有一座圆形石池,里面全是干结的黄色粘液, 散发阵阵恶臭。 “大人,就是这里!” 花狐狸指着石池尖声道:“熊鬼发现刘相公的时候, 他正躺在黄水水里, 以为是个死人, 没想到却忽然醒来。” 郭鹿泉眉头微皱看了看周围,“这哪是什么墓穴, 分明是闭关之所,妖人应当是闭关途中被惊醒。” 王玄点了点头,忽然注意到一件物事。 石室后方石台上, 供奉着一座黑色雕像, 前方还有牌位, 写着凌乱怪异的文字。 “是幽冢书!” 莫云天愕然道:“这东西通常用于墓穴, 怎么会用来写牌位?” 说着,连忙上前几步仔细辨认, 同时喃喃道:“尊仙幽冥琉璃圣尊之位…” 话音落下,石室内一片寂静。 郭鹿泉声音有些干涩,“是真仙传承…” “幽…琉璃…人丹…” 莫云天想起了青铜棺上的铭文, 顿时咽了口唾沫,“大人, 这人丹术怕是传自真仙,不是简单邪术。” 王玄也是脸色阴沉。 此界传承, 大多源自于上古,许多真仙传承遗失, 连仙号都未曾留下,但也有不少流传至今。 比如大燕太一教的太上清微道君,南晋玄元教的清虚妙元道君,须弥宗须弥莲华佛,皇族混元一炁帝君… 但真仙传承,并不都是好玩意儿。 据郭守清所说,以“疯太岁”之毒造成大燕混乱的太岁神君, 便是修了一个叫幽都万化圣尊的真仙传承,祸乱天下。 而现在,又出了个幽冥琉璃圣尊… 王玄将石台上黑色雕像拿起,仔细观看。 这雕像乃玄墨石质地, 并不稀奇,但所雕刻的东西却异常古怪,身着宽大黑袍,面似人形,却只生了一只竖着的独眼,额头还有两根扭曲犄角。 和那幽都万化圣尊一样,是异类真仙! 王玄顿觉头大无比。 郭鹿泉也隐约知道异类真仙之事,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大人,古缭国乃是用了走阴术才招邪魔降临,难道…” 王玄摇头道:“别说了,这事交给太一教头疼,非我等能够应对。” 离开石室洞窟后,王玄望向北侧群山。 大魏龙虎大元帅赫连成秘密在此建山神庙… 古国异类真仙传承、血衣盗… 这坎元山脉,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 回到龙珠山时,山上已是尘土飞扬。 这次可不是建临时营地,而是要建一座前哨。 一则坎元山脉面积广袤,即便荡清妖邪,开荒也非一年半载之事,二则在此设营,便能守好通向永安的门户。 好在,不仅府兵凝聚煞轮后,各个都是钢筋铁骨、力大如牛,数百斤的石块轻轻松松扛着就走,就连专司后勤的辅兵,也大多引煞入体。 “大人,您来得正好。” 王玄刚回到营地,陈墨刀便匆匆而来,手中拿着一张图纸,“新的营地,在下有些想法。” 说着,摊开图纸道:“此地为三龙戏珠局,若是建个普通营地,难免有些浪费,若以龙脉地窍为阵眼,借助三条龙脉地下河设置机关,便可布置三绝阵,到时只要守住阵门,便可挡住千军万马!” 王玄眼睛一亮,“哦,陈先生请细讲。” 他正担忧坎元山脉形势复杂,能增加一丝保命底牌都是好事,更何况这种依据山川形势的大型阵法。 陈墨刀尴尬一笑,“此阵乃我家传秘术,在下必不负众望,但大人怕是要破费一番。” 王玄沉声道:“前哨营地事关重大,陈先生请说。” 陈墨刀点了点头,“我计划在山上修建石堡,可容纳五千人居住,这些倒好说,但要在附近山上设阵,则需要玄铜铁链铁柱万斤,百米灵木十二根、月银机关锁百枚…” “此外,三才镇神营也要拆掉鬼城隍雕像,借助龙脉地炁可成护阵神将,还有,三绝阵一成,古缭国的那些布置就会作废,大人也无法借助其修炼…” 王玄听得头皮发麻。 他知道这种山川大阵开销巨大,却没想到要消耗这么多资源。 不过想到如今处境,还是咬牙沉声道:“先生尽管去做,一应物资,一周内就会凑齐。” 陈墨刀点了点头,“也好,我带人先将石堡修起,也让军士们有个落脚的地方。” 说罢,急匆匆带着辅兵离去。 王玄也没犹豫,转身回到军帐之中。 先是给莫怀闲写了封信,将此地形势大致诉说,令其准备各种物资送来坎元山脉。 随后,又给郭守清写了一封密信,将血衣盗妖人、异族真仙传承与三仙庙之事讲明,让其尽快汇报总堂。 片刻后,小白闪动翅膀腾空而起,向永安飞去。 望着小白远去的身影,王玄眼神凝重。 说实话,他对龙虎大元帅赫连成传承、古缭国秘藏都很感兴趣。 但人贵在自知,永安底蕴尚浅,这种事根本无法应付。 借太一教之手荡清妖邪,立足坎元山脉开荒,才是重中之中。 想到这儿,他转身往龙穴洞窟而去。 陈墨刀将石堡建好后,就要借助龙脉之炁布置三绝阵,他必须趁此机会,将军纹大印炼制完成… …… 不同于坎元山脉的凉爽,永安依旧燥热。 “果子凉糕咧…” “柳叶冷淘,大侠进来尝尝…” 如今的莫家山城,已格外热闹。 自山城建起后,便开始对外经营,丹药坊、符箓阁、炼器堂、珍宝典当…各色商铺,一应俱全。 有些是莫家产业,比如炼器坊,有些则是对外邀请,比如太一教便派了道童售卖符箓,渠城刘家三妹也开了间小丹药坊,五仙堂则经营灵兽买卖。 江湖人情便是这样,互相利益纠缠,莫家让出部分利益,同理也可以将炼器坊开到其他法脉地盘。 至于买卖好坏,则各凭手段。 当然,好处不仅这些。 莫家山城建起后,江湖游侠和修士大多集中与此,莫家子弟开办客栈,经营酒肆茶楼,甚至街上卖些精致小吃,也能有不少收益。 而永安城大多是凡俗百姓与商户,少了这些不稳定因素,治安状况也大为好转。 莫怀闲与李思源皆擅长内政,两人相互配合,将永安治理的井井有条。 但繁荣背后,却有股不安气氛在涌动。 莫家大殿,檀香缥缈。 “怀闲,昨晚又有人窥视矿井。” 一名莫家族老眼中满是怒火,“王大人率军离开,这些家伙也越来越不安分,若非不想把事情闹大,老夫早取了其项上人头。” “原因是府城那边。” 另一名老者苦笑道:“果然如怀闲所料,刺史刘长庚以永安军府内务为名,将访客尽数回绝。” “一座巨型玄铜矿、一座龙穴新城,已足够令人疯狂。” “诸位放心,只是试探而已。” 莫怀闲悠悠喝了口茶,“大人已展露府军威势,我们必须沉住气,只要那边一切顺利,这些试探,都永远只是试探。” 就在这时,外面破空声响起。 小白从天空直飞而下,振翅落在大殿内。 守城的莫家子弟没有理会,他们知道这是王玄灵宠,经常来往于两地传递信息。 繁华街道之上,也有许多视线望向莫家大院。 各路探子们都已摸清规律,王玄灵宠每三日往返,但昨日刚走,今日便再次回归,必有急事。 莫怀闲也是心中一惊,连忙从小白身上取下竹筒,将密信迅速看完后,眉头越皱越紧。 旁边族老连忙询问,“怀闲,出了什么事?” 莫怀闲也不说话,将信小心折起收好,忽然展颜一笑,“放心,都是好事,传令下去,大人已进入坎元山脉,破鬼穴、斩妖人,欲大兴土木,建立前哨。” “立刻调动全部库藏,我要亲自运送物资前往坎元山脉。” 两名族老眼中若有所思,也不再多问,拱手下去准备。 很快,消息就在茶楼酒肆之间流传。 莫怀闲则沉默不语,望向坎元山脉方向,眼中满是担忧… 第一百八十二章 密信引波澜,龙虎军印成 俗话说:虎死不倒威,驴死不倒架。 大潮之下,各方势力看似和和气气、互相抬举,但你若显出一丝颓势,说不定就会立刻群狼环视,暗中刀子也会随之落下。 强如萧家,在血衣盗肆虐时吃了亏,也让不少势力起了心思,更何况底蕴不足,却坐拥宝矿的永安。 莫家山城各路密探众多,遮遮掩掩反倒惹人怀疑。 若让人知道坎元山脉形势复杂,府军处境危险,说不定永安也会有人暗中捣乱。 所以莫怀闲干脆换了个说法。 遭遇袭击、不敢贸然深入,在他口中却成了连番克敌,大兴土木,同样的事,换个说法效果完全不同。 但莫怀闲深知,永安已陷入危机。 想到这儿,他望向城隍庙方向。 王玄说太一教必然不会袖手旁观,但信中却未言明原因。 坎元山脉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 “又是一个异类真仙!” 永安城隍庙后院,郭守清将王玄密信递给笆斗真人,眼中有些担忧,“师叔,坎元山脉形势出乎意料,血衣盗人丹邪术竟是真仙传承,还有妖物大肆传道,还好王校尉及时发现。” 笆斗真人看完信,拎起酒壶喝了几口撇嘴道:“前阵子有人破坏大局,妖邪四起作祟,这什么三仙庙竟能憋着不现身,想必所图不小,快去传信吧,免得误了大事。” “是,师叔。” 郭守清拱手,丛丛往城隍大殿而去。 院中笆斗真人摇了摇头,嘟囔抱怨道:“真是,这偏僻之地杂事倒不少, 耽误了我炼丹…坎元山脉…” 说着, 他眼中精光一闪, “那地方既有老妖传道,灵草异葩想必不少,正好去采些炼丹!” 另一边, 城隍大殿内。 郭守清施展法诀,一道隐晦波动借香火神力破空而去, 隔了好久, 城隍神像突然嗡嗡颤动, 香炉中青烟升腾而起。 郭守清取出一张黄符纸,任由炉中青烟熏蒸, 竟很快显出一行行字迹,笔走龙蛇,隐含剑意。 “是师尊亲自回信?” 郭守清看完后眉头紧皱, 匆匆向后院而去。 她拿着信递给笆斗真人, 疑惑道:“师尊说教中有大事, 他难以脱身, 这次会有并州分堂宏源真人主导,师叔, 教中有何大事?” 笆斗真人抖了抖胡须,“我听到些消息,教中正帮皇族布置封神台, 下一步便会与几家联手,清查各世家法脉异类传承, 恐怕忙得很。” “不过放心,宏源那厮虽擅钻营, 但五雷法坛却是凶得很,苍岚山围剿血衣盗时, 颇出风头,足够应付那什么三仙庙,老道也随莫家队伍前去,顺道采些灵草。” 郭守清点了点头,“有师叔照应,永安府军可保无事,但城中那萧家神机阁的探子…” “我去撵走便是!” 笆斗真人话音未落, 身形已腾空而起。 …… 城南一间民房院内。 黑衣老妪正撒着苞谷喂鸡。 忽然,她浑身僵硬,眼中显出双瞳缓缓转身。 只见笆斗真人不知什么时候已出现在院中,喝了口酒怒斥道:“你这老太婆, 整日窥视城隍庙,莫不是想偷我丹药?” 老妪眼皮直跳,“前辈莫要开玩笑,我萧家与太一教河水不犯井水…” “老夫不管!” 笆斗真人瞪着眼睛胡搅蛮缠道:“老夫要外出采药,庙内还有珍品丹药,你待在永安,老夫心里不踏实,你说咋办?!” 黑衣老妪眼中升起一丝怒火,随后硬是狠狠压下,“既如此,老太婆离开就是。” 说罢,伸手拿起拐杖,也不管院中杂物,出了大街直奔永安城门而去,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笆斗真人摸了摸胡须,口中喃喃道:“小小试探,竟对老夫起了杀机,异类传承果然容易出问题!” “罢了,这事就交给师兄他们头疼,坎元山脉也不知能找到什么灵草…” 莫家行动迅速,仅用半天时间就将物资调集齐全,在众多视线下,车队浩浩荡荡往西南群山而去。 正如莫怀闲所料,他放出消息后,永安暂时恢复平静。 …… 与此同时,并州府城康元城外。 数百名太一教道士策马狂奔,队伍中央还有三名白须老道,以及一名紫袍高冠、仙风飘逸的老者。 城中各大势力纷纷愕然。 “三名炼炁化神醮道、宏源真人亲自出马,莫非发生了什么大事?” “上次这么大张旗鼓,还是围剿血衣盗。” “快去禀报长老…” 太一教分散各地,人数并不多,但宏源真人已是高功级别,再加上三名炼炁化神醮道配合,便能使用五雷法坛。 这可是镇压一方的大杀器,不由引发种种猜测。 …… 不提消息传回,引发的诸多动荡。 龙珠宝山上,却是一片繁忙,尘烟四起。 在陈墨刀调配下,辅兵们打地基,钉法桩,劈山凿石,石堡军营已初现轮廓,看得出是依山而建,险要之处设置岗哨箭楼,就连山下千米之内密林也被尽数砍光。 而在远处高山密林之间,搜山军士兵也隐藏探查,时刻注意山脉深处动向。 龙脉墓穴中,血色光晕缭绕。 王玄盘膝而坐,龙脉灵炁不断冲刷手中军纹大印。 大印之上,此刻不仅金色虎纹越加灵动,血色龙纹也彻底凝固,大印中海量血煞翻涌,一道道金色灵光析出,与龙脉地炁结合,使得血色龙纹结出了片片金鳞。 半晌,血光渐渐落下。 王玄睁开眼睛,看着手中大印,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龙脉地炁汹涌,军纹大印也提前炼制完成。 新的《虎豹军纹法》,对于军士来说,相当于半个煞轮,应用更加随心,而对于他来说,大印则相当于一颗外丹。 有了此物,即便孤身作战,也好似身处军阵之中,军阵煞炁可随时补充,战力猛然提升,至少面对炼炁化神老怪,有了还手和周璇余地。 好处还不止这一点。 古战场时,军印便吸收了大量龙脉化生的血虬,已经发生某种莫名变化,如今借龙脉洗练,终于彻底稳固。 那便是新的龙形军纹。 龙虎交汇,威力更胜一筹。 或许军纹法,也应该换个名字。 随着王玄意念,脑海天道推演盘列表上,《虎豹军纹法》变化,成了《龙虎军纹法》。 名称改变,内容却未变。 当然,这龙形军纹还无法使用,必须找到龙兽,无论蛟龙还是其他,只要蕴含一丝龙气,便能借形演神,激发龙形军纹。 不过此时也已然够用。 而在天道推演盘上,《妖变经》推演进度,也到了71%,三日后便可完成。 《妖变经》虽说带了个妖字,却是实实在在的灵兽饲养法,修士以灵炁洗练,便是灵兽,而兵修以煞炁洗练,便是战兽。 此法完成后,无论鹰隼、猎犬、战马,经过重新驯养后,必然威力更猛,那时便可向深山探索。 想到这儿,王玄长身而起,阔步离开洞穴。 山上烟尘滚滚,一幅热火朝天景象。 王玄叫来刘顺传令。 不多时,一道火箭冲天而起,山上军士迅速列队,四周高山密林之间,也有一道道身影飞射而来。 “本官近日术法大进,全军重新刻印军纹!” 王玄也不废话,直接说出目的。 士兵们顿时面带惊喜,军纹的好处他们深有体会,哪还有半丝犹豫。 依旧是张横第一个上前。 王玄先用大印摁在其后背,伴着一声虎啸,威风凛凛的血色插翅猛虎虚影飘飞而出,钻入大印。 张横顿时感觉体内煞炁少了大半,好似连番大战消耗。 还没等他多问,后背便是一阵刺痛,伴着岩浆覆体般的灼热,插翅猛虎军纹再次延展。 而这次,猛虎图案更加清晰,虎眼之中竟有血光缭绕,炯炯有神,好似活过来一般。 张横吃惊地发现,军纹与煞轮纠缠后,竟彼此融为一体,化作一道虎影绕着煞轮盘旋,无需激发,体内便伸出一股巨力。 与此同时,眉心之间也在不断跳动。 王玄眼中寒芒一闪,他能清晰的看到,张横内的伏矢魄正在向眉心轮偏移,看来借助军纹,不久后便有凝聚伏矢煞轮的机缘。 “别浪费时间,自行体会。” 王玄摇了摇头,将张横疑问憋了回去。 这次刻印军纹,不仅三千府军,就连两千辅兵也不会落下,毕竟大部分辅兵已引煞入体,也算是后备军。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变暗。 营地升起篝火,军士们已全部刻下新的军纹,正面带兴奋互相交流,就连辅兵们也得意洋洋,身上闪着血色虎影去埋锅做饭。 新的军纹,令所有人实力提升一截。 谁都知道,在这凶险万分的坎元山脉,力量代表着什么。 王玄哑然失笑,看向手中大印。 他收获自然更多,有了宝印傍身,相当于西南群山一战时的军阵加持,而大印中的海量煞炁,足够他高强度作战两个时辰。 就在这时,阿福突然竖起耳朵,看向北方。 “汪汪!” “大人,那边有动静!” 军士们提起警惕,纷纷抬头远眺,莫云霄一声令下,当即就有数只鹰隼冲天而起,飞入夜空。 王玄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只见北方一座山脉后,有火光闪烁。 当然,更令他警觉的,是那冲天而起的杀机和滚滚血色煞炁。 莫云霄很快收到鹰隼探查结果。 “大人,那边有军阵正在厮杀!” 第一百八十三章 龙丰府兵现,结阵破妖军 “军阵?” 王玄一听便有所猜测。 在这坎元山脉,除了永安府军,便只有对面秦州龙丰县府军,而首领,就是屠苏家子弟屠苏子明。 “在与何人作战?” “回大人,是妖物,满山遍野的妖军!” 王玄稍微沉思,便发出命令,“搜山军随我前来,其他人着甲隐蔽,熄掉营火,听我号令形事!” “是,大人!” 一声令下,整个营地顿时甲片涌动。 簇簇篝火熄灭,刀剑寒光闪烁。 眼下三绝大阵尚未建成,无论山那边什么情况,夜战隐于暗处都是最佳选择。 永安四军各有特点,搜山军速度最快,擅山林作战。 在王玄带领下,一道道身影于林间穿梭。 新的军纹无需激发,速度力量便可提升,再加上搜山军士平日里隐蔽训练,行进间恍如一道道鬼影,毫无声息。 王玄一边飞驰,一边暗中琢磨。 自萧季礼警告后,他便收集了相关信息。 屠苏家比萧家实力强横,崛起时间却短了许多。 听闻其祖上也是将门,在大魏开国皇帝李援斩杀十大元帅后,便顺势而起,逐渐积攒底蕴,成为千年世家。 屠苏家最出名的,便是那位穷奇军神隆大元帅屠苏烈,并非兵家修士,却擅长兵法军阵,掌管穷奇军近百年,传闻距离地仙之境,只是一步之遥。 世家元帅就是这样,修的是性命之道,豢养家将指挥军阵,四大边军中,唯有神威大元帅霍钰是纯正的兵家修士。 当然,如今世家已弄出新型军阵,可与修士配合。 不同于萧家,屠苏家玩的是养蛊之法,家族嫡系子弟从小便互相竞争, 如今更是有八名杰出子弟各掌军府, 彼此间咬牙较劲。 这屠苏子明是出了名的修炼天才, 将家传三元炼形炼神术修至三花聚顶之境,可能不到四十就能突破至炼炁化神。 传闻其性格蛮横霸道,也不知是真是假… 心中涌过诸多念头, 不知不觉已出了山谷。 远处喊杀声更加明显,火光在雪峰后映照夜空。 “小心隐蔽!” 王玄一声叮嘱, 搜山军士们脚步更加隐蔽, 就连阿福和几条猎犬都死死闭上嘴巴, 沿着陡坡迅速向上。 来到布满积雪的山峰,众人蹲下了身子。 眼前战斗正酣。 只见千米外山坳之中, 近两千名军士结成军阵,各个身着狰狞重铠,血色微光连成一片, 气势惊人。 两面血色披甲熊旗冲天而起, 一面黑, 一面白, 统摄军阵煞炁缓缓流动,竟隐约形成个血色太极图。 “是血浮屠!” 旁边莫云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大人,这血浮屠看起来比渠城强,但似乎…也强不到哪去。” “不可自满大意!” 王玄有些无语, 微微摇头。 他这些手下,一开始便学的是《四象奇门阵》, 如今又换成了更牛叉的《四象三才阵》,加上军纹、全员凝聚尸狗煞轮, 眼光难免高的很。 想到这儿,他沉声训斥道:“这龙丰府军大半已凝聚尸狗煞轮, 身着完整血浮屠,本身便是成套法器,威力不可小觑。” “还有这两仪阵,如果没猜错,应该是阴阳八合军阵图简化而来,两仪流转,浑圆如意, 在府军中也是难得。” “想象,屠苏家训练一年,便能有此成效,那中央军、穷奇军, 又是何等的威势?” “大人,属下懂了。” 莫云霄沉声道:“我们的对手,从不是这些杂牌府军,而是边军与中央军,属下必刻苦操练,不给大人丢脸!” 王玄:“……” 吁了口气,王玄决定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说实话,他也有些失望。 本来进山憋着股劲要与屠苏家对抗,但与想象中似乎有些差别。 屠苏家府军虽强,但却没有传说中穷奇军横扫四方的气势。 他不知道的是,永安府军一路行来,大小战役皆是强敌,再加上诸多法门加持,早已将其他府军远远甩开。 训练军队,可不只是有钱才行。 抛去杂念,王玄开始观察谷内形势。 龙丰府军明显是被困在山坳中,周围密林已尽数引燃,化作熊熊火海将其包围。 而在两侧斜坡之上,密密麻麻全是妖物。 这妖军却也不简单,竟全部身着甲胄,有硝制的皮甲、有拼接的骨甲,亦有布满锈迹的铜铠,虽乱七八糟,但也声势浩大。 斜坡上,竟还有十几架抛石车,做工粗糙诡异,材料却全是灵木,刻满了诡异血色符文,在一只只体型庞大山怪山魈操控下,将裹满绿色毒液的一块块巨石抛出。 落到龙丰军阵上空,便轰然炸裂,震动山谷。 那血色军阵太极图显然也有防御功能,将乱溅的毒液碎石弹开,但明显已越来越淡。 斜坡上小妖至少有四千,有的手忙脚乱射箭,有的使出血脉术法,喷毒喷火,还有的甚至挥舞骨头梆子施展幻术。 虽乱七八糟,但气势上却盖过了龙丰府军。 龙丰府军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军阵中弩箭如蝗,甚至还有数十名修士站在法坛之上,符箓纸人飞舞。 最强者,莫过于两名白须老头,操控飞剑于军阵上空穿梭,不停将飞来巨石击碎。 但他们明显有所收敛,好似在防备什么。 “这便是新型军阵?” 王玄眉头微皱,看来那法坛应该是关键,只要站立其中,诸般法术就能不受军阵煞炁干扰。 不要小看这个,飞剑擅远攻,与军阵相得益彰,若是能布置幻阵遮掩,便能遮挡军阵前行。 龙丰府军能在这群妖出没的坎元山脉探索这么久,必然有其能耐。 随即,王玄便注意到了一件事。 这满山妖军明显有人指挥,但妖王却毫无踪迹。 龙丰府军显然是在防备妖王。 想到这儿,他连忙扭头问道:“花二,可认识这些妖军?” 花狐狸缩了缩脑袋,摁着狗皮帽低声道:“回大人,这便是那蛇妖洞府手下,蛇妖叫灵信子,是三仙庙嫡传弟子,不仅擅隐身术,还将毒牙炼成宝物,数十里外偷袭,触之必死。” “原来如此…” 王玄微微点头,心中已做出决定,出手救人! 屠苏家龙丰府军已显出实力,要凭这些人压制永安,还差得远,坎元山脉如今形势险峻,多一份力量对抗妖物,便多一分胜算。 况且,忙于内斗坐看妖物屠戮人族。 他王玄还没那么下作。 “汪汪!” 阿福向着北侧一声低吼。 王玄顿时心中有数,沉声下令道:“结阵,先破了那些抛石车,随后扰乱妖军阵势,协助龙丰府军突围。” 说罢,卸下墨玉弓,猛然搭弓引箭,同时运炁朗声道:“下方两位前辈,随我利箭指引!” 声音响彻山谷,战场上猛然一静。 轰! 话音刚落,便是一声巨响。 雪峰上气浪翻滚,雪沫四溅,一道金光划破天际,直奔北侧山坡密林。 轰,泥土四溅,一道身影飞射而出。 “嘶嘶…是谁!” 伴着气急败坏的尖叫,妖王显出身形。 这蛇妖明显也是炼炁化神境,长相颇为怪异。 上半身是人形,肌肉虬结布满绿色鳞片,还披着黑色宽袍,两只利爪间,三寸长的白芒不停闪烁。 下半身则是水桶粗的蛇尾,鳞片闪烁光晕,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最终要的,是其额头赫然多了一只血眼。 王玄眼神凝重,三仙庙,果然有那幽冥琉璃圣尊传承! 龙丰军阵中,两名白须老者也是炼炁化神境,能活到这岁数都不是傻子,当即便操控飞剑射向蛇妖灵信子。 蛇妖抬起利爪,两根被炼化的毒牙化作白芒电射而出。 叮叮叮叮…空中一连串尖利爆响。 蛇妖竟以一己之力挡住了两把飞剑。 王玄也不再理会,面色冷漠抬手又是几箭。 轰轰轰轰! 山坡轰鸣,碎肢泥土四溅,怪异抛石车顿时废了大半,妖军阵势也随之大乱,不少妖物向着山顶直冲而来。 “盾阵,放箭!” 莫云霄身后青龙战旗临空而起,煞炁滚滚。 前方轰然竖起一排盾墙,后方则箭出如雨。 妖军散乱冲杀,比当初古战场凶尸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况且有王玄不动如山技能加持,那些飞来的骨箭毒箭碰到盾阵便纷纷炸裂。 而青龙军的箭阵有乙木之炁加持,快若光影,箭无虚发,那些蛇獾狐狼还数百米外,便血肉飞溅,根本无法靠近。 与此同时,龙丰府军也开始突围。 “杀!” 军阵之中,猛然跃出一名魁梧汉子。 此人胡须赤红,身着狰狞黑甲,比张横还大了一圈,手持鬼头双刀,腾空而起落在妖军之中,刀光如雪团般转了一圈,便有无数血肉残肢飞溅。 轰轰轰! 龙丰府军得了喘息之机,血浮屠连成一片,行进间飞沙走石,很快将一侧山坡妖军冲散,又马不停蹄杀向另一侧山坡。 这便是屠苏子明? 王玄看出那红须汉子虽似兵修,却用的是修士法门,炼形术已修到极深境界。 “倒也不傻…” 王玄微微摇头,望向北侧山坡。 他选的时机恰到好处,如退散沙塔,以龙丰府军血浮屠能力,只要破了妖军围攻之势,胜负自分。 而在北侧山坡,两名白须老者已围住蛇妖,剑光四射,身影翻飞,打得不分上下。 王玄二话不说,再次搭弓引箭。 可惜的是,蛇妖似乎早已注意到这边,见杀机升起,妖军大势已去,顿时一声尖啸,化作黑烟遁入林中。 “木遁?” 王玄眉头一皱,有些头疼。 他对于这些擅长遁术的高手还无可奈何。 妖军败势已定,又见妖王逃走,顿时溃散,漫山遍野逃窜。 “哈哈哈!” 那屠苏子明也懒得追赶,一声大笑,对着王玄拱手道:“足下兵卒强悍,可是边军的哪位兄弟?” “边军来这坎元山脉做什么?” 王玄眼中若有所思。 “在下永安王玄,无名之辈而已…”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各怀鬼心思,盗门会太阴 “永安…王玄?” 屠苏子明脸色有些古怪,抱拳半天憋出两个字,“多谢!” 王玄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屠苏家,屠苏子明又何曾想过会被猎物所救,两军山中相遇,谁都知道对方为何而来。 现场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应该的。” 王玄微微一笑拱手道:“阁下应该是龙丰县屠苏校尉吧,我们永安在前方已设下前哨军营,不如去修整一番,也让在下尽尽地主之谊。” 屠苏子明眼角抽了抽,沉声道:“多谢王校尉美意,不过军务繁忙,不便打扰。” “也罢,后会有期。” 王玄拱了拱手,二话不说带人转身离开。 搜山军速度飞快,转眼便已下山来到密林中。 莫云霄这才沉声道:“大人,他们好像认错了人。” 刚才情景着实有些诡异,龙丰府军似乎对援军到来一点也不奇怪,反倒王玄透露身份后,彼此才有些尴尬。 “没错!” 王玄眼中若有所思道:“他们在等边军。” 莫云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边军镇守边疆,即便屠苏家掌控穷奇军,也不可擅自调动进入内陆,真是胆大妄为!” 祁隆在旁摇头道:“莫掌旗怕是有所不知,北疆那些军团,除去镇守冰雪长城,也会偶尔派精锐小队四处寻宝敛财,甚至敢深入冰原西荒无人区,说是练兵,但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 “人族疆土之外,蛮荒之气浓郁,虽然危险,但奇珍异宝更多,世家控制边军,一是平衡皇权保命,二就是舍不下这些利益。” “我给萧家珍宝阁干活时,就经常发现一些从外域流入的灵草。” “原来如此。” 莫云霄恍然大悟,随即抱拳道:“大人,如果是为压制咱们,无需调动边军,屠苏子明必然发现了什么,自己无力应付, 才请来支援。” 王玄微微点头, “无需理会, 再好的东西也需有实力才能吞下,咱们先将前哨营地建好,便有了周旋余地。” “是, 大人!” …… 望着雪峰上消失的搜山军,屠苏子明沉默不语。 刚才使用飞剑的一名老者来到他旁边, 抚须沉声道:“公子, 那个王校尉不简单, 利箭催发,即便我也不敢接, 还有那永安府军…怕是不好对付。” “李老说得没错。” 屠苏子明一声冷哼,“并州凶虎,还以为是萧仲谋那阴货耍的花招, 没想到还真有些能耐, 若其真无世家法脉支持, 那凶虎之名也非夸大。” 说着, 转头望向北侧山脉,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永安已占据地势, 暂且放下,龙虎大元帅传承更为重要,李老, 咱们用幻阵遮掩军阵,一路从未被发现, 为何这蛇妖能提前发现,布下陷阱?” 白须老者眼神也变得阴沉, “幻阵被破时,老夫察觉到术法波动, 怕是有人暗中窥视,想要借刀杀人!” “公子,敌暗我明,再加上这山中大小妖巢,不宜孤军深入,最好与永安府军汇合,等待援军。” “此事休要再提!” 屠苏子明断然拒绝, “打通并州商道是族中计划,日后少不了要翻脸,我屠苏子明就算累死、饿死、战死,也不能再欠那小白脸人情, 这次救援之恩,想办法还上就是。” 说罢,看了看那周围,“既然行踪已经暴露,我们索性就地扎营,三爷爷派来的人马上就到,到时直接掀了那什么三仙庙!” “是,公子!” 龙丰府军也算训练有素,很快找了个易守难攻之处扎营,派出暗哨、设置陷阱、点燃篝火。 不同于永安有辅兵随行,屠苏子明为了追求速度,全是血浮屠重甲军,小日子过得有些惨,胡乱吃了些肉干便匆匆睡下。 …… 北侧数十里外山巅。 阴风乍起,积雪飞溅,几道身影缓缓出现。 赫然是并州盗门翁庆和几名老怪。 “真是怪了。” 看着远处龙丰府军营地篝火,一名持着长幡的道袍老者摇头笑道:“屠苏家可不坏好意,永安府军竟出手相救,那王玄莫不是个傻子?” 如果王玄在,就会发现这名仙风道骨的老者,就是六合阴阳门长老,曾对阿福起了歹意的林素怀。 翁庆师弟霍楚阁眼神冷漠,没有说话。 和合门的陈夫人则捂嘴一笑,“这说明人家做事有底线,年轻人气血方刚,着实叫人喜欢。” 林素怀抚须哑然失笑,“陈夫人话里有话啊,屠苏家也在寻找赫连成遗宝,老夫略施小计,为咱们清除隐患,莫非还做错了?” 霍楚阁一声冷哼,“与妖物勾结,当然是错!” 林素怀看了看二人,脸色变得阴沉,“一个杀人越货,一个修炼吸阳邪术,有什么资格说老夫,这是咱们最后机会,谁要坏事,别怪老夫翻脸!” 陈夫人露出个妖艳笑容,“哦,林老道,你倒是翻个看看…” “都别吵了!” 翁庆看着几人,有些头疼道:“山中妖邪肆虐,咱们要是内讧,一个都活不了,给老夫个面子,几位各让一步。” “是啊是啊。” 一脸憨厚的苦刀老人也劝道:“都是为了寻找机缘突破,别东西没找到,自己先拼一场,不值当。” 翁庆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林素怀,面色凝重道:“林道友,你是六合阴阳门长老,观山望炁最是精通,这几日可有发现?” 林素怀手持长幡看了看周围群山,抚须摇头道:“坎元山脉乃天都龙首山分支,诸多细小龙脉迂回婉转,形成大大小**窍,这一个个山谷看似杂乱,如星罗棋盘密布,如果老夫没猜错,坎元山脉是个天地生成的天星局。” 翁庆眉头微皱,“何为天星局?” 林素怀沉声道:“天星局,上应九天星辰,下合龙脉万千,以山川为棋局,犹如仙神落子,变幻莫测。” 翁庆连忙问道:“林道友可否能勘破?” 林素怀眼神有些古怪,“这是神仙局,依靠天地伟力运转,别说老夫,便是地仙来了,也无可奈何。” 陈夫人瞥了一眼,“那该如何是好,难不成一个个山头去找?” 翁庆若有所思道:“太阴门高手众多,又比咱们先到,或许有所发现,算算约定时间也到了,诸位务必小心。” 说罢,几人身影瞬间消失。 不多时,他们已来到百里之外一处山谷密林,身后数百盗门精悍弟子随行,警惕盯着四周。 翁庆掏出一张纸鹤,捏了个法诀,口中喷出白烟。 纸鹤好似突然活过一般,舒展着翅膀飘飞而起,向着远处山崖之间飞去。 翁庆眼神微凝,“这是太阴门那赵老鬼给我的纸鹤,太阴门人应该就在附近,都小心点。” 说罢,当先一步跟上纸鹤,其他人紧随其后。 来到山崖之间,纸鹤陡然消失。 众人目力非凡,当即看出石壁有幻阵遮掩。 “什么人?!” 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石坡上,长剑一抖望着众人,却是个面色冷肃的中年男子,长剑寒炁四溢。 翁庆负手淡淡一瞥,“告诉赵长老,盗门翁庆前来拜访。” 这中年男子已修至五气朝元之境,凡俗江湖中也算一等一高手,但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小辈。 “原来是翁堂主。“ 中年男子连忙收剑拱手,恭敬说道:“赵长老已经吩咐过,诸位请随我来。” 说罢,身形一闪便来到石壁前,捏动法诀向前一点。 如水波扩散,原本寻常的石壁上赫然出现一座山洞,洞内沿途摆放着一具具棺材,洞穴深处隐约有火光透出。 翁庆几人皆是呼吸一滞。 那些棺材,各个表面覆盖白霜,尸气凶厉浓郁,显然不是普通僵尸。 太阴门自《太阴炼神术》失传后,只能以《太阴炼形术》配合其他炼神术修炼,功法不匹配,造成的后果就是门中许多前辈死后全化为僵尸。 有些依靠各种法门勉强保持意识,干脆躲在深山修僵尸之体,有些则被封印,也算是太阴门真正底蕴。 太阴门虽名声不好,且日渐衰落,但以前至少还端着大教的面子,不肯随意出动僵尸军团,免得被人说是邪道。 但如今,竟毫不遮掩。 翁庆眼皮直跳,“太阴门…好大的阵仗,赵长老可没说这一点。” 那冷面中年人叹了口气,“翁堂主勿怪,事关本门未来,赵长老不敢大意。” 说罢,当先一步进入洞中。 翁庆心中突然有些后悔。 太阴门出动底蕴,怕是要拼死一搏,与其合作,事后会不会翻脸,还是两说。 想到这儿,他给了其他人一个眼色。 都是江湖老油条,立刻明白其意思。 今晚暂且忍气吞声,静观其变。 霍楚阁点了点头,带着近半弟子守在山洞外接应。 其他人则随着翁庆进入山洞。 路过那些棺材时,众人皆是心怀戒备。 毕竟僵尸这种东西,察觉到生人气息就会立刻起尸,到时出手,难免造成混乱。 好在,所有棺材皆是尸炁四溢,纹丝不动。 翁庆微微点头,看来太阴门对控尸之术也钻研颇深。 走了没多远,便进入洞窟。 山洞面积不小,周围点着火把,灯火通明,里面还有不少已经打开的棺材,一名名太阴门弟子正往棺材里倒着黄色的粘液。 洞穴中央还有一具青铜棺,几名白须黑袍老道正围在棺材旁边,背对着他们静静站立。 “赵长老,翁堂主来了!” 那冷脸中年男子拱手后,退到了一边。 一名老道缓缓转身,抚须哈哈一笑,“翁兄,好久不见。” “赵兄,别来无恙。” 翁庆刚拱手笑了一句,便察觉到不对。 太阴门老道嘴上说笑,眼中却满是恐惧,不停对着他使眼色… 第一百八十五章 妖魔显踪迹,坎元风云聚 出事了! 翁庆瞬间寒毛倒竖。 炼炁化神境为何被称作老怪,一是修为道行,二是此境修持神魂,壮大灵觉,再加上江湖经验,察觉危险便能及时避开。 太阴门长老神情有异,明显不对。 但他们进入此地,却毫无察觉。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所有人都中了迷魂术! “退!” 翁庆一声厉喝,身形没入地下,化作一道黑影往洞口而去。 影遁之术,刺客门绝技。 翁庆少时游历江湖,偷学不少秘术,往往以勇猛姿态杀敌,却将这些秘术隐藏,或阴人、或逃遁,无往不利。 其他几人也反应迅速。 陈夫人手中香帕一甩,幽香四溢,化作一道白练逃遁,老道林素怀则手中长幡抖动,整个人瞬间消失。 盗门弟子们也仓啷啷抽出兵器紧随其后。 “嘻嘻嘻…” 就在这时,一个阴魅笑声突然响起。 只见山洞口不知什么时候已出现一名男子,肤如凝脂,唇红似血,神态娇媚,身着大红血袍,两眼碧绿,额头一只血色竖眼,瞳孔则是诡异的金色。 他兰花指捏着一根松枝,轻轻一吹。 呼~ 伴着呼啸狂风,满洞松针飞舞。 噗噗噗噗… 所有盗门弟子身上同时血花四溅。 这些松针似幻似真,插在人身上,竟如活物般钻入皮肤下四散游走,所有人摔倒在地,浑身僵硬,眼中满是恐惧。 几名高手更是重点照顾对象。 轰! 泥土炸裂,翁庆狼狈不堪从地下钻出,凝掌为爪,玉色细长指甲阴风呼啸,如鬼影般不断闪烁,试图破开周身呼啸松针。 擅长迷魂幻术的陈夫人却是碰到了克星,手中香帕几乎瞬间就被松针撕碎,整个人也插满松针无法动弹。 妖器! 还是从没听过的强大妖器。 翁庆头皮发麻,竭力阻挡的同时望向洞口,白须飘飞, 两眼圆瞪, 一声炸吼, “师弟快逃!” 他自知脱身无望,只希望洞外师弟别进来,若逃得一命, 至少能照顾护佑自己族人。 “聒噪!” 红袍人嘻嘻一笑,伸出细长手掌一抓。 轰! 地面轰然炸裂, 一道道手臂粗的黑色根须如潮水般漫涌而出, 瞬间缠住了翁庆双腿。 翁庆身子一扭, 泛着金属光泽的藤蔓立刻寸寸绷断,但受到干扰, 松针也突破掌风,刺入他全身。 盗门堂主眼中满是怒意,却浑身僵硬。 这些松针竟能游走于全身气脉, 封闭窍穴, 好似中了定身咒。 红袍人也不理会翁庆, 幽幽看向另一侧。 狼狈不堪的老道林素怀缓缓显出身形, 额头满是冷汗,咬了咬牙, 恭敬低头道:“妖王饶命,小老儿愿意归降。” 话音刚落,就被松针刺入气脉。 “哈哈哈…” 红袍人捂嘴一声欢笑, 阔步向大厅中央走去。 路过被松针定住的一名盗门弟子旁,竟顺手噗嗤一下揪掉其脑袋, 忽然张开獠牙巨口,啃破头骨, 吸吮脑浆。 几乎是瞬间,他手中头颅便成了黑色腐朽状。 红袍人也不在意, 随手一抛,人头咕噜噜滚落在地。 他来到青铜棺前低头查看,同时抱怨道:“真是的,奴家刚睡着,就闹出这般动静,你们想死么?” 刚才那名带路的汉子额头冒汗,连忙单膝跪下, “曹仙恕罪,这些是盗门中人,与太阴门先前有约定,突然前来, 小人没办法,只得诓入洞中。” “哦,是这样。” 红袍人捂嘴阴柔娇笑,看了翁庆几人一眼,“肉老了些,但修为也行,正好用作人丹鼎炉。” 说罢,又看向青铜棺,“好了没?” 只见那青铜棺与王玄所持相同,里面黄色粘液,也和刘相公修炼时所用一模一样。 而其中,赫然躺着一具浑身阴炁的老僵尸。 冷面中年人满脸讨好道:“曹仙,僵尸阴炁收敛,尸丹已经结成。” 红袍人点了点头,手臂突然伸长数米,利爪刺破僵尸小腹,从中扣出一颗黑色肉丹。 看着手中阴炁四溢,扑通扑通跳动的肉丹,红袍人一把吞入口中,脸上青芒一闪,微微摇头道:“还行吧,差了点味道。” 说罢,大袖一挥,“走,随我回庙!” 冷面中年人小心翼翼看了看洞外,“曹仙,外面跑了不少人,万一…” “庙中有事,没空理会。” 红袍人似乎毫不在意,手中松枝一摇,阔步向外走去,除了洞外,竟驾起黑烟凌空飞起。 而洞中所有人,包括翁庆,都如提线木偶一般,身形僵硬,扛着一具具棺材紧随其后,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远处山峰密林间,霍楚阁显出身形,眼中满是震惊。 旁边一名盗门弟子咽了口唾沫,“楚长老,那是什么?” “妖魔,真正的妖魔!” …… 篝火熊熊,满天星光璀璨。 天空鹰啼嘹亮,一只鹰隼落在莫云霄肩膀。 莫云霄连忙来到营地中央,低头抱拳道:“大人,龙丰府军就地扎营,没有派暗探跟随。” 王玄正坐在篝火旁,闻言抬头笑道:“放心,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等到援军到来自会离开,让兄弟们休息去吧,莫管他人闲事,明天继续修建营地。” “是,大人!” 莫云霄离开后,旁边莫云天从烤架上拿下热乎乎的面饼,边吃边说道:“大人,属下这些天细细回想,越来越觉得这坎元山脉不简单。” 王玄放下手中地图,“哦,说说。” 莫云天拿起木棍,在地上画了起来,“大人也知道,天都龙首山为中州龙脉起源,山势高耸,常年被云雾与天然大阵阻挡,谁也不知道有多高,只是传闻上古三皇在此成道,山上有仙人之都,故称天都龙首山。” “自人皇传下封神术,历朝历代皇族皆派众多高手前往,秘密修建皇族墓穴,又布下惊天大阵防护,即便地仙进入也得脱层皮,层层相叠,如今就连山脚都成了禁地。所以龙首山分出的九条大龙广袤区域,就成了大妖及人族高人修持之地。” “听说那传闻中的古周朝,便有诸多法脉大教于九龙山脉设置宗门,可惜历代战火、人族领地不断缩小,便成了妖邪躲藏之所。” “按理说,没有封神术,坎元山脉根本不适合人族居住,但古缭国却偏偏将族地选在这里,龙虎大元帅赫连成也设阴庙在此,还有那从幽冥降临的魔物…属下觉得蹊跷,便想起了一个古老传说…” “哦,什么传说?” 王玄来了兴趣。 “洞天!” 莫云天神情变得兴奋,“这东西第一次出现,便是古周礼上的一段记载,凡人居于尘世,真仙隐于洞天,天地之伦,无所祷也。” “大人可曾想过,人族历代,突破炼炁化神,成就炼神还虚阳神之境者虽说凤毛麟角,但各法脉世家数百年总有那么一两个,为何很少现身?” “皆因他们畏惧五百年天雷轰顶,所以周流天下,寻找传说中的洞天避世,但此传说和那天都仙人城一般,太过缥缈,所以大多逃不过雷劫。” “坎元山脉,会不会藏着一个洞天,所以才引来这么多蹊跷?” “这…不大可能吧。” 一旁的郭鹿泉哑然失笑道:“洞天之说,老夫也曾听过,传闻上接九天,下通九幽,若世间真有这玩意儿,那历代地仙,早将这里设为禁地,哪还会到处寻找?” 莫云天想了想,微微摇头道:“郭老说的也是,但这坎元山脉,绝不简单。” “不简单的何止坎元山脉。” 郭鹿泉沉声道:“坤元山可是有一座上古鬼城,阴炁遮天蔽日,进去者从没有人能出来,乾元山迷雾笼罩,天然幻阵无解,即便太一教高功,也只敢在外窥视,还有滇州超级妖巢,就和艮元山大泽脱不了关系,相比之下,坎元山脉至少能同行。” “府军开荒,说到底咱们坎元山脉附近三州,还占了便宜,但若山中妖邪无法清除,咱们这营地也就白修了。” “万事开头难,步步为营即可。” 王玄沉声道:“莫管山中有何宝物,交给太一教和边军抢去,我等只需扎根于此,永安便能稳妥。” 说着,看向星光下的黑色远山,面色平静,“我们争的是长久气运,再说未来怎么样,说又能说得清呢?” 众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府军改制开荒,掀动滔天大势,无数人的命运因此改变,而且谁都知道,待府军成型,便是与南晋开战之时。 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还是人族一统,重新开启盛世? 正如王玄所说,未来如何,根本没人能说得清。 …… 次日,永安府军继续大兴土木。 如今的军士们各个如同人型凶兽,扛着数百斤巨石满地飞奔,全当磨炼体魄,前哨堡垒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型。 而与此同时,莫怀闲也率领着车队靠近坎元山脉。 沿途已被府军清扫过一遍,再加上有笆斗真人坐镇,什么魑魅魍魉,小妖鬼怪,统统不见踪迹。 若非山路难行,一天前便能到达。 而与此同时,太一教众多高手也星夜兼程,来到了永安,二话不说,直接上了西南群山。 太一教高手出动,还明显带了五雷法坛布置,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各家实力,于是一个传言在江湖中迅速流传: 坎元山脉,有绝世宝藏! 第一百八十六章墨刀布绝阵,笆斗诉丹文 立秋,暑热尚未消退。 这个时节于农事分外重要,阳气收敛,阴气增长,田中谷物日渐饱满,若来几场秋雨,那必然是个丰年。 因此每年这个时候,城隍庙都会进行盛大祭祀。 鞭炮声声,细雨中染红了整条街道。 香火缭绕,伴着诵经声响彻城隍庙。 铛! 钟声杳杳,响彻整个永安城。 郭守清一身玄色道袍,将婴儿手臂粗的法香插入香炉后,捏动法诀,两眼幽光闪烁,看着满城玄黄香火之炁缓缓汇入城隍神像,又向外扩散,使得城池四周灵炁安宁。 各村土地庙祝,也在百姓祈福声中依次上香。 盛大法事结束后,郭守清心神俱疲,坐在后院品茶休息。 太一教吸取了前朝玄天道教训,执掌社稷神道后,定下了各种苛刻戒律,即便她师尊是赫赫有名的铁道人,若想学习更深术法符箓,也必须守护城隍庙三十年,慢慢积累功德。 “师傅。” 一名道童缓步进入院中,拱手低声道:“徒儿去茶楼买点心,发现跑江湖的又多了起来,不少人眼神诡谲,看样子也是要往坎元山脉而去。” 郭守清眉头微皱,“可曾放出消息?” 道童低头道:“四海门已经放出,但见别人不为所动,剩下的也怕错过机缘,反倒来的人更多。” “罢了,下去吧。” “是,师傅。” 道童离开后,郭守清微微摇头,“江湖中人惯会凑热闹,总以为自己能火中取栗,浑水摸鱼,真是拦都拦不住,宏源真人此举…” 说着,幽幽一叹望向坎元山脉方向,“王校尉为人精明,希望能妥善应对。” …… 坎元山脉, 永安前哨营地。 “太一教的动静大了些!” 军帐之中, 行军长史莫云天脸色有些难看, “兄长竭力隐藏,但这宏源真人大张旗鼓,却是将兄长布置搅得一塌糊涂。” “大人已言明坎元山脉形势, 本应暗中前来,趁妖邪不备一举击杀, 但这人却毫不遮掩, 也不知怎么想的。” “对方是要造势!” 狗鹿泉啐了一口, 嘴角满是讥讽,“这位宏源真人坐镇并州已满期限, 想必要在前往总堂前为自己积累声望,作为进取之资,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但五雷法坛却不是假的。” 王玄摇头道:“只要能荡清坎元山脉妖氛, 随他去就是, 但那些江湖人士凑什么热闹, 也不怕丢了性命。” “大人, 他们可精的呢。” 郭鹿泉抚须笑道:“若是太一教不动手,估计没人敢来, 但有五雷法坦镇压,即便跟在后头捡些残渣,也有不小收益。” 王玄哑然失笑, “原来打的是这主意,罢了, 搜山军布好暗哨,只要不闯入山谷, 便无需理会。” “是,大人!” 众人正在商议, 忽然军士来报:莫怀闲押送物资已来到龙珠山脚。 王玄连忙出营迎接。 前哨军营石堡主体已经完工,占据整个山顶,既有营房仓库,也有瓮城校场,高耸石墙埋设镇邪符文,以匠门秘法浆汁浇铸,仅仅半日就已干透。 从远处看, 城墙之上大旗飘扬,三面与悬崖垂成一竖,险峻不凡,唯有一条宽阔山路通向上下, 但每隔百米就有拒马箭楼,端的是易守难攻。 “哈哈哈…王小子,老道来也!” 刚出营门,王玄便听到一个令人头疼的声音。 看着大袖阔步走来的笆斗真人,王玄连忙拱手道:“见过笆斗前辈。” 笆斗真人哈哈一笑,拧开酒壶灌了一口,摆手道:“老道来采些草药,永安偏僻,什么好玩意儿都没有,最近又弄出几个丹方…” “笆斗前辈!” 王玄正暗自头疼,几名道医门弟子便冲了出来,看到笆斗真人,纷纷围了上去恭敬抱拳。 “前辈别来无恙。” “在下配了个方子,想请您看看。” “上次匆匆离去,有个问题还未请教…” 笆斗真人顿时狼狈不堪,被几名道医门弟子簇拥进了军堡。 所谓一物降一物,笆斗真人痴迷丹药,总嫌无人理解,但被一群好学后辈包围,也是头大。 王玄松了口气,看着随后赶到的莫怀闲,正色道:“莫兄,辛苦你了。” 他在这边危险,莫怀闲在永安同样如履薄冰。 莫怀闲拱手沉声道:“大人,幸不辱命,所需物资已全部凑齐。” “好!” 王玄点了点头,“永安能否安稳,就看府军能否在坎元山脉立足,怀闲来得正是时候,快,去请陈先生。” 听到消息的陈墨刀也匆匆来到军堡门口,查看一番后满意点头道:“大人,事不宜迟,属下今日就带人前去布阵。” 王玄点头,“鸣鼓,召集全军!” 鼓声阵阵,三千军士连同两千辅兵全部离开军堡,就连王玄也身在其中,跟着陈墨刀前往附近山脉。 布置山川大阵绝非易事,为了早日完成,只能众人齐上阵。 府军速度飞快,不多时便已来到一侧山脉脚下。 陈墨刀拿出图纸,“大人请看,此地为三龙戏珠局,若想令三绝大阵运转,必须借助龙珠地炁穴窍,以及三条龙脉地下水炁,一旦运转,只需守住阵门即可…” “大人,找到了!” 正说着,远处突然响起杨老头声音,只见他拿着洞幽罗盘,在一处藤蔓纠缠的石壁角落停了下来。 陈墨刀哈哈一笑,“原本此阵,寻找溶洞水炁流通之处最是麻烦,但有了杨老此术,却是轻而易举。” 王玄点了点头,“挖!” 一声令下,百名白虎镇邪军壮汉顿时上前,手中巨大铁镐挥舞成风,石块如豆腐般被轻松挖开,泥土四溅。 另一边,其他人则在陈墨刀带领下,沿着这条地下水道脉络,每隔千米挖掘深坑,直至龙珠山下。 轰! 半个时辰后,靠近山脉的地方已被挖出数十米深坑,一声巨响,百米高的水柱冲天而起,溅落四方后又缓缓落下。 几个浑身泥浆的军士狼狈不堪爬了出来。 众人低头一看,只见里面水流涌动,隐约有巨龙咆哮声传来。 陈墨刀笑道:“不愧是九条大龙之一,这坎元山脉地下水道却是凶猛,三绝阵一成,除非水脉改道,山川地势变化,才会自行崩溃。快,动手!” 随着他的命令,辅兵们顿时进入坑道,先是垂下玄铜打造,类似水车一样的玩意儿,虽后沿途垒砌巨石,又以秘法浆汁浇灌。 看着地面嗡嗡旋转的玄铜机括,陈墨刀抚须点头道:“大人,明日井壁干透后,就能封口布置阵法,三绝连通,三尊鬼城隍便能依靠地炁守护阵眼。” “按照如今速度,一周后便可完成。” “一周?” 王玄点了点头,望向北侧群山,“尽快吧,龙丰府军已经惊动了妖邪,坎元山脉估计很快就要大乱…” …… 夜幕降临,山谷内还是处处火光冲天。 时间紧迫,府军将士们不得不彻夜赶工。 当然,为防意外,众人皆是甲胄武器不离身。 轰! 巨人般的丑佛儿抡起大锤,地面震颤,手臂粗的玄铜阵桩被深深打入,嘿嘿傻笑摸了一脸泥巴。 “歇歇吧。” 王玄微微一笑,将酒壶递过去。 丑佛儿咚咚喝了几口,又跑到篝火旁,拎起烤熟的野鹿边吃边喝,时不时看着周围军士傻笑。 王玄也坐在旁边木桩上,看着丑佛儿若有所思。 丑佛儿也是个怪胎,修炼南晋灵禅宗七宝罗汉法身,本是一等一的法门,却因心智残缺,无法炼神。 即便如此,但凭肉身,也快要到五气朝元之境。 这是个绝对的天才,可惜被人所害! 没错,王玄修连《太阴玄煞锻体术》,双目获得神通后,也查看了一下丑佛儿三魂七魄。 其他倒是正常,唯有主魂胎光之中有一团诡异黑气作祟,使得主魂暗淡无关,智力自然低下。 这是诅咒之术,就连郭守清也无法察觉。 只是如今太过忙碌,只能在万事安定后再想办法。 军府将士们一直忙到子夜,才回到军堡休息,王玄刚准备回房,笆斗真人却找了过来,“王小子,那青铜棺怎么回事?” 面色凝重,已无往日荒唐笑容。 王玄眼睛微眯,“前辈有什么发现?” 笆斗真人看了看周围,低声道:“随我来。” 二人来到仓库之中,只见青铜棺横放在内侧,周围几张草纸,密密麻麻写满了棺上符文。 在笆斗真人询问下,王玄也没隐瞒,将得到青铜棺的过程、三眼女魔、古缭国,以及刘相公的事讲述了一番。 “这东西可不简单。” 笆斗真人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老夫痴迷丹道,年轻时遍访群山,得一位前辈传授上古丹文,但却令我发誓不可外传。那姓莫的小子猜错了,这不是什么古缭国皇族密文,而是真正的丹文。” “丹法一道夺天机造化,普通炼些草丹无所谓,但若所传非人,便可酿出天大祸患。” 王玄眼神一凝,“前辈,这上面写了什么?” 笆斗真人沉声道:“这上面说,古缭国皇族修炼走火入魔,三魂坠入幽冥,被皇族巫老施走阴之法救回,幽冥记忆全无,却得了一门传承,来自一位叫幽冥琉璃圣尊的真仙。” 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幽冥…” 王玄呼吸一滞,“莫非,那些古老仙佛还存在?” 第一百八十七章 道兵与器丹,龙虎风云聚 “只是猜测。” 笆斗真人沉默了一会儿,眼中有些迷茫,“老道年幼时,父亲被蜮含沙射影而死,就此奉道,痴迷于炼丹。” “虽说拜了那泥塑神像百年,但心中实无半分敬仰,毕竟人族千万年历经苦难,香火直冲云霄,也不见仙佛回应。” “教内众人,甚至其他法脉大教,都认为上古仙佛早已陨落,但若他们依旧存在呢?” 老道絮絮叨叨、炁息逐渐不稳。 仓库内温度也随之不断升高。 王玄眉头微皱,厉喝道:“神佛死不死干你屁事,道长,醒来!” 笆斗真人悚然一惊,随后盘膝而坐捏动法诀,眼中金光四射又渐渐暗淡,炽热炁息也随之收敛。 “特娘的,差点坏了道心。” 笆斗真人心有余悸道:“多谢小友,老道确实钻了牛角,仙佛存不存在,天地大秘,岂是我等凡人能够理解。” 说着,手忙脚乱捏了个法诀,“无量太上天尊,老道回去必诚心焚香祭拜,莫怀莫怪…” 王玄无语道:“道长,临时烧香会不会太晚。” “不晚不晚。” 笆斗真人抓了抓头发,“幽冥之事太过诡异,万一那仙佛都在里面立了山头,老道死后也有个靠山。” 王玄摇头道:“此事暂且不说,道长,这青铜棺上还写了什么?” 笆斗真人习惯性地拎起酒壶,犹豫了一下又系在腰间,拿起草纸沉声道:“上面说,此物名叫人丹宝柩, 那异类真仙传承共有二法, 一是丹术, 二是一种神通血琉璃。” “这血琉璃乃是开天目之法,丹术则为人丹、鬼丹、妖丹、尸丹等法门,二者皆是夺生灵血肉神魂邪法, 而这人丹宝柩,则可借地炁炼身, 消除邪术隐患, 你用其借天地熔炉锻身, 却也是误打误撞应了此物妙用。” “原来如此。” 王玄若有所思道:“怪不得在下煞炁越发精纯。” 笆斗真人点了点头,面色变得凝重, “小友,此事最好不要到处宣扬,事关仙佛, 若传扬出去, 恐怕会引发大乱。” 王玄点头道:“道长放心, 在下晓得。” 仙佛有时不可怕, 可怕的是借仙佛之名蛊惑人心者。 “还有一物,却是小友机缘。” 笆斗真人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可还曾记得老道与你说过, 正研究器丹之术,虽远未成型,却有了些想法。” “世间有一门道兵之术, 小友可曾听过?” “当然。” 王玄深深吸了口气,“北疆四大军团威震天下, 主帅各有神通。” “猰貐军团神威大元帅霍钰擅大五行军阵,毕方军神火大元帅萧剑秋有六仪神火楯, 穷奇军团神隆大元帅屠苏烈擅用血浮屠和阴阳八合军阵图。” “而朱厌军团的神宣大元帅卫无忌,就擅长道兵之术, 传闻其撒豆成兵,一人可抵百万师。” “小友看来没少下功夫。” 笆斗真人抚须笑道:“一人可抵百万师是夸大之词,就是地仙也没那能耐,不过卫家道兵之法的确是世间一绝。” “老道粗略知道些道兵法门,你那具七凶悲尸是上佳材料,可结合老道器丹之想弄出件宝物。” “有此青铜人丹宝柩,说不定会成功, 但也很可能失败,不知你敢不敢赌?” 王玄有些犹豫,“道长,有几成希望?” 笆斗真人眉毛一挑, 嘿嘿笑道:“老道知道你想将那玩意儿找人炼成尸兵,但浑浑噩噩威力必然大减,若老道器丹之法成功,你可是会多一件护身至宝。” 王玄一咬牙,“前辈肯费心,在下又有何惧,赌了!” “好汉子!” 笆斗真人哈哈笑道:“这器丹所需灵材不少,不过你坐拥巨型灵矿,应该花得起…” 王玄勉强一笑。 先是山川法阵,随后又是这器丹,将来还说不定要有什么。 他突然觉得,一座巨型灵矿也支撑不了多久… …… 永安前哨军营数百里之外。 篝火熊熊,木柴噼里啪啦燃烧。 屠苏子明坐在火堆旁,轻轻擦拭手中长刀。 阴风忽起,地上升起黑烟。 一名身着夜行衣的修士随之出现,拱手抱拳道:“公子,永安府军大兴土木,看样子像在借山川地势布置法阵。” “知道了,下去吧。” 屠苏子明面色不变,似乎注意力全在闪亮刀身上。 旁边白须炼炁化神老者微微摇头道:“公子,山川法阵无论大小,皆异常难缠,若要破阵,免不了大动干戈,看来永安府军势必要牢牢占据这并州门户。” “无妨。” 屠苏子明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李老有所不知,这几日我已令人打听过,这并州凶虎可阴险得很,竟然将萧仲谋那个阴货也摆了一道。” “萧仲谋想饲虎看门,却是打错了注意,焉知猛虎不会转头反噬?屠苏家要的是并州商道不被萧家拿捏,只需将商道交于永安,两家自然会生出间隙。” 老者眉头微皱,“永安有这胆子么?” 屠苏子明哼了一声冷笑道:“毕方军团萧剑秋即将解甲归田,北面凉州魏家、南面怀州司马家,皆对元帅之位虎视眈眈,萧仲谋此刻恐怕早就愁秃了脑袋,屠苏家只要个商道,他就偷着乐去吧。” 说罢,转头看向北侧群山,眼神变得阴郁,“眼下最重要的是赫连成之传承,若其真有八景炼形炼神术,便可补齐我屠苏家法门,三爷爷说不定就能突破地仙,到时周家还有什么脸称第一世家!” 老者点了点头,“公子言之有理,只是这赫连成为何会有八景炼形炼神术?” 屠苏子明沉默了一下,摇头道:“罢了,事已至此,也无需隐瞒,皆因一段千年恩怨,牵扯久远,恐怕只有我屠苏家才知道其中内情。” “大楚之前,天下十七国纷争,一代谪仙刘长安横空出世,扫荡中土,建立大楚,留下传承后远赴东海,寻找传说中的列仙群岛,就此消失。” “其留下的传承不少,皆被皇族刘家掌管,其中最厉害的,就是三元八景炼形炼神术,大楚末期,皇族刘家又出了个惊世之才,修成地仙之体,号称八景神君,前些时日引发祸乱的太岁神君,就是被其斩杀,由玄天道封印。” 老者深吸一口气,“竟有此事。” 他虽从小被屠苏家培养,之后又成为供奉,但这种隐秘之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有趣的还在后头。” 屠苏子明眼神有些古怪,“这皇族刘家的天才八景神君闲暇时培养出了两名兵家弟子,一个是龙虎大元帅赫连成,一个便是兵圣李援。” 老者听得目瞪口呆,随即摇头道:“虽说大楚社稷崩塌后,白虎兵圣李援才整顿天下,但也算是夺了大楚气运,真是造化弄人。” 屠苏子明嘿嘿一笑,“兵圣李援斩杀十大元帅,我屠苏家先辈才趁势而起,并且好运得到了八景神君的三元炼形炼神术。” “八景神君为何培养出兵修,李援为何斩杀十大元帅,至今还是个谜,但赫连成却是最有可能保留八景炼形炼神术,只是为何跑到这坎元山脉隐修,却不得而知。” 老者眼中若有所思,“那三仙庙,会不会与此有关?” “谁知道呢。” 屠苏子明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杀个干净后,自然得知。” 咚!咚!咚! 就在这时,地面忽然剧烈震颤。 “敌袭,戒备!” 龙丰府军士兵们顿时惊醒,哗啦啦起身,黑白熊旗飘荡,持盾举矛,列下军阵,血色煞炁轰然而起。 屠苏子明却毫不惊慌,眼中满是喜色,“终于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十几道影子从夜空中坠下。 咚咚咚! 连续几声巨震,泥土四溅,地面龟裂,烟尘之中,渐渐显出一道道凶悍的身影。 “血浮屠…” 龙丰府兵们望着前方,顿时呼吸一滞。 前方十几人身着重甲,头盔下全是狰狞面罩,赫然是血浮屠,但与他们身上所穿,又有明显不同。 这些血浮屠铠甲,全是一种泛着琉璃光彩黑甲,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各种巨大爪痕,各个身形好似熊罴,散发着令人惊悚的炁机。 这些人,竟全是凝聚了雀阴煞轮兵家高手,且一看便是身经百战,犹如凶器,领头者,皮肤更是隐约散发金属光泽。 屠苏子明眼睛一亮,“是樊都尉么?” 领头者卸下狰狞面罩,却是个方脸短须汉子,面色仿如坚冰,半边脸都是扭曲疤痕,仿佛在酸液中浸泡过。 屠苏家供奉老者面色凝重,“这位大人,怕是正在凝聚吞贼煞轮吧,融合天地灵物风险重重,理应闭关才是。” 领头的军汉冷眼一瞥,没有理会,而是对着屠苏子明拱手道:“屠苏公子,冰原蛮族有异动,只得我等前来,元帅命你自行行事。” 屠苏子明哈哈一笑,“有樊都尉相助,妖邪随手可破!” 樊都尉点了点头,伸手一甩,一个脑袋便咕噜噜滚到地上,屠苏子明低头一看,赫然是那晚偷袭他们的蛇妖。 “我来之时,此妖正在窥视,便随手斩杀。” 樊都尉看了看周围,“此地不适合扎营,那蛇妖洞窟不错,随我前来。” 屠苏子明连忙拱手,“樊都尉领兵经验远胜于我,自当听从。” 说罢,带着龙丰府军拔营,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与此同时,太一教众人也登上了坎元山脉雪峰。 宏源真人随手点燃《重楼望炁符》,一步步凌空虚踏,眼中金光四射,宽大紫色道袍迎着夜风猎猎飞舞,嘴角渐渐漏出一丝笑意,“咦,这坎元山脉却是有意思…” 第一百八十八章真人入山中,盗匪来示警 宏源真人登高望炁,旁边三名白须老道也同样用了《重楼望炁符》脚踏虚空而起。 太一教道士有两种路线,一是自主修行,类似芭斗真人、铁道人,各有神通。 另一种则是专心护持神道,擅用法坛,通过严苛选拔,一步步走向太一教权力高层。 这三人就是谓的醮道,虽是练炁化神,但修行之路已走到尽头,被安排协助布置醮道,地位清贵。 三名白须老道比宏源真人道行明显差了一截,不过也是面露异色。 “早听说坎元山脉乃天星局,小势勾连大势,神仙落子,凡人无解,当真了得。” “这种满天星的场面,老夫还是第一次见,怪不得妖邪不被人发现,此地要想藏些东西可是容易的很…” 此刻在他们眼中,群山之间地炁水炁奔涌,如沧海浩瀚,又蜿蜒起伏,形成大大小小窍穴,好似不规则棋盘。 而夜空中,又有肃杀星光、皎洁月华垂下,聚于地炁窍穴,氤氲璀璨灵光。 一名白须老道啧啧赞道:“不愧是九条大龙之一,可惜天星局难以撼动,封神术又残缺…” 说到这儿,微微摇头一叹。 宏源真人没有理会几人讨论,望向北侧群山,眼中幽光闪烁。 “教中下一步就要对异类真仙传承动手,这种东西泛滥,对我人族乃是大患,诸位不可懈怠,务必将这山中邪祟斩尽杀绝!” 旁边白须老道点头道:“真人心怀大义,悲天悯人,是传戒律师之职不二人选。”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此事教主自有定夺。” 宏源真人一脸风轻云淡道:“斩妖驱邪乃是我等本分,不可混为一谈。” “走吧,去见见那个小校尉,休整一晚,明日进山探察。” “是, 真人!” …… 王玄今晚注定不得安眠。 刚与芭斗真人闲谈至后半夜, 就有军士来报, 太一教众人已来到军堡外十里。 “见过宏源真人。” 望着眼前紫袍长须、仙风道骨的老者,王玄不卑不亢拱手抱拳。 宏源真人浮沉一甩,脸上露出宽和笑意, “王校尉机敏果敢,若非你发现妖邪隐秘, 还不知会酿出多大祸患。” “真人谬赞了。” 王玄拱手道:“府军羸弱, 对付这种等级的妖巢力有不遂, 只能麻烦太一教。” “真人远到而来,在下已命人准备好营地和茶水。” “有劳。” 双方相见, 气氛一片和谐。 正如郭守清信上提及,宏源道长极擅钻营,但越是这种人, 就越会注意表面上的礼节。 若非王玄事先已经得知, 定会被其仪表风度所折服, 赞叹一声高功真道。 当然, 双方也没什么利益冲突,甚至其清理坎元山脉还对永安有好处, 自然以礼相待。 次日清晨,宏源真人交代了一番后,便带人消失在茫茫群山。 芭斗真人这才露面, 不屑道:“终于走了,老道看见他就烦。” 王玄哑然失笑, “前辈,我看这位宏源真人也还行, 世人追名逐利多,喜好权势没什么不对。” “不一样。” 芭斗真人撇了撇嘴, “他这种人我见多了,小节不亏,但大是大非面前却拎不清,身居高位便是祸。” “老道之所以前来,就是怕其以势压人,将永安府军当棋子牺牲,败坏我太一教声誉。” 说罢, 摆了摆手,“行了,赶快将老道所需材料送来,我先将那七凶悲尸炮制一番…” …… 太一教前来驱邪斩妖, 王玄算是松了口气。 五雷法坛威震天下,即便滇州超级妖巢也被轰得一塌糊涂,何况一座三仙庙。 且王玄也将屠苏家可能派边军前来的事情告之,双方若联手,更加有把握。 王玄计划很明确,无论山中有什么宝藏,都无需争抢。只要永安府军立足于此,便能赢得未来。 依旧是寻脉挖洞,布置三绝大阵,山谷中轰鸣声不断,一口口深井法桩被打下。 天空阴云低垂,鹰啼嘹亮,隐约可见一只只鹰隼在云层间盘旋。 “大人,谷口有人窥视,军士箭矢警告后离开!” “大人,又有数人出现在坎元山脉入口,绕道往北而去!” “大人,西侧山脉有术法波动,似有妖军汇集…” 干活也不得清闲。 宏源真人的到来,就像一个信号,坎元山脉也随之变得热闹起来。 “真特娘的!” 张横满脸怒色,一把将铁镐钉在地上,冷哼道:“大人,这些家伙太不知好歹,待我去逮几个人教训一番。” “干活,勿要搭理。” 王玄望着北方群山微微摇头。 他忽然明白了宏源真人算计。 大张旗鼓行动,借江湖人士之手,搅乱坎元山脉局势。 如果没猜错,这宏源真人恐怕一进入山中,就会隐于暗处,等到合适机会,一击必中。 怪不得没要求永安府军配合,这老道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一切。 他所要做的,便是在众人危难之际神雷天降,挥手间荡清妖氛,随后飘然而去,留下段高人传说。 够阴,够狠! 那些梦想捡便宜的江湖落魄客,怕是到死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吧… 王玄微微一叹,沉声道:“秋雨将至,继续干活!” 郭守清已经让四海门明里暗里散布消息,但还是挡不住人心欲望。 大潮之下,随着府军开荒,人心已经浮躁。 有人不甘平凡。 有人心存侥幸。 还有的人,相信自己那点江湖经验,抱着浑水摸鱼的心思。 殊不知,全在别人算计之内。 …… 咔嚓嚓,一声惊雷。 黑夜山林中,细雨击打落叶沙沙作响,血腥气渐渐散开。 “师兄!” 年轻人惊骇望着前方。 只见一名满脸胡茬的汉子口中“嗬嗬”作响,不断喷吐鲜血。 后方巨大槐树上露出个惨白人脸,眼中留着黑血,根根树枝仿佛活过来一般,从汉子腹中穿过。 “槐精!” 年轻人两眼充血,先是抽出腰间长刀,随后拿着符箓一抹。 呼~ 刀身顿时燃起熊熊火焰。 他口中发出野兽般嚎叫,身形一闪便来到槐树前,照着那张惨白脸狠狠一插。 哧~ 刀身半截没入树身,白烟四起,惨白人脸尖叫着融入树干。 整棵槐树也簌簌抖动。 还没等年轻人欣喜,槐树上就噗噗噗钻出一张张面孔,男女老少皆有,留着黑血的眼睛齐刷刷盯向他。 年轻人额头冒汗,浑身冰凉僵硬难以动弹,已被魇术迷惑。 轰! 槐树轰然炸裂。 满天木片中,一个高大身影撕开槐树从黑暗中现身,冷声道:“连槐精和槐鬼坟都分不清,也敢来坎元山脉送死。” 赫然是从三仙庙妖魔手中逃得一命的道门长老霍楚阁。 槐鬼坟? 年轻人浑身发颤,“那不是邪术养鬼么,这里怎么会有此物?” 霍楚阁也懒得理他,先是转头望了北侧群山一眼,随后阔步向永安府军所在山谷走去。 “大侠,等等我。” 年轻人一咬牙,连忙跟上。 “大侠,您要去哪儿?” “永安府军营地。” “去那儿做什么?” “闭嘴,不想死就跟着!老夫要跑,临走前发个善心。” 霍楚阁扭头望向北侧山脉,眼中满是痛苦,“这里将有大祸,能走一个算一个!” 第一百八十九章妖魔阴云霾,校尉欲合纵 夜雨潇潇,伸手不见五指。 霍楚阁身背大剑阔步而行,雨水落下,仿佛遇到无形护罩,还未近身便已弹开。 练炁化神老怪! 后方年轻人紧紧跟随,眼中满是震惊,再看那炳大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阁下…可是侠盗霍楚阁老前辈?” 不等霍楚阁吭声,年轻人便一脸兴奋、结结巴巴道:“我打小便听过前辈传说,夜闯鬼王庙、义劫贪官府…哦,在下空空门陆狗儿…” “闭嘴!” 霍楚阁实在忍无可忍,扭过头满脸讥讽道:“没错,老夫就是霍楚阁,霍楚阁也要逃命,你这狗娃想留下试试?” 想起刚才的事,陆狗儿脸色煞白,连忙闭嘴。 走了没一会儿,霍楚阁眉头微皱,身形顿时腾空而起,周身剑气四溢,落在千米之外。 陆狗儿这才发现对方是故意放慢速度等他,心中更是崇敬。 他也撒腿狂奔来到霍楚阁旁边,看到前方景象,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几名头戴斗笠的汉子毫无生机,却直挺挺立在原地,周围淡淡白雾缭绕,气氛异常诡异。 咔嚓嚓…雷光闪烁。 只见这几人全都张大嘴巴,皮肤上满是青苔,七窍则涌出七彩斑斓的蘑菇。 陆狗儿颤声道:“前辈,这…这是各种邪术?” “妖丹法!” 霍楚阁咬牙挤出一个声音,反手一挥,爆裂粗粝的白色剑气如雨瀑般喷洒而出,噗噗噗射入泥泞土地。 随后看也不看,扭头就走。 妖丹法? 陆狗儿满脑子疑问,连忙跟上,不经意回头一看,顿时傻眼。 只见地面泥土翻涌滚动, 一个圆桌大的蟾蜍钻了出来, 背上长满红色菌菇, 被剑气穿出一个个窟窿,留着脓血爬出半截便没了动静。 陆狗儿只觉浑身冰凉。 刚来坎元山脉时,他和师兄只觉此地遍地是宝, 机缘无数。 而此刻再看夜雨中的群山,恍如魔窟… …… “霍前辈?” 望着这深夜突至的访客, 王玄心中顿时有所猜测。 坎元山脉形势之险峻, 既出乎他意料, 提前赶来的盗门又哪能逃得过。 然而,对方的话却令他大吃一惊。 “道门, 太阴门全军覆没,只有老夫逃了出来,若不想死, 尽快离开。” 霍楚阁神色暗淡摇头道:“老夫承认看走了眼, 永安府军实力够强, 但三仙庙有真正的妖魔, 还是三个!” “真正的妖魔?” 旁边莫怀闲听到后,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前辈,这可开不得玩笑。” 一般俗称妖魔鬼怪,就是指各种邪祟, 但霍楚阁所言真正妖魔,所有人都听懂了什么意思。 天地十魔! 天地之间有十魔, 分别为天地人鬼神、阴阳病妖境,皆是难缠至极, 每一种都可造成祸乱。 天魔、神魔、境魔都是传说中的东西,从没有人见过。 人魔最简单, 偏离正道,行事血腥邪恶,非人者即为人魔。 像太岁神君、刘相公,甚至那些修炼人丹术的血衣盗,都可称为人魔。 地魔是可扰乱地炁的邪物,如王玄干掉的那只旱魃,如阴庙一战中快成型的魔物。 这些邪祟强弱不等, 但都可以通过扰动地炁,造成大规模破坏。 总之,“魔”是一种称呼,并非特指某一物种, 而且实力有强有弱,甚至阴魔这种东西,还有修士炼化用来厮杀。 但妖魔、鬼魔却不同,首先必然是化形老妖,或凝聚肉身的厉鬼。 其次,便是修行邪法,吞噬万灵,祸乱一方,掀起滔天杀戮者。 妖鬼若冠以“魔”,便意味着天大的麻烦。 “开玩笑?” 听到莫怀闲疑问,霍楚阁凄凉一笑,“太阴门众多长老、我师兄和数名同道,皆是练炁化神境,全亡于那妖魔之手,老夫…” 说到这儿,心灰意懒摆了摆手,“你们爱信不信,老夫已仁至义尽,告辞!” “前辈莫急。” 王玄连忙拦下,沉声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所遇到的那个‘曹仙’,便是三仙庙妖邪中的曹洪天,乃是古松成精。” 霍楚阁一愣,“你知道那妖魔根脚?” 王玄微微点头,“前辈不如将经过详细讲述,相互印证。” “也好。” 霍楚阁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我发现师兄一行人被那妖魔以邪法控制,便遣散门徒,独自跟踪伺机营救。” “但那妖魔灵觉惊人,老夫数次差点被发现,沿途也有不少妖巢妖王出来拜见,几次下来彻底跟丢。” “不过老夫隐于暗处,却发现一件事,这坎元山脉大小妖巢,竟然全是三仙庙之仆,他们之所以分散各处,皆是帮妖魔炼丹。” “有妖物被当做鼎炉,占据地炁穴窍,吞噬往来生灵,在体内结出妖丹。” “有灵地被种下养鬼之木,吸引四方魑魅魍魉残魂,结出鬼丹。” “那妖魔巡视,大小妖巢妖王无不献上妖鬼之丹,坎元山脉这片地界,实则全是妖魔炼丹之所。” “好大的手笔!” 芭斗真人抓了抓头发,疑惑道:“丹法虽说乃夺天机之术,但终究非自己修炼所得,这妖魔吃这么多,也不怕撑死?” 王玄眼神一动,“若有那人丹宝柩呢?” “那也不行。” 芭斗真人冷哼道:“老夫炼制草丹,即便同样丹方,同样药材,成丹也有差别,妖鬼之丹邪异,胡乱服用,地仙也会气逆而亡。” “除非,这些妖鬼之丹另有他用…” “此事暂且不谈。” 王玄面色凝重,看了看众人,“按霍前辈所说,那妖魔有厉害法器,寻常练炁化神境都不是对手。” “我原本想借太一教与边军之力,但现在看来,若各方单打独斗,必然遭殃。” 莫怀闲点头道:“大人说的是,至少太一教五雷法坛不容有失,否则毫无胜算。” “宏源那家伙…” 芭斗真人脸色不好,“那人外谦内傲,你们去怕是根本不会搭理,但老道若去,他必然为了面子死撑。” 王玄眼神微动,“道长无需烦恼,屠苏家那边有边军前来,只要我说动屠苏子明劝说,宏源真人应该听得进去。” 霍楚阁冷笑一声,“宏源那厮我也听说过…若劝不动呢?”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王玄面色平静,“若劝不动,我们便立刻离开。” 不多时,两道身影离了山谷,直奔北部山脉而去… 第一百九十章 入洞见屠苏,校尉悟兵道 细雨绵绵,幽暗密林中鬼火飘荡。 唰唰! 两道身影从树冠上穿梭而过。 王玄一袭黑色劲装,身背墨玉弓,肩扛睚眦方天画戟,踏叶破空,如利箭般劈开雨幕。 天地熔炉锻身好处日益显现。 正如芭斗真人所说,人丹宝柩最大的好处是使真炁精纯,兵修练煞自然也是一个道理。 王玄如今已凝聚雀阴煞轮,这个境界最重要的便是积累,而经过天地熔炉锤炼,再加上《太阴玄煞锻体术》,他底蕴远比普通兵家修士雄厚。 打个比方,兵修凝聚雀阴煞轮,若单论修为,在修士炼精化炁境五气朝元左右,凝聚吞贼煞轮融合天地灵物,则可和三花聚顶修士一较高下,依靠军阵则更为强大。 而王玄现在,可稳胜五气朝元修士,加上众多秘术,龙虎大印一人成阵,碰到初入炼炁化神的修士,也能周旋一番。 旁边霍楚阁见王玄身法,略显诧异,脸上却依旧冰冷如霜,“王校尉也算兵家奇才,若此行丧命,却是可惜。” “霍前辈不也一样么?” 王玄面色平静道:“前辈本可离开,却又随我赴险,想必也是心有不甘,要灭了那些妖魔报仇。” “老夫和你不一样。” 霍楚阁沉声道:“如今炁血开始衰败,此行没找到机缘,已是前路断绝,若非要照顾师兄与我两家后辈,早就与那妖魔拼死一战,而你…今后的路还长。” 王玄面色平静看着前方,“王某也不是傻大胆,但胜败乃兵家常事,若还有一丝希望,就不该轻言放弃。” “好胆色!” 霍楚阁眼中满是赞赏, “府城一战时, 老夫就觉得你这后辈是条好汉, 如今更是敢离开军营,你且放心去做,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护你周全。” 王玄微楞, 随即点头道:“多谢前辈。” 这位霍前辈大概误会了。 他敢孤身前往谈判,自然有脱身之策。 “汪汪!” 就在这时, 前方传来一声低吼。 阿福纵身跃起, 落在粗壮树干之上, 死死盯着右侧山峰。 “停!” 霍楚阁一声冷哼,反手握住身后大剑。 王玄也感觉到眉心发凉, 似乎被箭矢锁定,但他却面色不变,朗声拱手道:“前面可是龙丰府军将士, 请禀告屠苏校尉, 永安王玄前来求见。” 夜雨细密, 黑暗山峰一片寂静。 霍楚阁眼睛微眯, “小子,你不会弄错了吧?” 王玄摇头道:“这是座废弃妖巢, 妖王刚死不久,炁息犹存,最适合隐藏, 边军老手惯用此道…” 正说着,前方突然出现一道人影。 雀阴煞轮兵修! 王玄瞳孔一缩, 对方虽然收敛煞炁,但这种感觉不会错, 且杀气若有若无,显然已对自身力量掌控由心。 是边军精英。 那人一身血浮屠, 两眼冷漠望着二人,做了个跟来的手势,随后变化做一道黑影窜上高山。 身着沉重铠甲,行进间竟毫无声息。 这便是边军么… 王玄若有所思,和霍楚阁紧随其后。 到了半山腰一处凸起平台,只见怪石嶙峋,藤蔓纠缠, 后方隐藏着一座山洞,远处根本无法察觉,显然经过细心布置。 进入洞窟后,果然有龙丰府军把守, 虽同样身着血浮屠,但和带路边军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洞窟蜿蜒曲折,腥臊味萦绕不散。 经过两个拐角,顿时出现火光。 王玄眉头微微一皱。 他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还有草药味。 进入洞窟大厅后,里面更是一片忙乱。 只见四壁火把通明,有军士躺在地上,腹部鲜血淋漓,也有人坐在木桶中,脸上诡异青苔随着滚滚药汤剥落。 洞中人来人往,气氛凝重。 霍楚阁眼角一抽,沉声道:“是那妖丹之毒。” “阁下知道此邪术?!” 一人听到,当即阔步走出,满脸阴沉,身上甲片哗哗作响,正是龙丰府军校尉屠苏子明。 王玄点头道:“屠苏校尉莫急,在下正是为此事而来。” 屠苏子明看着王玄,眼神有些复杂,伸手道:“王校尉,请。” 二人坐下,王玄也不隐瞒,将三仙庙妖魔及妖丹鬼丹邪术讲述了一番。 “原来如此。” 屠苏子明脸色有些难看,犹豫了一下,沉声道:“不瞒王校尉,我等抓了小妖,问出三仙庙所在,当即暗中潜入,想要将其一举捣毁。” “然而越是靠近三仙庙,妖巢就越密集,根本无法绕过,还不小心踏入一处诡异之地,里面全是校尉所说的那种妖丹异兽,若不是樊都尉用了秘法断后…” 说到这儿,忍不住望向左侧。 王玄顺着其目光看去,只见远处躺着一名大汉,半侧脸如同被酸液腐蚀,浑身泛着古铜色,煞炁四溢,好像一尊铜人。 “吞贼煞轮?” 王玄眼神微凝,他对这种情况十分熟悉,“这位是边军精锐吧,刚凝聚吞贼煞轮,还未稳定便透支战斗,若挺不过,怕是会沦为凶兵尸鬼…” “不用你提醒!” 旁边正在看顾的边军汉子一声闷哼,“都尉必然能挺过,若是…我们自己会动手。” 话说的狠,但眼中哀伤却无法掩饰。 王玄也不在意。 袍泽之情,远非外人能够体会,若他手下府兵兄弟出事,说出的话恐怕更难听。 想起军营中躺在人丹宝柩中的七凶悲尸,他忽然心中一动,沉声道:“我有一法,或许可以救人,不过机会渺茫,你等可愿尝试?” 那名边军汉子眼睛一亮,“都尉煞轮即将溃散,泯灭神魂,回天乏力,你真有办法?可莫说大话!” 王玄淡淡瞥了一眼,“不信就算了。” 他一是对袍泽受难深有同感,二是想印证一些猜测,若这些边军怀疑,就没必要招惹。 那边军汉子一愣,咬了咬牙,猛然单膝跪地,低头抱拳:“在下说话不过脑子,这位校尉莫怪,还请出手救人,无论发生什么,我三营都欠你一份人情。” 屠苏子明也连忙说道:“王校尉,若真能救人,我…我再欠你一个人情!” “免了!” 王玄起身来到那曹都尉身旁,凝掌虚摁。 咔嚓嚓…… 寒霜坚冰凝结,须臾之间就将那樊都尉冻成冰坨子,寒气四散,洞窟内温度骤降。 那边军汉子瞳孔微缩,再看王玄已眼神不同。 这并非攻击,而是寒煞凝滞血炁暴动。 他同样凝聚了雀阴煞轮,修的是血煞锻体术,自问远远做不到这点,心中莫名多了丝信心。 “路途遥远,先延缓发作。” 王玄随意解释了一下,便再次看向屠苏子明,沉声道:“屠苏校尉,在下不管你来做什么,眼下山中这情况,外援一时难以到达,唯有三方通力协作,才有可能争得胜机,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校尉说的没错。” 屠苏子明眼中阴晴不定,“在此行所寻之物,很肯能与那妖魔有关,若暂时避退,来日带族中高手前来,说不定妖魔会再次隐藏,王校尉有何妙策?” 王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屠苏校尉答应,一切就好说,只是太一教宏源真人那边,还需要你去联络…” 待王玄说完后,屠苏子明顿时心领神会,“王校尉放心,宏源真人深明大义,不会眼看局势糜烂,否则他前程必然不保。” “好!” 王玄当即拱手道:“我在军堡静候二位。” 说罢,带着霍楚阁转身而去,那名边军汉子也扛起巨大冰块紧随其后。 这便是王玄有信心聚拢三方力量的原因。 宏源真人地位尊崇,但屠苏家若宣扬其丑行却是绰绰有余,即便心中想法再多,也要与两家府军合作。 而龙丰、永安两家府军,在至少在这件事上,诉求相同。 只要达成平衡,就能将散乱力量聚成一股。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合纵连横,因势利导。 返回军堡的路上,王玄看着天空密布,雷声隆隆,忽然心有所悟:即便三千军士镇天下,也不过是武勇之辈,天地山川,阴阳变化,朝堂市井,何处不是战场,为帅者,当无声落子而惊天下! 兵家之道,或许自己才刚刚入门… 第一百九十一章救人悟神通,再现疯太岁 立秋时节,山中更显肃冷。 一场秋雨过后,清晨地面竟凝上了一层薄冰。 咚咚咚! 山谷之中,一道道浓烟升腾而起,永安府兵们散落各处,赤裸上身,血色虎纹缠绕,铁锹飞舞,挥汗如雨。 若从上方看,就会发现一座座阵坛从龙珠山脚沿伸,与附近三座龙脉雪山相连,而其中又有不少被地下水脉带动,露出上方的玄铜齿轮嗡嗡旋转。 陈墨刀正带人小心安置各种机关。 若有外敌闯入,这些瘆人机关也致命手段。 自昨晚归来后,王玄便下令加紧赶工。。 无论将来战况如何,一座进可攻、退可守的前哨军堡,都是府军不可或缺之物。 山上军堡仓库大院之外,那昨晚跟来的边军汉子正死死盯着仓库,眼中满是焦急。 仓库中,则有一条暗道直通原先地下古墓。 烛火幽幽,王玄和笆斗真人围在青铜棺前。 棺内,樊都尉面色狰狞,双目紧闭。 浑身散发金属光彩,炁息越发紊乱。 王玄眉头微皱,“我见道长以此人丹宝柩调理七凶悲尸体内煞炁,想着也能发挥作用,但为何成了这样?” “你想…你想的美!” 笆斗真人没好气道:“七凶悲尸三魂已散,七魄不全,剩下的几魄用于固摄煞轮,再加上神兵躯体,相当于一个死物,老道才敢动手。” “这可是个活人,三魂七魄未散,相互影响,龙脉之炁锤炼,相当于火上浇油,你这不是在救人,是在炼尸兵!” 王玄顿时有些尴尬,“要不…请道医门弟子看看?” 他顺风顺水惯了, 凭借天道推演盘, 诸多法门信手拈来, 但百家百艺奥妙深邃,没有基础,终究是个棒槌。 笆斗真人摇头道:“兵修走火入魔, 涉及三魂七魄,此中奥妙颇深, 非药石可医, 除非有炼炁化神修得百脉俱通的高手, 以大法力强行镇压。” “没用的,埋了吧。” 魂魄之道… 王玄若有所思, 两眼瞳孔亮起蓝芒。 修炼《太阴玄煞锻体术》,莫名其妙炼出双目神通,可看破三魂七魄, 经过数月锻炼, 持续时间越来越长。 此刻在他眼中, 樊都尉体内魂魄清晰可见。 果然, 魂魄出现异样。 三魂之中,代表先天阴阳的幽精之魂倒没什么异常, 沟通感知天地的爽灵之魂,却异常活跃暴躁,而主魂胎光, 则沉寂内敛,越发暗淡。 七魄之中, 其他都正常,唯有吞贼之魄不断颤动, 周围煞轮,以及煞轮内包裹的玄铜之精, 正逐渐向外弥散。 原来这便是七情“思”关! 王玄心中顿时了悟。 兵家修士,需要以七魄固摄煞轮,而七魄对应七情,彼此相互平衡,共同影响主魂胎光。 医家有七情致病,怒则气上,喜则气缓, 悲则气消,恐则气下,惊则气乱,思则气结, 伤及五脏,扰乱气机。 兵修同样道理。 思关爆发,主魂沉寂炁结,以致三魂失调。 若持续下去,便是三魂尽散,沦为邪物! 只是,该怎么做呢? 王玄眉头微皱,“道长,医家思虑致病,当如何解救?” “老夫擅用克制之道。” 笆斗真人抚须道:“怒胜思,若碰到那郁郁寡欢,心事纤细之人,老道先逗其发怒,再以丹药行气,调理五脏,百试百灵。” “明白了…” 王玄二话不说,上前一掌摁下。 咚! 樊都尉身上发出铁器声响。 王玄这一掌,正好打在其头顶。 这里是尸狗煞轮凝聚之所,对应七情之怒。 感受到异种煞炁入侵,尸狗煞轮顿时爆发。 樊都尉身上,一股凶厉之炁升腾而起。 王玄不理不睬,太阴玄煞不断侵入。 “咦?” 笆斗真人若有所思道:“以七情克制之道治疗兵修走火入魔,思路倒也没错,但掌握不了平衡,怕是麻烦更大…”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王玄眼中,三魂七魄也在发生变化。 尸狗煞轮爆发,吞贼煞轮竟随之沉寂。 渐渐的,主魂胎光开始活跃,爽灵之魂受主魂统摄,也不再暴躁…… 当三魂七魄达到平衡时,王玄猛然收手。 此刻,樊都尉虽然还是满身铜色,但炁息却归于平稳。 笆斗真人揪着胡子目瞪口呆,“嘶…你怎么能掌握的恰到好处?” 王玄松了口气,“侥幸而已。” “这可不是侥幸的问题。” 笆斗真人啧啧赞道:“若你能掌握此道,兵家凝聚煞轮,再不是生死关口,罢了,老道懒得多问。把人抬出来吧,随后的事就交给老道。” 王玄也是心中欢喜。 这魂魄神瞳,本想用来开发兵修厮杀秘术,谁知竟先弄出了治疗术。 正如老道所说,这东西可不简单,至少他手下突破时,有他相助,再无性命之忧。 …… 出了仓库,见那边军汉子急迫眼神,王玄笑道:“放心吧,樊都尉已脱离险境,笆斗真人调理几日便可痊愈。” 边军汉子深深吸了口气,猛然抱拳: “王校尉,大恩不言谢,三营必有厚报!” 说罢,急匆匆跟着被抬出来的樊都尉离去。 王玄摇了摇头,也不在意。 说实话,他此举只是顺手而为,并未想从这些军汉身上得到什么,相反,甚至要感谢对方。 随着他掌控神瞳使用方法,天道推演盘中赫然出现一个列表,记载着使用神瞳治疗兵修走火入魔之术,只是尚无名字。 这是他第一个自己研究出的法门。 王玄心情激动,忍不住用了个毫无关系,却牛逼的名字。 烛龙眼! …… 不知不觉,又是一天过去。 夜幕降临,漫天星辰异常璀璨。 山顶,王玄与陈墨刀登高眺望。 “不愧是九大龙脉之一!” 陈墨刀望着夜空感叹道:“这里山川地势形成天星神仙局,星落棋盘,奥妙无穷,于那隐秘之处,不知孕育着多少宝物,传闻上古有醮星之法,借天地星辰之力布阵,真不知是何等威势,我等后辈愧对先人。” “陈先生莫要自谦。” 王玄看着山下一处处篝火,“我已经打听过,这借山川地势布阵的手段,唯有那些千年世家法脉大教才有,先生领我们一县府军布成三绝阵,名声怕是早随着那些江湖中人传到了永安。” 没错,前来探宝打秋风的江湖人士退了。 短短两日,进来的人便死伤大半,剩下的人心中胆寒,纷纷逃出坎元山脉,此刻估计早已回到永安。 “名声这东西就是笑话。” 陈墨刀眼中满是不屑,“厉害的时候有的是人捧,落魄之时踩得人更多,皆是江湖中的游戏,随他去吧。” 说着,看向下方,“大人,三绝阵轮廓已成,明日只需将龙珠穴窍之炁打通,大阵即成,我们…” 轰隆隆… 正说着,远处忽然一声闷雷传来。 陈墨刀愕然,“不对啊,老夫观天象,这几日根本无雨。” 呼~ 山谷之中,狂风突然起卷。 只见夜空之中,水炁升腾,片片乌云凝聚,向着北侧山脉不断汇聚。 王玄眼神一凝,“不对,是五雷法坛,那边出事了!” …… 狂风呼啸,山林怒吼。 轰! 天地间一片雪白。 龙丰府军排成军阵,煞气滚滚中,屠苏子明目瞪口呆盯着前方。 军阵后方,五雷法坛已经建起,数十名太一教道士持幡而立,各个衣衫凌乱,面容枯槁。 宏源真人挥动法剑,眼中满是杀机,法坛旁边,一名老道蜷缩在地上,皮包骨头,已然气绝。 而在远处山峦之间,一团楼房般的巨大肉块血肉四溅,在天雷轰击中钻入地下。 很快,肉块消失,地上只剩一个直径百米的巨大坑洞。 天雷也随之消散。 屠苏子明脸色发白,“那…那是什么?” 宏源真人咬了咬牙,“疯太岁!”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三方齐聚首,屠苏道隐秘 “疯太岁?” 屠苏子明愕然,“真人,在下听闻这邪物潜伏于生灵体内作祟,但脱体后便是死物一堆,为何会变成这样?” 宏源真人眼中阴晴不定,“那王校尉曾传信于贫道,说斩杀了一名血衣盗余孽,且其与山中妖物牵扯颇深,现在看来,事情恐怕更复杂。” 说着,扭头望向地上死去的醮道,“贫道带人用符箓掩去炁息探查,却被疯太岁埋伏袭击,山中妖魔必然已得知五雷法坛存在,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速速离开。” “真人说的是。” 屠苏子明也不犹豫,当即转身下令。 “全军前行,祭起两仪阵隐匿炁息!” “太一教诸位请随我入阵。” “劳烦边军诸位,探查沿途十里动静。” 随着他的命令,龙丰府军迅速摆出阵势,待太一教众人进入军阵后,一黑一白两面大旗轰然而起,滚滚煞炁升腾而起,形成巨大太极图将军阵笼罩。。 不仅如此,军阵之中又有十几名修士各持长幡站立。 那一面面长幡之上,各绣风云星辰等图案,随着他们捏动法诀,竟有浓郁白雾喷涌而出,渐渐弥散四方。 这白雾明显有遮掩炁息的能力,再加上夜色掩护,悄无声息行进于群山沟壑之间。 这便是混阵之术。 军阵煞炁对修士术法有干扰,因此世家大教研究出了混阵之术,既能让修性命之道的子弟统御军阵,也可以发挥修士力量,弥补军阵手段不足。 有了军阵秘法掩护,又有十几名边军高手前方探路,龙丰府军护着太一教众人,一路翻山越岭,沿途避过暗藏的巡山小妖。 两个时辰后, 前哨军堡山谷已近在眼前。 王玄早带了人马在外接应。 黑夜中, 火把摇曳成海, 战马甩头打着响鼻。 屠苏子明见状心中松了口气,上前拱手刚准备说话,就听得夜空中一声声鹰啼嘹亮。 众人连忙抬头观望。 只见夜空之中, 永安府军数十只鹰隼飞舞盘旋,明显有些焦躁不安, 似乎发现了什么。 体型最大的小白从军堡方向展翅而来, 一对鹰眼锐利盯着前方, 忽然一个加速,金黄利爪裹着阴寒煞炁猛然撕扯。 噗! 黑烟滚滚, 一只半米高的蝙蝠显出身形,满嘴獠牙,前肢壮硕, 手中还端着一把弓弩, 振翅灵巧躲过袭击, 拉弓引箭就要射向小白。 “原来是此妖在作祟!” 屠苏子明手下炼炁化神老者一声冷哼, 捏动法诀剑指一引。 锵! 龙吟声响彻四野,一道白色匹练冲天而起, 几乎是瞬间,就将那只蝠妖劈成两截,血肉半空四溅。 老者收回飞剑, 脸色有些难看,对着屠苏子明摇头道:“公子, 此妖擅隐匿,藏于千米高空, 除非时刻已秘术探查,否则难以发现。” 屠苏子明看着天上鹰隼, 眼中闪过一丝后悔,“出发前带了几只灵鸟用于传信,速度虽快却不擅探查争斗,却是小瞧了山中妖魔。” 他倒也不羡慕王玄鹰隼。 屠苏家千年世家,怎会缺御兽法门,只是疏忽大意而已。 王玄也不太满意。 永安军战兽对付寻常敌人还行,面对手段丰富、实力强悍的坎元山脉妖物, 已经有些捉襟见肘。 好在《妖变经》今晚就可推演完成。 有了新的御兽法门,再加上坎元山脉遍地药材,应该能迅速提升战兽实力。 想到这儿,他微微摇头:“诸位, 我们进去再说。” “搜山军,探查周围五十里异动!” “其他三军就地扎营,随时支援!” “是,大人!” …… 军堡大厅,烛火通明。 三方终于聚首,气氛有些凝重。 宏源真人此时已平息怒火,眼皮微抬沉声道:“山中妖魔势力,确实出人意料,二位有何见解?” 他心中着实有些懊悔。 说实话,若非心机深沉,哪能坐上太一教并州庙观魁首之位。 但凡事有得必有失。 他平日里主持法事、结交四方权贵,只负责统理全局,像斩妖除邪这种脏活累活,全交给了几名师弟。 即便是围剿血衣盗,他也是陪在太子身边,一声号令,师弟们祭起五雷法坛,彰显威势。 但别人也不是傻子,山门之中已有人提点他,若想更进一步,必须积累战功威名,尤其是在当前开荒大潮之下。 本想着五雷法坛镇压一切,且刚出府城就做了布局,要演一出好戏,谁曾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吃了个闷亏。 倒霉的是,还被屠苏家看到。 若宣扬出去,必然声名扫地。 屠苏子明握了握拳头,看向王玄,“王校尉,在下知你多谋善断,如今形势危急,无需客套,有何高见说来听听。” 宏源真人也望向王玄,眼中有些诧异。 他可是听说过这屠苏子明,武勇有余,机变不足,年少时蛮横骄纵,在神都吃了大亏后才有所收敛。 但看模样,对王玄很是恭敬,难不成中间发生了什么? 他不知道的是,王玄救下樊都尉,算是帮了屠苏子明大忙。 屠苏家后辈竞争激烈,若辛苦培养的边军精英折于此地,屠苏子明免不了受到责罚,再加上先前救援之恩,屠苏子明已对王玄充满好感。 王玄沉思了一下,“宏源真人有五雷法坛,屠苏校尉有边军相助,实力强横,皆因山中妖魔潜于暗处偷袭,才一时受损。” 宏源真人和屠苏子明皆脸色稍缓,觉得王校尉挺会说话。 他们哪知道,王玄乃是在二人身上实践兵家之道,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与之。 屠苏子明世家子弟,宏源真人地位更是尊崇,要想让两人乖乖听话,当然要先给个萝卜。 王玄见二人神色,微微摇头道:“如今首先是要弄清楚山中妖魔根脚,若还是迷雾一团,这仗…没法打。” “王校尉说的是。” 宏源真人沉声道:“三仙庙妖魔与血衣盗关系匪浅,还将疯太岁弄成魔物,隐匿至今必有所图谋,依贫道之计,还是稳妥为妙。” “贫道这就召集府城几名高功前来相助,屠苏校尉也可请族中再派些高手…” “不妥!” 屠苏子明一听连忙阻止,“派人前来,最快也要三五日,妖魔已被惊动,若跑了怎么办?” “还有,咱们三家聚首,若还拿不下,怕是会颜面尽失!” “哦?” 宏源真人淡淡一瞥,“确实会丢了脸面,但屠苏校尉这么急,怕不止是脸面问题吧…” 王玄看着两人斗嘴,沉默不语。 他看得出来,其实二方都不想请人支援。 宏源真人是看出屠苏子明有隐瞒,故意拿话相激,若论耍心眼,还是老姜辣。 屠苏子明哑然失语,犹豫了一下,摇头道:“罢了,事已至此,在下也不敢隐瞒二位,我来此地,是要寻找龙虎大元帅赫连成秘藏…” 王玄本来不在意,太阴门和盗门也是在寻找赫连成秘藏,但屠苏子明接下来的话,却令他愕然。 大楚谪仙刘长安、八景神君、白虎兵圣李援… 没想到,坎元山脉竟隐藏了这么多秘密。 将经过讲完后,屠苏子明沉声道:“那八景炼形炼神术,于我屠苏家至关重要,三仙庙便是线索,二位若助我找到赫连成阴庙,在下只取八景术,剩下秘藏全由二位分配。” “若里面无宝,屠苏家也必有厚报!” 王玄恍然大悟,暗自摇头。 他总算见识到了传承宝贵,《太阴炼神术》、《八景炼形炼神术》,只是虚无缥缈线索,就引得太阴门倾巢而出,世家子弟拼命一搏。 看来自己今后也要低调,不然接连拿出众多秘术,免不了要引来麻烦。 “八景神君?” 宏源真人若有所思,“贫道也听说过此人,前阵子太一教与皇族合力查询太岁神君根脚,得知乃是此人与玄天道将太岁神君斩杀封印。” 说着,抚须摇头道,“屠苏公子孟浪了些,既称神君,必是地仙,就连太岁神君都需镇压,何况是更甚一筹的八景神君?” “如果老夫没猜错,赫连成进入坎元山脉设阴庙,就是为了镇压八景神君遗骸。” 屠苏子明眼中精光一闪,“真人的意思是,阴庙实则是封魔窟?” “没错。” 宏源真人面色凝重,“按王校尉所说,三仙庙妖魔是得了异类真仙传承,而他们之所以隐藏至此,怕是已经探查到封魔窟所在,想要破开魔窟!” 双方相互交换情报,算是将线索连接了起来。 李援以军阵斩杀师傅八景神君,又派师弟赫连成镇压。 三仙庙妖魔得到幽冥琉璃圣尊传承,以妖丹鬼丹之法饲养出疯太岁魔物,这玩意儿擅于地脉穿行,显然是为开启封魔窟而准备。 然而王玄却眉头微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第一百九十三章王玄拨迷雾,勾心又斗角 到底是哪里不对? 王玄仔细回想进山后的一系列事件。 进山当晚遭遇偷袭,破鬼穴、斩刘相公,随后修建前哨军堡,救下龙丰府军,太一教众人前来…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二位,此事或许更为复杂!” 屠苏子明和宏源真人正在商议如何破局,听到王玄出声,顿时面面相觑。 宏源真人点头道:“王校尉请讲。” 他如今已不敢大意,坎元山脉形势出乎所有人意料。 不管那三仙庙妖魔有什么图谋,一个太岁神君肉身已然遗毒无穷,若是更厉害的八景神君还残留什么邪门玩意儿,便是一场滔天大祸。 太一教戒律严苛,他不仅前途尽毁,还逃不了教主责罚。。 王玄看着二人沉声道:“八景神君、三仙庙妖孽、赫连成阴庙。封魔窟…这一切线索凌乱,归根结底却指向一点。” “王校尉是指异类真仙传承?” 宏源真人眼神意味深长,“贫道来时已调查过古缭国,他们所得幽冥琉璃圣尊传承,据说来自幽冥亡魂,校尉信中却未言明此点。” “恕贫道多言,校尉和铁师兄、笆斗师弟都有交情,应当知道这种东西绝对不能碰!” 王玄面色平静,心中却略显诧异。 原来这老杂毛心里门清。 至于为什么刚来时不说,王玄已有所猜测。 很简单,太一教下一步就要联合各大法脉世家,清理异类真仙传承,到时自己若修炼异类传承,宏源真人就掌握了铁道人一个把柄。 毕竟他与铁道人一脉的关系人尽皆知。 到时说不定就能换些好处。 老阴货! 王玄心中忍不住暗骂。 一旁的屠苏子明也是满脸愕然,他想不到王玄也有所隐瞒。 “二位勿怪。” 王玄面色不变,微微摇头道:“实则此事太过玄奇,但事关重大,在下也就不敢再隐瞒。” “古缭国传承,确实来历古怪,他们国主死后亡魂落于幽冥,又被巫教长老以走阴术拉回,死而复生,幽冥记忆全无,却学会了异类真仙幽冥琉璃圣尊秘术…” 屠苏子明目瞪口呆,“仙佛在幽冥?!” 宏源真人也面色一滞,但他却比笆斗真人镇定许多,眼中阴晴不定, “怪不得王校尉不说, 此事确实不宜宣扬。” 他为人功利, 比笆斗真人想得更多。 礼奉仙佛者,不一定希望见到真佛。 若消息传出去,必然会引发轩然大波, 好处占不到,反而全是麻烦, 作为既得利益者, 最忌讳规则破坏。 谁知, 王玄却话锋一转,“在下当初也是这么想的, 但后来却觉得不对,仙佛传承皆是来自上古,走阴术虽已失传, 但曾经会的人却不少, 千百年来, 二位可曾听过这种事?” “从未听说过!” 屠苏子明摇头道:“实不相瞒, 我屠苏家大魏时,曾有一位英才被厉鬼所害, 七魄尚在,三魂坠入幽冥,当时的家主遍请走阴术高人, 许下重金,但一个都没成功, 反倒死了几人。” “走阴术太过凶险,就是在赌命, 所以才失传。” 王玄微微点头,“所以, 在下有了另一个猜测,或许,是坎元山脉有古怪!“ 宏源真人似乎想到什么,声音有些发颤,“校尉的意思是,坎元山脉有洞天?” 屠苏子明更是大脑一片空白。 他没想到,王玄抛出的消息, 一个比一个骇人。 宏源真人此刻已无法淡定,深深吸了口气,“传说中,洞天上通九天, 下接九幽,或许那古缭国国主魂魄,乃是落在洞天之中,所以才得了机缘。” 王玄微微一笑,“或许八景神君也是这么想的。” “大楚谪仙刘长安横扫诸国,破庙斩神,岂会不知古缭国传承,估计当时已留下记载,后人八景神君成就地仙,为躲避雷劫,说不定明知此事虚无缥缈,也会来寻找。” “幽冥琉璃圣尊传承,随着古缭国破灭,已然失传,为什么会重新出现?最大的可能,便是刘长安后人八景神君暗中修炼。” “王校尉此言有理!” 屠苏子明也是若有所思,“大楚社稷崩塌,白虎兵圣李援重整河山,八景神君都未搭理,为何李援要将其斩杀,我之前也很奇怪。” “现在看来,应该是八景神君修炼邪术已然入魔,李援才用军阵将其斩杀,又暗中派师弟前来镇压残骸。三仙庙妖魔,必然与八景神君有莫大联系!” 说到这儿,屠苏子明已心中激荡,抱拳拱手道:“二位,屠苏家所求,很可能在封魔窟中,无论如何也不可让妖魔得逞,更何况,还可能有传说中洞天线索…” “洞天之说,太过缥缈。” 宏源真人此时已恢复冷静,摇头打断了他,“若此处有洞天,谪仙刘长安又岂会远赴东海,八景神君也不会身陨道消。” “罢了,助你一臂之力也可,但屠苏家要欠贫道一个人情。” 屠苏子明微楞,“真人想要什么?” 宏源真人淡然一笑,“既知三仙庙妖魔根脚,坎元山脉之事也不难解决。本教随后会联络各家清理异类传承,到时必然有诸多阻碍,在下回归山门后,会领下秦州相关事宜…” 太一教本就有顶级传承,他对这些不感兴趣,却正好提前布局,为将来做准备。 屠苏子明心有灵犀拱手笑道:“真人放心,屠苏家到时必鼎力相助,这次若破了坎元山脉妖魔图谋,也全赖真人领衔。” 二人相视一笑,已达成利益交换。 王玄在旁边也不奇怪。 许多事都是这样,外人只知表面,背后往往有着各种赤裸裸的计较。 屠苏子明说完后,又扭头看向王玄,“王校尉莫怪,此事过后,秦州商道会由永安通过,屠苏家也会有厚礼送上。” “我知校尉与萧家有间隙。校尉尽管放心去斗,屠苏家会为你撑腰!” 宏源真人也微微一笑,“年末府城定名将谱,贫道走之前,会举办一场茶会,为王校尉造势。” 王玄面带笑容,“王某多谢二位。” 三人相视一笑,联盟正式达成。 看着宏源真人与屠苏子明的满意笑容,王玄面色平静。 他还有件事没说。 那血衣盗妖人刘相公,很可能是八景神君后人。 对方曾编了个古缭国秘藏谎言,还躲着三仙庙妖魔,现在看来其中另有隐情。 而那个钥匙,已被他小心藏好…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三方共定计,神鼓震山川 以势交者,势尽则疏。 以利合者,利尽则散。 眼下三方达成合作,宏源真人得名,屠苏家得功法,王玄得利,看似已各取所需,团结一致。 但王玄知道,这个临时联盟并不稳固。 且不说无论屠苏家的商道,还是宏源真人的造势承诺能否兑现,即便扫清妖邪,发现秘藏后也有很大风险。 谁知道里面会有什么, 万一珍宝迷人心呢…… 所以留一手很有必要。 相信宏源真人和屠苏子明也有暗手。。 经过整晚商谈,三人定下计策。 太一教不少道士被疯太岁魔物所伤,气血亏虚,且一名醮道死亡,暂且留在军堡修整,尽快恢复战力。 屠苏子明则派遣边军高手,摸清三仙庙动向。 至于王玄,则与龙丰府军各自出击攻伐妖巢,声势越大越好,吸引妖魔注意力的同时,为边军侦查掩护。 这是第一步计划。 第二步,聚拢高手或诱敌、或围困,以五雷法坛直接斩首,坎元山脉剩下的妖物自会溃散。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要快。 王玄判断,为破开封魔窟,三仙庙妖魔已筹备许久,眼下山中混乱却很少现身,显然已到关键时刻。 必须打乱它们节奏! …… 寅时,日夜交替,天尚未亮。 秋风自西北而来,山林瑟瑟。 十几名边军精锐拱手告辞,背弓持剑,披甲而行,很快便消失在苍茫群山之中… 军堡围墙之上, 旗帜猎猎飞舞。 王玄与屠苏子明负手观望。 “边军悍卒确实高出一筹…” 王玄望着那些精悍身影消失, 忍住不微微点头。 这些边军精英, 与他一般各个凝聚雀阴煞轮,虽说只是最寻常的《血煞锻体术》,但身着真正血浮屠铠甲, 即便用最简单的小三才阵,也足够令人头疼。 “王兄莫要自谦。” 屠苏子明哈哈一笑, 眼中满是自傲, “他们是探子营, 即便在穷奇军中,也是精锐中的精锐, 平日里负责侦查冰原蛮族动向。樊都尉受伤,皆是被我拖累,若单独行动, 这坎元山脉可谓是来去自如。” “穷奇军数百年积累, 在北疆浴血厮杀, 一代代甄选淘汰, 才有此成就。各州府君要想与之比肩,至少还需百年沉淀。” “倒是王校尉, 以永安偏僻之地,也能练得强兵,在下自愧不如。” 王玄不置可否, 微微点头道:“屠苏兄过奖,我听他们自称三营, 这种探子营,穷奇军中有几营?” 屠苏子明犹豫了一下, “共有十营,我只能告诉王兄, 他们还不是最厉害的,更多的不能说,还请王兄见谅。” “无妨,既是军中隐秘,自然不可泄露。” 王玄微微一叹,“边军果然卧虎藏龙。” 不多时,天边出现鱼肚白。 “王兄, 我该动身了。” 屠苏子明当即告辞,带着早已集结的龙丰府军出了山谷,向东北方而去。 为尽量弄出声势,两县府军会分别由东西两侧向着北山进发, 沿途扫荡妖巢,需要时互相支援。 王玄看着对方离开,暗自打开天道推演盘。 昨晚三人商谈时,《妖变经》已经推演完成,如今才有时间细细查看:“妖者,飞禽走兽变之道,感应天精,汲取地华,犹如逆水行舟,生杀存乎一心,御兽之道,当以经脉窍穴为主…” 很快,王玄嘴角露出笑意。 晋级后的《妖变经》,果然上了个档次。 之前的法门,是以血炼心神控制,以自身灵炁煞气洗练,靠的是外力催动灵兽成型。 而如今,却能用自身真炁,帮助灵兽在体内形成类似丹田的炁穴,从此灵兽也能自我修炼。 不仅如此,御兽丹药也有了变化。 之前最主要是《四蕴丹》,乃是取地水火风四属邪祟灵韵,植于鼠、蛙体内,置翁中深埋地炁灵窍,吸天地精华,七七四十九日后阴干磨粉。 此丹配置极其复杂,材料倒还好说,莫家一直从四处收集,但成丹率却不高,况且要供养数千战马、鹰隼猎犬,花费极其惊人。 即便有巨型玄铜矿支撑,再加上笆斗真人和道医门弟子手段高超,才勉强让每只战兽两月服一次。 这是最低标准。 而新的《四蕴丹》,还需以灵草辅助,炼制手法也更为繁复,但同样的两月一次,药效却能翻倍。 王玄心中欢喜,收起天道推演盘,来到军堡校场。 这里自然不能与永安校场相提并论,但胜在面积够大,此刻校场中已是人声鼎沸,战马嘶鸣。 “大人!” 府军高层纷纷来见。 王玄沉声道:“我走之后,莫兄暂领军堡,两千辅兵留守,配合陈先生完善三绝阵,若有妖邪作祟,立刻升起大阵。” “是,大人!” 莫怀闲几人纷纷拱手。 王玄又望向笆斗真人,“道长,麻烦了。” “行了行了,老道晓得。” 笆斗真人心中还想着祭炼道兵器丹的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二人虽未言明,但彼此心中有数。 宏源真人还军堡之中,王玄不得不防。 “列阵,出营!” 交代完诸般事宜,王玄策马一声令下,顿时铠甲涌动,战马隆隆,如一股洪流涌出军堡… …… “大人,便是前方那座山!” 狐妖花二顶着铜盔指向前方,谄笑道:“那座洞府妖王是只山魈,性喜交尾,公母都不放过,和其他妖王关系都不好。” “若不是其有一件厉害妖器,恐怕早就被暗中干掉。” 王玄抬头打量,只见前方山势险峻,半山腰密林遮掩,白雾萦绕不散,隐约能看到山顶雪峰被秋日阳光照成金色。 “风景道不错。” 王玄对着狐妖花二点头道:“若不是你带路,恐怕还很难发现,妖器…那三仙庙妖魔曹洪天好像也有件厉害妖器,这山魈手中又是什么?” 狐妖花二低头哈腰,嘿嘿笑道:“大人,那曹仙…不,曹洪天的妖器小妖没资格看,但山魈手中的却是一清二楚。” “它曾于风水溶洞中找到一枚人族古修头颅,也不知练的什么法门,坚硬无比,又被地炁滋养,已成灵宝。” “山魈就已三仙庙传下的法门,收拢阴魂厉魄,既能布置幻阵,也能摄心夺魄,再加上那家伙的第三只眼,一看就会被迷惑。” 郭鹿泉摇头咋舌道:“果然是有传承的妖物,各个手持妖器,若非府军开荒,还真不知道山中已养出这种势力。” 王玄微微点头,对着狐妖花二说道:“既入我府军,莫生出其他心思,人族法脉也有妖物修行,好好干,远比你在山中有前途。” “小妖多谢大人!” 狐狸花二笑得嘴都合不拢。 憋宝人杨老头也望着前方沉声道:“大人,看这山势地脉,必然有风水溶洞入口,是否先让搜山军和木客探查一番?” 在坎元山脉作战,不仅要防着地面,还要注意风水溶洞,这也是妖物能够隐藏至今的原因。 “不用。” 王玄眼神淡然,“时间来不及,我们的目的,是要弄出动静,声势越大越好。” “鸣鼓,震山!” 随着他的命令,后方军士一把掀开红绸。 煞炁灌注,八荒惊神鼓轰然而起。 咚!咚!咚! 鼓声隆隆,震动群山,大军策马而行。 八荒惊神鼓威力巨大,血色波纹不断向四周扩散,原本寂静的群山顿时沸腾。 哗啦啦… 密林之中,鸟兽惊飞。 沙沙沙… 泥土腐叶之下,毒虫四散。 幽暗处魑魅魍魉惊惧, 高山顶雪峰崩塌如潮。 永安府军是在山谷之间穿行,还没等妖巢出现,前方地面便轰隆一声巨响,泥土四溅,一道巨影破土而出。 烟尘散去,却是一只千足巨虫。 鬼蚰蜒,一种虫属怪物,《大燕搜山图》记载,其身躯坚硬如钢却不擅厮杀,因此通常寄生于凶猛野兽,如鬼附身,以此得名。 永安府军于西南群山没少斩杀此物,但眼前这只却明显不同。 其身躯竟有水桶粗,身上缠绕着一株株藤蔓,开满碗大的血色花朵,不断喷涂毒雾,好似动物与植物结合。 这东西明显受不了八荒惊神鼓,却无法离开,根根虫肢乱舞,藤蔓如活物般抽搐。 王玄挥手令大军停下,眼睛微眯,“这便是妖丹术?” “是的,大人!” 狐妖花二连忙点头,“三仙庙传下此术,大小妖巢妖王负责看管,时常抓捕山中活物饲养,那养鬼丹的地方,大多在密林中,吞噬残魂厉魄。” 王玄点了点头,“破了此物。” 一声令下,杜春娘便带着几十名荡寇军士兵拉弓引箭,朱雀大旗翻涌滚动,血色火雨呼啸而出。 噗噗噗… 呼吸之间,鬼蚰蜒妖树就化为灰烬。 郭鹿泉点头道:“此物倒也不难对付,就是擅于隐藏炁息,龙丰府兵黑夜行军难免中招。” 狐妖花二眼疾手快,窜出去从灰烬中刨出一物,跑回来恭敬递给王玄,“大人,这便是妖丹。” 王玄接过看了看,只见这东西如同种子,但脉络却是肉筋,砰砰直跳,血腥炁扑面而来。 “汪汪!” 阿福突然叫了两声,抬起头口水都流了出来。 “你想吃?也不怕吃出毛病…” 王玄微微摇头,眼中若有所思道:“路上搜集此物,回去让笆斗真人看看再说。” “汪汪!” 阿福又叫了两声,但这次却抬头望向前方。 只见半山腰密林之中,大片黑烟升腾而起,翻涌滚动,向着府军蔓延而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府军初显威,搜山撵群妖 山上妖雾弥漫,草木皆动。 也不知有多少邪祟,竟弄出铺天盖地的气势。 搜山军掌旗莫云霄早已放出鹰隼,探查一番后眉头微皱,“大人,这妖雾有些不对,看似庞大却异常散乱,速度也很慢,且可遮掩炁息,必定有诈!” 王玄面色平静道:“当然是诈,刚才那么大动静都没出来,这会儿却弄些鬼花样,必然是想偷袭。” “继续前进,注意周围动向。” “是,大人!” 一声令下,将士们继续策马而行。 这次为追求速度,只有三千府军骑兵出动,就连供奉营,也只有郭鹿泉、杨老头和祁隆随行。 战马经过《妖变经》培养,士兵每日煞炁洗练,早已成战兽,各个膘肥体壮,蹄似钢铁,翻山越岭如同平地。。 然而,军士们并未加速,只是缓缓前行,同时手握长矛,眼神凌厉扫视四方,杀气暗藏。 经过一次次血战,永安府军早已蜕变。 这种场面对他们来说,轻松至极。 果然,那滚滚妖雾到了山脚便立刻停下,凄厉尖啸声响彻山林,好似有千军万马。 郭鹿泉一声嗤笑:“都说洞府妖王各个奸猾似鬼,到这会儿还不露面,估计也是个怕死的主。” 王玄没有说话,双目蓝色幽芒闪烁。 《烛龙眼》发动,这个神通虽不能开眼为昼、闭眼为夜,却能无视阻隔看到魂魄,变相破解幻阵。 先前,他便以此术于幻阵中找到妖人刘相公真身,如今也不例外。 只见那滚滚黑烟妖雾之中,几十只蛇狼狐獾四处游走。 它们背上皆绑着兽皮旗幡, 里面残魂涌动成团, 搅动阴炁黑烟, 还发出各种怪啸声。 而在后方密林中,一道幽绿光点不断闪烁,所有兽皮旗幡随之变化方位。 “果然是个奸猾之辈!”王玄无语摇头。 他已猜出妖王山魈心思。 必然是先派小妖试探, 若见势不妙立刻远遁,若势均力敌, 便现身偷袭。 按狐妖花二所言, 能在坎元山脉立足成为妖巢之主, 必然已达炼炁化神之境,拜入三仙庙修炼秘术。 如此谨慎, 也是有趣。 王玄从后背摘下墨玉宝弓,估算了一下距离,微微摇头下令道:“兄弟们, 待会儿都收着点, 莫吓跑了妖王。” “是, 大人!” 府军将士们皆是嘿嘿一笑, 眼神古怪。 兵家之道:兵是将之威,将是兵之胆。 将借助军阵聚拢士兵煞炁, 士兵又靠将统帅征伐四方,所以领军大将什么性格,也会逐渐影响士兵。 王玄行事亦刚亦柔, 厮杀时凶猛强悍,用计时阴谋阳谋连绵不断, 府兵将士也逐渐体会到好处,坑起敌人来也毫不留情。 轰轰轰… 果然, 又走了不到半里,前方山道又是一连串妖丹怪树破土而出, 有体型硕大的巨熊背上满是藤蔓、亦有猪怪浑身毒蘑青苔…身下根须深深扎入地底,狰狞嘶吼。 看似被八荒惊神鼓袭扰,实则诱饵。 两侧山壁下嶙峋怪石轰然四散,大大小小妖物蜂拥而出。 有狼狐熊罴人立而行,身着皮甲木铠,手持玄铜粗炼而成的刀枪,嘶吼着冲来… 有水桶粗的蛇妖游弋而行, 张开獠牙大嘴喷吐毒雾… 甚至还有几只体型高大的山怪,挥手间乱石横飞,砸向府兵… 虽然乱哄哄一片,却也显得声势浩大。 然而, 这波攻击却毫无成效。 八荒惊神鼓血色波纹不断扩散,无论飞来的是毒雾、巨石还是毒箭,还未靠近便被震碎。 冲在最前面的小妖,更是摇摇晃晃,捂着脑袋凄厉惨叫,满眼恐惧后退,与后方冲来的妖军挤作一团。 府军士兵们一手拎盾,一手持矛面面相觑。 他们本想装模作样一番,谁料妖军如此不堪。 刘顺无奈抱拳道:“大人,八荒惊神鼓法脉重器,这些小妖根本受不住,不如收起为妙。” 张横也横枪策马,嘿嘿笑道:“大人,不是兄弟们不会用诈,实则妖军太过不堪。” 王玄看了一眼八荒惊神鼓,也有些无奈。 《四象三才阵》、《龙虎军纹法》、全员凝聚煞轮…随着永安府军实力增加,法脉重器威力也超乎预料。 再看前方山脚,妖雾早已散去,而那只山魈也逃之夭夭,不知去了何处… 王玄哑然失笑,微微摇头: “既如此,那便杀个痛快!” “是,大人!” 三千军士顿时齐齐抱拳。 好似一头凶兽开始苏醒抖擞,杀气顿时冲天而起。 原本聚拢的军阵顿时四散。 马蹄隆隆,飞沙走石。 埋伏两侧的妖军不到千米,这种距离对于府军士兵们来说,几乎转瞬就到。 噗! 最前方的小妖,被硕大马蹄踩中,顿时脑浆四溅。 战马性烈,双目血光闪烁,竟然张嘴将挡路熊妖一口撕下半边脸皮。 府军士兵们也收起盾牌,双手持矛,挥手间矛影如雨,掀起一道道血肉浪花。 王玄传下《六合游龙枪》,军士们每日刻苦修炼,寒暑不休,马战步战皆熟,早已不是当初只能靠军阵杀敌的新丁。 须臾之间,妖军便只剩满地肉块。 狐妖花二看得浑身发抖,它还是第一次见到府军发威。 祁隆在旁边嘿嘿直笑,“怕什么,快去,大人要找你问话。” 狐妖花二连忙点头,嗖嗖跑到王玄身边,缩头缩脑小心道:“大人,找小妖何事?” 王玄展开一幅地图,“莫怕,把你知道的妖巢位置全都标出。” 狐妖花二连忙点头,拿着炭笔一一画出。 萧仲谋曾赠送《大魏并州山川图》,但如今已离开并州地界,因此这幅图还是鹰隼侦查临时赶制。 “大人,给。” 狐妖画好后,恭敬交给王玄。 王玄拿起地图若有所思,又在几个鹰隼无法靠近的地方标注,随后画出一条曲线将其连接。 狐妖花二看到后心中有所猜测,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不一会儿,王玄收起地图,叫来四大掌旗一一叮嘱。 张横等人不断点头,眼中杀机升腾。 永安府军再次出发,不过却换了阵型。 轰! 四灵军旗升腾而起,滚滚血色煞炁分出两股。 莫怀闲和杜春妮各领青龙搜山、朱雀荡寇二军策马奔腾,形成犄角充当先锋,而白虎玄武军阵则为中军,紧随其后。 《四象三才阵》笼罩范围内,不再受地形束缚,因此永安府军可以肆意提速。 战马奔腾,鼓声隆隆,军阵威势猛然提升一截。 血色煞炁如潮水般流淌,不到片刻,便来到另一处妖巢山下。 轰轰轰! 受八荒惊神鼓震慑,隐藏在地下的妖丹怪树纷纷冒出,但转眼就被血色箭雨笼罩,烧成焦灰。 军士们收拢妖丹后交给王玄。 大军则继续前行,山上妖巢毫无动静。 小白带领数十只鹰隼与天空翱翔,在它们锐利眼中,前方数十里外,黑烟滚滚,大群妖物疯狂逃命。 永安府军则战马崩腾,血煞滚滚,如追逐猎物般紧随其后。 轰! 半个时辰后,依旧是同样景象。 被府军威势吓到,另一处妖巢妖王弃洞而逃。 而王玄则不紧不慢,毁掉妖树,收取妖丹。 前方数十里外,两股妖军也开始合流… 王玄面色平静,毫不在意。 他的目标,是闹出动静吸引视线。 眼下看来,可以闹得更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