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夫人又飞升了》 第1章 杀魂 鬼月,忌远出、夜行。 夜幕深深,乌云蔽月,薄雾缭绕在荒山枯林间。 风动秃枝,惊起一只孤鸦。 我记不清自己已经漫无目的在这荒山野岭里走多久了,双脚踩在零落碎石的泥土地上,隔着鞋板,仍能感觉到刺骨的疼。 “白露,沈白露,回来……” “小白……” 是爸妈的声音! 我欣喜回头,可撞入视线里的,却是一条条渗人白幡子。 白幡子猛地朝我飞袭而来,我害怕的抬起胳膊护住头,闭上眼睛…… 倏然一道强光落到了我的身上,震得我四肢八骸都狠狠一颤。 也是这一颤,我终于满头大汗的从浑噩中惊醒了过来。 睁开眼,依旧是在车上,此时已是深夜,车内灯昏的瞧不清对面人脸。 是一场梦。 我如释重负,长长松了口气。 是啊,只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爸妈都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抱紧了怀中的古画,我歪身靠在车窗上,呆呆的凝望着窗外的浓浓夜色。 沈白露,是我的名字。 毕业三年以来,我终于又踏上了这条回家的路程。 而此行的目的地,正是十里八乡乃至整个北国都远近闻名的鬼镇——折幺镇。 “这折幺镇地处山脚下,常年多阴少阳,可是邪门着呢,是咱们北国有名的阴镇!” 前座的大叔们许是坐久了车觉得无聊,遂恰好讲起了多年前的一则传闻: “三年前一个旅游团走错路线,不小心误入折幺镇,因为当时天太晚,山路又不好走,旅游大巴的司机为了安全着想,就和导游商议决定,暂时在镇上一处破庙门口停车,先让大伙儿在车上将就一夜,等天亮了再动身,可你猜怎么着?” 一人打趣:“怎么了啊,难不成是半夜撞见鬼了?哈哈哈哈——” “可不是嘛,还真是撞见鬼了。”大叔讲的略有些亢奋:“半夜十二点才过,整辆大巴上的游客都好像被梦魇住了一样! 半梦半醒间,就看见了正前方那条路上,雾蒙蒙的,有一束光打过来,然后是一道道人影子缓缓靠近……人影靠近,众人一瞧,好家伙,个个脸上都是鲜血!” “鲜血?哪来的鲜血……可、” 话还没说完,车身却是猛地一顿,刹了下来。 司机这一脚刹车太猛,害的我搂着画一头撞在了前座的椅背上,本来就不大清醒的脑门子被这一撞,更是晕晕乎乎了。 我都来不及昂头查看情况,倒是先听前座的几个人围着司机吵闹了起来:“怎么回事,突然刹车多危险啊,车上还有老人孩子呢!” “是啊!司机大哥你能不能稳着点!” 后是司机颤巍巍的瑟瑟回道:“我刚刚……看见路上有人,有很多人,个个都穿着白袍子,带着白帽子,提着白灯笼……” 某人不信,探头瞧了瞧:“路上哪有人,你眼花了吧!该不会是被他们的故事给吓到了吧!哎呦,你也太胆小了些。” “是啊,哪有人呢!司机大哥你可别折腾,咱们都坐了两天的车了,都赶着回家呢!你快点走吧,大半夜的,车停路上也不太安全!” 一众人催促的紧,司机犹豫了一会子,才继续发动汽车,缓缓行驶了起来。 我揉了揉被撞疼的额头,见车子又启动了,便也乖乖抱着怀中的画卷,在座位上坐好。 前座的大叔闲得无聊,又接着前头的话题说道:“当年折幺镇的事,别提多吓人了! 我表姑就在那辆车上,亲眼目睹的!回去以后,我表姑病了整整半年!而且吧,我表姑撞见脏东西的那天,正是农历七月十四!” “这也太吓人了吧!真的假的!以前就听说那折幺镇邪门,我还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这事当年可是传的沸沸扬扬,不少人都知道!” 一抱孩子的妇人终于受不了了,出口制止他再说下去:“别说了别说了,现在都七月初九了,农历鬼月邪门事多,再说真的要撞鬼了,这深更半夜赶夜路的……” 山路崎岖,公路也修的坑坑洼洼不平整,小巴车颠簸了将近五六个小时,这座山也没能绕出去。 我无聊的抱着怀中画卷,脑袋抵在车窗上,歪头看外面的景物。 路灯发黄,昏的只能看清山路一米以外的景象,绕过这座山,再走个把小时,应该就能到我的老家了。 原本我以为,我的一生都不会再与折幺镇有个什么交集了,可命运弄人,只时隔三年而已,我就又心甘情愿的回到了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我是个孤儿,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我养父母是折幺镇上开棺材铺的。 据他们曾经所说,捡到我的那天,正是农历的白露。 我被一只野狗叼到了村口槐花树下,正好我养父带着我养母从庙里上香回去,路上逢见,怕我被野狗吃了,就好心将我抱回了家中。 我是被棺材铺老板养大的,也因为我父母职业的特殊性,我打小就不遭人待见,被同村的大爷大妈歧视,被同龄的孩子扔石子儿。 我六岁那年生了场大病,我父母搂着我到处去找赤脚医生看病,甚至连省城的大医院都来来回回折腾了五六次,可都没能治好我的病。 我爸妈都以为我活不成了,就在我爸含泪打算给我制棺材时,我家却来了一个鹤发童颜的道姑。 那道姑就是我后来的师父。 她彼时摸摸我的天灵盖,告诉我爸,我体质属阴,容易撞见不干净的东西。 她就算把我的病治好了,以后我也只能生活在人烟稀少的农村,大城市的人气太旺,容易让我生病,魂魄承受不住。 她还给了我爸一张纸条,又和我爸促膝长谈了一个下午,期间都说了些什么,我一无所知。 道姑离开之前,我爸让我给道姑磕了三个响头,算是拜入了道姑门下。 我的病被师父治好以后,人生安稳了那么十几年。 十八岁,我父母相继惨死,一个上山时失足落崖,摔得面目全非,一身血浆。 一个在河边洗衣服失足落水,捞起来时,整个人都走了形。 父母的相继离世,让众人坐实了我丧门星的身份。 更离奇的当属父母去世后,我的右眼尾竟然生出了一朵丑陋的花型红印记。 那红印记像魔鬼的爪子一样,别人单看一眼,回家便要做上一整夜噩梦。 镇上过阴的老头见到我脸上这花,当即断言是鬼花。 在那个连字都认不全,男女老少都靠着耕种一亩三分地养活自己,思想落后的北国偏远小镇上,此话传扬出去,于我而言无疑是一场大灾。 因此,我家赖以生存的棺材铺也被砸了,邻居隔三差五就往我门上贴黄符。 当然,受镇上人欺负还不算什么。 更让我承受不住的,是我渐渐能看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后来,我去颖华市里上了大学,考进了市里最好的本科学校。 大学毕业以后,我又继续在毕业地找了工作。 由于是人气旺的城市,除了一些特殊节日,平常倒也眼中清净。 原以为生活就会这样平平静静的过下去。 但没想到,仅仅十几天功夫,以前形影不离的男友变成了前男友,我又犯了心绞痛的毛病。 医生对我做了一系列检查后,没得到什么结论,只让我放一放手头工作,去乡下休养一段时间。 我最终还是听从医嘱,踏上了返乡的路程。 市里没有直达镇上的大巴,我费了好些口舌才说动司机去隔壁镇上时,顺路捎我一程…… 车上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有大妈边哄着孩子,边幽幽说道:“快到中元了,小孩子身上火气弱,最好啊,别让他赶夜路!” “这不是着急去见他外婆嘛!老人家乡下住惯了,每次要接她回城里住,她都不干!” 再有老大爷趴着窗户嚷嚷道:“这片地好!安静,舒坦,主要是住着不挤!” 我抱着古画好奇的顺着他的目光,也隔着玻璃窗放眼望过去,嗯……一抹黑,不过大致能看见是一片荒草地,很阴森荒凉的荒草地…… “这地方有什么好,这么孤。”我小声嘀咕了一句,咬咬唇,低头将注意力放在怀中那幅古画上。 小心翼翼的把古画展开,画上男子墨发金冠,剑眉星目,高鼻薄唇,一袭暗金龙纹的玄衣徐徐依次映入了眼帘,那双修长如玉的手,真令人好生羡慕。 “还真是个古代美男子,比现在的电视剧里男主角还好看,这打扮,多少是个王侯吧!” 这画看着已经有些年代了,画纸都泛黄了,可画上男人的衣着样貌,一根线条,一点颜料都没褪色,还这样色彩轮廓分明,整的像个活人一样! “我供奉了你八年,连你到底是鬼是神都不知道……你若真有灵,就保佑我此行一路平安吧!” 我是十七岁的时候,在庙里捡到这幅画的,当时只是觉得画里的人好看,觉得新奇,就把他带回了家。 可爸爸在看见这幅画以后,与妈关着房门商量了很久,却做下了一个让我匪夷所思的决定——把这画供起来! 从那以后,每天香火祭品不断的供奉他。 爸妈去世以后,我离开折幺镇去外市上大学,包里只带了两件换洗衣服,一千块钱,和这幅古画。 因为爸爸离世前一晚曾嘱咐过我,保护好这幅画,这幅画会是我的护身符…… 今年我二十五岁了,这画也陪了我许多个年头了。每天出门前先拜拜他,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 揉揉脖子,我昂起头,正想看看前路是什么情况,可目光落在前座站起的男人身上时,我却发现,那男人脚底下,根本没有影子! 我本能的咽了口口水,再转移视线去看旁边的女人…… 也没有影子! 孩子、老人,都没有影子! 不死心的再看那司机,昏暗的灯光下,司机只有一个朦胧的虚影,但握着方向盘的那只胳膊,破旧的蓝衬衫上,已经爬满了鲜血—— 我想惊呼出声,但是经验告诉我,现在并不能开口。 汗湿的手心紧紧捂住嘴,我满身大汗的瞪大眼睛,全身神经都死死紧绷着。 忽然—— “小姑娘,吃块点心吧!”一只森冷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我扭头,竟是一个笑眯眯的老奶奶坐在我身边位置上。 我旁边的座位,一直都是空着的啊! 而她手里殷切捧着的,是块血淋淋的生肉。 “啊——” 克制不住的还是大叫了一声。 几乎是同一瞬间,小巴车突然失控的往公路外闯出去,车身猛地颠起,重心往右倾倒…… 轰隆隆隆一声巨响。 头不知撞到了什么地方,似裂开了一样疼,灼热的液体顺着头顶一点点爬到额角,我的眼前,越来越黑。 恍惚间,只看见一滴赤金色,似岩浆一样的东西落在了我怀里紧抱着的那幅画上。 后来那东西金光乍现,成功将我刺激晕了过去。 —— 第2章 供神 我是沈白露,两天前市里直达隔壁县福禄镇的小巴车上,唯一的幸存者。 是的,事情是发生在两天前七月初八,而我记忆里的那场事故,却是一天前七月初九的事。 我醒来的那会子,人已经在自己老家的床上躺着了。 据村长他老伴儿说,两天前是出事当地医院的人给他们打了电话,让他们尽快联系我的父母,说我出了车祸,亟需监护人到医院陪护。 村长与他老伴儿甫一听见这个消息,就吓得赶紧挂了电话直奔那地方的县医院。 好在我出事的地方离家乡也就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于是村长带着村长老伴儿、带着村里两个未婚的青壮年,开着拖拉机突突了两个小时,终于突突到了我所在的医院。 到了医院后医生才告诉他们,我没有大碍,只是磕破了脑袋,有些轻微的脑震荡,人还在昏迷,可能会昏的久些。 但大概率是不会成为植物人,更不会有性命之危。 但、与我同车的那些男女老少,一大半当场死亡,剩下的,全都抢救无效,于不久前,通知家属前去料理后事了。 医院那会子生死离别的场面太过杂乱,村长与同伴一商量,想着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了,只不过是昏迷不醒而已。 住在医院一不用打针二不用吃药,还要付住院费,还要听一堆人哭丧,实在麻烦,所以就自掏腰包帮我垫了医药费,又开着自家的拖拉机把我也给拉回来了。 我昏迷这两天,都是村长老伴儿在不厌其烦的照顾我,村长每天都来看我,每天都盼着我能醒过来,盼着盼着,盼了四十六个小时,我终于又回过了气。 看着手机上那条本地快讯,文字下配着的现场图片,车辆都已经撞得支离破碎了,生长着荒草的碎石地上,一片鲜血淋漓…… “初步调查,事故原因系司机疲劳驾驶所致,车辆猛转弯,冲出公路护栏,撞上了山壁,这才发生了这等惨剧。” 视频里记者掂着话筒一脸严肃的报道着这场事故。而只有现在的我知道,这都不是真相。 我醒来后又歇了大半天,终于记起了当日的细节。 那天晚上,凌晨时分,车辆急速的行驶在山道公路上。 突然,有人惊呼了一声:“前面路上怎么有个穿肚兜的胖娃娃!快刹车,刹车啊!要撞上去了!” 那会子,车内所有人都站起来,看见了那个路灯下全身泛黄的小小身影…… 我也瞧见了,那个娃娃光着屁股,个头小小的,身材胖胖的,脑袋上扎了两个小揪揪,脖子上挂了个银饰长命锁。 胸口勒着绣了长命百岁字样的红肚兜,咧嘴露出两颗大门牙,冲我们咯咯地笑。 那泛黄的轮廓,森白的脸,诡异的笑声,让我捂嘴来不及惊讶,就径直朝我们的车撒脚丫子迎了过来。 再后来的事情,如人所见。 司机猛地刹车拐弯,随后就是一阵轰轰隆隆,一阵漆黑,一阵血腥—— 昏迷的这两天,我应该是处于游魂状态。 魂魄离体后,我们所有人都忘记了自己已经死了,车还在漫无止境的行驶,我们都被困在了七月初九的那一日。 直到,车再次冲出公路护栏…… 所以我最开始记起来的那个七月初九,那满车的乘客都是鬼。 包括我,也是。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我会成为那车上唯一一个命大的幸存者,我的魂魄最终是回来了,可他们的魂魄,却早已不知去往了何处。 养好神后,我从带回来的包里翻出了那幅泛黄染血的古画,展开画卷,画面已经被我的血弄脏了。 只好在血只污了画上人的衣裳,并没有玷污到他的美貌,他老人家还是那样清风霁月,丰神俊朗。 把古画挂在了偏厅的正墙上,我找了块破布擦干净木桌与香炉,又从包里掏出一束香,拿三根用打火机点燃。 “耽搁了几天没能供奉你,是我的错,神仙大老爷,求你保佑我回乡下不要再撞鬼了。 神仙大老爷,虽然不知道你灵不灵,但是我爸说你就是我的护身符,我爸说的话从来不会错。 而且我这回大难不死,也不知道是不是托了您老人家的福…… 总之我供奉了你八年,以后也会一直供奉下去的,你都吃了我这么多香火,多少也得有点表示吧。 我不贪心,不要发财富贵,我只求别再让我看见那些脏东西了,我害怕……” 朝着画像拜了三拜,我把香插进香炉里。双手合十又虔诚对着他祈求了一阵,随后才出了偏厅打算出门弄点东西吃。 出了雕花古旧的正厅大门,头顶便是一片沉沉的绿荫。 古桐树拔地而起,镇着庭院左右角,因已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现在枝叶繁盛都堪称遮天蔽日了。 这里是我家,我养父母留给我的老宅。 听我爸之前提起过,这栋宅子已经有三四百岁了,原本是古时候官员的旧邸,但后来那官员落魄了,急需用钱,我爸的先人就花巨资把这里买下来了。 这房子质量好,尽管已经经历了几百年的风吹雨打了,可框架依旧还是十分结实。 我离家这么多年,老房子的钥匙一直都在村长那,村里其他人从来都没有主动进过这里,更没有动过这里的一草一木。 也就只有村长夫人偶然会开门进来拔些院子里的草药,顺带帮我整整这庭院。 当然他们不肯进来,一是因为这院子破的没什么地方可值得人惦记,二是因为这里阴气重,容易撞见邪祟。 我家是棺材世家,连我爸都记不清楚我家到底是从哪一辈开始卖棺材的了。 我爸总说,卖棺材的干的是替人收尸的活,功德无量。 可别人不这么以为,别人只会觉得卖棺材的晦气,煞气重。别说是进来做客走一遭了,就是远远看见我家,都恨不得能绕道走,离得八里远。 不过这些都没事!没人愿意接近我这,我正好图个清闲! 第3章 画灵 伸个懒腰,我锁上家门轻轻松松的到镇上去买面条,这小山村的也没个炸鸡泡面可以一饱口腹之欲,我又才回来,家里半把米面都没有,暂时也就只能先去镇上买两把面条回来凑合吃几顿了。 山村里没什么交通工具可代步,就只有靠着双腿一步一步走到镇上了。折幺镇本就不大,所以就算徒步走过去,也花费不到一个小时。 因为临近中元节的关系,家家户户门口都竖着五颜六色像灯笼一样的鬼灯,门口挂满了金元宝白纸钱,瞧的人毛骨悚然…… 好不容易顶着满背的阴寒从镇上买了东西回去,到村口的时候,却撞见了人穿白袍子扬纸钱请神—— 请神,是我家乡的一种习俗。老人们说,每年临近中元这折幺镇都不太平,有的人被水鬼勾下去替死,有的人则会撞见邪煞,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而请神仪式就是给那些撞见邪煞的人办的,意为祭神明护佑,驱走撞煞人身上的邪煞。 请神大致的流程和人出殡相似,只不过抬的是个半人高的纸牌位,牌位上写了某某神的名号。 前头一人引路,捧着一炷香口中念念有词,后面跟着两队穿白衣的家属,抬着牌位,拖着撞煞的人。 垫底的两个年轻男人则负责一路洒纸钱,每到一处池塘前,都会蹲下身点上两把阴阳钱,意为借道。 至于他们的目的地,则是本地的阎王庙,听说那阎王庙很是灵验,只要撞煞的人请神往阎王庙走上两圈,缠在身上的小鬼就会被吓得立马消失。 原本这在折幺镇是很常见的事情,可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是……那个撞煞的女人身后跟了个红衣披发的二十出头女子…… “鬼、鬼啊……”我哑着嗓子不敢乱叫,一颗小心脏砰砰砰乱跳。 攥紧手中的方便袋子,勉强保持镇定的低头,不再看她。 经验告诉我,这时候决不能暴露自己能看见她的事实! 满身冷汗的硬着头皮,与她擦肩而过时,刻意别过头不看她。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我感觉自己要麻了,失魂落魄的直奔回自己的家。 回到家,我赶紧把大门拴住,合十双手对着大门念叨了几句:“门神救我门神救我!” 把东西扔到厨房里,又赶忙去拜灶神,“灶神佑我,灶神佑我!” 昂头,突然发现灶台墙上的灶神画没了…… 我有些绝望。 真是神到用时方恨少啊! 算了,还是先做饭填饱肚子吧! 拿出面条与油盐酱醋,再加上两根小白菜,铁锅清洗一遍,加水,架火,完美! 一把荒草塞进锅洞里,我起身打算下面条,突然一张白色纸钱从我的黄裙子上飘落了下来,落在地上,又激起了我满身的鸡皮疙瘩。 “呸,晦气!”纸钱填进火海里,给它来个灰飞烟灭! 一通折腾后,终于填饱了肚子。 天已经黑了,好歹小山村也算是通了电,有了信号,躺在床上还能和亲朋好友报个平安。 叮咚—— 是同事唐门一朵花发来了语音消息:“小白,你要是再不找我,我们就要疯了。 你出事的那个新闻我们都看见了,这几天我们打你电话也打不通,真是急都急死了! 还好昨天最新新闻更新了,说是一位姓沈的女士死里逃生幸存了下来,我们这才安心了一丢丢。” 我靠在木床上暗暗开心,打下一行字:“一切都好,命大,勿念。太晚了,明天聊,晚安。” 半分钟后,一朵花又发来消息:“晚安晚安,多休息,木木哒。” 放下手机,我捞过枕头,蒙上被子打算好好睡一觉。 不知道是不是被前几天的离奇经历给吓到了,我一闭上眼就开始做噩梦。 梦里好像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罩在我头顶乱飞,像是身处寒冬腊月,身子越来越冷…… 冷到我有些受不了的时候,突然一只冰凉的大手贴上了我的脸,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笨!走夜路都不敢回头的么?自己把脏东西带回来了还全然不知,要不是看在你对本帝有恩的份上,本帝才懒得搭理你。” 那寒意还要贴近,他却赫然大吼:“滚!” 寒意一瞬褪散,消失殆尽。 —— 说来也奇怪,自从回到老宅以后,我就夜夜睡得不太安稳。 不是感觉冷,就是感觉到脖子像是被谁勒住了一样,窒息感直冲头颅。 七月十四,村里已经在张罗着搭戏台子唱鬼戏了,村头那片临近池塘的空地上摆满了桌椅,戏台子搭的虽然简陋,却是用黑白两色的布条子装饰的。 彩灯上写着大戏酬神四个遒劲有力的毛笔字,河岸边彩纸折成的佛莲花依次在岸头铺开。 有几户人家已经跪在岸边焚起了白色老冥纸,口中念念叨叨,不知所云。 “哎呦那老张家!看好你的孩子,中元不近水!年年和你们千叮咛万嘱咐,你们年年都记不住!赶明你家那小子被水鬼拖下去淹了,你后悔都来不及呢!” 村里向来爱管闲事的萧大妈风风火火的赶到了戏台子这边来,呵斥了几个偷偷在水边嬉戏的孩子,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小白啊!刚从省城回来,家里都收拾好了吧!明天就是中元了,给你爸妈的东西,都买好了没? 大娘晓得你一个小妮子在家也怪不容易,很多事情上都还没经验,有些手足无措,所以你要是有什么地方能用着大娘的,尽管开口!” 我指了指身后的一沓子金元宝,“谢谢大娘,都已经准备好了。一会儿把这金元宝烧了,我明晚上再来放河灯。” 大娘探头往我身后瞥:“呦,准备的倒是挺齐全,不过也对,你家以前就是开棺材铺的,这种事情上当然比咱们这些普通人要清楚。 得!你先忙着,大娘我再去看看别人那里都折腾好了没,你啊,早忙完早回家,今晚过了子夜,地府里的东西就该爬上来了,到时候又不知要祸害到谁家呢!” 我重重点头,朝她道:“好,大娘你也小心,注意安全啊!” 大娘摇着芭蕉扇子骂骂咧咧的走了:“这王八蛋老高,我都和他说了多少遍了。 要趁着今夜把米饭送来,给他家孩子送祟,现在没不见影子,准是打牌打迷了!” 听着大娘越来越远去的抱怨声,我耸耸肩,蹲下身掏出打火机,把金元宝给点着了。 “爸妈,我又来给你们送钱了!你们在那边过的还好吗,上次你托梦给我说纸钱在你那边不值钱,买不了多少东西,这回我把纸钱全部换成金元宝了。 您们看看还够用吗,不够用再给我说,我给你们烧。爸啊,我又回来了,回家了。路上还差点死了,幸亏命大没死成,只是把脑袋撞破皮了……” 第4章 中元 金元宝一点点被火势吞没完,我拿着树杈子把没烧着的金纸背面掀起来,火势遽大,一晃眼就把剩下的色彩全部吞噬成灰了。 烧完金元宝,我拍拍手,起身趁着时间还不是太晚,赶紧往家里跑。 按照惯例,七月这整个鬼月,出门碰见脏东西的情况可是百分之百,要是突然有一晚上没瞧见,反而还不正常了。 但!这个不正常的情况,就发生在今晚! 到现在为止,我这一来一回两趟路上还没撞见一个不干净的东西。 诡异,实在是诡异,像极了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我惴惴不安的直奔家门而去,进了老宅,插上大门,我这才心里稍稍安稳了些。 拍拍胸口,我绕到了厨房去,要是不出意外,厨房里还留着我做好的素菜包子! 一把掀开锅盖,我激动伸出手,可—— 偏偏这个意外就发生了。 “我的包子呢?包子、呢?”看着空空如也的铁锅,我猛吞了一口口水,浑身都发冷,麻了。 “你还吃包子吗?我这还有一个!”一只惨白的小肉手伸进了我的视线,那包子,就紧紧攥在那只手的掌心。 是孩童的稚嫩声,听起来只有六七岁大。 我在没被吓出魂的状态下,如同一架断电的机械,卡卡卡的扭着脖子,朝他看了过去。 映入眼眸的,是张死气沉沉没有表情,还苍白发虚的脸。 小孩子穿着灰不溜秋的道袍,眼睛全黑,没有眼白,黑曜石一般的眼珠子还反光。 脊背僵直,全身散发着森冷寒气,面无表情的杵在泛黄的灯泡子底下,简直就是——“僵尸啊!!” 我调头就要跑,谁知门口还堵了两个吊死鬼,一溜儿飘过来挡在了我眼前,声音嘶哑的质问:“你还吃不吃了!” “姐姐,你吃包子啊!”眼珠子掉出来一个的红衣小女孩扯了扯我的裙子。 我崩溃了,我要被吓死了,我要炸了! “啊——” 我抱头恐惧大叫,疯了一般朝门外闯,可闯出去一道门,外面竟然还是厨房。 我不甘心,害怕的快要哭了出来:“你们放过我吧,放过我!” 双腿发软的咬牙再闯,但出了一道又一道的门,撞进的却仍是一间又一间的厨房。 “小姐姐,小姐姐……”孩童的稚嫩嗓音在入夜里显得格外空灵,一双双惨白的手朝我胳膊肘上捉过来。 “啊——别碰我别碰我!”我吓得声音打抖,往外冲的双腿更是软绵绵的提不上半分力气。 “小姐姐,别去外面,外面有……” 似一道光撞到了身上,我再昂头,自己终于见到了外面的星星月亮。 来不及立马就逃,再抬眼,才赫然发现,院墙上头飘着一张张血肉模糊,眼眶下凹,面目狰狞的脸。 那些东西,头发直直披在肩后,脖子以下的地方看不见身体骨架,只有一件或黑或白的长袍子,幽幽飘出墙头的时候,整件长袍子都在飘。 活脱脱像只提线木偶……只有头的提线木偶! “哈哈哈小东西,你逃不掉了,来啊,让我吃了你!” 雌雄同声的嗓音刺的耳膜将裂,我拖不动那双灌铅般的双腿,背上的汗液早已染湿了衣裙,惊恐的瞪着那一只只朝我飞快飘过来的影子,吓到失声,吓到头脑发昏。 身子往后砸下去,原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个无底深渊,可是谁突然出现,僵硬的臂膀圈住了我的腰,将我带进了他的怀中…… 森冷,害怕,好奇,好几缕情绪一瞬充斥灵台。 神智开始变得朦胧起来了,隐约看见搂着我的这人墨发如瀑,金冠玉面,广袖飘飘。 隐约听见孩子叫了一声:“白哥哥。” 随即是男人低沉又震怒的命令声:“放肆!本帝的人也敢动,你们是想魂飞魄散么!滚!” 尔后那些奇怪声音一点点褪散,院落也逐渐恢复了寂静。 “白哥哥,我不是故意要吓唬她的。” “这花,比一年前,还要美艳了。” “白哥哥你要干什么!” 冰凉的男子唇贴在了我的唇上,略带暖意的软物霸道撬开我的嘴,将一泓凉意渡入了我的口中…… 我无力的躺在他怀中,微微睁开眼,视线朦胧,只能勉强辩清他的轮廓,根本无法将他的眉眼看仔细。 这感觉,这情形,陌生却又熟悉。 七年前,我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穿黑色古装,长发如墨的男人搂住我,偏要强吻我。 我反抗了,可没成功。头一回的时候,我明明记得在梦里,自己已经将他的脸给看清楚了,可梦醒之后,记忆里那人的轮廓眉眼,却是愈发模糊。 后来,他每年都出来一次,都会这样抱住我,吻我。 第四年,我问他到底是谁,下一年什么时候会来。 他和我说,他是谁不重要,等我需要他的时候,他自然就来了…… 我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情况下,才算是我需要他,他才会来。 可是他后来每一年出现在我梦里,都是没有定数的,都是猝不及防就来了…… 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鬼怪,还是仅仅只是我的一个梦。 他来了,我却突然不想让他走了,手不自觉缠上了他的脖子,我本能的昂了昂头,开始阖目深情的回应他的吻—— 他的背僵了一下,搂在我腰上的那只手臂也陡然一收。 神魂颠倒间,我感觉到他鼻息前,轻轻呼出了一缕热息。 原来真的只是我的一场梦。他有呼吸,至少证明他不是鬼…… —— 半夜,我被邻居家婶子的哐哐敲门声给惊醒了。 “小白,小白快开门啊,小白!”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顾不得找手机开手电筒,就穿着睡衣摸黑出门下楼,直奔院门口去。 抽开门闩,拉开大门,是村头的刘婶子。 刘婶子一脸焦急的扑上来就攥住了我的手,哭丧着脸祈求道:“小白啊,小白救救你珠珠姐啊!小白……” 我的一双手被她攥的生疼,皱紧眉头用力把手抽回来,万分不解的问她:“婶子你这是怎么了,珠珠姐怎么了?” 刘婶子挤出了两滴泪,哭着向我诉苦:“是被婴灵给缠上了。老张仙说,有两个孩子趴在她的前胸后背上不撒手,这会子是一定要她命的!” 我揪起了心,诧异到口吃:“孩、孩子?哪、哪里来的孩子?” 刘婶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凄苦道: “说起来,都是她们年轻不懂事造的孽啊!前两年你珠珠姐和前头村子老赵家的二儿子一起出门打工,两孩子走得近,就、就在一起了。 可你珠珠姐她那时候已经有男朋友了,都在准备结婚了,她和老赵家那个二儿子都是酒后做错了事,算不得真。 后来有了孩子,我们两家就商议着,为了不耽搁两孩子的前程,就、就把孩子给打了。 动完手术以后,咱们两家父母才知道,珠珠怀的是双胞胎…… 哎呀,我苦命的闺女啊,现在那孩子来找珠珠索命,就、就只有你才能救她了,小白啊,婶子求你了,你就看在婶子当年和你妈关系不错的份上,救救珠珠吧!” 说着,就冲我跪了下来。我哪里被人跪过,见状也吓到了,慌忙去扶她起来:“可、可我也不是阴阳先生,我也帮不了珠珠啊!这种事,我、我也不会驱鬼,我、我不知道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能做能做!”刘婶子站起来,抓着我的双手坚定道:“张仙人说了,要想保住你珠珠姐的命,得去取前头村阎王庙的香灰!只要香灰到了,化水给你姐喝了,你姐就能好起来了!” 我愣了一愣:“那你们快去取香灰啊!” 刘婶子瘪瘪嘴,又哭了出来:“哎呀我的苦命儿啊!小白啊,婶子也想去取香灰啊! 可是张仙人说了,今晚上是七月十四,又快到十二点了,鬼门就要开了,咱们这个镇子到这时候,本来就不太平。 阎王庙离这里又太远,那里可是阴气最重的地方,普通人过去是肯定要撞鬼的!只有找个煞气重的人过去求香灰,才能保证在天亮之前把香灰拿回来…… 咱们这里,就只有你……你家以前是开棺材铺子的,常年和棺材打交道,你身上煞气重,也就只有你去才最合适……” “我去?你让我去阎王庙?”我惊叫出声,这、这不是让我去撞鬼吗?不不不不,我不去!“我……” 第5章 鬼花 没等我拒绝,刘婶子就抓着我的肩膀不讲理的嚎啕大哭起来: “你妈小娟啊,以前才嫁来咱们这,和我关系最要好,当年她爹没钱治病,还是我借了五十块钱给她,如今她走了,我当然不能拿这件事来道德绑架你,找你还钱。 婶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婶子不求别的,只求你救救你珠珠姐,那可是我唯一的女儿啊!你就当报恩了,替婶子走这一趟,好不好?婶子求你了!” 说完还要下跪。 我目瞪口呆了一阵,乖乖,这还拒绝不得了!路都堵死了! “婶子你先起来,你先起来啊!”我去搀扶她,她却趁机一屁股坐到地上,赖在我门口撒泼:“小白啊,婶子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不能忘恩负义,见死不救啊,你珠珠姐现在性命垂危,你要是见死不救,那就是杀人啊! 小白啊,你得救她,你天生煞气重,鬼是不敢靠近你的,你就行行好,帮婶子走这一趟吧!小白啊,就当婶子求你……” 她在我门口又哭又闹,的确让我不知所措。同意吧,我又不是真的不怕鬼!现在这时候往阎王庙去,一来一回得没半条命。我又没个同伴可行,一个人走夜路,我也害怕啊! 可是不同意的话,她哭的这样伤心,还这样言之凿凿的让我报恩,我要是拒绝,赶明儿一定会被整村男女老少的口水给淹死! 更何况,那也是条人命啊!我要是真的见死不救,就损阴德了。我爸妈以前和我交代过,我的命是从老天爷的指缝里挤出来的,这辈子活在世上,就不能违背良心干坏事,要多积德,这样才能让自己活得长久些。 佛教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也不想要什么七级浮屠了,只求老天爷让我多活七年,让我少看见些脏东西吧! 下定了决心,我咬咬牙,卯足力气道:“好!我去!” 婶子一瞬间止住了哭声,我欲哭无泪,点点头回答她:“我去,我现在就去。” 婶子顿时活过了神来,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抓住我的手就要把我往外面带:“事不宜迟,快走快走快走!” 我哽住:“哎我手机,手机!” —— 我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圣母心,我答应了帮她去阎王庙讨香灰,可我刚出村口,就开始后悔了。 因为真的天好黑,路好长,风好冷,我好害怕啊! 也不知道有没有到十二点,反正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瞧的不太真切的星星。 眼睛可见的景物,只限一两米之内的东西。夜风刮的树叶子沙沙作响,像极了谁跟上来的脚步,偶尔几声犬吠,能将我的三魂七魄吓走一半! 路上半个人影都瞧不见,鬼影也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我为什么总能看见前路有蒙蒙白烟弥漫,那白烟薄雾滚滚,真是称之为鬼境也不过分! 搓搓只穿了一件睡衣的胳膊,睡衣……对了,我从戏台子那边回去以后都干啥了来着,我又是怎么睡着的来着? 一定是最近用脑过度,导致我的记忆力衰退了! 不过,我好像记起来,不久前我又梦见了那个黑衣男人……他干什么了,我怎么一点儿也记不得…… 顶着深夜的寒意与兜头的恐惧,我一路摸到了那座耸立在荒山野岭的阎王庙。 阎王庙这会子竟然还灯火通明的,几年没来这里,这里竟然被谁翻修的这样庄严好看。 琉璃瓦在烛光氤氲中泛着金光,金碧辉煌的。檐下挂了长长一排子红灯笼,有光从廊台底下透出来,点亮了一片彼岸花花海,庄严肃穆的庙宇上方悬着题了阎王神殿四个大字的牌匾,漆黑高门敞开,里面金光四溢。 我鬼使神差的来到了伫立于彼岸花海中央的阎王庙门口,放眼望去,里面也是灯火通明恍若白昼,流光溢彩,鲜花不绝的。 踏入门,一座座鬼神的神像高大威武,阴帅鬼将姿态各异伫立两侧,牛头马面张牙舞爪,模样吓人,黑白无常面无表情的扣着袖子站在主神像的两边。 正中央供奉的那个神像,不同于其他庙宇供奉的横眉竖眼老鬼形象,这里的神像,瞧起来却是个中年男人,没有胡子,也不凶煞。 眉眼之间甚至有些慈祥,头戴十二旒冠冕,身着繁复交叠的团龙神仙礼袍,手中捏着玉笏板,神态不怒而威,相貌更算是俊俏,而俊逸里,也携着几分成熟稳重。 像电视剧里的青年帝王! 但越看这神像,我怎么越觉得,有股子熟悉感,有股子亲切感。 庙内香火现在还鼎盛着,青烟呼进鼻息,有些呛。 我咳了一声,捂住嘴巴回过神来,赶紧跑到香炉前抓一把香灰放进腰上挂着的布袋里。 还有人等着这香灰救命呢!我得赶紧回去! 转身要走,好巧不巧,眼角撞到了香案右侧的仙鹤烛台上了,剧烈的一股疼直冲脑壳,我痛苦的回头蹲下身,捂着眼角被撞到的地方,皱紧眉头咬牙忍住不疼出声。 “吸——”我倒抽了一口冷气,揉揉伤处,湿湿的。 拿下手一看,竟然是滩鲜红的血液。 “我也太倒霉了些吧,竟然在庙里被烛台蹭破脸皮,真是晦气啊!算了算了,还是早些回去吧,人命关天!” 用手掌抹去了额角的血痕,我站起身,扶着腰上的布袋小跑着往回赶。 回程大约又用了一个小时,当我顺利赶到刘婶子家里时,天还没亮,鸡还没叫。 香灰给了刘婶子以后,张仙人带着刘婶子进里屋给珠珠混水喂下,珠珠后来果然不呻吟了。 把珠珠安顿好以后,刘婶子才笑吟吟的出门,我迎上去本想着再关心关心珠珠几句,可谁知刘婶子出来一看见我,便瞳孔猛地放大,脸色变白,一副撞了鬼的样子,恐惧的举着双手,扯嗓子大叫了起来:“啊——鬼、鬼啊,鬼来讨债了!” 正好那留着胡须,束着长发,俨然修行人装扮的老头张仙人也走了出来,几乎没等我反应过来,就也骇然惊魂的瞪大眼睛,指着我怒道:“冤孽啊,冤孽啊!鬼花彻底显形了!快快把她赶走!有她在的地方,百鬼横行啊!” “百鬼横行?”我不明所以,可也没等我弄明白事情始末,刘婶子就抄起了桌上的擀面杖,冲我挥了过来。 ——事情最后,我被人家轰了出来。 是的,她家就是这样对待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的! 赶我走的时候,还真照我身上挥了两棍子。 也许是怕我赖在她家不肯离开,我一被轰出门,他们就把房门紧紧闩住了。 我觉得很委屈,其实今晚我完全可以不帮她的,是她求我的! 这种利用完人就甩掉的事情,我以为只会发生在大城市的!没想到,农村套路更深! 揉揉被打青的胳膊,我一个人走在漆黑的小路上,瘪嘴低声哭了出来:“不待见我就直说啊!干嘛闹这一出,嫌我晦气让我走不就是了,还动手。我爹我妈都没打过我!呜好疼,我最怕疼了。” 耳边的风是柔的,身后的影子格外令人觉得压抑。 “很疼么?”是道好听的男人声。 要怎么形容呢,大约就是清风过耳畔,细水淌过鸟语花香的青石小涧。 第6章 鬼语 “当然疼啊!都青了!” “谁让你做烂好人!” “我这不是在、积德行善吗?” “所以这就是你积德行善,付出的代价。”男人的语气很是不屑。 我听完这话很是不爽,转过身没好气道:“哎我说你这人嘴怎么这么欠呢,我大晚上的出门……” 等等,大晚上…… 等等! 我身后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的? 这人怎么穿着黑色长袍子?不像是现在的衣裳啊! 好像是古人的穿着…… 他身后张牙舞爪的是什么? 鬼爪子吗?! 他的脸怎么在发光,惨白惨白的! 撞、又撞鬼了? “啊——鬼啊!”我失声大叫,朝着老宅的方向就狂奔了过去…… 跑了有半里路,我终于成功冲进了家门,门一闩,我几乎是连滚带爬摸到庭院的电灯的,啪的一声,门灯亮了。 再啪的一声,房内的灯亮了。 翻出柜子里我那串六十块钱地摊上买的桃木珠子手链戴上,都说桃木辟邪,现在我把桃木戴在胳膊上,应该就没事了吧! 疯狂自我安慰了一阵,我坐回木桌前,拍拍胸脯长舒了一口气。 “死里逃生,好险!” 视线抬起,落在桌上那面镜子上,镜子里的人,脸上的花更艳、更妖娆了—— 我怯怯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眼角,确定了,这就是早前在庙里碰伤的地方,也是那朵怪花的所在之地。 可现在看来,我眼角根本没破皮,而且那朵花,变样了。 我记得这花第一次显现的时候,还是红烈烈的一滩印记,丑的根本没眼看,像是被烙铁烙了一样。 后来这花颜色越来越鲜艳,轮廓也越来越清晰,只是一直以来,我都没看出这到底是朵什么花,直到今天,这花完全显形,我才瞧出来,这原来就是一朵彼岸花…… 怪不得把他们吓成那样,彼岸花又称黄泉花,是黄泉路上的东西,在人间,多生长在阴冷潮湿的地方,我们这个镇子里,也就只有土地庙阎王庙,以及坟头地上才会看见。 鬼花鬼花,原来我脸上这朵花真是鬼花啊! 镜面哐当一声被我拍在了桌子上,我连咽了两口口水还是没能压住心底的恐惧感。 站起来,心乱如麻的找床躺上去,被子兜头盖上,我躲在被窝里全身打抖。 今晚就不关灯了,这地方阴气重,我怕自己睡着睡着又撞鬼了! 看来明天得想办法弄点桃木剑挂墙上了,不然我怕自己没虚死,反而得了精神病! 可、我今晚怎么办,今晚好害怕啊! 躺在床上抖得我全身都汗湿了,越回想早前的事,我就越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自己遇见的那些诡异事…… 也不知躺了多久,抖了多久,床肚里突然传来了几声窃窃私语,吓得我冷汗立马又渗出了几层—— “我就说小姐姐胆子很小吧!一点都不禁吓!我早前没想过要吓唬她的,我是好心提醒她而已!你看吧,白哥哥这么好看的人、啊鬼,都能把她吓成这德行,啧啧啧,实在太不懂欣赏了。” “可我觉得小姐姐胆子已经很大了,有进步,道士哥哥你七年前那次,还把她吓哭了呢!” “这次没哭,嗯!勇气可嘉。” “你别吓她了,白哥哥会不高兴的。” “我没有!我要是真想吓唬她,她早就尿裤子了。不过……哎你说,她等会儿会不会真的尿裤子了?” 我躲在被窝里被捂得快要出痱子了,说我会尿裤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喂你们有礼貌吗!这是我家,你躲在我的床肚里,还敢说我的坏话!”我几乎使出了毕生勇气怒吼出声,可吼出来了……我又后悔了。 呜呜呜,这些家伙不会穿床肚出来吃了我吧! 阿弥陀佛观音菩萨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如来佛祖,保佑我不要被他们吃了,保佑我不被他们发现…… 一会儿,床肚下面果然没动静了。 我侧耳听了很久,都没动静。 我想他们应该走了吧……毕竟都是小孩子,不会太凶猛。 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正打算就这样苟在被窝里继续睡,谁知道过了没几分钟,那声音又在头顶响了起来:“这房梁坐着真舒坦!哎!我们明晚上去镇上吃小火锅吧!” “啊?还吃小火锅啊,我都要长痘痘了!” “你都是鬼了你还害怕什么长痘痘!” “鬼怎么了,做鬼也要护肤,也要美美的啊。” “那……我们去喝奶茶吧。” “我突然又想吃小火锅了,我想吃金针菇,想吃蛋饺,想吃海虾,想吃螃蟹,还想吃那个、那个方便面!火锅配奶茶,味道可好啦。” “行吧!那我们就去吃火锅!” 我那空空如也的肚子,不争气的咕了起来。 太过分了!杀人诛心,不让它们在床肚下面聊天,它们就在我头顶上聊……还聊小火锅!我的最爱小火锅! “你身上就这点钱了?都不够我在街上买个糖葫芦的。” “没事,明天就中元节了,我明晚上出来吓吓小姐姐,让小姐姐给我们烧点!” “……”我欲哭无泪,这群没礼貌的小鬼,我明天就把你们扫地出门了! —— 撑过了难熬的一个中元前夜,原以为天亮会是解脱,可哪成想我眼角鬼花显形的事情,只一夜的功夫,就在整个折幺镇传开了。 中元鬼节,镇上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在准备着祭拜献香事宜了,北国偏南的这三省向来最是信奉鬼神文化,是以平日里对这种祭鬼神的日子尤为重视。 太阳一落山,村口的鬼戏就唱了起来。我端着两只莲花灯往村头渡灵河畔去,按着习俗,今晚我得给逝去的父母放灯,以此来祈求父母在阴间也能平安如意。 两只灯飘在了水面上,祝福的话没说出来,旁边的几个已婚女人倒是先朝着我开腔了: “哎你看,她脸上的鬼花,真是鬼花啊!老张仙当年说的真没错,这女孩子就是个丧门星!以前还瞧不出来她脸上的红印子是个什么东西,这会子倒是让咱们见识了! 可得离她远些,老张仙说了,她会为咱们镇带来灾难,她是百鬼的化身,谁靠近谁倒霉!” “她爸妈当年说不准就是被她脸上这朵鬼花给克死的!啧啧啧,这坟头花长在脸上,真真是邪门!” “都走这么多年了,怎么又回来了!烦死了,咱们这里估计又要不太平了!” “听说她最近几年在外面,赚钱了!现在的有钱人不都喜欢那什么、归隐田园生活吗?这叫享受!” “嗳你们可听说了,她回来的时候,坐的那辆车出了车祸,整辆车的乘客除了她,全都死了!” “真是不祥之人!咱们快走吧,多看见她一分钟,我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几个女人送完灯,结伴嘀嘀咕咕的逃了。 我抱膝坐在河边,推开莲花灯,深深叹了口气。 乡下什么都好,就是长舌妇太多,不过好歹我也是从小被人歧视到大的,这些话我也早就听习惯了。 她们既然爱说,就让她们说去吧,反正怎么活是我自个儿的事! 守在河岸畔目送着莲花灯一点点远去,直到消失在了河流拐弯处,我才站起身拍拍裙子转头回家。 踩着鬼戏的鼓点一个人胆怯的奔回了家门,我简单做了顿晚饭后,收拾完碗筷,就去了二楼卧房给那画像上香。 三炷香点燃,插进了香炉里。 为了今晚上不再出差错,我可是特意把这幅画像从一楼偏厅请来了二楼卧房,虽然在卧房供奉这类东西,比较忌讳吧,可想想我连命都快没了,还忌讳个什么忌讳。 天大地大,活着最大! 第7章 正神 “神仙老爷,保佑我今晚上能睡个好觉!保佑我看不见那些东西,保佑那些东西看不见我!” 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祈祷,以前每年中元节我都能赶上一些怪事,看见一些吓人玩意儿,原本都快习以为常了,可今年的中元节,让我有一种预感,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喝完一碗安神补脑的饮料,我关上灯,拿上手机冲进被窝就闭上眼睛睡觉。 今晚的房间,很安静,安静的让人提心吊胆。耳边没有鬼物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了,我猜他们应该暂时还没回来…… 没回来好,没回来就不用害怕了!最好等我睡着了再回来,这样我就什么也不用知道了。 托老天爷的福,今晚的入眠一切都顺利。 只是睡到不知什么钟声响起的时候,我又乍然醒了过来。 手机屏幕亮了,上面显示着四个零。 是半夜十二点整。 房间里出现了一束光,很刺眼的白光,白光之外,是无边黑暗。 渐渐地,房间里的一景一物全都改变了,张牙舞爪的树枝攀到了我的身上,捆住了我的腰,我的胳膊。 我提不起来神识,眼睁睁看见这一幕,心里却连个恐惧情绪都没有,头顶是光秃秃不生一片叶子的参天大树,睡着的,是一块位处荆棘丛里,遍体血淋淋的大石头。 光的那一头,一道道黑影飘在白光开出的一条直通这里的长路上,突然间,漫天白雪,白色冥钱差些将我掩埋其中…… 刺耳诡异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是你!是你拿走了我们的阳寿!是你害死了我们,我们来讨债了,我们要拿走属于我们的东西!” “沈白露,你该还债了!” “身上灵气这么重,等咱们吸干了她的灵气,就能自由了!” “都是你!害得我们冥府不收,人间不留!你是罪人,是罪人——” “你这个杀人凶手,不弄死你,我们死不瞑目啊!” 黑影子越靠越近,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我的眼前,那一张张干瘪的脸,眼珠子掉了出来,鼻头还流着令人作呕的黑色脓液,陡然伸出已成白骨的一双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感到窒息,终于,恐惧感也一丝丝浮上心头,渗入全身。 我想逃,却全身根本动弹不得,耳鸣欲裂,视线也愈发模糊。 一双露骨沾血的手捉住了我的脚踝,一个血盆大口啃上了我的胳膊,身上的黄裙子被它撕开,胸口猛地剧烈一疼,像树杈子穿破了皮肉,缠住了我身体里的那颗怦怦乱跳的心。 疼,满脑子都充斥着疼,灼热的血液顺着唇角流出来,耳朵被谁用力往外拽,眼睛也被一团黑东西蒙了上,我清楚的听见,风声鸦唳里,自己的胳膊咯噔一声,被那东西掰断了。 像虫子在啃噬着腿上的肉,锋利的指甲猛地从我大腿上一爪子划下去,疼的我顿时脑中一片空白。 心被人捏了住,呼吸都是巨疼的,脖子上的禁锢勒的我根本喘不过来气,相比于呼吸不过来的痛苦,肢体其他地方的疼痛简直不值一提。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身体被这些东西折磨的支离破碎,头疼欲裂,胸口闷挤,缺氧的难受感直冲大脑,想哭,哭不出来,想动,也动不了。 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离死,只隔了一厘米的距离。 我本以为自己要完蛋了,但漫天雪白飘落里,我忽然又透过朦胧黑暗见到了一束金光划破天际,径直朝我这边落了过来…… 金光落地化成了一道衣袂飘飘的人影,那人一抬手,金色的光芒顿时震飞了那些趴在我身上啃噬我全身血肉的鬼物。 腰上的树枝顷刻化成了灰烬,我的三魂七魄终于归了位,没了树枝的捆绑,强烈的恐惧感一瞬间袭上心头,于整个大脑里迸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下去眼泪,踉踉跄跄,连滚带爬的奔向那个救星的。 扑向他的过程很艰难,我咬破了舌头,一次次跌倒又爬起,爬起又跌倒。 顾不上身体外已经被撕烂的黄裙子,直觉告诉我,现在只有他才能救我。 脑中一片混沌中,我终于抓到了他冰凉的手指。 我摔到了他的脚下,衣衫凌乱,很是狼狈。 我抠着他的手指,害怕的,终于能哭出声了:“救我、救救我。” 他金眸深邃,垂眼直勾勾的凝视着我,眼底流光四溢,恍若要生生摄去我的三缕魂。 墨发飞扬,龙冠高束,玄袍上滚着庄严的龙纹,风撕扯着他的一身沉沉长衣袍,宽大的袖摆拂过我的眼,他逆光而立,尊贵的仿佛是这幽冥天地间俯瞰众生,威仪仅有的王…… 上扬的剑眉,金瞳凤眼,高鼻薄唇,面无表情迎风而立的姿态,分明就是那古画中的美男子。 古画有灵,原来古画里面藏着的人,是他。 冰凉且骨节分明的大手也顺势攥住了我的手,如同拎小鸡一般,将我直接从地上提溜了起来。 强健有力的手臂环在了我的腰上,一个振袖,踮脚就带我飞了起来—— 他到底是神,还是鬼? 现在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我的梦,还是现实? 我不晓得自己窝在他怀中多久才被他带到原来的房间放下来的,迷迷糊糊中,他把我撂在了电灯底下,瞥了眼床上昏迷的女孩,与我冷着声道:“快回到你自己的身体里!回去了,就不会很疼了。” 我依依不舍的转身,看着他那画一般的眉眼,哑着嗓子问他:“你是谁?” 他极为不屑的睨了我一眼,没回答。 我又问:“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他有些不耐烦,但想了想,还是盛气凌人的回了我一句:“我们不是每天都见面吗?” 我不由自主的拉住了他的手:“你是画里的人,对不对?” “你该回去了。”他嗓音平平,没有起伏。 我听出了他话音里满满的嫌弃,苦着脸低头:“那你送我回去。” “身体就在这,还要本帝如何送你?”他更嫌弃了。 我委屈嘟囔:“我害怕嘛!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尸体……” “你还没死!” “可、我,我害怕嘛!”我吓得快哭出来了,我就算再笨,也能猜出来眼前这具身体就是我的肉身,而我现在的状态——实打实的魂魄离体! 他对于我的胡搅蛮缠表示很不痛快,可耐不住我这可怜兮兮的眼神一直折磨他,想了很久,才拿我没办法的同意下来:“你往前走,本帝就跟在你身后,不用害怕,那是你自己的身体。” 我听话的点点头,按着他的说法,一步步走到木床前。 “躺下去。”他命令。 我乖乖照做,看了眼站在床头的他,这才放心的回到自己身体里,与自己的身体合二为一。 “真是个笨丫头!本帝从未见过如此胆小的女人。你们这些人,以后少在她眼前现身了,免得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打扰本帝清修!” 他转身要走。 我陡然睁开眼,一把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真的是你!” 画中人! —— 第8章 鬼帝 说起来旁人可能不信,我供养了八年的那幅画,里面竟然真的有灵! 彼时我蜷缩着身子坐在床里侧,他就长身玉立在我床头,一脸高深莫测。 而他身后一左一右站着的,是刚涮完火锅回来的小道士与红衣小女孩。 小道士还在咕叽咕叽啃着玉米,红衣小女孩怯怯抓着男人的衣角,往男人身后藏了些,时不时还伸长脖子多看我几眼。 我手忙脚乱的摸出了枕头下的那把桃木剑,身子直哆嗦的抓着桃木剑柄,剑尖对着床头那几个人……啊不对,是鬼! “老老老、老实交代,你你你们、到底是谁!” 我在这边吓得浑身冒冷汗,那三鬼却是满脸黑线,不想搭理我。 我感受到了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抓着剑柄鼓起勇气高喊一声:“我有桃木剑!你们再吓唬我,不让我安生,我就和你们、和你们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啃玉米的小道士奶声奶气的昂头,一张惨白的小脸顿时七窍流血:“是酱紫的同归于尽吗?” 我的脑中轰隆隆隆一声—— 如遭晴天霹雳! “啊——”我奉还一招河东狮吼,吓得小道士手上玉米差点没捧稳。 见我没出息的又被吓哭了,身着玄色龙袍的男人无奈的走到木茶桌前,背对着我坐下,手指一挑,热水壶自动飞起来,给他在竹筒杯子里倒满一杯白开水。 好看的恍若是件艺术品一样的男人慢条斯理的端起竹筒杯子,举止优雅,嗓音低沉,却十分悦耳。 “八年前,你将本帝从外面捡回来,你爹、咳,你爸,他同本帝做了交易,他把你家的传家宝青龙龙珠献给了本帝,求本帝护你三十年。 这八年来,你每天都供奉本帝香火,本帝深感尔之诚意,故才屡次出手相救。要不然你以为你这招鬼的体质,在省城能安然无恙度过这几年吗?” “我爸、和你做了交易?”我呛住,突然明白了爸的良苦用心。 怪不得他生前一直嘱咐我,要好好供奉这画上的神仙呢,原来是早就给我选好了后路。 果然还是我爸疼我……突然有点想他了。 眼角湿润了起来,我抬眼,看着他的背影询问他:“那我以前,怎么没看你出来过?八年啊!你都被挂在墙上八年了!你到底是鬼是神啊!” 他扶额好整以暇的回答:“本帝、算鬼,也算是神。” “又是鬼又是神的,那你肯定也是鬼了……那我岂不是养了八年的小鬼!”我顿时心绞痛! 小道士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果断纠正道:“嗳!可不能这么说,白哥哥不是小鬼,白哥哥是大鬼!白哥哥可厉害了,在酆都城有一堆小弟!” 他脸上这血不擦还好,一擦,满脸都血肉模糊了。 我头皮一麻简直没眼看,“等等等等!你别和我说话,我看见你心脏病都要犯了!你脸上的血……能不能擦干净?” 小道士顿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哦!那你等等,我换个头再回来!” 我:“……??!” 小道士噔噔噔的踩在地板上,一晃眼就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 留下来的红衣小女孩见状也整了整自己的仪态,拍拍裙子,擦了把脸,露出一张不太吓人,可依旧惨白的俏丽小脸。 那男人坐在茶桌前自在的喝着茶,我望着他的背影,“你还没回答我第二个问题呢,你以前,怎么没出来过?” 他慢悠悠的答道:“本帝被封在了画里,法力有限,之前都没法出来。” 之前没法出来,现在倒是有法子了…… 心里的话我没说出来,但他好像能听见我的心声,兀自幽幽道:“你出车祸的时候,血染湿了画,把画上的封印破了,所以我才能自由出入画卷。” 我的血,把画上封印破了?封印是什么? “封印是种禁锢,属于道家法术,能把人或灵魂元神困在一个空间里,让他出不来,千年万年,封印不破,他就只能永远待在里面。” 那这样说,我还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你的确是本帝的恩人,一次救了本帝,一次放了本帝。所以本帝也会履行承诺,护你三十年。二十二年后,本帝自会离开你,与你恩断义绝。” 我蓦然回神,悚然一颤:“你你你、能知道我在想……” 话没说完,他先打断道:“能。本帝的修为虽然只恢复了三成,但是应付你这个小小凡人,还是绰绰有余。” 我再次被他震惊住了,哑口无言了很久,望了望墙上挂着的那幅空画,我问他:“你被封印进去,多久了?” 他淡淡答:“不久,区区一千三百年而已。” “一千三百年!”我咂舌不已,掰开手指头算算:“一千三百年许仙和白娘子都双双修成正果了,一千三百年老乌龟都要寿终正寝了,一千三百年……我估计已经连灰都不剩了……” 不太明白的继续问他:“是谁把你封印进去的!你是不是上辈子干什么坏事了?瞧你这打扮……你上辈子不会是个十恶不赦的暴君吧!” 他背影一僵:“本帝、暴君?”不等我答复,他便一本正经道:“没人封印我,我只是在渡劫。” “渡劫?”这个我懂! 我指了指头顶,“渡劫不是被雷劈几千道就成了吗?” 他的背影又一震,闭口安静了一分钟,哐的一声撂下茶杯,喜怒无常的一道光就回到了画里:“同你一个凡人讲这些,讲了也是白讲!本帝要清修了,你保持安静!” “喂!天还没聊完呢,你怎么跑进去了!”我从床上一跃而下,丢下桃木剑就冲到那画像跟前,瞧着画像上那英俊无双的美男子,我小声抱怨道:“你也太没礼貌了些,这里是我家,你怎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看那个小鬼和你简直一模一样!” 画上人眉宇间盛气凌人,金眸摄魂,一派庄严,根本不搭我的话。 我郁闷的沉沉叹了口气,瞧了画中人很久,越瞧,越有种想伸手去摸摸那张脸的冲动。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清风霁月,清隽俊秀的。 怪不得早死,红颜薄命啊! 指尖不由自主的探过去,只差十公分就摸到了,突然男人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回荡了起来:“不许觊觎本帝容颜!” 那男人声音,还有回声…… 我一抖,做贼心虚的收回手,老脸一热,赶紧背过身去死不承认:“谁觊觎你的脸了!自恋狂!” 他:“……” 第9章 攻毒 时至中元节后的第三日,七月十八,村落里才算是暂且平静了下来。 自中元夜那一闹之后,我就再没见到那画中人出来了,要不是此时此刻我肩上还趴了个七八岁大的道士小鬼,我怕是真会将那晚上发生的事情都当成一场梦…… “都说这钟楼里,藏了一个红衣女人,这红衣女人生前本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因为新婚当夜丈夫失足落下阁楼摔死了,喜事变白事,所以她这个新少奶奶便被夫家视为丧门星、克夫命。 少爷停灵三日后由家丁抬去了祖坟埋葬,女人的夫家借着让她扶灵送葬的幌子,将她也给骗去了祖坟。 结果少爷的棺刚落土坑,她夫家婆婆便下令,让人强行绑住了她,家奴把少爷的棺木重新打开,她婆婆亲手将她一把推进了棺材。” “所以她是被……活葬的?” “对啊活葬!被人钉在棺材里,活活闷死的!” 平板里诡异的老婆婆嗓音,夜风呼啸的渗人音效,以及那一张缓缓顺着双目流血的干瘪容颜,每一幕,都在强烈充斥着人的全身感官…… 倏然,烛火被风吹灭,一束刺目明光投在了老婆婆的脸上,猎猎风声将阴森恐怖的氛围烘托到了极致,老婆婆猛地一抬头,随着刺耳一声锣响,入目竟是满脸的血肉模糊—— “啊——” 由于电影拍的过于血腥以及恐怖,以至于趴在我肩上看了半个小时的这名鬼中真货竟然也被这一幕给吓得哭爹喊娘,顿时撒脚丫子满屋乱跑撞墙头了起来。 “救命啊救命啊!鬼啊——娘啊有鬼,那里面有鬼!白哥哥小蝴蝶,救我啊——” 原本的恐怖氛围被他这一搅合,全没了。 我一脸懵的坐在小茶桌前,端着平板,颇为尴尬的瞧着这一幕。 他是鬼吗? 他是真鬼吗? 现在这年头的鬼都这么不禁吓么? 鬼看鬼片却被鬼片吓到,真是……奇迹啊! 电影里的人物也在配合着小家伙嚎啕大喊呼救,我无奈揉了揉眉心,啪的一声将平板电脑合上。 刺耳的女人惊呼声戛然而止,徒留小家伙一鬼撅着屁股藏在香案台下抱头打颤:“太吓人了,太吓人了!鬼啊,鬼怎么这么可怕!太上老祖保佑,急急如律令,消除世间一切罪厄,太上老祖保佑……” 我黑下脸,单手托住腮帮子,歪头不解问他:“你怕什么!你自个儿不也是鬼么?你们鬼的胆子都这么小吗?” 原本我看鬼片只是为了给自己长胆,想着在这种恶劣情况下,我必须得想法子让自己适应眼下的生活,而能让自己不再怕鬼的唯一法子……应该就是以毒攻毒了! 但我万万没想到,我这招以毒攻毒没攻着我自个儿,反而攻着这个小鬼头了。 然我更没想到的是,这小鬼头竟然也怕鬼! 丢人呐! 小家伙噗通一声坐进香案的桌底下,背靠着木墙,一张可爱小脸被吓白了好几个度,双臂抱膝浑身发抖的没出息道:“我才不胆小呢!是你那电影太吓人了!娘啊,比我死的还惨……你以后能不能看点有内涵的东西!这玩意儿看多了你不做噩梦吗?” “自从遇见你们,我都做了无数次噩梦了!”我颓废的趴在桌子上,盯着正对面那堵墙上的画像轻轻嘀咕道:“现在你终于体会到我以前被你们吓唬的时候,是多么痛苦了吧! 不过,你们最近变正常以后,我终于觉得好多了,至少看见你们的时候,后背不冒冷汗了!” 小家伙鼓腮闷闷不乐:“那还不是因为白哥哥不许我们再以那种模样出现吓唬到你嘛!而且这原本就是我们的原来样子,只是以前你见到的我们……是我们的死状,故此略微有些渗人。” 我一哆嗦:“死状?我之前见到的你,满脸都是血,那你生前是、怎么挂掉的?” 提及这一点,小家伙惆怅了起来:“哎——说来话长。我本是两百年前逍遥山不枝道长的关门弟子,我们逍遥门的徒弟们都以降妖除魔,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 有一年山下狼妖作怪,吸食了百十名无辜村民的精元,我门大道尊便下令,遣了我师父和三师叔那两支道家弟子下山前去捉妖,可是那狼妖实在太厉害了,我们师兄弟六个头次与他交手,就齐齐败下阵来了!” 我摸摸下巴揣摩着:“所以,你是被妖怪给打死的?那你算是死的功德无量啊!” 小家伙抽了抽唇角,尴尬纠正道:“不是。我是在与师兄弟们一起商量第二次围攻狼妖的时候,和五师兄抢馅饼吃,被他失手从山崖上推下去的……” “……”得,这种死法真是让功德无量瞬间变成了一文不值。 许是看出了我对他的嫌弃,他不甘心的又出声辩解:“老子虽然死的不大光荣,但是老子生前也是个英雄,老子以前还为山下百姓捉过好几次鬼呢!可不是老子吹,老子活着的时候,方圆百里的鬼怪听见老子的名号,都要浑身抖三抖!” 我惋惜的摇头:“啧,可怜啊,捉鬼的现在自己变成鬼了,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啊!” “我、我……”小家伙有些语塞,似被挑起了伤心事,一脸的沮丧颓废。“呵女人,你又能比我好到什么地方……要不是白哥哥这几年一直在暗中保护你,你早就死了几百次了!白哥哥为了你都不晓得自损多少元气了。说到底,你我不过半斤八两,谁也笑话不着谁。” “白哥哥?”我挑眉,是那画中人么? 也是啊,师父曾经说过,我打小就是个招鬼的体质。只是幼年时期幸得神明庇佑,体内那股子勾鬼的力量才会被暂且压制,又加上被神力遮住了天眼,因此十八岁之前我的双眼眼神都不大好,从未看见过那些渗人的灵物。 起初我还以为自己是娘胎带出来的遗传性近视眼,后来经师父一点拨,才知道那是上天在庇佑我,在我眼前蒙了一道黑纱,这才令我视物有阻,但也隔绝了那些脏东西再入我视线。 而神灵对于孩童的庇佑,仅限于未成年十八岁以前,且会在孩童过完十二岁生辰后,庇护之力也会随着孩童的长大,开始渐渐减弱。 这也是为什么我从十三岁开始,身边便怪事频频,刚过完十八岁生日,安顿好父母的丧事,就有了一双能通阴的阴阳眼的原因…… 这几年在省城市区的确太平了很多,除了一些特殊的日子以外,我当真极少再见到那些不干净的鬼物。原先我只以为是市区人气旺,压住了那些东西,那些东西在热闹的地方生存不下去,这才让我偷的几年安稳。 小家伙今天这一说,我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几年的安稳都是这位画中人给我的。 他倒是信守承诺,只不过……我家什么时候有的青龙龙珠?我怎么不知道? 我爸怎么从来都没和我说过咱家还有传家宝? 龙珠这玩意,集齐七个能召唤神龙许愿吗? 我装了一脑子的糊涂酱,一个问题没琢磨透,另一个问题又接憧而来了。 小家伙平复了心情后才从供奉画像的香案底下钻出来,拍拍身上的灰青色道袍,一本正经的指教我:“白哥哥就是你供奉了八年的画中人!你竟然到现在还不知道白哥哥的名字。” 第10章 送亲 我摊手委屈道:“我从始至终就只见过他一次。而那仅有的一次,他也才只和我说了几句话!我都还没来得及问名字呢,他就先一溜烟的躲回画里了,这一躲,都三天了,还不打算出来……你说他是不是已经在墙上挂习惯了,所以都不喜欢落地的感觉了?” “你不懂,这叫清修。”小家伙屁颠的跑回来,深呼一口气,再气沉丹田,“白哥哥在渡劫,渡劫期间他需要静心休养,这样才能积攒实力,等待生死大劫真正来临的时候,才能够有与之殊死一搏的力量。” 我双手捧住下巴,摇摇头长叹一口气:“原来如此。人家渡劫都是遭雷劈,他渡劫却是要被挂在墙上供人瞻仰,看来渡劫这种事也是因人制宜的。” “供人瞻仰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瞻仰的,旁人想供还没那个福气呢。”小家伙从我面前摸走一根香蕉,边吃边含糊不清道:“你和白哥哥走了以后,这村子里安静了大约有半年,后来就莫名其妙来了许多孤魂野鬼。 不过你放心,那些小鬼大多没什么坏心思,他们只不过是想有个安身之处罢了,这地方阴气重,比较适合咱们这种无主孤魂久居。而且这地方不止有鬼物,好些小妖怪也在后面那座大山里藏着。等时间久一点,你就能瞧见他们了。” 我浑身打了个寒颤,“咦,算了算了,我宁愿这辈子都瞧不见他们!” “你不想见到他们,可他们却想见到你呢,你以为那些妖物鬼物会心甘情愿的放过你这个香饽饽?” “想见到我?对了,中元节那天晚上,他们为什么要说我是杀人凶手,还说要找我讨债?我想不明白,你知不知……” 连让我说完话的机会都不给,房间外忽然又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 我哽住嗓音没说下去,眼前那啃香蕉的小家伙也一晃眼就消失不见了。 现在这大中午十二点的,谁会来我家敲门? 我出了卧房下了木楼,小跑着赶去大门口,门闩一拉,大门一敞开,外面站着的正是村长他老伴儿。 “顾大娘。” 村长老伴儿端了一篮子栗子,笑吟吟的站在大门口冲我和蔼点头:“哎,小白露啊,来,这是今天新从板栗园子里摘下来的栗子,我瞧着这次的栗子个大饱满,想着反正自家也吃不了这么多,不如给你送一点来,你一个姑娘在家住着,闲着无聊的时候可以剥点尝尝,好打发时间。” 篮子塞进了我的怀中,我抱住那篮栗子不好意思的皱眉昂头看她:“顾大娘你实在是对我太好了,这么多栗子我也吃不完啊……” 我打小就与村长老伴儿顾大娘亲,她也是村里为数不多愿意疼爱我的人,我爸还在世的时候,村长夫妇与我爸妈最是谈的来,我爸妈相继离世后,这村里愿意真心待我的,也就只有村长陶大叔与村长夫人顾大娘了。 以前我在家,她也没少送东西给我吃,春天送蔬菜,夏天送桃子,秋天送板栗,冬天就给我送红薯…… 原本这次送我栗子该是正常现象的,可、视线往下,落在她那双沾满湿泥的绣花鞋子上,我的心就没缘由的狠狠一揪。 “哎呦,都是邻居同村,我作为村长家属照顾照顾你,也是应该的。你这孩子打小就懂事,大娘也是真心喜欢你的很,这栗子就收下,吃不完的储起来,这东西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坏,可以放很长一段时间呢!” 拉过我的手,冰冷的手指握在我的手背上,激的我陡然浑身一个激灵…… “再说大娘这次来找你,也是有件事,有求于你。”顾大娘脸上的笑僵硬了些许,望向我的目光,苍凉中裹着祈求。“小白露啊,大娘的闺女过两天就要出嫁了,所以大娘想请你……” 她欲言又止。 我抿了抿唇,心情沉重的也握住了她的手:“大娘想让我怎么做?” 顾大娘顿了顿,慈眉善目的温柔出口:“替大娘,去送亲。” “送亲?”我怔住,呆了好半天才不敢相信的反问了一遍:“你让我去送亲?可我……”我是不祥之人啊,从小到大别说是被人找去送亲了,就是喜宴都没参加过一次。 “按照咱们这的习俗,新人出嫁,送亲的姑娘必须是有福的人。你看你,学业有成,事业近几年也步步高升,这不就是有福之人吗?”顾大娘坚持道。 我仍是纠结的很:“但是习俗里有福之人,是指父母健在,儿女双全。我一没父母,二没结婚,没有子女……” 她却执意打断我:“那都是虚的,总之白露啊,你就当帮大娘这一回……大娘平时对你不薄,这回请你去给大娘闺女送亲这种小事,你应该不会不答应吧。小白露啊,大娘生平没求过你什么事,就这一件,你就答应了吧!” 听她言辞恳切,我也不好再拒绝,握紧她那只冰凉透骨的大手,我低头低吟:“那、好吧,只要大娘不嫌弃我晦气就好。我也是头一次给人送亲,好多规矩都不知道。” “这是送亲的喜娘衣裳,我会和老伴说好,让他提前一天来接你。送亲流程什么的,到时候我会教你。”不知从哪捧出了一件红色的喜服,她把喜服搁在我怀中的板栗篮子里,再次抓住我的手,目光凄凉的叮嘱:“到时候一定要去啊,在大娘和你陶叔的眼里,只有你才是送亲的最合适人选。白露啊,别忘了。” 我瞧了眼怀中的喜服,重重点头,踟蹰着道:“那,我等你们的消息。” “好,好。”顾大娘开心的展露笑颜。 只是我低头一晃神的功夫,再抬眼,门口已经空无一人了。 “走的这么快吗?”我捧着栗子和一件大红的喜服失落回头,慢悠悠的往正厅里走去。 小道士和红衣小女孩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刚迈进正厅,两双小手就从我的身后伸了出来,抓住了我的裙子,统一战线的不许我再往前走。 “白露姐姐你真的答应她,要去给她闺女送亲了?” “她都不是人了,你不是最怕鬼了吗?” “她家的浑水可不是很好蹚的!贫道劝你好自为之!” 第11章 画中人 我被两个小家伙拽的走不动路了,无计可施的把板栗篮子往旁边的茶几上一放,心情很不好的叹息道:“她来找我,肯定是想让我帮她圆了最后一个心愿。她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明明前几天还在这照顾我,怎么四五天的功夫,就出事了呢。” 小道士奶凶奶凶的扯着我衣裳警告我:“跟在她闺女身边的那个女鬼可比我们还凶几百倍!那个女鬼不想让她闺女出嫁,都已经暗中搞黄她不少桩亲事了。你要是敢横插一脚坏她好事,她肯定会把你生吞活剥了!” 红裙小姑娘也奶声奶气的附和着:“对啊姐姐,你三思啊!那个小姐姐太厉害了,连我和道士哥哥都不是她的对手!” 我有些无语:“哎呀你们想哪去了!我就是去送亲而已,又不是去抓鬼的。既然是她的心愿,那我就只管去一趟,婚能不能结成就不是我能管的事情了。去给她闺女当喜娘是我答应她的事,我只要信守承诺就行了,别的我想管也没那个胆子啊!” 听我这样说了,两个小家伙这才松了口气,齐齐撒手放开了我的裙子。 “唔你要是只去当喜娘,那就只需要保护好自己,随时随地准备着逃跑就行了!反正她家的事情你不能插手。白哥哥现在修为只恢复了两三成,封印刚破他还不能频繁离开画卷,你要是逞能惹到那个凶八婆了,到时候可没人去救你!” 小道士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晃着两条小短腿捧脸惆怅。 红衣小姑娘则是新奇的去翻弄那件喜娘的红衣裙,“好漂亮的裙子。上面还有凤凰!” 我歪头将视线落到她那边:“我们这边还保留着几百年前古代的风俗,哪家的闺女结婚,都需要有福的女人过去送亲,送亲穿的喜服和新娘喜服差不多,样式也是古代的。你喜欢?喜欢的话我过几天干完这桩事,把它改小一点送给你。” 小丫头看起来的确很喜欢这件红衣裙,听我这样说了,兴奋的连连点头:“好!谢谢白露姐。” “不客气!”我大度的摆摆手,本打算现在就去厨房烧火把这一篮子板栗给炒了来着,但是没想到,隔了快十天了,远在两三百里之外的那个渣男竟然会主动打电话给我…… 我拿着手机离开了院子,刻意找了个清净的地方接了他的电话。 如我所料,他一开腔,句句离不开一个情真意切。 “露露,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和她只是同事关系,是她先约我的,我也没想到那天正好被你撞见了!” “露露,你出事以后我很担心,我给你打了几百个电话你都在关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和你说分手只是我气急了,口不择言,露露你现在在老家吗?过几天我就回去找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发誓,我和她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一连串的真情解释求原谅,凑一起真可以出一本渣男语录了! 听他卖力的浪费了十几分钟口水后,我才慢吞吞的开口:“分手是你主动提出来的,现在才来求原谅,是不是太晚了些?” “陆清明,我们已经认识不少年了,你以为有些事我真的不知道吗?我可以为了你装聋作哑,但这并不代表我傻。” “好好去和你的上司千金处对象吧,人家可不像我,能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一次又一次的降低底线!” 咬牙说完最后几个字,我果断的把电话挂断了。 虽然心里其实还是放不下他,可事情走到这一步,谁先回头,谁就输了。 他是我的初恋,也是我曾以为的,人生中的唯一一缕光。 可事实却证明,光不会永远只照耀在一个人的身上,因为光本来就是这世上最博爱的存在! 打完电话,心情更是不好了,我无聊的抬脚将一颗小石子踢进了水池子里。 石子砸进水面,竟然没有水花。 我好奇的又踢了一颗进去,可这次,还是没有水花…… 石头掉进去,就好像坠入了无底深渊。 我觉得奇怪,于是便在好奇心作祟的趋势下,一步一步走近了水边…… 水里一团黑漆漆的,水面泛着正午的太阳光,却倒映不出来岸上的一草一木、一抹人影。 突然—— 水面噗通一声,伸出了一双浮肿的男人胳膊,惨白且肿粗成两倍的手指头猛地一把抓住了我的两只脚踝,用力一拉,顷刻间就要把我拖进水里…… “啊——” 惊叫声破口而出。 可就在河水将要没过我的腰时,另一股力量蓦然缠上了我的上半身,也是一个用力往回收,我被那股力量霸道的拔出了水面…… 虽然水里那双手根本不足以与这股陌生力量抗衡,可两拨力量相对峙时,我还是难免被当成猎物误伤到。 捆在上半身的银光拔我出水面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自己的脚踝被尖锐的指甲尖生生划破了好几层皮,刺骨的痛感涌斥着灵台,差些将我的眼泪都给逼了出来。 身体控制不住的往岸边飞过去,仅片刻的功夫,便撞进了一个染满淡淡莲花香的浅温怀抱—— 男人有力的手臂缠在了我的腰肢上,带着我旋身一转,退至岸边一棵垂柳老树下。 脑袋因为他这一转而有些晕乎沉重,我伏在他怀中愣了几秒才僵硬的昂头,诧异的抬眼望向这名救我于水火的恩人…… 棱角分明的面廓,如墨上扬的剑眉,泛着神圣金泽的深邃瞳孔,鼻梁高挺,薄唇轻抿,额角两缕青丝轻垂脸颊两侧,风扬起,格外的洒脱飒爽。 青丝用金冠高束,冠上双龙盘踞,肩头墨发如瀑倾泻背后,一袭滚了金龙纹样的玄衣高贵绝尘,风入广袖,掀起重重玄青衣色。 分明是副古人的打扮,可眉宇间的英气,风姿上的卓越,却是古往今来,无人堪比。 此时此刻,我用尽毕生积累的辞藻,也只能想到一个词来形容他,那便是—— 惊为天人! 眉眼如画,深目含星,龙章凤姿,清隽霁月。 画中人是眼前人,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比画,还绝美。 第12章 尸毒 就他这张俊到男默女泪的脸,我敢打赌天底下就没女人能忍住见到他不犯花痴! 连我这个向来最有分寸、最知守本分的人都不禁想要多看他几眼。 以前他被挂在墙上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这张脸美的惨绝人寰,现在他出来了,我才发现这大活人比之画中人,真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许是感受到我凝望他的目光过于灼热了,他下意识低头,金眸迎上我的视线,墨眉微拢,眼神里颇有些不悦。 冷冷清清的启唇低语:“本帝脸上有花?你看的这般入迷,还说没有觊觎本帝的面容?” 妈呀…… 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这种人才做鬼可真是委屈了啊!天妒红颜啊! 那人与我对视的眼神渐渐黯沉了下来,突然抬起一只冰凉的大手,食指的指腹轻轻搭在了我的唇角…… 体肤相碰,我的小心脏啊,差些就要跳出来了! 他这是,在干嘛?他摸我嘴角干嘛?莫不是想占我便宜? 脸一瞬间就烫了起来,我受宠若惊的呆在他怀里,全身上下紧绷着,完全不敢乱动啊! 我怔怔的呆瞧着他,瞧着他注视我嘴角的眼神由清冷转为意味不明,再由意味不明转为嫌弃…… 半分钟后,他极度嫌弃的拧紧眉头,抬起手指一脸阴沉:“你流口水了。” “我、咳咳咳。”我差点没被他的话给呛死,脸上的感觉犹如火烤,自觉丢人的赶紧推开他的怀抱,连连踉跄后退了五六步,心虚用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我没有我没有,你看错了!” 这种事情就算被人逮个正着,也得死不承认! 好在这位鬼大人也不是斤斤计较的直男,知道我现在很尴尬,就没有再把这个话题争论下去。 一拂广袖,金眸深沉的望向面前那片恢复平静的水塘子,威严肃穆的再开口下令:“不想死就安分点!这丫头是本帝的人,以后见到她躲远点。再有下次,本帝定让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话说完,平静的水面上咕咚咕咚冒出了两个大水泡,水面忽然掀起一阵风,风过,水里终于渐渐有了柳树花石的影子。 我见状暗暗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被水浸湿的过膝长裙,瞧见两只脚踝都破皮流血了,又一瘸一拐的找了个大石头坐上去,用手指轻轻擦拭伤口的血。 “嘶……”手指沾上伤处,又是挠心的疼,我倒抽一口冷气,抹掉脚背上的脏血后,才发现脚踝伤得太严重,血一个劲的在流,还是得先想法子止血才是。 抓住自己的裙角,我正要用力,头顶上的声音却蓦然响起:“你要干什么?” 我顿住手上的动作,愣了几秒后头也不抬的回话:“撕布条包扎啊,现在这地方又没有什么止血药,我先把伤口包扎好,等回家了再找药处理伤口。” “你以为这是普通的伤口?你沾染上了尸毒,要是不即刻处理,用不了几个时辰,你就会伤口溃烂而死。” “有那么严重吗?不就是被划伤了而已嘛,你可别吓我。”我有些慌了,忍不住的昂头询问他,他肃色言正道:“你若不信,就试试。不过本帝可要提前提醒你,耽搁久了,尸毒蔓延到你的整条腿了,你就只能截肢保命了。” “截肢!”我犹遭晴天霹雳,吓得差点原地跳起来,猛地站起身,我举着一双被血染红的手,害怕的抖着声向他求救:“鬼、鬼大人、啊不,白大人、白、白哥哥!你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呢!我不知道这点小伤会这么严重,我不想截肢,我不想变残废,我还年轻,我才二十五岁,我的人生还那么长……我不想变成残疾人呜呜呜……” 说到最后,我都已经被吓出了两行清泪了。 他垂眸睨了眼我那双无处安放的染血双手,表情略无奈,缓了缓,竟然蹲下了尊贵无双的龙躯,开口吩咐:“坐下来。” “哦。”我殷切的赶紧坐回石头上。 刚坐下身,脚踝就被男人的大手给握了住,“可能会很疼,你且忍忍,我给你逼毒。” “嗯好……啊疼——” 痛意来的太快,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前一秒伤口处还是凉凉的有些许舒服,后一秒就剧痛无比,他用力太大,似要将我的脚踝骨给捏碎成几千块碎渣。 还好一双脚踝他是选择一个一个来,并没有两手齐下,要是双手一同发功,我这双腿不得立马残废了! 脚踝上的痛感牵引着全身感官,疼痛感仿佛要填满身体上下的每个毛孔,我的脑子空白了很久,紧绷的身体一动不敢动,后背一道烫意扫过,接着便是豆大的汗珠子顺着脊背一粒一粒往下坠,又痒又难受。 不知道这一回疼究竟是怎么熬下来的,当他抬起我的另一只脚,遽然一阵强烈痛感再次冲击神识时,我竟鬼使神差的、不由自主的,一把抱住了面前人的脖子…… 他手上动作一顿,脚踝上的痛感随之缓和了那么两三分。 我感觉到他的脖子是僵硬的,背也是挺直的,喘息的热意扑在了他的脖子上,竟将他耳根处染上了三分红意。 “疼,你慢点。”我哑着声用着祈求的语气和他说话,脚上实在太疼了,我根本顾不上再想别的问题。 突然发现搂住他以后身上好像舒服了很多,尤其是那浅浅的莲花香,吸入肺腑,格外神清气爽…… 大抵是把他吓到了,又或许是像他这种古人很难接受与异性肢体相碰,因此他在怔了四五分钟后,再说话时的语气很是冰冷刺骨:“松开。你这样,本帝如何给你驱毒?” “可是太疼了,我觉得搂着你、就不那么疼了。” 现在撒手?做梦呢,这莲花香味我还没闻够呢!至少要让我先缓缓疼再说吧! 果然不是凡人,连体香都这么特别有奇效。 他又安静了一分钟,“截肢还是松开,自己选一个。” “截肢……”我抖了抖唇角,面部忍不住抽搐。 好你赢了!我记住你了! 乖乖松开他的脖子,我皱紧眉头表情痛苦的坐好身子,“那你、你别那么用力啊,你轻点我怕疼、啊——” …… 第13章 仙衣 我觉得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应该是我此生叫的最凄惨的一次了。 这个狠毒的男人,他一定是在蓄意报复! 帮我逼完尸毒以后,他看在我满脚是血不能走路的份上,勉强还算有人性的一袖子带我从河岸边瞬间转移回了老房子。 换掉了被水染湿被血弄脏的旧裙子,我刚要从衣柜里挑一件白裙子穿上,小小的红衣女孩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的背后,清亮的嗓音乖巧道:“白露姐,你快换上这件裙子!” 我闻声扭头,正见到红裙子小女孩捧着一件淡红绣桃花的衣裳站在木桌前,满眼期待的瞧着我。 手里的白裙子又挂回了柜子里,我惊讶的走过去,伸手摸摸衣裳的料子,落眼于衣领处的艳丽桃花上,“刺绣啊!纯手工的刺绣,绣成这样,应该价格不菲吧!这料子这么丝滑,放在品牌店里,没个几万块肯定是拿不下来的……太高级了,太贵气了。就是这款式,怎么感觉有些老,像是以前的衣服。” 穿上这衣服虽然与现在大城市的画风格格不入,但是与这一屋子上了年纪堪比古董的灵物站在一起,嗯……还真能融为一体! 小女孩咧嘴一笑:“嘿嘿,白露姐真有眼光!这衣服就是五百年前的款式,是道士哥哥以前花了很多钱从一个郡主姐姐那里买来的。不过这衣服款式简单,你现在穿也不会显得太老气太怪异。道士哥哥说要谢谢你的招待之恩,所以今儿特意把这件衣服找了出来送给你!” “五百年前的款式,郡主?皇家衣服啊!”我新奇的把衣服提了起来,照着自己身上比了比,大小好像还真合适!“我以前写毕业论文的时候还特意查了很多关于从前古人衣物形制的资料,当时在网上与书本上看都已经让我惊叹不已了,没想到我这辈子竟然有机会自己拥有一件!” “那白露姐是真的很喜欢了!白哥哥算的可真准,他好厉害!”小女孩眼里的光亮晶晶的。 我听不懂了,拎着衣服不明所以:“嗯?他干什么了,你为什么突然夸他?” 小女孩笑嘻嘻的回答:“刚刚道士哥哥担心你会不会嫌这裙子太花了,不喜欢这个礼物,可白哥哥却说白露姐你一直都喜欢花里胡哨的,这裙子一定很对你胃口!看白露姐这么开心,肯定是白哥哥说准了!” “……”我瞬间对这裙子没什么欲望了。 这个狠心绝情无理取闹无情无义的男人,他就不能说我点好听的么! 但是吧,看在这裙子这么精致好看,看在这是小道士的一片心意的份上,我还是勉为其难的……换上吧。 扬手把裙子丢在了木床上,我推着小丫头出房门:“你啊先去外面等我,我换衣服呢!等我换好了就出去给你瞧。” 小丫头鼓鼓腮,不情不愿的被我推着迈出了门槛:“哦,那白露姐你快点啊!我们都着急看呢。” “知道啦。”我顺手将两扇房门哐的一合,把小丫头挡在了门外。 视线落回墙上挂着的那副空白画卷上,我忽然想起来……以前我换衣服的时候,他是不是都看见了?! 心里有些发毛,但仔细揣摩一阵,直觉却告诉我,他并不是什么下流无耻之人。 其实也对,他可是一位被封进画中一千多年的古人。古人素来不是最为讲究什么男女大防的么?说不准他进了画里就开始打瞌睡了,什么都没看见呢! 反正我都供养了他这么多年了,对于他,我该是一百二十个放心才对。 慢吞吞的走到木床前,把身上的睡衣换下,提起床上的衣物开始一件一件的换上…… 最后一件外衣穿上时,我却对着腰上那两条深红色的绸带犯难了。 系上吧,这都哪条配哪条啊! 不系上吧,这衣服也不能不勒腰带吧。 古人的衣服就是麻烦。 系了五六分钟还没找到头尾,我便随手扯住两边的带子用力系住打了个蝴蝶结。 反正现在的人穿什么也没个讲究,腰带用蝴蝶结,万能的! 前前后后大约花耗了十五分钟才把这件裙子给套上,穿好新衣服,我屁颠的小跑到古铜梳妆镜前张开双臂臭美,这裙子袖口是窄的,裙摆正好到我的后脚跟,不长不短的。 袖口攀着繁琐的古花样绣纹,胸口前绣着零落的桃花,颇显素净,裙摆上是大片的花枝缭绕,繁复的花痕虽是绚烂,可却不显高调。 淡粉色的花瓣将整件裙子都衬的颇具仙气,不得不承认,这古人的审美当真比现在人高出了无数个档次! 其实那位鬼大人说得对,我还真就挺喜欢这个花里胡哨的样子。 对着镜子前后照了两遍,我对这件裙子很是满意。 不过,裙子固然好看,但总觉得穿在我身上少点什么。 凝目注视着镜子又思考了一会儿,对了!想到了。古人的衣裳,也得搭配古人的发型妆容才对! 找到了遗漏之处,我又赶紧拿起桃木梳子重新给自己梳个简单的披肩发。 揽过两股发在脑袋上挽了个丸子髻,找出我曾经在老银铺里买下的那根桃花步摇簪子,簪子往发髻上一插,指尖抚过簪下三片银花瓣坠子,步摇轻晃,别有一番风韵。 这个感觉才对嘛。 给自己画了个淡妆,涂了个桃花色的口红,一通折腾下来,终于有点古时大小姐的样子了。 口红放回抽屉里,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让两个小家伙看看我花费半个小时辛苦整理出来的成果。 欢欢喜喜的出了门,奔下了楼梯直往一楼正厅去。 “小道士小丫头,快看姐姐我穿上这件裙子怎么样!” 由于换上新衣服太过亢奋,我竟然还没看清正厅里都有谁就将这句话脱口而出了…… 而等我的视线捕捉到正厅内那抹高大肃立的背影时,一切都晚了…… 我僵在了门槛里,因为我发现这屋里的气氛很是不大对劲。 两个吊死鬼正跪在那背影的身后瑟瑟发抖,小道士也双手捏着耳朵一脸怕怕的表情。 唯有那个红衣小姑娘没有表现出恐惧的样子,只是茫然的低头绞着手指头。 情况不对头,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计! 我扭头就打算撤退,可…… “白露。”那尊贵的鬼大人突然就出声叫住了我。 我一激灵,吓得条件反射转身就应:“啊?” 完了、嘴快了! 第14章 改命 鬼大人黑着脸转身,金眸摄魂,冷漠的扫了我一眼。 一挥广袖,两只吊死鬼瞬间就化作青烟消失在了房间里。 小道士见状松了口气,鬼大人也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走到了我跟前,清冷的目光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面无表情的缓了许久,方低吟着与我说话:“品味倒还不错。这衣裳,适合你。只是……把衣带系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有意别过脸,面颊出奇的泛了红。 我不解的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腰带,“我衣带系好了啊!这蝴蝶结不好看吗?” 我觉得还挺不错的,虽然看着有些别扭。 他呛住,负袖无语了一会儿,向旁边的两个小家伙吩咐:“去给她把腰带系好。衣衫不整的成何体统!” 小道士挠挠头,一脸为难:“可、这女人的衣服我也没研究过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系……” 小姑娘随之也慌忙摆手:“白哥哥我不会,我才死了三十年,我以前也没穿过这种衣服。” 两小家伙都着急撇清关系,连着退开了八步远。 我清清楚楚的瞧见,那位玄衣墨袍的鬼大人喉结陡然一耸…… 就这样安静了两三分钟,不知那脑子抽筋的小道士究竟怎么想的,竟然朝着他吼了句:“白哥哥你比我们活的都久,这种衣带你明明自己就会系,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去!你自个儿去帮白露姐姐系一下不就行了,反正都同处一室这么多年了,这种小事还避讳些什么。” 此话一出,我愣愣的瞪大了双眼。 鬼大人的眼角亦是抽了又抽。 尴尬了片刻,鬼大人端着架子咳了咳:“本帝有何可避讳的,本帝只是害怕白露会介意……”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男人啊! “不会我不介意,呐,你帮我系!”他都做到这份上了,我自然不能太不懂事。 于是我果断的、体贴的,扯开蝴蝶结就凑到了他身前。 他一回眸,被突然出现的我吓到唇角抽搐。 视线往下,落到我手上搭着的四条带子上时,脸色更是青一阵紫一阵的。 这回他是当真无处逃了,谁让他自己说不避讳的……瞧他如今这副表情,我突然觉得,这位古人还挺好玩的…… 拧眉煎熬的顿了许久,他才终于有了下一步动作。 伸过来的一双修长玉指骨节分明,冰冷的指尖擦过我的手指,从我掌心依次挑过那四条衣带,蹙眉凝眸,深沉认真的给我慢条斯理,从容缓缓的整理衣带,小心翼翼,一步一步的为我系了个复杂且好看的双耳连心结。 “这是千年前的系法,课本上称之为双耳连心结。传闻这种结一般只会用在女子衣物,以及男女成婚时的洞房帘帐上。因为这结起初是一个男人为心爱的妻子系衣带而创造出来的,故此后世也称之为、姻缘结。一结定姻缘,后来好几百年里,也被男子当做定情信物赠人。 现在会打这种古时衣带结的人少之又少,双耳连心结的系法由于过于繁琐,所以时至如今,已经没有人能一分不差的打出这种结了。没想到,我第一次见到的双耳结实物,竟然是出自你手。” 他为我轻系衣带的手并未因此话停下动作,只嗓音平板的反问道:“课本上?你们的师父还教这个?” 我张开双臂任他给我整理衣带,自豪的回答:“那是!我们现在的课本知识面很广的,上至几千年前的远古国,下至现在的技术发展理论,我们都学。而且你忘记了么,我是历史学毕业生,上学的时候就专门研究古文化。 嗳,你说你被封印了一千几百多年,据我所学,一千多年前的这地方,应该是……大禹国吧!” 提及大禹国三字,他终还是有了反应。 手上动作停了下来,他昂头看我,脸上神色意味不明:“你猜,一个人要是知道的太多,会是什么下场?” “啊?” 脑子还没转过弯,我就突然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说不出话了…… “啊、啊啊!”我急了,抓住他的手紧张求救。 这人也忒奇怪了些吧!这可是我们北国的历史!上过大学的人应该都知道吧,天底下知道大禹国的人何止千千万!他为什么要封我的口?我、我不会要哑一辈子吧? 呜呜我不要变成哑巴。 手抓在他的手背上,他眉头紧拧,没有挣扎。 系好尾端的一枚小结,他纵容我捏着他的冰手不放,金眸抬起,面露寒意:“你现在先安静,仔细听本帝说。” 我黑了脸,迫于他的淫威,只能乖乖点头。 “你母亲在世时,可有和你说过,你一生下来就被遗弃在乡下,你的亲生父母什么都没留给你,只是把你的生辰八字写在了你贴身的襁褓里,你的生辰,不是八月,而是七月。你母亲每年都会选在八月初一给你过生日,实际上,你的生日,是七月十五。” 七月十五? 我的生日竟然是在鬼节当天! 虽然以前,我也猜到了我真正的生日是七月份,毕竟我爸妈捡到我的那年白露,就是农历的八月初一。 我爸妈把八月初一作为我的新生日,一定是为了纪念我是在那天来到了他们身边的。他们在八月初一捡着我,是他们给了我一条活路,八月初一在一定意义上,其实就是我的重生之日。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是在鬼节那天出生的。 怪不得,我爸妈和我师父一直都说我八字怪,属阴,气弱,容易招鬼。 冲着那高大的身影摇了摇头,我心里开始乱了。 “你的生辰,是七月十五,子时一刻,鬼门大开之瞬。你父母之前不肯告诉你这些,也是怕你多想。如今他们都不在了,有些事你也该知道,该承担了。 按你这个八字来推算你的气运,你天生命中带煞,克父克母,离你稍微亲近点的人,都会被你命格自带的煞气而影响,变得越来越倒霉。 而且,尤为重要的一点是,你不仅命里犯百鬼,十八岁一过,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格外容易被鬼缠上,你还是个短寿的命格,按照本帝的推算,你这辈子仅有十八年的阳寿,十九岁生日一过,你就会命丧黄泉。” 十八岁?那我今年二十五岁了……按他的说法,我岂不是在七年前就应该死了? 我毛骨悚然的吞了口口水,呆呆注视着他。 他往下说道:“至于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本帝思来想去,猜测还是与你眼角的这朵鬼花有关。你父母当年可能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且暗中做了些什么改命的事,所以才会在你十八岁未满的时候,双双惨死。” 听到这个答案,我脑中一片混乱,不知所措。 我爸妈的死,原来真的和我有关。 第15章 积德 伤心之余,又听他沉叹了一声:“你眼角的鬼花来历不凡,本帝现在的修为只恢复了三成,还不能帮你弄明白这鬼花之下究竟藏有什么秘密,总之这鬼花对别人而言是不祥之物,对你来说,却是在为你保命。 本帝当年答应你爹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本帝不能帮你除去这鬼花,但本帝会在未来的二十年里尽力护你周全。不过,你虽有这鬼花为你吊着命,可你的命灯,已经十分虚弱了。” 他一拂袖,在边上的木茶几上化出了一盏油灯,灯台是古铜色莲花状,莲花花心盛着血红的灯油,油中一点棉线燃着短矮发青的火焰,那火光之弱,火苗之小,仿佛只需要轻轻一口吐息便能将之吹灭。 “活在凡间的每个人,命里都有一盏命灯,正常的无病之人,命灯会呈金黄色,且火焰明亮有力,熠熠生辉。而命数将尽,病入膏肓的人,命灯之光华会由金黄色,变成深蓝色,再转为淡青色,最后化作浅紫色,待紫色消散干净,烛尽光穷,这人也就魂魄不在了。 你的命灯现在已经成为淡青色了,烛光微弱,意味你的阳寿已经不长了。如若你未来的时日都无病无灾,不遭祸患,你最多还能再活两年。但假如你不幸撞了邪,生了病,或者逢上了什么小灾小痛,说不准你就过不去那一坎,直接一命呜呼了。” 一命呜呼…… 我下意识松开了他的手,后退了几步,失魂落魄的瘫坐在了旁边的木椅上。 就算无病无痛,也只能再活两年?怪不得我最近心口越来越不舒服,原来是要……死了! “啊?白露姐就只剩下两年的阳寿了?她也太可怜了吧!”躲在墙角的小道士不忍心的嘀咕着。 红衣小女孩也低头失落道:“那白露姐姐死了,也会变成我们这样的鬼,和我们住在一起吗?” 一袭玄衣的鬼大人睨了眼我抠在椅扶手上的那几根手指头,眼里冰寒略有缓和:“但,你也不必太担心。你供奉了本帝八年,唤醒了本帝的神识,又将本帝从封印中放出来,于情于理,本帝都不会让你就这样死了。” 我一怔,突然有了希望,昂头用炙热的目光询问他。 他平静的道:“从今天开始,本帝会带你渡化滞留于人间的恶鬼,助你积攒阴德。等你眼角的彼岸花变回三朵时,你的身体应该会好一些,命灯的光也会重新明亮起来。” “三朵?”我质疑出声。 话脱口,我才发现我能说话了! 百感交集在心间,脑子里万千乱丝还理不出个头绪。 他在我神智浑噩时信步来到我面前,抬起大手,掌心聚起一笼金光,罩在了我的脑袋上—— 脑子里突然各种画面飞快闪现着,从我把画卷自墙上取下,抱进怀中出了省城的公寓,上了路边停候的出租车,到进了车站,上了小巴车,再到日落月升,小巴车撞上山壁侧翻,我靠着车窗被撞晕,躺在了血泊中,眼角那簇红色悄然消失了一点,一汩赤金色液体从我的发顶渗出,滑至额角,坠下一滴,染进了我怀里紧紧抱着的那幅古画上…… 世界突然变得血红一片,下一幕,便是我额头渗出的血弄脏了怀里的那半幅画…… 这是我前几天出车祸时的场景。 那赤金色的液体,是我的血吗? 原来我是在那时候,误打误撞破了他的封印,把他放出来的…… “彼岸花,一支三朵。前几年你眼角的花一直都是三朵团簇在一起,直到上次你出车祸,本该是要被撞死的,是这花替你挡了一劫。但没了一朵花,它就损了三分之一的灵力,就无法再像从前那样保护你了。加之这花原本灵性便强,它现在显了真形,灵气更重,与你这招鬼的体质碰在一起,只会后患无穷。所以你要想活命,就只能听本帝的安排。” “是个人都想活着,我也不想那么年纪轻轻就死了,要怎么做,我听你的。”在这种关乎生死的问题上,我还是比较清醒的。 他扫了我一眼,陷入沉思。“之前的几年里,都是本帝用自己的真元为你压制体内的特殊力量,帮你调养体内的真息,从现在开始,本帝就不帮你压制了。 你会渐渐的看见更多鬼魂灵物,你这双可通阴阳的天眼,能为你识破这世间一切的障眼法,是鬼是妖,你一眼即能辩分明。 你体内禁锢解除后,必然会引来更多无名灵物觊觎骚扰,而你要做的,就是替天行道。” 他深吸一口气,意味深长的凝目看我:“本帝知道你胆小,你向来害怕鬼魂之物,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没能真正适应这种环境,从当年被鬼物推进井里差些淹死的阴影里走出来。但是你若想保命,就只能习惯这个状态,勇敢面对让自己恐惧的东西。” 顿了顿,他踟蹰着轻启唇:“沈白露,有本帝在,你死不了。” 有他在,我死不了? 我低头不由的苦笑,纵是话难听了些,可这份心意的确难得。 自从爸妈离世后,我就再也没听到过这样让人心安,让人感觉到温暖的话了。 真没想到,我兢兢战战这么多年所奢求的心安,最后竟是这位来历不明的画中人给予的。 反正有他在,我也觉得自己暂时死不了。委屈的昂头,对上他的清澈目光,我问他:“替天行道,又是怎么个行道法?” 他肃了神色,一只广袖负在腰后,缓缓道:“渡化他们,为他们了却生前执念,劝导他们一心向善,他们若肯乖乖听话,老实下去轮回,你就送他们一程。若不肯,那就只有让他们在三界消失了。” “啊?那我岂不是成捉鬼的了?”我震惊,他却道:“表面上没有什么不同,可本质上还是有些差异的,旁人捉鬼,或有私心,而你是在积修阴德,而且你这体质,多与他们打交道,反而会对你身体有益。” 师父也说过,我这体质只适合以后寻个小墙角旮旯躲进去,不适合融于烟火气息重的地方,这次我旧病复发,八成也是有这一点的原因…… 虽说我对这种和鬼鬼怪怪打交道的事情很是抵触吧,但、小命要紧! 只要能活着,多被吓唬几次又怎样。说不准以后见多了,就习惯了呢,就像……小道士,小丫头,和我的眼前人…… “好,我听你的!从现在开始积修阴德,为自己续命。”我捏紧拳头坚定道。 第16章 艳鬼 他眉头舒展,欣赏的看了我一眼,拂袖转身往堂内正位走过去,“你能想通就好,正好,眼下就有一桩事情等着你去解决。今晚就行动,到时本帝会跟在你身后保护你,免得你被吓得哭爹喊娘。” “今晚就行动?”这任务来的也太快了些吧,我还没、准备好呢! 咬紧牙关,我硬着头皮问他:“今晚……是什么任务?” 他扬袖坐于主位上,端重肃穆道:“艳鬼。喜着红纱,素以铃声诱人神魂,子时铃声起,专勾青年男子入罗帐,与之一夜欢好,以此法,夺人精元,损人性命。” 得亏我是个历史学文科生,要不然他这一通话说完,我肯定连个屁都没听懂。 “唔原来是勾引男人的女鬼啊,也、用不着这么文绉绉吧,我其实,都懂,嘿嘿都懂。”我略为尴尬的冲他笑了笑。 他脸上一黑,呛了一声,有一瞬间的绷不住架子,但随即又很快淡定了下来:“既然懂了,那就去准备一下吧。” 我挑挑眉头,答应的爽快:“好嘞!” 与小丫头挤在一起的小道士这会子却奇怪的嘀咕了一句:“我怎么感觉白露姐,被套路了?” “嘘,别乱说话,小心白哥哥打你屁股。” 套、套路? 什么意思? “白露。”我转身才走了几步路,他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 “啊?”我回头应他。 他从主位上站了起来,像是在担心我:“脚,还疼不疼了?” 我一怔,全然没想到他现在还记挂着我的脚,报以一笑道:“没有之前那么疼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好了吧。” “嗯,你下去吧。”他老人家宝相威严。 下去吧?这琢磨着这句话,怎么像是在打发小丫鬟呢? 这家伙不会把我当丫鬟对待了吧! …… 半夜十二点。 我在鬼大人的指示下,提着一只红灯笼来到了村口那棵大槐花树前。 “屏气凝神,闭上眼睛。”突然在我身后显形的鬼大人冷漠吩咐。 我依着他的说法,停步,闭上了双眼。 双眼轻合后,耳边的风声好像更清晰,更阴森了。 有树叶轻动,荒草摇晃碰撞的窸窣声。 “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听见了树叶哗哗声,还有溪水潺潺,草丛里的虫鸣,远处村庄里的……孩子哭闹声。”我闭着眼睛皱皱眉头,再次凝神细听,终于,听到了他想得到的答案:“还有,铃铛的声音,很轻,很远,是从那个地方传来的!”我抬手指向声音来源。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耳力挺好。那个方向,曾经是个乱葬岗。” “乱葬岗。”我心头一惊,有些怯场了。 他嗓音平平道:“所以一会儿,你可能会看见很多游魂野鬼。切记不可高呼大叫,否则他们就会主动攻击你这个活人,到时候你要是被他们吓掉了魂,下半辈子就只能做植物人了。” “植、植物人!”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怎么突然感觉,自从认识他以后我完蛋的风险就更大了呢!不是要截肢就是要变成植物人……他一古人怎能懂这么多现在医学的名词? 提着灯笼,我睁开眼,心惊胆战的艰难迈出步子朝那地方去,“哎,白、白大人?你不是一千多年前的鬼吗?怎么懂得截肢与、植物人的意思?难道你们一千多年前,就有截肢与植物人这一说了?” 黑影跟在我身后,轻飘飘的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大三那年,选修了关于中医的课程,还花了许多钱,从你上届学姐的手中买了一本笔记?” 我想了想,连连点头:“我记得,记得!当时花了我一千多呢,现在想起来还肉疼!” “可那本笔记自从买回去,就被丢在大厅桌子上落灰,你是一眼都没看,本帝都怀疑,你这样不思进取,若还能考过关,是不是在考场里抄袭了。” 我握着灯笼杆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那个,你不知道现在有挂科这个词吗?中医太难学了,我新学期的时候就重新选修了别的课程……但是这和我们聊的上个话题有关系吗?” “那本笔记就搁在本帝的眼皮子底下,全被本帝看完了。里面的记载虽然大部分都是以前的理论,但也有不少现在的名称词汇。”他说这话的时候,莫名有种怨妇的视感…… 我扭头瞧他,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呢!” 他沉了眸色,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但愿你等会到了地方,也能像现在这样笑的这么开心。” 我立马怂了,尴尬的收了笑颜,咳了咳,继续提着红灯笼向前赶路。 迈过了几亩稻田和一处寂静到吓人的树林子,刚出林口,便有一束诡异的光点亮了视野。 如他之前所说,这片荒地里……有很多孤魂野鬼! 一束束白色身影接连出现在视线里,有的头发垂到了脚跟,有的十指长出了紫黑色的二十厘米指甲,还有的面目惨白,凹下去的眼眶里还蠕动着放大版的……白色肉虫! 我霎时就受不了了,提着红灯笼转身就要跑……可,我这逃跑的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某人一只手拎住衣领给抓了回来,“不许跑!你要是敢跑,本帝就不管你了,让这些孤魂野鬼吓死你!” 我腿一软,欲哭无泪。 捂住自己的嘴,我用手胡乱拍了拍那人的胸口:“你、让开,快让开……” 但我实在忍不住了,一句话刚说话,他也还没来得及撤退,我就‘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呕——呕——” 心都快给我吐出来了! 但是一想到那白色的大肉虫在血糊糊的眼眶里蠕动,我就忍不住的还想吐。 “你……”某人见我这样,对我很是无语。 衣领子不知是什么时候被松开的,那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躲开我八丈远的。 我吐得直到胃里没东西了,实在吐不出来一口水了,才用袖子捂着嘴站起身,可怜兮兮的回头看他:“我不是故意的,这实在是太恶心了。” 以前只见过鬼吓人,没想到鬼还能恶心人。 逆光而立的玄衣鬼大人沉默了一阵,半晌后才肯再和我说话:“继续往前走。” “哦。” 红灯开路,诸鬼避让。我咬着牙关艰难的穿梭在百鬼夜行的队伍里,对着那一张张惨白染血的面孔,我连提灯笼的手都抖了,头越来越低,视线可见的就只剩下来那一双双悬在地面的脚尖了…… 第17章 玉镯 一把抓住身旁人的尊贵衣角,我满头冷汗的瑟瑟抢先道:“我害怕,但是我知道这条路我必须要走下去,抓着你的袖子,我放心点,你别抽回去,就当是给我壮胆了。” 那人闻言,准备抬起的胳膊又顿顿的放了回去。 走了不知多久,那叮叮当当的铃铛声终于就在正前方了,放眼望去,不远处竟有一间破旧的茅草屋。 茅草屋里还亮着灯,隐约还有人影晃动。 “那影子,不会就是鬼吧!”我瞧着窗纸上映出的女人轮廓,心里阵阵发怵。 袖子从我的手心里抽了出去,我甫一回头,一枚晶莹乌亮的黑玉镯子就递到了我的眼前。 “戴上这枚玉镯。” 他给我这镯子是什么意思?不过看这镯子还挺好看的,水头这么好,放在市场上少说也得要个几十万。 白给的东西,不要岂不是傻子。 接下了那只亮晶晶的黑玉镯,我一点也不客气的把镯子戴在了手腕上。 不大不小,竟然正好! 忽有一阵风掀过面,再抬头,那人却不见了。 他一走,我就发慌,提着灯笼着急喊他:“白、白白……”白什么啊!都怪我,之前竟然没有捉住他问他到底叫什么名字!“白、白大人?你哪去了你别丢下我一个啊,我、我害怕……” 我都被吓得快要哭了,终于那熟悉的嗓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本帝没走,你慌什么。” 这声音……是从镯子里传出来的! 我顿时欣喜,举起手腕就问他:“你怎么、怎么变到这里了?” 盈盈亮的黑玉镯子道:“这东西过于狡猾,本帝若是亲自出面,一定会把她吓得转头就跑。这镯子能敛了本帝周身的灵息,本帝要借你的手,确定一件事。” “确定什么事啊?”我深感好奇,他却冷冷的敷衍我:“有些事你还是少知道为妙,听本帝的吩咐,现在就进去。等会子遇见她,不要害怕,本帝会附进你身体,借你之手降服了她。” 这是要上我身,去收拾那个女鬼? “我听说被鬼上身很伤体力与元气的!我身子这么弱,你等会儿……温柔一点啊。”我欲拒不能的纠结同他商量。 他沉默了。 沉默了半分钟,嫌弃道:“下次、不许乱用形容词。成何体统。” 形容词?我哪个形容词用错了? 难不成……我忽然就悟了,抬起袖子抹了把鼻子,“你想多了,现在的有些词,意思很单纯的。啊对了,一会儿你上我身和她打架的时候,可矜持着点,千万别伤到我啊!” “……本帝、尽量。” “就算伤,也别伤到我的脸啊。本来就不好看,再被打伤了就更难看了。” “本帝知道。” “还有啊,你出手把她降服了,那这笔功德是记在你头上还是记在我头上?” “是你的,都是你的。” “还有……” “再多说一个字,本帝就把你丢进去喂鬼!” 我浑身一抖擞,立时捂住了嘴不敢再说话了。 还真是个暴躁的鬼! 颓废的缩缩脑袋,我认命的提着红灯笼,鼓足勇气朝那间烛光闪烁的茅草屋而去…… 甫一靠近,便听那屋内传出了阵阵怪异的男女欢笑声,我提着灯笼停在了她的门口,恰好门没有关严实,我就顺手不怕死的把竹门推开了一些。 烛光一瞬倾撒至脚下,我抬眼放看,隔着一帘鲜艳的红纱,就着明亮的烛光,看清了里头一张古色古香的月洞床上正有一男一女光着身体在干那种事…… “我的妈!”灯笼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我转身就用手捂住了双眼,惊得连连在心底高呼了几声:“罪过罪过,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脑海里徜徉着男人好听且富有磁性的嗓音:“你,都看到、什么了?” “还能看见什么啊!深更半夜月黑风高的,一男一女在一起能干什么事啊!衣服都脱光了,太要命了……” “哦。”他回答的倒是淡淡。 “怎么?你没看见啊?” “咳,本帝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不允许本帝有看得见的机会。” “也对哦,你现在在我手腕上,条件不方便……嗳?”我突然意识到我没张嘴啊,我只是心里这样想的,怎么就能和他交谈了呢?“我、你,我们这样也能对话!” 我倍感震惊! “嗯,这镯子能与你心意相通,本帝藏身在镯子里,你知道本帝心里在想些什么,本帝也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故而只需用意念交流便可,不必宣之于口。” “还有这种奇效,这镯子还真是个好东西!”我满意的抬起胳膊,晃了晃手上镯子。 “你、再看看那男人是何人。” “看男人?还看啊!你这就有些缺德了,人家郎情妾意的关门在房中做这种事,你怎么能……还让我去看呢!” 我表示一万个不情愿。 “你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的在欢好么?这个男人已经连续九夜来这里了,今夜要是还没有人阻止他沉浸其中,用不了两个时辰,他就会精元殆尽而亡。” “那、那我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推门而入啊!再说他是男人,我、我还没嫁过人呢!我以前最多就是和男朋友牵个手,拥个抱,连他的裸、裸体都没见过,你让我还去直视这里面的人,我、哎呀我做不到!”我咬紧后槽牙,死都不肯再回头看。 “怂包!你不看也成,只是今夜这一趟,你我怕是要白跑了。本帝看,你以后也不要再接触这些事了,既然你不肯按着本帝的吩咐去做,那就好好把握这人生的最后两年时光,两年,七百多个日夜,也不少,你有什么想吃的想做的,这辈子未了的心愿,都尽量赶紧去解决。你死了也正好,省的再拖累本帝。你一死,本帝就自由了。” “嗳你这人,怎么说话这样没良心!”我急了,一听到会死,整个人瞬间勇气满满了!“你可别做梦了,你还要保护我二十二年呢!休想提前罢工!不就是看人家、那啥吗!姐我就当是看小电影了!” 底线不重要,命才是最要紧的! 为了向他证明我不怂,为了积阴德让我自个儿多活十天半个月,我忍了! 勇敢回头,我再次硬着头皮往门缝里看,这次……看见了女人光滑白玉色的俏背,看见了那纤细有力的水蛇腰,看见了一双笔直似削成的璧人腿,还有那双巴掌大却很漂亮的小脚…… 粉红晶莹的脚趾甲,微微翘起的趾头,突然抬起,一双长腿美的诱人。 幸亏这两人还晓得盖张薄纱,也幸亏我现在的方向只能看到美女的背,里面那个男人身体的四分之三都被挡住了。 老天有眼啊! 默默遮住了我手上的那个黑玉镯子。 “你捂住本帝的眼睛了。”没有感情的男人声音响起。 我报复性的冷哼了一声:“古人有云,非礼勿视。” 让你逼我乱看,我现在就不给你看美女的机会! 第18章 故人 他闷咳了一声,没有再狡辩争取一下。 我眯眯眼睛试着去把那旖旎春光里的男主人公脸看清,明亮的灯火下,两人颠鸾倒凤胡乱扭动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女人玉肩的缝隙里露出了一张长相平平,甚至还有点磕碜的男人脸—— “是他?”我在心底惊呼,原本我还对那神秘的男主还抱有一丝丝的期待感,可现在亲眼目睹,我顿时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这女鬼也太没品味了些吧!这么丑的男人,她下得去嘴吗? “认识?”他问。 我点头:“当然认识,村口赵家的三儿子,小名狗蛋。我小时候可没少挨他欺负,就是因为他,我才被小学同学们扔石子儿,才被老师罚站用扫把打屁股,才被同村的小孩故意针对。 我在镇上上初中的时候,他因为和别的孩子打架,把人家眼睛打出血了一只,最后被学校给开除了。辍学不上以后,他就和叔叔去外地打工了,早两年听同学群里八卦,说他好像在外面做生意发了笔大财,现在出门就是豪车名表,可有排面了。 不过现在瞧起来……他就算是发财了,穿上有钱人的衣服也不像有钱人。” 更何况我到现在还没瞧见他的衣服。 “你讨厌他。” “那啥,今晚这笔生意我突然不是那么很想做了……” “你记仇了。” 记仇,何止记仇,这王八羔子以前做我同桌的时候可没少陷害我! “不可以么……” “艳鬼今晚是一定要收的。但,你也不用太过心中不适,经此一劫后,他以后恐怕在某些方面上,会有缺损。” “缺损?” “嗯,不能人道。” 我猛一惊,激动的呛出了声:“咳!” 然而便是这一声咳嗽,成功将我给暴露于女鬼的视线里了…… “谁!”那女鬼的声音还挺好听,就是杀气太重。 “完了完了完了,暴露了!” 人还没来得及逃,竹门便遽然大开,烛光一瞬晃了我的双眼,随之就是一道寒意直逼我面门,眼前红纱一扫,一息间,脖子被人卡住,胸口的气顿时就上不来了,那只手用力太大,掐的我眼眶一阵发热,连连干呕,浑身上下鸡皮疙瘩堆满体肤,说不出来的难受感。 窒息感刚刚充斥进灵台,身子就被她用力一丢,像一只折了翅膀的小鸟一般,被她摔在了屋内的地上。 得亏这地面是泥土地,要是换做水泥地或者瓷砖地,我这脑袋着地的一撞,至少得给我撞出个严重的脑震荡。 我捂着脑袋侧躺在地上,一个疼字还卡在嗓门眼,便又听那越凑越近的女鬼幽幽道了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 原来是我?什么情况……难道她认识我? 我扶住脑门子头昏眼花的撑起半个身子,好奇的抬眼看她,目光沿着她一双笔直白皙的长腿,一寸寸攀至她绽放着朵朵金莲花的红纱短裙、古色古样的红锦绣莲花腰带、深红双鸳鸯肚兜以及一袭薄的透肉、红的迷人的广袖外衣…… 画面最终定格在她那张长眉高扬,双瞳深邃,眼角绘着红色花瓣,朱唇轻抿的高冷容颜上。 我,有百分之二百确定,我不认识她! 但是我更猜不到,她怎么会认识我。 “你、你是谁啊!你认识我?” 女鬼眼里的森冷,面上的阴沉逼得我一个劲浑身打颤。 我害怕的脚上用力,腿部力量带动着上半身重心,偷偷的往后退…… 她倏然唇角上扬,笑的过于邪魅,眼眸顷刻就化成了血红色,神情诡异的朝我一步步踏过来:“我是谁不重要,我知道你是谁,都说镇子里那个天生命中带煞,体内灵气尤为适合助鬼物修炼,食之能增长千年功力的鬼女回来了,瞧你眼角这朵美艳的彼岸花……” 往后退的身子突然退不动了,我竖起一身汗毛,怯怯吞了口口水低头往前下方看,才发现我的裙角被她的玉足给踩住了。 身体又是诚实的一抖,心底那一层复一层的恐惧,压之不下! 本来我就怕鬼,虽说这鬼长得不吓人,与之前我见过的那些孤魂野鬼不太一样,至少外形之上像个正常人,但她说到底也是鬼啊!鬼会杀人的,我还不想死啊…… 冰凉的指尖突然就摸上了我的脸,指腹抚过我的眼尾,她竟怪异的用一种欣赏的眼神端详我:“果然是药中极品!这身子冰清玉洁的,一点腐臭血腥味都没有,灵魂如此干净清透,体内的灵泽,更是浩瀚醇厚,怪不得那些小鬼都对你觊觎不已,连我瞧了,都忍不住想要尝一口。” 脑子里嗡嗡的,我人都要傻了,但下一步的动作,却更是令我如遭晴天霹雳—— 眼尾一凉,是被什么软软的、冰冷的东西碰了一下。 定睛一瞧,她还心满意足的勾舌舔了下唇瓣…… 我的妈呀,她舔我,她竟然舔我! 生平第一次被女人舔,这种感觉怎么如此……反胃呢! 下巴突感剧痛,是女鬼锋利如刃的指甲掐了上来,房里无风,女鬼的披肩长发却张牙舞爪的浮了起来。 “既是自己送上门来的,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你身体里的力量真是名不虚传,没有鬼能够拒绝的了诱惑,左右都是一个死,本姑娘这就帮你脱离这尘世的苦海——哈哈哈哈哈。” 女鬼的声音顿时沉了下来,开口说话也变成了两条声线,一条低沉,一条尖锐的刺耳,两者交融,足以穿透我心底仅存的那三分薄弱勇气。 她的手从我下颌拿了下去,身体慢慢飘起来,猝不及防间,美人皮化作了死人白骨,赫然朝我逼了过来—— “啊——”诡异的两条声线高喝出声,血淋淋的大手还要朝我脖子上掐过来。 我吓得立马心弦崩断,害怕的捂住脑袋,扯着嗓子带着哭腔就大声呼救:“白哥哥救我!” 一晃神—— 那女鬼发出的怪声戛然而止。 身体是在我毫不知情的状况下站起来的,更在我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出手用力掐住了那女鬼的脖子。 至于此时此刻的那女鬼,白骨重新化成了美人面,及腰长发翩翩而落,青丝垂腰的瞬间,身上暴露的古代短纱裙在片片花瓣的萦绕下,化成了一袭红纱及地的金莲广袖长裙。 脸上的妆容未变,只是额心徐徐绽放出了一朵妩媚金莲花。 女鬼瞧起来不那么可怕了,眉头紧拧,神情还有些惶恐与难受。 轻飘飘的身子被我握着脖子单手举起,手上继续用力,那女鬼苍白的俏脸略微发青,离地的双腿反抗的乱蹬着,痛苦的张开红唇,大口大口的哈气。 “哇,以前怎么没发现,我还有这神通!”我欣喜的在心里感叹,岂料那人的一发话,又成功将我从沾沾自喜的边缘扯下了尘埃里。 “笨蛋,是本帝!你这小身板若是能徒手捉鬼,怕是这人间早就装不下你了!” 第19章 附体 我一愣:“呃,原来是你,我说呢,我何时这么厉害了……那个,这算是上身了?” “嗯。过半刻钟就把身体还给你。” “唔。原来鬼上身,没感觉。” “……本帝不是鬼。” “不是鬼是什么?一般情况下不是只有鬼才会上凡人身吗?” “本帝……与你说不通。你且先安静些,本帝要借你的口,问她些话。” 我乖乖应下:“哦。” 把女鬼勒的脖子快要断了时,如今的我才慢悠悠的启唇:“鬼者,以色诱人,贪人精元,破坏阳间秩序,其罪当诛。应下九层油锅地狱,受刑两万年。艳鬼,你可知罪!” 女鬼的一双手还在不住的拍打我握着她脖子的那只手背,咔咔咳了两声,青着脸嗓音断断续续的问:“你、你不是凡人,你到底、是、是谁!” 我慵懒抬眼,凝视她:“青珂在哪里?” “青珂?”女鬼显然心虚了,怔了一阵,又用力蹬着一双小脚,死鸭子嘴硬:“我、不认识什么青珂!你是谁、到底是谁!” “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现在就捏碎你的魂魄!”我无情的威胁。 她倏然苦笑,同时也放弃了挣扎,老老实实的任身体被挂在了半空。 眼神坚定,毫无畏惧的艰难说下去:“我这一生,早就该了结了……苟且偷生九百年,不过只是为了再等那人一句解释,一个答案。事到如今,我总算是看清楚了他的心……万念俱灭,合该灰飞烟灭。你现在杀了我,也好。” 冰凉的一双纤纤玉手陡然抓住了我的手腕,她渐而激动了起来:“杀了我,杀了我啊,我存在这世上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都是身处炼狱!你杀了我,杀了我让我解脱,你动手、动手啊!” 她的情绪愈发不能自控,眼圈泛红,仿佛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 我单手举着她瘦弱的魂体,盯住她,一字一句道:“这么想死?不想见到他了么?” 红衣女鬼一僵,“你什么、什么意思?” “告诉我答案,我给你机会,再见他一面。” “哈哈哈哈……口出狂言!你知道我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吗?你是什么身份,算什么东西!不过都是阴物罢了,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凭你也能让我见到他?连青珂大人都没有资格与他说上一句话,你又是何方神圣?真是自不量力!” “哦?青珂答应了你,为她所用,能让你见到你的……相公?”我慢悠悠的问她。 她一听相公二字就变了脸色,绝望的眼神不久便重燃了希望,“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相公!你怎么知道……你是谁,你找青珂大人做什么?” “青珂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青珂不能给你的,我更能给你。佛家的人,我自有办法引他出来。但前提是,你得拿我想知道的消息来换。” 她有些动摇了,目露警惕的低吟:“你让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什么?凭这个够么?”我的手中凭空多出了一枚黑色玉牌,玉牌高举给她看,她立时僵住,面部表情好似被定格住了一样。 这是什么东西?连我自个儿都还没看清楚那物件上到底雕了几个什么大字,附在我体内的鬼大人便翻手一遮,一抹白光闪过,我的手心里顿时空无一物。 “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 “你、你是酆都城的大人?” “我可没有太多的耐心,等你在这犹豫不决。” 她想了想,终是咬牙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不知道青珂大人的下落,我上一次见到她,还是两年前。不过我知道、知道青珂大人每年七月末都会出现在山神庙门口,收取我们献上去的凡人精元……大人、大人饶命。小鬼现在只知道这些,旁的小鬼真不晓得了,我们也都是被迫无奈,才、才为青珂大人所驱使,她是地府的大人,我们不得不从……” 附在我体内的这个男人在听了她的回答后,良久都没有下一句话说出口,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你艳鬼是出了名的狡猾。你的话,我还需再证实一遍。在我没有想好该如何处置你的这段时间,你就委屈委屈,随我走吧!” 手上一松,女鬼像只断线的风筝,飘飘摇摇的落下了地。 一道力从我体内抽出,我一踉跄,再昂头,黑衣美男子已经从我身体中出来,化形在我身右边了。 美男子剑指一挑,一条金灿灿的绳子就忽然从袖中飞出,捆在了女鬼的上半身上,金光一晃,那绳子眨眼间又融进了女鬼的身躯里。 “本帝知道你擅长逃跑之术,这条绳子就是专门对付你的。你只要离开本帝超过三里的距离,这绳子就会越绑越紧,令你越来越疼。你若在半炷香的时间内没能回到本帝面前,找本帝施法松开这绳索,你就会化成血水,彻底魂飞魄散!” 化成血水魂飞魄散这一招的确够狠,也的确把女鬼吓得不轻。 女鬼俯身认命的冲他磕了个头,“奴、奴知道了。” 果然被人降服了,态度就是不一样了。她刚才要吃我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好脾气! 鬼大人见她老实了,这才挪过视线再看我:“现在已经快到鸡鸣时分了,我们回去。” 我木讷的点点头,手指往后面的床上一指:“那他怎么办?” “人若当真问心无悔,心中不被色字迷惑,又怎会受艳鬼所引诱。这人六根不净心思不纯,这副姿态委实丢人现眼!就让他好好在这里待着吧!他现在还浑浑噩噩,处于半昏迷的状态,等明日他家人寻到这里了,自会带他回去。你来的目的,只是留他一命,如今做到了,其他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我顿顿的点头,心里暗暗骂了他一句活该! 人生呐,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小时候他仗着自己家里有点小钱,就处处欺负我,现在他倒霉了,被鬼缠上还得靠我来救他,由此可见还是老话说得对: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虽然眼下这个结果于我而言还不算是解气吧,但一想到他以后都不能人道了……也算是老天爷对他以前那些恶行的惩罚了。 “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你想送他回家?” “啊不想不想!我不想!”我果断摆手,慌忙先跑为敬! 但…… 双脚一踏出门,我就后悔了。 反应灵敏的回头又跑回了原地。 他见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又蹦跶回去了,好看的剑眉微拢,金眸暗浮流光:“你又回来做什么?” 第20章 路痴 我心惊胆战的拍拍胸脯,委屈巴巴的复扯住他的袖子,颤颤向他告状:“外面、有鬼,好多鬼,都是这样式的!”我伸舌头向他模仿出外面小鬼歪嘴斜眼吐舌头的模样,“可吓人了!我害怕……” 他见罢,一时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 我愣住。 许是觉得自己这一笑算是失态了,清澈目光与我视线相撞时,他又立时敛住了唇角弧度,压下了眸眼间的笑意,顷刻恢复了往常的端重板正神姿。“咳。出息!如此胆怯,何成大事!” 我有些佩服他的翻脸速度。 低下金眸看了眼我抓在他袖角的那只手,鬼大人长舒一口气:“罢了,你拽着吧,带路,我们回去。” 我可劲的点头,但…… “我路痴,不、不知道怎么回家……” 来时是被铃声所吸引而来的,我只想着快些找到铃铛声音的来源,根本没留心记路,这会子他让我带路回去,我一个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娇弱女子,怎么给他带路啊!这地方,我以前也没来过啊! 鬼大人捂脸对我颇感无语,安静了片刻,“还是本帝给你带路吧!” 瞧他那一脸无奈的样子,我真真是惭愧的很呐…… —— 半夜出门带了只女鬼回去后,我不等那位鬼大人将女鬼安顿好,就自己先扑回卧室睡觉了。 熬夜伤身,熬夜伤肾! 他们一群鬼不在乎,我可是个肉体凡胎,肾伤不得! 倒床闭上眼睛的那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 十点十分,我出门撞到了小道士和红衣小女孩。 十点二十分,我搂着一包零食和两小家伙坐在一起看五六年前的老电视剧碟片。 “大城市里的小女孩,都能坐私家车去上幼儿园吗?她们每学期都能换新书包,每年都可以有一件漂亮的小裙子吗?” 我啃着薯条回答她:“这电视剧里演的都是五六年前的城市生活状态了,现在的城市孩子,都不兴坐私家车去上学了,他们都是一早就背着小书包去赶公交车了。不过他们的确每学期都有新书包,而且现在的生活条件好了,想什么时候有新衣服,就什么时候有。” “啊?我那时候,普通人家三年能有一件新衣服就不错了……我爸爸和电视里的爸爸一样,很有钱。我爸爸是瓷器商行的老板,有三辆车,我家很大,是一栋六层楼的大别墅。我和妈妈的房间里摆的都是青花瓷、白玉雕件。爸爸每年都会在我生日的那天,送我一件红裙子。我们那年代里,能穿上红裙子的小女孩,很少很少。” 薯条递给小道士,我拍拍爪子道:“想不到咱们的小公主以前还是个富二代!那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是生病了吗?” 小女孩摇摇头:“不是。是因为我爸妈离婚了,妈妈走了,不要我了。爸爸又带回来了一个阿姨,告诉我,那阿姨以后就是我亲妈了。我不喜欢那阿姨,阿姨也讨厌我,阿姨还带来了两个小弟弟,小弟弟总是欺负我,有一次他们抢我玩具,我生气,就推了他们一下,把他们推倒了。阿姨知道这事以后,就把我关在楼顶阳台的杂物房子里,拿擀面杖打我,还用鞋底踩我……” 我错愕的张了张嘴:“所以你是被人打死的?这是杀人啊!这是犯法!” 小道士摇头晃脑道:“更可恶的还在后面呢!小蝴蝶被她后妈拳打脚踢折磨了两个小时,最后被她后妈用擀面杖敲破了脑袋,当场咽气了。她后妈发现她死了,仍觉得不解气,竟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把她的眼珠子抠了出来…… 她爸那个王八蛋知道小蝴蝶被后妈折磨死了,却并没有选择追究责任,反而还替她后妈掩饰罪行,告诉别人小蝴蝶是失足从楼顶上摔下去摔死的。 小蝴蝶本来是要被葬在自己家祖坟里的,可她后妈杀人心虚,害怕小蝴蝶死后作乱对自己不好,就拉着她爸一起去找阴阳先生算了小蝴蝶的命格,这一算,恰好就算到了小蝴蝶死时身上怨气重,死后必化厉鬼。 她爸和她后妈一听这个答案就慌了,向阴阳先生讨了封印之法,不仅在小蝴蝶脑门子上钉了个手指粗的铁钉子,还把小蝴蝶送来了折幺镇的一处鬼穴埋着,要不是道爷我神通广大,冒着生命危险把小蝴蝶从封印里放出来,小蝴蝶指不定要被再关几百年呢!” 我听完这番话心里一阵恼火:“这也太过分了些吧!好歹是他亲女儿,他怎么能视若无睹,助纣为虐呢!你母亲呢?你母亲后来没有寻他算账吗?” 小女孩噘嘴摇摇头:“白露姐,你不知道,我妈妈是个记仇的人,别人待她好,她会千倍百倍的奉还。别人待她不好,她也会千倍百倍的报复。自从我妈妈知道爸爸在外有了女人,还有了私生子后,她就每天都在筹划着怎么把爸爸的钱转到自己的手里,直到爸爸的积蓄成功被她转移走一大半后,她才和爸爸挑明了这件事。 我记得妈妈走的那天,她一没哭二没闹,像往常一样安静的拉了行李箱,放进了一位叔叔的后车厢里。然后就告诉我,她要出一趟远门,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回来,她还让我等她。 可后来我才知道,爸爸妈妈已经离婚了。妈妈跟着小舅舅去了别的地方做生意,从离开我家大门的那天起,就彻底联系不上了。而我爸说,我妈妈把我留下来,就是因为我是她和爸爸的孩子,她讨厌爸爸,自然也讨厌我,如果把我一起带走,那她每天一见到我,就会想起爸爸。 她选择离婚,是为了让自己开心,所以我作为可能会让她不开心的存在,她就一定会抛弃我,选择不要我……” 小道士也惆怅的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她的所有亲人,都没来瞧过她一眼,她妈妈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来没现身过!” 我心疼的把小姑娘搂进怀中:“好了好了,咱们不想这么多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正好也是一个人,现在有缘同住一个屋檐下,以后我就是你亲姐姐,小道士就是你亲哥哥,我们就是你的亲人!” 小姑娘瘪瘪嘴,感动的差些哭出来:“白露姐姐,你真好。” “乖啊。”我揉揉她的小脑袋。 “和白哥哥一样好。” “……”这我就不乐意了,能别总拿我和他比好不好? 他哪里好了?整天像个冰块子一样,又残酷又冷漠又无情…… 我这么温柔善良可爱,不比他好千倍万倍? 第21章 色诱 啧,看来是相处时间还太短,他们现在并没有深入了解到我温柔善良大度的本性—— “啊对了,咱们互相认识也有好几天了,我叫沈白露,你们都知道,可你们的名字到现在还没告诉过我,总不能每次都要小道士小丫头的喊你们吧?”我严肃的摸了摸下巴。 小道士哎呀了一声,不耐烦道:“不是和你说了么,她是小蝴蝶!” 我好奇的抿抿唇:“大名呢?” “大名就叫小蝴蝶,她出生的时候,他爹妈迷恋一个叫小蝴蝶的歌星,所以给她也起了个同名。” “唔……”以前的人还蛮有情调……就是太没有良心。我指了指小道士:“那你呢?” 小道士拍拍胸口,“我叫宋连!宝木宋,价值连城的连!” “宋连?” 还是古人起名有文化,扑面的纸卷书墨香。 “那他呢?”我指向房间门口。 宋连与小蝴蝶相视一眼,心领神会:“白哥哥啊……” 摇头如拨浪鼓。 我惊讶道:“你们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小蝴蝶一脸为难,小宋连则悄悄往我身边挤过来,凑到我耳边与我小声说道:“知道是知道,只是白哥哥的名讳,不可轻易冒犯,尤其是你们这些凡人,不可直呼。” 我呆住:“啊?为、为什么啊?” 小宋连眉头一挑,正儿八经道:“否则,会遭天谴的。白哥哥不是普通的鬼,他身份可尊贵着呢。所以他的名讳,也不是轻易就能让人乱喊乱叫的……” 我愈发听不懂了:“啊?” 小宋连许是觉得同我解释不通,便皱皱一双小眉头,整整衣袍简而言之道:“总之,你要想知道白哥哥的名字……就自己问去吧,我们不能告诉你!” 我的脑子里瞬间冒出了无数个问号,“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一个名字而已嘛,神神秘秘的,弄的像什么机密一样……”挥挥手,我无奈道:“算了算了,等有空我自个儿去问问他。” 身份尊贵,名字都不能轻易让人乱喊乱叫?古代的皇帝也没这么横吧! 不过说起来……我今儿起床,并没有看见房中有他的身影,他又跑哪儿折腾去了? “你们的白哥哥呢?今天怎么没见到他?”我问宋连,宋连从身后的长椅上扒拉出来了一根棒棒糖,毫不客气的拆开一口吞了:“唔,白哥哥他在休养生息呢!他刚出封印,身体一时半会儿还适应不过来,加上最近为了你总是耗损灵力,他很累的!他也需要休息,只是他的休息方式与我们、与你都不太一样,所以不适合待在一间房里休养。你别担忧,白哥哥过个一天半日的,就自个儿出来了。” 我懂了一点点:“那个女鬼呢?” “女鬼应该还在白哥哥手下镇压着。” “那……青珂又是谁?”我轻轻询问。 早前被他上身的时候总听他提起这个名字,这名字……应该是个女孩名吧? 宋连嗦着棒棒糖思纣一阵:“我也不太清楚青珂到底是谁,只知道青珂是白哥哥以前的故人,好像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是白哥哥这个故人,好像做错了什么事,白哥哥一出封印感应到了她的存在,就立马派遣吊死鬼去追查她的下落了。 然而查来查去,仅在艳鬼的身上查出了一丝线索。艳鬼是个活了好几百年的老鬼,论修为造诣,论头脑灵光,皆是在那几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吊死鬼之上。吊死鬼们捉了她三回,三回都让艳鬼给跑了,所以先前白哥哥才会对着那些小鬼发脾气。” “这样啊!”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昨儿过去的时候,现场气氛那么不对劲呢!那我昨夜跑过去撞鬼,岂不是也在替他办事?” “你们这应该称之为互赢,他助你积修阴德,护你平安,你顺手帮他查个事情,从情理上来说,也是应该的。”宋连颇有见解的幽幽道:“要不是那个女鬼警惕性太高,太过狡猾,白哥哥倒也用不着你,对他而言,收拾一个小小女鬼,只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罢了。” 这个我信!我绝对信! 就凭他昨晚徒手掐鬼脖子的阵势,我是绝对相信他的战斗力的! “我沈白露呢,也不是什么爱占便宜的人,他那么仗义的帮我,我是该有机会就回报一点的。”想了想,我突然对看电视没什么兴趣了,胳膊从小蝴蝶的身上拿下来,我起身打定了主意:“我去看看他!快要吃午饭了,我去问问他中午想吃什么!” “嗳……”宋连似要阻拦,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任由我去了。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间房里休养生息,遂从上到下,两层木楼八间厢房,全部挨个寻了一通。 “白大人?白哥哥?” 一道道房门推开又合上,直到摸至我卧室隔壁的那间房门口时,我才隐约听到了些许桌椅挪动的声音。 “白、”剩下的几个字还卡在嗓门眼,视线却先一步瞄见了未合严实的门缝,瞄见了门缝里,一双柔软白皙的玉臂轻轻搂在了黑衣人的脖子上—— “我去!”我不禁低吟,赶紧收回目光转开身:“青天白日的玩这么大?” 瞧不出来啊,这个姓白的平日里一本正经端端正正,像个坐怀不乱,不近女色的君子,私底下原来也这么庸俗,这般贪恋女人香…… 不过、罢了罢了,说到底人家也是个健全正常的男人,有这方面的冲动,也是合情合理的。 怪不得宋连说他的休养生息方式和我们不一样,这还、真不敢一样。 我浑然打了个寒颤,连吞了两口口水,本着不能缺德打搅别人好事的原则,打算先走为敬! 可刚迈出去了两步,我却又听见了屋内传出一声男子的低吼:“不想死,就给本帝滚!” 随即接上的,是女子媚的酥骨的撒娇声:“大人——您看看奴,奴生的美不美?大人?您摸摸奴的胸口,看看奴,可否对您的胃口?” “大人玉骨冰肤,丰神俊朗,真是好一幅天人皮囊。大人,奴自知奴已残躯,不能奢望与大人共结连理,那就让奴,先伺候伺候你吧?哎呦喂大人,您躲什么,您不会以前,从来没碰过女人吧?那正好,让奴来教教你……” “奴往后,就跟着大人了,好不好?奴做大人的人,以后,就不用再被那些人欺负了。大人,您摸摸奴,大人,您的唇,真好看。” 听这阵势,有点男人不愿意,女人非要上的感觉啊! 迈出去的步子又诚实的退了回去,我好奇的凑到门缝前,揉揉眼睛仔细往里瞧—— 端坐在木椅上的墨衣男子紧闭双眼,僵着脊背一动不动,周身萦绕着深蓝色的荧光,一只手臂搭在旁边茶几上,眉头紧拧,额角青筋乱跳,如同被定了身一样,连根发丝都没动过。 而他怀中的红衣美人儿则大胆的躺在他的怀抱里,将头倚在他的肩上,眸中含烟丝,唇角挂着满意的笑,妩媚的扭动着纤瘦腰身,一只葱白纤长的手抚上了他的眉,指腹从他眉尾,一直滑至唇角…… 拿起男人原本搭在椅扶手上的那只左手,她故意引诱着男人动情,伸出丁香小舌,轻轻在男人的掌心舔舐,打圈。 红唇微张,一口热息哈在男人的手上,男人眉心顿时拧的更紧了,额角青筋暴跳。 扶着男人的大手,红衣女子把他的掌心按在了自己娇躯的锁骨部位,有意带着他的掌,一点点往下滑—— “大人,看在小女子如此诚心实意想要伺候大人的份上,大人您就别忍了。大人您放心,奴,一定会好好伺候你的,保准让你这次,终生难忘……” 第22章 保护 “荒谬!”黑衣男人彻底震怒,陡然臂上用力,强行震碎了萦绕在周身的深蓝色光泽。 体内一道金光乍现,顿时将怀中的女人给震飞了出去—— 红衣女子衣衫不整的被那金光震飞了十几步之遥,噗通一声,砸在了木质地板上。 门外的我,痛心的捏了捏双拳。 老娘的古董地板啊! 女子被这么一摔,痛吟了一声,惊惶的再抬头,黑衣男子已然黑着脸,神情沉重阴冷,恍若一名地狱罗刹般,三两步移影到了她的跟前,她反应灵敏的开口就求饶:“大人饶命,小女子不敢了!” 男人聚起金光的手掌刚抬起,便脸色倏地一变,膝上一软,单膝猛地跪了下去。 “噗——” 一口灼目鲜血喷了出去。 我见状一惊。 血?他怎么会吐血了? 来不及思考,再抬眼,正见那红衣女鬼不怕死的又起身往男人身上扑了过去,趁着那人过于虚弱,暂无反抗之力,直接跨坐上他的身子,一只手用力扯他的衣襟,打算霸王硬上弓…… “混账!你放肆!本帝、本帝……咳咳咳。” “大人,您就从了奴家吧。能与大人春风一度,恐是地府多少小鬼的梦寐以求。能一尝大人的滋味,奴家死而无憾。” “放肆!” 眼见着她那火焰焰的红唇就要吻上男人的嘴了,我终于还是看不下去了,出手猛地一把推开了房间的门,着急跑向地上衣衫不整的那二人,甚有勇气的一把抓住那女鬼的玉肩,用力一掀,把女鬼从墨衣男子的身上掀了开…… “白、白、白哥哥!” 纵使跟着宋连他们一起叫他白哥哥很别扭,但我也实在想不到其他什么合适的称呼了。 把他从地上扶坐起来,揽进自己的怀里,容他先靠在我身上缓口气。 被女鬼撕扯开的胸口衣襟处露出了里面的深青里衣,我皱了皱眉,无奈伸手,帮他把衣襟整好。 血顺着他的下颌坠下了一滴,打在了我的手背上,惊得我整颗心都震了一震。 我跪坐在地上搂着他,瞧着手背上的那滴血出了神。 “你终于来了,本帝还以为,你要一直在外冷眼旁观下去呢。”疲惫的语气已经听不出责备感了,他胸口起伏太快,连嗓音都变得无比沙哑。 我闻言收了神魂,不好意思的对上他清澈的眸光,看着他愈发苍白失色的俊容,稍稍也有点心疼,“我、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在……在干什么。我还以为你、和她,双方都是自愿的呢。再说你这么厉害,我怎么知道你会被她吃了豆腐!” 他大抵是被我气到了,连连又猛咳了两声,一手捂住胸口认命的阖目:“罢了,本帝又何必盼着你来呢,本帝运功遭阻,又强行破了护体自疗的神力,遭灵力反噬,一时半会已不能再使用法术。你来了又如何,你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凡人……” “哈哈哈哈……”女人充满魅惑力的笑声突然接上了他的话,我昂头,只见那露出双肩,穿着低胸古时衣裙的女鬼已经揉着手腕挺直站在了我二人跟前,低垂着美眸,居高临下的睥睨着我们:“大人不愧是大人,最能分得清时局。” 直勾勾的目光再次落到我身上:“小妹妹,我奉劝你,不要和我抢人。你只是个凡人而已,我弄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呸,你还要不要脸!别人不乐意哪有带强迫的!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我下意识搂紧怀中人,警惕的坚定凝视着她。 她又笑了起来:“哎呦,小妹妹你可真有意思。我是鬼,鬼啊!你们这里的法不法的,管得了姑奶奶么?姑奶奶再提醒你一遍,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识相的话,你赶紧滚!不然姑奶奶连你一起收拾了!” 眼神渐而狠戾,她绷着脸,缓了缓,唇角又上挑:“你年纪还小,不懂这男女之事其中滋味,你以为大人他是真的不想要么?大人他这叫,欲迎还拒,等他体会到奴家的美味了,恐是要日日深陷其中。” 这样难听的话,连我都觉得恶心,更何况是我怀中这个古人了。 我忧心的低头看他脸色,他靠着我的肩,眸眼冷的都快杀人了。 “你放屁!”我鼓足勇气反驳她:“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恬不知耻,丧心病狂么!总之今天有我在,你就别想碰他。你的身体太脏,不配沾他一根头发!” 红衣女鬼不怒反笑:“呦呦呦,好的很。既然你想逞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上次没能将你吸干了,今天我就先尝尝你的滋味,吃饱了,再去侍奉我的好大人。” 蓦然出掌,一道红光瞬间朝我劈了过来…… 完了,完蛋了,这回怕是要死了! 红光晃过我的眼时,原本靠在我身上的男人突然坐直了脊背,掌心凝出金色的光泽,用力出掌,金光冲散了女鬼的红光…… 他强行用法术保护我,却因此再次口吐鲜血,脸色煞白,且这回好像伤的更严重了,我去扶他的肩膀时,明显感受到,他的身体在一阵一阵的颤抖。 女鬼被他的法力逼退了好几步,但一次失败还不甘心,再出手,目标却是重伤的他…… “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深红色的灵力化作一柄锋利的锥子,破风向我们直逼刺而来。 “不要!”我想也没想,倾身翻进他怀里,往他身前一挡,企图替他挡下这一锥…… 落进他怀中的那刹那,他身上一震,双臂搂住他的脖子时,他的一只手臂、也轻轻揽住了我的腰。 后来…… 意料中的刺痛感并没有来临,我搂着他的脖子,热息尽数灌进了他的衣领内,他身上浅浅的莲花香,吸进肺腑,让人倍觉舒适。 胸膛内那颗快要跳出嗓门眼的心竟徐徐缓和了下来。 神使鬼差的回头,却见到那把血红的锥子,已被他徒手握了住。 掌心的血溢出掌纹,渗出指缝,滚至手腕,吧嗒吧嗒,几乎快成一条细血柱的往地上洒…… 他、竟然直接用手抓住了那把利刃。 他不疼么?这么多血,一定疼的刺骨吧! “白、白哥哥你……” 男人抬起另一只大手,往我后脑勺上一按,又将我摁回了他的肩膀上,仗义的启唇,嗓音喑哑有些难听:“怕就不要看了!” 怕、就不要看了? 我愣住。 他这人……还真的挺好、挺体贴的。 怔怔的趴在他肩上不敢动弹,半分钟后,他好像徒手把那东西捏碎了。 “自寻死路!” 第23章 受伤 摁在我脑袋上的那只手有些用力,正当我担忧他还能不能再与女鬼打下去,我们还有没有胜算时,宋连和小蝴蝶及时赶了过来: “白哥哥我们来了!臭女人,你敢伤害白哥哥和白露姐,我们收了你!小蝴蝶布阵!” “嗯!” 耳边又是噼里啪啦一阵响,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那些摔桌子砸板凳的声音才渐渐平息下来…… “白哥哥,这女鬼已经被我们给绑住了!如何发落,请白哥哥吩咐!”小宋连一本正经的端腔请示。 捂着我脑袋的这位大人呼吸沉了沉,“先把她收进玉瓶内,等本帝灵力恢复了,再亲自同她算账!” 宋连忙应答:“好!我这就把她收了!”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女鬼凄惨的嚎叫了一声。 一切总算重归于平静了。 女鬼被收了,他这才仁义的放开了我的脑袋。 我还没从刚刚的变故中清醒过神来,被小蝴蝶扶出了男人的怀抱,无力的站了起来。 小宋连凑上来关切的问:“白露姐姐,可伤到哪里了?” 我木讷的摇头,深深瞧了眼负伤累累的白大人,愧疚低语:“我没事……是他救了我,一直在保护我。” 要不是他刚刚徒手接了那尖锐的锥子,我现在怕是早已一命呜呼了。 说起来,原本该是我保护他的……可谁知道末了我不但没能保护住他,还反而害的他为了保护我,而再次受伤…… 手伤的这么严重,不会废了吧…… 我越想越愧疚,越想越担忧:“白、白……你的手怎么样了?疼么?” 他在小宋连的搀扶下亦是踉跄站了起来,深邃眸光扫了我一眼,低沉道:“无碍,小伤罢了!” “要不然我去给你拿点药膏,帮你包扎一下?你的手伤的这么严重,如果不及时治疗,会不会伤口感染,这伤以后会不会对你的手指活动有影响?” 我巴巴问完这一堆,他却只是意味深长的瞧了我一阵。 半晌,才迈步要离开。 我见他往门口走,正要去撵,岂料沐光而行的那抹高大身影突然一顿、倒了下去…… “白哥哥!” “白哥哥?” 两小家伙异口同声。 我第一个跑了过去,把他从地上拽进了怀里,抬手不知所措的轻轻拍打他那张俊脸:“喂!白、白哥哥!白大人,你醒醒啊,你怎么了?”拍打了他几下,他依旧昏迷不醒,没有半点反应,我急了,朝着小宋连就吼:“快、快去隔壁拿我手机,打电话叫急救车啊!” 小宋连也慌张了起来,闻言拔腿就跑。 但、跑出房间没一会儿,他又撒脚丫子激动的跑了回来。 “我才想起来!白哥哥又不是凡人,叫什么急救车啊!” 我一僵。 是了,我怎么把这一点给忘记了! “也、也对哈。那那那、那他怎么办?”我抱着他,焦虑的问宋连。 宋连抱胸摸摸下巴,揣摩了十几秒:“啊!我知道了,快!快把白哥哥扶到你房间里,让白哥哥回到画里!那幅画是白哥哥起先的藏身之所,画中的灵泽很是浩瀚,十分有利于白哥哥养伤,说不准白哥哥进了画中,疗养个几天就痊愈了!” “画?”对啊,还有那幅画,他原本就是画中人,回到画里,或许会让他慢慢好起来! 扶住男人的肩膀,我拽着男人从地上站起来:“事不宜迟,咱们快走!” 小蝴蝶与宋连相视一眼,重重点头:“嗯!” —— 扶着墨衣男人回到了我的卧房,宋连不知用了什么法术,竟让墨衣男人一靠近那画就化身为万千金色流光,直入画卷内。 原本空白的画纸上徐徐又显现出了玄衣男人英姿倜傥的尊贵身影。 “白哥哥,白哥哥你怎么样啊?白哥哥你说句话啊,我们担心你啊。”宋连扒在香案上着急祈求。 我见那画中人一动不动,全然没有反应,心慌意乱了少时,视线扫至香案边上的那份长香,脑海里倏地闪过了一个念头…… “我爸以前曾和我说过,神仙妖魔鬼怪,都是可被人供奉的。只要决意供奉他,就要每天都按时给他上香,香火能让他感到力量充沛,而他,作为交换也能满足供奉人的部分心愿……这幅画我供养了八年,不知我现在供给他的香火,能不能帮到他一点。” 小宋连听到此话,恍然大悟的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对啊!我怎么忘记了你是白哥哥的供养人。你的香火肯定能帮到他的!快快快,白露姐姐快给白哥哥多上两炷香!” 听着小宋连的催促,我终于也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 忙着从香筒内抽出三炷长香,我借着香案两边的烛火将其点燃,随之又双手捏着香,虔诚的对着画中人拜了三拜。 三炷香插进了香炉里,丝丝青烟冉冉升起,未过多久,房间内便一股子浓烈的香火气息。 这香火气息我闻着虽觉得不大舒服,可小宋连与小蝴蝶闻着,却是一脸享受与满足。 “道士哥哥咱们别吸了,多给白哥哥留点,白哥哥还受着伤呢。”小蝴蝶懂事的扯了扯宋连的袖子,宋连一怔,赶紧一把捂住了口鼻,傻乎乎道:“啊我差些忘了,我的错……自从白露姐姐离开家以后,我就再也没吸过这味儿了,刚刚没忍住,才多吸了几口……” 小蝴蝶也垂头丧气道:“是啊,咱们以前的香火,都是白哥哥分给咱们的。现在白哥哥受伤了,咱们不能再偷吸白哥哥的了。” 瞧那两个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我想了想,又从香筒里多抽了两炷香出来,用烛火点燃,再分别插进两只葫芦状的小香炉子里。 “呐,一人一根,先吸着。什么时候还想要,就与你白露姐说!你白露姐姐这里虽然简陋,什么都还没有,但是最不缺的就是香蜡纸炮了!你们想吸多少根都行。”我把两炷香塞进了两孩子的手里,两娃娃见状皆是一阵欢喜。 宋连捧着手里的香不可思议的深吸了一口:“哇,我们也有香火了!我们也有属于自己的香火了!这香味道真好,我好喜欢。” 小蝴蝶捧着香去茶桌前坐下,满足的趴在了桌子上:“真好,真舒服,有人供奉香火的感觉真好……” 我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怜惜这两个可怜孩子了。 “对了,你们的白哥哥他、不是很厉害么?我发现这些天以来碰见他的鬼魂们,几乎没一个不怕他的。他按理来说,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人伤着了……这回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伤的这样严重?” 第24章 血祭 我走到小蝴蝶身边坐下,宋连也巴巴的蹭了上来:“哎,这次纯属意外,意外。这次是白哥哥运功的时候灵力受阻了,才会让那艳鬼占了便宜,原本白哥哥只需要封住周身灵泽多引内力调理上几个时辰,就能打通全身筋脉,让灵力畅通了,可艳鬼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妄想对白哥哥下手,企图玷污白哥哥的清白。 白哥哥那么冰清玉洁的一个人,遭逢此事必然是不肯从她的。偏偏白哥哥封住体内灵泽运功自疗的时候不能动弹,更不能突然中断,艳鬼那样欺负他,他只能在保住清白与疗养神魂二者之间做一个选择,于是很明显,结果是白哥哥选择了保住自己的清白。 白哥哥起先的那种情况其实很吓人的,对我们修炼者来说,运功受阻可是有七成殒命的风险。不少鬼怪妖魔都因为这一条而突然暴毙,命丧九泉了,而侥幸活下来的那些,也有一大半都走火入魔了…… 白哥哥在运功受阻自闭灵泽的情况下,强行冲散了自己的护体神力,打断了体内真气的运流,灵力的自我修复,此招甚险,若非白哥哥他修为好,法力高深,早就因此举而毁了自己的根基,斩断自己一身灵脉了。 现在好歹还没有性命之忧,他只是被自己的灵力反噬了。而且在他灵力处于虚亏的状态下时,他还强行出手护你,与艳鬼交手……本来他那个时候,就是绝对不能运功使用法术的,他若用了,使出去的法力便会百倍反噬其身,让他痛苦不已……他为了你,末了还是咬着牙全部承受下来了。 这来来回回好几次遭反噬,他就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啊!他这回的确伤的太深,现在只希望,有你的供奉,他能早一点好起来……” 听完宋连的解释,我歪头去看墙上的那幅画,细瞧画中人俊逸无双的眉眼,我长长叹了口气:“真傻,为什么要那么卖力的护我,不过是当初的一个承诺罢了,值得你这么不要命么?” “白哥哥他只是瞧着冷漠了些,实际上白哥哥人真的很好,他善良,还慈悲,重情重义。也许就算没有当年的那个承诺,他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被恶鬼吃,对你不管不问。”小宋连十分坚定的道。 小蝴蝶亦是点头附和:“是啊是啊!白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白露姐也别太自责,今天就算你没出现,白哥哥也难免会被反噬到,要不是白哥哥用密音告诉我们布阵的口诀,我和道士哥哥根本不可能是艳鬼的对手。要怪,就怪那个臭女人,都是她!是她害的白哥哥受伤的!” 我垂首,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可他伤成这样,说到底也有我的关系……对了,宋连你们是最后才出现的,那之前发生的事情,你们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你们不是在楼下看电视吗?怎么来的这么及时?” “唔,之前这里发生的事情,是我猜的。”宋连轻描淡写道。 我错愕:“啊?猜的?” 宋连点头:“是啊!不过只有艳鬼的那部分是我猜的……我们是得到了白哥哥的召唤才及时赶过来的。白哥哥用密音告诉我们,他运功受阻被艳鬼袭击了,令我们立马过去帮忙。 而艳鬼非礼白哥哥,这事还不明显吗?艳鬼那打扮,那衣衫不整的样子,还有白哥哥,他平时最为注重礼数了,身上的袍子从来都是整整齐齐,一条褶子都没有,然他那会子竟然衣襟微敞,腰上的配饰也乱了,很显然就是被非礼了嘛!” 这样推理,倒是正好卡在了关键点上。 果然还是我们不熟,我不太了解他。 我托着下巴继续呆呆看那画中人:“宋连,咱们还有没有其他好法子,能让他早些好起来?他不会,就此变成画,再也不出来了吧?” “再次变成画……应该不会。白哥哥的神识已经被你唤醒很久了,这种程度的伤,应该不会导致他再次陷入沉睡。只不过么,我现在也说不准白哥哥什么时候会再出来。等他伤养好了,应该就出来了,可多久才能养好伤呢?或许是一天,也或许是一年,再或许是十年。反正白哥哥以前都被封印一千多年了,就算现在要再次被困画中个三年五载,对他而言,也无所谓。” 对他而言当然无所谓了,可对我而言…… 他现在可是我的护身符,他要是十年八年不出来了,我该怎么办啊! 就不该招惹那什么艳鬼,要不是她,那姓白的就不会平添这么多无妄之灾。 “罢了,只要他能好起来就好。”我颓废的叹气。 宋连砸吧砸吧嘴:“你要是真想为白哥哥做点什么,倒也有个机会!我以前在古书上看过供养之法的记载,上面有一条,我看的不是很明白,但是隐约能看懂其中几句话的意思。 上面好像说,供养人的血能够让被供养的神灵,修为元气大增。你用香火供奉白哥哥,可让白哥哥借助香火的力量好受些许,那你如果用自己的血供养白哥哥,白哥哥说不准会恢复的更快!” 小蝴蝶也突然恍悟过来:“啊对啊!这种办法我十年前在村口的那户人家家里见他们用过!那时候他家供养的是黄鼠狼,后来男主人在外赌钱总是输,为了让黄鼠狼保佑他赢钱,他就用自己的手腕血供奉黄鼠狼,黄鼠狼喝了他的血以后,的确修为增长的特别快! 五年后那个男主人在回家的路上摔死了,黄鼠狼精也修成正果离开了。我听别的姐姐说,这种方法叫做血祭。咱们这种鬼魂要是能得到活人心甘情愿的血祭,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变成特别特别厉害的大鬼了!” “血祭,手腕血?”该不会是让我割腕吧! 小蝴蝶重重点头:“是啊,手腕血。其实指尖血也可以,只是效果应该不会太好。因为手腕血是体内血,每时每刻都在涌动着,其中蕴含着凡人的精力与元气。 而指尖血是半死血,对咱们没有多大用。很久很久以前,凡人都是用心头血供奉神灵的。现在再用心头血,未免有些夸张,所以就改用手腕血了。” 原来用血供奉灵物,还有这么多讲究。 我天生就是个怕疼的主,让我割腕,我还是有些怕…… “白露姐你放心,血祭用不了多少血的。只需要往酒杯里滴上几滴,就可以了。你要是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去给你准备酒。你要是不愿意……我想白哥哥也不会怪你的。我们都不会怪你,本来这种事就是看你个人意愿。我再想想,或许还能想到别的办法。这个法子不行,我们再换别的。” 第25章 供养 宋连挠挠头,表情虽有些拘束,但却一点也没有我不同意他就要责怪的意思。 时至当下,我才蓦然发现,原来我曾所惧怕的这些鬼物,却恰恰心底最干净,最纯良。 而反观我身边相处已久的某些人,却心思复杂,城府极深。时时刻刻都在算计着,怎么绊倒别人…… 还是老话说得对,人有时候比鬼还可怕,鬼有时候,却比人还单纯…… “我愿意。宋连你去准备吧,我愿意把自己的血献给他。”我回头瞧着宋连坚定道。 宋连略有些惊:“白露姐你、愿意?你真的愿意呀!” 他脸上浮上了几丝欢喜。 我颔首:“嗯,我真的愿意。这些年来是他在暗中保护我,才让我偷到了几年寻常人的生活。要不是他,我恐怕早就死了。更何况,我就只剩下来两年的阳寿了,我需要他,他对我来说就是一张护身符。于公于私我都应该愿意。再说只不过是几滴血而已,先前要不是他徒手接住了那凶器,我估计早就被女鬼给一锥子射穿了。” 我这个人么没什么优点,但却最有原则。 别人对我的坏,我可以记仇记一辈子。别人对我的好,我更能时时牢记,一生不忘。 如果正经算救命之恩的话,单今天,他就已经救过我两条命了! 他也是因为我才伤这么重的,为他洒几滴血,值! 小蝴蝶和宋连听我这样说,皆是脸上一片欢喜,“我去拿酒!” “我我我、我去拿刀!” 两小家伙一晃眼就消失在了我的房间里。 我昂头瞧着那画里丰神俊朗的天人,不由的发起了呆…… 以前倒是没发现画上人有哪里不对,现在怎么越看这画中人,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分明从未见过,可他的眉眼,他的薄唇,他这副轮廓,总会给我一种朦胧的熟悉感。 …… 小家伙们去得快,来的也很迅速。 只是…… 彼时我三人对着一大坛酒、一把磨得明晃晃的菜刀,相继陷入了沉思。 “道士哥哥你从哪搬来的酒啊!怎么这么大一坛子?白露姐得洒多少血进去才能让酒水有个血腥味啊!” “我翻遍了这整栋房子都没找到一口白酒,没办法,就只能去吊死鬼那里挖一坛子了。他那边没有小坛子,都是这么大的瓷坛子,所以我就随便搬了一坛子回来……哎呀,也没事,等会用茶杯从里面舀一杯出来使就行了,剩下的留着咱们自己喝,我本来也没打算、把这整坛酒都给白哥哥的。 但是!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看看你拿来的东西。谁割腕用菜刀割啊!” “我这、这不是也没找到小刀嘛!整栋房子里唯一能用来取血的,也就只有这把菜刀了……我本来想拿剪子的,但我害怕白露姐用着不顺手,这菜刀白露姐每天都用,使着应该会方便些……” 两小家伙解释完各自的道理,又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在了我身上,统一意见的埋怨起我来了。 “白露姐,你啥时候能帮咱家添置点家具与日常用品呀,你这里现在真是要什么没什么。” “对啊对啊,连把小刀都没有,实在太资源稀缺了!” “听我的,咱下次换把新菜刀好不好,这菜刀刀背都上锈了。咱们这是要准备居家过日子的,凡事可不能就这么凑合了……” 我:“……” 这两个家伙到底是来商量正事的,还是来盘算着将我剁了当下酒菜的? 我看他们这阵仗,仿佛是在打算吃人肉了。 我默默抹了把额角的冷汗,淡定拿过桌上的干净竹杯,“血祭的话,一定要用酒吗?” 宋连嗯了声:“是啊!倒满酒是对我们最起码的尊重!” 我了然于心,拿杯子从酒坛里舀了半杯酒,先搁置在一边。 掂起那把很趁手的菜刀,咬牙硬着头皮,憋足一口气,拿刀往自己的右手腕一划—— “嘶好疼——” 眼泪差点飚出来了! 呸我这左手,还当真一刀划下去了,脑子还没跟上,事就已经办了。 我可真是个勇士! 菜刀扔回了桌子上,我下意识握住右手的五根手指。 “别急别急别急!杯子来了,可不能浪费了!”小没良心的宋连麻溜的端了酒杯就过来接血。 因为划的是手腕血,一条血口子刚开,血管里的血就止不住的往外溢。 血量之多,吓得我渐感晕眩。 幸亏那小宋连手脚麻利,把杯子拿过来的快,这才让我手上的血一滴也没浪费掉。 血流了十几秒时,小蝴蝶就开始奶声奶气的催促了:“好了好了,够了白露姐!” 小宋连也着急阻止:“白露姐你先把伤口捂住,这些够了。” 我忍着疼不肯收回手腕,“再多放一些,既然我的血对他管用,那多分给他一点,他就能早痊愈几天。” “可白露姐,你流这么多血是会头晕的!” “血没了还能再补回来,大不了这几天多吃点阿胶!” 小蝴蝶噘嘴与宋连相视一眼,“白露姐……你人真好……” 又过了小半分钟,血把杯子填满了,我这才猛地收回酸痛的手腕,用手掌捂住腕上的伤口。 宋连把杯子放回了香案上,小蝴蝶则忙着抓过我的手,拿掉我捂在伤口处的手指,对着我腕上的血口子用力吹了两口气。 第一口气沾上伤口,腕上有点刺痛。 第二口气一吹过来,止不住的鲜血却一瞬凝固了。 从身后扯出来一条纱布,小手端着我的手,小心翼翼的给我包扎。 一小节止血棉布摁在了我的伤口上,再用长纱布一圈一圈缠上去,动作很温柔,几乎感觉不到疼。 “我法力不够,只能给白露姐止血,不能给白露姐止疼。白露姐,这几天你要忍忍了……白露姐,你要是实在太疼了,就喊我过来陪你聊天,对不起白露姐,我太没用了。” 小蝴蝶垂头自责,我无奈揉了揉她的脑袋,轻笑一声:“傻孩子,白露姐已经二十五岁了,是大人了。白露姐不怕疼的,你别担心,这点小疼,就像是以前生病在医院打吊针一样。我都已经习惯了。” 小蝴蝶抿了抿唇,给我包扎好了伤口,又亲近的往我怀里蹭:“白露姐……” 宋连安顿好了那杯血,拍拍手走过来:“好了,现在就要看造化了!有了这些血,白哥哥一定能早日康复的。” 我后知后觉的感到脑袋里一阵眩晕,难受的晃了晃脑袋,怕两小家伙担心,便寻了个由头先把小家伙们给打发出去:“啊对了,我在楼下大厅里的木茶几下藏了几包棒棒糖和鸡腿,你们快去吃吧,宋连你不是最喜欢看电影了吗,平板就在桌上放着,我先在这里守着他,你们下去玩吧。” 小蝴蝶有些不想走,但宋连这孩子聪明,猜到了我不舒服想休息,就拉着小蝴蝶,搬上桌上的酒坛子,带上旁边的菜刀,听话的先离开:“白露姐你休息,我们去下面看电影!” 房门打开,又砰的一声被风带住。 我见他们走了,这才一头倒在了桌子上,颓废不已,晕的想吐。 “我这也不算失血过多啊,怎么就晕了呢?胳膊好酸,伤口好疼,好想睡觉……” 闭上眼睛,眼皮子就不想再睁开了。 好像睡觉能让晕眩感缓和点…… 算了,还是睡吧!说不准睡一觉再醒来,就没事了呢! 昏昏沉沉的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过去了…… 可,云里雾里的再有意识,再浑噩睁开眼时,却发现,床头端坐了一名身影如画的墨衣人。 第26章 灵物 纱布从手腕上一圈一圈解了下来,骨节分明的五指托着我的手背,另一只大手从边上的药碗里舀了一勺子乌黑的东西,轻轻把那东西敷在了我的伤口上…… “嘶……”我觉得有些疼,下意识的缩了缩胳膊。 他抓紧了我的手背,不许我乱动,昏暗的烛光倾撒在他的后背上,清晰勾勒出他芝兰玉树的倜傥轮廓。 金眸在昏暗中仍显得勾人心神,男人此刻的装束与先前不一样了,换了袭简单的深青色广袖长衣,衣角描绣浅银色祥云纹,未加外袍,攀满暗青龙纹的腰带将男人的腰束的十分……好看。 显细! 我以前还从没见过,有男人的腰这么细,这么好看。 三千青丝散逸的垂在背后,发尾处只用一条墨色的发带系住,看起来慵懒而又尊贵。 不像早前那么盛气凌人了,现在靠近,还能感觉到他……有些温柔。 他的容貌本来就好看,无论怎么打扮,都是一副世间少有的天人之姿,只是现在的样子,比较随意些,我在他边上瞧着,也顺眼点…… “本帝换件衣服,你就要目不转睛的看上半刻钟,本帝要是每天都换新衣服,你岂不是要把本帝的身体给看出个洞?”他无情无欲的开口。 我心虚的慌忙收回目光,别过头,死鸭子嘴硬道:“谁看你了!别臭美了,我只是、只是刚睡醒没回过神。” 他沉笑一声,唇角扯着意味不明的弧度。 手上动作轻柔的给我重新缠好纱布,安静了半分钟,他低低道:“你不该用血供奉本帝,你可知要不是本帝发现的早,你就要被本帝的灵力吸干真气了。凡人以血供奉灵物,一次最多,也就三滴。你倒好,一次给了半杯。本帝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了。” “宋连说我的血对你有用,我怕你真的一辈子都不出来了,就想着反正也就一点血而已,现在放了以后还能养回来,我给你多一点,你也许就能早点好起来了。” “嗯,的确有用。” 我突然后知后觉的一把抓住他的手,激动欣喜道:“所以,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至少得十天半个月才能有反应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来了,身上的伤呢?好一点没有?可有感觉哪里还不舒服?你还要血吗?要血我还有!” 我这一连串的问题大抵听的他有点头疼,他抬手,揉了揉额角,嗓音平平没有起伏:“本帝与普通鬼魂不一样,即便今天没有你的血供养,本帝修养个三五天就能出来了。本帝的伤好了些,只是内伤尚未恢复,须得慢慢来,不过无碍,这不影响本帝的杀伤力。” 我一愣,呆呆的吸溜了一下鼻子。 他垂眸,深深瞧了我一眼:“你的血,还是好生保存着吧。你的血里有种特殊的力量,对本帝的确很有作用,但对旁的鬼物而言,也是不可多得的补品。本帝现在才发现,原来你一身都是宝,怪不得是个年少早亡的命格。” 我被他的话呛住,惊奇问他:“啥?我的血成了鬼物的补品?” “嗯,现在知道你为何生就是招鬼的体质了吧。你体内压着一股不寻常的灵气,你的血,更是功效奇特。你眼角这朵花,本帝虽然还没弄清楚来历,但本帝敢断定,它的来路不凡。本帝以前还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凡人,要想弄明白你这辈子到底为何如此特殊,恐怕还得从你的前世查起。” 我惊讶的张大嘴:“前世?” 他颔首,但又说道:“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本帝现在还不能回酆都城,等以后本帝有机会归位了,再帮你调查清楚也不迟。” 归位,酆都城…… 我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惶恐到结巴的审问他:“你你你、你不会真的是下面的鬼大人吧!你是鬼差?索命的那种鬼差吗?你不是……那画,画里的鬼吗?” “你有没有发现,”他故意朝我凑近些,眉目和善道:“知道太多事的人,容易命不长?” 我:“……” 不和我说就不和我说嘛,拿死吓唬我一个弱女生,算什么梁山好汉! “算了我不问了。我要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记得走的时候把蜡烛吹了。”我很不爽的又原地躺了回去,还特意翻个身,不再看他。 早知道他这么强大,用不了几天就能离开画卷下地了,我就不割腕给他血了。 白瞎了我这半杯血啊!他就是个白眼狼,白眼狼! 我闷闷不乐的睡了,身后人一声轻笑后,随着烛光的熄灭,也终于销声匿迹了。 —— 翌日。 小宋连与小蝴蝶见到他恢复的这么快也快要惊呆了。 两小家伙缠着他嘀嘀咕咕了一上午,他倒也有耐心,竟没觉得烦,就那样平平静静的与小家伙们共处一室度过了整整四个小时。 午饭照旧是做的阳春面,他们三都挺喜欢吃。 小蝴蝶和小宋连中午吃撑了,我还没洗完碗,他两个便结伴去偏厅睡大觉了。 至于那位鬼大人,本来是要帮我洗碗的,我本来也是要同意的,可一回头看见他长衣及地,青丝如瀑,丰神俊朗的尊贵形象……我顿时觉得让他下厨房简直就是对我眼睛的侮辱! 美好的东西,就该将他供着! 我将他推出厨房后,他告诉我,他在二楼我隔壁的厢房等我,让我洗完碗就过去寻他。 我答应了,然后欢快的把锅碗瓢盆给十分钟内洗完了。 去找他之前,我想起了门口廊台上还放着两个梨子,遂拿了梨子,又好心的给他煮了壶梨子茶一道捎过去。 推开他房间的门时,他正在房里窗户口下提笔挥洒笔墨。 我凑近了瞧,见他长桌乳白的宣纸上已落着‘海晏河’三个遒劲有力的毛笔字,剩下一个‘清’尚在缓缓运笔中。 果然是古人啊,这字写的也十分霸气侧漏! 梨子茶放在了桌角一边上,我羡慕的靠近他,无比欣赏的道:“你这字,写的真好看!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这四字寓意特别好。那个……你要不然写完后,把这四个字送给我吧……我这老房子里也没什么字画来装饰一下,看着实在太简陋。 以前我就有想买别人的字来挂的冲动,可毛笔字这种物件吧,没有名气的书法学习者,写的太一般,买来挂着也没什么意义,但凡以后家里来了个懂字的人,一瞧见家里挂着的都是很一般的字,岂不是平白无故招人笑话,拉低咱们的品味档次。 而有名气的书法家,一幅字又太贵……我也买不起。正好我瞧你这字写的就很不错,你把这幅字给我,我裱起来挂正堂,这屋子又是咱们一起在住,我把这里打理的好看整洁点,你住着也舒心不是?” 我歪着头满含期望的凝视他,他写完最后一个清字,唇角上扬,却不曾抬目,毛笔放在了笔搁上,他揽袖伸手,把那幅字拎了起来,若有所思的瞧了一阵,随后……双手拿着字,转身,宣纸一合,把字递给了我。 “一幅字而已,想要就拿去吧。”他大气道。 第27章 名字 我立马宝贝的把字接好,展开又仔细欣赏了几眼,尔后才心满意足的将字卷起来,暂时先放在桌上,腾出手来好给他倒茶喝。 “你们古人的字,放在现在,都算是古董了,价值连城了!你要是再有空多写两幅,就能顶上我家这栋古楼房了。” 梨子茶送到他手边,他儒雅拿过,抿了一口润润嗓子,“物以稀为贵,字画也都是年月越久越值钱。你家这栋房子,看起来,也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村里像这样的楼房,只你一家,别无第二。就是有些地方年久失修,不太好看了,前两天我去其他房间看的时候,发现东头末尾的两间房屋顶漏光了。需得补补才是,不然以后刮风下雨,洞口会漏水。” “是么?那等一会儿我去瞧瞧,想办法把屋顶给补上。” “不必,前两天我过去的时候已经顺手把屋顶补好了。” 补好了?我惊讶的张张嘴。 家中有个男人,有些事情上,真的是方便了很多。 “本帝这几天想了下,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而我是男子,你我若是长久同处一室,难免不好。”他端着茶杯,单手收拾着桌上的笔墨纸砚。 我闻言轻喃道:“有什么不好的?你又不是人,我还能怕你占我便宜不成?”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白露,本帝每天晚上总是回避,也挺累的。”他轻描淡写道。 我蓦然一呛,脸颊迅速火热了起来。 好像也、也是哦!他说到底也是个男人、啊男鬼。 我和他这样白天夜里的相处一室,且不说他对我有没有什么坏心思,就说我每天换衣服洗澡什么的……也不方便。 当初要不是中元节那几天夜里太过恐怖,我也不会把他从楼下挪到卧室里供奉。 原本在自己的卧室里供奉这些灵物,就有些犯忌讳。更何况这灵物,他出来了…… 只亏得这位大人是个守礼的古人,为人正经是个君子……要不然本姑娘这么花容月貌,国色天香,搁别人手里肯定是要吃亏的! 我越想,越觉得给他换间房住很有必要。 但是,他要是换到别的房间去了,我晚上要是再撞见鬼了可怎么办? 没他,我害怕啊! “咳!本帝、本帝想同你说,你就给本帝换到这间房便可。你的卧室在隔壁,你我只有一墙之隔,所以你晚上有任何动静,本帝都是能听见的,本帝换到这里,一样能保护你。”他脸上微红的说。 我心头一震,昂头朝他不开心的拧眉:“你又偷听我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撂下杯子,急于否定:“本帝没有偷听,本帝、本帝也不想听见。是你自己,在心里想的太明显了。” “我都在心里想了,你还让我怎么不明显的想!”我生气的往他胳膊上拍了下,但、拍完之后,我突然有点后悔了。 不对,我这么拍他他不会生气吧,他要是一生气就不要我了,那我可怎么办! 他应该不会这么小气的吧,拍一下就和我一刀两断…… 冲动是魔鬼啊—— 他眉头一挑,只是奇怪的勾了勾唇,并没有追究我对他的动手动脚。 “这房间书籍多,正合我意。晚点你去把那幅画挪过来,如此本帝不耽搁你玩闹,你也不耽搁本帝静修。” 我咬了咬唇:“那行吧。我来帮你把屋子收拾一下,这屋子已经许久没住人了。” “不用。”他施法一拂广袖,仅仅是在一眨眼间,原本落满尘灰的箱柜就焕然一新,一尘不染了。 桌上的摆设搁置的整整齐齐,地上木地板也干净的泛光。 老木床上被褥和床单都是崭新的,连破旧的纱帐都重现往日颜色了。 书籍整理端正,排好放置在书架上。笔墨纸砚各归各位,窗户下古旧的老花瓶里又盛满水,添了一支正绽放的彼岸花。 这样大的改变,真让人眼前一亮啊! “这屋子,我还从来没见它这么漂亮过!”我不可思议,心情亢奋道。 他负手从容道:“本帝只不过是让它重现了几百年前时的模样。这屋子原本就是这么漂亮,只不过你住进来的时候,这屋子就已经老旧了。你父母并不常常打理这么多房间,所以有些屋子才显得比较杂乱破败。” “几百年前时的模样,那就是房子初建时的样子了。果然是大户人家!”我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法子。 一手抓住了他的凉手,拽着他就往外跑:“你跟我来!” 他一头雾水的被我拽出房间,又一头雾水的被我拽下了楼。 最终我拽着他来到了庭院的正中央,松开他的修长玉指,兴奋的朝大房子张开双臂,“来吧!” 有资源就得利用,不用是傻瓜! 他略有些疑惑:“来什么?” 我欢欢喜喜的与他说:“你能让房子变漂亮,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把这整栋房子,都用法术变回几百年前的样子吧!这老房子我早就看腻了,我也想体验一把古代有钱人的感觉。” 回头看他,他眼角跳了跳。 我怕他不肯,就厚颜无耻的贴上去,抱住他的胳膊无耻撒娇:“白哥哥,你就答应我吧……咱们是住在一个地方,这里是我家,也是你家,你忍心看见你家就只有一间好房子吗?白哥哥,我们得有集体意识感!” 他蹙蹙眉,沉默了许久,再开口,却是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你今天唤我白哥哥,没有结巴。” “……”我脸黑了,是真的黑了! “哎呀,你别岔开话题嘛,白哥哥白哥哥白哥哥,我求你了,你就变一下嘛,就变一下下!白哥哥——” 我死乞白赖的求他,他眉心愈发紧收了,被我晃着的那条胳膊很僵硬,半晌,才又道:“本帝答应你,但是本帝有个条件,以后不许随便叫本帝白、白哥哥。” 他答应了!我立马笑逐颜开:“你答应我了!好啊好啊,你有一百个条件我都答应。” 不过…… “为什么是不能随便叫你白哥哥?”我好奇。 他沉沉叹了口气,把胳膊无情从我怀中抽出来:“你这样肆意乱叫本帝,本帝身上发麻。” 这次换我沉默了。 说实话,叫一个男人哥哥,我自己也全身发麻。 要不是为了生存,谁愿意这么出卖节操…… “那我该叫你什么?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总不能一直都叫鬼大人、白大人吧?” 他微有踟蹰:“本帝的名字……”眸光渐沉,面上神情亦是愈发凝重。 许久,他方平静的低语:“本帝,单名一个旻,白旻。” “白……”哪个明字?我不解的用眼神询问他。 他昂头,放眼看屋顶上湛蓝的天空,“苍旻九天的旻。” “苍旻九天?” 他垂眼,“把手拿过来。” 我乖乖听话,受伤的右手伸给了他。 他用冰凉的指尖在我手心缓缓写出了一个好看的字形。 上面是个曰,下面是文雅的文。 第28章 转世 “原来是这个旻。”我恍然大悟,待他收指,才把爪子给缩了回来,“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和我们讲过这个生僻字,他说,旻者,浩瀚九天也。是温柔的天,和煦的天,与其他代表天的文字气场完全不同,似霄宸这二字,他们都太庄严肃穆、盛气凌人了,意为威严的天。而旻,却和顺大气,意为慈爱的天。 不过单从用做名字方面来讲,不管是旻还是霄宸,普通人用着都不太合适,因为他们不一定能用得起这些字。在古代,除了帝王敢随意用这些字以外,民间都把这些字当成起名的禁忌了。 尤其是宸与旻,这两个字传闻以前都是老皇帝给小太子小储君取名时才会拎出来备选的。据我目前所知,古时用宸的君王有很多,但用旻的……我老师说有一位,但是那回我上课打瞌睡了,昏昏沉沉里没听清楚多少,好像最后听到老师说,那位君王死的很凄惨。死的时候,才正值中年,后宫连个嫔妃都没有,生前没有子嗣,死后是留遗诏让侄子继位的。” 我说着,又扭头问他:“你说古时候的皇帝,是不是脑回路都挺奇特的?有的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后宫里的女人每天晚上都不带重复的,年纪轻轻就孩子一大把成群了。而有的皇帝,却能活到三十多岁还不娶妻纳妃,这样子,等他哪天驾崩了,连个继位的后嗣都没有。 不过也有正常的,最让我敬佩的,当属历史上记载的那位不知多少年前的锦国皇帝。据出土的文物上讲,那位皇帝本来是驸马,老皇上驾崩以后朝中奸臣夺位,老皇帝唯一的小公主就拼尽全力扶持夫君继位,后来荡平一拨乱党后,驸马继位,封公主为皇后,但是那位公主比较倒霉,封后没多久就去世了,皇帝痛失爱妻后,就一病不起,没过几年,就也和公主一起去了。” 这才是咱们现在人向往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爱情啊! “皇帝,你以为当着容易?皇帝的一辈子,都是在为江山社稷而劳碌,皇帝生来就是为了守护整个国度,皇帝从来都不能,为自己而活一次。以前的帝王纳妃,都是为了稳固前朝不得已而为之,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皇帝没资格说一个不字。” “但稳固前朝,就一定要靠联姻的方式吗?我只知道人生苦短,得一心,足矣。” 他嗤之以鼻:“幼稚。” 我闻言一笑,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那你呢,你以前有多少个妃子?” “本帝何时有妃、”说到此处,他才陡然反应过来自个儿是被我套话了,脸顿时阴沉了下来,尴尬的咳了两声,意图补救:“沈白露,你放肆了。” 啧,这就算放肆了?我又没说什么没做什么。 他不肯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拂袖一施法,满足了我想住漂亮大房子的心。 屋阁楼宇刹那间光彩熠熠,破旧的窗户化成了桃花窗纸的小轩窗,屋檐上是莲花纹的青瓦,屋檐下两只青色大木柱子题满笔走银钩的毛笔字诗句,木房子褪去了往日的三层浮灰,就好像是刚刚被翻修了一遍,又新又干净,还保留着很久很久之前的浓浓古典气息。 檐下挂着一盏盏红纱灯笼,门口添了两口大水缸,水缸里养着青翠有生机的莲叶。 庭院里老树依旧参天,只是原本都被淤泥荒草占据一半空间的地面全部被铺上了青灰色的石砖。 一口古井,终于解决了用水困难的问题。 破旧的大门也被改换成了新的木质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庭院大门不够气派,不够复古,有些拉低这栋古楼的档次。 “这门……太普通了。”我厚着脸皮暗示道。 他睨了我一眼:“普通就对了,你家的破房子突然变成了新楼,你的邻居看了肯定会起疑心的。所以有些地方,本帝刻意将它造的更平凡普通了些,如此才不会显得这件事,过于诡异。 好在你家房子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即便变化大了点,你也好找理由搪塞别人。至少,比彻头彻尾换个全貌强。” “说的有道理哦!”我顿时彻悟,故作阴阳怪气的感慨:“还是这位大人思虑周全,小女子甘拜下风!” 门普通就普通点吧,现在已经比之前的老房子漂亮多了,完全是超乎意料的惊喜啊! 以前那栋房子,要是卖的话,大约也能勉强卖个上百万。 可现在呢,这低调的奢华,这婉约的气派,要是放网上售卖,至少价钱得翻个几十倍吧! “我的几千万啊!啊不对,我的大房子啊!我来了!”我高高兴兴的朝着房子就奔了过去,这可是笔巨大的财产啊,有了这房子,姐就能守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养老了! 去他的大城市! 去他的大别墅! 姐要做个土里土气的守财奴! —— 入夜,宋连与小蝴蝶又把那女鬼带到了白旻的面前。 彼时我正打着灯笼在厨房门口捣栗子粉,一碗栗子粉刚折腾出来了一半,无意间一昂头,却见有道流星迅速往我家这方向砸过来—— 再后来,那流星掉进了白旻住的房间里,消失在了一片亮堂灯火中。 我有些好奇,就丢下了手中干了一半的活,蹑手蹑脚的偷偷上了二楼想去一探究竟。 可走到了他的房间门口,没等我贴耳朵上去,里面的女人就迫不及待的大声吼了起来:“你别和我阿弥陀佛,我实在是恨透了你们的阿弥陀佛!沁竹,这么多年了,你应该早就忘记了自己原来叫这个名字了吧! 当年的刘家村,谁人不嫌弃你家穷苦,一贫如洗,你上有瘫痪在床的老母亲,下有聋了的弟弟,人人都说你家是个无底洞,是个泥窝,可我、是我不顾父母阻拦,不顾乡亲们的指指点点,坚持要嫁给什么都没有的你。 你别忘记了,曾经我也是个富家小姐啊,我也是个官家千金,我舍弃荣华富贵,宁与家人断绝关系,褪去千金华服,就一辆驴车,一身破旧的红裙子,跟着你嫁去了你家,帮你家还债照顾老母亲的时候,有多少人都在笑话我。 可即便日子过的苦,即便与你在一起,每天连顿饱饭都吃不着……即便你把给咱们孩子看病的钱,用在了给你母亲买母鸡炖汤补身体上,我也从未对你失望过。 我总想着,咱们还年轻,不可能苦一辈子,穷一辈子。我总想着咱们有一天是能够白手起家,做生意越来越兴盛的,咱家也会越来越有钱的。可谁知,谁知你到头来竟是什么尊者佛陀转世! 第29章 是佛 你母亲入土了,你的弟弟也不聋了,你那时候是可以了无牵挂了,可你的孩子呢!你不要你儿子了,你儿子还发着高烧,你就剃了头去庙里出家了。我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儿,哭着跪求你别走,别抛下我们母子,而你又是怎么做的? 你给了我一封休书,告诉我,从那往后,你我之间再无任何瓜葛!沁竹,你好狠的心啊!当年我带着儿子就住在你出家的那座寺庙山脚下,山上有你,山下就是我们母子。我那会子还天真的以为,你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总有一天,你会想明白的。你就算不要我,至少,孩子是你的亲骨肉,你是他爹,你不会舍得丢下他不管的…… 呵,终究是我低估了你的佛心,高估了你的人性。五年,你从庙里的小和尚变成了一寺禅师,那些愚蠢的凡人对你言听计从,敬畏有加,他们将你奉若神明,称你是有大智慧的得道佛。五年,你一共举办了三次法会,每一次,我都带着儿子,远远的站在人群中仰望你……我现在才觉得,原来我生来就是个笑话,当年苦苦追寻你的我,真是愚不可及! 你还记得吗,儿子十岁那年,染上了瘟疫。那时候凡间瘟疫横生,不少人都得了病,短短半个月,整个相城就尸横遍野了。忽有一日,城中有人传言,说大佛光寺的文心禅师有妙法,可驱瘟疫。一时间,城中所有染病百姓都挤到了寺庙门口,跪求你赐灵药救命。 那时,我也在其中,我不求你看在你与儿子有血缘关系的份上,先出手救治我们的儿子,我只求、只求你能够像慈悲他人一样,赐给我儿子一条生路。我都已经想好了,只要你能救我们的孩子,只要我们的孩子好起来,我就带着孩儿远走高飞,再也不纠缠你了。 但你又是怎么做的呢!最后一颗救命的丹药,你在我们的儿子与陌生女人间,选择了那个陌生女子……你待所有陌生人,都是这样慈悲,却唯独不肯怜悯自己的亲骨血半分。老天爷真是不公,真是可笑,我儿子命丧九泉的时候,你却因割肉救人,而步步生莲,立地成佛,受罗汉亲迎,上了天庭,功德圆满…… 你这佛,成的好啊,你是踩着亲生儿子的尸骨成了佛,你根本不配受凡人顶礼膜拜,不配享凡间万千香火!你们这些佛,满嘴的慈悲为怀,实则却是比鬼还狠心,比妖还铁石心肠!呸!我看不起你们,我恶心死了你们,我不服,我不服!沁竹,你躲了我九百年,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女鬼的嗓音越发刺耳诡异了,最后一句话说完,门上突然亮起了一个张牙舞爪,衣袖头发乱飞的女鬼身影,将我吓得连连后退,一个不经意后腰撞上了木质护栏,身子陡然重心不稳,直往后仰翻下去…… “啊……”我惊叫了一声。 倏然一只手臂环住了我的腰,臂上一带,将我从栏杆前搂了回去。 身子无力的撞进了一个染着幽幽莲花香的怀抱,那人的胸膛,好坚硬。 我被撞得低吟了一声,而下一秒,他却直接抱着我,飞身从二楼跃进了浓浓夜色里—— 清凉的夜晚,漫天繁星一闪一闪,流光四溢。 下面的树影婆娑,树叶沙沙作响,浅浅星光落在静谧的小村庄里,偶有三两家灯火通明,却不见半个人影出现在视线里。 远处的大山重峦叠嶂,山里虫鸟低鸣,草影晃动像极了一个个游走的人影。 折幺镇这地方是出了名的阴气重,以前我爸妈还在的时候,总是天刚暗下来就开始准备晚饭,然后紧闭大门催促我早点睡觉。我以前几乎没有在天黑的时候出过门,直到爸妈相继离世,我偶尔有些事要赶着出门办,才会走上几回夜路,但走夜路唯一的下场就是会撞见鬼…… 记得第一次撞鬼,那鬼是个无头鬼,把我吓得一路哭着疯跑回了家。 后面第二次,是吊死鬼。 第三次,是无眼鬼…… 反正鬼给我带来的心理阴影面积已经有一个月亮那么大了,今晚要不是他带着我出来,我一个人才不会作死的往外跑呢! 他搂着我的腰身最终选在了一处水光粼粼的河岸边落脚,双脚沾地的那一刻,我腿上突然一软,身体下意识的往他怀里又是一扑,于是—— 我再次撞在了他的胸膛上,他搂在我腰上的那只手臂也本能的将我箍的更紧了些。 温柔的星光下,他一双诱人金眸流光溢彩,深邃的瞳孔内蕴藏着摄人心神的力量,额角两缕发在风中轻轻的飘动着,长发三千泄落青衣后,风入广袖,掀起悠悠浅莲香。 眼前人的眉眼,高鼻,薄唇,五官的每一寸,都仿若能工巧匠玉雕而成。每一处肌肤都白皙似莲,浑然若玉白颜料晕染而生…… 好看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貌美程度了。 剑眉深眸,芝兰玉树,丰神俊朗,款款君子。 这才是真正的古代大美男啊!三百六十度全无死角,浑身上下从头到尾,都让人挑不出一处瑕疵。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人还有腹肌! 别问我为何会知道。 问就是不小心摸到了…… 我也不晓得自己原本摁在他胸口的那双手为何突然就滑下去了一只,而滑下去的那只,正好摁在了他的腰部处…… 隔着腰带轻轻摩挲,这腹肌,这细腰,这手感…… 啊! 要流口水了,真的要流口水了! 半分钟后那人撒手放开了我,不知是不是我那只不安分的爪子摸的太明显了,盈盈星光下,他的俊容竟稍稍有些泛红。 “家里暂时腾给他们用了,他们解决陈年旧怨,我们不宜在场。先在这里避一避吧,你要是闲着无聊,可以去林子里抓蝴蝶。” 我听完他的话点了点头:“哦。我怕黑,还是就在这里老实待着吧。”搓了搓发凉的胳膊,我在河岸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 他缓缓然的行至我身后,“没什么想问的?” 第30章 一心 我昂头,拧拧眉,来了精神:“有啊!我想知道,那屋里到底来了什么人。” 八卦永远都是这个世上让人最身心愉悦的事情。 他挺直脊背站在我的身右侧,许是知道我得靠他壮胆,所以离我还挺近,“艳鬼刚刚在屋内说的话,你也听见了。艳鬼的相公,其实是佛家的文心尊者转世,九百年前他投生成了凡人沁竹,为报艳鬼上一世的埋骨之恩,与艳鬼结为了夫妻,还了艳鬼五年夫妻情。 五年期满,他便得佛家开智,唤醒了前世记忆,遵从佛家指示,剃度出家在凡间度化凡人,待功德圆满时,才会得罗汉引路,步步生莲,立地成佛,重归本位。 其实早在他选择剃度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再是凡人沁竹了,于他而言沁竹不过是他在人间的一丝情欲的化身,故而,那时他即便还保留着当凡人的记忆,即便还知道艳鬼是他的妻子,他们还有一个孩子,但身为舍弃万千情欲的佛家尊者,他待艳鬼,一如待陌生人,他心底仅余的那一缕凡尘情爱,也在沁竹消失的那瞬间,随着沁竹一起烟消云散了。 他不再懂情爱是何物,夫妻之情,父子之情,不过都是他眼中的浮云。佛家人,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亲人,他们只认他们心中的佛,只认他们坚信的信仰。他只会将艳鬼对他的爱,称为执念,而他要做的,就是度化她,让她放下执念。” 我捶捶小腿:“度化?说的好听,其实就是自私。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他要艳鬼放下执念,实际上也是在变相的驱使艳鬼不再纠缠他? 因为想让艳鬼断了对自己的心思,他可以在艳鬼母子俩最艰难的时候,最需要他的时候,对艳鬼母子俩视若无睹,以出家这种方式,逃避一个做夫君,做父亲应尽的责任。 最后更是心如铁石的对亲生儿子抛之不顾,宁肯把活命的机会让给一个陌生人,也不愿意救一救自己的亲骨肉,那孩子可是艳鬼的命根子啊,哪有母亲不疼爱孩子的,孩子要是没有了,艳鬼这个当母亲的又怎能活得下去。我看他这根本不叫度化,他这叫杀人诛心!” 佛又怎么了,这番所作所为在我们凡间,就叫不负责任,就叫渣!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他轻轻一叹,往下道:“他当初在寺庙里修行,不肯见艳鬼,也确然是害怕艳鬼纠缠他,毕竟他那时已是心中无一物的佛,佛家本就对情爱一事,颇为忌讳。艳鬼又那般对他情深不可自抑,凡事做过了头,难免会适得其反。 他想用两不相见的方式让艳鬼对他心生绝望,不再痴念,但他到底是低估了艳鬼的痴情。后来那几年,无论他做什么伤害艳鬼的事情,艳鬼都一直在暗中默默守着他,寸步不离,直到,他成佛,她一条白绫自缢而亡。 其实当年并非他狠心不救自己的儿子,而是上天本就不允许艳鬼与他的儿子活下去。佛尊下凡历劫,若是与凡人留下子嗣,上苍势必会容不得。是以本帝猜测,当年他应该是想着,与其让上天残忍的另用他法折磨孩子,让孩子痛苦的死去,不如顺应天命,不做反抗,如此孩子还能少受些苦…… 但这些,站在艳鬼的角度来看,是看不到的。他割肉入药,救下被瘟疫折磨的满城百姓,终于功德圆满,脚踏莲花而飞升,艳鬼背着已经死去的孩子追了他很久,他都不曾扭头再看艳鬼一眼。 艳鬼万念俱灭后,葬了孩子,进了他修行的那座寺庙,在他日夜诵经供奉,顶礼膜拜的佛祖金像前,三尺白绫吊死了。也许是机缘巧合,她的冤魂附进了佛像前的一盏金莲花上了。 尔后她为了再见文心一面,逃避阴间的追捕,迟迟不肯下去消名投胎,时日渐久,就成了流连人间的一名孤魂野鬼。文心是佛,她是鬼,她等了很久也等不到机会见他一面,后来,她想到了一个法子。 她开始一日复一日的引诱凡间青年男子,借着与他们欢好的机会,吸食他们的精气。她妄想用这个方式逼出文心,但几百年了,文心还是从没现身过。” “用出卖自己身体的方式,来逼自己的相公现身?”我摇头只感觉可叹:“一个男人爱你的时候,你掉根头发他都心疼不已。但一个男人不爱你的时候,别说是出卖身体了,就算你被人鞭尸了,他都觉得无关紧要……” 白旻侧目睨了我一眼:“你对感情一事,倒颇有见解。” 我抿抿唇,“网络毒鸡汤喝多了呗!见惯了太多男人抛妻弃子和小三跑了的事情,自然而然就有见解了。” “小三?” “就是插足人家夫妻感情的第三者,比如……一个男人有了女朋友或者妻子,另一个女人明知道他身边已经有伴侣了,还非要横插一脚,去抢别人男人,这就叫小三。当然一个男人明知道对面女人有老公,有男朋友了,还偏要去勾引,那也叫小三!” 他思纣了一会儿,道:“抢别人夫人是为不耻,这个本帝理解,可抢别人男人……若男情女愿,不是可做小妾么?” 我无语的捂脸:“哎呀,这都什么时代了,哪有妾不妾的。”站起身,我隔着袖子握住他的胳膊,昂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坚定道:“你看啊,现在这个世界,已经不是古代了!我们这里,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老婆,有了老婆就不能四处沾花惹草了!有了伴侣还在外面与女人勾勾搭搭,那叫缺德,那叫渣男! 我们这里的女孩子,只向往一世一双人,白首不分离的爱情,你们古时候三妻四妾的那一套,现在早就被当做糟粕清除了!所以你以后要想在我们这里找媳妇,可千万要看准了再决定,不然别人可不给你娶小老婆的那个机会!” “一世一双人,白首不分离。”他眉头轻挑,唇角扯了扯:“这样么?” 夜风微凉,星星挂在九天之上大放光彩,林子里风声沙沙,一两只通体泛着彩光的蝴蝶突然出现在了夜幕里,这种稀奇生物我当然是不会轻易放过了,但碍于林子里太吓人,我就只好先把目光放在了身边这位大人身上。 后来他实在受不住我死皮赖脸的拽着他胳膊祈求,就亲自去前面给我抓了两只夜光蝴蝶回来。 我和他在外面吹了一个多小时的凉风才再回家。 进了宅院,诸事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原本艳鬼待着的那间房也已经熄灯了,宋连和小蝴蝶从暗处跑了出来,白旻负袖低声问了句:“他们呢?” 第31章 帝君 宋连神色激动的形容道:“艳鬼和她老公打了一架!然后她没打过她老公,就扑在她老公怀里哭了很久很久,哭完了,她老公就哄了她几句,一挥手,把她给变成了一朵金莲花。 啊对了,她老公走的时候,特意交代了我们几句!” 说着,双手合十声情并茂的模仿着别人姿态,慢吞吞的复述:“两位施主,烦劳转告帝君,吾妻之罪滔天,本该下九泉,受千刀万剐之刑。但,一切之事源于小僧,吾妻之错,本亦为小僧之错,小僧想请帝君赐个恩典,容小僧将吾妻带回佛界,沐我佛之圣光,洗涤一身污浊。 吾妻日后将化金莲,日日伴在小僧座下,聆听我佛训示,与小僧一起,常伴青灯,永不为祸人间,以赎罪孽。小僧也将自请我佛褫夺小僧之尊位,金莲一日体内污迹未净,小僧一日,不成佛陀……” 大致意思应该是艳鬼一天没有让自己的心干净下来,没有让自己的满身罪孽得以散尽,他就一天不当佛家尊者了。 其实早这样处理,不就没有后来的这堆麻烦事了么?偏偏要等到现在才给个说法,白白让艳鬼多挨了这么多年的苦。 白旻听罢这段话,反应平平的一扬袖子,低声道:“他愿意这么处置,自然最好。” “白哥哥,你都不知道那艳鬼的老公有多么讨厌,他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满脑子都是我佛,都是降妖除鬼。一开始他见到我和小蝴蝶的时候,还要动手抓我们呢! 好在我们身上有白哥哥下的法术,他发现我和小蝴蝶是白哥哥的人了以后,这才对我们客气了一点……我看他压根就是没心没肺!白哥哥,你说和尚是不是都这么铁石心肠,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 “慎言,人家好歹是个佛家尊者,岂是你这么一个小小野鬼能议论的。”白旻一拂广袖,抬步往房子正厅走去。 宋连不依不饶的撵上去,“嘁,道爷我平时最讨厌这种装腔作势的老和尚了!佛家尊者又怎样,我还能害怕他?再说我可是白哥哥你的人,我刚才一提白哥哥你的名号,他就立马怂了!连忙点头哈腰称你帝君,我有白哥哥这么厉害的人当靠山,我谁都不怕!” 小道士屁颠的撵着白旻拍马屁,我和小蝴蝶还愣愣的站在外面,一时半会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 后来是小蝴蝶主动凑了上来,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紧盯着我怀里装蝴蝶的玻璃瓶子,软糯糯的羡慕出声:“好漂亮的蝴蝶啊……” 我看出了她对这东西也很有兴趣,遂把蝴蝶瓶子让给了她:“呐,你白哥哥抓的。是很漂亮,我也从来没见过会发光的蝴蝶。你抱回去好好养着吧,明天咱们俩去田里摘点野菊花回来,蝴蝶应该是吃花蜜的吧。” 小蝴蝶乖乖搂过瓶子,眼睛发光的盯着蝴蝶看,“嗯!好!” —— 又是颓废的一日过去了,转眼我回来都已经十几天了。 这次回来最大的不一样,应该就是认识了一群鬼朋友吧。 从前的我一定想不到,曾经那么怕鬼的我,未来居然会和一堆鬼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还和他们和谐相处,做了朋友。 真是世事多变,始料未及啊! 早饭吃过后,我就带着小蝴蝶出门采花了,采到正中午这会子我都已经开始打瞌睡了,可小蝴蝶却还兴奋的在土坑底下躲着编蓝菊花花环。 “不是说你们鬼都怕正午的大太阳吗?怎么你现在还好好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像个大活人一样。”我举着一片大大的芭蕉叶遮阳,蹲在田埂上把采到的野菊花一枝一枝放进小背篓里。 小蝴蝶编好了一只花环从土坑里爬出来,嘿嘿一笑,糊了满脸的泥巴。 这场面要是搁在大半夜,准能吓掉我一只魂! 扬了扬手里的花环,小蝴蝶奶声奶气的说道:“我们身上都有白哥哥亲手罩下的结界,所以才可以不怕被太阳灼伤。” “白哥哥,又是你们的白哥哥。”我背起小背篓,拉住她的手打算带她回家:“你们的白哥哥自己不也是鬼吗?为什么他可以自由行走在人间,还能护得住你们不被太阳烧伤?” 小蝴蝶蹦蹦跳跳的跟着我,带上花环,开心回答道:“因为白哥哥是鬼,也是神。他是阴间的正神,以前是代掌整个阴间的帝君,所以准确来说,他不属于你认知里的那种鬼,他其实是你们凡人口中的神灵。 神灵都是无所畏惧,什么都不怕的!只是白哥哥最近这些年都在渡劫,身体被画封印了太久,还很羸弱,修为什么的都没恢复,刚刚出画,他自己其实也不能随意行走人间的,总是隔一段时间,就要回画里养养神,尤其是上次受伤以后,他就显得比我们还讨厌白天……” 我听完脚下不禁一顿,惊愕的瞪大眼睛,低头不确定的再询问小蝴蝶一遍:“你说啥!他是掌管整个阴间的帝君?他不会是阎王爷吧?” 不会吧!养小鬼竟然养出了个阎王爷?这也忒不可思议了些吧! 小蝴蝶赶忙摆手:“不是不是,也不是……你们口中的阎王爷,其实是地府阎君大人,白哥哥的官比阎君大人稍稍小了一丢丢。” “小了……一丢丢?!”我眼皮跳了跳。 小蝴蝶点头如捣蒜:“我也是听道士哥哥说的,阎君已经离开地府好久了,阎君离开地府以后,白哥哥就暂时替阎君掌管了地府,后来白哥哥去历劫了,地府就群龙无首到现在了。不过现在下面还有无常大人与孟婆神大人在掌握大局,所以地府暂时还没乱。” 比阎王爷官小了一点点,阎王爷出门还把阴间都交给了他打理……啧啧啧,怪不得那些鬼一见到他就像是耗子瞧见猫,一个个跑的比谁都快,敢情人家现在是地府的老大啊! 这个大腿得抱! 我以后能不能长命百岁,就得靠他了。 就算以后倒霉一命呜呼成了鬼下了阴间,我这情况,多少也算是个关系户吧!投胎的时候不给我走个后门,都对不起我烧的那八年香火! 看来我以后,得对他好点,毕竟我这小命,就全掌握在他的魔爪里了。 拉着小蝴蝶继续慢悠悠的往回走着,我新奇的问下去:“你们阴间与咱们阳界,是不是差别很大啊?我听说阴间一年四季都是阴天,没有太阳与月亮,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你们那里的鬼魂都是怎么生活的,会像活人一样需要一日三餐,需要吃喝拉撒吗?” 小蝴蝶鼓腮摇摇头:“白露姐,我没去过阴间……” “啊?”我惊讶。 第32章 永生 小蝴蝶失落的拉着我的手指,低垂着脑袋浅浅道:“我头七还没过就被爸爸他们封住了魂魄,镇压在了鬼穴里。等我一觉醒来都是二十多年后了。我错过了投胎的时辰,冥界的鬼差寻不到我,就不再来引渡我下去了。我找不到黄泉入口,也进不了鬼门关,成了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冥界不收,所以我才会一直游荡在阳间。” “竟然是这样。”我不禁心中生怒,握紧她的小手暗戳戳骂道:“真是一群狼心狗肺无情无义的混蛋!虎毒还不食子呢!他们竟然能对亲生闺女下这种毒手,真是不配当人父母!”担忧的垂首再问她:“那你现在怎么办?难道真要一辈子都这样见不得光的过下去?几十年,几百年,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在这担心的不得了,小女孩却无忧无虑的冲我嘿嘿一笑,懂事的安慰我:“白露姐别担心,现在不是还有白哥哥吗?白哥哥已经告诉过我们,只要我和道士哥哥随着他潜心修炼,等到功德圆满的那天,他就在地府给我们安排个勾魂索命的差事,成了鬼差以后,咱们就是鬼仙了,就有家了,就不会再是孤魂野鬼了。有白哥哥在,我和道士哥哥就再也不用怕些什么了!” 也是哦,白旻他都是地府帝君了,罩两个小鬼岂不是轻而易举? 这我就放心了。 我顺顺胸口的气,背好肩上的花篓:“有空我去镇上买两斤猪肉回来,给你们做红烧肉吃,也好犒劳犒劳你们的白哥哥。我啊,现在也要赶紧抱上你家白哥哥的大腿,这样等我死后,他就能像罩着你们一样,罩着我了。” 小丫头听完咯咯地笑:“白露姐姐不用着急,你和白哥哥还有二十二年的时间培养感情呢!” 我噘嘴:“小家伙你不懂,女孩子一旦过了二十岁,这岁数就蹭蹭蹭的往上涨,时间就过的非常快了!遥想当年我十八九岁的时候,是多么青春貌美,细皮嫩肉,可现在你瞧,我都有抬头纹了! 十几岁的时候,我也曾无忧无虑,开开心心过,可过了二十岁以后,就要开始为了生计奋斗,工作的时候每天时间都不够用,总觉得睡不饱,一晃眼就是一天,一晃眼就是一年。 我现在眼见着也快要到三十岁了,二十二年这个数字,对我来说可能也就是一走神的功夫……” “嘿嘿嘿,姐姐都二十五岁了,也是时候该找个男朋友,准备准备过几年结婚了。” “就我这天煞孤星的命,谁敢娶我!再说姐择偶的标准很高的,一般人入不了姐的眼。有句古诗说的好,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这个事,小蝴蝶不懂,不过没关系,姐姐还有小蝴蝶,还有道士哥哥,还有白哥哥,我们可以陪姐姐一辈子!” 我欣慰点头,摸摸她的小脑袋:“乖啊。” 听说活人一旦成了鬼,就没有阳寿的束缚了,就成为永生的存在了。艳鬼活了九百岁,小宋连也活了好几百年,白旻则就更不用说了,照着这个趋势算下去,他们别说是能陪我一辈子了,就是把我送走,也是妥妥的!末了说不准还能吃上我的一顿席,顺带给我哭个坟…… 咦。 浑身一阵发麻! —— 带着小蝴蝶原路返回了家,不过刚踩着崎岖不平的狭窄小路来到家门口,就撞见了早早在我家大门外等候的村长陶大叔。 我脚步一顿,意外的看着他:“陶大叔,你怎么来了?” 小蝴蝶悄悄的往我身后躲了躲。 陶大叔没有我这双通阴阳的天眼,这会子根本瞧不见小蝴蝶,见我回来了,就赔笑着迎过来温和道:“找你是有点事,来的时候瞧你家落了锁,我就在这等了一会儿。这大中午的,你一个小丫头出门上哪去了,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我迟钝的哦了一声:“那个,我在家闲着没事,就出去摘了点菊花。啊、我准备晒菊花泡茶来着,最近有点上火,我、弄点菊花茶败败火。” 陶大叔皱着眉点了点头,一脸沉重的长长叹了口气。 我站在门口呆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他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是了,前几天答应过顾大娘的,要给她闺女送亲,陶大叔现在来,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 “那个,陶大叔,外面挺热的,咱们进屋说话。”我忙是掏出了钥匙,跑到大门前去开锁。 铜锁从大门锁扣上取了下来,我用力推开两扇门,木门敞开,扑面一阵夹杂着淡淡花香的清风。 石砖铺就的庭院里落满了淡紫色的古桐花,雕花小轩窗半敞,古色古香的玄青色调木楼在万丈天光下显得格外沉静且一尘不染,檐花斑斑从莲花纹青色滴水瓦面上擦过,从容坠落于屋廊下一片种上彼岸花的园圃里…… 不对,彼岸花,我家门口怎么会有彼岸花? 难道是白旻种的? 在门外愣了半分钟后,我见到小蝴蝶欢快的撒脚丫子往左边厨房方向去了,不一会儿,宋连抱着一盘栗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正厅里,一袭深青长衣的白旻也举着一本古书慢吞吞的迈出了门槛,抬眼不解的朝我这边凝望了过来。 这花果然是他种的……只是,把彼岸花种在门口,他不觉得渗人的慌么? 啊呸,不对,他是鬼帝他怎么会觉得渗人!他是在渗我才对! 陶大叔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我身后大为震惊的颤抖抬手,指着里面的房子:“这、这是咋回事?你家这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新了?之前不是很破的吗?这院子里,什么时候重新铺的石砖?” 我心虚的猛吞了口口水,努力保持镇定的扯谎:“啊、这不是打算在家长住一段时间嘛,我就想着,家里实在太破了,要什么没什么,太老旧的地方,我一个人住着害怕,不如花点钱,让人家专业的设计团队来给我这老屋翻修一遍…… 所以前两天我就找人,来给我家从里到外改造了一遍,又顺道添了些家具,重新挖了口井……呃,陶大叔怎么样,我这家改造的还不错吧!”我撒谎不打草稿的虚伪笑着。 迈进大门,我把花篓放在了门后的空地上。 陶大叔也走了进来,疲惫的面容上眼珠子有些充血,但欣赏了一遍我家的新状后,还是勉强扯出了一点笑色,点头夸赞:“是啊,是不错,让人眼前一亮啊!刚刚我在门外的时候,就发现了大门换新了,没想到,里面也被你改了样!这装修的还真不赖,花了不少钱吧?” 我嘿嘿笑了笑:“也、也不多,就、十几万吧,请了市里的设计师过来加急处理的。” 我可真是个撒谎的好手啊! 第33章 出嫁 打量着陶大叔既感慨又惊讶的神情,我觉得这样说,他大概率是相信了。 过了一会儿,陶大叔背着手又叹了口气:“还是有钱好啊!小妮子你长大了,赚钱了,现在也算是衣锦还乡了,这宅子是该翻新了,该,的确该!” 我别扭的拧着眉头,冲他假笑:“那个,陶大叔到屋里坐吧,我给你倒杯水喝。” 他轻点头:“好,好。咱们屋里说。” 将他老人家引向正厅,我讪笑着与深青色长衣的白旻擦肩而过,请陶大叔在正位坐下,我又从茶盘里拿出了一只没用过的瓷茶杯,提起与茶杯一套的白梅花瓷茶壶,给他倒了杯淡茶水。 “陶大叔,您喝茶。”我把茶杯送到他手边,他和善的赶紧接下,环视了一遍老屋内一切陈列的改变,眯眯眼睛有感而发:“好啊,这里终于也像个家了!有家的感觉了。你爸妈在世的时候,家里也穷,没钱修缮屋子,虽然我都和他们提了许多次了,可最后都因为那夫妻俩顾虑太多,这修房子的事才一次又一次的没动静。 其实这房子本来就是栋好房子,稍稍翻修整理一遍,就能好过咱们村的所有房院。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这房子年代久远,很多地方修起来,没个两把刷子的工人根本下不去手,资金方面,当然也要比普通房子多耗费不少倍……现在可好了,你长大了,赚钱了,你父母当年没办到的事情,你办到了。这个家,到底还得要你来传承下去。” 我也拿起了一只白瓷杯,给自己倒了杯茶,先喝口润润嗓子。 “现在的条件是不一样了,以前家里是真的穷,不过我爸妈好歹还有个手艺傍身,一天三餐温饱算是解决了,那时的生活环境已经比村里不少邻居好多了。爸妈离世以后,棺材铺没有了,我靠着师父的资助上完了大学,毕业以后又找了个不错的工作,赚的钱虽说在大城市里算不值一提,可在家乡这个小山村里,已经足够让我过上五六年富裕生活了。” “当初邻居们砸了你家在镇上的棺材铺,也是……鬼迷心窍了。他们只是对你家太过忌讳,加上那段时间,你家的确发生了太多怪事……咱们这里神神鬼鬼的事件太多了,大家伙都害怕,才不得已对你家那间棺材铺子动手,白露啊,你也别怪大家伙,这事,怨不得任何人。” 我大度的点了点头:“陶大叔你放心,我都明白。我不会因为这些事而怨恨任何人的,再说就算棺材铺子不被砸,我家也没办法再经营下去了。毕竟我还要上学,我不可能女承父业,去像爸妈一样继续在镇上靠卖棺材维持生计。” 陶大叔听罢欣慰的颔首:“你能这么想,叔也就放心了。”捧着茶杯踟蹰了一阵,陶大叔难以启齿的犹豫道:“白露啊,你的小荷姐姐明天结婚,按着村里的习俗,女孩子结婚的时候,得由娘家选一名有福气的女人去充做喜娘帮娘家人送亲…… 你顾大娘说,她已经和你说好了,这个喜娘就由你来当。新娘子出门就定在明天晚上七点,你看看今天能不能方便腾出空,先去叔家住一夜?” “顾大娘?”我一怔,拿着杯子的那只手不由得一颤。 白旻在我身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我瞧见了他,心里这才安顿点。 “那个、陶大叔啊,顾大娘她最近身体还好吗?”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麻发抖。 陶大叔的脸色变了变,端着水杯僵了一会儿,突然又哈哈大笑了起来:“哎呀,她?你还不知道她的吗?她一直以来身体都很硬朗,你出去上学工作这几年,她可没生过一场病!倒是你叔我啊,不是腰疼就是腿酸的。 你不用挂念她的,她好得很。这几天孩子要出嫁,她忙前忙后可累坏了,今天一早又挎着篮子去菩提寺给小荷烧平安香了,应该明天晚一点才能回来。” 明天晚一点才能回来?不对,他是在骗我。 顾大娘那天来找我的时候明明就已经是鬼魂了,陶大叔现在这样说,不太可能是还不知道这个噩耗。 八成是为了能送闺女快快乐乐出嫁,而刻意把这事压下来了。 他老人家倒也不容易,为了闺女,还得强忍着悲伤装开心,真是让人瞧着心疼。 “身体硬朗就好,陶大叔,你年纪大了,也得多保重啊。”我没拆穿真相,另有深意的安抚了陶大叔一句。 陶大叔垂眼点头。 我回想了一番他刚才的话,有几句不太懂:“小荷出嫁,为什么是在明天晚上七点?那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咱们村里其她的女孩子出嫁不都选在清晨四五点的时候出门吗?” 陶大叔叹了声:“这还不是因为你小荷姐嫁了几回都没嫁出去吗?前几个新郎不是新婚夜掉河里,就是进了房间突然犯病发疯。上一个准女婿竟然还在那种时候……起了魔怔,光着身体就从洞房里又哭又喊跑了出去,最后在老坟茔地里过了一夜。 这近处的熟人家,老门老户的没一个再敢和咱家论亲事了,所以这回就特意请人在隔壁县里说了个小伙子,小伙子为人还不错,实诚,家里经济情况也不错,两孩子只见一面就看对眼了。我和她婶子们害怕那小伙子知道了以前的事,就不敢再娶小荷了,所以就特意和男方家里隐瞒了小荷的前几桩婚事。让他们先去领了结婚证,再挑的好日子。 我们害怕小荷这次结婚又会生出什么幺蛾子,前天就请老张仙到家里坐了一会儿。老张仙给小荷算了一遍,说小荷是受邪鬼诅咒了,一辈子都不可以与任何人结婚,否则新郎非死即伤。 而要想破这个诅咒,得在晚上七点的时候出门,出嫁不能上汽车,要上花轿,还得给八方正神上香,给新娘子脚上系一条黑绳子,这样才能躲过邪鬼的眼,让小荷平安出嫁。” 我恍然了悟,“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会在大半夜的出嫁呢。” 村长喝完一杯茶,神情平平道:“我们已经说服了男方家里雇花轿来接亲了,小伙子觉得咱们这地太偏,与他家离得太远,连夜赶路回家不现实,所以就在本县城的亲戚家里借了间房,打算先把新娘子接过去,等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再回去,下午应该能到家,到时候正好能在酒店举办婚礼。” 这样一来,虽然七拐八拐,这婚结的有些绕,但只要能保新娘安然无恙的嫁出去,麻烦点也没关系。 第34章 彼岸花 “那好吧,我等会儿收拾收拾再去陶大叔你家。”我爽快允诺。 陶大叔撂下杯子叹息着应话:“好好好,这两天就辛苦白露你了。叔在这里,先感谢你了。” “陶大叔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正好想起了一件事,又跑进了偏厅从木柜里翻出了一沓钞票,拿出来放到陶大叔手边:“这里是上次在医院您给我垫付的医药费,我回来以后只顾着忙家里头的事情了,忘记了把钱还您,正好,您今天过来了,就顺道把它拿回去吧。” 陶大叔见了那钱眼中一亮,伸手欲拿,但中途又仿佛觉得哪里不妥,僵僵的把手缩了回去。“哎呀,白露你这孩子,对叔太见外了。这钱……你要不然先留着自己备用,等你安顿好了,再还也不迟。” “陶大叔你还是拿去吧,我有钱,这几年在外面我好歹也挣了点积蓄,你拿着,小荷出嫁这几天,用钱的地方还很多。”我低声坚持道。 他也不再和我多客套,犹豫了一会儿,掂起了钞票,晃晃一沓子纸币,他拧眉支吾道:“这、好像多了不少。上次在医院没花多少钱,白露啊,你给多了。” 他还要给我退回来,我赶紧拦住了他的手,笑着说道:“多出来的那部分,是我给小荷姐结婚随的份子。陶大叔你拿回去就是了。” “可这也太多了些。”陶大叔面露为难。 我摆摆手老实巴交道:“不多不多!我同学前一阵子结婚,我还随了一千块钱的礼呢!再说我还打算在家多住个一两年,这段时间就有劳陶大叔多照顾了。” 陶大叔拿着钱面色纠结,为难了半天才肯收下:“好吧!既然这是孩子的一片心意,我就不多说了。你放心,以后你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的问题,就直接来找叔,叔一定把你当亲生闺女看待……哎,既然份子钱拿到手了,消息我也带到了,那叔就先回去了!你赶紧收拾收拾,也过来吧!” 我听话点头:“好。” 他起身离开,我出于礼貌亲自把他送出了家门口,直到他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我才折返回正堂。 “他的女儿不是犯了什么诅咒,而是被一只几百年前的女鬼给缠上了。” 我甫一进门,就迎上了正厅内负手而立的青衣大仙。 脚下顿住步子,我惊讶的张了张嘴:“女鬼?是仇家?还是情敌?” 他摇头:“这个本帝也暂时不清楚,不过,看她的所作所为,不像是和那姑娘有仇有怨,反而更像是,在暗中保护那姑娘。从始至终,她除了搞黄那姑娘的婚事以外,从未做过其他坏事。她只是怨气重,周身却没有杀气,可见她以前从没害过人。” “怨气重,却不害人。那算是个好鬼吗?” “姑且算吧。”他拂了拂广袖,慵懒抬眼嘱咐我:“把新娘子送出门以后,就赶紧回来。不要在新郎那里逗留,免得生了什么事端。至于那个女鬼,用不了多久黑白无常就会上来锁她回去了,你不必与她正面交锋。去了以后,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就是了。婚宴场面上鱼龙混杂,人眼不纯,本帝与宋连他们就不陪你去了。” 我轻轻嗯了声:“也好。那你们就老实在家等我回来吧。我收拾收拾就过去,今晚上肯定是不会回来了,按着我们这里的习俗,女孩子结婚前一夜是不能睡觉的,得由喜娘搀扶着给祖宗牌位、八方诸神磕头烧香守夜,我今晚得和新娘子一起熬着。” “好,你去吧。不过你要记住,不管到时候在他家里看见了什么,你都不能声张。普通人是瞧不见鬼魂的,所以无缘无故的情况下,鬼魂也不会轻易冲撞凡人。但如果让他们发现了你能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他们就会慌张,就会出于自保,选择主动攻击你。” 我把他的话牢牢记下:“我知道了。” 他淡然的一挑眉,转身要走,我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白旻!” 我高声叫他,他陡然一僵。 缓了几十秒,他回眸,面无表情的问:“你还有什么事?” 我指了指门外:“门口那花,是你种的?” 他想了想:“嗯,多种点阴物,对你的身体好。” “白旻。”我有点儿激动,迎上他清澈明亮的眸光,冲着他莞尔一笑:“谢谢你。” 他被我这句突然的道谢惊住了,木讷了半晌,才迟迟收神答了句:“不客气。” 瞧着他脸上表情一阵不自在的转身离开,我扭过头忍不住偷笑出声。 这位阴间帝君还挺有人情味呢。 以前总以为神灵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现在亲眼所见才发现,有的神,却也可堪称一个温润儒雅,体贴包容。有些时候,也与咱们凡人一般无二…… 有感情,有思想,就算身体是凉的,可心,也是温暖的。 —— 在家里耽搁了两三个小时我才换上了喜娘的衣服,梳了个喜娘的发型,簪上了两枚古金色的桃花坠叶步摇,化好妆收拾妥当,去了陶大叔家里。 彼时陶大叔家里已经是人潮拥挤,贵宾满座了。 村里有经验的大妈觉得我脸上的妆容太淡了,又拉着我去新娘闺房隔壁重新改了妆容,上了一遍脂粉。 古旧的脂粉盒子打开,大妈用手沾了些铅粉往我脸上搽:“这结婚啊,就得打扮的鲜艳迷人一点,红是红,白是白,你刚刚那妆,画了和没画一样,等人家男方家里来接了,瞧见了像什么样子! 当年我们结婚的时候,可是要提前两天就去开脸,提前一天上妆,铅粉胭脂,口红蔻丹,一样都不能少!还有头发,这钗子不是这么戴的!头发要先挽起来,全部挽起来!最后再把钗子戴到两边,这样就左右各一帘穗子了。对了,你怎么就戴了一对钗子过来?还有那两朵大花,十八支小钗呢?” 大妈粗鲁的给我敷了一脸粉,末了还把我头上的老物件钗子给直接用力薅了下来,连带着拽掉了我不少根头发,我吃痛的委屈轻吟一声:“嗷!前几天送过去的喜娘服里,就夹了这一对钗子,别的我没看见啊……大妈,我不是新娘,要结婚的也不是我,我是觉得喜娘没必要打扮的这么好看,那样岂不是喧宾夺主了……” 大妈又打开一盒子红彤彤的胭脂,照旧是用手指抹了一点,再往我腮帮子上涂:“呵,喧宾夺主?欺负大妈我年纪大听不懂你们这文化人的拽文成语?夺主?你也配!你不看看自己长得是什么样,就你这张脸,再怎么画,也抵不上村长家千金的千分之一。 人家可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漂亮妹妹,要不是有别的原因,这满村的小伙子都排着队来上门求亲呢!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沈棺材家里捡来的灾星。你以为我多想给你化妆吗?要不是怕亲家家里来接亲的时候,被你这张脸给吓到,我才懒得管你呢!” 第35章 阴谋 刺耳的言语落进心坎,扎的我心口一阵一阵的泛刺痛。 为什么同样被倒霉事缠身,为什么同样都是受害者,别人就可以被所有人关心爱护,怜悯夸赞,而我,却只能被更多人伤害,被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揭开伤疤,往伤口上撒盐? 难道就是因为,别人的父母是村长,而我的父母,只是个普通卖棺材的? 别人长得好看,我却样貌平平? 还是因为,别人至少是父母亲生的。我……却是父母捡来的。我还、克死了自己的爹妈。 玩弄人的分明是老天爷,可后果却要我一个人承担,这样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些? 索性这些难听话我从小到大也没有少听,心理承受力也早已不像其他小姑娘那样脆弱,不堪一击了。 即便她都用这些话来讽刺我了,我也还是能保持镇定,麻木的面不改色。 僵硬的忍了一个小时,妆容算是画好了。 脸被折腾的浓妆艳抹,大红的唇,苍白的脸,细长的眉,额心还被点了个小红豆。 不像是给人送亲的,倒像是电视里登台唱戏的。 尤其是在天渐渐黯沉下来,房里不点灯,只燃了一双龙凤长烛的昏暗阴冷环境下,对着铜镜观望自己的模样,简直像是个吸血的鬼新娘…… 我心里是十分抗拒这妆的,但是面上并未表现出半分。 因为我晓得,我要是敢嫌弃这妆,她就敢嫌弃我这个人,到时候指不定还说我闹事,害我自个儿没吃到羊肉反惹一身膻。 心里想着算了,反正这辈子也就只这一次,忍忍就过去了。多安抚自己几回,心态也就平衡了,镜子里这妆,多瞧几眼也就接受了…… 妆画好了,然后就该做发型了。 “想不到你这全身上下,也就这头头发能入眼点。看来你爹妈以前给你吃了不少好东西,要不然怎么能养出这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一梳子梳下来都不带打结的,这得需要多少营养才能养到这个地步啊!” 改妆的大妈边揪着我头发挽发髻,边叹着气羡慕。 “怪只怪,你天生命不好,是个煞星。你会给靠近你的人带来灾难,也怨不得村里人都不肯接触你。不过……算了吧,这次就当你为自己积德修福了。以后……下辈子好好做人吧。” 下辈子?这人嘴可真毒啊。我这辈子还活得好好的,她就开始告诫我下辈子要好好做人了。 说的就像我这辈子快要完蛋了一样。 碍于头上少了不少发饰,她给我盘了个偏古代的妇人头以后,又麻麻咧咧的催别人把剩下的花钗子送过来。 住在村南头的贺家大妈故意磨蹭了二十分钟才把一整套头面给送过来,一木盘子发钗发簪哐的一声重重撂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呐!都给你拿来了!催催催,现在才几点,晚饭都还没吃呢,净给你擦屁股去了!” 改妆的大妈生气的掐腰,冲着贺家大妈就大吼大叫:“你晚上吃屎了?满嘴喷粪的!什么叫给我擦屁股去了,这事本来就是你自己的失职!你前两天给她准备头面的时候,为什么只给了一对花钗子?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这一套都得预备着,少一只都不行,这是规矩吗!明明是你长了一双人耳朵却听不懂人话,要擦屁股也是擦你自己的屁股!” “哎你这个死八婆,这头面几大件的,都是多久以前的规矩了!上回子老殷家的闺女出嫁,那喜娘头上不都是只戴了一对花钗子!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用这么多头饰,你当是给唱戏的打扮呢!”贺家大妈激动反驳。 改妆大妈红着双眼怒骂:“可这一回和上回子,能一样吗?哪个环节出错了就是害了村长一家!我才是专业的妆面手,你得听我的!我祖上三代都是干这活的,什么时候该用什么配饰,我不比你清楚么!你少猪鼻子插葱装蒜了,你要是把这事搞砸了,就是害了村长家的闺女!” 贺家大妈闻言一哽,却是出奇的语塞了。 我坐在铜镜前听着她们的话一头雾水,结个婚而已,何苦说的这么严重……她们这番话,我怎么总觉得,像是话里有话呢! 结个婚还神神秘秘的,真是奇怪。 难道是过于害怕男方知道了新娘子以前的事了,所以才处处都这么小心谨慎? 那她们去折腾新娘子啊!折腾我一个送亲的喜娘做什么?还少了几件头饰就能害了村长闺女,太浮夸了,实在太浮夸了。 不过,换个角度一想,这村里的人向来都喜欢咋咋呼呼,夸大其词,尤其是在神神鬼鬼之事上更加敏感,所以她们现在表现的这么紧张激动,应该也是正常状况…… “那我、我不是不知道这些吗?我以为、我以为按正常的流程来,就、就行了。”贺家大妈支支吾吾道。 改妆大妈从我身后伸出一只手,拿了枚小发钗,一点也不温柔的直接插进我后脑勺的头发里,把我头皮都给刺疼了,“呵呵,村长一个大男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这喜事要用的衣服首饰可都在你那里保管着呢!前几天送给这妮子的东西,可都是村长从你手头取得。你就是贪,看中了这些头面值钱,想自己私吞了! 这头面可是孩子她妈早几年的时候就打好的,就等着孩子出嫁用,这么值钱的东西交给了你,你一定也生了歪心思吧!不过我可劝你,做人别太贪心了,这头面可不是谁都能用得起的!” “行行行,你少说几句!快点吧,别耽误时间了!孩子那里等会儿还需要你呢,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贺家大妈出声催促。 许是因为赶时间的缘由,改妆的大妈给我插花钗子的力度越来越重,我都疼的嗷嗷连叫了,她也依旧置若罔闻,手上动作不但未停,还继续加重。 一通折磨下来后,我捂着火辣辣生疼的脑袋,欲哭无泪。 这都什么仇什么怨啊,犯得着这么折磨我吗? 镜子里的女孩满脑袋都是花啊蝶啊,金光闪闪的。这样打扮且不说好不好看吧,至少贵气是真的。 也不知道这金光闪闪的东西,到底是真金吗?要是真金,那我可就真得悠着点了……按着现在金子的价位,这一头下来,至少也得几十万吧。不现实不现实,村里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几十万块钱,更别说用几十万打一头花钗子了…… 不过看这金花金蝴蝶的,每一只上面都有一点颜色比较明亮的金色做花蕊蝶眼,想来应该只有那一丁点儿的材料是真金吧。 反正不管怎么样,这头花钗子打下来,的确要耗费陶大叔不少积蓄。陶大叔可真疼他闺女啊! 头发梳好了,什么都打扮齐整了,贺家大妈又开始端着我的脸对我眼角那朵鬼花目露嫌弃了。 “这花瞧着就渗人。” “我刚才试过,铅粉怎么盖都盖不住这花的颜色,真是邪门晦气。” “放在外面,是会吓到人的。” “没事!到时候头一盖,就瞧不见脸了。” “但愿不要出什么差错才是!” 第36章 名画 改妆的大妈又拿起我的胳膊,从腰上抽出一条黑带子,要给我系上。 可瞧见我手腕上裹着的纱布,她又寒了脸:“这是什么?” 我低声道:“哦,前几天手腕不小心被划伤了,我上了药,就用纱布裹住养了几天。” 改妆大妈皱紧眉头,嫌弃的不得了:“真是麻烦!算了算了。”直接把黑带子系在了我的胳膊上,她嘱咐道:“不许拿下来了,听见没!” 凶巴巴的样子,我看着委实不爽。 奈何现在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也只好先点头认了:“知道了。” 安顿好一切后,两大妈才相继离开了房间,把我一人丢在了昏暗的房子里。 从来陶大叔家到现在,我都一直没见到陶大叔的身影,听说新娘子就在隔壁上妆试衣服,说不准陶大叔这会子正忙着陪女儿……只是我来已经有几个小时了,外面的天色也不早了,没见到陶大叔我还不确定自己今晚能在哪间房休息,以及下一步该做什么,还有……晚饭该在哪吃。 揉揉饿的发瘪的肚子,我深深吸了口气,早知道就在家吃饱了再过来。 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在别人心中的重要性。 我虽然没参加过喜宴,没见过人家嫁女儿的流程,但我听爸妈说过,新娘子结婚的时候,喜娘是和新娘子一样累的人。 从试衣服上妆到拜门神灶神以及自家供奉的家神,喜娘都要陪在新娘的身边,不可或缺。可我都来半天了,新娘子已经开始上妆了,隔壁的欢笑声都快滔天了,也没见一个人来叫我过去。 连那两个大妈离开去隔壁的时候,也没开口捎上我。 可见人家压根就不想让我出现…… 不过想想也对。 我是什么人,她们又是什么人。村长的千金出嫁,来的都是整个村子里有头有脸的村民。而我,只是个人人喊打的丧门星。 就算是村长夫妇不嫌弃我,别人见了我,也难免觉得膈应晦气。 大喜的日子还是得开开心心的才是。 人家肯请我做喜娘,就已经是给足了我的脸面了,我还能再指望别人鼓掌欢迎我么? 罢了罢了,看在村长一家的面子上,我还须得放宽心点。 没人搭理我倒是也正好落个清静。 我打量着窗外的天越来越黑蒙蒙了,门口的橙黄色电灯也拉开了,心里想到都这么晚了,厨房应该也已经做好饭了,不如趁着现在没事,先去厨房找点喜饼垫垫肚子。 打定了主意,我便扶着桌子站起身,张开双臂伸了个舒舒服服的懒腰,提着及地的红裙子步伐轻快的往门外走去。 外面的空场子上宾客还在欢笑一堂,攀谈的正热闹。昏暗的灯光勉强能让席上宾客看清手里的牌,麻将扑克在桌子上摔得啪啪响,更有甚者已经打开了自带的一小瓶子白酒,一桌人分着先喝,提早进入了吃喜宴的状态,亢奋的划起了酒拳。 “五魁首啊,六六六啊,小九九,十开花!” “截胡!赢了赢了,给钱啊,都给钱!” “四个九,王炸!” “瓜子,瓜子再上一盘啊。你说说,这晚饭开的这么晚,要是瓜子还不管够,那可就小气喽!” “各位放心啊,今晚上村长请的是镇上专做喜宴的张厨子来掌勺的,每桌十菜两汤外加四份小甜点,一盘子饭后水果。什么酱肘子烧大鹅四喜丸子狮子头,应有尽有!大家稍安勿躁,半个小时之内,一定开席,保准让乡亲们吃的心满意足!” 满耳朵都是男女老少的吵闹声,我一人穿梭在席间,就好像是个透明人一样,根本无人多瞧一眼。 这情况,倒是稀奇。 往常只要我出现的公共场合,必然会有那么几个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对我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七嘴八舌。原本我都已经习惯了村里这种生活常态,这突然有一天,他们不戳我脊梁骨了,直接无视我了,不再拿我当笑话在嘴里碾压了,我反而还有些……不太习惯。 我猜,应该是陶大叔不想让今天这个重要场合上再出什么幺蛾子,提前知会了这些邻居,所以这些邻居才大慈大悲,暂且先放过我一回。 陶大叔可真是个好人! 当透明人的感觉,真好! 我绕开了十几桌子人,本打算一路直奔厨房的,可好巧不巧,正遇见了回乡的钻石王老五赵老三,赵狗蛋,在和一桌子人显摆自己手里的那幅画:“这可是著名画家江老的新作,竹林明月图。我花了三十万,才从江老的私人画展馆里买来的。这上面,还有江老的印鉴呢!我和你们说,这江老,曾被人称作写意画的国手,他的画啊,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他这个人有个特殊的规矩,那就是出自他手的画,只卖有缘人。 而何谓有缘人呢?首先,得看得懂画里的意思,其次,得与他有情感共鸣,满足了这两点,他才肯把画卖给你。所以书画界有句话,叫做千金难买江老画,一幅丹青传万年!意思就是,江老的画千金难买,而买到了他的画,就可以当做传家宝,一传能传千万年!更有一点,就是这书画无价,尤其是像江老这样名气大的画家,他的画,年月放的越久,越值钱!” 旁边的人开始起哄了:“江老?是报纸上的那个漓阳画家江雁南吗?好家伙,人家可是国宝级别的画家!年年春节都上报纸,前几年电视上也看见了。你小子厉害啊,现在不但成富豪了,还混进了上流人士的圈子里了,连江老的画都弄到手了!” 长相磕碜身材也有些发福的男人一脸得意的虚伪客套道:“哎呦低调低调。你们是我的好兄弟,我才肯和你们说实话。你们说对了,就是电视上的那个江老,普通不入流的画家,我还看不上眼呢。 我告诉你们,兄弟我现在混大发了,出息了。兄弟我现在结交的,那都是咱们北国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不但有画家书法家,还有企业家教育家呢!哎呀这次回来的匆忙,身上也没带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下次,下次我回来,给你们一人送一样这个价钱的礼物!” “啧啧啧,不错啊!苟富贵勿相忘!不过,你说江老的画,只卖给有缘人,有缘人又得看得懂画的意思,这一幅画,能有个什么意思啊?” “这就是你们肤浅了吧。赏画赏画,重点是要有一双会欣赏美的眼睛,眼睛!你们懂吗?你看这幅画,他画的是竹子,竹子是什么,步步高升啊!还有这月亮,圆圆的,大大的,这是什么圆满啊!充分的表达出了江老作这幅画的时候,心情是有多么顺畅,多么愉悦……”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我们这些土老帽还真没看出来……哎狗蛋你说,这画这么值钱这么难得,你就真舍得,这么大方的把它送给村长做贺礼了?这要是换做我们花了三十万买这幅画,我们肯定会恨不得把它拿回家供起来,挂在堂屋里天天看着!” “咦,你放堂屋都不怕人家偷你的!” 第37章 老同学 “兄弟这就不懂了吧,我这叫气度!我们有钱人的原则是什么?千金散去还复来,银子买不了乡里情嘛!更何况,也就区区三十万而已,对兄弟我现在来说,还是九牛一毛,九牛一毛啊!” 瞧着那灯影下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磕碜男人,我又想起了他前几天被艳鬼缠身时的丢人样,啧,看来是休息了几天,精神又养回来了。 看见他这浮夸样,我脑海里不由得蹦出了一个成语:衣冠禽兽! 竹林明月图? 思绪不禁又被拉回了一年前—— “这幅画里,翠竹高挺,不屈不挠,明月高照,光泽洒遍人间,令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古时候单枪匹马闯敌营,以身护得明主平安,最后在敌军软硬兼施下,尝遍酷刑依旧不肯投降敌军,到死都不肯向敌国皇帝下跪的孔清风,孔大人。 世人只知孔大人是个忠君爱国的好官,只知在明君命悬一线的时候,是孔大人冒死孤身闯营,救下君主的。可却甚少有人知道,孔大人原本是个文官,执掌一省的时候,为百姓们破了不少悬案大案。 他为民做主,真正做到了爱民如子,在他管辖的地方,没有一起冤案错案,他还常常拿自己的俸禄,分给穷苦的百姓们买粮食。每年除夕中秋,他会大开府门,与民同乐。 他家中摆放最多的,不是奇珍异宝,而是百姓们送的瓷器石雕,甚至是锅碗瓢盆。偌大的府宅里,养着百姓们送来的鸡鸭鱼鹅,有些牲畜,他养了多年都不曾吃,只是因为,那些都是老百姓送给他的一片心意,他舍不得。史书记载,他死后,衣冠冢被帝王下令风光大葬,出殡之日,百姓伏地千里,哭送他们的父母官,新魂归家。 他的一生,真正配得上高风亮节这四个字。而他生前,也尤为喜竹。他曾说过,院中可无百花春色好,但一定要留上一片翠竹。” “好好好!沈小姐这番话说的好啊!都说到老夫的心坎里去了。怪不得陈教授这么喜欢你这个学生。你说的对,说的很好,这幅画,我就是为了孔清风,孔大人而画。孔大人是咱们古代的大英雄,是吾辈须得学习的楷模。他忠君爱国,一生为民,是难得的好官、清官! 只可惜啊,这么一位大好官,保留下来的历史资料,却是少之又少。连现在的历史课本上,都没有出现过他的名字,只因为他生年不详,除了地宫墓碑上那几段寥寥记载,道明了他死前在何地为官,又是因何而亡之外,再无别的资料可让我们了解他,所以根本无法编入课本,让后辈这些国家未来的栋梁学习铭记。 可叹,真是可叹啊!听说早几年有出土过几卷关于孔清风的官历记载,奈何年月太久,都损坏了,以后还能不能复原,都难说。但大多人没听过的,不代表他不存在。老夫原以为是有老夫才会在偶尔闲暇时光里想到这位先人,没想到沈小姐竟然一见这画,就与老夫不谋而合的想到了孔清风,可见你我之间,的确缘分匪浅。 哦对了,听陈教授说,你最近在准备新作,莫非也是关于这位孔大人的?” 从大学毕业以后,我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继续从事与专业对口的历史研究方向工作。而是寻了个出版公司干起了写文案的活计。 之所以不肯听从陈教授的安排,去更好的地方做自己擅长的工作,只是因为我觉得,历史研究这四个字本身就过于沉重,过于严肃,我要是干了这活,迟早得让自己变成面瘫。 而现在的公司就不一样了,一开始我是冲着看人家写小故事去的。本分的工作也就是整理一下别人扔过来的小作品,把他们给串联集结成册,需要自己动笔添加的地方少之又少,每天都在搂瓜子磕主角糖的生活里度过,小日子过的何其滋润,当然工资也是少的可怜。 但可怕就可怕在,我不缺钱。 自从上大学以后,我的一应开销都是那个时有时无,时出现,时失联的师父包揽的。 我师父有钱,有钱到什么地步呢……也就是每个月往我卡里打上个十几万给我当零花钱的那个地步吧。 大学期间因为我眼角这朵花的关系,她老人家神通广大的一个电话说服了陈教授允许我在校外租房子,还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给我租了一整套……别墅! 大学四年,我那小日子过的何其奢靡。以至于后来毕业出去找工作,别人问我意向薪资待遇的时候,我都只敢说随便,因为,我实在不知道那时候的市场到底是什么行情。 而且,卡里钱根本花不完啊! 我曾同那位许多年没见的师父通话商量过,让她别再打钱给我了,或者是,打钱的时候稍稍控制一下。 奈何结果是,被我师父狠狠拒绝了。有那么几次实在把她惹烦了,她还推给了我几个小鲜肉男模特的联系方式…… 当然,就算她坚持要给我钱,我的良心也会告诫我,都已经毕业了,不能再无功受禄了。 于是在我打定主意死咬着牙不动师父给的那张卡,成功又在公司做了三个月摸鱼文案后,我终于被穷哭了! 只好在某一日突然灵光开窍,我糊里糊涂的成了一名光荣的执笔者,从公司被穷哭的职位上,进化为一本爆红富得流油的位置上。 后来仅半年时光,我就有幸在圈子里混的风生水起,小有名气了。 我总觉得,大学刚毕业的那两年,是我人生最走运的时候,但这运气,到底也有个度。终于,刚走运了两年,我就开始病痛缠身,小痛不断了。 遇见江老的时候,我正在埋头研究关于历史人物的小传题材新书。那次一逢面,我与他相谈甚欢,有幸与他成为了忘年交,后来他把那幅竹林明月图随手就大方赠给了我…… 原本这无价的宝贝我是打算自个儿留着当传家宝的,但也不知道我师父那个神出鬼没的家伙从哪里得到了这个消息,连夜坐飞机跑到我家里,对着我一通坑蒙拐骗,把画骗走了。 临了,她还特意告诉我,她近两年都有事,需要消失一阵,让我别着急联系她,另外还往我卡里,又打了一百万…… 我也是直到那时才晓得,我那位师父酷爱收集丹青,手里头至少有几百幅价值连城的古画,年代最久远的,能追溯到九千年前。 不过幸运的是,我师父见了白旻那幅画,并没有起心思带走他,只是在一阵沉思以后,嘱咐我对那幅画好点。 现在想来,我师父那么厉害的人,当时应该是已经看出了画内玄机了吧…… 昏沉沉的灯光下,那人把画收了起来,整整身上的名牌外套,继续与同桌的男人们吹牛。 我无力吐槽的摇摇头,转身正打算走来着。 可,又是好巧不巧。 我耳尖的听见了他的狗嘴里吐出了一句关于我的话:“你说的是那个棺材鬼女?啧,在省城里打工又怎么样,省城里的工作也有高低贵贱的好不好!在省城里端盘子,那也是工作啊!是垃圾,她不管出现在什么地方都是垃圾,你能说省城里的垃圾,就不用进垃圾桶了?她要是能变成有钱人,那爷爷我就是亿万富翁了!” “可我听我爸说,人家的确是赚了钱回来的,那穿着,那说话的样子,还真像个文化人!” “再是文化人,一辈子也就那样了。你们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一起骗她进鬼屋,还把她锁在里面,吓得她犯心脏病的那次?哎呦,真是太好玩了!她爸把她从屋子里搂出来的时候,她脸都白了,魂都掉了,听说她妈后来四处烧香求神,才让她的病好起来。 还有她偷你家枣子吃,却被你家狗撵的那次,啧啧,真是要多丢人有多丢人。小时候我和她在村里上学做同桌,我天天拧她的大腿,骗她说,要是她敢告爸妈,我就让我黑道上的大哥把她全家都杀了,你们猜怎么着,她竟然蠢的,真信了!有一天我偷偷掀开她腿上的裙子,一看她腿上一大片都被我拧的又青又紫。我都想不到,她还真能忍下去。 你们说,这种猪一样的女人,就算考上了名牌大学,她未来又能真有什么出息?” 言于此,那团男人又无耻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捏紧双手,身体绷的胳膊有些抖。 被人戳破旧伤口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强保持镇定的又回头,我恨恨的盯住人群中的那个臭男人。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嗳,这村长也真是,大喜的日子,竟然请了她来当喜娘,真是晦气啊!不过头两天我在路边见过她一遭,她现在变得还挺漂亮,可比上学那时候,腿长肤白了很多,只是她脸上那朵花,是真的吓人。要是没那朵花在,真心还不赖!对了,狗蛋你小时候就喜欢欺负她,现在她未婚你也未娶,你不如行行好,替天行道,把她收了吧!压住她那一身邪气!” “呸!这种女人我敢娶吗,她就是长得赛天仙,我也不能让她脏了我家干净地!二海子你和你哥我之间,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你可不能这样害我啊,我娶她,这不是要我家断子绝孙么!不过……她要是真长得可以,哥我倒是可以大发慈悲,买她一夜。哎呀,这小妹妹进城打工也不容易啊!哥我面慈心软,还是乐意帮一帮她的……” “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挑战着我的底线,我捏紧双拳,努力克制住胸膛中的怒火,一步一步,缓缓走到他们身后。 “狗蛋哥,你这是要帮谁呢?”我阴沉出声。 “帮谁?帮那个棺材女啊,还能帮谁……”龇牙咧嘴的回头,男人目光望向我,定睛一瞧,倏然被吓得腿一软,差点原地趴下:“哎呀我的妈呀!” 胳膊勉强撑在了桌子上,他双腿不住的打了一阵抖。 大约是现在天太晚,我这一脸浓妆又抹的太吓人,加上我这身份过于特殊,这些人本来就对我有些忌讳,因此一桌人后来齐齐转头朝我投来目光的时候,俱是如同那没出息的狗蛋一样的反应…… 一桌人都如出一辙的抖了一抖,脸上笑色顿时荡然无存。 我礼貌的冲一桌男人笑了笑,装作什么也没听到,故意问候诸位:“怎么了?几年没见,老同学们都记不得我了?我可是记得各位老同学呢!呀,我这回来才几天,都没寻到空闲去拜访诸位,诸位这些年都过的怎么样?我听说,老同学们现在大多都在家里搞畜牧业呢,畜牧业好啊!投身家乡的发展建设,值得钦佩!” 我一番话说完,众人依旧在僵着,都在呆呆的瞧着我,似乎根本不敢再接我的话。 我看向狗蛋:“怎么?怎么都冷场了啊?狗蛋哥,你怎么了?认不出来我了?” 赵狗蛋这才回过神,狼狈的扶着桌子站直身,一脸警惕的瞪着我,“沈、沈白露?” 我假笑着点头:“正是。” 第38章 报仇 他鼓起勇气,继续高傲的拿鼻孔对人:“哟我说是谁呢!怎么走路自带阵阵阴风呢!原来是小畜生你啊。长得这么吓人,大半夜的就不要出来了,免得吓坏人!” 我咬牙勉强的冲他继续笑:“是是是,吓坏狗蛋哥了,对不起对不起。哎呦我不是听说狗蛋哥在外发财了,所以就想着,来抱个大腿嘛,以后出门在外,也能请狗蛋哥行个方便不是?” 赵狗蛋一听这话,鼻孔都要朝天了,立马恢复了刚刚的骄傲自大狂妄样:“你这消息,还挺灵通呢!是!哥哥我是在外面发财了,所以这回不是荣归故里了吗?怎么,想抱大腿?容易,你啊,就像小时候那样,跪下来,给我当小狗,叫我一声主人,再给我吐个舌头,帮我舔舔鞋,我赵德超,保你一辈子吃香喝辣。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骨头啃,怎么样,划算吧!” “哈哈哈哈。”众人也都反应了过来,哄堂一阵大笑。更有甚者挑事道:“对啊,都忘记了,小时候这女人可是被狗蛋兄弟给当狗溜着,她一直都是狗蛋兄弟的小畜生来着。正好,你现在继续给狗蛋兄弟当狗,狗蛋兄弟现在有钱了,伺候好他,他一定罩着你!” “本来我们狗蛋兄弟的身价就不菲,可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抱得上大腿的,不过如今看在你这样舔着脸来求狗蛋兄弟的份上,狗蛋兄弟大度,给你机会抱大腿。快,快跪下来,趴下学狗叫!” “对,学狗叫啊!” 侮辱的字眼听的我头顶都快冒火了,但、小不忍则乱大谋,我要控制住,控制住—— 无视周边人的起哄,我保持微笑低眸开始转移话题:“这画,是你今天送给村长家的贺礼吗?狗蛋哥你送的贺礼,一定价值不菲吧!” “哼哼,算你还不蠢,让你说对了!”他献宝一样拿起桌上的画,又手上一抖,把画展开,趾高气扬的冲我介绍道:“这可是著名画家江老的名画,竹林明月图!老子花了三十万,才从江老的手上买下来的!呐你看看,哥给你开开眼界!像你这种穷光蛋,怕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贵的画吧!不过你啊,看了也没用,毕竟你也看不懂。” 他说完又要把画收起来,我见状却赶紧出手把画轴捉住,故意抬高声音:“啊是江老的画啊!价值三十万,的确很贵!真让我开眼界了!” 周围不少人的目光被我这句话吸引了过来,那男人还在沾沾自喜:“那是!这江老的画,向来都是价值倾城的!” 我拽着画轴讥讽一笑:“哎呀,那狗蛋哥你可得多认认了,这名家的画,向来赝品多,你可小心别被人骗了!” 他听此话脸色遽然一寒,用力扯过了我手里的画轴,凶巴巴的质问我:“你什么意思!你可管好你的嘴,别胡言乱语!小心我抽你!” 他发怒了,他这一发怒,反而引了更多人投眼朝这边围观。 与他同桌的男人们都哑口无言了,有的是在看笑话,有的则是在用质疑的眼神打量狗蛋,以及我。 这样狂躁,惹人注目,倒是正合我意! 我笑着挑眉,趁他心虚收画的时候,手快的往画上印鉴处用指一抹,收回手,指腹一片红彤彤。“呦,狗蛋哥,你这画上的印鉴,是不久前才摁上去的吧?印泥都没干。” 众人听见这句话,场子瞬间安静了三分之二! 他噌的一下红了脸,粗糙的脸颊像是被火烤了一般,又黑又紫的。 手上的画因为心虚,更是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紧张的连忙俯身去捡,嘴上还不服输的咬牙切齿道:“你神经病啊!你的意思是,我这画是假的喽!沈白露我告诉你,你别污蔑人!你这是在找事儿!” 面对他的怒吼,我抱胸一点儿也不害怕,正义凛然的继续说道:“呀,狗蛋哥啊,我这可是好心在提醒你,我怕你啊,被人骗了都不知道。毕竟三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 “我买的画我能不知道真假吗?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他气的都快要咬人了。 我耸耸肩,“你要是不信,执意要掩耳盗铃,我也没办法。但是,你瞧瞧那印鉴上的字,那上面的古文字写的可不是江老的名字,而是江上飞印四个字。狗蛋哥啊,我可是历史学系毕业生,看古文字,我专业呢!” 我气死他不偿命的拍拍胸脯坚定说道。 他紧紧攥着手里的画,眼球充血的怒极道:“你再多说一句谎话,信不信我掐死你!你以为你在这里故意污蔑我的画是赝品,就有人相信你了吗?这村里谁人不知道,我赵老三是名副其实的有钱人!” “所以有钱人都不看新闻的吗?”我从腰上的绣花小布袋里掏出了手机,搜索一下,把去年的新闻翻出来,举起手机给他看:“江老的这幅竹林明月图,一年前就已经赠给了一位小有名气的女作家了,真迹,早就不在江老手头了。” 这个真相说出口,无疑是在啪啪打着他的脸。 看他一脸呆滞的愣在原地,表情满是不知所措以及无地自容,我觉得自己终于能狠狠出上一口恶气了! 周围太多人都在往这边看,也有太多人,都听见了这番话。 我心底舒服了以后,又收回了手机,放进腰间的布袋里,装模作样的假意关心他:“狗蛋哥,我这真是为你好,毕竟,三十万,可贵了呢。好歹你这赝品还没有送出去,要是真当贺礼送给了村长……以后被人家发现真相,多丢人呐。 狗蛋哥,你也别难受,被骗了就是被骗了,吃一堑长一智,咱以后注意就是了。吃亏是福,吃亏是福啊!反正这三十万对你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不算什么损失。” 目光放在了他手里被攥出褶子的画卷上:“这画啊,其实画的也不错,要是别人不知道内情,也是瞧不出来真假的。拿回去,还能挂在自己家里,养养眼。好歹是三十万买来的,总不能一点用处也派不上,你说是不?” 他身边那些男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他自个儿也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眼神空洞,额角青筋乱跳。 为了避免这家伙反应过来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揍我,我说完这些能把他气死的话后,见势不对,就赶紧寻借口设法先溜:“啊,我就不在这陪狗蛋哥了啊,狗蛋哥节哀,我前头还有事,先走了!” 不等那人有反应,我就一溜烟先跑了。 做人嘛,该硬气的时候一定要硬气,该怂的时候,也一定要怂。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心情大好的摸进了厨房,我趁着后厨的那些人都在忙前忙后准备开席,顾不得旁的,便自个儿从竹筐里拿走了几块喜饼,拿着东西绕到屋后竹林边上的一片长了莲藕的池塘岸头,直接席地坐了下来,对着一池塘安静的清水,慢吞吞的掰开喜饼,咬上几口。 唔,还是家乡的味道,还是小时候的滋味。 小时候我爸妈也总会给我带别人家做的喜饼回去吃。因为村里的孩子们大多都不待见我,以及我自小就体弱多病的缘故,所以每次同村有人家办喜事,我爸妈都不愿意带我一起去。 而他们自己,也碍于身份特殊的关系,大多数时候都是礼到人到,只同过喜事的人家多寒暄几句漂亮话,不入喜席就直接回来了。 同为乡里乡亲,那些过喜事的邻居也当然不会太对来客招待不周,每每爹妈回来的时候,他们也都会特意给爹妈包上几份小菜,拿上几包喜饼。 是以我小时候吃过不少喜饼,而我又打小就喜欢吃这种甜甜的米糕,父母相继离世以后,我就再也没吃过这东西了,时隔多年,其实还蛮怀念这个味道的…… 这次是熟人家里办喜事,等喜事忙完了,我应该可以厚着脸皮多找陶大叔要几包喜饼带回去。 不知道宋连和小蝴蝶喜不喜欢吃这东西,不知道白旻他喜不喜欢吃甜的…… 潇洒清闲的吃完了两块喜饼,我揉揉肚子,嗯,勉强算是垫饱了! 剩下的那块喜饼包进了红帕子里,我欢欢喜喜的把喜饼放进袖子内,人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就听见不远处的水里噗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了进去…… 我好奇的昂头查看,却正见到一个黄裙子小女孩露出个上半身,在水塘里头胡乱挥舞双臂拍打挣扎。 “救命、救命……妈妈,妈妈救我!” 是谁家孩子失足落水了! 第39章 上身 我见状不及再思考半分,一个箭步窜了过去,赶在小女孩脑袋要没进塘水里前,出手抓住了小女孩的胳膊,随后又用力一拔,把小女孩从水中扯了出来。 哗啦一声,小女孩满身是凉水的上了岸。 我赶紧蹲下身,用自己的衣裳给她擦拭身上的凉水,袖子抹干净她脸上的水渍,我关心问道:“怎么样了小妹妹,冷不冷!别怕别怕,姐姐把衣服脱给你!” 小女孩站在地上咳着水还揉着眼睛嚎啕大哭:“阿妈,妈妈我好害怕,妈……” 索性这一哭还是有些成效的,我刚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她裹上,她妈妈就带着人风风火火的赶来了。 “桃子,我的闺女啊!妈来了!” 一只手用力把我推了开,赶来的妇人见小女孩一身都湿透了,心疼的搂过小女孩,揉揉小女孩脑袋给小女孩压惊,下一秒,又把凶狠的目光投在了我身上:“这是怎么回事!你把我的桃子怎么了!” 我僵硬的站在边上,顿时有些无语。 “我、刚刚看见小妹妹失足掉进了水里,就过来把她拽上来了……” 她很明显,是没有信我的话。 凶神恶煞的瞪着我,当着同来的一群人面,咬牙训斥我:“呸!我闺女掉水里去了,你怎么正好在这里?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这地方这么偏僻,你不在前头老实待着,来这里做什么?说!是不是你把我闺女推下去的,是不是!” “我……” 我一时有口难辨。 委屈的拧了拧眉,右手指甲抠着左手的手背,我忍着心底的难受,冷冷开口:“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没推你的孩子,你要是有证据证明是我把你孩子推进水里的,就去村长那告我!不过,我的清白也不是你一句话就能污蔑的,你现在当着大家伙的面,问问你女儿,她到底是怎么掉进水里的!” 我态度坚决,语气也不好,她闻言愣了一愣,半晌,才抓住自己闺女的小胳膊,凶巴巴的问她:“说,你是怎么掉下水的?是不是她推你的!说,是她把你推下水的,你说啊,说啊!” 妇人抓着小女孩言语相逼,小女孩被吓得哭的更大声了,抽噎了许久,才结结巴巴的说出了真相:“是姐姐把我拉上来的,不是姐姐把我推下去的,姐姐没推我,她没推我……” 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围观群众们都沉默了,妇人也呆滞了。 但呆滞了没多久,那妇人就抱着孩子嘴硬的不甘心继续骂道:“就算不是你推的,也和你脱不了干系!都是你,你克爹克娘,还命中带煞,你是野鬼投胎,你不是人!但凡靠近你的活人,远远看见你都会变倒霉!你就是个扫把星,我女儿掉水里,也是你克的,都怪你!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呵,真是……意料之中的结局。 我自嘲的轻笑出声,懒得再理她,转身就离开了水塘边。 果然,人心中的成见,是道无边无际的长河,河里都是浑浊冰冷的寒水。 想要度过这条河,谈何容易。 尤其是,别人根本不会给你渡河的机会。 你的一次次努力,最终都只会败在别人心底的那些坚认下。 —— 再次回到人潮人海的屋前方,我本打算继续回那间小屋子躲清净来着,岂料在半道上撞见了一名帮忙带话的大娘。 那大娘说村长让我去新娘子房间,他一会儿有话要交代我。 我得了消息,自然要立马改道往新娘屋子里去。 进了房门,正堂的供案上祭着一尊狐狸仙,香案两边都燃着喜庆的龙凤烛。 猪头与鸡汤面红鸡蛋及喜饼摆了一桌,老旧的红花瓶里插着纸做的喜花。 地上的铜盆里还焚着黄色纸张,满屋子都弥漫着呛人的味道。 东西南北四角上都各有一束香在冒着青烟,屋子里同隔壁房间一样,没开灯,全靠一双蜡烛照明。 外屋里没有人,听动静,人就在灰色布帘子后的内室里。 我一步步靠近那片破旧的门帘子,打算伸手撩开来着,却倏然听见了里面传出来一阵低吟议论声。 先是村长的闺女犹豫道:“这样真的好吗?她再怎么说,也是无辜的,咱们两家以前一直都挺好,现在突然拉她过来做替死鬼,咱们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后又是村长开了口:“那也没法子啊,咱们这算是走投无路了,咱们不得不这么干!他们不是都说了吗,只是过去替一下,没关系的……你小时候人家给你算命,就说你是个纯洁无瑕的命格,你是仙女转世,沾不得污秽的。 她就不一样了……就当是我欠她家的。我现在啊,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只能保住自己的女儿,管不了旁的了……人的本性,就是自私。什么仁义道德,在亲人安危的面前,我都只能选择舍弃。 闺女啊,我不能对不起你阿妈,你阿妈……她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了。” “但是,爸,我这心里面总觉得不踏实。” “没事的孩子,没事的啊。有爸在,一定会没事的。等明天一过,你就能像正常人一样,想嫁给谁,就嫁给谁了。” 屋里的村长还在苦口婆心的安慰着自己闺女,我停在帘子外有些好奇,他们刚刚说什么,替一下?还有,他们口中的那个她,说的是我么? 我琢磨了一会儿,脑子没能转过弯。 正发呆的时候,起先给我梳头的大妈突然闯了进来,一见我现在的模样,立马乍叫了起来:“哎呦!沈白露!你这死孩子!你身上的喜服,怎么少了一件!你身上的外衣呢!” “外衣……”我陡然想起来,外衣被我脱下来给刚刚的小女孩披了。“我、我的衣服,我……” 我的心顿时慌了起来,回答的支支吾吾。 梳头大妈焦急的跑过来,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拉着我就往帘子里去:“算了算了,来不及了!反正你这身衣服一会儿也要换!先进去,和村长他们碰个面!” 来不及? 什么来不及了? 我糊里糊涂被她扯进了内室,帘子掀开的那一刻,恰好撞上了赶着往外来的村长。 村长的表情,有些严肃。 梳头大妈攥着我的手不放,迎上村长了,便火急火燎的开口:“啊村长你在就好!快,那边已经选好了时辰,一切都准备就绪了!那个,符水都准备好了没?还有香蜡纸炮,两根稻草,都拿来了没?” 村长点点头:“都在都在,快进来!” 我被大妈粗鲁的拽到女孩床头的梳妆台前,低眸往那两根烛火处看,才蓦然发现,坐在铜镜前的女孩子根本没有穿新娘子的衣服,而是披了件黑色的古代长裙。 衣襟与袖口,还有腰带三处是朱红色的,裙子其他地方的布料,都是纯黑的,素的连朵花都没有。 脸上也是浓妆艳抹的,嘴唇涂得红的发黑,头上盘着与我一样的发髻,只是花钗子用的都是银色的。 这哪里像是在出嫁啊…… 而本该被她穿上的那件红艳艳、金光闪闪的桃花新娘服,这会子却叠放整齐的放在她梳妆台的左桌角上…… 这到底是在唱哪出啊! 我怎么愈发不明白了。 “陶大叔,小荷,你这衣服,怎么没换上啊?”我指着那衣服,颤颤的问道。 完了,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荷与陶大叔听见这话,俱是低头不言,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倒是那梳头的大妈抬高声音理直气壮道:“这衣服她当然没穿,因为是留给你穿的!” “留给我穿的?”我脑子空白了一瞬,但下一秒,我又忽然想起了他们刚才说的那番话,什么替死鬼,只能保住自己的女儿…… 他们难不成是想让我替小荷嫁人?! “不行,坚决不行!你放开我,放开我!”我猜出了他们的目的以后,便疯狂的挣扎着,用力想要把手腕从那大妈的掌心里拽出来,可那大妈用劲很大,我根本挣脱不了她的魔爪! “现在说不行,已经晚了!”大妈恶狠狠的道。 而她话音刚落,我就突然感到脖子上一阵剧痛,似乎是被人从身后挥了一棒子…… 眼前渐渐发黑,头脑也愈发昏沉,浑浑噩噩了。 腿上一软,我两眼一翻,直接倒地晕了过去—— —— 似乎,昏迷了很久很久。 再有意识的时候,睁开眼,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耳边倒还回荡着喧闹的声音,那声音离得近,又甚是刺耳,只瞬间就能分辨出,那是唢呐声…… 吹的是新娘子出嫁的喜乐,锣鼓声、唢呐声,还有周边人吆喝着天神开道,诸邪避让的引路声。 太多声音交织在一起,激的我陡然竖起了浑身汗毛。 自己好像被困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坐在这里,一颠一颠的,再结合之前我听到的那些话,遇见的那些事,很容易就能猜到,我这会子是在送亲的花轿里…… 什么意思!要出嫁的又不是我!为什么要我代替她嫁人! 我想不通,此时此景更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顾及旁的,胸膛里的那颗心一时间都快提到嗓门眼了。 急躁的一把扯下了头上的盖头,我觅着渗进花轿内的那些光亮,伸手捞开了花轿的窗帘,颤颤的探头望出去—— 深沉的夜幕里,送亲的人们个个腰上都系着红布条,队伍绵长不绝,颇为壮观。前头的两排人抬着锣鼓敲打开道,吹唢呐的正摇头晃脑吹的无比沉浸其中,花轿后面跟着的都是同村的那些村民,一张张熟悉面孔在手里拎着的那只白灯笼的映照下,显得异常诡异惊悚…… 白纱灯笼上贴着大红的双喜,于深夜长道上,一摇一晃。白灯贴喜,这分明不是正常的结婚! 不行,我得下去,我得想办法离开! “停下,放我下去,放我下去!”我趴在轿子窗口冲前头抬轿子的人大吼,但事实却证明,这个举动并不明智。 我的嗓音被唢呐声压下去了大半,而且抬轿子的人都是同村的青壮年,他们应该早就得了某些人的吩咐,即便听见了我的呼喊,也不会搭理我,想让他们停下轿子放我出去,简直是在做梦。 算了,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自己!虽然我也不确定自己要是强行闯出去,能不能逃离掉这些人的魔爪,会不会再次被他们抓回来,但是有机会,总得试一试才行!万一有奇迹呢! 奋力一搏总比坐以待毙好! 想到这里,我松手放下了花轿的窗帘子,急切的弓着身子站起身,伸出手臂一把捞开了正前方那扇厚重的门帘…… 瞄准了能逃跑的方向路线,我捏紧出了一大片冷汗的手心,脚上正要发力,可谁知道千钧一发间,迎面却有一道半透明的披发女人身形轮廓朝我猛地撞了过来—— 强大的外力差点就把我掀翻了,我被她重新撞进了花轿里,一屁股坐在了花轿的板凳上,后背狠狠贴在了花轿冷硬的木板上…… 再惊魂未定的回神时,我才蓦然发现,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了。 更可怕的是,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还藏着另一个人,那人正在驱使着我的身躯,抬臂,低头,手指轻轻收放,捏了个兰花指。 我惊惶到了极点,想要逃,却根本没有办法支配自己的四肢八骸。 脑子里混沌了很久很久,半晌后,我才勉强保持清醒冷静的颤抖开口:“你是谁?为什么,要上我的身?” “哈哈哈哈。”这声音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可与我自个儿的声线完全不同,她的声音很低沉,很冰冷,听进耳中只能激的人浑身一阵发麻发抖。 “我是谁,你猜猜?” “你是跟在小荷身边的那个女鬼?” “你瞧见过我?”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 “听别的、鬼兄弟说的。” 她抬指撩发,一举一动间颇有搔首弄姿之态,“原是这般。我还以为,自己什么时候被你撞见过呢!听说,你可是这个村子里,唯一的阴阳眼,外边那些孤魂野鬼都在想着,如何将你生吞活剥了呢!嗯,你这身体的确好闻,是灵气充足的香味!他们把你献给我上身,我很满意。” “献?”我皱皱眉头,慌了神的问她:“不是说小荷要出嫁吗?为什么要把我拉出来顶替她!况且,你要的人是小荷,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明白,不明白!你到底要借我的身体做什么!” 第40章 双姝 “做什么你一会儿就知道了。我老实和你说吧,今天根本不是小荷要出嫁,从始至终,那些人算计的都是你。你的顾大娘为了让她女儿摆脱我,和过阴的老巫做了交易,用自己的阳寿,换她女儿能平安嫁人。 老巫把法子告诉了你们这的老张仙,老张仙这才和你的陶大叔商量,摆了让他女儿和现在这位新郎官相亲的局,为的,就是让我有机会复仇,我报了仇,自然而然就不会纠缠他女儿了。 而为了保护她女儿不会受这事牵连,他们就设计让你成为了替死鬼。他们把你献给了我,你现在是他们给我的贡品,你手上的黑绳子染了死人血,有了这东西,我就能一直侵占你的身体,想留多久就留多久,直到,我把你活活耗死。 还有临行前,他们喂了你符水,那符水能困住你的魂魄,让我更加轻而易举的上你身……” “符水,绳子……原来,他们折腾出这么大一场热闹,就是为了设局害我!”我接受不了的心痛欲裂,轻吟着询问:“我就这么让他们讨厌么?竟然会想到骗我来送死!” “他们或许没想过,你会死,他们也许只是认为,你命硬,让我上一次身不会有性命之危。他们算出了我此行来,是要带小荷走的,他们想保住自己亲人的命,所以就把你这个不相干的人丢过来了。不过也不难理解,你没什么好难受的,他们是小荷的父母、亲戚朋友,你又算老几,你有什么资格让别人的亲人,来怜悯你。” “可他们凭什么要这样左右我的人生,算计我的生死!”我心灰意冷的怒吼。 附在我体内的女鬼听此话却笑了:“弱肉强食,这是整个三界永恒不变的生存法则。怪只怪你,生来命不好。 我原本,是想借这个机会,上她的身,等事情解决之后,我就带她一起走的,但是那些活人强行将你我绑在一起,他们作法让你与小荷暂时交换气运,我现在,除了上你的身体,也别无他选了! 罢了,等我办完那件事以后,我就放了你。我可以不带你走,但是你在阳间,恐怕也不一定能再生活下去了。” “你什么意思!你要用我的身体做什么?”我心里升起了丝丝不祥的预感。 她又是妩媚的掩唇一笑,“十里红妆,郎才女貌,洞房花烛,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说呢,这种时候,我还能做些什么?”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心尖一颤,惊得浑身打寒颤:“你该不会是想……不不不!不行!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你不能让我稀里糊涂的就和别的男人睡了!我告诉你,你这是拐骗,这是强迫,这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哈哈哈哈,黄花大闺女,更好啊!黄花大闺女才惹人疼爱呢!” “可你不是要报仇吗!”我激动的质问。 她弯弯唇:“报仇和洞房,有什么冲突么?” 我越听越害怕,想要拼命逃离的冲动更是强烈,“你放了我,放了我!我不要成为你的傀儡,不要被你们这群毫不相干的人掌控一生,你放过我,我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呵,放了你?都上了这顶花轿了,你让我如何放过你?小姑娘,别怪我狠心,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怪你的那些同村邻居太狠心。如今我的魂魄已经控制了你的身体,你跑不掉的!” “不要,不要,你放过我,放过我!”我害怕的卖力大吼着,几番想要尝试操控自己的身体,末了都失败了。 那个冷漠的声音从我嘴里吐出,却像是盘旋在我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散:“你最好安分点,你要是再敢大吼大叫,我现在就吞噬了你的魂魄,让你永远也开不了口了!” 我闻言浑身一震,想要吐出口的字句卡在了嗓门眼里。 不能喊叫,那就只能默默的在心里害怕了。 身体颤抖的厉害,我不敢想象接下来我要面临的是个什么状况。 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力不惹怒这个上我身的女鬼。 她到底要用我的身体做什么……她所谓的复仇,该不会是把那男人睡了的意思吧! 可她既然想要春宵一刻值千金,就自己上啊,干嘛要拉上我! 我不想自己的一辈子就毁在了她的手里了,虽然现在的时代已经没有旧社会的那么多迂腐思想了,女孩子与几个男人睡,婚前失贞,已经不是什么备受关注,要遭人口诛笔伐的事情了,但是对于我这种小山村里出来的、思想还停留在上个朝代,甚至把一生一世一双人当成了一生追寻的女生,让我和一个陌生男人做那种事,我只会觉得恶心,比一刀一刀杀了我还难受! 但是再难受又能怎么办,我现在根本逃不掉啊…… 怎么办啊。 早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我就不该不听宋连他们的话,圣母心大发的答应村长他老伴儿。 早知道我要遭受这一劫,我就拉着白旻一起来了…… 对了!还有白旻! 可……白旻又不晓得我被鬼上身了,他又怎会突然出现,来救我呢…… 我可真笨,竟然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 心里所有的悔恨一时间都化作了两行清泪,默默擦下了脸颊—— —— 不知道在花轿里又憋了多久,我被颠得昏昏欲睡时,耳畔的唢呐锣鼓声终于渐渐平息了。 红盖头不知何时搭回了我的脑袋上,外面的喜婆子嗓门粗犷的与来接亲的男方家人客套:“哎呦,亲家公亲家母也来了!这大老远的还麻烦您们两位老人家亲自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太不好意思了!” 男方家里的老头语气轻松道:“亲家言重了,小荷是咱们家看中的儿媳妇,又是出自书香名门,我和他母亲都喜欢的紧。这长途跋涉的,我们夫妇俩也害怕大喜的日子两个孩子在路上会出什么差池,所以就不放心,也跟了过来,接上儿媳妇一道回家里,咱们也安心些。” “哎呦您老人家可真是心细体贴,您二位如此看重我们家小荷,真是我们家小荷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把小荷交给您二老,我们放心!” “这看着,像是半个村的人都来送亲了,还怪壮观的。可见小荷这个姑娘,平时在村里的人缘是有多么好。” “那是当然啦,小荷是咱们村最懂事的女娃子,我们都疼她疼的很,就像是亲生骨肉一样宠着。这次小荷要结婚了,大家伙都舍不得她,所以才冒着更深夜重来给小荷送亲,想着咱们这些娘家人,能陪她再走一程。” “亲家你们放心就好,小荷交到我们手里,我们一定会视如己出,绝对不会亏待她!” “那就好那就好。” “嗳,怎么不见亲家公呢?” “咱们村长啊,他……年岁大了,腿脚不好,咱们没敢让他走夜路。就想着,明天一早有了车,再一起出发!” “那也好,年纪大了,凡事是该小心着些……” 说着,花轿也被人掀了开,有一双手扶上了我的胳膊,要把我搀扶出花轿。 我头昏眼花的只能任由他们接我出花轿,稀疏的光亮透过大红盖头的布料缝隙,一粒粒洒在了我的脸上,投在了我的眸眼中。 这应该是到了他们安排的落脚点了吧。 晕晕沉沉的被一个女人扶着走了几步,突然,又一双男人有力的大手握住了我的胳膊,碍于我站都有些站不稳,走了几步路就要倒下的关系,他腾出一只手揽在了我的肩膀上,将我收进了他蕴含着一泓冰凉的怀抱里。 却也是这简单的一个动作,倏然令我的眼前翻涌起了许多陌生的画面—— 青衣长袍的俊朗青年,雕栏画栋,绣了百鸟齐飞的屏风,穿着一袭淡红色束腰长裙,手中拿着一柄青山茶花面折扇的娴静女子…… 那女子,俨然就是村长闺女小荷的模样。 “夫君又要纳妾?可,那青楼女子,身家本就不清白,若是堂而皇之迎上门,恐会对夫君仕途不利……皇上去年才下了圣旨,不允朝中显贵肆意纵游风月场所,迎花楼女子为妾,败坏了朝堂风气,夫君今年才升了尚书一职,若是让皇上得知夫君要迎那柳香女过门,恐是会龙颜大怒,责备夫君。” 万丈天光透过浅绿色的竹叶窗纱洒进屋内,落在轩窗下青衣长袍,玉冠高束的男人身上,男人阖着眸,面无表情的说道:“所以,本官才来找夫人商量解决之法。本官想,让夫人认柳儿为义妹,将柳儿之名记入夫人娘家家谱之上,如此,柳儿便不再是青楼女子了,而是夫人你旬阳王家的二小姐。” 红衣女子的眼眶一红:“夫君,你说什么呢。让她进我王家家门,做二小姐?夫君,我王家在京城,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我父亲又是个耿直的性子,您让一个青楼女子入我王家家谱,岂不是在辱没我王家门楣。我父亲是断然不会同意的,夫君,这个要求,妾办不到。” 男人冷哼一声:“有头有脸?你仔细想想,头和脸,都是谁给你们王家的!要不是本官的名声在外,你王家能沾到余光,在京城混的风生水起么?要不是本官在你王家头顶上护着,你那个打死人的弟弟,早就被提交京兆尹,让人押上刑台,斩首示众了!你现在和本官说,你爹性子耿直,你王家门楣干净,行,本官可以不逼你们,但是,你回去转告你那个一事无成的爹,是要多个女儿,还是要死个儿子,让他自己选择!” “夫君……”女子想哭却又不敢哭出声,怯怯的含泪凝望着男人,服软道:“妾、妾只是担心夫君的身体,夫君已经有了好几个妹妹侍奉,论家世样貌,她们并不输于那个青楼女子。还有媚儿妹妹,她才过门半年,夫君您现在就纳新人入门,岂不是寒了媚儿妹妹的心。” “寒心?呵,你们姐妹两个倒是一心,一个不让我沾身,一个,又是不下蛋的母鸡!你们但凡争点气,本官至于在外面找吗?实话告诉你,柳儿已经怀了我的骨血,这次无论如何,本官都会迎她入门!好了,你去准备准备,将这件事给办好了!要是办砸了,本官就让你王家,一辈子别想好过!” 男人摔门而去,可紧接着下一刻,一名面色阴沉的黄衣女子出现在了红衣女人的身后。 肩头衣衫微敞,露出比花儿还嫩的一截藕臂。 慢步行到红衣女子身侧,黄衣女子若有所思的轻吟道:“我早便说过,他是条喂不饱的狗。瞧瞧你,都瘦成这个样子了,他昨天喝醉酒,可是又打你了?” 红衣女子咬牙:“没有……” “没有?我都听见了,还说没有?那声音,隔着两栋房子,我都听见了。”黄衣女子面色带怨,眼神凶煞,“我差点,就受不了了。房里的剑,都磨得锃亮。” “别!他,好歹也是我夫君。” “知道你喜欢他。”随手一拂广袖,黄衣女眯眯眼睛:“你什么时候,能将目光分一点,给别人呢?” 红衣女心虚的缩缩脑袋,“别闹。你之前,也是耗尽千辛万苦,才进了府,为什么到现在,还是不肯让他碰你?” “我进府,又不是为了他!” “可你不让碰,他就会去找别人……” “我让他碰,他就不会去找别人了?” “你若怀了他的子嗣,他应该就能收收心……” “让我怀他的孩子?你可真会算计。这种事,府里这么多小妾都没做到,说不准是他自己本来就不行。那青楼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指不定是谁的呢。” 红衣女子叹了口气:“那个女人不一般,她若是进了府,生下了长子,你我就在府中,再难寻一席之地了。” 黄衣女眉头一挑,玩味的看着她:“你还是怕别人,爬到你的头上来。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允许她生下你夫君的长子的,我会阻止这一切的发生……”轻抬玉指,撂在了红衣女的肩上:“梦儿,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一辈子,我都不会离开你。” …… 被鬼上身之前,我曾大致看见了女鬼的轮廓与相貌,虽只是一瞬间的一瞥,但还是能辨认出来,女鬼就是那个黄衣女子。 我看到的这些,莫非就是这个女鬼,和小荷的往事? 那个古代人打扮的红衣女,或许是小荷的前世? 怪不得这个女鬼一直跟着小荷,原来两人之前就有渊源…… 身子不受控制的跟着人上了一层层楼梯,清亮的男人声在耳边响起:“小荷怎么看着,晕晕乎乎的,都有些站不稳了。” 第41章 杀人 送亲的喜婆子在后跟随,赔笑着敷衍道:“这不是坐了太久的轿子,累了嘛!没事没事,等回到房间了,歇一歇就好了!” “这样啊。” 几十层木质楼梯踩过,喜婆子跟着我们进了房间,“先拜拜送子娘娘,祝你们今晚洞房顺利,明年就添个大胖小子!” “这……还没结婚呢。”男人略有几分害羞,抓着我的胳膊不好意思道:“现在拜有些早了,还是等明天举办完婚礼了,我们再、再洞房吧。” 喜婆子咯咯地笑:“想不到这小伙子,还是个思想挺古板的人,行行行,随你,不过今晚上你们必须得睡在一间房。” “啊?” “这是规矩,送出去的女儿,就是夫家人了,按道理今晚就是你们的新婚夜,新婚头一天丈夫要是不在,新娘子独守空房可是对家里不好的!” 这喜婆子嘴里说的真是一套一套的,要不是我现在不能动弹,真想当场戳破她们的谎言! ……对啊!我还可以说话,我可以呼救了! 张张嘴。 可谁想到,一张嘴,却只能发出低低的啊啊声…… 真是个狠鬼啊,连最后一条生路都给我断了! 我不知所措的心慌意乱着,动不了,也叫不出声,我难道真要折到这一回上了吗。 怎么办,怎么办! 我急出了一头冷汗,头晕目眩之余,又听那男方父母附和了一句:“哎呀还有这个说法,既然新娘子不能守空房,那儿子你今晚就在这陪着儿媳妇吧,反正你们都已经领证是夫妻了,怕什么?” “是啊是啊,听你妈的,陪陪儿媳妇,不然她一个人睡在这间空房子里也害怕。” 男人犹豫了一会儿,“那好吧。我们先让小荷在房中歇歇,等我下去送一送各位乡亲后,再回来陪她。” “好好好。” 喜婆子连连答应。 男人把我扶坐回床边了,安顿好我后,就跟着喜婆子与他父母一起又出了房间,临走时还不忘带上门。 一波人的脚步声消匿在寂静黑夜里后,我感觉自己晕的想吐…… 浑浑噩噩间,我好似又看见了那些恍若隔世的场景—— 偌大的府宅,一袭深绿色官袍的男人正站在正厅内朝着一袭红衣的正室夫人发怒:“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本官要你何用!本官让你给本官的爱妾炖燕窝,还能委屈你了不是? 你竟然胆大包天的敢往里面下红花,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你自己生不出来孩子,还想让别人也生不出来。你真是歹毒的很!本官警告你,本官的柳儿与孩儿要是有什么差池,本官就让你,还有你娘家的所有人,全部都给本官的孩子陪葬! 滚!给本官滚!从今天起,滚到后院去!柳儿孩子没有落地前,本官不许你再出现在柳儿面前。另外,柳儿说喜欢你的屋子,你回去就收拾收拾,把你的东西搬去后院,把屋子腾出来给柳儿住!” 红衣女子挨完了训斥后,哭哭啼啼的离开了正厅。 路上,黄衣女挡在了她的身前,逼她停下了步子:“一直以来,被发落到后院的夫人,就从没有再回来的。他这是什么意思,你我都心知肚明。也许用不了多久,你就连正头夫人这个虚名都没有了。 如今他专宠那个青楼女子,对那女子言听计从,你输了,不是输在美貌上,也不是输在孩子上,你只是输在自己的用情至深,输在他的薄情寡义上……怎么,你还没有对他死心么?你的处境都如此艰难了,你甘心,余生都在那后院一间破旧的柴房,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度过?” 红衣女抬袖擦拭眼泪,哽咽着反问:“那我又能怎么办?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已经嫁给他了,他是我夫君,我除了顺从他,尽心侍奉他,还能如何……” “顺从?你顺从他的结果,就是不得好死。你死没有关系,但你可有想过,你死之后,你弟弟,你父亲,你娘家那一大家子人,又该怎么办。” 红衣女低头瑟瑟颤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现在已是走投无路了,我别无他法……” 黄衣女瞧着红衣女的眼神愈发温柔了下来,上前两步,抬臂将红衣女揽进了怀中,语气渐而轻软:“别害怕,你还有我,我会保护你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 眼前画面瞬息一转,定睛再看,空旷的庭院已经变成了妇人的厢房。 红幔半掩的木床上,一衣衫不整的女人满身是血的痛苦打滚,床尾一众婆子正在给女人清理下体的血渍,丫鬟们端着一盆盆鲜红的脏水,着急从男人身畔跑过—— 男人隔着一层珠帘,急切的在外问:“孩子呢!孩子怎么样了!孩子可还能保得住!” 婆子站在女人床边高声回应:“老爷,不成了,孩子不成了!是个成型的男胎,已经流出来了……” 床上的女人闻言痛哭出声:“老爷——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啊!老爷,你一定要找到凶手,把她碎尸万段,好给我们的孩子报仇!” 珠帘外的男人脸色铁青:“柳儿,别怕,别哭!我这就去杀了那群毒妇!” “哎呀老爷,不好了,小夫人血崩了,血止不住了!” “柳儿!柳儿你坚持住,你不能死!你还要为老爷我传宗接代呢!柳儿听话,等你好起来,我就光明正大八抬大轿的风光迎你入门!柳儿,我许你做我的正室,我许你做我的大夫人!” “老爷——” 脑中的声音还未散去,耳边竟又传来了轻轻的关门声。 男人放轻脚步,缓缓的来到我身边,于我身侧紧挨着俯身坐下。 他要干什么?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近! 我紧张的浑身冒冷汗。 须臾,他不安分的伸出爪子,摸了摸我的手:“那个,小荷……今晚,你我就勉强一下,先凑合挤一起休息。不过你放心,没有和你举办婚礼之前,我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反正……明天一过,你我就是夫妻了,有些事,到时候再做也不迟。” 呸!睡在一起什么也不做,盖上被子纯聊天?我怎么一点儿也不信呢! “小荷,你盖着这东西,闷不闷?不如我给你掀开?” 掀开? 我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倒是手快的先一把将我的盖头给扯了—— 下一秒,他沉默了。 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和方才眼前浮现出来的那个负心汉大官长得一模一样。 一样的英俊潇洒。 一样的不像好人。 “你是谁!” 附在我体内的那只女鬼璀然一笑:“我是你的新娘啊。” “不!你不是我要娶的人,我要娶的是陶小荷!你又是谁!” “我?”女鬼昂头哈哈大笑,“我,是来要你命的人!” 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刀,我的手突然握住了他的肩膀,右手拿刀朝他腹部用力一捅…… 血,好多血! 血染湿了我拿刀的那只手,我大惊的湿了眼眶,脑海里一片血红。 恐惧的情绪冲击着灵台里仅剩的三分清醒,我怔了一怔,随后看见,奢华气派的古深庭院里,身披红嫁衣的媚儿面无表情的拿刀捅死了同样身着凤凰嫁衣的柳儿,柳儿倒在了血泊里,媚儿则擦擦脸上的血迹,一口吐沫呸在了死去的青楼女子脸上。 后来,洞房花烛夜,男人掀开了新娘的盖头,一见到是媚儿,便不悦的拢紧眉头,起身打算离开。 可媚儿也随即站起身,一把匕首捅进了男人的后腰—— “你去死吧!去死吧!” “毒妇,你个杀人凶手!来人,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 可惜她那一刀没伤中要害,男人最后只是失血过多,却没死成…… “毒妇,你杀了本官的爱妾,还企图行刺朝廷命官,本官不会把你交给衙门,本官要亲自处置你!” “拔下她的指甲,划烂她的脸,让府内但凡带把的,全都去后院伺候她!” “你作恶多端,薄情寡性,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打!给我重重的打!晕了就用凉水泼醒,继续打!” “把蝎子放进她的伤口,再将伤口缝合,本官要用这世上最狠毒的刑罚来收拾她!” “启禀大人,媚儿小夫人,臭了……” “丢进乱葬岗,不许掩埋,让府内的夫人们都去乱葬岗守一夜,让她们看看,这就是和本官作对的下场!” “可……大人,府里只剩下一位夫人了,上次柳儿夫人小产,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都被你下令打死了。柳儿夫人被杀了,媚儿夫人又……只剩下您的大夫人了。” 媚儿的前世,死的极惨。 原来这女鬼口中的报仇,报的是这个仇。 手又不受控制的猛地再往男人身上捅几刀,女鬼有些激动,又哭又笑,“杀了你!杀了你!这次我不信还杀不了你!王八蛋,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男人的腹部被捅的血肉模糊,直到男人两眼一翻气绝倒下去了,女鬼才拔了刀,猛地从我身上窜了出去—— 我一个踉跄神魂归位,终于占回了自己的肉体了。 可、瞧着满手的血,还有手上的匕首,以及地上倒着的那个腹部血肉模糊的死人,我终于还是崩溃了,手上一松,匕首哐的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啊——”我腿软的瘫倒在地,看着地上那人惨烈的死状,我觉得我整个人都快要疯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不!不是我,我没杀人,我没杀人,人不是我杀的……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对了,白旻,白旻救我,白旻救我,我好害怕,我没杀人,我害怕……”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就染湿了整张脸,泪珠子顺着下颌一滴一滴坠进胸口纹了火焰凤凰的衣襟里…… “儿子啊,你们大半夜的叫什么呢,咋回事呢……啊——” 男方爹妈推门走了进来,甫一见到她儿子的惨状,立马也惊叫出声了…… “刀!凶器!是你杀的人!”男方的爹一把薅住了我的衣领,将我从地上拽了起来,满脸怒火,眼圈灼红的质问:“你是谁!你不是小荷,你不是我们要娶的新娘子!你怎么穿着我儿媳妇的喜服!你把我儿子杀了,你把我儿媳妇怎么样了!” “你这个杀人凶手,你杀了我的儿子,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我和你拼了!”男方的妈妈上来就朝我脸上挖了两爪子,情绪激烈的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想要让我去给他儿子偿命:“你去死吧!你杀了我儿子,我也杀了你!” 脸上好疼,脖子好疼,我好难受,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浑身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就连抬胳膊阻止她掐我,都做不到。 头好晕,脖子好疼,胸口也好疼…… “我、没杀人,没……”气若悬丝的低吟着,他们或许根本没听见。 须臾间,更多人涌进了房间,太多人在耳畔喧哗了,吵得我耳疼头昏。 “快,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快报警啊,杀人犯不能让她跑了!” “对!让警察把她抓起来,判她枪毙一命偿一命。” “对报警!让她偿命!” 眼泪一串连着一串的从我眼角滑下,胸口的窒息感压得我几近昏厥,我张了张嘴,脑子里已经再也想不到别的名字了,只痛苦艰难的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一句话:“白旻,救我。白旻救我……白哥哥……” 最后一口气从唇齿间吐出,我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原本压积在心底的那几分想生的念头,也一瞬被摧残驱散个干净了。 “白旻、救、我……” “白露!” 掐在脖子上的那双手一松,我的身体就好像秋风里的一片落叶,飘飘晃晃的往地面坠…… 一个染满莲花香的冰冷怀抱突然接住了我,熟悉的男子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缓若春风,抚人心神:“白露,白露。醒醒……” 第42章 黑白无常 我迟钝了好半晌才聚起了神识,脑袋清醒了过来。 幽幽睁开一双朦胧的眼,我在他怀里躺了两三分钟,眼睛才勉强将他的轮廓,他的眉眼给看的清清楚楚—— 他皱着眉头,关心的凝望着我。 我躺在他怀里,枕着他的手臂,回过神后心有余悸的哽咽哭出了声,一把抱住了他,闷头在他胸膛上放声哭嚎:“白旻怎么办,我杀人了,我杀人了!白旻我杀人了,我害怕,我好害怕……他不是我杀的,是那个女鬼,她偏要上我的身杀人,怎么办白旻,我好害怕,我不要去坐牢,我也不要吃枪子,白旻我怕,我怕!” 我恐惧的一个劲往他怀里蹭,搂着他的身体,恨不得把自己藏进他的灵魂里永远不出来。 他被我这样用力抱着,脊背很僵硬,许是很不习惯吧……但却慈悲的没有推开我。 大手犹豫了两分钟,才轻轻放在了我的脑袋上,护住了我的后脑勺。 他亦收臂将我紧搂住,喉结轻耸了一下,压沉富有磁性的嗓音,温和安抚我:“好了,别怕了,剩下的交给我,我来解决。” 我瑟瑟的躲在他怀里不敢出来:“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怎么办,白旻,我杀人了!” “没有,你没杀人。杀人的是那个女鬼,与你没关系。”他耐心的抚慰我。 我还是害怕,全身打抖的哽咽道:“可是、她用的是我的手!我的手上沾血了,我不干净了,不干净了!” “胡说。”他沉声纠正:“你何时手上染血了,你的手很干净,我说干净,便是干净,不信你自己看看。” “自己看看……”我泪眼朦胧的听话垂首,收回搂在他腰上的那只本该染血的爪子,猛吸了两下鼻涕,定眼一看,果然,什么颜色都没有了,我的手很干净,一点血,都未曾沾染上…… 诧异的回头,再环视这间电灯昏沉的房子,房间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原本就倒在我旁边的新郎官,现在也不知所踪了,要不是地上还残留了一大片明晃晃的血迹,我怕是真会以为刚才的那一幕幕都是幻觉。 “他们人呢?”我怯怯问白旻,白旻搂着我,面无表情道:“怕再吓着你,就让他们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了。” “可、那个被我捅死、不对,被女鬼捅死的男人呢?”我还是害怕,又把头埋进了他的怀抱里。 他拧拧眉:“处理了。” “处理?” “好了,没事了,我带你回去。”他仗义的将手臂穿到我的双腿下,轻而易举便将我打横抱了起来,带着我抬步离开。 我吸吸鼻涕,往他衣裳上抹了把眼泪,也没心思再考虑这样让他抱着是否妥当,为了多寻觅一些安全感,还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把他捞的更紧了些。 “你没必要搂这么紧,本帝又不会跑。” 我咬唇:“我害怕。” “本帝在这,你怕什么?” “可我……就是害怕。”我一副哭腔的低喃。 他拿我无计可施,便只好妥协了。 “……罢了,随你。” 他来救我了,我也终于能放下心了,劫后重生的庆幸感刚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我就再次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中…… “白旻。” “嗯。” “你是白旻么?” “你说呢?” “我会不会是已经死了,所以才会产生幻觉,幻觉里,是你来救我了。因为我在死前,一直祈求的,就是想让你突然出现,救我,保护我……” “……” “我是太想见到你了,所以死后才会有这么一场幻觉。老天爷一定是看我太可怜了,所以才让我在没有遇见勾魂的鬼差之前,用这种方式,了却自己一个心愿。 要不然,事情怎么会那么碰巧,碰巧我差点就要被掐死了的时候,你及时出现了,碰巧你一出现,什么人都不见了……我听说,人死了以后,魂魄刚出尸体的那会子,是看不见活人的。我一定是已经死了,所以才看不见那些人…… 说不准现在连你都是假的,白旻,白旻你不是说要保护我的吗?我都死了你也不来找我,你不是阴间的大官吗,你怎么还不出现,你不是要罩着我的吗?白瞎了老娘供奉了你八年啊!” 我越说越起劲,躲在他怀里眼泪哗哗啦啦的流。 他没说话,面上依旧是……根本没有表情。 “完了,真让我说中了。”我彻底绝望了,把头撞在他的胸膛上放声大哭:“我才二十多岁,我还没结婚呢,我连新的男朋友都没来得及找,我不想死啊!呜呜,不知道我死这么远,白旻还能不能找到我,万一找不到我,我岂不是连还阳的机会都没有嘛!” 我一人在那个冰冷的怀抱里自言自语,涛涛不绝,满脑子都是:我死得冤啊! 少顷后,抱着我的人终于冷漠的启了唇:“沈白露,本帝觉得你的脑子,多少有点毛病。” “你大爷的,你才脑子有毛病呢!”我靠在他怀里生气的哭着辩驳,想了想,我又纠结的更正道:“不对,我都已经死了,脑子在我的肉体里呢,我现在……是根本没有脑子了呜呜呜呜……” 他闻言,没忍住的呛了一声,脸色铁青了半晌,“本帝理解你,你是惊吓过度了,才导致精神失了常……本帝,是真的,你别怕。本帝来救你了,本帝这就带你回家。” “是真的?”我现在的脑袋里一片混乱,抽泣着冷静了两秒,一口咬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闷哼一声,语气压抑,倍显阴冷:“你在做什么?” “疼不疼?”我松牙,不怕死的用手又戳了戳刚才咬过的地方。 他的脸色愈发难看了,金眸沉黯,咬牙回答了一句:“你说呢?” 看他这表情,是真的感觉到疼了…… 我昂起雾蒙蒙的一双眼睛,委屈的哼唧了两声,无辜解释道:“我听说人处在幻觉里的时候,肉体是感觉不到疼的……” “所以你就咬本帝?” “我想验证一下嘛,总不至于,咬我自己。”我厚着脸皮欲哭。 他眉心拧作一团,阴着脸像是在默默忍住要发火的冲动,自我控制了一阵,再无奈问道:“那你现在,可是确定了?” 我憋屈的抿抿唇,瞪大眼睛朝着他连忙点头:“确定了确定了,刚才那口感,确定是人肉无疑了!” 他:“……” 我吸溜着鼻涕继续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里,软着声轻轻问他:“那你,怎么来的这么及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怎晓得我有危险?” “本帝体内有你的血,又受你供奉多年,所以你一有危险,本帝便会立刻感应到。” 我终于明白了,点点头,“这样。” 他抱着我离开了别人的楼房,径直走进了一片凄深夜幕里。 我窝在他怀中有些乏累,不觉间闭上了双眼,倚着他的胸膛昏昏欲睡。 只差一丝丝火候我便能昏过去会周公了,岂料他倏然于沙沙寒林内停下了脚步。 忽起的一阵阴风渗进了我的脊骨,我抱着他打了个寒颤。 “都办好了?” “启禀帝座,那边的情况,暂时已经解决了。只是让那个女鬼给跑了,属下们这就前去捉拿她归案!” “不急,再等等。明天再捉她下去,也不迟。” “遵旨。” 迷迷糊糊里听见了他在和谁说话,我下意识睁开惺忪睡眼,扭头朝他正前方看去—— “鬼、鬼啊!”这一看才蓦然发现,和他说话的根本不是大活人! 那杵在他眼前的两个家伙,一者身披大黑袍,头戴大黑高帽,帽子上赫然写着天下太平四个字,脸抹的比锅底还黑,眼眶发红,一对黑溜溜的眼珠子在深夜里迸发出灼亮的明光,只需瞧他一眼,便觉全身的睡意都没了,脊骨像是被冰萃了一样。神情严肃,手持臂膀粗的铁链,一看就是找人算账的。 另一者身披大白长袍,装束与身边的黑衣人一个搭配,只是白色高帽上写了一见生财四个大字,不同于同伴的一脸严肃,白的这个显然正常了许多,脸色白皙却不算惨白,面带笑容却又不渗人,反而给人一种好相处的感觉。瘦瘦高高,怀中抱着白纸花棒子,目光炯炯有神,彼时正笑容可掬的向白旻拱手行礼。 这个打扮,分明就是传说里的黑白无常啊! 无常索命,完了,我撞见他们是不是代表,我真的要完蛋了! “白旻,鬼啊,我害怕,我害怕死了!”我反应激动的往白旻怀中躲,害怕的眼角一片温热。 “他们不是要来带你走的,他们是来帮本帝办事的,本帝在,你怕什么?”他低声同我解释。 听了他的话,我才勉强冷静了几分。“帮你办事的?白旻,你抱紧我,我害怕,他们好吓人……” 他无语的叹了口气,为了安抚我的情绪,只好又把我抱紧了些。 “帝座,这姑娘是?”身后那个黑无常低低发问。 他平静无澜的回答:“恩人。” “恩人?帝座的恩人,怎么会是个凡人?”白无常一开口,满满的软糯少年感,“小姑娘别害怕啊,我们虽然长得吓人了点,但是我们不吃人哈,我们真不是来索命的,我们是奉帝座旨意过来办事的,你放心,今天晚上不死人,绝对不死人!” 余光突然瞥见一道白影一晃就靠了过来,紧接着又是少年声音从头顶传来,“帝座的恩人,我瞧瞧长什么模样,咦,她脸上怎么会有咱们地府的圣花?” 听见他这样说,我颤颤的稍稍扭了头,手还紧抓着白旻的衣襟不放,目光与他视线相接时——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却先被吓得连连后退了十几步…… “王、王、王王王!” 我见状哽住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虽然我长得是不好看,眼角这朵花也确实很吓人,可至于可怕到把他一个勾魂使者都给吓到结巴吗? “你怎么了?竟在帝座面前如此失态!王什么?”黑无常也终于看不下去了。 白无常面目拧巴到狰狞,惶恐至极的一把扯过黑无常胳膊,把黑无常给用力推了过来,“你、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到底什么事,神神秘秘的!看看看,看什么呢!”黑无常一腔怨气的不悦靠过来,嫌弃的也垂眸看了我一眼,“我的娘啊!” 一声惊呼后,他也被吓得飘回了两丈远开外。 我彻底愣住了。 呜呜这都是些什么鬼呐,我长得有这么丑么! 被折腾到一头雾水的人远不止我一个,抱着我的金眸男子见两无常俱是一副撞了鬼的神经样,压了压眉头,威仪万千的冷声询问:“你们认识?” “认识!” “不认识!” 两无常同时回答。 白旻阴了脸:“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 两无常敬畏的低下头,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所措了。 “她不是、不是殿……嗷呦疼!” 黑无常一脚踩在了白无常的鞋面上,用力一碾,疼的白无常整张脸都抽搐了。 “启禀帝座,属下等、不认识这位姑娘。方才白无常所言的认识,只是因为百年前在无常殿,有一名与这位姑娘样貌相仿的女仙出现过,女仙后来做错了事,便被属下等罚了魂散之刑。刚刚属下等见到了这位姑娘,误以为她是那个女仙的转世,这方纷纷震惊。不过如今仔细想想,魂飞魄散之仙,又怎会再有转世,除非是混沌池出了差池。”黑无常揖手,一本正经的严肃道。 白旻狐疑的扫了两无常一眼,缓了缓,慢悠悠答道:“混沌池乃是上古神物,地府之心,又怎会轻易出差池。既是魂飞魄散之人,那白露便与她无分毫关系,尔等也无需诚惶诚恐。” 黑无常朝白无常使了个眼神,随之两人一同向白旻俯身行礼:“帝座所言极是,是我等浮躁了。” 白无常委屈的悄摸摸抬起那只受伤的脚,在宽大的白袍子底下甩了甩:“帝座苏醒,乃是我冥界之大喜,不知帝座打算何时回归冥界,主持大局?” 白旻垂了垂细密的长眼睫,稳重自持道:“本帝刚刚苏醒,修为暂且未达圆满,不宜即刻回冥界。本帝苏醒的消息仅尔二人可知,暂且勿要宣扬,以免人心动荡。” 两无常听话的遵从:“我等遵旨。” 白旻颔首示意:“事情办完了,那就退下吧。” “是,属下等告退。”两无常异口同声,随即又是平地一阵阴风扫过,无常鬼瞬息消失在了凄清的冷夜里。 我将头靠回他的胸膛上:“我是不是很丑?” 第43章 你这是在给我撑腰吗? 他抱着我不疾不徐的往前走:“不算特别美,却也算个姿容上乘。眉清目秀,是个好姑娘。怎么,为何要这么问?” “村里的人,都说我长得丑。” “皮囊本是俗物,美丑乃是天注定,没什么可介怀的。” “可我是个女孩子,女孩子要是总被人说丑,会自尊心受挫的!” “……你这么脸皮厚,还能自尊心受挫?” “白旻!” “……咳,本帝开玩笑的,活跃一下气氛。你长得不丑,他们只是害怕你脸上的这朵花罢了。因惧而生恨,便是你生的貌若天仙,他们也只会认为你貌似魑魅魍魉,不堪入目。本就是个饱含偏见与憎恶的说法,何以当真。” “我若不丑……那刚刚无常鬼看见我,为什么也会被吓跑了?” “他们两个跟在阎王身边多年,却依旧是个不稳重的性子,平日里神神叨叨惯了,不必搭理他们。” “哦……那你见过村长的闺女小荷没?” “怎么?” “你说我好看,还是小荷好看?” “咳,没见过。” “……” —— 他是何时将我抱回去的,我已经不记得了。 隐约只晓得我和他说完一堆话后,就糊里糊涂的趴在他怀里睡着了过去,而这一睡,就是整整一夜加一个上午。 我是在第二天的十一点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甫一睁开眼,就见到了宋连和小蝴蝶守在我的床头,眼巴巴的瞪着我…… “自从你走后,白哥哥就一直很担心你,昨晚半夜的时候,白哥哥突然感应到了你有危险,就命令我们两个在家里看门,他独自离开,前去接应你。你们搞到凌晨两三点才回来,白哥哥抱你进家门的那会子,你就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他害怕将你吵醒了,你又会想起那些吓人的事,自己吓唬自己,胡乱折腾,所以就直接将你带回了卧室,把你放在了床上,让你自个儿先休息着。 大约是清晨五六点那会子,你突然被梦魇住了,在床上大喊大叫,吼的撕心裂肺的,白哥哥好不容易才将你重新哄的安静下去。后来你在梦里叫着他的名字,又抓着他的手不放,他没办法,就只好陪了你几个小时,直到一个时辰前,白哥哥才离开你的房间,出门办事去了。” 宋连坐在桌子上双手托腮的郁闷给我解释。 我端着一杯酸梅茶,在脑海里将这两天发生过的事情给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这才慢慢镇定下来,“是他们,是他们要用牺牲我的办法,来换小荷活着……他们就这么恨我么,竟然会选择,把我往火坑里推。” 自嘲的苦笑出声:“要不是白旻,我可能,真的要活不下去了。他们怎么,这么狠……我本以为,在这里,多少还有我几个亲人,村长,村长夫人,别人可以不喜欢我,讨厌我排斥我,可他们是看着我从小长到大的,他们曾经不是说过,要将我当做亲生闺女看待么?” “是啊!他们是将你当做亲生闺女看待了,这不,让你冒充他们的亲闺女出嫁了。”宋连长长叹了口气,摇头正儿八经道:“这世上,最不可测的就是活人心,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他们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的心思,又能变得有多快。我们早就提醒过你,别蹚他家的浑水,别管他家的闲事,你就是不听。这回子可好,自己吃亏了吧!” 我喝了口茶压压惊:“是我错了,是我太天真了。”脑海里忽地又闪现了昨晚我亲手把刀捅进男人身体的场景,我一抖,杯子从手中掉了下去,哐当砸落在地,碎成了三瓣,“宋连,怎么办,怎么办,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恐惧的情绪还没有完全在脑海里散发开来,一人的出现,又成功让我吃了一颗定心丸。 “你没杀人,白露。”男人的大手突然搭在了我的肩上,我肩头一沉,旋即转身,激动且不可思议的瞧着他。 他还是一袭青衣,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尊贵模样。 三千青丝垂在肩后,银冠高束,深青色的衣袍倍显威仪无双。 与之前那套龙袍装束相比,这件常服虽是朴素了太多,可却依旧遮不住他一身超凡脱俗的气度。 他不是出门办事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旻……” 他轻轻捏了下我的肩膀,安抚道:“昨晚的事情,本帝会妥善处置的,白露,你没杀人。是那些人设计你,你恨他们么?” 他说他会处理,他又要如何处理?人都已经死了……是被我亲手用刀捅死的。 不过,白旻他不会骗我的,他既然这样说了,肯定是有法子了…… 我现在除了相信他,也别无选择了。 “恨?”我无奈笑出声,蹲下去捡地上的茶杯碎片,“我有资格吗?是我为村子带来了层出不穷的祸事,是我为大家带来了解决不完的麻烦,我就是个丧门星,有什么资格去恨别人?” “你是在赌气。”他负手走到茶桌前坐下,小蝴蝶殷勤的去给他送了杯新茶,他接过茶杯,儒雅的尝了一口:“那只女鬼,本帝放她回陶小荷家了,她执念太深,此行势必要带走陶小荷,救与不救,全凭你选择。是要解气,还是要慈悲,你说了算。” 杯子碎片捡干净了,我拿着碎片站起身,诧异看他:“救与不救,我说了算?” “嗯。”他轻颔首,公平正义道:“此事本就是他们不仁义在先,你又为何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若愿救,那便是为自己积修功德。你若是不愿意救,那这个功德,我们不要也罢。” “不要也罢……”我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出自他之口,出自他一个神之口。“你们神,不是向来都讲究慈悲为怀,济世救人的么?” 他听到我提及神这个字眼,略为惊讶的抬眸看了我一阵,少时,他大仁大义的缓缓道:“慈悲为怀,济世救人?慈悲,是对良善之人慈悲,救人,救的是重情重义,命不该绝之人。神仙若不能做到是非分明,辩清善恶,那又有何资格身居高位,受万千信徒拜供。要是这世上不管什么样的人都需要神来慈悲、神来救,天下早就乱套了。” 慵懒凝眸注视我,他浅浅启唇:“你是不是对神这个身份有误解,你认知里的神,都是黑白不分的愚善之人么?” “也、也不是。”我结结巴巴的嘀咕道:“小时候听神话故事,神仙都是只管救人的,从未听过,神也有会见死不救的时候……我以为你顶多会劝我放下心中的怨念,不同那些人计较。我以为你会直接出手降服那只女鬼,根本不用顾及我的想法。我没想过……你会让我自己选,你这是在,给我撑腰吗?” 他好看的金眸依旧是那么富有吸引力,俊逸的容颜上,未夹半分多余的情绪,云清风淡的撂下茶杯,单手从容理了理广袖,“本帝不喜用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来约束人,做人是要有慈悲心,但也得分场合。错就是错了,犯了错,就该承受后果。你本来就是这件事里的受害者,本帝凭什么要求你来原谅那些伤害过你的人。 本帝办事,看重公平二字,况且,你好歹对本帝有恩,算是本帝护着的凡人,本帝容不得本帝的人在外受委屈。是以,你想怎样选择都行,你想出口恶气,那本帝就不再插手此事,让她顺其自然的发展下去。你若想以德报怨,那本帝就让那些人,亲自给你道歉,你心里舒服了,本帝再收了那女鬼,还陶小荷一世平安。届时功德,依旧记在你头上。” “白旻……”我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 眼角突然就发酸了,我握着掌中的碎片,矫情的背过身去了。 他哽了哽,“你哭什么?” 我吸了口凉气,心情复杂的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从小到大,除了爸妈与师父,还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我打小就是遭人嫌弃的棺材女,村里大人小孩都忌讳我,每次被人欺负,我爸妈都总想着息事宁人,能忍则忍,从来没想过给我出气,帮我欺负回去……你还是第一个愿意出面给我撑腰的人,我激动。” 他沉默了,无声良久,方再低低与我道:“沈白露,你父母已经不在了,如今本帝在你身边,你大可忘记曾经种种,重新来过。人生来是为自己而活,你没必要活成别人想看见的样子,随心而动,做好自己就是了。” “是啊,随心而动,做好自己。”我抹了把鼻涕,茶杯碎片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重新振作起来:“对!白旻你说的对,别人怎么看我,怎么对我都无所谓,只要我自己活的开心,过的舒畅就行了!” 转身问白旻,“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救?” 我顿了顿,想了半晌,坚定点头:“救!虽然这件事让我挺生气,但我不能赌气同自己过不去。他们都已经这样对我了,我要是不从他们身上得到点什么,也太吃亏了些。不管小荷的生死,让她被女鬼带走,这样的话,我一口怨气虽然出了,但归根究底,却是什么也没得到。 相反我要是选择救她,且不论她以后会不会看在我救过她一命,对她有恩的份上,让她爹与她的亲朋好友高抬贵手,少来给我生麻烦,至少这也算是一笔功德。有,总比没有好。你也说了,我的阳寿不长了,我需要积阴德。我想活着,只要能生存下来,就算受点委屈也没什么。” 他听罢我的话,朝我投来了欣赏的目光,“好,你果真没让本帝失望。” 起身朝我走过来,他负袖威仪道:“既然下定了决心,那我们现在就该去看热闹了。” “热闹?” 他立于我眼前,突然广袖一拂,一道灵光倏尔乍现,晃得我顿时眼里一片白。 强烈的银光渐息后,我再睁眼,映入视线的一景一物诚然已是村长陶大叔的家院了。 “这是村长家?我们来的……真快!”我错愕的扭头与身边人感叹。 身边人轻轻应道:“嗯。” 我抿了抿干涩的唇,试探着偷偷摸摸往陶大叔堂屋的正门口走去—— 正堂里有两抹蓝火在打架,两道小旋风裹得屋内桌椅一阵哐当晃动。 我本能的恐慌后退两步,退到与他并肩,我才镇定了下来:“里面是、鬼火!” 他轻飘飘道:“是村长的夫人,与女鬼在交手。” “原来是她们两个打起来了。”我壮了壮胆子,伸脑袋好奇的再往堂屋里看,那两道鬼火长得都一模一样,除了一个强大些,一个看起来羸弱些之外,再无其他区别,根本分不清到底谁是谁啊!“哪个是大娘,哪个是女鬼啊?” 他平静的站在门口观战,“女鬼已经有三四百年的道行了,而村长家的,刚死,新丧,是新鬼。是以村长老伴是斗不过那个上你身的女鬼的,用不了几刻钟,她就该败下阵来了。本帝这样说,你可分得清了?” 我恍然大悟,“羸弱、总受欺负的那个是村长老伴儿,大的、浑身火光直往上窜的那个,是上我身的女鬼。” “正是。” 我鼓鼓腮:“那我们快去捉鬼吧!”一步刚迈出去,可……我想了想,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算了,先让她们打一会儿!她害得我连命都快没了,我让她多挨几分钟揍,也不过分……” 我昂头问白旻:“对了,女鬼上我身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她与小荷的前世,那些场面里,小荷与女鬼关系匪浅,感情甚好,小荷被渣男相公欺负的时候,女鬼还总为小荷打抱不平呢!小荷最后因为相公有了新欢,被打入了后院,还差些连大夫人都当不成了。 女鬼不想让小荷被渣男欺负死,为了保护小荷,竟铤而走险把渣男的新欢给捅死了,末了还要杀渣男,可惜渣男命大,没死成,到头来白白害的女鬼搭进去了一条性命……女鬼既然这么在意小荷,这会子又为何,偏要带小荷走呢,她不是不希望小荷死吗……” 毕竟,曾经她可是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换小荷活下去,也要给小荷一个圆满的人生的。 往昔拿命保护的人,现在怎会舍得再拉她一起下地狱呢。这一点,我想不通。 “你所看见的,应该只是她生前所经历的种种,殊不知,一切事情的答案,都是在她死后,才慢慢被揭开。”他垂眼对上我的目光,耐心的给我解惑:“女鬼被人折磨死后,她们的夫君,不久就因伤口发炎,体肤溃烂而高烧不退,病死于家中了。 府宅上下一时混乱无主,由她夫君生前的亲信,府邸的管家出面迎回了被驱逐于后院的大夫人,并昭告众人家主的遗书,让大夫人继承了家主手下所有的家产。 第44章 他是阴间帝君 彼时朝廷得知了此事后,君王怜惜大夫人一人支撑着偌大的庭院不容易,就给大夫人封了诰命,特准大夫人扶棺回家乡守灵三年后可再返京城,另行婚嫁。在那个时代,由君王亲口应允寡妇再嫁可是天大的恩典。 可三年后大夫人回到京城,只是守着亡夫的旧府,拿着亡夫留下的遗产做起了买卖,并未生心二嫁。其父母屡屡给她物色可以匹配的青年才俊,都被她义正言辞的给拒绝了。 又过了多年,她收养了一个孤儿,从此母子俩平平淡淡的生活在了曾经的尚书官邸里。 而她对夫君忠贞不二,矢志不渝的美德,也广受京城男女老少称赞宣扬,可谓美名万里。” “那大夫人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原以为女鬼之死会是一切的终点,没想到,后面竟然又生出男人伤口溃烂致死这一茬。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唏嘘不已。“你说的答案,又是什么意思?” 他嘲讽的弯弯唇:“你不会真以为,大夫人的手是干净的吧?” 我哽住,“嗯?” “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个局。设局者手段高明,把所有人都给设计进去了。女鬼的前世本是渔家女,一次海上起风暴,她的父母恰好在海上打渔,于是便在飓风下,双双丧生了。她安葬好了父母,就想着去投靠京城的亲戚,岂料一路乞讨入京后,却发现京城里根本没有这个亲戚。 便在她不知该往何处去,快要饿死在京城长街上时,她遇见了尚未出阁的大夫人。大夫人见她可怜,就把她带回了家门,给了她一口热饭吃,给了她一间下房住。 她在大夫人家中时,顶的虽是丫鬟的身份,可大夫人却待她如亲姐妹,亲自教她琴棋书画,教她吟诗作对。大夫人把她从一名普普通通的渔家女,教成了端庄贤淑的世家小姐。 而大夫人之所以这样做,本意却是因为,大夫人的爹看上了她,想要娶她做小妾。 当然这一切她自己从头至尾,都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大夫人嫁给了朝中显贵后,大夫人的爹还没来得及逼娶她,就得知了女儿在夫家不受宠的消息。 然彼时,女鬼也已经有了心上人,且暗中生出了想与那人私奔的念头。 为了给女儿铺一条后路,大夫人的父亲设计强暴了她,随后又把事情嫁祸给了府中一名伙计,打着给她做主的幌子,把伙计驱逐出了府。 经此一事后,她自觉没脸再见心上人,遂合了旁人的心意,选择与心上人一刀两断了。 大夫人的父亲眼见时机成熟,便又做局,让女鬼亲眼看见大夫人在夫家受辱。 她见到自己的救命恩人被那般虐待,心底自是恼怒怨恨的很,又加之,她对大夫人的感情并不一般,是以她便暗中摆了大夫人相公一道,主动献身给男人,耗费心思花了不少精力,才以妾室的身份,进了大夫人夫家的家门,与大夫人共侍一夫。 她总想着要带大夫人脱离苦海,可大夫人屡屡都以深爱夫君为由,拒绝了她。 她们一起在夫家熬了半年之久后,他们的丈夫又爱上了一个青楼女子,对于青楼女子的宠爱,远胜府内所有妻妾。 青楼女子怀了孕,大夫人其实是最想让之流产的人,但大夫人不想自己犯险,就打算借她的手,成全自己。 生活在深宅大院里,没有夫君的宠爱,这两个女子之间早就有了不可言说的感情,只不过一个是真心,一个是假意罢了。 大夫人故意惹怒男人,让自己挨打,以此好激起女鬼心底的恨意。大夫人被罚进后院的那次,她夫君没有冤了她,那红花,的确是她故意下的,只是下的剂量少,又寻了个好理由,让男人相信了她是无心之举,所以她才只是被打入后院这么简单。 一切,都是大夫人运筹帷幄,精打细算好的。 连后来女鬼为了报复男人,害青楼女子流产,还嫁祸给府内其他小妾,都是尽在大夫人的掌控中。 女鬼为了大夫人,不停的做疯狂事,自认为青楼女子将来会害死大夫人,便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青楼女子。 在无法回头之际,索性还想杀了她们的丈夫。她以为,她这样做,是在保护大夫人,可实则,她只是大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她就是大夫人豢养的一条恶犬,是大夫人报复所有人的底牌,虽然她到头来还是没能杀死男人,可她却为大夫人除掉了所有对手,也让男人的死,变得顺理成章。” 听白旻讲完了事情的始末,我不由更是佩服前世的小荷了,“这位大夫人未免也忒精通谋略了吧,不动声色便干掉了所有人,还能让自己成为别人眼中最无辜的存在。真是,过于可怕。” 手段这么高明,怪不得能不动一根手指,就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女鬼死后,大夫人与管家串通了郎中,给她丈夫少用了一味药,这才致使男人伤口溃烂,高烧不退而死。作为当朝高官的正室夫人,不管有没有那份遗书,家产都只会落进大夫人的手中。至于有管家出面的亲口证明,不过是让这笔遗产在大夫人手中待得更名正言顺些。 大夫人掌家以后,暗中让人撅了那几房小妾的坟,更把青楼女人的尸体从棺材里扯出来,一把火焚了。而女鬼因为死的时日久,尸体又一直丢弃在乱葬岗,被山里的野狼糟蹋,待大夫人前去收尸的时候,已经分不出乱葬岗里哪块骨头是她了。大夫人无奈之下,只好在夫家祖坟地里给她立了个衣冠冢,每年祭拜。 而半道投靠大夫人的管家,也是早就与大夫人有染了,故而才会那般全心全意帮衬大夫人。大夫人当年收养的那个孤儿,实则正是她与管家的亲生孩儿。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贞洁烈女名声,才不得已对外宣称是自己的养子。” “还知道给她立衣冠冢,那就证明,大夫人还没到良心全泯的地步。”我开始明白了那个女鬼为什么一定要揪着小荷不放了,“所以她坚持要带小荷走,是因为她在气小荷当年算计了她?既然是前世事,为什么前世不曾清算,反而要等这么久,偏在来生算?” “因为陶小荷,十世之前是天上凌霄殿的宫女,一次误将天帝案前奏折损毁了,当时太过害怕天帝问责,就索性销毁证据,知情不报,将事情隐瞒了下来,以至于人间三年大旱无神问津,当地龙王忍无可忍,强闯南天门为民请愿。天帝陛下闻之震惊,下令彻查此事,方知是她惹的祸。 她酿成大错,且知错不改,天帝陛下便下令剔去了她的仙骨,将她贬来人间,永世为人,再不许登南天门。但她来了人间后,虽无仙骨,身上却依旧残留着仙者的灵气,这些灵气须得转世十次,方可彻底湮灭消散。陶小荷的前世,正是第十世。她体内还残留着仙家气息,女鬼当时只是个流浪阳间的孤魂野鬼,勿说带她走了,便是靠近,都不可。” 我明白的点了点头,“原来这样,现在陶小荷身上没有仙气了,那女鬼就可以肆意接近她了……原来,那些算命的还真有些本事,她当真是仙女命。”想了想,我兴奋起来,昂头问他:“你怎么把别人的前世,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低眸,儒雅斯文道:“宋连他们应该同你说了本帝的身份,本帝身为阴间的帝君,想查一只小鬼的来路,很难么?”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我激动的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满怀希望的凝望他:“帝君大老爷!我呢?别人说我前世是个灾星,是个讨债鬼,你帮我看看呗,我的前世到底是什么?我上辈子,就算不是有名的人物,也应该是个普普通通的民女吧?你帮我瞧瞧,帮我瞧瞧!” 我拉着他的胳膊格外亢奋,他迎上我炙热的目光,怔了一怔,少时后,犹豫着道:“你的前世……本帝不是说过么,本帝的法力并未完全恢复,暂时还瞧不出你的前世。待本帝回阴间了,再仔细帮你查一查。” “哦。”我倍感失落的低头,“我的前世,就那么难看出来吗……” 他看见我这颓败样,无奈抿了抿唇,顿顿的抬起胳膊,往我眉心敲了下:“笨女子,前世终归只是前世,你的前世已经过去了,过好今生就是了。在意这么多做什么?讨债鬼也罢,身份尊贵也罢,你现在都只是沈白露。何必执念于过去,平白给自己心底添堵。” 他往我眉间敲的这下,还挺轻,挺温柔的。 我揉了揉眉心被他敲过的地方,瘪瘪嘴,“你说的也对,只是被人嫌弃了这么多年,心里颇有些不甘心而已。”抬眼,视线落在他如画的姿容上,我换了个话题,冲着他傻傻嘿笑:“白旻,你甚少有这么眉眼温和的时候,你这样,还挺俊,挺好看的。” 他蓦然一呛,脸色立马黑了,重新恢复了往常的端重冰冷姿态,负袖没有感情的道了句:“看重点,别看我!” 我心底偷乐着冲他吐了吐舌头,“哦!” 堂屋内的两团鬼火打到现在终于分出了胜负,大战以村长夫人的惨败为结局,那团光芒羸弱的鬼火已被对方击的四分五散,卖力凝聚了许久,才勉强让自己再成形。 对方还要放大招吞噬她,岂料门口不远处传来的动静打断了她们,因有生人靠近,两团鬼火纷纷隐进了泥土墙头里…… “人来了。”白旻浅浅提醒了我一句。 我好奇回头,只见面色憔悴的村长陶大叔带着小荷正脚底生风的往我这边赶。 我瞧到了她们,又想起了她们之前对我做的那些缺德事,心里越发不舒服了。 陶大叔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拉着小荷就冲我跪了下来:“白露啊,求求你,大叔求你,救救小荷吧!白露,你与你小荷姐从小一起长大,就像亲姐妹一样,这一回,你可得救她啊!” 粗糙的大手抓住了我的手,陶大叔眼眶泛红的低声求我。 我不爽的皱眉,一把将手指从他掌心抽了出来,冷脸讥讽:“陶大叔这是什么话!我们两家离得远,以前来往虽多,但却不算密切。关系虽好,可也没到特别好的地步。我与小荷更是极少能玩到一块去,哪里算是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呢?再说,小荷是仙女命,纯洁无瑕,我又算什么?我是讨债鬼,冤孽鬼,我打小就克父克母,是个丧门星,我又有什么资格,和小荷做姐妹呢。” “白露你……你就当看在大叔和你大娘的面子上,帮咱家这一回吧。你扪心自问,大叔和你大娘以前对你好不好?你家出了什么事,可都是叔帮你家挡着,你小时候生病,可是大叔搂着你,带你走了五六里路,才找到镇上的赤脚医生给你打针。你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啊!大叔和大娘,可都把你当做亲生闺女看待,你说大叔哪点对不起你……” “是!你们是把我当做亲生闺女看待,所以,你们把我送上了原本该属于你亲闺女的花轿!你们把我的气运换给小荷,将小荷的气运硬塞给我,你们害我被鬼上身,你们害我成了杀人凶手,你们想保自己女儿平安,就让我去做你女儿的替死鬼!你们这样做,讲道德吗?我不无辜吗!”我生气冲他们大吼。 小荷听我说完这些话,愧疚的低下头。陶大叔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咽了口口水,理亏的小声向我道歉:“这件事,的确是大叔做错了,但是……白露啊,你还没有成家生孩子,体会不到大叔与大娘的爱子心情。等你有了孩子,你就会发现,为了孩子,你可以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你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求孩子能平平安安的过完一辈子。护子之情,是人的本性啊!虽然大叔牺牲你去换小荷安全的做法,很不地道,但大叔别无选择,我只能拼命保护自己的女儿,管不了旁人。 小荷的大哥刚满十七岁就出外打工了,到现在,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递个电话来家里,六年了,我们都没见到他一面。小荷的二哥,年纪轻轻就落水没了,小荷是你大娘三十五岁才生出来的小女儿,老来得子,你让我们怎么能不疼爱,我们就只有这一个贴心的闺女,我们得为她考虑啊!” 第45章 这个无常,不太聪明 “你疼爱你的闺女,那别人不疼爱别人的闺女吗?”说到这里,我竟有些平静,苦笑一声,我向他说道:“你可有想过,我爸妈要是还在,你这样欺负他们的女儿,他们会不会伤心难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要是这次我真没回来,那你女儿就是踩着我的尸骨活下去的! 我知道,你们是小荷的父母,肯定只会关心在乎小荷,我沈白露对你们来说,不过是个邻居家的野孩子,但,做人得有良心。你们就这样,不声不吭的把我往火坑里推,我甚至可能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陶大叔,你照顾我一家,我感谢你,但是说到底,我并不欠你些什么,我还没到一定得用命去报答你恩情的地步!我这么信任你们老两口,没想到,你们和村里其他人一样……” 原来,旁人对我的所有好,都是要我付出代价的。 陶大叔红着脸垂头含泪道歉:“对不起,露露,对不起……是陶大叔错了,陶大叔不是人,陶大叔不该这么混账!陶大叔做错了事,陶大叔应该接受惩罚!”说着,还用巴掌自己掌自己的嘴,“我不是人!我混蛋,我罪该万死!” “爸!”小荷忍不住的攥住了陶大叔扇自己巴掌的那只手,双眼含泪崩溃道:“爸,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其实和白露妹妹都是一样的人,我也是个丧门星,要不是我,阿妈也不会现在还没回来,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想到用白露妹妹来替代我的办法,都是我,是我连累了你和阿妈,爸,你别打了,我求你别打了!” 转过头来一把扯住了我身上那件凌乱的红嫁衣,小荷泪眼蒙蒙的祈求我:“白露妹妹,你有什么气尽管冲我撒,就别折磨我爸了,我不要你救了,就让那个女鬼把我带下地府算了,白露妹妹,都是我的错,你生气,就惩罚我吧!”她俯身咚咚的朝我磕头。 我瞧着眼前这两个接近疯狂的人,一时哑了声,不知该如何应答了。 我什么时候,折磨陶大叔了?明明是他自己…… 陶大叔见不得自己女儿朝别人磕头受别人委屈,含泪抱住了小荷,不许她再磕了,又老泪纵横的看向我:“白露啊,大叔就求你这一次,大叔不求你原谅大叔,大叔只求你,给大叔一家,一条活路,你难道真的忍心看见大叔一家,从此家破人亡,四分五裂吗?” 我哽了哽:“我……又不是神仙,怎么救你们……” 陶大叔眼前一亮,抓住机会:“老巫说了,他得到了天神的指示,你能大难不死,就有解救小荷的办法,我家这一劫,只有你才能保我们安然度过,白露,你就是我老陶家的救星,只要你肯救小荷,大叔欠你的,以后一定加倍还你!大叔给你当牛做马,都乐意!” “啊别,我可不要你当牛做马。”我颤了一下,正斟酌着该说些什么时,一昂头,却见到村长老伴儿的魂魄出现在了村长身后、我的面前…… “求你、小白露,求求你。”村长老伴儿的魂魄很虚弱,纸白的脸上爬满了倦意,眼皮低垂着,一点精神都没有,看着就像一只提线木偶。 村长扭头,出人意料的伸手,抓了抓魂魄的手指。 指尖从老伴的手上穿过,村长没触碰到老伴,忍不住的两眼盈满泪水,用手背擦了一把。 他应该是看得到自己老伴儿的,只不过,瞧小荷还自顾自的抽泣着,全然没发现自个儿身后多了个鬼的样子,我猜想,陶小荷看不见她的阿妈,且很有可能,她都不知道她的阿妈,已经遭遇不测了。 这一家人哭的这么伤心,我当然不可能是铁石心肠,一点儿也不心软。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既做不到无情,就不要怪别人总是伤害自己了。 我心情沉重的侧首,用眼神询问身边的白旻,接下来该怎么做。 白旻大致已经洞悉了我的心思,“决定了,便可以回去了。” “啊?” “黑白无常已经将她捉住了,从今往后,她不会再祸害你们村长一家了。” “这、就完了?”我不敢高呼,刻意用着仅有我二人听得见的嗓音,诧异问道。 “不然呢,难道真要让你徒手去捉鬼?你打得过她么?” 我认怂的一呛:“有、有道理。” “告诉他们,女鬼不会再纠缠陶小荷了,但是前世欠债,不可不还。女鬼是因为陶小荷才会滞留阳间,不肯下地府,心生怨念,错过了投胎的时辰,一念之差,做出了诸般错事,手上还染了血,遭了罪孽。 陶小荷欠女鬼的阳间债太多,让她每年清明中元,寒衣以及除夕前上年坟的时候,都往家宅东南方向的一棵柳树下,烧一沓冥纸,一沓冥钱,以及九十九枚赎罪的金元宝,如此好替女鬼消除一身罪厄,方能保陶小荷一辈子不再受阴间那些东西纠缠。” “东南方向……”我轻喃,点点头,按着他的吩咐将关键点逐一讲述给村长一家听,“女鬼不会再来缠着小荷了,但是小荷前世欠了女鬼的债,今生还是要还。从今往后,每年清明节、中元节、寒衣节,还有上年坟的时候,你们都要去家宅东南方向,找一棵柳树,在柳树下烧一沓冥纸,一沓冥钱,还有九十九只赎罪的金元宝给女鬼,这样才能帮助女鬼消除一身罪业,让她尽早投胎,才能保证小荷一辈子都不会再撞邪。” 这些话……说的可真拗口啊! 好不容易把这一大堆信息分毫不差的转告给村长了,身旁人又轻飘飘的道了句:“再告诉他们,该办的事情尽早办了,不该留着的人,理应尽早送走,不然长留于阳间,会影响一家人的气运。” 我清清嗓子,提气继续复述:“那个,不该留在阳间的人,尽早送走,不然……对活着的人不好。” 村长原本还沉浸在女儿终于解脱了的喜悦里,一听此话,眼神顿时又悲伤了下来。 老伴过世了,他这几天心里一定很难受吧!强颜欢笑着给宝贝女儿操办婚嫁之事,可见他究竟有多么疼爱这个闺女。 村长说的对,父母对子女的爱永远都是无私的,父母疼爱自己的女儿是天性……就像我的爸妈,曾经也是那么的疼爱我…… 失去亲人的痛,我也感受过。很多时候,我也想过,要是我的爸妈还活着的话,我现在是不是还依旧在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我还记得,我爸每年都会酿桑葚酒,酒就藏在二楼最边上的那个杂物间里,我时常过去偷喝,被爸发现了,爸也只会不轻不重的教训我两句,再吓唬我一遍:女孩子喝酒会长胡子。 我妈会绣的一手好刺绣,我小时候穿的裙子,上面的花都是妈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我以前的每件衣服上,都有属于妈妈的痕迹。 可惜现在,再也喝不到爸酿的桑葚酒了,再也穿不到妈亲手绣的小裙子了。 果然,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走回家的路上,白旻发现我没说话,便主动开了口:“被吓傻了?” “没有。”我抬起宽大的袖子,擦了擦眼角:“想爸妈了。” “你爸妈,已经投胎了,现在生活的很好。” 听到这个答案,我心里总算是宽慰了许多:“他们上辈子已经够苦了,这辈子是该生活的好一点。” 林中忽有风吹过,树叶哗啦啦的一阵喧嚣。 “嗯……”身边人突然闷哼了一声,我好奇扭头,竟瞧见他扶着一棵树干,脸色发白的捂着胸口,神情仿佛很是痛苦。 “白旻。”我三步并两步的迈过去,紧张扶住他,心跳加速的关切问道:“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他拧紧墨眉,额上须臾间便是一片汗迹,扶着树干坚强咬牙道:“无碍。只是出来久了,回去休息休息便是了。” “白旻,你的身体,怎么会这么弱?”我隔着他的袖子攥住他的胳膊,甚感不解的问道。 他哽了哽,浅浅回答:“被封印了太久,修为还没恢复。而且,我的心……”欲言又止了一阵,他抬眼,目光清冷凝重:“过一阵就好了,你不必太担心。” 他的心……怎么了? 他这状态,我也不好再问些旁的了,只能先将心底的疑惑缓缓,“好吧,白旻,那我扶你回去。” “嗯。” 扶住他的手臂,我小心翼翼的放慢脚步,搀着他一步一步的往回家方向去。 —— 进家门的那会子,宋连与小蝴蝶都从房间内跑了出来,一见白旻有些身子不适,便轻车熟路的帮我将白旻扶去了他自己的房间,助白旻回到了画里。 自从画卷被我挪来了这间房以后,每次给他上香倒也方便了不少,往常在我自己房间里点香总能将我熏得头疼许久,现在分开住了,给他上多少炷香都不会影响到我自己的生活了。 只是,不知是不是被中元节那几夜的灵异事件给吓出心理阴影了,我竟然会对他格外的依赖……他不在身边了,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我都总感觉一个人待在卧房里,会脊背冒寒气…… 三炷香燃起,我执香朝着画中人虔诚的拜了三拜,“既然身体不适需要入画休养,那就多在画中休息几个小时吧!我们就不打搅你清修了,有需要及时叫我,我和宋连出去买些水果,回来好供给你。” 香插进香炉,我拍拍手,转头与两小娃娃道:“走吧,咱们去逛街!” “现在逛街?是去逛夜市吗?天色都不早了。”宋连皱皱眉头一脸嫌弃。 小蝴蝶却欣喜的拉住宋连的手:“道士哥哥不记得了吗?最近镇上有庙会,是真有夜市的,可热闹了呢!” “庙会……”小道士两手一拍,激动道:“对啊!我怎么忘记了中元节后还有菩提庙会!那可是一年里除了三月之外,最热闹的庙会,每次庙会只有三天,今天好像就是第一天!” 看两小家伙对庙会兴致浓浓,我轻笑问他们:“那还要不要一起去逛街了?” “要!” “要,当然要!” 两小家伙异口同声。 我满意的抿唇一笑,点点头,“得,拿钱,走人!” 小道士闻言拉着小蝴蝶欢欢喜喜的就往门外跑:“嗷我们去逛庙会了,我们去逛夜市了!火锅奶茶,冰淇淋!” “现在都已经秋天了,不能吃冰淇淋,吃冰淇淋会咳嗽!” “我们又不是人,就算是冬天吃冰淇淋,也不会生病。” “可你会咳嗽,咳得魂体都往外吐,你忘记了吗去年冬天你偏要吃冻梨子,结果把自己的胳膊都给咳掉了一条……” “我,我那不是、不是运气不好嘛。” “……”咳嗽把胳膊咳掉一只这个操作,也忒神奇了些吧! 出了白旻的房间,我顺带将房门给合了上,两个小家伙趁我关门的时间一溜烟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我转身正要去找小家伙们,谁成想刚迈出去两步,眼前又一阵阴风平地起,旋即眼前凭空多出了两抹诡异的身影…… 大白天的撞见他们两个……这画风怎么有点,格格不入呢? 我呆呆的瞧着他们,心情惶恐的猛吞了一口口水,瑟瑟发抖的下意识往后退,唇角忍不住的抽搐:“两、两位鬼差大人大驾光临,是、找白旻的?他、现在休息了,不太方便见客,你们要不然、改天再来?” 说罢,我又咕噜一声,吞了口口水。 黑白无常两位大人相视一眼,缓了缓…… 忽然,白无常嗖的一下飘过来,攥住了我的手腕就带我一个瞬间挪移,出现在了家门口的那条生满槐树的小路上。 他们把我弄出家门了?他们这是要干嘛! 我一句惊问还卡在嗓门眼里,白无常却是先拉着我的手兴奋了起来:“哎呀,都长这么大了!应该有二十多岁了吧!上回在混沌镜里见到你,你还是个奶娃娃,转眼就成大姑娘了!啧啧啧,不错,还和以前一样漂亮!快告诉二叔,在阳界生活的好不好?过的开不开心,有没有人欺负你?对了还有,你咋和紫渊大帝混到一块去了?紫渊大帝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真不愧是咱们冥界的血脉,啊哈哈哈哈哈!” 我直勾勾的盯着这个笑的灿烂、花枝乱颤的白面无常,心里一阵:我了个去! 这个无常,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第46章 他的信物 当然发现这个问题的不止我一个,很快黑无常就忍无可忍的把白无常给提溜了过去,铁青着脸嫌弃道:“你干什么呢?都把人家吓到了!再胡言乱语,被紫渊大帝知道了就完蛋了,你还想不想好了!” 白无常听完这话立马怂了,扮成小奶狗的样子把衣领从黑无常的魔爪下拽了出来,“好了好了我错了,老黑你能不能别总抓我领子!小爷好歹也是统领冥界九万勾魂使的白无常,咱们俩向来平起平坐,你总这样扒拉我,别人看见,多伤我脸面。”说完气呼呼的整了整自己的白大袍。 黑无常睨了他一眼,对他颇为无语。 我分不清状况的站在原地,傻傻凝望二无常良久,“那个啥,白无常大人你说,你之前见过我?” “当……” 一字刚出,又被黑无常的眼神给吓得憋了回去。 白无常心虚的捂住嘴,十秒钟后才再呲牙冲我憨笑,改口道:“当然不认识,我、我刚刚说胡话呢,你别当真、别当真!” 我哽住。 这人怕不是真是个傻子! “白二弟最近熬夜勾魂,脑子有点不好使,还望姑娘莫要见怪,且当他是智障好了,无需理会。”一边的黑无常慢吞吞、冷漠无情的也开了口。 白无常不高兴的耷拉着脑袋,傲娇的朝黑无常用力哼了声。 我咬了咬下唇,不太明白这两个人拽我出来到底是想干啥,而且瞧他们的样子,也不像是要对我打坏主意。 突然发现,活人嘴里倍受敬畏忌讳,最是可怕凶煞的黑白无常,其实也没有那么凶狠吓人。 黑无常稳重淡定,白无常可爱还傻,这分明就是一对欢喜冤家。 揪了揪袖子,我试探着询问他们:“两位无常大人,你们把我带出来,是、是有什么事么?” 黑无常冷静的收了缠在手臂上的大铁链子,“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和紫渊大帝。” “紫渊大帝。”我低低重复着这个名号,紫渊大帝这个称呼,可比帝君还威武霸气!没想到当年那随手一捡,还真让我捡到宝贝了!还是大大大宝贝! “你叫,白露?”黑无常放轻了声音。 我点点头,“嗯,我姓沈,叫沈白露。” “白露二字,真好听。”黑无常一脸满意的颔首,“你现在,过的好不好?” 我道:“好、挺好的。” 对我来说,活着就是最好的! “紫渊大帝对你好不好?”白无常眼神发光的贴上来:“紫渊大帝以前可是咱们整个冥界最温柔的美男子!多少女鬼做梦都想看见他一眼,可惜他以前都是不出门的,偶尔下面有些重要庆典,他才会露面一次。你现在跟着他,他一定待你不薄吧!努力啊小白露,征服他!这样咱们天冥两界就又是姻亲了,天冥两界友谊长存!” 他在说啥,我为什么、听不懂? 我僵硬的干笑了一阵,“白旻他,是待我挺仁义的,他人是很好。” “对你好,是他的本性。”黑无常又把傻头傻脑的白无常给拽了回去,肃色端重道:“有紫渊大帝在你身边,我们也就放心了。白露,我们不能时常上来干涉你在人间的生活,你与紫渊大帝在一起,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我木讷的继续点头。 这两位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这语气,倒像极了故人重逢…… 关键我也不认识他们啊! 我沈白露何德何能,一介庸才,哪有这么大的脸面,与地府赫赫有名的黑白无常大人有交情…… “帝座吩咐我们的事情,我们已经做好了,那女鬼临下阴间的时候还在高呼着不甘心,模样挺可怜的,我们过来原本是想请示帝座,看看可否让她们于梦中再见最后一面,让那女鬼解解气。那女鬼本来也不是坏东西,就这样把她押下去了,她心中难免有怨气,到时候对她转世一事,也不好。” 我恍悟的低低回答:“哦,原来是这样。等白旻他、呃紫渊大帝他休息好了,我替你们转告他这件事。” 黑无常耐心道:“也不必,正好还有点别的事情要找他复命,一会儿我们哥俩写份奏折烧给他就是了。” “烧?”我头皮发麻的又一阵干笑:“啊哈哈哈,你们阴间的通信方式,可、可真特殊啊!” “那是!我们阴间的通信方式是整个三界最快的!从古至今,几十万年了都如此!说起来,比你们阳间的快递还要快呢!我们阴间的,啧啧,瞬达!你以后要是有什么想要的阴间东西,告诉二叔,二叔给你烧啊!” “咳咳……”我被白无常的话呛得咳出了声,赶忙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我没什么想要的,两位无常大人,抬举了抬举了!” 我还没死呢,我一点儿也不想提前体验阴间的生活方式。 黑无常阴着脸不想搭理白无常,安静了一会儿,与我和蔼的说:“白露对我们,不必太忌惮。我们不会伤害你,就算看在……紫渊大帝的面子上,我们也会对白露多多关心照顾的。” “啊,那、那我就,多谢两位无常大人了。” “白露要是不介意,就称我们一声叔叔吧。”黑无常提议。 白无常咧嘴笑的开心:“老黑是黑叔,我是你二叔,就这样说定了!” “啊?”我唇角抽了抽,一头雾水。 出来一回,咋还给自己认了两个鬼叔叔呢? “来白露,叫声黑叔二叔,我们听听!”白无常一脸期待的瞪着我。 我咕咚咽了口口水,顺从的小声叫了句:“黑叔、二、二叔。” 两无常终于满意了,白无常心花怒放的捧着脸,亢奋的扯了扯黑无常的袖子:“听见没听见没!她叫我们叔了!这声叔叫的真好听!” 黑无常双手背后阴沉沉道:“听见了!你能不能别总表现的这么傻,你看把孩子吓得,脸都白了!” 白无常一顿,脸上的表情瞬间由兴奋跌成了委屈。 “来上头已经有些时候了,我们也该回去了,白露,往后保重。”黑无常温柔嘱咐我,我木讷的点头:“哦,黑、叔,二叔再见,慢走……” 这个叔字,真是叫不出口啊! “嗳?这就走了?我还没看够呢,不能再多留一会儿吗?要不然我们进去坐坐?至少得喝口水再走吧?哎!” “再坐就要被帝座发现了,到时候他要是对你严刑逼供,我可不管你!” “他没那么凶的吧……” “咋地,你想抗旨!” “呜呜老黑你烦死了!动不动就拿抗旨两个字来压我,走走走,走好了吧!” 黑无常拎着一万个不情愿的白无常,转身一道风就消失不见了…… 我愣愣的瞧着眼前他们消失的地方,半晌,又扭头瞧瞧自己身后。 我去,他们没把我送回去啊! 管带出来,不管送回去吗? 我失望的长长叹了口气,抖了抖宽大的艳红袖子,无奈的自言自语:“算了算了,好在就是家门口,我自己走回去就是了……回去就把这身红嫁衣换掉,晦气!太晦气了!” 嫁衣染血,可不是好兆头。 还不知道白旻究竟要怎么处理那个死了的新郎官……真是造孽啊,村长一家这样做,也太阴损了些,害了我这个替嫁的新娘子,也害了新郎官一家,虽说那个新郎多少有点……咎由自取吧。 颓废的推开了院门,我回了家,进了大院子,看着满院桐花飘扬似雨,心底一阵舒坦。 天大地大,还是自家小院住着最舒服! “宋连,小蝴蝶,你们跑哪去了?”我抬高声音喊他们两个。 “你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要晕吐了!”宋连回答的语气,很丧,很无力。 我觅声扭头四处张望,终于在门口的古桐树树荫下找到了被吊着的宋连与小蝴蝶…… 小蝴蝶是正挂在树底下的,宋连则是被头朝下的吊着。 两人如今这个阵势,我有些看不太懂了。 凑上前去,我很好奇的问他们:“你们鬼,都流行这样荡秋千?” 宋连欲哭无泪的瘪瘪嘴,脾气还挺大的反驳道:“你看我们哪里像是在荡秋千了!” 我摸摸下巴:“那你们这是在干嘛?” 宋连双眼发直的无辜道:“还不是那两个阴间的无常!带你走就带你走吧,还把我们给吊了!吊我们就算了,为什么小蝴蝶可以正着吊,道爷我却要被倒吊!啊,我好晕,再晃我要吐了……” 小蝴蝶晃了晃双脚,一条绳子勒在她脖子上,她却毫无痛苦反应,反而还荡起绳子自娱自乐了起来:“可能是无常爷觉得我年纪小,又是个女孩子,所以就对我下手轻了些。” 宋连委屈的快要哭了,撕心裂肺的大声嚎啕:“啊——不公平啊,鬼还搞性别歧视!” 我没忍住的噗嗤笑出声,昂头瞧向他们两个,“那现在怎么办啊?你们有法子下来吗?” “要是我们自己有法子下去,就不会等到现在了!吊我们的是阴间的无常爷啊,我们只是个区区小鬼,挣不开他们的法力束缚的!”宋连生无可恋的叹息道。 我皱眉思考:“啊?那可就麻烦了,现在白旻还在画中休息,暂时还不能出来救你们……要不然你们坚持一下,再吊个几天,等白旻出来了,再求他把你们放下来?” 小蝴蝶在树底下晃着身体悠哉悠哉,“好啊,反正我是没问题,吊就吊吧。只可惜今晚不能和白露姐姐一起去逛街了。一年就这么几次热闹的庙会,不知道这回还能不能赶得上。” “好个屁啊好!”宋连攥攥拳头又炸毛了,脑袋朝地的激动反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逛街!你那样吊着当然没问题了,我呢!小爷我呢!小爷我再吊就要晕了。再说,看这天象,今夜指不定会下场雨,到时候咱俩一定会被淋成落汤鸡的!白哥哥这次进画里修养,也不知道需要几天才能好,万一他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出来呢!届时咱们肯定全身都长草了!” 小蝴蝶傻乎乎的摸摸脑袋,“也是哦,可现在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呢,下也下不去,这绳子上有无常爷的法力,只有等白哥哥出现了,才能把它破解掉。” 宋连想了想:“我还真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忙问他:“什么办法?” 他皱皱一双小眉头,抱胸正儿八经的思量道:“我记得白哥哥是不是有样东西在白露姐你身上?” “白旻的东西?”我实在想不起来我这里有他什么东西,摇摇头,我道:“没有啊。他的东西,又怎会在我身上?” 宋连伸出手指头一指:“呐,就在你手腕上,那只镯子!那镯子就是白哥哥给你的信物,镯子上有白哥哥的神力!” “镯子?”我低头一看……还真是! 我手上挂着的那只黑玉镯子还是当初他带我去找艳鬼的时候给我的,后来事情都办完了,他也没找我将镯子要回去,是以这镯子就一直挂在我的手腕上,从未取下过。 “可,这只镯子,能有什么用?” 镯子又不能帮他们松绑! 宋连松了口气:“这镯子用处大着呢,有了这只玉镯在,你就可以帮我们解开绑着我们的绳索。” “我就可以?”我惊讶,举起手腕研究了一会儿镯子,不解的问道:“我怎么帮你们解?” “当然是用手解啊!”宋连翻了个白眼。 “可你们不是说,这绳子上有无常的法术吗?” “那你觉得,是无常官大,还是帝君官大?是无常厉害,还是帝君厉害?” 我不确定的低吟一声:“帝君吧?” 帝君听着就是个官大的! 更何况黑白无常见到白旻时,那点头哈腰又敬畏有加的姿态,很明显,白旻就是比他们官大! 宋连的白眼翻得更厉害了:“所以啊,你手上有帝君的信物,无常的法力见到帝君的神力,会自动消散的。因此,你就可以放我们下来!”想了想,又保险的另补充了一点:“按道理讲,是该这样的没错,你先试一试,要是不行,我还有法子!总之白哥哥的信物在你手上,我们就一定能破了这法力约束!” 我将信将疑的拧拧眉心,点头准备按照他的话来。 “那我就、先试试吧!” 碍于他们被吊的有些高,我从正厅里搬出了个椅子踩上去。 站在椅子上伸手正好能碰到捆着宋连双脚的那条绳子,“我开始解了,你小心点,我要是把绳子解开了,你可能会掉下来……” “没关系!你放心解就是了!我皮糙肉厚比较耐摔!” 听他答的如此坚定,我也就放心动手了! 手指用力解开绳子的第一道死结,似乎真被宋连说中了,我真的能解开绳子。 有了个好开头,我也就愈发放心大胆的去干了! 两道死结依次被解开,宋连终于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的亲娘啊!终于下来了,不行不行,我的小心脏,我的脑子,我要吐了——呕!” 宋连趴在地上便不顾形象的干呕了起来。 第47章 阳界的障眼法 见他落地了,我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回胸膛里了。 按着一样的程序去给小蝴蝶也解开了套在脖子上的麻绳,麻绳从手中滑落的那一刻,与捆着宋连的那一条双双消失在了树枝下…… 小蝴蝶轻飘飘的落到宋连身边,搀着宋连起身,软语安慰:“道士哥哥,你还难受吗?你别呕了,再呕元气都被呕出来了……” “造孽啊,那些无常鬼也太不是人了些,手段真毒辣!”宋连心有怨气的愤愤道。 小蝴蝶听他说了这话,慌忙一把捂住宋连的嘴,谨慎的奶声奶气提醒:“道士哥哥别乱说,咱们身为游荡在阳界的阴间小鬼,是不能在背后对无常爷不敬的!否则来日路过判官神殿,判官老爷们会拔咱们舌头的!” “唔!”宋连粗鲁的拽开了小蝴蝶捂在他嘴上的那只小手,不悦的挺直腰杆:“嘁!胆小鬼!不过是区区无常爷而已,你可别忘记了咱们的主人是白哥哥!而且我们都已经打算要跟着白哥哥一直修炼,以后修得正果,好在阴间谋职了,要是真当了阴间鬼差,咱们就不能再转世投胎了,更不用再过判官殿。所以,你有什么好怕的……” 小蝴蝶皱皱鼻头,委屈巴巴道:“可、道士哥哥,你是不是忘记了白哥哥说过,黑白无常两位大爷在阴间是总管阴间所有勾魂使的。你我以后就算真有资格当上鬼差,也要赶赴他二位手下效力,无常爷他们,可是我们未来的顶头上司。道士哥哥你现在还是忍着点好,不然我怕咱们以后跟了他们,他们会给咱们穿小鞋。” “顶头上司?”宋连一震,无辜的眨眨眼,“白哥哥有和我们说过,黑白无常总管冥界所有勾魂使吗?” 小蝴蝶认真点头:“谁让道士哥哥你整天只能记得住吃喝玩乐,白哥哥和我们说了这么多重要的话,你一句也没记住。” 宋连顿了顿,侥幸的拍了拍胸脯,“还好还好,还好没当他们的面说……” 我拿他们两个没法子的长长叹了口气,搬起用完的椅子打算送回屋里头,“好了,你们两个收拾一下,别耽搁时间了,咱们还要去逛街呢!宋连不是说今晚可能还有雨吗?那我们就早去早回吧!” “喔。那白露姐您等会儿出来,别忘记了带伞!”宋连瘪着嘴道。 “好!” —— 一通折腾完,我带着两个小家伙步行到镇上时,已经是下午的四点半了。 出门前我特意换上了一件绣了栀子花的长袖白裙子,裙尾及脚踝,穿在身上好看又保暖。 七月半一过,这个地域便要半进入过冬的状态了,早晚温差较大,中午有时炎热的需要打扇子,可一到太阳落山,就森冷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遇见阴天,便更是全天都觉得背后一阵冒寒气。 索性眼下整个七月还没彻底过完,天气多都晴朗着,所以寒冷的气息还不是太明显,现在出门穿一件长裙,还是完全合适的。 背着那只与衣裳一套的绣花小布袋,布袋里揣了把折叠伞,放了个手机,另准备了几百块零钱。 毕竟这会子身边还跟了两个吃货,不能让他们好容易赶到镇上来一次,还吃的不尽兴啊。 要供给白旻的新鲜水果买好了,我拎着水果在宋连和小蝴蝶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卖老式糕点的铺子。 同年轻的老板要了三笼不同口味的糕点,拿出几块另装,剩下的打包放进了布袋里。 “呐,你们两个小馋猫的糕点。慢着点,刚出笼的还挺烫。”我把另装的两袋子口味混合的糕点给了宋连和小蝴蝶,两小娃娃接过糕点,动作一致的猛吸了一口糕点的香味,砸吧砸吧嘴,一口咬下去。 “啊烫烫烫!好烫啊!” “好吃,软软糯糯的!还是以前的味道!” 掏出一张纸巾给烫到嘴的宋连,我笑问道:“以前在奇人异事那本书上看见过,鬼是不能直接吃阳间的食物的,需要有人供奉,才能正常食用,要不然的话,鬼偷吃阳间食物会拉肚子,会身体各种不适。你们以前来镇上吃东西,都是直接吃的吗?不会拉肚子吗?” “以前?”宋连吹吹糕点皱紧一双小眉头:“我们以前来镇上吃东西,吃的不是阳间的东西。我们吃的是鬼魂做的小吃,所以只需要带足冥币就行了。” “鬼魂做的小吃?”我很是惊讶的追问了一句:“你们鬼魂,也会做生意卖小吃啊!” 宋连坚定的点点头,“是啊!鬼也都是由人变成的嘛,人会做生意开店,鬼为什么不能?其实在阳间,也存有不少鬼市的,孤魂野鬼多的地方,就会有一片小鬼市,活人的集市上有什么东西,小鬼市里就也有什么东西,基本的日常用品肯定都不缺,像小吃摊,饮料铺,火锅店超市这些,都是随处可见的。唯一不同的是,小鬼市里会有很多卖香蜡纸的铺子,这种铺子里,往往都会偷卖一些违禁品。” “违禁品?是什么?你们鬼的市场上,也有违禁品一说啊?”我越听越有兴趣。 宋连吞完剩下的糕点,口齿不清的回答道:“当然有啊!好几万年前冥界就制定了一套市场管理守则,守则里足足列了三百样鬼市禁卖的物件,其中像倒卖阳寿啊,倒卖凡人精气啊,买卖神仙妖魔内丹啊,还有卖凡人的内脏,这些都属于管控最严格的一级违禁品,一经查出,冥界的鬼差大老爷当场就能把贩卖者给一刀咔嚓了。 像咱们鬼呢,都是人死了以后,才变成了鬼魂,可要是当鬼的时候再被弄死一次,那就是传说中的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鬼要是死了,就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就是彻底消散于天地间了。 所以有些东西,冥界正统鬼市是不敢卖的,而上头这些孤魂野鬼组织而成的小鬼市既不在冥界,又离冥界天高皇帝远的,故此有些野鬼也就胆子大了点,敢时不时的弄点妖精的丹元,凡人的精气来倒卖。” “所以,生活在阳间的这些孤魂,就可以脱离冥界的管控,冥界的鬼差大老爷们,也就干涉不着他们了?”我稀奇的问。 小蝴蝶接上话:“也不是可以脱离管控,冥界鬼差干涉不着他们。但凡是鬼,都得服从阴间管理的,要不然以阴间的实力,就算把全阳间的孤魂野鬼都给消灭掉,那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事实上阳间的这些小鬼每一天都在做些什么,阴间的鬼差阴官大人们都了如指掌,之所以对阳间这些孤魂野鬼管理的松些,无非是觉得这些小鬼们力量微弱,成不了大气候,掀不起大风浪,冥界的大人们这才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而生活在冥界的那些鬼就不一样了,他们有的甚至身怀千万年的道行,有的生前本就是个不好缠的人物,还有的太聪明,虽不曾干坏事,不是厉鬼,但一念之差就可能会酿成大错,因此冥界的大老爷们根本不敢给他们这个机会。 再者,冥界乃是所有鬼魂的聚集之所,阎王大人的执掌之地,乃祖神所创,冥王陛下一手整肃,两代君王共同努力才有了如今这派井井有条的景象,为了维持冥界秩序不动荡,凡事未阴宫那边当然要谨慎严苛些,毕竟老话说的好,无规矩不成方圆嘛!” 听了她这一通解释,我才终于明白了点:“懂了,冥界就像是一个国家,而君王治理国家的头等大事,就是要保证一个国家的长治久安。至于要想让这个国家长久安稳下去,就必须要先从本国子民身上抓起。本国子民安分了,那些藏在其他国家的三两宵小,就根本不会构成什么威胁了。 反正重要角色冥界也不会放任不管,允许他们滞留阳间逍遥。这样说来,厉鬼恶鬼都在下面,上面都是些无关轻重的孤魂野鬼,就是卖违禁物,可未必能掀起什么大风浪,左右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掌控在冥界的手中,冥界便也没必要再把重心放到这等小问题上了。” 我说完,小蝴蝶眼前一亮,欣喜道:“白露姐总结到位!况且他们卖的违禁品,也不算什么重要的违禁品,不过都是些小妖的内丹啊,凡人的几缕精元而已! 他们本身力量就有限,是搞不来那些真正值得人忌惮的违禁品的,就算有鬼买了吸食下去,也单只是涨个一两年,顶多一二十年修为。想在凡间生大事的,至少要有个千百年修为,比如艳鬼姐姐。” “但是吧,凡人是何等羸弱,你看我,上次的女鬼也没多大岁数,不还照样上我身,控制我的行动,把我当成她的傀儡了。还有中元节那晚,要不是白旻,我肯定会死在那些野鬼的手下……不过那些野鬼口口声声说要向我讨债,我至今也没想明白,我到底欠了他们什么债。” 我长长叹了口气,可是话说回来,如今再回想中元节那夜的经历,原本刻骨铭心的记忆,这会子竟然很是朦胧了,隐约记得他们明明同我说了很多话,可现在唯一能想起来的,只有讨债二字。 哎,我这脑子啊,越来越不顶用了! 小蝴蝶啃着花糕斟酌道:“讨债,我也不知道他们要找你讨什么债,白哥哥也没和我们说过……不过你被鬼上身这个问题,我可以解释!活人身上都是有三把火的,鬼魂轻易是不能上身的,她能上你身,第一点是因为白露姐你天生就是个招鬼的体质,你身上灵气太重了,是鬼都会被你吸引,连我们……都差点不例外了。 而且你体质属阴,身上的三把火特别力量微弱,这也是你总会被鬼吓到甚至触碰到的原因。 第二点,是因为女鬼的道行挺高了,滞留阳间太久,吸纳了很多怨气,所以力量比一般鬼还是强很多的! 第三点,也是尤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阳间的过阴强行插手这件事,用邪术把你的气运与陶小荷的气运交换了,因此女鬼上你身,比我吃糕点还容易!” “气运交换了……”我想起来了!“是啊,女鬼当时也是这样说的,怪不得她说她只能上我身。” “你们村长一定是在想,只要把你和陶小荷的气运交换了,女鬼上了白露姐姐你的身,报了仇,就会离去了,再也不纠缠陶小荷了。所以他才会昧着良心,在背地里干这种事,拉你做替死鬼。 而且白哥哥那天夜里抱你回家,安顿好你以后,又在你的后背上发现了一只白色的纸人。纸人上面写的就是陶小荷的名字与生辰八字,他们这样做,明明就是用了障眼法,想让女鬼误将你认成陶小荷。 他们绝对绝对知道女鬼走时可能会带走陶小荷,所以才把陶小荷的纸人贴在你身上,目的就是要让女鬼在想带走陶小荷的时候,由你顶替,把你带走。这样你就真正成陶小荷的替死鬼了,而陶小荷就能顺利逃过一劫。 但幸运的是白露姐你身上有白哥哥给的东西,那东西虽然没能阻止女鬼上你的身,却意外破了他们施在你身上的障眼法,也是因此,那个女鬼才会一眼就认出你不是陶小荷,在杀完人后就立马转头又去寻了陶小荷。” 竟然还有纸人这一茬…… 村长他们,可真是思虑周全啊。 我觉得好笑,又觉得有些伤感:“这就是我视为亲人的人,看来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才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你说的,白旻的东西,应该就是这个镯子吧?可我记得,她一上我身的时候,就知道我是被人设计的。仿佛事情的始末,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镯子是能帮你消除身上的障眼法,所以女鬼眼中的你,还是你。不过白露姐说,她知道这些事……其实也很容易理解,毕竟那女鬼很聪明,有些道行,比我和道士哥哥还厉害。说不准在村长他们密谋这些事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暗处亲眼窥探到了一切,亦或者,她猜出来了。 白露姐你不晓得,阳间的那些人给你用的障眼法很阴毒,障眼障眼,不但迷惑人眼,还会迷惑人心,要是没有这个镯子,女鬼就算再清醒,也会被你身上的障眼法迷惑了心智。” 小蝴蝶凑过来,抓住了我手腕上的镯子看,“这镯子有白哥哥的气息,所以暂时能破些小法术,但是因为力量有限,因此才会抵抗不住压迫力太强的外力。才导致女鬼因气运转换上你身时,它无法保护你……” “原来是这样。”我敛眉,“那我的气运现在……” 第48章 街头的饺子铺 “白哥哥把你接回去以后,就破了你身上的所有咒术。白露姐的气运早就换回来了。”小蝴蝶天真的软声回答。 气运换回来了就好。 我松了口气,“真是好人没好报啊,我真心实意待他们,没想到到头来,换来的全是算计。那……女鬼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亲自动手杀死自己的仇人,偏要上小荷的身再杀?” “这题我会!”宋连举手,急于刷存在感:“因为陶小荷的男人身上有块家传的灵玉,一般鬼魂是靠近不了的,只有借助凡人的身体才能弄死他! 而女鬼在陶小荷身边待得时间太久了,陶小荷身上的阳气已经外泄了,上陶小荷的身,是最好的选择。当然我觉得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怨陶小荷,借陶小荷的手杀死男人,纯属报复。男人一死,女鬼就能了却心愿了,就能安心扯着陶小荷一起下黄泉了。” 他们这么一解释,我终于全明白了。 “两位都是大哥!解了我心中的疑惑!” 宋连龇牙嘿嘿一笑:“小事情小事情!”转头又用胳膊肘撞了下小蝴蝶:“冥界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什么冥王阎王的,我怎么不知道?” 小蝴蝶抱怨出声:“白哥哥上次给我们讲渡生经的时候提到了,你是不是那会子又打瞌睡了?白哥哥讲完经书上的几处重点后,就捎带说了冥界的一宫四府十殿十鬼君,我听的可认真了呢,全都记住了。你没听见的话……那我改日有空再从头讲给你听。” 宋连闻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尴尬笑着:“我这辈子是最怕人讲经的,亏你还能听的下去,那文绉绉的字眼,听的我脑壳疼……早知道后面会讲这些,我就不偷偷睡觉了!” 小蝴蝶垂首叹息:“其实我也听不进去……” “啊?那你还每次听经都精神抖擞的!” 小蝴蝶突然傻笑一声:“嘿嘿嘿,架不住白哥哥好看啊。”害羞的捂住脸:“白哥哥就坐在那,我都感觉,春天来了……” “傻冒!连白哥哥的主意你都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小蝴蝶默默擦了擦嘴角口水:“我才没有打白哥哥主意呢,我还小,我就是对他那张好看的脸,毫无抵抗力啊哈哈哈……” 宋连嫌弃的瞥了眼傻笑的小蝴蝶,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无情将我往别处扯:“白露姐我们走,不管她了,丢人!” …… 被宋连扯去了零食店里买了不少零食,路上又买了很多小吃,看着俩孩子端着两碗麻辣烫吃的欢畅,我心底也不禁温暖了许多。 “怎么样,阳间的东西可比你们鬼市上的小吃可口?你们等会儿还要吃什么?不如晚上咱们就在镇子上吃,省的回去再做晚饭了。”我轻声提议。 宋连辣的小嘴发红:“好啊好啊,我知道前头街上有一家饺子铺,铺子的老板是位脾气特别好,性格特别温柔的老奶奶,她以前经常在门口摆饭,给我们这些孤魂野鬼吃。 老奶奶家里还有仙气,上次黄鼠狼历劫的时候就是躲进她家才逃过一劫的,她特别喜欢做善事,我们这里很多妖怪和小鬼都喜欢她。她做的饺子超级好吃,只可惜每次我们过去都抢不到几口,还没尝到味就没了……白露姐今晚我们就去她那吃吧!” 我大度点头:“好啊,正好我也有很多年没吃到过家乡的饺子了。能在门口摆饭给游魂吃,她可真是个热心肠的老人家。” “这世上好人还是很多的。只是这些好人往往都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所以才总是会被人忽略……阴间有阴间的好,阳间也有阳世间的温暖,要不然怎么会引来这么多孤魂野鬼滞留阳界,迟迟不肯离开。不过是多少都对阳间有些执念罢了……”宋连深沉的叹了又叹,捧起手里的麻辣烫,一瞬变得不正经起来:“就比如我!我就特别爱这阳间的美食! 话说起来啊,这阳间的食物真的是和小鬼市上的食物没法比!小鬼市上奸商太多了,而且还不太好吃,偶尔吃一回还好,吃多了就腻了,但是这活人的东西就不一样了!味美鲜香,麻辣脆爽,真想一直一直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看他馋的快要流口水了,我又掏出来一张纸巾无奈的给他擦了把嘴,“你放心就好,只要我还活着,你们想什么时候吃到活人的东西,就能什么时候吃到!” 宋连咯咯笑了一阵,捧着盛满麻辣烫的一次性纸碗陪我逛街,边走边奉承:“白露姐你知道吗,我一直都觉得,白哥哥选中你做他的供养人,真是个无比明智的决定!白露姐人美心善,脾气又好,还懂得敬老爱幼,最最最重要的是,白露姐还不贪心,没有小心机,和我们住在一起能相处的十分愉快。 要是别人家供养的神现身了,别人早就缠着神明要钱要车要房子,要很多很多东西了。白露姐你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找白哥哥要过什么……” “那是因为你口中所讲的这些,姐都不缺,姐缺的,白旻也给不了。” 秋天到了,街上竟然还有莲蓬卖,真是稀奇。 我蹲下来打算捡两个莲蓬买来给两只小馋猫吃,可东西还没挑出来,倒先听边上两位卖菜的大妈压着声对着我议论了起来: “喂!这就是沈棺材家的祸事鬼?前些天听说她脸上的鬼花成型了,今天一看,还真是!你说沈棺材老两口当年也挺憨厚老实的,怎么突然就逢上了这么一个讨债鬼,自从沈棺材夫妻俩捡到了这个孩子,他家就没走运过! 十几年前算命先生可是当着他的面说的清清楚楚,这孩子不是人,是个鬼,是个会给他家带来厄运的野鬼!让他赶紧把孩子送到尼姑庵里,希望有佛祖的镇压,可以让这孩子身上的阴气不泄露出来,不祸害到别人。 可是他呢!偏说人家算命先生是骗子,死活不肯把这孩子送走,这下可好,他们老两口年纪轻轻,就被这野鬼给克死了,真不知道以后她还能给咱们镇带来什么霉运呢!当年要是我捡到了她,为了不让她祸害别人,我就直接把她活埋了,省的赔上一家人的性命!” “嗳,话可不能这么说,一条鲜活的生命呢,怎么能说活埋就活埋,也太缺德了点。送走就行了,何必伤了孩子一条性命呢。要我说,这老沈家一门子也是命中注定要有这一劫。 你看沈家,世代都是做棺材,干阴间事的。这每一辈啊,都是只能活下来一个男丁,几代单传了都,轮到沈棺材这一辈,好家伙直接断香火了!沈棺材两口子都年过三十了,还是连个信都没有,咱们也不晓得,到底是他女人不能生,还是他家触了什么事,天意不许他家继续延续下去。 总之啊,他们一辈子无儿无女,心里肯定也早就迫切希望能有个孩子出现在两口子的生活里了。那时候正好又捡到了这个孩子,他们自己不能生,捡一个养着,也算是家中有后。 他们把这孩子当成亲闺女,放在手心里疼爱了这么多年,突然有一天,有人让他们把孩子送走,将孩子扔掉,他们肯定是舍不得的。 这凡事啊,都怕生了感情,你就算养条猫猫狗狗,时间久了也舍不得把他们弄走,只能说,这孩子就是注定要来向他们讨债的。” “讨债讨他们自己家的不就够了,你没听黄婆子说么,这小鬼出现在谁身边,谁倒霉!她是我们整个折幺镇的一个隐形祸害!” “好了好了,你小声点!祸不祸害的,又不会祸害到你家去,你怕什么!你可别一惊一乍的,我看这孩子,长得还挺清秀的,要不是命太差,也不会到了父母双亡,在世上无依无靠的地步。” “呸!你心疼她,我可不敢心疼!她爸妈心疼她,现在不已经在黄泉地府了吗!她就是个小野鬼,你看她脸上的花,那你是没被鬼缠上过,你是不知道厉害、哎呦我的妈!” 恶言恶语的大妈说着说着,人坐在椅子上却猛地往后一翻,砸了个四脚朝天…… “哎呀我的妈呀,我的腰啊,疼死我了啊……” 我诧异瞧过去,只见宋连站在她的身边,幸灾乐祸的朝她们吐了吐舌头,“啊呸,长舌妇,再乱说道爷就不止扳你椅子这么简单了!这次先小惩大诫,再有下次,道爷把你掀飞喽!” 原本还暗暗生闷气的心,不觉间竟平静了下来。 我掏钱给了卖莲蓬的大叔,捡了几个嫩莲蓬带走。 小蝴蝶与宋连跟了上来,宋连不放心我,就乖巧懂事的安慰道:“这群老娘们平日最讨厌了,不是张家长就是李家短的,说的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白露姐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别搭理她们,她们就是一群长舌妇,死后是要下地狱拔舌头的!” 我把莲蓬递给他们,释然的笑了笑:“她们说的,也没错啊。我的确是克父克母的命,我爸妈,也的确是因为我而死,我早该在多年前就已经阳寿尽了的,是他们,不知用了什么逆天改命的法子才让我活下来,我原本只是爸妈的养女,他们用不着这么爱我,保护我的……” “哎呀,叔叔婶婶爱护你,心疼你,那是因为你值得,因为他们愿意用命来守护你这个宝贝女儿。后来种种,都是他们自己做下的选择,他们对你给予厚望,他们肯定是希望你在未来的日子里,能过的好,能活的潇洒自在,白露姐,你就别难受了,叔叔婶婶他们在天有灵,也不想你因为他们而内心有愧,自责痛苦的,你要快快乐乐的过完每一天,这样才算是不辜负他们曾经为你付出的一切。” 我抿抿唇,定了心,重重点头:“嗯!我知道。宋连,我不难受,我会每天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我不会辜负爸爸妈妈的付出的!再说,白旻告诉过我,爸妈已经投胎转世了,现在日子过的很好。离开我,离开折幺镇,他们会一生顺遂的,就不会生活的那么苦,那么难了。” 宋连颔首附和:“一定的!” —— 在市集上溜了一个多小时,七月过后的天黑的渐渐早了,六点钟刚过,天就已是黑蒙蒙的一片了。 一家连着一家的商铺外挂上了几只瓦数低的电灯泡,勉强还是能把各个铺子上的东西都给照清楚的。 碍于回家的路程还挺遥远,我们三一致决定先不往下逛了,找地方吃完晚饭就回家,免得月黑风高的,回去路上会生什么事端。 再说家里还有一个呢,虽然暂时还不晓得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出来,可万一他早出来了却找不到我们,自个儿一人在家,也挺孤单的。 绕开闹市,走了大约有两里路才在街尽头的偏僻巷子里找到宋连所说的那家饺子铺。 大抵是因为离闹市太远了,地方又过于偏僻,所以饺子铺里的生意,看起来不太旺。 饺子铺只一间小房子,房内都被用于支地锅,放桌子做饺子了。 吃饺子的客人只能坐在房门口的空地里,空地上一共简单摆了五张桌子,我们来时已经有一桌客人先吃上了,其他几处桌椅一看就是没动过的,很显然我们就是今晚的第二桌。 也因为客少的原因,我一坐下,卖饺子的老奶奶就从屋里拎了一只油灯出来,摆在了我的桌子正中央,顺口问起了我想吃什么口味的饺子。 “咱们这店小,又没安几个灯,就算都拉开,门口也是昏沉沉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委屈小姑娘先用油灯凑合凑合了。小姑娘是一人来吃饺子的?哎呀,这天都黑了,你一个丫头孤身只影的,怪不安全。想吃什么口味的饺子?奶奶赶紧去给你下了,你吃完早点回家,啊。”老人家慈祥和蔼的说道。 我将目光投到对面两个小娃娃的身上,宋连先举手回答:“我要猪肉馅的!猪肉的比较香!” 小蝴蝶噘嘴小声道:“我就不要猪肉馅的了,女孩子不能吃太多猪肉,我要虾仁馅的!” 我抿唇一笑,昂头向老奶奶说:“那就来一碗虾仁馅的,两碗猪肉馅的。” “一碗虾仁饺子,两碗猪肉饺子……三碗啊,小姑娘你吃的完吗?”老奶奶面带惊讶的问,我咳了咳,厚着脸皮歉笑道:“啊我的饭量比较大,吃的完三碗,奶奶您放心!” 老奶奶半信半疑的瞧了眼我,安静一阵,却又把目光放在了我的对面,呆看了一会儿,“那、也好,你等着,奶奶这就去做。” 第49章 忘掉的记忆 老人家驼着背,腿脚利索的走回了小房子,在靠门口的大木窗下生火煮水,拿起两板子包好的饺子,预备着水滚下锅…… 我瞧了老奶奶的熟练动作许久,有些怀疑的扭头问宋连和小蝴蝶:“她刚刚往你们那里看了一分钟,不会是,能看到你们吧?” 宋连摇摇头:“我也不确定,按理来说,是看不见的。但是根据道爷我多年的经验来说,常年和鬼魂妖怪打交道的凡人,对于鬼魂的出现是比较敏感的,他们虽然肉眼瞧不见,却能凭直觉感应到。 而且年岁太大,阳寿将近的老人家也是如此,老人家们甚至能偶尔瞧得见鬼魂的长相……老奶奶她既是常年和鬼怪打交道的人,又是年岁太大,寿元无几的人,所以我们也很难确定,她刚才是不是发现我们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不会害怕我们,也不会驱赶我们,她人很好的,知不知道我们的存在,都不会影响我们今晚愉快的吃饺子的。” 我抽出三双筷子分给她们:“不影响就好,这世上除了年岁大的一些老人家,还真极少有不怕鬼的。” “阳间不是有句话吗,叫做不干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自己双手干净清清白白的,何必怕鬼,更何况鬼也没有那么闲,阳间这么多活人呢,每个人一辈子撞见鬼的几率本来就不大。”说话间宋连已经熟门熟路的调好了醋和辣椒油,用力闻一口味:“香!饺子配醋,真是天下第一美味!” 我拿着筷子不以为然的伸出一只手:“呐,你看,我的手不干净吗?我不清白吗?可我不照样撞鬼……还是频繁的撞鬼!” 宋连噎了一下:“白露姐你、你例外,你不一样嘛!” 我颓丧的用筷子抵住桌面,凄然的叹了口长气,摇头道:“我怎么就这么走运呢!偏偏就是我,成为了那个所谓的例外,这可比中彩票的几率还小几千倍……我不服,我不甘心啊!” 宋连搅合着碟子里的醋汁与辣椒油,看戏一般发表建议:“白露姐你就屈服吧!认命吧,对自己好。何苦偏要让自己心底不痛快呢!再说你现在不还有我和小蝴蝶,还有白哥哥在身边陪着你吗,多活一日就开心一日,想这些无法逆转的事情,就纯属自己给自己找忧愁。”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 争辩的话还没说出口,旁边那桌唯二的客人吃完起身离开了,路过我的桌旁时,女客还与她的男同伴轻轻嘀咕了一句:“嗳你说这个女生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自言自语的?” 男同伴瞟了我一眼,随即抓住女客的手加快步伐:“看样子像是有什么精神疾病,咱们快走,听说精神病都喜欢半夜出来,拿菜刀到处砍人,你看她背的那个包里装的鼓鼓的,说不准就有什么凶器!” “啊?那也太吓人了吧!” 也就半分钟的光景,两人逃命似的已经跑到了灯火通明的路尽头…… 我一脸黑线的哽了哽,半天,才僵硬的将脖子扭回去,看向宋连小蝴蝶,“我不要和你们说话了,这样会被人当成神经病的!” 宋连倒是不介意,趴在桌子上惬意舒爽:“你怕什么,你都被人当成索命鬼了,还在乎别人把你当成区区神经病吗?反正都是杀人的,没啥区别,你也别在意,习惯就好!” “我还习惯就好!”我快要喷火了。 宋连忙是出言稳住我:“镇定镇定!反正他们都已经走了,这外面就剩下我们三了,你尽管和我们聊天就是了,放心,绝对不会再有人把你当成神经病了!” 呵呵,这外面别说人了,就是鬼,除了他和小蝴蝶两个之外,都连个鬼影也瞧不见,自然是不会再有人把我当神经病了! 气鼓鼓了没两分钟,老奶奶做好了饺子,小心翼翼的端了上来。 “小心点啊,刚出锅的太烫了,你们吃的时候一定要慢点,当心烫嘴。”老奶奶帮忙把三碗饺子摆到桌子上,临走时还心善的嘱咐了句:“这天黑的快,你们回去的路上要是不方便,就把这盏油灯带着,有个灯照路,总比摸黑走夜路好。我这边,要打烊了,我还有个傻孙女在后面等我过去做晚饭,需要面汤的话,你们自个儿过去舀就是了,这一碗饺子十块钱,你们走的时候把钱压在碗底下就是了,我就先不陪你们了,我回去照顾傻孙女。” “唔,好,奶奶你先去忙吧。”我笑着答应,老奶奶慈眉善目的点点头:“哎,谢谢好姑娘。” 安排好我们后,就进屋子点蜡烛,进了后面一间小院落。 我是在与两个小家伙分完饺子,吃到第一口晚饭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件事:“等等!老奶奶刚才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她知道了你们两个的存在!” 两小家伙听后却一点儿也不吃惊,皆是慢吞吞的享受着美味,一脸满足。 “哎呦白露姐,别大惊小怪的,小场面!” 小蝴蝶也乖巧的点点头:“是啊白露姐,鬼魂被活人看见的原因有很多种的,除了道士哥哥说的老人眼可视阴物之外,还有小孩眼、阴阳眼、天狗眼,而且人要是处于大病状态下,也可能会看见鬼魂。总之原因千奇百怪的,这么多年来,我们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白露姐你放心,只要对方在见到我们时没有拼命大叫,那就证明环境安全,不用担心!” 我竟、有些无言以对! 看着身后亮起的那点微末的光,我好奇问他们:“老奶奶她,是一个人带着孙女在这住吗?这里的环境很差,她的子女呢?” 宋连惋惜道:“早就死了。老奶奶年轻丧夫,中年丧子,儿媳妇后来又跟着有钱人跑了,现在家里就只剩下个智商有障碍的小孙女了,哎,都八岁了,还整天不会吃饭,连口水都不会喝,基本上生活不能自理,祖孙俩就靠着这家饺子铺相依为命,穷的自己舍不得吃上一口肉,连电费都交不起了。 还好她家饺子好吃,美名在外,每天早上来吃的人多,而且后面山里还常常有妖怪化人过来吃饺子,日常所需的开销,暂时还能供应上。” 身在囹圄困境,却能保持一颗纯洁的莲花心。怪不得宋连说她家有仙气,记得师父曾说过,穿淤泥不染,过混沌不浊,即为仙。 —— 在镇上吃完饺子后就已经到了入夜七八点钟了,没想到终归还是让宋连说中了,回家的路上天果然下了雨,且下的还不小…… 好在我们出门带了伞,这才不至于被淋成落汤鸡。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我的身边已经有了宋连和小蝴蝶两只鬼陪伴了,旁的鬼不好意思再出现了,所以我这一路竟侥幸没撞见什么可怕的脏东西。 今晚说来也是借了宋连和小蝴蝶都在身边的胆,我才敢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逗留到现在,要是换做我一个人来逛街,我铁定会赶在太阳没下山之前便回到自己的家锁门窝房间里睡觉了,毕竟……走夜路是件危险系数很高的事情! 我和俩小家伙挤在同一把伞下连走带跑的回到了家,一路的雨虽不算太大,可因为我们在路上疯闹了一阵,跑的又太急,待到进家门时,我身上的白裙子诚然已经湿了一大半。 而宋连和小蝴蝶的样子看起来倒还好,两小家伙都处于轻盈魂体的状态,除了有些怕外面的风之外,这点小雨对他们来说,还是不足以沾湿他们的身躯。 推开正厅的门,我收了雨伞,褪下一双沾满泥泞的脏鞋子,我光着脚迈进了正厅的门槛,随手把雨伞丢在了正厅的干净地板上。 奔到木桌前坐下,我用手理了理肩上湿漉漉的长发,深呼一口气抱怨道:“这天怎么说变就变了,昨天还艳阳高照的,今天白天也还是淡淡的阴沉,到了晚上怎么突然就下起了雨。我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也没提醒今天有雨啊!” 宋连一路跑回来,跑累了,就直接用飘的代替双腿行走,慢吞吞的浮到了我身边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都拦不住!” 我瞧了眼他和小蝴蝶衣着整齐的样子,关心的问了句:“你们这几天,都是睡在偏厅里的吗?” 宋连点头:“对啊!偏厅很大,房梁睡得很舒服。” “哪有人睡觉睡房梁上的……家里空房间比较多,白旻用法术把这整栋房子都重新改造了一遍,很多房间都是特漂亮,住着特舒爽的,你和小蝴蝶今晚就去楼上挑上两间喜欢的住,以后就别在偏厅凑合了,快到天冷的时节了,偏厅里寒气太重。” “挑房间住?”小蝴蝶凑上来傻乎乎的期待问道:“我们也可以挑房间住吗?” 我攥住她的胳膊轻轻反问她:“为什么不可以挑房间住呢?” “我们是鬼,早就已经不算人了。你能收留我们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我们哪还能再找你要房间住。” “鬼又怎么了?”我握住她的肩,一本正经的承诺:“你和宋连,还有白旻,都是我沈白露的好朋友,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你们又屡屡出手帮助我,虽说不是同一个物种,可在我心里,你们就像我的家人一样。因为有了你们,这个家才像个家,因为有了你们,我才能鼓起勇气,努力的活下去。 所以小蝴蝶,你记住,咱们四个不管未来如何,至少现在是一家人,这个家,既是我的,也是你们的。在这里你们只需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意就好,想吃什么玩什么做什么,都可以,想住哪间房,都可以!” 小蝴蝶眼前一亮,欣喜了一瞬,目光却又渐渐消沉了下去:“自己的家?曾经我也有自己的家,只是那个家,处处都是冰冷的寒箭,刺的我全身都疼……” 飘去门口趴在门框上看外面雨滴成串的宋连也忧伤叹了一声:“家?曾经我也没有家……活着的时候,我过的日子堪称四海为家。可四海为家,又何尝不是四海皆无家呢!” 看来是又戳到了这两个小娃娃的伤心处了。 “罢了,等你们适应了我们的这个家以后,或许就能感受到有家的美好了。没事,过去的事情,就让咱们慢慢来忘记,今天一过,明天便又是一个崭新的开始。我会给你们一个不一样的、温暖的未来的。”抬手摸摸小蝴蝶的脑袋,我站起身慵懒道:“我先回房间换身衣服擦擦头发,你们自己去找房间睡吧!明天看看各自房间都缺什么,再告诉我!” 小蝴蝶乖巧的点点头,宋连则还飘在门后长吁短叹。 我光着脚踩在一尘不染的木质地板上,提裙上了一二十层木梯,回自己房间的途中,正好要经过白旻的房门口…… 站在他门外犹豫了一阵,我最终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两层珠帘,一层薄纱后,香案上两支红烛已经燃到了底,烛火有些昏暗了。 而画中人依旧眉眼未改,丰神俊朗,天人之姿。 伸手撩开淡青色的薄纱,我放轻脚步,缓缓靠近。 素手取过边上的三炷香,香头放在烛光上烤了烤,待青烟升起时,我才恭敬的把三炷香插进了香炉里。 重新换了两只新蜡烛代替了原本的昏沉短蜡,房间里的光终于又亮了起来。 温暖的橘色笼罩着他一袭玄衣龙袍,照亮了他如画清隽的容颜。 骨节分明的一双大手,仿佛连指尖都在泛着明亮的光。 眼前这个人,本该是幅画,可在烛光氤氲里瞧着,却格外的栩栩如生,风华绝代。 “朗若清风入怀中,皎若玉树临风前。大约说的便是这种神姿吧……” 我情不自禁的便将心里话脱口而出了。 凝望着画上人的墨眉金眸,我的心底却是不觉间生出了一股不可自控的力量…… 恍惚中迈动步伐,来到了他的面前。 神使鬼差的抬起手指,指腹轻轻搭在他的脸廓上,顺着他的眉尾,缓缓往下滑。 “美梦最是少光景,惺忪仍记旧时魂,错怪桐花惊人好,今宵情深不留痕。” 陌生的诗句念出口,倒将我自个儿都给惊住了。 这是哪个朝代哪位名人写的诗句?我脑海里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为什么我突然能把这首陌生的诗句背诵出口? 难道是毕业太久,把以前书本上学习过的生僻诗句都给忘了? “错怪桐花惊人好,今宵情深、不留痕……” 画上的男人倏然出口,吓得我手上一抖,赶紧把爪子从他脸上拿了下来,惶恐的连连往后退了四五步。 “白旻、你、你醒了?”我心跳加速的颤颤关心他:“是我吵醒你了吗?对不起,我、我这就走。” 我转身要离开,画上人却出声阻拦:“不是。本帝是在清修,不是在睡觉。你没吵到本帝,本帝只是……忽然觉得,你刚才念出口的那首诗,很是耳熟,仿佛是在何处听过。” 第50章 颇爱想锦上添花的美事 “你听过?”我好奇的回头,挑挑眉:“连你都觉得耳熟,那这首诗,肯定是好几百年前的古人作的。” “你是从何处得知这首诗的?” 我为难的猜测:“应该是在大学的某本书上吧?我也忘记了自己到底是在何处知道这首诗的,但我大学学的就是研究历史的这个专业,里面有门课程就是冷门古诗词鉴赏,时间隔得太久,我都记不起来当年到底学了多少首冷门古诗,这首,大概率就是在当时学的吧……” “是么?”他的语气里,怎么像是有股子失落感。 “你呢,还能想起来,大约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人那里听到这首诗的么?”我小心的问他。 他想了许久,最终给了我一个否定的答案,“本帝,想不起来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本帝的脑海里,有一幕模糊的场景,隐约记着,同本帝提起这首诗的人,是个姑娘,是个穿紫衣的姑娘。” “穿紫衣的姑娘?”我摸摸下巴揣测:“难道这首诗的作者,是个女人?不对,吟这首诗的人,不代表就是作这首诗的人……等我回去上网查一下,应该能查到作诗者是谁。 可是吧……这首诗的大致意思好像是,一个人在梦里梦见了另一个人,而梦醒以后,觉得意犹未尽,就故把惊梦之错归于房外的桐花上,感慨一夜情动,醒来却是了无痕迹一场空。 这应是一首情诗才对!你说你隐约记得,是个穿紫衣的姑娘和你提起这首诗的,那个姑娘、说不准就是喜欢你的人!你再仔细想想,你以前有没有什么追求者啊,有没有什么爱穿紫衣的姑娘暗恋你,对你求而不得啊,这诗说不准就是她念给你表白的!” “追求者?求而不得。” “嗯嗯!” 他想了下:“太多了,还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个女子念的。范围还能再缩减点吗?” 我:“……” 太多了? 太多了是什么意思! 公然炫耀自己长得好看受女孩追捧青睐吗! 呜呜呜,这不是歧视我这只从小到大没人追的单身狗吗! “白旻,我突然发现你我之间不止有神与凡人的差距,还有招人喜欢与被人嫌弃的差距。都说一正一负的两股力量在一起,会互相抵消一些突出的地方,融合消化,归于平坦正常,你说,我和你在一起,是不是能让自己的霉运少一点,蹭一些你的好运啊?”我天真的问他。 他阖了阖目,“看你本事。” 我噎住。 “好吧我承认,这的确是一个看本事的问题……也许,我这辈子都甭想有这个机会了……” “本帝……会保护你的。” “也就几十年的光阴罢了,你又不可能保护我一辈子。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晓得我还能再活多久,或许等不到你离去,我就要下黄泉了。” “你怎么光着脚?衣裳也湿了,不冷?”他突然话锋一转,问起了与上一个话题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我低头瞧了眼自己的脚丫子,“啊,才回来,外面下雨了,鞋子染了泥巴,我就把鞋子脱在了外面,不想弄脏了屋里的地板。” “现在才回来,不怕外面有鬼?” “宋连和小蝴蝶在陪着我嘛。” “他们的道行尚浅,你还敢指望他们保护你?” “没指望,我指望的是这个!”举起手腕晃了晃,我朝他显摆道:“你给我的这只镯子上有你的气息,我猜,它既然能破了黑白无常的法术,应该也能帮我挡一挡恶鬼厉鬼的攻击吧!” 他冷漠无情的戳破了我的幻想:“你想多了,镯子上不过只有本帝的几丝灵气罢了,连鬼上你身都阻止不了,你还想着它能替你挡下恶鬼的攻击?” “……”这个没有情趣的大直男! 我想把他甩了回去睡觉,不理他了。 可他在我第二次要走时,又低沉问了句:“黑白无常把你带出去,都做了些什么?” “也没做什么,就是问你在不在,他们想同你禀报一些事。我本来想替他们传话给你来着,可他们却说,要亲自写奏折烧给你。” “还有呢?” “还有……他们要做我叔,让我以后称呼他们黑叔二叔就好。” “他们要做你叔父?这个黑白无常,究竟有何事瞒着本帝,无缘无故认凡间女子做侄女,可不像是他们的行事风格。” “我也不知道他们这样做目的何在,可能是看我比较合眼缘吧……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认我当侄女,对我好,有九成因素在于你。你是他们的什么渊、什么紫渊大帝! 他们奉承你都来不及呢,而我又恰好现在和你住在一起,我又是你的供养人,他们想和你打好关系,就爱屋及乌,对我也好了……或许是想和我攀亲戚,然后通过我,来替他们在你面前多美言,从而达到获得你好感的目的。嗯!我觉得应该就是这样。” “你说的,不太可能。他们乃是上古时期就存在的阴间神,更是冥界第一代冥王的心腹,后来阎君继位,他们又继续服侍阎君,多少年来一直都是冥界最受器重的阴官。连本帝昔年都得给他们三分薄面,如今本帝只是代掌冥界,他们没必要做这些,来奉承讨好本帝。他们这样特殊待你,定有他们的原因。” “我倒是不这样觉得,我沈白露何德何能,能得阴间这么多大人物青睐,我一直都认为,遇见你,我已经花光了今生所有运气。哪还有别的好运能去获得旁的神仙殊待。我这人很懂知足的,太过贪心,总有一天是要把得到的都还回去的。我就只想赖着您这一尊神,平平淡淡的过完一辈子,就够了。” 他听完我这番话,沉默了良久,半晌,方再轻轻道:“本帝总觉得,你的言行举止,很像一个人。” “嗯?谁?” “本帝忘记了,本帝这几天,也在想。” 我不解的皱眉:“你是不是被封印太久,脑子坏掉了?你怎么什么都忘记了?” 他轻描淡写的低吟:“或许是吧。” 听他的状态不太好,我也没好意思再笑话他,拍拍手安慰道:“没事没事,你才刚刚出封印,身体还虚弱着呢,暂时就不要想这么多了,等时间久一点,或许就能回想起来了。哎,这深更半夜的,你早点休息吧,外面的雨下的这么大,天越来越凉,我得赶紧回去换干衣服了,要不然会得感冒的。” “嗯。” “早点休息,晚安!” “白露。” “啊?”我步子一顿,再再再次回身。 他今晚为何总是阻止我离开的步伐? “下次,没有本帝陪在身边,不许再半夜跑出去了。你可知这镇子里有多少孤魂野鬼在觊觎你,还有那山里不安分的小妖,若真被他们撞见了,宋连与蝴蝶自身都难保,更勿谈护你周全了。你现在身上没有本帝的元气压着体内那股力量,行至何处,都危险重重。切不可大意,把自己推进了火坑。” 原来是在关心我啊。 我听话的重重点头:“记住了。”想了想,又问他一遍:“这个镯子,要不要了?” “戴着吧,以后还有用处。” “唔。” 我举着手腕,目光在镯子上细细打量,慢吞吞的出了他的房间。 —— 翌日,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在早上六点的钟声响起时停歇了下来。 莲花纹的青瓦还慢嗒嗒的往下坠着屋脊上的积雨,一点两点,没入青石铺就的廊台上。 微明的天光透过淡粉色的轩窗薄纱,点亮了纱上悄然绽放的两枝婀娜桃花。 庭内清风扑面,暗夹桐花香,一夜风雨摧残了满树紫花,推开门,便是落英满地。 廊外一圃彼岸花沐了一夜秋雨竟显了几分娇羞明艳之色,嫩蕊自花心中抽出,蕊尖一点浅黄花药含雨珠,瞧着活像一个个十七八岁害羞讨人喜的小姑娘。 我用手将衣裙压在腿下,于花圃前蹲下身,抬指轻轻抚摸那一朵朵如火似荼的彼岸花,越瞧它们,越觉得心中欢喜:“以前怎么没发现,彼岸花其实也没有那么渗人,反而,还挺美艳,挺漂亮。分明是不伤人的东西,却因那些阴森诡异的传说而遭人处处忌惮,白白让世俗的偏见遮挡了你们的美,这个世界终归还是有不公的。” 指腹轻擦过火红花瓣处,我低低感慨道:“看来你们和我,也算是同病相怜了,都是天涯无辜人啊!不过你们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不嫌弃你们了,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咱们这两个同病相怜的住在一起,才是合宜。” 拍拍花儿的小脑袋,我心情大好的再次站起身,看了看渐渐光华熠熠的东半天,蹦跳着往厨房而去。 大清早的把饭做的太丰盛难免有些不合适,不过还好昨天逛街的时候买了不少食材,随便捡两样就能凑合成一顿早餐。 于是在我的简单搭配下,没过一小时,几碗香喷喷的甜米粥与一笼子黄橙橙的南瓜饼就新鲜出炉了! 宋连与小蝴蝶是个不挑嘴的小馋猫,相处的这几日以来,一天三餐向来都是我做什么,他们吃什么,从来都连个要求也没提过。 似今早吃甜粥与南瓜饼,他们就吞的挺欢畅,不过一会儿便将锅里的饭给吃的干干净净,最后搂着圆鼓鼓的肚子,结伴出门偷枣子消食了…… 早饭的锅碗收拾好,不知不觉里,太阳都升的挺高了。 洗完衣物干完一堆家务事,我捶着有些沉重的肩膀,慢吞吞的迈进了正厅。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两口给灌完了,回眸之际却发现正厅一侧摆着的那扇大屏风上,青山绿水图似乎完成的不太精致…… 屏风面上留白太多,青山虽青,虽有形,却总感觉少了那么几缕神魂…… “这样看着也太清冷,太孤单了些!要是能添点东西热闹热闹,该多好。” 对啊,添点东西,热闹热闹该多好! 我突然想到了好主意,转身就跑出家门,去家门前的荒草地里摘能做颜料的小野花…… 如此又耽搁了一个多小时,野花,加上我带回来的一盒颜料,混在一起调一调,颜色正好全了! 孤身一人把屏风拉到正厅门口,迎着天光,我一手端着盛颜料的碟子,一手拿着纤细的画笔,笔尖轻轻地将碟口两种颜色混一点进碟内的那滴白水里,搅一搅,成了一种温柔的胭脂红…… 这种红,最适合画桃花了。 先在淡青的山脉上适宜的点出几点红色,暂做远景,如此一点缀,便可见漫山桃花烂漫,桃花的浅红,与青山的微翠相融,既让人在视觉上觉得舒适,又不显得格外突兀,不会给人一种桃花抢了青山风头的错觉,反而更似一体同生,分外和谐。 山上的花色点缀好了,下一步该是山下的近景。 近景须得用些分辨度高的颜色,但又不能用与青山桃花整体颜色差异太大的绿蓝紫,于是思量良久后,我决定用红色做近景。 不是那种深沉的红,而是明艳艳,带有银色光泽的银红…… 墨笔画出树干与树枝,银粉调进红色,一笔一笔晕染出桐花的花瓣。 红色的桐花虽然少见,但是的确比浅紫色的桐花更惊艳。 尤其是衬托这幅青山绿水图,更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群树依次被点满了美艳的桐花,我换笔在河岸边画出石头、野草,泥土小路,与几只动物的脚印。 “看着还不错。”我自足的往颜料上吹了口气,从上到下审视一遍:“啧,是不是还少点什么呢!” 热闹热闹,没有生灵,哪来热闹! 遂提笔再于花树下绘了一只可可爱爱的小红狐狸…… “这样才好嘛!有生灵在,多有生气。” 最后再往空旷的水面上添一只振翅欲飞的仙鹤。 这幅画终于大功告成了! 青山远绿,清水徜徉,仙鹤振翅,狐狸在纷扬红花雨中玩闹。 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美景啊! “不过,上面的天空还是空荡荡的,总不能在天上画几只飞鸟占空吧?那样也忒影响总体观感了……倒是,可以留作题诗……对啊!上面这部分空白的地方,可以用来题诗,有诗有画,才是真正完整的一副丹青!” 忽然就想到曾经读过的一首好诗,用在这幅画上,正合适! “百年身似客,浩荡世间游。入望青山发,梦魂偏我留。” 百年身似客,这又何尝说的不像我呢…… 入望青山发,梦魂偏我留。 而此刻留住我的那座青山,又该是谁呢? 提笔欲写,可笔墨近屏风时,我才蓦然想起来,自己的毛笔字写的太丑了…… 这么一幅漂亮精致的画,要是沾上我那一手神号鬼泣的毛笔字,简直是暴殄天珍,太拉垮了! “哎,要是白旻在就好了,白旻的毛笔字写的好看,再配上这幅画,真可谓锦上添花!” “你倒是颇爱想锦上添花的美事。” 我的话音前一秒刚落,后一秒白旻的声音便从背后传了来。 我诧异回过身,见他却已提笔蘸墨,掂着比手指还粗的笔杆子,缓缓朝我走了过来…… 第51章 起死回生 俨然便是一副要帮我题字的架势。 我惊喜的笑问他:“白旻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一点声响也没听见。” 他停步在我身侧,单手揽袖,抬起胳膊从容在屏风上半部分空白的地方落墨走笔:“来了有一阵时间了,见你画的专心,就没打扰你。” “这样啊。” 他十分迅速豪迈的在屏风上题完我说的那两句诗,想了想,又继续写了下去:“你说的这首诗,本帝最喜欢的,却是后面那两句:扁舟白云不可度,杖藜蜡屐乘春风。从今识尽青山好,归向人间别看天。” “从今识尽青山好,归向人间别看天。”我细细品了这句诗的美意,欣然颔首:“真是好句子,以前倒是没留意过,这首诗的精华,原是在后半部分,在于这句从今识尽青山好,归向人间别看天。” 再抬眸,这新添的两句诗已经潇洒出现于屏风上了,我瞧着那一手遒劲有力,刚中带柔的好字,不禁心悦道:“这字写的真好,你果然是个古人,都说观字可见风骨,你这境界,我恐是此生此世都望尘莫及。” “字写得好,没什么用处。”他轻揽广袖,撂下毛笔,任屏风先在天光下晾一晾。抬眼,目光停驻在我一旁的脸颊上,“还疼么?”冰凉的玉指抬起了我的下颌,他深邃金眸里映出我脸畔的两条红痕。 我摇摇头:“已经不疼了……只是不能碰。” 这两条血痕,还是陶小荷未来的婆婆那夜抓的,起初是疼的厉害,毕竟是伤了皮肉,且伤的还挺深,不疼,反而不像个正常大活人了。只是后来休息了一夜,伤口结了痂,便也不感到疼痛了,只要不沾水,手不误碰,脸上这伤就无关大碍。 没想到他这么细心,竟然还会关心我,伤口疼不疼了。 黑白无常说的对,白旻是个温柔的男人,且还是个清澈的男子,就像一汪清水一般,眼里虽有万年沧桑,却不藏半分污浊。为人行事不拘小节,光明磊落,正直正义,世上男人该有的所有美好品德,似乎都汇聚在他一人的身上。 即便身为阴间帝王,可靠近他,永远都只能感受到温暖,觉察不到阴寒。 纵是喜爱板着一张脸,做出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样子,可我能感应到,高冷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他的内心,实则如一汪温水一般,和煦温暖…… 他抬手往我脸上洒下一道金光,金光游过伤口处,暖暖的、痒痒的。 亮晶晶的金光在我眼前慢慢像星星一样消失散去,他压沉声温和道:“伤疤已经给你除去了,你们小女孩家都很在意自己的容颜,现在疤痕没有了,你就不用再害怕自己会变丑了。” “伤没有了?”我惊讶的摸了摸脸,果然,触指是光滑的肌肤,并没有那两道厚厚的血痂了。“真没有了!真的没有了白旻。”我捞住他的胳膊,欣喜向他道:“我脸上的伤真的好了!早前我还在担心会不会留疤痕,这两道伤会不会跟着我一辈子,没想到你竟然能治好我的脸伤,白旻你真厉害!” 他的脸颊没缘由的浮起了两片红云,咳了咳,别过头去不看我:“笨姑娘,你是不是低估了神仙的力量,本帝这种身份,这样的道行,难道还抹不去你脸上区区两道伤疤么?” 我暗暗偷喜:“那我脸上这朵花呢!你能不能把它搞掉?” “本帝说过……” “我知道我知道,你修为还没恢复,暂时拿这花没办法,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法子施个障眼法,让除了我之外的其他村民,都看不见我脸上这朵花?”我抱着一丝希望问他。 他顿了顿,脸色沉重了下来:“有,但是会遭反噬。” “反噬?” “本帝说过,这花是用自己的力量来延续你的生命,况此花来历不凡,恐是神物,本帝试过对它用法术,可它竟会抵抗。即使它的力量在本帝面前,还是不值一提,本帝自有办法收拾它,可本帝担心用术法去左右它,它只会将外部力量全部反噬在你身上,届时你怕是承受不住。 白露,这花能不碰,就不要乱碰,此花与你性命相关,不可儿戏,更何况……本帝倒觉得,此花在你面容上,将你衬的更漂亮了……此花不丑,你也不丑。 你可曾见过千年前的古人女子,她们甚至会为了美,特意请京中技艺精湛的画面师在自己的容颜上勾勒各种花形,而且、在很多年前,彼岸花乃是忠贞不渝的象征,一花一叶,虽一生不能相见,却一生彼此深爱不移,京中不少士族小姐,都抢着在脸颊上绘一朵这样的彼岸花。 你要知道,你如今不喜厌恶的这朵花,多少年前,曾也是别人的心头好。喜与不喜,无非是心之一念罢了。 一念繁叶可成青泥,一念枯草可生繁花。” “一念繁叶可成青泥,一念枯草可生繁花。”听他这么一说,我忽然顿悟了:“是啊,心喜则见百花绚烂,心恶只见遍地疮痍。美与丑二者,只不过是取决于自己的喜与不喜罢了。我对这朵花心怀忌惮,又怎能发现它的美呢,我要是愿意撇开偏见,用一种全新公正的目光来看它,其实……是很美!” 见我想通了,他大约也悄然松了口气,立于屏风前儒雅与我说道:“过来,本帝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疑惑看他,点点头:“嗯!” —— 他最终带我来到了村长的家门口。 与我想象中的清冷萧条状况截然不同,村长家今天……很热闹。 满满一门口的桌席宾客,屋角空地上散落着一大片红彤彤的喜庆炮纸,厨房门口打杂的后厨正忙着在外面用大锅炖猪蹄,前来帮忙的村长亲戚朋友则端着酒杯,到处去陪客敬酒。 孩童从贴了喜字的新人房里跑出来,手里抓着红包与糖果,开心的大叫:“娶新娘喽,娶新娘喽,摸摸新娘头,富贵不用愁,拿了新娘红包,一辈子不缺钱包!好甜啊,这喜糖好甜!” “甜就对了!喜糖甜,寓意着新人这一辈子,都甜甜蜜蜜,永远不吃苦。”说话的正是刚出门的西装中年男人,那男人勉强可算仪表堂堂,一身正气,这会子正面露慈笑的给孩子们又分了几把喜糖。 村长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笑的一脸皱褶,客套的拉住了中年男人的胳膊与他说话:“哎呀亲家公啊,你们都忙了一天了,也都累了,去屋里坐着歇歇,就别出来陪客了。外面不还有我嘛,我精神好,今天我闺女出嫁,我开心的坐不住!” 中年男人也笑回道:“今天也是我儿子结婚,我也开心的坐不住,亲家公,咱俩之间还需要客套吗?哎,说来也是咱们失礼在先,要不是咱们的汽车坏在了半路上,咱们又怎么会迟来接亲两三天!亲家公不责备咱们失礼,就已经算是看得起咱们了!今儿是先在娘家热闹一回,明天,去了我们那里,亲家公可也要好好在我们家开心一回啊!”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说话间,又一身穿红色西服的青年男人走了出来,满脸笑容洋溢的冲两位老人家说:“爸,陶叔,酒店都已经订好了,包了三百桌,一定够咱两家亲戚坐了!我还请了市里最好的策划团队来策划我们的婚礼,保管能让小荷满意,给她一场终身难忘的婚典!” 看着那门口出现的一张张熟悉面孔,我陡然心惊,怯怯的往白旻身边挤了挤,“这、这是什么情况!他们、那个新郎官,不是死了吗?难道今天,是新郎的鬼魂回来娶亲了?白旻,我、我害怕……” 一想到那天是我把刀捅进他身体,害他惨死现场的,我就有种头脑昏沉,大祸临头的感觉…… 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坐牢,我更不想一辈子被良心谴责,终生都是他人口中的杀人犯。 我怕,怕给父母丢脸,怕让父母蒙羞,怕辱没了沈家门楣…… “白旻,我害怕,我害怕。”我颤着声,抓住了他的手。 他没甩开我,垂眸扫了眼我如今的没出息模样,无奈深吸一口气,温声软语的解释:“别怕,他没死。” 简单的‘他没死’三个字,便成功让我沉下了心来。 这比定心丸还有用的三个字听入耳,我终于浑身不再发抖了,不明所以的偏头看他,我试探着问:“没死?怎么会……那晚上,我亲眼看见了……人怎么会死而复生呢,怎么会……” 说到这里,我恍惚中又记起了刚不久,他在家中和我说的那句:笨姑娘,你是不是低估了神仙的力量…… “神仙……对了,你是神仙,还是阴间的紫渊大帝,你掌管整个阴间,天底下所有鬼魂都得听你号令,你想让那个人死,那个人就不能活。而同理,你想让那个人活……那个人就不会死,死而复生这种事,旁人做不到,而你,肯定能做到……所以,是你复活了他?”我诧异的狐疑问他。 他垂了垂眼帘:“还不算太傻。” “你这样做……是为了我么?”我心底一阵酸涩。 他凝眸对上我的目光,认真的反问了一句:“难不成本帝真要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人抓去坐牢,被人视为杀人犯?” 我哽住。 他负袖郑重道:“你是无辜的,本帝自不会袖手旁观。本帝说过,有本帝在,你不会出事。况且这男子本就阳寿未尽,他此生,还有三十载寿元。本帝命黑白无常把他的魂魄塞回了肉体,冥府不收,他自然就不会死。本帝还让无常顺带抹去了他与他父母、同伴那夜的记忆,所以在他们现在的印象里,他们与你素不相识。人未死,你便称不上什么杀人凶手,所以,你不会坐牢,更不必害怕他们。” “你复活了他们,还抹去了他们的记忆……”我不可思议的凝视他,没想到,他竟会这样护着我。 他见我平静下来了,才轻轻把手从我掌心里抽了出来,好脾气的安抚道:“本帝知道,上次之事,你有阴影。本帝答应你,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 我吸了吸鼻涕,放眼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父子亲家三人,“嗯,我信你。” 见到了新郎官与新郎官的父亲,白旻又带我穿过人群走进了新娘所在的闺房。 因为我身上罩着白旻洒下的隐身术,所以一路上并没有大活人看得见我和白旻。 倒是村长家养的那条大花狗能识破我们身上的术法,一瞧见我们就追上来尾巴摇个不停。 黑白无常不久也奉命押着昔日的女鬼过来见陶小荷最后一面了。 两无常一本正经的向白旻行礼时,我正蹲在小荷的屋里逗弄她家那只讨人喜欢的大花狗。 “帝座。” “帝座!” “鬼已经带到了。” “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多谢紫渊大帝成全!小爷我可告诉你,要不是帝座开恩,你死也得做个怨死鬼!不是每个鬼都像你这么幸运,能亲眼得见帝座天颜,走运得帝座亲开玉口成全!” “小鬼、多谢帝座开恩,帝座恩典,小鬼永世难忘。” 女鬼情真意切的感激,最终只换来白旻一声淡淡的无妨。 “哎,白露也在,白……”白无常瞥见了我,正要和我说话,却又被黑无常故意的一声咳嗽给制止了。 黑无常皱皱眉头沉声训斥:“帝座面前,不可失礼,不可大呼小叫。” 白无常瘪瘪嘴,像个乖宝宝一样委屈低下头,不情愿的噢了声。 见到房内又多了三个陌生鬼魂,大花狗开始朝他们露出警惕的目光,呲牙带着敌意的冲他们闷哼,欲要叫出声。 我赶紧摸摸大花的脑袋安慰她:“大花别叫,千万别叫,他们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家主人的。” 连给她捋了三把毛,她才渐渐放下了几分戒备。 白无常瑟瑟的躲到黑无常身后,盯着我怀中的大花狗牙齿打颤道:“我勒个去,哪来的狗!还是只凶悍的母狗!白露你快把它撵出去,撵出去啊!它咬人特别特别疼!” 一看这反应就知道白无常曾经被咬过…… 我抱着大花疼爱的帮她挠脑袋:“你们别害怕,大花很温顺的,她只是头一次见到你们,还不熟悉而已。你们放心,她不咬人的。” “狗认生,但有熟人在的时候,就不会轻易下嘴。好了你够了,正经点,别在小鬼的面前丢人现眼。”黑无常无情的嫌弃着白无常,白无常憋屈的抱着白纸棒子躲在他身后低哼了一声:“你这么凶干啥,我一直都怕狗,你又不是不知道……” 听着两无常的拌嘴,白旻冷冷睨了两人一眼,启唇吩咐:“将她身上的缚魂锁取了,让她过去吧。” 第52章 珍惜眼前人 “遵旨。”黑无常板着脸,大手一挥,一道金光就从女鬼的身上收了回去。 我拍拍大花的脑袋,好言好语才把大花哄出门。 大花离开屋子后,那群帮新娘子梳头的大妈也都各有缘故的先出门了。 不过两分钟,屋内就只剩下陶小荷一个正常人了…… 铜镜内映出女子娇艳欲滴的美丽脸庞,女鬼虚弱模糊的轮廓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从虚缈化作了实体。 身影投进女子面前的铜镜里,女子抬眼,见到镜子里勾勒出的那道白色人影,脸色陡然一变,惊得立即站起身、回过头…… “你!你不是回不来了吗?你不是走了吗!你怎么又出现了……你别靠近我!再过来,我叫人了,叫人了!”陶小荷一把摸过桌上准备好的喜剪,将剪头对准步步逼近的女鬼,眸眼里充斥着强烈的恐惧感……与憎恨感。 女鬼见状却是凄惨的哈哈大笑出声,披头散发、步伐踉跄的不顾陶小荷的威胁,继续凑近陶小荷,“你怕我?你真的怕我吗?这多年了,你还是这么会工于心计……当初你利用我报复你同村的小学同学时,可没说过你怕我……你利用我,去伤害你那位言语刻薄的六叔时,可没说过你怕我! 你从我这里索取了这么多,为什么不敢付出代价?你还是这么贪生怕死,跟我走,就这么委屈你吗?你竟然连自己的亲爹妈都能算计,为了摆脱我,你竟然找了个无辜的女孩子代替你去死,姐姐……我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你。如今你目的达到了,可你真的开心吗?这样算计着活一辈子,你不累吗?” 一声姐姐,却成功将陶小荷惊得六神无主,手上一抖,剪刀啪哒一声掉在了脚下…… “我不知道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认识你,我是人你是鬼,人鬼殊途,你还是赶紧走,赶紧走啊!” 陶小荷心虚的红着脸冲女鬼大吼,女鬼苦笑一声,嗓音嘶哑道:“姐姐,你别骗我了,你其实什么都想起来了,对不对?要不然你身上的红痣……” 陶小荷手忙脚乱的捂住耳朵,“不!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耳朵上没有红痣,没有!” 女鬼见此幕,更是无奈的摇头:“呵,姐姐,我有说你的红痣,是长在耳朵上的吗?” 陶小荷一僵,登时惊恐的昂头,目光如刃,直逼女鬼,“你套我的话!” “我只是想让你自己承认这些事实而已,你要知道,我们曾是最亲密的两个人……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熟悉至极,你撒谎时的眼神,我终生难忘。姐姐,我想来和你讨个说法,为什么,你曾经答应我的,都不算话了?你可还记得,那年我初入内府,你我在金缕阁,一同沐浴,花香缭绕,红绸帐暖……” “别说了,别说下去!别说了!”似是戳到了陶小荷的什么忌讳事,陶小荷白了脸,摇头高声想要呵止女鬼。 可女鬼仍旧兀自的说了下去:“你道深宅清冷,没有温度,我就抱住你的身子,给你温暖。你说你一人孤单寂寞,夜夜独守空房,我就承诺你,只要是你一个人过的夜晚,我都去陪你。你我肌肤相亲,你说从此往后,你我就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你我就长长久久的在那座冰窟窿般的府宅,相依为命,过一辈子……” “别说下去了,别说了,我求你,求你!” “你还说,我要是不幸早你一步下黄泉,你的余生,都会沉浸在悲痛中。我问你,要是我死后,想念你,放不下你,不能没有你,该怎么办。你说,你此生,甘愿与我同生共死,我若在另一个世界感到寂寞了,就尽管过来找你。 与我长相厮守,是你一生的夙愿,你愿陪我去天涯海角,去天地间的任何地方……昔日之话,耳畔犹存,姐姐,我忘不了,你呢? 姐姐,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想,你就情愿与我一起下黄泉吗?你现在反悔了,是害怕了,还是这个许诺,从头到尾都是个谎言? 由始至终我在你心底,都只不过是个帮你杀人,为你垫脚铺路的棋子,所以对棋子说的话,本就不作数,对不对?对不对! 你这样欺骗我的感情,利用我的信任,你再回想起以前我为你做过的一切,你真的不会感觉到良心不安吗! 姐姐,我恨你,但我更爱你,哪怕知道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我也爱你,我忘不了你才会在阳世间等你,才会想带你一起走。 我曾在心底无数遍的告诉自己,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复仇,为了报复你给自己讨个公道,可到头来呢,我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根本麻痹不了我自己,我想念你,我舍不得你,但我更怨你,怨你为何,不爱我!” 女鬼突然飘到陶小荷的身前,双手一把抓住了她的双肩,情绪激动的问她:“你知不知道,当我死后因执念而不肯离开阳间,却误打误撞,知道了你算计我的所有事时,我的心里,有多痛苦,有多难受! 我多想亲口问一问你,你对我的好,难道真的只是单纯的逢场作戏吗!我多想亲口问一问你,你对我除了利用之外,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其他情感吗? 呵……可惜啊,那时我连你的身,都近不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你,与新欢琴瑟和鸣,恩恩爱爱,儿孙满堂。眼睁睁的瞧着你,踩着我用性命换来的太平安稳,富贵荣华,幸幸福福的过完一辈子…… 你知道吗,那时候你的每一个欢喜笑容,都像刀子一样,狠狠的捅在我心上! 你一生圆满时,我却在世间,孤苦无依。 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有人疼,有人爱,有人侍奉,有人孝顺,我却是孤魂野鬼,随时随地,都面临着可能会魂飞魄散的危机!这不公平,这不公平!你说,这对我公平吗!” “放开我、放开!”陶小荷卖力挣扎开女鬼的双手,清冷的眼神甚显绝情,颇为忌惮的往旁边退了几步,拉开与女鬼之间的距离,嗓音板硬的不认账道:“那又如何!前世事是前世,今生我是陶小荷,已经不是你的姐姐了! 我们上辈子的恩怨,早就已经结束了!今生我不是任何人,我只是我自己,我只是陶小荷,与你无冤无仇的陌生人,无辜人! 你怨也好,恨也好,都应该去找上辈子的你姐姐算账!你说的那些许诺,也应该去找上辈子的我兑现!今生的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不是我妹妹,我也没救过你,我们非亲非故,我不欠你些什么!” 陶小荷能说出这样的话,的确镇住我了…… 原以为上辈子的她相公心狠手辣,城府极深,冷漠绝情。 没想到,陶小荷比之她相公,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真真乃: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女鬼显然也是被她的这番话惊到了,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瞧着她:“你竟然如此狠心无情,一点旧情都不念!哈哈哈哈,我可真是瞎了眼,猪油蒙了心!竟然会为你这么一个冷酷的人,滞留阳间那么久,白白放弃了转世投胎的好机会,还害的自己双手,沾满罪孽!我竟会为了你这种人,付出那么多惨痛的代价!我竟还会对你这样的人,怀抱希望,念念不忘!或许、或许我就不该执着于你,或许我应早一点带走你,让你也尝尝,死亡的滋味,做孤魂野鬼的滋味!” 女鬼说完又昂头绝望的大笑了一阵,“既然你无情,那就别怪我无义了!” 伸出锋利尖锐的一双黑指甲,女鬼正要朝陶小荷下手,取陶小荷性命,岂料女鬼刚靠近陶小荷,陶小荷就手快的从火红嫁衣袖中掏出了一把三十厘米长的桃木匕首,伸出胳膊用力朝女鬼身上一捅—— 女鬼僵住了身子。 我也不由皱紧了眉头…… 敢情这姐妹俩都有拿刀捅人的癖好。 这手法,这力度,简直如出一辙! 披头散发的女鬼被捅了身体,腹部伤口处溢出了点点金色荧光。 不敢相信的哽了哽,昂头再看陶小荷时,已然双目灼红,泪眼朦胧。 “你又想、要我的命……” 陶小荷目露狠光,得逞的弯唇冷笑:“你以为仅凭别人的一句话,我就会放下对你的警惕戒备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个道理我几百年前就懂了!有些事,我要么不做,要么就斩草除根,绝不给她春风吹又生的机会! 我就防着你这一招呢,你一天不死,我就一天不安稳!与其未来担惊受怕,不如现在放手一搏!这把桃木剑上有黑狗的狗血,插进你鬼魂的身体里,你必死无疑! 以前你总是不肯现身,所以我才迟迟找不到机会对你下手,现在可好,这一切都是你主动的,都是你自找的!” 匕首猛地抽出女鬼的身体,女鬼羸弱的捂住伤口踉跄后退好几步,直到后腰撞着了一张木桌,才勉强站稳了重心。 “呵,这么多年的真心,终究还是错付了……”女鬼伤心流泪,脸色煞白的盯住陶小荷,逞强的冲她挑衅一笑:“那些该死的过阴人没有告诉你,我已经有好几百年的道行了,仅凭这些,还弄不死我么?” 陶小荷抓着匕首的葱指紧了紧。 女鬼仿佛是一刹那间,开了窍,顿悟了,凄然笑着,语气冷冽道:“我明白了,我终于可以、放下了……我不想带你一起下去了,你这个人的灵魂,太脏,我一刻也不想靠近你!我已经因为你,造下太多孽了,你还不值得,让我继续为你犯错。 但是你别开心的太早……这世间,本就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你欠我的太多,终归是要还的,你逃不开,躲不掉的!你我之间的因果轮回,这才刚刚开始……” 说完这句话,女鬼的魂魄又化成了半透明状,实体消失在了凡人的眼眸里。 “嗳,怎么样了!”女鬼失魂落魄的走回来,捂着伤口腿上一软险些倒下,幸得白无常眼疾手快,一步迈过去出手扶住了女鬼,体贴的关心道:“还好吗?还能撑回阴间吗?手拿下来,小爷给你疗疗伤!” 白无常是个好脾气的主,亲自用法术帮女鬼止住了伤口外泄的魂力。 女鬼颓废的垂着头,先感激了一遍白无常的相救之恩,又艰难走到白旻面前来,跪下身子,大礼参拜:“多谢帝座,成全了小鬼的这个心愿,也了却了小鬼一生的执念。小鬼现在想通了,小鬼愿意回到阴间,接受惩罚。” 白旻清冷的居高临下凝望她,威仪万千的开口训示:“你身为阴间之鬼,滞留人间数百年而不肯离去,自己错过了轮回投胎的时辰,那原本该属于你的富贵命格,也会因你之所为,有所更改。 前几百年里,你虽不曾为祸人间,破坏阳界秩序,但在前日,你竟敢肆意附身凡人,借凡人之手杀害别人,你此举,已然违反了阴律。 既是双手沾了血,那便轻饶你不得了。好生跟着黑白无常下去,过判官府时,判官自会根据你的所作所为给你定罪,对你施以惩罚! 还望你在下面,能好生反省自己的过错,洗心革面,早日重新做人。” “是,小鬼谨遵帝座教导,去了阴间必当反省自身,洗心革面。” 白旻满意颔首,朝他们一拂广袖,“下去吧。” 黑白无常闻言恭敬的冲白旻拱拱手,“属下等告退。” 旋即押着全无精神的女鬼一道烟消失在了房间里。 他们三人离开后,我回眸看向捡起剪刀,神情凝重的新娘子陶小荷,“白旻,你说,一个人算计了一辈子,她真能活的开心吗?”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开不开心,你我不是她,也不可能知道答案。不过……本帝觉得像你这样简简单单,心思单纯的活着,一定会很开心。” “开心?”我认同的点点头,长长一叹:“我的确活的开心,如果,能成为一个正常人,我还能活的更开心些!” “何谓正常人?你觉得,自己不正常?” 我瘪瘪嘴,“以前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现在,我已经不那么在乎了。我想通了,只要人还活着,日子就还要过下去。郁郁寡欢是一天,开开心心也是一天,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选择让自己活的轻松些。 再说,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过日子了,我还有宋连,还有小蝴蝶,还有白旻你。有你们在身边,那个空荡荡的家里,终于有了生气,有了温暖……未来的日子是什么样,我懒得去想象,我只想珍惜眼前,珍惜现在的你们。” 第53章 沈白露,本帝信你 突然觉得心情舒畅,我双手合十的呢喃道:“以前我总觉得,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干了太多坏事,所以老天爷才惩罚我这辈子过的这么艰辛。 但是现在,我又觉得,我上辈子不会是个坏人,说不准还做了什么救黎民百姓于水火的大好事,要不然老天爷怎么会给我遇见你的机会? 掌管阴间的紫渊大帝,普通凡人便是想见一面都妄谈,更别说,能劳的动紫渊大帝贴身保护了。要没有天大的功德,你说我怎能落着这等好事!” 我美滋滋的自夸着。 他听罢我这番言论,略为无奈的挑眉,唇角上扬:“你啊,运气好而已。只是那幅画,恰好与你有缘罢了。” “画与我有缘,那不就是……你也与我有缘嘛!毕竟画就是你,你就是画。”我厚着脸皮戳戳他的胳膊。 他唇角笑意一僵:“本帝就是画,画就是本帝……本帝与你有缘?” “嗯啊!”我煞有其事的点头。 他陷入深思,考虑了那么两三分钟。 “看来,的确要查一查了。” “查?查什么?”我好奇追问。 他低声道:“查本帝与你之间,是否有什么渊源。本帝觉得你说的对,画与你有缘,而本帝便是那幅画……本帝修炼数十万年,缘分早已非寻常人可沾染了,若非有昔日种下的善因,又怎会生出今日的善缘。本帝若能查出你我之间的善因根源在何处,或许,就能知道你体内那股特殊的力量,与你眼尾这朵彼岸花都是因何而生了。” 什么善缘善因的,我一点儿也听不懂。 “啊这样吗?”我挠挠头,“那就,查呗……” 反正又不用我出力。 “不过,此事先不急。你的麻烦本帝已经帮你解决了,你回去也可睡个好觉了。近几日本帝身子不适,恐要多在画中留上一段时间了,本帝不在,不许乱跑。家的四面八方已经被本帝下了两层牢固的结界,普通妖魔鬼怪靠近不得。所以本帝清修时,你老实待在家里最安全,一旦你贪玩出了结界,发生什么事,本帝可就不保证,能及时出现救你了。” “唔,那我就勉强……先忍耐几天,等你出现了再出门。” “嗯。” “白旻,你的身体也太虚了些吧,三天两头的往画里跑……你这算不算生病啊?有没有什么药,可以买来给你补补身子?” “药……应该有,只不过本帝现在还未查探出来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让本帝没了心,心一天未找回来,本帝的修为便一天难以恢复,届时再想对付她,恐就有些困难了……” 他想对付谁我不清楚,但我更在意的是,他说,他没了心。 “心?你没有了心?”我惊讶不已。 下意识的伸手往他胸口摸过去。 手掌轻抚的那方寸之地微微起伏,跳动有序,这分明就是有心跳嘛! “你心口还在跳动,你的心还在啊!你怎么会没有心呢。” 人没有了心,不就完蛋了吗? 这样抚着他的胸口,他略有些不适应,修长玉指拿下了我摁在他心上的那只爪子。 右手施法,用灵力把胸膛内砰砰跳动的那样东西给引了出来。 一颗散发青色光华的珠子从他的身体里飘了出来,随着他手掌的牵引,缓缓送至我眼前—— “这就是本帝现在的心。” 我盯着他掌心上空悬着的那颗青色珠子,不理解的拧了拧眉头:“你的心,竟然是颗珠子?你们神仙都这么与众不同么?心都与我们凡人不一样。” 那颗青色的‘心’离体,他的面色也明显差了很多,薄唇轻敷一层淡霜,眸中金光沉黯,似一瞬,失了大半的生气。 只好在那温和的清澈嗓音一如往昔,分毫未改。 耐心与我解释道:“这不是本帝原来的心,这就是你父亲当年供奉给本帝的青龙龙珠。本帝这些年都是靠着它,才勉强维持呼吸心跳,蓄回三成修为道行。” “青龙龙珠?”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样东西,却也是头一次亲眼目睹到。 上回白旻说,这青龙龙珠是我家的传家宝,可既然是我家的东西,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呢……我爸也藏得太严实了点吧。 “原来龙珠长这个样子,还能替代你的心……” “心,又如何能替代呢?这终归不是本帝的东西,更不能助本帝恢复修为。本帝用着它,甚至还有些副作用。所以这次本帝闭关,就是想试着把此物与自身灵力相融,彻底将此物化为己有。” “化为己有……”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忙推了推他的手:“快把这东西放回去吧,这东西对你这么重要,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再随便拿出来了。其实……这件事你不必告诉我,更不必把东西拿给我看。我虽然好奇心重了点,但是吧,有句老话说得好,叫做财不外漏,这样要紧的东西,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垂了垂细密的长睫毛,面不改色的施法又将龙珠送回了胸膛,轻拂广袖,低低道:“你是本帝的供养人,本帝算是你的守护神,你我之间无需太过设防。眼下之境,你需要本帝,本帝也需要你,本帝相信你对本帝的心意,是干净的。更何况,以你的力量,就算真对本帝体内的龙珠有歹念,你也拿不回去。你对本帝,还构不成什么威胁。” “你、嫌弃我没本事!”我脸一拉,对于他的这番话,深感不爽。“你是神我是人,我的本事肯定不如你啊!你说你一神仙大老爷,不嫌弃自己的同行,反而来嫌弃我一个小小的平庸凡人,你这是不是有些欺负人了……” 他一哽:“本帝不是嫌弃你的意思,本帝的意思是……沈白露,本帝信你。” 我心弦一动,不由自主的昂眸,与他四目相对…… “这是你的传家宝,当年你父亲若非是为了保你性命,也不会用这等贵重之物来献祭本帝。你家的东西,我总得给你看一眼,了一了你的好奇心才是。 白露,本帝以前,甚少同女人打交道,自也察觉不出女子的一些小心思。若本帝哪些话,误伤了你,你勿怪。你的禁忌之处,也可提前告知本帝,本帝尽量避免会伤害到你的可能。” 他这话,说的让人心底一暖。 突然发现黑白无常上次所言不虚,白旻在阴间受一众女鬼追捧倾慕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一个男人,长相这么好,脾气也这么温柔,不但是帅哥还是暖男,就这神仙,要是搁在阳间,门槛怕是早就被追捧者给踩烂了吧! “我、咳我啊,没什么禁忌不禁忌的,我不是那种小气到会因为别人一句话,动不动就生气的人。不过……白旻你以后要是少毒舌一点的话,我们相处的应该会更愉快,毕竟么,我是个玻璃心,你要是总说我脸皮厚,我会郁闷的。” 他眉头轻舒,仿佛是了解了,但,隔了几秒,他却正色端重的问:“玻璃心,是病么?你们凡人还有这种病?本帝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我噎住。 咳,妙啊! 他的理解能力,真的是一级的妙! 我差点就要原地蹲下画圈圈诅咒他了,但是看在他老人家的确思想不先进的份上,末了还是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了一通:“这是个比喻,对,比喻,意思就是心像玻璃一样易碎,用来形容一个人的心理承受力差,心态很脆弱,并非是字面的那个意思。嗯我这样说,你懂了么?” 他依旧是以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姿态,睥睨我:“其实你只需要告诉本帝,这是个比喻,就够了。本帝理解能力比你好,不用解释的这么费力。” “……”我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胳膊上:“白旻你又人身攻击!” “本帝没用法术,何时攻击你了。” “……” 呵,看来是我肤浅了,原来阴间不止白无常一个神脑子有问题。 是不是这群神仙平日里智商都太高了,所以在情商方面,才会显得一个不如一个了呢…… 他怕是瞧出了我正在心里暗暗念叨他的不好,高冷的提醒了一句:“该回去了,你准备留下吃喜宴?” “回去、啊对,回回回!我们回去。”我一瞬收回神,赶紧离开,但…… 想了想,我突然转身。 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他。 他一僵,瞬间没了下步动作。 我将唇附在他的耳畔,感激的道了句:“谢谢你白旻,谢谢你愿意保护我,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更谢谢你,愿意不厌其烦的留在我身边,陪着我。” 他顿了良久,才轻轻吐了一口热息。 “白露,男女、授受不亲。” “授受不亲?”我皱皱眉,烘托到恰好的氛围顷刻被他一句话给毁了。 这个白旻,我和他谈感谢,他和我谈授受不亲,真是个大直男! 我扫兴的松开了他,郁闷的叹了口气,“你这个古板的男人,得得得,回家,咱们回家。” “……” ——新娘闺房内,给新娘梳头的大妈又欢欢喜喜的从外面回来了。 “小荷,找到了,新的金耳环!掂在手里还挺重,来,三婶帮你戴上!” “呀,我们的小荷啊,今天更美了!” 铜镜前坐着的新娘面色恢复红润,若有所思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牵强弯唇露出笑容…… —— 女鬼的事情告一段落后,白旻便安心的回到了画中闭关修炼去了。 陶小荷结婚后的第三天,村长给他老伴儿办了个简单的丧礼。 因是死在七月里,故丧礼第二天入夜,村长大叔便楷同一众村民送自个儿老伴的棺材入土了。 听说,村长老伴是在回家路上掉进臭水沟淹死的。 死亡的时间已经不详了,村长对外宣称的是近日突遭噩耗,至于近日到底是哪一日,便无从得知了。 只不过,听最近两天外面盛传的风言风语说,村长老伴封棺之前的死态甚为吓人,整个肉体都被水泡的臃肿发胖两三倍,皮肉与骨架都快分离了,眼眶下凹,里面已经没有眼珠子了。头大的像猪头,头发根根掉在棺材里,鼻孔朝天,里面能塞下两颗玻璃珠,嘴唇也肿的像两根猪大肠,全然瞧不出原本五官轮廓的影子了,简直算是面目全非,彻头彻尾的没有原样了…… 外面都在猜测,村长老伴的死极有可能是水鬼作孽,毕竟那臭水沟本就水不深,水位连人腰都没过,就算是人失足摔水里,只要还有力气,还能挣扎,就一定可以重新站起来,爬出来。根本不会致人丧命。可偏偏村长老伴就是死在了那里,这样的死因,难免会引人往那些忌讳的东西头上怀疑…… 而这世上怕是只有我和村长两个人清楚,有些时候,比起水鬼,人心才是决定生死的重要因素。 当然,因为上次事件的关系,我没有去参加他老伴的葬礼。 我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人,但也并非是大度愚善之类。 我可以原谅一个差点弄死我的人,但要是让我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对不起,我做不到。 伤了别人的心,就不要再指望别人能全心全意的似以前一样待你了。 村长老伴下葬后,我还是念及当年她两口子与我爸妈交情好,曾经待我也不错的情分,去她坟头给她烧了点纸,送了点祭品。 我觉得,我能这样做,已然算是仁至义尽了。 村里的动静慢慢平息下来了,我也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白旻闭关的日子里,宋连与小蝴蝶一直都陪在我身边,闲时与他们一起荡秋千,玩捉迷藏,倒也是种乐趣。 今时再看这院中繁花,再看头顶这片湛蓝的天,再看庭院中踩着石砖嬉戏玩闹的小孩童,我仿佛,看见了幼时的自己…… 曾几何时,我也在这院中这么开心幸福的奔跑过。 虽说流年偷转,一切都不能再回到从前了,可现在能瞧见自己曾经的快乐延续在了小蝴蝶与宋连身上,我已经深感知足了。 我曾认为自己是个被命运玩弄的弃儿,但如今,我才发现,老天爷原来一直在用另一种方式眷顾我。 我这本该晦暗阴沉的人生,却因他们的到来,燃起了一抹短暂的明光。 人生真是处处都能寻见温暖。 “所以,你真不打算回来了?老家那地方,可是我从小到大的阴影。反正我是不敢待了,我爷爷奶奶都去世了,老家的房子也空了,那土房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倒下去呢!我要是以后想回去,就只能在你家挤一挤了。 不过你家以前是干棺材生意的,我每次去你家玩,都觉得后背透凉气。咦算了算了,我还是不要有这个念头了。露露啊,你现在一个人在家住,不害怕么?勇气可嘉啊!村里那些长舌妇没寻你麻烦?真是难得啊!” 电话那头的娇气女孩子正是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乔芊芊。 第54章 前男友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同上一个小学,又同上一所初中,后来更有幸同上一所大学。认识二十多年了,似乎从来都没怎么分开过。也就是大学毕业以后她找了个还不错、挺像样的工作以后,我们才联系的少了些。 但尽管联系少了,我们也从未忘记过彼此,每每打电话都要说上一大堆真心话才算完。 手上的银针穿梭在绷架上的红布上,沿着绚丽的山茶花花瓣,精心给它勾勒出一条金边。 我一边刺绣,一边与她说话:“小村庄里的大妈们平日又没个什么事干,不就是喜欢凑在一起谈论张家长李家短嘛,被人说闲话,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眼不见为净,只要不出门,少与她们接触不就行了。我这啊,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让我身体不好,心脏有点毛病,在城市里太喧闹了,不利于养病。” “我还没听说过,心脏不好的人得回农村养病的,给你看病的那个医生一定是个庸医!不过话又说回来,城市里的确生活节奏太快,压力太大了。回农村感受一把归真返璞,的确对心境好。 尤其是……这边还有那个恶心的陆清明。露露我和你说啊,我拜托我在他公司工作的同班同学暗中悄悄查了下,才发现上次你撞见的那个约会对象,已经和他确定关系,谈了好一阵子了。 那女的是他公司董事的私生女,身份虽然有点难登大雅之堂吧,但好歹那个董事疼她。不仅把她从乡下接去了省城,还特意买了套房给她,为了让她进公司,还把原配夫人给气的一病不起,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挂氧气机呢! 话说那个董事虽然与原配有三子一女,但这四个孩子年纪轻轻就出去另谋生路,自闯天地了,现在也都是别的公司的老板或高管了,想来以后是绝对不会再来他老爸这个公司继承衣钵了。所以,这个私生女以后极有可能就是她爸的继承人,公司未来的新董事。 陆清明背着你和她谈恋爱,指不定就是看中人家未来新董事的身份了呢!毕竟那女孩的爸爸今年才五十岁,就已经身价几千万了,抛开女孩以后能不能认祖归宗,合法分他家产不说,就是这个新董事的身份,也足够那个私生女与陆清明躺着不动,享受潇洒富贵一辈子了。 陆清明要是娶了她,这辈子,都不用奋斗,不用愁了!对了我还听说啊,他们半个月前,已经见过父母了。陆家可是对私生女那个儿媳妇满意到极点了,而女方她爸呢,原本就抬举陆清明,陆清明是他一手提拔上去的经理,在公司里又算是他的自己人,现在陆清明被他女儿看上了,他也是喜闻乐见的很,两家最近好像都开始商量婚期了。 要我说那个陆清明,可真是够贱的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个令人恶心的渣男呢,装的倒是挺人模人样,没想到干的却都是畜生才能做的事情! 他左一个你,吊着不结婚,右一个董事千金,又是陪吃西餐,又是陪逛街的,还真敢脚踏两只船!他啊,肯定就是算准了你软弱,好欺负,所以才能暗度陈仓干的这么光明正大!可怜小露露你,被蒙在鼓里现在才发现。 按理来说,你失恋了,分手了,我应该安慰安慰你才对,但……我还是觉得,我应该替你高兴!毕竟那陆家以前都是咱们村里知根知底的人,他爹妈是个什么势利样,你还能不清楚么?你们两个人谈恋爱,他爸妈可是一直都持反对态度! 仗着自己是农村人进了城,住上了大房子,就得意忘形了。她们以前当着陆清明面羞辱你的时候,陆清明可是连个屁都没放。照这样下去,以后你嫁进他家门,不得天天受气,可怎么活啊! 她们不是一直污蔑你克父克母,脸上有鬼花,会给他们带来灾难吗?现在好了,你们一刀两断了,让他们陆家去娶那个私生女进门,这不是正合他们心意吗! 这样我也不用总担心你,以后要是嫁给陆清明,会不会被他爹妈欺负了。陆家那不讲理的两个老狐狸,还是谁爱伺候谁伺候吧!你现在不是失恋,也不该生气,你应该庆幸才对!你应该如获重生才对!你该庆幸老天爷让你看透了这个恶心的男人,没让你继续被蒙骗下去! 况且他们已经都快到订婚这一步了,就算上次你没有亲眼撞见,他对你,也瞒不了多久了,与其到时候被他甩,还不如现在先甩了他呢!” 订婚…… 呵,早该想到的结果。 自从他父母极力反对我们在一起后,他就再也不和我提结婚了,那时我就有预感,这一幕戏迟早会上演。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早就设想到了这个可能,我的内心深处,也早已开始接受这个事实了,所以在事情发生的那一刹那,我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想逃…… 他气红双眼和我提出分手二字时,我心里最多的不是难受,不是悲伤,而是…… 失落。 对,失落。 毕竟我们是相识于幼时的情分,毕竟小时候,只有他一个男孩子,愿意替我打跑那些欺负我的坏男生。 曾几何时,他给足了我一个小女生想要的安全感。 曾几何时,他也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是我生命里,唯一可遮风避雨的港湾。 可现在…… 竟一时不知该感叹人心易变,还是该感慨天意难测。 听我很久没答话,乔芊芊急了:“露露,你在听我说话吗?你不会哭了吧?别啊,我和你说这些,就是为了让你死心,为了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可不是故意说给你听,让你难过的……露露,你怎么到现在还放不下他?” “放不下?”我平静的低吟,捏着手上的银针,苦笑出声:“最开始那么几天,我的确有些郁闷,说到底,这么多年了,突然分手了,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像是少了块什么东西。但老实说,我既然把答应分手的话说出口了,就没打算过能再与他和好如初。 他之前刻意疏远我,冷淡我,甚至背着我给人打电话,发信息时,我就已经察觉到了问题所在,只是有些话,说多了只会平添麻烦。 我懒得与他理论,更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泼妇,怨妇,每天脑子里除了情爱,再无其他的东西……我不屑去追问他在外面的情人,只是多年来,对他太过依赖了。 他给我打电话求原谅的时候,和我说,他只是为了获得上司好感,才答应与那个女生一起出门逛街的,他还说他的心里只有我,他要永远保护我。 听了这些话我心里竟然有一瞬间的触动,甚至还在想,如果他现在能在我身边该多好…… 但也仅仅只是那一瞬间,过后脑子清醒了,我才发现我这个念头有多么愚蠢。 那天撞见他们在一起,我一回家就托人查了那女生的身份,知道了那女生是他顶头上司的千金。可至于他们已经在公司偷偷确认关系,彼此见过对方父母的事情,我并不清楚。当时要是我肯多追究追究,查清这些事,我一定会与他断的更加干净。 我不适合他,总不能阻止他去寻更好的人吧!” 乔芊芊阴阳怪气的狠狠叹了口气:“所以,你现在不在意,不难受了?” “当然。” 你要晓得我现在所处的环境是什么样啊!我连小命都快保不住了,还在意难受这些玩意儿? “其实吧,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两个在一起,或许根本不是因为爱……更明白一点说吧,你有没有发现,你只是单纯的喜欢他,把他当做能保护你的哥哥一样喜欢他,你也许,根本就不爱他。”乔芊芊一本正经的说。 我停了停手上的动作:“啊?什么意思?” 乔芊芊抬高了声音:“就是你与他的相处方式,根本不像男女朋友!反而更像,兄妹?他待你倒是有点男女朋友的感觉,你对他……一点那种感觉都没有。 你们确认关系在一起已经五年了吧,五年里,你们真正一整天都黏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没有。三年前大学同学聚会那天晚上,他开车送你回家,然后又转路去送我,途中还和我吐槽,你不愿意与他同居,连、换衣服都不许他看。 我那时候只当你还小,思想又顽固,就以为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其中一点事了……可是,三年了啊!整整三年了,你今年都二十五了,还是不肯和他同居,不肯让他碰。男人么,谁能受得了常年吃素,你都不让他沾到荤腥,他又怎么能守得住心,不往外跑……” 手机开的免提,这丫头声音又大,都把前头围在一处跳绳的宋连与小蝴蝶给吸引回头了。 “咳咳咳咳!”我脸上一热,赶紧咳嗽打断她,“那个,你别说的这么大声,这事……能不谈吗?” 乔芊芊嫌弃的呼了口气,“嘁,就你脸皮薄。当然,话又说回来,像陆清明这种人品,就算你把全部都给他了,也保证不了他一辈子不偷腥……对他,还是矜持点好。” “他,我已经不想再听见关于他的任何事了,既然分手了,那他与我就再无关系了。”拿起剪刀把金线剪断,我伏在刺绣上仔细欣赏:“别总说我了,你呢?你男朋友什么时候和你订婚?你结婚可得叫我!我好给你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那肯定会叫你呀,你这个大作家不来,我得损失多少收入?我可就指望着你的份子钱出去吃海鲜呢!要知道这边的海鲜城大闸蟹价钱可贵了,吃一顿就得花个好几千,我以前每次经过海鲜城门口,都只能望而却步!哎,现在只求老天爷能让我早点脱贫致富,等我有钱了,我一天三顿天天吃大闸蟹!” “你们两口子在外打拼好几年了,收入也一直都不错,怎么会拮据到吃不上海鲜的地步呢!你两三天的工资,就能在海鲜城胡吃海喝一顿,明明自己腰里有钱,还来我面前哭穷,你可真是脸皮越来越厚了。” 手机那头的芊芊撒娇的哼了声,“露露,我辞职了。” “辞职?为什么?之前不是说,工作挺稳定的吗?你们老板又挺照顾你,每个月都给你发奖金,这么好的待遇为什么辞职啊?” “待遇再好,也只是在给别人打工,哪有自己当老板躺着收钱舒服啊!我和我男朋友现在在自己创业,我们打算办一个小公司,搞个二三十人规模的,就够了。所以我的所有积蓄,都给他了……咱们现在还处于创业前期嘛,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就生活简朴了很多。别说海鲜大闸蟹了,就是每天中午炒个鸡蛋,都要精打细算的……” “那你这也太委屈自己了点。” “没关系的!我相信我老公,他一定可以成功的!说不准再过两年,我就是总裁夫人了!” 听她说的这么信心满满,我一时也不晓得,该怎么将这个话题延续下去…… 开公司这一条,对她男友而言,困难度稍微有点大…… “好吧,我的总裁夫人,祝你心想事成,早日心愿达成!” “我就知道,我的露露是最会说话的人。你这张小嘴,我怎么就这么爱呢!” …… 前前后后听芊芊唠叨了快一个小时了,等电话成功挂断了,我手里这幅刺绣也全部完成了。 把小蝴蝶叫到了身边来,我将布料往小蝴蝶身上比一比,唔,不算短,给她做身新裙子倒是正好! “白露姐,你绣的花真好看!你是要给我做新衣服吗?这颜色和花样,我好喜欢!” 裙子还没开始做,小蝴蝶就已经满心的期待了。 我轻抿了抿唇,点头道:“是啊,就是要给你做新衣服。给你做件新裙子,你身上这件都旧了。” 小姑娘听完欢喜的直拍手:“好啊好啊,白露姐姐给我做新裙子!白露姐,我可以要露肩的那种吗?我看电视上的小女孩穿露肩小裙子,超可爱。” 我宠溺的抬手刮了下她的小鼻梁,温柔满足她:“当然可以,你要什么样式的小裙子,姐都能给你做出来!” “太好了白露姐,白露姐,小蝴蝶超爱你!”小姑娘开心的搂紧我脖子,亲昵的往我脸颊上亲了下。 我一顿,被她这热情似火的反应给惊住了…… 这小丫头,最近莫不是偶像剧看多了。 这个动作,这个语气……典型的傻白甜女主角啊! 宋连也终于看不下去了,慢吞吞的走过来,无情的把小蝴蝶从我身上扒拉下来:“咦你够了!能不能别学电视里的傻子说话,我都要浑身起鸡皮疙瘩了……” 第55章 不能离开折幺镇 “可电视剧里不是说,这样和人交往,会更讨人喜欢嘛。”小蝴蝶郁闷的鼓鼓腮,有点不高兴了。 我不介意的揉揉小蝴蝶的小脑袋:“我们的蝴蝶妹妹,不用学别人,做好自己就已经很讨人喜欢了。” 宋连也在边上点头附和:“是啊是啊,我也觉得你以前的样子更顺眼。现在哪还有人动不动就撒娇,就亲人啊。电视剧里的都是骗人的,你可不能什么都学……要是让白哥哥看见你这样,他一定会把你封印起来,让你好好面壁思过几天的!” “面壁思过?”小蝴蝶怯怯的往后退了一步:“不要不要,我不要面壁思过。我以后……不学了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宋连伸手把一只用草编成的蝴蝶送给了小丫头:“呐,送你草蝴蝶玩。” “草蝴蝶呀!”小丫头乖巧的拿过去,用手指拨动蝴蝶翅膀玩。 宋连靠了过来,拉过我手头的布料看了一阵,憋了许久,还是问出了那句话:“白露姐,你这次回来,还打算走吗?” “走?”我一顿,心下犹豫了:“以后走不走,暂时还没想过。反正最近这一两年,肯定是不会走的。” 扫见宋连暗含失望的神情,我抿唇笑了笑,握住他的肩膀安抚道:“没事,你别太担心,我要是离开这里了,一定会带上你和小蝴蝶的。我不是说过吗,我们是一家人,就算要回到城市里居住,也该是我们一家人,一起走。” “一起走?”宋连听到这话并没露出喜悦的神色,反而还拂掉了我搭在他肩上的手,冷淡转身,嗓音压抑道:“你要是想走,就走吧。不用带上我们,我们是不会跟你去外地的。” 我不解:“为什么啊!” 他低低道:“因为折幺镇是我们的根,我们已经在这地方游荡生存了好几百年了,我们的家,只能在折幺镇。我们不会跟你走,也不能跟你走。” “但是,你们也不能因为习惯了眼下这个环境,就不去尝试新的世界啊。再说咱们又不是走了就一辈子都不回来了,等再过个几十年,我的年岁大了,肯定还会回到这里养老的。你们就当,是陪我出个远门……再说,你和小蝴蝶不想去看看外面的繁华天地吗?你们不想去大城市,瞧瞧不一样的人,住住不一样的房子,过一过不一样的生活吗?” “但是白露姐,你能保证你一辈子,都不嫁人吗?你会嫁回折幺镇吗?要是你未来的丈夫是其他地方的人,你们还会回折幺镇生活吗?算了,你别总担心我们了,你想走,就自己走吧。你带着白哥哥一起离开就是了,我和小蝴蝶一点也不想离开这里……你要是走了,不介意的话,我们就帮你守住这个家。我们会在这里等你回来的。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想不回来,也可以。” 听他这语气,似乎很惆怅、很失落啊。 这小家伙今天是怎么了,为何突然担心起我的去留了。 我看了他的背影良久,“宋连……”抚慰的话刚要说出口,他便淡漠的出声打断道:“我去睡觉了,你们吃饭的时候再叫我。我头疼,不想谈论这些。” “宋……” 没良心的小道士一眨眼就消失在我们面前了。 此情此景,真让我一头雾水啊。 我实在揣测不出来个什么所以然,无奈之下只好求助还没离开的小蝴蝶:“他今天怎么了?为何怪怪的?他就这么不想离开折幺镇,和我一起去大城市看看吗?” 小蝴蝶乖乖的朝掌心那枚草蝴蝶吹了口气,没吹走,赌气的又吹了一口,奈何答案还同上次一样,草蝴蝶连个虫须都没动,“哎,不是不想离开折幺镇,而是我们根本没法走出折幺镇。”颓败的捏起草蝴蝶,掰掰它的翅膀,“道士哥哥说的是真的,我们不能离开折幺镇,一旦走出折幺镇地界,我们就会魂飞魄散。” 我哽住:“魂飞、魄散?”更加不明白的追问下去:“为什么?折幺镇这里,难不成是有什么神秘力量,在暗暗囚禁着你们?” 小蝴蝶点头,想想,却又摇头:“对,也不对。其实我们不能离开折幺镇的最主要原因,是我们的尸骨都埋在折幺镇。鬼魂要是离自己的尸骨太远,就会力量减弱,魂魄变得不堪一击。 而且想当年我们之所以魂魄离体,化成鬼魂,还能脑袋保持清醒,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体内灵力积攒的越来越深厚,本事越来越高,就是因为借了折幺镇地力的庇佑。 折幺镇可是整个人间阴气最重的地方,这里的鬼魂都是利用此地的地力而修炼,慢慢有了无所不能的法术的。简单来说,我们体内支撑着我们可以自由来往于阳间的力量,都是源于此地的地力。 一旦我们选择离开折幺镇,不但自身魂魄会变得脆弱,我们的灵力道行,也会渐渐消散。用不了一时半刻,我们就会被外面的阳气灼烧至魂飞魄散的。” “你们都是借助着折幺镇的地力来修炼的,离开折幺镇,没有地力的保护,你们的道行就会消散,因此你们才不可以离开折幺镇,一生一世,都只能被困在折幺镇这个地方,寸步不能离……是这个意思么?”我轻声问小蝴蝶。 小蝴蝶重重点头:“是啊!白露姐姐说的没错。” “那外面的鬼魂呢?他们没有什么地力庇护,也未见魂飞魄散啊。他们就可以随时随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吗?” 小蝴蝶皱了皱鼻尖,“也不是。我们借着此地的灵气而修炼,所以会显得比同年龄的鬼魂要厉害。在这里,鬼魂因不可抗拒的原因,而自然魂飞魄散的风险会大大降低。像外面的鬼魂,他们要想死后滞留人间,化作孤魂野鬼,就得白天躲在坟墓里绝不露面,到了晚上,才能在阳间自由行走。 而且他们的力量会非常虚弱的,大多数鬼魂只能偶尔现身吓吓人,根本不能靠近活人,一旦靠近,他们就会被活人身上的三把火烧伤。要是真想缠着一个人,只能托梦,或者一直一直跟着他,从而达到让那人身上阳气外泄,身体越来越弱,运气越来越差,干啥啥不顺的目的。 最重要的差别,还是在于外面的鬼魂没有个几百年几千年的修炼,是不可能有法力的。而我们这些有折幺镇地力庇佑的鬼魂,是随便修炼个两三年,就可以彻底化成鬼骨,身怀灵力的,和阴间那些原住鬼差不多了。 至于想去哪,就去哪这个问题……还是刚才那个回答,我们鬼魂是不能离自己的尸体太远的。一旦超出一定范围,我们就会感到头疼乏力,全身难受,甚至没法再飘起来。长此以往,我们还是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所以,尸骨对我们很重要,我们要想安然无恙的存留于世间,就得保护好我们的尸骨,紧守着我们的尸骨。” 她这样一解释,我才终于理解了宋连刚才为何会情绪失落。 “怪不得折幺镇的怪事,会比其他地方多。原来是折幺镇的鬼魂比其他地方的厉害……做鬼,原来也不一定会无拘无束,不一定会比做人轻松自在。”我长长一叹,续问她:“那白旻呢?他可以跟着我离开折幺镇,是因为他是神吗?小蝴蝶你说……白旻这种阴间的神,他的上辈子,也是凡人吗?” 第56章 被人绑架 “白哥哥是神,神是可以去世上所有地方的。等我们哪天修炼成了鬼仙,我们就也能脱离凡体的束缚,不用再受尸骨的约束,想去世上哪个地方,就能去世上哪个地方了!”小蝴蝶一脸向往的看着天空,缓缓道:“白哥哥的上辈子是不是凡人,阳界应该无人知晓……白哥哥他活了很久很久,他今年好像都二十一万岁了。” “二十一万岁了?”我陡然呛住,激动到结巴:“他他他他、怎么活了这么久!二十一万年……我都想象不到,他活着的这二十万年里,都经历了多少个朝代,多少个沧海桑田……五万年前的人间,是副什么样的景象,十万年前的人间,又该是副什么样的天地。” 都活了这么长时间了,他都快成一部移动的历史书了!以后再去古玩城淘古董,带上他岂不是能保佑我稳赚不赔! “白哥哥他和你们现在人观念中的神仙,不一样。你们熟知的那些传说啊,甚至供桌上祭拜的那些仙人老道啊,其实都只是天上的一个小仙人。 仙之上,还有神。仙有九千天条约束,神只有一千,仙的法力有限,而神,则可撼天动地。 仙人的年龄多只有千岁万岁,而神,似白哥哥这个年岁,都算是年轻的了。 当然我觉得最大的差距,应数仙都是凡人或妖鬼修炼而成的,神,则十分之九,都是集天地灵气衍化而成的。 仙不可以结婚,不可以动情欲。但神,则可以自由结合,繁衍子嗣。 剩下那十分之一的神嘛,一半是运气好,误打误撞就略过仙,直接成了神。一半则是仙修的功德圆满了,羽化为神。 神不经常在人间露面,千年万年都难碰到一个,所以久而久之,凡人就分不清神与仙的差别了。他们就只知仙,不知神了。 其实神仙神仙,本就都是为了维护三界秩序而生。仙护天下凡人,而神的职责,则是守护整个三界。实际的意义上,神身上的责任,要比仙身上的,重得多……他们的一生,其实比任何人都累。” 原来神仙界还有这么多门道啊,不听不知道,一听才晓得,白旻的身份竟是这么高贵……怪不得之前小蝴蝶与宋连都不敢直呼他的大名呢。 区区小鬼,在一个活了几十万年的大神眼中,不过是一粒尘埃,稍稍动一动手指头,便能让他万劫不复。 而我这个区区凡人,实则,连粒尘埃都不如。 做鬼不容易,做人也不容易啊…… —— 入夜,我正一人蹲在门口那片彼岸花圃前看花。 静谧的环境突然被一道石子砸门的声音给打破了,我抚花的手一颤,下意识往门口处看过去。 又是哐当一声响,听动静,砸得还挺重。 “谁啊!”我不耐烦的喊了一声。 夜幕里没人应我,反而是石子砸门的声音越来越频繁了。 像是哪个小孩的恶作剧,砸门声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的,我不禁开始担心自己家的大门会不会被他砸出个好歹…… 毕竟这可是新换的大门啊!要是砸坏了,又得掏钱重新买。 当然重新买门也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规格,这个样式的大门还挺贵…… 又过了两分钟,门外的敲打声还没停,我忍无可忍的站起身走过去,“谁啊!再敲我真的生气了!” 愤愤的抽开门闩,大门一拉。 入眼的夜色里空无一人,根本没留下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 外面没有人……那刚才敲门的又是谁? 想到此处,我霎时乍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没有人敲门,那就是……鬼了! 该不会是又被鬼缠上了吧! 我正要惊慌失措的喊宋连出来壮胆,可一扭头,又被门上贴着的两道黄符给吸引去了目光—— “黄符……看来是真有人来过。” 这东西很明显就是大活人弄上的,驱邪的黄符啊,鬼哪有这个胆子往我门上贴这玩意儿! 确认是活人干的坏事后,我才慢慢冷静了下来。 为了避免这东西误伤到小蝴蝶与宋连,我没好气的伸手就把门上的黄符给撕了下来。 昂头再看门头,果然也被贴了两道黄符。 这熟悉的作案手法,却让我不禁想起一个旧识…… 不过他和我现在都长大了,他应该也不会再干这种幼稚的事情了吧。再说,他家离我家这么远,他没必要大半夜跑过来恶搞,这折幺镇一到入夜就不太平,就他那狗胆,现在说不准早就窝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至于这些讨厌的玩意儿,大几率是附近那些讨人嫌的小孩子干的,下次再敢来折腾,我就让宋连和小蝴蝶出去吓吓他们! 门上的东西清理干净了,但垂眼一瞧,门口的地上也散落了不少张渗人的符纸,还有一些驱邪的图案。 无奈之下,我只好把地上的黄符一张一张捡起来,然后再撕碎,再放脚底踩几下。 驱邪的图案画在苍白的冥纸上,我咬紧牙,头皮发麻的艰难伸出手,沿着门口狭窄的泥土小道,一路捡到大片树荫沉沉下…… “真缺德!最好别让我逮住你,不然我一定掐死你……”我磨着后槽牙,生气的把一堆白纸用力撕碎,然后抛进漆黑的树荫里。 拍拍身上的衣裙,我正打算转身回家来着,突然一双手自身后的黑暗中伸了出来,捂住了我的嘴,圈住了我的脖子…… “呜呜呜!”我顿时惊慌失措,全身用力挣扎,强烈的恐惧感还没彻底在脑海中铺散开来,便因为过度紧张而呼吸加促,吸入了那人掌心中大量的异香,头脑陡然发昏,视线也渐渐模糊,我浑身无力的放弃了反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再有意识的时候,我朦胧中感受到自己身上有股很重的压迫感…… 灼热沉重的气息扫在了我的脖颈上,像是谁往我耳根亲了一口,鼻息间荡漾着发馊的汗味,一只男人的粗糙大手握住了我的肩膀,手指收缩,猛地用力,想要扯开我的衣领。 但我今天的裙子领口比较小,他猛扯了一下,领口勒住了我的脖子,只让我露出了半个肩膀,并没有达到他想撕开我上半身衣衫的目的。 对上半身下手失败,他又开始撩我的裙子,手顺着我的膝盖骨一路往上摸,快要摸到腿根处时,我猛然一个激灵,神识彻底清醒了过来—— “你是谁!滚啊!”我毫无预兆的便动了手,使足全身力气一把推开了他,他猝不及防,被我这一推,摔坐在了铺着寥寥几根干稻草的泥土地面上…… 我慌乱的爬起身,忙手忙脚的赶紧把自己的衣裙往下扯,借着周围昏暗的蜡烛荧光,这才勉强看清楚我现在所处的环境,以及这个对我手脚不干净的男人—— 村里的土地庙。 上次村长闺女出嫁时,见过一面的赵狗蛋! 原来真的是他在暗中捣鬼,他这样做是想对我……回想起刚才那一幕,我瞬间脑中轰隆一声,炸开了锅! “狗蛋?是你!你这是想干什么,你真恶心!”我接受不了的吓得眼眶湿润,撕声冲他怒吼。 他听我叫出了他的名字,脸色阴沉的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西装,不屑的冲我讥笑出声:“嘁,你喊什么喊?想把所有人都给喊过来吗?我可告诉你,这里荒郊野外的,你就算叫破嗓子也没人来管你!呵,就算是有人来,我也会先告诉他们,是你勾引我,是你约我来的,是你想和我睡觉。你说,他们是信你的,还是信我的?” 我双手抓紧裙子,鼓足勇气,恨恨的对上他的目光,声音嘶哑道:“你有病!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你怎么敢非礼我!我可是鬼女,谁沾我一下,就得倒八辈子霉!” “啧啧啧,亏你也是读过大学的人,你老师没教过你,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鬼,什么神吗。这都是胡说八道,老一代的臆想而已,小时候不懂事,信这些,长大了还会再相信吗?”赵狗蛋奸笑着步步靠近我,一脸的阴谋诡计,这副面孔真是看得令人作呕:“不过,就算你真的是鬼女,看在你长得这么漂亮的份上,我也不计较你晦气不干净,来,到哥哥这里来,陪哥哥一夜,哥给你一万块!沈白露,一万块,你刷三个月的盘子,都得不到这么多钱!” 我怯怯的往后退步,警惕的盯着他,不卑不亢道:“赵狗蛋,你不想死就离我远一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犯法的!” 第57章 你也是鬼? “犯法?”他根本没有一丝恐惧感,依旧扯着那猥琐阴险的笑容,一步一步逼近我:“我什么时候犯法了?这都是你自愿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强迫你的?我们这是交易,光明正大的交易,一个残花败柳,老子睡你一夜给你一万,你赚了你知不知道,沈白露!” “你有病啊!”我终于还是绷不住了,害怕的拼命冲他怒吼:“你才是残花败柳,你全家都是残花败柳!你他妈想睡谁睡谁,你敢动我,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我这个反应好似更激起了他的兴致,他挑挑眉,一边脱下自己身上的西装,一边嫌弃的羞辱我:“呦,装什么贞洁烈女啊!我都打听到了,你跟了陆清明那个龟孙子好几年了,你们俩都谈了这么长时间的恋爱了,一定被他睡了无数次吧!呵呵,听说你把陆清明给甩了?厉害啊,傍上大老板了?怪不得这次回来,狗胆都大了。你都不是干净女人了,还怕这种事干嘛,我跟你说啊,你这种破鞋,顶多只值两百块钱,我能给你一万,你最好识趣点,好好伺候我!” “你神经病,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你滚!滚啊!”我情绪激动的往后退,退到墙角无路可退了,脑中一热,拔腿就朝门口跑—— “你想跑?!” 还没跑两步,我的头发就被他从后面薅住了,头皮被扯得刺裂的痛,他手上一个猛用力,我被他拽着头发甩倒在地。脑袋重重磕在了地面上,好晕,好疼…… 他根本不给我反应的机会就纵身压了上来,膝盖跪在了我的腹部上,一双手忙乱的改自己衬衫上的扣子。 “你这个小贱人!脾气还挺硬,当初在村长家让我难堪,打我脸面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我告诉你,你敢毁了我,我就也敢毁了你!你让我在村里抬不起头,我就让你在村里,一辈子不好受!我要让村里所有人都知道,你沈白露是个卖身的妓女,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被我搞过,沈白露,我告诉你,你敢惹我,你就已经完蛋了!” 男人的膝盖抵在我的肚子上,我根本挣扎不开,无力反抗,且他压得越来越重,我连口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害怕的滋味徜徉在心底,恐惧感一次又一次的拍打着灵魂,我满眼泪水拼命的想逃离,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面前那个丑陋的男人解开一长排扣子,脱掉衬衫,然后又要去解腰上皮带…… 无能为力的感觉,真让人绝望。 “放开我,放开我!”我胡乱的用手抓他,推他,可他还是一动不动,根本不会被我疯狂的举动影响半分。 我一个女生的微弱力量,与他一个大男人相比,不过是蜉蝣撼树。 眼见着他要拉开裤子的拉链了,我也管不了太多了,趁他右手停顿没有动作时,一把掐住了他的右胳膊,往我嘴边一拉,随后狠狠一啃—— “啊!”他一声惨叫,没顾上再防我逃跑了,腿从我的身上拿了下去,一只大手狠推着我的脸,想要把胳膊肉从我嘴里拽出来:“松开!你松开啊!该死的贱人,看我不打死你!” 不晓得他从哪摸出来一块木板,木板使劲砸在了我的头上,我顿时脑袋一沉,头上剧痛,须臾间便有热意从头顶涌了出来…… 牙关一松,他扯回了自己的胳膊。 随即又在我昏昏沉沉,视线模糊时,紧赶着上来拽住我的衣领,将我从地上扯了起来,照着我的脸呼了两巴掌,打得我瞬间眼前冒星星,双耳一阵嗡嗡嗡…… 耳鸣的太厉害,根本听不清他后来到底在说些什么。 恍恍惚惚里,唯隐约听他说:“小贱人,你等着,今晚你一分钱都别想得到了,我非让你看看大爷我的厉害才是!” 头好晕,眼睛也好花,好想闭上双眼,永远昏睡下去…… “白旻……” 这次,看来真的逃不掉了。 我开始绝望了,开始怀疑生存的意义了。 人活着,难道就是为了体会这人世间的无尽酸甜苦辣吗? 为什么别人的一生,都顺风顺水,无烦无忧。 而我的一生,就要如此坎坷,如此凄惨…… 既是注定逃不掉的事,那不如,一了百了。 便在他又要来撕我衣领时,我忍着脑袋上的刺痛,艰难的蓄起全身最后的力气,从头发间拔下了那根桃花簪子,心下一横,高吼一声,朝他脖子上刺了过去:“你去死吧!” “啊!”簪子捅进了他的脖子里,他瞬间双手一松,痛的捂住了伤口。 我又摔回了地上,拿着凶器的那只手,一片污血。 他被簪子伤到,但因为并没有伤到脖子上的大动脉,簪子尖头处又并不锋利,没插的多深,只是流了很多血,看似很吓人,实则并无大碍,更死不了。所以在单手捂住脖上鲜血的状态下,仍能保持清醒,有余力冲我再次怒吼威胁:“小贱人,你还真想弄死我,好啊,你不是想和我同归于尽吗?那我就先杀了你!等你咽气了,我再睡了你,我让你死也做个脏死鬼!” 话说完,他随手又抄起了脚边的破木板,木板上还嵌着一排上了锈的长钉子,他目眦欲裂的举起板子就要朝我钉下来—— 我盯着那一排锋利的长钉子,一时被吓的没了魂,连惨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我想,我这次可能真要完蛋了。 我想,我的寿元,应该就要止于今日了。 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就能看见黑白无常了。他们要是发现我死了,一定会很惊讶吧…… 千钧一发之际,庙宇里突然多了许多片皎白的白雏菊花瓣。 花瓣漂浮在半空里,沾上他的身体,他便突然两眼一白,举着板子倒了下去…… 我一震,还没从惊愕里回过神,便忽有一白衣女子在我身后现了身,将我从地上拖起来,抓住我的胳膊就将我往门外带。 “快走!快离开这里,要有人来了!” 我浑浑噩噩的跟着她跑出了土地庙,逃离途中,我看见了赵家的老头老太太还有亲戚们举着火把,正往土地庙方向来—— 白衣姑娘带我进了一片树林子,这才停下脚步,松开了我的胳膊。 “好险好险!那王八蛋是要让你身败名裂啊!他不但要对你不轨,还找了这么多人过去,摆明了就是要毁了你的名节清白!好狠毒的心肠啊!他迟早是要遭五雷轰顶的!”白衣姑娘掐着腰,拍拍胸口直喘息。 我怔怔的瞧着她这一身比月光还皎白的古装长裙,瞧着她眉心那点散发盈盈光泽的嫩黄色,哑了许久,才问她:“你也是鬼?” 第58章 金色彼岸花 白衣姑娘拍胸口的动作一顿,想了想,自我介绍道:“啊对了,忘记了告诉你我是谁了!你这双眼能瞧见的,不止是鬼,还有妖。我不是鬼,我长得哪里像鬼了!我是这山间的花妖,白雏菊花妖。” “白雏菊花妖……”我木讷的重复,她重重点头,活泼道:“你可以叫我烟香!” “烟、香。”抬手擦了擦额角往下滑的滚烫血液,我迟半拍的礼貌回应:“我叫沈白露。” “我知道。”她爽朗道。 “你、知道?” “对啊。你现在可是咱们镇上的红人,不管是妖圈还是鬼圈,都在盛传吃了你的肉,可以脱胎换骨,喝了你的血,能涨好多年修为。他们说只要吃了你,就能立地成仙!” 吃了我! 我陡然一颤,朝她也投过去了警惕的目光,“你也想吃我……” 她忙是摆手解释:“啊不不不,不是!我不想吃你!我烟香已经修炼了八百年,再过两百年,就可以渡成仙的劫了。此前我修炼,一直都是靠吸收天地精华来增长修为的,我的身家可清白了。吃人成仙有违天规,即便成仙也上不了天庭,我可是立志要做九天仙女的妖精,我是不会让自己沾染血腥的,所以白露你别害怕。” 原来,是个好妖。 我的心境终于平静了些,用手背又擦了两下额角的血,“谢谢你,救了我。” 白衣姑娘好心的给我递过来一张帕子,“用它捂住伤口吧……那个人真是坏,对你一个弱女子竟然能下这样重的手!幸亏我今晚闲着没事,想去庙里找点食物吃,这才误打误撞,撞上了他非礼你,要不然今晚就没人救你了,你就要被那个王八蛋糟蹋了!” 我接了她的帕子,叠好捂在了脑袋上,“都是我自己的错,我不该不听话,大半夜往外面跑……” “好了好了,反正事情都过去了,你就别害怕了。”她走过来,体贴的搂住我的身子,安慰我:“这里是妖境,你在这里不能久留,要是被别的妖怪发现你在这里,肯定会来欺负你的。这样,我先送你回家,你到家睡一觉,平静一下,等明早醒来,应该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回家…… 对,我要回家。 我木讷的点点头,“好,麻烦你了。” 她璀然一笑,拉住我的手腕,“走,我带你出林子,前面有条近道可以到你家,最多半个小时,就到你家门了。” “嗯。” …… 好在今晚是遇到了她,我才算是成功逃过一劫。 她熟门熟路的带我抄小道回到了家门口,拉着我正要去推门,却突然被一道金光挡了出来…… 纤纤玉指从我手腕上松了开,她被那道光挡退了十几步,轻吟一声,仿佛是被撞伤了:“啊!好强的结界!” “你怎么样了!”我关心欲要上前,她却忙是抬手阻止我再靠近:“停!别过来……” 我一顿,不敢再上前。 她皱紧眉头揉了揉肩膀,又扭了扭身子,神色很奇怪的向我催促道:“你到家了,快进去吧!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你这里有仙气庇佑,我们妖魔鬼怪是不能靠近的……” 有仙气庇佑? 是了,白旻闭关之前曾和我说过,他在家的四面八方都下了结界,普通妖魔鬼怪是不能进入结界的。 “那你……”刚想问她伤到哪里了没,一昂头,却看见她神色匆匆的一转身,就化作万千皎白花瓣飘走了…… 原来这世上,还真有做好事不求回报的妖怪。 见那花妖已经离开了,我也打算推门进宅院了。 院落的两扇大门还是我出去时的半敞状态,看来是夜深了,宋连与小蝴蝶也睡着了,还没发现我被人绑走了。 抬脚欲进门,我却又想到了自己现在这个模样很狼狈,要是回房间的时候把两个小家伙吵醒了,被两个小家伙撞见了,他们看到我这德行,肯定会担心的……还是梳理一下吧。 原本挽在头上的桃花簪子也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我用手指梳理好了长发,只简单让头发垂在肩上,没有再挽起来。 拿着花妖给我的帕子,用力把额角的血擦干净,趁发间的血还没流出来,我赶紧迈进了院门,转而把大门插上门闩,再回头快步往屋里走…… 但,刚走到桐花树下,我就听见二楼传来了宋连的一声惊呼:“白哥哥!” 是白旻! 我一路狂奔到白旻的房门口,扑进他的房间时,才看见往日风姿潇洒,玉树临风的玄衣美男子,这会子却半跪在地,身子轻俯,周身盈满了蓝色金色两道光华。面目苍白如纸,唇角血液灼红,轻轻一咳,便是大口鲜血咳的喷出…… “白旻!” “白露姐姐不要!白哥哥身上有护体神光,你靠近他会神魂湮灭的!”宋连语速快的舌头都要打结了。 但一切还是迟了。 我猛地撞进了他的护体神光内,宋连的话入耳尚未经脑,白旻就已经在我怀里了…… “白旻!白旻!”我跪在地上揽住他的身子,抬指去给他擦拭唇角的血。 可指尖碰到他的血液,他下颌的血迹竟然开始一点点变成金色,甚至还散发出了和煦的金光…… 顷刻之间,我的指尖开出了绚丽的金色彼岸花。 点点金光从我二人的身上溢了出去,落地生根,金色彼岸花徐徐开满整个房间…… 一缕缕金光在我二人头顶交织成一个光球,光球罩着我与他。 而金光之下,我昂头,与他四目相对,他额角的两绺青丝被怪风掀起,一袭尊贵玄衣,广袖浮动。苍白的容颜上,金眸华光夺目,然金眸之内,竟悄无声息的绽放出了一朵好看的金色彼岸花。 “你眼中,为何有彼岸花。” “你眼里怎么会有彼岸花的影子?” 我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但这个结局,却让我与他都惊住了。 宋连拉着小蝴蝶怯怯的靠过来,亦是满脸不可思议的惊望我们:“白哥哥的眼睛里有彼岸花,白露姐姐的眼里也有彼岸花,怎么会这样?” 小蝴蝶张大嘴巴,僵了一会儿:“白哥哥的护体神光,竟然不会伤到白露姐。” “这遍地的彼岸花是什么情况?” “白哥哥,白露姐。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时间回答小蝴蝶与宋连的问题,白旻突然又呛了口金血出来。 “白旻、白旻你怎么了!”我双眼模糊的盯着他问。 他捂着胸口神色很是痛苦,咬紧牙,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先出去。你帮不了本帝,本帝……咳。” 又是一口灼目的金血。 我慌了神,扶着他的肩膀不知所措,“白旻,白旻你怎么会这样白旻……” 第59章 你别死 小蝴蝶看不下去的跑过来,委屈道:“白哥哥是感应到了你在唤他,才不小心断了神力,导致体内真气逆流,反噬攻心的。他还强行出了画,这才变得这么严重……看白哥哥体外的护体神光这么强悍,可见白哥哥这回伤得更重了,白露姐怎么办啊,白哥哥会不会死啊!”小蝴蝶急得快哭了。 宋连也忍不住的问我:“白露姐你刚才去哪了,到底遇见什么事了,我们在家附近找了你许久也没找到,白哥哥又伤的越来越严重,我们就只好先回来守着白哥哥了。要不是感应到你在害怕的唤他,白哥哥也不会变成这样,怎么办呢……”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自责的低头,听罢小蝴蝶与宋连的解释,心难受的快要跳出嗓门眼了,“我不该不听白旻的话,私自出了家门,我不该在白旻闭关的时候叫他,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们……”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我无助的搂紧他,将脸埋在他的肩头,轻声哽咽:“白旻怎么办啊,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好受一点,对不起白旻,都是我太任性了,你别死,别死好不好!” “白露姐……”宋连哽了哽。 我趴在他的肩上,啜泣声越来越大。 恍惚间,有只手抚上了我的发顶。 男人的嘶哑嗓音在耳边低低响起:“你流血了,谁打的?” “血、对了,血!”似终于在走投无路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我一个激灵坐直起了脊背,放开他就要爬起来往外面跑:“血、血……” “白露!”他也艰难站起身,及时抓住我的手腕,将我往回一收,收进了染着淡莲香的怀抱里,愠怒质问:“你又想做什么!” “我去找刀,放血供养你!”我在他怀中胡乱挣扎,他的力气大不如从前了,但还是能勉强降得住我,手臂环在我的身上,大手紧摁住我的后背,他厉声训斥,威严冷肃:“你疯了!本帝不是和你说过么!你以为你只是在用血供养本帝而已,实则血养之术损的是你的真元!你只是个小小凡人,你能有多少元气供本帝取纳,上次若非本帝及时察觉,出手强行断了血祭之法,你恐怕早就变成一具干尸了!而今距上次血祭才多久,你自身的真元尚未养回来三分之一,便又要放血供养本帝,沈白露,你是不想活了吗!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女子!” “可我不想让你死啊!”我疯了般在他怀中撕心裂肺的吼出声,泪水一滴连着一滴滑下脸颊,伤情道:“从小到大,除了父母与师父,没人愿意拿正眼瞧我,每个人都将我当做灾星,他们叫我丧门星,说我晦气,他们欺负我,打我骂我,我根本不敢还口还手,我受伤了,不会有人关心我疼不疼,不会有人关心我为何受伤,我被人欺负,别人都只会一个劲的告诉我,是我活该,是我自找的,也根本不会有人帮我出气。我就像只过街的老鼠,走到哪里,都会被各种声音指责,贬低,瞧不起。他们个个对我都避之不及,他们都不喜欢我…… 这世上已经没人愿意要我了,我不想让你死,我不想你也消失不见,我更不想有一天,我要逼着自己,接受你来了,却又离开的事实。白旻,我求你了,别丢下我,你别走……我只有你了,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活下去,白旻我求你,别死。只要你能好起来,我愿意把一身的血都给你!白旻,你别不要我,一个人活在世上,我害怕……” 话至最后,已然难以成声。 我在他怀中哭的没有力气再挣扎了,末了只能无力的伏在他胸口上,任泪水一遍又一遍的染湿他的衣襟。 他搂着我的身子,用自己虚弱的身躯支撑着我。 耳边原本虚渺不可察的心跳声不觉间已变得起落有力了起来。 他陪着我立在万丈金光下安静了许久,半晌,才温柔的摸了摸我的发,沙哑的嗓音在头顶沉沉响起:“在外受欺负了?这就是不听话的代价,本帝闭关之前怎么嘱咐你的,你都忘记了?现在晓得过来本帝这里诉苦自责了,是不是太晚了点?嗯?” 手指小心翼翼的凑近我脑袋上的伤口,他犹豫一阵,问我:“身上除了这一处伤,可还有别的?” 我埋头在他的胸膛上,含泪抽泣着回答:“有,好像后背上也有,腿也好疼……” “脸肿了,是谁做的?” “就是上次被艳鬼缠上的那个男人。之前在村长家,我揭穿了他送的礼是幅赝品,当众打了他的脸,让他下不来台,他就因此记恨上我了。今晚七八点那会,他用黄符把我引了出去,还用迷药迷晕我,把我拖到了土地庙,他还、还欺负我,我反抗的时候,就被他打了……后来是个花妖,把我救了下来。” “没这个本事,还想以牙还牙,报他当年的折辱之仇?这回可是涨了教训,下次,切不可如此莽撞。他,欺负到你没?你有没有……吃亏?” 我摇摇头,结结巴巴道:“我、醒得早,他没扯开我的衣服,我虽然被他、摸了几把,但……”有些说不下去了,我又靠在他怀中放声哭了起来:“白旻,我不干净了,我被他摸了……” 他呼吸渐沉,放柔了语气:“好了,没事了,身体无损就行。看来上次给的教训还不够,无碍,这口气本帝自会替你出,保准让你满意。白露,别哭了,这不是都过去了么,本帝,还在呢。” “白旻,我害怕,这世上的人怎么都这么可怕,白旻你弄死我吧,我当鬼跟着你,就不用受欺负了……” “当鬼有什么好,你看宋连他们,做人都没做够呢,现在还满心遗憾。你如今该感谢本帝,给了你好好做人的机会,让你能够多在人世间吃喝玩乐几年。人的生命可贵,你要珍惜活着的每一天。” “白旻……” “白哥哥,你不吐血了?你身上的护体灵光,似乎弱了不少。”宋连又突然惊呼了起来。 小蝴蝶随即也欣喜道:“看!金色的彼岸花,融进了白哥哥的身体里!” “怎么会有这番景象,白哥哥,你和白露姐……” 搂着我的男人也呆住了,“难道,是因为白露乃本帝的供养人,所以可以给本帝稳固体内灵力?古神本是不该有供养人的,千百年来,从无旧例可寻,此番景象,怕是一时半会,也追究不出个因由。” 我趴在他怀里渐渐平静了下来,可…… 突然心口绞痛,好疼! 第60章 太子哥哥,我要嫁给你! 毫无征兆的便在他怀中倒了下去,他又一把捞住我的腰,俯身单膝跪地,容我躺在他腿上。 “白露,你怎么了?” 我揪着痛如刀割的心口,喘息着颤声道:“老毛病又犯了,从、从小就有……心好疼,疼的难受。” “你的心疼?”他敛眉,目光关切的瞧着我,单手搂着我的身子,另一只手凝聚金光,朝我施法:“本帝帮你看看。” 金光笼罩在我的心口,我咬牙忍痛,也低头瞧过去—— 一颗心在法力的透视下,缓缓显形于眼眸。 入目的心脏,好像与正常人的心,有些不同…… 我的这颗心,也是金色的,噗通噗通跳动间,表面的银色血管,暴露的十分清晰。 “白露姐的心,怎么是这个颜色的。”远处的小蝴蝶踮着脚,好奇的观察着我的这颗心。 宋连则沉着脸自言自语一句:“奇怪,怎么长了颗金色的心……心上,竟然还有神力保护。” 我躺在白旻的怀里,抬手抓住了他的袖子,艰难的问:“什么心上有神力保护,我的心,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 白旻此刻的神情也煞是清冷严肃,看了我一眼,收手敛下了法力,讳深莫测道:“确实有点问题,不过问题不大,勿担心。先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睡一觉……”我狐疑的对上他的目光,总觉得他这话,就是在忽悠我。 不过现在心口着实疼的厉害,睡觉或许是唯一可以解脱的办法。 但,这个办法在这等情况下,能不能使用,就很难说了…… …… 不知是不是白旻暗中给我施法了,我竟真的在心痛欲裂、浑身冒冷汗的艰苦情况下,浑浑噩噩的沉睡了过去—— 枕着他怀里的淡淡莲花香入梦,一颗心格外觉得安稳。 梦中仿佛又重回了幼年时,脚下是漂亮的七彩祥云,云底有水,一脚踩上,水纹涟漪似一盏莲花徐徐绽放,于清澈难见底的蓝色水泽中徜徉开来。 放眼望去,桃花林子生在水泽上,清风拂过,桃花成雨。 而桃花深处,正施施然的走出一名玄衣墨发,龙袍金冠的少年男子…… 金色的天光透过密如烟霞的桃花丛,斑驳的落在他如画绘成的眉眼中,他自缥缈天际而来,面若冠玉,高鼻薄唇,天神之姿,芝兰玉树,清冷的不可凝望亵渎。 “太子哥哥!”梦中的我欢喜朝他招手,提起开满彼岸花的红色长裙,向他激动奔去。 小身板重重的撞进他怀里,我搂住他的腰,贪恋的吸取着他身上清浅怡人的莲花香。 “太子哥哥,你又来看我了。今天你来迟了半个时辰,我的脚都要被冥池之水给冻掉了,太子哥哥你赔我,赔我这空等的半个时辰!” 被我紧紧搂着的少年神仙此刻也宠溺的摸了摸我的脑袋,嗓音和煦如三月春光:“阎君大人刚刚考了我们师兄弟三个的课业,略耽搁久了点,这才来迟了。让你久等了,是我不好。今天我可以先不回去了,我留下来陪你,明天再回宫。” “明天?”我终于满意了,搂着他咯咯地笑,“还是太子哥哥最好了!太子哥哥最疼人家了!那今晚,我可以和太子哥哥一起睡吗?没有太子哥哥帮人家暖被窝,人家每晚都冻得睡不着。” “咳。”他拘谨的顿了顿,犹豫着抬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那个,四妹啊,你已经三万岁了,不能再缠着哥哥一起睡了,再过四万年,你就成年了……男女,授受不亲。” 我听罢这话,却不依不饶的搂着他装哭:“呜呜呜太子哥哥不喜欢我了,人家还是个孩子,人家才三万岁,你就和人家谈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要告诉大哥哥,说你欺负我,嫌弃我,呜呜呜——” 他一听我哭就急了,斯文的蹲下身抱住我,柔声哄道:“傻四妹,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别哭了听话,我只是害怕……等你长大了,你会讨厌哥哥。你是个小姑娘,你以后是要嫁人的……你不能和哥哥一起睡。” “可我还没成年呢!” “但……本座成年了。” “成年就要娶妻嫁人了吗?” “嗯。成年,就意味着长大了。” “所以骊山那些老东西,就隔三差五的来给你送花名册,要你选妃……” 他怔了怔:“嗯。” 我更不高兴的哇一声哭出来:“你要选妃了,你、要娶别人了。你不要我了,你真的不要我了……” “本座、没有啊。骊山长老送来的画像,不都被你半道截胡,给毁了么。” “我要是不毁,你是不是就选了!” “本座绝无此心,你知道,本座……并无贪色之意。” 我抽泣着抹了抹眼泪,“真的吗?” 他目光真挚坚定,“真的。” “那你以后,会像大哥一样,娶好几位妃子吗?” “不会,母后说过,神之一生,一人足矣。” “那你希望,以后能陪你共度永生的人,是谁……” “我、暂时还不知道。” 见他犹豫,我的心又是一阵拔凉。 “太子哥哥。” “嗯?” “你就没有考虑过,和你身边,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姑娘,执手共度一生?” “……你说的,是云池?” 我心口一痛,憋着泪苦凄凄的从他怀里出来,万分委屈的嘀咕了一声:“你的心里,就只有她!” 他哽了哽,“本座没有,本座是想说,本座只当她是个亲近侍女而已,什么执手共度一生,青梅竹马,本座是她的主子,她又有什么资格,做本座的青梅竹马。” “那我呢,我有资格吗!”我脑热的激动问他。 他怔住,不可思议的凝望我:“四妹,你……” “太子哥哥。”我再次搂住他,认真的附在他耳边道:“我喜欢你,一直都最喜欢你,我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一天也不分开……太子哥哥,那九重天的花仙鸟仙都有资格成为你的选妃人选,我为什么不能……我想嫁给你!你、想不想娶我?” 他的浑身都僵了,大手搂在我的后背上,沉默了许久许久,才憋出来一句话:“四妹,你还小,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四妹,终身大事,不能儿戏。” 第61章 需要那颗心 “太子哥哥,娘亲告诉我,我一出生,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我在襁褓不会走路的时候,你总是会偷偷溜进我的寝宫里,把我从摇篮里抱起来,搂在怀中,带我出去玩。 你比我两个亲哥哥还疼爱我,是你教我做糖人,也是你教我,不开心的时候就把让我生气的事情写在纸上,叠成小船,送进冥河里,让它随风飘的远远的…… 以前,爹娘总是忙于政务不陪我,是你偷偷逃课来陪伴我,你让我懂得了人世间的欢喜,你让我体会到了,喜欢是什么感觉,爱又是什么感觉…… 太子哥哥,我是还小,但我知道我喜欢你,是想和你永永远远的那种喜欢,是像爹爹喜欢娘亲,娘亲喜欢爹爹的那种喜欢。太子哥哥,你别娶别人,你等我长大好不好,我长大了,就嫁给你。” “等你长大?” 我的一腔深情表白,大抵是真的感动了他。 他轻抚着我的头,手指与青丝的每一次触碰,都怜爱无比:“好,我会等你长大……等你长大了,再选择要不要成为我的太子妃。” 我得了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的抱着他,亲昵的用自己脸颊,去蹭他的脸,“太子哥哥答应了,就不许反悔了。” “好,不反悔。” 我亢奋的又吧唧往他脸上亲了口:“盖个章,从此以后,太子哥哥就是我的了。” 他因我这一吻,失神了好久。 半晌,亦勾出了个好看温润的笑。 “那太子哥哥,今晚可不可以和人家一起睡……” “四妹乖……” “我不要我不要!反正以后我都要嫁给你了,为什么不能一起睡。” “……” “我小时候每晚都和你睡一起,你也没嫌弃过我。” “伯母要是知道了,会生气的。” “才不会,我娘亲昨儿还让我努把力,把你勾来做上门女婿呢!” “……” “我爹爹说,我和太子哥哥这辈子有缘,太子哥哥现在寄居在我们家,要是和我成了亲,他就能光明正大的把奏折全推给你批了,不然你总是以太子的身份留在这里,他不好下手,他怕你爹娘知道了下来拿雷劈他。” “……” “对了,我大哥前两日给了我一种香膏,让我等你来了的时候再用,他说只要我用了,你就会喜欢我,喜欢的走不动路…… 我没用,我觉得我就算不用什么香膏,太子哥哥也会喜欢我,也会过来陪我。 而且我总觉得那香膏怪怪的,我怕他们又在背后暗算你,所以就把香膏扔在了院里的合欢树下了。但奇怪的是……今天我看见合欢树下,突然冒出了好多株幼苗……” “咳。”他一呛,脸莫名其妙的红了。“四妹、本座怎么总觉得,你一家都在盘算着怎样才能把本座留下来,给你做夫君呢……” 我欢喜的蹭了蹭他:“还不是因为我喜欢太子哥哥。” 他沉静的摸摸我的后脑勺:“太子哥哥也喜欢四妹……” “哈哈哈……” —— “太子哥哥……”一梦如花被风吹散,祥云没有了,湖泊也没有了,桃花,与那花下玄衣俊朗的美男子也消散不见了。 梦里发生的一切,都化作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龙鳞,从我的神识里飞了出去。 那抹让我翘首期盼很多很多年的玄衣背影,也愈发模糊,直至全然消失…… “太子哥哥!”梦中惊醒,却一时睁不开眼。 太子哥哥,是谁?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我,很想得到的那个人。 是谁守在我床边,轻轻捏着我的手,把我的胳膊放回了被子里。 “她的这颗心,竟不会与本帝相排斥,甚至接近它,还能让本帝周身灵息沉稳下来。与本帝的神力相融和谐,就仿若……是本帝自己的心一样。若有了这颗心,本帝定能恢复修为,早日渡过此劫,回归冥界。” “那、白哥哥,你把白露姐的心取下来吧。” “凡人无心必死,即便成了鬼,也要受尽万年苦楚,方能再次转生。她救了本帝,本帝却要挖了她的心,本帝这样,岂不是恩将仇报。” “白哥哥你耗费自身真元,护了她整整八年,还让她父母得以投个好胎,欠她的救命之恩,你早就还完了。凡人生如蝼蚁,既然她承不住这颗裹有神力的心,那不如把心取出来,留给白哥哥你用。这样白哥哥就不用再受那么多苦了,白露姐……只是个凡人,死就死了,死不足惜……” “胡言乱语!白露平日待你们如何,你们一清二楚,如今你们不念她的收留之恩,竟然还怂恿本帝去伤害她,你们这样,真是让本帝失望!” “可白哥哥,没有心,你会死的!你此刻历的乃是天神的生死劫!没有心,你就无法聚拢周身神力,你的内丹也会破裂,你每每运功,都会有真气逆流的风险,这才短短半个月,你就被自己的神力反噬了两次,长此以往,你真的会死的! 白露姐她这么在意你,我相信她也会愿意把心献给你的…… 白哥哥,你现在的情况有多严重,你自己清楚。白露姐没了心,顶多受上万年苦,来世转生就会生出一颗凡人心的,凡人心还不会让白露姐难受,还比白露姐现在的这颗,更适合她。 这本就是两全其美的事情,白哥哥,你要想清楚啊! 白哥哥你若是下不去手,我来!” “宋连不可!” “白哥哥!” “……此事,还是让本帝再仔细考虑考虑。” “白露姐脸上的花,怎么颜色淡了……” “她脸上的彼岸花,颜色越鲜艳,代表她越健康。颜色越淡,就代表她身体越不好……等到这朵彼岸花彻底消失时,或许就是她的丧命之日。” “彼岸花,那岂不是只要除了这朵彼岸花……白哥哥,我会帮你的!” “不!” “白哥哥……” “本帝,自己来。” 自己来…… 他要自己来…… —— 神识彻底清醒那会子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我在白旻的搀扶下虚弱的出了正厅,昂头看着漫天飘零的花雨,心情也好了很多。 “身上的伤,你昏睡的时候,本帝用灵力都帮你治好了。你现在是惊吓过度,才会导致身体精神状况不好,应该会觉得全身乏力,四肢发软,这种状态少则持续一天,多则持续三日。 这便是所谓的心病,体肤无伤,伤在心上。治病的关键,还是要心放宽,逼迫自己忘记先前那些不好的回忆。别再害怕,本帝在你身边,无人可以欺负你。” 我听完他的话,抿唇一笑,点点头,顺从道:“我会听你的,不再想那些事了。”握住他的胳膊,我关心问他:“你呢,你昨夜伤的那么厉害,现在是好了吗?” 他颔首:“嗯,本帝与你们凡人不一样,本帝的伤,只要有足够的法力,便恢复极快。” “你今天,没进画里了。”我说话时,任性的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他垂眸,深深看了我一阵,儒雅回应:“不放心你,怕你醒来瞧不见我,会害怕。” 我倚在他的怀里笑了笑,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冰凉手背,喃喃低语:“我可以叫你阿旻吗,总是连名带姓的叫你,显得我们很生疏……” 他沉默了少时,凝声应了下来:“你想叫,就叫吧。” 第62章 真不拿他当外人 “我醒来以后,总觉得心头闷闷的,脑袋也不大顶用了,总是空白。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就想这样靠着你,连走路都觉得累,你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谁说的。”他平静的反驳我:“你还年轻,怎么会死。” 我苦涩的哽了哽:“活着太累了,阿旻,我有时候就在想,等我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找你帮忙,请你把我的魂魄扯出来,让我也变成鬼,像宋连他们一样,开开心心的游荡在人世间。亦或者,让鬼差把我丢下地狱,让我在漆黑没有光的地方藏着,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藏着就好。” “你也没发烧,为何总是说胡话?一个男人而已,就把你吓成了这样?连求生欲都没了?本帝认识的沈白露,可不是这么怂包。” “那是因为,你认识的沈白露,以前都在苦中作乐而已……现在的沈白露,有些累了。”我缓了缓,突然捏紧了他的手,提起精神与他道:“要不然,阿旻你杀了我吧,反正我活着也是没有丝毫价值,不如死了,从头再来!” “沈白露,你脑子被人砸坏了么!”他阴沉着脸,抬手重重往我脑袋上敲了下,没好气道:“别人都在拼命的活着,你却想死!想死容易,本帝动动手指你就能立刻命丧九泉。 但这世上,可没有什么后悔良药,你若是这辈子选择了结一切了,那沈白露这个人,在世上就是永远消失了!你还有诸般牵挂未曾放下,你的人生,才只有短暂的二十五年,你现在选择逃避,选择一死了之,待他日下了黄泉地府,回顾自己的一生时,可会后悔无穷的!” 我揉揉被他敲痛的脑门子,噗嗤笑出声:“后悔无穷?牵挂?我在世间哪有牵挂啊,我的父母早早亡故,我又没个哥哥姐姐,叔叔伯伯这样的亲人,我牵挂什么?早在七年前,我就已经了无牵挂了……这世上,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以前拼命想活着,是因为不甘,因为懦弱。我不甘心,自己年纪轻轻就不清不楚的没了,我相信我的未来,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我也害怕,害怕死亡的来临,害怕死的太痛苦。可现在……我才发现,人活着,日子一片枯燥!没什么乐趣。” 他冷冷睨了我一眼,无奈的沉吟:“还真是脑子被砸坏了,这个混账,本帝绝不会轻易饶了他!” 我昂着头看树上花,长长叹了口气:“你今天没事了?” “除了看着你之外,本帝还能有什么事?” 我扭头看他,突然期待:“阿旻,不如,你圆我一个心愿吧!” 他眉头轻抬:“什么心愿?” “带我出去玩一天!” “玩一天?”他不解:“你想去哪里玩?” 我想了想:“嗯——哪里都行,去远一点的集市,或者,风景好的山间。” “深山野林有什么好玩的。”他郑重的思考片刻,应道:“我带你去集市。” 我连连点头:“好!” 他扶着我就要带我往门外走,我却步子一停,贼笑着提议道:“你不是神仙嘛,神仙不是都会飞嘛!阿旻,你带我飞一次,好不好?” 他拧眉:“飞?你确定,你不恐高?” 我抿抿唇,捞着他的手撒娇请求:“哎呀,就让我体验一下嘛,试试嘛!” 他为难的瞧着我,犹豫了好半晌,才终于应了我的请求。 “好。” 男人的手臂倏然环在了我的腰上,带着我往前轻跑了两步,恍惚间,脚下一轻,原本沉重的身子就这样轻易的被他带着腾空飞了起来…… “哇,飞起来了!真的飞起来了!”我下意识的也双手搂紧他,任凉风扑面,掀的肩后长发乱飞。 视线撞进了一朵又一朵的白云里,风在耳边呼啸,他沉重的心跳声亦在耳畔徐徐回荡,我整个人都躲进了他的怀里,总感觉他怀中的温度,熟悉,而又让人心静心安。 “小时候总是做梦自己会飞,没想到长大了,还真能体会一把飞起来的感觉!阿旻,谢谢你,谢谢你对我这么好,谢谢你能满足我的所有要求……” 他面不改色的低眸看我,“应该的,你对本帝有恩。” “你保护了我这么久,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对你的恩,你早就还完了!白旻,你不欠我什么,你更不用常常牵挂着我救过你的事……阿旻,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向你索取,你从来没想自我身上取些什么,可我告诉你,只要是你想要的,只要是我有的,我什么都愿意给你,心甘情愿的给你。” “白露,你为何突然想到,说这些?” 我搂着他的腰身,一本正经道:“因为,昨夜你不许我放血供养你,我很郁闷……阿旻,我现在的一切,是你给的,你随时都有权利将这些收回……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因为我的原因有性命之危,我情愿以命换命,拿我的寿元,去换你无恙。” 他眸色微沉,略为不解的低低问我:“白露,你我相识,方不过半个月。你竟情愿用命,去换一个相识不久的陌生人长生,你这样想,是不是太傻了些?” 我却释怀一笑:“你我相识,只有半个月吗?我可是对着你的画像,拜了整整八年……” “以前,你未曾见过本帝。” “但对着你的画像看久了,就下意识,把你也当做亲人了。” “所以,当初你与男朋友一刀两断,就对着我说了一夜的话?那一夜都说了些什么,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我就是对着你,说了无数遍脏话而已……我那时候以为,你真的只是幅画,所以就没顾虑太多……对不起哈,污了你的圣听。” “你当初,嘴皮子挺利索的,怎么到了乡下,就变得不善言辞,内向矜持了?” “咳,酒足壮人胆嘛!酒后不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根本想不到顾虑别的方面嘛……再说,我是对着你才口无遮拦的,你又不是别人……” “你倒真不将本帝当做外人。” 我嘿嘿一笑:“那当然啊,你是我的守护神,我怎好意思把你当做外人。” 他的唇畔添了丝笑意,语气还是那么不冷不热,听不出任何情绪:“前面应该就是你说的市集了,本帝带你下去。” “唔……这么快!” —— 第63章 他的小媳妇 他带我在偏僻的小巷中落了脚,出了巷口,应该就能看见热闹的大街了。 “你能现身吗?你要是能现身,我们就可以一起去逛街了!”我突发奇想的问他,他考虑了一番:“现身是没问题,只是本帝的衣着打扮,与行为举止,都和你们现在的人大相径庭,本帝若与你一同出现,难免会引人侧目,给你招来麻烦,所以,还是不现身的好,你我现在这般相处,不是挺好的么?” “好是好……就是有点不尽兴,不方便。但你所言也有理,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不现身为好。” 我抬步要走出去,可走了几步,却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阿旻,你能不能给我变一个斗笠出来?” 他挑眉问道:“今日不下雨,要斗笠做什么?” 我摸了摸眼尾那簇黯然失色的红花,“挡脸啊,这里的人,都挺不待见我的。我怕遇见熟人,又被当众拉出来鞭挞。” “可戴了斗笠,还能玩的尽兴么?” “那能怎么办,不戴斗笠,我总感觉心惊肉跳的……戴上至少安全些。” 他想了想,温和道:“本帝有办法,让你不用戴斗笠,别人也认不出来你。” 我惊讶的眨眨眼:“啊?” 他抬手,玉指掐了个简单的诀,一拂袖,将万千金光洒向了四面八方,融入了盈盈天光里…… “本帝暂时给街上人都用了换影法,从此刻开始,你我二人在那些凡人眼中,不过是两名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他们是不会多加留意的。你且放心出去逛就是,本帝陪你。” 我张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痴痴瞧了他一阵,我心安理得的点头,接受了他的好意。 长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与我们擦肩而过,当真无一者能认出我。 我瞧见了不远处的月饼铺子,伸手挎住了他的胳膊就要带他去买月饼。 “看见月饼才想起来,已经快到中秋了,往年中秋夜我都是一个人赏月亮,今年……”说到此处,我下意识一顿,安静了片刻,换个话题说道:“这街头的糕点铺子每年都会做一回月饼,有桂花味的,茉莉味的,玫瑰味的,还有酒心的。 酒心月饼可不常见,就算是在市里,也买不到这种月饼,整个省,似乎就只有咱们镇上这一家会卖。 听说老板的酒心月饼是用祖传的手艺做成的,酒心酒心,用的都是十几年的女儿红,咬一口,月饼的甜味与酒水的清香混在一起,嚼进唇齿,满嘴留香,那味道,简直是要多好吃,就有多好吃! 只是么,一次不能吃太多,否则真的会醉倒!” “听得出来,你很喜欢吃。” “对啊,小时候我爸妈每逢中秋节都会提前来镇上打包几斤带回家,我不单喜欢吃酒心月饼,我还喜欢吃玫瑰薄荷两种口味的,绿茶的也不错,就是会稍微有点苦……” 说话间我已经扯着他来到了月饼铺子前了,兴奋的抬手指了几样月饼,同桌子后的老板豪气道:“这个这个这个,一样来十块!酒心的要二十块!”抱着他的胳膊,我回头询问他:“你呢,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他迟钝了几秒,柔和回答:“本帝、咳,我不喜欢吃月饼。你买自己喜欢吃的就好。” “啊?可是这月饼,是真的好吃,你怎么会不喜欢吃呢……要不然我给你买绿茶口味的吧!绿茶的甜味很淡,吃着有股碧螺春的茶香,你应该会喜欢的。”我私自做主给他挑了绿茶味,转而同老板道:“叔啊,绿茶的再要十个!” “好嘞好嘞。”卖月饼的大叔又赶紧去打包绿茶味的。 “你不用破费,我、真不吃这些。我不喜……” 他婉拒的话还没说完,只听那卖月饼的大叔突然出声打断道:“哎呦你这个男娃娃,实在是太不讲情趣了些,人家女娃娃都这样说了,你还拒绝,实在是直男的很呦。你女朋友这么关心体贴你,你该高兴才对,换做我啊,就算是这月饼有毒,我也听她的话,一口不剩的把它啃完!” “女朋友?”白旻闻言微皱眉。 我缓了半晌才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低头看了眼我挽在白旻胳膊上的那只手,我一个激灵,头皮发麻的赶紧松开了他,心虚的冲大叔支吾解释:“叔你弄错了……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和白旻做男女朋友…… 想都不敢想! 这算是什么来着……亵渎、对!亵渎神灵! 我可没那狗胆! 但是我解释了。 但是大叔根本不信! “哎呦,你们这群年轻的小朋友哦,明明对对方都有意思,还偏偏说什么、不是男女朋友,一点关系都没有。啧,我问你们啊,没有关系,不是男女朋友,你们再加把劲,关系再近一步,不就有关系,不就是男女朋友了嘛!有没有名分,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对彼此负责啊,要真是喜欢对方,就应该给他名分,而不是不清不楚的黏在一起,你说对吗,小丫头?” 大叔的话,真是把我绕的一愣一愣的…… “啊?” 什么对不对? 什么名分不名分的? 大叔有点恨铁不成钢的瞧了我一眼,随后把打包好的几袋子月饼塞给我:“呐!你男朋友的月饼!一共一百!给张整的不用找了!” “啊,哦!”我糊里糊涂的抱住了月饼,腾出一只手去摸腰间的钱袋子…… 但…… “完了。”我压沉声惊呼。 白旻轻描淡写的问了句:“没带钱?” 我僵着脖子,顿顿的扭头,对上他清澈的目光,委屈瘪嘴:“出来急了,忘记带了……” “就你这智商,没人跟着,你能把自己卖了。”似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此刻的白旻,一点儿也不着急。 甚至在我酝酿着要不然月饼不要了,求他直接带我跑路的那会子,不紧不慢的拿着一张百元大钞,递给了卖月饼的大叔…… 此等义举,简直令大叔刮目相看:“啧,还说不是男女朋友,都帮自家媳妇付账了!现在这小年轻啊,就喜欢玩花样,嘿嘿!” 付完钱,他颇有绅士风度的把月饼从我怀里接了过去,一只手抓着我的手,带我继续往前面逛…… “阿旻,你……你哪来的钱?你怎么会有、现在的钱?”我一时间满脑子都是问号。 “不是我的钱,是你的钱。”他一手拎着月饼,一手牵着我,风度翩翩的如实解释:“隔空取物之法罢了。” 隔空取物…… 唔,这样啊! 我顿时恍然大悟! 第64章 大神是个有钱人 跟着他又连续路过了好几个玩具摊子,我拉着他的手,举起摊铺上一只小布老虎,放在脸颊边比了比,欣然问他:“阿旻你说,这个布老虎可不可爱,我和布老虎相比,谁更可爱些?” 他拿我没法子的单手负在身后,瞧了我一眼,顺从我心愿的答了句:“你可爱。” 我得了他这句话,心情顿时倍感舒畅:“好眼光!那……我们买下来吧?” “你确定,你要买这个?这可是哄小孩子的玩偶。”他对我的决定表示质疑。 我晃了晃手里的布老虎,厚着脸皮坚持道:“那又怎样,谁规定大人就不能玩布老虎了?再说,我要这东西也不是单独为了我自个儿玩……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他们也能玩!” “他们?你确定他们这个岁数,还会玩布老虎?”他哽了哽。 我心虚的把布老虎藏在身后,做出一副小孩子同大人要糖吃,达不到目的就决不罢休的样子,可怜巴巴的向他委屈撒娇:“阿旻,你就给我买嘛,我真的很想要……” 他的脸蓦然红了下,被我一句话呛得轻咳出声,“白露……”正要发言,却又被摊铺后的大妈一句笑语给打断了:“呀,两位可真是有福气啊!年纪轻轻就有两个孩子了!真是瞧不出来啊!” 他一怔,顿时满脸不解之色。 我也不禁噎住,老脸一热忙着出口解释:“大妈你误会了,不是我的孩子,我们还没有孩子……啊不,我和他没关系,我们俩也不该有孩子……反正我们就是没孩子,没孩子就对了!” 看摊铺的大妈听完我的狡辩,眼中一亮:“继子啊!怪不得呢,我就说看你年纪轻轻的不像是有孩子了的女人,原来是、重组家庭啊! 重组家庭好,重组家庭也不错,只要你们两个人心心相印,感情深厚,就算是重组家庭,也能幸福美满的!你还年轻,这孩子啊,你们迟早会自己有的,不着急,哈哈不着急。 不过难得你这个当后妈的这么疼爱孩子,先生啊,你能娶到这位姑娘,可是有福喽!” “不对、不对啊,我和他,没、没关系啊!”我激动到结巴,一时间真不晓得该怎么解释才好了,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好晃了晃白旻的胳膊求助他:“你、你和这个大妈解释,我、我不知道该怎么……” 手突然被他捉到,握进了掌心,他将我往身边一带,神情淡然自若的道:“大妈说的是,我能娶到她,的确是我的福气。” “……?!!” “这个布老虎我们要了,给你钱,不用找了。”他利落的付了钱,牵着我,我拿着布老虎,带我大步离开了卖玩具的摊铺。 “白、白白白旻!”我着急叫他。 他拉着我走进了街中央的闹市区,有耐心的和我说道:“那个大妈,过于八卦。你同她解释,是解释不通的。倒不如顺着她的话来,这样至少能同她少费口舌。你我如今在凡人眼中的模样,不过是平平无奇的普通男女,他们认不出来我们,就算当我们是夫妻……也没有什么大碍。你不必如此敏感小心……” “我知道啊,我没有敏感小心,我想说的,也不是这件事……我只是想告诉你,这只布老虎顶多只值三十块钱,可你刚刚给出去了一百!啊!我的七十块钱啊,你怎么能不让她找钱呢!” 这一只普通的布老虎,竟要了我一百块钱,这钱花的,我心好疼啊! 他脚下步子一停,脸色变了变,回眸看我,忍了良久才道:“若本帝算的没错的话,你现在手里的资产,已经有几百万了吧。就算是在省城生活,这笔钱也足够你挥霍潇洒一辈子了,村里消费水平低,你手里的钱财,更是到你孙子那一代,都未必花的完,区区一百块钱罢了,你这样痛彻心扉做什么?” “你懂什么啊!”我闷闷不乐的争辩,“钱财是这个世上,消失最快的东西。一点一点攒起来困难,一把一把花出去容易,有时候瞧着数目挺大的一串数字,其实要是不仔细着点花,一晃眼,就没影了。 哎,比人心变得还快的东西,就是银行卡的余额!我手头这几百万,比之真正的有钱人,简直是九牛一毛!甚至只需去贵族酒店住两夜就花光了,所以为了我这辈子的温饱,为了我余生不至于沦落街头喝西北风,我得节约,我得省钱,我得悠着点花,细水方能长流、流——” 万万没想到,他竟在这种时候给我徒手变了块金元宝出来! 那黄橙橙,金光闪闪,耀眼灼目的金元宝此刻就在他手里,就在我眼前…… 乖乖,这么大一块金子,得值不少钱吧! “这、又是从哪隔空取来的?”我感觉我有点脑子不清醒了。 他肃色正颜道:“这不是隔空取来的,也不是用法术变的,这是真的金元宝,是本帝的俸禄。” “俸俸俸、俸禄?!” “本帝是冥界的古神,本帝在冥界任职,官衔也不小,冥界当然是要给本帝发俸禄的。似这样的金元宝,本帝有整整两座大殿,一千七百箱子。” “一千七百箱子的黄金啊!那得值几个亿啊……简直是我一千七百辈子都攒不够的巨款!天啊,你也太有钱了……可,不对、有点不对劲。 你们冥界那里的金元宝,不都是我们阳间叠纸叠成的,给你们烧过去的吗?难不成是我们人间的金纸,到了你们阴间,就会变成货真价实的金子?” 跨界交易原来还有这种神奇操作! 怪不得白旻手里能有那么多黄金呢,敢情冥界的黄金原本就不值钱……也不晓得这黄金能不能在凡间市场流通,要是能的话…… 啧啧啧,好像突然发现了可以暴富的商机! “你少打些歪主意了!”白旻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中所想,将金子放进我手里,给我暂先把玩,一五一十的从容道:“阳界烧的那些金元宝,的确可以在鬼市流通,也的确是普通鬼民手里的金子,但它说到底,也不过只是冥界的一种独有的货币而已,只可在冥界使用,出了阴间,便只算一团废纸。 而本帝手中的金子,是真正的金石,可在天地人三界流通。似本帝这种阴间官员,所拿俸禄,皆由冥界未阴宫的阎君发放,而阎君发的俸禄,都是真金白银,都是三界流通的货币。 为的,就是让阴间官员拿着这笔钱,方便在三界各地办事。这也是身为阴官的一种特权福利。所以,不用质疑本帝的金子是真是假,这一枚金元宝,足够你生活一整年。” “真金白银啊!”我捧着那枚挺有分量的金元宝,羡慕的直咽口水:“鬼差也有俸禄吗,也是阎君发工资吗?” “嗯,鬼差俸禄低,每年只有一千两白银。” 第65章 你真彪悍 “一千两白银,折算下来,也挺多钱!”我承认我是真的羡慕了,眼巴巴的看向他:“帝君大老爷,你看我,以后有没有当鬼差的潜质?” 要是死后能在冥界做个公务员,那小日子铁定过的不错啊! 他意味深长的瞧我:“鬼差?就你?鬼不捉你都难,你还想捉鬼?” “……”我瞬间气馁了,愤愤的把金元宝还给他,赌气的兀自向前走:“我有时候就不爱听你说话,你这么毒舌,怪不得别人都怕你,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我也不理你了,你会失去我这个唯一的好朋友的!” “……金子不要了?” “不要!” “送你的。” “送我我也不要,我的自尊心比金子值钱!” “……” —— 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来镇上逛街,现在有个能照顾我的人做陪了,这长街的繁华,可真是怎么逛都不够。 “白旻,你看铃铛!这风铃好好看!” “塑料架子而已,你若想要,本帝回去命人给你带一只冥界的好梦铃。” “还有这对耳坠子,粉嫩嫩的小花,配不配我这一身粉色的裙子?” “嗯,挺好。” “阿旻,风筝啊!” “想要?” “嗯!” “那便买吧。” “阿旻,瓷娃娃!” “阿旻,黄桃罐头!” “阿旻,红头绳!” “买!” “买买买,都买!” “阿旻,我想套圈!” “本帝怎么发现,你这丫头,像个孩子似的,尽喜欢这些幼稚玩物呢!”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想玩!” “随你……” 于是在我成功玩完三十块钱的套圈,却依旧一个圈也没套中后,他终于还是看不下去了。 重新给我买了十个圈,就在我正要将手里圈抛出去时,他却突然绕到了我的身后,骨节分明的玉指搭上了我的手背,风入广袖,拂起丝丝浅莲香—— “想要哪个?给你挑十样的机会。” “十样?你是打算……全部套中?怎么可能,你别吹牛了!哪有人能十个圈全部套中的。不过,事先声明哈,咱们这只是娱乐,不许用法术!用法术就没意思了。” “娱乐?本帝看你都快娱乐出执念了!快选吧,想要哪个?” “嗯……第二排的第三个,第五个,第六个。第三排的第二个,第三个……” “嗯,记住了。” 我巴巴的说完了一堆,拢共十样物件呢,他记得住吗? 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回应了一句记住了…… 但,事实到底是我低估了他的本事,彼时眼见着圈一只一只从我手里飞出去,一只一只落在了我指定的那十样物件头顶上,我开始震惊了…… 他还真能记得住,不但记得住,还箭无虚发,十圈都中了! “你、真没用法术?” “区区小事,何须法术。” “你有点、彪悍!” “……过奖。” “……” 一时间,我的连连惊叹声,老板的哭爹喊娘声,白旻云清风淡指着那十样物件的吩咐声交汇在一处,场面、略显混乱。 直到我搂着一大袋子小玩意开心朝老板挥手道别,转身随白旻一起离开的时候,小店铺的老板仍在抱着墙头撞脑袋…… 这个倒霉的老板今天遇见我们了,可真是碰着煞星了。 为了庆祝我们此次出门收获颇多,太阳下山那会子,我拉着白旻去找了面馆歇脚,顺道要了两瓶白酒犒劳他! “这乡下的酒水,大多都是自家酿的,古法酿造,应该和你从前喝的酒味差距不大。市面上的白酒与啤酒,我怕你喝着不适应,就没有要那种。你先尝尝这样的,要是觉得酒味粗糙了,咱们再换旁的。” 我拿起小酒壶给他杯子里倒了一些,“快尝尝,看味道你喜不喜欢?” 他瞟着杯中的酒,眼神里微携新奇:“面馆里喝酒,本帝活了这么多年,倒还是头一次体验。” “哎呀,这不是饭馆酒馆那些地方,现在人比较多嘛,到饭点了,现在过去简直是人挤人。而且我总觉得街上那些饭店,环境比较差,饭菜做的不大干净,这地方你别看它简陋,但至少能落的清净,而且做面的老板手艺超级好,他做的炸酱面、阳春面,味道简直是一绝,我打小就喜欢吃这里的面食,小时候可缠着我爸妈来了不少次!” “看你这般心仪这家面馆,那本帝等会儿也要尝尝你所言的一绝,到底称不称得上是一绝。” “好啊,你就等着吧,等会儿一定会让你吃的心满意足的!”我十分有信心的道。 他眸色温和的扫了我一眼,揽袖斯文的伸手,拿起桌上酒杯,凑近薄唇边轻抿了一口。 “怎么样怎么样?”我急于想知道他的评价,他顿了顿,似在回味刚才那口酒水的余香,安静了片刻,颔首认同:“你眼光不错,口味也不错。此酒水,不亚于千年前街头酒肆里的一品香酒水。入口甘冽,回有余香,少带果甜,入腹清爽。是果酒,不是纯正的粮酒。喝着不醉人,确实适合茶余饭间细品。民间能有如此酿造手艺,真是难得。” 得到了他的认可,我开心的也给自己倒了杯:“一千年过去了嘛,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古时候很复杂,很艰难的酿造手艺,放到现在,也不过是别人稍稍上点心,费点时就能办到的罢了。听起来,你应该对这酒水挺满意的,既然这样……那我就悄悄告诉你,我也会酿,我酿的比之这个,口味差不了多少。等你以后再想喝,我就可以亲手给你酿。” “你也会酿酒?”他朝我投来狐疑的目光,我见他一脸的不相信,便坚定的拍了拍胸脯,自信道:“那是当然!我爸以前会酿,所以我也跟着他学了点酿酒的本领。反正步骤都是一样的嘛,只是手艺生疏的差别而已,但我能保证的是,我酿的酒一定有酒味,一定喝不死人!所以你放心就好,我办事,还能有差错么!” 他挑挑眉头,唇畔却抿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你这是打算拿本帝练手么?算了吧,毒死本帝,对你没有好处。酒水若是酿的不好,可真会出人命的,本帝怕你还没毒死本帝,就先把自己给毒死了。” 我不悦的灌了口酒:“你这是不相信我喽!本姑娘亲手酿酒给你喝,你可别不知好歹。若是换做旁人,求着本姑娘酿,本姑娘都不干呢!” “你啊,还是把心思花在有用的地方吧!你的手艺,本帝着实不敢恭维。” “你……” “不过你喜欢吃什么喝什么,本帝可以陪着你。”他一句话堵住了我的嘴,我哑了哑,愣了半晌才迟钝的回应:“那、也好……你不想喝本姑娘亲手酿的,本姑娘倒也省得麻烦了。行吧行吧,你喝酒吧!这一天天的,你除了会打击我,还会干什么……” 第66章 别抱那么紧 说话间,老板已经将一碗炸酱面与一碗阳春面端了过来,分别放在了我与白旻的面前,客气的说了句两位慢用,随之又忙着回去准备别人的那一份。 我从筷笼中抽出两双一次性筷子,捅开包装皮,递给了他一双,“面来了,快趁热吃!” 他抬袖接过了筷子,对于我们两人碗里的面色不一样深感疑惑,“为何你的面,黑乎乎的?同我的不一样?” “因为我的是炸酱面,你的是阳春面啊!” “为何,要给本帝不一样的?” “因为炸酱面口味重,有点咸,又有点辣。我估摸着你吃不惯。所以就给你点了阳春面啊,阳春面口味淡,比较适合你!”我说的理直气壮,头头是道。 他皱了很久的眉头才接受事实:“女孩子家,口味还是不要那么重,对身体不好,对脾气也不好。” 我掰开一次性筷子已经准备开吃了,“口味重为什么对脾气也不好啊?” “本帝尝闻,口味重的姑娘,脾气素来火辣,不好相处。你本就身份不同寻常人,若再性格泼辣,岂不是更招人忌讳,还是少吃过咸过辣的东西为好。” “你啊,就是想变着法的伤我自尊心!”我手快的夹了一筷子炸酱面,趁他不留意,卡准时机便将面条塞进了他的嘴里,“给你尝尝,这东西你以前应该从没吃过吧,炸酱面可是世上最美味的十大面食之一,原本的炸酱面只是咸味重,可我总觉得,面太咸太单调,还有点齁人,我喜欢吃辣,所以每次点炸酱面的时候,我都会让老板给我拌上好多好多辣酱。怎样怎样,这辣味吃进口中是不是更舒服,更让人味蕾大开了!” 坐在我旁边的玄衣尊贵男子被我塞了口炸酱面后,面上的表情略有些青黑,似乎吃的……并不怎么开心…… “咳咳咳!”他被辣到了,整张脸都被辣红了。好看的墨眉皱成一团,他陡然抓住了我的手,边咳嗽,边嗓音低哑的控诉我:“你确定、咳,你不是想谋害本帝?太辣了,本帝、本帝……有水吗?” “水……有有有有!”我聪明的拿过桌上的酒瓶子,送进他手中,“呐,这酒水解辣,你多喝点,多喝两口就不辣了!” 真没想到这尊神这么虚,连辣椒都吃不了……可惜了啊,吃不了辣,这得错过世间一大半的美味啊! 酒瓶子落进他掌心的那一刻,他的脸又青黑了好几分,许是在质疑我的说法,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忍不住的昂头灌了好几口凉酒…… 他这面红耳赤的样子,我还真是头一遭见。 看他狼狈,我却不怕死的轻笑了出声,“哈哈哈,阿旻你竟然不能吃辣!你看你,脸都红了,额头上都冒汗了,你这个神也太可爱了点吧!你小心着些,别喝太多酒,虽然这酒酒劲不大,但是喝多了头会晕的。我还指望你等会儿带我飞回去呢。” 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用酒水解了辣后,很是幽怨的凝视我:“白露,你太皮了,本帝一会儿把你扔在街上,让你自己一个人摸黑回家,看那些恶鬼会不会在半路上将你截杀,生吞活剥了!” “生吞活剥?”我装作被吓到,厚着脸皮靠过去抱住他的胳膊:“我被恶鬼生吞活剥了,看你以后还打击谁去!我可是你的供养人,你没了我不行。” “你未免也太自信了些,没了你,本帝随时都能寻找下一个供养人。” “……那我没了你不行,总行了吧!” “你……别把我抱的这么紧。” “不抱这么紧,万一你真跑了,我岂不是真要沦为恶鬼的盘中餐了。我又不傻。”我一只手搂着他的胳膊,一只手还游刃有余的去倒酒,喝酒。 他瞧我像喝饮料一样,连喝了四五杯酒还不罢手,无奈之下只好出声阻止:“别喝了,你心脏不好,不能喝酒。” 我贪婪的继续倒,继续喝。 任性的把头撂在他肩上,这样喝得似乎更爽了! “哎呀我没事!心脏不好也只是偶尔的嘛!今晚我开心,想多喝几杯。” “你以前都是不喝酒的。” “你怎么知道我以前不喝酒?我以前那会子,你还是幅画呢!” “本帝的神识,早就苏醒了。” “……那我以前也经常不着家啊!我们相处的时间,说到底,也挺少的。你不了解我,一点也不了解我。” “本帝不了解你,那个陆清明,便了解你了?”他突然提到陆清明,倒让我挺感到意外的。 头从他肩上抬起来,我不解的瞧着他,手上灌酒的动作还是那般迅速,一口凉酒瞬间入腹,我把酒杯子哐的一声撂在了桌子上,“咦,你怎么知道陆清明这个人的?啊对了,你是不是以前见过他?在省城住的时候,我都是把你供在大厅的,他一来,我就用红布把你遮住了……难道是,那红布遮的不严实,让你偷瞧见了?” 他嫌弃的把脖颈处我的一缕短发挑了开,面无表情,分不清喜厌的道了句:“不是,几年前,他趁你不在,偷偷掀开红布,瞧了本帝一眼。那时候他还以为本帝只是幅名贵的画像,和人通电话的时候,还特意提到了本帝,想让人帮忙估算一下,本帝这幅画究竟能值多少钱。后来对方说,没有落款与印章的画像,无从考究,无法估价,他这才算罢休。” “他找人估价古画……怪不得呢,怪不得他后来问我有没有收藏名贵古画的爱好,还说什么问我这个问题,只是为了想给我送一幅古画做生日礼物……我当时说的是,我没有这样特殊的喜好,但是只要是他送的,我都喜欢,都开心。然而后来么,他只是送了我一瓶挺普通的香水做生日礼物,并没有再提到什么古画。” 拍拍脑袋,我恍然大悟的后悔道:“我当初怎么完全没想到这一茬!陆清明可真够无耻的,觊觎我的房子,竟然还敢觊觎你!幸亏当时他没有再打你的主意了,要不然我可保证不了他不会趁我不在,把你取走。” “这便算是无耻了?还有更无耻的呢!三个月前,他想在你家中过夜,给你的果汁中下了东西,要不是被本帝发现了,你恐怕早就失身给他了!” “果汁?” 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三个月前他陪我一起去看植物展,然后我们在外面吃了晚饭,他开车送我回家,借着自己口渴想进去喝杯水的幌子,在我家中足足呆了一个小时的画面。 那天晚上,他在厨房捣鼓什么,捣鼓了五六分钟,这期间我进屋里换衣服,换完再出来,桌子上就已经放了一杯果汁。 而那杯果汁,我自然是毫无防备的喝下了…… 第67章 救他的良药 “这王八蛋!”我一时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了,以前怎么没发现,陆清明竟然无耻到了给我下药这种田地! “你也算走运,才让本帝恰好碰见了。本帝一直很好奇,你的眼光平日里也不差,怎就偏偏看中了他。你看中他哪一点了?是长得好,还是花言巧语会骗人?” 这话听的,怎么就这么剌耳朵呢! 我郁闷的松开了他的胳膊,乖乖坐好身子,赌气的继续倒酒喝:“当初年少不懂事,错把鱼目当珍珠了呗!我看中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于他小时候,帮过我…… 我上小学那会子,在村里的学校念书,和狗蛋他们做同学。他们的家长都挺看不起我爸妈的,村里的讲究就是给人做棺材的、做寿衣的、扎纸人做轿子的,这三类人天生阴气重,普通人接触多了会走霉运,非要紧事,尽量少接触。 而且一般被迫做这三行的,家里都挺穷,所以村里都大半的人,都因为这两点总是对我家评头论足,挺没礼貌的…… 我是棺材铺老板的闺女,自然他们对我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加上我小时候,总有算命先生给我算命,说我是天煞孤星,说我是野鬼投胎,克父克母,甚至会给整个村子带来灾难。这种话被他们听见了,他们就更嫌弃我了。 村里的邻居们都不许自家小孩和我做朋友,他们总是挑拨自家小孩与人结伴,来欺负我。他们告诉自己的子女,我是个棺材女,是个鬼女,接近我会倒霉,会沾染上煞气。 更可恨的是,他们的孩子有时候撞邪或是踩上什么忌讳的东西了,被闹得不安宁了,他们就直接让孩子来拿石头子扔我,美其名曰驱邪避煞。 久而久之,村里一有孩子撞邪了,就有人来寻我麻烦。大人们这样教孩子,孩子们又学的快,到我上小学那会子,同学们下课或放学就跟在我身后,撵着我用石头子砸我的现象,便已经成常态了…… 我在外受欺负了,回家和爸妈说,爸妈却也只能徒添伤感心疼,不能做些什么,改变些什么。 后来,我也慢慢适应了这种生活。 我上三年级的时候,在一个同往常一样阳光明媚的下午,遇到了他。 那时狗蛋他们用钓鱼的棍子打我,是陆清明突然出现,帮我吓跑了狗蛋他们。 从那以后,陆清明每天都会和我一起上学放学,跟在我身边,像个哥哥一样保护我。 这样的时光大约只持续了一年半,上五年级那会子,陆清明的父母在省城买了房子,把陆清明也从家乡,带去了省城上小学…… 中间隔了好几年未见,再相逢,我们已经都在上大学了。 大一上学期期末,我考完试后就打算去商业街买点东西,好巧不巧,那天下了雨。 下雨天的城市里根本打不着出租车,我买完东西后,被困在商业街门口没法回家,全身的衣裳都湿透了。 他就那样,在茫茫雨海里一眼认出了我。 他的车停靠在我面前时,我整个人都愣住了,直到他摘下墨镜,朝我露出了一个璀璨的笑,我才隐约记起他的名字,试探的问了一句:你是不是陆清明? 再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们在一个大学城上学,却不是同一个学校,平日里除了手机聊天比较频繁之外,根本见不着面。 但就这样聊着聊着,聊了几个月,他就糊里糊涂的和我表白了,我也糊里糊涂的答应了…… 我承认,那时候对他的确有好感,也的确想和他结婚,想和他一辈子。可就像芊芊说的那样,我与他相处时,根本无法把自己完全带入进女朋友的角色里…… 现在回过头想想,我与他,大约一直都处在友情之上,恋人未满的状态中吧……他是想对我动手动脚,可我对他,一点想占有他的想法都没有,甚至根本不敢让他碰我。 谈了这么几年恋爱,我亲眼看着他从当初那个纯洁无瑕,干净明媚的大男生,变成现在这个处心积虑,心思叵测,城府极深的职场大男人。我总觉得,他变了,却又好像没变。 亦或是,我从来都没有深入了解过他。” “只是顺路捎了你一程,帮你躲了场雨,你就对他春心暗动了?你也太好骗了些。”他说这话时,语气既冰冷又生硬。 我又连灌了好几杯酒,自嘲的笑了笑:“不都说了么,年少无知。那会子我才刚成年呢,对男女之情的定义,尚还模糊的很。我只知道,陆清明是我从小到大,唯一一个能说上话,相处得来的男生……” “相处得来?”白旻冷着脸抿了口酒:“他大学的时候,住在自己家里,而你大学却是在外租房子住,你住的地方,离他家可不近,加之你每天还要早出晚归的去上学,你与他一年里,也就放几个长假的时候,能见一面,这样短的相处时间,你如何确定,自己真能与他相处的来? 之所以有这个错觉,不过是你二人在一起的时间不够长罢了。近几年你与他渐渐生疏,也不过是毕业了,相处时间久了,他原形毕露了而已。本帝敢同你打赌,要是你二人真的同居了,你会更加受不了他。 你与他不是一样的人,你太单纯,而他,心里藏了太多事。他望着你的时候,眼睛里只有欲望,并没有爱意。” “我知道,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嘛!”不知不觉,我已经灌完了一瓶酒了。身体又添了许多乏累感,全身骨头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感……歪着身子往他肩头一靠,忽略他的陡然一僵,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我情绪低落的闭眼呢喃道:“我知道,这个世上,唯一肯真心实意待我好的人,就是你。” 他搭在木桌上的玉手微微一收。 “白旻,能认识你,是我三生有幸。” 他拧拧眉,低眸凝望我的目光,褪去冰霜,暖若三月和风。 “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我靠在他的身上,傻傻一笑:“我得告诉你啊,我得让你知道,我心底是感谢你的……” “人与人的相见,皆是缘分。” “对啊,皆是缘分,正如你是我的缘,而我也是你的缘……” 正如你三番五次的保护我,而我,却也是救你的唯一良药。 “白露,你是不是喝醉了?”他关切的问我。 第68章 换他活下去 我打了个酒嗝,把他的胳膊抱住,“我感觉自己没醉……可人都说,喝醉的人是不会说自己醉了的。” “那就是喝醉了。你的炸酱面,还没吃。要不要现在先回去?” “回去?”我忍着头晕目眩又坚强的抬起脑袋,在他身边坐了起来,“不行,面还没吃完呢!十块钱一碗呢,可不能浪费了!你别管我,我还清醒,我还能吃!” 歪头看了眼他面前那碗完全没动过的阳春面,我有骨气的指着那碗面,冲他命令道:“你也吃!必须给我吃完了!你这碗比我这碗还贵呢……贵五块钱呢!这么贵的东西,得吃完,不吃完就浪费了!我们要节约粮食,节约粮食懂不懂!” “……”他的表情,一时有些难以形容。 但是吧,他抗拒归抗拒,最终也还是听从我的意思,重新拾起筷子儒雅的把面吃下去了…… 我瞧着他吃饭的仪态,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碗……突然想起了某本小说里的一句至理名言: 有些人吃饭,优雅从容,美得像幅画。与他同桌,是享受,是美好,是如沐春风。 而有些人吃饭,宛若狗啃盆。与她同桌,简直像是在与猪抢食。 诚然,美如画的是他,狗啃盆的如我。 哎,神与人的差距,可真不是一丢丢…… 但…… 实话实说。 我还从没见过有人用餐,能似他那般优雅斯文。 连吃饭都这么好看的男人,天底下怕是独他一个了! ……真真是把十几块钱的街头小摊食物,吃出了五星级大酒店的感觉! —— 被他打横抱回家那会子,天已经沉的瞧不见路了。 索性他有法术,只需一个瞬间挪移,就从集市上回到了家门口。 家门外挂着的两盏红灯还在迎风轻轻摇曳,烛光拉长了他的身影,他抱着我,信步走近院落大门。 一声亢长的木门吱呀响,两扇大门无需人推便自行敞开,迎他归来。 脚下颀长的影子一点点落进了庭院内的古青石砖地面上,刚敞开的高门又重新合上,风袭人面,吹的人浑身一阵冒寒气…… 我在他怀里冷的哆嗦。 他顿了一步,低声询问:“冷了?” “嗯。”我软软回答。 他无奈道:“让你贪嘴,喝了这么多酒。好在,你酒品好不发酒疯,不然本帝一定将你丢在街上。” 我靠在他怀里乏累的揉揉眼:“你这话,我一点也不信。你惯爱拿话吓唬我,其实一直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不信,你可以试试。” 我瘪瘪嘴:“不试。不作死就不会死。” 他突然沉笑:“这一点,你倒是记得清楚。” 缓了缓,又道:“还不下去?进家门了,若是让宋连他们瞧见,会想多的。” “想多?”我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他们还小呢,能想多到哪里去?” “你可别忘记了,她们的岁数可比你大多了,你才活了多久。” “但是他们的心智,一直都停留在孩童阶段,我就不一样了,我成人了,我是个大人了。” “所以,你都是大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赖在本帝怀里不下去,丢不丢人?” 我拍拍脑袋,嗓音压着睡意含糊道:“虽然我成人了,但是我才二十五岁,而你已经好几十万岁了,故此,我在你面前还是个孩子,让你抱,不丢人。” “强词夺理。”他几近语塞。 我又厚颜无耻的往他怀里蹭了蹭,深呼一口气,让自己脑袋清醒些了,这才主动开口:“算了,你放我下来吧,我头已经不那么晕了,可以自己走路了。” 他闻言,面无表情的将我放了下来。 我双脚沾了地,站稳身子,随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裙,觉得有点冷,就赶紧往屋里走:“这个天,真凉。明儿真该准备冬装了,是了,我还少一件冬天的睡衣,有空网上买了!阿旻啊,你晚上睡觉觉得冷吗,要是冷了就该添棉……” 剩下那个‘被’字还没说出口,便听身后人紧张的高吼了一声:“白露!小心!”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已经被一道金光给卷进了男人温暖的怀抱里了。 我撞上了他坚硬紧实的胸膛,头还晕着,一句‘怎么了’还卡在嗓门眼,便又听背后不远处传来啪的一声脆响,似是什么东西从高空坠落了下来,陡然摔碎,惊得人浑身一颤。 “没事了,没事了。”他搂紧了我,一手抚着我的后脑勺,温声安慰。 突然的温情,让人心头一暖,也让人心弦一紧。 我在他的安抚下也很快的平静了心,好奇的扭过头,却见到离我只有两步距离的地面上,散落了三瓣摔碎的青瓦…… 青瓦。 是从屋顶滑下来的青瓦。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是场意外…… 可直到我昂头看见了屋顶暗处那片猛然收回的衣角,我才渐渐明白…… 这本就该是一场意外。 但,白旻却让我躲过了这场意外。 他终究还是不忍心对我下手。 “一片碎瓦罢了,明日我再上去修一修,将瓦加的牢固些。”他开口圆了此事。 我想了想,点头:“嗯,那你明天上去的时候,小心点。” 他意味不明的凝眸看了我一阵,许久,才颔首应话:“好。放心便是。” 我从他的怀中出来,转身欲要进屋,可走了两步,却又倏然停住。 “白旻……” “嗯?” “明天早上,我们去山上看日出吧?” 他一怔:“怎么突然、想看日出了?” “你猜猜?”我朝他灿然一笑。 他拢眉:“本帝如何能猜的到……本帝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你不是会读心术么?”我笑着问。 他略踌躇,思纣片刻,与我道:“读心术属仙法,用时方知,不用不知。本帝尊重你的隐私,不会随意对你用读心术的。” 不会随意对我用读心术…… 那就好。 我弯唇,昂头看着檐下飘摇的盏盏明艳红灯笼,浅浅道:“其实就是忽然想看太阳升起时的样子了。红日东升,万物复苏……是个好兆头。” 他静了静,“你若想去看,便去吧。明早本帝等你。” 我满足的点头:“好。” —— 独自一人回了卧室,我反手把门合紧实,急乱的步子有些踉跄,无力扑到了床头的红木桌上,胳膊肘撑着桌面,忍不住的一口腥血喷了出来。 灼红的血液弄脏了桌上清亮的梳妆铜镜,我乏累至极的昂头看镜内自己的影子,模糊的视线落在苍白容颜的眼角,那簇红花的颜色,仿佛又淡了两分。 左手狠狠揪住自己的心口,里面那颗心疼的像被人徒手撕开了一样。 只顷刻间,背后的冷汗便又汗湿了一回衣衫。 其实自打上午清醒过来后,我的心绞痛就一直没停歇过。 之所以忍着难受也要拉着白旻一起出去玩……也不过是因为,想在死前再放纵一回。 前一晚他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白旻会亲手挖走我的心。 宋连说过,没有我的心,他或许会死。 不知到底是为何,在听见白旻说,他会亲自动手挖走我的心时,我的第一反应,竟不是想方设法的逃离他。 分明之前那么想活着,可现在却总有个声音告诉我,用我一条贱命去换一个神永生,值了。 说不准还是天大的功德呢! 说不准白旻日后会看在我曾拿心救过他的份上,给我走个后门,让我来世投个好胎呢。 反正这辈子就已经是这样了,只是要白白辜负了爸妈曾经为我付出的那些惨痛代价了…… 白旻,但愿我的这颗心,真的能帮你点什么吧。 …… 第69章 他还是动手了 翌日。 他如约带我上了山顶看日出。 红日缓缓从东天升起的那一刻,我靠在他肩头打了个哈欠,差点睡着过去。 他抬手捧住了我滑掉他肩头的脑袋,淡然自若的问我:“昨夜都干什么了?没睡好?闹着要来山上看日出的是你,现在靠在本帝肩上打瞌睡的也是你。你这状态,还看什么日出,不如尽早回家睡觉。” “嗳?不!”我昂起脑袋,忙是一把搂住他的胳膊,果断拒绝道:“上都上来了,我们要是现在就下去了,那早前还大费周章的爬上来做什么?反正都已经上来了,那我们就多待一会儿呗,我可是早几天就上网查询到了,今天是百年一度的金光日。 专家说,今天的太阳会是这百年来,初升最红,当头最耀目,远远观望,最金光灿灿的太阳!要是错过了今天,就得再等一百年才能看见这样的奇象!我今年都二十五岁了,再等一百年……我也活不到那个时候啊!” “金光日?”他略显迟疑,掐指一算方恍悟道:“原来是百年一次的赦罪日。” “赦罪日?” 他颔首,耐心的解释道:“赦罪日乃是天庭为世间生灵赐仙泽洗去一身污秽的日子。于凡人而言,今日只不过是个天象异常的日子,而于妖魔鬼怪而言,今日却是个劫难日。赦罪日的阳光要比普通时日的阳光更灼亮些,身染罪孽的妖魔鬼怪无论是否暴露在太阳下,只要沾染上了今日的天光,都会觉得浑身刺痛难忍,恍若被人剥骨抽筋。 所以今日泰半的妖魔鬼怪都不会在白天出现,他们会在今晨鸡鸣时分前,找到阴冷潮湿,避不见风的山洞或者石头缝,亦或者一些灵力深厚的鬼庙藏起来,直到太阳下山,月华升起,他们方能从暗处走出来,各回各家,各寻各的亲人好友。” 我听着他的介绍,脑中睡意散了几分,“我们口中的金光日,竟然还有这等缘故。” “凡人肉体凡胎,自是难以窥探这些天机。” 我悠闲的坐在山顶上,脑袋倚着他的肩,睁大惺忪的睡眼,定定的瞧对面天空刚刚爬上来的那轮红日,“记得有本书上写过,喜欢一个人,就要带他去看一次日出。因为,世上没有比红日初升那一刻,更美好,更温暖的事物了。美好的东西,就要同值得的人一起分享。” 抬了抬头,我突然发现他正在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 我唇角一颤,赶紧解释:“咳,你别误会,我拉你过来看日出,可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想表达的是,日出真的很美……可能我的审美不太行,所以我这头一回欣赏日出,心还有些定不下来……我以为你会喜欢的。而且,你对我而言,的确算是值得的人。” 他这才收回那种奇怪的目光,“值得?何谓值得?” 我摸了摸还不太痛快的胸口:“心中觉得值得,那便是值得呗。值得这种感觉,还能说出个之乎者也吗?” 他垂眸扫了眼我的胸口,隔许久才问出声:“还疼?” “嗯。”我点点头,“还真是奇怪,这一次发作的好像比之前几次更厉害、更持久了,之前发作都只是长不过一夜的,最多熬个五六小时,七八小时就过去了,这次……已经两天了,还是一阵阵绞痛。” 可怕的是,我昨夜入睡前竟然连吐了两口鲜血,加上刚进房门吐得那口,一共三口了! 三口血啊! 那血量少说也有个一百毫升。 那么多的鲜血,我得多吃多少个鸡腿才能补回来啊! “看来你的确承不住这颗心脏,只沾染上了一点神仙气息,便发作的这样厉害……”他自言自语的呢喃。 我皱皱眉,“你说什么?什么承不住这颗心脏?什么沾染上了神仙气息?” 他一顿,目光飘忽不定的敷衍我:“无事,本帝是说,本帝会想法子,让你的心脏慢慢好起来。” “好起来?”我将下巴撂在他的肩头,笑眼眯眯的望着他:“我就知道,我是捡到宝了,有你这么一个活神仙在身边,我何愁以后日子不好过?” 拍拍自己的胸脯,我无奈的抱怨道:“我的这颗心啊,从小就有毛病,以前都是隔几年才复发一次,成年后这心绞痛的发作次数却是越来越频繁了,可把我害苦了。有时候我疼的受不了了,就在想,能把它剜出来丢掉才好。” “人没了心,可是会死的。” “但是我这种情况,有心也是生不如死!” 他眸色黯了下,“真有那么痛苦么?” 我叹了口气:“心不在你身上,你当然感受不到,心病发作的时候有多么要命了。” “本帝曾经……也有心。” “那你的心呢?现在怎么不见了?” “本帝……也不清楚。” 这个回答,略显敷衍。 我鼓鼓腮,放开了他的胳膊,从山顶的石头地上爬了起来。 顺手拍了拍自己被压皱的裙子,我直起脊背伸了个懒腰,面向万丈和煦的阳光,心情舒畅的深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 “这么好的天,这么温暖的阳光,这么令人心旷神怡的环境,以后怕是瞧不见喽!” 回眸看向还坐在地上的尊贵男子,我朝他伸出了一只手:“大早晨的,就不要总坐着了,容易犯瞌睡,起来我们一起看风景。这个方位的景色,倒还真的不错。” 他的清冷视线落进了我的手心,迟疑了片刻,才肯将金贵的大手递过来。 掌心握住他微凉的指尖,肌肤甫一相触,却意外惊得我心弦一颤…… 他风姿倜傥的站回了我身畔,我见他站稳了重心,便赶紧松开了他的玉指。 不敢让他察觉出我此刻的脸红心跳,我魂不守舍的往前走了两步—— 再往前,就是万丈悬崖了。 悬崖对面的山上铺满了火红了的山花,远远望去,比团团烈火还要娇艳。 崖底这会子还萦着浓浓雾气,站在崖头往下看,高崖深不可测,雾色遮了人眼,根本辨不清悬崖下面是山是地,还是水。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便是不管崖底是个什么情况,人若从这里摔下去,后果必然是……必死无疑,毫无生还可能。 这么高的悬崖,摔下去得摔成个肉泥吧。 说不准比肉泥还惨,直接就成了一滩血呢…… 我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可脚下的步子,却是不自控的根本停不下来…… 倏然。 好巧不巧。 迈出去的右脚踩到了一颗碎石—— 我重心猛地向前一扑,整个人都直直的朝悬崖底下摔去。 第70章 他下不去手 虽说早就意料到了这个结果。 虽说,这原本也在我计划的一部分。 可我只是个凡人啊,只是个肉体凡胎而已! 我没有什么超能力,没有什么法术护身,我也会害怕,我也会难受啊! 这么高的悬崖摔下去,我会很疼很疼…… 身子在落崖之后,突然被一阵怪风掀了个面朝上,而视线所及的地方,山花烂漫,山草青葱,山风温和,他便立在崖顶,一袭玄衣朗朗,皓月之姿,眉眼若画,高冷清贵……剑眉微蹙。 悲恸的眼泪憋不住的洒了出来,泪珠夺眶而出,一粒粒向上飘去…… 身子急速往下坠,仿若堕进了一个无底深渊。 心口的绞痛感愈发强烈,一阵阵的撕痛,像极了是被人一刀一刀剜了心。 我以为,我这次是真的要完蛋了。 可抽泣中,颤抖薄弱的身子,却在不久后落进了一个清香浅浅的温暖怀抱—— 他一只胳膊揽在了我的后背上,另一只胳膊则环在了我的双膝下,抱我入怀的力度,比往时紧了不少。 冷冽的风撕扯着他深玄色的衣角,袭的他肩上墨发飞舞。 凌乱,却又富有美感。 我抬起泪眼痴痴瞧他,憋住哽咽妄想装坚强,可忍了不过三秒钟,却还是破功了…… “白旻。”我声音打抖的唤着他,积压在心底的委屈一瞬迸发,痛彻心扉的双眼噙泪抱住了他的脖子,把脑袋深深埋进了他怀里,“我还以为,你不会下来救我呢,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他下意识的把我搂得更紧了,任我贴着他的衣襟,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似是动了怜悯之心,他放软了嗓音,搂着我运灵力支撑身躯缓缓往下落,“本帝何时置你于不顾了?本帝不是说过么,有本帝在,你死不了。” “马有失蹄人有失足,我怎么知道你能否次次都可以救下我,万一、万一出现了连你也无能为力的情况,我岂不是真要死定了!我只是个凡人,我只是具肉体,我不可能永生,更不可能不死,更更不可能不怕死!刚才掉下来的那一刻,我真的好害怕,白旻,我突然有点担心,自己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伏在他的怀里渐渐放声大哭。 他哽了哽,青丝与衣角间皆是萦绕着粒粒金色的小光点。 沉沉叹了口气,他温柔的抚慰着我:“不会的,就算你死了,本帝……也不会不管你的。白露,本帝还在,你不会有事的,勿怕。” 我埋在他的胸口处,任性的用他那身尊贵华丽的玄色龙袍抹眼泪鼻涕,“嗯,我信你,我不怕,我已经不怕了。” “之前在本帝面前提及死亡一事,佯装的那般坦荡,本帝差点便信了。如何,身临其境一回,可是学会怕了?” 我忍住眼泪,情绪还有些没缓过来,在他怀里喘的一抽一抽的,“都这种时候了,你、你还来捡我笑话!” “不是笑话。实话实说罢了。” 坠崖的速度因有他一身神力的影响而变得缓慢了些许,须臾后,他带我稳稳落在了一片山桃花林子里。林中鸟语花香,泉涧潺潺,倒也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地儿。 只不过,一想到我差点就要在这等美景内血溅满地了,我就不由有种……落寞感、凄凉感…… “日出也看过了,山里不安全,还是早些回家吧。”他把我放了下来,一只大手握住了我的右臂,意图扶稳我的重心。 我用手背抹了抹哭疼的眼睛,乖乖点头:“嗯。” 他拉着我走了几步,忽然又提议:“此处的野山桃花开的甚好,你要不要摘几枝带回去?” 我没兴趣的摇头:“不了,我都差点摔死在这里了,我对这地方有阴影……” 他听我这般说,有意拉着我停了一步。 尔后抬起大手,缓缓催动掌心灵力—— 一时漫山花色拢聚如丝丝红绫带,自四面八方宛若游龙般齐飞而来,集向于他的掌心。 温柔的花瓣擦过我的耳根,拂过我的青丝长发,掠过我双肩,在白旻的手掌上方渐渐凝聚成型。 金色灵泽催动花色重新组合,一根根细枝从灵泽中飞出,组合成盏的桃花自行落于枝头,悄然绽放。 一拂袖间,桃花已拥满怀。 他松开了我的手臂,将桃花从怀中取出,赠给我:“这是山里开的最好的几枝山桃花,现在都是你的了。如今漫山秋色尽在你怀,此方天地,已在你眼中,你可心欢?” 心欢…… 我呆呆的把花接下,满怀芳香馥郁怡人,令人闻之,便顷刻心情开朗了许多。 “这花真漂亮。” “花好,也需有愿意欣赏之人。” 我搂着花,慢步向前走,“是啊,美好事物存在的价值,就是等待一个欣赏它的人出现,然后带给他欢喜。” “非也,世间万物,花鸟鱼虫,存在,都只应为自己而活。唯有尊重自己的生命,方能懂得尊重他人的生命。没有什么人一生下来,就是该为别的生命而活的。” “你说花草树木死后,也会有灵魂么?它们也能转世投胎么?” “花草树木阳寿殆尽后,会化作花灵木元飘过黄泉路,奈何桥,在忘川池内接受洗礼,若有机缘,则可化作灵魂,过忘川,入轮回,来世或为人,或为畜。若无机缘,则化作花魂,长葬忘川。” 我捧着花猛吸了一口气,“原来生而为花草,也注定一世可怜。” “因果循环,阴阳轮转,生死交替,此乃三界法则,千年万年,从未更改过。” 我伤感的抬指抚了抚花。 换个话题与他道:“今早起来,我好像没有看见宋连……出门那会子,只有小蝴蝶一人在院中捡落花。按着小蝴蝶往常的心性,晓得我们出门上山玩,一定会嚷嚷着要跟过来的,可今早她却连开口问一问我们要去哪都没有,而且看你的眼神也怪怪的…… 你是不是早上起来的时候凶他们了?不对啊,你向来性子很好,不轻易发脾气的,可为什么小蝴蝶早晨那个样子,像是在害怕你?” 他也没有过多的解释,仅轻描淡写的回答了句:“宋连做错了一件事,本帝罚他去墙角面壁思过了。至于小蝴蝶,应该是怕本帝迁怒于她吧。” “啊?宋连做错了什么事,你要罚他面壁思过……” “也没什么事,面壁思过而已,罚的不重,你无需担忧他。” 我听他不肯告知我其中缘由,便也识趣的闭口不再问了。 回去的路上,有大半的路程我们都在缄默着。 后山离家的距离挺远,不停步的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勉强可以望见家门。 踏上回家的最后一条岔路口时,我突然发现田埂边上生出了两株蓝色的萱草花。 萱草花这种植物在乡间便是俗称的黄花菜,乡下人一般都种来炒菜或是下面条用。 而黄花菜最常见的花色,当属嫩黄与橘红。 蓝色的黄花菜,我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遭见。 我抱着满怀的山桃花跑过去蹲下,伸手小心拨弄蓝色萱草花的花瓣,探头仔细观察那花…… 变异了?杂交了?不该啊! 我不记得萱草花有蓝色的啊! 这一条长埂上只有这两株萱草花,看来不是哪位邻居刻意种的,而是野生自然长出来的…… 既然是野生的,那我挖走,应该不算缺德吧? 侧首正要问白旻能不能变出个工具来,我好把这两株萱草花挖回家,可眼角余光却是先一步瞥见了一把明晃晃的锋利长剑破风直向我脊背刺过来—— 我一僵,急于收回目光,扭头把视线重新落回了萱草花上。 心脏抽痛的闭上眼睛,我头皮发麻的安静等待死亡到来…… 按着他与我之间的这个距离来算,他的剑刺中我,只需要一两秒钟。 可是直到我阖目在心底默默数到十二,预料中的刺痛感也没有出现…… 难道是,他晓得我怕疼,特意给我换了一种没知觉的死法? 我现在莫不是已经挂掉了吧! 为了探清真相,我蓦然回首—— 却没想到那把剑此刻就定格在我的心口处,与我,不过十公分的间距。 转头的时候,我的身子也扭过来了几分,如今的剑直指我心口,可见方才剑在我背后时,是刻意避着心的。 他是当真需要这颗心,也是当真对我下不去手…… 突然一时间,不知是该说他太傻,还是该说他,怜悯心太重…… 呵,可我怎能忘记,他本就是神啊,神怜悯世间万生,乃是本能。 觉察到我已经回过头了,三丈开外的白旻反应迅速的一拂广袖,眸眼里那柄冷冰冰的长剑顷刻化作万千桃花,猛地炸开,漫天飞红…… 桃花花瓣擦过我的眼角,我下意识的闭了闭眼,再昂首,眼前却是诡异的浮现出了一幕陌生的画面—— 半敞的镂花小窗下,古代的紫衣女子正揽袖于靠窗的桌案上铺纸精心绘制一幅丹青,笔尖轻触黛墨,提腕聚精会神的一笔笔添上画中人的如瀑青丝。 窗外桃花开的旖旎温柔,桃枝的轮廓印在花窗上,隔光影摇曳。 一瓣浅红经风吹入窗门,施施然的落在了画上人的一袭沉沉玄衣上。 紫衣姑娘稍稍停笔,伸出葱指正欲摘去那瓣花痕。 倏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臂上动作一顿,姑娘模糊的容颜上,红唇渐上扬。 斑驳阳光洒在丹青上,点亮了画中人的眸眼。 紫衣姑娘温柔的对着画上人欣赏了许久,眯眼笑了许久…… “殿下还在画呢!御膳房送来了殿下喜欢吃的山楂糕,殿下都画好几个时辰了,快停笔歇息歇息吧!” 一身着束腰青裙的年轻姑娘出声打破了房中的寂静。 青衣姑娘进门后放下糕点,凑到紫衣女子身畔,亦是笑眼盈盈的端详那幅画:“风姿翩然,君子款款,朗月之姿,白玉之风。的确是个举世少有的美男……只是,这身龙袍,不好不好。殿下,若是让陛下看见了这画中人,恐是要生事端。凡夫俗子,怎可越矩穿龙袍。” 紫衣姑娘搁了笔,惬意的拍拍手,喜上眉梢的辩论道:“嗳,你还别说,我这画的,还真不是凡人!” “不是凡人?那是什么人啊?” “是梦中的仙人!” “仙人?!” “是啊,本殿下同你说过,本殿下六岁那年的上元节,曾做了一个离奇的好梦。梦里有位哥哥,拉着我去看桐花,给我买糖葫芦,还帮我画花钿。那位哥哥在梦里告诉我,他会守护我,今生今世,来生来世。只要有我,便有他。他说,他的夙命,便是陪伴我,等待我,他还说……等我长大,他就娶我。他还问我,小时候的诺言,还作不作数。” 小姑娘捧着脸蛋儿一副娇羞姿态,欢喜的继续往下说:“作数作数,自然作数!他那么好看,我答应他的话,肯定作数。他陪了我一整夜,鸡鸣时分方驾云离去,离别之际,他告诉我,他是天神,是天上掌管因果轮回的神。那日相逢种下了因,日后人间,必定会生出果。 彼时我还小,尚不解他此话全意,今下再细想,才明白他是在告诉我,他还会回来的。” “所以,殿下你就画了这幅丹青,聊表相思意?原来这画上穿龙袍的男人是神啊!那就怪不得了……只是,殿下啊,梦终究只是梦,梦里的人,说不准都是你日思夜想,在神识里虚构出来的人物……也许,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个神,而你那夜,也不是撞见神了,而是……做了个春梦哈哈哈!” “你、你太过分了,本殿下要打你了!本殿下要、诛你九族!”紫衣姑娘生气的直跺脚,抬手去打青衣姑娘,却是有意控制着力度,掌力放的极轻。 “哈哈哈,殿下害羞了!殿下太霸道了,还不允奴婢说实话了!” “你别跑,别乱撞!别弄脏了本殿下的画!” “殿下你可真是的,一幅画都快当成命根子了!” “它可不仅仅是一幅画……他是第一个住进我心里的男子。 此生,不逢则罢,若相逢,必偕老。这是我打小就许诺他的,一生一世,都改不得。” “不逢则罢,若相逢,必偕老。 一生一世,都改不得。 只怪此生缘浅,来世、来世你还来寻我,可好……” 女子的沉吟声在我脑海里回荡个不停—— 我的头开始疼了,心口也撕裂般的难受。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那只沉重的大手握住了我的肩,我才陡然魂惊,神智一瞬清醒。 我昂头,却听他嗓音沉哑的道了句:“别动。” 我一颤,浑身僵住。 第71章 会不会杀了她 他亦蹲在我眼前,抬起修长白皙的玉指,小心翼翼的抚上我眼角烙印的那片花痕。 眉头紧拢,金眸似沉淀一川寒冰,冷冽袭人。 偏偏指上的动作温柔至极,与他此刻的凝重神情,甚是不符。 “方才怎么了?本帝吓到你了?” 我哽了哽,口不对心的轻轻答了句:“没有……” 他紧皱的眉头又压了压,“这花突然大放异彩,应该是本帝方才……无意让你察觉到恐惧了。” “也没有……”我心虚的嘴硬不承认。 他用玉指摩挲着我的眼角,好生安抚,“身子可有感到不适?” 我想了想,老实回答:“头疼,心口也疼……” “那便是受此花影响了。” 悄然将灵力通过指腹,渡进我的体肤内。 “刚刚,都看见什么了?” 我一怔,佯作不知,“啊?没看见什么啊。” “真的?” 我抿抿唇,“也就只看见,一大堆桃花。”偷偷瞄了眼他,恐他不信,便又添了句:“不过桃花炸开的时候,的确把我吓了一跳。阿旻你刚才是在做什么呢……就算要给我看桃花,也不用这么吓人啊。我的脑子现在还嗡嗡的,刚刚那一刹那,我都有幻觉了……” “幻觉?” 男人如墨绘成的剑眉微微舒展。 大手扶住我的胳膊,带我站起身。 “好了,我们回家。” 我老实的点点头:“哦……”垂眼再看怀里抱着的那簇花,“这花怎么凋零了这么多,都怪你,你要是不乱用法术,我这花也不会被风吹散这么多。都变成这样了,还怎么抱回去插花瓶啊。” “……本帝回去再让宋连他们进山给你多摘几枝,这几枝,散了便散了吧。” “可这明明是你惹得债,你折腾人家宋连做什么?” “宋连他们……在家闲着也是无事。” “他们还小,独自进山我会担心的。” “那本帝独自进山,你就不担心了?” “啊?你说什么?” “咳,没什么。” “哼我都听见了!你一大男人的,又是阴间的帝君大老爷,你进山,有危险的是别人还差不多!多大一把岁数了,还和小孩子做比较。” “……” —— 在我的不懈努力下,被罚去面壁思过的宋连终于被放出来了。 彼时小蝴蝶面容惆怅的跟在宋连身后,与宋连低语了几句,似是和宋连拌嘴了,没过十分钟,就红着眼圈跑到厨房陪我一起烤红薯了。 “怎么,和宋连吵架了?”我翻出了个刚烤好,还烫手的红薯给她,小声的哄着:“你们都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了,竟然还会拌嘴。不过也对,两个思想完全不同的人,就算脾性再相投,素日里相处的再和谐,也会有意见有分歧的时候。 毕竟,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更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 但是吧,人与人的相处之道,便在于互相包容。你包容他的缺点,他包容你的不同,这样才能长长久久的一起生活下去……就像你和宋连,你们俩平常可都形影不离,像一对连体婴儿一样,走哪都黏在一起。你们的关系这么好,相处的时间这么久,就更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对方的品性脾气。 宋连他么,就算一时失言,一两句话气着你了,那也不能因此便否定了你在他心中的地位。有什么事,可以坐下来慢慢谈,听姐的,等你俩都气消了,再面对面好好说一通,没有什么事,是和颜悦色解决不了的。” 又翻了一个熟透的红薯,我伸手去拿,却被烫的一个激灵赶紧捏耳朵。 小蝴蝶委屈的吸吸鼻子,陪我一起坐在锅炉前,把自己手里的那个红薯递给我,仗义道:“白露姐姐,吃我这个吧,我是鬼,手心是凉的,这红薯已经被我捂的不烫了。烫的那个给我吧,正好我喜欢吃白心的。” 听她这样说了,我就也不拒绝她的一片好意了,捧过她递来的红薯,唔,这个温度还真是刚刚好,不凉也不烫的,正适合吃。 小蝴蝶从火堆边上掏出灼烫的白心红薯,没有知觉的把红薯掰开,先吃了起来。 “白露姐……” “嗯?” “你说,做了鬼,是不是连心,都会变得冰冷坚硬?” 我耐心地剥着红薯皮,不甚理解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我没做过鬼,还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偏头看她脸上的失落色,我把剥好的一截红薯送过去,“来,尝尝,我觉得红的更甜些。你咬一口,看看与你手里那枚可有什么差别。” 她听话的张嘴,啃了一小口。 一番品尝后,噘嘴喃喃道:“也没有什么差别,都是一样的甜,只是白露姐的这个比较软和,我还是更喜欢啃硬的。” “那我以后就专给你弄白心的吃,每天晚上做饭前,都给你烤上一两个。对了,你喜不喜欢吃红薯干?我近几天闲着没事,正好有空可以做,你这个小丫头往日里最喜欢吃零食了,那些薯片辣条吃着都不健康,还是自家做的吃着比较卫生,往后你再饿了,就可以随时去拿了。 嗯……这样说的话,明天还得去市集上多买上几斤红薯,一次做的多些,最好够你吃上一两个月……还有,前几天看你挺喜欢喝果汁的,早前和白旻一起去逛街,买了不少果子,我晚点就给你榨出来。今晚上我再给你和宋连多上几炷香火,你们啊,就先吃好喝好。还需要什么,再告诉我……” “白露姐。”小丫头突然扑进我怀里,抱住了我。 我僵了僵,不解其意的猛吞了一口红薯,抬臂也将她搂了住,温声浅问道:“小蝴蝶啊,宋连他这次做的很过分吗?他欺负你了?你们俩刚刚到底说什么了,看你这双大眼睛,从跑过来那会子到现在,一直都湿漉漉的…… 你以前也不是个爱哭包啊。小蝴蝶有什么事,可以和白露姐说啊,白露姐给你做主,要是宋连真有错,我就去帮你教训他,让他给你道歉。” 小蝴蝶听罢我的话,稚嫩的嗓音抽噎的更厉害了。 没有温度的泪水濡湿了我的衣裙,晕染在我的心口处,有些凉。 “白露姐,如果、如果你有一只小兔子,你养了它许久许久,与它的关系,就像是亲人一样,你们本来都说好要永远陪伴对方,直到老死的,可突然有一天,你发现你生病了,而且你的病,只有小兔子的内脏可以治好,没有小兔的内脏,你就会身体越来越差,你就会死,那你还愿不愿意,再遵守诺言,照顾小兔子一辈子了。白露姐,你会不会,杀了小兔子?” 第72章 又掉进了圈套 “小兔子?” 生了病,只有小兔子的内脏才能治好…… 小兔子,应该说的就是我吧? 生病的人,是白旻。 原来小蝴蝶是在为这件事伤心。 我欣慰的抱紧了小蝴蝶,没想到,时至今日,最心疼我这只小兔子的,竟是小蝴蝶。 “那姐姐问你,如果你是小兔子,你得知你主人的病,只有你的内脏才能救,你会选择怎样做?是立马逃离,还是,心甘情愿,等着他来拿去自己的生命?你是否愿意,用你的命,换他一世平安?”我浅声问她。 她躲在我怀里想了想,下定决心道:“我愿意,我肯定愿意啊!我们彼此都是对方的亲人,我肯定希望我在乎的人,能一辈子平安,好好活下去……哪怕要我的性命,我也甘愿!” “所以啊,当主人会有当主人的选择,当兔子,也会有当兔子的选择。即便主人要杀,只要兔子愿死,那就没什么好难受的。 这个世间本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兔子想让主人活着,那主人就有活下去的意义。 主人的存在,更是兔子生命的延续。更何况……兔子只是个兔子而已,就算没有主人动手,她们的阳寿,也不过就短暂的几年十几年而已。 与其碌碌无为的终老,不如让自己死的有价值些……” 小蝴蝶抬起雾蒙蒙的双眼,“那如果兔子不想死呢,兔子还年轻,兔子还没长大呢。” 我摸摸小蝴蝶的脸蛋:“兔子只是兔子,兔子没有选择的机会。只要主人决定了,兔子怎么死,什么时候死,就都是注定得了。” “那万一、万一主人也不想杀呢!” “主人就有选择的机会么?所有的不忍,大约都是最善意的负隅顽抗。” 小蝴蝶瘪嘴突然放声哭了起来:“可我舍不得兔子……但我也舍不得主人……我都不想失去。” “乖啊,古语说的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可我就要兼得,就要兼得嘛!”小蝴蝶头一次在我怀里这般任性不讲理,抓着我的衣裳大哭大闹。 “小蝴蝶……”我心底不是滋味的揉揉她脑袋,她吸吸鼻子,自顾自的抽噎了好一会儿,等缓过神来了,才从我怀中探出头:“白露姐,我有件要紧事要告诉你,白哥哥他们要……” 话说到关键处,白旻突然在厨房门口现了身,“白露。” 我怀里的小蝴蝶霎时浑身一颤,害怕的一松手,就消失在了我的怀抱里—— 我拿着半截烤红薯还有些呆。 白旻清风明月般的走了进来,他一踏进这间厨房,仿佛整个房间都亮堂了许多,连锅前的白雾都少了一大半。 神仙临世的盛景,果真不俗! “来得正好,我烤了红薯,特意给你留了个最大的!” 我从火堆边扒拉出来了一枚个头大,身材丰满的红薯送给他,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 俯身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他端详了手中红薯一阵,蓦然开口,沉声问道:“那孩子刚刚怎么了?为何,哭的那么大声?” “小蝴蝶么?”我慢吞吞的剥红薯吃:“和宋连拌嘴了呗,好像是受了挺大的委屈,一过来就红着眼圈,刚刚没和我说两句话,就哭的像个泪人儿了……” 他大抵是还不放心,拧眉掩饰性的咳了咳,“方才我听她提及兔子?什么兔子?” 我面不改色的啃红薯:“我也不知道,听她的意思,像是宋连要杀她的兔子,她舍不得,这才委屈的厉害。” “兔子……”他怔了怔,隔了好一会儿都未说话。 “阿旻,你怎么不吃啊,这红薯味道很好的!”我见他久久不回神,没忍住的出言提醒他。 他这方收了思绪,神魂归位,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大红薯—— “白露,你觉得,本帝对你如何?”他突然问。 我漫不经心的点头:“很好啊,你一直都在保护我,对我也特别关心。” “那如果有一天,本帝对你不好了呢?” 我闻言,心绪又增起伏,面上却还是纹风不动的:“我觉得,不会有那么一天。” 他噎住。 “何以见得?” “因为你是神仙啊,神仙是不会骗人的!你说过你会保护我二十二年,就一定不会食言的!” “若是,食言了呢?” 我歪过头看他,单手捧住下巴,一本正经的思考了几秒钟,“食言就食言呗,食言……大不了我少活几年。”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若我留在你身边,是别有目的……” “别有目的也好,真心实意也罢,这都不重要了!”我一把拉过他的手,欲带他出门,“走,我带你出去看样东西!” “看东西?” …… 拉着他上了楼,带他进了我的房间。 “噔噔噔!看!我这房间装饰的怎么样!” 兴致冲冲的推开门,入目之物,是一串又一串的彩色千纸鹤。 桃花在逶迤红纱边悄然绽放着,满屋花香轻浅,古色古香的房间内,琉璃珠串碰撞成乐,不同颜色的千纸鹤正挂在眼前,被入门而来的风吹的振翅欲飞。 满屋的彩色纸鹤,加在一起,正好一千只。 “我们阳间有个传说,只要叠够一千只纸鹤,上天就能满足人一个心愿!”我心情大好的和他说着,他看了看满屋子吊在半空的纸鹤,眸眼里并未流露出多少喜色,倒是怀疑的问了我一句:“你是有心愿,想让本帝帮你实现?” 我摇摇头,“非也非也,我的心愿,你实现不了。只有老天爷才有能力实现。” 他更加好奇了:“什么心愿是连本帝都实现不了的?不如说来听听?” 我昂了昂下巴,故弄玄虚:“都说心愿说出来,就不灵了。我不告诉你!” 他拿我没法子的威胁道:“你不告诉本帝,是想暗示本帝,本帝现在该用读心术了么?” “嗳别别别!” 读心术这玩意儿,可不是随便能用的!要是被他读到什么别的心事……那可就不好了! 他继续威胁下去:“那是你自己说,还是本帝亲自动手?” “不劳你老人家亲自动手了!”我赶紧把口袋里的一只千纸鹤献上去:“心愿都在纸鹤里写着了!” 他见我坦白的态度还不错,抬指将纸鹤夹了过去。 不疾不徐的将叠好的纸鹤毁开,彩纸恢复了四四方方的样子,而纸上那行勉强算是很工整的简体字迹,却让他观之一愣。 “你的心愿,是要本帝身体安好?”他眸华沉黯,脸色发青。 我坦然承认:“是啊!自从你第一次受伤入画疗养开始,我就着手叠了这些千纸鹤。我认为,世上如果真有神仙的话,那凡人许愿,老天爷也肯定能听得见。千纸鹤的传闻,不管真假都要试试才好…… 我只是个普通凡人,我对你的身体束手无策,我在你不舒服的时候,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我总想为你做点什么,所以我就打算赌一把!先叠好一千只纸鹤,把心愿许了,无论这个办法到最后是否有用,都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只是么,这千纸鹤叠起来还挺麻烦的,最近这些天发生的怪事也挺多,我叠纸鹤的速度又慢,这才磨磨蹭蹭到今天才把千纸鹤全部折完,用绳子串好挂起来…… 对了,你就是神仙,你一定知道这个方法到底管不管用,不如你先告诉我答案,这样我就不用日盼夜盼,寝食难安了……” 我的话说完,他倏然掌心凝聚法力,一团火焰将彩纸焚了。 拂袖转身,他急匆匆的往外赶去,“白露,本帝出门一趟,大约三个时辰左右回来!晚上你早些休息,不用等本帝!” “嗳?你现在这会子了,还往哪跑!”我也疾步跟了出去。 尾随着他一起下楼,他行到院中桐花树下,凝声答了我两个字:“冥界。” “冥界?你要回阴间!” 激动的话还没说完,他便一个扬袖化作金光消失在庭院里了…… 我追赶的步子不得已停下,皱皱眉头自言自语:“不是不能回阴间么?阴间又在什么地方?我的气氛都烘托到这个地步了,他怎么还不动手?心,不要了?这人怎么连活命都这么不积极!” 无奈的转身,想要原路折回。 但、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阴间啊! 掌管活人生死的阴间啊! 他不会是下去找生死簿勾我名字的吧! 舍不得让我掉下悬崖摔成肉酱,又不忍心亲手一剑捅死我,那就更不会做出徒手挖我心的事情了。 以上情节都过于残忍,所以他是打算,直接划我名字,让我寿终正寝? “早有这个觉悟,我不就不用受这么多惊吓了么!只是……想想自己的寿元就剩三个时辰了,我这心里,咋就空落落的呢。三个时辰六个小时,应该足够我写遗言的了……” 自怨自艾的上了楼梯,余光无意一瞟,好巧,又扫见墙角处某人的一片熟悉衣角了。 这个宋连,这两天有点神出鬼没的! —— 入夜时分,两个小家伙都早早的同我打了招呼各自回房睡觉了。 我独自一人站在正厅内的屏风前,昂首凝望着屏风上的烂漫山花,笔走银钩的潇洒字迹,倏然心里有些空…… 算来这已经快到三个时辰了,我现在还完好无损的待在这里,难道是、他又改变了心意,舍不得对我动手了? 舍不得三个字用在他身上,倒也不甚相符。 一个活了二十多万年的老神仙,怕是早已看惯了世间生死,悲欢离合……又怎么会舍不得我这么一个轻微如蝼蚁的凡人呢? 也或许,他去阴间,真的只是为了办私事。 看着屏风上的豪迈笔迹,眼前不禁又浮现出了当日他提笔为我添上几行诗句的画面—— 阳光微稀,清风含暖。他从万丈天光中走出,行到之处,光华熠熠。 以前只觉得他一身寒意难以靠近,现在才发现,他身上的优点,原是根本数不清的。 我没想过他会对我下不去手,可当那柄寒意凛冽的长剑在我眼前化作万千桃花时,我竟有一瞬间,心弦颤动,心神动荡…… 这世上应该不会再有人似他一样,怜惜我的性命,对我怀有怜悯之情吧。 可惜,除了这颗心,我身上已经没有别的对他有用的东西可给他了…… 拿走我这颗心,我会死。 可不拿走我的心,他会有性命之危。 老天爷也太会折磨人了,非要出这种二选一的难题给他,偏偏他又是个软心肠。 左右我早晚都会死,倒不如现在给我来个痛快。 手指抚过屏风上灼艳的朵朵桐花,抚过溪水,抚过山峰桃花,抚过他亲手写下的那些诗句…… “白露姐,救我!” 男孩子的惊呼声从门外传来,我指上一颤,立时压下了诸多杂乱的心绪。 转身跑出正厅,我望着被灯笼烛火点亮的空荡庭院担心呼唤:“宋连!你怎么了!” 男孩子的惊慌声自大门外传来,高亢的嗓音倍是嘶哑:“白露姐救我!白露姐,白露姐……” 辩清了声音来源就是大门口,我不敢耽搁,想也未想的就跑了上去,“宋连,宋连你别怕,我来了!” 门闩抽开,两扇大门猛地往里一拉。 可迎上面的,却是一团漆黑的旋涡—— 根本来不及反应,人就已经被吸进了旋涡里。 身体猛地摔倒在一片树荫底下,我捂住受伤的膝盖骨,吃痛昂头,可这一昂头,竟才发现,天上的圆月是红的。 今天不是十五,今天该是弯月,天上不该有圆月的! 更何况,月亮的颜色怎么会变成血红色…… 遥遥看着,仿佛是一滩鲜艳的血。 红色月辉洒遍大地,我再低头环视四周,目光所及之景,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一个个土包坟茔,一座座漆黑的墓碑,坟墓前还插着苍白的招魂幡,幡上红笔画下的图案,像极了一双双鬼眼。 心惊胆战的瘫坐在地上,我双手扶地支撑着身体,不由自主的脚下使劲,一点点往后退。 “宋连……宋连你在哪啊,宋连。”脱口的言语携着哭腔,脑子里混沌的厉害,唤了他两声都无人应答后,我才蓦然意识到,我这是又落进了别人的圈套了。 可死,也得给我一种正常的死法吧!这又算什么,想让我被活活吓死么! 被吓破胆的人死了,心还能用吗! 浑身战栗的往后退着,掌心再次落地,却摁着了一个硌手的东西…… 我下意识去看,才发现,我手底下摁着的是谁的半截头骨…… “啊——”闭上眼睛恐惧至极点的大叫出声,我连摔了五次才有力气站起来,甩手摆脱了那只头骨。 第73章 他回来了 害怕的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原以为能有片刻的安全,谁知树上竟然盘踞了一条碗口粗的大蟒蛇,彼时大蟒蛇正尾朝上头朝下的嘶嘶冲我吐着信子,一双碧莹莹的蛇眸慢慢从黑暗处探出来,目光冷冽的死死凝望着我—— “啊!”我再次吼破嗓子,被吓的全身都没有力气了,逃跑的途中几乎是连滚带爬,才远离了那片树荫。 接连两声嘶吼惊飞了藏身在树冠里的一众乌鸦,乌鸦振翅齐齐朝我攻击过来,我来不及反应,便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云朝我盖了下来,然后便是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开始开裂,开始迸发强烈的刺痛感—— “走开,走开啊!” 疼,全身上下都疼,胳膊虽然保护着脸,可头皮与脖子,都被乌鸦锋利的爪尖给抓破了一处又一处…… 我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肩膀与双臂,都已经血肉模糊,伤见白骨了……不小心暴露在外的额角也没有逃过一劫,随后又是脸颊、耳根…… 根本顾不上眼泪是什么时候沾满容颜的,我再想出声驱赶,却发现,喉咙也被抓破了…… 一身白裙子彻底的变成了红裙。 乌鸦们在我身上抓挠了至少有五分钟,才在我遍体血腥刺鼻时,给了我重重的最后一击,随后一哄而散。 那一击,像是拳头击在了全身,我被打倒在了一个坟茔上,捏紧双拳腿上用力,坚持了好久,才踉踉跄跄的扶着坟茔站起来—— 血顺着已经溃烂的指尖滴落在地,我心口抽痛的勉强往前走了两步,脚像是踩在玻璃碴上,一下下,疼得钻心。 我听见了双腿骨头错位的声音,刺痛感遍布全身,疼的我已经麻木了…… 伤口见风,像是洒了盐,持续的刺痛感冲击着大脑的每一条神经,逼得我都快要疯了—— 腿上突然没了知觉,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我脊背无力的俯身吐了口血,肩头的长发,很凌乱,显得我很狼狈。 身体好麻,好冷,好疼。 一阵阵剧痛自全身皮肉传至心口,我开始感觉到呼吸困难,胸膛沉闷了…… 我知道,我逃不出去了。 泪水混着汗水,敷在满是伤口的面容上,那滋味,如下十八层炼狱。 当然,这只是个开始。 我的神志渐渐模糊不清,眼睛视物,也只能勉强辩出个物体大致轮廓了。 约莫又过了一分钟,我看见周围遍布的坟茔里,飘出了一缕缕苍白轻盈的影子。 那影子一晃眼就靠近了过来。 浑身的伤痛压根不给我再有别的情绪的机会。 害怕的极点,应该就是麻木到已经体会不了恐惧的感觉了吧。 一双冰凉的、硌人的手骨架,慢慢从后握住了我的脖子。 手关节顿时用力,刹那一股超出自身忍耐范围的痛苦感涌上了大脑…… 索性,这股痛苦感没让我难熬太久。 一两分钟后,我终于解脱了…… 身子无力的倒了下去,我也浑浑噩噩的昏死了过去—— 不知道我这一死,还能不能落得个全尸。 不知道那些鬼魂,会不会真的将我生吞活剥了。 不知道……我后来再看见的、听见的那一幕幕,是不是人死之前,出现的最后一场幻象…… 隐约中,我好像看见了白旻从天而降,快步朝我跑了过来。 隐约中,我好像听见了白旻附在我耳畔,温柔的说:“白露,坚持住。凝聚神魂,别让自己的魂魄飘出身体。 白露,本帝来了,没事了,都过去了,没事了。 你是靠眼角这朵彼岸花来维持生命的,如今这花颜色已近褪尽,你若不靠自己的意志力坚持住,魂魄一旦离体,你就回不来了。 白露,别怕,本帝回来了。 本帝这就接你回去!” “白大人饶命,白大人饶命啊!都是宋小爷吩咐我们这样做的,我们还以为……是白大人您的授意……” “本帝可曾警告过你们,不许碰本帝的供养人?沈白露是本帝要护的人,没有本帝亲自开口,谁敢动她,本帝决不轻饶!” “白大人饶命啊,我等,着实也是奉命行事。” “饶命?哼,你们把本帝的白露伤成这样,还敢求本帝饶命?滚!滚下地府!罚往十三层地狱,受刑三千年!” “白大人,冤枉啊白大人!” “白露姐姐,你别死啊,小蝴蝶害怕……宋连我再也不要理你了!说好的等白哥哥自己下决定了再动手,你偏偏要自作主张!你怎么这么狠心,你对得起白露姐姐吗!” “等等等!白哥哥总是要等!等再久,结局不都是一样的!白哥哥下不去手,那就只能我来了!白哥哥被封印了这么多年,又没有了心,现在不但不能彻底恢复自由身,连下地府回家都困难! 他的灵力一直无法凝聚,稍稍用点高深的法术,就会被反噬,加上这八年来,白哥哥一直都在用自己的真元压制白露姐体内的那股力量,让她免遭亡灵骚扰,而损失的真元,到现在也没能修回来半分。 真元对一个神而言有多重要你也知道,神之所以百毒不侵,百病不扰,都是靠体内真元支撑,若真元损失过重,他就会变得虚弱,变得没有精神,甚至变得不像一个神! 他可是阴间之主,阴间帝君啊!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一辈子被困在阳间?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在阳间出事,不幸陨劫?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再等百年千年都不能寻到这样的一颗心脏了! 我们可以等,但白哥哥能等吗?就算白哥哥能等,阴间还能等吗!或许这就是天意,天意让白露姐出现,做白哥哥的祭品!” “放肆!” “白哥哥……” “本帝最厌恶别人在本帝眼皮子底下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出去!自领三十鞭!” “白哥哥不要啊,宋连他还年轻,他的魂魄修为尚浅,三十鞭,你会要他命的……” “三十鞭就三十鞭,我没错!我做的没错!” “混账东西!你视人命为草芥,设计迫害白露,害她命悬一线,你还敢妄言自己没错!” “白哥哥别!白哥哥,求你别打了!道士哥哥他知道错了,他以后不会再伤害白露姐姐了……” “草菅人命,此乃修行大忌!你自己好好思过去吧!” “白哥哥不好了,白露姐姐她脸上的花,花色又淡了,她的魂魄要飘起来了,我摁不住啊!” 朦胧里瞧见眼前人影晃动,有光刺进了我眼中,好难受。 墨影扶我入怀,容我靠在他的胸膛上。 “白哥哥你干嘛!” “现在只有本帝的真元,才能压住她魂魄不离体。” 唇上蓦然一凉,是谁的两瓣薄唇吻了上来—— 第74章 与他结亲 我迷迷糊糊的稍稍睁开眼,接近涣散的目光落在那张熟悉的容颜上时,好像,又想起了一点从前的事。 不知是从多少年前开始的,每年,我都会做一个同样的梦。 梦里的男人,温柔体贴,吻着我的唇,似现在这般,小心翼翼的撬开我的唇齿,与我两舌相触…… 好像每次同他接吻,身体都会变得异常舒服。 久而久之,我也本能的开始学会,在这种情况下,配合的昂起头,试探着回应他。 舌尖触到了他的温软,他陡然一颤。 握在我手上的那只大手也下意识攥紧了力度。 一汩汩清凉感顺着喉头滑进肺腑,我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脏又恢复跳动了…… 怎么总觉得,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他呢? 意识尚还不清醒,也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离开我的唇的,后来只晓得,我被他拢进了怀里,紧紧圈了住。 “沈白露,你不许走!你若走了,本帝就罚你的魂魄永远不能投胎!让你在阴间做一辈子的孤魂野鬼!” “白露,不要散,撑下去。本帝给你渡了灵力,这一个时辰内,你一定要坚持住,撑过这个时间,你就没有性命之危了!” “脱衣服?不不不、不要吧!白露姐要是知道……会不好意思的。” “咳,你不帮她除去衣物,本帝无法施术给她清理伤口。她这么胆小,醒来若是发现自己全身上下血肉模糊……估摸会当场吓晕。” “可、我听说,男人要是看了女孩的身子,就得、对她负责……” “蝴蝶!你再多言,本帝将你扔出去!” “啊?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说了……再说你把我扔出去了,你就得自己给白露姐脱衣服了。” “咳。少废话,快脱!” “哦……” “看什么看,本帝、蒙上眼睛帮她疗伤!” “哦。蒙上眼睛,能帮人疗伤吗?” “……” “自欺欺人……” “……” —— 早时经历的一切,我都快要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了。 同往常一样,神清气爽的从卧室大床上清醒过来。 黎明的阳光透过小花窗投进房内,温柔洒在窗边的一瓶野山桃花头上。 有风自轩窗未合紧的缝隙处渗进来,吹的满屋纸鹤摇摇晃晃。 我头轻脚重的爬起身,穿上拖鞋,木讷的走到门口,手握住门闩框,用力一拉—— 瞬间金色的阳光便与我撞了个满怀。 手上的镯子折射出好看的银光,定眼细看,竟然发现挂镯子的手腕上,起先割腕放血供养白旻时折腾出来的伤痕,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我站在门槛里久久回不过来神。 小蝴蝶在我神游天际时猛地一阵风现身在我右侧了,冰凉的小手握住我的手指,一脸欣喜道:“白露姐姐,你起来啦!” 我迟钝的收了神,低头看她:“我昨晚好像做梦了,梦见我死了……” 小蝴蝶脸上的喜色渐渐被凝重取缔,沉默了一会儿,抓着我的手就将我往楼下带:“白哥哥要见你!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征求你的意见!” 很重要的事情? 是关于心的事吗?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彼时小蝴蝶火急火燎的把我拽进正厅,一入门,昂头却看见一袭玄色龙袍的白旻此刻正立于那扇由他题字的屏风前,抬眸安静欣赏画上景致…… 今天的白旻,穿的是件肃重的广袖玄色金龙祥云纹仙袍,袍尾一龙踏祥云,气势滔滔,两只广袖上金龙团绕,袖口有暗青色祥云纹鳞次栉比,墨锦腰带上嵌刻着沉色流云暗纹,腰带下坠着两副玉组,一只藏青绣长竹香囊,远远望着,倒是比画中人更像一尊不可亵渎的神…… “白哥哥,我把白露姐姐带来了!” 他闻言缓缓转过身,熟悉的眸眼比往日更加清澈温和,剑眉飞扬入鬓,鼻梁高挺,薄唇似染了一层淡淡桃花色。 束起的一半青丝被一只尊贵的龙冠给固定住,冠边一只长龙簪熠熠引目,额角两缕青丝轻垂两侧,即显得人温润,又倍衬人年轻。 未束的那半青丝则如瀑散于肩后,长发过腰,像一匹好看的黑绸子。 单袖负在腰后,回眸深深凝望着我。 这个身姿,这个衣着打扮,这个温润神情……我都懒得再想成语赞美夸赞他了! 今天果然是个大日子,要不然他怎么会突然穿的这么隆重…… 这身衣裳,该是他的官袍吧? 思纣间,他已经信步朝我走了来,温暖且修长的大手攥住了我的手,牵着我在旁边的一个座位上坐下来。 扶着我的肩,将我安顿好后,他方挺直腰背,长身玉立于我正前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我。 我被他盯得有些心底不安,咬咬唇,不过大脑的随便与他搭了句话:“你今天穿的,真好看。” 他也轻描淡写的答道:“这是官袍。” 还真是官袍啊…… “你穿官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静了静,神色严肃的启唇说出事实:“白露,本帝已经找到能让本帝修为恢复,不受反噬的良药了。” 我心下一震,诧异抬眸,与他四目相对:“啊?是什么……” “是你的心。”他平静的像是医院里早已看淡生死的医生,现在正见怪不怪的宣布一个人的死讯。 “我的心……” 完了,心又乱了。 明明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了,可为何现在答案从他嘴里说出来,我依旧会有如坐针毡的感觉。 “在山上,是本帝施法,让你摔下山崖的。下山以后,那把剑,是本帝用来取你性命的。还有你被恶鬼纠缠,被邪物攻击,都是本帝的授意,为的就是想要你的命。” 他说此话时,脸上的神情淡淡的,瞧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我不自觉的捏紧双手,咬住唇,心里乱的更加厉害。 他把宋连的黑锅也背在了自己的身上,这算什么?是想在我死之前,让我死得明白么? “本帝对你动了杀意,你恨本帝,也理所应该。”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把这些真相说的如此轻描淡写的。总之我的内心已经开始动荡,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既然想要杀我,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心软?”我的语气,好像掺杂了几分质问感。 但我的本意,却并非是想质问他……只是心里有些不痛快罢了。 如我所料,他回答不了我这个问题。 我攥紧双手,忍耐了一会儿,突然再次站起身,与他面对面,眼对眼的鼓起勇气问道:“需要我自己动手吗?我把心挖给你,这样你就能好起来了。” “白露,此事错在本帝,你怨恨本帝也好……” “先别说这些客套话了!你下不去手,那我就自己来!不就是一颗心么,我说过了,我愿意给你!” 我转身要去拿偏厅的水果刀。 “白露!” 他一把捞住了我的胳膊,将我拦了下来:“本帝不是这个意思。” “你需要我的心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我站住身,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深呼一口气索性同他坦白了:“我知道你想杀我,也知道没有我的心,你就会有性命之危。 我没逃,因为我是自愿把心给你的,我本来就不配拥有这样的一颗心,或许我的这颗心,原就是为你而生的。 可白旻,你怎么能这么优柔寡断呢!我都明示暗示了你多少回,你竟然次次都下不去手!挖人心很难么,眼一闭心一横,手一伸不就成功了吗!” 他被我的话吼得愣住了。 应该是根本没想过会有这个可能性,他在得知实情后,竟是恨不得满脸都写着‘我接受不了’这几个大字。 “你放开我!”我还要再甩开他的手,他蓦然回神,抬眼凝望我:“沈白露,你是真的有病!本帝都要杀你了,你竟然还主动留在这里,等着本帝灭你的口,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你才脑子进水了!你全家脑子都进水了!”我不甘示弱的反骂回去,委屈的红了眼:“要不是看在你对我好的份上,我、我早就找道士把你收了! 我还给个你狗屁的心!我是笨了点,可我又不傻!谁不想好好活下去,长命百岁…… 要不是心疼你,我、我早就跑了! 我就是看你每次被反噬,都挺痛苦的,我就是觉得,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才会对我那么好,我不想让你死,而我……一个狗屁凡人,早死晚死都得死,我的命不值钱,还不如把心留给你,也算是我积阴德了……” “你!”他对我,欲言又止。见我憋屈的快要哭出来了,攥在我胳膊上的五指才稍稍松了些力度。 哑了良久,他方再沉声低吟:“你这个笨姑娘。人没了心,可就活不成了。” 我低头郁闷呢喃:“说的就像我有心,就不会死了一样。” “你有心,暂时就不会死。更何况,被挖心而死,你死后是要下炼狱的。没了这颗心,你就得在地狱煎熬千万年,才能再次转生投胎。” 我哽了哽:“千万年,这么久?” “不然你以为,为何本帝屡屡对你下不去手?你现在体内真气未稳,脸上的这朵彼岸花也没完全恢复灵力,本帝若是直接徒手挖了你的心,你脸上的花定会出于本能反应,拼尽全力的阻止本帝。 而本帝只有设法,让你先断了生机,待魂魄离体后再取心,方能万无一失。 但是没了心,你就要被困炼狱千万年,连本帝都无法救你脱离苦海! 本帝不想连累你为本帝受苦那么多年,所以本帝,不想取你的心。” “可没有我的心,你该怎么办?”我轻声询问着他,关切的瞧着他:“如果事先知道这些,我可能就不会那么有勇气的决定把心给你了。但,你不杀我,不取我的心,你就会一直这样病下去。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自己当初的心慈手软……” “不挖你心,还有旁的办法。本帝今天唤你来,就是想问问你,可愿救本帝。” 我惊讶的睁大眼睛,“什么?还有旁的办法?可以救你?我当然愿意救你啊!我连心都愿意挖给你,更何况是旁的了……不过,你得告诉我,旁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不会是不要心,改换其他内脏了吧!” 他无奈扶额:“那倒不是。”拧拧眉,面露为难:“这个方法,恐是会让你……不太方便……” 我一头雾水的追问下去:“不太方便的方法,又是什么方法?” “是……”他凝了眸色,暗下决心:“是与本帝结亲。” 我猛地一踉跄:“啥?结亲是啥意思?” 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成婚的意思。你与本帝成婚了,你我二人的命脉,便算是相连了,届时天上的姻缘簿子上有你我二人的名字,你就是天地承认的白夫人。如此,本帝就能施法,取你心之一半,放进本帝的身体。你我二人……便可共用一颗心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耳根红的都快滴出血了。 共用一颗心……和他成婚? 那岂不是……我以后就成他老婆了! 这个发展速度,也忒快了些吧? 虽然和他成亲,我肯定是不亏,但是我们才相处了半个月,我还没彻底了解他,他也没有十分了解我,我们就这样结婚了,是不是太、不把终身大事当回事了?像闹着玩一样……而且他又是个神,神仙和凡人谈恋爱,不会遭雷劈吗? 这个事,怎么看都是我癞蛤蟆吃了天鹅肉,占他便宜了。 我这么一个普普通通,霉运连连的女生,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配不上他…… 结婚,的确是个挺不方便的办法。 我尚在犹豫时,他又适当的补充道:“咳,本帝所言的成婚,只需走个流程便是了。你若愿意,本帝答应你,你我日后只有夫妻之名,绝无夫妻之实,待你何时有了心上人,本帝就再想法子,解除你我之间的夫妻之名。 眼下只是权宜之计罢了,即便你我成婚,也是男女情感,各不干涉,本帝绝不影响你的私人生活,不会像真成亲那样,介意你有别的……男人。 本帝需要的只是你的这颗心,成婚是眼下唯一的两全之法,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在损失半颗心的情况下,还能安然无恙的活着。 况,成婚后,本帝的灵力也会为你滋养你眼角的彼岸花,你的心痛之症也不会再犯,此举,于你我而言,是互惠互利。” 互惠互利?男女感情各不相干? 现在还没成婚呢,就已经想着何时解除夫妻之名了。 第75章 与他大婚 沈白露啊沈白露,看来还是你想多了吧!人家娶你可不是因为欣赏你,人家只是单纯的想要这颗心而已! 亏我还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的美事,到头来才发现,小丑竟是我自己! 没良心的白旻,你就等着吧,只要你敢和我成婚,我就天天绿你! 没等我考虑好,他便略带失落的叹了口气:“当然,你不愿意,本帝绝不勉强你。本帝还可以同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 我攥住裙角:“这个办法,是你刚知道的?” 他颔首:“嗯,回冥界寻命仙查的。” “你回去,就是为了给我查活命的办法?” 他沉默不言,想了想,转身欲离开:“你考虑考虑吧,本帝不着急要答案。” 我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愣了一会儿,在他一只脚迈出门槛时,赶紧开口:“流程是什么样的?我该怎么做,才算是与你结亲?” 他的背影僵在了门槛外,负在腰后的那只玉手五指收拢。 五六秒钟后,他道:“喜期八月初四,本帝会吩咐喜婆来教你成婚礼仪。” 八月初四? 那不是明天吗?! —— 农历八月初四,宜,合婚。 大红色的凤凰衔花嫁衣轻披在身,袖口流云纹飘逸华丽,金色的并蒂莲花开满双袖,胸口是花枝缭绕的卷云花,宽大的裙摆上凤凰齐飞,日月同辉。勒在腰间的那条腰带上亦是攀了桃花与金凤,腰下垂珠翠,摇曳生姿,环佩叮当。 奢华的外袍再次加身,双袖纹的是鸾鸟轻舞,后背一只偌大的金凰被莲花萦绕,鸟首贴背,长长的尾羽则根根蔓延至拖地的衣尾处。 左右两侧加着漂亮的金质垫肩,肩头还各垂了一条琉璃珠串,珠串足有半臂长,尾端则坠着小小的白色夜明珠,以及一只金凤吊坠。 外袍衣襟上亦垂了两条墨色的宽带子,带子上是好看的绕莲花纹,尾部亦是添了黑曜石珠子与墨色冰丝流苏。 光是整套衣服穿好,就已经花了足足一个小时。 而这从内到外六层衣物,少说也有个七八斤重了。 这般隆重的礼服套在身上,多走一步我都得大汗淋漓。 真不晓得白旻这些古代人平时都是怎么忍下去的。 衣服是真的好看,穿在身上也是真的如梦似幻,就是有点遭罪。 还是老话说的好,要想人前摆谱,就得人后受罪! 不过,我之前还真没想过,白旻所言的走个流程,实际上竟是如此走心……我还以为只需要和他拜个堂,喝个交杯酒就算了呢,谁知道……他竟然会给我一个这么盛大的婚礼。 光是调过来侍奉我穿衣打扮的冥界宫女就有三十多个,门口还站了一排气宇轩昂的阴间守卫,整个小院都被结界笼罩了起来,院内彼岸花开了满地,大红的喜字贴满花窗与灯笼,正厅被人装饰的焕然一新,喜堂上龙凤双烛高燃,枣子花生桂圆莲子一排四盘,皆是实打实的垒得极高。 这番光景,分明就是真正的过喜事排场嘛! 虽然,成亲是真的,可做夫妻却是假的。 我做梦都没想到,白旻对我这个假夫人,也能这样上心。 这样的婚礼,可是多少小姑娘的毕生所求! 真不晓得以后谁能这么有福气,可以真正嫁给他,做他的夫人…… 他这么好的人,若来日遇见了命定的那个姑娘了,一定会变成一个宠妻狂魔吧…… 可惜,我这个可怜人,就只有在一边默默羡慕的份了。 原以为穿上这身沉重的嫁衣就已经够遭罪了,可我没想到,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呢! 长发一缕缕被一双苍老的手给温柔盘了上去,一名墨衣宫女适时的将凤冠呈了上来,老人家捧起那件华丽的凤凰冠子,往我头上轻轻一放。随即又取了金簪两枚,左右固定在凤冠与我的头发间。 凤冠固定好了,她才敢完全松手,转身正要去拿剩下的配饰,我突然坚持不住的哎呦痛叫了一声—— “好疼好疼!疼疼疼,脖子要断了,要断了!” 布满老茧的手小心翼翼的捂在了我的脖子上,我这才稍觉几分好受。 “娘娘怕是从未戴过这么重的头饰,所以才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无碍无碍,老身给娘娘揉一揉,娘娘再坚持一下,忍过了今日就解脱了,听话,乖啊。”老人家慈眉善目的哄着我,手上帮我揉脖子的力度不轻不重,倒是正舒适。 我很是劳累的长舒了一口气,低声向她抱怨道:“这衣裳头饰,怎么能这么重呢!我这浑身上下少说也有个十几斤重了,穿着这么繁琐的衣物,顶着这么沉重的凤冠,我还怎么走路啊……这新娘子当的,太受罪了。” “呸呸呸,今天可是娘娘与帝座的大喜之日,不能说什么罪不罪的话!容易招晦气。娘娘快呸几声把晦气吐走。”老人家和善的提醒我,我鼓鼓腮,半信半疑的也不爽呸了几声:“花奶奶,神仙也信这个吗?吐几口吐沫,真的有用么?” 老人家挑挑眉,生满皱褶的老脸上挂着善意的笑容:“当然信啊傻孩子,正因为是神仙,所以比任何人都信这些玄乎事。吐吐沫是有用的,能把灾难与邪祟都驱走,保你与帝座两人,长长久久,恩爱百年。” “长长久久恩爱百年?可我……”我欲言又止,差点说漏嘴把我们是假结婚的实情给吐出来了,下意识抬指遮住唇,我顿了顿,半晌才继续回话:“嗯,但愿吧……” 老人家给我揉了一会儿脖子,算准了我现在已经适应过来了,便继续着手给我簪红花发饰。 “人这一辈子啊,就遭这一次难受,忍一忍就过去了。这帝后娘娘的礼服的确是繁琐了些,但这也是身份高贵的证明啊。穿的越华丽,戴的越沉重,便证明帝座越在意你。 娘娘不是咱们冥界人,不知道冥界神仙府宅里的规矩。似帝座这个身份,是可以有帝妃的,当然帝座前面那数万年里从未纳过妃,神宫内至今还无妾室,帝后娘娘是咱们帝座迎娶的第一位夫人,以后,也会是唯一的一位夫人的。 帝座若纳妃,那帝妃的嫁衣,是比娘娘这身轻松朴素许多,也无需戴这么重的凤冠,可帝妃帝妃,说到底只是个妾,她们便是想穿沉重的礼服,也没有这个资格。只有咱们冥界的帝后娘娘,才配穿这身鸾凤和鸣礼服。 帝后娘娘的礼服拢共该有四套,一套婚服,一套朝拜所用,一套祭祀礼服,还有一套,是受众神谒见的官服。而娘娘现在穿的这身,便是婚服。” 第76章 他原来是个孤儿 一对金光闪闪的蝴蝶花钗子插进了发冠底部的青丝内,老人家对镜欣赏了一阵,才继续去拿剩下的珠玉,一串一串,有序的挂在我头顶的凤翅上:“昨儿老身奉命去拜见帝座,帝座提及了娶亲一事,委实让老身大为震撼。 帝座是个性情寡淡,清冷高雅的神,往日里不近半分女色,对男女之事,更是视为浮云。这多年过去了,原以为帝座会一直一个人孤寂下去,没想到,他要成亲的消息来的竟是如此突然。 老身受命准备婚仪之事,但老身彼时也不确定,帝座所言的成亲,到底是娶帝后,还是纳妃。娶后与纳妃的规制相差甚大,稍有错处,便不大好了。 老身无奈之下只好又请示帝座,新娘娘的礼服是要百花礼服,还是鸾凤礼服,帝座彼时是愣了一愣,但须臾后啊,又坚定的告诉老身,准备鸾凤礼服就好。 鸾凤和鸣,乃是正妻之待遇。可见咱们帝座啊,这次是当真只属意娘娘。”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被压痛的脑袋,心涟层层荡漾了开,“原来成个亲,还有这么多讲究呢。白旻他竟然给了我帝后的身份,我还以为……” 还以为,反正是要做假夫妻,他只会随便操办一下,给个名分就算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明哲保身,只给我帝妃的名头的。 毕竟妃只是妾,按照古代的规矩,妾的去留只是夫君的一句话便能决定的事。 而正妻,则在一定情况下,给了她与夫同尊的地位。 虽说现在已经不是古代了,早就没了男尊女卑那种糟粕思想了,但既然地府还保留着这种风俗,他又是神,那就只要他想,他依旧可以只让我做帝妃,不把帝后的位置允给我,好为自己保留一条后路…… 奈何他并没有这样做。 我嫁给他,让他占了我丈夫的名头。 他娶了我,也让我占了他妻子的身份。 到时候就算解除夫妻空名,我俩也都是离异,再婚嫁,也都算二婚。 这样合计,还真是谁都不吃亏…… 他办事,还真挺公平的。 “白旻他,心性一直都是这么温润,这么和善吗?掌管阴间的紫渊大帝,不是应该凶煞狠戾些么?”我瞧着镜中盛装打扮的自己,小声问出了这个问题。 老人家慈祥的笑出声,眯着眼睛缓缓道:“是啊,帝座他素来如此,千万年来,从未变过。谁说掌管阴间的帝君,就该凶煞狠戾了?那只不过是世人的臆测而已。 就算是曾经掌管冥界的阎君大人,也不是凡人口中青面獠牙的尊容。 这千万年来,冥界掌权者前有阎君温和儒雅,面若冠玉,风流倜傥,后有紫渊大帝丰神俊朗,翩翩君子,冥界的这些大神,可都是神界一等一的美男子,修养好,性情好,待人和善,尤其是紫渊大帝,那可是几十万年才出一个的冥界绝世才俊,早十几万年,就被评为咱们冥界的第一美男了! 哎呀,可惜不是咱们冥界的血脉,不是咱们冥界土生土长的神……” “不是冥界的血脉?他不是冥界的神仙,那为什么变成了冥界帝君?”我对白旻的传奇身世真是越发有兴趣了。 老人家帮我戴好了所有头饰后,转身去拿侍女手里的龙凤呈祥红盖头,“娘娘你还不知道吧,帝座原本是天神,但在极小的时候,就被送来冥界抚养了。听说是获罪的天神之子,被天帝罚来了冥界,交由阎君阎后亲自教养的。 不过帝座从小就慧根极高,在未阴宫聆听圣训的那几年,深受阎君陛下与阎后娘娘的喜爱,是以陛下常常令帝座与两位皇子殿下一起读书修炼,久而久之,陛下与娘娘便将帝座当成亲生子对待了。” “原来白旻也是个孤儿啊。小小年岁就没了爹娘,还要寄人篱下,竟然没有因此遭遇而长歪黑化,反而一直保持着一颗干净的心,善良温润,待人真诚,真是难得啊!妥妥的偶像剧男主人设嘛!” 听我这样感叹,老人家又开怀笑了起来:“娘娘你以后有福了,帝座待娘娘情深义重,日后绝不会亏待娘娘,负了娘娘的。老身就先在这里祝福娘娘与帝座,百子千孙了。” 有福是肯定的,但情深义重么……真没看出来。 以后他少损我几句,就算是对我最大的情深义重了! 正要给我遮盖头,老人家手一顿,又突然慌了起来:“呀!花钿没画!这妆容没了花钿,可不惊艳了。” 我嘟着嘴看着铜镜内那张柳叶长眉桃花眼的脸,有些嫌麻烦的呢喃:“这妆挺好看啊,把我画的都不像自己了,应该不用再添些什么了吧?” 镜中人细眉上扬,桃花眼清澈明亮,眼尾一只彼岸花在妆容的衬托下,非但不显渗人诡异,反而还有种妩媚多情的娇艳感。 双颊淡红,唇红齿白,五官精致,在房内微沉的光泽里,一眼乍看,还真有几分画中美人的韵味。 这老人家的手法,与早前村里那些添妆大妈的手艺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些人画的妆像个鬼。 而如今这位老人家给我画的妆,却美的像个仙女,收拾完一切后再对镜凝望,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这镜中的女人真的是我…… “要添,当然要添,姑娘家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便是这一天了。凡事上啊,都得讲求十全十美,如此往后的日子啊,才能和和美美!”老人家提笔蘸上朱砂,耐心的与我道:“今天是娘娘的好日子,娘娘可别嫌麻烦,娘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帝座看着也开心不是?” “他开心?嘁,他才不会管我抹成什么样呢。”我不屑用手碰了碰凤冠上可以弹晃的一只小花,于心内暗暗吐槽:“他只在乎我身体内的这颗心,又不是真想娶我……” “什么事,本帝不会管?”清朗的嗓音忽在背后响起。 随之便是侍女们的齐齐行礼声:“拜见帝座。” 我一震,顶着脑袋上的沉重金疙瘩便赶忙转身—— 万丈天光里缓缓走入眸眼里的男人今日亦是一改往昔玄衣长袍的衣着,换上了一袭与我身上这套礼服简直就是情侣装的赤金广袖龙袍。 衣上群龙飞踞,袖摆祥云缭绕,腰间墨锦嵌金,脚上靴面一尘不染。 长身玉立,轩然霞举,玉树之姿,芝兰之风。 金色龙冠高束,墨发倾洒肩后,逆光朝我信步行来,如画的眉眼亦在我的目光中渐而清晰…… 上挑的丹凤眼,入鬓的剑眉,高鼻薄唇,神色淡淡。 似天神临世,无需过多修饰,便俊逸超凡,美的诱人挪不开视线…… 红色的喜服穿在他身上,格外的合体,广袖长衣,龙袍威仪。 偏偏那紧束的细腰,还是那么招人心魂动漾……每次看他把腰勒的这么细,我都忍不住的想……流口水。 咕噜一声咽了口吐沫。 我慌忙挪开目光拍拍胸脯。 食色性也食色性也!这也不能怪我啊! “帝座。”老人家也弯腰冲他行礼。 他广袖一抬,威仪万千道:“不必多礼。” 老人家懂规矩的退到一旁去。 他走到我跟前,垂眼看了我一会儿,倏然朝老人家伸去骨节分明的玉手,老人家见状睿智的赶紧把手里细毛笔呈给了他。 他接了细笔,出人意料的用左手扶起我的下颌,抬高我的容颜,随即……一笔一笔,亲自给我绘眉心花。 我惊愕的哽了哽,睁大眼睛凝望他,“你、你这是在干嘛?” 广袖染有莲香,在我眼前微微扫拂,他不紧不慢的用朱砂在我额心勾勒花痕,凝眸注视我的眼神,倒真有种看自家媳妇的宠溺感…… “别乱动,乱动就画不好看了。”他的低音入耳,富有磁性,撩人心弦。 我一瞬哽住,僵僵的任由他提笔在我眉间为所欲为。 微凉的手指托在我的下巴上,他为我描花时,离得又近,灼热的气息缕缕灌入了他袖中,他不觉间顿了一笔,眸似藏了一片星辰大海,平静的垂眼瞧我,他启唇淡淡问:“很紧张?” “啊?没、没有啊!” 嘴上说着没有,可出口的话都开始结巴了。 恍惚回过神,这才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已经恍若有十万头犀牛在里面乱撞了! 不紧张……肯定是假的! 摸摸胸口起伏快速的那颗心,我抖了抖唇角,“好吧!是有点紧张。可是不该啊……我们又不是头一天见面,怎么你一来,我就心跳加速,头脑发昏了呢。” 他一怔。 半晌后,忍俊不禁的挑起了唇角。 他、笑了? 他竟然笑了? 以前总觉得,这尊神的情绪很稳定,稳定到平日里几乎瞧不见他笑一次。 就好似,天生就没有这个表情一样。 可今天,可此刻,他竟然会因为我一句话笑…… 果然,只有我出糗的时候,他才最开心! “尔等,退下吧。到时辰了本帝自会带帝后下去。” 老人家与一众墨衣侍女闻言,皆是屈膝礼拜,恭敬领命:“遵旨。” 只一眨眼间,原本的满屋子人,就都化作青烟消失了。 众人没影后,他也收笔完工,描好了我眉心的那朵红莲花。 看着镜内的那张面容,眉心红莲绘的如火如荼,栩栩如生,颇为娇艳,我不禁出声感慨:“这画的也忒好看了些吧!你这手艺,还真不是吹的。” “本帝活了这么多年,手艺自是有些的。” 我欣赏完自己眉心的那朵花,又昂头,笑眯眯的与他阴阳怪气道:“爱卿,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本娘娘不知道的?” 他从容撂笔,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对上我欣喜的目光,儒雅温润道:“本帝的惊喜还有一箩筐,以后慢慢告诉你。你的称呼,错了。不该唤爱卿。” “那,爱妃?”我有意调戏他。 他晓得我是在逗他,挑挑眉头,“你有胆量就当着外面那群鬼喊,看他们敢不敢把你撕碎了。” “嘁,就知道拿别的鬼来吓唬我。”我扶着沉重的脑瓜子,有些难受的抱怨道:“好饿,想吃东西……想喝水。” 他好脾气道:“本帝给你拿。” “可刚才那老婆婆不许我吃东西,还说什么,是婚嫁的规矩。” “不管她们,饿了就吃,渴了就喝。那些规矩没什么意义。” “还是不喝了吧!”我揉揉肚子倍感委屈。 他不解:“怎么?” 我长长叹了声,颓废道:“我怕喝多了……想下厕所!” 就这一身奢华金贵的衣服,去一回卫生间,怕是得重脱一次再重穿一次! 再说,把这衣服带去厕所……不合适不合适! 他的深眸里染了丝丝笑意,无可奈何的顺从我:“那,便委屈你再忍忍了。” 我被满身的金银珠宝给压得十分疲惫,瞧他还站在我身边,就索性冲他招招手:“你靠近一点。” 他听话的走近我两步,“怎么了?” 我坐在凳子上,往他身上一倒,靠着他埋怨道:“太累了太累了,这礼服太重了,我要被压废了!” 见我突然弯腰靠在了他身上,他抬手,下意识想做些什么…… 可,最终还是大手停在了半空,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这是帝后大婚该穿的礼服,是过于隆重了些。” “说起来,刚刚老婆婆和我聊天时,提到你娶老婆,还分什么帝妃帝后。你我只是做假夫妻,你直接认我当帝妃不就得了,还把帝后的名头给了我。 我要只是你的帝妃的话,你以后要是遇见喜欢的人了,我这身份还不影响你再娶。可我现在是你的帝后……你要是想再娶老婆,就得先和我离婚。挺麻烦的。 虽然老婆婆说了,你可以娶很多老婆,但是妃和后,听起来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往后你我要是离婚,我倒是无妨,我按着阳间的法度来算,我没和阳间人结过婚,就没有人知道我是二婚的。 但你呢,你们神仙界肯定都知道你离过婚了。 啧,不过呢,我还不知道你们地府的习俗,所以也不排除,你们地府的二婚男人依旧很抢手的可能…… 但换句话说,按着你这个样貌,这个气度,这个身份,这个质量……就算是放在阳间二婚也不影响别人喜欢你。 你要是个凡人的话,换做是我,长得这么好看,就算三婚四婚我都敢捡!不过,我想别人也不会给我捡的这个机会,哎,偏偏这么完美的人不是人,是个神、” 完了! 我怎么说着说着,把两句心里话倒出来了?! 第77章 万一日久生情了呢 心虚的抬眼看他,他脸色沉了沉,静了一会儿,“本帝的头婚都给你了,你竟然在惦记着本帝的三婚四婚?你怎么想的?” 我捂脸,糗大了的嘀咕解释:“我这不是,发表一下感想嘛!再说和你这个头婚,又不是真的……” “难道你想来真的?” “不不不!我没有,我没这想法,你别瞎说!” “怎么?就算真和本帝成亲,还能委屈你了?”嗓音比先前凝重了,隐约有丝丝不悦渗出来。 我干笑:“呵呵呵,不是,我是不敢亵渎神仙,我没那狗胆。” 他沉默了,脸上的神情,一时有些令我看不懂…… “冥界虽保留着上古时期的旧俗,有官衔在身的男人可以纳妾,至本帝这地位也的确可选妃,但本帝,不喜身畔妻妾成群,那样太聒噪。本帝把帝后的身份给你,也是因为上苍只承认正妻与丈夫的夫妻关系,妃妾等人,名不上姻缘簿,更不入天册。你只有成为本帝的帝后了,本帝才能算正式与你结为夫妻。” 他说这话的时候,像个没有感情的冰块子。 我的心情,也一瞬从云霄跌入了深海。 原来不是特意要给我的,而是迫不得已才给我的…… 我之前真是想的太美了! 心底顿时五味杂陈,有些失落。 不太高兴的从他身上起来,我郁闷的掀起桌上的红盖头,往头顶一遮。 “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想见到你!” “本帝如何招惹你了?” “刚刚你那话说的,就像是被人逼迫了一样!你娶我,是为了拿走我的心,我明明才是吃亏的那一方。你说的就好像,是为了利用我,才不得已选择这样做……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钱么,你现在还没和我拜堂就开始感到委屈了!” 我真是越说越生气,越想越恼火! “本帝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是那个意思,你只是在陈述事实,我懂,我都懂。” “……白露,你什么时候学会无理取闹了?” “是啊我无理取闹,我无情我冷漠,我让你伤心让你难过!” “……” 管天管地还想管人不生气,做梦! 他探过手来,想掀我盖头。 我眼尖的一巴掌拍上去:“别掀我盖头!” “你的盖头不让本帝掀,还想让谁掀?”他这话说的很有底气。 我憋屈的自己动了手:“我自己掀还不行吗!” 盖头搭在了凤冠上,我昂头,目光对上他清澈的眸色。 他锁着眉,沉着脸色,伸手过来,想摸我的头。 “你别动!”我一声大吼。 他手上一颤,眸光微敛,“白露……” 我咬了咬牙,欲哭无泪:“别碰我!” 他喉结耸了下,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我脖子扭了,你别碰我,好疼……”我郁闷的快要哭出来了。 他好似松了口气。 “笨!” 嘴上说着嫌弃我的话,身体却很诚实的凑过来,大手握在了我的脖子上,轻轻给我按摩。 “年龄不大,脾气却不小,遭报应了?” “还不是都怪你!” “本帝方才、真不是那个意思。” “手劲小点,都捏疼我了!” “你再敢打本帝的手,信不信本帝把你脖子扭断?” “扭断就扭断呗!扭断了你就只能和我的鬼结婚了!” “……” 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宋连与小蝴蝶这会子正坐在门槛上托腮盯着我们。 “突然发现,白露姐和白哥哥,还挺般配的……” “是啊,白哥哥待白露姐好温柔啊。” “你能不能擦一擦嘴角的口水?白哥哥现在已经是有妇之夫了,你不许觊觎他!” “看看又不算觊觎……真好啊,白露姐姐不用死了,白哥哥和白露姐成亲了,以后咱们就可以永远永远陪着白露姐了!” “你别忘记了,白哥哥迟早要回阴间。” “那也没事,等白露姐寿终正寝了,依旧可以和白哥哥回阴间长相厮守!” “你真是没救了!他们是假结婚,假结婚!” “……假结婚,万一以后日久生情……弄假成真了呢?嘿嘿!” —— 日落西山,玉兔东升。 盖头遮眼,凤冠珠玉轻摇碰。 烛光闪烁,红花遍地,干果铺床,满屋纸鹤被风掀的起伏如潮。 大红的喜字贴满花窗,爆竹声在门口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牵红——”老人家在耳畔高声吩咐。 侍女将红绸编成的喜球捧上,红绸带一端呈给白旻,一端则放进了我的手中。 “出喜门——” 喜婆婆扶着我的胳膊,带我跟上白旻的步伐,从容出了寝居。 下楼梯的那会子,白旻忽然拂手示意喜婆婆退下,自己亲自靠过来,一只手揽住我的肩膀,一只手攥住我执红的那双颤抖的爪子…… 手上一凉,是他的掌心覆了上来。 “给你名分,操办喜宴,只是不想委屈了你。虽说做夫妻是假,但是结亲是真,姑娘家一辈子注重这个,所以该给你的,本帝一样都不会少了你。” “本帝苏醒的事情,还不能宣扬出去。故而今日只能请无常殿的几位属官前来见证,无法让所有人都到场。这一点,还望你见谅。” “娶你,是本帝因为一己之私,而做下的决定。以后本帝会弥补你的。” 他揽着我,小心翼翼的扶我下了几十阶楼梯。 婚礼是在晚上举行的,即便我头上蒙了盖头,也还是能隔着布料丝线交错的缝隙,看见前方烛光一盏连着一盏,恍若九天坠下人间的点点星辰。 他是牵着我进入喜堂的,喜堂里有许多陌生人的笑声,黑白无常两兄弟则献身做了司仪。 “一拜太古上苍,八荒大地——” 身子被搀扶着转向门口,俯身鞠躬。 “二拜天帝天后,阎君阎后——” 身子还没弯下去,便听那黑无常诧异道:“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拜堂是这么拜的吗?你别乱喊啊!” 白无常却坚定的争辩道:“二拜高堂,拜高堂啊!他们两个的高堂不就是……咳咳咳,他们两个、那个高堂不太好拜。天帝天后与阎君阎后向来对帝座关爱有加,和高堂、哎呀,差不多差不多!反正拜了又不吃亏!” 黑无常无语的沉默了一阵,终于妥协:“好吧拜吧拜吧!” 我一脸黑线的吐了口气,继续拜。 “夫妻对拜,百子千孙!” 最后一拜拜完了。 腰身刚直起来,也不晓得哪个挨千刀的竟然从我背后推了我一把。 我毫无防备的就撞进了白旻的怀里。 白旻一惊,迅速出手环住了我的腰身。 周围笑声再次热闹起来。 无数道声音在耳边笑着祝贺:“恭喜帝座,恭喜帝后娘娘。” “恭喜帝座喜得佳人,帝座大喜啊!” “臣下等愿帝座与娘娘,恩恩爱爱,早生贵子啊!” 早生他大爷的贵子…… 第78章 脑瓜子上顶了五个亿 黑白无常竟也在这种时候不正经的挤过来凑热闹了: “老话说的好,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小侄女啊,你终于还是把帝座给拿下来了!以前的努力,可真没白费!” “这是百子铃,臣下从石榴仙那里得来的,今日便赠给帝座与白露。” “你爹娘在九泉之下看见这一幕,也该心满意足了!” “大喜的日子,你抹眼泪做什么?快别丢人现眼了!” “我、人家激动嘛!” 什么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说的就像我以前就觊觎白旻一样。 天地良心啊!我以前可真不敢乱打他的主意,我怕遭雷劈! 被一堆人围着起哄,热闹了半个小时,黑白无常这才肯放过我们,吼了一句送入洞房后便让侍女把我们送回房间了…… 这个婚结的,就是下楼拜个天地再上来的事。 回二楼的路上,白旻见我上楼上的困难,就慈悲心大发的直接把我抱了起来,一路抱回了卧室。 我有些佩服白旻的力气了,我身上套了一二十斤重的东西,他还能抱我抱的那么顺手轻易,真是个强人啊! 被他抱着放回了卧室的床上,接下来便是掀盖头环节了…… 侍女把称杆呈给他,他淡然自若的用称杆轻轻挑开我的红盖头,一瞬间,刺目的烛光落进了我的眸眼里,我下意识的低头躲了躲,眼睛刚适应满屋红烛的明亮光线,便见他将一只银酒杯送了过来。 这是,交杯酒? 我接下酒杯。 他又执起了我的另一只手,白皙的指尖施法,往我指腹上一抹。 陡然指上一阵刺痛,然后,我便瞧见一滴血珠从我的指腹内飞了出来。 血珠最终落进了侍女手捧的另一杯酒水内。 他放开我的手腕,揽袖拿起那杯酒,亦是在我身侧坐下,执酒低声提醒:“过来,该喝交杯酒了。” “交杯酒?这个我会!”我端着酒,胳膊往他胳膊上一挎,“来吧!喝吧!” 喝完好完事儿! 他颇为惊讶的哑了片刻,看我已经做足了准备,便也认命的抬起酒杯,送至唇边。 我与他一同饮完了那杯交杯酒。 一对银杯子放回了侍女手捧的木盘内,他威仪的一拂袖,侍女们便顷刻化作青烟散了去。 房里没别人了,我这才放纵的现了原形,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床上,“好累好累啊!没想到和你结婚这么累,早知道我就、我就找你多要点补偿了!我都一整天没吃饭,没喝水了,再这样下去,我就要饿傻了!” “现在已经没什么要做的了,流程也走的大差不差了,你可以起来吃点东西,喝点水了。” “不,我现在累的,根本起不来了。我还是再躺一会儿吧,先让自己歇好了再说!”伸手胡乱的往脑袋上摸,我无力的请示他:“这凤冠,可以摘了吧?我脖子疼。” 他颔首:“嗯,不用再出门了,可以摘掉。” 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床上爬坐起来,终于可以解脱了,捧着头上那只沉重的冠子想要把它取下来,可冠子与头发固定的有点紧,我试了好几回都没能把它弄掉,渐渐地也没了耐心,我捞了捞袖子,打算和它来硬的! “你手下留情,这凤冠价值连城,在你们阳界,少说也值五个亿。”他坐在旁边,唇角噙笑的故意提醒我。 “五个亿!”我顿时愣住。 好家伙!我竟然把五个亿顶在了脑瓜子上! 怪不得压得我脖子疼呢! 看在五个亿的份上,我得对它好点,不能下手太重…… 又手忙脚乱的试了好几分钟,还是取不下来。 我觉得自己的脖子就要支撑不住了,快要绝望的时候,瞥见身边端坐着,无所事事的那位神,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妙招! “白旻!”我扑到他身边,双手握住他的胳膊,可怜兮兮的凝望他,祈求他:“你帮我取吧,我拽不下来……” 好像早就预料到我会来折腾他,他听罢我的诉求后,清澈如水的深眸内浮起了几分笑意,弯了弯唇角,好心肠的伸手来帮我摘:“簪子都没取掉呢,凤冠当然摘不下去。” 我鼓鼓腮,“我又没戴过这种发冠,怎么知道取发冠之前,得先拔簪子。” “无妨,左右这身衣物,以后不会再穿了。” “只穿一次……会不会太浪费了点?”我觉得一阵肉疼。 他依次帮我卸下头上的凤钗与凤簪,拿下两侧的攒金花发梳,淡淡的问了句:“哦?你还想,再穿几次?” “也没有。”我缩缩脑袋,抱着他的胳膊低着头,“我只是觉得,这么贵重的衣物首饰,肯定是人耗尽千辛万苦才织就打造出来的,只穿一回,难免有些……有些可惜……” “这帝后服饰,只供帝后大婚穿戴,早几万年就备好了,只是至今才寻到主人。你想多穿几次,那就只能……多嫁本帝几次。” “多嫁你几次?”我激动的昂头,满脑袋的金钗玉珠叮叮当当碰个不停,“我疯了吗?头婚不香吗?我还真要找你三婚四婚么?再说,我要是真这么做了,你肯定烦死我了。” 他勾着唇,浅金色的深眸里盛满温柔春风,“这身衣物,也不能做与旁人成亲的嫁衣,你又不想三婚四婚,那就只能留着压箱底了。”大手碰了碰我的脑袋,“低头,凤冠还摘不摘了?” 我噘嘴乖乖垂下脑袋:“摘摘摘!不过……这衣服首饰既然是你娶我,给我穿的,那是不是就代表,这衣服首饰,都是实实在在属于我的了?” “婚后,嫁衣首饰自然都是属于你的,便是以后和离,也该是属于你的。” 都是属于我的,那我岂不是,发了! 十几斤重的金子啊!还有数不完的玉珠子,单是凤冠上一颗小小的夜明珠,放在阳间,都是价值千百万吧! 白旻真不愧是帝君,一出手,就把我这辈子连同下辈子,下下辈子的温饱给解决了。 这个大腿抱的委实不亏! “老板大气!老板长命万万岁,老板一生幸福!老板,从今以后你让我怎么配合你做夫妻,我都行!只要不出卖肉体,我什么都能为你干!” 照这样算,再和他多结几次婚,我不得成为世界首富? 有钱人的生活,近在咫尺不是梦啊! “见钱眼开。”他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善良的帮我取下了脑袋上的重物,尔后将东西放在了床头的梳妆桌上。 没了那只冠子压顶,我瞬间如获重生。 有精神的从床上跳下来,站到铜镜前开始脱礼服:“太爽了,脖子立马就舒坦了!再把身上这件礼袍脱掉,我就彻底的自由了!” 扯了扯外袍上的暗扣,我蹙眉,纠结了一会儿,又厚着脸皮去唤白旻。 “阿旻,我我、我解不开……你来帮个忙呗?” 端坐在床边的红衣新郎瞬间脸红了,呛了一声,不好意思的别过头:“你想让本帝,帮你宽衣解带?小白,这样、不太好。” 我焦急的直接冲过去,拉着他的手把他拽起来,“哎呀,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像个老古董一样,在意这些。帮个忙呗,我又不是全脱光,让你难为情。我穿了好几层衣服呢,你先帮我解两层的带子,剩下的我再自己来!” 他被我扯到铜镜前,面红耳赤的咳了咳,试着抬手,却又迟迟下不去那个手。 我有些急了,“白旻!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我一吼,他陡然一颤。 于是效果还是有的。 他最终,还是极不情愿的伸出手,先轻轻帮我解开了外面第一层沉重大袍—— 绣了凤凰的外袍被他帮忙脱了下,简单叠好,放在了桌子上。 为我解第二层衣物的腰带时,他才稍稍放松了点。 “这衣物,穿在你身上,似乎很合体。” 我重重点头:“是啊……早前我还以为,是你特意找人照着我的尺寸做的呢。” “时间太紧,重新做一身,已经来不及了。” “我以为你们是神仙,神仙都是无所不能的,所以在一夜之间赶制出一套礼服,或者变一套礼服很简单。” “……这礼服做工繁杂,当年冥界三百织女做了两个月才完成。” “那当时,是按着谁的尺寸做的?” 腰带解下,他帮我脱袖子的手一顿。 铜镜里的他,蹙眉沉默了良久,“这种事,本帝从不过问,大约是织造司的人随便按着大多女子都能穿的尺寸做的吧。” 我明白的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不过还别说,这衣服我穿着,真的是十分十分合体,腰部的尺寸,肩部的尺寸,双臂尺寸,甚至连衣长,都与我的身体十分相符,就像是被人提前量过了一般。 看来,所有的缘分,都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了。 “对了,你刚才喝交杯酒的时候,酒里有我的血,是什么意思?你的酒杯里有我的血,我的酒杯里,是不是也有你的?” 橘黄的烛光下,他帮我解衣裳的手法越来越熟练,一层衣裙褪下,他顺手帮我整理肩上青丝,“酒中有血,代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生命运相连,此乃奉告天地,已然结亲的意思。你喝的酒里,的确也有我的血。” “还真让我猜中了,我昨天就在猜测,结亲是不是得来一回歃血为盟。没想到还真要洒血。”想了想,我扭头看他,“那你什么时候,取走我的半颗心啊?一颗心一分为二,我会不会很疼?你是要生切吗?还是直接用法术?要是疼的话,你动手之前能不能先让我昏死过去,我怕疼。” 身后的他抬眼看了看我,动作娴熟的再次给我解下一层腰带,“嗯,也不算生切,就是先在你胸口剜个洞,然后在洞里,把心徒手掐成两半,一半连着你的血管,一半由我取出,然后放进盘子内,加点生抽老抽,香油,凉拌一下,再配上蒜末,等血腥味淡了点,就直接一口吞下去……” “呕——” 血肉模糊再浇上香油的画面,实在太美…… “你怎么了?” 我头皮发麻的忍下干呕,拍拍胸脯缓口气:“没怎么,没见过孕吐?” “孕吐?”他今夜出奇的心情好,竟会顺着我的话题同我开玩笑:“剧本里可没有这个人物。” “没有,可以加戏!”我咬咬牙,坚定道。 “所以……你想同本帝生孩子?” “咳咳咳!”这次换我呛住了,认怂的赶紧摆手:“不闹了不闹了!我不开玩笑了……话说回去,你不会真要生吃我的心吧!” “你说呢?”他反问起了我。 我摇摇头:“你要是鬼的话,还真有这个可能,可你是神,神不会这么血腥的。” 他为我褪去身上那层鲜红的衣裙,衣裳搭在了臂弯上,他突然执起了我的手,掌心与我掌心相合,带着我的手轻轻举起,十指相触中,一股热流自我二人掌中生出,沿着指缝涣散了出去。 一点点红色星光从我二人掌缝里溢出,漂浮进虚空,须臾间再次聚拢,于我二人的头顶缓缓凝成一朵比血还艳的彼岸花。 “再等等,待这朵由你我二人的血灌养而成的彼岸花化成金色,本帝就能施法取你的心了。” 我昂首,瞧着那朵漂亮的花儿呆呆道:“唔,你用法术取我的心,应该不疼吧?” “不疼。” “那就好……” —— 于是,我和他两个人就干坐在床上,等着空中那朵彼岸花变色。 第79章 眼前人是梦中人 一个小时后—— 我抱膝坐在床上,恍惚里都已经睡醒一觉了,再抬头看那朵彼岸花,竟然还是红色的…… “今晚,还挖不挖了?不挖我睡了。”我睡意凝重的眯着眼问他。 他正襟危坐在我右侧,目光直勾勾的盯准那花,神色沉沉。 “花未变色,便代表你我气息并未完全相融。可交杯酒都喝了,也奉告了天地,你我已是夫妻,按理来说不该如此。半个时辰过去了,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池。到底是做错了哪一步?上次的彼岸花,是如何变成金色的……” 我哈欠连连的听着他自言自语,出声提点:“上次好像是我抱了你,碰了你,所以才出现了金色的彼岸花。” “抱了本帝……难道是,需要亲近你,方可气息完全相融?” 我拍着嘴巴打哈欠,眼一睁开,就对上了他不怀好意的目光。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你想干什么?你、你你别过来啊,你过来我叫了啊!啊——” 都没等我把话说完,我便被这尊看起来清风霁月,实则却很没有礼貌的神给原地扑倒了—— 男人的沉重身子压在我身上,迫使着本就激动的我更加呼吸喘急,心跳加速。 放大的俊容此刻近在咫尺,他微拢墨眉,金眸一贯的清澈,和煦如阳。 高挺的鼻梁白皙若玉,薄唇轻抿,气息也渐渐沉了下来。 属于男人独有的清莲香现在已落了我满怀,两具身躯紧贴,他怀里的热意倒是让我倍感舒适…… 我的妈呀,被长得好看的男人占便宜,能算吃亏吗? 他薄唇轻启,声音低哑:“得罪了,小白。” 两瓣浅凉的唇陡然印在了我的唇上,我的脑子瞬间嗡的一声,如遭雷劈—— 眼睛瞪得不能再大了,一时间,慌乱、吃惊、激动……等无数情绪全部在我的灵识里迸发了出来。 这种感觉,难以形容。 我没反抗,整个人尚未缓过神来,却遭他再度的攻城略地了—— 软软的舌撬开了我的唇齿,偷溜进了我的领地,甚至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挑动我的舌。 脑子突然很清醒。 任他宰割期间,我发现,他的吻,甚至他的温度,越来越熟悉了…… 这淡淡的香意,这温软的触感,还有,这凉薄的唇—— 分明就是那个梦中人! 经年早已模糊不清的记忆也瞬间全部在脑海里清晰深刻了起来。 是了,那个梦中人,根本不是别人,就是他…… 那种梦,那位梦里男子,都是在捡到白旻以后,才开始出现的。每年只出现一次,原来不是不肯见,而是……不能见。 我早该猜到是他的,可偏偏,却又从未将他与梦中人联系在一起过…… 许是梦中人出现的次数太少,以至于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那是不是,真的仅仅只是个梦而已。 所以,我才不敢确定,世上是否真有那个梦中人。 也才不曾将梦中人的轮廓,与白旻放在一处作比较…… 我该早点认出他的。 早知是他,就该对他更好些。 心底那一丝丝妄图反抗的想法也被我的理智给强压了下去,见他阖目吻得这么生疏,我心里一酸,随即有勇气的闭上双眼,大胆的抬起双臂,抱住他,试探着慢慢回应他…… 他初被我回应,惊得身子一僵。 我忽略了他的一时不知所措,继续任性的吻着他。 唇角碾转反侧间,他亦慢慢习惯了这种感觉。 我认真的回应他,他亦小心翼翼的回应我…… 两情相融间,我的心里突然多出了一股子陌生的感觉。 很惊惶,很激动,又携着隐晦的小欢喜。 手臂搂紧他,情深时,他亦主动拥紧了我…… 其实,就算真的要嫁给他,也挺好的…… 我发现自己有些迷失自我了,但我现在还不想抽身,索性就这样迷失一回吧。 情深之余,我用余光扫了眼床前半空中浮着的那朵彼岸花,彼岸花的花瓣已经褪去了三分之二的红色,染上了一层高贵的金色,整朵花,都被笼罩在一团淡淡的金光内了…… 还真得这样干,才能变色啊! 变态! —— 记得后来,彼岸花完全变成金色了,他才终于肯面红耳赤的放开了我。 与我两两相望怔怔了足有五分钟,方趁我还未彻底醒神的时机,抬起修长的玉指抚在我胸口,悄然施法,将一汩金光从我胸膛里吸出来,融进自己的掌心。 做完这一切后,他佯装镇定的下了床,顺手整了整衣袍,转身就要临阵脱逃。 顶着一张灼红的老脸刚开门迈出去,岂料没几秒,他老人家就原封不动的回来了。 我一头雾水的问他因由,他才道出了门口不远处,黑白无常还在偷偷站哨的真相。 眼见着正门是出不去了,我便提议让他穿墙去隔壁,索性他的房间与我的住处,只有一墙之隔。 然,老天爷好像是刻意要与他开这个玩笑,有心偏不从他愿。 他的身影刚挪到墙头前,还没来得及穿呢,就又被隔壁的几道喧哗声给挡了回来。 天知道黑白无常是怎么想的,为了盯哨竟然拉了几名手下在隔壁打扑克…… 对!我听的没错,就是打扑克! 那一声声对六对八听的我都要为白旻感到悲哀了。 尤其是在某位鬼大人突然猛吼了一句王炸时,我瞧见,白旻的整张脸都从红色转为了青色…… 白旻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回来后,还郁闷的坐在我床边问了句:他们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是以,我就着几近昏灭的烛光,招呼了他又给我拿茶又给我拿点心的,边吃边喝,边给他科普了一遍扑克的玩法。 科普完以后,我对着他那张英俊的脸,厚颜无耻的提出了我可以把床分给他一半的想法。 起初他是抗拒的。 但在隔壁人兴致只涨不落的情势逼迫下,他最终还是选择乖乖就范了。 他对我而言不算陌生人,而且我也深知他的性情,坚信他不是那种趁人睡着就上下其手的神,是以把床分给他一半,与他同睡,我很放心。 因为胆肥,所以我倒床上不过几分钟,就搂着被子睡着了过去。 但白旻的这一觉,睡得就不如我踏实了。 隐约记得我在睡梦里被他的翻身扰到了好几次。 后半夜的时候,温度很低,房间很凉。 我隔着衣裳都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寒的像块冰。 彼时睡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的,就出于一片关心,本能的把怀中被子抻开,拎着被子一角,一个翻身,往他怀中一扑,于是,被子完美的遮在了我二人身上。 末了,我还用脚把被子的下半部分也挑了起来,往他脚上一盖,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他要动,我却把他搂的更紧了。 “你太凉了,得捂得暖和点。” “小白……” 万万没想到,一时的神志不清,我竟然就那样趴在他怀里睡了一夜…… 翌日,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我压得满脸通红了。 好在他是个大度的人,就算被我压了一夜,他也没对我道出半分的不满与指责。 只是在我起身后,拂袖将自己身上的喜服给换成了一袭常穿的玄色云纹广袖长袍,尔后,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我的房间…… 我瞧着门口他消失的地方,突然觉得他迈出门的那一刻,底气十足。 挺胸昂首阔步向前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藏好把柄的孩子…… 第80章 芳心暗许 我出门的那会子,宋连和小蝴蝶正在楼下的长廊里研究剪纸。 一朵奇奇怪怪的牡丹花剪好,小蝴蝶屁颠的跑到我面前来邀功。 “白露姐,你看这花漂不漂亮,我自学的!” 我接过花瞧了一阵。 取过小蝴蝶手里的剪刀,咔咔两下,把牡丹花修了一通,终于修出了个勉强可观的轮廓。 “哇,白露姐你还会剪纸呢!”小蝴蝶踮着脚,扒在了我的手上,两眼放光的看我手里那朵修饰好的红牡丹。 我把牡丹花还给了她,放下剪子拍拍手,“稍微会一点,以前跟着我同学学的,剪个花花草草没问题,复杂点的就不成了。” “会剪个花草就已经很不错了,我连花草都剪不成。”小蝴蝶想了想,突然抱住我的胳膊,将我往一边拽了去,神秘兮兮的问我:“昨夜白哥哥,是不是在你房间睡的?” 我抽了抽唇角:“啊?” 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才好呢? 小蝴蝶贼兮兮的嘿嘿一笑:“我都看见了,白哥哥早上是从你房间出来的。” 我一呛,无奈解释:“那不是逼不得已么?黑白无常把他房间霸占了,他回不去……” “呐。”小蝴蝶突然扯了节红绳子给我,小脸红彤彤的,得意道:“这是昨天晚上,白无常叔叔给我的。他让我把绳子转交给你,说是这绳子乃是上古姻缘大神用头发缠着姻缘桃树下的姻缘神泽编织出来的,有增强夫妻感情的作用,凡人用这绳子,系上自己的心上人,可保一生婚姻顺遂,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而神仙要是用这绳子系自己的爱人,则能起到一个监督的作用,你只要把这绳子系在白哥哥的手腕上,绳子就会与白哥哥的仙躯融为一体,如果白哥哥有一天对别的女人动心,他就会心痛窒息,浑身难受。 要是白哥哥胆敢与旁的女子有肌肤之亲,这红绳则会断裂,同时红绳与你心意相通,你就会立马感知到他背叛了你,而你与白哥哥在姻缘册上的名字,也会随之被抹去,今生今世,都注定不会再有夫妻缘。” “姻缘大神的绳子?”我思纣了片刻,“月老的红绳?” 小蝴蝶摇头晃脑道:“可比月老红绳管用,姻缘大神统掌天下三千月老,执掌姻缘簿。凡人需要他的赐缘才能找到合适的对象结合,神仙的姻缘不受神控,但是新婚的神仙夫妇都会在他手中的姻缘簿上留名登记,就像是阳间的民政局一样。 只不过,阳界的民政局对夫妇结合还有是否同意的决定权,而大神手里的姻缘册,但凡拜了八荒天地的神仙夫妇,都会上名。 姻缘大神不但掌管神仙结合,还掌管神仙和离,如果不是男女两方都同意和离,那姻缘大神就不会出手在姻缘册上抹去他们的名字,要是一方不服,则要到姻缘府理论一通,由姻缘大神决定,是否许两神和离。 所以姻缘大神虽然左右不了神仙会对谁动情,会迎娶谁,但神仙的婚姻破裂,能否一拍两散,就全看姻缘大神愿不愿意在姻缘册上落名了。 这条绳子上有大神的法力,能在男神仙变心时,让男神仙不自觉的想到自家媳妇的好。姻缘绳可以提醒阻止男神仙移情别恋,但如果阻止不了,就会自行破裂,到时候就算你们不主动和离,你们也会被姻缘册除名的。” 摇了摇我的胳膊,小蝴蝶偷偷摸摸的和我道:“这绳子是白无常叔叔好不容易才从姻缘大神那坑蒙拐骗来的,你把它系在白哥哥的手上,白哥哥要是真和你日久生情了,那这绳子定能保佑你们一辈子在一起,保佑白哥哥永远不变心的。” “永远不变心?”我从小蝴蝶那拿过红绳子,皱眉道:“可我们是假夫妻啊,我们虽有夫妻之名,但无夫妻之实,他又不喜欢我,我们之间没有爱,他对我从没动过心,何谈变心?” “可白哥哥对你这么好,这么温柔,怎么会不喜欢你啊。他对别人就不这样……万一白哥哥以后,慢慢就爱上你了呢?” “他爱我什么?爱我的相貌?我也长得不好看啊。爱我的钱财?他比我还有钱呢……我这浑身上下,也就只有一颗心,能够深得他青睐了!为了与我共享这颗心,他愿意和我结婚拜天地,就已经够委屈了。我们两个人之间,只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他需要我的心修炼,我需要他保护,好活命。根本就不是男女之情,更用不上这绳子。” 拿着绳子看了一阵,我轻轻道:“还是把绳子送给白旻吧,等他以后有心上人了,他自个儿用。” 小蝴蝶失落的低头:“可是,你们还有未来啊,你们都结婚了,未来还有大把的时间呢,万一有奇迹呢……” 我揉了揉小蝴蝶的脑袋:“小妹妹,你还小,不知道这世上最难强求的就是爱情了。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有的人,只一眼,便认定了想要终老一生的那个人。而有的人,就算是被婚姻束缚,被强求着和一个不爱的人共度余生,他也不会在天长地久的相处中,对身边那个最熟悉的陌生人生出一丝情愫,动上一次心。” 小蝴蝶鼓鼓腮:“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你和白哥哥有戏。我觉得白哥哥他喜欢你……” “喜欢是喜欢,与爱不一样的,喜欢分很多种,有朋友间的喜欢,还有亲人间的喜欢。 有的喜欢,只是单纯的觉得,和这个人相处的来,交谈很舒服。 有的喜欢,甚至只是觉得这个人安静,不会吵着自己……总之喜欢,未必能和男女之情扯上关系。 喜欢一个人,是不一定会对她动男女之情,想和她结婚生子,走到最后的。” 小蝴蝶不高兴的歪着脑袋,抬眼又看我:“那你呢白露姐,你想和白哥哥结婚生子,走到最后吗?” “咳。”我蓦然老脸一热,下意识错开与她对视的眼神,牵强扯了扯唇角敷衍道:“我怎么敢有这想法呢?他是神我是人,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可不敢亵渎他……” “那要是,白哥哥对你有了男女之情呢?他如果以后爱上了你,你也会爱上他吗?” 这个问题,难度可不一般…… “首先、我觉得这个前提,就不大可能会成立。他都活了这么久了,什么样式的姑娘没见过,从古至今,肯定阅人无数,要是真这么容易就动心了,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个光棍单身狗。 其次……我这个人比较喜欢顺其自然,现在要我说出个肯定的答案,我实在没把握……再说我们成婚之前就已经说好了,我与他结婚,只是为了把心分给他。我们是要做有名无实的夫妻,以后感情各不干涉的。 我又不是非他不爱,他也不是真的打算与我一辈子,大家都是迫不得已,怎么会有你想象中的那种可能……” 我嘀嘀咕咕的解释给她听,她低垂着脑袋很是郁闷:“反正我只想磕你们两个的糖,电视剧上说了,只要男女还在一起,就一定会有翻盘的那一天!你们两个的关系,现在整个无常殿都知道了,不管怎么样,在外人眼里你们就是一对!郎才女貌的一对!昨天白无常叔叔还和我说,你们两个能走到一块是命中注定呢。” 握了握拳头,小蝴蝶一脸坚定道:“只要不离婚,这糖我就一定能磕下去!” “……小心磕掉了牙!”我汗颜。 小蝴蝶拉住我的手指头,继续嘟嘴请求:“白露姐,你就给白哥哥系上呗!这好歹是白无常叔叔送的新婚贺礼!” 我赶紧拿着红绳手背后一藏,断了她这个念头:“不行不行,我现在给他系上,不是缺德么。况且这东西,又不是我想系就能系上的。手在他自己身上,又不是我的。” “白露姐……” “不系不系。” “白露姐……” “他知道会生气的。” “白哥哥生气又不吃人……” “他比吃人还可怕,他挖心!” “挖心?” “对啊,生吃的那种。”一句话脱口而出,可……我才猛然间意识到,这声音是白旻的! 赫然转身,他果然就清风霁月的站在我身后,一脸迷茫—— “白旻?你怎么来了?”我悚然的吸了吸鼻子。 一瞧见他,我就不由想到了我的半颗心…… 我可怜的心啊!就这样没的悄无声息! 手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塞进口袋里,就被他给抓了个正着。 “这是什么?”他风轻云淡的问。 我心虚的皱眉:“啊,白二叔送的贺礼。” 他恍然明了:“从他手里出来的,向来不是正经东西。慎用!” 厉害啊! 这都能看出来。 淡淡瞥了我一眼,他轻声道了句:“在门口站着做什么?小白,进来喝茶。” “唔。” 不对。 他叫我什么来着? 小白?小白兔? 听着怎么这么像宠物…… 和身边的小蝴蝶心虚的相视了一眼,我拉着小蝴蝶,巴巴地跟着白旻进了正厅。 宋连最近这两天勤快的有点离谱,我才刚落座,他就已经先把热茶给我倒好了。 “白露姐你喝茶,我给你吹吹,呼呼——给,不烫嘴了!” 一杯茶送进我的视线里,我僵了一僵,半晌才反应过来。 干笑着把茶杯从宋连手里接了下来,我望着杯子里那绿莹莹的茶水,一时有点五味杂陈。 这小家伙又在打什么主意?这茶里不会有毒吧! 想到此处,我唇角狠狠一抽。 默默的趁茶几那头的白旻不注意,把两茶碗茶水给换了个位。 白旻是神,百毒不侵!这茶还是留给白旻喝比较安全! 端起那盏挺热的新茶水,我捏着茶碗盖,文雅的拨了拨茶面嫩芽,然后大灌一口—— “小白。”他突然抬声唤我。 我一口茶水噎下去,差点呛到自己:“啊、啊?” 他瞧我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有点欲言又止,半晌,咳了咳,扭过头去:“没什么,没什么了,你继续。” 我皱皱眉头心生不悦:“你到底想说什么啊?你知不知道,话说半截会急死人的。” 他回眸意味深长的凝望我,踌躇许久,才伸手端过那盏被我换过去的温茶:“我只是想提醒你,那只杯子,刚才我用过了。” 杯子,他用过了?我端着茶碗有点尴尬,吸了口气,“你那只我可没用过。” “我知道,我只是提醒你,我的用过了。” 我硬着头皮虚笑:“哈,那没事,我不嫌弃你的口水。” 事到如今,嫌弃也没用了…… “……咳,随你。”他有点脸红。 提醒完我以后,他又斯文慢理的继续饮茶去了。 小蝴蝶和宋连暂时还没听明白我们到底在说些什么,结伴又径直跑进偏厅找水果吃了。 趁着两个孩子都不在的空隙,我端着茶,试探着出声:“白旻,你说,梦里的人,会出现在现实吗?” 他怡然抿了口茶,“也许会吧,不过几率不大。怎么,你梦见什么人了?” 我扶住脑袋假装思考:“没看清他的脸,但是记得他身体的温度。记得他每年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男人?” “嗯。” “身体的温度都记得了,莫非是梦中情人?” “算是吧。” 他用茶盖拨茶水的动作一顿,脸色渐冷,沉默了一阵:“哦?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能让你芳心暗许?” 这话怎么听着,有股子酸味呢? 错觉,一定是错觉。我只是他名义上的老婆,他又不是真的心悦我,喜欢我,又怎么会吃我的梦中情人醋呢! 再说这个梦中情人……不就是他自个儿么? 我挑挑眉头:“也没有芳心暗许吧,就是……觉得他很不一样。嗯,比较主动。” 他的脸色更沉了,端着茶盏的那只手,指腹与杯盏相触之处泛着淡淡的白。 “比较主动是主动到了什么程度?你们……有肌肤之亲了?” 我厚着脸皮一本正经的呢喃:“那倒没有。” 他抿了口茶水。 “不过快了。” “咳!”他竟被一口茶水给呛住了。 黑着脸放下了茶水,他目光深黯难测:“也许只是个春梦罢了。” 第81章 只是为了那颗心 “一开始我也觉得,或许只是个春梦而已。可是后来,他触碰我时的感觉,很真实。” “真实?” “嗯!” “他碰你哪了?” “他亲我了。” 刚被掂起来的杯子哐当一声又摔回了桌子上。 我一手端茶,一手撑着下巴看他如今忙手忙脚整理桌上茶渍的狼狈样,故意不帮忙还没良心的笑他:“你怎么了啊?怎么还把茶碗给摔了?你就这么接受不了别人亲我吗?不是说好,感情互不干涉嘛。” “本帝自不会干涉你的感情,也并非接受不了别人亲你,你别多想,本帝只是觉得麻烦。”他装得清冷薄情。 我不解:“麻烦?” 他沉沉道:“若你是被什么讨债鬼缠上了,本帝还要设法给你驱邪。” “驱他干嘛?”我不怕死的继续气他。 他冷冷剜了我一眼:“你不想驱?不驱就留着,等他吸干你的阳气。” 我心情甚好的笑,“那我要是被人吸干阳气了,对你有影响吗?我的心,你还能用吗?” “你要是被吸干了,倒是合了本帝的意,正好本帝能把你剩下的半颗心也挖出来,留作己用。” 他这话说的,还挺绝情。 “哎,好歹你我也是明面上的夫妻,眼见我深陷火坑不可自拔,你就不能拯救一下我?” “随你!”他好像真的生气了,一拂广袖起身就要走。 宋连正好捧了一盘子枣子跑出来,殷勤的要去给他尝尝:“白哥哥吃枣!” “不吃,拿走!”他阴着脸命令。 宋连满脸迷茫:“啊?为什么啊!” “酸!” “……” 宋连怀疑的捡起一枚枣子嚼了口,“咦,明明是甜的……” 看他还真打算走,我才意识到这回有点玩大了。 冲过去拉住他的袖子,我刚想同他说实话,岂料他广袖一摆,一回身,掌心拢起一团金光就朝我面门打了过来—— 瞬间,全身不能动弹了。 我紧张的提起了心,被他掌心灵力掀起的飓风都快迎面吹傻了。 一股子灼热感从眉心渗入,顷刻就遍布了全身,肆意游走在我的四肢八骸,烤的我浑身上下皆是不痛快。 偏偏身体又不能动弹半分,反抗半分。我难受的心里发急,倍感煎熬的冲他询问:“白旻你干什么呢!你放开我,我好热,好热……” 那道灼热在我的呼吸越发急促时,终于从我的眉心里抽了出来。 他敛下掌心的神力后,我终于如释重负的腿上一软,瘫倒了下去。 “小白!”他一步便迈了过来,圈住我的腰,接住了我的身体。 我扑在他怀里深深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神来,生气的照他肩膀砸了下:“你干嘛呢!难受死我了,你要谋杀吗?” 他压了压眉头,哽了少时,无奈道:“本帝总不能真不管你,本帝方才在探你身上可有其他灵物的气息。可是,本帝探了多遍,答案都是……你身上只有本帝的气息,并无其他陌生气息存在……” 我都快要被他笨哭了,憋屈的一把推开了他,捂着难受的胸口连连后退好几步,郁闷的揉揉心,“我身上当然只有你一人的气息了!除了你之外,谁还会靠我这么近!” “可、你方才所言有头有道,本帝以为……”顿了顿,他抬眼怀疑的看我:“你莫不是在欺骗本帝?” 我忍不住冲他翻白眼:“我没有!骗你对我有好处吗?” 他噎住。 “那便是……真的只是个梦。咳,小白,你这个年岁……是该寻个男朋友了。至于私事,本帝是男子……便不用说的这般详细了。” “哪里是我说的详细,分明是你问的详细。”我揉着心口忿忿不平。 他不好意思的红了老脸,掩饰性的咳嗽,“咳,本帝只是怕你深陷危险却不自知,白白送了性命。你要是死了,本帝就要放你去轮回,一旦轮回,你我之间的联系便会被强行切断。这颗心,便不可共享……” “原来又是为了这颗心!”不等他说完,我就恼火的出言打断:“怪不得追查的这么细致呢,原来不是担心我这个人,而是担心我这颗心……我又异想天开了。” “小白……”他动了动唇,却没说下去。 我抱怨的瞪了他一眼,主动凑上前两步,抓住他的手,认真审问道:“你自己说,你可有什么瞒着我的事!” “瞒着你的事?”他咽了口凉气,喉结一个耸动,神色略为心虚:“本帝、没瞒过你什么事。” “说!”我炸毛发威。 他嘴硬,“本帝……当真没瞒过你。” “那这几年一直出来非礼我的人,是谁?你不是说你以前一直都被封印在画中,根本出不来吗?可我记得很清楚,每年都会有一个穿广袖长袍的男人专捡深更半夜的时候,来我床边亲我。之前我还问过你,你什么时候可以再回来呢!你敢说那不是你?你敢说你没有用法术来抹我记忆?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一股脑的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他听罢顿时诧异,“你记忆恢复了?你说的那个梦中人……竟是本帝。” 我愤愤的甩开他的手:“没恢复呢!只是脑海里有个相对来说,比较清晰的轮廓。” “那你是如何确定,梦中人就是本帝?” 我干笑两声:“因为你昨晚一靠近我,我就感觉到有几分熟悉,后来你……我、的时候,我记得那种感觉,记起了那缕淡香,于是就想到了那个人是你。 我的记忆不该那么差的,而且有好几次,我都是牢记着自己已经记清了你的容貌,还想着有机会找人把你画下来,结果一晃眼,我就把你的脸忘干净了。 甚至连你曾经出现过的事情,我也只会在你下一回再出现时,有那么一两丝印象,晓得你并不是陌生人,而是曾经每年都出现在我梦里的那个人……寻常时候,我根本想不起来这桩事,肯定是你对我用了什么法术,抹了我的记忆。 你这样做……我真不太明白你的目的何在。我深知你不是流氓,但我也认同不了你这种行为……” 既生气又委屈的说完这些话,他安静听完,脸色变了又变。 少时,他启唇,低着嗓音为自己解释:“本帝以前被封印在画中,的确不得自由,但本帝苏醒后曾用法术冲破过封印几回,奈何彼时灵力尚未恢复,自身力量微弱,故不能真正摆脱封印的束缚,自由来往画内画外。 本帝养精蓄锐,也只能做到一年冲破封印一回,且一回不可在画外逗留超过一个时辰,否则,便会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你供养了本帝,本帝也应下了你父亲,要护你周全。前几年你体内的神秘力量气息甚重,勾的各方妖魔鬼怪纷纷前来垂涎,对你意图不轨。 本帝为了暂护你平安,不被阴间那些东西骚扰,便只能亲自现身,以自身真元压制你体内的诱鬼力量。 本帝对你无礼……只是为了以口度真气罢了。 有一年,你突然对本帝生了贪婪之心……你抓着本帝的胳膊不让本帝走,本帝怕,本帝的现身会对你的生活造成影响,所以本帝才决定抹去你的记忆,让你忘却本帝出现过的事情。” 怪不得白旻总说,这几年要不是他在护着我,我这体质早就被万鬼生吞活剥了。 原来都是真的,原来是他在用自己的真元,为我压制体内招鬼的灵气。 后来这几年我没再被鬼伤害,甚至极少见到鬼魂,原因其实并不是我离开了折幺镇,去往了大城市,大城市人气重,镇得住他们…… 而是白旻一直在消耗自己的真元解救我…… 第82章 勇气可嘉 “可、你现在已经破除封印,现身了。为什么还不同我说这些事?”我内疚的低头问。 他握拳遮在唇边,咳了咳:“本帝只是、想着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翻这些旧账。” “但是不管怎样,你至少都得给我一个答案吧……总不能瞒我一辈子。” “我以为你不会……”他抿了抿唇,没说下去,歉意道:“对不起,小白。” 我垂着脑袋拧袖子,小声嘟囔道:“对不起这三个字,应该我说才对。我不该误会你。” “无妨,此事,也是我欠思量。” 我缩缩脑袋,“那……我的心你用着……” “很好。”他淡淡接道。 我摸摸自己的心坎:“那我以后就不会犯心口疼了吗?早几天我还吐血了来着。” “不会了,半颗心的神力暂无那么醇厚,故也不会让你承受不住。” 我这才放心点头:“这样就好。”想了想,我试着问他,“你想吃素面吗?宋连和小蝴蝶还没吃饭呢,你要一起吗?” 他思考了片刻:“好。” …… 小蝴蝶与宋连缩在角落里都快把一盘子枣子给啃完了。 “道士哥哥,他们两个眉来眼去的样子,好奇怪啊!” 宋连嚼着几颗大枣,正儿八经道:“你懂什么,这叫打情骂俏。” “打情骂俏?”小蝴蝶似懂非懂,“怪不得白哥哥刚才突然对白露姐出手呢……” “我想收回我早前的话,他们两个,看样子迟早会有奸情。” “什么奸情啊,人家本来就是夫妻……用现在的话,叫做持证上岗!” “嗷——我懂了我懂了!”宋连激动的与小蝴蝶击掌。 “你懂个屁!”我顺道一把拎住他脑袋上的小揪揪,拽着他往门外走:“去厨房做饭啦!” “啊啊啊啊,白露姐轻点慢点,头要掉了!” —— 与白旻结完婚的第二天,我在家闲着发慌,便带着两个小家伙去山脚下打栗子。 回家途中,我正好碰见了几位大妈在田里挖红薯,言语之间提及了村里赵家三儿子被鬼缠上,已经快要被吓疯了的事。 我一合计,赵老三,那不是欺负我的赵狗蛋么! 他被鬼缠上,多半和白旻脱不了干系! 于是在我的一路逼问下,宋连终于肯开口,与我实话实说了。 “白哥哥向来都很护短,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欺负了你,白哥哥很生气。 那些吊死鬼都是白哥哥安排过去的,白哥哥命他们太阳一下山,就全部去那个家伙床前站着,他睁开眼的时候现身吓唬他,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去梦里追杀他。什么时候把他吓得神经失常了,什么时候才可罢手。 听说前几天他爹妈为了给他驱邪,特意找了几个村的过阴仙去家里吃饭,结果那些过阴仙在设法与吊死鬼们沟通过以后,全都连夜带上法器跑了。 最后只留下一个姓张的老先生,人称老张仙。他偏不信邪,执意要去管闲事。仗着自己有些功力就扬言要让吊死鬼们魂飞魄散,吊死鬼哥哥们打不过他,快要败下阵的时候,白哥哥突然出手了,一招就把老张仙给打飞了出去。 那个老张仙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他家的家仙鼠老大说,他被伤了腰,一时半会连动都动不得,一日三餐吃喝拉撒都得他老婆照应着。 就昨天,赵家的父母又过去请他了,还许诺他,只要让自己的儿子好起来,就给他三万三做谢礼。不过他被白哥哥揍了一顿后,就死活也不愿意再管闲事了。 现在几乎全村人都知道赵家老三被鬼缠上了,都在上赶着看笑话呢!别地的风水先生驱鬼先生得知赵老三是被阴间神惩罚了,现在也都躲在家当缩头乌龟,个个都避而远之呢。” 老张仙,这不是当年断言我是丧门星,第一个辩出我脸上这朵花是鬼花,扬言我克父克母,会给身边人带来霉运,乃是野鬼投胎的老先生么? 他被白旻打了,现在还下来床? 真解气! 听完赵狗蛋的遭遇,我甚为欣慰,当场便决定回去得奖励白旻一个鸡腿! “哎呀,自从有了白旻,我这日子过的真是越来越舒心了!以前可没人会这么给我撑腰,素来只有别人欺负我的份,没有我欺负别人的机会,现在可好,也让他们受一受被欺负的罪!”我大摇大摆的拎着小箩筐,得意的行走在山野间。 小蝴蝶摘了一束野花,从田坎里爬了上来,一张小脸抹的灰灰的,咧嘴露出一排大白牙,“白露姐,花花花,我摘到了!” “摘到就放进来吧,前面还有一整片野菊花花海呢!” 小蝴蝶听话的把花放进了箩筐里,转身就去吵宋连:“道士哥哥,我们回家去屋后的水塘里摸鱼好不好?” “不好,天冷,冻脚!” “那我们去钓鱼!” “你是不是想吃鱼了?” “嘿嘿有点。” “真是拿你没办法……” 拎着一箩筐的栗子就要到家门口了,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我掏出来一看,是乔芊芊的电话。 毫不犹豫的接了,我先开了口:“芊芊啊,你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想我了?” 电话那头的环境有些寂静。 她竟然没回应我。 我等了几秒钟,担心的又问了遍:“芊芊?芊芊你怎么了?” 终于,电话那头有了声响。 沉重清晰的脚步声,女孩颤抖的喘息声,像是关上了哪扇门,等杂乱的脚步声停下来了,她才嗓音喑哑的开口:“露露,完蛋了,我被鬼缠上了。怎么办,怎么办啊!已经三天了!我看见了不下十只鬼!刚刚我还瞧见了一个古代的男鬼……虽然长得还不错,但是他问我是谁,还凶狠狠的盯着我,审问我是怎么进去的,那样子,活像要吃了我。我好害怕,好害怕啊——” “啊?被鬼缠上了?”我不大相信的嫌弃道:“你不会是工作压力太大,没休息好,出幻觉了吧!活人怎么会轻易就见到鬼了……你别怕,先别怕。你和我描述一下你的情况,我帮你分析分析,见鬼这事么,我有经验!” 她听出了我是没把她的话当真,委屈的哇一声哭了出来:“是真的,我真撞见鬼了!我三天前的晚上,在家里上厕所,刚从厕所出来就看见床上趴了个长头发的女人,那女人脸色惨白惨白的,眼眶里还渗着血,我一叫,她就没了! 还有电扇,对,电扇!电扇上面吊着一个小孩!那小孩还伸手朝我要东西!我昨天晚上在公路边买烧烤,一转身,一个穿着粗布蓝工装的大胡子男鬼突然冲我吼了句,离远点,踩着他了。可吓死我了呜呜呜…… 还有刚才,刚才我撞见了一个古代的鬼,他好凶啊,他的眼神都能原地杀了我。露露,我完蛋了,我不要变成像你一样的人……我胆小,我害怕,我怕死啊呜呜呜……” 我汗颜的抽了抽唇角,听她这描述,还真和我当初的经历,大差不差。 “好了好了,你别怕,没事了都过去了。你现在在哪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哭哭唧唧:“我、我在你家门口呢!你还说呢,你家什么时候变样了,怎么这么漂亮壮观,我还以为是自己走错地方了,你怎么、怎么不在家啊,你又跑哪去了……” 在我家门口? “在我家门口!”我激动的吼出声…… 宋连与小蝴蝶相视一眼,和我一样傻了。 —— 我拎着一箩筐的栗子,带着宋连与小蝴蝶一路飞奔回去。 果然,乔芊芊正拉着行李箱失魂落魄的站在我家大门口。 看她的样子,像是等了许久了。 我帮忙把她的行李箱搬去了二楼空房间,安顿她暂时就在那间房里住着。 当我问起她为什么悄无声息,招呼不打一声就回来了的时候,她终于还是憋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了: “那个王八蛋,他出轨了!而且出轨的对象,还是我的亲妹妹!我、我也是三天前才发现的,那天晚上,我带他回爸妈家吃饭,我一高兴,就喝多了……然后我就在自己房间睡了一觉。 半夜的时候,我口渴,就下楼去倒水,结果、结果我看见乔月月的门缝里透着亮,还听见了乔月月房间里有男人说话声,我出于好奇,就凑上去偷听了一下,谁知道、呜呜呜,谁知道里面说话的人,是我男朋友。 乔月月房门没关紧,我就推了一把,然后、我就亲眼看见了他们在一起,滚、滚床单……啊,我不活了,实在是太侮辱人了!” 我倒好一杯茶,送给她,无奈的拧拧眉头:“他还真会挑,竟然出轨你的亲妹妹。后来呢,你没找他们讨个说法?” 乔芊芊一边喝水一边呛,咳了好几声,才抹着眼泪继续诉苦:“我、当然不会忍气吞声,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啊!我偷偷录了视频,失眠了一夜,等第二天爸妈都起床了,我才戳破了这件事。 我就知道,我那么空口无凭的说,他和我妹妹都不会承认,我爸妈更是不会相信。我爸妈一开始听到这个事,就笃定我是在冤枉妹妹,还说我是脑子有问题,才会整日里胡思乱想。 直到我把视频拿出来给他们看,他们才知道我没说谎。可、可明明就是乔月月抢了我的男朋友,我才是受害的那一方,爸妈却只偏心妹妹,担心妹妹承受不住打击会抑郁,还逼着我把视频删掉,说什么,妹妹从小身体就不好,我这个当姐姐的应该让着点妹妹。 他们骂我心机,说我录视频是城府深。我瞧不惯妹妹那个一做错事就往爸妈怀里躲装可怜的做派,气急了,就过去打了她一下,结果、我爸站起来就扇我,还拿起桌上的果盘,狠狠的往我头上砸,说我是野种,是混蛋。 我被爸爸打,还被妈妈骂,我妹妹还捂着胸口演戏,说自己心口难受。我在家人的辱骂声中无地自容,那王八蛋,就站在边上冷眼旁观看好戏! 露露你知道吗,最让我接受不了的是,我爸妈竟然一致告诉我,他们是认定了这个女婿,至于这个女婿要娶他们的哪个女儿,他们不在乎。他们让我把那个王八蛋让给妹妹,还威胁我,不让,就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我到最后,才知道,妹妹和王八蛋厮混的事,爸妈早就清楚了。上个周末王八蛋根本不是在公司加班,而是在和乔月月逛动物园。也是那天,我妈突然喊我回去包饺子,不许我出门。 我那时候还以为爸妈是想我了,所以才会喊我聊天谈心,单独包饺子给我吃。后来才发现,爸妈其实是在给乔月月和王八蛋拖延时间,创造机会……帮着自己的小女儿抢大女儿未婚夫,天底下怕是没有第二对这样的父母了!” 听完事情的始末,我真是十分同情乔芊芊。 这种事换做谁,都承受不下来。 用手拍拍她的背,我轻轻安慰她:“算了算了,别哭了,渣男不值得你流眼泪。这种男人,分了也好,不分才是灾难!” “露露,我不想在城里那个家待了,我爸妈眼里只有妹妹,他们根本不喜欢我!在外租的那间房也该到期了,往常都是他续房租,我走的时候,他还没缴房租费,他肯定是故意的,想把我往绝路上逼。 我现在身上只有两万块钱积蓄了,我的钱都被他骗去创业了,我昨天打电话找他要,让他还钱,他却说钱没了,还把我的联系方式给拉黑了。 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投奔你,露露,你就收留我住两个月吧,等我状态好一点了,我就出去打工赚钱,还你伙食费房租费。” 她坐在床上哭的歇斯底里,让人瞧着都心痛。我叹了口气,温柔的摸摸她脑袋:“你言重了,咱们俩谁和谁呀,我们可是好闺蜜!你想在这里住多久都成,我不要你的伙食费房租费,你暂住下来就当是陪我了。这段时间,我养你!” “呜呜,露露还是你最好了!”她感动的拉住我的手,一头扑进了我的怀里。 我站在她身前耐心的拍着她的背,待她哭声小些了,才继续问下一个问题:“对了,你说你能看见鬼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揉揉眼睛从我怀里出来,一脸迷茫的摇头:“我也不清楚啊,就这几天,突然就能看见了……” “那你有没有去过什么地方?或是,遇见什么奇怪的人,捡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我好奇的问。 她还是摇头:“没有啊……” “你能看见鬼的那天,都在干什么?” 她认真想一想,如实道:“也没干什么,就是……看见了陆清明和一个女人在街头亲嘴儿……然后我也刚刚失恋,一瞧见他,就想起了我前男友那个王八蛋。 我觉得心里不痛快,又想替你出口恶气,所以我就……就趁着晚上路边没人,捡了块砖头,照他砸了过去。好像把他脑袋砸破了,他女朋友后来惊叫着把他送去了医院…… 从外面回到出租屋以后,我就能看见鬼了……” “你趁着天黑,把陆清明偷袭了?”我惊讶的瞧着她,默默向她竖了个大拇指:“佩服啊!勇气可嘉!” 不过还挺解气的! 第83章 送她去见鬼 乔芊芊鼓腮委屈了一会儿,心虚道:“我其实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明明分手是因为他劈腿,他竟还有脸故意在同学群里立深情人设,让所有人都误以为是你甩了他,是你无情无义。骗的那帮人现在还在背后骂你冷血,各种替他感到不值……这人太擅长演戏了,既然撞见了,不打一顿还真说不过去。” 真不愧是我的知心好友啊! 我顿时感到心底一阵舒畅。没想到我曾经最想做的事情,现在却被芊芊给办到了。 “所以,你是在打了他以后,才能看见鬼的……难道关键点在陆清明身上?可陆清明他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怎么会让人有这种神奇反应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思纣间,白旻悄然出现在了我的背后,出声提点:“人能拥有阴阳眼的契机很多,也许是因为陆清明八字硬,她染了陆清明的血,逢上了哪个机缘,这才为自己开了天眼。 也许是因为,她在出手打陆清明的时候,撞上了特定的时辰,自身灵气与陆清明的灵气相冲,这才出现了异常的反应。 总之是与陆清明那个人有关,陆清明身上的气息很阴邪,与你在一起时,只会被你克。而与别人在一起,则会克别人的气运。 开了天眼也没什么不好,适应一段时间,自会接受。便如小白你,现在不是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吗?” 我扭头望过去,干笑了两声:“我、哪里适应了!我都快被吓死了好不好!要不是身边有你和两个小家伙在,我一个人住在这荒山野岭里,早就被外面的孤魂野鬼给吓得魂飞魄散,心猝而亡了!” 愤愤的反驳了他一句,再回头,才看见坐在床上的乔芊芊一张小脸都被吓白了…… 颤抖的抬手指着他,乔芊芊冲我瘪嘴控诉:“我就说吧,你家有个古代的鬼!长得虽然好看,可眼神太吓人了,我总觉得他想吃了我!” “吃了你?”这个形容不太妥当,咳,不妥当。我赶紧安慰乔芊芊:“芊芊你多虑了,他是白旻,他人很好的。他不是鬼,他是……” 正要说出他是神的真相,耳边却陡然响起了他的隔空传音:“小白,我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得,我明白了。 抿了抿唇,我厚着脸皮改了口:“呃,虽然他和鬼差不多吧,但是他真的不吃人。你还记得之前我爸让我供奉的那幅画吗?他就是画中人!” “画中人?”脸色惨白的乔芊芊愣了许久才缓过神,张大嘴巴惊诧万分的指着他向我确认:“他他他、他是那个画里的皇帝!” “不是皇帝吧……” “穿龙袍了都,怎么不是皇帝!古代的皇帝啊……” 穿龙袍的……也许那只是人家的官袍呢,并非一定得是皇帝,才能穿龙袍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阴间帝君,和人间皇帝,意思应该差不多吧。 “哎呀,就当是皇帝吧!反正你之前见过他很多次,你都忘记了么!我觉得他现在的样子,与画上的模样没有多大差距啊,你怎么没能认出来呢?” “什么叫没有多大差距!”乔芊芊终于来了精神,亢奋的拽住我胳膊,着急与我辩驳:“他现在的样子,可比那画像好看!帅气了不止一点点,也更有气势些!以前看那幅画时,只觉得画上人眉眼温柔,一脸阳光。可现在……现在你看,浑身都散发着阴森森的气息,我都不敢与他对视!凶巴巴的,像个暴君。” “噗。”我没忍住的笑出声。 白旻听罢这番言论,则不悦的沉了脸色,清冷眸光睨向我,一字一句的道:“你们两个,当真是知交好友,仿佛长了同一个脑袋。” “同一个脑袋?”乔芊芊没明白意思,我没良心的咳了咳,凑到芊芊耳边和她解释:“当初我也怀疑过白旻是个暴君来着……他可能对暴君两个字有阴影,下次千万别这么叫了,不然他真暴起来我们降不住。” “哦。”乔芊芊傻傻的点头。经过一番介绍后,她总算不那么害怕白旻了,歪着脑袋隔着我远远冲白旻喊话:“那你,到底是哪个朝代的皇帝?你今年多大了?你怎么突然变成人了?你到底是人是鬼?”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白旻脸发黑。 白旻一拂广袖,压根不想回答她。“聒噪!” 乔芊芊自尊心受挫的拉低嘴角,安静了一会儿,再次不甘心的追问:“那你算是家仙喽,家仙一般不吃人吧?” 白旻懒懒的用余光扫了她一眼,负袖斯文道:“你可以这么理解。” “哦,不吃人我就放心了!呼,你好白旻,我叫乔芊芊,你可以叫我芊芊,我是露露最好的朋友,你是露露的家仙,那以后我们就也是朋友了!”芊芊放松了下来,一脸认真的和他说话。 可他,今天好像分外的高冷。 爱答不理的纠正道:“本帝的名讳,还不是你一介凡人可亵渎的。称本帝为白大人就好。” 乔芊芊脸僵了,扭头问我:“他在说什么来着?我怎么有点听不懂?” 论古今语言差异啊! 我从容不迫的翻译给她听:“不许叫他全名,得敬称他为白大人。” “白大人?”乔芊芊纠结皱眉:“这样叫着怪怪的……为什么露露可以叫你全名,我就不可以啊?” 白旻幽深的金眸里都快蹦出火了,保持风度的镇定回答:“因为,小白是本帝的夫人。” 我怔住。 我觉着这句话芊芊肯定听懂了,可她还不太敢相信。 于是她又扭头,用一种更加迷惑的眼神瞧我:“他说的又是啥?” 我呛的咳出声,老脸火热:“嗯……他的意思是,我是他老婆所以可以叫他全名……” 嗳?不对啊!之前我们刚认识,还没结婚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叫他全名,他那会子也没有抗拒啊! “你说什么!你是他老婆!你和他结婚了?!你们俩、啥时候好上的?露露啊,你是疯了吗,你怎么能与家仙结婚……你、你你你,你不害怕他吗?晚上你俩睡在一块,你不冷吗?你们俩以后要是有孩子了,那孩子该是人,还是鬼啊!”她突然疯狂的摇晃我,一脸三观崩塌的表情。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从身上扒拉下来,“哎呀!你别晃了!我们俩又不是真结婚,他纡尊降贵的娶我,只是为了保我性命而已!我们俩……没睡在一块!” 乔芊芊一愣,随即,反应更加激烈了:“你说什么!你们都结婚了,还没睡过?噫!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呢!你们不睡,以后怎么生小宝宝,我还怎么带小外甥!你赔我,赔我的小外甥!” 我惊得打了个嗝,手一指,果断让白旻背下这个黑锅:“让他赔,这事是他提出来的。” 要不是他要和我结婚……我至于被乔芊芊哭着喊着要外甥吗? 乔芊芊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怂。 彼时她一个激动,跳下床就冲白旻要债:“你赔我外甥,你赔、赔我……呜……” 末了还是被白旻一个眼神给吓回来了。 “露露管好你家的,他总瞪我!”乔芊芊抹着眼泪,满脸都写着‘委屈’二字。 我回头看了眼白旻,也没瞪她啊。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白旻他就是这个性子,我以前刚认识他的时候,也觉得他吓人,可后来相处时间久了,才发现他挺温和的。” 我耐心的劝她,她拉着我的胳膊哭了五六分钟,哭到没力气了,才肯善罢甘休。 “怪不得我一进门,就看见满院子的红色喜字,门口柱子上绑的都是红花,地上还有玫瑰花花瓣。我还纳闷来着,你也没个亲人在世,是谁会在你家结婚。谁能想到,结婚的竟然是你…… 你也太不仗义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也不通知我。我们俩不是说好了,这辈子要做对方的新婚伴娘吗?你偷偷摸摸的就把婚结了,我连穿伴娘服的机会都没有!” 听她抱怨,我无奈叹息:“这不是事出有因,事发突然吗?我们俩结婚,就是走个流程而已。况且白旻这身份……也不适合通知别人,大肆操办。” 她红着眼睛傻兮兮瞪我:“亏我还担心你走不出失恋的阴影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另觅他欢了。露露,你该不会是因为被陆清明伤透了心,万念俱灭,心灰意冷了才选择和一个……家仙结婚吧?我听说和家仙结婚,对命格不太好。” “我没有!我和他结婚才不是因为陆清明呢,我们俩的事情,和陆清明没有分毫关系。”我立马一口否认。 她还是不信:“那你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和家仙、咳,家仙又不是人,你们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听她说的言之凿凿,我有点心累:“我不是说了么,我和他结为夫妻,就是为了保命。我这倒霉命格也就只有他能护得住了。只是假夫妻,假夫妻!不是真的……真的互相心仪的那种夫妻。” 和她解释,真费劲。 不过好在她最终听懂了。 “这样啊。”她抽了抽唇角,躲在我身后不敢与白旻对视:“不过有一说一,你这个家仙老公,长的是挺好看,你嫁给他,不吃亏不吃亏!” 我拿她没法子的照她脑袋拍了一巴掌,“你想什么呢!他是我供奉的神明,不能不敬!” “知道不能不敬,我只是觉得,反正都结婚了,敬不敬也无所谓……”乔芊芊胆大的冲白旻问了句:“嘿,家仙大人,你还有同行吗,介绍一个给我供一供呗!我也单身!” “……”我默默捂脸,真后悔认识她,真是太丢人了。 白旻姿态清冷的昂了昂下巴,破天荒的挑眉回了句:“有啊。要见么?” 乔芊芊瞬间就忘记了自己刚被前男友劈腿的事了,一副色样的激动点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好呀好呀!” 白旻眸光一沉,倏然扬袖,一道金光便将我身边的乔芊芊给变没了…… “哎,芊芊呢?”我不可思议的绕着原地找了好几圈。 白旻信步而来,淡然若风道:“送她去见我同行了。” “你同行?”我极度怀疑白旻是送她去见鬼了。 他用鼻音淡淡应了个:“嗯。” 深眸回看我,他重重吸了口气,“过来,本帝有话交代你。” “哦。”我跟上他的步子,要随他一起出门。 奈何走着走着,人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一块不知打哪来的木块子给绊到了。 “啊!” 身子猛地向前一扑。 他反应敏捷的一拂广袖一转身……答案几乎是在意料之中。 他出手圈住了我的腰肢,搂住了我的身体。 而我也毫无悬念的,撞进了他的怀里。 掌心抚着他胸膛处带有余温的跳动,我呆呆的昂着头,凝视着他那双灿若星辰,和煦温暖,若有三千桃花绽放的眸眼…… 心里的弦,似被人刻意撩了一下。 他也在不觉中,怔了许久。 待反应过来时,方俊容泛红的轻轻放开我腰身。 连着咳了好几声,扬袖回头,他温下嗓音,貌似是不好意思了,“下次,走路注意点……” 我咬唇,红着脸答应:“哦。” “……你这么重,砸到本帝就不好了。” “……?!” 白旻我现在谋杀你还有用吗? 心情顿时一落千丈,我赌气的一脚踢开了那块碍事的木块子。 烦! 他刚出门槛的身影顿了一步:“那只镇尺,是乌木嵌金的,市场价值三万。” “三万!怎么不早说!” 我没出息的又扑了过去,赶忙把角落里的宝贝木头捡起来,放怀里擦擦。 三万,够我吃一年炸酱面了! 第84章 画内玄机 跟着他进了他的房间。 抬手掀开两层青罗纱,他领着我来到了那幅早已空白的画卷前。 玉指一捋广袖,他云清风淡道:“想不想进画内看看?” 我敛眉诧异:“进画里?” 他简单嗯了声:“如今你我已是夫妻,既结为夫妇,便是命运相连。这幅画的玄机,本帝现在便告诉你。” 微凉的大手攥住了我的手,他牵着我,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前。 身形靠近画卷时,却有一道银光乍现,恍惚里,我与他已经彻底融进了浩浩光泽内—— 在一片白茫茫中漫无目的的走了很久。 待浅金色的流星在苍白天地间缓缓勾勒出景物轮廓后,我昂头,才蓦然发现,眼前世界竟是片雪海…… 高耸的雪山直入云霄,遍山开着雪白的莲花,莲心一点嫩黄正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空气中萦着淡淡的花香,这香味我记得,就是白旻身上常有的气息。 原来白旻身上的莲香,是雪莲香…… 雪山深处有一洞宫,宫内有活水,水面绽放着寥寥两朵青色莲,萦着仙气腾腾的薄水雾。 洞宫正中央则是晶莹剔透的水晶莲花座,莲花座上空乃是露天的,阖宫四下皆无飘雪的情况下,唯有莲花座上空那一方天地,白雪若鹅毛,绵绵落个不绝。 “此处乃是画中洞天,虽是虚幻之境,人在里面的感觉却无比真实。本帝便是被封印在这里一千多年的。此处寒冷,凡人按理来说,是承不住这里的阴寒的,不过你身上有本帝的真元,遂出入可自由,在这里亦能生存的下去,感受不到太凝重的寒息。”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身处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我还是能感觉到浑身凉飕飕的…… “你就是被封印在这里一千年的?”我不可思议的昂头观察四周,唏嘘道:“这么艰苦的环境,你是如何熬下来的?你这个劫历的,也忒是辛苦了些。” “这不算什么。”他缓步往前走,绕过莲花池,平静的和我讲述他曾经的故事,“我三万岁时,便拜入了地府酆都城扶阳大帝的门下,成为了他的关门弟子。 六万岁时,被阎君阎后带往未阴宫,放在膝下教养,与他们的皇子同在一处读书修习法术。 七万岁时,本帝飞升为真神。历经九九八十一层锁妖塔的真火锻炼,九死一生,方得了神格。 十万岁时,本帝被尊神带离了冥界,一走,便是十万年。 许是因为历了太多天劫的关系,本帝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被贬下天界的,忘记了自己为何要长留冥界,也忘记了十万岁之前的那些年月里,除了阎君阎后,两位皇子,都与谁接触过…… 本帝总觉得,本帝忘掉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但是无论本帝如何去回想,如何去查,都寻不到关于脑海里那抹人影存在过的半分蛛丝马迹。 直觉却又告诉本帝,她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不在世上了…… 本帝只记得,离开冥界的那十万年里,本帝历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万劫,每一劫都危险非常。 本帝这具身体,从头至尾到底挨了多少道天雷,早已数不清了。 雷劫,水劫,火劫,还有噬魂劫。这些劫难都在本帝身上轮回了不下千万次,生不如死的滋味,本帝比任何人体会的都真切。 本帝被关过水牢,锁过火海,记得有一劫,本帝被剥了鳞,抽了筋。 本帝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浑身皮肤开裂,裂纹里渗着血,眼睁睁的看着,天力将本帝的胸口挖出一个窟窿…… 那时候,本帝一滴泪都未流。本帝的心里只有一个执念,那便是早日完成渡劫,回冥界。 万年之前,本帝渡完了那场大劫。 冥界动乱,时局不稳,阎君阎后及两位皇子皆是消失在了冥界的混沌劫内。 本帝临危受命,代掌冥界,等待下一任冥帝现世。 千年前,本帝再逢飞升大劫。 为何会来到人间,本帝记不清楚了。 本帝的元神再次苏醒时,就已经被困在画内了。 这幅画出自谁手,本帝一无所知。 这个幻境又是何人所造,本帝也探不出来。 本帝想不起来本帝的心是怎么丢的,仿佛本帝的心,已经空了许久。 未遇见你之前,本帝一直在沉睡。 后来本帝因为你,而慢慢灵识苏醒。 这几年来,本座受你供奉,香火不断,身上的灵力也修回来了两三分。 本帝算不出来,自己究竟还要被困多久。 岂料你的血,竟可破除画中封印。 此境凄冷,确然煎熬。 但于本帝而言,相较于之前的那些劫,这些不过是冰山一角。 千年时光,只是神的眨眼之间罢了。” 我搓搓寒冷的肩膀,有点心疼他:“你竟然历了那么多次劫,怪不得被封印这么多年,还能心态如此平衡呢。有些事,熬过去了就好。失去一些记忆,也无妨。就当是重新开始了。 俗话说得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熬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你现在是冥界之主,即便是代掌,可万一以后转正了呢。老天爷让你尝到这么多的苦,总有一天,也会还你这么多的甜。白旻,你一定会前途无量的!” “本帝不想做冥界之主。”他隔花遥望着对面的冰天雪地,柔和道:“本帝有本帝自己的路要走,阎君阎后对本帝有恩,本帝会守着冥界,直到下一任冥主降世。” “然后呢?冥主降世,你归还大权了。之后,你会去哪?是留在冥界养老,还是,去看看人间的大好河山?”我小心的问着他。 他想了想,道:“都有可能吧。本帝对权势没兴趣,或许会躲进府邸,养花弄草。届时你若有想去的地方,本帝可以……” 说到此处,他突然反应过来了。 不禁一哽,他顿住。 我听到这些话,有点好笑,又有点心酸的嘀咕道:“你忘记了,我是人,不是神,没有永生的寿命,也活不到你说的那个时候……白旻,我这辈子能陪伴你的时间有限,可能是二三十年,可能是五六十年,还可能是三五年。 你啊,还是对我好点吧,多珍惜我,毕竟我沈白露就是沈白露,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沈白露,我死了,你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我了!” 厚脸皮的拍拍他肩膀。 他目光深深的凝望了我一阵,口不对心的故意呛我:“的确,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似你这般烦人的女子。你若不在了,本帝或许会感到、寂寞?” 他故意用怀疑的口吻。 我生气的重重叹息:“寂寞就寂寞吧!还不承认……” 搓搓冻得冰凉的一双手,我哈了口气在掌心取暖。 “冷?” “废话,我穿着裙子呢!” “你似乎很喜欢穿长裙。” “没办法,身材好,穿裙子显高显漂亮。” “嗯,是挺好。” 一件玄色的沉重外衣披在了我的肩上,我扭头看他,才发现他把自己的外袍脱了,让给我披了。 “白旻,你把你衣服给我了,你不冷么?” 问出这句话以后,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蠢…… 毕竟就他这一身龙袍端庄的,里外至少穿了三层衣物,就算再脱一件给我,也好过我只穿了一身单裙子…… “不冷。”他惜字如金的回应。 既然他都说不冷了,那我也不矫情了。 裹紧身上染着浅浅花香的男人外袍,我问他:“这画卷封印破了,是不是意味着空画可以丢掉了?” “不是。画与本帝元神相连,暂时还不能彻底斩断一切联系。”他朝我伸过一只玉手,吩咐道:“把右手拿过来。” 我乖乖听话,右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本帝现在便告知你此画玄机,你用心体会,以后本帝的身家性命,便暂时交给你了。” “啊、啊?” 我还没理解透他的话意,他便掌心施法,口中暗驱咒语,将一串我听不懂的字句嵌刻进了我的脑海—— 金色的上古文字从我二人手心里飞了出来,一串一串,有序进入了我的头颅里。 忽然有一瞬,我感觉脑袋里装了满满的东西。 少时,那些陌生的咒语便徐徐融进了我的记忆里。 “你告诉了我进画的办法,还告诉我,从内封印画卷的咒语。你教了我如何与你心意相通,教了我如何破除画上封印,以及……如何驱使画卷,由我掌控。”我惊讶的抽回手,不解其意的问他:“你是让我做画的主人?可是这画有封印你的力量,你就这么放心,把画,把你自己的性命交到我手里?” 他不浮不躁道:“你我自结亲那日开始,便是性命相连。你的命灯如今全靠本帝用灵力灌溉,维持生机。本帝若有个三长两短,对你自己也没好处。 况且,这幅画控制不了本帝多久了,只是暂时能封印住本帝,限制本帝的力量,等过一段时间,本帝修为恢复五成了,自会摆脱此物的控制。” “可、我要是现在对你下黑手,譬如,把你重新封印回去……”我好奇的试探他。 他负袖一点也不操心:“封吧,你封了,本帝也省心了。再有鬼怪来纠缠你,本帝就不用辛苦救你了!” “你、你太不仗义了吧!”我眼角乱抽。 他高傲清冷道:“是你先不仗义的,本帝只是,顺你心愿罢了。” 我鼓腮暗暗生气,想了想,突然起了兴致。 偷偷蹲下身,我抓起地上一把雪,放在手里团了团。 “白旻。” 他一抬眸,我果断的把雪球往他身上一扔,啪的一声,雪球在他肩上炸开了花。 他的脸色顿时一沉,低眼瞧了瞧肩头的雪渍,酝酿了一会儿,“这么喜欢玩雪?” “……” “那本帝送你一个大的!”没良心的人广袖一拂。 瞬间一颗比我还高,还大的雪球滚进了视线里—— “啊!” 雪球猛地撞到了我,还把我直接埋进了一团白雪里—— “白旻,你大爷!” —— 乔芊芊那孩子是在入夜时分才被白旻一道玉令召唤回来的。 回来后的乔芊芊顶着两只黑眼圈,脸上僵着笑,蓬头垢面还傻兮兮的,活像是中毒了…… “她、怎么了?你同行吸她阳气了?”我指着水晶灯下的乔芊芊,皱眉嫌弃的询问白旻。 白旻倚在正位上悠闲看书,玉指捻起一片泛黄的古旧书页,翻开,泰然自若道:“没有,本帝送她见的同行,都很有职业操守。本帝事先付过账,他们不会再重新索要代价。” “代价?付账?”我越听越糊涂,三步并两步的迈到乔芊芊身边,拽了拽她的衣角:“芊芊,你今天到底去哪了?都见着谁了?该不会是被鬼吓傻了吧?” 听我问她话,她才终于敛住了唇角的傻笑,偏头看我,她两眼放光的激动了起来:“露露,我看见了,看见了!一群美男子啊,古代的美男子!一个是鱼妖,穿着亮晶晶的白长袍,头上戴着银色火焰冠,笑起来,像画儿一样! 还有一个竹子妖,浑身翠绿翠绿的,那双手啊,修长白皙,比我的手指头还细还好看! 鱼妖吹箫,竹子妖抚琴,还有一个生前是王爷的鬼魂,高冷清贵,风度翩翩,容颜姣好,玉树临风!最擅长吟诗作画! 对了对了,还有一个,好像是位大人,他陪我玩了两个小时的五子棋! 还有漂亮的歌姬舞姬上节目,美酒在手,美人在怀,好爽啊!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爽快过……啊!终于体会到了古代当皇帝的快乐!我要做昏君,日日不早朝的那种昏君!” 我抽了抽唇角:“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又是妖,又是鬼,又是大人又是王爷的?” 乔芊芊一把拉住我的手,馋的直流口水:“露露!你是没看见啊,一群美男,任我挑选!我好喜欢啊!白大人真是太好了,太阔气了!竟然给我找了个这么好的去处……可惜就是时间太短了,我还没玩够呢,就被他们给送回来了……露露你这个家仙,可真没白养!下次有机会,咱们一起去啊!那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啊!我的四公子……” 综合以上她的描述,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神秘的地方—— 百花楼! 我猜,她应该是去了一个类似于古代百花楼的地方,只不过那里面招待客人的不是姑娘,而是帅气的小公子! 还有不同身份的公子可以选择,啧啧啧,妙啊! “美男任选,真好,真好。”我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厚着脸皮问白旻:“有这么好的去处,你为什么没把我也一起送过去?” 白旻陡然阴了脸,目光从书册上抬起来,落定在我身上:“你没机会了,亵渎帝后,会死,永不超生。他们没那么大的胆子。” 我不禁泄气了,惋惜道:“太可惜了,这么好的地方,我却无缘一见……”猛吸一口气,我苦凄凄的低吟:“真是恨不相逢未嫁时啊!” “哐——” 一本书重重砸在了桌子上,白旻眼神阴冷的盯着我,突然翻脸:“本帝没茶了,劳烦小白,替本帝再烧一壶。” 声音不大,可语气却听的人毛骨悚然…… 我踮脚抬下巴,眺望他手边的青花瓷茶盏,“你这茶还一口没喝呢。” “凉了!” “哪里凉了,上面还冒热气呢……” 谁承想这家伙竟然当着我的面耍赖,烦躁的拿起茶盏,想了想,挥手便将茶泼了出去。 事后,还对着瞠目结舌的我确认了一遍:“现在没了。” 第85章 是要假戏真做吗? 我亲眼目睹了他的这套非人操作,惊得嘴都快合不住了。 哽了哽,我想到了偷懒的好办法:“宋连,帮忙倒杯热茶!” 喊宋连来,这种事他擅长! “好嘞!”宋连化身小旋风,一溜烟的卷进了屋内来,出现在了白旻身侧,殷勤的捧起杯子就要走:“白哥哥,我去给你倒茶!” 见干活的已经来了,我兴奋的捞过乔芊芊的手,继续打听:“快给我描述一下,那些帅哥的具体长相!” 乔芊芊刚张嘴,一个字还没从嗓门眼里蹦出来,便先被白旻的一声闷咳打断了。 随即便是宋连演技拙劣的放下杯子,往地上一倒,哎呦喊疼:“啊不行了白露姐,我胳膊断了……” 我脸一沉,瞬间无语了。 呵,胳膊断了,你躺地上捂腿干啥? 再看白旻那副视若无睹的姿态,我怀疑他是在有意找茬。 “小蝴蝶……” “哎呀白露姐,我我我,我腿疼,我怕烫,我我我、我遁了!” “……”面都没露呢,就狠心拒绝了我! 我嫌弃的瞪了眼白旻,郁闷的放开芊芊,只好认命的去拿茶杯,亲自端着茶杯出门去厨房给他倒滚烫的热茶。 前脚刚迈出门,后脚我就听见屋里的白旻压沉声威胁:“本帝劝你,放识趣些。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要清楚。若小白从你口中听见半句不正经的话,你以后就休想再见到他们了!” 随后是乔芊芊不仗义的坚定承诺:“白白白、白大人放心!我懂了!我绝对不告诉露露那些美男长什么样……也不会再在露露面前提到他们了!” 嘁,见色忘友! 不过白旻为什么不许芊芊和我谈论美男? 莫非…… 他是想拉着我一起吃素?! 凭什么啊!是他自个儿要娶我的,现在他有老婆了,没法在阴间找媳妇了,也怨不得我啊! 他怎么能连累我也不能在阳间找男人呢! 虽然吧……那些男人也是阴间的……但说好的感情各不干涉呢? 他想反悔! 这神,真小心眼! …… 为防他一会儿还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我特意在厨房灌了一茶壶的热茶拿上。 这样总不能再使唤我来厨房倒茶了吧,一会儿再想瞎折腾,就让他自个儿倒! 茶水放到他手边了,我撂下茶壶刚想跑,他却又厚颜无耻的出声:“小白,太烫了。” “啊?” 烫也要和我说?难道是想让我给他吹吹? 我为难的狠狠拧眉。 余光瞥见茶几另一头还有半盏携着余温的旧茶水,我灵机一动,拿起新茶倒掉一半,再将旧茶混进去,这样中和一下,不就不烫了么! “呐!茶水不热了,要喝赶紧喝!”我把茶盏送进他的视线里。 他单手卷着泛黄的古书阅览,原本落在书页字迹上的视线被茶盏挡住,微微蹙眉,抬眼,思纣片刻:“你是想让本帝喝你的口水?” 我一怔:“啥?” 他淡淡的指点江山:“本帝记得,那杯凉茶,是你喝剩下的。” “……”我噎住,“啊?是吗?”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我理亏的咽了口口水,连连冲他赔礼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忙晕了,我重新给你倒一杯!” 一盏茶水灌进了红木茶盘里,我老脸灼热的重新给他倒一满杯,且为了表达歉意,我特意坐在一边拿出折扇,耐心的帮他把茶水扇凉了,才恭恭敬敬的双手捧茶呈给他…… “这次呢?茶水不烫了,你放心喝吧。”我冲他扯了个天真无邪的笑。 他用余光睨我,保持着看书的姿势不变,挑挑眉,接着挑刺:“你方才,没清洗杯子吧?你还是想让本帝喝你口水。” “清洗杯子?”我顿时脸黑,捧着茶都快被气糊涂了:“那刚才我倒茶的时候,你怎么没提醒我,需要清洗杯子?我都在这扇了好一会儿了,胳膊都扇疼了,好不容易把茶水扇凉了,你又这样说……那我这一次,岂不是又白费功夫了!” 他冷漠残酷无情道:“这是你的事,与本帝无关,本帝若次次都提醒你,你还如何长记性?” “我、你、你要我长记性?我还伺候不好你了!”我没耐心的噌的一下站起身,端着那盏破茶,委屈的冲他质问:“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今晚是不是故意找我茬的?你是神我敬你三分,可你别过分啊。这茶我……” 正打算自己把茶喝掉气死他的,可突然想到这神似乎有点小洁癖,我要是用他杯子喝水,这么好看的杯子指不定活不过今晚。 为了不浪费物资,为了这宝贝杯子的性命! 我!忍! 但是这茶也是我辛辛苦苦扇凉的,不能浪费啊…… 既然我不能喝,那就只有他喝了。 于是我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也不晓得哪来的狗胆,我一把摁住了白旻的肩膀,将他往后一推,他的背陡然撞上了椅靠,恍若是被我的举动吓到了,他昂起灿若星海的金眸,愣愣瞧我。 “喝!不喝我、我咬你了啊!”我露出凶相威胁他,杯子霸道的往他唇边一抵,他配合的微微张唇,茶水灌入了他的口中…… 似乎是我灌得太猛了些,一杯逼他饮完,他呛得咳了好久。 杯盏放回茶桌上,我硬着头皮吞了口凉气,缩缩脑袋还不怕死的添了句:“早这么听话,不就完事儿了吗?” 他沉声咳罢,眉头紧拢,抬眼看我,目光仍旧温柔暖和,“沈白露,你!” “我我我我、我没事儿了啊!你继续看书,看书!我回房间睡觉了,晚安!”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我抓住一边上站着的傻芊芊,拔腿就带她往外跑,赶紧逃离这间可怕的屋子…… 借着檐下一排红灯笼的光辉,我拉着芊芊小跑着上了楼梯,直到踏进了二楼区域,我才慢下脚步,松开芊芊,拍拍胸脯缓口气,“我去,这个家伙,实在是太阴晴不定了!还好跑得快,要不然他的法力能让我飞出十万八千里之外!” 乔芊芊也被我扯着跑累了,掐腰在旁边扶着墙缓气:“哎呀我的妈,露露你跑得太快了,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你怕他干什么啊,他可是你老公!他才不会把你扔出十万八千里呢,他扔我还差不多!” 我也停下了步子,抚着胸口回头与她说话:“我都说了八百遍了,我们不是真夫妻,是假的!只是我们之间需要有这个夫妻的联系,需要有夫妻之名……实际上他还是我供奉的家仙,我只不过是他的供养人而已,他偶尔是会对我宽纵一些,可这并不代表,我这蝼蚁一样的小小人类,能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的忍耐心。 所以能跑的时候千万不要犹豫,还是尽量跑吧,毕竟我实在惹不起他!” 好歹死后还要归他管,我这辈子、下辈子的幸福可就捏在他的手心里了。我可不能自不量力的去挑衅他,不然下辈子我投胎,他保不准得给我穿小鞋…… 乔芊芊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我,扶着墙,摸摸下巴琢磨道:“可我怎么总觉得,你们俩是在往假戏真做的方向发展呢?你家那家仙老公,虽然凶了点,但对你,还真有几分宠溺。刚刚你把茶硬灌进他嘴里,他竟然没有生气,要是换做别人,怕是得死个八百次他才解恨。” “那是因为,他答应了我爸,会保护我几十年。所以这几十年里,他是绝对不会亲自对我下死手的!但我也保证不了,哪天我把他气的神志不清了,他不会一巴掌拍死我!”我用力砸砸胸口,长长叹了好几口气。 乔芊芊不信任的瞄着我:“是么?反正我感觉,他待你,不一般。一点也不一般!” “我供了他八年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对上乔芊芊那双闪烁着求知光芒的大眼睛,我突然,有些怕了。 乔芊芊这丫头的八卦功力,可不输于村口那些爱管闲事的大妈! 为了不被乔芊芊的求知欲给折磨死,我果断斩断了她现在的所有念头,推着她回自己房间:“好了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快睡觉去吧。” “可我还想和你说说话……” “睡觉睡觉睡觉!” “你就再和我讲讲你家的家仙老公呗……” “睡觉!” “露露,我们好久没在一起谈心了,今晚我和你睡!” “……没门!” 我绝情的把她推进了房间里,末了还顺手哐的一声帮她带上了门! 想来折腾我?做梦! —— 第86章 嫌命长了 八月的天已经开始阴晴难定,天气转凉了。 睡一觉起来,外面瓦檐还在滴着雨水。 苑中彼岸花染露,桐树繁花落了一地,石砖地面被雨水冲刷的一尘不染。如此好风景,真可堪称一个世外仙境! 乔芊芊在门口揉着两个小团子的脸,双眼放光的发出怪声:“哎呀,好可爱!小脸肉嘟嘟的,太可爱了!快让姐姐多摸摸,这手感,这模样,啊——欲罢不能啊!” 宋连被她揉的直翻白眼,小蝴蝶难受的挣脱开她的魔爪,见我下楼后,拔腿就往我这里躲。 “白露姐,这个姐姐好可怕……小蝴蝶的脸都被她揉疼了。”小蝴蝶摸摸脸蛋,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水雾蒙蒙的。 我牵住小蝴蝶的手,心疼的给她摸摸,“好了好了,白露姐帮你缓缓疼,你芊芊姐是太喜欢你了,所以才下手没轻没重的。下次不许她乱揉了,她这家伙就喜欢小孩子,见了娃娃就像没命了一样。” “喜欢娃娃,那自己生一个呗。”小蝴蝶天真的眨眨眼。我摇头感慨:“那也得有条件啊,就她现在的情况,破产,还单身,想生也没机会啊!况且做她儿子危险系数太高,她连自己都照应不好,更难说照应小孩子了,还是少造孽为好。” “唔……”小蝴蝶似懂非懂的点头:“那我和道士哥哥以后,岂不是要完了。” 天天被乔芊芊这个恶魔蹂躏,那还真是完了! 远在院中的乔芊芊耳尖的听见了我们的谈话,转过身来不乐意的反驳:“什么叫少造孽!做我儿子很委屈吗?我和你说,我是没儿子,我要是自个儿能生出一个大胖小子,我一定会把他照顾的白白胖胖,可可爱爱的!我一定会把他培养成世界上,最优秀的男孩!等他以后有出息了,我就能享清福了!” “那你之前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要和他生个大胖儿子?”我调侃的问。 乔芊芊一听我提及那个人,脸就拉长了。忿忿不平的放开宋连,拍拍衣裳道:“我想到过啊!只是他不愿意。我们本来已经说好了,等公司做起来了,一切都步入正轨了,我们就结婚生儿子,我就不去上班了,安心做个家庭主妇,给他当个贤内助,在家照顾老人带孩子…… 可谁知道,他竟然会给我闹这一茬!我的八十万存款全搭进去了,现在都成给他们两个随份子了。我可真是辛辛苦苦给了别人做嫁衣!” 看她现在的沮丧样,我无奈叹息:“八十万啊,你这个姐姐忒大方了!就当是拿八十万买个教训吧,虽然有点肉疼……” 乔芊芊用力扯了扯袖角,咬牙切齿:“这对狗男女,我祝他们一辈子都得不到对方的真心,年年都被绿!总有一天老娘能东山再起的!” 嗯,有梦想,是好事! 我拉着小蝴蝶来到了庭院中的桐花树下,桐花一朵两朵擦过我的肩头,沉落尘埃,却依旧不染浮尘。 “似乎今年古桐的花期,比往年长了许久,往年这个时候,桐花都已经落败了,桐叶也都凋零了。昂头看天,树枝光秃秃的,一点儿也不好看。哪像如今,桐花依旧,还是繁花如锦的样子。” 我浅浅低吟。 小蝴蝶也昂头看了看满树花冠,“是哦,去年八月,一场雨把桐花全打落枝头了,没几天树梢就秃了。每年到了这个时节,院子里都是一片死寂,连荒草都萎死了,更何况是桐花了……现在这树还开花,难道是因为,白哥哥?” “白旻?”我好奇问小蝴蝶:“与白旻有什么关系吗?” 小蝴蝶猜测道:“白哥哥是神,周身仙泽凝重,我和道士哥哥只跟在他身边修炼了短短几年,就有了旁的鬼需得修炼五六百年的功力。 白哥哥身上的灵泽有滋润万物的奇效,白哥哥的法力仁慈又强大,这种力量世间没有灵物会不喜欢,现在桐花常开不败,也许就是因为白哥哥住在这里,院中的花花草草也感应到了白哥哥的气息,沾染到了白哥哥衣袖间的仙泽,所以才更有生命力,可以不遵时节的永生不死。” “花草沾染上了他的气息,就可以永生不死。那人呢?我整天和他在一起,朝夕相处的,他身上的仙泽我应该能沾染的更多,你说,我有没有可能,也可以永生不死,长生不老?”我美滋滋的做起了白日梦。 小蝴蝶噘嘴,摇摇头:“花草和人,是不一样的。花草是世间的低等生物,她们只有一缕魂,灵窍未开,灵识未定,一瓢水,一捧土就能让她们活下来。她们对于灵泽的需求量不大,仅白哥哥周身的少许仙泽,便能令他们享之不尽。 而人……人属于灵窍通彻的生灵,且人的命,天注定。生而为人,就要受生死簿的掌控。一辈子的阳寿几许,打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定死了。要想长生不老,除非……你修成神仙!” “修仙?”我惊问。 小蝴蝶重重点头:“是啊,你只要成为了像白哥哥那样的神仙,就可以一直一直活在世上了。 不过,除了自个儿修成仙,倒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满足你的愿望。只是那个办法,你现在应该还不方便用……” “什么办法,现在不方便用?”我不死心的追问。 小蝴蝶犹豫一阵,道:“你是白哥哥的帝后,白哥哥是可以把你的名字从生死簿上抹去的,你们俩如果结合了,你就是地仙身份了……只不过,白哥哥若是这样做了,你们就得做一辈子的夫妻,不能再反悔和离了。” 和他结合,我就是地仙了?但结合了,就不能再反悔离婚了……我也就不能再在阳间找男人了…… 名字从生死簿上抹去,是不是也意味着,以后不用再一次又一次的转世了? 那我就真的得陪他一辈子,陪他千千万万年了…… 不过,像白旻这种寡情少欲的男神仙,就算我乐意和他做真两口子,他也不一定会乐意呢! 他眼光那么高,我和他做假夫妻就已经是委屈他了,更遑论真的。 再说,我们之间又没有爱。 没有爱,怎么在一起。 “算了算了,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我挥了挥袖子,故作没兴趣:“我才不想当神仙,我做人还没做够呢,而且我又不爱他,干嘛要与他做真夫妻。” 小蝴蝶一听我这后半截话,整个人都失落了。 “我就说嘛,你现在也不方便用。其实和白哥哥做夫妻,也挺好的。他人好,又慈悲,你为什么就是对他动不了心呢?” “你白露姐是铁石心肠,想让她动心,难如登天!”乔芊芊心情好的凑上来,整整身上的皮衣外套,有心揭我短:“想当年,陆清明是你白露姐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与你白露姐处了好几年的对象,都到了见家长的地步了,两人关系也亲密,相处也和谐,但也仅仅是保持在相处和谐的层次上,从未更近一步。 多年恩爱,她愣是连个身,都没献给他!可把那陆清明馋的,每次都只能看不能碰,有苦难言。这不,把人家熬的受不住了,人家偷偷在外找小三了。 我本以为多年的情侣关系惨遭破裂,她至少得打电话向我哭一哭,掉几滴眼泪,哪怕把自己锁在家里伤心个一两日也好……谁晓得,她结婚了!她不但没掉眼泪,还日子过的这么潇洒。 瞧瞧,这么漂亮的房子!这么帅气的老公!这么可爱的弟弟妹妹,还有这么闲散的生活! 你这样,我都替陆清明那几声哀嚎感到痛心!” 她搂过小蝴蝶,正儿八经的劝导:“你白露姐没心没肺,她不懂感情,所以你也别对她能主动爱上你家白哥哥抱太大希望……倒是你家白哥哥,要是他肯努力争取一下,或许还是有机会抱得美人归的。只是得到美人身容易,得到美人心难啊!” 小蝴蝶听完,坚定的攥攥拳头:“嗯!我去给白哥哥洗洗脑,让他努力努力!” 我:“……” 给他洗脑?这不是嫌命长么? 缓了缓,小蝴蝶突然又瘪嘴:“可、我不太敢……我不敢啊!” 哎,不敢就对了! 乔芊芊失望的耷拉脸,“啧,怂包!” “这种事,咱们只能做怂包。”宋连别扭的自个儿用力揉脸,很不愉快的加入了我们:“白哥哥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他说过,只与白露姐做有名无实的夫妻,那就一定会信守承诺,在这期间绝不碰白露姐一下。 除非是他真心喜欢一个人,否则任何人洗脑撮合都没用。感情这种事,不可以勉强的。况且,咱们也没那个本事能勉强白哥哥……还是顺其自然吧,白露姐要是真与白哥哥有缘分,不用咱们插手,他们自己就能走到一块儿。” “所以,我们这些吃瓜的,就先淡定一下。剧情总得循序渐进才有滋有味,一下跳到大结局,就没意思了。”乔芊芊揽着小蝴蝶,冲我又道:“马上就是中秋节了,今年中秋节我和你们过,你们应该不嫌弃吧?”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小蝴蝶倒是先答应了下来:“好啊好啊!一起过一起过!往年中秋都是我和道士哥哥两个人一起无聊的看月亮,今年可好了,有白哥哥,有白露姐,还有芊芊姐,到时候再把吊死鬼哥哥们叫过来,我们一大家子一起过!” “吊死鬼!”乔芊芊脸僵了:“你说的是不是昨天挡我路的两只吊死鬼?” 小蝴蝶笑脸灿烂:“对啊对啊!他们可有意思啦!” “有意思个鬼!舌头都伸出来了,头都掉了,还有意思!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个同伙啊!!” “……” 吵吵闹闹间,天上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乔芊芊带着两个孩子进正厅躲雨去了,我也打算跟上她们来着,可步子刚迈出去,视线里便飘进了几片玉白剔透的菊花花瓣…… 白雏菊…… 是烟香? 我趁着芊芊与两个小家伙不注意,悄悄溜出了大门。 门刚敞开,我抬眼就瞧见了一袭白衣裙的烟香在雨里来回徘徊。 及地的白色长裙沾泥而不染,一头过腰的乌黑青丝被盘起一部分,青丝交绕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支长长的白雏菊,身姿婀娜,衣裙飘逸,遥遥看着,好似九天上哪个偷懒的小仙女下了凡尘。 “烟香。”我欣然迎了上去。 第87章 是个好妖怪 白衣姑娘猛地停了步子,转身昂头,欢喜瞧我:“白露露,你怎么出来了!你是不是看懂我给你传的信号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看不明白我的意思呢!” 我小跑到她面前去,她亲热的拉住了我的手,一双杏眸水亮动人:“我不敢用太明显的方式和你传消息,你家里住着的那位神尊,功力实在太高强了。 我怕叨扰到了他,他出手惩罚我……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小妖,虽然离成仙只有那么短短一小截距离吧,但我妖骨未蜕,还是会惧怕神尊设下的法阵。 就像现在,我明明已经离法阵很远了,可依旧能感受到头顶有一股很强烈的压迫力……下次再来找你,我得再退几步才是,或者我们约个地方,到时候你直接去找我!” 她待我这么热情,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不能对她太生疏了。 握住了她的手,我点头,抿唇一笑应道:“好。不过我可以和白旻说一声,让他放你自由出入我家的结界,这样你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了。” 她眼前一亮,有些激动:“真的么?白旻?是那位神尊的名字?我是个妖,神尊应该不屑为我一个妖开特例……” “怎么会呢!”我好言安抚她,认真道:“白旻是个脾气特别好的神,嗯,很有人情味。他一点也不凶,只要你是个好妖怪,他是绝对不会为难你、吓唬你的。而且你是我的恩人,这里又是我的家,哪有让恩人过家门而不入的道理啊!” 烟香歪着脑袋活泼道:“我当然是个好妖啊!我可是要成仙的妖怪,我只要再收服一只为非作歹的邪物,我就功德圆满,可以飞升了!到时候我就不是妖怪了,我就是仙,一只可爱的花仙!” “花仙。”我挑挑眉,轻颔首:“那就祝福你,早日如愿以偿吧!” “可如愿以偿,也好难。”烟香突然颓丧,“至少还得两百年呢!这最后一只为非作歹的邪物,注定不是那么好抓的。想要功德圆满,谈何容易。” “修行嘛,就要经历重重磨难方可得正道。你再努把力,咬咬牙把这关冲了!你人这么好,心地这么善良,成仙那是必然的事,只不过老天爷现在是在锻炼你呢,你如今流下的汗水,来日都定会有回报的!” 烟香乐的满脸笑出花,往我肩膀上豪迈的拍了下:“你这话,我喜欢!” 我低头也报以一笑。 “对了,上次欺负你的那个鳖孙子,他近日被好多鬼给缠了,现在都被吓得卧床不起了,这事你知道吗?是不是你家这位神尊大人干的好事?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这种事除了他老人家出手之外,这折幺镇上没有第二个人有这本事……” 烟香一脸迷茫的向我查探。 我想了想,坦然回应:“嗯,是他下的令,他也是……想为我报仇。” “这令下的好,像他那种人,就该挨千刀万剐!吓唬他还是轻的呢!我就说嘛,你家既有神尊撑腰,他来日铁定是要遭报应的!”烟香放开了我的手,双臂背后悠然道:“昨夜子时那会子,他爹妈入了妖境,求了我好几个同类帮忙驱鬼呢! 原本我那些同类是不想搭理他父母的,可他父母给我们的贡品实在太多了,于是就有几个不自量力的小妖精吃了他们的贡品,跑过去多管闲事了。 不过那群吊死鬼都是奉神尊命令行事的,狐妖姐姐与黄鼠狼姐姐刚过去,就被神尊的法力给打伤了,吓得她们都变成原形了,连滚带爬的回到了妖境密林。 但是,我今天一早路过他家,又听他父母在和村里的老村长商量,要去镇上请一位闭关的大师来降服鬼怪…… 我还听见,他父母和老村长告你的状,说你是害他儿子的真凶,还说你勾引他儿子,要把你拉去浸猪笼。对了,他们还有个证物,能证明你那天和他儿子在一起!” “证物?”我有点心慌了。 烟香突然从腰后拿出一样物件,“嗒嗒!看!就是这个证物!我怕他们真拿着这东西来找你对质,就把这东西给偷了过来!” 凝目看她手里的证物,是枚桃花簪子。 对,就是这枚桃花簪子! 上次我拿这东西当凶器差点杀了那王八蛋,后来情况紧急,我慌着跟烟香逃命去了,也没留意到这簪子究竟遗落何处了。 本想着簪子丢了就丢了吧,反正也不算什么贵重物件。没想到,这东西最终竟会落到赵家人的手里,还成了指认我的证物……是我太大意了! 拿过那只簪子,我心有余悸的感激她:“谢谢你烟香,要不是你,我又得倒霉了。” “没事儿,你我朋友之间,何须客气。我救了你一次,就得善始善终不是!更何况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辜人被伤害啊!”烟香仗义的双手背后,接着说道:“不过你们的老村长后来也并没有答应他们对你下手,虽然他们手里有证物,但老村长却以没见过你戴这只簪子,不能确定这簪子到底是不是你的东西的说法,堵住了他们的嘴,挡下了他们的泼天大怒。 只是和他一家说,等有空,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拿着簪子来寻你对质。如果这簪子真是你的东西,再按照曾经的村规处置。如果不是你的东西,他们就得息事宁人,不再怀疑你,得亲口向你道歉。 你们的村长看起来还挺是非分明的,这簪子现在既然被偷了,他们一家找不到簪子,想来就不会再来折磨你了。” “村长他……是挺好。”毕竟以前的村长,也是真心实意的待我好。后来要不是为了小荷,他也不至于生出想要害我的念头。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说的请大师。那位大师我听说过,驱鬼捉妖可是一把好手。一百年前我的几个姐妹都折在他手里了,他喜欢挖妖丹炼丹,喜欢把鬼魂塞进炼丹炉里当柴火烧。 他活了多久,我也不清楚,但是他来折幺镇已经有一百多年了,从最开始的默默无闻,到现在的人尽皆知。你们镇上的什么张仙人,就是他的徒弟,虽说只得了三分真传,可也是不得了的人物。 最开始的时候他在折幺镇大肆猎杀妖鬼,后来遭天谴了,就不敢肆意妄动了。再后来,他贪上了人间的钱财,每次有人请他捉鬼,都少则十万八万,多则五六十万,方能请得动他。 十几年前他不知在哪受了重伤,回到自己在折幺镇上的家后,就对外宣称闭关了。而闭关之前他对自己的徒弟道出了出关年月,日期就在今年十月。 现在都已经八月了,离他出关还有两个月期限,所以那鳖孙的父母就想花一百万,请他提前出关。这人可邪门着呢,你小心着点,要是听到了他进村的风声,就赶紧躲一躲,我怕你这样子,会被他盯上拎回去炼鬼丹!” “炼鬼丹?可、我是人啊,我又不是鬼,他现在身处阳间,阳间杀人犯法的!”我震愕的呢喃。 烟香摇摇头:“我虽然没和那个大师打过交道吧,但是我见过他两次,他的身上邪气重,也许是常年捉妖捉鬼的原因所导致吧……反正多瞧他两眼,我都觉得后背发凉。他平常都是道士的打扮,大约以前也是个道士吧。 他总是亦正亦邪的,有时候像个降妖除魔的大师,有时候又帮人做缺德事。反正你逢见,多避一避总没坏处。 不过吧,按理来说,你有神尊庇护,他也伤不了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神尊也不能时时刻刻保护你,你自己多留个心眼,看着办!” 我听罢,迟钝的点点头:“好。” 也难为她,为了给我带信还特意往这跑了趟。 嘱咐完这些,她又着急道:“哎呀,差点忘记了,我出来是为了找狐狸姐姐和鸟妹妹的!她们都已经三天没回家了,我还要去山脚下或者她们常去的树林子里找找,就不和你多聊了!下次,下次我再来找你!” 不等我回应,她就一转身化作白花瓣飘走了…… 愣在她消失的地方顿了一顿,我低头磨蹭片刻,才再拿着桃花簪子心不在焉的回家。 失魂落魄的低着头走到门前,视野里的地面上,突然多出了一双一尘不染的墨色靴面…… 以及,男人一袭尊贵玄袍的衣摆。 玄色龙袍! 是白旻? 我猛地昂头,果真见到他清风霁月的立于门槛外,眸眼柔和,俊容如玉,风度翩然,似朗月星辰…… 倏然朝我伸过一只大手,他道:“东西给本帝,本帝帮你销毁了。” “哦。”我讷讷的把手里桃花簪子送进他掌心。 他五指收拢,稍一用力,便将银簪子徒手捏成了齑粉。 “进来吧,外面雨凉。” 我呆呆的瞧着他缓步离去的颀长背影,半晌,才挤出了一个:“好……” 第88章 你会见到的 他的房间。 我同往常一样点燃三炷香,朝着墙上那幅空画肃色拜了三拜。 香插进了香炉内,我转而去给香案重新换上一对红烛。 清理干净了香案上落的香灰,我轻手轻脚的将灰烬灌进了一只香囊内。 “你要香灰做什么?”他玉立在书架前,单手卷书阅览。 沉黯的天光透窗洒在他一袭沉沉玄衣上,似于无形中替他添了几分朦胧的清寒感。 我握着香囊平静道:“保平安啊。小时候我每次生病,爸妈都会去土地庙或者阎王庙里求香灰,说是这神明案桌前的香灰,可以趋吉避凶,保佑人身体健康,不受病祟侵袭。” 他皱皱眉头,放下书,双臂负后,无奈的看我:“本帝这正主都在你身边了,你还收集本帝案前的香灰做什么?你这样,未免有点不知好歹了。” 我鼓腮,把香囊收进了口袋里:“不是不知好歹,就是求个好寓意而已。毕竟,你也不能时时刻刻保护着我。万一下次,我再在你闭关的时候逢上什么劫难了,这香灰说不准能救我一命呢。” “这些东西对付小妖小鬼尚可,对付那些敢对你下手的孽障,便起不到太大作用了。”他信步走过来,好脾气的执起了我的右手,清冷目光落在我腕上挂着的那只黑玉镯子上,慢吞吞的抬指,将自己的灵力渡进了玉镯中,“这样,以后就没有妖魔鬼怪能轻易伤害到你了。” 金色灵泽抽回,他放开了我的手,儒雅的捋了捋暗金龙纹的广袖袖口。 我抬起胳膊晃了晃腕上镯子:“你在这镯子上下了法术?那我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再怕那些鬼东西了?有你的法力护身,他们是不是就靠近不了我了?” 他淡淡嗯了声,想了想,补充道:“只是寻常小鬼近不了你的身罢了。镯子内承载的灵力有限,若逢上道行高的鬼物,这镯子仅能保你一命。” 我抿抿唇,知足的点头:“能保命就成!” 歪头看他现在好像无事,我便殷勤的靠过去,眼巴巴的期待问道:“阿旻,你是不是也会画画?” 他垂眼看我,眸色温和:“你猜。” 还有心情和我说笑,看来这事有戏! 我连忙拉住他的胳膊,一个劲的夸赞道:“我听说古人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你的字写的这么好,画肯定也不差!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书画方面上,定是很有造诣。看看你这气质,君王气概,清风朗月,一瞧就是通晓文墨的神仙,看看你这双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一瞧就是拿毛笔的!你一出手,天下名家的书画肯定都要拜倒在你的风姿之下,你……” 不等我说完,他就摁住了我的爪子,机智问道:“你想求本帝帮你做什么?有话直说就好,诌了这么多好话来夸奖本帝,你不累本帝都累了。” “呃……”我脸一热,停止了好话输出。 不过,也好在他出声打断了我,不然再撑一会儿我可真要词穷了。 故作善解人意的矫揉造作道:“我这不是看你今天没事嘛!怕你总在房间闷着不好,会闷出病来……” “说实话!” 我一颤,立马缴械投降:“我有幅画没画好,想请你过去帮忙画个眼睛!” 他深深瞧了我一阵,容色和煦,一拂广袖,丰神俊朗道:“嗯,早这么说,不就得了。” 缓了缓,他再问我:“是什么画,须得添眼睛?” 我如实告诉他:“龙!瑞龙图!” “龙?”他脸色变了变,“哦?为何要画龙?” “一时兴起呗!”我晃了晃胳膊,坦白道:“早前在省城的家里闲着无聊,就想随手画点什么打发时间。可惜花鸟鱼虫这些图案我都画的腻了,所以就想换个没画过的图案琢磨。 龙与凤我都没画过,我觉得凤凰比龙要难画,于是就选了龙来练手。结果一开始画的倒是挺顺利的,龙鳞龙爪,龙头龙角,我都画的来,可偏偏只有龙眼睛,我试了好几次,都下不去笔,勉强画出的那个轮廓,还丑的没法看…… 我记得老教授曾经说过,画龙的精髓在于点睛。眼睛若是画好了,则龙有神,栩栩如生。眼睛若是画不好,则是瞎龙,就称不上是一副好龙画了。 就那双眼睛,我困惑了整整半年。我觉得现在能够拯救那幅画的只有你了……要是连你也画不好,那这世上就没有能帮我画完那幅瑞龙图的人了。” 他沉默了少时,终是好心答应:“我试试。” 听他松口,我也开心了起来,拉着他的手就将他往我房间带:“我就知道,你这么好的人一定会帮我这个忙的!到时候画好了,我就拿到镇上请人帮忙裱起来,裱好就挂在正厅里,一定很有意境!” 索性我的房间就在白旻住处的隔壁,没走几步路就到了。我把白旻拉到书桌前坐下,利落的给他铺开了那张没有画完的瑞龙图,随即又迅速给他准备好颜料,泡开干了墨汁的笔锋,倒了两滴墨混好白水,浓墨稀释完毕了,我才把勾线用的细毛笔双手献给他:“帝君大老爷,您请!” 他好像还不适应我称呼他为帝君大老爷,嫌弃的瞄了瞄我,玉手揽袖,接了毛笔。 “找个凳子坐过来,本帝给你传授一下画龙目的技巧。”他大发慈悲的道。 我闻之大喜:“好嘞!”在其他地方搬了个小椅子过来,摆在他椅子旁边,我坐过去,趴在桌上看他行云流水的蘸墨,提笔,落锋,勾线…… “你的画技还不错,不过,走笔时的线条还是太僵硬了。一条好看的线条,须得作画者精准把握线条的粗细以及弧度。龙目是整幅画难度最大的部分,不仅要画的像,还要画的有神。你原先这两条线,已然破坏了总体氛围,本帝帮你抹了,重新画。” 我认真听着他的教导,凝视着他走笔的方法,再往他靠近些,轻轻开口道:“画的像……有点难。我又没见过真的龙,最多最多,只能仿着别人的画,让自己画的更像别人的优秀作品。至于有神无神,这个只能凭空想象了……” “你们凡人就是爱如此,明明知道有些东西遥不可及,却还要臆想能拥有。” “这不一样好不好?这好歹,是我们凡人对美好事物的向往!龙可是咱们凡人的守护神兽,是神兽!我们画它,是为了欣赏,是尊重!” “可你们从未亲眼见过龙,又谈何欣赏它,尊重它呢?” 我执意狡辩道:“但我们有老祖宗留下的图册文献记载啊!前人之所见,都记录在书本之上,留待后人知晓呢。” 他挑挑眉,未曾和我争论下去,认输道:“所言也不假。这龙,的确已画了七分像。” 换了支粗笔调颜料,他耐心的给我讲授技巧:“用你这种画法画龙目,最关键之处在于上色与层次。底色为银,光泽不可太浓烈……” “白旻。”我趴在他手边低低唤他。 他提笔欲落:“嗯。” “你见过真龙么?” “自然。” “真龙和这幅画上的龙,有什么区别么?” “很多。” “你给我具体讲讲呗。” “龙的种类很多,太复杂,一时半刻讲不完。” “就讲讲,龙里面最厉害的那个种族吧?” 他揽着广袖,提笔从容上色:“龙族内论天资,当属青龙一族天资最好,最聪颖。论战斗力,烛龙族当拔得头筹。若论皮相,则无龙比得上银龙族。而诸多龙族,却又都以金龙族为首。 不过当今的龙族,因同一种族的龙极少会相处于一地,故已经分的不怎么清楚了。 大体上,只粗分为上古龙族,与普通龙族。上古龙族乃是上古时期余留下的龙群,多为天神之身份。而普通龙族,则是上古时期结束后,方出生或集天地灵力所衍化的小龙,多为地仙身份。 上古龙族受上清宫明珏天尊所掌管,而普通龙族,则受四海水君墨笙统领。 若论最厉害,毋庸置疑,自是上古龙族最厉害。 但上古龙族藏身上古秘境,从几十万年前开始,便已经避世不出,偏安一隅了。 你们阳间人偶时遇见的龙,其实都是大河大川出来的普通龙族。” “原来如此,所以老人家常说古井长河有龙,是真的有龙了?”我甚感稀奇。 他轻颔首,“嗯。” “那……金龙呢?在凡间金龙是帝王的象征,传说天上的天帝就是金龙化身。” “金龙,乃是万龙之主。天帝确然是金龙化身,但真正的金龙与你们想象中的金龙,模样甚为不同。如今天地间仅存了几尾金龙,除了天帝之外,余下的金龙都已消失于三界了,勿说是凡人了,连本帝……迄今都未见过其他金龙……” “真正的金龙又是什么样的呢?金龙的眼睛,又是什么样的呢。” 他突然回眸,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就这么想看金龙?” 我嘟嘴:“好奇嘛。” 他沉默了少时:“你会见到的。” 第89章 她的身份 我枕着自己的胳膊,趴在他手边,朝他报以一笑:“承你吉言!” 他冷淡的收回眸光,继续着手去画龙目。 视线停留在他来回游走的那支长毛笔上,盯了许久许久…… 盯到睡意上头时,我索性趴在了他身边小憩了起来。 ——睡熟间,隐约被他的大手掌抚醒了两分神识。 浅浅凉意在我脑袋上停留了一段时间,突然抽走。 “本帝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为何,总觉得你的言行举止,似曾相识。” “难道,你的前世当真与本帝有瓜葛?” 后有微风入室,脚步声似有似无…… “帝座。” “查到了?” “……还是没有。连沉钰殿主手里的轮回册上都没有娘娘的前世信息,沉钰殿主怀疑……娘娘本就不是人。” “她体内那股力量很特殊,似是源于神界,又似源于鬼界。” “殿主帮忙查了天界近千年来的神仙转世历劫名单,发现名单上,只有几位熟悉的神君名字,并无神女仙女的名讳。且殿主向天后娘娘核实过,转世在人间的天界神仙,如今都有迹可循,有身份可查。如此可见,娘娘并非神界人。” “那也不可能是鬼界。若是冥界,本帝不可能不知道。” “殿主让属下转告帝座,这天地间本就有许多奥秘,是神也未必能参透的。帝后娘娘名不在轮回册,说不准她也是集天地灵力衍化而成的灵物,只是逢上了机缘,方成了凡人。帝座既然娶了娘娘……好生护着便是。命簿上,娘娘此生的命格,极为不好。” “本帝探出来了。只是现在还有许多怪处没能弄明白。罢了,本帝不宜在冥界大张旗鼓的追查这种事,余下的,等本帝处理完眼下这件事后,再做打算。” “是。” 微风不知何时歇了凉意,迷糊中,好像搂到了一团暖暖的东西…… 舒服。 这一觉睡得实在太舒服了! …… 再次从白旻身边苏醒过来时,外面的天竟然都沉的快看不见窗外景物了。 雨不知从何时起下的更大了,哗哗啦啦的,势若倾盆。 一个响雷劈下来,我下意识往身边人怀中躲紧了几分。 原以为一个雷劈过就罢了,岂料后面又接连跟了不下十个响雷……轰轰隆隆的巨响,仿佛天塌了一般。 “啊!”我躲在他怀中害怕大叫,浑身都在发抖。 他无奈的呼吸加重,抬手亦是搂住了我,“莫怕,打雷罢了。” 我双手护着脑袋往他怀里挤,惊恐的携着哭腔道:“我怕鬼……以前只要一这么打雷,窗外就有好多鬼影子……白旻,我怕,我好怕,以前我被他们推进井里的那天夜里,也是这么打着雷,一直打一直打,都不带停的,白旻我怕水,我好怕,啊——” 好不容易停了两秒钟,又是一个惊雷炸响,我的魂都快被吓飞了…… “无事无事,不会再有鬼了,莫怕。”他软下声,极尽温柔的安慰着我。 我靠在他怀里深深喘了两口气,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了下来,却又听见楼下有人大吼:“啊,鬼啊我的妈!” 一听见鬼的字眼,我就浑身控制不住的发抖。 他拍拍我的肩轻吟道:“有妖入了结界,是烟香。本帝陪你下去看看。” “烟香?” “嗯。” 他安抚好了我,有力的胳膊揽在我身上,扶我起身,下楼。 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了青烟雨时花的油纸伞伞面上,他撑伞护着我进了雨深处,头顶的响雷还连连响彻夜空,我借着廊下灯笼的余晖,勉强看清了雨地里趴着的白衣女子容颜…… 乔芊芊也撑着黄色折叠伞跑了过来,焦急紧张问道:“这这这、这是什么东西,怎么突然就落在了我们的院子里了!” “烟香。”注意到她白衣裙上被雨水晕染开的艳红血迹,我跑进大雨里慌促的搀她起身,将满身寒意的柔弱女子搂进了怀里,担忧问着还有意识的她:“烟香你怎么了,你怎么全身都是血!” 冰凉的雨水落在身上,彻骨的寒。 白旻没有跟过来,倒是乔芊芊很有良心的撑伞凑近,帮我遮了雨。 “这、这谁啊!你们认识?” 不等我回话,我怀中的柔弱女子就又吐了口血出来,神情痛苦的凝噎道:“我,去找失踪的姐妹……却撞见了一只怪物。我、我发现是怪物杀害了我的姐妹,就同他动了手,谁知道我功力不如他……要、要不是神尊大人及时出手相救,烟香、烟香肯定小命难保了!”话说到最后,她害怕的失声痛哭了起来。 “神尊大人?”我惊讶的看向雨中撑伞的白旻:“是白旻救的?” 白旻面无表情的长身玉立在天青油纸伞下,单手负在身后,没有情绪的启唇:“她救了你一回,本帝也救了她一遭,如此,算是扯平了。” 扯平?他出手救烟香,原来是给我还人情债的。 看烟香伤的挺严重,我与还处在懵圈状态的乔芊芊道:“你帮我把她扶到二楼你隔壁吧,她这样子,今晚肯定是没法回家了。” 乔芊芊也来不及再多问别的了,忙是点头,“好!” 随后和我一起把烟香扶进了屋檐下,扶上了二楼…… 终于进了有点暖意的房间,我搀她先在床上坐下。 可白旻一进门,烟香就诚惶诚恐的猛然站了起来。 “小妖烟香,见过神尊大人。”白衣女子不顾身上的伤势,端平广袖屈膝跪下,朝着白旻郑重的磕了个头…… 白旻淡淡睨了她一眼,“免礼。” 一拂广袖,在茶桌前坐了下来。 烟香听他开口,这才敢瑟瑟发抖的踉跄站起身。 躲在床脚红帐后的乔芊芊见此幕,好奇的与我挤眉弄眼。 我默默的往她身边站了站,竖了个手指头在唇前,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少时,白旻先开了口:“花妖烟香,你这些年,一直在苦修仙道?” 烟香咬咬唇,点头:“是,小妖自化成人形那日起,就在修仙道。” “既在修仙,便是有成仙之决心了。天律之上,可是明文规定,凡为仙者,必须要摈弃一切杂念,抛却七情六欲,不可贪恋红尘。这些,你应该都清楚吧?”白旻肃色端重的问。 烟香犹豫了一阵,模样颇有些心虚,“嗯,小妖清楚。” 白旻冷眼扫她:“那你为何还敢同人成亲?现在还孕有子嗣。” “孕有子嗣?”烟香一怔。 我与乔芊芊此刻也仿佛……吃到了一个大瓜! 烟香结婚了?还怀孕了?! 看她的反应,她好像还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我有孩子了,我有孩子了!”烟香喜极而泣:“太好了!” 白旻依旧没有好脸色对她,甚至看她的眼神里,还有丝丝嫌弃。 “七情不净,六欲不除,如何成仙?本帝劝你,早点放弃吧!” “不!”烟香突然胆大了,抬起雾蒙蒙的水眸对上白旻的清冷目光,语气坚定道:“成仙是小妖的执念,小妖不会放弃。” 白旻慵懒的将她打量了一遍,“看在你曾有恩于本帝夫人的份上,你若真想成仙,本帝可助你。但前提是,你须得与你丈夫和离,与他断绝一切关系。” 要成仙就得离婚,这也忒不道德了些吧…… 满身血迹的烟香仍旧信念坚定的摇头:“不行,我不会抛下他的。他只是个凡人,他的阳寿没有多久的……我想陪完他这一世,再成仙。我还有两百年的时间,两百年,足够与他相守一生了。” 凡人?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妖恋? 耳边乔芊芊小声嘀咕:“好老套的剧情啊。” 是啊,这剧情的确老套,毕竟什么人妖恋,人仙恋的故事,世上多的都已经听的人耳朵都起茧子了。 只是从前只以为,这些仅仅是传说,仅仅是后人杜撰出来博一乐的戏本。 现在方知道,原来世上还真有这么傻的妖怪。 “你想的太过简单,你放不下成仙的执念,又放不开红尘的姻缘,日后定会遭天惩处。好自为之吧!本帝给你这个机会,你若不想要,本帝不勉强。”他甚是不悦的起身,冷眼瞥她,“终有一日,你会尝尽自己造下的孽果的!” 扬袖要走,临行前,却还不忘叫上我:“小白,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我一惊:“啊?我、我陪她……” 他打断道:“她自己会运功疗伤,不用你陪。” “……” 这家伙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 我郁闷的给乔芊芊递了个眼神,不情愿的慢吞吞跟了上去。 乔芊芊扶额,对我的遭遇深表同情。 出了房间,他的步子越迈越大,我几乎得小跑着才能跟住他。 好不容易与他并肩了,我扯住他的袖子抱怨:“你干嘛这么说烟香啊!还怂恿人家离婚,俗话说的好,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她修的是仙道,仙道无情,不离婚,如何断情。” “那、不是还有两百年吗?两百年,乌龟说不定都能熬死过去……” “等不了两百年了,她的仙缘,近在眼前。” “啊?” “有些事本帝也不方便同她多言,你也不许泄露出去,否则泄露天机,可是要遭雷劈的。” 我小步子跟上他:“天、天机?那近在眼前,是多久啊。” “六天。” “六六六六天!”我惊得舌头都打结了,“那六天之内,不离婚会怎样?她会不会因此,错过了成仙的机会啊!” 他冷冰冰的回答:“不会。她命中有仙缘,注定会成仙。” “那你还怂恿人家离婚……”我抱怨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他突然的握肩往墙上一推给打断了。 后背重重撞在了木质墙面上,有点疼。 脑子还在混沌着,眼睛却看见一道银光似流星一般,咻的一下从我二人面前划过—— 后来,被他抬手,及时接住,夹在了修长白皙的食指与中指之间…… 他的一只手还摁着我的肩膀,保持着方才欺身逼过来的姿势未动。 如此近的距离,我都能清晰感受到他呼吸间的温热气息了…… 昂头痴痴瞧他,我的心弦,好像乱了一下。 但也仅有乱一下的机会。 下一瞬,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要紧事。 松手放开了我,匆匆与我嘱咐了一句:“本帝出去一趟,你早些休息。” 言毕,就转身化作一道灵光飞走了…… 我顿时干愣在了原地。 这就走了? 也太……敷衍了点吧。 真是拿他没办法! 第90章 生死棺 直至第二日清晨,白旻也没回来…… 我起床后兴致勃勃的去隔壁房中寻白旻,末了却又满心失望的出来了。 白旻总是这样,每次都离开的这么匆忙,这么莫名其妙……也每次都这么不守时。 这都一夜了,还不回来。 夜不归宿可不是个好习惯! 好在另一边的烟香不像他一样没礼貌,没有赶早起身就不告而别了。 而是等着我们起床,陪我们吃完早饭后才提出要离开我们家,继续去查探那只怪物的来历。 索性我和乔芊芊在家闲着也无聊,是以在她告知我们,要进山去查怪物踪迹时,我与乔芊芊脑子一热,也厚脸皮的蹭上去,求她带我们一起去凑热闹了。 烟香是个好脾气,听我们这样提议了,自然是没多想就答应了,并且再三表明,我们今天进山只是去摸线索查踪迹,绝对不和怪物动手。 只要不动手,人应该就没有危险。再说村里每天上山砍柴挖红薯的人那么多,那怪物要是真会吃人,这整个折幺镇不得乱套了。 不过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我和乔芊芊闹着要与烟香一起进山寻怪物,小蝴蝶与宋连听见竟然没有阻止…… 他们不阻止,那就证明是真的没危险了! 我们一道离开家门的那会子,宋连和小蝴蝶皆是黑着眼圈打着哈欠,精神恹恹的转身要回房间睡觉了。 我看他们的模样很是反常,就追问了一下因由,这才晓得他们俩昨晚熬夜打了一宿的扑克,到吃早饭那会子,还没赶上合眼呢。 哎,聚赌害人呐! 潇潇洒洒的拉着乔芊芊,跟上烟香的步伐进了深山。 一夜雨过后,山里的路泥泞不堪,刚走到半山腰,我的鞋子与裙摆就脏的没眼看了。 还是乔芊芊有先见之明,刚出家门便把鞋子脱了,只光着脚踩在泥道上,一路踩水玩泥巴好不快活。 “昨晚怪物就是在这个山洞前出现的,现在山洞里并没有怪物的气息,想来怪物已经离开了。”烟香领着我往山洞内走,纤细的嫩手抓住了我的手腕,警惕着道:“小心脚下,这种阴冷潮湿的地方,孤魂野鬼与刚成形的灵都非常喜欢,他们有时候会躲在石头缝里,或者泥土中,你走路的时候要是感觉到有东西在抓你脚踝,千万别害怕,你就用力跺几脚,把它们踩掉就是了。它们这些小东西现在还没成气候,攻击性并不强,所以不用怕它们。” 我听话的点头:“好!” 跟着她在山洞里越走越深,直到临近一片水源,听到有溪水潺潺流动声了,烟香才放开我的胳膊,猛地往暗处一扑,突然嗓音哽咽了起来:“兰花姐姐,狐狸姐姐……你们竟然都遭了它的毒手,姐姐,都怪我,没能早点来寻你们。我若是早一天来,说不准你们就不会死……狐狸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报仇雪恨,一定会亲手杀了那只怪物,让它给你们偿命的!” 哭完将地上的东西捧起来,直到她转身含泪走近我,我才看清她手里捧着的,是一撮狐狸毛,与几片兰花花瓣。 “白露露,我姐姐她们……呜……”烟香伤心的哭了起来。 我抿了抿唇,怜悯的看着她的掌中物,从腰间取出一个装着檀香的香囊,“让她们安息吧……咱们一会儿出去,找个好地方将她们葬了。” 烟香抽泣着点头:“嗯。” 把两位姐姐的残躯装进了香囊里,烟香又拉着我继续往洞内水声清澈处走。 “这洞里有东西,灵气很重的东西!也就近两年才出现的,我以前也想过要进来查看个究竟,但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还是不要来招惹它们为好。今天咱们既然进来了,这东西又一定和怪物有关联,那咱们就索性探到底吧!” 蓦然闯进了一片湿气很重,石壁两侧燃着长明灯的凄冷暗室。 我诧异的放眼看去,只见昏暗的石室内,肃穆的陈列着两口红色木棺…… “棺材!”我一惊,往后退了一步。 烟香则撒开我的手,激动赶上前去,“对!就是这东西,灵气就是从这两口棺材里渗出来的!” “你是说,这棺材里,封的有东西?”我头皮开始发麻了,“不会是僵尸吧!” “你电视剧看多啦?若是僵尸,哪有这么凝重的灵气。僵尸不过是鬼的一种罢了,低级生物,不足为惧!这两口棺材里封着的东西,可远比僵尸,厉害的多。” 我浑身都抖了一抖,欲哭无泪道:“比僵尸还厉害……那我们还是不要吵醒他们为好!烟香,咱们、出、出去吧?” “哎呀,你怕什么!这不还有我吗?再说这棺里的东西已经死了,它又不会变成鬼蹦起来咬你!”胆大包天的用手抚摸棺木上的浮雕金色图案,烟香满眼期待道:“百鸟朝凤棺,真龙飞升棺,此乃龙凤双棺。古时风水志上说,龙凤双棺乃是夫妻棺,不过也不是人人都能睡得起,镇得住龙凤双棺。凡为龙凤棺,来世必将再续前缘,再做夫妻…… 百鸟朝凤棺头朝正北,真龙飞升龙头偏正东,百鸟绘的都是阴间鸟,而真龙却是活龙,这竟然还是生死棺!” 我听着她这段诡异的话,忍不住的冲她问:“什么是生死棺啊?” 烟香耐心给我解释道:“就是入棺时,一人死了,一人还活着。龙凤棺本就世上不常见了,生死棺更是千载难逢,这对木棺既是龙凤棺又是生死棺,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见她说的这么稀奇,我也没克制住好奇心,不由自主的往棺木前挪了挪。 打量着红木棺材上的金色图案,我仔细瞧了良久,伸手指了指那幅百鸟朝凤,“鸟的眼睛,为何都在滴着血?” “此乃阴间鸟。活鸟目明,死鸟目瞎。这种百鸟朝凤图,只给死人用。” “所以,你说的生死棺,死棺就是这个凤棺,而旁边的龙棺,才是生棺。这也就意味着,女子死去后,男子还活着,男子是被活封入棺的?”我越想越心惊胆战,这也太残忍了些吧! 烟香颔首:“是啊。生死棺之所以千载难逢,乃是因为造生死棺须得付出惨痛的代价。 生死棺常用于古时王侯死后享用,生棺封着的,大多都是死棺的陪葬人。这些陪葬人,也无一例外,都是被逼殉葬的。她们会在还活着的时候,被人强行塞进棺木里,封棺与死棺一同下葬。 届时棺木内的空气一点点稀缺,陪葬人会在生棺中度过难熬的三天,然后在第四天子时,窒息而亡。 这迫近死亡的三日,她们会满心充斥着恐惧与绝望,会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痛苦,故而死后,她们的灵魂也会充满怨气与憎恨,魂魄离体不过七日,便可化为厉鬼。 而她们变成厉鬼以后,便会想方设法的去阳间寻自己的仇人报仇。上至死棺亲属,下至造生死棺的匠人,没有一个能逃得掉厉鬼的报复。 记得上一个造出过生死棺的朝代,还是两千年前的朝圣国。彼时那厉鬼折返人间报仇,一夜之间逼得当朝三王爷全家都上吊自杀了,造棺的匠人更是把自己活活淹死在了洗脸盆里。 此事惊动了彼时的朝廷,当朝皇帝为了平息鬼怒,便下令从那往后,举国棺匠不许再造生死棺,违令者杀无赦。自此才算是刹住了生死棺这股子不正之风。” 我闻之不禁感慨:“原来生死棺,竟是活人殉葬棺……这种法子,实在太阴毒了。” “生死棺的停放方位与棺材上的图案也有讲究。普通的生死棺雕的是鹤,黑鹤为公,白鹤为母。闭眼为死,睁眼则为生。生棺辅以阳物描画,死棺则雕刻冥花冥草。 古时活人殉葬的例子不算少,但大多都是封于普通棺木内,让其陪葬主人墓穴。这样做,实则只为寻一个心理安慰,两人死后下了黄泉,下一次轮回便可做陌路人,再不相干。 可一旦动用生死棺下葬,则意味着,生死棺的棺主来生来世也要纠葛不断,纠缠不清。 譬如上一个动用生死棺的棺主三王爷,他所备的生棺,便是供他生前最宠爱的妃妾所用。虽然那个侧妃并不喜欢他,但他执意要与侧妃天长地久,遂想用这个法子囚住侧妃的来世。 生死棺成形之后,会由懂术法的先生为其施咒。届时死棺一旦有主,生棺便要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封棺。生死两棺下葬之时,须得按着阵法摆放在固定的方位上,如此法阵生效,便可注定二人死后再轮回,也会恩怨不绝。 也因为法阵本身就戾气重,所以心怀怨气的生棺棺主死后,会格外容易变成厉鬼。 大约是天道好轮回吧,今生他困住了对方的来世,死后对方便用杀了他全家的方式,来向他讨债。” 烟香抬手轻轻摩挲着凤棺棺木上的图案:“这凤棺才是死棺,龙棺则是生棺,龙凤双棺乃夫妻棺,龙棺虽生,却无怨气,可见这生棺之主,乃是自愿活葬的。是龙凤棺又是生死棺,如此,二人来生来世,必会相逢,相逢必会相爱,不死不休……用这么沉重的代价来换下一世相逢,这个男子,该是多么爱自己的妻子啊。” 我亦心情压抑的叹息:“真是个痴情的人。” “不。”烟香摇摇头,呢喃道:“这棺里的,也许不是人。人不会有这么凝重的灵气……” “不是人,难道也是妖?”我问她。 她思纣了一会子,下定决心道:“把它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打、打开?” 猝不及防间,烟香已然双手扶住了凤棺的棺头,手臂猛一用力,只听木棺发出一阵木料磨动的沉闷呼呼声,随即棺盖便被她一点点推了开…… 不等她去揭露棺中人的庐山真面目,一道刺目的银光猛地从棺材里亮了起来,那银光乍起刺痛了我的眼,我下意识别过头,抬起胳膊用手臂去挡…… 手腕上的黑玉镯子倏有紫光荧荧,我尚在琢磨着镯子为何有反应了,旁边的烟香却已被那道奇怪的银光给撞飞了出去—— “啊!”烟香薄弱的身子摔落地,身子一颤,呕了口鲜血出来。 “烟香!” 要冲过去找她之前,我本能的扭头瞥了一眼那棺木中的情景…… 岂料。 我看见了银光深处有个面色苍白,身着嫁衣的女人。 女人盛装打扮,面白唇红,衣艳似血,闭眼躺着的模样,只像极了是在熟睡…… 她的尸身,根本未腐。 她的脸,熟悉的让我害怕…… …… “烟香,烟香……”我慌着跑到白衣女子身旁,将她从地上费力的搀扶了起来。 烟香正要和我说话,山洞内却蓦然不合时宜的晃动了起来。 像是要地震了一般。 “不好,那怪物感应到了我们闯了他的地盘!”焦急的拉住我的手,她带我匆匆往外跑:“快走!不然怪物一会儿回来撞见我们了,我们就该倒霉了!” 怪物要回来了? 那还真该赶快逃命! 好在我们赶在了怪物出现之前逃离了那座山洞。 在半山腰寻到乔芊芊时,乔芊芊正对着石头上一堆新鲜的野果子犯馋。 瞧见我们出现了,就拎着小鞋子,用衣裳兜住野果子主动迎上来与我们会合:“你们两个太坏了,竟然不等我,再不出现我就真以为你们掉哪条山沟沟里了。” 第91章 直男没救了 我甩了甩鞋子上的泥土,提起长裙跺跺脚,歉意道:“对不起啊芊芊,我们两个找到怪物老巢后就进去了,忘记了和你说一声……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们啊,谁让你半道上总单独行动,这一路走来,你都掉队三次了!” 乔芊芊拎着野果子没心没肺的嘿嘿一笑:“我这不是发现山里有好吃的了么。你看这些野栗子与野果子,可都是城里买不到的好东西!现在这个时节正是硕果累累的好时候,山里好吃的特别多! 我在路上看见了,就想着摘几个尝尝。到地儿了,我又发现树上的果子多的喜人,我就觉得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可以摘多点,带回来好给你吃,还能给两个小家伙做果酱。 所以吧,这前前后后摘果子的时间,就耽搁的长了点。等我摘完再出来,你们俩已经没影子了。” “你啊,就是太贪心了。”我欣然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她调皮一笑:“嘿嘿,反正又不要钱,当然是多多益善了!露露啊,下次咱们有空还来吧,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摘,肯定能摘一堆好东西!这转眼就要过冬了,咱们多储一些,冬天也能吃。现在再不摘,等再过个把月果子都要烂树上了,多可惜啊!” “你就是只贪嘴的小馋猫。”我拍拍手,同意道:“好吧好吧,等有空你叫上我,我们再带着小蝴蝶与宋连,咱们四个人一起动手,肯定摘得更多!” 乔芊芊一脸满足的提议:“可以把你家白大人一起捉来嘛,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他要是真来了,怕是这整座山头的野果子都小命不保了。” 要知道人家的法术可不是纸做的。 别说是野果子了,就是整座山,他都能给我搞没了…… 乔芊芊妥协的叹气:“好吧好吧!那还是我们自己来吧,果然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我无奈偷笑。 “对了,你们刚才在那什么怪物的老巢,可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他的老巢,里面是什么样的?”乔芊芊扯了扯我的衣服,很好奇的问。 我蹙眉想了想:“蛛丝马迹,应该算是找到了一点……怪物的老巢里,就放了一对棺材,其他的,也没什么了。” “棺材?”乔芊芊吃惊的张大嘴,连连庆幸:“还好还好,还好我没去!” 烟香接上她的话,神情凝重道:“提起棺材……方才我刚要看那棺材中躺的到底是什么人,就被那道强悍的银光给挡了开。你身上有神尊大人下的护身术,所以那银光还不能奈你何……你离棺材近,可有瞧见那棺中,到底是怎样一副情形?” 她问我有没有瞧见棺中情形?也对,她要是看见了棺中人的模样,肯定不会再这么镇定了…… 我心虚的轻咳了两声,错开她的期待目光,有心隐瞒道:“没、没有。那光实在太刺眼了,我根本看不清棺木中到底有什么。而且你又被摔伤在地,我只顾担心你了,就没多管旁的。” 烟香是个心思单纯的妖,我这样说了,她自是不会怀疑。 只是有几分惋惜:“哎,多好的机会,都怪我道行不行,不是他的对手,白白错失了良机。这次咱们打草惊蛇了,下次若再想去查,可就难了……哎算了算了,小命保住了就好!人还活着就好!” 乔芊芊歪着脑袋乖巧问道:“所以,咱们接下来还继续查吗?” 烟香果断答道:“不查了不查了,那怪物说不准现在就在这深山里呢。咱们要是继续查,可不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嘛!”抚了抚胸口,烟香温柔道:“咱们出来也已经有几个时辰了,现在还是先回家吧。我昨夜一夜未归,我相公一定在家里都等着急了,我得早些回去向他负荆请罪才是……” 我也赞同的点头:“是啊,已经出来很久了,是该回去了。” 帮乔芊芊拎过野果子,“我们也快点回家吧,不然宋连与小蝴蝶会担心的。” 乔芊芊这个吃货好像就在等这句话呢,听我这样说了,立马来了精神。“好啊好啊,回去做果酱!趁着果子新鲜,再榨点果汁。下午搞点水果沙拉,躺在沙发上追剧,这小日子简直是要多美丽,就有多美丽!” “……”怎么感觉这家伙不是来我这调整情绪养情伤的,而是来我这体验生活,享受生活的…… …… 后来烟香好心的把我和乔芊芊护送回了家,待我俩迈进家里大门了,她才放心的化作一道白烟消失了。 甫一进院子,乔芊芊就去蹂躏两只小家伙了。不一会儿,整个院子便开始鸡飞狗跳了…… 要说乔芊芊这姑娘的适应能力实在强大,仅一两天的功夫,就与宋连小蝴蝶这两只小鬼打成了一片。 即便在早时得知烟香是个妖,她也没有表露出多少恐惧色。 这两天我有心留意了一下,发现她好像只怕那种长得丑的鬼。 比如四肢不健全啊,比如五官缺失啊,比如脸色五颜六色啊。 这几类鬼她一撞见就炸毛,而像宋连与小蝴蝶这种正常鬼,甚至正常妖,她根本一点也不害怕。全然不会因为对方是妖是鬼的身份而选择躲避对方。 于是我总结出了一个标准答案:乔芊芊不是怕鬼,她只是怕长得丑的一切生灵而已…… 趁着乔芊芊没空折腾我,我脱掉鞋子扔在了院子中,提着弄脏的裙摆光脚上了二楼。 路过白旻房门口时,我稍一个没留意,脚崴了一下,差些原地趴了。 好在老娘反应快,一巴掌扶在了雕花木窗上,这才勉强撑住身子,稳住了重心。 “嗷好疼!”我痛的单脚跳了两步。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握上了我的胳膊。 我一惊,蓦然抬头,一张俊逸无双的清隽容颜映入了眸眼中—— 剑眉飞扬,眉宇间英气非凡,金眸深邃,像极了眼中藏有一片汪洋星海。 鼻梁高挺,薄唇轻抿,许是心情好,唇角还挑着一抹浅浅的弧度。 我素来最欣赏他这张容颜,早前他仍是画中人的时候,我便对这张脸毫无抵抗力,被这眉眼迷得七荤八素,不知天地为何物。 我承认自己是个肤浅的人,仅凭一张俊逸绝美的容颜,便动了贪心,起了想要拥有的念头。 可对着眼前这尊神,这如玉精雕细琢而成的面容,我觉得饶是世上再有内涵的人,都未必能对他清高的起来吧。 以前抵抗不了的诱惑力,现在更如此……尤其是他笑的时候,总能让人心底暖暖的,还有点……既激动,又惶恐的感觉…… 这感觉,不知为何,竟是如此的似曾相识。 不自知的咕咚咽了口口水…… 他留意到了我这个小反应,眉峰一挑,富有磁性的嗓音入耳撩心:“小白,你可是在心底亵渎本帝。” 我霎时脸红,惊慌失措的挪开目光,低头,咬牙死不承认:“没、没有!我亵渎你干嘛!” “那你对本帝咽口水做什么?” “我、我只是有点饿……”我厚着脸皮睁眼说瞎话。 他弯唇,语气略带玩味:“本帝看起来,很好吃吗?” 我眼角抽了抽,琢磨着该怎么接这句话…… “也、也没有,你长得像馒头,我一看见你就饿了!” 能把如此清风霁月,清华高贵的他比喻成馒头,我有罪! 他听我这么一形容,自然是不痛快了。 敛了唇角笑意,他无情的抬手就往我脑袋上敲了下:“荒唐!” 他竟然说我荒唐…… 我委屈的鼓腮,抬手揉揉脑袋。 默默于心底道了句:你才荒唐呢!一夜未归不知你跑哪荒唐去了…… “怎么又光着脚回来?鞋子呢?”他肃正了神色,低低问我。 我揉完脑袋叹气道:“沾上泥巴了,丢楼下去了。” “一上午,都跑哪野了?” “和烟香一起去玩了。” 他冷了眸色,似在责备:“你那是玩么?当心把自己的小命玩没了。” 我一哽:“那、不是还没玩没嘛……” “下次出门之前,须得提前征求本帝同意,不许自作主张,否则就、就别回来了。” 他说的冷漠淡然,我听着却是扎心的很:“为什么啊!这是我的家,我不回来我去哪啊!” “你这么喜欢在外玩,不回家就去寻个山头,找个山洞,往洞里一躺。如此,本帝连给你收尸的麻烦都省了!” “我不!”我生气的反抗道:“凭什么啊,你又不是我爹,我出门还要找你报备!再说我都这么大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我出门玩个一个半天,又能怎样,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他听罢我这一大堆反驳言语,俊逸的容颜异常黑:“你若不乐意,也行。你说的对,本帝不能限制你的自由。所以,你以后要是在外出了什么事,就不要喊本帝了。你都这么大了,也该学着自己解决麻烦了。” 大手从我的胳膊上拿了下去,他脸色难看的负袖转身要走…… 他这是,生气了吗? 我刚刚的话,应该说的太重了吧? 虽然是他先放无情话气我的,可说到底,他约莫也是在关心我,怕我在外有个好歹…… 也许他真的是片好意,只是这片好意,稍微有些冷,有点冻人。 看他离去的背影这么萧瑟,这么孤寂,他肯定是被我气的不轻。 这神向来小心眼,我要是真让他就这么走了,他说不准得生个三天三夜闷气不理我…… 生气伤身呐,就算为了他的身体着想,我也不能让他带着对我的怒气离开。 算了,还是哄哄吧! 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我猛地往地上一扑,开始使出了我的秘密武器——一哭二抱三耍赖! 张开双臂一把搂住了他的腿,他陡然一颤,浑身都绷直了…… “啊白旻我脚疼,我站不起来了,白旻你别走!”我刻意用着染了哭腔的声音同他说话。 事实证明,这一招,还是有点效果的。 至少他再启唇时的语气,没有那么冷漠了—— “小白、你干什么呢?” 我搂着他的腿不撒手,哭唧唧道:“人家不过是出门凑了个热闹吗,你至于这么生气吗?你还凶我……呜呜呜,你以前都不凶我的……” 这矫揉造作的腔调,我自己听了都想掐死自己。 偏偏他,就吃这一套。 以为我真委屈了,便在沉默良久后,缴械投降道:“本帝,没有凶你。只是怕你在外出事。那大山中有多少灵物在觊觎着你体内的力量,你自己不清楚么?没有本帝在你身边,你若进山被灵物盯上,届时远水解不了近渴,出事了,后悔莫及。” 原来还真是在关心我。 幸好,幸好及时抱住了! 我抱着他嘟嘴呢喃道:“可是我有你给的镯子护身啊!” “折幺镇上,真正厉害的鬼物妖物,不计其数。他们只是不常出来而已,你千万不要试图挑衅他们的忍耐心。” “但今天我出门,宋连他们没拦我……难道不是你默许的吗?” “是本帝提前嘱咐过的,本帝昨夜便猜到了你会进山。” 我听后更委屈了,吸吸鼻涕万分不解:“那你还、还闹刚才那一茬,还凶我!” 他深呼吸,用心良苦道:“本帝只是怕,给你开一次例,以后你会更加肆意,不把这些危险当回事。” 我憋屈的哼唧:“那你可以好好和我说嘛!干嘛那么冷漠……” “本帝……只是担心你。下次、不许回来这么晚了。” “这还晚啊!”我抱着他的腿控诉道:“那你昨夜一夜未归,我也担心你啊!现在才出现,我都没凶你,你倒好,先凶起来我了……” “本帝昨夜有事,不得已才耽搁久了点。” “有什么事需要耽搁一晚上。”我不高兴的搂着他数落:“反正你就没有守时过,上次你和我说,三个时辰就回来,结果呢……我都不知道你几个时辰回来的!上次是风风火火就跑了,这次也是。我看需要报备的根本不是我,是你才对!不靠谱的男人!” 他欲转身反驳,又发现腿被我搂的太紧,动弹不得,只好继续僵在原地,沉沉反驳:“本帝何时不靠谱了?” 缓了缓,忍不住问道:“你还要再抱多久?快起来,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我甩头耍赖:“起不来,脚疼。” 他汗颜:“你只是崴了脚而已,又不是脚断了!” 我不买账:“腿麻了不行吗?” 他捏拳忍了忍,片刻后,忽然抬手凝聚法力…… 我一见这架势就怂了,立马腿脚利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回身,目光诧异:“你不是腿麻了吗?” 我拍拍衣裳理直气壮:“又好了不成么?” 这说法自是骗不住他,他凝望我,有点恨铁不成钢。 须臾,他扬袖抬步回房。 “哎呀!” “又怎么了?” 我砸砸自己的双腿,流出了不争气的眼泪:“呜这次是真的腿麻了。” “活该!”他残酷的没管我,继续向前走了几步。 倏然步子一顿。 大约是把我一人丢在外面的做法让他良心遭谴责了,他最终还是过来扶我了。 大手隔着衣袖握住了我的胳膊,他清冷疏离道:“走吧。” 我哽咽:“动不了。” “那怎么办?” “就这几步路……要不然你背我?” “你勿要得寸进尺!” “没有……” “本帝撒手了!” “走走走,我走还不行吗!” 直男癌真是没救了! 第92章 他的礼物 被他搀扶着进了卧室。 我在铺着软软被褥的木床上坐了下来,郁闷的俯身揉着自己双腿。 “白旻你真不懂怜香惜玉,我都这样了,你还欺负我……” 他理了理广袖后,在我眼前蹲了下来。携着浅浅暖意的指尖握住了我的一条小腿,出乎我预料的亲自给我按摩揉捏…… “白旻你、”我欲言又止。 他却面不改色的沉吟了一句:“别动。” 我愣住,老实的听话不动。 帮我按摩了一会儿左腿,又继续去按摩右腿。 裙摆上的泥渍弄脏了他的袖角,我见状,不好意思的开口指出来:“阿旻,我衣裳脏……你把袖子卷起来点。脚也脏,别离我这么近……” 他不嫌弃的放轻了手上动作,神情淡然道:“无妨。你若将本帝的衣裳也弄脏了,大不了帮本帝洗一洗就是了。只不过本帝的衣裳矜贵,不能机洗,只能手洗。你清洗的时候须得谨慎着些,不然洗坏了,你赔不起。” 我一听这话就对他的衣裳再无同情心了。 垮下老脸戳穿道:“你是不是算到了我刚在网上买了个洗衣机?你是不是早就在酝酿如何使唤我了!你就是想让我给你洗衣服!” “是又如何?给本帝洗衣服还能委屈你了?”他不要个老脸,说的理所当然。 我可怜巴巴的瘪嘴:“可、我有风湿,手冬天不能沾凉水的!” “那就用热水洗,正好本帝的衣物,也不能沾凉水。” “你这是、这是强词夺理!”我欲哭无泪。 他的手顺着我的小腿往下抚,攥住了我崴伤的脚踝。伤痛的地方沾上他掌心的暖意,竟分外舒服。 “本帝就算是强词夺理,这衣服,你也洗定了。”体贴的给我轻轻揉捏脚踝,他的深沉眉眼里终于又染上了暖意,“你帮本帝洗衣服,就当做是本帝给你画龙目的薪酬了。” 画个画,举手之劳还要薪酬?臭不要脸! “好吧,给你洗给你洗。那你一会儿脱下来,放我房里就行了。” 他目的得逞,心情甚好:“嗯。” 我贪婪的享受着他的按摩,双手撑在床上好奇的与他讲述早前所见:“阿旻,我上午和烟香进怪物老巢的时候,看见了一对红棺材。听烟香说,那棺材好像叫龙凤生死棺。” 他慢吞吞道:“嗯,以此棺葬之,可保来世夫妻相逢,再续前缘。” 我神神秘秘的贴近他:“我看见棺里人的脸了,你猜那脸像谁?” 他慵懒抬眸,与我四目相对。“像烟香,是么?” 我不禁愕然:“你怎么知道!” 不对,他是神,他无所不能,神都是会未卜先知的,世上诸事都逃不过他的双眼,他自然晓得此事…… “本帝如何知道的,你不用管。你只需记住,这几日与烟香接触,凡事多留个心眼,保护好自己。” 我咬住唇,点点头:“哦,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那你可以告诉我,棺材里的,到底是不是烟香吗?” 他没有隐瞒,颔首:“是,也不是。” 我皱眉,“这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棺材里是烟香的前世。而如今与你交好的那个,是转生。”他好脾气的耐心解答。 “转生。”我突然明白了,“所以那凤棺中装着的,就是烟香的尸体……那个怪物为何要守着烟香的尸体?他是不是和烟香有什么渊源啊。” 他听至此,已不想再将话题续下去了,“天机不可泄露,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实情的。” 又是天机不可泄露。 和他老人家说话真费劲! “那山洞,可是后山半山腰东面的山洞?”他揉完我的脚踝,好心的给我整理起了裙摆。 我点点脑袋:“是啊。你又算出来了?” 他施法为我扫去了裙摆上的泥渍,温润儒雅道:“你的裙摆上,沾了木屑花的花瓣。据本帝所知,后山只有东面那个山坡上有木屑花,木屑花喜阴,那地方湿气重,浊气深,故而养的好木屑花。” “原来是凭借这一点推测出来的啊!你很聪明。”我抖抖衣裙从床上站起来,脚丫子欢快的在地上跳了跳:“不疼了!我的脚踝不疼了,腿也不麻了。” 他亦整理衣袖站起身子,凝望了我少时,启唇道:“过几日,本帝有个故人想来借住几天。” “故人?”我漫不经心的问了句:“你的故人应该和你一样,都是神仙吧?住就住呗,我这寒舍这一生能接待两位神仙,也算是蓬荜生辉,三生有幸了!” 我答应了他,他却没有流露出喜色,反而有点心事重重的。“本帝昨夜,就是见他去了。你……若是不喜,本帝可以安排他去旁的地方小住。” 我赶紧摆手解释道:“没有没有没有!我怎么会不喜呢,我本来就挺喜欢热闹的,你的朋友,我当然很乐意招待啦!你不嫌弃我笨,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你让你朋友过来借住,是瞧得起我,你的意思我懂!” “我……”他开口还要说点什么,但,仿佛是有什么话如鲠在喉,他犹豫了良久,还是没能道出口。 我跳到镜子前整理衣裙,打开木柜子找了件干净的白裙子往身上比了比。 他走到我身后来,突然将一条白色珍珠项链搭在了我的胸口前…… 我在镜子里看见了那条项链,把衣裳撑子拿开了些,仔细瞧它。 串成项链的珍珠皎白圆润,在明亮的天光下泛着清澈的银光,如同太阳照射在水面上,折射着斑驳晶莹的光泽。 珍珠之中还夹串着几颗灼艳似血的玉珠子,红白相衬,甚是悦目。 项链下坠着一朵红玉雕刻而成的彼岸花,彼岸花尾端则落着一枚晶莹剔透、冰凉精致的长命锁。 白玉锁身雕了错落繁华的桃花,一卷清雅的云纹,还有两尾能给人带来好运的锦鲤。 这样好看的长命锁项链,他是打算送给我了? 帮我戴好了项链,他脸微红,凤眸似蕴藏了一片璀璨的星辰,压低嗓音在我耳边道:“这锁,可还合眼缘?” 我好奇问他:“为什么突然送我长命锁?” 他闷咳了下,负袖转过身去,“早时你生辰,本帝没来得及送你点什么。这条项链,就权当是补送你的礼物。” “生日礼物!”我放下衣裳,拿起锁心生欢喜:“怪不得要送我长命锁呢!” 这锁看起来价值不菲。挺好,我就喜欢收贵重的礼物! 开心的转身,向他的背影道谢:“阿旻,谢谢你送我礼物,这锁我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就好。” 我轻手轻脚的靠近他,突然从后抓住了他的胳膊,脑袋探到他眼前:“阿旻!你最近干嘛呢?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无事献殷情,我总觉得他非奸即盗。 “本帝何时、待你不好了?”他无情的把我露出去的脑袋推了回来,明显的口不对心:“本帝待人,向来如此。” 我抓着他的胳膊不以为然:“才不是呢!以前你对我很冷漠的,你才出来那会子,我多靠近你一步都觉得浑身发寒。你还总打击我,对我疏离的很。” “那时候还不熟。” “现在熟了?”我拖着他不让他走:“也对,婚都结了,当然熟了……” 他想把胳膊从我手里抽出来,但碍于我的死缠烂打不撒手,他失败了。“小白,别闹了。” “我没闹……白旻,你要不然再给我一个生日礼物呗。” “你还想要什么?” “我要……你背我一下!”我趁着他毫无防备,猛得往他背上一跳。 开心!满足!终于愿望成真了! “小白你!”他拿我没法子,许是怕我这样会掉下去,终是妥协的一只手臂捞住了我的腿。 奈何我还没享受完呢,自己不知怎么着,就被他一只手给从背上转移进了怀里。 搂着我的人有点愠怒:“再胡闹,本帝把你腿打断!” 我晓得他是在吓唬我,厚颜无耻的赖在他怀里:“打吧打吧,打残废了就得轮到你给我洗衣服了。” “痴人说梦!” “啊我的心好痛,好难受!一定是因为少了半颗心,才会这般心痛欲裂!”我坚决不要脸的冲他演戏。 他黑了脸,此时此刻的眼神仿若恨不得能把我从怀里狠狠丢出去,“小白你!” 威胁我的话没机会说完,小宋连竟然好巧不巧,不要命的拿着糖葫芦冲了进来:“白露姐,糖葫芦你吃……” 陡然看见了他在。 陡然发现了我被他抱在怀里。 宋连的小脸蛋顿时就白了无数个度,连同一句话后面那几个字都变得卡顿了起来:“吃、吃不、吃?” 我脸皮厚,想着宋连反正是自己人,也就没多防备。 胳膊还搂在白旻的脖子上,我若无其事的摇头:“不吃!” 宋连慢了好几拍,才傻傻回了个:“哦……” 这孩子大约是被眼前情形吓傻了,半晌都想不起来要离开。 见他还不走,白旻没耐心的拧眉,阴森森的反问了他一句:“还不滚?” 宋连霎时一个激灵,恍然反应了过来,拿着糖葫芦就撒腿往外跑:“走走走,我走我走!哇,太吓鬼了——” 我和他:“……” —— 白旻近来似乎有点忙。 后来这两三天,白旻总是会与几只眼熟的吊死鬼一同出门,每每都是折腾到大半夜方回来,也不晓得是在办什么要紧机密的大事。 不过这期间,托白旻的福,我又有幸认识了一位新的小伙伴。 新伙伴是白旻手下最受器重的阴间神官,听说他生前乃是某个古代国的将军,一生征战沙场,从无败绩。十三岁便曾领导九千将士大破敌军十万人马,曾一度被举国百姓奉为护国小战神。 只奈何,这个小战神只活了二十一岁,就不幸寿尽,下黄泉了。究其死因,似是他在二十一岁那年,爱上了当朝小公主。 而这位小公主命不好,年仅十八岁便被老皇帝指给盟友国和亲了。 彼时他曾以手中虎符与三万私兵去同帝王做交易,企图用兵权,换得红颜。 帝王那会子自也同意了,收了他自愿呈上去的虎符,及掌控三万私兵的令牌,当即便御笔亲批,写下圣旨把小公主赐婚给了他,允他回老家江州建造府院,以待婚嫁。 他接了圣旨后欢欢喜喜的解甲归田,倾尽毕生积蓄在老家建造了一座公主府,就等着与小公主过美满的二人生活了。 但他并未料到,皇家无情,皇帝无义。在他忙着建造公主府时,帝王便已迫于盟友国国君的压力,把小公主强行送上了和亲的马车。 待到圣旨钦定的婚嫁日来临之时,皇家百里红妆风风光光的把公主銮驾送到了他的门前。他满心欣喜的去迎接花轿内的公主,满心欣喜的同她拜了堂,入洞房…… 然却在盖头掀下的那一刻,才倏然发现,眼前的公主并非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他惊慌失措的逃离了洞房,疯了一样到处去寻皇宫来使,逼问他们小公主的下落。一番严刑拷问,才撬开了皇宫送亲太监的嘴,才知道帝王早在一个月前便将他心中的那位小公主送到临国去了,而彼时的小公主,已然成了临国的德隆贵妃了…… 帝王因惧怕世人骂自己出尔反尔不守信,特意把自己长居冷宫的私生女给接了出来,封为小公主,风风光光的送给他,妄图以此来鱼目混珠,混淆视听。想着他只要与小公主拜了天地,就算是名正言顺的驸马了,即便有所不甘,也只能认栽。 帝王如此算计,便是想以此举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更是想借另一位小公主,来平息他心底的怒火,间接的警告他,最好息事宁人。 毕竟两国交往,稍有不慎,就是战火连绵三千里。 帝王吃准了他会为了举国百姓选择放弃小公主,可帝王到底是低估了他对小公主的痴情。 他没有兵权,也不忍因己一人,挑动两国纷争,是以便单枪匹马以普通百姓的身份,闯了临国山海关,打进了临国皇宫。 再与小公主相见时,他已满身伤痕,小公主亦是一身缟素。 他那一刻才知,小公主被父亲强逼着嫁给临国国君后,虽有贵妃之名,可却在后宫中活的不如一个丫鬟。 第93章 中了三百万 小公主深爱着他,忘不了他,便在新婚之夜拒绝了国君的临幸。国君查出小公主与他有私情后,甚为愤怒,本想下令将小公主依照宫规处死,但碍于小公主身份特殊,乃是两国交好的象征,国君不好因一女子破坏两国多年的联盟,遂只好强咬着牙,留了小公主一命。 在外给了小公主无上的荣光,封了小公主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位分,更破例在小公主并未诞下子嗣前,就赏了德隆二字做尊号,让举国上下子民都误以为,国君宠爱小公主入骨,小公主乃是后宫名副其实的宠妃。 可在宫内,国君却下令让阖宫宫女侍卫都不必给她好脸色看,一日三餐皆是难以下咽的馊饭,更逼迫她去洗衣局清洗宫女太监的衣物,任由她被宫女太监欺负。 便连偶一日,皇后的弟弟在御花园见到了貌美的小公主,生了歹意,差些凌辱了小公主,国君闻之,也只是淡淡的训斥了小舅子几句,随后按着淫乱后宫的罪名,将小公主扒去衣物,沉进水牢,冻了她三天三夜。 生在皇家素来最注重贞洁的小公主被国君如此折磨,终于还是起了轻生的念头,一条白绫差点结果了自己。 但未料小公主后来还是被国君救了下来,国君焚毁了她所有带颜色的衣物,只许她穿白衣,意用此法羞辱小公主。 便在小公主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他披荆斩棘,浑身血迹累累的出现了。 宫苑内,他看到小公主的枯槁容颜,便更加坚信了自己的一念执着,是正确的。 他想带小公主走,可饶是少年战神,单枪匹马的以一敌万千皇城大内高手,也根本没有半分胜算。 最终他被千刀万枪刺入骨,轰轰烈烈的给那场闹剧画上一个凄美的句号。 临死的那一刻,他终于还是牵住了小公主的手,在小公主的泪眼盈盈中,笑着离了世。 他死后没半刻钟,小公主便猛地抽出了扎在他身上的长刀,一刀抹了脖子。 故事的结局么,勉强也可算圆满。 因为这位少年战神曾与天界的什么神祖有过不浅的交情,于是在他死后魂魄离体时,那位神祖便不动声色的给他走了个后门,亲自把他带到白旻的面前,送给白旻教养了。 跟了白旻以后,他修成了冥界的神官,备受白旻信赖。 可他的心上人小公主么,却成了天上的某位小星君,因为身份特殊,手里要干的活特殊,所以要在人间不停地轮回……现在说不准已经轮回到哪辈子去了。 而他,身为冥界神官又不能私自干涉人间事,为了不打破什么天地秩序,阴阳和谐,就只能斩断情缘,从此与她形同陌路,不再相见…… 虽然结局总有遗憾,但也不可否认,这已经是最合适的结果了。 彼时我听小蝴蝶讲完他的故事后,还大为感动的向他们的故事贡献出了两滴眼泪。 至于同在边上听故事,波澜不惊的白旻,则目露嫌弃的拧眉道:“你的七情六欲,略为不平衡了些。” 不平衡?我猜他肯定是嫌我爱哭! 是了,那个神官还有个特别风雅的名,叫湳竹。 果然还是古代人起名有内涵。 像白旻啊,湳竹啊,宋连啊,这都是多么有文化的名字! 再瞧瞧我的名字,沈白露,生于白露……嗯,这都恨不得把敷衍二字写我名字头顶上了! 再后来闲着无聊,和芊芊一起在院子里的桐花树下躺摇椅小憩时,我又提到了名字没文化的这件事。 她听着我的抱怨,敷着面膜悠闲悠哉的晃着摇椅,没个正型的举例安慰我:“哎呀,农村嘛,文化人不多的。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名字,乃是贫富阶级的划分!像你的白大人啊,他的名字大气威武,可人家是皇帝啊!还有那个、那个湳竹,你自己不也说了吗,他上辈子是个将军,将军啊!名字肯定不同凡响。 还有宋连,他是道士,道士在古代的地位,可是无比清高的。就算穷了点,但是人家赢的是个好名声。你再看古代那些穷人都起的什么名,什么赵四书,刘富贵,张发财,李大强。 事实证明,无论古今,名字难听敷衍的都比比皆是。只不过名字的好坏,间接反应了一个家庭的生活水平高低。就算现在的人,已经没了古人的那股子文雅,那清贵的风骨了,总体文化水平是比古人低了几级,但人家城里人起名字至少会用个诗诗涵涵黛玉。 而我们村里人呢,只会起个大柱二柱,小龙大龙。 尤其咱们这折幺镇啊,还地处偏远,生活条件困难,在这里生活的老一辈连字都认不全呢,更别提起个文化水平高的名字了。 我觉得你的名字挺好的,秀气。白露白露,虽然简单,却不失清雅。而且与你家白大人的名字放一起,像情侣名。” 我也躺在摇椅上懒懒的抱着一筐葡萄啃,“你又在胡说,白旻,白露,这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字,怎么就像情侣名了?” 乔芊芊闭上眼睛,因为脸上贴了面膜,所以说话有点口齿不清:“你看啊,你家白大人的名字,霸气!是高高在上的天。而你的名字,白露,精致小巧,在地上。一天一地,一大一小,可不就像情侣名吗?” “呵,禁止乱磕cp,当心遭雷劈。”我嚼着葡萄,懒得吐核就连核一起吞了。 “哎呀,我这一天天的,就得在夹缝中磕你们的糖。你说你家白大人这么优秀,你都和他结婚了,这多好的机会啊,你怎么不上啊!征服他!我要是你,他现在就是我的男人了。管他真结婚假结婚,先睡了再说。到时候再来个奉子成婚,啧啧啧,幸福美好的生活啊!” “我可不敢这么想。”我颓丧的搂着葡萄,没力气的道:“我没你胆子那么大,而且我就算有那狗胆,也没那本事啊!他凶悍起来,能让我立马嗝屁了! 再说,两个人得互相倾情相悦,才能考虑决定要不要在一起……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很随便,很轻浮。 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就算能强迫着维持,也终究是段孽缘。那些流氓行为,除非是我未来的老公,否则我是干不出来……” “可白大人不就是你老公么?” “他只是暂时的,我们俩一仙一人,走不下去的。我以后肯定还是要找个人类嫁的!” 乔芊芊抹了把脸上的面膜,“你说,白大人要是听见你说这话,会不会伤心难过?” 我嗤之以鼻:“屁!你太小看他了,他是那种神仙吗?他的心胸无比宽广,我就算现在立马找个人结婚洞房,他也只会很欣慰的上赶着送份子钱!” 乔芊芊不以为然:“不不不,我觉得你对白大人有偏见。他是神仙不假,可不代表他没有七情六欲,没有感情啊!你们好歹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对你至少至少,也是有一点点不一样的感情的。” 我悠哉的吐了个籽:“你说的那一点点不一样的感情,八成是父女之情!” 乔芊芊一哆嗦,吓得面膜都快掉了:“啥?父女之情?你们两个的关系变化的这么频繁吗?” 我干笑:“呵呵,我觉得他最近特别喜欢管着我,像我爹一样。我一有个什么事没和他商量,他就叭叭个不停。” 乔芊芊松了口气,仔细贴好面膜感慨:“傻孩子,那是关心你,在乎你!” 我长长叹了口气:“但是这份关心在乎,像极了父爱……你说他是不是一个人活的太久了,有点渴望能有个闺女……” 没等我说完,手机却在此时不应景的叮咚响了两声。 我哽住,没再往下说了。恹恹的掏出手机,解锁,划开信息,眯着眼睛把手机里的两行小字念了出来:“恭喜白露女士,您的作品《一世清风》在第三届北国荷花奖评选中荣获最风雅奖,奖金三百万……” 荷花奖,又是什么东西? 等等,奖金三百万? 我尚没反应过来这信息说的到底是啥玩意儿,乔芊芊却已经激动的跳了起来:“三百万!” 第94章 通阴阳的信物 一把掀了脸上的面膜,乔芊芊亢奋道:“三百万啊,发了发了发了!这可是笔巨款!” 我怔了半晌,才心情异常平静的拿起手机继续查看:“我瞧瞧是哪个家伙给我发的,指不定是骗子呢!现在网络诈骗盛行,一个不小心就不是奖金三百万了,就该是银行卡被盗三百万了……” 定睛查看发信息给我的人,唔,是同事的号不假。 往下再戳戳,“请及时提供个人身份信息及银行卡账号?这家伙被盗号了吧!” 抱着没当真的心态,我反手给他点了个举报,另附上一句:“狗骗子必遭雷劈!” 信息发送出去,我淡定的把手机丢在了边上的小茶几上。 乔芊芊的情绪经历了一波大起大落后,整个人都显得忧郁了:“哎,万一是真的呢!三百万啊,足够老娘东山再起了,老娘要是有三百万,就去雇人把那个劈腿的狗儿子给狠狠揍一顿!” 拍拍刚敷完面膜,水灵灵的小脸,“要说现在的骗子,还真是精明的很。他去骗别人,别人的银行卡里指不定还刷不出来三百万呢!也就只有你老人家,才这么有钱,这么富贵。” “我哪里有钱了!我一辈子的积蓄,都没白旻手上的闲散零花钱多,他才最有钱好不好!” “所以你只要征服了他,他的家产就都是你的了!” 我头一扭,高傲道:“嘁,金钱能买走姐的节操吗?姐的节操无价!” “啧啧啧……” 说话间,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又响起了短信铃声…… 我不耐烦的把手机拿过来,重复着上一回的步骤:解锁,划开信息。 于是映入眼帘的是一段语音。 我在好奇现在的骗子是不是都敢和人硬刚了,骗子发信息过来是不是也要问候我的十八代祖宗。疑惑间,手指头已经先一步点开了语音,富有少年感的男子声音一冒出来,就携着排山倒海的悲愤委屈:“呜白露姐你怎么能骂我呢!我不是骗子,我给你发信息你却说我是骗子,呜呜呜,没了,感情没了,快乐没了!上面这条获奖信息是真的,我敢用我的人格担保!如有半分虚假,我入赘给你做上门女婿!” “……”我不禁抖了抖唇角。 语音播放完,瞬间又有十几条信息一起爆发了出来! “哈哈哈哈,上门女婿?你怕是和白露有仇!” “对啊,你那么能吃,三百万用不了两年,就被你吃光了!” “你那是爱吗?你就是下贱,你就是馋她的钱……” “楼上一语道破真相,鼓掌鼓掌。” “……” 看着突然满屏的字句,我不由噎住了。 刚才没仔细瞧信息来处,现在才发现,他发的是群消息…… 公司大群的消息,绝对不会假的。 三百万,是真的! 乔芊芊又比我反应快了一步,不知是什么时候跳到我身边来的,扒着我的手机看完就兴奋大吼:“真的真的,是真的!三百万,是真的!” 她这一吼,屋里看电视的两个小娃娃也循声寻了过来。 小蝴蝶抱着布猫咪揉揉眼睛问她:“芊芊姐,什么三百万啊?” 宋连贼头贼脑的喜悦道:“谁中奖了?谁中了三百万!” 乔芊芊心情愉悦的拍了拍我肩膀:“还能有谁,你们的白露姐啊!她要暴富了!作品获奖,奖金三百万!” “三百万啊!”小蝴蝶跳了起来,格外亲昵的跑过来搂住我,两眼发光的请求道:“白露姐,你有了三百万,可以带小蝴蝶去超市买大熊吗?” 宋连也死皮赖脸的贴了过来,搂住我另一条胳膊:“白露姐,要火锅,要麻辣烫,要奶茶冰淇淋!” 看在两个小家伙平日里很懂事乖巧的份上,这点小要求,我当然还是会答应的! 揉揉宋连的脑瓜子,我大度道:“买买买,都买!喜欢什么就买!给你们个机会,去把平板的网上超市购物车加满,等挑完了拿过来我给你们清空!” “哇,清空购物车!土豪啊!”宋连惊喜至极。 小蝴蝶吧唧往我脸上亲了口,开心的蹭蹭我:“白露姐万岁,白露姐最好了!” 边上的乔芊芊看不下去了,委屈的瘪着嘴,也过来拉我的手,可怜巴巴的祈求:“好闺蜜,我也想要清空购物车……” 我闻言瞬间就一头阴雨了,“我不要我拒绝!你的购物车里连汽车别墅都有,我的那点钱,给你清一样都困难。” 乔芊芊失落的低头哼唧:“那、那你送我几套面膜吧……化妆品也行!我乔芊芊好歹也曾是职场达人,自从来了小山村,我的皮肤都暗黄了!” 我拿她没办法的叹了口气,“成成成,给你买。” 听我答应了,她也瞬间开心了。 看见手机上对方又在起哄要我卡号与信息,乔芊芊又像个老母亲一样,紧催慢催的盯着我把所有信息都完善了。 一切准备就绪,就坐等收钱了! “露露这次这么争气,赚了这么多钱,咱们是不是该……出门庆祝一下?庆祝露露获奖,庆祝咱们过不了多久,就有礼物收了!”乔芊芊仗义的提议。 小蝴蝶和宋连相视一眼,觉得可行,便一致点头。 我豪气道:“行吧,你们想去哪庆祝,我请客!” 小蝴蝶默默举手:“我觉得上次的饺子铺,就挺不错!” 宋连也争着建议:“镇上有家自助餐店,消费低还可以随便吃!” “要不然去吃火锅也行。” “牛肉面也行!” “哎,既然要庆祝,咱们就整点不一样的!你们说的那些,都太低调了。”乔芊芊出声打断了两个小家伙,露出一抹阴兮兮的笑:“咱们去个能让人很快乐的地方玩吧!” 我被她说糊涂了:“很快乐的地方?这折幺镇上,还有能让人很快乐的地方吗?” 宋连与小蝴蝶也迷茫的摇摇头:“不知道不知道……” “有啊!”乔芊芊一惊一乍道:“当然有啊!只不过不在阳间罢了……” “不在阳间?”我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 乔芊芊戳了戳我:“你忘记了么?上次白大人送我去的地方啊!” “白旻送你去的地方?”我想了想,忽然明白了过来:“你是说,有很多帅哥的那个地儿!” “正解!”乔芊芊打了个响指。 我皱眉:“好是好,但是你知道那地儿在哪吗?咱们可是阳间人,阳间人是没办法自由穿梭阴阳两界的……” “原本是不知道,但,上次我离开的时候,有位挺帅气的大人给了我一片树叶,说是只要把那片树叶贴在心口,就能找到他们!”乔芊芊神秘的把一枚泛着蓝光的树叶从怀里掏了出来,献宝一样拿给我和两个小家伙看:“瞧瞧,就是这东西!” 宋连一眼就认出了那东西:“这是可通阴阳的信物!只有阴间身份尊贵的大人们手里才有……你那天到底是撞见谁了啊!” 乔芊芊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啊,我就听那些古代男人都称呼他为、什么上君,圣什么上君。” 宋连瞪大眼睛,惊得脸色发白:“上君啊,上君……那可是阴间的大人物!你真是走狗屎运了!” “是么?哎呀,管他什么上君下君的,总之他能带我们开心就成!”乔芊芊挥挥手心大道。 我很赞同的坚定点头:“你说的对,能带我们开心就好!”捞住乔芊芊的胳膊,我欣喜催促:“那还等什么,咱们收拾收拾就走啊!” “嗳——”小宋连突然挡了上来,正儿八经的提醒我们:“不行,你们不能去!你们忘记了白哥哥之前怎么说的了吗?白哥哥不让你向白露姐提这些事!你当时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现在怎么又出尔反尔了?白哥哥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哎呀,你白哥哥现在不是不在家吗?他每天都是大半夜才会回来,我们只要赶在他没回来之前到家好好睡觉,他不就不知道我们去过了吗?再说,我是答应了他,不再向露露提这些事,可我也没有出尔反尔啊。我没和露露形容别的帅哥,我只是带她去看别的帅哥!” 小宋连被乔芊芊这番言语忽悠的直犯迷糊:“但、但你带白露姐去看别的男人,性质可比给白露姐形容别的男人恶劣多了……再说那么多鬼的地方,白露姐闯进去了,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就后悔也来不及了!不行,坚决不行,我是不会放你们出门的!” 乔芊芊无奈拉过宋连:“哎呀,你小小年纪,怎么这样爱钻牛角尖呢!那里面都是你家白哥哥认识的鬼,他们是不会伤害你家白哥哥的老婆的!你家白哥哥现在虽然与我家白露结婚了,但是他们又没有做真夫妻。不是说好了感情互不干涉嘛!我现在只是带她去体会当女孩的乐趣而已!” “但……” “打住!”乔芊芊抬手无情的阻止他再说话,目光一转,落在了小蝴蝶的身上,改为征求小蝴蝶的意见:“小妹妹你说呢!你想不想去看好看哥哥,你想不想出去玩,想不想听曲儿,吃好吃的!” 小蝴蝶抱着布偶天真的点点头:“想!” 宋连急了:“小蝴蝶你……” “那你呢!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看帅哥?”乔芊芊严肃问我,我自然是想出去长见识的,连连点头:“想想想!” 乔芊芊两手一拍:“得了,三比一!我们都选择去,小道士你要是不想去,就留在家里看门吧!但前提是不许向白大人告状!不然你就是我们之间的叛徒了。” 宋连才不吃她这套,抱胸赌气道:“我本来就是白哥哥的人。” “但是那你想想,如果你同白大人泄密了,白大人知道我们是偷偷出去找别的男人玩了,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到时候他说不准会责备你没有看好我们,说不准就拿你头一个开刀了!你这样,对你自己也没好处的!”乔芊芊说的还挺有理。 宋连生气的哼了声:“所以我更不能放你们走了!你们要是走了,白哥哥会招天雷劈死我的!” “可这是你白露姐姐的心愿啊。你白露姐姐的作品获奖了,是好事!说好了咱们一起去找地点庆祝的,你就算不去,也不能扫兴啊!”乔芊芊说着,还悄摸摸的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 我立马便会意了。 使出大招,装作可怜兮兮的眼巴巴看他,祈求道:“宋连……你就让我去吧!求你了。我已经在家闷了好久好久了,我想出去看看……” “出去玩,也不能去那种地方玩啊!白哥哥知道了,真会生气的!”宋连言谈之间像个小大人一般。 我吸了吸鼻子,假意要哭:“就去一次,就一次好不好?下次我绝对绝对不去了!宋连,你就答应我吧,我们早点回来,赶在白旻之前到家,这样他不就不晓得我们出门了嘛……” 宋连还在犹豫:“白哥哥神通广大,他有时候是能算到的……” “宋连……” 眼见他要动摇了,乔芊芊突然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门子上:“行了!男子汉大丈夫的,犹犹豫豫像什么样子!一起去吧,就当是保护我、咳,保护小蝴蝶了!现在天还早,我们太阳落山之前就回来。” 宋连皱巴着一双小眉头,踟蹰了良久,终于还是点头了:“好吧。不过咱们可事先说好了,去了那个怪地方以后,咱们四个不能分开了!要时时刻刻的守在一起。这样你们一旦有危险,我和小蝴蝶还能及时保护你们! 还有,太阳落山之前一定要回来! 还有!白哥哥要是发现这件事了,要是责备我没有看好你们了,你们一定要给我求情啊……我年纪轻轻还不想死……” 乔芊芊一把薅住了宋连的领子:“行了行了知道了!你都已经是鬼了,还怕什么死!” “你不懂!人死了还有灵魂,还可以变成鬼,鬼死了就是魂飞魄散,绝尘三界了嘤嘤……” “你放心吧,有你白露姐在,你不会魂飞魄散的。她才是罪魁祸首,你家白哥哥要惩罚,也是惩罚她!” 我:“……???” 我如何成罪魁祸首了?我这不是随波逐流么? 就挺离谱! —— 第95章 家花没有野花香 万万没想到,起初反抗的最厉害的宋连,后来却成了在那里玩的最开心的鬼了—— 彼时乔芊芊拿着阴间上君给的信物,带着我们锁门离开了家,在门前的那条小道上走着走着,就进了一处陌生阴冷的树林子。 树林子内生的都是在阳间从未见过的植物,古树老根虬扎于土地里,部分裸露于地面,根茎上还泛着流动的深蓝色。 粗壮的树干上纹理清晰,树皮裂痕醒目,树枝上垂着亮晶晶的蓝叶子,叶子的形状与乔芊芊手里的那枚信物很是相仿,遥遥看着,好似一团燃烧流窜着的火焰。 树冠如盖,遮天蔽日。树下生着晶莹剔透,似玉石一般的白色小花。 一片片紫叶草铺满了整条通往光明的小道,绿蝶萦着树干飞舞,金黄色的萤火虫不觉间便沾了衣衫,陪了我们一路…… 流光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夺目神秘。 林子的尽头,光源刺目,天光渐渐勾勒出了青翠的竹林,流淌的泉水,与一座清雅的小木楼…… 初入小木楼,红纱满目,妖娆飞扬。 帘幔将深处的景象掩的若隐若现,树树桃花的影子印在了红纱帐上,帐内有光,仿若很空旷,不远处一只青炉内还燃着令人心中暖洋洋的桃花檀香…… 挑帘进入的那一瞬间,方让人顿时惊叹这木楼原是别有洞天。 入目皆是身着彩衣的男男女女,广袖长袍,潇洒飘逸。 在一间偌大的露天木楼内,欢声笑语,高兴起舞。 中央的空地上建有表演用的花台子,白衣人抚琴,红衣女子蒙面而舞,琴弦声四壁回荡,环境虽嘈杂了点,但那琴弦撩拨的一声声,就仿佛是落进了人的心坎里,起承转合,一清二楚。 一曲很快结束,那台上弹琴的白衣俏公子突然飞身而起,转眼间便落到了我们一行人跟前。 仙风道骨的拱手向我们弯腰一揖手,笑眼盈盈的道了句:贵客来了。 尔后,便携我们去见楼子的老板,也就是给乔芊芊信物的那位什么上君了…… 于是我们就在楼子里逗留了下来,原本只是和那位上君说说话,喝喝茶而已,可玩着玩着,小蝴蝶就被女孩子们带出去荡秋千了。 至于那位来之前口口声声嘱咐我们,千万不能私自单独行动,我们四个一定不能走散的宋连小道士,则搂着美酒被灌得神志不清,都开始撒酒疯了…… 我就知道,男人没一个靠谱的! 不过好歹那位上君仗义,拖着我和乔芊芊在单间里下了两个多小时五子棋期间,还不忘叫了几个好看的小哥哥过来弹琴吹笛,吟诗作陪…… 五子棋下到他觉得尽兴了,方一拂广袖收了棋盘,招人端了美酒,让几位好看的小哥哥停止吹奏,过来陪聊。 “没想到这人间的棋,虽然简单,但很上头啊!老子以前在冥界和人下棋从来没赢过,这下终于让我也体会到赢一把的快乐了!哎,可惜你们不能常来,要不然我们以后还可以多手谈几局。”墨衣锦袍的上君托着腮,一声声的叹息。 白蛇妖在后边给他捶背,谄媚的笑道:“上君喜欢这两个丫头,以后让她们常来不就是了。” 墨衣上君长了张潇洒少年的脸,合上眼假寐,故作老气深沉:“不可,这里也算半个阴间,她们还是大活人,身上阳气重,总是出入阴煞之地,有害健康。” “那上君就把她俩也带下去,常伴身侧……” 我闻言猛地呛了口酒,有种想要掐死那蛇妖的冲动。 真是白长了一张俊俏的脸,这心肠咋就这么歹毒呢! 我侧首再看乔芊芊,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光顾着去觊觎身边那位紫衣王爷的美貌了,好像根本没听见这一茬! 我扶额叹息。 这个蠢女人,什么时候了还犯花痴,当心小命就要玩没了!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求个饶,却又听那上君着急反驳道:“胡闹!她们俩……我敢吗?我要是敢把小白露带下去,她家那个不得将我大卸八块了!不对,她家那个向来最记仇,届时很可能是大卸十六块!” 我一僵…… 他是不是知道白旻的身份? 唔,好像也对,上次还是白旻把芊芊送到他这的。 听他这么形容白旻,应该私底下和白旻很熟吧? 白蛇妖又不怕死的追问:“哎呦,她家那位……不知是何来头啊?圣德上君您可是冥界的元老,曾几何时,连阎君都要敬您三分,能将您大卸十六块的,想来身份应是不凡吧?” 墨衣上君一听这话,脸倏地就沉了,突然怒斥道:“混账!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套本君的话。本君看你是活腻了!滚!给本君滚下去!” 白蛇妖陡然一颤,收回给墨衣上君捶背的拳头,跪下身就朝墨衣上君哭喊着请罪:“上君息怒,上君息怒!小的知错了,小的不问了,是小的不好,求上君息怒!” “滚!”墨衣上君脸色阴沉,神情严肃的吓人。 白蛇妖见状也不敢自讨没趣了,踉跄爬起身,跌跌撞撞的就赶紧逃了…… 我被墨衣上君的怒意给吓到了,连身边的白衣公子请示我要不要斟酒,我都没反应过来…… 墨衣上君平息了怒色后,招手唤来了久候一边的青衣小神官:“去,解决掉。” 他的吩咐声虽小,可因着我离他太近,故而这些言语,我还是一字不漏的听见了。 真真是伴君如伴虎啊!只是说错了一句话,就要被解决掉,太可怕了…… 我心神不宁的喝着酒,有点后悔一时脑热,跟着乔芊芊来这里了。 抬头时撞上了墨衣上君的清澈目光,我下意识害怕的一哆嗦。 他大约是猜出了刚才的话,被我听见了。 淡然的举杯饮酒,却特意用隔空传音与我解释:“那个妖精是个探子,你家那位身份特殊,他苏醒的消息尚未在冥界传扬开来,此时还容不得半分纰漏。 白蛇妖往日便喜窥探本上君的一举一动,本上君迟迟不杀他,只是觉得他可笑罢了,如今他胆敢打探你家那位的消息,不管他是不是刻意为之,本上君都留他不得了。” 我听完他的话,诧异的再次昂头瞧他。 他报以一笑,随即揽袖斟酒。 “你家的夫君,当下修为才蓄养回来寥寥几分。冥界已经千年无主了,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各怀鬼胎,总派探子来打探未阴宫一众神官的虚实,并不是个好征兆。 若让某些居心叵测的混蛋得知你夫君已苏醒,你们两位日后恐会祸事不断,你夫君说不准还会有性命之忧。你身为他的帝后,应该也舍不得看见他命悬一线吧! 所以,他的身份,不管日后何人问起,你都需守口如瓶,不可透露半分。直至,他修为完全恢复,重新掌管冥界。” 依旧是避他人耳的隔空传音。 我怔怔瞧着他,半晌,才坚定的点了点头。 他得了我的回答,颇为满意。 亲自帮我也添满酒,瞧了眼被美男迷得七荤八素的乔芊芊,悄悄凑近我些,压低嗓音开口道:“他这些年,为了你,可吃了不少苦。” 为了我…… 的确,总把真气渡给我,伤害自己的身体保护我,他是吃了不少苦。 “虽然有些事,你已经不知道了。但你要记住,他才是这个世上最欢喜你,心疼你的人。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拿自己的命换来的。他对你的心,天地可鉴。” 我低着头沉默。 他抿了口酒水,甚为感慨道:“这孩子打小就重情重义,是个死心眼。认定的事情,便是亘古也不会改变。因为身份特殊,他自十万岁起,便多灾多难。在那根本不是人待的破地方,受了整整十万年的苦…… 他干娘,也便是冥界的阎后娘娘,曾哭着说过,宁愿他只是个普通神仙,也不想看他如此痛苦的扛下所有。 只可惜,他生而为神,便注定要承担这些。天意如此,便是他亲爹娘,也无法改变。 他曾有个无比在意的人,但那个人与他分别十万年以后,再相逢,却和他生出诸多嫌隙疏离。 后来那个人不在了,他的心也空了。 原本他还不是这般沉默少言,原本,他也是个开朗的少年。是天意,将他折磨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我咬咬唇,也有点心疼他了,“他在意的那个人,是他的心上人吗?” 男子砸吧砸吧嘴:“怎么说呢……那个丫头,是他一手带大的,他欢喜的很。至于对她是兄妹之情,还是男女之情……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不过他现在已经忘掉这些事了,如今他正处于渡劫的关键时期,这种八卦你自己知道就是了,千万别泄露给了他!” 我明白的点头:“怪不得他上次说,他好像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你们神仙历劫可真奇怪,还会失忆。” “也不是每个神仙历劫都会失忆,这种情况,只是个例而已。每个神入凡渡劫,老天爷给安排的命运都不一样,有的是丢失修为,有的是失去五感,有的是精神折磨,有的是肉体折磨。而像你家那口子,就是精神肉体双重折磨! 但也不能怪老天爷心狠。路是他自己选的,誓言是他自己发的。他明知道自己的生死劫未渡,还敢肆意妄为,主动下凡承劫,老天爷不折磨他岂不是不给他面子。” 墨衣上君的声声抱怨让我有几分听不大懂…… 身边人自也察觉出来了我的迷茫,端着酒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嘱咐了我一句:“本上君去看看后面的小灶准备的怎么样了,你留在这里,莫要乱跑。本上君一会儿就回来。” “嗯。”我听话的颔首。 他拂了拂广袖,怡然的捧着酒走了。 竹室内微风扬花香,楼外的竹笛声丝丝渗进花房内,回荡耳畔。 四面竹筒里插满了盛放的浅紫色菊花,环顾四周,入目皆是花海与风雅的字画。 偏偏这般雅景中,矮桌前头那两人却在眉来眼去的搞暧昧…… 瞧的出来,芊芊是真的喜欢那个鬼王爷。 也瞧的出来,那位鬼王爷是真的对芊芊无语了。 鬼王爷有点生性淡薄,回给芊芊的眼神俱是疏离与嫌弃,甚至还有点小害怕…… 但架不住芊芊的脸皮比城墙厚,芊芊这会子抱着他的胳膊两眼放光不撒手,即便他不想同芊芊搞暧昧,也得任由芊芊折磨…… 我在原地坐着,安静了一阵,有点闲得无聊。 回头时目光无意撞见了一名面若桃花的青衣男子,我愣了愣,僵很久才扭回头,低声自言自语道:“也没有很帅好不好,比白旻还差很多……也对啊,我家里都有白旻那么大一个美男在了,干嘛还想着要出来看帅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家花没有野花香?” 啧啧啧,我真无情。 不知是不是我方才不小心多看他的一眼让他误会了些什么,几秒钟后,青衣男人竟然主动贴了上来,修长且有力的手指搭在了我的肩上,温言软语的同我道:“小姐姐,想看就光明正大看呀,偷偷的瞧,多让人不好意思。来,哥哥给你捏捏肩,哥哥侍奉你……” 他的手一挨着我,我就瞬间全身起满了鸡皮疙瘩,无比抗拒的一个劲躲闪:“不不不不!别碰我!我不要你捏,别碰我!” 他仍旧笑靥如花,热情似火:“来嘛小姐姐,别害羞,哥哥给你捏肩,保准让你舒舒服服的。” “啊别碰我!”我嫌弃的快要跳起来了…… 然,便在我左右躲闪不及,连滚带爬方站起身,头脑发昏差点被矮桌子绊倒时,另一只有力的大手蓦然捉住了我的胳膊,将我往那个萦着熟悉温度的怀抱猛地一带,健臂顺势环住了我的腰…… 如玉削成的修长手指擒住了青衣男鬼的手腕,搂着我的俊逸男子面色青黑的吓人,金眸寒若冰潭,目光如刃,冷冽剜着那名意图对我动手动脚的青衣男鬼,盛气逼人的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沉重的字:“放肆!” 第96章 还是家花香! 原本轻浮孟浪的青衣男鬼此刻忽见他挡了上来,脸上表情有几分错愕…… 木讷的瞧了他十几秒,许是将他也当成这楼中乐师了,便勇气可嘉的强行把手腕挣脱了出来,矫情的揉了揉被他攥疼的地方,傲气的昂了昂下巴,言语中透着敌意的质问道:“怎么?你想抢人?小爷告诉你,这长生楼素来是最讲究先来后到的地方!小爷瞧你眼生,想必是刚挑来的新鬼吧!那小爷今天我就辛苦一下,教教你长生楼的规矩!” 突然伸手扼住了我的一只胳膊,他用力要扯,“长生楼的规矩就是不许抢人!你以为你来个英雄救美,就能抢小爷的盘中餐了,小爷告诉你,论抢人,这整座长生楼都没鬼抢得过小爷!” 奈何扯了一下,并未将我扯过去…… 青衣男鬼有些急躁了,不服输的继续扯。 “疼疼疼!”我甩着胳膊妄图挣开魔爪,一股劲的只顾往白旻怀中钻了,“你放开我,弄疼我了!” 挣扎之间,被美男迷晕头的乔芊芊突然意识到动静,噌的一下站起了身,瞧见白旻出现了,整张脸都被吓的惨白如纸了。 声音直哆嗦的害怕唤道:“白、白白、白大人!” “白大人?”美男王爷仿佛揣测到了些什么。 只可惜青衣男鬼太愚蠢,这会子还在拽着我胳膊不撒手:“放手!再不放,小爷我出招了啊!” “疼……” 听我喊疼,白旻阴着脸,终是忍无可忍的一袖子将青衣男鬼掀飞了出去—— 青衣男鬼轰隆一声,把对面的墙都给砸出了个洞…… 虽然这个场景看起来很离谱,但它确确实实,是发生了。 我隔着他身上的几重衣物,都能感受到自他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森冷寒气……顿顿的再次扭回头,抬眼,对上他宛若揉碎千丈冰的深眸…… 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 自觉的把胳膊也绕到了他的腰上,将他紧紧抱住。 这样搂着他,他一会儿应该就没法子再掀飞我了吧…… 浑身发毛的等着他审判我的罪行,他眸光清冷的凝望了我一阵,并未当即发作,只是暗暗往我腰上掐了下,在我疼的猛吸气时,薄凉的唇附到我耳边,幽幽道:“不把本帝的话当回事,嗯?” 后面一个扬调的嗯,仿佛充满了引诱力…… 我清晰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热意涌上脸颊,灼的我心猿意马。 声若蚊蝇的嘀咕道:“没有,我没……我错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为了小命,还是早点认错吧。 “方才除了他,还有谁碰过你?” 浓浓的重低音,磁性的声线,甫一入耳,便撩的人心底直痒痒。 忽略了他此刻眼底沉淀的阴戾,我满脑子都在重复一句话:“还是家花香,家花香,家花不仅好看还很香!” 察觉我在出神想旁的,他又无情的往我腰上捏了把。 我被他掐疼了,才总算清醒过来。 恍惚回忆起了他方才问的问题,我赶忙照实回答:“唔没有了,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他眯了眯狭长的丹凤眼:“真的?” 我郑重点头:“真的真的!我发誓!我从进这个门开始,就一直在和圣德上君聊天,也就十几分钟前,他才有事先走了……我绝对没有像芊芊一样,抱着别的男人不撒手!” 一旁绷着身体站直的乔芊芊脸上一黑:“……” 他大约是看我态度认真坚定,便信了我的话。“回去再同你算账!” 搂着我正欲离开,岂料须臾间竟有无数古代士兵打扮的阴兵提着长缨枪冲进了房来,堵住了我们的去路…… 领头的正是方才被掀飞出去的青衣男鬼,彼时仗着有人撑腰,便握着阴兵头头的胳膊,抬手指着我和白旻告状:“就是他!他不是我们长生楼的鬼,他闯进来抢人,还试图行凶!你看!我的腿都被摔残了!长生楼乃是阴间重地,身份来历不明的怪物闯进来,肯定是有什么阴谋!无相大人,你快把他抓起来,打入十八层地狱!” 听罢青衣男鬼的一番言论,原本便留在花房内陪聊的几位俏公子却只是相视一眼,唇畔带笑,并未有其他反应。 阴兵头头也是个尽职尽责的鬼,先礼后兵的冲白旻拱拱手:“这位公子,长生楼楼规,私闯长生楼者,杀无赦!” 一挥手,立招千军靠近,要来擒拿白旻。 黑压压的一片阴兵尚未来的及靠近,便被白旻一个眼神给挡飞了出去。 强悍的金光震得整座长生楼都抖了三抖…… 阴兵头头见状,怒从心发,再次挥手召人:“来啊!格杀勿论!” “本上君看你们谁敢!” 千钧一发间,那位出门游荡的圣德上君突然于花房内现身了。 身姿挺拔的立于众人眼前,抖了抖染着食物香的双袖,墨衣上君没好气的呵斥:“格杀勿论?看把你们厉害的,谁给你们的特权,允你们格杀本上君表弟的!” “表弟?!”阴兵头头与青衣男鬼顿时惊没了魂。 我靠在白旻怀中也眼角猛地一抽。 表弟……真的假的? 阴兵头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紧张的立即携众人跪下身,拱手请罪:“上君恕罪!属下也是听闻有外人私闯长生楼,为了长生楼的安全着想,才因此未分清楚小少君的身份,就对少君失礼动了手。求上君息怒,上君恕罪!” 告状的青衣男鬼此刻已缩跪在墙角,浑身打着颤,连头都不敢抬了…… 墨衣上君回头看了眼白旻,唇角弯起,又淡然的朝阴兵们挥了下袖子。 阴兵头头立马会意,惶恐的站起身,一个手势悄无声息的便带走了所有阴兵。 看这情况,显然是墨衣上君瞧出了白旻不打算问责他们了。 墨衣上君阴恻恻的朝发抖的青衣男鬼下命令:“你,去楼下跪着!” “遵、遵旨!”青衣男鬼瑟瑟的爬出了房间。 瞥见房里还有几个俊俏男鬼在,墨衣上君语气轻松的打发:“你们去别的房间玩吧,本上君与表弟还有事要商量!” “是。”一众衣袂飘飘的俏公子揖礼,从容退下。 临走时,墨衣上君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浔阳,把乔姑娘也带上。” 被点名的冷面王爷背影一僵,甚为可怜…… 乔芊芊怕是正在担心白旻会不会寻她算账呢,这会子早就如遭火焚,战栗不安了。 忽听墨衣上君如此吩咐了,瞬间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拍拍胸脯,激动的朝墨衣上君送去了两个感谢的眼神,脚底抹油的拽着冷面王爷就迅速逃之夭夭了…… 待众人全部离去后,墨衣上君方回过身来,面带笑意的向他行礼:“帝座驾临长生楼,真是让下君受宠若惊。” 搂着我的男人凤眸微垂,呆呆看了我少时,道:“本帝是来寻小白的。你身为堂堂阴间神,竟然私自将通往长生楼的信物送给阳界一介凡人,你此举,乃是在扰乱阴阳秩序,你可知罪?” “扰乱阴阳秩序的事情,我以前不是也经常干嘛?你我都这么熟了,你还不了解我的脾性?”墨衣上君挺直腰身,丝毫不惧怕他的责备。 白旻拧紧眉心,眸色冰冷,“不知悔改!看来本帝不在这些年,你倒是愈发放纵了。” 言谈中携着强大的压迫感,听的我都不由自主的打冷战了…… 墨衣上君只当没察觉到他的不满,吊儿郎当的不紧不慢理袖子:“我向来放纵,不过你不在的这些年,我的确小日子过的更潇洒了。” “放肆。”他压沉嗓音。 墨衣上君扫了眼他此刻的脸色,顿了顿,突然噗嗤笑出声。“小阿旻,你真是与你老爹越来越像了!你老爹当年在冥界的时候,也总是这么训斥我放肆。哎呀,真是流年如水,弹指一挥间啊!你越长大,就越有他老人家昔年的影子了……” 突然的气氛转变,倒让我一时摸不着头绪了…… 抱我的人闻言,眉头虽还在紧皱,但再开口时的语气却已柔和了许多:“师兄你……”甚是无奈的劝道:“你都一大把岁数了,可否稳重些,通阴信物岂是随便能送的。若落入了有心人之手,长生楼岂不是要有麻烦了。” 墨衣上君胸有成竹的叹了口气,“哎呀,你啊,就是遇事过于谨慎!你忘记了你哥我是谁了吗?我可是谛听!地府神兽,当年天地初开时我就在了,我陪着第一任冥王走南闯北,大杀四方时,你爹还没出生呢! 本君乃是地府镇府之宝,耳听六界,眼观八荒,是善是恶,本君只需侧耳一听,便可自见分晓!先不说你媳妇的那位知交好友品行如何了,便说这信物在她身上,而她又在你两口子身边,你想想,这信物丢得了吗?” 这样一说,好像还真有点道理。 “狡辩。”白旻闷声低吟,清冷目光将他打量了一遍:“信物本帝会帮你收回来的,如今冥界时局不稳,万不可掉以轻心。下面的事情,还有劳师兄为本帝多操心些。” “好说好说,都是自家兄弟,你放心,冥界有你谛听哥和沉钰哥在,乱不了!”墨衣上君拍拍胸脯仗义道,“再说,你干爹干娘临陨落之前,不还给你留了个重量级的大忠臣么? 虽说如今冥府的十方鬼君陨落的陨落,游历天下的游历天下,娶得娶嫁得嫁,可还有个九泉衙门的白染鬼君,现在仍死守在冥界呢!她那丫头,年岁不大,杀伤力却不一般。 你不在的千年里,我和沉钰就全靠她吓唬地府里那些小鬼了!记得是五百年前,恶灵族那个陆少君在中元大宴上挑衅沉钰,恰好彼时情景被白染妹子给看见了,白染妹子上去就徒手把他揍得鼻青脸肿,看的老子心里一阵痛快……” “陆少君?可是恶灵族族长的独子?”白旻急于打断他,凝声追问。 墨衣上君点点头:“就是他!你们俩小时候还打过架呢!” “本帝与他打过架?”白旻目光疑惑。 墨衣上君陡然一噎,吸了口凉气:“啊不好意思,哥我忽略了你记忆力不大好……这些旧事,你已经不记得了。当我没说,哈哈,当我没说!” 白旻情绪低落的轻喃:“你是谛听,可听六道所有生灵的心声。你知道本帝很多记忆皆已模糊的原因是什么,对么?” 墨衣上君摸了摸下巴:“不是同你说过,你记忆出问题,是因为历劫的关系嘛!你被带去历练的那十万年里,天劫重伤了你的元神,损了你的真元,这才导致你暂时会想不起来很多事。 不过无碍,能被遗忘的,便代表它不怎么重要。反正等你修为慢慢恢复了,你就能渐渐记起来了。这种事情,不可急于一时。” 我趴在白旻怀中有点不敢苟同他的说法,若真是不怎么重要的人,他又怎会在潜意识里,总是念念不忘呢…… 晓得上君这样说是为了白旻好,是希望他能安安心心,心无旁骛的于人间渡劫,我便也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无比乖巧的躲在白旻怀中安静听他们说话。 白旻敛眉沉默了片刻,大抵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便颔首释怀道:“嗯,师兄言之有理。”手臂松开了我的腰身,他垂袖改为牵我的手,续上方才的话题:“恶灵族素来不安生,即便近些年未曾再兴风作浪,也该时刻提防着些。” “这些事,不用帝座您提醒,下君们便晓得。 想当年阎君阎后为了修补混沌渊,不惜举家以身殉劫,最终也只是维持了混沌渊灵力不散……如今唯一能损坏混沌渊的力量,便封印在恶灵族。 恶灵族阴神世代奉命镇压那些太古邪煞,他们若安分,则冥界太平,他们若不安分……阎君阎后在时,尚可有个法子治他们。 可叹阎君阎后与两位殿下如今俱是不在了,如他们胆敢趁着这个时期生出邪念,可就真的不好对付了……” 墨衣上君说罢,还有意多瞧了白旻两眼。 白旻沉思着道:“混沌渊向来只与冥界之主心意相通,它是冥界的界心,除了冥界之主外,无人可掌控。便是本帝,也无资格窥探驱使,除非冥主现世,不然任何人都难知渊内的具体情况。 本帝如今能做的,只有尽全力监视着冥界各方动静,一旦察觉异常,及时强压住那些苗头。剩下的,只能静候下一任冥帝出世了。” “冥帝啊。”墨衣上君挑眉,似笑非笑,意味深长道:“冥帝回归,恐怕还需些时日。本上君觉得,你掌管冥界的这些年,也算尽职尽心,从阎君手下接了这个烂摊子,不过区区万年,便将整个冥界打理的井井有条,也实属不易了。冥界由你打理,冥帝该是放心的。” “冥帝的现世,事关整个阴间的太平。本帝只是阎君的义子,没有资格长期执掌整个阴间。” “可你的两个兄弟,早就随你义父义母葬了混沌渊了,这些年来,你就没有一点想要顺理成章,登位称帝的心思吗?你可是阎君义子,打小就在阎君膝下教养。我和你沉钰哥哥都是深知你的人品,相信你可以管理好整个阴间的。你若有此心,我与沉钰定会支持你的。” 第97章 你别走 “没有。”白旻回答的坚决:“本帝会替干爹干娘守好冥界,等候真正的天命之主降临。待到那时,本帝就可携家眷,退隐山林了。” 墨衣上君抱胸眯眯眼睛:“没有野心,可不是件好事。不过你重情重义,一直牢记着阎君夫妇对你的恩情,因此不肯去登上那九五之尊的宝座,这一点,我和你沉钰哥都是能理解的。罢了,你既如此说了,本上君以后也绝不再提了。” 转而看向我,他调侃道:“瞧瞧你家小相公,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都不肯要,真是天下第一正直神仙了!” 我牵着他的手,低头不敢多掺和他的事。 不过他这样选择,我却是认同他的。 得之欣然,失而不伤。不慕他人物,不求他人缘。 这方是最简单的处世之道。 “本帝已经寻到了夫人,此处本帝不宜久留,本帝先带小白回去。日后你若有什么急事寻本帝,可传书于本帝。”白旻捏紧我的手,威仪清冷道。 墨衣上君扣袖行礼再拜:“知道了。那个小鬼……该如何处置?” 白旻不屑的往房门口瞥了眼,“处理掉吧!” 墨衣上君笑眼盈盈:“得嘞,本上君即刻下令将他逐出长生楼,送往轮回殿,丢他下轮回!下辈子再给他安排一个穷苦潦倒的家庭,让他一出生就尝尽世间诸般酸苦!” 白旻听过答案,满意颔首。 不动声色的广袖在我眼前一扫,忽有银光耀目,下一瞬,我与他便出现在了起初路过的那片神秘林子的入口了。 我还在感慨他的法力之强大,原本握在手背上的那抹温度却已悄然消失了。 我回神,见他先一步走远了,便深感愧疚的追了上去。 “白旻。”我委屈叫他,伸手扯住了他的玄色袖角。 他手臂一抬,将袖角又从我手里拽了回去。 我知道他是在生我的气,也认识到了这回的确是我做错了,我不该违背他的命令,更不该……有了他还往外找别的男人。 低垂着脑袋向他道歉:“白旻,我错了。” 撵上他的步子,我再次厚着脸皮抓他袖子。 他步伐愈发加快,余光瞥见我的爪子探过去了,一个振袖,完美躲开。 “别碰本帝!”他愠怒低斥。 我一僵,脚下步子一顿。 鼻头酸酸的,想哭。 他、真的好凶……呜呜。 “白旻白旻白旻!”我不甘心的继续唤他,单手提着碍事的长裙,朝他奔过去。不死心的牵住了他的手,我着急向他解释:“我真的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去那种地方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违背你的意思了!我就是对那地方有些好奇,所以才求着芊芊带我过去……白旻,你别气了,我改,我以后一定改!” 他阴着脸静了许久,方肯再与我说话:“错哪了?” “错、错在不该不听你的话……” “还有呢?” “错在……错在不该去那种地方……” “还有呢!” “还有?”我被他问迷糊了,“还……有吗?” 他的脸色极其的难看,冷声反问我:“你说呢?” 我浑身打冷颤,试着道:“还有……不该背着你,去那种地方?” “还有呢?”他继续冷言冷语的逼问。 我开始头疼了,急的快哭出来了,“还有、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了啊,你到底,想听什么答案呀……” 他没好气的直言:“还有,你已经成亲了,还整日里想着往那地方去?” 他这么一说,我好像明白了他的生气点在哪了。 他就是害怕我给他戴绿帽子! 我瑟瑟缩缩的点头:“唔……”不怕死的企图和他讲道理:“我是成亲了,但你不是也说过,你我就算结婚了,也是感情互不干涉吗。我以为你不介意我在外……” “你!”他顿时盛怒当头,打断我的话,自个儿却是欲言又止。 眸中染怒,恨恨的剜了我一眼。 猛地拂袖,他绝情转身:“你好的很!自己回去吧!” 言罢,瞬间化作流光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我怔了半晌才木讷回过神。 他这么在意我在外找男人……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看他方才恼的不轻,若不是在意我,又怎会情绪如此反常。 他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我不可思议的深呼吸。 不过,还是先不要管他是不是真喜欢我了。眼下这环境,他把我一人丢在这里,我不认路啊! 虽然来时记得这个诡异的林子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可白旻把我带出来后,再看这周围景物,才发现这个出入口好像与之前那个,完全不在一个方位啊! 这个出口外是一片很大的荒草地,秋冬时节干草丛子里只有几簇野菊花还在肆意绽放,绚丽夺目。 前后左右连个标志性的景物都没有,瞧不见山,瞧不见路,甚至连棵像样的大树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临近入夜,太阳已落,月亮未升。 几颗碎石星子寥寥摆在天幕上,偶有一缕阴云拂过,将本就微渺的星光也遮了个严实了。 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不知道往哪走才是家。 我害怕的双手攥紧裙子,在心里将白旻骂了无数遍后,想着不管怎样,家还是要回的,反正都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了,随便找个方向先试着走吧。万一运气好,走着走着,就能走到我熟悉路线的地盘上了呢。 靠山山会倒,靠白旻白旻会跑,关键时候还是得靠我沈白露自己! 仗着手上有白旻给的护身镯子壮胆,我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无数次:走夜路又何妨,就算遇见鬼,我有白旻给的镯子,他们也不能靠近我半分! 直至这会子我才发现,白旻从出封印到现在,也就干了给我镯子这一件人事。 “俗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心都给你一半了,你却还这么欺负我,真是太过分了!” “原本就是假结婚,你都在成亲前琢磨着如何和离了,我还不能出去找别的小哥哥,享受享受了么!” “再说,我也没和别的小哥哥怎么着啊!我还没来得及享受呢!” “阴间帝君又怎么样,喜怒无常的,白二叔还夸他脾气好……” 捡起一根木枝,我不高兴的用力打着地上荒草,“不过说起来,好像也是自从我俩结婚以后,他才变得这么喜怒无常的。以前他的心性平静如水,极少会笑,也极少会生气。现在笑容多了,脾气也大了,动不动就凶我……” 木枝狠狠往荒草上劈了两下发泄,我越想越委屈:“凶我,就知道凶我!我都主动认错了还凶我,还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阴森森的鬼地方。白旻你等着,我以后再理你,我是狗!” “果然结婚能改变一个男人的心性,以前那么温润如玉的人,现在却像个夺命的鬼阎王一样。” “不对,他本来就是鬼阎王啊!现在说不准,只是暴露本性了而已。” 烦躁的甩甩脑袋,我心中郁闷的朝着天空大吼:“白旻,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你完蛋了,就算你以后跪在我面前认错,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话音落,凭空惊起了一排乌鸦。 我搓了搓有点寒的胳膊,拎着木枝凄惨的继续往前走。 “哎,也不晓得这样子走,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我好冷,还好饿。” 木枝劈开前路杂草,我漫无目的走着走着,忽然脚尖碰到了一块石头,而此刻天又沉的厉害,视线所及皆是黑压压的草枝,根本辨不清前路地面究竟是何状况,脚尖被这倏然一挡,我的身子顷刻便重心不稳,直直朝前头砸了下去—— “啊!” 万万没想到,我竟然运气这么背,一摔倒必逢山坡,且还是座不矮的山坡! 身子砸下去的时候,痛感比我预料中的,来晚了一两秒。 压着荒草却还继续往下坠的那一瞬间,我就预感到了大事不好。 于是,我的身子砸进了荒草深处,压在了枯燥的草根与硌人的碎石上,并且在我的大脑刚接收到痛感那一刹那,身子便因为地心引力的关系,猛地往山坡脚下滚…… 一路的碎石与坚硬草枝摧残,我的脖子上,还有隔着衣物的后背上,胸口前,都遭了血劫。 裸露在外的手背胳膊,都被划出了一道道醒目的血口子。 胸口被一颗凸起的大石头撞得好疼,后背的骨头仿佛要被碾碎了一般。 脑袋被石头撞到了无数次,额角被枯枝剌的阵阵灼痛。 连滚了至少有一分钟,我才在不知什么地方,身体停止了翻滚,仰面像个被划破的布娃娃一样,躺定了下来。 头好疼,意识迷糊中,我仿佛看见眼前,一片火光冲天…… 隐约里,还有男男女女在喊些什么。 “天降瑞泽,佑我大禹国。” “求陛下饶命!” “唯有此法,方解举国大难!”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要你为大禹献身,是朕亏欠了你。你还有什么愿望么?朕,可以尽量满足你。” “我想见他……” “……你知道,朕不会应你这个请求的。” “你也怕他?” “朕是为了大禹国。” 杜鹃泣血的嗓音声声回荡耳畔,悲恸刺心:“可我,唯独放不下他……我想见他,只想见他。” “你现在见他,就是在要他的命。他是生是死,你自己决定。” “你、好狠。” “你死后,朕会赐你国葬。将你的名字嵌刻于皇室功德坛上,允你祖庙受奉,灯引长明,香火不断,万古流芳。” “呵,你大可不必这样做。” “这是朕能给你的体面。” “你我本无血缘关系……” “朕是皇帝,朕应该这么做。” “我死后,别杀他。” “朕说过了,朕是皇帝。” “有幸来人间走这一遭,我的前半生,看遍世上万种繁华。后半生,却瞧尽皇室的腌臜冷漠。 只愿下一个轮回,你我都只是个平凡人。” 火在眼前越烧越旺,我艰难的抱住脑袋,头疼欲裂。 完了,脑子摔坏了,又生幻觉了! 可脑海里的那道声音,还是刺痛了我的心。 仿若有些事,我真的亲身经历过一般。 脑壳痛,心里难受,强烈的悲伤感冲击着我的神志,眼泪不自主便溢出了眼眶。 脑子里一片空白时,我蓦然听见有人在唤小白。 可我不想搭理他,毕竟是幻听。 然直到他真真切切的将我从地上搂起来,揽我入怀,出现在我的朦胧目光里时,我才终于肯相信,他是真来了。 搂着满身伤痕的我,他竟然还没心没肺的低声责备我:“你多大了?二十五岁了!人生都过四分之一了,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一点也不稳重!你走路不看路么?这种地方都能把自己摔成这个德行,你让我如何说你好?” 我都这样了,他还责骂我。 就凭他对我的这个态度,可见他若真会喜欢我,恐怕狗都能上树了! 我心里还在恼着他,听他这样怪罪了,就更是窝火了。 有骨气的猛推开他,我不要他的怀抱里,东倒西歪的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站起来。 头太晕,站在地上都摇摇晃晃的。 我冲着他发火:“你走!走啊!” “小白……”他微哽。 我头晕眼花的咬牙道:“既然把我丢了,就不要再回来了,没有你我一样能活着,一样能找到家门!” “本帝没想过要丢……” 我用尽全力的背对他嘶吼:“你走!” 他的话被我强行打断。 背后的人沉默了好久。 终于,他还是转身抬步离开了。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踩荒叶声,我委屈的小声哭出来:“还真走啊?” 强烈的念头驱使着我转身,朝他的背影奔去。 猛地撞在了他的后背上,我紧紧圈住他结实有力的细腰,贴着他背上玄衣墨发便憋屈的哇一声大哭了起来:“你都不哄哄我的吗?” 他颀长玉立的身子一崩,呼吸倏然沉重。 我继续难受的在他背上哭诉:“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明明就是你把我丢在这个破地方,我才摸黑走夜路摔跤的,我都快被摔残了,你还反过来责备我不看路,你怎么一点都不心疼我,你怎么冷冰冰的,连一丝一毫的人情味都没有呢……” 他的玉指搭在了我的手背上,意图将我的手从他腰上掰开。 我一惊,害怕的哭的更用劲了,“你别走,别丢下我,我害怕……” 第98章 是要共度春宵? “好了小白,我不是要走。”他安抚性的拍了拍我手背,软下语气,轻声哄着道:“你不放开我,我怎么转身给你擦眼泪?你都多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爱哭。摔到哪了?我、帮你看看。” 我搂着他还不想放手,哭哭唧唧道:“摔到哪了你看不了……” “为何看不了?” 我瘪瘪嘴,“摔到胸口了,胸口最疼!” “……”他深呼了口气。 我肆意的将泪水与鼻涕全糊他后背上,哽咽着道:“你刚才都不关心我摔到哪了,你还怪我。” 他无奈握住了我的一双手,温柔安抚我:“我这不是关心则乱么?你可知我瞧见你摔下来的那一刻,有多担心。你说的对,都是我不好,我就不该把你丢下……我、说不出什么讨姑娘家欢心的话,有些言语你接受不了,我会改正的。以后尽量不那么说你。” “白旻。”突然有点小感动了,他果然还是在乎我的。 抽噎着躲在他背后不出来,他半哄半就道:“小白,听话些,先放开我。” 我任性的不肯答应:“我不,我怕你骗我,我怕你又一晃眼就没了……这深山老林的,连个活物都没有,大半夜的,我会被吓死的……” “这次不走了,真的,绝不骗你。”他耐心的劝着我。 我吸了吸鼻子,相信了他的话,抹完最后一把鼻涕后,方慢慢的松开了他。 他转过身来,惊若天人的俊容在沉黯的天光下轮廓依旧清晰,剑眉微拢,凤眸深沉。 微暖的指腹细心帮我抹去了脸上泪痕,袖中莲香过鼻,携着淡淡的温存。 “又伤了脸,你自己说,若非本帝在你身边,常用法术护着你这张脸,你都已经毁容多少次了?手上有伤便罢了,脸上也有伤,真是心大。你们姑娘家不是向来都将容颜看的比命重要么?怎么一到你这,就变样了?” 执起我的手,他话说的虽然不怎么好听,但字眼间,还是充满柔情的。 我耷拉着脑袋,悒悒道:“可这种事,我又阻止不了,我又不是神仙……” “知道你委屈,本帝这不是认错了么?”抬指抚去我额角伤口的灼痛,他轻声道:“本帝一直都没走远,你以为,本帝当真那么绝情么?本帝原不过是……想吓吓你。” 被他玉指抚过的地方,伤痕自行便消弭了。 我咬咬唇,凝重鼻音浅浅祈求:“那你以后,不许这么吓我了,我是真的害怕。” “好,以后不丢下你了。以后,换种方法惩罚你。”大手罩在了我的脑袋上,他目露担忧:“本来就不聪明,若是被撞傻了,就更不好了。本帝可不希望,本帝的供养人是个小傻子。”手上稍稍用力:“还疼么?” 我嘟着嘴,感觉脑壳如有千斤重,“疼,你轻点。一阵一阵的疼。” “等回去了,好好睡一觉,本帝让小蝴蝶他们明日给你熬点补汤。本帝的夫人,可不能智商有问题。再怎么说,你我如今也是已有夫妻之名,在外荣辱一体。你要是有个小瑕疵,本帝面上也不好过。” 怜爱的又摸摸我脑袋,他好脾气的问我:“还能走路么?” 我抹了把眼角的少许湿痕,“头晕……” “罢了,本帝用法术带你回去。” 见他抬指就要施法,我突然灵机一动,手快的一把握住了他要凝聚法力的两根手指头。 “怎么?” “不用法术回去。”我装得可怜兮兮,用眼神祈求他。 他不解:“嗯?那你想如何回去?” 我蹬鼻子上脸的胆肥道:“我要你背我!就当是你丢下我,害我摔伤的惩罚。” 说罢,还朝他张开怀抱,一副等君上钩的做派。 他陡然一愣。 “本帝,背你?” 我晓得他这会子心底很抗拒,执意点头:“嗯,怎么,你不肯吗?” 若他真的不肯……我也没办法…… 他负袖自我思想斗争了良久,良久…… “过来吧,我背你。” 他竟,破天荒的松口了? 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察觉到了我的迟疑,便温和的提醒了一句:“怎么?改变主意了?不想让本帝背了?” 不想让他背? 绝无可能! 于是我果断地,厚着脸皮贴上去,跳上了他的背。 成功圆了让他背的心愿后,我将头轻轻倚在他的肩上,双臂缠住他的脖子,心满意足的闭眼,低吟出声:“太开心了,圆梦了!好喜欢这种感觉,我这辈子能让神仙背一次,余生无憾了!” “你是该余生无憾了,这天底下,也就只有你,敢胆大包天的求着我背你回家。” “你和我都结婚了嘛,要你背一下,你又不吃亏。” “你又重了。” “啥?”我来了一丝丝精神,昂头激动睁开眼:“我、我没胖啊,我都没吃多少好东西!” “你现在都快一百斤了,若按猪的行情来算,你现在已经可以卖了。” “我不是猪。”我恹恹的又趴回了他的肩膀上。 他嗓音平平:“是啊,一百斤的猪,还能卖个好价钱。一百斤的你,怕是无人敢买。” “为什么啊!” “怕养不起。” “你真讨厌。”我抱紧他的脖子,倚在他肩上想睡觉。“这边猪肉的行情,十块钱左右一斤,一百斤,便是一千块钱左右。加上猪腿骨,猪头,猪排骨,猪肘子,猪尾巴猪舌,一头猪大约能卖个两三千块钱。我难道还不值两三千吗?” “你倒是,很会精打细算。” “我沈白露可是无价的!别人买不走,倒是可以白送!” “白送?” “白送给我未来的老公啊。” 他静了静。 半晌才用鼻音回了个:“嗯。” 身体实在太乏了,我靠在他肩上都快昏昏欲睡了。 神志不清时,还在迷迷糊糊的和他说话:“你怎么那么实在,让你走,你就走了。我要是不拦你,你是不是又把我丢了……” “不是,我只不过是想等你冷静了,再出现。” “等我冷静了,咱俩就凉了……” “凉了?什么意思?” “你猜……” “……” “白旻,我以后不背着你找别的男人了,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 “瞎说。” “本帝只是气……你就算是想谈恋爱,也该寻个正常人。那些男鬼每日迎来送往的,身子早就不干净了。他们是不可能心里仅装一个人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你只是在气我,没有找个正经男人相处?” 心尖儿狠狠一酸。 他想都没想,便应道:“嗯。” 所以,我与旁的男人究竟有没有关系,他根本不会介意…… 他生气,只不过是出于朋友道义,才见不得我同不正经的人有个什么牵扯,压根就不是喜欢我…… 那我这,算不算自作多情了? 赌气的咬咬唇,我强压下心底的重重失落感,佯作平静的回应:“嗯,那我以后,找个正经男人谈。” 他应的爽快:“好。” 好? 好你个大头鬼! —— 犹记被他背回家的那会子,我已经乏的清醒不过来了。 身子被他小心翼翼的捧到了床上,他用大手托起我的脑袋,将软枕塞到了我的脑勺下。 薄被沾身,他帮我掖好了被角,随之,在我床边坐了下来。 安静半刻。 湳竹走了进来:“帝座。娘娘她……” “路上摔着了。” “要紧么?” “于她而言,算是要紧。这笨姑娘,明明已是满身的血迹,在路上却还有精力同本帝拌嘴闹脾气,像个孩子一样,缠着本帝背她。身上伤势这么严重,竟愣是一声都不吭。” 少年沉笑一声:“娘娘若非与众不同,又怎能入得了帝座的眼。” “她,总能让本帝生出许多情不自禁。” “大约这便是缘分。其实……与帝座娘娘相处的这几日,属下总有种感觉。属下……觉得帝座与娘娘,仿若是天生一对。” “本帝与她一介凡人,怎谈天生一对,你多想了。” “帝座就,真没打算,将此事假戏真做了?属下认为,娘娘心中也是有您的。” “她是凡人,本帝是神。本帝与她,萍水之交罢了。本帝迟早是要还她自由的,也、不可能对她假戏真做。本帝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囚禁她一辈子。” “帝座对娘娘总是关怀备至,属下斗胆,想问帝座,可曾心悦过娘娘……” “不曾。” “这……”少年犹豫着呢喃:“日前属下在冥界,听两位无常大人无意间提起,您与青珂大人乃是多年情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情相悦,两两……” “湳竹,你今日的话,略多了些。” “咳,属下只是好奇而已、好奇而已。” “本帝记得你以前性情沉稳,不苟言笑,素来最懂压制自己的好奇心。怎么千年未见,你变了心性?” “帝座恕罪。” “本帝不喜欢多嘴多舌的人,以后侍奉在本帝身侧,记得管好自己的好奇心。” “遵命……” “本帝同小白假成亲一事,整个冥界,仅有你知本帝知,你务必对此事守口如瓶,不可对外泄露半分。” “您是怕娘娘有危险?”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纵是本帝现在将她保护的完好,也难保日后,有心之人不会察觉到这些。只要小白还是本帝的帝后,他们凡事便要多忌惮些。若知道小白与本帝并未有夫妻之实,本帝担心他们会暗中伤害小白。” “是,属下明白了。” 又隔了很久。 他有点阴沉的发话:“还不走?” “啊,是,属下、属下告退!” “等等。” “帝座,您还有何吩咐?” “把小丫头叫进来。” “您是说,小蝴蝶吗?禀帝座,小蝴蝶姑娘还未回来呢。” “还没回来?这些小东西,真是胆子见长!那,小白的那位好友呢?” “乔姑娘么?帝座,乔姑娘也没回来……宋小道士也没回来。如今这个家里,只有帝座娘娘与属下三个人、呃鬼、呃,喘气的在。其他活物,都不在。” “……那你去外面,唤个女鬼进来!” “帝座,这荒山脚下的,哪里能给你找年轻女鬼啊……帝座您,要女鬼作陪,是要共度春、春宵?” “滚!” “啊是,好嘞,属下遵令。” “混账东西!” 男人愤怒的一振广袖。 夜里—— 半梦半醒间,好像感觉到自己在趴着。 薄被搭在腰间,裸露在外的后背,好凉。 有东西一点点倒在了背上,灼的伤口阵阵疼。 “好痛,痛死了……痛……” 头顶的声音温柔低浅:“没事了,就要好了,上了药,就不会留疤了。” “白旻……” “嗯,我在。” “你个渣男!” “……” “老娘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再理你我就是小狗!” “……那你做好当小狗的准备。” “……” —— 浑浑噩噩的睡了整整一夜,八月天凉,多雨时节,一醒来,又是风雨大作的一天。 乔芊芊她们是在晌午时分才回家的,一行人悠闲自在,吃饱喝足的摸回了窝,还没来得及同我炫耀长生楼的好,就被白旻遣了湳竹神官捉过去一个个挨着思想教育了…… 彼时我坐在风雨停歇的桐花树下,托腮无聊的看着面前席地而坐,伏案哭唧唧抄写佛经的三抹大小身影,深表同情的打了个哈欠。 湳竹神官手里正掂着一枝翠竹子,来回检查挨罚的三人可有偷工减料,不认真誊抄。 小竹条突然啪啪往乔芊芊桌上敲了两下,湳竹神官语气轻柔的指点:“乔姑娘,你的字太丑了,这篇扔掉,重新写。” “扔掉?”乔芊芊一听这话就急眼了,提笔指着宣纸上那团密密麻麻,乌七八黑乱如杂草的字迹据理力争道:“这些可都是老娘的心血!老娘都抄了半个小时了!都抄完一页了,你竟然让我丢掉!不行,不丢,坚决不丢! 你们都是古代的鬼,毛笔用的熟,写起来一点脑细胞都不费,我就不一样了,我这辈子连毛笔都没碰过,你让我用这软啦吧唧的笔写字,我能勉强,写出个形就不错了,你还嫌我写的丑!” 湳竹神官耿直的朝她露出和蔼的笑:“可是乔姑娘,你的字,写的本来就很丑啊。” 乔芊芊一顿,生无可恋的捧心:“啊!你们真不是人!我知道我自己字丑,你用不着来回戳我心窝子啊!我只是在和你讲道理而已,我本来就不会写毛笔字,这纸张又这么小,写字栏又画的这么细,我能勉强把字写出来就已经很卖力了,实在达不到你们口中好看的标准……” 双手一合,她真挚的祈求湳竹神官:“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吧,我底子差,你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好不好?” 第99章 有其主必有其仆 湳竹神官掂着竹枝在手里轻轻敲打,敛眉思纣一阵,道:“并非是我不肯饶过你,而是主人……你们抄的这些东西,主人都是要亲自过目的。若是主人看见乔姑娘将佛经抄成这样,会责备我看管不严的。” “他凭什么责备你啊!你是鬼,他也是鬼,他不过比你年纪大了点,老了点,凭什么就对你颐指气使啊!这都什么年代了,他还搞古代尊卑那一套呢!那一套早就不兴用了,如今的社会,讲究人人平等!他这是侵犯了我的人权,限制了我的自由!他这是体罚,是违法!” 乔芊芊那怂包仗着白旻不在,冲着白旻的房间连吼了好几声。 而对于眼前这状况,我也只能伸个懒腰看个热闹…… 毕竟现在的她,只能用负隅顽抗四个字来形容了。 旁边的宋连与小蝴蝶还在心平气静的快速提笔誊抄佛经,对于白旻赐下的这个惩罚方式,似乎一点儿也不反抗,甚至还有点乐在其中。 宋连唰唰抄完一页后,用着老年人的语气劝乔芊芊:“妮儿你还是闭嘴快抄吧,有这时间,早就重新抄完开头了!千万不要试图挑战白哥哥的耐心,上一个违背白哥哥命令的鬼魂,现在已经在油锅里飘着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乔芊芊耷拉了唇角:“啥玩意儿,这怎么还和爱情扯上关系了?” “只有活着,才能遇见爱情。不然你要是现在死了,就是到死也是单身狗,多悲哀啊! 以后每年中元节,别的鬼都是成双成对的上来逛街吃东西看烟花,而你,就只能一个鬼默默蹲在墙角里,喝西北风,天冷了,连个能给自己披衣服的鬼都没有,你说你这鬼活的还有什么意思!” “……你真毒!” “哎,其实这还都是小场面!我还有更毒的呢。你试想等若干年以后,白露姐和白哥哥的孩子都比你高了,到时候他整天追在你屁股后面问:姨娘姨娘,你怎么还没人要?你男朋友呢,你今年又没带男朋友回家过年?再不给我带个姨夫回来,以后就别回家了,丢我的脸! 你再试想,等白露姐和白哥哥都有二胎了,你却还没有男朋友,然后每次你和白露姐一家同框,别人都要问一句,呀,你们的大女儿都这么大了?你说扎心不扎心!” 乔芊芊已经笑不出来了,“我、等我做鬼了,我可以和露露一样,找个鬼老公嘛!” 宋连残酷道:“别指望了!在阳间都找不到男人,你还指望能在阴间寻着?湳竹哥哥,告诉她真相!” 湳竹神官咳了咳,不好意思的回答:“这个……冥府男女比例已经严重失调了,女多男少……” 我在前头听的一头雾水:“现在这世道,不应该是男多女少吗?” 湳竹神官和声向我解释:“娘娘……咳,夫人有所不知,冥界的情况与阳间不甚相同,阳间男多女少,乃是因为世人多重男轻女,总以男为贵,女为贱,是以昔日曾因此导致许多女婴腹中夭折,男婴屡增不减。 而阴间女多男少……乃是自古以来的定律,女魂生来便有一颗玲珑心,注定为世间各种情丝所困。故阴间许多女鬼,在阳间的某一世受了世情伤后,便选择滞留冥界,不再投胎了。 至于男鬼……愿意放弃投胎机会的甚少,所以才有了冥界鬼魂女多男少的现象。 且冥界当下不少男鬼已然成婚了,单身的也极少。” 原是这个缘故啊!怪不得阴间与阳界全然不同呢! 我明白的点点头,“看来芊芊想找个阴间美男结婚的念头,要泡汤了!” 乔芊芊用笔杆子挠头:“嘁我才不信,要真这么男女比例失调,白大人怎么会来阳间找活人结婚!” “主人与夫人结亲,乃是天意注定,并非人为。”湳竹神官好脾气道。 乔芊芊目光不善的打量湳竹,“湳竹哥哥,你也没成婚吧?” 湳竹不由一怔。 宋连赶紧制止道:“哎——你可别想着打湳竹哥哥的坏主意!湳竹哥哥身上有官衔神位,已经不属于鬼了。他就算要娶,也只能娶门当户对的,不会和普通人成亲的!” “那他家主人都和露露成亲了……” “露露姐是上天择中的白夫人,她和白哥哥有缘,所以能结婚!你才认识湳竹哥哥几天,你们俩也没缘分,他又不喜欢你,你们怎么成亲!”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 “强扭的瓜不甜!” “那长生楼的那些男人呢,他们总可以吧!” 湳竹听不下去的好心提醒:“他们已将灵魂卖入了长生楼,一生,都不能再娶妻了。” 乔芊芊反应慢半拍的瘪了嘴,委屈装哭:“敢情质量好的男鬼,我都得不到呗。” 湳竹正直回答:“理论上说,是这样的……” “啊——” 宋连把压在手底下的宣纸分给了她一点:“还是快些抄经书吧,我都要抄完了!” 乔芊芊认命的吸吸鼻子,重新拿起毛笔,愤愤不平的择了张干净宣纸,决定重头再来,东山再起:“我还以为,人死了,就解脱了。没想到人活着不容易,死了做鬼也不容易!” 一巴掌猛地拍在了宣纸上,她欲落笔,但纠结了一会儿后,又昂头企图同湳竹商量:“我可以不用毛笔写吗?我用别的笔写,圆珠笔中性笔,铅笔钢笔随便什么笔我都行!只要不用毛笔写字就好……” 湳竹挑挑眉,拒绝的爽快:“不可以。” 乔芊芊抽了抽唇角:“为什么啊!” 湳竹诚实道:“主人吩咐,你只能用毛笔抄。” “你主人有病!” “主人还特意吩咐了,今天这卷佛经不抄完,你不许吃饭睡觉。” “……你主人这是在公报私仇吧!他明明知道我不会用毛笔,还故意为难我!” 湳竹轻轻安抚:“姑娘还是按着主人的吩咐行事吧,不然以姑娘现在的本领,还不足与主人抗衡。” 乔芊芊彻底傻眼了。 我颓丧的捂住脸,还好,还好我没招惹他。 这厮的报复心太强了。 少时,乔芊芊十分有勇气的将手中毛笔往地上一摔:“我不抄了!让他来掐死我算了!我乔芊芊,天不怕地不怕,我还能怕他?我可是有骨气的人,我是绝对不会向恶势力低头的!” 湳竹哽住。 我提起兴趣昂头,想要等着看热闹来着,岂料一抬眼,便见清风朗月般的玄衣公子出现在了一楼楼梯口…… 此刻,正施施然的向我们走来,手里还端了一碗汤水…… 这下,是真的有热闹可看了。 “乔姑娘……” “都别劝我!我生气了,后果很严重!老子不写了,说不写就不写,那个姓白的最好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不然我一定削了他!” 看在她是我好朋友的份上,我想,我得提醒她一下。 “咳咳。”我装作咳嗽,想要打断她。 岂料乔芊芊这会子有点狂,非但不识我的好心,还不给面子的继续叫嚣:“露露,告诉你家那个男人,我不认错,我不改,不但不改,下次还敢!这佛经,谁爱抄谁抄去吧!” 言罢,还站起来豪情壮志的一脚踹在了桌子上。 湳竹神官捂脸无语。 须臾,冲着那名黑着脸走到乔芊芊身后的尊贵帝君揖手拜道:“主人。” “叫主人也没用,你主人……”蓦然扭头,迎上白旻那双寒冰千丈的眸子,乔芊芊陡然脸色大变,惊恐至极的腿上一软,直接瘫坐了下去:“我的妈呀!鬼啊!” 白旻阴恻恻的剜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从她身畔绕了过来,径直迎向我。 颀长身影挡在了我的视线前,他将手里的瓷碗递过来,语气淡淡道:“刚炖好的乌鸡汤,快趁热喝了。” “乌鸡汤?”我惊讶的视线下移,落在了那碗黄橙橙的汤水上。 果然是鸡汤,方才隔老远我就闻到香味了,现在挨近了闻,更香! 不客气的捧过那碗汤,猛吸一口香味,哇,这也忒满足了些吧! “你怎么突然给我送鸡汤喝了?”我心花怒放的问。 他昂了昂头,轻描淡写道:“给你补补脑,万一昨日你摔了一跤,摔出了什么后遗症呢?若是摔成脑震荡,倒也无妨,可若是摔成了智障,传扬出去,有损本帝英明。” 我捧着鸡汤激动的心情瞬间一落千丈,“我、你大爷!关心我的身体就直说嘛!何必要人身攻击我,你以为这样,我就察觉不到你的小心思了吗?” “本帝何时攻击你了,本帝动都没动,你别污蔑本帝。”他甚是耿直的反驳。 我尴尬干笑……好像突然明白了湳竹那个直来直往的性子,究竟是同谁学的了。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先尝口汤。 鸡汤入口,味香浓,回味无穷……就是有点咸。 “对了,智障这个词,又是同谁学的?”我敢断定,一定是别人教他的,不然以他这老古董的交流方式,他绝对说不出智障二字! 不等他回答,另一边快抄完佛经的宋连便亢奋举手:“我我我!是我!我教的白哥哥。上午才教的!白露姐我聪明吧,教的都是很实用的词!” 呵,还真是、很实用的词。 我求生欲极强的瑟瑟问道:“除了这个词,你还教白旻些什么了?” 宋连一脸傲娇的细数道:“还有人妖、变态、脑残、三秒怪、蛇精病,牛批、六六六……” “……” 突然感觉人生,前途无亮啊! 我甚至都已经脑补到以后白旻会将这些杀伤力极凶残的词语用到攻击我方面上了…… 蛇精病!脑残!变态!! 好似有无数只长箭,一箭一箭扎在我的身上,压得我喘不过来气。 这几个词便算了,什么牛批六六六,又是什么情况! 白旻的高大形象啊! 宋连误我啊! 颤颤的将鸡汤放在旁边的小茶几上,我站起身,拉住白旻的一双手,郑重其事的纠正道:“阿旻,千万别被他带坏了,这些词都不是好词,你好歹也是一界帝君,若是这些词突然从你嘴里蹦出来……哎,岂不是毁了本姑娘、呃本娘娘的一世英名?” 等会儿得去请教一下湳竹,冥界的娘娘们都是怎么自称的。 本宫?本帝后?本座? 还是本宫比较霸气点! 他眯眯流光溢彩的丹凤眼,唇角略带了些弧度,“夫人放心,本帝言语,很有分寸的。晓得对什么样的人,该说什么样的话。” 言外之意:我只会骂你,别人面前我绝对不这么掉价! 克制住想要揍他的冲动,我朝他扯了个虚伪的笑:“嗯,有分寸就好,有分寸就好!” 白旻你个白眼狼! 撒开白旻的手,我继续坐下喝汤,“白旻你这汤,从哪来的?” 他拂了拂袖子,“自己炖的。” “你还会炖鸡汤啊!” 不错不错,会做饭的男人都是宝藏! “不会。”他在小茶几的另一头坐了下来。 我好奇:“那你这汤……” “对着你的电脑,一步一步学的。” 我吸吸鼻子,不可思议的瞧他:“跟着教程做的?那些复杂的步骤,你看得懂?你竟然还真做出来了……一次就成了?” 他侧目看我:“要不然呢?那种教程,你看不懂?” 我实诚的点头:“一知半解吧,反正做出来味道有点不大对。” 他淡淡的哦了声:“那是你理解能力不行。” “……” 他怎么这么欠揍呢! 古桐花树下的墨衣帝君拂袖在茶几上化出两盏温茶,继续厚着脸皮不道德道:“你知道么,本帝最喜欢你这副看本帝不爽,却又奈何不了本帝的样子。像只炸毛的小白兔,格外喜人。” 我捏捏拳头:“那你知不知道,兔子急了可是会咬人的。” “记得三千年前,华山有种似猫似兔子的动物,叫做讹兽。她化成人想骗本帝的仙气,结果被本帝敲碎了全身七十二根骨头。” 倏地一个激灵,我晃晃脑袋,不敢再招惹他了。 “暴君……”小声嘀咕完这两个字,我又赶紧捧起汤碗喝汤。 趁热把鸡汤灌完了,我用袖子擦擦嘴:“你不是一直都在自己的卧室么,怎么做的汤啊?” “本帝把厨房搬到了房间里。” 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了桌子上,叮叮咣咣打了两个圈,才立稳。 我万分震惊的又问了一遍:“你说,你把厨房搬到了房间里?” 他气定神闲的点头:“嗯。” 我赶紧扶额压压惊:“当神仙原来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那他的房间现在岂不是,充满了鸡汤香? 仔细回味唇齿间的余香,我抿抿唇,不怕死的挑毛病:“鸡汤很香,只是有点咸。你下次再做记得盐放少点,还有香菇,是了,香菇加的稍微有点多,乌鸡汤本来就挺香的,香菇放多了,容易喧宾夺主,欺了乌鸡的香醇。 反正做饭这种事向来都是一回生二回熟,头一次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下次再接再厉就行了……对了你下次什么时候再做?可以提前叫上我,我给你照看着些,指点指点!” 他眸眼染笑,一只胳膊搭在茶几上,凑了过来:“小东西,占了一次便宜还不够,又想占第二次?你还挺会得寸进尺。” 富有磁性的嗓音盈于耳中,充满了魅惑力。 第100章 像他的神像 我没出息的默默吞了口口水,也主动凑近他些,与他轻轻耳语:“反正你我交情好,我同你不必客气。” 他挑唇,“哦?那昨夜是何人在梦中口口声声道,再理本帝,她就是小狗?” 我疑惑的摸摸脑门子:“昨夜我说梦话了?” “嗯,说了挺多。” “除了这句,还有什么?” “嗯……你说你脑子不好,要本帝多担待你。你还说,你以后再也不惹本帝生气了,否则就甘愿让本帝惩罚。” “这话是我说的么?”我深表怀疑。 这不像我的办事风格啊! 他言之凿凿:“千真万确。” 许是昨日被他吓到了,我才会在梦里说这些话吧。 深深叹气,我问他:“所以昨夜你又给我疗伤了?” “你说呢。”他低浅的嗓音夹杂着几丝傲慢。 我发自内心的向他道:“谢谢你,阿旻。” 他抬眸,深深凝望了我一眼。 少时后,他收回目光,落眼在了乖乖捡起笔写字的怂包乔芊芊身上,威仪庄严的开嗓:“你方才,可是说不想抄了?” 怂包乔芊芊一抖,顿顿的抬起头,迎上白旻的清冷视线,报以假笑:“嘿嘿,不不不、不是,我开玩笑呢!白大人别当真啊,抄、抄佛经多好啊,修身养性,陶冶情操,提高自身文化水平……” 白旻饮尽一盏茶,空杯盏在手中闲散的转着,“看在你这么欣赏这册佛经的份上,那本帝就允你,再多抄一遍吧!” “什么!”乔芊芊如遭晴天霹雳,顿时石化。 “天黑之前,本帝要看到两份佛经,不然你今夜,就在外面露天赏雨吧!” 惨,乔芊芊真是太惨了! 石化过后,乔芊芊意图反抗:“凭什么啊!天黑之前,我一遍都未必能抄完,这破毛笔又不好用,你还偏不让我用别的笔抄,两遍,我得抄到猴年马月去啊!” “这是你的事,与本帝无关。” “你怎么不讲理啊!” 一道瓷器碎裂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觅声望去,只见白旻这个冷面阎罗竟徒手将手里杯子捏碎了…… 没错,是碎了,不但碎了,还化成粉了…… 我猛抽了一口凉气。 乔芊芊那个没出息的家伙不出意外的又被吓傻了眼。 下一瞬,乔芊芊果断的来了精神,奋笔疾书:“我行我行,我一定行!你放心,天黑之前我爬也给你爬出来!” 白旻寒眸内总算褪却了两缕霜华。 湳竹神官在一边偷笑,用着拎剑的姿势拎竹子,应景的提醒了一句:“乔姑娘,记得字体要好看。” 乔芊芊欲哭不能的咬咬牙,表情扭曲的假笑应承:“好好好,我记住了。” 瞧她这模样,哪像是在说记住了,倒像是想说咬死他…… —— 傍晚时分,白旻带着两个小家伙在卧室里闭门密谋些什么。 我趁着这个机会悄然溜下了楼,偷偷摸摸的来到了乔芊芊的身后。 “芊芊。”我一把握住了提笔对着佛经宣纸犯愁的乔芊芊双肩,乔芊芊被吓了一跳,慌张的扭过头,见我出现了,便惊喜道:“露露!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不管!呜呜呜,露露我胳膊好疼,还好冷。” “嘘,小声点。我这不是来救你了吗?你再忍忍,一会儿你就解脱了!”我说着,还从身后小心拿出了一叠写满字迹,与她胳膊下压着那叠一模一样的宣纸,轻手轻脚的要给她塞到她抄完的佛经下…… “咳咳!” 预料中的人还是出现了。 我僵僵的昂头,对上那人无辜清澈的眸子,瘪嘴装可怜…… 那人不好意思的又咳了一声,随即向我扣袖揖礼:“夫人,您来了。” 我立马双手合十向他祈求:“神官大人你最好了,求求你求求你,就忽略我们一次吧!如今天色这么阴沉,一会儿天黑肯定会下雨的,你忍心看着芊芊一个无辜小姑娘在雨里过夜,被饿死,被冻死吗?” 湳竹为难皱眉,“这个……夫人啊,不是属下铁石心肠,帝座他……主人他特意交代过,不许任何人帮芊芊姑娘,包括夫人您……您这样做,若是被主人知晓,他会动怒的。” 我坚持争取道:“神官大人你不说,我不说,芊芊也不会说,白旻他是不会知道的。求你了湳竹神官……” 乔芊芊也跟着我学,双手合十向他祈求,眼中一片泪盈盈:“求你了神官大人,你这次要是肯帮我,那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以后一定多多供奉你!多给你烧香烧钱!” “咳咳咳咳……”湳竹神官还是不肯松口,犹豫着道:“夫人三思,这些东西等会儿都是要过主人眼的,您这样帮芊芊姑娘作弊,主人一定会发现的……两人笔迹不一样,主人一眼就能辨出真假。” “这一点我考虑过!”我连忙抽出一张自己写的,又抽出一张乔芊芊鬼画的,将两张宣纸拿起来,对比给他看:“我特意仿了芊芊不会写毛笔字的这种扭曲字迹,只要不一个字一个字死抠着看,根本分不出来这是两个人写的。” 湳竹神官闻言一本正经的凑上来看,观摩一阵,惊叹道:“夫人原来还有这等手艺!” 我自豪道:“芊芊没学过毛笔字,我却会一点,至少提笔不困难!所以仿起来,还是有九分像的!” “但是夫人不觉得这一招过于凶险?” 我睿智摇头:“不会不会,白旻现在正与小家伙们商量事情呢,你现在把东西呈给他,他肯定只是粗看一眼,就把这东西扔掉了。左右他也只是想寻借口惩罚芊芊,并非是真让芊芊认真抄佛经。” 湳竹神官仍有点举棋不定:“但是,主人何等英明,从古至今,还没有人能糊弄得了他……” 我拍拍胸脯很有把握的道:“退一万步来说,他就算识破了我们的伎俩,知道了是我在帮芊芊作弊,他顶多也只会训我几句,不会真生我气的!你放心,到时候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连累你!” 他目带锐光的瞧了我一阵,许是被我的仗义折服了,便无奈应下了:“既是夫人的吩咐……属下谨遵便是,属下会将刚才的所见全部忘掉。”朝我们伸过手来:“乔姑娘抄完了,便交给在下吧,在下好送去呈给主人阅览。” 他都这样说了,那我们这一关,就算过了! 我和乔芊芊欢欢喜喜的把抄完的佛经交给他,他整理好,一道青烟便消失在了我们眼前。 “呼,终于过关了!”乔芊芊如释重负的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顺道把我也拽起来。“你行啊,聪明啊露露!你以前不是说自己不会写毛笔字吗?” 我拍拍裙子淡定道:“写的不好,没个字形,当然不算会写毛笔字了。” “哎,你真是太谦虚了!不过毛笔字在现在的社会,本就不实用,正常人接触的都极少……也就只有你家白大人,才会想出让我用毛笔字抄写经书这么表态的法子!”有些担忧的看向二楼他卧室的方向,乔芊芊怯怯问道:“你说,你家那位白大人,这会儿会不会真的看出了个什么破绽……” 我没在意听她说了些什么,昂头无意间,竟瞧见昏暗的天空下,飘了几片雪白色的菊花花瓣…… 伸手接住了一片,我欣喜道:“是白雏菊花花瓣,烟香来了!” “烟香?” —— 拉着乔芊芊甫一出门,便见到了一袭白衣的烟香徘徊在大门前。 我欣然迎了上去,“烟香,你怎么来了?” 乔芊芊疲惫的伸了个懒腰:“不会是想喊我们一起去山里探险吧?大晚上的,还是不去了吧……万一撞上什么孤魂野鬼了,可就完蛋了。 我们折幺镇的习俗就是入夜不外出,尤其是后面那座大山,听老人们说,白天去了没事,太阳一下山,那山中的鬼物就都出来了,活人只要稍微靠近点,沾染上了鬼气,就得病个十天半个月。” 烟香笑靥如花的温柔解释:“不是喊你们去后山,是喊你们去我家吃饭。” 我不解:“去你家吃饭?怎么突然要喊我们去你家吃饭……你家应该在妖境那边吧?” 烟香笑道:“是在妖境里,不过我家处于妖境最偏僻处,平日都没有妖怪途经那里的,而且那里的气息比较杂,活人出现在那地方,妖怪们是感应不出来的。很安全,你们尽管放心去,更何况,凡事不还有我嘛! 你们上次收留了我,救了我一命,我回去后告诉我相公了。我相公说无论如何,也要请两位恩人来家中吃顿饭。” 说到此处,烟香的眼神又更加笃定了几分:“我相公虽然是凡人,但是他曾经是位五星级大酒店的厨师,他厨艺特别好,今晚他亲自掌勺下厨,可是做了一大桌子的美味珍馐,就等你们过去了呢!等会儿你们尝到了,一定会吃了一顿还想吃的!” 烟香的丈夫竟然是个厨师……还是五星级大酒店的厨师!听起来,好像还挺不错的。 乔芊芊那个没出息的已经馋的开始流口水了:“我这辈子还没吃过五星级大酒店厨师做的菜呢……”擦擦口水,乔芊芊挎住我的胳膊,昂头眼巴巴的请求道:“露露,咱们去吧,反正现在家里又没事可干,留在家中还要担惊受怕……你家白大人他们又不需要吃饭填肚子,趁着他们现在还没注意到咱们,咱们快点开溜吧……我都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烟香也赶着附和道:“是啊白露露,跟我走吧,去晚了菜就凉了!你难道还怕我这只妖会对你们不利么?” 我连忙摆手解释:“不不不,不是的。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害怕会给你们两口子带来麻烦。” 活人入妖境,终归还是有点小隐患的。 “无碍的,我相公都已经在我家住了五年了,不还是好好的嘛!我相公也是凡人,他都没事,更何况是你们了!”烟香耐心的安慰我们。 我也没有再多思虑,见她盛情难却,就索性拉着乔芊芊答应下来了:“好!那我们这就准备准备,跟你走。” 本来还想回去给湳竹神官报备一下,免得白旻和两个小家伙商量完事后寻不到我们担心。 奈何乔芊芊那个心急的家伙直接抱着我的胳膊就把我拖走了:“哎呀!还准备什么!你没听烟香说么,菜都快凉了!我可告诉你啊,五星级大酒店的菜就得趁热吃才好!要是凉了的话,可就走味了!” “嗳,我门没锁!” “家里不是还有人吗?有你家白大人在家镇场子,就算不锁门,也连只苍蝇都不敢私自飞进去!” “可我总得和他打声招呼……” “就一会儿,一两个小时一顿饭的功夫,打什么招呼!你们俩个最近也太黏糊了一些,虽说是新婚吧,可俗话说,距离产生美,你们再这样粘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耗尽他对你的新鲜感的!” “……” —— 烟香的家位于妖境密林内,不过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她家虽在妖境范围中,却占了个妖凡交界处的好地理位置。 因为过于偏僻,是以几乎无妖会去叨扰她的生活。 不过据她自己所言,她也常会带妖怪鬼灵好友到家小坐或暂住,她嫁了个凡人老公的事情整个后山妖境也几乎妖尽皆知。 但碍于她是个修仙者,法力又不低,故旁的妖物根本不敢为难她老公。 时日长久,她常与妖魔鬼怪人打交道的场面,妖境内的诸妖们便也见怪不怪,随她去了。 因此,就算我和芊芊两个普通大活人来她家做客,进了妖境,旁的小妖也察觉不到的。 即便察觉得到,大概率也不会招惹我们。 烟香的家很美,两层竹楼,简简单单的几间房,竹楼外被一片漂亮的菊花丛包围了。 时值秋日,正是菊花绽放的好花期。 白菊红菊紫菊,似乎这世间所有的菊花品种,都可以在她家这里一览无余。 半人高的小水车哐哐当当的自行转动着,清澈的小水渠里,几尾红色的小锦鲤若隐若现。 竹楼内轩窗贴青纱,竹子串成的门帘叮叮当当,碰撞声悦耳怡人。 简单的竹制家具,竹椅,竹桌子,竹杯子,连花瓶都是粗竹削成的。 竹花瓶内菊花美艳清香,两排红烛将夜幕点亮,徐徐映出里屋香案上供奉的那尊神像…… 乔芊芊还在竹楼外打着灯笼赏菊花逗锦鲤,我却神使鬼差的走进了烟香的里屋,对着她供奉的那尊玉神像,不由自主的陷入了深思…… 这尊神像,我为什么瞧着这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借着高烛的光辉,我盯了神像五六分钟,恍惚意识到了答案…… 对啊,我看这神像眼熟,是因为这神像,眉目之间与白旻有六分相似! 第101章 神像是天帝 一样的丹凤眼,一样的上挑剑眉,一样的风姿卓越,一样的似星辰朗月。 甚至连举手投足间的气质,都与白旻格外相像。 丰神俊朗,玉树临风,身影挺拔颀长,眉眼睥睨众生万物。 这高高在上的清冷气质,当真令人过目不忘…… 可惜啊,虽与白旻相似,却并非是白旻。 这神像的姿容若真要与白旻做个比较,一时半会儿,恐怕还真的难分上下。 他与白旻,真是各有千秋。 但眉眼间的相似,却又让人不得不顺理成章的怀疑一下他们是否有个什么关系…… 这两人的相似程度,就像亲兄弟一般。 ……亲兄弟? 白旻是神,他也是神。 难道这真是白旻的亲哥哥? 我瞧着那神像,瞧的太痴了,连烟香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白露露,你为什么一直都在盯着这尊神像看啊?” 她突然出声,我被吓了一跳,恍然收神,回头与她相视。 “烟香你来了……”我不好意思的歉意道:“对不起,我是刚才无意间看到这尊玉神像,觉得这尊神像挺与众不同的,就出于好奇凑上来想要瞧仔细些……一时失态,冒犯了神像,对不起烟香。” “哎呀没事啦,一尊神像而已,哪有这么多讲究。神像的主人泽被苍生,恩遍八荒,是绝对不会因为你多看了他两眼,就怪罪你我的!”烟香拍拍我的肩,大度的安抚我。 听她没怪我亵渎神像,我总算安下了心,又不知深浅的轻轻探索道:“烟香你供奉的这尊神是……” 她坦然答道:“是八荒正主,三界之君,天界天帝陛下。” “天帝陛下?”我一阵目瞪口呆,目光重新落回了神像上,我大逆不道的质疑道:“天帝?老天爷?那、电视剧里和老神像上,他的形象不是个慈眉善目,胡子八尺长,头戴帝王冠冕,身穿金色龙袍,手里拿个玉板板的老爷爷模样么? 天帝他、怎么会这么年轻,看起来都快和我家白旻一样年轻了……也不是帝王的打扮,若说他只是个普通神君我信,可说他是天帝……我还真不敢当真。” 烟香捂嘴偷笑,随即向我耐心的解说道:“这便是天帝陛下的真正姿容,如假包换!你们人界的神像与电视剧么,都是前人凭空想象捏造出来的形象…… 不过也不能说完全都是捏造的,记得城隍爷曾和我们一众小妖讲过,很久很久以前,天神常喜欢隐瞒身份下人间救苦救难,时日长久,偶有那么一两次身份暴露了,于是凡人们便因感激他的恩德,着手将他的模样画在纸上,裱起来,悬挂正厅供以香火,以表尊敬。 这是太古时期凡人百姓祭拜尊神的习俗起始了,再后来,人们不满足于只绘画像供奉了,便开始用金银铜泥筑神像。且神像越高大,越威武,便代表这神在天界的地位越尊贵,在人间的功绩越多。 再到天帝陛下继位的上古时期了,凡界的人将神像筑的就更是浮夸了。天界文神的神像必须冷傲孤高,武神的神像必须怒目圆瞪,满脸凶气。凡人以为这样的神像才能凸显出神仙的本领通天,震慑力强大。 简单来说,凡人认为这样的神像,才能起到趋吉避凶,逐赶邪祟的作用。 至于天帝陛下他老人家的神像为何会变得这么老……是因为东海老龟在天帝陛下继位亲政后,奉天界暮南帝君之命前往凡尘赐下天帝圣像,并修建天帝的凌霄天宫时,遇见了一个爱管闲事的老人家。 彼时凡尘凌霄天宫落成,东海老龟刚将天帝陛下的神像落进去,就被那老人家指责堂堂天帝是个年纪轻轻,胎毛还未褪尽的奶娃娃,如此模样,难以让凡尘万千百姓信服。 东海老龟那会子本想用亵渎天帝的罪名将老东西就地正法了,但却被帝君阻止了。结果第二日,东海老龟刚走,那老人家就往天帝陛下的神像上抹了两把胡子,而也是因为这一抹,才让所有来祭拜天帝陛下的凡人认为天帝陛下是个年老的神…… 时光更迭,这几十万年过去了,天帝陛下的神像年轻过,也白发苍苍过,反正不管怎么变,都不是天帝陛下自己的真容了。 不过城隍爷又同我们说了,神本来就会千变万化,也本来就可以是各种形态,各种姿容,不管老人也好,青年也好,归根究底都是他。 这也是天神们大多都不会管自己的神像究竟会被凡人铸成什么模样的原因。” 她也满眼敬畏的看向那神像:“而这尊,是我从鬼市上花了好几百年灵力才买来的天帝神像,这神像的姿容,就是天帝陛下的真容。 天界与冥界有姻亲,天帝陛下以前时常现身冥界,所以天帝陛下究竟长什么样,鬼市里的鬼仙们无不清楚。” “天界与冥界有姻亲?”我深觉诧异。 烟香点点头,理理袖子从头讲道:“话说远古时期,祖神开天辟地后,将清气化为天,浊气化为地,引三界浊煞之气入第九荒,久而久之,浊煞之气便化作了妖魔。 那时候天界有天神,地界有妖魔,祖神为了压制妖魔两界的力量,让三界力量得以平衡,秩序得以有序,便创造了人。 人有人祖,曾带领凡人们将妖魔两界打的落花流水。 而人压制住了妖魔的力量后,竟也染上了妖魔的贪嗔痴气,人祖本是忠于祖神的,察觉此事后,为了设法将这些浊气驱出人的体内,四海八荒的寻找三清之泉,但奈何途中被魔祖钻了空子。 魔祖趁其疏于防备,一掌震碎了人祖的心,并为了阻止人祖复活,将人祖的四肢埋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化为了四座大山。 其他残骸,魔祖将之焚为灰烬,分别洒进了五湖四海。自此断了人祖的所有生机,连祖神大人都无法再救活人祖。 人祖死后,人祖的两个儿子为了争当首领而大打出手。 人族更是受了妖族的挑拨,逼问祖神大人为何不救人祖,他们以为,是祖神创造了人,所以祖神也能让人祖复活,只不过是当时人族已经为祖神压制了妖魔两族的力量,祖神的目的达到了,便想过河拆桥了,因此祖神才对人祖的死袖手旁观。 人族因此与祖神决裂,与天界决裂,并且不再听祖神及天界神尊的命令行事了。 只好在,人族之中并非全是蠢材,人祖的大儿子宅心仁厚,认为父亲之死,与祖神无关,罪魁祸首在魔族,而父亲向来忠于祖神,祖神也没理由自斩父亲那个得力臂膀,因而,人祖的大儿子人族大君选择继续听从天意行事,举兵杀进魔族为父亲报仇。 至于人祖的二儿子已经彻底被利欲冲昏头了,为了继承父亲人祖的尊位,急于想要干件大事表现自己。而这件大事,他最终确定为攻打天界。 人族大君与少君意见产生分歧,一个要为父报仇杀进魔界,一个则要攻打天界,自立为王。 后来,人族渐渐分为了两大派,一派追随大君,一派追随少君。 因为彼时人族身上已经不干净了,他们有欲望,有邪念,还有嗔痴气,他们已经变得比妖魔还野心涛涛了。故最后追随大君的,只有万分之一。 人族十分之九的力量都在少君手里,少君带着这帮人,不但密谋造反,还四处欺压妖魔,一时间三界之内,妖魔成了被人欺负的对象,阴阳秩序已经到了极度不平衡的状态了。 那个少君自己作恶多端便算了,还把目标放在了祖神最宠爱的小弟子身上了。那位小弟子是混沌真气所化,拥有至纯至邪之力,祖神为了让她永远保持心地纯洁,便施法为她净化了半身邪气,只余半身纯善之力。 小弟子也碍于身上仅有半身力量,而生至两千岁,还是少女不经事的脾性。适逢小弟子与她师姐闹脾气离宫出走了,半道正好被人族少君揪个正着。 祖神的小弟子被人族少君抓走的那段期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无人知晓,反正后来天史只寥寥记了几笔便盖过了,据天史记载,她被人族少君拿去了神力,还打断了双腿,欺负至极。 只知道那位小弟子最后被人救出来时,已经恢复了全部神智,瞬间便飞升为真神了。 小弟子最终亲手将他拎到了祖神的眼前,请祖神惩罚,祖神碍于他是人族少君,便命人将之囚禁,尔后再处置。 岂料也是因为这一时犹豫,竟酿成大祸。 后来天因他而塌,祖神小弟子为凡界万千无辜生灵,以身补天。 祖神气恼至极,双眼噙着泪,下令剥夺人族永生的权利,并收回人族所有神通,许下了凡为人者,寿不过百的诅咒。亲自降下了四重人劫,即生老病死,不死不休。 人族自此在三界的地位,一落千丈。 人族大君听此消息,一步一磕头,花了五十年的时间,终于顺着天梯爬上了祖神的万界宫,见到了祖神。 祖神看见了人族大君的宽厚之心,自己也对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人余有一分怜悯,便法外开恩,允人之死,有转世,算是换种方式许人族绵延下去,不至于让人族灭绝了。 不过后来呢,因为人是祖神创造出来的,所以人生来就很有灵性,即便老死了,也会化为鬼。 人为至阳之物,鬼则是至阴之物,鬼拥有独立意识,所以根本不会自个儿乖乖去投胎。祖神没法子,便只好造冥府,设幽都。定下了人死之后入冥界,下轮回渊的三界条律。 至于冥府的掌权者,祖神则选定了自己新收的小弟子。 这位小弟子,便是后来的冥界第一位至高者,冥王殿下。 祖神解决完人族的事后,就消失于三界了。那时所有神仙都纷纷猜测,祖神是陨落了…… 再后来,就是天界有了天君,妖魔天三界继续打来打去的太古时代了。 冥界地位特殊,且掌权者实在太能打,所以那会子的战火并未有多少延至冥界。 新天君平定三界动乱,成为三界之主后,四海朝拜,八荒来贺。 但冥界这边,冥王殿下却是连个头都没露,甚至还定下了天冥两界永不来往的阴律。 天君虽然对冥王此举很是不爽,但冥王说到底,也是祖神的徒弟,他的前辈,他实在不敢招惹,就索性任冥王去了。 再往后,上古时期,天妖大战,天君陨落,天君嫡子继位,称天帝。 第102章 疯癫的烟香 又过了十万年左右,微服出访的天帝遇见了同为微服出访的冥王,两人一见面,就干柴烈火,不可自拔,开启了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故事。 冥王为了天帝,还特意把自己昔年定下的天冥两界永不来往的阴律给改了。 天帝也为了冥王,把自己老爹当年写下的天界神不得入冥界的天条给抹了。 这两位啊,没过多久就修成正果了,期间虽是感情坎坷,但好在结局圆圆满满! 听说未过多久,他们两个就有了天界的小太子。 而天帝素来宝贝自己的媳妇与儿子,那位小太子现在应该已经二十多万岁了吧,可天帝陛下依旧将他保护的严严实实的,几十万年了,愣是没让他家小太子在三界四海露过一次面! 不过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冥王大人啊,她其实就是当年祖神那位补天的小弟子与祖神所生。 她可是祖神大人唯一的掌上明珠宝贝女儿,也怪不得祖神大人当年放心把冥界交给她掌管呢!” “所以,天界与冥界的姻亲,指的就是天帝陛下与冥王大人的这桩婚事?”她的话,我勉强理清了一大半,剩下的,信息量太大,还得慢慢顺才是。 烟香颔首,恭敬凝望着那尊神像:“天帝陛下之所以容颜不老,似神尊大人一样年轻,正是因为天帝陛下乃是上古正神。 神不同于仙,仙或可有容颜苍老之相,然神之法力道行高深,多都是汲取天地清气所修炼,只要不到天人五衰的地步,就永远不会生出半丝苍老之态。 一个成年的上古神,十五万岁左右时的样貌,或许便是其一生的样貌。不管再过几万年,几十万年,他的长相都不会再有变化了。 就像你家那位神尊大人,他现在是这个样子,再过二三十万年,他也还是这个样子,丝毫都不会变。更不会老,甚至连胡子都不会长…… 天帝陛下他可是咱们三界几十万年以来公认的八荒第一美男子,他长得好看,衣着也常喜朴素。 他容颜千万年不改,其实别看他现在瞧着年纪轻轻,与你家的神尊大人仿佛岁数相仿,但实际上,他从三十多万年前的上古时期便继承天帝之位了。 他是天界第二任君主,他父君乃是祖神亲自选定的三界正主天君,他的亲叔叔,乃是玉清宫暮南帝君。他方几万岁便历罢了继任天帝的千万道天劫,他掌管九州八荒这些年头里,三界格外的太平,三界之主亲如一家,偶有小矛盾,也无需几百年便自行平息了。 他现在已经四十多万岁了,大约都可以做你家神尊的父亲了…… 不过说起来,白露露你有没有感觉到……你家神尊的眉眼间,与天帝陛下,颇为相似?” 何止眉眼间相似,都快到神似的地步了可好? 但,眼前这尊神像乃是天帝陛下,我若在烟香面前说的过于肯定,恐怕会给白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想了想,我决定还是先忽悠她一回吧,“也没有很像,只是眼睛确实有点……可细瞧,还是能发现很多不同点的,我家白旻比他更清秀,他看起来比我家白旻威严了很多,而且他们两个,给人的感觉也不大一样,天帝陛下清冷摄人,而我家白旻,温文尔雅,体贴和煦。” 烟香半信半疑的眯眯眼睛细瞧神像:“是么?我怎么有种,这两尊神,乃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错觉……” “绝对是错觉,是你看错了!”我赶紧打断她,危言耸听的不许她再往深处想:“我家白旻只是个普通小神小仙,眼前这位,可是天帝陛下!要是让天帝陛下他老人家听见了我们这些无心的谈论,可是会怪我们不敬尊神的!我家白旻何德何能,能与天帝陛下相提并论,烟香你现在还在修仙呢,千万不要对天帝陛下不敬!” 果真还是这一招顶用,我一提修仙二字,她立马就认怂了。 纤长玉手遮住自己的红唇,她后知后觉的惶恐朝神像认错:“陛下恕罪,小妖失言了,小妖有错!” 见她诚惶诚恐的忏悔,我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可把她糊弄过去了! 须臾,我不大理解的扭头,注视着她轻轻询问道:“烟香,你一只妖,如何知道这么多天界的事情?又如何对远古太古时期的事情,如此了解?” “我是因为……”她说了一半,突然哽住,脸色遽然一变,下一瞬,猛地捂住头,表情一时间显得十分痛苦:“是啊,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沙哑的嗓音激动了起来,她好像精神失了常…… 我企图去扶住她,可却被她一个侧身给躲开了。 她慌了,仿佛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面色苍白的捂着脑袋,身子一个踉跄,撞到了供神的香案上,口中还在痴痴呢喃着:“对了,不止这些事,我还知道天妖大战,暮南帝君囚禁妖族妖君之子,天帝仁义,特赦妖君之子为伴读……祖神陨落,师祖苏醒,人祖转世,冥界君后双双葬身混沌大劫,天帝遣其子入……入……不对,不对,被抹去了,被抹去了……” 我听不懂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觉得她如今的状态很吓人。 怕她有个好歹,我还是不顾安危的凑过去了,抓住她的手腕不停唤她:“烟香,烟香你怎么了,烟香!” 她反应的更加激烈了,猛地一扬袖子,将我甩了开。 我顿时失重的摔在了泥土地上,脑门子还不小心撞到了椅子边角上…… 好疼。 没等我捂着额角回过神,另一道沉重的男子声便随风灌入了耳:“香儿,别怕,香儿……” 我忍着痛昂头看过去,只见一名身着黑色风衣的瘦高男子此刻正搂着烟香,脸色发青的低吟着安抚:“香儿,别怕,香儿,你又忘记了,这些事都是你从书上看见的,你师父曾给了你一本三界上古史,你都是在上面看见的,记起了没?” 不久,他怀中紧紧拥住的烟香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双目无神的痴痴重复:“记起了……对啊,我师父曾给了我一本三界上古史,我都是在上面看见的,都是在上面看见的……” 第103章 神秘男人 黑风衣男人闻言,紧张神色松懈了少许,怜爱的抚了抚烟香的鬓角鸦发,嗓音轻柔了下来:“香儿乖些,莫怕。香儿只是记忆差了些,香儿记不起来的东西,就来问我。我都替香儿记着呢……香儿,我就是你的记忆,只要我在,你就不会有事……” 似缓缓清醒了过来,烟香闭了闭眼,往他怀中躲深些:“相公,我又犯病了。相公,你真好。” “香儿,乖。” 眼前这位身形修长,风衣短发,五官端正眸眼深邃的男人,就是烟香的人类老公。 长得也算是帅气逼人,气质清冷,风度翩翩,是个难得的美男。 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高人一等的贵气,厨师出身,却将自己打理的整齐干净,满身花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个公司的大老板呢! 一袭长风衣过膝,墨色压身,衬的整个人都神秘很多。 对待烟香温柔体贴,但对待其他人,譬如我和乔芊芊,就冷漠的让人后背发麻…… 不过邀我与芊芊过来做客的想法是他提出来的,我们来了以后,他也一直都在忙活着布菜开酒,看的出来,他是欢迎我们的。 也许只是因为他这人的性子天生冷淡,除了亲近之人外,对待旁人皆是不苟言笑,没什么话题可聊,所以才会不怎么搭理我们这两个客人。对此,我与芊芊还是都能理解体谅的! 烟香在他怀里恢复正常后,才想起此刻的我还在地上坐着,满怀歉意的扶我站起身,低着头内疚道:“对不起白露露,我、我刚才反应太激动,我控制不住自己……让你受苦了!都是我不好。” 我在她的搀扶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大度的摆手道:“没事没事,只是摔了下而已,没有大碍。”抓住她的手,我关心的问道:“烟香你呢,你有没有事?你刚才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 烟香咬咬唇,愧疚垂首:“我、生病了。” “生病了?”我担忧的追问:“什么病?” 烟香有点难以启齿。 她老公迈着阔步走过来,凝重冷淡道:“是精神受了刺激,才变成这样的。她的病,在古代唤作疯症,在现代……就是俗称的精神病。不发作的时候,与常人无异,一旦因为某个人,或者某件事、某句话受到刺激了,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神志不清。” 听罢他的话,我甚感错愕,不敢相信的凝视烟香:“你怎么会有这个病?你……以前是被什么事刺激到了?” 原来妖怪也会得疯症,也会精神失常。 烟香垂眼,神情恹恹,“也没什么事,就是,亲眼目睹了自己全家被灭门,父亲母亲血溅当场,兄弟姐妹被烈火焚为灰烬而已……” 平淡的语气,却是夹杂着强烈的悲恸感。 心被狠狠揪了下。 我握紧她的手,不打算再问下去了。 可她却在沉默少时后,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六岁那年,大霖朝新君即位,下旨举国上下,斩杀所有妖孽。 一时间整个大霖国处处皆可见捉妖的天师。我父母得知此事后,带着我们兄弟姐妹十三人,从南州搬来了折幺镇。 本以为折幺镇上阴气重,地劲大,可以助我们侥幸逃过一劫。可谁料到,那些捉妖天师早便被功名利禄蒙蔽了双眼,他们也猜到妖魔鬼怪会在走投无路时,选择赶来折幺镇避难。 于是他们便临时成立了一个天师门,由当时声名赫赫的几大捉妖门派的长老与首席弟子联合组成,专门赶来折幺镇消除藏匿在此处的妖魔。 那一年,折幺镇遍地血流成河,妖尸千里。 我家出事的那天,我恰好和狐狸姐姐出门寻野果了,一时贪玩,耽搁了回家的时辰,却也因此,侥幸逃过一死。 我回去的时候,那些天师们正在大肆屠杀我家的生灵,上至我父母,下至留在我家中避难的蝴蝶妖虫怪,皆死在了那些人冷冰冰的刀剑下,他们杀了那么多生灵,取了我父母的灵珠,临走时在我家放了一把三昧真火,令我所有重伤的兄弟姐妹,葬身火海…… 我本是拼了命的想要去找那些人拼个你死我活,想去救自己的亲人的,可关键时刻,我遇见了我的师父…… 他从后捂住了我的嘴,拦下了我想要冲出去的身子。 他告诉我,我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去了也是白白送死。还不如活下来,如此也好给兄弟姐妹,父亲母亲收尸。每逢清明中元,也能让父母兄妹的坟前,祭拜有人。 就那样,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全家,被烈火吞噬。 眼睁睁的看着,亲人的元丹被他们收走…… 虽然后来妖君陛下亲自出面,制止了那些凡人继续屠杀妖界子民,妖界终于又恢复了太平,那些捉妖天师们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但我父母,我的家人,都已经回不来了。我父母惨死在我眼前的那一幕,我毕生难忘。 从那时起,我就下定了决心,要跟着师父修炼,让自己变得强大。我要修仙,要修成正果,这样我就能去寻杀死我父母,吞了我兄弟姐妹内丹的那个恶毒天师报仇了!” 她攥在我手指上的纤细玉指愈发用力,都把我攥疼了。 我同情她的遭遇,怜惜道:“怪不得你会精神失常,得了疯症。怪不得这些年来,你一直在勤修仙道。” “我打小修的就是仙道,我父母,我全家,修的都是仙道。我们虽为妖,却从来都只知积德行善,从未做过任何危害苍生的事情。 我父亲乐善好施,常采灵药救济凡间人,为凡间人驱除病痛。我母亲流连人间,乃是当地民间妇人供奉敬爱的花仙娘娘。 我一家,从未做过任何违背天地良心的事情,可最终,却落的那个下场……成仙,是我父母的毕生执念,如今他们不在了,便该由我来替他们完成这个未了的心愿。” 我低头,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坚定鼓励道:“烟香你会成仙的!你一定会的!” 烟香却无奈露出了个勉强的笑:“再等两百年,也许这两百年内,老天爷会眷顾我的……”扭头看向身后的黑衣男人,她报以真诚一笑:“我现在,既不想失去这个机会,又不想,机会来得太快。我想好好的,陪他一生。我的一生,太漫长,生命里已经出现过太多人了。而他的一生,短暂如蜉蝣,他的一辈子,只有我……” “不管未来怎么样,烟香,至少和你老公在一起的这些年里,你要幸福,要快乐。”我伸手,轻轻往她小腹上摸了摸:“好好把你们的孩子养大,把这短暂而又欢喜的一生过完。” 她捧起我的手,抓在掌心,眼里有了一丝笑意:“会的,我们这辈子,都会幸福的。” 许是受不住我们这么腻歪,她家老公忍不住的走了过来,一臂环住她,附在她耳边柔柔提醒道:“你们还要肉麻到什么时候?饭菜已经过了第二遍炉了,再耽搁,可就不能吃了。” 烟香娇羞着抱怨:“哎呀,好了,知道你大厨师讲究,饭过炉三遍便不食。我们这不是在说正经话吗?去去去,我们现在就去!你的红酒开了吗?没开的话我去拿开瓶器。” “嗳。”黑衣男人一收她的腰肢,又把她强行捞进了怀里,语气暧昧道:“开瓶器劳烦白露小姐去拿就是了,你别走,过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啊?” “好东西,我费尽心思才弄到手的,听说千年难得一见,你看了一定喜欢!” “千年难得一见?到底是什么啊,我越来越好奇了。” “那你跟我走,就知道了。”男人腻死人不偿命的咬了口她的耳尖,随即昂起头,冷淡的冲我道:“开瓶器在二楼,我们的卧室书架第三层的暗格里,请白露小姐帮忙走一趟了。” “唔,好好好,我这就去!”我求之不得,想也没想,转身就赶紧逃了…… 这对老夫老妻的,结婚都几年了,吃顿饭还要送礼物,啧啧啧,真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还咬耳朵…… 肉麻的明明是他们才对! 提起裙子轻步上了二楼,我按着男人的说法,就着两盏明亮烛火,摸到了他的书架前,并顺利找到了第三层的暗格。 “一个开瓶器而已,怎么藏的这么紧。”我抱怨着伸手,将暗格往里一推,须臾,暗格便自行解锁弹了出来。 “这玩意儿还挺高级的!下次给我家也装一个!” 踮脚探头瞧过去,只见暗格木屉里摆着一只开瓶器,还有一张纸,一个黑漆小木盒子。 伸手指去拿里面的开瓶器,却不知自己是误触到哪个机关了,竟然令那只黑漆小木盒自己弹开了盒盖…… “咦,怎么盖子开了?” 我本想把盒子拿出来重新给他盖上的,可木盒落进掌心,我低头要关上盒盖时,却发现盒子里装的是几片花瓣,与几小撮动物的毛发…… 有蔷薇花花瓣,金银花花瓣,菊花花瓣,以及兰花,桃花的花瓣。 盒子内躺着的花瓣有的都已经干萎了,看得出来是在盒子里放许久了…… 不过那片桃花的花瓣,还挺新鲜,似乎是刚摘下来的。 至于花瓣旁边的动物毛发,白白的一团,黄黄的一撮。 白的像是兔子或者狐狸的毛发,黄色的则有点像橘猫的毛…… 他们收集这些做什么?难不成是……有怪物癖? 身子陡然一个激灵。 我赶紧把盒子合好,放回木屉里。 拿起那张被木盒压住的纸,原本打算按着起初的摆放位置将它倚在木盒边上的。 可纸张拿起,满满一页醒目的字迹却恰好映入了视线中—— 黄鹂,猫妖,虎妖,兰花,白狐,辛夷,丁香,忍冬…… 桃花。 梧桐…… 从黄鹂到忍冬,这几个名字上都画了深红色的叉。 桃花二字,被红色记号笔圈了起来。 梧桐的后面,是一行细红笔写下的字:不能留。 “不能留?这都是什么意思?” 这纸上字迹笔力刚劲,一看就晓得是出自男人之手。 女生的字体偏娟秀,是写不出这种力透纸背的字体的。 那这东西,便是出自烟香老公之手了…… 他记下了这么多奇怪的名字,到底目的何在? 这名字上的红圈与红叉,还有留不得那三字,又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我拿着纸走神了好久。 门口突然传来了乔芊芊的呼喊声:“露露,开瓶器找到了没!就等你了!” 我一抖,慌促收了神,赶忙把纸张放回原处。 用力将暗格推进去,我做贼心虚的支吾回应:“刚、刚找到!这东西藏得太深了些,我这就过去了!” —— 回到客厅偏厅时,众人已经围着圆木桌落座好了。 满桌佳肴香味扑鼻,大小三十多个菜绕着圆桌摆了整整四个圈。 中间空出来的地方,撂了三只凤凰烛台,燃了九根红蜡烛。 我在烟香与乔芊芊之间的空位坐了下来,把开瓶器交给了烟香,试图掩饰:“我头次来你家,环境有点不大熟,找了半天的暗格,又研究了半天的开暗格方法,这才拿东西耽搁的久了点。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烟香接过开瓶器,转交给了她老公,单纯的好脾气道:“不久不久。都怪我们不好,你头一次来就让你自己找东西,委实怠慢了点。是他啊,偏要带我去看什么千年难得一见的宝贝。不过……倒还真是个宝贝!” 她殷勤的捞开袖子,把手腕上的那枚新银镯露给我看,“这是鲛珠啊!真正的鲛珠。听说妖怪若是得了鲛人珠,便可借鲛珠驱逐身上的妖气,稳住体内的真元,有助于妖精修习仙法,得道飞升!真不晓得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个大宝贝,我可是喜欢极了!” 鲛珠? 传闻中的鲛人泪? 我垂眼看向她腕上银镯中央串着的那枚碧色珠子,珠光盈盈,流光溢彩,宛若碧月,仙气滔滔。 真不愧是仙家宝物,比传闻中的鲛珠模样,还要美。 “真好看,你老公可真疼你!”乔芊芊率先一脸羡慕的发了言。 我也跟着附和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神话传说中的鲛珠,美得无与伦比。烟香,恭喜你,嫁了个如意郎君。” 烟香将袖子拉了下来,重新遮住了腕上鲛珠镯子,红着脸羞涩道:“我自然是嫁了个如意郎君,嫁到了我的真命天子…… 他不嫌弃我是妖,不介意我的身份,他对我体贴入微,为了我,放弃了正常人的生活,陪我在这深山老林做个不见天日的怪物……他对我的好,我永世不忘。若有来生……我希望换我这样守着他。” 第104章 我知道是你 “若有来生,我还想这么爱着你。守护一个人,太过辛苦。我又怎舍得被我捧在手心,含在舌尖的姑娘,去受那等苦楚呢。我爱你,所以我想永生永世,尽我所能的对你好,我一日不死,就一日不会让你受丝毫委屈。”男人宠溺的揉着烟香脑袋,看烟香的眼神里,满满的爱意。 烟香感动的双眼发红,不顾我与芊芊两个外人还在场,便肆无忌惮的秀起了恩爱,“相公你真好。”搂住自家男人的腰,烟香嘟着嘴朝他撒娇:“我不想让你这么辛苦,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对我好,我想对你好,却都无处可下手……你这样,我好心疼的。” 男人宠爱的低头吻了下她的额:“没事的,能与自己所爱的人长长久久,相伴终老,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快乐。” 一边的我与乔芊芊已经陷入了石化…… 乔芊芊还没塞进嘴的猪肉都掉了,半晌后,终于忍无可忍的撂筷子发言:“喂!你们能不能照顾一下我们这两条单身狗的心情。我这一口好东西都没吃呢,却先被你们的狗粮给喂饱了!你们实在是、太邪恶了!” 边上的我挑挑眉,先端起果汁喝一口压压惊。 烟香与她相公这才收敛了几分,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彼此的怀抱。 黑衣男人歉意的起了一瓶老红酒,为表补偿,主动过来给我们先倒酒,“不好意思,我与香儿两人独处惯了,情至深,则情不自禁。一杯浊酒,向两位赔礼道歉。” 紫红的酒水倒入透明的玻璃高脚杯,冲击迸发的那一瞬,美的像血。 烟香调皮的向我吐了吐舌头,尔后又热情的给我夹了块糖醋排骨:“尝尝我相公的手艺!我记得,我们俩当初就是因为他做的一盘糖醋排骨定情的!他做的排骨,油而不腻,爽嫩可口,吃了不亏!” 我抿唇一笑,拿起筷子刚要品尝,他便已经绕到我身侧给我倒酒了…… 红酒倾注玻璃杯,酒水灼艳,酒气冷冽。 视线上移,无意落到他卷起的风衣袖子上,无意瞧见……他卷起的袖子夹层里,一片嫩黄色的花瓣,悄然露出了半个身子…… 嫩黄色的花瓣,瞧着眼熟。 突然想起了白旻曾经同我说过的一句话: “你的裙摆上,沾了木屑花的花瓣。据本帝所知,后山只有东面那个山坡上有木屑花,木屑花喜阴,那地方湿气重,浊气深,故而养的好木屑花。” 木屑花,是了,就是木屑花! 早前烟香带我们去探怪物的老巢时,那山洞的洞口,便生着一大片嫩黄色的木屑花。 白旻也说过,木屑花只有东面那个山坡上才有。 也就是,木屑花只有怪物的老巢门口才有! 他身上无缘无故,怎会沾上木屑花? 难道是他曾出入过那地方…… 不,不对。 他只是一个普通凡人而已,他去那地方能做什么? 况且那地方是怪物的老巢,他若真去了,怕是早就凶多吉少了。 加之那地方地处隐蔽,连我这个从小在山脚下长大的凡人以前都没找到过,更遑论是他了。 或许,他身上的木屑花花瓣并非是他自己在那地方沾上的。 前几天烟香也去了那地方,很有可能是烟香的身上沾了木屑花的花瓣,而他又常与烟香在一起,夫妻情深,同吃同睡,所以衣裳上才误沾了烟香身上的木屑花花瓣…… 木屑花沾衣不落,很难清理,这个猜测,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一杯红酒倒了六分满,他收臂,拿着红酒去给自家媳妇倒上。 四只高脚杯皆是倒了酒后,烟香举起酒杯站起身,欣然愉悦道:“来,为了咱们的友谊干杯!” 乔芊芊紧跟着站起来:“干杯干杯!” 我与烟香的那位高冷老公随之一道起身,举杯配合:“干杯……” 红烛摇曳,佳肴生香,美酒在手,却也是番美好景象…… —— 用餐的过程很是漫长,托烟香的福,我与乔芊芊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竟也能吃到五星级大酒店才有的招牌名菜。 烟香老公的厨艺,也确然名不虚传,做的每一道菜,都各有特色,令人食入腹中,口齿余香,回味无穷。 因着有一桌子的好菜,所以我与乔芊芊便也放纵了一回,二人合力干掉了三瓶红酒…… 以至于后来烟香夫妇送我们回家门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已经醉的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只好在我浑浑噩噩里,还勉强保留着三分清醒。 仅凭这三分清醒,助我找到自己房间的门,足矣! “我到家了,你别送了,我、嗝,我要进去睡觉了!” 我一把推开了乔芊芊,头昏脑涨的辩驳道:“你胡说!这、这分明是我的房间!你看,门上糊的是桃花纸!” 我一本正经的,东倒西歪的把门纸指给她看,纠正她:“前面才是你的房间,这是我的房间!你,回自己房里睡觉去!别、别抢我房子!” 乔芊芊倚在立柱上回答的字眼模糊:“你的房间、就你、隔!的房间呗!凶什么凶嘛!我、不陪你了,我要晕死了。我先回去睡觉了!晚安,我的宝!” 说完,她的影子在视线里一蹦一跳的消失了。 我忍住想吐的冲动,转身,猛地推开门—— 扶着门框迈进门槛,临了,还十分睿智的顺手把门合了。 “小白!” 一道光从内室的明亮处飞了过来。 落进我的视线,化作一抹黑影。 黑影的冰凉大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扶稳了我的重心,嗓音似山泉淌过青石路一般、很好听…… “小白,怎么现在才回来?喝酒了?怎么醉成了这样……” 他的身体,好香啊! 心底有股子冲动,我克制不住…… 猛地撞进他怀里,我搂紧他,脸蛋往他柔软的衣襟上使劲蹭,压着嗓音冲他撒娇:“哥哥,我冷,要抱抱……” 他挺拔坚硬的脊骨陡然一僵。 我昂头,将脸蛋埋进他的脖子里,故意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他脖子里呼气,“哥哥,你怎么不抱我了。我冷……好冷啊……” 他的手臂也颤了。 “哥哥……”我埋在他的怀里不依不饶。 他似被我缠急了,有点不情愿的抬起双臂,轻轻搂住我。 “哥哥,你为什么不回来看我,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出口的言语,仿佛没过大脑。 没有闲精力再思考自己为何要说这句话了,我几乎瘫倒在了他怀中,一手扒着他的肩膀,继续厚脸皮的往他身上蹭:“你抱紧我,我要摔了!” 他一震。 随后顺从我心愿的把我搂紧了很多。 我趴在他怀里难过的想哭:“太冷了,我好冷,呜……” 冰凉的大手往我额上探,他喉音低沉:“你还在流汗,怎么会冷?” 我轻声呜咽起来:“就、就是冷。哥哥,你抱紧我,我冷。” “你莫不是身上还有其他病症?”他有点不安了。 刚抬起大手要施法,我便受不住的一把抓住了他的大手…… 扯着他往黑暗处去找床。 找床的过程堪称很顺利。 我神志不清双眼发黑的用力将他往床上一摁。 “小白?” 然后,我朝他扑了过去,将他压倒在床上,搂着他的腰带他翻了两圈,翻进了贴墙的床内侧。 后背感受到了硬墙的冰冷温度后,我才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安全感。 “小白,你放开、放开本帝……” 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翻来覆去的晃,晃得我有很强烈的想呕吐感。 攥住了他抚在我腰上的手,我糊里糊涂的哑着声制止:“别动,我想吐,再晃我,我就憋不住了。” 他闻言,总算没乱碰我了。 “小白,本帝去给你煮醒酒汤,乖点,听话,先放开本帝。” “小白,喝完醒酒汤就不难受了,听到没?” “你,别这么用力,本帝、咳,男女授受不亲。” “小白……”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聒噪了? 吵得我心里浮躁。 “三哥哥,你别乱动,我真的难受……” “三哥?小白,你清醒点,看看本帝,本帝不是你的三哥……” 好烦啊! 我压着强烈的眩晕感,突然抬头,一招即中,吻住了他薄凉的两瓣唇…… 耳边那聒噪的言语,终于消停下来了。 果然还是这招顶用。 搂住他的细腰,我紧闭沉重的眼皮,维持着这个姿势片刻,突然又觉得,亲都亲了,若是不再多占点便宜,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好机会…… 于是,我又贪婪的伸出舌尖,撬开他僵硬的唇齿,更卖力的用软舌,去挑动他的那方柔软。 手从他的脖子上,轻轻滑下,抚至他起伏猛烈的胸口。 感受到了他的呼吸渐急促,我又故意使坏,轻轻咬了下他的下唇。 潜意识里还晓得告诉自己,不能太欺负他。 是以,亲够了,咬够了,也摸够了,我才乏累的松开了他的两瓣软唇,虚弱的趴回了他的胸膛上…… “我知道是你,一直都知道,白旻……” 第105章 你心跳太快 一声白旻,唤的他喉结一耸。 微凉的大手迟钝了很久,才罩回我的后脑勺上。 “小白,你又说梦话了。” 我浑噩的不知天地为何物,安静的趴在他身上,气息短促。 “你骗我……” “我、何曾骗过你?” “你说你很快就回来,可,我等了很久很久……你都没回来。” “我、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让你等了很久过。我之前出门,都是办完事便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我知晓,回来迟了你会担心。你若还觉得久……下次我尽量再快些。” “你忘记了,你都忘记了。你这个大骗子,出尔反尔。” “小白,你醉了。” “你就是出尔反尔……以前的承诺,都不作数了么?我都快死了,你也不来抱抱我。我好冷,我一个人被关在那里,真的好冷……你一点也不疼我了,哥哥,不是说好了,等我长大,就娶我的吗?” 一滴清凉划过眼角,没入他深色衣襟里。 他安静了良久。 “小白,你做梦了?小白,你我已是夫妻。” 我难过的嗓中一哽,心中酸痛的哭了出声:“白旻,别丢下我,别不要我……白旻,别走……” “小白,我没走。” “白旻……” 腰身被人紧紧箍住,他抚着我的头,下颌抵着我的额角,启唇温言软语道:“莫怕,我不会走。” “我好想你……” “小白,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 “白旻……” “嗯。” “帮我暖被窝好不好?我冷……” “……小白,你还是个姑娘家,不可如此。” “你又拒绝我,从小到大,你都拒绝过我八百次了!”我吸吸鼻子,继续委屈的哭。 他这回没再接我的话了。 半晌,他的手温柔抚上我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容颜。 “小白,你到底是谁?” 脸颊被他摸得有点痒,我咬咬唇,猛地捉住他修长的手指,低语呢喃:“太子哥哥,你别耽搁我睡觉……” “太子哥哥?” …… 天明,日上三竿时分。 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白旻床上的那一瞬,我的脑子是懵的。 但昂头看见内室墙上的那幅画时,我的心情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盘腿坐在白旻的床上努力想了二十多分钟,我才朦胧记起昨夜与乔芊芊互相搀扶着爬上二楼时的情景。 记得彼时是乔芊芊要往这个房间闯的,但我极力同她证明这是我的屋子,于是便理直气壮的将她赶去隔壁睡觉了。 我那会子是真的坚信这间屋子是我的寝室来着,我还记得乔芊芊的房间是在我另一个隔壁,因此我才把乔芊芊往旁边那间房赶…… 现在看来,我所以为的我房间,其实是白旻房间。而我所以为的乔芊芊房间,其实才是我房间! 错了错了,顺序错了,全错了! 拍拍自己不大清醒的脑袋,我赶紧掀被子下床,穿好鞋子蹦跳到画像的面前,从香桶里取出三炷长香,借长明灯的灯火点燃,执在手里,恭恭敬敬的朝他拜了三拜:“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喝多了,抢了你的床,打扰到你的清修了!” 虔诚的道了歉,我再把三炷香插进了香炉里。 画上的俊逸神仙见状冲我眨了眨眼,一道金光从画纸内脱身而出,落于我身侧,凝聚成人形。 一挥宽大广袖,平地生清风。 他今日又换新衣服了,玄青色的衣裳,衣领与袖口皆滚绣着精致的深青龙纹,腰带上有暗金线纹出来的太阳,两条威武肃穆的黑龙脚踩七星,尾震山河,祥云缭绕,吞光吐日。 腰带下坠着好看尊贵的青玉玉组,一步一动,一动一轻响。 风入广袖,暗香浮动。 领口掩着层叠的墨色里衣衣领,袖口也隐约可见繁复衣角好几层。 这样目测……他里外至少穿了三大件衣裳! 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干什么?天还没冷呢……搞的像防色狼一样! 不过与平日不大一样的是,他今天没穿外袍。 这重工刺绣的尊贵龙袍穿在他身上,不披外衣,倒是显得更加适宜。 且没有宽大外袍的遮挡,他腰细的这个优点,就更让人一览无余了! 好看啊,是真的很好看…… 发型也不大一样了。 墨色青丝束起,扣上青龙冠。 似缎子般的黑发如瀑倾泻于后背,发长过腰,乌黑柔顺。 以前他的额角会留下两缕飘逸的长发,今儿全被龙冠束了起来,恍惚里,我还有点不大适应…… 不过这样的白旻,仿佛,成熟了不少。 比往日,更像一个威震八方,执掌一界的神仙帝君了。 果然,人长得好看,怎么打扮都能让旁人眼前一新! “小白,本帝突然发现,本帝每次只要一换你没见过的衣裳穿,你就会露出这种,想对本帝上下其手、图谋不轨的眼神。不过值得鼓励的是,你这次没流口水。”他将一只纯白色的帕子递给我,眉目之间,柔情缱绻。 稀奇啊!难得有他一大早起来就心情十分好的时候。 我糊里糊涂的接了帕子,心虚的吞了口口水,拿着东西怔了一怔:“喂!我又没流口水,你干嘛还给我帕子!” 他凤眸含笑,弯唇淡淡道:“你,长眼屎了。” “……” 我一阵风的奔到铜镜前,拿着帕子就往眼角使劲蹭。 呜呜呜太丢人了! 我竟然在他面前……干这么丢人的事! 脸都要丢回姥姥家了! 臭白旻,你怎么能这么耿直呢,说的如此直白,都让我无地自容了。 你哪怕,委婉的提醒我一下,我都不至于尴尬到想撞墙的地步…… 对着铜镜用力擦眼角,不知是因为刚醒过来脑子还没恢复正常运行的缘故,还是因为昨天酒喝多了,血压有点高,我这会子竟有些瞧不清楚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模模糊糊的。 根本看不出来眼角擦干净没有。 无奈之下,我只好上手摸。 确认没摸到异物后,我才揉着眼睛转过身,冲他不悦的抱怨:“你个大直男,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啊,你再这么耿直下去,可是会失去我的!” “本帝只是觉得,你我之间都这么熟了,凡事便无需遮遮掩掩了……再说,以你这智商,本帝怕同你委婉说,你听不懂。” ……他大爷的,真想揍他! 眼角的异物没有了,眼睛里却多了粒小小的异物…… 我莫不是把眼屎揉进了眼睛里了吧! 灵台深处顿遭晴天霹雳! 算了,先揉吧,揉出来了就好。 我没再执着于如何与他拌嘴,只是使出了吃奶的劲用力揉眼睛……只可惜根本揉不出来,还越揉越疼! “你怎么了?先住手!”他突然出声斥止我,大手捉住了我的手腕,不许我再胡乱动弹。 我碍于把眼屎揉进眼睛里还揉不出来的这件事太过损脸面,便羞窘的别过头,不许他看,低喃着反抗道:“我、我没事,眼睛里进东西了而已,揉一揉就出来了。你别看我,别看我……” “你的眼睛里不是进东西了,是长东西了。”他拿我没办法的叹了口气,温声解释:“若本帝猜的没错,你是长针眼了!” “针眼!” 又一道晴天霹雳直劈天灵盖! 他抬手捏住了我的腮帮子,将我这张拉长的苦脸掰向他,自我手里抽过干净帕子,轻手给我擦拭左眼的眼角。 擦拭罢了,他用拇指小心的将我上眼睑往上推,凝目看了一阵,倏然忍俊不禁。 “咳。” 我生无可恋的盯着他那副差点就憋不住笑喷出来的表情,脑瓜子霎时嗡嗡的…… “你不许笑,不许笑!”我愤愤的冲他命令。 他见我生气,不但未加收敛,反而唇畔笑意更深了。 “嗯,好,不笑。本帝尽量不笑。” 指腹从我眼角拿了下来,他单手捏着我的腮帮子,另一只手臂负在身后,若有其事的道:“许是昨晚喝了太多酒,上火了。你啊,怨不得别人,只怪你自己,自作自受。” “上火还会长针眼吗?”我的心里好苦…… “不一定。”他恢复了为君者的稳重姿态,郑重道:“也可能,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场面,或者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你小时候,你父母没告诉过你,不听老人劝执意干坏事,会长针眼吗?” 我委屈的抿抿唇,摇头:“没……我爸妈只告诉过我,偷看别人洗澡会长针眼。”猛吸一口凉气让自己清醒清醒,“可我、也没有干坏事啊!” “昨夜喝醉了以后,可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回来以后,都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他蓦然压低了嗓音。 我仔细想想,拧眉摇头:“我记得昨晚,是烟香和她老公送我们回家的。后来……乔芊芊以为这是她的房间,我就和她争辩,说这是我的房间。再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抬眼看他,我可怜巴巴的问道:“是不是你好心把我扶上了床?还把自己的床让给了我。你、其实可以把我丢去隔壁的,我害你在墙上挂了一夜,对不起……” 他沉默了片刻,再启唇时,语气仍旧轻柔似春风:“无妨。昨夜你房间有人,本帝一个男子,不好随意出入。况且,留你在本帝房中过夜,也是有条件的。” “条件?”我傻眼。 就晓得这人没安好心! 他终于肯松开我的腮帮子了,一拂广袖,双臂负后,“你昨夜自己嚷嚷的,要给本帝洗一个月衣物,交换在本帝房中留宿一夜。” “啥?一个月!”我有点头晕了。 断定道:“不可能!我这么懒的人,怎么会答应给你洗一个月的衣物!况且你的衣物这么难洗,上次那件洗的我手都麻了!傻子才会拿一个月换一天呢!” 要换至少换十天! 不对,十五天……二十天! 我沈白露可是从来不会给别人占便宜的机会的! “哦?”他饶有兴趣的挑眉,忽然从身后变出了一张银行卡,夹在修长白皙的指尖上,送到我的眼前,恶魔一般要挟道:“三百万。这里可是你的奖金,你的养老钱。你若执意不肯,那本帝就只有拿走这三百万,做你的违约金了。” 我唇角一抽,想激动,又激动不起来。“这银行卡,你打哪弄来的!” 我藏得这么严实,他也能找到? 他闲散的把玩着那张薄弱的银行卡:“昨夜你交给本帝的,你说,你若是事后死不承认,这三百万,就当孝敬本帝了。” “……”我脑子坏掉了吧!竟然把这笔巨款,白白搁进了他的手里! 虽然极为不想承认这银行卡是我自个儿给的,但银行卡可是被我藏在贴身的小衣物里……按着他的心性,这卡绝对不是他自己拿的,十成十是我自己主动给的了…… 呜呜呜,我恨! 恐我不信,他还特意补充了一句:“你还告诉本帝,你的银行卡密码,是六个零。小白,你说这世上,还会有第二个人傻到用银行卡初始密码做密码吗?” “别别别!”我猛地扑过去,亢奋的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正儿八经与他道:“嘘,三百万呢!别声张出去!我下辈子还有没有希望过上理想生活,可就靠这三百万了!你没听说过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同理,最危险的密码就是最安全的密码!” 被我捂住嘴的那位神,感兴趣的挑挑眉。 我扑在他怀里,若有若无的莲花香悄然顺着鼻息吸入了肺腑,闻的人心底痒痒的。 视线定格在他藏着笑意的清澈眉眼上,我不觉,竟呆了神。 他的眉,似墨笔勾勒,英气潇洒。 他的眼,如万千星海,熠熠生辉。 仿若是老天爷执刀锋,精雕细琢而成的玉人,每一笔,都镌刻的恰到好处…… 如此近距离的抬眼欣赏他,心脏都忍不住砰砰直跳了。 这眉眼,生的真好看。 像是有种能勾魂摄魄的力量,诱的人挪不开眼睛,只想这样瞧着,直到天荒地老…… 手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被他移了开。 “小白,你的心跳太快了。” 富有磁性的嗓音瞬间在灵识里铺散了开。 第106章 物有相仿,人有相似 我一个哆嗦,惊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脸颊发热的低头装咳嗽:“咳咳咳,有吗?没、没有吧。” 他长身玉立在我眼前,面不改色的低声道:“你我共用的,是一颗心。所以你的心跳太快,我也会有所感应。” 我哽住。 对啊,我们俩用的是一颗心。 一颗心本就是互相有感应的。 摸摸自己的心口,摁住那片躁动难安的起伏,我死鸭子嘴硬的辩解了一句:“被你吓的!” 这么低级的理由,他这么聪明,当然不可能相信。 拿我没办法的松了口气,他深深凝望了我一眼,指尖夹着银行卡接着胁迫道:“如何,可想好了?是要钱,还是要乖乖给本帝洗一个月的衣物?” 孰轻孰重,傻子才分不出来! 哎,自己造的孽,哭着也要偿还完! “洗、就洗呗!”我一脸不情愿的垂首丧气,朝他伸出一只手掌:“卡该给我了吧,我都答应给你洗衣服了。” 谁料他竟玉指一收,将银行卡私吞了,义正言辞道:“你先洗,等你兑现完承诺,本帝自然会把银行卡还给你。你也无需害怕本帝届时会不认账,毕竟这点小钱,还不够本帝每年塞牙缝。” “……便宜都让你占去了,你还打击我。”我不高兴的只有作罢,且先让我的三百万在他手里待上一段时日吧! 反正他是神,看不上我这点小钱也是实情。更何况,老实说,钱在他手里拿着,的确比在我自个儿手里捏着要安全多了。倒不是害怕被人窃去,如今我家里住的都是自己人,这钱是绝不可能遭盗的。只是我这脑子向来不大好使,以前总是干前脚把东西藏起来,后脚就忘记藏哪儿了的蠢事,因为这一点,我现在藏东西都不敢随便藏了…… 交给他,倒正好给我省了一个麻烦! 揉揉还痛的眼睛,我可怜巴巴的询问他:“你知不知道什么法子,能让我的眼睛快些好起来,我觉得长针眼都影响到我的视力了!” 他想了想,摇头:“本帝又没长过。”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没长过! “小时候好像听我爸说过,长针眼的话,让人吹吹就不疼了。” 话音落,他抬起灿若星海的金眸,愣愣的瞧了我一阵。 大约是揣摩出了我这话的深意,他风度翩翩的走近我,大手扶住我的容颜,放大的俊脸贴近,温润如玉的给我吹了吹眼睛,“还疼么?” 微热的吐息扑进眼角,顷刻便灼热了我的整张容颜。 下意识的垂眼,不敢看他。 胸口内似有小鹿乱撞,一下一下,顶在我的心壁上…… 我羞窘的支吾出声:“哪有吹两下就不疼了的……” 他单眉一挑,会意了:“那再多吹几下。” 一缕缕轻柔的气息像春风一般,缱绻温暖了全身。 我僵僵的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他吹的很轻,很有耐心。 静默了两分钟后,我觉得只这样呆呆的站着,气氛很奇怪,是以便试图寻个话题,与他聊天。 “阿旻,你见过天帝吗?” 他一顿,金眸内浮起一丝丝起伏。“从前应该是见过的。” “应该是见过?是什么意思?”我不大理解。 他凤眸微垂,清冷淡然道:“本帝历劫时重伤了根基元神,所以小时候的事情,有些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只隐约能忆起一个模糊的轮廓……仿若是见过的,天帝身形颀长,一袭墨衣,举止清贵,背影伟岸……传闻中,天帝丰神俊朗,龙章凤姿,乃是三界第一美男子。 本帝被贬下凡的时候,年岁尚小,也许即便见过,也印象不深……本帝如今又是冥界帝君,冥界当下虽名义上统归天界天帝掌管,可实则三界各界,都是本界君王全力打理本界之事,天界极少会插手。 冥界亦是如此。天帝陛下对于冥界而言,只不过是起了个监督约束的作用。至于我们冥界自己的内事,他从不会过问。本帝这个冥界帝君,亦自从上任以来,从未得到过天帝的宣召,未再面见过天帝陛下的圣颜。” “你可是冥界的管事人,他都不传上去见见么?至少,给你灌点心灵鸡汤,鼓励鼓励你再接再厉。我们凡间的领导对于刚升职的出色员工,不都是这么洗脑的么?” 他的如兰吐息拂过我的眼睛,暖暖的,柔柔的,好舒服。 嗓音轻浅的板正道:“也许,是不想见到本帝吧。” 我皱皱鼻头:“嗯?” 他道:“本帝虽然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被天帝贬下冥界的,但外面有传言,道本帝曾是罪神之子,因阖族获罪,才被天帝陛下下旨送到冥界交由阎君教养的。这传言在冥界,几乎已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本帝之前也去询问过谛听,可谛听并未正面回答本帝,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所以本帝料想,这说法九成便是事实了。 一个被他亲自下旨贬到冥界的罪臣之子,即便本帝现在努力了,争气了,在冥界地位显赫了,在他堂堂天帝的眼里,也还是个不值一提的存在罢了。他没有因为我的不清白家世而防备我,便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恩赏了,我又怎有资格,再去奢望他的青睐。 更何况本帝如今只是代掌冥界,总有一天,尊贵的地位与无上的权利,是要回到它真正的主人手里的。本帝虽有紫渊大帝之尊名,可离开冥界,本帝不过也只是这苍茫三界的沧海一粟罢了,本帝与你,与这世间所有的生灵,其实都是一样的。 本帝这么普通的神仙,那高居九重的八荒正主,能有什么兴趣见本帝。再说,本帝也并不是很想见到他,十万年前,若非他一道圣旨带走了本帝,本帝也不会沦落到借画附身的地步……一开始的时候,若非是他……本帝或许不会家破人亡。” 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腰上,我沉沉问他:“那你,恨天帝吗?” 他垂眼扫了下我搭在他腰上的手,眸底悄然漾开淡淡两层涟漪:“为何要恨?” “他贬你入冥界,还害了你的父母。” “本帝记不得自己的父母是何模样了,也记不得自己的父母,是被天界施以何种刑罚处死的。本帝虽然痛心,却无恨。 在冥界的这些年里,本帝总听人传颂天帝的英明公正,连阎君陛下都将他视为榜样,这三界无论神仙妖魔,但凡提及他,皆是赞不绝口,满心敬佩。 如此明君,乃是三界之福。本帝的父母若真因包藏祸心,企图谋逆而死,本帝只会觉得,他们这样的下场,原也是最好的结果……本帝不怪他将本帝贬下天界,相反,本帝还要感激他。 若不是他将本帝送往阎君膝下教养,本帝也不会在后来的这些年里,再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只是,他说到底,也是杀了我父母的凶手,我对他恨不起来,也敬仰不起来。” 他就这样平静的说着,我听入耳,却是心里头一阵心疼。 “打小就没有爹妈的感觉,很不好受吧!别人待你再好,你也是寄人篱下,须得看别人脸色行事……你一定委屈了很多年……”抓住了他的袖子,我昂头向他承诺道:“阿旻,虽然现在对你好的人已经不在了,但你还有我啊!我沈白露会倾尽一生珍惜你,对你好,只要你不主动离开,我就永远都会守在你身边,一步也不离开!像待亲、咳待亲哥哥一样待你!” 他闻言蓦然抬眼,意味不明的凝视我,皱了皱眉。 半晌,他极轻的自言自语了一句:“只是亲哥哥么?” 我的大脑运转有点卡壳:“啊?啥意思?” 没等我多纠结,他便挪开了凝望我的视线,凤眸黯了光,尊贵清冷道:“没什么。眼睛还疼么?还疼的话,让宋连他们给你熬一锅盐水。” “唔,喝吗?” “……热敷!” “敷哪?” 他的脸色有点发黑,大手从我脸颊上拿了下去,“哪疼敷哪。” 我好像明白了,“哦……你刚才不是说,你没长过针眼,不知道怎么治吗?” 他傲娇的理直气壮道:“刚才本帝只是不想告诉你。” “……呵,白心疼你了!”我甩甩胳膊要走。 刚转过身去,手腕就又被他捉了住,他反应迟钝的现在才问道:“为何突然问起天帝的事了?” 我有心同他赌气:“本姑娘,现在还不想告诉你。” 他哽住,握着我的手腕斟酌少时,下了血本的好言哄着道:“你方才可瞧见本帝腰间的这块玉佩了?这是一千年前的大禹国王室之物,你若是告诉本帝,本帝就把这玉佩送给你。” “大禹国王室之物!”我顿时来了兴致,赶紧回头向他积极坦白道:“我昨天去烟香家时,看见了她家供奉的天帝玉像。发现天帝陛下,和你相貌有六分相似,尤其是眉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还以为你同天帝陛下之间有个什么亲戚关系呢……所以就想来问问你缘由,结果你说你记不清他的样子了,既然记不清了,那就算了呗。” 他听罢这件奇闻,甚是镇定的儒雅道:“物有相仿,人有相似罢了。况且,就你这眼神,瞧见好看的男人,恐怕都觉得是一个模样。” 他不信我!这让我很不爽! 不过,他说的也对,物有相仿人有相似,也许真的只是碰巧长得像呢…… “玉佩!”我厚脸皮的朝他伸出手。 他却故意逗我,一巴掌拍在了我的掌心,使坏道:“不给了!” 我气呼呼道:“你、你怎么能骗我呢!说好的给我呢!你好歹也是个帝君,怎么和我一个凡人耍赖!” “原本本帝是想给你的,但是看在你这么想要的份上,本帝又不想给了。”他过分的双手背后,一袭青衣飘逸,大步往门口去…… 我不依不饶的撵着他:“你给我!” “不给又如何?” “不给我抢了!” “抢得到就是你的。” “你……有本事别用法术!” “不用法术,你也拿不去。” “你!你再这样我哭了,我真哭了……” “你若是敢哭,本帝就把你丢出去。” “白旻!” “嗯?” “你个渣男!” “……” —— 关于我在白旻房中睡了一夜的事……最终的还是没能逃得过乔芊芊与两个小家伙的眼睛。 彼时她们三,再加上前来送东西的烟香,一道儿无情的把我扯了过去,虎视眈眈的盯着我给我来了个四堂会审—— 乔芊芊率先开口逼问道:“说!你昨夜有没有和你的白大人……坐实了夫妻之名啊?我刚刚都瞧见了,你追着白大人从白大人的房间里出来,和白大人一路打情骂俏的,白大人还宠溺的用手摸你的脸,咦,那场面真是要多肉麻就有多肉麻!” 我有点迷茫的眨眨眼,“你管那叫打情骂俏?我们俩分明差点就打起来了!什么坐实了夫妻之名,昨晚上他把床让给了我,然后自个儿在墙上挂了一夜!还有什么叫做宠溺的摸我脸,你眼神不好吗?他是在捏我的脸,说是想看看我的脸皮到底有多厚!他明明是在欺负我,欺负我!” 最后那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想起他刚才的行为,我就克制不住的牙痒痒! 真不晓得乔芊芊这个丫头是不是脑子里缺根筋,竟然把我和白旻的恋爱滤镜开的这么重,我俩打了一路她愣是将事实曲解成我和白旻相亲相爱,调情调了一路!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乔芊芊捂着耳朵耍赖不听,拒不接受事实,“反正我只相信我亲眼看见的!你的解释都是在狡辩。露露,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要是现在老实交代了……我就让小蝴蝶把她的零食让给你一半!” 乔芊芊一把拉起了小蝴蝶的手,不仗义的把小蝴蝶给献了出来。 小蝴蝶有点舍不得自己的零食,瘪嘴想反抗,但考虑了一阵,还是选择妥协了。 我扶额万分尴尬:“吃零食会长胖的。” 乔芊芊执着道:“没事儿!你才一百斤,还不胖!放心大胆的吃就是了!” “我不大喜欢吃零食……”我慵懒的抬眼,看了看满身不自在的小蝴蝶,故意装深沉道:“不过你要是能把小蝴蝶的熊娃娃送给我,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话声刚落,还没等乔芊芊厚着脸皮答应,小蝴蝶就哇的一声先哭了起来,从板凳上跳了下去,撒开一双小短腿往屋子里逃得飞快:“哇——我不要离开我的小熊猫!我要去找白哥哥,我要告诉白哥哥你们欺负我!” 第107章 正牌未婚妻 宋连与乔芊芊见状,动作一致的一巴掌拍在了脸上,无语汗颜。 我目送着小蝴蝶的身影奔上了二楼,心中倍感舒坦。 很好,成功兵不血刃的解决了一个对手! 下一个目标是……视线落在了看戏的烟香身上。 烟香回眸时与我目光相接,许是感受到了我的眼神里没怀好意,立时便打开果篮拿了颗草莓出来,塞进嘴里,企图用自创的手语告诉我:我就是来看热闹的,绝对不乱说话。 很好,又没有了一个威胁! 后面就只剩下乔芊芊与宋连两个家伙需要对付了。 小蝴蝶跑了后,宋连终于忍不住放了大招:“白露姐你说你昨夜与白哥哥没什么,可没什么,白哥哥的脖子上,为什么会有你的口红印!你们一定是干坏事了,肯定干了!” “口红印?”我也惊呆了。 不会吧,他脖子上有我的口红印?不可能吧,我不记得我昨晚上,非礼了他啊! 不觉间浑身都炸满了鸡皮疙瘩,我不禁打了个冷颤,死不承认的连连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早上见到他的时候,都没瞧见他脖子上有什么口红印,你肯定是看错了! 我们昨晚真的什么也没干,我一闯进门就昏死过去了,压根都没瞧见过他!是他把我扶到床上,给我遮好被子让我暂时睡他那的,他安顿好我以后,就回到画里了。 我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在画里待着,一动不动的。他是瞧我清醒了,下床了,才再从画里出来的。你想啊,我在床上,他在画里,我们俩都不在一个空间里,就是想干些什么,也干不了啊!” 宋连小道士眯眯眼睛十分不信任我,一拍桌子有理有据道:“你都昏死过去了,怎么知道他安顿好你以后,就回画里了?况且万一你酒后乱性,或者梦游,就趁机与白哥哥发生了点什么,但你一觉醒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呢! 还有你早上醒来的时候就看见白哥哥在画里,那只能证明,早上那会子他在画里,你能确定,他整整一夜,都在画里吗?你能确定,在你喝醉酒后,神志不清的一夜里,真的没有占白哥哥的任何便宜吗?” 旁边的乔芊芊闻言使劲点头。 我扶着脑门子甚感无奈。 不过,他说的,好像也都有些道理。 我昨晚的确是喝断片了,连昨晚是不是真的一进门就昏死过去了都没有半分印象,不排除是因为酒精的因素,导致我自己丢失了进门后的一小截记忆。 而那一小截记忆里,我有没有占过白旻便宜,还真的不敢确定。 不过有一点我是可以绝对放心的,那就是白旻没碰过我。 我相信他的人品,也相信他的眼光……没这么差。 他若真是好色之人,以前有那么多机会,他早就下手了,便不会耐着心性等到如今了。 更何况,他是神啊!他的眼光素来高,口味素来刁钻,又怎会看得上我这么一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女生呢…… 宋连他们实在太抬举我,太瞧得起我了。 “那你是在怀疑,你白哥哥的品性喽。”我风轻云淡的问。 宋连一哽,一双英气的小眉头皱的很紧。 我闲散的挥挥手,叹息道:“是当真没发生过什么。你白哥哥生来尊贵,谦谦君子,最守礼数。他那么古板耿直的人,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他遇见这种情况,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无非便是将我丢到床上,好心的给我遮一层被子,然后碍于你们古人的那什么男女大防,赶紧躲进画中与我保持距离…… 连我这个当事人都清楚的认识到,他并非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伪君子。你们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旁观者,还在这瞎猜个什么劲儿…… 我与你白哥哥不过相识个把月,便已晓得他的人品贵重,行事惯来坦荡,你们都跟了白旻多久了,难道还不晓得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你们说的那些,若换做旁人,或许真有几分可能。可落在白旻身上……就是绝无可能。再说,你白哥哥眼光很差吗?他不可能看得上我的……我也配不上他。” 上次还鼓励我去寻个身家清白的男朋友呢,要是真的喜欢,又怎会将我往别的男人身边送。 “你说的,虽然有点道理。我们也晓得白哥哥是个耿直遵礼法的人,可如今主动投怀送抱的,不是别人,是白露姐你啊!我们三、咳不对,我们四个!我们四个都是一致认为,白哥哥对你与对别人不同,白哥哥格外眷顾你,白哥哥要不是喜欢你,又怎么会一次次的满足你提出的要求,还同你,如此亲近。”宋连拧着袖头,一张玉白的小脸纠结的紧。 我昂了昂头,手改为抵在下颌上:“他待我,只是稍稍的与众不同些罢了,是你们想太多,太敏感,才会下意识的将一些小细节,放大无数倍,将普通的朋友情,升华成了所谓的爱情。” 宋连那个小家伙瞬间便气馁了,仿佛很失望:“所以,是真的没成?” 乔芊芊也愁巴巴的,“哎,看这情况,应该就是没成!” 宋连不甘心的捏捏拳头:“可白哥哥脖子上的口红印,又该作何解释!” “也许,是你看错了。”我低声猜测道。 毕竟那口红印是真的不关我的事! 就算我昨夜酒后乱性了,我要亲,也该亲嘴才是,亲脖子……又是什么特殊爱好! 我可没啃人脖子的癖好。 以前和那个挨千刀的前男友在一起时,他是引诱过我啃他脖子,但我一次都没有遂过他心愿。 也不知道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喜欢那个人是真的,可对着那个人的那张脸,却又没有那么多想入非非的感觉。 甚至,根本下不去这个嘴。 就连接吻,也是次次他主动。 但这些曾经令我心猿意马,羞涩脸红过的瞬间,如今再回想起来,就只剩下了恶心反胃。 ……所以,我根本没有亲人脖子的经验,就更不可能搂着白旻的脖子亲了。 而且我酒品应该还没差劲到,喝点小酒就不分情况的搂着人家男人脖子乱亲的地步。 反正我是笃定口红印一事与我无关了,至于这事的真相,也许就只剩下两个答案了:要么是宋连看错了,要么是……那口红印是别的女人印上去的。 是别的女人印上去的可能性并不大,要晓得,白旻可是个极为洁身自好的神。 所以真相大概率就是第一个答案:是宋连看走眼了! 宋连在陷入一段很久的深思后,也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神了,“那会子白哥哥走在树下,光线不是很充足,也许,真的是我瞧错了。”不确定的又问了遍乔芊芊:“芊芊姐你呢,你刚才看见白哥哥脖子上有口红印了没?” 乔芊芊仔细想想,摇头:“没……” 宋连忧愁的拍拍小脑袋,低声自顾自言语道:“难道真的是看错了……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真是白高兴一场了!都这样了,还不在一起……难道,被我们猜准了?他是在为那位大人守身如玉……” 他的稚嫩嗓音虽压得低,可耳尖的我却还是一字不漏的听全了他的话。 乔芊芊与我相视一眼,面露难色。 我摸不透他们两个现在心里头都在打着什么样的小九九,不解的问宋连:“什么守身如玉?那位大人,又是谁?” 宋连也没瞒我,从容直言道:“青珂大人啊。就是从前和你提过的,那个白哥哥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以前还以为她是犯了什么错,才惹得白哥哥那般翻天覆地的寻找。可后来才发现……白哥哥找她,只是单纯的相见她。 自从得到了青珂大人现身的消息,白哥哥就不管白天黑夜的出门查找。后来,终于还是找到了……只是那位青珂大人不知何故,受了重伤,现在被白哥哥出手封印在哪座神山里调养生息了。 白哥哥他很重视关心那位青珂大人,为了给青珂大人疗伤,把湳竹哥哥都给从下面调上来了。昨儿我们和湳竹哥哥在一起聊天时,湳竹哥哥无意间说漏嘴了一件事…… 他说,青珂大人幼年时便爱慕白哥哥,青珂大人的爹爹曾与白哥哥赌了一局生死棋,赌约便是白哥哥若赢了,他将一件至宝赠给白哥哥,白哥哥若输了,就得迎娶青珂大人。 结果是,白哥哥输了,后来青珂大人的娘家将聘礼都送去白哥哥府邸了,可白哥哥却没能娶成青珂大人……至于为什么没能娶成,湳竹哥哥没告诉我们,我们也不敢再多问。 反正我猜,白哥哥既然那么在意那位青珂大人,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才导致最后没能娶成青珂大人。白哥哥现在和你成亲了,却不碰你,九成就是为了她……毕竟人家才是白哥哥的正牌未婚妻。” “宋连!”乔芊芊拧紧眉头,有意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脸色有点难看。 我怔怔的听罢这些话,恍然间,觉得心好像凉了一大半。 第108章 还以为他不会动情 忍不住的苦笑出声,原来,他在和我结婚之前,便将一切都说的那么明白,还定下了结婚后,依旧与我感情互不干涉的约定,是为了她……为了那位真正的未婚妻。 可笑我竟然还对他…… 呵,原来和我结婚,真的只是为了这颗心,没有半分,其他因素…… 勉强压住心底的悸动,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在乎这件事,佯作新奇的继续淡笑:“白旻他,竟然早就有了未婚妻。我还以为他这么清冷的人,根本就不会动情呢……” 宋连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目光试探性的往乔芊芊那边瞟了瞟,忍半晌,才低声嘀咕道:“白哥哥他都活了这么久了,有个未婚妻不是很正常么,就算是有妻子、有儿子了,也不稀奇……白露姐,你是不是,不希望白哥哥有别的女人啊?” 我精神恍惚的昂头,正欲开口为自己辩解,乔芊芊却黑着脸先一步照他脑袋上呼了一巴掌:“你傻啊!你希望你的老婆在外面有别的男人吗!这不是废话吗!我们露露再怎么说也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他这突然冒出一个来历不明的未婚妻,又算什么!还为了那个狐狸精整日里早出晚归的,这把我们露露置于何地!不行,我得找他算账去,这个气,我们露露不能受!” 乔芊芊捞了捞袖子起身就要去找白旻。 宋连拧着眉心及时抓住了她,面无表情的冷漠道:“芊芊姐你就别掺和白露姐与白哥哥之间的事情了,他们两个结婚,本来就是迫不得已,就是情势所逼。 他们又不是真的两情相悦,相知相爱……既然成婚之前就定下了约定,婚后私事互不干涉,那白哥哥肯定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了…… 白哥哥在婚后,又没有同白露姐假戏真做,没有碰白露姐,你又有何理由去寻白哥哥算账,更谈不上什么白哥哥给白露姐气受了。 再说……白哥哥千年之前就有未婚妻了。若论先来后到,白露姐才是那个横插一脚的…… 虽然这些事,白露姐以前也被蒙在鼓里,虽然我也一直都觉得,白露姐与白哥哥很配。可白哥哥现在不肯碰白露姐,连昨晚那么好的机会,都选择视若无睹,可见他心里,早就已经有抉择了……” 听完宋连的一番话,乔芊芊僵在了原地。 而我亦是觉得,心口处越来越冰冷,像是灌了块冰在衣裳里。 转而握住我发凉的一只手,宋连真诚的看着我:“白露姐,我也想过要瞒下你这件事。可我经过我的深思熟虑后,我还是觉得,让你知情比较好……提早有个心理准备,或许等真正揭穿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难以接受了。早些告诉你,也免得你……泥足深陷。” 泥足深陷?我会对他泥足深陷么? 索性,现在收脚还是来得及的。 我沉默了一阵后,木讷昂头,冲他扯了扯唇角:“宋连你们在想些什么呢,我和你白哥哥,只是朋友关系而已,他找到了自己的未婚妻,我应该替他高兴才是! 你说的对,我们俩之所以结成了夫妻,纯属情势所逼,若非是为了救我……他也不会那么草率的就和我定了夫妻之名。我对他,只有感激之情,只有朋友之间的惺惺相惜之情,没有男女之情。 因此,我更不会为了这事伤心……那位青珂大人才是他的良配,我自己是何身份,我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是我占了她的名分,只要白旻开口,我随时都可以给他们行方便,把属于他们的一切,还回去。” “露露!现在可不是你赌气的时候,你可想清楚了,你现在就选择放手了,你们以后可就真的没戏了!”乔芊芊替我干着急。 我平静一笑:“从未牵过他的手,何谈放手?是我最近和他走的太亲近了,所以才让你们误会了是么?既然这样,我以后尽量和他保持距离。” “露露!” 我疾声打断乔芊芊:“好了芊芊,我喜不喜欢他,我自己心里最清楚。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们,我对他好,只是因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只是因为他能给我续命……仅此而已。你们根本不用担心我会接受不了这件事,我对他,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种感情,他对我,也是一样。” 手从宋连的小爪子里抽出来,我在两人的惊诧目光下,镇定的站起身。“我去看看门外晒的红薯干怎么样了,你们慢慢聊。” 见我要走,烟香抱着草莓也站了起来,着急撵上我:“我也去我也去,带上我一个!” 宋连与乔芊芊郁闷的同步叹了口气。 “今天门口有晒红薯么?” “这几天天气不好,总下雨,红薯干一直都没拿出去。” “那她往门外跑干什么?” “可能是……觉得气氛太压抑,出门透气去了。怎么样吧芊芊姐,我就说嘛,以白露姐的性格,是肯定能受得住这件事的。左右又不是什么要紧事……她要是真的对白哥哥情有独钟,又怎么会跟着你一起去长生楼那种地方。倒是白哥哥……上次知道你带白露姐一起去长生楼厮混,很是不高兴,前后发了好几通火。” “但,我明明看到,露露在听见你说白大人有未婚妻时,陡然颤了一下,眼神也十分凄凉……” “那白哥哥之前还总是守在白露姐的床边,看着熟睡中的白露姐笑呢。他现在不照样不喜欢白露姐,选择了一开始的那个!” “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了,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颗心吗!” “……” —— 门外槐树下,我蹲在地上无聊的用树枝画圈圈。 烟香陪着我一起蹲了下来,皎白的长裙委地,腕上两只铜铃叮叮作响。 把怀中篮子里的草莓拿给我一个,叹了口气,幽幽道:“很不好受吧?明明给了人希望,到头来,却又狠心掐灭了这缕希望。还不如,从不曾给过……如此,没有念想,就不会感觉到心痛。没有希望,也就不会太过在意了……” 我接了她送过来的草莓,放进嘴里,咬了口。 好酸。 “没有,我没有不好受。” 烟香慵懒的席地坐了下来,拂了拂宽大的白纱广袖,感叹道:“你能忽悠的住别人,可忽悠不住我,我可是过来人,你有没有喜欢上白大人,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喜欢一个人,是可以看出来的吗?”我呆呆的瞧着那枚被我咬了一口的殷红草莓。 烟香重重点头:“嗯,可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周围的空气都是甜的。他凝望你时,眸眼中有你的轮廓,你凝望他时,眸眼中也有他的身影。这抹身影轮廓,印的很深刻,很清晰。颇有一眼万年,一瞬永生的感觉。” 我又咬了口酸草莓,“那怎样,才算是喜欢一个人呢?” 烟香摸摸下巴,想了想:“嗯,想抱他,想与他有肢体接触。想与他在一起,永远永远在一起。每次的过于靠近,都会觉得心跳难控,都会不自觉脸红,都会,既有丝丝小害怕,又贪恋那种亲近的感觉。 若是喜欢一个人,必会先迷恋他那张容颜。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论他究竟长什么样,你若对他用了情,便会不由自主的将他当成世上最英俊的男人。 只要看见他的那张脸,你就会格外安心。只要他出现在你的眼前,哪怕是严冬落雪,也会顷刻,三月花飞漫天。” “想抱他,想与他有肢体接触……”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昔日的那些熟悉画面,躲在他的怀中不肯出来,拉着他的手不愿放开,甚至还耍赖求着他背我。是啊,我想与他有肢体接触,还想了不止一两次。 每每遇见他,都忍不住的想将目光多停留在他的身上几秒。 每每靠近他,都克制不住的,想要离他再近点。 心底曾涌起过多少次想抱他的冲动,我都数不清了。 喜欢二字,明明多么容易宣之于口……可到了他这里,却字字千斤重,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如今才发现,自古仙凡相恋,十有九悲。 “那要怎样,才能让自己不再喜欢一个人呢?”我情绪低落的问。 烟香伤感的长长吐了口气,“想要不再喜欢一个人,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人死,二是心死。” “心死?” “等他将你的心伤透了,你自然就会对他死心了。” “我原本以为,喜欢只是喜欢,而非爱。” “但是爱的基础,本来就是喜欢。喜欢积累的多了,便是爱了。” “我觉得,我没有爱他,只是很喜欢他,喜欢与他相处,喜欢他怀里的温度,喜欢打他的坏主意……我原以为,这其实就是普通的好友情。” “傻孩子啊,男女之间的情,哪有普通的。你只是在用好友二字,来麻痹自己而已。” “可,我以前没感觉到,我对他有那种、那种想法……” 烟香双手撑地,身子后仰,半躺在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温柔道:“那是因为你没受到过威胁嘛!人有时候会格外擅长隐藏自己的某些小情欲,很多时候,连她们自己都察觉不到,自己原来还有这种小心思……只有在面临到威胁的情况下,外界的锋利信息才会刺激的她们,突然就发现了这些。 你就属于我说的这种情况,以往呢,你是深爱而不自知,你已经习惯了与他的相处方式,你的内心,已经默认了你对他的感情很正常,很普通。因为没有威胁,所以你可以安于现状。但一旦出现了另一种力量,打破了你原有生活的所有平衡点,让你察觉到,你可能要失去他了,你就会很清晰的发现,你对他的感情原来早已在不觉中,起了变化。 简而言之呢,就是你现在已经喜欢上他了,离不开他了,可一切,又都晚了。他的未婚妻出现了,就注定,你与他之间的所有平衡要被打破……甚至,便如芊芊所言,你与他……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吗?”我无奈苦笑,眼下情景,我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烟香拍拍我的肩,安慰道:“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他什么时候同你坦白,看你们……还有没有可能再……”欲言又止的抿抿唇,烟香摇头惋惜:“你们的事,我都听芊芊说了,他是为了保你的命才与你结亲的,你们本就是没有感情基础的夫妻……现在他的心上人回来了,你的存在会很尴尬。我觉得,要是有可能的话,还是放下吧,趁着一颗心还没有十分炙热,给自己留一条好路,别让自己继续陷进去,会受伤的……” 我颓废的也瘫坐在了地上,捂着脸欲哭无泪,“烟香,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可笑?糊里糊涂就成为了人家感情的插足者,糊里糊涂,就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没有。”她给我抚着后背,耐心劝道:“这件事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他,分明有了心上人,还娶你。虽然是不得已吧,但他理应一开始就同你说清楚的,他不该……主动接近你,更不该诱你动了心。” “一开始就同我说清楚,又怎样,婚得结,我也离不开他。” “但至少,断了你的念想,你就不会被他吸引去了心思啊。” 第109章 只恨君生我未生 “本来就是我不该……我以为,我不会变成这样的。”烦躁的扯袖子,我低声呢喃:“现在回头,应该还不晚……心里有谱了,以后做事就有度了。” 烟香柔着声:“怕只怕,放下太难,不放下,又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或许事情还有转机呢。” “我不想要转机了。”我双臂环膝,很是受伤道:“我其实不是一个很坚强的人,我承受不了喜欢上他的代价。就似宋连所说的那样,他都这么大岁数了,有个未婚妻,很正常。哪怕是有老婆有孩子了,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我没生在他最适宜的年华里,就只能认命。只怪相逢太晚……只恨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也许就算没有这个未婚妻的出现,我与他,也不能一帆风顺的修成正果。未婚妻,不过是老天爷给我的警示罢了,毕竟,我们两个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是神,是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尊者。而我是人,一个从小到大,都邪气缠身,克亲人克朋友的灾星。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配不上他,是真的配不上……” “笨蛋,情爱之中,哪有什么谁配不上谁。无非是他从始至终,都没给过你足够的安全感而已。 你无形中的付出并未得到回应,渐渐地,你就开始怀疑起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直到此时,你对他彻底失望了,以前的一点点底气也消磨殆尽了,故而才会觉得是自己配不上他…… 其实我家阿斐以前也这么和我说过,他总念叨,自己配不上我,我每次听见,心里都挺不是滋味的。你的自轻自贱,在不爱你的人眼中,轻如浮尘,可在爱你的人眼中,却是心痛如割。 打那往后,我就加倍的对阿斐好,信任阿斐,爱护阿斐,慢慢地,他就不再说这种话了。白露露,你觉得神尊大人与你不是一个世界,可我与阿斐,又何尝不是两个世界的人呢,我是妖,他是人。我们两个人彼此都明白,这样继续纠缠下去,以后迟早是要遭受业报,没有好结果的,可我们不怕! 所以露露,一个人只要爱你,就算前面隔着刀山火海,他也会披荆斩棘的为你而来。神也好,妖魔鬼怪也罢,只要有心,前路所有风雨,他都能做你的保护伞,护着你一路走下去。 而不爱你的人,就算你坚持与他一路同行,他也只会做你行途的旁观者,不会给予你任何帮助。 你一定要寻个爱你的人,与他厮守终生。这样你所有的付出,才会有价值。不要一味的去追逐你眼前的镜花水月,守不住的心,是永远不可能为你而温暖的。你的余生,需要的是一颗可以捂暖你冰凉身躯的心,而不是让你更冷,更窒息的心。强扭的瓜不甜,还可能,有毒。” 强扭的瓜不甜,还可能有毒。 是啊,白旻现在不就是个毒瓜吗! 我吞完了一颗草莓,又找烟香要了一颗:“你说得对,我需要的,是能让我感觉到温暖的人,而不是悄无声息就把我变成第三者的人!我沈白露是个有原则的人,绝对不能干破坏人家家庭的事!他找到未婚妻了,我应该为他高兴才是,嗯!对,应该为他高兴!” 烟香闻言却目光怪异的打量着我,眼角跳了跳,“怎么觉得你现在的反应,有点……不大对头……” 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便勉强打起精神,好奇问道:“你今儿是特意来给我们送糕点与水果的?” 烟香犹豫着点头:“倒也不算……昨儿你们喝的酩酊大醉,早前特意给你们准备的礼物,你们也没带。一早起来,我又恰好得到了一个坏消息……我想再去后山探探,查一下可有有关于那只怪物来历的线索。所以正好,我顺路就把这礼物给送过来了。” “坏消息?是什么妖怪,又遭到毒手了么?”我怀疑问道。 烟香咬咬唇,悲伤颔首:“嗯,是桃花姐姐。” “桃花。” 听清了这个名字后,我心里头蓦然咯噔了一声。 桃花,桃花…… 眼前不停的闪现出昨天在烟香家看见的那张纸—— 纸上桃花二字被画了圈。 画圈,难道就是要被杀死的意思么? 还有那片新摘的桃花花瓣,难道…… “烟香,桃花妖……是什么时候遇难的?”我心中虽有个朦胧的猜测,可一时半会儿,还不敢断定她老公与这些事有关。 她老公只是个凡人,凡人而已,怎能杀妖。 烟香想了下:“大约……是在昨天上午吧。传话给我的小妖说,山内的千年桃花树,就是昨日上午枯死的……” 我默默攥紧双拳,心里越来越不踏实了。 昨天上午桃花树枯死,昨天下午,我在他的暗格里看见了桃花花瓣……时间,正好吻合…… 见我走了神,烟香不解的用手指头戳了戳我,“白露露,你这副表情,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一惊,心慌的回眸与她对视,勉强扯出一抹虚伪的笑,敷衍的低吟道:“我、我昨天上午,都没出过家门,如何能知道些什么,再说,这折幺镇除了你之外,我就没见过第二只妖怪……鬼倒是撞见很多。” 她单纯的相信了,“唔,也是,那些小妖平日里躲藏的深,又怎会轻易被你一个凡人瞧见。” 我欲言又止的凝视着她,想要把早前的所见与心中猜测全部告诉她,又害怕,此事是另有隐情,她家相公是无辜的,我若说了,倒是白给她们夫妻添不愉快了…… 可不说……她家相公也的确和此事有关系,万一那些妖的死,真是她家相公所为,她岂不是……也危险了吗? 说与不说两个选择,我在心中纠结了很久。 良久后,我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道:“烟香,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老公骗了你,背着你做一些,伤害你的事,你……会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特别感谢繁花似锦小可爱一直以来的不停打赏留言,爱你!得卿青睐,三生有幸! 谢谢我的蝴蝶兰和我的婳,一路走来没嫌弃我,开森,并且激动。 感恩从祖神和司命跑来捧场的姐妹,没有捶死我,饶我一条狗命哈哈哈。 最后,跪谢各位来捧场的大佬们,你们的点赞留言我都记着呢(敢跑打断腿!) ps:如果感觉本文还不错,记得主页点个好看。 如果觉得本文一般,记得主页点个好看。 如果觉得本文差劲,主页……算了你们克制一下~ 爱你们的玖~ 第110章 定情青玉 烟香初听完时愣了一愣,但须臾后,又十分坚定的回答我:“我相公不会骗我的,更不会伤害我,我相信他!不会有这个如果的,永远都不会。” 她这样一说,我顿时就把早已堵在嗓门眼的话生吞下去了。 ……算了,还是相信烟香的判断,信任她相公一回吧! 烟香可是他朝夕相处的枕边人,这世上应该没有人比烟香更了解他。 况且,昨日那情形,我与乔芊芊也是亲眼所见了,他待烟香,是真的宠爱入骨,情深义重。 一个懂得爱人的男人,是不会那般冷血的。 换而言之,他只是个凡人。凡人是没有能力那么干的…… 暗格里的东西,或许,真的是有什么苦衷的。 不过,若按着那纸上所写,桃花已枯,那下一个,是不是该临到梧桐头上了? 想到此处,我连忙问烟香:“这地方,可有什么梧桐树妖?” 烟香未假思索的答道:“有啊!我们这里什么妖都有,梧桐树妖原本是有两只的,但许多年前,老的那只飞升成仙了,便离开了此地,如今留在这里的,是只小的。小的还没满一百岁,眼下尚且是个半大孩子,比你家宋连弟弟的个头还小。白露露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小的那只,还是个半大孩子……他为什么想对一个孩子痛下杀手? 我佯作淡定的咳了咳,“啊,就是好奇而已,好奇而已。” 她眯眯眼睛,略表怀疑:“是么?” 我讪笑:“咳,是啊是啊!” 她收回了怀疑的目光,抱胸沉叹:“不过说到那小梧桐树妖……倒也挺可怜的。他父母都没了,家里又没个兄弟姐妹的,孤身一人活在世上,打小就跟在桃花妖的屁股后面跑,与桃花妖,亲如亲姐弟。 现在桃花妖也遇害了,他该多难过伤心啊…… 自从桃花树枯死了,他就也跑的没影了,不晓得是不是躲哪伤心去了。 那孩子,性格执拗的很,这一躲,不知又要躲个多少年才愿意露头……不过,左右他是妖,只要不倒霉被那只怪物碰上,就死不了。” 只要不倒霉被那只怪物碰上,就死不了……可若是偏偏就倒霉,遇着了呢? 照烟香这么说,她也不知道小梧桐树现在的下落。 那想要寻到小梧桐树,从他那里查到关于烟香老公与这件事有何关系的线索,岂不是不可能了。 杀妖的凶手若真的是怪物,那烟香老公必然会与怪物之间,有个什么联系…… 难道,烟香老公和怪物是一伙的? 口说无凭,当下我就这样凭空猜测,也不是什么好法子……而且,妖怪之间的事情,让妖怪自己处理,就是了。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就没必要瞎操心了。 只不过,烟香好歹也是我的好友,她身边有危险,她最亲近的人与这种事有牵扯,我若袖手旁观,也不大好。 罢了,先看看下一步,凶手会怎么做吧。 等到什么时候适宜了,我再将这些事告诉烟香。 “你不是还有事要去忙吗?快去吧,天色也不早了,再耽搁,你家相公又要担心了。”我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 烟香也随后站了起来,一挥广袖深呼了口气:“天是不早了,我也的确该走了……对了,早前在你家,听宋连提起了神尊大人未婚妻的名字,好像叫青珂?青珂,是这个名字吧?” 我蓦然又情绪低落了,点头:“嗯,是叫青珂。” 烟香皱了皱一双细长的柳叶眉,有点犯难道:“露露,实不相瞒,这个名字我有所耳闻。” “啊?”我愕然。 她揣摩着道:“要真是一个人的话,那你可得,小心着点。最好有多远躲她多远。” 我都听迷糊了,“烟香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烟香一脸深沉的摇头:“我有耳闻的那位青珂大人,不是个好人……传说她是神,至于是哪里的神,就不清楚了。她手下豢养了一群才艺色全的妖魔鬼怪,有翩翩公子皮囊的,也有绝代美女皮囊的。 她命这些皮囊极美艳的妖鬼入凡间,专门引诱肉眼凡胎,不辩鬼物的凡人,骗其交合,窃其精元阳气……精阳收集之后,供奉于己。 三百年前,我曾有幸在山神的门下修行。彼时她常以一缕青烟的形态夜半入山神寝殿,她与山神……夜夜笙歌,花天酒地,交颈而卧…… 山神被她迷得七荤八素,对她的话,更是言听计从。她想要山神庙的香火供奉,山神便爽快的答应了她,将自己的神庙,让给了她。她想要凡人的精元,山神大人便不顾天规神律,私自出手,替她去取…… 山神大人后来竟然还命令我们这些山神宫修行者,去吸取凡人的精气供奉给她。 那会子我深知山神已经步入歧途了,便宁肯舍弃三百年修为,也要逃离山神掌控。 后来我如愿以偿的脱离了山神庙管束,恢复了自由身。打那以后,就再也未见过她。 不久,上苍便察觉到了山神窃取凡人精元,违背天条之事,于三月三之夜,降下天罚,数十道雷劈的山神灰飞烟灭了…… 山神被上苍降雷劈死,可她却因双手干净未染鲜血,而安然无恙的活了下来。 据早前与我同在山神庙修行过的妖友说,山神死后,神界久久未遣新山神到此赴任,那座空荡荡的山神庙便彻底成了那位青珂大人的地盘……可笑山神大人生前那么宠爱她,她却在大人尸骨未寒时,占了大人的庙宇,还夜夜引诱赶路书生至庙中,与书生……” 烟香咬咬牙,不好意思再继续说下去了,握拳坚定道:“总之,若真是同一人的话,你就自求多福吧!假若有可能……尽量与神尊大人分开。那个女人手段毒辣,为人阴险狡诈,并非善类,你是绝对斗不过她的。而且她法力高强,连老天爷都几次三番的纵容她,想来身份也绝不一般。” 不放心的握住我胳膊,烟香郑重其事的嘱咐道:“露露你要记好了,天大地大,活着最大。在神尊大人的事情上,你可一定要时刻保持清醒,千万别做以卵击石的傻事。 妖怪也好,凡人也好,在他们神仙的眼里,都不过只是个小小的蝼蚁,他们只需要动动手指头,便能让我们顷刻灰飞烟灭……人死了,可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只可惜当初我虽知她的存在,却从未见过她的真容,要不然现在我也能同你描述一下,让你在见到神尊那位未婚妻时,心里好歹有个谱…… 罢了,也许一切都是天意。 你只要记住,不管那个未婚妻是不是我所说的这个青珂大人,你都不许同她针锋相对,更不要……让她察觉到你对神尊大人的心思,不然,神仙吃起醋来,结果可不是你一个弱女子能承受得住的。” 她苦口婆心的同我说了一大堆,我低头抿了抿唇,感激道:“谢谢你,烟香。我会记住你的话的。” 她放心的松了口气:“白露露,你人很好……我不希望你有事。” “不会的,应该怎么做,我有分寸。”我亦握住她的手,低声保证道。 她拍了拍我的肩,又瞧了眼大好的天色,“得了,我该走了,有时间我会来看你的!” 我点头:“嗯,好。” 她冲我温柔一笑,旋即化作一抹飞花,迎风飘向了远处…… —— 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却发现桌上多了一枚青玉玉佩。 是他送过来的,早前说好把玉佩给我,可后来却又反悔不给了。 我现在不想要了,他又把东西送过来了…… 似乎,我从始至终都没摸清楚过,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曾自认为我很了解他,但如今才蓦然发现,是我想多了。 我根本不了解他,就如我现在一点也猜不透,他为何会如此纵容我,我要什么,他都会给。 虽然给的晚了点,但好歹是给了。 拎起那枚颇有分量的玉组佩,迎着光看,青龙盘踞下,是两片雕刻着祥云桐花的玉块。 桐花与家门口的那树桐花,一模一样。 玉块碰撞,声清如铃,分外悦耳。 我在桌前坐下,拎着那玉佩观赏,恍惚里,睡意笼头,神智也渐渐不清晰了起来—— “殿下你待威武侯可真细心,为了给侯爷准备生辰礼物,竟然连拿刀雕刻的活都干了。您可是贵为咱们大禹国唯一的帝女,从小到大,纤纤十指都是不沾半滴阳春水的,如今却要干这种粗活累活,奴婢真是心疼你。你看你这双手,短短几天,都划伤多少道口子了?太医院的太医都快住在春帝宫了!若让陛下得知这些,陛下肯定会杖杀了奴婢的!” 春水红桃花的屏风后,紫衣姑娘认真的趴在桌案上,拿着锋利的刻刀一点一点雕着手底的那块青色玉石,刀锋沾水,按着玉石上勾勒好的图案一笔刻下,终于勉强刻出了个完整的形。 乌发上银色蝶花发冠清贵冷艳,冠下两条珠串叮当轻碰,随着姑娘的动作,摇曳生姿。 鸦色青丝如瀑垂于后背上,长发过腰,没进一片漫漫紫色中。 紫色广袖云衣勾着银色桃花纹,衣上轻纱镶珍珠,隔光瞧着,仿若是将霞光流云披在了身上,温柔非常。 窗前沐光伏案的女子动作优雅的放下刻刀,将刻出轮廓的青龙玉佩举起,借天光细细打量,“你这个小丫头懂什么,这叫……定情信物!亲手做的玉佩,送出去才更有意义。你只瞧见了我待他细心,却没瞧见,他待我有多么温柔体贴……上次我在宫外遇见刺客,要不是他舍身救我,我恐怕现在已经躺在冰冷的皇陵里了。 近来,我总是寻由头和他吵架,伤他的心,他昨晚那样子……我看着,实在心疼。青橙你说得对,本宫贵为帝女,配得上世上最好,最勇武的男儿!只要我喜欢,就算硬抢,也能把人抢来! 我没必要为了别的女人吃醋生气,我有权有势,即便别的女人相中他,那也只有靠边站的份!我认准的驸马,谁都别想下手。祭司长又如何,本宫是整个大禹国的所有女官之首,本宫就不信,她还能翻到本宫的头上耀武扬威!” 青衣女官行至她身后,遮唇轻笑了一声:“果然,殿下的不高兴,只有侯爷能治!早知道,我们就早几日去请侯爷了……” 紫衣女子托腮害羞道:“哎呀青橙你休要打趣我,你看,我这玉佩雕的如何?” “殿下,这玉佩方有个雏形,还没打磨呢,如何能看得出雕刻的好不好?” “唔……那你看我画的这条龙,怎么样?” “嗯,殿下妙笔生花,此龙绘的栩栩如生,气势十足,与侯爷的气质很是相符。” “不晓得他会不会喜欢。” “殿下送的,侯爷一定都会喜欢。” 紫衣女子托腮昂头看着窗外的天:“青橙你说,这世上真有神吗?” 青衣女官想了想,叹息道:“以前是不怎么信,但现在信了。” “为什么啊?” 青衣女官扶住紫衣女子的肩:“因为,侯爷与殿下几年前画的那位神仙,长得一模一样。” “青橙,白哥哥会不会真是神仙转世,今生特意现身凡间,来找我再续前缘的?” “或许,真的是吧。” “那我可得好好珍惜他……珍惜我的神仙哥哥。” 珠玉碰撞声清晰回荡在神识里,尤见眼前的烂漫桃花日,不知何故,霎时便化成了一个狂风骤雨,雷声大作的夜晚—— 古殿巍峨,孤灯影昏。 青纱帐被风卷的狂舞。 黄灯前的消瘦白影正伏案提笔作画,寒风瑟瑟中,她薄弱肩影抖得令人心疼。 古画上神仙的最后一笔青丝添完,白衣姑娘终是身子一震,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白哥哥……我好想你。” “白哥哥。” “如果有来生,别忘记我。” 指腹摩挲着画中人俊逸的容颜,她含泪笑着,皓齿染血。 一道响雷劈落,她薄身一软,摔倒在地。 “白哥哥!”仿若一瞬从睡梦中惊醒,可却又好似,还在做梦……我觉得自己是被困在梦魇中了。 朦胧里,我感觉到了有人把我掌心的东西取走了。 尔后,东西撂在了我的耳边。 “做梦了么?最近似乎总会做梦……大抵是你体内的力量在影响着你,得想个办法解决才是。” 第111章 是人是妖 “非神非鬼的力量,倒让本帝也难下手了。”摸摸我的脸颊,他的声音像三月春风,温柔多情,“小白,你在怕什么?” 不觉间,我抓紧了他的修长手指,痛心低吟:“别回来,白哥哥,别回来……白哥哥,好大的火,好烫……别回头,求你,别回头。” “小白。” “白哥哥,你走啊!” “小白……” “白哥哥,别过来,你快走啊,快走!” “小白!”他凝声唤我,施法将一道灼热送进了我的体内。 我本就全身炙热难耐,他如今又来添把火,逼得我更加心底烦躁了。且两股热息还迟迟不肯相融,像是在暗中较量,针锋相对…… 末了还是我身体深处的那股炙热占了上风,顷刻的释放,将外来的那道热意猛地撞出了体外—— “嗯……”他身子一震,陡然往后退了一步,闷哼出声。 “白哥哥……” 他手指微微一颤,良久,默默反握紧了我的手。 嗓音沙哑的哄道:“别怕,我在。” —— 连着几日的阴雨天终于放晴后,乔芊芊那个在家闲不住的家伙哄着骗着将我扯了出去,偏要带我进山挖什么宝贝,奈何漫无目的的挖了一上午,也没见着她口中的那个宝贝半抹身影。 临近正午时分,乔芊芊终于气馁的放下了小铲子,陪着我一起找了片树荫坐了下来:“奇怪,宋连他们明明说这山里有千年人参的,怎么我按着他们说的方位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一颗人参呢!是不是我们的样子太凶了,把他们吓跑了?就算没有千年人参……百年的也好啊!但凡是个参,我们这趟都不算白跑!” 我感觉,她八成是被宋连他们骗了。 “人参这东西么,能不能找到,得随缘。”我捶了捶自己酸痛的双腿,淡定道:“我记得前面不远处有野地瓜,咱们要是真的挖不着人参,挖点野地瓜带回去也可以!至少不至于空手而归。” 乔芊芊疲惫的躺在了地上,两条胳膊枕在了脑袋下,翘着二郎腿惬意看树顶:“你说的有道理,那过会儿咱们就去挖野地瓜。只是可惜了,白白浪费一上午的时间……对了,你家白大人今天哪去了?我好像早上起来以后,就没看见过他。” 我闭上眼睛假寐:“出门了呗,天还没亮,四五点那会子就出门了。” “唔……是干什么去了啊,怎么这么着急,大清早的,就跑了。” 我帮自己揉揉太阳穴,平静回答她:“你说呢。除了去见未婚妻,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他亢奋到这种地步。” 乔芊芊瞬间了悟:“搜嘎,原来是这样。”扭头故意问我:“那我们的白露女士,不吃醋吗?丈夫凌晨四五点出门去会前女友,徒留原配一人在家孤枕难眠。这题材,要是由你之手写出来,肯定就是下一本爆款!” “老娘是唯美主义者,可写不出来狗血的家庭伦理剧。这种书,还是你写比较合适!” “可我没你那笔设江山的本事,你要是愿意把脑子借我用用,我一定能写出一部惊天地泣鬼神的巨作出来!” “你不去当导演真是屈才了。”我也陪着乔芊芊躺了下去,双手叠在小腹上,识海放空,静嗅花香:“你觉得我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吃醋的人吗?他可不是去找前女友,准确来说,那姑娘是他的现女友,是他的白月光,心上人。人家正儿八经是一对呢,我有什么好吃醋的。” 乔芊芊叹气:“哎呀,是啊,你这榆木脑袋恐怕是这辈子都甭想开窍了。想当年你待陆清明也是冷漠残忍的很,经此就可见,你是将男女感情看的有多么淡,多么轻如鸿毛。 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不喜欢男人了,你这么薄情,以后恐怕得光棍一辈子。 打从陆清明和你分手后,我就晓得,你这个人,未来再想动心,可就更难了。 一开始你和我说,你没有喜欢上白大人,我是真的信了。但后来,我看见你与白大人越走越近,关系日益亲密,我就觉得,你起先肯定是不好意思承认,才故意说没有,骗我的。 我那时还挺为你开心的,想着你这木头脑袋终于通窍了。虽说白大人他呢,不是人,是家仙,可他好歹是真心实意的待你好,他看你的眼神,温柔如水,偏爱你的样子,真是令人羡慕。 我是诚心希望,你们可以一帆风顺,甜甜蜜蜜的走下去。然而谁晓得,半路竟然杀出了一个未婚妻。你现在呢,是亲近他不好,不亲近他也不好。不管你们之间究竟有没有那个实,你们都已经是夫妻了,他真真切切是你丈夫,你又不能选择和他分居,与他一刀两断。 也不晓得你们这三角形的特殊关系,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现在看你这样释怀,我竟不知是该心疼你为好,还是该替你感到欣慰为好……” 我闭着眼睛,努力将自己伪装的更加没心没肺些,“你自然是要替我感到欣慰啊!我,沈白露,身为你的好朋友,心胸开阔,不拘小节,不会为一个男人就闹死闹活,你理应向我学习才是。一个月前,我连和我在一起多年的男友都舍得甩,更何况是刚认识不到两个月的陌生男人了!爱情在我这里,从来都是不值一提。爱情能让人开心么,能让人吃饱饭么?能让人碌碌无为还有钱赚吗?女孩子家,就该努力做好自己,独立,清醒!” 乔芊芊噎了下:“咳,你牛,你真是人间清醒!” 胡乱伸手往旁边摸摸…… “呀?我的天!妈呀有鬼!!!” 乔芊芊猛地跳了起来,脸色煞白的冲着旁边枯叶杂生的荆棘丛惊呼。 我被她这一喊也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顺着乔芊芊颤抖的手指头所指的方向看去,竟然—— 看见了一个满身是血,躺在血泊里的五六岁大小娃娃! 小娃娃躺在荆棘丛深处,头顶戴着树叶编织成的帽子,身上也穿着梧桐叶制成的古代童袍,脸上是两行醒目的血迹,头顶顺着额角蜿蜒流下一道道红色液体……身下压着的衣物已经被血浸透了,连所躺之处的荒草,都染上了湿润的血痕。 小娃娃现在的状态不晓得究竟是死了,还是昏迷了……总之深山野林的草堆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孩童,这场面,还是足以吓得人魂飞魄散的…… 乔芊芊一溜烟藏到我的身后去了,抓着我肩上的衣物吓得都快没魂了,端着哭腔向我嚎道:“露露,死、死孩子……咱们报警吧!这状况,咱们也处理不来啊!万一、万一被别人看见,误会咱们俩是杀人凶手,可、咋整啊!还是快点打电话报警吧……警察来了,好歹能给孩子收个尸……” 我一动不动的僵在原地,凝望了那荆棘丛里的小小身躯良久,心内的恐慌,慢慢消散了不少…… 那孩子的胸口还有起伏,虽然微弱,但却还有一口气在,没死。 没死,或许还能试着救一下…… 我低声安慰乔芊芊:“芊芊,你别激动,他没死。” 乔芊芊捏着我的衣裳害怕嚷道:“没死、没死咱们也不能碰啊!快点打电话叫救护车!” 我无奈告知她实情:“芊芊,你冷静点,咱们不能叫救护车……他不是人,是妖。” “妖?”乔芊芊又咋呼了一声。 我扶额身心疲惫道:“是啊,你仔细看他的衣着打扮,还有他脸上的印记……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个小树妖。” “树妖!” 我感觉,我的耳朵迟早要被她吵聋。 不舒服的用掌心拍了拍耳朵,我皱眉严肃道:“所以,咱们先想办法,把他弄出来,然后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救他……要是我们救不了他,就背他下山去找白旻,白旻法力高强,一定能让他活下来的!” “把他弄出来?”乔芊芊不知所措:“可、可这旁边都是荆棘丛,咱们连手都伸不进去,怎么把他弄出来啊!” 我用眼神示意地上的小铁铲:“这不是有工具吗?咱们用铲子把荆棘草的根铲断一些,等有足够的空间了,就能把他从里面拽出来了。” 乔芊芊顿时花容失色:“啊?要一根一根铲断荆棘草的根啊!这得多费力,多耗时……多艰难啊。这荆棘草的根这么结实,这么硬,要把它铲断,谈何容易,等铲完,都不晓得是哪个猴年马月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低低劝道。 她嘴角抖了抖:“露露你什么时候也信佛了……” 见她不大想干,我也不打算勉强,自个儿蹲下身拾起了地上的一只小铲子,淡淡道:“你要是真不想,就在一边陪我吧,我自己来铲。其实没那么困难,很容易的。我小时候家门口的菜园里总是生这些东西,我经常闲着没事就去乱铲,都已经铲出来经验了。顶多一个小时,我就能把里面的小妖怪弄出来了。” 我说着,已经先一步迈过去,蹲下身打算用铲子铲了。 大抵是看着我铲,自己却在一旁待着不出力,有点心里过意不去,乔芊芊沉默了一会儿后,很是无奈的也掂上了铲子过来帮我,“行吧行吧,看在你救人心切、啊不对,救妖心切的份上,本姑奶奶就大发慈悲,动动发财手,帮你一把吧! 你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出门不撞鬼了,却又改撞妖了!一天天的,就不能让人安顿些么? 嗳,露露你说,这家伙是怎么躺进去的?这荆棘草这么扎手,生的又这么密,他是怎么做到躺进草丛里,把自己浑身上下包围满荆棘,却不被刺儿扎到的?能干成这件事,我敬佩他是个英雄!” 听着乔芊芊滔滔不绝的抱怨声,我镇定的用铲子铲断一根荆棘草根,“他是妖,妖的能力比咱们普通凡人要高强很多……他自有可以进去的方法,或许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命。” “也对,把自己裹在荆棘丛里,至少能保证自己在昏迷时不被山中野兽给叼走生吃了。” “他看起来,年岁还小。被伤成这样,真是可怜。” “究竟是谁这么心狠手辣,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 这么小的孩子…… 我捉到了关键点,陡然想起日前烟香曾同我说过,梧桐妖还是个小孩子,自从桃花妖死了以后,梧桐妖就躲起来了……垂眼看孩子身上的衣物,都是由梧桐树叶组成的……梧桐妖,难道就是他! 攥紧手上的铁铲,我更加卖力的铲着那些荆棘草根。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烟香口中的小梧桐树妖,那他如今这一身重伤,很有可能便是被前几日杀妖的凶手给伤的……若是能救醒他,或许就能从他嘴里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我和乔芊芊两个人拼了老命的努力了半个小时,才把荆棘丛清理出了个口子。 顺着丛口,我小心翼翼的把那孩子拽了出来,待拽到安全地方了,我才拍拍他的脸蛋意图唤他清醒过来:“小家伙,小家伙,你醒醒……” 这般力气适度的拍了他好几分钟,也没见他清醒过来。乔芊芊在一边等的着急了,霸道的一把拉开了我,一胳膊肘照着小家伙的胸口就压了下去—— “让我来!” 她的强壮身子瞬间撞在了小家伙的胸口上,我一怔,心里不禁暗道了一句:完了…… 就她这体格,就她这大力士的力气,一胳膊肘压在这么小的娃娃胸口上,这孩子不死,恐怕也得背过气去…… 就在我正要开口责备她的莽撞不知轻重时,被她压在身底下的小娃娃突然奇迹般的咳了一声,缓过了一口气,然后……喷了口血。 乔芊芊傲娇的从孩子身上起来,挑眉自信的冲我显摆道:“看!醒过来了吧!特殊情况还需得特殊对待!你那软绵绵的力气,打到明天早上都弄不醒他!” 我噎住。 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能冲她没有感情的干笑笑。 她这法子的确挺管用,挺省事,也的确,挺耗阳寿的…… 孩子清醒了,我也顾不得再管其他事了。赶紧凑上去,我握住小家伙的双肩,担心的看着他那副比纸还白的面孔,趁他刚苏醒头脑还没迷糊,着急问道:“你是不是,小梧桐树妖?你是被谁伤成这样的?是山里的那个怪物么?” 小娃娃躺在地上气息微弱的回眸看我,深喘了两口气,向我艰难的伸来了一只染着灼艳血迹的小手,“白露姐姐……” 我呆住,不明所以的望着他,抓住他那只抬到半空的小手:“你认识我?你是小梧桐树对吗?” 小娃娃吃力的朝我眨眨眼:“我见过、你和烟香姐姐、在一起……”小手遽然攥紧我,他用尽全力的向我哑着声低吼道:“快、去告诉烟香姐姐,姐夫,是怪物,他就是杀害桃花姐姐的怪物!快告诉她,那怪物,要杀她……” 第112章 真凶是谁 “什么!”我不敢相信的沉吟,心慌意乱的呢喃道:“他不是个凡人么?怎么会是怪物……怎么会是打伤烟香的怪物……” 小娃娃张了张嘴,齿缝里不停有血溢出来,低语凝噎着:“他、法力太高强了,连烟香姐姐都察觉不出来他是妖。他是妖、妖兽。他杀害桃花姐姐的时候,我、就在桃树后。是、桃花姐姐,用她仅有的最后一缕灵力,将我藏起来的…… 但我最后还是暴露了,被他、发现以后,我就逃去了土地庙,勉强躲过了一劫。可今天、他还是发现我了,他、他要杀了我,吸干我的妖力。我九死一生,才从他的魔爪下逃出来,但,我已经被他重伤了元神根基,活、活不了了……白露姐姐,快去告诉烟香姐姐,让她、快逃……” 妖兽,原来那个男人,真的是杀害妖怪们的凶手! 我匪夷所思的咬住唇,思量了片刻,着急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我先带你回家,等到家了,见到白旻了,你就有救了!先救你,你别怕,把你送回家了,我就去找烟香,告诉她这件事!” 小小的身躯被我搂进了怀中,扑鼻的血腥味熏得我有些犯呕。 小娃娃气若游丝的摇摇头,抓着我的衣裳急切道:“我没救了……去找烟香姐姐,快去找她,别管我。去晚了,就完了……快让烟香姐姐离开他,他会杀死烟香姐姐的……” “可你还有一口气在,我们怎么能不管你呢!”我抱住他保持清醒的道:“我先送你回家,送你回家了,我立刻就去寻烟香!” 小娃娃羸弱的反抗:“不,别管我,别管我……我的根基已经毁了,你们快去救烟香姐姐,我、不行了,我的魂魄快要散了,求求你了,白露姐姐,救烟香姐姐,别让她死……” 小家伙的声声祈求,倒让我犯难了。 现在丢掉他去寻烟香,让我于心何忍。可,又正如他自己所说,去晚了,烟香或许就要有危险了…… 小家伙不能不救,烟香,也不能不寻。 无意抬眼,正好见到乔芊芊在一脸严肃的盯着小家伙……对了,要想两全其美,也不是没有办法。毕竟,我们现在是两个人。 “芊芊。”我轻声唤她。 她昂头,收回落在小家伙身上的正经目光,傻傻看我:“啊?干啥?” 我没良心的算计道:“上次我们一起去过烟香的家,你还记路吗?要是还记得,就劳烦你替我们跑一趟,找一下烟香。” 乔芊芊哽了一下,拉长苦脸,憋屈道:“啊?你让我去妖怪的地盘啊!我害怕……万一、万一她男人,那个怪物在家,我现在过去传话,岂不是完犊子了!” 她说的倒也对。万一那个怪物也在家,芊芊现在过去,的确会有危险。 可,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不去传话是铁定不行的。 我想了想,郑重向她道:“那你帮我把他带回家,让小蝴蝶和宋连先看看有没有办法救他一命。我过去找烟香,不出意外的话,两个小时之内我一定回去。要是两个小时过了,我还没出现……你就找白旻来救我!” “啊?”乔芊芊声音打抖的不敢答应,一双手惶恐的抓在了我的胳膊上,不许我走:“你别去,危险啊。那怪物杀妖都不眨眼,更何况是人呢!万一、万一你过去碰见他了,两个小时,估计你连骨头都不剩了。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和你家家仙大人交代啊!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露露,你别去……” 我晓得她是害怕我这一去会出事,从容镇定的抿唇笑了笑,安慰她:“你别担心我,我手上有白旻给我的镯子,妖怪是不能伤害到我的。” “可、可那也怪吓人的。”乔芊芊依旧抓着我不肯撒手,胆怯的缩着脑袋。 我把怀里的小家伙送给了她,胸有成竹道:“你就放心吧!我会谨慎小心着些,保护好自己的。再说,有白旻在,我死不了的!” 乔芊芊浑身不自在的生硬搂住小梧桐妖,噘嘴仍有疑虑:“还说呢,你家的家仙大人一早就跑出门约会了,哪有时间管你……” 约会这两个字眼,听的我心口顿时一堵。 沉默着站起身,我抹了抹身上的斑驳血迹,污血染脏了青色长裙,也来不及换了。 “好了你们快些回去吧,我也该走了。”抖了抖长裙,我转身往烟香家的方向阔步赶去。 乔芊芊欲言又止的哽了哽,憋了很久,才冲着我早已走远的背影高吼一声:“露露,保重啊!” 我也举起一只胳膊向她晃了晃,“没事儿,等我消息!” “好!” —— 依着记忆里的路线,我翻过了两个小土坡,徒步走了很久,才寻到了妖境入口的那片密林。 稀少的阳光打在树林上头的青树叶上,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的光线格外昏暗,我拎着到脚踝的裙摆,小心的一步步踩在满地枯黄落叶上,一步踏下,脚底碾碎枯叶的声音清晰回荡在整片树林子里。 妖境入口的这片林子并不大,只需不疾不徐的走个五六分钟便走出去了,而过了密林,沿着眼前那条蜿蜒小道,再走个一二十分钟,便可以看见烟香家的菊花田了。 一切,都在顺利的进展,等见到漫漫六亩菊花盛放,便算是大功告成一大半了! 眼瞧着目的地就要到了,我拎着的一颗心也稳放进心房了。用袖子擦擦额角一路行来的热汗,我绕过一条熟悉的小河,计算着只要再往前走上几百米,拐角处就该到地儿了。 可,便在我满心激动的小跑到拐角处,拨开一丛比人还高的青叶草,探进身时,才惊愕的发现……目光所及之处,根本没有菊花田,也没有小竹楼,没有烟香…… 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回事,烟香家呢?难道是我记错了……不可能,我明明记得这里有一片菊花田,现在怎么变成了一片荒地……” 杂草丛生的荒地,这情景不正常,难道,是被人下了什么障眼法? 未待我琢磨出个所以然,压抑的男人嗓音便从我身后阴森森的飘了过来:“你没记错,是我让菊花田消失的。” 陡然浑身一个激灵,我瞬间便听出了这声音是属于那个怪物、烟香老公的…… 硬着头皮惶然回身,我撞上他阴戾沉冷的目光,心弦狠惊了一下。“是你!” 他冷傲的昂了昂俊脸,抬起目光,负手慢悠悠的走到我身边来,启唇审问道:“你是来找烟香的?” 声音很低,却蕴含着足以吞没人心底所有勇气的力量。 像是一道道冰棱直欺心头,压迫的人有点喘息不顺畅。 我暗暗攥紧双手,拼命掩饰住心底的慌促,咬牙牵强的朝他报以一笑,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啊,是啊,我是来找烟香,有点事……” 他阴着脸用余光瞥我:“有什么事?” 我噎住,悄然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紧张到指甲陷入掌心,“也没、没什么事。就是女孩家的那些事而已……你、能不能带我去找烟香啊?我挺着急的。” 我到底在说些什么,连我自个儿都理不清楚了。 烟香的那位相公闻言,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双臂背后,高大的身影又靠近了我一步。 一袭过膝的黑风衣将他的身材衬的十分修长,短发干练,满身花香,这样干净清朗的男人本不该让人感觉到害怕的,可偏偏,他是个心狠手辣,手段残忍的杀妖凶手。 他不像妖,却又真真切切,是只恶妖。 能把自己伪装成无人质疑的样子,也算是好本事了。 他的身上好像罩了层无形的阴霾,越发靠近,便越发让人感觉到脊背发麻,心里犯怵…… 等待他接话的每一秒,都煎熬的如芒在背。 许久后,他才阴沉沉的开了口。只不过这次的开口,却是给我宣判的—— “沈小姐,你都知道了,是么?你来找烟香,是想给她通风报信的。” 一字一句,都犹有千斤重,狠狠砸在我的心坎。 我稳不住阵脚的怯怯往后退了一大步,满头冷汗的死鸭子嘴硬,坚决不承认,“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通风报信……又从何说起,我只是来找烟香玩的,你、你要是不希望我见烟香,我这就走,这就走!”拔腿就想跑—— “沈小姐。”岂料他抬高声音唤住了我,笔直的立在我身后,慢吞吞的阴冷道:“你知道的太多了,你觉得,我还会给你机会,让你走么?” 心里咯噔一声,恐惧感霎时油然而生。 指尖发抖,我心道不好。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铁定是暴露了。 而此刻唯一的活路,大约就是跑了! 我故作没听见,浑身气血阵阵上涌,克制着双腿的酸软,攥紧衣袖,抬脚就向来时的小道上跑—— 可这个选择,似乎不大明智。 我的双脚刚跑了不过两三步,便倏然一阵飓风从背后袭来,于我身畔停滞不过半秒钟,我只恍惚间瞥见有黑影在身侧一闪,接着脖子便被人砍了一记手刀,我也立时眼前一黑,无力的昏死了过去…… …… 再清醒过来时,我已经被人绑在了一间破房子里。 双臂背后,一双手腕被绳索紧紧的捆了好几圈,身体也被麻绳缠在了木椅子的椅背上,双脚勉强可动,但现在这个情况,我双脚能动又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带着这只沉重的木椅一起逃跑? 那也太不现实了。 况且,他也得愿意给我走出这间房的机会…… 破旧的窗棂前,身材挺拔修长的黑衣男人逆光而立,骨节清晰的两根白皙玉指间,夹着一根吸了一半的烟。 另一只手揣在裤口袋里,两脚微微分开,站立的姿势很有上位者的气质。 冲着窗外吞云吐雾间,白烟朦胧了他的一张冷俊容颜,光洒在他阴暗的衣影上,却驱不走他周身萦绕着的半缕阴霾。 我隔着三丈远的距离昂头看他,坐在这个角度凝视他侧影,只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在冒黑气。那黑气在霸道的排斥着窗外的光明,并企图,吞噬掉它…… 我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不寒而栗。 他又吸了口浓烟,优雅的吐出去,白烟在傍晚的余晖下,一缕缕分解消散,化为虚无。 “你醒了?”他掐掉烟,没有回头,平静的启唇。 我警惕的瞪着他,暗中扭了扭被绳子捆疼的一双手腕,也不再同他浪费口舌了,开门见山的问他:“你为什么骗人?为什么要杀那些妖怪?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把我绑在这里,又想干什么?” 面对我的质问,他只淡淡一声笑,双手背在身后,不疾不徐的回答:“我,是狴犴,魔龙之子,也是上古魔兽。我骗人?呵,我没骗过人啊,我从始至终,都没说过我是凡人。 是那只花妖,自作聪明,还以为我同她在一起,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实际上,我是魔,她是妖,我们原本就是一家,妖魔结合,乃是顺从天地法则,从来都没有什么人妖殊途,天理不容,是她自己,沉溺在了我给的假象里,过于执着什么人间情爱,过于美化了我对她的行为。 我狴犴,乃是尊贵的魔龙之子,沦落凡尘,只是为了养伤修复真元而已,她还真以为,我是为了她才选择留在妖境,与一众道行低浅的小妖为伍的。真是可笑至极,愚蠢至极,对我来说,这山里的小妖,包括她,都不过是我将来的盘中餐罢了。 他们生来,就注定要被用来献祭我,我需要他们的真元内丹与百年千年的道行,所以,我得先将她们养的肥肥的,再杀了她们……” “所以,连烟香,都是你用来满足自己的猎物,对么?”我咬着牙恨恨的瞪他,他挑眉,稳重自持道:“小花妖,是我最得力的一颗棋子,要不是她,我也不能这么快就融入了妖群,进了妖境,摸清楚了山中所有妖的底细。” 我气不过的冷笑:“你可真绝情,她好歹是你的妻子。她那么爱你,深信你,你却将她当成棋子,却在利用她!” 他丢掉掐灭的烟头,回过身来,一双鹰目平静的观望着我,勾唇讥讽:“不然呢?我难道,真要视她为伴侣,视她为配偶?我狴犴好歹是龙族,你动动脑子就会想到,龙族,是不会娶一只小小的花妖做妻子的。 我与她,现在一没拜天地,二没合庚帖,定婚书,她如今顶多只算我的半个相好。我乃上古灵兽,上古兽族,一辈子是可以有好几个相好的。” 我压着满胸膛的怒火激动冲他控诉道:“恶心!你真是狼心狗肺!烟香现在还怀着你的孩子呢!你怎么能这么说!她为了你,连成仙的机会都不想要了,她为你付出这么多,你怎么能这么待她!” 第113章 他的真面目 “孩子?”他突然发笑,笑的人毛骨悚然,笑的人浑身冒虚汗,“那又怎样,有了孩子,倒更好。本座正愁没有充足的灵元来为自己疗养呢!既然她有了孩子,那本座伤势痊愈,东山再起,就指日可待了!亲骨血的效果,一定比那些食之无味的小妖精,要显著的多。很好,一个不够,本座就让她再生一个,两个不够,就继续生,一直生,生到本座满足为止!” 他的话,冷的我脚底发寒,我不禁咬牙切齿:“虎毒还不食子!你怎能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你便不怕遭天谴吗?” “若真有天谴的话,本座怕是早就死了千次万次了。”他突然,异常的沉静,言语之中没了情绪起伏。 他好像与别的大反派不太一样,别的狠角色现在不应该表现的稍微激动点,狠戾点,再疯狂点吗? 他怎么,愈发淡定下来了。 淡定的就好像不是在绑架我……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使劲挣扎了两下,喘着重息道:“我警告你,你赶紧放了我!不然等我家那位神仙大人来了,他一定会弄死你的!你快放开我!” 他睨了我一眼,嗤之以鼻:“等他能找到这里来再说吧!你有心情担心本座的生死,倒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安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银色小刀,他拿着凶器一步一步走近我…… 我胆怯的盯着那把刀,惊恐质问道:“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你别乱来,我、我家夫君可比你厉害!你要是敢一刀捅死我,他肯定会把你千刀万剐的!你别过来,别过来——” 刀锋最终落在了我的脖子上,冰冷的刀面刺激着我身体的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我高度紧张的吞了口口水,不敢乱动,唯恐他手上一抖,我的命就没有了。 他拿着刀,抵着我的脖子,绕到我的身后去,“你夫君?紫渊么?他什么时候成你夫君了?” 我更是狐疑了,皱眉努力昂头盯住他:“你怎么知道……” 他眯了眯深邃的眸,拿刀的手添了几丝力,刀口划破了我的皮肉,一阵刺痛,“你无需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要清楚,你家夫君现在未必是我的对手,就行了。” “他是神你是魔,他怎么会不是你的对手!”我不甘心的争辩。 他冷笑一声:“他现在,连地府都下不去,即便是神,又如何!” 他这样一说,我就更加怀疑他的身份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本座说过,本座怎么知道的,你不用管。”几根冰凉的手指拂开我额角的几缕碎发,他的目光停在了我的眼角,怔了一阵,“原来是你,怪不得……” 我真是越来越摸不透这个人到底是想干嘛了,“什么怪不得?你把我抓过来,难道一直都没有认出我吗?你眼神不好使?” 他一哽,手指离开了我的脸颊,“你成凡人了?” 我反问:“要不然呢?” 我要不是凡人,还能被你抓? “本座是谁,你不记得了?” “你到底又在玩什么把戏!”我不耐烦的瞪着他:“你到底是杀,还是不杀?总问我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你想让我如何答你?” 他拿刀的手一僵,刀口又往我脖间血肉里深入了两分。 我嘶的一声猛吸了口气,疼的顿时想骂他娘。 他握着刀柄的五指,骨节泛白,被我怼了一通后,又安静了许久,才再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了一句:“看来真的都不记得了……别怪我恩将仇报,我也是迫不得已。” 什么恩将仇报?我什么时候对他有恩了?迫不得已……路是自己选的,何谈迫不得已。 须臾,肩上一痛,是他掐住了我的肩胛骨,指尖猛用力,似要碾碎我的一根骨头。 嗓音又一次凌厉了起来:“没错,山中的妖怪都是我杀的!你想知道我是用什么法子,杀掉他们的吗?是入菜,是把他们变成食材。如果是花妖,我就用她们煲粥,摆盘,做馅饼。譬如上次的兰花妖,你猜我拿她做什么了? 摆盘,摆烤牛排的盘。我还记得,那小花妖当晚吃的可开心了呢,一个劲的夸赞本座厨艺好,还说,那朵兰花好看,有点眼熟。是啊,她当然该觉得眼熟!因为那可是她好姐妹的尸体,小花妖大抵做梦都想不到,与她感情最深的好姐妹,最终,竟会被她当做食材,食之入腹。 还有狐狸,对,小白狐。我把她剥皮抽骨,做成了烧烤,全部送到了小花妖的饭桌上。那晚,我可是看着小花妖一块不剩的把狐狸肉吃光啃尽的,可笑那小花妖,竟然还天真的以为,自己吃的是猪肉羊肉。从始至终,都没怀疑过那肉是否有问题。 还有日前刚被本座吸干妖力的桃花妖,本座把桃花一片不留的全部带回了家,熬了粥。对了,那锅粥,你也喝过。那晚上,本座不就是用桃花妖的花瓣粥,招待你们的吗?怎样,好吃吧!这拥有数百年道行的桃花妖,吃着味道是不是比普通的桃花要甘甜许多?” 他俯身,似有还无的寒凉吐息落于我耳根,激的我控制不住的连连打寒颤,“你想知道,本座是如何看穿你的小心思的么?你啊,太小看本座了,本座一接近你,就闻到了你身上那一缕缕属于妖怪的血腥味。 本座猜,梧桐树妖都与你说清楚了吧?你来找小花妖,是想告诉她这个消息,拆穿本座,对么?可惜啊,你运气不好,撞到了本座的眼前。 本座一早是疏忽大意了,才让那小妖怪侥幸逃了。你放心,等本座收拾完了你,本座就去捉拿他,待他落进本座手中了,本座一定将他劈了当柴烧!” 最后那句狠话,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尚未来得及逼问他到底想给我一个怎样的死法,破屋的半扇门突然被人撞开了—— 接着便是一抹熟悉的白影闯了进来。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花妖烟香这会子脸上的神情颇为悲恸,消瘦的身影也颇显萧瑟…… 颓丧的垂着双袖,白纱衣曳地,青丝凌乱的搭在胸前,一双美艳的杏眸潮湿泛红,贝齿紧咬着下唇,呆滞的立在光口死死盯着我身后的男人,双手紧攥成拳,似在极力压制着眼底的涛涛怒火…… 她来了。 那刚才男人的那番话……她岂不是全都听见了? 怪不得她会如此痛苦,如此承受不住。 冰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你怎么来了?” 听似无情,可抵在我脖子上的利刃,却在不觉间,松了几道力。 站在光口的花妖倏地失声轻笑,低头,眼泪止不住的一滴一滴,滑下脸庞…… 女子的温婉回应是颤抖的,裹着浓浓的失望,浓浓的悲痛:“怎么,我不能来吗?这次,又想怎么毁尸灭迹?把白露,做成人肉包子喂给我吃么?阿斐……放手吧,我求你,别这样傻下去了,老天爷,会饶不了你的……” 烟香说着,已经哑了声,痛苦的捂住胸口,眼泪坠的更是犹若雨下。 掐着我肩膀的那只手亦开始发抖了,但不过片刻,手的主人便强压下了指尖的动静,恢复如常的冰冷讥笑道:“你求我?你算什么东西,配求本座!” 言语无情,比腊月的寒水还要凉人心扉。 “阿斐……” “叫本座狴犴大人!”男人厉声打断。 烟香红着双眼,椎心饮泣的不甘放弃,执拗的坚持道:“阿斐阿斐阿斐!我不管你是狴犴还是龙,你都是我的阿斐!你是我相公,我是你妻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不,本座不是你的相公,你不配做本座的妻子!”男人疾声纠正,翻脸无情的羞辱烟香:“你以为爬上本座的床,就能做本座的女人了?你以为肚子里有了本座的种,本座就能与你天长地久?本座告诉你,龙性本淫,本座可不止你一个相好!死去的桃花妖,狐狸精,哪一个没有同本座春风一度过!小花妖,你这张脸本座早就厌倦了!若不是看在你道行不错,待本座也算忠心的份上,本座早就除掉你了!你给本座记住了,你只是本座的一颗棋子!棋子,就要守好棋子的本分,别整日里痴心妄想,尽念叨那些有的没的,你不嫌烦,本座还恶心呢!” 狠毒的言语像把刀子一样,深深扎在人的心上…… 这话,连我听着都觉得难以承受,更何况是烟香了。 忧心忡忡的抬眼看烟香,她果然还是崩溃了。 白衣裙的姑娘捂住嘴,拼命的妄图憋住哭声。 脸上泪痕一层未干,又敷一层。 双肩耸的厉害,消瘦的身躯仿若随时都有被风吹散的风险。 一手狠狠揪着心口,抽噎的几近窒息。 她这样的痛不欲生,我心疼,我身后的男人,应该也是心疼的…… 若不然他掐在我肩上的手,怎么会越来越用力…… 只是,你们两口子在闹些什么,能不能别拿我当群众演员!再这样掐下去,我的骨头真要碎了!大动脉真的要被割断了!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干嘛偏要恶语伤人,这样中伤烟香,你自个儿心里也不好受,互相折磨,真的是你所愿么? 我开始怀疑烟香的男人狴犴,是不是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了。 虽然他杀妖是真,可他,说不爱烟香却是假…… 但是……既然他对烟香有真感情,当初又为何,差些打死烟香。 我真是越来越理不清这些事了。 烟香痛哭时,他在发愣。 这等好机会恰让偷偷跟上来的宋连与小蝴蝶钻了空子,一个石头子儿打落了男人手上的匕首,钳在我肩膀上的魔爪也顺势松开,原本缚在身上的麻绳消失不见,小蝴蝶一阵风袭到我面前,机灵的拉住我胳膊,带我用法术瞬间挪移,一晃眼,就从男人跟前闪现到了白衣姑娘的背后…… “白露姐姐!”宋连也现身靠过来,小身板特意挡在了我的身前,意图保护我。 小蝴蝶牵住我的手指,目露凶色的瞪着黑衣男人。 黑衣男人后知后觉的回过神,见我不但被人救走了,身边还多了两个小家伙,便面色凶煞的低骂了一句:“混蛋,本座看你们是活腻了!” 旋即大手一挥,立时一阵飓风迎面袭来,攻击性极强的将我撞飞了出去—— “白露姐!” “露露!” “白哥哥,快接住白露姐啊!” 被撞飞出去的身子忽然就落进了一个染着淡淡莲香的温暖怀抱里了—— 我恍惚中睁开眼,目光所及,是那张惊为天人,俊逸无双的神仙容颜。 灿若星辰的金眸此时此刻,正温柔缱绻的凝望着我。 眉宇间藏着浅浅的两缕担忧,薄唇微启,却未言语。 只暗暗收紧了搂在我腰上的那只手臂,将另一只温暖大手,罩在了我的后脑勺上…… 第114章 前世之事 青衣翻飞,袖角擦过我还痛着的肩膀。 一缕墨发穿过我的指缝,如暖风过指,温软了心扉。 我愣愣的呆在他怀里,与他四目相对间,仿佛将天地万物都给忘却了…… 他生的真好看。 墨眉上扬入鬓,金眸灿烂如星海,鼻梁高挺,两瓣薄唇淡然桃花色,轻轻抿着。 龙冠束发,青丝如瀑,青衣深沉,是画中走出的神仙,却又比画上人,还要俊逸无数倍…… 饶是世上再技艺高超的画师,恐怕都不能完全绘出他眉眼间的神韵。 凤眸内的和煦光泽,仿若有着融化世间所有冰霜的力量,可驱阴暗,可定山海。 若说天上的那位天帝陛下才是三界九州第一美男子,那白旻,定能排上个第二。 白旻的眉眼间虽有他的影子,可白旻却生的比他更温润,更清隽……白旻有身为帝者的威仪气度,却也有身为平凡男子的温柔体贴。 这般温文尔雅,冰魂雪魄的完美男子,长久放在身边,恐怕根本无人能把持的住自己不对他动心吧! 腰身被他箍在温暖清香的怀抱里,我呆呆凝望着他出神,他抱着我轻飘飘的从天而降,直至双脚沾地那会子,我才缓缓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白哥哥!”宋连唤他的稚嫩嗓音里夹杂着丝丝小激动。 他揽着我的腰,扶我站稳重心,大手温存的擦过我脸颊,后落在了我不知何时渗出血迹的左肩上,“疼么?” 我觉得整条肩膀都有点麻,摇摇头,冷静的回道:“不疼……就是好像没知觉了。” 他眼底浮起了几分怜惜之色,大手揉了揉我受伤的肩骨,“是下手重了些,等回去了,本帝帮你上点药,休养个几天,应该便无碍了。” “嗯。”我顺从的点头。 他安抚罢我,方回眸再去看那破屋中的黑衣男人,清冷启唇责备:“本帝的话,你没放心上,都忘了么?本帝可是早便提醒过你,不许碰她。你违背了约定,你说,本帝该如何惩处你?” 黑衣男子不服输的与他坚定对视,勾起唇角,一个挥手,身上的黑色风衣顷刻便化成了墨色搭金线云纹的古代长袍,干练的短发成了及腰的青丝,长发未束,任其慵懒的洒在肩后。 本是清秀俊美的一张凡人脸,此刻也变成了长眉入鬓、眸眼如血,薄唇赤红的妖冶模样。 像电视剧里黑化的妖魔,眼前的他通体黑衣笼着诡异的黑雾,修长的手指生出尖锐的红指甲,长衣曳地,目光如炬,毫无惧色的迎上白旻凌冽的眼神,嗤笑一声,挑衅道:“同妖魔定下的约定,你也敢当真啊!紫渊,万年未见,你怎么变笨了?” “孟斐,你想找死,本帝不拦着你。但你伤了本帝的人,本帝绝不会善罢甘休!”白旻抬袖动手施法,银光顷刻在掌心化出了一柄寒光森冷、削铁如泥的神剑…… 未待他出剑,烟香便蓦然闯进了我们的视线,用消瘦身影挡住了墨衣妖魔,含泪朝白旻祈求道:“神尊大人息怒,神尊大人,把他交给小妖吧!让小妖来降服他,别杀他,求你了神尊大人,别杀他!” 烟香跪下来朝白旻磕头,脑袋重重撞在地面上,都磕红肿了也不愿意停下来…… 白旻单手握剑迟疑了,冷漠的盯了她片刻,末了还是善心大发的同意了她的请求:“既然你有这份心,本帝就成全你!” 尔后还将自己手中的神剑丢给了她:“此剑乃是本帝的随身法器,你拿着,可诛邪魔。” 烟香反应灵敏的伸手接住了白旻丢给她的神剑剑柄,感激的冲白旻又磕了个头:“多谢神尊大人,小妖……一定将他捉来神尊面前,让他向神尊大人负荆请罪!” 道完谢,提着剑就朝屋内的人影走了去—— “阿斐,你作恶多端,这次,连我也容不下你了……” 墨衣男子嘲讽发笑:“区区小妖,还敢对本座大言不惭!本座倒要看看,你一个道行不足千年的花妖,究竟能奈本座何!” 墨袖一甩,男人抢先一步施法动手,一掌黑气打向白衣女子。 但索性烟香躲得及时,一个旋身,白衣翻飞似一盏盛放的花,甩腕挽剑,满目疮痍的朝墨衣男子坚定刺去—— 一黑一白两抹影子在眼前来回晃得我头疼,妖怪打架,我这凡人肉眼是看的不甚清晰的,到了后面两人都开始憋不住的放大招时,我只能朦胧看见破屋内有两团光在互相撕缠,久久分不出个胜负。 我有点担心烟香,可人的第六感却告诉我,烟香不会有事,那个怪物不会伤害烟香…… 回忆起那个男人恢复真身时的模样,我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好像在哪里见过。 拍拍有点眩晕的脑袋,我不自觉的往白旻身上靠了些。 男人温柔的将手搭在我背上,关心问道:“小白,你怎么了?” 我扶着脑门子难受回答:“有点晕。” “是太累了么?” “可能……” 说话间,宋连与小蝴蝶不知怎么回事竟也冲上去凑热闹了……嘴里喊着花妖姐姐我来帮你,可丢人的是,没过两分钟就被黑衣妖魔打飞了出来—— “哎呀!”小小的两道身影齐齐被丢到了我和白旻的脚下,我见状担忧俯身:“宋连!”伸手欲扶起两个小家伙,可脑袋竟在此刻遽然袭来一阵剧痛…… “疼。”我捂着头踉跄。 白旻再次将我的身子收入了怀中,“小白!” 头痛欲裂间,我的脑海里好像涌进了一段很陌生的回忆……记忆里的墨衣男人看不清容颜,手上,唇角,俱是沾染着灼艳的血迹…… 赤红花海内,他立在一片火光下,摇摇欲坠的晃着身子。 饱含沧桑的嗓音喑哑而又低沉,生是风华正茂的年岁,却有着风烛残年的颓态。 “让我死吧。我不想活了,活着太累。永生的寿命,对我而言不过是无尽的摧残……没有她的三界,就是焚烧我的炼狱。就算你救了我,我也活的,生不如死……” “你口中的情爱,真有那么强大的诱惑力么?值得你一个活了十几万年的魔族少主,为之宁愿舍弃性命。” “情爱二字,滋味如何,小殿下又何曾没有品尝过呢?何必明知故问……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你都沦落到这步田地了,还有心思来挖苦本殿,本殿看你真是不知好歹。早知道,本殿就让你葬身火莲圣地算了,也省的你如此气焰跋扈的在本殿面前碍眼!” “呵……殿下您,恼羞成怒了?也对啊,本座同殿下不一样,本座深爱的女人,满心满眼都是本座,她钟情于本座,偏爱于本座。本座已经得到了她一生全部的爱,本座满足了,便是死,也瞑目了。 而殿下你,此时此刻,看着风光无限,高高在上,目下无尘……可实则,你就是个可怜鬼。你比本座惨多了,本座好歹已经体会到了被爱的滋味,然你呢?傻兮兮的等了一个神,十万年。 岁岁都望穿秋水的盼着他归来,但谁知道,人家回来了,却与别的女人好上了。夜夜与别的女人相伴相依,你去寻了他几遭,他就挡了你几回,三百年了,愣是连个面都不肯见你…… 不过话说回来,他如今移情别恋,也不奇怪。十万年啊,这可不是个小数字,十万年,你都从一个懵懂丫头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更何况是他了,他本就比你年长,此番回来,未给你带个小侄儿,便已算是顾及到你的心情了。 你啊,还是放下吧。少年时的无知言语,又怎能当真……与其执着于一个永远都得不到的人,不如换棵树吊,找个成熟点的,说话算话的,待你好的男人喜欢,如此,既放过了他,也放过了你自己。” “你再胡言乱语,本殿现在就将你丢下忘川河,把你淹死!” “哈哈哈,淹死好啊!淹死了就解脱了……殿下,你不如发发慈悲,把我送回火莲圣地吧,这样,我才能清楚的感觉到,她就在我身边陪着我,从未离开过……” “火莲圣地的地狱火,可不是什么人的血,都配沾染的!你现在还不该死,本殿来见你,就是为了告诉你,她的魂魄没有灰飞烟灭,天界秘密将她的残魂送来冥界了,两个时辰前,是本殿亲自送她去轮回殿轮回的!” “什么……你说什么?!她没死?可天界不是下了斩神令……” “天界的长清大神念及过几年就该是天帝的寿辰了,此等大事临头,天界不宜见血,遂去上清宫找天尊大人帮她求了个情,请天尊高抬贵手,留她一命。 天尊大人应下了,故在两个时辰前遣了内宫神官把她押来了冥界,降旨罚她入尘世轮回。她转世后的家庭,还是本殿亲自帮她择的,乃是扬州城首富陈家,你若现在追过去……或许还能赶上亲眼见证她的重生……” “她没死,太好了,她没有灰飞烟灭,她的魂魄还在!……可,我真身被毁,修为已散,被上头那些王八蛋打入了地府冥界,一生不得出……以我现在的能力,我根本闯不出鬼门关。除非……” “孟斐,你莫不是傻?还等什么!跑啊!” “什么?” “如今父君母后不在未阴宫,我那两个哥哥又跑出去花天酒地了,那个人……现在还沉浸在温柔乡里,顾不上宫内琐事呢。只要本殿不拦你,这未阴宫无人能挡你前行之路。至于黄泉路鬼门关……本殿已经帮你打点好了! 不过,你这一走,来日后果如何,都需得自己承受着了。两个时辰后,本殿会将你逃离冥界的消息宣告出去,届时冥界会派出大批阴差前去人间捉拿你,你、尽量找个阳气重的地方躲着!” “你、竟然会放了我?” “你放屁!谁说是本殿放了你?明明是你打伤本殿,自己逃的!” “……殿下,你的恩情,魔族孟斐,永世难忘!” “还不快滚!再耽搁我大哥二哥就要回来了!” “保重!” “赶紧死远点!” “……” 墨衣男子终是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化作一道黑雾飞走了。 “走吧走吧都走吧!但愿你们两个有情人,可以终成眷属。下辈子千万别来烦我了……” 说完,我往自己的肩头用力击了一掌,然后,自己把自己拍晕了过去。 …… 陌生的记忆不知何故,清晰的仿若就在昨日。 但,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这事已经隔了近万年了…… 魔族孟斐,是魔族一龙族的少主,曾因犯下大错,而被天帝贬入了冥界,且下了生生世世,不得踏出地府半步的圣旨。 至于后来我为什么要放了他,委实有点记不清了。 “小白,小白!” 小白是谁? 我扶着一个人的坚硬胸膛,浑浑噩噩的昂起头…… 映入眼眸里的这张脸,熟悉的让我欢喜,又让我心酸…… “三哥。”我不敢相信的颤着声唤他,痴痴凝望他……手下意识的抬起,抚在他的白皙脸廓上,喜极而泣的朝他笑:“真的是你。三哥,三哥……” 他见到我,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热情,甚至,还有点疏离。 “小白,你唤本帝、什么?”他敛眉,与我相视的眸眼里,一片陌生。 我愣住,霎时不晓得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他以前看我的眼神,不是这样的。 如今的他,凝望我时眼里虽有温度,可眼神中却没了当初的款款温意,涓涓柔情…… 不对,他不该这样疏远我,也不该唤我小白。 更不该……周身神力这般薄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记不清了。 闭上眼睛吃力从浑噩神识里寻到一缕清明,是了,我好像记起来了—— “殿下,陛下娘娘与两位皇子殿下皆已葬身混沌渊,冥界各方当下已得知了消息,三百鬼族中,不少居心叵测者,正酝酿着如何搅乱时局,此值各方力量蠢蠢欲动之际,还望殿下节哀,以大局为重,早日接任帝位,稳固我泱泱冥界阴府!” “还请殿下舍小情为大局考虑,早日接任帝位,早日稳定众神之心!” “小侄女啊,你可得三思而后行……接任帝位,可不是件简单的事。这过程中,必然危机重重,稍有不慎,便是灰飞烟灭啊!” 第115章 辗转千年,本为应天命 “眼下冥界,有资格继任帝位的,也就只有……紫渊大帝与您了。但紫渊大帝身份特殊,他是不能做阴间之主的。您是王室正统,这帝位,只有你坐,才能服众。陛下曾说过,你有帝王之命,你打小,也都是被陛下当做储君培养的。虽说你现在岁数还小,陛下与娘娘又走的突然,你一夜间失去了所有亲人,并未做好继任帝位的准备,可……冥界现在需要你,你就将这一切当做一场考验,尽力去做便是了……你还有紫渊大帝陪着你,他会竭尽全力的辅佐你的。” “昨日,黑叔请天命神帮你卜算了一卦,结果……不大好,此劫凶险万分,甚至还有陨落的征兆。小丫头,你还愿意、继任帝位吗?若不愿,黑叔与二叔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护住你……若你执意要这样做,天命神也指出了一个化解之法——置之死地而后生。” “别告诉他,我走了……二叔,冥界就交给你们了。” “丫头!回来啊!别去,别去——” 忆起了黑白无常送我离开时的悲伤模样,还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辗转千年,本为应天命。本以为离开之日便是缘尽之时,没想到,这辈子竟还有机会再重逢。 哪怕,他已经认不出我了…… “小白?”他不放心的声声呼唤我。 我木讷的昂头,本想再将他看的仔细些,岂料耳边忽闻一道杀意破风袭来—— “白哥哥小心啊!”小女孩大惊失色。 余光瞥见那道黑气就要撞到他身上了,我自知现在躲闪已是不及,便身子往他身前一挡,护住了他。 强劲的灵力没进了我的后背,瞬间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噗……” 没忍住一口鲜血喷到了他的肩膀上。 他脸色一白,双臂接住了差点腿软瘫下的我,惶然紧张道:“小白!小白你怎么样了!”续而抬眼恶狠狠的看向伤我的凶手:“孟斐!你放肆!本帝……” 察觉到他要施法,我及时握住了他正在运功的那只手,掌心力量压下了他体内的怒意。 我伏在他肩上,在他被我的举动惊到时,附于他耳边浅声道了句:“你现在不是他的对手,别同他过招,不然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 他身子一僵,垂眼不可思议的看我,“小白,你到底是谁?” 我舔去唇角余留的腥血,趴在他怀里璀然一笑,“我……是你最不该忘掉的人。三哥,记住这次,我又帮了你一回。” “什么?” 没等他继续往下问,我便抬起一只骨指纤长的手,敷在了他的胸口—— 我如今灵力受缚有限,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帮他打通周身真气受阻的几处穴位。 只要真气流通了,他的神力就会慢慢恢复了。 闭上眼睛,我安静的将掌心灵力探入他的胸膛,探入他全身的灵脉。 灵力倏然触碰到了一片跳动,我陡然惊魂,睁开双眼,昂头看他,瞠目结舌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多了一颗心?” 他怎么会有心?他不该有心的。 我这样问他,未曾想他竟警惕的一把扼住了我给他输送灵力的手腕,眯眯凤眸,冷漠反问我:“你是何人!为何占了小白的身体?你在对本帝做什么,把灵力抽回去,听见了么!”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用命令陌生人的口吻说出来的。 我慢半拍的愣了一愣。 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用力攥住,还被他试图从胸口拿掉,我有点心累的吐了口气,“你以为,以你现在的本事,我若真想对你做些什么,你能阻止得了么!” 手腕上的外力停了下。 我无奈苦笑,趁机继续打击道:“一个神,竟然把自己糟蹋成这个模样,真是丢尽了你紫渊大帝的脸。要不是看在我上辈子欠了你的份上,我才不会出手帮你。你安分些,别耽搁我办事。解决完了你,还有另一个需要收拾呢!” 许是他这辈子都没被人如此不敬过,我说了他两句,他竟忘记了再用力拿开我的手…… 得亏是现在灵力还够用,不消半刻钟,我便将他周身被堵塞的灵脉全部打通了。 敛下掌心的法力,我从他怀中出来,负手转身,看向那名刚把菊花妖打倒在地口吐鲜血的魔族少主,肃色冷斥道:“孟斐!给本殿滚出来!” 同样也身受重伤的孟斐这会子还算机灵,闻言一道黑烟便化身在了破屋门前,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捂着肩头的道道血痕,他十分狼狈的踉跄朝我迈近两步,血红的眸子将我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通,确定了我的身份后,方不知死活的大笑出声:“是你,你终于还是被我逼出来了……看来我猜的没错,你的元神在她……” “闭嘴!”我不敢让他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把自己老底供出来了,捏紧拳头,愤愤道:“你想死么!谁允许你对他出手的!” 他却死到临头还不晓得收敛,捂紧肩头的血色,有意挑衅:“本座差点伤了你的心头好,你生气了?呵……”突然变脸,指着我身后的男人便大声控诉:“有什么用!你告诉本座,你这么护着他有什么用!他现在已经不记得你了,你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现在连你到底是谁都没弄明白!我打他一下怎么了?就当是为你报仇了,不好么?” “你嘴太欠了。”我抬手,倍感失望的凝聚法力,驱使缕缕红光缠在了他的身体上,一点点吞噬掉他周身的黑气:“本殿今日就再废你一次修为,本殿不杀你,本殿再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你留在人间,好好做人吧!” 掌心灵力加重,只须臾间,他一身修为便化成风散了。 收回法力,我终还是有了灵力虚亏的感觉了。 浑身的力气仿佛被外力一丝一丝的抽了去……胸闷,头晕,灵识都开始模糊了。 膝上一软,跪了下去,我双手撑着地,有种濒临死亡的痛苦感。 “小白!”他没忍住的冲了过来,蹲下身双手握住了我的肩膀,“小白,小白……” 我的灵识要散了,他紧紧抱住我,温暖的手掌握住了我的小手,好暖和…… 朦胧间,我又听见了一个小男孩惊恐大叫了一声:“啊!白哥哥救我!” 拼尽全力的睁开眼,视线内的人影有点重影,不过勉强还是可以辩清谁是谁的。 我看见,黑衣男人不知悔改的掐住了小男孩的脖子,面红耳赤的朝我怒吼:“你以为散去我的修为,我就能如你所愿,做个普通凡人了?哈哈哈,你可真是小看本座了!托你的福,本座在人间这万年里,过的很好,吃了数不胜数的妖魔鬼怪!本座的体内已有上千妖物的妖丹,本座的修为,你是散不完的!本座现在不怕你了,你杀不死本座,谁都杀不死本座!” 小女孩害怕的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道士哥哥,你快放了我的道士哥哥!” “孟斐,放了他!不然本帝就将你的真实目的告诉……” “紫渊!”黑衣男人面目狰狞的打断他,恶狠狠道:“你想知道你怀里的人,到底是谁么?本座告诉你,你怀中抱着的正是……” 没等他顺利把话说完,他身后的花妖便一剑捅穿了他的身体—— “阿斐,别造孽了,别造孽了,阿斐,会万劫不复的!”白衣花妖怔怔的握着手里那把镇邪除煞的神剑,看到剑捅穿他身体了,才失魂落魄的撒开手,大受刺激的往后边退边捂头痛哭:“我这是怎么了!我杀了我的相公,我杀了我的相公!啊——老天爷,我到底做了什么,我怎么能杀了阿斐!” 第116章 蹲他房顶 这场闹剧是以孟斐的灰飞烟灭而收尾的,我看到孟斐被神剑捅穿身子后,呆滞了须臾,随后才讷讷的转身,看向那名拿剑捅他的女子……不知何意的朝她伸出手,后来,那女妖也疯了般朝他扑去,可没等握住他的手,孟斐的身影便化作片片灰烬被风吹散了…… 我突然想起来,曾经我亲自送到轮回殿轮回的那名天界神女,容颜,便是眼前的这张…… 最后一口仙气也吐了出去,我阖目,再次陷入了沉睡—— “小白,小白!” —— 神游故地时,虚弱的元神又回到了桐花开遍的地方。 古朴的厢房内,重重青纱被风袭开,现出了一黑一白两道眼熟的背影。 空白的画卷前,他墨衣沉沉,单手负在腰后,垂眼不晓得在瞧些什么。 气氛有些压抑,急的白无常都开始偷偷摸摸做小动作,扯黑无常的袖子了。 蓦然,他启唇,冷漠威仪的问道:“小白她到底是何人?你们是不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白无常抖了一下,之后别扭的拧袖子,浑身不自在的心虚同他打哈哈:“啊?没、没有啊,我们不知道啊。” 他震怒:“既是不知道,又为何要认她做侄女!你们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本帝,嗯?” 白无常被吓得不敢吭气,只能一个劲的朝黑无常使眼色。 黑无常嫌弃的剜了白无常一眼,挺挺胸,整理言语道:“帝座这次是真的误会了,属下与白无常两人只是觉得那孩子合眼缘,又可爱的很,这才让她唤咱们叔叔。帝座您也知道,属下们素来离经叛道,这在人间认个侄女儿,收个妹子的事情,也的确不是头一遭了。帝座您若是这样怀疑,那属下们之前接触过的凡人,岂不是个个都成来历不凡的大罗神仙了?” 他听罢,郑重其事的拧眉思量了一阵。 黑无常悄然窥视着他的脸色,极聪明的反问一句:“属下们第一次见到那孩子,便觉得那孩子,好像与众不同了些。她体内有股很霸道的力量,非鬼非妖,亦非神。原来不止属下们怀疑那孩子的身份,连帝座都对那孩子的来历有所猜疑……敢问帝座,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一句话说完,白无常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又意味深长的朝黑无常投去欣喜目光,暗戳戳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背对着两人的青年帝君丝毫没察觉到他们的这些小心思,沉默良久,再启唇沉吟:“嗯,昨日与孟斐交手时,她从孟斐手底下逃出来后就变得不大正常了。像换了个人一样,还口口声声唤着本帝三哥。 本帝不记得,以前谁唤过本帝三哥……而且本帝耗了数年时光都未能打通自己的全身灵脉,然她,却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便将本帝体内堵塞的灵脉给打通了……她的灵力,远在本帝之上。 本帝也总觉得,她很熟悉,像是曾经亲近过。可本帝记不起来,她到底是何人了。本帝对她的感觉,仅有久违的熟悉感,与不由自主的想亲近她……至于旁的,本帝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也许,沈姑娘她真的是什么神仙转世,上辈子与帝座感情甚笃,所以才会在此生元神被唤醒时,还惦念着帝座……帝座,属下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黑无常一肚子坏水的故意给他下套。 奈何他还没有意会到黑白无常的真正意图,单纯的颔首,大度道:“无常使大人有话但问无妨。” “属下想知道,帝座突然与沈姑娘结亲的原因。” 他哑然。 黑无常拱拱手,继续追问:“是因为真的与沈姑娘真心相爱,两情相悦而结亲,还是,另有目的?” 他的背影僵在烛光下,隔了很久才回答:“本帝,的确对小白有情。” 白无常得到这个答案,激动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哈哈哈哈,我就说嘛,咱家小白露这么可爱,帝座怎么会不喜欢。老黑他之前还变态的猜测帝座您娶小白露是另有所谋……” 黑无常板着脸用胳膊肘狠狠撞了白无常一下,白无常一顿,不情愿的收了傻笑,迫于黑无常的淫威,只好把剩下的话噎回肚子里了。 怕他会多想,黑无常扣袖冲他行礼,亡羊补牢的解释道:“帝座恕罪,属下只是害怕,帝座您是另有原因才选择娶一凡人为妻。 再怎么说……小白露她现在也是凡人,而且,她没有神仙命格,恐是一生一世,都只会这样平庸下去。若不是真的两情相悦,帝座您娶她,是会影响她的气运,影响她的命数的…… 假以时日,帝座您不要她了,她在人间的日子,会很难熬。她虽不是我们的亲侄女,可我们见过她几次,委实觉得同她很有缘分……帝座您若是真因另有所图,而娶她,她会死的,这样您岂不是,害了她?” 他对着空白画卷犹豫了少时:“本帝,没有此意。你们多虑了,本帝若不心仪她,怎会给她一个完整的婚典。” “但帝座您并未与沈姑娘,咳,圆房。”黑无常厚颜无耻的道出真相。 白无常一副惊呆了的表情。 而他则心虚的咳了又咳:“本、本帝……小白如今身子不好,不宜,咳,圆、房……” 缓片刻,一甩广袖,理直气壮的呵斥:“混账!本帝与帝后的、闺房之事,尔等岂能如此上心!” 黑无常厚着老脸挑挑眉:“呃,属下只是、担忧帝座。” “尔等且放心,本帝不会辜负小白的,本帝也不会与小白和离,抛弃小白。至于旁的,就不劳两位无常使费心了。” 言下之意:有多远滚多远,别整天连这种事都打探。 黑白无常相视一眼,意会偷笑。 “罢了,你们退下吧!近几日本帝有件事要处置,为了不打草惊蛇,除非本帝下令宣召你们,不然,尔等不许私自踏进这宅院半步,也不许再接触小白。” 两无常恭敬从命:“遵旨!” —— 出门后。 白无常欢快的下了楼梯,兴奋道:“关键时刻还得你啊老黑!这下咱们心里就安生了,紫渊大帝这尊神向来是说话算话,金口玉言从不更改。既然他都说了,是喜欢咱家小白露才与咱家小丫头成亲的,那咱们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他也承诺过,不会抛弃咱家小丫头,与咱家小丫头和离,看来他二人此世修成正果,乃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啊对了,老黑你是怎么知道他俩还没……那啥的事情的?这么隐私的事情你都知道……你半夜蹲他家房顶了?!好啊老黑,你蹲房顶竟然不带我!” 第117章 你变坏了 黑无常无语的扶额:“你脑子又进水了?!你以为本无常同你一样,整日里尽干些鸡鸣狗盗的活计么!他们俩圆没圆房,翻下地府的阴阳册不就知道了?小白露现在还是凡胎,紫渊大帝乃是上古真神,他的血脉何等尊贵,若是他二人真的已经圆房了,小白露就不会再是凡人了,而是地仙,小白露的名字也早就出现在地府阴阳册上了!” 白无常这才豁然开朗,惊喜的一拍榆木脑袋:“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厉害啊老黑,关键时刻还是你顶用!” 黑无常:“……” —— 记不清自己究竟躺了多久,只是浑浑沌沌里,感受到了一抹熟悉温度一直蕴在我的掌心。 修长有力的手指攥住了我的手心,手的主人轻抬广袖,用热毛巾蘸去了我额头的冷汗。 袖底浅香偷入鼻息,温暖了全身血液。 一口温汤灌进嗓,我喘息急促了起来,呛了口汤水。 他见状,咣的一声放下汤碗,着急凑过来给我拍胸口。 “你已经三天水米未进了,再不喝点汤,身子会垮掉的。听话些,把汤咽下去。” 接连几勺子汤水送进我口中,我咽的艰难,后背胸口疼的像被人撕裂了一般。 嗓中的吞咽牵动着胸口的伤势,偶有一勺汤咽得猛地,我剧烈咳嗽出声,敷在身上的薄衣又被温热的液体浸染透了。 “小白。”他帮我轻轻抚着胸口,对着很不清醒的我温柔低吟道:“你这样喝不进去药,也吞不进去汤水,身子什么时候才能好转过来。都三天了,要怎样做,才能唤醒你。 小白,听话,别睡了。乔芊芊做好了你喜欢吃的饺子,小蝴蝶给你留了你喜欢喝的红豆味奶茶,宋连还在等着你一起逛街吃火锅……你难道不想出去玩吗?先醒过来,醒过来,你要什么,本帝都给你。” 胸口的痛意被他掌心的温暖慢慢压制了下去,很久后,他欺身压了过来,薄凉的唇抵在了我干裂的唇瓣上,很有技巧的用那片柔软撬开了我的齿,将一口咸汤缓缓渡进了我的嘴里…… 似梦非梦的又恍惚了很长一段时间,识海重归清明的那会子,正是一个斜阳旖旎的黄昏。 我从梦魇中惊醒,想起了那日我是为白旻挡了魔头一道掌力,才疼的陷入昏迷,睡到如今的……而我昏睡的这几天,白旻好像一直都陪在我身边,从没离开过……他还,用嘴喂我吃药喝汤! 老脸一刹间便滚烫灼红了,我傻傻的坐在被窝里,双手捧住脸颊,整个人都感到飘飘欲然了—— 他亲了我,他竟然用这种方式给我喂药,我的妈呀,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他亲我,是不是代表……他喜欢我啊!要不然喂药的方式有千千万,他怎么偏偏要用这个法子来帮我……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绝对不可能为了一个对自己不重要的人的死活,把自己的清白搭进去的。 就算是实在喂不进去药汤,他也八成会直接生撬开别人的嘴,把一碗汤药了当的灌进去。才不会管那汤药病人咽得辛不辛苦,喝得难不难受呢! 更何况,以口渡药这种方式,也忒特殊,忒亲密了些……他要是不紧张我,又怎么会乐意这么干。 看来我在他心里的地位,还是挺重要的! 想到这里,我脸上的热意更是浓烈了,一个人坐在床上暗戳戳的开心了好久! 人还在迷糊着,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缓缓然的脚步声,门外有影子渐靠近,随之是男子的低沉嗓音温吞响起:“孟斐的事,本帝得空便回去给他销案。冥界寻了他万年,天界也盯了他万年,是时候给天界一个交代了。至于花妖烟香,她如今已经功德圆满,修成正果,用不了几天,天界的调仙令应该便会下来了。届时怎么抉择,且由她自己做主吧。” 是白旻!他过来了! 那我、我该怎么办?就这样坐着给他一个惊喜? 不好吧。 扭头左右看了一遍,发现也没什么地方能藏身的……不能干坐着,也不能乱藏……那就只能装睡了! 对,装睡,唯有装睡才能化解突然被他看到的尴尬! 说干就干,我硬着脊背往后一倒,砸回床上,手还顺势一把将被子捞回了原位,严严实实的掖在了脖子下—— 这回就没人能看出来我已经醒过来了吧!我真聪明! 须臾,他带着小宋连推门走了进来,轻描淡写的继续与小宋连攀谈:“火焰草已经取回来了,你按着本帝的方法,带着小蝴蝶将药赶制出来,越快越好。还有,我们的身份,切不可与乔芊芊说漏了。她为人虽坦诚,可她与小白不同,本帝信不过她。” 宋连乖巧应道:“白哥哥你放心,我和蝴蝶妹妹两个人嘴严实着呢!而且芊芊姐一直都以为您只是白露姐供奉的家仙,从来没怀疑过你还有其他身份,她挺害怕你的,和你沾边的事情,她从来不私下打探。”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以为本帝是家仙,便让她一直这么误解下去吧!对了,湳竹走的这几天,你替本帝多照应着家里点,尤其是……” “喔,白哥哥你是害怕白露姐和……” “你能领会本帝的意思就好,有些事,你务必要三缄其口,不得泄露。” “唔唔唔!我记住了白哥哥!” 有股子浓浓的中药味逼近,床头木桌上哐的一声撂了样东西,味这么冲,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到那是什么…… 床边一震,是他坐了下来,“小白……” “白哥哥,白露姐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明天就第四天了,她这次昏迷的也太久了点吧,会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啊!” 他静了静,低声道:“不会有性命之危的,她只是被孟斐的法力击中,伤到了魂魄,乃至惊了元神,还震了心脉,这才虚弱的昏迷不醒,没有足够的元气支撑自己清醒过来。药已经一顿不落的喂她喝下了,剩下的就要看她自己什么时候乐意醒过来了。” “我还是希望白露姐能早点清醒,这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我瞧着挺害怕的。这几天白哥哥你白天黑夜一有空便守在这里照顾白露姐,总是整宿整宿不合眼,一定也累了吧。你比我们所有人都担心白露姐,我知道,你虽然脸上纹风不动,看不出半分忧心,可事实上,你早就心急了……要不是因为那个人……你也不必把自己伪装成寡情少欲的样子。” “好了宋连,小白需要休息,你就勿要在此处吵她清净了,先退下吧。” 宋连忍着话没全部说完,不情愿的顺从道:“哦,那白哥哥,我先走了……” 小步子迈的沉重缓慢,良晌,卧室的门才吱呀着重新掩上。 耳边寂静了下来,听不到纹丝响动,但却还是能感应到他就在身边。 我沉着气继续合眼装昏睡,暂时还没盘算出在什么时候睁开眼与他相见才算适宜。 后来他端过了桌上的药碗,拿着汤匙舀药汁吹了吹,瓷勺与药碗相碰,叮叮脆响…… “还要再装多久?嗯?” 装多久?他看出来了! 我陡然心跳加速,硬着头皮故意不理他,不敢乱动的把眼闭的更实些…… 老脸不争气的又灼热了起来,我心惊肉跳的干等着他下一步动作,本以为脸红这等小细节,他是不会过多在意的,但,我失策了!我忘记了他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有抠细节的变态爱好,越是不轻易察觉的,他便越敏感! 果然,他撂下药碗歪身靠了过来,微凉的指尖轻缓的划过我灼红的双颊,诱的我侧脸上一阵痒痒,心弦一阵乱颤。 富有磁性的嗓音低浅惑人,像把小勾子般,在故意勾动我这颗本就不安分的心:“脸红成这样,还能忍得下去?小白,非得让本帝亲自动手,你才肯乖乖听话么?” 摄人心魄的戏弄言语,莫名有股子强烈的暧昧感。 余音落,我脑子里还在乱成一锅浆糊,他的手却顺着我的肩膀往下,出我不意趁我不备的在我腰上挠了一把—— “哈哈哈——”我受不了了,还是缴械投降了,忍不住的放声大笑,身体也反射性的往一侧蜷住了。手忙脚乱的拍开了他的爪子,动作反应太大,牵的背后伤口都疼了……越笑越疼,我拿他没办法的喘息怪罪道:“阿旻你真是够了!你、你什么时候学会挠人痒痒了!哎呦,好疼好疼,要流血了,好疼……” 他瞧着我又想哭又要笑的狼狈样,甚为无奈的猛吸了口气,弯起唇角:“好了别笑了,只是挠一下而已,本帝还没用力呢。” 我抱着被挠过的侧腰,开心过了,就该尝苦果了,“就是没用力才痒嘛!你变坏了,你以前都不随便对人动手的……哎呀,好疼,好像背上流血了……” 我侧过身背对着他呻吟,他拂了拂袖子,大手扶住了我的一只肩膀,与我柔声细语道:“你也知道自己背上有伤。疼就对了,让你还敢胡闹。翻过去,本帝给你看看。已经隔了两天了,背上的伤药的确也该重新上了。” 我委屈瘪瘪嘴,听话的翻了个身,改为趴在枕头上。 他揽袖探过骨节分明的玉指,指腹隔着一层白色里衣,小心的摁了摁我背上伤口。 指尖触及伤处,霎时一道刺痛直袭灵台,我吃痛的闷哼一声,搭在枕头边上的两只手默默握紧。 他听我哼唧,晓得是将我弄疼了,眼底闪过一缕疼惜,随之迅速将手收了回去。 “血又渗出伤口了,须得尽早处理。” 他言简意赅的道出了结论。 我气馁的趴在枕头上,扭扭脖子,面向他:“那、得怎么处理啊?我自己一个人肯定是处理不来……要不然你帮我把芊芊叫来?” 他尴尬的咳了咳:“乔芊芊她,恐怕不能为你上药,你背上的伤势略为严重了些,她瞧着害怕。日前找她来给你换药,她将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半瓶药粉都被她手抖撒床上了,委实没用。” “唔……”我有点明白的点了点头,胆肥的伸手指他,“那你呢?家里就芊芊和小蝴蝶两个女生,小蝴蝶年纪小,肯定也是办不成这件事的。芊芊又没出息,看不得这些。剩下的男子……也就你能帮忙了。你帮我上药不就是了?” 反正亲都亲了,看个身子……也没啥。况且又不是看全身,只是看个背而已。 让他帮我上药,应该也算是局势所逼吧!我总不能为了这些……不管自己的小命了。 天大地大,狗命最大! 他意料之中的红了俊脸,别过头去,略显踟蹰:“本、本帝……这样可是不大好。你一清白姑娘,本帝……” 他局促的说不出话来。 我歪头想了想,为他找了个冠冕堂皇、听着很正义凛然的理由:“俗话说医者父母心,治病救人不算非礼,也不用顾虑什么男女有别。你现在是在为我换药,是在保我活命,你若是因为我们性别不同,便选择拒绝此事,袖手旁观,那岂不是同见死不救没什么区别……更何况,我还能不信你吗,你也放心,我呢待会儿会把自己裹严实的。你不想看见的……绝对看不见!” 这个不开窍的木头啊,我都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他要是还不好意思,我就真拿他没办法了…… 说到底我俩也已经结婚了,都是夫妻了,还顾虑这么多。纵然结婚是假结婚吧……可我昏迷的那段时间,他不是胆肥的很吗? 现在我清醒了,怎么就怂了。 真是个怂包! 他被我一通听似很有道理的话洗完脑后,终于硬气了一回,目光深深的凝望了我一会儿,脸颊绯红的咳了咳:“罢了,本帝转过去,你……自己把衣裳解开,解完了再喊本帝。” 我爽快的点点头:“好!” 在他转过视线不再看我时,才从枕头上爬起身,掀开床上的被子,背对着他盘腿坐好,一点点解开丝绸里衣的扣子。 绸质里衣褪去,我望着身上缠着的这抹厚厚藕色裹胸,拧眉不禁犯了难…… 到底是谁这么过分,给我裹了这么多层藕色绸布,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用布料裹住胸口,勒的紧不说,还找不到布头!找不到布头,还怎么解开…… 给我换衣服的人也是个天才! 手背后胡乱摸了许久,也没摸到能解开的地方,倒是肩膀乱动用了力气,不小心又扯到了背上伤口,一道刺痛疼的我顿时两眼冒金光…… “嘶……”我痛出声。 背对着我的男人压下嗓音问我:“怎么了?” 我有点不耐烦的还在努力寻能解开的地方,随口回答道:“找不到能解开裹胸的地方了……这绸布不大好摸,我胳膊又不能乱动,行动根本不方便。你再等我一会儿,我再试试……” 在背后乱摸的一只手忽然碰到了另一只携着浅浅凉意的大手,我一僵,顿住了胳膊上的动作—— 他不知为何,竟然转过身来了。 大手顺利找到了能解开的地方,胸口一松,是他将染血的布缎一点点从我的身上剥离了下来。 裹胸一圈一圈,被他斯文慢理的松开。 第118章 中了魔毒 身后人的呼吸渐渐沉重了下来,引得我也不自主呼吸加快,吐息炙热。 敏感的察觉到胸口束缚越来越轻薄,我全身热意都开始急速的往上涌了,双臂有点发麻,心口的跳动声,清晰回荡在耳边,噗通噗通的起伏,好像比往常快了十几倍…… 清凉的气息又往我后背上贴近了几分,为了方便给我解裹胸,他几乎半环住了我的身子,解开的一团血布从我面前绕过,自右手换到了左手,乌黑的血迹玷污了他白皙尊贵的一双好看玉手,袖角有一下没一下的擦过我腰间体肤,这种撩人神魂的感觉,真让人克制不住的心涟荡漾,压抑得我都快喘不过来气了。 吞了口口水,我僵在半空中的双臂有点抖。 他虽已刻意在与我保持距离了,可解到最后那几层时,他还是被迫更加靠近了我几分,炙热的呼吸擦过了我的耳鬓,染红了我的耳根…… 太慢了,他解的太慢了,再这样下去,我迟早得被他撩出心脏病! 临近成功的这片刻,对我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男人身上隐隐约约的淡莲香,还有那过耳诱魂的一缕缕灼热呼吸,真快将我逼得绷不住了…… 遭雷劈的白旻啊!你自己是什么人间美色,你自己不清楚么!又不愿意和我假戏真做,又刻意来接近,你这样还不如一掌拍死我算了,好歹能给我个痛快…… 忍到忍无可忍时,我倏然一个激灵,敏锐的察觉到了胸口薄布只剩一层了。 一双手及时捂住了胸口,护住了自己的身体,压住了那最后一层布料。 脸红心跳的低头,我磕磕巴巴的出声提醒:“别!最后一层了,不、不能解了。” 他亦是一怔,随后呼吸声压重了两拍,把手里血布搁置在了床上。一双手臂从我腰旁收回,广袖碰到我的身体,我的脊背蓦然又一绷。 撬开小瓷瓶的瓶盖,他在我毫无任何心理准备时,将一泓凉意倒在了我的后背上。 冰凉的液体没入了我背上的裂痕,遽然一阵烧痛混进体内流动的血液,刹那便涌遍了四肢八骸,迸向了全身骨髓…… “啊——”我痛苦的叫出声,身体也条件反射的前倾躲避,不敢再沾染上那东西半分。 “小白!”他握住了我雪白的胳膊,不允许我乱躲。我疼的两眼发昏,背如万箭穿心,头都快要炸了,发疯的甩胳膊想要挣脱他,含泪痛喊道:“我不要了,疼,太疼了……白旻,白旻你放开我,我求你了你放开我!” 他抓紧我的胳膊不松手,见我痛的委实受不住,便索性宽袖将我往怀中一揽,从后抱住了我,容我先靠在他温暖怀抱中缓一缓。“小白,小白你听我说!你身上的伤裹着魔息,与普通的刀剑伤口不同,魔毒比尸毒还要厉害,故而一时半刻我根本不能用法力帮你疗养身子,让你伤口自动愈合。 这伤须得日复一日的用药水冲洗,才能慢慢洗濯去魔息残余在你体内的毒素,这是在救你的命,你可明白?魔毒一旦遍布全身,你便会血肉枯萎,肉体生疮腐烂而死!魔毒若是攻心,你也会窒息痛苦而亡,所以小白,听话,忍一忍,一定要忍住,不然你会有性命之忧的!” 后背疼的似有无数把锋利匕首在剜我的血肉,似有千万只蚂蚁在一口口啃噬我的骨髓,伤口碰到他的衣襟,还是好疼。我咬着牙控制不住的想反抗他,满头大汗的艰难喘息,身体意图离开他的怀抱,可他却是用温暖的大手压住了我的肩膀,手臂抵在了我的锁骨处,宽袖严严实实遮住了我褪去衣衫的上半身…… 我痛的真要疯了,一口口吐着热气,紧攥的十指将掌心都掐麻木了,嗓音哽咽的和他诉苦:“白旻、白旻好疼,好疼——我不要上药了,疼死了,白旻你放开我,我好难受,我浑身上下都好难受!” 心口堵着的那团火仿若随时随刻都能爆发出来,我一手揪着胸口的布料,一手胡乱的抓着床单,呼吸不畅的张着嘴吐着白雾。 他见我这么痛苦,另一只手臂也绕到了我的腰上,将我紧紧搂住,压着声心疼的与我耳语:“小白,忍一忍,忍过去就好了,头一次都这么痛……你前几日在昏迷,我不敢给你用这么猛烈的药水,我怕你身体过于虚弱承受不住这药的强力,若用了,会令你更无力气清醒过来,所以才拖到今日你苏醒,趁你不留意时给你用了。 没事的,别怕小白,听话。你是凡人身躯,被他那种道行高深的妖魔打伤,魔气在你体内化成魔毒,若置之不理,你活不过三日。你不是不想死么?既然还想活,这点皮肉之伤又算什么,小白,坚强点。” 我在他怀里拼命的挣扎了许久都没能挣开他的束缚,听他这样说了,心里头更加委屈了,熬不住的哇一声便哭了出来:“我不要、我好疼,难受死了骨头都要断了!白旻,这药水以后不会每天都要用吧!那岂不是会活活疼死我……我好难受,背后像火燎的一样疼……” 他手上用力,将我的身体箍的很紧很紧,沉沉吐了两口热息,恨恨道:“那个混账东西,竟然敢用这么恶毒的法力伤你,他若没有灰飞烟灭,本帝必会将他千刀万剐了!” 抓在床单上的那只手松开,我一把握住了他圈在我锁骨处的胳膊,哽咽抽泣着憋屈道:“你现在骂他有什么用!打都打了,说什么都迟了,现在重要的是我疼,好疼……” 他拥着我沉默了一阵,半晌,玉手施法凝出了三枚丹药,“此乃地府金色曼陀罗所制的镇痛药,你若实在熬不住,便吃一颗。” 我抬起泪盈盈的双眼,像个受气包一样可怜巴巴的抱怨他:“你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没早点拿出来……呜白旻你坏死了!” 我哭着朝他耍小脾气。 他把三粒丹药送进了我的掌心,继续搂住我,耐心的柔声抚慰道:“并非是本帝有好东西,不肯给你。你要什么,本帝没给过?这曼陀罗丹不是善药,虽有镇痛的效果,可凡人食之,会有很严重的副作用。 小白,你是凡人之躯,所以很多时候最好的养身之法,便是用最古老的法子慢慢来医治。本帝可以施法强行为你逼毒,但这样对你身体的损伤,会比魔毒给你带来的损伤更大千万倍…… 譬如这曼陀罗丹,你服下后,很有可能会短暂的失聪失明或失声,还有可能会……身体一辈子没知觉,永永远远感受不到痛。 小白,无论是人是神,丧失五感,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而且,这曼陀罗丹,凡人最多只能吃三枚,不然,便会身中曼陀罗的剧毒,毒发身亡。” 他这样说,我瞬间不想要这丹药了…… 手上一抖,我握着药丸又瘪了嘴:“果然天底下就没有白吃的午餐!我还以为自己是得到宝,要解脱了,没想到这玩意儿和魔毒一样毒!”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抹在胳膊上,我绝望的问他:“那这药,还得用多少次啊?” 他沉沉的答道:“最少,九日。不过须得看你身体的恢复状况,准确来说,什么时候你体内余毒清理干净了,这药就可以停了。” 我倍感心痛,“那我岂不是还要熬九日……甚至更久?” “很快的,别担心。”握紧我的裸肩,他怜惜的嘱咐我:“这几日,忌酒忌辛辣,会好的更快些的。看你这反应……一般人恐怕控制不住你。从明日起,每天这个时候,本帝都会来给你上药。下次,再这么反应激烈,本帝便要点你的穴了。” “……疼嘛!很疼,我控制不住自己。” “第一次用药疼,是因为你伤口处残留的魔息太重了,灵药在尽力为你清除毒素,所以会感觉痛苦难忍了点。等以后你体内魔息渐渐被吞噬了,魔毒少了,这灵药便也不会让你感到这么痛了。” “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 “本帝一言九鼎,如何会骗你。” “那我就勉强信一回吧……” “感觉好些了?不那么疼了?既然好些了,便做好心理准备,本帝继续给你上药。”他发现我冷静下来了,才动作轻慢的松开了我的身子,催着我继续上药。 我害怕的搂紧自己身子不敢动,毕竟刚刚那种锥心刺骨的感觉,我是当真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离开他的怀抱,后背的刺痛里竟又裹了几分寒凉,身躯被冷意折磨的打颤,我抱着胸口的布料不肯说话,妄图当做没听见,把他敷衍过去…… 他看出了我的怯懦,也晓得我在害怕,为了哄我上药,竟然一臂将我捞进了怀中躺下,“翻身,趴着。本帝尽量轻点。” 我甫一躺在他的腿上,还没琢磨出是怎么个事,便被他命令着翻了身,换个姿势趴在了他的膝上…… 药水沾背,我脊骨一紧,还是疼。 手抓在胸前的藕色绸布上,我将头埋进他的衣服里,保持清醒的咬着后槽牙艰难忍痛。 “小白。” “嗯。” “痛的话哭出来也无妨。” “……不要,眼睛都哭肿了,沾上泪会疼。” “……” 上药的过程于他而言很顺利,可于我而言,却是如下地狱。 后面的药水再洒进背上伤口,的确没有起初的那一下痛了。 可这并不代表,洒在身上我就不会受罪了。 有两回我痛的受不了想起身,都被白旻无情的压住了肩膀。 以他的力气,便是有两个我,都很难从他手里逃脱了。 于是在他的半哄半就下,这一劫算是受完了。 一切都结束后,我满头大汗的从他怀里爬起了身,默默一个人躲进了被子里。 床上的血布是他帮我收拾的,没待我将被窝焐暖和,他便红着老脸给我送来了一条浅红色的……裹胸。 “你背上的伤用完药水后,本帝又给你敷了些生肉助愈合的药粉。身上有药,不宜直接穿衣物,把这个、裹上,防止伤口与衣料摩擦,伤势恶化。最近便不要沐浴了……如何裹,便不用本帝教你了吧。” 我听完这句话,顿时被噎住了。 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有个让我、心猿意马的猜测: 我身上之前的藕色裹胸,不会是……他帮我裹上的吧? 完了,这回岂不是真的,已经被看光了? 神不守舍的背着他从被窝里出来,自己手艺生疏的裹好浅红色的……裹胸。 再穿上白色的里衣,扣上扣子。 一切都整理好了,我方心魂不安的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披头散发的来到了一重紫纱后的墨色背影身畔…… “白旻……” 旻字的尾音还卡在嗓子里,忽然一道清凌凌的年轻女子声音自门外横插了进来,打断了我要说的话…… “紫渊哥哥,你送我的罗纱裙我试了下,尺寸竟然刚刚好,一分也不差。紫渊哥哥,我穿上了,你看看我这样美不美?” 第119章 没有别的关系 半掩的房门被推开,傍晚的暗霞余晖簇拥着一袭蓝烟纱广袖仙裙的美艳姑娘分花拂柳进门而来,婀娜身影映入眸眼的那一瞬,我不禁恍惚看呆了—— 乌云般的青丝高挽成仙髻,鬓边簪着三两朵温柔皎白的杏花,发上多以珍珠白玉装饰,小巧玲珑的攒珠蕊白玉莲斜插在髻上,莲花吐蕊,别有风情。流云状的银发饰缠绵在缕缕鸦色发丝内,粒粒玲珑珍珠无规则的镶在高髻上,左右对称的白玉簪下,飘着两条皎色银莲纹的长带子。 淡蓝色广袖纱裙上也缀着点点色泽熠熠的亮片,袖口双莲缠绕,并蒂绽放,衣上繁花累累,流云卷卷。深色的束腰上,两只比翼鸟纹的栩栩如生,杏花层见叠出,薄雾似有还无,朦胧了温情花色。 长裙委地,外罩淡色月白纱,宽大的纱影下,那盈盈可握的腰肢显得分外多姿诱人。 生便一双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如寒星,似秋水的凤眸。细长高冷的黛色柳叶眉,雪鼻高挺,朱唇噙笑。 一动一静间皆是温婉且多情,长裙广袖,鸦发明眸,眼角银笔勾勒花痕,眉心一点赤色绝代风华……远远看着,似轻笼于烟霞中的绝世美人,令人一眼望去,就再也舍不得挪开目光…… 她这妆扮,俨然是神女仙子的模样。 稳重又不失跳动,还口口声声唤着白旻为紫渊哥哥……若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位应该就是宋连之前提到的、未婚妻,青珂大人吧。 时间像是突然禁止了,他也被女子的精心打扮吸引去了目光,陷入了呆滞。 而那意外出现的蓝衣姑娘则被白旻身边的我给惊到了,炙热眼神缓缓冷却,不多时便宛若一池寒霜。 “你是……那个供养紫渊哥哥的凡人?”言语没了方才的多情与低婉,甚至还暗夹了一丝丝森冷的敌意。 我一时心如乱麻,僵了僵,迟钝的点头回应:“啊是、是,我是……” 她冷眼将我从上到下的打量一遍,弯唇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早前就听宋道士与那个小丫头夸赞你容颜姣好,眉目如画,今日见到活人,果真名副其实。沈姑娘,多谢你替我照顾紫渊哥哥这么多时日,大恩不言谢,本少君这里有一颗回阳丹,可令一气将绝之人起死回生,再添二十载阳寿,今日送给沈姑娘,便当是你辛苦照顾紫渊哥哥多日的报酬了。” 说话间,她手里已然多了一枚乌黑丹药,药丸送到我眼前,没等我想好怎么婉拒,东西便被白旻无情的收走了。 “回阳丹岂是随随便便就能给凡人的?青儿,你这是在扰乱阴间秩序。” 青儿两个字眼狠狠刺进了我的心坎,我陡然昂头,诧异瞧他。 可心底的惊愕难安,也只持续那么四五秒,随后便又一下平静了。 是啊,我怎么忘记了,眼前的这个美人儿,才是他的正牌未婚妻……唤一句爱称青儿,不是很正常么。 不敢让美人察觉到我对白旻的这些心思,我心虚慌促的低头,拧着袖子假装什么也不在意,什么也没发生。 见白旻把回阳丹抢去了,蓝衣神女故作大度贤淑:“青儿也只是看在沈姑娘之前对紫渊哥哥颇为忠心照顾的份上,才想着把回阳丹当礼物赠给沈姑娘的。一粒小小的回阳丹而已,与紫渊哥哥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沈姑娘供养紫渊哥哥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紫渊哥哥还是把回阳丹还给沈姑娘吧,好歹这也是青儿的一片心意。” 一片心意……无非是用来宣誓主权的物件罢了。同为女人,她送我礼物,又在白旻面前巴巴说这些好话到底是有何目的,我可是一清二楚…… 可我现在……根本没有反驳对抗她的资格。 毕竟,宋连说的对,她才是名正言顺,先来的那个。而我,却是半途出现,横插一脚的那个人。 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小三。 一个抢了别人的名分,还霸占别人未婚夫的无耻小三。 呵,想我沈白露在人世间好歹也活了二十五年,自诩这辈子已经拨云见月,混的风水水起了,可奈何到头来,却喜欢上了一个根本不是人的男人,还把自己混成了人人可憎的第三者……真是可悲! 当然更可悲的还在后面。 我亲耳听见白旻在之后轻飘飘的说了句:“回阳丹太珍贵,她用不上这种东西。她只是本帝的供养人而已,无需什么谢礼。” 绝世美人儿紧接着又问:“紫渊哥哥,你此话言重了。她……对你来说真的只是供养人么?” “若不然呢?还能有什么关系。” 没有情绪的话,冷的像冰。 我想有一点点不甘的反应,但被自己的理智给强压下去了。 他说的对,我的确只是他的供养人而已,再无任何关系……夫妻、呵,所谓的夫妻之名,不过只是因为我们二人共用了一颗心罢了。 而我把心分给他一半,他承诺保我性命,佑我不死,我们这本就是公平交易。 交易,是没资格奢求附带品的。 美人儿听他这么说,应该是放心满足了,笑眼弯弯的娉婷扬袖来到白旻身边,抱住白旻的一条胳膊面带娇羞:“没有旁的关系就好,青儿只是怕,万一沈姑娘与紫渊哥哥你有个什么特殊关系,青儿若是薄待了沈姑娘,紫渊哥哥会怪罪青儿的……” 他面不改色的垂眼询问美人儿:“这个家里,除了你之外,还有旁人同本帝有特殊关系么?你如今身子不适,应该精心养伤才是,勿要再多猜测这些有的没的。” 除了她之外。 好一个除了她之外…… 我揪紧了袖子干站在一边不说话,此情此景,我一个外人夹在他们中间,委实多余尴尬…… “青儿就晓得,紫渊哥哥待青儿是不同的。若不然又怎会为了青儿的寒症千里迢迢的去归虚取火焰草呢。听说紫渊哥哥昨日从归虚回来,身上被那有眼无珠的归虚守海神兽给打伤了?伤哪儿了,让青儿瞧瞧。”美人儿说着还动起手来了,纤纤玉指搭在了白旻的腰上,意欲乱摸…… “青儿,咳,放手!” “紫渊哥哥你我之间还在意这么多干什么……你身上什么地方青儿没见过?” “放、咳,青儿放手,别胡闹。” 我羞窘难堪的拧着眉头默默背过了身,这又算什么,当着我这个多余人的面打情骂俏? 好歹……也背背人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本来就是情侣关系,就算光明正大的打情骂俏,也是理所应当……呵,不似我,像极了在外面养的小情人。 不,连小情人都不算。因为他根本从来就没有对我有情过。 躲着他们的眼苦笑笑,我听着耳后的嬉戏打闹声,想了想,寻了个勉强能说过去的理由,转身冲他们平和淡定道:“我在床上躺的有点久了,想出门活动活动。白、白大人与这位姑娘先聊,我就不奉陪了……先告辞。” “小白!”他用力搡开了身边的女子,拧眉冷肃道:“先把桌上的药喝了。” 我瞟了眼被搡开,一头雾水的蓝衣神女,朝他虚伪的笑了笑:“药都凉了,我出去走一圈回来了热热就喝。” “你……” “白大人。”我出声阻断了他的话,拧着袖子心虚道:“您还是先陪陪您的未婚妻吧,有事需要我的话,你随时叫我。” “本帝何时有过……” “紫渊哥哥!”这会子是蓝衣神女打断的他,神女黏上去抱住他的手臂,笑容甜蜜道:“既然沈妹妹说要出门走走,你就别再管着她了,她躺了好几日,是该多活动活动了,她瞧着也老大不小了,喝药这种事就用不着你操心了!你还是别担心旁人了,沈妹妹走了也好,我还有件新衣服要换给你看呢!她在这,也不方便。” “……”他缄默了。 这话说的如此直白,我若是再听不懂,可就是蠢了。 顺水推舟的接着她的话往下说道:“对啊,你们两口子许久没见,就、多在一起叙叙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先出去了。” 应付完他,我转身便快步的逃出了自己的房间。 脚步落的极快,我几乎是小跑着下了楼梯的。 真是可笑啊,如今在我自个儿的家里,在我自个儿的房间,我竟还需要躲藏,还需要逃…… 俗话说得对,自作孽不可活。 魂不守舍的奔到了一楼,还没进正厅,乔芊芊倒是先从里面迎面撞了上来。 “哎呀!” 我二人皆是没注意到彼此,于是就这样避无可避的撞了个满怀。 我身子弱,被她突然用力一撞,后退了没两步就一屁股摔在了石砖地面上…… “嘶,疼死我了。”我揉着屁股痛的轻吟出声。乔芊芊看清了我,赶忙迈上来扶起我,满面欢喜的激动道:“露露你醒了!” 她这一惊一乍的脾气,真是从来没变过啊! 我在她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站起来,皱眉抱怨道:“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慌里慌张的,亏得我命大,要不然得被你撞死。” 乔芊芊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扶着我往屋里走,“我没看见你嘛!我也不晓得你醒了,刚才着急去找宋连,就没注意到旁的。幸好幸好,睡了三天了,你终于清醒了。再不醒来,我可真得花钱给你买棺材了。” 我揉着刚才闪到的腰,艰难双手撑住椅子扶手,在梨花木圈椅上坐了下来:“那可真是要麻烦您啦!我在世上无亲无故,要是真倒霉一不小心嗝屁了,就只能劳烦您给我收尸择一副好棺材,选一块风水宝地埋掉了。” “好说好说,给你收尸都是小事,收完尸了我就能继承你的百万遗产了!”乔芊芊没心没肺的道。 我不爽的拍了下她握在我胳膊上的爪子,“去!你啊眼里只有钱,你个见钱眼开,见财忘友的女人!” “见钱眼开是咱们平凡人的象征!钱是个好东西,谁不爱钱?谁能和钱有仇呢……”说到此处,乔芊芊突然兴奋的绕到我身边位置坐了下来,一脸八卦的与我道:“对了,我正好有件关于你的事情要同你说!你昏迷的这几天,你猜谁给你打电话了?” 我靠在椅子上懒得动脑子去猜:“猜不到,谁啊?” 乔芊芊贼兮兮的从她怀里拿出了我的手机,呈上来,殷切的和我分享道:“还能有谁啊!陆清明啊!就前天,突然给你打电话,还是用陌生手机号打的,打了十几个,你家家仙大人实在被吵得没辙了,就把手机丢给我了,我一接,电话里传来的竟然是陆清明的声音……” 我掂过手机有种事情不妙的预感:“他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乔芊芊翻了个白眼:“说是你们一起喂养长大的流浪狗豆豆跑了,然后还醉醺醺的向你道歉,向你说对不起……我怀疑他是故意演戏来着,根本就没醉。我一接电话还没来得及出声,他就把我当成你了,故意用着哭腔说,他有多么想你,多么想豆豆,离开了你他有多么后悔,没有了你他又有多么难受伤心……我看他啊,一点儿也不糊涂,说话条理清晰着呢!每一条单独摘抄下来,都是一句经典的渣男语录!滔滔不绝的和我说了整整二十分钟,后来他又怀念起了和你的曾经,拥抱你的感觉,亲吻你的热度……然后手机就被你家家仙大人黑着脸,满眼怒火直冒的夺了下来,摁断了电话,还差点让你的手机遭受了粉身碎骨的灭顶之灾!幸亏老娘手快把手机抢下来了,要不然你今儿指定得破财!” “怀念曾经?”我面无表情的打开手机,划开了几条未读的短信:“他疯了么?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还这么纠缠前女友,合适么?” “我看他觉得怪合适的……”探过头来,偷瞄我手机上的未读信息,扫见了信息发送人的名字后,乔芊芊亢奋的指着上面内容控诉道:“看吧看吧!这就是死不要脸的臭渣男!电话说不通,又发这么多煽情暧昧的信息,真是恶心够了!还沈妹,还倍加思念,还心甚悔之,愿卿安好!呸!这些字句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又酸又臭!” 我大致扫了眼消息内容,觉得的确都是些没有意义的废话,便一键全选,全部删除掉了。 摁开他的联系方式,却发现他的手机号已经在黑名单了……我拿着手机问乔芊芊:“是你把他拉黑的?” 乔芊芊晃晃脑袋:“不不不,不是我!是你家家仙大人干的,他说,陆清明是混账东西,下次不许我……还有你接他电话了!” 第120章 不是他的未婚妻 我眼角一抖:“他会用手机?还会拉黑人联系方式?他又从没接触过这些,他怎么会这操作的?” 乔芊芊无辜摊手:“我又不知道,他是你养的,又不是我养的!” 我噎住。 乔芊芊吊儿郎当的贴过来:“话说,你家家仙大人还蛮护着你的,因为你,他对陆清明的敌意都快升满格了。”没等我发表言论撇清关系,她又突然来了个转折:“不过,我这个认知是基于他那位未婚妻没出现的情况下定义的,现在他那位未婚妻……对了,你在楼上看见他们了吗?你家家仙大人,没和你解释什么?” 我佯作淡然的嗤之以鼻:“解释?他有什么好解释的?我见过他的未婚妻,长得很美……和他很配。” 乔芊芊沉闷叹气:“长得是挺美,但是脾气也挺坏。自打昨晚上她醒过来,小蝴蝶与宋连就已经被她明嘲暗讽了好几次了,期间还吵了两回……就今天中午那会子,她还在挑我的刺,摆什么官家大小姐的架子…… 人品和你比起来,简直差多了。就一张脸,还勉强算好看,真不晓得你家家仙大人究竟看上了她哪一点。你家白大人的眼光不行啊!没想到他也是个只看脸的庸俗人,就他俩站一块,从哪方面都看不出他俩登对,和他很配这四个字,你是怎么说出口的,说这话的时候,你良心真的不痛吗?” “爱一个人,是不会在意她有多少缺点的。只是脾气差了点而已,她对白旻是真的好,不能因为你们的偏见,就轻易否定一个人的付出与价值。更何况,她是白旻选定的人,往后也只会与白旻共度终生,又不会与咱们在一起相处一辈子,咱们没必要背后议论她,挑剔她的不好。 再说她不也是刚来么,与咱们没在一起相处多少天,她的为人,咱们也根本不了解。也许是和白旻一样,刀子嘴豆腐心,有点认生,排斥生人……总之,现在就下定论还尚早。我相信白旻的眼光,他选中的人,不会差。” 乔芊芊白了我一眼:“你莫非是对她,爱屋及乌了?你要晓得,她的出现对你很不利!你可是白大人名正言顺的媳妇儿!他可是你的合法老公!她现在出现了,还被白大人带回家里养着了,这可是在明目张胆的抢你老公!你就不怕她夜里偷偷溜去了白大人房间,她们俩,那啥那啥了,给你戴一顶大大的绿帽子吗?” “绿帽子……”我不由发笑,轻喃道:“哪有什么绿帽子,就算真的在一起了,你我,以及所有外人,都管不着。芊芊你要明白,是我抢了别人的名分,我不能再做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了。他和我结婚,从来都不是因为喜欢。现在他真正的心上人出现了,我虽不能把名分还给她,但也要把白旻干干净净的送到她身边……这本就是我欠她的。” “露露你是脑子缺根筋吗?”乔芊芊不高兴的拧了拧我:“真是没出息!那你就甘愿这样放弃了?不管真结婚假结婚,那都是你男人!你再这样消极下去,你男人就要不干净了!” “我对别人的男人没兴趣,我自己可以找个更好的。”搓搓有点冷的肩膀,我昂头问乔芊芊:“楼下有你的衣服吗?借我穿一穿。” 乔芊芊很颓丧的叹了口气,拉着我起来去偏厅换衣裳。 从小木柜里拿出了一件红色秋冬毛呢裙子,塞进了我的手里:“呐!我从省城回来的时候特意给你带的。早一年就买了,只是买了以后咱俩就没再见过面,这裙子也迟迟没能送出去,搁在我家里压箱底都快落灰了。 和渣男分手之后,我收拾东西的时候正好带上了,原本是打算直接给你的,但来了以后,我发现你发达了,把家装修的这么好,吃喝不愁,日子无忧的,我又害怕你看不上这件普通衣服,所以这件裙子,我一直都没好意思拿出来……今天先凑合着穿吧,我现在已经穷的没钱给你买新的高定连衣裙了,等我以后东山再起了,我再补你一件让你满意,符合你身份气质的!” 我提起红色长裙,抖了抖,满意的夸赞道:“颜色虽说太艳了,但胜在款式漂亮,修身束腰的裙子就该配这个颜色。我还没穿过这么活泼的连衣裙呢,很想试试这种风格!谁说我瞧不上这衣裳了,我又不是什么暴发户,每天只想着穿金戴银。就这种裙子,我现在还自个儿都舍不得买,你能送我,我很开心的。” 想着偏厅也没旁人,我直接脱下了身上的丝绸里衣,把红裙子套在了身上。 乔芊芊帮我拉好了裙子的拉链,表情认真的瞧着镜子里的我,嘴甜赞美道:“好看,真好看,这个颜色衬的你眼角的彼岸花都惊艳了许多。像个花仙子一样。”小手不安分的往我腰上摸了两把,她贼兮兮的笑道:“露露的腰真好看,这要是搁在古代,肯定也是帝王专宠的妃子,每天晚上搂着这样的小腰睡觉,简直是人生巅峰!” 我黑了脸:“你再做梦,也不可能成为古代的皇帝,也拥有不了我!” 她咯咯笑一阵,死乞白赖的搂着我的腰贪婪道:“不能拥有,那就只能多摸摸啦!露露……你有没有发现,你眼角的花,颜色比以前深了。好漂亮。以前的颜色有点浅。” “彼岸花?”我经她一提醒,才开始仔细留意我眼角的这朵花。对镜稍稍侧过脸,彼岸花的确更红了些,棱角清晰,轮廓深刻,花色明艳,妩媚多情……不晓得是不是我自己的错觉,恍惚间,我好像看见那彼岸花的轮廓里,闪过几缕漂亮的金色流光…… 花的颜色深了,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寓意? —— 宋连和我说,白旻与他未婚妻重逢的那日,白旻正在后山收拾一只山怪,恰好他的未婚妻也因察觉到了附近有山怪现身作乱,而被吸引了过去。 有情人久别再见的场面,大抵与电视剧里放的差不多—— 蓝衣神女手持神剑从天而降,落在了白旻的眸眼里,在白旻面前挥剑大杀四方。 白旻愣愣的看着久违的心上人背影,陷入了混沌。 蓝衣神女最终不敌山怪,被山怪打飞了出去。 白旻紧张的踮脚飞身,接住了心上人的娇弱身躯。 他拥着她,她与他四目相接,眼角潮湿,喜极而泣。 他二人合力击退了山怪,可心上人却因替他挡了一掌,而身受重伤…… 他将心上人带去了神山静养,恰又发现心上人体内旧症复发,性命垂危。 自此后他日日都腾空闲去神山内陪她,等她苏醒。 为了帮心上人压制体内打小就有的旧疾寒毒,他不远千里前往归虚,采得火焰草,还因此受了伤。 而我被魔头抓走的那天,乔芊芊带着小梧桐树甫一回来就央了宋连和小蝴蝶去找他救我……奈何找了小半日,都没寻到他。 那天,他在归虚,而小蝴蝶他们根本离不开折幺镇,所以没找到他。 那天,我快要死在魔头手里的时候,他是先去神山将心上人抱回来,安置好,方去救的我…… 在这个剧本里,我这个半道插进去的角色,更像是一个十八线以外的小配角,存在的唯一作用,便是给男女主:白旻和他的未婚妻,做感情的调味剂。 我甚至都已经预见了我这个角色后面的剧情走向,无非便是两条剧情线,一条狗血走向:我爱上了白旻,放不下白旻,不肯把白旻还给他的未婚妻,从此开启了与情敌斗智斗勇,深宅撕打,你死我活的可怕生涯…… 另一条炮灰走向:我,选择放下白旻,并与白旻从此以后,相忘于江湖! 但不管我选择哪条走向,最终的大结局,都只会是男女主破除千难万险,重重阻碍,终于修成正果,欢欢喜喜过上了无休止的不害臊生活。 至于旁的炮灰,要么各归各位,要么有哪死哪。 我还不想死,我想活……我得罪不起白旻,更得罪不起他的未婚妻,我还是识相点,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生活啊,大起大落落落的,真没劲! 翌日傍晚,我闲着没事,便将一张小桌子置在了雕花小轩窗下,沐着夕阳的余晖,扶额对着电脑研究怎么把新写的小故事里面的炮灰女配给搞死。 不知为何,这个故事一动笔,我就自动被带入了炮灰女配的视角,指尖慢悠悠敲打出来的几行对于酷刑的描述,我越看越觉得脊背发凉,甚至都已经脑补到了白旻未婚妻将来会这么收拾我的场面了…… “刖刑?不行不行不行,太残酷了!” “棍刑?也不行!多疼啊……” “点天灯?啧啧啧,血腥!” “还是直接乱棍打死吧……至少给个痛快!” “实在不行,改砒霜?这个好,不是很血腥。” 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念叨着,毫无察觉中,一人便进门而来,一声不吭的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什么砒霜血腥的?你要乱棍打死谁?” 清澈的嗓音从身后飘了过来,我陡然一震,惊愕转身,抬眼才发现是陪了自家小媳妇大半天的白旻终于露面了。 不但露面了,还满面春风的给我带来了那瓶能痛死我的药水。 是了,他昨天刚说过,会每天这个时候准时来给我上药…… 昨天这个时候,我还沉浸在他曾以嘴喂我药的欢喜中。昨天这个时候,我还在恬不知耻的幻想着他是不是也喜欢我…… 昨天那个情况下,我是敢有勇气的脱衣服给他看……但是,时局变了。我若现在还纵容他那样给我上药……便是引诱有妇之夫了! 我这个人虽说脑子时常不灵光,可我不蠢,我很清醒!我分得清礼义廉耻,更晓得破坏别人情侣感情,是件多么无耻下流的事情。 所以,为了我们彼此的名声着想,今天这药我不能让他帮我上了。 重新扭回头,我对着电脑上的文字刻意冷落他:“没什么,写个小故事而已。” 他听我言语冷淡,怔了一怔,少时后,温声靠近我:“先放一放,本帝帮你上药。” “不用。”我没有感情的拒绝了他,装作很镇定的淡淡道:“你把药搁这,我自己上。” “你现在还行动不便,确定能自己上?”他的嗓音也板正了几分。 我托腮硬着脖子不看他,“嗯,能上。” “胡闹!”他愠怒,负手走上前来,沉沉道:“你是不是不想上药,才故意打发本帝离开?” 我瞥见他靠近,又把头往另一边扭了扭,很平静的回答:“不是,药我肯定会上的。” “你这么怕疼,你说的话,本帝不信。” “那你……”我竟一时寻不到合适的话来堵他了,咬住唇郁闷的缓了缓,最终选了个他常用的借口拒绝他:“男女授受不亲,你我这样,不合适!” 以牙还牙这招,我觉得我自己很高明! 他果然还是被我的话噎住了,拿着药瓶犹豫了良久,才语气失落的沉吟了句:“本帝去寻小蝴蝶过来,让她帮你上药。” 这个结果我……能接受。 捏了捏五指,我爽快点头:“好!” 他又是一怔。 话虽说出口了,但他却迟迟未离开。“小白,你在躲着本帝。” 我咕咚咽了口口水:“没有。” “有。” “真没有!” “若是没有,怎会如此着急撵着本帝走?你以前不是这样。” 我煎熬的捏紧手指,一手扶住脑门子悻悻道:“我、这不合适!” “为何不合适?” “你都有未婚妻了,你未婚妻就在旁边房间,的确不合适!”我心神大乱的一口气说完这句话。 他沉默了。 我焦虑的晃晃脑袋,长松一口气意图减轻心底的压力。 他终究还是不吭气了吧,他每次不吭气,就是被我说中了! 做贼心虚! 隔了大约三分钟,他才温润儒雅的启唇缓缓道:“小白,她不是本帝的未婚妻。” 第121章 不会是喜欢她吧! 心头好似被重石狠狠砸了下,我赫然回首痴瞧他,舌桥不下:“什、什么?” 他将药瓶搁置在了我的手边,嗔怪道:“本帝已经成亲了,何来什么未婚妻?” 我哽了哽:“可你那个青儿……” “只是普通朋友。”想了想,他又明确讲道:“也许,连朋友都不算,只是现在本帝还不能让她离开本帝的视线,故先将她搁在身边一段时日。你放心,不会太久,本帝会尽快解决的。” 连朋友都不算?那怎么会关系如此亲密? 我不相信的低声嘀咕:“你其实,也用不着为了顾及我的心情,故意胡诌这些来骗我。女朋友就是女朋友,未婚妻就是未婚妻,没必要说的这么、冷漠,什么叫连朋友都不算,若你俩的关系真像你说的这样,别人怎么会说……你俩以前就有过婚约?” “别人?”他眸色沉了沉,长身玉立在橘色斜阳下,不怒而自威:“本帝是与她有过婚约,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如今本帝的妻子是你,本帝已成婚,何来未婚妻?本帝来自己妻子的房间,有何不妥?” 妻子……他称呼我为,妻子? 我羞赧的红了脸,心跳加快,勾的呼吸都炙热了。 不好意思的扭回脑袋,我垂首,目光漫不经心的落在电脑键盘上:“可、我们是假夫妻。我们两个人结婚……又不是真的……” “不管真的假的,你都已经是本帝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夫人。不会再有什么未婚妻了,本帝只有一个妻子,现在是你,以后……你若想,也会是你。” 什么叫做我若想,也会是我?难道我还会不想么…… 肩上一沉,是他染着凉意的手握上了我的肩膀,“别想这么多,本帝会把握好分寸的。先别闹脾气了,上药为重。” 他这样解释,是不是意味着,我现在不用再受道德的谴责,逼着自己刻意疏远他,冷落他了? 那也不用再有心与他保持距离,害怕太过接近他,令他那位未婚妻……咳,从前的未婚妻生气吃醋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确是我名义上的丈夫,就算还没……没在一起呢,在名头上,在理字上,我也是他的正房妻子,原配老婆,我干嘛还要顾虑他的什么从前的未婚妻呢,我这种身份,又怎能算是什么第三者…… 再说,婚是他要结的,又不是我用什么肮脏手段抢的。 老公是白送的,也不是我打哪拐骗的。 该觉得尴尬的应该是那位青珂大人才是,毕竟她现在的身份,顶多算是前女友。 但,结婚之前白旻又曾清楚的表示过,婚后双方感情互不干涉,那这不就意味着,婚内就算有一方给对方戴了绿帽子,也无妨么……只要他想,除了妻子的名分,他什么都可以给她。 如此,是不是未婚妻便又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那你,喜欢她吗?”我惴惴不安的问出声。 他静了一阵,“本帝对她,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心下蓦然一暖。 回答完我,他还不忘借机影射我一番:“本帝可不会同某些人一样,有家眷了,还在外面风花雪月,花天酒地。” 我一呛。 心虚的缩缩脑袋,小声的自言自语:“风花雪月,花天酒地?有么?也没有……这么严重吧。” 不就是去长生楼玩了半天么,我还什么都没干呢,他怎么就,这么记仇呢?都过去好几天了,还念叨这件事。 嘁,小心眼。 “腹诽本帝的话还是先忍忍吧,过来,本帝给你上药。”大手竟然主动握住了我的手,他像哄自家受气小媳妇一样,温言暖语的哄着我:“你且放心,本帝既然娶了你,便必然会对你负责。不会欺负你,也不会隐瞒你。本帝为人向来坦荡,有些事没必要瞒你。你一天是本帝的夫人,本帝就一天护着你。一生是本帝的夫人,本帝就佑你此生无恙。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来问本帝,本帝答了你,就一定不会骗你。” 拉着我站起身,带我往珠帘后的木床方向走,我痴痴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头五味杂陈的。 白旻啊白旻,我真是一点也摸不透你的心思,你若不喜欢我,又怎么会在我昏迷的时候,那样对我。现在还耗费口舌的来哄我,同我解释。 可你若喜欢我,又怎会当着我的面,和自己曾经的未婚妻说,我只是你的……供养人,而已。 区区而已二字,便足以让我认清现实了。 也许你待我好,仅仅是因为,你不讨厌我。 但,你也绝对不喜欢我。 上药的过程,他似乎比头一次要胆大娴熟许多。 同昨天一样,我背后有伤,手臂行动不方便,解裹胸也解的费劲。 是他亲自帮我解开浅红色绣桃花的裹胸,在剥至最后一层时,我一个手抖,裹胸直接从胸口滑落了下去—— 我神思大乱间,是他红着俊容,一袖子遮在了我的胸口,宽袖如云落在了我的心上。 另一只手拎起滑落的绸布,他别过脸去,手上动作利落的将一层薄绸裹回了我的胸前…… 我抓好了裹胸挡住了身子,他才拿着药瓶,将凉药水倒在了我的背上。 药水顺着脊背蜿蜒往下坠,像蚂蚁在背上爬,还一口口啃着我的肉。 我攥紧十指吃痛呻吟。 他呼吸沉沉,腾出一只大手握住了我的手背,无声的安抚。 我扭头抬起雾蒙蒙的双眼,痴傻瞧他,他对上我的目光,淡淡勾唇,清风霁月。 我在怔忡中熬完了上药的半个小时,听他合上了药瓶,我方没半条命的裹好新绸布,穿上那件艳丽的红裙子,光着脚从床上蹦到了地上。 迈到铜镜前,我用手指整理自己的头发,将披在肩上的青丝全部挽了起来。 手指摸了摸手腕,这才恍然想起方才自己随手将扎头发的皮筋丢床上了…… “白旻,帮我拿下皮筋,在床头!” 一句话脱口而出后,我才意识到,我现在使唤他使唤的也忒顺口了点。 但他可是冥界帝君啊!他可是阳间人口中的阎王爷!我这样使唤他他不会把我丢出去吗? 有点后悔了。 然,我没想到,在我还在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时,他已经帮我把皮筋拿过来了,还亲自给我扎上了…… 镜子里的俊逸男人动作生疏的给我扎好丸子头,挑眉欣赏了一阵,又从梳妆桌的首饰盒子里拿出了一支珍珠发卡,为我轻轻卡在了头上。 晶莹的指尖小心翼翼的抚了抚发卡上的三颗珍珠,他许久才挪开视线,将目光落在了镜子里的我身上。 和煦的眼神有种如视珍宝的感觉。 凝视了我片刻,弯唇儒雅道:“甚好,这裙子是新买的?以前怎么没看你穿过?” 我唔了声:“别人送我的。” 他眼神一凛,唇角笑意也僵了:“谁送的?” 脸沉的像个黑阎王:“陆清明么?他送你的衣裙,你现在还舍不得丢?” 我哑然,还没等我开口狡辩,他便又接着用命令的语气道:“脱了!红色不适合你。” “不适合我?”我简直对他无语了:“可你刚刚不还说,我这裙子甚好?” “本帝、本帝说的是你头上的发卡,甚好。”他企图掩饰。 我扭头,眯眯眼睛不怀好意的瞧着他,“这发卡也是他送的。” “……”他拧眉,忍无可忍的朝我一挥广袖,金色灵力瞬间将我身上的红衣裙给化为早前我常穿的青色长裙了。 扬袖转身,他这气来的莫名其妙,负手盛气凌人的拿背影警告我:“陆清明不是好人,他能背叛你一次,便能背叛你第二次。况且他对你是有所企图的,他不可能成为你的良人,本帝劝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我不解的皱皱眉心,这样子,怎么看起来像是吃醋了? 不对,不可能。 他怎么会吃陆清明的醋,他对我又没意思。 我面向他的背影,双手背在身后,“你怎么知道他对我有所企图呢?我一没钱二没色,他图我什么?” “你!”他见我不听他劝,便一扬袖子欲走:“执迷不悟!” 我不晓得他为何会突然生这么大的气,但是直觉告诉我,他就是不希望我再与陆清明有个什么牵扯。 为什么不希望呢,难道仅仅只是,陆清明曾背叛过我? “白旻。”我上前及时捞住了他的手,指尖与他的玉指轻轻相扣。 他被迫停下了步子,被我扣住的指尖颤了一下。 我瞧着他这副有气没处撒的样子,没良心的噗嗤笑出声,不慌不忙的解释道:“骗你的。衣服不是陆清明送的,发夹也不是。衣服是芊芊买给我的,发夹是我自个儿在街上买的,呐,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把商铺的交易记录拿给你看!” 摸过桌子上的手机,我理直气壮的把手机拿给他检查。 他没接我的手机,更没真翻我的交易记录。 迟钝了很久,转身,抬袖就在我的脑门子上用力敲了下,嗔怪道:“你敢骗本帝?” 还有心情怪我,看来是还有挽回的余地。 放开他的大手,我张开双臂问他:“还不把我的衣裳变回来?天冷了,我穿这身有点凉。” 他稍显犹豫,广袖一挥,我身上的红裙子就又变回来了。 “真是乔芊芊送的?”他不相信的又问了一遍,我点头:“当然啊,乔芊芊就在楼下,你要是怕我骗你,现在下去亲口问问她不就得了。” 我这么说了,他自然也没再怀疑了:“罢了,这种事,也没什么必要再问了。本帝相信你,不敢欺骗本帝。” 我耸耸肩,“你啊,就是摸准了我胆小怕你。”走到茶桌前,倒了杯茶水,“你为什么突然对陆清明敌意这么深啊?以前我与陆清明怎样,你都不带搭理我的。” “本帝……鄙夷他的人品罢了。” 把茶水送给他,我冲他平静的笑了笑:“谢谢白大人百忙之中还来帮我上药,我请你喝茶。” 他深深凝望了我一眼,接过茶。 “你不会是喜欢我,所以才嫌弃陆清明的吧?”我不晓得,装作若无其事的问出这句话,究竟耗了自己多大的勇气。 “咳!”他反应很大的呛了口茶,失态将茶水洒了一袖子。 这模样……感觉好像有戏! 心底暗暗燃起了希望。 他手忙脚乱的将茶杯放下,抖了抖袖子整理形象,面容铁青的低低道:“小白,不许开本帝的玩笑。” “玩笑……”心底那缕微弱的希望如同被浇了盆冷水,令我一时间哭笑不得,“对、对啊,我就是在开玩笑,开玩笑。” 我开你大爷的玩笑! 不高兴的咬着唇角,我暗里赌气的也给自己倒了杯茶,猛饮两口想让自己冷静清醒一下。 既然是玩笑,那就是不当真了。 对啊,他喜欢我这个说辞,当不得真的。 他没察觉出来我的不高兴,倒是在将自己捯饬好以后,突然提议道:“你醒来以后不是想见烟香么?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 不等我回答,他便擒住了我的手腕,带我用法术一个瞬间挪移,移到了一片漆黑森冷的洞穴里了…… 石岩生苔藓,水滴吧嗒吧嗒的击在早已被打出小石坑的石块上,零落碎石的地面上渗出了斑斑水迹,空气里弥漫着尸骸腐烂的腥臭味,阴风拂面,激起人满身鸡皮疙瘩。 熟悉的石室里,两排壁灯自行点燃,烛光驱散了浓浓黑暗,正前方两副绘龙画凤的棺材还安然停放在似雪绽放的星辰花海里,花海上空罩着淡蓝色的灵光,光泽萦绕内,几点银色璀璨若星辰…… 石室内的场景颇有点阴森森的感觉,凉风不住的往我脊骨处扫,壁灯摇晃忽明忽暗,浅浅风声绕过龙凤双棺,入耳宛若是哪家姑娘在远方轻声掩面哭泣……我搓了搓竖满汗毛的胳膊,默默往白旻的高大身影后藏了藏。 他信步往前走,我心底一慌,小跑两步伸手勾住了他的修长手指。 他步子顿住,淡若清风的回眸看我,和煦低问:“怎么了?” 我昂着头,对上他那双星辰璀璨、流光溢彩的金眸,没出息的咽了口口水:“我、我有点心里发怵,你、走慢点。” 他微微垂眼,目光扫过我紧紧牵着他的那只手,沉默片刻,倏然指尖轻握,主动将我的爪子藏进了掌心,温润嗓音拂过耳畔,若春风清浅三缕,拂开一世心上桃花:“这样呢,还怕不怕了?” 我的脸,忽然间好烫。懦懦的点头,我心猿意马道:“不、不怕了。” 握着我的掌心暖洋洋的,他的温度自指尖传进心房,不觉中便温暖了我的全身血液。 他听我说不怕了,这才牵着我的手带我走进蓝光结界内,迈进星辰花海中。 寥落闪烁的星辰拉长了他挺拔的沉墨色身影,风入广袖,掀起清香浅浅。 白皙的侧容好似被人提笔精心修饰过一般,未见全貌,已然心动。 果真是食色性也啊!连我这种向来自诩不看皮囊只看内心的人,都忍不住要为他面红耳赤几回…… 人云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那对好看的人日久生情,算不算见色起意? 应该不算吧。 我在心底悄悄打着他的小算盘,他牵着我来到龙凤棺前时,忽然步子一顿,回首用一种很震惊的眼神凝望我…… 我陡然吓了一跳,不明所以的警惕道:“你干嘛?” 他缓了片刻,方拧眉压下了那股子震惊色,脸颊莫名染红了,做贼心虚般轻咳了一声,囫囵道:“不干嘛,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罢了。” 我眯眯眼睛狐疑:“想到什么好事了?怎么脸都红了?” 他一呛:“咳,本帝、有点热。” 我无奈的一巴掌拍在脑门子上:“这洞里阴风阵阵的,我都快要被冻傻了,你竟然还热。神仙的体温都是这么高的么?” 不怀好意的盯住了他的外袍,我不要脸的指指他衣裳:“要不然,你把衣裳献出来一件,给我穿穿?” 他闻言也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外袍,想半分钟,无情的拒绝了我:“你做梦,休想亵渎本帝的衣物。” “嗳我怎么就成亵渎你衣物了?你这衣裳还是我亲手给你洗的,你让我洗衣服的时候,怎么不嫌弃我亵渎你衣物啊!” 话刚说完,他竟不晓得从哪变出了个棒棒糖塞进了我嘴里,似嗔怪又似宠溺的眉眼含笑道:“你太吵了。” 我:“???” 第122章 前世初见 我哪里吵了!想把棒棒糖拿出来扔他身上,但一想到他的衣物最终还得靠我洗……我还是极不情愿的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瞧我安静下来了,这才一拂广袖,强大的灵力脱袖而出,一举掀开了龙凤棺的两副棺盖。 棺盖摩擦棺木的声音分外刺耳,棺口打开后,他牵着我慢步靠近—— 眸眼里一寸寸的映出了鲜红盘凤绣金莲的古代嫁衣,映出了女子白皙胜雪的纤细柔荑,映出了美人胸口的金锁项圈,映出了那张苍白而又五官端正精致的素雅容颜…… 上翘调皮的黛色细眉,轻阖的双眼,细密的睫毛如蝉翼般微微向上弯,雪白的鼻梁,被口脂染得朱红的两瓣薄唇……恍若睡着了一样,安详的躺在棺木里,宁静而又美好。 头上戴着华丽的金色花冠,红珠垂肩,凤簪欲飞。 额心轻点红痕,为美人苍白的容颜又添了几分惊艳色。 玉枕边放着一只白玉雕刻的神兽,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兽形就是博物记里面收录的龙之七子狴犴。 据传龙七子狴犴似虎好讼,法力高强,又公正威严,正气凛然,故狴犴之画像常现于古代公堂之上,亦常立于狱门之前,意为助世人伸张正义,分辨善恶。 狴犴乃是神话中出了名的善兽,其心公正,其力良善。书上印的那张狴犴兽图过于抽象,但也极好记清它的特征,而此刻她枕边的这只白玉狴犴,却更生动了许多,威武的形象,健壮的体格,踏火而行,威风凛凛…… 狴犴狴犴,仅这一名字,是不是便能辩清那个人……心不坏,本意良善。而当初他那样做,是不是也真有什么隐情? 扭头再望向一旁龙棺里的那名神秘人物—— 一样的赤红流云喜袍,身形高大,青丝过腰,金冠高束,阖目而睡。 那张脸,俊逸清秀,剑眉入鬓,棱角分明,薄唇敷霜。 俨然就是当初烟香老公的容貌! 凤棺是烟香,龙棺是烟香老公,所以这棺里面…… 我眼角有点潮湿,默默昂头看白旻,白旻广袖负在身后淡淡道:“这里面躺着的,是烟香和孟斐的前世,天界千梵殿神女玉缈,与魔界赤龙族少君狴犴。” “天界,魔界?”我震愕不已:“原来他们前世都不是普通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白旻慢吞吞的道:“因为他们违反了天规,一念之差,害死了凡尘万千无辜生灵。” 我有点糊涂:“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同我再说细致点?” 他好脾气的施法在半空中凝出了一个水镜,“前世因果,皆在镜中,你看完便知道了。” 我呆呆的听从他话,抬眼盯着悬在半空虚化的那只水镜,水波迸发涌动间,徐徐漾出了一片流云滚滚,仙鹤齐飞的仙境画面—— 琼楼玉宇,高阁相接的神仙宫殿内,两排梳着飞仙髻的碧衣仙女左右分列两排,中间立着一名墨色官袍,青丝如云,发簪淡雅玉兰花的漂亮女官,女官正拿着玉旨朗声宣告:“今有千梵殿书仙玉渺,功德圆满,已证仙道,历劫而重生,上清天尊法旨降,封玉渺神女为周始神殿玉始神君,看管月轮神珠,即刻调任,不得有误。” 跪在地上的白衣神女欣喜磕头接旨:“小神领旨,谢天尊大人神恩。” 女官将玉旨放在了神女手中,温柔冲神女笑了笑,鞠躬见礼:“恭喜玉始神君了。” 两排仙子们亦是齐齐屈膝行礼:“恭喜神君。” 神女握着玉旨笑靥如花,兴奋的想要开口言语,却又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底委屈一闪而过,生生将卡在嗓门眼里的话给噎了回去,最终扣袖行礼,换了个恭敬端庄的说辞:“同喜同喜,多谢女官大人亲自跑了一趟前来宣旨,小神定当谨遵天尊法旨,守好月轮神珠,不辜负天尊大人的器重。” 女官领着仙子们朝她点头示意,余光瞥见神殿内幽幽走来的一抹绯色身影,赶紧再冲来人礼拜:“尊后娘娘。” 来人洒脱的挥了挥宽袖,将她们都打发了下去。 众仙散去后,来人才蹦蹦跳跳的来到了神女身边,挽住了神女的胳膊,热情欣喜道:“恭喜你啊,如今终于算是个有品阶的神君了,下次无花她们铁定不敢欺负你了!” 神女羞涩笑道:“殿主,你也来取笑我……多谢你殿主,要不是你帮玉渺在天尊面前美言,天尊也不会突然升了玉渺的品阶。” 绯衣姑娘摇摇头:“不不不不,你升品阶不是我吹的枕头风!是明珏自己的意思。这诸天众神谁还不了解他明珏天尊的性情呢,素来最是公正不阿的一个。若他没有亲眼看中你这个神仙,就算我把自己吹岔气,他都不会搭理我……他现在掌管着天界诸神的升迁,每行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调你去周始神殿,他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天尊大人对小神,能有什么打算啊?”神女好奇问她,绯衣姑娘摇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听他说,你的去留乃是天意注定……我听不大懂。我套了他一整日的话,他都没告诉我。他这个人惯爱神秘兮兮的,他不想告诉我的,就算我勒死他他都不会对我泄露一句。哎呀算了算了,好歹你也是升了,是好事,就不必再纠结这些毫无价值的原因了!我手下这六千小仙,隔万年了才飞升了你一个,也算……也算好事,走,咱们进去庆祝一下!” “可殿主,天尊法旨上说,是让小神即刻调任,不得有误。” “你管他干什么呢!他现在还在家忙着带孩子,可没空管你。再说,你有我啊!本殿主出马,迟个五六七刻也无妨!” “殿主……” 两人的身影渐渐淹没在了袅袅流云里,倏尔云舒,便又是一派新气象了。 “天界每隔七万年举办一次八荒大会,八荒大会宴请三界各族君主重臣,妖魔两界与冥界的大人君上们已经来了泰半了,刚刚我去凌霄殿上茶水的时候,你猜我看见谁了!” “莫不是看见圣德上君,谛听大人了?” “嘁,你这整日里满脑子都是谛听大人。谛听大人常来天界逛,瞧见他也没什么稀奇的。我啊,看见了三界君主齐聚了!妖君大人,魔君大人,还有阎君大人,这三位与咱们的天帝陛下站在一处,称之为八荒四大美男也不为过!” “可惜啊,四大美男都有家眷了!你啊,还是多留心下面的各族上君少君们吧,毕竟希望大些。” “提及下面那些族上君与族少君……我还真瞧见一位眉眼如画,风姿卓越的少君!那长相,那气度,可真是让人远瞧着都流口水!” 白衣神女听见身后两名小宫女喋喋不休的议论声,也好奇的插话进去:“你们说的少君,是谁啊?这天地三界,可不乏皮囊俊美的男子,究竟是什么样的绝色,能让你远瞧着都流口水?” 小宫女笑嘻嘻的殷勤回答:“是魔族的狴犴少主,孟斐!” 白衣神女拧着眉想了想:“区区魔族中人,能有多么好看……妖魔不是素来长相妖冶,心性不定,凶神恶煞,不讲道理么?这样的小鱼虾,有什么好惊叹的?” 小宫女忙着反驳道:“神君你不晓得,这位少主,与旁的魔不一样。他长得好看,性情温和,还很有文采!与天尊大人帝君大人同桌对诗时,气场一点也不输于两位尊神!诵风吟月,简直是手到擒来!” 白衣神女摸摸下巴:“嗯,看来魔族中人也不尽然都是文盲……但是咱们天界的尊神肯定比他还要博学广识,没有让他输得太难看,铁定是看在他是小辈的份上,才对他有心放水的!” 两名小宫女相视一眼,“神君,我们觉得您是不是对魔族有什么误会啊?” 白衣神女抱胸愤愤道:“哼!想当年魔族挑起纷争战火,害死我天界数千尊神数十万天兵!魔族向来残暴不仁,好战凶煞,他们与我天界,本就有着血海深仇!这种魑魅魍魉,本神君如何能对他们有好感啊!” 小宫女怯怯提醒:“可神君,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三界和睦,魔界在魔君的掌管下与咱们天界亲如手足……陛下也说过,神魔妖鬼,本为一家,都是祖神亲手创造出来的……以前的旧偏见,委实可以放一放了。再说,神君你上次下凡遇见妖兽作乱,您强出头陷入囹圄,还是魔君大人遣人将您救出来,命魔界的使者将您护送回天的呢……要是没有魔君他们,你私下凡间肯定是要被陛下治罪的……” 白衣神女语塞的挑挑眉:“那、那魔君、肯定是好的……但魔君好不代表魔界所有人都好!魔界与咱们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 小宫女还欲解释,另一名小宫女却聪明的制止了她:“嗳,你别多费口舌了,咱家神君大人乃是天书成神,有些东西是生来便深刻入骨子里的,她啊,忘不掉上古时期的那些事,也对妖魔两族改不了观,咱们还是不要再与她争执了,免得将她惹恼了,她又用桃子砸咱俩。” “噗哈哈哈……”单纯的小宫女放声大笑了起来。 十里烟霞下的白衣神女又气又羞的红了脸,掐腰驱逐道:“还笑还笑!你们可真是愈发胆大了,连本神君都敢取笑!走走走,都赶紧去摘桃子吧!不然耽搁了时辰,在天后娘娘案前失了礼数,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两名小宫女偷笑着捂嘴挎着竹篮子领命进了桃林深处。 桃花漫漫,烟霞袅袅里,白衣神女在花下伸了个懒腰,揉揉肩膀,傻兮兮的自言自语道:“魔族现在都给天界的神仙吃什么迷魂药了,怎么一个二个,都对魔头如此有好感……本神君才不是执拗呢,本神君这叫不忘国仇家恨!” 话音落,蓁蓁桃花深处突然飞出了一抹深紫色的影子,那影子以桃花枝作剑,剑锋直指白衣神女的脊背—— 白衣神女机敏的反应了过来,蓦然回首,张开双臂衣袂飘飘,施法便飞身后退……飘逸长袖擦过盏盏温柔桃花。顿时花落枝头,粉色花瓣款款萦绕在了白衣神女的衣角裙边…… 对她动手的男人一袭紫袍,脸上罩着虎头面具,身手矫健出手利落,剑锋一偏,削断了白衣神女胳膊上的一截雪色披帛。 白衣神女见势不好,运功一个腾空翻身,身影潇洒的单脚立在了男人手里的桃花枝上—— 指尖桃花片片飞踞,白衣神女的纤纤玉指在空中柔婉的画了个圈,掌中银光立时引来了一泓飘零落花,落花在神女的掌心汇聚成花球,神女猛地推掌,两道花球直朝紫衣男人身上击了去…… 紫衣男人收剑躲闪的及时,身子一侧先躲开了一重攻击,后又抬掌施法击散了神女的第二重攻击。 法力将飞旋而来的花球击碎,霎时风卷落花,漫天花红如雨落。 花瓣片片迷人眼时,白衣神女突然又出招,飞身一掌击来,却让稳重自持,胸有成竹的紫衣男人轻易躲过…… 女子的玉掌擦过男人的肩头,男人趁机一手扼住了神女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白衣神女拽着在半空中转了个圈。 白衣神女显然是功夫不敌他,咬牙皱紧细眉,臂上用力想要挣开他的束缚,奈何手腕缩了两回都没能脱离魔爪。 无计可施下,白衣神女只好厉声冲他呵斥:“大胆!何方妖孽胆敢在九重天放肆!还不快放开本神君!别逼着本神君拿你去天帝陛下面前问罪!” 紫衣男人闻言,薄唇倏然翘起,手上松了力度,用法力支撑着白衣神女落下身,站稳脚跟。 白衣神女甫一没了束缚,便又要出掌与男人争斗,玉掌逼至男人胸口前两寸距离时,男人忽然唇角噙笑开了口:“小玉,多日未见,别来无恙。” 玉掌猛地顿住,白衣神女赫然抬眸,目露惊诧。 花雨纷飞里,紫衣男人一双星目清澈勾魂,唇角的笑温暖柔情,花痕沾满衣,缓缓的抬起骨节分明的大手,取下脸上的虎头面具,露出一张俊逸清隽的容颜…… “是你!”白衣神女慌促收手,脸上的神情由警惕转为了惊喜。 紫衣男人从容将手里那支开的正美的桃花送给神女,眼中带笑道:“认出来了?小妮子的本事不错,真不愧是敢单挑猰貐兽的小神仙!” 白衣神女接过桃花心情大好,“救命恩人自然是要认出来的!你竟然也上了九重天……我还以为,你一个小跟班是没法来参加八荒大会的呢!” 紫衣男人恣意的故意叹了口气:“哎,谁同你说,本君是个小跟班的?” 神女抚着桃花嘟嘴道:“上次你不是一直跟在魔界那位灵官的身后么……你对他事事顺从,我就以为,你只是他的小跟班了。”抬起一双亮晶晶的杏眸,她轻轻问:“既然你不是小跟班,那你是谁?能来参加八荒大会的魔,身份应该都不简单吧?” 紫衣男人淡淡一笑,宠溺的凝视着她:“本君,就是你口中长相妖冶,心性不定,凶神恶煞的小鱼虾。” 白衣神女一惊:“啊?” 紫衣男人无奈笑着:“魔族狴犴少主,孟斐。” —— 第123章 你想要的,又是什么? 桃花树上,一双人相依偎着看彩霞,白衣神女将脑袋靠在男人的肩上,天真单纯的道:“阿斐,自从八荒大会结束后,你我已有三百年没见了……这次上天界,又要待多久?你说你啊,堂堂一族少主,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浑身是血的上了九重天,还差点惊着了天帝圣驾,若非是暮南帝君出面说情,你可真要倒霉了……你到底想求陛下赐你什么宝物啊?为什么一定要这件宝物?还有你身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男人握住她的手,凄凉发笑:“本座堂堂一族少主,能伤到本座的……自是家里那个老东西了。本座要求的,是件很重要的法器……不过与其说是来求宝物,不如说,是来求天界一个恩典。” “恩典?” “嗯,本座的外公早年犯了大错,母亲也遭受了牵连……父亲害怕天界问责,为了脱清关系,避免天界与魔君怀疑,便亲自将母亲关入了殷落宫。那是片能令人生不如死的结界,我母亲在那里,每日都要遭受锥心的痛苦,三千九百道天雷,一道都不可少,还要受烈火焚身,重石断骨之痛。 已经十几万年了,本座还记得,母亲被带走的那年,本座方三万岁。母亲被铁镣加身,浑身骨头都被铁索打穿了,一袭红衣,含泪离开了我……那时候,我哭着吵着要去找她,换来的,只是父君的狠狠几耳光。 这十几万年里,所有人都在本座的耳边说,本座的母亲是个十恶不赦的女人,一己之私,差些毁了我们阖族。他们说,本座的母亲是个逆贼,是个发了疯的女魔头,是阖族的罪人……可我知道,母亲是个好母亲,她很爱我这个儿子,她无情于天下人,却唯独将所有慈悲与温柔,都给了本座。” “所以,你是为了你母亲,才私自闯上九重天,惊了天帝的?也是为了你母亲,才被你父君打伤的?” “我父君痛恨母亲,我每每提出想将母亲放出殷落宫的事情,他都会大发雷霆。似这种毒打,从小到大,我都习惯了。我知道只要天界肯下令放出我母亲,亦或者愿意顺水推舟,借我宝物,我母亲就一定能出来,且我父君与整个魔族,都不敢再有什么异议,可……我也晓得天界不会这么轻易便答应了,毕竟我母亲当年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足以挫骨扬灰了。但,那是我母亲,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阿斐,若是天界坚决不肯借你宝物,你,该怎么办啊?” 他握紧神女的手,低声安抚:“天尊已经同意我先暂住在九重天养伤了,我还能再等等……现在这个结果,至少比被轰出九重天好。走一步看一步吧,也许、还有希望呢。只是,小玉,我这个身份,这个状况,眼下还不是能向九重天奏请赐婚的好时机。你可能,需要再多等我几年了。” 神女听此话面颊潮红,羞涩责怪道:“哎呀,你说什么呢,什么赐婚不赐婚的?谁要嫁给你了!” 男人突然搂住她,低沉发笑:“怎么?害羞了?小玉……我喜欢你。” “哎呀阿斐,你胡说些什么呢?” “我没胡说,都是真的。” “小玉,这样也挺好……正好趁着这段时日,我在天上好好陪陪你……要不然,我带你下凡玩吧!你不是一直在怀念凡间的烧鸡么?我带你去吃。” “小玉,除了母亲,你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凡尘一游,两人也因缘际会,成为了真正的夫妻。 亭中赏月,雨里看花,河边垂钓,泛舟采莲。 他们本该是世上最幸福、最般配的一对,却奈何,老天不作美,该知道的事情,她最终还是知道了…… 盈满月华的神殿内,白衣神女泪眼朦胧的伤情质问他:“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一直以来,向天帝所求的宝物就是月轮神珠?” 男人愧歉低头,“我不能把你也牵扯进来。” “可你以为这样,我就能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件事了么!没有神珠,你私闯结界,就是送死!”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死!小玉,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是魔头,她害死了你的祖父,害死了你的兄弟姐妹,她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是老天爷在惩罚她!阿斐,你怎么能如此执迷不悟呢?” 男人目下一凛:“住口!不许这么说我的母亲,母亲,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亲人。我不能失去她,就算死,我也要救出她!” 神女崩溃摇头,哭着冲他吼道:“那我呢!你有考虑过我么!你要是真有个好歹,我该怎么办?” 男人绝情拂袖:“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你真的要,为了她,不要我了么?阿斐,可不可以,别去?”神女红着眼眶哽咽轻问,语气轻的,仿若是在祈求他…… 可他到底还是冰冷的丢掉了她的心:“母亲生我养我,为了她,我可以什么都不要。谁都不能阻止我去救她,包括你。” “阿斐!” —— 不多时,水镜内涌上了黑压压的大片乌云,镜中世界狂风骤雨,电闪雷鸣,仙山动荡,紫色结界濒临破碎。 紫衣男人伤痕累累的守在结界外,不停地拼命耗损自身法力,妄图击碎仙山结界…… 结界内的黑气一缕缕顺着结界裂缝渗进了他的身体内,他袖口滴血,面容苍白,唇瓣无色,眼见着便要耗尽所有力量虚弱倒下了,碎成花瓣的天空里,忽然多了一道晃眼的强光—— 是白衣神女手捧神珠出现了。 神珠降世,风停雨止,雷声渐息,乌云褪散,人间重新恢复了光明。 神女一身翩翩白衣从天而降,灵力顺着指尖渡进皎白灵珠内,倏地一道银光从天压下,顷刻便震碎了神山殷落宫上空的紫光结界—— 片刻的安宁,银光褪散后,整个天地便刹那换了颜色。 风雨更飓,雷声大作,山河动荡,洪水决堤…… 人间无数百姓的屋舍被淹没在了浑浊的洪水中,天雷道道劈毁宫殿,劈死树木,山间生灵哀嚎着被洪水冲走,人间苍生在响彻天地的爆炸声中,掉进了裂开的大地内…… 太多生灵被淹死,被雷劈死,被无情的吞没于天塌地陷内了。 一道金雷落下,直劈白衣神女的天灵盖,白衣神女手一抖,珠子自掌中滑落,砸进人间,化作了一重高耸巍峨的巨山。 神女也因这一道雷劈重伤了身子,虚弱的失去了所有法力支撑,从半空中跌落了下来。 “小玉!”紫衣男人飞身去接,却未料九重天上倏然投下一道金色光泽,罩住了神女的身体,在他就要接住神女时,将神女吸了回去—— “罪神玉渺,私自窃取月轮神珠,以致人间洪水泛滥,苍生无辜遭受天劫,死伤无数,今奉天帝之命,特拿罪神玉渺归案!” “魔族孟斐,三刻钟后,自行来天受审。若过时未至,你就别指望再见到玉渺了!”烟霞涌动的云霭里,白衣尊神负袖威仪的睥睨着人间的孟斐,盛气凌人,一字一句不容置喙。 紫衣男人骇然的昂头看着尊神,目眦欲裂的痛苦嘶声道:“不——不要,不要!求求你们,别带走小玉,小玉——” 九重金光大盛,绚丽刺目,轮金锤的天将接住了白衣神女的身躯,一转身,随尊神一起消失在了漫漫云泽内…… 风神雨神施法敛了人间的风雨,雷神一锤止了天边的惊涛骇浪,青衣小神官站在云头上合掌施法,须臾间,一枚皎白生辉的玉珠子从万丈浮尘中缓缓升起,重落于小神官的掌心。 巍峨九重天宫内—— 拿折扇的上神笑语调侃:“这孟斐,实也是救母心切,方酿成了大错,其孝心可嘉,但奈何这片孝心用错了地方。过分被情欲遮住双眼,便容易走上歧途。他虽孝,却是愚孝。按天规来说,引诱天界神女觊觎天界圣物,且他一念,造成了凡间生灵死伤无数,罪孽深重,是要被推上断神台走一遭的。 但……陛下,还请看在其父亲的面子上,饶他一命。他的哥哥姐姐们都没了,他爹如今就跪在南天门外负荆请罪,愿舍君位,来换他一条小命。他可是他爹膝下的长子,也是唯一一个有出息的孩子,承的乃是一族少主的身份,他若没了,他父亲,他阖族,又得靠谁来撑。 再说,当年他外祖犯上作乱,他父亲发现之后,可是冒死将消息递到了九重天,这才让咱们天界连同魔界,一举将他外祖的势力给全部歼灭了。他父亲对天界的忠心日月可鉴,请陛下看在其父年迈,再也经不住丧子之痛的份上,从轻发落。” 另一白袍子神仙拿着笏板不以为然的反驳:“子梨上神此言差矣,若父之功可以抵子之过,那日后岂不是四海八荒的功勋人家子孙都可以名正言顺,堂而皇之的胡作非为?因他一人,三界苍生遭受大难,仅片刻间,人间生灵便殒命三十万之多!如今整个冥界都快被冤魂怨鬼给撑爆了,冥界的黑白无常为了送这些冤魂还阳,都快跑断双腿了,指天骂地的顶着天界众神脑门子骂,至眼下,这阳间还有六万冤魂无法归阳,此举大大扰乱了三界阴阳秩序,陛下,此等先河一开,日后三界诸神族纷纷效仿,恐怕后患无穷啊!” 又一仙者小心翼翼道:“但是如若陛下以孟斐少君妄害凡间生灵为由,处置孟斐少君,魔界那边,恐是不服……毕竟,这窃取月轮神珠,是咱们天界的神女干的。玉渺神君既不是受了孟斐少主胁迫,又未曾把月轮神珠假手少主……那这等事,就与孟斐少主,无甚干系。贸然处置,可是会引起魔界众魔不满,造成两界纷争的。” 跪在地上安静听审的孟斐突然来了精神,激动昂头面向高位上的众神,哑着嗓音嘶吼道:“不!是我逼迫小玉的!是我诱惑小玉偷窃神珠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指使的,小玉是无辜的!陛下,天尊大人,帝君大人,求你们处死下君,下君认罪,下君什么都认了!” 跪在流云高处,众神中央的白衣神女亦平静的俯身磕头,字句铿锵有力道:“陛下,月轮神珠是小神窃的,小神乃是周始殿看管神珠的神君,是小神为了一己之私,才监守自盗,私自偷走了神珠,无人逼迫……小神这样做,只是因为小神深爱孟斐少主,小神看不得孟斐少主为了救母而搭进去一条命,所以小神才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意孤行的利用月轮神珠,帮孟斐少主破除了结界。” “小玉!” “小神启奏陛下,小神……早已与孟斐少主私定终身,有了夫妻之实。” 一语既出,满堂哗然。 众仙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殿上的尊神们也面面相觑,目光沉重。 天帝陛下面不改色的扫了两人一眼,一挥玄色龙纹广袖,殿下诸神瞬间安静了下来。 少时,天帝陛下轻启尊口:“魔族孟斐,月轮神珠一事,有你一半责任。既然玉渺窃取神珠之事你并不知晓,那便,罚往冥界,永世不得出。” “陛下!”有神官欲谏言,天帝陛下起身打断道:“至于玉渺,你是明珏天尊的人,交由天尊处置吧。” 立在首排的玄青仙袍神仙从容扣袖一拜:“遵旨。那便,如她所愿,发往斩仙台吧!” “小神等谨遵陛下、天尊法旨。” 水镜内风云变幻至如今,已然到了一切的结局。 白旻收手将水镜化为一滴清水,还落棺中人眉宇,负袖于身后,轻描淡写道:“这就是烟香与孟斐的前世姻缘,一个是前途大好的魔族少君,一个是天真纯善的天书书仙。若那辈子没有遇见彼此,或许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一见钟情,是缘亦是劫。” 我看完这些,心尖酸酸的,抿了抿唇感慨道:“若那辈子没有遇见彼此,又哪来的今生再相遇呢,虽然时光短暂,但至少曾经拥有过……缘也好,劫也罢,只要彼此不后悔,就是段好姻缘。若那辈子没有遇见彼此,烟香和孟斐,应该会觉得,人生有憾吧。” 他侧目意味不明的瞧我:“这话,你以前可说不出来。本帝还以为,你只会觉得烟香傻,只会替烟香感到不值。” 我鼓腮,“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过的生活,想陪伴的人,我们能做到的,就只有尊重她们的人生,干嘛要对别人的选择评头论足呢,毕竟,谁也不确定,自己的人生会比别人过的好。说不准我的未来,还不如她们呢。她们至少很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至少还有机会去远赴……而我……” 他静了静:“小白,你想要的,又是什么?” 第124章 帝后为什么是属狗的 我想要的…… 我摇摇头:“我还不清楚。” 想,却又得不到,那还不如不想。 “许是年岁还小,心底干净,所以才能做到这般无欲无求。没有想要的,是件好事。”他握着我的手,若有其事的道。 我觉得他这话说的不对,但我没法子反驳他。 毕竟我总不能告诉他,我想要的……就是他吧! 心虚的又把话题绕到了龙凤棺上,我接着问他:“那玉渺神女与孟斐,既然一个被打下地府永世不得出,一个被处死了,为什么孟斐还能出现在人间?他此生来寻烟香,目的到底是什么?” 白旻风轻云淡道:“当年天界虽然判了玉渺神女过斩仙台,斩杀魂魄元神,但天界神碍于玉渺乃是天书书灵,一旦过斩仙台,本体必然遭毁,而曾经幻化成玉渺的那卷天书,又是记载太古上古三界大战的三界正史,如若遭毁,乃是三界之损失,于是天尊便出手剥夺了玉渺的元神,将元神重化天书,归于千梵殿。 玉渺剩下的三魂七魄,则被天界秘密送入了冥界,入轮回殿轮回。彼时身在冥界的孟斐得知了这个消息,便趁着阎君阎后离宫赴宴,诸皇子不在,本帝在紫渊府闭关养伤之际,强行闯出了未阴宫,破了鬼门关,逃出了冥界。 本帝得到消息前去捉拿时,却被天界的明珏天尊给拦下来了。本帝明白天界是有心想放他一马,遂也不想多管闲事,收手纵他去了。这万年里,本帝一直在命人暗中看管他的一举一动,天界的眼睛也在时刻盯着他。 他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在人间的万年里,不过是默默等着烟香一世又一世的转生,守着烟香一年又一年的渡过。 至今为止,他已经守了烟香百世了,前面的九十九世,他都只能躲在阴暗处偷看烟香,或为烟香的治病郎中,或为烟香的开蒙先生,或是烟香的琴瑟师父,或为烟香的贴身侍卫……烟香因有罪孽在身,世世早夭,烟香每转生一次,他的灵力就要消散一分。 这些岁月里,他是靠着不断的损耗元神,四处挖取仙草来为自己续命的,他过的苦,他辗转千年,才寻到烟香与自己昔日被天界毁掉的肉身,他用此棺封印烟香与自己,舍弃半身修为来保护烟香的灵根不毁。 烟香在历经百世的转生后,身上罪孽终得洗涤,被天神震碎的魂魄,也终于得以修复,孟斐这才敢主动接近她,与她结为夫妻。从前烟香做人时,他害怕身上的魔气会影响烟香的魂魄痊愈,便强忍着自己不去碰烟香。 此生烟香是妖,他就用自己的真元灵力,来助烟香修炼。烟香全家遭灭门时,是他化作世外高人,救走了烟香,引导烟香继续修习仙道,这一生,他是烟香的师尊,也是烟香在妖怪口中救下的凡人相公。 他用自己的内丹,换取了烟香千年成仙的机会,他本想再与烟香做一世普普通通的凡间夫妻后,便设法送烟香渡过成仙的大劫,助烟香飞升九天,但没想到,烟香怀孕了。 妖魔一旦孕育子嗣,便很难再以清净之躯得道飞升了,他舍不得对自己孩子下手,便选择献祭自己。从感知到烟香怀孕时起,他便在酝酿着,如何让烟香亲手杀了自己。 他本想利用你来揭露自己乃是杀害林间众妖凶手,让烟香得知自己的恶行,逼烟香对自己动手。可是,你大约没将他故意留下的那些线索,直接说给烟香听,而烟香又屡动胎气,令他不得不加快自己的计划,所以,他才会违背对本帝的承诺,朝你下手。 这一切,都只是他精心谋划的一个局。为的,就是让烟香能亲手手刃他这个满身罪孽的魔头,借自己之死,送烟香飞升。 手刃一个拥有十几万年道行,又被天界定罪,私自忤逆天意,潜逃在外,残害无辜妖类的魔头,功德可是无量。唯有这样,他才能让烟香这个仙成的万无一失。 而今,他的计划确然成功了。烟香当日便得道飞升,化为仙躯仙骨了。而他……却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世间再无魔族少君孟斐,魂飞魄散的人,也不会再有来生了,他死去了,也消失了,消失的很彻底。” 我心酸的看着棺中人:“为什么一定要送烟香飞升呢?一妖一魔,相守一生,难道不好么?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成仙?烟香若是知道这些,肯定不会再心心念念着想要修成正果了……” 用爱人的性命来换取成仙的无尽寂寥生涯,根本不值得! “成仙,是烟香的执念。况且,烟香此生魂魄虽修复了,可却与自己的元神之间,感应越来越强了。她的元神还在九重天,魂魄与元神二者的联系,乃是斩不断的。 若不能及时将烟香送回自己元神的身边,烟香会慢慢失去神志,甚至会变成一个疯子。烟香的疯症从数百年前就有了,她根本不是因为亲眼目睹自己满门惨死而疯,而是因为随着她的年岁渐长,她体内的灵气也越来越强盛,元神与她的感应,越来越清晰了。 她受天书影响,此生做妖也注定会命中多舛,生不如死。唯有让烟香重获仙体,天界才能把烟香的元神还给她,即便天界不肯把天书赐予她,她也能因为体内有仙力仙骨支撑,而避免丧失神智,疯癫致死,可平平淡淡的渡完余生。 送她飞升,非他所愿,可却令他不得不为之。” 我不禁捏紧了他的手,忿忿不平道:“老天爷可真会戏弄人!前世无法相守,今生分明给了机会,却还要硬生生的拆散他们!” “孟斐当年寻到自己被毁的真身后,本可恢复修为,重新做他的魔界少主,可他却为了玉渺,以活人殉葬,设下了这个法阵,这两副龙凤生死棺,是他用来逆天改命的。他将自己的半身修为与真身留在了龙棺内,换取了与烟香的一世姻缘不断。 他保留着这个法阵,一是为了阻止烟香回想起前世事,想与烟香做一世简单的平凡夫妻,二是为了,养护玉渺的仙根。玉渺便是烟香,玉渺若肉体不腐,灵根不散,烟香的魂魄便会安然无恙,烟香便能顺遂的过完一生。 在他发觉此生的烟香与天书之间的感应愈发强烈后,他便将计就计,杀害那些妖怪后,取了她们的内丹,融进了玉渺的体内,如此,更有助于烟香道行精进,早日飞升。” “原来苦心筹划,只是为了护佑烟香成仙得道,只是为了想让烟香,好好活下去……怪不得他那天拿匕首抵着我,却总是只用言语威胁恐吓我,并未对我真正下手,连小蝴蝶他们去救我,也都是他顺水推舟,才让小蝴蝶轻易把我从他手底带走……他这般苦苦爱着烟香,怜惜烟香,那当初在后山,他为何差些打死烟香?” 白旻叹息道:“玉渺与孟斐的肉身灵气太重,招来了山中居心叵测的妖孽,烟香见到他之前,他正与企图盗走龙凤棺的妖孽交手。那妖孽,功力不在他之下,他拼尽全力赶走了妖孽,自己也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被迫化成了原形,一时神志不清,才将烟香当成了侵犯者,失手差点打死烟香。事后,他自己也甚是自责。” 我恍然了悟:“原来如此,怪不得……”突然又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阿旻,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这件事?你们俩,该不会是一伙的吧?” 知道的这么清楚,莫不是合谋来诓骗我和烟香的吧! 他不乐意道:“什么叫一伙的,本帝与他怎么会是一伙的。当初本帝初从封印中出来,便察觉到了他在附近,后来又因为要调查一些事,才与他碰了面。 本帝看在天尊的面子上,才选择对他既往不咎,而他做这些,也早便同本帝禀报过了。本帝本想放手随他去闹,却没料到你会与花妖相识,还成为了好朋友。 本帝原想看在她救了你的份上,稍加点化她,只要她肯放弃这个孩子,远离孟斐,或许一切都还有转机。但是她执迷不悟,深陷人间情爱不可自拔,无可救药,本帝的话,她根本没悟出来个所以然,这才酿成了如今的惨剧。” 我不敢苟同的反问他:“烟香是太执着了,深陷人间情爱不可自拔。可白旻,如果换成你,你能在所谓的人间情爱中干净利落的抽身么?你会轻易放弃,你喜欢的人么?” “本帝……”他踌躇了一阵,目光躲闪:“本帝没有喜欢的人。” 一锤定音。 我都不晓得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活该你一辈子打光棍!” 他迷惑回眸看我,“你在诅咒本帝一辈子打光棍?” 我赌气的别过头:“没有!” “你最好祈祷诅咒无效,不然你就要跟着本帝一起打光棍了。” “为什么啊?”我傻傻问他,他倏尔忍俊不禁:“因为……没人来接替你的位置,你便要永远做本帝的帝后了。” 我顿时脸黑,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你做梦!” 一辈子做他有名无实的帝后,弄死我算了! 视线无意掠过石室的出口处,蓦然扫见了一抹熟悉的白影…… 我担忧欲上前:“烟香!” 白影不及我跑过去,便一回身化作花瓣飘走了。 我要追,白旻却握住了我的手腕,冷声制止:“随她去吧,左右这些事,她迟早都要知道。” 我不放心的愣在原地:“可我害怕,她突然得知真相,一时想不开……” “她还有孩子尚未出生,不会糊涂到带着孩子寻短见的地步。与其有心思担心别人,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我担心自己做什么?我好好的,我又没丧偶。” 他眉头一皱,眼神也变得阴沉了,直勾勾的盯着我,字眼有力道:“你这辈子都没机会丧偶了!想都别想。” 呸! 我哼了一声,扭过头,不想瞧他。 “不过本帝这些年来一直在思考一件事,当初天界夺了孟斐的真身,散了孟斐的修为,将孟斐押来冥界的时候,孟斐已经是半个废人了。这样的孟斐,怎么会有一路杀出未阴宫,逃出鬼门关的本事……冥界的阴兵鬼差,不该窝囊到这种地步才是。当初掌管未阴宫的人是、是……”他说着,眉宇越拧越紧,好像是忘记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我见状不安的晃了晃他胳膊:“阿旻,你怎么了?” 他揉揉额角:“无事,年纪大了,脑子不顶用了。竟想不起来当初代掌未阴宫的神官到底是谁……”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呗,你的脑袋肯定是曾经历劫的时候被天雷劈坏了。多吃猪脑花,以形补形、嗳嗳嗳!撒手撒手!疼!” 话没说完,耳朵就被他无情狠毒的拎了起来,这回他拎的有点用力,我耳皮子都被他扯热了! “撒手,疼……”我无计可施的冲他嚎啕,他无耻的拽着我耳朵不放,趁机威胁我:“以后再明里暗里的骂本帝,本帝非把你脑袋拧下来!知错了么?下次还骂么?” 我原本是个很有骨气的人,但是……他这么蛮横,这么霸道,我认怂也委实是迫不得已啊! 委屈巴巴的捂住耳朵,我欲哭无泪:“错了错了我真错了!别拽了,再拽耳朵掉了……白旻你这是家暴!我要谴责你!” “拎耳朵就算家暴了?那本帝要是把你脖子扭断……” 我头皮发麻的护住脖子,不服气的抬声打断:“哎呀好了!我下次不骂你了!白大人,白哥哥,帝君大老爷紫渊大帝,你饶了我吧,我怕疼……” 耳朵上一松,终于解脱了。 我捂住发烫的左耳朵,越想越生气,于是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咬死他的原则,抓住他的一条胳膊就啃了上去…… 没有预料中的呵斥,也没有本能的收臂动作。 我啃着他,他根本没反抗,动都不动。 索性我也没用力啃,发现他举止反常,便不怕死的松开了他,昂头好奇瞧他:“你怎么不躲?” 他面上纹风不动的垂眼睨我,一本正经的高深回答:“在想事情。” “啊?” “本帝在想,本帝的帝后怎么会是属狗的。” 我哽住,瞬间黑了脸,“你胡说!我属虎的!” “唔。”他装模作样的颔首,缓了缓,义正言辞的补充道:“那你可能品种不纯。” “……” 现在还有机会,再咬一口吗? 广袖从我怀中收了回去,他挥手施法令龙凤棺木重新盖好,合严实。 “小白,孟斐是死的那一幕,还有印象么?” “嗯,有一点……不过很模糊。” “你,是不是认识孟斐?” 第125章 会一直是他夫人 “对啊,之前我和芊芊去他家吃过饭,你忘记了么?” “本帝的意思是,以前可认识?” 我摇摇头:“我又不是妖魔鬼怪,怎么会认识他?” 他缄默不语了。 我绕到两副棺木中间,想昂头看头顶的荧光星辰。 “小白。”他忽然唤我,一只手臂猛地将我揽进了怀中,我一脑袋撞在了他的肩膀上,人有点恍惚:“白旻,你干嘛?” 他揽着我,大手轻轻从我的脊背上抚过,用一种不甚确定的语气问我:“你伤口又裂开了?” 我惊讶:“怎么可能!不是刚上过药的么?而且我完全没感觉到疼,哪里裂开了?” 他静了静:“可你身上有血。” “有血?哪里有血?”我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很平静的问。 他握紧了我的肩,“身后……裙子上。” 身后裙子上? 裙子…… 心口咯噔一声,我陡然竖起了满身汗毛。 完了完了,今天是、阳历十六号。 小腹也有些疼了…… 丢人呐,真想挖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办怎么办,这傻货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对,他一万年老光棍,清纯男神仙,若是知道怎么回事才是出问题了! 可现在,该怎么和他解释这件事呢……总不能一直这样在他怀中待着吧! 呜呜呜,夭寿啊! 我许久没说话,他有些担心了,拍了拍我的后背柔柔问道:“小白,你怎么了?你身上,难道还有其他伤?本帝帮你看看。” “不不不不!”我浑身一个抖擞,赶紧阻止他:“我、我没事。” 他死心眼的坚持道:“身上染了这么多血,还说没事,听话,本帝帮你看看伤得严不严重。” 我发现这家伙只有在哄我疗伤的时候,才会出奇的温柔有耐心。 可关键这也不是伤啊! 我咬着牙不知该怎么和他解释,感受到男人的大手已经抚至腰部时,我才心一横厚着脸皮抱住他脸红大吼:“你别动!不、不是伤,是……大姨妈啊……” 最后那三字,我想若非是我此刻就搂着他的脖子,唇就贴在他的耳畔,他指定是听不清的…… 他的手顿住,但思绪还没被我纠正过来:“大姨妈?是谁?” 我脸烫的难受,忍不住的往他脖子里灌炽热吐息:“是、是……月、月事。” “什么?” 还听不懂?! 我羞赧的磨牙:“就、就是你们古代人所说的葵水!女子、每月都有的,那个……” 他身子遽然绷直…… 我搂着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羞的脑子都快不清醒了:“你、你不会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吧?” 他揽我腰身,将我护在怀中,良久,才保持镇定的沉沉道:“看过书上的记载……没见过。仙人不会有这个。” 我咬了咬唇,尴尬轻喃:“怎么办,我、我现在,被人看见了多丢人……我没法走路了,会、更多的。” 他好脾气的拍了拍我肩膀,松了口气,温存道:“不是受伤就好,本帝抱你回去。” “啊?” 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愁绪千万理不出个头,身子倒是先被他打横抱了起来,护进了怀中。 星辰之光洒在他一袭深色衣袍上,拉长了他的身影,烛光里的他眉目如初,棱角分明,繁星入眼,俊逸的像幅画,像梦中人…… 不过,他可不就是属于我的那幅画……陪伴我多年的梦中人么? “你走慢点,我肚子疼……” “躺在本帝怀中,还觉得颠?” “也没有,就是突然躺下就……” “好了小白,本帝走慢点。” “喔……” 被他抱回家的那会子,夜色已经浓了。 檐下红纱灯被风吹的摇摇晃晃,忽明忽灭。 昏暗的灯影倾洒在我的怀中,我捂着酸痛的小腹靠着他的肩,疲惫的阖眸,安逸的都快睡着了。 偶有凉风袭面,吹醒了我的三分神识。 我缓缓睁眼,余光无意一瞥,竟见落花蹁跹的厨房拐角处,立着一名青丝高挽,蓝纱广袖长裙的绝代美人儿—— 美人儿隔花凝望我的眸眼清冷如寒霜,眼神里隐隐掺了几分幽怨。 与我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脸色蓦然一沉,挥袖转身,化作蓝色流光消失在了夜幕深处。 我这样和白旻亲近,她看见了,应该不好受吧…… 不过,既然白旻都说了自己对她没有男女之情,那……我与白旻如何亲近,应该就不用再在意她的反应了吧。 她已经不是白旻的未婚妻了,而我现在才是白旻名正言顺的媳妇,退一万步来说,我们这都算是……公平竞争! 对!公平竞争! 旧爱又怎样,只要白旻没有下定论,只要白旻没有再次爱上她……我都还有机会。 从小到大,我喜欢的东西最终都会从指缝中溜走,我握不住,也不敢握,没资格握…… 现在,我想争取一次,努力一次。 不管结局如何,至少为之努力过,至少没给自己留遗憾。 —— 将我送进房间,放回床上后,他竟然细心体贴的给我熬了碗红糖姜茶送了过来—— 彼时他坐在一影孤灯下,一手端着瓷碗,一手捏着汤勺,舀了口糖水凑近唇边,温柔的吹了吹,待凉的差不多了,方将红糖水送给我喝:“本帝以前看书的时候,见书上记载,女子这种时候会腹痛难过,气血两亏,手脚发凉,若想缓解腹痛,便要以红糖生姜熬水,每日三碗,可见起效。 家里没有红糖,本帝去找乔芊芊要了点,生姜倒是还有,只是本帝熬好第一碗时,尝了下,觉得味道太怪,有点辣嗓子,想着你可能不大喜欢喝那种糖水,便将之倒掉了。 熬第二碗时,乔芊芊进了厨房,她说她对熬红糖水比较有经验,便指导了本帝一下。本帝在她的监督下,终于熬好了一碗味道还不错的糖水……你尝尝,这回不辣了。多喝点,晚上睡个好觉。” 我张嘴吞下了一勺子糖水,甜味入喉,不辣不腻,甜度果然刚刚好! “唔,好喝!以前这种时候,都没人给我熬红糖水……你是第一个!” 他抬眼,目光清澈,神情温柔:“以前,自己有熬过红糖水么?” 我摇头:“没,以前赶上这种时候,我从来没喝过红糖水……我肚子一疼,就容易犯困。有时候连饭都不想吃,开水都懒得喝,更何况是自己动手冲糖水了……你也知道,我以前都是独居,身边没个人陪着,赶上事儿了,便是如何简单如何来。能忍的时候,就尽量忍着,不能忍的时候,就回房间睡觉,反正前后也就三天的时间,糊里糊涂就睡过去了。” 他继续舀了勺糖水给我喂过来,怜惜道:“怪不得以前,你偶尔会一睡睡一天,到了太阳下山了,才肯起身吃点零食,没看一两个时辰电视,就又回房间睡觉了。本帝还以为你是累着了……” “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就不爱和朋友出门玩,毕业之后,进公司工作,干的也都是脑力活,不用掐着点上班下班,所以遇上这种时候就很方便,可以直接躺在家里睡大觉。不过我身体一直都挺好,也就刚开始那两天难受,到后面就没感觉了。一睡睡一天,是实在又疼又累,连点外卖的心情都没有,才会吃点零食就继续去做梦……” “你啊,本帝都不晓得该怎么说你为好了!”吹凉了一勺糖水,他送到我嘴边,斯文儒雅道:“当初不是有男朋友么?为何从没让他留下来照顾过你?” 我尴尬拧眉:“留下来照顾我?”不甚明白的反问:“照顾我什么?给我做饭么?他又不会!他能替我疼么?诚然也不能!而且,这种事让异性知道,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个人隐私的问题上,我还是很在意,戒备心很重的!” 他从容不迫的搅了搅碗中糖水,眸中神色晦暗难辨:“本帝,也是异性……” 我一哽,老脸一红,支支吾吾道:“你、你同别人,又不一样……” 他顿住手上动作,抬头,金眸深情注视我。 须臾,唇角勾出了一抹满意的弧度。 他只笑不言语,倒也解了我的尴尬,我乖乖喝下他随后送上来的一勺红糖水,有意换话题打破这压抑静默的气氛:“你、这红糖水是乔芊芊教你熬得,那她是不是都知道了?” 勺底擦过碗沿,他心情不错的颔首:“嗯。本帝告诉她,你来葵水了,肚子疼的下不了床。” “啊?”我不好意思的低头抓棉被,羞赧的脸红:“你一个大男人,帮我做这种事,还被别人知道了……会不会丢你的脸啊?” 他又将一口红糖水填我嘴里了,泰然自若的端正道:“本帝给自己的夫人熬红糖水,何谈丢脸?” 自己的夫人这一称呼甫一入耳,我整个脑子都混乱了—— 他称我为夫人…… 先前是妻子,现在是夫人,他是不是在有意朝我暗喻什么? 不,不对。他先前还说过自己没有喜欢的人呢…… 可能是我……会错意了? 怯怯抬眼,我绷着心弦试探问道:“夫人,会一直是夫人么?” 他搅着红糖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平静的像是在回答一个极普通的问题:“嗯,只要你不主动提和离,你就永远是本帝的夫人。” 虽然与我期待中的回应有差距……但好歹,这也算是个承诺。 壮壮胆子,我心慌意乱的轻声问他:“那,我可以抱抱你吗?” 他眸光渐深,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我咽了口口水寻借口:“我肚子疼,你身上的清香,我每次闻着都觉得很舒心,好像、能止疼。” 天呐,我这都找了个什么破借口! 在心里暗暗自我嫌弃时,他已慢条斯理的撂下了瓷碗,理理袖子张开双臂,做好了等我去抱的准备:“还不过来?” 一声提醒,将我的思绪从九霄云外拉了回来。 我不敢相信的傻傻瞧他,愣了几秒钟…… 随后赶紧欣喜的抱上去! 手臂环住他的腰,我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上,闭上眼睛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怡人的淡淡莲香,肆意的将自己融入他怀中的温度里—— 这种感觉,真好。 他亦抬起大手,轻轻抚着我的后背,指尖穿过我的长发,无尽柔情的将我拢于玄衣广袖下—— 第126章 他的真身 三日后,烟香得到了天界的调令,被封为本地山神,即刻名入万神册。 我见到烟香的时候,她已经成为玉渺神女了,青丝挽成仙髻,发间簪了几朵白色小娟花,鬓角两缕乌发被风微微浮起,少见三两分疏懒。 眉心点缀晶莹银花,眼尾绘着清雅的流云纹,杏眸清澈水亮,樱唇染着淡淡的樱花粉。仙裙飘逸,广袖及地,肩上坠流珠,腰上系着仙人服皆有的淡紫色酢浆草结绶带,薄银色的长披帛拖地,裙摆星辰花层见叠出。 她这打扮,清雅而不失尊贵。慵懒而又不少为神者的威严…… 眼含疲惫的冲我苦笑。 她说:“我会好好活下去,将我们的孩儿,抚养长大,让他幸福快乐的成长……我会告诉他,他的父亲,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最好的相公……” “此后岁月,终究还是要一人度过了。守着他的遗体,就像是他还在身边……只是夜晚揽入怀,太凉。” “老天爷总是这么吝啬,见不得人好日子过的太久。” “不求天长地久,至少曾经拥有过……往昔的那些美好回忆,足够我回味一生了。这次,让我们共同守护我们在意的人。” “露露,自此后,我会与这千里连绵大山融为一体,替他守护山间的每一个生灵。”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别放弃自己的所爱,有些人一旦擦肩而过,便是一生遗憾了。” “握住自己的幸福,抓住自己所爱之人的手,别放……” “千万别放手……” 烟香赶赴山神庙上任时,山间的所有妖怪精灵都悄然现身了,齐齐俯身跪拜,恭送她们的尊神离开尘世—— 那一座冰冷孤寂的庄严山神庙,或许便是她余生最后的归宿了。 而她将会在那里,陪着已逝的夫君,照顾着将要出世的孩儿。 与烟香分别后,我倍感失落的回到了自己家。 进了家门,宋连蹦跳着迎了上来,兴奋的告诉我,我的命灯终于光泽明亮了许多。 命灯重明,这便意味着我还能再多活两年! 我问宋连:“这一段时日我都没有再同鬼魂打交道了,为什么命灯会忽然变亮了?白旻不是说,只有我不断的积修功德,才能让命灯一点点变亮么?” 宋连爽快回答:“是啊,你的命灯就是得不断的积攒功德,才能重新变亮。你这段时日是没有同鬼魂打交道,可该办的事情,白哥哥都已经帮你办了呀! 前段时间白哥哥心疼你身体虚弱,体内火气不旺,若过于接近鬼魂恐会损伤本元,所以渡化鬼魂的事情,他就独自出面给你办了! 我算了下,就短短四五天的功夫,白哥哥便已经将三十多只厉鬼送至地府了。而这期间所得功德,白哥哥全部都压在了你头上了。 要不然你眼尾的这朵彼岸花,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鲜艳,灵气如此旺盛。而且白哥哥又说了,此次花妖烟香之事,你有襄助天神归位之功,这笔功德更大,所以你的命灯才会一下子亮那么多!” 多日困惑我的问题终于得到了答案,我怔怔抬手抚摸眼角花痕:“原来,这段时日一直都是他在帮我积攒功德。” 宋连傲娇的抬了抬下巴:“要不然嘞!白哥哥这些时日虽然要分心照顾那位青珂大人,可却从没忘记过你的事!白哥哥说……你们现在已是夫妻了,夫之功,是可以由妻来承的,但你现在是凡人,还承不住太重的功德,所以只能先渡渡恶鬼,斩斩小邪祟来帮你了。若非如此,他就去西海斩两头凶兽来为你添功德了!” 夫之功,可以由妻承……所以先头那几天他总不着家,并非全是为了青珂大人? 心里有惊讶,也有隐隐的小欢喜。 我抛下宋连直奔进了白旻的房间。 两扇门扉被推开,我迈进去,小跑到供案前长身玉立,若有所思的青衣男子背后…… 趁他不备,抬起双臂从他身后搂住了他的腰。 脸颊紧贴在他坚实的背上,我闭上眼睛,深深呼了口气,默默将搂着他的那双手臂收紧。 似是被我搂习惯了,这次抱他,他竟然没有僵住。 语气稍含无奈的柔柔问道:“小白,怎么了?” 我埋在他深青色的衣袍里,侧脸贴着他柔顺乌黑的长发,心里暖暖的,抿抿干涩的唇,呢喃着敷衍道:“没怎么,就是想你……身上的香味了。” 他轻笑出声,“本帝身上能有什么香气?竟让你日日……留恋不忘。” 我挑眉,“有股花香,莲花的清香。阿旻,以前我总以为你身上的香味是从画卷里带出来的,是在画里世界沾染上了雪莲花的气息,可现在……感觉又不像了。这莲香,不似仅存于衣物上,倒像是,由内而发,像体香!” 他淡笑不言。 我追问道:“阿旻,你应该不是凡人成仙吧?你莫不是……莲花成神?” 他侧目余光瞥了我一眼,心情好的耐心回答:“不是,本帝看起来很像个花神么?” 我乖乖摇头:“这倒不像,你这气质……和花神的确沾不到半分边。到底是什么神,你就告诉我呗?” 他眸底蓄了一泓温暖意,“你猜猜。” 我鼓腮,想了一会儿:“这天底下植物动物的品种那么多,我哪能猜到你的真身是什么啊?而且也不排除你这个品种触及到了人类未知领域,是我、乃至整个人类的知识盲区……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吧……” 尾音轻软上扬,颇为撒娇勾人的意韵在里头。 他眉眼含笑:“小白今日怎么了,为何突然关心起本帝的真身了?” 我嘟嘴装惆怅:“那我总不能,连自己夫君的到底是个什么神仙,都不知道吧……” 耳尖的捕捉到了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面红耳赤的吞了口口水企图补救:“虽然是假结婚吧,但、好歹咱们是合法夫妻。这种基础的问题,你得告诉我……我可不想像烟香一样,直到将要分离的那一刻,才晓得自家老公的真实身份。” 他沉默了片刻,眼底清明拨开深沉,重现温柔,“本帝,是龙。真实身份便是冥界紫渊府紫渊大帝,这一点,你知道的。” “是龙?”我眼前一亮,松开了他的腰身惊喜看他:“我没听错吧,你竟然是龙神!” 怪不得之前画龙的时候,他这么了解龙呢! 他单眉上挑,慢悠悠的问:“怎么?本帝是龙,有什么问题么?” 我忙摇头:“没,当然没问题了……” “那你为何这般激动?” 我不好意思的傻笑笑:“也没有、很激动……就是我从来都只在神话传说中听过龙,还没真正见过龙呢。我一直都觉得,龙这种生物高冷而又尊贵,神圣不可侵犯……我很喜欢龙的!没想到你竟然就是真龙!” 他忍俊不禁。 我胆大的伸手往他脑袋上摸,贪婪的凝望他:“都说老虎屁股摸不得,龙的脑袋不能碰。为什么不能碰呢?脑袋上有宝?” 指尖抚过他如绸如墨的青丝,抚过他冰冷生硬的金色龙冠。 他勾唇,“陌生的龙,脑袋自然不能碰,否则,你就真要摊上事了。蛇怕七寸龙怕首,碰龙的脑袋,会让龙感应到危险,而龙同蛇又不同,蛇乃凡物,凡人尚可斗一斗,龙乃神兽,凡人之力,如九牛一毛,伤不到龙分毫,故与凶猛的虎兽一样,碰了必死。” “原来这样啊!”手悄悄抚至他的额角,我很有勇气的眉开眼笑问他:“阿旻你的角呢?” “角?” “龙角!” 他眯了眯狭长的凤眸,“自是藏起来了。” “你弄出来我看看呗!” “不行。那样有辱本帝形象。” 我绕到他的正前方,欣喜的往他身上凑了些,“那你……把真身显出来我瞧瞧呗,我想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 他一本正经的拒绝我:“也不行,本帝显露真身,威力太大,恐会毁了这座宅子。” 我不依不饶的扑上去:“没事儿!你就显给我看一次,就一次,反正你法力这么好,宅子毁了再变一座不就成了!” “……不行。” “阿旻你给我看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不行!” “阿旻……” “不要痴心妄想。” “阿旻!” 他被我缠急了,单手将我从他身上扒下来,攥着我的胳膊后悔道:“本帝便不该告诉你这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粘人了。” 我委屈低头:“我就是想看看龙嘛!” 他正色温和道:“以后自有你看到的时候,现在,时机未到。” 我皱皱鼻头:“哼,又拿什么天机时机的糊弄我!” 他宠溺的弹了下我脑门子,“你好奇心太重了,当心好奇心害死猫!” “我不是猫,你也不可能会害死我。”趁机握住他的一只手,我还想祈求:“阿旻,就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小白……” 教育我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忽有一阵旋风穿门过,掀的门口两串铜铃叮叮作响—— 我觅声往门口方向看去,却见一道黑影瞬间便现身在了我和白旻的眼前…… “帝座!”黑衣神官扣袖冲白旻着急行礼。 我这才反应过来是湳竹神官回来了。 白旻见他行色匆匆,便松开了我的手,肃色镇定的吩咐我:“小白,先出去找宋连他们玩吧。” 他这样说,我当然是懂他意思的! 湳竹神官消失好几日了,突然回来肯定是有什么重要事要同他禀报了。 而神仙的重要事,我一个普通凡人,的确不适合听…… 我善解人意的点点头,先迈着轻松的阔步离开白旻的房间了。 临走时,我倒是无意听了两耳朵他们的谈论声—— “帝座,的确如你所料,龙珠失窃,是他捣的鬼!而且他现在已经将目标放在了神祇的身上了,附近的云阔河河神、空灵山山神、月白湾的竹仙、太湖蚌仙,都被他设法残忍杀害了!他的手下如今游荡在人间,专挑阳气旺盛的人下手……他的功力,也今非昔比,属下前两日出手试探,倒差点没逃出来!” “先不要打草惊蛇,转告龙君,此事本帝必会给他一个交代。他手下的那些混账东西,你秘密遣人将之处理了。另外,想尽一切办法,暂时切断他与冥界的联系,他的那些族人,全部给本帝盯紧了!” 什么龙珠神仙的,我一点也听不懂。 还有他们口中的那个他……又是谁? 果然神仙之间的谈论高深莫测,凡人悟都悟不出来个所以然! —— 是日天朗气清,我与乔芊芊坐在桐花下研究织毛衣,小蝴蝶趴在我手边开心的唆糖,小嘴吧唧了两下,刚想再掏一颗糖剥开吃,宋连紧张的冲了过来:“不好不好不好,那个青珂大人来了!” 棒棒糖哐当一声掉在了桌子上,小蝴蝶一溜烟窜到我身后躲了起来—— 宋连也砰的一声化成了一团毛线滚在了乔芊芊的手边,乔芊芊眼角一抽,小声嘀咕道:“她怎么来了?她这几天不是闭关休养疗伤了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我也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停下手上织东西的动作,昂头看向楼梯处……果然,那身披蓝纱广袖长裙的冷傲仙子婷婷袅袅的下楼来了。 清冷的眼神有意往我们这边瞟,面色沉重,盛气凌人。 乔芊芊放下织了一半的毛衣,随手把宋连化成的那团毛线球也塞进了小篮筐里,不自在的牙齿打颤道:“要不然咱们跑吧!这女人忒难缠了!” 抱着小篮筐就要起身逃,没成想刚迈出去两步,那女子的清凌凌声音便传了过来:“站住!” 乔芊芊身影一僵,欲哭无泪的顿在了原地。 小蝴蝶躲在我身后,将我的衣裳抓的更紧了…… 我手里还拿着一团毛茸茸的围巾,单听她一声呵斥,便觉得浑身毛骨悚然。 我有种预感,这姑娘一出现,准没好事! 蓝衣仙子分花拂柳而来,充满敌意的眯眯眼睛盯着乔芊芊,冷声质问:“怎么,看见本尊就跑,是什么意思?本尊是凶神恶煞么?如此不敬本尊,若不是看在你是紫渊哥哥手下的份上,本尊早将你千刀万剐了!” 还真是……来找茬的。 我默默放下东西站起身。 惹不起惹不起,她是神我们是人,连宋连小蝴蝶看见她都吓的三魂没七魄,更遑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我们了。 偏偏乔芊芊就是个不信邪的主,抱着一筐毛线没好气的转身硬刚:“我说青珂大小姐,你今天脑子又抽风了?你一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来我们家借宿,怎么摆起了主人的谱了? 你要认清楚,你现在是寄人篱下,不是住在自己的神仙洞府,我们也不是你的婢女奴仆!都什么年代了,还不敬本尊,千刀万剐。就算是仙子,也不能这么霸道吧!你住在我们家,我们还没找你要房费呢,你倒是先不客气起来了!” “你!”蓝衣仙子两眼冒火,一掌重重击在石桌上,生生把宋连刚修好的大理石桌子给震出了三道裂纹…… “你放肆!竟然敢如此辱没本尊,看本尊今天不将你废了!”蓝衣仙子抬掌就要作法,我不知所措的惊慌看向乔芊芊,关键时刻勇敢的小蝴蝶冲了出去,仗义的张开双臂挡在了乔芊芊的身前,稚嫩嗓音不满的警告道:“青珂大人住手!芊芊姐是白哥哥的朋友,你要是真把芊芊姐打出个好歹了,白哥哥可是会生气的!” 蓝衣仙子讥讽一笑:“区区一凡人罢了,本尊便是要了她的命,紫渊哥哥也不会责备本尊半分!”铁了心的要对芊芊动手,一袖子拂开娇小的小蝴蝶,抬掌便要朝芊芊击去—— “芊芊!”我骇然惊魂,本想跑过去推开芊芊,却未料她的法术到底还是先行了一步—— 第127章 一刀还一刀 更未料到的是,法力击在芊芊身上的那一瞬时,芊芊胸口突然出现了一道银光,那银光轻易便将蓝衣仙子的法力挡了回去,蓝衣仙子被银光陡然震开,凌乱的一个趔趄,后退了两步。 不可思议的看向乔芊芊,蓝衣仙子一个挥袖站稳身子,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态,眼神凌厉的问她:“你身上藏着什么东西!怎会有如此强大的灵力!” 身上……藏着东西?我僵在半道上,心有余悸的不解看芊芊…… 乔芊芊不慌不乱的哼了一声,慢悠悠从衣领里掏出了一件玉牌吊坠,拿在手里朝她显摆:“看到了没?我有这个,你不能拿我怎样的!” 蓝衣仙子的嚣张气焰顷刻便熄灭了一半:“圣德上君?谛听大人……他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乔芊芊掸掸衣裳傲娇道:“当然是他送我的。他让我戴在身上,防小人!” “你!”蓝衣仙子紧咬一口玉牙,有气没处撒的狠狠拂袖。 乔芊芊把玉坠放进衣领里,拍拍手硬气道:“我劝你还是收敛一下你的官小姐脾气,别整日里有事没事乱咬人,你要清楚,这里是露露的家,咱们都是在此处借住的!要不是看在白大人的面子上,鬼才想收留你!” “贱人!”蓝衣仙子见法力不行,索性直接改为动手了。 我察觉到了情况不好,鬼使神差就护在了乔芊芊的身前,替她挡下了迎面劈落的一巴掌…… “啪——” 耳光落在脸颊,我登时两眼冒金花,满脑子都在嗡嗡叫—— “露露!”乔芊芊紧张的扶住我,将我揽进了她的怀中,怀中箩筐摔在地上,气恼的一把推开了蓝衣仙子,“你有病啊!像个市井泼妇一样蛮横不讲理!怎么,邪术伤不着人,改动手打人了?怪不得白大人当年不肯娶你,你这样的女人,搁外贱卖都没人要!” “芊芊。”我害怕乔芊芊再次激怒她,惹她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赶忙握住了乔芊芊的胳膊,不许乔芊芊再说下去。 但乔芊芊嘴太快,似乎把能说的都说完了。 果不其然,那仙子被戳中了伤疤,更加气急败坏了。 只不过这一回她没再动手,只是突然莫名其妙的昂头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你们这群蠢货,还真以为紫渊哥哥愿意拿正眼瞧你们,就是看的上你们呢?”犀利眼神剜向我,她有意嘲讽我:“紫渊哥哥是神,是不可能对一个凡人有好感的!况且,我与紫渊哥哥乃是千万年的情谊,我爱紫渊哥哥,紫渊哥哥也爱我。 我与紫渊哥哥共同经历过的那些风花雪月,是无人可替代的。本尊奉劝某些人,千万不要不自量力的动紫渊哥哥心思,因为,紫渊哥哥她是抢不走的。不信,咱们走着瞧。” 她口中的某些人,应该就是我吧。 我呆在了乔芊芊的怀中,半张脸至此刻还在麻木着。 想不出什么能反驳她的话,毕竟千万年情谊是真,有过婚约也是真。 她的确是旧爱,可我现在却算不上新欢。 在白旻心中,我与她多少也是有点差距的…… 乔芊芊搂着我正要不服气的替我出头,但谁料到她突然擒住了乔芊芊的一只手,乔芊芊的手里也凭空多了一把银色小匕首,刹那间,匕首没进了她的肩头,血浸湿了她的蓝衣。 我与乔芊芊还处在突发事件的震惊中,她倒唇角染血的冲我们勾起一抹奸笑,用着仅我三人能听见的嗓音得意道:“你们完了。” 旋即肩膀从匕首上拔出,她立时换上了一副委屈受苦,温婉娇弱的面孔,捂着肩头的伤步步后退,明眸染泪,细语凝噎的朝我们哭诉:“我与紫渊哥哥的婚约乃是千万年前便定下的,就算你们再不喜欢我,也不能背着紫渊哥哥赶走我啊!我现在的确是寄人篱下,可我是紫渊哥哥带回来的,我没想过要打扰你们的生活……你们怎能趁着我旧疾复发,功力全失时,对我下毒手呢!紫渊哥哥若是知道,一定不会原谅你们的!” 赶她走,对她下毒手? 我脑子不大顶用的一时半会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乔芊芊却是个聪明的,攥紧我胳膊,一手拿着刀,抖抖唇角讷讷道:“怎么有种、掉坑里的感觉?按着电视剧的套路,公正不阿却眼瞎的男主三秒钟内必到战场……” “……” 我怀疑乔芊芊是乌鸦嘴,因为一晃眼后,果如她所说,公正不阿的男主白旻真的自我们背后迎了过去,一阵冷风便瞬间挪移至蓝衣仙子的身侧,抬手扶住蓝衣仙子的手臂,凝视着仙子肩上的伤口,满眼心疼:“青儿……” “紫渊哥哥。”蓝衣仙子昂起雾蒙蒙的水眸,深情的与他对视,还将计就计的膝上一软,瘫倒进了男人的怀中……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白旻及时环住她细腰的那只手臂上,他这样亲近的搂着她,我看着委实扎眼。 不仅扎眼,还扎心。 我晓得白旻是个人品端正,素来洁身自好的男神仙,可正是因为他是个洁身自好的男人,所以他这样亲近青珂,便更能证明,他待青珂的不同…… 青珂说的对,千万年的情谊,的确非轻易能抹去的。 更何况都到订婚的那个地步了,即便白旻现在已经不那么爱她了,可至少白旻曾经爱过她…… 爱一个人,哪那么容易放弃,哪那么容易接受后来的新人。 平日里旁的女子多碰他一下,他都觉得脏。如今,他搂着她,满眼爱怜,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可既然还喜欢……当初为何骗我,说自己已经不爱了? 蓝衣仙子娇弱的伏在他怀中,泪眼涟涟的同他自责道:“对不起紫渊哥哥,是青儿让你为难了。紫渊哥哥,青儿实在受不住这个气了,青儿、青儿好歹是个神仙,好歹乃是一族之君,这样被人欺辱,青儿还不如死了算了! 青儿不给紫渊哥哥添麻烦了,青儿今日就走,青儿立马就离开紫渊哥哥,免得……白露妹妹多想,误会紫渊哥哥。” 我多想? 我终于明白了,原来苦心经营这么热闹的一场戏,矛头其实是朝我来的。 搂着她怜惜的男人沉了脸色,甚是不悦的低吟安慰:“青儿,你别胡思乱想。有本帝在,本帝看谁敢赶你走!” 声音很轻,落入耳中却像一根根尖锐的银针,狠狠照着我的心脏扎了下去。 他这话,莫不是说给我听的?他真的相信,我会苛待委屈他的心上人? 我呆在原地,没了旁的反应。 乔芊芊还在据理力争:“白大人你可否讲点理!这匕首明明是她握着我的手自己插进肩膀的!这种绿茶本茶的把戏,你难道一点也看不出来吗! 谁赶她走了?从头至尾分明都是她在找茬,是她先寻我们麻烦的,我们顶多也就只是不轻不重的反驳了几句,可从来没说过要撵走她! 况且你瞧她这样,哪里像是把这里当成别人家?她在这里吆五喝六的,比露露还像这个家的家主! 哎,我说青珂大人,青珂姑奶奶,你若是自己想走,我们决不阻拦,可你别把罪责赖在我们头上啊!我们只是小小的凡间人,可不值得你这般辛苦栽赃陷害!” 乔芊芊硬气话说完,那柔柔弱弱的蓝衣仙子又扑在白旻怀中低声抽泣起来了,梨花带雨的故意顺着乔芊芊的说法往下道:“是,都是青儿的错,是青儿自己想走,与两位姑娘无干。这匕首,也是青儿自己刺进身体的…… 青儿如今只求紫渊哥哥能放青儿离开这里,外面天大地大,总有能让青儿安身的地方。青儿如今这副病躯,留在紫渊哥哥的身边,也只会拖累紫渊哥哥……紫渊哥哥,放我走吧,青儿求你了……” 这个招数,真和书里的绿茶女配有的一比。 但……书里的男主们,还偏偏就挺吃这一套。 到底是没逃过女配一出,男主必瞎的定律。 不对,还有可能,她根本不是女配,我们才是女配…… 白旻拧眉,阴着脸轻轻拍着她的背,微愠道:“胡说。你何时拖累本帝了?你如今旧疾复发,身子太过虚弱,你让本帝放你离开,可离开这里,你又能去什么地方?别怕,本帝会为你主持公道的,你只管安心在这里休养,剩下的交给本帝处置就是。” “紫渊哥哥……” “哎!什么叫做你会为她主持公道?你该为我们主持公道才是!她说的天花乱坠,你就当真不分青红皂白的信了?你可怜她,安慰她,怎么不晓得可怜可怜我们露露呢!你看露露的脸都被她打肿了!从始至终,你的目光都只停留在她的身上,你有留意过露露吗?你怀里搂着的只是前女友,你别忘记了露露才是你的正……” “够了!”他倏然冷声呵斥,惊得我与芊芊俱是一震。 刀子般的眼神剜过来,他阴恻恻的怪罪乔芊芊:“不要再狡辩了,本帝刚才都看的一清二楚!分明是你与青儿起了争执,才蓄了歹意用匕首刺伤青儿!如今物证还在你手中,你有什么可抵赖的!你平日里不学好,居心叵测便算了,现在竟敢持刀行凶了,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当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我忍无可忍的上前一步护住乔芊芊,憋着恼火帮乔芊芊说话:“白旻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们没想过要伤害她,难道在你眼中,我与芊芊都是那种狠毒龌龊的人吗?我们就算再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做拿刀行凶的事情……更何况她是你带回来的,就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们也不会亏待青珂大人。” 乔芊芊气不过的附和:“是啊!我们的确不是很喜欢她,但是我们从没有主动挑过事!都是她先出口伤人,摆大小姐架子的!你以为你怀中的人,真像你现在看见的这么柔弱不可自理么!你刚刚不在的时候,她还想打死我呢!这刀明明就是她变出来的,根本不是我的东西,不信……你可以问小蝴蝶!” 躲在一边大树后的小蝴蝶闻言赶紧冒头给乔芊芊作证:“对对对,我证明,芊芊姐刚才根本没有带刀,是那位青、青珂大人拿着芊芊姐的手变出来的!那刀也是青、青珂大人自己捅进去的!” “好了!”白旻挥袖将树下的小蝴蝶震得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生气道:“小小年纪都学会撒谎了!真是好的不学,尽学些下三滥手段!” “下三滥……”小蝴蝶伤心了,瘪嘴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白哥哥你变了,你不讲理!” 我暗暗攥紧双手,咬了咬唇,心酸的深吸一口气,“白旻,你真的……” 不等我把话说出来,他便护着怀中的娇人儿打断道:“小白,本帝对你太失望了!” 字字如雷,道道劈在心坎上。 我瞬间酸了眼眶,怔怔的瞧着他:“你什么意思?” 他冷面绝情道:“本帝没想到,你也同她们一样,执迷不悟!错便是错了,让你认个错便这么难么?你们口口声声说,青儿要杀了你们,匕首是青儿自己变出来的,目的便是诬陷你们,可你们怎知,青儿现在已经法力全无,形同凡人了!她根本没有法力杀你们,也不可能凭空变出一把匕首!” “法力全无,形同凡人?”乔芊芊哽了哽,傻兮兮的问我:“什么意思?” 而我算是听明白了,法力全无,形同凡人,呵,可真是一道顶好的护身符。 低头眨了眨酸痛的双眼,我利落夺过乔芊芊手里染血的匕首,举起给他看,很有骨气的问他:“那你想怎么处置?” 一句话却将他问噎住了。 阴沉的凤眸里闪过一丝动摇,他薄唇嗫嚅:“小白……” 我倏然苦笑,呆呆的瞧了他一阵,手上猛地握紧匕首,闭紧眼也朝自己的左肩处刺了一刀…… “小白!” “露露!” “白露姐……” 冰刃入骨,却也没有意料中的那么疼。 温热转眼间便浸透了整个肩膀,我趁着痛意还能忍下时,用力拔出匕首,挥手将利器丢到了他们的脚下。 “还你了!” 一刀还一刀,公平了! 第128章 不能伤了她 我转身自以为潇洒的弃刀而去,可在听见他柔下声唤出小白二字时,脚步还是下意识的顿了一步…… 但结局,还是冷冰冰的失望。 青珂昏倒在了他的怀中,他方寸大乱的只顾抱起青珂殷切关怀,根本没再挽留我一句。 也许,我在他心中……根本不值得挽留。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乔芊芊一脸愧疚的拿来伤药纱布,用钳子夹住棉花团,过一遍酒精,轻手轻脚的给我处理伤口。 凉意拂过伤处,只能感觉到彻骨的寒麻,却没有意料中该出现的疼痛…… “你是不是傻啊,干嘛赌气捅自己一刀!别人眼瞎,为什么让你承担这个后果?我不服气,一点也不服,你家那位白大人,他平日里不是对你挺好的么,前两天还亲自下厨给你熬糖水…… 我都快相信他对那个青珂没有旁的意思了,可没想到,他竟然变得这么快。就他刚才护着青珂的模样,说他们没有奸情,鬼都不信。 呸,本以为你这次是找了个好归宿,余生无忧了,没想到又是个渣男!” 气愤的把钳子重重撂在桌子上,砰的一声,将趴在旁边的小蝴蝶都给吓得从板凳上摔下去了…… “我想不通,既然你们是假结婚,既然他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为什么他之前待你那么温柔体贴!为什么他会主动称呼你为夫人,为什么连你来大姨妈,他都会忙前忙后的给你熬水,帮你做饭!他把男朋友该干的事情都干了,可最后却又转身将别的女人搂进怀里,温柔体贴,帮她撑腰,他这行为,分明就是人渣,是海王!” 不知是不是情绪过于激动忘记了我此刻肩上还有严重的刀伤,她拿着满棉布的药粉,竟然下手特重的一巴掌往我肩上摁了下来,疼的我瞬间脑瓜子直嗡嗡,连抽好几口冷气。 “乔芊芊!” 她乍然回神,反应了过来,愧疚的连连朝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露露,都怪我不好,我弄疼你了吧,我手欠,都怪我手欠!” 我嫌弃的朝她翻了个白眼,自己动手捂住了缓过疼的肩头,浑身发寒的吐息沉重道:“随便包扎一下吧,伤的不深,养个把月应该就能掉疤了。” 乔芊芊满脸歉意的顺从点头,撕过几截胶带给我又往伤口上添了两层纱布,胶带贴在纱布上,横竖两条贴成了一个牢牢的井字。 伤口处理好以后,乔芊芊端着一盘子染血的纸巾出门,说是要去倒垃圾,可我却瞧见,她是往白旻与青珂的房间方向去了…… 披好衣裳,我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没精神再去想旁的了。 小蝴蝶懦懦的剥了个橘子送给我,“白露姐,吃东西心情会变好的……这橘子很甜,你吃掉心里就不难受了。” 我看了眼那只剥的干净完整的橘子,不忍心拒绝她的一片好意,便伸手把橘子接了过来。 掰开一瓣送进口中,轻轻咀嚼,橘汁过嗓,的确很甜。 可第二瓣橘子塞进口中时,胸口突然狠狠疼了下,接着便有万缕热意自心口迸发,齐涌喉头,然后……毫无征兆的呕出了一口黑血…… “白露姐!” 小蝴蝶欲惊呼,我赶紧出手捂住了她的嘴,哑着嗓子嘱咐她:“小蝴蝶听话,别说出去……别闹得人尽皆知,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这是在卖惨。我也不屑用自己的可悲去换取任何人的怜悯!” 小蝴蝶傻傻的眨巴眨巴眼,扒开我的手担心道:“可你吐血了。一定是魔毒在你体内扩散了,得告诉白哥哥才是。” “白哥哥……”我苦笑,心里很不是滋味的强作平静:“他好不容易才与自己的心上人重逢,咱们还是不要去叨扰他了。我有药,晚些时候自己上点就可以了。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可是白露姐……” 我搂住她低言威胁:“你答应白露姐,别把这事告诉任何人,这是属于你与白露姐之间的秘密,你要是把秘密泄露出去了,白露姐会生气的,会和你绝交的!” 小蝴蝶受屈的瘪嘴想哭:“绝交啊,这么严重……” 我郑重点头:“对,就是这么严重!” 小蝴蝶最终还是折服在了我的胁迫下,与我拉钩发誓不将我吐血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宋连。 过了将近二十分钟,乔芊芊没回来,却等回了小宋连,彼时小宋连抱了一大堆瓶瓶罐罐进了我房间,哗哗啦啦的将东西往我桌子上一放,正儿八经的开始细数:“这是治刀伤的,这是治内伤的,这是清理伤口的,这是消肿祛瘀的,这是可解万毒的,这是治心虚气短的!白露姐你记好了啊,这些都是仙家灵药,一天吃一颗就行了!别将功效弄混淆了!” 胡乱在瓶罐里扒出了一只青色小玉瓶,他拿给我,着急吩咐我:“这是消肿的,可治脸上的伤,没有副作用!你快抹上,白……咳,我好不容易才从一堆灵药里给你挑出来的!涂抹上还能保你容光焕发,人面似桃花呢!” 我垂眼看了下桌上的瓶罐,问他:“白什么?” 他一呛:“啊、啊?” 我严肃的猜测:“白旻给的?若是他给的,替我谢谢他的一片好意,劳烦转告他,我不需要,我没有那么身娇肉贵,被人打一巴掌,就严重到需要上什么神仙灵药!” 宋连眼角跳了跳,噎住,“没、没没有的事儿!这些都是我自个儿的东西!我刚才说的是……白捡的不用白不用,白露姐,你想多了,真的想多了……” 他的辩解我一句话都不信,随便从瓶罐里择出了一只小红瓶子,低声问他:“那你告诉我,这是治什么的?” 他万万没料到我会来这一招,局促的老脸发红,“这这这、这是……治胸口疼的……吧?” 我冷了脸色:“可你刚才说,这是治头疼的。” 他噎了口口水,立即改口:“啊!对对对,是治头疼的!” 我失望的阖目,觉得没必要再试探下去了,便扶着额下逐客令:“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玩吧。我有点累,想睡一觉。” 宋连心思单纯的傻傻点头,“噢。” 随后拉着小蝴蝶不情愿的离开了我房间…… “白露姐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哎!道士哥哥你好笨呐……刚刚那瓶药,你一开始说是治内伤的!不是治胸口疼,也不是治头疼的!道士哥哥你撒谎都不晓得做功课吗?太丢人了。” “我我我我……这么多瓶药,我怎么能记得全呢!我就记住了白哥哥一直嘱咐我的那只小青瓶子是消肿敷脸药……再说,白哥哥也是,自家后院起火了,自个儿心虚不敢亲自过来,就让我来跑腿!这下可好,我肯定是露馅了,白露姐姐肯定生我的气了,白哥哥要是知道,铁定又得训我,我都两面不是人了!” “咱们本来就不是人,咱们是鬼。哎呀道士哥哥你放宽心,白露姐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她晓得你也有不得已,肯定不会怪你的,不过……我赌一袋棒棒糖,白露姐未来三天都不会再搭理白哥哥了,那药她铁定碰都不会碰!” “造孽啊,白哥哥你干啥不好,非干脚踩两只船的事,心累!” 两小娃娃嘀嘀咕咕着渐行渐远,稚嫩嗓音也徐徐淹没在了清冷的东风里…… 桌上的药,我的确碰都不愿意碰,这算什么,打个巴掌给颗甜枣么? 可我偏就不是那种热衷于虚情假意的人。 有些当,上过一次,我就长记性了。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了大半日。 小蝴蝶给我送进来的饭菜,我一口都懒得动。 将入夜的那会子,我看见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犹豫徘徊了很久很久。 因为这座老宅是古房子,房门也都是古代的样式,不像现在的门,一合上连条细缝都瞧不见了。 门是大半截镂空的,门上糊着不透明的窗纸,虽可保证屋内的隐私,但人在屋内,还是能很清晰的看见门外人的轮廓。 加之门外檐下还燃着灯笼烛光,所以当他刚出现在门口时,我第一时间就认出了那抹黑影是他…… 可是,他也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随之欲走,迈出去两步却又转回来了。 抬手打算推门…… 纠结片刻,手放下了,拂袖离开。 但不过十几秒钟,他又折回了。 如此反复,来来回回了十几趟。 最后,他又在我门外站定了身影,一动不动的守了十五分钟…… 直到隔壁的芊芊与小蝴蝶突然开门嬉闹着跑出去,他才一晃眼消失在了混浊烛光里。 或许,是看我房中未燃灯,以为我睡了,才不好意思进来。 也或许,是觉得见了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所以才在深思熟虑后,决定坦然离去了—— 我呆呆的抱着膝坐在床上,藏身黑暗,盯着他消失的地方,恍惚了很久很久…… 夜深人静时,我浑身发热的躺在床上,被噩梦魇在了虚幻里,迟迟难以清醒。 梦里还是无边的泼天大火,高台楼宇,桃花风铃,都一点点被淹没在炙热的火海中…… 我听见他说:“答应过你的,生死不相离,我现在,就来陪你了。” “黄泉孤冷,不许喝孟婆汤,你要等着朕,等朕去找你……听见了么?” “别放开朕的手,听话。” “所爱隔阴阳,今日,朕便为你,破了这阴阳!” “等了这么多年,朕让你受苦了。” “黄泉路冷,朕牵着你的手,陪你走……” 朦胧间,泪水已经酸痛了双眼,一点冰凉顺着眼角缓缓滑下,没进了鬓角发根。 有人伸手为我拂去眼角的泪痕,柔柔低语:“为何每次做噩梦,这花色就会黯淡这么多……这花到底是何来历,竟有如此深厚的灵力,连本帝都拿它无计可施……” “白哥哥,你说白露姐姐会不会真是什么厉害的大神转世啊!上次咱们与孟斐交手的时候,她变得好奇怪,还有那么厉害的法力……孟斐好像与她是旧相识,要是孟斐没死就好了,他一定知道白露姐的真实身份!” “能与魔族少君相识,的确不是等闲之辈。只是她此生除了体内藏着一团怪异强悍的力量之外,与正常凡人并无不同,没有神骨,连元神也极其普通。且她此生的命运,比下凡历劫的神仙还要凄苦,若非是有人暗中逆了她的命格,她不仅活不过十八岁,还会死的分外凄惨。她这情况,千万年难遇。本帝一时间也猜不到她到底会是什么身份。” “哎,反正只要白露姐这辈子能好好的就成!什么前世来生的,咱们索性都不要管了!白哥哥,白露姐这样与青珂大人敌对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青珂大人她这回的确是过分了,她都敢对白露姐动手了,要是哪天你不在,她指不定怎么欺负白露姐呢……你真的不打算告诉白露姐真相吗? 万一……我是说万一哈,白露姐也喜欢你在意你,青珂大人她又总是抢你……两女争一夫,那可是大场面!轻则打起来,重则出人命! 如今她们俩之间的这个实力悬殊,我觉得到时候完蛋的肯定不是青珂大人!白哥哥,你若是不及时阻止,以后可有你后悔的!” “……二女争一夫?咳,宋连,你觉得,白露她对本帝真的有意思么?” “嘁,白哥哥你真奇怪,有没有意思,你自己感觉不到么?” “这种事,本帝……没有多少经验。” “嗯……白哥哥你老实说,你俩现在除了没有、没有添个小少主之外,旁的夫妻之间能做的事,你俩哪件没干?虽然你俩嘴上都说着,是假结婚,可你俩明明是在借着这个由头谈恋爱! 她受伤了你心疼,她难受你心底也不舒服,她被人欺负,你就差点露馅了……而白露姐呢,这才蹦出来个青珂大人就受不了了,啧啧啧,你俩这明明是……暗度陈仓!” “胡说。本帝何时与小白……暗度陈仓了。” “哎白哥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就白露姐早前看你那伤心欲绝,哀怨欲泣的眼神,本道士掐指一算,你要是不及时坦白从宽,用不了几天,你就该欲哭无泪了!啧啧啧,届时到嘴的媳妇飞了,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宋连,跟了本帝几百年,你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都敢捡本帝的笑话了!” “没没没,我绝对没有!白哥哥我对你的敬仰之心,天地可鉴!我呢只是在阐述事实。虽然我也不确定,你坦白了,白露姐就会原谅你。不确定白露姐知道真相了,就能忍得住醋意……白哥哥,你家后院这次是真的要起火了!” “小白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本帝相信她。本帝也觉得,小白偶尔性子拗,冲动之下会做些过激的事情,如若一直瞒下去,小白来日不晓得还要如何伤害自己。罢了,等明日本帝便同她道明真相,只希望她不要怨我。” “三个女人一台戏,咱家以后怕是要不太平喽!白哥哥,我心疼你,太心疼你了,你今天只用短短几句话便把咱家剩下的三个女人都得罪透了,小蝴蝶早一个小时还在拉着我控诉你的罪行呢,芊芊姐还说,她明儿要扎你小人。” “旁人如何,与本帝无干。小白……本帝不能伤着她。” —— 第129章 大禹国肃皇 近来似乎做噩梦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每场梦境,好像都是同样的景象…… 大火,滔天的大火。 而大火中都发生了些什么,却又睁眼即忘。 清早起身,我已经记不起来梦里的那个人和我说的一堆话了。 只隐约有种直觉,有种……白旻夜里曾来看过我的直觉。 但他现如今正忙着照顾他那位体弱多病的心上人呢,哪里还有功夫来搭理我…… 我肯定是又异想天开了! 吃完早饭,乔芊芊为了不让我再将注意力放在那两位卿卿我我的老神仙身上,便拉着我出门去找她那位刚回镇上的小师弟玩了。 据乔芊芊所说,她的小师弟是隔壁省大学的研究生,年纪轻轻就满腹经纶,读的正是考古专业。 这次回家乡,实乃是为了给祖父奔丧,也由于身体状况不大好,所以便向学校请了半个月的假,因此才得以在老家久留一段时日。 她与那位小师弟打小关系就好,小师弟一到家,就给她发了信息想约她见面,直到今日她的小师弟把祖父的后事料理完了,她才拉着我一道去赴约了。 小师弟姓刘,其实也算是同镇的熟人,多年前他爷爷还在我爸的棺材铺里买了一副顶好的杉木棺材。 彼时他爷爷本想将棺材买回去,给自己预备着的,可惜造化弄人,那棺材他爷爷没用上,却让他爸给睡着了…… 他爸是车祸没的,从医院里拉回来的时候,尸体血肉模糊,都已经没人形了。 他爷爷奶奶伏在灵堂里哭的肝肠寸断,他妈妈几度晕死过去,他爸下葬那天,还是我爸找人去帮的忙。 后来,就听说他爸没了后,他妈等他爸五七一过,便跟着外地有钱的大老板上了小轿车跑了,他奶奶一气之下也撒手人寰了,他全家,就只剩下他和爷爷相依为命了。 好在这个小师弟争气,中学一毕业就以优异的成绩被隔壁省最好的大学给录取了。在校期间成绩应该也是名列前茅的,要不然又怎会直接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要晓得他那个学校的研究生,可是号称知名企业都千金难求。 与乔芊芊那位小师弟见面后,小师弟虽然神情里有诸多伤情,但还是很热情的招待了我与乔芊芊。 “三年前和师姐一别,没想到至此时才再次见着面,师姐越来越漂亮了,只可惜现在还是单身。”个头一米八的帅气小伙正倚在书架上翻找书页,方框眼镜戴着,显得格外秀气稳重。 乔芊芊拉着我穿梭在一重重古旧书架间,不好意思的叹口气:“哎呦,师姐我还年轻嘛!我就只比你大了两岁,你自己都还没对象呢,我也不着急。我才二十六,还没奔三呢,结婚谈恋爱的事情,三十岁再考虑也不迟!” 帅小伙轻笑了一声:“女孩子家,不都挺害怕奔三的么?都想着在奔三之前就把终身大事给解决了,师姐你倒好,与众不同,竟然想着三十岁再考虑谈恋爱。和你同岁的小梦现在孩子都满地跑了,你要是再耽搁下去,以后人家孩子上大学了,你却还得接送你家孩子上小学,要是朋友一起聊天,你连圈子都融不进去,你的话题永远比别人的话题落后好几个档次。” 乔芊芊翻到一本古书捧手里认真研究:“哎我说,你这小伙子嘴怎么越来越毒了!你这话,我就十分不爱听了。你没听教育家说过么,在没有足够的经济与适宜的环境条件支撑下,过早的结婚生子,那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孩子的不负责任!” “过早,你现在还早吗?你二十六了,现在谈恋爱,三十岁之前能结婚就阿弥陀佛了,三十一二岁生孩子,以后你的孩子要是受你的思想影响,也三十多岁再结婚生子,那你能不能看到孙子出世都是个未知数。” “好啊你,越来越欠了,看我不拍死你!”乔芊芊生气的把手里书照他身上扔了去。 他见状,神情一慌:“哎呦我去!”赶紧主动迎过去,宝贝的接住被抛过去的那卷泛黄古书:“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还好没事……”无奈的提醒乔芊芊:“师姐你可别拿这书开玩笑,这书宝贝着呢,这是我爷爷收集的北国史书,都是孤本,当年的史官真迹!我爷爷心疼爱护了这书一辈子,平日里连碰都不敢用力,总是小心翼翼的拿放,这书脆弱,可经不住你这么折腾。” “孤本?史官真迹?”乔芊芊惊讶的瞪大眼:“不会吧!你这里的书这么珍贵?照你这样说,你这书不得上交国家,由专业人士保管吗?” 帅小伙摇摇头:“非也非也,这些虽然是真迹,但上头记载的东西,北国正史里都有。这在古代,乃是普通的小史官记录的杂史,正经要收录国史,流传千年的那些书卷,都是出自史官之首,典书大人的笔下。 那些国史现在当然都被当做文物给保护了,而这些杂史,本来就是在民间流传的东西,只是年代久远了,不少本都在代代往下传的时候,被毁坏或者遗失了,这才导致千百年后,这些普通杂史也变得宝贵起来了。” 乔芊芊一知半解的点头:“唔……”又拿起两本书,一本给我,一本自己翻看:“那你家倒是把这些书保管的真好,都隔了几百年了,这书页竟然没有腐烂发霉……” “你忘记我祖上是干什么的了吗?我祖上就是书院供职的书官,所以我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藏书,我家有个祖传秘方,用了,可让书籍不生虫,不腐烂,更不会发霉。 再说,我爷爷之前看管这些书的时候可勤奋着呢,隔一个月就把书搬出去晒一晒,怎么会出现你说的腐烂发霉情况。 倒是这里有许多隔了近千年的书籍,它是有些出粉的现象,但是我爷爷把它保养的好,目测最近三四年,暂时是不会发生事故的! 爷爷留下的书太多,我也不能经常回家照顾它们,故此我打算,捐一点给省图书馆,剩下的自己打包带到省城去,好歹也是个念想呐。” 他兀自说着,腾出余光看见我手里翻开的古书了,又紧张的提示道:“露露姐你当心啊,你手里那卷是千年前大禹国的书,最近就数这个朝代的书出粉情况最厉害,他老了,摸一下满手都是纸粉,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当心别把书上字蹭到了。正好我最近在研究大禹国的历史,我这次回来,就打算带几卷这个朝代的古书走呢!” 我听了他的话,赶紧把手从书页上拿起来。 还好,还好手上没蹭到东西,书页上的文字也完好无损。 我垂下视线,好奇的看手里书本上的内容:“连大禹国的书,你家都有,真是让人佩服!” 帅小伙推了推眼镜,自信道:“那是!我祖上的书官之名,可不是盖得!” 乔芊芊咧嘴夸赞:“那你家算是书香世家喽!” 帅小伙点点头:“师姐书香世家这个成语用的好!我喜欢!” “那我手里这本又是哪个朝代的历史啊?” “唔你那个是五百年前大云朝的记载,比露露姐手里那本年轻了整整五百岁呢!” “这样么?” 乔芊芊边看边与帅小伙聊天,而我则想着好不容易能见到千年前的文物级别书册,得趁此机会大饱眼福才是,毕竟这东西虽是杂史,可好歹也是个真迹,那所谓的正史真迹我恐怕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了。 想亲眼看看千年前的文字记载,想亲手摸摸千年前的书籍书页,还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轻轻翻开几页书,上面的记载,我虽只能看懂个七八分,但却条条,都是我在大学里从未学过听过乃至看过的…… 且我敢打赌,连我们系的几位教授,都未必能知道这些事…… 譬如,大禹国信奉鬼神,对神明极其的尊崇,区区一个京城,便有神仙庙宇三百余座,大至天帝神宫,小至土地神庙,个个富丽堂皇,香火鼎盛。 且大禹国每逢战事或者天灾,都会邀举国高人入宫,占卜吉凶。 为了方便大禹国王室能随时窥探天意,大禹国特设了祭司阁,祭司阁负责观天象,守国运。王室每年都会在各地选拔未婚且拥有纯净血脉的少女入祭司阁随祭司阁长老们修炼仙法。 而祭司阁,则由祭司长掌管,历任祭司长皆为女子,然便是这群女子,在朝中虽无官衔,却拥有一言可令帝王改写圣旨的能力。 大禹国王室信奉鬼神,祭司阁又是王室与鬼神交流的媒介,故祭司阁在大禹国的地位之高,甚至超出了当朝文武重臣所组建的清朗司。 但王室也并非对祭司阁全无防备,为了掣肘祭司长的权利,王室在祭司阁成立后的第十一年,下令祭司阁由王室帝女监管,祭司印也交由帝女亲掌。 每一任祭司长诞生,任命书都须得由帝女亲自加祭司印,如此祭司长方能算是名副其实的祭司长,否则,祭司印一日不加,祭司长便一日只是个空名祭司长。 王室这样做,实则也是为了让祭司长成为自己人。 那按着书上所记载,祭司阁真正的掌权人,应该是帝女才对…… 再譬如,大禹国王室有个很奇葩的规矩,那便是不管老皇帝有多少个儿子,除了立为太子的那个儿子可称皇子之外,剩下的孩子皆要革除一切名衔,贬为平民,被送到民间寄养。一生之中,除了老皇帝驾崩可再还宫奔丧之外,其余时间,不得踏进皇宫半步。 此举我猜大禹国皇室也是为了避免手足相残争皇位,动荡江山的现象发生,才定下这个规矩的吧……让皇子们在未立储之前就斗个胜负,这样等太子登基了,就不会有手足兄弟起兵造反,害的举国民不聊生的情况了…… 不过,依上所记,此规矩一立,倒是间接导致了皇室人丁稀薄,以至于后来的每一代帝王,膝下都仅有一个儿子…… 还有公主,即便是同父同母的公主也有三六九等之分,皇后所生的第一个女儿,不称公主,称帝女。剩下的女儿统称为少公主。 如若皇室没有男丁可立储,帝女则可登基为女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禹国的帝女,便是王室的第二位太子…… 但,我见书上记载,大禹国立国近千年,从未有过女帝……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在古代那种思想落后的时代,不管是王室也好,还是普通家庭也罢,都是看重儿子,瞧不上女儿。即便儿子再不争气,只要是儿子,老皇帝都不会考虑让女儿继位,毕竟女儿,永远都只是女儿。 大禹国定下的帝女可登皇位的规矩,应该也只是留待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所用吧! 以前上学的时候,教授曾告诉过我们,北国上下千万年的历史,近二十多个朝代都有颇为详细的记载流传下来,唯独大禹国,流传下来的记载屈指可数。 历史学家们都说大禹国是个神秘朝代,因为就目前专家们得知的所有关于大禹国的信息内容来看,大禹国存于史上近千年,留于世人可摸索的,仅有一些皇帝的名字,以及皇家部分大事简录,至今专家们连大禹国曾经到底有多少位皇帝,都没数清楚,更遑论彼时的社会状态,风土人情了。 而这本书里记载的内容,倒比公之于众的那些信息还多……说不准连正史都没这本书里记载的详细。 这可真是一本宝藏书籍啊! 安静的看至大禹国七百三十二年,新皇下令撤掉祭司阁,还罗列了祭司阁的几十条大罪状,一道圣旨,将祭司阁给夷为了平地…… 大禹国不是很信奉鬼神云云的么?为什么这一代的新皇敢下令将祭司阁夷为平地? 正当我疑惑到底是哪位有勇气的帝王干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时,指腹掀开新的一页,我却陡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手蓦地握紧书卷,我望着书上的字迹,心跳如鼓…… “肃皇白旻,于五月初二夜,下令废祭司阁,流放一百零三名女祭司,射杀祭司长……” “肃皇一生唯有一后,皇后早逝,年仅二十。肃皇追封,端肃仁善皇后。” “庚子年春,国遭天灾,洪水泛滥,稻谷不生,百姓死伤过万。肃皇替民祈福,自焚献祭,崩于春帝宫……” 替民祈福,自焚献祭,崩于春帝宫—— 这几个字清晰的印在了我的眸眼中,我顿时心如刀割,不晓得为何,竟莫名的心疼到窒息…… 原来他是大禹国的穆肃皇,原来他上辈子,是自焚而死的。 拿着书卷的手在抖,我咬牙勉强的压制住了心底的汩汩酸痛,昂头,问前面的人:“大禹国穆肃皇……小师弟有没有听说过?” 帅小伙推推眼镜,一边看着手头典籍,一边回答我的问题:“当然听说过啊!我还单独查过关于他的记载,翻遍全网,总算收获到了一丢丢九成真的信息。 据说,这位穆肃皇还是个征战沙场,屡战屡胜的大将军。他姿容俊美,风度翩翩,既有文人的温润儒雅,又有武将的不拘小节,恣意潇洒。 他在民间广受百姓们爱戴,为人公正不阿,满腹雄才伟略,二十五岁登基称帝,一继位,就下令处斩了一拨贪官污吏。 是大禹国数一数二的明君,只可惜命太短,登基没几年就挂了! 由于他死的时候还比较年轻,膝下没有皇子继位,就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小侄儿了。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穆肃皇长得帅,却是个不喜欢女人的男人! 他当皇帝那几年,后宫连个暖床丫鬟都没有。一辈子没纳妃,也没迎娶皇后,后面好像追封了一个皇后,但是这个女人在他没登基前就死了。 我猜测,或许是年轻的时候政治联姻,不得已娶了一个在家摆着,后来当皇帝了,他不好意思苛待这位无福享受荣华富贵的发妻,就下旨追封了一下。” 我心口发麻的倏然沉笑:“一世明君,英年早逝……怪不得。” 怪不得他对大禹国那么敏感。 怪不得他身上会有大禹国的王室之物。 原来他就是大禹国的皇帝……一个为民祈福,自焚而死的皇帝。 第130章 她的嫁衣 “露露,你怎么了?”乔芊芊瞥见我颤抖的双手,担忧的挽住我胳膊。 我恍然神魂归体,收了思绪,扭头回应她:“啊、我没事,没什么……”心虚的合上了手中书籍,我把古书物归原位,装作漫不经心的继续问:“你怎知,那是政治联姻呢,万一是少年时期的朱砂痣……” 帅小伙抱胸老成的解释:“是不是朱砂痣,我的确不清楚。不过我翻遍史书,都没有寻找到关于他那位追封的皇后到底是何家世的记载,这不太科学。 按道理,帝后向来是同入史书的,大禹国仅留下的几位皇帝生平记载,除了这位肃皇之外,皇后的身份都有据可查的,像他上上任皇帝离皇,史记离皇十九岁迎娶皇后,皇后是江东的一位刺史之女,善刺绣描画。 而肃皇的皇后……书上都没记载过他成亲的年月,以及皇后究竟是哪家千金,只轻描淡写的提了嘴,皇后贤惠,容貌姣好,年少有疾,二十便逝。 这种种迹象都表明,肃皇的皇后生前不受宠,以至于死后连与丈夫同入史册的机会都没有!” 小伙子放下手里头的书册,想了想,又纠结道:“不过这位肃皇身上的谜点,远远不止这一两个,最让史学家们想不通的,当属他的姓氏……大禹国王室姓上羽,而他却姓白。” “姓白?”乔芊芊挽着我亦是好奇了:“为什么不是随皇室的姓?反而姓白啊?难道是……他不是皇室的人?他不是皇子继位?” 小师弟摸摸下巴纠结道:“专家们也有过这个猜测,但不久就被推翻了,因为在他之后的下一任帝王,还是姓上羽。要真是谋逆登上皇位的,他又怎么会把皇位传回上羽家? 而且书上记载,这位肃皇的的确确就是皇室人,他打小就备受老皇帝青睐器重,稍大些就被送到军营里历练了,他哥哥继位后,因为昏庸无道,便被百姓们赶下台了,而他则得百姓拥护,顺利成为了大禹国头一个兄位弟及的皇帝…… 至于这个兄位弟及,也算是个谜团,毕竟大禹国的皇族千百年来从无兄位弟及的先例,更甚者,兄为帝,弟为乞丐……大禹国与其他朝代不一样,大禹国皇族子嗣除了储君之外,其他的都是没有实权的。 皇子进军营行兵打仗,更是不可能。皇族是不会容忍一个有军功的皇子留在储君身边,威胁储君皇位的……肃皇这个人,一生打破了大禹国皇室许多祖宗规矩,偏偏留下来的记载,也是屈指可数。 他的人生经历,咱们这些后人只能知道个大概,具体的……根本无从查证。想要完完整整的了解他的生平过往,以及完全破解他身上的所有谜题,咱们这辈子就甭想了。 或许连下辈子,都没有机会……历史人物终归是过去式了,咱们现在的人顶多能依据现存的线索,提出几条不算离谱的猜想,事实如何,就只有老天爷才晓得了。” “上羽皇族,异姓皇子。”我喃喃低语:“白旻,这就是你的上一世么?这就是你在人间历的那场飞升劫么?” 乔芊芊搂住我的胳膊不解的皱眉头:“什么飞升劫,什么上一世,露露你在嘀咕些什么呢?” 我回醒过神,磕巴的敷衍:“没、没什么……”胳膊从乔芊芊的怀里抽出来,我赔笑道:“你继续看吧,我,出去洗个手。” 乔芊芊没有多想便点了头,“哦,那你去吧,当心着点。外面有狗,你不许乱摸!” 我顺从颔首:“好。” 打完招呼我便转身离开了小师弟家的书房…… 以前每次在白旻面前提及皇帝二字时,他都没有明确的告诉过我,自己到底是不是古代皇帝,到底是哪个朝代的皇帝。 那一袭龙袍,究竟是因为他是阴间帝君,才可穿在身上的,还是因为他就是某一代的帝王…… 如今一切谜题,好像都在那本书上寻到答案了。 白旻曾说过,千年前他逢上了飞升大劫,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来人间的,元神清醒后,他就已经被封印在画中了。 那便意味着…… 千年前他在人间自焚而亡后,便被收入了那幅古画里,封印至今。 而我捡到的那幅画,其实也是大禹国时期的古物。 白旻……他应该是还记得自己是大禹国的穆肃皇吧。 他只是,暂时还不愿意告诉我。 肃皇一生未娶妻,未纳妃,没有子嗣。 这倒的确是他的作风。 不近女色,寡情少欲。 —— 在小师弟那闹腾了大半天后,乔芊芊才终于肯跟着我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乔芊芊不小心崴了脚,因此一入家门,乔芊芊就拉着小蝴蝶进屋哀嚎诉苦了。 而我则一推开卧室的大门,就隐隐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梳妆台上的首饰盒,被人翻过了。床上的被褥也被人抖乱了,前几日闲着无事画的几幅灵鸟图零零散散的落在地上,珠帘有两串珠子死死的缠在了一起,打开柜子,里面的衣裳乱成了一团,而被我埋在柜底的木盒子,也被人没礼貌的掀了开……木盒内的大婚礼服与凤冠,全部不翼而飞了。 见此状,我却只能无奈的苦笑笑。 白旻是个有强迫症的男人,每次出入我的房间都恨不能亲手帮我收拾一下我没叠好的被子,没摆好的茶具。 这么粗鲁的在我房间翻箱倒柜,他断然是干不出来的。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办这好事的人是谁…… 不过还没等我去寻她要个说法,她倒是先主动来找我算账了。 回身间一道灵光扑到我的视线里,我惶然往后退了两步,后腰撞在了木桌的桌角上—— 蓝光在我眼前一晃神凝成了一行笔力娟秀的古体小字,上言,要约我在宅后的竹林里相见。 我晓得她这次约我,实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可我,还是得过去赴约。 因为,俗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要是这次不去,她不但会以为我害怕她,下次还会继续不依不饶的纠缠我。倒不如坦然面对,去看看她到底在打些什么主意。 于是我下定了决心后,便赶去了宅院后的竹林赴约。 然,当我来到寂静的竹林后,却并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林中翠影摇曳,风吹竹叶,沙沙微响。 偶有落叶坠地,一声窸窣。 飞鸟振翅,携来缕缕清风。 我壮着胆子在竹林内寻了很久,终于,行到水边时,我听见了身后有脚步声缓缓靠近—— 反应灵敏的转身,可看见的,却是一名身披鸾凤嫁衣,头戴高贵凤冠,浓妆艳抹的女子…… 她穿着我嫁给白旻时的礼服,簪着我与白旻成婚时的凤簪,柳眉上挑,凤眼明媚,高鼻朱唇,面绘桃花。 莲步轻移,一动一静间,气质清贵脱俗。 崭新的喜服穿在她的身上,竟离奇的合身…… 喜服合身……我突然,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让自己很难接受的猜测——这喜服,原本就是给她做的! 她一身红装,袅袅娉娉的来到了我跟前,抬起双臂,目光恣意的将身上嫁衣显摆给我看,唇角上扬,话带揶揄的与我道:“看,本尊的这身嫁衣,美吗?真没想到,紫渊哥哥竟然一直都记得本尊的尺寸,这礼服本尊穿着,非常合身。 怪不得当年紫渊哥哥一直在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嫁衣款式呢,原来是早早准备了。还有这凤冠,本尊早前只是随口提了句,这个样式的凤冠很惊艳,很特别,没想到他就放在心上了。 本尊可真期待,能早日穿着这身嫁衣与紫渊哥哥礼告天地,枝结连理——” 字字如雷,狠狠劈在我的心尖上。 脑海里的思绪顷刻便缠作一团了,指尖微颤,眼角发酸。 我下意识攥紧双手,心乱如麻,还有些疼,疼的喘不过来气。 牵强的冲她露出笑意,我保持理智的淡淡道:“恭喜。” 她朱唇扯出了个高傲的笑,眯眯凤眸,反问我:“就仅仅只说恭喜么?不说点别的?” 我哽了哽,压着心酸,坚定的抬眼,对上她鄙夷的眸色:“青珂大人还想听我说什么?” 她嗤笑:“本尊么,还想听白露妹妹亲口祝福本尊与紫渊哥哥,举案齐眉,长长久久,永世和乐,百子千孙。” “永世和乐,百子千孙。”我心寒的低喃,顿了顿,转身欲走,不想再与她多费口舌了…… “你给本尊站住!”她蓦然出现在了我的跟前,挡住了我的前路,伸出一只染了蔻丹的纤长玉手,一把扼住了我的脖子,将我往后逼退了数步,直到我的后背猛地撞在一棵柳树的树干上了,她才停下了手上的猛力,掐着我的脖子不再将我往后推了…… 后背的旧伤还没完全结疤,就这样撞在树干上,乍然一阵剧痛侵袭全身,疼的我脑子都快在刹那间裂开了…… 碍于在她面前,我不想丢人,便咬着牙猛抽冷气,逼着自己将痛吟声吞回了嗓门眼。 额角的冷汗生了一层又一层,细密的汗珠凝成豆大的雨点,顺着脸侧一颗连着一颗的往下坠…… 后背太疼,还阵阵发麻,我察觉到了有湿意黏住了身上的裹胸,没敢再乱动,企图先贴着树干缓一缓。 相比于背上的伤痛,脖间的那股紧迫感带来的不适,已经不值一提了。 她大约以为我是因为她下手太重,才疼的满额头冒冷汗,心满意足的冷笑笑,指骨没再继续用力了,只挑眉嘲讽我:“你发抖了,怕了?现在才知道怕,是不是太晚了?” 我咬紧牙关,身子抖得快要站不住脚跟了,勉强留住最后一缕尊严,哑着声,颇为硬气的问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笑的眉眼弯弯,稍稍一动,头上的珠玉便叮当作响,清脆悦耳,“不想干什么,只是想问问白露妹妹你,紫渊哥哥给我做的嫁衣,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柜子里,嗯?” 我被她掐的有点喘不过来气了,想要反抗,却因为肩上的伤痛太严重,双手根本没有力气抬起……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自己很清楚,反抗不得她,遂只能认命了。 唇瓣发干,开口言语,绷的刺痛。 “那礼服……不过是暂放罢了。” 假的婚礼,假的夫妻,这礼服……自也不属于我。 呵,可不就是暂放么! 她这才心情愉悦,笑得更深,“哦,暂放啊。暂放……便对了!我就说呢,这鸾凤礼袍,紫渊哥哥怎会随意给了不相干的凡人。分明是按着我的尺寸做的,他又怎会再给别人。 原来是暂放你那里啊,如何,在你那存了不少时日了吧,是不是做梦,都想穿上这件婚服?哈,本尊可告诉你,这礼服,可不是谁想穿,就能穿得上的!不合身的衣物,就不是你的!” 烈焰赤唇倏然凑近我的耳根,她轻言慢语,字字诛心的说道:“千万别痴心妄想,打紫渊哥哥的主意,敢从本尊的手里抢人,就是死路一条! 本尊奉劝你,本尊与紫渊哥哥现在还有婚约在身,即便隔了数千年,那纸婚约,也没有作废。你个后来出现的小三,就别有事没事的在我们眼前晃悠了,那样很像跳梁小丑,很可笑。” 紧握住的十指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心在颤抖,却又……想不出半句能争一争面子、可以反驳她的话。 对啊,她说的对啊,我就是个后来出现的第三者……分明早就知道他们两人有婚约,还自欺欺人的靠近他,妄想……能抢回他。 分明亲眼目睹了他们两人有多亲密,他对她有多疼惜,却还是不肯死心。 委实,很像跳梁小丑,可笑,而又不自知。 咬咬唇,我忍着伤怀,忍着眼眶里的温热不掉下来,眸眼婆娑的向她凄凉一笑:“这嫁衣,你穿着真好看……” 心里一悲伤,倒引得呼吸都不畅通了。加之她还用力掐着我的脖子,我便更加喘不过气了,一张脸都憋得血液灼热了…… 她对我现在的反应,很满意。 红唇又贴近我几分,娇媚的一噏一合道:“本尊晓得,喜欢一个人,是不会那么容易就放手的。” 第131章 让你死心 尖锐的指尖戳上了我的心坎,她笑的更是魅人心魂了,“这颗心动了,是不会那么容易,就停下来的。不如,本尊助你一臂之力,助你,让这颗心平静下来,让你的神志清醒过来……晚上六点半,本尊的房间。你记得过去,本尊,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的。” 单手掐着我的脖子,又将我往怀中猛地一拉,目光寒冷,恶狠狠的道:“你若是敢不去,本尊亲自请你去!白露妹妹,你到时候,可千万别心虚,千万,别害怕啊!” 一句话说完,像丢小鸡一样,将我甩在了地上,自己则瞬间化作蓝光消失在竹林内了…… 我孱弱的趴在地上,眼眶酸痛的厉害,却还心里堵着一口气,不肯让泪水流下来。 手里抓了把枯黄的竹叶,我低头,合上双目,回想起当初与他结婚,他亲自给我绘眉心花,亲自帮我摘凤冠的场景,心如针扎,不禁自嘲的笑出声—— 哈哈哈,原来,嫁衣是给青珂做的。 原来,他给过我的一切,都不是真正属于我的。 而他,也根本没忘记过青珂。 时隔千年,他说自己忘记了太多事,可他却从没忘记过,青珂的衣衫尺寸…… 原来从头到尾,深陷迷局的、痴傻动心的,都仅我一人而已…… —— 青珂大人亲自给我准备的好戏,我当然不能辜负她一番苦心了,戏,还是得看的。 傍晚六点半。 天色已沉,长廊上的灯笼也逐数被点亮了。 我心神恍惚的步步走近那两扇糊了青纱纸的雕花高门,一束明亮烛光顺着未合严实的门缝倾洒了出来…… 鞋面上落了一泓盈盈烛光,我咬着牙关,迟钝的抬手,惴惴不安的欲要将微敞的门缝推开些。 “紫渊哥哥。”暧昧而又充满情欲的低哑嗓音充斥入耳,我陡然僵住了手上的动作,心跳如鼓—— 全身的血液犹如刹那间凝固,心一息间凉了大半截。 我没下得去那个手推开门,但岂料两扇房门被一阵清冷的风有意吹开了—— 下意识的抬眼望进去…… 却被眼前的那一幕幕,狠狠扎穿了心脏。 红帐轻拂,暖香正浓,帐内男女若隐若现,女子衣衫不整的伏在躺着的墨衣男人身上,与男人四瓣唇紧贴,吻的痴迷深情…… 慌促的收了目光,我有点凌乱,有点脑子不清醒。 甚至有片刻时间,我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心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疼得窒息,疼的发麻。 虽然我来之前,便已经早早的做好了要被刺激的准备……可我万万没想到,青珂的法子竟如此直接。 呵,果不愧是青珂大人,办起事来,手起刀落,坚决武断,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样,也好。 至少从这一刻开始,我的白日梦已经碎了,心也已经死了。 红帐内的男女颠鸾倒凤间,女子的一声喘叫,更是断了支撑着我的最后一丝勇气—— “紫渊哥哥,你扯到人家的胸衣了……” 我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心裂开的声音…… 艰难阖目,任两行冰冷的泪水滑过脸畔,坠下下颌。 转身,步子踉跄沉重的一步步离开。 自己此刻是何心情,我已然形容不出来了。 身子好冷,像是穿着夏衣走在冬天的雪地里,连扑面而来的风,都带着肆意的嘲讽,凛冽的刺骨…… 脑海里千丝万缕的情绪,最后都归于一片空白了。 我很好,真的很好…… 只是心太疼。 脚下一崴,我差些摔倒了下去,只幸好,手及时的扶住了冷硬的墙头。 一只膝盖骨猝然磕在了地上,两行清泪借机涌的更欢畅了。 我低头,难受的想笑…… 笑的越厉害,眼泪就流的越厉害。 沈白露啊沈白露,你真是白活了二十五年,末了,不过终归只是别人眼中的一个笑话罢了! 你视他为清风明月,他却视你为脚底草芥,你待他视若珍宝,他却待你,毫无情义! 我的喜欢,原来在他那里,分文不值。 胸口疼的仿佛又犯了老毛病,我怕自己死在外面,便扶着墙头,双腿僵硬的站直,困难的抬脚挪步…… 忽有一团胸中烈火涌上喉头,我抓着墙,一口灼热喷了出来…… 黑血,是醒目的黑血。 血大部分喷到了地上,我喘着气,满头热汗的用鞋底把血磨了磨。 可是,血落在地板上,越磨越脏…… 早前被孟斐抓伤的肩膀也疼了起来,像有刀在绞着肉,痛意牵着本就抽痛的那颗心。 我顾不上旁的了,扶着墙浑噩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自己昏倒在外面,不能让他看见我的狼狈落魄样! 一路跌跌撞撞的终于回了自己的卧室后,我反手将房门插上,脚下被板凳一绊,身体毫无反抗力的往地上重重摔下去—— 摔的我好晕。 几乎是爬着摸到床前的,我撑着身子坐到床上,褪去一身弄脏的衣裙,只着贴身衣物便瘫倒了下去…… 盖上被子,我憋着牙缝里腥热,手朝枕头下摸了去。 摸出了一只翡翠色的小瓶子,瓶子里装的正是白旻之前给我的曼陀罗丹。 我记得,他说这东西虽能止痛,可却副作用极大。 然而事到如今,我还有机会再顾虑什么副作用不副作用么! 倏然发现,没了白旻的法力支撑,我当真连生存的本领,都没有…… 赶在自己力竭之前,我倒出了一枚黑色丹药,想也没想便将丹药捂进了口中。 丹药混血,艰难吞下喉。 不久,一股凉意在腹中晕散开,顺着全身血脉,流遍四肢八骸—— 终于不疼了。 只是我的脸,为何感觉凉凉的。 头脑也更不清醒了,眼皮沉重,一点点合紧双目。 呼吸里,夹杂着浅浅的刺痛感。 好晕,好累…… —— 我昏迷了整整一夜。 翌日清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了。 小蝴蝶捧了一束玫瑰花进我房间时,我正坐在梳妆台前漫不经心的拿木梳梳头发…… “白露姐,你看这花开的多美,多漂亮!还有股子清香呢!白露姐,你猜猜这花一共有多少朵?” 小蝴蝶把花从茶桌上转移到了我的梳妆台上,我垂眸懒懒的看了一眼:“这个时节还有玫瑰花么?至少咱们这里是没有的。这一束看起来,少说也有三四十朵吧。在哪摘的?” 小蝴蝶红着小脸态度端正道:“白露姐猜对了,这束玫瑰花总共有五十二朵呢!阳间人不都喜欢送喜欢的人五十二朵玫瑰表达爱意么?不过道士哥哥说,这五十二朵玫瑰还有道歉的深意,是为,向喜欢的美丽姑娘,真诚的认错,说对不起!” “还有这种说法么?真是头一次听到。”可能是我的感情经验不足吧,这前半生里,还真没收过别人的玫瑰花……倒是,收了一堆向日葵。 陆清明以前酷爱向日葵,所以和我在一起谈恋爱的时候,逢上什么该送花的情人节了,就只会抱一堆花朵比我脸都大的向日葵出现在我面前,搞得我每次抱着花都不好意思和他一起去逛街吃饭。 毕竟坐在一拨怀中抱着鲜艳玫瑰的娇小女人窝里,我那一朵朵比脸盘还大的向日葵,着实算是一道奇葩的风景线! 也是直到我和他分手前的两个月,我才晓得为什么每次我俩过节约会,他都送向日葵了…… 因为他还有个白月光初恋,初恋最爱的花就是向日葵,他与初恋在一起以后,为了向初恋证明真心,就花钱单独在郊外置了两亩空地,专门为初恋种了一小片向日葵花海。 原本,这是个浪漫的想法,只奈何种好的向日葵还没来得及开花,初恋就向他提出分手了,然后连夜拉着行李箱,潇潇洒洒的坐上了去京都的飞机,赶着与家族选定好的富二代相亲对象订婚了。 这个事,对他的打击也蛮大的。 然而更匪夷所思的是,白月光初恋丢下他独自跑了后,他为初恋种下的那片向日葵临近开花时,竟然……情况有点与想象中的不大相同…… 他为向日葵选种的时候,买的是观赏型向日葵花,而黑心的花店老板竟然给了他一包……品种纯正的葵花籽儿。 这才导致他种出来的向日葵枝叶挺括,枝干强壮,花盏比头大,个子比人高,硬生生长成了食人花模样,还能年产十几斤葵花籽…… 彼时我从他的男性好友口中得知这件事时,都能脑补到陆清明站在高大的葵花下,头顶一片绿油油葵花叶的场面了。 我觉得,向日葵长着长着就变异了的这件事,应该对他的打击更大…… 也许,这就是上天注定他与他初恋的美好爱情迟早要变异! 而他每次过节送我的向日葵花,毋庸置疑,都是从那葵花田里采的,还采的是品相不好,长残了产不出葵花籽的向日葵。 因为打小就发育不全,营养不良,所以就显得比自己同行个头矮,花盘小了点,这才有了他送给我的那一束束不伦不类的向日葵花…… 怎么感觉,我比陆清明还悲催呢,只配捡人家不要的,还是不要的里面最差劲的! 靠近那束红玫瑰,我闻了闻,发现没味儿。 “嘿嘿,这玫瑰花是现代人表达爱意的情花,听说不同数量的玫瑰,还有不同的寓意呢!像这束五十二朵玫瑰花,在阳间人的说法里,就是我爱你的意思!真诚的爱,温暖的爱,白露姐你猜这玫瑰花是谁送谁的!” 我拉过小蝴蝶,认真的研究玫瑰花为什么不香了:“小蝴蝶,这花怎么没香味啊!你不会买到假玫瑰花了吧?” 小蝴蝶一愣,被我说的一头雾水:“啥?玫瑰花还有假的?” 我严肃的点头:“听说有假的,听说有的黑心花商会拿月季冒充玫瑰!” 就像陆清明的葵花儿! 小蝴蝶似懂非懂的点头:“月季和玫瑰不是一种花吗?难道,是买错了?” 小鼻子凑到花上闻了闻:“咦,这花很香啊,哪里没有香味儿了?” 我再闻闻,还是一点味都没有。“真没香味儿!” 小蝴蝶正经的纠正道:“有,真有,很香,白露姐你闻不到吗?” 我摇摇头,有点不信她,继续把鼻尖埋进花中:“不对啊,明明就是没味儿,一点香味儿都没有!” “有,真有……”小蝴蝶眼神笃定。 我迷茫的捧着花愣了愣。 小蝴蝶说有香味,可为什么我闻不见…… 她这表情,也不像是在忽悠我。 难道……是我鼻子有问题? 我不信邪的从铜镜旁拿过了另一种带有香味的东西,打开香水盖子,我拿着曾经花耗巨资买下的那瓶栀子花香水,往空中喷了喷—— 深吸一口气。 还是……闻不见。 香水过期了?! 执着的再喷喷,结果依旧如前。 不甘心的连喷四五下后,边上的小蝴蝶突然捂着鼻子,难受的呛咳出声,委屈瘪嘴道:“露露姐,你别喷了,香的呛人,咳咳咳——” 香的呛人? 我拿着香水,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小蝴蝶皱着眉头捂住口鼻,担心的问我:“白露姐……你今天怎么了?你不会是丧失嗅觉了吧?” 第132章 一刀两断 丧失嗅觉…… 我愣愣的看着手里的香水,恍然想起了白旻曾说过的副作用…… 难道,曼陀罗丹这回的副作用,就是让我失去嗅觉? 好在只是嗅觉,不是视觉、听觉。 把香水放回了原位,我魂不守舍的拿梳子接着梳头。 小蝴蝶天真的凑过来,“白露姐,你的眼睛为什么这么红,这么肿?” 我稍稍别过头,心里发虚的淡淡一笑:“可能是没睡好吧。” 小手指搭在了我的眼睑上:“白露姐,是又做噩梦了么?白哥哥说你每次做噩梦,都会哭的稀里哗啦,要是没有他在身边,你就会胡乱喊叫,一直安静不下来,只有他陪着你了,你才会握着他的手,乖乖睡踏实…… 一定是昨晚白哥哥有事耽搁了,没来照看你,你才会睡不好。白露姐……白哥哥昨晚莫名其妙生了好大的气,吊死鬼哥哥去找他禀报事情的时候,他把杯子都摔了……我还从没见过白哥哥那么凶。 不过白哥哥今天早上起身以后,心情好像好了很多。应该是消气了!” 听见小蝴蝶提到他,我心里隐隐又是一疼。 低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长发,我装得冷硬无情:“他心情好不好,也不是我该管的事情。我没那个资格,劳的动他堂堂紫渊大帝,来为我驱噩梦。” 小蝴蝶趴在了我的身上,一双水亮黝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甚是纯真可爱:“白露姐姐,你不会是还在生白哥哥的气吧?白哥哥他知道错了,你看这漂亮的红玫瑰……” 稚嫩嗓音被低沉的推门声打断,小蝴蝶一个激灵昂头朝门口望去,蓦然惊喜:“白哥哥——” 小身板从我身边跑开,撒脚丫子撞进了来者的怀抱里:“白哥哥你终于来了!”牵住他的手就将他往我这边扯,“白露姐姐刚才还在念叨你呢!白哥哥,白露姐说她想你了,你快来陪陪白露姐……” 想? 手上动作顿住,我抬眼,瞧见铜镜中映出的那抹玄色身影芝兰玉树,丰神俊朗,惊若天人…… 他目光柔柔也瞧了镜中的我良久,随即打发小蝴蝶:“去外面玩吧,本帝与小白,有些事要说。” 小蝴蝶很识眼色的听话点头:“嗯嗯!”临走时,又扯了扯他的袖角,小声叮嘱了句:“白哥哥,你要努力哦!” 他和煦的勾唇,揉揉小蝴蝶的脑袋,“好。” 小蝴蝶欢天喜地的蹦蹦跳跳跑了。 房门关上,有风推窗而入,灌进了我的脖子里。 我伸手抚了抚受伤的肩头,掌心正要用力揉,他的温暖掌意却敷了上来—— “别碰,伤口痊愈时会有点痒。碰了会影响恢复。” 大手将我的手从肩头上拿了下去,他掌心施法,为我抹去了肩头的刀伤。“普通的伤势,我是能帮你抹去的。你背上染了魔毒的伤痕,还需得慢慢修养,自行痊愈才是。” 萦着温意的指尖撩起了我脖子后的头发,他耐心解释:“昨天,本帝失约了。突然有点急事耽搁了,就没来帮你上药。今天,一起补上吧。” 挥手在桌子上幻化出一瓶药水,他取了首饰盒里一只珍珠发卡,动作娴熟的帮我挽了头发:“前几日中秋节,家里的事情太多,便没有过成。今天是冥界的月神节,正好今晚人间也有异月,异月之夜会月大如盘,宋连他们便同本帝提议,用今晚补了前几日没过成的中秋节。 本帝觉得甚好,就应了下来。宋连他们这会子,正在楼下挑喜欢吃的月饼口味供月。等会儿上完药,你也下去挑一挑,喜欢吃什么样的,尽管拿就是。别担心会吃胖,小白,你就算胖一点,也无碍。” 要不是亲眼所见了真相……我恐怕真要相信了他的温情。 木梳子从手里掉了下去,我却懒得弯腰去捡…… 呆呆的瞧着镜子里那抹挺拔玉立的身影,凝视着他眸眼中的款款深情,我倏然发笑,笑的双眼朦胧:“白大人对每个和自己有交情的女人,都这么温柔体贴的么?”推开他搭在我肩上的大手,我在他的震惊目光中轻言讥讽:“白大人以前总将男女授受不亲挂在嘴上,现在怎么不在意这些男女大防了?白大人您要清楚,您有未婚妻了,我与您,也只是权宜之计,不得已才假借了夫妻名义,您可千万别弄混淆了,您的心上人,您的未婚夫人,就在隔壁的隔壁!您出门左拐,就能找到她。” “小白,你怎么了?”许是从未见过我这么挤兑一个人,当我说出这些话时,他有点不敢置信。 我扶着桌子站起身,有心离他远点,与他保持距离。“白大人,我一个未婚女子的房间你还是不要久留了,药水留下,我自己可以抹。” “小白。”大手握住了我的手腕,他软言温情的问:“还在生气?本帝前日,让你受委屈了。本帝想好了,本帝今日是来向你道歉的,小白……” 我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沉声打断他:“白大人不必解释。你们神仙之间的恩怨纠葛,我一点都不想听!白大人前日的所作所为,我能理解,白大人没做错,白大人只是在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人罢了。” “小白,你听我解释……” “白大人你走吧,我要上药了。我一个清白姑娘在房中宽衣解带,你留在这里不合适。” 他哽了哽,半晌,方轻轻道:“你我是夫妻,没什么合不合适的。” “夫妻?”听到这两个字,我登时红了眼,回身好笑的问着他:“你不觉得,夫妻这个称呼很可笑么?你我,只是一对从来都不了解对方的陌路人罢了。 我们两个结婚,做假夫妻,是你提的,婚后感情各不相干,也是你提的……你如今遇见了昔日的心上人,与她、与她……你还想用夫妻这两个字来羞辱我么!你这样,是在提醒我,我是个恶心的女人,我是个可恨的第三者么? 白大人,你我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过……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烦劳你从今往后,与我保持距离,别再接近我了。” 话说完,眼泪终归还是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他拧紧眉,眸色沉黯,眼中星辰失色,“小白,你误会了。” “误会?”我含泪苦笑,“是啊,我是误会了,从头到尾,都是我误会了……所以白大人,你还要戏耍我多久?” “小白。”他靠近,伸手要捞我,却被我一个侧身给躲开了。 “别碰我!”我喑哑反抗。 “本帝不是有意伤害你,小白你听话,先别激动,本帝真的是另有苦衷……”他着急了,想要碰我却又不敢下手。 我眼眶湿润的狠心冲他吼道:“你的苦衷,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我只求你放过我,别再将我当猴耍了!”越想越恼火,我索性用力推他出去:“你走!走啊!别再来找我了,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啊!” “小白……” 他被我情绪激动的搡出了门槛,有些不知所措,又明显不敢再刺激我。 我硬下心,将两扇房门用力一合,自己则靠着门瘫倒了下去…… 泪水无声滑下脸颊,我心痛难过的昂头,独自沉浸在无边的伤怀中里。 原来,这就是失恋的滋味…… 原来,喜欢一个人,也会这么疼。 ……须臾,我听见门缝里传来了一道浅浅的稚童声:“得,是被轰出来的,显然没戏了。恭喜你白哥哥,成功把自己玩废了……” 续而是他的轻喃声:“小白她,是不肯再原谅本帝了么。” 原谅? 我哑然失笑。 我们之间的这种尴尬关系,原谅与否,还重要么? —— 异月之夜,人间并非十五,天上月亮却格外的圆,格外大。 小蝴蝶与宋连准备了月饼及瓜果,供在院落内桐花树下的香案上,摆上香炉,央乔芊芊点上了三炷香,有模有样的跪地双手合十,诚心拜祈。 “月神节,女儿美,月亮洒在女儿身,女儿望月上城垒。丹桂花,故乡水,公子隔窗眸眼深,女儿赠花心不悔。” “诚祈月神娘娘,赠女儿貌美不衰,佑女儿长命无忧。” “拜月神是祈求女孩子家貌美的,那男人拜月神,又该求些什么啊!” “当然是求月神娘娘给你找个漂亮老婆啊!” “我还小,又没长大,要什么漂亮老婆。” “道士哥哥,总有一天,咱们都会长大的。” “但愿咱们长大了以后,都能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道士哥哥,你……就是我的幸福啊!” “去,小小年龄,晓得什么是幸福吗?” “当然晓得啊!幸福就是,白哥哥看白露姐时,眼里的桃花春水。幸福就是白露姐温柔回应白哥哥时,唇畔的羞涩笑意……只要白哥哥和白露姐在一起,就是幸福的样子!” “……喂,醒醒!你没看见白露姐已经和白哥哥断绝交流了么!我有种预感,你磕的cp或许会散。” “呸呸呸!道士哥哥乌鸦嘴,小蝴蝶最讨厌你了!小蝴蝶生气了! ……算了,今年小蝴蝶不求月神娘娘赐小蝴蝶美貌了,小蝴蝶求月神娘娘保佑白哥哥能早点哄好白露姐,保佑他们俩早日在天做比翼鸟!” “呵呵……小蝴蝶你是不是脑子缺根筋?白哥哥这身份,谁保佑的起他?白哥哥可是紫渊大帝,月神么……品阶太低,你求了也是白求,你求白哥哥保佑月神还差不多……” “唔,竟然忘记了,那该怎么办啊?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白哥哥一次又一次的被撵出门吧?” “顺其自然,顺天而行。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好一句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有些缘分,确然不是强求便能求来的。 小蝴蝶还在院子里唱着拜月神的祷词,乔芊芊忍不住好奇心的将我揪去了后院的黑树林子里,借着赏月的幌子,妄图从我嘴里套话。 “你和白大人,真的打算就这样冷战下去么?白大人……他平时的确是个很好的男人,只是在感情方面,过于……不讲道理了些。我不觉得白大人对你一点情义都没有,他对你肯定是也有感情的,要不然他今天也不会主动去找你。 他、好歹也是你的丈夫,你不如,再给他一个机会?我瞧你最近两天脸色都不太好,人家都对你服软了,你至少也得给他一个台阶下啊。就别、揪着上次的事情不放了。 人家这尊高高在上的神仙大老爷,肯为你拉下脸面,也确实很不容易了……露露,饶了他一次,也饶了自己一次,好不好?” 我立在清冷的树林子里,昂头看天上恍若近在咫尺的圆月,心中波澜不动的反问她:“受了他多少贿赂?” 乔芊芊心虚的眼角抽了抽:“啊?什么?” “你啊,对待交情一般的人向来都是拿钱办事。你以前可没有很欣赏他,也没有与他交情很好。你极少会在我的面前,说他的好话,相反,你一直都看不惯他的孤傲清冷,觉得他蛮不讲理。 今天你竟然破天荒的为他说情,这不正常,搁在以前,你在这种情况下,只会陪着我一起在背地里骂他。可不会,这么尽心尽力的劝我原谅他。除了他贿赂你了,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乔芊芊被我挑破了真相,一时有点羞窘不好意思,搓搓双手沉默了半晌,末了还是憋不住的同我实话实说了:“哎,我也没收他什么贵重物件,就是……从他那里要到了一只顶漂亮的扳指! 据宋连说,那扳指还是古物呢,我琢磨着把那扳指卖掉,至少也值几百万吧!几句好话换几百万,我觉得赚了……露露,你要是不高兴我再把扳指还回去就是了……”她忙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只晶莹剔透的白玉扳指,要将扳指塞给我。 我垂手躲开了她送过来的东西,不肯要,“有了这枚扳指,你就真的可以东山再起了,想什么时候回到省城里报复渣男,都方便。你给我,难道不心疼么?” 乔芊芊捧着扳指嘟嘴道:“心疼是肯定心疼啦!好几百万呢!钱这种东西过手,谁会舍得松开丢掉呢……不过,这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我还给他,是物归原主!再说,钱财再好,再诱人,能比咱们俩之间的友谊还珍贵吗?你是我的好朋友,别说是几百万了,就是千万,亿万,十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我也不会将你卖了换钱。 钱财易得,真心难求,钱财虽好,却留不住。真心难求,得到了却可以保留一辈子。你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收留我,供我吃供我喝,连化妆品都给我买的全全的,你待我这样好,我要是为了钱就不要你了,那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损失! 而且,我现在已经对东山再起没什么兴趣了,城市生活压力太大,还不如一辈子留在这山沟沟里,陪着我在意的姑娘,一起慢慢变老……”扶住我的肩,她又顾虑道:“不过,总这么白吃白喝你,我心底也过意不去,要不然你聘我给你做保姆,我帮你洗衣拖地,你供我吃喝?” “你做保姆?我怕衣裳上会生虱子!而且家里的家务大多都是宋连和小蝴蝶他俩闲着没事用法术干的,也用不上你。你啊,还是放宽心住在这里吧!我现在手里好歹有点小钱,虽然放在大城市,很容易就挥霍完了,但是放在折幺镇这个小山村,够咱俩胡吃海喝一辈子都花不完!以后如果你不想回父母身边,那就留下来陪我吧,我养你一辈子。” 乔芊芊从后搂住我的脖子,感动的两眼发红:“露露,你真好。”还想把扳指给我:“这扳指你还给……” “扳指是他给你的,你留着就好。左右他这么富,浑身上下宝物无数,也不缺这么一个小小扳指。” 第133章 与他离婚 乔芊芊听我不肯追究了,这才心安理得的收了扳指,“不过露露啊,说句真心话,这一次,我觉得他是真的已经知错了,真心想找你祈求原谅…… 他往日里的确总是高高在上,目下无尘,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而这次,他竟然主动找我,来请我在你面前,给他说好话。嗯,态度那是十分的谦虚真挚,我觉得都快不像原来的他了。 他这么一个心高气傲,自诩不沾半分俗尘的人,愿意为你做出这么纡尊降贵的事情,足以证明他对你,多少是有点真心的……而且,他对你是真的很好。你想想,你不舒服那几天,是谁心疼的连床都不肯让你下,一天三碗红糖水的喂着你喝,一顿都不落下。 那会子他还总是背地里悄悄向我了解女孩子那几天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你手脚冰凉了,他就连热水袋都给你备上了,知道的晓得你是到了不方便的日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坐月子呢。 他将你伺候的那么好,我觉得,这些事,就算是真正的恩爱夫妻,也未必能做到这个地步。要真是不在意,心里没你,又怎么会待你这么上心…… 至于现在的情况,八成是被旧爱冲昏了头脑,才做出那么伤你心的混账事。给他一个机会吧,就当是给姐妹我一个面子,好不好?我好歹收了他的贿赂,要是不给他办成事,他会嫌弃我没用的。” 乔芊芊撒娇的搂着我。 我僵着身子站在冷月下,身体凉,心里,也凉的很。 他之前,是在乎过我,只不过一切都仅存于,青珂没有正式出现之前。 我许久都没回复她,她又趴在我肩上,温柔的问:“露露,你告诉我,你也是喜欢他的对不对?我之前问你,你说你对他没有感觉,其实都是假的对不对? 其实看你为了他的事这么难过,这么憔悴,我就十分的确定,你是对他动心了,你,爱他对不对?既然爱他,为什么不大胆点? 你现在不管怎么说,都已经和他结婚了,就算要和那个青珂抢,你也是占有绝对的优势!俗话说,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你这个新人只要愿意努把力,迟早能将她那个旧人挤出去,让她哪凉快,哪待着去!” “所以芊芊你这是在教唆我,破坏人家情侣的感情,做人家恩爱情侣间的第三者么?”我冷了声,严肃的问。 乔芊芊一哽:“呃……那、那白大人之前不是亲口说过,你才是他的夫人吗?头回子我问他的时候,他还言之凿凿的告诉我,他和青珂之间清清白白,他对青珂没意思呢!” 我侧首欲分辩,余光却无意撞见了后门处缓缓行来的一道墨色挺拔身影…… 风入广袖,衣角翻飞,芝兰玉树,身形颀长。 洒脱迈来,手里好像还拿着一只长方形小盒子。 不是那个他,又是何人? 我吞了口凉气,压一压心底的悸动,整理语言故意道:“可后来呢?后来,他不照样让我、输得彻底?你觉得,我会对一个薄情冷漠的人动心么?芊芊,我没骗你,我这辈子只对一个男人动过心,那就是陆清明。 但是陆清明他让我输的更惨,让我活的更狼狈。所以和他分手以后,我就再也不对所谓的情爱抱有半分希望了!我与白旻之间,只是朋友关系,亦或者更现实些说,我们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 他利用我,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我利用他,达到自己想活下去的目的。我顺从他,与他相处融洽,根本不是因为我喜欢他,而是因为我不想死。 我还年轻,我才二十五岁,我还没活够,我畏惧死亡,更想借着他的庇佑,在世上生存下去。芊芊,你知道的,我这前半生,活的很辛苦,我被世人视为灾星,从小到大,我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存,这种日子,我过够了,我很害怕一切都回归到原点。 我很清楚,只有借助白旻的力量,我才能摆脱那些灾厄,只有让白旻开心了,我才能多活两年。我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单纯,我也很自私。 我对他,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我的心里,只住过陆清明一个男人。之所以生气,也是因为我讨厌被别人污蔑的感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误会我生气,是因为我对他有意思……他是神,我是人,我们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怎么会对他生那种心思。我是讨厌青珂,但不是因为他才讨厌……” 手攥紧,我皱着眉头,心里早已酸痛决堤了。身子在轻轻颤抖,但面上,还勉强的保持着纹风不动,毫不改色。 冷冰冰的语气,连我自个儿听着都觉得刺痛心房:“芊芊,我们是多年好友,我不会骗你的。” 身后搂着我的人愣住了。 而树荫沉沉下,那抹颀长尊贵的身影也不由止步,身子一震。 我猜不到他此刻的心情究竟是什么样,总之,听我这样说罢,他一定会很失望吧…… 也许,会有点难受。 但我如今,别无选择。 最先动心的那个人是我,所以我便要负责,断了这条痴心妄想…… 况,他若真的对我心存情义,他若真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喜欢我,他就不会与青珂、同床共枕,有了夫妻之实。 白旻,既然你怀中已经有了别人,那便不要再来招惹我了,就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的过下去,不好么…… 片刻后,他的轮廓消失在了深深的夜幕里…… 我见他走了,这方松了体内紧绷着的那根弦。 心倏然疼的更剧烈了,我抬手用力摁住胸口,妄想能让自己体内的痛感缓解些,可没想到,那股子心疼,却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越来越……不可压抑。 我忍不住的挣开乔芊芊的怀抱,转身看向他消失的那处树荫,双眼泪水盈眶。 是他么,是他的那半心在痛么? 白旻,原来你也会心痛,原来你也会难受。 可你,为何会难受呢……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有什么值得你心痛的呢? 我颤颤巍巍的立在冷风中,傻傻的看着树影摇晃,冷月清疏……拳头用力砸在心口,差些砸出一口炙热…… “是白大人来了么?”乔芊芊突然问。 我混沌回神,扭头泪眼婆娑的看她。 她耸耸肩,摊手叹息道:“莫名其妙说了一堆违心的话,又突然反应这么大的往那个方向看,不用猜就晓得,是他来了。” 我咬了咬唇,“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乔芊芊晃了晃两条老胳膊,长吁短叹的感慨道:“年少时,谁还没尝过这种滋味呢!姐比你开窍的早,也是像你这样,一路走过来的……只是姐倒霉,遇见了个人渣。所以姐希望,你这辈子,能过的比姐好! 要是真的不喜欢,又怎么会为他憔悴成这样!再说,姐和你是多年的好闺蜜,你是什么性子,人品如何,姐可是一清二楚。你才不是自私自利的人呢,从小到大,你都不知道利用二字是怎么写的。 你是个不擅长掩饰自己内心的姑娘,喜怒哀乐,永远都实时的写在脸上。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连小蝴蝶宋连他们都能瞧出来,你心悦白大人,整个家里,估摸也就只有你和白大人这两个当局者,还在云里雾里,不知彼此心意。 你以为青珂是怎么看出来你对白大人是真的动心了的?你瞧白大人的眼神,比看别人的眼神,要温柔数千倍。女人么,生来就比男人要感性,要敏感,女人看女人,是绝对不会错的! 你喜欢他,却不肯承认,说出这么一大堆的假话去气他,是真的想和他一刀两断了?露露,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你这次,放手放的毫不犹豫?” 我别过脸去,眼中噙泪,倔强的不肯让它坠下来:“他有未婚妻了。” “你们两个都结婚了,就算他有未婚妻了,也于事无补!错过就是错过了!而且,如果白大人真的那么爱她,后悔娶你了,他完全可以提出和你离婚嘛!那他也犯不着,费尽心思的找我来为他出谋划策,为他说好话,祈求你原谅啊!” “他和青珂,有夫妻之实了。” 乔芊芊眉头一挑,“啥?夫妻之实?”缓了缓,愕然大惊:“什么?他们睡了!” 我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很平静的点头:“嗯。” 乔芊芊捞捞袖子激动道:“那他娘的还找我来为他说好话!他这是啥意思?被窝里藏着一个女人,外面还要招惹一个女人?他是想脚踏两只船么!” 我苦笑:“脚踏两只船倒是称不上,毕竟,他也没对我用真感情。他其实也不是那么关心我……要不然怎么会一味沉浸在温柔乡里,忘记了,我还在等着他帮忙上药……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而已。” “可这也忒不道德了些吧!”乔芊芊愤怒的掐腰:“不管怎么说,你们两人之间还有夫妻之名,他怎么能这么伤你!既然给不了你平静安稳的生活,那索性,就不要结什么婚了!不行,这事我得帮你去找他讨个公道才是!他这也太没良心,太欺负人,太渣了点!” “芊芊!”我捞住了她的胳膊,不许她再去找白旻,“别去了。我现在只求清净,我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了!” 乔芊芊忿忿不平道:“可是,你们俩现在能断了一切瓜葛吗!他是你男人!名义上的男人,也是男人!” “我不想要他了。” “那就离婚!” “离婚?”我怔住。 离婚,或许会是个一刀两断的好法子。 可离婚了,我与他就不能共用一颗心了,他体内没了我的心……他会死的…… “看吧,你又犹豫了!”乔芊芊抱胸恨铁不成钢道:“你口中嚷嚷着要和他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实际上你根本放不下他!你说不想与他再有瓜葛,可你更舍不得和他离婚。你对他情根深种,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挖出来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要是不尽早做决定,以后肯定会伤的更深的!” 我低头不说话。 乔芊芊执起了我的手,温和安慰:“我知道,现在就让你放下,的确太为难你了。没事,咱们慢慢来。离婚的事情,你自己再多考虑考虑……反正他也不是人,结婚离婚,对阳间的你都是没有影响的。露露,咱不想要他,就不要了!我家露露人这么好,配得上比他还好千倍百倍的人!俗话说的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你要坚信,老天爷总会把最好的,留在最后出现!” 我心中一暖,亦是握住她的手,“谢谢你,芊芊。” 乔芊芊纯善的咧嘴一笑,“咱们之间,还需要道谢吗?露露,咱们是最好的朋友,最亲的闺蜜!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我感动的颔首,吸吸鼻子:“嗯。” 她牵住我,见我情绪稍稍好转了些,便又不正经了起来:“好啦好啦,外面凉,今天的月亮着实不好看,咱们回房间吧!回去之后得找个网站把那个扳指转卖掉!渣男的东西留在身边,太膈应人了!还是换成票子握在手里比较安心!” “……” —— 一夜清风至,月圆临窗,彼岸花斜倚在花瓶内,荧荧绽放的肆意潇洒。 “月儿圆,女儿美,绣双鸳鸯当盖头,送给哥哥当嫁妆……” “嗳,小蝴蝶你是不是唱错词了?怎么听着怪怪的,都不押韵?” “道士哥哥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我唱的是上古月灵族的歌谣,月灵族的语言和我们现在的语言不一样,如果用月灵话来唱,这就是押韵的歌谣!” “哇小蝴蝶,你什么时候学会月灵族的歌谣了?” “我小蝴蝶博学多识,会唱点外族歌谣有什么稀奇的?” “那你用月灵话再唱一遍我听听!” “你又听不懂月灵话,我对你唱岂不是对牛弹琴?” “小蝴蝶,求你了,让我听听吧,就听听……你唱歌给我听,我明天请你喝奶茶!” “嗯……好!一言为定!” 屋顶上孩童的稚嫩歌喉纯净而又空灵,歌声回荡在寂静夜空里,仿若是从远古时期传来的仙籁…… 第134章 恨极了她 天明,天光大盛,云舒风清。 宋连一大早便来我房中抱怨起了昨夜发生的事。 据他所言,人间最近多了几名不知死活的妖类,那些妖类仗着道行高,法力强,便敢肆意屠杀留守人间,修为尚浅的地仙。 短短半个月,单是折幺镇内的地仙就不幸遇难了三名。 而白旻为了揪住那些妖类,与宋连他们精心谋划了两天,才制定下来了一个本该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奈何,待他们行动的时候才发现,那些妖类好像算准了他们所行的每一步,与他们交手时见招拆招,甚至还提前想好了退路,没等白旻正式动手,人就一溜烟逃没影了。 宋连与白旻手下的一群有法力的野鬼们扑了个空,只好悻悻又回来了。 宋连嘱咐我,最近最好不要出门,那些妖物的领头者是个修为很不错的蛇妖,我这浑身充斥灵气的样子若是被蛇妖瞧见,肯定会凶多吉少。 蛇妖……比之前的孟斐还要厉害么? 不过他的嘱咐,我还是得放在心上。 毕竟,以后再逢上生死关头,约莫就不会再有人去救我了。 八九点钟的时候,乔芊芊偏拉着我去楼下吃早饭,于是在她的有心设计下,我终于和白旻正式碰面了…… 只是这次碰面,气氛太过尴尬。 我被乔芊芊强迫着与他同桌吃早饭,原本我们谁也不搭理谁,相处勉强算和谐的。 可不久,青珂也下来了。 她婀娜温柔的在白旻身边坐下,意味深长的瞥了我一眼,随后又责怪起了粥太烫。 她与白旻的眉来眼去交流,我全程都在埋着头装看不见。 直到—— 白旻主动拿起了她面前的饭碗,捏着粥勺,舀了一些米粥,亲自温存体贴的给她送到嘴边…… 四目相对,眸眼生花,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压得我呼吸艰难。 “小心喝,别烫着了。”他软语提醒,蓝衣姑娘笑靥如花的颔首,羞红了脸颊:“紫渊哥哥……” “喜欢喝红薯粥么?我记得你不喜欢甜食,若是不合口味,明日本帝让人将早膳改为咸粥。” 言语虽轻,却是字字真情。 青珂羞涩的低眉展笑:“紫渊哥哥,隔了这么多年,你还记得青儿不喜欢吃甜呀?” 他搅着雾气腾腾的米粥,再舀起一勺,凑到唇边吹了吹,“你的事,本帝自然桩桩都放在心上。” “紫渊哥哥,你对青儿真好。” 暧昧言语入耳,他手上微顿,清冷的金眸抬起,凝视青珂容颜。片刻,一字一句真挚道:“本帝不对你好,还能对何人好?青儿,你值得。” 仅仅你值得三字,便毁了我心底最后一分坚强。 瓷勺咬在嘴里,舌尖很疼,心里压抑的想哭,可我晓得,眼泪若在这时候流出来,无疑是在让我自己难堪…… “紫渊哥哥,你怎么突然对青儿这么好?青儿……这不是在做梦吧?”女子红了眼眶,感动的握住了男人拿瓷勺的那只手。 男人放下粥碗,亲近的抬指为美人撩开额角碎发:“青儿,本帝以后会好好珍惜你的。” “紫渊哥哥,你知不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少年……” “是本帝不好,让你久等了。从今往后,本帝再也不会让你等了,本帝与你,已经错过了太多韶华,余生,本帝会尽力弥补你的。” “青儿不要弥补,青儿只要紫渊哥哥在身边就好了……青儿,想与紫渊哥哥举案齐眉,百子千孙……” 勺子在牙尖咬的咔咔响,便在我无地自容,差些强撑不住,想撂下勺子转身就跑时,清脆婉转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一个电话,替我解了围。 我面红耳赤的搁下饭碗,淡淡道了句:“抱歉。” 随后拿着手机起身往二楼去。 乔芊芊与小蝴蝶她们或许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乔芊芊正想丢下碗跟过来,却被宋连一把拽住了。 …… 扑进房间,我倚在房内的月洞门门框上捂着胸口急促喘息着,手发抖的举起手机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陆清明三个清晰放大的字…… 没有接通,我把手机丢在了木桌子上。 左肩疼的穿心,背上的旧伤宛若被人徒手撕裂了。 倚着月洞门瘫坐在了地上,我僵硬昂头,看着头顶一串串彩色千纸鹤,不禁自嘲的笑出了声…… 自作孽,果真不可活。 错误的开头,悲催的结局,这才是一个灾星应得的结局。 我一人哭的正伤感着,门突然被人推开,复又合上了。 “白露姐姐。”是小蝴蝶偷偷跑进来了,小个头跪坐在我身边,伸手为我抹去了唇角的脏东西……“白露姐姐,你又流血了,还是黑血……白露姐姐,你最近是不是没听话,没好好上药?白露姐姐你别哭了,你和我说说话呀。” 小丫头晃着我的胳膊着急的声音都颤抖了。 我深吸一口气,抬袖抹了把脸,袖子拿下,的确是一团黑乎乎的血印。 “白露姐……” 抓住小蝴蝶的双肩,我勉强的冲她抿唇一笑,安慰道:“别怕,白露姐姐没事,白露姐姐有好好吃药,只是白露姐姐太累了……最近没睡好,白露姐才会流黑血。没事的没事的,白露姐多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小女孩的双眸水盈盈的,还是担心,小身板往我怀里一贴,哭腔浓浓道:“白露姐,你和白哥哥到底怎么回事啊,白哥哥怎么突然就不要你了……白露姐,我不喜欢白哥哥和青珂大人在一起。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像以前一样,好好的在一起啊!” 我凄凉笑了笑:“以前?回不去了。我们两个,这辈子都没法再回到从前了……” “白露姐姐,你别这样,小蝴蝶害怕。” 我拍拍她的肩,轻声请求:“你别难受。去帮我把枕头下的药丸拿过来吧,我吃了就不会流血了。” “枕头下的药丸?”小蝴蝶信以为真,赶忙去帮我寻了。 翻出了精致的小药瓶,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小蝴蝶乖巧的亲手把药丸放进了我的嘴里。 药丸甫一入腹,心口的痛与背后的伤便慢慢抚平了下来。 药的确是好药,只是代价太大。 小蝴蝶拿着帕子给我擦干净唇角的血,欣喜了起来:“白露姐姐真的没流血了!”天真可爱的拿着药瓶晃了晃,“咦,只剩下一颗了么?” 不确定的把瓶中剩下那颗药丸倒出来,“还真只有一颗了!”搂住我的胳膊,傻傻问我:“白露姐,这药是从哪弄的?是白哥哥给你的么?我晚上再找他要一些。” “不用了。”我揉揉小蝴蝶的脑瓜子,虚弱笑道:“吃完最后一颗,我的伤就会痊愈了。” 小蝴蝶眨眨眼:“真的么?那太好了!” 我安静的点头:“嗯。” 这最后一颗,我也不晓得会在什么时候吞入腹,或许过两日疼的受不住了,我就又倒出来用了。 而三颗吃完,我会是什么下场,我也委实预料不到。 只能大致确定,应该死不了…… —— 这次服用曼陀罗丹的代价,是丧失味觉。 自从嗅觉与味觉相继消失后,我就连饥饿感也感觉不到了。 家里的一日三餐全部换成了青珂喜欢吃的菜系,什么水煮鱼,清蒸螃蟹,清水煮娃娃菜,清水蟹肉丸子,素炒萝卜丝,道道淡的连个油沫都看不见,逼得宋连直呼自己是在吃斋念佛。 至于做菜的这个苦差事,他们自是不好再使唤我了,是以便落到了宋连的头上。 青珂偏爱吃海鲜,爱到顿顿都离不开鱼蟹。可怜宋连生平最讨厌吃螃蟹,却还要每天硬着头皮给青珂做那没点油盐的清水螃蟹,短短几日下来,我发现他老人家身上的道袍都胖了一大圈。 乔芊芊也被一日三餐都是清水海鲜,素炒萝卜丝的日子给折磨的欲生欲死,几度想拉我出门去外面吃,都被白旻那张黑脸给挡回来了。 话说起白旻,自打月神节那天夜里,我把他一顿气以后,他就再也没管过我,不和我说话,不看我一眼,甚至连出门都不打我门前过了。 整天都和自己的未婚妻腻在一处,时不时都能看见他们在家中秀恩爱。 帮未婚妻撩个头发,与未婚妻牵个手,喂未婚妻吃个饭,都成了家里每日必上的戏份了。 而我么,被他刺激多了,便也麻木了,习惯了。 以前的每天早上准时一炷香,改成了隔三差五,瞄准了他去他未婚妻房中温存了,插缝给他上。 总之我们俩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疏离,我都有预感了,大约用不了几天,他就会主动提出和我离婚了…… 离婚,也好。早点结束这段孽缘,我也能早点解脱。 许是因为自个儿上药,上的不太准,我身上的伤最近又严重了许多。 且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轻松了,总是觉得没力气,全身不自在。 乔芊芊见我总是懒洋洋的,也曾追问过我几次原因,可原因……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又如何能回答她呢…… 听说宋连和小蝴蝶最近经常被派出去追查蛇妖的下落,可回来时的结果,都不是很近人意。 也因着事业上的不顺心,直接导致了宋连近两天做饭都不正常了,总是半生不熟的,吃的人胃疼。 索性我没有味觉与嗅觉,所以仅能感觉到米饭出了问题,并没有像乔芊芊那样,偶尔一顿,咸的齁心,差点被宋连放的盐给齁死过去…… 半上午时分,我好不容易逮到宋连一次,本打算将他拽上楼帮我挂我新串好的几串珠帘的,奈何他要先做饭,得做完了,才能上楼帮我办事…… 大度善良如我,便先在厨房陪着他做饭,趴在灶台前等着他干完活跟我走。 小家伙年纪轻轻,做饭的步骤却是极为娴熟利落,忙前忙后的小身影真让我一点也插不上手。 “枣子,桂圆,枸杞。”什么也干不了的我,只有躲在一边偷吃他准备好的食材。 瞧见了一盘子玉珠剔透的果子,我伸手就拿了一颗,塞进嘴里,当做莲子吃了。 砸吧砸吧嘴…… 哎,还是没味。 不晓得我这嗅觉味觉是不是一辈子都回不来了,赶明儿找街头的老郎中帮我扎几针,试试能不能让味觉稍微恢复一点点…… 伸手还想去拿,却遭小宋连一记猛虎扑食,将一盘果子给挡住了。 “白露姐你傻了么!这是滨藜果,放锅里煲汤用的!煮熟了是甜的,可生果子吃的时候又苦又辣!你刚刚偷吃几颗了?你不难受吗?你怎么咽下去的!”小宋连这会子的眼神像极了一个护崽的大老虎……瞧不出来他担心我,倒是能瞧出来,他是在心疼果子…… 我愣了愣,缩回手不好意思的道歉:“我、我就吃了一个……这果子很贵重吧?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不偷吃了。” 小宋连嫌弃道:“我不是在怪你偷吃它!我只是在关心你……你吃了这果子,这果子很苦的,你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么?” “我……”还真是让他猜对了,的确是一点感觉也没有,要不然我又不傻,把又苦又辣的东西往嘴里塞! 我踟蹰着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还没想好敷衍他的措词,却听他磕磕巴巴的叫了声:“白、白哥哥!” 白哥哥? 身上的汗毛乍然竖了起来。 他怎么会突然来厨房了? 我怎么会这么倒霉,恰好就撞见他了呢! 怎么办怎么办?!不转身显得我心虚,转身……我本来就心虚啊! 真是要命啊!我找条地缝钻进去算了! 小宋连发现我还愣在原地没点反应,就过分的牵着我的手,用力一扯,将我转了个方向,令我面向那位脸色阴沉,清冷孤高的神…… 目光甫一对上他寒若万丈冰川的金眸,我便心跳遽然一滞,怯懦的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被他吓趴了。 这几日,他不仅不和我说一个字,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凌厉,都快恢复到他刚从封印中出来时对待我的状态了…… 而我也清楚的晓得,他变成这样,只是因为对我的好感已经全部消失了。 如今的我在他眼里,该是比陌生人,还要讨厌。 对待讨厌的人,又怎能温柔的下来呢。 “白、白哥哥,你怎么来了?这里油烟怪呛的……你要不然,出去等我?”宋连好心开口,企图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他凤眸冰冷的瞧了眼我,广袖负在身后,不屑的道了句:“还是这样没出息!本帝给的东西,服用了?这次只是丧失味觉,当心下次是变瞎变哑!想死的话,尽管用!” 我突然发现一个男人,原来真的可以绝情到,字字如刀,捅进人心。 忍不住的失笑,我鼓起勇气看着他,赌气的反驳道:“白大人放心,如果真的变瞎变哑了,我绝对不会出现在白大人的面前,碍白大人的眼!” 恼火的说完就扬长而去。 “沈白露!” 我被门槛一绊,差些脸着地。 好不容易站稳身体,肩膀又疼了…… 沈白露……记忆中,他好像没有这么连名带姓的叫过我。 看来,是真的恨极了我。 第135章 青珂的阴谋 ……家中的气氛委实太压人,我不想再留在家里自取其辱,便出了门,打算去找给村头赵大娘家挖地瓜的乔芊芊缓缓心情。 不过村头赵大妈家的地瓜田没找到,我倒是先将自己给绕晕了。 竟然在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地方迷路,我这脑子可真是够不顶用的。 漫无目的的在荒田里摸索着,真是奇怪,以前怎么没来过这个偏僻的地方……我明明记得自己是往赵大娘地瓜田的方向走的,怎么走着走着,就对眼前的景象毫无印象了呢? 难道是离家多年,家周围的环境变化太大,所以我才一时半会儿认不出来曾经的熟路? 记忆里的那条路,本该杨柳一重接一重的,可现在这条却是生满了荒草野花。 恰逢天上的太阳也被浓云给遮住了,靠着太阳辨方向这条路,显然是行不通。 不过这次我学聪明了,出门备上了手机,就算四周没有可帮忙分辨方向的景物,手机指南针一打开,我照样能摸到回家的路! 深感庆幸的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划开屏锁,然而定眼一看,却发现手机没有信号…… 罢了,反正手机内自带的指南针软件也不需要信号。 点开软件,我照着指南针的提醒,一路往西南方向摸去。 村里人有种地瓜过冬的习惯,秋冬时节,正是收地瓜的好时候,而村里家家户户的地瓜田,都聚集在西南方向。 我爸妈还在的时候,每年八九月也会去收地瓜,所以我对前往地瓜田的路,还是挺熟悉的。 只要一直往西南方向走,总能离开这片凄凉荒冷的地方…… 但,我似乎高估了自己的智商。 越发往前走,四下的环境也越发陌生了。 因着我的过于自信,以致我孤注一掷的走到了路尽头,闯进了一片阴冷森寒的树林子—— 那是片白桦树林子,树的枝叶繁茂,遮天蔽日。 树下荒叶片片,清风过面,满身寒栗。 一进这阴森森的树林子,我便有种哪里不对劲的感觉。 凭借着多次撞鬼倒霉的经验,我认为,这林子进不得,绝对进不得! 便当我心底打起退堂鼓,转身要走时,我的余光却无意瞥见了林子尽头有一处小茅草屋…… 脚下顿了一步。 然那小茅草屋里究竟有什么秘密,我一点也不想去窥探。 当下情景,我只想保命! 一步刚要迈出去,但……老天爷似乎有心要阻拦我离去,风声浅浅中,我竟然隐约听见了一抹娇软的女子声…… 且那娇软女子声,像极了青珂的声音…… 原本我是很不愿意再掺和进她们这群神仙之间的破事的,可,鬼使神差里,我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好奇心,缓缓来到了茅草屋的门外…… 我不晓得我是如何有勇气靠近这间诡异的屋子的,我更不晓得,我哪来的胆子,敢伸手去推门。 直到门缝微敞,我借着屋内昏暗的两缕光,勉强看清楚床上交尾缠绵的一双人到底在做什么时,我才陡然惊醒,满额冷汗。 昏暗的草屋内,只有一张古旧褪色的朱红木床,床上,男人长发及腰,上半身未着寸缕,下半身,则根本不是人形,而是一条油光蹭亮、令人作呕的蛇尾。 粗壮的蛇尾缠绕在同样喘息急促,长发凌乱的美艳女子腰上。 那二人、不,一神一妖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缠绵的昏天暗地,全然没察觉到门外还有我这个不速之客。 屋内活色生香,屋外的我慌乱的收回目光,别过头控制不住的干呕了一声…… 太恶心了,实在是太恶心了!这个青珂大人也忒饥不择食了些吧,竟然与一条蛇…… 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我连吞了好几口口水才压下了胸膛内的不适。 怎么会,白旻看中的人,怎么会是这样。 原本初次与青珂锋芒相对时,我便已经想起了烟香曾同我说的那些话,也怀疑过,她就是烟香口中的那个与山神交颈而卧,害山神坠入歧途,遭了天谴的青珂大人,可、可我不敢接受,白旻心心念念,真情相待的未婚妻,会是这种人…… 她怎能这么对白旻,白旻将她视作珍宝,她怎能与别的男人……还是个不如白旻的男人,做这种事呢! 她怎么敢给白旻戴绿帽子! 且不止一个。 不,不会的,白旻的眼光向来很好…… 或许,是我看错了。 不甘心的咬咬牙,我横下心,再次将目光投进门缝里—— 身材健硕的男妖凤眼狭长,眼尾猩红,蛇目异于常人,炯炯有神,寒光凛冽。 深青色的眉直入鬓角,高挺的鼻梁蒙上一层汗意,两瓣唇深红泛紫,唇珠碾在女子唇畔上。 而被他搂在怀中缠绵辗转的女子,柳叶细眉上挑,明眸遮满雾蒙蒙的水意,高鼻朱唇,眼尾一颗美人痣分外醒目…… 这张脸,这声音,不是青珂,还会是谁! 我不可置信的捂住嘴,愣在了门外。 浑身气血上涌,心跳不觉间沉重了许多。 脑中思绪恍若一团乱麻,正当我打算放轻步子悄然离去时,屋内寻欢的二人突然低哑开了口—— 男人嗤笑:“地府之主,紫渊大帝又怎样,他的女人,现在不还是在本座的身下迎合承欢么!美人儿,你勇气可嘉啊,你说,若是被你的帝君知道,你和本座双修了三十一次,他会不会气的当场呕血?” 我一怔,不由自主的放弃了立即逃离此处的念头……想听一听,她到底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屋内的女人也轻笑出声,软语引诱道:“本尊又不止你一个男人。他不在的这千年里,同本尊双修过的,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 九十九…… 不要脸! 屋里男人不怒反撩:“小妖精,你可真会玩儿。好歹也是一族之君,你看看你,为了他,堕落成什么样子?勾栏瓦肆里的女子,可都没有你会取悦人。” “哎呦,你别闹……本尊好歹是个神,被你这个妖占了便宜,你还嘴里不饶人。当心本尊啊,绞断你的蛇肠子!” “我的青珂大人,你舍得么?没了我,你如何实现复仇大计?没有本座助你一臂之力,以你区区青魅族那些废物,你能带兵打得到鬼门关么?唯有我,助你一臂之力,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你休要自以为是,本尊养精蓄锐千年,青魅族的实力,早就今非昔比了!况且,如今冥帝未归位,冥界人心不齐,紫渊他又在历劫,冥界单凭黑白无常那两个废物,是不足为惧的!即便没有蛇王你,本尊拿下未阴宫,也是轻而易举!” “呵,青珂君上好大的口气啊。怕是仅紫渊大帝一人,就能挡你青魅族千军万马。他可是真正的神,即便遭贬,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天神。 本座可是听说,他早数万年前,便已经飞升真神了,你们冥界之前的那个死阎君,活了几十万年,不也只才登了个真神品阶么?可见,紫渊大帝的本事不输于你们上任阎君,甚至有可能早已超过了他。 本座的灵蛇族,可是妖界内除了蛟龙族之外,实力最雄厚的妖族,没有本座的灵蛇族帮忙,你拿什么和他斗,嗯?” “有他在,本尊的确不好下手……蛇王说得对,本尊还需要和蛇王联手,才能一统冥界。蛇王你放心,本尊会遵守诺言,他日本尊登上冥界之主的尊位了,就把混沌镜送给蛇王,当做谢礼。蛇王帮了本尊的大忙,本尊也会襄助蛇王,成为妖界的新霸主,届时咱们妖冥两界,定下兄弟誓约,永世和睦相处,同气连枝。” “小美人儿此话,深得我心。所以,本座炼的散魂丹,给他服了么?” “自然。” “本座还以为,你从前那么心悦他,会对他下不去那个手呢!” “哼,大局当前,本尊自是分得清孰轻孰重!想本尊当年那么爱慕他,愿意为他舍弃所有,他却一直偏袒那个贱人!害的本尊成了整个青魅族的笑话!我父君更是被那个贱人下旨处死,死无全尸! 我与那贱人之间,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若是现在不对他下手,那个贱人一旦回来,我们就前功尽弃了!他向来是铁了心要护那个贱人周全,那我就只能先对不起他了! 等大仇得报,本尊如愿取代了那个贱人,本尊再慢慢,补偿他……本尊不会杀了他,本尊要他留在本尊身边,一生一世,永生永世,本尊会嫁给他,会和他生孩子,本尊要让冥界所有人都知道,本尊和他,才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小美人儿还是这么心狠手辣,哈哈哈,不过本座喜欢!本座就喜欢你这疯魔样,格外的诱人……那位殿下应该到死都想不到,她害你丢失了夫君,你会用篡她位的方式,来报复她。你可真是个有仇必报的女人,本座看好你哦。” “只是现在,整个冥界都不知道她的下落,不知是不是隔得时间太久,本尊都已经记不起来她的样貌了……不过无碍,只要赶在她重归冥界之前下手,占据未阴宫,咱们就再也不用怕她了!届时整个冥界都是咱们的人,她回来,也只是自寻死路!” “还是赶在她尚为凡人时,就处理掉她比较安全。不过,也不着急,咱们还是先办大事为好,等你当上了冥帝,再派人来凡间,弄死她,也不迟。” “嗯。本尊最近,还发现了几点怪处。紫渊他,好像修为受损了,如今有本尊的散魂丹吃着,他身上的仙气,明显少了很多,护体神光也羸弱的很。他留在人间迟迟不肯回冥界,定是有原因的……而且,本尊发现他,将那个贱人忘记了。” “神仙入凡历劫,修为多多少少都是要受点损的,如今他才刚刚回归,身上的道行法力没缓过来,也是正常现象。况且咱们给他喂散魂丹,不就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散去他满身修为么?天助我们,让我们赶上了他真元正虚弱的时候,这样,服用散魂丹的效果,会更好,咱们会更加事半功倍的! 而你说的,他将那个人忘记了……何以见得?方区区千年,他的记忆,不该那么差。” “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我可以确定,他是真忘记了……我故意讲起以前的部分事,关于那个贱人的,他全都不记得了,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总觉得,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但是,他忘记了更好,我巴不得他这辈子都记不起来那个贱人呢!” “总之,在他身上,你还是得多留点心。他不是普通人,千万不能疏于防备了。且,这几日他也在插手地仙之死一事,你当心着点,千万别在他面前漏了馅。” “怕什么,这不是还有你么?那些神仙,可都是你动的手。” “呵,我的小美人儿,你求人背锅,都是这个态度么?” 门外的我听完他们的这堆话,心慌意乱的不禁后退了几步……青珂她们,想造反? 那些地仙,是她们杀的…… 她竟然还敢给白旻下药,要散去白旻的修为。 没了修为,白旻岂不是要任人宰割了! 不可以……我不能让她们毁了白旻! 攥紧裙摆,我抬脚就跑,可岂料我这不中用的身体竟在这会子掉链子,后背乍然疼痛了起来,我一脚迈出去,却是膝上一软,扑跪在了地上—— 也就在此刻,身子砸地的声音惊着了房内缠绵温存的一双人。 男人一声猛喝:“谁在外面!” 我趴在地上勉强忍疼撑起身子,一回头,只见一团红光破门而出,直朝我的面门袭过来—— 第136章 浮生篇·情之所深 红光裹着飓风瞬间便袭至了我的眉心,强劲的法力撞开了我额角的两缕碎发,我来不及躲闪,只能认命等死。 命悬一线间,腕上的黑玉镯子突然强光乍现,替我挡下了那道取我性命的重击。 不等我神思回转过来,身边蓦地出现了一片片盘踞的菊花花瓣,花瓣在我眼前闪着淡光,一晃神,便将我从茅草屋门口送回了自己家的院落里…… 桐花簌簌,菊花消散,我愣愣的伏在小院里的青石砖地面上,低喃了一声:“烟香……” 倏然心念电转,我忍痛从地上爬起来,提起长裙摆快步往二楼去—— 猛一撞开他的门,他对墙上空画沉思的背影一惊,镇定回首,眉眼清澈如初。 “白旻……”我踉跄的朝他扑过去,他眸光一沉,主动迎上来两步,抬臂搂住了我差点摔倒的孱弱身子,久违的温和嗓音从头顶传来:“小白,你出什么事了?本帝感应到有人在用法术伤你,你方才到底去哪了?” 顾不得再和他说废话,我从他的怀抱中出来,双手扶着他的胳膊,昂头惊恐的与他道:“阿旻,我、我刚刚出门的时候迷路了,闯进了一片陌生的树林子,然后看见了一处茅草屋,我被茅草屋内的动静吸引了过去,然后、然后我看见了青珂,还有、一条蛇!男蛇妖,她们在一起……在一起那个,然后!然后我听见他们偷偷说,要给你吃什么散魂丹,要散去你身上的修为!” 手胡乱的摸摸他的胳膊,又摸摸他的胸口,我六神无主的急出眼泪:“你没事吧!你身上的法力,还在吗?你身体还好么?” 不知何处安放的手突然被他握进了掌心,他掌中温度好暖…… “无碍,本帝无事,本帝的修为,并非是谁想破,便能破的。”他放轻了嗓音,轻拢眉,怜惜的垂眼看我,携着暖意的指腹温柔替我抹去眼角的泪痕,“小白,别担心。”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没事,我的心便也放下了一半,颤颤的又抓住他的手,我继续同他说道:“还有、还有,最近遇害的地仙……” 指上一紧,是他掌中用了力。 我神思混乱的自顾自说下去:“都是他们干的!那个蛇妖,是什么灵蛇族的蛇王,他们还要联手,发兵造反……” “够了!” 手突然被他用力甩开,我原本就体力不支,被他这一甩,恰好一头撞在了桌角上,身子也如抽了丝般,瘫倒在地上。 疼,头好疼……伸手摸了摸被撞疼的地方,指尖有湿意,是出血了。 他甩我,还把我撞出血了? 我迷茫的昂头,哀怨的瞧他。 他扬袖背过身去,单手负在腰后,高高在上,冷肃绝情道:“沈白露,本帝警告你,不要妄想在本帝面前胡言乱语,挑拨离间!你有什么资格,污蔑青儿!” 狠戾的言语落入耳,我的心,也被狠狠揪了把…… 难受的感觉并不是很明显,只是觉得脑袋沉重,头有点发昏,心口有点麻木…… “我没有污蔑她。” 人就是这样,明明早就确定了结果会怎样,却还是想再努力争一争,妄图改变那个注定的结局。 可末了,不过都是落了个自取其辱的下场。 他清贵的立在我面前,不屑再瞧我一眼,冷冽再启唇,一字一句,都似在嘲讽我的无知可笑。 “青儿寒症复发,本帝为了帮她治病,亲手封了她体内修为。她如今法力全失,形同凡人,你告诉本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如何杀害拥有千百年道行的地仙?沈白露,不会撒谎,就不要逼迫自己!” 我失声发笑:“所以,你是根本不相信我,对么?你也从没有觉得,上次的事,是你冤枉了我……在你心里,青珂永远是个无辜的受害者,而我……只是一个满嘴谎言的恶毒女人……” “沈白露,你与本帝之间的关系……”他顿了顿,坚定了言语:“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你屡屡接近本帝,无非是想借着本帝的庇佑,骗本帝帮你续命。本帝是看在本帝与你父亲有过约定的份上,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宽纵你,你不要得寸进尺! 本帝与你,没有相信二字可言。你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供养人而已,青儿,是本帝要相伴终生,八抬大轿迎娶的女人,你,没资格同她相提并论。” 好一句没资格和她相提并论,原来,我真的是个跳梁小丑…… 低头自嘲的笑了笑,我没再因为他掉眼泪,既然他这么无情,我也没必要再做个恶人去影响他们夫妻感情了。 褪下腕上的黑玉镯子,我无声的爬起来,把镯子放在了他身侧的茶几上。 哐的一声。 头晕晕的。 鼻子里有东西流出来,却不是鼻涕,热息坠在了我的手背上,是一滴黑血…… 扶着茶几转身,我抬步离开。 “小白!” 身子突然被人从后搂了住,黑色的鼻血吧嗒吧嗒,掉在了他的墨袖上,他摊掌接住,黑血灼目。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吸了吸鼻血,一个激动,鼻血从嘴里窜出来了…… 拼命挣开了他的怀抱,我竖起一身戒备,不许他靠近我:“白大人,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小白……”他低声轻唤,抬袖欲抓我,我却手臂一躲,避开了他。 身上痛的发麻,都快没知觉了。 我扶着茶几,扶着墙面,一步步艰难的挪出了他的房间。 抬袖擦去鼻头的黑血,浑浑噩噩的往前走…… 不觉间,撞到了一个蓝衣女人。 那蓝衣女人挡住了我的去路,一贯的恣睢轻浮,一贯的花枝招展。 美目明媚,红唇上扬,身体暗香浮动,刻意凑至我耳边,揶揄道:“原来是你啊,白露妹妹……怎样,方才那一幕,看的满足么?” 我捂着鼻子愤愤骂道:“不要脸!无耻!” 她却愉悦轻笑:“那又怎样,紫渊哥哥,他不嫌弃的。我早便同你说过,我和紫渊哥哥,两情相悦,情深意重……是你非要不自量力的跳出来自寻死路。怎样,现在死心了吧!那些话,你偷听到又何妨?紫渊哥哥他根本不会相信你。” 水蛇般的长指抚在了我的侧脸上,我嫌弃的躲开,她笑得花枝乱颤:“小东西,咱们之间的账,还没开始清算呢,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赶紧回去写遗书吧,不然我怕你,死后有遗憾。哈哈哈哈——” “你!”我恼的心口疼,而她,却轻笑着,大摇大摆的往白旻房间去了…… “紫渊哥哥,你今天竟然没去找我,青儿在房内研究出了一盘好棋阵,现在特来请紫渊哥哥指点。” ……呵,果然,信任二字,不过是单给心爱女人的特权罢了。 我,不配。 —— 第137章 浮生篇·元神重归 入夜。 我被痛意折磨的从沉睡中醒了过来,元神轻盈盈的脱离了肉身,跣足下床,泛着银光的柔软红裙丝滑的遮住了双脚—— 垂袖信步走到铜镜前,抬头望去,镜中人桃花眼清澈若水,柳叶眉黛青细长,红唇轻抿,容貌姣好,眼尾没有了彼岸花做陪衬,额心却添了一点红痕…… 长裙曳地,广袖飘软,领口搭金,袖角绣着缥缈祥云,金线在腰带上攀出了凤尾花纹,胸口一串明珠彼岸花长命玉锁,倒还挺漂亮。 长发松挽,坠仙髻上簪着两枚素雅的彼岸花纹金色扁簪,头顶青丝上,累了六七朵红艳艳的火色彼岸花,如此打扮,委实比那位青珂上君,还要花枝招展。 挑挑眉头,我心如止水的弯唇淡笑笑,我本就是万花滋养而生的神胎,就算打扮的花里胡哨些,也无妨。 而她呢,鬼不鬼,妖不妖的血统,以为自封青魅族上君了,就是冥界神了……可惜,妖骨未褪,邪气未除,她这一辈子,都休想做真正的神。 抬指扶了扶头上的旖旎彼岸花,我睨了眼床上躺着的那具凡人肉身,无奈叹气:“老娘这辈子活的也忒是窝囊了些吧,竟然能被一只孽畜给欺负了,真是丢人!罢了,关键时刻还得老娘自己来!” 从小到大,放眼整个冥界,就没有敢欺负本殿的鬼!本殿这小肚鸡肠的性子,没事可就喜欢收拾人玩! 拂袖施法,我重化身在了青珂小丫头的房门外,一只手臂负在身后,我抬起右手,悄然将她的房门推开些…… 嗯…… 里面的姑娘正站在两排熠熠烛光下,宽衣解带,准备进木桶沐浴净身。 兰花指捏着长簪,挽起肩后的三千长发,摘下耳上的蓝玉耳坠,又取了脖子上的金莲花水玉项圈,扯了腰上的腰带,褪去亵衣,露出一双雪白滑嫩的玉肩…… “啧,怪不得能将他迷得七荤八素,这身子保养的可真好!”我厚着脸皮摸摸自己的肩膀,“嘶,也挺滑!” 瞥见屋里的姑娘脱光衣服,已经打算迈腿进木桶了,我赶紧施法,用灵力唤来了附近的鼠王头头。 足有两斤重的大老鼠出现在了我的掌心,我掂了掂,拧眉道:“小东西,你在谁家偷吃的苞米?怎么把自己养这么肥!” 大老鼠动动四肢,在我掌中小心爬了爬,吱吱回应我:“漂亮姐姐,你今晚怎么变模样了?你怎么穿成了古人的样子?还梳着古人的发髻!你、你咋把我弄过来的?你不会、不会也是神仙吧!” 我笑眯眯的用手指点他脑袋:“本殿是不是神仙,先不告诉你!小家伙,帮本殿一个忙,本殿把你送进去,你替本殿吓唬吓唬里面那个姑娘!” 大老鼠有点退缩:“嘤嘤嘤,漂亮姐姐你这不是为难人家嘛,里面的那个女人,是个蛇仙!我们老鼠最怕猫和蛇了!而且她有法力,我进去了会被她劈死的!” 我低声与他商量:“无妨无妨,你尽管带着你的子孙去吓唬她,剩下的交给本殿,本殿一会儿封住她体内的神力,让她施展不出来法术。届时你们尽管往她身上爬,往她腿上咬,本殿同你保证,你的子孙绝不会被她伤到一个!等此事办成了……本殿赏你一口仙气!” 大老鼠一听仙气就两眼冒精光了,激动的当场就答应了下来:“好好好!漂亮姐姐你要说话算话啊!儿子们孙子们快出来啊!来活了!” 须臾间,整个宅院四周的小耗子们皆是脚下生风的朝楼上聚涌而来,大大小小挤在一处,黑压压的一片,少说也有两三百只—— 小耗子们恭敬的趴在我脚下等着大老鼠的命令,大老鼠在我掌中跳了起来,小爪子一指青珂的房门缝,发号施令:“冲呀——” 瞬间乌云般的小耗子们就相继跻身进了青珂的房间,大耗子也从我手里跳了下去,砰的一声撞在了门上。 受了工伤还不忘监督道:“咬啊,使劲咬!一口神仙血,够咱们多活几十年!千万不要心慈手软,该怎么吓唬,就怎么吓唬!她可是蛇仙,咱们就当是为被蛇缠死的那些兄弟姐妹报仇啦!快点快点,跟上队伍,跟上节奏!” 效果喜人啊!我爽快的拍了拍手,一个响指,灵力让屋内的烛光一瞬覆灭。 片刻,那屋内还没来得及迈进木桶的光身子美人儿便大惊着叫了起来:“啊——什么东西!什么东西爬到我身上来了!啊让开!滚开,滚开啊!啊——” 这杀猪般的惊叫声,我听着怎么就那么顺耳呢…… 抱胸松了口气,我接着捏了个封印诀,索性将她体内的灵力全部给封住了。 “这么喜欢法力全失,形同凡人。得,本殿就让你做一夜凡人!敢欺负本殿,本殿看你是快活日子过多了!青珂啊青珂,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还想篡本殿的位,真是异想天开!” 屋内的女子嚎叫声越来越大:“啊!救命啊……紫渊哥哥,救命啊,救命啊!” 叫的越来越凄惨,她越痛苦,我就越开心,挥了挥广袖,我惬意的倚墙靠着,打了个哈欠。 “挨千刀的孟斐,自己死就算了,还非要把本殿逼出来见一面!这下可好,白旻那个缺根筋都不晓得为我驱毒……孟斐的气息一日不从我体内逼出去,我就一日睡不好。我睡不好觉,就没法功德圆满归位……真是救了个白眼狼!” “啊!什么东西,快走开,走开啊!紫渊哥哥,紫渊哥哥……” 里面那姑娘都快哭出来了。 我活动活动了肩膀,“你家紫渊哥哥不在,叫吧叫吧,叫破喉咙都没人理你!本殿也要让你尝尝,遍体鳞伤的感觉。” 无聊的站起身子,我跺跺脚,又抖了抖衣裙,拿起胸前挂着的那只长命锁迎着月光看—— 好东西啊!仙家珍宝,龙宫灵物,白旻竟然舍得送给我,看来对我的转世不薄! 我在灯笼红光下怡然的欣赏宝贝,许是屋里那个女人的嚎啕声太炸耳朵了,睡眼惺忪的小宋连竟然憋着一肚子起床气的愤愤寻来了:“叫叫叫!大半夜的杀驴啊!烦死了!喂你能不能安静点,我们还要睡觉呢!咦,哪来的小老鼠!” 骂骂咧咧的寻到了我面前,小家伙揉揉眼睛,好奇的伸脖子看我:“白露姐?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干嘛呢?”细细打量我一身衣着,小家伙又摸摸下巴,装作思考:“白露姐,你咋打扮成这样?这衣裳不会又是白哥哥送的吧?不过还别说,你穿着挺好看的嘿嘿……白露姐,你也是被她的杀驴声吵醒的?白哥哥不在么?” 看在小家伙平日里待我还不错的份上,我温柔的拍了下小家伙的脑瓜子:“好可爱,小脸胖嘟嘟的,脑瓜子好大!真想把你带回去给本殿做座前童子!” 小宋连一时半会还没意会我的话意,揉着眼睛欲哭无泪道:“白露姐,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座前童子……我不行了,我要瞌睡死了,我进去看看这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嗳。”我捞住了宋连的胳膊,阻止了他。施法在掌中化出一朵彼岸花,将花送进了门缝里,给鼠王带个话。 少时,鼠王领着一帮儿子孙子大摇大摆的又涌了出来—— “我的娘啊!”小宋连忽见潮水一般的耗子群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吓得一个箭步往我身后窜:“什么鬼!哪里来的这么多耗子!” 而那些耗子显然都是玩好了闹够了才出来的,鼠王更是挤在子孙堆里一出门就激动的朝我挥手:“我咬了她两口!还抓了她两爪子!这次把她吓得够呛!漂亮姐姐,仙气仙气,我的仙气呢!” 我化出一朵红花,送给他,“呐,你的报酬!” 鼠王得了东西立马乐的跳了起来,“啊啊啊啊,神仙的仙气啊!我好喜欢!” “行了,事情办完了,你们先撤吧!” 鼠王蹦跳着开心回应:“好嘞,漂亮姐姐下次有这活,还找我们啊!” “没问题!”我满意颔首。 一团黑乎乎的耗子群以风卷残叶之势,迅速离开了我们这座宅院。 屋内的蛇仙美人儿还心有余悸的委屈哭喊着白旻,屋外的小宋连见状,默默松开了攥着我衣摆的手,有点害怕的往后退了退,离我远了些:“你,不是白露姐……” 我回首,愣愣的瞧了他一阵,拧眉,一巴掌拍他脑袋上:“胡说!本殿怎么不是你白露姐了?长得不像么?声音不像么?还是……气质不像?唔,关于气质这一点,我还是有必要声明一下的,我是神她是人,自然在气质方面,还是有一丢丢的不同的!” 小宋连捂着脑袋怯怯看我,嘴一瘪:“哇——你终于肯说实话了!你是神!你不是白露姐,你和白露姐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是白露姐从来不会拍我脑袋!白露姐很温柔的,你太暴力了!而且白露姐脸上有彼岸花,你没有,你脸上有颗痣!” 我颓废扶额,“哎,你看清楚了,这不是痣!我额心的这颗,是美人痕!是神印!她脸上有花,是因为那花是……” 那花是什么来着?好像是层封印。 但是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脸上有花…… 那是谁种的? 不过那花是在帮助我的元神修养,对我百利无害……想来是下面的那些神动的手。 哎算了算了,不纠结了,左右是在历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哽了哽,略过这个话题:“总之呢,我是你的白露姐,我是她,她也是我,只是你现在看见的我,是她体内的一分元神灵识。我平日里都是出不来的,只有在她重伤的时候,才能清醒一回。但这不影响我和她是一个人的结果!” 小宋连被我绕的连翻白眼:“那你现在是……在干嘛?” 我潇洒挑眉:“报仇喽!她最近害的我心情越来越差,我要是再不发威收拾她,她得将我当病猫了!” 小宋连听罢,迟半拍的豁然开朗,朝我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白露姐!”小脑袋瓜胆大的探近点:“需要帮忙吗白露姐?” 我抿抿唇:“帮忙倒是不必,整人这活我有经验,不过……你下去帮我望风吧!你家白旻哥哥出门还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我若是现在这样被他看见,我怕他会多想,会恨我……我只有一两个时辰的清醒,届时我若回到本体了,我怕他让我的本体背锅……本来就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他再多骂两回,得给我整抑郁了。” 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所以就拜托你了!他回来的时候,帮我拦着点,给我递个消息!” 小家伙思考片刻,重重点头:“好!”满眼欣赏的看着我,小家伙傻笑道:“嘿嘿,白露姐,你这个白露姐好聪明呀!太带劲了!” 我骄傲的抬了抬下巴:“那当然!本殿可是出了名的记仇,小时候谁打了我屁股,我长大了都会追着她打回来!更何况,是害我差点毒气攻心被毒死的人呢!” 小宋连敬佩的赞同点头:“确实,不能放过她!”搓搓手,“那我去给你望风!” 我手一挥:“去吧!” 小宋连开心笑了笑,转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小家伙走后,青珂房中的灯也颤颤巍巍的亮起了一盏…… 我靠近门缝,放眼看进去。 只见那屋内女子浑身发抖的搂着薄衣遮住身子,警惕的环视四周,确定没有怪东西了以后,方恼怒的用衣裳猛蹭自己的身体:“脏死了,脏死了!” 续而跳进木桶里,闷头沐浴净身。 “该死的东西,别等本尊捉到你们!不然本尊非将你们千刀万剐了!” 还有力气骂人,看来是没玩够啊! 指尖催动法术,屋内的木桶里瞬间传来了几声蛤蟆叫…… “呱呱呱!” “啊!鬼啊!” 一只只癞蛤蟆从她的浴桶里蹦了出来,而她也三魂没了七魄的连滚带爬从浴桶里翻了出来,狼狈的往内室跑—— 法力驱动一只木凳子挡在了她的身前,她仓皇慌乱中没顾得上看路,便意料中的被板凳一绊,直接摔了个跟头…… 脑袋砰的一声砸在木地板上,这响亮,听得我心旷神怡啊! “小东西,让你欺负我!本殿再送你一个大礼!”掌心催动法力,徐徐化出一团火焰,我本想将她烧成烤蛇的,岂料灵力还没蓄够,手腕却突然被一只携着浅浅暖意,骨节分明的大手给攥住了…… 第138章 浮生篇·真心神花 对方的灵力压下了我的法力,而我亦没等他开口多言,便出了另一掌,朝他胸口击了去。 他侧身一闪,我的掌力只擦过了他的衣角,并未伤及他半分。 他带着我一道光飞出了屋檐,落到了屋顶上。 我一挥广袖,愠怒的瞧着他,心底暗暗埋怨小宋连。 这个心大的小家伙,我不是嘱咐过他帮我望风么!怎么现在人还是出现了? 真是望了个寂寞! 相视无言,我再次先出了手,周身灵力化出彼岸花片片,飞身朝他一掌击了去,他腾空一个翻身,单手扼住了我的手腕,臂上用力,将我推了回来。 我不服输的接着用灵力掀起屋顶排排青瓦,瓦浪朝他扑去,他施法镇压,法术明显较之千年前……弱了很多! 我趁他压下瓦浪的空隙,瞬间化身在他身前,赤手空拳的与他打架,胳膊被他的手臂反挡住,我推掌出力,灵力与他的法力相撞,他被迫落于下风,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我见势不好,连忙收了掌中神力,随之化出火红的彼岸花花瓣,飞身继续缠着他打斗。 几招下来,他显然是招招敌不过我啊! 我有心敛了周身的神泽,只用三成力与他周璇,可没想到,他却抓住了这个机会,攥住我的胳膊将我往怀中猛地一扯…… “等等!别打脸!”我激动的着急声明。 他打算反扣我脖子的动作顿了顿…… 我趁其不备挣开了他,回身一道法力击在了他的肩上…… 奈何用力过猛,我竟然、将他打下房顶了…… “白旻!” 我心慌意乱的踮脚飞身,亦从房顶上落了下去,搂住了他的窄腰,我用仙力支撑着他与我的身体缓缓往下降…… 他身上的淡淡莲香,久违的暖意,一时撩起了我心底的千层巨浪。 往下落的过程中,他竟也抬起手臂搂住了我的身子,大手敷在我的发髻上,将我温柔的护进了怀中…… 院子里捧桐花细数的宋连傻傻昂头看过来:“哇哦,神仙打架啊!刺激!” 身子落地,我站稳脚跟,闷头在他怀中怔了一怔……随即一把将他推开,挥袖冷漠道:“别用你那抱过别人的脏手碰我!” 他眸色一沉,眉心亦纠成了一团,“小白……” 余光瞥见宋连还在桐花树下干瞪眼流口水,他又端着帝君架子,朝宋连拂袖:“先下去。” 宋连的小脸立马拉长一截,不情愿的点头:“哦……”身影一晃,消失在了昏暗灯火里。 有风袭来,他随风迈近我,清贵高冷的缓缓启唇:“本帝的手脏,那你呢小白,你以前可同陆清明牵过无数次手。” 我差些被他的话呛住:“谁?陆清明?我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十足的真! 他淡淡点拨:“你前男友。” “前男友……”我抽了抽唇角,有点尴尬,双手背在身后,装的理直气壮:“前男友已经是过去式了,你过去不也有好几个么!” “本帝何时有好几个了?”他风轻云淡的质疑我。 “那云……”我欲言又止,倏然想到,他现在的记忆,好像有点问题…… 虽然不晓得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何也来了人间……但,我猜测这事八九不离十又是天界的安排。他已经二十多万岁了,天帝那边或许有点心急了,为了尽快稳定天界众神之心,他必须,得尽早坐实身份才是! 他忘记了我,还变成了现在这个弱不禁风的模样,期间肯定发生了一大堆的变故,我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铁定是寻不到真正的答案的……还是办正事吧,左右老天爷是绝对不会让他有个什么意外的。 与他的情况相比,明明我的才最危险! 对上他那双似能洞察人心的金眸,我昂了昂头,鼓起勇气坚定道:“那青珂呢!不就是你的老情人么!还未婚妻呢……” 他眯眼:“你就这么介意青珂?” 我坦然点头:“嗯!对呀,我膈应她!” “为何?” “没有为何,本能的!” “你膈应她,完全可以同本帝说。” 我嗤笑:“和你说?和你说你会怎样?疏远她么?她可是你的未婚妻!我又是谁,我又有什么资格同你的心尖儿,宝贝儿相提并论?” 他心虚的低头,深深叹气:“早前的那番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你一回来,她就跟着过来偷听了,本帝若不那样说,本帝这连日来精心设计的局,便毁了。况且,只有让她觉得本帝不信你,你才能稍稍安全些。” 他能说出这些话,我……有点惊讶:“那、那头几日的事情呢?” “本帝也清楚,是她设局在陷害你,本帝不过是将计就计,只是未料到,你性情竟是如此执拗,宁肯刺伤自己与本帝赌气……” “不是这桩!”我着急纠正。 他不解:“那是哪桩?” 我咬咬唇,踟蹰良久,才定下心问道:“你和青珂……你们两个,都、都那啥了!” 他有点揣着明白装糊涂:“哪啥?” 我纠结的皱眉头形容:“还、能哪啥。就、上床呗!” 他顿时呛咳出声,老脸发红:“小白,你胡说些什么?本帝何时与她……做那种事了?” 我生气的同他算账:“就,就你没来给我上药的那天晚上!我都亲眼瞧见了!六点半那会子,你们俩在床上……我、我都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了!” 他静了片刻,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不过他却并未着急同我解释,反而抬手化出了一朵玉白色的六瓣仙花。 “此乃冥界的真心花,任何谎言在它面前,都会原形毕露。你想问本帝些什么,本帝都可以回答你,在它的面前,是真是假,一眼可辨。” 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啊,都晓得用真心花了! 冥界的真心花到底有多么管用,我心底一清二楚,这等神花,可是专治神仙不说实话的神物! 有这花在,我便,放心了! 挺直脊背,我也不同他客气,理理思绪对上他的眼睛,问起了第一个问题:“你到底和她,睡没睡!” 这样问……是不是太直白了点? 他的脸,如我所料的更红了,不好意思的目光躲闪,声音极低,字眼却咬的很清晰:“没有。” 得了答案,真心花没变红! 我忍不住的激动了起来,“太好……”话没说完,瞥见他那双清澈的眸眼,我又瞬间心虚了下来,哽住嗓音,我咳了咳。 不经思考,又问起了第二个问题:“那你那天,为什么要和她……在床上……” “她故意设计本帝,本帝没有让她占到便宜。” 真心花还是纯白色的。 我的脸也迅速灼热了,吞了口口水,口不对心的呢喃:“谁关心你这个了……那你,喜欢她么?” “不喜欢,本帝对她,毫无感觉。” 花白的,还是白的! 幸好,幸好我赌对了结果! 我打小就和他在一处,形影不离,我对他的了解,比对我父君母后的了解还多,我相信他的眼光没那么差,相信他不会爱上那么脏的一个女人…… 还好,这个问题,问出口了。 “那,你以前有喜欢过别的女人吗?” “没有。” “来人间以后,有在外乱招惹桃花么?” “……没有。” “你现在,还干净么?” “……小白,你为何问……这种问题。” “问一下嘛,你自己说什么问题都可以回答我的!” “本帝,没有碰过任何女人,更没有与任何女人,有过肌肤之亲……” 很好,全都是真话,真心花一点异样都没有。 我得寸进尺的问下去:“那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本帝,不记得自己以前,何时遇见过你。” “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 一字出口,他愣住了。 而我,却心情好了起来。 低头偷笑,小声嘀咕:“哎,看来还是得遵守诺言娶我回家……” 手被他牵住,他脸虽红,却红的一本正经,儒雅的套我进坑:“你的问题问完了,该本帝了。” 他是怎么做到,害羞的时候,也这么不失清贵的? 我恍惚了一下:“啊?” 他不给我思考的时间,便凝重问道:“月神节那晚,你同乔芊芊说的话,是真心的,还是骗人的。” 我抽了口冷气,他、竟然问了这个问题…… 别过头,我嘴硬道:“哼,自然是真的!” 他不信:“哦?是么?” 一盏散发红光的真心花送进我的视线里,我立时便被他无情的拆穿了…… 扭回头,我抱怨的看他,只好委屈说实话:“假的!当然是假的!” 真心花它很给面子的褪了红光,重归纯洁无瑕。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我很久,“为何要那样说?” 我也主动攥住了他的手,郁闷回答:“那还不是,看见你和你的未婚妻……那啥了,然后我气不过,才想那么气你的,没想到你不来哄我也就算了,还和青珂那个女人走得更近了!你想气死我么?气死我你就丧偶了!” “本帝没想那么深,本帝只是,很伤心……”拇指捏了捏我的手背,他温柔道歉:“对不起小白,是本帝的错。” 我鼓腮自我调节了半晌的情绪,沮丧道:“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也知道,我只是沈白露的一分元神神识,你和我解释了……明儿一早,她醒过来,这些事,这些话,都会全部忘掉的……我现在原不原谅你,也没多大意义了。” “那小白,你可否告诉本帝,你到底是谁?” 我再次噎住。 这个白旻,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历劫之时,无意泄露半分天机,便是逆天而行,便会徒增劫数…… 我现在有神识尚在苏醒,已然算是逆天而行了,我自己倒霉也就算了……要是告诉了他,他不该知道的事情,牵动了他的劫数,那岂不是在连累他。 而且我这尴尬身份,如何同他介绍自己?他的四妹?还是他暂时的顶头上司? 实在回答不来啊! 应是看出了我有难言之隐,他竟收手将真心花敛于掌中,令之消散了。 “不好回答,便不回答吧。这不重要。” 性子好,人也好,还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太子哥哥…… 有意往他身边挤了挤,我有心调戏他:“这不重要,那什么算重要呢?” 他见我靠近,便好脾气的直接将我拢进了怀中,眉眼如画,淡然自若的答复:“重要的是,你是我的小白,便够了。” 我甜甜一笑,向他告状:“你我成婚时的那套婚服,被青珂抢走了。” 他目中一寒,不可思议:“她抢走了?她怎敢抢你的东西?” 我亲近的搂着他的腰:“青珂说,那是你给她准备的,是按着她的尺寸做的,所以,是她的东西。” “胡言乱语!本帝何时给她做过婚服了?”他微愠,脸色青黑的难看,环着我的腰向我承诺:“本帝明日就把礼服给你要回来,她真是愈发胆大包天了!” 他这个反应……我还是挺开心的。 连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霾徐徐褪散去了,我傻傻盯着他的眸眼,良久不说话。 他与我对视,眼里柔情缠绵:“这样看着本帝做什么?” 我瞧着他笑,抬起一只手,轻抚他的眉梢眼尾:“我在看,你的眼里有星星,星星很美,勾走了我的魂……” 他听罢,羞红了俊容,拘谨的轻咳。“小白,你放肆了,竟敢开本帝的玩笑。” 我眯眯眼睛,心里生出了一个邪恶的念头:“我还有更放肆的呢!” 踮起脚尖,我昂头,闭上眼睛,扶着他的腰,将唇送到了他的唇边,落下深情的一个吻…… 第139章 浮生篇·妖界玉令 四瓣温凉相触,他浑然绷紧脊背,呆怔原地。 搂着我的一双手臂僵住,扫过鼻尖的呼吸灼热而又紧促…… 似能听见他胸口的那半颗心,在噗通噗通跳得慌乱。 故意在他唇上舔了下,他顿时呼吸滞住,容颜发烫。 曾经清冷孤高的神,如今被我这般亵渎,却丝毫没有想要推开我的意思。 倒像是横了心,打算把自己交出来,任我宰割。 可惜啊,现在是特殊时期,他还根本不晓得我是谁,着实不适合当即办了他…… 且再等等吧,左右这辈子他也逃不掉了。 想通了,也亲够了,我这方心情大好的放过了他。 唇从他的薄唇上离开,我趁他还在魂不守舍时拉住了他的手,转身带着他消失在了老宅里。 “青珂的法力被我暂时封住了,我将她困在了房间里,她如今对外面发生的一切,听不见也看不见,只能躲在屋子里一个人寂寞的流泪了!但是家里还住着芊芊与两个小娃娃,有些事我得单独同你说,旁人不宜多听。” 一道红光消散,我拉着他出现在了一片生满夜莲花的水泽前,轻车熟路的在岸边寻到了那块可以坐两个人的大石头,牵着他过去歇脚。 与他同坐在一块凉石上,我抱着他的胳膊,将头倚在了他的肩上,“这地方清净,除了水面夜莲花上飞舞的那些萤火虫外,就只有咱们两个能呼吸的。我的时间不多了,你陪我坐一会儿。” 他温情的用指尖抚了抚我的侧容,和煦答应:“好。” 水面萤火明灭,一闪一闪,点亮了水泽内温婉绽放的盏盏淡红色莲花。 夜风吹的草影晃动,树叶沙沙作响,偶有一片花瓣坠落枝头,悄然便打在了我的发间…… 我舒服的闭着眼,与他低声私语:“阿旻,你之前说,你将计就计,是怕自己精心设计的局毁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青珂她居心叵测,意图造冥界的反?” 他没有保留的颔首,如实答道:“我刚从封印中出来,便听黑白无常提起了她的事。我是为了诱她入局,才不肯将自己已经苏醒的事情公告冥界的。 据我这段时日的调查,可以确定,我不在冥界的这千年里,她一直在修炼禁术邪功,所以才亟需大量的凡人精元阳气。 且,她与妖界蛇族勾结,暗中屯兵不少,还牵上了冥界其他几个小族,若想大张旗鼓的收拾她们,难免会让冥界徒添不必要的损失,故而本帝才想先稳住她,再搜集证据,联合妖界,一举迁灭他们。尽量把两界的损失,降到最小。” 我不高兴的哼哼:“所以你就用了色诱的法子去稳住她?你可真行!” 他噎住:“本帝……没有,本帝怎算是、色诱……本帝只是想暂且不激怒她。当下本帝已经断了冥界同她的联系,若是打草惊蛇,恐她会狗急跳墙。” “那我……早前同你告状,被她撞见了,会不会已经打草惊蛇了?” “无妨。本帝猜想,她现在该是比你还紧张,不知所措,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设法极力向本帝自证清白。” 我噘嘴,酸溜溜的道:“你就是吃准了她喜欢你,在意你。” 他无奈勾唇一笑,摸摸我的脸蛋:“小白,你吃醋了?” 我倔强的不承认:“哼,才没有呢!” 他故意欺负我:“是么?没有的话……那本帝以后,就继续放心大胆的同她演下去了。” “放心大胆?”我感觉自己要被他气的七窍生烟了,坐起身子,昂头看他,愤愤警告道:“白旻你再这样,我会生气的!我的本体现在还是个凡人,受不住这样的委屈的!你要是把我的本体气死了,我、我会完蛋的!我完蛋了你就这辈子也别想见到我了!” 他见我恼了,大手扶住我的脑袋,宠溺的笑道:“嗯,看来本帝的小白,也是个口是心非的姑娘……既然那样做会让小白生气,那本帝改正,本帝下次再也不惹小白吃醋了,可好?” 我赌气的低头嘟囔:“这还差不多……” 他摸摸我的头,轻吐兰息,略担忧道:“她如今这么着急对仙人下手,定是邪功要大成了,本帝需尽快做决定才是。只是,此事牵连妖界,本帝要先请动妖君出面平乱,方可令冥界动手,前后夹击,彻底消灭他们。” 我晃晃腿,趴回他的怀里,“妖界同冥界关系不错,你这位代掌冥界的紫渊大帝,亲自过去拜见妖君,妖君定会乐意出手相助的。再说,一旦青魅族与妖界灵蛇族的奸计得逞,冥界真的落入了他们的手中,下一个要遭受动乱的,便是妖界了。妖君不会连这一点都想不通,助你歼灭他们乃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你说的这些本帝也清楚,但妖君近来在闭关稳固长岁灵石,本帝一时半会,见不着他的面。他闭关之前曾设了三道结界,阻止外界任何人与事前去叨扰,连他案前的妖官都没有法子递消息进去给他。 长岁灵石事关妖界根基,即便他得到了灵蛇族与青魅族联手意图祸乱冥界的消息,他也未必能够腾的出手来收拾灵蛇族。 本帝原想着亲自前往妖界蛟龙族,说服蛟龙族龙君发兵控制灵蛇族,可又顾虑,灵蛇一族乃是妖界的长老族,即便蛟龙族亦是长老族,龙君的地位远在蛇王之上,没有妖君的手令,蛟龙族龙君也不敢私自勾起妖界内两族大战……真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只能冥界孤身出手,消灭青魅鬼族的同时,顺道收拾了灵蛇族。 可这样做,冥界必然要大兴干戈,虽说踏平一个小小青魅族与区区妖界灵蛇族,冥界随意抽出一两分兵力,便能轻而易举办到,然,本帝担心的是,冥界多年无正主,此时动兵刃,会令各族族君心更不齐。 何况,对付一个青魅族,不值得损兵折将。 冥界已经太平了几十万年,自从阎君阎后陨落后,各鬼族君上皆是心怀鬼胎,拥兵算计者,不在少数。这些年来,是靠着未阴宫那些神官与地府的几位上君强行镇压着各方势力,方保冥界暂时无风浪。如若有一者先冒了头,剩下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怕都坐不住。 加之与青魅族合谋的那些小族里,还有个连本帝都难以下手的古老族……他们一族曾对阎君有恩,阎君生前给了他们不少特权,其中,便有一道赦罪令。” “赦罪令?”我拧眉想了想:“赦罪令就是地府的免死金牌啊!那这件事,委实够棘手。” “单凭赦罪令,亦不足为惧,本帝只是怕……他们会用这道赦罪令,保下青珂。” 我不解:“为何他们会用赦罪令保下青珂?” 他头疼的揉了揉额:“如今那一族的君上,是青珂的青梅竹马。他父君那一辈,确然对阎君忠心日月可昭,但他这一辈……野心勃勃。 他待青珂又情深似海,将青珂当成了命根子看待,他已经被情爱冲昏了头脑,若不然也不会决心要助青珂谋反。纵然他们这些族落如今还没有本事真正打进未阴宫门口,可青珂修炼邪功,留下只会是个隐患。 届时若他执意要用赦罪令保住青珂,本帝恐是动不了她。” 冥界的赦罪令,实则乃是阎君留下的一道神力,神力可护令在身者不受冥界任何执法神伤害……委实是个扎手的事情。 但也并非……全无办法! 冥界的赦罪令乃是冥界之主所下,若想收回,也需冥主亲自动手。 如今阎君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了,而只要现任冥主出面,亦可收了他的赦罪令! 让现任冥主光明正大的下玉令去收,现在也不切合实际,且有损老阎君英名。 那便只有,最后一个法子了。 赦罪令护不住沾染冥主之血的人,只要青珂沾染了现任冥主的血,那他人一旦动用赦罪令去保护青珂,赦罪令便会因感应到冥主有难,而自行销毁破碎,烟消云散…… 到时候白旻再去收拾她,便不会有任何阻碍了! 伏在他的怀里,我瞧见了自己开始变透明的两缕发丝,缓缓道:“赦罪书的事情……不如你再去问问黑白无常?听闻黑白无常乃是冥王案前勾魂使,侍奉了冥界两代君王,说不准,赦罪书这个东西他们有法子解决。” “待得了空,本帝再去请教他们。”他握住我的胳膊,低低回应。 我点头,施法化出了一枚金光闪闪的妖界令牌,赠给他:“此乃妖君玉令,见之如见妖君,你拿着这枚玉令,前往蛟龙族调兵,他们会听从你吩咐的。” 令牌被他接在掌心,他意味深长的低眸凝望我,“小白,你竟是妖界的人……还是妖君身边的人?” 是啊,妖君的令牌出现在我手中,我便有九成可能,是妖君身边的人。 可惜我不是…… 我父亲当年与妖君交好,妖君时常牵着他家那头麒麟兽来冥界遛弯,有一回他家麒麟兽偷吃了我娘送我的小灵兽,我哭着闹着追了他的麒麟兽足足十里路,手里还拿着大斧头,嚷嚷要把他的麒麟兽砍了炖汤。 他素来宝贝那匹麒麟兽,害怕我当真将麒麟兽一斧头砍死了,便捉了我好说歹说的安抚了我一个多时辰,为了让我消气,还将腰间的妖君令牌送给了我,道是要收我做干女儿,以后我拿着那枚妖君令牌可在整个妖界横着走,想劈什么妖兽,他都允许…… 奈何后来我对劈妖兽一事没兴趣了,又被锁在神宫里十几万年,渐渐地就把这桩事给忘记了。这块妖君令牌,从头至尾也就派上了一回用场……那就是和二哥打架的时候拿来砸他脑门了! 眼下终于让它有了用武之地,为了冥界把他拿出来用用,便不算是胡乱动用一界圣物了吧! 胳膊环住了他的腰身,我渐感疲惫,赶在自己消散之前问了些要紧事:“散魂丹……你吃了么?” 他揽着我,轻描淡写道:“对她提前有防备,自然是没让她得逞。” “那就好……你身体,还好么?” 他揽紧我些:“嗯,修为已经在慢慢恢复了。” “我消散后,照顾好自己。” “小白……你是怎么又出来的?” “是孟斐,他在我身上留了一道魔气,魔气攻了心,我的这一分元神神识便一直没能陷入沉睡……”握住了他的胳膊,我请求道:“阿旻,帮我一个忙可好?帮我除去体内的那丝魔气,我上次现身动用法力便已元气大伤,这次又出来了这么久,再不得到沉睡,我的这分灵识会散的……你帮我压住这分灵识,不要让现在的我再出来了,否则……我会死的。” 握在肩头上的手用了些力,他沉沉应道:“好,本帝回去便设法给你解毒。” “阿旻。”我伸出几近透明的一只手,艰难的抚上了他的脸,疲累虚弱道:“我这次一走,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出来了……你,对我的本体好点,别再丢下我了。” 他攥住我的指尖,搂着我,亦阖目,深情承诺道:“不会了,小白,你放心。你永远是本帝的夫人,本帝不会再让你难受了。” 我抿唇满足的笑了笑。 其实我自己也晓得,若非是我体内重伤未愈,又有孟斐暗中留下的一道魔界煞气在心口,加上白日里被他的绝情言语伤到了,本体忧郁在心,魔毒蔓延太快,恶气攻心奄奄一息,我这分元神神识是出不来的……而恰好我这分神识还清醒,记得自己原本是何人,也还隐约记得,与他之前在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 奈何出来两遭,早已令本体元神元气大伤了,我的这缕神识再回去……恐是得直到本体正主归神位,才能重新与正主的神魂融于一体了……那也意味着,我这一回去,本体及她的元神都不会再有这缕神识的半分记忆,除非本体成了神……不然今晚我与他所说的每句话,都会化作尘土,随风散去…… 白旻,我们只能,来世再见了…… 我能滞留人间的时间越来越少了,靠在他的温暖怀抱里,我哽了嗓音:“阿旻,东边三十里开外,有座长满枣树的山,山深处,有归元草。归元草的草根可为我清除体内的魔毒,能不能劳烦你,明天太阳升起前,去一趟,帮我采回来?” 他顺应的颔首:“好。” 我吐了一口长气,懒倦道:“虽然你现在不记得我是谁了,但我依旧,很喜欢你,白旻……太子哥哥……” 话音落,身体化作两片彼岸花花瓣飘散了出去…… 他哽咽轻唤:“小白——” —— 第140章 浮生篇·魂入冥界 一夜梦醒,额角的汗濡湿了头发。 我大早上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八点钟了。 外面的太阳都已经升挺高了,落花蹁跹被风吹进窗来,寥寥两瓣,遮住了桌角诗集上的三四抹字迹。 分感劳累的从床上爬起身,褪掉睡衣换裙子的时候,我倏然发现……自己的内衣好像变了个颜色! 心猿意马的赶紧捂住胸口,我心跳加速的红了脸,吸吸鼻子……感觉不太对劲。 这几日因为身上有伤的关系,以前的内衣是不能穿了,只能用些绸布做裹胸……谁会深更半夜来给我……换裹胸,从前的白旻倒是有可能,现在,呵,他约莫在心里已经厌恶死我了,又怎么会碰我的身子。 昨晚入睡的时候,感觉背上疼的钻心,今早起来,好像缓和了不少。 难道是他半夜过来给我换药了? 不对。 他昨儿都将话说的那么确切,那么直白了,显然是打算和我一刀两断了,又怎会再来顾及我的死活。 左右谁都有可能半夜来看我,唯独他不可能…… 也许,是我最近精神时常恍惚,记错了自己的内衣颜色吧……背上的伤不疼了,也可能只是因为睡了一夜,伤口在慢慢愈合了,所以才没那么难受了…… 也许,我只是自己在逗自己开心罢了! 对着镜子梳头发,镜内的人儿脸都蜡黄了…… 抚了抚眼尾那朵鲜艳的彼岸花,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昨天入睡之前,我眼尾这朵花颜色突然黯淡了很多……今早又恢复原样了,看来是睡了一夜,身子又养好了。 我往日里是不爱化妆描眉的,但今日是实在瞧不下去自己再顶着这样一张蜡黄难看的脸出门了,是以便简单的给自己画了个淡妆遮了遮。桃花色的口红在霜唇上晕染开,加点腮红,算是勉强让自己看起来气色正常了许多。 梳妆打扮好以后,我同往常一样下楼找小蝴蝶和宋连。 奇怪的是,今天宋连和小蝴蝶都不在家,连乔芊芊也没有踪影。 全家上下,好像只有我一人在。 楼内楼外,寂静的吓人。 我找不着她们,便惴惴不安的拨通了乔芊芊的手机。 手机内连嘟了半分钟,乔芊芊才终于接了电话。 电话里她说,小蝴蝶和宋连一大早非拉着她去家南边的红薯田里守兔子,她走的时候看见我没醒,发信息我也没回,就把早饭单独给我留在厨房饭锅里了,自己和两个小娃娃先行了一步。 至于那个人和他的未婚妻,天还没亮就一前一后消失无踪了,比她们出门的还早。 说到最后,她还特别激动的喊我快过去,说什么,红薯田里野兔子特别多,她和宋连设好了陷阱,才不到一个小时,就捉了两只肥兔子了,只不过有一只还太小,她们舍不得吃,所以还得再蹲几个小时,多逮几只大的好带回来分分…… 我当下一点精神都没有,也不想捉兔子。 可,我也实在受不了家里这个清冷的氛围……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宅院里,多少会有些脊背发凉的…… 最终,我还是踏上了去寻芊芊她们一起捉兔子的路程。 毕竟家里实在太冷清了。 心情低落的绕过了一个小土坡,明明再走个一二十分钟就能见到宋连了……却孰料,我竟在半道上,运气极好的撞见了脸色阴沉的青珂…… 她一袭黑衣现身在我眼前,画着个走火入魔般的烟熏妆,紫唇白发,眸光凛冽,眉间一朵黑莲花,极致妖异。 我瞧着化身恶魔的青珂,心里不禁犯怵,双手背后,手指紧紧扣在一起。 不详的预感驱使着我步步后退,我怯怯的望着她,嗓音低哑颤抖:“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你别乱来!” 她紫唇上扬,高傲的抬了抬下巴,目光不善的盯住我,抬步,缓缓朝我逼来。 我退一步,她便进一步。 我被碎石绊的一个趔趄,再昂头,她已一阵风袭到了我的跟前两步距离处,猛地出手揪住了我的衣领,在我惊惶挣扎时,咬牙切齿的恨恨道:“既然你都知道那些事了,那本尊就留不得你了!看在你之前那么卖力撮合本尊和紫渊哥哥的份上,本尊赏你一个痛快!” 神识恍惚间,她松开我的衣领,蓄起灵力一掌便劈在了我的胸口上—— “噗——” 灼红的血液一口喷在了她的侧脸上。 胸口瞬间宛若裂了无数个血口子,疼到我两眼发黑…… 身体无力的砸倒在地上,我紧紧攥着胸前衣裳,脑袋压着数颗硌人的小碎石,张嘴一口一口,吐着鲜血…… 剧烈的痛感不断冲击着大脑,我渐觉喘息困难,心跳沉重,濒临死亡时,并没有太多感觉,只是浑噩的厉害。 吐出来的血不觉间染湿了我的头发,染红了我的肩头衣衫,不多时,血水便没过了我的耳朵…… “君上!” “秘密将她的魂魄送进轮回殿,给本尊亲眼看着她下轮回!” “遵命。” “等等!” “君上……” “送进炼魂池,本尊要她魂毁魄亡!” “呦,小美人儿下手挺重啊!这么漂亮的小丫头……不拿来双修,真是可惜了。” “你若是现在想双修,本尊也不拦你!” “啧啧啧,都死了。本座没那个癖好,本座啊,还是喜欢活的!对了,你既想让她魂飞魄散,为何不直接出手打散她的魂魄?还去地府炼魂池过一圈做什么?” “你以为本尊不想打散她的魂魄么!可惜她的魂魄异于常人,本尊方才那一掌,若是普通人受了,必然会当场三魂七魄全碎,而她……却还能撑住一口气。 当下你我,都未必能立即毁了她的灵魂,紫渊哥哥与她之间又有心灵感应,此地,咱们还是不宜久留,地府炼魂池连十几万年的老魔头的元神都能炼化,更何况是她了! 再者,你我现在打散她的魂魄,紫渊哥哥赶过来,难保不会用法力收集她的凡人残魂。我要的是她消失,彻彻底底的消失!唯有塞进炼魂池,方能让魂魄化为灰烬,回天乏术! 况且炼魂池那边有咱们自己人,本尊已经亲手打死她解气了,至于她在何处化为灰飞,本尊已经无所谓了!一入地府,紫渊哥哥,我看你还怎么寻到她。” “呵呵,真是好一个蛇蝎美人儿!” —— 魂魄抽出身体以后,我意识朦胧的被一股力量牵引着往一团白雾里走…… 鬼路绵长不见尽头,鬼灯一盏连着一盏,冒着蓝光,漂浮在半空。 眼前夜幕里浓烟滚滚,隐约可见前路有身形细长的黑衣男人手里牵着麻绳,绳子捆着一串三个轻盈盈的白衣鬼魂往前慢悠悠的赶路。 长路无尽,愈往前,路两侧彼岸花开的如火如荼,黑漆龙头高杆上挂着一幅幅绘着奇怪白色图案的黑幡子,有铜铃声自缥缈处传来,黑衣鬼影在前头高声吟唱:“黄泉路,断浮生。一入冥府,不复生呐!” “过鬼门,斩情缘,从此人间,是前缘呐!” 阴风阵阵迎面吹,彼岸花在风中飘摇起伏,恍若大片火海,熊熊燃烧。 越重山,过黑水河,行至苍茫大海前,摆渡老人歇桨靠船迎客:“呦,两位鬼差大人厉害啊,今日勾了个红衣鬼魂回来。这红衣鬼,可不是好对付的呦!” 眼前两名裹着黑斗篷,蒙着黑面罩的男人相视一眼,一者哑着嗓子答道:“大人谬赞,碰巧而已,碰巧而已。” 上了破木船,摆渡老人撑桨渡河:“嗳,两位大人谦虚,红衣女鬼属厉鬼,素来似这等厉鬼,都是须得各司统领亲自前往人间捉拿,方能顺利将之引回。两位大人看起来,法力平平,委实不像是能降服得住红衣鬼的鬼差。” 前头的两名黑衣男人如出一辙的绷紧了脊背。 “不过啊,有的鬼差大人,就是真人不露相。老朽在这里做摆渡使三万年了,什么样的鬼事没见过。” 船桨划开水面层层涟漪,摆渡老人回首瞧,“似这个女鬼这般安静的厉鬼,还真是少见。怎么长发遮面,老朽都看不见姑娘的真容呢?” 枯枝般干瘦的手指欲伸过来撩开我头发。 “摆渡使!”一男人扼住了老人家的手腕,用力一甩,将老人家推了回去:“这女鬼是冥界要犯!若有差池,你担待不起!” 摆渡老人眯眯眼睛,白了男人一眼,悻悻回到船头,继续撑船推开凄冷泛红的水波。 “人生在世,需无愧于人,无愧于天,无愧于君,否则,必遭天谴喽!” 船行寒风里,许久方靠岸。 “下船!” 两男人用法术禁锢着我,牵着我上岸大步往前赶。 进鬼门关,两男人出示令牌给守门鬼将看,带我往偏道上走…… 昏暗的天光下,一排排楼阁高耸威严,黑墙青瓦,接踵排开。 火红的彼岸花散发着妖娆的光芒,路上的行鬼也渐多了起来。 鬼差或用绳索扯着白衣亡魂,或用铁链套着新鬼,不疾不徐的挡在前道上。 “今日冥府亡魂太多,不宜行事过慢,免得遭人怀疑,咱们抄近道吧!” “正有此意。” 倏然前头有鬼高呼:“无常使大人到,诸鬼避让——” 两黑袍子男人慌促扯着我退到路边去,拱手低头,弯腰行礼:“见过无常使。”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微弱的光源处走了出来,黑影负手行路,稳重沉定,白的锦衣白袍,蹦蹦跳跳。 “老黑啊,柳三娘那的烤鱼是真的不错!咱们有空再去喝两杯小酒吧!” “你忘记谛听上君上次怎么整你的了?再喝裤子都得赔没!” “上次是我大意了,这次咱不叫他!” “无常殿还有一大堆公务呢,你休想旷工乱跑。” “那堆公文你自个儿批了,不就得了,反正你写字快!” “上次你这么说的时候,本无常熬了三个通宵!” “哎呦,反正最近也没什么大事,你随便批批不就得了。” “等到了紫渊大帝面前,你再将这番话说给他听听,看他敢不敢随便劈劈你!” “……哎呀,算了!我年纪轻轻还不想死呢!那小子下手可不比他娘温柔!” 黑白影穿过道道鬼影,自我面前走过,白无常余光往我这边瞥了眼,一个哆嗦…… “老黑……我眼花了!” “怎么?” “老天爷啊,怎么把她给带下来了!” “……谁?” 两位无常使大人阔步离去,男人再次捏了法咒,拉我前行。 绕上崎岖的小道,树影重重内,有黑衣鬼撵了上来。 “哎老兄!你这是要往炼魂池的方向去啊?” 一男人咳了咳,“奉陆判之命,将恶鬼打入炼魂池!” “我去!这炼魂池已经半年没来生魂了,这次鬼魂,又是犯了什么滔天大错?” 另一男人打断了黑衣鬼的追问:“天机不可泄露!你又是何人,胆敢阻拦官差办案!” “我我我……”黑衣鬼缩缩脑袋,胆怯要走:“那啥,我就是好奇来问问,要是不能问,我就走了哈!同僚,你加油,看好你哦!” 黑衣鬼一道黑烟遁了,男人一扬身上斗篷,“哼,这冥界的鬼差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消消气消消气,咱们还是快把她交给炼魂池再议旁的,我怎么总有种,心里不踏实的感觉呢?” “胆小如鼠!送个生鬼进炼魂池就把你吓成这样了?亏你还跟了君上好几百年!” “哎!行了行了,咱们快走,别耽搁功夫了!” 路至尽头,是片火光缭绕的红色三层高阁,阁外大片彼岸花美艳似血,阁内热气逼人,火色冲天。 猎猎红火盘踞在花海上空,火舌舔上了楼阁红木立柱,却未损楼阁木料半分。 漆瓦上似经人浇了一层火油,火灵跳跃的活泼。 有朱袍官员打扮的长胡子鬼迎了出来,神情凝重的扯过一名黑衣男人:“急忙唤本官出来,什么事?” “君上有令,带这女鬼进炼魂池!” “带女鬼进炼魂池?这可是炼魂池!进去了,就从生死簿上除名了,彻底从三界消失了!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要这样对待这个女鬼?” “君上的命令,我等只管奉命行事便可,休要多言!” “这……可是条性命呐!这女鬼……竟是红衣……” “大人尽快交接吧,我等还要回去复命!” “……行吧!” “君上有话,令你务必亲眼盯着她入炼魂池。日后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半分,不然来日进炼魂池的,就是你家老小了!” “……是,臣下谨遵君令!” 法咒从我的胳膊上解除,陌生的温度攥住了我的手,“走吧,本官送你一程!” “本座看,是咱们送你一程才对!”昏暗里遽然传来另一道怒斥声。 须臾间,大批阴兵鬼差凭空出现,将我们几人团团包围住。 朱袍官员扯着我惊诧转身,只见一众黑脸厉色的拿刀鬼差们麻利的分出一条道,黑白无常自鬼影后走了出来,双双出现,霸气威严。 白无常一挥广袖,眼中噌噌冒着火:“好啊,你们这群混蛋竟敢私自将无辜魂魄送来炼魂池,你们活腻了,想死了是吧!看爷爷我不把你们塞进炼魂池里炼一炼!” 白无常捞袖子要过来打架,黑无常无奈出手抓住了他,拧眉冷眼看向我这边,严肃叱责:“混账东西!尔等违背冥律,私带阳寿未尽之人的魂魄入阴间,还妄图开启炼魂池,真是狗胆包天!来啊,给本座拿下!” 第141章 浮生篇·带你回家 “遵令!” 大批阴兵应声执兵器往我这边涌,抓着我的长胡子鬼手臂发颤,正要松开我缴械投降,我的手臂却被另一道力给扯了去…… 一黑衣男鬼反扣住我的脖子,用法术幻化出一柄弯刀,刀刃抵住我的脖颈,声音喑哑的威胁:“不要过来!再靠近一步,我就杀她陪葬!” 也便在话音将落间,另一道灵力猝然击落了他手上的弯刀,趁他晃神时,黑无常抬掌用神力将我吸了过去…… 轻盈的身体撞进了染着温浅檀香的怀抱,黑无常肃色拧眉,剑指往我后背上一点,立时令我三魂七魄合位,五感开窍,神识清醒—— 仿若是从梦魇中初醒,我木讷昂头,对上了黑无常的关切目光:“黑叔……” 视线落到满脸喜色的白无常身上,我诧异唤他:“二叔?你,你们怎么在这?” 白无常赶紧凑上来欣喜解释:“方才在不归路上看见了你的魂魄,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恰好半路上摆渡使又来报,道是见有身份不明的鬼差,将你的魂魄索下来了,我和你黑叔一听见这个消息就立马带兵过来救你了!还好,还好来的不算晚!” “魂魄,下来?”我晃了晃有点晕的脑袋,努力回想,终于忆起了我是怎么被人打死,魂魄如何被人抽出身体,带入地府的……“所以,我现在是已经死了?” 万万没想到,这辈子会以这种方式给人生画上一个句号。 黑无常和气的摇摇头,扶着我体贴道:“你阳寿未尽,地府不会收你的。只要肉体没被销毁,我和你二叔就还有法子送你还阳。” “肉体没被销毁?”我用拳头敲了敲自己昏沉的脑门子,哽咽道:“怕是……已经被销毁了。” 黑白无常惊讶相视。 黑无常追问道:“何出此言?” 我叹了口气,委屈向他们告状:“我记得自己魂魄被抽出肉体后,回头时看见,自己的尸体周围燃起了好大的火……我的尸体,也许已经被焚作灰烬了。” “杀人焚尸,好恶毒的手段!”白无常义愤填膺,一甩广袖心急询问黑无常:“老黑这可怎么办呢!没有肉身,小侄女可就没法子还阳了,没法子还阳……那她下辈子又得再受一世的苦,况且她阳寿未尽,现在地府未必能妥善安置得了她!” 黑无常面冷如严冬寒霜,揽着我思量片刻,镇定下来道:“先不要自乱阵脚,本座再遣人去阳世间看看,或许……还有转机!” 白无常听罢连连点头:“对对对,还是得再去阳间确认一下!” 说话间,骁勇善战的阴兵鬼差们已然顺利降服了那两名黑衣男鬼,以及长胡子官员。 几个脸色铁青的阴兵强行押住那三鬼前来复命,为首的阴兵端腔禀报道:“启禀无常使大人,逆贼已擒获,请无常使大人发落!” 个头又高又瘦的黑衣男鬼仍在不知死活的卖力挣扎,企图逃脱,只奈何两位阴兵押的紧,根本不给他留半分脱离手掌心的机会。 黑无常见状将我往怀中护了护,鹰目直勾勾的剜着他。白无常恼火的大步流星迈到那鬼跟前,一把扯飞了男鬼身上的斗篷,除去了男鬼脸上的黑色面罩,趁其惶恐,一拳头擂在了他的面部颧骨上,打的他当场血吐如雨。 “狗东西你还真是不知死活了!连老子的小侄女都敢动!”大手薅住了男鬼的衣领,白无常目光狠戾,寒声逼问:“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给老子实话实说!若有一句虚言,老子立刻开启炼魂池,让你先进去享受享受!” 神情凶煞,眼底烈火焚天,当真像极了神话传说中勾魂索魄,冷面无情的鬼无常。 素来只觉得白无常呆傻可爱,没想到,他原来也有这么吓人的一面…… 擦袖而过的阴风袭得我毛骨悚然,浑身战栗,我双手抱住臂膀,掌心搓了搓肩膀上的鸡皮疙瘩。 黑无常将身上的银云纹墨色外袍脱了下来,好心给我披上,“你是新鬼,暂时还受不住冥界的寒气,忍一下,黑叔等会带你回宫,让人伺候你换一件厚些的衣裳。” 我也不同他客套,拢紧了披在肩上的衣物,乖乖点头:“好。” 跟前不远处被白无常扯衣领的黑衣鬼态度嚣张的抬眼,朝白无常不屑一笑:“呵,没有人指使我。今日我落到你手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白无常暴躁的锁了他的喉,血眸摄魄惊魂,白嫩的大手上生出了足有十厘米长的漆黑色指甲,面部表情渗人的出声威胁:“小王八蛋嘴还挺硬!行啊,爷爷我今天就成全你,让你光荣的死在爷爷手里!” 漆黑发亮的指甲缓缓用力,掐进了黑衣鬼的脖子里,攥住他的喉结,指甲自皮肉里穿进,又从另一块软骨皮肉里穿出…… 白无常生生掐住了他的脖间皮肉下的筋骨,指甲穿透的地方,血彪三尺! 黑衣鬼被他如此折磨,白眼翻得越来越狠,想说话,却只能发出低弱的呜呜声…… 坚硬的黑指甲遽然用力往外一拉,白无常瞬间将那黑衣鬼的脖子扯断了大半截! 大动脉断裂时的热血浇了白无常一身,黑衣鬼断了脖子后轻飘飘的化成了一副包着骨头的松皮囊,哗哗啦啦的骨头裹人皮,散落了一地…… 我瞪大眼睛心惊肉跳的看着这一幕,来不及害怕,眼睛已然被黑无常细心的用手遮住了。 “小白露别怕,冥界对付不听话的罪鬼向来不会心慈手软,这样的死法已然是便宜他了,地府三千九百多道酷刑,可道道都比这种杀人方式要狠辣残酷的多!” 黑无常话里有话的安慰着我。 少时,剩下的两个鬼终究还是屈服在了白无常的凶残眼神下,惊魂未定的赶紧朝他跪下磕头,哭着喊着道出了事实真相:“无常爷爷饶命啊,无常爷爷饶命啊!是、是青珂大人命我们这样做的,我们做人傀儡受人管制,不得不听她的命令行事啊!无常爷爷,求你饶我一命啊,小鬼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无常使大人明鉴,下官的全家老小都还在青珂上君的手中,下官也是被逼无奈,才做出这等糊涂事啊!求无常使大人饶下官一条贱命,下官愿接受任何惩处!” 到底还是将青珂给供出来了。 白无常收了凶相,终于重回到黑无常的身边了。 黑无常的手从我眼上取了下来,我视线模糊的看见白无常正掏帕子,嫌弃的擦拭着指尖血渍,那委屈巴巴的小表情像极了刚玩完泥巴回来擦手的小孩子。与刚才那位凶神恶煞,嗜血狂魔般的白无常简直判若两人…… 擦完手,他白衣上的脏血血印也缓缓消散不见了,随手将帕子丢给身边候命的一名鬼差,白无常不悦道:“还真是她办的好事!老黑怎么办?这两个家伙杀不杀?” 黑无常瞟了眼地上磕头求饶的两个混蛋鬼,淡淡发话:“先扣下!紫渊大帝先前便有令,要切断那女人与冥府的所有联系,今日既然是他们主动送上门的,那你我就没有再将人还给她的道理了!让他们先石沉大海一段时日,将之囚禁浮屠海,派重兵把守,先不杀他们,但也不能让他们跑了!” 白无常赞同点头:“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想的!”随即挥挥袖子招人来,下令道:“就依黑无常所言,关进浮屠海,多遣些人手看管,不许让他们偷偷跑上去了!” 应声赶来的小头头恭敬拱手领命:“是,谨遵无常使大人玉令!”一个手势,两鬼又被阴兵们无情的从地上拖拽了起来…… 两个混蛋鬼在哭天怆地的求饶声里被大批阴兵前后包围着强行拖走了,乌云滚滚的一片人影消失在茫茫路尽头处后,白无常又一个眼神传了鬼差来:“你留几个人在此处守着炼魂池,再挑两个人去一趟忘川府,让奈何姑娘过来一趟,处理一下炼魂池守官的替补事宜。” “得令!” 吩咐好所有后续,白无常忧心忡忡的看着黑无常怀里的我,“黑哥,咱们回宫吧?” 黑无常隔着宽大的黑色外袍将我拦腰抱起,“嗯,小白露,我们带你回家。” 带我……回家? —— 偌大的神仙宫殿内,金碧辉煌的古物摆件在夜明珠的璀璨光泽下熠熠生辉,雕梁画栋间,桐花缠绕在梁柱上,似阳光般的金色光华自头顶的桃花木雕内投下来,落于红衣上,映出斑驳花影,朦朦胧胧,却另有一番风韵。 宫殿内垂了不少道浅金色轻纱,纱上有比翼鸟起飞,有桃花飘落枝头,惊碎一池清梦。 仙鹤烛台上,赤金色的火蕊跳跃的欢畅。 珍珠穿成的帘子将一屏山花挡在远处,屏下翘脚矮几上,一只凤凰香炉正款款吐着温情白烟。 内殿挂满了笔墨潇洒的字画,既有可观山海,豪情壮志的诗句,又有妙笔天成,飞鸟衔桃花的淡彩丹青。 如此雅致,我猜测,这座宫殿以前一定是住了位性情高雅,温和娴静的女子…… 铜镜里映出红衣宫女们忙碌的身影,一长相秀气的宫女跪坐在我身后,自首饰盒里拾起了几朵美艳旖旎的彼岸花,替我簪在了头顶盘好的发丝上…… 耳垂挂上红玉珠耳坠,胸口前佩戴上一枚金灿灿的并蒂花凤凰锁项圈,朱砂色的长发带分两条搭在白色衣肩上,小宫女又取了两只金色流苏花钗别进了我的层叠如云的发髻上,再簪上双花飞蝶流珠后压,整个发型便算是折腾好了。 右手被小姑娘轻轻拿起,一朵彼岸花红玉戒指穿进了我的食指。 我不可思议的抬手看指上物,不禁心里暗暗感慨:这也忒奢侈了些吧?我这一身,又是金发簪,金发钗,又是金项圈,又是玉戒指的,少说也值个几十万块钱吧?把几十万佩在身上……有种一夜暴富的刺激感!” 手迎着光源,缓缓从视线里拿下,我垂眼凝望镜中的自己,身上裹了两层杏色的古代长裙,外面又披了层暗红色的露肩长外裙,红裙上虽无半点昂贵刺绣,可这衣裳,却是红丝掺着金丝线织就出来的,故出现在光泽里,可见整件红衣都点缀着浅浅金色流光。 如此低调的奢华,倒让我分外偏喜。 脂粉将脸色染饰的很漂亮,细眉明眸,高鼻朱唇,真像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一般。 没想到,我也有这么美的时候…… 记得,上一次精心点饰面容,还是和白旻结婚的时候……转眼间,往事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按照人间的说法来算,我和他现在应该还是新婚期吧? 呵,新婚期便开始闹离婚……全天下怕是屈指可数吧。 不过认真讲,他和我结婚,本来就是为了讨我的心续命,才迫不得已做出的决定,他对我,没有爱,甚至没有喜欢……假夫妻而已。 假夫妻之间,哪里有什么新婚期。 往时种种,不过庸人自扰也…… 宫女们伺候我梳妆打扮完了,便端着洗脸盆与胭脂水粉先屈膝行了个礼,恭敬退下了。 少时,有鬼差来引我去前殿与黑白无常会面,我跟着鬼差出门,没走两步路,便来到了传说中阴司阎君办公的神殿——冥王神殿! 神殿内未燃灯,只有一枚鸭蛋大的玉石珠子端放在正殿条案的锦盒内,散发着荧荧之光,勉强可供人在神殿内视物。 殿内并无黑白无常,给我引路的鬼差临走时也没和我明说黑白无常到底何时会来,只一个劲的让我在殿内安心等待。 可一座空荡荡的庄严神殿,我孑然独处,又如何能安得下心呢? 干巴巴的在神殿内站了好几分钟,便在我百无聊赖时,我突然被宫殿内墙上雕刻的那些图案给吸引去了目光…… 那图案,是一幅千人千景图。 图案的开端,是一片黑雾,后黑雾内出现了一抹玉树临风的古人身影,古人一挥袖,那团黑雾便被从中横劈开了。 一分为二的黑雾一半上升,一半落地。 古人信手一捻,便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星子,抬手将星子安在上升的那团黑雾上,顷刻天幕中便有了万千星辰。 古人随即如法炮制,创造了月亮,开辟了河流,化出了树木,施法变出了人间的万紫千红。 再后来…… 古人身后跟了名半人高的可爱小姑娘,小姑娘扯着古人的胳膊,同他撒娇嬉戏。 画面一转,小姑娘便长成了大美人儿。 美人儿在云海腾腾里舞剑,古人便端坐在不远处的桃花树下,饮茶观赏。 再往后面瞧,画上倏然呈现出了天崩地裂的场景,狂风骤雨中,美人儿踏雷飞上天,以身化万霞,填补了天幕的裂缝。 天地间归于平静后,古人伸手接住了一缕从天而降的白烟,施法将之,幻化成了一个婴儿。 古人拥抱着婴儿,眼角垂泪。 婴儿渐长大,似先前那个美人儿一般,喜欢跟在古人身后,扯着古人的袖子欢笑撒娇。 下一幕,婴儿终于长成了第二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儿,古人将一枚玉玺交到她的手中,她欣然接下,续坐上了一座凄凉神宫的王位…… 瞧到此处,我有些看不懂了:“这上面,刻的是开天辟地么?那个女子,是男人的女儿?那后面这个婴儿,又是谁?” 原是自问自的言语,竟不想黑无常悄然出现,主动搭了我的话:“这上面雕刻的,的确是开天辟地。第一个女子,不是他的女儿,第二个婴儿才是。” 我惊讶扭头,见黑白无常双双出现在了神殿内,心情微有起伏:“黑叔,二叔。” 黑白无常并肩来到了我身后,一左一右的陪伴着我。 白无常面含笑意的拍拍我肩膀,叹息道:“这上面雕刻的壁画,是咱们冥界的正史。开天辟地时出现的男人,是祖神。” 第142章 浮生篇·天地万象 “祖神?” 黑无常扬袖一挥,墙壁上的雕刻图案自行亮了起来,双袖背后,他老人家肃色沉稳的解释道:“祖神,乃是万神之祖,天地之祖,亦是咱们冥界之祖。这画上的内容,你一时可能看的不太懂,容本座给你慢慢讲来。” 他行至画首,从头讲起:“当年祖神开天辟地后,混沌真气内,孕育出了一名女仙。因此女仙身份特殊,故而自小便被祖神收为了徒弟,常携身畔。 女仙是被祖神亲手带大的,与祖神感情甚笃,甚至……已经超越了师徒之情。后人族动乱,导致九重天塌,女仙为了替祖神挡下殉世大劫,便一意孤行,以身填补了九重天。 女仙殉劫后,祖神悲痛不已,几度生了自毁元神滋养天地万物的心思。但在祖神一蹶不振时,解救他的,却还是他那位已然香消玉殒的小弟子…… 他的小弟子恐是早就算到了祖神会因为她的消散而伤怀,便在临死时,留下了自己的一口真气。 这口真气落入了祖神的掌心,祖神视若珍宝,为了让心爱之人的真气长留于人世间,祖神便取自身真气,与女仙的真气相融,渡之灵力,将其化为了一名婴儿。 但这名婴儿,祖神却并未以父女之名相待,而是继续收其为徒,借师徒名义亲自传授其功法,助其修炼。 后来更是为了三界的安稳,将本是凄冷阴森的冥界交给了她掌管…… 所以,你所疑惑的那名婴儿,实则便是咱们冥界的第一任主人,冥王殿下,也是当今三界人人敬拜的天后娘娘。” “冥王殿下,天后娘娘。”关于地府这位传奇女帝的事迹,我之前也在烟香那里听过,只不过烟香与我讲的那些事迹都是三界正史,故侧重点在天界之上,而这里的壁画,则尽数是冥界的正史,如此看来,冥界的发家史倒一点也不比天界的正史简单逊色…… 黑无常面无表情的继续往下解读给我听:“这里,是冥王殿下造地狱,平十域,建立冥界一宫四府,十殿十二鬼域。”停步在烈火焚烧,墨衣女子悬空施法的壁画前,“冥王殿下本为祖神之女,又尽得祖神真传,年少便为王,一统冥界,法力无穷,割发化的铁链,可束缚世间一切冤魂恶鬼。她借祖神之力造的轮回殿,更是承载着人世间千千万万代的阴阳轮回。” 目光瞥向下一处:“这是你父……咳,冥界的阎君入冥府为大司命的场景。” 阎君入冥府,阎君不就是人间现在信奉的阎王爷么? 抬头细看,壁画上的白衣男人画的太过简笔,也瞧不出来具体长什么样,只能隐约感觉到……他身材不错! 古代的神或许都是风度翩翩,芝兰玉树的存在。 毕竟,白旻如斯,黑白无常……似今日这般未着无常服的样子,也如斯。 神仙么,我压根就没见过长得丑的! “阎君陛下本是混沌时期,祖神手下的执法大神官,随祖神平定妖魔二域时,不幸陨难。 原本混沌神一死便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可离奇的是,在那等三界清浊气尚未分清,人间煞气尚还浓重的时期,大神官灰飞烟灭后的一丝丝残魂却阴差阳错没有被世间煞气湮灭,还藏在了一棵万年扶桑树的枝叶里,安然度过了无数个春秋,最后在千万年人间日月精华的滋养下,竟然主动落于凡间一怀胎妇人的腹中了。 再后来,大神官的残魂挤走了本该投生在妇人腹中的胎灵,代替它化作凡人留在了人间。转生后的大神官前半生过的并不如意,年幼便丧父丧母,跟着并不亲近的婶子在一起生活,自小立下宏愿,长大后要考功名,要当官,要过好日子,只可惜,寒窗苦读十载,一朝考试,却名落孙山了。 一次没考上,他便又执着的连考了三年,然结局,依旧是未曾改变。屡考屡败的他在放完榜后心情悲恸的赶去了酒楼喝酒,喝的醉醺醺时再出门,未料竟倒霉的被一卖菜大娘不小心一砖头砸到了脑门子,当场便倒地气绝了。” “被卖菜大娘,不小心砸到脑门子,砸死了?”我抽了抽眼角,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们神仙历劫时的死法,都是这么奇葩么? 白旻,是自焚的。 阎君……竟是被人一板砖拍死的…… 惨,真是太惨了! 黑无常尴尬叹气:“哎,阎君陛下上辈子的命运……多少有些不幸。不过阎君陛下那一死,倒是轰动了整个三界。阎君陛下乃是祖神身边的老人,修为高深莫测,法力更是可上震九天,下平四海,无论他老人家彼时投靠了哪界哪族,对其族君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对其阖族来说,都是一尊活的镇界之宝。 其实早在大神官投胎出世之时,天上的那些老神仙便盯准了大神官,一直在暗中酝酿着如何渡化其成神归天,连大神官最后被砖头拍死,都是天界的好手笔。 只是那会子觊觎大神官的远远不止天界一者,妖界魔界亦是早在暗处虎视眈眈的盯着大神官这块肥肉了,而我们冥界,自也是紧跟脚步,未曾落后。 冥王陛下当初为了和天界抢人,亲自现身凡尘,赶在天界那些老神仙下手之前抽走了大神官的魂魄,中途还与天界神交了几次手,把天界派下来的神仙个个揍得鼻青脸肿,也因着此事,冥王殿下被天界那些迂腐的老神仙在背后嚼了好几千年的舌根。 不过好在人到底是抢来了,冥王殿下先助阎君陛下修成神体,后又下旨加封了阎君陛下百官之首,冥界大司命的官位,你眼前所见这一幕壁画,正是阎君陛下接任大司命一职的盛景。” “唔……冥王殿下真乃女中豪杰!”我敬佩赞叹。 白无常骄傲的拍拍胸脯:“那是当然!冥王殿下可是咱们冥界最有本事,最厉害的主神!想当年冥王殿下执掌冥界的时候,咱哥俩在外打架都不带退步的! 只要谁敢让我们吃亏,咱们冥王殿下立马冲过去捶死他!冥王殿下是整个冥界最护内的神仙,因为有她在,当年天界都得惧怕咱们冥界三分! 只是,可惜啊!冥王殿下她年纪轻轻,就嫁了,还嫁给天帝了……阎君陛下继位以后讲求以理服人,逼得咱哥俩已经十几万年不敢在外打架了……” “咳咳。”黑无常有心提醒白无常,郑重道:“如今天冥两界重修于好,咱们的确不适合再在外面欺负那些小神仙了,不能让天后娘娘为难……” 白无常噘嘴小声嘟囔:“殿下才不会为难呢,殿下向来最护咱们冥界……” 黑无常瞟了眼站在边上安静听他们说话的我,缓了缓,再往下讲述道:“阎君陛下继任大司命一职后,便到了史上有名的天妖大战了。 此次大战乃是妖界率先挑起,意在反叛天界,自立为王,虽说主角乃是天妖二界,可妖界当时对咱们冥界也下了手,咱们冥界遭受牵连,也损了不少位上君,其中便有轮回殿沉钰上君的双亲。 天妖大战结束,天界先掌权者天君陨落,天君嫡子天帝陛下继位,三界终于迎来了海晏河清的十几万年。 直到,天界纯阳玉失窃,天帝陛下与子梨上神为寻纯阳玉而亲下凡间,遇见咱们的冥王殿下…… 天帝与冥王殿下一见如故,两人朝夕相处,生了情愫。 天帝为了冥王殿下而铁了心要修改天冥两界永不来往的天条,冥王殿下亦为天帝,下令打开鬼门关大门,头一次迎天界仙客入冥府过中元节。 天界纯阳玉一事圆满了结后,天帝陛下传了八荒神旨,将要迎娶冥王殿下入九重天为天后的消息公之于众,至此,冥王殿下掌权时的记载,在冥史上,便算是收尾了。 尔后,是冥王殿下钦封阎君陛下为新一任冥界之主,阎君陛下掌权时的功绩也甚多,这里记载的并不完全,你若有兴趣,改日我可将冥界史册拿来给你阅览。这上面的壁画,你再随意看看就好。” 壁画后半段的记载确然不如前半段精彩了,前半段至少能看出个爱恨情仇,后半段却是只能看见昔日的阎君陛下有多威猛,譬如一对四,打死一群面目狰狞的凶兽。譬如一剑捅进恶魔胸口,让恶魔顷刻化为灰烬。 再譬如,带领百万阴兵去参加妖界的对打大赛,把妖界参赛者打的东倒西歪,最后还拿了个魁首,毫不客气的把人家妖界的奖品带回家……给了小女儿当弹球玩? 小女儿…… 阎君竟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我呆呆的瞧着壁画上那一家五口的幸福模样,惊讶了半晌,末了将目标放在了壁画最后两幕的红衣女子身上:“黑叔,这个姑娘,是冥界的公主么?” 黑无常愣了一愣,目光停留在红衣女子容颜上良久,方哽咽道:“白露,那是……咱们冥界的第三任冥主,冥帝殿下……” “第三任冥主?”我哑了嗓音,拧眉思索:“可白旻……不是说,新冥主并未现世么?” 白无常另有暗示的朝黑无常使了个眼神,黑无常双手背后沉默半分钟。 “新冥主,乃是冥界的小公主。千年之前冥界大劫至,阎君阎后及两位皇子殿下拼命守卫冥界,设计保全了小公主。 自此后,小公主便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家寡人,不仅要沉浸在一夜失去所有至亲的痛苦中,还得临危受命,登上冥帝之位,继续代替先君先后,守护整个冥界…… 冥帝继位后,因一些天命注定的事,消失于三界了。紫渊大帝他,原本与小公主感情极好,但亦在入凡历劫时,逢上了一些变故,导致记忆缺损,彻头彻尾的忘掉了小公主这个人。” 我越听越觉不可思议,“怪不得,白旻总说,他在等候新任冥主现世……原来是忘记了,冥帝早便已经出现了。” 那壁画上记载的最后一幕盛景,百官朝拜,龙凤和鸣,祥云缭绕,女帝红妆,应该便是冥帝的登基大典吧。 原来冥界之主,是位女帝。 “那冥帝现在,身在何处?为何冥界现在,是交由白旻暂掌?她,怎么不出现?”我好奇的探问。 白无常面露难色的拧拧眉头。 黑无常深呼一口气,踌躇道:“冥帝她,已经不在了……冥帝生前与紫渊大帝关系最好,常与紫渊大帝兄妹相称,冥帝那时候,最信任的人,便是紫渊大帝,所以冥帝在离开之前,留下了一道法旨,令紫渊大帝代掌冥界,直至她,重回冥界。只是冥帝的情况比较特殊,能不能归来,何时归来,尚且是个谜。” 他这么说的意思是,冥帝死了? 难怪青珂她们敢趁着冥界群龙无首时谋反,真是典型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白露。”黑无常转过身来,目光深切的瞧着我,一双温暖大手握住了我的双肩,认真嘱咐:“今日叔父同你所提及的冥界史事,每一句,都是关乎天机,泄露一个字,便是五雷轰顶的罪过,所以白露,今日你在冥王神殿的所见所闻,千万不可同任何人提及。尤其是关于冥帝的信息,包括紫渊大帝。” “包括白旻?”我不太明白。 黑无常点明道:“紫渊大帝尚在劫数当中,他如今所行的每一步,都是天意注定。他失忆忘掉了何人,也是上天的有心安排。你若对他泄露了他原本不该知道的天机,可是会害死他的。” “害死他……这么严重么?”我有点害怕了,赶紧向黑无常保证:“黑叔你放心,我发誓,我绝对不告诉任何人今日我都在神殿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了!我更不会在白旻的面前,提起关于小公主的半个字!这些秘密我会烂在肚子里,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往外传扬一句!” 黑无常得了我的承诺,这方如释重负的叹气,拍拍我的肩,温和道:“真是叔父的好侄女,我和你二叔没看错你!” 我低头不好意思的莞尔一笑。 许是怕我再多问壁画上的秘事,白无常一挥手将墙壁上的内容全部掩了起来,换个话题关心我:“对了小白露,你如何惹到青珂了?她为何要对你下这等狠手?” “如何惹到青珂……”我哽住,唇畔笑意不由苦涩,犹豫的理袖子,“也没怎么惹她,无非便是、我做了一些不自量力的事情,碍了她的眼罢了。” “不自量力的事?”白无常疑惑的看了看黑无常,不甚明白我的话意:“什么叫,不自量力的事情?” 我心酸的垂首,揪了揪袖子不知该怎么和他解释:“就、一些小事罢了,二叔,你别问了……” 白无常寒了脸色不悦道:“什么叫做小事?你的事情怎么能算小事呢!况且,她都把你害到地府里来了,你在阳间都死了!她害了你的性命,如何能算小事!”不依不饶的抓住了我的手腕,白无常耐心哄着我:“乖露露,你听话,在阳间都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和二叔说,二叔帮你做主,帮你报仇! 啊对了,你被她害来了阴间,紫渊大帝他又在哪里?他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保护你么?你们两个是夫妻,按理来说,他在你身上种的有感应咒才对,怎么你都下来这么久了,还不见他追过来?” 修长的五指在我手腕上攥了攥,他陡然愈发不解了:“你的镯子呢!那可是紫渊大帝给你的护身符!难怪,难怪都这么久了也不见紫渊大帝。没有了镯子,他就无法第一时间感应到你有危险了!你现在又是以亡魂形态下的冥府,他想感知到你在何处,就更加难了!” 紫渊大帝……呵。 我抿了抿唇,勉强面不改色的回答他:“镯子,我还给他了。” 第143章 浮生篇·她的镯子 “什么!”白无常瞠目结舌的激动道:“你怎么把镯子还给他了!你可知道那镯子内有他的神力,关键时刻可救你一条性命!” 我淡然轻吟:“我知道,我都知道。不过,其实那镯子也没多大用处,只能挡一挡普通的小妖小鬼而已。譬如上一回孟斐的法力,那镯子就没挡住……我觉得无甚用处,便将它还回去了。” “那镯子,虽然暂时的确、没那么强大的神力,不可帮你挡下修为高深的神魔的灵力,但,有那镯子,你一旦被强力所伤,紫渊大帝便会立马感应到,他感应到了你有危险,不就可以及时来救你了么!就像这次,假如有那镯子,你就轮不到咱们来救了……” “可我也不能次次都让他来救我!”我打断白无常,颓丧的垂眼看脚底黑曜石铺就的地面:“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白无常张张了嘴,欲说又休。 “小露啊,你是不是和紫渊大帝,闹别扭了?”白无常小心翼翼的问。 我垂着头,不好回答他。 片刻后,黑无常双臂背后沉声断定道:“我记得,青魅族的青珂上君,暗恋了紫渊大帝数千年。小白露应该是因为紫渊大帝,才遭她记恨的吧?她命人将你的魂魄带去炼魂池,是想彻底除了你这个情敌。而小白露之所以与紫渊大帝闹别扭,也是因为青珂上君的插足,对么?” 言简意赅,倒是全都猜中了,只不过…… 我摇摇头,惆怅道:“她没有插足,是我插足了他们的感情才对。我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咎由自取。” “白露……”白无常忧心轻唤我的名字。 黑无常揉揉额:“是她亲手杀的你?” 我落魄点头:“嗯,她一掌击在了我的胸口上……我就死了。” “你在阳间,可是受了她不少欺负?” “……” “紫渊大帝,可曾给你做过主?” “……”我默默别过头。 黑无常青了脸,沉重语气里隐隐透着怒意:“这混小子!怪不得这么久了还不出现。”静了静,他再次投来犀利目光,“白露,本座且问你,你和紫渊大帝成婚,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我绷住身子,呼吸压沉,暗中咬住唇内侧,缄默不言。 黑无常一见我这模样,便已猜到了八九分,一甩宽大的墨色袖子,眼底怒意压不住的溢了出来:“哼!我就知道,你和他接触不过区区几十日,怎么就同他生了情愫,两情相悦,到了互许终生的地步! 他若真的对你动心,你又怎会时至今日,还是凡人肉身!他不肯碰你,想来你们这个婚,也是逢场作戏结的吧!他还亲口同我们保证,不会与你和离,我看他就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黑无常的一腔怒意泼天,我闻言胆怯的不敢吱声。 白无常沮丧的拍拍脑门子,“这家伙,他娘的洒脱正直没学来,倒是把他爹胡诌的本领学了个十足!他竟然还拉着你演戏骗我们,害我们还以为你与他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呢!哎,不过也难怪他忽悠咱们,信不过咱们,咱们毕竟是侍奉冥界之主的无常鬼……素来是跟在阎君身侧听吩咐的,他才上任代掌冥界不过千年,与咱们自然免不得生疏……” 捶了捶胸口,白无常苦凄凄道:“可怜咱们的小白露啊,这都遭了些什么罪!” 黑无常凝色严肃的向我道:“小白露你别难过,你的账,我和你二叔自会替你去找紫渊大帝清算!暂时,你就住在未阴宫吧!等我和你二叔探到你肉身的情况了,再设法妥善安置你!” 我乖乖点头:“好。” 他们这样关心我,保护我……真的就同我的亲人一般。 似乎,自从爸妈离世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像他们一样无条件相信我,保护我了…… 心底很暖,也很苦涩。 黑白无常欲带我回去歇息时,我倏然想起了早前青珂杀我的真正原因。 慌促的伸手扯住了黑无常的袖子,我不安的唤住他:“黑叔!” 他顿步,回首看我,温和应声:“怎么了?” 我紧张到声音结巴:“我、我听见青珂说、她要联合妖界的灵蛇族造反,她说、她、她要散去白旻的修为,还说、冥界现在无主,白旻修为遭损,你们两个是废物,不足为惧。她现在动手拿下冥界,轻而易举……” 我的话还没说完,白无常倒是先暴躁的跳脚激愤了:“什么!她说我们哥俩是废物?!” 气到面部表情扭曲,白无常抓耳挠腮道:“啊啊啊!她才是废物,她全家都是废物!”扶住立柱,头往盘龙柱子上撞:“忍不了了!不能忍了!黑哥咱们现在就去人间打她吧!敢说我们两个是废物,老子把她打成肉泥看她还敢不敢说老子是废物!” 我无声的吞了口口水,嗓中的话说不下去了! 什么情况?难道我说的那句话,重点不应该是青珂要起兵造反么? 是不是我的形容哪里有误,让他误会了重点是青珂骂了他废物? 瞧着白无常那副忍无可忍,饱受煎熬的模样,黑无常摇头叹息:“她现在练了邪功,你我未必是她的对手。只希望紫渊大帝不要被虚情假意蒙蔽双眼,忘了正事才是!” 白无常抱着立柱正要撒泼大嚎,殿外却倏然掀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旋即间,有阴兵齐齐高声礼拜:“参见紫渊大帝!” 紫渊大帝…… “紫渊大帝!”白无常惊得跳下盘龙立柱,一脸惶恐的嘀咕:“得,讨债的追来了!” 黑无常欲要上前去迎,我见势依旧紧抓着他的袖子不放,低声向他二人祈求道:“黑叔二叔,我不想见他……” 黑无常回眸深望了我少时,大手抓住了我的手,握在掌心,修长玉指拍了拍我的手背,宽和顺从道:“不想见,就不见吧!” 朝白无常眼神示意,白无常立刻便明白了,抓住我的胳膊就将我往殿深处的桃花屏风后带。 “躲在这里别出声,叔叔们去帮你应付他!”白无常安置好我,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 我咬唇点头:“好!” 将我藏严实后,白无常才小跑着跟上黑无常的背影,二人双双前去迎接。 未等二人走到殿门口,两扇镂空雕花的朱红大门便被人着急的从外面推开了,开门的宫女颤颤巍巍消失在门影里,一身着玄色龙袍的俊逸男子阔步迈了进来,风尘仆仆的不顾黑白无常的扣袖行礼,径直往正殿王座上行去…… “臣黑白无常,拜见帝座!”两无常异口同声的敬拜。 玄衣男子挥袖掀起衣摆,端坐于玉座之上,急不可耐的冷肃下令:“传旨,封闭冥界,封锁轮回殿,出动所有阴兵鬼差,给本帝寻找今日下来的一只新魂!” 他要找今日下来的一只新魂? 不会是在找我吧? 隔着屏风上的花影重叠,我瞧见他的脸色,此刻很难看。 阖殿的灯火在他话音落下时,俱是点燃了起来,盘踞在神殿四角的神龙似突然自沉睡中清醒过来,张开龙嘴,吐出散发着耀目光芒的碗口大夜明珠,四珠齐亮,将整个神殿映衬的恍若白昼。 黑白无常今日未穿无常服,改换了一件普通的素衣锦袍,广袖长衣,衣袂飘飘,青丝如瀑单用一条与衣袍同色的发带简单系住,温润儒雅翩翩青年,倒颇有世外仙人驾临凡尘的感觉。 行完礼直起脊背,笔挺的立于一排纤长灯火下,佯作不知情的询问原因。 “帝座怎么突然下旨封锁冥界?封锁冥界可不是件小事,近日亡魂数多,耽搁一刻,便会造成不小的动乱……究竟是何人的魂魄入了冥界,值得帝座这样大动干戈的去寻找?” 白无常可劲点头附和:“是啊是啊,冥界向来只会在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时,才会暂且封锁,冥界的有序运行关乎世间的阴阳周转,非特殊情况,绝不可那样干!还望帝座三思啊,帝座若是想寻人,我们哥俩这就派人手前去查找便是了,实在不可因一些小事,便影响了冥界的运转。” “小事?”玄衣帝君赫然站起身,拧眉低斥:“本帝的帝后丢了还能是小事么!” 浑身寒气沉沉,他说这话时,连隔得远远的我都忍不住的心脏猛一跳。 大殿内的白无常演技极好的佯作惊恐样:“什么?小白露丢了?她怎么会丢了呢!” 黑无常嫌弃的瞟了眼身边的白无常兄弟,沉稳淡定的幽幽道:“活人下不来冥界的,帝座在冥界寻找小白露,莫非是小白露死了?可臣记得,小白露的命格中途被人添了几笔,虽一时半会不确定她此世何时会寿止,但她的归期,也绝不是现在。” 不善的目光迎上白旻冷冽的眼神,黑无常有意责备:“小白露是您夫人,有您在身边保护,她怎会死?敢问帝座,小白露是怎么死的?” 玄衣帝君负在身后的大手紧紧攥住,绷着身子陷入了沉默。 黑无常弯唇嗤笑:“帝座连这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可见小白露在帝座的心中,并不是很重要。既如此,下了黄泉的枉死鬼都各有其去处,帝座倒不如顺应天意,放她转生,与她一别两宽,不要再寻她了,如此也省了在冥界翻天覆地寻找的麻烦了!” “放肆!”他盛怒之下一掌击在了身前的黑曜石书案上,负在身后的那只胳膊有些颤抖,“本帝的人,岂能说放弃就放弃……” “可她活着的时候,您也未曾珍惜过。”黑无常勇气可嘉的继续硬说下去:“您这样利用她,对她公平么?” 高殿上的玄衣帝君背影一僵:“本帝,何曾利用过她?” “您不喜欢她,却还要娶她,除了利用,还能有什么原因?帝座,您本是心性纯善之神,可为何对小白露如此残忍?她活着的时候,您任由青珂欺负她,如今她又因青珂而死,您真的有一刻,是在意她的么?” 玄衣帝君攥紧骨节分明的长指,僵在书案前愣了良久,再开口,情绪稳定了下来:“你们见过她。” 白无常认真的摆手:“没有没有没有!” 黑无常头铁的实话实说:“是!” “她在哪?” 第144章 浮生篇·主动的吻 黑无常字正腔圆道:“被青珂的人送去炼魂池了!我们两兄弟赶去的时候,已经迟了!” 玄衣帝君的身影又是一震。 久久,殿中都再无任何动静。 时光恍若一瞬静止了,除了殿内的我,还有轻摇曳的烛光之外,所有人,所有物,都定格在了那一刹那。 我痴痴看着屏风外那抹不甚清晰的熟悉轮廓,心如乱麻…… 不晓得他在听见我已经魂飞魄散的消息时,可有一点点的难受,一点点的后悔…… 可有为我心痛,可有,一丝一毫的悲伤。 好歹我们也朝夕相伴了八年,我死了,他至少得象征的郁闷几日吧…… 转过身,我靠在冰冷的屏风上,无声的吐了口长气。 再无瓜葛四个字,说的容易,要想做到,还是挺难的。 喜欢一个人,又哪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呢。 白旻,你要是不来找我,我或许,还能好受些。 最怕在我已经绝望的时候,你又给了我一缕希冀。 而我又很清楚,这缕希冀,只是镜花水月,须臾便逝。 胸口不知为何,就似刀绞的一般疼。 我摁住疼的欲裂开的心脏,神志恍惚。 为什么死人还能感受到这么强烈的心痛? 这么多时日以来,我不是已经说服自己放宽心、试着放手了么? 为何,还疼的这般厉害? 我痛的有些站不住脚,只好抬手扶着屏风,握拳头蹑手蹑脚的往胸口砸了砸,试图缓解一下疼痛的感觉…… 神魂无主时,屏风外的玄衣帝君蓦然身子前倾,一口血喷了出来…… “帝座!” 我陡然三魂归位,转身看过去,只见屏风外的他,虚弱弯腰,单手撑在桌子上,低垂着头,有血液顺着唇角,蜿蜒滑至下颌,坠在的案上暗紫色帛书里…… “阿旻。”手攥住屏风的木框,想要现身,却没有勇气…… “帝座!”黑无常大惊,见状携着白无常便箭步跑到了高殿上扶桌捧心而立的玄衣帝君身畔,搀住玄衣帝君,骇然失色:“帝座,帝座你怎么了帝座!” 白无常手忙脚乱的倒杯热茶给玄衣帝君送过去,欲哭无泪的憋屈道:“完了完了,看都你干的好事!都把帝座气吐血了!完了完了完了,帝座要是有个什么事,咱们怎么向上面交代啊!” 黑无常冷脸剜了白无常一眼,面带忧色的扶玄衣帝君坐下,“没想到帝座在人间历的上一劫,后劲这么大,将帝座的元神伤的这么厉害……把茶水拿过去!过来同我一起帮帝座疗伤!” “嗷嗷嗷!”白无常慌着放下茶盏,站直身子,欲要同黑无常一起施法。 黑无常凝聚法术的手忽被玄衣帝君攥了住,玄衣帝君吐息虚弱,低哑阻拦道:“你告诉本帝,小白她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本帝、要听实话!” 黑无常眸光渐冷,僵着手上的动作,犹豫良久:“白露她确然已经……” 不待他说完,玄衣帝君猛地搡开了他,踉跄起身快步下了九层玉阶,形象颇为狼狈的向殿外仓皇赶去—— 白无常看不下去的高声续上黑无常的话:“已经救下来了!” 仓促离开的男人一顿。 白无常不舍得欺骗他,便嗔怪的瞧了眼黑无常,无奈的实话实说:“帝座,小白露没事,已经被咱们救下来了。现在,安然无恙。” 听见安然无恙四个字,他终于有所反应的昂了昂头。 背影还在僵着,迟迟未曾转身。 我攥着屏风的雕龙木框,咬着唇怨视他…… 这个反应,又是做给谁看的,不是嫌弃我么?我死了,你这么难受干什么…… 白无常站在九层高阶上给我使眼色使得眼都抽筋了,黑无常握拳遮唇咳了咳,亦是另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我扶着屏风沉默了半晌。 鼓足勇气,从屏风后现身。 迈着轻盈的步子,行到他的背影后。 “你,不是讨厌我么?讨厌我,还来找我做什么?” 心猿意马的说出这句话。 可话音刚落,身子就被他一瞬揽进了怀中…… 久别重逢的温香暖息,贴着我的冰凉身体,很舒服。 熟悉的温度传遍全身,他的沉重喘息回荡在耳边,扫的我耳根痒痒。 双臂紧箍着我,抱了我很久,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凌乱的心跳贴着我的身子,听的我老脸一阵发热。 我被他抱的有点难受,抬手敷在他的胸口上,象征性的推了推:“白旻,你放开我。” 他执拗的将我搂的更紧了些,像是小孩子撒娇,任性的很:“不放!” 我噎了一口凉气,继续推他:“你别这样,我要喘不过来气了!” 他冷冷拆穿我:“鬼是没有呼吸,不需要喘气的。” “可你这样……我不舒服。” “你刚才那样吓我,我也不舒服。” “白旻,你、你别靠这么近,你这是在耍流氓!” 他今日的脸皮似乎格外厚,臂上的力恨不能将我融进他的骨血里,咬牙切齿的郑重道:“你是我夫人,我是你夫君,你我之间,何来耍流氓一说。” 我不悦的皱眉,“可你昨日,不是这么说的!你别抱我,你去抱你的未婚妻,去抱你的青儿,你别来招惹我,我也不是除了你一个男人之外,就没有别的男人要的!” 一句话好像将他激怒了,他顿时蓄起了一身寒凉,阴恻恻的附在我耳边审我:“你还想有别的男人?” 我赌气的在他怀中挣扎的更凶了,万分委屈的颤抖道:“你都可以有别的女人了,我为什么不能有别的男人!” “胡说,我何时有别的女人了?小白,你吃醋归吃醋,可否讲点道理?” “我没吃醋!”被人戳中了心窝子,我差点恼羞成怒了。 他很有胆量的压制住了我的挣扎,故意重复:“你就是吃醋了。” “我没!” “你吃了。” “我没我没我没!谁爱吃你的醋谁吃,反正我是不可能吃!”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你我心知肚明就是了。” “白旻你自恋狂!” “自恋狂又是什么意思?” “……你大爷的意思!” “……我可能没有大爷。” 呆在一边的黑白无常有点没眼看我们了,黑无常轻咳着背过身去,装作啥也没看见。白无常却是举止怪异的双手合十,闭眼祈祷:“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念叨了两声,黑无常克制不住的揪着白无常,一道光消失在了冥殿里。 发现我的两位靠山都走了,我憋着气,刻意阴阳怪调的质问他:“戏演够了么?他们都已经走了,你也不用委屈自己,像哄离家出走的受气小媳妇一样哄着我。你是紫渊大帝,戏过头了,便有损身份了。” 他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样,被我言语中伤,随之心灰意冷的松开我。 反而一只大手抚上了我的脑袋,轻轻贴在我的耳根处念叨了一句:“你没事,就好。” 我忐忑的红了脸,嘴硬的凝噎道:“我有没有事,你真的在乎么?” 他怜惜的抚着我发髻,“自然,是在乎的。” 我讥笑,“口是心非的男人……白旻,你知道么,我有时候真的很佩服你,你的眼神,你的言语,句句似真,可却又不是真的。我晓得,你能坐上紫渊大帝的位置,当然是会些话术的。 只不过,上过一次的当,我沈白露断然不会再上第二次……你这么着急来冥界寻我,是怕失去我的这颗心吧?我现在已经死了,用不着那颗心了,你把心掏走吧……这样咱们之间,就可以两清了。” “小白,你在说气话。” 我昂头,吸了吸鼻子:“我没和黑白无常提及这颗心的事,连你我成婚是假的,也是他们自己猜出来的……我没将你的秘密,泄露出去半分。” “你以为我在意的是那颗心么?”他沉着磁音,一字一句道:“我来,是找你的。” “没有我,你会和你的未婚妻,过的很好。” “小白,跟我回去。”他前言不搭后语。 我别过头,不想理他。 “你的肉身我帮你安置在家里,你我只有七炷香的时间,我须得在七炷香之内将你带回还阳,否则你体内的力量……我压制不了太久。宋连他们还在心惊胆战的看守你的身体,早回去一刻,你便早安全一刻。剩下的,你可以留着以后慢慢同我清算,听话。”他柔下言语,几乎是祈求的语气。 我怔怔的留在他怀里,回想着前些时日发生过的一切,难免犯了矫情劲:“回去做什么?回去碍帝君与青珂大人的眼?帝君大人,我这辈子过的已经够辛苦了,现在阴差阳错枉死在这里,也许就是老天爷的意思。 老天爷允我解脱了,我再也不用被人当成灾星丧门星,再也不用被在意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抛弃了……我不回去,我要投胎,我要重新来过,我再也不想和你相遇……下辈子,换个人缠,别来打扰我了。” “小白。”他深呼吸,还没有要生气的征兆,倒是将我从怀里松开了。修长的手指捧住我的脸,他目光真挚的凝视我:“别生气了,跟我走。” 我不服软的与他对视:“我不!我不回去,我再也不要被你戏……” 话之尾音,却被他的一个温情的吻给吞没了。 唇瓣相触,我陡然浑身激灵,三魂七魄皆霎时清醒了。 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傻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清隽面容—— 他的眉,英气上扬,他的眼,仿若繁星璀璨,清冷中,夹杂着无限深情,好看的诱人动心,摄人神魂…… 有力的手臂箍住我的腰,收力将我往怀里重重一揽,那不可反抗的怀抱里隐隐透着几道强烈的占有欲,连深吻时的喘息里,都纠缠着丝丝撩人心弦的霸道情愫…… 我被他的这一举动吓坏了,隔了很久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这反应,不大正常。 他今天,很不对劲! 亲我亲的这般用劲,和以前接吻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的他干这种事时,都拎着心吊着胆,小心的像个未开窍的正人君子。 而现在,怎么和流氓登徒子没什么区别,嚣张的恍若一只得不到餍足的野兽…… 我不适应的在他怀中挣了挣,哪料他竟然直接将我推到了神殿内不远处的一只玉石立柱上,随即把我摁在玉石上狠狠……咬了口! 他这一咬,我起码有半分钟没能反应过来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咬我,呜呜他连这种时候还不忘欺负我! 他还是个人吗?! 我以为他咬我已然是很过分的事了,可没想到,更过分的还在后面…… 猩红的血液回荡在我二人的舌尖,他竟还能浴血奋战,下得去那个嘴! 被迫与他缠绵,相融以沫,四五分钟后,我的嘴都被他亲麻了,他才拧着眉,眼含倦意的劳累松开了我…… 我瞧见他唇角也染着猩红的血色,起初我以为是我的血落在了他的唇角,可直到我发现,他唇畔的血越溢越多时,我才猛地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头! 手不受控制的抬起,指尖蘸了一点他的唇血,我震愕不已:“你、怎么了?” 他还保持着将我压在柱子上的姿势,一只手臂搂在我腰上,一只手从我的后脑勺处收回,随意抹去唇角血痕,累到呼吸都乱了。 “你可听说过,神仙的心头血,乃是神仙一生最宝贵之物,而舌尖血次之。你我如今舌尖血相融,以后你再有危险,我便不会寻不到你了……” 以后我再有危险,他就不会寻不到我了? 他,竟然也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不得不承认,他的这句话,字字都落在了我的心坎上,每一个音,都在撩动着我的心弦。 我红着脸靠在柱子上心情起伏难平,他闷声轻咳了咳,抬眼宠溺的瞧着我,浅浅道了句:“来不及了,小白,我带你回去!” “回去……” 他抬指往我额心一点,我的魂魄瞬间便化作了一点红光,被他的法术轻盈的收进了掌中。 他攥住我,扬袖负手疾步离开冥殿,直奔阳间而去…… 半道上,我听见了黑白无常的询问声—— “帝座这是要回去了?” “嗯。” “这是臣等从司药那里取来的固元丹,还有昔日天帝陛下赏赐臣等的固养元神灵药,帝座回去记得服用。” “多谢。” “那帝座和小白露记得常回家玩啊……” “……” “二弟,你该去看脑子了!” —— 第145章 浮生篇·修习仙法 魂魄归体后,我浑浑沌沌的做了个梦。 梦里十里彼岸花如火如荼,花海连着天幕,天空是浅金色的,云朵是五彩斑斓的,仙鹤衔花振翅高飞,薄烟萦在衣袖间,朦胧了视线。 他从花海那头信步而来,玄衣龙袍,银冠高束,温润如玉。 我问他:“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他端重威仪道:“因为这个梦,是本帝为你造的。” “你为我造的?为什么……” 他眉眼如故,掌心温度敷在了我的手上,“本帝知晓,你如今只是个凡人,常与妖魔鬼怪打交道,难免会无力对抗,无法自保。所以,本帝打算教你修炼,你体内的那股特殊力量,正好可为你所用。” 我浑浑不理解:“教我修炼?你,要教我法术?可我只是个凡人。” “无妨,跟着本帝学便是。”他施施然的来到我身后,广袖环住我的腰,另一手化出寒光凌冽的神剑,将神剑放进我的手中,附在我耳边幽幽道:“先教你剑法,这一套学完,本帝教你打坐参悟,还有修习法术。” 我愣愣点头:“嗷。” 他搂紧我的腰身,大手带着我的手,出剑化招。 衣角翻飞,红衣广袖与他的玄色宽袖相融相纠缠,瞧着竟是出奇的和谐。 手上的力带着我挽剑前刺,简单的几招过后,他松开了我的腰身,只单手攥着我的胳膊,指点我每一步的动作。 被他拎着胳膊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再往下进行时,他却松了手。 风姿倜傥的亦是在掌中化了柄神剑,他循序渐进的用自身做示范,容我学着他的招式将一套完整的剑法学完…… 初次跟着他学使剑,比想象中的要容易许多,手上的神剑好像用着特别趁手,每一招每一式,都学的恰到准处。 双剑齐出,我跟着他的动作一个翻身收剑,本以为该结束了,却不想他趁机偷袭,反手使剑攻击我。 我见势赶紧提剑去挡,他剑锋一挑,我勉强侧身躲过。 接下来的几招我也侥幸避开了,奈何我这个新手终归不是他这尊活了几十万年的神的对手,他最后一剑刺向我眉心的时候,我避之不及,傻愣在原地差些被他一招吓晕了…… 好在腿软的那瞬间他收剑化身在了我的身畔,出臂环住了我的腰身,这才让我免遭一头摔下去的血光之灾。 “小白,你学得很快,也很好。对剑法,算得上是颇有天赋。不过还须得勤加练习,方能达到游刃有余的地步。去,再将本帝教你的这套剑法练上三百遍。三百遍后,本帝再教你打坐参悟。” 梦里的我脑子或许不大灵光,他吩咐我将剑法练习三百遍,我便真的听了他的话,木讷的将一套剑术重复使了无数遍…… 使到手臂酸痛,使到后背衣衫被汗水浸湿,使到我快要累吐血时,他却还一旁赏花品茶,悠闲的提醒我:“还有五十遍。” 我不清楚最后五十遍我是如何坚持下来的,总之……撑一撑,再撑一撑,终于还是把五十遍练完了。 体力不支的倒在花海里,我丢了手里的剑,躺在地上仰面看祥云缭绕的天,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风度翩翩的走进我的视线里,朝我伸来一只手:“还能起么?” 我主动把自己的手指送进他的掌心,抓住他,冲他耍赖撒娇:“我好累,不想起来。”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我厚着脸皮扯他下水:“你也躺下来好不好?我们看看天,看看云。” 他温和的顺从了我,攥住我的指尖,陪我一起躺在了花海里。 “阿旻,你说,人是不是真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嗯,人之所求,确实会化作梦境。是上苍想换个方式成全凡人罢了。” “现实里,得不到,所以老天爷就允人在梦里乐一乐……老天爷其实也不是很残忍,至少它真的会成全人某些事。就像,在现实里,你对我总是凶巴巴的,可在梦里,你却待我温柔体贴,细语关怀…… 现实中,你的话像刀子,剜的我心口疼。而梦里,你却对我很有耐心,连半句重话都不曾同我说……阿旻,梦里的你太完美了。也许真的是我白日里想的太多,奢望的太多,所以我才会做这种美梦。” “小白,本帝逼着你练了三百遍剑法,将你累的站不起身,你还觉得这是个美梦?” “你不懂,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累一点是没有关系的。” “……喜欢的人?” “嗯。我、挺喜欢你的。只是在现实中,我根本没有勇气承认。阿旻,你的曾经,我一无所知。你的过往,我从未参与过。我或许只是你神仙生涯里,一个存在时间稍长点的过客……我没资格喜欢你。” 他侧过身,玉指帮我擦去额头的汗,低低命令:“转过来。” 我乖乖的应声转过去,亦是侧着身子睡在花海里,与他面对面,目光相撞。 “小白,你若早点说,或许……会更好。” 我眨了眨眼睛,抿唇一笑:“我怕说了,你就对我不那么好了。你之前不还是挺讨厌我觊觎你的么?” “那是之前。” “往后就不讨厌了么?” “嗯,不了。” “你骗人。”我沮丧的低头,小声嘀咕道:“你才不希望我喜欢你呢……那样会让你觉得,我在亵渎你。” 他拢我入怀,“不会。” “这是我的梦,你当然会说不会,因为我希望你说不会。” “梦也好,现实也罢,都不会。” “你这个突然闯进我生命中的神仙,就像烟花,绚丽了凄冷夜空,但也仅仅只是一刹的芳华,转瞬即逝。” “你没想过要留住烟花么?” “烟花如何能留得住。” “总有办法的。” “我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那若是,烟花自己想留呢?” “啊?” “烟花也想一直照亮夜空,陪伴着夜色里那个爱哭的小女孩。” 我缩了缩脑袋,窝在他的怀抱里。 想不到该怎么回答他,可脑海里,却清晰的晃过了一道凄凉女子声:“凡人是留不住烟花的,正如烟花注定,陪不了凡人过完此夜……不过都是身不由己罢了。” 区区身不由己四字,便是锥心刺骨的疼。 我往他怀中蹭了蹭:“别离开我……” 他的指尖撩过我发间花钗的金流苏,花瓣金片相碰,轻浅的哗哗啦啦声。 “好。” —— 梦里的时光过的很快,花海练剑,树下参悟,修习法术,恍若弹指间,人间已过了无数个春秋。 便在我就要沉浸在梦里的平静岁月忘却人世种种时,我突然还魂回阳了! 昏沉中苏醒,身边仅有宋连与小蝴蝶两个娃娃在守着我。 我耗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终于将被打死前的所有记忆给记起来…… 而现实中的桩桩心酸,都无一不在证明着,梦里的所有,真的只是一场梦…… 乔芊芊在得知我醒过来的消息后,屁颠的捧了一碗滚烫的乌黑汤药来着急灌我喝。 一口汤药喂进嘴里,苦的我忍不住狠狠皱眉。 宋连捧着一本佛经坐在窗前太阳光下,慢悠悠的和我讲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阳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你被人打伤的那天,白哥哥正好在外办事,感应到你有危险以后,白哥哥就急匆匆的过去寻你了。但也亏得你命大,白哥哥在熊熊烈火中抱起你的时候,你尚有一口气在,没死透,只是魂魄没有了。 白哥哥施法帮你护住肉身后,又出门去把你散落在外的魂魄给带回来了,点了九日蓄魂灯,方耗费了九日时间,把你从鬼门关里带回阳世。 你昏迷这九天里,白哥哥来瞧过你几回,但不凑巧,五六日前青珂大人的寒症又犯了,白哥哥终日里为她熬药疗伤……所以,就极少有时间顾得上你,只能偶尔得空,来为你添添蓄魂灯的灯油,以免蓄魂灯灭,你还阳受阻。” 没顾得上我……不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么? 毕竟我哪里能同他的小心肝儿相提并论。他能出手带我还阳,便已经是天大的恩泽了,我哪里还能奢求他些旁的。 小蝴蝶天真可爱的压到我床上来,拉住我的手,关切问我:“白露姐姐,虽然白哥哥不许我们问你这个问题……但我们还是想知道个明确的答案。白露姐,你到底是被谁打伤的?凶手为什么那么狠毒,不但把你打成重伤,还要放火焚了你的尸体?要不是白哥哥去的及时,白露姐你就真的没法子还阳了!” 我坐在床上虚弱低头,长叹了口气。 乔芊芊放下空药碗,递了张卫生纸给我:“是啊是啊,要杀你的人到底是谁!我们身为你的亲人,总不能连是谁要杀害你都不清楚啊!我们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的事情不能憋在心里一个人承受,说出来,我们仨个为你分担!就算天下人都不要你了,你还有我和宋连小蝴蝶呢!” 我抬眼看她,哽了哽,沉思片刻,坦然如实道:“是青珂。” 乔芊芊眼里的笑瞬间便冷了下来,“什么?还真的是她!” 小蝴蝶也愣在了我腿上,一脸震惊:“原来真是青珂大人下的手!” 窗下看佛经的宋连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打了个哈欠昏沉沉道:“唔,我以为在白哥哥嘱咐你们不许问白露姐,她是怎么死的问题时,你们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了呢! 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白露姐无缘无故怎么会被妖魔打死,白露姐向来不同人结怨,唯一一个迫切想要她死的人,便是青珂大人了…… 你们不是都见识到了青珂大人的恶毒手段了么?是什么原因让你们忽略掉了白露姐的身边还蛰伏着她这一只饿狼?” 乔芊芊握拳头愤愤道:“咱们倒是真猜到了这个结果……只是我和小蝴蝶太过相信那只姓白的家仙了!我们万万想不到,他会这么关心在意,包庇一个杀害露露的凶手!好歹露露是救回来了,要不然、要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那对狗男女!” “芊芊!”我一把抓住了芊芊的手,担忧的提醒她:“你不能骂他,他是仙咱们是人,你骂他会损阴德,遭天谴的!” 乔芊芊正在气头上,猛地把手从我掌心中抽出来,义愤填膺道:“我才不管他是人是神呢!他眼瞎我就得骂他,还要骂醒他!他和那个叫青儿的女人可不就是狗男女!我看你干脆把那个姓白的让给青珂得了,这种渣男不要也罢,成全青珂那个狠毒的女人!” 她这个反应,着实让我头疼…… 小蝴蝶见此幕善解人意的抓着乔芊芊衣裳安抚:“好了芊芊姐,既然知道凶手了,咱们以后就多防备着青珂大人就是了…… 白露姐说得对,你不能骂白哥哥的,白哥哥是神,你骂他会损你自个儿的气运的,为了这种人这种事伤害到自己,不值得。 而且现在唯一能与青珂大人敌手的,就只有白哥哥……可白哥哥与她又……哎,芊芊姐,咱们以后都老实些吧,少招惹她。免得引来杀身之祸!” 不远处的宋连打着哈欠赞同:“蝶儿正解!” 蝶儿……这个称呼可真肉麻啊! 乔芊芊想了想,许是也想通了,便冷静了下来。伸手将脖子上的玉牌吊坠取下来,要给我戴上:“这是那位谛听大人给我的护身符,我上次检验过,这玉佩的确能挡下那个狠毒女人的法术,现在送你了,就当求个平安。” “芊芊。”我抓住她的玉牌,阻止她:“这东西是谛听大人给你的,我不能要。而且我想,她暂时应该不会再向我下手了。” 她坚决要把东西给我:“不成,你不戴上我不放心,我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要是有个什么事,我会后悔莫及的!” “可我不能拿你的安危,来换自己的平安。这玉牌我不要!”我执意不接受,她为难的与我推开搡去:“露露你听话!” “我不要!” “听话!” 大抵是被我们俩这样让来让去让个没完给逼得看不下去了,宋连顶着一双熊猫眼放下手里的经书,小步子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出手加入我们,把玉牌拽过去还给乔芊芊,又从宽大道袍的袖子里拿出了那枚熟悉的黑玉镯子。 小手执起我的手,将玉镯子套在了我的手腕上,“这样不就得了!你们姐妹俩,一人一样!” 镯子?黑玉镯子! 我惊讶看他:“这镯子,怎么在你这?” 第146章 浮生篇·偷梁换柱 宋连双臂环胸,一派小大人风范:“自然是在意你的人给的。他在这上面下了咒法,镯子一旦戴上,除了他之外,无任何人能取下这枚镯子。 镯子里还有他的万年功力,他说,这镯子现在已然不比谛听大人给芊芊姐的玉牌差劲了,他要你记住,你是他的人,你的命只属于他,旁人休想拿走。” “他……”我举起手腕,傻傻看了一阵挂在上面的晶莹玉镯,不禁苦笑:“现在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乔芊芊缓过了神来,敛眉不舒服的抱怨:“是啊!伤都伤了,还做这些虚情假意的事情,糊弄谁呢!”探出魔爪想要碰我的镯子,可想了想,又精明道:“是了,不能赌气把这镯子给砸了……虽然他狼心狗肺,无情无义,婚内出轨行为不端,但这镯子里好歹有他的法力。关键时刻多少是能保护你一点的,讨厌他归讨厌他,他给的保命东西,还是不要白不要的!” 给我重新遮好被子,乔芊芊心疼道:“好了,你现在才醒过来,暂时还是不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先休息,等休息好了……我再和你说一个秘密!” “秘密?” 乔芊芊把我强行摁回了被窝里:“你先睡!睡饱了我们再详谈!” 说起来,我也的确累得很,刚醒过来身子还是有点重,可能是习惯了亡魂状态的轻盈了吧! 懒得再追问了,我轻轻点头:“好。” 乔芊芊笑眼弯弯的拍着我胸口,温柔哄着:“听话,我们在这陪着你……” “嗯。” —— 三天后,我的身体终于恢复如初,养的结实了。 不仅魂魄彻底与肉体融合完全了,肉身不那么沉重了,连后背上皮开肉绽的伤痕也养痊愈了。 而且庆幸的是,我原本以为我背上的伤口子即便愈合了,新肉长齐全了,也会免不得要留下几道碍眼丑陋的疤痕。 可谁晓得,当我神志彻底清醒后,我再次褪去自己的衣衫,解下身上的裹胸时,才对镜发现自己的背光洁无物,压根没有一丝瑕疵,就仿若从来没被伤过一样…… 好歹干净的身体是保住了,之前我还在操心自己身上的疤痕太多,以后恐是不好再嫁人…… 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傍晚时分,小蝴蝶拉着我去厨房开小灶。 然不巧,遇见了正在给白旻煲汤的青珂。 彼时青珂正偷偷摸摸的从玉色腰带里掏出一只浅绿色小瓶子,忙手忙脚的把小瓶子打开,从瓶内倒出一颗乌黑色的药丸,再把药丸丢进刚舀出来的一盅滚烫鸡汤里,小瓶子重新放进自己的腰带内,她东张西望了一阵,确认了环境安全后,方拿了干净瓷勺,轻轻搅了搅盅里的鸡汤,好让药丸彻底化入汤水中…… 窗外的我安静看完这一幕,回首与身侧同在偷看的小蝴蝶相视一眼,小蝴蝶立时便明白了我的意思,一缕青烟凭空消失。 随即厨房内被丢进了一颗小石子儿,做贼心虚的青珂被石子儿落地声惊到,赶忙神色仓皇的提裙从厨房里追了出去,“谁!” 院墙外的深沉树影也掐准时机狠狠一摆,奸诈的女人还以为墙外有人,一道光便消失在了厨房门口,赶着去收拾可能撞破了她干坏事的那名‘偷窥者’了。 把青珂骗走后,小蝴蝶重新化身在了我手边,小爪子牵住我的手指,天真问道:“要把证据送给白哥哥看么?” 我摇了摇头:“不成,你白哥哥没有亲眼目睹她下药,咱们要是贸然去白旻跟前指证青珂……白旻可能不会信,青珂也绝对不会承认。而且,咱们这次如果打草惊蛇了,下回她再下药,咱们可就防不胜防了。” 小蝴蝶听懂了,认真点头:“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道:“先把今晚的汤水给换掉!趁她还没回来,咱们快些行动!” “好!” 我和小蝴蝶小跑进厨房里,先端起灶台上的汤盅,把里面黄橙橙的鸡汤倒进用过的刷锅水桶里。 再掀开大铁锅的锅盖,用大铁勺子重新舀了一大勺鸡汤倒进汤盅里。 汤水入盅,分量掐的与上一盅一般无二! 小蝴蝶用帕子擦拭去盅沿上的汤痕,再把汤盅捧回原位,途中还一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呼呼呼!”小蝴蝶吹吹被烫疼的一双小爪子,愧疚的可怜巴望我:“白露姐怎么办……我刚才没忍住,口水好像喷进去了。” 我收拾好了锅灶,急忙牵住小蝴蝶,带她利落的撤离犯罪现场:“哎呀没事!你只要不把鼻涕喷进去就没事!口水而已,刚才青珂那一盅还有毒药呢!相比之下,咱们已经对他够仁至义尽了!” 小蝴蝶瘪瘪嘴想哭:“白露姐,白哥哥要是知道了会杀了小蝴蝶的!” 我毫无畏惧的仗义道:“哎!他又没长千里眼,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你要实在害怕的慌,等白旻真来找你算账的时候,你就说是我喷的。让他来找我麻烦,他要杀,就来杀我算了!” “可、小蝴蝶怎么能让白露姐背锅呢?小蝴蝶做错了事,小蝴蝶理应受到惩罚。” 我带着小蝴蝶在厨房外墙拐角的一处隐蔽地藏了起来,蹲下身,握紧小蝴蝶的双肩,一本正经的向她承诺:“你是我妹妹,我保护你,怎么能算是背锅呢!”摸摸她的小脸蛋,我露出笑意:“别怕,你还有姐姐呢!我脸皮厚,白旻他拿我没办法的。” 小蝴蝶嘟嘴嘀咕:“虽然……可是、白露姐你要是再努力一点,白哥哥就是姐夫了!这样小蝴蝶以后就再也不用害怕挨白哥哥训了。” 我脸上的笑一僵。 嫌弃的撒开她,我头疼扶额:“真是白养你了!” 风摇树动间,那蓝衣婀娜的美人儿行色匆匆的又从外面折返回来了,约莫是猜到了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便从天而降双脚甫一落地,就疾步直奔厨房而去…… 我拥着小蝴蝶躲在厨房墙后的死角里,见她慌里慌张进了门,我不禁又担心了起来:“你说,她会不会发现咱们对汤水动手脚了?万一她不放心,又下一颗药怎么办?” 小蝴蝶鼓鼓腮,突然抬掌施法,在掌心里汇聚出一片悬在半空的皎白云朵。 云朵内聚出一个小漩涡,小漩涡逐渐扩大,里面现出了厨房内蓝衣女子的身影…… 我大开眼界的激动与小蝴蝶道:“行啊!小家伙你厉害啊,这可比监控还高级!” 小蝴蝶笑眯眯的自夸道:“那是!白露姐你要晓得,我小蝴蝶打架不行,但是别的行啊!像这种小法术,对小蝴蝶来说简直是手到擒来!” 我拍拍她的双肩表扬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小蝴蝶最棒了!回去奖励你一根棒棒糖。” 小蝴蝶笑容甜甜:“好!” 揉揉小蝴蝶的脑袋,我集中精神的看云镜中的人影…… 蓝衣女子端起汤盅仔细检查了一遍,好在早前小蝴蝶细心,用帕子把汤盅外沿的汤汁给擦拭干净了,这才让她端详了汤盅外沿良久,也没发现任何破绽,末了只好盖上汤盅的盖子,用木盘将汤盅呈着,大步送出了厨房,送上了古楼二楼。 她离开厨房后,我与小蝴蝶才从墙角里探出了个脑袋,亲眼目送她将鸡汤带进白旻的房中。 直至房门合上,我与小蝴蝶这方安下了心,默默松了口气。 “好险好险,差点白哥哥就英明不保了!”小蝴蝶收了掌心术法,拉着我往厨房里去:“今晚有鸡汤!可青珂炖的鸡汤,我不敢喝。姐姐,你会做炸酱面吗?我听芊芊姐说,炸酱面很好吃。” “炸酱面当然好吃啦,不过姐姐手艺不好,做不出来那个正宗味。要不然咱们今晚吃点素面吧,我再给你加两个鸡蛋!” 小蝴蝶想了想,琢磨道:“可是我想吃荤的。我想吃糖醋鱼了……姐姐你会做么?” “糖醋鱼?”这小家伙还真的是专捡我不会的挑啊! 不过……迎上她那双水汪汪,可怜巴巴,满眸祈求的眼睛……我又委实不好果断的拒绝了她。 孩子也不容易,平日里跟着我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吃素吃的脸都白了,现在好不容易有样想吃的荤菜,我又不能满足她,啧啧,真是残忍呐! “可是,我们没有鱼啊!”我摊手一脸无辜,良心上很是过得去! 小蝴蝶闻言脸上一点我想看见的失望色都没有。 拽着我的裙腰撒脚丫子就迈进厨房,将我往厨房墙根处新添的一口小水缸前带,小手一掀木盖子,小蝴蝶兴奋的指着里面东西:“看!鱼!大黑鱼,大鲢鱼,还有大草鱼,都有!” 探头瞧了眼水缸里自由游弋在凉水中的几尾足有六七斤重的大鱼,我瞬间石化! 真是、命运朝我开了个玩笑啊! 我直起身收回目光,双手抱胸,理不直气也壮的敷衍道:“咳,可我们没有做糖醋鱼的调料啊!” 没有调料,看你怎么吃糖醋鱼! 小蝴蝶手指一挪,指向灶台的另一边,激动道:“看!糖醋鱼红烧鱼清蒸鱼的调料,我都准备好了!” 我一怔,再次石化! 敢情,是搁着等着我呢……呜呜呜! 无计可施了,我只好痛不欲生的假笑着答应了她请求——帮她做那遭天杀的糖醋鱼! 原本以为不过区区糖醋鱼罢了,做法也算不得复杂,只要我咬咬牙,多动动脑子,多浪费浪费点时间,就一定能勉强做出一道瞧着像糖醋鱼的糖醋鱼…… 然,我万万没想到,我竟然会出师未捷身先死,直接折在了做鱼的第一道流程:抓鱼之上! 彼时那只不知死活的臭鱼分明都已经上了老娘的菜板了,老娘的刀口分明都已经离它脑壳只有三公分距离了,谁料到它……竟一个鲤鱼打挺飞身跃下了锅台! 老娘值此危急时刻,果断的丢了菜刀就扑上去追捕它。 于是在老娘撵着它在厨房里整整绕了三圈后,它终于忍受不住的…… 一个挺身,摇尾扇了我一巴掌! 我立时便目瞪口呆的僵在原地了,完全不敢相信老娘一个四肢健全头脑发达的大活人被一只鱼给欺负了! 老娘蹲在地上越想越气,越想越窝火,是以骁勇的拔了锅台刀架上的五六把锋利菜刀,掂着刀便朝那条死鱼追去—— “臭鱼你完蛋了!老娘今天不宰了你,老娘就不姓沈!” 唰唰三把菜刀飞出去,刀口哐哐哐的三声插进了厨房的泥土地面上,却无一剁中那条遭雷劈的臭鱼…… 小蝴蝶被我这阵仗吓得躲在了灶台后的柴禾堆里,苦凄凄的露出一双小眼睛观察我,欲哭无泪的小声感慨了句:“老天爷啊,这到底是杀鱼,还是杀人啊!整的活一犯罪现场啊!” 抛完了手里的菜刀后,我盯准了还在地上活蹦乱跳扑腾的那只大鲢鱼,提裙子蹑手蹑脚的凑上前……猛地一扑,终于将它压住了! “小王八蛋我逮住你了吧!跑啊,你倒是还跑啊!”我如愿的将那条劲大的鲢鱼捉住,举了起来。 还不等我拿着它去同小蝴蝶炫耀,那可恶的臭鱼便又一个猛用力,湿滑的从我手里飞走了…… “臭鱼!老娘和你不共戴天!”我头顶冒火的爬起身,再次朝那鱼撞了去,可这回、好像撞错人了—— 鱼前一秒还在视线里没跟丢,后一瞬,我的脑袋却是一头撞到了一个坚硬的胸膛上……由于惯力的作用,我撞上他他没倒,那完犊子的铁定是我! 便在我被他挡得弹退回去时,身体重心刚要往后倾,腰就被那人一臂捞了住,随即他臂力一收,我第二次撞进了他的怀抱里…… 第147章 浮生篇·故人再现 趴回他胸膛上的那刹那,我的心狠狠颤了一下。 浅浅的花清香扑鼻,不用昂头看,便晓得怀抱的主人是谁…… “白哥哥!”小蝴蝶宛若见到了救星,忙从柴禾堆子里翻了出来,灰头土脸的迈着一双小短腿朝这边狂奔,抓住搂着我的人的袖子,瘪嘴就告状:“你再不来,白露姐就要把整个厨房都拆了!呜呜呜太吓人了!” 这小白眼狼!我还不是为了给她做糖醋鱼才折腾成这样的么,她倒好,先在别人面前告起我的状来了! 我拘谨的红了脸,抬眸瞧了他俊逸的容颜一眼,尴尬的用手推开他,脚下连连往后退了十几步。 心还在砰砰的跳,我犯虚的低头不敢多瞧他,暗暗生着闷气,装作冷漠:“既然他来了……他对做菜比较有天赋,你让他帮你做吧!我先回去睡觉了。” 正要走,手臂被他赶上来,紧紧握住了。 大抵是心情好,他今天的脸色很平静,话音也很柔和。 捞着我的胳膊,他用商量的语气同我道:“做菜这种事,两个人相互配合最好。本帝,还缺个烧火的。” 明明是商量的语气,可却又藏着令人不可抗拒的力量…… 我冷脸纠结:“小蝴蝶还在这里,她是帝君你的人,你任意使唤。何必来使唤我这个笨手笨脚的凡人呢。” 他面不改色的想了想:“但是使唤你,本帝会心情舒畅。” “……我又不是你的烧火丫头!” “那从今天起就是了。” “我不!我不给人当丫鬟!” “没让你当丫鬟。你就当,帮我烧火的姑娘就是。”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凡间,丈夫烧菜,妻子不都是在灶头添火么?” 淡淡一句话,将我噎的半晌没回过神。 他趁机强拉我去灶台前,摁我坐下,掌心拢聚灵力,施法让大锅下的柴木燃了起来。 过分的捡了两根柴火棍子,塞进我手里,在我一头雾水时,轻挽广袖,招手便令九死一生逃出去的那只大鲢鱼自行落回了菜板上,续而法力一扫,大鱼两眼一瞪,浑身鱼鳞尽除…… “要做什么鱼?糖醋么?”他清贵的问。 小蝴蝶趴在锅台边上流着口水可劲儿的点头:“嗯!” 他挑挑眉峰,收了地上的几把菜刀,过水清洗一遍,摆放回原位。择出一把,然后握在手里动作娴熟的切开鱼腹,清理鱼内脏。 挖出鱼泡鱼腹血,掂刀在鱼身上划出几条口子,往热锅里添上干净井水,拍扁生姜,嫩葱系了个漂亮的结,连带着杀好的鱼一起丢进锅中焯水去腥。 一系列动作熟练自如,简单利落,丝毫不显拖泥带水,压根看不出来他原是个没下过厨房的尊贵人物…… 以前只晓得他打架打的好,法力高强,出神入化,驾轻就熟。如今他下厨做菜,倒让人瞧出了几分他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影子。 这般清风霁月,满身清华的神仙,分明是深陷万丈红尘,手染人间烟火,竟还能保持着出尘不染,清雅淡远的气质,真乃人间少见,天下少见…… 只是可惜了,我只有暗暗觊觎的份,没资格拥有。 姜水去腥后,他选了颗色泽还不错的洋葱去皮,切成片,放入井水中暂且浸泡。 蒜末与姜末丝切好,洒在了焯水过的大鱼身上,大鱼入锅蒸上,洋葱整整齐齐的摆到盘子里,小葱挽了个结塞进鱼腹中,浇上了小蝴蝶早早买好的酱汁,再盖锅过火,这看似简单的糖醋鱼就……成功做好一大半了? 我傻傻的坐在锅炉前不紧不慢的添柴火,看这情势,应该真的就只差蒸熟它这一步流程了…… 他果然对做菜,很有天赋! 这么好的手艺,不拿来包揽一日三餐,真是浪费了! “自己菜做的这么好,为什么不亲自动手给心上人做饭?还折腾宋连做什么?”我低着头,往锅洞里又塞了根木柴,“帮你烧火的事,下次还是让青珂来吧。我,不合适。” 他净了手,正慢条斯理的收拾着灶台上剩余的那些做菜材料,听我这样一说,抬了目光,瞧我片刻:“小丫头闻闻酱瓶内,醋是不是放多了?” 趴在锅边上捏着洋葱玩的小蝴蝶怔了一怔,尔后听话的拿过酱汁闻,皱皱一双小眉头,“没有啊,这里面醋味不重啊!” 他有心影射我:“哦?那本帝怎么闻到了一股很浓的醋酸味?” “醋酸味?”小蝴蝶没反应过来,好奇望向我,然一见此刻脸阴的比阎王爷还黑的我,便立马悟了:“嗷!我知道了,是白露姐偷偷喝醋了!这几天白哥哥不在,白露姐肯定是喝了一肚子的醋,所以连说话都这么酸!” “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喝醋了!”一根木柴丢进火堆,在火焰浅处砸出两道火花,我嘴硬不肯承认的反驳。 小蝴蝶瞧我恼了,咯咯笑的更开心了,“白露姐,你肯定说谎了,你脸都红了!” 我愤愤纠正:“脸红是因为、被柴火烤的!小蝴蝶你不要跟着某人学,整天就晓得自以为是,就晓得欺负人!” 小蝴蝶缩缩脑袋,昂头笑眯眯的看他,故意话里有话的答应:“嗷,白露姐你放心,我不会和白哥哥学的!这整个家里,只有白哥哥能欺负你,我们都是不敢的!” “你别把我和他……”眼神一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我霎时又犯虚了,声音渐低了下来:“相提并论。我不和有妇之夫打交道!” 小蝴蝶啃了口洋葱:“可是白哥哥又不是别人的丈夫……” “现在不是,以后很快就是了!”气呼呼的翻了翻柴火,我口不对心的嘲讽他:“有未婚妻了还娶别人,真不是个好人!你现在不去陪你的小心肝,来我们这干嘛!我们又不欢迎你!” 他近来脸皮厚了,我这么嫌弃他,他还能神色温和的指了指锅里的鱼,坦荡有理的回话:“来帮你们做糖醋鱼。” 我呛住。“可,糖醋鱼都做好了,你可以走了。” 他眼中蓄了温意:“不留本帝待会儿一起尝尝?” 我不悦道:“你不是喝过鸡汤了么?还尝什么鱼?” 他弯唇:“没喝饱。” “没喝饱、你继续喝啊!里面那个锅里还有一大锅呢!”我几近狂躁了。 他闲散的将一片洋葱丢进篮子里,“可本帝,也想吃鱼。” “鱼有什么好吃的!鱼刺多,一点都不好吃,鱼配不上你的尊贵身份!” 他眉头一挑,好笑着温声道:“无妨,只要你们没把鼻涕喷进去,本帝都不嫌弃。” “……” 完了,身上汗毛耸起来了。 小蝴蝶吃洋葱吃的脸白,受了他一句致命一击后,噗通一声便朝他跪了! “姐夫饶命!” “……”刚拾起来的柴棍子又从手里掉下去了,我僵了脸,嘴角抽了抽:“没出息!” 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和小蝴蝶说了这句话的…… —— 糖醋鱼出锅,小蝴蝶兴奋的分了筷子给我们,先出手夹了一块鱼肉,放在鼻前闻了闻:“哇,好香,是熟悉的味道,白哥哥你真厉害!” 他揽袖拾起筷子,竟然破天荒的主动给我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肉送进我碗中,他柔柔叮嘱:“你身子刚好,是该吃些肉类补一补,鱼腹的肉软滑细嫩,你多吃些。” 我抓着筷子对碗里这团肉迟迟下不去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上次还言之凿凿的告诉我,我不能与他的心肝儿相提并论,他只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才对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宽纵,这会子怎么变心性,主动关心起我的身体了?我半死不活的时候,他在陪青珂,我现在苏醒了,他倒想起来往我面前晃悠了,真是个心机男人,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我吃过晚饭了,现在并不饿。我也不喜欢吃海鲜,帝君大人您不必假惺惺的做这些,您的话,我一直都记在心上呢。我会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与您老人家保持距离,您若实在闲的发慌,就去找青珂大人谈谈情,说说爱,吟诗作画,或者,下棋也行!” 他今晚,特像脑子被门夹了,神志不清了。任凭我如何用话激他,他就是不生气。 动作优雅的挑着自己碗中那块鱼肉上的小鱼刺,挑好了,把鱼肉夹给了我,根本不搭理我刚才的赌气言语,依旧有耐心且平和的关心我:“鱼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今晚上的药就不要喝了,本帝明日给你换新药。本帝见你恢复的不错,只是脸色还太差,待明日换了补气血的药后,按时饮用几日,该是就大好了。” 他这反应,我有点接不上话啊! 他若语气强烈点,我倒还可以……同他吵几句。 可偏偏他现在一句歹话都不说,我想见缝插针多骂他几句都不成…… 莫不是我昏迷的那几日,青珂给他什么刺激受了? 我咬住筷子,不敢瞪他,只能怒瞪碗里他夹过来的鱼。 “小白,你还阳后的这几日,喝的草药寒性太重,可能会寒了身体。你这个月……或许会月事推迟。” “……”筷子吧嗒一声从手里滑落了下去,我如遭晴天雷劈,浑身用不上劲的怔了好一会儿……方面红耳赤的低头捡筷子…… 这种事,从他一个男人的口中说出来,我、真是丢死人了! 他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说出这句话的! 只幸好小蝴蝶还是个不通人事的小姑娘,听不懂这些,现在还在扒着碗里的大块糖醋鱼大快朵颐,吃的专心致志。 我心如鹿撞的重新拿好筷子,决定还是不要妄想用言语杀伤他了,还是老实吃东西堵住嘴比较好。毕竟与他过招,杀敌一千,得自损一千八百! 悻悻的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可…… “呕……” 我别过头捂着胸口差些把晚上吃的米粥给吐出来了! 差点哭出了声,我委屈质问道:“这鱼肉怎么又腥又苦!太难吃了!” 小蝴蝶的饭碗差点摔了,惊诧道:“啊?哪里又腥又苦了?很甜很好吃啊……” 玄衣男子第一时间站起身,行到了我的身边来,抚着我的背帮我顺气:“小白,你怎么了?” 小蝴蝶砸吧砸吧油乎乎的小嘴:“觉得鱼又腥又苦,还呕吐……哦,我知道了,白露姐是有了!” “……我有你妹了!”我气的磨牙。 小蝴蝶这孩子有点缺根筋,听了我的话竟然眼前一亮:“嗷,还是个妹妹!白哥哥恭喜你啊,你有闺女了!” “……”我撑额,感觉这孩子没救了。 好在白旻的智商还在线,捡起我用过的筷子,夹了块我碗里的鱼肉,放进嘴里回味了片刻…… 一脸忧色的放下筷子,他捏住了我右手的脉搏,皱眉把了半分钟。 “你还会把脉?” “略懂。” 我哑然。 缓了片刻,我问他:“我是不是得病了。” “不是。” “那是怎么了?” “喜脉。” “咳。”一句话差点呛死我,我拽回自己的手腕,冷冷道:“你当我是棉花么?还能自花授粉!” 他大抵是没心情同我开玩笑了,便坦言道:“本帝给你的曼陀罗丹,你到底吃了几颗?” 曼陀罗丹……原来是因为那丹药啊! 记得我活过来以后,味觉与嗅觉便也悄无声息的恢复了,我还以为是大难不死,身体各项机能重启了呢! 没想到,那丹药的副作用竟然还没消失…… “我吃了几颗,和你没有干系。”别过头同他赌气,我记仇的呢喃:“你放心,我死也会死外面,不会死在你面前,碍你眼的。下回,我尽量找个没人的地方死,你也不用再去救我,反正我是不会感激你的。” “小白……” 他刚欲同我再说话,院落里却传来了哐哐哐的几声拍门声—— 小蝴蝶端着饭碗站起来:“咦,大半夜的,谁在外面敲门?” 敲门声渐重,响个没完没了。 我站起身,先不管他了,赶着出厨房去开院门:“来了!” 小跑着来到宅院的大门口,我抽去门上的大闩,拉开两扇沉重大门:“来了来了,怎么大晚上的过来了……” 门一开,我昂头,目光却撞到了一抹分外熟悉的身影—— 第148章 浮生篇·阴谋诡计 墨眉深眸,面白如玉,薄唇轻抿,清秀的脸庞棱角分明,唇角弯弯挂着笑意,剪着干练的短发,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长风衣,风衣里是件干净无尘的深蓝色衬衣,打着完美齐整的暗紫格子领带,黑色的正装裤子将一双长腿修饰的挺立笔直,脚上穿着擦得油光蹭亮的黑皮鞋。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虽挂着久别重逢的欣喜,但也藏了太多阴谋算计。 一身成熟的黑衣裳,倒将他整个人都衬的阴森森的…… 这打扮,分明就是暴发户回村了! 可他回来就回来吧,又来找我干什么? 见我盯着他打量久久不说话,他突然伸手将我抱进了怀中,沉了气息薄唇附在我耳边,言语吐息里掺着无尽的暧昧。 “露露,我回来了。” 我愣住,不悦的皱眉。 你回来了与我何干?突然抱我干什么! 闻声从二楼房间寻下来的宋连和乔芊芊也冲到了我身后,乔芊芊一见到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陆、陆清明!你怎么回来了!” 宋连疑惑的重复了句:“陆清明……那不是白露姐的狗屁前男友吗!” 我被他搂的很不自在,双手用力猛地推开了他,将他搡的连连后退两三步,还差些一个趔趄绊倒了。 “你干什么?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还来我家做什么!”我恨不能支棱起一身的刺去扎死他。 乔芊芊也赶来我身边给我壮胆:“是啊!你这个死渣男还来露露这里动手动脚的干嘛!你赶紧滚啊,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陆清明身子东倒西歪的勉强站稳脚跟,被搡开后的失意勾起了眼底的一抹阴鸷。 压下了眼中的情绪,他复又换上了一副情深似海的表情,可怜巴巴的凝望我,沉下嗓音:“露露,你别怕,我这次回来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挽回你而已……” 你放屁! 乔芊芊听着都忍不了了,咬牙切齿的驱赶他:“你可别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了,你是什么样的男人,我和露露还不清楚么?赶紧打哪来回哪去,别在咱们这赖着了,晦气!” “你给我闭嘴!”男人倏然怒气腾腾的呵斥乔芊芊,眼神似刀,一刀一刀刮着乔芊芊的肉,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了狠毒的几个字:“上次的账咱们还没清算呢!你敢拿砖头砸我,真是长本事了!你等着,这笔债我给你记着呢!我奉劝你,我和露露之间的事情,你最好别插手,不然我饶不了你!” 乔芊芊被他这一吓,脸都白了。理亏的怯怯磕巴道:“你、你知道是、我啊……” 陆清明瞪了她一眼:“要不是看在你是露露好朋友的份上,我早就报警了!让你到局子里去好好的扔砖头!” 乔芊芊语塞:“你!” 我向来最看不惯他这个自以为是,凶险狡诈的样子,把乔芊芊护在了身后,我冷漠责备:“你吼什么吼?这里是我家,你要是没事就赶紧走吧! 芊芊打你那件事,是她不对,回头我让她把医药费营养费都转给你,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你要是觉得心里不痛快,非想把小事闹大,我也不介意奉陪到底。 反正芊芊只是把你打伤了,又没打出人命,就算闹到局子里去,也顶多协商赔偿罢了,你别用这件事吓唬她,没什么意义的。” 我扶住门边要关门,他突然着急的一巴掌按在大门上,紧接着长腿一迈进了我的门槛,抓住我的胳膊慌张祈求:“露露,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欺骗你,不该不识好歹,被别的女人逼迫,与别的女人在一起,精神出轨。 可你要相信,我的肉体是干净的!露露,我爱你,从始至终我都爱你,虽然之前我混蛋犯浑过,可我现在改正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只想挽回你!” 这种放屁话真是一辈子听一次就够了! 我用力挣扎,“你放手!放开我!” 他气焰嚣张的两只手都攥住了我的胳膊,根本不容我有半分逃脱的机会,情绪激越的继续道:“露露,你听我说,我是真的爱你!我真的知错了,求求你,求求你原谅我!露露,我离不开你,分开之后我才发现,我有多么想你,有多么深爱你!” “放开!”我大吼。 他像个屎壳郎一样黏住我就不放,疯癫的抓着我自顾自编造深情:“露露!我爱你,我不会放开你,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的手了!露露,你也是爱我的对不对,要不然分手之后,你怎么会突然病倒了?我去问过你同事,你同事说你是心脏病犯了,露露,都是我不好,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认了!只要你能原谅我,让我做什么事,我都愿意!” “你有病吧!老娘的心脏病是打小就有的,每年都会犯几回,又不是为了你!” “露露,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我会等,等你愿意原谅我的那天!” “撒手!” “我不!一撒手你就走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我不松手!” 我被他纠缠的快要气死了,乔芊芊见情况不对,也慌乱的挤过来帮我推他:“你放开露露!再这样我喊人了!陆清明,你怎么这么恶心人呢!露露现在已经和你没关系了,陆清明,你松开手啊!”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王八蛋的手劲还挺大,我和芊芊两个人去推他一个,都没能把他弄开。 “露露,我不会放开你,死也不会!沈白露,你这辈子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这令人作呕的霸道总裁恶臭台词! 推开推去的挣扎间,我余光瞟见了厨房门口站着的那名墨衣帝君……他拧着眉头正要过来,但谁料,青珂出现了。 青珂分花拂柳的下了楼梯,冷目往这边扫了眼,随之,笑靥如花的迎向他去。 而他也在看见青珂的那一刻,放弃了要过来的念头…… 呵,我真是可笑,竟然在刚才的那一晃神,将希望寄予在了他身上,妄想着他能来救我…… 末了还是宋连气不过的一口咬在了陆清明的腿上,他才终于手一松,放过了我。 “露露,你没事吧!”乔芊芊揽过我,担忧轻问。 我压住心底的闷火,摇了摇头:“没事。” 宋连在陆清明的吃痛呻吟声中饶了陆清明一命,小跑回我的身后,抓住我的手指,小脸气的铁青:“白露姐,我把他弄出去吧!把他送进乱葬岗,让吊死鬼哥哥们吓死他!” 我捂住被陆清明抓痛的手臂,不耐烦的凝望了他一眼,碍于他这个凡人看不见宋连的存在,只好先不回答宋连的话,给他最后一个机会,再次劝诫他:“你走吧!不要再来烦我了!我们两个的缘分已经到头了,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厌恶你!” 话音刚落,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能不顾脸面的、破天荒的冲我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与乔芊芊俱是一愣,不明所以的对上他那双冰冷坚毅的眼神,我倍感诧异:“陆清明,你这是在做什么!” 陆清明抬起不染一尘的袖口抹了下嘴角,破罐子破摔的无耻喘息道:“露露,我在赌你,是否还会对我心软。” 我很不舒服的皱眉,“当初最先背叛这段感情的人是你,当然,我承认我也有错,我不是个合格的女朋友。所以我并不阻止你去寻找更好、更适合你的人。 陆清明,我没有纠缠你,我放过你了,可你为什么现在转头又不肯放过我了呢?你说你在赌我的心软,可,你知不知道,我对你的心软,都被曾经的你给耗尽了。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再来我面前赌我心软呢?” 他不甘心的编谎话解释:“露露,当初我是真的有苦衷……我与她一开始只是逢场作戏。我的初心,真的只是在利用她!我想得到上司的青睐器重,我想快些挣够钱,娶你,风风光光的把你娶进陆家来!” 我不禁自嘲一笑:“你娶我?你想过要娶我吗?” 他无比坚定的点头:“想过,当然想过!做梦都在想!” 我昂头,觉得好笑:“可我没想过要嫁给你。” 他顿时尴尬的僵住了脸上情真意切的表情,语塞了好久,才说下去:“没关系,我等你!等你愿意嫁给我,等你愿意做我老婆。 露露,咱们在一起已经有好几年了,从大学时期,到步入职场,你和我的事,你我的亲朋好友都知道,我已经和所有人都宣布过了,你沈白露,就是我这辈子要娶的人!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是我陆清明唯一的未婚妻!只要你想,我们随时都能去领证!” 我垂眼将他再从头到尾打量两遍,半信半疑的问他:“你,和那个上司千金,分手了?” 他似捕捉到了希望,跪着着急向我表忠心:“对,分手了!断干净了!手机里没有她的联系方式,连邮箱都拉黑了,你要是不信,我把手机拿出来给你检查!”这次倒是上道,主动把手机掏了出来,双手捧给我,“密码是你生日!” 密码是我生日?我怎么记得以前我们还谈着的时候,他的手机密码就从来没设成过我的生日呢? 怎么分手了,他的密码却改成我的生日了?难道真的是,错过的才最香吗? 我睨了眼那个手机,猛吸一口气,淡淡道:“你都有勇气给我检查了,那里面肯定是不存在任何对你不利的信息了,我再检查,就显得多此一举了。而且,你只是我的前男友,我干嘛要检查你的东西?” 他锲而不舍的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然后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一枚紫色礼品小盒子,盒子打开,他把里面的东西送到我眼前:“露露你看,我这次是真心实意想找你道歉的,我是真的,离不开你。这枚戒指是我早就买好的,戒指上还可刻着你的名字,露露,我求你,可不可以考虑,接受我的道歉?” 他手里拿着的,是枚光泽璀璨,熠熠生辉的钻石戒指,看钻石的大小与做工,我猜这戒指少说也得十几万吧?戒面千百个截面折射出千万缕刺目的银光,即便在门口的橘色灯笼光下看,那戒指也能耀眼夺目,十分抓人眼球,引人心动。 倒是,比夜明珠还好看。 “这个净度与切工,价值不菲吧?”我低眸瞧他,冷漠拒绝:“可惜了,我对钻石这种东西,不感兴趣。” 我感兴趣的是…… 到底是什么原因,在支撑着他如此不惜代价的来接近我…… 他约莫是早就算到了我不会要他的贵重物件,失望的神情,装得只有五分真,演技拙劣的深情注视我:“没关系露露,你现在不想要,没关系,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用实际行动向你证明我的真心,让你心甘情愿的戴上我这枚戒指……” 我与他四目相对,沉默了片刻,动容道:“你、先起来。” 他合上戒指礼盒,站起来,拍拍膝上的灰土。 有计划的开始进行下一个环节:“露露,我刚从省城赶回来,坐了一天的车,现在实在乏得很。我的老家已经没法住人了,现在去亲戚朋友家借住,实在是唐突了……露露,让我在你这里借住一晚吧!” 宋连震惊眨眼:“什么!他还想赖在这里不走?不、不好吧?” 乔芊芊立马炸毛了,一口拒绝:“不成!家里只有我和露露两个姑娘家住,你一个大男人住进来,不方便!” 陆清明斜视她一眼,声音冷了下来:“怎么不方便了?我对你又没有兴趣!” 乔芊芊坚决道:“对露露有兴趣也不成!你们两已经分手了,她的家,凭什么让你住!” “……我向你们保证,在露露没有正式原谅我的过错,答应和我复合之前,我绝对不会碰露露。我会尊重你们的隐私。” “你保证,你保证有个屁用啊!你的话就是放屁!” 我低着头,犹豫间又下意识的扭头看了眼厨房门口的一双人…… 蓝衣女子无意撞上我的视线,愣了愣,随即又示威一般甜甜一笑,玉手主动握住了玄衣帝君的大手,与他十指相扣,眉梢眼角都洋溢着幸福…… 心情压抑的平静收回视线,我面无表情的瞟了眼他,“你想住,就住吧!遵守承诺就是了!” 第149章 浮生篇·他的目的 陆清明眼里一喜。 宋连不解的挠挠头,乔芊芊着急挽住我胳膊反抗:“露露!他就是条疯狗,你把他放进来,不是引狼入室么!” 陆清明寒了眸色:“我还在这呢!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乔芊芊更反抗了:“呜露露!” 我被他们吵得头晕,用力把自己的胳膊从乔芊芊怀中抽出来,转身先走一步:“反正也就只是一夜而已。明天一早,他就得离开。芊芊你要是真的讨厌极了他,不想看见他,今晚回了房间,就尽量不要再出门了。这样不就眼不见心不烦了么?” “露露!”乔芊芊跺脚欲哭。 我又朝门口的男人冷冷丢下一句:“进来的时候记得插好门,赶紧跟过来,我给你安排房间住。” “好!” —— 上了二楼,他四处张望了一番:“露露,你家这是……重新装修了吗?我记得以前你家不是这个样子。你家这栋宅子,还是古时候的建筑,已经有几百年历史了,我们还小的时候,这宅子就已经很古旧了,现在怎么焕然一新,像栋刚盖的一样。” 手搭上一间房半敞的雕花小轩窗,他感叹道:“这漆工,这雕工,不像是用机器做出来的。还有这榫卯技术,简直是巧夺天工。露露,这宅院现在至少值一千万吧!” 我停下步子,回头瞧了眼别有用心的他:“古宅翻新就是贬值,这宅子现在不值钱的。” “古宅翻新按理来说是会贬值,可你这宅子翻新的好,门窗什么的没有一点现代痕迹……以前这宅子值三百二十五万,现在,至少值一千三百二十五万!”他摸着那扇雕花木窗,眼里露出令人厌恶的贪婪色。 我冷淡的反问:“你对我家这栋宅子,挺了解的啊。连能卖多少钱,都这么清楚。” 他听出了我话中的不悦,立马收回视线,白皙修长的大手从窗子上拿下去,歉意一笑,“抱歉,露露,我只是比较好奇而已…… 这宅子,我以前不是劝过你,既然在省城扎根了,那不如就把这宅子卖了吗。 我那时候也是为你着想,你一个姑娘家想在省城站稳脚跟不容易,身上至少得留个几百万傍身,所以我就想替你物色物色买家,这房子的市值,我也是那时候稍稍了解一点的……” 可他眼里的贪婪与惊喜却告诉我,他对这房子值多少钱的了解,绝不止一点点! “看来你挺喜欢这间房的,那今晚,你就住这间吧!”我敷衍的打发他。 他唇畔的笑意一僵,看着我,试着问道:“那露露,你的房间是哪间?” 我漫不经心的回答他:“走廊尽头倒数第三间,倒数第一间是个特别小的储物室,不能住人。倒数第二间,是芊芊的房间。我在倒数第三间住。” 他回头环视了一遍四周:“除了靠楼梯的这个小储物室之外,你给我安排的住处,是头一间……” “我家这个宅子是古建筑,走廊两头都有楼梯,也都各有一个小储物室。你住这头靠楼梯的房间,不会影响到我与芊芊的休息。明天一早你直接下楼离开就是了,这样,可以减少咱们碰面的机会。” “可露露,你这样安排,是不是对我太防备了些?”他厚颜无耻的找我求情,轻声同我商量:“我们两个人的卧室之间,还隔了三间房。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 我面不改色的轻吟:“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陆清明,你觉得咱俩现在这个关系,住的太近合适么?” “我不会碰你,更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稍微靠近你一点。”他又随随便便的握住了我肩膀,眸色凝重,低低祈求道:“露露,我住你隔壁,好不好?” 我嫌弃的推开了肩头的脏东西,果断道:“不好!” “为什么?” “那是我爸妈的房间,我爸妈死后,就一直没住过人。现在已经被我用来供神设神堂了,你要是不害怕,尽管去住着试试!” 他要是真有胆量去和白旻抢地盘,我也不拦他,毕竟,我敢断定,白旻一定会很热情的招待他的! 经我这么一通吓唬后,他终还是放弃了要住我隔壁的念头,怂包的咳了咳,退缩道:“那、要是实在不方便,就算了。露露,我只是这么久了没见你,有些想你了。露露,我想多看看你。” 我嗤之以鼻,“行了,你早点休息。我也回房间睡觉了!” 他伸手欲拉我,“露露……” 我及时避开,忍着作呕感,语气淡淡的警告:“我现在允许你住在我家里,不代表我还对你有旧情。你最好时刻记住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已经不是你的女朋友了,别再对我动手动脚,别惹我看不起你。” 他的手臂僵在了半空,良久,紧紧握成拳。 —— 翌日。 陆清明算个守信的人,一早便悄然离开了我的家。 手机接通那个大早上就打过来的电话,里面传出了一道低沉的男人声:“白露小姐猜的没错,陆清明的确没有和岳纱纱分手,岳纱纱的父亲原本是他们公司的董事,最近刚因为一些陈年旧事,被他们公司的董事长撤职了。 但他应该是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两年前,就暗中在外新建了一个公司,公司的法人代表,就是这个岳纱纱。他走的时候,还耍手段挖了公司不少精英走,连公司的客户资源,都偷走了不少。 他们公司董事长得知这件事后很是愤怒,就联合了其他几个合作公司一起打压他的新公司,但效果不是很明显。 然而前不久,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岳家的少爷小姐得知自己亲爹眼都不眨的把一生积蓄建起来的公司交给了岳莎莎那个私生女继承后,便联手给他们的亲爹做了个局,害他亲爹一夜之间损失了五千万。 现在岳家的公司资金链已经断了,连员工的工资都发放不下去了,而且她们还有批货需要近期交货,没有资金供应,完不成那批货,她们的公司就要面临赔偿天价违约金的问题。 陆清明去找你之前,曾约过一位八十三岁的老艺术家,老艺术家愿意拿五百万,买他手里的一套古宅。 他们还定下了约定,一个月为期,下个月老艺术家会派人去陆清明的老家收房,验完房以后,就会将五百万打到他的卡上,另外还会入股岳家公司。 我记得,白露小姐的老家,就是一套古宅,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陆清明回去找白露小姐复合,九成是因为白露小姐的那套房子。” 我拿着电话沉默良久,“还真是为了房子来的。” 电话里的声音有点哑:“白露小姐……这段时间可有与你师父通过电话?她,还好吗?” 我被他一语点醒,拧拧眉头叹息道:“连你都联系不上她,更何况是我呢……我这个徒弟从小到大都是放养的,她都已经好久没给我打过电话了。” 听到这个消息,电话那头的男人沉笑了声,磁音凝重:“你师父她啊,可能最近两年又逢上化生劫了,藏哪座仙山洞府里闭关去了。 我也许久没见到她了,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她这个丫头,每每逢上什么劫,为了不让我担忧,都是这样不动声色,悄然无息的便离开了,让我如何找,都找不到……” “闭关?我还以为她去哪个海边养小白脸了呢!” 那人一呛:“咳,胡说,你师父她是最正直、最有原则的姑娘,怎么会跑出去背着我……养小白脸。” 我深表怀疑:“那难说,记得上上上次聊天,她还给了我一堆男模特的联系方式……” “那些男模特……是我推给她的。” 我顿时拉长了脸:“你们在一起,都玩的这么开么?君总,您心真大!” “……快停止你那离谱的脑补,是你师父说,你年龄不小了,该开窍了,让我贡献一点资源出来,帮你解决终身大事。只是,白露小姐,我的人就那么平庸么,你竟然一个也没看上。” 我抹了把鼻子:“不不不,君总您的人当然是最好的,只是您那边的人……不怎么对我的口味。” “那什么样的人,才对你口味呢?” “至少要长得好看,风度翩翩,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温润儒雅……” “爱穿玄衣,身形高挑,剑眉凤眼,还会法术。” “对对对!”我想也没想就点头承认,可……“君总,您是怎么知道……他、他的?” 那人笑声朗朗:“你忘记了?五个月前我才替你师父去看过你。在你房中看见过他,按星象所示,他现在的确应该苏醒了。” 我不禁攥紧电话:“君总,您能不能告诉我,您和我师父到底是谁?” 直觉告诉我,我师父和他认识白旻,能看破白旻的身份,可见他们自己也绝非是普通人…… “白露小姐先别慌张,我和你师父只是人间的普通修行者罢了,我们没什么特殊身份,我们不会伤害你。” “我当然知道你们不会伤害我,我的命都是师父救的,还有什么可害怕你们的,我只是好奇……好奇你们竟然连他是谁,都晓得……” “小露,世上事,不一定每一桩都要追根问底的探寻到答案。你只要知道,我和你师父是真心愿意为你好就是了。” 我鼻头一酸:“师、师娘……” “……”电话那头的人重重叹息,少时,他嫌弃道:“罢了,白露小姐你还是尽快去处理你那边的事情吧!这个电话号码会一直为你开通着,有什么麻烦事,再打给我。” “唔。” “你师父临走前,曾托我照顾你。银行卡号应该没变吧,我给你打一点零花钱!” 我哑了一阵,不好意思的客套拒绝:“啊不不不,不用了君总,我现在自己有钱,有很多钱,钱够花了!” 电话里的声音携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你那点收入还不够打牙祭的,无碍,不用和我客气,我随便给你转一点,意思意思。” “君总……” “师娘这个称呼,我很喜欢。但是……以后就不要叫了。听话。” “君总,我我我我……”坚持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就嘟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捏着手机怔在了原地,愣愣的吸了吸鼻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有颜多金,还温柔体贴的霸道总裁么! 师父啊,你哪捡的这个宝! 呜呜呜羡慕啊! 也就只隔了半分钟,手机叮的一声,又来了一条转账到账的信息。 我划开信息一看,映入眼帘的那串数字0多的惊人,“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一千万!” 我被吓坏了,忍不住打了个嗝,惊诧万分。 一千万!竟然给我转了一千万! 他是不是对零花钱一词有什么误解……一千万,这都算巨款了好不好!我辛苦了小半辈子也才刚攒够一千万的一半,他现在竟然甩手给了我一千万零花钱! 果不愧是我师娘,和我师父那人简直是一个心性,这种动不动就给我甩个几十万几百万的行为,真是让我哭笑不得。 其实回头再想想,我这辈子虽然自生下来就气运不好,可我财运旺啊! 这隔三差五就被人甩个几十万几百万上千万零花钱的感觉,可真不是一般人能体会得到的…… “一千万啊!哪来的这么多钱!”肩头突然被人一扒,乔芊芊的惊喜声从我耳后传了来。 我一哆嗦,差些把手机摔了。 忙手捏紧手机,我松了口气无奈道:“芊芊你怎么走路没声啊!猛地扒上来真是吓死我了!” 乔芊芊嬉皮笑脸的从我身后绕出来:“哪里是我走路没声啊,分明是你自个儿看手机看的太入迷了!”拉住我的手,她迫不及待:“快快快,快告诉我,这一千万又是从哪来的?不会是,又有金主爸爸要买你的御笔亲批了吧?” 我摁了手机的息屏键,“哪有,这种好事又不是月月能逢上。” “那是从哪得来的?你抢银行了?!” 我无语的拍了下她脑袋:“你想的真美!我要是有那本事,早就完蛋了!”叹了口气,我如实答道:“这钱是我师父的心上人给我的,本来我不想要的,可他、实在太过热情,太过体贴……” 第150章 浮生篇·非第一次 “你师父的心上人?”乔芊芊琢磨着:“是供你上大学的那个师父么?你爸妈给你挑的那个道姑师父?” 我点点头。“对啊!” “她都有心上人了?她不是已经老了么?老人家都有对象了?” “哪里,她看起来面若桃花的,和咱们这个年龄的人差不多年轻。应该比咱们,大不了几岁。” “可她不是头发都白了么?” 我扶额,无话可说。 “她后来和我解释过,关于她头发白这个问题,是她当初为了忽悠我爸,凸显出自己的超凡不俗,特意染的……后来我再见到她时,她的头发已经染回来了。她很年轻,也很漂亮。” “嗷!”乔芊芊摸摸下巴:“你师父有钱,你师父的心上人也有钱,好啊露露,看不出来你是个富二代啊!我能……冒昧问一下,你师父的心上人,为什么这么有钱吗?” 我挥了挥手,淡定道:“哎,我这个师娘手底下开了好几家公司呢!” “好几家?”乔芊芊揪紧眉头:“你说的公司,是哪种规格的。” “规格么,我也不是很清楚。拢共也没见过他几面,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九牛一毛。”环住胸,我回忆着道:“对了,你上回子辞职的那家公司,就是他手底下的产业,听说还是他手底一众公司最小的一家。” “……”乔芊芊瞠目结舌的呆住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倏然清醒,抓住我的肩膀就追问:“你说的是不是君总!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我们公司高层都是直属君总管理的,我听我们老板说过,君总年纪轻轻就身价无数亿,手底下的公司大大小小上百家,在颖华就有五家拔尖的企业是他的,所以即便我们老板这几年总给君总做亏本买卖,君总也从来都是拨款拨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去年我曾有幸见过公司三十三层会议室的领导开会,瞄见了君总一眼,他好帅啊!好成熟啊!好有型啊!我好喜欢啊!我这辈子要是能嫁给他,我做梦都能笑醒!” 我怔怔的看她,扯扯嘴角干笑笑:“呵呵,你还是别想了吧!”我无情戳破她的美梦,大肆渲染那人对我师父的真情:“君总他很爱我师父的,他将我师父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的整颗心,满满当当装的都是我师父,已经没有空隙再装旁人了!” 就是那人他有点怂,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没将我师父给娶到手…… “还真是君总啊!”乔芊芊眼前一亮,开心至极。不过……被我这么一打击,她脸上的花痴色又渐渐地僵固了,安静了片刻,愤愤的照我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啊露露你讨厌死了!连白日梦都不让人做了!” 我无辜摊手:“我这叫及时解救纯情少女,免得她坠入有妇之夫的情网!” 乔芊芊白了我一眼,一点儿也不领我的情:“你这个拆散世间有情人的老巫婆!哼!” 我理直气壮的向她吐舌头:“略!” 她摸摸鼻头闷闷生了一会儿气,倏然,又扒住了我的肩膀厚脸皮问道:“那那那那,君总给你的小钱钱,你打算怎么花?” 我一瞧她这贼兮兮的表情,就晓得她又要从我这套礼物了!这个小财迷! 双臂环胸思考了一会儿,我正儿八经的同她道:“我现在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啊?” 我镇静的为她做主:“那就先听好消息吧!” “好啊好啊!” “好消息是我可以给你买你一直想要的那套贵妇级别的护肤品!” “好耶!” “坏消息是,君总把钱打到我的那张不常用的私卡上了,而那张私卡,现在还在白旻手里。我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到。” “……”乔芊芊瘪瘪嘴,难以接受的、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哇,你们好过分!白大人他好过分!露露你也真是的,你的卡怎么能落到那个阎王爷手里呢!咋办呢,你得想法子要回来啊!” 我抱胸叹气表示无奈:“我也是被他强迫的,那张卡早前为了安全起见,没有绑手机支付软件,所以……除非咱们拿到那张卡,否则那卡里的半毛钱,咱们都动不了。 而那可恶的白旻竟然说,要让我帮他洗一个月的衣裳,他才会把卡还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虽然也不长吧,但是…… 好像自从他把我卡拿走了以后,我也就只帮他洗了两回衣裳,后来碍于青珂的关系,别说是帮他洗衣服了,我连碰都懒得碰他衣服…… 照着他那个占人便宜从不让步的心性,一个月的期限到了,我能从他手里要回银行卡的几率,很渺小!” 乔芊芊听我这么说了,嚎的更加痛彻心扉了:“啊!该遭雷劈的白大人!拿什么不好偏拿银行卡!还是有钱的那张!不行,我要去找他,我要与他决一死战!” “……你要与谁决一死战?” 薄凉清冷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惊得我陡然心跳一滞。 乔芊芊那个怂包在甫一听见他的声音后,脸色变了又变,须臾,演技极好的抚着胸口呻吟:“啊,我心脏好像出问题了,啊!我是出现幻觉了吗?啊,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啊——” 我受不了的打断:“别啊了!”心一横,转身迎上他的清澈目光,我胆肥的直接寻他索要:“我没钱了,你把银行卡给我,我拿来用用!” 他凤眸微眯,端着一碗乌黑汤药走过来,停步在我跟前一丈距离内,清凉的磁音悦耳勾心:“哦?你另一张卡里的钱花完了?” 我哽住,心虚的嘴硬:“不够!” “需要买什么,三十万还不够?” ……这家伙怎么连我另一张卡里还有多少钱都知道! 我愈发犯虚:“我、我想给自己买块墓地!” 他高冷睨我:“你的身后事,自有本帝为你处理。” “可我不想让你为我处理!”我底气足的冲他抬高话音。 他垂眸:“先喝药。”玉色汤匙舀了一勺药汁给我送过来。 我不领情的别过头:“不喝!” “为何不喝?” “我想要钱!” “先喝药。” “不喝!” “为何?” 我火大:“因为我想要钱!” “那是不是本帝把卡还给你了,你就会乖乖喝药了?” “……可以考虑。” 他收手,将勺子里的汤药倒回了药碗里。考虑一番,义正言辞的拒绝:“不给。” 我深呼吸。 忍住忍住不能发火! 一字一顿的气他:“不、给、就、不、喝!” 他抬起清澈眸光,深深看了我一眼。 然后—— 端着药碗,把药汁灌进了自己的口中。 乖乖,他是在告诉我:你不喝,我喝,爱喝不喝!……吗? 先前一个举动将我震得十几秒没反应过来,在我尚在满头雾水时,他却往前一迈,有力的手臂捞住了我的腰,将我清瘦的身子往怀中一带,接着、薄唇吻住了我的唇…… 脑中嗡的一声,思绪全乱了,脑海里一片空白了! 温软悄然撬开了我的唇齿,续有汩汩苦涩掺着腥味的暖流沿着舌尖,渡入舌根,滑下喉头—— 苍天呐,他这是在干什么呢? 心跳急剧加速,脸颊遽然升温,呼吸慌促的都快跟上噗通噗通的心跳节奏了…… 我睁大眼痴痴凝望他,他浓密的眼睫毛像灵蝶的翅膀一般,带着弧度,微微一动,煞是好看。 长长的睫毛下,遮着一双清澈且明媚,绚丽若星辰大海,似能洞察人心的金眸。 轻眨眼,眸深处的温情一丝丝漫进了人心底,挠的人整颗心,都痒痒的…… 他生的好看,五官端正,容颜俊美,眉眼鼻唇,都恰好是最符合我审美的模样,这是我早就认识到的真相。 可我当真没想到,即便他都那样绿我了,此刻再吻我,我却还能对他动心…… 这不像我的性格,我什么时候把底线降得这么底了? 旁边的乔芊芊干瞪着如今的我俩,啧啧两声,露出嫌弃的表情。 “太、太太要命了!你们俩真是够了!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然在我一个良家女子的面前,干这种事!真是天理何在啊!” 一口药逼着我咽进了腹中,他的唇从我唇边离开,搂在我腰上的手臂却是力度不减。 都不给我反抗的机会,他便又灌了一口汤药,温唇贴住了我的唇,重复上回的动作,强迫我将他渡进口的药汁喝完…… “口水啊!你怎么能喂露露喝你的口水!”乔芊芊捧心痛呼。 第三口汤药再要渡进来的时候,我反抗了几下,结果被他制止住了。 直到把药汁给我渡完了,他缠在我腰上的手臂才稍稍松了些。 手上药碗凭空消失,他扶着面红耳赤,大口喘息的我,耐心向我解释:“这碗药里有麒麟血,麒麟血可慢慢消除你体内曼陀罗丹的药力,喝下去可能会不舒服,但过几日症状就会减轻,你的味觉嗅觉也会恢复过来。” 我心如鼓擂的使出全身力气推开他,有点生气,莫名的生气:“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他被我推开两步,眼底浮起一缕失落,“你我之间,何来男女授受不亲。我给你喂药,有何不妥。” “喂药归喂药,你、你怎么能这么干呢!” “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你,何必惶恐。” 不是第一次…… 完了,我不干净了! 头疼的咬了咬唇,我气呼呼的瞧他,嗔怪道:“你以后还是离我远点,要是被你的小心肝儿看见了,她又得来寻我麻烦。” 他低声:“青珂出门了,不在这里。” “我就知道,她不出门你也不敢这么戏弄我!”抱怨的喃喃了一句,我回到芊芊身边待着:“一心二用可不是好习惯,我的身体现在也不用劳你操心了,给我熬药这种事,你以后不要干了,我消受不起。” 他沉默不言,片刻后,柔声请求:“不要与陆清明走的太近,他身上有不属于凡人的气息。” 我有意与他唱反调:“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怀揣着目的接近别人,用之既来,不用既弃吗?” “本帝说的是真话,他看你的眼神里全是阴谋算计。”他苦心劝我。 我硬气反驳:“我自己的事,自己有分寸,用不着你提醒。” “本帝……” 言语未道出口,一道红光突然落进了院子里,化身成了一名满面春风的英勇神官。 蓝衣神官疾步赶到我与白旻的跟前,恭敬的依次行礼:“主人,夫人!” 拜到我这里时,我赌气别过头:“别叫我夫人,我不是你的夫人!” 蓝衣神官保持着拱手行礼的姿势愣住,不明的昂头瞧我:“夫人您这是……”顿了顿,又偷瞥了眼另一头同样脸色不好的白旻,似恍然大悟:“主人他惹你生气了?” 我缄默不言。 他静了一阵,当起了和事佬,面含笑意的轻轻道:“夫人说笑了,夫人,永远都是属下的主人夫人。” “迟早也会不是!”我冷漠的撂下这句话就转头拉着乔芊芊先逃了。 湳竹神官有点迷茫,“帝座……娘娘这是怎么了?为何、一副与您苦大仇深的样子?” “是本帝不好……湳竹,你说姑娘家吃醋了……该怎么哄?” “……” —— 第151章 浮生篇·破镜难圆 陆清明回村后便借住在了他的一位堂叔公家,然恰好他的堂叔公家离我家之间仅隔了不到三里的路程,是以陆清明那个居心叵测的家伙便有理由隔三差五的往我这跑了。 头一天刚离开我这里,第二日下午,就又拎着三斤大红虾来我家,自告奋勇的要给我做晚饭。 我虽说心里清楚他此番来急切献殷勤的真实目的,但…… 有人愿意白给我干苦力,送上门的资源,不利用一下,倒真是可惜了! 于是在他着手给我做晚饭之前,我使唤了他帮我磨了三把菜刀,劈了三捆木柴,刮了二十斤的红薯皮,另外还磨出了小半桶豆浆。 他下午一点时开干的,直到晚上七点才算是把我家的杂碎活给干完了,而干完了杂活,他又忙着去给我做晚饭,炒大虾。 这充实的一下午啊,若是他不汗湿个两层衣褂,真是对不起他的辛苦劳作。 夜晚,我站在厨房门口看了房里忙手忙脚,往大锅里撒着油盐调料的仓促身影一阵,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打算离开。 刚回头,就撞见了乔芊芊以及两个半人高的小娃娃。 乔芊芊一副我欠她钱的模样,双手掐腰,霸道质问:“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让他滚?露露,你不会是想留他在这过夜吧!” 小宋连也用一种犀利的眼神瞪我,阴森森的审着我:“白露姐,白哥哥才两天不在,你不会就想绿他吧!”小手指往厨房内的人影一指,“这个渣男王八蛋有什么好的!他哪里比得上白哥哥了? 他比白哥哥长得帅吗?他比白哥哥性格好吗?他比白哥哥有钱吗?他连身高都比不过白哥哥,白哥哥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姿倜傥,他长得又平庸,身上又没钱,没白哥哥有文化,还是个四眼狗! 你看上他,以后连孩子都生的极丑!而白哥哥就不一样了,白哥哥的血统高贵,基因强大,你要是和白哥哥生孩子,你们的后代能帅三十代!” “……”我噎住,不由汗颜,“说什么呢,什么叫我绿他。陆清明这个人,我只是另有打算才会让他进我家门的,我与他,这辈子是绝对不会再有半分可能的!我又不瞎,还没傻到一个茅坑里摔两回的地步。” 愤怒的揪住小宋连耳朵,我很不高兴的拧眉:“你这个小家伙啊!你也忒偏心了些吧!你白哥哥绿我的时候也没见你如此大的反应,他可是都把自己的未婚妻给带家里来住了,我现在只是让前男友来家中做顿饭而已!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如今的行为都比我恶劣的多!什么叫做我不会是想绿他?我沈白露是那种朝三暮四,脚踏两只船的人么! 你现在这么激动为你白哥哥抱不平做什么?换而言之,就算我真的绿他了,他也不会在意的。反正咱俩早就有言在先,此刻他管不着我,我也管不着他……” 小宋连歪着脑袋眼角抽筋,嗷嗷喊疼:“白露姐白露姐,松手,疼!哎呀,我这不也是担心你们么!谁说白哥哥不在意了?白哥哥昨日就生气了,只是他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你,所以才把话憋在嗓门眼里不说出来…… 白哥哥与你虽然一开始说的是要做假夫妻,可白哥哥现在与你,已经、已经两情相悦了,他是喜欢你的,假夫妻真夫妻早就没有区别了,你们是上天认定的夫妻,只要不和离,你就是他的老婆,你和别的男人接触,就是对他不忠!” “你放屁!”我恼火的甩开他:“凭什么假夫妻真夫妻,都是他说的算?我虽然是凡人,但我也是拥有独立意识的个体,我也是芸芸众生的一者,为什么我的人生该怎么过,该与谁一起过,都要由他一人操控! 为什么他不想要了,就可以把我丢到角落里,放任不管。他想要了,就可以把我从尘埃里拾起来继续凑合用呢!我又不是件东西,可以任他挥之即来抛之即去!” 小宋连捂着耳朵瘪嘴想解释,乔芊芊凑上来扶住我的肩膀附和:“我觉得露露说的有道理,白大人他之前干的也忒不是人事了点,为了一个凭空出现的未婚妻,就不信任露露,还凶露露,将露露置于尴尬之地…… 最最过分的是,那个狠毒的女人都把露露打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他明明知道那个狠女人是杀害露露的凶手,却还包庇袒护她,不肯追究那个狠女人的罪过!甚至还不惜用自己的神仙血去给她做治寒症的药引子。 他这些做法,真是让我很难理解……我以前也觉得他喜欢露露,可后来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喜欢露露,但却更喜欢那个青珂。” “不惜用自己的神仙血去给青珂做药引子?”我不禁沉了脸色,扭头问乔芊芊:“什么时候的事?” 乔芊芊直爽坦言:“就是你昏迷的那九天里发生的事情啊,那会子青珂不是旧疾又复发了么!全身都渗了寒气长了白霜,白大人拿那什么火焰草给她治病,可治了两天也没见好。 是青珂那个女人自个儿说的,要想压制她体内的寒症,就必须得什么纯阳之血……而白大人恰好就是纯阳之神,只要白大人用自己的血做药引了,她就能立马药到病除! 我们当时都没预料到,白大人那个死心眼听完后竟然想也未想,就直接凭空变出了一把匕首,照着自己胳膊上来了一刀,把自己的血滴进了青珂的汤药里,给青珂做了药引子!” 想也未想,就照着自己胳膊上来了一刀……这割的,倒是真爽快! 小蝴蝶偷偷晃了晃乔芊芊的胳膊,用眼神告诉乔芊芊不要再往下添言了…… 宋连瞧见我脸色不好,便咳了咳,执拗的替他开脱:“那个、白露姐啊……白哥哥其实也并不是有多么在意那位青珂大人,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才要对青珂大人好的……” “不得已的苦衷?”我冷笑一声,不屑道:“呵、那个苦衷不就是对方乃是他的未婚妻么?未婚夫护着未婚妻,天经地义。如何算得上苦衷?” “但、白露姐,你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啊!白哥哥他心里是真的有你!”宋连欲言又止的纠结了一阵,又有心把话题绕回了陆清明的身上:“那、就算白哥哥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白哥哥为人至少比较正直,白哥哥至少不会耍小心思…… 白哥哥长得帅!可比你这个狗屁前男友要好多了!这个陆清明以前不是也背叛过你吗?你连他都能原谅,为什么不能原谅白哥哥呢……同样是渣男,我感觉你和白哥哥在一起,要比和这个陆清明在一起幸福多了!” 不等我接话,乔芊芊再次发表意见:“我觉得宋连说的也有点道理!白大人怎么看……都比陆清明靠谱!” 我无奈摇头:“你们想多了,白旻有未婚妻,他和我没希望……” 乔芊芊摸着下巴:“嘶,你说的也是……” 宋连摊手:“白露姐怎么知道,白哥哥和青珂大人不会吹呢,万一白哥哥哪天想通了呢!” “有这个可能……” 我毅然据理力争:“与其等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头的浪子,我还不如珍惜眼前人呢,至少眼前人现在是单身!难道他一百年不与青珂分手,我还要等他一百年不成? 再说,你这小脑瓜子里能不能想点正常东西,人家小两口现在感情正好着呢,你总惦记着让他们分手做什么? 况且,别人用过的男人……我嫌脏。” “露露你说的也对。” 小宋连不死心的仍要辩驳,乔芊芊终于忍不下去的冲过去捂住了他的嘴,霸道教训他:“你一孩子家,就不要掺和大人的事情了。露露不能和陆清明复合,但也没必要吊死在白大人一棵树上! 而且露露也是实话实说,白大人与青珂都生米煮成熟饭了,就算以后他们两个分手,露露也未必过得去心里的这个坎,能毫无芥蒂的与白大人相守一辈子。” “生米煮成熟饭……”小宋连立时瞪大了双目,大受震惊的呛了口口水:“你是说白哥哥与青珂大人那啥了?!” 小蝴蝶尚是小孩子心性,听宋连这么一咋呼,不解的眨了眨一双水亮眼眸:“哪啥?” 我不想让小蝴蝶听太多不符年龄的事情,便伸手将小蝴蝶环进了怀中,责怪那一大一小两个不靠谱的家伙:“你们够了,别大惊小怪的!都把小蝴蝶带坏了!” 乔芊芊与宋连相视一眼,一脸无辜。 小蝴蝶委屈的噘嘴,昂头可怜巴巴瞧我。 说话间,那厨房内的黑风衣男人已经炒好了一盘子看着勉强有点虾样的油爆大虾…… “咳咳咳,露、咳,露露!开饭啦!”男人端着虾,送到了桐花树下的石桌子上。 随即又赶着去拿了三只碗,利索的把碗筷摆好,隔着一段距离的清新空气朝我热情道:“吃晚饭啦露露,来,尝尝我的手艺!咳咳咳,呕——” 乔芊芊抽着眼角贴近我,极度嫌弃的低声呢喃:“不就是炒了个大虾么?至于呛成这样?” 我亦低低回应着她:“知足吧,这家伙这辈子都没下过厨房,能把大虾炒熟,就已经是黔驴技穷了!” “那你还放心让他做晚饭?” “有苦力可以使唤,不要白不要!” 乔芊芊身子一颤:“啧啧啧,我突然有种直觉,有种……你要遭报应的直觉!” 我嘁了一声,先行一步,迈到桐花树下的桌子前坐下来。 乔芊芊随后带着两个小娃娃也赶了过来。 陆清明在边上捂嘴咳了许久才落座,见我和乔芊芊都在以一种怪异的眼神注视他,他有几分脸红的推了推鼻梁上挂着的眼镜,歉意解释:“对不起,我、有点受不了油烟的呛味,家里也没有个油烟机,厨房又小又不怎么通风,我刚才在里面闷得着实不舒服……” “呦,你这样可不行啊!下不得厨房,以后要是娶了我家露露,难不成还让我家露露亲自下厨给你做饭?连你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了厨房的油烟味,更何况我家露露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矜贵小仙女了!”乔芊芊故意阴阳怪气的挤兑他。 小宋连偷偷摸摸的伸手顺了盘内两枚大虾走,一枚分给小蝴蝶,一枚放进自己的嘴巴里,“就是就是!哪里比得上白哥哥!白哥哥做菜特别香!” 陆清明的脸色阴了阴,沉默半分钟,深情真挚的忽悠道:“等以后我和露露结婚,我不会让露露下厨,做饭这种事,还是让保姆来比较好!” “你想多了。”我冷漠戳破他的空想,先动筷子夹了只大虾放碗里:“你我之间不会存在什么破镜重圆,更不会有结婚的那一天。吃完这顿饭,你就走吧!今天你为我做的这些,就当是你当初背叛我的补偿吧!从今天开始,你我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了,谁也不欠谁,咱们两清!” 当然,我心里比谁都清楚,话是这样说的,两清也是绝对不可能两清的。 毕竟,他的目标从来都不在我身上,而是在……这栋老宅之上。 乔芊芊端了饭碗用刀子般的眼神狠狠剜他,嘲讽冷笑一声,一筷子夹了三只大虾,自己干饭的同时还不忘带上两个小家伙。 “蝶儿你快趁热吃,这大虾虽然炒的不怎么样,但虾肉还是挺有味的!” “道士哥哥,你是想说他盐放多了吧?” “哎,凑合着吃吧,今天他在,我不方便亲自下厨!” “下次他再来,咱们得想个法子把他撵走才是。他总在这里赖着,都影响咱们的正常作息了!长此以往,我好不容易才养成的生物钟,又要被打乱了……” “唔你说的也对,明天我去路上截他,让他体验一把什么叫做鬼打墙!” 那头闲聊聊的热闹,这边陆清明又突然发病的抓住了我的手,刚剥了虾壳的油腻指尖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揉在了我的手背上,激的我陡然浑身一颤,赶忙抽回了自己的爪子,然后扯出一片卫生纸使劲的擦。 他见我反应太大,眼底沉淀了一层松山老墨,心里纵有千般不悦,脸皮上还依旧挂着那虚伪至极的深情楚楚:“露露,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肯接受我,没关系的,我说过,给我时间,我会向你证明我的决心!露露,我陆清明此生非你不娶!” 我冷着脸心底半点起伏都没有,捏起筷子端了碗,“食不言寝不语,快些吃吧,吃完了你好回去。” 他面上有点撑不住:“露露,你就这么着急向我下逐客令么?” 我咬了块虾肉入口…… 啧,还真没有白旻做的好吃。 他怎么哪哪都不如白旻! 算了,忍吧!有的吃总比饿着好…… 他见我埋头吃东西不肯搭理他了,想了想,便又另生一计,赶着表衷情。 几枚剥好的虾肉突然放进了我碗里,我一震,本来是嫌弃他手脏想要把虾仁夹出去的,可昂头时余光却无意瞥见了打外面匆匆而归的白旻…… 玄衣帝君的步子顿在了月色下,一双清澈璀璨的金眸在看见这边的情况后,不觉间黯然失色。 俊朗无双的容颜顷刻阴沉了半截,像是失望,攥紧了袖口半拢的拳头。 又像是谁给了他委屈受,眉心拧成了一团,目光凄苦冰凉…… “白哥哥!” 两个吃的正欢的小家伙朝他奔了过去。 好巧不巧,某人亲自送上来一只剥了壳的虾,目光温和的柔声哄着:“露露,张嘴,我喂你。” 月色下的那人眼底一凛,寒光万丈。 此刻这情景,我本该推开陆清明那只自作多情的手,再出口严厉提醒他几句的。 可他来了,我就改变主意了…… 不晓得自己是在同他赌气,还是在有意向他证明自己并非除了他就没人要…… 我神使鬼差的张开嘴,容陆清明那个混蛋把虾肉放进了嘴里。 细细咀嚼,味同嚼蜡。 “白哥哥!” 他青了整张脸,在宋连的惊惶挽留声中,脚底生风的走了…… 留心到他已经回了房间,且哐的一声摔上房门后,我才没忍住的将口中虾肉给吐了出来。 乔芊芊托腮坐在我身侧,咬着筷子一副看戏兴叹的表情。 陆清明原本温存和煦的眼神霎时便被一层冰霜给压覆了下去,“露露,你怎么了?” 我捂着胸口坐直身,掏了张卫生纸擦嘴,语气淡淡道:“不好吃,咽不下去。” 陆清明不明所以:“露露,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虾……” 我索性站起身子,准备离席了,“以前喜欢吃的东西,现在未必还喜欢。人的口味都是会变得,不可能一辈子,只喜欢一样寡淡无味还硌牙的东西!” 他听出了我话中的另有所指,垂着头,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 “你们慢吃,我饱了,先回去休息了。”轻飘飘的撂下这句话,我转身打算回房间休息。 乔芊芊见状倒是挺欢喜的,冲着我挥了挥手,仗义道:“你最近体虚,早点回去睡觉吧!陆少爷这边,我帮你招待!”笑眯眯的再去糟陆清明的心:“陆大少爷,我看你也不是很喜欢吃虾嘛,要不然……你回去吧! 这么晚了,农村又没有个路灯,一出这个院子,外面连道光都没有,趁着现在天还不算太晚,月色也不算太暗,你不如早点回家洗洗睡,不然,太晚了我怕你路上走着走着,就掉臭水坑里去了,到时候没人去捞你,你岂不是要死在里面?” “你!” 过耳的话音一句也没能传进大脑,我有些疲倦的恹恹上了二楼,拖着一双灌铅的腿,慢吞吞的来到了自己的房门前…… 推开门,屋内漆黑一片,一点光亮都没有。 迈进去,重新合上门,正要回头摸黑进屋子时…… 陡然一个温暖且萦着淡淡清莲香的怀抱将我从后猛力抱了住。 第152章 浮生篇·我在意你 我一个激灵,身子打了个抖。 正要乱挣,那人的炙热气息附上了耳根,霸道的语气里,竟掺着两缕罕见的缠绵酸意—— “为什么与他那么亲近,嗯?他已经不是你的男朋友了,这么晚了,你难道还想留他在此处过夜?” 嗓音低哑,却字字咬的格外清晰。 我闻言一怔。 片刻的无声,我回过神后故意在他怀里用力挣扎了一下,冷脸无情道:“关你什么事!你放开我,放开我!” 他臂力猛一收,勒的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轻下来的言语暗藏不容置喙的力量:“怎么不关本帝的事,你是本帝的夫人!” 我双手扒在了他从后揽住我的胳膊上,难受的喘息:“你轻点,轻点,我要被你勒死了,喘不过气了!” 他听我这么一吵,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了。 哽了哽,他安静的松开了一双环在我身上的手臂。 我好不容易呼吸顺畅了,以为是解脱了,却没想到下一秒,他竟然手臂往我腰上一缠,把我打横抱了起来! 双脚突然离地,我大惊的啊了一声,出于本能的把一双胳膊环在了他的脖子上,自己害怕的躲进了他的暖怀里…… “你干嘛呢,你放我下来!”嘴上说着让他放开我的话,两条胳膊却还诚实的紧搂着他脖子,脑袋埋进他沉沉起伏的浅香胸膛上,我没骨气的认怂:“你别这样,你别乱动……别摔着我!” 抱我事小,摔我事大!眼下这房间里乌七八黑,连盏亮光都没有,他若是一不小心碰到哪撞到哪了,手一松,不得把我摔个两眼冒金花! 他抱着我没搭理我的念叨,气呼呼的带我摸黑进了内室。 穿过一道圆月门,终有两缕月光透窗洒在了我二人身上,他信步将我送到床前,俯身,把我放在了铺好棉被的床榻上。 我胳膊肘抵在床上,刚只撑起了上半身,还没来得及做起来,岂料他却突然欺身压了过来,直接将我扑倒了下去…… “你干……” 唇上倏地一凉。 焦躁的字眼被他吻进了口中,薄唇碾着我的唇,他修长骨感的十指也趁虚而入的抓住了我的一双手,十指相扣,沉重的身体压在我的身子上,彻底断了我所有想逃脱的机会。 “唔!”我皱眉鼻音凝重的发声表反抗。 呼吸愈发急促,电光火石中,他炙热的低喘气息染烫了我的脸颊,周身的温意丝丝将我包裹于的气息里,我不觉脑子发空,一片混沌,忘记了反抗挣扎…… 指间交扣,他压住了我的双臂,用身子压住了我的身体,嚣张的吻肆意侵蚀着我的神魂。 这般亲密接触,原本的不悦与反抗感都被接憧而来的温存气息给埋了下去…… 对他的贪婪油然而生,我最终还是屈从在了他的无尽柔情下,不自主的闭上双眼,纵容他对我的胡作非为。 神魂颠倒的由他闹着缠绵了许久,忽有一刹间,我控制不住心底的那些蠢蠢欲动了,也不晓得哪来的力气,一个翻身,竟反客为主的将他压了。 他初时也惊得胸口一颤,但碍于后面的我太热情…… 他便也顺从了我的行为。 主动与他亲近相触,我闭上眼睛,肆无忌惮的利用这个吻朝他发泄近日来的憋屈不悦情绪…… 而他,仿若是猜中了我的小心思,每一次含着怨气的攻城略地,都能换来他极致柔情的回应。 这好似是第一回主动亲他,他的唇上仿若有迷人心智的魔力,令人一旦触碰,便迟迟舍不得松开…… 直到。 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傍晚,红绸帐暖,他与青珂温情缠绵的那一幕…… 我一怔,如同被谁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的醒了! 乍然间睁开眼,我像丢弃一个布娃娃一样,无情的推开他,仓皇失措的坐起身,耳根发烫的冷漠别过头不再看他…… 我这是怎么了,竟然脑子犯浑犯到了这种地步! 就算是真的对他有想法,也不能表露出来了啊!可现在……不但流露了,还付诸行动了…… 丢人啊,真是太丢人了。真想往自己脑门子上来两砖头! 我攥紧双手,咬着唇心底还在痛苦纠结着,却岂料,他抓住我的胳膊一拉,又把我扯回了怀中趴着,且这一回,他还直接指尖一点我腰上的穴位,令我体力瞬间没了一大半…… 像是摸熟了我的惯用作案方式,体力没了一大半,再想挣开他的怀抱,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你怎么能这样呢!”我倔强不认输,忍着四肢八骸的酸痛无力感,执意双手扶在他胸口上,想要起身……但,胳膊上一软,他还没出手压制我呢,我就已经自个儿砸回了他身上。 只好在是摔回了他的怀里,撞在了他的胸膛上,这一回并没有摔疼我。 可我没被摔疼,胳膊却是酸痛的厉害,应该是刚刚用力过猛伤到了…… 抖了抖软绵绵的一只手腕,我哭都哭不出来了,“白旻你太过分了!快把我身上的穴位给解了,我胳膊疼……” 他理所当然的顺势搂住了我身子,怜惜的将我藏怀中,温声启唇,淡淡道:“此穴无解,待过了今夜,你明日一早体力便会全部恢复。胳膊疼是因为你如今体力有限,方才强行用劲撑身子的时候,耗尽了所有臂力,现下你的双臂有点力竭,故才会感到疼痛。无妨,只要你后面不再乱动乱挣扎,身体就不会再痛了。” “你!”想对他发火,可张口间才发现,自己连凶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怨气攻心,我恼急了,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奈何对于我的报复撕咬,他却仅仅只是沉叹了一口气。 我的牙齿都咬累了,松开了他的肩膀,我气馁的憋着不悦,沉声质问:“你到底想做什么,咱们俩已经没关系了!” 黑暗中的他单手便将被褥拎了过来,遮在了我的身上,胸膛内的心跳声渐渐平息,他用着很是平淡的声音回应我:“谁说没关系了?本帝同你和离了么?天册之上,你沈白露还是本帝的夫人,本帝,也还是你天命注定的夫君。” “你别一口一个夫人,一口一个夫君叫的这么亲热!我可不敢做你夫人,你夫人是青珂,不是我!” “本帝的夫人是谁,你说的不算。” “我是说的不算,你紫渊大帝是何人,冥府的帝君!你是神仙我是凡人,我哪有本事左右你的终身大事。我只是觉得你现在对你的未婚妻不公!” “本帝说过,那不是本帝的未婚妻。” “呵你也说过,让我休想同你的未婚妻相提并论!” 感受到了我的怒气,他将大手罩在了我的后脑勺上:“小白,你对本帝的误解有点多。” 我嗤笑:“误解?才没有误解呢!你可以为了你的未婚妻,一次一次的羞辱我,甚至连你未婚妻出手打死我,你都可以置之不理,甚至包庇袒护,当做从未发生过,你自己说,这些债,哪里算是误解了?” “小白,你以为没有本帝的法术保护着你,你还能有机会从冥界回来么?” 我不甘心的嘀咕:“我知道!是你把我从冥界带回来的,我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本帝在你身上提前下了法术,本帝知道青珂不会放过你,所以用本帝的一缕真元为你维持住了身死而心跳不止。若不然,你早在被她出手打死的时候,命灯便已熄了。命灯一灭,你体内的那股力量,恐是会另生变故,本帝还能不能找到你的魂魄,都难说。” 我的头脑有些发昏,他是说、他早就预料到了青珂会对我动手?那他岂不是知道了青珂法力没消失? “你是不是知道她之前说自己法力全无,形同凡人,是假话?”我揪住他的衣领着急问他。 “嗯。” 我更加窝火了:“那你为什么不信我!你为什么不信我,她要背叛冥界,她要对你下手,她和、和那只蛇王通奸!” 他沉沉一叹:“本帝自是信你……” “你信我,还用那些话伤我?你信我还、还用自己的血给她做药引子!” “小白,你在吃醋?” “我吃你大爷的醋!我只是为自己感到不值!时至今日,你还是根本一点也不信任我!” “小白,我信任你,也在意你。” “你在意我个鬼!” “我若不在意你,怎会赶去冥府救你,怎会再拥你入怀?那血,只是个障眼法罢了。小白,神仙的事情,你还是不要掺和进来比较好,等事情了结,我会给你一个解释的。” “我不要解释!” 他蓦然,肉麻的朝我额头上吻了一下,“乖一些,别太生气……快了,一切都快结束了。” 我被他的那个清凉的吻给亲迷糊了。 他转性了? 知道青珂背叛他,受刺激了? 突然对我这么温柔,我都不适应了…… 月色入窗,忽有一道黑影闪过明窗前,沙沙的风吹树叶声里,夹杂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小……” 我慌乱之下竟然脑子犯浑,选择用亲他的方式去封了他的唇! 四瓣唇紧紧贴住,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门外那道黑影身上了,隔许久,才反应过来我这会子在干什么…… 奈何现在再想抽身,已经晚了。 在我想退缩的时候,他突然摁住我的脑袋,不许我乱动。 “嗯……”我不悦皱眉。 他收在我腰上的那只手,长指捏了捏我的腰,示意我不要出声。 门口那道影子站了良久,抬手正要推门而入的时候,又一道婀娜身影出现在了他身边,用着几乎只能勉强听见个调调的声音与他道:“你想死么!往她房间跑干什么?” 是青珂! 男人沉笑,刻意抬高嗓音:“你怕什么?别偷偷摸摸的!本座可是在这里下了昏睡咒,里面的人啊,醒不了!你家那个紫渊大帝现在还在南海赴宴呢,本座的人都在南海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出不了差错的! 至于这宅子里剩下的小鬼,都被本座迷晕了,今晚本座对她,是势在必得! 你不是告诉过本座,她还是处子之身么?正好啊,本座如今到了那段时期,找不到人双修就会全身真气动荡不安,你让本座去同她双修,届时她有了本座的蛇子,你的那位紫渊大帝可就不会再被她迷去了。 这于你于本座来说,都是件好事啊。怎么,你不会吃醋了吧,嗯?小美人儿?” 这声音是、蛇王? 我呼吸一窒,心跳加重。 他敏锐的察觉到了我的恐慌,抱着我一个翻身,将我放在了床上。 薄唇松开了我的唇,他温柔的将我护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用行动告诉我:不要怕,他会保护我。 门外的女人终于肯放心的高声说话了,咬牙切齿的厌恶道:“呵,本尊会吃你一只性淫冷血的长虫的醋?本尊倒是巴不得你现在就进去替本尊好好教训她,最好让她被羞辱至死!如此才消本尊心头之恨! 只是蛇王你现在,着实还不能动她!她身上有紫渊哥哥下的感应咒,自从这贱人死而复生以后,紫渊哥哥虽然疏远冷落她,可本尊却在她身上察觉到了紫渊哥哥的双层感应咒,你要是现在靠近她,保不齐紫渊哥哥立马就会发现! 双修可不同旁的事,急不得,所以只有先请蛇王你忍耐一下了!况且,紫渊哥哥将她从地府救回来以后,本尊就再未见到当初被本尊指派去地府的那两个小鬼了,本尊怕,他们两个可能已经落到紫渊哥哥手里了…… 这些天来,紫渊哥哥纵然从未同我提及过这事……但本尊总觉得,紫渊哥哥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只是他看起来,暂时根本不想追究这些事……” “两个女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就算失手打死一个又怎样?有什么好追究的?你现在,可是他的心肝宝贝未婚妻,他自然,是要偏爱你一些。青珂上君何时变得这么胆小了?只要他还不知道那事,其他的鸡毛蒜皮,就算被拆穿了,你只需往他面前洒几滴眼泪,不就解决了么!” “不!你不了解他,他本就不是处事有失偏颇的神,想当年本尊在他身边仅侍奉了不到两个月,便亲眼目睹了他果决处理了冥界三桩大案,其中有一桩,还牵连到了在他身畔侍奉数万年的女官…… 他彼时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将那女官给发配了!他辅政的那几千年里,为冥界十方鬼域子民纷纷称赞歌颂,时至如今,他紫渊大帝处事公正,为人正直的美名也还在整个冥界传扬着。 他若真似你说的那么糊涂,被我几滴眼泪便扰了心神,冥界就不会太平到现在了!你以为冥界其他几族的势力为何会心甘情愿的依附本尊的青魅族?那是因为他们有贼心没贼胆,他们忌惮紫渊,他们不敢形单影只的举兵造反! 紫渊哥哥是冥界现在的掌权者,太多人对冥帝那个宝座垂涎三尺了,但有紫渊哥哥在未阴宫镇着,冥界那些有二心的同僚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当初幸而本尊聪明,提前打探到了紫渊哥哥入凡轮回历劫的消息,这才能早做准备,搬离冥界,躲开黑白无常那两个狗东西的耳目,暗中筹划大事!但,紫渊哥哥这次现身的太过蹊跷…… 本尊早先并未得到半丝紫渊哥哥已经苏醒的消息,紫渊哥哥突然出现,一切,都太过巧合……且紫渊哥哥与那个贱人之间,本尊总觉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紫渊哥哥看她的眼神,不像是无情,可紫渊哥哥却又愿意为了我,一次又一次的刺激她。 那个贱人与紫渊哥哥决裂,也不像假的。可本尊就是觉得,紫渊哥哥现在对本尊的爱意,只有六分真……本尊怕的,是那个贱人当初的话,紫渊哥哥真的听进去了,他现在,已经对本尊有所怀疑了。” “你说的这些,也不无道理。但是美人儿,咱们不是早就做好万全之策了么?你日日给他饮鸩止渴,他现在的内力,怕是已经虚得很了。” 第153章 浮生篇·真身重现 “你以为本尊是怕与他刀剑相向么?本尊只是不想破坏本尊在他心里的形象,他到底是本尊曾爱慕过的男人……本尊,不想让他恨本尊。” “呵,我的小美人儿啊,你都决心要造他反了,还怕破坏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咱们联手起兵一事,他迟早有知道的那一天。早一天恨你与晚一天恨你又有什么区别呢? 待你来日登上了冥帝之位,他就算恨你,也无济于事。届时你再将他锁进自己的闺房内,夜夜缠绵,交颈而卧,调教个几千年,他迟早会想通的!” “话虽是这样说,但他好歹是个真神……起兵之日,他决不能做你我的阻碍。” “是以,你我改日还是得探探他的虚实才是!” “你我想到一块去了。眼下本尊神功大成在即,起兵之日也迫在眉睫,紫渊哥哥这里不得不防。” “那……小美人儿,你什么时候能想个法子,让本座尝一尝这里面人的滋味?本座那日见过她一面,回去后,脑海里就一直浮现着她的容颜……本座好似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她……本座就喜欢她这个类型,她这张脸。一日得不到她,本座一日茶饭不思,心痒痒啊!” “行了!你是什么浪荡性子本尊能不知道么?但凡有点姿色的女人,你都觉得似曾相识!现在这个紧要关头还不能碰她,时间不多了,本尊也不想再添是非了。你想要她,也不是不可以。等此事成了,本尊就把她赏给你,让你好生折磨!” “哈,这还差不多!” 屏气凝神的听着门外人乐此不疲的攀谈声,抱着我的男人终还是有些承受不住了,缠在腰上的臂力一松…… 亏得我反应快,及时出手,一把将他的手臂摁回了自己腰上。 现在这个时候乱了分寸,岂不是真让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了么。 男人臂上的动作被我制止了以后,许是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那一刹的冲动有些失分寸了,便沉了气息,冷静下来,继续手臂搂紧我的腰,陪我一起静听门外的动静…… 少时,房门外的影子双双化风消散了。 黑暗中的男人松了口气,环着我的身子沉默须臾,问道:“小白,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猜他问的应该是我刚刚为何会拦他。 其实早在地府同黑白无常提及青珂一事时,他们的反应便已经告诉了我,地府可能早就察觉到了青珂的野心…… 再结合白旻前一段时日的反常行为来看,我猜测,他八成是在利用我糊弄青珂。 而方才的那一个小插曲,更让我确定,白旻他是在设局套青珂这条大鱼…… 但即便晓得了这些真相,我的心里也没有稍稍感到好受半分。 因为,他和青珂做那种事,是我亲眼所见。 那嫁衣,青珂穿着,确然合身。 他与我结的是假姻缘,可他与青珂之间,乃是真婚约。 即便他知道了这些事,即便他也在暗中谋划与青珂过招,待到一切成定局的那日,他也未必会对青珂真下得去手…… “你今晚是偷偷回来的?”我话不对题的反问他。 他颔首:“嗯,去了趟妖界,耽搁了两日,担心你,便早些回来了。” “那被蛇王盯住的紫渊大帝,又是谁?” “南海龙君有了小玄孙,下了帖子,邀冥府与妖界的上君同去赴宴,本帝为了隐藏自己的行踪,让轮回殿的沉钰上君化作本帝的模样,亲自带了贺礼先去贺喜了。被他们盯住的,其实就是沉钰。原本昨日青珂也被南海公主邀了去赴小宴,许是没机会同沉钰化成的那个本帝接触,便在今晚赶回来了……若知她会提早退席,本帝应该上午就赶回来的。” “那你今晚,还能回去么?” 他的呼吸重了一拍,缓了几秒钟,厚着脸皮回应:“可能……不太方便。” 我颓丧叹气。 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那……” “那就只有在夫人这里借住一晚了。” “……” 他现在占我便宜都这么理直气壮了么? 咬咬唇,我低声拒绝:“不行!你是有妇之夫,不能住在我房间里!” “从来都没有什么第三者,小白,你才是本帝的夫人,明媒正娶的夫人。” “可你……” 他沉声打断:“等此事了了,本帝还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我不由哑住。 虽然他这话就像万恶的领导画大饼一样可恨,但……我还是会本能的选择,抱有一丝希冀…… 算了,反正婚都结了,他这种美色与我同床共枕,也不算我吃亏……盖上被子什么也不做,就单纯的睡一觉,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再说,这会子我铁定也撵不走他了。 还是少折腾点,早睡早起吧。 “门没锁,你起来把门锁了,被窝外面太冷了,我不想出去!” “……不必,本帝在这间房内下了封印,锁不锁,外人都进不来。” “我睡觉会乱动,还会打人,你别抱那么紧……” “你现在还有力气打人么?” 很好,他揭人短的本领真是超一流! “你搂的我热!” “需要本帝帮你更衣?” 我折服了,哑了很久,放弃治疗:“行了睡觉吧,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他抱紧我些,安静片刻,没缘由的轻笑了一声。 ……这人脑子有病! —— 次日一大早,陆清明那个心机男人竟然又出新花招来惹人烦了,这一回,竟然是让人往我这送了整整一大车的玫瑰花…… 开车来送花的大叔,还是本村号称路路通的赵长贵,也是之前那个讨人嫌的赵狗蛋的……二大爷! 彼时赵狗蛋他二大爷用一种极度慈祥且八卦的眼神凝视着我,满脸笑出褶子的同我夸赞陆清明的痴情,还朝着我说了一堆媒人婆台词,一大串的违心好话听的我头皮都发麻了,尴尬的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 好不容易楷同乔芊芊把赵家二大爷敷衍打发走了,这满院子的玫瑰花又让我头疼了…… “这一车玫瑰花,一共一百束,一束一百多支,加起来,有一万朵了!玫瑰花批发也得两三块钱一支,陆清明竟然舍得花两三万块大洋,为你定这么多花!他这是下血本了呀!”乔芊芊新奇的抱起一束,礼貌询问我:“可以给我一束,我拿回去泡澡洗香香吗?” 我嫌弃道:“你全拿走我都没意见!” 乔芊芊见我满脸的不痛快,便笑嘻嘻的捧着花凑了上来,“哎呀,别郁闷嘛!别人送你这么多花,是好事呀!一百束呢!有的女孩子一辈子都收不到十束玫瑰花,你得到了别的姑娘得不到的浪漫,应该开心才是!快快快,给姐笑一个!” 我对眼前这堆花,还真提不上来半分兴趣,“你没听说过,物极必反吗?好看的东西之所以讨人喜欢,在于它适量,在于它合宜。 一束两束可以称之为浪漫,一百束,就是俗了。又俗又土!而且这摘下来的玫瑰花用不了几日就枯萎了,到时候连寻地方扔都是件让人操心的事情! 你只看到眼前这花红艳艳,妩媚好看,却没想到往后咱们该如何处置这花。就算做成玫瑰花饼,咱们一个冬天也未必能吃的完。 扔了怪可惜,留又留不住!这个陆清明还和以前一样,做戏都做不全套!” 乔芊芊砸吧砸吧嘴,故意装作感慨万千:“哎呀,是啊!这些花又不适量,又不合乎某人心意,重点是送花的人不讨喜,某人又怎么会欢喜的起来呢!得,你如果不要,本小姐就勉为其难的帮你处理了这些花,正好这花都是新鲜的,晚上可以给大家都安排上玫瑰花浴!” 宋连指了指花:“可是品相这么好的花,都用来洗澡,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乔芊芊为难:“那能怎么办?吃又吃不完,看又不想看,直接挖个坑埋了更可惜,还不如摘了花瓣洗澡呢!” 宋连郑重的思考了一会儿:“嗯……我和小蝴蝶可以等晚点,把它带到小鬼市上卖掉!正好还能换点零花钱。” 乔芊芊恍然大悟,“哇,好办法啊!我怎么没想到你们还可以做鬼的生意呢!我刚刚也想过可以把花卖掉,但又顾虑到这里是农村,能欣赏的动玫瑰花的村里人恐怕少之又少…… 而且在陆清明这个正主眼皮子底下卖他送来的花,岂不是拉仇恨么!既然你们能拿到鬼市卖,那就交给你们了,天大地大,赚钱最大!” 宋连与乔芊芊一拍即合:“好呀好呀,等我和蝶儿赚到钱了,我们请你吃烧烤!” “好嘞,一言为定!” 那一大一小两个天真的家伙素来凑在一起最有话说,再反观小蝴蝶……到底是个未懂事的小姑娘,这会子只顾扑进花海里摘花瓣玩了。 “白露姐说的对,这花一点也不好看,还不香,根本不如白哥哥之前送白露姐的玫瑰花漂亮!” 小丫头的碎碎念传进了我的耳中,我一愣,有点迷惑了:“你说什么?白旻他什么时候送过我玫瑰花了?” 小丫头在花海中呆萌昂头,一本正经的奶声奶气解释:“啊?就是上回子,我送进你房中的五十二朵玫瑰花呀,那是白哥哥送你的! 白哥哥和我们说,他给你委屈受了,让你受伤害了,他很后悔,所以他就问我和道士哥哥,凡间的小女孩都喜欢什么礼物,我和宋连哥哥一致觉得送白露姐玫瑰花比较好,而且我们还告诉白哥哥,凡间送五十二朵玫瑰花,是取吾爱的谐音,有我爱你的寓意。 白哥哥听了后,就连夜出门去寻玫瑰花了……白哥哥那次是想和你表白的白露姐,可不知道为什么,你把白哥哥推了出去,后来还同白哥哥感情决裂了,你们两个人冷战了好多天……” 歪着脑袋好奇问我:“白露姐,白哥哥不会没告诉你,那玫瑰花是他送的吧?” 我心凉的怔住了。 那花,竟然是他送的?他竟然是想借花和我表白…… 可他明明前一夜,还在和青珂做那种事…… 宋连摇头啧啧两声:“白哥哥哪有机会说出实情呢!白哥哥那一次可算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花。白露姐那日的情绪太激动了,以至于白哥哥到现在都不敢和白露姐提表白的事情……白哥哥总以为白露姐是在嫌弃他。 以前是这么觉得,后来陆清明出现了,他就更不自信了,明明心里很不爽陆清明,却又碍于白露姐,几次没敢对陆清明动手……要不然以白哥哥那个心性,陆清明早在第一次出现骚扰你的那晚,就已经被白哥哥千刀万剐了!” 哪有机会说出实情……是啊,我哪里给过他机会。 那天我憋了一肚子的火,根本不想和他多说上半句话,那天,我满脑海回荡的,都是他与青珂缠绵的场面…… 或许,他与青珂那次,真的是另有隐情。 或许,他失身于青珂,真的是遭了青珂算计呢…… 有苦难说的低头不言。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十几秒钟的寂静后,我腕上那只黑玉镯子倏然有光乍亮—— 不等我抬起手腕查看情况,心口猝然一疼,随即眼前便浮现出了白旻染血的狼狈身影…… 血,满袖子都是湿痕,袖角在啪嗒啪嗒坠着血水。 他只身被困在一片昏暗的天空下,空中有层类似于星阵的金光封印,封印正接憧不断的往下落着骇然妖力…… 我顿时便意识到是他有危险了。 猛地抬眼,昂起头,我急着和乔芊芊他们打招呼:“我出去一趟!” “哎?大上午的,你又往哪跑?” 步子着急的冲出家门,我依着他与我之间的心灵感应,一路跑进了一片陌生的荒草林,然后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便闯进了困住他的那方昏暗天地…… 天幕上那层金光耀目的封印又猛地落下一道妖力,他出掌凝聚法力对抗,可两股力量相抗衡,最终他还是落败了。 金光妖力撞进了他的胸口,他身子一震,猛吐了一口鲜血。 寒风冽冽吹起我鬓角的碎发,我见他受伤,本能的念起了那个无比熟悉的口诀,随即脚下一点地,身子凭空悬浮了起来,朴素的蓝色长裙在身上化成了一件衣袂飘逸,金莲绕满袖口裙琚的艳红广袖古代长裙。本是过肩的长发,也在瞬息间青丝及腰,发髻松挽。 风扬裙琚,我的身子一时异常的轻盈,手上动作十分娴熟的凝聚法术唤出一把水玉凤尾神弓,右手从容拉开弓弦,点点银光聚拢于灵弦上,自行化作了一支可破天穿云的利箭。 箭头瞄准天上那层封印的一处阵眼,指尖利落一松,长箭立时划破长风,直朝那穴阵眼刺了去—— 砰地一声,箭穿碎阵眼,流光四落。 我正要拉弓搭弦再将剩下的那三处法阵阵眼全部刺透穿碎了去,耳边却传来了他的嘶哑惊诧声:“不要!小白……你怎么又出来了?本帝不是把你封进去了么!” 第154章 浮生篇·太古神弓 封进去?什么封进去了? 被他一言打断了思绪,我一走神,萦绕在周身的款款灵泽陡然化作飞烟消散了去,本被灵力支撑悬浮在半空的身子也如断丝的风筝一般,失重的掉了下去…… “小白!” 他轻盈飞身,接住了我坠落的身体。 我挽弓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脑袋埋在他的怀抱里。 被他横抱着从半空缓缓而落,他双脚沾地,搂着我躲在一颗巨石后,无声间四下便已聚出了一层浅金色的结界—— “小白。”他半跪着把我轻放在地上,染血的衣袖搂着我的肩,许我背靠着他的腿。目光暗藏无限怜爱的抬指摩挲我面容,他哽了嗓音:“你怎么来了?” 我靠在他怀里,搂着他脖子浅浅回应:“我、刚才看见你给我的镯子亮了,然后就跟着与你之间的心灵感应,找到了这里……白旻,你受伤了……” “镯子?”他眼底浮起几分异色,携着温意的指腹抚上了我眼尾的彼岸花,凝眸端详了我一阵,用一种不甚确定的语气问我:“你是小白?” 我被他问傻了,抬起一只手摸他脑门子,“你伤的太重,发烧了?怎么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了?” 他脑门子上凉凉的,也没发烧啊! 他反擒住了我的那只爪子,眸光再次和煦了下来,尚有闲情逸致的望着我勾唇笑,言语宠溺的问道:“会用法术了?看来那百年修炼,没白教。” “法术……”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才猛地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对啊,我怎么会法术呢,我怎么能会法术呢!我什么时候会的法术! 难道……是那个梦? 记得从冥界回来后我做了一个很温柔的美梦,梦里有他,在日复一日的教我参悟打坐,修习仙术,修炼剑法…… 他在桃花下惬意饮茶的时候,我在捧着古书研究那些看不懂的符咒,偶尔脑子转不过来,还需他温声提点几句,而他,每一次为我解惑,都言简意赅,一语道破玄机,耐心,又温和。 学习那九套仙家剑法时,亦是他亲自以身做示范,带领着我进行每一招、每一式。 他还给我讲了许多佛家典故,仙家杂史,关于凡人修成神仙的励志传说,他都是隔三差五拿出来鼓励我的…… 我们在一起朝夕相处了无数个春秋,我记得,他那时曾牵着我的手,同我一起走在烂漫花海中,深情且宠爱的叮嘱:“自从你为本帝解了封印,本帝进入了你的生活后,你的生命里便徒添了不少波折。你原是万丈红尘中的一介凡人,也原该在属于你的世界,过着属于你的人生。怪本帝,将你扯进了妖魔鬼怪的混乱中。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再让你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只会给你带来更多危险。本帝不能时时刻刻将你带在身畔,好生保护,你便要学会自保…… 你体内的那股神秘力量或可为你所用,与其藏在你体内永不见天日,倒不如借助它的力量,让它成为你防身的铠甲。 此后本帝会教你如何试着操控那股力量,教你慢慢学着与那股力量合二为一,小白,本帝会把你现在能学的,全部传授给你,至于往后是否能自由运用,便要看你自己的天赋与悟性了。当然,即便没有天赋,你只要肯勤加练习,亦是能将仙术使得称心应手,你无需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也正是因为他后面的悉心教导,我才学会了用剑,才学会了飞行术,才学会了利用体内的神秘力量,与他交手,勉强抵得过他三招…… 所以,刚刚我之所以能运用法术,是因为他之前教过我,且已经督着我把他传授的那些仙家术法给练熟了,因此我方才一时情急,才会下意识的拢聚体内灵力,帮他施法对付那封印? 可我一直认为,在幻境里跟着他修炼的那段日子,只是个梦。 没想的,那个梦里的白旻,真的是他! “那梦真的是你为我造的?你当真在梦里,陪了我许多年?那同我一起在花海里躺着聊天看星星,给我讲佛经哲学,帮我做桃花发簪,还和我同饮一杯茶的男人,真、真的是你?!”我错愕大惊的问。 他拢着我的身子,眉眼如故,眸光清澈明亮:“若不然呢?除了本帝,你还想与谁一起躺在花海里聊天,看星星?” 我噎的说不出话来,心下纠结了良久,再昂头对上他的目光:“那你怎么不告诉我真相,你明明知道,我把那些事,都只当成做梦了!我一直以为,那个你只是我的梦中人。我没想到,那真的是你设法造的幻境,咱们还在里面朝夕相处,日复一日的待了那么久,我、你怎么能这么戏弄我呢?” “本帝没想过要瞒你,是你不肯相信本帝会对你好……你在梦里,可比在现实中可爱,真实。 本帝见你在梦中愿意同本帝亲近,袒言心事,与本帝相处也放轻松了不少,故,便觉得让你误会下去也好。修习仙术讲求平心静气,最好能一直保持心情愉悦,不然,情绪稍有起伏,便会影响修炼。不戳破真相,也是为你着想。” 他这么一解释,好像真是在为我好…… “可、可……”我还是心底不舒服,搂着他的脖子脸红耳赤:“可我还阳后,你也没告诉过我这件事!” 他墨眉一挑,弯着染血的唇角,好脾气道:“夫人还阳以后,不是不想见到本帝么?你那醋味,本帝隔老远都能闻见。” 我被他羞的老脸通红,瑟瑟将头往他胸口处埋深一些,抱怨的嘀咕:“你别胡说八道,谁、谁吃醋了!我才没有……” 他心情甚好的抱紧我,温存的抚了抚我脑袋,沉笑出声:“嗯,好好好,夫人没吃醋,夫人是最坚强的姑娘。”缓了缓,他扶着我的肩膀将我捞出怀抱:“小白,你刚才手里拿的神弓,是从何处得来的?” “神弓?”我一只胳膊还环在他的脖子上,听他这么一提,我坐直身子,恍恍惚惚的将那把不知打哪变出来的神弓从他身后拎了出来,一头雾水的回答:“我不知道啊!不是你给我的?” 他敛眉,肃色看向我手里的那把水晶弓,“这神弓,的确不是本帝给你的。” “啊?”我提着凤尾弓痴傻不解:“那这弓,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手里?” 他搀着我从地上站起身,广袖负在身后,思索了片刻:“许是……天意吧。”探过大手,他欲取过我抓着的那把凤尾弓,却未料,他的指尖刚触及神弓,便被一道怪异的五彩光华给挡了回去…… 那光神力太强,将他震得连连后退两三步。 “阿旻!”我抬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担心的轻唤他。 他一身血气熏得人头晕难受,被我抓着的那处衣袖潮湿还渗着鲜血,在我的搀扶下及时站住了步子,神情黯然了下来,再抬眸,却是用一种震愕的目光瞧着这把神弓:“此乃……太古合虚凤吟弓,本是冥界的圣物……理应被封在冥府禁地逍遥池中的,怎么会落到了你的手里?” 我担心他的伤势,一手抓开他的衣袖查看他的手臂,果然见到他臂上落着横七竖八的几道刀伤血痕。 徒手撕了条红衣内的白衣布缎,我扬袖把那只神弓丢在了地上,赶着用布条给他包扎伤口:“我也纳闷我是从何处得到这把神弓的,方才不过是念头一动,它就出现了……你胳膊上的伤口怎么这样深,疼吗?疼的话我轻点……” 他舒了口气,拍拍我的手背,云清风淡道:“小伤而已。小白,太古合虚弓相传是祖神夫人的随身法器,当年祖神夫人还是祖神的徒弟,祖神为了奖励其学业有成,飞升上神,特取漓山伏月泉的泉水练就成了此弓,此弓内蕴含星辰之力,万水之精元,还有祖神的一缕真气…… 祖神夫人补天殒命后,这神弓便落入了冥界,被冥王封印在了冥府逍遥池。本帝还是幼年时期见过这神弓一回,没想到今日它却认了你为主……” “这弓的来路这么强大么?”祖神夫人,那不是冥王她母亲么?黑白无常之前说过,祖神是众神之祖,也是冥界之祖,既然是冥王父母亲的东西,难怪会落到冥界呢! 帮他将胳膊上的止血布条给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我轻喃道:“你们冥界的宝物我可没偷啊!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是突然出现,用着也比较顺手。你把它收回去吧,让它物归原主。” “神物认主,乃是天意。此弓岁数比本帝还大,弓内早就生了灵识,它会自己选择想追随的主人,本帝现在收不住它的。” 我将他胳膊上的染血广袖拢下来,昂头不知所措的问他:“那我该怎么处理它,我只是个普通凡人,这弓在我手里,我未必会用。” 他和声安抚我:“神弓既认主,那必然是有原因的。你也无须处理它,将它随身携带就好,神器与主人之间都是心意相通的,所以不必担心不会使用它。 只不过,小白,人间一天,梦境百年,你纵然已经有百年的修为了,勉强可算是个半仙,可这上古神器的威力太大,需要拥有数十万年精湛道行的神仙才能发挥出它的全部力量,如今它在你手里,虽可超常发挥,但也仅仅只能用来对付这种小状况,你就算有合虚神弓护身,可能也还是打不过青珂……” 我一愣,不悦的故意用手往他胳膊伤口处捏:“打不过青珂,那我要它做什么!” 他吃痛的眉头又拧,片刻后竟无奈轻笑:“你就这么恨她?” 我瞪了他一眼,嗔怒道:“她都杀死我一次了,我为什么不能恨她。别以为她是你未婚妻我就能原谅她对我造成的所有伤害!” 他大手往我手背上一握,“又吃醋了,你啊,性格这么敏感,以后可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又不会和你过一辈子,你操心个哪门子!”我闷闷不乐的低喃。 他拿我没办法的叹气,近来待我出奇的温柔:“你是本帝夫人,不和本帝过一辈子,和谁过一辈子?” 突然不凶了,倒让我有种全身不自在的感觉,我歪头嫌弃他:“你还是多关心关心眼下的情况吧!咱们再不离开这个破地儿,说不准就没有一辈子了!” 他不着急出去也就算了,反而还清闲的拉着我去一边找地坐:“不着急,过个两日咱们再出去也无妨。” “什么?”我惊得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磕磕巴巴的心慌道:“过两日再出去?!那咱们不得饿死渴死吗?” “饿死渴死不至于,本帝知道这片妖山内有处鱼塘,你要是饿了,本帝给你抓鱼吃。” “抓鱼?”我抽了抽唇角,不确定的再次伸手试了试他的额温:“你不会真的发烧了吧!这都生死关头了,你不应该操心咱们该怎么走出去吗?竟然还有心情捉鱼!” “走出去,不是很容易么?”他淡淡应了句。 我被他绕糊涂了,“啊?容易?” “咳咳。”他握拳掩唇轻咳了两声,有点敷衍的改口道:“本帝的意思是,本帝有法子走出去,只是还得再等两日。” 我怎么有点……不敢相信他呢?质疑的目光打量着他,我试探道:“你确定,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能走得出这层封印?” 他捋捋袖子整理衣裳,“本帝是什么人,小白不是最清楚的么?本帝乃冥界紫渊大帝,还能被一层区区妖界上古封印给困死在这里么?” “区区妖界上古封印?”我干笑笑,指了指昏暗天空中那个金光闪闪,不住往下压重重妖力的凶猛封印,“你管这个,叫区区妖界上古封印?你看都把你打成什么样了!” 抓住他的袖子,袖口上都是血。 我蹙眉盯着掌心的血痕,嫌弃的又把血抹在了他没被污染的肩头衣衫上了。“啧,你这闹得像女人生孩子一样……” “小白,你这个比喻有点不对。生孩子这种事,应是你来。”他厚着脸皮凑近我,如兰吐息都扑在我脸颊上了。 心弦隐隐有些发颤,我坐在冰冷的大石头上缩缩脑袋,呼吸升温,羞赧的反驳:“你在做梦呢!我还年轻着呢……连丈夫都没有,哪里需要生孩子……” 余光瞥见他投过来的目光有些许灼热,我又立马解释道:“你、可不算我丈夫!我说的丈夫,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两个在一起有共同语言,可以同甘共苦,灵魂相交,经过合法程序有过合法证明,光明正大招亲呼友,摆过酒席的那种丈夫!在我们阳间,一男一女是要先谈恋爱,然后再确定合不合适相伴到老,决定要不要结婚的!” “谈恋爱?是像,你与陆清明之前那样?可,你我现在,与当初你与陆清明的相处模式,不一样么?而且本帝觉得,本帝比他做的好。” 夜空内的金光结界显得有几分诡异,乌云深处,竟悄摸摸的露出了几颗璀璨星子…… 今夜星辰寥落,今晚帝君他老人家,脸皮分外的厚! “阿旻。”我侧首,主动凑近他一点,但他好似误会了我这一凑的用意,误以为本想凑过去骂他的我,此刻是在向他求抱抱,竟然一个顺手,将我圈进了怀里。 用鼻音淡淡应了个:“嗯。” 我脸黑,“我不是让你抱我!我是想说,你去了一趟妖界是不是被谁偷袭了,伤到脑子了,损到神经了!要不然怎会不说人话!净同我开这种玩笑!” 终于逮着机会骂他了,畅快! 他静了片刻,不但不松开,反而还把我搂得更紧了,“本帝想抱你。” “抱你的未婚妻去!” “……未婚妻这个坎,本帝何时才能过去?” 我恨不得咬碎牙:“一辈子都过不去了!” 他厚颜无耻的笑出声,“罢了,本帝就勉为其难的接受,要听你唠叨一辈子的命运了。” “……我不喜欢二婚的男人,我喜欢没结过婚的!”我壮着胆子嫌弃他。 第155章 浮生篇·看见神龙 他不解:“本帝没成过婚。”恐我不信,又特意补充了一句:“黑白无常可以给本帝作证。” 我鼓腮没忍住的呢喃:“你上辈子当凡人的时候,可是有皇后的,你别想骗我,穆肃皇!” 穆肃皇那三个字似是戳中了他的心脏,他握在我肩上的手一紧,犹豫着问我:“是黑白无常告诉你的?” 我赌气道:“你可别冤枉他们,我是在史书上看见的,史书有记载,大禹国皇室姓上羽,而大禹国百十任皇帝里,唯你一个是姓白,乃是异姓皇,真是想不留意你都难……看来以前我没猜错,你就是个皇帝!” 他攥着我的肩,语气比方才压抑了不少:“嗯,本帝上一世入凡历劫,所转生的凡人身份,就是大禹国的穆肃皇。” 我晓得他上一世的结局,既然提到这了,还是尽量避着点他的心痛处吧! “怪不得这辈子性情这般蛮横,原来上辈子是个当皇帝的料!” 他无辜垂首瞧我:“本帝上辈子可没娶过皇后、纳过皇妃,小白,你查底细也得查清才能问罪啊。” 我靠在他的肩上,昂头,怨气沉沉的与他对视:“可你继位以后,追封了一个啊!” 这桩事,我记得比谁都清楚。 “有么?”他撒谎撒的理直气壮,装的还挺逼真:“大禹国的事情,本帝属实记不清了。神仙入凡历劫,有些状况下,是要被抹去凡间记忆的……本帝倒是还能隐约记起一些事,可追封后妃这一件,本帝半分印象都没有。” 怕我又吃醋,他揉揉我的脑袋真挚道:“神仙转世成人,一生所经历的事情,都是天界司命星君早在命簿上编造好的,由不得神仙本尊把控……且神仙历完劫归位后,前世情缘尽断,与凡尘种种,皆无干系。 就算千年前的穆肃皇追封过后妃,也同本帝没有任何关系了,本帝是神,早就不是凡人了。本帝更不会被所谓的前世情缘牵绊。 小白,天界曾有天条,上神品阶以上的神仙入凡历劫,命中是不能有姻缘的,即便有姻缘,为了保证仙家血脉不流落人间,他日生出孽缘,断送神仙千万年修行,也是不能留下子嗣的。 书上记载本帝在继位后追封了一个……或许是另有原因,本帝做凡人时二十五岁登基称帝,未过几年便……驾崩了,后宫没有一妃一子,本帝也不记得,本帝曾喜欢过何人…… 但总而言之,本帝没同人成过婚……即便在凡间有,也记不得本帝的头上,本帝下凡历劫,元神都是在沉睡着的……本帝此生,只对你一人动过心。” 只对我一人动过心? 胸口小鹿乱撞的热闹了起来,我偎在他怀中局促的全身发热。 他这是,明里暗里的在向我表白么? “那个、好了,我不问了!上辈子的事,都过去了……”我不好意思的愧疚低头。 瞄了眼罩在头顶上的浅金色结界,我这会子才蓦然发现,封印的妖力根本击不碎那道屏障,妖力一重一重降落下来,却皆是被结界拒之门外…… 他设下的护身结界,竟然有抵挡上古妖界封印的力量,那他方才怎么还能被妖力伤成这样? “白旻,你设下的结界,能挡住封印的力量!”我靠在他怀中一惊一乍的高呼。 他平静颔首:“嗯,连你都能射穿阵眼,本帝当然能挡住封印的力量。” “那你方才怎么会被伤成了这个、惨样……” 用惨样来形容他,着实有损他紫渊大帝的形象。 他挑挑眉头,沉稳自若道:“她们精心设下这个局来试探本帝,本帝的身上若不挂点血,容他们得一点好处,获几分甜头,岂不是辜负了他们耗费的一番苦心?” “你刚刚不会是、故意让封印的力量伤害到你的吧!”我倏然醒悟了! 难怪。 难怪起初我要射穿其他几处阵眼的时候,他会出声阻止。 敢情这是一场苦肉计…… 他默认了我的那个猜测。 我终于庆幸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真的出不去了……你也真是的!就算是为了迷惑他们,也不应该拿自己的身体犯险啊!你原本元神就没有修养好,要是再被妖力撞出来了个好歹,可怎么办呢!” 用拳头去捶他胸口,奈何却被他一手擒了住。 大拇指挤进了我的掌心里,他抓住我的指尖,低低吐息,“小白,你在担心本帝。” 我哽住,“谁、担心你了?” “小白,原谅我,可好……” 求人的语气萦绕在耳畔,说的人心都痒痒了。 但,我对他仍有心结未解,原谅二字,我现在当真说不出口。 他在我沉默了半分钟后,大约也猜到了我此刻的心境,晓得了我一时半会还不会原谅他。 于是便牵住了我的手,要带我往乌黑的夜幕深处走。 “白旻,你干嘛?” “带你去打猎。” “什么?可、我们现在头顶上还有封印呢!” “封印罩住的是整座山,在山内,你我尚可行动自如。” “但咱们难道还要顶着这层保护罩,在山里面东奔西跑么?” 那样,也忒怪异了些吧! 他闻言一顿,尔后抬指在虚空中画出了一道灵符,挥袖间,灵符自行飞上了九重天,顷刻变大了数千倍,彻头彻尾的罩住了天幕上那个神秘图案的金光…… 金光敛却,往下层层压覆的妖力也消失无存了。 他的法力原来是可以直接封住封印的灵力的! 他现在,都已经这么厉害了么? 不过也对,他要是不厉害,又怎能在一场梦中,轻轻松松的就让我拥有了百年修为,成为了半仙体质呢…… —— 仙山的夜晚,我孤独的蹲在熊烈火堆边,举着一枝插了野兔的木棍,无聊的打着哈欠烤兔肉。 兔子是白旻给我抓的,道是拿来给我果腹的。 但烤架才刚搭上,他就同我说,自己一身污血,须得去水里洗个澡,将自己清理一遍。遂,把我一个人撂在了火堆旁,让我自个儿动手烤兔肉! 直到这会子兔肉都被烤出油汁了,也没见他从背后的那条河里爬出来。 呵男人,都是这么的不靠谱! 他再不出现,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掉水里淹死了…… 不过按理来说,神仙不都是会避水咒的么? 那……淹死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久蹲在火堆旁,我的双腿都麻了,郁闷的站起身抖抖衣裙,我提着木棍长叹一口气,无聊到爆。 “啊白旻,你洗好了没!我好无聊啊,大晚上的我怕鬼啊——” “白旻你再不出来,我就把兔肉给吃光了,一口都不给你留!” “白、旻!我想回家,我想吃馄饨,我想吃大虾,这兔肉一点味儿都没有,我要加盐!加胡椒!” “白旻,你一大老爷们怎么洗起澡来,比女人还浪费时间呢!” 发疯的朝夜空中吼了两嗓子,但…… 隔了很久,整片山林的飞鸟走兽都被我吓得静默无声了,也没得到他的半句回应。 我不爽的深呼两口气,拎着兔肉在火堆旁酝酿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我亲自去找他! 万一真掉进水里淹着了呢! 烤兔子被我随手插在了泥土地里,我挥了挥红艳艳,勾勒着金色莲花图样的广袖,蹦蹦跳跳的到河边寻他去了。 水源离我烤兔子的火堆并不远,起初还是白旻放心不下我,特意将我安排在离他沐浴净身近些的地方待着的,是以我当下寻起来,也方便。 清凉月色下的水泽波光粼粼,泛着点点透亮的寒意,有风拂过水面,拨开重重涟漪。 人间分明已是入冬的天了,可仙山里的水泽中,却还盛放着盏盏温柔粉莲花。 月光疏影投落在粉嫩婀娜的花团内,似在浓浓夜色中,点亮了一簇簇引路的花灯…… 扑面的寒意袭起了我宽大的袖角衣摆,吹乱了我胸前散落的青丝,我绕着水岸找了一遍,没见到白旻的影子,担心他是不是真的沉水里了,便提着莲花旖旎盛放的红裙摆,着急的站在水沿上冲湖面呼唤:“白旻,白旻!” 喊了两声,水面仍旧是静悄悄的,凄凉的夜里,唯有我唤他名字的回音还回荡在森森山谷间…… 不应该啊,白旻的警觉性向来高,耳力也是出奇的好,他若是真的在这里,肯定已经听见了我的呼喊声,早就现身一见了,又怎会隔了这么久,还没个回信呢? 难道是洗完了,另去寻地方瞎溜了? 好你个白旻,竟然把我一个人丢在那种黑漆漆,阴森森的地方这么长时间,洗完澡了还不及时回去陪我,真是太过分了! 我拎着裙琚立在水边寒风里,暗暗生闷气。 但还没等我张嘴对着湖水破口大骂呢,我的余光便捕捉到了水岸的另一头,还散落着男人熟悉的衣袍…… 匆匆跑过去,我将那件携着浓郁血腥味的玄色长袍从地上捡起来,不用细看,便确定了是他的衣物无误。 衣裳还在这里,那人、应该没走才对! 不详的预感立时汹涌至心头,我抓着他的衣物,心都颤了,手都抖了…… 不会是伤的太重,以至于灵力虚亏,真的沉进水底无力爬上来,被淹了吧! 看他这满身衣物都被血浸透的样子,我所惧怕的那个状况,还是有极大的概率,会发生的…… 一个浑身重伤,灵力虚亏的神仙,是有可能,被淹死的。 他现在,还不出来回应我,肯定是出事了! 我六神无主的丢下染血的衣袍,越想越害怕,仓皇失魂的拎着长裙琚就往湖边跑,用尽力气的继续呼喊他:“白旻!白旻你出来啊!” “白旻你不要吓我,求你了,白旻,你出来啊!” “白旻你别藏了,我害怕……” “白旻!” 短短几句话,便喊的我声嘶力竭了,泪水刹那间涌出眼眶,我颤抖的不死心冲水里继续喊:“白旻我害怕,白旻你出来好不好,白旻我以后再也不生你的气了,你别闹了,你出来好不好!” “白旻,我原谅你了,我再也不对你乱发火了!白旻,我怕你离开,我怕你消失,你要是也不见了,世上就没人对我好了……白旻,你别扔了我,别扔了我……” 恐惧的气息蔓延至全身血液,四肢八骸愈感森凉,我膝上一软,瘫跪了下去……眼泪无助的顺着下颌坠落,我昂起朦胧婆娑的目光,盯了平静泛着月华的粼粼水面良久,忽然心生一念—— 四肢僵硬的爬起身,我双眼噙泪的拔腿就向水里跑。 他不出来见我,那我就下去见他,我不能让他就这样沉入了冰冷的湖底,我不能抛弃他! 身子猛地撞入冰冷水域时,凉水浸寒全身,也成功让我混沌的大脑,冷静了下来…… 呵,果然情爱能催人冲动,我竟然忽略了自己不会游泳…… 即便冲进来,也无济于事,不会游水,在寒意刺骨的湖底,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 我都把他给弄丢了,现在纵是寻不到他,也至少能与他死在一片湖里…… 能同他丧命在一处,也值了。 眼角的热意融入了汤汤湖水里,我的身体被凉水包裹着缓缓往下坠,凌乱的青丝似海藻般漂浮在蔚蓝的水泽里,红衣依旧是那么灼目,有月光渗进水里,引亮了我衣袖间金纹勾勒的绽放莲花…… 憋着一口气在胸口,凉水压得我不禁张唇,吐了几个小泡泡…… 便在我疲累无力的快要闭紧眼时,被月光照亮的深水里,忽然多出了一道五彩的温柔光华。 那光华越游越近,我难过的眯着眼瞧它,不等我看清楚那光华里究竟藏着谁……一条巨大的长蛇便遽然接住了我的身子,将我猛地送出了水面—— 倏然出水,一声哗啦巨响,随着一道怪物的低吟,我终于在皎洁的月光下呼吸到了染着淡淡清莲香的空气。 那东西的鳞片与我身上的衣衫俱是水淋淋的,清寒月华下,它就这样悬身在半空,容我静静趴在它的背上。 我勉强聚起神识,无力的艰难撑起身子,手掌触及到它背上的鳞片,有些许硌手。 我本以为救我的是条大蟒蛇,还没来得及开始害怕,却发现,蛇身上的鳞片是淡金色的……皎皎银光落在它的金鳞上,折射出来的,竟是温柔浅浅的五色之光…… 不对。 蛇不可能会有鳞片! 浑浑噩噩的艰难再昂头,目光所及的怪物脑袋上,竟然生了一对好看的角。 慌促的将怪物从头至尾扫视一遍,长角有鳞片,蛇身火焰尾,还有四只锐利的鹰爪…… 这不是蛇,这是…… 龙! 还是金龙! “我竟然,看见龙了……” 第156章 浮生篇·生个女儿 亮盈盈的湖水里倒映着它霸气威武的身影,金龙悬浮在半空中,身子微微浮动着,似怕这番景象惊到了我,便小心翼翼的游到岸边,龙尾一摆,让我顺着他的脊背滑下,温柔的将我放到了青草软软的水岸上…… 我怔怔的瘫坐在地上,痴傻抬眼瞧它—— 视线内的那条巨龙华美清冷,盛气凌人,通体散发着淡金色的神光,龙首眉间一点红痕,龙目圆瞪,炯炯有神。 比古画上的神龙更加令人眼前一亮,暗然动心。 虽是金龙,可与古代帝王身上纹绣的颜色、早时画家渲染的龙模样,并不相同。 它身上的金色,很淡,很晶莹,色彩没有凡人印象中的那么深郁,鳞片乃是由银过渡至浅金的渐变色,更稀奇的是,那鳞片迎着月光看,还能折射出几缕五色光华…… 早时我总认为象征帝王的金龙太过华丽引目,可如今亲眼所见的这条金龙,却美的恰到好处,如沐一身九天神光,高冷清贵,上古之姿,人世罕见。 龙角比我以前画的那条龙,还漂亮,两根银色龙须被风悠悠的吹着,注视我的眼神,清澈而又深情…… 它的眸,亦是金色的,比通体的色泽要深一些……与白旻的眼睛,很像。 它就那样静静的浮在半空中,仿若是有所顾虑,有所不舍,才迟迟没有转头离去。 我瞧它瞧的眼眶发酸,留意到它胸口处的血迹后,又不禁心疼…… 体力不支的艰难从地上爬起来,我步履蹒跚的走近它些,眼睛湿润的朝它张开怀抱,不满的委屈道:“还不来抱抱?” 浮在半空的神龙一顿。 缓了两三秒后,敛却一身清冷,眸光和煦的压低身子,凑过来允许我抱住它。 搂住它的龙脑袋,我疼惜的用手指抹去它脖上的斑驳血迹,指尖从它片片流光四溢的龙鳞上抚过,我后怕的瘪了瘪嘴,额头抵在它的眉心上,轻声抽泣了起来。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伤的太重,掉湖里爬不上来,被淹死了呢!你下次再这么吓唬我,我就不要你了……” 眼泪滴在它的面庞上,它重重一声叹息,蹭了蹭我的脸蛋。 我抹了把鼻涕,见它没什么事,就也放心了下来。 手指不安分的缠着它的龙须,我的脑袋抵着它的额,浅声轻吟:“你没事就好……鳞片上都是血,伤口一定很疼吧?受伤了还泡在冷水里,你们龙都是不怕冷的么?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出来,你知不知道我担心你,我害怕……” 它阖目,内疚垂首。 尽情的抱着它安静了很久,待我心情平复下来了,我才搂着它温言软语的问:“怎么不变回来?你这样……我有点把持不住。” 它缓缓睁眼,目光分外迷茫。 我红了脸,委屈的嘀咕:“再抱下去,我怕我控制不住的想占你便宜……” 它眼中一亮。 我又赶紧解释清楚:“不是你想的那个占便宜!我、我没什么怪癖的,还没有变态到对一条龙居心不良的地步……我的意思是,我想摸龙角,我还想摸龙鳞……” 摸龙角可是我这辈子的梦想! 虽然它现在就在我怀里待着,那双我梦寐以求的龙角,就在咫尺之间,可我怕万一龙也和老牛一样,不喜欢别人碰它的角呢……况且不打一声招呼就去摸它角,有些不礼貌……我怕它不高兴。 那双灿若星海的金眸内攒出了几分温暖,它随即,竟主动把龙角送了过来…… 这是,允许我摸的意思么? 我心中大喜,既然它都已经允许我对它的龙角上下其手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手指搭上那坚硬龙角,这手感,这舒适度,真的是太让人开心了! 欢喜在心底蔓延开来,眼眶里的湿润也被压了下去,我爱不释手的摸着那对龙角,甚感心满意足! 我沈白露以后也算是个传奇人物了,我连龙角都摸过,这整个人间恐怕没第二个人有机会像我一样幸运了! 指腹摩挲着它的角,我正沾沾自喜着呢,岂料那龙突然腾云起雾,一道五色光将我裹走了…… 身体再次失重的坠进了湖水里,只是这次不同的是,有双温暖的手扶住了我的腰肢,托着我的身体,带我浮出了水面…… 没机会风干的青丝再次被湖水浇了个湿透,我满身寒意的狼狈昂头出水,抹了把脸上的水渍难受睁开眼,正憋屈的想出声怪罪来着,岂料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人,衣襟半敞,墨发如瀑松散于背后,倍有型的身材上,只简单披了层白色里衣,且里衣还被水浸湿了,薄料子紧贴在了他的雪肤上,这衣服穿的……像没穿一样! 衣襟松垮敞开的地方,能看见腹肌…… 我下意识一把捂住鼻子,赶紧错开目光,不敢再看了。 否则……我真怕我流鼻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现在只有小半个身子露出了水面,他就算衣服穿的少,也……损失不大! 老脸发烫的咽了口口水冷静一下,我心猿意马的将视线从他的胸膛处,一寸一寸往上挪—— 白皙的脖颈处,喉结微微一耸。 如玉的容颜,两瓣薄唇轻抿,鼻骨高挺,星目剑眉,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浩瀚星海般的金眸光彩绚丽,似有万盏天灯入眼,点亮了漫漫长空,也摄走了眼中人的影魂…… 凤眼狭长,尊贵清冷中,又透着少许的平易近人…… 明灯入眼,勾出缕缕缱绻柔情。 眉尾入鬓,眉宇间藏着与俗世格格不入的清净无瑕。 这般器宇轩昂,英气不凡,丰神俊朗的清隽神仙,人生得见一次,怕都已是三生有幸,余生无憾了。 他真好看…… 画上的好看…… 现实中的,也好看…… 皎皎月光下的,更好看…… 这样俊美好看的男人,再翘首凝望个几分钟,我怕是,真要动了与他假戏真做的念头了! 果然,食色,性也! 一丝不乱的墨发湿漉漉的散在他肩后,额前垂下两缕不受束缚的青丝,他俊美无双的容颜上,下颌还吧嗒吧嗒坠着水滴……俨然一副美男刚出浴的模样。 许是意识到了我这会子已经被他的美色给勾走了魂,他唇角上扬,欺身压了过来—— 触在唇上的温度凉凉的,他阖上清冷华贵的金眸,大手握着我的腰身,趁着月光尚好,微风不燥,深情款款的用力吻了我…… 这一次……我没再推开他。 大抵是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欣喜里,我也选择了顺从本心,主动双臂缠住他的脖子,认真回应他…… 唇畔辗转,相融以沫的配合了他良久。 觉得唇被他折磨的有些麻了,我才停止了与他的温存,呼吸沉沉的小心推了推他胸膛。 而他,也意会了我的意思。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我的唇…… 亲完了,他又贪婪的将我拢进了怀中,紧紧抱住,恨不能将我揉进他的血肉里。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看在他受伤了的份上,我就允许他肆意任性一回吧! 抬起湿透了的广袖,我顺从的把胳膊缠在他的腰上,侧脸贴着他起伏有力的胸口,我平心静气的浅浅问他:“刚刚,你去哪里了?怎么突然变成龙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柔情似水的拍拍我肩膀,嗓音有些粗哑,“一直都在水底运功疗伤,化成真身,方便些,你同本帝说的那些话,本帝都听见了,只是本帝运功期间不可被打断,故无法及时现身与你相见。 本帝听见了你的呼唤后,便缓缓敛了真气灵息,打算出去见你。可、小白,你就这么害怕本帝死了么?竟然被吓哭了,还犯傻往湖里跳。你可知,你一凡人在水底无法呼吸,是会被淹死的。” 大手温柔的摸了摸我脸蛋,我搂着他委屈诉苦:“我以为你沉到湖底了……我以为你真被淹死了,我害怕啊。被淹死就淹死吧,反正我的命也不值钱,能和你死在一块,也好。” 他听了我的话,倏尔沉笑出声。揉了揉我的肩,他昂头看着星辰寥落的夜空,沉默少时,提议道:“以后咱们就生个女儿吧,像你一样乖巧可爱,和你一样漂亮。” “啊?” 突然的一句话将我给绕懵了,他这是、又犯病了? 不自在的在他怀里动了动身子,我羞窘的红了脸,佯作嫌弃道:“你、做梦呢!想要孩子,你找青珂生去!” 一提青珂,他就头疼了,有几分委屈的哄着我:“小白,你何时能……稍稍不这么记仇点?你打算用她来噎本帝多少回?本帝不是说过么,夫人,永远都是本帝的夫人。” 我气鼓鼓的呢喃:“那可不一定……” “倒是有个法子,能让夫人相信本帝,只是本帝怕夫人现在不乐意。”他嗓音轻软勾人,字眼温存的低低引诱我。 我皱眉:“什么?” 他如视珍宝的搂着我,慢悠悠的启唇道:“做本帝的女人,与本帝一……” 我一个激灵不等他说完就慌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老脸涨的滚烫。 第157章 浮生篇·春风一度 一什么?一度春风?一夜风流?一尝禁果?! “你想都别想!老娘是个正经女子,老娘二十五年来守身如玉,还没有碰过男人呢!你休想欺骗老娘!” 激动的冲他怒斥,我坚决要打断他这个念头!青珂的事情一日不给我一个足以让我释怀的解释,他就一日别想碰老娘! 被我面红耳赤捂住嘴的可怜男人眉头紧了紧,静了片刻,仿佛才听明白我的意思。 大手掰下了我的手,他脸颊染上了一抹淡红,不好意思的轻咳两声,犹豫着道:“小白,你误会了,本帝的意思是……待人间此事了后,你与本帝一起回冥界,再成一次婚。” “一起回冥界,再成一次、婚?”我的右眼皮跳了又跳。 完了,这次嗅大了。 他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故意将唇凑到我耳边,温存的问我:“小白,你想成了什么?难道,是以为本帝想,占有你?” 温热的吐息扑在了我的脖子上,瞬间便染烫了我的耳根。 热意涌上了整个脑袋,我顿时羞的无地自容,再次埋头进他的怀抱里,我尴尬的跳脚:“啊——你过分了!” 他见我这囧样,没良心的笑的更开心了,搂着我的身子,大手抚我后背,“好了,不逗你了,别生气。” 掌心温度罩在了我的脖子上,他轻轻体贴道:“闹够了,我带你上去,你的身体有些凉了……本帝方才不该又将你拎下来,忘记了你乃凡人之躯,还受不了这么折腾。抱好了,我陪你回去烤火暖暖身子。” “嗯。” 他的法力高深,带我从湖水里转移回火堆旁,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功夫…… 他抱着我,将我放在了火堆边的大石头上坐着,我昂头,却发现他身上已经多出了一袭玄色尊贵云锦龙袍。 嘶,这家伙穿衣服的速度真快! 他抬掌施法,拂去了我发间与衣裙上的水渍。 红色广袖飘逸不染半分凉意,头发也干了,一点湿意都没有。 他怕我冷,就往火堆里又添了几根木柴,拔起我插在地上的兔肉,继续帮我烤。 野兔子烤熟了,他把食物送给我吃,自己则捞过我的冰凉小手,往我指尖哈了口热气,用掌心轻搓。 兔肉吃进嘴,味道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吃,无非是没有盐,有些淡。 特意择了处我没咬过的地方送给他,他扫了眼,却一意孤行的朝着我啃过的地方下口。 我对他无计可施,便只有,随便他了…… 吃完兔子,我与他在火堆旁躺着一起看月亮。 瞧着他抬指在夜空中写下了笔力遒劲的几行古体字,我打了个哈欠,偷偷往他身边蹭了蹭,“你让宋连去找玉渺帮忙,请玉渺化成我的样子留在家里掩人耳目……怎么,你怕你家未婚妻知道我同你在一处,心里不高兴?” 他洋洋洒洒的写完几行金字,手一挥,金色便化作一枚流星,飞向了深沉夜幕里…… 将我抱进怀中,大度的把胳膊送我当枕头,他轻轻解释:“你想多了,本帝只是不想让她们生疑,叨扰你我过二人世界。” 我嘟嘴:“你现在,不能破了这个封印么?你明明有能力震碎这个封印……” 他握住我的手,耐心道:“现在还不能破……本帝修为没恢复,强行破了封印,会毁了这座山的。” “白旻……” “嗯。” “这山里会不会有虎狼啊?” “此乃古时山,飞禽走兽,都有。” “那我们晚上,睡在这里会不会被老虎野狼给吃了?” “不是有火堆么?火堆可驱虎狼。小白,你害怕了?” “有点。” “本帝抱着你,你就不会被野兽吃掉了。” “……那你抱紧点,夜里不许偷偷跑了。” “嗯,不会跑。” 我放心的闭上眼睛,藏他怀中睡觉。 他拍着我的肩安抚我,似哄小孩子睡觉一般,耐心温柔。 一夜寒风瑟瑟袭人,他怀里的温度,却足以温暖我整个身躯…… —— 在封印里滞留的日子中,曾经高冷清贵、不可一世的紫渊大帝却如同变了个人一般,既不乱发脾气,也不动不动就使唤我了。性情好的简直让人无错可挑,脸上的笑意多了,眸眼里也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平静无澜了。 他眼中有了光,和煦柔软,下意识牵我手的动作,似乎成了个改不掉的习惯。 若没有青珂…… 或许我们两个,真的可以试着,做一世夫妻。 被封进来的第三天上午,他在紫樱花树下拾落花编花环,我则站在水泽边上,拿着那把和我有缘的神弓打量琢磨。 指尖捏紧弓弦,用力拉开,开弓即有银色一晃,在我的指尖弦上化出了一支锋利无比,可穿云破日的长箭…… “这弓竟然能自己化出箭,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以后能有用不完的长箭?” 我闭上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迎光瞄准目标。 “神弓是有取之不竭的神箭,若不然怎能称得上是上古神器呢?” “那这弓箭,用来射天上的飞鸟,算不算大材小用了?” “嗯,神弓威力巨大,穿透凡物心脏,会撞损它的三魂七魄的。” 我睁开眼,惆怅的放下了神弓。 算了,还是不拿飞鸟当靶子了,滥杀无辜可是在造孽! 掂着水玉凤尾弓回头,我看向花下热衷于做编制品的男人,“你编花环,是打算送给我么?” 紫花簌簌而落,花瓣擦过他的衣袖,打在了他肩头的玄衣上。 他编花环编的认真:“腊月的时候,冥界有个水娘节,乃是纪念冥界曾经的花神水娘的。相传,水娘节编花环给心爱的姑娘戴上,便可与之幸福美满一生。” “腊月?”我算了算,道:“现在还没到腊月呢……”琢磨一阵,我好奇:“你们神仙也过这种节日?也信这种传说?我以为只有凡人才会相信这些不知真假的说法,才会寄希望于所谓的神仙之力呢……” “嗯,节日是会过,但只是为求个好寓意罢了,传说的真假,并不重要。” 我点了点头:“这样……所以,你的花环是给我的?” 我厚着脸皮问。 他谨慎的将一朵小紫花编进去,和颜悦色的回答:“要不然呢?” 我这方满意了,心底暗念咒语,将手里的凤羽弓给收了。 小跑着朝他奔了去,“白旻接住我!” 身子撞进了他的怀抱中,我搂住他的脖子抱紧他,他手臂往我腰上一揽,心情好的搂起我转了好几圈,直到我的脑袋都被转晕了,他这才重新放下我。 双脚沾地,我头晕目眩的靠在他怀中轻咳嗽,他顺手把花环戴在了我的头上,拢着我的身子心疼道:“前几晚受寒了?都开始咳嗽了。” “没有……”要命的又打了个喷嚏,我心虚的红了脸,有点下不来台,无奈只好说实话:“嗯……是有一点点感冒。” 他为我整理着肩头乌黑长发,柔声道:“好在今天便可以回去了,等到了家,让宋连给你熬碗姜汤喝。” 我揉揉鼻子小声喃喃:“我不喜欢喝姜汤……” “本帝喂你。” “……”喂这个字,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蓦然回想起他前几次喂我药的方式……我绷直身子赶紧认怂:“不不不、不用了!我突然喜欢上喝姜汤了!” 他敛眉:“……” 我昂头看着阴沉的天空,这仙山里因为有封印的笼罩,是以连续好几天都昼夜不分了,唯一可辨阴阳的线索,便是晚上天上有月亮,是人间一样的月亮,白天天上偶尔会有太阳,但大多时,都是连颗碎星都瞧不见。 但白天的天色,比晚上的稍微亮了一些,白天是人间太阳刚落山时分的样子。 要是有缘逢上太阳出来,天还能更亮点。 只不过,比不得正常人间的昼夜罢了! “阿旻,咱们今天就可以出去了么?” “现在就可以。” 我扭头看向他:“那还等什么,咱们快走啊!早点回去,咱们就能早点重见光明了!” 他捏了捏我的肩,低低回答:“嗯。” 顿了顿,又厚着脸皮往我侧脸上吻了一下,“先亲一口。” ……这还是他么? 我愣愣的僵了几秒,然后…… 也主动昂头往他唇边亲了口。 有些便宜,还是得占回来才好! 亲完了,我才潇洒的发号施令:“走吧,咱们回家。” 他沉笑,目光宠溺的凝望着我:“好。” 广袖一挥,他施法带我来到了封印的法阵阵心处,还是我初进来的那个地方,捏诀收了金色封印图案上的符咒,一掌灵力击过去,瞬息仙山风云巨变,山摇地晃,随着一道响彻天际的惊雷声劈落,那金光萦绕的封印图案顷刻碎裂成无数瓣,旋即似烟花于空中绽放,倾撒无数流光…… 那封印,这么简单,就破了? 我有点不敢相信。 他一掌,就把封印给击碎了? 此情此景,我突然觉得,咱们前两天挨冻挨饿,挨得有点……吃亏…… 未等我多思考,他便攥住了我的一只手,飞身就带我御风飞离了那座阴云笼罩的仙山—— 第158章 浮生篇·旧时烟花 回家后的那几日,白旻演技甚好的苦凄凄在床上躺了两三天,期间善解人意的青珂对他可谓是衣不解带的照顾关怀,不分昼夜的守在他床前,给他擦汗喂药。 某一天我路过他房门口时,正听见青珂痛哭涕零的自责自己没有照顾好他,询问他为何会被伤成这个磕碜样。 彼时我听见他回答:“本帝在凡间历劫时,不知何故逆了命盘,篡了天意,因此元神遭受了重创,修为迟迟难以恢复。自南海赴宴回来的路上,遭了人暗算,被困在了一个上古法阵中,法阵戾气重,本帝不小心,才被法阵给伤到了……无妨,青儿,不用担心本帝。” 青珂娇娇弱弱的嘤嘤哭啼,软着声心疼他:“都怪青儿,青儿不该提前离席的,青儿应该陪在紫渊哥哥身边的。紫渊哥哥你伤成这样,青儿好害怕……紫渊哥哥千万不要有事,青儿还等着紫渊哥哥好起来,与紫渊哥哥一起过水娘节呢。” “近来不知因何,身上的修为总是涣散的厉害,许是劫数当头,天意如此吧。青儿,本帝的身体状况切不可往外泄露丝毫,本帝尚未在冥界现身,为的便是隐瞒这件事,如若被有心之人知晓本帝灵力涣散,冥界恐怕要不得安稳。” “紫渊哥哥入凡历劫这千年,冥界太平如初,一是因为有几位殿主与两位上君的镇压,二亦是忌惮紫渊哥哥你……众人虽知紫渊哥哥你去凡间了,可谁也不晓得紫渊哥哥你会在何时苏醒归位。当下整个冥界修为最高的神仙,便是紫渊哥哥你,若是被他们知道,紫渊哥哥现在虚弱成这样……冥界可就真的完了!” “莫怕,本帝入凡之前,便已交代了圣德上君,要他帮忙盯紧冥界那些居心不良的族落,早前本帝见过谛听一回,他说,那些族落近千年来,虽有小动作,但酿不成大气候。本帝如今这身子,在人间将养千年,或可恢复如初,区区千年时光,那些小族落是掀不起什么大风浪的。” “那若是……本该掀不起大风浪的小族落,联合了其他族落呢?” “阎君阎后与冥界王室嫡系血脉全部陨落后,对未阴宫那把王座虎视眈眈的族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们每个人都想自己登基为王,谁又甘心,屈居人下呢? 即便联手对付未阴宫,也是一时的和睦,真到了要下定论的那日,恐怕免不得要来一场自相残杀。本帝想,那些族落们肯定都明白这个道理,私下互相勾结,风险甚大,区区千年,他们未必敢冒这个险,押注在一个胜算本就不大的结局上。” “强者与强者之间联手,去抢一个王位,短短千年时光,确实胜算不大,且,纵然联手,谁又能信过谁呢……但如果,不与强者联手,与常受欺辱的弱小联手,许之高爵厚禄,无上荣誉,如此,不但彼此能结成最值得信任的盟友,他还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不计代价的支持你,倾尽全力的助你登上高位。于他而言,他的一世荣华,便压在了你身上,从你愿意与他结盟的那日,他与你的命运,便牢牢绑在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与弱者联手?倒是个办法。但弱者力量微末,即便得到了他的支持,也如同九牛一毛。” “聚少,成多。” “……嗯,青儿的确聪明,竟能想到如此反其道而行的方法。不过,以冥界如今各族的实力来看,本帝觉得,单凭冥界自身的力量,还不足以颠倒乾坤。除非,能得到外界的襄助。” “妖界,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本帝是不是该庆幸,青魅族素来本分,与世无争?若不然,有你这么聪明的上君掌管青魅族,本帝真是不得不防。” “紫渊哥哥为何不是庆幸,青魅族的上君是青儿,是自己的未婚妻?紫渊哥哥,有我在,任何人都伤害不了你的。紫渊哥哥,你身为被贬的天神,在冥界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想过,要自立为王? 以前是有阎君阎后的恩情在,如今阎君阎后已经没了,可承袭衣钵的两个皇子,也不在了。冥帝她、尚未归位,整个冥界如今群龙无首,紫渊哥哥你本就是代掌冥界,难道要一直代掌到,那个不知何时才会再现身的冥帝归位么? 紫渊哥哥你本就是阎君陛下的义子,便是顺轮,也该轮到你了,紫渊哥哥若是愿意做冥帝,整个冥界,都会心甘情愿的臣服在你脚下的。” “青儿,本帝在你心中,便是不忠不义的人么?本帝曾发下誓言,定要亲手把冥界,完好无损的交到下任冥帝手中。” “可紫渊哥哥,并非所有掌权者都像阎君一样宽和仁义,紫渊哥哥你身居高位,又是冥界修为最高的神仙,万一下任冥帝她忌惮紫渊哥哥的能力……代掌了冥界这么多年,紫渊哥哥以为,下任冥帝上位,会轻易放你过平静生活么?” “青儿,冥界不是妖魔两界,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况且,冥帝一事,不是你该随意议论的。” “紫渊哥哥,青儿只是、担心紫渊哥哥而已,父君死后,紫渊哥哥便是青儿唯一的亲人。青儿不想再失去紫渊哥哥……” “本帝,知道。” “紫渊哥哥……如果,有朝一日,你发现,青儿变了,青儿背叛了你,甚至做了伤害你的事,你会恨青儿么?” “……青儿怎会做让本帝失望的事情呢?本帝相信青儿是个善良纯粹的姑娘。” “紫渊哥哥……”屋内的美人儿感动的稀里哗啦,“还有一件事……青儿最近觉得身上的寒症好了许多,应是不会再复发了,便自行解了穴位,恢复了灵力。” “嗯,觉得寒症好多了就好,近来要记得按时吃药。” “紫渊哥哥,还是你最关心青儿……” 门外偷听的我不禁满脸黑线。 呸!两个戏精! 再后来,经过青珂多日的‘悉心照料’,她的紫渊哥哥终于稍稍好一点,能下床了,只不过,时不时还是会呕上两口血。 鉴于她的紫渊哥哥受伤了,这是个大好的表真心机遇,许是怕我这个半道冒出来的插足者会插缝勾引走了她紫渊哥哥的魂,故从白旻回来至如今,青珂都愣是没给我半次靠近白旻的机会…… 可怜如我,连白旻就在眼前突然呕了血,都只能眼睁睁的瞧着,脸上不能表现出一丝丝的关心。 好不容易忍到今日他脸色好些了,我刚想泡壶清茶给他送过去尝尝鲜,顺便看看他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大碍,人行至他门口,就又被他屋内的女子欢笑声给挡住了去路。 “紫渊哥哥,你看我脸都被你弄脏了!紫渊哥哥,你轻点……” “紫渊哥哥你别动,我给你捏肩。” “紫渊哥哥,你看这书上的故事好好笑!” 看来他们在一起相处的,还挺开心! 笑得那么灿烂,想来她家紫渊哥哥的身体也恢复的挺不错,用不着我再多此一举的操心了! 暗暗生气的把手里捧着的那杯清茶给灌自己肚子里去了,这么上等的好茶,给他喝浪费了!还是我自己独吞了吧! 满心不爽的回了房间,我合上门,继续去书桌前看书学插花。 书上说,礼佛、插花,乃是最能休养生息,平定心神的小爱好。近来我的心情起伏委实大,的确该学学控制一下自己的心境了。 照着书上的教程,先把枝干长的鲜花修剪好,置进装了三分之一清水的花瓶里,再去装饰花盏小,枝干稍短的花朵……两支野桃花插进了瓶子里,我一手捧书,一手择了一朵枝干挺立的红色彼岸花,将彼岸花放进桃花深处…… 两种花的花色,似乎融合的不大好。但如今这个时节了,外面能寻到的花品的确太少,庭院里倒是还盛放着妩媚旖旎的古桐花,可那花长在树上,也不适合捡回来插进花瓶,以供欣赏。 暂时,只能将就着看了。等春天到了的时候,再去采其他颜色的花练手。 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房中研究了一个下午的插花技巧,晚上,似乎摸到了一点的窍门…… 一枝艳丽似血的彼岸花放在笔架上搁着,我抬指去拿散落在桌案上的一盏零落桃花,指尖还没触碰到它,庭院里却蓦然传来了一声声惊雷般的烟花炮火声—— 外面阴沉的天空也被五颜六色的烟火给炸的一闪一亮,我敛眉,有点不太理解这不年不节的日子里,为什么要放烟花。 好奇的打开门,走到二楼栏杆前,昂头朝天上望去,只见星光璀璨下,那一束束烟花炫丽美艳,流光溢彩,数朵烟花在夜空里接连绽放开,片片彩光将整个老宅都映衬的恍若白昼。 烟花的星火落下九天,像流星一般,划破天幕,一瞬惊艳。 噼里啪啦的烟火声让整个小山村的寂静夜晚都变得热闹起来了,一阵普通烟火放完后,夜幕里又窜出了不少道像花瓣一样的烟火,花瓣炸开,是一朵朵玲珑小巧的玫瑰花图案,且那玫瑰花烟花在空中还保持了挺长一段时间不消散…… 前一拨玫瑰花还没沉进浩浩深空中,后一拨玫瑰花便又炸开浮现了,不过须臾,头顶便是漫天的红色玫瑰花。 一声更响的烟花爆开后,流星窜进九天,再分作无数个小烟花炸开,五颜六色的光泽霎时在玫瑰花花海中凝聚出了两行引目高调的大字:沈白露,嫁给我吧。我爱你,一生一世! 我爱你,一生一世…… 俗气。 但, 不知为何,此情此景下,我的脑海里却又浮起了另一幕似曾相识的热闹场景—— 上元京都,花灯琳琅,天灯千盏,十里花香。 穿着古代衣服的人们在灯火阑珊处游走玩闹,男女老少,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匠人一挥手中火鞭,星火冲击地面,顷刻火花漫天,灼灼迷人眼。 锣鼓声,唢呐声,舞龙舞狮子聚在一处闹得欢喜。 灯笼排排高悬,身上紫衣长袂,裙裾间银色梨花花瓣在温暖烛光下皎白清雅,长步摇在耳边叮当轻响。 轻旋步,紫衣扬起,仙裙似花绽放,银丝梨花披帛轻柔的落在了某人的大手里。 花灯,古桐花,路边的面具摊铺,架上的凤凰铜铃……一幕幕场景在我脑海中闪现的极快。 忆起这些,心口有股子莫名的压抑,甚至,酸痛。 画面最终定格在琼楼高阁上空的绚丽烟花上,大片大片的花红花绿渲染了整个夜幕,某人牵住了我的手,一挥广袖,夜市上空便瞬间又添了许多不一样的烟火—— 毛笔字体的潇洒大字烟花纷至炸开,夜幕里写着的是:白首之约、百年之好、举案齐眉、不负卿卿、许尔三世,永结连理…… 许尔三世,永结连理。 不觉间双眼已模糊,仿佛是记起了一段极为凄凉悲惨的回忆,那段岁月里,虽一幕幕场景皆是甜甜蜜蜜,暖人心房,可无形中,却又透着挥之不去的悲恸……煎熬至极的悲凉…… 我不晓得自己的脑子里,为什么总是会浮现出这些陌生,又奇怪的场面。 但我总感觉,那些就是我的记忆,是我真真切切经历过的时光…… 在那段似梦似幻的时光里,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无边的伤感是被某男人的一句话给打断的。 “露露,你来向你求婚了。” 陡然回神,我低眸往楼下看去,只见放烟花扰民还搞土味情话的始作俑者,就笔直的站在楼下,器宇轩昂的抱着一束会发黄光的玫瑰花,戴着圆框眼镜满脸正式的注视我。 穿的也是人模狗样,一身正装,还打了个颇为沉稳的蓝色领带。 领带有点眼熟,仔细想想……嗯,的确是我以前送他的那条! 这番动静一闹,满屋子的人都纷纷出来看戏了,青珂搀着她的紫渊哥哥悄无声息的就来到了我身边的木栏前,美眸含笑的讽刺睨我:“呦,是白露妹妹的追求者来了。不错啊,小伙子挺浪漫。” 她的紫渊哥哥听罢此话,一个犀利眼神扫过去,恨不能当场拍死她。 小蝴蝶与宋连坐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正捧着红薯边吃边看热闹,身后还藏了几个从没见过的小鬼…… 乔芊芊是从正厅里冲出来的,见了眼前场景,整个人都愣住了。 抱着玫瑰花的男人随后又从怀中掏出了上次我没要的戒指盒,突然冲我单膝跪地,一脸真诚:“露露,我来向你求婚,我陆清明发誓,此后岁月,必珍爱露露,疼惜露露,绝不让露露为我掉一滴眼泪,伤一次心!露露,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日月同证!露露,嫁给我,好不好?” 璀璨烟火照亮了他不算很俊的侧容,他凝视我的目光里涌着足以迷惑人眼的真挚与深情,手里的那枚钻石戒指在万丈烟火的光芒下,迸发着夺目耀眼的纯净银光。 烟火,玫瑰花,戒指。 这原本是每个女生一辈子梦寐以求的浪漫场景,可于我来说,却是一场精心策划,但毫无悬念的大戏…… 一枚戒指,一束鲜花,一场烟火就想换一栋宅子,五百万巨款,他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他给我的我都不稀罕,但……目光斜扫了眼身旁那名脸色不善的女人,我缓了缓,转身走下了楼梯。 慢步来到了陆清明的面前,我俯瞰着他怀中那束藏了装饰灯条的玫瑰花一阵,伸手,向他挺直腰杆的索要:“花给我。” 他眼中一喜,赶紧把那束玫瑰花送到我怀中,“露露,你终于肯接受我了!” 第159章 浮生篇·还有机会 乔芊芊焦急的冲过来,挽住我的胳膊:“露露,三思啊!” 我将玫瑰花抱进怀中,他又要把戒指也送给我,这回却被我直言婉拒了。 “花我要了,戒指,不合适。” 他顿时不解:“露露,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我挑挑眉头,推开乔芊芊挽在我胳膊上的那只手,抱花转身回去:“原谅你……可以考虑。但是现在我还没见到你的诚意,所以,至少现在你还没资格得到我的原谅。” 故意给他留个后路,让他顺着这根线往上爬。他掂着戒指从地上站起身,许是看见一丝希望了,便欣喜的着急表态:“露露,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让你看见我的诚心,求一次婚你不接受,那我就再求一次婚!再求你要是还不接受,那我就一直向你求婚!直到求到你答应为止!” 说的信誓旦旦,可惜没有一句真话。这么有决心,看来他女朋友那里是真的急需用钱。 拿前女友的钱财,去抵现女友的虚亏,他可真是个人才! 迎着隔壁房间门口那两人的炙热目光,我慢悠悠的抱着花回了房间,脚步踏进门槛,我顺道把门合上,从里面闩上。 门一关,我随手就把那束花丢在了地上,还猛踩了两脚泄愤。 呸,要不是想看陆清明后面到底会玩什么把戏,我才不会对他的行为一忍再忍呢! 要不是因为青珂和白旻……这破花我带进来都嫌脏! 我这辈子到底是时运不济,运气太背,碰上的第一个男朋友是个见钱眼开,贪财贪权的斯文败类,和我分手了还时不时骚扰我一回,现在竟然还想回来打我房子的主意! 而碰上的第二个男朋友呢……倒连男朋友都算不上,最多算,男性朋友? 他更过分,只想要我的心! 现在得到我的心了,一边说着会与我再成一次亲,一边去把未婚妻哄得咯咯笑。 真是渣男! 都是渣男! 嫌弃的把花踢到了屏风下,外面天色也挺晚了,有点乏累的打了个哈欠,没看时间就关灯到内室睡觉去了。 外面的烟花拖了五六分钟才放完,打发走了陆清明,乔芊芊见我房中没灯就没来敲门了,只是用手机给我发了个信息,字里行间怨气冲天的质问我为什么要答应与陆清明和好。 我觉得,她可能刚刚没有仔细听我的话,指尖飞快的在手机屏幕上打出几个字:“我没说要和他和好啊,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几秒后,她又回了条怒意十足的信息:“你说你可以考虑原谅他,原谅他,不就是要和他和好的意思吗??” 我瞬间无语,一句:“我是敷衍他的。”刚打出来,还没发出去,就又收到了乔芊芊苦口婆心的信息:“他那种死渣男,偷腥的事情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家暴和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他这回突然回来,闹着要和你复合,把你俩谈恋爱的事情闹得满村皆知,你知不知道,现在村里人都在讲你坏话呢,也不知道是哪个嘴欠的在外到处传扬,说你是嫌弃人家陆清明爹妈没文化,家里不是很有钱,才狠心和他分手的。他陆清明现在千里迢迢从外地赶回来,放着大把大把收益的生意不做,就是为了求你回心转意!” “现在整个村里谁人不评论陆清明一句痴情重情义,那些邻居们都夸陆清明年轻有为,做人正直,人品好,有情有义,都说你是眼瞎才会看不上陆清明这么好的男人。” “还有还有啊!咱们村里不少小伙子还在往外散布谣言,说你已经与陆清明谈了五年恋爱了,你已经……是陆清明的人了,陆清明是怕现在和你分手,以后你会没人要,才宽宏大量的回来重新追求你,想娶你,给你一个家。” “总之在他们口中,陆清明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你就是不识好歹,爱慕虚荣的妖精!我就纳闷了,明明是陆清明先出轨抛弃你,他怎么好意思把自己大肆渲染成忠贞不二,重情重义,能够为了你的未来,而牺牲自己幸福的‘好人’呢?他哪来的脸!” 接连好几条信息唰唰唰的发过来,手机提示声响个不停,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到乔芊芊那满腔将要压不住的熊熊滚烫怒火…… 看完信息,正要回复,她又果断的发了句:“身为你的好朋友,我乔芊芊是绝对不可能纵容你失足掉进他的陷阱里的!我要解救你!我要骂醒你!露露,我很认真的提醒你,你要是敢与陆清明复合,我就和你绝交!” “再一条绳子吊死在你家里!” “要我还是要陆清明,你自己选!” 看着信息的我,唇角抽了抽。 乔芊芊这回是真的很生气……绝交的话都说出来了。 抿了抿唇,我躺在床上,认真的回了两个字:“要你。” 开玩笑,陆清明能比得上乔芊芊重要么? 况且我也从头至尾,都没打算与陆清明和好过。 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对垃圾委实没什么兴趣…… 手机那头的人儿火气终于消了点:“这还差不多!” 过了一会儿,又可爱的发了句:“我的话,你好好想想吧!” 我无奈轻笑,关上手机,把手机搁枕头底下,侧身翻里面去闭眼睡觉…… “天好冷,得加被子了。” 被窝都捂不热了。 “还知道冷,那就是还没傻。”黑暗中,突然有道声音应了我。 我陡然惊悚的睁开眼,手往背后一摸,正好摸到了某神顿在半空的大手。 与他两手相握,确认是他无疑了! 我再次转身躺平,两只手都抓在了他的指尖上,嘴上很硬气,但身体却很诚实的把他抓紧了,生怕他跑了。 “你来干什么?” 你还晓得来啊! 黑暗中的某神沉默一阵,索性开门见山的问我:“你方才,口中所言的原谅他,可以考虑,是什么意思?” 冷冷的言语传进耳,我立马便悟出了他是找我兴师问罪来了。 不甘示弱的赌气反问他:“你的未婚妻呢?你把她一个人扔隔壁去了?你不怕她找过来?” 尊神压低了不悦的嗓音:“打晕了,本帝把她扔回自己房间了。” “……你抱她回去的?” “不是,用法术一袖子扇走的。” 嗯……是他的行事风格! “那你是来找我算账的?”我有勇气的沉声道。 他一愣,再次沉默。 隔半晌,才主动的握住了我的一双手,俯身在我床外侧坐下。 想了想,他又直接躺了下来。 进了我的被窝,一手臂将我圈进了怀抱里,用力搂住。 鼻音凝重,还是不悦:“来给你暖被窝的。” “暖被窝?”我一呛。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矜持了?以前念叨的男女授受不亲都丢哪去了? 我枕着他的胳膊埋头在他胸口处,沉叹一口气,然后伸手环住了他的腰:“你和你未婚妻,近几日相处的不错。” “做戏而已,本帝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可她却碰过你啊,你的全身上下,她哪没碰过?” “……胡说。本帝的身体、也就只有你碰过。” 我冷哼哼:“又骗我。” 他吐息微热:“小白,你相信本帝,本帝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不会做么? 可我都看见了啊…… 往他怀中蹭了蹭,埋深些,这次我没再搭他的话。 他抚了抚我的头发,“本帝让你不高兴了,所以你就不要本帝了,对么?” 我迷茫的抬调啊了声:“什么?” “你说,你会考虑原谅陆清明,你想同他破镜重圆?那本帝呢?你打算,如何安置本帝?”语气冰硬,像是在理所当然的质问一个下属,如何处置一件她做错的事。 我阖目,深吸了一口他怀中的清浅莲香,没有及时回答他的问题,咬唇安静到他心跳渐快,才赌气的故意道:“你都可以有青珂相伴左右,我为什么不能和陆清明破镜重圆,陆清明他也是我前男友,我们这样,也算扯平……” 平字的尾音还没说出口,他突然一个翻身将我压住,两瓣薄唇霸道的封住了我的唇,力气撬开了我的唇齿,疯狂的索取…… 我被他亲的有点神识迷离,呼吸喘促间,他的手突然来到了我的肩头,指尖扯住我的衣领,妄图撕开…… 男人的手指贴上了我的锁骨,感受到他要对我的衣服下手,我遽然清醒,心跳太快以至于牵连着身子都发抖了……五指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我敛眉害怕的呻吟求饶。 大抵是感受到了我的不情愿,他停了下来。 冷静片刻,松开了我的唇。 翻下身去,继续躺在床上,万分珍爱的搂住我。 哑了嗓子,他情绪低落道:“对不起,小白。” 我缩在他的怀中不敢出声。 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是我不想,是我忘不掉他曾与青珂…… 默默攥住他的胸口衣裳,我瑟瑟低吟:“没有不要你。” 他心跳一滞,全身的温度略微燥热。 一只手臂给我枕着,一只手臂搂在我的腰上,他低头,深情的往我额上吻了下,“嗯,知道了。” 我在他怀中缓了很久,心情才平静下来。 知道搂着我的他心事重重,便昂头小心翼翼的往他唇边还了个吻,“早些睡,好梦。” “……嗯。” 一夜风吹桐花落满地,身畔人的心跳声有点重,听的我都有点压抑了。 —— 次日,他醒的有点早,大约是早上五六点钟那会子,就轻轻将我从怀中放下,用温暖的被子裹好我,悄然化作一阵风离开了…… 八九点钟我起来的时候,青珂还在自己的房间贤惠的穿针引线绣着花,而白旻,却不在家。 我去问宋连与小蝴蝶,两小家伙也纷纷摇头,表示自己一早上都没看见他。 我想着他可能是从我房间出去后,就直接出门了,应是出门处理什么事情了,故也没多想,跟着芊芊她们一起吃完早饭后,就接着回屋颓废了。 然而颓废了没一个小时,我就被陆清明一个电话给叫出去了。 我很是清楚陆清明这人的品性,他城府深,还狡猾的很,现在要是直接断了他想从我身上下手,得到老宅的想法,他后续指不定会耍什么阴招对付我呢! 还不如先稳住他,探探他到底想用什么法子骗走我的老宅,如此,我也好有个准备,不至于他下手的时候令我猝不及防。 是以,在他言辞恳切的对我再三邀请后,我应下了出门与他山头一见。 “露露你还记得么?这棵枣树每年秋天,都会结好多枣子,小时候我约你出来玩,咱们还一起打过这棵树的枣。”他心情不错的拍了拍老枣树的树干,惬意的向我回忆往昔。 我昂头看了眼光秃秃的枣树枝,心里一阵秋风萧瑟。 他不厌其烦的接着自言自语:“小时候,我保护你,你小小的身躯,总是藏在我的背影后,你说,你喜欢我这个哥哥,因为世上的男孩子,只有我一个,愿意替你出气,愿意和你一起出门玩。 我们一起来打枣子的那回,我拿着竹竿打,你欢快的在树下捡,你把最甜的枣子都择了出来,送给我吃。自己却吃那些没熟透的青枣,被酸的一个劲吸溜凉气。 哈,那时候的你,天真纯洁,像一朵柔软无暇的云,又可爱,又懂得心疼人。露露,你可知道,搬去城里的时候,我最舍不得的,就是你…… 说起来,这棵枣树,也是看着我们长大的,可以说,是你我的媒人吧……我当年,就是在这棵大树下,对可爱乖巧的你,动了心。” 树是不是媒人我不知道,但这么冷的天约我来山头吹冷风,他的脑子指定有点毛病! 我搓了搓被冻起鸡皮疙瘩的双肩,没搭理他。 他见用陈年往事勾不起我的情绪,便又心生一计,伸手一指矮崖边上的那颗红枣,故作欣喜:“露露你看,地上有个枣子!” 我怔怔的放眼望去…… 可真是颗好枣! 恰好这棵枣树生长在山崖边上,恰好他带我来这棵枣树下追忆往事,又恰好崖边掉了一颗大红枣…… 这枣子明显就是被人刚丢过去的好不好?枣树都秃了,怎么可能还会掉这么新鲜圆润的大红枣! 他这是想骗我过去捡枣子,然后把我推下山崖? 可这个山崖并不高啊,这是山腰上的一个小山崖,顶多只有一层楼的高度,掉下去……是下一层宽敞的山路,不一定摔得死啊! 他要是真想取我性命,把我骗到山顶的高崖上再动手,岂不是更利落! 他的心里,到底在打什么小算盘…… 不敢确定的睨了他一眼,我最终还是顺从他心意的缓步走了过去。 脚底一步步踩在了零落荒叶上,我慢慢逼近那枚红枣,也逼近了那道崖边…… 便在离红枣只有一步路的距离时,崖边上的这块大石头竟然松动了,我一踩上去,石头承受不住一个人的重量,便猛地从崖上滑落,连带着旁边的一截石块全部脱落,滑下了山崖。 突如其来的失重让我措手不及,我来不及往回跑寻生路,身子便已从崖上掉了下去—— 第160章 浮生篇·余情未了? “露露!”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攥住了我的胳膊,及时拉住了我…… 身体重重撞在了陡崖石壁上,我吃痛的拧眉沉吟,抬眼再看抓在我胳膊上的那只手,指关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因单手抓着我的胳膊,一条手臂要承受我的全部重量,本是皮肤白嫩的胳膊被凹凸不平、碎石锋利的崖壁蹭出了好几道血口子…… 顺着他的胳膊往上看,男人眉头紧皱成团,额上生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子,紧咬牙关,用尽全力的紧抓着我不放。眼神坚定冷冽,他一只手还扒在断崖边上,整个身体都贴住了地面,抓住我的五指再收紧,他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露露别怕,我拉你上来,你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身子挂在了崖底,全靠他抓着我,我才没有摔下去砸个四肢粉碎性骨折。 目光落在他皮肤上的斑驳血迹处,我沉声道:“你放手吧,再不放手,你也会被我带下来的。” 他额角亦有青筋凸现,咬牙被累红了整张脸,“不行!我不能松开你的手!你掉下去,会摔死的!” 我不禁嗤之以鼻,“摔死也与你没关系,你不用假惺惺的演戏了。我说过了,你我之间,早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若真怕我摔死了,他便不会这么设计我了。还挺聪明,晓得用苦肉计来迷惑我。 而此刻,剧情也都在朝着他设想的方向顺利进展着,在我的生死一线关头,他还不忘满眼真诚的向我表真心:“露露,我知道我以前的所作所为伤了你的心……” 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就不伤我心了? “但是我现在已经知错了。我后悔了露露,我承认,我不是个好男朋友,我自私自利,为了权势利益我瞎了狗眼才离开了你。” 呵,终于承认自己是长了双狗眼了,你倒还挺有自知之明!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你恼我那天凶你,还一气之下,说出了和你分手的话。其实露露,那天你刚走,我就后悔了。只是我太蠢了,我拉不下脸面去向你道歉,去求你原谅。 等我想清楚以后再去找你,却被你家邻居告知,你出远门了,上午刚走……而你出车祸的消息一传到我的耳边,我整个人都快没魂了。 我疯狂的给你打电话,可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无人接听,后来甚至变成了电话已关机状态,露露,那时候我真的很害怕会永远失去你,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们在一起五年了,整整五年!就算当初的新鲜感已经不在了,你对我来说,也依旧是生命里最亲近,最重要的人…… 两口子之间,拌拌嘴,闹闹脾气,也是常有的事情,露露,我只求你别离开我,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向你证明我有多爱你的。” 所以你是在用这个法子……证明自己爱我?我若是稍稍福薄一点,恐怕都承受不住你的厚爱! 我越想越觉得好笑,有些无奈的将另一只手举起,扒在了断崖边上,“有什么事,等我上去了再说也不迟啊!你不是要救我吗?你救我倒是用力啊,把我拽上去啊!” 我可没有挂在悬崖上听人背台词的爱好! 他此刻仿佛也意识到自己戏有点过头了,愣了愣,指上一松,我的身子顿时往下一坠,吓得我差点以为这家伙是觉得煽情无用改杀人灭口了…… 但好在,他一秒钟后又反应了过来,重新及时抓住了我,臂上用力,把我使劲往崖头上拽—— 细皮嫩肉的身子被石头蹭伤了好几处,连肩头上的衣袖都被磨破了一个小口子,被陆清明使了吃奶的力拖上悬崖后,我终于如释重负的一屁股坐在了石头地面上,搓了搓手臂内侧的红紫伤痕,郁闷抬头,却见陆清明袖子高高挽起的那条胳膊上,也是血丝遍布。 看样子,伤的不比我轻。 “对不起啊,都怪我,是我害你手臂上被划了这么多道口子的。”我口不对心的虚伪道歉。 他突然蹲下,两条结实有力的胳膊猛地将我揽进了怀中,紧紧缚住。 饱含深情的言语随风灌入耳,听的我浑身一阵哆嗦:“露露,咱们之间不用说什么对不起,只要你没事就好……” “陆清明,你放开我。”我保持镇定的冷声呵斥他。 他蹬鼻子上脸,“我不!露露,我想你。分开了这么久,我做梦都想抱你!” 我看你是做梦都想得到我的房子才对! 他不肯放开我,那我就只有自己亲自动手了。 猛地一把搡开他,我皱着眉头从地上爬起来,甩甩胳膊转过身去不看他:“山也登了,枣树也看了,深山老林的属实没什么好赏的,还是先回去吧!你受伤了,回家自己处理一下伤口。” 被我推坐在地上的陆清明静了静,不要脸的撒谎:“我家没有医用酒精,没法处理伤口。我早前看见你家有红药水,露露,我能不能去你家借用一下?” 去我家?我抿了抿唇,不耐烦的压低声:“那你,跟过来吧!” 毕竟表面上他也是因为救我,才被石头锋利面刮伤的,我要是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他,难免显得自己小气吝啬。 他得到了我的同意,心情格外好的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黑色风衣,扶好鼻梁上的银丝圆框眼镜,欣然跟上了我的脚步。 —— 回到家,乔芊芊与两个小家伙不晓得跑哪闹腾去了,这会子竟然都不在院子里。 倒是那位素来高傲,花容月貌的青珂上君还在楼上悠哉悠哉的绣着花…… 虽然不晓得她到底在绣什么,可盲猜,她是给白旻绣的! 要不然怎么会一边绣花,一边傻笑呢。 不太想窥探她和白旻之间的那些破隐私,我拿了给伤口消炎的几瓶药水下了楼,回到桐花树下坐着,扭开医用酒精的塑料瓶盖,我亲自动手用棉签沾上药水,帮他心不在焉的涂抹伤处。 酒精沾到破皮的伤口,陆清明疼的抽了口冷气。 我没有因为他的吃痛反应停下手中动作,继续寒着脸,用棉签不轻不重的涂抹他伤处。 “露露,轻点。”他终是没忍住的出声要求,我置若罔闻的面不改色坚持涂完,在他眉心拧成一团,就差痛的叫出声时,利落收了指间捏着的棉签,随手往地上一丢,冷漠淡然道:“伤口处理好了,你可以走了。” “露露。”他再次不甘心的攥住了我的手指,一双深邃的眼眸别有用心的凝视我,装得真挚意切:“就这么着急赶我走?刚刚我们不是还在一起经历了同生共死吗?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我瞟了他一眼,想要抽手,却连试了两回都没成功。 心里有点窝火,我没好气的咬紧字眼回答:“没、有!没什么想说的,更没什么想问的!” 他不甘放弃的握紧了我手指:“可我有!” 我郁闷的别过头:“我不想听。” “你可以不听,你只要,依旧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好。”莫名其妙的话说完,他突然将一抹凉凉的东西套上了我的无名指,我诧然回头,果然又见到了那枚熟悉的戒指。 这混蛋是铁了心要把戒指送给我么?好歹也是价值不菲的钻石戒指,我本以为他不过是拿出来做做样子配合演戏的,没想到他竟然真会献出来给我戴上…… 手僵在了他的掌心,他帮我戴好戒指后,又举止暧昧的双手将我的手拢住,捂在手掌里,温柔的搓了搓,还凑到唇边哈了口热气…… “尺寸刚刚好,还好我手机上还保留着三年前买情侣戒指的具体记录。露露,我想告诉你,你就是我生命里那颗光彩夺目,光芒璀璨的钻石。你是我的无价之宝,是我心尖上的人,以前是,未来也是,这一辈子,都不会变。” 男人的掌心轻轻揉挲着我的手背,这么亲昵的动作,真是让我不禁犯呕。 “陆清明,你够了!”我沉着脸色把手猛地扯回来,风轻云淡的讥讽挖苦:“我于你来说要真是那么重要,你还会等到现在,才来和我求婚,说这些么?你以前都是怎么对待我的,你自己心里没数么?俗话说的好,事出反常必有妖。俗话又说的好,狼若回头,必有缘由,不是报恩,就是报仇。陆清明,我对你没有恩情,你这次回头,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吗?” 一语戳中他的内心,他一顿,昂头凝望我的眼神里闪过了不易察觉的一缕慌乱,急不可耐的向我解释:“露露,我怎么会想从你身上索取些什么呢!我陆清明在你眼中,就是那种无情无义,不择手段的男人么?露露,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这次,对你是真心的呢?” “看在你刚刚救过我,前些时日又是拿花哄我,又是拿烟火哄我的份上,我可以暂且相信你的话,但是陆清明,这不代表你我之间的隔阂已经消失了。”正打算将戒指褪下来,好巧不巧,余光无意间又瞥见了还僵在门槛外的两抹挺拔熟悉轮廓…… 一瞬间又改变了主意,我抬起手,打量了一阵指上那颗明晃晃的纯净耀目钻石,平心静气道:“这钻戒,我戴着的确合适,钻戒这种东西不比其他物件,既是按着我的指围定做的,那就没办法再送给别人了。” 陆清明眼里有光涌了涌,赶紧诚恳颔首:“那是当然!这枚钻戒只属于你沈白露一人,我从没想过再送给任何人!钻戒与你,都是我生命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我暗嘲的勾唇一笑。 再回眸看门口,那一墨一青两道影廓已经不见了…… 这次,我该是报了上回的嫁衣之耻了吧! 白旻,你也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这一天啊。 正暗暗感慨着,那家伙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露露,公司有点事,我出去接个电话……可能会直接回家了,我晚点再来看你。”他看到那串令我眼熟的来电号码后,就焦急的起身要走,多一秒都坐不住。 这一通电话可比我耗尽口舌的去撵他还管用。 岳莎莎……看来她已经等不及了。 我默许了他可以离开。 他火急火燎的捏着不断响铃的手机,一溜烟的就跑没影了。 他走后,我坐在原处托腮叹了口气,本想着回房间继续睡大觉的……但,我突然想听听他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对付我…… 于是,我偷偷摸摸的跟上他的踪迹,撵上了他的背影。 一树枯枝前,陆清明一手插在裤口袋里,一手握着电话浑身冒寒气的静听电话那头女子的高声抱怨:“清明,你再不快些,我和我爸这就真的要撑不下去了!合作方刚刚还在给我们打电话,怒气冲顶的威胁我们,要是在规定日期内交不出货,他们就要向我们索赔,起诉我们了!要是真闹到那个地步,我们就连这个空壳子公司都保不住了! 到时候我爸破产了,我就不是董事长了,你就还得回那个狗屁公司当个被人瞧不起的破经理!清明,你自己想清楚吧!是做自家公司的董事好,还是当个只配给领导端茶倒水的经理好,你自己选择! 走的时候,不是说的好好的吗?你这次回去,只是为了让那个女人把房子过户给你!你别忘了你向我的承诺,你发过誓的,只要你回来,只要咱们公司安然度过这次危机,咱俩就结婚…… 你不会是和那个女人旧情复燃了吧!陆清明!你无耻!你别忘记了,咱俩都在一起……同床共枕好几个月了!万一我肚子里现在有你的种了……陆清明,你敢背叛我,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我要是有个好歹,我爸就算一无所有了,以他在颖华多年积攒的人脉关系,也足够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咱们俩这辈子,就谁也别想好受!” 枯树底下的陆清明沉默一阵,许久,才声音没有起伏的问了句:“你这个月,来月经了吗?” 电话那头的女人含着哭腔痛诉:“没有呢!推迟了……推迟好几天了。我打算再等一个星期,要是还不来,就去医院检查。” “可你上回,不是吃药了吗?” “那种药……吃着太伤身体了。我怕把自己吃出了个好歹,就没吃……” “你骗我?” “陆清明!你想清楚了再发表言论!当初是你对我穷追不舍,对我死缠烂打,我才动了心和你在一起的!不是我追的你!陆清明你现在是干了坏事不想负责吗?你难道真是因为我的钱,才欺骗我的感情,假意说爱我吗!” “当然不是!我爱你是发自内心的承诺!不管你有没有钱,不管你爸是谁,我都爱你,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好了莎莎,你别多想,要是真有了也是一件好事。你我现在已经年岁不小了,我妈也一直都盼望着能有个小孙儿。这个孩子要是现在来,正是合宜。你在家好好养着身体,公司资金链的问题,你就别太担心了。” 电话里的小女人娇娇弱弱的委屈道:“我怎么能不担心呢!我爸现在气病了,公司就全靠我一个人撑着呢,员工工资发不下去,现在全公司上下的混蛋们都在闹着辞职呢! 前有合作方一天三个电话威胁,后又有自家员工整天闹着罢工,这家公司可是我爸送给我的嫁妆!以后就是咱们俩的财产了,我总不能还没结婚,就把嫁妆给弄丢了吧! 清明哥,你那边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我们可都全靠那个祁老入股续命呢!你都回去好几天了,要是在一个月内没把房子的事情安排好,咱们可就全都完蛋了,什么都没有了!” 听着电话那头的颤抖声音,陆清明压低声轻轻安抚:“好了莎莎,你相信我,我能解决这件事……公司既然撑不下去了,那我就只能加快进度了!再给我一个星期,我会想办法让沈白露心甘情愿的把房产证拿出来送我手里的!” 让我心甘情愿的把房产证拿出来,送他手里? 我倒是真想看看他怎么让我心甘情愿的把房产证交出来,送到他手里。 陆清明挂了电话后便一脸严肃的回他亲戚家了。 我靠在一棵老树的树干上,环胸昂头看天,自言自语的轻喃:“爸妈在世时,一定想不到咱家这两层破房子,在他们死后,竟也这么遭人惦记。 古宅除了有些许观赏价值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特别的地方啊!那个老艺术家怕是不晓得古宅的地址是在折幺镇,这折幺镇可是出了名的野鬼多,地处偏僻,连公交车都不通,还在山脚下……真不晓得他们是有什么想不开的,竟对这种地方,这种房子感兴趣。” 叹息着回头要离开,却不想,迎面就撞上了某神坚硬结实的胸膛…… 脑门子撞到了他的下颌上,他趁机大步往前一迈,直接将我逼的靠回了树干上,一条手臂往我耳畔的皱巴树皮上一撑,没等我心跳如鼓的缓回神,便压抑清冷的质问道:“既然知道他居心不良图谋不轨,为何还与他走的这么近?小白,你对他余情未了?” 第161章 浮生篇·只为喜欢 余情未了?? 我霎时脑中嗡的一声乱了,老脸发烫的靠在老树粗糙硌人的树干上,屏住呼吸,坚定生硬道:“我哪里对他余情未了了?白旻你……”对上那双幽深发沉的眸,我又心虚了。底气不足的软了嗓音:“我对他余情了未了,管你什么事?” “本帝的夫人对别的男人余情未了,如何不关本帝的事?”像赌气一样,执起了我带戒指的那只手,盯住钻戒的目光愈发凌冽,他阴恻恻的审问我:“他的戒指你都带上了,下一步是不是该一起去领证了? 领完证,你们结婚,结婚的时候,是不是还要请本帝去喝杯喜酒啊?亦或是,直接离开此地,把本帝丢在这里,你们去过幸福的二人生活? 沈白露,你把本帝当成什么了?你别忘记了,你已经嫁给本帝了。你同他,是不能在一起的,觊觎神祇的妻子,是要遭天打五雷轰的!” 话说至后半段,他的脸色越来越青黑难看了,一双眸冷的像是要吃人。 我还是头一次见他吃醋吃的这么……厉害。 虽然他已在努力克制自己心底的怒火了,但他的神情,却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冷冽,都阴沉。 似刚从地府走出来的万鬼之王,一身煞气,褪去清华,周身盈满了炙热的……杀意。 自然,这杀意并非是冲着我来的。我想,若非是他暂且还未摸清我对陆清明是否真的旧情未了,恐私自动手会惹我生气,那不要脸的渣男陆清明大抵早就被他劈死无数次了…… 原来,他老人家也有这么优柔寡断的时候,也有,吃别的男人醋的时候。 吃醋了,是不是便代表,在意了? 我故作冷漠的把爪子从他手心里抽出来,扭头看向一边,不瞧他,“我是嫁给你了,但成婚之前,是你亲口同我承诺的,婚后双方感情各不相干。我们两个为什么会结婚,你心底不是最清楚的么? 我们两个的这段婚姻,根本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你不爱我,难道我还要守着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生活,过一辈子?紫渊大帝大老爷,你是神仙,你的一辈子可以很长很长,你与天同寿,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四十年,对你来说都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然我就不一样了,我是凡人,很普通的凡人,我的一辈子很短,连您都不晓得,我此生还能活多少年。或许,我还能活个一二十年,或许我能活到七八十岁,寿终正寝,也或许我只能活个两三年,三四年。在我有限且短暂的生命里,难道我要一直和你这个状态,空耗下去?那样是没有意义的。 帝君大老爷,凡人很脆弱的,我今年二十五岁了,再过五年,我就该成家生子了……等再过十年,我就要容颜老去,沦为一个黄脸婆了。你现在也许会认我这个名义上的夫人,等十年二十年后呢?我会老会丑,而彼时你依旧英俊潇洒,容颜不改,你还愿意承认我这个夫人吗?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或许你和青珂才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神仙配神仙,凡人配凡人,这样才能顺应天意。至于你我的婚事,反正也只是假戏假做,婚姻关系可以不解除,你也可以再迎娶青珂,要是觉得不方便……就让我做你的妾吧,正室的位置,让给青珂。 等青珂的事了结后,你肯定舍不得杀她,娶回家放在身边囚禁着,也是个好法子。反正你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了,反正那件嫁衣,你也是给青珂准备的。反正,我一个凡人也配不上你。” 原本是闹脾气的话,其实只需他开口多哄几句就好了,可他,却恼的更厉害了,俊容涨的绯红,用着冻死人的目光凝望我,冷言冷语的反问:“你真的觉得,本帝同你成亲,只是单纯的因为这颗心?你真的认为,本帝对你没有感情基础? 亏本帝还在为你筹划未来……如今本帝才明白,你根本就没想过同本帝有未来!本帝如何解释你都不信,本帝说,本帝对青珂一点意思都没有,你至今还不肯相信。你总觉得,本帝与青珂有夫妻、之实,难道在你心底,本帝就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你既然心悦他,既然一味的认为本帝与青珂有个什么,那为何还愿意同本帝亲近?” 突然凝固的空气,突然寂静的环境,突然咄咄逼人的言语,吓得我不禁又往树干上挤了挤…… 是我方才的话说的太重了,让他自尊心受创了,他才会这么生气? 生气归生气,那最后一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在明知道你已经有女人的情况下,还与你亲近,是种不耻的行为?”脑子空白,我心口发凉的沉沉问他,低下头,眼泪毫无征兆的洒下来了两颗。 身前的人静了片刻,我两滴泪一洒,他的火气瞬间浇灭了一半。约莫是察觉到了自己话中的不妥,便赶紧握住了我的肩道歉:“小白,怪本帝,又没控制住自己……” 我委屈的不领情推开他,倔强的边擦眼泪边往回家的方向走,“要不是因为喜欢你,鬼才会死皮赖脸的和别的女人抢你!” “小白。”他欲要追上来。 我抹着眼泪生气阻止:“你别过来!别跟着我,别碰我!” 他步子一顿,犹豫了。 “明明就是你先对不起我的!怎么,我现在就收人家一束鲜花,一枚戒指,你就受不了了?那你呢!喂人家喝粥喂人家吃药,还用自己的血当药引子,帮人家疗伤,还纵容你的未婚妻欺负我羞辱我,你就没考虑我能不能受得了么?” “小白……” “拿你给你未婚妻做的婚服给我穿,后来婚服又被她穿走了,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你给我的一切,原本都是属于别人的。” “本帝没有……” “背地里你倒是一口一个夫人叫的欢快,在你未婚妻面前,你连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都不敢说出来!” “小白,我……” “什么紫渊大帝,你就是个狗屁大帝,除了会欺负我,你还会干什么。你现在觉得我接近你,是件很无耻的事情,那以后我不靠近你了,咱们俩有多远就离多远!” “小白!” —— 许是话赶话,我们彼此都因吃醋而陷进了相顾两难言的境地,是以后来两日,我们又冷战了。 湳竹神官再次出现后,白旻对青珂的态度冷淡了许多,该是找到法子对付青珂了,故就没有多少耐心再哄着她了。 第三日的中午,我端着小木盆出门去外面的清水池子边上洗衣服。 湳竹神官不晓得打哪冒了出来,在我漫不经心的拿棒槌捶衣裳时,伸手为我送来了一枝后山上折的野桃花…… 桃花入眼,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愣看了那抹嫣红良久,木讷接过,好奇问道:“都冬天了,野桃花怎么还在绽放?往年不应该半个月前就凋谢了吗?” 青衣神官款了款袖子,恭敬的冲我端平双臂行礼:“属下见过帝后娘娘。”再直起身,笑色明媚道:“有心能使冬花开,帝座施法让后山的野桃花二度重放了,帝座说,娘娘喜欢看花。冬日水寒,衣物繁多,不如先去山上看看花,放松一下心情,也好,消消气。” 是白旻让野桃花重开的? 我就该早点猜到是他! 手里的花顿时不香了,我无情的将桃花抛进水面先飘着,继续扬棒槌捶着石板上的男人新衣物:“不去!我这一盆的衣裳都是他的,我们之前有言在先,我得给他洗一个月的衣裳,虽然这一个月的时间早就过去了吧,但我实际上给他洗衣服的次数仅有两三次,为了不让他改日念叨我说话不算话,不守承诺,今天我洗的这盆衣物,就当是给他的补偿了吧!” 清洗好一件外袍,我又捞起了一件玄青色的男人衣裳,抖了抖水渍,摁在石板上小心揉洗。 这件衣裳一摸手感,就晓得是用珍贵料子做的,与上一件不同。上一件衣料普通,衣袍上的刺绣也挺少,遂用棒槌捶也是无碍的,而这一件……我若一棒槌下去,至少得损失一万两雪花银! 哎,这么金贵的衣服,照我说就不能用水洗。 应该先穿它个十几年,等穿破了直接丢掉算了,过水一洗,多少有点伤材质…… 反正是玄色,就算抹脏了也瞧不太清,他紫渊大帝那么有钱,一天丢一件旧衣服都不过分! “冬日水寒,冻我爪子的不是水,而是他的衣服……归根究底源头是他。自从遇见他以后,我虽然很少再被鬼吓到了吧,但是有他一鬼吓唬我,威力就足抵千军万马!不但吓唬我,还欺负我,还凶我!要不是看在他保护我许多次的份上,老娘早就一棒槌捶下去了!” 自言自语的轻轻嘀咕,不甘心的揉了揉衣服上冰冷的水迹,我突然回头又看向脊背挺得笔直的青衣礼貌神官,不甚明白的问:“以前没有我的时候,他的衣服是不是有专门的丫鬟啊,宫女们清洗?” 青衣神官听我突然发问,不禁一僵,斟酌着回应:“这个……回禀娘娘,以前帝座的衣物的确是由专人负责清洗的。紫渊府有浆洗衣物的侍女,帝座的衣物……素来都是用清灵泉的泉水清洗,清洗完,还要经风吹个两三日,等风干以后,再由府内手艺精湛的绣娘修补衣袖上的龙纹花饰,再熨一遍,再熏足三日的合一香,此后,才能叠好送回帝座的寝殿,沾着帝座的身。” “……那敢情,咱这小鱼塘的水,还配不上给他洗衣服?”我有点迷茫,大受震撼。 第162章 浮生篇·不善言辞 青衣神官不好意思的咳了咳,红了脸:“这个,只要是娘娘您亲手给帝座洗的衣服,帝座都喜欢,都会穿的。其实似帝座这样品阶的尊神,身上常穿的衣袍在没有特殊情况下,都是一尘不染,凡物无法玷污的。 以前之所以仙府中设有浆洗衣物的侍女,也是因为,此乃仙家传统。古往今来的神仙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习惯,那就是爱干净。因此即便在身上衣物未染一尘的情况下,他们也会每日按时更衣,命人清洗,不然便会全身不自在……” 怪不得洗衣服还需用特定的什么泉的泉水洗,洗完还要修补衣上的刺绣,还要熏香……原来是神仙们都有洁癖啊! 不过这也不算稀奇,想当年古代的那些皇帝们还一天三更衣呢,更何况是这些身份地位更尊崇的尊神了。 照湳竹神官这么说的话,白旻在凡间的确已经很收敛了,毕竟他如今也只是偶尔才换一件新衣服,从以前的一天一换甚至一天三换,憋成了如今的三天一换五天一换,对于他们这些有洁癖的神来说,委实是不容易。 仔细拎起白旻的旧衣物瞧瞧,真如湳竹神官所言,一尘不染,除了凌乱点以外,根本不像是已经被穿过的样子……而且衣裳上,还携着熟悉的淡淡清莲香……比我用香料浸泡过的干净衣物还香! “都没脏……那我还给他洗什么洗。也没什么好洗的,算了,过遍水意思一下就成了,我这里可没有熨斗给他熨衣服,也没有什么香料给他熏三日。他就,凑合着穿吧!”我顿时觉得湳竹给我省了一大半的体力活,既然他无情,那就不要怪我对他的衣物无义了! 把揉洗过的那件衣物丢进干净的木盆里,我伸手把水里的桃花也捞了起来,搁在了木盆边上。 “湳竹你是在外办完事了么?最近总是见到你,可你又不住在家里,你一天到晚都在哪儿忙呢?” 湳竹神官沉稳的叹了口气,也未隐瞒,直言道:“帝座吩咐属下暂时不要与青珂上君碰面,以免引起青珂上君的怀疑,打草惊蛇,所以属下这几日除了来找帝座禀报妖界传来的消息时,会在娘娘的家里悄然现身之外,其余时间都是居无定所的。 不过属下也未离帝座与娘娘这太远,为了随时能收到帝座的命令,属下便蛰伏在附近方圆十里内,娘娘与帝座的一举一动,属下都是能察觉到的。属下之前现身时并未避着娘娘,所以娘娘才经常能见到属下。” 解释完缘由,他又特意添了句:“帝座吩咐过,娘娘是自己人,故属下行事也不必避开娘娘。娘娘,帝座他……很爱你。” “爱?”陌生的字眼撩起了我心底的千层涟漪,我佯作淡定的蹲在水边清洗玄色长袍,不觉间哑了嗓音:“湳竹大人,你说像白旻这么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神仙,适合与爱字,沾边吗?” 湳竹好脾气的温和道:“神仙,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帝座,他不是你们熟知的后古神,他是太古神的后嗣,上古尊神。而上古尊神最大的特点,就是心思缜密,重情痴情。有些事,你们虽彼此都不宣之于口,可他心里,都清楚。他晓得你喜欢他,也晓得自己对你有情。 世人都道上古神的情爱,不动则已,一动便是轰轰烈烈。上古神对仙侣素来矢志不渝,忠贞不二,上古神更尊崇的是一夫一妻生活,他既认定你,就是早便下定了决心,要与你长长久久,一生一世。 娘娘你是个好姑娘,这一点帝座心里十分清楚,许是自你决定要用自己的命换帝座安好时,帝座便已经对你动了情,若不然以帝座的心性,他是绝对不会用自己的终身大事来换取些什么的,哪怕是自己的命…… 帝座素来高风亮节,公正英明,是个正人君子,他娶了娘娘,且给了娘娘帝后的身份,便是做好了照顾娘娘一生一世的准备。当然,或许娘娘与帝座刚成婚时,帝座是想过,假设来日娘娘有了心上人,他自会放你自由。可现在,不一样了,帝座已经打心底认可了娘娘,亦或说,他爱上了你,他也知道你对他的情,亦如他对你的情一样深…… 娘娘与帝座两情相悦,娘娘您说,帝座他现在,还能轻易放手了么?帝座他,其实早就得到了青珂在凡间修炼邪功的消息,他与青珂的种种,皆是做戏罢了。 娘娘可能不知道,您刺伤自己的那晚,帝座因不舍娘娘再被误伤,便改了要隐瞒娘娘此事的主意……那天他出门寻宋连口中的五十二朵玫瑰花,大半夜的,当了自己随身玉佩才换来一束红艳似火的玫瑰花…… 他本是目下无尘,清贵无上的神,那夜却在凡尘窘迫的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他原想用玫瑰花换取你的原谅,同你实话实说,可不知为何,他只隔了一天没去寻你,你就怨气更重了……甚至,还将他推出了房间。 帝座他,清心寡欲了这么些年,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属下那时很担心,帝座会一气之下,就不再与娘娘……但,帝座他没有,他一直都在自责,都在暗中保护娘娘。 自陆清明出现以后,帝座就终日魂不守舍的,他想弥补你,却没有机会。” 说至此,他深吸了一口气,颓丧道:“娘娘,帝座他,前半生活的很苦。尚年幼时便被贬来了冥界,幸得阎君阎后赏识,收为义子,同冥界的两位皇子殿下一起学习,拜入了冥界古神的门下。夜以继日的努力了六七万年,方得了师尊的认可,出师自己在外闯出了一片天地,从默默无闻的小神仙,成为了声名大噪的紫渊大帝…… 天界一道圣旨,他便离开冥界历了整整十万年的劫……那十万年里,他满身重伤,回到冥界时,已是体无完肤。代掌冥界这万年里,他兢兢业业,没有一日睡过好觉,阎君阎后陨落后,冥界内忧外患不断,帝座他一个人撑着整个冥界的重担,实在辛苦。 娘娘,帝座他有时,只是不善言辞而已,你为他做的,他都清楚。还请你,多包涵他,他对你是真的喜欢,他这辈子,恐怕也就只有这么一次随心而为的机会了。” 我为他做的,他都清楚。 可他为我做的,我又何尝不知呢? 早前我的确怨过他,打心底怪他欺负我、守不住本心,守不住自己的欲念…… 但后来冥界相见,我目睹了他因为黑无常一句去迟了,便误认为我可能已经魂飞魄散了,承受不住打击的吐了血……目睹了他失了沉稳就往冥殿外跑的慌张无措背影,我突然就不怨了…… 他眼里的慌促悲恸,他怀里炙热的温度,都不会骗人。 我相信他的为人,我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他已经与青珂……生米做成了熟饭。 我清楚自己并不会因为这件事就不要他,我舍不得。 可刺扎在心里,总得给我适应的时间才是。 不然,我日日都觉得心梗。 清洗完最后一袭墨衣,我收拾好东西,端着木盆腿脚不灵活的站起身。 看在湳竹这么辛苦为他说话的份上……回去不同他冷战了,等着他来找我认错! “我洗完了,要回去了,今天青珂好像出远门了,你要不要来家坐坐?” 湳竹神官微微一笑,摇头:“不了,帝座与属下约了时间,在本地山神庙相见。看现在的天色,也快到点了,属下也要启程动身过去了。娘娘,晚上一人,注意安全。” 言罢,又恭恭敬敬的向我扣袖一礼。 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回一个古人的礼,便只能讷讷的点头:“嗯好……让他,晚上早点回来。” 湳竹神官报以一笑:“遵命。” —— 抱着一木盆的衣服回去后,我还没来得及将衣服晒在院子内的竹架子上,宋连与小蝴蝶就不晓得打哪激动的冒了出来,一左一右的抓住了我的胳膊着急告状: “白露姐!完了完了,咱家遭贼了!” 我愣在原地抽了抽眼角:“啥?” 有这么两个看家神在家里,咱家还能遭贼? 宋连喘着气神情十分凝重严肃:“贼就是你那个狗屁前男友,陆清明!就二十分钟前他才被我们吓跑的!你出门洗衣服后,芊芊姐也被一个邻居大娘叫走了,没过多久,那个陆清明就翻墙跳进来了!” 第163章 浮生篇·古物还原 “他翻进来干嘛了?”我问。 小蝴蝶奶声奶气的边比划边道:“他进了白露姐你的房间,打开了白露姐你的衣柜,还动了白露姐你的电脑,连你的床铺枕头他都翻了一遍,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还有……他看了你与你同事的电脑聊天记录!” “找东西?”我摸摸下巴揣摩了一阵,“是在找这房子的产权证吗?” 宋连忽又激动:“对对对,他还把咱家拍了下来,发给了一个老头。和老头通电话的时候,还说什么,五百万买不到这样的古宅,至少得一千万。我还听见老头说,会提前派人来看房子!” 小蝴蝶有点担心的牵住我的手:“白露姐,那个陆清明不会是来抢咱们房子的吧!咱家要是被别人抢走了,咱们以后可住哪儿啊……” 我攥紧小蝴蝶的手轻轻安抚:“没事的,这房子的产权证就在你和宋连房间的床头红木柜里,他只要拿不走房产证,这房子他就卖不出去。” “在我们俩的房间里?”宋连诧异的眨眨眼:“白露姐你什么时候把房产证搁我们屋里了?” 我淡定的耸耸肩:“前几天刚放的。我早就知道陆清明这次回来是为了骗我家这栋古宅,所以提前留了个心眼,把房产证从我自己房间转移出去了。 你和小蝴蝶的房间是咱家最安全的地方,红木柜子里藏的又都是小蝴蝶心爱的零食,小蝴蝶视零食如命,谁敢动她的零食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发现,冲上去吓死他。因此房产证与小蝴蝶的零食放在一处,是最保险的选择。” 两小家伙听罢我的话,面上俱是大写的佩服。 宋连钦佩感慨:“白露姐你这招真高明!” 小蝴蝶却瘪嘴委屈:“白露姐你是不是嫌我能吃了?可、那些零食都是我以前从没尝过的,我把持不住……” 揉揉小蝴蝶的脑袋,我将两个小家伙拂远点,弯腰拎起木盆里的衣物抖平褶子,不紧不慢的将衣物搭在竹竿架子上:“能吃是好事,你现在是鬼,一不会长胖二不会生病,多吃点美味也是无妨的,我要是能像你一样怎么吃都不胖,我就出去云游四海,尝遍天下美食!” “等白露姐姐成了地仙,就可以和咱们一样怎么吃都不胖了。”宋连好心安慰我。 我长叹一口气,有点颓:“成仙?这辈子是不指望了!这辈子做人都没把自己活明白呢,更遑论成仙了……”依次晒上男人的衣物,我又问小家伙:“陆清明除了翻我东西之外,可还带走了什么?” 宋连摇头:“没,他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直接出门拍房子的视频了,原本他想进白哥哥房间的,但我们害怕他发现墙上的画卷空了会生疑,就故意现身把他吓跑了。” 我轻挑眉:“没带走什么东西就好,虽说咱家里里外外,也就这套房子最值钱,可咱家里的大小家具摆设也都是真金白银的实料子,即便都是赝品,拿出去卖,一样也能卖个四五万。可惜了,他陆清明有眼无珠,只看见了眼前最明显的利益,瞧不上这些小细枝末节。” 晒完衣服,宋连体贴的帮我把木盆送回厨房门口晾水,隔着挺远的距离冲我喊:“什么赝品啊!这些都是真的古董!你以为白哥哥的法术只能化赝品吗?这宅子之所以变得这么好看,是因为白哥哥将宅子恢复成了刚建成时的模样! 你应该还不知道吧,这宅子是四百六十年前的一个大贪官建的私宅,大贪官的妻子是当朝长公主,退隐朝堂以后,大贪官就携妻子来此处隐居了,可谁料妻子年过四十突然又有了身孕,大贪官为了让妻子安心养胎,就带着妻子重回京城了,这栋宅子就留给了大贪官的一个好友。 那个好友也是当官的,只可惜花甲之年被人弹劾入狱了,好友的夫人为了筹钱请朝堂上的几位大人们在皇帝面前给自家夫君美言,向皇帝进言重新审理自家夫君一案,就咬牙把这栋古宅给卖掉了…… 而这栋古宅里的东西,经过数百年的沧海桑田,大多都化成尘土埋入地下了,白哥哥之前施法,只不过是让昔年的旧物重新从尘土中化形而出,修复还原罢了。白哥哥法力那么高强,恢复几件百年前的凡尘旧物,简直是轻而易举!”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宅子里的东西,其实样样都是真古董?”我匪夷所思的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白旻原来还有让旧物还原的本事! 那我要是带着白旻去盗墓……岂不是发了! “除了被你家先祖卖掉的那些,其他的都在这。你家祖上本是风光好几世,奈何往上数三代,你爷爷他爹嗜赌成瘾,把家业都给败光了,所以到你爷爷那代时,家里就空空荡荡,破成这样了。 你爹更倒霉,你爹不是你奶奶的孩子,你爷爷年轻时期风流,在外惹下了不少风流债,你亲奶奶原本是馆子里的舞女,有了身孕后,你爷爷碍于家中的母老虎太强悍,就不敢答应娶她。 你亲奶奶伤心欲绝时,生下了你爹,为了让你爹认祖归宗,就在你爹一岁时,托人把你爹送到这边来了。你爷爷的老婆得知这件事后一气之下和你爷爷离婚了,临走的时候还卷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古物。 你爹呢,打小就没娘疼,被你窝囊的爷爷饥一顿饱一顿的养着。你爷爷病死之前,只留了一套房子,与一颗传家宝给你爹,然后就撒手人寰了。” 宋连一本正经的说完,还一脸心痛的惋惜道:“可怜的白露姐,你原本可以做富二代的,只怪祖上不争气,把家业都给败完了……要不然你现在也不会沦落到从小被人欺负到大的悲惨境遇。现在咱们家中的这些古董,只是曾经的一小小半,至于那些改名换姓的古物,白哥哥也不好再将它们弄回来。他们神仙都是极其有原则的,神仙的法力也是有道德底线的……” 四百多年的风风雨雨,不复从前的荣光也是情理之中,一个家族久盛必败,久败必盛乃是人世定律。约莫也是因为从未拥有过,所以宋连同我叹息这些的时候,我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心痛。 只是不禁替陆清明感到可惜,哎,看来他此生注定与暴富无缘了,再一次与明摆的票子擦肩而过。 “如果家里的东西都是古物的话……完了!”我顿时清醒,心下一惊,拔腿就往楼上跑。 小蝴蝶不明所以的好奇喊我:“白露姐,你干嘛去啊!” 我跑上木梯挥挥胳膊:“我屋里有只青花瓷罐子,我早前嫌弃它丑,把它扔窗边当垃圾桶了!我现在才想起来,以前曾在书上看过一幅博物馆收藏的古代瓷器图,有一个罐子就和我屋里的那个长得一模一样,估价三百多万呢! 要不是赝品的话,那我就是把三百万当垃圾桶装垃圾了!我得赶紧过去把它捡起来洗干净,然后再供起来熏盘香!三百万啊,比我的肾还值钱!” “……” —— 日薄西山时分,乔芊芊发了信息过来,说是她今天要在她六娘家帮忙办丧宴,晚上可能不会回来了。 见到消息后,宋连与小蝴蝶也欢欢喜喜的奔过去凑热闹,蹭香火吃了。 白旻与湳竹神官出门办事了,那位高傲美艳的青珂上君也一大早就没影了,至今还未归来。 整座宅子里突然就只剩我一人在,不由的,还有点不太适应。 趁着白旻没回家,我推开他的房门,进去给墙上那幅空画卷上了炷香。 香火点燃,我执香冲着古旧的画卷俯身拜了三拜,拜完,三炷香插进了香炉里。 转身正要走,余光往旁侧一瞥,却被茶桌上的一枚藏青色鸳鸯香囊给吸引去了目光。 香囊……是青珂送给他的? 没忍住好奇的走了过去,我伸手把香囊拿起来,香囊上的刺绣手法倒是不怎么精湛,像是初学者的针脚。不过好在还能绣出个大致的形,能让人一眼瞧出来,上面绣的是鸳鸯…… 桃花溪水,鸳鸯成对,香囊下坠着三只藏青色的冰丝流苏,捏着香囊凑近鼻前嗅了嗅,是桂花香。 藏青,藏青色……是藏青的意思么?意味着,这枚香囊里藏着她青珂的一片真心? 她对白旻,倒是真的上心。 那白旻这算是,收了的意思? 我记得书上记载过,在古时候,男女互赠香囊通常是为了表明心意,还有定情的寓意在里头。 他收了青珂的香囊,又是作何打算…… 捏着那枚香囊陷入了沉思,脑子正空白着呢,门外却又突然传来了陆清明的声音:“露露,下来,我带了上好的黄酒,与两碟子小菜,过来陪你吃晚饭!” 手上一抖,香囊掉回了桌子上。我拧拧眉头不禁惊讶……他怎么又来了? 顾不上旁的了,我麻利从白旻的房间出去,走时还特意将房门给重新关上了。 大步流星的下了楼,我迎上了拎着小酒提着小菜的黑衣男人,倍感不解的问他:“你怎么又来了?” 陆清明厚着脸皮径直将小酒小菜放在了桐花树下的石桌子上,面上笑意盎然道:“村里有户人家今日在办丧事,我路过的时候突然想到办丧事的那家人是乔芊芊家的亲戚,就猜到乔芊芊今天可能要过去吊唁,没法陪你。 怕你孤独,所以我就开车去镇上买了几个你爱吃的小菜,想着拎过来陪你一起吃晚饭。你放心露露,我不会赖在你这过夜不走的,陪你吃完饭,我就回去。我爸妈和那户人家也有点交情,晚上回去我还打算也过去瞧一瞧,多少给一点钱,表表心意。” 见我还愣在原地,陆清明索性大手往我手腕上一抓,将我直接牵了过去。扶着我的肩膀让我在桌前坐下,他则殷勤的将装了饭菜的饭盒依次打开,布在石桌上。又从布袋子里拿出了两只酒杯,撬开古式黄酒坛子的坛塞,轻手托着小酒坛倒满两杯酒水,一杯分给我,一杯留在自己手边。 “快尝尝,这黄酒可是埋在桃花树下珍藏了五年!现在挖出来喝,口感正好!”他等不及的催促我饮酒。 我低眸瞧了眼瓷杯子里的浑浊酒水,心底有几分顾虑。“你知道,我酒量不好,不爱喝酒。” 第164章 浮生篇·幸好不晚 陆清明率先动筷子夹了一个鸡翅送到我碗里,佯装的体贴温和:“我当然记得你不胜酒力啦!所以今晚我带的是黄酒,黄酒度数很低的,轻易喝不醉人。露露你应该还没喝过黄酒吧?正好今晚可以尝个新鲜。” 我扫视了一遍桌上的小菜,可乐鸡翅,莲子桂花鱼,还有小鸡炖蘑菇……的确,都是以前我和他在一起下馆子时,常点的几样荤菜。 “我心脏不好,医生让我少吃生冷辛辣,带有刺激性的东西。酒自然也不能乱喝了。”我捡起筷子,不客气的先动嘴了。 啃了口香甜的鸡翅,嗯……味道还是挺正宗的,就是有点油腻。 太阳下山后的傍晚,天色渐渐阴沉无光,檐下的一排灯笼早在太阳刚敛去光华时便自行亮了起来,故此刻在院中吃晚饭,氛围倒是烘托的刚刚好。 “好不容易在一起安安静静的吃顿饭,多少喝一点吧,别扫兴。”他还在不死心的劝着我,吃了口桂花鱼,摸过手边的黄酒饮了一口,“这酒可是好东西,我爸前几天打电话还在念叨着,让我回去的时候不要忘记了把桃花树下的酒坛子起出来。当年我爸在门口桃花树底下埋了三坛,这一坛今晚我陪你喝完,剩下两坛我赶明儿带回去。” 我亲眼盯着他把黄酒喝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既然这酒他敢喝,那就证明这酒水里没被下什么料,暂时还安全。 啃完一个鸡翅,我抽了张纸擦嘴巴,目光在酒水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方平静道:“待我吃的饱些了再喝吧!听说吃饱了再喝酒,不容易醉。” 他点头允了:“好。”伸筷子接着给我夹蘑菇吃,他假情假意的轻轻道:“记得咱俩上大学的时候,一到放假就凑在一起去街边摊吃小吃,可乐鸡翅与老张家的小鸡炖蘑菇,都是你的最爱。 你啊,挑食得很。小鸡炖蘑菇不吃小鸡,只吃蘑菇。每次都是我吃肉,你吃蘑菇,弄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还记得,你最喜欢买商业街最南边那家糖铺的兔子棉花糖,每每从那里路过,你都只要兔子棉花糖,其他的小熊小鸟棉花糖,你看都不看一眼…… 算来也已经时隔两年多没再去那条街了,露露,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每次只要兔子棉花糖了吧?” 我心不在焉的嗯了声,缓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问我问题:“哦,那是因为兔子耳朵的粉色棉花糖很甜,其他颜色的棉花糖都没味儿。粉色棉花糖只有兔子身上裹得多些,旁的小鸟小熊身上都是蓝色绿色的棉花糖,我不喜欢旁的口味而已,没什么特别的缘故。” 他闻言脸上一沉,愣两秒,才略为失望的苦笑笑:“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属兔,才偏爱兔子形状一些……” ??? 这是什么逻辑?那你要是属狗,我难不成还要陪你一起吃屎? “陆清明,你抬举我了,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你。”从口袋里掏出了他上次给我的戒指,我把东西塞回他手里:“这戒指,我已经收过了,也戴过瘾了,现在还给你。” 他僵僵的握着戒指,诧然昂头,目光冷冷的凝望我:“露露,你这是什么意思?收下的戒指,哪有再还回来的道理。” 我垂首,歉意叹息:“对不起,上次是我没有考虑周全,这戒指我不该一时脑热,就收下了。” 不该一时脑热为了气白旻,就把戒指戴手上了。这会子可好,白旻被我气过头了,都不想搭理我了。我要是再留着这个祸害在口袋里,白旻指不定要再冷落我多少天呢…… 这段时日碍于青珂的事,我同他之间总是不冷不热的,闹也闹过了,吵也吵过了,是时候给彼此一个结果了。 他脸色难看的沉默了很久:“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我只是犯了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难道只因为一点小事,你就真要做的如此绝情?” “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呵,还真是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这一点,好像没说错。 就像白旻也…… 自嘲的笑了笑,我对上他冷冽的目光,站起身,一字一句,清晰道:“因为我有男朋友了。我要是接受了你,他会不高兴的。” 他的脸瞬间沉的比锅底灰还黑,邪气狠戾的眼神盯得我全身发麻,与我目光对峙了十几秒以后,气极反笑:“男朋友?小露,你别骗我了,咱们分手才几个月,你哪来的机会找下家?你就算想拒绝我,也应该找个能让人信服的理由,用这么拙劣的说法来敷衍我,你当我蠢么!” 我懒得同他争执,冷漠的收了目光转身离开:“你爱信不信!” “沈白露!”他噌的一下站起来,对着我喊道:“你以为,你真的能摆脱我么?我告诉你,我陆清明想要的东西,从小到大,还没有得不到的!你是我的女人,你敢红杏出墙,我就杀了那个勾引你的王八蛋!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 我无奈低语:“神经病!”再要往前走,双腿却突然抽筋,身子也顷刻发热滚烫了起来…… 霎时间心跳剧烈,后背汩汩热流直往头颅内涌,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着我的全身骨髓血肉。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倏然喘不过气了! 双腿犹若灌铅了一般,再也抬不起来了,脑袋也开始昏沉了,视线内的景物灯火,阵阵重影…… 失去重心的往后退了两步,灵识空洞间,一双有力的手臂将我打横抱了起来,目光愈发涣散,那张凑近放大的面孔更显丑陋万分,我越瞧,越觉得恶心想吐…… 这王八蛋该不会是给我下东西了吧! “不是酒……你往菜里加什么了!”我气若游丝的哑声愤愤问。 觉得身子好热,好难受,后背的衣衫好似被汗湿了,衣物的布料紧贴着身躯,躁的我全身不自在。 “没加什么,好东西。”他沉着磁音,字字似蛊,钻着我战栗颤抖的心。 我想反抗,却奈何全身半丝力气都没有,甚至连开口怒斥,都是断断续续的喘音:“你、想死么!你敢动我,我男朋友知道了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的!” “男朋友?”他嗤之以鼻,抱着我往二楼我的房间去,“白露,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最好没有那个所谓的男朋友,不然,让我发现了他的存在,我一定会赶在他将我碎尸万段之前,就先弄死他!” 头脑昏的厉害,意识更加云里雾里,模糊不清了,沉重的眼皮合上就不想再睁开了,可我的脑海里还牢记着一句话……不能睡,不能睡,睡了就完蛋了。 从发作到被放回床上的过程很短暂,我捏紧一双拳头,眼睛视物不清,喉间的音倒是能发出一点点…… “沈白露,别怪我心狠,怪只怪你太硬了!你要是肯稍稍服点软,我也不会做到这种地步……等你的东西落到我手里了,我就不信你还不乖乖投降!” 男人的手抓住了我的衣领,猛用力,一次没撕开,便要来第二次第三次…… “白旻,救我。”我痛苦的躺在床上低吟,额角汗如雨下。“白旻,白旻……” 细如蚊蝇的求救声怕是连陆清明都听不清我到底在叫什么,可我清楚,他能听见。 不管我的声音有多低,他都能听见…… 撕不开我的衣领,陆清明那个变态又要来撩我的裙子,且另一只手还迅速的拿出手机解锁,打开录像…… “你个混蛋!”我拼尽全身力气,猛地抓住枕头,朝他丢了过去。 一个枕头的杀伤力对他来说自然是弱鸡了一些,但下一瞬,一道光突然落进了我的房间里,尔后,熟悉的身影及时出现,一个瞬间挪移就化形在了陆清明的身旁,不等陆清明回头反应过来,便出手扼住了陆清明的脖子,拎小鸡一般将陆清明整个人都给掐脖子提了起来—— “呃,你、谁?你、放开我……”陆清明被他掐的几近断气。 玄衣帝君金眸泛红的恼怒咬牙道:“你想死!本帝成全你!” 骨节分明的玉指正要用力,我拼命的一个翻身,趴在了床上,着急阻止:“别、别乱杀人。” 神仙杀人,是要违反天条的! 他这才回过神来,偏头看我,拧眉心疼:“小白……” 我攥紧床上的被单,心底躁的难受,目光祈求着他:“让他滚、我难受,你、快过来……” 许是见我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他脸色阴寒的犹豫了片刻,随即甩手一丢,像扔垃圾一般将陆清明给甩在了十步开外的冰冷地面上,又一挥广袖,直接把地上那糟心的人影给变没了。 “小白。”他疾步迈到我床前,俯身坐下,温柔的将我拢进怀中。携着凉意的大手抚过我汗湿的脊背,他一怔,胸膛内的心跳也跟着失了分寸,慌乱沉重,“他竟然对你下这种东西,真是合该万死!” 情愫迷离中,我靠在他的胸膛上攥住了他的大手,上气不接下气的问:“你与青珂那晚,是真的在一起了吗?是她设计你的,还是你心甘情愿的?” 不知是因为没预料到我在这种时候竟还会问他这个问题,他惊住了。还是因为他心虚了,不晓得该如何同我解释了,他抱着全身燥热难耐的我沉默了足足大半分钟,最终才将大手罩在了我的后脑勺上,温言细语的吩咐:“闭上眼。” 我在他胸口处颓累的低喘着,没力气再问缘由,听话闭上了双眼。 在他掌中法力的驱使下,我看见了那晚的实情—— 娇媚无骨的美人儿含泪伏在红帐中,借内伤发作的幌子,声声诱导欺骗他过去。 他靠近美人儿的小床,却被美人儿突然伸手,拽了进去。 红帐旖旎内,美人儿翻身将他压在床上,诱人的朱唇碾着他的唇畔,纤纤十指抓住了他欲要反抗的手,趁他未反应过来,往他的俊容上吐了一口红气,尔后他便被惑住了心神。 于是,便有了之前我撞见的那一幕。 但在我走后,青珂还要对他的腰带下手时,他猛地运功逼自己清醒了过来,一袖子将压在身上的女人掀飞了下去,怒不可遏的一晃影就化身在了青珂卧房的外室,隔着一层珠帘警告她不要太过分,随即青着脸拉开门,扬长而去…… 照眼前这个场面来看……那晚,他与青珂的确什么都没发生。 法力收回,眼前一幕幕化云消散。 我乏累的睁开沉重眼皮,咬咬唇,努力克制着心下的欲念:“嫁衣……” 似是早便料想到我会问这件事,他搂紧我,认真解释道:“嫁衣与她没有分毫关系。那嫁衣她穿着,根本不合身。本帝万年前方重回冥界,在遇见你之前,从未动过想要娶妻的念头。 故而,本帝大婚的帝后礼服都是由冥界司织府按着正常女子都能穿的尺寸裁制的,本就是为了以供不时之需而做,从没有按着何人尺寸特意准备的说法。 你的身材乃是女子中的标准美人身材,能穿上那件帝后礼服并不奇怪。可青珂,比你胖些,那衣服她穿着本就不可能会合适。 她抢走你嫁衣之事,本帝早些时日就知道了,本帝原想着帮你抢回来,但,本帝又觉得小白你性子拗,别人穿过的衣物,再还给你,你心里难免会不舒服。 既然那衣裳都着了她的身了,咱们就索性不要了。等她的事有个结局了,本帝就带你回冥界,命人重新再给你做一件大婚礼服,将当初欠下你的大婚补上。” 我咽了口凉气,执着的问他:“那你与她之间的婚约呢?” 他深呼吸,淡然阖目,“本帝记得,本帝当年是因为一件神物才与青魅族有交涉的,为了那样东西,本帝不得已在青魅族滞留了十几天,彼时青珂还是青魅族的少君,自言对本帝一见钟情,在本帝将要离开青魅族时,哭着闹着要跟着本帝回紫渊府。 本帝碍于她父君仗义将神物白送给了本帝的关系,只好被迫应了她这个请求,带她回了紫渊府。可入府后的她并不安分,常与本帝的案前女官拌嘴,本帝被她们吵得没法子,便下旨要将她遣送回青魅族。 然未料,她得知了这个消息后竟将自己老爹搬了出来,央着自家老爹来向本帝提亲。不久,她父君以敬献神物之功,向本帝索要一个心愿,那心愿便是要本帝迎娶她为后。 本帝当即驳了他这个请求,只让他另择一条,而他说出的第二个心愿,是要本帝与他下一局生死棋。” “生死棋?” “嗯。如若生的那方是他,本帝便要迎娶青珂,如若生的那方是本帝,他就此后绝口不再提神物一事。那局生死棋,输的是本帝。” “所以你与她的婚约就是这样来的?那你现在不肯迎娶她,岂不是出尔反尔?”我攒了些力气,忍不住的想要究根问底。 他摇头,柔下嗓音向我坦言:“后来本帝查到了她父君在下生死棋时作弊,便下了手谕,解除了这个荒唐的婚约。” “那你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娶别人了?不用再顾虑任何人,任何事了?” 他拢着我有些无奈:“本帝本就不用顾虑任何人、任何事。这世上值得本帝顾虑的,只有你,小白。” “那你心里呢,阿旻,你心里现在也只有我么?”我醉眼迷离的昂头看他,轻轻将手指,搭在了他的心坎处。 烛光里的英俊美男子眉心轻蹙,金眸灿若星海,眼神真挚的凝望我,回答我:“当然。”握住我搭在他胸口处的凉手,他再次确认道:“这个地方,仅有你一人,仅能容得下你一人。”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终于满意的抿唇一笑,庆幸道:“还好没放开你的手,还好,没有不要你……还好,一切都未晚。那……我就放心了。” “小白,本帝先帮你解了身上的药性。” 温暖的掌心前一秒松开了我的爪子,后一秒就又被我一把抓了住。 我靠在他怀中大汗淋漓的有意阻止:“阿旻,你先陪我躺下,我有点浑身酸痛。” 他顿了顿,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照做了。 搂着我躺在了大床上,我趁势一个翻身,压住了他。 “小白?” 不确定的尾音最终湮没在了我迫不及待送上去的吻里…… 他陡然僵了身体,一动不敢动。 我呼吸炙热急促的卖力亲吻着他,一只手邪恶的攀上了他的衣襟,再也克制不住体内的欲望了,肆无忌惮的朝着他尊贵无匹的神躯下手…… “小白!”感受到了我强烈的渴求,他握住我的双肩,强行将我推开几分,嗓音微颤,像是认怂了,“你先清醒点,本帝……是个正常男人,你再这样,本帝会伤害到你的!” 我无赖的挣脱开了他的钳制,任性的再次圈住他的脖子,照着他两瓣薄唇使劲亲了口。 唇珠有意识的轻磨着他的唇角,我懒懒的道:“无妨,咱们俩是夫妻,上天认定的夫妻,这种事,迟早要做。” 他一呛,惊得呼吸都乱了,“可小白,你不是不愿意……” 我截住他的话头,果断回答:“现在又愿意了!” 纵然我都做到这个份上了,纵然他也快绷不住了,然他却还是有些犹豫不决,像是生怕欺负了我,我清醒过来后会找他寻仇。 大手扶住了我的腰,他嗓音沙哑的轻吟:“小白,本帝先帮你解了那药。” 我深情往他俊逸的容颜上啃了口,“不解了!” 都抱了都亲了,都睡一块了,还解什么解! “小白,你真的想好了么……” 我有点不耐烦了,捧住他的脸不悦威胁:“哎呀你到底来不来了!不来下次就没机会了!你平时办事不是挺雷厉风行的么,怎么这会子优柔寡断婆婆妈妈的!” 再多问一句,我真要忍不住往他头上拍了! 被我压在身下的男人蓦然红了容颜,深深看了我片刻后,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搂着我的腰反客为主的欺身压了上来,薄唇暧昧的敷在我耳垂上,幽幽道了句:“你说的,明日反悔,可就无用了。” 不等我出声应他话,他就比我还性急的一口吻住了我,大手轻车熟路的找到了我腋下的衣裙拉链,不假思索的用力一拉,将骨节分明、修长温暖的玉指探了进去…… 第165章 浮生篇·生个孩子 温意贴上体肤,拭去心口的薄汗。 唇瓣相抵,他深情缱绻的溜进了我的唇中,温软相触,拨乱了心弦。 手臂默默圈住了他的脖子,搂紧。 他有点等不及了,指尖法力一拂,果断将我一袭淡紫色长裙给掀飞了出去…… 单手捞过被子,罩在了我二人的身上。 他吻我吻得投入认真,忽有凉风吹来,拂动青纱如云,扬起了他肩上两绺青丝如墨。 心躁气乱的偷摸到了他的腰带上,我大胆且热情的指尖一勾,解去了他华贵龙袍外的束缚。 后来的衣带,依次解开的过程甚是顺利,外衣扒开,竟还有一层。 我蹙眉心急,继续去扒他的第二层,第三层…… 这家伙穿这么多,莫不是特意防我的?不该啊! 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急乱,我趁着他放我缓口气的空隙,浑浑噩噩的软声嗔怪道:“你怎么、穿这么多,我、解不完……” 委屈的嗓音与他耳鬓厮磨,他闻之,却沉沉一笑。 再后来,他的衣裳是怎么消失的,我瞧的不太清,犹记体肤亲近,气息交缠时,他吻了下我的脖子,细语安抚:“别怕,我尽量小心些……” “嗯。” 一夜冬风料峭,半世清梦迷离。 恍若在森森冰雪中摄取了汩汩暖意,情意相融时,他净骨内的香气,都在散发着缕缕勾魂的温存。 云雨初至,始觉淡甜。 闹腾了半个昏夜,最终在他无尽柔情的包裹下昏昏沉沉的晕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次日上午九点钟了。 他比我醒得早,但这回他没再提前离开了,只是不动声色的抱着我,一直守至我睡到自然醒…… 睡眼惺忪睁开,发现自己还趴在他的身上保持着昨夜的姿势未动,我顿时就明白了他的心意。 黑叔二叔说的对,他性情好,最是儒雅体贴,也最是懂得心疼人。 颓废的继续合上双眼,我妄图假装没醒过。 可男人向来感官敏锐,仅是一个稍稍昂头的动作,便让他察觉到了我已睡醒。 大手轻轻罩住了我的脑袋,安全感十足。 他的嗓音清澈了许多,话落耳边,如春风拂开万树皎白无暇的梨花,拂过清晨云雾缭绕的空谷。 “还想睡?头疼不疼?” 我枕在他坚硬光洁的胸口上,鼻音浑浊的答话:“嗯……头不疼了……腰疼。” 他呼吸一滞,胸口起伏添了力度。 静了十几秒,方清风霁月的道:“我、对不起小白……我给你揉揉。” 一只温暖的手掌从我未着寸缕的后背处,顺着发酥的脊骨,缓缓滑下。 掌心末了落在了我酸痛的后腰上,微微用力,帮我轻揉。 我抬了抬似骨节错位了一般的双臂,腾出一只手,抚在了他的肩上,“你今早怎么没有早起?竟陪我睡了这么久。” 他边给我揉着腰,边呼吸紊乱的低低回话:“我……想多陪你一会儿。神界的规矩是,夫妇洞房的第二天,不管妻子起多晚,夫君都要陪着……意为,此后夫妇一体,荣辱与共,风雨同当。” 我听罢不由心底一暖,浅笑出声:“你们神仙界的习俗,还挺人性化的。我们阳间也有新婚习俗,阳间的习俗是,结婚洞房的第二天,夫妻俩必须得睡懒觉。寓意是,往后夫妻富贵,衣食无忧。” 胡诌的言语传进他耳,他忍俊不禁的揉了揉我脑袋,心情甚好的宠溺应允:“那好,今日你我就按着神界与阳间的习俗,躲起来睡一回懒觉。” 我心生欢喜的主动抱住他,心里像吃了蜜饯一般,无比甜。 “从今天起,咱们俩就是有名有实的夫妻了,你,后不后悔?”我温声问他。 他揉着我的腰,回答的干净脆落:“不后悔。没什么值得后悔的。眼睁睁的看着你被别的男人拐走,我才后悔。” 我心满意足的轻笑:“那要是我以后变老了,变丑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你都是神仙的妻子了,还会变老么?” “神仙的妻子,也是凡人啊。” 他故意凑近我耳畔,细语撩人的诱惑我:“你给本帝生个闺女,本帝许你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生个女儿?”炙热的呼吸顷刻间染烫了我的整张老脸,我羞窘的缩缩脑袋,不好意思道:“你、也太心急了些,咱们才在一起还没两天呢,你就想要孩子了……” 他语气轻松,甜言蜜语齁的人心弦大乱:“本帝今岁,已经二十一万岁了……与本帝同庚的冥界上君们都已经孩子遍地跑了。本帝往昔事事都先他们一步,唯独娶妻生子这桩,落于他们步后。小白早些给本帝生个孩子,还能趁着他们的幺子尚未长大,撵一撵他们的步伐,届时两家孩子凑在一起玩,打起架来咱们的孩子也不至于太落下风。” 这才刚刚在一起……就想到了咱们的孩子以后同人打架会不会吃亏,他考虑的,委实太长远了些。 “你是不是早就看那些人不爽了,但是自己没法拉下架子亲自动手欺负他们,所以才想到要借咱们未来孩子之手,去欺负他们的孩子,以此来报仇?”我说出了这个大胆的猜测。 他倒也没隐瞒,还颇为傲娇的颔首,理直气壮道:“本帝不好收拾的人,就全指望本帝的孩子以后能替本帝争口气了。父债子偿,未来你我的孩子必定会像本帝一样天赋高,颇具灵根,再加上本帝悉心指导,定能在两三万岁时就能有一番作为。届时他们的孩子最小的那个,也不过五六万岁,咱们的孩子一个揍他们三个,绝对不成问题。” “啊?女孩子家太能打,是不是不大好?”我慵懒的趴在他身上,昂头,与他四目相对,浅笑着问:“为什么想要闺女?儿子不好么?” “儿子,太败家。本帝的那些家产,都是准备留给你的。若是被他给败完了,你就没有了。”他抬指抚过我的眉,指腹停在了我眼角的那朵彼岸花上,凝望我的目光深情和煦。 这么简单的理由,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我微微撑起身子,主动往他脸上吻了一下,手臂缠住了他的脖子,我蹭蹭他的下颌撒娇:“我不要你的家产,我只要你。白旻,我此生何其有幸,得神眷顾,不离不弃。若能天长地久永不分离,便是一生所求,死而无憾……” “小白……” “你不会丢下我的对不对?” “当然,你是我妻子,是我的心之另一半,不能丢,也舍不得丢。” 手指轻轻爬至他的胸口处,感受着他胸膛内的砰砰跳动,我一腔深情的呢喃:“或许,我猜对了。我的这颗心,天生就是为你而长。以前我总觉得,我是个生而不幸的人,可现在我才明白,我不是不幸,而是将前二十四年的所有运气,都积攒了下来,换取与你的相见……能与你共用一颗心,该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笨姑娘。”他拍了下我的脑袋,不舍责备:“本帝用了你的心,你还觉得是件幸事……对本帝而言,遇见你,又何尝不是一生之幸。” “那以后就不要分开了,好不好?我活着,你若是要出远门,就带上我……我死了,让我变成鬼跟着你好不好?” 他眉目深情的抬指刮了下我的鼻骨:“不轮回了?不轮回,可就只能永远陪着本帝沉寂在黑暗深处了。” 我冲他莞尔一笑:“不轮回了!有你在的地方,纵然黑暗,也能觅得三缕暖光。没有你在的地方,即便光明万丈,于我,也是无边漆黑,无尽凄冷。” 他眼里凝出了几分春日温意:“这些话,以前怎么没同本帝说过?” 我羞赧的红了脸:“以前……不好意思嘛!以前不晓得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怕我说了,你觉得我是在觊觎你,以后就不愿意亲近我了……” 心疼的将我抱紧些,他叹了口气,怜爱至极:“傻夫人,若不是心悦你,怎会与你成婚。小白,见到你的第一眼,本帝便觉得与你,似曾相识。 八年的时光里,你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嵌刻在了本帝的脑海里……你我之间,是谁先动的情,已经无从查究了。封印没有被解除之前,本帝便晓得,你离不开本帝了。 只是那时候本帝并未预料到,本帝后来,竟会这般喜欢你……与你成婚的时候,本帝想的是,暂且将你留在身边也好,等你遇见了良人后,本帝再将你还回去。 但,现在不想了。现在只想占有你,只想将你一生一世,都拥在怀抱里。未至半年的时间便爱上一个人,这听起来是个根本不可能的说法,本帝也曾陷入过深深的自我怀疑,本帝不敢相信,本帝会喜欢上一个凡人……至最后这段感情愈发隐藏不住,压制不下,本帝才确定了,你就是本帝这一生想要的女人。凡人也好,神仙也罢,只要是你,就足矣。” 我老脸发烫的痴痴瞧着他,半晌,突然又笑:“阿旻,你说,有缘的两个人,是不是只要一相见,就都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啊?我对你,也如此。八年前在土地庙里捡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画上的你,好像在哪见过。当然,最终让我决定带你回家的重要因素,还是因为你好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缘分前世修,亦是天注定。只要你我牢牢握紧这段缘分,便是余生无憾。”拍了拍我的肩膀,他想想,问道:“白无常给你的新婚贺礼呢?” “新婚贺礼?”我努力回忆了半晌,才想起来他问的是什么东西。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胳膊,我一指床头梳妆台上的红木绘莲花小盒子,“那根红绳吗?我把它放盒子里去了,本打算送给你的,但是我忘了……” “送本帝?现在送也不迟。”他随手施法,红木盒子里的红绳便隔空挪移到了他的掌心。 修长的玉指三两个步骤便将红绳一端系在了他的另一只手腕上,接着执起了我的手,亦是在我腕间缠上红绳,红绳牵住了我二人,他与我两手掌心相合,十指相扣,神色柔情似水:“上古姻缘神的红绳,可是多少神仙夫妻求之不来的宝物。有了这绳子,小白就不用担心我会变心不要你了。你若还觉得害怕,我可以在这红绳上以命起誓。” “不用了。”我扣紧他的手,坚定道:“我信你。你愿意与我一起系红绳,就已经给足了我安全感……假如日后真的有缘分尽了的那天,我也不希望你没命……” “我们之间,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手腕上的红绳眨眼间融入体肤,消失无形。 见我已然睡意全无了,他突然搂着我的腰,翻身与我对换了个位置,再次欺身将我控制住,眉目间柔情款款,炙热的气息重覆我耳畔,低音勾人道:“小白,我们……生个孩子吧。” “啊?”我尚在神识混沌中,他便已温柔的侵占了过来…… 我顿时有些眼前发黑,抱怨的长叹了口气:“还来?!” —— 第166章 浮生篇·弑神之罪 正午时分,他才拖着精神恹恹的我从房间中出来。 下了楼,山神玉渺已经带着两名侍女押着两个冥界阴官等候在繁花似锦的古桐树下了。 见我和白旻终于现身了,便欣喜的迎了上来行礼:“小神见过紫渊大帝。”明眸转看我,玉渺愣了愣,皱眉目露担忧:“白露,你怎么了?为何脸色如此差?” 脸色差……还不是他干的好事! 揉揉酸痛的双眼,我摇头:“没事,可能是昨夜……没睡好吧。” 也可能是今早上没睡好! “你生病了?”玉渺温和的捞过我一只手,握住,“我会点医术,帮你看看。” 微凉的掌心正要施法,我的爪子却又被某神给护内的抢了过去。 白旻把我的手从玉渺掌心换到了自己的掌心,指节用力,紧紧攥住。清冷华贵的替我解释道:“她昨晚贪玩,熬夜熬久了,今早不想起,又一觉睡过头了,这会子应该是脑子睡糊涂了,才会觉得头昏脑涨。让她在外多吹吹凉风,过半个时辰应该就缓过来了。” 我贪玩熬夜熬久了?这种话……亏你能说的出来! 玉渺不大理解的顿了片刻,清澈的目光落在白旻牵着我的那只手上,好似蓦然明白了些什么。 俏脸一红,玉渺抬袖掩唇咳了咳,目光躲闪的怯怯转移话题:“啊,那个、帝君吩咐小神近来多留意青珂上君她们……倒真如帝君所猜测的那样,她们开始对小神下手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们遣了两个修为道行不如小神的阴间神官来对付小神。小神不但未能如她所愿葬身庙中,还轻而易举的将这两个贼人给擒了。碍于这两个混蛋乃是冥界中人,小神一介地仙委实不敢私自做主处置,所以就只能将他们押过来听凭紫渊大帝发落了。” 女神仙的皎白衣影往旁侧一闪,其身后两名黑脸赤目的阴间神官身影便清晰映入了我与白旻的眸眼中…… 不等白旻启唇查问,那两个阴间神官就已经晓得了眼前之神究竟是何身份,迫不及待的先一步俯身向白旻磕头,一只膀子还被武艺高强的侍女牢牢摁着,头却直接砰砰的往地上狠撞,惶恐失色的高声颤抖求饶:“帝座饶命,帝座饶命,小臣再也不敢了,小臣等也是听命行事,还望帝座明察,饶了小臣等一条贱命……” “是啊是啊,小臣们是万万不敢私自弑神的,小臣等没那个狗胆!小臣们也是被胁迫的,请帝座明察,小臣等冤枉啊!” 原以为这两名阴官也是个硬骨头,没想到,白旻这都还没开始发作呢,他们倒是先被吓破胆了…… 看来白旻在冥界的威名,的确影响甚广。 两阴官害怕的抖着身子乱嚎,白旻敛眉,牵着我的手不耐烦的冷声发话:“被胁迫?被谁胁迫?” 两阴官相视一眼,定了主意,异口同声道:“回帝座,是青珂上君。” “是青珂命你们这样做的?能将杀害本地山神这种大事交给你们两个来办,可见尔等乃是她的亲信之人,既然是亲信,又为何这么主动就把她供了出来?你们到底是怕死,还是另有目的?”白旻沉稳淡定的威严提醒他们:“不管是哪个答案,本帝都希望你们能清楚,本帝最讨厌别人在本帝面前耍花招,你们若敢糊弄本帝,本帝便让你们尝尝九泉衙门万种酷刑的滋味!” 提到九泉衙门,那两黑脸阴官顿时又被吓得生生憋出了两眼眶的泪水,一个个停不下来的咚咚以头撞地,磕的脑门子都皮开肉绽了。 “帝座,帝座明鉴啊!我等真的是受青珂上君的指使才迫不得已对山神大人下手的……若早知山神大人与帝座认识,我等、我等便不会被掣肘至如今了!帝座,您看看小臣,帝座,您认识小臣的!” “帝座,九千年前,帝座在青魅族巡视,便是小臣等带的路,帝座,您不记得小臣等了吗?” 白旻认识他们? 怎么突然成老熟人了? 听着两阴官的嘶声哀嚎,白旻亦对他们两人的真实身份提起了兴致,冷冷吩咐道:“别磕了,先昂头让本帝瞧瞧。” 两阴官这才情绪稳定了下来,眼角含泪的昂头,容白旻将他们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给看清楚。 白旻仔细打量了他二鬼片刻,许是认出来了,威仪的抬袖一挥,押着两鬼的侍女立时有眼色的放了两鬼,退回玉渺的身后待命。 玉渺见状忍不住的轻声询问:“帝君,这两位阴官大人……” “的确是旧相识。”白旻接上玉渺的话,宝相庄严的解释:“他们两个是青魅族海烈上君的掌案阴官,早时招待过本帝,性情本算是青魅族一众掌案阴官中最和顺良善的,只是不知为何,方隔几千年未见,他们两个便开始行恶做歹了!” 性格原是最和顺良善的?能得白旻亲口称赞,可见这两只鬼以前并不坏。 为何突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难道真的是被逼的? 要真是被逼堕落到这个境地,那他们可真可怜…… 我想不透的抬眼盯着那两鬼,两鬼穿着的正是冥界官袍,长相虽黑了些,丑了些,双眼红了些,然脸上着实毫无凶煞色。不像个恶鬼,倒是这副双眼泪盈盈的模样,更像是一双可怜鬼。 没了仙女的压制,一鬼激动的直起脊背,扣袖急切向白旻告状:“帝座!帝座容禀,并非是小臣等有心要行恶做歹,而是青珂上君她,用死咒控制住了我们两兄弟!”一腔悲怀的挽起臂上袖子,露出了胳膊上那个血红的交颈莲花印记,“当年我族上君心怀不轨被未阴宫察觉,未阴宫下旨将其处死。 上君魂飞魄散后,青魅族的族君之位本该由我家上君继承,然却未料到,青珂少君她、竟然为了继承族君之位,亲手一剑捅死了我家上君,她的亲叔叔!我家上君死后,她还将杀死我家上君的罪名嫁祸给了未阴宫……自此忠心于先君与我家上君的那些族臣便一致将矛头对准了未阴宫,恨未阴宫入骨。青珂少君就这样踩着我家上君的尸骨,一步步,被人众星拱月的送上了青魅族新君的宝座。 青珂上君继位后便更加大肆宣扬未阴宫乃是杀我族君,害我族上君的凶手,打着为我族先君与上君报仇的幌子,编造谎言加深阖族对未阴宫的怨恨,暗中收集兵马,企图养兵谋反。而我们兄弟俩,身为唯一知道上君之死实情的人,事后她并没有对我们痛下杀手,而是给我们种下了这个死咒,且还抓走了我们兄弟俩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以此来胁迫我们兄弟俩为她办事,为她所用…… 小臣的心上人名唤净瓶,本是个天真烂漫的单纯女子,便是因为小臣的牵连,千年之前她被青珂上君抓走,灌了哑药,青珂上君命人日日逼着净瓶练武修邪术,还将净瓶变成了一个靠着出卖肉体,为她套取情报的杀人凶手…… 现如今,青珂上君修炼邪功惶恐被冥界那些尊神给察觉到,便久居凡尘轻易不敢迈进冥界一步,冥界的消息就全靠净瓶来为她传达……小臣与净瓶,也只能在净瓶偶尔现身人间,为青珂上君递消息的时候,才能隔着一道宽河,遥遥见上一面……” 说完这些,那阴官已然潸然泪下,心痛的捏紧了双拳,狠狠砸向地面,抽泣着自责:“都怪小臣,都怪小臣没本事,让她受了这么多苦……帝座,您救救小臣,救救小臣的净瓶吧!” 另一黑脸阴官待他说完,亦是突然猛地嚎啕大哭了起来:“你你你、你好歹还晓得你的净瓶是死是活!我的妹妹,我唯一的妹妹到现在都不知道被青珂那个毒妇关到什么地方去了!要是像净瓶一样被逼着去伺候那些恶心的野男人……她这辈子岂不是都毁了!” “帝座,我等自知这些年来在凡间造了太多孽,罪恶深重。且沾染上了弑神的大忌,为青珂上君杀死了三位无辜的地仙,我们知道,这等大罪一旦被天界查出,我等必然死无葬身之地,可还请帝座……让我们见到我们所牵挂的亲人安好后,再处决我等吧! 我们兄弟二人,早便该在自家上君仙逝时,就随他一起去了的……苟且偷生这些年,我们生不如死。我们怕死,那是因为我们害怕自己死了以后,自己所在意的人也会遭遇不测。痛苦的活着,只是为了给她们争取下一线生机而已……若她们能安好,我等便是魂飞魄散,也了无遗憾了!”黑脸黑衣的阴间神官说罢这些,再次俯身,重重的朝白旻磕了个头。 没想到这两位阴间大人的遭遇,如此凄惨。双双被种了死咒,还被人抓走了一生最珍视的亲人,被迫帮着人干坏事……他们本不该有错的,可却因为太多的身不由己,不得不去犯错…… 他们这一生的惨剧,都是青珂一手促成的。青珂那个女人,真是太可恨了! “净瓶姑娘是你的心上人?”玉渺上前两步,拧眉恍然了悟:“怪不得……本神每次去见青珂,你都会站在河对岸遥望本神,本神还以为,是本神哪里做的不对,或是说错了话引你们起疑了呢!” 黑衣阴官赫然抬头,惊讶不已:“山神大人,您此话何意?”思纣片刻,心神大乱的膝行着爬过去,抓住玉渺的袖子迫切追问:“山神大人,净瓶呢!净瓶被你弄哪里去了!你顶替了净瓶,我的净瓶呢!你莫不是杀了她?你怎能杀了她!” 吼至最后那半句,黑衣男人终于控制不住的崩溃大哭了起来,攥着神女飘逸的菊花纹长袖,哭的歇斯底里:“你怎能杀了她,怎能杀了她……她是我这辈子最珍爱的人啊……” 久候在一边的小仙女们见状唯恐自家山神受了惊,忙赶上前想要拉走他,可玉渺却大度的一抬广袖阻止住她们,善良的俯身,主动握住了男人揪着她袖摆,五指骨节泛白的那只手,好言安抚:“大人先勿激动,净瓶没事。净瓶乃是冥界的神仙,本神无权处置她的。 当初本神为了顶替她,的确命手下花仙们暗中掳走了她,但她性子刚烈,根本不愿意老实待在本神的山神府邸,几度打伤本神的近侍想要逃走,本神无计可施之下,只好请了紫渊大帝前往山神庙一见,求紫渊大帝为她安排一个合适的去处。 那晚她见到了紫渊大帝,且得知了紫渊大帝的身份后,便选择向紫渊大帝坦白一切了,紫渊大帝念其无辜,少女可怜,便传唤了黑白无常两位大人将她带回冥界无常府养伤。 前两日本神见到两位无常使大人时,无常使大人还同本神说起,近日请了冥界司药仙子为净瓶治哑症,效果属实不错,净瓶现在已经能够简单的发出几个字音了,想来用不了半个月,净瓶就能说话了。” 温柔搀着瞠目结舌的黑衣神官站起身,玉渺好脾气道:“大人以为这世间所有神,都似青珂上君一样,心思狠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么?本神与紫渊大帝,都不是喜欢滥杀无辜的神仙。净瓶她虽然有罪,可也罪不至死,你们都是无辜的受害者,是是非非,现在尚不是下定论的时候,所以请大人相信我们,净瓶还在,她活得很好。” “净瓶还在,还在就好,还在就好……”黑衣神官庆幸的抹了把眼泪,牵强的扯出了一抹笑意,“小臣就知道,帝座回来了,咱们就熬到头了。” 跪在地上的那个年轻神官也忍不住爬起来怀揣着希望问:“山神大人,你可有看见小臣的妹妹!小臣妹妹比山神大人矮一些,她扎着两个包子髻,手上带着两串红蕊桃花银镯!” 这一问,却是将玉渺给问住了,玉渺歉意摇头:“对不起……”回眸瞧了眼面不改色的白旻,轻轻道:“至今为止,我们也就只带走了净瓶一个姑娘。我在冥界青魅族,并未见到戴桃花镯子的小姑娘……” 年轻神官眼里的希望之火霎时冻成了千尺冰霜,悲怆的捂住脸,又扭头哭去了:“完了完了,我妹妹肯定遭遇不测了!妹妹啊,都是哥哥不好,哥哥没保护好你……” 眼前的场景,看得人不禁心情压抑。我默默抱住白旻的胳膊,往他身后藏了些。 白旻抬起一只温暖的手掌,拍了拍我搂着他胳膊的手背,斟酌少时,放眼看向化敌为友的那两阴间神官。 约莫是动了恻隐之心,白旻威仪的发话道:“既愿意回头是岸,那本帝就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至于弑神的罪过……迟早是要给天界一个交代的。等一切事了,本帝会亲自带你们去九重天请罪,届时能不能留得一条小命在,便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两阴官听此话感动的红了眼,齐齐扣袖俯身一拜:“小臣等,谢帝座隆恩!” 第167章 浮生篇·他有毛病 玉渺犹豫着轻问:“那帝君大人,这两位大人眼下该如何安置?” 白旻清贵冷漠道:“他们身上有青珂种的死咒,一旦被青珂发现他二人背叛了她,他二人恐是会性命不保。本帝虽有法子替他们解咒,但现在解咒,只会打草惊蛇,让青珂有所怀疑。所以,本帝要让他们重回青珂身畔,替本帝暂先稳住青珂,待妖界之事解决,本帝再与青珂做个了断。届时本帝自会令人接他们回冥界,与他们清算旧账。” “帝座让我们兄弟俩重回青珂上君身边?”黑衣神官颤颤巍巍道:“可、一旦重回她那里,她还会逼着我们干坏事的!我们实在不想再手上染血了……帝座,求帝座救救小臣吧!” 另一神官更加激动,红着眼圈愤恨不已:“青珂那个毒妇不是让咱们去挖死人的心,就是让咱们去袭击地仙!咱们真的不想再受这个罪了,帝座,别让小臣等回去了吧,小臣愿意为帝座所用,为帝座肝脑涂地!” “你们回去,便是在为本帝办事。若不想再被她逼迫着行凶作恶,倒是有个法子可以成全尔等。”白旻意味深长的朝玉渺递个眼色,玉渺瞬间会意,施法聚起了掌中灵力,歉意低吟了一声:“两位大人,得罪了!” 一掌灵力劈过去,两鬼顿时被强悍的力量震飞摔出了五步开外。身子砸地,猝然呕了口血出来。 “回去告诉青珂,你与玉渺交手的时候,被玉渺震裂了魂魄,还无意触动了天罚。因惶恐被九重天察觉,方不得已收手逃离。”白旻亦抬起大手,掌中聚拢萦绕的金光,拂袖灵光往晴朗的天空一扫,本是万里无云的大好天色顷刻便乌云密布,有雷痕隐藏在云缝中阵阵闪烁。 闷雷声起伏在云霭里,阴风平地突起,掀的他衣袖乱飞,吹的我都睁不开眼了。 玉渺的纤瘦身子被风袭得连连后退了两三步,以袖遮面,挡住了骤风飞卷的盏盏紫色古桐花。 “帝君,您竟然能引来天罚!” “天罚……是什么?”我好奇的轻呢喃。 身子倏然被他卷进了怀中,温暖的掌心随即往我耳上一罩,捂住了我没埋进他怀里的那只耳朵…… 轰隆一声炸响—— 天雷劈落,似将整个大地都给震得抖了三抖。 我埋在他怀里身子一颤,心慌不过两秒,便听见他附唇在我耳边轻柔道:“别怕,没事了,天雷仅此一道而已,后面没有了。” 也的确如他所说,未几,天上聚集的雷云便又被风吹散了去。 森森寒意渐停歇,耳畔也恢复了早时的清静。 风过留痕,徒添满院繁花狼藉。 “神君大人,您没事吧!”两仙女慌步上前扶住了自家山神,玉渺挥了挥凌乱的衣袖,玉指轻理肩前两缕鸦色青丝,摇摇头安抚她们:“本神没事,你们呢,可有被天罚之力伤到?” 两侍女齐齐摇头,“没有……” 玉渺放心颔首:“那就好。”转而小步子跑到我和白旻的面前,清眸傻看了亲密相拥的我二人一阵,良久,方踟蹰着相问:“帝君、您是……天界的神仙?能引来天罚之力的神仙,整个三界似乎仅有天帝天后,与三清尊神……您是冥界的帝君,怎会轻易便能引来天罚?” 白旻搂着我的肩膀,大手从我耳朵上拿了下来,泰然自若道:“本帝是冥界紫渊大帝,也是冥界现如今,唯一一位真神。真神之法力,是可驱引天罚的。” “真神……您竟然是真神。”玉渺咬唇纠结,“那便难怪了。玉渺言语无状了,还望帝君恕玉渺孤陋寡闻之罪。” 白旻温柔的给我拂去肩头碎落的残花,闲散恣意道:“无妨,退下吧。” “是。”玉渺退回了一边候命。 趴在地上还满脸血痕,没恍过神的两名阴官大人此刻魂魄都快被吓散了,目瞪口呆的愣了好一会儿,才再次有了神识,抖着袖子诚惶诚恐的擦脸上血…… “神仙只有在逆天而行,做了违背天意,或是穷凶极恶的事情时,才会触怒上苍,天降惩罚,以作警示。若不及时收手,待二次天罚一降,九重天便会着手彻查此事了。你等若是因杀害山神一事而遭了天罚,届时回到青珂的身边,青珂必然会因害怕你等牵连到她,而选择暂时不许你等再在凡尘露面。 如此,你等便可在暗中做本帝的眼线,将你们在青珂手下的所见所闻,以及她是打算何时行动,如何布兵的消息尽数转告本帝。这就是本帝给你们戴罪立功的机会,来日尔等能否在九重天天帝陛下案前保下一条小命,就要看你们接下来愿意怎么做了!” 白旻把回头路都给他们摆在眼前了,他们想活,自是不敢错失这个良机。 不曾多加犹豫,两人虚弱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回白旻的跟前,扣袖答应:“是,臣等谨遵帝座圣谕!” “本帝在你们手心烙了印记,日后你们便可与本帝随时联系。回到青珂身畔以后,切记不许在她面前露出任何马脚,打探消息时,尽量不要过于明显。本帝有什么需要你们的地方,自会传话告知你们。” “臣等谨记!” 白旻眉目深情的又帮我理了理肩后披着的长发,“你们回去后,就借着养伤的幌子,多往青魅族跑一跑吧。打探一下你妹妹的下落。本帝也会传旨给黑白无常,让他们照顾好净瓶,私下派点人手去帮你们找人。” 年轻神官感动的泪水止不住往外涌:“是,多谢帝座……臣等在阳间饱受煎熬的这些年,日日都在盼着帝座能重回冥界,主持大局。如今得偿所愿,不管臣等日后是何下场,臣等有生之年,都不忘帝座隆恩!” “帝座,请受臣等一拜!” 兄弟俩动作一致的俯身向白旻磕头。 白旻一拂广袖示意他们可以走了,兄弟二人见此状,俱是一道黑烟消失在了我家的桐花树下。 —— 天放晴,冬日暖阳,正是搬凳子坐门口晒太阳的好时候。 外面风平浪静了以后,宋连才拉着小蝴蝶怯怯的从屋子里走出来。 我坐在小板凳上修改着一件女孩的红裙子,说起来这裙子还是两个多月前我着手为小蝴蝶做的,奈何近来家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衣裙的收尾工作迟迟没完善好,到今天,才终于能让裙子沾上小蝴蝶的身了。 但令人为难的一点是,这裙子开始做的时候天还不冷,所以制的是夏裙款式。而现在都入冬了,再让小蝴蝶穿夏天裙子难免有点不合时宜。所以,裙子还得重新修改,原本露肩的样式也得再添上两条袖子才好…… 得亏我的针线功夫还不错,加两条袖子也不过是一两个小时就能搞定的事。总之今天的小目标,就是能让小蝴蝶穿上新衣服! 针线牵好了一条袖子,目光稍抬起,一盏浮着两片桃花花瓣的茶水被人送入了视线中…… “桃花茶,美容养颜的,多喝几杯。”他体贴温和的道。 我放下手头的针线,把桃花茶接过来,昂头对上他清澈干净的眸眼,莞尔一笑:“你什么时候开始喝花茶了?以前不是喜欢菩提绿,春玉兰么?” 他揽袖慢条斯理的泡茶,加冰糖,倒茶:“心血来潮,想尝尝花茶是什么味,听说花茶对姑娘家身子好。” 我捧着茶杯吹吹,“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姑娘家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了?” 他墨眉一挑,眼底藏笑:“娶了你以后难免要多了解一下与女子相关的事物,万一又像上次那样,杀本帝一个措手不及,你可又得难受煎熬了。” “上次那样?”我一脸天真的追问:“哪样?” 他脸不红耳不赤的凑过来,与我咬耳私语:“你来月事那回……” 我陡然一个激灵,浑身起鸡皮疙瘩。无情的用指腹推开他英俊的脸庞,羞死了的低头装作吹茶水:“你、脸皮厚!那件事以后不许提了,多丢人。” 他慈爱的揉了揉我脑袋,有种看闺女的视感,和煦温存道:“不丢人,你我之间的事,怎算是丢人。” “哎呀你别说了。”我羞的跺脚。 他拍拍我的手,沉笑一声:“好,不说了,你先喝茶。” 老脸发烫的捧着茶喝了口,企图压下心底的浮乱感,但岂料一昂头…… 却又见到宋连与小蝴蝶动作一致的抱臂站在我和白旻的桌子前。 小蝴蝶目光如炬,眯着眼睛仿若要用那双火眼金睛看穿我和白旻。 宋连则绷着脸,小眼含怨的直勾勾盯着我们,那眼神……像是发现我们俩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坏事一样…… “你们这是……干嘛呢?”我云里雾里的问。 白旻腾出余光扫了他们一眼,“有什么事,说!” 宋连撅起了小嘴,换个姿势掐腰审问我们:“昨夜,白哥哥是不是在白露姐房间休息的!” 我怔住:“……” 白旻冷冷睨他,坦白回复:“是。” 我:??? 宋连愤愤的深呼了两口气,胆肥的抬高嗓音再问白旻:“那昨晚,白哥哥是不是在白露姐床上睡的!” 我:“其实这个……” 白旻:“是。” 我:??? 其实这个事我可以解释、咳,可以胡诌一下的! 宋连的小嗓音更加响亮了:“那昨晚,白哥哥和白露姐……成了没?!” 不确定的语气里,却又掺着几分理直气壮的迫切感…… 这孩子,到底在闹哪样? 这一次,白旻没有再立即回答他了。 我猜白旻也同我一样,被他们俩整糊涂了。 隔了四五秒,白旻依旧没言语,宋连那孩子急的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石桌子上就冲白旻恨铁不成钢的嚎道:“白哥哥,你真是令我太失望了!你们两个已经是夫妻了,夫妻了!都成亲好几个月了,还没成!你们进程这么慢,道爷我什么时候才能升辈分做小舅舅!白哥哥你太不争气了,这都第几回了,还要不要好了!道爷我太失望了,你们真是太丢道爷我的脸了!你们再不成事,我胡子都要熬白了。白哥哥,上次白无常叔叔可是同我说了,要是你和白露姐睡在一个屋里了,却还不能成事的话,那八成就是你有毛病了!白哥哥你哪里有毛病就赶紧说出来,说出来我和白无常叔叔好想法子帮你治,总这样下去冥界就要绝后了……” “噗——” 我憋不住的一口茶水全喷宋连身上了。 宋连话没说完,倒是先被我这一喷给喷恼了…… “哎呀道爷我的新道袍!我忍了两百年都没舍得上身的新道袍!白露姐我要咬死你,啊——” 小家伙刺耳的嚎叫声吵得我耳朵嗡嗡响,我赶忙撂下杯子捂住耳朵尴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临了还是小蝴蝶这孩子管用,小丫头片子一把抓回了张牙舞爪要扑过来咬我的男孩子,又一巴掌捂住了宋连的嘴,奶声奶气的疾言提醒道:“道士哥哥你又说漏嘴了!你怎么能把白无常叔叔给供出来呢,你忘记了白无常叔叔叮嘱过咱们千万不能在白哥哥面前说他有毛病,不然白哥哥要是感觉到咱们打击到了他的自尊心一定会一巴掌拍死咱们了吗!你竟然还敢亲口去问问白哥哥有没有毛病,白哥哥这么高贵高冷的神仙就算有毛病他也不会告诉我们他有毛病,我们问了也是白问,他有毛病我们自己知道不就成了吗,你干嘛还要提醒他他有毛病!” “……”我很难想象这些话是小蝴蝶一口气说完的……这孩子平日里看着乖巧可爱懂事,却没想到,她的嘴这么毒……杀伤力这么大…… 简直是……妙语连珠啊! 已经顾不上白旻那张又青又黑的老脸是多么难看了,我憋不住的捧腹大笑,笑的肚子疼。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笑到咳嗽,还是忍不住啊! 原本自顾自悠闲品茶的白旻冷下脸阖目捏紧了手里的玉茶盏,恨恨地凝声斥责了句:“这个白无常!本帝看他是活腻了!” 第168章 浮生篇·一家四口 小蝴蝶一顿,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是无意间又往火堆里浇了瓢油。 “白哥哥……呜……”小蝴蝶不知所措的揪了揪袖子,原地表演仙女落泪给我们看。 我见小丫头都被吓哭了,也不敢再没良心的看笑话了,抿了抿唇,转身去晃白旻胳膊:“阿旻,你生气了?他们还小,不懂……咳,不都说童言无忌嘛。你别同他们计较了,好不好?” 别人都造谣他那方面……有毛病了,我还让他别计较,这话听起来,的确强人所难了些…… 手倏然被他攥住,他臂力一扯,猛地将我从板凳上拽起来揽进了他的怀抱里,容我坐在他的腿上,薄唇附靠过来,软语撩人心漪的不悦道:“本帝有没有毛病,夫人不是最清楚的么?强人所难倒不至于……只是本帝是因为夫人你才被人造谣的,本帝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舒服。” “因为我?”这是什么谬论?与我有什么关系?不过……皱眉很不爽的圈住他脖子,我将额亲密的抵在了他的额上,着急问罪:“你又偷听我的心里话!不是说过不会轻易对我用读心术么?你不守信用!” “没用读心术。” “嗯?” 他光明正大的当着别人的面,扶住我的脑袋往我脸蛋上啃了口,清贵如初道:“夫人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本帝只要看见夫人的表情,就能猜出夫人在打什么坏主意。给宋连他们求完情,是不是该请本帝不要记恨白无常了?他们倒是聪明,晓得先下手为强,骗了本帝的夫人做侄女。” 乖乖,这尊神不但会读心,还会未卜先知啊! 蹭蹭他的容颜,我小声问他:“那你要怎么样才能不去寻他们算账?他们之前还救过我来着……要不是他们,我早就被推进那什么炼魂宫殿了……” “他们对你的确有救命之恩,但本帝对你也有。当初若不是本帝护着你,你早就跳崖摔死了。” “可我跳崖,不还是、为了你吗?他们说你有性命之危,没有我的心,你就会死……” “当初若是本帝没救你,你会后悔么?” 我摇摇头:“不会。” “……为何?” “因为我想救你啊,我在世间无牵无挂,我死了,心能帮你续命,我也是开心的。” 他细密的长睫毛颤了颤,藏在睫影下的金眸比万千星辰还要温柔,还要好看,“以前不是很怕死么?那时候,怎就开始在意本帝了?你莫不是,早就暗恋本帝了?” 我捏捏他的脸:“嘁,臭美!以前怕死,是因为人之本性,应该就是怕死……后来认识了你,觉得你这个神很好,很温暖……你让我感觉到了,久违的被呵护的感觉,你也是唯一一个不在乎我长得丑,不嫌弃我脸上有朵鬼花的男人。你虽清冷薄情的很,但你对我,总是刀子嘴豆腐心,纵着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你让我感觉到了,被人保护,被人在意,被人柔情以待的温暖……你给我的感觉,和别人给我的感觉不一样,和爸妈对待我的那种好,一点也不相似……我那时候就想着,我得留住你,我想让你活着。或许还不是爱,但,应该算是喜欢。毕竟你长得这么好看,哪个女孩子见到了会不喜欢呢?” “肤浅。”他勾唇,说着嫌弃的话,可眼里的光却是无尽温存的。 “夫人哪里长得丑了?夫人脸上这朵鬼花未成形时,看着确实像块胎记。不过,仅一块红色胎记便判定一个人的美丑,未免太过有失偏颇。鬼花成形以后,本帝倒觉得,夫人比以前脸上没有东西时,更好看了……本帝偏爱夫人脸上这朵彼岸花,凡人肉眼无光,欣赏不了夫人的美,本帝却不同。夫人天生,就该是本帝的人。” 我轻声一笑:“你今天怎么了?以前你可是极少夸我的。” 他挑挑眉,善解人意道:“以前是止于舌尖,未曾宣之于口罢了,现在无所顾虑,自是想把世间最好听的话全部说给夫人听,讨夫人一笑。” “阿旻……”我脸红,耳根发烫:“你这样我还挺不适应的……” 早知道和他在一起能听见这么多好话,我早前就不矜持了! 不过好在,现在也不晚! “无碍,时间久了就会适应了,你我往后的岁月,还长。”揉揉我的一头墨发,他一身温香悦人。 我搂着他的脖子趁他心情好,赶紧绕回正题:“那你告诉我,要怎样,你才能放过白二叔?他人挺好的,可能就是有点嘴欠。” 白旻这神的心性我最清楚不过了,他虽然人好还温柔,高贵又多金,但他是那种报仇十年也不晚的君子! 他有时挺记仇的……加之说他有毛病这种仇又非同一般的仇,我真担心白旻改日下去撞见他们面了,一气之下就将白二叔也给扔进地狱里千刀万剐了…… 他慵懒垂着好看的长睫毛,凤眸内华光熠熠,安静少时,道:“你亲本帝一口,本帝就抹了你二叔造本帝谣的账。” “亲你一口?”我脸上有点涨热,支支吾吾道:“不、不好吧,还有人在呢……” “你可以忽略他们,他们不算人。” “……”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虽然,不能说是不算人吧,可小蝴蝶与宋连又不是外人,当他们的面亲白旻……哎,无所谓了。 一个吻换二叔一条命,挺值得! 下次见到二叔得想法子坑他一把,不然对不起我沈白露为了钱财、啊呸,为了正义而献身! 主动扳过了他那张俊逸无双的绝美容颜,我一口吻在了他的唇上,感受到了他的柔软后,还心生贪念的想要深入…… 但…… 我怎么觉得背后一阵凉飕飕的? 想着好歹也是光天化日之下,有些事不能做的太过分,不然对小孩子影响不好……我半分钟后恋恋不舍的放开了他的唇。 摸了摸羞红的一张老脸,我偏头往小蝴蝶与宋连那个方向一瞧—— 好像瞬间明白了我为什么会平白无故觉得后背发寒了。 桐花簌簌下,石化的宋连与小蝴蝶身后不远处,竟然还飘着一样石化了的五六名长舌头吊死鬼…… 丢人啊,丢大人了! —— 吊死鬼是来寻白旻复命的,他们冥界的机密要事,我也不好偷听太多,于是我便趁着天色还早,收拾了针线将衣裙布料等做衣服要用的琐碎工具全部送回了自己的房间,在宋连与小蝴蝶的陪伴下,赶着太阳下山前,把小蝴蝶的新衣服做好了。 “山茶花开,富贵荣华!呐,试试!”我提着做好的小红裙子,拿到小蝴蝶眼前显摆。 小蝴蝶见到了成衣就两眼发光的往我这里冲,小手抓住了红裙子的袖口,指尖抚着上面的山茶花纹样,开心的不得了:“好漂亮的衣服啊!好精致的绣花!新裙子,这是小蝴蝶的新裙子!”小手拂过裙肩上的茶花花蕊色流苏,小蝴蝶忍不住的抢过裙子,提着新衣服旋身转了一圈,新衣裳便瞬间替换掉了她身上原本的破旧红色吊带小公主裙。 衣裳穿上身,倒是正合体。 九天余晖下,小蝴蝶跑回宋连身边转了一圈给他欣赏:“道士哥哥,看小蝴蝶的新裙子!小蝴蝶穿着漂不漂亮?” 宋连啃着苹果正儿八经的打量她一遍,发表感想:“好看啊!比你之前那件破裙子穿的好看多了。这刺绣,这流苏,这同心结小腰带,很符合蝶儿你的软萌形象!”目光抬起,落在小蝴蝶的脑袋上,“要是发型再变一变,就更好看了!” 说完,手上灵力一挥,小蝴蝶本是扎着两个长辫子的发型就换成了一个古典些的女童发髻。 挽起的两缕长发上还别着三朵与衣裙花样同色的艳丽红茶花。 一半青丝如绸垂在肩后,女孩眉心点红痣,耳上还夹了一对红珠耳坠。 小蝴蝶模样本就娇俏可爱,被宋连这么一打扮,更有古代员外家掌上明珠的感觉了! “和你在一起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你穿的这么好看!多亏了白露姐,肯亲手给你做衣裳穿,终于让你脱掉了那件死人裙……蝶儿,以后就一直穿这条裙子吧,我喜欢看。”宋连放下苹果,信步走到小蝴蝶身前,似个小大人一样,宠溺的摸摸小蝴蝶脑袋。 约莫是欣喜激动过头了,小蝴蝶这会子竟双眼潮湿了,目光中感情不明的昂头瞧了宋连许久,然后……扑上去抱住了宋连,委屈的稚嫩嗓音浅浅嘟囔:“谢谢你,道士哥哥,这些年来一直陪着我,把我从深渊里扯出来,还不离不弃的伴着我在尘世中辗转了这么多年……道士哥哥,小蝴蝶这辈子都不要离开道士哥哥。” “好好好,不离开不离开!咱们两个相依为命已经这么多年了,早就没法子彻底离开彼此了。未来就算你想离,恐怕也离不了了……咱们不是说好了么,这辈子就跟着白哥哥,跟着白露姐了。等白哥哥能光明正大回冥界了,咱们也就有进阴间的机会了,咱们好好修炼,百年千年之后修成鬼仙,就能像湳竹哥哥一样想去哪玩就去哪玩了!蝶儿,咱们一定能撑到那时候的,咱们一定可以修成仙的。等咱们成仙了,我就带你去吃遍天下美食!给你买好多好多糖葫芦!” “嗯,道士哥哥,咱们一定能的!修成正果了以后,我们就天天一起出门玩!我请你吃全天下最好吃的火锅!” “还有麻辣烫,奶茶!” “加珍珠的!” 我揉揉额角有点不理解。 裙子明明是我做的,他们两个怎么搂一起自我感动的稀里哗啦起来了? 他们难道不该……夸夸有这么好手艺的本姑娘? 宋连不过是施法给小蝴蝶换了个发型而已,真正干了体力活,伤了脑细胞的明明是我才对……怎么都不来谢我呢! 搞不懂,实在搞不懂…… 靠着桌子发呆之际,白旻突然无声的出现在了我身边,抬袖揽住我的肩膀,拢我入怀:“本帝处理完了,晚上想吃什么,本帝带你出去吃。” 再次落进了他的温暖怀抱里,我陡然一惊,慌促回神后昂头看他:“出去吃?不在家里吃吗?唔……你是不是吃海鲜吃腻了?想换个口味了?” 前一段时日里一日三餐的陪着青珂吃海鲜,神仙怕是都受不住! 鼻骨被某人无情一刮,某人脸黑:“夫人可真是随时随地都能吃醋。出去吃,是因为今晚可以逛妖市。今晚乃是血月夜,日暮时分,妖市大开,百妖夜行,奇景连连。前两日本帝去妖界办事的时候,曾见到了妖君案前的司墨妖官,他给了本帝一份请柬,凭此请柬可以携家眷前往妖市参加十年一度的妖界万妖庆典。 妖市与鬼市不同,鬼市无论是冥界庆典日还是普通黄道日,都可对三界开放,而妖市只在庆典日以外的平常日子对三界开放,逢上妖界本界大庆典时,则会为了本界秩序起见,封锁妖市大门,不允外界身份不明者进去。冥界与天界的天神冥神若想进去,必须得事先禀报请示妖宫,或者,手里有妖宫派发的请帖。” “妖市……妖界的集市?”我突然有兴趣了,捞住他的袖子亢奋道:“去去去去!妖界也有饭馆子酒楼子么?” 他握紧我的肩膀,垂眼含笑看着我:“当然。妖界的妖市还保留着上古时期的妖界市集旧样,不但有古建筑酒楼饭馆,还有……歌舞楼子,皮影戏摊子,茶楼里有说书先生,夜晚有舞龙舞狮。总之,都是些你没见过的奇景。重点是,妖市上还有一条专卖小吃的长街,长街足有十里,内有烤羊肉,炸小黄鱼,三鲜包子四海奇珍,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在里面都能吃到。” “这么多好吃的那我就……”剩下那半截‘勉为其难的与你同去’还没说出口,却见两个小娃娃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站在白旻的眼底下可怜巴巴的凝望着白旻了……其中一只小包子,还攥住了白旻的袖角目光盈盈的不肯撒手…… “白哥哥,带上我们吧……” “白哥哥,求求你了,我们也想见识一下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四海奇珍做出来的美味!” “白哥哥,小蝴蝶新衣服都穿好了……” “白哥哥,我以后再也不说你有毛病了……白哥哥你最好了!” 我无奈捂脸。 白旻拧拧眉,语气冰凉了下来:“本帝的请柬,只能带家眷同往。” 宋连瘪嘴,抽了两口气,小手指一指白旻:“你。”再指向我:“你老婆。” 随后往小蝴蝶和自己身上指了指:“你闺女,你儿子。你家眷!”小手一摊:“这不正好!” 第169章 浮生篇·二人世界 “……”睿智啊!这就把白旻的家庭成员给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宋连不愧是个小人精。 白旻沉了眸华,刻板平静道:“三界皆知,本帝暂无子女,这条路不通。” 宋连撒开白旻的袖角,双手插胸,气鼓鼓的争辩道:“那以前还三界皆知你紫渊大帝没有老婆呢!你现在不还是凭空多了个老婆……老婆都有了,私生子再多俩也是没关系的!” 边上的小蝴蝶听罢也连连点头表赞同:“是啊是啊白哥哥,你就带我们一起去吧……我们会乖乖的,绝不给你和白露姐丢脸的……人间鬼市我们去过,妖界的妖市我们听都没听说过,你就带上我们,让我们长长见识吧白哥哥。” “白哥哥,人都说师父师父,师父如父!你是我和小蝴蝶的师父,说是我们的爹……也不过分啊!” “白哥哥求你啦……白露姐……”求不应白旻,小蝴蝶又机灵的转过头来软磨我。 奈何这种事,我也不好添言。毕竟一会儿的功夫多出了两枚私生子,换做谁,都有点难以接受。就算是假的吧,可此消息一旦传扬出去,他紫渊大帝的一世英名,怕是不保…… 关乎清誉的事情,也难怪白旻迟迟不愿应允。 “我、”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开口。 白旻低眸瞧了我一阵,倏然轻启唇,出乎我们意料的应了下来:“若真想一起,那便同往吧!不过你们须得答应本帝一个条件。” 两小家伙眼中一亮,欣喜万分,不假思索的便点头顺从:“白哥哥你说你说!” 白旻玉指往我肩头一扫,我身上的淡蓝色长裙子便眨眼间化成了一件彼岸花开的广袖古代长裙,宽袖及脚踝,袖口攀满了浅金色的并蒂花纹样,衣襟暗紫料子上泛着亮晶晶的紫蓝星光,腰带与他衣袍同色,玄青锦缎上开遍重重红花绿影,长裙曳地,不是纱质,却比轻纱还要飘逸…… 胸口挂着他早前送我的那串珍珠彼岸花长命锁,发髻好像也变样了,伸手小心摸摸,指尖在层叠挽起的云髻上触碰到了几片金银材质。 “到了妖市,你们不许跟着本帝,本帝今晚,只想安安静静的陪着小白。”他淡漠吩咐。 宋连与小蝴蝶相视一眼,恍然大悟的张大嘴,聪明道:“嗷~我晓得了,白哥哥是要与白露姐过二人世界!” 小蝴蝶仗义弹指:“没问题!白哥哥和白露姐过二人世界,我和道士哥哥去吃东西,等白哥哥与白露姐准备离开妖市的时候,再叫上我们!” “能赴妖市盛会享乐的妖族,大多身份都不一般,品阶至少在灵君以上,属修行数万年的大妖。你们两只仅有区区几百年修为的小鬼混进去,难免会招人侧目,招人欺负。带上冥界未阴宫的令牌,将此令牌挂在腰上,妖界与冥界素来关系不错,那些大妖知道你们是冥界未阴宫的小鬼了,必会看在两族王上来往密切,两界私交甚好的份上,对你等多加照顾。这里还有五千两银票与一百两黄金,应该够你们挥霍一夜了!看到什么想要的,尽管买就是。晚点寻个客栈落脚,今夜本帝与小白不打算回来。” 豪迈的将两块令牌与一袋子沉甸甸的银票金子丢给了宋连,宋连赶紧伸爪子来接,掌心一沉,险些没拿住。 令牌分给小蝴蝶一块,宋连震惊的解开钱袋子,低头瞧清楚袋子里的金疙瘩后,更加震惊的瞪圆了眼,小嘴张的能塞下一个拳头…… 下一秒,宋连手上绳子一拉,又小气的把钱袋子系紧,宝贝的将钱财塞进了道袍的衣襟里。 “好多钱啊!白哥哥果真大气,果真是有钱人!”宋连捧着胸口义正言辞的承诺:“白哥哥你放心!今晚我和小蝴蝶绝对不会去打扰你和白露姐培养感情!白哥哥你加油……争取早日让道爷我当上小舅舅!” 小舅、咳,这家伙怎么比白旻还心急。 “聒噪。”白旻懒得附和他。 我不适应的摸着自己脑袋上的发饰,小声与他嘀咕:“为什么要把我的头发全挽起来了,还挽的这么高,戴了这么多首饰……” 他耐心回答:“妖市上鱼龙混杂,夫人貌美,为了避免遭人觊觎,本帝便给夫人提前做了个记号。仙家女子在成婚后头发会全部挽起来,不再留发披肩,你我已经成过婚了,长发自是要全部挽起来。可能是没有适应这个打扮,以后就不别扭了。本帝此番现身妖界,定会被某些旧识撞上,暴露了身份,而夫人身为本帝的帝后,若打扮的过于朴素,难免会让那些人看轻。发饰戴的不多,夫人这样打扮,很好看。” 我歪头看他,抿唇一笑,任性的问:“你就不怕那些大人物发现你娶了个凡人做夫人,会在背地里笑话你?” “夫人现在已经不是凡人了。”他为我扶好了发间的花钗子,搂着我温存低语:“你已经是本帝的人了,现在乃是冥界的地仙。况且,能娶到这么懂事漂亮的夫人是本帝的福分,有本事他们也娶一个去。” 我不好意思的低头,捞起他腰上的一枚青色玉佩把玩:“能遇见你,也是我的福分。” 他温柔的捏了捏我肩膀,金眸内春风和煦。 —— 与白旻来到妖市大门的门口时,天上已是血月当头,繁星闪烁时分了。 巍峨肃穆的两扇朱门外,把守的妖将正提着红缨枪分作两队来回交叉巡视。 盛开的紫色妖花铺满了朱门左右两侧,一路绵延至红墙尽头。 两盏妖灯悬浮在半空中,光泽熠熠,将整个夜空都映衬的恍若白昼。 见有外人到访,两队妖将正欲提枪前来阻拦,途中却被一蓝袍子少年公子给召唤了回去。 少年公子碧眼红发,身影颀长,蓝衣飘逸,似是谁家园圃内的鸢尾花成了精,生的丰神俊朗,风度翩翩。 快步赶到了我们的面前,少年公子扣袖向白旻行礼,笑容满面道:“白伯父,您来了。” 伯、伯父? 白旻什么时候都有这么大一侄子了? “嗯。”白旻淡淡颔首,随之从容将妖宫给的请帖化了出来,交给蓝衣公子:“你查查。” 蓝衣公子见了请帖却不敢伸手接,保持着扣袖行礼的姿势恭敬笑道:“伯父客气了。伯父愿意神驾妖市,小侄欣喜都来不及呢,未曾出门远迎,已是失礼,又怎能再查伯父的帖子……伯父想来妖界,想来妖市,又何须什么请帖。” “规矩还是要遵守的,查一遍,你方便,本帝也方便。”依旧是冷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言语,白旻这会子倒有几分,我初见他时的影子……清冷华贵,不食人间烟火,不染半缕红尘,也没一点人情味…… 蓝衣公子敬畏的抬眼偷瞧了他一阵,见他坚持,便也不再客套了,双手接过他的请帖,粗略查一遍,合上帖子后就随手将东西交给了侍奉在身侧的妖将:“请帖已核查,确认是妖宫大印无误。伯父是妖界最尊贵的客人,方才是小侄怠慢了。” 抬目间留心到了与白旻十指相扣的我,蓝衣公子怔了下,尔后略慌张的回了神,咽了口凉气谨慎小心的试探问他:“伯父,这位仙子是……” “我夫人。”他风轻云淡的回答。 蓝衣公子呛住:“咳、夫、夫人?伯父你成亲了?何时成的亲,为何妖界一点消息都未收到……家父若是知道伯父你成了亲,一定会欣喜万分的。只是,错过了那杯喜酒,家父恐是会自责失落。” “只是在姻缘册上定了名,还没举办喜宴。今日既逢上了,那正好,替本帝转告你父亲,腊月初八,本帝与夫人大婚,会在紫渊府设九日大宴,宴请三界众神。届时还望他勿要缺席,该随的份子,千万不许吝啬。” “腊月初八……” “腊月初八?”我诧异昂头看他,他什么时候把婚期都定好了? 我们不是已经成过亲了吗?他难道真要给我补办一场大婚? 听见我在耳边呢喃,他的唇畔终于有了笑意,握着我的手垂眸看我,眉眼温柔的认真道:“嗯,腊月初八。司命星君择算的好日子,宜婚配,适结缘。上禀九重天的奏折今日一早就递上去了,午间玄浮殿送了回信,钦赐三千夜明珠,六百瓶仙丹入紫渊府,做本帝与夫人的大婚贺礼。” 今日一早? 今日一早他不是与我…… 他什么时候送的折子?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蓝衣公子得知这个消息后好似很欢喜,笑意盎然的没了方才拘束,提起嗓音激动道:“腊月初八好啊!腊梅花开的时节,正适宜夫妇喜结连理!司命星君亲自选定的良辰吉日,一定错不了!好啊,伯父终于寻到心上人了,终于也成婚了,我爹要是知道这件事,肯定会乐的三天三夜睡不着觉!小侄今日出门匆匆,身上未带什么值钱东西,能给伯父伯母做新婚贺礼的,眼下只能先祝伯父伯母永世好合,举案齐眉,长长久久,永结同心了!” 伯母这个称呼,瞬间让我老了几百岁…… “连枝侄儿的心意,本帝与夫人已经收到了。改日有机会,本帝让雪女带你去逛冥界的鬼市。” 一听白旻提到雪女这个名字,少年脸上不禁徒添了两抹红云,挠挠头羞涩一笑,碧眸内的喜意都快溢出来了:“伯父真好,那小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小侄多谢伯父!” “客气。” 少年郎最后才将目光落定在白旻身后的两小家伙头上,“咦,这两个小鬼头是伯父麾下的小童么?” 不等白旻答话,宋连那小人精就不要脸的凑上来扯住白旻袖子,当着众目睽睽下,甜甜的冲白旻喊了声:“爹——” “爹?咳咳咳!”少年郎这回被呛得猛了,捂住嘴不好意思的冲我们摆摆手,忙是跑开两步自我缓口气去了。 十几秒后,少年郎又绷着脸乖乖折了回来。 不知所措的清清嗓子,小心翼翼的出声确认:“伯父啊,你都有孩子了?还这么大了?” 关键时刻小蝴蝶也跑过来凑热闹了,小手牵住我的手,奶声奶气的笑眯眯叫了声:“娘……” 蓝衣少年的脸僵了,好像有点崩溃:“还是俩?!” 原本清风霁月,不染半分红尘,清傲绝世的冥界帝君有一天突然身边多了一位夫人,且还带着两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女,此情此景,着实值得他这个涉世未深的小辈震惊一下…… 白旻面不改色的叹了口气,朝他勾了勾手指。 单纯的小辈凑上前来。 “义子义女罢了,晚上贪玩,吵着闹着要我们夫妻俩带他们来妖市凑热闹,本帝拿他们没法子,加之也不放心他们两个独自留在家中过夜,只好一并带来了。” 得了白旻的解释,那小辈才终于纸白的脸色缓和了些,拍拍胸脯如释重负:“义子啊,义子就好,吓死小侄了……”后退两步拉开与白旻之间的距离,再次恭敬向白旻揖手行礼:“那小侄就不耽搁伯父的时间了,愿伯父伯母今晚在妖市玩的开心!若有需要,伯父可随时传唤小侄!” 白旻客气颔首:“辛苦。” 蓝衣公子手一挥,驱开了妖市城门外的妖精守将:“冥界紫渊大帝驾临,还不快快放行!” “恭迎紫渊大帝。”妖将们齐齐抱拳俯身行礼。 这场面,这气派,想不到白旻一个冥界的帝君在妖界也这么受人敬重…… 缓步进了城门后,里面的景象果真是焕然一新,璀璨夺目。 血月之夜,盏盏血莲绽放在圆形清池里,池子正中央伫立着一条龙形雕像,龙的血盆大口里还往外喷着清水,头顶一颗皎白的夜明珠将妖界的夜晚映衬的煞是好看。 细看那龙,似乎与平素看见的龙画像不大一样。龙角比白旻的龙角还大,还尖锐,龙目镶着血红的宝石珠子,看起来眼神很是凶煞。龙身纤长,脊骨处生满了火焰般的利刺,龙爪锋利,爪尖嵌进玉石底座内,颇有盛怒之下,可徒爪将石块捏成齑粉的气势…… 圆池之后,放眼望去入目乃是重重青瓦红灯的古式楼阁,万家灯火里,弥漫着雾蒙蒙的人间炊烟。 偌大红莲花做灯漂浮在路两侧,酒肆幡子在风中卷的嚣肆,古代的房舍檐角相接,檐下彩纱拂桃花,明窗上红纸剪成的花叶春色怡人。 满大街妖群熙往,化成人形的男妖风姿卓越,俊美潇洒。女妖倩影婀娜,云髻簪花,貌若天仙,万种风情,衣香鬓影,花色层叠。 孩童拿着风车穿梭在路头的糕点摊铺中,中年男子一展折扇挡住广袖,再抬起,掌中已是凭空多了只琉璃花瓶,花瓶内有彩蝶飞出,顷刻便是乱蝶迷了人眼…… 这便是妖市了,万妖的世界。 第170章 浮生篇·心悦于尔 小蝴蝶与宋连手拉着手先蹦蹦跳跳的绕过喷泉池子往长街上跑了,白旻见我久久愣在原地没能回过神,便柔声同我介绍道:“这水泽中的龙神像,乃是上古烛龙。与本帝……不是一个种类的。本帝乃是金龙,烛龙,乃是龙族内最为凶猛好战的一个品种。妖界之主便是烛龙,故在妖界,万妖以烛龙为尊。久而久之,烛龙便成了妖界的专属图腾。 咱们冥界同他们不一样,冥界没有图腾,冥界真正的主人是冥王殿下,但数十万年前,冥王便为爱嫁去了九重天,成了四海八荒的正神之母,天后娘娘。冥王嫁去天界后,便将冥界之主的神位传给了阎君陛下,阎君陛下掌管冥界二十三万年,于千年前的冥界浩劫中,携妻儿举家葬身混沌渊了…… 不管曾经的冥王殿下也好,还是后来的阎君陛下也罢,其真实身份都是太古正神,太古正神是不会轻易现出真身供人瞻仰祭拜的,更何况冥王殿下乃是太古时期一道混沌之气所化,阎君陛下更是凡人成神,用他们的真身做图腾,委实不合适。加之冥界本是阴阳轮回之所,与妖界魔界不同,冥界掌管着天地阴阳秩序,本就不需要这些,遂与天界相同,从没有什么图腾一说。 倒是魔界与妖界一个习俗,魔界之主乃是凤君,万魔以凤魔为贵,魔界的图腾,也是只通体烈火的凤凰。妖魔两界在天地初开那会子原本就是一家,只是后来妖魔两者不同之处日益明显,妖魔两族才不得已分道扬镳,各自划地为王,有了如今的妖界与魔界。故妖魔两界之间,至今仍相似处甚多,共通者甚多。” “妖族魔族,一龙一凤,还挺配。”我主动的握住了白旻的手,抱住他的胳膊,抬眼端详着他那张清隽俊逸的容颜,浅笑着问道:“阿旻,你这个冥界之主在妖界也这么有排面么?方才门口那些守将对你可是敬畏的很,一个个抱拳行礼,头都不敢抬。” “妖冥两界私下来往频繁,妖君去冥界,亦是这个待遇。当今三界四海升平,海晏河清,妖魔天冥四界的君主关系好的亲如手足。魔界天界与冥界皆有姻亲,而天界的凤凰神祖,又是魔界凤君的老祖宗。 妖君年少时因先妖君反上九重天,犯了谋逆大罪,而无辜受牵被天界拿上九重天软禁赐罪了,但名为软禁监管,实则是被调去天帝案前做伴读了,天帝与妖君在一起同窗共读了数万年,后来天帝更是力排众议,将妖界还给了妖君掌管,故妖君与天帝的情谊,非同普通,妖界与天界,亦是同气连枝了数十万年。 也因为天帝天后的关系,妖界与冥界亦有个手足情分。四位君主常凑在一起喝茶下棋,久而久之,便都熟悉了。互相往来,已成了一种常态。本帝与妖君交情不深,但本帝沾了阎君的光,本帝代掌冥界这些年,妖界对本帝向来都是恭敬有加,从不曾怠慢。” 我终于明白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与他一起绕过圆池往妖市热闹处赶去,“腊月初八,又是什么情况?” 憋不住的问了他。 他玉指收力,攥紧了掌心内我的爪子,心情好的缓缓道:“就是字面情况。前次的那场婚礼太过潦草,待回了冥界,本帝要昭告四海,本帝娶了帝后,本帝的帝后是你,沈白露。” 我心虚的缩缩脑袋,羞愧的将头倚在他的肩上:“阿旻,我还是有点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要是天下人都知道你的夫人,原本是个被阳间人视为灾星丧门星的凡人,我怕他们笑话你。” “不会的。小白放心就好,这三界内还没人敢笑话本帝。更何况,本帝的小白原本就是个与众不同的凡人,本帝迎娶小白,乃是因为小白就是本帝的良配。除了小白,这世上无人能入本帝的眼。”他软下声好言哄着我。 我听他都把话说的这么好听了,便也不好再多矫情了。只是突然真的要同他做夫妻了,心里还是有点打鼓:“那,阿旻,如果以后你遇见了另一个让你更喜欢的姑娘了,你会不会后悔与我成婚,会不会……转身离我而去,把我一人丢在原地?” “更喜欢的姑娘?”他顿了一步,转身,捞住了我的一双手,紧紧攥住,明眸温意暖人:“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夫人更好,更讨本帝喜欢。” “那假如,有呢?”我不依不饶的问。 他挑眉,眼角带笑道:“成了你夫君,便要对你负责。身为一个女人的丈夫,如果不能做到对妻子一心一意,那他便不配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成了婚还三心二意,是为不耻。本帝不会成为那样的人。假如有一天,本帝真的做出了什么伤害你的事,小白……你就用匕首捅进本帝的心,这辈子,都不要原谅本帝。” 拿起我的手,他轻轻吻了一下我的手背,弯唇真挚道:“不过本帝坚信,本帝与你不会走到那一步。夫人这么好,若本帝还不晓得珍惜,那也太不是个人了些……但本帝还是希望,以后如若你我之间因为某个女人而产生嫌隙了,你能听本帝的解释。本帝不舍得辜负你,也绝不会成为那样的无耻神仙,所以,那一定是个误会。” 绵绵细语听入耳,我心下一阵暖意纵横,指尖握住了他的手指,我踮起脚,轻轻往他唇畔亲了口,与他亲密私语:“我记住了。如果真有那个时候,我会先找你问清楚你的心意,你解释,我会听。但……要是让我发现,你是真的喜欢上了别的姑娘,比喜欢我还喜欢,我不会拿匕首捅进你的心,因为你我心心相连,捅你我也会疼。我只会悄无声息的离开你,让你这辈子都找不到我。天下之大,离了你,我总能找到其他的落脚处,我会与你,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生生世世永不相见?”他一臂捞住了我的腰肢,将我猛地收进了怀中,凤眸轻眯,眼底压敛着足以震慑众生的王者气息,霸道,却又交缠着丝丝柔软的温存。不容置喙的沉沉道:“本帝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本帝与你,生生世世,都觉不够。” “真有这么喜欢么?你我相识,才不过几个月,现在就谈生生世世,岂不是太早?”我有意同他唱反调。 他威仪尊贵的淡笑着,流光溢彩的金眸内,蕴满了可平山海的深情:“本帝,已经认识你八年了。八年的时间,也该日久生情了。本帝现在,可离不开本帝的供养人,一日不见,心神俱乱。” “过去那八年,你又没对我动过心。” “你如何知道,本帝对你没动过心?” 我不解:“嗯?” 他捏了下我的腰,清澈眼底掠过一缕狡黠:“被你那样亲了无数次,是个男人怕都无法心静无澜。” 恍然间才意识到……我以前在梦里,的确占了他不少次便宜…… 原来,他这么薄情寡欲的人,也会因为一个吻而心神动荡…… “说的似我有多对不起你一样,你不也做了我八年的梦中情人?要不是本姑娘聪明睿智,自己猜出来了那是你,你是不是还打算瞒我一辈子啊!” 他倒是理直气壮了,浅笑着调侃我:“现在看来,就算当初你自己没猜出来,也瞒不了多久了。” “所以以后有事千万不许瞒我,我们女人的直觉可是贼准的!” “好。” “对了,你既然神识早就苏醒了,那、那我以前供奉你的时候,我在家里,我、洗澡的时候,你岂不是都能看见?” “看见自是能看见……” “……”我默默准备好了拳头! “但本帝避开了,本帝只是被封印在了画里,在画中行动尚且自由。本帝又不是登徒子,偷看你洗澡做什么?” 拳头松开,我吐了口气:“这还差不多!” 从他怀中出来,我拉着他赶紧去逛妖市。 人群熙攘中,我牵紧了他的手往人气旺的摊铺前钻,在古物铺子上捡起了一块羊脂玉,我拿给他看:“这玉料子好看,都快接近冰种了,你要不要?买回去我给你雕个玉佩戴戴!” 他双眼染满了笑意:“你会雕?” 我信心十足的坚信道:“我可以学!” “雕这东西,太费时间了。夫人有空还不如多陪陪本帝,整这些东西,过于伤手。” 我鼓腮郁闷:“那青珂都可以送你香囊……我为什么不能送你玉佩?” 他顿了一下,面色未改,依旧温润:“你看见了?” 我赌气的放下玉料子,扭过头不看他:“你出门的时候,我去给你上香,无意间瞥见的!还是藏青色的鸳鸯香囊!” “鸳鸯?你没感觉像是野鸭子?”他牵着我离开了古物铺子,信步换了家首饰铺:“她放本帝房中的,本帝没来得及丢掉。” “我记得有种说法,说鸳鸯就是野鸭子!” “管它家鸭野鸭,本帝的身边只有夫人你,她想再多也是徒劳。”选了枚好看的红桃花簪子给我插进发间,觉得不错,便又挑了对顶好看的红玉耳坠,贴心的给我挂在耳垂上。 蕴热的气息扫在耳根上,我感觉脖子都痒痒了。 “记得刚与她碰面的那天,她身上的那件广袖谪仙裙还是你送她的呢!” “诱她入局,当然得舍点东西了。” “她还说,你身上的每个地方她都碰过!” “……有么?” “有!” “她说的话,十句中有九句假的。本帝清白干净着呢,换做千年前,她连本帝一根手指头都休想碰到!” “那你们俩既然千年前没什么,连婚约都不作数了,为什么如今再相见,她不但与你举止暧昧,还仍旧以你未婚妻身份自居啊!”我不甘心的问。 他帮我簪好了一朵淡红色花钗,从容淡定道:“本帝同她说,千年前的事情本帝记得不甚清楚了,本帝忘记了为何要解除婚约,她便见杆就爬的骗本帝,说是因为她爹谋反被未阴宫查到,未阴宫降旨降罪,才令她我之间的婚约不得不解除。她花言巧语,声泪俱下的央求着本帝对她负责,本帝将计就计,让她误以为本帝对她动心了,这才得以将她困在身边,时刻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选好了几样挺好看的首饰,他欣赏完,随手就丢了个金疙瘩给铺子老板,激动的店铺老板一双驴耳朵都欢喜的露出来了! “这些,为何先前不告诉我?”我与他行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闷闷不乐的算着旧账。 “若非是不得已,本帝也不想因为她而伤着你。但为了冥界,本帝必须这样做……只有这样做,才能将伤害力降到最低。本帝刚苏醒,黑白无常便同本帝禀报了青珂在阳间修炼邪功,食人精元,且还害的几名男地仙殒命的事情。 本帝暗中调查她的下落,且配合她演了这么久的戏,就是为了能不动兵戈的除掉她,给冥界其他蠢蠢欲动的族落们一个警示。青珂她到底低估了冥界的实力,她以为凭她与蛇妖族的丁点力量,便能撼动整个冥界么。 冥界上神数十位,黑白无常,十殿上君,十族鬼王,联起手来足以将她灭族了,即便她有本事打得过这些人,冥帝那个神位,可不是随便就能坐的。 昔日冥王为君主,经历了三千六百劫才将冥界造就的秩序井然,管理的有条不紊。阎君本是上古第一代大神,以他福泽,自可称王,但末了,阎君还是为了冥界,牺牲了全家。冥主一神位,须得上苍认可,方能坐的稳。 当初黑白无常之所以明知青珂心生反意,却不曾派兵动手消灭那些混账,硬撑到本帝苏醒才来同本帝商榷此事,不过是为了,不想累及苍生,伤害无辜罢了。 冥界一乱,便要祸及阳间,早几十万年前,天妖大战,战火绵延至冥界时,冥界生灵涂炭,阳间阴阳秩序大乱,损了不少条无辜生灵的性命,故此等小事,必须得兵不血刃的解决方能不乱冥界秩序。 不告诉你,是本帝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个错误的选择。本帝以为不告诉你就可以不将你牵扯进神仙的恩恩怨怨中,但没料到,却将你陷入了更加艰险的境地……小白,本帝对不起你。” 第171章 浮生篇·一卦桃花 他一说对不起三字,我便心软。搂住他的胳膊大度叹了口气,我温和道:“哎呀好了好了,你和我解释清楚就行了,我也没有……很怨你。只要你还在,只要你还是我的,我就放心了。你我之间不用说什么对不起,以前的事情,我都已经原谅你了。” “那夫人……”他握住了我的手,趁机也来同我算账了:“夫人原谅了在下,在下的债便算是一笔勾清了。那夫人你的账呢?戒指一事,夫人打算什么时候给在下一个合理的解释?” 自称从本帝,变成了在下。 看来他与我之间的关系,是真的在一点点靠近…… “戒指我已经还给他了。”我心虚的低头呢喃:“我只是在气你,和青珂在一起了……我虽深知你是神,你的过去,很长很长,或许你已经不是完完整整的属于我了,可我亲眼所见你与别人亲近时,心里还是会痛。网上那些毒鸡汤说的一点儿也没错,爱上一个人,就会变得格外自私。恨不得连他的每一根头发丝都能占为己有。 我不想你和她牵手,不想你喂她喝药,不想你关心她在意她,更受不住你与她生米煮成熟饭……但我只是个极为普通的凡人,我其实没资格阻拦你与她交往…… 我清楚自己的身份,明白我与你之间是没有可能的,可我就是心里难受不舒服,我想气你,所以才在月神节那晚,说出了不喜欢你的话。我想报复你,所以才在明知陆清明是怀揣着目的接近我的情况下,还与他暧昧不清…… 我晓得,你如果在意我,我的这些小心思于你而言,确可算个报复手段。可你如果不在意我,我做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跳梁小丑,给你的生活徒添乐子罢了。 但不做这些,我又难受得紧,早知道过程这么痛苦,我就不该自欺欺人的嘴硬死咬着自己不喜欢你……早知今日,我就应该赶在青珂出现之前就把你给占为己有了!” “占为己有?”他细细品嚼着这四字,心情好的目光都明媚了:“现在占为己有,也不迟。” 我却不甘心的呢喃:“还不迟呢,差一点你就成别人的了!” “本帝活了这么大岁数,万事皆有分寸,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就不要过度担心了。” “小丫头片子,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小丫头片子么?”我不高兴的哼唧。 他携着我走到路边一个卖花小女妖的跟前,用一块碎银子换取了一小束红艳艳、如火如荼的玫瑰花。 玫瑰花赠给我,他一贯的丰神俊朗,清隽华贵。一袭简单的暗青云纹玄色广袖长袍根本遮不住他一身凌人高贵的君王气质。 恍若高居九天、不染人间烟火的天神临世,迈入了万丈红尘中,众人皆浑浊,唯他清净如雪莲,广袖生风,可净化这世间万千污浊。 “本帝被封印在画中的一千多年里,从未与外界接触过,再苏醒时,这个人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多出了许多本帝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包括这送爱人玫瑰花的习俗,本帝也是刚刚才从宋连口中得知。 宋连说,玫瑰花的不同数量也有着不同含义,五十二朵代表我爱你,一百朵代表想同你白头偕老。眼下给你买个五十二朵或一百朵,你抱着也着实太麻烦,这妖市你我还有许多新鲜处没逛呢。一百朵玫瑰花,本帝下次再给你买。本帝扫了眼,这束玫瑰花里有十一朵。一生一世,却也是个好寓意……但本帝却并不是只想同你一生一世,本帝想,若有来世的话,定要生生世世都相守才好。” 我拿着花暗暗欢喜,好奇的昂头看他:“你什么时候会说这么多情话了?” 以前的他,可是个极为耿直板正的神仙,这种甜言蜜语的好听话,怕是照着念都难以从嘴里蹦出来半个字,如今竟然能说的愈发顺口,活像个颇有经验的老司机! “发乎于情,生之于心,都是真心话罢了。”为我理了理鬓角的一缕青丝,他贴心的问道:“饿不饿,带你去吃东西吧?” 我欣然点头,拿着玫瑰花,指了指街前头的花灯铺子,“那花灯好漂亮,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他抬指宠溺的弹了下我脑门:“好,去给你买一盏。” “嗯!” 跟着他欢欢喜喜的来到了花灯铺子前,花灯铺的美女狐老板衣着暴露的摇着手中春花明月的小团扇,头上发髻松挽,额角垂下两缕凌乱的发丝,明眸皓齿巧笑嫣然,眸眼红似玉髓,攒着头顶高挂的串串花灯倾撒下来的橘黄光泽。 一袭红衣裙松垮的挂在肩上,脖间雪肤绘桃花,裹胸系的有些低,隐约乍现着诱人的春色。及地的血红长裙轻纱开叉,露出两条白花花的玉腿…… 两只未施法化形的白狐耳朵在风中轻抖了抖,顶着一张美艳无双的皮囊,用高傲的目光打量着来往的客人。 见老板穿的这么凉快……我瞬间就不想买花灯了。 心窝子里不痛快的拉住白旻,放下花灯转身就走。 然未料那美女狐老板此刻却团扇遮面,噗嗤笑了一声。 随后,用着成熟勾魂的婉转嗓音调侃我:“小娘子不必忧心,您家夫君的心里,可干净着呢,仅有您一人。” 我拉着白旻离开的步子一顿,傻傻的回眸看她……她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美女狐又是一声酥骨的媚笑,摇着团扇施施然道:“奴家乃是窥心狐,奴家这对耳朵,能窥听到男男女女埋藏在心底的情欲。但凡与风月相关的事情,就没有我窥心狐窥听不到的。两位,乃是少时情谊,青梅竹马,自幼便倾心彼此,对对方,情根深重,不可自拔。因此天道才有心成全二位,赐予二位一段美好姻缘,于那九天之上的姻缘簿子上,牵出一段刻骨铭心的情事。” 我听罢更加诧异了,还真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啊! 本来我想折回去细问问的,可没想到,白旻却比我先一步现身在了美女狐老板的跟前,一身寒意,眸光犹似揉碎半川冰雪的冷冽问道:“少时情谊?自幼便倾心?狐狸,你此话何意?” 对啊她这话什么意思来着?我和白旻哪里来的少时情谊? 美女狐嫣然一笑,玉指捏着团扇冲白旻风情万种的屈膝一礼:“帝君,或许,小臣该称呼您为,殿下。帝君这个问题,请帝君恕小臣,暂时无法做答。是也非也,情也爱也,劫数的尽头,自可见分晓。小臣劝帝君,只求此刻拥有,勿究往昔之忆。顺应天命,方可脱离囹圄,摆去劫数。否则劫数一日未尽,帝君所珍爱之人,便一日无法安好无虞。莫再窥探掌中花的身世,时机到时,一切谜题皆可解。强乱天数,必然,不得善终。” 灯影洒在白旻的俊容上,却显得阴沉了。 “奴家再送帝君一灵卦,或许,帝君来日用得着。”盈香的红袖往桌上一挥,空桌上立时化出了桃花花瓣拼凑而成的几个字:“芍药乱眼,牡丹垂泪。真真假假,心有答案。神息沐火,故人归来。心之所向,魂之归途。” “此乃窥心狐的看家本领桃花卦,专卜世间风花雪月的情事吉凶。今日奴家见帝君合眼缘,此卦便白送给帝君了,帝君千万记得,这卦语,混沌时揣摩揣摩,或可解救眼下情感危机。”美女狐言罢,又风姿妖娆的朝白旻抛了个媚眼,伸出纤纤玉指,提了木架上挂着的一盏菩提花灯,抬腕送给了白旻身侧的我:“奴家都为帝君与夫人占卜桃花卦了,帝君与夫人,不打算买只灯,照顾一下奴家的生意么?奴家这菩提花灯可是纯手工制作,镶金嵌玉,煞是精致,乃奴家这花灯铺子的镇铺之宝。今日购买,奴家还可以为夫人打个折哦。” 对上美女狐那双溢着光的美眸,我提着菩提灯拧眉欣赏一遍,犹豫着道:“镇铺之宝……挺贵吧?” “打八折哦。” “打八折?那就是十块钱便宜两块钱,一百块便宜二十块,一千块便宜两百块,一万块便宜……两千块。但我若是为了买盏花灯连一千块一万块都舍得花,我还会在意那区区两百块两千块么?” 砍价第一招,分析得失! 美女狐抿着红唇妖媚一笑,小团扇暧昧的往我肩上一推,妖里妖气道:“哎呦,看来夫人是个行家啊!”抬起团扇挡侧脸,美女狐凑近我一些,故意用团扇隔开另一旁白旻冰冻千尺的凌冽目光,与我细语说着悄悄话:“今日夫人若是买了这盏灯,可获赠您夫君的桃花史一卷,以及占卜桃花运套餐,您难道不想知道您夫君的风流往事,以及未来命里会有几朵烂桃花?” “……”这个么…… 我果断的把灯塞给了白旻,“快!付钱!” 白旻提灯一怔,“小白,你都不问问价吗……” 我拧眉摸摸下巴,正儿八经道:“真爱无价!” 一巴掌拍在美女狐的空桌子上,我急切的询问道:“快!告诉我,我男人他之前有过几个女人?实话实说不许隐瞒,不然老娘砸了你的铺子!” 白旻:“……” 美女狐一挑上翘的细眉,笑靥如花。捏着小团扇,从容不迫的回答:“二十万年净本心,虽有乱花过眼,却有菩提之心。” 什么乱花菩提的,我有些听不大懂,不爽的皱紧眉:“说人话!” “好嘞姐!”美女狐一改方才的妖娆态,端重正常了起来:“用现在的凡人话来说,就是以前被追过,但是从来没爱过。身心干净,是个正直且不通男女之事的神仙。” 身心干净,从来没爱过……很好啊! 我又问:“那他以后呢?会不会出轨会不会找小三?” 白旻:“???” 美女狐弯唇扯出了一抹极谄媚的笑,朝我伸出爪子:“客官先结个账,这个属于售后服务!” 我唇角一抖,干笑一声。 好一个售后服务!可恶的奸商营销手段! 碍于我是的确、极度、很需要这个售后服务,是以我把目光转向了边上一脸无辜的白旻身上…… “阿旻……”我扯了扯他的袖子,泫然欲泣。 他黑脸,一巴掌捂住了我这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他见他动心的盛世美颜,略无奈的叹了口气,高贵清冷的问美女狐:“多少钱。” 美女狐兴奋道:“不贵不贵,一百两。” 一百两是不贵哈…… “黄金!” “……”我猛地扑了过去,要不是白旻捞的快,从后抓住了我的衣领,我准保能将那狐狸的老脸给挠花!“一百两黄金你怎么不去逮人吃抢银行呢!这么贵你是在趁火打劫,讹我钱、啊不对,讹我男人钱吗!” 美女狐被我张牙舞爪的凶样给吓得连连后退两步,举起扇子挡脸,可怜巴巴道:“逮人吃犯天条,抢银行犯人法,还是讹钱来的实在……咳也不对!本神、咳,奴家这怎么算是讹钱呢?小娘子你刚刚不也说了么,真爱无价!一百两黄金买一盏花灯的确肉疼,但是一百两黄金换一个心安,这就值得了对吧!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但你不是说这属于售后服务吗!”我狂躁。 美女狐挡紧脸还很有理了:“谁家售后服务没算到正品正价上!奴家这门三界独一无二的手艺,难道还不值一百两黄金吗!要知道多少神仙妖魔求着奴家算桃花卦,奴家都不干呢!你们这是占便宜了晓得不!占便宜了!” “……”我竟无言以对! 怒火冲顶之际,白旻突然大气的往她桌子上哐的一声,丢了包黄金。 “一百两黄金,买夫人心安,的确值了。”尊神语气淡淡道。 满胸膛的怒意瞬间被他一句话轻易的拂散了去,我顿时对他……更爱了! 美女狐见了黄金立时便亢奋了,忙捧起桌子上的一包金疙瘩,于手中掂了掂。 确认分量足了以后,方笑弯了一双勾人心魂的狐狸眼,“帝君大方!奴家多谢帝君赏赐!” 我还被白旻拽着衣领提溜着,又肉疼,又难受,又憋屈的愤愤问:“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吧!” 美女狐小气的把一袋子金疙瘩放进袖子里藏好,拿起团扇继续厚颜无耻的冲我媚笑:“帝君这辈子,命中只有夫人一条正缘。”恐我听不懂,特意用现代话解释了一遍:“意思是,帝君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女人,不会对别的异性精神出轨肉体出轨的!他很痴情的,除了你,这辈子是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了。这一点,你放心就好,本神、咳,奴家测姻缘很准的!” “是么?”我眯眯眼睛目光不善的盯住她,她以为我不信,又拍胸脯同我保证:“我窥心狐说话何时错过!测姻缘可是我的老本行!祖传手艺!你可以不信男人不偷腥,但你不能不信我窥心狐的看家本事!我算过的姻缘,就没有一桩失策的!” 我鼓腮想了想,点头:“嗯!信你。”乖乖回到白旻的身边,我牵住白旻的手,昂头认真看他:“我更信我男人!” 白旻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不那么冷了。 美女狐以扇挡唇,噗嗤一笑。 白旻嫌弃扫了眼发笑的红衣狐仙,拎好菩提花灯。 似对我的上句话很满意,大手握住了我的腰,靠近些,亲近的往我额上回应了一个吻。 “既然算完了,那就走吧。”他与我十指相扣,目光温柔的能拧出水来。 我欣然颔首:“嗯!” 临走,白旻又特意多睨了那红衣美女狐老板一眼,意味深长的冷道了句:“这副皮囊不适合你,下次勿要再化了,有辱古神形象!” 第172章 浮生篇·走狗屎运 清风中的红衣妖媚狐女身子一震,脸上笑意一僵,原地石化,倩影萧瑟的抖落了一身碎渣渣…… 明灯十里,花香清浅,街头巷口的摊铺吆喝声不绝于耳,手里的菩提花灯在所行之处落下了盏盏莹亮娇小的菩提花痕,有流光从花灯的花瓣内坠落下来,沾地有影,似点点碎星跌了九天,遗落尘埃。 我扭头,隔着重重人影遥望那花灯铺子后仓促抬袖擦拭额角汗的娇媚美人儿,不大理解的问白旻:“你刚刚说,她是古神?那狐狸老板不是只狐妖吗?难道是狐仙?狐神?” 白旻一手提着灯,广袖被风袭得微微拂起,平视前方,神色淡淡道:“他不是狐妖。那只是他幻化出来的假皮囊罢了,他就是你我手上这条红线的编织者,上古姻缘大神。” “上古姻缘大神?”我惊得眼角一跳,“就是那个统领天下月老,掌管神仙姻缘簿子的姻缘大神?当初你我成婚,彼此的名字就是记在他手下神册上的那个姻缘大神?” 白旻颔首,“嗯,就是他。” 我震愕不已,自言自语的轻吟了句:“那他刚刚说的话,便不会有错了。他是姻缘大神,对于世间男女之情的占卜预测,不可能失误……” “那是自然,他的桃花卦确实三界神妖难求。过去的几十万年里,他也就仅给九重天的长清大神起了一次桃花卦,昔年连妖君登门去求桃花卦,都被他狠心拒之门外了。是以,能得姻缘大神的桃花卦难,能得姻缘大神主动起桃花卦更难。” “所以,你与他之间是有个什么渊源在吗?他平白无故的,怎会把这等好事白送给你?”我轻轻问着他,脚下踏着头顶莲花灯洒下来的斑驳花影。 他摇头,深呼吸,亦是不明白:“本帝与他之间,没什么交情。上一次相见还是阎君陛下请他与子梨上神下去喝茶破一局残棋的那会子。期间本帝也在,他偶时会与本帝搭上两句话,但……他好似有点害怕本帝,言语中对本帝煞是恭敬,总是……喜欢偷偷瞟本帝。 本帝懒得理会这些细节,后来棋局破了,本帝便告辞回府了。他在冥界逗留了三日,临走的那晚,与子梨上神强拉着本帝去喝了一顿酒。本帝与他的交情,便仅此而已……似今晚这般放肆大胆的情况,他以前倒真没出现过。本帝也觉得好奇,一界之主都难求的桃花卦,他今晚怎会大方的给了本帝。若非是有事相求……那便是,沾了夫人的光。” 我抿抿唇当即便下了断词:“怎么会是什么沾了我的光……我只是个普通的凡人而已,与这些上古的什么大神一点关系都沾不到,他愿意送你这么大的一个人情,原因一定出在你自个儿的身上。” “罢了,既然他愿意送,你我受着便好。至于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只要不是什么违背天条的要求,本帝都会允了他。他给了本帝夫人一个心安,本帝也乐意还他一个心安。” 我淡淡一笑,与他手牵着手,漫步在这条无尽的长街上:“阿旻,我这样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出息,很惹你心烦?分明是注定的好结局,却一次又一次的不敢相信。阿旻,你是否也觉得,我这是在质疑你的真心,践踏你的深情?” “没有。”他回答的很轻,玉指捏了捏我的掌心,反而看的很开:“你我之间的身份之别,让你太过没有安全感,你的害怕恐惧,本帝都能理解。本帝没觉得你是在质疑本帝的真心,践踏本帝的情义,相反,本帝还觉得,甚是欣慰。 诚惶诚恐只是害怕失去,如履薄冰,只是在意太深。小白,天长地久,唯尔足以。你我本就用着同一颗心,从结亲的那一刻开始,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都缺不了谁。 这辈子,我的真心,随时都可以供你检验。只要你不再害怕,想如何验证,都可以。” 我欣然释怀,抱住他的一条手臂,甜甜冲他道:“你真好。” 他也温柔的抬起大手摸摸我脸蛋:“只对你好。” 袖底浅香悄入鼻息,勾的我胸口内的那半颗残心砰砰乱跳。 花影灯华下,他抬袖搂住我的肩,眉目深情道:“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嗯!”我欢喜点头。 与他缓步往灯火阑珊处去,光影重叠间,一白衣清丽女子提灯出现在了前路的人潮拥挤中—— 广袖仙裙及地,纤长玉指勾着一盏火烈烈的红莲花灯,墨发过腰,青丝挽着好看却朴素的飞仙髻,髻上没有过多的簪饰,只有杏花两三朵,一眼便可惊艳众生韶华。 柳眉星眸,鼻梁高挺,薄唇染着淡淡的桃花红,精致的五官在朦胧的烛光下,愈显惊为天人,不落凡俗,犹若画成…… 这张容颜,这水眸暗藏缕缕秋波的温柔眼神……是她! 白衣仙女提灯在人潮内穿梭,好似在寻找什么人,奔跑间广袖飘逸,雪裙如云,似清风卷落花瓣,误了凡尘。 “君辰!” 熟悉的清澈嗓音勾的我心底一颤,我拔腿就着急奔了上去:“师父——” 冲进人海浩瀚中,我小跑着拨开人群,好不容易来到了那片花灯明媚前,可花灯下那抹清丽的人影却是转眼即逝…… “师父,师父!”我紧张的冲着四下呼喊,奈何师父二字唤出口,却是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环顾着周围的斑斓衣影,再也寻不到方才的那抹皎白…… 我不解的深深喘了两口气,拧眉低低呢喃:“怎么回事,师父怎么会一眨眼就没影了。难道是我看错了?” “师父?”白旻也跟了上来,眸色微沉:“你师父不会出现在这里,你师父只是凡间的地仙。以她的品阶,入不了妖市。” 原本就对方才看见师父之事深感怀疑,白旻这么一说……我开始相信自己刚刚是看走眼了。 不过,他说我师父是地仙? “我师父是神仙?”我惊了一下,不可思议道:“我师父还真是神仙!我以前只晓得,我师父是个有法力的人,长得好看,还从不会老,还十分有钱!没想到,她竟然不是人……怪不得,她的本事那么大,对于我的事了如指掌。上次我问君总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的时候,他还煞有其事的告诉我,他和我师父只不过是凡间普通的修行者……他所谓的修行者,就是神仙吧。我师父是神仙的话,那君总应该也是神仙……” “嗯,你师尊那位心上人,也是仙人。他比你师父修为好一些,应该……少说也活了几千年。他们对你皆无恶意,许是看出了你生来不同其他凡人,命格有异,乃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极阴体质,所以才会那么尽心的保护你,关爱你。留在凡间的这些地仙素来心性好,有一副慈悲心肠,他们愿意照顾你,也是件正常事。你无需因为他们身份的改变,便对他们心生疏离。” 我点头,坦然接受道:“疏离他们,肯定不会啦。没遇见你之前,都是他们在不计回报的保护我,照顾我。爸妈死后我能顺利完成学业,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都是因为他们的无私帮助。没有师父,就没有现在的我,不管师父是神仙也好,是妖魔也罢,我都不介意,他们依旧是我的亲人……与你一样,是我此生割舍不下,离不开的亲人。” “与本帝一样?”他宠溺的捏了捏我的脸蛋,眸里染了笑意:“这可不能一样,也不许一样。” “嗯?” “本帝是夫君,他们只是普通亲人,本帝可是你未来孩儿的爹,如何能是一样?” 我一瞬老脸泛红,心底撩起了层层涟漪,与他指间相扣,佯作为难的妥协颔首:“不一样,便不一样呗。” 从未见过如此斤斤计较的男人,连这个醋都要吃。 他弯唇,大手抚了抚我的眉梢眼尾,柔柔道:“我看别家姑娘手里都有糖葫芦,你在这里等我,前头糖葫芦铺子人太多,你就不要过去了,我去给你买一串。” 我听话的点头:“好。” 他揉了下我的脸蛋,目光和煦的凝望了我几秒,随即化作一道风消失在了我面前…… 他去给我买糖葫芦了,我就听他的嘱咐,留在原地一步不挪的等着他。 看着漫漫长市的人潮如水,赏着深深夜幕的万家灯火。 偶有铜铃声随风灌入耳,清脆好听,仙籁动人。 “卖年画喽,刚绘好的新鲜年画!双龙戏珠,百鸟朝凰,门神武将,金龙贺岁,应有尽有呢!” “小面人儿,一两银子三个!凡间货币六十块钱一只!祖传手艺,千年经验,万年老字号!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 “狗皮膏药,专治各种疑难杂症,男子体虚乏力,女子久婚未育,来一贴老陈家的狗皮膏药,贴满三个疗程,还你一个幸福家庭!” “看相看相!看手相看面相,看痣看脸型,看姻缘看健康!师出昆仑山昆仑神尊门下,专修观相测字之术六万年!品质有保证,一看一个准,准了十两银,不准假一赔十啊!” “哎这位姑娘,吾观汝眉心有煞气,血色一把刀,眼里冒凶光,想来是最近要有血光之灾啊!来来来,跟着吾来,十两银子,吾给汝卜算一卦,消灾解厄,准保让你回去以后霉运全无,灾难全消!假一赔十,绝对假一赔十!” 穿着一身破旧道袍的年轻男子手提道幡拦住了路上一位黄衣姑娘,厚着脸皮向姑娘推销手艺。黄衣姑娘不悦的一把推开了他,怒气冲冲道:“滚蛋!你眼瞎啊!老娘是虎妖,什么眉心有煞气血色一把刀,再胡说八道老娘给你血色一把刀!呵呸!” 一口吐沫将穿道袍的男子给吓得赶紧往后跳开四五步,一个趔趄险些摔个四脚朝天的狼狈样看的我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许是笑声太明显引起了他的注意,下一瞬,他将哀怨的目光定格在了花灯下的我身上…… “这位夫人,吾见汝眼含灵光,额前聚了几道纯净清气,想来夫人定是个福泽深厚的神仙呐!不知夫人可否能让吾给夫人观一观手相,帮夫人测一测吉凶?夫人且请放心,吾乃昆仑山昆仑神尊座下得力小徒,吾的卜算术天下无敌!想当年吾连天后娘娘的手相都看过,给天后娘娘测完手相,天后娘娘还夸吾聪明绝顶呢!今日吾与夫人您有缘,特别想给夫人您测一测手相,若是夫人您愿意,夫人是新客,第一次,吾就给夫人打个对折,只收夫人五两碎银!” 果不其然,他跳到了我面前,热情激动的朝我双眼放光,口水乱飞。 我觉得眼前这生的清秀、口齿伶俐的小郎君还挺有意思的,趁着白旻不在我无聊,便提起了几分兴趣有意逗他:“五两碎银……可我没身上没带银钱。我夫君倒是带了,但他去给我买糖葫芦了……” 约莫是觉得有戏,那年轻的小道士拄着手中道幡往路上一立,潇洒挽起袖子拍拍手,毫不介意的冲我咧嘴笑:“无妨无妨,吾先给夫人测,等夫人的夫君回来了再付银两也是无妨的!” 我挑挑眉,故意又问:“那这样是不是耽搁了道长的生意?” “哎不耽搁不耽搁,反正也没生意可做……”一句心底话不觉说漏了嘴,年轻道士蓦然反应了过来,赶紧心虚的捂住嘴,一脸尴尬。 片刻后,又亡羊补牢的虚笑着慌忙解释:“啊,吾的意思是,吾做生意是需要看缘分的,一般的小妖精小神仙,吾都是不屑给她看手相的!吾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所以吾的生意量,也把控的非常严!嘿嘿,这位夫人,您今晚遇见吾可是走运了你知道不?毕竟这整个妖界也不是谁都有福气能劳的动吾亲自给他观相算命!” 走运了?我看是走狗屎运了还差不多……还对生意量把控的非常严,这分明就是没有生意好不好!简直就是个大忽悠! 要不是我一个人在这儿等的委实有些久,有点无聊,想寻个乐子打发时间,我才懒得听他吹牛呢! 他挽好了袖子也活动好了十指筋骨,一副万事俱备的表情,美滋滋的朝我伸出一只骨节分明,五指修长的大手:“来,请夫人伸右手,吾现在就好好替夫人观观手相!” 第173章 浮生篇·又一渣男 我兴致大好的眉头一挑,顺从他的话,把右手送了过去…… 手背被他托在了掌心里,他装得正儿八经,对着我的掌纹瞧了片刻,又拧眉又惊叹,“纹路清晰,手相甚好啊!乃是大富大贵之命,自幼便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父母皆在,父母双方感情甚笃,恩恩爱爱,情路顺畅,连个波折都没有……你上头,应该还有两个哥哥,这两个哥哥都是贵人命,对你颇为关爱……你大哥近百年内会逢上红鸾星动,不过他的姻缘路远不如你父母通顺,他的这个姻缘,并非正缘,末了恐怕双方会含怨而散。你二哥就不一样了,你二哥近来走财运,千年内必发大财!” “大哥二哥?”我不禁发笑,“真是离了个大谱。” 我哪里有父母,有大哥二哥啊…… 不过,如果一定要说他没看错……他说的或许是我的亲生父母! 我是被爸妈捡来的孩子,我有亲生父母,只是不知他们现在在何方罢了。 “我爸妈,他们还好吗?”我哽了下,轻轻问。 他抬起光滑的指腹,摸了摸我掌心的纹路,皱着眉头斟酌着道:“你父母……不好,不好啊。” 我心一紧:“什么不好?他们怎么了!” 不靠谱的道士又静了良久,手指头继续不安分的往我掌心蹭:“我竟然看不出来你父母的吉凶。还有你那两个哥哥,好像被人特意抹去了行踪……” 看不出我父母的吉凶,也探不到我哥哥的行踪?呵,看来真是高估他了。 现在妖界也流行起诈骗了吗? “那我夫君呢?你能从我的手相上,看到我夫君是何身份吗?”我幽幽问着。 他听罢,吸溜了一口凉气,“嘶,照手相上来看,夫人的夫君,也是个身份尊贵的神族,来自天上……且与夫人有三世情缘。对了,你夫君特别招桃花,你得看紧点。” “招桃花,何以见得?” “以夫人手相观得,夫人的夫君也是个相貌堂堂的美男子!颜值在整个四海八荒,乃是数一数二的高!这男人啊,一长得好看就风流,一风流,心就野,心一野,啧啧啧,夫人你可就危险了…… 自古红颜是祸水,殊不知美男亦是祸端!这样,吾这里有劈桃花防小三的灵符两张,你拿回去焚了泡水,倒给你家夫君喝,如此可保你家夫君这辈子姻缘断尽,只对你一人心神向往,一见到旁的女人,就会出现幻觉,本能的觉得她们奇丑无比,难以下手…… 这可是吾使尽毕生所学绘制而成的真心符,今日见夫人面善合眼缘,就给夫人搞个优惠吧!以前是八十两一张,现在……也打对折吧,八十两给您两张,夫人您觉得如何?” 厚脸皮的道士又殷勤的从腰间布袋里掏出了两张画的像鬼挠的一样的黄符,热心肠的送给我,满眼期待的等着我去接…… 我垂眼打量那两张被画的奇丑无比的黄纸,想要收回自己的右手,却发现右手被他抓的太紧,根本抽不回来。 “你先放手。”我没好气的命令。 贪色的道士竟然恬不知耻的又用指腹蹭了蹭我的掌纹,“哎呀,夫人别着急嘛,吾再给夫人观观事业!” “你!”我正要发怒,却听一道极寒冽的声音忽从头顶飘了过来:“摸够了吗?” 那声音不但寒的彻骨,还犹如夹杂着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子,落入人耳,刮的人三魂七魄都忍不住战栗了。 流氓道士被他猛地出声一吓,手一抖,松开了我的右手。 收回的右手来不及擦拭,便被另一只温暖手掌给敷住了。 我昂头往后瞧,只见一身寒意的玄衣尊神正拿着两串色泽红艳的糖葫芦,眸光冷厉的耸立在我身畔,脸黑的似恨不能即刻一掌拍死那混蛋泄愤…… 那混蛋也察觉到了白旻眼中的汹涌杀气,被他的眼神激的浑身发颤,赶紧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与我们之间的距离。 讪笑着向白旻打哈哈:“哈、哈哈哈这位就是夫人的夫君了吧!果真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 奈何现在夸白旻已经无用了,毕竟白旻这家伙向来不吃这一套,谁若真惹了他,夸他英俊潇洒,于他而言,不过是几句听腻了的废话…… 白旻迈上前一步,将我护在了身后,阴恻恻的掀唇沉语:“本帝的夫人都敢调戏,本帝看你是嫌命长了!既如此,本帝就成全你,让你去黄泉路上好好给鬼算命!” 糖葫芦塞给我,白旻抬掌便要取他狗命…… 等等!白旻要杀他?就因为摸了我的手心几下,白旻便要杀人?这样不好,委实不好。 “白、”求情的话还没能说出口,那面如白纸的混蛋道士身前却忽然凭空出现了一道浅绿色的影子……影子是个女人,挽着双环髻,穿着一袭浅绿广袖长裙的少女。 少女及时施法接住了白旻的掌力,只可惜,白旻的法力太强悍了,岂是她一涉世未深的小丫头能抗衡的。 于是,在强劲灵力的冲撞下,少女身前结出的浅绿色光罩似花瓣般,一点点碎裂了开。 金光猛地撞进了少女的身躯内,将少女硬生生的撞飞了出去,且还砸到了那个没有节操的半吊子神棍…… 这一招,堪堪可称得上是一石二鸟啊! 我在他身后观战激动的差些拍手叫好了。 但,想想被伤到的是名年少娇小的姑娘,我又觉得这个状况下拍手叫好,对那无辜的姑娘,委实残忍了些…… “皎皎!”半吊子神棍被砸倒在地,而那个被白旻打的半死不活的少女,此刻正虚弱的躺在他怀中。 原本姑娘只是捂着胸口痛苦拧眉,被他这么一唤,生惊得顿时呕出了两口老血…… 意识到误伤无辜了,白旻神色沉重的收了掌中法力,在满街停步围观妖众的灼热目光下,拂袖一挥,于我们四人身上罩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隐身咒。 路边凑热闹的妖群看不着人影了,便也纷纷若无其事的散去了。 披道袍的年轻神棍扶着怀中虚弱女子踉跄站起来,正欲关心,却未料…… 绿衣姑娘一咬牙,啪的一巴掌,响亮的劈在了男人那清秀的半张脸上…… 男人挨了打,表示很不爽,眼神里尽是不可思议,错愕的扭过头,直勾勾盯住绿衣女子,抬高声质问:“月皎皎,你又在发什么疯!” 而那绿衣姑娘这会子也不甘示弱的红了眼,恼怒至极的颤声吼了回去:“对我发疯!我就是在发疯!你满意了吧,你开心了吧!陆止,你就是个混蛋!你不想娶我没关系,你何必做出这副恶心模样来大街上揩别的清白姑娘油水! 你真下流!你想送死,我不拦着,但你有本事别让本少君来为你承担一切责难!是不是本少君为你挡下的所有伤痛,你都以为是理所应当?是不是本少君为你所受的所有惩罚,你都觉得是自作孽不可活? 你这个混蛋,本少君成全你,从今日起,本少君再也不缠着你了,你日后要死要活,都同本少君再无任何关系了!” 当下这局势……我怎么有点看不明白了?他们俩……为何突然就吵起来了? 战争爆发的毫无预兆啊! 我躲在白旻身后没良心的啃着糖葫芦,而对面一丈开外的一对人儿还在上演着你吼我哭,恩怨纠葛乱如麻的戏码。 那神棍颇为混账的一把擒住了绿衣姑娘的雪白手腕,气势上丝毫不肯逊色绿衣姑娘半分:“我什么时候觉得你为我受罪受罚是理所应当的了?要不是你对本公子死缠烂打,本公子会被你逼到这个地步吗? 要不是你哥哥对我父亲施压胁迫,我能流浪在外,连家都回不去吗!原以为我离家出走就能摆脱你们这些厄运了,可没想到你竟然像个臭屁虫一样,讨厌的跟在本公子身后,甩都甩不掉!本公子有让你出面救本公子吗?本公子被你缠上了,早就不想活了!本公子没求着你来救本公子,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强出头,非要替本公子挡这一掌。 你说的对,我就是觉得你自作孽不可活,觉得你自作多情!我就是讨厌你,恨不得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我就是要揩别人家姑娘的油水,我就是要让你知道,在大街上随便拉一个姑娘过来,我都能亲近她,唯独你不能!本公子不但要揩油水,本公子还可以抱她亲她呢!只要不是你,我和任何女人,都可以成婚!” “……呸,渣男!”我愤愤不平的吐了粒糖葫芦籽儿。 白旻听了这话,脸色又沉的像个活阎王…… 不对,他本来就是活阎王来着。 绿衣姑娘也是被气糊涂了,反手揪住男人的胳膊,将他使劲往我和白旻这里扯,“你亲啊,你抱啊!人家夫君在这里,你想死就去啊!去啊!” 双眼涨满泪的一回头,蓦然看见了我与白旻的真容…… 她倏然僵住了脸上的表情,连挂在眼角欲往下滑的那颗泪珠子都定格住了……怔三秒,旋即噗通跪了。 我差点被糖葫芦硌到牙,不等我弄清楚眼前究竟是何情况,便听那神棍没心没肺的凝声责备了句:“你这是又在演什么戏!你起来!堂堂灵蛇族二公主竟然当街给人下跪,你果真是愈发没有底线了么!” 他话说完,绿衣姑娘又恼了,乍吼了句:“你闭嘴!跪下!” “凭什么!你不要脸我还要呢!你不要再用这种没有节操的法子博人同情了!别人能上当,我可不会!” 绿衣姑娘被气的小脸发紫,唇角泛白的虚了声,懦懦道:“你面前的这位,是紫渊大帝,代掌冥界的帝君大人……” “紫渊大帝?”男人脸上的神情渐由不屑转变为了惊恐。 僵了良久,惶恐之色晕染了整张清秀俊容,男人恍若一时失了三魂七魄,眼里再无方才的咄咄逼人气势,认怂的膝上一软,亦是噗通跪了…… “灵蛇族陆止,见过紫渊大帝。”神棍敬畏的向白旻磕头。 白旻寒着脸冷哼了声,残酷无情道:“混账东西,如此桀骜不驯不知悔改,自己去姑瑶山,领三百天雷!” 听白旻震怒发话了,那灵蛇族的小姑娘终究还是心软了,着急端平广袖直起脊背,泪眼蒙蒙的向白旻求情:“帝君大人息怒,陆止也是一时昏了头,才做出了对帝后娘娘不敬的举动,都是因为小妖,都是小妖苦苦相逼才令他昏头至此,请帝君大人饶恕陆止吧,冤有头债有主,帝君大人要惩罚,便罚小妖一人吧!” 老话说的果然对,这世间当真多是痴情女子绝情汉啊! 白旻沉着脸,冰冷再下断词:“你若还敢多为他求一句情,便再加三百道天雷!” 一句话唬的那绿衣姑娘直接吞下了欲要脱口而出的言语,红着脸半个字都不敢多言了。 跪在地上的神棍满额冒冷汗,但好在神棍是个敢作敢当的妖怪,自知错处何在,不敢再多作挣扎,小心翼翼的便磕头顺从领罚了:“是,小妖谨遵神谕,这便前往姑瑶山领三百天雷……”言罢,头也不抬的原地消失了。 跑的这么快,真不晓得是要去领罚,还是在赶着摆脱什么人。 绿衣姑娘见他一转眼就消失了,闭上双目,悲怆的洒下了两行梨花雨。 “起来吧!”白旻没打算为难她,大度的发话命她起身。 绿衣姑娘柔柔弱弱的从地上爬起来,敛了激动情绪,强装镇定的拘谨向他行礼道歉:“帝君大人,对不起,都怪皎皎不好……没管得住他。” 白旻淡淡将她从头至尾扫了一遍,随即转回目光,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我身上:“离开冥界以后,你过的,并不好。当初提及的未婚夫君就是他?人品倒是差劲的很,你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 绿衣姑娘被问的语塞了:“帝君,我……” 白旻接过了我手里还没下嘴的那根糖葫芦,抬指往我眉心一敲,柔情万种,皆是凝聚在了与我对视的那两道温暖目光里。执起我的手指,他面对着我,没有感情的与绿衣小姑娘说话:“罢了,你们之间的私事,本帝不宜过问。你走吧。回去见到你哥哥,勿要提及你在妖市上见过本帝。” 绿衣姑娘抿抿唇,听话的点头:“是……”犹豫少时,又补充道:“月皎是冥界的人,一直都是。” 字字坚定,咬的清晰。 白旻用余光瞥了她一眼,未说话,拉着我转身离开。 脚下刚迈出去两步,却忽听身后有女子喑哑着嗓音,急切的喊了声:“殿下,是你回来了吗!” 第174章 浮生篇·惟愿你在 殿下…… 脑海里一时漾起了恍若隔世的女子清冽嗓音: “殿下,快来啊!” “殿下……你别不开心了嘛,看看小仙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殿下,惹殿下不痛快的人,就是惹小仙不痛快的人!小仙会替殿下好好收拾他的!” “小仙与殿下朝暮相处了无数个岁月,自知此生力量微末,难报殿下大恩,唯有以命入誓,陪伴殿下万万载,忠心殿下,此生此世,不死不休……” “殿下,你莫要再伤心了,你这样,小仙害怕。” “这一去不晓得何时方能圆满,殿下,若你回不来了,小仙该怎么办……” “殿下、殿下、殿下——” 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却不见呼唤之人。 一种奇怪的酸楚自心头溢了出来,堵得胸口疼。 神魂归位,我渐清醒了过来。 花街人海里,唯有那绿衣姑娘还一脸迷茫的伫立在视线中。 方才唤殿下的女子,不是她。 那女子的声音里夹杂着久别重逢的惊喜,却也交缠着连绵无尽的哀伤……与眼前的绿衣姑娘声音半分也不相似。 白旻亦与我一同回了头,冷眼凝望绿衣姑娘,不待开口,绿衣姑娘便慌张摆手解释:“不是我,不是我……我没出声……” “殿下……”我细细回味着这个称呼,识海里方才那一刹的晃神忽然记得不太清了,只隐约觉得,那声殿下,颇为耳熟……为何耳熟呢,好像、对了,早时姻缘大神不是也称呼了白旻一声殿下吗?想来这声殿下,也是唤白旻的。 我晃了晃白旻的手问他:“这妖市内,你的老熟人倒是挺多,怪不得早便预料到了自己过来,身份会暴露。刚刚那一声深情楚楚的殿下,不知是出自哪位红颜知己之口呀。” 后面那一句,诚然是我有心逗他的。 他冷峻眉眼顷刻间温柔了下来,回眸深望我,启唇时的一字一句,皆是蕴满了宠溺的韵味:“本帝哪来这么多红颜知己?你啊,这种来路不明的飞醋也吃,真是拿你没法子……乖一些,别多想。旁人平素都是称呼本帝帝座帝君的,这声殿下,十之八九与本帝无干,许是谁家侍女呼唤自家主子的,在此处没寻到主子,遂着急离开了。” 话虽这样说,但……“可早前狐狸大神也唤过你殿下呀。” 他想了想,道:“本帝幼时便被阎君收为了义子,在阎君膝下子辈中,排行第三。故冥界的老神仙偶尔会唤本帝一声三殿下。然本帝有了紫渊大帝的名号后,他们便不再提这个称呼了……姻缘大神这样唤本帝,大约是……为了缅怀本帝的义父,阎君陛下。” 这样解释,勉强也通。 唤殿下的姑娘到现在也没瞧见在哪,或许真的是如白旻所言,那姑娘是在叫别人,与咱们无干……与白旻无干。 瞟了花灯下那名痴傻的浅绿衣裙姑娘一眼,我攥着他的手,掂着手里那根只剩下一枚红果子的糖葫芦,心情十分好的催促:“好啦,既然与咱们无关,那咱们就去吃晚饭!出来这么久,我的肚子都饿瘪了!” 他脾气温和的应允:“好。” —— 穿过了热闹街巷,看过了舞龙舞狮,买下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最终在妖市小吃街的一家馄饨铺子里解决了晚饭。 酒足饭饱后,白旻见夜色已经深了,虽说街头热闹不减反增,但他还是有点忧心外面妖群太拥挤,若再带我去玩闹恐会生出什么变故麻烦,是以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他终是扯着极不情愿的我进了妖市尽头的一家妖界高级客栈,扔出一兜银子,开了个上等房,将我拎了进去。 妖界的客栈与凡间的宾馆还是大不相同的,房间的装饰风格依旧是按着整个妖市的古建筑风格来搭造的,镂花的门窗,朱红的木质圆月门,古典的月洞床,床外撒着月白色的柔软纱帐。 矮几上两簇反时节的桃花还开的美艳温婉,一壶温香清茶玉壶嘴上还萦着袅袅白雾,月光与灯笼光透窗洒下来,照亮了重重薄纱上银丝线勾勒而成的神女起舞图。 月色被轻纱隔绝在外,屋内暖光烘的人身上暖暖的,心弦也抑制不住的轻颤。 我挽发在木桶里泡了足有半个时辰的澡,仗着妖界的洗澡水不会凉,便贪婪的在木桶里多赖了一会……温水覆至胸口,汩汩暖流游弋遍全身血脉,真是太舒爽了。 原本我伏在木桶沿子上都快睡着了,岂料久候在帘外看书等待的某神终还是坐不住了,也顾不得早前说好的我洗澡他绝不偷看,绝不乱闯的承诺了,大手抓起屏风上搭着的那件红色外衣,拂袖用灵力掀开了两重轻纱帘慢便阔步迈了进来。 趁我阖目睡得昏昏沉沉,扬起红衣便罩在了我的身体上,随后健臂一捞,将我从木桶里抱了出来…… 身子蓦然出了温水,带起一阵水声哗哗。 突然失重的感觉将我从浑噩中彻底惊醒了神,我本能的惶恐抱住了他的脖子,往他怀里紧贴了几分,“啊!白旻你干什么呢!” 男人高大的身影逆光压覆下了一道阴暗,阴沉的俊容上剑眉紧拧,连呼吸间的气息,都暗藏着极度的不满。 大步流星的将我送至烛光惺忪处的木床上,他轻轻将我放好,又拢了薄被罩在我身上,将我裹严实了,方红着脸,怨气浓浓的开嗓:“小白……你若是不想与本帝同床共枕,大可……明说。本帝知道你如今还不习惯与本帝同房相处,你若开口,本帝必会成全你……何必,要用这种方式疏离本帝……你是打算在浴桶内过夜么?本帝,这就下楼,再同掌柜要一间房……” “不想与你同床共枕?”我傻傻的躺在大床上,眨眨眼。 他这气,生的莫名其妙啊! “我什么时候不想与你同床共枕了?我没打算在浴桶内过夜呀!”我吐息灼热的道。 他喉头一哽,滚了一下,俊脸异常的红,目光落在我的容颜上,又心虚错开:“若非是在躲本帝,何故,要沐浴一个时辰之久?” “我躲你干嘛?”我捏着被角一头雾水:“我已经泡了一个时辰了么?没有吧……” 他目光躲闪的嘴硬:“即便没有,也快了!” 看他这表情,听他这语气,观他这态度……我忽然明白了令他生气的点出在何处了! 探出一条雪白无暇的胳膊,我乖乖缩在被窝里,手指捏住他的袖子,扯了扯,笑问他:“嗷,你不会以为,我是不想陪你睡在一个床上,才泡这么久的吧?” 他这会子倒是有底气了,红着脸不悦反问:“不是么?” 我当即便答:“当然不是!我们女生洗澡哪个不得折腾个好半天才能出来!这是女生的习惯。” 他呛的咳了声,脸上的小表情,略带委屈。 大手握住了我抓在他袖子上的那只爪子,他眉头舒展了些,不依不饶的又争论道:“但是你以前沐浴,也从未折腾的这么久过……” 我瘪嘴:“那以前不是没条件嘛,妖界的洗澡水不会凉,一直都是温度适人,泡的人舒舒服服的那种。而凡界的洗澡水,用不了多久便凉了。我怕冷,所以以前洗澡都是速战速决的。 现在好不容易爽快一次,我也就多耽搁了那么、个把小时、而已,谁晓得你竟然会想到这个方面上……你还是不相信我对你的真心,我那么喜欢你,又怎会不要你。我恨不能夜夜搂着你这块温香软玉入眠,怎会不想与你同床共枕……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了?像个小姑娘一样,如此多心。” 一通温言细语的解释总算将他给哄好了些许,他的眉心缓缓展平,望向我的眸光也不再飘忽了,壮了胆子,俯身向我压了下来。 淡淡的莲香吸入鼻息,安人心魂。 他墨发未束,俯身时,额角两缕龙须青丝轻轻触到了我裸露在被子外的右肩,一双华眸幽若古井,眸底游弋着丝丝勾人情动的力量,凑近我,压沉磁音慢慢问:“真的,不是本帝以为的那个意思?没想过,要逃?” 我抿了抿被泡干皮的两瓣唇,迎上他的目光,眼神确定且坚定的嗯了声:“当然!这种事,我还能骗你不成?” 害怕他再多想,我索性拽着他进被窝:“陪我闹了大半夜,是不是已经累了?对不起,是我不够体贴你,忘记了你也乏了,深更半夜还在帘帐外等我沐浴,委实辛苦。好了好了,别气了,下次我不这么害你了,你快躺下来睡吧!” 男人被我强拖进了被窝,用被子裹好。摸到了他身上的衣物还裹得紧实,我轻车熟路的把他腰带解了,衣带也扯开了,但碍于他就这么躺着,我确实不好下手把他外衣全扒了,苦思几秒钟,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顶好的方法解决他! 指尖捏了个简单的术法,灵力往他身上一抚,一瞬间,他身上尊贵的玄色衣袍便被我变没了,完美有型的男子身躯上,只剩了一件贴身的白色里衣。 “小白……”他对我如今这个行为深感诧异。 “别说话。”我突然欺身压了过去,抬起指尖按住了他的唇,细细欣赏了一遍他的如画眉眼,随即在他的惊愕目光中,主动吻住了他的唇,将一腔柔情,皆是付诸在手上扒他衣物的行动上了…… 一夜温存难眠,窗外月色如故,橘光如故。 梦醒尤不知今夕何年,唯愿,一辈子都能躲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永不分离。 若这只是一场旖旎而又温馨的美梦,那就永远都不要醒过来吧。 人呐,总是这样,尝到了甜头,便忍不住的想要索取更多。 贪心不足,只不过是因为贪心的这份甜头,太过弥足珍贵了。 若不贪,恐是生生错过,世世难逢。 既如此,管他世人如何评说,我只要,今生无憾。 —— 次日下午,我们一行人才终于在妖市大门口会和碰了面,一道返回了人间。 又是一个夕阳西下的好时辰,白旻在院中的桐花树下捧书阅览,刚回家的乔芊芊累倒在摇椅上贴面膜,宋连在按着白旻的吩咐抄写两卷古籍,至于我和小蝴蝶,则闲着没事一起研究织围巾。 恰好一大家子人都在外面沐浴九天余晖的光泽,宋连迎着夕阳抄写完一卷旧书,撂笔于砚中添水磨墨,觉得无趣,便开口同我们分享起了日前在妖市的所见所闻: “咱们与白哥哥白露姐分道走了以后,就在妖市上撞见了一个给人看相算命的神棍,那神棍拦着我们的路纠缠了我们许久,把自己算命的技术吹的天花乱坠,都快比上九重天的司命星君了! 蝶儿这个没出息的丫头竟然还被他说动了心,坚持想要让他算一卦,我不答应,她就缠着我哭,我被她折磨的无计可施了,便只好勉强应了她,索性那神棍算一卦的卦金不多,才十两银子,磨磨价他还给我打了个对折,只收五两,我想着左右五两也不多,即便白送出去也不肉疼,遂付了钱让他给小蝴蝶起了一卦。 结果呢,一开始说的倒是条条都对,后来就渐渐偏离主题了!他竟然说什么,蝶儿是仙人之命,且有上古血脉,但蝶儿此生姻缘不好,很可能是寡妇命!这个说法我与蝶儿听罢是信了那么一会子,然在蝶儿惶恐害怕的时候,那王八蛋竟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枚所谓的姻缘符!我与蝶儿那会子才恍然大悟,晓得他是在忽悠我们的!” 我顿下了手上织围巾的动作,惊讶昂头问宋连:“那神棍是不是年纪轻轻的,手上提着一个道幡,腰上挎着一个布袋,穿着一身灰色的道袍,头上没有戴帽子,算命看手相都只要五两,两枚黄符原价八十两,你们是新客,他头一遭卖你们东西会打折,就便宜点,四十两卖你们一张,八十两卖你们一双?” 宋连的小脸上也浮起了几缕吃惊:“白露姐你也学会探知过去了吗?” 第175章 浮生篇·他是良缘 我无奈吐了口热息:“我哪会这些啊!只是,咱俩昨晚上碰见了同一个行骗的神棍而已!那神棍动土都动到你白哥哥头上来了,你白哥哥一怒之下将他丢哪座山上挨雷劈了。” “挨雷劈?好啊!早就该劈他了!”宋连激动鼓掌。 我接着织手上的毛线,追问道:“那后来呢?” 宋连双手撑在矮桌子上,灵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往下道:“后来的事情就更恼人了啊!我和蝶儿不要他的黄符,他却忽悠蝶儿吃了他一枚仙丹,原本他说的好好的,仙丹不要钱,我才允许蝶儿尝一个的,谁知我们要离开的时候,他又拦上来问我们要看相费!我们说,卦金不是早就给你了么,你怎么还找我们要。结果你猜他怎么说?” 气鼓鼓的双手叉腰:“他说,给的五两银子是卦金,卦金是卦金,看相费另算。我们与他争论了几句,没争过,就想着赶紧息事宁人摆脱他算了,于是我又给了他五两…… 但他光明正大的耍赖,偏说我们看的是附赠仙丹的相,有附赠业务所以得加钱,还得加六十两!这可给我气的,我偏不给,他就偏要,我们俩还动手大战了几招…… 可那个王八蛋是个修行了好多年好多年的妖怪,我这点修为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他轻而易举就把我和蝶儿给拎起来了,还威胁我们,如果不给钱白吃仙丹白看相,他就把我们吸进葫芦里,炼成鬼丹!” “这么无耻的么?”不过,也的确是那个神棍的行事风格。我紧接着问:“然后呢然后呢!” 宋连气红了一张小脸,抱胸忿忿不平道:“然后我本来想拿出白哥哥给的冥界令牌吓死他的,却走运逢上了一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仗义情侣! 那男子同白哥哥一样姓白,是天上的神仙,女子,听王八蛋称呼她为,少玦长公主,好像是妖君大人的妹妹!那位长公主两句恐吓就把他吓得放了我们,屁滚尿流的转头就跑了……然后,长公主救下了我们,还同那位白……白什么真神来着……” 白旻投去目光,沉声提点:“白晅。” “对对对!白晅真神!长公主姐姐还同那位白晅真神哥哥夸奖我们长得可爱,像个肉包子一样。她们说,她们两个单独逛妖市有些没意思,就问我和蝶儿愿不愿意同游。 我和蝶儿心里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啊,于是我们昨晚就一起去玩了好多有趣的游戏,还吃了好多在凡间买不到的美食!白晅哥哥特别大方,请我们吃了一顿一千两黄金的大餐!少玦姐姐还让我们在妖市上拿了好多东西,都不要钱! 少玦姐姐说,整个妖市都是她哥哥开的,所以咱们下回再想去逛妖市,就传消息给她,把她带上,这样就能在妖市胡吃海喝,随便拿东西都不用使银两啦!” 宋连兴奋的讲述完他与小蝴蝶在妖市的奇遇后,昂头天真的问白旻:“白哥哥,她真的是妖君的妹妹,妖界长公主么?她长得好漂亮啊……和白露姐一样漂亮!” 我脸黑,呵,虚伪的男人! 白旻卷着书双手背后,稳重淡然道:“若不然呢?能将灵蛇族的真君公子吓唬走的长公主,除了妖宫那位,还能是谁? 少玦长公主,她是妖君唯一的妹妹,十几万年前与天界的白晅真神订了亲,成了婚,现在已是九重天的真神夫人了。 这些年来妖君因念及身畔也就只有她一个亲人了,便常常念叨她与白晅真神,多回妖界看看,常去妖界小住。白晅真神夫妇架不住妖君的盛情相邀,是以隔三差五便往妖界跑。 妖市乃是妖君手下的产业,昔年长公主成婚,妖君将半个妖市都送给长公主做嫁妆了,你们昨夜能在妖市撞见她,不稀奇。 传闻妖界长公主性情良善,待人和气,她既一眼相中了你们两个,多送你们些东西,乃是意料之中的。她愿意待你们好,过些时日她过生辰,你们两个也多准备点人间的稀奇玩意做礼物送给她就是了。” “唔,好呀好呀!那我和蝶儿这几天就先想想,送少玦姐姐些什么生辰礼比较合适!” 白旻轻轻叹了口气,睨了小宋连一眼,浅声纠正:“她的岁数比本帝都大,你竟然唤她姐姐。” “比白哥哥岁数都大?”宋连惊得张大嘴巴,“不像啊,她明明看起来和白露姐一样年轻……” 想了想,又自顾自的摸索道:“也对哦,修为深厚的神魔妖鬼都是永生不老,青春永驻的!看来靠脸蛋来分辨一个神仙妖魔芳龄几何,老不老,几乎没可能……啊对了,我们与少玦姐姐他们分开的时候,少玦姐姐还让我们给我们的家长带张纸条回来……我揣摩着,我们的家长,指的应该是白哥哥你吧!那张纸条少玦姐姐肯定是要给你的!” “纸条?”白旻面无表情的沉吟:“本帝与她从未见过,更无交情,她能有什么话,这般费心思的要你带给本帝?” 宋连小跑到白旻面前,伸出小手拉过白旻的大手,与白旻掌心相贴,法力唤出灵力拼凑而成的那张纸条:“哎呀,看看不就知道了!” 大手与小手相贴的缝隙里闪现出了阵阵红光,红光拼凑成纸条,复又极快的化为灰烬,烟消云散了去…… 宋连见东西已消失,这才收回了自己的小爪子,“怎样怎样,白哥哥!看见纸条上的内容了吗?” 白旻敛眉静了少时,似在思纣些什么事,思考完,颔首:“嗯,看见了!” “那纸条上,都写了些什么?”宋连两眼发光。 白旻一拂广袖,轻声敷衍道:“没什么,只是转告本帝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嗷。”晓得白旻不方便同他直言信上内容,宋连便也没再多追问了。 躺在树下敷面膜的乔芊芊终还是忍不住的坐起身,扒掉了脸上的东西,一脸怨气的愤愤道:“好啊你们,老娘在外面千辛万苦的干活,你们却背着老娘出去玩!还是去妖界!我从来都没去过的地方!你们实在是太不仗义了,老娘要和你们绝交,绝交!” 我换了团毛线接上,慢悠悠的往下织着:“可你不是去帮人办丧事了嘛,你办正经事我们也不好耽搁你……下次,下次我们一定带上你!” 乔芊芊并没有因为我的安慰而好受半分,反而更加郁闷的捂住了脸,抬手不许我再往下说了:“行了你闭嘴,下次下次,哪还有下次啊!你不要给我画大饼,我乔芊芊好歹也是颖华前五强大公司蝉联三年优秀员工的人,这种动动嘴皮子就说空话的例子,老娘前三年遇见过不下一百次!你们、你们这些小没良心的要是真想带我一起出门玩,我就算是在棺材里,你们也能把我拽出来!你们不喊我,分明就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带我!呵呵哒,老娘看透你们这些不是人的家伙了!” 白旻听罢她这一番悲痛哀凉的言论,忍不住朝她投去了一道‘你说对了,就是不想带你!’的目光。 我没良心的织着围巾轻笑:“嗯,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对了,你家那位亲戚下葬了没?” 乔芊芊捂脸道:“没呢!本来应该今早入土的,但是老张仙说今天日子不好,不宜入穴,明早七点落穴能逢上什么双龙载什么玩意儿的日子,可保后代子孙繁荣昌盛,早日暴富!” 我装作懂了,点点头:“要不然你今晚再过去一次,借你亲戚家的棺材用用,晚点我们还出去玩,到时候我和宋连小蝴蝶过去挖你?” “我神经病啊我还去一次!”乔芊芊有点炸毛了,捂脸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了:“你都不知道,我这两晚上都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满屋子的纸人小鬼,就跟在我的屁股后面,我去哪他去哪,我干啥他干啥,我夜里都不敢起身寻厕所,憋得我第二天早上差些腿软摔晕了! 原本我睡得那间房,门口还有门神挡一挡,可谁晓得昨天傍晚,不晓得哪个多嘴的老头说了句家里门神没闭眼,怕是对死者不好,结果他家人就……端着米糊把门神老爷的双眼给糊住了!害得我和两个纸人睡了一夜! 今早上我说什么也不肯留在他家里了,他家人看我是铁了心要跑,就不好再多阻拦了,才把我给放了回来……原本那些纸人是要跟着我一起回家的,但幸好,在家门口的时候遇见了宋连的几位吊死鬼兄弟,他们出面把纸人吓走了我这才算安全了。 我本来还想着回家了就赶紧找你诉诉苦,求求安慰来着……谁料到你们没有一个在家的!要不是看见你们房间里的东西衣物都还在,我还以为露露你是没良心的把我一人丢在家里,自个儿带着宋连他们回省城了呢!” 我噗嗤笑出声,拿她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了,赶紧好言好语的安慰几句:“哪能呢!我是那种人吗?我就算要回省城,也会提前知会你,带你一起走的。我是绝对不会抛弃你的,这一点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就好!再说……我也没打算再回去了……我师父从前就和我说过,我这辈子,就适合老老实实的待在山村里休养生息,不宜总往大城市跑。” “所以,你该不会是打算,一辈子都留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休养生息,养老吧……”乔芊芊惊讶的眨了眨眼睛。 我抿唇一笑:“嗯,也未尝不可。” “不会吧露露!”乔芊芊不可置信的企图劝一劝我:“你要清醒点啊露露!如果真的要一辈子都留在这个要啥啥没有,连公交车都不通,水电都不够用,手机信号都很难满格的小破地方……你可是连找男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现在还年轻着呢,你以后可是要嫁人生子的!难不成你以后想在这折幺镇里找个同龄男子,结婚凑合着过?不要吧!这折幺镇里但凡长得五官端正的青年可都出去打工赚钱了,留下来的几乎都是歪瓜裂枣,你真要把自己的未来,安排的这么潦草,这么……敷衍?你脑子没病吧?” “你脑子才有病呢!”我还了一嘴,放下手里织了半截的围巾,起身慢悠悠的走到白旻身旁,捞住白旻的一条胳膊,搂进怀里,郑重的向乔芊芊介绍道:“你瞧清楚了,这位就是我男人,我丈夫!我已经结婚了,我把自己的未来安排的很美好。我丈夫既不是歪瓜裂枣,也不是人品有缺陷,我丈夫虽然不是人类,但我丈夫是三界四海,最好的男子!” “你丈夫……”乔芊芊被我这一称呼给惊晕头了,慌忙从摇椅上弹跳了起来,眼角抽了抽,如遭雷劈的诧然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情况?我错过什么好戏了么?你们俩不是假结婚么?你们不是要做假夫妻么?假夫妻……可不能当真啊!” 白旻柔下目光,深情的垂眼看我,蕴满暖意的掌心罩在了我的手背上,一字一句,认真的启唇替我回答她:“以前是假夫妻,现在是真的了。” 乔芊芊小眉头一拧,更傻了:“啊?” 没有过多的言语解释,之后的证明方式,是付诸行动…… 温软的薄唇噙住了我的唇,他深眸内有清风拂过,于暖光和煦里,拂开万盏桃花…… 有点小任性的加深了唇上索取的力度,我脸一热,想要逃避,却又……没出息的舍不得。 诚然,这是个极好的证明法子,好到,乔芊芊都原地石化了…… 一缕森寒清风过耳拂过,吹的人莫名脊背发凉。 不等我从他给予的深切柔情里抽身出来,一道哀伤低落的娇弱女子声,便随风灌入了我耳中:“紫渊哥哥……” 第176章 浮生篇·真两口子 刹那间回神,我仓促的推开了他,错愕的觅声望去—— 紫花簌簌下,蓝衣姑娘的窈窕身影倍显凄凉,一双似嗔还怨的美目水盈盈的,柳叶细眉痛苦的紧皱成了一团,望向白旻的目光里,皆是哀恸与失望,生生就是一撞见夫君另结新欢的痴妇…… 完了,她怎么这会子回来了! 都被她瞧到了,这可怎么办…… 心间乱了那么半分钟,但又极快的平静了下来。 撒手放开白旻的胳膊,我低着头一反常态的故意说道:“便宜也占了,我对你别无所求了,以后,你我二人互不相欠!” 我自认为演技极好的转身扬长而去,可我万万没料到,白旻他竟然不按剧本来! 刚迈出去的步子竟被他一条手臂给挡了回来,某人霸道的搂住了我的腰,臂力一收,又将我卷回了怀抱里。 我一震,差些化石裂开了!他这是干嘛呢,这么光明正大的当着她面亲近我,不是在打草惊蛇么! 正想挣扎,却又一次万万没想到,白旻这家伙居然比我还反常的直接暧昧的将薄唇凑到我耳边,淡语幽幽的道了句:“可本帝,不想与你两不相欠。” 脑子嗡的一下,全乱了! 我愈发猜不透他的路数了,实在不知该怎么接他的戏,只好迫于无奈的用暗语隔空传音问他:“阿旻,你干嘛呢?你怎么不按着套路来?我等会儿需要甩你一巴掌么?” 他听见了我用灵力传过去的讯息,有些意外的朝我投来了表扬的目光。亦用着隔空传音秘术回应我:“本帝的小白会传音秘术了?不错,是个有觉悟的孩子。” 我不禁脸黑,“别打岔!问你问题呢!” 他搂着我的腰,深情楚楚的凝视我:“嗯,为何要甩本帝一巴掌?” 我一本正经的解释:“按表演学来说,这叫增加戏剧冲突,制造戏剧矛盾,是推动剧情发展的重要元素!” 他:“没懂。” 我嫌弃拧眉:“……简单来说就是,现在只有我打你一巴掌,才能挽回一些你在青珂心中的形象与信任感!要不然她晓得了咱们俩已经暗中勾结暗度陈仓暗结珠胎,往后一定会恨你怨你,不再信任你,甚至提起一身防备来防着你!你不是还要放长线钓大鱼吗?现在就暴露了,岂不是前功尽弃,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想了想:“暗结珠胎?你有了?” ……为什么他的关注点总是这么清奇? “我打个比方,打个比方而已!”忍住想掐他的冲动,我快要被他逼疯了:“我和你说正经事儿呢!正经事!” 他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那你……接不住本帝的戏,就不要接了,安心看本帝发挥就是了。” “???”他是怎么做到如此平静的说出这么厚颜无耻,毫无道德的话的? 我觉得,还是扇他一巴掌比较好! 但这家伙像是在我心底放了只报信灵虫一般,竟然猜到了我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这个完美的想法,提早一步攥住了我的爪子,将我最方便袭击他的那只手牢牢握在了掌心里…… 白旻你行,你是真的很行! 我没戏可演了,只有老实听他的话,乖乖待在他怀里看他发挥了。 他将深情楚楚的目光从我容颜上挪回青珂身上后,便不冷不热的启唇道了句:“回来了?这两日,是去哪儿了?” 一句去哪儿了彻底将小美人从无尽伤感中拉回了现实,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小美人儿后来并没有因为眼前的场面而失了稳重,对白旻大吵大闹,痛哭流涕,反是很理智的迈开莲步,上来红着眼圈镇静答话:“我,这两天有些想家了,所以就回青魅族小住了两晚……紫渊哥哥,你前些时日不是说,怀念青儿曾经做的四宝茶点么?这次回家,我特意给紫渊哥哥做了两盒带上来,一会儿青儿把茶点放回紫渊哥哥房中,紫渊哥哥闲下来,记得品尝一下……” 美眸秋水暗动,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含泪凝视了我一眼,装的善解人意:“茶点,青儿做的多,足够紫渊哥哥与白露妹妹享用了……白露妹妹要是喜欢,青儿下次回去,再另做些带上来。” “不用了。”白旻冰冷无情的打断了她,轻飘飘的道:“小白不喜欢吃茶点,以后,便不要再费这些功夫了。” “白露妹妹不喜欢,可紫渊哥哥你喜欢啊,青儿给紫渊哥哥做糕点,不怕累的。” 温软多情的言语真是说的人心都酥了,只可惜,白旻是个铁石心肠,女人的柔情细语对他向来不管用。 森冷的目光落在美人儿的脖子上,他肃色问:“你脖子上的黑色印记,是什么?” 前一刻还双眼泪蒙蒙的小美人儿,这一刻就被白旻淡淡一句话给吓得花容失色了。 本能的抬起一只玉手,捂住了自己的右侧脖子,小美人儿眼底浮起了一缕慌乱色,有些六神无主的强颜欢笑道:“啊,这个是日前与人比武,不小心被别人的法术伤到了,才留下的一道灼痕。” “是么?”白旻眯了眯狭长的凤眸,姑且信了她的话,不再多盘问。“昨日,是血月夜。血月之夜,妖魔肆行。你孤身在外,可有碰见什么异象?” 美人儿眼神飘忽的低声道:“异象,倒是没有。青儿昨夜,在冥界……不在人间。” “不在人间就好。”某神揽着我的腰正色端重的说下去:“青魅族有你这位上君掌管,本帝相信他们定能痛改前非,回头是岸。既然你前两日刚回去看过,恰好本帝又打算过几日便回冥界,重新接管未阴宫,例行千年一次的出府巡视,那,便从你青魅族开始吧。青珂,你传令下去,本月十八,本帝前往尔族巡查,半月为期。” “什么!”小美人儿连泪珠子都忘记掉出眼眶了,面白如纸的怔怔望着白旻,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紫渊哥哥你要回冥界了?你要出府巡视!” 白旻抬了抬凤眸:“嗯,怎么?何处不妥么?” 小美人儿顾不上吃醋急切阻拦道:“不妥……倒是没有不妥。只是,紫渊哥哥你现在身子羸弱,还是应该多在凡间休养生息才好。不宜,过早回归冥界操劳政务。冥界有黑白无常两位大人管理,便足够了。紫渊哥哥不在的这些年里,两位无常使大人不是将冥界打理的很好么……再说,白露妹妹现在是凡人,紫渊哥哥你若是回去了,白露妹妹该怎么办。您就算不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也要为白露妹妹想一想啊,您就这样离开了……白露妹妹可如何是好。” 呸,这会子倒是想起来拿我当挡箭牌了! 白旻沉默少时,考虑好,心意已决道:“小白留在人间,本帝会常来看她的。待本帝与黑白无常交接完冥界公事,巡查完冥界各族,自会重返阳界,想法子带小白一起回府的。” “可,出府巡查之事素来长久,快则五六年,慢则数十年,紫渊哥哥你这一去,不知要耽搁多久才能回来。我怕,紫渊哥哥等得起,白露妹妹等不起……凡人生命短暂,红颜易老,再过几十年,白露妹妹可能就不复如今貌美了……” 她字字说的倒是恳切,乍一听,还真像是在体贴我。 女人呐,都是善变的,无事发生的时候视我如情敌,逢上存亡关头了,便开始一个劲的将我往白旻身边推…… 果然若为生死故,男人皆可抛! 关键时刻这场戏还是得老娘出马来配合他,才能演的更加逼真。 “青珂大人有所不知,我和白旻,已经商量好了。他回冥界接管未阴宫,我就在凡间安心等着他回来。他出府巡视,哪怕真得十年二十年,我也愿意等。即便他日我青春容貌不在了,只要他不嫌弃,刀山火海,我都愿意陪他一起走。” 发自肺腑的真心话说出口,听的眼前那位小美人儿脸都紫了。小美人儿愣半晌,僵着的脸上才重新扯出了一抹极牵强的假笑:“原来,你们商量过了啊……紫渊哥哥离开冥界这么久了,也是该回去执掌大局了。青儿只是觉得,紫渊哥哥甫一回冥界便下令巡查各族,难免操之过急了些。其实紫渊哥哥大可不必如此劳累,缓个两三月再巡查,也是无妨的。” “千年大巡,乃是冥界的规矩。如今本帝代替阎君执掌阴间,便要做到尽职尽责,马虎不得!”白旻冷冰冰的驳了她的话,她哽了哽,挤不出什么能拖延时间的说辞了,便只好僵笑着顺从了:“那,也好。既然紫渊哥哥都这么说了,下君,遵旨。下君这就传令下去,命阖族准备接待事宜。” 白旻淡淡用鼻音应了个嗯,儒雅清冷道:“那此事,便辛苦你一些了!” “紫渊哥哥言重了,这都是下君该做的……紫渊哥哥,青儿在冥界处理公事太过劳累了,有些身子不适,就先回房间休息了。”小美人儿如芒在背的急着向白旻道别,白旻心如明镜的睨了眼她,浅浅道:“去吧!” 小美人儿身姿婀娜的向白旻屈膝一礼,随后赶紧上楼藏回了自己房间。 记忆里青珂好像从来没有似今日这样,恭恭敬敬的给白旻行礼过……今天还是头一遭。 可真应了那个词:做贼心虚! 我那位实力不菲的情敌被白旻寥寥两句话便给打发没影了后,我才放心的从白旻怀中出来,开始同他计较刚才的话:“你要回去了?你回去难不成还真要耽搁十几年才能回来?那我怎么办?你莫非是想让我给你守活寡?我告诉你,你若真敢把我扔在阳界十几年不来寻我,你信不信我给你戴绿帽子!” 说完,我还重重往他胸口擂了一拳头。 他被我打的轻呛了声,在我举拳头准备给他来第二个暴击时,敏捷的抬手攥住了我的手腕,挡下了我的暴行。 眉眼如画的看着我笑,他附在我耳上缓若春风的道:“骗她的。妖界那里已经打算收网了,本帝若不这样说,她又怎会着急露出马脚,提前行动呢。顶多六日,本帝便能给这桩事落一个圆满结局了。” 原来是骗她的。我用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肩膀,还是生气:“这还差不多!你可不许再把我扔了,不然下次你回来,信不信我让你喜当爹!” “喜当爹也只能是当我孩子的爹,你若还敢背着本帝与旁的男人厮混,本帝就下旨将你囚在紫渊府,让你一辈子都别想见到旁的男人!”他握着我的手,眼里有笑,不怒自威的道。 我若还敢……这个还字,就用的很巧妙! “说的似我以前跟人家厮混过一样。” 他弯唇一声沉笑,随之在掌心中化出了一枚精致的镶蓝宝石小匕首,送给我:“将这东西随身携带,如遇危险,可拿出来使用。” 我接过了那把小刀:“一把匕首也能制的这么好看,看起来应该价格不菲。” 他不厚道的顺手捏了一把我的腰,正色嘱咐道:“不许把它转手卖掉了,更不许将它送给别人了。此乃冥界法宝,凡人无福享用,你将它卖出去亦或者送别人,都免不得会生出一些祸端。此匕首强悍,可杀魂灭魄,削铁如泥。今日本帝如此待你,来日青珂必会设法为难你。记住本帝的话,她若还敢伤你,你就把这只匕首插进她的身体里。她眼下纵有邪功护体,被这把匕首给刺中也必会伤及元神。虽不能一举除了她,但足够护你逃离险境。” 我掂着小匕首试了试重量,“你送我这东西,竟然是为了对付青珂的。”潇洒收了掌心的七寸长利器,我故意问他:“我要是把你心爱的未婚妻刺出个好歹,你会生我气吗?” 他顿时就不悦了,冷了脸,威严强调:“本帝现在只有夫人,没有什么未婚妻。小白,你要是再这么称呼她,本帝就把你扔冥界去,不许你凑这人间热闹了!” 看他打算来真的了,我忙是缴械投降:“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你别扔我,你把我丢掉了,夜里可就没有人帮你暖被窝了。” “咳。”他霎时红了脸,被我的话呛咳出声。 而久在一边候着没机会插话的吃瓜三人组这会子倒是如出一辙的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惊叹:“嗷——” 一个音,恨不得一波三折,绕个山路十八弯! 我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嘴了什么话……但,得亏我脸皮厚,一点也没感觉到尴尬! 只是白旻他……这会子老脸被火烤的一样红! 看看他,再看看我,也许这就是思想古板的古代人与豁达开朗的现代人之间的不同吧…… “所以白哥哥与白露姐,现在是假戏真做了喽?”小蝴蝶笑眯眯的问。 “所以我们很快,就可以升辈分做小舅舅,小姨母了!”宋连拍手惊呼。 “所以露露和白大人……你俩那啥了?啥时候的事!我才没在家两天,你俩怎么就从互相嫌弃,变成了相亲相爱,相融以沫的真两口子了?”乔芊芊表示郁闷。 第177章 浮生篇·演技不错 我挑眉沾沾自喜道:“我和白旻……这叫做天赐良缘!天意注定我该是他的,他也该是我的。我们俩……注定这辈子该是两口子。” 乔芊芊一点儿也不高兴,捏着鼻子眯眼睛后退,恨不得离我三丈远:“咦,这恋爱的腐臭味!”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乔芊芊想了片刻,捕捉到了关键点:“你们刚刚说话,提到了冥界,提到了什么宫,还有阎王爷……那你们现在能不能告诉我,白大人他到底是谁啊?可别和我说他只是普通小鬼了,咱们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我又不傻,猜也能猜到他身份不一般……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回答,要是实在不方便,我以后可以不问了。” 白旻的身份……我为难的昂头看他脸色。 告诉她吧,不晓得会不会给白旻带来什么麻烦。 不告诉她吧……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瞒着她,我还真有点良心痛…… 一切只能看白旻的抉择了。 白旻揽着我,俊逸的容颜顿时温意全无,神情冷冰冰的,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不染凡世半点尘埃的上古神祗。 安静斟酌了片刻,方复启唇:“本帝,乃是冥界紫渊府,紫渊大帝。” 响亮的名号吐出口,奈何乔芊芊那个傻子却没听过,更不懂是什么意思。 正儿八经的皱紧眉头,乔芊芊转头问宋连:“紫渊大帝是什么?是个官名么?是大官么?” 宋连揉揉眉心,长吁短叹:“哎,是啊,的确是个大官。” “多大的官?是不是和阳间祭拜的城隍爷一样,能够总管地方所有大小鬼魂的那种阴间神官?” “比城隍爷,咳,略大一点。” “那是多大……” “嗯,你只要记住,白哥哥是地府……最大的官就行了。” “最大的官?”乔芊芊糊涂了那么一两分钟,然后,清醒过来了,也开始犯神经病了…… 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乔芊芊双手合十神色认真的向白旻诚心祷告:“阎王老爷在上,信女乔芊芊这辈子积德行善,做过的好事没有一百件也有九十九,信女从小到大连只鸡都不敢杀,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信女乐善好施,一心向佛,是个十足十的好人!还望阎王老爷保佑信女长命百岁,千秋平安,信女乔芊芊在这里给阎王老爷您磕头了!” 咚的一声,这个头磕的还真是实诚…… 长命百岁千秋平安?乔芊芊你这个没出息的啊,要晓得你之前顶撞了他那么多次,他没把生死簿拿出来勾你名字,就已然算是给你面子了好不好,你竟然还求他保佑你长命百岁……他这么记仇,你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留的一条小命在,就赶紧谢天谢地吧! 白旻冷着脸垂眼看她,“起来吧,这里是阳间,不用行此大礼。等你死了,再跪本帝不迟。” “……等我死了?!”乔芊芊瘫坐在地,僵住了。 白旻不愧是白旻,不鸣则已,一鸣惊死人! 下一刻,那野丫头伸手怯怯的抓住了白旻的衣角,委屈巴巴目光诚恳的祈求道:“白大人,白老爷,你就看在信女为你照顾了露露这么久的份上,给信女多加个几十年阳寿呗,给信女的阳寿凑个整呗,信女以后再也不说你坏话了,信女以后一定像露露一样,一日三餐的给你上香!白老爷,白爷爷,你就成全信女呗……” “你的确将小白照顾的很好,都照顾到长生楼那等风月场所了!”白旻阴着脸同她算起了旧账,她一哽,吓得一抽:“长、长生楼……呵呵呵长生楼那次,是意外,意外,嘿嘿。” 白旻拂袖驱开了抓着自己尊贵玄袍的野丫头,冷酷无情的吓唬道:“本帝是该好好感谢你。凑个整,哪里够,本帝,想给你抹个零。” “抹个零?”我低低重复,在心底由衷的发出了一声惊叹:多损呢! 野丫头瘪瘪嘴,差点哭出来。 伤心了好一会儿,方认命的从地上爬起来,像老鼠避猫一样避着白旻,仓皇摆手:“算了算了算了!照顾闺蜜乃是我乔芊芊的职责所在,我乔芊芊做好事不求回报!这个感谢,我不要了不要了!您老人家还是爱感谢谁感谢谁去吧!我我我、我锅里还炖着汤呢,就先不陪各位了,告辞!” 说罢,一溜烟的窜没影了。 小蝴蝶天真的坐在小板凳上卷毛线团,盯着乔芊芊消失的地方好奇呢喃:“咦,不是去炖汤吗?怎么往楼上跑了?” 宋连颓废扶额:“哎,她现在怕是想把自己剁了炖汤的心都有了!” —— 自打青珂从外面回来后,不知是被我与白旻突然亲近的关系给刺激到了,还是受了白旻的冷落伤心了,竟然破天荒的两三日都没来找我麻烦,甚至连白旻的房间都极少再进去。 偶尔与她逢面,她都是铁青着脸心虚绕开了。这样的青珂,委实不正常……反常到我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在暗中憋着什么大招了…… 果不其然,第四日傍晚,她又端了一碗掺了药丹的米粥进了白旻房间了。 这一次,她在碗里足足放了比往日多三倍的药量。 这个操作,怕不是想药死白旻! 得亏是被我瞧见了,我一路尾随着她来到白旻的轩窗外,透过微敞的两扇小窗之间的缝隙,成功瞧见了屋内一男一女的颀长身影…… 本以为白旻事先便晓得青珂对他下药的事情,这会子再服用她送过去的东西会多长点心眼,不会再着了青珂的道,落了青珂的陷阱,可万万没想到,那个脑子抽筋的大笨蛋竟然毫不设防的就端过她呈上的米粥,想也不想便舀了一勺子吃了下去…… 于是乎,他方吞下一口加了药的绿豆粥,就被毒的当场喷了口鲜血出来。 而青珂那个遭天杀的狠毒女人根本不愿意给白旻缓口气的机会,佯作惊慌的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张粉红色绣荷花的帕子,关切的帮白旻擦拭去唇角血迹后,便等不及的继续催促白旻喝粥了。 举止之间,颇有种毒不死白旻她誓不罢休的气势。 当然,身为一个正义的凡人,兼白旻的新婚妻子,为了匡扶正义,也为了我这辈子不会倒霉到要给白旻守寡的地步,我当然不会允许别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弄死我丈夫。 是以,便在白旻被青珂半哄半就着要吃下第二口绿豆粥时,我及时推开了白旻的房门,闯进了白旻的房中…… 砰的一道门撞墙上的声音差点把白旻手里的粥碗给吓掉了,屋内二人俱是一惊,齐齐朝我投来了炙热的目光。 白旻见我出现了,倒不是很惊讶,只轻声责备了句:“小白,你怎么又这样冒冒失失的?” 然挤在白旻身边的青珂便不同了,一张娇俏的小脸被突然蹦出来碍事的我给气到发红发紫,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此时此刻也恨不能喷出两把火来烧焦我…… 我将目标落在了白旻手里那碗萦着热气的米粥上,这东西,不能留! 可怎么做才能让这碗毒物顺理成章的不用被白旻吃下去,且不会引起青珂对白旻的怀疑呢? 除非…… 我有意狠狠剜了白旻身畔的青珂一眼,许是没料到我一个小小凡人竟然会用眼神挑衅她,青珂被我剜过后,身子不易察觉的震了一下。 我沉了脸色,气冲冲的大步赶到了白旻的桌案前,隔着昏黄的烛火,出乎他意料的一巴掌拍在了他的桌子上。 然后,朝他无理取闹的怒吼:“白旻你真是够了!亏我还在隔壁等了你两个小时,你倒好,根本不管我的死活!宋连还和我说,你忙,你是在处理要紧事,等你处理完了你就会过去找我,呵,我现在才终于知道,你所谓的要紧事,原来就是陪你的有情人一起喝粥! 你这个负心汉,你都没有管我晚上有没有吃饭!我受伤了你也不来瞧一眼,我还以为你是被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给拌住了脚,原来、是遇见旧情人念起旧情,死灰复燃了!你这个渣男,我讨厌你,讨厌死你了!” 气恼的话说完,我还敬业的挤出了两滴逼真的眼泪水。 他本是平静无澜的眸眼里,却在听闻我受伤了这几个字后,掀起了一层厚重涟漪,“你受伤了?伤哪了?” 我潸然泪下的赌气捞起了一条袖管子,露出了胳膊上刚被我划了一刀的伤口,抿抿唇放声大哭:“你看!都流血了!都伤见骨了!我受伤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我两个小时之前就让宋连来找过你,是你、是你说你忙的,忙完就来看我!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你怎么能……背着我和这个女人……卿卿我我呢!”哭完,还画龙点睛的狠狠抽了两下,将受了委屈的凄惨样演绎的淋漓尽致! 这么用心的演技,这么逼真的演技,不给我颁个奖简直是对不起我! 白旻一瞧我胳膊上的伤痕,顿时便清楚了我的全部用意,面不改色的配合我将这场好戏演下去:“本帝方才,确实在忙,青儿没来多久,你勿要胡思乱想,无理取闹。” “胡思乱想,无理取闹?”我憋着泪水被他气的脸发热,咬着牙抬手怒意冲顶的指着一脸呆滞的青珂:“她和你以前是什么关系?你自己不清楚么?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黑灯瞎火的,我一问,你就说她没来多久,我又不像你,能掐会算,能算到她到底来了多久!一分钟是没来多久,一个小时也是没来多久,一夜是不是也算没来多久!” “小白,不许污蔑青儿。”语气下沉,敢情是演上瘾了。 “我污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污蔑你们的!白旻,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戏很足的扬手便将他桌案上的一堆书籍都给扫下去了,正要搬起砚台摔,边上的青珂突然缓过了神来,加入了我们这场二女争一夫的大戏,一把攥住了我搬砚台的那只手腕,指节用力,似要生生捏碎我的腕骨。 突然袭上灵台的一股剧痛逼得我不得已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砚台哐的一声又砸回了桌子上,我拧着眉含泪甩开她的臭手:“你放开我!你凭什么抓我!” 美人纤长的玉指从我腕间松开,随即迅速的攀上了我的胳膊,指尖一挑,掀起了我的袖子,细瞧了瞧我胳膊上的伤口,弯唇揶揄一笑,目露鄙夷:“呵,我还以为白露妹妹是受了什么严重的大伤呢!不过区区一道刀口罢了,如何就扯得上生死了呢? 白露妹妹,你这样,未免太不懂事了些,虽说紫渊哥哥近来与白露妹妹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了,可说到底,白露妹妹也不过只是紫渊哥哥的供养人而已。有些时候,还望白露妹妹能认清自己的身份,摆正自己的位置。即便再亲密……也还不是那种关系。就算是那种关系……白露妹妹也不能因为一己之私,便限制了紫渊哥哥的人身自由。 紫渊哥哥与本尊,只是正常的交谈而已,如果白露妹妹连这个都要介意,委实是小气了些。更何况,本尊原是一片好心,想着紫渊哥哥忙到这么晚,也没能吃上一口热乎饭,没有人心疼……才自作主张的为紫渊哥哥送上一碗米粥。 白露妹妹,你没吃晚饭时,你可曾想过,紫渊哥哥也没用晚饭?假若白露妹妹你能多为紫渊哥哥的事情上点心,假若,今晚来送米粥的是白露妹妹,那本尊,不就不用出现了么? 白露妹妹,你自己没做到的事情,自己没把握住的机会,怎能怪别人捷足先登呢?难道这世上,除了白露妹妹,就不能有别人关心紫渊哥哥了么?白露妹妹,紫渊哥哥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若论资格,我这个未婚妻,可比你这个供养人,更有资格站在紫渊哥哥身边。 我原可以用尽一切手段,得到紫渊哥哥,但我并没有这样做,因为,我尊重紫渊哥哥的选择……他若心中有我,我便等他地老天荒,他若心中无我,我便祈他,一世长安。我爱他,远远超过爱我自己。” 话说完,还用着柔情百转的深情目光凝视着白旻。 此情此景,我只想称赞一句:妙啊!没想到我们三之间,演技最好的竟是她! 这番情真意切的暖心话,饶是铁石心肠的男子听见,也能在心口石头缝里开出几朵小花吧! 不晓得白旻的那颗石头心里,眼下开花了没…… 哎,算了,先办正事吧!剩下的等办完正经事再同白旻慢慢算账! 我顺水推舟的接上了她的好戏份,红着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白旻,演出一深闺怨妇的精髓,抖着唇哑声反问她:“什么叫做我自己没做到的事情,我自己没把握住的机会?我们之间的事情,轮得到你来管吗?送米粥,呵,多好的幌子啊,米粥米粥……”我气急了,方寸大乱的夺过白旻手里的瓷碗,狠狠往地上一摔,含泪哀吼道:“他也不缺你这一碗米粥!” 啪的一声脆响,瓷碗砸地成三瓣,萦着热气的米粥全部脏在了地上,这一秒,还飘着薄薄的白雾。 砸了砸了,终于砸了!这种恶心东西终于还是毁了! 本是吵得紧揪住的第一颗心,这会子倏然升起了一股肆意的快感。 青珂啊青珂,千算万算没算到,我闹这一出,目标其实是这一碗米粥吧! 绿豆米粥被我摔了,青珂登时目中一寒,面色恼怒至极,斜眼觑我,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狠话:“你、找死!”森寒凌冽的眸光恨不能将我碎尸万段,生吞活剥了。 掌心聚起灵力,抬掌就朝我的脑门子劈落下来—— 邪煞的法力骤然于我头顶推来一阵黑风,半散在肩上的发丝一时被那股强大的力量拂的凌乱,肆意飞舞,刮着脸颊。 我来不及躲闪,本能的抬胳膊护住脑袋,企图在她落掌时我能死的不那么惨…… 但,便在她的邪力将要压进我头颅时,白旻出手了…… 这个结果,其实本就是在意料之中,所以当事情真的发生了的那一刻,我并没有感到很惊讶,很激动…… 大手轻而易举的擒住了青珂的手腕,白旻冷着脸,骨节分明的玉指指缝里,透着束束温暖的金光。 第178章 浮生篇·害怕长久 那光压进了青珂的骨肉里,强行敛下了青珂掌中的黑气。 青珂大抵是感到了不适,一双黛色细眉猝然一揪,面上也流露出了淡淡一层痛苦色…… “紫渊哥哥,你、轻点。”美人动了动朱唇,低低嘤咛。 白旻眸光锐利的剐了她一眼,冷语相问:“是忘了冥界的规矩,天界的天条了么?滥杀无辜,可是要五雷轰顶的!” 她眼底的痛苦愈发浓重,忍不住的伸出另一只手去掰白旻攥在她手腕上的那五指,“我错了紫渊哥哥,我也是一时情急,才失了分寸……紫渊哥哥,你快松开,我疼,青儿好疼……” 见她这么痛苦,我就,格外高兴! 呸,活该,自作孽不可活。 白旻果然还是最心疼我,啧啧啧。 惩罚够了,白旻甩手撒开了她的腕,她柔弱的踉跄后退一步,眼眶里徐徐聚起了一层朦胧…… 完了,这家伙也要哭了! 我向来最受不了别人没完没了,假模假样的在我面前撒娇诉苦了。这种倒霉事,白旻自己惹的,还是让他自己收拾烂摊子去吧! 戏演完了,我抹了两把有点涩疼的眼角,准备收工! 临了还添了两行泪水,一把鼻涕,气呼呼的朝他们控诉了句:“你们、欺人太甚!” 台词念完,我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闯进了门外的橘色灯笼光里,我离了他们的视线,这才放心的抹干净眼泪鼻涕,打了个哈欠大摇大摆的回房洗脸。 演戏虽爽,就是有点伤眼,白挤了这么多眼泪水儿,不晓得明早起来眼睛会不会肿…… 回到自己房间收拾了一通,洗完脸上的泪渍后我便倒床闷头睡大觉去了。 也不晓得青珂那哭闹本领白旻能不能受得住。 也不晓得青珂会不会轻易放过白旻…… 哎,男人生的太好看,的确也是个祸患呐! 夜中熄烛入眠,偶有两阵寒风袭进帘幔,凉意透背。 我睡的正昏沉时,忽觉身子有些冷,便攥紧了被角将自己裹紧了些。 朦胧中,一泓暖意突然贴了上来,身带浅浅莲香的男人从后环住了我,手臂一捞,将我护在了温意纵横的怀抱里…… 我陡然从睡梦中惊醒,但因熟悉这个香味与体温,便没有反抗挣扎。 哑了嗓子睡意浓浓的轻问了他一句:“你来了?把人打发掉了?” 他从后抱着我,大手不安分的抚在了我小腹上,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华高贵:“嗯,费了不少口舌,才将她送走。” 我歪着身子头昏脑涨,睡意未消但还是分出了几名清明责备他:“你也太不让人省心了,那碗里被她加了许多药……” “我知道。”富有磁性的嗓音浅浅过耳,他搂紧我,大手暧昧的揉了揉我的小肚子,理智的同我耳鬓厮磨:“她甫一将粥碗送到我面前,我就猜出了米粥里被加了料,只是,为了让她相信本帝近来都在一顿不落的服用她给的药,体内灵力修为已经被散的差不多了,我才故意当着她的眼,吃了一口…… 幸好有夫人在,不然,本帝还要设法敷衍她,私底下悄悄将那碗粥给妥善处理了。 只是,夫人这样做虽然保全了本帝,却也将自己陷入了凶险之地,她迟早会反应过来,你是为了那碗粥才折腾出这么一出的,届时,她恐怕会对夫人不利。” 我困乏的闭着眼,手握住了他抚在我肚皮上的那只修长玉手,毫无畏惧的轻喃:“我不怕,阿旻,只要你能好好的,我什么都不怕……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在我的视线里对你下狠手,伤害你。我也想保护你,那怕力量微末,也想拼尽全力的去做。你也不要太担心,我近几日会多悠着点的,你不是还给了我防身法宝么,我不会有事的。” 他搂在我腰上的力紧了又紧,淡淡一声轻笑,感慨低语:“本帝能娶到小白,或许,亦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这么好的妻子,用凡人的话说,便是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却被本帝给找到了…… 你们阳间人的表白情话本帝不会说,但,本帝可以向夫人承诺,此生此世,执手相伴,不离不弃,永结同心。只要本帝还活着,就不会松开小白的这双手,只要这颗心还跳动着,对夫人爱,就不会消散。” 我不禁心暖的弯起了唇角:“你这话,说的不严谨。你们神仙没有心,也是可以活着的。如果有一天,你这颗心也坏掉了,不跳了,是不是就不再喜欢我了?” “当然不是。”黑暗中的他朗声强调道:“有没有心,都会喜欢你。本帝的小白,可是本帝千挑万选择中的妻子,随随便便就不喜欢,本帝舍不得。本帝还想着,待一切尘埃落定,就陪你回紫渊府养老,到时候,儿女绕膝,朝朝暮暮,过一过凡人的老夫老妻生活,也是颇有乐趣。” “儿女绕膝,你不是只想要女儿么?”我翻过身,搂住他的脖子,藏进他怀中问。 他将下颌抵在我的额上,反悔的理直气壮,“只是想,先生个女儿而已,你我此生还长,一个怎么够?” “那你,想要几个?” “这个便要看心情了,心情一般的话,五六个就好,心情不错的话,八九个也成。左右本帝钱多,养得起。” “五六个,八九个……你当我是猪吗?能生这么多个。”我嗔怪的砸他胸口。 他捂住我的脑袋,兴致大好道:“又不是一胎八九个,本帝的意思是……慢慢生。” “你啊!”大胆的揪了下他的鼻子,我忍不住笑道:“要生你自己生,我害怕……我最怕疼了。” 他的手轻轻握住了我受伤的那只胳膊,语气噙笑:“怕疼,还自己划伤自己?本帝看你可是勇敢的很。” “那还不是为了演的逼真些?我不划伤自己,寻不到借口同你吵架啊!” 他疼惜的拍了拍我肩膀,认真的向我保证:“小白,这辈子,我不会负你。嫁给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自然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白旻,我、也爱你。”爱字脱口,无限柔肠。 我情深意浓的往他脖子上啄了口,他一僵,脖颈间迅速涨了温度。 潮热的气息将我的脸都给晕染红了,他失神了良久,方再紧了紧我的腰,温语缱绻,柔情百般:“本帝,亦如是。” —— 次日清晨,我与小蝴蝶在庭院内修整一盏被风吹坏的灯笼。两盏绢花粘上灯笼,堆积好了一幅立体的白雪红梅图。 小蝴蝶端着灯笼欢喜的仔细翻看了两遍,眉开眼笑道:“白露姐的手艺真好,这灯笼不但瞧不出破损的地方,还比以前更好看了!” 我搬了张梯子,将梯子首端架在了房檐上,提起有点累赘的长裙摆,脱掉高跟鞋光着脚踩上了木梯,一层一层的往上攀。 攀到合适的高度了,我伸手朝小蝴蝶要灯笼:“冬天了,家里也该有一派新气象了。过一段时日就要到下雪的时节了,寒冬里,已经不是桃花该绽放的好时候了,红梅就要上场了,白雪红梅,这样才有过年的气息。小蝴蝶,今年除夕大家都在,你开不开心?芊芊,宋连,你我,还有白旻,我们一家人欢欢喜喜的过年。你和宋连不会再孤独了,我也不用再像从前那样,每年年三十,都只能一个人吃饺子,看烟火表演了……来,把灯笼给我。” 小蝴蝶乖巧的把灯笼举过头顶,掂着脚送进我手里,“今年有白哥哥,有白露姐,还有芊芊姐,小蝴蝶当然开心呀!过去的每年除夕,我和道士哥哥都会很忙很忙,村里到了除夕晚上会有人家祭鬼神,土地庙与阎王庙里,还有很多可以随便吃的香火,过年的那几天,是我们最开心的日子,因为我们可以吃顿饱餐,吃顿好的。 白露姐姐,自从你和白哥哥离开折幺镇以后,这家里就只剩下我和道士哥哥两个鬼在了,万家团聚的时候,我们连盏烛火都点不了……没有白哥哥在家里镇着,那些野鬼们总是欺负我们。但幸亏道士哥哥法力高,每次和他们打架,倒霉的都是他们……过年唯一能给我们带来快乐的地方,就是能吃到好多香火。而除夕夜里十二点接新年的时候,阳间人还在守岁,我和道士哥哥就已经累趴下了。 今年就好了,今年有白露姐和白哥哥,我和道士哥哥也可以守岁,也可以热热闹闹的过新年了!” 我攀上了梯子的最高处,伸出手臂举着灯笼去挂:“我又何尝不是与你们一样,孤苦伶仃的孤身过了好几个除夕……自己一个人过年的时候,连基本的年味都感受不到。早知道我的血能破除白旻周身的封印,我就早割腕放血,将他给弄出来了!这样也不至于我一个人在城里生活的那么枯燥乏味……” 小蝴蝶摸摸下巴揣测道:“如果白露姐早就知道了白哥哥的存在,白哥哥早就从封印中出来,守护在白露姐身边了,白露姐你会不会,与白哥哥的孩子都可以落地跑了?” 我拧眉伸胳膊,将灯笼挂了一次,没挂好,实话实说的回答她:“那可真是说不准。白旻是那种,我一眼瞧见就喜欢的类型。我对他的喜欢,向来都是把持不住的。如果早三年遇见他,我俩现在肯定已经有小孩了。保不齐咱们一家三口回家了,我和他的小孩还能给你和宋连做个伴!你们两个出去撒欢的时候,小家伙还能给你们望个风,帮个忙。” “所以白露姐姐,趁着我和道士哥哥还小,你赶紧生个小侄子给我们,这样我和道士哥哥就可以帮你们带孩子了!” “哎,你还小,很多事还不明白……生孩子这种事,又不像母鸡下蛋,嚎个几声就有了。也不能只靠我一个人啊……我倒是想和他有个小孩,但,现在还为时过早了。 况且我们这应该算是新婚热恋,所以他才会觉得我有新鲜感,对我的关心无微不至。等时日长久了,三年五年了,他说不准看都不想看我一眼。男人嘛,都是一样的,一时新鲜,喜新厌旧。 其实小蝴蝶,你体会不到我现在的心情……我现在满心装得都是他,都是想与他长长久久,相守一辈子。可我又怕,他现在还不是很了解我,我们真正在一起生活,也不过才小半年。我的缺点还没有完全暴露在他眼前,等时日长久了,我的不好之处他一点一点的全都发现了,到时候,他就会觉得我一无是处,哪哪儿都不行。 待岁月抹去了我在他眼中的所有美好,他就不想要我了。凡人尚有个三年痛七年痒,我怕我与他,也躲不过这一遭。 更况且,他是神啊,他的仙寿也远不止一两个百年,他会一直活下去,千年,万年,亿年,这么长的年岁里,得经历多少个三年七年啊!我现在,都不敢再往深处去想这些,越想,我越觉得,自己不够好,在他面前没有底气。越觉得,他迟早会不要我,不爱我。我想与他长久,但却又不敢与他长久……” 攥紧灯笼,我自顾自说的伤感。 深呼一口气,我正要再次昂头把灯笼挂上去,却岂料宋连那个小家伙竟然不晓得打哪儿冒了出来,突然向我嚎了句:“白露姐,有壁虎!” “壁虎?”我一惊,手下意识的一松梯子,惶恐间身子往后一倾,顿时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啊——” 害怕的才张嘴叫出声,腰肢就被人陡然一捞,随即一抹清华高贵的玄色身影出现在我的身畔,将我及时收进了怀抱中…… 男人的大手接过了我手里攥着的红灯笼,一条手臂紧紧搂着我的腰,带我直接悬身在半空,飞到屋檐前,随手便将雪花红梅的灯盏挂在了银色灯钩上。 挂完灯笼,他才复又环着我施法缓缓地坠落,风过衣袖,掀起他臂上的一片尊贵玄青。 第179章 浮生篇·钟乳仙洞 我在他的保护下终于跟着他双脚轻盈的沾了地,屏气凝神的从他怀抱中出来,我面红耳赤的哽了哽,小声故意嘀咕道:“早知道你会出现,我就让你来挂灯笼了。” 他眉眼俱笑的瞧着我,弯了唇,慢悠悠道:“谁让,夫人不去唤本帝?好在本帝来的及时,要不然夫人今日可得吃苦了。” “那不是,不想一点小事就麻烦你嘛。”我低着头羞窘道。 他唇角笑意渐深,伸出修长玉白的手指,托起了我的下颌,令我与他目光交融。有心调侃道:“夫人今天怎么又脸红了?难道,是因为本帝又换了一件新衣裳?” “新衣裳?”落眼在他的衣着上,咦,还真是呢!虽然与前几日的衣袍颜色一样,但今儿他穿的这身,是金龙纹玄青广袖神衣,刺绣比往日的繁多了些,款式倒是和之前那几件没多大差距,可……没有外袍!冲着这一点,可以给这件衣裳一个好评了! 没有外袍的遮罩,这神仙衣裳穿在身,便显得煞是修身,腰,特细! 他一身尊贵不凡,气宇轩昂的气质我已经夸腻了,现在唯一能勾起我兴致的,就仅有他的腰了…… 我怀疑我有恋腰癖,且这个癖好,仅对他发作! 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我厚颜无耻的凑回去,将指尖搭在他紧实好摸的腰带上,悄悄摩挲了两下,不由惊叹:“你身材真好,你这腰,怎么练的,这么细……” 他意味深长的抬眸看我,微拧眉。 我馋的咕咚咽了口口水,心海上涌的一股子冲动,有点忍不了了。 倏然贴过去,双臂缠住了他的腰,我昂头对着他就犯花痴流口水:“夫君你的腰真细,真好摸!” 他:“……” 似被我噎住了,他面不改色的深深瞧了我很久。 想好对付我的办法了,他才亲密的搂住我肩膀,薄唇送到我的耳廓上,贴着我的体肤,温吞的问:“喜欢为夫的腰?那为何,晚上不摸?” 我诚实的埋在他怀里回答:“忘记了。” 他一声轻笑,撩的我整颗心都颤了,还酥了。 唇上温度碾磨着我的耳尖,他用着蛊惑人心的温存语气,与我低哑道:“那今晚,许你摸个够。” “摸个够……”心神一晃悠,我老脸一热,有种魂魄要飘出身体的恍惚感。想了想,厚着脸皮傻笑:“好呀好呀!”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更何况还是自家男人的便宜! 跑过来牵着小蝴蝶手的宋连听见我们的这番交谈,一个激灵,浑身像长虱子了一样,狠狠一抖,“咦……白哥哥你们俩真是够了!我和蝶儿还是个孩子呢!” 小蝴蝶倒是习以为常的笑眯了眼睛:“白哥哥和白露姐,好甜呀!” 白旻眉目温情的将我从怀中捞出来,执起了我的手,怜爱的用大拇指抚了抚我的手背,低语柔柔的同我打招呼:“本帝今日有点事,要出趟远门,可能晚上才能回来。你照顾好自己,多提防些青珂,与那只蛇妖。 那蛇妖觊觎夫人你的美貌不是一日两日了,本帝迟早将他的眼珠子挖出来!记得本帝先前嘱咐你的话,要是应付不了,不许硬撑。在心里唤本帝的名字,本帝即可感应到。 还有,夫人腕上的镯子,寄着为夫的修为,关键时刻,可让她清楚这件事。她当下还不敢公然与本帝撕破脸皮,必会对夫人的镯子有所忌惮。夫人乖点,莫要害怕,万事,都还有本帝在。” 只是出门一天而已,就这样放心不下我。 我抿唇报以一笑,听话点头:“你去吧,我都记着呢,我不怕!” 白旻温柔的在我额上奖励了一个吻,握着我的手,依依不舍的补充:“还有,神界没有什么三年痒七年痛的说法,不管三年也好,三百年也罢,本帝的眼里心里,都会只装着夫人一人。本帝对夫人的喜欢,从来都不是建立在新鲜感与一时脑热之上,本帝坚信,小白就是本帝此生遇见的那个对的人。本帝也认为,情深,自会长情。” 情深,自会长情…… 是啊,若世间男儿真的皆薄幸,史书上又怎么会流传下来那么多至死不渝,忠贞不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佳话呢。 人世间,又怎会有那么多三生三世,再续前缘的痴情传说呢。 “好了我知道了。”牵住他的手,我豁达道:“你快去吧,早点回来。” “嗯。”他答的温和。 放开我的手,白旻给宋连递了个眼神,少时,与宋连一道消失在了家中庭院内。 “哇,白哥哥对白露姐真好,真温柔。”小蝴蝶挪到我身边,捧着小脸蛋满眼欣喜:“我小蝴蝶当真没看错,白哥哥与白露姐,就是世间绝配!不晓得大人要是看见了这一幕……会不会开心的流眼泪!” “大人?”我扭头好奇问她,“大人是谁?” 小蝴蝶一怔,脸上的甜蜜僵了下,哽了好一会儿,才囫囵解释:“啊,我的意思是,白哥哥的爹娘要是看见这一幕,会不会开心的流眼泪。” “阿旻的爹娘……他是个被贬下冥界的神仙,他爹娘早就不在了,哎。”想起白旻的悲凉身世,我有些心疼。“走吧,找你芊芊姐看电影去!” 小蝴蝶牵住我的手指,乖乖跟上:“好,白露姐我们还看昨天那个鬼故事吗?” “你想看吗?” “有点血腥,还吓人……但是挺刺激的。小蝴蝶觉得身为同类,我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需要向他学习。” “学习拔掉脑袋恐吓凡人吗?这一点可以和你的道士哥哥讨讨心得,毕竟他是无师自通的专业鬼,想当初冒出来吓唬我,差些没把我心脏病吓犯了。” “哈哈哈,白露姐你好胆小啊!” “不过现在不怕了,一点儿也不怕了。” “因为习惯了吗?” “不,因为我有个更吓人的夫君!我男人,他可以辟邪。” “……小蝴蝶也想要个可以辟邪的男人。” “唔,下辈子吧,或许有机会!” “……” —— 下午五六点,我和芊芊商量着晚点做个火锅自娱自乐一下,趁着白旻与宋连都不在,吃顿口味重的。 于是她在家里准备火锅食材,我就想着出门去屋后的菜园子里薅点上个月刚种的大白菜。 然,我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竟然走了狗屎运的又撞见了那个衣冠禽兽陆清明! 但好在我家的菜园子地理位置比较隐蔽,前头有半截土墙在挡着,是以我甫一见到那王八蛋往我家这边走来的身影,便赶紧蹲下身躲在了土墙后,避开了他的眼……然后提着一筐大白菜,弯着腰从另一个方向绕回了自家正门口…… 拎着白菜慌里慌张的要去推门提醒乔芊芊赶紧出来迎战,可好巧不巧,我躲过了陆清明,却没躲过青珂那个阴险女人! 大门一开,我遽然被一个黑洞给猛吸了进去,手里的菜篮子一松,不晓得被飓风裹到什么地方去了。 邪风阵阵刮的人睁不开眼,身体都被一团漆黑包围住,强劲的吸力将我的身子往黑雾深处卷,如同被迫坠进了一个无底洞般,久久难以望见尽头。 过了许久后,我才被摔进了一个空旷昏暗、遍布钟乳石,飞满萤火虫的山洞里—— 耳边有水珠子嗒嗒滴进水潭的声音,我摔倒在地,一昂头,看见的是皎洁月光透过裂开的洞顶倾撒在一片萦着白雾的水泊上,水里养着白背红心、含苞未放的莲花,半开的两层花瓣里,隐约还能见到嫩黄色的花蕊在轻轻蠕动,未几,两行血珠子从一张一翕的花苞里溢了出来,顺着皎白的花瓣缝隙,蜿蜒流下…… 鲜红的血液越来越多,血珠子溢的越来越欢畅,那朵莲花花苞也像个婴儿心脏般,徐徐从洁白,化成了猩红,甚至花瓣外表还攀上了道道青筋…… 血水吧嗒吧嗒一声连着一声没进了水泽内,像颜料化了水,晕染了半池涟漪。 腾腾上升的雾气也被染上了朱红,那耸立在荷花杆上的心脏已然成型了,可在越跳越快的频率中,不过两秒,砰的一声,炸在了表皮的莲花花瓣包裹里……血水再次被花瓣吸收,自花瓣边缘透出了一点皎白,随即,这皎白吞噬掉了皮囊外的所有血色。 圣洁的月色下,皎白的莲花沐光挺立,缓缓打开了花瓣,盛放后,露出了嫩黄洁净的丝丝花蕊…… 那花,竟然贪血! 正当我被眼前景象吓唬到时,青珂轻迈着莲花小步款款走到了我的眼前。 一袭蓝色鸾鸟衣裙曳地,广袖落至脚踝,腰带上绣了引目的水红色合欢花,纹了流云桃花的胸口衣襟上,还压着一枚银凰合欢花淡紫水玉珠项圈…… 冷肃的眉眼渗着数九天的万丈寒意,倾国倾城的容颜上,覆着一层淡淡的白霜。 朱唇上扬,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美人居高临下的睥睨着我,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愤恨与厌恶。 “你可知,这就是传说中的噬心花。此花,以吃人心脏而恶名远扬,神仙妖魔,凡人鬼魂,只要把心脏送给它,就没有它不敢吃的。” 吃人心脏……我警惕的抬眼凝视她:“你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来,莫不是想把我的心,挖出来送给噬心花?” 她突然昂头大笑:“哈哈哈哈哈,不错不错,怪不得紫渊能对你另眼相看,果真是有点小聪明!” 我压下心底方才掀起的少许波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镇定下来。从地上踉跄的爬起身,我拍拍衣裳,终于与她面对面,能一个高度的平视她了。 “青珂,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劝你赶紧收手,别等到回不了头时,遭了天谴才晓得自己错了,到时候后悔都晚了!”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敢命令本尊!”她突然面目狰狞,猛地出手扼住了我的脖子,臂力一紧,生生将我从地上举了起来…… 第180章 浮生篇·捅神仙窝 蓦然间被人抓住了喉头,且那人的五指还在不断灌力,掐的我脖子上的骨头都快断了。 双脚离地,全身的重量负荷令我的脖子更加难受了,我喘不过来气,剧烈的窒息感直击头颅,一汩汩压迫感冲的我脑子都昏了,耳朵都嗡嗡叫了。 我心跳紊乱的胡乱蹬着两只脚,胸膛内砰砰的跳动声牵动着全身筋脉都在清晰的一放一缩。 两只手无计可施的抓住了她的胳膊,死命的用指甲挠她,用手指去掰脖子上她的纤细长指,耳鸣眼花的拼尽全力向她虚弱怒斥:“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拧了拧一双好看的细长柳叶眉,见我痛苦,眉梢眼角都流露着得意的笑:“如何,难受吧?有没有体会到生不如死的感觉?”冷哼一声,她目中暗藏杀机:“贱人!还想和我争,还想与我斗!留着你终归是个祸患,本来我不想在这种时候露出什么马脚惹人怀疑,本来我还想着,让你多活半个月,半个月后,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你彻底堕入地狱!可如今,是你逼我的!你还敢当着本尊的面耍花招,真以为本尊治不了你么!你既能死而复生,本尊也能让你再死一次!这一次,别指望紫渊再来救你了,本尊会先打散你的魂魄,让你万劫不复!” 我憋得脸颊发烫,两眼发黑,暗暗在心底念出口诀,催动法术,试图让自己痛苦的身躯好受些。 “你、放开我。”掰不开她的爪子,我汗流浃背的皱着眉,抬起自己挂着玉镯的那只手,咬牙艰难道:“你、想杀我?做你的、白日梦去吧!我有、白旻给的镯子,你若想、让他看见你的真面目,就、尽管放马过来!” 术法催动着腕上的黑玉镯子熠熠发光,我趁她分神看镯子,猛地吼了声:“驱煞,破!” 腕间镯子乍然银光大现,光之所及,强大的法力猝然撞进了她的胸口,她手一松,惊惶的神色不过在脸上停留了两秒钟,便被法力打的飞身摔了出去…… 身子突然没了她指尖力的支撑,我也原地摔了回去。 肉体砸在石头地面上,磕的膝盖骨与胳膊肘刺激的酸痛…… 那蓝衣女人也被镯子的法力给击飞摔撞在了三十步开外的墙根上,面色痛苦的一口血呕了出来,旋即抬眼望过来的目光更加狠毒了。 “他竟然,给了你这么厉害的东西!”嗓音不复先时清澈了,她目光浑浊,嗓中喑哑。 我蓄起一身残力腿软的双手撑地,爬了起来,还给了她一个讥讽的笑,“呵,我救过他,还是他的供养人,你说,我若开口找他要这东西,他凭什么不给?” “贱人,你不要脸!”她咬着一口血牙冲我大吼。我嗤笑:“不要脸?我只是同他讨一点报酬便算是不要脸了?青珂,你呢,你就要脸了?!我喜欢的,好歹是他的人!不管他是普通鬼怪也好,还是阴间帝君也罢,我都只会用一片干净的心去对待他,去喜欢他爱他。 而你呢?你想要的,不过是他手中的权利,是阴间之主那至高无上的地位!我不要脸,至少还没不要脸到丧心病狂的地步,没不要脸到给心爱的男人下毒的地步!青珂,你病了,你染上了一种贪得无厌,黑心狠毒的病,你已经病的无可救药了!青珂,早点回头是岸,或许一切都来得及,不然,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也扶着石壁站了起来,抬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约莫是缓过神来了,狠目剜了我一眼,倏然又肆意大笑:“哈,不会有好下场?沈白露,你区区一个凡人,也敢给神仙们的事情下断词?”高傲的昂了昂下巴,她有意试探:“既然你都知道这些事了,那你还去和紫渊禀报啊!看看紫渊这次,愿不愿意相信你!看看紫渊是信你一个小小凡人,还是信我这个未婚妻!沈白露,我和紫渊,可是有过夫妻之实,我可是紫渊,挂在心尖上,足足一千多年的女人!” 神情妖娆的伸出猩红舌尖,舔了一下唇边诱人的红血。 我盯了她一阵,明白她的意图了,便将计就计的冷着脸道:“我承认,这一点我的确输给了你。你当我傻么,摔进去一次过的坑,我还去尝试摔第二次!白旻是对你信任有加,即便没有做到最信任,但到底是有千年的情义在明面上摆着,而我……与他不过只认识了半年不到而已。 我不会傻到再当着他的面去告你的状,也不会自以为是的和他直说,你就是害我下黄泉路的杀人凶手!我也清楚,你是地府上君,我只是普通凡人,我斗不过你,更没本事绞进什么妖鬼的战争中。所以,你要做的事情,我根本没兴趣干涉,但,我要保护我心爱的男人安好无损,你敢伤害他,我就一定会拿命来搏!” “呵,好一个拿命来搏,好一个心爱的男人。事已至此,你我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杀你,不但是你因为你屡屡破坏我的好事,知道了我的计划,还因为……你抢的男人,也是我的心头爱。权利与男人,我一个都不会放手!紫渊只能是我的!你想和我抢,就只有死路一条!” 蓝衣垂地,她穿着一双绣花小鞋,一步步阴森森的逼近我:“忘记同你说了,此乃拂炎洞,乃是一座灵气充沛,力量强劲的仙家洞府,这洞内的钟乳石,可都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奇石,钟乳石的灵泽,可切断外界一切的感应术,你自落入了这里,紫渊在你身上种的感应术便已然失灵了!故而,就算我现在杀了你,紫渊也不会察觉到,亦可能,他一辈子都猜不到你会死在这个地方!” 绕过雾蒙蒙的水潭,她脸上的笑意渗着夺魂摄魄的阴戾,挑眉步步往我走来,心情甚好的轻松道:“就算你说,你不会再找紫渊告状,可有些事,你既知道了,留在世上,就是对我的一个威胁。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放心……要怪,只能怪你知道的太多,只能怪你,不晓得天高地厚,只能怪你……狗眼看中了我爱的男人!沈白露,你去死吧——” 瞬间蓝影一晃,她飞身朝我袭来,不待我念完剩下的口诀,胸膛内便是一阵刺痛—— 麻木传遍四肢八骸的刺痛。 我的心跳骤然一滞,呼吸尚顺畅,就是感觉,心被人攥得好疼,好难受…… 低头一瞧,是她把手插进了我的胸膛里…… 我忽然,有点害怕。 美人的眼神冰冷冻人,唇角的笑,发自内心:“待我把你的心掏出来,看你还如何对紫渊,觊觎不轨!” 手指往我心上收力一攥,我傻傻呆在原地,胸膛更闷疼了…… 强忍着体内的不适,我一只手别在背后,继续念口诀化出了白旻给我的那把匕首。 她眼中一道狠光掠过,正要强行掏出我的心,我手里的刀也差一步就扬起出来,却孰料,本是沉静夜空倏然乍一亮,降下了一道震耳欲聋的响雷—— 几乎是与她手上动作同步降落的,我前一瞬刚感受到自己的心被人拽了,后一瞬,那雷穿过裂开的山顶,直直的劈在了她的脊背上…… “啊——”她一声惨叫,手上一松,玉白的纤纤五指从我胸口拔了出去,面色苍白无色,连红唇,都一时敷上了一层寒霜。 女人的身躯还悬在半空,雷电顺着她的脊骨乱窜,在她繁花似锦的蓝衣上炸出了一朵朵小电花。 趁她痛苦呻吟暂时无力再来害我,我果断的亮出手中匕首,举刀就往她心口处刺了过去—— 刀光没入她的锁骨下方,她再次一声惨叫,体肤毛孔里,往外渗出了丝丝黑气。 匕首插进她的血肉后,便消失在了我的掌心中,我望着已经空了,虚握的右手,怔了那么两三秒…… 我这是,在杀人吗? 旁人被刺中了心,恐怕早就死了吧。 而她……正如白旻所说,一把匕首,还捅不死她。 自体内溢出雪肤的黑气都在往她的心口伤痕处聚集,看样子,好像是在给她疗伤…… 她一张惨白的面孔颇为骇人,染上血色的双眸看的人一阵毛骨悚然,双脚离地,悬在半空的身躯上,蓝色衣摆渐渐化成了黑色,袖角无风自抖,黑衣纱带飘曳,宛如魔鬼的利爪…… 那黑气还在帮着她压制着脊骨处的电花,她抬袖攥紧双手,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额角青筋突兀,脖上筋脉泛红…… 俨然是在自我修复,打算东山再起! 此时不跑,再晚就完犊子了! 我后退两步,转身便踮脚施法朝洞顶裂口处飞身而去…… 还好,白旻传授我的百年修为没白给! 还好,刚才雷劈下来的时候又将裂口的石头给劈落了几段,裂口大了,我一纤瘦姑娘飞出去,足矣! 成功逃离山洞后,我怕她又缓过神了追上来,便一口气也没缓的连御风飞了半个多小时…… 可,我先头只顾着逃命了,却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不晓得回家的路在哪! 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夜幕已深,我也不晓得自己是往哪个方向飞了多少里……粗略估算一下,照白旻之前同我科普的那个飞行速度,半个小时……我至少已经跑了一百五十里了…… 我捂着胸口的那个血窟窿,痛心疾首! 可惜,祸不单行,我不但跑迷了路,还在自己正为搞不清方向的问题而头疼时,突然法力也不够用了,猝不及防的就从天上,掉了下去…… 这个高度,摔下去至少能把我摔成肉饼吧!!! “啊——” 三魂七魄差一丁点就要被突如其来的下坠感给冲出体外了,但,我又没想到,有句俗话说的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而我的后福便是,在我就要掉到树林子里被摔成肉泥的那会子……一道不知打哪冒出来的白影突然窜上了树林上空,窜进了月光里,出现在了我的身下,善良的朝我送来怀抱,出手接住了我…… 白影接住我后,用法力维持着重心,抱着我缓缓降落在了树林内…… 他轻盈的在地面站稳脚跟后,我才愣愣的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那张脸—— 竟然,是个俊秀的小少年。 广袖长衣,莲冠束发的打扮,莫非,也是个神仙! 我今年是走了什么运,捅了神仙窝了么! 第181章 浮生篇·白露未晞 少年身穿银线莲纹束腰广袖仙人衣袍,面如白玉,一双清澈明亮的吊梢眼,一对如墨画成的上扬剑眉,鼻梁高挺,唇薄似染三月桃花色,五官周正,生的堪堪可算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绸子般的青丝简单落在肩后,鬓发掺着一束白,却并不显苍老,反衬的整个人都温润柔和了许多。 头戴银色莲花冠,墨发自冠内穿出,束成马尾垂于肩后,与腰背上的鸦黑长发融为了一色。 体带莲花香,但他身上的花香,却没有白旻衣衫间的香息清透好闻,有点太平凡…… 白旻的莲花体香,有着一股子超脱凡俗的仙家气息。 而他,虽有清贵韵味,却仍像是盏,被困于万丈红尘,喧嚣人间的玉莲花…… 不过这也难怪,怎么说白旻都是条修行了数十万年的金色神龙,是个道行高深莫测,地位尊贵无上的古神。 至于他,法力挺一般,修为境界与白旻也恐怕差了有十万八千里,他又怎有底气与白旻相提并论呢。 可,就算他无论颜值还是道行都比不上我心爱的白旻,事实上他也比我有本事,有出息,他也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没有他,今晚我铁定要被摔成肉泥这一点,也是无可反驳的真相。 我刚被他接下来,尚还心有余悸着,浑身躁动的血液终得片刻缓解,头脑内刚匀出了三分清明,那少年神君便有礼貌的将我从怀里放了下去,扶着我的胳膊助我站稳脚跟,一双和煦眉眼清澈有光,唇角挑着暖洋洋的淡笑:“这位小仙子,你是从天庭掉下来的么?这么高,怎么不晓得用灵力撑一撑?纵是仙躯,也经不住这么砸呀!” 嗓音有点磁,爽朗温柔,清越以长。 让人一听,就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是个脾性极好,极宽和温润好相处的人。 我拍了拍被血浸湿的胸前衣衫,猛吸了两口气,镇定了下来。 回眸再看那满面春风笑意的清秀神君,感激出声道谢:“谢谢你……神君公子。” “神君公子?”他饶有兴趣的回味了一遍这个称呼,眉眼清明的轻笑出声,颔首表示喜欢:“这个称谓,不错不错。很符合本神君的气质,本神君很满意。”目光一瞥我心口的窟窿,他唇角的笑色冰冷了下来,拧了剑眉关心问道:“你的心口……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心还在不在了?” 我抿了抿干涩的唇,点头:“还在。是谁伤的我已经不重要了,左右我都已经逃出来了……刚刚,是体内灵力不够用了,才突然从天上跌落了下来。要不是神君公子接住了我,我恐怕已经砸死了。” 他抬手凝聚法力欲要给我心口疗伤,但手指凑上来,却又在半途中顿住了。 少年神君冷了脸色,倏然又摇头:“不行,这伤我治不了,太严重了。我的法力顶多只能给你止血,若是强行帮你医治,恐怕会适得其反……要不然你先跟我回我的洞府,我府内藏了不少瓶子疗伤仙丹,我翻出来给你吃一些,先稳一稳你的伤情,待天亮了,我再托鹤仙他们去我好友那传个话,让他过来帮你医治。他是天界司药星君的小徒弟,这种暂且还未危及到性命的伤势,他还是可以治好的!” 我用手堵住心口的血窟窿,早前还没多少感觉,现在逃出生天了,反而能感受到里面的那颗心又酸又痛,有凉风在一汩汩的朝着窟窿里灌了。 心脏被凉风冻得抽搐,我将右手也抬了起来,双手用力一起堵住那个血口子,神识清醒的昂头向少年神君道:“神君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不用麻烦神君找人为我治伤,我丈夫能帮我疗伤,我只要回了自己家,就安全了。” “你家?”少年神君着急追问:“你家在哪里?你伤成这样又法力不够用,自己肯定是没法子撑回家了,你告诉本神君地址,本神君送你回去。” 真好,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我一喜,欣然回答:“我家在折幺镇。凡尘的折幺镇!就是……凡界鼎鼎有名的鬼镇!” 不知道这样说他能不能听的懂……他是神仙,就算我形容不到位,他应该也能掐算出来吧?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再给他添几条线索,告诉他是在哪个省,哪个市,好扩大他的搜索范围,却岂料他一口激动道:“折幺镇,本神君三年前去过!那地方地劲大,阴气重,灵泽也挺厚实,鬼魂妖物都喜欢蛰伏在那地方修炼躲灾,的确是凡间鼎鼎有名的鬼镇,连本神君过去了,都得被里面的阴气给激的全身不自在。你家在折幺镇,那就好办了,本神君现在就能送你回去!” 他竟然认路。 我释然一笑,紧绷的心弦也终得了三分放松,“那就劳烦神君了,神君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 少年神君摆摆手热心肠道:“嗳,言重了言重了,都是仙友,互帮互助乃是应该的!对了,还不知仙友如何称呼?在下先自我介绍一下,在下乃是巡夜神君,名号广黎,小字慕莲,倾慕的慕,莲花的莲!” “慕莲?慕莲神君?”确实是个清雅脱俗的名字。 少年颔首,笑吟吟道:“正是!” 我也诚实开口:“我叫沈白露,白露未晞的白露。” “白露,白露仙子,好听。”慕莲神君夸赞完我的名字,碍于我身上伤势过重,便也没有再多说废话多耽搁,伸手捞住了我的手腕,一个拂袖,带我化作两道星光迅速往夜幕深处飞了去—— 成功落脚在自家熟悉的庭院内时,已然回了家的白旻心受感应,立马便迎了出来。 高大的人影逆光疾步来到我面前,不及询问,目光便落在了我捂着心口,染了污血的那只手上…… “小白。”没有过多的言语,他抱起了被慕莲神君扶住胳膊的我,转身便带我回二楼自己的房间。 一楼正厅内的乔芊芊与两个小娃娃也着急追了出来,见到慕莲,宋连惊了一下:“你谁?怎么会和白露姐在一起?” 慕莲神君和颜悦色道:“路上赶巧碰见了白露仙子,她受伤了,挺严重的,在下不忍见美人落难,便顺路送了白露仙子回来找夫君。刚刚、那位神尊大人,便是白露仙子的夫君了吧,果然是龙章凤姿,气度不凡。” “所以,你谁?”宋连的声音里夹着冷意。 乔芊芊见色忘友的挡了过去给慕莲解围:“哎呀宋连!你干嘛呢,怎么能这么没礼貌,像审贼一样审这位神仙哥哥呢?他好歹也是露露的恩人呐!” “你管他叫哥哥?”宋连满满的嫌弃:“你看起来至少比他大三岁!” “死小鬼头你是皮又痒了对不对,当心姐姐劈死你!” “……” 被白旻抱进了房间,他行动迅速的将我放在大床上,拂袖在房中多燃起了三簇光,两扇敞开的雕花大门无风自关,门闩在法力的牵引下利落的插进了闩框里,紧接着大手在我身前一扫,把我身上穿着的长裙变没影了。 我一紧张,条件反射的用胳膊护住了胸口,老脸局促的滚烫。 “阿旻,你,好歹给我留点衣物啊!”我羞的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他欲要拿开我胳膊的玉手一僵,拧眉,金眸微黯:“都是夫妻了,有什么地方没看过,怕什么?”唯恐吓着我,特意软了语气:“听话,把胳膊拿下来,本帝看看你的伤势……你身上,不是还穿着衣服么,不用太难为情。” 我噘嘴,不情不愿的把胳膊从胸口的血窟窿上挪开。 血洞印入他的深眸,他陡然眉头狠狠一皱,眼里流露出大片的心疼色。 抬起的手指不敢触碰我的伤口,他哽了哽,脸色煞白的问:“小白,是不是很痛?” 我躺在床上,瞧他心疼成这样,忍不住的用指腹去抚摸他的眉梢眼尾:“痛是有点,又酸又痛的。不过,不晓得是太疼了,疼的身子没有知觉了,还是怎么回事……竟然没有感觉到特别痛,就像是,心口只是被人擂了一拳头……” 他越看眼里的光越沉,看不下去了,便抬手施法,用金色灵力为我填补胸口的空洞:“不疼,是因为你现在已是地仙之躯,可以忍得下挖心之痛了。但伤在你身上,即便不疼,也对你伤害巨大……好在心无事。小白,你很聪明,现在已经不用本帝去救你了,自己可以逃生了……可,本帝却希望你在危难时,能唤一唤本帝。伤成这样,犹如剜了本帝的心……小白……” 我痴痴瞧着他,倏然发笑,感受到心口的窟窿已经被填补上大半了,便坚强的撑起了身子,半靠在软枕上,一只胳膊抵着床,一只胳膊抬起,把手抚在了他俊逸不凡的侧脸上,深情真挚的安慰他:“好了,这不是已经没事了么?别担心了,阿旻,我晓得你在意我,也晓得你疼爱我,你对我的情,我都明白。只是受了个小伤而已,又死不了。 我虽然这次是自个儿逃出生天的,但回来,不还得劳你耗损法力为我疗伤么。我离不开你,自从认识到如今,一直都在拖累你……你不嫌我烦,就已经是个很好很好的丈夫了。别皱眉,你皱眉,不好看。” 暖暖的掌心贴上了我的心口,他坐在床边,耗灵力修补完我身躯的最后一点空缺,收手时却一把攥住了我的肩膀,欺身一压,将我推回了床上躺着。 男人温暖的身体压着我呼吸虚弱的小身板,手掌握住我的腰,怀抱护住了我。 蜻蜓点水般在我唇畔一吻,炙热的吐息扫的我心慌意乱。 我撒娇的窝在他怀里浅浅叫了声:“夫君,你要干嘛?” 他的唇珠擦过我的耳鬓,声音温软又性感,“不会干什么的,就是想抱抱本帝的小白……小白与本帝在一起,很辛苦,小白本可过平凡的生活。小白,可有后悔过?” 我也主动环住了他的腰,未着外衣的体肤贴着他略带寒意的玄青色衣裳,偏头,把唇也贴在了他的耳根上,轻轻一吻,“得不到你,才让我后悔。阿旻,你就是我的毕生所求,只要能与你在一起,付出多少代价,我都甘之如饴。更何况,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为我续命,护我周全,你为我所受的苦,远比我身上的这些伤,要多的多……我一直在占便宜,而你,才是不停在吃亏的那个。要后悔,也合该是你后悔才对……” 他沉了呼吸,大手帮我揉了揉后腰:“这算什么吃亏,本帝为你续命,护你周全,对神仙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能换个夫人来,已是本帝这辈子占得最大的便宜了。后悔?本帝又不笨。有你,是本帝的此一生,最大的欢喜。” 我浅笑出声,脸蛋蹭了蹭他的俊容:“我也欢喜你呀,我爱你,很爱很爱你,像兔子爱胡萝卜,像猫咪爱小鱼。” 他呼吸停了下,沉默一阵,“小东西,你爱本帝,是因为想吃了本帝?” 语气轻缓,有点不悦。 我抱着他噗嗤一笑,赶紧解释:“哪有,我只是想表达,我的生命里离不开你而已……我哪有本事吃了你。” 他亲密的又往我脖子上亲了下,嗓音慵懒:“也是,本帝吃你还差不多。” 我心情好的闭上眼睛,贪婪的摸他细腰,边享受,边于他耳畔轻描淡写的问:“自从你把我从阴间带回来以后,孟斐先时留在我身上的魔毒,便悄然消失了,连我背上的伤痕,也修复如初了,阿旻,这些,是不是你做的?是你设法逼出了我体内的魔毒,对不对?” 他鼻音极重的嗯了声:“本帝原认为,你一凡人之躯,无法承的住本帝的法力与魔毒相冲的力量,唯有用药慢慢解毒,方是上策,但是本帝没想到,那混账东西临死前还不忘在你体内留下一道真气。有真气滞留你心口,你体内的魔毒根本无法清除,你背上的伤口,也根本无法愈合。那混账东西的气息将你身体内压制的一缕灵识都给逼醒了,本帝若是再不设法为你解毒,你恐有性命之危。” “我就知道,除了你,也没人会对我那般细致入微……那,是不是又耗了你不少法力?” 第182章 浮生篇·慕莲神君 他淡淡道:“没有。本帝按你……按你的病情,查到了一种草药可以为你驱走体内魔息。再辅以本帝的灵力逼逐,耗了一夜时间,便为你解了体内的所有魔毒。功劳,都在草药的身上。本帝并未损耗多少法力。你勿多想,本帝身体很好。且,与你有了夫妻之实后……修为又恢复了几分,现在本帝体内的修为,已有当初的六七分了。照着这个趋势,约莫用不了两年,就能完全恢复了。” “你们神仙有了媳妇儿,还能涨修为?”我红了脸懦懦询问:“难道,这就是玄幻小说中常说的……双修?” “双、”他一呛,不客气的往我小脑袋上拍了一下,“你啊,整天好的不学,净学些……不好的词语!” 我厚着脸皮小声嘀咕:“可、不是你说的吗,咱们已经是夫妻了,不用拘泥小节,无所谓的。” 他抱我抱够了,这才愿意放过我,翻身从我的小身板上歪下去,陪我一起躺在大床上。 手掌攥着我的小爪子,他阖目养神,“前半句是本帝说的不假,后半句,本帝可没说。” 我笑道:“你虽然没说,但你心里,准保这样想了。” “小白又不会读心术,怎知本帝这样想了?” “我虽然不会读心术,但,我是你夫人,我最了解你。” 他沉笑:“嗯,这一点,本帝倒是无从反驳。” “所以阿旻,你就和我说说呗,你们神仙娶媳妇……真的叫双修么?” “双修的意思是……”他睁开眼偏头看我,对上我一双求知欲极强的单纯小眼神,哽住了。攥紧我的手,他临时反悔了:“算了,有些东西,还是不知道为好。” “白……” 不等我抱住他折磨求情,他便先出声将我的邪恶小念头扼杀在了摇篮里:“小白,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的救命恩人还在楼下等着你呢。怎么,不想下去了?不然,本帝替你打发了他?” “救命恩人……对啊!我怎么能把那个慕莲神君给忘记了……打发不得打发不得,若不是他对我出手相救,我约莫现在已经被摔成肉饼了!”赶忙从床上坐起来,我顺道还拽起了白旻,想拖着他跟我一起下楼。指了指衣着轻薄的我自己,我向他撒娇:“阿旻,你帮我拿件衣裳来呗。我不想去柜子里自己挑,我有选择困难症。” 他挑眉:“你的衣裳又不多,哪来的什么选择困难症。” 我摊手表无奈:“不多也难挑啊,我有好几件冬天的毛呢裙子呢,件件都挺好看的。” “你就是懒虫上身了。”他眼中带笑,轻声嗔怪。 手一扬,我身上就出现了一件干净的浅紫色长裙,他看了看,颇为满意:“这件不错。” 我也低头瞧了瞧,“唔是不错,看来你我的审美一致!” 他先下了床,长身玉立在我床头,随即朝我递来一只大手:“那是自然,你我,可是夫妻。” 我开开心心的把手递了上去,“嗯!你我是夫妻,也是同道中人。走吧同道中人,去帮我谢谢我的救命恩人!” 他温润颔首,凤眸有光,熠熠生辉。 “遵旨,我的夫人。” —— 楼下正厅,慕莲神君正浑身不自在的端坐在茶几前,一脸尴尬的捧着一盏清茶干笑。 乔芊芊带着小蝴蝶则殷勤的招呼着他啃苹果吃橘子,太过热情的举动吓得少年神君一张俊脸都发红了。 “神仙哥哥,快尝尝我剥的橘子!这橘子可好吃了,可甜了!”乔芊芊眉飞色舞的把橘子送向少年神君,少年神君不好意思的往后缩了缩,牵强朝她扯出一抹淡笑:“啊不、不了,多谢姑娘的一片好意,我、不饿。” “哎呀水果而已!当零嘴的,又不是填肚子的。你就吃吧,吃完了,我这里还有石榴等着你哦!”乔芊芊欢喜的又从身后掏出一枚比拳头还壮两倍的红石榴,在少年神君眼前显摆了一通,惊得少年神君当场打了个嗝:“啊?” 边上同闲坐吃茶的宋连见此幕颓废的一巴掌拍在脑门子上,捂额深叹:“芊芊姐,你这也太激动过头了点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橘子和那石榴,是白哥哥拿回来给白露姐补身体的……你拿着白哥哥的东西借花献佛,当心白哥哥知道了大发雷霆,引天雷劈你!” “哎呀呀,他既然是拿给我家露露吃的,那就已经算是我家露露的东西了。我家露露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嘛,就是神仙哥哥的东西!” 宋连脸黑:“可你就不怕白哥哥发现有人吃了他送给白露姐的心意,会打掉那人的满口大牙吗?” 乔芊芊美色当前已经彻底被乱了神智,挥挥手底气十足道:“不会不会,我家露露会站在我这边的!我可是露露的娘家人,他的大姨子,他不会对我这么暴力的。” 橘子再次往白衣神君眼前一凑,这回将白衣神君吓得差点原地蹦了起来,怂包的往椅背上一靠,避之不及的惶恐捂嘴:“姑娘你不怕,在下怕,在下是真的怕……求姑娘给在下一条活路吧!” 乔芊芊瘪瘪嘴有点不甘心,“你这神仙哥哥怎么这么不解风情,你怕个毛线啊!你怕咱家露露的男人?你怕他干什么?你是神仙他也是神仙,他虽说平常收拾我们顺手,可你们同为神仙,平起平坐,他是万万不敢轻易揍你的。再说,他要是敢揍你,你揍回去不就得了,这么害怕干什么?” 听完她的一席话,白衣神君犹胜读二十年书,茶盏往桌子上一放,一晃眼就从椅子上挪影到了茶几后躲着,一头冷汗的惶惶不安道:“别别别!姑娘可不能乱说!小神惶恐,小神害怕……姑娘不知么?神仙也是有品阶高低之分的,小神只是个等级排倒数的神君,您们家的那位,观其周身神泽浩瀚,仙气腾腾,少说也是个上神,我们俩之间,级别可是相差了一个天上地下!他是尊神,小神怎敢与他平起平坐,又怎敢……以下犯上与他动手。小神连那个亵渎之心都不敢有!还请姑娘饶了小神吧,这橘子小神委实不敢吃,小神、小神还年轻,不想过早下去见阎君!” 乔芊芊明媚的眸眼里罩上了一层阴霾,失望了下来,拿着橘子郁闷的问宋连:“他说的,是真的么?”顿了顿,又有点想通了:“也对哦,他是阎王爷,小鬼头子,手下小弟那么多,的确该比普通神仙厉害。” 宋连清清嗓子,坐端正,开始肃色庄重的为乔芊芊普及三界神仙品阶大小划分的基本常识:“这个当神仙么,的确有森严的等级制度约束,每个神仙都有品阶,且大小各不相同,譬如凡间的修仙者初升九重天,定的都是某某仙女,某某仙人的名号,属品阶最低的小仙末阶,通常这样的小神仙,都只能被分配到天界几处无关紧要的神仙宫殿做洒扫宫娥或干体力活的仙侍。 待他们在天界做宫女仙侍做的功德圆满了,修为涨上来了,便会继续飞升,升为仙使品阶。待仙使品阶修的圆满了,还会升仙君、仙尊、然后才是神侍、神君、真君、圣君、后面还有许多个小神职,然后比较厉害的那种,属上神品阶,上神过后还有神尊,神尊过后还有大神,大神过后还有真神,真神过后还有金神,金神再修就是神祖了,神祖再修……后面我也不晓得了,反正我知道,神仙的最高层,乃是玄浮殿,八荒正主天帝陛下。天帝陛下身旁还有三位元老辅佐,分别是三清尊神,明珏天尊,暮南帝君,还有君……” 宋连摸摸脑袋,有点卡壳了。 小蝴蝶软着声续上道:“还有君池帝尊。君池帝尊是天界最厉害的神仙,比君池帝尊还厉害的,就是创造这个世界的祖神大人了。不过祖神大人已经不再治理三界之事了,故祖神大人不能排上天界尊神的名单里,这样对其它几界,不太公平。如今这整个三界内,天界神,妖界神,魔界神,还有冥界神,能达到这位哥哥的神君品阶的数不胜数,而达到白哥哥那种品阶的……迄今为止,也就那么两三个……而且,白哥哥不但品阶高,他还有一界之主钦封的帝君名号。品阶比这位哥哥,高了十几阶,封号更是比这位哥哥高了很长很长很长一截,说是天壤之别,一点儿也不夸张。” 乔芊芊一哽,傻眼了,“差这么多?也忒离谱了!” “帝、帝君。”白衣神君腿一软,幸亏双手及时扶住了椅靠,不然准得摔一跤。 惊的像砧板上的蚂蚁一般,左右逃窜,却又无处落脚:“娘啊,本神君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官,现在逃来得及吗?” 宋连摇头啧啧两声:“哎,我观神君你气质不俗,谈吐不凡,模样也很是俊俏,神君你应该不是凡人修炼上去的神仙吧?凡人成仙的小神君泰半不会被放下来做散仙,而且,从小仙修成神君,极不容易呐,没个几千年,做不到呀。若想年纪轻轻就执掌一方,除非是在人间建下了什么大功绩,或者,天生就天赋极高,是个当神仙的好苗子,这样天界才会放心将一方交到他手里……但这样的奇才,千年万年都难遇一个。 神君你长得这么嫩,还在人间来去自由,承了神位,若不是妖魔成仙,便是,生就仙胎!只有这两个可能,才不用从小仙人做起,直接定品阶为仙君神君,才能在年纪轻轻时,就有执掌一方做地仙的资格!” 白衣神君还是焦急,躲在椅靠后欲哭无泪道:“这位小友眼光真好,在下确实不是凡人成神,在下师承洞庭湖龙君,本是白莲化神,生来就是仙胎,故而未遵循天界对于凡人成仙定下的那些飞升条例,在师尊门下苦修三百年后,便飞升为了仙君。 前几百年刚过了千岁大劫,遂又飞升成了神君……在下的年岁于神仙来说,确然小了些……在下这辈子,见过的最厉害的神仙,就是师尊洞庭龙君了,在下连四海龙君都未曾见过,更遑论是,一界帝君了……所以,小友你们先聊,在在在、在下就不多叨扰了,在下先走为敬!” 白衣神君鼓足勇气豪迈一拱手,随即扭头就要跑。 乔芊芊见状慌了,“嗳神仙哥哥!你跑什么呀!白大人又不吃人!” “我怕我碰了他的女人,他回头引雷劈我——” 撒腿逃的飞快,奈何双脚甫一迈出门槛,就迎面逢上了黑着脸的白旻…… “要要要、要撞了!”白衣神君大惊失色,面色惨白,眼见刹不住脚了,索性露出了慷慨赴死的表情…… 身影就要撞上白旻时,白旻拧拧眉,广袖负在身后,冷着脸不怒自威。 无需亲自出手,白旻的玄衣外便自行结出了一层浅金色的护体神光。 男子撞在了白旻的护体神光上,随即……被撞得后退半步,好巧不巧,脚跟磕在了门槛上。 是以,身子蓦地往后一仰,摔了个四脚朝天。 正厅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站在白旻的背影里,瞧了眼慕莲神君此刻摔成傻子的囧样,不禁抬巴掌捂脸:“要命,真是太倒霉了!” 白旻冷目睨了他一眼,清肃强大的气场压得人心底犯怵:“现在才想起来要跑,晚了!” 第183章 浮生篇·她是凡人 玄色广袖一拂,白旻威仪万千的抬步迈进了正厅,目不斜视的从摔成一滩的慕莲神君身侧走了过去。 疏冷回眸,他转身,于正厅主位正襟危坐。 凤眸内透着薄情寡欲的肃寒气息,太过不苟言笑,以至于好像连肩上的每根头发丝都在往外冒着寒气…… 淡漠抬眼,白旻打量着半躺在地上怔住的白衣神君,沉重启唇:“还不起来?” 白衣神君这才倏地醒神,神色仓皇的从地上毫无形象的翻身爬了起来…… 整理了一番仪表,慕莲神君方敬畏的赶上前来行礼:“小神巡夜神慕莲,拜见神尊。” 端平广袖,实诚的朝白旻弯腰礼拜。 白旻慵懒垂眼,取过茶桌上的热茶,清贵淡然道:“免了,坐吧!” 白衣神君这才敢颤颤巍巍的缩着脑袋,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位上,如坐针毡的安生待着。 “洞庭湖龙君的门徒?你是青泱的徒弟?早前四海大宴上,连东海龙王有心将玄孙交予他调教,送给他做徒弟,都被他三言两语给婉拒了,没想到,龙子凤孙他看不上,却看中了你这只开在河渠内的野莲花。 不过,他的眼光向来不错,你既能入他门下,成为他的关门弟子,可见你是着实有点本事在身上。刚满千岁就升做神君了,的确很有天赋。数万年不见,你师尊他可还好?” 白旻淡淡说着,慕莲神君却不知何故,目光倏然直勾勾的望着白旻,望呆了…… 眼神也从最初的怯懦,转变为了后来的微愕…… 我不太明白的走到白旻身后,捡了个苹果安静的啃,默默注意着慕莲神君脸上的神色变化。 半晌没得到对方的回应,白旻皱眉,抬眼看过去,“慕莲神君,本帝的话,你可听见了?” 慕莲神君陡然醒神,惊得浑身一颤。 下一瞬,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反常的向白旻惊唤一声:“侯爷!” 侯爷二字脱口而出,整间屋子内又是一阵屏气凝神的寂静。 好几双眼睛唰唰朝他投去了炽热的目光,他愣愣的与白旻对视了半分钟,尔后,才忽然面露尴尬,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歉意低头扣袖揖礼请罪:“神、神尊大人恕罪……小、小神方才怕是、魔、魔怔了。” “魔怔了……”乔芊芊眯眯眼睛仿佛又发现了一个新知识。 我淡定的咔擦啃了口苹果。 白旻也在沉默良久后,抬袖撂下了指间茶盏,“你,今年多大了?” 语气低沉,少了几分疏冷,颇为意味不明。 慕莲神君诚实的回话:“禀神尊……小神今年快一千三百岁了……” 白旻手臂一僵,脸上神情更让人看不大懂了:“适才,侯爷二字,可有什么讲法?” 慕莲神君低着头纠结的迟迟难以启齿:“禀神尊,小神、刚才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就觉得,神尊大人好是面善,小神初见神尊大人,只觉得大人高高在上,威严尊贵,不容亵渎……可刚才小神细瞧了大人一眼,忽然觉得,大人、有股子亲切感……就好像,曾经对大人很熟悉……侯爷这个称呼,也是脑子里突然闪过的一个声音。 委实没什么讲法,小神也不知,为何会这样……小神前一刻还在怀疑,小神小时候,是不是见过神尊,所以才觉得神尊眼熟。可小神又发现、这一屋子的人,小神好像都有点眼熟,白露仙子眼熟,这位芊芊姑娘更眼熟,只是,眼熟的感觉又不大一样,小神对白露仙子的眼熟感觉不是很强烈,可对大人您,是觉得您亲切,像,小神的长辈。对芊芊姑娘更……” 欲言又止的顿住了。 乔芊芊惊喜的追问:“对我更什么?更熟悉么?”搓搓手笑的猥琐:“嘿嘿嘿,说不定咱俩,上辈子见过呢!” 慕莲神君脸一红,目光羞怯。没法接芊芊的话,便又向白旻懦懦道:“神尊大人恕罪,小神一定是这几日修炼过猛,体内真气上窜太厉害,乱了神识,才突然魔怔了……求神尊大人恕小神失礼之罪!” 白旻深深瞧了他一阵,伸出玉白长指握住杯盏,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语气出人意料的温和了下来:“你是巡夜神?慕莲……倾慕的慕?” 慕莲神君瑟瑟发抖:“正正正、正是……” 白旻想了想,道:“此处也是你的管辖之地?” “回禀神尊、小神、小神这种巡夜神君,没、没有具体的管辖范围,同、梦仙一样,只需入夜游走在有人的地方,随便巡视一下就行,是、是个闲差。凡间的巡夜神挺多,小神、哪都可以去,只要不同同僚们抢饭碗,就、就行……” 这磕磕巴巴的一句话说完,他自个儿怕是也累得不轻…… 白旻听罢,温和颔首,“此处还无巡夜神看守,你以后有空,常来这边看看。” “啊、啊?”慕莲神君懵圈了。 白旻抿了口清茶,神色不改:“你是本帝夫人的救命恩人,本帝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便常来家中小坐吧,修炼时有困惑之处,亦可前来询问本帝……本帝,还能教你一些你师尊没教过你的东西。” 此话一出,不仅慕莲神君呆住了,小蝴蝶与宋连亦是好奇的相视一眼,不太明白他的真实用意…… 我无声的咬掉一大口带皮的苹果。 确实,白旻待他如此宽和,如此大度,很反常。 毕竟我之前的猜测是,白旻顶多会因为我,多夸赞眼前这位少年神君几句,或者,再送些稀奇仙丹啊,法宝什么的,给少年神君做谢礼。白旻这么害怕麻烦的神仙,我也没想到,他竟会主动提出给慕莲神君指点修炼中的困惑之处,甚至还要教少年神君一些没学过的东西……这着实有些热情过头了。 慕莲神君愣了好半晌,方昂头试探性的问着白旻:“小、小神斗胆,请问、神尊大人您是……” “冥界,紫渊府,紫渊大帝。” 轻飘飘的几个音,落入慕莲神君的耳中,于他犹似千万斤重。 “紫渊大帝、您,您是代掌冥界的帝君,紫渊大帝!”终于回过神来了,慕莲神君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我、我竟然遇见了,紫、紫渊大帝,冥、冥界如今的主人!我竟然遇见了令诸天神佛皆要礼让五分的紫渊、紫渊大帝!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话音刚落,宋连那家伙就残酷无情的伸手掐了把他的胳膊,许是用力过猛,疼的慕莲神君恨不得当即飙出两把眼泪,不经思考张嘴就痛嚎了一声:“啊——疼疼疼疼疼!” 宋连一副看他不爽的样子:“现在分清楚不是在做梦了吧!要是还分不清,小爷我不介意再贡献几股力气!” “别别别!”慕莲神君跳离了他两步,忍住不哭的红着眼圈赶紧认命:“我分清了分清了!这不是梦,这是真的……”视线再次挪回我与白旻这边,慕莲神君不敢失礼的整了整衣袍,正色向他低头:“小神多谢帝君抬爱!那小神以后就……劳烦帝君多指点了。” 踌躇了一阵,白衣神君打起了更深入的好主意,结结巴巴的贪婪道:“小神、小神三生有幸,得见帝君天颜,小神、小神还有个无礼的请求,想、请帝君您、考虑一下。” 白旻眉心一抬,言简意赅:“讲。” “小神、狗胆包天,想、想拜入帝君门下……” 门下二字明显是没了底气,音压得极低。 少年神君一张俊脸憋得通红,垂首扣袖的身姿直打哆嗦。 竟是想拜白旻为师……真是个有梦想,有追求的小男生! 白旻考虑片刻,清冷尊贵的回应:“本帝门下仅有宋连与蝴蝶两个尚未行过拜师礼的门外徒,还无正式弟子。本帝也从未想过收徒。你若真想留在本帝身边拜师学艺,本帝可暂先指导你一些时日,不行拜师礼,像宋连他们一样。只要是尔等想学的,本帝皆会传授,待他日尔等修行圆满了,可另觅良师。” “不行拜师礼……帝君你……”慕莲神君欲言又止,哑了哑,安静片刻后,忽然掀起衣摆朝白旻跪了下来,扣袖端重神色道:“帝君愿意传授我等功法,我等感激不尽。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帝君虽免了我等的拜师礼,但师徒名可无,师徒礼不可废。师尊在上,请受慕莲一拜,只一拜,算是慕莲的一片心意,还请师尊,莫要阻拦。” 得,还是白旻有手段,前一刻慕莲神君还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一刻救命恩人就成了他徒弟了。 不过,不晓得他们俩这算不算是共赢。有来有往,听起来还挺公平的。 “你,不用唤本帝师尊,你只需有一个师尊,就够了。” 慕莲神君诚恳的朝他磕完头,脸上露出欣喜色:“师尊可以不认慕莲做徒儿,可慕莲不能不认师尊……师尊若不喜欢这个称呼,那慕莲换一个?师父?神师?帝座?还是上父?” “咳!”白旻猛地呛了口茶,脸色一变,冷了眸色不禁目露嫌弃:“罢了罢了,还是唤师尊吧!” 我啃着苹果也赞同的点头:“嗯……这个起码听着正常点!” 乔芊芊将慕莲神君认了白旻做师尊,立马捧脸又开始犯花痴了:“哇,那神仙哥哥成了白大人徒弟后,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以后能经常见到神仙哥哥啦?好呀好呀,那我以后吃不完的水果就有着落了!” 宋连却是垮了脸,一点也不高兴的干笑了一声:“呵,我怎么总感觉他是来抢我们饭碗的!这年头真不容易,爹都有人抢!” 抱怨完,小蝴蝶却已聪明灵秀的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一脸天真无邪的抱住白旻胳膊,用着萌死人不偿命的嗓音撒娇着问白旻:“爹爹爹爹,你有了哥哥以后,应该不会不要我和道士哥哥了吧?你应该不会偏心吧?爹爹,小蝴蝶要抱抱……” “……”白旻皱了皱眉,嗯,有点嫌弃。 乔芊芊扶起了地上的慕莲神君,还不太明白眼前是个啥情况。 宋连瞠目结舌的站在香炉后,吸了口鼻血。 至于我,一口苹果咽得太急差点卡死过去。 “咳咳……”我握拳头狠狠砸着胸口。 白旻正好趁机抽身,从小蝴蝶那个恶魔的魔爪下逃了出来,一阵风就出现在了我身后。 大手握住我的肩膀,将我轻轻拢在了怀中,施法抚过我的背,将我噎在喉头的苹果顺了下去…… 助我缓过气后,他睿智的赶紧寻幌子逃脱:“小白累了,本帝先陪她回去休息,你们,慢聊。” “……” 众人一阵无声。 被白旻搀扶着出了正厅大门时,我又耳尖的听到了屋内人诧异的言语: “师尊是紫渊大帝,可师母看起来,好像、只是个很普通的小仙人……师尊与师母如此恩爱,不晓得师母她是何方仙人?能与紫渊大帝琴瑟和鸣的神女,来路定是不凡吧!” “哦,你是说白露姐啊,她是个凡人。” “凡……人……?” —— 第184章 浮生篇·他动情了 夜里,他又是蹭在我房中睡的。 时过凌晨三点,我与他还是沉浸在黑暗中凝望着床顶的罗帐无眠。 他睡不着的原因我不晓得,但我睡不着的原因是—— 以前那些总是无意间出现在脑海里的奇怪画面。 烟花,灯火,还有那幅熟悉的画像。 那抹穿淡紫色广袖长裙的身影…… 到底是我脑子出问题了,看见幻觉了,还是……真有什么前世孽因。 我似乎,隐约记得,那紫衣女子笔下勾勒的神仙影廓,便是白旻…… 还隐约想起,有谁在我脑海里,唤了一声侯爷。 侯爷,侯爷…… 莫非是脑神经出问题了,看见幻觉时,脑子受了太大的刺激,导致记忆错乱了?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越想脑子里越乱,我悄悄往他怀中挤了挤,翻身换个姿势趴在他胸口睡。 他也察觉到了我没睡着,便一臂收过我的腰,淡淡的问:“小白,你在想什么?” 我咬了咬唇,轻呢喃:“在想,我的上辈子,会是什么样的人。” 他低音浑厚:“为何突然想到了这些?” “嗯……小时候,他们总说我是野鬼投胎。我有点好奇,我上辈子,会不会真是只野鬼。” 他闻罢却一笑:“凡人空口白牙的胡言乱语,你也信?” 我往他怀中偎了偎:“阿旻,你不是地府之主么,你应该知道,我的上辈子是个什么样的凡人吧?也或许,我上辈子不是人……是花鸟鱼虫,是飞禽走兽……只要不是猪,不是臭屁虫,不是蛇,我都能接受。” 他抚了抚我的头,指尖往我眉心弹了下:“小白前世,是位人见人爱的小公主,父母恩爱,姊妹和睦,兄弟不多,却个个都对你宠爱至极。小白的家,富丽堂皇,宫殿无数,家财万贯。小白自幼是被父母捧在掌心中长大的,一出生,便锦衣玉食。小白长大后,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更是信口便来。到了该出阁的年龄,小白的父母给小白寻了天底下最好的郎君,小白与他成了婚,夫妻和……” 说到此处,倏然顿了住。 我着急想往下听,昂了昂头,凑在他耳边轻轻追问:“还有呢?” 他的呼吸滞了一拍,隔一会儿,道:“夫妻感情却并不好,那个天底下最好的郎君,实际上却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废物,小白在新婚之夜与他闹掰了以后,便与他分居相处了一个多月。一个月后,小白因看破红尘,与小白的夫君解除了婚约,随之去庙里剃度做了尼姑,清闲的过完了一生。” “尼姑?我上辈子竟然是尼姑?”这个结果委实……难以接受了点。我嘟嘴道:“怪不得我这辈子怨气这么重呢,原来是上辈子被渣男伤害过……我这么一个热爱生活的女子,让我去做尼姑,真的太残忍了……” “前世事,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了,小白,不管你的前世是谁,你此生,都是我的小白。无人可替。” 听着他的暖心安慰言语,我也不禁释怀了,长叹一口气,幽幽道:“是啊,前世事已是过去,今生才是最值得把握的。今生有你,我很开心……”抬起胳膊抱住他,我问他:“那你呢,你在想什么,为何也睡不着?” 他深吸了一口凉气,嗓音沉沉:“在想,慕莲是本帝在凡间历劫时的哪位故人。” “故人?” 他嗯了声,温和解释道:“本帝昔年在凡间历劫时,转生为了大禹国的镇国安南侯世子,安南侯英年早逝,本帝作为安南侯的嫡子,尚未及冠,便已承了父亲的侯位,成了镇国侯府的小侯爷。 彼时,朝野上下也都喜欢唤本帝侯爷……大禹国皇室并不喜封异姓侯与异姓王,本帝承袭侯位的那几年,整个大禹国也就只有本帝与岭南水域府的那位老大人两个侯爷。按照旧制,侯爷不可私自入京,更不能在京城定居,岭南那位老侯爷除了每隔十年的一次大朝会可入京谒见天子之外,其余时间只能守在封地,寸步不离。而本帝,却是个例外。 本帝年幼时便得先皇赏识,曾在宫中与太子一起学习骑射。先皇待本帝,格外热络,若非安南侯战死,先皇也不会放本帝离宫,返回封地。时隔十几年,先帝驾崩,新君即位,新君安稳了朝堂后,举办的第一个上元朝贺大宴,本帝才终得圣旨,再回京都…… 彼时虽已物是人非,但好在先皇曾留遗诏,命本帝定居京都,镇守京城,辅佐新君,本帝方能在京城落下脚。也便是那几年,朝堂上下文武百官才对本帝客气有加,整个大禹国,人人见到本帝,都免不得要恭恭敬敬的唤一声侯爷。” 我安静听完,趴在他的肩头细语呢喃:“所以,慕莲神君早前那一声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侯爷,你是在怀疑,他认识前世的你?” “嗯。”他吐息微热,“原本单凭这一点,本帝还不能确认他的前世与本帝的前世有牵连,可,本帝看他时,也觉得眼熟……更关键的是,他今年,快一千三百岁了……” “一千三百岁,我记得,你说过,你已经被封印进画中一千三百年了……这样算的话,他确实极有可能,是你前世的故人。”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怪不得白旻只见了慕莲一面,便被慕莲轻易的忽悠过去做师尊了。原来不是白旻现在好说话了,而是有这个前因在…… 抱着他想了一阵,我又颇为不解的问:“阿旻,你前世既是侯爷,为何,后来却变成了大禹国的穆肃皇?” 若这样说,那一切就捋通了! 史书上记载,大禹国皇室大姓为上羽,大禹国历代帝王的名字也都是上羽开头,唯有白旻,是个例外。 这个问题原本也该称得上是世上未解之谜之一,毕竟不管是正史还是杂史,对此事都是只字不提。 现在才知道,答案竟是如此简单……异姓侯继位称帝,驾崩后又将皇位还给了上羽皇室,许是碍于生前功绩卓越,太过圣明,以至于连史官都不忍心在其一生记载中多添半点污墨,损了他的一世清名。 令后人误以为白旻就是皇室正统,或许才是对他最好的报答,最大的敬意…… “本帝入京辅佐新君三年,却发现新君并不似本帝之前所了解的那样,爱民如子,赏罚分明,善辨忠奸。他做了不少亏心肮脏事,将百姓的性命视为草芥,大肆掀动战争……还听信谗言,举国行活人祭祀之事。 本帝屡屡劝谏他,他都不肯听。后来,他趁着本帝出门带兵打仗,做了一件让本帝特别痛心的事……本帝忍无可忍,便在朝野上下的支持下,举兵反了。 本帝的皇位,来的不光明。但本帝已经在努力做一个好皇帝了,先皇曾对本帝有恩,本帝想凭借一己之力,让百姓心中,重新拥护大禹国皇室,信任大禹国皇室……本帝……” 他嗓音一哽,突然捂住心口,吃痛轻吟。 “白旻!”我有些紧张,握住了他捂住胸膛的那只手,着急询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点灯帮你瞧瞧!” 正要起身,腰肢却又被他环了回去。 他将我搂回了怀中趴着,声音发虚,略夹杂着三两分浊哑:“小白,别担心本帝。本帝只是历劫时元神受了伤……现在还未修养过来罢了。其实,大禹国的那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本帝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本帝甚至连当初到底是什么原因才导致本帝铁了心去反那昏君,都忘记了。元神之伤一日不痊愈,这些记忆本帝便一日难以记全。现在再细想,还是有些伤神,稍一深入,旧伤便疼痛欲裂……”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不问了。白旻,咱们不想了,咱们睡觉吧。该知道的事情总有一日会水落石出,咱们就顺其自然,老老实实的听从上天的安排就是了……阿旻,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我呢。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的陪着你……” 他哑着嗓音,语气中有一丝欣慰:“好……小白,本帝不想失去你。如果有一天本帝惹你生气了,让你伤心了,你就打本帝几下,骂本帝几句,怎么打怎么骂,都可以。只要不离开,怎样都行。” 他甚少会用这种压抑且暗含祈求的嗓音同我说话,我心疼的帮他揉揉胸口,这次换我哄着他了:“乖一点,别多想,阿旻,我们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们会永远这么甜蜜下去,夫妻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嗯,白头到老,谁都不许失约。” “拉勾。” 小指扣上了他的小手指,轻轻一扯,算是约定了。 而我也清晰感受到了,他,动情了。 是为我而动情的…… —— 隔日。 我端了一碗鸡汤送到白旻的案前,白旻于百忙之中拂去案头的冥府公文,匀出一点时间,来亲口品尝我的手艺。 玉白汤匙舀起一勺橙黄汤汁,送进口中…… “噗——” 猝然一口黑血喷出来,溅在了我身上白衣的胸口处…… 我一愣,反应慢半拍的灼热了脸颊。 “白旻!”心神大乱的迈上前一步,我害怕的抱住了男人摇摇欲坠的高大身影,眼泪霎时夺眶而出:“白旻,白旻你怎么了!” 汤碗与汤匙从他修长的玉指间滑落,啪的一声,砸落在地,碎成好几瓣。 男人拧紧墨眉,痛苦的将大手攥在了我的肩膀上,指尖用力,似要嵌进我的肩胛骨内…… 感受到耳畔的呼吸声渐渐短促了,我不知所措的搂住他的腰,抖着声含着哭腔问他:“阿旻,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小、白……汤、” 拼尽全力挤出嗓门的这几个字眼瞬间令我大彻大悟,脑袋里轰的一声,全乱了。 “汤?是这碗鸡汤把你害成这样的!” 来不及方寸大乱,他再次身子一震,又呕了口黑血出来……那血还蕴着热度,没入肩头衣衫内,烫的我体肤刺痛。 “阿旻,阿旻,阿旻!”我六神无主的哭着抱住他腰,卖力的呼唤着他,意图让他保持清醒,“阿旻,不要睡,不要睡!” 可身上承载着的那股子重量,还是愈发沉重了…… 第185章 浮生篇·最是沉稳 “白旻!” 男人高大的身躯就这样砸进了我的怀里,我颤抖的抱着他,身上一软,陪他一起堕落了下去—— 膝盖骨撞击上了木质地板,咚的一声。 我跪坐在地上,一只手臂环在他的背上,抬起又凉又抖手指,心疼的捧住他白玉般无暇温润的容颜,眼泪无助的一滴连着一滴,砸在他的眉宇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阿旻,你醒醒,醒醒啊……”我晃动着男人的身躯,妄想将他从昏睡中唤醒过来,可任凭我如何喊,如何晃,神仙般清贵的男人都是阖目充耳不闻,全无反应…… 我抱着他的身子瘫坐在地上害怕的哭,“宋连,小蝴蝶,你们快来救救白旻啊!宋连——” 悲痛欲绝的哭喊声未能引来小蝴蝶与宋连,倒是将那高贵冷傲,自诩聪明绝顶的蓝衣神女给勾来了魂。 彼时那一袭锦衣华服的翩翩仙人不紧不慢的迈开莲步,进入了我朦胧的视线里……我憋住了泪,目光如炬逼视着发髻高挽,金银满头的绝色美人儿,顿时便想明白了到底是谁将白旻害成这样的了! “又是你!”我咬牙恨恨的质问她:“为什么!你不是爱他么?为什么还要这样伤害他!” 美人儿发髻上的珍珠长步摇在温煦的阳光下慢悠悠的摇动着,淡黛色的远山长眉衬的整个人都冰冷如霜,抬起不屑的目光,看着我身后高墙上挂着的那幅空白画卷,疏离高傲的揶揄道:“伤害?呵,你这个小贱人懂什么!本尊这样做,是在保他的性命!本尊当然爱他,他可是本尊未来的帝夫,本尊又怎会让他死呢……”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他下毒!你明明知道,他的身体太虚弱根本承不住这样折腾!”我痛心的向她怨恨怒吼。 她弯唇,又是一声嗤笑:“那不是毒,那是妖界的禁药散魂丹。只不过,本尊又请蛇王在散魂丹原有的配料基础上,添了几味,更猛的猛药。如此,练就成了比散魂丹药效更强十倍的散灵丹。只需一口,便可令他周身修为散尽,便可让他神魂受损,记忆错乱。” 洋洋得意的挑眉,她肆意嘲讽道:“贱人,你我之间的账,等本尊成事了,自会一笔一笔,慢慢同你算!本尊这几日无暇顾及紫渊哥哥,且容你再多赖在紫渊哥哥身边几日,许你再多看他最后几眼。看你对紫渊哥哥如此情深意重,本尊就发发慈悲,再告诉你一些,让你痛苦的事情——” 一拂广袖,她倏然弯下腰身,唇角挑起一抹嚣张快意的弧度,一双幽深湛蓝的瞳子灼魂摄魄,“他这一昏,约莫会躺个四五天,方能清明。而四五天后,他苏醒之时,就是他忘却前尘之时。 散灵丹会扰乱他的心智,抹去他脑海里,多余的那些记忆。意思就是说,从他清醒过来那日开始,他就彻彻底底,是本尊的男人了。他脑海里所有与本尊无关的回忆,都会被清除,包括你。他只会记得,与本尊的初见,与本尊之间的所有美好……届时他还是紫渊大帝,只不过,也会是冥界新帝的帝夫……小贱人,本尊真是对你恨得牙痒痒,恨不能拔汝之筋,抽汝之骨,碎汝之元神! 但,本尊现在突然又有了新想法。你说,待一切尘埃落定后,本尊赏你千刀万剐之刑,如何?你这么喜欢本尊的男人,届时本尊便让他,亲手,一刀一刀,划开你的全身每一寸肌肤,将你开膛破肚,碾骨碎筋……可好?本尊这可是在成全你,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紫渊哥哥这朵高贵的昙花亲自送你上路,你该对本尊感激的流眼泪才对……” 无耻的嘴脸放大在瞳孔里,我眼角干了泪,恍惚间,像有一缕炙热自眉心钻进躯干,融于了全身躁动的血流里…… “你靠过来一点。”我冷漠开嗓。 那女人眯眯勾人的上挑眼,唇畔笑意不减,听话的继续俯身,往我眼前凑:“怎么?害怕了,想求饶……” 饶字的半个音还卡在她的嗓门眼里未得释放,我便猛地扬手,一巴掌携着掌心的浑厚灵力,狠狠劈在了她的侧容上—— ‘啪’的一声脆响,她一个趔趄,被我打偏了头。 勾人的眸眼里攀了血丝,她磨磨牙,腮帮动了动,红润的小脸上迅速隆起了一个发红发紫的巴掌印…… “你!” 不给她开口发神经的机会,我反手又是一巴掌,甩的她脑袋登时又往反方向一转,高髻上的珍珠步摇都经她这一震,哗啦一声滑下如云乌发,摔在了干净到泛光的木质地板上…… 她的另一侧脸颊,也被我甩肿了。 缓了好半晌,她才从我给的恩赏中清醒过神来,双手捂住肿成猪脸的面盘子,红着眼眶如遭雷劈的扭头惊诧看我—— “你,竟然敢打我……”没了早前的嚣张跋扈气焰,水灵灵的一双眸子里,竟还晕染开了一层淡淡的委屈…… 我绷着脸严肃呵斥:“混账东西,两巴掌还打不醒你?” 她怒火冲顶还欲来同我动手,口中不干不净的嚷嚷着:“你个贱人,我杀了你!” “滚出去!”我一记眼刀刺过去,压沉声怒喝。 她聚起灵力的手掌顿时僵在了半空,晶莹的指尖动了动,似有些不敢下手…… 蓝衣女人眼神发怵,目光飘忽,面色迷茫且惶然之际,房门外又一道嘹亮的孩子声音适时的随风灌了进来,打破了房里我二人的僵持—— “白哥哥白露姐,我们回来了——” “回来了……”蓝衣女人鼓起的娇容一白,大约是不想再多添麻烦,便立刻敛下掌心法力收手负在了身后,转头要离开之前,还广袖一甩,朝我愤愤冷哼了声。 衣影一晃,化作腾腾黑云消散在了我的视线里。 ……蓝衣女子离去后,我怀中的男人方抬袖擦了把唇角的血,从容拂袖自我怀里慵懒坐起身。 并指往自己的胸膛处点了两下,逼出了一口橙黄汤汁。 “你不该如此以身冒险。”我下意识的做了个扬袖的动作……但,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是了,身上还穿着凡人的衣裙。凡人的衣着,都是窄袖的。 他清风霁月的站起身后,亦将我也搀扶了起来,挑挑眉目光和煦:“本帝的夫人,演技甚好。这一出临场发挥,颇为惊艳。” 我愣愣的站稳身子,偏头看他,疏冷的问了句:“夫人?你叫谁?” 他弯唇一笑:“你说呢?小白,你我已经成亲了。” “成亲了?”我一哽,恍惚觉得,时光过的有点快……“你娶我了?” 他淡淡的答:“嗯,娶了一次,还没正式娶。” “此话何意?” “入乡随俗,用凡间话说,便是定亲了,还未办喜宴。但是,交杯酒已经喝了。” “娶我?你考虑好了么?”我双手背后,很冷静的问。 他颔首:“自然。” 观其神色泰然自若,嗯,不像是说谎话…… “你是哪一缕?”他柔下声,问道。 我抬了抬下巴,端起天之娇女的架子如实答道:“是最沉稳的那一缕,反正,不是喜识那个没出息的!” 他拧眉,暗暗忧心:“看来是本帝的修为尚未恢复,暂且还压不住你……你的元神意识屡屡出现,本帝已经想尽办法了……” 我不苟言笑的轻轻道:“你我已经成亲了,本座的神仙力量已经被你唤醒了。原本,不该苏醒的。只怪,今生又遇见了你。执念太重,倏然执念了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难免,会有点控制不住。你不用担心,本座暂时还不会有事,倒是你……帝王之尊,怎落魄至此?你的元神,比早前本座见到你时,还虚弱了。你身上的修为,仅剩下五六成了。怪不得,会出现在人间。” “小白,本帝一直觉得,你本就是个十分了解本帝的人……” 我抿抿唇,转过身去:“有些事,不记得也罢。福兮祸兮,听天由命。” “你比那一个,对本帝冷淡了许多。” “那一个,满目装得都是对你的爱。可本座不同,本座体内,还有怨,还有怪。还有长达十几万年的思念。” “你在思念谁?” “你说呢?” “小白,你心里的人,是本帝?” 我蓦然回首,面无表情:“不许猜测本座的身份,这样对你我,都不好。” 他失望的沉了眸色:“本帝,心悦于尔。” 心悦二字,弥足珍贵。 不太习惯的弯了弯唇角,我向他扯出一抹笑:“阿旻,我,亦如是。” 他伸过手来,想牵我的手。 指尖落入他的掌心,我陡然抓住了他的手,掌心运灵力,将自己体内的真气缓缓输入他掌中—— “小白!”他大惊。 我攥紧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反抗,抬指在虚空中化出一盏金色彼岸花,送给他:“你元神伤势太严重,本座现在只能为你试着修补几道严重的老伤,至于千年前历劫所受的新伤,你须得去找到另一个你,方能有法子修补……阿旻,这一次,别再让我伤心了。” 金色彼岸花落进了他的掌中,融进了他的掌心。 真气传输罢,我执着他的手,将他往自己这里蓦然一拉,令他差些撞在了我身上。 眯了眯眸眼,我昂头,直入正题的命令:“亲我!” 他一怔,眼里虽有不明,却还是乖乖听话,低头吻住了我的唇。 唇瓣相碾,我终于心满意足了。 主动的与他温存了一阵,我突然狠心咬了他一口。 齿压住了他唇上的温软,血腥味顿时弥漫舌尖。 他脊背一僵,吃痛拧眉,却不推开我。 舌尖舔舐掉他唇角的血迹,我餍足的松开了他的薄唇,手搭在他的腰上,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法子。” 趁他被我咬的魂不守舍了,我抬指往他背上一点,点中了他的昏睡穴。 “以前都是被你欺负,现在也该我欺负你了!”抱住男人瘫倒昏睡的沉重身子,我有些吃力的将他扶到椅子上坐好,让他暂先靠着椅背歇息。 安顿好了他,我撑着最后一口气,挥手往身上一扫,化出了当年在冥界常穿的那袭墨纱红莲长衣裙…… 甫一迈出门,黑白无常便恭敬的迎了上来:“小王上。” “王上,您出现了。” 我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信步走到自己房门口的木栏杆前,放眼望着凡间山村的空旷秋景,轻描淡写的问:“冥界这些年来,可还好?” 黑无常负袖靠过来,与我同赏这萧瑟山河:“有上君们在,自然都好,王上不必担心。” 白无常笑呵呵从后抚了抚我的肩:“大侄女儿,你这是要归位了么?最近现身的好像有点频繁。” 我气馁的摇头,叹息:“时辰还未到,频频出现,都是因为……他。” “你啊,这么多年了,还是最放心不下他。不过,你放心,这一世,他待你极好。”黑无常伸手握住木栏杆,压抑道:“他为了你,也吃了不少苦。当年你走后,他不惜动用手头全部力量去追查你的下落。他在你的寝殿,候了三年,他以为你是因为他,才选择离开冥界的……” “那又如何,他既是最在意我,又怎会,记得所有人,独独遗忘了我?” “傻丫头,天界法度便是如此,向来不近人情。也许只有遗忘自己最爱的人,才是最刻骨铭心的浩劫吧!” 我揉揉闷痛的额角:“到底是他在成全我,还是我在成就他?天帝,倒是真心偏袒他。” 白无常没忍住噗嗤一笑:“天帝陛下,不也很偏袒大侄女你么!大侄女你不会连这个醋都要吃吧?” 我木了脸:“我是会吃醋的人么?本座向来光明磊落,落落大方,还大度!我才不与他争这个宠呢!” 黑白无常没良心的相视而笑。 我蹙眉很不高兴,“好了,说正事吧!本座撑不了多久就要继续沉睡了,再这样折腾本座迟早得虚!” 黑白无常闻言,正了正色,齐齐拱手:“王上请问。” 我直入正题道:“青珂此事,可是棘手?” 白无常连忙摇头:“不棘手不棘手,帝座已经安排妥当了,万无一失!” “那,恶灵族?” 黑无常温文尔雅道:“王上放心,一切,尽在掌控中。” 我松了口气:“那就好。黑白无常听旨。” “臣等在。” 我理了理纱袖,端重道:“青魅族犯上作乱,迟昔族有包庇之罪,待赦罪令毁坏之后,收去阎君曾给予迟昔族的所有特权,罚,阖族面壁思过一千年。迟昔族上君,贬为真君,择日退位禅让于能者。此令交由圣德殿谛听上君,代为传达。” 黑白无常恭敬扣袖行礼:“遵旨,臣等领命。” —— 第186章 浮生篇·与她决战 三日后,听闻妖界递了消息给白旻,道是妖界蛟龙族对付一个灵蛇族本是仅有七八分胜算的,原已下定决心要与灵蛇族来一场血战,打他个天昏地暗,却岂料妖界长公主与驸马突然现身相助,调了妖宫一成兵力去襄助蛟龙上君,这一助,原本该打三天三夜的血战,竟在一个时辰内便结束了……灵蛇族叛贼当下被围困在灵蛇山,只待上君一声令下,随时便可倾族覆灭。 得到这个消息的同时,黑叔二叔也从下面爬了上来,且还带来了另一个值得振奋的好消息: 托玉渺的福,由于玉渺幻化术实在太强大了,竟然天衣无缝到连青珂都未对她起半分疑心,遂青珂回本族传令起兵造反的时候,化成净瓶的玉渺便与青珂身畔那两位阴官眼线配合,顺利将消息递到了未阴宫。黑白无常携着冥界阴兵亲自前往冥河口设埋伏,在青魅族的人马举兵犯进幽都之前,便半路悄无声息的将他们截杀了。 至于和青魅族相勾结的那些个小族,也被圣德殿的谛听上君不费吹灰之力给解决了,有的族落甚至连兵器都未拿进手里,就被谛听上君给逮个正着,尔后全被谛听上君的人给扔进了十八层地狱,有的还下了九泉衙门…… 九泉衙门身为地府专管刑罚的最高衙门,听说内有酷刑上千套,每一套,都能把鬼折磨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满身疮痍……是以,冥界常有言,比冥王殿可怕的是十八层地狱,比十八层地狱还可怕的是九泉衙门,只有生前作恶到天理难容,狠绝人寰,老天都看不下去了的鬼魂,死后才有资格下九泉衙门。 而凡人之中,似这种能下九泉衙门的狠人头子极少,一两年也难以逢上一个,是以九泉衙门内关着的泰半是恶魔恶妖与恶鬼,还是顶厉害的那种恶魔恶妖恶鬼。即便是在外面多么穷凶极恶的妖魔鬼怪,进去了也都只有乖乖挨打的份,且有不少恶鬼在未进九泉衙门的大门,就被吓晕了过去,故而,九泉衙门有多么凶猛,便可想而知了…… 当然,此次被谛听上君丢下九泉衙门的那些小族上君们也没有摆脱被吓惨的厄运,据黑白无常彼时描述,早前在外面还对谛听上君张牙舞爪的几位小族上君,一进九泉衙门,就吓得宛若没了魂,见到九泉衙门的白染鬼君后,更是原地昏死两个,吓哆嗦了一个,吓尿了一个,还有一个……吓的当场犯了心脏病,险些没眼一白咽气了。 青魅族的六路人马全部被黑白无常解决了,一众跟着起哄的小族,也只剩下一个对阎君陛下有恩的古老小族没动了,碍于阎君的关系,谛听上君只是命人将他们软禁了,并未像之前对待其他族落那样,直接打下牢狱。 然眼下也是这个古老小族最是棘手,白旻说,这个古老小族的上君手里,有一道阎君昔年赏赐的赦罪令,又好巧不巧,这个小族的上君,是青珂的青梅竹马,对青珂的爱甚为沉重,可谓是宁可舍弃一切,也要护住美人平安。 眼下的情势对白旻来说已是胜券在握了,可白旻唯一担心的是,届时他出手处置青珂,那个古老小族的上君会以赦罪令保下青珂。赦罪令一出,有阎君罩着青珂,即便是白旻这位地府现在的主人,也动不了青珂分毫。 带着这个唯一的忧虑,白旻从黑白无常口中得知妖界与冥界那边都已安顿好了,便即刻动身赶去迎战了。 为了对付青珂与那个蛇王,将他们一网打尽,白旻利用了他们对方的名义,写了两封信,分别交给了他们两人,设局将他们引入了一片仙家结界中。 而白旻这一去,就是去会会暂时被困在结界中的那两个戏精。 因为晓得这一回肯定要与蛇王青珂两人来一场血战,白旻走的时候压根没给我说出想与他同去那句话的机会,不仅连哄带威胁的嘱咐我在家好好待着,还把黑白无常两位大佬留下来保护我了……我寻思着,这人间除了陆清明那个王八蛋会趁他离开的时候骚扰我之外,也没有其他隐藏危险了,更何况我身边还有宋连与小蝴蝶两个小鬼头保护着,应该犯不着劳冥界的无常使大人亲自守着我吧…… 直到二叔和我说起蛇妖狡诈,喜趁人不备,背后攻人软肋的时候,我才恍然顿悟了过来,意识到他是怕自己在与蛇王青珂二人周璇之时,分身乏术,无暇顾及我,蛇王会趁虚而入,遣人对我下手,伤他软肋。 弄明白阿旻的用意以后,为了不给他添麻烦,不让他忧心,不在他忙正事的时候拖他后腿,我打消了想要撵在他身后凑热闹的念头,决定安心在家养花种草,静候佳音。 他走后的第一个小时,我是这样想的。 他走后的第四个小时,我也是这样想的。 他走后的第六个小时……我有些担心。 第七个小时,我蹲在夕阳的余晖下,烦躁的丢下了手里的小花瓢—— “二叔……”我正要开口去磨白无常,白无常却先从小板凳上惊了起来,揪住旁边立于花圃前品茶出神的黑无常袖子,焦急的替我去折磨黑无常了:“哎呀老黑~都这么久了,还没半点消息传回来,这可不是紫渊大帝的行事风格!小崽子肯定是遇见什么困难危险了,都三个时辰了哎,三个时辰了!灭族也该灭完了!那青珂在血月之夜魔功已大成,现在对付修为还未恢复的小崽子,简直是绰绰有余啊!咱们正要一直守在这里偏安一隅吗?小崽子可是天家的命根子,要是真遇上什么事,咱们怎么和王上交代,怎么和小王上交代啊……黑黑——黑哥哥,老黑——” 黑无常被他叫的眼角直抽,嫌弃的推开了白无常抓在袖角上的那双爪子,拧眉为难道:“本座不傻,你说的这些,本座也都清楚。青珂不仅一身魔功难对付,还有那道赦罪令……” “赦罪令是阎君陛下曾经赏赐的,若想破解,也不难。” 黑白无常眼神交流了一阵,倏然,同时转头,将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我身上—— 我浑身一颤,有种这两家伙想坑我的不祥预感…… 须臾,白无常一脸单纯认真的出现在我身畔,情真意切的执起了我的手,温和的问:“丫头,咱们带你去找你夫君吧!” “找白旻?”我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求之不得,想也没想,便重重点头:“好啊!二叔你们带我去吧!现在就去!” 白无常与我一拍即合,笑出了鱼尾纹,欣喜应下:“好嘞!丫头闭眼,走你——” 就这样,我成功的被黑白无常带到了白旻用法术划下的那片结界—— 看见了满目的飞沙走石,游走的黄风。 看见了一众妖将成功将蛇王降服,蛇王那高大颀长的身体里,被妖将们用长枪扎穿了数十个窟窿…… 还看见了,白旻与青珂的撕斗场面,移形换影间,青珂一袭黑衣被风撕扯的恍若一盏地狱之花,花瓣正肆意的摆动着,每一片,都在往外渗着森森邪气…… 白旻手上招式干净利落,许是因为与人打斗过久,体力稍有些不支了,是以旋身躲开青珂攻击的步伐显得迟钝了几分……青珂双手祭出双弯刀,大抵是与白旻撕破脸了,无所顾虑了,便眼神凶煞,面目狰狞,招招直逼要害的朝白旻攻了去。白旻倒也不示弱,伸手化出了自己的随身神剑,与青珂招招相抵,法力形成的金色光波与黑色光波相撞,长剑擦过双弯刀时,三柄利器互相磨得火光噼里啪啦—— 白旻猛一收剑,青珂手里的双弯刀瞬间被斩断了锋芒,可,青珂并不打算就此认输,竟然紧握着两把断刀,眸子发红,双手往前一送,动作顺畅的将断刃插进了白旻的腰上……白旻身子一震,唇角溢出血色,手上长剑再刺出,同样还了青珂一剑。 神剑刺透了青珂的纤瘦身躯,青珂一怔,旋即用尽全力的一掌击在了白旻心口…… 我的心也陡然狠狠一痛。 心心相连,这便是代价。他伤,我亦痛。 白旻被这一掌损伤了心脉,长剑抽离青珂的身体,白旻不顾胸前衣衫已被血水濡湿,忍痛提剑站直腰身,掌心施法,灵力打进青珂的腹部,扬袖一收,将一颗淡红色的珠子从青珂的血肉之躯中强扯了出来…… 珠子破肚而出,青珂霎时腿上一软,双膝跪地,捂住腹部的血窟窿,俏容惨白。 后来青珂又坚强的站了起来,满是血迹的双手再次化出了一双新弯刀,磨着牙冲白旻怒斥着些什么。 碍于隔得远,结界内的风沙又急,风声又大,即便我竖起耳朵细听,也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她在歇斯底里的说:“你无情,莫怪我无义……” “你又骗我!” “你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我的……” “以前是那个贱人,现在又是……沈白露,我不会放过她……” “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 “你就是世间,最薄情的人……” “哈哈哈哈哈,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断断续续的句子听的我愈发猜不透他们到底在争执些什么,不过,我却与黑白无常都注意到了她吼的那句: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不好,她还不服输,她想要拼死一搏,用体内全部的魔功之力对付帝座,拉帝座一起死!”白无常瞪大眼睛,猜中了青珂的心思。 我站在远处焦急难安:“二叔,那该怎么办啊!白旻现在已经身受重伤了……你们快去帮帮他啊!” 黑无常摇摇头,异常的冷静:“打到这一步了,是该收个尾了,我和二弟过去帮不上什么忙,你去,才能助帝座一臂之力!” 我有点犹豫,哆嗦着道:“我我我、我去?可是我……我只有百年的修为,过去了肯定会给阿旻拖后腿的。我不去!阿旻这个时候不能分心,我不能做他的累赘!” “他们两个如今皆是身负重伤,帝座虽说修为尚只恢复了一半,可他现在,依旧还能与修成禁功的青珂敌手,帝座现在的情况,比我们两个想象中的要好一些……他现在缺的不是灵力深厚之人帮他对付青珂,他现在缺的,是个能为他扫除障碍的人。丫头,你就是这个人,只要有你在帝座身边,他铲除青珂,便稳了!”黑无常意味深长的与我道。 “啊?”我还是听不懂。 白无常却是急性子的快速解释道:“哎呀意思就是,等会儿决斗的时候,只有你才能帮他收拾了青珂,别再问原因了,再问你男人就要被打死了!百年修为无妨无妨,我们哥俩现在就送你过去,记住了,你手上的那把神弓乃是至纯之物,冥府至宝,整个三界仅有你与混沌女君能拉开,它是青珂体内魔功的克星,你等会儿瞄准点啊!” “神弓……”我好像明白了点,不敢再犹豫了,赶紧点头:“好,我去!你们送我过去!” 黑白无常相视一眼,随即一起施法,将我的身子从地面上悬了起来,缓缓送进了灵气浑浊的那片结界深处—— 身上的衣裙重新化作了烈烈红衣,两位无常使送我穿过一层压迫力极强的淡金色光罩后,外界灵力便已自行消散了去,而我亦能在结界中自由运功,来去自如了。 黑衣女人一掌邪气只差两寸距离就要击进白旻染血的胸膛时,我及时搭箭拉弓,咻咻两道利箭直奔黑衣女人射去—— 黑衣女人余光一扫我的神箭,反应灵敏的赶紧收了掌心黑气,悬空翻了个身,颇为狼狈的躲开了利箭攻击。 黑影落地,我亦是飘落在了白旻的身旁,挽弓担忧的扶住白旻:“阿旻!” 白旻俊容憔悴的抬起清眸,见我出现,目光略微黯沉:“谁许你来的,出去!” 他以为压低了声斥责我,便能吓到我。 可事实却是……我一点儿也不害怕的对上他的目光,故意言语调戏:“你再这样时冷时热,阴晴不定的,回去之后,我就自己闭门思过三天,这三天,你别想看见我!” 手作势要从他胳膊上取下来,他一急,又赶忙擒住了我的手腕,唇角血痕愈发清晰,眉目深情的沉着声同我好好解释:“小白,你不是她的对手,你不该进来,你进来,只会令本帝无法全神贯注对付她。” 我噘嘴委屈道:“我也觉得我不该进来分你的神,可,黑叔说我对你有用,是他和二叔把我送进来的。” 他听罢,眉头紧拧住,不禁抱怨了声:“这两个靠不住的老家伙!” 我重新扶住他的胳膊,正想抬袖给他擦拭唇角的血,岂料那已成了魔的黑衣女人忽然反应了过来,眼神惊愕的直勾勾盯着我,狠言厉色道:“太古凤羽神弓!怎么会在你手里?!难道你是……”踟蹰不久,目光更加坚定了:“哈,看来真是我,痴人说梦了,该来的,总会来!好啊!既然你们两个今日都来齐了,那本尊就同你们新仇旧账,一起算!” 话音落,掀掌便聚起了全身魔气,猛地向我们击了过来—— 第187章 浮生篇·心底空缺 “小白,当心!”白旻抓住我的胳膊将我往身后一护,运起灵力抬掌于周身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浅金色光罩,抵御住了黑衣女人猛击过来的团团煞气。 一尾尾森森黑气盘踞在女人的袖角衣摆处,女子眼中闪过一缕狠色,随之另一手也勾起了浑身的魔力,再次推掌而出,啪的一声震碎了白旻结出来的那道护体灵光…… 西风猎猎刮的人脸疼,黑衣女人击破了结界后继续飞身向白旻而来,徒手与白旻负伤过招。 被污血染脏的十根骨指有预谋的相继朝白旻胸口刺去,白旻堪堪躲过,但却因害怕与她撕斗间灵力误伤到了我,特意将青珂往离我远些的地方引。 而青珂自也不傻,一眼便看明白了他的所图,与他拼命交手时还不忘分出余力向他讥笑:“你果然还是这么护着她!本尊不明白,这个贱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为她如此耗尽心血!哈哈哈,可惜啊,不晓得她若有朝一日,记起了你曾对她做过的那些事,还会不会再这般毫无保留的信任你了!白旻,你就是一个笑话,你连自己曾经是谁都不知道,你真的是,比我还可怜!” “青珂,你休想用这些不实言论扰本帝的心,你以为本帝还会上你的当么!今日纵是你舌灿莲花说破了天,本帝也会将你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哈哈哈——那就看你,还有没有那个本事了!千年的凡人精元,数十名地仙的毕生修为,即便没有龙珠,本尊也能对付得了你!哪怕同归于尽,白旻,本尊也不会让你好受!” 放完狠话,青珂再次震起一身功力,将毕生灵力全部积攒于掌中,化作一只偌大的黑色雾球,然后……向我袭了过来:“贱人,去死吧!” 根本防不胜防,一个后退间,那股子强力便猛地撞进了我的胸口,刺进了我的心脉—— “小白!” 白旻随风而至,一瞬回到了我的身前,见青珂又一次于身后化出了孔雀羽一般的黑色煞气,便赶在她动手之前,猛地将我护进了怀中,用自己的宽背,替我挡下了青珂的第二击…… “嗯、”他搂紧了我的身子,一道闷哼。 我感受到了他怀里的气息愈发灼热,良久才从恍惚混乱中清醒过神……剧痛在胸口处晕散开,我忍着窒息的压迫感从白旻怀中小心出来…… 虽然刚刚受了她一击,身子被伤的很严重,但万幸的是,我如今的体力尚且充沛,丝毫没有受她那一掌袭击的影响…… 揉了揉喘不过来气的沉闷心口,我握住了身边人的冰凉手指,哑声坚定道:“我还能撑,阿旻,我与你并肩作战,我们一起,弄死她!” 白旻用手背抹去了唇角的黑血,深深凝望了我一眼,亦认真的反抓紧了我的手,浅声低应:“好。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 旋身往另一边转开两步,拉开了与白旻之间的距离,趁着白旻主动提剑攻击青珂时,我挽弓拉开了弓弦,银光在指尖一晃,便是一支银色利箭。 利箭瞄准黑衣女人的身影,蓦然放手,长箭刺向了黑衣女人的后背—— 奈何黑衣女人真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物,一边与白旻交手,一边竟还能敏锐察觉到背后有人袭击她,稍一转神,余光扫见神箭后,一个翻跃,轻易便躲过了我的长箭。 箭刃擦过黑衣女人的袖摆,自白旻肩头掠过,白旻拧眉用眼神安慰我,随即再次撵着黑衣女人运灵力攻击了…… 衣袖翻飞间,我不甘心的勾弦连发了五六箭,可神箭还是被她屡屡侥幸躲过。 到底是我修为太浅,发挥不了这神弓的真正实力,不服输的拉开第七箭时,我瞧见了白旻被她击飞了出去,尔后她于头顶汇聚出一只更大的黑色雾球,恶狠狠瞧着白旻的眼神,颇有要与白旻斗个鱼死网破的架势! “阿旻!”我不假思索的飞身朝白旻怀中扑了去,原想以命相护,给白旻挡了这一击,却没料到,他这个傻瓜竟然在关键时刻,搂紧我的腰一个转身,与我位置相换,最终那致命的一击,还是完完全全打进了他的后背里…… 我与他一道被强悍的灵力震得摔倒在地,他伏在黄沙里呕血呕的令人心疼……伸手欲要去扶他,他却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大约,这便是夫妻之间的心灵感应吧,我竟然立马便意会了他的暗示。 收回手,我坚强的先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红衣被狂风撕扯的如火似荼,举起手中水玉凤羽弓,指尖拉弦,迅速聚成了一支银光熠熠的神箭,箭头瞄准了不远处那名被黑雾盘绕的红眸女人,手上用力,弓弦愈往后拉,身体愈是有种被神弓抽去一缕缕体力的感觉…… 胳膊上的力气被使尽了,骨头酸痛欲裂。 然在我就要撑不下去了的时候,他从后环住了我,大手覆在了我拉开弓弦的双手上,掌心热意注入我的手背,稍一用力,便轻而易举的助我将弓弦拉到极致—— 箭头瞄准黑衣女人的心脏部位,没有犹豫,带着我松手就将这支长箭穿风破云的刺了过去…… 有他的高深功力相助,这支箭的威力出奇的凶猛,射出去的速度,出奇的快! 几乎是在一秒钟内,那长箭就携着一股子刚劲之力,猛地穿透了青珂的心口—— 破体而出后,箭头回转,又打青珂的后心处刺进,前胸处穿出……两秒钟,刺穿了青珂的胸口两回。 神箭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便化作一团银光于黄沙中散去了,而青珂被白旻这么精准无误的发箭刺穿了心脏两回后,正汇聚于身前的黑色雾球也轰然碎成了渣片,袖角衣摆外发散的丝丝煞气,顿时敛去了一大半…… 面色怔怔不敢相信的抬起目光,青珂捂着受伤的胸口,一个趔趄双膝跪地,唇角溢出了殷红的血液。 似错愕,又似怨恨的直视着白旻,倏然咧嘴一笑,贝齿被血浸的一片黑红。 玉掌一抬,掌心立时窜出了熊熊黑火,女人眼里的笑意略带疲倦,负隅顽抗的跪在地上朝白旻嘶吼了一声:“不杀你们,我死不瞑目!带不走你,我就杀了你最爱的女人——” 黑火脱手而出,正以风卷残云之势猛速向我袭来,视线里那团本是雀跃于掌心的小火舌见风就长,袭至我身前时,俨然已化成了铺天盖地的火幕…… “地狱烈火!可焚毁仙者元神的黑莲恶火!大侄女儿快跑啊,别让那火沾到你的体肤!那玩意比魔毒还凶狠千万分,历劫中的仙人最怕那玩意儿了!”耳边传来了白无常惊惶着急的言论,他语速太快我一时半会儿也没听不明白他后半截话的真正意思,但好在耳朵及时抓住了他让我快跑逃命的重点,我抬袖挡住脑袋,正打算拔腿就逃的时候,将我护在怀中的玄衣神仙竟突然、化成了一条巨龙盘在了我的衣裙外—— 黑火来得急猛,像泼天火海一般,遽然炸开,火苗四坠。 蓦然,头顶一声龙吟呼啸在了卷卷飞沙黄风中,震耳欲聋的响动携着裂天崩地的强大力量,一瞬间,整个山脉都在地动山摇,碎石被狂风裹得四处飞撞—— 一道刺目的金光乍然于我眼前一亮,我难受的闭上眼睛,缓了不过两秒钟,再睁开,那金光似水波汹涌向八方扩散开,顷刻便将那漫天流火给覆灭于一片清明下了…… 金龙现身,乃是祥和之兆。 原本阴沉昏暗的九天上竟反常的金光大盛,犹如白昼,片片祥云聚集在中天方位,有五色光泽从云缝里渗了出来,遥遥观望,似是在天幕上盛开了一朵漂亮的龙鳞花……那云的颜色,形状,便与白旻身上的鳞片,一模一样…… 法阵中的飞沙走石也在我晃神时,缓缓停歇了下来,遍地狼藉中竟然生出了无边无际的一大片金色彼岸花。 花冠摇曳,花杆高挺,花瓣随风飘起,擦过我的衣角,擦过金龙的鳞甲…… 巨龙发怒,压灭那泼天的地狱之火后便腾身一跃,朝着跌坐在地上,满脸震惊恐惧的黑衣魔女扑了过去—— 神龙一爪子将黑衣女人掀飞了出去,一声长啸欲要接着放大招,却岂料,半路杀出了个面容俊秀的青年男人。 男人突然出现接住了被打飞的青珂,护着她狼狈躲开了白旻的袭击,如视珍宝的捧着她翩然落地,然后,不卑不亢的冲着飞身在半空的神龙大人凝声阻止道:“紫渊大帝且慢!迟昔族千山,有话禀报!” 龙神愣了愣,下一刻,重新化成玄衣神尊,出现在了我的身旁。 “你想动用赦罪令?”白旻嗓音冷漠低沉。 黑白无常也小跑着赶了过来,双双于白旻身后站住了脚。 白无常厉声威胁道:“当年阎君陛下赐你父亲赦罪令,可是为了褒奖你父亲的忠心!如今你父传位于你,你不但没能将你父亲的那片赤忱丹心守护坚持下去,反而还心生不轨,意图举族造未阴宫的反!你父亲的在天之灵若是晓得了这些,恐怕会恨不得没你这个儿子!你知错犯错,一错再错,毫无悔意,现在还要将赦罪令用在这种罪大恶极的反贼身上,我看你可真是猪油蒙了心,胆大包天!” 黑无常亦冷言奉劝道:“千山上君,早点回头吧!赦罪令是你父君传给你,留着保阖族子民平安的东西。可不是让你,公物私用!你以为搬出来赦罪令,帝座便没有法子对付青珂了么?今日你敢将赦罪令拿出来,明日你就等着被灭族吧!换而言之,青珂所犯之罪滔天,你就算是用阎君陛下给的赦罪令保护她,冥界不杀她,天界也容不下她!阖族子民与青珂之间,你选一个吧!” 青年男人深情楚楚的看着怀中受了重伤,脸色煞白的女子,抿唇极致温柔的一笑,“我只要她活,哪怕以命抵命,也无妨。紫渊大帝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神仙,我相信,紫渊大帝不会轻易行灭族之事的……我可以死,但青儿,必须活着。” 言罢,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冥府令箭,执意朝白旻亮了出去:“迟昔族上君千山,今日交还赦罪令,还望紫渊大帝成全!” “放肆。”白旻脸色难看的沉沉呵斥。 黑白无常面面相觑,各怀心思,沉默不语。 现场气氛陷入僵局时,却是青珂的一声沉笑,打破了缕缕金光下的寂静…… “赦罪令……”染血的纤长手指攀上了青年执着的那支令箭,她在众目睽睽下,笑的像朵要开尽一世芳华的娇花儿,取过青年手里的冥府令箭,她在青年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然后,提着令箭一步一步,走近白旻。 故意拿过赦罪令显摆,她满脸的斑驳血迹,唯有那双褪去污浊的瞳子,还勉强算是干净一点…… 沙哑难听的女人声音回荡在了耳畔,她笑,眼中含泪,苍凉启唇讥讽:“呵,闹了这么大一出,不还是杀不了我么?白旻,紫渊,你可真是狠心……既然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了,你我都回不了头了,那不如,你再忍忍? 我就喜欢看你,瞧不上我,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其实,早在做这些事之前,我就已经想象到这个结果了……白旻,论心机,论手段,我的确样样都比不过你,但是,你输在了太心急这一点上了……你都没有想好万全之策,就敢来对付我,可真是天真! 我赢了你,是因为我想过,如果我失败了该怎么办,怎样才能让我失败了,还能全身而退……所以我现在,可以全身而退了,就算你断了我做冥帝的念头又如何?就算青魅族败在你的人手里又如何?有了这道赦罪令,你照样,只能忍着,你杀不了我,我也照样还是青魅族的上君!” 挑衅的将手指搭在了白旻的肩上,她咧嘴笑的渗人,暧昧的将血唇附在白旻耳边,幽幽道:“看在紫渊大帝如此偏爱奴家,舍不得杀死奴家的份上……奴家,也送紫渊大帝一个礼物!” 血红的指尖在白旻肩头敲了敲,幸而白旻身上的衣裳是玄色,她这指尖敲打,才看不出半分污浊。 袖底倏然生风,她眼神一厉,扬手化刀,直直朝我刺了过来—— 锋利且泛着赫赫银光的短刀刺进了我的目光里,我心下一震,不等我躲闪,白旻便徒手攥住了她刺向我的刀刃。 黑血一滴一滴,顺着刀口,顺着白皙的腕,缓缓流下…… 我立时关心的看向白旻。 白旻面不改色的冷冽盯着青珂,青珂毫无畏惧的与白旻对视,嗤笑一声:“紫渊啊紫渊,你可知道,本尊手里的兵器,每一把,都被涂上了剧毒。那是本尊与蛇王体内凉毒的结合,蛇毒之最。方才,本尊刺进你体中的那两把断刃上,就有。” 我错愕的瞪大眼。 白旻依旧泰然自若的睨着她:“本帝,当然知道!” 青珂又笑,右手握着赦罪令,擦了一把唇角的血迹:“那你知不知道,这把刀上也有剧毒?以你现在的修为,是抵抗不了本尊体内的蛇毒的……即便侥幸活下来,你未来万年,都会痛不欲生!像本尊以前一样,饱受寒毒折磨,且,没有解药!原本你不挡,本尊还可以成全你们恩爱情侣,共赴黄泉,可现在你挡了,那就只能,你一人万劫不复了,哈哈哈哈哈——” 原来是在这等着害人呢! 我攥紧拳头,忍不住的想要上去撕了她那张恶心嘴脸,可心底的冲动却被黑无常叔叔给先一步压制了下去…… 黑无常眉眼淡淡的握住了我的拳头,不许我乱行动。 我不解的看他,他却用和煦眸光安慰我冷静。 我呆住。 而走神之时,白旻又威仪万千的轻飘飘道了句:“真以为本帝拿你没办法么?本帝倒要看看,是你手里的这道赦罪令厉害,还是本帝,道高一丈!” “违背阎君玉令,你是要遭天谴的!” “区区天谴,本帝有何惧?本帝今日,还就是要逆一回这天意!” 掌内聚光,白旻遽然出手,一掌拍在了青珂的胸口…… 青珂本就被神弓重创了身体,魔力涣散,如今已经明显不是白旻的对手了,白旻将她击的连连往后退了数十步,重新撞回了青年上君的怀抱里。 青年上君见状愤怒道:“紫渊大帝!你难道还想抗旨不成!” 白旻眉眼冷峻,一拂广袖盛气凌人道:“本帝自义父手中接下冥界,便不允许任何人,毁了冥界。” 青珂虚弱捂着胸口靠在青年上君怀里,晓得白旻这次是铁了心不会放过她了,便着急催促道:“快!快祭出赦罪令!让他尝一尝抗旨不遵的后果!” 青年上君对她言听计从,迅速自青珂手里拿回冥府令箭,念动口诀,将深红色的令箭往空中一抛—— 强大的灵力掀动飓风往白旻这边压迫过来时,黑无常突然搡了我一把…… 我后退半步撞在了白旻的怀抱里,被他动作娴熟的环住腰肢后,错愕的猛一昂头,却见到……原本朝我头顶撞过来的一道银光,停顿在了我脑袋的上方……须臾,耀目银光忽然分散成了无数颗细小星石,冉冉上升,明亮好看的点点镶在了泛着金光的昏沉天空上…… “星星?”我傻傻呢喃出声,白旻手臂一捞,将我严严实实的护进了怀抱中,看着漫天细碎星光,他亦甚是惊讶:“赦罪令……竟然不会伤害你。” 青年上君见到这个场面却是六神无主了:“怎么会!怎么可能?阎君的赦罪令怎么可能没有用了!” 青珂更是怔忪在了青年上君的怀里……面色更加惨白了。 然,这样还不算完。 片刻后,沉寂的天幕里陡然劈下了两道震耳发聩的银电响雷,且那雷电的目标,正是青年上君。 接连两道巨响砸落在青年的脑门子上,青珂因躲得及时,没被雷劈到,仅有那青年,被劈完,眉心间徒留了一道被雷电灼焦的窟窿……表情僵住,七窍流血,腿上一软,双膝跪地,上半身直挺挺的朝地面砸了去…… 噗通一声。 也不晓得是不是被雷劈死了。 黑无常摇头叹了句:“自作孽,不可活啊,明明阎君陛下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可惜,你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番苦心!” 白无常站在白旻身后小声道了句:“这个雷,劈的好啊!怪不得,怪不得她当日提及赦罪令会被损毁……赦罪令不但被损毁了,还反噬了千山上君,看来,是她提前就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赦罪令定是染了她的血,才将千山上君给劈的里嫩外焦……不愧是我家君上搁在掌心宠大的小宝贝儿,就是聪明伶俐!” 二叔又在嘀嘀嘀咕咕念叨着些我听不懂的话了。 眼前的青珂见失了青年上君与赦罪令这两个靠山,仓皇的转身就要化作一团黑气逃跑。 但她造了这么多孽,白旻又怎会再轻易放过她。 玄影从我身后化作流星追上了那团黑气,再现身于眼前时,白旻已然出手将她从半空中劈落了下来…… 风卷的黑衣裙似一朵坠落枝头的残花,青珂的身子狠狠砸在了遍布碎石的泥土地上,后脑勺着地,青珂猛一翻身,痛苦的稍稍撑起上半身,张口便吐了抹猩红…… 白旻负手从天缓缓而降,落身在青珂的眼前。 青珂抬起攀满血色的双眼,死死的盯住他,绝望苦笑:“你想杀我?你就这么冷酷绝情么?我可是爱了你,几千年!你真是个,铁石心肠的男人!” 白旻居高临下的睥睨她,“窃取龙珠,豢养妖物吸取凡人阳气精元,残害地仙,狠毒杀害自己的至亲叔父,煽动族民谋反,迫害阴间神官,修炼邪功,勾结妖族。青珂,你自己说,天地人三界可还能纵你肆意游走?你逃得过冥界的制裁,还能逃得过天界的法眼么。既是在本帝代掌冥界时发生的事,那便是本帝教下无方了。本帝,会亲手除了你,给水族,给天界一个交代。” “交代……哈哈哈哈。”青珂突然笑出了眼泪,伤怀唏嘘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信了!只怪我当初没听父君的话,才一次又一次的栽倒在你的手里!紫渊,枉我对你情根深种,想着他日功成名就时,一定要留你一条性命,将你囚在身畔,真心相待,好好侍奉,即便来日我做了冥帝,你也还是冥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紫渊大帝,我会给你更好的生活…… 可惜,如今轮到我失败落魄了,你还是那位高高在上,视众生皆平等的紫渊大帝,可你,却想要我的命,却想亲手处死我……哈哈哈哈,也难怪,从始至终,动情的那个人,都只是我!你之前给予我的那些好,其实都是假象,都是演戏,可笑我,竟然还信以为真,竟然还深陷难以自拔!紫渊大帝,你可真是演了一出好戏!” “青珂,本帝早就奉劝过你,千万年修行不易,勿要自毁道行。”清冷的言语里,只有摄人的寒意。 青珂笑的捂胸咳嗽,昂起梨花染血带雨的一张俏脸,颤声质问他:“紫渊,能输在你手里,并没有太过出乎我的意料。我想知道,你是用什么法子,令我破功的?我明明已经在血月之夜修成了禁术,冥府曾有记载,此功修成,可敌上神,你现在仅有半身修为,纵是早已登上真神品阶,可眼下也顶多只有上神的道行,你羸弱成这样,仍能与本尊交手,除了本尊被你破了魔功之外,本尊想不到其他更好的解释……且,本尊方才运功,明显感到内力真气堵塞,这些,都是破功的证明,可本尊实在想不到,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本尊下手的……” 白旻冷着脸,不打算回答她。 她有点恼羞成怒了,缓了半晌,有心挑衅道:“紫渊,你不告诉我,没关系。左右本尊如今已是案板之肉,待你宰割了,本尊活不了多久了,这些谜题,知道与否,已不重要了。 但是你还有很长的岁月要捱,本尊解脱了,你还得在这世上,不停的历劫,不停的忘掉……紫渊,本尊知道你心底的那处空缺,到底是什么,可本尊不告诉你! 哈哈哈哈,不但本尊不告诉你,黑白无常,也在有心瞒着你!紫渊,你真可怜,整个地府都知道的事情,唯独你不知道,你被身边的所有人欺骗,他们每一个人,都不肯告诉你真相!哈哈哈哈,紫渊,你就是个可怜虫,身为天神,却要一辈子被这些冥界神糊弄,紫渊,这都是报应!是你那些年来,薄情寡欲,目下无尘的报应!哈哈哈哈——” 看她笑的恣睢嚣张,我不禁担心的看向身后的黑白无常。 他们,到底隐瞒了白旻什么事? 是关于冥帝的那桩事么? 黑白无常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的沉默了良久,倏然,黑无常上前一步向神情难辨喜怒的白旻拱手表忠心:“帝座,臣等的确有事隐瞒帝座,但事关冥帝……臣等现在还不能确定消息,所以才不敢向帝座禀报,臣等有罪,臣等甘心领罚,但是臣等所行之事,皆是为了冥界着想,皆是忠心于帝座!帝座,臣等愿意对着混沌镜立誓,若臣等居心叵测,有意隐瞒帝座,欺骗帝座,便让臣等,即刻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白无常也屁颠的赶了过去,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们哥俩虽是阎君案前的人,但我们哥俩至今为止,已经服侍了三代冥界帝王了,我们哥俩对每一位帝王都忠心天地可鉴!我们现在既然已经跟了帝座,就一定不会做出任何背叛帝座,对帝座不利的事情!这一点,老天爷可以为我们作证,帝座,您可得明鉴啊!” 立马认错发誓,黑白无常这两个老人精倒真是了解白旻的心性,只有当面承认事实,才能让白旻打消后面的怀疑…… 白旻扫了黑白无常兄弟俩一眼,面无表情的圣明道:“本帝早便察觉到了黑白无常有事隐瞒本帝,不过,本帝比你清楚黑白无常的为人。所以,本帝从未下狠手,从他们嘴里撬话,他们对冥界的忠心,对本帝的真诚,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青珂,本帝曾忘记的那些事,总有一日,本帝会记起来的,本帝没有很强烈的想将它们寻找回来过,你的这番话,对本帝而言,并无意义。你想知道自己为何会破功,本帝告诉你。其实本帝并没有似你一样苦心设计过些什么,本帝只是顺水推舟,成全了你一回罢了。 昔日你装病,要本帝的血,本帝给了你。是你自己没有弄清楚,真神的血,有什么功效,金龙的血,有什么特殊作用。本帝身居真神之阶,紫渊大帝之位,本帝的血,可驱邪化煞。你用本帝的血做药引子,殊不知,本帝的血对你身体的作用,堪比你与蛇王制的那些散魂丹。你确实在血月之夜炼成了邪功,但因为你体内有本帝的血,故而你只能施展七成的邪功。剩下三成,是虚的,你使不出来。你之所以会破功,实属你自求的,怨不得别人!” “血?你的血……”青珂终于明白过来了,悔断肠的捶地愤恨:“天意,都是天意啊!” 我倏然发现,白旻的高明之处便在于,总是能趁人不知不觉间,就把人给悄无声息的解决了,甚至当事人连自己是怎么被解决的都不知道…… 白旻对付人的招数,真是一绝! “还有,”他沉稳自若的轻飘飘续上:“小白她并非只是本帝的供养人,她还是本帝的夫人。本帝与她,在你还未出现之前,就已经拜过天地成过婚了。黑白无常,便是本帝与小白的证婚人。” 此话一出,还真真是应了那句,让她死个明白。 她听罢先是一怔,良久,又哭又笑,捂面疯癫:“我该猜到的,我早就该猜到了的!那身嫁衣,就是你替她准备的,你们夫妻真是好演技啊!一唱一和,将本尊耍的像个猴子!紫渊,白旻,你会遭报应的!我死不瞑目,死不瞑目!我就算是化作恶灵,也要生生世世纠缠着你们,我诅咒你们,此生有缘无分,夫妻离散,永世不得相见!白旻,我诅咒你,想要的永远得不到,珍惜的永远被摧毁,日后妻死子亡,孤独终老!白旻,我恨你,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本帝倒要看看,你魂飞魄散了,还如何死也不会放过本帝与小白!”玄衣尊神目光凌冽至极,浑身上下都透着渗进骨髓的寒凉,俊容阴沉,眉头淡拢,抬掌施法唤出了一团红艳艳的地狱烈火,火焰往她身上压去,立时在她的前后左右围成了一个火圈,圈内的黑衣裙女子被烈火焚烧了衣袖,焚焦了雪白肌肤,踉踉跄跄爬起身想要逃跑,却一次又一次的被火海中结成的透明结界给挡了回去…… “白旻,我恨你,我恨死你们了!你们等着吧,我就算魂飞魄散了,也不会让你们往后好过!白旻,我等着你,等着你身归混沌,化风化雨的来陪我!白旻,我会让你,不得好死的!啊——” 女人在火海里痛苦嚎叫,捂着脑袋癫狂的左右乱撞,烈烈红火顺着她的裙琚攀上了她的身躯、头颅……只是片刻间,便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了一团赤红火光里,焚尽她全身血肉时,火团里还有具散发着白光的人骨架隐隐若现…… 砰的一声,烈火摧残碎了骨壳,火团里似盛放了一朵烟花,随即骨渣被炸的四分五散,残渣再次没入了火海中……被焚的连灰都不剩…… 看着那团炽热火光在眼前跳跃,我倏然感到胸口一阵痛,眼前一阵发黑。 头昏脑涨的有点站不稳脚跟了,身子晃了晃,我撑不住的两眼一闭,昏倒了下去…… “丫头!” “小白——” 第188章 浮生篇·上羽凉娍 梦境里,开遍了烟霞万里的灼灼桃花,花枝下坠着一支支写了心愿的竹笺。 红绸带擦过指尖,我执起一枚雕刻了古文字的长笺,看见上云:此生无旁愿,诚祈,与他朝朝好,暮暮不分离。 落款是:上羽凉娍。 上羽凉娍,好美的名字,一听便知是个薄凉的美人儿…… “凉娍,良辰,辰儿果然聪慧,竟能想到这样敷衍本侯。” “我不来寻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去见我了?” “辰儿可是帝女,臣,不敢随意叨扰。” “呸,别一口一个臣的,你是皇兄的臣,可不是我的臣……” “臣是皇家的臣。” “白哥哥,你晓不晓得,你生的,好像我梦里的天神?” “嗯?” “白哥哥,我想、渎神……” “傻辰儿。” “朕不知道,朕要怎样做,才能让你心甘情愿的留在朕身边……朕思前想后,觉得,杀了他,或许是个很好的解决方法。” “皇兄,为何短短三年,一切都变了?” “皇兄不会再让你被人抢走了,凉娍,你可是朕护在手心的皇妹啊!” “我想见他,很想见……这一个月以来,我的头发白了一根又一根,我的眼睛也渐渐的看不清了,我知道,皇兄把他调去战场,是想要他的命,可我却不能阻止……花藜,我想他,花藜,我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朕不想杀你,可眼下情势,朕除了能让你风风光光的升天,别无选择。娍儿,别怪皇兄。” “臣妹上羽凉娍,愿应天命,以身祭天,祈我大禹国上下,万载长安……临死唯有一愿,还请皇兄、放过臣妹的心上人……饶他一命。” “皇妹,你知道,朕身为帝王,有些事,是不能单凭自己的心意做主的。” “若臣妹愿意,在死前帮皇兄证明,皇兄确乃皇家血脉呢?” “……娍儿,你、” “帝女乃是神女降世,帝女以身祭天,必能缓我大禹国,千年太平!” “报——启禀陛下,镇国安南侯他打进宫了!” “辰儿!别走,求你,别走……” “白哥哥……” “白哥哥——”遽然梦初醒,我陡然睁开双眼,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小白。”温暖熟悉的怀抱立马靠了过来,守在床边的男人心疼的拢住我,大手捂在我的脑袋上,甚是温柔的将薄唇贴在我的耳畔,浅浅哄着:“我在,我在……小白,没事了,都过去了,我在。” 闻见他身上的温润莲香,我含泪往他脖子上蹭了蹭,抬胳膊亦是紧紧抱住他,委屈呜咽道:“白哥哥,我做梦了,做了个好凄惨的梦……” 他耐心的抚了抚我的背:“我知道,我知道小白做噩梦了,方才我本想探一探你的梦境,可却被你自己的意识,给强行挡出来了……告诉本帝,你做了什么梦?本帝给你解解梦。” 我吸了吸鼻涕,哽咽着的乖乖回答:“我、梦见了我是个古代的公主,我有个特别吓人的哥哥。他,不但把我关起来,还不许我见任何人,他、还要杀了你……他是皇帝,他为了对付你,还把你派上了战场,我怎么求他都没用,我想见你,可、可是我找不到你,白哥哥,我好怕,我好怕那间黑屋子,好怕那一滩滩刺目的血,好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明明你就在我眼前,可我就是抓不住你的手……白哥哥,我好想你,真的好想见到你,我怕我死了,就再也找不到你了……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好不好,白哥哥,我求你了……” 听我哭的愈发激动崩溃,他赶紧抬手拍了拍我的背,沉笑一声柔情安慰:“本帝这不是在你身边么?怕什么?本帝不会走,你也不会死,那只是个噩梦罢了,小白,你乖一些,噩梦已经做完了,都过去了。小白,梦都是相反的,你梦见抓不住本帝的手,便意味着,你我这辈子会十指相扣,一直走下去。好了,才刚刚醒过来就不要再哭了,再哭,又要元气大损了。本来就被青珂伤中了心脉,若非你命大,就不止是散去百年修为了……醒醒神,本帝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倚在他怀里还是有点难从伤悲中抽身,耍赖的抱紧了他,躲他衣袍里不愿出来:“我不吃,我不饿,我哪都不去,我不想和你分开,白哥哥,我喜欢你,喜欢到骨子里了……谁都不许从我身边抢走你,你也不许自己跑了,听见没有?白哥哥,你不许放开我,我冷,没有你,我会难受死的,白哥哥……” “小白,你这一口一个白哥哥,叫的这么亲热……”他放轻松了语气,挑挑眉,有心调戏我:“将本帝的心都给叫软了。如何才能让你放下心来呢?不如,本帝亲你一下?” 突然的不正经,委实将我呛了一下。我抬起雾蒙蒙的双眸昂头憋屈的看他,“你、讨厌!呜呜呜,我都难过死了,你竟然还没良心的开我玩笑!” 他好脾气的摸摸我脑袋,温情的往我额头上落下一吻,弯唇拿我没法子的无奈道:“本帝的小白,还是这么胆小,只是一个梦而已,就把你吓得扑进本帝怀中哭?那若是,下次又梦见本帝死了呢?你会不会为了本帝,哭断肝肠?” “呸!你再这么说,我不理你了!你要是死了……”我嘴一瘪,悲伤的放声哭了出来,“我、我就也不活了……我不能那么倒霉的,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长大又克死了自己的养父母,好不容易找到如意郎君了,我若是再把自己的丈夫给克死了……那我活着有什么意思,那我就是个行走的人间煞星了!我不要,我不要你死,你不能死……你不是神仙吗,你要是死了,我就、我就找条白绫上吊去!” 他被我这副呆傻模样给逗的忍俊不禁了,抚了抚我的背帮我顺气,玉指趁我未设防,往我脑门子上敲了下,“笨小白,看来本帝日后可得好好保重身体,勿要让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才是,不然,本帝的小白不得哭干了眼泪?本帝可舍不得看小白伤心难过。” 我撇嘴,任性的同他无理取闹:“我不管,总之不管未来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许比我先消失,要死,也应该我死你前面……阿旻,别留下我一个人,我怕冷,还怕黑。” “小东西,是被吓坏了么?神仙,是不会死的。除非,本帝犯了什么滔天大错,被上苍惩罚,像青珂一样,为天地不容。不然,本帝是可以永生不老的活下去的。你也可以长长久久的活下去,等本帝找到能为你彻底脱胎换骨的法子了,你就能千年万年的陪着本帝了。” 他将我往怀中收紧一些,轻轻叹了口气,发自肺腑的疼爱道:“小白,我的夫人,我多想将你融入骨血,如此,便能与你永生永世在一起了……你现在虽有地仙之躯,但碍于你体内的那股特殊力量,你如今,还不能像其他仙人一样,长生不老,你的命灯还牵着你的阳寿,你也还会有生死之忧。 眼下你除了能像地仙一样修炼法术,能承得住高乘法力攻击,忍得下锥心刺骨之痛之外,还与普通凡人没什么两样,本帝得想法子,助你度过这个劫才是……小白,等你恢复神位了,你我就能长相厮守了。” “恢复神位?”我伏在他的怀中呢喃着问:“什么叫做,恢复神位?我不太懂……我只是隐约记得,好像从前宋连与小蝴蝶同我说过,只要我和你在一起了,我就会变成地仙。早知道做神仙的老婆有这么多特权,我当初就、就不……拒绝你了……” “你啊,应该感谢你夫君我争气,年纪轻轻就登上了真神之位,不用再受天规条律的束缚了,便是迎娶凡人,也不会违了神界哪条律法。本帝与你神人结合,不但不会遭雷劈,本帝的神力还能养着你的凡人躯壳。”抬手为我抹去了眼角的泪痕,他心情好的缓缓道:“若换做了旁的神仙,与你成婚只会给你带来灭顶之灾。所以,夫人往后不许觊觎除了本帝之外的其他男神仙,不然,上苍不饶你,本帝也饶不了你。” “我哪有觊觎其他男神仙?你不会是说慕莲神君吧?我从始至终,可也就只见过他一回!而且我一直觉得,他没你长得好看来着……你太优秀了,以至于我现在只要见到好看的男人就忍不住的想拿他同你比,但无一例外,他们的颜值都没你的颜值高,都没你耐看……有了你以后,我连看以前崇拜的那些男明星,都觉得索然无味了。家花这么香,我还去采野花做什么。有你这朵仙气浩荡,高贵脱俗的昙花在怀,路边的那些小杂花都是入不了我的眼的!” “本帝是龙,不是花。”松开我些,他帮我揉了揉心口,“还疼么?” 我矫情的点点头:“疼,你多揉揉,有点堵。” 他眸中染了笑,故意逗我:“要不然,把衣裳褪了?” “咦……”我浑身一阵发麻,赶紧拍开他的魔爪护住心口:“你讨厌死了!青天白日的,你怎么能……有想脱我衣服的邪恶想法呢!你、不正经!” 他低笑一声,嗓音夹杂的磁性撩的我心尖儿都颤了,屈指往我脑门子上赏了个爆栗,一本正经的道:“是夫人不正经才对。本帝的意思,是给夫人看看伤,抹一些去血化瘀的药膏。夫人这次受的是内伤,皮外无损,皮内淤血应该重了些,这才导致夫人觉得自己的胸口总是闷闷的。” 施法果真在手中化出了一只天青色的小药瓶,他眉目和煦道:“这药,是本帝特意从黑白无常的手里讨来的,想着等夫人苏醒后好给夫人用。不脱衣服,如何上药呢?夫人,你方才又是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嗯?” 我一哽,顿时理亏了。 脸红的低头往他怀中埋深些,我欲哭无泪的嘴硬道:“那那那、那也不行,大白天的脱衣服上药,也忒不大好了些……” “可本帝以前给你上药,都是白天上的,晚上你也不许本帝进你的房间啊。”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没让你晚上进我的房间,你不也来的挺主动么?” “嗯,那本帝今晚不来了。” “你!”我吵不过他,吸吸鼻子,再次趴在他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白旻你威胁我!你,你不爱我了……你变心了,你红杏出墙了!” 他笑意盎然道:“嗯,本帝就是威胁你了,所以小白,你打算如何对付本帝?” “我、我要和你、离婚!夫妻感情不睦,我要离婚,你的财产都归我,你净身出户!” “本帝的财产都归你了……那本帝也归你吧,本帝把自己卖给你,开价,一千三百万。” 我脸一热,愤愤的往他肩膀上砸了一拳头:“你就是想要我的钱!你就是想独吞我的卡!你这个没良心的男人!” 我打他,他也只是报复性的往我脸颊上亲了下:“没有本帝这个没良心的男人,你的钱早就被陆清明给摸走了,一千三百万,可足够你潇潇洒洒的做一世凡人了!” “别提那个王八蛋,提起来就生气!”似乎每次遇见陆清明都准没好事,上上次是给我下那种恶心药,上次是一碰见他,就掉进了青珂的陷阱,不晓得下次他还要带些什么霉运给我……不过,提到青珂,我忽然想起来,我昏迷之前的那场大战中,白旻的身体被青珂那个狠角色刺伤了好几处……腰上有,肩上有,后背上也有。 我伤的远远没有他严重,我如今昏迷了,他却还强撑着精神,在我床前照看,寸步不离……好不容易等到我醒来了,我却还因为做了噩梦,就同他瞎闹腾……即便自己已是强弓之弩了,他也从未对我失去过耐心,他哄着我,陪我谈笑,纵容我的无理取闹……我现在才发现,他待我,竟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用心…… “你身上的伤……”我悄悄把手探到了他腰间受伤处,颤了嗓音,微声问:“你还疼么?” 他却笑,眉目深情,含星蕴月,“不疼。与昔年历劫所受的那些伤相比,这些皮肉小伤,不足挂齿。” “都伤成那样了,还不足挂齿。青珂说,她剑上有毒……” “无妨,你夫君本事大,区区凉毒,不足为惧。”他打断了我的话,不大希望我继续问下去,只柔声抚慰着我:“小白,不用担心,这些小问题,本帝自己可以解决。本帝从未骗过你,本帝还要度你成神,与你百子千孙呢,不会这么轻易,就让自己死了。” 我抿抿唇,欲言又止。 我晓得白旻是个什么性子,他不同我说太多,只不过是为了不想让我担心罢了……他不肯说的事,我就算如何追问,他都不会同我坦白。 他好歹也是活了几十万年的神,敷衍我一个刚活了二十多年的凡人,岂不是游刃有余。 “小问题就好。”我追问不得,只得叹息,“你要记得你对我的承诺,陪我一辈子。不许言而无信,不然我会生气的……我生气可凶可凶了,我可是会咬人的!” “夫人咬人这一招,本帝早就领教过。”他靠近我些,大手捧起了我的脸,轻轻往我唇上啄了口:“咬吧!左右这辈子,也就只有夫人你一人才有这个特权。只是,不知夫人下次可否轻些,你上次咬的为夫现在还疼。” “上次咬的?”我皱皱眉头,觉得他这言论委实虚了些,“怎么可能,上次咬的都隔了多久了!你就算是凡人也该养好了,怎么会现在还疼呢?你骗我!” “骗你遭雷劈。”他眉眼俱笑的向我发誓:“本帝不会欺骗夫人,上次……确然重了些。” 连遭雷劈的话都扯出来了,看来是真的没骗我……我上回,是怎么咬他的来着? 抬起手臂圈住他的脖子,我温柔下来,宝贝的与他对视,哄着他:“好了好了。上次,就当我不对,我不好,我嘴欠……我亲你一下,就当是赔罪了可好?” 他眉头一挑,搂过我的腰,“好。” 得到允许后,我欣然拿出一只手,捧住他那张俊的天人共叹的脸,阖目便认真的吻了上去—— 陡然何人破门而入,一道哐当门撞墙的响声,差些没将我吓呛住。 “哎呀老黑你烦死了!你推我干……啥……??” 是白无常的声音。 我心一抖,慌乱的立马放开了白旻…… 心虚的一昂头,就迎上了黑白无常,宋连、小蝴蝶,以及乔芊芊和慕莲神君整整六双惊讶眸眼—— 咳,我感觉自己有点心梗! 找不到地缝钻进去,便只有躲进白旻的玄衣里了。 见了六人同时出现,白旻的反应,稍有些平淡。 不气不恼的冷冷扫了站成排的六人一眼,细密且长、蝉翼般的睫毛懒倦的动了动,他泰然自若的问了句:“有事?” 六人一致的怔了下,随后……黑无常面不改色的绷着脸淡淡道:“二弟,你下次若是再好奇心这般重,胆大包天的敢窥探帝座的隐私,为兄可就不帮你了!” 白无常一脸懵:“什么?你帮我什么了?我好奇心重,不是你们……” 宋连迅速插话打断了他:“对啊对啊,白爷爷我们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白哥哥最讨厌别人在暗处盯他梢了,可你就是不听就是不听,这回可好,被白哥哥发现了吧!你自己干的坏事,可千万别连累我们啊!” 白无常更懵了:“哎你这小鬼头……” 关键时刻小蝴蝶与乔芊芊又来补刀: “是啊是啊白爷爷,从小白哥哥就教导我们,做人、啊做鬼要有担当,得敢作敢为!白爷爷,你一人做事要一人当,白哥哥人很好的,你赶紧同他认错吧,你现在认错,白哥哥不会扒你皮的!” “哎呦白无常大老爷,你就承认了吧,你做的那点事,我们五个人、不对三鬼一人一神都是亲眼所见的……您这么威武霸气,应该不会连承认事实的胆子都没有吧!” “我、本无常干什么了,你们要我承认什么啊!明明就是你们也想偷……” 乔芊芊暗中拧了慕莲神君的胳膊一把,慕莲神君一震,立马反应了过来,再次截住了白无常的话头:“咳!无常大人……虽、虽说小神等也喜欢凑热闹吧,但是无常大人这种行为着实让小神……呃,失望!小神等都是极不赞同无常大人做这种龌龊事的,岂料无常大人执意……无常大人,那个,坦白从宽,师尊他老人家不会怪罪你既偷听他和师娘说情话,又偷看他和师娘行亲密之事的……” “???”白无常瞬间石化在原地,僵住了面上表情,生无可恋的放弃了抵抗,僵硬身躯仿若此时来一阵风就能将他吹的挫骨扬灰了去…… 再看乔芊芊等人的虎狼目光,他们哪里是在劝白无常勇于承认错误啊,他们分明是在用眼神暗示白无常:赶紧背锅顶罪,麻溜的!! 在经历了众叛,又亲离的悲惨遭遇后,白无常果断选择了先保命要紧! “帝座,啊,臣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帝座别扒了臣的皮,臣愿意献出府中三百坛子上等梨花酒给帝座赔礼道歉,还望帝座能够原谅臣此番滔天大罪啊!” 说时迟那时快,一晃眼白无常就已经跪倒在白旻腿边,双眼泪盈盈的真诚望着白旻认罪祈求了…… “你大爷的!”黑无常忍无可忍的三步并两步迈过来,一脚踹在了白无常身上,磨牙恨恨道:“你自己犯的错干嘛要拿老子的酒去赔罪!你自己不是还偷藏了三百坛子十几万年的杏子酒吗!要赔赔自己的!” 白无常被黑无常踹了一脚,转身便报复性的做出更委屈的模样,一把抱住了黑无常的笔直长腿,搂着黑无常的黑绸袍子,有心耍赖道:“老黑,兄弟有难,你不应该两肋插刀吗?再说咱们可是黑白双煞,咱们可是兄弟一体,兄弟受罚,你不应该共当吗!” 怀中灵光一晃,白无常臂上用力,生生将黑无常摔跪了下来,堪堪一副死也要拉上他垫背的架势。 黑无常大抵是没料到白无常竟然会来这招,扑通跪地后烦躁的一巴掌甩在了白无常脑壳上:“老子插你舅舅!” 白无常被打后,还是没恼,只含泪继续装作人畜无害,可怜兮兮,茶里茶气的扯住黑无常袖子,瘪嘴嘟囔道:“哎呀哥哥,你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可你心里可心疼弟弟了,你还是最重情重义的哥哥,这不,都陪弟弟跪下来了。帝座啊,此事原就是咱哥俩有错,咱哥俩认罚,帝座你下令吧,打多少棍子,咱哥俩都决无异议!帝座,看在黑哥哥这么放心不下臣的份上,帝座你给他加双份吧!黑哥哥心疼臣,帝座您也不能不给黑哥哥一个表现的机会啊!” 黑无常更燥了:“你给老子闭嘴!谁要和你一起受罚了!撒手、撒手!” “黑哥哥,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舍不得弟弟受苦。黑哥哥,你真是弟弟的,好、哥、哥、啊!” “小王八蛋你给老子撒手啊!” “结拜的时候不是说好,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嘛,哎呀,哥,你的心意为弟都明白,帝座也明白!” “你闭嘴喽!” “不嘛不嘛,黑哥哥,你别这样害羞嘛……” 我都快要被白无常叫哥哥的嗲声给激的浑身长刺了,受不了的往白旻怀里藏了藏……折磨啊,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竟然遇见了这两朵奇葩! 而再看这两无常袖底衣摆下的灵力涌动……我更加无语了。 这暗中较量,还能再明显点吗? 当着白旻的面都能打起来,这两位以前在冥界,肯定没少折腾过! 许是白旻也被这两人的恶心言论给刺激到了,拧拧眉头,终于克制不住的冷声训斥了句:“好歹也是冥界鼎鼎大名的无常使,如此胡闹,成何体统!既然你们二人如此兄友弟恭,那就滚回去一起扫灵兽的兽厩吧!” 白无常袖底灵力一敛,含泪的雾眸一亮:“一起?好啊!” 黑无常被气紫了脸,“好你大爷!” 第189章 浮生篇·三生有幸 我不大懂的呢喃了声:“兽厩是什么?” 慕莲神君偏头向我低声解释:“咳,就是灵兽的窝棚,扫兽厩,按照凡人的话来说就是给灵兽铲屎……” “……”给灵兽铲屎还能这么开心,白无常为了拉黑无常垫背,也是豁出去了。 白旻头疼的睨了两人一眼,一挥广袖示意他们起身,冷淡威仪的问道:“青珂的那桩烂摊子,可都处理好了?” 黑白无常恭敬的站起身,互相还在用眼神大杀对方,拱拱手,黑无常从容先道:“回禀帝座,冥界的那些叛党,都被谛听上君亲自出面给收拾妥当了,至于迟昔族,谛听上君罚其阖族面壁思过千年,革了迟昔族上君的神职,将他贬黜至阴阳岭做引路鬼仙了,下令收了当年阎君恩赐给迟昔族的所有特权后,择了迟昔族原上君的本家叔父做了新上君,这是谛听上君拟好的未阴宫法旨,上君命臣等转交给帝座过目,帝座若觉得无不妥之处,还请帝座加盖大印,许法旨即刻生效。” 黑无常端重自手中化出一份绢帛,迈上前两步,弯腰双手将法旨呈了上来。 我很有眼色的从白旻怀中出去,躲床里侧坐好。 白旻接了绢帛,展开阅览。 白无常趁此空隙亦严肃下来,敬畏禀报道:“万渊海水宫失窃的龙珠也已经交还至墨笙龙君的手中了,龙君并未怪罪,还托臣转告帝座,青珂与蛇王的凉毒非同一般,他有水灵可压制帝座体内的寒毒发作,但帝座还须得尽快恢复修为,方能辅以水灵,彻底将凉毒驱出体外。 水灵养在水宫圣地,他过两日才能拿出来送与帝座,届时他会派使者将水灵送至紫渊府。紫渊府如今有湳竹在看守,只要水灵到了湳竹神官之手,他肯定会第一时间交给帝座的,这两日,帝座就先辛苦忍一忍了……啊还有,青珂的青魅族,四位判官大人一致认为,须得按着冥律,将之灭族。此事四位判官还想征求帝座的意思。 之前为青珂所用,在人间吸食凡人阳气的妖魔鬼怪被玉渺神女给收于麾下了,他们都愿意改邪归正,故臣等未再对他们下死手。青魅族的那两位掌案阴官,也顺利寻到了自己的亲人,净瓶与那阴官的妹妹,现在都完好无损的各回各家了。两位掌案阴官还在外面跪着请罪,道是,想请帝座带他们上九重天,去天帝陛下案前领罚。 还有,冥王殿下……下了口谕,命帝座在帝后苏醒之后,即刻去九重天玄浮殿,谒见她与天帝陛下。想来是冥界上君在凡尘大肆弑神一事闹大了,被天界派遣下凡界的那些督神神官给发现了,递了折子上凌霄宝殿,弹劾了帝座……弑神一事非同小可,即便帝座已经出面剿杀了青珂,帝座您也有、失职失察之罪,若按天规处罚……咳,自然冥王殿下是不会真的处罚帝座的……帝座您见了殿下与天帝陛下,先不要慌张。我们哥俩已经给帝座准备好了,帝座您上去的时候,记得带上这个!” 白无常手一挥,在床头木桌上化出了两只做工精致,红漆彩绘的古典木盒子,脸上含笑的与白旻嘱咐:“帝座许久未见陛下与王上了,带个礼物讨二老欢心欢心,不会有错处的。他们,其实很惦记帝座的,这次传召,臣下以为,问罪是虚,想瞧瞧帝座才是实。 这左边的盒子,是一些民间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有八卦锁,小木车,还有风车与一盒子古法胭脂,旁边还藏了二十串糖葫芦,两包葡萄干。这右边的盒子,装得是盘象棋,还有一些人间顶好的茶叶,三刀市面上口碑最好的干花宣纸,一方秋阳山水砚台,一块乐山太平松墨,两支汉白玉笔杆的毛笔。 左边是给娘娘的,王上这辈子没什么喜好,最欢喜的,莫过于好吃的与好玩的。右边是给陛下的,陛下闲时喜欢品茶习字,这些正好都能用得到,虽说天界的东西不知比这凡尘的物件好多少倍,精致多少倍,可帝座您送的东西,总归是意义非凡一些……” 白旻的目光从绢帛上疏懒抬起,收了绢帛,还给黑无常:“本帝此次上九重天,乃是为了请罪……自本帝被贬入冥界以来,天帝天后从未主动召见过本帝,此番突然召见,本帝觉得,本帝还是该稳重些好……正大光明的送礼贿赂,应该,不太好吧?” 黑无常捧过绢帛,白无常着急道:“可帝座您与别人不一样啊,您的礼怎能算是贿赂呢!您这明明是孝敬!陛下与王上,他们其实一直都很关心您……” 白旻冷冷凝视他,“关心本帝?非亲非故的,天界的二尊关心本帝做什么?” “帝座您可是……” 话说半截,却被黑无常偷偷拧了他一把给打断了。 黑无常负手正经的帮着白无常温声解释:“帝座,臣下等自上古时期第一任黑白无常陨落后,便一直侍奉在冥王殿下的身畔,伺候了冥王殿下整整二十多万年,臣下等说整个冥界,无人比臣下兄弟二人更了解冥王,绝非虚言。臣下清楚冥王殿下的性子,更摸得透冥王殿下的心思与喜好,所以,帝座按臣下等的提议去见冥王殿下与天帝陛下,绝对是百利无害,不会错的。还请帝座,相信臣下,臣下等不会坑了帝座的。” 白旻思纣少时,颔首应了:“嗯。”施法化出了自己的玺印,交给黑无常:“蛇王,妖界打算如何处置?” “蛇王一族乃是妖界的长老族,妖界长公主虽可助冥界拿下蛇王,但蛇王具体该如何处置,还须得她哥哥妖君大人重回妖宫后亲自做主才是,不然……长公主终究只是妖界的公主,她夫君还是天界真神,纵然妖君疼爱这个妹妹入骨,可妖界的那些臣子,却无一是个好说话的主。 一界长老族上君要真这么轻易的就被长公主下令处死了,那她哥哥,不得被妖界那些臣子的吐沫星子给淹死么。故,长公主眼下只是下令将重伤的蛇王给囚禁起来了,暂未多做处置。灵蛇族蛇王被擒,群蛇无首,妖宫便传谕给了灵蛇族的二公主月皎皎,命其继承君位,统管整个灵蛇族。皎皎她,现在已经是灵蛇族上君了。” 一切似都在白旻的掌控中,白旻听完白无常的禀报,待黑无常在法旨上加盖好了自己的玺印,将大印重新归还给他后,方慢悠悠的发话道:“青魅族的根基,着实已被两代上君给毁坏到骨子里去了,没有再存在下去的必要了。况且,即便本帝现在再饶过青魅族一回,青魅族的王族,也已经无人能再继承君位了。灭族,也好。不过那些无辜子民不该遭受王族的牵连,一道法旨阖族俱灭,难免过于残忍。” 缓了缓,轻轻道:“传令下去,青魅族屡屡生出反叛之心,祸乱冥界,其心可诛。青魅族犯下滔天大罪,罪不容恕,择日,行灭族之罚。凡为青珂所用,参与生事之人,全部押入断魂台处死。其家眷,打入十八层地狱受罚千年,再送轮回。余下的无辜子民,便全部归于响水族掌管,青魅族的领地,也划进响水族。 从今往后,冥界再无青魅族,尔等传旨时,也替本帝多敲打敲打响水族上君,让他,好生照看自己的响水族,勿要让响水族,有朝一日也落得和青魅族一样的下场。” “臣等遵旨。”黑白无常拱手领完命后,白无常面露喜色的为响水族上君说话:“响水族那边,帝座尽管放心就是,响水族的上君是个女上神,平日里待人处事可耿直了,青珂当初鼓动她谋反的时候,她还直接让人将青珂拖出了王宫,一点面子都不给青珂。 即便面临着青珂的重重监视压迫威胁,她也还是想尽办法,设计将青魅族欲要勾结其他几个小族造反的消息传进了未阴宫,传到了我们哥俩的手里……虽然这回她的小女儿也被搅进了青珂谋反案之中,被谛听上君带回去问话了,可她却对未阴宫一句抱怨言语都没有,得谛听上君宣召入圣德殿,把自己的小闺女平安带回响水族以后,为了教训小女儿,命身边的女官拿着柳枝,抽了小女儿一天一夜,把小女儿打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她那执拗的性子,就算把青魅族划分给了她,她也绝不会生出半点不轨之心。” 用柳枝把自己的闺女抽的皮开肉绽……倒真是个耿直的上君。 不过,她这样做又何尝不是在保护自己的女儿呢……女儿年少,若不及时纠正教导,待日后再次酿成大错了,可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你们与她相熟,了解她的品性,那本帝便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白旻捋了捋广袖,好整以暇的落眼于其他四人身上,谈吐淡淡的问道:“那你们呢?你们突然闯进来,可有什么正事?” 小蝴蝶与宋连,加上乔芊芊三人愣住了,关键时候全变成了哑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了。 慕莲神君从容镇定的朝白旻拱拱手:“师尊,我们在厨房熬好了莲子粥,想着师尊守了师娘四天,自己也四天水米未进了,肯定早就又累又饿,又渴又困了,便来问一问师尊,要不要多少吃一些垫垫肚子。现在既然师娘也已经苏醒了,那师尊不如陪着师娘吃一些,莲子粥清淡,比较适合重伤在身的人食用。” “四天……”我听罢不由诧异,着急问眼前清风明月般的神仙:“你四天水米未进了?你怎么能不吃饭呢!你身上还有重伤呢,你都饿了这么多天了,要是我今天还不醒,你是不是还打算一直饿下去?你怎么能这么傻呢!” 我气的眼角酸痛,瘪嘴抱怨的看着他,他不忍让我担心,便抬指抚平了我的眉头,和煦温暖道:“本帝没事……” 正要掩饰,乔芊芊却又仗义的唏嘘开口打断道:“他啊,自从把你抱回来以后,就寸步不离的守在你床前,帮你擦汗,帮你处理身上的皮外伤伤口,怕你在神仙战场上受了惊,醒来后见不到他会慌张哭闹,就索性搬过来与你日夜同住,白天就傻傻的坐在你床边,看着昏迷的你发呆,晚上就拥着你睡,和你盖同一张被褥。 你前两天发烧,脸上的那朵彼岸花褪色,命灯虚弱,还是他不顾一切的强行运功为你渡真气,维持了命灯的亮度,把你从生死关头救了回来,因此还导致腰上伤口裂开,血顺着袍尾都滴到地上去了……慕莲来给他送水送饭,他一口都不沾,把自己搞得颓废萎靡的很!你要是再不醒过来,他铁定得熬死在你的床前!” 听了这话,我心口不禁狠狠一颤。 目光痴痴的凝望着他,对上他眼里的春风和顺、春光明媚、桃花千里,我突然酸了鼻头,哽了嗓音:“阿旻,去吃饭好不好?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渴不渴?要不要先喝水?身上的伤,有好好上药么?看你这傻样,肯定是还没来得及处理自己的伤口,没关系,等你吃完饭了,我帮你上药,好不好?” 祈求的语气令他眼底浮起了一丝疼惜之色,他怜爱的抚了抚我脑袋,温声答应:“好,听夫人的。今日夫人才刚刚缓过神来,便不必亲自下厨为本帝做饭了,以后,有你为本帝洗手作羹汤的机会,不急于一时。” 听他应了,我眼角潮湿的欣然点头:“嗯。” 此生能遇见他,真真是,三生有幸…… —— 白旻被叫上九重天问罪了,原以为这是桩挺严重的事情,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白旻最快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可我没想到,白旻竟然在第三日一早,就从天庭赶回来了…… 不但带着两名灰头土脸的阴官安然无恙回来了,手里还拎了一筐蟠桃。 他在我翘首期盼的目光中缓缓从天而降,我瞧见了他,想也未想便从花圃中站起身,提裙朝他奔了去—— 一头撞进了他的怀抱里,我搂紧他的腰,忧心忡忡:“天帝天后罚你了有没有?天上那群神仙有没有为难你,你受伤了吗?在天上受委屈了吗?白旻,黑叔二叔说你不会有事的,你没事,对不对?” 浓浓的鼻音勾的他胸口心跳都漏了一拍,拍拍我的肩,他附到我耳上,柔柔的回答:“夫人一句话问了这么多问题,本帝该回答你哪个好呢?别怕,本帝很好。本帝上了九重天以后,便一直在玄浮殿外候着,天帝与冥王在殿内审问了他们两个几句,便令清月仙官将一筐刚摘好的蟠桃送给了本帝,道是,回赠给本帝与夫人的新婚小礼。” “回赠给你的新婚小礼?”我昂头,傻傻瞧他,有点出乎意料。 他颔首,眉眼温柔的将蟠桃往我眼前送了些:“你现在的体质不好,蟠桃灵气太重,每天控制点吃。蟠桃的口感应是不错的,给你留着,多吃几日,待你将这些蟠桃都吃光了,或许能换一副仙骨。” 我鼓腮深呼了一口气:“这么多桃子就换一副仙骨,太浪费了。你身上有伤,天帝天后肯定是想送给你养伤的!还是你自个儿留着吃吧,我不怎么喜欢吃桃子。” “本帝体内有凉毒,也不宜吃这些。左右都是咱们夫妻的东西,何必偏分个你我呢。”蟠桃篮子放在了我的手里,他搂着我的肩,携我回身看向跟过来的两名眼熟的神官,同我介绍道:“天帝与冥王将他们两个赐给了本帝,这位是善德阴官。” 被提名的高个子阴官拱手向我恭敬一礼:“臣下见过帝后娘娘,臣下善德,往后便是只忠心于紫渊大帝的紫渊府掌案神官了,还请娘娘往后能多加指教!” “指教,不敢当不敢当!”我正要弯腰回礼,却被白旻给及时扶住了。 温热的气息游走过耳根,白旻宽和耐心的提醒我:“小白,这是你该受的,往后整个紫渊府的神官侍女都会对你施礼,你要学会习惯,不可回礼。” 我这方恍然想起了我是他夫人,随意给他的下属还礼等同于丢他脸面这一点,赶紧重新立起腰杆,不再继续丢人了…… 看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又搂着我继续介绍旁边那位黑脸阴官大人:“这位是善义阴官,比善德小两千岁。原本他与善德阴官的名字都不是现在这个,以前那个名字,天家觉得太凶煞了,不适宜留在本帝身边,天帝冥王遂新取了善德与善义这四个新字作为他们的名字,意为,重新来过,是饶他们一命,看在他们良心未泯的份上,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年轻些的黑脸阴官亦是上前来扣袖礼拜:“臣下善义,见过帝后娘娘,愿帝后娘娘花容永驻,与天同寿!” 我一怔,花容永驻与天同寿?这阴官虽然话说的漂亮,可与天同寿这四个字,我是万万不敢担的……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的礼貌回应道:“你、你好,以后,互相担待、互相担待!” 两阴官见过了,白旻拢住我的身子也未在外多耽搁,携着我一道进了正厅,将我安顿在红木太师椅上坐下后,便又儒雅的同我商量道:“小白,本帝此次回来,只能先陪你半日……午后,本帝要回一趟冥界,你乖乖的,在阳界等着本帝。” 我敛眉,有点不开心:“啊?你还要走啊?” 他摸摸我的头,歉意道:“冥界那里,本帝还需现身去稳一稳局势,本帝刚下了灭族令,灭族一事非同小可,本帝若是再不现身,本帝怕黑白无常镇不住那些小族落。有本帝在,他们至少不敢于本帝面前放肆。加之本帝回去了,也可给那些与青魅族一样,居心叵测,暗生不轨的鬼族一个警示。” 第190章 浮生篇·成不了仙 他所言自然也有理,毕竟他已经在人间滞留了一千三百多年了,冥界也已经众神无主了一千三百年了。 早前为了不引起青珂的怀疑,加之他修为暂未恢复,灵力虚弱,他便未曾让黑白无常将自己已然苏醒的事情散布出去,连与我成亲……也只是单只请了黑白无常麾下的几个亲信前来参加婚宴。 本意是不想暴露自己身子不好的弱点,但现如今,青珂已经除了,他的修为也恢复了一半了,的确不能再拖着不现身了……他是冥界帝君,守护冥界,原就是他的职责…… 身子前倾,我亲近的搂住了他的腰,将侧脸贴在他萦着浅浅莲息的微凉衣袍上,低声叮咛:“回去了,记得让你们冥界的大夫帮你治一治身上的伤,还有你体内的毒,你千万不可大意了,即便有龙宫的宝贝水灵压制着,也不能掉以轻心。 平日里尽量少运功,别动不动就同人打架,黑叔二叔说了,你体内的凉毒只要不强行运功,施展高深法术,就不会轻易发作。待来日找到能让你再恢复两三成修为的法子了,这毒就好解了。” 他宠溺的抚了抚我后背,淡淡笑问:“怎么?不挽留本帝一下?本帝还以为,本帝的小白会同本帝撒娇耍赖,不许本帝走呢。” 我嘟嘴失落道:“我当然想挽留你,不许你走啊……但是,你身在其位,便要谋其职。你不是普通凡人,你是神,你有你自己的使命与重任,我怎能因为一己私情,就同你耍赖胡闹呢。 你有你自己的正事要办,我是喜欢你,一时一刻都不想离开你,可这并不代表我能限制你的自由,捆绑你的行动。 我希望我爱的男人,能将我永远放在心里,不要因为我,而有任何后顾之忧,我想我爱的男人,可以随心且大胆的去做每一件事,不管他做什么决定,我都永远无条件的相信他,支持他…… 阿旻,你同别人不一样,你大可放心的往前走,我就紧跟在你身后,不会将你弄丢的,你想我时,就唤一唤我的名字,我就会出现。别担心我会走丢,因为我比你更害怕与挚爱,相隔天涯。” “娘子这寸寸柔肠,句句温情,为夫怕是此生此世都会牢记于心尖,不会遗忘了……”拥紧我些,他和声道:“最多五日,本帝便会回来。别担心,本帝现在还不能久留于冥界,本帝的劫数未尽,尚不能长时间离开那幅画卷,若无意外的话,最近十年,本帝都要陪着夫人在凡间生活。 本帝不会将夫人一个人放在凡间太久的,处理好冥界的事情,本帝会第一时间赶回来寻夫人。夫人乖些,晚上睡觉,记得盖好被子。 夫人被青珂重伤后,体内的百年修为也散尽了,所幸如今人间已无危险了,家的四面八方都有结界罩着,妖魔鬼怪是靠近不得此处的,夫人即便没有了法术,只要乖乖待在家里不出门,也不会有事的。 故而,夫人要听话,本帝不在的时候,尽量不要往外面跑,安安静静的等着本帝回来。” 我枕在他凉凉的玄色攀金龙纹腰带上,乖乖点头:“好,你放心去吧,别担心我,我在家等你!” 他弯唇低声:“乖。” 同我商量好回冥界的事情后,他又多陪了我两个时辰,午后他携着善德善义两名阴官一晃影就消失在了阳世间,我见他们离开了,便也闲散无趣的赶回自己房间睡觉了,睡了一个多小时,再起来时,本是已然缓过来的心情又被乔芊芊与慕莲神君两人给狠狠刺激到了…… 也不晓得这几日乔芊芊都给慕莲神君下什么迷魂药了,两人从初见到现下,也不过才十日出头罢了,为何二人感情倏然就像烈火添了桐油一样,突然进展的这么热烈……都热烈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师尊说上次碍于身份不得过早公开的问题,只给师娘办了场普通又清寂的婚礼,如今师尊消灭了那位青珂上君,已经决定归位了,便想着不能委屈了师娘,要在冥界紫渊府给师娘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婚典。 婚礼仪式肯定是不会在阳界举办了,但阳界这个家,是师娘的娘家,也须得提早布置一下,多沾沾喜气。所以师尊临走前就交给了我一个差事,让我在凡间买点婚庆用品,把家里好生装点一番。 但我刚刚去省城溜达了一圈,却发现,凡间现在的婚庆用品,大多红的很俗气。 不是喜庆四件套,红的扎眼,上面还绣了两个并不怎么精致的小屁孩,就是一大堆塑料花,红彤彤的气球,甚至连办喜事用的鲜花都是白色的…… 你们凡人的这些婚庆习俗,我真是越看越不舒服,想我还小的那些年月里,凡间男女成婚可都是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敲锣打鼓的去迎娶,办喜事的府邸,屋里屋外都是红绸子,红蜡烛,对了,还有喜饼喜糕,还有枣生桂子,红嫁衣,红盖头,鞭炮齐鸣的,要多热闹有多热闹,哪像现在……动不动就是白茫茫的一片!” “啧,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紧跟时代的潮流,追随社会的发展!以前社会还男尊女卑主义呢,现在社会讲究人人平等,以人为本,虽说的确也丢失了部分的传统文化吧,但是……咱们可以捡起来啊! 再说你去省城看婚庆用品,肯定新式样的居多啊!实际上咱们折幺镇发展落后,好多东西都是按着从前的方式来的。 你说的红嫁衣红盖头,花轿迎亲,早生贵子这些习俗,咱们折幺镇现在还在沿用,只是村镇里的小老百姓都没几个钱,挺穷的,办不起太盛大的婚礼场面,所以婚事么,便也显得比古代简单了许多,一般就是双方男女见一面,看对眼了,男方给女方下聘,挑个好日子,雇顶小红轿子,把新娘子接回家去。 头一天热闹热闹,把两位新人的亲朋好友们请过去吃喝一顿,就算完事儿了。 至于你说的三媒六聘么,现在人也不注重这个了,嫌麻烦,便都省掉了,算是,保住了古时婚庆礼仪的一个大体轮廓吧……你想要买古时候那样式的婚庆用品,镇子上就有的,只是我怕你看不上它的质量……” “不用了,本神君在精灵族的集市上买到大婚能用到的红绸子与红窗花了,还有红纱灯,你看。”白衣神君施法在桌子上化出了一堆玉珠子,红蜡烛,以及红纱红绸缎,还有些零碎的稀奇物件:“师娘的嫁衣首饰什么的,都交由冥界的织造府准备了,咱们可以准备的,无外乎就是些装饰东西,有这一堆,足够了。我把它们替换上去你看看。” 广袖又是照着房舍一挥,登时里里外外搭满了喜庆的红花红绸,立柱与轩窗上皆是贴上了好看的朱红窗花,连檐下的淡色白纱灯,也换成了大红描金色龙凤的样式。 如此一妆点,还真有种古代豪门世家嫁闺女的视感…… “好漂亮啊!真美……真羡慕露露,总算苦尽甘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找到一个这么疼爱她的老公,重点是他老公还这么有钱,这么有颜,这么有权! 她嫁给了冥界的帝君,以后就是冥界的皇后娘娘了,这身份瞬间高贵了无数个档次,身价瞬间飙升啊! 当然这些外在因素,可要可不要,重重重点是,白大人愿意为她付出真心,愿意把最好的都送给她,愿意倾尽所有,讨她一笑,给她安全感……这么好的男人,真是世间少有啊! 我什么时候才能也遇见这么一个愿意待我真心实意好的男人……” “古人有句话,叫做姻缘天注定,有缘千里来相会。人这一辈子么,总能遇见自己的那个正缘。只不过是早晚之差罢了,师娘她,可能运气好了那么一点,所以在人生正美好的年华里,逢上了最合适的那个人,而你,大抵是运气稍稍差了那么一点。不过无妨,该来的总会来,有些缘分,虽迟,但到。” “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头好受了许多!对了,我听宋连讲,你们神仙是不能随便谈恋爱的……你都一千多岁了,身边还没个媳妇陪伴,莫非,真像神话小说中的那样,你这辈子,都只能一直打光棍,一个人孤独的活下去?” “嗯,按理来说是这样,我虽是仙胎成神,但也受天规管束,与师尊他老人家不一样,师尊他身份尊贵,是可以自由恋爱,想娶谁做夫人,就娶谁做夫人的,即便是凡人妖魔,只要他看上了,就都能结为连理。 而我……虽说比凡人成仙的那些人情况好一些,并非这辈子都只能一直打光棍,但……我这种神仙,想要寻伴侣,也只能在同为神仙的那些女子中寻…… 简单来说,就是只能和神女仙女结亲,且神女仙女,也必须像我一样,是生来仙胎,或者妖魔修成的神仙,不能娶那种,凡人成仙的女子……更不能与凡人相恋,与妖魔鬼怪相恋,否则,便是逆了天条,是要遭雷击的。” “啊?范围缩减的这么小,怪不得你到现在还没找到媳妇呢!这都是什么破天规,为什么神仙就不能与凡人结婚了!为什么身份尊贵的神仙,就可以随便娶了,为什么当了神仙,还要分三六九等!凡间都已经讲究人人平等了,为什么你们神仙界,却还这么思想腐朽落后,墨守成规固步自封!” “芊芊此言差矣,凡间讲究人人平等,乃是因为凡人生下来,能力都是相差无几的,只是靠后天的努力勤奋,才渐生出了能力高低之分。人么,活一辈子也只是人,再有本事,也不能将天捅一个窟窿来。 而神就不一样了,神仙维持着这个世界的运转,守护着这个世界的秩序,古神存在的意义非同一般,似师尊那样的老神仙,都是在上古时期立过功,对三界有过汗马功劳的大神。 若无他们,这整个三界,现在还不晓得会变成什么模样呢。他们身份尊贵,却也因造诣高深,道行精湛,本事通天,而要担起更大的责任。每每三界有浩劫,他们都是第一个冲上前,以命相护这整片清明人间。 同理,三界若有事,他们便是头一个以身殉道的人……正因为有他们的支撑,我们这些后世小仙,才能无所忧虑的修炼成长,这浩浩人间,才能千年万年以来,都这么井然有序。 并非是神界固步自封,而是有些情况下,所谓的人人平等,才是最大的不公平。天帝定下天条,不许后世神仙与凡人妖魔相恋,实则也是为了咱们好…… 昔年有不少资质不错的神仙,都毁在了与凡人相恋这一条上,因爱入魔,白搭上千年万年的道行,还做下了不可弥补的错事。后世神年轻时定力都不够,太过沉溺情爱,本就不是个好兆头。 世人都觉得那严苛的天条冰冷无情,毫无人情味,是只束缚神仙的巨笼。 可殊不知,那九千九百九十九条天规,条条都是在为后世的这些小仙着想,每一条,都凝聚满了上古神对咱们这些小神仙的期许与关爱。他们不是无情无欲,冷酷残忍,他们只是在教我们,如何做个合格、强大的神。” “说来说去,还是不能和凡人结婚……莲莲,如果、假如……你以后喜欢上了一个凡人,可天规天条又不允许你与凡人谈恋爱,那你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也挺容易办的啊!要么她成仙,要么我成人!” “那要是,她成不了仙呢?” 第191章 浮生篇·倒霉男人 “说的,有点道理……她就算成仙了,也是凡人成仙不能与我这种生来便是仙胎的神仙成婚……那就只有,找古神赐婚了!” “找古神赐婚?” “对啊!古神身份尊贵,法力高深,是可以下恩旨给神仙与凡人赐婚的!古神一旦赐婚,便意味着是经过上苍的同意了,就不算是违反天规天条。” “古神……那、白大人算吗?” “当然!师尊可是冥界之主,紫渊大帝!单听这名号你就应该知道他的资历有多么老了!他可是名副其实的古神!” “那太好了!” “……啊?” “咳,我的意思是说……太好了,你、你的终身大事有着落了!” “哦?芊芊,你、就这么担心我的终身大事么?” “也没有啦……” 一片红纱忽然被男子提起,搭在了芊芊的头上,男子眸眼含笑,熠熠如星:“哎,这红纱搭在你头上,还挺好看的!” 芊芊一怔,随即羞窘的捶了男人一拳头:“你、讨厌死了!” 遥遥看着两人打情骂俏的样子,我亦只想高呼一句:肉麻死了啊—— 这两人哪里像是刚认识,这你侬我侬的亲密模样,分明就是一对早就互相了解的年轻小情侣! 不过,若是乔芊芊真的对白旻的小徒弟有意思的话,倒也不失为一件亲上加亲的好事。 这样乔芊芊岂不是也该称我一声……师娘了么? 啧啧啧,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乔芊芊你也有让我占便宜的一天! 不忍去打搅院落中的那两人培养感情,我悄悄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打开窗,目光无意往楼下一瞥,却又见到屋后不远处的田间小路上,停着一辆油光蹭亮,闪闪发光的黑色高级私家车。 私家车的车尾处,站着一身正装革履的陆清明,以及几名保镖打扮的高大男人。 与陆清明对峙的,正是个又胖又壮的光头男人,光头男人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像是支票,用力拍在了陆清明的胸脯子上,捏着墨镜气势汹汹的在同陆清明警告些什么…… 一行人隔得太远,我只能勉强分清谁和谁是一伙,并不能听见他们到底在争论些什么,双方僵持了大约有五分钟,那行人才上了私家车,开车掉头转走了,徒留陆清明一人站在阳光下发呆…… 不对,不止他一人。 两三分钟后,一名卷头发穿着性感工装短裙的女人踩着恨天高的小黑皮高跟鞋,狼狈的从陆清明右侧的荒草丛子后窜了出来,脚下一步一崴的艰难朝陆清明扑过去。 纤瘦婀娜的娇躯撞进了陆清明怀中,女人搂着陆清明亲密了四五秒,倏然,陆清明猛地拉开了她缠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双藕白手臂,用力一甩,将女人无情推倒在地…… 再往后的剧情,便是像电视上狗血剧的发展一样,女人先是瘫在地上痛哭涕零一阵,再是做小伏低的伸出矜贵白皙的纤纤玉指,拽住了男人的裤腿,朝男人声情并茂的哭诉自己心底的委屈,然后试探性的抓住了男人的手指,顺杆往上爬,站起来,抱住男人的腰,将脸蛋埋进男人的脖子里…… 也不晓得与陆清明都说了些什么,总之陆清明后来心软了,与她和好了,还在阳光下,当着我这双藏在暗中的眼,搂住了女人,亲吻了女人……嗯,还趁机捏了把女人的臀部…… 我差点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搓搓手臂不禁自言自语:“看不出来啊,陆清明本分沉稳的外表下,还藏了颗如此狂躁热情的心!” 我当然没有闲到以偷瞧别人亲嘴为乐的地步,况且陆清明这么重口味,已经让我感到十分不适了,是以我打算关上窗子,眼不见为净。 可就在我合上第二扇小轩窗时,我看见了阳光下那激情相吻的一男一女身后,多出了几道白衣阿飘的影子…… 那是宋连的吊死鬼哥哥们,往常他们白日里是不出来的,只有在傍晚或者入夜时分才偶尔冒出来一回,似今日这样正大光明的出现在阳光下,以前还真没有见过……他们,难道也和宋连小蝴蝶一样,被白旻施了法,所以不怕太阳了吗? 然就在我还对他们的出现感到奇怪时,其中一名长舌头的吊死鬼突然伸手,往与女人吻得天昏地暗,神魂颠倒的陆清明肩上一推,然后……陆清明便抱着女人一起朝路边的泥水沟里砸了去…… 原本是还没摔进泥沟的,可几位仗义耿直的吊死鬼一人一脚,还是生生将他们两个给踹进泥潭里去了。 摔进泥潭的两人犹如掉进臭水沟的两只哈巴狗,在泥泽里挣扎凌乱了许久才勉强站住身,待再爬上路沿时,身上已是从头到尾裹满了泥渍…… 衣服上,四肢上,脑袋上面庞上,甚至连每根眼睫毛上都挂着成块的泥浆,耳朵孔都被泥巴糊糊给堵住了,远远望着,活像两个栩栩如生的雕塑立在了美丽乡村的田坎间。 女人被糟蹋的不成模样,水泥巴顺着包臀短裙汩汩沿着笔直纤细的长腿往下流,高跟鞋也踩断根了一只,无助的用手指捋了把自己的头发,奈何这一抹,头发上的泥渍更脏了。 娇气的朝同样狼狈不堪的男人狂撒眼泪,哭声隔了两道河似乎都传进我耳中了……陆清明无计可施了,只得手忙脚乱的边给女人抹去身上泥渍,边拍着女人的俏背耐心安抚女人。 吊死鬼兄弟们见计划得逞,便又一晃眼消失在了太阳下。 少时,自小路另一头的树影里,走出了一对扛着锄头,挎着篮筐的年迈老夫妻…… 女人还站在路边跺着脚大哭,许是因为脸上都被湿泥巴给糊的密不透风了,视线也受阻了,故对面那对老夫妻都快走到自己身边来了,那忙着给女朋友抹泥巴的陆清明也一点都没注意到…… 于是,便有了接下来的一幕: 陆清明把手伸进女人的上衣里给女人抓出领口灌的泥巴,而那刚从田间劳作回来的一对老夫妻,彼时恰好慢悠悠的走到了陆清明与女人的身畔,甫一见陆清明干坏事干的这么光明正大,老两口皆是震惊的停下了步子。 八目相对间,我都怀疑陆清明已经尴尬到不想再做人,想原地抹脖子自杀了…… 最后么,那老两口放下肩头工具,拄着锄头,一本正经,严肃认真的给两人上了节意义非凡、别开生面的思想道德课。 二十分钟后,老大爷方嫌弃的脱下了自己身上披着的粗布大褂子,甩给了两人,挥手示意两人赶紧滚。 瞧着陆清明将褂子披在女朋友肩上,搂着女朋友削成的双肩仓皇逃跑的背影,我忽然,有点同情他们。 惨呐,平白无故遭了这等倒霉事,还被同村的老大爷误会品行不端,照着村里人对这种事的接受度来看……用不了两天,他陆清明就要臭名远扬啦! 真不晓得他落到这步可怜田地,算不算是,报应? 远处的闹剧收场了,我也不用再关窗了,留一扇轩窗半敞着,任外面金色的太阳光透过窗口洒进来。 随手拾了本白旻以前看过的古书,我坐在窗下边晒太阳边翻阅,深吸一口气,打算深入汲取书上知识来着,可……万万没想到,我高估了自己! 那书上的文字我勉强可看懂十之七八,可繁琐又周正的文字连在一起以后,我就一句话也看不懂了! 皱皱眉,我气馁的合上书,倚在窗边昂头看窗外,无聊的低声喃喃:“果然人不能太过依赖别人,不然,就再也无法回到独立自主的状态了……白旻才走几个时辰,我这心里就空落落的……好不容易熬到他从天界回来,现在又要熬……不过也没法子,谁让我爱的男人,是一界之主呢。谁让,他先是冥界帝君,后才是我沈白露的丈夫呢!” 但,今生我做过的关于他的所有决定,我都没后悔过。 俗话说,前世一千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回擦肩而过。那我前世,一定是爱了他很久,看了他很多很多年,才终于换得今生与他做一世夫妻吧。 其实有了他以后,我忽然发现,自己对于生死问题,已经没有以前那样关注了……我很清楚,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砸在我脑门子上,老天爷不会让人倒霉一辈子,同样也不会让人走运圆满一辈子。 人若想得到些什么,必然要,失去些什么,付出点代价……上苍把那么好的他送到我身边,如此神恩浩荡,我一个普通凡人,未必能承的住。 但只要能与他做一世夫妻,我就心满意足了。哪怕这一世很短暂,哪怕仅有十年八年,亦或是三年五年,我也认了,我也无怨无悔…… 永生二字,与他相比,根本不足挂齿。成神做仙,都非我所求,我想要的,从始至终,不过都只是一个他罢了。 —— 两日后,不出我所料,整个村里的老少爷们,大姨大姑都对陆清明的风评一致转变了。 而陆清明也从当初那个沉稳帅气、痴情重义的高大人设,变成了如今村内村外,男女老少口口相传的不正经、小流氓人设了。 彼时乔芊芊从她三大娘那回来后,就迫不及待的同我复述起了她三娘的吐槽原话: “这陆家那小伙子,可真是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当初整个村子里谁人不知道,他追沈棺材家的小白露追的紧?又是送鲜花,又是放炮仗烟花的,搞得轰轰烈烈,整个镇子里乌烟瘴气的,原本啊,我们都觉得,这陆家小子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沈棺材家的小白露还是一言不发,着实架子摆的大了些,不知好歹了些。 可谁想的到,这才多少天,那陆家小子说变心就变心了!当着人大路口,就与别的女人搞起来了,那可真是丢人现眼,丢脸丢到姥姥家喽! 你是不知道啊……哎你一小姑娘家,我原本是不该和你细说的,可你们也都是同龄人,以前还在一个学校上过学,我和你讲,应该是没问题的噢…… 我们偷偷说啊,据你张爷爷讲啊,老李家老两口在路上碰见两人的时候,两人身上都湿透了!那陆家小子和那个没见过的小女人,就纠缠在一起,衣裳都没穿好,那陆家小子的手,还摁在小女人的那个部位,青天白日的,真是丢死人喽! 原本啊,我们都是更偏向那陆家小子的,总以为是沈家姑娘在外品行不好,委屈了陆家小子,可现在咱们才知道,沈家姑娘没有接受陆家小子,那是因为人家姑娘睁开眼了!那是万幸! 之前那些小伙子在村里到处传扬沈家姑娘是个破鞋……现在看来,都是那陆家小子的阴谋诡计,再怎么说人家沈家姑娘自打从城里回来后,就一直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在家待着,平日里连门都不出,同村的小伙子更是一个都没接触过,我看呐,人家姑娘品行好着呢! 上次村长他还在咱家夸沈家姑娘聪明懂事,年纪轻轻就可以独当一面了,是个好孩子。 这个陆家小子,进城几年,真是把有钱人家的歪风邪气给学的十足十! 你啊,记得提醒你的好朋友小白露,以后别跟这样的男人来往了!容易脏了自家门槛,损自己的运气,给自己招霉运!” 乔芊芊那厢捏着嗓音,学着她三娘的神态,声色并茂的转述完这一整段话后,终于绷不住的笑出声,拍拍胸脯兴奋道:“哎呀露露,总之你不晓得,陆清明这回是真的原形毕露,丢人丢遍整个折幺镇了! 我三娘说,这些事现在已经在折幺镇传开了,几乎家喻户晓人尽皆知,谁家要是茶余饭后不把陆清明拉出来笑话两句,那就是跟不上潮流,跟不上时代进步! 说起来,咱们这折幺镇的老百姓八卦的本事与水准,那可真是一等的高!想当初陆清明刚回来的时候,在村里造你的谣,虽说也勾起了一场不小的波澜吧,但与陆清明这个惊天大瓜相比,你的那些捕风捉影的小八卦,就只是一粒小芝麻! 也许是咱们镇里的人家家户户都对你有点小偏见,所以在某些方面上,就对你的要求,放宽了那么一点。 而陆清明就不一样了,谁让他先把自己打造成委屈可怜,饱受情伤的痴心汉形象的! 现在群众心里同情心疼的痴心汉突然变成了薄情郎,还在外找小女人,把小三都领家里来了,你说,这形象崩的,谁能受得了,谁见到不想骂几句解解恨?” 我坐在桐花树下安静的听着她数落陆清明的这些丑事,托腮拾起桌上一朵掉落的紫色小花,拿于指尖把玩:“陆清明的这一难,纯属是自己作的。乡下人思想本来就不如城里人开放,对于男人背叛女人找小三,女人背叛男人在外面风流的事情,还是比较抵触的,他倒好,直接撞枪口上来了。” “我看他啊,就是活该,就是坏事做多了,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当初他在暗地里造你谣的时候,可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一天!只好在露露你父母都是独生子女,你现在在折幺镇已经没个亲戚舅姨了,外人怎么说,终归都是外人的闲言碎语,不至于连自己的亲人都不信任自己,给自己施压。” 乔芊芊摇摇头,颇为幸灾乐祸的捧起一杯茶,心情大好道:“陆清明就不同了,陆清明的本家叔伯可都在折幺镇住着,这件事传开以后,他的那些本家长辈几乎是轮流找到他家门口,对他口水乱喷的指责教训。 也由于他身边突然多了个小女人,这段时间一直收留他的那位堂叔公,也狠心将他们小两口给撵出家门了。 现在整个村里的大姑大娘可都一致将立场往你这边倾倒了,就连之前一直不待见你的老李家大娘,现在半路遇见我了,都忍不住的嘱咐我要多照顾一下你的心情,回来多安慰安慰你。 其实那会子我就在寻思着,你要是知道这事儿了,不觉得心情舒畅,半夜做梦都笑醒就不错了,还需要我安慰么?” 我摊手无奈叹息:“可能她们都觉得我比较惨,都觉得失去了陆清明我会难过。” 乔芊芊皱皱鼻头嘀咕:“这也不能怪他们乱想,毕竟陆清明这些年来,是在省城混的不错。虽然家里的这些年轻一辈比他更有出息,更有权有钱的还大有人在,但是陆清明这个人么,比较擅长包装自己。 你看他回来开的是名牌私家车,每天身上穿的都是上万的高档服装,刚回村的那天,还给每家每户都带了价值不菲的小礼物。冲他这派头,不做个亿万富翁简直是屈才了! 村里老人家没见识,更解不开那些弯弯绕绕的花肠子,她们只相信自己眼睛所见到的一切,她们看见了陆清明表面的风光,就认定了陆清明的确是在外发财出息了,有钱了,而你呢……” 嫌弃的拎了拎我衣裳袖口:“你看看你,整天连件高档的裙子都没有,连一支高档的口红都不抹,即便你实际上不晓得比陆清明富裕不知多少倍,村里的老人家也只会觉得,你一在外混不下去的穷姑娘,能够得到风光无限的陆清明青睐,是你高攀了,是你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你啊,什么时候才能收拾收拾自己,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也给村里那些看轻你的大爷大妈们好好瞧瞧!” 我漠不关心的把袖子从乔芊芊手里扯回来,挑眉惬意道:“你不晓得有句话,叫做财不外漏么?我觉得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咱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住在这么大的一栋古宅里,便已经算是很招人注目了,要是在外面也把自己包装的太精致,太奢侈,咱家里恐怕夜夜都会招小偷!” “咱们有白大人,还有小蝴蝶与宋连,还有一堆吊死鬼兄弟,怕什么!” 我还是摇头:“人活一世,低调点总是没错的。” 乔芊芊抿了口热茶,砸吧砸吧嘴:“你啊,就是太低调了,所以才总被人看轻……白大人与莲莲走了,小蝴蝶与宋连也被黑白无常带出去办事了,你还别说,这偌大的宅子里只剩下咱们两个人了,还真阴冷空旷的慌!” “白旻下去办正事去了,小蝴蝶与宋连要去地府报个道,安个户口。你家莲莲……去哪儿了?” 乔芊芊伸出舌头舔了下唇上茶渍:“他啊,开会去了呗!听说是天上掌管一众巡夜神的大神仙下凡了,要给他们做年度考核,评测业绩。 莲莲说,实际上就是要开批斗大会了,今年他的kpi已经完成了,但是有几桩,有点小问题,他今年虽然不会是挨批斗挨的最惨的那个,但是多多少少,还是要被骂几句的。 他家上司可比我之前的老板凶多了,动不动就撤职开除,还拿小鞭子乱抽人……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就算当神仙,也摆脱不了打工人的悲惨命运……” “神仙每年也有kpi吗?”我感兴趣的追问,妙啊,神界原来也这么接地气! 乔芊芊点头,凑近我些同我乐此不疲的八卦:“我之前也问过这个问题,莲莲说:当然有啊!只不过是叫法不同罢了!神界管这个叫功德量,每个神仙每年只有完成了上面定下的功德指标,才能有机会摆脱挨批斗的命运,才能有希望获得飞升福利! 不过巡夜神每年的飞升名额实在太少了,在他前头已经有无数个巡夜神在竞争这个指标了,通常都只有上一年业绩特别突出,功德量特别高的怪物才能获得飞升幸运大奖,像他们这种每年都是压着线勉强达标的神仙,是百分百与大奖无缘的,所以他每年就只求别挨训,别降级就满足了。” 啧啧啧,果然是时代在进步,神界也在进步啊! 打工人三字真是三界苍生人人都逃不掉的宿命呐! 我托着腮转着手里的小花,“年底了,也是该紧张一回了,不晓得地府那里是不是也要弄这玩意儿……对了,说起你的莲莲,你与他最近几日,好像相处的挺融洽啊!怎么,你该不会是真的……看上他了吧?” 第192章 浮生篇·从未后悔 乔芊芊小脸顿时娇羞的泛了红,低头做贼心虚的支吾道:“我、和他……的确,对他有点意思吧……主要是因为,我俩在一起,比较有共同语言,我也是最近才发现,他的好多习惯,好多喜好,都和我十分相似。 就像,我们都喜欢生吃莲子,挑出来的莲子心,我们都喜欢用来泡茶喝,而且……连我自创的冰糖橘子汤,他都也会做! 我们两个,好多时候,就像一个人一样,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第六感,总能预知到他的许多事情……比如,那天他在厨房挽袖子和面的时候,我就有种感觉,觉得他手臂上一定会有一道疤痕,结果你猜怎么着?我撸起他的袖子一看,还真有一道伤疤! 我甚至能提前预感到,他怕冷,怕血,他喜欢吃甜食,还喜欢喝,我亲手做的玉米粥。” 激动的晃了晃我胳膊,她红着脸向我猜测道:“露露,你说我和莲莲会不会真的有一段传说中的前世情缘吧!我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心口小鹿乱撞,砰砰跳个不停,我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他,他好像也一样! 露露,我好像,有了你对白大人的那种感觉了!我好喜欢他,特别特别喜欢他,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也不是因为他是神仙,不管他是什么人,我都好想……和他在一起。 他给我的感觉,和我那个遭天杀的前男友给我的感觉,一点儿也不一样。我现在一见到他,甚至连咱俩以后生多少个孩子,起什么样的名都想好了。 我就觉得,莲莲这辈子就该是我的,如果我得不到他,我就会痛不欲生,就会死不瞑目!” 她这个形容真是绝了!我抿了抿唇,想了一会儿道:“你啊,还说自己不是见色起意,你那是喜欢吗?你就是馋人家的身子!你们才认识多久啊,你就想好以后和他生几个孩子,起什么样的名字了!俗话说的好,世间所有的一见钟情,都只不过是贪他的美色!我这边建议你还是多考虑考虑吧,毕竟慕莲神君是神仙,喜欢他,是得付出代价的,搞不好还要遭雷劈!” 乔芊芊耍赖的抓住了我胳膊,嘟嘴撒娇道:“露露,我都已经打探清楚了,虽然按照天条来讲,莲莲他是不能和凡人结婚的,可是,只要你家白大人愿意成全我们,下一道圣旨给我们赐婚,那我与他在一起,就不算是违反天条,就不会为天地不容,遭雷劈的!” 我无奈的用力推开了她不安分的一双小爪子,觉得有必要和她说清楚神人相恋的后果,让她先冷静冷静! “芊芊你清醒一点吧!就算白旻给你和你的莲莲赐婚了,你与他,以后的人生道路也会走的极艰难。你不要忘记了,他是神仙,他可以长生不老的! 你们俩若是结合了,待过个十年八年后,你青春不再,他却还丰神俊朗如初,等你再为他生两三个孩子了,你就会愈显苍老,到时候他还愿不愿意再瞧你这个黄脸婆一眼都难说! 即便这些问题,你都可以撑下去,那四五十年后,你老的不成模样了,寿元要尽了时,他却还是当初那个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少年,你自己想象一下,那画面该多辣眼睛…… 况且你们这才认识多久啊,婚姻的事情可是不能单凭第六感来做决定,你们两个其实互相都不了解彼此,你也根本不确定,他日后会不会永远只一心一意的守着你,对你不离不弃…… 要是人家对你没那个意思,又或者,人家对你的喜欢,远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多,那以后你变老了,青春不复了,他难保不会抛下你,转身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 四五十年的时间,对于凡人来说是一辈子,可对于他们神仙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 所以芊芊,你得好好想清楚再下定论,可不能因为一时脑热,把自己的一辈子给毁了。若不是真心实意的两情相悦,爱到难舍难分,离不开彼此的地步,着实不值得冒这样大的风险去和一个神仙结婚。” “真心实意的两情相悦,难舍难分,离不开彼此?”乔芊芊委屈嘟嘴,“可是我们俩现在……顶多也只算是我对他心生好感罢了。他对我有没有感觉,我还不知道呢……露露你说得对,一辈子的大事是绝不能因为一时脑热就下定论的……我现在,就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昂头考虑了一阵,她认命的点头:“行吧,我听你的,先冷静一下!我的确是忽略了,我是凡人,会生老病死这一点……那露露,你呢,你与白大人结婚的时候,有考虑过这些问题吗?你难道不害怕自己容颜老去时,白大人会不要你,会嫌弃你吗?” 我一怔,踟蹰着摇头:“我与他结婚的时候,我们两个,怕都是迫不得已,不曾当真。他需要和我有个夫妻之名来调养身子,而我需要配合他,来换取他的保护……没想过有以后,自然就什么也不怕。” “那现在呢?” “现在也不怕,我丈夫是真神,是冥界的主人,他总有法子保住我的。” 乔芊芊羡慕的双手捧脸,“那,假如,白大人他也是普通神仙,没有紫渊大帝的尊贵身份,无力改变你是凡人,会生老病死的事实,你还会选择嫁给白大人么?你嫁给他,会害怕自己变老,害怕他转身离去么?” 我抬头看天,很有内涵的回答她:“我当然会愿意嫁给他了!只不过……我会尽量在他转身离去前,结束掉自己的性命。假如他不是地府之主,假如他没有保护我的能力,那依着我现在的体质,是活不了几年的。英年早逝,或许还能给他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 人这一生,有的七八十年是一辈子,有的一二十年是一辈子,还有的,三五年,也是一辈子。不管长短,只要有一个人心中还记挂着你,在他的有生之年,不会遗忘你,便都算是不枉来人间一趟了。” 乔芊芊扶额琢磨半天:“嗯……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懂……”缓了缓,倏然又确定道:“看来,是我喜欢他,喜欢的还不够!” 我一哽,被噎住。 她这……又是什么逻辑? —— 宋连与小蝴蝶被带去冥界安户口安了三四日,慕莲神君的那场批斗大会也迟迟没有开完,至于白旻,就更不用说了,他老人家的活比任何人都繁琐。 人家这回可是下地府灭族的,灭族啊!可比灭门还要凶残几千倍!真真是造孽啊…… 第四日一早,乔芊芊又被她的某个娘给叫过去帮忙掰玉米了,家里就只剩下我一人了,是以我打扫完里里外外的卫生,就把自己洗干净了,换上一件厚些的衣裙,推开白旻房间的门,如往常一样,过去给墙上那幅空画像上香。 三炷香插进香炉,我淡定昂头,目光抬起,却无意撞见……那幅空画像上缓缓绽放出了许多盏晶莹皎白的雪莲花…… 花苞一层层剥开,露出苞内淡黄色的细腻莲蕊,花色一层覆一层,簇拥在了空白画卷的下端……花蕊内渗出了一缕缕耀目的五色光华,那光华如烟飘离画卷,朝我萦绕盘踞了过来。 沾衣带香,我好奇抬指触碰,那光泽却顷刻凝聚成了一枚枚金光四射的古体小字,于我眼前飞旋寻位,自行罗列于半空中…… 像是一篇古代文言文,自右往左读,每一个文字都是从前没见过的,可映入眼眸时,却又莫名其妙的在脑海里辨认了出来。 仔细读完一遍,还未等我回过神来从头揣摩那些字眼连成句的意思,原本拼凑在半空中的那些金色古体文字却倏然重化飞烟,又回到了空白画卷内。 光泽敛在了泛黄的画纸上,画卷下端簇拥争放的雪莲花也相继合拢花苞,徐徐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这昙花一现的奇景仿若只是我的一个幻觉,一瞬即逝,了无痕迹。 我呆呆的愣在了画卷前,瞧了那泛黄的古画良久,蓦然神识清醒,才突然反应过来,我刚才好像看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好在那些东西都已经被牢刻进脑海里了,不然我可真要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脑子卡壳了,眼前冒幻觉了! 闭上眼睛仔细回想那些字句,无需太费神,我便想通了那些古文字,那些古咒语其实就是控制这幅画的法咒! 我刚才看见的,有破除画内冰雪境的法咒,有驱动画内天雷的法咒,还有将白旻重新封印进去的法咒,以及……如何引动画内法阵,将画里人困死,摧散画里人元神,将画中人化作霜雪的法咒…… 我倏然感觉到,眼前的这幅画很渗人,很危险。 以前我从没想过,这画中的阵法竟强大到可以左右白旻生死的地步……如今看来,这古画一日还在控制着白旻的自由,白旻就一日随时都可能有性命之忧…… 可偏偏这古画告诉我的法咒中,有如何断送白旻性命的咒语,却没有如何为白旻解除封印的办法。 且这些法咒中,对白旻有利的屈指可数,倒是如何蹂躏白旻的……多的数不过来…… 白旻曾说过,他是应天命来人间渡劫的……可这么变着法的折腾他,老天爷是和他有仇吧! 如今唯一能庆幸的,就是还好今天来给白旻上香的人是我,看见如何操控古画封印的人也是我,这若是被什么居心叵测的人误打误撞看见了,白旻不得完犊子…… 不行,这画光明正大摆在外面供着实在太危险了,万一它下次又抽筋,把咒语告诉了其他人呢! 白旻的生死掌控在我一人手里便足够了,我是决不允许有第二个人给白旻构成威胁,轻易左右白旻的命运的! 说干就干,我撩起裙子,爬上了供桌,跪坐在了桌子上,伸手将墙上挂着的那幅空白古画给取了下来—— 卷好画卷,我原打算将古画装起来,锁进箱柜里的。 可又想起来白旻如今还不能离了这幅画,我要是将这古画锁起来了,来日白旻着急用的时候,难免会麻烦…… 但如若不锁起来,这画堂而皇之的挂在外面,又不安全…… 是了,想起来了,只要避免外人接触这画,应该就不会出什么问题……除了锁起来这个法子之外,还有,把它挪回我房间中,撂在我眼皮子底下盯着这一个办法…… 古画又不会长腿跑,搁我房间里我日日盯着,别人就算想接近它,也没有机会! 如此,不就保证了古画与白旻的安全了么! 于是,一刻钟后,我将古画从隔壁房间挪回了自己的房内。 一墙之隔,却能让人安心不少! 画卷挂好,我整理好了供桌,双手合十的对着墙上那幅画卷恭敬拜了三拜,“从今天开始,就和我待在一间屋子吧,反正我也习惯了这烟熏火燎的气息了!为了白旻的安全,咱俩就互相包容一下吧!” 古画的空白地方突然生出了一枝漂亮美艳的紫桐花,层层花瓣温柔绽放,沐着明亮天光,尽情享受着人间的温暖…… 忽有清风穿窗过,携来片片紫桐花瓣,擦肩而飞,落于供桌,与古画上的花枝交相映衬。 —— 解决好了古画的问题后,我便回到了院落中翻了翻木架子上晒着的玉米粒与红薯干。 拿起一枚晒的红彤彤的野果子,我深深闻了下,唔,香甜醇厚,味道怡人。 晒到眼下这个程度,收回去泡茶泡酒喝正是适宜! 我欢欢喜喜的把野果干给收了,随即又换上了另一筐野果子铺上,只等近两日外面阳光再好一些,将它们也晒到香味散发出来的地步,就能拿过去磨成粉冲奶茶了! 家中里里外外的琐碎活都被我给干完了,眼见着天色还早,我便想着出门去旁边的浅水池子里挖点燕尾草回来,好给乔芊芊腌了吃,毕竟我记得,这丫头从小就好这一口,常常揣着自家的瓷罐子出门玩,把罐子里的糖水燕尾草当零食吃。 正巧今天闲来无事,我就大发慈悲的先给她弄上一罐,等她回来看见了,一定会很欢喜的! 打定了主意后,我挎着小竹篮子兴致大好的出了家门,临走时还特意给门上多挂了两把大锁。 钥匙搁在了我与乔芊芊事先说好的秘密坑道里,抓过一把荒草将土坑盖上,用脚踩了两下,感觉外人看不出破绽了以后,我才放心的拎着小篮子往有燕尾草的浅水沟方向去—— 成功在离家不足半里远的池塘边上找到了那种叫燕尾草的野菜,我脱下鞋子光着脚进了水域,浅水只没过了我的脚踝,我一手揽着裙摆,一手用铁铲去挖水中的野菜根。 燕尾草全身的精华可都凝聚在了球形根茎中了,食用也只是吃个根,这可是大城市里花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拿回去腌了或者炒猪肉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似这种野生的燕尾草,便是在农村也不常见,许是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燕尾草在折幺镇内生的倒是挺多,只可惜村里人大多都不晓得这东西是个好宝贝,平日里只会欣赏不会吃,白白错失了这些送到眼皮子底下的好东西。 而我之所以能认识这草,晓得它是个花钱都买不到的宝贝,全都是拜乔芊芊所教。 乔芊芊的爷爷曾是村里有名的老中医,见识不多,却啃了不少著名医书,什么偏方正方,就没有他看不懂的,什么疑难杂症,也没有他治不好的。 乔芊芊她妈妈生她的时候得了产后病,她爷爷就是用这个东西给她妈妈治好的。只是我和她爷爷一直都没弄明白,原本是留给她妈妈吃的零嘴,最后怎么都成了乔芊芊的心头好…… 燕尾草治咳嗽,偶尔也会被用于清肺散热,小时候我见乔芊芊吃多了,便也就记住了它的模样,生于何处,又有何药用价值。 上大学以后又曾在古时流传下来的一份御膳食谱上见到了它的影子,这才晓得这玩意儿有多珍贵,才晓得乔芊芊她爷爷当初是有多么偏心,好东西都只紧着自家用,啧啧啧。 不过提及乔芊芊她爷爷……我小时候总听人说,乔老头这辈子治病救人从无失手的招牌,是活活砸在我妈的手里的…… 我妈妈与我爸结婚后,曾有过一个孩子,只奈何那会子时运不济,我爸在外与人打架,失手把人脑袋打破了,因此就被权大势大的对方给讹上了。 对方一开口,就找我家要了一百万。就当时而言,一百万这个数字于我家来说,简直就是个灭顶之灾,砸锅卖铁都赔不起。 我爸爸与我姥爷不服气,便写了状子送进局里告状,本想求一个公平,可结果却是对方在上面有人,拿了不少钱砸过去,令上面的那些官老爷们一个都不敢管我家的闲事。 我爸告状无门,又实在拿不出一百万,最后别人终归是打上门来了。 我爸无路可退的情况下,只有放下尊严,如他们所愿,亲自跪下来给他们磕头认错……可那些人太过变态,不但对我爸拳打脚踢言语羞辱,还要对我年轻貌美的妈动手动脚,生了邪心。 我爸见到我妈被调戏,就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起来又与那些人打了一架。 而就在双方互掐你踢我踹誓要打个你死我活时,我妈一个不小心就被误伤了,这一伤倒真的完蛋了,我妈肚子里怀了五个月的孩子被人生生踹掉了…… 那些讹钱的混蛋见到我妈流产大出血,快要死了,就被吓得钱也不要了,连滚带爬的跑没影了。 至于我妈,那次虽然侥幸被县里的大夫给救回来了,却也没了孩子,还落了个终生怀不了孕的结果…… 后来讹钱的混蛋们害怕真闹出人命了,届时吃不了兜着走,是以一百万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我妈那一劫,也成功将我爸从困境中解脱了出来。 但,对于一个女人而言不能给自己心爱的男人孕育子嗣,实在是件锥心刺骨,足以致郁的事情。 我妈也从那次后,就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先是每到夜晚就会听见孩子在家门口叫她帮忙开门,后来又三番五次的在梦境中看见自己死去的儿子,以至于有一段时日,我妈只要一听见孩子的哭闹声就发疯犯病。 我爸不忍心看见我妈那么痛苦绝望,就倾尽家产的去给我妈看病,我姥爷家为了资助我爸妈,也花光了姥爷姥姥老两口的毕生积蓄。 我姥爷姥姥还因我家着急用钱,老两口大早上的骑着三轮车去摸黑上街卖菜,可逢上了天冷路滑,不幸三轮车一翻,掉进了干水渠里,双双被砸死了。 这一噩耗传进我父母耳中,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白雪又添三层霜。我妈悲痛交加的给姥爷姥姥办完丧事后,就决定再也不看病了,一夕之间,选择接受了自己终生怀不了孕的事实。 奈何彼时乔芊芊的爷爷对我爸妈两口子起了怜悯之心,一次酒过三巡,就当着半个村的老少爷们的面,向我爸打了包票,夸下海口说自己有法子治我妈的不孕症,最多三年,他就能让我妈怀上孕…… 然而结果么,就不言而喻了……三年过去了,四年过去了,五年也过去了,他还是没能治好我妈的病。 于是乎,乔家老先生妙手回春,包治百病的招牌就这样因我妈,而被砸了个稀巴烂…… 在乔家老先生为我母亲治病的这段期间,我母亲的心态也渐渐平复了,慢慢的,就不再执着于怀孕生子的问题了,我爸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对我妈的真心实意,他们两口子甚至已经约定了这辈子只好好陪着对方,一起终老,永远都不要孩子…… 但碍于流产一事对我妈的打击太大,即便那会子我妈心底对于不能怀孕一事已经释怀了,流产带给她的心理阴影,也还是隔三差五的左右着她的情绪,造成了她后来开始对小孩子产生了严重的厌恶排斥心理。 捡到我的那年,也是我妈最见不得孩子,听不得孩子声音的那年。 我爸说,那一年,家门口只要传来一道孩子的声音,素来温婉和顺的我妈就会突然暴躁如雷,大发脾气。 他为了安抚我妈的情绪,就常常带着我妈去庙里上香祈福…… 直到有一天,他们在槐花树下捡到了我。 我妈看见我的时候,有点害怕,本来是不想管我的,但末了还是不忍心看我在寒风中被冻得哇哇乱叫,选择将我从地上抱了起来…… 在我爸的提议下,我妈将我搂回了家,最开始是想着帮我寻一寻亲生父母,等找到我亲妈了,就把我还回去。那时候,她和我爸都不愿意相信我是被人故意遗弃的,毕竟,天底下有哪个父母,舍得狠心抛弃自己的子女呢……所以,我一定是被亲爸亲妈不小心弄丢的,才会出现在村口的槐花树下。 可寻了小半个月,我爸在外四处打听,也没找到关于我父母是何人的一丝线索。 我爸问遍了整个折幺镇,都没有得到哪家妇人最近分娩,哪家夫妻近来丢失了孩子的消息。 倒是在村口的李老头家听说了,那天他老伴儿赶集回来的时候,瞧见了一只野狗叼着一团东西,飞快的从阎王庙方向往咱们村里跑,他老伴儿眼神不好,本想撵上去看看野狗嘴里到底叼了什么,可却因为那大狼狗跑的实在太快了,她就没追上,最后也就没多管了。 回来以后,他老伴儿半夜做梦醒过来,正好想到了这回事,就和他提起了,自己在追赶野狗的时候,隐约听见了几声微弱的孩子笑声…… 我爸听到这话,与他一对时间,正好卡上了点!同一天,同一个小时发生的事情,而且据他老伴儿所说,当时瞧见那狗嘴里叼的是团红不溜秋的东西,恰好,他们捡到我的那天,我身上就裹着红色的襁褓。 因此我爸更确定了我就是被野狗从阎王庙里叼出来的,后面他又顺藤摸瓜,打探到了那天的确有对夫妻抱着孩子来阎王庙里上香,只不过那对夫妻长相面生,且还穿着奢华,开着黑色私家车,阎王庙附近的村民都没见过他们,所以也根本不晓得他们的到底是什么身份,只能依照车牌号开头来推测,他们是从省城过来的。 我爸我妈终归还是不得已接受了我是被人遗弃的事实。 但我妈对孩子有阴影,她和我爸起初并不想收养我,他们只想找个合适的人家把我送了。 然就在他们已经帮我物色好了新家,打算将我连夜送过去的那天,我妈靠在我的摇篮上打了个盹儿,做了个梦…… 至于做的是什么梦,我爸也没和我详说过……总之后来我妈醒过来了,又瞧见我躺在篮子里冲她大笑,她就瞬间改变了主意,和我爸商量把我留下来,坚持要收养我…… 第193章 浮生篇·他的预谋 于是,我与他们老两口,便有了一段来之不易的父女母女缘分。 我长大醒事后,我爸妈就将他们收养我的前因后果全部说给了我听,记得我爸昔年同我说完我的身世时,还小心翼翼的问了我,想不想去省城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也许我的亲生父母很有钱,能给我更好的生活,只要我说想,他和我妈,就一定会设法为我找到她们,把我送到他们的身边。哪怕以后在亲生父母身边不受待见,至少物质生活能够得到满足,也好过,陪着他们窝在农村里,一辈子没出息,同他们一样,饱受穷苦折磨…… 那会子,我和他们说:我不想,爸妈就是我的亲生父母,除了爸妈,我谁都不要。哪怕是一辈子做个乡下穷光蛋,只要有爸妈在,我就开心。我离不开爸妈,爸妈也肯定离不开我,我们一家三口就这样永远守在一起,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我爸妈听完我的这段话后,欣慰的和我搂在了一起。 其实当时的想法很单纯,也很认真。我的亲生父母抛弃了我,可若说我不想见一见他们,是假的。 但若要将我送回他们身畔,我也当真接受不了。 我的养父母将我视为亲生,疼爱我入骨,把一辈子的细心温柔都给了我。从小到大,我爸都舍不得打我一巴掌,连句狠话都不敢同我多说……他们有多在意我,心疼我,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且我也心知,天底下不会再有另一对父母,会像她们一样,这样不计回报的待我好了…… 即便是现在,我也从没有后悔过当初的选择。 就算不是亲生父母,他们也永远都是我心中的亲爹亲妈。 更何况,丢掉的东西,再捡起来,也难免会觉得……脏手。 挖了半筐子燕尾草,我见东西挖的差不多了,便拎着工具从水里走上岸了。 这个时节光脚下水,可真是需要勇气啊。再熬个半小时,我这一双脚丫子恐怕得冻废…… 篮子撂在边上,我把鞋子穿好,长裙放下去,遮住了冻红的一双小腿。 还好这几日气温高点,没到零下,要不然就得穿皮鞋过来挖东西了! 天冷了,过几天就得准备袄子穿了。搓搓快要冻僵的一双手,我随即拎了东西转身就要回去…… 可甫一转身昂头,我却发现眼前直杵杵的竖着两名站的笔直,黑衣黑帽子,黑手套黑口罩,目光很不善的蒙面男人。 男人这副打扮像极了电影中的勾魂死神,面部被捂的太严实,只露出了一双犀利狠戾的深邃眸子。 他们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风口里,目光死死的盯着我,一言不发。 直觉告诉我,这两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紧了紧手里的铁铲,我硬着头皮不问他们是谁,拎着竹篮子绕着他们离开…… “是沈小姐吗?”一道沙哑的嗓音从耳后传了过来,我浑然一个激灵,下一秒,拎着竹篮子拔腿就跑…… 可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到底不是他们两个大男人的对手,刚跑出去十几步,头发就被人从后薅了住……那人追上我,薅着我的头发将我往后一拽,我一紧张,松开了手里的竹篮子,在他用胳膊勾我脖子的时候,手里铁铲一挥,劈在了那人的侧腰上…… 只可惜铁铲只是个挖土的工具,不是伤人的利器,那人身上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一铲子劈上去也只不过是在他衣服上划开了一道口子,带出了一大片翻开的白鹅毛…… “我去!这死娘们下手挺狠啊!”身后的男人痛叫一声。 我见势不好,就在男人的钳制下赶紧嚎出声:“救命啊,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 “快快快,捂住嘴捂住嘴!别把人招来了!”旁边男人脸色大变,说着还要亲自上手来捂我嘴巴。 从后勾着我脖子的男人反应过来,先一步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厚厚的黑布棉手套捂的我差点窒息了…… “呜呜呜!”我不服输的狠出声,在他怀里卖力挣扎,可没想到身后的男人为了威胁我安分,竟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刀具! 啪的一声,刀口弹了出来,他把冰凉的刀刃贴在了我的脸颊上,哑声沉沉警告:“沈小姐,我劝你别乱喊乱叫,不然,我这把刀可是不长眼的!要是把人招来了……沈小姐,你还是个没嫁人的女孩子吧?我们两个,可不介意给你添两个奸夫。” 无耻! 想叫却又不能叫,心口砰砰跳的激烈,全身的血液好似都在一股脑的往头颅内汇聚,慌乱感冲的脑子犯迷糊,我只能皱紧眉头,朝他简单的发出几个愤怒的呜音泄愤。 另一个黑衣男人绕到了我的眼前来,露出揶揄的目光,摇头讥讽,声音里夹杂着不屑的笑意:“啧啧啧,就这娘们,家财万贯,手底资产过千万?不像啊!长得倒是还不错,挺标致,就是这眼角……怎么纹了一朵死人花?呀,这有钱人的兴趣爱好,就是与咱们这些穷鬼不一样,咱们要纹,也纹个青龙白虎呀,多气派!” 我身后控制着我的那个高大男人冷哼一声:“管她纹死人花还是活人花,先把她带走再说!这一票,三百万呢!” 眼前的男人激动附和:“对对对!三百万,这到手的三百万可不能飞了!大哥,打晕了扛走吧!” 他这一提议……可真是好的很呢!勒住我脖子的男人立马往我肩膀上捅了一管子不晓得是什么玩意儿的药水,针头扎进我的血肉里……然后,我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我陡然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废旧的木材棚子里。 棚里堆积满了陈年腐朽的树干,树干上,还冒出了不少朵白嫩嫩的蘑菇…… 大棚子也是用木料与茅草简单搭出来的,像一个曾经用过的养菇厂房,只是年代久远了,房顶的木板子都被多年的风吹雨打给腐烂了,有的地方甚至还见了光。 四下除了一根根树干,一朵朵形态各异的奇怪蘑菇,就只剩下满地潮湿的稻草了。 而我则被人绑在了屋内的一根木头柱子上,身上不但捆了两条麻绳,手上脚上还被拷了铁链…… 这天杀的王八蛋真是太可恨了!竟然防我防的这样紧! 只好在嘴没被封住,呼吸暂时还可以保证顺畅,就是肩上被那混蛋用针扎过的地方很是酸痛麻木。 现在只祈祷他们给我注射的药物只是单纯的昏睡药水,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可不想我的一辈子就毁在了这两个绑匪手上! 醒过来不过五分钟,那两个绑匪歹徒就从废弃的厂房外慢悠悠的回来了。 看我清醒了,矮个子绑匪忍不住出声打趣:“呦!小富婆醒了!比我们预料中的,早醒了两个小时。还是老大你有先见之明,把她就近找了个地方安置了,不然她在半途醒过来,咱们还得浪费一支药让她再睡三小时!” 三小时……我昏迷了三小时?倒也还好,不是很久。 不过,他说的就近……难道这里离折幺镇不远? 虽说是就近,可我毕竟已经昏迷了三个小时了,就算是他们一个小时前就已经安顿好了我,那他们也拉着我跑了两个小时的车程了……两个小时,至少能从县城最北边,跑到县城最南边…… 应该是还没离开这个县,他们大约是将我带来了另一个偏僻的小村落…… 是了,我还记得以前曾在新闻上听过本县有一个小乡镇就是靠着养蘑菇发家致富的,叫……杨柳镇!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里应该就是县城边上临水而居,祖祖辈辈养蘑菇脱贫的杨柳镇了! 杨柳镇,陆清明的姥姥家,就在杨柳镇…… 两人高马大的绑匪缓缓走到了我的跟前,逆光行来的身影煞是阴沉森冷。 我双手被捆在背后的木柱上,动弹不得的只能用目光恨恨剜着愈发靠近的两个男人,开口间沙哑了嗓音:“你们把我绑过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干什么?”高个子男人又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把可以自动弹出的防身小刀,提在手中掂了掂,黑影顷刻投在了我的头顶,森冷的气息覆压了过来:“我们接了人家的订单,有人花三百万,买你一条小命!” 我无声咽了口口水,背上冷汗直流,脸上还勉强保持着镇定,沉默一阵,冷静了下来,低声问他:“可不可以,不杀我?你想要什么?说出来,我可以考虑。” 高个子男人把脸捂的很严实,只不过……他眉毛里的那颗痣,却已经出卖了他的真实身份。 陆清明,果然是你搞的鬼! 绑架我还拿凶器恐吓我的这个男人,我认识他。当初陆清明还在原来公司做经理的时候,这个男人是他老丈人的司机,他们一起出门办事被我撞见过。 也因为这男人眉间有痣,长相比较有辨识度,所以我对他的印象颇深。 看来还是不够聪明,把整张脸都捂住了,唯独这颗痣还光明正大的显摆在人眼前,这不是等同于考试交空白卷,把名字空了却把考号给写上去了么! 老话说的真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蠢货就活该同蠢货为伍! 高个子男人听我这样问了,很意外的挑了挑粗犷的野生眉,沉重嗓音轻了一些:“沈小姐怎么知道,沈小姐给的东西,我们就一定会要?我们既然都做了这个行当了,收人钱财,替人解忧,可是咱们的职业操守。死在咱们兄弟刀下的富豪,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要是人人都像沈小姐这样,妄图自己拿钱买自己的命,那咱们的生意还怎么做下去?咱们岂不是在自己砸自己的招牌!” 男人身后的矮个子蠢货也紧赶着与他一唱一和:“是啊是啊!我们干这一行,注重的就是一个信誉!要是我们接了客人的单子最后没给人办成事,那你让我们以后该怎么在这一行混下去!” 我攥紧双手眯眯眼睛,盯着两人思纣片刻,道:“如果两位真的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放我一马,就不会费尽心思的将我带到这个地方来了。大可直接一刀捅死我,然后将我弃尸山野!两位没有那样做,很显然,两位是想利用我,得到更多。说吧,两位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考虑!” 听我这么说,两绑匪更加意外的相视了一眼。 少时,高个子绑匪收了刀,双手背在身后,朝我投来了欣赏的目光:“沈小姐果然是冰雪聪明,连这一层道理都想的明白。的确,我们哥俩还想在沈小姐死前大赚一把。 沈小姐已经没有亲人还在世了吧?那沈小姐这次,可就走运了,我们原本想着,等沈小姐的家人把钱送过来了,我们就撕票。这样我们就钱也赚了,生意也做了。 但很可惜,沈小姐家里已经没有可以送钱过来的家人了,所以,我们哥俩这次就为沈小姐破一次例,沈小姐你把钱交给我们,我们立马,就放了沈小姐,这样咱们可就算互惠互利了!” 呸,互你娘的利! 我循循诱导着往下说:“好,你开价。” 矮个子绑匪眼中一喜,赶紧伸出了一根手指头提示。 我故意问道:“一百万?” 高个子蠢货抱胸得意道:“不,一千万!” 我咬唇,突然嗤笑。 狗改不了吃屎! “我给你两千万,剩下的一千万,当做你接下我订单的报酬!” 两人闻言俱是一愣,高个子男人眸色一沉,疑惑问道:“订单?什么订单?” 我冷冷盯着他们,一字一句,清晰道:“帮我杀了,那个下订单杀我的人!如何?我这回可是让你们钱也有了,生意也做了,既让你们大赚了一笔,又为你们保住了信誉。” 我的这句话更是将那两蠢货给惊得半晌都没有缓过神来,矮个子男人先清醒,歪头问高个子绑匪:“老、老大,这咋办啊!咱们入行这么多年,还、还没遇见过这种事呢!” 高个子男人犹豫了一会子,眼眸再次森冷沉黯:“沈小姐这一招,果然高,但是,沈小姐的手头,现在有这么多钱吗?我可提醒你,别耍花招!我们哥俩,最讨厌别人在我们耳边撒谎玩心眼了!” “你们是绑匪,我一个普通女生,敢和你们耍心眼吗?一对二的局势,无论我怎么反抗,都是徒劳。我又不傻,怎会认不清楚这一点?再说,两位之前不是还称呼我为拥有千万家底的富婆吗?怎么,两位没调查清楚我名下到底有多少资产,就来绑我了?” 蠢死了,露馅了吧! 高个子男人一噎,眯眼,用携着危险气息的眼神凝视我,似恨不得将我给看出个洞。 “好,成交!两千万,钱到放人!请问沈小姐,想使用什么支付方式,来支付这两千万?” 高个子男人话一出口,旁边的矮个子家伙就顿时吓得连连拽着他袖子激动提醒:“哥,不,不是钱!咱要的是方……房!房!” 高个子男人垂了垂眼帘,留了后招,淡定自若的朝我补充道:“外加一套房。” 终于还是绕回正题了吧,钱重要,房更重要! 想不到这两个家伙还挺有野心的,两千万,外加一套价值千万的古宅,他这绑架来钱可比抢银行还快! 矮个子男人这么一听,瞬间松了口气,开心了:“啊对、对!我们还要加一套房子!” 我故作听不懂:“我在省城没有房子。” 之前住的别墅最开始是租的,后来被我师父买下来了,虽然一直都是我在住,可房子还是挂在我师父名下的。 陆清明应该不晓得房子是我师父的,他约莫只知道,那房子我开头那两年,每月都在付房租。 高个子男人冷哼一声,说出了绑架我的真正目的:“少装糊涂!我们哥俩都打探过了,你家那栋古宅,可是价值不菲!我要那栋宅子,现在就要。” 是命令的语气。 我暗中扭动着被麻绳铁链绑疼的一双手腕,深呼一口气踟蹰:“那是我爸妈留给我的容身之所,我是我爸妈的养女,按理来说,我爸妈的祖宅,我没资格处理。” 他啪的一声又打开了不锈钢刀具,刀刃对着我的脸,眼神往外迸射着道道凶光,咬牙切齿的威胁:“你觉得你现在,还有和我们讨价还价的资格么!我们不但是绑匪,我们还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被我们哥俩撕票的有钱人数不胜数,他们连和我们多说一句话,连求我们收钱的机会都没有!老子们现在愿意多听你废话,已经是对你开恩了!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臭娘们,看来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知道老子杀人的刀有多快了!” 猛地一扬手,下一秒,脸颊便是一阵刺痛…… 刀口剌过,皮开肉绽,灼热的血顺着脸颊慢慢淌到下颌处,突然滴落…… 我条件反射的偏头皱眉闭紧眼,感受到痛意如电,击麻了头盖骨后,才肩上颤抖的再睁开眼。 小王八蛋别等我腾出空了!不然姑奶奶非把你脖子给扭断! 陆清明啊陆清明,你可真是只豺狼虎豹! 是啊,两千万算什么,一栋房子便已经能抵两千万了,再加上入股…… 有了这栋房子,伺候好了那位老艺术家,等他东山再起时,一年的收入恐怕都不止两千万了。 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不仅仅是解燃眉之急的现钱,还有维持公司生存的大笔投资! 这些,只要那位老艺术家动动手指,就能迎刃而解。 突然发现,我家的那栋房子市值一千万,有点少。 我抬起雾蒙蒙的双眼,心跳有点快,瞧见他又从口袋里取出一支注射器,一瓶子药剂,我颤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他啪的一声,徒手掰开小玻璃瓶的动作娴熟而又利落,连打开注射器的袋子,拔去针头的保护帽,单手用注射器吸取药瓶内药水的举动,都十分的老练顺手,这一系列行为表演下来,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种熟练的程度,怕是得医生出身的人,才能做的到…… “这是一种可以让你生不如死,如梦如幻的药。只要注射了这种药,如果不及时打解药,你就会神经错乱,意识不清,疯疯癫癫,举止不受控制,最终自己把自己掐死。这药里,含了多种可以致幻的成分,寻常人注射半瓶,就会痛不欲生,二十四个小时内都徘徊在幻象与现实的边缘,活活把自己吓疯,现在,我手里这支注射器内,可是有整整一瓶的量,要是都注射进你体内……效果可想而知。”高个子男人眼神凶戾渗人。 畜生呐!这还是人干的事么! 不过也对,这些常在商界摸滚打爬的老狐狸,谁手里没点黑暗势力,没点违禁资源……说不准杀人放火的事情,当真不是第一次干! 我面上装得毫无惧色,可实则内心早就慌得一批了! 有点哆嗦的盯着那管子药水,我哽咽道:“别、别动真格,有话好好说!我只是觉得,我家那套破房子已经不值钱了……当然你要是真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你拿走,尽管拿走!” 矮个子混蛋走上来:“我们要房产证!” 我咽了口口水:“但、但……就那破房子,你们就算卖了房产证,也得不到几个钱的……你要是觉得两千万不够,我可以再加一千万!” 反正都是空头支票,我还能再加一个亿呢! 当下之际,还是得设法骗着他给我松绑才是…… “少废话!”高个子男人的针头都戳到了我脖子上了,冷漠的恐吓我:“我们要那房子,当然有我们的用处!房子重要还是命重要,你自己选!” 我慌张的赶紧回答:“命命命、命重要!我给、我给,你们要房产证的话,我还得回家取,我们还得一起去县城里更改一下房屋产权证的姓名……” 高个子男人这才满意的收了针头,注射器在指尖夹着,阴恻恻的说:“你只需要把房产证交给我们,剩下的,就不用你多操心了!房产证上面的名字,我们有的是办法更改!” 万恶的资本家啊—— 我低头服软顺从:“也、也好。那,你们和我一起回家、去取?” “不用!”男人警惕心极高的抬了抬下巴,“让你朋友,把房产证送到你们村村口,压在枣树前的大石磨下,我们的人会自己去拿!” 他们的人,应该就是陆清明吧? 为了得到那栋古宅,他可真是连最下三滥的法子都用上了。 “好。我让乔芊芊把房产证送到你们指定的地方。”我点头答应了。 矮个子小混蛋这会子还不忘记那两千万块钱,两眼放光的凑上来,开口向我讨要:“两千万呢!” 我佯作失落的低吟:“我可以现在就转给你。” 高个子男人打量了我一阵,把手里的注射器针头盖上保护帽,放回羽绒服的口袋里。 粗糙的大手再从口袋里拿出来时,指尖还抓了个粉色手机,男人收敛了一身浊戾煞气,严肃问道:“你朋友手机号码多少?” 我顺口的念出了一段熟悉的号码:“199……6666!” “6666?这号码听起来就挺值钱的!”矮个子蠢货摸着下巴慢悠悠的道。 高个子男人摆弄了我的手机一阵,分出余力瞪了他一眼,“手机的解锁图案是什么?” 我淡淡再启唇:“有点复杂。” 那人目光陡然凶煞,正要开口放狠话,我又抢先道:“你先给我松绑,我来解锁。就算你现在不放了我,等会儿大额转账交易,也需要本人亲自操作,你们自己也无法做到。” 两男人眼神交流片刻,高个子混蛋终于顺着我的计划,决定给我松绑了。 仍旧不信任的用凶煞目光吓唬我:“你身上的药劲可还没过去呢,谅你也不敢和我耍什么花招!我可奉劝你,别生什么歪心思,这里你人生地不熟的,被打了针体力不支,就算我们给你逃跑的机会,你也跑不了多远!与其做一些没有意义的无谓挣扎,不如就这么一直识趣下去!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留一条小命在,才是最重要!” 一个绑匪和我说留一条小命在最重要,不像个笑话么! 我沉默无言,安静等着他来给我解开捆在身上的麻绳。 高个子男人用小刀割断了我身上的绳子,又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了拷在我手腕上的铁链。 最后蹲下身,将捆绑着我脚踝与木柱的那条铁链子也松了开,大抵是过于信任他给我注射的那管子药了,铁链解开后,他竟然没有再给我绑什么控制我行动的东西…… 我都没来得及揉一揉被勒发紫的手腕,胳膊就被人一把抓了住,随即那高个子绑匪强拽着我走到木棚内的一张破旧桌子前,把我摁在一只硌屁股的破旧板凳上坐着,手机还给我,狠声下令:“快,解锁!先让人把房产证给我送过来!” 我僵硬的坐在两人的监视下,咬唇平复了一下心情,拿起手机,在锁屏界面上迅速画了个极为复杂的解锁图案。 点开拨号界面,按下了那个顺口的号码,我正要把号拨出去,一只大手却突然捂住了我的手机屏幕。 我不解的昂头,对上那人锐利的眸光,“怎么?” 那人冷哼了一声,警惕性很高的质问我:“为什么,是个没有备注的号码?你想打给谁?我要你打给你的朋友,取房产证!你想和我们玩心眼?” 我故作平静,“我没有存人联系方式的习惯。手机里的所有号码都没有备注名字,你要是不信,拿过去检查检查?” 捏着手机,我做出一副要把手机送过去凭他查验的模样。 他眯着眼睛与我四目相对了两分钟,许是被我的坦荡淡定给敷衍过去了,便也犹豫着拿开了捂在我手机上的那只粗糙有老茧的爪子…… 手机屏幕没有遮挡物了,我果断按了拨号键,在经过短暂的几声等候音后,手机上的正在呼叫四个字变成了秒钟计算。 1秒刚跳过,我就急切的开了口,先对方一步说话:“芊芊,我遇上了一点麻烦,急需房产证一用,你把家里的房产证取出来,然后放在村口磨豆腐的大石磨下,我让人等会儿去取!” 电话另一头的对方沉默了三秒钟,紧接着就是一道婉转清澈的女声慢吞吞的回答:“嗷!好!我这就去给沈姐拿,沈姐,你现在在哪呢?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家?我还在家里等你回来做晚饭呢!” “我……在外有事忙呢,估摸得很晚才能回家,你不要担心……先把家里宅子的房产证送过去吧!记得,村口枣树下的大石磨,放在石磨下面,一会儿,会有人去取。”我绷紧着心弦,一字一句的沉重嘱咐。 对方听话道:“好,我记住了,我这就给沈姐送过去。” 女孩子说完,果断挂了电话。 顺利把这通电话打完,我也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现在,只需要静候正义之士出现在我眼前了! 抬起头,我看了眼杵在我跟前紧盯着我不放的那两见不得光的鬼,拿着手机,指尖悄然打开了录音功能。 “房产证我已经按着你们的要求,让人送过去了。所以,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花三百万买我一条小命的人到底是谁了么?” 高个子男人也拿出手机,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的点了两下,然后按了边上的发送键。 “我们干这行的,是不能泄露客人信息的。你是客人,他也是客人,我们无权将他的身份与一切资料,泄露给你。” 我挑唇冷笑笑:“你们干这种绑架杀人的犯法勾当,还会遵守什么职业操守么?” 矮个子男人嘴快道:“那当然!我们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虽然干的是犯法的事,但也算是正经生意!我们做生意的最看重的就是诚信!我们可是有自己的原则底线的!” “原则……呵。”我忍不住的嘲讽:“杀人犯说自己有原则底线,是正经生意,你们不觉得自个儿的这些话,很可笑么?” 高个子男人寒了脸,沉声训斥我:“别说这些废话!还有呢,两千万你打算什么时候拿出来?” 我垂了垂眼帘:“你现在要,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把你的银行卡拿出来。” 男人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纸条:“把钱打到这个卡号上!” 纸条拍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我伸手拿起来,打开细看:“这个数字开头的,是颖华的卡。两位原来也是颖华人。” 黑衣男人听我这样说,眼底闪过一丝慌促:“少废话!赶紧转钱!” 我沉定的慢悠悠打开手机软件,照着纸条上的号码开始输入银行卡号…… “等等!”输了一半,高个子男人又突然改变了心意。从怀中掏出了另一张黑色的银行卡,放到了我的眼前,“一千万转进刚才那个账户,另一千万,转进这张卡里。” 这家伙的胃口还挺大,竟敢私吞这么多! 我报以一笑,大度应了:“好。” 指尖夹过那张黑色镀金的银行卡,我瞥了眼那卡上的卡号,打开手机相机,将银行卡正面拍了下来。 “你干什么?”男人突然凝声问。 我摁灭了手机屏幕,指尖用力,将那张黑色银行卡飞回了他的怀里,他一阵手忙脚乱,才惊魂未定的接住了我丢过去的东西。 “臭婆娘你找死!”男人捏着卡恼羞成怒,我举起手里的手机,朝他们晃了晃:“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已经录下来发到该处置你们的人邮箱了,你们有话,等会儿就和宋局长说吧!” “手机!”矮个子男人一惊,后悔不已:“完了,还是着了这娘们的道了!” “还等什么,抢她手机啊!”高个子男人大吼。 两人反应了过来,随即双双从口袋里掏出凶器朝我刺过来。 第194章 浮生篇·他回来了 我一个激灵从板凳上站起来,踉跄往后退了数步。 两人的刀口直冲我的心脏,我皱皱眉,随手从旁边的木架子上搬过了几根木段,朝他们两用力砸过去。 一截截树干砸在了两人身上,两人大约是知道了自己这回左右都逃不掉了,便索性打算与我拼个鱼死网破,迎着我怒砸过去的木头块子,目标坚定的往我冲过来—— 高个子男人先冲到我眼前,举刀就朝我刺下来,我身子一侧着急一躲,幸而躲得快,刀口只剌伤了我的肩膀,擦过我的皮肉,捅进了我身后腐烂的木头堆子里。 躲过了一个又迎上了第二个,矮个子的身手明显不如高个子,一刀刺下来,却是被我徒手扼住了手腕,刀尖停留在了我眉心上方十厘米外的地方,我咬紧牙,按着当初白旻教我的那些招式,反手劈落了他紧抓着的凶器,右脚迈上前一步,猛力送出胳膊肘,狠狠的撞在了他的胸口上,趁他吃痛叫出声之际,又一脚踹在了他的腹部,他被我踹的一个趔趄跌倒在地,抱着肚子喊疼。 刚收拾完了小矮个,身后的高个子就又拿刀捅了过来—— 头一偏,我侧首躲过了他的刀刃,趁机擒住了他的手腕,臂上用力一拽,直接赠给他一个过肩摔! 男人沉重的身子砰地一声砸在铺满潮湿稻草的地面上,十分敬业的不曾喊疼,便再次鲤鱼打挺从地上跃了起来,这一回,他更加恼怒的直接拉开身上羽绒服的拉链,从羽绒服内侧掏出了一把三四十厘米的大砍刀,气势汹汹的喘息着和我说道:“沈小姐还真有两下子!看来沈小姐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和我们好好合作,既然这样,沈小姐不仁,那就不要怪我们不义了!今天我们哥俩就用沈小姐的血,来给这把大砍刀开开刃了,沈小姐,这都是你逼我们的!呀——” 黑衣男人举起大刀就朝我砍过来,但…… 我抓在身后木架子上的那只手还没用力,身前便突然乍现了一道金光,强大的灵力一瞬间将那举刀奔向我的黑影给撞飞了出去…… 金光……是他回来了? 我陡然转身,果然…… 那身着一袭玄色龙袍的男人就风姿卓越,玉树临风的立在我的面前,眉眼如初,清隽俊逸,超然脱俗,宛若漫漫寒雪中绽放的一朵墨梅…… 龙冠高束,墨发如瀑倾洒在肩后,英俊的面庞令人百看不厌,深邃的金眸柔情百般。他无需再做些什么,只消往那一站,便能引得我心动不已,便是我心底最温柔明媚的一道旖旎风景。 “白旻。”太过激动时,竟是直挺挺的怔在原地,都忘记了要跑过去拥抱他。 后来,还是他走过来抱住了我,安抚性的拍拍我后背,柔声细语:“小白,你做的很好,不愧是本帝教出来的姑娘。”玉指抹去我脸上的湿润,他心疼的往我额头吻了一下:“疼么?” 我埋在他怀里摇摇头,后知后觉的伸手臂搂住他的腰,压低了声冲他撒娇:“老公,你终于回来了……” 他唇角微微上扬,看着我的眼神如清风拂明月,勾落了春时片片桃花,玉指摩挲着我的面容,宠溺道:“嗯,回来了,想我了?” 我搂紧他一个劲的点头:“嗯,很想!” 他心情甚好的抱着我承诺:“那,本帝以后就不离开小白这么久了,免得本帝的小媳妇太过思念本帝,得了相思病。” “我哪有得相思病?你真讨厌。”我嗔怪着将脸埋进了他的玄衣里。 他低低一笑,如视珍宝的将我搂在怀里呵护轻抚。 被白旻一道法力卷飞出去的黑衣人终于扶着墙根站了起来,狼狈走到已经被吓傻了的矮个子绑匪身畔,这会子还在不怕死的大言不惭:“老公?好啊,这臭娘们竟然有男人了!我还以为是多么冰清玉洁的女人呢!都寻到这个地方来了,呵,也好!那你爷爷我就把你们这对狗男女一起解决了!” “对、说得对!别以为穿成这样,装得人不人鬼不鬼,我们就怕你了!大哥,上,斩草除根!” 白旻来了,我自然就不用把精力放在怎么对付那两个王八蛋上了,在他怀中好奇昂头,我看着他的下颌问:“你在凡人眼前现身了?” 他轻轻道:“嗯,本帝是神,无需避着人眼。” “哦。那他们两个人见了你……岂不是见着阎王爷了?” “你觉得,他们伤了本帝的夫人,本帝还会让他们潇潇洒洒的活在世上么?” “可天条不是有规定,神仙不能杀死凡人么?你要是杀了他们,不就是触犯天条了吗?” “本帝不亲手弄死他们,但,凡间众生的生死册子可是掌管在本帝手里,本帝若动手修改生死簿,乃是职责所在。” 我抿了抿唇:“算了吧,他们也是奉命行事,也都是为了混一口饭吃……” “可他们伤了你。” “我已经设法通知人报警了,阳间的事,就按阳间的律法来处置吧。” 他想了想,见我目光诚恳,态度认真,便允了:“也好。不过,这两个畜生手里沾了两条人命,本帝现在不处置他们,他们也活不了多久。” 我咬唇,点头:“那就听天由命,顺其自然吧。” “但是他们欺负本帝夫人的这笔账,本帝还是得同他们好好清算清算!” 话音落,他抬掌施法挡下了那两个狂奔而来的疯子手里扬起的大刀,又一个拂袖,两人手里的凶器被卷飞了出去,至于他们自己,则被白旻的灵力压迫的膝上一软,原地跪了下去。 白旻修长的玉指一抬,跪在地上的那两个浑蛋就互相撕了对方脸上的遮罩,帽子围巾口罩都被扯扔了出去,随后举起手,很有节奏的互扇巴掌,口中还不情愿的念叨着:“我错了,我浑蛋,我该死,我杀人了,我罪不可恕。我该死,我浑蛋……” 看着两浑蛋被神力支配互相折磨的可笑模样,我只想骂上一句罪有应得! 不过最该好好收拾一顿的,还是那个合该千刀万剐的陆清明。 两人互扇了五六分钟巴掌后,外面阴沉的天色里忽然响起了几道响彻暮空的警笛声…… 我放眼看出去,只见曲曲盘盘的田间小路上多出了几点一闪一闪的蓝白光。 “是他们来了。”我小声与白旻道,白旻冷漠的扫了眼跪在地上互扇的那两人,搂住我的肩膀温柔低语:“本帝带你回去。” 我点头:“好。” 他突然将我打横抱了起来,抬步往昏沉暮色里去,一出破旧木棚的大门,就带我消失在了虚空…… —— 回去的时候一家人除了慕莲神君没回来之外,其余的都在。 乔芊芊本想上前来关心我几句,但碍于白旻搂着我旁若无人的直接将我带上了二楼卧室,便也只好忍住了,没再跟上来,还特意提醒了宋连与小蝴蝶要给我们留二人独处的空间…… 身子被放在了大床上,他指尖施法,为我抹去了脸颊上的伤痕。 故意压灭了房中多燃的几支烛火,只留下一盏昏灯在卧室里摇晃欲灭。 我躺在床上,捞住了他从我脸畔收回的那只手,紧紧攥住:“家里有电灯,比蜡烛好用,不然,你把烛火熄了,我们开电灯吧?” 他亦主动握住了我的手,墨眉轻挑,眸眼和煦有光,温吞的问:“你不觉得,点蜡烛比较有情趣?适合夫妻相处的氛围?” 我呛住,瞬间老脸燥热了起来,抓着他的手害羞的低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正经了……但你这个人,又是很正经,就是话不正经……不像是从你紫渊大帝的嘴里说出来的,倒像是……我的风格。” 他欣然弯唇,眸眼里深藏着一窝春日暖水,居高临下的凝视着我,温润中,又携有三分威仪。 我也是现在才发现,白旻这个人,不管是心情好的时候也好,还是心情差的时候也好,不管是温润和煦的状态,还是震怒发威的状态,他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眷顾苍生的神,从来没有一瞬,失了一个为神的形象,乱了一个为神的分寸…… 也许,这就是生来便尊贵,高雅气质镶嵌进骨子里,威仪气度由内而发的神者涵养吧。 即便是生气发怒,也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仿若全身上下皆是优点,寻不到半个缺点,堪称十全十美,完美无瑕…… “都说夫妻在一起时日久了,会变得越来越相像。本帝学坏了,自然便是夫人传染的。不过,夫人放心,本帝只对夫人一个人不正经。外人面前,本帝还是紫渊大帝。” 我抿了抿唇,瘪嘴道:“你要是敢对别人也不正经,那我就……不要你了!我这个人很小心眼的,我只希望我的男人眼里心里都只有我……倘若你眼里多出了别人的半个身影,我都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不能做你的独一无二,那我宁愿自己和你再无瓜葛。” “夫人这醋,吃的略为莫名其妙了些。冤枉啊,本帝什么都没干过,才从下面回来,夫人就又威胁吓唬本帝,夫人,你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些?”他掀过被子帮我盖上,坐在我的床边好脾气的委屈诉苦。 我鼓鼓腮,从被窝里伸出一双爪子,再次握住他的大手,“我这不是……担心吗。都说结婚前的男人温柔体贴,结婚后的男人就变得冷漠绝情了,我怕以后我年老色衰了,你就不爱我了,你就嫌弃我不如外面的娇嫩野花好看了!” 他无奈的轻笑,与我十指相扣,耐心道:“你不会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的,你已经可以青春永驻了。本帝对野花过敏,就偏爱夫人这朵家花。夫人放心,婚后本帝只会对你更好,不会欺负你的。” “那要是,你以后慢慢发现,我其实是有一箩筐的缺点……你会不会讨厌我?” “缺点,只是不爱的借口罢了。不是因为有缺点,才讨厌,而是因为讨厌,才有缺点。”抚了抚我轻皱着的眉心,他有意调戏我:“夫人现在的不足之处也有很多,本帝不是照样喜欢你?” “不足之处有很多?”我顿时心不暖了,垮了脸质问他:“我哪里不足啦?你说!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我把你丢出去!” 他眉眼俱笑的凑近我些,“比如,夫人胆子太小……发起脾气来太凶,性子太执拗,遇事太喜欢一个人硬撑。譬如这次,你完全可以叫本帝。可你却偏要一个人与那两个绑匪拼个你死我活,小白,如果生活中的所有事你都可以自己解决,那本帝,又能为你做些什么呢?你又将本帝,放在了什么位置上呢?” 我有点心虚的往被子里藏了些:“我就是想着,不能事事都麻烦你……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我可以自己面对更多风吹雨打,我不想躲在你身后,让你替我承受那些风风雨雨……这样你会很累的,我想,努力的走到你的身边去,我想,能凭借自己的怒力,牵到你的手。而不是,总让你停下来,等着我,把手递给我。我希望多年以后,我站在你的身旁,你的同僚们能夸上一句,紫渊大帝眼光不错……并非是,成为你登不上台面的污点。” “笨蛋!”他轻轻敲了下我的脑门,凝望我的目光更是温柔了:“小白,你记住,你我之间,只需有一个人等待便够了。只需本帝停下来,牵住你的手,那你我,便是这世间最合宜相配的一对。” 温情的话听的我心坎暖暖的,我红着脸缩了缩脖子:“还是,不好。万一有一天,你不想停下来等我了,那我就连撵上你的脚步,挽留你一下的机会都没有……这辈子与你并肩而立,怕是没希望了,我只求,能稍稍拉近一下你我之间的距离,不给你丢人就行了。” “小白是天底下最好的夫人,小白不会给本帝丢人,本帝也不会松开小白的手。前方的路,本帝会陪着小白一直走下去,本帝希望,小白能将本帝当成唯一的倚靠。本帝想做小白的保护符,本帝想和小白,一起养老。” “那……”我无声的撑起身子,心跳愈快的凑近他那张放大的俊脸,一手提着棉被,目光真挚的询问他:“你的小白想亲你……可以么?” 他听罢,宠溺的勾唇,满足道:“当然可以。” 男人沉重的身子突然向我压了下来,他将我扑倒,一手托在我的后脑勺上,薄凉的唇温存的碾压在我的唇上,无尽宠爱的啃了两口。 正要深入,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了短信提示音。 好兴致被打断,他拧眉,不甚开心的放开了我。 我红着脸尴尬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指纹解锁,扫了眼上面尾号666的机主发来的消息。 寥寥两字,言简意赅:安否? 我从容的按了两个键:安。 信息发送过去,我看着满脸不快的白旻,手臂往他脖子上一勾,继续干正事…… 但没想到,唇刚压上他的唇,我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投入进去呢,又有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了我的手机。 我一顿。 他呼吸一滞。 他更气了,松开了我的唇,允我先接电话。 我也有点郁闷了,拿过枕头边上的手机,划屏接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的男子声音:“您好沈小姐,我是君总的第二秘书,关于您被绑架的那件事,两个绑匪进了局子以后就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了,但……他们是岳老头子的手下,岳老头子刚刚已经想法子让宋局放了那两人了,宋局刚与我们通过电话,大致意思是说,岳老头子和他头顶上司有点关系,暂时他们还办不了岳老头的人。宋局建议,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所以,君总刚才已经让人把那两个绑匪的腿打断了。君总问您,解不解气,要是不解气就让人把他们的一双膀子也卸了。” 断腿卸膀子……厉害啊! 我拿着手机愣了神,过了两三秒,才给电话里的男人回话:“既然腿已经断了,那就算了吧。膀子就给他们留着。” “好的沈小姐,我这就叫他们放人。” 想了想,我又急切补了句:“等等!” “您还有什么吩咐?” 我捏着手机风轻云淡的道:“他们之前扎了我一针,这个仇得报回去。至少,得百倍奉还。” “好的,那请问,沈小姐要给他们扎什么药水?” “葡萄水!” “……好的记下了。” “记得,别闹出人命……我没想杀人。” “这个我们明白。” 安排好了那两人的事后,我挂掉电话,把手机关机甩枕头边上。 一双胳膊环住那面色阴沉的男人,再次勾他脖子将他拉下来,正要去亲他,他却求知欲很强的先问道:“葡萄水是什么?” 我眨眨眼睛:“算是营养液吧?” “他们那样欺负你,你还给他们扎营养液?” 我无奈,“是药三分毒,打多了会心脏骤停死掉的!” “是么?”他恍然大悟。 我等不及的强行摁下了他,主动吻上他的唇…… 可好死不死啊,我刚进了状态,门口又传来了小宋连的欢喜敲门声:“白哥哥白露姐,吃螃蟹吗!我给你们端上来了。” 这次先怔住的,又是他。 回荡在鼻尖的男人气息沉重了许多,他报复性的狠狠啃了我一口,然后才愠怒的低吼了一句:“不吃!拿下去!” 门外的男孩子有点失落:“嗷!” 好不容易等到门外的小影子走远了,窗户口处又生出了几道窸窣响动…… 小女孩压着嗓音怯怯道:“白露姐,我把你的糖糖吃完了,没给你留……” 白旻的脸色更阴沉了。 “滚!”他终于还是忍无可忍的发怒了。 小女孩的影子一哆嗦,一溜烟赶紧逃命去了…… 经过了这几次的意外,白旻竟聪明的一挥广袖,封住了整间屋子的所有门窗,连唯一的昏暗蜡烛都给熄灭了。 这阵势,颇有种他想在我房间过夜的征兆…… 这会子我没再敢勾他了,毕竟黑灯瞎火,孤男寡女的,指不定他一会儿心血来潮就干出什么过分事了…… 男人沉重的气息四度压过来时,我惶恐的赶紧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在他呆滞时,颤颤提醒道:“阿旻,天色太晚了,你该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他沉默了一阵,厚着脸皮道:“可我还没亲够。” 我咕咚咽了口口水,莫名紧张,心血上涌:“但但但……我突然没兴致了!我有点累了。” 他依旧脸皮厚:“我不累。” 我猛吸一口凉气:“我、我亲戚来了!” “哪个?” “大姨……” 妈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已经掰开了我的一双爪子,将我的一双胳膊压在了枕头两侧,凑上来狠狠吻了我一下,嗓音淡淡道:“我记得,日期还没到。况且,你这个月喝了凉性药,会推迟。” “……”变态啊,连女孩子的这种日子都记! 薄唇擦过我的耳畔,激的我全身一抖。他不悦的问:“我留下来陪你,你不喜欢?” 我怕他误会,就赶紧摇头:“没!” “那为何要赶我走?” “……你太能折腾了,我今天太累了,全身骨头疼。” 他呼吸轻了些,心情好了些:“今晚,我不折腾你。多日未见,有些想念,想拥着你安歇。” 我心软了:“那……好吧,你别闹就行。” 他磁音凝重的嗯了声,少时,徐徐道:“夫人,以后我搬过来与你同住可好?” 同住……同居?同床共枕? 这么主动吗? 我有些受宠若惊。 “你自己,不是有房间么?” 他颓倦了:“你我以后,就是夫妻了,再分房睡,不大好。” “可我记得历史书上说,你们古时的君王自己会有单独的寝殿,都是不和妃子住在一个宫殿的,都是每天晚上想到谁了,就去谁的寝殿歇息。” “古时君王有很多妃子,当然不能只住在一个女人的宫殿。本帝又不一样,现在不是古时了,本帝这辈子也仅有你一个夫人,本帝自然,是要陪夫人住在一处了,就像是古时的平凡百姓一样,夫妻同卧一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一口热息灌在了我的耳根处,激的我心都乱了,人都恍惚了。深情的在我唇畔印上一吻,他耍赖道:“况且,夫人连画都挪过来了,夫人如此盛情难却,为夫又怎能狠心拒绝?” 画……我能说我挪画是迫不得已么? 还狠心拒绝呢,我看你倒是巴不得! 词穷的咬了咬唇,我无计可施的妥协了:“随你……你只要不嫌弃我半夜打呼噜说梦话吵你,就住吧!” 他沉沉一笑,薄唇吻上了我的唇,我抵着他的唇还不忘再三强调:“就亲一会儿,不许瞎折腾,听见没?” 他自是很听话的允了:“嗯,听见了。” 我释然的松了口气,安心的搂住他的脖子,配合他亲热…… 可我万万没想到,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人一样坏这句话在白旻身上也应验了! 他竟然骗我……呜呜…… 待翌日早上清醒过来时,我才深刻的认识到,我头夜里相信他相信的有多么草率! 他也忒不是人了些,折磨的我腰都快要断了。 彼时我扶着随时都可能抽筋的老腰出现在乔芊芊面前时,乔芊芊那没良心的差些把一整口漱口水都喷在了我身上…… 第195章 浮生篇·果然养身 “你这样子,难不成是昨天晚上和白大人打架了?啧,你们才同居几天,你这就吃不消了?看来我以后有必要给你熬点补品补补身子!瞧瞧,黑眼圈都出来了,还有你这腰……手感还挺不错!”乔芊芊缺德的一拳头砸在了我本来就挺不舒服的腰杆子上,疼的我瞬间吸气头脑发胀! “乔芊芊!”我目眦欲裂的想逮住她咬死她:“我杀了你!” 小丫头机灵的躲的飞快,撒脚丫子就跑,任凭我如何撵都不停下来,边逃命还边嚣张取笑:“露露你生气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才生气了!你就是虚,得补补,好好补补!” “乔芊芊!”我追了一段路,不想追了,气呼呼的叉腰威胁:“行,你跑!我等会儿就去和白旻说,慕莲神君欺负我,让白旻罚他挨鞭子!” “啊?”一听她心爱的小郎君要倒霉了,乔芊芊立马放弃逃窜,主动的回到了我身边来,殷勤的抓着我袖子祈求:“别啊露露,咱们有话好好说,别伤及无辜啊!你要是觉得我欠揍,你就打我两巴掌……别拿莲莲撒气,莲莲是好人!” 我抱胸不高兴的冷哼了一声:“早这么说啊!以后还污蔑我虚吗?” 乔芊芊瘪瘪嘴,很不情愿的折服道:“不虚不虚,露露你最不虚了,你是最棒的!” 虽然晓得她是口不对心,但,好歹也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只要她认栽了,我就开心! 放下双臂不再生她气了,我无奈叹了声:“不晓得陆清明那个祸根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折幺镇,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从来都没有亲自露面过,可见他暂时还不想与我撕破脸……房子一日没落进他的手,他就一日不会放过我。经过绑架一事后,不晓得他后面又要掀什么风浪,他这人,向来龌龊又阴损,这提心吊胆的日子,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乔芊芊挽住我的胳膊:“我以前也猜测过,他回来,对你有预谋,也许是因为钱……没想到他的目标是这栋房子!这古宅,现在的确能值不少钱……果然是做人不能太高调,以前你和我说平凡点也好,我还觉得你是在胡思乱想,谁知道咱们这就已经被盯上了……怪不得陆清明这次回来对你格外的大方,又是一整车玫瑰花,又是烟花又是钻戒的,敢情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上次,我和陆清明已经算是扯上仇了,现在就要看他下一步还要使什么阴招了。一个月期限已经过了,那些人要房子都要到他家门口了,他没有退路了,指不定再等几日就要狗急跳墙了。” 乔芊芊拧拧眉,不明所以的询问道:“对了,上次你和白大人突然和好的前一晚……你见到陆清明了?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从那天开始,陆清明就很少来找你了……上次你被青珂弄走的那晚,陆清明来敲了门,说是要给你道歉,被我赶走了。他那次,是不是欺负你了?” 我懒懒的吐了一口长气:“嗯,他给我下药了。是白旻及时赶回来,把我从他的魔爪下救了下来。” 乔芊芊莫名兴奋:“下药?哪种药!” 我不好意思的咳了声:“就……盗版书籍小广告上的……那种药。” 乔芊芊眼前一亮:“是那啥的药?” 我觉得她和我形容的应该就是同一种药,毕竟,最坏的结果,不就是那种药么…… 僵僵的点头:“嗯!” 乔芊芊先是震惊了一会子,后又继续查探下去:“你说,是白大人救了你,所以那天晚上,陆清明下的药,是让白大人占便宜了?!” 我颔首:“也可以这样说吧。” 当然,事实上也不排除有我的主动意愿…… “妙啊!花季少女惨遭歹徒黑手,二十五年清白危在旦夕,英俊青年从天而降,英雄救美,并抱得佳人归!我一直以为这种剧情只会在狗血言情小说里才能出现,没想到现实里还真有!艺术来源于生活,这句话真真是对极了!记下来记下来,赶明儿用在我自己创作的小甜文段子里!” 看乔芊芊那一脸八卦,激动的快要流口水的傻样,我不禁满满的嫌弃,呵,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狼心狗肺! 我揉了揉鼻子,突然想到一桩事,决定先问问乔芊芊:“你还记不记得,我被青珂打死,魂魄刚从地府回来时,你曾说过,要告诉我一个秘密?后来你好像就没再提及这件事了,到底是什么秘密啊?” 乔芊芊一怔,脸上表情僵了半晌,随即又坦然交代:“也没什么秘密,就是关于你亲生父母的事情,我要同你说来着,但是又被白大人给拦下来了,他说你亲生父母与你没有父母缘,与其说了添堵,不如不说。” 与其说了添堵,不如不说……这确实也是实话。 可……既然都提到这一点了,我难免还是想多问一嘴。 “是不是,有我亲生父母是谁,现在在哪的消息了?” 乔芊芊踌躇半晌,摇头:“也没有……只是早几个月我走亲戚的时候,从他们嘴里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算是真假参半吧,我就是想说给你听听,让你心里有个谱,但是白大人说的也有理,你那么小的时候就被他们抛弃了,他们显然是不想要你啊,就算你现在知道了那些事,你也没必要再去认亲了,毕竟……他们也许、可能,并不想看见你,并不想知道你还活着。你现在的小日子过的也挺好的,一个人没有牵挂的活着,比凭空多出一双父母做累赘,不晓得要潇洒多少……既然被遗弃了,那就和他们,再无关系了,安心做好你自己,就够了。” 我沉默了半分钟,“那他们……现在过的还好么?” “当然好!”乔芊芊脱口而出。 陡然愣了一愣,乔芊芊又惊讶的捂住了嘴,做贼心虚的改口狡辩:“呃我的意思是,他们……肯定过的好!这才二十五年而已,他们没了你,指不定日子过得有多轻松呢,说不定儿孙满堂了都!” “嗯。”我沉沉应声,也没打算再追究下去了。 便如白旻所想,没有必要,没有意义。 —— 宋连与小蝴蝶在得知我被人绑架纯属是陆清明在背后指使的后,便隔三差五的带着他的吊死鬼哥哥们去骚扰陆清明与他的女朋友,不是半夜给他来个鬼压床,就是趁他出门,给他搞个鬼打墙,短短三五天,把陆清明推进小池塘一次,送进粪坑里一次,害他刹车失灵一次,还趁她媳妇在河里洗澡,把她媳妇的衣服偷走一次,以致次日几乎半个村的老少爷们都晓得陆清明喜欢与她媳妇在池塘里玩鸳鸯戏水…… 陆清明的名声可谓是彻底臭了,整日里被村头那些长舌妇迎面说三道四,约莫都快在折幺镇待不下去了。 而至于陆清明那位女朋友突然来折幺镇的原因,白旻也派人查清楚了。 老艺术家给他们的期限已经到了,他们交不出房,却又收了定金,老艺术家一气之下让人打进陆清明老丈人的公司了。陆清明老丈人被气的病倒了,索性躲进了医院里,把自己的私生女推出去当挡箭牌了。 可岳莎莎也是个软骨头,向来娇生惯养,脾气挺大本事却不大,根本控制不住债主隔三差五去公司打砸的那等混乱场面,于是就把陆清明也给出卖出去了。 岳莎莎带着那些人来找陆清明,陆清明为了保命,就又与他们定下了半月之期,半个月一过,陆清明如果还没弄到房子,那位老艺术家手底的人就会联合岳家公司的其他债主,拿岳家公司的空壳子大楼做部分赔偿。 公司大楼若是再赔出去,那岳莎莎与她爹可就彻底垮台了,最后的唯一结果就是,岳莎莎与陆清明重新变得一无所有,岳莎莎可能还要替她爸背负巨额债款。 陆清明那么精明的人当然不会再与一个欠了一屁股债的女人结婚终老,大概率会果断利落的离开,选择明哲保身。但既有岳家这件事在前,曾经的公司肯定回不去了,省城里稍大点的企业也容不下他,他这辈子的发财梦,也许就要碎一大半了…… 他老丈人岳家老头子么,八成也会重新回归自己原来的家庭,为了钱,为了生活,抛弃岳莎莎,与岳莎莎断绝一切关系。 如果事情末了真落到了这个地步,陆清明这笔买卖显然是稳赔不赚,亏的裤子都没有了。 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保住自己下辈子的无忧生活,陆清明在最后这段期限里,一定会用尽手段来得到我的这套房子…… 但不晓得,苦肉计用过,色诱计用过,连绑架都用上了,他还打算再用什么法子来对付我……杀人灭口么? 离腊月初八的大喜日子就只有十几天了,白旻施法写完仙家请帖后,就命人给四海八荒送了出去。 听闻这次请的不但有四海龙王,五湖龙君,各地仙族族长、妖族魔族的君主,还有九重天上位高权重的大神们…… 连天帝天后的玄浮殿,都象征性的送了两张帖子。 当然,白旻也说过,给天帝天后送帖子纯属是走个流程,意在禀了天帝天后这件事,从古至今天帝天后从未亲自出席过某个下属的婚礼,多是遣了座下神官在大婚之日去送个贺礼,与天帝天后熟络的神仙大婚,天帝天后就遣座下看重的神官前去送礼,与天帝天后不熟的小神仙结亲,天帝天后就随便打发个仙侍或者宫娥过去送样小礼物,总之算是礼到了,心意到了。 而我与白旻成婚设喜宴,白旻说,天帝天后先前已将贺礼送了,十之八九是会随意赏赐点金块子,亦或者,不再遣玄浮殿的神仙下来贺喜了,只消知道有这个事,就够了…… 当然这样也好……毕竟白旻当年是被他们二尊亲自贬下冥界的,好歹还有个血海深仇在中间横着呢,来往太亲近了,也不好。 是日下午,我老老实实的待在院子里插花修身养性,乔芊芊还托腮坐在我的对面思念她的莲莲,白旻则在房中批阅一堆冥界刚送上来的奏折。大婚将至,他老人家手头的公务格外繁忙,那案前堆积的公文奏疏,都快有两座小山这么高了! “昨天莲莲给我送了消息,说他还要在神山再耽搁几日才能回来。他们的队伍今年业绩出奇的差,还有好几个闯祸干坏事的,把他的顶头上司肺都快气炸了。 因为杂七杂八的小事太多,所以今年的批斗大会开的格外久了些,都来回快十天了,还没批到他身上,他估摸着这次批斗大会至少得持续个大半月,因此,他让我耐心在家等他几日,等他开完会回来了,他给我带正宗的西湖醋鱼! 嗳露露你说,他们神仙可真会找地方藏着开会,怪不得咱们现在大多人都不相信世上真的有神,都从未见过所谓的神呢! 原来他们要么在天上躲着,要么在深山里藏着,就像莲莲他们这次的千人神仙批斗大会,就在西湖边上的神女山里开。 我查了下神女山的地理位置啊,好家伙,那偏僻的,听说人走进去连指南针都会失灵!从来都只有进去的,却没有出来的。就冲着神女山有去无回这一点,我打消了要去找莲莲的念头! 哎,算了吧,我还是不折腾了,男人年年有,命却只有一条啊!” 我插完一瓶子野桃花,抬眼含笑与她道:“神仙嘛,肯定要神秘点,若是这么轻易的就被人给看了去,那还有什么意义了……再说,天条上可是有明文规定,为了防止神仙以神力扰乱人间秩序,普通神仙们都是不能随便与凡人接近,来往过密的。 即便是因为职务之需,一定要与凡人接触,也是不能暴露自己神仙身份的。天上的天仙不能下凡,人间的地仙不能暴露身份,所以神仙二字对于凡人而言,本身就是个难证真假的存在。” 乔芊芊恍然大悟的哦了声:“这样么,怪不得……上次我留黑白无常两位神仙老爷在家里多住几天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说的来着,说自己不能擅离职守,那样会生乱子,我让他们留下陪白大人,他们也是笑笑摇摇头。” 我抬指抚了抚花瓶内的娇艳桃花,叹息道:“黑白无常这种阴间神,也是除了勾魂索魄干正事之外,不能在阳界停留太久的,不然,会触犯天条的,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白旻现在身上还有劫数在,白旻的事情,他们几乎不能乱插手,不然改了天意,只会给白旻带来更大的麻烦。这也是白旻身为地府之主,黑白无常与地府中的那些人却极少与他在阳界接触,连湳竹神官都在办完事以后重返地府,再不现身的原因。” 乔芊芊拍拍脑袋,又一次恍悟了:“怪不得白大人一个地府的老神仙,却一直留在阳界,没打算要回地府呢!也怪不得白大人在阳间极少动用地府的势力!” “他现在虽然接管了地府,但却不能久居地府,人间的劫数一日未了,他就一日不能彻底恢复自由……不过,上千年的苦难都熬过来了,他大抵也不介怀再多熬些时日了……” 乔芊芊捧脸长叹了一声:“人有生老病死,神仙也要不停历劫,活着,都不容易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咱们只要做到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就足够了!”我摆弄好了一瓶子野桃花,拍拍手同乔芊芊打招呼:“我厨房炖着的梨子水可能已经好了,我去端一盅给白旻送过去,你的那份你自己盛啊,我一个人可招呼不过来你们两个主子。” 乔芊芊歪着脑袋看天,还在想她的莲莲哥哥,洒脱的一摆手,大气道:“你走吧!去伺候你家男人吧!本姑娘可以自己去挖好东西吃!不用你给本姑娘准备,本姑娘喜欢吃干货!” 我抿唇偷笑,“好,那我去了?” “走吧,走吧……都走吧……没有莲莲的日子,真枯燥……生活呐,终究是对我这只小猫咪下手了!” “……” —— 给白旻盛了一盅滚烫的冰糖枸杞梨子水,我端着梨水刚走到他的房门旁,便听见了屋内传来了男人一道道低沉的咳嗽声…… 他近来,好像咳嗽的愈发严重了。 夜里同我睡在一个被窝时,身子总是发凉,一发凉,就开始咳嗽。 可又偏偏害怕自己的咳嗽声会吵醒我,所以头两夜的时候,他在我毫不知觉的情况下,就起床离开了我的房间…… 待咳罢了,才会单衣薄衫的回到我房中陪我睡下。 第三夜的时候我察觉到了这些事,偷偷跟着他出门,见到他躲在宅子后的风口里低声咳嗽,那萧瑟羸弱的身影,真让人眼酸心疼…… 我晓得他一定不会告诉我,他生病的原因,是以我就趁他躲在房中批折子的时候,用黑白无常留给我的联络方式,写了纸条问了黑白无常。 白无常见了纸条后就用隔世术现身与我见了一面,告诉我白旻之所以会身体冰凉咳得厉害,正是因为青珂当初在他身上留的蛇毒发作了。 青珂原本就是蛇族后裔,半妖半仙,青珂自身的凉毒若沾染在了别人身上,便已够人难受煎熬的了,更何况青珂给白旻下的毒,乃是青珂与灵蛇族蛇王双修之后凝聚而成的剧毒。 青珂当初其实并没有夸大其词,这毒即便毒不死白旻,也会让白旻在未来几万年里遭受到极痛苦的折磨。 白旻如今身在劫数中,全身修为只勉强恢复了一半,仅凭一半的道行根本不足以压制那蛇王剧毒,若非是有龙宫至宝水灵在帮他控制着体内毒素扩散,他恐怕早就病的下不来床了。 白无常说,白旻现在的手脚发凉,胸闷咳嗽仅仅只是刚开始,如果一直寻不到解毒之法,白旻体内的蛇毒就会发作的越来越厉害,厉害到连水灵都可能会控制不住…… 且白旻如今已经不能强行运功与人打架了,一旦强行使用高深术法,就会导致浑身真气动荡,中毒之人最忌讳体内真气沉浮不定,那样会令毒素寻到空隙加速扩散,不但神仙的身体会承受不住,还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龙宫水灵只是个暂时的压制法子,不是长久之计,而解毒的唯一方法,便是静候白旻劫数圆满,修为全部恢复。 白旻乃是真神之尊,他的真正实力远远超乎了我们所有人可想象的范围。冥界自建立以来,除了那位品阶早就高到无可估量的冥王殿下之外,便拢共只出了两位真神,一位是阎君陛下,另一位便是白旻…… 即便是神界之首九重天,也就只有三位真神。整个四海八荒的真神加起来,亦是一双手屈指可数。 故而凭借着真神之力,是可以轻而易举的解了这毒的。 但,难就难在,白旻现在有一半的修为都没恢复回来,空有真神之名,却无真神之实力…… 他日功德圆满,重回真神之位,才能再辅以水灵护法,彻底化解了青珂留在他体内的剧毒…… 不过,究竟何时才能劫数尽头,这个无人能算得准。 就在我为白旻的身体惆怅难过时,白无常又安抚我说,白旻的修为已经开始恢复了,这是件好事,至少证明离修为全部恢复,已经不远了。总不至于还得再等一千年,但话又说回来,即便还得等一千年,区区千年时光,白旻也是扛得住的,无非是要多遭些罪。 关于白旻夜中身子寒凉的问题,白无常那不靠谱的家伙又告诉了我一个毫无根据、很不正经的缓解之法,那就是用我的身子,去暖他的身子……白无常说我体内灵气通透,若是我主动用体温去暖着他,那于他而言,就等同于抱着一块灵源睡觉……我体内的灵气可以为他驱寒,但前提是……得肌肤相贴…… 原本我是很抗拒这个行为的,就算我与他已经是夫妻了,可好歹也是新婚夫妻……这么折腾,我怕他多想。 可当我隔着衣服再次感受到他身上的寒凉时,我还是决定为白旻献身了! 呵,不出意料,那家伙到底还是多想了…… 且还想的挺深入,甚至一度以为我是有裸睡的癖好!还觉得我这个人很霸道,不但自己有这个癖好,还扒他的衣服…… 要不是看在他身子不好的份上,我真想一拳头挥他脸上。 早前为了我的正经名声着想,我也生起过要告诉他真相的心思,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以白旻的脾性,应该是不太希望我献出自己为他缓解病痛,更不希望,我知道他身子状况如何……是以,这个不成熟的念头就被我成熟的给掐灭了。 损名声就损名声吧,名声可没有他的命重要! 不过让人欣喜的是,我用这个法子帮了白旻以后,夜里他的身体果然不凉了,咳嗽也极少了,终于不用再趁着我睡沉了,偷偷出门自己熬了! 由此可见,不正经的白无常说的不正经法子,也是有些正经作用的! 只是,夜里的咳嗽少了,白天却还会隔三差五的发作一回,每次发作,都咳得我心疼…… 我再去找白无常寻求良方时,白无常终于给了我一个勉强靠谱的法子。 那就是用我的血,去供养白旻。 毕竟我现在不但是白旻的妻子,还是白旻的供养人,白旻好不好,就得看我敢不敢放血了…… 遥想曾经宋连也教过我用这个法子助白旻疗伤,只是……白旻好像不大喜欢我这样做。 以前不喜欢,现在应该会更不喜欢……我要是贸然动手放自己的血供养他,他知道了,怕是得和我急…… 要如何做,才能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接受我的供养,嗯……这是个难题! 房内的闷咳声渐隐去,我等到他不咳了,才端着梨水走了进去,“阿旻。” 他笔下一顿,握拳掩在唇边的手慌促放下,昂头看我,清隽容颜有些许泛白,“嗯,小白你来了。” 我淡淡一笑,把梨水送过去,在他身边寻了个位置坐下,汤盅搁在桌子上,亲自掀开,用汤勺舀起一口梨水吹了吹:“最近天寒了,我听你都咳嗽了,今天特意给你熬了冰糖梨子水,你尝尝,多少喝一些,就当养生了。” 他听我这么说,揽袖儒雅的撂下朱笔,眸眼温煦的凑过来亲近我,大手抚在了我的后脑勺上,斯斯文文道:“不用担心本帝,本帝这是老毛病了,等来年开春天气暖和了,自然就不咳了。是不是本帝夜里咳嗽吵着你了?本帝看,本帝还是搬回这间书房住吧,你夜里觉轻,本帝在你身边会耽搁你休息……” “不要。”我果断的把一勺子梨水喂进了他的嘴里,同他不要老脸的撒娇:“你都已经睡在了我的床上了,还想跑?你晚上没吵着我,我没听见你晚上有咳嗽,我只是白天里听到你偶尔咳了两声,就稍微留心了下……” 勺子放回汤盅里,我低头装得可怜巴巴:“自从爸妈走了以后,我就经常做噩梦,夜里也总是睡不好,常常会突然就被梦魇住……梦魇的时候,我很害怕,也很痛苦,我总想拼命醒过来,我怕我一旦放弃反抗了,就会堕入无底深渊,再也活不成了……可我就是摆脱不了它,摆脱不了那种耳鸣头胀的痛苦感觉。 每每都是被折磨的生不如死,只差一步就要窒息憋死了,才能从那种极致痛苦的体验里清醒过来……我害怕那种体验,渐渐地,就连合上眼睛睡觉,都害怕了。 一到夜晚,我就本能的提心吊胆,胡思乱想,想我晚上会不会再被梦魇住……直到遇见了你,我被梦魇的次数才少了许多,和你睡在一块的时候,我总觉得很安心,很有安全感。 抱着你,我不会做噩梦,更不会被梦魇住,和你同床共枕,很……舒适,所以你别走好不好?夜里冷,我想在你怀中睡……” 乖巧的祈求话撩的他脸上一阵红,他心软的叹了口气,拿我没办法,“嗯,夫人既然想同为夫一起睡,那为夫就不搬了,为夫尽量晚上不吵着你。” “吵着也没事,我和你在一起很贪睡的,晚上不抱着你,都感觉少了点什么。” “那如果,有一天本帝不在了,你岂不是连觉都睡不着了?”他凤眸熠熠,有心调戏我。 我重新舀了勺子梨水,给他喂过去:“那倒不会。三两天还是能熬得住的,要是一直都不在……我会生气的。” 他喝下了我喂过去的梨水,心情很好的笑道:“本帝不会惹夫人生气的。”大手从我的后脑勺上收回去,他从一堆公文下抽出了两张宣纸,送给我看:“为你新做的嫁衣款式,凤凰衔花礼服,裙子上还镶嵌了一百一十颗珍珠大小的紫海夜明珠,凡间人都喜欢这种有特殊含义的数字,本帝也入乡随俗一回,一百一,便是本帝对你的承诺,一生一世,一心一意。” 我受宠若惊的接过宣纸,上面绘的礼袍图案,真细致。 凤凰缠身,花开并蒂,日月同辉,明珠相应……广袖及地,外袍的衣摆很长,肩上还多出了两条凤凰披帛,少了金饰,多用珠玉点缀,与上次相比,敛了几分奢华,多了几分温婉,减了少许端重,添了几丝飘逸仙气。 这次的礼服比上次的更美了,上次的礼服有皇家威仪,这次的,有仙家气派。单看图纸便觉得美轮美奂,好看的让人羡慕,爱不释手……做成了,应该会更惊艳吧…… “这嫁衣,好美。”我这辈子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拥有这么美的嫁衣……比上次那身让我惊叹了一个多月的嫁衣,还美…… 他亲自动手,端过了汤盅,乖乖喝梨水:“嗯,本帝亲自设计的,自然不会差。” 我更加惊讶了:“你还会,设计衣服?” 他边喝梨水,边回答我的问题:“在你的印象里,神仙不都是万能的么?” 我哑住,捧着两张绘了衣物前后图样的宣纸,心里有点小激动:“那,这件礼服,在凡间,值多少钱?” 上次那身上亿的嫁衣被青珂那个王八蛋抢走了以后,我心疼了好久! 他饮着冰糖梨水,云淡风轻的道:“约莫,是你上一回穿的那身嫁衣的三倍价钱吧。” 我差些咬到舌头:“啥!三倍!这么贵!” 不过仔细想想么,似乎,没毛病……贵的,还挺有道理的。 毕竟上一回的嫁衣,上面只坠了两颗夜明珠。 而这一身嫁衣……可是镶嵌了一百一十颗夜明珠…… “女孩子一辈子,也就只成这一次亲,做多么贵重的嫁衣,都是应该的。你是本帝的挚爱,本帝只想把最好的都给你,区区一件嫁衣,再贵重,也抵不上本帝对你的这颗真心。”瓷勺在汤盅里搅了搅,翻出了几粒红彤彤的小果子,他见之,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笑道了句:“原来是这个意思……果然养身。” 第196章 浮生篇·鬼怪生事 “……”我汗颜,黑了脸,把嫁衣的图样放回桌上后,便歪身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其实这些身外之物,都不重要,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现在我只求,你我能长长久久的这样相守下去。” “你我的婚事有天地诸神见证了,以后,谁也没机会后悔了。”饮完梨水,他将汤盅置在桌案上,握住我挽在他胳膊上的一双手,浅浅道:“待你我有了孩子,你就再也逃不掉了。小白,这么着急与你完婚,本帝也有自私之处,本帝怕……晚点就留不住你了。” “怎么可能?”我淡淡笑道:“我在你身边,从未走远。” “世事无常,连神仙也无法左右未来之事。先娶回家藏着,安全点。” “那咱们,就争取,早日有个小宝宝,这样就都不用害怕对方会离开了。” “小白……” “嗯。”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不是现在的你,你是另一位,身份尊贵的女子,你会离开本帝么?” “嗯?什么意思?” “就是,如果有一日你突然发现自己也是个很厉害的神,甚至,是可以和本帝并肩的存在……你会不会,不想承认这门婚事了?” 我不禁笑出声:“如果真有这个可能的话,那我应该会很开心……能与你并肩,便不会给你丢脸。能成为一个很厉害的神,那我就不会成为你的累赘……阿旻,不管我是什么身份,我都是我,爱你的这颗心都不会变。哪怕我以后真的发达了,有你说的这一日,你也永远是我丈夫,是我未来孩子的爹。我待你之心,亦如你待我。” 叹了口气,我又有些惆怅:“不过,我这辈子铁定是不会有你所想象的这一日的。这个如果,永远都只是如果……总之,我可能真要做你一辈子的累赘了。我也挺想变强大的,但是,你都快满级了,我一个一级小萌新,实在赶不上大佬你的脚步……这也怨不得我,谁让大佬你偏偏看上了这么废材的我呢!” 他弯弯唇,宠溺的抬指为我撩开耳鬓碎发,刻意压低声,与我温柔道:“你不是累赘,你是本帝放在手心的至宝,本帝的职责就是保护你。不管你变成谁……本帝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我靠着他的肩,甜甜一笑:“嗯。好。” 大抵是因为时节的关系,近日只要天稍微暖和点,我就忍不住的想打瞌睡。 也因着身边的人是他,所以靠着他的时候,睡意就更浓重了些,不知不觉的,便挽着他的胳膊睡着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云里雾里的,我隐约听见了他在我耳边浅浅自语着什么…… “媂萦,媂者,上古神祇……姻缘册上,本帝夫人的名字,竟然是媂萦。” 书册轻合。 “谁!给本帝滚出来!” “哈哈哈哈,紫渊大帝好耳力,本神藏得这么严实,都能被您给发现了!” “姻缘大神……” “不用再给她施昏睡咒了,她中了本神的春日散,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谁允你给本帝夫人乱下药的?” “普通香料而已,不损身子,还有助于……强身健体。” “……姻缘大神好兴致,今日怎么有心情来本帝这寒舍小坐了?你们这些天神,就这么闲么?” “嗳,你可别造谣啊!小神可忙着呢,天下人的姻缘都归于小神掌管,小神不但要去忙着梳理凡人的姻缘线,还要赶着管神仙情侣的闲事,整天不是在撮合有情人,就是在撮合人的路上。这好不容易年底休个假,我还没在凡间玩够呢,你可别一个闲字说出口,让天上那两位听见了,不然小神又得被捉回去加班了! 哎,我和你说,天帝天后这两口子近来心情特别好,前些时日大发慈悲,给司战府合善宫、司命府天府宫,司缘府姻缘宫都放了个短假,许我们自个儿来凡间耍一耍,过个年。 哎呀,虽说是带薪休假,可也仅仅只是比平时的工作量少了十分之一而已,身在凡间,除了能偶尔偷个懒之外,该办的事情可一桩都不能少,不然等假期结束了再回去处置,小神这羸弱身躯,怕是会累死在工作岗位上! 天帝天后两口子啊,素来没良心,总是压榨我们这些老实憨厚的劳动力,你以后若是身居高位了,可不能向他们学习啊!他们是工作狂,咱们这些小神仙可受不住两位工作狂老板的摧残,尤其是小神的姻缘府与陌玉的司命府,咱俩干的可是全天界最累的活! 司命星君这几年都被天帝天后给累的头发都快掉光了,你可不知道,天帝这破天荒的一给我们放假,司命星君就拉着他家老婆莫婠大神直奔姜仙那里去了,说是要去姜仙那里讨教生发秘籍! 你听听,咱们现在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呀!再这么折腾下去,小神也要去姜仙那里讨秘籍了!” “天帝天后教下严苛,乃是为了三界着想,尔等都是三界的顶梁柱上古神,自然要比旁的神仙辛苦些。” “嘶,小神听说,冥界的神仙都很闲……你们冥界需要小神去牵个红线,冲冲喜么?若是需要的话,小神明年去同陛下讨个恩旨,往您座下效力几年。” “本帝不喜欢办事拖拉的人,所以前几千年就让黑白无常把办事效率不高的那部分鬼仙全部都丢下轮回池了,留下来的,都是手脚勤快的。他们是很闲,可惜本帝不能再给他们添任务了,他们把往后十年的活都干的差不多了,本帝再给他们压力,会影响世间阴阳秩序轮转的。你要,来冥界为本帝效力?也可以,用不用本帝亲自去九重天向天帝天后讨人?” “啊不不不!不了!小神突然觉得,天帝天后对我们挺仁慈的……干完往后十年的活……小神还想活着,不想英年早逝!真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摊上你,真是诸天神佛的不幸……” “姻缘大神多虑了,本帝只掌管冥界。” “迟早不都得全部接管下来……” “嗯?” “咳,没事儿!本神是说……紫渊大帝可看完姻缘册了?可否,物归原主?” “……你知道姻缘册,是本帝的人盗的?” “姻缘府守卫森严,九重天的宝贝,也不是什么人想盗,就能盗的走的。若非是本神有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受过你恩泽的兔仙,又怎能轻而易举的便拿走姻缘簿。” “本帝没有忘记你的嘱咐,也没打算再将小白的身份追究下去。兔仙为了还本帝的救命之恩,盗来了姻缘册,也实属意料之外。 不过,本帝可以不再查探小白的真身到底是何人,但本帝,总不能连自己夫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吧……来日她重归神位,本帝不确定,人间的这段感情她是否还会再记得,若记不得……本帝对真正的她一无所知,届时便是想寻她,恐都无处可寻。” “所以,真正让你决定翻开姻缘册的原因,就是你怕她重归神位后,会忘掉你?” “神仙辗转凡尘,有太多不确定因素。由凡人变成神,是要付出代价的。万一……” “也对。昔年子梨上神下凡历劫,其妻痴心一片的追下凡尘,与他共谱了可歌可泣的一段凄美姻缘,在凡尘时,锦国世子与公主情意绵绵,恩恩爱爱,互相信任,相守相伴,就差同生共死了,直到那凡人世子寿元尽时,还在嘱咐着侍从要与公主合葬,可见这两人在凡间爱的有多么深。 却奈何,天不做美,子梨上神劫满回归了九重天后,竟彻底忘记了凡尘种种。可怜他妻子莲华神尊为了延续这段来之不易的缘分,后来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不但令自己的神仙生涯里徒添了不少本不该有的死劫,还赔了一颗心。虽说末了两个人终于还是走到一起了吧,但是身为姻缘大神,本神最清楚,似这样的遭遇经历,能撑到姻缘圆满的,少之又少,可谓,万里挑一。 如若她最后也把你忘记了,啧啧,那就棘手了!但是么……本神觉得,这姑娘应该不会把你忘掉,本神算不准天意,但本神可是能算得准人心!” “本帝如今能够得知她的名字,便已满足了。” “大约这就是因果轮回吧,上辈子她将你记得深,这辈子,你终于也能体会到她先时的惆怅了。” “本帝历劫归来后,失了很多记忆。” “这个本神知道,听天帝天后提及过。” “所以,你再说一些本帝听不懂的话,故意吊着本帝,本帝就去同天帝天后要你来冥界刷夜壶!” “……啊别,有话好好说,刷夜壶这种事也配不上本神这么尊贵的身份呀!咳,好了不同紫渊大帝开玩笑了,姻缘册,本神收回了。临走之前本神再提醒紫渊大帝一句,莫要因一时走眼,而误了佳人性命……你们俩要是成了,记得请天帝陛下给本神加工资!好了,告辞!” “……庸俗!” —— 一觉醒来,已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我记得,我是靠在他的肩上睡着的,可睡醒时,我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他从椅子上转移到了大床上,且还是枕在他腿上睡的……他一边照顾我,一边端着折子看,正襟危坐的模样,突然给了我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在他怀中翻了个身,我焉巴巴的将脸埋进了他的玄色衣袍里,任性的用他衣裳蹭蹭脸蛋,合上双目想要继续睡。 “醒了?”他声若清泉击玉石的问。 我懒怠的点点头:“嗯……”委屈的向他撒娇:“还想睡,头疼。” “白天睡久了,是会头疼。别任性,起来喝口茶。” 我不悦的低声反抗:“我不渴,不想起……你饿不饿?” 他故意用手里奏折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宠溺道:“懒虫,本帝不饿,你饿了?” 我厚颜无耻的抓住他袖子祈求,“我也不饿,我的意思是……不饿的话,咱们就不吃晚饭了吧。夫君,咱们安歇吧。睡觉吧,一觉睡到明天天亮。” 他忍不住轻声一笑:“现在就睡?太阳都没下山呢就睡。” “这不是累了吗,春困秋乏夏打盹,冬天还要冬眠呢!以前我一个人睡的时候,也有过从下午睡到第二天早上的前例。” “嗯,那你等本帝一会儿,本帝看完这份长篇大论,就陪你歇息。” “好……”我满足的深呼一口气,安静等着他处理完手头事。“阿旻。” “嗯?” “我睡着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和什么人说话啊?” 他一怔,“你,听见了?” 我摇头,“听见了一点点的声音,可不记得你们都有说过什么了,就隐约还记着,你是在和一个男人说话。” 他奇怪的松了口气:“那是,姻缘大神。闲着没事来同本帝抱怨天帝天后压榨他们,以为地府的鬼仙们不用干活很轻松,想寻个借口去同天帝天后讨恩旨,来冥界偷个几百年的懒。” 我唔了声:“这样啊,我还以为是湳竹回来了。那天帝天后会允许姻缘大神来冥界偷懒么?” “当然不会。姻缘府与司命府都是天家重地,一举一动都关乎三界的秩序运转,府君轻易是不得擅离职守的。” “那他的美梦,岂不是要落空了?” “倒也不算,本帝吓了他一顿,他以后应该再也不会羡慕冥界鬼仙清闲了。” 我莞尔一笑:“你啊,总喜欢吓唬人。” “本帝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要不是看在他为你我卜了桃花卦的份上,本帝还能再夸大其词一些,准能把他吓得一辈子不敢再入冥界。” “夫君低调,人家好歹是个天神呢,吓坏了天上的天帝天后可饶不了你。” “天帝天后,倒是个以德服人的好神仙。” “上古神,大多都是通情达理的吧。” “嗯,本帝觉得本帝也挺通情达理的。” “你脸皮厚,总拐着弯夸自己……快看吧!看完了咱们闭门睡觉。” “大好春光不起来吃好喝好,就晓得躺着睡觉,夫人你堕落了。” “闭嘴,现在是冬天,冬天!最近降温降得厉害,也就今天才暖和点,吃好喝好可以改日再好,睡好却也许就只有今天一天……你赶紧吧,我有起床气,别招惹我。” 他佯作不情愿:“哦。” 粗略扫完了手上的那份长篇小作文,他合上奏疏正要扶我起来,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乔芊芊的敲门声:“露露你在吗?” 她还真是、会挑时间。 拍拍脑袋,我没精神的恹恹回答:“怎么了?今天不出去玩,我瞌睡着呢,想睡觉!” 门外的乔芊芊无奈道了句:“我不是来找你玩的,你你你、赶紧从温柔乡里起来吧,村长来了,说是有急事找你,让你赶快下去,耽搁晚了就来不及了!” “村长有事找我?”我惊讶的一骨碌从白旻怀中爬了起来,坐在床榻上,昏沉睡意一瞬间被冲散了七八分:“他有什么急事来找我啊!” 自从陶小荷一事发生后,我与村长陶大叔就不抵从前亲近了,他当初想用我的命去换自己闺女的命那档子事一直在我心里横着,硌的我很不舒服,是以陶小荷的事情了结后,我就再没与他来往了,他也没再来我家看过我,不过,许是心里头觉得对不起我,他后来倒是总在其他嫌弃我的村民面前为我说好话,连当初赵家因为那没出息的败家子想来寻我麻烦,都被他出面给阻止了…… 我们两家原本可以谁也不接触谁,就这样一直没有交集的生活下去的,可没想到,他今天竟然主动来找我了,还说有急事……难不成是赵狗蛋那里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我也不清楚,反正看他的样子是挺着急的。”乔芊芊扒在门上嘟囔。 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下去问问情况再说。 揉揉眼睛逼自己脑子再清醒几分,我回头与白旻交代:“那我先去见村长了,你老老实实待在房中,等我回来。” 白旻好脾气的颔首,“好,我等你。” “嗯!” 我从床上跳了下去,一路小跑着过去开门,与门外的乔芊芊一道直奔楼下去—— 院落里,一身蓝色粗布长衫装的村长正双手插在袖管子里一脸焦急的在桐花树下来回踱步,见乔芊芊把我带下来了,便神色凝重的主动快步迎了过来,伸手一把攥住了我的胳膊,不等我开口多问,就将我拽到了屋拐角后,刻意避开了乔芊芊,紧张同我道:“孩子出事了,出大事了!老陆家那小子从省城带回来的女朋友说你在家里养小鬼,现在正煽动着村民们来你家找你闹事呢!” “什么?”我不禁皱眉,一头雾水。 老人家忐忑说道:“来不及了,叔和你长话短说吧!这几天陆家那小伙子和他女朋友被鬼缠上了,家里总是不安生,昨儿他叔公得知这事后,就特意请了老张仙过去看了下,结果被看出了他家里藏着两只小鬼,三只纸人,还有几个吊死鬼! 老陆家那小伙子被吓得够呛,就花了不少钱请老张仙捉鬼,于是今天中午十一二点的时候,老张仙就开坛做法,把几只小鬼给收到坛子里去了。 但是老张仙又说老陆家之所以会闹鬼,是因为咱们村里有只大鬼在给他们当靠山!而这只大鬼,就在你家这个方位。 正好老陆家那个女孩子又说她之前在陆家小伙子的手机里见过你家供养的那张神像照片,一口咬定那神像里是鬼,而且老张仙也确定你家供着的那幅画像里养的是鬼,还说那鬼大有来头,是只恶鬼,留着他,咱们折幺镇永远都别想太平,得把他除了,折幺镇里的阴气才会散。 他还说以他的本事拿不下那只大鬼,正巧他师父最近出关了,他师父本事大,只要你交出画像,他师父就能把画里的大鬼给消灭掉。 半个小时前他师父已经从镇上过来了,现在陆家人正敲锣打鼓的挨家挨户去喊人,要和那个大师一起,来你家逼你把画像交出来呢! 小白露啊,你赶紧出门躲一躲吧!带上那幅神像赶紧回省城吧!老张仙他师父可是有名的除鬼大师,画像落进他手里,里面的那位,凶多吉少啊!” 老张仙的师父?莫非就是玉渺曾经说的那位一身邪气,早年在折幺镇大肆猎杀妖魔鬼怪遭了天谴,后来闭关十几年,要在今年十月出关的老道士?当初赵家老两口还想花一百万请他提前出关,虽说后来这事也不了了之了,可没想到,该面对的,终究还是会来! “陶大叔……”我回过神来,心情沉重的问他:“你难道不怕,我真的在家养了害人的鬼物么?为什么……要帮我?” 陶大叔摇头长叹息:“你这孩子!你父母还活着的时候,咱们两家关系最好,来往最亲密。你家供了个什么东西,大叔我能不知道么!那是你爸,千求万求留下来的神明!是家仙,是保你性命的好东西! 头回子车祸那么凶险,要不是那幅画,你恐怕早就完了!再说,折幺镇闹鬼早就不是稀奇事了,祖祖辈辈多少年了,谁家还没闹过几次鬼,你家那个要是害人鬼,村里早就出事了! 我是摸索过来了,上一回老赵家闹鬼,这一回老陆家闹鬼,确实你家的嫌疑最大,可就算真是你家的那个东西干的,他也只是在给你报仇。 老赵家与老陆家闹鬼闹得凶,可却没见闹出人命,要真是恶鬼,老赵家那个狗崽子早就死几十遍了! 老张仙这种人啊,现在都是势利眼,他们拿了老陆家的钱,就算是你家没鬼,他也能凭空给你变出两只鬼来,成全了他捉鬼从不失手的名声! 陆家与赵家这会子已经抱团了,赵家老两口本来就想寻你岔子,现在赶上老陆家把事情闹大了,就也上去乱凑热闹,老赵家给了老张仙师徒俩一百万,陆家也给了他们一百万,这两百万块钱啊,不但要买你家鬼仙的命,实际上还要买你的命啊孩子! 老张仙说你是野鬼投胎,半阴半阳,留在折幺镇只会给镇子里带来霉运,要把你也收了。 他师父的本事我还年轻的时候瞧过一回,堪称是杀鬼不眨眼啊!所以孩子,你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说到底,还是冲着我来的……我沉沉呼了一口气,保持冷静:“不,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这一跑,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我难道还能一辈子不回折幺镇,不回自己家了么?况且,我一跑,不就等同于给他们机会,坐实了是我给折幺镇带来霉运的荒谬言论么?我不能任由他们再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得面对他们,不能让他们感觉我好欺负!” 陶大叔焦虑忧心道:“可你家的那个东西……要是落进那些人的手里了,不但他有危险,你也得遭牵连,遭殃啊!你要是不跑的话,到时候你在家里养小鬼的事情被证实了,你以为村里人还能容得下你?到时候恐怕连家都会给你砸了,他们那些老东西,只就事论事,你养小鬼威胁到了他们的人身安全,他们肯定会把你赶出折幺镇的!那你可就真的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我扶着额头伤脑筋的想了想,抬眼时,竟瞥见了白旻立在桐花树下,一脸肃色的若有所思着…… 我倏然握住了陶大叔的一只手,心下有了决定:“陶大叔,等我五分钟!我去去就来!” 第197章 浮生篇·东窗事发 言罢,我朝桐花簌簌下的那抹玄影小跑着赶了过去。 “阿旻。” 他收了神,低眸温柔看我:“陆清明的那个女人在说谎,凡人的手机里,是存不住神仙照片的。这由头,应该是陆清明教她说的。” 我点点头,捞住了他的一双手,认真道:“我晓得,上次你在陆清明面前现了身,头几天,又为了救我被陆清明的手下看见了,这一切,其实都是陆清明在暗中设的局……” “无妨,本帝去会会他们。”白旻抬手,摸摸我的脑袋,弯唇淡淡一笑:“放心,为夫是神,还能收拾不了区区两个会些小法术的凡人么?” “可黑叔与二叔说了,你现在不宜与人动手,你体内还有凉毒呢,运功会导致体内真气动荡,真气一动荡,那毒素就会扩散的更快。” “别怕,本帝体内不是还有水族圣物水灵么?本帝还没虚弱到与两名凡人过招,就会令体内毒素扩散的地步。” 他这样说,听起来像是的确没有毛病,很在理,可,我总觉得心里不安,总有种他过去了,会出事的预感…… 牵强的冲他笑了笑,我佯作放松:“也好……” 乔芊芊也从另一头跑了过来,不甚理解的问我:“露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的表情为什么都这么凝重?” 我挽住白旻的一只胳膊,镇静的简单点明重点:“陆清明请了高人来我家捉鬼,还煽动村民们一起来我家,逼我交出家中供奉的那幅神像,也就是白旻。他们的人应该很快就会到了,咱们现在先去我房中,商议一下一致对外的计划,白旻是神仙,在凡人眼前,很多方面他不太方便动手,到时候我和你就给他打个下手,总之,得想个解决事情最妥当的法子。” 乔芊芊难得的正经了起来,重重点头:“好!” 我们一行三人在陶大叔好奇的视线里快步上了二楼,进了我的卧房。 垫后的乔芊芊甫一入门,我就回头将房门闩严实了。 转身再冲到那幅空白的画卷前,站到椅子上去将墙上的画卷给收了下来…… “小白,你取画做什么?有本帝在,他们没本事闯你闺房的。”白旻敛了敛眉,低声提醒。 乔芊芊也有点茫然,“对啊,白大人可是地府的阎王爷,有他在,咱们用不着太过草木皆兵的。” 我拿着画卷走近两人,“玉渺以前和我说过,咱们镇的张仙人有个很厉害的师父,常喜捉鬼炼鬼丹,修炼了一身邪术,宋连与小蝴蝶现在肯定是落到他们的手里了,咱们现在如果不与他们正面交锋,就会失去救小蝴蝶和宋连的机会…… 可如若与他们交手,白旻你的身体,我实在放心不下,更何况,我的心现在慌得很,我总有种,这次的事来者不善,白旻你过去了会出事的直觉……二叔和我说过,你体内的蛇毒现在正处于蛰伏的状态,稍有不慎,便是连水灵都压制不住……虽不至于要了性命,可会极为痛苦。阿旻,我不想让你有事。” 仿佛是陡然间猜测到了我的小心思,他冷了脸,沉沉问道:“那小白,你现在,想怎样?” 我道:“我不能让你去犯险,我是人,他们不会伤我性命的。” “你以为,他们瞧不出你是地仙之躯?” “我有办法脱身,只要我现在还有个凡人的身份,他们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弄死我。” 他一拂广袖,有些生我的气:“胡说。就算你去了,你没有法术了,你现在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更救不出来宋连和小蝴蝶。” “我有办法对抗他们的,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在他们面前现身。”我咬紧字眼,神情坚定。 他的眉心拧成了一团,想凶我,却又舍不得。双臂背后,盛气凌人道:“小白,你现在没有灵力,就算知道封印本帝的法子,你也未必能一次成功。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吧,别总傻傻的当出头鸟,你现在,有本帝了,该是本帝保护你。” “阿旻,有件事,我没和你说……你回冥界的那几日,这幅画已经将封印你的咒法告知我了……阿旻,我现在没有仙术,也照样能将你封印进去。你听话些,等事情解决了,我就回来放你出封印。阿旻……我会平安回来的,你别担心。” 他闻言眸色一沉:“小白!” 我手上一抖,利落的展开了空白古画,阖目施法催动咒语。 短短的十几个字,却有着改天换地的强大威力,画上一瞬银光乍现,下一刻,眼前那抹尊贵威仪的身影便消失无踪了…… “我的天!人呢!”乔芊芊惊讶的往我手里的画卷瞧过来:“还真的回画里去了!行啊露露,你厉害啊!你现在连白大人都降得住!什么时候学的神功,赶明儿教教我啊。” 我没心情同她开玩笑,提起画卷深深凝望了良久画中人,浅声同他叮嘱:“阿旻,我回来之前,不许强行闯出封印。 我晓得这咒术只能困住你一时片刻,为了保险起见,我会在画上再添一层灵印,这层灵印能压制你体内的灵力修为,将你死封在画中,但如若我一直没回来给你解开封印,一个月后,这灵印会自行消散。或是,芊芊等会儿没能护住你,让这幅画受损,灵印也会自行接除的。 阿旻,我现在虽然没有了百年的修为,但是我有法子从这画里汲取灵力,所以你不用害怕我会遭遇不测什么的,再说,我手上不还有你给我的镯子么。这次,让我自己来面对一回,你一定要听话,一定!” 啰嗦完这些,我将画交给乔芊芊拎着,随即快速从桌案上摸了把小刀割破自己的手指,趁着殷红鲜血大粒大粒渗出时,于封印了白旻的那副古画上用血绘了个特殊的印记:“阿旻,我的血就是能让你永不见天日的东西……但我很庆幸,这个人是我,因为我很清楚,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好……” 灵印绘完,我收手,吮了口指尖血。抬指抚画,继续借几缕古画内的仙力。 觉得灵气充沛全身了,我方急着叮嘱乔芊芊:“芊芊,你带着这幅画走!去村长家躲一躲,无论如何都不要让那些人发现这幅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把这幅画送出去,哪怕是他们把我带走,要对我下毒手,你都不可以让人知道,这幅古画在你这!” 乔芊芊拎着画有些害怕了:“啊?那你呢!你怎么办?他们找不到这幅古画,找不到白大人肯定会拿你开刀的!” “不用担心我,现在可不是古代了,杀人是要抵命的!他们不敢对我下太重的手的,顶多会想尽方法逼问我白旻的下落,只要我咬着牙不说实话,只要你别露头,这幅古画不落进那些人手中,用不了两天他们就会放了我的。 只要不让他们找到我在家中养鬼的证据,他们就不能拿我怎么样,这事自然就只有不了了之。我现在全部的身家性命可都系在白旻的身上,你只要把他保护好了,我就不会有事。 再说,不过是两个会些茅山之术的算命先生而已,不足为惧。你记得,要是我倒霉被他们带走了,明晚上还没回来,你就打电话报警,说有人绑架我。” 乔芊芊咬唇点点头:“那老张仙平时就可吓人了,露露,你千万别被他的邪术给伤害到了!你千万要保护好自己!你放心,白大人交给我,我一定会把他护严实了。要是事情平息了,我立马就带白大人回来找你!” “不行。”我摇头拒绝:“他们今天找不到白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收了陆清明与赵家的钱,必然是要逼白旻现身,与白旻,与我,斗个你死我活的。就算今天他们离开我家了,晚上与明天也很有可能会守在我家四周监视我,守株待兔,所以你暂时还不能回来,得辛苦你,在村长家多住两天了。” 乔芊芊犹豫着呢喃:“可村长他,会帮咱们隐瞒这件事吗?万一……那咱们不是自投罗网?” 我断定道:“你只需要告诉村长,陶小荷的命就是白旻救的,他自然会想尽办法来掩护你和白旻。村长这辈子,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女儿陶小荷,要是陶小荷有个三长两短,他也活不下去了。村长不是知恩不报的人,他一定会帮咱们的。” “这我就放心了。”乔芊芊卷好古画,搂在怀中,“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我拉住乔芊芊带她往外赶,抽开门闩,打开门,我携着她快步下了木楼梯,将她送到了屋拐角处的村长陶大叔面前,“陶大叔,你带着芊芊走吧!” “芊芊……”陶大叔诧异,不解的问我:“那你呢!” 我道:“我守在家里,等着他们来对质。” “糊涂丫头,你一个姑娘怎么能对抗的了那一群人!听大叔的话,走吧走吧,你们一起走吧!” 我一口拒绝:“不行,我朋友还在他们手里,我得留下来,找机会救我的朋友。” 村长不明的低声询问:“你朋友?你朋友是谁?怎么落到他们手里了?” 我简单明了道:“这几日去骚扰陆清明和他女朋友的小鬼,就是我朋友,他们就像我的弟弟妹妹一样,我不能自己走了,把他们丢下了。我想找机会救他们,所以这几天,芊芊就拜托你了,陶大叔……你的大恩我不会忘记的。” “那些小鬼……你这、反正那些都是鬼了,你又何必呢,哎,人活着,不才是最重要的么!” “陶大叔,世间万物都是有生命的,人是,鬼也是。他们也有感情,也有善恶之分,我的弟弟妹妹还是个善良天真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也不会落到坏人的手里。我必须要救他们,于我而言,早已不是活着最重要了,而是因为有他们,活着才重要。人间不要我,鬼界要我。” 村长眨了眨潮湿的双眼,有点动容:“你这孩子……打小就命太苦,成吧!既然你决定了,那叔就不多说了。你保护好自己,叔带芊芊丫头先走!” 我嗯了声,朝他们嘱咐道:“从后门走,后门外是菜园子,有土墙挡着,路比较偏僻,正通去你家的小道。别从大路走,免得被他们正好撞见。” “行,知道了。”村长摆了摆手,转身带着乔芊芊离开。 乔芊芊脱掉了自己的皮草外衣,将怀里的古画给包裹住,临走还不忘一步三回头的牵挂我:“露露,你照顾好自己啊!保护好自己的人身安全!我们过两天就回来陪你。” 我冲他们挥挥手:“走吧,快走吧!” —— 村长陶大叔与乔芊芊走后不到二十分钟,老张仙与他那位十多年未露面的师父便领着一众村民,大摇大摆,扛榔头拎锤子气势汹汹的闯进了我家院落里来了…… 两扇铺首衔环的高门被他们暴力的撞开,领头的正是一身青灰道袍的老张仙,老张仙身后跟着的,则是蓝白道袍的花发老道士。 老道士双目炯炯有神,半截花白长眉左右各一撇,垂在脸颊上,鹰钩鼻,泛紫的唇,小半把没长过脖子的灰胡子,身着七星道长袍,臂弯上还搭着一柄白须拂尘,刻意装扮的仙风道骨,可却掩不住那一身袭面而来的邪煞之气,藏不住他眸里的贪婪凶戾之光…… 直觉告诉我,他不是个好人,且看他一身冒黑气的模样,我敢断定,他是堕了魔。 他只要往那一站,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气就激的我脊背一阵发麻。看这架势,他的本事怕是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甚至也超过了白旻之前的预测…… 幸好,幸好我提前把白旻送走了,这老头太过邪乎了,打起来就算白旻能取胜,那动用高深术法,运功带动真气也是难免的。二叔说过,白旻这时候每动一次真气,都无异于是在继续饮鸩止渴。其实最好的法子,是让他暂时封住全身法力,静心休养,可黑叔二叔这样提议的时候,却被他一口驳了。 是啊,如今他才刚回冥界,接管一界大小事务,青魅族的动乱也才刚刚平息,若他紫渊大帝此刻封了全身法力,按黑白无常的建议休养,实则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他是一界之主,他不能没有法力,只有他的强大,才能镇得住一界安稳。 “呦,这院子,外面瞧着气派,里面瞧着更不简单啊!看这厨房,看这古井,看这青砖地面,看这花啊树啊窗子啊,简直就是座古代大别墅!还有这灯笼,这写了毛笔字的大柱子,啧,不错不错,的确不错,咱们老远啊就看见红彤彤的一片了,这红绸子红窗花……咦不对劲,这怎么还有喜字!是谁要结婚了吗?谁要是能在这栋宅子里结婚,那可真是气派啊!只不过……这屋门口怎么还有死人花,啧,太渗人了!” “这沈棺材家原本就阴气挺重的,你不觉得这宅子,装饰的根本不像人住的地方么!倒像是,庙宇……” “这就是你们见识短浅了吧,这就是古代的正宗官邸,我在我儿子的历史书上看见过,古代有钱人的院子都是这么盖得!只是以前沈棺材住的时候,这院子破烂了一些,所以特征不明显而已!” “到底是古代的东西,里面死了多少人都不知道……” “这树……开的是什么花?咱们以前怎么没见过?这都入冬了,怎么还在开花?” “我就说这院子里有古怪!这种大院子,肯定藏了不少鬼,咱们这是进了鬼窝来了!” “别怕别怕,咱们有大师在这呢!谅这个小丫头也不能当着大师的面对咱们使邪术!” 一群村头大妈们已经围在一起叽叽喳喳了,陆清明的那个卷毛女朋友岳莎莎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赶着来众人眼前刷存在感:“大师,就是她!我亲眼瞧见了她在家中供养小鬼,还看见有个男鬼在她家里经常和她谈笑,早前来我男友家骚扰我和我男友的小鬼,就是她派来的!大师,你赶紧收拾她,赶紧把她家里的鬼物都给消灭掉,让她这辈子再也无法害人!” 人群中有女人随之附和了起来:“是啊大师!可不能再让她养小鬼害人了!咱们现在可是家家都提心吊胆的,咱们折幺镇好不容易安生几年,可不能让这个死丫头又给咱们带来灾难了!” “说的对,鬼物一天不除,咱们折幺镇就一天不安稳!偷养小鬼那可是遭雷劈的损阴德事!沈家丫头,我劝你还是快些把事情都交代了吧,把你家养的那只大鬼交出来,给大师和老张仙处置。这样对你好,对大家也好!” “是啊是啊,我们大家都与你无冤无仇的,你可不能一出手就把咱们大家往死里逼啊!” 男女们你一言我一语,个个都对我虎视眈眈,那激愤的神态,像是恨不能从我的身体里掏出一只鬼来。 我抿了抿唇,负在身后的那只手紧紧攥住,目光如刃,盯住了那名卷发女人,“你是岳莎莎吧!岳家公司明面上的老板,也是陆清明的上司,还是、陆清明背着我巴结的上司千金,在外面养的小三。” 一句话说完,原本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没了的女人们突然停下声,不说话了,个个都露出了夹杂着极为强烈的求知欲的目光…… 果然,能吸引所有女人兴趣的事情,只有八卦! 卷毛女人听完气的牙根痒痒,理直气壮的冲我反驳道:“你她妈才是小三呢!我和清明哥是正经订过婚的!你这个被他抛弃不要的贱女人才是小三呢!明明是你脸皮厚,清明哥都不爱你了,你还非要赖着他不撒手!你就是个势利的女人,你看中的一直都是清明哥的钱!你是因为钱才和清明哥在一起的,现在得不到清明哥也得不到钱了,你就来污蔑我和清明哥的名声!” 随行同来的女人们顿时皆是抽了一口冷气。 我不屑的轻笑了声,开口嘲讽道:“他陆清明对我穷追不舍的事情,整个村子里,谁人不知道?明明偏赖着不撒手的人是他,现在怎么成我了?你说我只是看中了陆清明的钱,才和他在一起的,你有证据吗?你敢把陆清明扯来对质么? 我沈白露这辈子不缺钱,也不稀罕陆清明那几个臭工资!即便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周末和他约会,也从来都是我承包大部分开销。在钱的问题上,若要深究下来,我不欠他的,他却欠了我不少! 还有,我和他是大学时就谈的恋爱,你呢?你只是今年的新欢而已,你敢否认,你没有在明知陆清明有女朋友的情况下,还勾搭他,和他在一起?陆清明可是为了你,才选择脚踏两只船的,要不是早前我亲眼所见,你们是不是打算瞒我,瞒到你们结婚?” 卷毛女人红着眼羞的直跺脚:“我和清明哥是光明正大的谈着恋爱!我没想过瞒你,我又不怕你!而且就算我知道清明哥有女朋友,我又凭什么不能喜欢他!我爱清明哥,你们又没结婚,他有选择的权利!” 旁边的女人们看岳莎莎的眼神开始变了…… 我冷笑笑,抬了抬下巴,毅然迎上她炙热恼怒的目光:“当初你爸还在原来公司做董事的时候,陆清明是他手下的经理,也是他的亲信,陆清明为了得到更多利益,选择和你暗度陈仓,你爸本来就看重陆清明,你们俩谈恋爱,他肯定是喜闻乐见的,可偏偏啊,陆清明他又舍不得放过我,一边伺候招呼着你这位娇滴滴的大小姐,一边还要在我面前演足痴情戏。 岳莎莎,要是我查的没错的话,你那位已故的母亲,就是个第三者,当初你爸都已经与原配夫人有孩子了,却被你母亲勾搭,后来在外面有了你。 你爸的原配得知这件事后很生气,就去见了你妈,好说歹说你妈都不肯走,最终,你妈敲诈了你爸的原配夫人五百万,然后才答应,带着你消失在你爸的视线里。 可,到底是你妈技高一筹,你妈虽然在颖华消失了,在你爸的原配夫人面前消失了,可却没有在你爸的眼前消失,你妈吊着你爸,在隔壁省买了房子,两人偷偷摸摸联系了十几年,你爸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看望你们母女俩,你大学毕业后,你妈哭着闹着,设计让你爸把你接回了颖华,继承他的衣钵。 因为你,你爸动手打了他的原配夫人,害得他的原配,你的大娘,差点吞药自尽了。岳莎莎,你家喜欢抢男人,是祖传的么?” “不许你羞辱我妈!”卷毛女人龇牙咧嘴的想要冲上来撕我,却被她身后的一个大娘给一把拽了住…… 我勾唇继续讽刺她:“不过,既然你想要,那就给你吧!我成全你,岳大小姐,你啊,就只配捡人家不要的!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管好你的男人,别让他再隔三差五的来我眼前晃悠碍事!而不是无事生非,利用村里没心眼的领居们,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你说你亲眼看见我家有个男鬼,那敢问,你什么时候看见的?他长得什么样?身高有多高?” “我、我前两天看见的!就是一个身穿龙袍的古代鬼!”卷毛女人心虚的硬着头皮与我争辩,我嗤笑:“既然当时看见了,那为什么当时没有说出去呢,偏要等到今天?古代鬼,你这说的也太笼统了些,还有呢,相貌,身高?” “我、我隔得远,没看清楚!我害怕死了,怎么能记得这么清楚!”女人口不对心的撒谎。 我凝声怒斥:“我看你是根本没看见才对!” 卷发女人被我一声斥责吓得身子一抖,神情愈显六神无主。 周围的村民们也纷纷朝她投去了质疑的目光,有几名嘴快的女人已经在背后嘀咕了:“闹半天,是没看见啊!” “呸,怎么早前没想到呢,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嘴里哪有实话!” “现在该怎么办?可老张仙他们也说这家里有鬼啊!” “先等等看吧,看老张仙他们怎么处置这件事!” 站在众人之首的老张仙终于忍不住了,披着道袍掐腰没好气的高吼了一句:“好了!都不要吵了!” 不怀好意的眼神瞥向我,他气冲冲的质问我:“你不承认你家里有东西?那这上空的结界是怎么回事!我师父可是瞧过了,这宅子四周都被下了一层浅金色的结界!结界这东西,可不是凡人能够轻易织出来的,除了鬼物,还有谁会给你家下结界!” 第198章 浮生篇·画中藏鬼 “什么结界,我怎么不知道?”我一本正经的否认。 老张仙一挥宽大的道袍袖子,绷着脸凶我:“你放屁!这结界就在你家上空罩着,你怎么会不知道!” “真不知道,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我做出无辜状,淡定的问。 “你!”老张仙被我噎的老脸发红:“好啊你这个伶牙俐齿的小鬼!是捏准了凡人肉眼凡胎看不见这东西,所以才敢这般猖狂!乡亲们,我早就说过沈棺材家的这个野种是个祸害,现在大家可都瞧见了吧,事实都摆在眼前了,她还不肯承认,真是死鸭子嘴硬啊!祸害,祸害啊!” “老张仙这话说的不对。”我冷漠的反驳他,“第一,你说我家有结界,可你又拿不出证据证明我家有结界,还说什么凡人肉眼凡胎看不见结界,那照你这样说的话,凡人肉眼凡胎看不见的东西多着呢,你用这个借口,岂不是想怎么凭空捏造就怎么凭空捏造? 你说有结界就有结界,你的话,大家为什么都要相信,凭什么,就凭你会些骗人功夫,三言两语就能忽悠的人主动将钱包贡献出来?你知道你这样的人,在省城别人都是怎么称呼的么?是神棍,是骗子!” “你这个死丫头!” “还有,第二!”我不卑不亢的赫然打断他:“你收了陆家与赵家的钱,两百多万呢,他们拿这么多钱来找你们办事,办的,应该不止捉鬼这一桩吧!村里的邻居们都知道,陆家与赵家和我有点过节。所以这个鬼物,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某些人想铲除我的借口,就很难说了……” 院子里的村民们听我这么一说,对闹鬼的事情更加怀疑了…… 老张仙捞了捞袖子紧咬牙根,掐腰在我眼前快步徘徊,恨不能上前来掀我一巴掌,“好啊你这个死丫头,我以前可真是小瞧你了!刚才是谁来给你通风报信了?你怎么知道赵家陆家给了我们多少钱?我告诉你,那是他们给的保命钱。我师父是什么人都能请得动的么!” “你们是原告你们有理,你们说什么,都自认为很有理!”我不紧不慢的询问:“既然你执意说我家有结界,那你告诉我,我家这结界是干什么用的?平白无故的,我让人往我自己家下结界做什么?” “这结界当然是用来防鬼防妖物的结界!你是怕厉鬼再来找你!”老头子自认为很厉害的戳穿道。 此话倒是正合我心意,我轻笑笑,挑眉道:“是啊,我既然都怕鬼防鬼了,还怎么养鬼?老张仙,你这话岂不是自相矛盾?” “你这小女人,我……”老张仙脸色铁青的正要对我破口大骂,其身后的他师父却是听不下去的用拂尘挡下了他:“休要同这小鬼做无谓的理论,这小鬼牙尖嘴利的,是在话里设陷阱等着你呢!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心机胆色,老朽佩服!” 上前一步,换了老邪道来打头阵:“结界的事情,咱们先且不论,这葫芦里的几只小鬼,你可都认识吧!”他忽然抬手凝聚法术,在掌心幻化出了一只大葫芦,葫芦里,还隐约透出了宋连与小蝴蝶还有几只眼生的小鬼抱膝而坐的身影…… 宋连…… 他们看起来,好像暂时还没事,只是有些累。 葫芦里的宋连一抬眼,好像也看见了我。 清澈的目光里蕴满忧忡,朝我轻轻摇了摇头。 我晓得他的意思,他是在告诉我,不要承认…… 我捏紧了负在身后的那只拳头,面不改色的勇敢对上老道士的目光,咬唇否认:“我不认识!” 老道士捧着葫芦突然哈哈大笑,一扬手里的拂尘,故意道:“好啊!你不认识,行,那我们就当你不认识,等回去了,我就把这几只小鬼给塞进炼丹炉里炼鬼丹!这里有只小鬼,可是有了好几百年的道行,拿回去炼鬼丹,一定会效果倍好!” 身后的拳头被我攥的咯吱咯吱响,我强迫着自己冷静,定了定神,准备迎接他们的下一次出招…… 老道士将葫芦藏进了袖子中,眯眯眼睛看向我叹息道:“看来小丫头这回是铁了心不肯把鬼交出来了!”想了想,又道:“好好好,那便依小丫头所言,我可以告诉乡亲们,你家没鬼,是老夫看走眼了,但是,你得把你家供着的那副画像,拿出来。 你家既然没鬼,那画像也不是鬼,你就把那幅画像取过来给我们大家看一眼,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吧! 明人不做暗事,咱们这回就来个当堂对质!那画中要是没鬼,老朽就当着满村父老乡亲的面,跪下给你磕头赔礼道歉!要是有鬼……哼哼,咱们就只有另算账了!” 我咬住唇,牙尖用力,企图用痛意令自己保持镇定。 “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看?” “你若是光明磊落,还怕人查验么?你如今也不肯把画像拿出来,给咱们大家看一眼,难不成,是心虚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有着四两拨千斤的作用,村民们原本还在鄙夷岳莎莎的目光,瞬间就转移到了我身上,个个脸上凶神恶煞的,似就盼着他们身前这位大师对我强行出手了。 我冷哼一声,壮着胆子抵抗道:“那画是我家的祖传之物,凭什么你想看,我就要给你看?” 关于我家供着一幅古画的这件事,现在矢口否认已经迟了,毕竟我供奉了它八年,从我爸我妈还活着的时候,就在家里供奉着,村里人除了陆清明与村长之外,来我家串门子见过那幅画的其他人也不少,现在不承认,已经没用了,说出来反而会更让人断定那画里有东西…… “你这小丫头片子,既不肯承认自己家中养了鬼,又不愿把东西拿出来,让我们大家伙们验验,你这样,让我们大家如何相信你?口说无凭,你得拿出证据来!莫非,你是不敢?不敢把东西拿出来,因为那里面藏着的,就是一只厉鬼,你怕你的阴谋诡计败露在了青天白日下,你怕别人发现,这些年来就是你一直在祸害折幺镇,沈白露,你也不是人,你是一只恶贯满盈的野鬼,就是你,一直在影响着折幺镇的风水!害折幺镇常被厉鬼骚扰!”一条白须拂尘猛地朝我挥了过来,老道士一脸凶光的冲我奸笑:“今天那画,老朽,是要定了!” 我心下一紧,警惕的凝视着他:“那你就来试试!你这邪道,倒好意思污蔑我是恶贯满盈的野鬼!真正的仙道从不多取人财,而你却可以为了金钱杀人害命,你比野鬼还要凶恶可怕,你做这种亏良心的事情,难道就不怕遭天谴雷劈吗!” “妖孽,休得口出狂言!”老道士恼火之下,一扬手中拂尘便朝我打了过来,我见状及时侧身一躲,出手主动与老道士过招,不过短短两三招,就让我认清了自己与他之间的功力差距有多大。 即便我已经同古画借了不少灵力,可也仅仅只能做到与他简单过个两三招,愈往后,我便愈加落下风了,加之他徒弟老张仙也默默从身后抽出了桃木剑,摩拳擦掌的准备加入进来,更让我认识到有些事,还是得速战速决才对! 身子一仰躲开了他一道拂尘袭击,我故意近了他的身,拼尽全力的与他奋力一搏时,手捞过他宽大的道袍袖子,蓄了全身的仙气灵力,将他藏在袖子里的葫芦给引了出来。 葫芦落进了手里,我又一个躲闪旋身,黑色大衣遮挡住了老道士的视线,抽出全身灵力,为那只葫芦罩上了一层银色的仙罩,挥手再将葫芦往天空中一送,那团熠熠生辉的仙罩便立时护着葫芦往远方飞了去—— “葫芦!”老道士猛地察觉到东西没了,陡然目中一厉,愤恨的一掌拍在了我背上:“贱人!竟然敢算计我!” 我脊梁骨上瞬间锥心刺骨的疼,全身灵力被用光后,身子也变得愈发虚弱了,他一掌拍来,我根本无力抵抗,腿上一软,就摔倒在了地上…… 嗓子眼里有血欲要往外涌,我皱眉忍着强烈的干呕感,用口水把那股子猩热强压了下去。 他还要施法拦下飞出去的葫芦,指尖一团黑气缠上了包裹着葫芦的那层仙罩,手上用力把葫芦往回拉,可便在葫芦被他拉的左右摇晃时,虚空里又突然多出了一道紫红色的花瓣形态法力,那法力强行冲散了老道士的灵力,收回时,还不忘把那只仙罩包裹的葫芦也给捎带着收了去…… 葫芦被别人拿走了! 不晓得出手相助的那个人究竟是敌是友……宋连他们落进那人的手里,可千万不能有事…… “你们还有同党!”被那道突然出现的灵力冲退好几步的老道士不甘心一甩拂尘,回过头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质问我是不是还有帮手…… 我狼狈的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故意朝他咧嘴一笑:“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一个年过半百的老道士,竟然能对我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下手,可真是无耻的!怎么?打了我以后,还想再往我身上泼脏水?你这样,是不是太心急了些?所谓,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你说我有同党,那你说,我的同党是谁?说不出来,就是你在污蔑我!” 反正刚才那一幕凡人的眼睛是看不见的,也没有村民瞧到我把宋连放走了,别人只能看见,他把我打倒在地了…… 他又何尝不晓得这一点,拎着拂尘被我气的双眼翻红,额角青筋凸现,咬牙切齿的怒声唤道:“徒儿!” 手里已经握好桃木剑的老张仙立马应声上前:“师父!” “去!带人去屋里搜!一定要把画给为师搜出来!”老道士火冒三丈。 老张仙早就跃跃欲试了,听他这么一吩咐,赶紧高兴的答应:“好!徒弟这就去好好搜一搜她的这栋屋子!” 说完,还招呼了几个大老爷们一道前去。 “等等!”我继续挡在他们面前阻拦:“你们这是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你滚一边去!”老张仙猛地往我肩上一推,又把我再次推倒在地…… 我半躺在地上揉着被摔疼的腰,拧紧眉头不甘心的冲着他们背影威胁:“你今日胆敢损坏我屋内一样东西,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你们这是在犯法,我要告你们!” 害怕我从地上爬起来再追,老道士一个眼神递给身后的看热闹大娘们:“快去摁住她!” 我才刚站起身,黑色大衣上的灰白尘土都没来得及拍一下,就被几名长得又壮又胖的大妈给从后压住了膀子:“别动!死丫头你再反抗我掐你了!都是因为你,咱们折幺镇才被害成这样的!等那东西找出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哎呦他七婶子,你先别这样,这丫头好歹还年轻……就算做错事,知错能改就行了,你松些,这事情不是还没下结论吗?咱们的爹娘当年谁没用过她爸亲手制的棺材,咱们可欠着她家的棺材债,不能对她太狠了,不然亏心呐!” “放屁!亏心的是她才对!要是她家供着的那幅画里真没鬼,她怎么不敢把画交出来!她明显就是做贼心虚!” 胖高个头的女人说完,还不忘继续将我的膀子抓紧些。 左右胳膊被人控制住了,我也不敢再乱挣扎,毕竟这几个老女人的力气是真的大…… 咬着唇对上岳莎莎那双高傲得意的目光,我不禁嘲讽冷笑。 “嗳?你还敢对我冷笑!你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脸!”岳莎莎一副疯狗乱咬人模样,踩着小高跟就扭腰摆胯的往我这边疾步走来,泄愤似的一巴掌就盖在了我的脸上……我被人押着双臂根本无法反抗,她一巴掌落下,我觉得脸颊顿时又痛又麻……许是抓住了我被人控制着,根本腾不出手来和她对打这一点,她便更加嚣张的甩起胳膊还要来打我第二掌。 只可惜这一回,却有人比我先一步被惹恼了…… 本来还在对我放狠话的胖女人突然松开了我,赶在岳莎莎巴掌落下来前,一脚把岳莎莎踹倒在地。 “死女人你找死啊!谁让你打她的!” 岳莎莎倒在地上捂着被踹到的小腹,拧眉忍了许久的疼,才泪眼蒙蒙的再昂头向胖女人诉苦:“大娘,我这是在为民除害啊,你干嘛还要保护她,她都养小鬼害人了……” 胖女人横眉倒竖,眼里冒火开口凶她:“她就算再不好,也是我们折幺镇的人!她干坏事有我们收拾她,轮不到你这个小三来插手!老娘平时最恨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了,你刚才哪只手打她的?说!老娘今天非剁了你那只脏手!” “这年头外面的娼妇都敢来原配家里打人了,真是没法没天了!她大娘二娘,打,今天咱们就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贱人!” 几位年轻些的妇人们一拍即合,随即就当着我的面,将她不论头尾的拳打脚踢了一通…… 那混乱场面一直持续到岳莎莎被打的受不了了,哭着爬到老道士的脚下扯着老道士的道袍求救,老道士配合的一声呵斥后,才算是完。 外面的闹剧才结束,老张仙就带着村里的几个男人从楼上房间跑了下来,一路着急来到老道士的面前,气喘吁吁的汇报情况:“师父,都搜了,根本没找到那副画!只找到了这个……” 老张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幅白旻曾经写下的字,送给了那邪道看,邪道瞟了一眼纸上的字迹,立马便猜到了白旻已经不在家里了,目光凶狠的投向我,一把抓住那幅字,用力朝我扔了过来:“画呢!这次你还想怎么狡辩!你把画藏哪里去了!交出来!” 我不屑的扭头嗤笑:“你问我,我就必须得告诉你么?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家的传家宝,我想藏哪就藏哪,关你屁事!凭什么交给你!” “你!”老道士气的手里拂尘发抖,抬手指着我冲众人嚷嚷:“乡亲们,看看、看看!这个野鬼投胎的死丫头到现在还是不肯把那只鬼交出来!大家都信了吧,信了吧!” 不等别人多说,我便高声接上道:“那幅画几个月前我走的急,把它搁在省城的家了,我压根就没把它带回来!岳莎莎,你口口声声说看见我家有鬼,现在可好,你们搜也搜了,问也问了,你们找不到东西,找不到我养小鬼的证据,就说是我把画藏起来了,你们这话,可说的没理!” “我、我……”岳莎莎捂着被打肿的脸语塞。 群众们也都面面相觑,一时半会不晓得到底该听谁的为好了。 老张仙和那个邪道自然是不会相信我的话,老道士拎着拂尘锁眉想了想,倏然想到了主意,露出了奸笑:“你不说实话,哼,老朽照样有法子整治你!”随即向身后的村民们拱拱手,胸有成竹道:“乡亲们,烦请乡亲们再给老朽三天时间,让老朽将这个小丫头带回去驱驱煞气,三天之内,老朽定能将这小丫头供养的那只恶鬼给逼出来,还折幺镇老百姓一个太平!” “你要把这沈家丫头带回去?”有老人家犹豫问道:“你不会要对这小丫头下狠手吧!大师,我们相信你才请你来捉鬼,你可不能没捉到鬼,反而还要带个人走啊!这丫头好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大师你就算岁数比她爹还大,我们也不放心你把她一个小姑娘带到咱们看不见的地方待三天,你这样,岂不是算非法囚禁?” 老爷爷说罢,旁边的一小媳妇又赶着插嘴:“哎呦,张家爷爷你想哪里去了?大师不是说了么,只是把沈家姑娘带回去驱驱煞气,顺便把那只恶鬼给逼出来!大师是修道之人,怎么会干什么不该干的事情。大师这也是为了沈家姑娘好,为了咱们折幺镇的老百姓好,你怎么能……把大师想的这么龌龊呢!” “对啊对啊,老张头你多虑了,大师是咱们折幺镇里最德高望重的仙师!沈家姑娘和他在一起,怎么会有事呢!况且,只需要三天就能见分晓,到时候她到底养没养鬼,咱们心里头不就有数了么?” “哼,你心里头是有数了,那这孩子呢!把她带回去关三天,你想吓死她吗?她爸妈还活着的时候,我可是听他们说过,这孩子打小就心脏不好,有心脏病,当年老赵家那个混蛋儿子带着同村的孩子去吓唬她,可把她心脏病都吓犯病过一次!那会子沈棺材可是找乔家老爷子给她扎了十几针,才把她扎醒神的,这要是现在再闹一回,把这孩子给吓出个好歹了,到时候闹出人命,咱们大家都是杀人犯!” “刘姐啊,就你最喜欢夸大其词!哪有这么严重!” “对啊,当初咱们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也没见这么娇气。” 见众人意见不统一,老道士又开始打起了感情牌:“诸位!诸位乡亲稍安勿躁。听老朽说,老朽呢,已经在这折幺镇生活了很多年了,老朽的人品,各位可见何时出过差错? 老朽愿意用老朽的一世名声发誓,老朽把这丫头带回去,只是为了引出她身后的那只厉鬼,绝不会伤害她半分!老朽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家的安稳啊! 这丫头生下来就邪性不改,克死了自己的爹妈,又屡屡和鬼魂接触,大家不觉得,一靠近这丫头,就浑身冷嗖嗖的吗?这丫头身上阴气重,让老朽带回去,为她做法驱煞,对她自己也是件好事。 还是先头那个承诺,若是这次找不到鬼,老朽就下跪给这位姑娘磕头赔礼道歉!诸位乡亲,便在此做个见证吧!” 一段话说的诸人又开始动摇了,有人惊呼:“看大师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咱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大师说的对,带回去做法驱驱煞,对咱们大家都好……” “是啊是啊,大师在我小的时候就已经名声在外了,他捉鬼捉妖很厉害的,以前帮人捉鬼看风水从来没出过错,这次肯定是那沈家的死丫头故意掩护着那只厉鬼,厉鬼一天不除,咱们的心,就一天慌得很呐!” “现在是赵家陆家,以后说不准,就轮到咱们家了,还是让他带走安全点……” “大师,我们都同意了!这女娃子,你就带走吧!” “大师一定要把那只厉鬼给拎出来消灭掉啊!” “咱们整个村的人,性命可都在大师您的手里攥着了!” 眼见着村里人的想法都一致了,我不禁低头苦笑。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当危险来临的时候,每个人心里想的,都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根本不会在乎被推出来的那名所谓的罪魁祸首,是否无辜…… 这就是人世间的世风日下,人情凉薄啊! “不行!我不同意!”关键时刻还是村长他老人家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挤到了众人眼前,出面主持大局:“我看你们可都是猪油蒙了心了!沈家小姑娘年纪这么小,你让老张仙他们把她带回去关三天?你们还是人吗? 要真是在算命的家里关三天,这孩子有命出来也会变成疯子!你们怎么能这么狠心呢,你们自己也有儿女,将心比心,你们的儿女要是被人这么对待,你们会不会肝肠寸断!老沈家世代单传,传到小白露这一代,已经没人了!咱们和老沈家没仇,咱们不能这么害人家! 小白露是老沈家最后一个血脉了,虽然不是亲生的,可在沈家夫妇的心里,白露就是他们的亲闺女,咱们在他们死后这样做,岂不是让他沈家一门子断子绝孙了!捉鬼归捉鬼,这人,你们谁都别想带走!” “哎呦喂村长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知道你以前和沈棺材两口子交情好,可你也不能这么偏袒这沈白露,不顾咱们全村人的安全呀!”一妇人扭着腰肢阴阳怪气道。 续有一老太太也附和着:“是啊!交情再好,也不能不拿我们整村人的命当回事呐!再说,村长你以前不也为了自个儿家的闺女,对沈家丫头做过亏心事嘛……现在还说我们害他沈家断子绝孙……” “我、我之前的确对不起老沈家,我认!但正因为这样,我才比你们任何人都了解小白露!当初我老糊涂了,听信了你们这群人的建议,让小白露去给我的小荷挡灾,用小白露顶替小荷上花轿,把人家一个清白姑娘,送上了我女婿的花轿…… 要不是这丫头命大,那晚上早就死在外面了!我们一家这么待她,她该是恨我们的,换做旁人,恐怕早就恨不得将我这把老骨头给千刀万剐了。可她没有,老巫告诉我和小荷父女俩,要是小白露大难不死回来了,那她就有法子救我女儿…… 那天,我知道了她不但回来了,还去我家了,我就带着小荷抱着一命换一命的念头,求她救命,可我没想到,她不但没有为难我们父女,还大度的救了我闺女,从头至尾,就是连半句狠话都没有说过。 你们自己说说,你们这些人,当初谁没有参与到送亲的事情里!小白露回来以后对你们有过一句怨言了吗!赵家和陆家与这孩子的矛盾,说到底还是那些老东西仗势欺人,赵家那混小子欺负小白露多少回了,你们自己心里没数么! 还有陆家那小子,在外没个正形,把外面的女人都领回家了,现在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又来小白露这里寻衅滋事,就凭这个眼里只有钱的老张头和这个一脸凶相的大师三言两语的几句没影话,你们就定小白露的罪啊!你们也太混账了!” 村长的激愤言语刮得老张仙脸上没光,老张仙心虚的低头争辩:“哎村长你这话可就难听了,什么叫做我眼里只有钱,我师父一脸凶相,你可别忘记了,你娘当年可是我师父救的。” 村长双手背后皱着眉嫌弃:“你得得得!得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知道吗?咱俩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就你的那些小心思,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平日里不遇见钱,还是个正儿八经的人,一瞧见钞票,眼睛都直了,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还有我老娘当年是遇见狐仙了,你师父要是不横插一脚,我家门口天天都有狐狸送鸡呢!后来倒好,你师父跑过去对我老爹一顿恐吓,不顾我老娘的阻拦把狐狸杀了,最后狐狸皮还哄着我家老头子自己掏钱买下了,你们师徒俩都是一路货色,用文化人的话,就是一个山上的臭屁黄鼬!” “我、老陶,你这可是在拿全村人的安全开玩笑啊我告诉你,赶明儿谁家要是死人了,咱们这些人可饶不了你!”老张仙被村长直言羞的脸发红,村长昂头蔑视他:“呸!老子当了二十年的村长了,老子做村长的这些年里,你们家家户户都住着什么样的人,老子就没看走眼过!老子这回还偏不信邪了,老子就想看看小白露怎么害人!来来来,要是真要害死人,就冲我来!” 难得村长这么仗义,我趁着旁边的女人们无暇顾及我,收回胳膊擦了擦唇角,讽刺一笑道:“陶大叔,这我可不敢保证您的安全啊,这位大师手底下可收了不少鬼魂呢,他要是用邪术把鬼放出来害人,最后嫁祸给我,我可是避之不及,有口难辩啊!” 村民们经了这一通唇枪舌战后,想把我交给邪道的决心又动摇了。 “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咋办呢,他们都有理。” “听老张仙的吧,可是人家沈丫头家里,的确没搜出来鬼。听村长的吧,赵家与陆家被鬼缠身的事情,又都是真的,而且中午人家大师的确在陆家小伙子家里收了几只小鬼,这咱们可都是亲眼所见啊!” “这可怎么办才好,走走不得,留也留不得……耗了这么大的功夫,最后倒像是个无头悬案!” 老道士挎着拂尘倒也不着急,捋捋胡子冷哼道:“总之,该说的老朽都说了,是执意念旧情,还是要保命,大家伙自己选!老朽敢断定,这丫头的身后,一定藏着一只大鬼,能让折幺镇血流成河的大鬼!” 众人又是一哆嗦! 大鬼……呵,但凡白旻没有被青珂那个狠女人下蛇毒,伤到肺腑不能轻易运功,这会子他一定早就被白旻打趴在地哭的嗷嗷叫了! 血流成河,他可真会编! 陆家的老人终于也耐不住性子的站出来了,陆清明他婶子怒气填胸的坚决道:“反正不管怎么样,一定不能轻易放过这个死丫头了!就是因为她,咱家清明才被害的险些丢了命。村长你今日就是把天给说破,我们也不会依你,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捉鬼,是一定要捉,必须捉!” 他叔公也拄着拐棍老气横秋的字字铿锵道:“说得对,我也是这个意思!我家清明不能白白遭这个罪!不管她沈家丫头现在养鬼有没有害别人,她在家里养小鬼,就是个长远的祸患! 你们谁能保证,她以后就不纵鬼害别人了?况且,现在画没有搜出来,或许是像这丫头自己说的那样,画留在省城,一直没带回来,也或许,是她真的做贼心虚,把画藏起来了! 现在派人去省城确认结果,也不切合实际,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把沈家丫头交给大师处置,大师不是说了么,只需要三天,这丫头要真是清白的,那又如何撑不了三天! 但,考虑到村长与部分邻居的担忧也是在理的,不如咱们想个折中的法子,既能让沈家丫头不被大师单独带走,又能逼迫那鬼现身。这样的话,大家应该就全都没意见了吧!” 既能不让我被人单独带走,又能把鬼逼现身……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一院子的村民觉得在理,不多时就纷纷点头…… 老张仙踌躇道:“可论到底,谁又能想出这个折中的法子呢!” 此刻先前那位押着我的胖女人突然睿智的发言了:“我倒是有个主意!村里早先几年祭祀留的场子现在还在,沈家丫头就别带大师家里去了!直接拉出去绑在祭祀场子的木架上吧!那里见日见月的,有什么动静旁边的几户人家抬头就能看见,与其瞧不见她担心,不如就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绑上三天,这期间,咱们也不耽搁大师作法,大师要是来往不方便,就住老张仙家里!实在不行住俺男人家里!正好俺家就在祭祀场旁边,出门绕两个弯就到了!” 能想出这个法子来帮衬我,倒也不容易。虽然丢脸了些,但是她好歹保住了我的命…… 胖女人继续慢悠悠道:“还是老话,三天为期,三天内能逼出来那鬼,咱们另说,三天内要是大师你还没能捉到什么鬼,那就把这女娃子放了! 一天到晚就知道瞎折腾,村长的话比你们赵家陆家的在理,老陆家的,我知道你们现在报仇心切,可是也别忘了整整你家门风,看看你家现在都成什么样了,小三上门,还吆五喝六的,我要是你就不来掺和这事,真丢人!捉鬼捉鬼,倒是把自家小辈的腌臜事都给抖出来了!” 陆清明婶子被胖女人羞的老脸一阵通红,陆清明的叔公拄着拐杖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消停许久,才有气没处撒的不甘心道了句:“我没意见!” 其余的村民们也都沉默了,皆无人再发言。 老张仙与老道士杵在前头不说话。 只有村长犹豫道:“还是不成!大冬天的,你们把这孩子绑到木架子上过三天,你们想把这孩子冻死么!咱们忌讳的是鬼,不是这个无辜的孩子!” 老张仙不以为然道:“陶老头,我和我师父都已经退步了,你别蹬鼻子上脸啊!三天已经够短了!” 村长冷冷剜了他一眼:“老东西,我把你绑在架子上三天三夜,看你能不能受得住!” “你!” 胖女人代表性的出声打断:“村长说的也对,现在这个天气,一个小女孩绑在架子上三天三夜的确会出事。这时间确实该缩减!” 老道士眯眯眼,压着怒火问道:“那村长想绑几天?” 村长正直道:“一天一夜就够了,明天这个时候,就放了她!” “不行!”老张仙一口驳回,坚决道:“一天一夜我们怎么能逼出来那只鬼!” 村长道:“一个女孩子被你绑一天一夜已经是很吃苦头了,至于你们能不能把鬼逼出来,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总之明晚上你们要是再不放人,我就打电话报警说你们绑架人家小姑娘!” “陶老头你!”老张仙还要过来同村长吵,却被老道士拎着拂尘给挡了下来,老道士冷哼一声,挑挑花白的眉头,妥协道:“一天一夜就一天一夜!但是老朽也有条件,那就是这一天一夜内不管老朽如何对她施展法术,你们任何人,都不许阻拦!” 一换一,真公平。这个老狐狸真的是一点便宜都不容别人占! 村长冷着脸欲言又止,思纣了好长一段时间,约莫是掂清了事之轻重,便咬牙答应了:“好!咱们说话算话!” 老道士的眼里终于露出了得逞后的狡黠得意光芒,挎着拂尘,恭敬的朝村长俯身揖手:“那便,多谢村长行方便了。” 众人见村长与老道士说法达成一致了,便也没有他言了,个个都重新将目标落回了我身上。 第199章 浮生篇·恶毒惩罚 末了,我还是被众人按着商议好的那样,送去了村里的祭祀场子上,被五花大绑在十字木架上…… 村民们把我绑好了以后便被村长给设法带走了,是以寒风口里,一时就只剩下了我,以及那身披道袍,一派人模狗样的老张仙师徒俩了。 老张仙躲开人眼了,便也显露出了小人得志的真实面目,掐着腰站在我的面前,冷哼一声,扭头与他那个邪道师父商量:“师父,咱们要不然动三昧真火吧!不给这个小死丫头一点厉害瞧瞧,她恐怕不肯说实话!” 老道士目光如炬的凝望我,抬手打断老张仙:“不!三昧真火一燃,难免会惹人注目。村长那个老东西这次是成心想要包庇她,咱们要是光明正大的下手,他肯定还要来碍事!” 老张仙愤愤的瞪了我一眼,“那可怎么办呢!一天一夜,这么短的时间,咱们要是不做些什么,可怎么把那只大鬼给逼出来呢!” 老道士捋了捋胡子,胸中有谱的盯着我道:“等不来他,那就只有从这个女人的嘴里撬了!该做的,肯定是要做的!不能用三昧真火,为师照样有别的法子逼她开口!” 别的法子……我靠着木架讥笑:“你们想伤害我?早就算到了你们不会轻易放过我,不过……你们放心,不管你们用什么恶毒手段来逼迫我,我都只会告诉你们,我没养鬼。” 老道士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冥顽不灵!”尔后又挥舞拂尘振振有词道:“如今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你也不必装了!小丫头,老朽知道,那画一定是被你送到哪里藏起来了,画里的那个人,和你关系匪浅吧!你家的喜字,就是给你和那个人准备的,是与不是?你要嫁给他,你想做鬼的新娘!” “呸!你就继续编吧,我没做过的事情,你就算再怎么套我的话,我都不会承认!”我语气坚定的回驳他。 他挎着拂尘捋胡子冲我轻蔑一笑,作出一副早已看透我全部小心思的表情,挥手与老张仙道:“去,去家里去一沓黄纸来,为师一会儿要做法,给她下透骨钉!” 老张仙听到透骨钉三字,先时愣了一愣,后缓过了神来,神色更加严肃的低头从命:“好,徒弟这就去准备开坛做法的需要品!” 老道士笑眯眯的打发走了老张仙,待老张仙走远了,方抱着拂尘绕到了我的身后,伸出一只脏手想要碰我胳膊,可却被我手腕上挂着的那只镯子一道光给灼伤了手指…… 指尖黑丝往外渗了两缕,老道士陡然收手,一时片刻还没发现是我手上的黑玉镯子发力伤的他,只惊讶的痛叫一声,压沉嗓音兀自呢喃道:“好强大的灵力!魔气竟是连碰都碰不得她!果然,地仙之躯就是不一般!” “地仙……你既能看出我是地仙,还敢这么设计我?”我噙着不屑的笑意,哑着嗓音问他。 老道士提着拂尘亦是甚有勇气的猖狂大笑:“哈哈哈!上仙老朽都杀过,更何况是区区地仙!沈白露啊沈白露,你今日逢上了老朽我,可真是好日子到头了!你若识趣,把那个人交出来,老朽还可以考虑饶你一命。你若不识趣……可就莫怪老朽,不懂怜香惜玉了!地仙之躯炼就的仙丹,可是一等一的上乘补品!” 我挑眉有胆量的接着问他:“你以为,我把他交出来了,你就能打得过他吗?你不会是没弄清楚他的身份,就贸然冲过来了吧!你可知,他的身份远远比上仙上神都尊贵。你拿我逼他现身,他若真现身了,可就是你的阳寿到头了!” 老道士似乎早就清楚了这一切,提着拂尘的那只手背后,另一手捋花白胡须,不慌不乱的缓缓道:“老朽若是没弄清他的来历,倒也不敢这么有把握的亲自上门挑战。白露仙子您真以为区区两百万,就能请动老朽来干这逆天之事么!老朽今天前来,一则,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二则,是想尝一尝真神炼制的仙丹,是什么滋味的。老朽修行了这么多年,至今还未能逢上机缘位列仙班,登上仙途,谋个真人圣人的名分,若是能吃上一枚真神炼制而成的仙丹,那必然能立地飞升,挤步三清,日后便是那天帝小儿见了老朽,都得低眉忍让三分!三则,是为老朽的师尊报仇,杀师之仇,不共戴天!” “呵,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扭头嗤之以鼻,不过,他方才说,要为师尊报仇?“你师尊又是何人?我们何时杀你师尊了!” 老道士目下渐寒:“你还有脸问老朽,你们何时杀了老朽的师尊?老朽告诉你,就在前不久,老朽的师尊刚死在冥府紫渊大帝的手中!” 我一怔:“你师父到底是谁?” 老道士昂头硬气道:“我师尊,便是冥界青魅族上君,青珂大人!” “青珂!”我不禁心尖发颤,咬住唇贴在木架上被冷风袭得腰背透寒。怪不得,怪不得青珂至死还在嚷嚷着不会放过我们,不会让我们来日好受,原来,她是在这里留的后手!我黑了脸低低斥责了句:“她那是咎由自取!祸乱冥界企图造反,杀害地仙修炼邪功,此等大罪便是千刀万剐凌迟处死,都不为过!” “你放肆!”老道士听我这么羞辱他的师尊,顿时就红着脸震怒了,绕到我的正前方来,提着拂尘指着我狠狠道:“你一个靠着男人才得到地仙之躯的凡间小贱人,有什么资格评价我师尊!要不是你同她抢男人,要不是那个紫渊大帝忘恩负义,喜新厌旧,我师尊会做那些事么!都是你逼的,都是你们把我师尊逼上绝路的!” 看他双眼攀满红血丝,提及青珂时激动地口水乱喷的模样,我不由失笑:“逼?你倒是真会洗白她!她这么野心勃勃的女人,眼里永远都是权利地位最重要,男人……不过是她上位的垫脚石而已!” “不管她是什么样的女人,她都是我师尊!今天你落到了我的手里,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放完狠话,一甩袖子冷哼一声,老道士背向着我不放弃的恐吓道:“听老朽一句劝,别再负隅顽抗了!把他交出来,老朽或许还能成全你们夫妻,同生共死,一起灰飞烟灭!不然,等老朽真的下手了,再后悔,可就晚了! 你还不知道吧,师尊出事那天,曾将自己的一缕魂留给了老朽,师尊被害元神俱灭时,拼尽全力,护住了自己的内丹,将内丹通过那一缕魂,送到了老朽的手中,老朽现在,已经有师尊当初三分之一的修为了! 老朽自知,即便有师尊的三分之一修为,自己不是真神紫渊大帝的对手,但,紫渊大帝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可以决定世间所有人生死的神了,他中了师尊的蛇王剧毒,那剧毒,可是灵蛇族蛇王,与她青蛇公主的交融之物,蛇类的腹中有一口毒液乃是其毕生最毒的东西,师尊自己的那口毒液,便已有令上神也闻之色变的威力了,而师尊与灵蛇族蛇王体内的那口毒液交融而成的蛇毒,更是能让大罗金仙也瞬息间中毒暴毙! 师尊将交融好的那些毒液全部都送进紫渊大帝体内了,若老朽猜的没错,紫渊大帝现在已经蛇毒复发,不能运功了。 白露仙子啊,你又怎知老朽师尊的高明之处,她曾经虽有十足的把握能成功,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会失败,她也会提前安排好退路后的退路! 尽管你与紫渊大帝做戏做的天衣无缝,可老朽的师尊,到底是个多疑的人,这世上,她除了自己,对谁都做不到百分之百的信任。所以,她更想到过,连赦罪令也救不了自己的可能,因此,她在动手之前,就把最后的一个机会,存放在了老朽这里。也因此,她在被紫渊大帝狠心摧散元神之前,就用带毒的匕首刺伤了紫渊大帝。 老朽师尊的毒,虽不至于猛烈到立时便让紫渊大帝暴毙,可却有着掣肘他不能轻易运功的效果,毒在他身体里时,他只要一运功,毒素就会立马窜遍他的四肢八骸,重创他的元神。 师尊是想着,如若蛇毒不能杀死紫渊大帝,那就当做是给老朽日后动手铺路了。现在的紫渊大帝体质虚弱,运功便遭毒液伤体,老朽若是在这时与他动手,必有法子让他必死无疑!” “蛇毒……一缕魂?”我皱眉苦笑,只觉得身上一阵冷的起鸡皮疙瘩:“呵,青珂真不愧是一族之君,真是深谋远虑啊!竟然在那时候,就把自己的身后事给安排妥当了。她死了,就一定不会让白旻好好活着,她就是死,也不肯放过白旻!真是个阴毒至极的女人!” 白旻啊白旻,你上辈子是造什么孽了,这辈子怎么惹上了这么可怕的人物! 老道士回过头来:“该说的,老朽都已经说完了,如何,现在还不肯把他究竟藏在何处,告诉老朽吗?白露仙子,你最好识趣点,老朽可是有一百种法子来折磨你,逼迫他现身。老朽与他之间,迟早要有个了断,你早点开口,也免受皮肉之苦!”迈近我两步,老道士昂头眯着眼睛看我:“我想,他紫渊大帝,肯定是见不得自己的女人被欺负的奄奄一息吧,他紫渊大帝,定不是靠女人来出头保护的孬种吧!白露仙子,告诉老朽,他到底在哪里,告诉老朽,老朽现在就可以放了你……” “呵呸!”趁他靠得近,我一口吐沫吐在了他的脸上,看着他瞪眼惊诧的样子,解气的喘息着道:“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妖道!你想知道他在哪?我偏不告诉你!你今天有本事就弄死我,弄死我,你也别想好受,等白旻好起来了,一定将你五马分尸了!” 老道士面色阴沉的抹了把脸上的吐沫星子,眼底寒光一现,挥起拂尘就往我身上打了过来…… 拂尘如鞭,白须扫过我的侧颜与脖子,火燎的疼。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等死吧你!” 言罢,转身迈到风口处双手背后的独自恼怒去了。 隔了不到二十分钟,老张仙就手脚麻利的把老道士做法需要用的东西都给搬来了。 一张掉了漆的红色木桌子,一沓空白黄纸,一坛子老酒,还有桃木剑,黑狗血,铜铃铛,串了铜钱的红线…… 俨然便是一副正经捉鬼的架势。 当然,这些杂物都不是最紧要的,派不上多大用场,最关键的物件,还是桌上香炉前的那几根黑色粗布半包着的长钢钉…… 老道士伸手把黑布掀开,拿起里面一根恍若沾着白色冰霜的钢钉,故意在我眼前展示一遍:“这东西,叫做透骨钉,一共九根,分别封在人的四肢与肋骨正中间处,对应着人魂魄的九大穴位。一旦刺入,便是肉体连同着魂魄一起被钉穿,届时,你不但肉体会感觉到疼痛锥心,四肢麻木,你的魂魄也会在十二个时辰之内,被透骨钉冻僵,遭受极寒的折磨。 透骨钉对魂魄的损伤力极大,此钉一旦入体,便是地仙之魂,也会被留下九个窟窿,日后魂力虚弱,体虚多病。当然,更重要的是,以你现在的体质,九根透骨钉打进去,来日取掉,必会落下终生残疾。 小丫头,你现在的修为还不到家,空有地仙之表,却无地仙之实,你可要想清楚了,别因一时冲动,一念之差,害自己终生后悔啊!” “后悔?”我盯着那东西,毫无畏惧的笑笑:“有什么狠毒招数都使出来吧,老娘要是向你求一句饶,老娘就不配再做人!” “哈,有勇气!”老道士收了手里的透骨钉,沉了脸色,挥了把手里的拂尘,开始抬指沾了黑狗血,在黄纸上写咒语做法。 九张符咒写完,分别贴在了九根透骨钉上,老道士放下拂尘,双手合十念咒结印,神神叨叨了好半晌,猛然间冲我喊了声:“去!” 霎时间,九根贴了黄符的透骨钉齐齐向我刺了过来…… 我瞪大眼睛呆呆看着面前飞快破风而来的利器,心里来不及害怕,就见到一片刺目的银色光墙替我挡下了身躯前定格在半空的那九根染着白霜的大钢钉…… 顺着光源看去,是镯子,白旻给我的镯子。 “区区万年修为,也想与我对抗!”老道士一边作法,一边使唤老张仙:“去!把她手腕上的那只鬼物镯子给取下来!” 老张仙屁颠屁颠的听话过来要对我的镯子下手,只可惜,我这镯子上面有白旻之前下的咒法,这镯子除了白旻能够取下来之外,旁人根本摘不掉它,包括我自己! 老张仙没有出乎我意料的被镯子上的灵光给弹了回去,手伸过来试了两回都是根本没挨着我的东西就被仙力给弹开了,无奈之下老张仙只好委屈巴巴的求助于老道士:“师父,我碰不了这邪物!” 老道士眼神冷漠的骂了句:“废物!”随即继续施法结印,咬着牙根坚决道:“是你逼老朽用强的!本来想用对付普通小鬼的方法来对付你,可没想到透骨钉根本无法近你的身,那就只有……让你去死了!透骨钉打不进你的身体,那老朽就拿你练练手,用你当靶子,试试老朽新炼制成的灭魂钉!” 手上动作一变,指尖穿插结印施法,被挡在银光外的霜雪钉子瞬间变成了一柄柄渗着血色的锋利小锥子,随着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高吼一声:“破!” 不等我看清那些东西,九根灭魂钉便顷刻击破了银色光罩,往我的身躯上钉了过来…… 九个的地方同时剧痛,逼得我猛地呕出了一口血。 血液弄脏了黑色大衣下的深蓝色衣裙胸口,我的胳膊,我的双腿,还有我的肋骨中间部位,都一阵一阵的麻木剧痛…… 不过,好在我现在是地仙的体质了,当初被青珂掏心时的痛尚能忍下,更何况是这区区九根钉子了。 “灭魂钉与透骨钉可不一样,透骨钉冰凉如雪,灭魂钉却炙热似火,此钉入体,你就等着被火活活烤死吧!透骨钉只会让你残废,不会让你死,可灭魂钉就不一样了,灭魂钉能一点一点灼毁你的魂魄,能不能撑得住十二个时辰,能不能等到明天他们来放你,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老道士作法完,一挥袖子扬长而去:“别怪老朽心狠手辣,都是你逼老朽的!” 老张仙待他师父走了后,亦有些不忍的看了我一眼,但也仅仅只是那一瞬间的不忍,尔后便又恢复了以往的嫌弃厌恶神色,没好气的与我道了句:“不想死,就懂事点,别逼我师父对你出狠招。想保命,就老老实实的把画交出来,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说罢,也跟着他师父的背影一起离开了…… 谁也救不了我?我噙着一口血咧嘴苦笑,这一笑,血又顺着唇角流下去了……原本我也没指望谁能来救我,从始至终,每次我一有危险,就会赶来救我的人,便只有白旻一个……可现在,白旻被我封印起来了,他不会再来救我了,所以这次,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天意了! 我被绑上祭台时,天色便已经很沉了。 后又经过老道士与老张仙的这一通折腾,耳根再次清静下来,早已是入夜时分了。 冬天的夜,比我想象中的还寒冷,但值得庆幸的是,这老道士往我身上打的九根灭魂钉发作起来,会有一股子很强烈的热劲,偏偏就是这股子热劲,可帮我驱赶体肤上的寒意,勉强供我取个暖,能冲散凉风拂面的些许刺激感……只是,有点挺灼五脏六腑的。 月上中天时分,陆清明倒是稀奇的出现在了我眼前,我还以为他是赶着来看我笑话的,却没想到这家伙忒能忍了些,事到如今竟然还没打算与我撕破脸,手里提着灯,一边在我面前扮演着无辜受害者角色,一边还不忘套我的话…… “都怪我无能,竟然解不开他们拷在你手上的铁链子,小露,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我不该把这件事声张出去的,我不该让莎莎到处乱喊,小露,你怎么脸上冒冷汗啊,脸色这么差,是怎么回事?你发烧了吗?你病了吗?小露,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他伸手要来碰我,我却半阖目冷声呵斥:“别挨我!” 他一抖,怯怯收手:“小露,我知道你恨我……那天晚上,我也是爱你爱得太深才……我无耻,我犯贱!小露,你原谅我吧,我求你了小露…… 这次莎莎出现,不在我的意料中啊,我没想到她竟然贼心不死的撵到我老家来了,还把你害成这样…… 小露,那个人对你而言,很重要对吗,要不然你也不会这么拼命的保护他,他到底是谁……你真的打算和一只鬼结婚? 小露,我知道我不是人,伤害你伤的太深,小露,只要你愿意回心转意,我发誓,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永永远远都只爱你一个人,小露,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宠你,好不好?” 虚伪的话听的我有点犯恶心,心底的炙热难受感愈发强烈,我低着头,闷声凝噎:“滚,给我滚!” “小露……好好好,小露,我们不谈这个……白天他们去你家闹了那一回,我担心那些领居们其中有手不干净的,浑水摸鱼偷你家东西走,傍晚时分我就过去帮你查了一遍你家的里里外外,幸好,大物件看不出来少了些什么,就是小物件,我还不太确定…… 小露,你家的那些瓶瓶罐罐,是仿制的吧……小露,你家有没有什么贵重物件?这几天你不在家,就算锁着门,也难免会遭贼,不如让我帮你保管着吧。 你的手机在你自己口袋里吧?你家里,有没有银行卡……存折,或者是什么贵重证件? 我去看了下,一样都没找到,你是不是放什么隐蔽地方去了?要是晚上或明天还有贼过去翻东西,很难保证翻不出来……你告诉我在哪,我帮你保管,你放心,我陆清明对你,绝对是真心实意!” 这王八蛋就差些没直接问我房产证到底藏哪儿了! 我被他气的心口闷,头也疼,颓废的垂首:“无碍,我家有监控器,丢失了东西随时都可以报警。” “监控器?”简单的三个字差些没将他吓背过气去。 我难受的抬起眼皮,瞄了眼脸色大变的陆某人,接着冷漠的下逐客令:“你走吧,我累了,赶紧走,我心烦!” 这次的他没有再死皮赖脸的杵在我面前不挪步了,只欲言又止的犹豫了半分钟,末了假意关心了我一句:照顾好自己。 旋即扭头就走,一点牵念都没有。 我浑身是汗的被绑在木架子上,疲倦的昂头瞧了瞧他决然远去的背景,倏然觉得好笑…… 没过两三分钟,村长从不远处的蒿草丛子里突然窜了出来。 他的突然出现,委实令我意外。 “孩子,来来来,吃点馒头填填肚子!趁着那两个算命的现在在老赵家喝酒吃肉,你赶紧咬两口缓缓饿。”村长拿出衣服里包着还热乎的白面馒头,送到我的嘴边给我吃,我浑身难受的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不行,我现在被下了灭魂钉,不能吃东西,一吃……我怕我会吐出来。陶大叔,没事的,我能熬到明天傍晚。” 村长站在昏暗的月光下,吹着寒风沉默了很久,“灭魂钉是什么?” 第200章 浮生篇·冥帝陛下 我喘了口滚烫的热息,解释道:“就是能焚烧人魂魄的法器……”怕他知道后与乔芊芊说,乔芊芊那个管不住嘴的又在白旻面前叭叭,是以后面的那些话我就没有再解释下去了。“反正对我而言只起了个控制我行动的作用,没什么大碍的,他们呢,还好吗?” 村长晓得我问的是谁,拿回馒头点点头:“嗯,你放心,有大叔在,芊芊她们没事的。” 我终于松了口气…… “刚刚陆清明的话,叔都听见了,你老实告诉叔,你和那个混蛋玩意儿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怨?他为什么要这么坑害你?前一个小时里,我还看见他和他那个女朋友在稻田地里又抱又亲……根本不像是分手了。我是瞧出来了,你被折腾成这样,他才是最开心的那个!他女朋友来找你闹事,十有八九就是他怂恿的!” 我咬住干涩的唇,迟钝半晌:“陶大叔,如果我看中了一户人家的房子,特别想要拥有它,我知道他是铁定不会把房子卖给我的,可我又偷不到他的房产证,那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能让我得到那个房子?” 村长这会子有点犯迷糊了:“哎呦喂你这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人家的房子……”想了想,最终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如果房主坚决不肯把房子卖给你,那你就没有别的办法得到那个房子了!偷房产证,可是犯法的!” “假如,我非想要呢?” “非想要也没用,人家不卖,不肯自愿陪你去相关部门办理产权证更名手续,你就是想破脑袋,也只能是想想……但,倒是还真有最后一个机会,不过等到这个机会的可能性不大…… 按照我们北国的法律,除非他全家都死光了,他的房子没有人住了,那你到时候可以直接去有关部门走个流程,重新给这个房子办个产权证……哎,孩子啊,你可千万不能为了一个房子走歪路啊!这种事咱们可不能干啊!孩子啊,再想要一样东西,也不能为了它害人性命啊!” 我低声苦笑:“是啊!只有人死光了,才能有机会得到那栋房子……我家,可不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老道士和老张仙的目标是白旻,而他陆清明的目标,可正是我!他们双方合作,可谓是真正的双赢! 村长琢磨了良久,终于吃透了我话里的意思:“是你家那栋古宅!好啊,我就说嘛,陆清明这浑小子怎么指使着他女朋友净在乡亲们面前拱火,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他想伤你性命,我看他敢!小白露你别怕,我不会让那两个算命的对你下杀手的!明天一到时间,我就带人来放了你,把那两个算命的给撵出去!” “陶大叔,你不用太担心我,我不会有什么事的!我只求你,帮我保护好芊芊和那幅古画……古画要是有事,我就也活不成了。”我哽了嗓音,真挚祈求。 村长点头,重重叹了口气:“好,有我在,他们一个都不会有事的!今晚上天冷,你要受委屈了……坚持住孩子,大叔明天来接你!” “嗯。” “大叔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免得被人瞧见让人怀疑,你坚持住,大叔先回去给乔家那孩子报个平安。” 我颤着声,应了个:“好。” 目送着陶大叔摸黑离开,我又扭头看了眼自己一条胳膊上钉着的那两根凡人肉眼看不见的火红钉子,无声的攥紧了拳头,咬牙忍耐…… 今晚,注定会是某些人的无眠夜。 而我要做的,就是尽可能让这自己这一觉,睡得舒服些…… 阿旻,但愿我的这一次逞强,是有意义的。 煎熬的一夜最终是在烈火烤炙下艰难度过的……天明,我一觉清醒过来时,手臂上的灭魂钉火光更甚了,我还发现,自己的全身肌肤都被火燎的通红,身体外,还笼罩了一层烈火烧焦体肤后残留的丝丝黑气…… 五脏六腑恍若要被炙热给烧空了,嗓子干燥且疼,亟需一口水来解解渴,可惜,那两个老东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又怎会容我如愿呢! 神智渐渐不清醒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昏沉着,会感觉到时光流逝的快些…… 熬至中午那会子,老道士与老张仙又来到了我的面前嘀咕了一堆没有意义的话,两人不怀好意的合计完,就又施法加重了我身上灭魂钉的威力。 奈何这一加重,却是直接令我疼昏迷了过去。 老道士见状颇有些失望…… 后来还发生了些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晓得,他们的奸计始终都未得逞。 日薄西山,我是被人扛在肩上晃醒的,本以为是时间到了,村长他们来放我了,可睁开眼却发现,是老张仙他们出尔反尔,赶在村长他们过来放我前,先一步把我掳走了…… 然待我发现这个真相时,一切都已经迟了。 老张仙已经把我扛进了一座画满八卦图案的密室了,我反应过来,刚要挣扎,老张仙那个王八蛋就猛地把我从肩上甩了下去,像丢麻包一样把我丢在了地上…… 身体砸地,骨头都差点被摔粉碎了,我抱住被摔疼的脑壳吃痛的呻吟出声。 昏暗的密室深处,老道士正盘腿坐在一束红光里,宝座正前方,便是一个极大的阴阳八卦图,八卦图绘在黑色的地面上,四面八方,还添了八处连我都看不懂的铜钱阵法…… “师父,人已经带来了。” “去,外面守着,给为师护法,为师要用独门法术来通过这个小丫头,找到那只厉鬼的下落!” “好,那徒弟先告退!” 黑色人影离去,密室大门打开,复又合上。 老道士提着道袍站了起来,手上拂尘冲着面前的八卦图案一挥,偌大的昏暗密室里,八卦图案上,便立时多出了一座十米高的古式炼丹炉,炼丹炉下方正燃着熊熊烈火,炉子被烈火催的咕噜咕噜响,雕龙刻凶兽的炉盖被炉内气息顶的起起落落,每每起伏,都有一团团黑雾溢了出来…… 我瘫坐在地上瑟瑟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警惕的询问他:“你想干什么!” 不会是真的打算把我塞进炼丹炉内炼丹吧!这浑蛋玩意儿! 老道士捋着胡子逆光一步步朝我走来,居高临下的睥睨着我,不疾不徐的出了声:“老朽还真是低估了紫渊大帝的忍耐力!老朽用灭魂钉折磨了你一天一夜,他竟然都能忍下心,至今还未现身出面。 看来,你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也不过如此!你,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他丢弃的一枚棋子。 白露仙子啊,老朽若是你,别人不仁,老朽必会不义。别人既然抛弃了老朽,那老朽,也必不会再为别人所用!紫渊大帝舍了你,都将你的生死置之不顾了,你还为他这么忠心卖命,有什么意义呢! 不如,与老朽合作,把他的藏身之处告诉老朽,这样,老朽立马就能放了你,取了你体内的灭魂钉,让你恢复自由……” 不等他长篇大论的叭叭完,我就昂着头目光冷漠的坚定告诉他:“你今天就算是把我丢进炼丹炉内烧死,我也不会告诉你白旻的下落!我劝你,还是别多费口舌了,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老娘不怕你!” 老道士眯眯眼睛,眼神里瞬间涌斥出了几股子浓烈的肃杀之气,老脸一沉,挎着拂尘冷哼了一声,恶狠狠的朝我道:“真是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老朽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如此,那老朽可就不给你面子了!”昂头冲虚空高喊了一声:“师尊,人我已经给你献出来了,您想怎么收拾她?徒儿帮你!” “师尊……”难道青珂在这里?我尚未理解透彻他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古旧的炼丹炉内便倏然涌出了无数团诡异骇人的黑雾,那黑雾直冲我的面门袭过来,于刹那间撞进了我的身体,随即几道力量齐齐发作,生生将我从地上拎了起来,悬横在了半空…… “沈白露!拿命来!”耳边传来青珂的嘶哑狠戾嗓音,我被悬躺在半空,正想挣扎反抗,一股黑气却是猛地往我身体内一穿……灵魂与肉躯,皆是被它穿了个透彻。 遽然间强烈的痛感扩散满了四肢九脉,齐汇涌上头颅,冲进神识…… “啊——”我再也忍受不住的惨叫出声。 四肢的骨头上还钉着控制行动的灭魂钉,我被那黑气一个重击伤的浑身冷汗直流,胸口像是被人敲碎了一样,疼的让人喘不过来气…… 当然,这根本不算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老道士站在下面挥舞拂尘嘴里念念有词:“诸世万鬼,听我号令,听我号令,杀了她,杀了她!” 炼丹炉内,恶鬼化成的黑气一道接着一道冲开炉顶,急速往我这边砸了过来,仿若天上星辰陨落一般,黑压压的逼向我…… 上一抹痛感还未被压制下去,顷刻间又有无数道鬼气穿透我的身躯,在我的灵魂上烙下一个个窟窿。 强烈的撞击力伤的我心脉受震,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口口鲜血沿着耳根坠落了下去,我拧眉咬牙强忍着直袭头颅的痛感,眼泪无声的没入鬓发,终在第二波黑气穿透我的肉躯时,我嘶声痛叫了出来—— “走开!走开!别过来,啊……走开!”我胡乱的挥舞着两只胳膊反抗,而那些黑气不但没有因为我的反抗躲避分毫,竟然还化成了一颗颗骷颅脑袋现身调戏我:“哎呦,大美人儿啊!我们兄弟们都已经几百年没见到母的了!” “这身躯,这灵魂,我们可真喜欢啊!” “想摸摸这妹子的小手……” “死色鬼!等咱们听从道长与上君的吩咐,把这个小美人儿折磨的奄奄一息了,你再去色性大发吧!” “嗷呦,急什么,这小美人儿死后不还是得和咱们在一起。未来可期,未来可期!” “沈白露,你也会怕?当初你与紫渊合力用凤羽神弓重创我的时候,可有想过你会再落进本尊的手里!沈白露,本尊说过,本尊会让你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哈哈哈哈哈——” 女人的狂笑声在耳边肆意循环,我刚憋进去的一口血又被黑气的攻击给逼吐了出来……倏然青珂化成的那团黑气往我心口处狠狠一穿,我顿时脊背一挺,心痛欲裂,浑身麻木,大口的鲜血往天空喷了去…… 血随即又像雨点儿一样,粒粒落回了我的容颜上…… 我感觉我快要撑不下去了,身体痛的已经没有知觉了。 蓝裙黑衣上浸透了血迹,耳畔一阵嗡嗡乱鸣,连双臂,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地面上那满身邪气的老道士见状一收拂尘,冷声不甘心的质问:“我再问你一遍,他在哪!你若是还不肯说实话,那老朽就真的不客气了!” 体内绷着的那根弦已经濒临断裂了,我手脚麻木的被悬浮在半空中,突然好累,好想闭眼睡一觉。 耗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我扭头,不屑的冲那老道士弯唇一笑:“你、做梦!” 滚烫的血液沿着心口,涌上食道,抵着嗓门眼。 身体异常的发了冷,明明有灭魂钉在,明明五脏六腑都快被烤化了,可这一会子,我竟觉得浑身上下,冷飕飕的。 好似是寒冬腊月的凉风灌进了嗓门,替我压制住了堵在喉头的热液,胳膊上的火燎感觉缓缓褪散了去,紧接着,便是心口也不疼了…… 书上说,人在极寒的地方将被冻死之际,身体内会莫名感觉到一股子滚烫在炙烤五脏六腑、全身血液,给他一种自己很热的错觉。人一热,便会脱衣服。只要脱了衣服,便会雪上加霜,加速死亡。 不晓得,被火烤死的人,死前会不会也经历这种离奇反常的事情……如果会,那我现在,大抵是也到了人之将死的地步了吧…… 回想我这一生,虽匆匆短暂,却也无甚遗憾。 唯一的放不下就是,自己在死前,没能再见到他一面…… 他虽然,是阴间帝君,可我死后,魂魄大约不会再去阴间了吧。 悲恸的阖目,两行清泪悄然落下,我兀自轻吟出声:“白旻……我可能,回不去了。” 站在黑雾缭绕里的老道士扬着拂尘震怒至极:“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这么想死,那老朽就成全你!” 炼丹炉下跳跃的火光映亮了老道士的半个身子,烤的老道士身前发红,老道士目光凶戾的猛一挥手里白须拂尘,施法再次念诀:“天罗地煞,听吾号令,地下万鬼,听吾召唤,速来、速来——” 拂尘携着黑气往远方一挥,霎时间,整座密室的地面上都渗出了无数条交缠萦绕的黑气,百鬼自地狱来,听从着老道士的吩咐,一丝一丝,皆是往我的身躯内汇聚了过来…… 黑雾将我紧紧包裹了住,缕缕有意识的气息沉淀在我的身体上,徐徐渗入,再然后,便是浑身粉身碎骨的剧痛…… “疼、疼……”我虚弱无力的闭着眼睛喊疼,满身的骸骨好疼,像有千万只蚁虫在用力啃噬我的骨头一样疼……可我,却早已无力反抗…… 好累,好想睡。 “诸鬼听我号令,诛其心,灭其魂,去!” 强大的邪力再次往我心口猛地一撞,穿破神魂,也斩断了我余留在尘世间的最后一口气息…… 我陡然睁大眼睛,嘴里一点红光吐出,如被人抽去了仅剩的一缕生机,须臾,缓缓合上了双眼…… “沈白露,你去死吧!本尊终于为自己报仇雪恨了哈哈哈,紫渊,我要让你亲身体验一回,失去最爱之人的痛苦!不过紫渊,你也别着急,用不了多久,本尊就会送你去和这个贱人团聚!徒儿,快!打碎她的元神,别让她再有复活的机会!” “是!师尊!” 另一股强大的灵力直压我的神魂而来时…… 我好像,又开始清醒了。 像是有许多缕让人舒适的力量从元神深处散发了出来—— 识海,一瞬拨云见月,一片清明。 “你可知,祖神大人当年为何替你取名为媂萦?媂者,意为上古神祇。而萦,则是思念缠绕的意思。两个字连起来,便是让人魂牵梦萦的古神。也不知,我们的萦儿,以后会成为哪位英俊潇洒的神界小伙子,魂牵梦萦,思念缠绕的神女…… 母后啊,一点都不希望萦儿去做什么拯救世界的英雄,母后只想让萦儿快快乐乐的活着,只想看着萦儿平安长大,等萦儿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漂亮大姑娘了,母后就为萦儿挑一名全三界最温柔,最俊朗,最是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神君做夫君。” “也不一定偏是神君,本君倒觉得,妖界魔界与咱们冥界也有不少优秀的青年才俊,届时与其他族联个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总与天界联姻,以后咱们冥界的这些好姑娘,迟早有一天得被他们天界给挖走完! 当然,重中之重的,还是咱们未来的小女婿,必须得入赘冥界!天界的那些小伙子,资质神品不错的,在九重天都有供职,让他们入赘冥府,委实麻烦,他们自个儿也未必会乐意。 妖界魔界就不一样了,那些道行凑合,长得还成的上君少君平日里都挺闲,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不能入赘,也可常常带着咱们的闺女来冥界看咱们。 小萦儿可是咱们夫妻捧在手心里养育大的宝贝,咱们可不能白白拱手让人了,这个小棉袄,就算是来日她夫君登门来要,本君也舍不得给!” “爹爹娘亲,萦儿以后不嫁给别人,不离开爹爹娘亲!” “傻孩子,姑娘家长大了,都得寻夫君成亲的。你怎么可以不嫁人呢,那样岂不是成老姑娘了?” “萦儿不嫁别的神仙,萦儿……有喜欢的神仙了。” “哦?本君的小公主这是看中了哪家的小神君了?说出来,爹爹帮你把他抢来!” “爹爹,我、我、我好像,有点喜欢太子哥哥……” “……” “我勒个天!小萦儿你胃口挺大!不过……为娘喜欢!真不愧是为娘亲生的闺女!” “你喜欢?你喜欢!你好意思说你喜欢!别人本君倒是可以仗势欺人一把,出手直接抢,那孩子……本君可不敢!君绫那两口子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他们盼了好几万年才盼来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现在他们只是将那孩子放在本君这里代为照顾一阵,要是让他们知道本君近水楼台先得月,企图撬他们墙角……咱俩就等着被他们收拾吧!” “天冥两界世代关系好,再联一次姻,也是无妨……你多虑了,他们若是知道咱家丫头看中了他们的宝贝儿子,肯定高兴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觉得你是在挖他们墙角? 我可同你说,白旻那孩子他爹,可喜欢咱家小闺女了呢!上次我带萦儿去凌霄宝殿看望君绫姐姐,那孩子他爹抱住咱家闺女就不想撒手,还说什么想认咱家闺女做义女…… 如果咱家闺女真的和小太子成了,那就不用再认什么义女了,直接就是儿媳妇了,多好!” “呵呵,你说的轻巧!那孩子什么身份你不清楚么?他以后是要继承他爹的大统的!且不说咱家闺女以后嫁给他,就会像君绫一样,千八百年难回冥界一趟,就说那孩子,生来就是随他爹,性情儒雅却薄情寡欲,昔年骊山那些老东西为了操办他的成年礼,给他送了多少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可他呢,看都不看一眼,全部原封不动的把美人儿都给退回去了。 就连他娘给他择选的那名女官,他都仅仅只是把她当做普通女官,几千年了,连拿正眼瞧她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的确,那孩子打小就在咱们夫妻膝下养着,与咱们的萦儿,也算是青梅竹马。他生来便不喜与神女仙女们多纠缠,却偏偏对咱们的萦儿宠爱有加,关心有加,常常相伴。 但……本君怕的是,萦儿现在还小,萦儿还分不清自己对那孩子,到底是兄妹之情的那种喜欢,还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本君更怕的是,那孩子对萦儿,只有兄妹之情!” “你说的也对啊,要是小旻儿对萦儿仅仅只是兄妹之情,那咱们上一辈再出手撮合他们,岂不是在造孽……不过,要想弄清楚这个问题,却也简单……闺女,今晚上你把你太子哥哥弄到你的宫殿里去,让他给你暖被窝。睡到半夜的时候,你就趴在他身上问他,喜不喜欢你,想不想娶你,他要是脸红了,就代表这事有戏!” “……你这、咳,馊主意!” “啊娘亲,这样也可以吗?” “相信娘亲,当年你娘亲就是用这招搞定你爹的!” “……”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抱!” “四妹,今天可又调皮了?本座可都听说了,你昨日拿砚台把先生的脑门子都给砸肿了。” “我,不小心嘛。” “手有点凉了,我帮你暖暖。” “太子哥哥,我娘让我问你……你想不想娶我?” “我、我……四妹,你还小……” “太子哥哥你脸红了!” “我……别闹,再取笑哥哥,哥哥不给你暖被窝了!” “唔。” “哇……太子哥哥你真好,每次我和别人打架,你都会出来帮我……爹爹最坏了,不帮我还打我板子!” “四妹,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比父皇母后还重要。” “太子哥哥,等我长大了,你就娶我,好不好?” “……好。” “本座这一走,尽量快些回来。四妹,快快长大,这样等本座回来了,就能娶你了。” “太子哥哥,你别走,别走……太子哥哥——” “殿下你别追了,太子他,也是迫不得已啊!殿下!” “公主且请止步!殿下说他不想见你!” “为何?” “殿下说,少时言语,本为荒唐戏言,做不得数。却不想公主当了真……公主,还望您认清自己的身份,殿下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殿下身系三千苍生,肩负三界重任,可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能陪小公主谈情说爱的少年郎了。” “花藜,你有没有感觉到,太子哥哥同以前不一样了?” “嗯……太子殿下对殿下,生疏了不少。” “这些年里,我去了紫渊府不下三百次,次次都被他拒之门外……前日里,他让人传话,说自己身子不适,暂不能见我。可今天,他就搂着那个女官的腰,在忘川府门前卿卿我我……太子哥哥,少时言语,真的不能作数么?” “萦儿你冷静点!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别怕,别怕……太子哥哥陪着你。” “我父母哥哥都死光了,你让我如何冷静!你陪我?你会陪我吗?从你历劫归来后,你就不大愿意见我了,甚至连句亲近话,都不愿意和我说……白旻,我放手了,我不爱你了,我放过你了!就当我十万年来的等待与真心,都喂了狗!你滚,滚啊!” “公主殿下,冥界不能一日无主,阴阳大乱,可是会给人间带来浩劫的!老臣等,恳求公主殿下,继任冥帝之位!” “臣等,参见冥帝陛下——” “白二叔……做了冥帝,就能开心起来吗?” “小丫头,心病还须心药医……你的病,只有太子殿下能治啊。” “此去凶险,缘劫难测。丫头,可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 “本座走后,就让紫渊大帝代掌冥界吧。” “遵旨。” “黑叔二叔,如若本座不幸陨落,难以归来……便让紫渊大帝,另择冥帝人选。本座已留下遗诏,届时,烦劳两位照办就是。” “好……丫头,我们等着你、平安回来……” “丫头,真的决定不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么?” “曾经与我同床共枕,爱我,疼惜我的太子哥哥,早就已经不在了……回来的,只是肩负苍生,忘却前尘的紫渊大帝。没有太子哥哥了,我再也没有太子哥哥了……” “王上!” 隔世的回忆如走马观花一般重映于眼前,刹那便已将我那漫长而又略显凄凉的一生给闪现完了…… 我是媂萦,冥界第三代冥主,亦是凡人顶礼膜拜,敬畏不及的阎君陛下膝下最小的那个女儿。 只不过这一生,我成了沈白露。 但,可笑天意弄人,曾经对我疏远冷漠的紫渊大帝,白旻太子,却成了我这一世的夫君…… 一时间,我真不晓得自己是该哭好,还是该笑好…… 牛鼻子老道使尽全身灵力凝聚而成的那团黑色球体只差十公分便要砸到我的身躯时,我陡然睁开双眸,体内充沛的灵力震飞了九根灭魂钉,抬指轻轻往那团乌黑一触,银色的灵光便霎时净化了那片邪煞之力—— 提起周身法力,我于半空中立起了身子,凡躯外的凡人衣着一挥手就幻化成了冥界之主的帝王装束,玄袍绣上十二章,金龙盘踞于裙摆,火凤缭绕于腰间,袖上星辰明月皎皎,领口暗金色祥云纹端庄稳重。 青丝过腰,如瀑散在身后。发髻高累,只简单戴了只青尾金羽凤凰冠,两边簪上了飞龙衔珠金簪…… 往时我不喜欢装扮过于繁琐,是以继任冥帝后,我便特意命人做了两套款式相对来说简单轻便些的帝王袍与帝王冠,袍上少嵌宝石,少饰玉佩,冠上少挂珠玉,少配流苏,毕竟这样,方便打架。 曾经黑白无常还嫌弃我想得多,总认为身为帝王了,就不用再亲自上场同别人撕斗扯打了。 可到了此时此刻,终于还是证明了本冥帝当初的想法是很有远见的! 混沌了这么多年,也是该找个机会让自己松松筋骨了! 冥帝现身,万鬼皆散,金色彼岸花所到之处,鬼物立时魂飞魄灭,化成灰烬…… “金色彼岸花!”修了邪功的老道士吃惊的看着诸厉鬼被金色彼岸花冲散魂魄,瞪大双眼满目震愕:“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有鬼抖着声替我开口回答:“金色彼岸花过处,万鬼不生,万灵俱灭,是冥主!是冥帝陛下!” “冥帝陛下?”老道士瞠目结舌的僵着脖子昂头看我,手上一抖,白须拂尘哐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仅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屋内萦绕的邪气与黑雾就被清除一大半了,诸鬼见这次在劫难逃,便皆是跪地冲我哭嚎着求饶:“冥帝陛下饶命啊,冥帝陛下饶命啊,小鬼无意冒犯冥帝陛下,都是这老东西指使的啊!冥帝陛下,饶了小鬼们吧!冥帝陛下——” 我踩着虚空立在高处,负手冷哼一声,肃色道:“尔等飘荡世间为非作歹伤人性命,不杀,留着祸害苍生么!既违反了冥界律令,那便,自食其果去吧!”广袖一挥,灵力脱手而出,立时便驱散了那些恶鬼的魂魄。 觉得彼岸花的净化速度有些慢,我索性亲自施法,一掌击地,震裂了地面上的那个八卦图案,震散了满屋小鬼的魂魄,亦是将那只蠢大的古旧炼丹炉给瞬间震成了齑粉。 炼丹炉砰地一声炸成了烟花,火光夹杂着粉末四射,将那匆忙捡起拂尘,施法化出葫芦护住自家师尊魂魄的老道士给吓得东藏西躲不敢与我正面交锋。 好不容易藏到了一扇写满道家经文的屏风后面躲过一劫,又被我一气下出手劈烂了遮挡物,屏风倒下时,还砸伤了他一条老腿…… “嗷疼……”老道士拖着残腿痛呼出声,怀中还抱着葫芦忠心耿耿的不撒手。 我缓缓从天而降,一甩袖子好笑道:“你也晓得疼?本座还以为你是铜铁筑的身子呢!昨日,你可是往本座的身上打了九根钉子,如何,你打算让本座怎样还你!” 老道士抱着葫芦扶着残腿,目光里盛满了恐惧色,分明怕的不得了,嘴皮子上却还装得铁骨铮铮:“别以为你是冥帝,老朽就怕你了!不过只是个登不上台面的女人罢了,老朽是不会在你面前低头的!”说罢,捞起了拂尘便起身施法要来攻击我,黑色浓雾卷着飓风向我袭来,我敛了敛眉头,蓦然出掌,银色灵力冲散了他聚成形的黑雾,且还将他撞飞了出去…… 老道士撞在土墙上又砰的一声响,弹摔在了一段木质地板上,强撑着身体站立时,还不忘喷一口鲜血出来。 区区凡人不可能是我的对手,这一点青珂很清楚。 “清风,快!拔开葫芦让我上你的身!” 老道士听罢这话,反应敏捷的一把拽开了葫芦塞,葫芦一开,里面的一缕青色便立即钻进了老道士的眉心里…… 死魂附体之术。 倒是有点小聪明! 青色的气息与老道士的肉躯融为一体后,老道士的眼睛里便多出了一个瞳孔。 多出的那个瞳孔泛着血光,比原来的苍老瞳孔还要犀利万分。 手上葫芦往后一丢,摸过拂尘,便胜券在握的慢慢从地上站起了身…… “果然是你,你这个贱人,本尊寻了你千年,没想到你就在本尊的眼皮子底下,藏在那个贱人沈白露的身体内!若早知晓,我定会在你未觉醒之前,便碎了你的三魂七魄,神仙元神!你抢走了我的男人,还害得我父君惨死,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第201章 浮生篇·送她归西 刮耳朵的嘶吼声吵得我头大,眼前那老道士一张嘴,就是他本来的声音与青珂的声音交缠,两条声线同时吼起来,委实不甚好听。 对上老道士怨恨的眼神,我负手轻飘飘的道:“青珂,没想到白旻连你的元神都焚了,你竟然还没死绝。你今日是想来找我报仇的么?如何,试过了吗?杀的死我吗?纵然本座是凡人,神仙神识尚未觉醒,你也弄不死本座!知道为何么?因为本座是神,是上古神!而你,只是个卑贱的蛇妖!” “住嘴!你住嘴!”老道士握着拂尘的那只手捏的指关节咯吱咯吱作响,被我戳到了痛处,便张牙舞爪的冲我猖狂叫嚣:“我只恨当初第一回打死你的时候,没有驱散你的元神!这一次,终归还是迟了……不过你也别得意!你现在元神初醒,修为没有恢复多少的,而我,就不一样了,我现在与凡人融为了一体,我还有内丹傍身,我有当初的六成功力,我炼成了禁术,我照样,可以致你于死地!你出来又如何,你是冥帝又如何,本尊告诉你,本尊从来就没有怕过你!杀不死白旻,我拿你陪葬,也不吃亏!” 我无奈摇头,嗤笑一声,抬眸平静的瞧着她:“禁术?死地?好啊!本座已经数万年没同人打过架了,你想试试本座的修为么?来,本座给你机会。正好,也让本座领教领教咱们冥界的禁术,究竟有多么厉害。” 老道士得意的咬住牙,激动到面目扭曲,提起拂尘,开始作法:“好!那本尊就让你尝尝,冥府可杀上神的禁术有多么厉害!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见,冥界之主死在本界禁术下的场面了!哈哈哈哈——” 话不再多说,她有模有样的施法,念诀,随即于身前结出了一个血红色的死印,蓦然抬袖,双掌的灵力引得平地生出了阵阵飓风,老道士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召唤来无数邪煞之气,推掌而出,缕缕注入那虚空结出的灵印中,不多时,那灵印表面的红光便更加耀眼刺目了—— “媂萦!还我父君命来!” 声势造的挺大,只是,可惜了…… 她飞身推着灵印,裹着强力飓风向我袭来,厉风蓦然吹乱了我的青丝,拂起了我一身宽大轻盈的玄色帝王衣袍。 我站在原地想了想,觉得她既然都拿这种耗费修为耗费体力的大招来招待我了,我要是一掌将她的毕生成果给破了,岂不是太残忍了些……不如,陪她玩几招? 灵印直逼我面门时,我侧身一躲,旋步转开,令她目瞪口呆的扑了个空。 男人手上拂尘一卷,继续来攻击我,我抬起双臂运灵力飞身后退,她不死心的紧追上我,穷跟不舍。 利落的一掌夹杂着冬日寒意向我击了过来,我后退的身躯一顿,反手便挡住了她的袭击。腕上一转,以力换力,一掌反撞在了她的胸口上,将她打的当场吐了口陈年老血…… “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老道士被我一掌打恼了,脚下一踮,飞身悬在了半空中,尔后双手聚集全身灵力,将数万年的修行全部注入了灵印中—— “你去死吧!”老道士一声破音嘶吼,推掌便将灵印迅速朝我撞来…… 原本还想同她多过几招的,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沉不住气! 这架打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算了,速战速决,早点干完早点回家睡大觉! 抬掌蓄灵力接住了她击过来的法术,掌心银光形成了一个透明且发亮的仙罩,我瞥了眼老道士那龇牙咧嘴的卖力表情,倏然觉得好笑…… 忍住忍住!正经场合,得保持严肃! 既然这么想看本座是如何破这禁术的,那本座,就成全你。 左手绕腕挽花,携法术往右手的手背一推,两股灵力合二为一,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注入了青珂毕生修为的灵印给击碎了—— “啊!” 浅紫色的灵光撞进了青珂的胸膛,生生将青珂的魂魄从老道士的身体内撞飞了出去。 老道士倒地后就被摔晕了,而青珂,则脸着地摔的爬都爬不起来…… 好不容易捧着心口身若无骨的一手撑地坐起来了些,又因体力不支,胳膊一软,再次脸着地摔得挺惨…… 不死心的试了好几回,才勉强坐起了身子,目光如炬的逼视着我,贝齿染血,面目狰狞:“为什么!我以清风之躯修炼此禁术,此禁术分明已大成……此禁术连上神都杀得,当初虽是小成便已连紫渊都有些承受不住,你为何,能毫发无损?” 听她伤的连说话都挺费劲,我索性大度些,让她做个明白鬼! 一拂袖子,我双手背后轻描淡写道:“因为本座比白旻,修为更好。” 她的牙齿打颤,眼中凝满怨气:“即便你原本的实力比紫渊如今的实力强一些,可你现在元神初醒,不过是短暂的现身罢了,尚未归神位,还屈身于凡人命格下,不是应该最多,体内只有半身修为么!为何,为何会这样!” 我用余光扫了她一眼:“本座的意思是,本座的修为,一直,都高于白旻。” “紫渊可是真神!他是整个冥界,除了你爹之外的第二位真神!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连飞升记载都从未有过,有什么资格,哪来的底气说自己比紫渊修为高!” “可你方才,不是亲自检验过了吗?”我信步走近她,冷漠提点道:“冥府神仙的飞升记载,不过是为了方便未阴宫管理众阴间神罢了。谁说,每个神都必须要有飞升记载了?本座乃是命定的冥界帝王,本座的飞升记载,岂是尔等宵小,想查就能查的?” 长叹了一口气,我被她蠢得心累,扶额无奈道:“冥界帝王卷,只封存于冥宫禁阁。而关于本座的那卷帝王记载,自本座降世时,便被阎君封存在了桃花清音阁,阎君为了能让本座平安活到继任冥帝之位的那一日,特意隐去了本座飞升的痕迹。 你们这些族君都以为本座从未飞升过,可实则,本座三万岁时,便已飞升为了真神,六万岁,修为就已到达了冲破神仙品阶限制的境界了。所以,准确来说,本座的确没有品阶,但本座,却比真神还要道行高深半个头!你所修炼的这些禁术,都是本座三万岁时,玩剩下的东西!” 墨袖一挥,我洒脱道:“冥界的法术,正的邪的就没有本座玩漏的!本座就算只剩下一成修为,解决你,也是轻而易举!青珂,你之前可是大放厥词要窜本座的位,本座现在告诉你,本座就是把未阴宫内的那把龙椅拱手让给你,你也弯不下那个腰,坐不上那个位置!” 千百年来的执念一瞬被击破,青珂有点忍受不住,痛苦的捂心嚎啕:“不!怎么会这样!不——你怎么能如此厉害,你不过也是个普通神仙,就算是阎君的种,也不应该修为高到这个地步……我不信,我不信!” 我冷笑,绕到她的背后去,看着她颤颤巍巍的背影,一字一句道:“本座,幼年便承蒙祖神亲自开智,传授法术,少年时,外人皆以为本座生性顽劣,品行不端,常以殴打夫子为乐,殊不知,那时本座便已是打遍冥界无敌手,连夫子先生都教不了本座了。 本座知道,冥界突遭巨变,本座的父君母后与兄长们相继陨难,你们这些心中有鬼的人个个都觊觎那个王位,觉得本座一介平庸女子,配不上冥帝这个称号。所以,青珂,本座给你机会了。 本座当年斩了你爹,却留下了你,就是想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同时,也给了你一个向我复仇的机会。只可惜,你即选择了复仇这条路,却没那个本事,复仇成功。 是你自己能力不足,才导致你落得这个下场!你若怨,便该怨自己愚蠢,怨自己本事不大,想得挺美!怨自己欲念过重,为了权势,害的自己,众叛亲离!” “别说了,你别说了——”青珂大受刺激的撕心嚎啕,猛地直起腰身,回首便是手里多了枚锋利锐器,目标明确的朝我腹部送过来,“你去死!” 我手快的一把擒住了她的胳膊,把她的匕首控制在我身前三寸距离处,冷眼瞧她,单凭五指的力气便压下了她臂上的吃奶劲,出言讥讽道:“怎么,你还想用对付白旻的手段,对付本座?” 她呲牙卖力的攥着匕首还妄图继续往我身上刺,与我蛮力抗衡了半晌,方额角青筋乱跳的昂首看我:“不杀你,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任凭她如何嘶吼,我俱是一笑而过,“不甘心,你也得忍着!”另一只手化出灵光,往她掌中匕首上一扫,顷刻便将那柄匕首化成粉末散了去—— “今日本座心情好,送你归西之前,再帮你解一回你生前念念不忘的心结吧!千年前,本座下令斩杀你父君以后,你叔父频频进出未阴宫,频频上折子给本座,并非是为了要本座,立他为青魅族新君,而是在以性命担保,待你日后成了青魅族新君,必不会同他那个混账哥哥一样,心生歪念,对冥界不忠,对未阴宫不忠。 他只是在三番五次的祈求本座,下旨立你为君,他是想用青魅族族君的身份,保护你,以免你日后落得个罪臣之女的名声,在外遭人羞辱。他素来将你当做亲生女儿,他视你为此生唯一的亲人,他不惜惹怒本座,承受杖刑,也要逼本座立你为君。 原本,本座还在感叹于你此生有个好叔父,羡慕你能有亲人舍命相护,可万万没想到,本座立你为君的旨意还未传出未阴宫,黑白无常便将你叔父的死讯递到了本座的案前! 青珂,你真是蠢得可以!竟然亲手杀死了那么一位爱你疼你护你的至亲!你当初,究竟是如何下得去那个手的!青珂,你此刻的失败,此刻的孤立无援,此刻的苦海回不了头,都是你自己作的! 本座当年之所以追回了那份立你为君的玉旨,就是不想让你这么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毒妇如愿!即便青魅族上下认你为君又如何,只要本座一日未下旨,你就一日,担不起上君的名分!” 说完这些陈年旧债,我一挥袖用力将她甩了开。 她羸弱的魂魄轻飘飘的扑倒在了地上,满脸俱是痛苦震惊。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他不是在同本尊抢夺君位么,他怎么会是在求你封我为君……怎么会!” 我拂开宽袖,双手背后,对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真是一点怜悯之心都提不起来! “叔父、叔父……”青衣女人伏在地上哭的抽搐,算是被我说出的真相勉强勾出了几缕良心。表情扭曲的捂着心口后悔痛哭:“叔父,青儿错了,青儿错了,青儿杀了你,青儿竟然……杀了你,叔父,你怎么不说,怎么不说出来呢!你这不是再让青儿,后悔终生吗!” 女人捶着地嚎啕大哭,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抽泣着回头看我,眼里敛去了早前的嚣张光芒,怨恨启齿:“冥帝,杀人诛心,你当真,比紫渊还要手段高明无数倍!事到如今,我大势已去,你想怎么杀我,我都不怕你!冥帝,我恨你,至死都恨你,我等着你与紫渊不得好死,等着你们不得善终!” 我拧拧眉,淡然道:“那你恐怕,要愿望落空了!你太聒噪了,只剩下一缕怨念聚成魂体了,还这么吵,本座这就送你去和你爹团聚!” 一袖子灵力劈过去,青珂悲恸娇弱的身影便瞬间化作灰烬,于我眼前消散了去—— “自寻死路!”我兀自低吟了声,解决完了她,回头看向不远处地面上四仰八叉躺着的那名老道士,思纣一阵,还是决心出手化掉他的一身邪功…… “这一身邪功留着还不晓得要迫害多少生灵,坑害多少无辜凡人。活了这么多年,风光了这么多年,也该好日子到头了!” 掌心蓄了淡紫色的光华,罩在了老道的身上,徐徐将老道体内的邪气给驱的干净—— 待老道身上再无灵力了,我方甩袖负手在身后,正欲开口唤黑白无常来,却被一道钻入耳中的女子嘤咛声给打断了…… “殿下,是你么?是你回来了!” 这声音,有点耳熟…… 我循声望过去,只见敞开的密室大门内,一纤瘦女子披着紫红衣衫,挽着双环髻,手里搂着葫芦,直挺挺的立在光源倾撒处……那光略有些姜黄晃眼,加之她肩上的金片配饰反光刺目,我一眼望过去,还有些看不清她的真容…… 但这声音,这打扮,这金片,我还是很熟悉的。 “花藜?” 红衣姑娘一怔。 随即以风卷残云之势,瞬间挪移出现在了我的身前,不给我瞧清她的机会,就一把搂住了我,压着嗓中颤抖,懦懦哭吟:“殿下,真的是你回来了,殿下!” 我见状不禁叹息,心疼的拍拍她后背,温和抚慰:“才千年未见罢了,你就这么想我么?别哭了,千年前你就是个爱哭猫,怎么千年后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快擦擦眼泪,别把鼻涕弄到本座的袍子上了,本座这件帝王袍料子可珍贵了呢,浆洗不得,被你弄脏了就不能再穿了……” 小丫头闻言却喜极而泣,哭着笑出了声,乖乖放开了我,终于给了我缓口气的机会,“殿下,您又欺负奴婢!” 手被小丫头紧紧攥住,我瞧着小丫头那张千年未改的俏丽容颜,抿唇一笑,宠溺道:“本座的小花藜还没长大么?总是这样一时一刻都离不开本座,可怎么办呢。”瞄了眼她手里的葫芦,我好奇问她:“你怎么来人间了?又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在人间历劫的行踪,泄露了?” 小花藜拿着葫芦抬胳膊擦眼泪,忙摇头,奶声奶气的回答:“殿下前往凡间历劫以后,黑白无常两位大人为了保证殿下的历劫行踪不被他人查探到,为了保护殿下在凡间历劫不被冥界有心人趁虚而入,破坏了劫数,以致无法归来,便启了未阴宫内的法阵,将冥界所有人脑海里关于殿下容貌的记忆,全部消除掉了。就连未阴宫内的殿下画像,都被两位大人给藏起来了。 如今整个冥界,唯有黑白无常两位大人,与谛听沉钰两位上君晓得殿下的行踪,能辩出殿下的真容,所以这些年来,冥界多方势力暗中寻找殿下您,都未成功,迄今为止,殿下您的行踪,还未泄露。 奴婢能找到你,是因为……奴婢太思念您了,奴婢想您,就在世间辗转了好多年好多年,走遍了四海八荒……直到、奴婢无意间听到有小妖谈论折幺镇来了位十分俊郎的神尊,奴婢便抱着凑热闹的心态,来到了折幺镇,结果却见到了紫渊大帝……最初,奴婢只见着了紫渊大帝,奴婢怨他,就不想再多看他一眼,晓得小妖口中俊朗无双的神尊是谁以后,奴婢就折返回江南了。 但,阴差阳错之下,奴婢在妖市又撞见了紫渊大帝,还撞见了您…… 那时奴婢脑海里关于殿下的容貌记忆,亦被大人们抹去了,奴婢认不出您,奴婢还以为紫渊大帝是和别人一起逛妖市,奴婢见紫渊大帝与您行为亲密暧昧,一时间不敢相信紫渊大帝他,竟然真的不要殿下,另觅新欢了……奴婢本想杀了您泄愤,但奴婢跟着您走了一段路以后,却发现长清大神与子梨上神他们在暗中保护你,还有沉钰殿下,沉钰殿下看着您的眼神,一如往昔…… 奴婢立马就猜出了陪在紫渊大帝身边的女子可能就是殿下您,奴婢刚要上前确认,就被子梨上神给捂嘴拖走了。 子梨上神告诉奴婢,奴婢现在还不能拆穿殿下您的身份,他说您与紫渊大帝如今都处于历劫的生死关头,我不能贸然惊扰,一切,都要顺其自然…… 他还说,您与紫渊大帝此世恐怕仅有这一段短暂的安稳幸福生活了,奴婢若是不懂事,上前干扰,就是对您恩将仇报。 他让奴婢先在暗中守着你,不许插手您的所有劫难,待奴婢能现身找殿下的时候,他自然会告诉奴婢。奴婢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在殿下您身边,看着殿下您与紫渊大帝恩爱……却有些心酸。 昨日那些凡人为难殿下,奴婢放心不下殿下,就盯着那些人的一举一动,殿下您受罪的时候,奴婢差些就忍不住了,若非子梨上神之前说,殿下的元神已有苏醒之兆,殿下您的劫越厉害,对殿下您的未来越好,奴婢早就出手打死那些欺负殿下的王八蛋了!” 听完了这堆前因后果,我瞬间了无疑惑了,“原来当初在妖市上,唤殿下的人是你。那晚的妖市可真是藏龙卧虎,明着有姻缘大神,暗着还有子梨叔叔与长清叔叔他们……天帝陛下真是为我们操碎了心。” 小花藜把葫芦送给了我:“殿下,这是那些小鬼们,我已经施咒让他们暂时昏睡了。” 我接过葫芦夸赞道:“幸亏有你,不然这几个小鬼肯定要受罪了。” 花藜不放心的晃了晃我的胳膊:“殿下,那您现在该怎么办啊?您不会等会儿还要变回去吧?” 我掂了掂手里的葫芦,轻轻道:“本座的人间劫还未历完呢!肯定是会变回去的。本座的元神是被他们强行逼出来的,出来一回,怕是得修养个十年八年才能缓回神。 这次幸亏没有白旻的法力压制了,不然本座还得下一回地府!只不过,本座在该沉睡的时候强行冒头出来,此举,必然是会对自身劫数有影响的。但如果本座不出来,就得被打死…… 以前有白旻,还可以下地府捞我一回,现在白旻被封进古画里了,没人捞我,我若是下了地府,那些不认识我的小鬼肯定会按着规矩把我塞进轮回道里再轮回一辈子,哎,这个劫历的真是越发没完没了了!” 花藜被我的抱怨言语逗得笑出来,“殿下您真是……这明明是个极其凶险的劫难,却被您形容的,像玩儿一样。” 我唉声叹气的看着小花藜,“可不就像玩儿一样么!上辈子像玩,这辈子也像玩,一环扣一环……” 不过提起上辈子,我倏然又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对了,我的上辈子,是谁来着?” 小花藜明眸温柔,想了想,低低回答:“殿下您现在,只是元神苏醒了而已,并未重归神位,您的上辈子……可能等回去了,自然就记起来了。” 我闻言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 攥着手里的葫芦,我还在想着先带花藜去别的地方叙旧,此处,到底是不宜久留。 却不想小花藜一回头望门外,却惊叫了起来:“殿下,门外有人!” “有人?”我立马施法与花藜一同追了出去…… 第202章 浮生篇·全都作数 再次化身在广袤的荒草地里时,环视一周,却未发现花藜口中的什么人影…… 花藜不甘心的上前又察看了良久,最终也是无果而归,“奇怪,我方才分明就是看见有人影往这边跑了,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 我放眼望去,慢悠悠的道:“此处乃是荒草地,前面又是寒水塘子,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或许是你眼花了?” “殿下!”花藜鼓腮跺脚不乐意。 我不禁轻笑:“好好好,你没眼花,我们的小花藜,怎么会眼花呢!泰半是有什么东西在偷听我们说话,见我们发现了,就吓跑了。腿脚比我们快些,所以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无妨,没什么大碍的。” 话是这样说,花藜却拧着袖子忍不住担忧起来:“这样会不会给殿下带来危险?都怪花藜,没有早点发现他!” 我拍拍小花藜的肩膀,淡定道:“你若是实在不放心,这几日就将本座看紧些,瞧瞧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暗中偷窥本座,他要是想对本座不轨,肯定还会再出现的,届时你捉到他,就地正法了就好。” 小花藜听我这么一说,终是安心了些,乖巧点头,认真道:“好!殿下你就放心吧,谁敢伤害殿下的凡躯,我花藜一定第一个生吞了他!” 我噗嗤笑出声,挑眉,颔首:“嗯,本座有你,很放心。” 说话间那两位无常大人却是不请自来了,一阵阴风过脊背,我蓦然回首,正见黑白无常风度翩翩的信步行来揖手:“臣下等见过冥帝陛下!” 我转过身,抬手从容道:“两位大人免礼。”瞧着两人难得的正经,我忍不住笑道:“黑叔二叔,千年未见,两位怎么变得如此拘束多礼了?” 果然是正经不过一刻钟,白无常听了我这样问,瞬间就绷不住了,正经形象碎了一地,颓废抱怨道:“啊呀,还不是老黑说,丫头你是头一回元神归位,咱们得依着拜见冥帝时的礼拜见你,不然显得不端重……我就说嘛,小丫头元神苏醒又不是记不得做凡人时经历的事,何必这么形式主义呢!可他偏说,仪式感还是得有的,这不,咱们就正经一会儿给你看……不过瞧你这模样,你大约也不太看得惯咱俩正经吧……下次还是不正经点,这样显得亲近!” 黑无常极其鄙夷的瞪了他一眼:“出息!” 我抿唇一笑,对他们甚感无奈:“你们两位啊,打打闹闹了几十万年,我一降世,你俩就在我身边隔三差五的打架拌嘴,的确,你们若真是正经起来,我还有些全身不自在呢!哎呀,这都千年过去了,两位叔叔,可曾想念侄女儿?侄女儿元神初醒,两位叔叔可有准备礼物?” 厚着脸皮伸手过去讨要:“叔父叔父,礼物呢!” 黑无常一巴掌拍在了我的爪子上,佯作嫌弃道:“怎么还同小孩子一样,一见我们哥俩就要礼物。大事小事都要礼物,以前你受风寒打个喷嚏都要我们哥俩给红包,现在一见面,又要礼物,你是诚心想来搜刮我们哥俩的吧!” 我装乖轻笑笑,见他不给我礼物,便主动伸过手去,揪住他腰间的那枚新添的和田玉佩不放:“哎呀叔父啊,你这块玉佩,倒是挺好看的。叔父叔父,一个叔半个父,你说你们俩至今也没个媳妇儿给你们添香火,你们的好东西不留给我,留给谁呀?唔,这玉佩还是冰种的!色泽也不错,我要了!” 手上用力一扯,抢了他一块玉佩走。 大抵是早就习惯了我这么不问自取的做派,黑无常挑挑眉头,深深一叹,故意感慨道:“得,咱哥俩这辈子攒的棺材本,以后也有着落了!有这丫头在,咱俩辛苦多年累下来的积蓄,以后都得到她手里……我说丫头,你现在都有夫君了,你怎么不去折腾紫渊大帝去,他的小金库可比咱哥俩的殷实不少!你别逮着两条羊一直薅啊!这样会把羊薅的营养不良的!” “他的以后不用我薅就会自己乖乖贡献出来……和你们不一样嘛。我薅你们的叫啃老,我薅他的叫败家!”我端着玉佩心情大好的道。 白无常啧啧两声,猛吸溜一口气,“这哪里是小棉袄啊,这明明就是吞金兽!这么快就开始向着别人说话了……嗳不对!小丫头,你这次出来怎么和上次不一样了?” 我边把玩着玉佩边好奇瞧他:“嗯?什么不一样了?上次是哪次?” 白无常急的拿手直比划:“就是,上次,收拾青珂的那次!” 我一顿,很不理解的道:“收拾青珂的时候,我没出来啊!” 白无常气鼓鼓:“怎么可能,你上次还让我们去找谛听上君代为传令,收了阎君昔年恩赏迟昔族的所有特权……” 我更糊涂了:“有么?没有啊!我已经一千多年没出来了啊!” “怎么会,上回你就是出来……”白无常激动的同我争辩,话说半截,倒被黑无常给挡了回去:“上回你见到的,的确是陛下,只不过那次苏醒的是陛下的一缕神识。而这回,苏醒的是陛下的本尊,陛下尚在凡间历劫,元神之力被压制,且耗损严重,故而神识出来的事情,陛下现在还记不起来……无妨,等陛下回归冥界了,自会识海清明。” “神识?”老实说这个操作,我觉得很新鲜。 白无常亦是一脸恍然大悟的张大了嘴:“哇,是这样啊!怪不得上回那个,凶巴巴的。” 我想不出来我凶巴巴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总之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出来不过一个时辰,我就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神力开始外泄了……看来今天不能再和他们叙旧了,我得早点处理完阳间的烂摊子,赶紧让自己的元神继续沉睡才是…… “黑叔二叔,我正好有件事想要拜托你们。” 黑白无常一同颔首:“陛下请讲。” 我道:“凡间这个叫清风的道士,靠着修炼邪术而跳出生死簿,白活了好几百年。这回本座化去了他全身的灵力修为,你们两位回冥界的时候,帮忙在生死簿上添几笔,给他找个合适的时间,送他归西。” 黑白无常扣袖揖礼:“遵旨。” “还有。”我冷了脸色,沉着道:“秘密调查一下,恶灵族的少君为何会出现在人间。结果尔等心里清楚便是,不用即刻上呈本座,待本座归位之后,再呈报本座。” 黑无常愣住,皱眉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恶灵族少君?他出现在人间了!” 我轻轻道:“恶灵族的事,你知,二叔知,我知。本座没有归位之前,两位叔父切记,不可让第四人清楚此事!包括,白旻,此事必须瞒下所有人,本座方可有把握!” 两无常相视一眼,同声答道:“臣下谨记。” “没想到我们盯得这么严,到头来还是漏掉了一个。”黑无常叹息着,正要多言,却注意到了我袖口丝丝外泄的紫光……眉头轻拧,他柔下目光改口关心我:“继任冥帝的这场劫,我们阴间,不能出手干涉,一切,都要靠你自己。萦儿,你要坚强,你是我们冥界唯一的君主,你不能有事。” 我借着藏玉佩的动作拢住了袖口,淡淡一笑道:“无妨,我对我自己有信心。不管是媂萦也好,还是沈白露也好,那都是我。我,从来都不是轻易认输服软的人。” “你比千年前,成熟了许多。” “我已经不是那个无忧无虑,只晓的在父母膝下撒欢的小公主了。我是冥帝,我得负起这个责任……两位叔父不要担心我,我能回去的,一定能。” 黑白无常脸上略有伤怀,白无常拍拍我的肩膀欣慰道:“二叔和黑叔给你准备了大红包,你回冥界的时候,就能拿到了。” “千年前,你说你想要一只苦海灵蝶,我们给你培育出来了。是我们兄弟为你准备的接风礼,萦儿,早点回来。” 我重重点头,“好,我会早点回去的。” 黑无常心情沉重的缓了缓,道:“那我们先回去了,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来看你了。” 我笑应道:“嗯。” 白无常依依不舍的望着我,末了在黑无常的连拉带扯下,才极不情愿的于我眼前消失了。 花藜走上来两步,扯了扯我的袖子,嘟嘴道:“本来想问殿下那什么少君的事情的,但是……殿下你快让元神沉睡吧!再这样,身子吃不消的,您做凡人的时候,是会感受到疼痛不适的,您的身子,须得保护好。” 我握住她的手安抚她:“好。” 忽然一阵警车鸣笛声不晓得从何处传了来,我赶紧与花藜交代道:“凡间的警察已经找来了,本座也要继续沉睡了,你先走吧。” 花藜听话的答应:“好!” 旋即也化成了几片紫红色花瓣消失在了我的身边。 该走的人都走光了,荒草地里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我了。 我掂着葫芦站在风口思考了一阵恶灵族的事情,尔后正要令元神沉睡休养,手中的小葫芦却是不合时宜的突然震动了起来:“白露姐,白露姐,白露姐——” 是宋连醒了。 我端起葫芦,隔物透视打量着葫芦里的小屁孩:“你醒了?” 宋连扒在葫芦壁上,也瞧见了我,皱皱眉头眯眯眼,许是怕我听不见他的声音,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冲我高吼:“白露、姐?你又出来了?你是哪一个?脾气好的那个,还是脾气差的那个?” 这话,给我也搞迷糊了:“嗯?还有脾气好的和脾气差的?两个?” 宋连严肃的拧紧了一双眉头:“对啊!头一阵,我们不在家的时候,白哥哥说,有个脾气凶的你冒出来了,不但疏远他,还咬他舌头,害他晚上喝粥都不方便……” 我眼角抽了抽:“咬、咬他舌头?咬白旻舌头?咬太子哥哥舌头!” 我觉得自己快要尴尬的裂开了,“这是我能干出来的事?!” “太子哥哥?”宋连吧唧吧唧嘴,“嗯哼!就是你干的,你后来变成了正常的白露姐以后,就忘记了这件事,气的白哥哥都快忍不住的想要咬回去了!” “……哎呀这也太丢人了些吧,我怎么会干这种……那啥的事!”一巴掌捂住发烫的脸,我想立马睡回去! 小宋连傲娇的哼了声:“脸皮厚对吧?我也觉得你干这种事脸皮挺厚的,但是你和白哥哥结婚以后,你们两个都变得脸皮挺厚了……咬舌头而已,都是小场面……”用力往葫芦壁上挤了挤,小宋连眨了眨黑黝黝的大眼睛:“所以白露姐,你到底是哪一个?看样子,不像是凶的那个……” 我捂着发烫的老脸,清清嗓音,端重道:“我,是本尊,不是哪一个,我是完整的!” “唔……那之前的那些个都是分裂的?” “我……” 不等我回答他,远方却又传来了某神君的急切呼喊声:“师娘、师娘!” 师娘…… “有人来接我了!”我一个激动,揣上葫芦便敷衍道:“不和你说了,我要回家了!我要睡觉了!提醒你,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不然本座揪掉你的脑袋!” 被我搂在怀里的葫芦传出了一道男孩子极其不满的无力声:“哦——” 赶在那声音靠近前,我施咒捏诀,眼一黑,昏倒了下去…… —— 浑浑噩噩的不晓得究竟睡了多久,再有意识时,某人正攥着我的双肩拼命的摇晃大叫:“师娘,师娘!师娘你醒醒啊,师娘你还活着吗!” “……”夭寿啊,白旻怎么收了个这般缺心眼的徒弟!为了预防我仅剩的半口气也被这男人给摇没了,我只有哑着嗓子痛苦艰难的发声提醒:“白、白旻……白旻……我、” 缺心眼的慕莲神君没等我说完,便焦急的打断了我的话:“师尊很好,师尊没事,只是师尊得知师娘不见了以后,就强闯了封印,把自己给伤的连吐了好几口血,师尊要是知道师娘找着了,一定会内伤好一大半的!”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啊—— “我要见、见、他……” 只有他才能救我啊大傻子! 慕莲神君经我一提醒,才恍然想起来要带我回去找白旻续命,连忙把我从草堆里抱起来,紧张道:“师娘你再撑一会儿,我这就带你回去,这就带你去找师尊!” 我总算是松了口气。 欲要阖目休息的时候,缺心眼的慕莲神君又陡然将我晃醒了:“师娘你别睡啊!师娘你别急着昏迷,你先告诉我放师尊出来的办法啊!” 我真想翻他一个白眼! 垂着眼皮气若悬丝的轻轻道:“我的血……滴在,画上。” “只需要放您的血滴在画上,就能破了师尊的封印?” 我鼻音沉重的嗯了声。 他瞬间明了,“那师娘你先睡吧,一会儿,咱们一会儿就到家了!” “嗯。” 当然,我并没有撑到见着白旻的那一刻。 半梦半醒间,我听到了很多人在耳边喧哗…… 掌心有一瞬的刺痛。 后来身子便落进了一个萦着浅浅清莲香的怀抱。 是何人在抚着我的容颜,心疼哽咽:“小白……” “师尊,那两个算命的道士已经被凡间的警察给抓进牢里去了,分局的局长要亲自来取证,车已经到门口了,我们还需要回避一下。让村长与芊芊在这里照顾师娘吧!” “那便,有劳。” “你们快去隔壁待着吧!反正也就一会儿的时间,鉴定一下伤情方便他们起诉。” “怎么把人家小姑娘给害成了这样!全身上下都是血,还用钢钉钉了这么多个窟窿,真是无法无天了!” “局长啊,咱们镇向来最忌讳这个,您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陆家那个女孩子无事生非,这丫头也不会被害的这么惨。” “我是看在村长你老实厚道的份上,才好心提醒你,多给村里的人做做思想工作吧!再怎么说也不能滥用私刑!我们都还在这呢,轮得到你们审人打人吗!都什么年代了,还把人绑在祭台上,你们这是在绑架,知道吗,是在犯法! 那个老东西我们审过了,没有身份证没有户口簿,是个不知道打哪来的黑户,就这样的人你们也敢叫他大师请他捉妖捉鬼?他要真是大师,还能被我们抓到? 行了,你们以后多注意注意,这个案子县里听到汇报后很重视,偏偏这小姑娘又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上面关注度很高,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从上到下,都得完蛋!” “有头有脸的人物?局长此话怎讲?” “村长你平时不看新闻的吧?这小姑娘是个名声大噪的作家,和省里不少领导都同桌吃过饭喝过酒,在省城里可是个宝,我们老大宋局长都不敢轻易招惹她。人家还有个哥哥,可是咱们省的首富,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想要治谁,一句话的事情! 上回子闹出了个绑架案,人家哥哥就已经很不开心了,为此咱们宋局长又是亲自打电话汇报情况,又是请人家吃饭的,好不容易才让这件事过去,现在倒好,又来一次! 刚刚宋局长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都是开扩音喇叭的,把我骂的狗血淋头的!你你你,赶紧,找人来治,这么重的伤,实在不行打急救电话,把她送到县里最好的医院去!县里不行,就转市里,市里不行就送省城去,总之人不能有事啊!医药费你们村里自个儿报销!” “这个谢局长,真是太狗了,从上头那里受了气就来找您撒火!” “人家说的也是实情嘛,不管是普通人也好,还是知名人物也好,被折磨成这样,都得给个交代……芊芊啊,这孩子还能好吗?要是好不了,谢局长不会放过我们的……” “村长您放心吧,不是还有白大人在吗,人家是神仙,能治好露露的,不是说过了么,最快三天,最迟五天,她就能清醒过来了。” “师尊,警察都已经出手了,咱们还需要收拾他们吗?” “自然。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们,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那,师尊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多放些厉鬼过去,本帝要让他们夜夜难眠,身在人间,却犹如炼狱!” “好,徒儿这就去办。” “小白,小白……” 温柔的唤了我的名字不知多少遍—— 神识混沌中隐约分出了几缕清明。 陡然睁眼时,他正坐在我的床前端着药碗给我喂药,一勺汤药,还停顿在半空。 看着他憔悴的容颜,我不禁心头狠狠一揪。 轻轻推开了他送上来的那勺子刺鼻药汁,我撑着酸痛的身子,坐了起来…… “太子哥哥……” 他一愣。 一勺子汤药放回了瓷碗里,他随手将药碗置在床头桌子上,尔后用着惊讶的眼神,试探的语气温柔问我:“你是,哪一个?” 我呛了口口水,轻咳出声。 红了老脸,目光躲闪的回答:“我是,本尊。” “本尊……你是媂萦?”他讶然肃了脸色。 我比他还吃惊的昂头傻傻看他:“你记起我了?” 他眉头微拧。 他一拧眉,我就晓得,这个问题该是个否定的答案。 良久,他道:“只是知道你的名字而已。” 我闻言,失声苦笑:“原来如此……早就该预测到,会是这个结果。你若记得我……便不会再娶我了。” 感伤的情绪刚在心底铺就开,鼻头的酸痛上一瞬才袭至灵识,下一瞬,身子就被他紧紧拢入了怀中—— 他深情的将唇碾在我的耳根处,柔肠百转道:“小白,萦儿,不管你我曾经有过何种前缘……这一世,你都是我的妻子,独一无二的心上人。我心悦于你,此心此情,永世不变。” “此心此情,永世不变?”眼角倏然潮湿,我的鼻头又酸又痛,感伤的笑出声,我昂了昂头,下颌倚在他的肩上,抖着声问他:“三哥,少时言语,真的只是戏言,不作数么?” 他再次顿住。 很显然,此时此刻再问他这个问题,他根本听不懂…… 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轻轻将我从怀中捞了出来,然后,情意缠绵的吻住了我的唇,欺身压我躺回了床上,温柔缱绻的深深吻了我一口—— 薄唇擦过我的唇珠,撩的我一阵心神荡漾。 金眸璀璨,目光真挚的同我字字铿锵道:“算,都算。少时言语,全部都作数。” “全部都作数……”就冲着他的这句全都作数,我倏然,不怨他了。 双眼含泪的痴痴瞧了他一阵,终在心底情意克制不住时,主动圈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搂过来,狠狠吻住…… 干涩的两瓣唇辗转在他的软唇上,情至深处,我下意识的低吟了一声…… 但,温存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片刻的欢愉还未令我感受到半丝知足,我便撑不住的闭上双眼,彻底陷入了无边黑暗—— “小白!” 这一睡,大约又得等个许多年,才能与你,正式相逢吧…… —— 第203章 浮生篇·他的死因 冬日,万里无云,晴空潋滟。 沉寂的雕花窗棂外传来一声婉转的鸟鸣,像是,春日来临了,百灵鸟在枝头清澈开嗓…… 紫花随风灌进窗棂缝隙来,一瓣一瓣,落在古黑的木桌上。 温暖的天光投在了温红纱帐上,稀疏两缕没入了我的乌黑乱发,我安静的躺在大床上,痴痴瞧着床边支额而寐的玄衣尊神,心中百感交集,疼惜万分…… 看很久,看够了,便抬起僵痛的胳膊,动了动不大灵活的手指,欲朝他的俊容上抚过去。 指尖还差些距离才能碰到他的鼻头,我想撑起来些,想摸到他。 身子一动便痛,痛的钻心。 “嘶……” 轻吟声刚落,原本在沉睡着的人便一把捞住了我的指尖,缓缓睁开了似星似月的深情眸眼—— “小白。”他眼底浮上一丝欣喜,坐过来些,握着我的手指柔柔询问:“醒了?身子还疼?先忍一忍,须得休养个几日,才能大好。” 我见着了他,心尖儿都酸了。 委屈的朝他瘪嘴欲哭,晃了晃他的胳膊,我娇气请求:“阿旻,抱……” 他微顿。 犹豫了须臾,顺从我心愿的陪我躺了下来,伸出手臂将我连人带被子一起拢进了怀抱里。 我不知足的抓住他肩头玄衣,嘟嘴要求:“你进被窝里来抱……隔着被子,就像没抱一样。” 他被我一言逗得轻笑出声,揉揉我的脑袋,宠溺的哄着:“傻姑娘,你身上还有伤呢。本帝若是进去抱,会弄疼你的。” 我攥着那抹玄色不依不饶:“我不疼了,你进来,就抱一会儿,可好?” 说着,我还忍痛往床里侧挪了挪,特意给他让了位置。 他见我坚持,便也不舍得再拒绝我,轻手轻脚的起身,掀开软和的被子,躺进了我的被窝里来。 我与他之间没有厚厚的棉被做阻碍了,他伸出有力的胳膊避着我身上的伤口,箍紧了我的腰肢。 灼热的吐息擦过我的耳根,将我半张脸都给烤热了。 我亦咬着牙艰难翻身,转向他,吃力的环住了他脖子。 泪眼婆娑的凝望他,我抿了抿唇,傻兮兮道:“夫君,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浅浅一句话,诱的他眼底清涟徜徉,万般疼惜。 剑眉轻拧,他昂首往我眉心间烙下情深一吻,贪婪的将我腰肢再箍的紧些,薄唇抵着我额头,温存私语:“不会的,本帝的傻夫人,永远都不会再也见不到本帝。怪本帝,让夫人受惊了。” “阿旻……”脸蛋往他脖子里蹭了蹭,我小声与他嘀咕:“那些鬼穿透我的身体时,我是真的觉得,自己活不了了……可是,后来我昏迷了又苏醒,就听见了慕莲神君的声音……是你让慕莲神君去救我的么?我是不是很没用,每次都需要你们救……如果有一天,你不要我了,我可该怎么办……我大约,连生存下去的本领,都没有。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他许我枕在他的胳膊上,玉指穿过我的青丝,罩在了我的后脑勺处,轻叹了口气,怀中莲香如旧:“这一次,是你自己撑下来的。慕莲是在一块生满杂草的荒地里找到你的,发现你时,你已奄奄一息了。那些坏人已经被抓起来绳之以法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污蔑你是野鬼投胎,诬陷你克父克母了。 小白,你伤的太重,所以有些过程,暂时记不起来。不过无碍,那些让你痛苦的场景,忘掉也罢。你现在已经回到本帝的怀里了,本帝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半分。 小白,若早知此次来势凶险,本帝是决不允许你胡闹,独自承受的。本帝纵然再不堪,也是你的夫君。夫君保护夫人,才是天经地义!” 我藏在他的怀里委屈嘟囔:“才不是呢,夫妻应该是相互扶持,风雨同舟,有苦同当才对!双向奔赴的爱情,才有意义!” “双向奔赴?” 我认真点头:“嗯,就是你爱我,我也爱你,你愿意为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为你舍弃性命,放下一切……” 他弯唇,欣然轻道:“那,本帝与夫人,便也称得上是双向奔赴。” “嗯,我也想保护阿旻,我想做一个合格的妻子。我想,与阿旻的这份情,永远都不褪去温度……阿旻,我想和你千年万年,但,如若老天爷不肯全了我这个心意……那就,一世也好。阿旻,你可知我快要撑不下去的那会子,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就在想……如若能死在你怀中,也算是一生无憾了……我不想有来世了,若真要死,就让我在你怀中灰飞烟灭吧,可怕只怕,连这个小小的心愿,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夫人在胡说些什么,嗯?”他耐心的安抚着我,大手揉着我沉痛的脑袋,温言软语的缓缓道:“你夫君看起来,就这样没本事么?连一个小姑娘都保不住?小白,本帝不允你比本帝先死,更不会给你灰飞烟灭的机会,就算你化成了八荒风雨,本帝也会把你救回来……本帝没有身归混沌,就不允许你先化作虚无。 本帝还要娶你,还要与你百子千孙,陪你一起养儿子,养孙子,甚至是重孙玄孙……你此生,逃不掉的。既是命中注定,那本帝就顺天而行,将你我手上的这根红线,系个死结,本帝要与你千年万年,万万年都相守,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扯唇一笑,干涩的唇瓣像是裂开了,一阵刺痛。暖意在心尖荡漾开来,我枕在他的怀抱里,虚弱打趣:“阿旻,你这个形容……不晓得的,还以为我们之间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呢。不死不休用的不对,应该是生同衾,死同穴,生死相许。” “生死相许……”他宠溺至极的用下颌摩挲着我的额,刻意将嗓音又压低了半截,“嘘,你我的大喜之日就要到了,不许再说不吉利的话了。小白,答应我,下次不许再这么吓我了,听到没,嗯?” 我咬住唇,乖乖颔首:“好……” 下次,还会有下次么? “对了阿旻,我既然已经逃出来了,那老张仙和他师父呢?” 提及这两人,白旻眼里的光倏然黯沉,冰冷如霜:“他们,被你们凡间的官差给抓走了。现在,在蹲大牢呢。” “凡间的官差?”我脑子空白了一瞬,皱皱眉头揣摩道:“你说的,应该是……警察吧?” “嗯。” “凡间的官差……这个形容没毛病。”身子往被窝里缩了缩,我伏在他的胸膛上向他撒娇:“这几天,让你受苦了,先是被我封进画中,后又没日没夜的照顾我……” 他收回箍在我腰上的胳膊,改为搂我背上,“只要夫人下次不再随便就将本帝封印进去,本帝可以原谅夫人害本帝在画中冻了两日的过错。” “冻?”我噘嘴,昂头对上他温和的眸光,“可夫君你之前都被冻了一千多年了……一千多年,还没习惯么?” “原本的确是习惯了……”他故意顿了一顿,勾起我的好奇心。 “然后呢?” “然后封印解除了,本帝适应了人间的温度以后,就又不习惯画中的寒凉了。” 我唔了一声:“这样啊。”成心一本正经的乱比喻调戏他,“就像,我习惯了被夫君抱着睡,忽然有一天,夫君不在身边,我会觉得冷,会失眠一样,对不对?” 我以为他会脸红,可真相却是,他理所应当的认同了事实,面不改色的颔首:“嗯,夫人所言甚是。所以,夫人以后不许不征求本帝的意见,就出手封印本帝。本帝以后,也尽量不再留夫人一人独守空房。” 我闷头在他的胸膛上,朦胧了嗓音:“哦……可,事态紧急的时候,我封印你,也是迫不得已……” “那夫人便等着,夜夜失眠去吧!”低沉的嗓音夹杂着威胁的语气,听不出半丝不悦,只感觉到无尽柔情…… “你坏……”我捏着嗓音往他腰上报复性的捏了把。 指尖扫过他的窄腰,他失态的脊背一僵。 而我却眼前一亮,原来,他这个地方怕痒—— 那就好办了! “我想吃糖葫芦!” 被我倏然冒出来的一句话给惊到了,缓了缓,他仗义道:“本帝等会儿去给你寻。” 我蹬鼻子上脸:“还想吃烧烤。” “……好,本帝去镇上给你买。” “但是我最想吃的是火锅!” “……” “特辣的那种!” “不成!”他很有原则的搂着我果断拒绝道:“你身子有伤,不可以吃辣,吃辣会加重伤势!” “不嘛,就要吃!” “你再闹,本帝走了。” “别啊。”我赶紧捞过他的腰认错:“你别走,你走了……”手指突然不安分的挠了他腰部一下:“我还欺负谁呀!” 他条件反射的绷直了脊背,憋得脸红:“小白,你干什么?” 我抓住了机会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了呢,仗着他晓得我身上有伤,不敢乱动弹碰疼我,只能乖乖躺着任我折腾,便更嚣张的用力挠他痒痒:“不干什么就是想欺负你!” 他被我挠的有点憋不住要笑,身子小幅度的颤动,一张举世无双的俊容红的像熟透的苹果,颇为失态的闷哼出声:“嗯……小白,别闹。” “你别忍啊,笑呗,反正房中就只有咱们两个,怕什么!” “……小白……本帝要生气了。” “我不!好不容易逮到可以欺负你的机会,我得好好把握,不然下次就没有了!” “小白,本帝看你是身子又不疼了!” 我乐此不疲的挠他痒痒,在他几度拉开与我之间的距离时,又猛地一捞,甚有勇气的把他抱了回来,“现在是不疼了……看见你就不疼了!” 他被我挠的身子打颤,忍到忍无可忍之时,终于还是态度十分强硬的一个翻身,将我欺压在了身下。许是听到我说身上不疼了,便也放心了,胆大了。指尖用力擒住了我不安分的一双爪子,他将我的双臂左右往上一拉,彻底降服了我,压制住了我…… “小白如此热情,为夫可不介意,现在就侍奉小白入寝。”他眼底拂过一缕狡黠,俊逸的容颜上红云尚未完全散去,此情此景,再配上此番言论,嗯……颇有种现在受调戏的人是他才对的视感! 我硬气的昂了昂头,故意把脖子露给他:“入寝?好啊!你把门锁上,衣服给你脱。” “你……”他被我的大胆言语给呛住了,眯了眯熠熠生辉的金眸,佯作阴恻恻的威胁:“你莫不是以为本帝不敢?小东西,本帝原本还忧心你身上的伤势太重,不可乱来,如今,是你自己找上门的,那就,莫怪本帝不懂怜香惜玉了!” 言罢,还作势要来解我贴身衣物上的盘扣。 不过,见我没反抗,他反而有点演不下去了…… “小白,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天真无邪道:“没怎么啊!” 他担忧拧眉,修长玉指从我领子上的盘扣处又收了回去,“以前,你都会反抗一下……” 我装得很懂:“哦——你喜欢泼辣凶悍类型的?” “咳。”他脸更红了,目光躲闪着解释:“本帝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小鸟依人型的?” “……” “你觉得用强的话,更刺激些?” 他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脑袋上。 黑了俊容,低声呢喃:“本帝只是不想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你若反抗……本帝不会继续。可你不反抗,本帝总觉得,是本帝给你委屈受了。” 瞧着他这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我揉揉脑袋轻笑出声:“哪有。不反抗,只是因为我晓得你会碍于我身上有伤,不轻易动我,只是逗逗我而已……就算你是真有那个意思……咱们都已经结过婚了,有了那层关系了,你是我的合法丈夫,我也、不会拒绝的。你没给我委屈受,我也从来没觉得和你在一起,会委屈。” 他眼里涟漪再次有了起伏:“小白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我认真的朝他点头,手掌贴上了他的胸口,抚上了那片悸动:“你我同用一颗心,你若不信,大可用你的心,问问我的心……此生有你,吾,足矣。” 他压着我的身子,眉眼深深凝望了我许久。 末了下定了决心,温柔似水的吻了下我的唇,嗓音清浅的哄着我:“本帝太想小白了,本帝答应你,只亲一会儿,绝不碰你。” 这话、怎么听着有几分耳熟? 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身上有伤,本帝还没自制力差到那种地步……你现在,不适合。” 他及时为自己洗清了冤屈。 我放心的松了口气,朝他莞尔一笑,坚定点头:“嗯。” 闭上眼睛主动等候着他的柔情,乱人心魄的暖香刚逼近神魂,大好的氛围,却被远处隐约传来的丧葬唢呐声给破坏了,好兴致碎了个稀烂…… 蓦然睁开眼,我伸手撑住了白旻的胸口,浑身没缘由的起鸡皮疙瘩。 白旻的好兴致突然被打断,亦是不大开心的皱了皱眉,嗓音磁重的问我:“怎么?” 我指了指门外,“你有没有听见外面,有哀乐声?是村里谁家没人了么?” 白旻听我这般问,剑眉拧的更紧了,若有所思的沉默了良久,道:“小白,是你那的前男友,没了。” “前男友?陆清明!”我陡然一震,满脑子的不敢相信:“他好好的,怎么会没了?”狐疑的打量着白旻那张青黑的俊脸,我小心翼翼的揣测:“该不会是你……” 白旻的眸光顿时阴冷了下来,脸上神情既不爽,又委屈。一个翻身躺了回去,吃醋吃的周身冒寒气:“你怀疑本帝?这样关心他,莫不是还对他余情未了?即便是本帝杀了他,你又能如何?同本帝分手?” 瞧着突然态度大变的他,我无奈的主动往他怀里蹭了蹭,抢过他一条胳膊枕脑袋,拿他没办法的柔声安抚着他:“阿旻你想哪里去了,我只是好奇而已,前几天他还在我面前活蹦乱跳的套我话,今天突然就没了……换做谁,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我不是关心他,我只是想知道,这么一个人渣是怎么死的。我对他有没有余情未了,你难道不清楚么?还是说,你根本不相信我一个凡人,爱上你一个神仙,是真的没有其他目的,是真的,单纯的心悦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的身份,你的权利地位甚至于财产……” “本帝没有。”他回答的果断,有力的手臂重新环上了我的腰,他严肃道:“本帝只是气你,他死了,竟然头一个怀疑本帝。本帝在你心目中就是那种为了横刀夺爱不惜杀人灭口的狠人么?” “当然不是!”我索性一巴掌捂住了他的嘴,昂着头,真心实意的向他细说:“你是什么样的心性,我能不晓得么?当初他那样对我的时候,我央你放了他,你都大度的饶他一命了,你要真是那种不讲理还心狠手辣,轻易就把人杀掉灭口的神仙,陆清明恐怕早就死一万次了! 我这次怀疑你……是因为我怕你心疼我,知晓我落到现在这步田地,都是陆清明害的,你不甘心让我白白受苦还险些丢掉了一条性命,所以就亲自出手了结了陆清明……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素日里行事最为稳重妥当,可只要一遇见我的问题,就容易方寸大乱,性情暴躁…… 你太疼惜我了,你根本看不得任何人伤害我。这些我都明白,因为了解你,所以我才怀疑他的死和你有关。我问你的目的很单纯,我只是想知道,这次,是否又是你为我出的头。我关心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而已,白旻,你信我一次,可好?” 他眯了眯好看的凤眼,深深望了我一阵,取下我捂在他嘴上的那只手,将我的身子往怀中护紧了些。阖目脸色好转,语气淡淡道:“本帝一直都很信任你,本帝只是见不得你这么关心别的男人……更何况,那个男人还是你的前男友。小白,你当初有多么膈应青珂,本帝现在便有多么膈应陆清明,每每想起陆清明碰你手的场景,本帝都恨不得把他爪子给剁了!” 沉沉吐了口气,他揉了揉我的后背,将我的腰身箍的很紧,身体与他的温暖怀抱贴的密不透风:“可这一次,真不是本帝动的手。本帝的确是想了结了他,可还未等本帝下手,他就自作孽不可活,遭报应了。这么轻易就让他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遭报应了?”我蹙眉听不懂:“这又是、什么意思?” 白旻道:“大抵是丧尽天良的事情干太多,老天爷也容不下他了,便让他,失足落水溺死了。” “失足落水……” “嗯。你们阳界的官差抓走了那两名装神做鬼的术士以后,在村民们的口中了解到最先诬陷你养鬼的人是那名唤岳莎莎的女子,他们为了追根究底的彻查此案,便抓了岳莎莎过去审问,一问才知是陆清明在背后指使她这么做的,官府随即又派人去抓捕陆清明,但挨家挨户的搜了两天,也没寻到陆清明的身影,第三天的时候,村里有老人家去水塘里摸莲藕,这一摸,才发现水里有尸体。 官府接到报案后就赶紧赶到了现场,等了一个时辰,才等到陆家人行色匆匆的过去认尸,再三确认了尸体的身份,证明尸体就是陆清明。陆清明是怎么死的,官府也调查了,查了半日得到的结论是,失足溺亡,排除他杀可能。” “排除他杀可能?”我不禁感慨:“若真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那他可真倒霉……做人还是不能太飘了,飘的越高,摔死的越惨。我还想着等此事过去了,就同他摊牌做个了断呢,没想到老天爷先一步把他收走了。的确,让他就这么死了,太过便宜他了!至少要让他蹲几年牢狱,受几年折磨再死啊!” “小白无需觉得太可惜,凡间的律令收拾不得他,还有阴间的呢。他这种人,即便到了阴界,也过不去判官殿,免不得要被打下十八层地狱折磨一通。” 大手捋了捋我肩后凌乱的青丝,白旻将唇贴在我的额角,柔声道:“不过,官府还查到他在落水之前,去了那些老东西关押你的暗室。但他的脚印却止步在了暗室门口,没有走进去。 按着脚印深浅程度来看,他后来是受惊逃离暗室的,一路直奔那片荒草地尽头的深水塘而去,惊惶之中脚踩到岸上村民挖莲藕时带上去的湿淤泥,不小心足下打滑,这才摔下去溺死的。 加之那片水塘地处偏僻,周围荒无人烟,人迹罕至,故此即便他落水大声呼救,也无人听得见。 冬日水寒,水下温度低,坠进去两日了尸体虽浮肿,却没有像夏天那样轻易便浮了上来。 若非是村民这几日急着下去挖藕,无意撞见了,他怕是还得在寒水塘子里泡上四五日……本帝在水塘边上见到他时,他已魂魄离体了,没有做成水鬼,大约是被锁魂的鬼差早一步带下去了。现在,约莫正在过四大判官府受审。” 撩起我鬓角的碎发,他缓缓然的说下去:“起初陆家的长辈们与陆清明的父母还在不依不饶的同官府胡搅蛮缠,后来省城那边的官府联合本地衙门一起审出了岳家与陆清明的所有罪行,那名清风老道士也承认了是陆清明和岳莎莎私下给了他两百八十万,让他设法杀了你灭口,好霸占你的房子,人证物证俱在,才堵住了那老陆家的嘴。 老陆家本是将陆清明的死赖在了你头上,是村长告诉他们,你已经被伤的命在旦夕,身子都快残废了,不可能暗中下手杀害陆清明,陆清明是看见了妖道用邪术害你,才吓得落荒而逃,路上摔下水塘的。 有村长为你作证,他们也亲自来看了你的情况了,又加上他们受不住村里一些明事理的人闲言絮叨,害怕自己落得个蛮不讲理,害人性命,家族出了个杀人犯的难听名声,只好让这件事,就此作罢……” “是看见了妖道用邪术害我,才吓得掉水里淹死的?”我觉得,这事有蹊跷:“为何总觉得,不太像呢……陆清明这样的人,害怕什么妖术魔法么?明明就是他设计害我的,他上次也见过你……他应该早就知道这些才对。” 第204章 浮生篇·尚家先生 “总之官府那边是这样推测的,具体原因,没什么往下探究的价值意义了。”他怕我身子还疼,便大手顺着我的腰身,抚上我的脊背,默默用温暖的灵力帮我修复身子,止痛驱寒,“省城那边,有个自称宋局长的人,说是你的老朋友。前两日联系你,是乔芊芊帮你接的电话。说,上次没有帮你好好整治那两个绑匪,实则是他们在放长线钓大鱼,他们这几年一直都在调查岳家产业是否有违法情况,至前几日,证据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还差最后一个关键证物没有弄到手,所以他们才选择昧着良心给了岳家老东西一个面子,把人给放了。 你出事的消息传到省城以后,他们派到老东西身边的卧底正好把东西弄到手了,证据充足了,他们就连同着你的这桩案子一起出动人手,把岳家上下给端了,岳家老东西涉嫌交易违禁品,被关进去了,岳家的夫人与几个孩子因着皆是在外各谋生路,并未同父亲同流合污,手上财产来源干净,事先并不知道岳家老东西在做这种勾当,所以没有被牵连。 官府只是收了岳家老东西的房子,以及他的全部家产,把岳夫人赶出了岳家的别墅。不过岳夫人现在被儿女接去了更好的环境居住了,应该也算是日子滋润吧。 而岳莎莎,因涉嫌与其父亲做不法勾当,还拿钱买凶杀人,余生也只能在牢狱里过下去了。清风被判了终身监禁,村里的老张仙算是帮凶,但早前也并不知清风是真想杀了你,罪过轻些,被你们凡间的官府判了缓刑。现在已经回来了,早前和村长提过,想来看看你,被本帝给拒绝了…… 还有,陆清明的财产也有许多不是很干净,被官府收了一部分,官府建议他们赔偿你二十万,主动请你和解,你愿不愿意,本帝都支持。” 我咬住刺痛的唇,想了想,讥笑道:“我的命才值二十万么?这也太不值钱了些!” 他拍拍我的脑袋,无尽宠爱:“那就不和解,你还有我,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认同。”深呼吸,他阖目轻轻说着:“至于省城那位想要这栋古宅的老艺术家,今天一早来过,带了不少水果来看你,说是之前被陆清明骗了,没想到他的一念之差,让你一个无辜小姑娘受到这样大的伤害。说了一堆客套话,说完,再次提到了想购买这栋古宅,这回,愿意出五千万。” 亲昵的吻了吻我额头,“本帝觉得,小白也不缺这五千万,这里是小白的根,小白一定舍不得卖掉。所以就自作主张,替小白做了决定,让乔芊芊帮忙严词拒绝了这件事。不过,他不得到你的亲口定论,也还是不肯甘心放弃,走的时候,特意留下了一张名片,请你醒了以后,亲自回应他这件事。” “唔,那他可真是坚持不懈,太执拗了点。”往他怀里蹭蹭,我呢喃着道:“还是老公你最懂我心思,这里是我的家,勿要说五千万了,便是五个亿,我都不卖。哎,算了,等我缓回神了,给他打电话再表明一下态度吧。阿旻你当时就该用法术吓唬吓唬他,让他知道我家有异类,他就不敢再打这个主意了!” “本帝……吓了,宋连他们,把他折腾的挺惨……你有空,还是再亲口同他说一下吧,毕竟这世上,也不是人人都畏惧鬼魂的力量。” 我重重点头:“好!” 门外传来的哀乐声愈发逼近,女人的哭闹声传进我耳中,吵得我头皮一阵发麻。 心烦的把脑袋往他怀中埋深些。 他抚着我的青丝,安静了片刻,再问道:“小白,你可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逃出生天,昏倒在荒草地上的?” “我当初……”我想了下,摇头:“当初老道士把青珂召唤出来以后,我被好多鬼袭击的神志不清,几度险些撑不下去……青珂出手重伤了我,我闭上眼睛的时候,以为自已会死……但我也不晓得,我后来是怎么逃出来的,反正再有意识的时候,就看见了慕莲神君,我之前还以为是你让慕莲神君过去救的我。” “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么?你可有,见过陆清明?” 我叹息道:“当然没有,我之前被那什么灭魂钉给逼晕了,再醒来时,就被老张仙他们扛到密室里去了,然后他们就一直逼我说出你的下落,一直让恶鬼袭击我,我哪里能见到陆清明。” 说到此处,我又细致的补充了一句:“倒是我被绑走的第一天晚上,他去见过我,假意要放了我,还套我的话,问我房产证在哪……我把他打发走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这样……”白旻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想问下去,他却脸色一寒陡然回神:“青珂?她不是死了么!” 说起她,我也有点担心了。手指绕着他胸前青丝玩,严肃道:“那个清风老道士是青珂的徒弟,青珂与你决战之前,为了以防万一,就把自己的一缕魂交给了清风。还在元神俱灭的前一刻,拼尽全力把自己的内丹通过一缕魂交到了清风的手里,让清风占为己有,拥有她的三分之一修为…… 连给你下蛇毒,都是她一早便筹划好的计策!她担心与你交手的那一天不敌你,末了还是死在了你的手下,所以她就用染了剧毒的刀刃刺伤你,意图用蛇毒,来掣肘你不能轻易运功,这样清风有朝一日就能带着她的一缕魂来找你报仇了。 清风虽说修为不抵你,可只要你一与他动手,牵动了真气,毒素就会加快蔓延,重创你的元神,如此你就要承受双倍的反噬,清风杀你,也是轻而易举。” 紧张的搂住了他的脖子,我忧心忡忡道:“阿旻,我昏过去的那会子,青珂还在我身边飞来飞去,嚣张大笑,现在陆清明死了,那个臭道士也被人抓了,可我却不知道青珂躲哪里去了……阿旻,你最近可千万要小心,不能随便离开家门,万一被青珂那个疯婆娘给撞见……总之阿旻你千万要小心!实在不行你进画里躲一阵吧,青珂一日没死,我就一日不安心,我害怕。” “别怕。”他拍拍我的背,浅语抚人心神:“青珂已经死了。” “啊?”我皱眉不信:“她死了?怎么死的?你打死的?” 他耐心道:“前几日本帝去检查了一遍他们关押你的密室,在里面发现了一些灰飞烟灭后的残魂气息……你应该忘记了一件事,青珂定是借助清风的凡人之躯,以她那枚被魔气滋养千万年的内丹为引,修炼成了冥界的禁术。 她最后上了清风的身,但是却被别人给破了邪功,驱散了魂魄,净化了体内魔息。那人临走时,还化去了老道士的一身邪功,这才让你们人间的官差,轻而易举便将他扣了回去。” 我诧异道:“你、的意思是,在我忘记的那段过程里……有高手出现,打死了青珂,还散去了老道士的修为?” 这样说的话,我平白无故缺少了一截回忆,就不稀奇了。毕竟他们神仙都有抹人记忆的癖好…… “嗯,的确是高手,能三两招便破了冥界人人忌惮的不可修禁术,她的功力,确然高深莫测……以前本帝怀疑她是妖族人,现在想想,妖族并没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她身上也没有魔气,不是魔族人。更不可能是冥界人了,莫非,是天界神……但她为何,对冥界的法术这样熟悉……” 听着他的喃喃低语,我不禁心生不悦的怀疑问道:“你认识它?这个它,男的女的?” “女……”对上我很不开心的眼神,他一哽,四五秒后,坚定回答:“男的!” 我更不高兴的哼了一声,“要真是个男神仙,你才不会露出这种呆滞的神情,还自言自语这么久!” “……” “一定是个女神仙对不对!”我凶巴巴的追问。 他心虚的不敢与我对视,“咳,小白,你多虑了。” 我握住拳头往他胸口砸了下:“你要是骗我,我死无葬身之地!” “……”他喉间一耸,神情纠结,“小白,不可胡言乱语。” “到底男的女的!”我追问不休。 他犹豫了,还犹豫的挺久。 末了说出了一个我意料之中的答案:“女的……” 其实我也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什么女人的醋都吃的人…… 只是我委实看不得他提起别的女人时,眼里那种深沉而又向往的目光……这让我很不舒服,心里很别扭。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他们之间,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见不得光、不好意思告诉我的关系! 莫名的烦躁,听着耳边愈发清晰的唢呐声,更烦躁! 忍着骨缝间的刺痛,我闷闷不乐的转过身,背对着他,不想与他说话。 “小白。”他从后搂住了我,没底气的小声问道:“你怎么不高兴了?是因为,本帝方才说,那个高手是个女人?” 我抱着枕头,指尖抠着枕上的绣花纹样,赌气道:“还不如不救我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蹦出来一个情敌同我抢男人……你的桃花也太多了些!那个高手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出手救我的对不对?你下次见着她,记得告诉她,以后不要再救我了!救命之恩我还不起!你这么向往那个高手,和那个高手过去吧!别理我!” 他怔了怔,半晌,才没良心的反笑道:“你吃醋了?吃一个从未逢过面的女子的醋?” 我生气咬牙,指尖在枕头上画圈,不想理他! 他故意胸膛贴着我的背,把我紧紧笼罩在怀抱里,微微撑起身子,薄唇擦过我的耳根,吻上我的脸颊:“傻姑娘,本帝哪有什么桃花,你也没有什么情敌,本帝不认识她,本帝只认识夫人,她出手相救……或许是有别的原因。你怎么总想着别的姑娘会喜欢本帝呢?万一,她喜欢的人是你,她就是想救你,没有其他原因呢?” 我别扭的刻意躲开他炙热气息一些,故意阴阳怪气:“我沈白露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人家神女的青睐呢!我可没见过人家神女,我更不晓得她是妖是魔,不晓得她身上有没有魔气……倒是你紫渊大帝,红颜知己遍天下,四海八荒皆粉丝,你老人家的仰慕者从南半球都能排到北半球了……是个神女都巴不得往你身上贴,你现在说她就是单纯的想救我,你觉得我信吗?” 他拿我没办法的继续逼近我,如兰吐息擦过耳畔,惹得我一阵心猿意马,“本帝才发现,本帝的小妻子,竟是个小醋坛子……夫人生起气来,真是恨不得,连自己的醋都吃。” 我还气着呢,伸手推了把他的俊容,“你就晓得损我!我才不会笨到吃自己醋的地步呢……哎你别碰我,你离我远点!我不想听你狡辩!” 他无情的摁住了我那只朝他下过手的爪子,挑挑眉好笑道:“夫人冤枉本帝了,本帝当真与她、没关系,本帝至今都不知晓她到底是谁,本帝的心里眼里,都永远只有本帝的夫人,只有本帝的小白。她,当真不是本帝的仰慕者,她救你,并非是因为本帝。” 我不信,坚决不信,想要拽回自己的爪子,却不想他攥的太紧,我胳膊上一用力,便牵的胸口伤处一阵刺痛。 不敢喊疼惹他担心,我忿忿不平的兀自嘟囔:“就算人家不喜欢你……可不代表你不喜欢人家啊!” 他讶然:“本帝、如何喜欢人家了?” 我反驳道:“你方才提起她时,那种眼神,分明就是对她心向神往!傻子都能看出来……你欣赏她!连以前的青珂,你都没有对她流露出那种眼神过……你既然这般念着她,就去找她啊,别理我了,我一个人会很好的……我也不是缺你不可。” “小白,你误会了。本帝没有对别人心神向往,本帝只是、有些好奇她的身份。” 他还在耐心的同我解释,可我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疲累的闭着眼睛,越想多,心里头就越乱。 我没再搭理他了,他许久未听我开嗓,便也担心了:“小白?” 大手松开了我的手,修长如玉的指腹抚过我鼻梁骨上的濡湿,陡然一僵。 “小白……” 我伤心的叹了口气,“是不是觉得,很可笑?但是人就是这么脆弱……我自幼就被人嫌弃,同龄的孩子除了芊芊之外,个个都对我避之不及,别人不伤我,就已然是我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奢望。最疼爱我的爸妈,我唯一的亲人,也接连离我而去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人住在这偌大的宅院里,能感受到的,只有冰冷。 也许只有孤独过的人,才能体会到,寂寞的滋味有多么难熬。因为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没有,所以但凡遇见一丝丝温暖,都想努力抓到……可最终也只能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是幸是命,全凭天意……” 他无声许久。 后来他还是拢紧了我,尽他所能的给予我温柔,给予我安全感:“傻姑娘,本帝不信命,不信天,本帝只信,人定胜天。这次不需要你努力抓,换本帝来抓住你……小白,吾以心盟誓,绝不负你,本帝心中若有二人,便让本帝粉身碎骨而死,魂魄碾落成泥,永世镇压,不做神。” “你别这样说……”虽然气他,但还是舍不得让他死。小心翼翼的往被窝里缩了缩,我低声道:“我只是不想失去,我害怕了被人抛弃的感觉,更害怕一个人将我捧在手心,爱了很久很久,却突然有一天,把我扔掉,不要我了……那样我承受不住。” 颤抖的肩膀被他轻轻握住,他从后抱紧了我,用怀中余温温暖着我,千言万语,千万情愫,终也只凝聚成了沉沉三个字:“我娶你。” “小白,我娶你。” “别人或许会扔掉你,但本帝不会。” “本帝的夫人,以后可是要同本帝白头偕老的。” “三十年太短,小白,一颗龙珠,换一辈子,可好?” “这条红线,打的可是死结,既系上,便是谁都后悔不得了。” “紫渊府还缺个掌财的,夫人,本帝愿倾尽紫渊府合府财力,聘你归家,可否。” 此时此刻,春风万倾,桃花千里,俱不如他口中真挚许诺的一句:我娶你。 像飘摇在风中的断线纸鸢,终于有了家。 脸上的湿痕被他一点点擦拭了去,我绷着心弦,闭紧眼睛不敢说话。 直到他浅笑着道了句:“哭一哭也好,哪个新娘出嫁,不得先在娘家哭一场,是好事,也是喜事。” ……我终归还是绷不住了,情绪激动的回过身抱着他抽泣大哭:“白旻你以后不许欺负我!” “好。” “不许喜欢上别人!” “好。” “娶了我就不许再娶小老婆了!” “好。” “不娶回家,在外面养着也不成!” “好。” “……不许这么一个字一个字的敷衍我!” “……好,都听你的,本帝心爱的夫人。” “……” 脸皮厚! —— 与白旻的婚期愈发近了,可我这身体却才将将养好,勉强能下地不受人搀扶的走两步…… 被灭魂钉元气大伤以后,我是靠着白旻的法力滋养,方侥幸身子没有落下残疾。但俗话说的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即便我每日服的都是仙家灵芝神药,这穿体的骨伤也得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有所好转,一时半会儿,难以立马恢复如初。 原本白旻心疼我,念着我的伤势不宜劳累过久,便在经历了多日的思想斗争后,咬咬牙,心一横,主动提出了要延迟婚期。可我比谁都清楚,白旻等那一天,等的多着急,等的多辛苦……他有多么盼着那一日的到来,多么想,和我做一回光明正大的夫妻,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所以,善解人意的本姑娘便坚持拒绝了他的这个提议。 眼见着日子如筐里的红豆,一粒一粒的淹没进了尘埃里,我竟也开始盼着那一天的到来了…… 女人一辈子,最期待,最幸福的时候,应该就是如愿嫁给心爱男人的那一天吧—— 腊月初六,冬天的第一场白雪如约而至。窗外雪色冻人,偏偏一抹浅紫出现在轩窗前,花枝摇曳,花影动人,为这本该色彩寂寥的雪日徒添了三分温柔春意…… 我摸着木梯扶手小心抬步下楼,行动不方便的绕到了屋后墙根处,躲在檐下避了风雪,掏出手机,拨通了上次那位老艺术家留给我的电话号码—— 手机里嘟嘟响了两声,随后是位年轻姑娘接的电话:“喂你好,这里是夏木冬霜公馆,请问您是哪位?” 夏木冬霜公馆,还真是有钱人的品味,连家里房子都取个如此富有艺术气息的名字。 我捏着那人留下的一小张黑金名片,缓缓启唇:“我是沈白露,麻烦找一下尚老先生。” “沈白露……”电话那头的年轻姑娘突然有些欣喜,语气轻松且高昂的回话:“是沈小姐啊!我爸都念叨你好几天了,前几日几乎一天十二个小时都守在座机旁等着你打过来……你先稍等一下哈,我爸在楼上喂我妈吃药,我这就去喊他接电话!” 这般亢奋,反而让我有种心里不踏实的感觉…… 沉稳的深呼一口气,我淡淡应她:“好。” 女孩子放下了电话,杂乱的脚步声噔噔上了楼,渐行渐远,须臾,又带着另一道沉重缓慢的脚步声走了过来。 上了年纪的男人粗喘声贴上了话筒,一开口,嗓音喑哑的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沈小姐,尚某已经等你很久了,你终于肯回电话给尚某了。怎样,房子的事情,沈小姐考虑的如何?” 很好,一上来就直奔主题,免去了多余的客套废话,我很喜欢。 我索性也同他明白说了:“抱歉,尚老先生,承蒙您厚爱,看得上我家的这栋房子。但是,房子我不会卖。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想卖宅子的念头。还请尚老先生谅解。” 简单的一句话成功堵住了他的嘴,电话那头的老爷子重重叹了两口气,思纣少时,接着开口道:“七千万!” 我一愣,拿着手机有点呆滞。 电话那头的男人听声音,身体有点气血虚亏,中气不足,喑哑嗓音虽无力,却足够斩钉截铁:“七千万,对于沈小姐而言,应该是笔不小的数目吧!有这七千万,沈小姐可以在省城另置一套足够大的别墅,什么都不用做,逍遥自在的过完一辈子。 年轻人啊,哪一个不想在繁华的大城市落脚扎根,尚某听说,沈小姐之所以突然离开颖华回到故乡,是因为沈小姐有心脏病史,省城的医院治不好,医生对你的病束手无策,才提议让你回家乡静养一段时间。 正巧尚某与京都第一医院的院长是多年老友,若是沈小姐愿意把房子卖给尚某,尚某会请他派手下最顶尖的心血管内科主治医师来颖华为沈小姐治病,京都第一医院的医生,个个都是妙手回春的医学界奇才,有他们出手,沈小姐一定能早日恢复健康。 至于沈小姐治病期间所产生的所有费用,都由尚某承担。沈小姐,尚某已经向沈小姐拿出了最大的诚意,不知沈小姐意下如何?” 第205章 浮生篇·不是七月 又是七千万,又是帮我治病,这位老艺术家眼下为了这套房子,可真是下血本了。 鹅毛般轻盈的雪片飘飘然的落在了我袖子上,我挥挥胳膊,甩掉了它。 出口的言语也被这寒冬腊月的霜雪给染得清冷寒凉:“抱歉,尚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请恕我无法遵从你的心愿,应下与你的这笔交易。承蒙尚老先生关心,我的病情已经在乡下养的好多了。我不需要再去看京都的医生。而这房子,我也是真的不能卖给你。” 老人家怅然沉吟了一声,静了静,再开口,语气却不如先时尊重缓和了:“沈小姐既然不需要医生看病了,那尚某,就再加两千万如何。沈小姐可以不要医生,却应该,不会拒绝九千万的巨款吧! 沈小姐虽也是知名人士,可沈小姐年纪尚轻,沈小姐精修细磨了两年的作品,至今,不也仅赚了五百万么?九千万,可能抵沈小姐二十年的辛苦费。 况且,沈小姐如今乃是初出茅庐,虽说风头正盛,作品颇受大众喜爱,可沈小姐能保证,三年后,五年后,乃至于十年后,沈小姐所创作的作品依旧会风头人气不减么? 沈小姐与尚某都是搞艺术的,尚某比沈小姐年长三十多岁,比沈小姐早三十多年在大众视线下摸滚打爬,圈内年少有成,不过三五年便泯灭于众人,亦或是只走运火了一把,后来无论如何都再也创作不出来超越前面的作品,被迫退圈,逐渐彻底消失在大众眼前的例子,尚某可是看的多了! 尚某活了一辈子,只总结出来了一个人生真理,那便是永远都不要将希望寄托于迷茫空白的未来,把握住当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沈小姐,有了这九千万,沈小姐依旧可以随心创作佳作,沈小姐日后的作品能够部部皆为经典自然是最好,如若沈小姐渐渐缺失了初时创作的灵感与精力……这九千万,便会成为沈小姐余生最硬的底气,沈小姐,您说呢?” 听着他在耳边开出的诱人条件,我靠着冰冷的墙面,抱臂无奈嗤笑:“不好意思尚先生,九千万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串没有用的冰冷数字而已。尚先生,承蒙抬举厚爱,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不能接受。尚先生,就这样吧,我这边还有点事,就不叨扰尚先生了。” 客套完正要挂电话,里面的沙哑男人声却急了,态度更加强硬的严肃反问了句:“怎么,沈小姐是觉得尚某的诚意还不够?尚某愿意出资九千万,可已经是够照顾沈小姐的了!尚某是看在沈小姐无父无母孤苦伶仃的份上,才愿意花这么多钱来送沈小姐一个余生安稳! 九千万,沈小姐便是顿顿山珍海味,日日穿金戴银一辈子也挥霍不完这些钱,这笔数目,可包沈小姐子孙三代都衣食无忧了!沈小姐难道还觉得少?尚某奉劝沈小姐,做人要知足!免得物极必反,什么也落不着! 沈小姐的那栋房子,尚某也亲眼见过,虽说与之前照片上的模样大为不同,重新装修后,比当初要气派精致许多,但说到底,那栋房子最多最多,只值两千万! 尚某愿意给沈小姐九千万,实属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购买!尚某希望沈小姐再多考虑考虑,沈小姐年轻气盛,牛犊不怕虎,心比天高,尚某都是能理解的。但尚某还是得劝沈小姐一句,做人,目光须得放长远,格局,得大一点!” 说至最后,我隔着电话都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愠怒。 他这样一说,我突然觉得有几分好笑。 原来他上次亲自来折幺镇,不是碍于心底内疚,专门来看我的。而是,来看这栋房子的…… 果然呐,有钱人都是没有良心的! 我的不经意一声轻笑倒引得电话那头的中年男人态度又一冷:“沈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我轻描淡写的回答他:“就是,想笑的意思。” “你!” “尚先生。”我收敛了的笑意,亦用严肃且凝重的语气与他认真道:“我并非是嫌九千万少,只是钱财,我现在还不缺。尚先生是有钱的高层成功人士,一辈子都在同金钱打交道,就以为,这世上人人都像尚先生你一样,将钱财看的格外重要。就以为,钱能够办成这世上所有事……可惜,我与尚先生道不同,不相为谋。 尚先生说我不知足,但恰恰相反,我很容易知足。我现在是拿着尚先生眼里不值一提的区区几百万酬劳生活,但是几百万,对于一个农村人而言,足够无忧无虑的生活三辈子了! 在我看来,我现在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用汗水辛苦换来的,我花的问心无愧,花的心满意足。就算没有九千万,我也能子孙三代安享太平,无非是条件比省城差了些,可我这人,还偏偏就是更加习惯山野生活一点,我并不想再回省城了,所以,我也没必要拥有那么多钱财。 人一辈子,也就短短几十年,要的太多,最后又带不进坟墓里,委实没必要。相比九千万,房子在我心中的地位更重要,这里是我的家,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将它拱手让给任何人的。” “哼,沈小姐现在还年轻,以后总有后悔的一天!余生那么长,谁也料不定自己的以后会不会有别的想法!沈小姐还是不要急着拒绝尚某,如此,也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我换了只手拿手机,手指头冻得发红,叹了口气道:“尚先生在着手调查我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查到,我在省城,有位亲人,他的财力丰厚,权势滔天,手下随便一家小公司年净收入都能超百亿么?尚先生觉得,我有这么一位实力强大的靠山在,还能看得上尚先生的区区九千万么?” 那人一哽,“随便一家小公司都能有百亿收入……你不是无父无母,没有亲人在世了吗?尚某倒真想知道,是哪位大人物,能给沈小姐这么足的底气,能让沈小姐的腰杆子挺得这么直!” 我不吝啬的替他解惑:“他的公司太多,公司名我也记不住。不过他的名字,你应该听过。”抿了抿唇,我吐了口白雾:“别人都称呼他为,君总。” 君这个姓在现在不常见,在颖华更是万里难有一。 君总这个称呼,但凡是踏入商业圈的人,都必然会联想到那位正主。 无需多犹豫,便能确认究竟是何人。 毕竟我师娘的名号在颖华,可是令整个商界都如雷贯耳! “君总……你说的不会是颖华富人榜第一,北国富豪榜第三的那位君总吧?都说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董事长,手底下大小公司数不胜数,不但在颖华,在北国其他城市都有分公司,家底究竟有多殷实,没有人能算的清……”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阵,他的声音抬高,不寒而栗:“他是你的什么人?你一个农村出来的孩子,怎么会和他有关系?他的身上从来都没有传出过什么桃色新闻,他这种人愿意给你当靠山,你该不会是他的情人吧!” 老艺术家就是老艺术家,谈及这种事情,真是毫不避讳! 我气极反笑:“烦劳尚先生不要总用所谓的自以为去揣度别人,你的圈子作风不好,不要认定别人也生活作风有问题!至于君总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这就不是尚先生该关心的事情了!” 我突然的语气不好,倒让他收敛了几缕肃寒之气,手机里的中年人咳了两声:“是尚某失礼了,尚某只是想不到,沈小姐竟然与那位君总有关系。那位君总向来行事雷厉风行,手段高明,别人都说他耿直,铁面无私,谁的面子都不给,谁的关系都不看……” “你要是不相信,就去问问宋局!他会告诉你,我是不是真的认识君总!不过,在此之前,我也要提醒尚先生,尚先生想要收购我家古宅的事情君总暂时还不知道,他若是从别人嘴里听到了些什么闲言碎语,届时会不会生气,找尚先生的麻烦,我就不能保证了。” 曾经我是最不屑于利用亲人的职务之便去为自己谋福利,谋方便的。 没想到今天还是得迫不得已的拿了师娘的身份来吓唬别人……关键,还挺管用! 电话那头的老先生被震慑住了,好久都没回话了。 我趁此机会赶紧道:“叨扰尚先生清静了,就这样吧!” 手机刚从耳朵上拿下来,里面的声音又锲而不舍的响了起来:“沈小姐难道不想问问尚某,为何执意要买沈小姐的房子么?” 我想问个屁! 就要按下挂断键的那一刻,里面人压重了嗓音:“沈小姐一定很想念自己的父母吧!我夫人,也很想念自己的女儿……” 父母,女儿…… 突然间提起了兴致,我顿下了按断电话的动作。 他说了下去:“我和我夫人,曾于贫寒时有过一个大女儿。只可惜,那个大女儿刚出生不到半个月,就夭折了。” 我静下了心,默默又把手机贴回了耳朵上,听他慢慢道来。 “我和我夫人那时候,是未婚先育的。那会子我们还没发达,日子过的拮据艰辛,因为害怕未婚先育的丑闻传出去遭人议论,我便把我夫人藏在了乡下待产。 我们的大女儿刚出生身体就不好,可我也没钱带她去好一点的医院治病。又加上那时候,我的妻子产后气裹淤血,总是病殃殃的,每天浑浑噩噩,睡着了就醒不过来。我害怕她出什么事,就把所有重心放在了妻子身上,忽略了刚出生的大女儿…… 我拿出身上所有的积蓄,为妻子治病,可却谁知,妻子的病治好了,大女儿却因为发烧感染肺炎,而去世了。 大女儿的病发的急,当晚上就走了…… 从那以后,我们夫妻俩就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这么多年来,我妻子总是做梦梦见去世的闺女喊她,和她说自己好冷,问她为什么不要自己。 我妻子每每午夜梦回,都会十分伤感,潸然落泪。 半年前,我妻子突然梦见了我们的大女儿消失在了一座古宅里,她频频做此梦,我觉得可能是上天给我们夫妻俩的一个指引,告诉我们夫妻,孩子就在那栋房子里。于是我就按着妻子的描述,为她将梦中的古宅给画了下来,并私底下派人立马去找。 一个多月前,陆清明来找我四叔谈入股岳家的事情,我和我四叔本来是拒绝的。但他看见了我屋里挂着的那幅画,一眼就认出了那画是你家的宅子。他谎称我画的就是他的老家房子,我欣喜之下,就不顾四叔的阻拦,答应了只要他肯把房子卖给我,我就入股岳家公司,并与他定下了一月期限。 只是,我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他那个浑蛋竟然敢骗我,最后还险些闹出了人命…… 本来,我是觉得他指使人绑架你的事情上,我也有责任,你受了重伤,我理应派人去看看你,向你道个歉。但玄幻的是,我来看你的前一天晚上,我妻子又做了那个梦,梦里的房子已经焕然一新,与陆清明之前发给我的老宅新照片,一模一样。 我妻子在那之前是从未见过古宅的新样子的,可她睡醒以后,却能准确描述出古宅院墙的细节,还说古宅贴了双喜,我们的女儿,就被关在那栋古宅里,我这才下定了决心要亲自来折幺镇,看一看那栋古宅,到底有什么古怪! 说起来陆清明之前用新照片威胁我涨房价的时候,我还对那栋房子颇感怀疑。那房子虽然与我妻子先前梦中的房子框架结构一样,却比我妻子梦里的房子华丽气派许多,我甚至都已经在怀疑,是不是陆清明回去后设法在老家重盖了一座古宅诓骗我的,但我之前又的确在陆清明的电脑里见过古宅原来的样子,所以那几日,我总是辗转难眠,心里不踏实。 陆清明是个有城府的小子,临走时只与我约定了一月后交房,却没告诉我房子在哪,我也是想着岳家公司在颖华,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没过多在意。 直到我从保镖的口中得知,房子的位置在折幺镇,直到我亲眼看见了这套古宅,看见了门口贴的喜字,我才更坚定了要买下这套古宅的心。 我妻子自打我从折幺镇回来以后,就病倒在床,病情一日比一日严重,我晓得,她是太想女儿了。所以沈小姐,我需要这栋房子,很急。” 他的妻子怎么会梦见我家?这种情况若是发生在别人的家宅里,我泰半会认为是别人家里藏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它却是实实在在的发生在我家,我家是有鬼物不假,但却没有他的闺女。 我家唯一的女童鬼,是小蝴蝶。可小蝴蝶死的时候已经是半大女娃了,而他与他妻子的大女儿,是尚在襁褓就夭折了,若非是冥冥之中另有其他原因,那就是……他撒谎了! “尚先生,冒昧问一句,你的大女儿,真的是刚出生就病死了么?”我沉声试探他,他呼吸一滞,默了良久。 听这反应,我就猜到了他同我讲的这个故事里,真实度不高,必然掺了假。 他久久无言以对,我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只好冷漠道:“尚先生,我等都是凡夫俗子,不是什么圣人神仙,没有那么博爱的胸怀,更做不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尚先生方才讲的这个故事,我确实很受触动,我也很能理解尚先生夫妇怀念爱女的悲痛心情,但,网络上有句话说的对,人类的悲喜是不相通的。 尚先生的故事虽能触动到我,却并不能让我感同身受。我也只能听着你诉说伤怀,做不到陪你一起难受。尚先生,我觉得我方才已经与你说的很清楚了,这房子,我不会卖。你的故事讲的很好,但它,并不是我的故事,我不可能因为你的故事,你的悲伤,就大公无私的让出属于自己的东西。 尚先生,看在你先前送了我许多高档次水果的份上,关于你夫人做梦梦见我家老宅的事情,我会设法帮你问一问懂这行的人,一有消息,我就打电话通知你。至于房子的事情,我还是那句话,房子不可能卖,还请尚先生以后不要再动买房子的念头了。” “沈小姐。”他疾言唤住我:“沈小姐可真是、打定了主意,要做铁石心肠的人么!” 我嗤之以鼻:“一个真假掺半的故事,我还能当了真么?就算是真的,你需要这栋房子,而我自己更需要这栋房子,我若怜悯心大发,那最后受苦的还是我自己。我清楚,我现在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怜悯任何人。我这人性格向来如此,我行我素,我的东西,凭什么给别人。别人的遭遇有多悲惨,又与我何干。” 电话那头的男人再度陷入沉寂,像是指尖抠过座机听筒外塑料保护壳的声音传了过来,略有些刺耳。 “好!沈小姐真是个聪明的女人!”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强挤出来的,男人压下就要溢出嗓喉的怒火,不死心的阴沉追问:“尚某想买古宅的原因,已经告知沈小姐了,不知沈小姐可否也给尚某一个明白?” “明白……” “尚某想知道,沈小姐不愿意卖古宅的原因。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古宅是沈小姐的父母留给沈小姐的?” 我拿着手机昂头看着白茫茫的天,轻飘飘的雪,吐了口热息,淡淡回答道:“是,又不只是。” “哦?” “这栋古宅,的确装满了我与我父母此生仅有的那十几年美好回忆,一草一木,皆是亲近。这里是我的家,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我住在这里,就好像我爸妈他们从未离开过一样……这里到处都有他们生活过的气息,在外飘荡这么多年,唯有回到这里,才会觉得心里踏实,有归宿感。当然,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有我在意的……” 话说一半,戛然哽住。 在意的……人。 准确来说,是神,与鬼。 宋连他们此生都不能离开折幺镇,这偌大的人间,回过头来瞧瞧,却只有这里才能给予他们一席容身之地。 而白旻,他是阴间神,他本就不宜长居于人烟熙攘之处,唯有这里,方可许他一隅清闲安宁。 这里不仅是我一个人的家,也是白旻的家,还是宋连、小蝴蝶、芊芊的家。 一家人安安稳稳,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是多少钱都买不得的。 “在意的什么?”他问。 我松了口气,抿唇一笑:“在意的回忆,在意的情意。总之,我的家,给我多少钱,拿什么同我换,我都不卖。” 他亦重重叹气,凝重鼻音一嗯:“沈小姐的父母……是养父母吧?听说沈小姐今年二十五岁了,幼时,也是遭亲生父母遗弃,才被折幺镇的棺材世家沈家给收养的。既是收养的孩子,还能同养父母这么亲近,着实难得。沈小姐的生日,是哪一天?” 把我调查的这么清楚,这位艺术家,可真是让人生厌。 “尚先生这样光明正大的调查别人身世,真的好吗?”我不悦启唇。 他歉意一笑:“哎——只是上回子去折幺镇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村头几位妇人在一起聊天,议论了几句,觉得沈小姐的身世非常有趣,就记下来了。省城图书馆里收藏的有沈小姐的作品,上面有沈小姐的简介,看见沈小姐是壬辰年人,就想起了我们曾经的那个大女儿,也是壬辰年人。若我们的大女儿还在,如今应该也同沈小姐一样,长大了,成人了,可以独当一面了……我们的大女儿是七月生人,不知沈小姐是几月份的姑娘?” “我?九月。”我故意说错月份。 他听罢,意味深长的叹了句:“九月……九月好啊,不是七月,也不是八月……好啊!” 惆怅言语中,却隐约透着几分放松。 第206章 浮生篇·此生唯你 我不明白他口中的不是七月,也不是八月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又不方便细问,遂只好轻描淡写的敷衍了几句,便寻了机会将电话给挂了。 末了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通话时间,将近一个小时了。 心疼我的话费! 扶着墙慢步绕出屋拐角时,抬眼望去,慕莲神君正与乔芊芊在白雪纷飞的庭院里堆雪人,两人互相搀扶,一起堆雪人的样子,可真是像极了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芊芊,小心!”慕莲神君伸手扶住了脚底打滑的芊芊,芊芊稳住了重心,昂头朝慕莲报以一笑:“没事儿!我穿的厚着呢!你看,我有兔袄子!”说着,还拍了拍自己蓬松软和的大白兔大棉袄。 慕莲神君满眼宠溺的凝望着她,伸手捏了捏乔芊芊脑袋上顶着的兔耳朵,噗嗤笑出声:“还真像个兔子精!小妖怪,这天寒地冻的,你是留在外面打洞么?想不想吃萝卜?本神君家里可有一箩筐呢!” 乔芊芊小脸红扑扑的缩着脑袋冲他咧嘴:“好呀好呀!不过神君哥哥,把兔子骗回家,可是要对兔子负责的!” “负责?”慕莲神君今日改了个成熟稳重的装扮,一袭白衣素雅飘逸,如瀑青丝倾泻于腰后,银色云纹冠高束,鬓角两条银线流苏轻轻搭在肩头,衬的人温润儒雅,清贵如莲。这一换装,仿佛瞬间老了五六岁,气质沉淀了下来,再不是往日的清秀少年了,而是沉稳高贵的青年神君。 这一换,看着也更与乔芊芊般配了,以往总觉得慕莲神君比乔芊芊稚嫩,这两人站在一处,总有种姐弟恋的视感。而现在……般配般配,的确般配!至少年龄上,是适合了! 抬指轻弹了下乔芊芊的脑门:“好啊!养只兔子一辈子,胡萝卜,本神君还是供应得起的!” 乔芊芊咯咯笑着,拉过慕莲神君的手,将他往雪人前头带:“这个是白大人,这个是露露。这两个娃娃是小蝴蝶和宋连,旁边你堆的是我吗?我的鼻子为什么这么长?还有个你,我要去亲手慢慢堆!白大人与露露是一对,小蝴蝶与宋连是一对,他们这里没有你的位置了,你只能委屈委屈与我在一起了……” “咱俩,也是一对。”慕莲神君温柔的道。 乔芊芊倏然脸红:“我们俩……也是一对?” 慕莲神君瞧着乔芊芊意味深长的颔首,又道:“雪人而已。” 即便他这样说,乔芊芊也深感开心。拽住慕莲神君继续去搓雪,“那你快来帮我!我要堆个一样长鼻子的你!” “芊芊,你手太凉了,还是等一会儿再堆吧!” “我有手套,没事的!快些堆完,咱们就可以拍照留念了!” “芊芊,凡人的相机,是拍不到神仙与鬼的……” “谁要拍你们了!我说的是拍雪人。” “这样……” “拍我们一家六口的雪人,就像是拍我们本人一样!你们神仙就是麻烦,连照片都拍不了,以后谁要是和你结婚了,那你们岂不是连婚纱照都没得照?” “虽然不能照照片,但是可以请人画画像的!像师尊与师娘,他们两人成婚时就可以请画仙在一旁为之描像的!” “画像到底不如照片来的方便!像我这么喜欢拍照的女人,要是让画师来一张一张的描勒,不得累死他!” “可画像更有收藏价值啊!神仙的画像是可以千万年不腐的,只要保存得当,陪神仙过完一辈子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过完一辈子……神仙的一辈子……好是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无妨无妨,待来日你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画像,就不觉得怪怪的了!” “我也拥有……这是你们神仙的习俗,我怎么拥有?再说,我就是想拥有,也得有神仙乐意陪我一起才成啊……我能拥有和谁在一起的画像?和你么?” “嗯,你要是不介意……也成。” “……哎呀,你讨厌!” 瞧着鹅毛大雪里不撑伞不避雪只晓得谈情说爱的那两人,我不禁摇头感慨:“现在的小情侣啊,总爱追求浪漫!” 别人谈恋爱是在大雪纷扬中堆雪人,而我谈恋爱,却只想团个雪球去砸白旻一下……不晓得我这种心理是不是多少有点毛病。 在庭院里那两个聊得火热的没良心家伙光明正大的忽视下,我扶着楼梯栏杆,又步步艰难的爬上了二楼。 走到白旻书房的门外时,无意间正听见白旻在与宋连说话: “本帝怀疑,陆清明的死,与小白有关。极有可能是看见了小白的真身,方在慌乱之下坠入了池塘。且,先前慕莲就是在那个池塘前方的荒草地里寻到昏迷的小白的。人间官府派人来查案时,本帝害怕陆清明的死因会同小白沾染上关系,便施法将小白的脚印从荒草地里抹去了。你说你见过小白的真身,她,真身是什么模样?你能辨出来,是神还是妖么?” “我……分辨不出来。不过我可以和你描述一下她的真身有多么霸气!她的真身穿着玄色的帝王袍,有十二章的那种!头上带着凤羽冠,容貌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双眼睛那双眉毛,那个鼻子,那个嘴,可不晓得什么原因,我就是觉得真身形态下的她,比现在漂亮好多…… 对了,她脸上没有了那朵花,眉心间有个红紫相缠的印记。眸眼很亮,闪闪发光的,喜欢笑……还很厉害。她身上有仙气,但仙气又不是那么纯……怎么形容呢,反正就是她周身的气泽让人感觉很舒服。 那个模样的她,就像是从上古神像中走出来的远古神女一样……白哥哥你要是亲眼瞧见了她,一定会大受震撼的! 对了还有!我在葫芦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听见有人在喊她殿下,还有陛下。殿下是女人喊的,陛下是男人喊的……白哥哥,你说白露姐她会不会……” 小家伙的话说半截,却突然被白旻抬声一语打断了:“小白,进来。” 扒在门上的我陡然一惊,差点被吓没了魂。 白旻的警惕性这么高么?这样都能发现我…… 既然被他识破了,我索性便拖着沉重身躯,扶着门框抬步一瘸一拐的迈了进去。 “小白。”他一阵白烟出现在了我的身侧,亲手搀住我,将我拢入怀中,护着我缓缓走进了内室:“慢些。不是同你说过么,这几日尽量不要下床多扭动,当心摔着碰着。” 我半靠着他的怀抱,脚下的每一步都走的挺艰辛,抓住他有点凉的玉手,不高兴的噘嘴哼哼:“你一大早就过来处理冥界事务了,留我一个人在房中躺着,也太无聊了些。怎么,我来寻你,你不开心?我听见了你和宋连谈论别的神女了,你心虚了?” “别的神女?”白旻挑眉好笑道:“哪来的别的神女?小白,你最近怎么了?为何酸劲儿那么大?” 我在他的保护下,在他座位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攥着他的手不放,恹恹与他道:“你别瞒我了!我都听见了,什么殿下陛下的,看来是个和青珂一样有权有势的神女。这几日你琢磨那个神女的身份琢磨的夜里都快睡不着觉了!宋连,你告诉我,让你白哥哥念念不忘的那个神女到底是谁!” 我把话锋掉转到了宋连的身上,站在桌案前的小家伙闻言身子一僵,一脸迷茫:“啥?白哥哥还念念不忘别人了?!” 我皱皱眉头很不高兴。 宋连继续演戏,佯作惊讶的看向白旻,胆大责备:“白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呢!你与白露姐的婚期就在后天了!你都快要成亲了,怎么还能心里念念不忘别人!”假装目光认真的嘱咐我:“白露姐你别怕,有我在,白哥哥不敢做出什么越轨事的!话说……那个神女我怎么会知道是谁呢!白哥哥又不是我相公,再说他这几日也没在我面前念叨过别的神女呀……” 我愤愤欲要反驳,但却听小家伙又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有意自言自语:“不过,这几天地府那边的确有神女常来找白哥哥……” “神女?!”我开始磨牙了! “但是白哥哥并没有与她们多说什么话,只是随口几句话就把她们打发走了……” “们……她们?还不止一个!”我咬紧牙关,指尖使足了吃奶的劲攥住他的手背,把他尊贵的玉手都给抓红了。 小宋连一拍脑袋,似恍然大悟:“嗷!白露姐说的那个是不是地府圣德殿谛听上君身畔的夕颜女官?白哥哥这几日看见了别人弹劾她的折子,的确想到了她,还为她辩辩论了几句……她因为感念白哥哥为她主持公道,说了几句好话,就每天早上送一束山菊花给白哥哥,呐,你桌子前头那瓶,就是刚刚才送来的!” 视线随着小宋连手指的方向,落到了身前桌案上那瓶开得妖里妖气的红菊花上,我瞬间觉得一口老血卡在了嗓门眼里,憋得我几乎要喘不过来气了…… “宋……”白旻正要出声呵止,我却及时抓紧了他的手指,生气打断:“你别说话!”一记眼刀丢给小宋连:“往下说,不许停!” 小宋连挠挠头,怯怯看了眼白旻,又看了看我此时阴郁的脸色,拧着袖子纠结开口:“剩下的,我怕你……听了受不了。” 我忽略了白旻的担忧目光,冷声坚定道:“你放心,姐我坚强着呢!你快说,要是敢有一句隐瞒我的,我就、就把小蝴蝶关进黑屋子里!” 提及小蝴蝶这个软肋,宋连立马便精神了,挺直腰背果断实话实说了:“前天中午,地府往生殿的二少君来见白哥哥,和白哥哥哭了一通,临走时还搞偷袭,摸了白哥哥的手一把! 前天晚上,一不明身份的喝醉酒女仙在院落里,扯着白哥哥的袖子跪求白哥哥不要成亲。 昨天早上九点钟,阴律司花判官手下的琳琅仙子借着给白哥哥送新婚贺礼的幌子,给白哥哥留下了一封情书……嗯,也是绝笔。 昨天晚上,白哥哥在厨房为你熬药,忘川府奈何姑姑手下的飞鸟小仙上来就给白哥哥一个熊抱,被我们擒住的时候,嘴里还喊着此生能抱到紫渊大帝一回,死而无憾。 还有昨晚七点,十八层地狱的荭鬽上君脱了衣服在白哥哥的书房里跳舞……嗯,她比较惨,被白哥哥淋了一头墨汁以后,还被革职查办了。最后被附近勾魂的鬼差五花大绑架回冥界了…… 总之这几天那些神女就像互相之间商量好了一样,轮流着来骚扰白哥哥,白哥哥下在外面的结界都被人钻破好几回了。” 往生殿,阴律司,忘川府,十八层地狱……很好,我记住你们了! 后槽牙磨的咯吱咯吱响,我深呼吸了一口气,问小宋连:“这些事,我为什么一件都不知道?” 小宋连没良心的挥手:“嗐……你前两天被白哥哥下了昏睡咒沉睡养伤,肯定不晓得这些事呀!” “昏睡咒……”我差一点点,就一口气上不来了!抬起充斥着满满怨气的目光,我怒瞪着神情无辜的白旻:“好啊,我说我前两日怎么能睡意那么重,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能睡二十个小时呢,原来又是你给我下咒术了!” “咳小白,本帝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他没底气的委屈解释,皱紧眉头的样子,显得有点可怜兮兮。 但! 但是! 现在同我装可怜已经一点用都没有了! 我潇洒冲立在桌前的小家伙一挥手:“宋连你先下去吧,免得一会儿被战火殃及!” 小家伙正等着这句话呢,赶紧点头“喔”了声。临走还不忘幸灾乐祸的同白旻扮了个鬼脸,故意挑衅了句:“白哥哥好好接受改造吧!我和蝶儿妹妹在外面等着你平安出来!” 白旻金眸一黯,臭着脸默默攥紧了置在腰腹前的那只玉手。 待小家伙撒脚丫子蹦跳离开了房间后,我才转过头来寻白旻算账,握着他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我重重喘了一口气,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你自己说,你到底在外头有多少桩桃花债!” 白旻低头心虚咳嗽:“咳咳,也没多少桩……都是她们的一厢情愿罢了,本帝没有在外面给夫人惹事,夫人尽管安心。” “安心?安心!”我连反问了他两声,伸手一指桌案上放着的红菊花,我心痛控诉:“你这样,让我怎么安心?别人送来的花就这么香吗?好啊,既然你身边这么不缺花花草草,以后你就跟着你爱的花花草草过去吧!我在这里碍着你们的事了,我走,走还不行么!” 我生气起身要离开,他见状自是要拦一下的,抓住我的胳膊不许我走,脾气甚好的与我耐心解释:“这菊花,是留给你的。此乃冥海血菊,本帝上次为她做主,驳了阴官弹劾她的折子,她闻讯上来谢恩的时候,曾说过要报答本帝,故本帝便让她帮忙每日清晨去冥海岸边采摘血菊,摘完再用法术送到本帝的案前,本帝要这血菊,是想拿来给你养身子的。 你的魂魄受损,仙骨也受了重创,亟需滋补之物养身。而本帝府内养的那些灵芝仙草又功效甚烈,你当下身体真元还未养回来,承不住那些灵芝仙草的滋养,只能用些药性温和的补药慢慢将养身子,本帝思来想去,觉得整个冥界,怕仅有冥海河畔的血菊可以拿来给你试一试了。 然你如今还在卧床养伤,本帝又不方便亲自回冥界采摘此花,是以那日便趁着那位女官上来谢恩的机会,把这件事交给她做了。小白你仔细回忆一下,前几日你喝药的时候,可有闻见菊花味?那便是冥海血菊,本帝并非是对别人有心,本帝是对本帝的夫人有心……” 菊花味……恍然想起来,前几日喝药的时候,那苦涩难咽的汤汁里,的确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菊花味…… 难道,真的是我冤枉了他? 我咬唇僵在了原地,“那摸你手给你跳舞的姑娘呢?扯着你的袖子不许你成亲,被你所伤,给你留情书绝笔的姑娘呢!难道她们来纠缠你,也是另有隐情,与我有关?” “本帝……”他语塞,久久都寻不到合适的理由来搪塞我。 我低头颓废叹气,苦笑着自怨自艾:“也许早就该料到会有这一天了……你终归不是普通人,你的身边仰慕者数不胜数,个个都是貌美的天仙。可我呢,不过是一介凡人,要长相没长相,要能力没能力,整日里只晓得拖你后腿,给你添麻烦……本来就是配不上,也不怪她们想要见缝插针,扭转乾坤。” “小白……” “我可能真的配不上你……其实我不是怪你曾有这么多追求者,我只是怪你,在她们出现的时候对我用昏睡咒。你们神仙,向来都是想做什么,就能做成什么,我怕我以后,连怎么失去你的,都不晓得。白旻,现在还有机会,你后悔吧……别娶我了。我们可能,真的不合适。” “小白,你又胡说了。” 我抬胳膊挣开了他的手,失望低吟:“我突然发现,我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我太害怕失去了。” “小白……” “你先别理我了,我就是觉得心里挺难受的,一想到以后我可能会有更多的情敌出现,我就觉得,前路一片无光……白旻,你挺好的,可就是因为你太好了,所以我才愈发强烈的感觉到,同你在一起,很不真实……我配不上你,是真的配不上你。” 他哑了嗓音,突然很久都未说话了。 就在我以为他是不打算再多说几句话挽留我的时候,他倏然从后抱住了我。 淡淡启唇,声若玉石:“所以夫人这算是,乔芊芊口中的婚前恐惧症么?” 我别扭的动了动身子,但碍于身上伤还痛,暂时还不敢与他硬碰硬,只能嘴上赌气嘟囔:“我和你说正经的呢,你别转移话题,我怎么会有什么婚前恐惧症,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他不生气,反而还附在我耳边轻笑了一声,从容温和道:“夫人与本帝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就算夫人现在舍得离开本帝,本帝还舍不得离开夫人呢。不管是跳舞的姑娘,还是哭着留绝笔的姑娘,本帝都不曾多看过她们一眼。她们也与本帝,半分关系都没有,本帝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夫人。夫人生气了,本帝哄着,夫人吃醋了,本帝认错。 本帝前两日隐瞒着夫人,只是因为她们太吵了,本帝不想让夫人在病中受刺激,所以才给夫人下了昏睡咒,绝不是成心之举。况且,夫人以为,若本帝真想隐瞒着夫人些什么,还会给宋连告本帝状的机会么? 本帝这是在向夫人请罪,夫人放心,这次夫人怎么处罚本帝,本帝都不躲避反抗……本帝也希望夫人能看在本帝如此诚心,如此主动的承认错误的份上,答应本帝,以后不许再说什么配不上本帝的话了,可好?” 简单的几句解释言语瞬间便让我有了种心上阴云被驱散的感觉,我背对着他,心情沉重的犹豫了一阵,末了还是软下了性子,选择了勉强相信他,“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他坚定颔首:“当然。” 我过不了内心的这一关,生着气不依不饶的追问他:“那几个姑娘最后你是怎么解决的?你不会是看见人家姑娘掉几滴眼泪,就心软了,动心了,为了安抚人家的情绪,答应了人家的什么条件吧!” 按着狗血电视剧剧情的发展,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主都见不得自己的追究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吧嗒吧嗒掉眼泪,通常男主都会选择答应她一个条件作为补偿,而也是因为这个条件,后续必然要牵扯出一段无比复杂且凶险的恩怨纠葛。 有些女人接受补偿,补着补着就把自己补到了别人老公的床上了。 若是白旻这么睿智的男人也干这么愚蠢的事,那以后我岂不是头顶绿帽子一层叠一层?! 我决定了,若是白旻胆敢给我回答‘嗯’,我一定会让他见不到明天的我! 他默默收紧了我的腰,温润浅声一笑:“本帝在夫人心中,有这么不聪明么。是她们来寻本帝麻烦,本帝没有问罪,便已然是对她们隆恩浩荡了,她们怎还敢不知死活的同本帝提条件?即便提了,本帝又凭什么应允她们?” 第207章 浮生篇·跑得掉吗 还好,还好答案是没有…… 我噘嘴委屈与他嘟囔:“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突然怜香惜玉,善心大发。你们男人不都是见不得女孩子伤心难过掉眼泪的么…… 万一你也同电视剧里的男主角一样,觉得那些姑娘爱而不得很可怜,觉得自己辜负了她们的情义,很对不起她们,就想着给点补偿安慰安慰她们…… 人家都以死殉情威胁你了,老实说,站在你的角度上来看,你就算答应她些要求,安抚她,也是不过分的……可我怕,凡事一旦有了开端,就无法再阻止后续的发展了……你们都是神,哪怕是身份再卑微的小仙子,都比我一介凡人有资格匹配你…… 阿旻,爱而不得,并不是最可怕,最可怕的是……明明都已经得到了,却又失去了……往心尖捅刀不是最疼,最疼的永远都是拔刀的那一下,刀离体,才是一切痛苦的开始。” “本帝不会做捅向夫人心尖的刀,本帝只会做夫人心头的一缕阳光。本帝此生的职责,便是照顾夫人,保护夫人,用毕生所有的爱意,来供养夫人。一如夫人当初,持之以恒的供养本帝。八年的付出,已然足够了。往后,换本帝来温暖夫人。” 大手攥住了我僵硬的手指,他靠在我耳畔,温柔缱绻的承诺:“我是你的,永远都是。红线未断,你我不离,我若真负了你,宁遭五雷轰顶,心脉俱裂。小白,别怕,相信本帝可好?本帝会让小白,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此后山长水阔,天荒地老,都有本帝陪你走下去……山盟海誓,日月鉴证。所爱白露,永世不改。” 他这么一说…… 我更加对他气不起来了。 奇怪,本来是想趁此机会好好收拾他一顿的……大招都没放呢,就被他三言两语给策反了。 他可真是我命中的克星。 不自觉的往他怀中偎了偎,我感受着耳畔他沉浮有序的炙热吐息,心跳愈快的憨声道:“那、给你留绝笔的姑娘,最后怎么样了?应该没出事吧?……那个脱了衣服在你房中跳舞的女人,你、都看到什么了?你不会、把她看光了吧!” “怎么会?”男人富有磁性的低笑声如清风过竹林,掀起我心底的半池涟漪,手臂在我腰肢上缠了缠,臂弯轻轻磨着我的侧腰,柔昧至极:“冥界的上君,多少是懂点礼义廉耻的,她若真敢在本帝面前脱个精光大跳艳舞,可就不是革职查办这么简单的下场了。 她只是,穿的略为单薄了些,本帝在她刚想继续宽衣解带的时候,便一缸子墨水泼了过去,把她吓得不轻。后来本帝命附近的勾魂鬼差将她绑回了冥界,革职交由黑白无常查办,黑白无常往日最是心疼你,他们若是得知了那女上君被罚的真正原因,必会替你好好出这口怨气的。 至于那名写绝笔的,本帝让谛听上君过去善后了,听闻谛听后来又把这事交给了九泉衙门的白染鬼君处置了,白染鬼君一过去,她就从上吊的板凳上爬下去了。本帝今晨又在家四周封了两层结界,其中有一层烈火结界,她们若敢闯,必会被引火自焚。所以小白,这两天本帝可以安稳陪伴你了。” 他都解释通了,我自然也没什么可怀疑的了:“那,剩下的呢?全都安置好了么?你不是紫渊大帝么,你不是不近女色么,为何一成亲,就给我冒出来这么多情敌……你事先都不告诉我,你怎能不告诉我呢……” “大约这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吧?”他厚着脸皮往我脸蛋上啃了一口,攥住我的一双手,诚实道:“剩下的,都被本帝吓跑了。夫人放心,本帝不会让她们的存在,威胁到夫人在本帝心中的地位半分的。事先并非不告诉你,而是没想到,那些混账东西竟敢来人间骚扰你我夫妻的安宁。或许,等你我撑到成亲了,就不会再有这种现象了。” 我噘嘴哼哼:“可我还是心里不舒服,一想到我的丈夫被别人虎视眈眈的盯着,我就全身难受,想打人!” “要不然,夫人打本帝两拳头解气?”他笑着提议。 我不悦的哼了声。 他就是捏准了我心疼他,舍不得打他这一点! 不过,我倒是想到了个更好的折磨他的法子…… “我不打你……你之前说,我怎么惩罚你,你都接受,对不对?” 他清风朗月的微吐热息:“嗯。” “那你先放开我。”我软着声命令。 他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顺从着我,松开了缠在我腰上的禁锢。 我情绪低落的转身面向他,昂起潮湿的双眼,傻傻凝望了他良久。 突然撞进他怀中,主动抬起胳膊抱住他。 泪水晕染进他胸前的玄衣,我哽咽了一下,埋首于他怀中无声哭泣。 肩膀有些打颤,他感受到了我的反常,默默捉住了我的肩,搂住了我的后背,胸膛内的那颗心亦与我的这颗心有了感应,一起一伏,跳的沉重。 “小白……” 折磨他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心痛。 眼泪这个东西,唯有在爱自己的人面前,才算价值连城。 趁着他还爱,趁着我的眼泪还对他有作用,还会让他心碎……眼泪,须得多流流才是。 不然以后他若不爱了……我的眼泪,就一文不值了。 “小白,我知道,你这一生过的很苦。刚出生就被亲生父母抛弃,幼年便因心脏问题,身子虚弱不堪,一场大病,险些夺走了你的性命。 你生来便为那些愚蠢的凡人不容,上学时,被同村同学欺负,被先生看不起,被邻居指着鼻子羞辱。那术士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夺走了你的一世安稳。 他们都欺负你,设计你,好不容易长大些,父母又接连亡故,你被世人冠上了克父克母的骂名,连鬼魂都欺负你,缠着你,人间鬼界,都容不下你…… 小白,别怕,我保护你。人间容不下你,本帝就为你辟一处世外之地。鬼界容不下你,本帝就为你灭了百鬼。天若不容你,本帝便为你逆天改命,反了这上苍!你若想堕入黑暗,本帝便陪你共赴深渊。你若想沐一缕光明,本帝便为你,拨云见日,守着你迎接这世间最温暖的那缕光芒。总之,有本帝在,你不会再百年孑然一身了,本帝偏要为你,逆了这天煞孤星的命格。” 鼻头不禁更酸了,我扑在他的胸膛上,哭的更欢了:“谁、谁要听你说这些了!我是哭我这辈子真命苦,嫁给了你,以后必然是情敌多的数都数不完!那个什么妖族少君说的对,你这辈子的烂桃花一堆,我和你在一起,是注定要时时刻刻提防着你会不会被人抢走,提防着别的女人会不会来撩拨你……我在担心,如果有哪一日,我疏忽了,给别的女人可乘之机了,那我……该怎么办啊,啊——” 我这么一哭出声,他紧绷的情绪反而缓和了些,悄然松了口气,拿我没法子的好笑道:“笨夫人,你还不相信为夫的人品么?为夫是那种轻易便被她人勾走魂的神仙么?” 我委屈狡辩:“那万一、万一你哪天突然心血来潮了,想换个夫人刺激刺激……” “不会。”他果断打断我,耐心道:“夫人只有一个,这辈子都只有一个。为夫,这辈子只宠你。” “那万一……” “不会有万一。”他先一步堵了我的嘴,抚着我的脑袋万般怜爱的笑道:“怪不得乔芊芊说,你们凡人姑娘的婚前恐惧症后劲很大……夫人,你以前都没有这么磨人过。” “白旻……”我不悦的念着他名字,委屈的扑在他怀里撒娇:“你不许笑话我!” 他温柔顺从:“好好好,不笑话,不笑话。夫人你尽管磨便是,左右再怎么磨,一天后,你也得嫁给我。” 我故意哼哼:“生气了不嫁了,我要悔婚!” “悔婚?”他朗笑悦耳,厚颜无耻的往我耳尖上咬了一口:“你觉得,你跑得掉吗?” 他咬我…… 还咬在耳尖上…… 不、要脸! 第208章 浮生篇·你发现了 我被他咬的心都化了,羞恼的往他胸口上捶了一拳头:“你坏死了!” 他却甘之如饴:“本帝只对夫人坏。” 他再说下去,我就要心跳抽筋了。 脸颊发烫的贴着他胸口,我鼓腮冷静下来:“油嘴滑舌……” “湳竹同本帝说过,女孩子都喜欢听一些好话,有些情愫,唯有宣之于口,方能让女孩子家安心。小白,本帝的好话,只讲给你听。” 陡然弯腰将我打横抱了起来,我一惊,正要挣扎阻止,他又好脾气的点明道:“别动,今日雪天天寒,你又穿的这样少,手都凉了,我抱你去床上坐一会儿,顺便帮你捏捏筋骨。你的四肢现在还活动不便,不好好休养着,后日大婚可是要承受不住的。” 他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我还以为…… 嘶,我怎么能这样损他形象呢! 乖乖躺在他的怀里,我抹了把眼泪,吸吸鼻子,想起来了早先的那件事,忍不住问道:“阿旻,你之前和宋连说的那些悄悄话,我都听见了……你说,陆清明的死与我有关?为什么与我有关?我冤枉啊,我可不是杀人凶手……还有什么真身,你们之前到底在谈论些什么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抱着我走到床前,俯身将我撂在软床上,掀了被子遮住我的双腿,盖上我的腰腹,在我床沿边上坐了下来,温柔陪着我。 “还听见了什么?”他浅浅问。 我抿了抿唇,郁闷道:“还听见了你和宋连谈论别的神女呗。” “本帝的话,你可曾听漏了什么?” 我皱皱眉头,小声嘀咕:“隔那么远,我肯定有几句听不大清楚啊!” 他目光如星,熠熠生辉,弯唇宽和儒雅道:“那小白,都听见了什么?” 我委屈回忆道:“就记得你说,你怀疑陆清明的死与我有关,还说什么真身……记得宋连和你说,他在葫芦里见过那个漂亮神女,听别人叫她陛下……我先前还以为,小宋连是你的人出手救下的呢!听这话的意思,宋连是那个神女救的喽! 怪不得那天我和那老道士交手,老道士抢夺葫芦的时候,凭空多出了一道法力击退了老道士,还抢走了关着宋连小蝴蝶的那只葫芦……敢情是那名好心的神女在暗中相助,早知有她,我就不去犯险了……她对你可真是情意深重,关心备至,要不然也不会爱屋及乌,出手帮你救下宋连他们、唔!” 唇突然被某人厚颜无耻的给吻住了…… 他竟然,用这种方式来堵我的话……真过分! “嗯……”我推着他的肩表反抗,他搂着我的后脑勺报复性的用力亲了我一下,松开我的唇时,我嘴都被他折腾麻了,“你又欺负我!” “谁让夫人又开始吃飞醋了?不这样,你等会儿难保不会再同我闹一次。”他很了解我的揉了揉我脑袋,端重柔和道:“你听错了,本帝不是说,怀疑陆清明的死与你有关。本帝是说,你昏倒的地方离陆清明失足落水的那个池塘太近,若是让你们人间的官府查到那附近有你的脚印,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怀疑争议,会给你造成伤害。 所以本帝为了避免日后他们误会你,就过去施法抹掉了你路过的脚印。你当初被伤得那么重,怎会与陆清明的死有关,本帝算过,他是阳寿尽了,命中合该有此一劫,才会遵循命运的安排落水而死的,是属于意外死亡事件,与任何人都无干。 而真身,其实本帝说的是,你真身伤势过重,需要静养,不许宋连他们总是去看望你,打扰你。至于那名神女,的确是她救了宋连,但她与本帝没关系,她出手相救,是因为宋连。” “因为宋连?”我半信半疑:“是么?” 他坚定的颔首:“是,她与宋连有些关系,具体是什么关系,你我就没有知道的必要了。只是宋连这会子还未认出她,所以对她的身份尚且一无所知……你也不必再去细问宋连这件事,左右,顺其自然就好。 夫人只需要晓得,为夫这辈子,只会同夫人一个人有关系。其她女子,与本帝一丝一毫牵连都没有。本帝的人干净着,心也干净着。这颗心里,只有夫人一抹温柔月光。仅一抹,便足够回味永生。再也容不下旁物了。” 我咬住了唇,痴痴看了他一会子。 胳膊搭在了他的肩头上,我环住了他的脖子,正儿八经的红着眼注视他:“夫君为何今日这么有耐心,脾气这么好?莫非是害怕现在同我闹翻脸了,我后天不嫁给你了?” 他也暧昧的扶住了我的腰,挑挑眉,温文尔雅道:“夫人说对了,本帝就是害怕夫人临时反悔,放了本帝的鸽子。” “你还怕被人放鸽子啊……”谁敢放你鸽子啊!我就算有那胆子,也舍不得…… 往他身上靠了靠,我用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小声与他喃喃私语:“你的解释,我姑且信了吧!不过,那日我的确缺了一段记忆,所以听到你隐约说什么陆清明的死与我有关的时候,我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在被人逼疯了的状态下,做出了什么坏事……阿旻,你没骗我吧?陆清明,真的不是我害死的?他的死真的和我没关系?” 他沉笑,“小白,你怕什么?嗯?本帝的夫人性子温婉,就算是遭了迫害,被逼到绝境,也不会做出什么伤人性命的事情,这一点,本帝还是十分有信心断定的。 况且本帝去现场查看的时候,见到夫人的脚印是一路往南去的,而陆清明的脚印,是往东边走的。夫人的脚印没同陆清明的脚印重叠过,便证明了,夫人与陆清明走的并不是一条路。 所以夫人根本不可能与陆清明的死因,沾上半分关系。本帝之所以抹去夫人的脚印,只是本帝比较清楚,何谓人言可畏。夫人与陆清明的关系本就让外人觉得是不清不楚,夫人若再与陆清明之死联系上,即便夫人是清白的,他们的嘴上,也未必会放过夫人。 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夫人若不信本帝的话,本帝可用术法带夫人看一下当日本帝所见之场景……” 我重重一叹息,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算了,阿旻不会骗我,我也不想再看那种渗人的场景。和我没关系就好……” 在门外听到的那些话,有的过耳就忘记了,有的确实是听的不真切,好几句都听漏了……但是他的这个解释,大致上是对应了我听见的那些言语,应该是真相无疑了! 不过,让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莫过于宋连夸赞那位神女长得漂亮。 拿他撒气的揪了下他耳尖,我小气道:“以后不许背着我同别人讨论其她长得好看的神女!” “长得好看的神女?”他怔了一下:“谁?” 我满脸都写着不高兴,霸道地说:“谁都不行!” 他眼中有浓浓的爱意涌了上来,弯唇好脾气的纵着我任性,宠溺颔首应道:“好,都听夫人的。” 我这才觉得心中舒服了些,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血红色的玉佩:“呐,这个给你!” 他收回扶在我腰上的一只大手,接过玉佩,指尖在半卷流云桃花的玉佩上轻轻摩挲了一阵,温声问我:“定情信物?” 我一愣,想了想,昧着良心点头:“嗯,就是!” 他唇畔笑意更深,提着桃花玉佩迎着光仔细欣赏了一遍,金眸内的欢喜都快溢出来了,“终于等到本帝的夫人送本帝定情信物了。这玉佩,本帝很喜欢,本帝日后,一定会时刻贴身携带。” 直至此刻,我才恍然间发现…… 与他在一起这么久,他倒是送了我不少小礼物,而我,好像从来都没送过他什么……连青珂都晓得送香囊表真情,可我……却是连一件像样的礼物都没给他准备过。我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给予我的所有好的,给予我的所有爱,却从来都没有回应过他。 两情相悦,必要互相付出,双向奔赴才能长久。 然我与他之间,却总是他在付出……他一定也很渴望,能得到我的回应,得到我赠的小礼物吧……要不然,怎么会看见这枚玉佩,突然欣喜的像个孩子…… 可笑我竟从头到尾,都没察觉到,他已在无形之中给了我这么多独一无二的爱…… 都没察觉到,他仍在原地,翘首等待着我的回应…… 我还因为吃别的女人醋,就同他闹,要求他无条件的哄着自己,宠着自己…… 其实,换个角度再反思一下,我不该吃醋,没资格吃醋的。 毕竟,那些觊觎他的神女至少懂得,怎样向他表述自己的爱,至少懂得在他要先行一步时,拉住他的手,再尽力挽回一下……至少懂得,为他付出,珍惜他。 而我,却恰恰相反,一直在妄图从他身上索取些什么……从没有将他给予的温暖,给予的爱,平等的回赠过去。 我着实是个不合格的夫人,是我让他一个人,默默承受了这么多。 “阿旻。”我陡然扑进他的怀中,抱住他,脸埋进他的衣裳里,酸了眼角,哽了嗓音。 他愣住,傻傻的不知所措:“小白,你怎么了?为何,又哭了?” 我厚脸皮的将眼泪鼻涕全抹在了他胸口的玄衣上了,愧疚的抽泣出声:“对不起,阿旻,是我对你不够好……” 他哑然,踟蹰半晌,才问:“傻夫人,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吸了吸鼻涕,小声磕磕巴巴道:“这么久了,我竟然没有想到送你定情信物……阿旻,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忽略了你的感受……” 他听罢,叹了口气后却笑道:“小笨丫头原来是因为这个,才又掉眼泪的。定情信物,并不是很重要,当然,有,也是最好,至少是个证明。小白虽没有给过本帝定情信物,可小白,却给了本帝全三界最宝贵的东西。小白将自己的心,交给了本帝一半,将自己整个人,都送给了本帝,还有小白的爱…… 小白给本帝的,永远都是金钱物质所替代不了的。小白为了本帝,几次三番连命都不要了,这对于本帝来说,便是最令本帝欢喜满足的回应,便是最令本帝念念不忘,割舍不下的定情信物…… 小白从来都不自私,小白从不欠本帝些什么。从小白为了本帝,心甘情愿去跳悬崖的那一刻开始,本帝就已经心中知晓了,小白会是本帝这辈子最重要的女人…… 小白并非是不在意本帝,才忽略了送本帝定情信物之事,小白只是全身心,都投入在了本帝的身上,这才对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应顾不暇。小白对本帝,用足了心思,这半身血藏入玉中供养本帝的做法,真是让本帝,既心疼,又拿你没法子……” 半身血藏入玉中……我心弦猛地一颤,从他怀中出来,诧异的瞧着他:“你、都发现了?” 第209章 浮生篇·半身生血 他心疼的握住那块玉佩,垂了垂眼睫,大手扶住我的后脑勺,深情的往我额上吻了一下,“这上面下的障眼法,的确能侥幸隐瞒本帝一段时日,但,本帝以前曾受过小白用血供养,已经熟悉了小白的血液气息。故,这玉佩一入本帝的手,本帝便感应到了玉内藏着你的半身血。 只是,血已入玉,再无回路,本帝也无法再将这玉内血液还回你的身体,只能心如刀绞的受下了……本帝曾在黑无常的腰间见过这枚玉佩,这种诓骗本帝的法子,又是他们两个教你的,对么? 真是愈发没规矩了!他们怂恿你这样做,虽能为本帝减少凉毒带给本帝的伤害,可你本就身负重伤,仙骨脆弱,身子孱虚,现在又被他们设计丢了半身血……你可知道,眼下没有个一年半载,你的身子好不了…… 傻姑娘,这么做,你让本帝于心何忍。这玉佩,本帝不愿收,却又不得不收。这是你的心意,本帝不接,便是让你的心血付诸东流了。本帝能做的,仅有如你所愿,收下它,日日佩戴它,让它供养本帝,让你安心。”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头两日的一个傍晚,白无常趁着白旻去厨房帮我熬药的空隙,用隔世术投了道幻影在我眼前,本意是想关心关心我的身体恢复情况如何的,然我同他聊着聊着,话题就落在了白旻的身上。 我和白二叔说,白旻被我这回出手一封,好像身子更差了些。夜里即便与我同床共枕也会偶发咳嗽,身上的冰冷久久难以退散,很显然,用我的体温去为他驱寒这一招,已经效果不如从前了。 白二叔犹豫了一会子,同我揣测道:“他当下这状况,本就只适合静养,不适合再乱用法术。他是被你强行封印进古画内的,古画的封印的确会引起他周身仙泽动荡,真气不稳。但古画的封印虽对他有压制作用,却不会伤害他。 就算引得他体内真气不稳,也只是会令他感受到一点点的不适,反应不会太明显……之所以病情加重,二叔猜……他应该是太过忧心你,所以强行自运真息,企图用法术撞破封印,从而导致封印之力反噬了他,让他受了内伤,他体内的蛇毒才会趁机扩散,毒性愈烈,发作的愈猛……” “既然真相确如我所猜,那事到如今,也就唯有以你之血供养他这一个法子可让他好受些了……但是,大侄女儿啊,你自个儿现在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你的仙骨还没修养好呢,若是再丢掉半身血……你会受不了的。 你打小就体质差,半身血可是会让你虚弱到晕厥的。纵然你如今已有仙泽佑体,不会像普通凡人一样,失了半身血就等同于失了半条命,但你若真决定要这样做了,未来十年,只要逢上阴雨天,你的身子骨都会疼痛不已……能不能承受得住,二叔也说不准…… 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其实这事,也并非急于一时,你大可等你的身子好些了,再滴血供养也不迟啊……” “罢了罢了,看来老黑说的对,我啊,就不该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情……你们这一劫,历的当真是辛苦坎坷……冥界不能过多插手你与紫渊大帝的劫数,我这次来看你,也是想告诉你……老黑卜算到了你与紫渊大帝之间,过不了多久便要生变数…… 你们的这一段变数,冥界必须得置身事外,不得干涉半分,不然就会令你和紫渊大帝有性命之危。能否逢凶化吉,便要看你们自个儿的造化了……大侄女儿,我这是最后一次帮你了啊,以后,你要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 “你的袖子里,有块和田玉佩,那是老黑赠给你的礼物。玉佩原是昆仑山的仙泽内,滋养了数十万年的和田玉雕刻而成,不但玉料清透好看,玉内还盛有昆仑山积淀了数十万年的日月精华,神山仙气。 你把自己的血注入那块玉佩内,再把玉佩赠给紫渊大帝,他只要每日贴身携带,你的血,就能起到时刻供养他的作用。 你若是担忧他发现了玉内藏着你的血,会不肯接受你的这片好心,你就把玉佩交给我,我帮你在玉佩外面下一层障眼法,虽说我下的法术瞒不了你家那口子多久,但至少,能为你争取几日时间……届时待他发现这个秘密了,他身上的蛇毒与内伤应该也已经缓和不少了…… 大侄女儿啊,你这样不要命的待他好,二叔看着实在心疼的慌……那浑小子以后若是还敢辜负你,你可怎么办呢……大侄女儿啊,以后若是紫渊大帝敢欺负你,你就尽管告诉我和你黑叔,我们两个可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我们有资格替他娘亲好好教训他!你虽然在阳世间已经没有亲人了,可你在阴间还有我和老黑啊! 从今往后,我和老黑就是你的亲叔叔,别人不为你做主,我们为你撑腰!我和老黑永远都是你的娘家人,紫渊大帝要是敢对你不好,我和老黑就爬上去揍他,狠狠的揍他!” “我和你黑叔如今也就只有一个心愿了,那就是希望你们小两口子,能安安稳稳的牵着手,走下去……不要再重蹈千年前的覆辙了,我们在冥界,等着你们回来。” 那天白无常同我说了好多奇怪的话,临走时还不忘提醒我,不要让黑叔知道他偷偷联系过我。 我虽然被他的啰嗦言语给吵得头大心乱,但好歹,还是找到了能帮助白旻的法子…… 我以为我可以瞒过他的眼,悄无声息的骗着他接受我的这份好意。 没想到,他却比我意料中的要冷静,要通情达理…… 我沈白露这辈子,果然是没看走眼,没看错人。 “阿旻……”我将手搭在了他的腰上,俯身靠回他的怀抱里,认真同他道:“你要乖,要听话。你晓得,我不能没有你。只有你好,我才开心。只有你好,我方无所忧虑。” 他清风淡月的一笑,温柔应允:“好。本帝会让自己尽快好起来,会尽量让夫人,早日安心。” “此后岁月,你陪着我,我伴着你,你我就这样牵着手,缓缓走至岁月的尽头,可好?” “求之不得。小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同欢,死同葬。若有遭一日,你要归于混沌,本帝亦会牵着你的手,陪你一起走……” “若真有那么一日,我却希望阿旻能好好活下去。别因为我的消失,而伤心,而痛苦。霸占了你一世,我已无憾了。” “不会的,本帝不会让小白消失……本帝活着,便不允小白死。哪怕,是逆天而行。” “咱们就要成婚了,你怎么总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什么逆不逆天的,我只相信,你我的相逢,乃是天意做媒。你我此生,乃是命中注定,要相依相伴,长长久久的。” “好,那便如小白所言,你我这辈子,共同将这段缘分给守护下去。” “嗯,拉钩!” “拉钩。” —— 雪日,窗外紫花被一层厚厚的白色给包裹住了,偶有风袭过,扬的花上白雪簌簌而落,像是桐树生了杏子花,忽如一夜春风来,千片万片杏花散,跌落枝头,渲白了整个人间—— 晚上七八点,我正伏在透着寒气的雕花小窗下迎着亮橘色烛光把玩冥界刚刚送过来的一套金灿灿的凤凰头饰,捏着金簪晃了晃簪头振翅欲飞的赤金色凤凰鸟,我捧脸无聊的打了个哈欠,“这套大婚凤冠可比先前你给我的那套还精致许多,这鸟儿的翅膀竟然可以动,尾巴也雕刻的栩栩如生,迎着烛火看,还真像一只浴火重生的活凤凰…… 只不过,这钗环冠子更精致了,也更沉重了,后日戴上,估摸又得把我压得够呛。 阿旻,我之前听慕莲神君说,冥界帝君成婚规矩繁琐,帝君夫人须得提前好几日学习冥界的大婚礼仪,如此才能保证在大婚日祭告天地祖宗时,不会出差错,咱们的婚期眼看就要到了,中间就只剩下一日喘息的时间了,你怎么还没吩咐人上来教我这些事啊? 你难不成是想让我现学现用?你们神仙的规矩条条框框太多,太麻烦了,就我这笨蛋脑子,不教个几十遍是甭想让我记牢,记准的。 现学现用,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高估我了,自小到大,临时抱佛脚这种事,我从来都没有成功过……你紫渊大帝的大婚,可是件令四海九州万众瞩目的大事,届时要是被我搞砸了,多丢你紫渊大帝的脸。” 珠帘后一门心思扑在找书上的玄影晃动了一下,薄纱被寒风微微拂开,隐约勾勒出了某真神玉树临风的半个背影轮廓:“神仙大婚的流程规矩,的确很是繁琐复杂,不过,小白无需太过担心此事。 按着冥界从前的习俗,你我大婚之前,是不能见面的。你我大婚之日,本帝也不能亲自迎你入冥界,你得自己坐着花轿,进紫渊府的大门,此后,你还要一步一拜,由礼官带领,进行祷告仪式。 祷告完,你还要去三座大殿上香,跪谢天恩。期间你必须要保持着双膝跪地,挺直腰背,微微低头的姿势不动,静听着礼官宣读奉告天地的文书。 三处地方都折腾完,大约已是两个时辰后了,至人间黄昏时分,你才能由神女搀扶着,去紫渊府正殿寻本帝,同本帝拜天地。 拜完天地了,还要一起去冥界混沌渊上香,上完香,再去未阴宫参拜君王,然后……左右若按着冥界的规矩来,你后日一整日,都难得片刻歇息。 你身子不好,受不住久跪的折磨,本帝亦不想与你按着那些腐朽条规习俗来成婚,所以本帝多日前就已经吩咐下去了,改了成婚的流程,简化了需要跪拜的步骤。 今天明天,本帝都会陪着你,后日一早,本帝送你上花轿,亲自迎你入紫渊府。入了门,免去了一步一拜的祷告仪式,三殿进香,拜的乃是天与地,还有祖神。这些,本帝可以陪着你一起拜,有本帝守在你身边,那些礼官不敢耽搁时间。 待黄昏时分,你我去正殿举行成婚仪式,仪式罢,本帝就陪你先歇息。冥界如今尚无君王,乃是由本帝代掌,故而参拜君王这一项,可以免了。至于混沌渊上香,第二日清晨再过去也无妨。” “这么听着,好像省掉了不少步骤……”我晃着手里的凤凰金簪,金色花瓣吊坠在烛影下微微碰撞,声若清铃。回首看珠帘内,光泽昏暗处那抹不甚清晰的背影,我犹豫问道:“你好像,把最累人的几个步骤都给省去了。你这样做,会不会落人话柄,引人不悦啊…… 这样是不是不符合冥界的规矩,我才嫁进冥界,就让你开了这么大的一个先例,要是传进了我的那些情敌耳中,她们肯定会说我是红颜祸水的…… 当然,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怕有人拿这个事大做文章,在外面传一些对你不好的言论。 你现在又不仅仅只是冥界的紫渊大帝,你还是代掌冥界的帝君,冥界居心叵测的老家伙那么多,万一借题发挥说你沉溺女色,荒诞政务,你这个昏君的名头,就真的要被坐实了。 阿旻,你不用太担心我的,我能撑得住,我虽说现在腿脚不好,行动也多有不便,可我的身子骨已经不怎么疼了,再养一日,应该就彻底没有大碍了。 下跪这种事,顶多也就是耗费些体力而已,你真的不用为我特意更改了冥界的规矩。我嫁给你,是想给你带来欢喜,是想陪你同担风雨的,可不是为了给你添麻烦……” 第210章 浮生篇·一起养老 薄纱那头的人影挪出来了些,他再启唇,言语里添了几分笑意:“夫人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思虑周全了?竟然能想到,本帝这样做会有人乱嚼舌根子,污蔑本帝沉迷女色这一层。夫人当真是本帝命中注定的夫人,当真是上苍为紫渊府钦选的帝君夫人。” 我鼓了鼓腮,低声嘀咕:“这一层,很难想到么?你现在的身份,就同古代的帝王一样,身居高位,稍有出格,便会被人揪着话柄不放。 更何况冥界还有那么多不大甘心臣服你的包藏祸心之人,他们如今肯定是巴不得在你身上多寻几条错处,然后再拿出去大肆宣传,大做文章,动摇民心,以此来往你身上泼脏水,设计你,暗中坑害你…… 我可是看过好几本帝王传的人,自古帝王手下工于心计的朝臣数不胜数,帝王稍有不慎,就会被那些乱臣贼子给引进陷阱里爬不上来。 我上大学那会子曾看过一本楚国记事,里面就有帝王因赏赐了爱妃过多珠宝而被有反心的大臣以江中大旱,百姓民不聊生,帝王却贪恋美色温柔乡,无数金银财宝送进宠妃宫殿,置百姓水火于不顾为幌子,暗中招兵买马结党营私给讨伐了…… 书上记载,那帝王其实并没有真的赏赐给宠妃过多的珠宝,单只赏了一颗他国进献的玉珠子给心爱的女人而已,且那位妃子翌日便将玉珠子送进了报国寺,放在了佛祖的香案前供奉了,希望以玉珠献佛祖,可为江中百姓祈福,佛祖可感应到她的一片诚心,让人间的这场灾难早些过去……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佛祖并没有瞧见她与帝王的一片赤忱爱民之心,末了叛贼发兵攻城,妃子为了求叛党饶过帝王一命,自愿将身子献给了叛贼。叛贼侮辱了她以后,她就深感对不起帝王,一条白绫上吊自尽了。后来,叛贼也并没有遵守诺言放过帝王,而是将帝王给五马分尸了……” 惆怅的叹了口气,我捧着脸凝望着眼前烛火感慨:“高处不胜寒,你虽贵为冥界之主,有权有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句话便可颠倒乾坤,可我明白……阿旻做人间帝王的时候,过的不容易,阿旻做冥界帝君的时候,也一定很辛苦……所以阿旻不用总为我破例做些什么,阿旻心里的苦,别人不懂,我懂……” 珠帘后的昏影沉默了少时,沉沉一声叹息后,男人淡笑着道:“有夫人此话,为夫倍感欣慰。不过,为夫也希望夫人能相信为夫,为夫不是那任人宰割的楚国帝王,为夫,护得住自己的夫人。 神界同凡间不一样,做凡间的帝王,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而做冥界的帝君,只需要靠拳头说话。冥界的那些混账东西,本帝自有办法让他们少管闲事,少说废话。 况且,既是本帝的紫渊府办喜事,那规矩,便合该由本帝来定。本帝娶夫人,难道还需要别人在边上插嘴么?” 听他这意思,是已经铁了心要简化婚礼流程了。 也罢,既然他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都不介意做昏君,我还怕做什么红颜祸水么? “成吧,你是真神你是帝君,你怎么说都对!”我伸手把凤凰簪子放了回去,指尖拂过凤冠上镶嵌着的一枚紫色夜明珠:“仔细想想,倒也是,你连我的凡人身份都不介意,一点儿也不怕别人拿你娶了个凡人娘子一事做话柄戳你脊梁骨,还怕什么昏君的名号。” 昏暗处的真神大人捧书沉笑一声,似打趣又似认真的道了句:“戳本帝脊梁骨?他们便是有这个贼心,也没这么贼胆。 黑白无常上次告诉本帝,天命神曾给冥界新帝卜算了一卦,道新帝尚在历劫,用不了多少年便可现身冥界了。所以,本帝这个昏君,也做不了多久。 夫人不必担心本帝会因着什么事而威名受损,本帝行事惯来如此,冥界的神仙,该是都习惯了。” 书本轻轻撂在了书架上,一阵衣料的摩擦声后,他双手背后想的挺美道:“等本帝顺利将冥界还回冥帝手中了,本帝就带着夫人去云游四海吧。 紫渊府掌十八层地狱刑罚,而十八层地狱那里又常有白染鬼君夫妻俩照看着,紫渊府内,还有个能干的湳竹,是以本帝除了每年七月半要听十八层地狱的十八位地狱主汇报地狱内万千要犯的情况之外,旁的时间,都很闲。 本帝听闻,西湖的青莲,蓬莱的荼蘼,昆仑的雪妖,还有瀛洲的紫鳞,都是世间难得一观的好景致。荼蘼春末开,青莲夏初开,紫鳞秋日开,雪妖寒冬绽放,这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你我可都有地方去了。 恰好这四个地儿,本帝都有熟人在,届时本帝带着你,带着钱,去游遍人间大好河山,看遍四季花开不败。” 我择出了一枚金步摇拿在手里欣赏,无奈笑道:“这才哪跟哪啊,阿旻就想着带我游山玩水养老了。说起来,咱们阳界人结婚以后,有的会选择夫妇一同出门去旅游一个月,我们称这为度蜜月……阿旻有空吗,咱们结完婚,也出去游玩一段时间吧!” “嗯,想法挺好。不过,你我一走,宋连与小蝴蝶,还有乔芊芊她们便要孤独了。宋连与蝴蝶暂时还不能离开折幺镇,你我出门,没办法带上他们。” “宋连小蝴蝶……是啊,怎么把他们两个不可离开折幺镇这么重要的事给忘记了……” “本帝已经在教他们如何借助冥界的力量修炼了,待他们彻底舍弃了体内原有的,靠折幺镇地力积攒而成的那些修为后,她们就可以在人间自由行走,不受任何地域限制了。无需你我等太久,最多一年,她们就有自力更生的能力了,届时你我再一起出门度、蜜月,也不迟。” 我点了点头,欣然应允:“好,那就再等一年吧。反正你我结婚了,便可岁岁长相守了,只要相守不离,随时随刻,都能度蜜月……阿旻,你说,咱们成亲那日,你会将芊芊他们也带下冥界喝我们喜酒?可芊芊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凡人啊,难不成,你要勾她的魂下去参加我们的婚礼? 嗳,突然想到,我也是凡人……不对,我现在是地仙了,但我隐约恍惚好像记得,普通的小地仙是进不了冥界大门的……看来阿旻你的确得留在人间陪着我。还有,这红盖头怎么比之前那张大了这么多,这件盖头遮在脑袋上,怕是能把半个人罩住……” 不等我话说完,不等白旻回答我的问题,门却是砰地一声被谁给撞开了。 我拿着盖头的手一抖,差些没被吓掉半缕魂。 一卷风雪闯入门来,后面跟着的,正是衣衫单薄,双眼红肿面色苍白的乔芊芊—— 白旻没有晚上开电灯的习惯,许是正因如此,房中灯火昏暗,光线并不是很强,乔芊芊才没有察觉到白旻也在房中,才一见到我便冲上来抱住了我,不等我缓过神来就着急开腔,嗓音沙哑哽咽道:“露露,我好伤心,我好难受……露露,我不想活了,露露,我是不是特别不值钱,我是不是特别不要脸……露露,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我的身子近来本就很不舒爽,分外畏寒,她这一扑,我只感受到了一泓冰凉撞进了心脏里,冻得我有点浑身炸毛。 但听她突然放声大哭,还哭的这么伤心,我又不忍心出手推开她…… 心窝子里满满的嫌弃被担忧取缔,我亦抬手搂住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强压下体内直往头顶涌的冷劲,关切询问道:“怎么了芊芊,发生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 芊芊搂着我的脖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脊背直抽,冰冷的泪珠子一粒一粒掉进我的脖颈里,激的我又一阵浑身发毛打抖…… “露露,是慕莲,是那个坏蛋慕莲欺负了我,他、他羞辱我——”乔芊芊放声嚎的卖力,贴在我身上的消瘦身躯隐约发了颤。大口大口的喘息掠过我耳畔,灼热了我的耳根。 我不明所以的敛眉不确定问道:“你说,慕莲神君羞辱你?怎、怎么可能?” 他长得就不像会羞辱人的厉害角色! 芊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抹在我肩上,抽泣着痛心道:“你不信我……就是他羞辱的我!他嫌我不要脸,嫌我不干净!” “啊?”我诧异的揪紧了心。 虽然不敢相信,但听她这么一说,我心底还是不由聚起了一团火气…… “他怎么能这样呢!他凭什么这样对你!芊芊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是他真敢这么羞辱伤害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我、我让阿旻抽他鞭子,打完把他扔出去!”我一边义愤填膺的为她撑腰,一边用手轻轻捋着她的背安抚她。 她靠在我肩膀上抽了两下,接着哭声浑浊,咬字不清的同我憋屈诉苦:“刚刚、他,突然闯进了我的房间,我正在洗澡……我没穿衣服,他见到了,就转身便走了……但是、我情急之下出浴桶、脚下没站稳,一打滑,就摔倒了,还摔伤了腰……我没办法,就把他喊了回来,他走过来,把我用衣服裹着,抱回了床上。 我们在一起说话,然后说着说着,他就想亲我……然后,他的手刚碰到我的衣服,就收回去了。然后、就不继续了……我拉住他的手,问他,如果一个女孩子失身给了别人,然后又嫁给了另一个男人,如果他是另一个男人,他能不能接受自己的新娘子不是第一次……你猜他怎么说的来着,他、他说,女孩子当懂得洁身自好,他还说,婚前失身,是不干净。他就是嫌我不干净,才、才压根不碰我的……露露,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第一次、第一次?”我顿时一头雾水:“你你你、你们都已经发展到讨论第一次的地步了?” 乔芊芊还在没完没了的痛哭涕零:“是、是他先主动的嘛。他、他肯定是嫌弃我、我以前和别人……呜,我也不想的嘛!我和我前男友同居那么久……我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遇见第二个让自己心动的人了嘛!露露,怎么办,我好难受,我的心,真的好难受……” 我皱紧眉头一时间突然不知该怎么安抚她才合适了。想了想,我极艰难的张嘴吐出了几段话:“芊芊你别太伤心了、其实,现在的社会么,谁、还没个前男友、前女友呢,思想开放了,早就不是几百年前了,女孩子、就算不是那啥,也、也没有多少人会在意的。 你不要有、负罪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的、哎,这其实,都不是事儿的。慕莲神君他可能是,没、没明白你的意思,他是一千多岁的神仙嘛。思想难免古板了些,没、没事的,你要是真喜欢他、让他适应一段时间,他、也许就接受了,别、别担心。” 乔芊芊一脸泪痕,双臂搂紧我的脖子,哭的撕心裂肺:“你说的容易……假如你曾经与陆清明那啥过,白大人知道你不是干净的姑娘了,你觉得,他还会喜欢你爱你,疼你还娶你吗?男人都是一样的渣!他们就算嘴里说着不重要,心里也还是会十分介意的!” 我眼角抽了抽,犹豫了一下:“他、应该,也许,可能……会不介意吧?” 这个问题我还真说不准,毕竟白旻的思想比慕莲神君的思想还古老…… 慕莲神君好歹已经算是半个现代人了,而白旻却还是个十足十的古人…… 古人的确比较在意女子的贞洁,婚前失身,也确实让男方,如鲠在喉。 乔芊芊瘪嘴哭的更欢了:“看吧看吧!连你自个儿都没底气说出那个肯定的答案,你还安慰我。呜呜,你们都在骗我!” 第211章 浮生篇·君慕莲心 “我、我、骗你……咳,骗你做什么?”我颇感语塞的纠结道:“我呢,就觉得,感情这种事么,看重的是那颗炽热单纯的真心,并非是肉体与那些没意义的身外之物…… 或许是慕莲神君他并不晓得你口中所说之人,就是你自个儿……若他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离不开你的地步,他是不会真的在意这些的……再说,这种事又并非是你的错。 他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出现的太晚,怪自己与你的缘分来的太迟……好了芊芊,你是个好姑娘,你配的上任何人,他若是单因着这件事就不要你,那只能证明他没这个福气娶你,只能证明他肤浅,狗眼看人低!” 骂了他一句后,我心里终于痛快了些,只不过,我痛快了,乔芊芊却又郁闷了:“露露你怎么能这样粗俗呢,你、怎么能骂他是狗呢……他虽然的确狗了点,但、露露你骂的有点难听……话说回来,这事原本也、的确是我的错,我要是不被那个狗渣男骗,又怎么会…… 露露,我现在一无所有了,我现在只剩下你了……慕莲他竟然嫌弃我,我觉得我没脸活着了,露露,我、我好难受啊露露!” 说着说着又开始在我耳畔乱嚎折磨我了—— 我倍感头疼的叹息,拍了会儿她的后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从我身上扒拉下来:“那你现在想怎么办?是想我替你报仇,找白旻揍他一顿,还是想……让我帮你说话,再设法撮合撮合你俩? 你,还想不想和他……谈恋爱了,你要是还放不下他,我们就尽力想个法子,让他接受你的这件事……即便此事困难,但老话说得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咱们努努力,总有一天能让慕莲神君看见你的真心的……” 乔芊芊委屈巴巴的用手背抹着眼泪,殷红的下唇被她咬的泛白,抽噎着犹豫了良久,才又抬起一双攀了血丝的眸子认真凝望我,怀揣着一丝希望问我:“露露,如果,如果、白大人他之前有了别的女人……还在外面有了娃,你如今,还会接受他么?你还能、像现在这样,满心满眼都装着他,毫无保留的去爱他吗?” “在我之前,有了别的女人,还有了娃?”我心尖儿一震,为难呢喃:“你这说的……阿旻他不可能在外有娃儿的……再说,就算他真的、以前有过女人,还有了娃儿,你们两个的情况又不一样,慕莲神君与我的想法也不同啊!所以你们俩压根就没有可比性。” 乔芊芊耍赖不依:“怎么没有可比性啊!他们古代男人得知自己心上人不是处女的心情,不就同咱们现代女人得知未婚夫以前与前女友有个私生子的心情,一样膈应别扭难接受么?虽然,莲莲同你思想不同,但是我还是想、换个角度,换位思考一下,站在女人的视角上,看看这件事,值不值得原谅,被原谅的概率有多大…… 如果连你都不能接受这种事,那我与慕莲,就、就真的完了,露露,你该知道我喜欢莲莲的……我不想放手,真的不想放手。” 听她一字一句道的这般真挚诚恳,我倒真有些心疼她……这个傻芊芊啊,不爱的时候放手的洒脱,爱的时候,也承认的大方利落,这样勇敢不羁的脾性,令人疼惜,亦值得人羡慕……我怕是一辈子,都做不到像她这样放得下,拿得起…… “可我、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会原谅他吧……” 不走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乔芊芊红着眼眶赌气打断:“我要听实话!露露,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我就诅咒白大人肾虚!” “……肾虚?”我唇角猛抖,心里头有点、五味杂陈的感觉。 他肾虚? 呵,他、肾虚? 不可能! 乔芊芊皱紧眉头认真脸:“露露,我们还是不是最好的朋友了?” 毋庸置疑,我当即点头:“当然是!” 乔芊芊迫不及待:“那你就别卖关子了,你快说啊!快回答我啊!” 我抿了抿发冷的两瓣唇,思纣片刻,郑重其事道:“嗯……他若是真有前女友,还同前女友有了孩子……不管那个前女友以后还会不会同他有纠缠,同孩子有接触,我都难免会……心里不舒服,有些许抵触。但……” 我抬眼,认真的看向乔芊芊,起身,双手握在了乔芊芊的肩膀上,正经道:“我现在已经与白旻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我爱他,深爱他,已经离不开他了……所以即便他在外有了孩子,我最多,也只会伤心难受,失落一阵,并不会因为这个缘由,就选择放开他的手,不要他。 只要,白旻他不会再与前女友有牵连,只要白旻他爱我,向我保证他此生此世都不会离开我,我就会慢慢接受这些事……纵然,这种事口说容易,做起来却是个极艰辛的过程,可我相信白旻,也相信我自己,我相信白旻的爱,会让我忘却这些不愉快的往事。 我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我爱他至深,所以我同你一样,不甘心就这样轻易的便放了手,我会尽我努力的撑下去,直到……耗亏了所有心血。总之,即便爱之深,怨之深,只要他还在身边,我们就还有未来。” 乔芊芊呆呆的与我四目相对良久,眼角泪阑干的吞了几口凉气,再问我:“那、同理,我与莲莲,是不是还有机会?莲莲也会像你这样想么……但凡他与你的想法有三分一致,我们应该,也会还有机会……” 目光呆滞的小心试探着问我:“露露,你、说的这些都是真心话么?如果白大人,真的这么对不起你……你也真的,会原谅他?” 我莞尔一笑,尽心安抚:“嗯。不骗你,我拿白旻的肾发誓!” 她被我一句话逗得噗嗤一笑,吸了吸鼻涕,擦擦眼泪,终于有了信心。“嗯嗯!露露你真好,你这么好,我都恨不得自己是个男人,然后娶你当老婆了……” 执起我的手,她大发慈悲的为白旻说起了好话:“露露,我也坚信白大人这辈子都不会欺负你的,你与白大人很般配,你们两个,都是最干净的人……你配得上白大人,白大人也配的上你,你们两个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白大人那么心疼你,他舍不得做对不起你的事的……你们这辈子,一定要好好的,幸幸福福的走下去,你小时候吃的苦已经够多了,以后的日子,要甜甜蜜蜜的才是!一定要幸福……至少要比我幸福,露露,你是我最亲的人,我把你当做亲妹妹看,你要比我过的好,我才开心。”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又触景生情的抽泣了起来,瘪嘴哭的、极丑…… 还要往我身上靠过来抹眼泪珠子,突然一只大手攥住了我的胳膊,把我往后一扯,有力的手臂顺势缠上了我的腰肢,将我收进了一个萦着浅浅花香的怀抱里…… 男人威仪的命令声在头顶响起:“好了,若要哭,去寻你的慕莲哥哥哭,不许闹本帝的夫人,本帝的夫人身体尚还虚弱,经不起你这么折磨!” 乔芊芊一见白旻,瞬间便哽住了哭音,瞪大红彤彤的眼睛不敢相信的震愕道:“你、你你你,你在这里啊!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我刚刚怎么没瞧见你?方才的话……你岂不是都听见了?那我的秘密……哎呀你怎么这么讨厌呢!我们女孩子家的秘密你都听,我、我没脸活了……哇露露,你可得,替我做主啊!” 乔芊芊羞窘的捂着脸嚎啕大哭,我拍了拍昏沉的脑门子,无奈叹气:“这我怎么给你做主嘛,白旻一直都在我房中……是你自个儿没注意到。” 她抽泣的声音愈发响亮,都快把我双耳吵耳鸣了。 我乖乖待在白旻的怀中,拿她没办法的好言又哄道:“不过你大可放心,阿旻不是那种爱管别人闲事的神仙,在他那里,除了我的事与冥界的事务可算个正事,值得操心之外,旁的闲事于他而言都是耳旁风,他听听便算了,尔后就抛之脑后,当做什么也没听见过了……再说,阿旻又不是你的莲莲,这种事他知不知道,都不重要。毕竟,他又不是你的谁,又不会在意你是不是、那啥……” 乔芊芊拽了拽睡衣袖口,还是很不自在的憋屈嘟囔:“他、也是个思想老套的神仙嘛!在古代,我这种情况可谓是人人得而诛之。谁知道他嘴上不说,心里又是怎么嫌弃我的……” 我耐心安抚:“不会的啊!白旻向来都是最通情达理的人,咱们现在的时代,已经同千百年前的古代不一样了。神仙,也是这样一步步从千万年前走过来的,大环境影响下,白旻已经在慢慢适应咱们现代社会的思想了。他是绝对不可能嫌弃你,在心底嘲笑你的!”说完,我又扯了扯白旻的袖子,很认真的寻求他的配合:“你说是吧阿旻!” 白旻面不改色的圈紧了我腰身,垂眼与我四目相对,风轻云淡的掀唇:“自然。夫人所言,便是本帝所想。” 乔芊芊拿真丝睡衣的袖子蘸了蘸眼泪,完全没有停下哭声的意思,反而还愈发感慨伤叹了:“连白大人都能适应咱们这个时代的思想……我好、命苦啊!” “……”完了。 我感觉她彻底没救了。 默默往白旻怀中缩了缩,我握住白旻的手求助他:“怎么办啊,这家伙今天软硬不吃。” 白旻也颇感麻烦的轻挑眉:“无妨,等她想见到的人出现了,她自然就会放过你了。” “想见到的人……” 大抵,便是慕莲了。 不过,说曹操曹操到,我噎在嗓门眼子里的那半截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慕莲神君便拿着一件雪白色的狐皮大氅着急的寻了过来,甫一见到乔芊芊,便心疼且急切的跑过去,将狐皮大氅裹在了乔芊芊单薄的消瘦身板上。 一边将她兜头包裹严实,一边揽过她的细腰护进怀中,旁若无人的先开口冲她激动责备了起来:“你想说自己不是……那什么,你可以直接同我说啊!我这人向来头脑简单不好使,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和我弯弯绕绕讲了那么多,我还以为你是在同我讲故事!是!本神君是块榆木疙瘩,本神君长居神山仙府,百十年不与凡人接触一次,本神君思想迂腐,本神君对那些事,委实接受无能。 可芊芊,在你眼里,本神君便是那等薄情寡义之人吗?本神君虽然思想比不得如今凡界的男子先进开放,可本神君分得清孰轻孰重!本神君也是个讲理,明辨是非的神仙。本神君怎会因为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就不要你呢! 本神君有那么狼心狗肺吗?的确,在本神君眼里,女子贞……咳,很重要,可再重要,也比不过人重要!芊芊,于我而言,你比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要珍贵千百倍! 乔芊芊,本神君心悦你,本神君对你一见钟情,本神君管不了那些古板的世俗偏见,本神君要你这个人,更要你这颗心!勿说你只是、咳,你就是缺条胳膊断条腿,本神君都要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倒是,吓着我了! 我不明状况的昂头看白旻,白旻却是眉眼淡淡的揽着我进珠帘后寻地方坐,把外面的空间腾出来留给他二人发挥。 一盏灼热的桃花茶放进了我的掌心,他与我同坐在床榻边上,趁着外面人还在亢奋的诉说着彼此心底情愫,袖子一挥,在床头矮几上化出了两盏明亮灯火,左手环住我的腰,将我收进怀抱里,右手则端起一本泛黄的古卷迎着明亮烛火淡定观看…… 我捧着茶轻轻抿了一口,视线往他手里的书卷上瞄了几眼,却发现他看的是药经: 古海白骨花,可替断骨,可疗骨伤,凡三月三日采下,辅以桃花,可养仙人骨骸。白骨花月升时绽放,子夜正时采下,药效最甚,但逢阴雨,便无奇效…… 可替断骨,可疗骨伤,他不会是想去给我采这个吧! 趁他未留意,我又偷偷瞧下去:古海血多,尸树千里,内有烛阴,见人便食,见仙则怒,见鬼…… 后面的那截,在下一页。 不过单凭这一页上记载的寥寥数语,便可断定,那什么古海,必也不是什么安全宝地。 “你、你说什么?你喜欢我、心悦我?对我……一见钟情?”乔芊芊不敢置信的凝望着他,半晌,方在他的灼热目光下干涸了眼角泪痕:“莲莲,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白衣男子隔着厚厚的大氅,搂紧了她的腰身,眼神坚定,一字一句诚恳坚定道:“当然是真的,本神君对月起誓,本神君今日所言,句句皆是出自肺腑,若有一句不实,本神君愿遭天谴! 乔芊芊,若你所讲的那个故事里,女主角是别人,本神君确是接受不了的,可女主角若是你,本神君,愿意接受!本神君不仅会选择接受你,还会心疼你…… 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在外被负心汉骗了情,又骗了财,沦落到一无所有的田地,亲生父母却连块遮风避雨的地方都不肯施舍……芊芊,你已经吃过不少苦了,你若愿意、本神君,想同你一起入画,想给你一个安稳的未来!” “未来……”乔芊芊听到这些字眼,眼眶又一次情不自禁的泛了红,“可你不是说,女子未成亲便失身,是为不洁。你不是说,做女子,得懂得洁身自好,若是连贞洁都守不住,那便证明,她是个轻浮没底线的女人……你不是说,你是绝对不会娶作风浪荡的女人么!现在好了,我就是那个作风浪荡的女人,你知道了,你开心了?你别碰我,我脏,碰我会弄脏你的手!” “芊芊!”慕莲神君强行压制住了发疯挣扎的乔芊芊,抬高音量郑重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不管你失不失身,你都是我慕莲这辈子最喜欢的女人!你都是我心中最干净的女人!乔芊芊,我娶你啊!我看了你的身子,我会对你负责任的!” “我才不要你的负责呢!我不干净了,我配不上你!” “你再说这种话,我就真要生气了。” “你烦死人了!我讨厌你,讨厌死你了!” “讨厌也好,欢喜也罢……芊芊,你是第一个让我动心的女子,也是我这一生的唯一一个!我想保护你,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我不知道你问我的那个问题里,主角就是你。我的确是从心而答,可芊芊,人的心,对每个旁人的衡量标准都是不一样的。 便譬如,我接受不了一个陌生的新娘婚前失贞,可我却愿意接受我所爱之人身上所有的不完美。标准,都是给不在意的人定的。而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最特殊、最珍贵的那个。 芊芊,你我这一生,剩下的日子还长。我若真对你的事心有介怀,又怎会时至此刻,还来哄你,还想娶你?芊芊,你信我可好,即便不信,也要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 “可、可,可我怎么知道,你现在这会儿头脑发热,嚷嚷着要娶我,等会子清醒下来会不会后悔?我刚才生气跑出来的时候,你连追都没追!” “……我是不明白自己究竟哪句话伤到了你,竟然把你惹哭成那样。我想追你,却又害怕刺激到了你。我晓得,你是来找师娘说话了,我想着既然有师娘在,你肯定会好受些…… 我想等你情绪稳定了一点后,再来找你问原因,但是我后来在隔壁自个儿琢磨了一阵,猜到了你可能是在旁敲侧击的问我,能不能接受与别的男人有过夫妻之实的你……我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以后,便立马来寻你了。 芊芊,我其实挺生气的,我难道就这样不值得你信任依靠么?你难道,就这样对我没信心?芊芊,其实这种事,你大可直接告诉我,或者,换一种方式问我,至少你要让我知道,你所说的那个人是你……芊芊,你在我心中,是不同于他人的存在。所以,同样的问题,放在你与其他人的身上,得到的,必然不会是同样的结果……只要是你,怎样都好。” “只要是我、怎样都好?”乔芊芊双眼含泪,惊愕诧异的傻傻昂着头,凝望他:“你说的、都是认真的吗?没骗我?不是一时脑热、一时冲动?” “芊芊,你觉得,我是那种一时冲动,便会轻易许诺人未来的神仙吗?这几日,这些话,每个字,每个音,我都深思熟虑过! 芊芊,自从第一眼见到你时,我便看中了你,无形中像有一股力量,在怂恿着我一步步靠近你……上次一别,我在神山仙府中,脑海里总是情不自禁的泛出你的身影,连睡梦里都是你在冲我笑,朝我伸手唤我过去,那种煎熬的感觉,我真是一刻也不想再体会了! 芊芊,我知道我现在同你说这些,你还难以相信,我自己,也觉得为时尚早,可今日既然提到这个问题了,那你我不如索性说个明白!乔芊芊,我想,让你为我披上嫁衣,遮上红盖头,我想娶你回家,想和你白首偕老!” 乔芊芊姣好的容颜上,无声落下了两行清泪,倏然轻笑一声,清澈的眸子呆呆的看着他,就恍若,在凝望自己隔世归来的恋人:“那你,是神仙耶,我是凡人,咱们俩,是不能结婚的……” “没关系!”玉树临风的俊朗神君握住了乔芊芊的手,带着她就往我与白旻这边来,隔着一帘珠玉,慕莲神君携乔芊芊神情严肃的跪了下来,“师尊……” 铿锵坚定的一声师尊,寥寥两字,却尤胜千言万语。 白旻懒懒的将视线从书卷上抬起,放眼瞧去,眉心微蹙:“决定好了?” 慕莲神君趁热打铁的俯身朝白旻重重一叩头:“求师尊成全。” 白旻握书的手搭在了膝上,斟酌片刻,问道:“你,心悦她么?” 慕莲神君认真颔首:“嗯!” “仙凡相恋,可是会情路坎坷的。即便本帝开恩给你二人赐婚,你二人往后也会面临上天的考验,情劫艰难,甚至,会有丢失性命的风险。” “这些,徒儿都知道。” “你修为尚浅,与凡人成亲,须得在三年内,寻到为乔芊芊脱胎换骨,渡她成地仙的法子。不然,她会错过升仙的机缘,一辈子,都是凡人。届时,她会容颜日渐老去,身体日愈孱弱。你现在,可要考虑好,如若乔芊芊不能升仙,你往后能接受青春不再,白发苍苍,体弱多病的乔芊芊么?” “师尊,徒儿既然这样决定了,便已然是考虑好了全部的可能性。不管以后芊芊是容颜衰老也好,还是体弱多病也好,还是……,徒儿都愿意陪着芊芊一起走下去。师尊,徒儿,总有种特别急切、想要抓住她的手的感觉,徒儿有些怕、怕晚了,就抓不住了。徒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预感,总之……师尊,徒儿想和她在一起,是真的想。” 白旻凤眸微阖:“可你与她,不过刚刚认识。你怎知,她就是你的毕生所求?” “徒儿听闻,师尊也是与师娘刚认识不过一个月,便和师娘结了亲。师尊,两情若是相悦,时间又岂能衡量……虽然宋连与蝴蝶姑娘都一口咬定,师尊当初决心娶师娘,是为了更方便的行走人间,初时,并未动情,可徒儿却不以为然。徒儿觉得,师尊当时若非已对师娘有情,这紫渊大帝的帝君夫人一名分,师尊又岂会毫不犹豫的便给了师娘?” 搂在我腰上的手臂一紧,我诧然昂头,对上了他那张俊冷的天人容颜。这话……应该是说进他的心坎里了吧。 察觉到我在看他,他亦是垂眼脉脉情深的与我四目相接,面虽冷,可金眸深处的缕缕柔波,却是翻涌炙热的。 第212章 浮生篇·心似君心 “本帝,的确当时便已对小白动了情,只不过是……情深而不自知罢了。小白,亦是本帝此生最珍爱的人。不过,本帝与小白是经历了重重坎坷,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纵是我二人相处时日并不久,可我们彼此,都为对方宁肯舍弃性命过,本帝深爱小白入骨,小白亦是愿为本帝魂飞魄散。本帝与小白海誓山盟过,亦同生共死过。而你们呢?你们这一路走来,短短几步,仅仅只是刚开始罢了。许是前路太过顺畅,才让你等误以为,日后便是一路平坦。待你们真正经历过生死,再来同本帝情愿,亦不迟。” “师尊……”慕莲神君着急抬头,祈求的话尚未说出口,便被乔芊芊横冲直撞的言语给打断了:“白大人凭什么认为我不能为了莲莲去死,不会像露露待你那样,对莲莲?或许,露露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我不怕前路坎坷,也不怕情劫艰难,我只想和莲莲在一起,莲莲也想和我在一起,我们两个是真的两情相悦。要是这辈子不能为了所爱之人任性一回,那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白大人,我从来都没有求过你什么,这一次……就请你看在我为了撮合你与露露,做了不少贡献的份上,成全我和莲莲吧!” 见乔芊芊态度这般坚决,白旻抬指为我抹去了沾在唇上的一根青发,眼神溺爱的注视着我这张容颜,轻下语气,淡淡道:“你可要想好了,仙凡相恋,有违三界秩序,纵有本帝下旨赐婚,也只能免除了天界对于慕莲违反天条的惩处,不能替你们挡下上苍降下的劫难。神仙与凡人结合,谈何容易,忤逆天意,必然要遭受报应。 而这个报应,你们未必能承担得起。乔芊芊,你既决心要与慕莲做夫妻,便须得,做好随时送命的准备。即便如此,你也要坚持如今的这个决定么?” 乔芊芊怔了一怔,眸华闪烁的看了白旻少时,坚定了念头,重重颔首:“即便如此,也要坚持!哪怕是真会为他而丧命,我也愿意! 白大人,你就别吓唬我了,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露露能为了你抛却生死,我也能为了莲莲而上刀山下火海!只有被情所伤过,才能明白这世间的真心真情有多么可贵……露露以前鼓励过我,喜欢就去追,不管结果怎样,至少自己努力过,为之争取过,至少努力了,就不会让自己余生有憾了。 上一个我努力了,虽然到最后还是吹了,但是我从不后悔我曾经的主动,是人是狗,总得靠近瞧瞧才知道。这一次,我坚信自己的眼光没错,我相信莲莲与白大人一样,都是重情重义的神仙! 我对莲莲的喜欢始于皮囊,却爱于人格,即便我到现在还并不是很了解莲莲,可他手心的温度却告诉我,他就是我这辈子可以倚靠的男人! 我这一辈子,要是真能与他结婚生子,就算是未来要历经生老病死,与莲莲生离死别,就算是我们这一生仅有短暂的几十年时光,甚至仅有寥寥几年……我都无怨无悔!白大人你要是不信,以后,我总能证明给你看的!” 她、倒真是头一次用这么认真严肃的态度与白旻说话、与我说话。而我也算是瞧出来了,她喜欢慕莲,是真的,很喜欢…… 乔芊芊这丫头虽说平日里大大咧咧,许多事情上,心境要比我开阔许多,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面孔示人,所以也总给人一种抗压耐揍的错觉,可我清楚,实际上,她的心思也很细腻,尤其是在对待感情问题上,她比任何人都执拗。只要是她认准的男人,哪怕他一无所有,哪怕他贫困潦倒,她也愿意常伴左右,与其同甘共苦…… 连上一个没钱又没本事的渣男她都能忍受数年之久,让他啃了自己数年的软饭,更何况,是慕莲神君这种正直又良善的神仙男子呢……慕莲神君愿意为了她赌上自己的未来,她定也是愿意为了慕莲神君舍弃自己的性命,这一点,别人不信,我信! 白旻听了她的回应,略有几分踟蹰。 我放下了手中的桃花茶盏,准备开嗓帮他们说话:“我觉得,只要他们二人彼此对对方都有这片心意,就算以后日子过的难了些……他们也是会甘之如饴的。阿旻,你……” 白旻臂上一收,突然的使力,害得我撞在了他的胸膛上,脑门子被他坚硬的胸口给撞晕了,我捂着脑袋尚还混沌凌乱着,便听见头顶的男人声音磁重又温雅的缓缓道:“夫人也希望,本帝成全她们?” 我捂着脑袋委屈鼓腮,昂头巴巴的望着他,满脸都写着对他臂力过猛的不满…… 似通过我的眼神便读懂了我的心思,他怜爱的抚了抚我发顶,大开隆恩道:“既是你二人皆已考虑清楚,打定主意欲定终身了,那本帝,也不介意做一回月老,成全一桩美好姻缘。罢了,你们去吧。入冥界之日,本帝会让湳竹把赐婚的谕令拿给你,愿尔二人,此后夫妇同心,永结两姓之好,共谱一族和乐。” “夫妇同心……”乔芊芊激动之下,反应也慢了好几拍。倒是慕莲神君反应敏捷,一听白旻张口成全了,立时便满脸欣喜的俯身朝白旻又一大拜,额头叩首贴地时,还不忘把乔芊芊也给拽下去一起磕头:“徒儿谢师尊大恩!师尊你对徒儿真是太好了,师尊您简直就是徒儿的再生父母!” “我、那个,白大人,您……真是个好神仙,我以后再也不怂恿露露欺负你了!信女多谢白大人成全!” 白旻镇定一挥袖,示意她二人不必多礼,先起身。 “莲莲,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选个好日子结婚了!” “按道理来讲,是这样的!只待师尊赐婚的圣旨到手,我再去禀了神官长,神官长再将此事奏禀九重天的白晅真神,白晅真神那边盖了玉令将你我名字记录在册后,你我就能准备结婚的事宜了。不过,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可以很快便将奏请成婚的折子送到神官长手里,但神官长再去九重天奏禀白晅真神,便得多耗些时日了……短则能在明年年底得到消息,长则得后年……所以你我的婚礼,最早,也得等到明年冬日,才能开始操办。芊芊,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这算什么委屈呢!正好,这中间一年的时间,咱们可以先把恋爱谈起来!隔一年再结婚也好,对你我双方,都好。这一年时间内,我们应该都已经足够了解对方了,到时候就算是你想反悔,也还来得及……” “你又胡说了,我怎么会反悔呢!你可是我亲自选的女孩,别说是只隔一年了,就算隔个千年百年,我也不会有一丝丝的反悔!你在我心目中,永远都是最好的,最值得的!” “莲莲……” 瞧着珠帘前的那两人搂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暧昧模样,我突然有种很强烈的、想把他们丢出去的冲动! 当然,心底的这个冲动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被善解人意的白旻给先一步截胡干了。 “满意了?”白旻压沉了嗓音,不怒自威:“满意了,就回自己房间亲近去!夜深了,小白需要休息。” 一句话,言简意赅。 乔芊芊与慕莲神君停止了搂搂抱抱,蹭来蹭去的肉麻行为,意会的顺从了他的意思,赶紧告退离开。 “好好好,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师尊,我们先回去了。” 白旻一拂广袖,脸色缓和了些:“去吧,离开时记得关门。” 乔芊芊眼前一亮,突然兴奋:“需不需要,我们帮你吹个灯?” 白旻顿时脸又黑,一记眼刀杀过去,轻飘飘的吐出了一个字:“滚。” “好嘞,我滚!”乔芊芊没出息的认了怂,被吓得拉着慕莲拔腿就跑,临出门还不忘回头冲我们扮个鬼脸:“略略略,好梦!” 门砰地一声从外带上了,乔芊芊的身影隐入了风雪里,轮廓立在门影外,敬业的拉了拉门框,生怕这一关,关的不严实,就差再从外面落把锁了…… 目送着门口相伴而行的两抹轮廓离开后,我才放心的窝进他怀里,耳朵贴在他胸口的有序起伏上,阖目打趣着问:“你说,如果上回,我也不是第一次……你会不会生气不要我?” 他揉了揉我的肩,语气淡淡道:“夫人是不是第一次,本帝能不知道么?” 我红了脸,羞嗔道:“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与陆清明也……那啥过,你还会要我么?” 他拢着我,不假思索便道:“要,当然要。” 回答的这么快,我有点惊讶,“你们古人不是都挺注重这个的么……连慕莲神君都有点接受无能,你这个比他活的还久的老神仙,怎么可能会一点儿也不在意……嗷,我知道了,你是在骗我!你这个回答压根没走心,你是晓得不会有这个如果,所以才能很有底气的说出要这个字,假若事情真正发生了,你肯定是跑的最快的那个!” 对于我的无理取闹,他向来都很有耐心。 抱着我在床上躺了下来,他允我先枕在他的胳膊上,修长的玉指轻轻摩挲着我眼尾的那朵血色彼岸花,金眸熠熠,暗含无尽温柔。 “没骗你,本帝,不会骗你的。本帝说的是真心话,即便你之前真的已经献身于别人了,本帝也不会说不要你,就不要你。 的确,是个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完完整整的属于自己……不是完璧这件事,男人心底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介意的。但,便如慕莲所说,旁的东西再重要,也没有人重要。 既是认定了你,即便你……也无妨。本帝清楚,本帝可以失去一切,唯独,不能失去夫人。那些,都不是夫人的错,夫人也很委屈,很苦,本帝怜爱夫人都来不及,怎会再度伤害夫人。 只要夫人不离开,如何,都好。 其实就算那样,本帝也没吃亏,他拥有你的时光才多久,最多,五年。而本帝与夫人未来有无数个五年,要在一起度过。本帝与夫人,未来还有无数个夜晚,要在一起相拥而眠。最重要的是,本帝得到了夫人的整颗心。 所以夫人,本帝是绝不会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要夫人的。夫人是本帝的全部,夫人在本帝心中的位置,任何事,任何人都撼动不了。” 骨节分明的玉指抓住了我的手指,与我十指相扣。 执起我的手,他轻轻吻了下我手背,炙热的吐息拂过了我的脸颊,染烫了我的容颜。 我羞的埋低了脑袋,心底像是凭空生出了几大团棉花糖,甜的受不了。“阿旻,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亦是任何事,任何人都撼动不了的……” “小白。” 他要来亲我的脑门子,但……我想到了一件令我不爽的事情,便先出手挡住了他的唇。 昂头忿忿不平的盯着他,我赶紧给他打预防针:“不过,就算我这样说了,你也不许真的在外面给我搞个外遇,搞个私生子出来!你要是敢背着我找别的女人,我、我和你没完!我、我一定在外面也找十个八个男人陪玩,我要让你头顶绿帽子数不胜数!你听见么?!” 他突然沉笑出声,猛一翻身,压着我的羸弱躯壳,开始了漫长的耳鬓厮磨:“上古神,是不会出轨,移情别恋的。小白,我没机会在外面找外遇,更没机会与别人有私生子,我也不会那样做的……更何况,本帝若是想要孩子,不是随时都可以么?” “随时?”他差些一句话呛死我,我老脸滚烫的缩了缩脖子,贴着他的俊逸侧容心猿意马道:“你、你又要干嘛,我现在身体还脆弱着呢,你快下去,你会把我压断气的!” 奈何我的反抗言语如今对他却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这段时日的他就好似开了荤的虎豹一样,尝到点滋味便久久得不到餍足……我有时就在想,他们神仙,难道都是不会累的么? 而事实证明,神仙的体质的确比凡人体质好上千倍百倍,这种情况,充分表现在了所有方面上…… “都老夫老妻了,你还,害羞?” 磁性的嗓音于耳中扩散,我一个激灵,浑身打颤,被他折磨的心都麻了…… “你、你能不能,不这么、直白?哪有老夫老妻,我们才在一起多久。”我想捞被子把自己兜头蒙起来! 他的软唇在我脖间印上一吻,笑声似蛊,乱了我心神,“那本帝,委婉一点。” 双手还搂在我的身上,唇也没闲着,一寸寸的吻着我耳根…… 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反正我再睁开眼时,自己与他已经进了被窝里了。 今晚的他,格外热情,亦格外温柔。 衣衫被他一层层解开,滑落床帐。 窗外霜雪朦胧了昏暗烛色,窗内的红烛摇曳颤抖,橘色的光泽竟在这数九寒天里勾出了三分春色。 桌上烛正明,帐外花正浓—— —— 一切完了后,我挨着他怀中的暖意,贴着他胸口的炙热心跳,开始心不在焉的想起了其他人:“那个姓尚的画家,和我通过电话了。他告诉我,他和他妻子曾有个大女儿,可是大女儿刚出生就因病夭折了,半年前他妻子突然做梦,梦见了我家,梦见了她们的大女儿就在我家这栋宅子里,她们太过思念大女儿,所以那位尚先生就抱着一丝希望,把妻子梦中的房子画了下来,并且派人暗中去寻找。 而当初陆清明本是想找他四叔,那位更有名气的老画家商量入股的事情的,可是后来误打误撞,看见了他挂在房中的那副房子画,陆清明认出了那房子是我们家,于是就钻了空子,惹出了后面这一系列的事情。尚先生他还是挺疼妻子的,就是因为妻子,他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坚持要买我们家的房子。 不过,我已经同他挑明说了,房子我不会卖,我不能因为他和他的妻子思念女儿,就把自己的家给卖了。我又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才不会做这种成全别人,牺牲自己的大好事,况且,我和他又不认识,我们俩又没什么交情,他对我而言,就只是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而已,我才不会这么没底线的去帮一个陌生人呢! 但,我也和他说了,我可以帮他问问懂行的人,他妻子频频做噩梦,梦见我家的原因。阿旻,他说他妻子梦见他们的大女儿就在我家里,可我家中,不是只有小蝴蝶一个小丫头么? 我原本还以为他是和小蝴蝶有关系,早前我还特意拿了他的名片去问小蝴蝶,但小蝴蝶说,她爸不叫这个名字,身份也对不上…… 那天,我以为他就是当年害死小蝴蝶的那个狠心人,就问了他一句,他的女儿,真的是刚出生就病死的么?他一听这话就沉默了,所以我觉得,他女儿的死因,一定不只是病死的那么简单…… 只是我有点不明白,他妻子怎么会梦见女儿在我家,既是梦的那么清楚,肯定是冥冥之中,另有所指才是,照着正常逻辑来揣测,很有可能是他的大女儿亡魂就在我们家里…… 可,我都回来住了这么久了,家里还有你们在,若是还藏着一只小鬼,就算我看不见,你们也能发现的呀!我家里根本没有他说的那个小女娃,如果不是别有原因的话,那就是,他说的那番话,都是骗我的,可我感觉,他说的那么仔细,那么认真,天衣无缝的,不像是在扯谎。阿旻,你知道为什么吗?你知道他的大女儿,现在到底在哪儿吗?” 男人沉了呼吸,将下颌抵在了我的头顶上,大手遮住了我灼热的侧容,温润尔雅的启唇:“他不是个好东西,以后,便不要再与他联系了吧。本帝会施法,让他再也寻不到这里,打搅不了你的生活。” 我乖乖点头:“唔……阿旻为什么这么说?你是不是,知道事情的始末?讲给我听听呗!” 他轻吐了口气:“小白,不是累了么,先睡吧,明日再说。” 我嘟嘴不从,搂着他的窄腰故意磨他:“老公,夫君,你就说呗,讲讲嘛,你让我带着问题睡觉,我睡不着……” “小白……” “相公——” 他向来最受不住我撒娇,经不住我的言语折磨,是以这回也是没撑多久,便开始扛不住了。 喉结耸动了一下,他受不了的缴械投降,凝重鼻音低吟道:“好了小白……他、那孩子,根本不是他的女儿。” “不是他女儿?”我微惊,这个答案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可,却又好似早便在意料之中。不依不饶的往他胸口蹭了蹭,我追问道:“那他为何,要称那孩子是他的大女儿?既然不是他女儿,那,那孩子又是谁?孩子莫不是……遭了他的毒手而死,这才日日缠着他们夫妻俩?” 他的鼻息又沉重了几分,温存的将我再往怀中收紧些,炽热体肤相贴,心下不禁暗有暖流划过…… “那孩子,的确是他妻子的大女儿,只不过,若论血缘亲疏算,那孩子乃是他的侄女儿。” 我差点被他的话给绕进去了,掰着手指头艰难捋思绪:“是他妻子的大女儿,却不是他的女儿……是他的侄女儿,侄女儿、难道……那孩子是他妻子与他兄弟通奸生下的孩子?” 我这次是当真大吃一惊了! 有钱人家都玩的这么花么?有钱人家的家族关系,都是这么杂乱的么? 不过,之前听他在电话那头频频提起自己的妻子,一字一句,无不夹杂着浓浓关心与担忧……听的出来,他很爱自己的妻子…… 妻子出轨自己的兄弟,他竟然还能对妻子关心呵护如初,倒也算是个好男人。 只是可惜了那孩子…… 白旻沉沉叹息,压抑着嗓音,缓缓说下去:“不是,孩子的生父不是奸夫,和你联系的那个人,才是奸夫。” “啊?” 再一次三观震裂! 白旻揉揉我的乌黑长发,约莫是真的、太累了,这会子说话都有些没力气了…… “和你联系的那位尚老先生,原本是他父亲前妻的儿子。他哥哥,是他父亲续弦生下的儿子,按着他们尚家的规矩,他哥哥才算是他们尚家的真正传人。” “哥哥,他父亲二婚的老婆生下的儿子,不应该是弟弟么?” 按道理来说,前妻的儿子是哥哥才对……二婚的小老婆后进门,怎么会比前妻先怀孕呢?难不成,尚先生他爹、婚内出轨?! 啧啧啧,有钱人家,就是任性啊! “嗯,他家的情况有些特殊,他父亲的续弦,所生之子的确是哥哥。”指尖穿过我肩头一瀑鸦色长发,他耐心解释道:“尚家的上一辈家主,曾因家族的逼迫,娶了毫无感情基础的另一位音乐世家千金。两人婚后性格不合,常常发生口角,动辄撕斗打骂,在一起鸡飞狗跳了两三年,才以女方家中一夜落败,还欠了数百万巨款,尚家家族长辈害怕女方娘家的事情牵连拖累到自己,坚决同意两人离婚而落幕。 尚家家主,也便是那位尚老先生的父亲,在离婚五年后,又娶了第二位妻子,这位续弦的妻子先后为他产下了两男三女,可碍于他妻子命中带克,专克子女,故而这两男三女,最后便只活下了一个小儿子,且这个小儿子,也是自幼便体弱多病,连你们凡间的郎中,都断言他活不过三十岁。 尚家家主在小儿子降世后,也发现了自己妻子的身体不好养育,于是便暗中生了二心,渐渐疏远了妻子。许是传宗接代心切,他之后又寻到了自己生活拮据落魄,至那时还未嫁的前妻,两人都是中年未老的年华,没了年轻时的桀骜与冲动,互相交往行走,走着走着,便走出了几分情愫来。不久,前妻便怀上了他的孩子。 他为了能有一个健康长命的儿子,坚持要和续弦离婚,与前妻复合。只奈何,他家的长辈不肯为了一个家道中落的女人而得罪续弦身后势力强大的娘家,是以便统一口径坚决不应允这件事。他在同家族长辈做了长达半年的思想斗争后,最终还是被迫放弃了与续弦离婚的念头,但是他末了又想尽办法的以死相逼让尚家的长辈同意了他接前妻回尚家养胎。 他此举伤透了续弦的心,续弦最终因为受不了他的疏离冷漠,受不了前妻的步步相逼,而年纪轻轻就抑郁致死了。续弦死的那夜,他在陪前妻看折子戏,尚家长辈们找了他一夜,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后来续弦的娘家发了怒,扬言要来尚家讨个说法,尚家长辈们为了平息续弦娘家的怒火,只好把他的前妻赶出了尚家,还在祖宗牌位下要他立誓,这辈子只能把家业手艺全部传给续弦所生的大儿子,至于前妻所生的小儿子,不许以尚家少爷自居,得和仆人同吃同住。 尚家家主在家族长辈与老丈人一家的重重施压下,只好应下了这些事,发下了只让大儿子继承家业手艺的誓言。 尚家家主的前妻,在后来的两年里,也意外出车祸亡故了。尚家的两个儿子多年后长大成人,也都各自踏上了不同的人生轨迹。 他们的父亲年纪愈大,身子越不好,家族的长辈们害怕小儿子抢体弱多病的大儿子家产,便趁着他们的父亲病重昏迷不醒,把小儿子赶出了尚家。 而这一赶,小儿子便是六年未归家。 再回来时,小儿子的青梅竹马却被嫁给了大儿子冲喜。 故,你所知道的那位尚夫人,其实便是那个尚青云曾经的亲嫂子。” 这剧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我咬唇想了想:“那,尚老先生和自己的嫂子……是真心喜欢,还是单纯的想报复自己哥哥啊?” 白旻轻轻道:“本帝觉得,应该是两者都有。” “两者都有……” “嗯,尚青云一直在心底恨着自己的兄长抢了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恨兄长的外祖家,逼死了自己的母亲,后来又掺上了横刀夺爱之仇,尚青云就更怨恨哥哥尚青澜了。 因和兄长的夫人有个少年情谊在,他很快便让嫂子与自己旧情复燃了。而尚青澜的夫人本就是被迫嫁给尚青澜的,她总是在怪罪老天,为什么让她那么命苦,嫁给一个痨病鬼,故,尚青云的出现,于她来说,就是深渊内的一条麻绳,可以让她解脱的救命稻草。 所有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尚青云与嫂子暗通款曲的第三年,那一年尚青澜病的很严重,他们的父亲也不大爱管家中事了,他们兄嫂偷情,被家中仆人发现,让尚青澜逮个正着…… 尚青澜看见一切后,却并没有将事情公之于众,反而,还选择替他们隐瞒了这桩丑闻。但,尚青云与他嫂子自个儿做贼心虚,总觉得尚青澜有朝一日会用这个把柄置他们于死地。因此,便在尚家老父亲的默许下,换了尚青澜的药,令他半夜突发恶疾猝死了。 尚青澜一死,尚青澜外祖家便开始怀疑起了他的真实死因,为了阻止尚青澜外祖家继续查下去,末了将自己的小儿子牵出来问罪,尚家老父亲选择将一切罪责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最终一把火烧了尚家大宅,不仅结束了自己的性命,还把尚家几名年纪大的长辈给一并带下黄泉了。 尚家终究也落得个一夜家破人亡的悲惨结局,事情发生后,尚青云便带着嫂子连夜逃回了祖籍颖华,好在颖华老家还有几处祖业,他的三叔四叔也都在颖华发展,混的风生水起,他与他嫂子遂也能在颖华过的安稳,衣食无忧。 他三叔四叔以前并未见过他嫂子,两位长辈从始至终都以为他身边的女人,是他从外地带回去的女朋友,从没往那女人是他亲嫂子的方向想。他们原本是可以躲在颖华太平度日的,但,未过多久,他嫂子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他本想带那个女人去医院堕胎的,可郎中说,已经晚了,孩子月份大了,加上他的爱人身体状况不好,堕胎很有可能会引起产后大出血,以后受孕困难。所以,他被逼无奈,只好先把那个女人送回郊区空着的宅子待产。 几个月后,女人生下了一个女婴,那女婴……生的煞是可爱。” 言至此,他臂上用了力,又把我箍的很紧很紧……我有点喘不过来气了,甚至很想问问他,他是不是又……有力气了。 但不晓得为何,我总觉得他此刻的情绪,有点低落。 “他们夫妻俩接受不了那个女婴,就把那个女婴给带到荒郊野外,活活捂死了。” “活活捂死了?!”我陡然震愕万分,心口的火苗压不住的往上窜:“那可是一条命啊!那可是她的亲女儿,她怎么能把她活活捂死呢!这种人,真是不配为母亲,不配为人!” 他拥紧我,在我头顶长叹了一口气:“嗯,小白说得对,他们不配为人。” 看来是这个故事的结局太令人揪心,才让身为冥府紫渊大帝的他,也不禁为之心情沉重…… “好了好了,阿旻就别惆怅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也是那个女婴的命。不过,换个方面想一想,女婴被捂死……倒也好,这样至少能、早早投胎,另选个好人家。不然日后活在他们的身边,女孩子的生活,也不会好过……这种母亲,不要也罢,怪不得孩子的亡魂总是缠着她,她活该,都是报应!” 我抚着他光滑坚硬的脊背安抚,他继续蹂躏我的身子,不老实的往我耳尖上轻轻咬了下:“嗯,夫人所言甚对,都是报应。这种人夫人以后还是远离为好,不要再同他们有任何牵连。” 我乖乖点头:“这是当然,过几日我就换个手机号,让那些烦人精找不到我!” “嗯,夫人乖。” “所以,她女儿,到底和我这栋房子有什么关联?她为什么会梦见自己的女儿消失在我的这座宅子里?” “大抵,是这边阴气重,你的古宅阴气更重……都是报应吧。” “哈?” “夫人不累?不累不如我们继……” “别别别!”我老脸一热赶紧打断,埋头往他怀中一藏,装死鱼道:“我累了,很累!你别动我了,我要睡觉了,晚安!” “夫人……” “晚安!不许吵我,不然我打你!” “……晚安,小白……我也爱你。” 这家伙,都能听懂我的暗语了。 昂头往他唇边奖励了一个吻,“闭上眼睛,不许胡思乱想。” “……嗯,夫人,本帝会保护好你的。” “好。” “吾心悦你。” “嗯……我心,似君心。” “不负相思意。” “不负。” 累,却是真的累了,与他道完晚安后我就浑浑噩噩的睡着了过去…… 似梦似醒间,他恍若又在我耳畔,轻轻道了句:“小白,本帝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了。” —— 第213章 浮生篇·元神残片 腊月初八,梅花初绽,雪日,宜婚嫁,宜归家。 “岁值壬辰,时值暮冬,兹有沈家凡女,顺应天命,德配沧溟,慧外秀中,甚得帝与后喜爱,沧溟在上,四海于下,今帝特下恩旨,将沈家女赐婚于紫渊府之主,冥界白旻帝君,愿尔日后夫妻同心,举案齐眉,和乐长久,麟趾螽斯。” 火红色的金凰嫁衣披在了肩上,凤帛自肩头垂下,绵延落地。 委地的裙摆上绣了偌大的金羽翱翔飞凰,莲花寥寥绽放,衣上流云萦萦,浅紫色的深海夜明珠镶嵌在沉蓝云烟处,另有几枚五色琉璃珠嵌入了莲花花尖上,连轻盈的淡金凤凰披帛上,都用丝线坠了不少正红色的小玉珠子…… 腰间缠着引目娇柔的并蒂莲,莲花并蒂而放,莲枝交绕在正蓝云锦腰带上,腰珠轻缀,环佩叮当,一步一响。 袖上珠月同辉,霞明玉映,衣袂飘逸,绶带搭肩,同心结环环相扣,轻垂身前。 没有了沉重正式的外袍压身,约莫是考虑到了我眼下身子骨还脆弱着,不宜穿戴重物,是以白旻便特意令人用轻薄些的布料为我赶制了嫁衣…… 而他的这番心意,终归也是没有白费。 我穿上了他特意为我量身所制的嫁衣,觉得比上一次穿嫁衣时,好受了许多。 至少,没那么繁琐累人了。 肩头三千青丝被尽数挽了起来,凤冠戴在头上,冠上双凤展翅,花影重叠,珠玉串成的流苏道道垂在背后,压得有些脑袋疼……凤簪对称而饰,金钗环摇曳碰撞间,恍若林籁泉韵,款款悦耳。 大红的盖头遮在了凤冠上,挽在了臂弯间。眼前的光线被浓浓的红意遮的密不透亮,前路难觅,但好在有他一路陪伴,执手而行,因此从人间到黄泉的这一路上,都是畅行无阻。 被他搀扶着进行完了整个上香祷告的流程,踏入他的紫渊府正殿时,我已经累的头昏眼花无力再多言语了。 因有个吉时在卡着流程节奏,故白旻携我进了正殿后并未立即命人准备拜堂事宜,而是先带我去了紫渊府的偏殿稍作休息,顺道帮我整理仪容…… “你这一婚成的,可是令整个三界四海,八荒九州都抖了三抖。尤其是九重天那里,我师父刚将你要大婚的消息公之于众,整个凌霄宝殿都一片哗然了。 上仙们早两刻钟还聚在一起议论纷纷,道这冥府的紫渊大帝往昔是出了名的生性薄冷,怎就一夕之间开了窍,突然便有了媳妇儿…… 司命与他家那口子自从得知了你要成婚的消息,天上地下追了我两三回问缘由,之前为了保留神秘感,我并未告知他们实情,直到方才,你牵着你家媳妇儿的手路过司命星君两口子面前时,司命星君家的莫婠大神才恍然大悟,摸清了你为何,突然便要成婚了。” 彼时谛听上君倚在我的梳妆台前,双臂抱胸,一派惬意潇洒:“既然成亲了,那以后便算是有家眷,有牵挂的男人了,你啊,可要好好待她,切勿再一念之差,伤了人家姑娘的心了。 我想过你们两口子总有修成正果的那一日,可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快。果真是天意啊,只是不知,天意如此,究竟是缘是劫……” “上君放心就是,本帝的夫人,本帝必然会拿出十二分真心待她好。本帝不会负了她,更不会做什么让她伤心的事情。” “有你这个承诺便好……这姑娘合我与老黑老白的眼缘,所以,从今日起,我圣德殿与老黑老白的无常殿,便是这姑娘的娘家,以后你若是敢违背诺言,欺负了这个小丫头,我和老黑老白可是头一个不应允哦。” 英姿倜傥的青年上君复将清澈目光投落在了我身上,和颜悦色的与我笑道:“小丫头,你自己也要记清楚了,你的背后还有无常殿与圣德殿做后台撑腰呢,与这小子成亲以后,可千万别觉得自己的身份比你家夫君矮一头,亦或是怀疑自己配不上你家夫君,那样不好,会让你自个儿受委屈的…… 打今日起,你不仅是我圣德殿谛听上君的亲侄女儿,还是天家的慧义公主,有这两层身份,你与你家夫君,往后便是真的可以平起平坐了。” 我听后一怔。 白旻给我整理发冠的那只玉手也不禁一顿,抬起一双灿若星辰的金眸,他思纣片刻,问道:“慧义公主?天界给敕封了?” 谛听上君笑意盎然的颔首:“当然,你成婚,天界多少,也得做点什么,意思一下。” 放下双臂,一本正经的站直了脊背,双手背后,“天帝与天后原本是想……亲自下来贺一贺你们的新婚之喜的,只奈何,天帝天后担忧此举会给四海带来动荡,遭有心之人妄加揣测,给你们这对新婚的小夫妻添麻烦,所以便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多遣了手下几位受器重的上仙上神随着子梨长清他们一起入了冥界,替他们二位来喝这杯喜酒。 敕封的圣旨是同赐婚的那份一并交到本上君手里的,天后娘娘思虑周全,担忧你紫渊大帝公然迎娶凡人做夫人会遭四海小仙诟病,遂亲笔拟了份手书,敕封沈家丫头为浮屠殿慧义公主,还格外开了天恩,将沈家丫头收为了义女,此后整个四海九州都会晓得你冥府白旻帝君迎娶的夫人,乃是天界的公主,不会再提什么神凡殊途的事情了。 如何,天界对你够恩宠吧!升凡人做天界公主的事情,可是史无前例,亘古迄今,唯此一桩。” 说罢,上君还将袖中的两份圣旨拿了出来,递给了白旻:“冥府与天界联姻的消息已经被玄浮殿的清月仙官亲口诏告九州了,这圣旨,本上君就不再宣一次了,左右都是自己人,就不搞这些形式主义了。圣旨直接给你,你瞧一眼,晓得陛下与我师父的心意便是了。” 白旻与菱花镜中的我相视一眼,犹豫片刻,接了圣旨,从容一一展开细看。 “陛下与王上……为何要如此宽待本帝?此举,已是破了三界条律。若让众仙知晓实情,必会招惹来不少不满……本帝,不过是个滞留于冥界的罪神之后罢了,没资格承此等重恩。 况且小白如今虽有地仙之躯,可凡人的特征大部分都没有消失……她眼角的这朵彼岸花,本帝至今都未摸清来路,有这朵彼岸花在卡着她的命格,她虽暂时不会寿尽而亡,可却也不能像其她地仙一样,长生不老,寿元无止。现在的小白,准确来说,只是个半仙,封一个半仙做天界公主,委实不合适……” 谛听上君朗笑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这丫头的真实身份不一般,你又不是没发现!这丫头总有一日会归位的,届时她的身份,怕是比你还尊贵,莫说是区区天界公主的封号了,便是更贵重的敕封,她也担得起!” 我端坐在菱花镜前听的有些呆了,什么归位,为什么我的身份,会比白旻尊贵……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镜中的玉树临风身影僵了僵,身着赤玄喜袍的白旻蹙眉收了手中圣旨,抬眼冷冰冰的望着他:“谛听上君莫不是,知道小白的身份?” 我的身份? 我更加一头雾水了…… 谛听上君一甩宽袖,恣意笑叹道:“你以为,封印着你的那幅画,是平白无故便落到沈家丫头手里的?你以为,天帝天后真的是你的杀父仇人?你以为这丫头的血能够缓解你的痛楚,都只是巧合?你以为她的半颗心,能够助你凝聚真息,恢复修为,滋养元神,都是没有原因的?” 淡淡一句话,落入人心坎,却有着四两拨千斤的奇效。 不仅是白旻呆住了,连我都惊得脑子嗡嗡叫…… “你怎知,本帝拿走了小白的半颗心?”白旻哑了声,搭在我右肩上的那只手,五指默默收紧了几分。 谛听上君眉飞色舞道:“这很难猜着么?你们在阳界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本上君闭着眼睛,都能推测出一二!小师弟啊,如今,的确该到了揭开谜底的时候了,等你们成完婚,就去始空山吧,那里有你丢失的那一段记忆,也有你遗落在外整整千年之久的元神碎片。待你元神之伤完全痊愈以后,这些困扰你的问题,便都会迎刃而解了。” “元神碎片,本帝的元神碎片,竟然丢在了始空山……”目光清冷的落到白衣上君身上,他沉声问下去:“上君唤本帝,师弟?上君的师父可是冥王殿下,当今的天后娘娘,而本帝的师尊……并非冥王。本帝与冥王……究竟是何关系?” 谛听上君摇了摇头,好脾气的提醒道:“这些事,待你的记忆全部恢复了,自然便有了答案。现在即便本上君告诉你,于你而言也是毫无意义的。有些真相,终究得自己亲自去寻找,方算刻骨铭心。” 白旻收回了急切想要问下去的目光,缓了缓,认命道:“也罢,本帝,知道了。始空山……那里本是大禹国的旧址。” “是啊,千年之前的大禹国,在你的统领掌管之下,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强盛。只不过你前世甫一殡天,大禹国的国运便开始日渐消沉了,后来强撑了三百余年,终还是一朝覆灭了…… 大禹国历代君王的陵寝,被后人毁的毁,盗的盗,有的尸骸遍地,有的甚至连遗骨都不知道被丢弃到何处去了。唯有大禹国清安帝女的清安陵,因被安置在了始空山下,地处偏僻,外设了不少机关暗门,才侥幸逃过了一劫,没有遭受毁坏,如今整个凡界,也就仅有始空山那里还能寻到曾经大禹国存在过的痕迹了…… 你前世的记忆,有十分七八都随凡躯的龙驭宾天而封存在了大禹国内,与大禹国仅存的三分气息同在。去了始空山,那些记忆寻到了主人,便会随着你的元神残片,自行回到你的体内。” “原来,那些记忆都被封存起来了,怪不得……”他哽了哽嗓音,没再继续说下去。 我听着谛听上君故意抛出小钩子吊着白旻,却又不打算告诉白旻实情的那些说辞,觉得脑子里更昏沉了。 幸而他如今吊的是白旻的胃口,白旻素来脾气好且沉得住气,即便他话到嘴边了还刻意不道明白,有心折磨白旻,白旻也能不动声色的稳得住分寸。若换做是我,我一定会掐着他的脖子非要他把这些事道出个所以然来才会放过他。 毕竟话说一半噎下去,于听半截的人而言,简直是抓心挠肺的痛苦! “罢了,今日你与沈家丫头大婚,这些扫兴的话题,咱们还是不要继续谈论下去了。”谛听上君不知打哪儿变出了一把折扇,搭在胸前慢悠悠的摇啊摇,换个话题道:“咱们冥界的婚嫁有个习俗,新嫁娘在拜堂之前,须得有一位儿女双全、婚姻美满且身份贵重的女子亲自来为新娘子簪花,寓意花开鬓边,富贵无双,多子多福。 虽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形式流程,但到底也算是个美好的期许。 本上君这几日特意为你们夫妇二人物色了一下,整个冥界儿女双全,姻缘美满的神女倒是不在少数,可能称得上身份尊贵、且最尊贵的,也便只有九泉衙门的白染鬼君与沉钰上君的夫人小狐狸符合要求了…… 白染鬼君身上阴气重,且又是掌管整个冥界阴气最重的九泉衙门的鬼君,她这身份,给你们祈福,本帝怕你们介怀,尤其是白露丫头如今仍是半个凡人,她身上煞气太重,灵力太强,过于靠近白露丫头,本上君担心白露丫头会承受不住,所以本上君就擅自做主,把沉钰两口子请来为你们走这趟流程了。 沉钰乃是轮回殿上君,轮回,寓意着生机,倒是个好兆头,好寓意。他夫人又是上古九尾狐族的上仙,九尾狐在千年之前的大禹国,可是位主红尘姻缘的民间神,召她来为你紫渊大帝的新夫人簪花,可谓是,再合适不过了。” 说完,谛听上君回首看向绘了流水桃花的那两扇圆月银纱门,朝守在木框门内侧的两名着红纱长裙的仙女儿一拂袖,仙女儿们便立时有眼色的一左一右,分开了内殿那两扇精致且富有诗情画意的月亮门…… 一轮圆月从中截开,月光一分为二,缓缓显现出了皎洁光泽后,深藏着的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身影—— 第214章 浮生篇·冥界大婚 青衣俊朗的上君执手眉眼如画的蓝衣神女缓缓抬步,迈进了华光大盛的紫渊府内殿—— 神女容颜姣好,眉心银色花痕做饰,长眉飞扬,黛色眉尾没入了鬓角的两朵温柔杏花内,黑瞳高鼻,朱唇明艳,身上淡蓝色的广袖仙衣似流云烟瀑一般,自肩头垂落,倾撒到足下。 高挽的发髻簪了桃花银冠,朵朵淡红绢花盛放在鸦云之上,一簪卷云垂落水玉琉璃,于肩头摇曳生姿,一步一动。 被漫漫仙泽笼罩住的娇人儿亲昵的握着自家夫君的手,随自家夫君眉眼带笑的走近我与白旻,在距离我们还有一丈距离之外的地方,驻足端平广袖,双双行礼: “下君见过帝座。” “小仙见过帝座,见过帝后娘娘。” 声似黄莺,面若桃花,笑若清风过面,举止端端大方。 与其身畔那位年轻俊朗,清风霁月的青衣上君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男帅女美,这大约就是现代人眼中最般配的神仙眷侣吧! 白旻淡淡瞥了两人一眼,抬手继续体贴的给我揉着肩膀,“免礼。” 待那一双人从容优雅的直起脊背后,白旻方疏冷客气的启唇续道:“今日本帝与小白大婚,便劳烦尊夫人了。” 青衣上君目光深深的凝望了我一阵,良久,沉稳应道:“帝座言重了,能为紫渊府帝后簪花,是本上君与小狐狸的福分。本上君还要多谢帝座,不嫌我们夫妇平庸,身份低微。” “身份低微?轮回殿之主的身份都算低微了,那这冥界怕是没有身份尊贵的人了。”大手又在我肩上用了三分力,重揉了一下,他叹了口气,威仪万千道:“罢了,旁的话便不多谈论了,请上君夫人先为本帝的夫人挽发簪花吧,莫要耽搁了吉时。” 青衣上君闻言朝自己的媳妇儿使了个眼色,小狐仙见之立时心领神会,笑吟吟的上前来准备仪式。 玉白纤长的指尖在梳妆台的妆匣子里择出了一朵如火如荼的蔷薇花,蓝衣神女温柔的靠过来,扶着我的肩,与我对镜簪花,“这么重的凤冠,帝后戴着一定很难受吧?无妨无妨,再撑一个时辰就可以解脱了。” 细心在我的金凰发冠下寻到了一处适合簪花的好地方,她抬指撩开了花钗下坠着的金色花瓣,将娇媚的花朵别了进去:“为新人簪花乃是咱们冥界的婚嫁习俗,就像你们阳界,新娘子出嫁之前要有福寿双全的长辈为其梳头一样,都是为了求一个好寓意,为了图一个吉利说法…… 娘娘的父母虽然早便不在了,但是从今以后,咱们整个冥界就是娘娘的娘家人,娘娘如今有天后做干娘,还有谛听上君,黑白无常两位大人做叔父,我夫君沉钰做哥哥,往后啊,在三界行走尽管挺直腰杆就是!紫渊大帝若是敢欺负你,你就尽管来找小仙,小仙永远都会站在你这一边,无条件的支持你、为你做主的!” 陌生的气息凑近耳边,虽让我有几分不大适应,可这温暖柔和的言语,却是让我不由倍感亲切。 沉钰上君是她夫君,她说沉钰要给我做哥哥,那我是不是应该唤她做嫂子? 怎么感觉我这不像是来冥界成亲的,倒像是,来冥界认亲的…… 一朝多了这么多亲戚,还真让我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抬眼看向镜子里,立在我身后另一边的红衣尊神,他的脸色已然恢复了初时的温和,蕴满宠溺的明眸正深情款款的凝望着我…… 我对着菱花交相映的铜镜莞尔一笑,欣然颔首:“好,谢谢嫂子。” “嫂子……”正在给我整理发饰发冠的蓝衣神女一顿,眼神颇为惊讶的看了我一阵,半晌,又急切欢喜的扭头去同自家夫君显摆:“阿钰你听见没!她、萦、帝后娘娘竟然叫我嫂子!”兴奋捂嘴,“阿钰,你又有妹子了!” 沉钰上君闻言亦勾了勾唇,好脾气的与她提点道:“小东西,这一声嫂子可不是白叫的,叫了,须得给礼物。” “礼物。”蓝衣神女恍然大悟:“哦哦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差点把这一茬给忘记了!”忙手忙脚的去掏袖子:“来参加你们两位的婚典,我和阿钰又怎么会空着手呢!贺礼啊我们可是精挑细选了五个日夜才定下了送什么!” 一只蓝色雕花小盒子从广袖中掏了出来,蓝衣神女将东西递过来,亲自送到我的手里:“呐,这是我和阿钰送你们的新婚贺礼,咱们冥界不流行用钱币随份子,这份贺礼,就当是我们轮回殿随的份子了!待会儿,就不送你们金元宝银元宝了。还望小妹妹你能够不嫌弃我和阿钰抠门!” “贺、贺礼?”这冥界的旧时习俗……还真的挺不错!结个婚还有礼物收,可比阳界结婚直接收钞票要有意义多了! 蓝衣仙女儿笑靥如花的催促:“赶紧打开看看啊!” 捧着那枚有点沉的木盒子,我不确定的转头巴巴用眼神询问白旻,想知道这份贺礼,能不能收…… 白旻的目光温柔似水,俊容棱角柔和的向我微颔首。 得到了他的允许后,我才顶着满脑袋的凤冠珠花,艰难的昂起头冲漂亮仙女儿甜甜一笑:“谢谢嫂子!” 指尖撬开木盒的锁扣,我小心翼翼的把盒盖打开,而徐徐映入眼帘的,正是一条紫光熠熠,月辉星泽的玉珠串—— 珠串粒粒饱满圆润,凑近了看,仿佛每一颗珠玉内都藏有一片浩瀚斑斓的星河。 伸手将珠串轻慢的提了起来,我捧着那串星月之光,满心欢喜的欣赏良久,心潮涌动,我越看越觉得合眼缘,扭头好奇问蓝衣仙女儿:“嫂子,这是、这是什么玉打磨成的珠子啊!我在阳间,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美丽,这么光彩夺目的玉料……一定,又是仙家宝贝吧!” 蓝衣仙女儿体贴的立在我身后,一双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指顺势搭在了我的肩上,指尖稍用力揉捏,为我缓解颈椎上的疲累疼痛感。俯身凑到我耳畔,蓝衣仙女儿眸眼清澈的对着镜中的我笑,温语入耳,暖人心田: “这的确不是凡间之物,这虽是玉珠串,却也是仙家法器。这是轮回殿特有的上菀玉,二十多万年前,我与你钰哥哥大婚,天后娘娘,也便是我与阿钰的祖奶奶,冥界的冥王殿下,她曾遣人送了两枝双生灵渊莲过来给我们做新婚贺礼。 双生灵渊莲可是上古灵泽内十万年才养育出寥寥六七株的上古宝贝疙瘩,祖奶奶一下送了我们两枝四盏灵渊莲,我们自个儿独吞也是用不完的,后来我怀家中的龙凤胎崽子时难产,阿钰为了我的性命,让我少承点痛苦,便用了一枝灵渊莲。 生完那两个崽子后,我们两个也不打算再生了,剩余的那一枝灵渊莲便被阿钰丢进炼器池里,混着我们轮回殿的上菀玉一起炼造成了两条玉串。 两条玉串的其中一条,多年前我们的妹妹沉玥成婚,阿钰将之送给沉玥了。剩下这一条,这些年以来一直被封存在轮回殿内的灵水潭里,早些时候阿钰和我得知了紫渊大帝要迎娶你的消息,我们原是准备了一大堆稀奇珍宝想送给你,可思量再三,还是觉得奇珍异宝于你们怕是并无多大用处,你们现在真正所需的,大抵会是这条珠串。 这珠串有养魂护元神的奇效,体内有伤痛者,将此珠串戴在身上,就会病痛缓解,身体倍感舒适。而神女若是将这条珠串随身携带……更是有美容养颜,强身健体的效果。 总之这种仙家宝贝,常贴身携带,仅有好处,不会有弊端的。你钰哥哥送的东西,你放心佩戴就好,我与你钰哥哥如今都希望你能与白旻帝君恩爱万万年,举案齐眉。如此,也算是不辜负……他们的期许。” 他们…… 又是谁? 为何今日的这些神仙们,个个都说话挺奇怪的…… 我捧着珠串尚未想到该如何答谢她与那位沉钰上君,月亮门外便又匆匆行进来了一名身着深蓝色神仙锦袍的青年神君,青年神君端重有礼的朝屋内众人一一扣袖作揖:“下官见过帝座,见过沉钰上君、谛听上君,见过君夫人,帝后娘娘。” 谛听上君啪的一声合上了折扇,“不必多礼,可是吉日到了,外面催促了?” 青年神君欣喜激动道:“回上君,帝座,吉时已至,司命星君请帝座与娘娘前去正殿拜堂,礼告天地八荒。” 吉时已至,那我是不是又该盖盖头了? 一想到又要遮上那件密不透光的沉重盖头,我心里就不由自主的一阵反抗…… 这一整日,一路走来,听着耳边的繁华喧嚣声,我都能脑补到了白旻给我的这场婚礼场面有多恢弘盛大,可偏偏碍于成婚之日不能随意掀盖头这一点,我愣是一眼十里红妆都未瞧到! 听先前扶我上花轿,跟随在我花轿外,一路送我至冥界的乔芊芊说,今天人间的雪景格外好看,白雪的厚度没过了脚踝,穿上棉鞋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十分好玩。花轿走过的那条长道两侧开满了殷红的梅花,风吹过,梅花被卷落枝头,铺就在了十里雪道上,似是特意为了今日的婚嫁而提前准备好的一条红毯子…… 人间都被妆点的这般好看了,更何况是冥界了……刚入冥界那会子,乔芊芊在我的耳边夸了无数遍:黄泉路真好看,黄泉路上的红灯笼真好看,黄泉路边的红花真好看。 以及鬼门关真漂亮,天上的天灯真好看,路边的红纱红幡子真好看,紫渊府真气派,紫渊府真热闹,紫渊府真有钱—— 可惜,这些我一处都没亲眼见过。 要不是白旻心疼我的脑袋,害怕我会被头上的层层重物给压趴下去,这才特意带我来偏殿缓一缓,约莫我到现在也连紫渊府的一张桌子都没瞧见是啥样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紫渊府是真的气派奢华! 仅仅一个偏殿,便装饰的古色天香,神仙洞天,诗情画意,前前后后五六盏夜明珠照明,其光芒丝毫不输于阳界上亿的大别墅里,那盏五六千瓦功率的大水晶灯! 没等我再细想,白旻便信步走了过来,无情的拎起了桌上那方可罩住我半个人的龙凤并蒂莲盖头,欲要往我的凤冠上遮来…… 许是看出了我的不悦,红盖头搭上我的凤冠时,他并未直接让盖头遮住我的面,而是先抬指抚了抚我的脸颊,再弯腰,溺爱的往我唇畔亲了一口,亲完,唇珠擦过我的耳鬓,停在了我的耳尖处,言语温存的哄着:“再撑一撑,拜完天地,本帝,就带你回去休息。” 我的脸噌的一下便热了,神使鬼差的,便信了他的邪,乖乖点头答应:“好。” 他满意的弯唇,尔后才放心的把红盖头放了下来—— 身披红纱的仙女们提灯引路,他执着我的手,牵着我一步一步,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程…… 耳畔吵闹的喜乐声夹杂着老少神仙的喧哗声,因为看不见,所以愈发靠近那片人声鼎沸处,我便愈发心底紧张,浑身冒冷汗…… 白旻根本没有提前遣人来教授我的礼仪,等会子拜堂究竟要如何做,我还是一头雾水着……这个阿旻,他也对我忒有信心了些!我要是等会儿在仪式上出了错,那他就是错误的根源! 掌心的湿意晕染在了他的指尖,他倏然顿了一步…… 须臾后,索性环我入怀,利落的将我打横抱了起来往前走—— 我靠在他的怀抱里,心跳都快挤上嗓门眼了。 不久,我清晰的听见有喜婆在他身后纠结的小声提醒:“帝、帝座,这样不符合规矩。” 他没有回答她。 不晓得是不是没听见她的话,反正抱着我的这位尊神眼下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又过了片刻,喜婆忍不住的二度提醒:“帝座,这样,有损您的身份、您还是……” 头顶的声音突然响起,冷漠的打断了她:“本帝行事,还用你来教?” “帝座……” “退下!” “……是。” 真不愧是我男人,办事就是利落霸气! 我心花怒放的环住了他的脖子,隔着一层薄薄的盖头,脸蛋儿轻轻往他胸口衣襟上蹭。 这一蹭,倒是把他蹭的呼吸一滞,心跳加速…… “新人迈火盆,富贵荣华闯进门。” “帝座,您这是打算……帝座,当心脚下。”湳竹神官体贴的撵上来提醒。 火盆迈过,窝在他怀中的我也只是稍稍感受到了一点点的大幅度起伏…… “过玉阶,夫妻恩爱岁岁长——” “过银阶,执子之手共偕老——” “过金阶,举案齐眉,子孙满堂——” 鞭炮锣鼓声震耳欲聋,重槌落在鼓面上,咚咚惊乱了心弦。 这鼓声响彻云霄,平添了数百倍的庄重,即便我此刻是被他搂在怀中抱着进入正殿的,我也有种特别慌促、特别惊惶的感觉…… “这就是冥界的紫渊大帝啊,真是天人之姿,意气风发啊!这容颜,这气质,简直是绝了!” “恨不相逢未娶时啊!没想到冥界除了阎君与几位上君,还有这么一位清风朗月般的神仙人物……这张脸,真是一见就爱,一见就想嫁给他啊!” “谁能有福气嫁给他,下一代的颜值怕是都不用愁了!” “嘁,你们这些没出息的,你们方才没听见么,他怀里抱着的那位可是九重天的公主,天后娘娘的义女,这个身份嫁给紫渊大帝那可谓是门当户对,十分般配! 你们再想想你们自个儿的身份,区区一妖界族公主,有什么资格匹配这位紫渊大帝…… 你们再这样胡言乱语,呐,看见没,长清大神与太清宫的玄清神官就在前头站着观礼呢,若是被天界的尊神们听见,被三清尊神的掌案神官听见,当心天界抓你们过去问罪! 哎呀,子梨上神早前可是同我再三嘱咐过,要我看着你们不许胡闹破坏婚宴,他说这位慧义公主在天上时便备受天帝陛下与天后娘娘喜爱,天帝亲笔下旨赐婚,是为了全天冥两界二度联姻,两界兄弟情长存的圆满名声,你们要是敢在中途生事,影响了紫渊府帝君的大婚,天后娘娘那么凶,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哎呀大姐,你言重了,着实言重了,咱们就算有这个贼心,也不敢公然抢天界公主的驸马!” “对啊对啊,我们就看看……得不到,还不允许多看两眼一饱眼福么?” “转眼间,这两个孩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若是阎君与阎后夫妻俩还在世,看见这一幕,应觉人生圆满了。” “只可惜的是,他们的亲生父母都不能到场。” “不可惜不可惜……有些事,你我心里明白就是了。” “子梨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故作深奥了?” “还不是同长清兄你学的!” “油嘴滑舌。” “嗳,你说上头那位帝座,与他的夫人这会子是不是都已经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了?想来,却不能来的滋味不好受啊!” “你再这样幸灾乐祸,当心大师姐绞了你舌头!” “不会不会,我同你说啊,我家师姐与你的那位大师姐最近达成共识了,整天到晚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修理我和天帝…… 天帝陛下也属实倒霉,前两日骊山那些老东西动了私心,寻了个理由把自家帝姬给送到天帝案前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人还没出天帝的殿门,就被天后给截了,那一场大战,好家伙,整个玄浮殿的女官们都大受震撼,扼腕叹息,啧啧叫惨了,听闻骊山帝姬出玄浮殿时,满身都插满了鸡毛…… 当日我去寻天帝讨一份降雨的圣旨,谁能想到天帝陛下他竟然在跪搓衣板……想天帝陛下堂堂八荒正主,人前威武不可一世,人后竟然要跪搓衣板,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 后来骊山那些老东西觉得自家帝姬受辱了,脸面上挂不住,便胆大包天的在凌霄宝殿的朝会上当着众神的面,弹劾天后善妒失责,这一回彻底惹怒了你师姐,你师姐提着鞭子就闯进去,在朝会上把人打的哭爹喊娘。 打完了,还威逼着众仙向她称一句娘娘英明。 不过,虽然这事是老东西惹得,可你大师姐的怒火最终还是染到了天帝的身上,天帝那天晚上哄了一夜才把人哄好,前前后后把能发的誓言全部发了一通,才让你师姐心里好受点。 哎,说起那骊山的老东西,真是不长记性啊,以前在这种事情上吃的亏还少么。 早十几万年碰上这场面,众神还会非议个几句天后凶悍,德不配位,可现在呢,众神都晓得天帝宠着娘娘,人家两口子可是三界神仙夫妻的典范,天帝钟情娘娘,娘娘身后还有整个冥界在撑腰,身上又有九千万大功绩在身,说德不配位肯定是不符合实际了,且娘娘还是祖神之女,这身份不欺负咱们天界就不错了,他们也委实不好再苛责些什么。 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天帝对天后的这种偏爱,对这种鸡飞狗跳的情况习以为常了,哪日天后若是平平静静的对待这种事,他们反而还不安心了……总之天帝就是这个命呐!我也是这个命,天后心里不舒服了,就把我媳妇给扯过去了,两人现在正图谋不轨,翻我和天帝的旧账准备给我们致命一击呢!” “天帝钟情于娘娘,自是对娘娘万般偏爱,纵着她闹,纵着她凶,舍不得让她受一分委屈,若非是万分喜爱,也不会成婚了这么多年,仍眉眼如初,真心如初,跪搓衣板,如今已成了他们夫妻的小情趣了,那搓衣板,天帝他啊,爱跪。再说,你之前也不是被你家小师姐提着神剑给追的吓得攀在玉树上不敢下去,最后可怜兮兮的在树枝上挂了一夜?” “我媳妇那是、那是,和我交流感情呢!行了长清,你能不能别揭我短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秘密,你上次被人家姑娘送定情信物的事情,府君她应该还不知道吧!” “你够了!回去我就上奏天帝,告你在外处处拿他被罚跪搓衣板说事!” “你去,你尽管去,你别忘了你媳妇在我媳妇手下做事,我要是不开心了,我媳妇可是会杀人的!” “……子梨,你愈发贱了。” “嘘,大家都是神仙,不能这么粗俗。” “两位大人,你们怎么说着说着,窝里斗起来了?小神倒是有点担心……这白旻帝君,日后会不会也是个怕老婆的命,小神听帝尊大人说……这冥府的女神仙,杀伤力多少有点大……” “啧,那还不是因为你家帝尊也是个怕老婆的主!” “咱们天界的男儿郎,多少都有点,怕老婆的通病……” 自打我从青珂与那老道士的手下侥幸逃过一劫后,重伤初醒,我不但发现自己的灵力开始异常的恢复,还更加强大了些,甚至,连耳力都变好了…… 进主殿的这条路略有点长,以至于我从头到尾,都在留心着周围的动静,紧张的心情便要绷不住时,竟无意听见了这么一箩筐的八卦…… 天界的神仙都怕老婆……天帝被天后罚跪搓衣板,子梨上神被老婆吓得在树上挂了一夜,连长清大神与那位不知名的帝尊,都被自家老婆捏的稳稳的……嗯,这个传统,果真不错。 不晓得白旻这位天神……基因里会不会稍稍,带上一点点的怕老婆属性。 毕竟,怕老婆的男人,至少不会在外面找姑娘! 我尖着耳朵正想往下再窥听点,却不料白旻倏然将我放了下来……大抵是到地方了,他许我双脚落地,扶着他的胳膊站稳…… 我与他的这次大婚,请的证婚人正是九重天的司命星君。 彼时司命星君熟悉的嗓音在身前端重响起,啰里啰嗦的念了一堆我听不懂的文言文,大约熬了十分钟左右,他老人家才把该讲的好话倾吐完,然后抬声温润道:“一拜天地八荒,日月九州!” 我还没来得及手忙脚乱呢,冥冥之中便有一股力量驱使着我端平广袖,双手交叠,毕恭毕敬的朝着正前方弯腰行礼…… 不对,这不是我自己会做的动作……难道,是白旻? “二拜混沌祖神,父母高堂——” 身子继续不受控制的转身,端袖,抬臂,弯腰行礼…… 我确定了自己是被白旻下了法术……怪不得他之前一直不召人来教我成婚礼仪呢…… 原来是留了后手! “三拜卿卿良人,同心永结。” 转步,弯腰行礼—— 最后一拜拜完,司命星君欣然轻松了语气:“礼成,恭祝紫渊大帝,帝后娘娘,夫妇同心,长长久久,恩爱永世。” “恭喜紫渊大帝,帝后娘娘……”振聋发聩的仙人齐呼声萦绕在耳畔,余音久久为散。 有点凉的手被他再次握在了掌心,少时,他向人轻咳了一声。 司命星君睿智的赶紧接上:“礼毕,那就送入洞房吧!” “洞房?闹、闹洞房啊!”乔芊芊那个傻货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亢奋的一句话,直接让满殿喧哗声消散无存了……耳边一片静悄悄,鸦雀无声,似连空气都凝结了…… 慕莲神君尴尬的咳了咳:“啊,这孩子喝多了,诸位仙友,担待担待……” 众人这才开始了窃窃私语—— “闹吗?能闹吗?” “紫渊大帝的洞房,你敢闹?” “要不然,试试?” “别了,我还想活!” “你闹吗?” “不了不了不了,这可是咱家帝座,我敢闹明天你就见不着我了!” “怕啥,沾沾喜气?” “呵,你敢去,帝座只会让你沾沾血气!” “……” 白无常也少根筋的出声道了句:“闹洞房可是个阳界习俗,其实试试也未尝不可……嗳嗳嗳,别拽我耳朵!” 黑无常咬牙切齿的骂了声:“闭嘴吧你,鸡腿都堵不住你的嘴。” 殿内众宾客嘀嘀咕咕琢磨了好半晌,最终,还是统一了意见,认同了一个结论—— “恭送紫渊大帝——” 万人齐呼声将整个紫渊府正殿都震得抖了三抖。 虽然我也很抗拒这些陌生人闹洞房,可此情此景、啊不对,是此情此声,我还是忍不住的在心底直呼了一句:好家伙,一群怂包! —— 第215章 浮生篇·一直都在 龙凤双烛高燃,镜前桃花初绽,纱外暖香温浅,帐顶珠华璀璨。 红衣裙的仙女们儿将两盏交杯酒呈给了我二人,因先头便成过一次亲,故而这一回掀盖头饮交杯酒的流程我二人做的甚是轻车熟路。 大红的盖头从凤冠上掀落,他将盖头随手丢在了软床上,随即端过两盏交杯酒,分给了我一盏,在几位女官的见证下温柔的与我饮尽了这口苦涩凉水…… 大婚的一切流程甫一走完,他便迫不及待的打发了女官侍女们先下去,然后,着急与我过清净的二人世界—— 沉重的凤冠被他轻轻摘下,卸掉发髻上的金饰钗环,如瀑的乌发顺滑的倾洒在了我身后……耳上坠着的桃花耳饰也被他体贴的取了下去,脖子上挂着的金色并蒂莲项圈、腰间系着的珠玉璎珞、连肩头搭着的凤凰纱披帛,都被他依次给扯掉,丢下了床去…… 金凰披帛飘飘然的再落地时,我终于忍不住的攥住了他握在我腰间,欲解我腰带的那只手:“这些可都是真金真玉,你这样、像丢垃圾一样把它们丢在地上……我很有负罪感的!” 他听我这样说,顿了一顿,过少时,又陡然从后抱住了我的腰,将我狠狠的搂进了怀抱里,薄唇压在我的耳根上,温意缱绻的与我轻轻道:“夫人这个小财迷,可是心疼了?”厚颜无耻的往我脸上啃了口,他覆手化出了一样东西,塞进了我的手心:“这个给你,你有了这样东西,就不会再心疼本帝丢下去的那些不值钱物件了!” “不、不值钱物件?!”我感觉我的人格受到了侮辱……不悦的把东西拿起来细看:“那我倒要瞧瞧,你给我的这样东西到底有多值钱!”手指展开,只见掌心中躺了一枚金光闪闪,颇有重量,雕工精致的长……铁片? 我噘嘴把铁片迎光再欣赏一通,抬指抚了抚铁片上栩栩如生的兽形图案,万分不解:“这是什么东西?你别告诉我这玩意是金条!新婚之夜你送我金条……要送也送一块大些的,长些的,厚度实诚些的金条才说的过去嘛!这块、虽然长了点,但也忒细,忒薄了!你说这么一条小玩意儿也算很值钱?你方才从我身上扯下去的那些物件里,随便一样都能比这玩意儿值钱……阿旻,你是不是又故意拿我寻乐子呢!” 身后抱着我的男人低低闷笑一声,玉指往我鼻头轻轻一刮,无尽宠爱道:“笨蛋,这可是好东西,整个紫渊府,人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有了这个东西,日后紫渊府内储着的所有金银财宝,都任你采撷。” “紫渊府的所有财宝,都任我采撷?”我还是不太懂,思纣好一会儿,方恍惚忆起来,这东西有点像我以前在古装电视剧里看见的古代钥匙! 钥匙……钥匙啊! “莫非是你这紫渊府……金库的钥匙!”我惊讶的将心中话脱口而出! 他弯唇,心情甚好的、悄无声息的、偷偷摸摸的、趁我不知不觉,就把我的腰带给解了。 “紫渊府有了女主人,掌财的正主回来了,这金库的钥匙自然是要交由夫人掌管。夫人日后,就安心给本帝做个守财童子吧!自此刻起,紫渊府的财政大权可就交到夫人手里了,较之藏宝阁那成千上万箱的金银珠宝,本帝刚刚丢下去的那些,可不就是不值一提么?” 他、竟然把府内的金库钥匙送给了我……成婚头一天晚上,洞房花烛夜里就上交小金库的男人,恐怕寻遍整个三界九州,也便仅有他一个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收他的金库钥匙,犹豫着启唇:“阿旻,要不然,这钥匙你以后再给我吧……等我们再熟悉一点,感情再深厚一点,你再信任我一点……” 话没说完,就被背后的某神给猴急着打断了:“小白是觉得,小白与本帝现在还不熟悉,感情还不够深厚,本帝还不够信任小白么?” “不是……”我欲解释,可酝酿好的言语还没机会挤出嗓门眼,唇便被他无情又炙热的用力吻住了…… 滚烫的气息淹没在了他柔软的温情里,他过分的搂着我往床上一倒,再板着我的肩膀一翻,成功令我与他面对面而躺了…… 男人的金眸里隐约浮上了几缕情欲的影子,怀中滚烫的气息引得我心跳如鼓,浑身上下亦犹处炼炉,备受煎熬…… “唔。”我推了推他的胸口,想要反抗。 他噙着我的唇贪婪汲取,久久都舍不得放开。 大手不安分的摸到了我胸前衣襟处,顺着衣领交叠的地方缓缓往下捋,指尖一勾,便轻易解开了我上衣的衣带。 我被他亲的有些许头脑发昏……一个心思电转,陡然清醒了过来。 颤抖的手抓住了他正在掀我衣衫的那只手腕,我强行扭头把唇从他要吃人的嘴下错开了,拧了拧眉,我出声阻止:“你别……” 被他这一闹,我连声音都沙哑了,开口时的低吟,还携着淡淡的两分娇羞…… 他见我抗拒,俊容一瞬沉重,眼底的欲念也顷刻覆灭于熠熠星海了。 似委屈,又似伤感的浅声相问:“你、不愿意?” 我抿了抿唇,勇敢的对上了他那双被凉水浇灭烈火、唯剩数九寒意的清眸,纠结的鼓腮,恹恹道:“也不是……” “那小白这是……什么意思?”他紧着追问。 我咬了下唇瓣,踌躇一阵,说出了心底的忧虑:“你现在身中蛇毒,身体正虚着呢……频繁、咳,是不是不太好……” “虚……”他先是愣了一愣,大抵是我的这个答案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了,以至于……他难以接受了好久。 不过既然话说开了,他也再没有旁的顾虑了,蓦然翻身将我压在了红衣下,像是有意报复我一样,一口啃在了我唇上,咬的我薄唇发麻。 啃完,还不忘凶巴巴的朝我强调了一遍:“本帝的蛇毒有水灵与你的血供养着,早便已无大碍了!本帝没你想的这么脆弱……与妻子同房,不会耗死自己的。你以后若再敢这么胡思乱想……本帝就罚你一年不许靠近本帝!” 罚我一年不许靠近他……所以,这到底算是罚我,还是罚他自己? 不知为何,我瞧着此刻神情凝重,一本正经说事的他,竟然有些想笑。 但我晓得,我现在若是真敢笑出声,他等会儿指不定又要如何啃我呢。 为了小命的安全着想,我还是忍着点吧! 对上他幽若古井的那双眸眼,我乖乖点头应话:“哦——” 他青黑着脸,僵了僵,又道:“再者,以后不许再诽谤本帝、咳,虚……” 这回,是真的忍不住了。 我憋笑憋热了整张容颜,强绷着情绪不许自个儿露馅,可末了……还是前功尽弃的噗嗤笑出了声…… “噗哈哈哈,你们神仙也在意这个啊!我还以为,神仙都是不注重这种事的,你们不是总嚷嚷着什么,摈弃七情六欲,断情绝爱方可证得大道么!你、你笑死我了,我没、没那个意思,我就是随口一说……” 他的脸更黑了:“洞房花烛夜说这个,你是觉得本帝对你,还不够热情?” “没没没,我没这个意思!”我赶紧摆手解释。 哪知他突然发狠,欺身压过来便惩罚性的重重亲了我一口,“我有!” “啊?” 不由我分说,他已然对我的嫁衣下了毒手,寸寸锦帛被扯裂的声音,听的我一阵心绞痛! 我的嫁衣、我的夜明珠、我的云锦金凰啊—— “你能不能轻点!这料子可贵了呢!” 云锦呢!搁阳间可是寸锦寸金的存在!我都快要哭了! “你喜欢,明日本帝命人给你再做上一百套,许你每日不重样的换着穿……” “可、好歹是嫁衣,有收藏意义嘛!” “……明日本帝再令人修补,今晚且先不管了。” “那、那修补过的东西,能与原来的一样么?!” “你再躲、再推,本帝点你穴了!” “……” 呜,过分! —— 好在白旻是个信守承诺的神仙。 新婚第二天一早,白旻便黑着脸将一堆嫁衣碎片交给了冥界织造府的首席女官……我还记得,那女官在捧过一堆破碎锦帛查看时,一双好看的远山眉瞬间便拧成了一团,白皙如玉的月容上也不禁飘上了几朵红云。本是一本正经的神情,却在见了东西后,连昂头凝望白旻高大背影的目光都有点躲闪了…… 而白旻,亦是全程以背相对那女官,连头都没扭一次,愣是咬着牙关,将该吩咐的事情给耐心叮嘱完了…… 彼时我亲眼得见这场面,满脑子里都只飘了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啧啧啧,想不到他紫渊大帝也会有这么狼狈的一日,真真是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呀。 大婚翌日去拜过混沌渊以后,我的身子便开始感到不适了,应是骨伤本就未痊愈,再加上大婚日的一通折腾累着了自己,令自己的伤情加重了,而冥界又阴气浓,不见日月,本就不是我一个小喽啰半仙能久留的地方,种种原因叠加下来,便造成了我骨髓剧痛,骨节开裂的悲惨结局……以至于九日紫渊府婚庆大宴还没过一半,白旻便忧心忡忡的拎着我又回到了阳界…… 可怜我都还没摸清楚紫渊府究竟有几个大门,几个正殿,几处园子呢,就被白旻给无情的踹出了家门……真是极惨呐! 不过话说回来,以后紫渊府就是我的夫家,待我身上的伤休养好了,我总有机会再回去将紫渊府里里外外都给转悠清楚的。 左右未来还有无数个岁月要在那座府邸里与白旻一起度过,这些小事,不急于一时。 腊八节一过,便是除夕新年了。 后来的这半个月里,白雪断断续续的扬了十几天,直至除夕当日,天上才勉强见了太阳。 这大半个月以来,白旻都碍于我骨伤发作不能随意下床,而在我床边寸步不离的陪伴着,朝朝暮暮与我相守,除了为我煎药与做饭的这两个时间段以外,旁的时候,大多都是与我坐在被窝里,搂着我边同我说话,边批阅冥界送上来的那一堆看之不尽的折子…… 我在床上憋了大半个月,他也在房内陪了我大半个月。除夕之日还是我死皮赖脸的好求歹求,才央得他应下允我下床走几步,自个儿出门接接地气的请求…… 哎,只叹时光如流水,说快也快,说慢,却也慢。 大婚之日的一幕幕还犹在昨天,不知不觉中,大半个月就过去了。 且还是被我睡过去的! 时至如今,我才清晰体会到了,韶华易逝,流光易过的感觉—— “这太元鬼族与灵魄仙族结怨已久,如今灵魄仙族的二公主被太元鬼族的鬼君给污了名声,灵魄仙族心里头可是憋着一口怨气呢,若师尊下旨赐婚,恐会引起灵魄仙族的不满。可当下,除了赐婚这一条,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可解决此事了…… 灵魄仙族乃冥界的上古仙族,实力虽逊色太元鬼族,可其族君到底也是位冥界老神仙,便是在师尊您面前,也是有资格说得上话的人,若不给个令其心悦诚服的答案,他们恐是不会善罢甘休…… 灵魄仙族的公主未婚,太元鬼族的鬼君未娶,发生了这档子事,唯有二人成婚,方能堵住悠悠众口,保住两族颜面,可问题关键就在于,这两族素日里互相看不顺眼,太元鬼君倒是个大度的人,宁愿迎娶灵魄公主为妻,对她负责,但……鬼君手下的那些神官们,却是纷纷以死相阻,坚决不允自家鬼君先低头,不许自家鬼君把灵魄公主娶进门…… 灵魄族的族君亦是个倔脾气,徒儿替师尊前往灵魄族查探事情始末时,族君曾在徒儿的接风宴上放言,便是自家闺女一辈子没人要,便是自家闺女悬梁吊死,他也不肯受太元鬼君的这个羞辱,不会答应把女儿嫁给太元鬼君。 徒儿看这两族势同水火的状况,觉得、赐婚联姻这个法子恐是行不通了……师尊,这事,八成会很棘手吧?” 慕莲神君向白旻揖手恭敬禀报完任务的结果,白旻沉默了良久,方合上手中一份奏疏,沉了言语问道:“灵魄族的公主,怎么想的?” 慕莲神君摇了摇头:“发生了这等事……灵魄族的上君气愤至极,认为是公主带给了他耻辱,便一怒之下,把公主关进了寝殿内,不许任何人探视。勿说是徒儿与湳竹神官了,便是君夫人,也无法靠近公主的寝宫半步。如今的灵魄王宫人心惶惶,局势大乱,灵魄上君的后院更是吵闹不止,哭喊连天。 君夫人为了求上君放了公主,眼睛都哭的红肿了,公主的哥哥姐姐们都跪在正殿外坚持请求上君放了妹妹,因着子女忤逆了自己的命令这件事,上君还把大儿子的腿给打折了…… 不过,徒儿虽没见到灵魄公主的面,却是在入灵魄族的当晚,隐约听见了公主的寝宫出了事,还有侍女小声议论着,说,公主真的一条白绫上吊了……离开灵魄族的前一个时辰,有个身份不明的丫鬟给徒儿塞了张纸条,纸条上面写着:公主已有孕。” 奏疏啪的一声拍在了桌案上,白旻阖目,脸上神情凝重,难辨喜怒。 负手在腰后,他冷冷再问:“可有查到,给你纸条的丫鬟是受谁指使?” 慕莲神君为难道:“没……上君的人看管的紧,徒儿根本腾不出空去查那丫鬟的身份。不过徒儿猜想,那丫鬟或许是君夫人的手下,毕竟,君夫人是公主的亲生母亲,她肯定是看不得自己的女儿受此等苦,希望此事尽快有个了结,所以才冒险将消息传到了徒儿的手中,好让徒儿转达给师尊。 其实不管是何人传的纸条,有一件事都能确定,那便是她们真的走投无路了……她们这是在向师尊求救呢。” “求救……”白旻轻飘飘的启唇道:“怕是晚了!” “晚了?” “昔日灵魄仙族的族君可是将太元鬼族的鬼君给掘坟鞭尸了!这中间,只隔了两代。灵魄太元两族的恩怨,源于太元鬼君的祖父与灵魄上君的父亲,他们之间,可是隔了一层血海深仇,灵魄上君那么爱面子的一个老糊涂,是万不会把女儿嫁给太元鬼君的!一旦让他发现女儿已经有孕了,那孩子与母亲,必得死一个!” 慕莲神君慌了神,诧异惊叹:“怎么会是这样……那徒儿这一走,灵魄上君没了顾虑,若是被他发现公主有孕,那公主岂不是要有危险了!” 白旻轻掀眼帘,听似薄情的淡淡道:“此乃别人的家务事,你管不了。” “师尊……” 白旻一拂广袖,斯文慢理的接着翻开一册新奏疏:“此事的前因,可有查清楚?他们两个,到底是如何……在一起,又被人抓个正着的?” “原因……倒是听鬼君身畔的掌案神官提到了一些。听说,是灵魄公主主动约了鬼君前去画楼看画,吟诗作赋兴起了,就在一起喝了点小酒,后面……就有了后来的事。公主的贴身丫鬟见公主久久未能出门,就过去寻了她……一推门,便看见了两人相拥而眠……恰好,灵魄上君当晚也在画楼宴请老友,公主的丫鬟惊慌失措下,转头打算去找鬼君的随从来解决这件事来着,岂料路上正正与灵魄上君撞了个正脸…… 灵魄上君见着那状况后,气的几度差些晕厥。全然不顾画楼还有诸多宾客在,上去就一巴掌抽在了自家女儿的脸上,大骂女儿品行不端,风流浪荡,太元鬼君还因着灵魄上君骂的太难听,与灵魄上君动起了手。 哎,说来也真是世事难料,原本若是没这桩事,过不了多久灵魄公主便要嫁给十大鬼君之一的莲芷鬼君了,这一闹,莲芷鬼君那边退了婚不说,还让两族都沦为了众鬼的笑柄……如今两族为了联姻一事争论不休,更是引得整个冥界都将此事当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传播。” “莲芷……灵魄上君要把自己的女儿许给莲芷?” “是啊,婚期都定了!” 白旻垂了垂眼帘,“太元鬼君呢,你去见他时,他是何态度?” “嗯,挺愧疚,挺惆怅的……得知公主被囚禁后,还划伤了手掌。像是,有心事,精神不大好,仿佛是对公主的安危,很担忧……提到公主时,总是欲言又止。” 白旻拧眉,立于桌案前朱笔御批一册奏疏,笔尖字迹遒劲有力,松竹风骨。“这个混账,竟敢算计本帝,真是愈发无法无天了!” 慕莲神君一怔:“啊?师尊,您在说什么?” 白旻面不改色的高冷道:“前脚公主定了亲,后脚公主就失身了,你说,这两桩事,是不是太巧合了些?画楼出事,她父亲恰好就在画楼,是不是更巧合? 他二人的事,不过才过去了大半个月而已,公主现在就被发现有了身孕,只能证明,这孩子极有可能,是在那次之前,便怀上的! 太元鬼君担忧公主安危,九成不是愧疚,而是发自肺腑,这两个人,早就珠胎暗结了,大抵是见事情瞒不住了,灵魄上君又要将公主许人,他这才想到使这一招。 莲芷可是他父亲的结拜义弟,无论如何,莲芷都不会抢自己侄儿的心上人。这个局,保不齐便是他们三个一起设下的,故意把事情闹大,上升到两族恩怨,令两族皆受动荡,使未阴宫不得不插手处置。 届时,本帝若下旨赐婚,他们的目的,便达到了,而灵魄仙族即便有怨,也只能将罪责怪到本帝的身上,他们倒是抽身事外,把自己择了个干净,还能让灵魄仙族吃个哑巴亏。 真是本事见长,都算计到本帝的头上了!这个黑锅,他们是想让本帝来背。” 慕莲神君顿时便恍然大悟了,抽了抽唇角哽咽道:“这、也太,不道德了些!那、那师尊现在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好像,不管怎么做,都不是最妥当的法子……如今两族都不赞同赐婚,师尊你若是强行赐婚,只会让两族对师尊皆有怨言……可你若是对此事置之不理,师尊您是代掌冥界的帝君,在其位不谋其职,必然会……遭人批判。还是得想个两全的法子才是。” 白旻笔走银钩,潇洒提笔,颇为头疼道:“实在不行,便只能两族皆施以惩罚了。你说得对,确实不能放任不管,也不能过于偏袒。孩子的事情,还得另寻妥当法子……” 一边无聊吃橘子的我扶额疲倦的打了个哈欠,昏昏沉沉的听他们说了这么多,我觉得,老娘若是再不露两手,单凭这两位只会出明招,只会办正经事的板正神仙,再等半个月,他们也未必能想到好法子妥善解决此事。 抖了抖袖子,我闲散的挥挥手道:“想不到三哥也有被人出阴招的一天,要想处置此事,并不困难。治病得除根,找到根源了,便一切都好解决了……” 我这一声三哥陡然唤出口,却是将他惊得连手边杯盏都给碰倒了…… “萦儿?” 我背对着他而坐,靠在椅靠上,拍拍唇,又打了个哈欠,“灵魄仙族与太元鬼族的仇,是打数十万年前就有的,这中间的数十万年漫长岁月,两族都因有未阴宫在上头强压着,不敢私自掀起战事。故而,这久积于心的怨气迟迟得不到发泄,便憋在了肺腑里,越累越重。三哥其实,不如趁此机会,让他们好生宣泄一通,痛快的打一顿。 他们之间的仇恨,未阴宫能压得住一时,却压不住一世。一直这样压制下去,时日长久,总会爆发的。倒不如趁着他们怨果还未成熟时,便诱着他们爆一次,如此,至少能消减一些大战触发时的破坏力,给他们一个可以公然了却恩怨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任他们掀起战火?” “小族落之间打打架,对冥界不会有多大的影响的。战火焚的再旺,也烧不到冥都来,不会破坏冥界阴阳运行的秩序。你让他们自个儿好好打一顿,打的两败俱伤了,你再下令,把他们两方都给揍一顿,这样,待他们双方都撑不住的时候,自然会没那么硬气了。他们只要见到彼此都没有占据到好处,心里就会舒畅很多,哪怕挨了打,只要对方能跟着自己倒霉,他们就痛快,这样双方都痛快了,自然会乐意妥协。 他们这些小族落啊,就是千千万万年来,过的太安稳了,才会徒生这么多事端。不给他们点教训瞧瞧,他们永远都不晓得安分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别看这些上君鬼君们平日里挺有骨气,挺骄傲的,一旦战火绵延起来了,他们的所有锐气都会被挫平了! 让太元鬼族和灵魄仙族打架,太元鬼族乃是十大鬼族之一,实力不容小觑,直接纵着他们打,未免有点欺负人家灵魄仙族……这样,你下一道玉令,先问罪太元鬼族,趁此机会再让白染鬼君代掌苍穹神境。苍穹神境养着太元鬼族的大半兵力,缴了他的苍穹神境兵权,太元鬼族就只剩下了两三成兵力了,这样再与灵魄仙境对打,就公平了。 未阴宫素来是准和不准战,这一条铁律,你不能破,所以你也不能公然下旨,明着允他们打架互殴。但,你可以密令谛听上君去当这个卧底,让他怂恿灵魄上君开战。谛听与灵魄族关系不错,灵魄上君也甚是崇拜他,由他去办这件事,肯定能成。 一旦灵魄族开战,太元族必会迫于压力,出门迎战,这一战,你就不用多操心了,任凭他们伤了多少,都不要阻止。只需让黑白无常盯着他们,别一不小心把哪一方灭族了就是。 等打到天昏地暗的时候,未阴宫再以太元灵魄两族违反阴律私自开战伤及无辜为由,派兵收拾他们两个,再狠狠揍他们一顿,揍到两族掌权人都心甘情愿的服软了,这事自然就了了,不但这事了了,还有可能,会化解两族多年的恩怨。 此事便交由黑白无常去做吧,他们有办法将此事办的恰到好处的,你如今身子状况不好,暂且还不宜太过劳心劳神,这折子先压一压,别再批了。” 靠着椅背疲倦的眨了眨眼睛,视线浑噩的垂落在地上,闭眼,再眨眼,却见到了一双黑色纹金龙的锦靴鞋面…… 祥云盘踞的玄色袍摆一寸寸的映入眼眸中,我散漫的抬眼,与他目光相对,莞尔一笑,“三哥。” 他如墨似画的眉眼一如当年,剑眉飞扬入鬓,金眸星辰浩瀚。 眸子里,是沉淀了十余万年的风雪沧桑,也是积攒了半生的刻骨柔情…… 温暖的目光,勾的人心底一阵情涟荡漾。 他怔怔的、诧异的凝望着我,用着不敢确定,但又有几分激动的口吻轻轻唤我:“萦儿,萦儿……” 我甜甜的冲着他笑:“三哥,我在,我一直都在。” “师尊,师娘她……” “萦儿……”他抬指,想要触碰我的脸颊,我主动迎上去,可心底、又是突然咯噔一声。 完了! 心口一痛,我僵住了凑过去的动作…… 怎么回事,为何总是会突然便被他唤醒了过来……天罚可不是这么好惹的,我现在暂时,还不能让他碰到我! 奈何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一切都晚了。 第216章 浮生篇·怕你有事 他的指尖触到我容颜的那一瞬间,我恍若听见了自己元神被呲呲灼焦了—— 一瞬的昏厥感。 脑袋一晃,脸蛋撞进了他的掌心,大梦初醒,我突然有种很强烈的、想呕吐的感觉…… 赶忙捂住嘴干呕了一声。 “你怎么了!” 不知何时出现在我面前的玄衣神仙一把扶住了我,担忧的温柔声在头顶响起:“夫人,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听见了他的声音,我又放轻松了些许。 原来,是白旻啊…… 脑袋趁机砸进他怀里,我搂着他的腰乖乖撒娇:“可能是刚刚橘子吃多了……你奏折看完了?怎么这么慢,我都等的快要睡着了……老公,我冷,要抱抱……” 他腰上一僵,抚在我脑壳上的那只手,掌心有几分灼热。 “小白冷了?那为夫,带你去找乔芊芊她们烤火如何?” 又是这勾死人不偿命的磁音啊! 我到底是嫁了个什么样的人间神仙—— “不要,我要你抱,就要抱!”我任性在他怀中偎蹭。 他轻笑出声,用手臂箍住我:“这不是已经在抱了么?” 我耍赖傻笑:“还不够,再抱紧点。” 他听话的紧了紧臂上力度:“这样呢?” “嗯……还不够!” 他又紧了些:“这样?” 力度刚刚好。 我这方心满意足的点头:“这样才舒服……”猛吸了一口他怀里的淡淡莲香,我沉醉痴迷的闭着眼道:“老公,你身上的香味,好好闻……” 他被我逗得忍俊不禁:“我知道,你都夸了许多回了。” 我厚着脸皮搂住他腰,欣然夸赞:“脱光了,更香!” “……” “咳咳咳。”耳边突然传来了慕莲神君的几声咳嗽,我一僵,顿时血压都升高了! 陡然从白旻怀中探出头,我扭着脑袋,愣愣的望向立在书桌前尴尬不安,脸色通红的白衣男人,差点心梗的磕巴问道:“你、慕莲你、还、没走啊?” 慕莲神君不好意思的把手里奏疏放回白旻的书桌上,拘谨的朝我抖着眼角虚笑:“啊、是,师娘……我、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他连连摆手睁眼说谎话! 我哽了一下。 然后一头撞进了白旻的怀里,默默低吟了一句:“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白旻溺爱的揉了揉我脑袋,时至此刻,还不忘出言调戏我:“小白原来,喜好这一口。” 我脸颊充血,羞的恨不能变成虫子钻进他的衣衫里藏着,愤愤的照他腰上捶了一拳头:“你讨厌!” “哈……” 男人的大手缓缓抚过我的鸦发,抚过我的脊背……最终在我背上轻拍了两下。 门外寒风萧瑟,仿若又卷了几束白雪入门…… “咦,刚刚天还好着呢,怎么现在又下雪了?莲莲露露、白大人,快一起过来做年夜饭啦!” 年夜饭…… 我一听这三个字就不昏沉了,激动的站起身,拉着白旻就往厨房奔:“走走走,年夜饭年夜饭,我们去做年夜饭!” “……” —— 壬辰已过,癸巳将至,今年的除夕,终于不再是万家灯火我独眠了。 傍晚四五点那会子,村头村尾的乡亲们便开始相继燃炮仗开始过年了。 烟火声偶尔冒出一道炸响,鞭炮噼里啪啦时远时近,白雪只消一个时辰便苍白了屋顶青瓦,红灯笼一盏接着一盏亮起,尚未褪色的喜字还在红烛光的照耀下暖意四溢—— 小蝴蝶与宋连都裹上了厚厚的棉袄,乔芊芊穿着白兔羽绒服踩着羊毛平底小靴子在冰天雪地里窜来窜去,慕莲神君贴好了白旻亲手所写的对联后,便去厨房帮忙端菜了,吊死鬼兄弟们终于破例缩回了舌头,露出了一张张还算俊秀端正的容颜…… 众人都于正厅落座后,我亲自端了一坛子陈年老酒,去给诸位一一满上。 “谢谢白露姐姐!” “白露姐再倒一点,求你啦,就一点……” “多谢师娘。” “娘娘,小的自己来、自己来……” 吊死鬼兄弟们不敢让我帮他们倒酒,一个个面露难色,一脸惊恐。 白旻是个宽和大度的君主,见他们诚惶诚恐,便仁义温柔道:“今晚是除夕,年夜饭桌前,没有什么帝君与娘娘,都当是自家兄弟姐妹便是。” 话音落,吊死鬼兄弟们呆住了,震惊之余,还不忘流下两行感动的泪水。 “自打我们成鬼以后,就再也……没过过年了。” “是啊,年夜饭,只能看着阳界的那些凡人吃,我们连碰一下,都是奢求。” “你们好歹还能常回家看看,我的家……都已经没了,我老婆孩子嫌我阴魂不散,就带着我爹妈举家搬到城里去了……我才是最惨的好不好?” “呸,你至少还晓得你老婆娃子还活着,我、我父母走的时候,我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鬼差们押着他们往阴间去,而我,却只能永远滞留人间……” “呜呜呜,你们都别和我争了,比惨你们谁都比不过我,我变成这样的时候,还没结过婚呢!不过我倒是有个青梅竹马,她就是咱们同村老张家的闺女小兰,当初自由恋爱的时候说的好听,要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就算做鬼,也要永永远远在一起……可谁晓得啊,这女人的心太善变啦!我才那啥掉得,她就迫不及待的和老韩家的那个瘸腿子苟且,暗度陈仓,跟他跑了!我原本是想现身好好报复他们一顿的,可宋小爷不许我这么干……到现在都二三十年过去了,当初的村花小兰,现在也已经子孙满堂,两鬓白发,没了当初的神采奕奕,光芒四射了……” “是啊,她是和当初一样了,她也变成了一个老太婆,变成了一个整天叨叨张家长李家短的讨嫌老太婆了!我可记得,当初帝后娘娘父母离世后,村里人聚众去砸娘娘家在镇上的棺材铺子,你的那位光芒四射的村花妹妹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呢!” “哎你个鳖孙儿,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瞧着那几个傻兮兮的家伙从含泪煽情吵到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我憋不住的偷笑出声,趁着他们在一起争论不休的空隙,从容将他们手边的酒碗给依次添满了。 回到白旻的身畔坐下,我将酒坛子放回身后的条案上,换了瓶果汁给白旻手边的酒碗也倒满,心情甚好的轻轻与他解释道:“你现在,忌酒。身体不好不许沾染这些东西,所以今晚的年夜饭桌上,就委屈你老人家和我一起喝果汁了!” 瞟了眼手边的橙汁,白旻并不排斥,和颜悦色的颔首,儒雅应允:“好,我今晚,陪小白。” “这样才对嘛。”我给自己也倒了碗饮料,剩下的大半瓶,都推到乔芊芊的座位上了:“饮料太凉太甜,你也不能多喝,不然会胃寒咳嗽的。你本就有点体寒,时不时会咳几声,原本今晚这凉水是不能给你喝的,可是大过年的,仪式感还是要给你,你夫人我就大发慈悲,给你尝上一碗。不过咱们可事先说好啊,饮料也是只此一碗,别无下杯,你等会儿可不许贪嘴啊!” 他眸色温和的答应:“嗯,夫人的命令,本帝谨遵。” “听话。”胆大包天的揉了揉他俊逸无双的脸蛋,我朝他欣然一笑,趁其不备,往他唇角亲了一口。 他一怔。 对面的吊死鬼三兄弟还凑在一起吵个没完没了,不知怎么的,小蝴蝶与宋连也突然加入了进去,五人挤在一块莫名其妙的研究起了谁家的初恋现在还风韵犹存,谁家老婆现在牙尖嘴利,谁家儿子现在最有出息…… 也是趁着这个机会,白旻更肆无忌惮的一巴掌捞过去了我的脑袋,尔后一点亏也不吃的凑上来一口亲了回去…… 我与白旻这光明正大的秀恩爱操作,倒是将隔壁的隔壁,那位暂时还没人陪的慕莲神君给刺激的不轻。 蓦然一口凉酒呛进喉,咳得他连捶了五六拳头的胸口,满脸的生无可恋…… 不过好在他家那口子没有让他再久等,不一会儿,乔芊芊便端了一盘子红彤彤的糖醋鱼欣喜的送进了正厅里,送到了年夜饭的饭桌上。 “鱼来啦——红红火火,年年有余!” “年年有余!好呀好呀,终于等到小鱼了!”小蝴蝶见了鱼便立马从争论队伍里撤了出来,拿起筷子就打算上去夹。 “嗳蝶儿!” 筷子伸出去一半,却被宋连给挡了下来,宋连围着一条软软和和的红围脖,小脸欢喜的泛了红,小大人般有模有样的教导道:“新年晚上的第一筷子鱼,可是有讲究的!小孩子是不能先动筷子的,要一家之主先动筷子夹一块鱼肉,咱们才能开动!” “一家之主?”小蝴蝶想了想,将清澈的目光投落在了白旻身上,软软说道:“那咱们家的一家之主,不就是白哥哥嘛!”撂下筷子搓搓小手,小蝴蝶满脸期待:“白哥哥白哥哥,快夹一筷子!” 白旻闻言,挑了挑眉笑道:“本帝,不算一家之主,一家之主是小白才对。” 突然被他提了名,我砸吧砸吧嘴,不甚明白:“啥?为啥是我?” 白旻斯文慢理道:“因为,这是小白的家,我们都是托小白的福,得小白的收留才有了这一处容身之地。” 这话听着仿佛没毛病,可仔细研究起来,却发现里面的问题大着呢! 我将双手缩在了棉袄的袖子里,心情不悦的挺直了脊背,皱眉嗔怪道:“你和我都已经成亲了,咱们可是合法夫妻!还有必要分什么你的与我的么?这房子是我爸妈留给我的,也是留给他们未来女婿的,你到现在都不肯承认你也是这个家的主人,说什么都是得我收留,才有了一处容身之地。原来在你心里,这个家只是你暂时的一个容身之所,从来都不是你自个儿的家。那我呢?我又算什么,暂时的暖床工具吗!” 见我忽然生了气,白旻僵住了唇角的笑意,顿了顿,蓦地伸手臂将我圈了过去:“是本帝说错了,本帝收回方才的话。这里并非是容身之所,这里是本帝与小白在人间的家。小白才不是暖床工具,小白是一生唯一的妻子,小白,是本帝的骨血,本帝的挚爱。” 携着凉意的指腹在我容颜上轻轻摩挲着,他温柔似水的好言哄着:“本帝最心爱的小白,别气了可好?你若还觉得心里不舒服,本帝……许你亲一下。” 亲、一下? 我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 这个白旻,什么时候也学的这么不正经了? 以前,当着外人的面,他可说不出来这种暧昧话…… 他向来目下无尘,高高在上,清冷寡欲,如今突然变得这样温柔多情……我突然有一种将高贵的天神强行拉下了神坛,害其跌入了万丈红尘的负罪感…… 拍拍袖子在我身边空位上坐好的乔芊芊忍不住吸溜了一口凉气:“亲一下,啧啧啧,我说帝君大老爷,你们这样光明正大的秀恩爱,真的好吗?我们这一桌子坐着的……可还有三只单身狗呢!” 话音落,那吊死鬼三兄弟齐刷刷朝白旻投来了委屈的目光。 白旻不以为然,继续神色和润的抱着我与我亲近,微凉的大手还不安分的往我脖子里伸…… “谁要亲你了!”我压低声嘟囔,感受着他掌心的凉意在脖颈间缓缓晕散开,我嘟嘴求证道:“你干嘛呢?捂我脖子做什么?你想谋杀亲夫人?” “不是。”他愈发不矜持了,弯了弯唇角,没良心道:“本帝怎舍得谋杀亲夫人呢,本帝只是……手凉。” “我!”敢情是拿老娘脖子暖手了! 一巴掌拍在他搂在我腰间的爪子上,我嫌弃道:“你个坏蛋!” 他心情越发好了,再将我抱得紧一些,温语动人道:“坏蛋就坏蛋吧,本帝,只做夫人的坏蛋。” 脸皮厚! 我被他三言两语哄得心花怒放,乔芊芊也被他的肉麻话给激的浑身直抖擞,搂着两条手臂故意调侃:“亲娘呐!之前谁说白大人孤高清冷,不苟言笑,不善应酬的!这话术,这甜言蜜语,露露哪怕是生了块铁疙瘩心,也能被他给融化了!啧啧啧,真好,真让人羡慕。” “羡慕?”慕莲神君也瞬间不高兴了,攥过乔芊芊的细胳膊,一把将乔芊芊扯进了怀抱里,黑着脸同她算账:“有什么好羡慕别人的?甜言蜜语,本神君没与你说过?还是你觉得……本神君说的还不够?” 这个醋吃的,果然样式标准! 乔芊芊矫情的靠在慕莲怀里,用小拳头擂了下他的胸口,红着脸阴阳怪气道:“哎呀,我这不是说说而已嘛!再说人家帝君大人,本来就是比你懂……你看帝君大人都从来不避讳与露露肢体触碰,可你呢!连我的胳膊都不敢摸……我现在都开始怀疑你对女人没兴趣了!” “你!”慕莲神君语塞,臭着脸的难看神情就好似刚刚一不小心踩到了……屎。 圆桌对面的宋连与小蝴蝶此刻也玩心大发,故意学着我和白旻的样子,手牵着手重复着刚刚白旻念过的台词:“傻瓜,我怎么会舍得谋杀亲夫人呢!傻瓜就是我的骨血,我的挚爱,我这一生,唯一的老婆!” “宋哥哥~” “蝶儿~” “宋哥哥~” “傻瓜~” “宋、” 吊死鬼老大听不下去了,从后一把捂住了小蝴蝶的嘴巴,汗颜道:“小祖宗,我求求你们了,放过我们三吧,大过年的我们三儿不想折在这里……” 老二也哭唧唧的诉苦:“这话从帝座的嘴里说出来,可是情意绵绵,情深似海,甜甜蜜蜜。为什么从你们嘴里说出来,就这么、恶心了呢……” 老三:“呕——” 小蝴蝶挣开吊死鬼老大的束缚,与宋连眼神交流了一阵,又忍不住噗嗤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缩在白旻怀中有点无语。 有这么好笑么? 这两个调皮的孩子! 最后的最后,是乔芊芊从慕莲神君的怀中爬了起来,赶忙主持大局扭转了画风:“哎呀,你们这些人真是越来越没个正经形了!”忍不住的站起身,伸手拿起鱼碟子里的小瓷勺,挖了一勺子鱼腹肉,送进了白旻的碗里:“这除夕夜的第一筷子鱼肉,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于正的反的前的后的无数个方面,都该由您老人家来品尝!谁让你是露露的丈夫,是咱们这里年纪最大,身份最高的神仙呢!你就不要推脱啦,不要不好意思嘛!露露既然嫁给了你,当了你老婆,以后别说是这栋房子了,就是露露的整个人,都是你的!露露的就是你的,当然,你的也要是露露的,你和露露是一家人,永永远远,都不许说两家话!” 白旻本是不大爱让别人给自己碗里添菜的,今晚听乔芊芊噼里啪啦说了这么多好话,心情甚好,便也破格接受了那勺子鱼肉。“嗯,你说的对,本帝与小白,永远都是最亲的一家人。” 气氛带动起来了,乔芊芊趁热打铁的举杯送到圆桌中央,开心欢喜道:“那咱们大家,就站起来走一个吧!” 吊死鬼兄弟们很上道的端酒碗站了起来,跟着起哄:“来来来,慕莲神君大人,蝴蝶,宋小爷,帝君娘娘,快来喝一个!” 小蝴蝶宋连也精神抖擞的站了起来:“喝!” “今年我要与白哥哥,不醉不归!” 白旻牵着我,亦站起,举碗附和:“嗯,你开心就好。” 宋连傻笑:“嘿嘿嘿!” 慕莲神君悄咪咪的牵住了乔芊芊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率先发表言论:“新的一年,咱们全家美满!” 乔芊芊喜道:“新的一年,咱们全家暴富!” 吊死鬼三兄弟: “和和乐乐。” “岁岁平安!” “要走桃花运!” 轮到了小蝴蝶了,小蝴蝶端着酒碗砸吧嘴:“明年白露姐姐能赚好多好多钱!能给小蝴蝶买好多好多新衣服,买一辈子都吃不完的零食!” 宋连接上:“希望咱们大家,能一直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下一个,该白旻了。 到他时,他弯唇笑了笑,淡淡启唇:“愿诸君与我,皆能功德圆满,心想事成。” 我捧着一满碗的果汁,思纣一阵无奈道:“好话都被你们说完了,那我……就祝大家,早日成仙,凌步青云!” “早日成仙,这个好!”宋连装得成熟稳重,心满意足道:“还是白哥哥与白露姐会说话,晓得咱们最想要的是什么!那,就祝咱们新的一年里,功德圆满,早日成仙!” “功德圆满,早日成仙,干——” “干!” —— 酒过三巡,屋内的暖意与欢声笑语将整个凄凉的雪夜都染上了一层浓浓的喜悦。 年夜饭后,宋连捂着耳朵用一炷香点燃了炮仗的引子。 须臾间,夜幕忽明忽灭,啪啪的鞭炮声震得整座古宅都在颤抖,炮仗炸开时,火花绽放,红纸若片片娇柔的红梅花花瓣,纷纷扬扬的混着漫天鹅毛大雪,簌簌而落,铺了满地—— “新年新气象,我乔芊芊希望,九重天那里能尽快批准我和莲莲结婚!慕莲,我乔芊芊,想带你去领证!” “我慕莲,这辈子都会对芊芊好……至死不渝!” “过年了,是不是该着白哥哥要压岁钱?” 两小家伙顺着风雪摇曳的长廊牵着手蹦跳着跑了过来。 “白哥哥白哥哥,压岁钱!” 四只小肉爪朝白旻伸了过来,白旻好脾气的一人给了枚金元宝:“压岁钱,省着点花,少吃麻辣烫,对身体不好。” 两小家伙得了金元宝顿时两眼冒光,一人给了白旻一个大大的拥抱,抱完,又撒脚丫子跑出去玩雪了。 红烛抖擞下,他来到我身边,环住了我的腰,抬袖用自己的衣裳为我遮风挡雪:“小白,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我轻轻将头枕在他的肩上,也搂住了他的腰,倚靠着他,满心温暖道:“我的愿望,就是和阿旻一辈子在一起,然后,给阿旻生很多很多个孩子。我希望,阿旻能永远喜欢我、爱我,永远都不舍弃我,我要与阿旻,做一辈子的神仙眷侣!” 他闻言,唇角上扬,添了抹好看的弧度。 搂住我的肩,他承诺道:“会的,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夫妻情深,永不分离、咳咳!” “阿旻!”我一把攥住了他握拳遮在唇上掩咳的那只手,听他咳嗽,万分忧心道:“离开冥界之前,谛听上君,曾单独见过了我……” 他怔住,低眸柔问我:“嗯?他,单独见你做什么?” 我忧心忡忡的抬起一只手,为他抚平眉宇间的皱痕,心疼的昂首深切望着他,轻轻的说:“他单独见我,是因为他晓得,始空山路途遥远,你必然会为了我,而选择一再推迟动身的日期。” 他金眸一黯,寒了脸色:“他为难你了?他想让你怎么做?” 我摇了摇头,朝他报以真心一笑:“谛听叔叔可心疼我了呢!他疼爱我都来不及呢,怎么会为难我。他只是……告诉了我实情而已。” “什么实情?”他追问。 我往他怀中挤了挤,与他两具身躯紧紧相贴,道:“谛听叔叔同我说,眼下能为你解蛇毒的法子,仅有一个,那便是去始空山…… 始空山有你的元神碎片,还有你丢失的那一段对你至关重要的记忆……他说,只要你去了始空山,一生的修为便会全部恢复,你就能做冥界真正的紫渊府大帝。 他还说,那段记忆,曾是你最不想舍弃的一段记忆,而历劫便是如此,上天注定要剥夺了你一生最重要的东西来折磨你,如今命盘上显示,你的劫数已经到了快尽时,所以,他才敢将始空山的事情告知你。 你修为恢复了,蛇毒自然就解了,困惑你多年的问题,也会全部都有一个合理的答案,而且……去了始空山,能助你破了古画对你的束缚,到时候那幅古画上的封印,就对你再也没有作用了。” 他揽着我沉默了良久。 霜雪落,红烛摇曳,脚下对影成双。 “所以,小白,你是怎么想的?” 我咬住下唇,斟酌多时,方拿定了一个主意,决心与他实话实说:“我同谛听叔叔承诺过,除夕一过,便带你去始空山。你如今还不方便离画太久太远……我陪你去,有我带着画,你去始空山,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埋头进他渗着三分凉意的怀抱,我惴惴不安道:“阿旻,蛇毒一日不除,我一日放不下心……去吧,我陪你,可好?阿旻,我想看见你身体恢复如初,我想拥有一个、健健康康的你。” 他眉心微拧,又默了一阵。 “慕莲他们,你打算如何安置?” 我心虚的缩了缩脑袋,压低声:“慕莲神君早几日听到了我与芊芊的密谋,就坚持,要和芊芊陪我们一起过去……我觉得,带上他们也好,就当是路上、有个照应了。所以我就同意了,明日一早,我们一起出发。至于宋连与小蝴蝶,谛听上君曾和我说过,入了始空山咱们必然要在里面耽搁一段时日。家中不能没有人照应着,他们两个小家伙也不能随便离开折幺镇,因此我就和小蝴蝶宋连说好了,让他们在家里帮忙看门,这段时日他们该用到的东西,前两天我也都请芊芊悄悄帮我替他们准备好了……家里的钥匙,留给了村长大叔一把,村长大叔现在也是个孤家寡人,年岁大了身边也并无子女照应着,他、人也好,从不取他人之财,把家中钥匙留给他,让他偶尔来瞧两眼,这一点,我还是放心的……” “所以,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小白你只瞒了本帝一人?”他的言语里掺着两丝薄凉与不悦。 我愧疚的低头,搂紧了他的腰,小声同他道歉:“对不起阿旻,我、是怕你心疼我,因为我而有顾虑,不肯应下我们陪你一起去,所以才想着,事先把一切都安排了……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瞒你些什么了……我只是怕你迟迟不愿去始空山……我的血,不能供养你多久的,阿旻,我怕……” “怕什么?” “怕你有事。” 第217章 浮生篇·大禹皇后 他静了静,随后松开箍在我腰上的臂膀,抬起大手欲要将我从怀中推开…… “阿旻。”我反应激动的身子一颤,惶然神乱的把他腰搂的更紧了:“阿旻,你别不要我……我错了,真的知错了……” 心尖儿上酸溜溜的,鼻头也酸痛酸痛的,我委屈的赖在他怀中,差些伏在他肩上洒出了眼泪。 他被我这一慌乱的举动给惊得身子僵住了,大手在半空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小心翼翼的落回了我肩上…… 再次搂紧我的虚弱身骨,他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道:“笨丫头,没有不要你。你打算带我去始空山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我还晓得,你怕我蛇毒攻心耽搁久了会有性命之危,而你的身子又迟迟未能恢复如初,我会因为放心不下你,久久不愿去始空山寻找灵魂碎片,故而便打定了主意,若是过完年了我拒绝了你提出的同往始空山之事,你便会强行用古画将我封印回去,以这种法子,将我绑去始空山……” 拇指在我的脸颊上抚了抚,他万分怜爱的温柔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在意我,一直都知道。小白的心思,我又怎会猜不出来呢? 前段时间看小白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就刻意留心了下小白的一举一动,后来得知小白是因为害怕我被蛇毒重创了心元,才坚定了绑也要把我绑去始空山的念头以后,我突然不知道该说小白傻好,还是该庆幸自己此生有福气,能娶到小白为妻好……好了,我答应你,看在小白为我默默付出这么多的份上,始空山这一趟,不去也得去了。” 方才安静下来的庭院又被两小家伙放了烟花勾热闹了起来,白旻搂着我,若有所思的凝望着眼前那一簇簇喷涌而出的金色火花,喃喃低吟道:“这样,或许也好,待本帝修为恢复了,本帝就能查出来你眼尾这朵彼岸花的来历了……小白,等着本帝,本帝一定会让你变成正常神仙的……等你好起来,本帝就带你回冥界,回紫渊府……” 我心下一暖,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阿旻不气我,就好。” 他捂住了我的耳朵,为我遮一遮庭内的震耳声响:“笨丫头,本帝就那么不辨是非,耳目不清么?本帝怎会因着一点小事,就生你的气?” 我抿抿唇,“那你方才,为何松开我了?” 他轻叹道:“嗯……就是想换个姿势抱你。未料你反应竟然这么强烈。” 我觉得自己被骗了…… 心底的委屈愈深,我撒娇的在他怀中乱蹭:“我以为你生气了,想把我推出去呢!” 他忍俊不禁:“怎么可能。” 我瘪嘴闷闷不乐,窝在他怀里安静了片刻,倏然想到了还有宝贝要给他,便赶紧手伸口袋里把东西掏出来—— 一串熠熠生辉的珠玉送进了他手里:“呐,这个你带着。钰哥哥说了,这珠玉特别养身子,那什么灵渊并蒂莲乃是上古至纯至温和之物,有温养元神、修复内伤、平心凝神的作用,还带着少许的解毒功效,放在你身上携带着,对你身体内的真气与灵元好!你乖一点,把这珠子系在我上次送你的那枚玉佩上,往后就一起贴身安置吧!” 见我把那串紫色的珠子也给了他,他眸眼清澈的笑问我:“这可是沉钰给你的新婚贺礼,这么好看的珠子,你舍得给本帝?” 我大度仁义道:“我当然舍得啊!这珠子虽然的确颜值高了点,但这世间的所有奇珍异宝,都比不了我的相公宝贝!你比这珠子,重要无数亿倍!给你,与在我自个儿手里,没什么区别的。若有可能的话,我真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全都拿过来,送给你……再说,这是钰哥哥送我们两个人的新婚礼物,本来就是属于我们两人共有的,我如今用不上这东西,献出来给夫君你佩戴,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他被我满嘴的好话哄得心情甚好,没再让我浪费口舌,坦然收了那珠子,“罢了,看在夫人这么有诚心的份上,这片好意,本帝就收了。不过,夫人得记得,本帝的,就是夫人的。你我夫妇,已是一体,你是我的骨血,你想同我要什么,我都会给……哪怕,是这条命。” 我乖乖点头,脸颊发热:“我知道。” 他覆手将珠子的光泽敛入了掌心,那串紫色珠玉顷刻便在他手里消散无影了。他握住我的肩,幽深的眸眼灿若星辰,唇角噙笑的问我:“夫人今晚,为何说的话,格外甜,格外好听。” 与他柔情明媚的视线相撞,我的脸顿时更热了,娇羞的垂眼,不好意思看他:“这就算甜,这就算好听么?我还会说更甜,更好听的呢。” “那便,回去慢慢说给本帝听。” 蓦然一个动作,他轻而易举便将我拦腰打横抱了起来。 我猝不及防的,便完完全全落进了他的温暖怀抱里—— 心跳渐快,呼吸渐急,我下意识的环住了他的脖子,傻傻痴望他:“你、干嘛呢?” 他弯唇,好看的星眸里暴露出了一丝狡黠,不怀好意的与我亲近道:“夫人方才,不是许愿想给本帝生很多很多个孩子么?本帝现在,就带夫人去实现愿望。” “……实现、愿望、” 呸,你明明就是为了满足自己! 我苦凄凄的窝在他怀里企图与他商量:“今晚……别太、晚了,我累了。” 他傲娇一挑眉:“嗯,看心情。” 看、看心情? 我…… 我看你大爷! ——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若非是白旻的身子不宜再多耽搁了,谁愿意开年头一日就出远门呢。 不过索性我与乔芊芊在阳界都没有多少亲朋好友,我父母七年前就双亡了,父母又皆是家中的独生子女,祖父那一辈,亦是连半个自家亲戚都没有留下来,外祖父那一辈倒是有一两个有牵连的,只奈何我与他们本就不熟,又加之我并非母亲亲生女儿,严谨说,可是和他们八竿子都打不着一丝关系,好多个年头都没来往了,自然也就不必依着阳界的习俗,在新年头几天去给他们拜年了。 而他们,更是不可能主动来折幺镇看我,所以我即便大年初一就出远门,也不会有任何值得挂心的事。 至于乔芊芊么……她倒是在本村还有自家亲戚在,只不过,乔芊芊和他们的关系也很一般。 就算不去拜年,也无碍大雅。 慕莲神君是个了无牵挂的散仙,游走人间这么多年了,早就对过年这件事没什么兴趣了,神仙素来都是来往自由,是以我们四个人凑在一起,说走就走,着实方便! 彼时我抱着对白旻有封印之力的那幅古画,被白旻扶着腰御风飞行,受了寒风侵袭一个多时辰,才与白旻他们顺利降落在了谛听上君口中那座仙家宝地,云顶神府的始空山…… 甫一进入始空山地界,抬眼望去,棠梨花开遍,云霭袅袅,薄烟如纱,淡淡笼罩在青翠欲滴的连绵山脉上。 山高耸入云,五彩烟色盘踞在高山的半山腰处,氤氲了半截山体的风景。 竹叶随风卷入我的脚下,偶有桐花擦袖过,携来清清百花香。 山络一重连着一重,像是在这地方围了个大圈,而我们此刻,就处在圈内的山谷里…… 不知打哪儿传来的清脆风铃声,悦耳悠扬……略为耳熟。 一声鹤唳,打破了山间的寂静,闯进了漫漫生机中—— 风扬棠梨,白花簌簌落下枝头,恍若在这宁静清幽的天地间,下了一场无止境的绵绵大雪。 一时的怔愣,却是被乔芊芊接连五六个喷嚏给扰了大好兴致。 慕莲神君心疼的掏出帕子给乔芊芊递过去,温和责怪:“刚刚让你裹紧些,偏不听,现在可好,打喷嚏了吧!你若是在此处发了热,我可寻不着给你治病的草药。” 乔芊芊抽过帕子抹了把鼻涕,冲他吐了吐舌头,调皮道:“略!我才没有那么脆弱呢,风一吹就倒,那是纸美人!” 慕莲神君扶额叹息,拿她没有办法:“你可是在天上吹了两个小时的冷风,就算是钢铁美人也会有几分受不住!你如今只是打了几个喷嚏而已,算是体质好的了,体质不好的估摸一下来就晕了。” 乔芊芊任性的把擦了鼻涕的帕子又塞回了慕莲神君怀里:“老娘身体好着呢!老娘坚强勇敢,没你想的那么不堪一击。好了好了,你别责怪我了,啰里叭嗦的!”看了看四下的环境,她问白旻:“白大人,咱们现在该往哪里走啊?” 白旻搂住了我的肩膀,边给我裹好衣服外的遮风斗篷,边携着我往前头的一座大山走去:“清安陵,应该就在前面的山洞里。很快就能找到了,路上小心。” 乔芊芊搂住慕莲神君的袖子:“哦——” 踏着嫩青色的草地缓缓往前赶路,白旻的指尖从我领口滑下,攥住了我的右手,浅浅问我:“你冷不冷?方才可有冻着你?” 我摇了摇头,扭头欣然回应他:“不冷,一点都不冷,我现在感觉良好,阿旻不用担心我。” 他温润如玉的勾唇,放下了心:“好。” 走着走着,身后的慕莲神君便开始忍不住的感慨道:“这神山可真大,真壮观……听闻这里曾是八荒大会的举办地,四海九州的神仙都曾以踏足此处为荣,这么高大上的神域,怎会容凡人轻易涉足呢,况且还是葬进来……师尊,清安帝女又是哪个大人物?她的陵寝怎么都葬进始空山了……师尊您认识她吗?” 白旻扶着我步伐稳重的往前走,沉声答道:“不认识。本帝当年在位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清安帝女……在本帝之前也未有过称号为清安的帝女,或许,是后来的皇族之女吧。 此处虽是始空山地界,可却属于始空山前山,你所知道的,曾举办过八荒大会的八荒圣地始空山,还在一百里开外的地方,属内山。 只不过是从此处开始划分,便已沾上了始空山的仙气,始空山并非一座山,乃是一片山的名称,前山仙泽淡,凡人也是可以进入的,会允一些有慧根的妖物进来修炼,对来者的身份没有多少限制。 一百里开外的山脉,方是神界重地,非上仙神君不得轻入,召开八荒大会时,更是只允有天界请柬的神仙进入。里面的风景比外面的要更好一些,里面的花泽子比较多,仙家气息也更重点,普通凡人与妖物即便侥幸踏足,也承不住那里面的浩瀚仙力。” 这一听就是以前去过里面……不过倒也不奇怪,毕竟以白旻的这个身份,便是九重天凌霄宝殿都去得,更何况是一座小小的人间仙山。 “这样啊,怪不得呢。不知道小神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进去参加八荒大会……哎……” “八荒大会,是什么东西?很厉害吗?” “八荒大会,那可是天家盛典!每隔七万年举办一次,天地人三界同庆!是场极致热闹的大会……只可惜,参加始空山的八荒大会,最低的门槛,也得是天仙……我一个小地仙,还是芝麻大小,比土地公还小的巡夜神,是做梦都甭想进去的……也就只能在大会伊始的时候去九重天观几场歌舞,可重点的热闹大场面,都是在人间举行的……官小,真悲催!” “哎算了算了,看什么八荒大会,你看我吧,我永远都不会给你设门槛,你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芊芊乖……” 这两个人呐,腻歪起来可一点也不输于我和白旻。 默默也握紧了白旻的手,白旻感受到了指尖的力度,垂眼看我,俊容温雅,眸色和煦,清风霁月。 在白旻的带领下,我们四个成功摸到了山下的一个山洞,山洞无光,甚是漆黑,洞口的机关因年代久远而锈坏了不少,仅剩的几处能用的,也被白旻一袖子给无情销毁掉了…… 入了山洞刚走十步,白旻就又在脚下的地面上寻到了一处暗门。 暗门被灵力驱动,自行推开,却没想到,下面竟然灯火通明,是片地宫……这个暗门就是地宫的入口,连接地宫与上头地面的,正是一段陡峭的石梯…… 抱着古画小心翼翼的走下了地宫,壁灯的明辉将整个石宫都给映照的一览无余,地下的世界阴冷潮湿,脚底踩着的石地板都在往外渗着气味怪异的黑水,扑面的森寒勾的人牙关打颤,令人不由自主的脊背发麻,头皮发硬。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石宫虽阴暗森冷,不见日月,可墙缝里……却是生满了一簇又一簇的血色彼岸花…… 在这个地方瞧见彼岸花,只能让人更觉浑身不对劲。 “鬼花……这地下宫殿里密不透风,一点天光也见不着的,怎么会有地府鬼花?”乔芊芊喃喃着问。 慕莲神君轻描淡写道:“此处乃是半个仙域了,灵泽深厚,即便是在地下密不透风的宫殿里,彼岸花也是可以存活的。有了供养其生长的灵泽,就无需再见日月天光了。” 抬脚踢开了一枚碎石子,慕莲神君接着道:“况且,我一下来就感觉到了这地宫内灵泽异常浓重,总感觉,这里面封着的,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倒像是什么大妖大神……师尊,你觉得呢?” 白旻握着我的手与我并肩齐行,温润脸色沉重了下来,尊贵清冷道:“这里面封着的力量,清浊不分,似仙也似妖,彼岸花生在她的长眠之地,乃是为了陪伴……这些花在陪着她,等待我们的到来。” “等待?莫不是她猜准了,多年以后咱们要来始空山?” 白旻亦是不确定的叹道:“也许吧。先进去看看情况。” “好!” 下了地宫,往深处走了五百米左右,又逢上了第二个石宫入口大门。 石门两侧悬挂着被尘埃洗去了光华的两盏琉璃灯,左右各有神情严肃的石狮子看把守护,石门上浮雕着龙凤流云图案,门下端还雕刻有几只我从未见过的小兽图样…… 进门本是有机关阻挡的,只是那些暗箭在射出来的那一瞬,就被白旻拂手一袖子震成灰烬了—— 灵力再次驱开了第二重高门,石门轰轰隆隆的半晌才将两扇门页给彻底抽开。 里面宫殿的布置却是比外面的空落落庄重多了,一进门便是金童玉女的雕像并列两排,弯腰揖手恭立在大殿内。 布满灰尘的纱帐后掩着许多个金银小人像,翡翠壁灯下,悬着一串又一串的铜色风铃。 地宫的规模,像是比着凡人的宫殿打造布置的,玉石桌案,金色的小瑞兽香炉,还有许多支早已褪色干涸的笔墨,许多张早已泛黄的宣纸…… 宫殿内布置了许多盏落地的灯桩,灯桩乃是石头打造,灯蕊燃的正是长明灯,橘光之下,那簇簇彼岸花开的妖娆多姿,平添阴冷。 宫殿内没什么特别稀奇的物件,除了金器玉器,便是石头制成的桌椅板凳还有男女小像。 不过……有一点倒是勾起了我的一整颗好奇心…… 那便是、桌上搁置的泛黄宣纸,好像与我怀中抱着的这卷古画,画纸材料有些许相仿…… 我趁着白旻与慕莲还在打量地宫其他犄角旮旯里的隐藏线索时,悄然松开了白旻的手,与乔芊芊偷偷摸摸了赶去了搁置宣纸的那张桌子前。 展开手里的画卷,将画纸与桌上残留的纸片一对比—— 答案,却是让人心尖一颤。 “这、这是一样的纸质!这纹理、这手感,连着泛黄的深浅痕迹都一模一样!你这画,该不会是……”乔芊芊张大了嘴巴惊讶万分。 我拿着半截残旧的画纸拧眉思纣,奈何心中那个大胆的猜测还没吐出口,就听见慕莲神君高呼了一声:“师尊师娘,芊芊快来!这里有墓主人的雕像与介绍!” “墓主人……” 是不是墓主人的身份要被揭开了! 我管不了太多,收好古画抱进怀中,拉着乔芊芊就往慕莲神君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进了一方小门,里面是处空荡荡的内殿,烛影摇曳里,一广袖长裙,鸦发高挽的公主雕像便耸立在空殿的正中央。 因着殿内烛光比较暗,雕像又足有两米半高,是以那公主的容颜,我们看的并不是很清楚,只能根据身形隐约确定那公主生前也算是窈窕之姿,卿卿佳人…… 慕莲神君抬手举起一团火光,往雕像身畔的石碑上一扫,顿时碑上的文字便发出了金黄色的耀眼光泽。 碑文被点亮了,我们在暗处看着也不费劲了。 乔芊芊小声将碑上放大的那一行古文字给读了出来:“大禹国端肃仁善皇后……”顿了顿,“皇后?!这不是个公主陵么,怎么变成皇后了!” 皇后、端肃仁善皇后…… 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了那日在乔芊芊小师弟家看见的那一册古籍记载的模糊影子……端肃仁善皇后,大禹国肃皇唯一的皇后! 书上道: “肃皇一生唯有一后,皇后早逝,年仅二十……肃皇追封,端肃仁善皇后……庚子年春,国遭天灾,洪水泛滥,稻谷不生……肃皇替民祈福,自焚献祭,崩于、春帝宫……” 崩于春帝宫…… 自焚献祭…… 端肃仁善皇后…… 这里面根本不是什么公主陵,而是白旻前世妻子的皇后陵! 我倏然方寸大乱的提了心,抱着古画踉跄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又撞进了他的怀抱里…… “小心。”他抬起手臂搂住了我的肩膀,发现我脸色不好,便担忧问道:“小白,你怎么了?” 恰好,慕莲神君也将碑上的文字给看完了,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忽然吐槽了一句:“大禹帝女,肃皇之妻,崩逝于时年春末,荼蘼始开,仙归九重,特立衣冠冢为纪。还真是大禹国的公主陵!只不过这位大禹国公主的身份也太……纠结了些,又是公主,又是肃皇后……这个肃皇难不成是娶了自己的妹妹?怪不得、怪不得说这是公主陵呢,兄妹成婚,还给了皇后的名分,实在是无法见光……这里竟然还是衣冠冢,为何是衣冠冢呢?” 听见肃皇二字,白旻的身子也明显一僵…… 良久,他才压沉了声,不可思议的问慕莲:“哪个肃皇?” 握在我肩上的那只手骨节用力,攥的我肩头有点点酸痛……我晓得,他的心,也乱了。 慕莲神君哦了声,道:“碑上说,是大禹国的穆肃皇,皇帝的称号应该不会有重名吧,肃皇,大禹国应该也只有一位。” “肃皇、”他哽住了,指尖钳着我的肩膀,无意的一紧,却差些将我的肩胛骨给捏碎了。 “疼……”我忍不住的低吟出声。 他听见了我喊疼,这才恍然醒了神,大抵也是明白了我方才那一踉跄失魂的原因,他立时松了手上力度,手掌往下滑,轻轻握住了我的胳膊,另一条手臂将我拦腰抱的很紧很紧,“别怕小白,没事的……都是过去事了,我不会走,我在,一直都在。” 他总是能这么轻易的就猜中了我心中所想……我得他此话,汹涌的心涟终于平静了几分。 手指搭在他的胳膊上,我也低声安慰他:“我都知道,我不多想,阿旻,我信你。” 他眼底柔光和煦,安抚性的拍了拍我肩头,“嗯,乖。” 压根不给我们接受事实的时间,乔芊芊不晓得什么时候又自个儿单独行动了,竟破天荒的在内殿里寻到了另一处神秘洞天—— “白大人你们快过来看啊,这里面有棺椁!还有好多莲花,好大的水池子!” 棺椁? 是端肃仁善皇后的棺椁! 我们三人随即也动身,朝乔芊芊所处的那个方向快步赶了过去…… 一扇敞开的高门后,恍若是进了一处石洞……墓穴的上空山石堆积,尖石锋利,石壁潮湿沾水,最为特殊的是,墓穴的顶部竟然透光! 一道道尖锐的石体凑集在上空,天光便从乱石相接的缝隙里洒了下来,看这情况,这墓穴的建造者也是分外的聪明,分明的墓穴就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可千百年来却愣是没有一个后人成功寻觅到…… 恍若是浑然天成,根本未曾雕砌过的仙家洞府,洞穴内不但可见日月,还水泽清透,莲花幽香。 放眼望去,接地的是一片偌大的水域,水域上空还萦着一层薄薄的白雾,雾色氤氲里,一盏盏皎白莲花耸立在笔直的莲杆子上,于似有似无的微风里自由摇曳。 而乔芊芊所说的棺椁,就停在水域正中央的那块高地上。 那是座白玉棺,棺身雕刻着龙飞凤舞,并蒂花开,祥云缭绕的图样,棺盖上,还镶嵌了一大圈的白玉铃铛。那铃铛娇小可爱,状若卷瓣百合花,也似枝头倒挂的白玉兰,无风自响,叮叮当当的声音,让人听着格外的心安神静…… 方才我在山外面听见的铃铛声,应该就是这白玉棺上坠着的风铃发出来的吧…… 棺材本是件令凡人忌讳的东西,尽管我打小就常与棺材打碰面,久而久之便已经不似寻常人那么膈应这东西了,可每每看见我爸将漆好的棺材抬进店铺门,我都还是不自觉的会脊背发麻,心底犯怵。棺材阴气重,看着阴森森的,普通人有点反应也是很正常,棺木吓人,更是正常……可为何我见到了这副棺材,却没有了往常的压抑畏惧感,反而,还觉得,这东西里,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吸引着我凑过去…… 薄雾缭绕在棺材四周,更衬得那棺椁高贵无暇,纯净无比。棺底生彼岸花,一红一白的相和,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斑驳阳光从山顶裂口倾撒下来,落于白玉棺上,仿若为其镶了点点金色花片。慕莲说的对,这根本不像是凡人的墓穴,更像是仙人的长眠洞府…… 看来阿旻前世,也是个挺细心体贴的帝王,把自己妻子的陵寝造成这样,应也是想让她在长眠时,睡得安稳舒服点。 这般用心思,倒不像,是没有感情的政治联姻了。 奈何看白旻现在的反应,他大抵也不记得这些事了,一切问题的答案,还得撞上那个机缘,等白旻寻到自己遗落在此处的元神碎片,修为恢复了,方能有个说法。 我扭头看了眼脸色凝重的白旻,见他魂不守舍,心里不觉中,也暗暗打起了鼓。 再怎么说,这棺椁里躺着的也是他前世的妻子……他本就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眼下见了这么一幕,心里必然会涌上来无数个感想,一时的沉默无言,亦是人之常情。 “这玉棺,还真是与众不同啊!上面为什么嵌了这么多铃铛?在棺材上嵌铃铛,我还真是头一次见!莲莲咱们过去看看这棺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吧!衣冠冢的话,肯定是那位皇后生前的衣着服饰了,说不准还有凤冠与金银珠宝呢!啧啧啧,这些可是古物,可是好东西,带出去一串都够咱们衣食无忧一辈子了!” “嗳,芊芊切不可轻举妄动!这棺木中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碰的。更何况……这位墓主人肯定是个巫族人!棺木上垂铃铛,此乃古老巫族的习俗,只有巫族的第一贵女,也便是巫族圣女时候才能享受到此等丧葬制度!有铃铛,也是巫族圣女身份的象征。巫族虽是凡族,可他们也修习灵力法术,她们的墓穴很邪门的!碰了这棺材,指不定要受什么诅咒呢,你现在只是个普通人类,万一被巫术诅咒可是会变老变丑,浑身生虫,一辈子都玩完了的!” “啊?还有这操作!唔算了算了,打死我我也不去了!” “只是,本神君有点想不明白,这大禹国肃皇的皇后怎么又是帝女,又是皇后,现在又同巫族扯上关系了!她到底是什么人?” 我抱着古画长叹了口气,幽幽替他解惑:“那是因为大禹国崇尚仙道,任用了祭司阁。祭司阁虽有祭司长统领,可祭司长的顶头上司,却是皇家帝女,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帝女也算是祭司阁的圣女。帝女乃是皇后长女,还是新皇妻子,更是主理祭司阁的一把手,薨逝后用这种方式厚葬,乃是合乎规矩,合乎情理。” 我这样解释,慕莲神君与乔芊芊算是恍然大悟了,而白旻,却眸带诧异色的沉沉问我:“你怎么知道、大禹国的这些习俗?” 我抱紧了怀中的画卷,耸耸肩道:“看书啊,看书能让人长见识!” 他一愣,目光微黯,脸色也有点不大好。 发现他们三个现在都没有想要过去一睹那玉棺真面目的意思,我壮着胆子,先抬步往那水上石桥踏过去……石桥连通着水中央那块安放棺椁的空地,顺着这条长桥一路向前,便能抵达棺椁所在之处…… 脚下飞烟穿梭,凉意透骨。 清水中隐隐泛出了我的倒影,似有游鱼来往于水中,模糊了我的影廓。 白旻陡然醒神,见我已踏足上窄石桥,路途走了一半了,便惶然惊呼阻止道:“小白,停下来!” “啊?”我抱着画卷正转身,却谁知一道凭空而生的特殊力量突然将我兜头罩住,猛地把我向后方棺椁停放处扯了去—— “啊——”我失声惊叫,双脚被那股力量控制的离了地,身子悬在了半空,随即迅速往后坠落…… 那股强劲的吸力扯得我措手不及,我瞬间心乱如麻,全身血液都被吓得沸腾了,搂住古画的那双胳膊发酸发软,害怕的感觉在灵台里铺天盖地的迸发,真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这辈子要玩完了! “小白!” 颤颤巍巍的再睁开眼时,我看见白旻朝我飞身追了过来,寒风撕扯着他一袭墨色广袖长衣,拂乱了他肩头的如墨青丝,他目露惊慌的朝我伸过来一只手:“小白,抓住我!” 我咬唇下唇,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指尖抓住了他的手指,害怕颤抖道:“阿旻,我怕……” 他亦攥紧了我的手指,倾身向前,手臂顺势一环,成功搂住了我的腰,将我收进了怀抱里—— 那股子力量委实太强悍,甚至连他都打不散那道银光,靠在他怀中恐惧的闭紧眼不敢乱动时,我听见他捂住了我的后脑勺,哑着声附在我耳畔柔柔道了句:“本帝与你,怕是逃不掉一劫了……小白,别害怕,本帝陪你……” “阿旻。”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好似顷刻间地动山摇,碎石乱飞,慕莲神君与乔芊芊的高呼声在耳边萦绕不散: “师尊!师娘!” “露露、白大人!” “露露……” “白大人——” “侯、爷……” 像是坠入了一个无底深渊,那光,白的可怕。 如同在岁月的洪流中,我终究还是还是与白旻走散了…… 昏沉之际,我好像晕过去了一回,再迷迷糊糊的睁眼,世间,突然换了副天地—— 视线模糊的看人都有重影了,我摇摇晃晃的从一片白茫茫中爬起身,勉强扶额站稳脚跟。 “你是谁?”我扶着脑袋,问眼前那抹浑身冒白光的影子…… 影子闻言,抬起广袖,优雅转身,从容高贵的一步一步、从白光中走了出来…… 霎时间,天地好像重新被披上了色彩,从光中走出来的女子,身着繁重的紫衣青凤华服,脚上穿着青莲翘头小绣鞋,臂弯处披上了暗黄嵌珍珠的披帛,脖上挂着琉璃红玉双凤同心锁项圈。 细腰紧束,腰上鸾鸟和鸣,肩头鸦色长发盘成高髻,紫桐花娇艳绽放于青丝高叠处,金凤对钗簪在左右两边,红玉步摇齐肩而落…… 赤凤发冠簪在发上,尊贵无匹,此般打扮,既有皇家公主之威仪,又有待嫁少女之灵动…… 视线定格于那女子的如画容颜上—— 细长的柳叶黛眉,清澈明媚的桃花眸眼,高挺的鼻骨,桃花色的两瓣薄唇,面如美玉,眉宇藏星匿月,额间一朵绽放的青紫花钿,徒增两分女儿家的娇媚。 眼前的女子,生得极好看。 只不过…… 她的这副容颜,却是与我的这张脸,生得一模一样,一分不差…… 不对。 也并非是一分不差。 譬如她的眼尾,就没有我脸上的这朵红色彼岸花。 我愣愣的呆望着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如今竟还有多余心思感慨自己的脸上没有那朵彼岸花时,原来也会这么好看—— 神仙女子莲步轻移,走到了我的跟前。 我闭了闭眼睛,再昂头与她对视,感觉视线清晰了许多。 凝望着她那张和我长得一样的脸,我按捺不住的问她:“你是谁,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 随她而来的浅浅百花香闯进了鼻息,这香味儿,好熟悉,我很喜欢…… 神仙女子垂眸,淡淡一笑,胜却世间万种芳华:“我,就是你啊……” 我不解,“就是我?” 神仙女子眉目温柔的颔首,主动伸过纤纤玉指来,抓住了我的一双手,朱唇轻启,声若黄莺:“是啊。我就是你,是你残缺的那半生记忆,是你遗落的那半缕元神……只有你我再度相见,你才能是完整的媂萦,才能是真正的你。” “媂萦,又是谁?”我听的云里雾里,本能的对这件事产生了难以接受的心理:“不、我不是任何人,我是沈白露,我只是沈白露!” 她依旧温柔的笑,面若桃花的凑近我,抬袖拥住我,用她身上的温度,温暖我。 “你是沈白露,也是媂萦,还是,上羽凉娍。” “上羽凉娍?” 她嗯了声:“我是你的前世,上羽凉娍,大禹国最尊贵的帝女,集万千宠爱于一生的、帝公主。也是、白哥哥的端肃仁善皇后……” “端肃皇后……”每一个字眼,都恍若晴天霹雳一般,狠狠击在了我的心头。我不敢相信的摇头,抖了声,颤颤道:“怎么会、我怎么会是阿旻前世的皇后,我怎么会,与他前世便是夫妻……大禹国、帝公主,上羽凉娍,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她轻笑出声,深情的拥紧我,纤长的手指抚过我的后脑勺,抚过我的脊背:“你,就是你,只是你。不管时光变迁,斗转星移,转了多少世,换了多少个名字,你都是你,从未变过。” 我闭着眼睛,绷着情绪,心情分外沉重、难受…… 良久,我才低吟出声:“怎么会是这样……前世,我的前世,究竟是怎样的,告诉我,你告诉我。” 她发间步摇轻轻晃动,碰撞起来,叮当作响。 “一切,都要从那年春日,上元节的京城大朝会开始说起——” 怀中的神仙女子倏然全身泛了紫光,渐渐有许多道五彩灵光从她的身体内飞出,道道钻进了我的躯壳,融入了我的骨血—— 第218章 大禹国·与神初见 记得那是大禹国景乐二年的春日,上元佳节,京中的紫桐花开的甚好,如霞似锦。 而我与他的故事,便始于那个桐花艳艳,桃花含苞待放的好时节。 亦或许,该是更早点…… “时年始春,万象更新,新皇即位,恩泽天下——” “皇令下:上元佳节,普天同庆,遵祖例,召举国文武百官,进京朝会,于青祥宫设上元大宴,与君同乐。王侯伯爵,不得缺席,得令者,即刻启程,不得延误,违令者,必重罚!” “皇上万岁、万万岁……” “遵先皇遗旨,召镇国安南侯,入京定居,辅佐新皇,共参朝事——” “外侯入京参政,这可是咱们大禹国史无前例之事啊!陛下,您可得三思而后行,镇国安南侯手中可是握着咱们整个大禹国五成的兵力!自古拥兵必自重,那镇国安南侯便是只抿着毛的老虎,把他留在京中便已算是引狼入室了,更何况还让他参政……陛下,臣恳请陛下,收回圣谕!” “荒唐!你是想让朕落得一个抗先皇旨意不遵的不孝罪名么!你难不成想让朕矫旨!朕相信先皇的眼光,也相信朕的兄弟!朕召他安南侯进京,又并非是允他将整个安南侯府搬过来! 他的兵力都滞留在江东呢,朕下旨召他进京定居,江东那边不觉得朕是在押他做人质,便已然是他安南侯信任朕了!朕只允了他带一千随从进京,旁的侯爷都是三千五千的往京中涌,朕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想让朕怎么做!” “陛下息怒,臣只是忧心陛下,忧心社稷……” “赵丞相还是多忧心忧心自己吧!赵丞相与秦楼楚馆的歌姬一夜风流之事,可是闹得满城风雨!赵丞相若实在闲得发慌没事可干,就去忧心忧心如何给自己擦屁股吧!滚,滚得远远的,朕最近三日不想看见你!” “咳,是,臣回家,面壁思过三日。” “殿下你说,这位镇国安南侯,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啊,奴婢见这几日总有人来勤政殿向陛下谏言此事,那些原本对陛下掏心掏肺的老大人们好像都挺不希望安南侯进京的……” “嗯,花藜你想啊,一个大西瓜,三个人分,没人都能分到客观的份额,可若是多个人分,那势必就会损伤其他三人的利益。如今咱们就把权利比作一个大西瓜,眼下皇兄刚刚登基,那些昔日与皇兄走得近的几位忠心老臣,可谓是将朝政把持在手中,握地紧紧的,如今这整个朝堂都快成他们的天下了,他们沆瀣一气,在朝中呼风唤雨的,小日子过的可舒坦了呢,皇兄这时候突然把那位安南侯召入京,允他参政,以安南侯的实力……以后在朝堂说话算话的人,肯定又要多一个,到时候他们可就不好再把控局势了!” “殿下您可真是,上元朝会那么重要的场合,你竟然为了躲避麻烦装病骗陛下,不去参加朝会!听说这次从各州府来的地方官员们中,可是有不少的未婚青年才俊!原本陛下还想着让你瞅瞅哪个年轻小郎君合眼缘,他好给你调至京来,许你们先培养培养感情,合适了再赐婚呢!” “赐婚?我哥哥他可一点儿也不愁我会嫁不出去!八成是最近闲下来了,身边没乐子可供自己消遣了,就想借着给我选驸马的幌子,留几个倒霉蛋在宫里看我耍他们,他好自个儿也开心开心!” “殿下、殿下啊!陛下若是晓得咱们又躲在水车里偷跑出宫上街游玩,一定会又拿鞭子吓唬咱们的!” “就玩半日,玩半日就回,哎呀花藜你别这么胆小嘛,学学你家殿下我!宁肯把皇兄气炸毛,也绝不让自己受委屈!” “殿下……” “侯爷,此来京城,侯爷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其实这京城的风景,的确比咱们颍州要繁华热闹的多,就连这孩童的小玩意儿,都比咱们颍州花样多。” “皇令不可违,既然是他的意思,本侯就留下吧!” 一次擦肩而过,那熟悉的感觉直涌心头,是隔世重逢,亦是故人新知…… “殿下,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刚刚那个穿白衣的男人走过时,我倏然有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 “啊?那是谁啊,看见长什么模样了吗?” “没……” “那你觉得熟悉!” “就是、那种感觉嘛……” 春风十里,送君归来。 君来,我定不相负…… “如今江都临熙水患严重,百姓情绪极难安抚,多地都出现了暴乱,还有贼寇趁机兴事。调查当地官员私吞赈灾银的事情,朕是万万不可能交给你涉险的!安抚百姓情绪也不是必须得皇室帝女亲自前去,大不了为兄挑个宫中女官假扮你,借你身份赶往临熙稳定民心,至于赈灾银的事情,朕会另派钦差前去明察暗访的!几十万两雪花银而已,钱财再重要,也没有朕的妹妹重要!” “哥,如今灾区流言四起,说什么江都水灾是老天不认同哥哥做大禹国的君主,从而降下的警示……近来的情势已经十分不容乐观了,再不想个缓解百姓心中怨念的法子,哥哥你恐怕得受更多人中伤。 哥哥你本就是新帝登位,现在正是稳定皇权的关键时期,可不能再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赵丞相说的对,帝女也是一国皇族的象征,有些事情皇帝不便亲自出面去做,帝女身为皇族大公主,是有资格也有责任代劳的! 大禹国的百姓现在正在遭受苦难,若臣妹这个帝女能去与受苦受难的百姓们风雨同舟,百姓一定能感受到哥哥对他们的重视的! 就算臣妹此一去,有负使命不能为哥哥查出赈灾银的去向,至少也能让百姓们安下心,晓得皇家没有抛弃他们,哥哥没有忽略他们。哥,你就让我去吧!” “奉,天承运,帝王诏曰:江都水患已久,朕心甚忧,水患一日不平,朕寝食难安。今特令凉娍帝女代朕亲往江都,安抚民心,赈济灾民,全权掌管救灾之事,所到府衙,尽数听其令,得旨,不得有误!” “臣妹,领旨——” —— 崎岖山路上,猎猎西风卷的枯叶狂躁乱飞,鸾鸟九灯马车外,两吊铜铃震得哗哗狂响,马车狂奔疾行在碎石坎坷的山道上,隔着一重锦帘,外头驾车的姑娘扯嗓子高吼:“驾——” 啪啪两鞭子甩在了一双小马儿的身上,穿耳听的我一阵心里痛…… 我扶着脑袋上的凤凰发冠,被马车颠的都快要坐不住身子了,鬓角珠玉步摇叮叮当当碰撞不止,随着姑娘的一声高喝,马车蓦地一耸,我身子猛地失重往后一撞,脊背顿时与马车后壁来了个亲密接触…… 亲娘啊!再这样下去本帝女这娇弱的身子骨不得被颠得四分五散! 马车外风声呼啸如兽吼,马车内我捂着胸口晕的想吐—— “殿下,殿下!”花藜也被颠的神魂错乱,头昏眼花了,比我还夸张的扑倒在地一路艰难的爬着往我腿边凑。 小手颤颤巍巍的搭在了我的膝盖骨上,花藜垂着头,鬓角松乱的青丝遮住了她半张娇俏容颜,哽哽咽咽的卖力发出声,关心问道:“殿下、你没事吧!奴、奴婢要……呕——” 我一个激灵往马车后壁挤得更紧了些…… 可别吐我身上了! 索性这一呕,并未吐出个什么糟蹋人的东西,只是小丫头呕完后……突然口吐白沫了! “花藜,花藜!”我一把握住了小丫头的细胳膊,担忧的勉强稳住身子重心,使出了吃奶的劲才把花藜拖回了自己身边坐着,帮她安顿下来。 无奈冲马车外扬鞭赶路的姑娘抬高声喊道:“莲枝你能不能慢点,你再这样玩命的跑,本帝女与花藜今天都得挂你这!” 一帘相隔的姑娘闻言又啪啪两声利落的抽在马屁股上,挽着两条缰绳嫌弃的回话:“殿下你可安生些吧!咱们这是在逃命,逃命啊!跑慢了咱三现在就得挂在这!” 我一呛,顿时无语缄默了…… 抱住口吐白沫的小花藜,我揪着心坐稳身子,一手还死死的抓住了马车的木窗子,以免这姑娘又突然来个颠簸将我们两个人都给丢出去。 “那、怕什么!不就是几个小杀手而已,你可是宫中的大内高手!以一敌百不成问题。”我自信满满的坚定道。 帘外的姑娘沉沉叹了口气:“帝女你也忒瞧不起自己了,几个小杀手,配得上您这身份么?” 我咂舌:“那、再不济还有本帝女呢,本帝女可是会法术的!” “就帝女你那法术,单打独斗还可以,敌得过几百个高手同时群殴吗!” “几百个!”我大吃一惊!“刚、刚刚不还是,才一两个吗?” “那一两个被禁卫军给拖住了,属下带你逃出来的时候,后面又赶上了好几拨!现在正提刀在马车后狂撵呢!看来陛下算的对,你这一出京,有不少人都着急要你小命呢!搞出来这么多武林高手,真是下血本了!” 马车又在不觉中加了速,我抱着花藜躲在马车里迎风凌乱:“呜这群不要脸的狗东西,我又不是皇兄,紧撵着我不放做什么……要去刺杀,也得刺杀皇帝啊!刺杀皇帝多倍有面!” “……陛下若是知道殿下你在他背后这样说,一定又会拎你耳朵了!当心像上次一样,陛下遣大内高手装成刺客去吓唬你!” “嗳你这样说,我也突然想起来了!你说这次的刺客,该不会又是哥哥派来的吧!怕我们在途中寂寞无聊,整点刺激给我们活跃一下气氛?” “不可能!” “为什么啊!” “因为这些人是真的在和我们玩命啊——” “……” 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说话间那些高手便已运轻功御风朝我们逼近了过来,马车顶部忽然砰的一声,我立时便反应过来是有人落在上面了。 帘外的姑娘惊吼一声:“帝女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快刀咔擦穿透了鸾凤车顶,半截都插进了鸾车内。 幸而我动作敏捷,猛地推开了怀中病殃殃的小花藜,身子往反方向一撤,那把长刀插进来的那一刹那,我正好全身而退,躲得及时! 瞠目结舌的瞪着那把插在眼前的锋利刀刃,我拧紧眉头,很不高兴的拂手往刀口上一挥,明晃晃的锋利大刀顷刻便化作虚无消失不见了。 但,万万没想到落在车顶上的那个王八蛋见状忙亢奋唤帮手来:“帝女就在这驾马车内!快来!” 你大爷!敢情是在试探老娘! 帘外女子唰的一下拔了刀,亦是飞身落在了狂奔的马车车顶上,与我们头顶的那个人哐哐对打了几招,冷不防又有刺客同伙落了下来,头顶的兵器碰撞声愈发杂乱,不多时,也不晓得哪个遭天杀的败类竟然一道剑气挥过来,把颠簸的马车劈成了五六瓣! “帝女!” 马车炸开花的那一刻,狂风汩汩迎面掀了过来,猛地扯乱了我的一身尊贵紫衣。我不假思索的捞住了小花藜的细胳膊,拽她起身,踮脚便运轻功带小花藜飞离了只剩个车底车轱辘还在的残破马车。 指尖拢聚灵力,我携着小花藜轻飘飘的从天而降,双脚沾地,暂且躲过一劫,只可惜了那两匹受惊的马儿,现在还拉着那架空车沿着崎岖山路撒腿跑的特欢,一阵烟就化成小黑点消失在视线里了…… “帝女,快走啊!”一身窄袖武者装的侠女提着两把长剑抵住了敌手的进攻,分出余力,扭头冲我兴奋嘶吼。 我也不想给她添乱,抓住花藜的手就带她赶紧逃命,只是那些人的目标本就是我,当下见我跑了,也顾不上群殴莲枝了,齐齐运轻功像大猩猩似的,一跳一跃逼近了我…… 我与花藜一路往前跑,最终成功被那些刺客逼到了断崖前。 “殿下。”花藜小脸苍白的抓住我胳膊不敢放,我目光警惕的留意着那些愈逼愈近的黑衣蒙面刺客,本能的携着花藜步步往后退。 为首的刺客头子将此时氛围烘托的刚刚好,便上前几步提刀发表起了成功感言:“上羽凉娍,你跑不了了!今日,我们就替天行道,先杀了你这个狗皇帝的帮凶亲妹妹!待来日我们斩了狗皇帝,就拿他的头颅,去祭奠我英王府的上千名亡灵!” “英王府……”我有点被他们搞迷糊了,天真的问他们:“你们不是江都派来的?你们是英王府的余孽?所以,杀我的人,到底有几波!” 贼首提刀蒙着脸冷笑:“哼!你上羽皇室恶行昭昭,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刺杀你的人自然不仅仅只有我们这一波!长公主莫要怪我们心狠手辣,不懂怜香惜玉了,要怪,只能怪你那位残酷不仁的哥哥太没有人性了!不杀你兄妹二人,我英王府亡灵在天不安!” 言罢,轮起大刀就要带人围攻我和花藜。 挽着我胳膊的花藜颤巍巍后退了一步,脚下一空,差些从崖上摔下去:“啊!殿下我好怕!” “怕?还有更怕的呢!”众人跑近我,大刀挥向我头颅时,我毫不留情的手上一甩,运掌一推,狠心绝情的将花藜先推下了万丈悬崖…… “啊殿下——” 而我则不卑不亢的面向众刺客,大义凛然的嚎了句:“本殿乃大禹帝女,宁死不受辱!” 嚎完这句话,我也紧跟着花藜的步伐,转头纵身一跃,跳进了万丈高崖—— “上羽凉娍!”杀手们见状瞬间惶乱了,奈何冲过来想扯我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已经一身紫衣翩翩的从崖上坠落下去了…… 身子急速往下坠着,我在狂风呼啸中用灵力稳下了身体重心,于半空中御风飞行,着急去寻刚被我推下来的花藜。 找到花藜时,她正身体平躺着往下坠落,大抵是呼救把嗓子叫哑了,是以这会子连嘴都懒得张了,一副:你摔死我算了的样子。 我接住了她的身体,用灵力维持住我与她坠落的速度。 她落进了我怀里,睁开眼瞧了瞧我,然后又义无反顾的把眼睛闭上了,一脸不高兴的警告我:“殿下你以后若是再这么不吭一声的就对奴婢下手,奴婢可真要生气了!” 我搂着她的小腰,不好意思的冲她嘿嘿一笑:“方才那情形,本殿着实不好对你吭一声嘛,事出有因,你别生气嘛!生气对智力不好。” 小花藜嘟嘴撒娇:“都是借口!殿下你坏!你最坏了!” 我无奈握住那丫头的一只小拳头,没心没肺的笑道:“我若是真坏,就不下来救你了,让你摔成肉泥。” “……啊!我不理你了!”小花藜要被气哭了,小脸红彤彤的,像个频婆果似的。 我宠溺的屈指扣了下她的脑门子:“乖,本殿……”话说一半,我倏然耳尖的听见了崖顶传来了咻咻两声异响,昂头一看,我的娘亲啊,漫天箭雨! 我这一惊,身上的灵力竟要命的突然松了下! 手上一滑,小花藜从我怀里掉了下去…… “啊——殿下你又骗我!” 而我的身子没有了灵力的支撑后,亦是同花藜一样,失重的猛地往崖底掉了下去——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真的会要命了! 但,老话说的好,人算不如天算。 便譬如此时此刻,我以为我要和花藜一起掉下去被摔成肉泥肉酱,英年早逝了,可老天爷却是让我掉进了一片桃花深处,摔进了一池春水温泉…… 噗通一声,我一头杠进了白雾缭绕的温水里。 “侯爷!” 老天爷啊,你还是摔死我吧,我不会游水啊。 身畔的水泽里好似有动静,我浑噩睁眼,只恍惚见到粼粼水面上有一抹白玉雕成般的人影,健硕的长臂,又宽又结实的后背,有型的窄腰,还有乌绸子般的青丝……这身材,正正好啊,这皮肤,真白。 这背影诱的我心尖颤动,情不自禁便咕噜咕噜吐出了两个泡泡。 只不过水面上的人并未给我再多看两眼的机会,听到身畔有动静后,便白衣一扬,严严实实的将自己的好身材给裹紧了! 窒息的痛苦感充斥着头颅与心脉,我闭紧了口鼻,在深水中胡乱挣扎着,眼睛因沾了水而变得愈发迷糊,我想高声呼救,可一张嘴,便是大口的温水呛进了肺腑。 张嘴呕咳,一个个小水泡跟着领头的大水泡径直往水面上升了去…… 好难受,好痛苦,我要被淹死了,真的要被淹死了—— 手在胡乱往上抓时,突然被一只温暖的掌心给握住了,我一怔,下一瞬就是被人连胳膊带身体的猛地一扯,哗啦一声,拎出了水面。 重见天日的感觉,令我陡然发现,整个世界都变美好了! 一口染着淡淡莲香的清新空气吸进了嗓门眼,啊,舒服! 晃了晃还没缓过神,仍有几分昏沉的脑袋,我抬起另一只手抹了把脸上水渍,昂头朝捞我出来救我性命的那抹白影看过去—— 视线模糊复又清晰,对上男人那张举世无双,俊逸温润的容颜时——我瞬间呆住了! “是你!”欣喜的言语脱口而出。 “是你……” 我与他的声音同时响起,我说这两个字,是因为我被惊喜到了,而他说这两个字……是他没忘,他没忘记我! 立在池水氤氲中的俊逸美男生的剑眉星目,天人之姿,飞扬的剑眉恍若一笔画成,幽深的眸子清澈透亮,眸底隐隐泛着几点浅金色的光泽,鼻骨挺立,薄唇轻抿,棱角分明,神情温润柔和。 面若冠玉,俊美的五官如精心雕刻而成,身上虽只着了一件皎白色的贴身里衣,但却丝毫不损他清贵儒雅、威仪超然的天人气质。芳兰竟体,纵未着华服,浑身上下,里里外外也都透着一股子浑然天成的帝王风范…… 这仪态,这气质,这不怒自威、临危不乱、泰然自若、温和尔雅的好品性,便是我那位皇帝哥哥与他站在一处,也要逊色两三分。 墨发松散在肩后,额前两缕墨发一丝不苟的垂在肩上,男人看着我的目光也略有惊讶,一只手臂负在身后,一只手还将我的胳膊举得高高的,保持着刚拎我出水面的姿势。 我呆呆地瞧着眼前这位清风明月般的俊朗神仙良久,直至寒风过境,拂落桃花,擦过我裸露在外的一截雪臂时,我才蓦地清醒过神…… “神仙哥哥!竟然是你!”我不顾他的惊惶眼神,欢喜至极的一头扑进了他的怀中,管不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亦忘却了我们如今还在水里待着,我与他皆是浑身都已湿透,这样搂在一起的场景委实不甚雅观……便迫不及待的抬起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腰,喜极而泣的埋在他胸口同他诉说他不在的这些年里,我对他有多么的思念: “十二年了!你终于出现了!十八岁,我今年十八岁,你果然没骗我!神仙哥哥你终于来找凉娍了,呜凉娍差些还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神仙哥哥了呢!凉娍还以为,神仙哥哥要凉娍守一辈子的活寡呢!神仙哥哥,你来的真晚,凉娍一点都不开心,神仙哥哥……” 一把眼泪抹在了他胸口的白衣上,他愣愣的僵在了水中,很久都没下一步的动作。 发现了他的异常,我从他怀中傻傻探出头,泪眼朦胧的可怜兮兮问他:“神仙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不抱凉娍了?” 他喉间哽了哽,垂下清冷的眸光,对着我这张脸沉默了一阵,半晌,才极纠结的咳了咳:“你、认错人了,本、我,在下、你以前,从未见过在下。” “从未见过在下……”我喃喃重复了一句,吸了吸鼻涕,将眼泪憋了回去。不太敢相信的举目继续将他打量了一遍又一遍……看他眼神坚定,一本正经,一派明人不说暗话的样子,以及那脸上似有似无的淡红……不像是说谎,大抵,是真的忘记了。 师父曾说过,天神若想久留在凡尘,与凡人结姻缘,便仅有投胎转世这一个法子,以一世庸俗,换一段情缘。 这样讲来,他就算现在不认识我,也是正常反应了。 不会错的,一定不会错的。他的眸眼,他的容颜,还有他怀中的温度,衣上的淡淡清莲香……都是我最熟悉,一十二年一日也不敢忘记的执念…… 尽管物有相仿人有相似,世上可能真的会有两副一模一样的面容,可他身上的气息,他举止间的高雅风范,他凝望我时的温和目光,是别人如何模仿,都模仿不来的。 有些事,他忘记了,我还铭记着。 即便他现在已经不晓得我是谁了,但,只要我还记得,只要我心知他就是神仙哥哥,未来,就还可期。 不情不愿的默默将胳膊从他腰上松了下来,既然不记得了,那也不好再占便宜了,毕竟……他们男人应该都不太喜欢行为太过胆大,刻意主动亲近他们的姑娘吧? “对不起,我……” 正当我不晓得该怎么开口胡诌诓骗他才合适时,水岸边快步行来了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提着剑驻足水畔便向他着急询问:“侯……” 嗓中半个字还没完整的蹦出来,就被他抬手打断了。 “本官无碍,不必担心。”简短的八个字,却格外有震慑人的威力。 “本官……你是个官?”我又一次遭受到了惊吓! 是官啊,是官好啊!这下都不用哥哥费心帮我选驸马了!直接骗回宫请旨赐婚不就得了! 他垂眼意味深长的看了我少时,清隽华贵道:“嗯,小官而已。” 小官……就更好办了啊! 大官不好抢,成个亲还得看那堆老臣的意思,我这身份太过特殊,若真嫁给了一个位高权重的权臣,指不定那些老东西们又要如何叨叨呢! 小官就方便很多,直接一道圣旨接回春帝宫,拜个堂告个天地,以后就能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和他一起过潇洒小日,做一对皇宫内院的普通夫妻了! 神仙哥哥啊,你这一胎投的可真好! 岸边立着的墨衣侍卫一呛,大抵是不好意思盯着已经湿身的我与他家主子乱看,便很有眼色的乖乖背过了身去,对着满园清风桃花支吾回话:“是、是、大人。属、属下、咳,方才这位姑娘掉下来的时候,砚北来报,说他们在另一边的溪水池子里也、也捡到了一个摔晕了的姑娘……属下是来问大人,该如何处置这两位、啊、那位姑娘……” 摔晕了的姑娘?是花藜吧? 我咕咚咽了口口水。 眼前那位清风霁月的翩翩美男睿智的一下就猜到了墨衣侍卫口中摔晕了的姑娘是我同伙,眯了眯好看的凤眸,风轻云淡的问我:“是你的丫鬟?” 他脑瓜子这么聪明么?不愧是我未来相公! 心虚的扭了扭脖子,我点头,“啊、啊是。” “你想本、本官如何处置那位姑娘?” 我想他如何处置?他平时问问题都这么致命吗?这我该怎么回答才好?! 咬住下唇,我怯怯的抬眼,对上他那双好似染了笑意,又好似依旧冷冰冰的深邃眸光,纠结的攥紧袖子,不知所云的嘀咕:“我、我怎么好意思做你的主……” 他宽和大度的双手负后:“无妨,本官许你做主。” 倏然倾身凑近我,浅浅的荷花香扑面压来,瞬间令我的心跳砰砰乱了两三拍! 这该死的压迫感啊!他一个小官,身上哪来这么强大的气场…… 久违的慌乱感窜进了全身四肢八骸的每个角落,我不知所措的傻笑着挪步往后退:“大人你、你说笑了,我、我自是希望大人您能大、大发慈悲,放过草民与草民的丫鬟啊……啊!” 脚下倏然一空,脚底淤泥下陷了三寸,我一个没站稳,又噗通仰进了萦着白雾的温泉池子里…… 温热的池水再度填进了我的口鼻,我摔进水中被呛得胸口疼,但好在,没隔多久他老人家就仗义的又把我从水中捞了出来。 上半身见了水外的寒风,这一热一冷的来回折腾,激的我趴他肩上便连打了五六个喷嚏。 他纵着我这样伏在他怀中闹腾,握在我手臂上的大手悄然收回,背到了身后。“还能上岸么?若无事,便与你家丫鬟早点离开吧。” “离开?”我捂着嘴生生把最后一个喷嚏憋了回去,看了看阴沉沉的天,又感受了一把平静的凉风,嗯,这风虽不如崖上吹的猛,但也可称一个寒凉。“可、天色阴沉,我们两个弱女子,身边又没有奴仆相随,这种天气下赶路,万一出了什么事,多、多不好?” 事到如今,只能先厚着脸皮赖着不走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他,连姓氏名字都没问,祖宗十八代都没查,重点是生辰八字都没套出来,我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呢! 他沉默少时:“本官命人送你们回家?” “送……”送我们回家?不成不成万万不成!我们头顶上还有追兵呢!况且他现在一送,我的身份岂不是要露馅了!不成,不能让他送,至少今天不能送。 可他都这样说了,我若是拒绝岂不是显得我别有用心,居心叵测了? 头一次见面,不能给他一种我很轻佻的错觉! 但,如何才能顺理成章的留在他身边,又让他开不了撵我走的那个口呢…… 对了,或许装晕是个好法子! 死马当作活马医,我说干就干,故意在他怀中眼一闭腿一软倒在了他身上。 “你、”他出臂捞的及时,有力的胳膊束在了我的腰肢上,阻止了我的身子贴着他的高大身躯往水中瘫倒。 颇为无奈的在我耳边叹了口气,他稍俯身,另一只健臂从我膝骨下穿过,脊背挺起,直接将我拦腰打横抱了起来。 我乖乖闭着眼睛窝在他的怀抱里,这种久别重逢的感觉,真好。 他抱着我蹚过哗哗的温泉水,上岸,搂紧我低低自言自语道:“笨姑娘!” 案上等待的侍卫见状赶上来替他披了一件衣衫,“侯、大人,您要带这姑娘回木屋?这姑娘身份来历不明,万一……咳,大人以前出门从不与姑娘同行,这次怎么……” “去附近找个妇人来,再给她弄件干衣服,让妇人帮她换上。初春天寒,她穿着湿衣服会着凉。” “可大人,这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家啊!哪有什么妇人,您让属下去找母耗子母老虎还差不多……就算属下现在启程去找,等属下弄来姑娘的衣服了,这姑娘身上的衣物也自个儿捂干了。” “……” “启禀侯、” “咳!” “启、启禀侯大人,属下在附近发现了不少蒙面高手,像是,在找坠崖的姑娘!” 侯大人,我的神仙哥哥竟然姓侯!好姓氏! 头顶那道好听的声音浅浅响起:“一群混账东西,竟然追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要不要属下将他们处理掉?” “不,你去弄些动物的血液,自溪边洒至附近的狼穴。伪造一个,她们主仆两个已经遇害的场面。” “得令!” 竟能想到诈死的法子,我神仙哥哥真是天下第一聪明! “那大人,属下还去找女人衣物吗?”侍卫弱兮兮的问。 他安静了片刻,道:“去生盆火吧!顺便,拿一身本官未沾身的新衣物过来。” “啊?大人您不会是想把自己的新衣服给她穿吧!大人您不是特别不喜衣物上沾染女人的脂粉香么?” “新衣物而已,权当是送她了。” “哦。那大人,只取一件么?” “……本官记得,砚北也带了几套新衣物,挑一套合适的,给另一位姑娘送过去。” “大人您、咳,偏心!” “本官只是……主仆有别,不能乱了礼数。” “属下信,属下都信——” “你再胡言乱语,晚上就去狼穴睡!” “啊不敢了不敢了不敢了!属下这就闭嘴!” 走了大约有两刻钟的路程,他终于抱着我进了一间听起来并不宽敞的小木屋,将我放在了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荒郊野外不比富贵深院,条件艰苦了些,你且忍忍。先住一夜,明日本官便带你离开这个荒芜之地。” 细心体贴的又帮我遮了层薄被子。 我闭着眼躺在床上没良心的接着装晕,眼睛在闭着,耳朵却竖的比谁都尖,房内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休想逃过本帝女的一双法耳! 须臾,还是那个侍卫搬了火盆子进来,顺道又将一件浸了清莲香的干净衣物放置在了我的床头,“大人,东西都备好了。” 他家大人嗯了声。 侍卫步伐沉稳的又退了出去。 清隽如谪仙的男子在我床前坐了足有一刻钟,倏然站起身,惊得我心跳一滞。 广袖拂香落我鼻息前,他缓步走至门口,温和嗓音若春风过林,温水漫过小泉涧:“把衣服换上吧,别着凉了,今晚,就在这里歇息,本官在南头房间,你有事,可以过来。” 第219章 大禹国·脸着地了? 凉息噎进嗓喉,我差些被他的这句话呛咳出声。 他、晓得我是在装晕? 本帝女的演技,有这么拙劣吗? 还是说,他这是在故意试探我…… 不管是看出来了也好,还是在试探我也好,总之事情进展到了这一步,我是决不能自己先破功了。 不然,岂不是在拆我自个儿的台? 打定主意了,我厚颜无耻的闭眼接着装睡。 迟迟没有得到我的回应,他放轻了步子,缓缓离开了我的房间。 待木门哐的一声合上后,我才安心的睁开眼,撑着被凉意浸透骨的沉重身躯,从硌人的木板床上爬了起来。 环视四周,这木屋空间狭小,像是已经多年无人居住,最近刚被人清理出来暂时落脚的。木板床与青灰色的纱帐上浮灰都已经被人抖落了,青纱只留下了一个个被岁月腐蚀掉的发黑破洞,木板床有几分潮意,睡得人很不舒服……不过能在荒郊野外寻到这么一处可以遮风挡雨,勉强还能睡床,无需在地上铺茅草凑合的地儿,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 环境的确是差了些,但比我小时候在山上寺庙住的冷房子要舒服不晓得多少倍,更难受的地儿都住过了,还怕这种小场面么? 外面的天暗沉的厉害,屋内的光线也不太好,所幸他临走前还在我床头点了一盏灯,纵然孤灯昏暗,但维持屋内人的视物,还是足够了的。 他的衣物就躺在我的枕头边上,我伸手捧过那套男人的青衣,凑近衣物嗅了嗅,确实是我魂牵梦萦十二年的莲花香。 他衣上的莲花香并不同于凡俗的莲花香息,后来的这十年里,我寻遍了整个大禹国,从无数名制香炼香的大师手中购得了数不清的莲花香膏香水,甚至是燃的莲花木香与凝神香,一一尝试,却都从未有一种莲花香,似他身上的这般好闻……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莲香的与众不同,便是为了助我在重遇他时,立马便能辩出他是谁……这样,我与他就不会错过了。 床榻前的炭火盆子还在窜着若有若无的红光,我万分珍惜的抚了一阵他的衣物,随后就着木屋里昏暗的烛光,将身上湿寒渗水的衣裙给一层一层剥了下来…… 换上了他宽大的衣袍,将腰身勒紧一些,马马虎虎算是有三四分的合适。 他的衣袍虽素雅好看,穿在我身上也委实暖和舒服,但就是过于宽大了一些……肩宽了,袖子长了,衣摆也拖地了……害我折腾了许久,才一一解决了这些问题。 衣摆长了,那就往上勒一勒。袖子长了,那就抽去一条衣带,拢住袖口绑住。再把腰带收紧几分,这样就舒服了嘛! 摆弄到最后,这一袭淡青色竹纹男袍却是生生被我改出了几分女式长裙的样子。 光着脚在地上跺了跺,我拍拍袍子心情一阵大好,续将头上的发冠与珠钗卸下,一并放在了床头的矮桌子上摆好。 不晓得起初我这身宫中公主装扮可曾让他起了疑心……不过,远在京城千里之外的地方小官应该认不出宫中华服的样式吧?我掉下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染了水,形象都那样狼狈了,他顶多会觉得我是个被人追杀的富家小姐,应是没有可能会将我与宫中那位高高在上,被万民奉为神明的帝女殿下联想到一块…… 罢了罢了,先不想这些,左右我与他都是刚刚才相见碰了面,他就算是怀疑些什么,也得找时间,再多试探验证一下。大不了未来几日,我再在他面前把弱小少女演的逼真点,让他相信,我就是从京城来的富家小姐,此一行,是为了去外地投亲……嗯!这个理由听起来还是靠谱的! 拔去发上长簪,散下青瀑发丝,我立在烛光里捡了两枚朴素些的玉簪子重挽长发,累了个简单的发髻在脑袋上,再簪上两三朵珠花,屋内虽无铜镜可对镜打扮,但是光凭这个手感,嗯、我觉得挽得还是不错的。 捋了捋莲花暗纹的青色袖子,把自己拾掇好了,我才将湿衣物一件件的搭到房中空置的木架子上,分开来晾,还将火盆踢近了些。 有些乏累的坐回了木床上,丢去被我衣物浸湿的那床薄被子,将床内侧的厚被子扯了出来,仰身躺下,把自己兜头罩住。 睡被窝的感觉可真好,这一路走来纵然住的都是最奢华的驿站,睡得都是蚕丝软被,吃的都是山珍海味,饮的都是露水泡茶,可我总有种心底不踏实的感觉……反而,躺在这张硬邦邦的木床上,盖着这床面料一般,却很软和的被子,我却莫名觉得很心安。就像是小时候的阴雨天里,师父倚在我的床头,拥着我讲故事唱歌的感觉一样…… 被子上还残余着似有似无的熟悉香味,裹起来就更舒适了! 所以这张床,不会是他之前睡过的吧? 乐于助人,懂得怜香惜玉,又知分寸。 确实是个翩翩君子。 我裹紧了被子打个哈欠,累的有点瞌睡了。 原本今日就是赶了一天的路,傍晚时分又逢上了被追杀这一茬,就算是石铸的身子,也该感到疲了。 不晓得那些禁卫军们有没有脱困,不晓得莲枝孤身对战那些人,可有受伤。 不晓得杀手们,究竟有没有被神仙哥哥的障眼法给糊弄过去…… 其实,就当我死了也好。 没有莲枝她们跟着也好,按着禁卫军那个赶路的速度,我怕是半个月都到不了江都临熙…… 神仙哥哥不能丢,江都水灾不能耽搁……得想个法子,两者俱得才最好。 算了先睡吧,再不睡本帝女的眼睛就要瞎了…… …… 夜来北风至,吹的小木窗哐当哐当的响。 我是被窗外强风袭断枯树枝的声音给惊醒的,揉了揉酸痛的小肚子,我浑浑噩噩的起身下床,摸黑走到了门口,灵识里的睡意还浓郁着呢,甫一打开两扇小破门,兜面的寒风吹得我立时清醒了三分,不及我识海里的睡意全部消散,突然出现在模糊视线前的两把红缨长枪便铛的一碰撞,拦住了我的去路,其声将我吓得陡然一个趔趄,险些仰身摔个四脚朝天。 被他们这一吓,我总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了。站稳脚跟揉揉眼,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两名左手提灯,右手拎枪,挡在我面前不肯让路的黑衣侍卫,怯怯问道:“你、你们干嘛呢?我、不能出门吗?” 耸立在漫漫黑夜里,手中灯笼被狂风吹的都快要翻了的冷面侍卫们面不改色的齐声道:“大人有令,没有他的允许,姑娘不得离开木屋!” “啊?”我抖了抖唇角,捂紧被寒风吹得透心凉的胸口,分外不解的低吟道:“我想出去……还得征求他的同意啊?那他现在,是不是已经睡了?” 若他睡了,那我岂不是得憋死在这地方……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两黑衣侍卫正要答话,一转目光,却又齐刷刷的收了兵器朝我身后弯腰揖礼相拜:“大人!” 大人…… 我愣愣的回头,果然见到他一袭玄衣,负袖信步而来,冷峻的姿容堪比月神临世,清澈的眸眼藏星蕴月,浓墨淡彩。 眸光与我四目相接的那一瞬,凤眸压抑的一池冰雪忽然融化,春光如故。 肃正的俊容上也添了几丝温润神情,唇角淡淡扬了个弧度。 逆风行来,玄色广袖被风掀的乱舞,一个挥手,起先挡在我身前不肯让道的侍卫们便乖乖提灯退下了—— 不多时,他便走到了我的跟前,温和启唇询问:“怎么了?深更半夜的,为何又要出门,是有什么急事么?” 我瘪瘪嘴,不好意思的拧袖子踟蹰回答:“也没、不算是急事吧,但是、确实有点挺急的……”羞窘的抓住了他的袖角,我昂头朝他委屈巴巴的祈求:“神仙哥哥,你就放我出去一会儿吧,就一会儿!我顶多半刻钟,就回来了!” 他垂眼瞥了下我扯在他袖子上的那只手,好脾气的耐心追问:“太晚了,现在子时已过,你一个姑娘家往外跑,本官不放心。” “可、可……”我默默揉了揉肚子,有苦难言。 他深深望了我一阵,见我面露苦色,便也有些忧心了:“到底是何事,引得你半夜三更的往外跑。这附近乃是山域,虎豹甚多,你这样贸然跑出去,恐怕还没出山就被老虎野兽给吃了……若一定要走,本官派人护送你。” “我不是要走。”我纠结的牙关都打抖了,扯在他袖子上的那只手猛地攀住了他的胳膊,我尴尬的往他身边挤了挤,与他羞红了脸嘀咕道:“我是那个……那个……” 他耿直的问:“哪个?” 我搂着他的胳膊全身不自在的痛苦道:“我、内急……” 要命啊,太丢人了,认识的头一天就在他面前这么丢人,我还是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他脸一红,明白了我的意图,亦是不好意思的握拳掩唇咳了咳:“本、本官知道了。那你去吧。” 听他松口了,我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更全身不自在了。 “哦。”手从他的胳膊上拿下来,我转身就跑,丢人的捂住了老脸。 苍天啊,谁来救救我,这也忒损脸面了些! 就要迈出小院大门的时候,我听见了他一本正经的在身后嘱咐了句:“别跑太远,注意脚下。” 别跑太远……我肯定不会跑太远啊,我又不傻! 可万万没想到,我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运气—— 刚跑出他手下那些人马的视线范围,我就又被漆黑夜幕里的几声狼嚎给吓得一溜烟冲回了那座破旧的小院。 彼时他还立在院中未回屋,见我慌里慌张的从外面扑进去,还以为我是撞见了什么事。疾步迎上来,抬起大手搀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薄弱身子,墨眉微拧,凝声问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脸色还这么难看。” 我抬眼看着灯笼余晖下的亲切男子,有点憋屈的酸了鼻头,指了指外面向他告状:“有狼,外面有狼……我害怕。” “狼……”他顿时明白了过来,眼神怪异的扫向我,略为拘谨:“咳,那你……本官的身边都是男侍卫,这种事,本官不宜命人去保护、你。” 我鼓腮欲哭无泪,“那、我、该怎么办啊,我、我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种委屈呢……”灼热的眼泪顷刻便要涌出眼眶了。 他怔了怔,脸颊泛红,不知所措的咳出声:“你、若不然,本官让砚北他们护送你……”话没说完,自个儿却不同意了:“也不可,男女有别。” 我悲怆的抬袖擦了擦眼泪。 他见我委屈的紧,无奈之下只好为难道:“本官送你出去。” “啊?”我大惊。 他端重了仪态,眼神仍有些飘忽,装得理直气壮道:“前面、有个山神庙。本官带你过去。你好些了,再出来。本官在附近等着你,你有事,唤本官一声就是了。” “山神庙。”我有点犹豫,那种事,往山神庙跑,不好吧? “走吧。你若有更好的法子,山神庙也可以不去。”他清贵的与我说道。 这话,说的也实诚。眼下的确没有比他所说的这个办法更好的法子了。 斟酌再三,我终还是朝他点了头,厚着脸皮答应了:“好。那就,有劳神仙、对了,该怎么称呼你来着?” 他凝望了我一眼,淡淡的答:“墨风。” “墨风……”我记清了这个名字,歪头又向他唤了声:“哥哥?墨风哥哥?” 我叫他哥哥他倒也不抗拒,墨眉舒展,他脸色缓和了点,从容优雅的提醒道:“走吧。” “嗯。” —— 山神庙后方,我蹲在草地里捞了捞衣袖,借着手里那盏冒红光的灯笼,瞪大眼睛苦凄凄的在石头缝里寻觅了良久,才寻到了我所熟悉的一小簇鹰舌草…… 揉揉更酸痛的小肚子,我将鹰舌草从石缝里拔了出来,随之用袖子擦了擦草叶表面的灰尘,觉得差不多干净了,便一口将那一把鹰舌草全吞了。 暗暗攥紧拳头,这鹰舌草可真是、一如既往的难吃啊! 酸涩的滋味在舌尖扩散,迸发向整个口腔,一路堵进了嗓门眼,滑下了胸口肺腑,简直比吃师父亲手搓的不靠谱丸药还难以下咽! 不晓得神仙哥哥若是发现我大半夜跑出门并非是内急,而是肚子痛的忍不住,赶着出来挖草吃,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怪物。 哎,想我上羽凉娍本是天之娇女,皇后嫡女,大禹国唯一的长公主,镇国帝女。自打一出生便被视为天降祥瑞,上神转世,从小到大这一身耀目的荣光便从未消散过,在外人眼中我是尊贵不可一世的国家象征,可实际上……我却是个倒霉娃子。 记得父皇曾同我说过,我出生的那日本是七月半百鬼夜行的坏日子,原本宫中的祭司们还担忧我娘亲生我的时辰过正,会给我添个恶鬼命格,令我生来便是天煞孤星,命硬克父母,长大了还会祸害大禹国成为恶魔妖孽,让大禹国皇族遭受动荡,给天下黎明百姓带来灾难……可所有人都没想到,后来的结果却是给大家来了个大大的反转。 皇后宫的第一道婴儿啼哭声正与宫中子时的打更声同时响起,我父皇彼时都已经做好打算要含泪为大禹国除去我这个祸世的祸害了,然却未料,他手中的长剑刚刚顶在了小小的我的脖子上,九天便突降响雷,一个霹雳劈开了层层天幕,令深夜顿现万丈光明,深秋刹变三月浓春。 那一晚,满朝文武都亲眼得见皇后宫外的百花顷刻怒放,召来万千彩蝶,皇后宫的上方祥云缭绕,有眼尖的,还隐约得见有白龙盘踞在祥云深处,冲着皇后宫的房顶吞云吐雾。 我父皇见此祥瑞之兆,立马便抛下了手中泛寒光的帝王剑,从摇篮里抱起我就摁进怀中嚎啕大哭。 也因着他这一抱一哭,直接导致了我刚出生就背过气晕厥了过去……后来还是在几名御医抖着手硬着头皮强朝我天灵盖上扎了几针后,我才终于又醒了神,在皇帝老爹的怀里哇哇大哭了起来。 降生那夜的天雷给了我活下来的机会,而翌日我大师父在朝会上所禀奏的那些话,更是扭转了我一生的命运。 我大师父乃是大禹国的国师,身份与祭司阁长老比肩,想当初祭司阁因我乃是七月半生人,便对我多有偏见忌讳,一直怂恿着我的皇帝老爹将我送进祭司阁抚养,不给我帝女的名头,还要在我的身上下咒。我的皇帝老爹在被文武百官及祭司阁逼迫的走路无路时,是我的大师父国师大人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舌战群雄,保住了我。更在祭司阁那位女长老咄咄逼人不肯松口,还羞辱我母亲时,一巴掌打的她怀疑人生,损失了半身的修为。 我出生次日的大朝会上,文武百官还对我的去留拿不定主意,我师父一袭玄紫官袍上朝,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自己为我占卜命格的结果:天降祥瑞,神明转世,有帝女在,可保大禹岁岁太平,帝女出,明君现。 言外之意便是我不但不会成为大禹国的祸害,还是老天爷赏赐给大禹国的礼物,守护大禹国国泰平安的保护神。只要有我在,大禹国不久便会出现一位千年难得一遇的明君。 这些好话我父皇与文武百官听了,自是乐的合不拢嘴。 加之我师父可是大禹国三朝元老国师了,虽不参政,但是碍于当年太上皇帝在世时曾与他有过八拜之交,他对皇家还有过救命大恩,太上皇曾钦赐了他先斩后奏的皇家令牌,是以在朝堂上,他说的话还是十分有威慑力的。 尔后文武百官与祭司阁的那些怂包见他都这样说了,便也不敢再添言置喙了,只能放任着父皇为我拟定封号,赐我帝女印玺,择选我为祭司阁的下一任掌阁主。 大禹帝女,多么尊贵无上的身份。呵,却不知是不是我福薄承不住这么高贵的身份,我竟自一出娘胎,便有心疾。 且随着年岁的增长,我的心疾也是愈发严重。 六岁时,我心疾发作只是昏了两三日,十六岁时,便已到了遍地打滚,张口呕血的地步。 我父皇看不得我那般痛苦,便连夜登上仙山,跪求我大师父君辰国师出手救我性命。 再后来么,我大师父开始搓药丸替我吊命了。 因为有他的药在控制着我的心疾,算来我已有两年心疾没再复发了。 但,治我心疾的那种药有个特要命的副作用,那便是药性太寒,食用太多会令女子腹痛不止。 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便得时不时嚼几棵性温和的鹰舌草进肚子解解寒,以免那药副作用的后劲上来,令我疼的生不如死…… 原本我是每隔两日就得服用几片鹰舌草的,只是今儿恰巧到了该服用的时辰,又恰巧逢上了刺杀这一茬,更巧的是鹰舌草在莲枝的身上携带着,受一系列的巧合影响,以至于我耽搁了吃草的时间,身体这才有了反应,腹中开始了隐隐作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鹰舌草这种东西在大禹国地界多的就像地上的蚂蚁一样,只要长草潮湿有石头的地方,都能在石头缝里寻到这东西。我先前断定这深山崖底附近一定有鹰舌草,果不其然真让我赌对了! 消受完鹰舌草的涩劲后,我拍拍袍子提着灯笼乖乖往山神庙的方向去。路上偶尔贴近的两声狼叫更是将我吓得一路小跑径直往山神庙里奔,慌乱之时差点连仙术都使出来了…… 砰地一声撞开了山神庙的大门,我提着灯笼就往那抹玄影撞了去:“啊太吓人了太吓人了,墨风哥哥外面有、有有狼!” 一头撞在了那人结实的宽背上,没将他撞动一分,反而把自己给弹退了两三步…… 红灯笼在手中摇啊摇,晃得人影朦胧,面前那抹颀长的背影缓缓然的回过身,逆光而立,轮廓沉重而又清晰。 玉指勾过我指尖的红灯笼,他端详了我一阵,负袖柔和道:“此处仙山连绵,常有野兽出没,林中有狼,亦是正常。被吓着了?先在这庙宇里缓一缓吧,这座山神庙,可比咱们落脚的那座破院子要环境好得多,暖和的多。” 倏然抬指,他伸手往我脸上触了过来。 我心下一惊,正想躲闪,奈何他的手指已经先一步碰到了我的唇角。 脑海中的第一反应便是他要占我便宜,老脸陡然发热,我顿时紧张的不行。 但,正直如他老人家,指尖划过我的唇角却并非是为了占便宜,而是在我的嘴边捻起了一片残留的鹰舌草…… 眉头蓦然紧皱,他捏着那绿里透红的草叶子好奇问我:“你,方才摔了,脸着地了?” “……” 第220章 大禹国·良辰美景 所以该怎么同他解释这件事呢…… 心里发虚的缩了缩脖子,我昧着良心艰难点头:“啊,是啊,方才一不小心,扑草地上去了。” 内急出门方便还摔了一跤,这说法听着怎么这样别扭呢! 他深沉的眸底有笑意一闪而逝,拎着红灯笼,负袖转头回看端坐正殿的那尊山神神像,“是鹰舌草,这种草,有温养女子精魄的药效。女子常服用,对身体好。” 我也陪着他一起看那尊长胡子浑身放金光的神仙塑像,佯作不知的讪笑道:“是么?这我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那群杀手已经从山中撤回了,你与你的丫鬟现在安全了。还不打算,自报家门么?”他清冷淡然的问。 我挑挑眉,惭愧的瞧着烛光映照中的山神像,开口回答:“我是从京城来的,此去要往江都临熙。路上许是丫鬟仆从太多,惹了人眼,所以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江都临熙?”他的声音里毫无波澜,余光睨了我一眼,若有所思道:“江都已经数月大雨了,水患严重,你往江都跑做什么?” 我双手环胸装深沉,叹了口气,道:“我家有个亲戚在江都,我父母听见了江都遭水患的消息后,很是忧心我家的那个亲戚。奈何父母二老俱已年迈,我哥哥也体弱多病常年下不了床,家里人都无法亲自赶往江都探望慰问我家那位长辈亲戚,所以探亲的这个重任就交到了我这个健全人的肩上了。 临走时我家人害怕我在路上会逢上什么事,于是就往我的马车里塞了不少金银珠宝,还特意挑了不少有武功的家丁伴我同行,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等大阵仗反而更招那些武功高强的杀手惦记了,我们刚进这片山域的时候,就有杀手突然出现,拖住了我的随行仆从,我身边会点武功的大丫鬟冒死驾车带我逃进了深山,但没过多久那些杀手就追了上来,数量还愈发增多了,我家大丫鬟一人顶不住几十人围攻,便让我带着贴身侍女先跑路逃命。 我和我的贴身侍女一路跑到了断崖边,被拿刀行凶的黑衣蒙面人堵住了所有逃生的机会,为了不受辱,我和丫鬟便只好选择跳崖一死了……早先掉进你的温泉池子里,实属意料之外。那个,我其实什么都没看见的,真的一点儿不该看的都没看见!” 我着急摆手向他表清白,他的俊脸红了下,刻意别过头缓了少时,才道:“那些杀手个个都是身怀绝技,不像是普通拦路打劫的匪徒。应该,是你家的仇敌吧?” 我不避讳的点头:“是啊,富贵人家,哪个没有两三个死敌仇敌。他们没机会找我哥哥父母寻仇,就只会欺负我!” “于他们而言,但凡是与你家沾上关系的活人,都是他们的敌人。他们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是不会管你是否无辜,是否该杀的。” 我抿了抿唇赞同:“嗯,都是我那个臭哥哥造的孽啊!如今兄债妹偿,好似也没毛病。”放松了心情,我偏头问他:“你呢?你又是哪里的大人?这深山老林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你身边的侍卫个个训练有素,功力高强,你应该……也不只是一名普通的小小地方官那么简单吧?” 他倏然轻笑:“哦?那你觉得本官是个什么官?” 我摸着下巴打量他,揣度道:“看墨风哥哥你这气质,这言谈举止……至少也得是个知府吧!” 猜知府都有点小瞧他了。他这一身的贵气,更像是皇室中人。 只奈何咱们皇家人丁稀薄,我父皇一辈子有三儿二女,最后侥幸活下来的仅有我和皇帝哥哥两个孩儿。皇帝哥哥是容妃的长子,而我则是皇后的嫡女。原本我上头该有个同胞哥哥的,但令人惋惜的是,我母亲怀胞兄的时候身子不好,她与容妃一前一后有孕,容妃后受孕却比她先生下父皇的长子,到了母亲该临产的时候,母亲却因身体不好而难产了,后宫的稳婆们陪着她连坚持了两天两夜,才把大禹国的小太子给接来世上。 但更可惜的是,我的那位胞兄降世后只哭了一嗓子,就一命呜呼,夭折在了后宫女官的怀中。我父皇没能亲手抱一抱他,他就被祭司阁的祭司长给抢夺过去,设祭坛焚烧了。 我母亲也因着为父皇生了个死胎这件事,后来受了后宫与祭司阁不少欺负。 朝中大臣们纷纷请愿求父皇废黜皇后,另择家世背景强大的贵妃为皇后,父皇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坚持不肯松口应允。为了保住我母亲的皇后之位,父皇让人给母亲下了强药,在母亲身子未修养好时,便让母亲怀上了我。 于是第三年七月半,我母亲又一次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痛苦了十二个时辰,才将我生下地。 彼时民间都流传我乃神女降世,可为大禹国带来祥瑞的说法,朝野上下也都坚信了我是能为大禹国绵延国祚的守护神,是以我母后在宫内的处境也终得扭转,好了不少。 可,母亲她是个福气薄的人,好日子才过了四五年,就驾鹤西去了…… 母亲走了后,后宫便只剩下了贵妃与容妃两个妃子。 贵妃是在母亲走后的第三年,因娘家贪污受贿而遭了牵连,被父皇一杯毒酒给赐死了。 至于皇帝哥哥的母妃容妃,则是在父皇病重的那年,突然便发了恶疾猝死了…… 具体死因不明,总之皇帝哥哥为此伤心了好久好久。 母后西去后的十几年里,容妃还为父皇生了个女儿,只是那个女儿也没能逃过大禹皇族后嗣命薄的悲惨命运,于满周岁的那日被侍女一不小心抱滑了手,当场摔死了。 这样说起来,我和皇帝哥哥能在世上存活下来,委实是很不容易了…… “知府?”他温和一笑,清隽如高居云端的明月,携着三分不融红尘世俗的仙气:“抬举本官了,本官,并非知府,也并非地方官。” 我一怔,惊讶回眸,“不是地方官?是京官?” 京官里还有这么一号神仙人物么?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他将红灯笼置在了山神神像前的供案上,慢条斯理的说道:“本官是安南侯府的人。” 我一个激动咬到了舌头,“安南侯府!就是那位刚被皇兄、呃皇帝,调回京都的镇国安南侯?!你是他府上的人?”我不可思议的皱眉上下打量他,心中那个大胆的猜测脱口而出:“你不会就是安南侯吧!” 他眉头一挑,凤眸染笑道:“何以见得?” 我慌了心神,磕磕巴巴道:“我、我从上头掉下来的时候,恍惚听见有人在叫什么侯爷。还有!你身边的侍卫唤你侯公子,侯公子……那不就是侯爷么!况且你这一举一动,都不像是出自普通官家,像是出自皇族……你刚刚自己不也说了,你是安南侯府的人么?安南侯府的官,不就是安南侯么!我记得,安南侯今年也才二十三岁……你与他年龄对得上!” 他听罢我的分析,负袖沉笑出声,“听起来似乎真有点道理。不过,你太高看本官了,本官真的不是安南侯。”转过身来,他面向我儒雅斯文道:“本官只是安南侯府的一名文官,替安南侯掌管手下兵将花名册,担了个掌事的虚衔,受安南侯器重,如今在安南侯府算是二把手。本官身份低微,是万不敢称侯道尊的,近日逢上了安南侯府老侯夫人的冥寿,安南侯初入京城手底公务太多,脱不开身亲自前往北悦祭拜老侯夫人,故便将此事交给了本官来做。本官现在是代安南侯前往北悦,为老侯夫人的冥寿筹办水陆法会。” 我仍旧没有打消疑心:“你真的不是安南侯?那为什么,我下来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唤侯爷?” “可能是本官与侍卫谈话时提及了侯爷,也可能是你听错了。再者,本官的确姓侯。”他凝望着我的眼睛,说话时目光坚定,丝毫不躲闪。 这样子,委实不像在骗我……而且,他的解释也句句在理,并无什么破绽可寻。 我咬了咬唇,昂头又细瞧了他很久,双手背后放松的呼了口气,“也对,你的确不像那个人。” “嗯?” 我坦言道:“听闻那位安南侯,六七岁就随同父亲上过战场,未至十岁,便承了安南侯的侯位,后来北云国举兵骚扰我大禹国的边境,朝中连派了六位大将军去打了三年半,都没能把事情解决掉。先皇无计可施之下,只好一道圣旨传到了颍州,送进了安南侯府。 哪知那位少年成名的安南侯举兵刚杀过去不到两个月,就把敌国的常胜将军给打的溃不成军,落荒而逃了,半年后朝廷还未等到安南侯传回去的捷报,倒是先收到了北云国国君的议和国书了。 那国书上云,请求大禹收战议和,愿将北云公主嫁到大禹国联姻,另割城十二座,以表歉意。 原本我听见割城十二座的字眼时,还觉得那北云国国君太没出息了些,竟然被一个未及冠的小将军给吓得割城十二座赔偿,但后来我哥哥告诉我,自打安南侯去了边境以后,不但把敌国强占咱们的那些土地城池给收复回来了,还追着敌国的常胜将军屁股后面打架,区区半年时光,便强占了敌国五座城池去,敌国的国君若是再不求和,照这个打法安南侯迟早得把他们打灭国了,割城十二座听着是多了些,但至少比举国覆灭好。 那时我才晓得这位少年战神原来的确名不虚传。 坊间有些传闻我觉得还是有点可信度的,譬如他们说,安南侯常年征战沙场,身上的杀伐之气太重,别人只要稍稍靠近一点,就觉得浑身打冷战。因是常年受战场风沙侵袭,所以安南侯长得膀大腰圆还黑黢黢的…… 对了,我早两个月还听京城的说书先生说,安南侯善耍大刀,他有件趁手的兵器就是弯月刀,那刀长有一米半,重有一百斤,世间唯有安南侯才能将那刀耍的得心应手,拿刀一举一落,能把人从中间劈成两半! 还有还有,听说安南侯在颍州的侯府多年前闹过一次鬼,安南侯嫌那些鬼魂太吵,就提着长剑把鬼全给捅死了,后来恶灵们就不敢在安南侯府放肆了,现在安南侯里还养了一堆鬼兵呢!” 这些不知真假的八卦我讲起来真是越来越激动,瞧他垂首淡笑的模样,我忍不住的扯住他一只袖子,认真道:“这些玄乎其玄的事情我虽不能说他有八九成真吧,但安南侯身上杀伐之气重,肯定是实情,你看咱们大禹国朝堂上的那些武将们,有几个生的眉清目秀,儒雅有礼? 我觉得吧,安南侯就算不是膀大腰圆的黑包子,那肯定也是个粗犷健壮的粗糙汉子……墨风哥哥你看起来,更像是文官,你生的好看,谈吐不俗,是与安南侯这个名号不甚相符。没想到你竟然是安南侯的手下,也不晓得安南侯他好不好说话……” 对上他盈满笑意的深眸,我正经的问:“墨风哥哥你笑什么?” 他想了想,道:“你对安南侯有兴趣?你若需要,本官可告诉你,关于安南侯的真正事迹。” 我重重一叹:“我对他哪有什么兴趣啊,不了不了,他那种煞气重的男人,平生事迹听多了我怕我夜里做噩梦。” “那你,为何会在意安南侯好不好说话?”他浅浅问。 我诚实道:“我想同他讨个人,我怕他小气不给!” “讨谁。” “你啊!”我双手背后突然一踮脚,往他身前一凑,瞪大一双眼睛坚定的凝望他:“墨风哥哥,你长得,好像我梦中的神仙哥哥……” 他一愣,唇角弧度僵住,亦与我目光相对,漆黑的眸孔里,隐隐泛着浅金色的眸华。 门外狂风大作,迟迟没有停歇之意,蓦然一道响雷劈下来,山神庙中一瞬的银光乍现,昏暗处勾勒出了我与他的两抹漆影。 我下意识的脊背一抽,蹲下身子,抬起双手捂住耳朵,紧紧闭上了眼睛。 后有几道闪电将庙宇内映的忽明忽暗,闷雷声绵长不绝,天光接连亮起时,我影子身前的黑影也缓缓蹲了下来…… 玄色广袖与衣摆落在了满是灰尘的石板地砖上,他抬起玉手,摸了摸我的头:“害怕?” 我咬着牙关用委屈的鼻音回答:“嗯。” “小时候,打雷都是一个人缩在墙角发抖?没有躲在娘亲的怀抱里撒娇?” 我捂着脑袋摇头,“我小时候,没和爹娘住在一起。” “为何?” 我心酸道:“算命的说我命不好,得离家历练。我刚满月就被师父送去了山上寺庙,每逢雷雨天,顶多只有二师父过去哄我睡觉……二师父也不是每次都来,我一个人害怕的时候,就会把门窗闩上,把床头的帘帐也放下来,然后躲进被窝里,坐在靠墙的床角小声哭泣…… 我和我娘亲在一起的日子很少,少的我都快忘记了她的长相……后来长大一些,就不哭了,只是幼时的习惯,改不掉……现在也是,只要一打雷,我就会找地方蹲着,护住脑袋,闭眼不看外面的影子,这样心安些。” “你父母,是狠心了些。你还这么小……”大手扶住了我的胳膊,他小心翼翼的带我重新站起来。把我的双手从耳朵上取下来,他循循善诱道:“莫怕,本官会些武功,护得住你一个小小弱女子。” 我皱着眉头不敢睁眼,听完他的话,心里有些暖暖的…… 倏然一道响雷直劈山神庙的屋顶,我失声尖叫,猛地往他怀中一扑,撞在他的胸膛上捂紧耳朵便恐惧乱嚎:“别劈我别劈我别劈我!师父救我——” 他僵着笔直如松的身子任我扑在他怀里胡言乱语,温热的吐息溜进了我的领口里,滚烫了我的整张容颜:“别怕,别怕……外面下雨了,看来今晚你我要被困在山神庙里,就这样过一夜了。” 下雨?我赶紧竖起耳朵一听,外面的风吹枝头声中确实添了不少雨打青莲瓦的响动,豆大的雨点吧嗒吧嗒落在门窗上,声声拍打的人心乱。 莫名一阵寒意钻进了我的脊骨,我冷的全身发抖,躲在他怀中懦懦的问:“不会吧,这里怎么过夜啊。” 他轻轻拍了拍我肩膀:“先忍忍,我不累。里面的地上有干草,我等会收拾一下,给你铺个小床,今晚就委屈你先在这庙宇里凑合一夜了。” “那你呢?” “我不会丢下你,我也在这庙里,你放心,我不走。” 我勉强安心,点点头,乖乖从他怀中的出来,睁开眼睛放下双手。 他捏了捏我的肩膀聊表安慰,随后便转身去庙宇的东头拾捡杂草给我布置安身之地了。 外面的雷声偶尔还会响起一道,我瑟瑟的跟在他身后,不敢离他距离太远。 他见身后多了我这个跟屁虫却也不嫌弃,利落的拾掇好了干草床铺,拂袖走过来通知我:“去休息吧,我就在这间屋子里陪你。” “唔。”我听话点头,往干草地铺处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身反悔了,牵住了他的袖子可怜兮兮的求他:“神仙哥哥,我一个人不敢睡……” 他微惊,不理解的温和问我:“那,该怎么办?” 我面红耳赤的半晌才挤出了一句话:“你也睡吧……我认床,我还没在这种地方打过地铺,你若是不在旁边,我可能会一夜都睡不着……” 他踟蹰呢喃:“可男女授受不亲。” “你先过来,我有办法!”捞住他的手压根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我拽着他往草铺处大步走去,强拉着他陪我一起坐在干草上,随后当着他的面催动指尖灵力,拂袖在他眼前一挥,登时一张碧盈盈的薄纱帐便从天而落,隔在了我二人中间…… 我望着薄纱后的朦胧人影莞尔一笑道:“这样就好了!就真的不亲了!” 他的影子在帘帐的另一边不动如画,许久,方平静问道:“你会玄门法术?” 我点头承认:“会一点。不过你可千万别多想,我学的法术都是正宗仙门灵术,可不是什么旁门左道……我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我不会乱用法术伤害你的!” 他顿了顿,轻轻道:“我知道。” 折腾了一整天了,我也的确累的不行,先歪身子躺了下来,我拍拍纱幔内的干草地,“你也躺下吧,你躺在我身边,我或许能睡着的快些。” 他听罢没再犹豫,顺从的隔着帘帐睡下—— 碧纱被庙宇内的丝丝凉意拂的微动,我躺平身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房顶那一排木梁,静听窗外雨落成灾。 惴惴不安的心绪久久难平,我抬起搭在腹部的右手,指尖在虚空一点,便是一枚亮晶晶的小星星。 “以前,二师父陪我过夜的时候,都会给我唱歌……” “我,不会唱歌。” “那你念诗给我听吧?” “不是累了一整日么?怎么现在这般有精神。” “可能是遇见你了,心情太过激动了,才会精神倍好。” “……你想听什么诗?” “嗯——归安否,扶苏吟,簪花小调。” “咳,这些诗,讲的都是男欢女爱之类,我看过一次,没记住。” “神仙哥哥,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嗯,信。” 我抿唇欢喜一笑,歪过身子面朝着他:“我也信!” 他静了很久很久,才温润道:“先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嗯。”我闭上眼睛,手在半空中潇洒一挥,顷刻萤火虫漫天,一闪一闪,似星河璀璨。 神仙哥哥,能再见到你,真好。 神识一点一点的混沌下去,睡梦之中,我出自本能的朝他探过手,隔着一重纱幔,握住了他的手掌。 梦中痴痴呓语,惊醒了帘外的守护神:“这帘子好碍事……” 后来,隔在我与他掌心的那片薄纱不知怎么的,便消失不见了…… 他掌中的温度,十二年来,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 翌日雨停,他带我踏着满山的泥石顺着来时的原路回了侍卫驻守的那座破旧空宅。 天明了,我才瞧清了那座古宅的原貌。 屋舍接憧,青瓦相连,风雨廊下还挂着一盏盏破旧的白纱灯,院内花圃碍于常年无人修理而花苗俱损杂草丛生,左右房间倒是挺多,粗略看,至少有十间厢房! 木楼二层还添了几处空房,不过二楼的门窗损坏程度不如一楼厉害,一楼好几间房的门窗都砸落在地堆积满尘土了。但供神仙哥哥手下的侍卫粗汉子遮风避雨,小住一夜已是足够了。 院落正中间是一块特意搭就的三层木阶高的木台,木台占据了整个宅院的一半空地大小,台央放着一口破旧的大水缸,我猜测,这水缸昔年肯定是用来养莲养鱼的。 这种样式的木台子分明就是京中富商家赏歌舞的八角莲花台造样嘛!能在这深山老林里造一座这么大,且带有歌舞表演木台子的宅院,可见这里曾经的主人也是个极有钱,极会享受的大人物…… 院内梨花树亭亭如盖,遮天蔽日,一夜风雨璀璨,满院皆是残花狼藉。 这么好的地盘,这么雅致的庭院,也不知庭院之前的主人因何要舍弃这里,真是可惜啦! 我跟着神仙哥哥刚踏进宅院大门,放眼欣赏繁花不足半刻钟,庭院风雨廊旁的厢房里便火急火燎的冲出了一名蓝衣小丫鬟—— 小丫鬟撒脚丫子跑的飞快,猛地一头撞进我怀里,差些没将虚弱的我给撞喷一口老血…… “殿、公、呜小姐,你跑哪儿去了!你怎么又把花藜一个人丢在这里了!花藜好害怕,花藜一醒过来就瞧见了好几张陌生的丑脸,花藜吓得昨天的饭都吐出来了!那个、那个穿黑衣服的登徒子他还拿剑吓唬我! 小姐,你要替奴婢做主啊——哇,奴婢魂都要被吓掉了!奴婢还以为小姐你丢下奴婢自己跑了呢!奴婢是路痴,奴婢不知道小姐会走哪条路,奴婢还联系不上莲枝她们,奴婢、奴婢要是这样灰头土脸的返回京城,大公子一定会把奴婢刮皮抽筋的!” 小丫头搂着我的脖子就是一顿疯狂撒眼泪撕心裂肺的哭吼,我愣在了原地,抽了抽唇角……良久,熟门熟路的拍拍她后背,将她从身上扒下来,握着她的双肩温柔耐心的哄道:“别怕别怕,你家小姐我有良心着呢!怎么会忍心把你丢在这荒郊野外,自己先跑了呢!我是出去办事了,可恰好昨夜出门的时候,外面又刮风又打雷,最后还下了雨,我和他被困在了山神庙里,所以就暂时没回来。这不,尽早天一亮,雨一停咱们就赶紧回来了!” 温和的摸摸她脑袋,我朝她笑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还是这样胆小,都多大了?我只是几个时辰不在而已,你怕什么?再说这院子里侍卫这么多,谁还能悄无声息的溜进来把你偷走不成?你都十七岁了,应该学着成长,学着自力更生了。” 小丫头越听嘴瘪的越难看,很不高兴的一巴掌拍掉了我摸在她脑袋上的那只手,胆大任性的责备我:“你还说呢!这满院子的生面孔,我一张都没见过!我也不晓得这里的侍卫都是谁的人马,我一开始还以为小姐你没有得救,但是那个丑八怪说你和他家大人在一块,我见到了你的衣服后,才确定了你的安全,但是、但是我不认识这些人,这些人也不告诉我他们到底是谁的手下,我、我快要被吓死了,呜呜呜——” 被点到名的某丑八怪抱着剑,一脸黑线。 我无奈的拿袖子给她擦眼泪:“哎呀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这不是都已经回来了么!谁的人马,谁、”余光瞥向身边淡定看戏的某大人,我一把将他拉了过来,“呐,你认清楚了,这里面的侍卫都是他的手下!” “他……”小花藜吸吸鼻子,蓦然凝眸对上了神仙哥哥那张脸,吓得顿时岔了气,一口酸水呛在了嗓门眼,捂着胸口连连后退好几步,连放声大哭都忘却了,抬起颤巍巍的一只手,指着神仙哥哥,面目苍白的哽咽道:“他、他、他不是画上的神仙、神仙么!” 某大人闻言一挑眉。 怔愣了少时,小花藜赶紧揉揉眼,再看他,再揉,再看…… 反反复复折腾了五六次,方嘴一撇,哭的伤心欲绝:“啊——完了殿下,我出现幻觉了,啊我还这么年轻,我还这么小,我不应该神智有问题的!” 我:“……” 扶额悲伤叹气,我开始后悔当年一时心软,将这么一个笨丫头从洗衣局里带出来,留在身边做贴身丫鬟了。 以前我只觉得这丫头有点智力不够用,现在我才清楚意识到,这丫头是真的脑子缺根筋…… 我低头捶了捶胸口,身心疲惫道:“你没出现幻觉,他就是同我的那幅画上的神仙,长得一模一样。” 小丫头憋住哭声,惊呆了的扭头再看我的神仙哥哥,揉了把鼻涕,壮着胆子凑近两步接着端详他:“不会吧……这眉眼,这气质,这容颜,简直就是画中人本人啊!” 小花藜的刻意凑近令他很不自在的蹙了眉头,目光躲避了开。 确认了他着实与画中人一般无二后,小花藜冷不防的又冒出了一句:“原来小姐你当初真的不是做春梦了!” “……”我捏紧了十指,强忍住想要揍她一顿的冲动,抽了抽唇角干笑两声。 呵呵,带她一起出来真是个错误的选择。 身畔的神仙哥哥此刻尚还不明所以着,深深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倒是那位‘丑八怪’侍卫按捺不住的抱剑走了上来,满脸的求知欲,好奇相问:“什么画中人啊?什么神仙啊?我家大人长得像谁?” “大人?”小花藜天真的又指了指我的神仙哥哥,单纯无邪的问我:“所以,他们到底是谁?” 我拍拍袖子漫不经心:“哦,他们是镇国安南侯府的人,神仙哥哥是安南侯手下受器重的文官。” “安南侯府?”小花藜顿时眼冒精光,不怕死的直接一嗓子激动吼了出来:“安南侯?!就是莲蒂姐姐上回送进宫、呃府、的那卷画本子上,逛青楼被乱棍打出来的安南侯……唔!” 我!她大爷! 我猛地扑上去捂住了她的嘴,虽然已经迟了,但是……至少还能及时止损! 欲哭无泪的控制着这个异常兴奋的小丫头,我头疼的压沉声附在她耳边提醒:“你活腻了吗,当着安南侯府人的面说这些亵渎他家侯爷的话,你就不怕他们乱刀将你砍死吗?” 小丫头一颤,立马回过了神,安分了下来。 见她脑子清醒了,我才心有余悸的松开了她,把手从她嘴上拿了下来。 小丫头晓得自己说错话了,许是太过害怕真被安南侯府的人给乱刀剁了,便目光警惕的瞧了眼神仙哥哥,尔后乖乖躲到了我的背影里低头封口。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那名黑衣侍卫在听见小花藜这么抹黑他家侯爷后,竟不怒反乐的抱着剑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啥?我家侯爷还逛过青楼?还被人乱棍打出来了,哈哈哈哈,大人你听见没,咱家侯爷如今的风评都已经这么浮夸了吗?我、我肚子都要笑疼了!哈哈侯爷逛青楼,能想象到了!” 我尴尬的将小花藜往身后护了护,忙摆手反驳不承认:“小孩子睡觉做梦没醒呢,没这回事,真没这回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哈……” 黑衣侍卫还捧腹笑个不停,奈何我身边的男人却是沉黑了脸,一个眼刀刺过去,吓得那侍卫立马憋住笑,咽下了幸灾乐祸的言语。 某大人象征性的轻咳了两声,凑近我,亦很好奇的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安南侯什么时候逛青楼……还被打了?” 既是他问,我也就没什么好避讳的了……拉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往一旁扯了些,把缘由单独说给他听:“其实,这不是现实发生过的真事,安南侯有没有逛过青楼我们都不晓得,方才小花藜说的那些,是我一个喜欢画小人书的好朋友杜撰的情节。听说是安南侯回京的时候,马匹惊跑了她的兔子,她一气之下就把安南侯给画进了自己的小人书里了……为了小人书的剧情发展,推动男女主的感情进度,她就画了个安南侯逛青楼调戏良家妇女,被男女主联手乱棍打出了青楼的情节……” 瞄见他老人家的脸色愈发铁青了,我倒抽了口凉气,亡羊补牢的企图为莲蒂那个不靠谱的丫头减轻些罪孽,辩解个几句:“其实那小人书她就是画着玩玩,发泄一下而已……没有流通市面,绝对没有,我拿我的人格做担保!那小人书现在还压在我家的闺房枕头下呢,我发誓,绝对不会有第四个人看见那些有损你家侯爷威名的情节!” 晃了晃他的胳膊朝他耍赖祈求:“神仙哥哥,这事我只和你一人说,你可别告诉你家侯爷了……我、我还不想死呢!神仙哥哥,你生气了么?” 他被我晃收了神,铁青的脸色柔和下来了几分,垂眸瞧我,唇畔终有了弧度。好脾气的拍了拍我搭在他手臂上的爪子,清隽如初,温和如初:“好,这事,你知我知。安南侯不会知道的。” 我开心一笑,重重点头:“我就知道,你一直都这么好……” 携着暖意的指腹拍拍我手背,他缓了缓,眼底浸寒,意味深长的又感慨了一句:“你的那位好朋友,真乃是国之栋梁!” 国、之、栋、梁? 你确定你想说的不是大禹之灾、粥里老鼠屎,茅坑里的搅粪棍? 突然意识到,这个国之栋梁,或许是个反话…… 吞了口口水,我拉过他想换个话题了,带他回到小花藜的面前,我端端正正的介绍:“这个是我的丫鬟,叫花藜!” 他平静的嗯了声。 我接着给花藜介绍他:“这位是墨风大人!” 小花藜赶忙屈膝行礼:“墨大人好、” 问好的尾音还没落下,黑衣侍卫便有点着急的上前来打断:“嗳?等等等等!墨、墨风是大人,那、那我是谁?” 我与花藜此刻皆是摸不清情况了。 压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家大人一派仁慈的淡淡回答:“你忘记了么,你是小黑。” “小、黑!”黑衣侍卫眉尾青筋直跳,诧异的表情都快僵在脸上了…… 他家大人没搭理他的异常反应,转身问起了我:“那你呢?现在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我的名字?”我憋了口气,思纣一阵,聪明道:“我叫良辰,良辰美景的良辰!” 第221章 大禹国·与君初识 “良辰美景,与君初识。”沉若星渊的眸子里匀出了三分笑意,他清雅洒脱道:“好名字。” 边上遭冷待的侍卫小黑抱剑悻悻:“还良辰美景,与君初识,大人你撩姑娘的本领真是无师自通啊!” 神仙哥哥回扫了小黑一眼,面色柔和的吩咐:“你若闲得发慌,就去传话,命人架好马车,咱们等会儿就要启程赶路了。” 小黑一脸不情愿:“嗷!”瞟了眼我和花藜:“那这两个姑娘该怎么安排?” 提及了这一茬,我正想和他们说,可以不用管我和花藜,我们主仆俩可以相依为命一路爬到江都来着。但清风霁月的神仙哥哥却先发了话:“她们和我们一起走。” 我和花藜皆是不可思议。 小黑的眉心皱成了川字型:“啊?这两个姑娘也要去北悦?” 神仙哥哥端重道:“她们去江都临熙,与我们正好同路。良辰与随从走散了,始空山这里荒无人烟,狼兽太多,本官若是真的放任她主仆二人在始空山不管,岂不是草菅人命,将她们往火坑里送。去临熙的路程还有三百多里,她们两个弱女子单独上路,本官不放心。左右老侯夫人的冥寿还有大半个月才到,咱们去北悦也要路过临熙,不如顺路捎她们一程,送她们进临熙城,如此本官也可安心。” 捎我们一程?我心头一喜,他这是要护送我们去临熙么? 小黑闻罢却臭着脸嫌弃的眯眼睛:“呵,大人你之前出门从不带女子的!早时木西要跟着咱们一起来京城,你是如何说的?你说,带着女人上路碍事,还说女人腿脚慢,容易耽搁进程!啧,现在你怎么不嫌弃良辰小姐碍事耽搁进程了!老夫人的冥寿是还有大半个月才到,可之前不是你说的,要早点到地方筹备,顺道再去拜会安国寺的空智大师与清风观的长邈道长么!咱们其实本可以抄近路去北悦的,若沿着临熙那条官道走,便又得多跑两天的路程……” “要不然,本官将她们丢在始空山,置之不顾?”神仙哥哥负袖别有深意的反问。 小黑挑眉纠结:“嗯、属下也不是这个意思,属下只是觉得,大人你头次对姑娘家这么上心,挺稀奇的……” 神仙哥哥冷眼剜他:“再这么多废话,本官割了你的舌头!” 小黑赶紧捂住嘴,认怂保命。 虽说我也挺想让他们送,想与他们同路,可听小黑这意思,好像他们也挺急着赶路的。 不大好意思的朝神仙哥哥道:“你们有要事,既然着急,就先别管我和花藜了。我们等走出了这座深山,找到有人的地方了,再买上两匹快马,到时依旧能顺利抵达临熙的。你们先去给安南侯办事吧,不能因私废公,万一让你们侯爷知道你们半路带了两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一同赶路,他可能会怪罪的。你救了我和花藜一命,我们俩不能再拖累你了!” 小黑没心没肺的在边上附和:“对啊对啊,良辰小姐说的对!侯爷要是晓得大人您被美色所耽,误了老夫人的大事,一定会打你板子的!啧啧啧,听听,还是良辰小姐识大体,顾全大局。” “你再挑拨是非,信不信本官现在就打你板子!”男人黑着脸,阴恻恻的威胁可怜的小黑。 小黑胆怯一颤,缩缩脖子又闭嘴装乖巧。 堵住了小黑的嘴后,他才神情严肃的与我郑重道:“临熙一带数月大雨未停,道路大多都被雨水给冲断了,走小路太过危险,只能走官道。可本官记得,进临熙城的官道有一段临山,临熙的雨下的这么大这么久,难保不会发生山体塌陷,泥石成流。你们单独前去,路上难保不会遇见什么麻烦。还是本官送你们吧,至少这样,本官能安全将你们交到临熙那边你家亲戚的手里。” 我担忧道:“那你们去北悦……” “北悦那头,本官自有分寸。早两日晚两日都无妨,活人的命,才最重要。” 他威仪端重的说完这句话,我听过,倒是心头不由一阵暖意泗流。 不再与他客套寒暄了,我颔首接受了他的好意:“好,那就多谢墨风哥哥了!” 他面带温和的轻轻一嗯,“无妨。” 可怜的侍卫小黑见我们达成共识了,便抱着剑灰溜溜离开了:“那属下去通知砚北!告诉他们,咱家大人要更改路线送两位姑娘去临熙了!……大人你就等着砚北那个家伙没完没了的叨叨你吧!” 瞥了眼小黑渐行渐远的背影,花藜终于从我的身后蹦出来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小姐咱们怎么这么倒霉,遇见了那位安南侯的手下……怪不得这些侍卫个个凶悍冷漠,长得像索命阎罗一样,安南侯调教出来的侍卫,理应如此!” 我也放松的抬起右手捶了捶左肩膀,摇头无奈道:“你可消停点吧!人家安南侯的手下,也挺好的,你方才对人家的主子那般大不敬,人家都只是一笑而过,换做别人,怕是早就将你削成肉片了!”昂首望天叹气:“那位安南侯威名远扬,是出了名的对百姓好,大公无私,他手下的人也确实个个都是宽宏大量的主…… 安南侯吓人归吓人,但他一身卓越功绩可是任凭谁恶言污蔑都抹不去的。我们可以聊他的八卦,却不可以对他有太多偏见。毕竟咱们也没见过他,没和他相处过,也不晓得他究竟是小气,还是真豪爽。市井流言三分真七分假,咱们以后尽量不要在他们面前提及安南侯不好的言论,免得给墨风哥哥带来麻烦。” 小花藜认真点头,“好。奴婢记住了。”歪过脑袋,小花藜活泼的蹦到神仙哥哥面前,围着神仙哥哥转了两三圈,最后才伸手扯了扯神仙哥哥的衣角,至今仍不敢相信眼前人是真实存在的,“小姐?这是真实世界吗?咱们不会是在做梦吧!这也忒像了,简直就是一个人!” 我理了理宽大的袖子,“你戳他一下,看他会不会打你?” 小花藜手一撒,激动摇头:“不不不,我不戳!我怕神仙大人一巴掌扇飞我!” 我轻笑出声,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神仙哥哥现在还听不懂我们的话外之音,温吞问道:“为何这位花藜姑娘,与你,都称本官为神仙?本官究竟,像谁?” 我迎上他清澈的眸光,报以一笑道:“你不是像谁,你就是他。” “嗯?” 小花藜从我身后探出头:“哎呀,神仙大人你不用知道这么多,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你只需晓得我家小姐相中你了,十二年前她就相中你了!” “花藜!”我顿时羞红了脸,窘迫的往她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呢!” 小花藜调皮的冲我吐舌头:“略!”影子一晃,又躲进我的背影里去了。 我有点尴尬的怯怯抬头瞧他脸色,“你、我家丫鬟瞎说的……你别、上心,多多担待。” 丰神俊朗的神仙哥哥此时脸上是有几分惊讶,但看他的样子,像是没生气,也没旁的反应。 如画似玉的俊容温润清隽,他愣了少时,再看向我,和颜悦色的嘱咐了句:“昨日的衣服,应该已经干了,换上吧。这件衣裳,你穿着不甚合适。先去梳洗整理一下,半个时辰后咱们出发。” “啊,好!”我怔怔的点头回应。 他叮嘱完我,便阔步向庭院内赶了去,大抵是忙着安排那些侍卫吧…… “殿下,这位墨风大人……不会真是神仙吧!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玄乎的事情?原来,人间真的有神啊?”花藜挽着我的胳膊喃喃低语。 我点头坚定道:“我早就说过,神仙哥哥是会来找我的!世上若没有神,那咱们大禹国怎么会祖祖辈辈信奉神明?那师父怎么会那么多高深法术,那我怎么会仙家灵咒?是你啊,一直不肯相信我的话,偏说世上没有神。” 小花藜噘嘴伤怀:“要是世上有神……我娘亲当年怎么会无辜惨死?祭司阁又怎会鱼肉百姓,欺压百姓这么多年?我娘亲说,即便世上有神,神明也都是仁爱苍生的,神明绝不会下那种杀人取命的残酷旨意的!神明更不会与祭司阁为伍,视人命为草芥! 当年我娘亲就因为得罪了祭司阁的祭司长,而被祭司阁的祭司们拖去祭台祭天,活活烧死在了星辰台上!我娘她在死前苦苦向上苍祷告,求神明给自己指一条生路,给自己腹中的孩子一个存活下去的机会……可最后呢,根本没有人救她。 她和我那个未出生的弟弟一起死在了火海里……说好优待殉国将军的后代呢!说好的,会保我们母女俩一世荣华富贵呢!说好的会送我们回老家安稳度日呢……都是假的! 我爹在战场上为大禹国马革裹尸,拿命来护卫大禹国!可最后,先皇就因为那个狐狸精祭司长的一句我娘是天狼星转世,留在京都会影响大禹国的气运,就放任她们活活烧死了我娘!我娘死的时候,才二十五岁…… 我记得我娘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我,千万不要相信世间有神,神明都是假的……神明根本不会普度众生,这世上,从来都没有神……” 旧日的伤疤重新被揭开,小人儿突然又放声大哭了出来。我疼惜的拍了拍她后背,温和安抚:“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么,只要我还在,就会管束祭司阁的权利,让祭司阁轻易不得再兴活人祭祀之事。 你瞧,我才刚回宫几年,那祭司阁上至祭司长与长老,下至女祭司与神使,我哪个没得罪的透透的?我会监督着她们,不许她们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以后我也会设法慢慢削减她们的权利的……花藜,我会给你母亲报仇,还你一个公平的。” 花藜抹了把眼泪点头:“嗯!殿下我信你!” 我拍拍她的后背,缓了缓,又开始觊觎我家神仙哥哥的风姿了:“花藜你晓不晓得,我现在的心情很激动!” “我晓得!” “梦中人出现在现实的感觉,真好!” “所以他现在,到底是神仙还是凡人啊?” “凡人吧?” “那他是殿下你梦中的神仙吗?” “我觉得是!” “那他娶娘子了没?” “啊?” “他看起来也老大不小了,和陛下的年龄差不多。陛下自去年登基起就有无数个老臣在他耳边催促他快些立后选妃了,神仙大人……有没有娘子,还真的不好判断。” “……这个问题很重要,我等会儿得设法问一问!” “那万一,神仙大人有家室了呢?” “……那该怎么办?让我哥哥下旨逼他休妻?” “呃殿下,你这招好损。” “我也觉得挺损的……但是我坚信,老天爷不会让我这么倒霉的!” “那万一老天爷就是和你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好了花藜,你闭嘴!” “喔……” —— 换上了那袭尊贵的紫色公主服,我在花藜的帮衬下终于又梳了个和早前出宫时差不多的发髻,只不过发髻的点睛之笔凤冠我没再戴上了,毕竟那玩意儿太显眼,万一被他猜出我的身份…… 猜出了好似也没什么影响……我与安南侯府又没仇,安南侯府的人应该不会嫌弃我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帝女…… 但是么,出门在外还是得低调点。 不然,会遭追杀的。 两支凤簪步摇簪在了发髻两边,临上马车前,我特意摘了两朵桃花别在了鬓角,如此,算是祝福自己再启程能够一路顺风吧! 安南侯府的马车行速还是比较慢的,坐着也挺稳。一路颠簸着走出了山域,直至车轱辘上了大道,驾车的小黑与侍卫砚北才挥舞了鞭子,打马加快了车速。 我与花藜还有神仙哥哥同坐一辆马车,车子离开坎坷山路迈上平坦大道时,我无聊的掀开了车帘,放眼望了出去—— 青翠如画的山水渐渐远去,一路桃花开遍,夭夭惹目。 跟随在马车后面的驾马骑行队伍还挺长,一众黑衣侍卫腰挎长剑,脚蹬马鞍,手里攥着缰绳清闲的打马跟上来,队伍井然有序,训练有素,分毫不显杂乱。 果不愧是军营出身的侯府守卫,个个高大魁梧,挺拔如松,长相么,还是眉清目秀的居多,五大三粗的仅仅只有一两个。与印象中的战场兵将不一样,没有面目狰狞,瞧着也不会打寒战,举止亦是收放有度,不骄不躁,身上没有边关兵将癫狂潦草的影子,瞧起来,反而更像我哥哥手底暗中训练的那些出生江湖,却搁在宫里调教多年,一言一行恪守礼数的暗卫…… 都说若想知道某位将军的品性,只消看看他手底下的小喽啰是何等德行便可了解七八分。朝中如今还手握兵权,偶尔出门带兵打仗的大将军少说也有五位,最厉害的那位大胡子将军陈义,他平日看起来就蛮凶煞,目中无人的,而他手底下的小兵更是将他的嚣张狂妄作风给学了个十足十,去年中秋节我和花藜偷偷跑出宫玩的时候还撞见陈将军的人在街头吃白食呢。 彼时我和花藜不过是替店铺老板打抱不平了几句,那几名小兵就要拔刀来砍我,好在是后来动静闹得太大,惊到了巡城的府尹大人,府尹大人进门一看那几个小喽啰,先时可能是觉得得罪不起,便想着随便敷衍几句把人送走算了,但后来往右边一看,见着了我的面,瞬间就硬气了。当即挥袖子下令,让手下把那两个小兵给绑了带回府衙打棍子。 犹记那日府尹大人送我出店铺的门,正要与我分道扬镳时,还幸灾乐祸的卷袖子擦了擦额角虚汗,窃喜着道了句:这些狗东西终于落到老子的手里了,老子早就看他们不爽了! 他这一言,立马就让我认清了一个真理:上梁不正下梁歪,古人诚不欺我! 今日见了这安南侯侯府的兵,我突然悟到了为何安南侯年纪轻轻就被人称为大禹战神,就能有资格受朝中那么多老臣一致白眼嫌弃了……观兵见帅,单看这安南侯府的侍卫人马,便可知安南侯是个怎样正直且有原则的人…… 二十三岁,与我皇帝哥哥同岁。 我父皇在世时,就很器重这个安南侯,只可惜之前碍于外侯不可私自入京的祖例,我回宫的这些年里,从未有机会见到他一次……上次的上元大朝会倒是听说他有去,但那会子我得到了消息,说是有几个不怕死的混蛋想要在大朝会上给我设圈套逼我跳舞,我堂堂大禹国帝女怎能轻易给人跳舞取乐!而那几个混蛋又都是朝中重臣之子,连皇帝哥哥都不能轻易动他们,我也不好把这件事搬到台面上去为难皇帝哥哥,遂只好称病称不适把这一劫躲过去了。 不过,想来皇帝哥哥都已经下旨让安南侯长住京城了,以后能见面的机会肯定只多不少,我总有一日会看见那位大禹战神的庐山真面目的! 回头看了眼端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的神仙哥哥,我抬臂支在车窗上,半倚着帘外寒风而坐。 不得不承认,安南侯带兵打仗是把好手,在识人用人方面,也眼光极为不错…… 能劳得动我家神仙哥哥做他手下,真是他三世修来的福气! “在想什么?”阖目养神的神仙哥哥突然启唇,我陡然一颤,惊醒了神智。 这样都能发现我在发呆? 小傻瓜花藜这会子正躲在一边吹火折子准备干坏事,甫一听他开口相问,吓得东西都从手里扔了,红着脸心虚的条件反射挺直了脊背,不打自招的将自己心里的那些小算盘全部和盘托出了:“对、对不起神仙大人!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神仙……我没有别的目的,我绝对不是想谋杀你,我、我就是好奇、嘛……” 见她这怂样,我顿时哑了嗓子。目光往下,落在了她脚边那一管还没吹出火的火折子上,很不理解的拧眉问她:“你想看看他是不是神仙,拿火折子出来干啥?你想放火?” 小花藜瘪了瘪嘴,想哭,“我我我、我没有,我就是听说、神仙的衣物都是寒暑不侵,避水避火的,所以我想燎一下试试……” “……” 第222章 大禹国·一路同行 这丫头脑子被莲枝先时驾车给颠坏了吧! 还好神仙哥哥先开口了一步,这若是真让她点着了,神仙哥哥不得将咱们一脚踹下马车,和咱们断绝交情啊! 心有余悸的摊开手掌,施法将滚落在花藜脚边的火折子给收了过来。 竹管子掉进掌心,我从花藜的手里夺过了火折子的竹盖子,将火折子重新盖好,收进了凤凰齐飞的绛紫色广袖内。一头黑线的嗔怪花藜一声:“你老实点,不许再顽皮了!不然我点你穴了!” 花藜委委屈屈的低头,“哦。” 正襟危坐的神仙哥哥此时亦缓缓睁开了一双藏星蕴月的清眸,余光瞥了眼缩脑袋坐在他左侧抱膝委屈的花藜,勾了勾唇,清风朗朗道:“本官问的是你,辰儿。” 辰儿…… 我陡然浑身冒鸡皮疙瘩。 心猿意马的昂头回应他:“啊?怎么了?” 他好脾气的柔和道:“本官见你一直在看外面,上了马车后,泰半的时间都在发呆,故而,想问问辰儿在想什么。” 我靠着马车的小木窗哦了声,“我在想……出了山以后才发现,咱们昨晚滞留的那座深山,原来这么好看,青山绿水,繁花似锦,就好似画中山水一般。夹路的桃花开的也很好,若非是山里虎狼太多,能在那地儿隐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隐居?”他鼻音带笑,调侃我:“小小年岁,怎就起了隐居的念头了?小时候,这种孤寂的日子还不曾过够?” 我理了理袖子,单手支颐:“若要隐居自不是我一人隐啊!来日我嫁了人,有了夫君,就可以拉着夫君陪我一起隐居,这样就不嫌孤寂了!” “夫君?”他望向我,悠悠问道:“有心上人了?” 我诚实点头:“嗯,算有!” “哦?是何家公子,能得辰儿青睐?”他声音淡淡,语气里听不出任何起伏。 我别有用心的偷偷瞧他,故意将话说的模棱两可:“是个、很好很好的人,长得好,脾性好,什么都好。一身的优点,我打小就喜欢他,但是他并不晓得我喜欢他,或许,他连我到底是谁,都不晓得。” 他倏然抬眼,偷偷摸摸的目光来不及收回,就被他抓了个正着:“哦?是么。”嗓音突然沉了下来,他眸光黯了些,“那你为何不向他表明心意?” “我怕吓着他。”我托腮一本正经。 他恍然大悟的神情,就好似听明白了些什么。“你也岁数不小了,确实到了该成亲的时候了。” 我托腮继续叹气:“我今年才十八岁,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我哥哥今年都二十三岁了,还没有给我娶嫂子呢!我不着急,一点也不急。”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他两眼,发现他的脸色比先时阴沉了许多,我不明所以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凑过去将压在嗓门眼的那个疑问给问出了口:“神仙哥哥你呢?你今年多大了?” 他顿了顿,道:“本官,今年与你哥哥同岁,亦是实岁二十三。” 我更有兴趣的特意往他身边坐了坐,搓搓手抛砖引玉道:“我哥哥打从刚及冠那年起,我爹爹就四处给我哥张罗相亲事宜,只是我哥哥这个人么,眼光高脾气怪,我爹为他挑了一堆美人儿,他却愣是一个都没看上,凭实力光棍到现在!去年我哥哥继承了家中产业,成为了我家掌财的一把手,我爹爹手底下那些管事们便为了我家的祖业有续着想,天天碰见我哥,就在他耳边念叨着早点成亲,好稳定家族实力,东家姑娘长得美,西家姑娘人贤惠云云的话,都把他听的人都快没了!” 心虚打量着他那张清冷寡欲的俊容,我循循步入正题:“神仙哥哥你既然与我哥哥同岁,想必也有同样的烦恼吧?你……家里有给你说亲么?还是、你已经成亲了?” 压在心底最想得到答案的那个问题终于问出了口,是如释重负,却也是更加心慌意乱了…… 他眸光深深的瞥我,面无表情,冰冷直言:“本官父母早逝,所幸并没有这种烦恼。本官,家中早已无亲人了,没有人敢给本官说亲,本官如今,也还未成亲。” “未成亲!”我一个激动,欣喜之色溢于言表,许是反应太大,将他惊到了,他看我的眼神便愈加怪异了起来。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我赶紧轻咳两声整理衣物重新端出公主架子坐好,冷静少时,再伸过脑袋问他:“那神仙哥哥,你有心上人吗?” 他被我问住了,垂眸看着我的眼睛,静了良久方亦是捋袖,俯身将胳膊抵在膝上,俊逸的姿容靠近了我些,扑面的清莲香怡人心神,四目相对间,他儒雅肯定的回答:“没有。” 没有,他说没有……那就是有戏了! “没有好,没有好啊!”我一把握住了他的胳膊,用着十二分真诚的眼神看他:“那神仙哥哥,你喜欢、我这样的女孩子吗?” 此话一出,他立时怔住了。 花藜身子一歪差些从长凳上一头摔下去。 帘外驾车打马的某侍卫噗的一声喷了口凉水,紧接着便是那陌生的男子沉闷咳嗽声…… 我不悦的垮了脸:???没见过女子主动追男人么!有必要反应这么大么? 手还握在神仙哥哥的手臂上,神仙哥哥半晌后回过神,挑了挑剑眉,凝视着我意味深长道:“辰儿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么?” 我厚脸皮解释:“是啊!” 他眼中繁星光泽一沉。 我补充道:“你不就是!” 他臂上一颤,重新望向我的眸光里炙热却又温柔,语气压得很轻,还有点魂不守舍:“咳,本官与辰儿,不过才认识一天而已,如何算得上,是辰儿的心上人?” 我抿抿唇:“那我对你一见钟情,这个解释行不行?” 他语塞,手上虚拳轻握,仍对我的话存有疑虑:“可是辰儿,你连本官是谁,都还未弄清楚……” “你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确定你就是我一直在等的人!”我捞过他的手臂抱在怀中,忽略他一副全身不自在的模样,轻轻将头倚在他肩上:“我上头有个亲哥哥,还有个在佛寺中结拜的小哥哥,你既然与我哥哥同岁,那我就唤你三哥吧!” 他绷紧了身子欲要收回手臂离我远点,可我却在他刚起了这个心思时,便暗中催动指尖法力封住了他身上的穴位,他这会子想拒绝,诚然已经迟了。 “辰儿……”他察觉到了身上穴位被我封住的真相,拧眉微惊:“你又胡闹了,先把法术从本官身上抽回去。本官、本官不推开你。” 我昂头胆大的注视着他,耍赖道:“我怎么知道,你说不推开我就真的不推开我啊?万一你反悔了,把我和花藜踹下马车了,我岂不是到嘴的天鹅飞了?” 他无奈:“本官若是真想把你踹下去,在你靠窗肖想本官的那会子,就已经把你二人踹下去了……你且先听话,放开本官,不然本官叫人了。” “叫人?” 他眉心舒展继续威胁:“嗯,砚北和墨、小黑,他们可就在帘子外,届时本官只需要唤一声,他们就会破门而入。砚北可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粗人,你们两个姑娘若是落进他的手里了,他可真会将你们踹下马车。” “啊?”这样说,那我可真的考虑一下了…… “哎呀今天的太阳,怎么这么好看呢!今天的花也好。”说砚北,砚北就出现了!帘外的陌生声音慵懒恣意的调侃:“啧,这里面的动静,咱们怎么一点儿也听不见呢!小黑,你说是吧?” 右侧的小黑很配合的附和道:“啊是啊是啊!外面风好大,我们什么也听不见——” 马车碾过青石大道,马蹄落地奔跑声嗒嗒的响,帘外那没心没肺的两个侍卫特意朝帘子内吼的嗓音格外清晰有力。他家大人的脸黑了下,紧接着左侧的砚北侍卫又扬鞭啪的一声抽在了马臀上:“驾!嗳我说大人呐!良辰小姐都这么说了,你就、就从了她吧!哈哈哈,大人您不是早就……嘿嘿嘿,这送上门的媳妇,不能不要啊,一见钟情这么美好的爱情,您可不能不识好歹啊!” “是呀是呀,男未婚女未嫁,你俩凑一对,刚刚好!大人,你们在一起,在一起!” “混账东西!”他家大人的脸憋得又红又青,生气的训斥了一句:“谁允你们偷听本官讲话了!再胡言乱语,本官将你们俩踹下去!” 帘外驾车的两人顿时憋住了声。 不久,那左侧侍卫砚北又啪啪啪连抽三鞭子加快了马车赶路速度……这反应,像是笑憋不住了,在拿马屁股撒气呢。 我意外的吸了口气,大发慈悲的坐直身子,放开了他的胳膊,施法将他的穴道给解了,“这俩是你的亲侍卫么?为什么我总感觉他们是想卖了你。” 穴位解开,他终于又撑起了身子,靠回了马车上。 心情不悦的微愠道:“这两个混账,等回了侯府本官再好好收拾他们!” 我双手捧腮很开心的盯着他瞧:“三哥。” 他下意识的低头看我,用清澈的眼神回应了我。 我莞尔一笑:“你还和以前一样,俊美无双。” 他愣了一愣,随即竟然伸手揪住了我的耳尖,温润的问:“辰儿以前同男子搭讪,都是这么没水准的么?你到底夸了多少个男子俊美无双?” “我、我没有!”我乖乖任他拎着我耳朵,很无辜的辩解道:“我以前只夸过我哥长得好看!” “嗯?”他手上突然揪紧了。 我苦着脸补充:“亲哥!” 像是满意了,心底舒服了,他这才肯松开矜贵的玉手放开我耳朵:“这还差不多!” 我可怜兮兮的用掌心揉耳朵,虽然他没使劲,但是揪疼了是真的。“怎么?三哥现在就已经开始吃醋了?” 他睨了我一眼,高冷道:“本官只是见不得别人在本官的面前油嘴滑舌。” “哪有油嘴滑舌,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捂着耳朵态度强硬的强调。 他勾唇,佯作漫不经心:“嗯,现在知道了。” 我黑脸:“三哥你真过分。” 他乐此不疲的同我打嘴仗:“没你过分,嫉妒本官的容颜。” “……你真自恋,我哪里觊觎你容颜了?” “你发誓,以你哥光棍一辈子起誓。” “……” 毒,太毒了! 说不过他,我只好默默坐回窗子前,挑帘继续欣赏外面的山水美景,“这附近的景真美。” “嗯,此处属于始空山地界,传说,始空山乃是仙家圣地。” “唔。”我瞧了一阵外面的风景,回过头来又问他:“三哥,你有没有听说过,一见如故,眉眼生欢?” 他思纣一阵,颔首:“便如你我。” 便如你我? 这意思莫不是他也对我一见钟情?! 我愣坐在窗边,连开心傻笑都忘却了。 对面的小花藜缩在雕花的小木窗下眼尾跳了又跳。 有点跟不上我们发展的速度了,晃晃脑袋自我怀疑:“什么情况,你们两个这进展也忒快了些吧!奴婢、奴婢都听傻了!小姐你这么简单就把神仙大人给套到手了?你们两个的奸情,也来的忒快了些吧。” 我低头偷笑,嗯,好像是快了些,但是又觉得没什么不妥之处,毕竟我都喜欢了他十二年了…… 三哥,少时承诺,我还作数。 疾行在宽阔官道上的马车越跑越快,帘外适时的想起了砚北的奇怪歌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摘下一朵,抱了回家——” “啧,这是个偷花贼终于摘下那朵高墙桃花的故事!” “你丫的闭嘴吧,回去别拖累我陪你一起挨板子!” “没事没事,咱们还有大人陪着咱们呢,你说是吧大人?” “滚!” —— 日暮,砚北侍卫骑马先行探了一路,终于在临近江都的一个小镇上寻到了一处合适的落脚点,花重金包下了一整个客栈。 原本砚北侍卫回来带路,领着我们就只差两三里的距离便可到他包下的那处客栈歇脚填肚子了,可没想到,半路竟然杀出了一波拦路虎,硬气的挡住了我们一行人前进的步伐…… 马车陡然一停,我一整日屁股没离凳子,本就坐的昏昏沉沉,他这毫无征兆的一停顿,差些将我从长凳上甩出去。 “辰儿。”幸得身边人反应快,一把捉住了我的胳膊将我的重心又稳了下去,我这才再次背部撞上车壁,一晃神清醒了过来。 一头雾水的问三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琉璃灯下的三哥紧了紧眉心,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暂时先不要乱动,听听外面的情况再说。” 我傻傻点头:“哦。” 不会是追杀我的人撵上来了吧?不该啊……他们怎么知道我在三哥的马车上…… 不过就算是那些杀手追过来了也无妨,这可是安南侯府的马车队伍,安南侯府的亲兵可不是好惹的,任他有十八般武艺,内功高强,到了安南侯的人马面前也得乖乖当夹尾巴逃跑的土狼,总之我赖上了安南侯府这棵大树,这一路就谁也甭想这么简单的取我小命! 约莫是看出了我的心思,玄衣男子体贴的拍了拍我手背,沉声许诺道:“别怕,若真是冲着你来的,本官定让他们有去无回。” 我歪头看他,浅浅一笑,很信任的重重点头:“嗯!” 头顶琉璃灯摇摇晃晃昏暗了马车内的人影,马车外倏然掀起了一阵寒风扫落叶的呼啸声,紧接着便是小黑拔刀高吼了一声:“保护大人!” 侍卫唰唰下马,拔刀声此起彼伏。 须臾,有人的脚步声出现在了马车正前方。 “大胆!何方贼人,竟敢挡我们安南侯府的马车,尔等是不想活了么!” 风声鹤唳中,续传来了井然有序的膝盖触地响动,尔后便是一熟悉女声嘹亮恭敬响起:“属下等救驾来迟,恭请小主子圣安!” “恭请小主子圣安——” 铿锵有力的一众男人声掩盖住了女子的尖细嗓音,势可破九天,声若洪钟。 一听这声音,我瞬间脸黑了,心底话忍不住的抱怨出口:“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快就追来了!还让不让人自由了!” 身边男人脸色变了变,不禁朝我投来了一束意味不明的灼热目光。 小花藜听见了动静倒是第一时间掀开车帘惊喜的跳了下去:“莲枝姐姐!小主子安,小主子安呐!莲枝姐姐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追来了,昨天你们都去哪儿了!我好担心你们呢——哎呀,丑八怪你放下武器,放下刀剑!自己人啊兄弟们,都是自己人!” 我颓废的背过身,倚窗扶额,心里千千万万个不情愿。 一天,才一天!我才与三哥单独相处了一天,她们怎么就撵上来了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她们在我身上下了什么咒术么!怎么像个跟屁虫一样,甩都甩不掉呢?” 我郁闷的拿头撞马车,难受的自言自语。 玄衣男人突然伸手,自我腰间取下了一枚玉佩,拎起细看…… 我回头惊讶的问他:“三哥,你这是?” 他拎着玉佩迎着灯影细看了须臾,忽然将玉佩收进掌心,指尖用力一握,玉佩在化为齑粉时,终于显现出了内里玄机——两只死透透的连心虫! 我错愕的凑上去看他掌心,伸手指本想戳戳那两只黑黢黢的玩意儿,但是又嫌脏,手指头伸出去一半便身子发麻的缩了回来,“好啊,这群浑蛋竟然在我身上放连心虫!真是愈发胆大包天了!” 他将齑粉扬出了马车外,举止从容的取出腰间折好的干净丝帕,擦干净手心,“连心虫可为她们传达你身处何方的消息,她们也是为了你好,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这种小事,不值得生气。” “小事归小事,可我还想一个人逍遥一段时日呢,跟着她们一起上路,这也不成那也不可的,太烦了!”我拍拍脑袋,担忧的瞧向他:“三哥,是不是她们一过来,你就不送我去临熙了?你是不是,就该与我分道扬镳了?” 他淡淡笑问我:“怎么?你想我送你过去?” 我果断点头:“这是自然啊!我本来就想和你同路……反正你自个儿不也说了,早两天晚两天无关大雅……我才和你相遇,还不想这么快就分开了……” 他很有耐心的抿唇笑了笑,抬指轻弹我的眉心,语气之中,分外宠溺:“你啊!我怎么才发现,你原来这么会撒娇。”一拂广袖,他大度端重道:“罢了,不将你送到临熙,我也不放心。那些人瞧着气势挺足,末了却还是纸老虎,连个杀手都对付不了,实在窝囊,还是侯府的人护送你吧,至少太平些。” 我听他答允下来了,心中一阵欢喜,凑过去握住了他的一只手,很认真的同他道:“三哥,你真好,你真是天下第一好!” 他拍拍我的手背,眉目温柔:“好了,先安心在马车内坐着吧,我帮你善后。” “嗯!” 一声轻咳传出马车,小黑立马快步赶上来听令:“大人!” 玄衣男人尊贵淡然道:“让兄弟们撤回来吧,都是自己人。你去告诉对方统领,良辰这边由我们安南侯府护送,他们若是不放心,大可同行。等顺利护送辰儿进了临熙城,我们自会离开,不耽搁她们的正事。” 小黑这会子倒是意料之外的话少,竟然没有再问自家大人为何还要继续护送我,只隔着被风撩起的半片帘子抱拳顺从一礼:“遵令!”随后小跑着赶去了莲枝那里。 与莲枝嘀咕了一阵,莲枝最终才妥协道:“多谢侯府大人对我们主上出手相救,大人的大恩,吾等回京必报!吾等愿与侯府人马一同护送主上,叨扰了!” 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这个小丫头才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我呢……有她在身边,我连一顿饭吃多少口都得被限制! 得想个法子让她离我远点才是…… —— “那些杀手个个武艺高强,实力完全不逊色于我和崖魇,看起来不像是临熙那边调教出来的人手,属下怀疑,那些人极有可能与英王府余孽有关。 英王在世时手下训练了不少杀手,英王还给这些杀手们取了个名号,唤作夜莺。 夜莺原本是效忠于皇家的暗卫,早些年侍奉过先皇,后英王叛变,陛下下旨将英王府斩草除根,英王府登记在册的夜莺们都被一个不留的给处死了,连留在宫中效忠于先皇的那部分,陛下也遣崖魇前去赐毒酒了。 但即便如此,也不排除有漏网之鱼还存留于暗中,对皇家虎视眈眈着的可能。 其实有件事,陛下一直瞒着殿下,前两个月陛下出宫前往刑部钦查一桩陈年旧案,回宫途中便遭到了杀手的袭击,陛下彼时身畔并未带上多少人,那些人的袭击之法又毫无章法可言,几番打斗下来,陛下身边的暗卫竟然落了下风,最后好在是崖魇及时带人赶到,才把那些杀手给赶跑了,然陛下,却还是在与逆贼动手时,被刺伤了手臂…… 刺伤陛下的刀刃有毒,陛下为了不让此事泄露出去,引起朝野动荡,便对随行护卫下了封口令,回宫之后独自一人在勤政殿苦熬了三日……太医院的太医令亲手为他扎了一百三十针,才将他体内的毒素全部逼出来。 那三日,陛下受了不少苦……” 抵达砚北包下的客栈后,安南侯府的侍卫都训练有素、很有眼色的各回各房歇息等客栈开饭了。 而莲枝带着的皇宫暗卫却还直挺挺的、一个个像菜园里的大葱般,杵在我眼前迟迟不肯走…… 我坐在一楼客厅内单手支颐,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怪不得皇兄那几日不去看我,也不许我去勤政殿看望他呢!还派小海挡在殿门口忽悠我说,他在里面处理军国要事,不方便见后宫亲眷……我那会子还在好奇他到底在背着我折腾什么见不得光的坏事……我还以为他是出宫一回,看中了什么姑娘,带回勤政殿亲近了……没想到他是受了伤。这个上羽凉州,真是一点儿也不信任我这个亲妹妹!这种事他怎么能连我都瞒呢!” 莲枝怔了怔,深沉的眸眼里有心疼色一闪而过,冷着脸故作没有感情的道:“陛下并非是不信任殿下才瞒着殿下这些事,陛下是太心疼,太在乎殿下这个妹妹,所以才舍不得让殿下为他难过担忧。 殿下离京之前,陛下对属下与崖魇千叮咛万嘱咐,命令属下们必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殿下您的安全,不能让殿下您有事。陛下他,早前便已经猜中了那些杀手可能会对您也下手,因此才特意把崖魇这个暗卫统领也派来护送殿下。 只奈何,属下等无能,竟一时敌不过那些杀手,还险些弄丢了殿下……那些杀手都是歃血起誓的死士,一旦被活捉,便会立马咬破牙缝里的毒药包,自尽身亡。所以属下至今仍无法确定那些人到底是不是与英王府有关……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 我扶额疲倦的摆摆手:“罢了罢了,这也不是你的错。当时杀手涌过来的太多,你又是孤身奋战,敌不过旁人群殴也实属正常。你们所有人胳膊腿还在,都健全、还活着就好!不用太过自责,毕竟本宫与花藜也有逃生的绝技,区区几个杀手而已,还没本事要本宫的性命。” 伸出纤长的手指摸了盏茶,送到唇边轻抿了一口,“安南侯府将这整座客栈都给包了下来,客栈房间挺多,墨风大人特意为咱们的人也留了四十多间客房,现在看着天色委实不早了,尔等也奔波一整日了,现在就先去找房间歇着吧。今晚咱们也沾沾安南侯府的光,睡个好觉。” 一众暗卫们闻言提剑揖礼:“遵令!属下等告退!” 随之三五成群的放松下来,各自结伴去找房间安顿了。 打发走了那一堆暗卫,花藜欢欢喜喜的从厨房里端出来了几盘子好菜,开心的将菜品一一放在了我的眼皮子底下,精神倍好的给我递过来一双干净筷子:“小姐快尝尝!这可是神仙大人亲自给小姐挑的饭菜!今晚给小姐拿的是红薯粥,还有龙宫献宝,鲤鱼迎春,三仙降雨,八方来财,花开九州!” 小花藜一连给我带了五盘子色香味俱全的好菜,我瞧着眼前的美味珍馐惊叹道:“这么多菜,我们俩,吃得完吗?” 三哥的侍卫小黑尾随其后又端了两盘子热乎乎的好菜送过来,“呐!五福临门,雾里看花!这些可都是我家大人亲自挑选好的,亲口吩咐我和花藜送过来的几盘后厨做的最好的菜!咱们大人说了,良辰小姐乃是从京城过来的大家闺秀,甫一进这穷乡僻壤之地,难免会觉得饭菜不合口味,水土不服。这几道菜都是大人吩咐后厨按着京中的菜系口味单做的,大人还考虑到小姐乃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姑娘,在家时肯定是按着家中规矩一餐数个菜陪衬着,来了此地,咱们虽条件艰难了些,一时半会做不了十几个二十几个菜,但是六七道还是能做出来的。就请良辰小姐今日先委屈委屈,凑合着吃吧,等到了临熙,我家大人也就不操心了。” 我拿起筷子震惊道:“你说这些都是三哥安排的?他也太心细了些……”为难的皱了眉,我望着满桌子好菜略踟蹰:“可这么多,就算我们五个人一起吃,也未必能吃的完,属实太浪费了些。平日里在家中就已经够奢侈了,现在出门还这么铺张……我良心不安啊。” 小黑把手中菜盘子摆好在我的桌上后,拍拍爪子眉开眼笑道:“小姐莫怕,我家大人还说了,小姐不用非要将这些菜全部吃完,每盘子吃上一点就是,剩下的可以给店家拿下去喂养牲口。” “喂牲口?”我摇了摇头,心情压抑道:“不可,这么好的东西拿下去喂牲口简直就是暴殄天珍,这些好菜,普通百姓家一年都未必能吃上一顿……都是农民辛苦种植出来的粮食,决不能随意糟蹋了……” 想了想,我招手唤小黑来:“小黑哥哥,这些菜,是只有我有,还是你们都有啊?” 小黑凑过来,想了想,摸摸下巴道:“当然是只有良辰小姐你有啊,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哪里会弄这么精致的饭菜,这么好看的摆盘。”抿了抿唇,又特意提点了一句:“连我家大人都是陪着我们吃大锅菜……但是你千万不要觉得吃大锅饭会委屈我们啊!我们安南侯侯府对手下可是从来不吝啬的,我们点的也是最好的菜,只不过没有特意提醒厨子要哪一方的菜系,吃的大多都是本地菜品。” 我明白的慢慢点头:“哦,那你和莲枝,要留下来一起吃吗?” 小黑立即摆手拒绝:“不不不,我就不了,我和我家大人还有砚北一起吃!” 莲枝也一本正经的抱拳婉拒:“属下习惯了自己用膳,就不同主上一起了。” “你们都不陪我,那就只有我和花藜吃这一桌子菜了。”我思纣一阵,揽袖用筷子夹起了盘中的好菜,将七道菜分为了两份,一份三盘子,是留给我和花藜的,一份四盘子,是准备让小黑带走的。“这两份菜都是一样的搭配,只是菜量不同而已,左边的这份我们自己留下,右边的这份,麻烦小黑哥哥你带走,给……三哥。” “啊?”小黑迷茫的眨了眨眼:“大、大人教我说的话里,没有回答这一茬的啊!不了不了,这本来就是大人特意让人给你做的,大人他自个儿未必想吃。” 我撂下筷子威胁道:“你不带回去,怎么知道他吃不吃呢?再说,他不吃,我自个儿吃独食,良心上过不去。” “这……”小黑也犹豫了。 我理了理袖子温和道:“带回去吧,也省了我这边的人再亲自跑一趟。” 小黑眼角抽了抽,欲言又止。 斟酌一阵,将我是铁了心的他不带走,我不动筷子,便只好先妥协了:“好吧好吧,真是服了你们两个了!我带回去,带回去还不成么!” 手脚利落的将几碟子菜收了去,很是无奈的端着菜盘子又折回去复命了。 小黑走后,莲枝终于忍不住的开了腔问道:“殿下您唤那个大人三哥?你们以前相识?” 我摇头。 莲枝咬唇:“那、殿下您……哪来的三哥?” 我深吸一口气,“刚认的。” 莲枝似懂非懂的哦了声,再垂眸看桌上饭菜,有几分不屑的道:“什么五福临门、花开九州、龙宫献宝,名字倒是起的好听,不过是五个炸馒头,一盘子蟹肉,和萝卜肉丸么……这种东西,与皇宫的御膳相比,根本一文不值。” 我不悦的冷扫了她一眼,招呼花藜坐下来,先动筷子打算夹一块品尝:“可本宫,就是喜欢。” 一枚肉丸子刚夹起来,手腕却被莲枝摁住了。 “先等等殿下!” 随即从衣襟里掏出了一枚极细的银针,打算验毒。“让属下先验验再吃!” 我吃饭的好心情瞬间就被她扫荡一空了,“莲枝!” “不要任性,殿下的安全重要!” “你!”我气的暗中磨牙。这个女人,真讨厌!可偏偏我每次又都拿她没办法…… 哎!谁让她是皇兄的人呢! 第223章 大禹国·家大业大 在莲枝那双犀利的目光下磨磨唧唧的吃完了一顿饭。 事了,我回到了三哥特意为我留的房间内,坐在床上无趣的揉了揉只吃半饱的小肚子…… 虽然今晚上的饭菜很合胃口,虽然三哥精挑细选的饭菜道道都色香味俱全,但有莲枝那个丫头在一旁杵着,恨不能我吃一口她验一口,此情此景下,再好吃的饭菜我也没什么兴致吃了。 我若能似花藜那般实现饭菜自由,我也能猛干三大碗!但我那一顿饭吃的太费劲了,半个时辰菜都凉透了,我才刚吃了半碗饭!这样折腾下去,想填饱肚子我至少得吃到大半夜…… 哎,出门在外便是如此麻烦,若想省事儿,只能自己的肚子受点委屈。 左右,饱一顿饿一顿都无妨。 “卖烤红薯喽!热乎的烤红薯——” “馄饨,刚出锅的馄饨!” “烤羊肉,客官要不要来两串?” 不合时宜的小吃叫卖声清晰地从窗外传了进来,我的肚子也十分配合的咕噜附和了两声。 猛吸一口飘进窗来的烤羊肉香味,我犯馋的差些嘴角流口水,擦了擦没有东西的唇畔,我从床上跳了下来,一个箭步窜到了窗子边。 推开两扇小轩窗,我趴在窗台上俯身低头放眼望下去,只见刚被小雨洗涤过的长街石头道上点点泛着明亮的白纱灯笼光,长道两侧排满了卖小吃糕点的商户小推车,车头挂着串串明灯,车下或是摆满糕点,或是撂一口大锅,或是端放着一个大簸箕,上面盖着蓝布棉被,或是正用炙热火焰烤着肉质鲜嫩的羊肉串…… 行人踩过积水的路面,脚下惊起水洼里朵朵水花与涟漪。 烛光拉长了缓缓前行的路人身影,路上来往百姓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但路边卖小吃的铺子是当真数不胜数! 袅袅薄烟连绵十里长街,街道里不仅有卖吃食的,还有卖胭脂水粉,钗环首饰,扇子雨伞的。 看起来还挺热闹! 想不到在远离京城的穷乡小镇上,夜晚也能看到这等繁华的景象,我大禹国真是块风水宝地啊! 烤羊肉串的铺子就在我住的这间房窗户正对面,缕缕肉香诱的我迟迟挪不开眼睛,心底想要跳下去吃羊肉的念头越来越浓烈,只可惜……我回头看了眼门口方向,按着莲枝的心性,此时我的寝居门外十有八九会有侍卫把守。而我若是同她直说我想下去吃羊肉串,她肯定还会拿深更半夜,外面不安全的借口来搪塞我,阻止我出门。 莲枝就是块铁疙瘩、臭石头!素日里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她只会认死理,铁石心肠!所以即便我同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也未必会动摇自己的念头。同她求情告饶,简直是浪费口舌,想让她今晚放我出门,更是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但是,这羊肉串味……实在太香了哇! 再忍下去我可就真要流哈喇子了! 纠结的看了看窗户,又看了窗户口……难不成真要从窗户上跳下去? 不成不成,这样太显眼,太吓凡人呢。况且我也不确定自己的房顶上有没有暗卫…… 斟酌再三,我还是决定先从正门下手试试。 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将耳朵贴在门缝上,没听见有动静。 难道是,没人? 壮了壮胆子,我轻轻将门闩取下,然后打开门。 一只脚刚迈出去,我还没来得及伸头探路呢,莲枝的身影便瞬间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小主子,你想干什么?” 清冷无情的嗓音赫然于正前方响起,我一抖,昂头便瞧见莲枝一袭黑衣抱着两把宝剑,面无表情的竖在我房门口。 我心跳加速的灼热了老脸,扯了扯僵硬唇角,厚着脸皮冲她干笑:“呵呵呵呵,我、我内急。你们怎么还没去休息?” 莲枝冷着脸道:“我等要保护主上安全,这地方甚是偏僻,难保没有贼人出现,更何况这客栈内住着的都是安南侯侯府的亲兵,他们如今还不晓得主上的真实身份,万一……不妥,属下今夜,会命人守在主上房门口,主上有事,只需唤我们一声便是!” “万一……万一?”我眼角抽了抽,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她根本不愿意与我多解释,抱剑睨了我一眼,冷冷问道:“主上内急?属下陪主上。” “啊慢着!”我赶紧抬手阻止,讪笑瑟瑟道:“我现在又不内急了。” 她脸一黑。 默默又把伸出去的那只脚给缩回房间里了,我心虚的冲她谄笑:“那个,辛苦,你辛苦了!我先去回去睡觉了,你们继续,继续哈……” 手扳着门框合上。 “属下奉劝主上还是不要有什么其他心思,今夜一整夜,属下都会守在主上的房门口寸步不离。” 手上带上力,我砰地一声慌忙把门合紧了,随手还将门闩给插牢了! 拍拍胸脯疾步回到床上坐着:“太可怕了,这哪里是暗卫,这是夺命阎王啊!” 抚着胸口令自己冷静下来,心跳恢复正常后,我却又闻见了那一汩汩淡淡的肉香…… 烤羊肉,我今晚吃定了! 说干就干,我起身小跑到窗户前,拢了拢袖子打算跳窗下去…… 大不了我等会儿用隐身术避一避那些暗卫的眼,总之我今晚是绝对不会向强硬势力低头的! 捞起衣袍,我踩着板凳正要把脚站在窗子上时,门口却忽然生了一道大动静—— “谁在那,别跑!”莲枝高喝一声,提剑追去了。 门被一只玉白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推了开,随后闪进一抹玄影…… 我踩在凳子上一手扶窗户框,一手揽长裙,回身惊讶的看着那道悄然溜进来的颀长身影,好奇的眨了眨眼,待他从烛光昏暗处走出来,我才瞧清了他的天人姿容…… “三……” “嘘。”他一只手臂负在身后,竖指在唇边示意我噤声,打断了我脱口而出的欣喜言语。 我放开了自己的衣裙,还愣在窗户上不知所措。 他轻步朝我走过来,见我毫无形象的扒在窗户上,眸眼噙笑着问:“想出去?” 我愣了愣,迟半拍点头:“嗯。” 他抿唇温润一笑,满眼宠溺的望着我,朝我伸出一只手,“先下来。” 我又一愣,呆呆回应:“哦。” 收了踩上窗户的那只脚,我站在凳子上,谨慎的转身…… 并未将手放在他的掌心,我故意往他身上一扑,抱住他的脖子撞进他的怀里…… 他身子一僵。 可却还在我就要往下摔的那一刻,伸出手臂环住了我的腰,把我从板凳上抱下了地。 缕缕清香钻进鼻息,沁人肺腑。 双脚再次沾地,我站稳身子后,才松开搂在他脖子上的双手。 满心雀跃的从他怀中出来,我欢喜昂头浅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凝眸看着我,淡淡的笑:“晚膳见你用得少,便打算带你出去吃些。没想到辰儿你也正有此意。” 我抖了抖满袖的褶子,没心没肺的嘿嘿一笑道:“我生平最馋这些小吃了嘛!如今这些好东西就在我们楼下,近在眼前,我实在忍不住了,就想下去瞧瞧。” 他心情甚好的又道:“嗯,下去瞧瞧可以,不过也只能瞧瞧了。” 我歪头:“嗯?” 他问我:“带钱了吗?” “……” 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我一帝女!皇家公主!出门怎么会带钱呢……钱都在小花藜那里拿着。可小花藜早就被冷酷无情的莲枝给隔离到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房间去了,我现在根本连门都出不了,更遑论是找花藜拿钱了…… 委屈巴巴的摇头,我瘪嘴道:“没……” 还好三哥来得快,不然我就这样跳下去吃白食……届时的场面肯定是要多丢人就有多丢人! 似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他云清风淡的与我道:“那便,带上为兄吧。” 我傻傻昂头,迎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光。 他轻轻挑明:“为兄有钱。” 我一哽,“你、有钱……”想了想,我正直道:“也好,你先借我,明日我让花藜还你。” 他勾了勾唇角,跳过了这个话题,“头顶上的那些护卫都被砚北给迷晕了,正门暂时不能走,还是得跳窗。” 我反应迟钝的点头:“好。” “闭上眼。” “啊?” “听话。” 温软的嗓音像是有魔力一般,催着我鬼使神差便顺从的合上了双眸。 腰上蓦然一紧,是他的手臂环了上来,接着便是身子一轻,双脚离地失了重心,一阵风吹的功夫,他便带着我运轻功落在了客栈对面楼的露天观月台子上了…… 身体被他护着于高楼上站好,我轻轻睁开眼睛,诧异的看着远方客栈与足下高楼之间的距离,不可思议道:“三哥你竟然会武功!武功还这么高强,竟能将轻功使得比我的灵术还好!” 他收回了搂在我腰上的手,眉目清澈的浅浅道:“安南侯府的官员,又怎会没有武功傍身呢?本官的武功,是老侯爷亲授的。” “老侯爷……”是啊,安南侯府世代镇守大禹国,乃是国之战神世家,安南侯手下受器重的官员,怎么可能会是一介文弱书生呢? 抿了抿唇,我抬眼朝他傻笑:“我家三哥果然厉害!有武功好啊,我就喜欢有武功的男子。” 他沉笑一声,领着我下观月台子,双手背后,风入广袖,掀起他肩上一绺凌乱墨发:“那若是本官没有武功,就不是辰儿喜欢的男子了?” 我跟在他身后提着裙子蹦跳着下台阶,“倒也不是,三哥有没有武功,我都喜欢。” “为何,会喜欢?” “或许是天意注定吧?” “你可知,若是换做别的女子这样不懂分寸的接近本官,只有一个被砚北乱棍打走的下场。” “我不知。”拍了拍绛紫色纹凤凰的长裙,我跳下了最后一层木阶:“但是现在知道了。” 眼下的这栋木楼是座空楼,楼内还燃着昏暗的油灯,观其摆设,像是一座废弃的戏楼…… 大抵是三哥早已安排人将木楼的几层落了锁的门扉全给敞开了,故而我们这一路行来,甚是畅通无阻。 快要出门的时候,三哥突然停下了步伐,转身看我。 随手拾起了旁边落灰桌子上那盏被风吹的左右倾摆的红烛,他拢灯靠过来,细心提醒道:“把发髻上的凤钗先摘下来,出门在外,不可露财。” “好。”我举起胳膊将脑袋上顶着的金钗环依次拔了下来。金簪金步摇哗哗啦啦的撂在了潮湿发霉的木桌上,最后一支凤簪抽离发髻,脑壳上瞬间如释重负,青丝缕缕散落在了后背上,被过门而入的凉风袭得微扬。 簪子嗒的一声放在了桌面上,我用一支朴素些的银桃花长簪轻挽乌发,指尖梳过青丝,为自己理了个温婉些的堕月髻。 “这样呢?”我回身,笑着给他看,询问他的意见。 他看了眼我的发髻,赞许颔首:“很好看。” 我摸摸自己的杰作,臭美道:“主要是人长得好看,梳什么发髻都漂亮!” 他抬袖将红烛放回去,颀长身影在昏黄灯光下衬的格外挺拔:“辰儿所言不虚,辰儿生的清美,即便褪去一生华服,也有雪中雾凇之姿。” “所以我这副长相很合三哥眼缘?”我突然蹭上去,笑眯眯的问着他。 他垂眼瞧我,在我越凑越近时抬起携着暖意的玉指抵住了我的眉心,将我给轻轻推了开,一拂袖子正经道:“不许闹腾,把凤钗凤簪收好,还想不想去吃东西了?再耽搁,时辰晚了,你可就没得逛了。” 我乖乖后退了几步,待他指尖从我眉心上拿了下去,才站稳脚跟调皮的冲他吐舌头,“哦!”瞥了眼桌上的东西,我为难道:“可,我这袖子里,装东西不大方便。你看,太宽了!” 我抖了抖两只宽大的华服袖子憋屈诉苦。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见状只好宽纵的成全了我一番小心思,主动伸手收拾我的钗环,将东西放进自己的衣袖里,帮我收纳着。 收完,浅声故意问我:“如此可好?” 我嘿嘿一笑:“好好好,当然好了!”伸出指尖扯住了他的袖角,“走吧走吧,咱们快去逛夜市,快去买好吃的东西!” “……”他无言,拿我没办法,只好任我拽着他跑路了。 —— 长街宽道上,他将刚烤好的两串羊肉转手送给了我。 我拿着羊肉串边吃边蹦蹦跳跳的往前走,任凭泥水弄湿了鞋袜,也不停顿一步。 他跟在我的身后温和从容的好言提醒我:“辰儿,衣摆弄脏了。” 我转身后退着走,啃了口羊肉串,不拘小节的口齿含糊道:“没事儿,等到了临熙,我这身衣物就要换下来了。我好不容易才自由一回,衣裙脏了便脏了吧!” 他摇头轻叹:“你啊,在家时,父兄难道从不允许你出门玩玩么?如今的你,倒像是只凤凰鸟从囚笼里放出来了一般……鸟儿本性向往自由,原就不该多加约束,你父兄,又怎不知这个道理。” 我晃了晃手中的羊肉串,不加隐瞒的直言道:“我爹爹和我哥哥,他们其实挺宠我的,他们不是囚禁我,他们是害怕我在外面晃来晃去会被坏人盯上。 你不晓得,我家的仇敌其实挺多的,明里暗里究竟有多少想杀我和哥哥一雪前恨的,数不胜数!老实说,待在家里确实是最安全,最简单的保命之法。道理我都懂,可我,做不到。 我打小并不是养在深宅中诗书熏陶长大的,我是在山野中野大的,我长到十几岁的时候,我爹爹才将我从寺庙里接回家。 如今好几年过去了,我还是习惯不了家里的板正规矩……只好在我有个特别宽容随和的哥哥,我们俩虽不是一母同胞,可我打小,他就十分宠我。 我在寺庙里过的每一个冬天,都有我哥哥亲自送去的棉被与不重样的汤婆子作伴。我六岁那年生了场重病,大师父与二师父结伴前往归虚给我取药,将我托付给了只有十一岁大的哥哥照顾,我夜里发高烧,都是靠着哥哥不停的用热毛巾敷额,才勉强坚持到两位师父回来…… 后来我病好了,我哥哥却病倒了,我伏在我哥的床头哭的眼睛都肿了,哥哥那会子身体虚弱的厉害,连说话都费劲,可哥哥见我哭得厉害,还是强撑着病躯做起来安抚我,给我擦眼泪,安慰我别怕…… 我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我被接回家以后,总是三番五次的不守规矩,家里的掌事们动不动就去找我爹告状,拿祖制逼迫我爹收拾我,我爹被吵得没法子了,就会真提鞭子要过来收拾我,但我哥次次都会先他一步挡在我面前。 我哥说,我是他唯一的妹妹,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对我不好,他也会保护我,疼爱我,一辈子陪着我。” “一辈子陪着你?”他的脸色本是平静无澜的,偏偏提及了这一句,他眸光陡然一沉:“辰儿这是在怪……” 顿了顿,却欲言又止了。 良久,方再冷冷道:“辰儿的一辈子,自有辰儿未来的良人陪伴。辰儿与兄长,只是兄妹关系而已,兄妹是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的。” “为什么不能一辈子在一起啊?”我啃完了手里剩下的羊肉串,拎着手里的竹签悠悠然道:“我以后,可以招个上门夫君,我家家大业大,我哥哥富可敌国,他养自己的妹妹与妹夫,还是养得起的!” “那万一,你夫君也家大业大呢?”他冷不防的问。 第224章 大禹国·一个约定 我晃着手中的长竹签思纣道:“嗯——如果我夫君也家大业大,那我就去投奔我夫君!哥哥么,虽然是娘家人,可哥哥迟早是要娶嫂子的。若是嫂子同我合拍,一切倒好说。可若是嫂子与我不合拍,那我在那个家里,可就没太平日子过了。” 随手将竹笺扔在了路边的木桶里,我很认真的斟酌道:“其实你说的也很有道理,哥哥的确不能陪妹妹一辈子,关系再好,长大了,成婚了,都会变得疏远……况且我哥还……” 晃了晃脑袋,我睿智道:“就算我未来夫君不是家大业大,只要他开口,天涯海角我都愿意陪他一起去!” 他凝重的神情终得片刻缓和,但须臾后,又重归深沉了。 握住了我的一只胳膊,他嗓音平平道:“前面有卖烤兔腿的,带你去尝尝。” 没等我回应,他就拉着我来到了烤兔腿的铺子前。 言简意赅的询问了价格,之后丢了枚碎银子给烧烤铺老板,换了只烤的红彤彤呲油的兔腿给我:“小心烫,咬一口尝尝好不好吃,能不能吃的惯。” 兔腿塞进了我的手里,我愣了一瞬,迟钝的哦了声。 把羊腿凑近鼻息前闻了闻,嗯,是我喜欢的味儿! “好香!”我欣喜的抬头与他道,迫不及待的啃了口试试,“唔,肉质鲜嫩,爽口且不油腻,老板的手艺不错呀!”喜上眉梢的把一口兔肉生噎了下去,我顾不上什么淑女形象了,吮了口指尖的油汁,打算继续下口啃第二嘴:“对了三哥,你今晚花了多少钱,等会儿记得算一算,我明早让花藜还你!” 他安静的跟在我身后:“自家兄妹,无需如此见外。” 我回头不以为然道:“兄妹?” “你不是唤我,三哥么?” 我顿住了脚下步子,拿着羊腿很坚定不苟的与他道:“我唤你三哥……才不是为了让你做我哥哥呢!我才不想和你做兄妹!” 他沉默了一阵:“那你想和我,做什么?知交好友,还是天涯过客?” 我摇摇头,“都不是!”油乎乎的爪子执起了他一只微凉的玉手,我目光真挚的与他道:“我小时候做过一个梦,梦见过你,你身上的莲花香,让我铭记入骨了整整十二年。我记得你说过,你会来找我。所以我也等你出现,等了十二年……三哥,知交好友,天涯过客,我都不想和你做……等回了京城,你去我家提亲可好?” “提亲?”他陡然一愣,眉心微皱:“辰儿你,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些,仅凭一个梦而已,如何能现在便许了终生?你难道不怕我是坏人?难道不怕我是骗子?” 我拂了拂袖子坦然道:“坏人也好,骗子也罢,总之我这一世算是认定你了!你若是坏人,我便不惜一切代价,引你入正途。你若是骗子,那就当,你是骗了我的一颗心走。反正三哥,我小时候答应过你,少时言语,不会不作数。我都等了你这么多年了,是绝不会轻易就放弃你走的……除非你不喜欢我,不想要我。” 盏盏明灯拉长了他脚下的黑影,他脸颊泛红,虚拳被我握进掌心,指尖动了动。 深邃的目光注视了我许久,几度欲言又止,末了终究还是选择从了我的贼心,勾唇浅浅一笑:“笨姑娘,怎么会不想要你呢,我只是害怕你以后后悔。” 他能这么简单的就应了我,确然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痴痴瞧了他一阵子,随后主动靠过去,将身子贴进了他的怀抱,碍于手上有油渍,便没有伸手臂再拥他:“三哥……我才不会后悔呢,我开心都来不及。” 他拍拍我的后背,有心压沉了声:“辰儿乖。现在就去你家提亲,未免太早了些。若不然,等一段时日吧!等你我都彼此了解了,再谈及终身大事,这样至少,能让辰儿安心。” 只认识一天就把自个儿的终生给交代了,这个速度确实快了些。 现在就让他登门提亲,或许连我的皇帝老哥都会觉得我荒唐。 其实他说的也对,感情这种事么,还是不能着急的。尽管我已经等了他十二年,但是我对他而言还是太陌生了。 他现在愿意同我说,不会不要我,八成也仅仅只是因为自己不讨厌我,对我一见生了好感,方暂时随了我的心意。 实际上,我们两个并无感情基础,现在试着相处也许还成,直接抱回家成亲,他肯定会觉得别扭,会认为还没到那个地步…… 罢了罢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培养好感情再提未来吧! 认同的点了点头,我从他的怀中出来,拿着已经凉的差不多了的兔腿接着啃:“都听三哥的!先逛街。” 绣花凤头鞋在泥水中浸染的湿透,我将兔腿啃得差不多了,忽然又想起了安南侯这个人……这次三哥是为了护送我去临熙才耽搁了去北悦的日程,万一他当真心胸狭隘,小气的怪罪了下来,我三哥岂不是要倒霉? 丢掉手中的兔骨头,我从腰间抽出紫色凤凰帕子擦手,把爪子擦干净了,才又自腰带里摸出了一枚凤凰衔花的紫色小玉牌。 抚了抚玉牌的花色纹路,我郑重的将东西交给了三哥:“这枚玉牌你拿着,安南侯若是怪罪你耽搁了赶路的日期,你就把这玉牌拿给安南侯看,他见了,自会不追究这件事。” 他从容接过玉牌,气定神闲的细看:“哦?这玉牌,还有这等作用?可有什么说法么?” 我款了款袖子,“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说法,只是这玉牌原本是我兄长的,我兄长的物件,安南侯肯定认得出来!” 无意对上他不解的眼神,我咳了咳,怕他听不懂便特意胡诌解释了句:“啊其实是,安南侯以前同我哥有过几面之缘,他曾、欠下我哥几两银子,所以……看在几两银子的份上,他肯定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安南侯欠了你哥几两银子?”他忍俊不禁,眉梢一抬,将玉牌收进广袖中:“原来如此。” 我咕咚咽了口口水,做贼心虚的拉住了他的手着急换话题:“咱们先不提这些麻烦事了,前面好像有卖炸虾的,我想吃!” “好,不过,辰儿今晚吃了这么多肉,这会子还能吃的下么?” 我信心十足道:“你没听说过么,这天下唯有美食与美景不可辜负!再说我吃的也不多啊,我肚子现在也才七分饱,还可以再吃几串炸虾,几只螃蟹,几条小黄鱼呢!” 他佯作惆怅:“哎,是不多,只不过才六串羊肉串,一只兔腿而已。别的姑娘,恐是三串羊肉串便吃饱了。” 我拎了拎宽大的裙摆,在积了水的路面跺跺脚:“别家姑娘吃的少,但是没有我这么水灵可爱啊!我哥说了,女孩子多吃肉会变白!你不会是怕我今晚吃太猛,把你吃穷了吧!” “自然不是,我虽不如你兄长有钱,但养你一个姑娘还是绰绰有余。你便是将这整条街都给吃一遍,也花不完我随身携带的那一袋子碎金碎银。” “这还差不多!” 今晚的心情真是回宫的这些年以来,最好的一回! 赶到炸虾铺子前的那会子,天上倏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三哥在附近买了把烟雨桃花伞面的油纸伞,停步在我身畔轻撑起,遮在了我的头顶上。 我搓着手站在店家的油锅前安心等候大虾过油,哈了口热息在掌中,默默往三哥身边缩了缩:“这几日愈接近临熙,便愈是阴雨连绵。昨天在山里过夜是雷电交加,今儿在镇上过夜,也逢上了天落小雨。三哥,你送我去临熙,路上会不会不方便?要不然你送我到下一个县镇路口了,咱们就分开吧,我怕你从临熙那条道往北悦赶,会徒添许多麻烦。” “无妨。如今整个江都都在下雨,无论从那条官道上走,都要淋雨。江都是去北悦的必经之路,我们也不差那一两天的日程。”怕我冷着,他便将油纸伞往我身侧遮了遮,帮我避了些冷风。“江都水患成灾,听说朝廷已经下拨了不少赈灾银两,可水患中百姓的死亡数量却一直都是只增不减,江都的官府频频上奏告急,请求陛下再拨款赈灾,然朝廷此次拨下的赈灾款已是十几年前陆安大水灾所消耗的赈灾款银两倍之多了,再拨款,怕是国库也撑不住。 昔日曾有朝中大人们怀疑,这赈灾款之事有猫腻,但苦于江都天灾情势紧急,暂时也不好遣人去查,当下朝中迟迟不拨款,引得江都一片,已是怨声载道,陛下深居皇宫,想来这会子也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吧!” 我听了这话,鼓了鼓腮也心情沉重了:“谁晓得这次天灾来的这么猛,这么急呢。不过区区两个月,江都就已经死伤上万人了。皇帝陛下的确会觉得如坐针毡,短短五十多天拨了三次款,每次都是上百万上百万的拨,前几天还拨了六十万两呢!再这么拨下去,国库迟早被他们掏空。” “我离京的时候,听说皇帝有意遣钦差大人亲往江都赈灾,但不知这个钦差,最终选定的是何人。” 我搓搓手意味深长、胸有成竹的道:“这种要紧事,皇帝陛下肯定会遣身畔最信任最信任的人来办了!” 他低眸睨了我一眼,唇畔淡淡上扬:“我亦是如此觉得。” 大虾在油锅里翻腾见红,我正要凑上去瞧瞧大虾炸的几分熟了,拿漏勺炸虾的年轻老板却是手一抖,勺子砰地一声掉进了油锅里,溅出来的热油差些烫着我手背…… “辰儿!”三哥一扯我的胳膊将我拢进了怀中,撑着伞忧心问道:“可有被烫着?” 我摸了摸自己的右手,摇头回答:“没有,还好离得远。” 炸虾的大哥见状慌张的把手往腰部围裙上抹了抹,擦干净后,拱手弯腰向我揖礼道歉:“哎呦不好意思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是小人手抖了,小姐没烫伤吧?要是烫伤了,小人这里有烫伤药,可以给小姐用一下。若是小姐觉得小人的东西脏,不愿沾手,现在镇上的医馆还开着门,小人可以送小姐去瞧瞧!医药费由小人赔付!真是对不住了,实在对不起……” 听炸虾大哥态度诚恳,言语也是憨厚老实,我摆摆手淡定回话:“没事没事!没烫伤,小问题而已!大哥你不用激动。” 炸虾的大哥这才冷静下来,满脸愧疚的叹了口气:“对不住了公子小姐,小人真是太不稳重了……这四串炸虾,便算是小人赔给小姐的了,公子小姐不用付钱了。” 我靠在三哥温暖的怀抱里蹙眉道:“那怎么行,买东西给钱天经地义,你又没烫着我,这点小便宜我和三哥还是不会占的。” 炸虾大哥为难憨诚道:“小姐就允许小人表一表歉意吧,哎!都怪小人太过担心临熙那边的亲人了,所以方才听见两位客官提及临熙……才会突然走神。” 三哥一只手臂拥着我肩膀,低沉问道:“你在临熙,也有亲人?” 炸虾大哥见他问了,便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点点头,用袖子蘸眼角湿痕:“是啊,我干娘就在临熙……” 我咬唇缓了缓:“那临熙那边的情况,你应该比较清楚才对。临熙那里……现在可有情况稍稍好一些?” 炸虾大哥重新拿起漏勺,摇头伤怀道:“哪里好了啊!愈发严重了!” 我不明白的接着问:“朝廷不是已经拨下了不少赈灾款了么?江都的知府不是已经在搭建临时安居点了么?朝廷可是三令五申让江都各县衙务必将百姓们转移到安全地点,一个不漏的好生安置,一定要保证百姓们的供粮,江都的知府也已经上奏朝廷,道官府已经在连夜搭造灾民安置点了,从外地调来的粮食也都分发到家家户户了,为何情况还是愈发严重了?” 炸虾大哥含泪哀怨道:“听两位方才说,两位是从京城来的,那就难怪两位不晓得临熙城那些官员的门道了!刚刚小姐你说,朝廷五十多日拨了几百万赈灾银来江都,可小姐你能想象到,几百万的赈灾银,也不过是只搭了几处安置点…… 如今整个江都都在受灾,临熙城的灾情更为严重些,撇去其他几城的百姓人数不讲,光是临熙城一座城,便有百万百姓!然走运被接进安置点安置的百姓,临熙十六县加起来,也不过十万人! 朝廷次次拨款,官府次次叫穷,不少百姓都被淹死在了自家中,还有被饿死的!几百万的赈灾银,依小人看呐,官府用在百姓身上的银两数目,连五十万都没有! 而且,小姐你说错了,临熙城的水灾,从三个半月前就开始了,哪里是区区两个月。前一个半月里,临熙城的死伤数目,便已经过千了!这次大雨来的厉害,头一阵风吹雨打的,还发了几次海啸!有的百姓呐,至今还不晓得尸首何处,大约是被海水卷进了海中,进了鱼肚子了!” “三个半月前?”三哥握紧伞柄,玉指骨节隐隐泛白,严肃道:“不对,这时间对不上。送去京城的第一道消息,是在正月十八。若按你这般说,临熙城的水灾是从去年腊月就开始了,可去年腊月,我在颍州也并未收到任何关于临熙犯了水灾的消息。” 我揪心的点头,附和道:“我在京城也没听说过……要真是去年就开始了,为何当地官府今年才将此消息呈报京都?” 炸虾的大哥捞起了炸的香碰碰的几串大红虾,边帮我用纸张包住炸虾串手拿的部位,边与我们清楚明说道:“谁知道官府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不瞒你们说,连我都是一个月前才知道这回事的!水灾刚兴的那会子,官府把进出城的大门都给封了,硬是把这消息锁死在了临熙城内!你说,这又不是瘟疫,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官府有必要这么做么! 据我干娘所说,从去年腊月初时起,临熙城就大雨不断,数九寒天里起水灾,可是少见的很呐!一直到今年正月上元节过,官府才将水灾的事情公之于众。临熙遭受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灾,百姓们都纷纷说,是帝星移位,光照到了临熙,才会令临熙雨水不止。” “帝星移位?”我愣了一愣,恍惚中,好像明白了江都那边的奸臣们为何要将江都水灾的消息推迟了一个半月,才上奏于圣京了。“这说法,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 炸虾大哥把四串蘸好料的大虾递给我,“也就是一个月前吧,听说是个游方的道士说的。” 一个月前……果然,是故意给皇帝哥哥设的局。 皇帝哥哥上元之日才敬告了天地祖宗,正式着十二章龙袍为帝,接受大禹国文武百官朝拜,正月十八临熙大雨,水灾泛滥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大禹国,帝星移位,这分明就是想借此机会污蔑皇帝哥哥继位名不正言不顺! 怪不得,举国的百姓都晓得了江都大雨是老天爷给皇兄降下的惩罚,连京城的子民都开始坚信江都水灾乃是天怒,皇兄这个皇帝会为大禹国带来不幸……更有一些不知死活的朝臣竟也敢当朝逼迫皇兄下罪己诏,亲往江都祭天,求上苍收回神怒……皇兄才刚刚即位,这些狗东西就敢给皇兄来这一招,看来大禹国内的部分旧势力,是该清一清了! 握在我肩上的大手紧了紧,三哥应是也猜到了几分事情真相,面色凝重道:“真是胡言乱语,新帝乃是先皇唯一的子嗣,继任皇位乃是顺应天命,何来帝星移位一说!那些百姓们也都是道听旁说,以讹传讹,他们辨得出诸天繁星三千颗,哪一颗才是真正的帝星么。” 炸虾大哥摇摇头,双手插进袖子里冻得缩成一团:“这江都啊,都已经三个半月未见日月星辰了,还帝星呢!屁星都看不见。不过虽说是道听旁说,可有些时候,有些事,也是不得不信一下的。咱们大禹国的子民本就信奉鬼神,对游方道士的话,大多都是信的,倒也不能确定百姓们都是以讹传讹,万一是真的呢……哎!算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多说可是会掉脑袋的……” 想了想,好心提醒我们:“两位该不会也是往临熙去的吧!临熙那里,去不了喽!公子和小姐,还是别去了吧!那里水灾厉害,官府封城,别说是人了,一只猫儿狗儿都进不去!昨儿我那兄弟刚从临熙城逃出来,找到我的时候,浑身都冻僵了!背上被官兵们狠狠划了好几刀!” 我不甘心的追问:“为何不让人进出了?是怕难民涌到别的地方去么?” “也许是吧!”炸虾大哥用旧帕子擦擦脸,郁郁道:“早一阵就封了,我要是能进得去,早就去了……我干娘还在临熙城呢,早知道上次去瞧她,我就不走了!听说官府最近又请了位修为高深的女术士,打算以活人献祭,平息天怒。 可怜我干娘年轻丧夫,老年丧子,现在身边就只有一个十七岁的孙女儿守在身侧陪伴,可、就因为那女术士的一句话,官府便把我侄女儿也给抓走了,昨儿我兄弟从临熙城逃出来,和我说,官府去抓人的时候,我干娘不许,官府就把我干娘推倒了石磨上摔晕了…… 你说这都啥事儿呢!我干娘一家子,就只剩下孙女儿和她两个活人了,我那小侄女儿可是她的命根子,官府说抓走就抓走了,说献祭,就献祭了……只可惜我是一介匹夫,没有本事与官府对抗,我、我没本事,我干娘都被害成这样了,我却连去看她一眼,陪陪她都不能!我至今,还不知道我干娘的死活呢……” 大哥说着,眼泪水已经止不住的哗哗往下涌了…… “活人献祭?”又是这种破事,我不禁怒从心生,恨恨道:“真是反了天了!活人献祭同明目张胆的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有什么区别!我倒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术士,如此有本事,竟敢公然不将国法放在眼里!” 炸虾的大哥哽咽叹息:“听说那女术士是与宫中的祭司阁有关系,仿佛也是个祭司……总之官府很是敬畏那位女术士。女术士说了,只要找到十二名年轻貌美,身上没有胎记疤痕,且未出阁,没沾染过男人身子的姑娘,就可以设坛献祭,以活人圣洁之躯,询问天意,就能知道临熙连月大雨的真正原因,祈求老天爷收了雨劫,放临熙百姓一条生路。” “与宫中祭司阁有关系?”我捏紧了双手,猛吸了一口凉气。的确,这作案手法像极了祭司阁!以活人献祭这种残害苍生的法子来问灵,是祭司阁那群女祭司能干出来的事情。既然与祭司阁有关,那我就更要横插一脚了! 凝眸看那位满身油烟灰的大哥,我肃色问道:“临熙城当下正在受灾,别人往外逃都来不及呢,你是真的想进去么?” 约莫是猜出了我的意图,三哥垂眸看了我一眼,却未多言。 眼前男人坚定道:“我想啊,当然想啊!我打小就是个孤儿,是我干娘一把屎一把尿的将我拉扯大的!我干娘就像我的亲娘一样,她对我的养育之恩,我今生今世都还不完!要不是干娘不愿和我家那口子住在一起,拖累我们夫妻俩,我早就将干娘接回身边赡养了!如今干娘在临熙城里生死未卜,我在外面早就心急如焚站不住脚跟了!我都已经考虑好了,再过两天,要是我还打探不到干娘那里的消息,我就是死,也要闯进那临熙城里去!” 确实是个有孝心的老实人。 我想了想,摇摇手里的几串炸虾稳重道:“你既请我们吃了炸虾,那我们也不能白吃你的东西,你若是真想去临熙城,明日一早,就去前面的九里花客栈找我们,我们正好也要入临熙城,届时可以带上你。” “带上我?”实诚的大哥瞠目结舌,愣了一阵后,又担忧道:“可是临熙城现在根本不允进入,即便是京中来的达官贵人……也未必能进得去那道门啊!” 我淡淡道:“这个你倒是不必担心。”抬眼看了看三哥,向他使了个求帮忙的眼神后,便毫无良心的把他供了出来:“你面前的这位大人,是安南侯府的大人,他若想进临熙城,别说是几个守城的官兵了,就是知府大人也不敢挡他的路!” 三哥神色平静的抬了抬眉梢,无声的配合着我。 炸虾大哥一听我这样说了,立马慌了神,不知所措的站在细雨中哆嗦:“安、安南侯!是镇守江东的那位安南侯?!” 我点头确定:“正是。” 炸虾大哥恍惚里失了神,低声喃喃道:“那可是位为民做主的好侯爷啊!当年颍州地震,侯爷开府放粮,一座侯府救下了满城百姓!江东百姓无一没受过其恩泽……侯爷战功赫赫,年轻有为,明辨是非黑白,威名远扬啊!若真是他府中的大人……” 瞬息清醒了过来,大哥疾步绕过锅台,赶紧来到我与三哥的身前,俯身跪下磕头:“草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安南侯府的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海涵!” 三哥气度儒雅的轻颔首:“起来吧。本官此次出门办事,不想惊动太多人。这种虚礼便免了吧!” 炸虾大哥满脸欣喜的从地上爬起来,揣着袖子放心道:“有安南侯府的大人在,这样草民就心里安稳了……” 我浅浅一笑道:“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时辰也不早了,我和三哥就不耽搁你做生意了。明早记得去客栈找我们的队伍。” “好好好!草民定不会忘记!”炸虾大哥连连开心点头。 我举着手里的炸虾,回头与玄衣墨发的俊朗男子轻轻道:“咱们回去吧三哥。” 他撑伞放开了我的肩膀,广袖负在身后,答应道:“好。” 回去的路上,街上的小雨倒是越下越大了,头顶的油纸伞传来了愈重的噼里啪啦响声,我将炸虾串分给了他两串:“呐,尝尝。” 他扫了眼炸虾,摇头:“我不饿,你吃吧。” 我执意要给他:“用你的名号换来的,你不尝尝?” 他撑伞惬意道:“不了,我不贪吃。” 我闷闷不乐的收回了炸虾:“你该不会是,生我的气了吧?方才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的身份给抖了出去,还借你的名号行事……” “我的身份原本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单手撑伞,回眸温柔的瞧着我,“我的名号也不值钱,你想用,随时都可以。” 原是句极柔情的话,可我却听准了不值钱那三个字……总觉得他这三个字,别有深意。 停步在了雨中,我转身面向他,委屈兮兮的试探着问:“三哥你不会是觉得,我用你的名号只换了四串炸虾,有点少了吧……可我若是再多换几串,也吃不下了啊……下次,下次我尽量换点值钱的!” 他被我一句话逗得朗笑出声,藏了星渊的眸眼里蕴满温情,眉眼如画,温柔似水的抬手摸摸我脑袋,用伞遮住了斜擦过我后背的雨粒,无奈道:“我的意思是,我的名号,只许你用。在你这里,用我名号不用付钱。” 我似懂非懂的哦了声:“这样么?”想想觉得也没什么好琢磨的,开心的往他身前凑近一步,“三哥,明天到了临熙城,咱们就该分道扬镳了。不许……咱们现在定个约定可好?” 他嗯了声:“什么约定?” 我小心翼翼的说出了心里的那个决定:“两月之后,我们京城再见,届时,我去安南侯府找你。” 他眉眼俱笑:“进得去侯府大门么?” 我傲娇的哼了声:“你可别小看我!这整个大禹国,就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 他佯作明了,“翻墙?安南侯府,有狗。” “……”他这是在瞧不起我上羽凉娍!我上羽凉娍私闯民宅还需要翻墙么!“才不是,我要光明正大的从侯府正门走!翻墙配得上你家妹妹我的身份么?” 他柔柔道:“那你可就要被安南侯给抓包了。” 我胆大道:“抓包就抓包呗,我又不怕他。” “不怕他的一百斤重大砍刀?” “……我有绝招,让他不敢亮刀!” “是么?不如说来听听……” “不可说,不可说。” 我家老爹的冷宫我都敢进,我哥哥的皇帝寝宫我都不晓得闯了多少次了,区区一侯府,我还能怕他不成? 虽然安南侯那一百斤的大砍刀的确挺吓人的,我甚至都已经想象到了我去侯府找他要人,他提刀将我撵的满府跑的画面了…… 老天爷啊,你说同样是二十三岁,同样是男人,同样会武功……安南侯与神仙哥哥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甫一进客栈,便见到莲枝焦急的提剑在客栈里踱步,而小黑与砚北两个忠心耿耿的侍卫正搬张桌子坐在门口挡路。看到我安然无恙的同三哥一起回来了,小黑砚北两人欢喜的从桌子上跳下来,笔直的站到一边去,恭敬的揖手给自家大人和我行礼:“大人!良辰小姐。” “大人!小姐!” 第225章 大禹国·玉树之姿 莲枝抱着两把宝剑一阵风的就飘移到了我眼前,忍不住的出声责备:“小主子!你怎么还是偷偷溜出去了,你这样很危险,你知不知道外面说不定还有杀手在盯着你呢!你这样不听属下的话,属下回京,真的不知该如何向大公子复命!” 又拿我哥哥压我,烦! 冷冷的觑了她一眼,我甩袖板着脸,先行上了楼,“莲枝,你僭越了。” 莲枝一顿,瞬间哑然。 快步迈上客栈三楼,推开了自己的寝居房门。 行到茶桌前坐了下来,我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新茶,余光瞥见莲枝也跟了上来,便沉声问道:“本宫明日抵达临熙城,临熙城里的官府,可曾收到消息?” 莲枝没了方才的勇气,眼神怯怯的往我这边瞟,拱手回答:“暂时还不知道,与临熙城联系的事情,以往都是崖魇在做。临熙城半个月前就接到了圣旨,晓得殿下要来,即便是算日子,也该清楚殿下快到了。崖魇带着禁卫军还在护送着钦差大人往这边赶,应该会与咱们前后脚到临熙城。属下是想,咱们明日可以在临熙城外等一等崖魇他们,当然,若殿下不想等,明日一早,属下就派人先去传消息,令知府与知县早早亲自出城门迎接。” “不用了。”我抿了口热茶,沉沉道:“先不要提醒他们本宫要到临熙城了。一者,是为了躲一躲杀手。二者,本宫也想看看那些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莲枝踌躇道:“殿下,您这是要吓他们个措手不及?” “江都这边的情况,原比本宫与皇兄想象中的复杂多了。本宫坠崖的消息他们也许已经得知了,既然他们认为本宫现在生死下落不明,那本宫就让他们刺激一回,看看本宫都已经到他的家门口了,他还如何早早做防备,收拾自己手下的那些肮脏摊子!” 莲枝提剑拧眉想了一阵,道:“殿下这样做,岂不是更让那些逆贼惶恐……这一路走来,江都可是也派了不少波杀手挡路。之前崖魇不愿让那些混账东西的血污了殿下的眼,所以便将他们都拖到殿下看不见的地方处置了,由此可见,江都这边是对殿下生有杀心的。陛下临行前再三嘱咐,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与江都这边起正面冲突,查案的事情交由钦差大人来办便是了,殿下您现在,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免得招人注目,惹人不快,从而将自己陷入囹圄。” “笑话!”我放下杯子不悦的冷了声:“本宫乃是大禹国的帝女,本宫乃是皇帝陛下的亲妹妹,本宫怎能为了一己安危,而选择将此事置之不理,将陷入水火、无家可归的百姓视若无睹! 你以为本宫主动请缨前来江都真的只是为了当个稳定民心,在百姓面前做做样子的花瓶祥瑞么?如今江都水患情况日益严重,百姓们吃了上顿没下顿,朝不保夕的,那些可都是皇兄的子民。 眼下皇兄才刚刚登基称帝,朝野上下对他仍心存质疑,皇兄肩上的担子重,又有国事牵绊,所以才不能亲自前往江都赈灾,本宫身为皇兄的妹妹,此来是代替皇兄解救黎民百姓的! 本宫是答应过皇兄,会将赈灾银一事全部交由钦差大人来调查,可水灾之事,本宫不得不过问!本宫乃是皇家后嗣,可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 “殿下恕罪!”莲枝见我发怒,惊恐的提剑利落单膝下跪,“殿下对临熙城百姓的一片关爱之心,属下能够理解。只是,属下的职责就是保护殿下……属下深知殿下与陛下兄妹情深,殿下看不得陛下被朝中百官为难,殿下要与临熙城那些逆贼硬碰硬,属下拦不住。但属下只希望殿下凡事能够三思而行……若殿下真的决定了,属下没有意见,属下会支持殿下,保护殿下,万死不辞!” 啧,早这样说,不就不用再浪费这堆口舌了么。 我心累的扶额,朝她摆了摆手,“太晚了,下去歇着吧!” 莲枝起身,恭敬从命:“是,属下告退!” “吩咐外面的人都撤回去休息吧,本宫今晚在外面逛够了,不会再偷偷跑出去了。” “……是,属下领命!” 听着莲枝慢慢退远的脚步声,合上房门的窸窣声,我待她走后终于可以瘫趴在桌子上了…… 皇兄啊,你这回可真被人狠狠阴了一把。 将天灾这种事强行冠到你头上,让其成为你登基以来的第一桩黑历史……纵观大禹国上下无数代帝王,应该没有比你更倒霉的了吧! ——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我们一行人便动身启程了。 马车队伍走了一个半时辰,终于快要到临熙地界了。 然便在我们离临熙城的城门口仅有五里路的距离时,马车队伍竟又被人拦路截住了…… 猛地一刹车,我一个没坐稳便一头朝地上砸了去。不过,我最终却是撞进了玄衣人温暖清香的怀抱里……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我委屈拧眉,扶着他勉强撑起身,昂头看他:“三哥。” 他见我狼狈,忍俊不禁地弯了唇角:“吓到了?无妨,脸没着地。” 我顿时垮了脸:“……你多少是有点没良心!” 他扶着我在马车上坐好,挑了挑英气的剑眉打趣我:“辰儿果真是讨人喜欢,这一路都被人追杀多少次了?” 我瘪嘴难为情道:“没办法,谁让我长得这么可爱,处处遭人觊觎呢!” 他低低笑出声来,拍拍我的肩安慰我:“长得可爱,也是个优点。大约这就是美丽的代价。” 我皱了皱鼻头,往他身边凑了些,佯作不悦的嗔怪道:“三哥你是舌头淬了毒么?说话杀伤力这么大。” 他屈指敲了下我的脑门子,“我怎么会毒你,我心疼你都来不及呢。” “……你说这话的时候,良心不痛么?”我汗颜。 另一头摆弄着拨浪鼓的小花藜大抵是还没适应我与三哥的这种相处模式,瞪大眼睛傻傻看了我们两人一阵后,默默往墙根贴了贴,欲哭无泪的惊叹道:“天呐,还是让我被乱刀砍死吧,太肉麻了,实在太肉麻了!” 三哥面不改色的揉揉我脑袋,随后直起脊背,后倾着单手挑开了马车的窗帘,这才想到搭理外面的兵器铛铛声,开口不浮不躁的凝声问道:“砚北,怎么回事?” 刚上场砍了两刀的砚北闻声连忙靠过来,激动回话道:“大人,没什么大事的,大人和良辰小姐坐稳了就是!是些山贼流寇,许是看咱们的马车比较豪华,想要上来打劫抢些东西,现在已经被属下和莲枝姑娘打退的差不多了,可以速战速决!” “嗯。”他瞥了眼外面的情形,收手放下了帘子,“看来我们家辰儿不但招刺客,还招山贼土匪。” 我摊手无辜:“这可不关我的事!马车是你们的,又不是我的,你们的马车太惹眼了才是原罪!” “那你猜,等会儿还会不会有人,再来刺杀你了?”他淡笑着问。 我噎住,瞬间失声。 隔了许久…… 我才不甘心的拍拍脑袋:“就只剩下五里路了,我就不信我还能倒霉到再被刺杀一次的地步!” 他轻颔首,似幸灾乐祸,又似真诚祝福:“嗯,但愿吧。” 但愿这二字,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 然事实证明,乌鸦嘴这种神奇的功力,于凡人身上还是真实存在的。 近十日的跋山涉水,我终于还是来到了临熙城的城门口。 望着大雨磅礴中耸立于朦胧烟色深处的那栋高大城楼,我还没来得及欣喜,便又被另一波匪寇给盯上了…… 双脚刚下地,三哥撑伞本欲与我话别,送我靠近临熙城大门的,却岂料一句珍重方道出口,暗处便有一道利箭嗖的一声朝我背上射了过来—— “辰儿。”三哥脸一沉,有力的手臂瞬间缠住我的腰肢,携我撑伞旋身往旁侧退了一丈多距离。 暗箭穿破风雨,从我的肩头擦过。我重心不稳的趴在了三哥怀中,怔了良久才意识到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拨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绿林土匪提着笨重的大砍刀不分青红皂白便踏雨朝我们杀了过来,箭雨密密麻麻的从草丛石堆后射出,看样子是不但想谋财,还想害命! “我的娘啊,怎么这么多土匪!”花藜吓得缩在马车里不敢下来,长箭哐哐两支扎在了车辕上,惊得花藜两眼一白,差点就晕死了过去。 莲枝与砚北小黑并肩作战,带领着侍卫们将土匪挡在了五六丈开外的地方。 三哥撑着伞,搂着我的腰身子往我眼前一挡,将我护在了一袭沉墨色的披风里,不许我再看刀光剑影里的那些血色。 “辰儿别看。” 我听话的藏在他怀中,听着过耳的刀剑相碰声,心乱如麻的伸出手臂也抱住了他。 怪不得哥哥之前一直不肯松口让我替他前来江都赈灾,原来临熙城真的有趁灾作乱的贼匪…… 莲枝他们在前挡的虽严实,可土匪太多,他们应付的时候难免会疏忽一两个。 彼时一名踩着草鞋的土匪钻空子朝我和三哥扑了过来,我躲在三哥的庇护下正要捏诀收拾他,可撑伞保护我的三哥却先出手了一步…… 大砍刀还差五寸距离就要刺到我胳膊时,三哥竟霸气的只用了两根修长玉指便接住了他的白刃,指尖用力,生生将土匪的砍刀给掰断了,随后又夹着断刃潇洒一挥袖,那截银色便瞬间没进了土匪的胸膛,于是乎土匪便自食恶果的被自己的大刀给断送了一条性命。 尾随其后的土匪见状仍不死心提刀要来砍我们,只奈何他人尚未靠近到我们,便被三哥一掌内力给震飞了出去…… 得见此幕,我不禁于心中暗暗感慨了一句:三哥真不愧是安南侯府的老侯爷教出来的徒弟,这武功之高强,都要盖住我那位自诩武艺京城第一的皇帝哥哥了! 大雨落伞,溅起了朵朵银色水花,三哥收拾完那两人,方重新搂住我的身子,大掌贴在了我的后脑勺上体贴安抚我。 也便是一刻钟的功夫,莲枝与小黑他们便执剑赶走了剩下那些还活着的土匪,雨幕里溅起的泥土味掺了丝丝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莲枝提腕收了剑,与小黑他们淋着雨阔步走来赶着回话:“小主子,大人,那些人已经被吓跑了,这些尸体……该如何处置?” 小黑在雨中揉了揉鼻子猛打了个喷嚏,抱着怀中沾血的寒剑替我答道:“还能怎么处置,就让他们暴尸山野算了!啊不对,这里也不是山野,这里是城门口……再说这些都是穷凶极恶的山野土匪,死了也不值得同情!这么大的雨,还能让兄弟们再冒雨拖着他们去寻块风水宝地将他们给埋了?” 嫌弃的小眼神往城楼上瞟了两眼,小黑语中不悦道:“不过爷我着实没想到,这些土匪敢在官府设防的城门口拦路打劫,更没想到那城楼上的官兵见到土匪打劫不成反被杀的场面,竟然敢无动于衷,视若无睹!这要是放在咱们颍州,这些祸害早就被侯爷给乱棍打死了!” 这么一说,好像对哦!咱们在这里打死打活的,城楼上的那些官兵都像没看见一样,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正常情况下,他们身为官府城楼守兵,难道不该上来阻止一下,维护正义么? “江都连月大雨,这些守卫自个儿都自身难保了,哪还有闲工夫管旁人的死活。江都毕竟不是颍州,江都知府,也毕竟不是安南侯。安南侯乃是个正直爱民的好官,江都的知府阴险狡诈,贪污受贿,有这么一位风气不正的上梁在,咱们还能指望他手下的下梁能有多么恪尽职守么!”莲枝握着剑,利落的从手下的手里接过黄色油纸伞挡雨。 安南侯府的侍卫们也纷纷撑起伞,为小黑与砚北遮雨。砚北笑意爽朗道:“莲枝姑娘也称赞咱家侯爷正直爱民,看来咱家侯爷在外的名声,的确还不错,至少未被京城酒楼茶肆中的说书先生给带偏。” 莲枝冷着脸撑伞道:“说书先生都是照着旁人杜撰的话本子来讲述的,说书人嘴里,七分假,三分真。不过都是些哗众取宠之言辞,如何能全当真。 安南侯,是个好人。我还记得当年江东地震,百姓死伤无数,江东知府含泪上奏京城,请求拨款赈灾,可押送赈灾银的车队却因逢上了地震,倒下的山石砸断了通往江东的官道,而被拦在了江东的大门口。 彼时运送物资与银钱的车马全部停驻在原地,无法前行寸步,江东一时间,成为了一座孤立无援的孤城……便在众人都在为进不去颍州城而心急如焚时,是安南侯手下的将士搭人梯涉险把物资从断崖这头,运送进颍州城的。 待朝廷的人终于寻到路绕进颍州城了,才发现物资被挡在城外的那些天里,是安南侯开仓放粮,开府收容了那些没有家,刚刚失去亲人,经历了生离死别的可怜百姓……颍州城侯府外一片狼藉,侯府内却是满目温馨。 老侯夫人亲自照顾那些没了双亲,生病发烧的孩童,侯府上下的侍卫都在忙着扛出府内存粮,为百姓们熬粥充饥。为了让生病的百姓们能够好生休养,安南侯把自己的住所都给让了出来,侯府的侍卫们夜里都是睡在马厩中的…… 先皇曾称赞,大禹国有安南侯在,可千岁无忧。以前属下还觉得先皇未免过于器重那位安南侯,彼时才晓得,安南侯担得起镇国战神这一称号。” 小黑听罢噗嗤一笑,抱胸骄傲道:“这算什么,我家侯爷干得好事可远不止这一桩,我家侯爷心善,勿说是颍州城,整个江东省,便是江东附近的几座县城,在我家侯爷镇守江东的这些年里,也从未生过什么大乱子!什么水灾啊,地震啊,还有瘟疫,只要我家侯爷出马,天灾立即来得快,去的也快,就说前些年里杨州闹鼠疫,我家侯爷被当地县令请去主持大局,没过两个月,大疫便结束了,啧啧啧,这颍州城若是在我家侯爷手下统管着,恐怕百姓们早就安顿好了!” 砚北也赞同的点头:“你说这陛下,为何不将水患一事交由我家侯爷来办?若是侯爷在,这些小浑蛋们一定不敢这么嚣张!” 小黑扶额:“陛下不是说了么,侯爷初入京城,舟车劳顿的得先歇息歇息。况且最近又逢上了老夫人的冥寿,陛下得放侯爷去北悦操办老夫人碑前诵经事宜,百善孝为先嘛!” “倒也是。” 我藏在三哥的怀中打了个寒颤,搓搓手臂取暖,好奇的问莲枝:“莲枝你怎么对颍州的事情这么清楚?你该不会是认识安南侯吧!” “属下当年……因为一些事,和崖魇随着押送赈灾物资的人马,一起去过颍州,有幸进入过安南侯府。”静了静,莲枝接着沉声道:“崖魇倒是见过侯爷,属下,并未有幸看见侯爷正面,只远远见到了侯爷玉树临风的挺拔背影。” “玉树临风的挺拔背影?”我抽了抽眼角,不相信的反问道:“你确定,是玉树临风,而不是雄壮威武?” 莲枝拧眉,不解的看着我:“小主子此话,何意?安南侯彼时风华正茂,身着白袍,背影确可称上一个玉树临风。且属下后来听崖魇说,安南侯生的俊逸不凡,玉骨斐然,丰神俊朗,眉眼如画……小主子莫不是真把京城那些说书人嘴里说的话,给当真了吧?” “我……”我被狠狠噎住。 而对面的小黑与砚北却是极不厚道的捧腹大笑了起来,小黑无情的嘲笑我:“哎呦我的娘啊,还真有人会相信我家侯爷长得丑!侯爷风评受损,这笔账咱们是不是该找说书先生们算一算了?” 砚北笑的咳红了脸,朝着我欲言又止了好几回,最后才指着我身边的男人极力形容道:“我家侯爷……与我家大人,一样俊,良辰小姐你能接受我家大人,就能接受得了我家侯爷。” “和三哥一样俊?”这一点,我更不信了!我皱眉否定道:“不可能,我三哥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男子,谁都比不上。” 小黑笑的更厉害了,连同他身后的几名黑衣侍卫也憋不住的笑出了声,“行行行,你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 莲枝领着宫中的暗卫一脸嫌弃的冷眼看安南侯府的侍卫,撑着伞的三哥拿他们没办法的沉叹了口气,凝声呵斥道:“好了,没规没矩的!” 小黑等人赶忙憋住笑,不敢再造次了。 三哥揽着我,将油纸伞递给了旁边的侍卫,欲送我回马车:“尸体留着,让那些守卫过来处置!上马,我们进城。” 我提着长裙登上了马车,听他此话,诧异的顿了顿。 他要、进城? 小黑啊了声:“咱们不是要分道扬镳吗?咋突然要进城?” 他也掀开衣摆,上了马车坐进来,“我不放心良辰一人进城,推迟几日再启程去北悦。” “啊?” 小黑与砚北面面相觑一阵,末了还是听从了他的话,驾马车动身进城—— 车轮转动,马车缓缓向前驶去,我坐稳了身子,用手指捋了捋被雨水打湿的肩头青丝,见他也在原位坐好了,便凑过去轻轻问道:“三哥,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他垂眸瞧我,伸出玉指替我整理肩头湿漉漉的长发,温和出声:“还没进临熙城,便已被人拦路打劫了两回,你说,我如何放心的下,让你一人进城?” “可北悦那边……” “北悦那边,我自有安排。” 我忧心踟蹰:“可安南侯那边,万一怪罪……” “安南侯不是还欠着你兄长的银两么?只要我不误了老夫人的冥寿,安南侯不会说什么的。更何况,不是还有你给我的玉牌么,安南侯不会不给自己债主的面子的。” 听似是玩笑话,可细想又觉得,好像真是那么个理…… 安南侯啊安南侯,你可别怪我半路截胡你的人啊,我这也都是迫不得己。等回了京城,我一定会设法多补偿补偿你老人家的! 伸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我眼神真挚的感激道:“谢谢你,三哥。” 他扫了眼我触碰他的那只手,微凉的眸眼柔和了下来:“同我,不必这么客气。” 我抿唇报以甜甜一笑,乖乖瞧了他一阵,随后也撩开了背后的窗帘,冲外面驾马跟随的莲枝吩咐道:“莲枝,过来。” 莲枝驾马来到了车窗前:“小主人。” “三哥要送我们进城,那我们就暂时先不要声张,等会儿跟着侯府的人马进城就是了。还有,传消息给崖魇,让他们缓一日再进临熙城。” 莲枝深深瞧了我一眼,静了静,从命道:“是!” 同莲枝嘱咐完,我放下帘子,不好意思的向他道:“那就再借你们的名号用一用了,免得招惹是非。” 他大度宽纵的颔首:“无妨。” 马车哐哐当当,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城门外。 见有人至,城楼上的守兵才居高临下的冲我们吼了句:“来者何人,速速原路返回!临熙水患严重,禁止一切车马通行!” 马车外拿鞭子驾车的小黑亲自跳了下去,出示令牌高声回应:“安南侯府入城办事,尔等还不快打开城门!” 城楼上的守兵隔了很久才再有动静,后面换了个大喘气的头头前来喊话:“你是安南侯府的人?胡说八道!安南侯府的人来临熙办什么事!你可知冒充侯府,冒犯侯爷,是多大的罪过!” 小黑吊儿郎当的掐腰道:“哎呦,你还怀疑我们的真假?是真是假,你自己下来认认不就知道了!”倏然端腔冷了言语:“你一小小城门守卫统领,竟敢挡我们侯府的马车,你真是放肆!还不快滚下来开门,耽搁了侯爷的正事,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些不靠谱的守卫吃硬不吃软,小黑好言好语同他们说话,他们却怀疑小黑身份的真假,小黑冲他们发飙了,他们倒立马一个箭步蹿下来了…… 城门轰轰隆隆的徐徐打开,有兵将蹚水艰难的迈过来,少时,兵将辨认完了小黑手里的令牌,确定是安南侯府的人马以后,方紧张的抱拳请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诸位大人,还望诸位大人见谅!” “得得得,让道,咱们进去还有事儿要办呢!” “嗳等等!咳……这位小大人且恕罪,知府手令,如今正逢天灾水患,城外贼匪作乱,身份不干净的人太多……小大人若是非要入城,卑职须得,验清诸位大人的身份……” “什么?!令牌你都见了,我们的身份,你还没验清么!” 砚北惊讶:“……你想验马车?” 莲枝激动的冲上去:“大胆!贵人的面,你也敢冒犯!” “哎呦,各位大人呢,你们就别为难卑职了,这也是上面的命令……都是在上峰的手下混口饭吃,还望各位大人不要让卑职难做……敢问各位大人,马车里是?” 莲枝哗的一声拔刀:“你想死!” 砚北忙出手阻止:“嗳,镇定,镇定!莫要激动,大家伙都莫要激动。这马车里坐着的呢,乃是我们侯府的掌事大人,我们侯爷的结拜兄弟,同行的还有我家掌事大人的夫人,及丫鬟。你若是想验,也只能站远点验,我家大人的夫人年轻貌美,平素又没见过生人,你这又是拿刀又是挎剑的,我们夫人看见害怕。” “这……只要诸位大人愿意行方便,卑职便已是感激不尽了。” “夫人……”我失神呢喃,人还糊涂着呢,便被三哥给猛地扯胳膊带了起来,一个后倾,摔进了三哥的怀中,还、坐在了三哥的腿上…… 脸噌的一下就烫了! 他竟然、竟然把我抱进怀中了…… 这接触的也忒是亲密了些吧! 墨色披风拂袖一扬,遮在了我的身上,抬起广袖罩住了我的脑袋,他将我严严实实的护在了衣衫体温里……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亲昵的姿势,这么温暖的怀抱……突然像喝了酒一般,整个人都浑浑噩噩,仿佛不在人间了。 耳畔是他胸口微微的起伏声,我枕着他胸膛处的温香,双手激动的攥住,一颗紧绷着的心都快提到嗓门眼了…… 气血缓缓上涌,我仿佛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全身血脉正在随着心跳一起,噗通噗通,一张一翕…… 最终又是砚北的声音打断了我置身混沌的神识凌乱,“大人,夫人现在方便吗?” 头顶的声音威仪响起:“掀开吧!” 随即是一道冷风袭进了马车内,外面哗哗啦啦的雨落声清晰了点,也比早前轻浅了些…… “本官的夫人路上染了风寒,须得进城求医,暂且见不得风,还望将军行个方便。” “……啊,大人言重了!卑职这就放行,这就放行!” 挡路的官兵们步伐整齐一致的往边上退了开,马车的帘子再次放下来,随后缓缓启动—— 车外铜铃叮叮当当的轻响,他帮我解了围,这会子也终于放心将袖子披风从我身上拿下来了。 我窝在他怀中怔了很久,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他搂着我的身子,好笑的温声询问道:“怎么,不打算下去了么?” 一语惊醒梦中! 我一个激灵,翻身心跳如鼓的从他怀中爬了下去…… “小姐。”花藜这会子才想起来我是她的小姐!才有点良心的伸手扶了我一把! 贼兮兮的扶我在边上坐好,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佯作天真无邪:“呀,小姐你脸红了!” “我!”我尴尬到了极点,本来就挺炙热的老脸这会子又升温了。羞赧的一把推开了她扶在我胳膊上的小手,恼羞成怒道:“你别胡说!我、我只是太热了!” 花藜一脸的坏心思,咧嘴笑的明媚灿烂:“哦,我懂,我都懂!不过小姐啊,你也太不争气了些,才被姑爷抱了一下,就脸红成这个样子,那以后要是与姑爷朝朝暮暮,岂不是日日犯心疾?” 一听姑爷二字,我脑子里顿时像有一千道烟花齐齐炸开了,又羞又气的弹指给花藜下了个封口诀:“你闭嘴吧你!罚你今天不许吃饭!” “唔?呜呜呜!”小花藜到底是遭了报应,瘪嘴委屈的又去晃了晃三哥的胳膊,泪眼朦胧的向他告状:“唔唔唔!唔唔!” 三哥的玉容上亦浮起了两片红云,愣了愣,又被小花藜的傻样给逗得忍俊不禁了。 把袖子从小花藜的手里拽回去,玉指整理广袖,儒雅淡淡道:“本官,可不敢管你家小姐,你家小姐生气起来,本官都怕。” “唔唔!”小花藜含泪憋屈的吸了吸鼻子。 我瞪了她一眼:“叫姑爷没用,叫爷爷都没用!” 小花藜:“呜呜呜……” 第226章 大禹国·明君之风 马车外两驾车的英雄:“啧,姑爷都叫上了,三天时间,大人把自己交代出去了!” “想当年老夫人还在世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大人生性太过耿直,在男女之情一事上太过木头疙瘩不开窍,以后会寻不到媳妇……可谁承想啊,当年硬逼着处了三个月的小美人儿都没成,现在刚与人家姑娘认识三天,反而便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解决了,不晓得老夫人这会子在九泉之下,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懂什么,这世间所有的一见钟情,都只不过是某个人的一场蓄谋已久。” “得,你懂,你最懂!” —— 进了临熙城,马车下的积水都快没过半个车轱辘了,砚北与小黑驾车有些困难,便隔着帘子高声问道:“良辰小姐,咱们进城以后,该往何处去啊?” 该往何处去……这倒的确是个问题。 三哥低声替我答道:“去驿馆。” “驿馆?那得找个人问问才是……这临熙城的官家驿馆建在什么地方,我们还不知道呢。外面的雨水积的这样多,还不晓得再走多久才能撞见一个活人呢!” 砚北打断小黑的碎碎念:“行了行了,别念叨了,路这么长,天还这么早,天黑之前咱们总能找到栖身之地的!” 小黑为难叹息:“哎,但愿吧!” 奈何走了没半里路,前道便又出现了拦路虎。这回倒不是逢上了什么刺客杀手,而是长道被雨水压塌陷了,积水太多,马匹过去都要悠着点,马车就更没可能安然涉过了…… “呀!大人小姐,这可怎么办呢!看样子前面的积水只会更深不会浅,若非要赶马车过去,难保不会发生侧翻的危险……若不然咱们换条路走吧!” 砚北的话音刚落,跟随队伍一起出发的炸虾大哥便动作生疏的拽着马绳缓缓来到了马车前,善意提醒道:“几位大人,我以前常来临熙城,虽然不知道官家驿馆在哪,但是这临熙城的入城地形,我还是摸的很熟的!咱们脚下这条路是入城的主道,也是整个临熙城修缮的最好的一条石道,如果连这条路都被雨水压塌了,马车过不去了,那其他几条土道的情况肯定更加不好,即便各位大人换条路走,也未必能走得通,到时候或许还会逢上更大的麻烦。” 我闻言按捺不住的撩开帘子问他:“那咱们该怎么办?这附近有什么地势高点的庙宇或者旧房子么?山洞也行!咱们这么多人呢,总不能被堵在这里一动不动的淋雨,还是得先寻个落脚之地歇息歇息才是,不然我怕他们受风寒。雨天赶路本来就劳累,他们要是再被雨水浇病了,我良心不安……” 炸虾大哥厚道的回答:“这条路我熟,临熙城我也熟!这附近虽然没有小姐所说的庙宇破房子,可再往东去十里路,有个酒肆。酒肆建在高坡上,应该不会被水淹,酒肆的老板是个热心好客的好人,各位大人完全可以去躲雨暂住!” “东边去十里路……”小黑放眼打量了一阵,“东边地势高,好像是没有什么积水……大人,咱们要不然就先去这位大哥所说的酒肆歇歇脚吧!等兄弟们缓一缓,有力气了,雨势小些了,再出门探探入城的路。” 三哥英明的颔首:“好。” 砚北得了命令便驾车调转了马头,“那就劳烦这位大哥为咱们带路了!” “几位大人客气了,这边请。” 马车外的铜铃声叮叮当当的再响起,我却心里有点不踏实的放下了帘子,抱住双臂冷的缩成了一团。 “三哥,都是我连累了你们。”我歉意同他道。 他察觉到了我在发抖,晓得我冷,便将自己肩头的披风摘下,罩在了我的身上。 斯文儒雅的帮我系好披风领子上的衣带:“这便内疚了?那以后,我还如何对你好?” 我心下惊起一层涟漪,眨眨眼睛痴痴瞧他:“三哥……” “勿要多想,等到了地方,先缓口气,再做打算。临熙城如今水患严重,寻亲的事情,可以迟一迟。” 我傻傻凝望着他那张十多年从未改变过的俊朗容颜,顿了很久,才听话点头:“好,我听三哥的。” 虽说东边的地势确实高了些,路面积水也少了些,可马车一路驶去还是磕磕绊绊了不少次。 一入这临熙城,马车前行都变得困难了无数倍,区区十里路程,却是浪费掉足足三刻钟的时间…… 三刻钟后,我在马车里俯身趴在三哥的膝上都快被颠睡着了,突然的车一停,才将我从浑噩中惊醒神…… 而车停下,随之传入耳的却不是砚北与小黑的招呼声,而是、中年男子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官兵大老爷,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家闺女吧,我给钱,我给你们钱!求求你们了,放过我闺女,我家拙荆走的早,我和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啊,你们要是把她带走了,我这后半生,可怎么活啊!” 后是年轻女子的惊恐嚎啕声:“爹!爹爹!求求你们,别打我爹了!我跟你们走,跟你们走还不行么!” 粗着嗓音的老男人气焰嚣张道:“呵呸!死老头,不知好歹!姑娘你要是早这么识趣听话,咱们不就不用动手了么?你啊,现在就是刀口的蚂蚱,逃不掉了!” “你们这些人,丧尽天良啊!你们用活人祭祀神明,神明是不会高兴的!你们这是滥杀无辜,是在损阴德!” “滥杀无辜?我们手上可是有知府大人的手令的!我们是奉命抓人!以活人祭祀神明,这是我大禹国历代的奉神传统!哭哭哭!哭什么?你要知道,你女儿这是在为临熙城成千上万的百姓而献身,你家这次虽然没了女儿,却也是大功德一件,若此次祭神能让神明收了天罚,那你家,就是临熙城千万百姓的救命恩人!这是光宗耀祖的事!你可别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啊!耽搁了大仙设坛问神,看知府大人会不会抄了你家灭了你全族!” “造孽!造孽啊!这么光宗耀祖的大好事,知府怎么不让他自己的女儿亲自来!这桩大功德,给你们你们要不要!” “嗳我说你个老东西,你还来劲儿了是不是,来人,继续打!给我狠狠的打,打到他说不出话为止!” “爹——” 嘈杂的嘶吼喧哗声字字入耳,勾的人火大。 领路的大哥看不过去的想要下马阻止,却被小黑给出言拦了下来:“慢着,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如何去与那一堆官兵对抗?” “可、咱们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姑娘被人带走么!那小姑娘一旦落进了官府的手中,可就真要没命了!” “老大,咱们当真不上去拦一拦么?” “这个得请示大人。” 我听不下去了,撩开了马车的窗帘子便朝外面的莲枝吩咐道:“来人!去把那些欺压百姓的混蛋都给收拾了!” 莲枝挽着马绳早就在等着这句话了,沉眸郑重回了个是,之后一个手势带着手下暗卫运轻功踩着马身飞了过去…… “得,用不着咱们了!莲枝小姐姐手底的人打架可比咱们下手狠!” 我隔着重重雨幕放眼看过去,留意着莲枝她们的动静,只见那酒肆院落门口撑旧伞的官府小兵一见莲枝她们飞身过去了,便立马提刀与莲枝她们厮打成了一团。但区区府衙官兵,又怎是宫中暗卫的敌手呢,半刻钟的功夫都未到,那些府衙小兵们便被莲枝等人尽数撂倒了。 莲枝一把长剑直指为首兵将的脖子,官兵头头倒在地上立马被吓得瑟瑟发抖,连连出声告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别、别杀我!我们也都是奉命行事,才、才迫不得已这样做……你们到底是谁,敢阻拦官府办案,可、可是要被拉过去砍头的!” 莲枝英气洒脱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必问姓名!今日这姑娘你们是肯定带不走了!” 又抬眼朝我这边看过来,用眼神请示我该如何处置。我趴在窗前朝她拂了拂手,她立马意会,执剑冷冷同作恶的官兵道:“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滚!” 官兵闻言,慌乱的赶紧从莲枝剑下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招呼同伴们一溜烟的连伞都忘却了撑,冒雨拔腿就逃命去了…… “你们没事吧?”莲枝收了长剑,好心的去帮年轻小姑娘扶起地上被打吐血的酒肆老板。 酒肆老板在两人的搀扶下艰难站起身,“多谢几位英雄,多谢……敢问几位英雄这是……” 带路的大哥此时欣喜的翻身下马,跑了过去:“宋叔!” 酒肆老板见了他方才放下了心:“是小周啊!你怎么过来了?如今不是封城门了么,你怎么进来的?” “是遇见贵人了!啊对了,忘记介绍了。这些大人们啊,是安南侯府的人,原本是要进城寻驿馆的,可是进城的大道被淹了,马车过不去,现在外面的雨又太大了,所以我就想着带他们来您这避避雨,暂住一下,不知宋叔您方便吗?” “安南侯府的人?安南侯!” “是啊,就是镇守江东的那位安南侯。” “方便啊,当然方便啊!快快快,快请大人们进来歇息!正好咱们这连月阴雨,酒肆已经多日没见生人了,今儿终于能动烟火了!安南侯府的大人,好哇,有安南侯府的大人们在,小女与小人的这条命,总算是能够保住了!” 我靠回马车上,回头看三哥,低声喃喃道:“安南侯在民间,还真是深受百姓爱戴。难得,实在是太难得了……看来咱们这次是抱对大腿了!” 三哥面不改色的低眸瞧我,缓了缓,道:“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 花藜托着下巴,想要开口却只能呜呜出声,没办法了,只好扯了扯我的袖子,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双手合十示意我放过她。 我看了看她的傻样,深呼了口气,施法解了她的封口诀。 封口诀一解,她立马如释重负的张嘴含了口气,拍拍胸脯话痨道:“这么一说,我正好又想起了一桩事!小姐你还记得上元节之前,你带着我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咱们在京城的万云茶楼听说书先生讲的那段安南侯智擒敌国小王爷吗? 那会子说书先生虽然向大家伙儿描述的安南侯形象比较恐怖凶残勇猛,却还是一再的强调,安南侯府世代忠心于大禹国,如今世袭承侯位的那位安南侯更是爱民如子,待百姓亲厚,在他镇守的江东,从没有什么强盗小偷登徒子,百姓们夜里睡觉不锁门都不会发生什么事,连江东的知府大人都称赞侯爷仁慈大爱! 说书先生细数侯爷功绩的时候,咱们后桌的一个算命瞎子突然碰倒了一盏茶,然后就边用袖子擦茶水,边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可惜了,可惜了……他是有明君之风的。” “明君?”我脸色陡然一沉,严肃了起来。 花藜重重点头:“我刚想起来,就是这么说的!那瞎子是说安南侯有明君……唔!” 不等她话说完,我便一把捂住了小花藜的嘴,拧眉肃色道:“这种话,以后决不能再说了!若是让外面的人听了去……会有大麻烦的!” 说一位侯爷有明君之风,那不是等同于在害他么!尤其是像安南侯这种深受百姓爱戴,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甚至超过皇兄的侯爷,稍有不甚,这话便会成了安南侯谋反的罪证!安南侯既是个贤臣好人,那就不能让他白受这个冤屈! 小花藜听过我的话呆呆点头,“唔!” 见她老实了,我这方安心松开了她的嘴。 回首正迎上三哥那双灼热的目光,我心虚的低头不看他,躲了他一阵……我终还是哽了哽,凑上去手搭着他的膝真诚提醒道:“京城有这流言,怕是会对安南侯不利,你回去以后,记得让他留心一下。” 三哥嗯了声,“你关心他?” 我皱眉,“我关心他干什么?我都不认识他……我只是担心安南侯府出事会连累到你。” 他握住我的手,眸眼温柔,意味深长的浅浅道了句:“不是关心他,就好。” 我一时语塞,不禁有点糊涂了。 他、这是吃醋了? 像,却又不像…… 马车外的小黑与砚北在雨中落了脚后,便携人撑伞过来接我们:“大人,良辰小姐,可以下来了。” 我听见了提示,便打算先下马车,可三哥却是出手攥住了我胳膊,阻拦住了我先行一步的动作…… “我先下,一会儿接你。”他平静道。 我轻轻哦了声。 他负手举止优雅的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我等他出去后,方从马车内探出头。 只是,步子刚迈出马车,胳膊便被他一只玉手给握了住,随后他手上一用力,我便毫无防备的从马车上跌进了他的怀抱里…… 落进那片蕴满清香的温暖中时,我痴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在干什么,以及我在哪…… “三哥。”我惴惴不安的唤他。 他弯唇,清冷绝尘道:“路上太滑,泥土太多,别弄脏了辰儿的绣鞋。还是为兄抱辰儿进去吧!自家兄妹,不必客气。” 自家兄妹……我拧紧眉头不高兴:“怎么还是兄妹呢?” 他将我打横抱在怀中,低眸对上我愁怨的眉眼,静了静,寻了个让我满意的说辞,温和儒雅的附到我耳畔,讲给我听:“先做一段时日的兄妹,以后便未必再是了。” 我挑眉狐疑:“以后,是多久以后?” “嗯……看缘分。” “我觉得咱们完全可以先跳过做兄妹的这一个阶段……” “那不做兄妹,又能做什么呢?” 我郑重其事的将胳膊环在了他的脖子上,目光真挚的向他提议道:“可以做未婚夫妻,下次别再称为兄了,把兄改成夫,我不介意的!” 话音落,帮他撑伞的小黑却是没良心的噗嗤笑出了声。 这一笑,好氛围都被他搅了。坏人好事,真该打! 三哥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咳了咳,抱好我,抬步要送我进酒肆:“这些话,单独说给我听就是了。女儿家的清誉重要……” 我一点也不害怕的将头靠在了他肩上:“清誉,我同自己未来的夫君说好话,关清誉什么事?” “你这样,本官总感觉,你是在调戏本官。” 我佯作思虑的想了想:“那你若是非要这么感觉,我也没法子啊。” “你对旁的男子,也这样?” “你觉得像么?” “本官,不知。” 我拍拍他的肩膀,很认真的坚定道:“没有!旁的男子我看不上眼,我以前很少同男人接触的,我家规矩很严,外男是见不到我家女眷的,就算能见着,他敢碰我一根手头,我哥都会立马剐了他。我也从来不主动接近他们的,我心里没空地儿装他们。” “这样……” “主要是他们也没你好看!” “……你就是觊觎本官这张容颜。” 我靠在他怀里打趣道:“我这不是觊觎,我这是……提前验验未来夫君的品质。” 他呛了下:“你信不信,本官现在把你丢下去!” 我正直摇头:“不信!” 他手上一松,作势要把我扔泥窝里。 我心头一惊,忙搂紧他的脖子闭上眼惶恐失声:“啊别!” “错没错?” “错了错了!” 他满意了,眼底浮起了几丝小傲娇,再次抱紧我:“这还差不多。” “……”怎么感觉这男人,有点腹黑…… 酒肆房间内,受了内伤的老板倚在圈椅上陪我们说话,他家娇俏可人的小闺女正提着一壶陈皮茶过来给我们依次添满茶盏。 “小人这酒肆啊,盘下来的时候,就是一座废弃的客栈,后来小人觉得这地方,恐是风水不太好,在此处开客栈,约莫一辈子也发不了财,故将原本的客栈改成了酒楼。所以小人这酒肆,最不缺的就是空房间,诸位大人尽管安心在小人的寒舍歇脚便是!” 面若桃花的可人儿绕到三哥身后给三哥倒茶时,目光倒是多在三哥的面容上停留了片刻。 看她那眼含秋波的模样,是个人都能猜出来她现下在想些啥! 给三哥倒完,又转而去给我和小花藜倒。小花藜瞧我脸色不好,便极聪明的故意高声唤三哥:“呀姑爷!你那盏茶好像比小姐的这盏香醇点!” 我一愣,陡然瞪大双眼,被小花藜突然使出来的一招声东击西给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安静听酒肆老板说话的三哥怔了怔,不解的回首看小花藜。 索性这一绝招还是有点成效的,十六七岁的小可人儿听花藜唤他姑爷,手上一抖,茶壶哐当一声,差些没洒出来两口热茶…… 我瞬间红了脸,含羞以手扶额,以袖遮面。 三哥留意到了小可人儿神情里的异常,许是睿智的猜出了些什么,玉指轻揽广袖,尤为配合的将自己手边的那盏茶水换给了我,轻描淡写道:“尝尝可喜欢,若是喜欢,回去了我再常给你泡。” 简单的一句话,落进人心坎却有着惊天骇地的力量……我昂头红着脸,不敢相信的傻傻瞧他…… 他竟然,会这样说……这是在外人面前,承认了我的身份么? 心底暗暗欢喜了好久,我拢过他换来的茶,重重颔首:“好!” 他的这么一回应,旁边那位奉茶的小妙人儿眼底的失望攒的更多了。 垂首闷闷的转身再去给莲枝她们倒茶。 小花藜歪头装羡慕:“哇……姑爷对我们家小姐,真的是太好了!” 提着茶壶的小姑娘手上又是一颤。 莲枝睨了眼那姑娘,又朝小花藜甩过去一记眼刀,闷咳一声警告花藜。 花藜调皮的冲她吐了吐舌头,报仇一般将手边茶盏里的那一满盏茶水给昂头一口灌尽了…… 酒肆老板并未察觉到我们在暗处的这些小心思,继续惆怅的往下说道:“自打去年入冬时起,咱们这临熙便开始愈发不太平了。最开始只是下暴雪,到了临近除夕,便下起了寒雨,原本咱们老百姓都以为,去年只是年头不好,天灾多了些,等过了年,便会好起来…… 可谁晓得,这雨一下啊,就是三四个月!不仅把庄稼瓜果菜苗都给淹死了,还带走了不少条无辜性命!那临熙县城内,都不晓得有多少处房屋倒塌成碎渣,多少处楼阁被淹没于洪水中,多少百姓,被葬身水海了!” 第227章 大禹国·谁更好看 “临熙时逢百年难得一遇的水灾,为何官府却没有第一时间上报朝廷?最开始的那一个月,城中百姓都是如何渡过来的?”三哥正襟危坐的冷冷问道。 酒肆老板摇了摇头,“哎,官府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咱们小老百姓哪里知晓。最开始的那一个月,官府不但不赶紧想法子抗灾,还下令封锁城门,不许百姓们将临熙城遭了水灾的消息给泄露出去。 听府衙的人说,好像是知府大人早早就写折子递进皇宫了,可皇帝陛下为了操办新帝继位后的第一个上元节百官朝贺,不想让水灾这种小事扫兴,所以就暗中下密旨,让知府封锁了江都水灾的消息,待陛下的百官朝贺大宴结束后,再将此事上奏朝廷…… 哎,要说这位新帝啊,可真是咱们大禹国的灾星!自从他去年登基继位,咱们大禹国就没有安生太平过一日!先帝在时,大禹海晏河清,八方安稳,先帝刚驾崩,他才刚即位,咱们江都便闹起了这么大的一场水灾,两位说,这不是天神降罪,不是上苍也不认同他这位皇帝,还是什么!” 义愤填膺的说完这些话,目光打量到了我与三哥皆是阴沉着脸色,他一怔,随即惶恐的起身跪下,磕头请罪:“草、草民失言,还望大人们恕罪!” 三哥冷冷瞟了他一眼,一拂广袖道:“诽谤君主,你确实是失言。” 酒肆老板脸一紫,差些窒息了。 “不过看在你也是受人蒙蔽的份上,不知者不怪,我们便不追究你的罪过了。下次在旁人面前,切不可再这样口无遮拦了,否则小命不保。”三哥睨了他一眼,威仪淡然道:“先起来吧!” 酒肆老板这才松了口气,在自家闺女的小心搀扶下拖着重伤的身躯,又坐回了圈椅上。 我抿了口香味淡淡的陈皮茶,保持冷静的解释道:“我哥哥在宫中有熟人,江都水患的事情,的确是上元节过后,江都知府才呈进勤政殿,上奏陛下的。陛下得知了此事后,立马便从国库里拨出了一百万两白银,命人送往江都赈灾。 新帝虽是刚刚登基称帝,朝政之上总有略显生疏,不足的地方,可新帝并非是个昏庸的君主,他若早便知道江都水患的消息,定会刻不容缓的下令赈灾。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一国君主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会放任不管。 许是那江都知府耽搁灾情害怕被百姓们唾骂,才不要脸的把责任推到陛下的身上,以为临熙天高皇帝远,就算是百姓们心中不快怨恨皇帝陛下,冤枉陛下,陛下也是有嘴难辨!这些混账东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酒肆老板拧眉道:“这些事,也只是从府衙的那些小兵口中传扬出来的,是真是假,一时还真的分不清楚……是否为知府的脱罪之说,咱们也都无法断定。总之现在再去追究是谁的过错已经晚了,当务之急,还是要解一解眼前的困厄。” 捋了捋胡子,中年男人失望道:“早前听说有皇城的人前来临熙传旨,道是有位宫中的贵人要亲自来江都巡察灾情,原本我们这些老百姓还是对那位宫中贵人抱有一丝希望的,觉得既然宫里人来了,咱们老百姓的日子就要好过点了,可、两日前府衙又传出来消息,说什么宫中贵人来不了了……你说这帝王的圣旨,怎也朝令夕改呢!皇家要是真把咱们临熙的百姓看做自己的子民,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抛弃咱们……这不是要逼死咱们这些百姓么?” “不来了?”我握着杯子好奇追问:“为何不来了?” 酒肆老板阖目道:“我们也不清楚啊,我们这些百姓,如何清楚上头人的心思……原本前些时日,官府大肆捉拿年轻貌美的姑娘去祭神,我们还想着等朝廷的人马到了,能救一救命呢……谁知,宫中的贵人突然就不来了。 哎,不过现在想想,就算宫中贵人还来,也于事无补了,明日就到了祭神的大日子了,那些年轻的姑娘们就要被压上火台了,皇城离江都相隔千万里,便是日夜兼程,也须得二十多日才能赶到,等他们到了,那些丫头们的骨灰怕是都扬没了……诸位大人,求诸位大人救救小人的女儿吧,小人膝下就这么一个丫头,要是她没了,小人也活不下去了。” 酒肆老板言罢,自家闺女也在一旁可怜兮兮的抬袖擦眼泪…… 三哥转着手里的茶盏,平静道:“他们不敢再抓你家闺女了,你们放心就好。” 酒肆老板仍有顾虑:“可、万一他们不服气,又折返回来……” “他们不敢。”我托着下巴替三哥答道:“安南侯府的大人入了城门,守城的士兵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知府。那些被打跑的败类们只消回去一禀报,知府无需多揣测,立刻就能猜到出手相救的人是安南侯府的人,侯府人马,他一个小小知府,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招惹,更遑论回来抢人了。回来请罪还差不多。” 酒肆老板怔了怔,冷静了下来:“夫人说的有理……” 喝完杯中的茶水,我又同小可人儿讨了一杯:“你还是同我们多说说,祭神的事情吧。” 酒肆老板惆怅的长吁短叹:“半个月前,知府大人不晓得打哪儿请来了一个女术士,那女术士确实有点小法术,能把活人变成一块石头,能把孩童变成一只羊羔,知府大人看重她,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后来,她提出用活人祭神的办法可以请示神明,化解临熙城的水灾,知府大人就打着救满城百姓性命的幌子,在全城搜罗未出嫁的漂亮姑娘,抓进府中,准备用她们祭神…… 如今城中已经有不少人家的闺女都被抓了去,官府还说,明日一早要在城北设祭坛,当场烧死她们献祭神明呢!” “活人祭祀神明?”三哥冷声道:“那祭祀的,还是神明么?” 我哐当一声撂下手中的杯盏:“我看祭的不是神,是妖魔鬼怪才对!” 小可人儿软软开口:“但这是咱们大禹国的传统,便是先皇,也是允许这种事情的……活人祭祀,可保社稷平安,这是大禹国子民人人皆知的规矩……” “这种腐朽且毫无依据的破规矩,早就该废了!”我怒声道:“我倒是从未听说过,神仙会滥杀无辜,滥取凡人性命!” 小花藜也激动的站起身:“就是!活人祭祀那都是屁话,凭什么那些人就可以一手遮天,凭什么那些人轻易的一句话,就能夺去无辜者的性命!她们说是神谕,便是神谕么?她们这样手不沾血的取人性命,又同魔鬼有什么区别!” 酒肆老板哀伤摇头,“可那又能怎样呢?连皇家都最信祭司阁的话,最信所谓的鬼神之说,咱们这些平民百姓,又能如何反抗他们呢!我们大禹国世代信奉鬼神,可谁又真正见过鬼神……真真假假,还不是凭那些神使们红口白牙一张嘴说了去……” “那官府抓人活祭,百姓们就没有一丁点的办法可以阻止么?”黑衣少年砚北忍不住的问。 小可人儿脸色沉重的摇头:“没有。针没扎在别人的身上,别人永远也感觉不到疼……人都是自私的,眼下临熙城这情况,大家伙儿各人自保都难,又哪有余力去怜悯他人,感他家之伤……大家都希望水灾能早日过去,索性被烧死的又不是自家闺女,他们现在,大多巴不得早点祭神,如此,就能保全自己与自家亲人的性命……几位大人救下了民女,民女感激不尽,但是民女还有个不情之请……” 小姑娘突然走到我与三哥的面前,提起裙摆跪下,俯身盈盈一磕头,“大人能救得了民女,肯定也能救得了其她几名被关进府衙的姐妹,大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民女求大人,救救她们,救救我们临熙城的百姓吧!” 三哥凝重神色,看了她一眼,未多言语。 小黑抱着剑站回三哥的身后,锁眉为难道:“我们也想救啊,但是我们只不过是安南侯府的小喽啰,能救你一个却不代表能救你们一群!活人祭祀这种事情么,咱们虽不齿,却也无力阻止。更何况,这是你们江都的知府大人下的令,我们要拦,也没有理由啊!” “的确,这件事安南侯府着实不好出面。”久坐另一头安静吃茶的莲枝也插话进来了,清澈明亮的眸光投向我,莲枝开口询问我的意思:“安南侯府不好出面……但,咱们可以。小主人若是应允,属下今晚就带人去劫狱!” 难得啊,难得莲枝能主动开口,请求我允许她去办一件出格的事情。我还以为她跟了我哥太久,这辈子都只会服从,不会有自己的思想意愿呢! 小花藜听她这么一说,瞬间就朝她投去了崇拜的眼神,跑过去揉着她的肩向她撒娇:“莲枝姐姐,你真是个好人,天底下最大的好人,我花藜支持你!” 小黑与砚北也对莲枝的这番话颇为赞许:“莲枝小姐姐不愧是女中豪杰,我等支持你的想法!” “对,劫狱!你去劫狱,就无需我们再费心思出手了。你们也知道我家侯爷如今在朝中的处境,如今我们并非是得了圣旨而进临熙城的,若是强行插手江都的内务,恐怕那些朝臣们又要将此事当做把柄,在我家侯爷背后搞些小动作,写折子上书陛下,弹劾我家侯爷了……所以此事我们并不敢轻举妄动。 而你们就不一样了,你们不曾在朝为官,又是……咳,又是江湖无名人士,你们去劫狱,顶多算是路遇不平,拔刀相助,旁人就是想揪你小辫子,也揪不着啊!” 我扶额为他们的智力甚感着急,叹了口气道:“你当那江都的知府是傻子啊!猜不出来你们和安南侯府是一伙的?今日安南侯府的人才进城,才在普通百姓家救了名要被拉过去祭神的无辜小丫头,夜里府衙的大牢就被劫了,官府抓去祭神的女孩子全被救走了,他们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此事与安南侯府脱不了关系! 这些文官们向来脑子最灵活,哪像你们武将,直来直去一根筋!小黑与莲枝说的都对,安南侯府不宜蹚这趟浑水,但是咱们可以。而前提是,那些人得知道咱们是咱们,安南侯府是安南侯府。 当下咱们已经与安南侯府的人搅在一起了,不是侯府人,在外人的眼里,咱们也已经被规划成了侯府的一份子了!咱们干的,与安南侯府自个儿干的,有什么区别吗? 再说你们怎么确定府衙里没有高手,不能认出来莲枝你们的身手?如今临熙封城良久,突然冒出了一堆武功高强的生人,早不劫晚不劫,偏偏在侯府人马入城的当夜把狱劫了,你这岂不是等同于把‘我是和安南侯府一伙的’几个字给刻脑门子上? 我若是江都知府,无论劫狱的这波人,到底是不是侯府派来的,我都会把账算到侯府头上。 这事儿,往轻了说,是安南侯府私自插手江都水患,僭越逾权。往重了说,是安南侯府耽搁江都府的灾情,不把人命当回事,不敬皇帝,冒犯神明。到时候三哥他们便里外都不是人,上被君王指责,下被百姓唾骂了!” “这……”莲枝瞬间哑然了。 小黑与砚北相视一眼,哽了哽,半晌,小黑才挠头嬉皮笑脸道:“哎呀,还是咱们夫人聪明,想的周到,顾全大局!” 小花藜失望的啊了声,“那咱们该怎么办呐!难不成真要冷眼旁观?小姐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咱们既然来了,您肯定不会不管这些事的对不对!小姐,小姐你救救她们吧!” 跪在眼前的小可人儿也低声请求:“夫人,还请夫人救救那些无辜女子吧!” 酒肆老板亦拱手附和:“几位大人都是好人,请大人出手相救吧!咱们这临熙城,已经受不得如此折腾了……万一祭神之后,这雨还是没停,那些孩子岂不是白死了……” 砚北抱胸与小黑站一块去:“大人,还不快给夫人说说好话,看花藜与莲枝小姐姐都这么积极的求着夫人,想来夫人是有法子解决此事的。你也帮忙求一求,或许夫人看在您的面子上,立马便答应了。” 我一呛,被他们给羞的老脸通红。 三哥静了静,并未附和他们的言语,稳重远虑道:“这事并非是谁想解决,便能轻易解决的掉的。就算辰儿出面救下她们,城中的百姓与江都官府,也难保不会再吵着来第二次祭神。 如今百姓的一颗心都悬在雨灾上,若想断了他们活人祭祀的念头,便只能从源头上下手,而这个源头,是临熙连月大雨不断。祭神是为了请神明收雨,只要雨停了,那就不用再兴活人祭祀之事了,可关键点便在于,凡间人,谁又有能力左右天象。 贸然逼辰儿去救人,恐是末了只会害辰儿被城中百姓责备。” 砚北哽住,瞠目结舌道:“好、好像大人说的,也对!” 小黑一脸不快的问三哥:“难道大人也觉得,活人祭祀真的会解了江都水灾?” 小花藜气愤的跺脚:“放屁!都是放屁!我才不信这些鬼话呢!” 我拍拍脑门子淡淡道:“花藜,注意身份,不要说脏话。” 小花藜憋屈的噘嘴。 我捧住发烫的脸蛋,看向一脸阴沉的莲枝:“劫狱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咱们可以劫法场。” 莲枝与砚北小黑皆是齐刷刷的朝我投过来了灼热目光。 我抬手示意面前跪着的小可人儿起身,厚着脸皮又掂起杯子找她要了盏滚烫的陈皮茶,“正好我也想去瞧瞧,那位女术士究竟是何来历,竟有能耐蛊惑本地官员,大兴活人祭祀之事!”捧过热茶暖手,我歪头问三哥:“你明日想不想去凑热闹?咱们一起去观礼吧!” 三哥皱眉犹豫道:“辰儿,你可要考虑清楚,此事,须得有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让人信服的理由?”我砸吧砸吧嘴,“我能让雨停,算不算是令人信服的理由?” 他眸下一沉:“你能停雨?” 我点头:“三哥你忘记了么,我会法术。那位女术士能做到的,我也能。那位女术士做不到的,我或许也能!” “你……”他痴痴的看着我,有些出神。 我冲他笑了笑,挥袖道:“事情就这样决定了,莲枝。” “属下在。” 我站起身,拎了拎裙摆打算出门:“明日一早,带人去祭台先埋伏着,通知崖魇,去府衙等着我们。记住了,该抓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跑。” “属下遵令!” —— 翌日。 清晨本该看见日出的时辰,却因阴雨天的关系天幕显得格外沉。祭台是知府令人冒雨连夜搭建起来的,高度约莫有一米,场地不大也不小,同我皇兄在太平馆搭建的那座观歌舞的台子有的一比。台下堆满了木柴,只不过木柴早已被雨水淋了个透彻,我也不晓得下这么大的雨他们整这么多木柴究竟有什么意义……可能纯属是为了更有仪式感? 祭台上倒是搭了一层避雨的油纸挡雨,祭台四周插满了绘着各式样符文的黄幡子,有白色引路幡飘荡在风雨里,官兵们在木台子上添了一张条案,一尊写着天地二字的牌位,以及一炉子新香,两支供神专用的莲花台金烛。 场面倒是造的挺像回事,只不过站在台下观望,却令人觉得此处更像是在招鬼,而不是在问神。 因着来得早,故我和三哥抢了个前排好位置站,天上还在哗哗啦啦的下着大雨,旁边的伞影越积越多,不到半刻钟的功夫,祭台下便挤满了前来观礼的老少百姓。 怕我被别人弄脏了衣裳,三哥特意伸手臂一揽,将我收进了怀中,用自己的玄色衣袖护住我。 我站在他的怀里,昂头看着烟雨桃花伞下的如玉姿容,一时心生愧疚,觉得很对不起他。 “三哥?” “嗯。” 我大着胆子伸手搂他腰,“你不打算问问,我的真实身份?” 他闻言,垂眸看我,清隽俊逸的脸庞好看的恍若一幅画……淡淡反问道:“你是何身份,重要么?难道换了身份,你便不是辰儿了?” 我撒娇的往他胸口蹭了蹭:“那倒不可能,我永远都是三哥的辰儿。” 他拢着我的身子,玉指将我的肩头攥的更紧了些,担忧道:“我现在只害怕,辰儿说自己有办法令大雨停歇,是诓我的。勿要低估了百姓的力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我靠在他怀中小声安抚道:“你放心,这种小事情,我能解决。” “你自己都是个未长大的孩子,如何能解决这种棘手事。你家人,未免对你太放心了些。” “我家人,就只剩下我哥哥了,我哥哥他实在无法亲自过来,就只能我代劳了。” “无妨,还有我陪着你。” “嗯!” “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了。你想尝试,我支持你。” “三哥。” “嗯。” “还好你不是我哥哥。” “……” 我扑在他胸口处与他闲话,后面撑伞的花藜与莲枝已经不想搭理我了。 花藜张嘴打了个哈欠,嗓音浑浊道:“你说,大公子要是知道小姐出门一趟,自个儿在外勾了个夫君回去,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莲枝木着脸:“或许会,立马去祖祠给列祖列宗上柱香。” “还是你了解大公子!精辟!” 不多时,有官兵强行分开了人群,迎了本地知府与县令两尊大人物上祭台。 护卫簇拥中的两位大人一身着蓝袍,一身穿青袍,按我朝规矩,县令的官袍乃是浅蓝色,知府的官袍乃是重青,因此即便我之前并未见过江都知府与县令的面,一眼望去,也能准确分辨出两人的官阶谁大谁小。 青色官袍的知府大人年长许多,看起来年纪有四五十岁了,而蓝色官服的县令大人,看着倒像是才二十二三,比三哥还稚嫩些。 知府大人长了一副贼人面,观其眉眼,可断定此人寿不长,最多只能活到六十岁,目光闪烁且不善,应是常做鸡鸣狗盗之事的好色之辈……而那位县令就截然相反了,仪表堂堂,有状元之风,实属正直之辈,未来肯定是达官显贵的命! “在看什么?这么仔细。”三哥见我总盯着那台上人看,便沉声问了我一句。 “看相啊!”我毫不隐瞒的回答。 他哦了声:“你还会看相?” 我点头:“会一点!” “那看出什么了么?” 我鼓腮,盯着那台上上香跪拜的两抹人影与三哥细说道:“那位知府大人,好色且短命,那位县令大人,以后会升官!” “是么?辰儿竟有如此好本事,不如,给为兄也看看?” 我蹙眉往他胸口拍了一把,“别闹。我也只懂皮毛,只不过是这两个人的相面太好观测了些,所以才能看出来。尤其是那位知府大人啊,你看他的眉眼,贼眉鼠眼的,眉毛轻且稀,目光闪烁,露着令人一见就很不舒服的光芒,这种情况啊,我师父说,叫做官气外泄,五精太炙!是块当贼的好料子,若是身有官衔,肯定是贪污之辈。 还有他眉宇之间的一团乌青,那是元气大虚的证明,肯定是在家里养了不少小老婆,整天寻欢作乐把身子折腾垮了。若我猜的没错,他可能没儿子! 至于他旁边的县令大人,意义风发,目光如炬,眼神坚定,一瞧便是大官的命。下跪时脊背始终都是挺直的,可见他有傲骨。眼神坚定却又掺着几分柔和,我师父说过,这种面相多是正直之辈,可以深交。 但是我功夫不到家,我当下也只能辩清眼前二人的情势,算不到他们以后具体会是怎样……总之,知府不是好人就对了!” “哦,还能看出来他有没有儿子?”他的兴致好像越来越浓了…… 我哽了哽,黑了脸嫌弃道:“你可别起旁的心思,我看不出来你的面相如何的!就我这本事,十个人里能看出来一个就已经不错了,还不如我哥哥看人准呢!我只是修习了玄门法术,并没有去学算命!” 三哥浅浅弯唇,执伞往我头顶遮了遮,眸色温柔的看了我一阵,开嗓与我道:“你要看的女术士来了。” “啊?”我陡然收神,赶紧回头去看那女术士究竟是何方神圣—— 风雨里款款行来的粉衣女子身形纤瘦,华容婀娜,袅袅婷婷的轻移莲步,抬起一只三寸金莲的小脚,端着高贵姿态缓缓登上了高耸的祭台…… 身披一袭粉色桃花长衣,薄纱纹绣着灵动淡雅的银色小蝴蝶,拖地的长衣摆徐徐滑过被雨水打湿的木板地面,不染半丝污秽,长袖曳地,轻软的衣纱上用丝线缀上一只只振翅欲飞的水光纱蝴蝶,可惜了今日天不好,若是在明媚的日光下,那水光纱修剪而成的蝴蝶则会泛出温和的五色光泽,她这一袭桃花蝴蝶衣,当真能穿出五彩天衣的美感。 一头青丝松挽成髻,髻上簪着一朵朵琉璃制成的温婉桃花,发间斜插一枝银色风卷飞鸾的长步摇,步摇流苏及肩,走起路来一步一摇,很是清爽利落。 生的一双清冷的美人眼,黑眸深邃,似一潭沉淀了万年的黑水。长眉上扬,妩媚又不失霸气,眉尾是金笔勾勒而成的桃花轮廓,雪鼻朱唇,如高岭之花,只能远观,采摘不得。 行走在寒冷的雨幕中,雨水却并未沾湿她的衣衫分毫,看样子,这姑娘的确是有点小本事。 我将姑娘从头至尾,从尾至头的观察了三遍,才收回目光,打算与三哥讨论一下她的美貌…… 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三哥竟然执伞抱着我,然后看她看呆了…… 都说姑娘生的越美,回头率越高,没想到让人呆傻率也这么高! 他这样看着她,是因为她比我长得好看? 心里不舒服的唤了他一声:“三哥……” 他恍然回神,低眸看我,低声应答:“嗯?” 我抽了抽唇角,心里蛮不是滋味的问道:“她好看吗?” 三哥陡然一愣,呆了片刻,将我往怀中搂紧了些,体贴温和的解释道:“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个姑娘甚是眼熟……若无意外,我应该与这姑娘相识。” 我暗暗攥紧拳头:“你还认识她!” 三哥有点心虚的拧眉:“咳,不熟,只是认识。四五年前,我曾救过她的命。” “……” 呵,完了,这回子八成得来一场,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了! 情敌又多了一个! 我人还没从刚才的那一记晴天霹雳里缓过神来,便听小花藜在身后一惊一乍道:“你干嘛!你不会也认识她吧!” 我立刻将很不友好的目光投向了花藜身边的莲枝。 莲枝目光躲闪的阴着脸道:“不认识!” 呼,还好是不认识…… 不对,莲枝认不认识,碍我何事么? 扭回头,我抓着三哥的胳膊没脸没皮的追究:“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第228章 大禹国·凉娍帝女 三哥哽了下,不假思索道:“你好看。” 我眯眯眼睛不信他:“真心话?” 三哥颔首,“我发誓!” “这还差不多!”我长长松了口气。 再观那祭台上的粉衣女子,此刻她已然朝那尊天地神位上完香,并同知府交流完了眼神,打成完了共识,拍拍手令官兵将十二位穿红衣裙的妙龄女子给带上去了。 知府身边的师爷拿着一卷长帛,耀武扬威的对着台下百姓一通咬文嚼字的念诵,念到最后,我甚至一句话都没听懂……若非是我清楚这个流程,我定是想破脑袋都猜不到这玩意儿是祭神的祭文。 人都听不懂,神能听懂吗? 祭文一撤下,知府与县令俱是从台上退了下来,官兵将女孩子们押跪在地,拔下女孩子们口中塞着的棉布,将女孩子们留在了台上,随即自个儿撤退,换了一波撑着伞手执火把的官兵凑到祭台下的木柴堆前,蓄势待发。 师爷一声:“时辰到,祭天开始——” 粉衣女子正要伸出纤纤玉指作法,台下却是涌出来一群女孩子们的家人,那些无辜百姓欲要冲上祭台,却被官兵们给拦在了祭台下,不得靠近半分。 “我的孩儿啊!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闺女儿,我可怜的闺女儿,把我们的孩子还给我们吧!” “苍天啊,你开开眼吧,看看这都是什么世道啊!咱们大禹国,竟然也要沦落到用活人祭祀上神的地步了!神啊,您若真的有灵,就救救我们这些苦海众生吧!” “你们这么混账,还我们的女儿!” 含怨的百姓们几度差些闯开官兵的阻拦,边上的知府大人见民愤太强,便青着脸朝手下吩咐了句:“速战速决,快点!” 官兵们得令,立马刷刷拔刀吓唬那些悲天怆地的百姓。 台上的粉衣姑娘见状,亦是当即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施法念诀,打算引三昧真火…… “你们这些魔鬼,你们杀了我女儿,我也跟着她走算了!等到了阴间地府,我去找阎王爷告状,我要告你们这些狗官残害苍生,我要让你们这些狗官为我和我闺女填命!”一年轻妇人说完便一头朝祭台旁的石柱子上撞去…… “大娘不要!”县令惊呼。 “娘——” 我见势不好,赶忙施法朝她膝盖骨上一击,索性下手的及时,她腿上一软,直接原地瘫倒了下去,脑袋并没有磕上那根大石柱…… 知府见此情景亦是心有余悸的挥挥手,慌张道:“快快快,快把这个疯婆娘拖下去,快!” 我知道眼下这情况已经不能再拖了,便凝声唤了句:“莲枝!” “得令!”莲枝反应敏捷的一个飞身跃过人群,落脚在了一米高的祭神台子上,手上拔剑,利落的挽了个好看的剑花,几道剑气劈下,寒光劈落,被绑在台上动弹不得的小姑娘们身上的绳子便俱是被斩断,恢复了自由。在莲枝的相助下瞬间便四分五散的跳下了祭台,趁着那些笨蛋官兵们还未反应过来,就各自挤回了自己父母的身边…… “爹娘……” “孩子!” 劫后余生再次团聚,个个皆是泪流满面。 瞠目结舌的浑蛋知府这会子还摸不清是什么情况,正要冲着台上人大吼,那粉衣姑娘却先盛气凌人的开口质问了起来:“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破坏祭祀!” 莲枝帅气的送剑回鞘,用着同样森冷的语气回应:“路见不平之人!” 粉衣女子勾唇讥讽一笑:“路见不平之人?我看你是想找死!破坏官府祭神,罪该千刀万剐!” “我若罪该千刀万剐,那你便罪该堕入十八层地狱!你哪里来的胆子,敢当众滥杀无辜!”莲枝嘴上分毫不让步的冷言呵斥她。 她却正义凛然道:“我这是在解救整个临熙城!” 莲枝面不改色的反问:“你有什么本事在此大放厥词?你能保证,把这十几名姑娘烧了祭天,临熙城的雨,就会停歇么?别用你那花拳绣腿的功夫在外面丢人现眼了,真是丢尽了你爹娘的那张老脸!年纪轻轻不学好,损人利己的事情却是没少干!你这种有点小水分便以为自己是汪洋大海,恨不得再一个浪花淹死一群人的人,真是令我不齿!你父母白养你了,你师父白教你了!你的礼义廉耻,都学进了狗肚子里去了!你不用这一身本事报效国家,日积一善,跑到这来招摇撞骗,真是败坏你家门风,折损你家十八代祖宗的名声!” 一连串的骂人字眼从莲枝的嘴里吐出来……竟让我感觉到了一丝,高雅?! 我拧眉轻声呢喃:“莲枝不会和她有仇吧?莲枝以前顶多骂人狗东西,从来不这么粗暴的问候人家十八代祖宗,今儿这女子是走什么狗屎运了,竟有福气得她如此夸赞……” 三哥想了想,道:“我也觉得,有仇的概率比较大!” “……造孽!” 粉衣女子终归是被她骂急眼了,抬掌运起灵力就要揍她,脸紫得像宫中刚出炉的紫薯,气红了双眼,朝她怒吼一声袭去:“你个死贱人,我杀了你!” 完了,这个也开始骂人了…… 不过想来也对,莲枝这么滔滔不绝的问候人全家,换做是我,我也想立刻马上就把她揍成一团血酱! 不打她,才是脑子有病。 一掌绯红色的光泽从莲枝的衣角擦过,莲枝提剑踮脚运轻功飞旋开,在女子的几度强攻下,单脚立在了祭台边沿的木桩上。任凭她如何施法袭击,手上的长剑都始终不曾出鞘。 粉衣女子见与她周璇麻烦,便索性一记飞花做刃朝她心口刺了过去,莲枝猛一跃身及时躲开了她的片片桃花刃,反手使剑,双脚落地,用剑鞘朝她胸口击去。 女子以灵力抵挡住了莲枝的攻击,长腿一抬,踢开了莲枝手中紧握的长剑,随即继续不依不饶的朝莲枝蓄起灵力猛攻。 莲枝被她纠缠的没有耐心了,手中寒刃一拔,一剑捅向那女子的肩头。 那女子终归是个不懂武功的半吊子半仙,空有一身好本事,却运用的并不熟练,应对莲枝这种杀手暗卫出身的大内高手,即便身怀灵术,也难免会有招呼不及的时候,于是一瞬的反应迟钝,女子掌中的灵力还未来得及使出来,莲枝的剑便已经捅进她身体了…… 长剑插入肩胛骨,粉衣女子恍若削成的窄肩立时便有鲜血涌了出来,灼红浸透了她肩部的粉衣银蝶,她目下一狠,咬紧贝齿一个恼羞成怒,挥出一袖子灵光便将莲枝给击飞了出去—— “莲枝姐姐!”花藜在我身后撑着伞惊惶大呼。 我无奈的从三哥怀中出来,上前一步,踮脚飞身进雨中,伸手便准确无误的接住了莲枝被她打飞的身子…… “小主人!” 我抬手示意她先不要说话,搂着她的腰携她轻飘飘的从天而落。 双脚站稳在木板地面上,沾在体肤的寒雨令人身上一阵阵发冷,我松开了莲枝的腰身,朝她挥了挥袖子命令她先下去。 莲枝劫后余生,拧了拧眉头,看了对面那姑娘一阵,又犹豫的瞧了我一眼,半晌才肯恭敬揖手从命:“小主人当心!”言罢,运轻功英姿飒爽的跃回了祭台下。 “这这这!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人!来人啊,给本官抓住她,抓住她!”贼眉鼠眼的老知府神情激动的指着台上的我下命令,奈何其手下的兵将还没开始有所反应,老知府的脖子便被小黑给悄无声息的用剑抵住了…… 凌冽的寒光压在老知府的脖颈上,老知府瞬间惊得脸色发白,额头冒冷汗,一动不敢动的同身后执剑的小黑颤抖商量:“壮、壮士,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别动刀、别动刀……” 小黑扳过知府狗官的肩膀,挑眉笑意盎然道:“堂堂江都府知府,竟然也是贪生怕死之辈。行,看在你如此乖巧的份上,小爷我暂时不伤你性命。让你的人退后,退到外围去!” “这……”知府狗官有些踌躇,小黑脸一寒:“还不照做!你想试试小爷的刀有多快么!” 知府立时又浑身一颤,随即没出息的赶紧吩咐目露警惕的数十名府衙官兵:“赶、赶紧,听这位壮士的!退后,快些退后!” 府衙的官兵们这会子倒是听话,一个两个撤的比过街的老鼠还快。 知府那头的局势被小黑给控制住了,是以我便能安心对付眼前这名如花似玉的粉衣美人儿了。 眸色清寒的美人儿一见我出现,便提起了满身的防备,拧眉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沉声审问我:“你是何人,也敢上来阻止祭祀天神!你是在找死么!” 我甩了甩袖子,懒得施避雨咒,便任凭风雨打湿我的一袭锦衣华服,长指轻捋袖口,稳重自持,用着毫不逊色于她的语气高冷回道:“我的身份,你还不配知道。不过,我同你一样,都是修习玄门法术之人。” 余光瞟了眼祭台下拥作一团,痛哭涕零的无辜百姓,我肃色启唇:“我大禹国世代信奉鬼神是真,早前几百年,也的确发生过以活人祭祀,向老天祈求平安的例子。但是这种事,素来都是毫无依据的做法。三百年前,玺阳闹瘟疫,宫中祭司阁以请神问天意为幌子,活活烧死了一百童男童女,然那场瘟疫,却依旧持续了两年之久。 后来还是位他国医者,云游四海时经过我大禹国,无意听见了这回事,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主动前去为玺阳的百姓们治病看诊,尔后经过两个月的望闻问切,才总结出了八版治病方案,最终择中对人体伤害力最微弱的那一版药方,几经煎熬,以身试药,才终于治好了那些染了瘟疫的百姓们。” “你……” 她欲开口反驳,我却抬袖制止住了她:“嗳,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虽然祭司阁后来还是将功劳揽到自己头上了,可当朝皇帝最后还是封赏了那位治病救人的异国医者,不但赐了他大禹国国医的名衔,还允玺阳百姓在本地建造医仙庙,专门为其塑像,香火供奉。如今玺阳的百姓们还十分信奉那位医仙大人,玺阳的医仙庙,也还香火不断。” 冷眼扫她,我讥讽道:“两百年前,章州闹水灾,当地百姓为了活命私自举行活人祭祀仪式,可后来又换来了什么结果?九名妙龄少女被火祭当日,章州发了海啸,这一啸扑过来,章州还活着的百姓被吞没了一半!与其说水灾是天怒,我更相信,残害生灵,妄杀性命,这才会引来真正的天怒!你一区区江湖术士,也敢怂恿一省知府大兴活人祭祀之事,我看在找死的是你才对!你可知,你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你这是在杀人,按我朝律令,杀十人以上者,就地正法,斩立决!” 冷静的说完这番话,对面的粉衣美人儿脸上倒是越来越难看了,目光如刃的剜着我,拂袖正义凛然道:“我这是为了大禹国着想,为了整个江都着想!若非江都水患严重,本祭司还不乐意管这闲事呢!杀人行凶?你可真是抬举我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怜悯这满城老弱病残的百姓!临熙连月大雨,唯有祭神,方可得一线生机!” 蓦然抬起纤长的玉指指向我,她拧眉,眯了眯眼睛高冷嗤笑道:“你又算什么东西!呈英雄滚回你爹娘膝下呈!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竟敢耽搁本祭司的正事!本祭司告诉你,祭神一事,势在必行,你没那个本事阻止!收起你那令人作呕的善心,大发慈悲也得分场合。你想阻拦祭祀,也要问这满城的百姓们许不许!” 她一腔听似无比有道德的言语道尽,下面本就心思大乱的百姓们更是突然喧哗了起来,有年轻人接上了她的话:“对啊对啊,我们支持上仙,支持上仙!祭神是桩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大功德!若是牺牲几名小姑娘就能换回我们满城百姓的性命,这事值了!” “对,值了!”又有人跟着道:“自临熙水患兴起以来,我们临熙城前前后后都死多少人了!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难道你们偏要看着我们临熙城所有人都死绝了,你们才开心吗?” “几位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吧!外地人有什么资格破坏我们祭神!得罪了上苍,你们担待得起吗!外地人滚下去!” “滚下去,外地人滚下去,祭神,我们要祭神!” “我们要祭神!” 随之附和的百姓越来越多,只不过泰半都是年轻男人。站在人群里的老幼与妇人见此情景,却皆是摇头叹息,不予评论。 我无奈沉笑,转身冲着嚷的最起劲的那堆人反问道:“一场水患,便将你们的良心都给冲没了?这可是十几条活生生的人命!若是你们的女儿妹妹,我就不信这番没良心的狗屁话,你们还能说得出来!” 为首挑事儿的男人硬脾气的怼道:“现在可怜她们,谁来可怜我们啊!死十几个人与死满城人相比,孰轻孰重,你这个黄毛丫头辨得清吗!真是没教养,身为一个女人竟公然在外面抛头露面,真是丢人现眼,厚颜无耻!凭你也敢和上仙比较高低?回去洗洗睡吧!听爷爷的,早点回家找个男人嫁了,你父母丢不起这个人!” “这王八……”花藜气的小脸灼红,想要冲上来,却被三哥一个眼神给阻止了。 我暗暗捏拳,很好,等会儿就免费赠他府衙大狱包月游,十八种酷刑体验服务! 弯了弯唇角,我保持镇定的笑道:“我父母丢不丢得起这个人,不劳你操心,毕竟,你没那个福气。” 目光转向他人,我冷冷的问:“你们的上仙,怕是自己都对祭神仪式上是否能询问出天意没有把握,你们倒是真信她!” 有男人满脸为难道:“但是眼下,咱们也没有旁的法子了。她们不死,死的就是我们!” “对啊,总有人要去死,即便问不出天意,也就当抛石问路了……如今既有这个办法,成不成功都得试试才知道。” 真是一群愚民! 粉衣女子寒下声,催促道:“问够了没有?再不下去,我对你不客气了!” 我回眸瞥了她一眼,懒得理她。 她见我立在祭台上无动于衷,旋步转身,双袖朝我这方向一抛,顷刻便有无数道粉色长绸向我攻击了过来—— 我抬眼,不疾不徐的摊开手掌施法,几道长绸在距离我仅有五寸距离时紫光乍然一晃,原本的数道粉红绸子瞬间合成了两股。 出手轻而易举的便扯住了那两条自投罗网的绸带,我在美人儿惊悚惶恐的眼神下,手上猛地一用力,那美人儿便被长绸子强扯到了我的跟前来。我一个移形换影,眨眼的功夫,再次于她眼前站住了身形,而她,却已然被我用长绸子给五花大绑住,动弹不得了…… “你!”粉衣美人儿脸色煞白,一双勾人摄魄的美人眼蕴满了盛怒,“放开我,你敢捆我!” 我拍了拍手,双臂背后悠然自在道:“早便同你说过,我也会玄门法术。上仙,你的水平见我,还是差了一截哦。” 美人儿被羞的脸红一阵,青一阵。 台下原本还在吵着要继续祭神的那波年轻人此刻皆已哑然沉默了,我见此情形好笑道:“看见了么,击垮你的言论,根本无需多费口舌,只消打败你就是了。” 美人儿双目通红:“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忽略掉她的提问,反问道:“你方才自称,本祭司?你真是祭司阁的人?” 她一怔,接着却嚣张的勾唇笑出声,也不晓得突然从哪里来的信心,后退一步,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嘶啦一声,便将束缚在臂膀上的彩绸给震裂震飞了—— 骄傲的从袖中掏出一块银质流云飞鸟纹令牌,眸色凌冽的故意先举给我看,显摆过了,再举给台下百姓们瞻仰,胸有成竹的咬紧字眼,铿锵有力道:“我乃本国祭司阁新任祭司长,化霖大祭司!” “化霖大祭司?” “祭司阁的祭司长,那可是祭司阁的阁主!” “竟然是祭司长,真的是上仙,上仙呐,我们临熙城有救了!” “早就该听大祭司的话!大祭司是上仙,她是有神力的!” “信徒叩见大祭司,叩见大祭司!” 令牌一出,场下百姓一片哗然,不过片刻,竟有一半百姓下跪磕头了…… 不过这种现象也不奇怪,祭司阁这等凡人眼中的神圣存在,勿说是普通百姓了,便是皇家人见了祭司阁的祭司,也得给三分薄面。 正因平日里将这些祭司给捧得太高了,所以才令她们行事愈发无度嚣张!如今竟连国法都敢公然不放在眼里! 大祭司,祭司长。宫中不是有一位祭司长么?可她手中的那枚祭司长令牌,又的确是真的。 难道…… 我下意识看了眼台下的莲枝,莲枝此刻的脸色,格外阴郁……连目光,都在刻意避着台上这位锋芒毕露的祭司长…… 瞧这状况,也许真的就是那个人了。 风光无限的化霖大祭司重新将视线落回了我身上,收回令牌,发狠下令道:“来人,将这个扰乱祭神仪式的女妖,拖下祭台,关入府衙大牢,听候发落!” 得,这回府衙大狱包月游的人成我了。 真可笑! 府衙的官兵们面面相觑,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动手,自祭台南头却又突然赶来了一拨人影。 为首的冷面少年剑眉星目,一身寒气凌人,执剑冒雨冲乱人群强挤上了前排,身后跟随着的大批金甲禁卫军自行隔着人群向左右方向分散,不多时便将整个祭台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黑衣少年几步路迈上祭台,行至我身畔,拔剑便直指眼前被凡人奉为神明的美人儿,一脸的杀气腾腾,咬牙恨声道:“你敢!” 攥剑的手指紧了又紧,少年气场摄人的凝目一字一句道:“放肆,小小祭司阁祭司也敢冲撞帝女殿下,本统领看你真是嫌命长了!” 某大祭司手上一颤,象征着大祭司身份的那枚令牌哐当一声,砸落在了满是雨水污秽的木板地面上。 “帝女……”化霖脸色顿时惨白。 黑衣少年冷哼一声,目光凶煞的剜了她一眼,尔后扭过头同众人宣告道:“凉娍帝女凤驾在此,尔等还不俯身跪拜!” 第229章 大禹国·升官太快 “凉娍帝女……” “她就是那位飞龙来贺,百花相迎,伴着万丈天光而降生的凉娍帝女?” “凉娍帝女,可是能给我大禹国带来祥瑞的神女啊!怪不得帝女殿下要阻拦活人祭祀,帝女殿下悲悯苍生,看不得无辜之人枉死,这才是能救我临熙城于水火的上仙啊!这才是我大禹国帝女该有的风姿啊!” “草民等,拜见帝女千岁,拜见千岁——” 祭台下的所有子民皆是跪拜俯身行了大礼,连与狗知府立在一处的县令大人也敬畏的跪下,揖手端重叩拜。 唯有那摆脱了小黑胁迫的狗知府,此刻还面色发紫的僵着身子,立在斜风细雨中久久接受不了事实…… “不、不可能!”狗知府一挥袖子理直气壮道:“凉娍帝女在来江都的路上遇刺,从万丈悬崖上摔了下去,早就已经遇难了!她是绝对不可能再来得了临熙的! 你们这些骗子,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冒充皇家帝女,你们、你们罪该万死! 百姓们啊,千万不要被这几个外乡人给糊弄了!据本官所知,近日闯城而入的外人,仅有从京城而来的安南侯府人马!这位姑娘,你应该就是昨日刚入城的侯府女眷吧? 安南侯真是好大的本事,即便身有军功,也不能这般目无法纪吧!就算是侯府女眷,冒充皇家帝女那也是杀头的罪过! 本官奉劝诸位还是不要演戏了,以为让自己的人穿上禁卫军的盔甲,就真的是禁卫军了?以为自己穿上这件绛紫凤袍,便真的是天之娇女了?哼,本官看你们就算是穿上龙袍,也不像是皇家人!速速认罪伏法,不然休怪本官从重发落!” 啧,这狗知府还真是有点胆气啊! 崖魇提剑幽幽转身,阴恻恻的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帝女在来江都的路上,遇刺摔下悬崖了?” 狗知府噎了下,立时心虚慌乱道:“本、本知府奉皇命在此地恭候凉娍帝女,为了更好的接待凉娍帝女,本官自然要沿路派去使者,随时向本官禀报凉娍帝女銮驾的进程……总之本官敢断定,你们绝对不可能是真正的凉娍帝女!” “那葛大人你的愿望,可就真要落空了!”风雨中又郑重缓步行来了两抹深紫色的身影。 来者正是我皇兄钦点的赈灾钦差,礼部侍郎何大人与刑部尚书刘大人。 两位大人皆是身穿官袍,头戴官帽,脚踩黑绸云面长靴,手撑同色的天青流烟伞。 虽皆已上了岁数,颇显老态,又加之一路舟车劳顿,消耗了不少精力,唇角有些许发白,但好在脚下的步伐是稳重沉定的,出口的言语,亦是掷地有声,字正腔圆。 到底是混迹朝堂几十年的老大人,身上不怒而威的气势浑然天成,言行举止间尽显尊贵风采,只消一个眼神,便将那耀武扬威的狗屁知府大人给吓得膝上一软,跪倒了下去…… 狗屁知府见了两位老大人,便如耗子见到猫了一般,颤颤巍巍的俯身乖乖叩头请罪:“刘、刘尚书。下官见过尚书大人,见过何大人……” 何大人捋着黑胡子故意打趣道:“不敢不敢,本官承不起知府大人这一拜啊!葛大人连帝女殿下都不放在眼里,呵呵,更何况是我等这些籍籍无名的小厮了!放眼普天之下,或许也就只有陛下亲临,才受得起你这一拜了!知府大人哪里是我们的下官,我看,我和老刘向你称下官,才对!” 讽刺的言语吓得狗知府趴地的身子直打抖:“大人恕罪,大人恕罪!都是下官的过错,下官以为、以为帝女已经没了……下官有罪,下官罪该万死!下官这就向帝女殿下行礼请罪!” 挪动膝盖仓皇转身,狗知府不敢抬眼,脸色苍白,浑身哆嗦的朝我猛磕头:“帝女殿下,是臣有眼不识泰山,是臣眼神不好,是臣冒犯了帝女殿下,还请帝女殿下看在臣也是一片苦心为了满城百姓的份上,饶恕臣的大不敬之罪!” “一片苦心为了满城百姓?”真是睁眼说你亲娘的瞎话!你这哪里是苦心为百姓谋福泽,你这分明就是嫌临熙城的百姓活得太长,死的不够快!只可惜,现在不是同他撕破脸皮的好时候,两位钦差大人还要在他身上调查赈灾银去向一事呢,我只能暂且先忍忍,待日后一切事情有个头绪了,在好好同他算今日的这笔账。 沉叹了口气,我佯作大度道:“罢了,不知者无罪,知府大人先请起,诸位乡亲,皆起吧!” “谢殿下!” 人影乌压压的一片,晃得人眼花。 我扫了眼那名怔在原地,半晌都没收回神的粉衣小美人儿,抬手示意崖魇先把剑收了,之后方与她冷淡道:“化霖大祭司?在外修行十多年,如今功德圆满了?本宫真是没料到,大祭司归来做的第一桩事,便是用活人祭祀……看来大祭司近些年,确实学了不少好本事!罢了,本宫现在没空管你,你先退下!” 小美人儿自始至终膝盖骨都是硬着的,即便方才百姓们都在行礼磕头,她也还直挺挺的竖在我面前,半分皆不屈服。 听罢我此话后,不服气的用着憎恨目光反驳我:“即便是帝女,也没资格干涉大祭司祭神之事!” 我不禁好笑挑眉,凝目对上她寒冷的目光,轻轻道:“这些话,还是等你成功继任大祭司一职以后,再同本宫说吧!屡教不改,不知自己错在何处,那本宫,回去了便好好教教你分辨对错!”不给她任何狡辩的机会,我拂袖便下令:“来啊,拖下去!” “遵令!” 两名身披金甲的禁卫军快步冲上祭台,强行将她往台下拖…… “放开我,放开我!本祭司是大祭司,凉娍公主,你干扰祭神,定会引天神降罪的!放开我,放开我!” 那美人儿还在不识趣的挣扎高吼,只可惜那些禁卫军可不是什么会怜香惜玉的谦谦公子,听她叫的厉害了,挣扎的凶了,便直接将她从祭台上丢下了人海里。 美人儿一袭轻盈红影刚落进尘埃,一抬头,便有几十名禁卫军执着红缨枪包围对准了她—— 粉衣小美人儿被禁卫军们控制了住,终于没有了再挣扎狡辩的勇气了。我冷漠的收回了视线,再同台下的大批百姓凝重道:“活人祭祀,实不可取,今日之事,本宫代官府向无辜遭受惊吓的那十二位姑娘及其家人道歉,官府此举,亦实属走投无路,天灾当下,即便是朝廷,也日夜惴惴不安,心牵百姓,此困难之境,还望受苦的兄弟姐妹,伯伯婶娘能够原谅官府此次的荒唐之举。 请诸位大娘大爷,父老乡亲们放心,官府与朝廷,皆会拼尽全力来守护江都的百姓们,同江都子民,一起抵御天灾,护卫我们的家园。 朝廷从未放弃过江都的子民,我皇兄在得知江都水患严重的消息后,日日寝食难安,屡屡派人护送赈灾银两前来江都,可江都水患不缓反重,令皇兄心内焦急。 此次朝廷遣钦差前来赈灾,我皇兄命我与钦差同行,临行时再三强调,要我替他守护好江都。 无论这次天灾还要持续多久,都请诸位放心,本宫不会走,本宫会留在临熙城,与诸位共渡难关。自即日起,本宫定不会再让水灾夺去临熙城任何一条性命!” “太好了,朝廷还记得我们,还记得我们……” “原来陛下没有对我们不管不问……亲妹妹都派来了,可见陛下是真的心系咱们江都城的百姓。” “盼了这么久,朝廷总算是来人了。那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再睡冰冷的街道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给我们找个能躲雨,能吃饭的地方啊,我们的婆娘与孩子,还在街道上躺着呢!” “帝女来了,我们就彻底不用忧心了!” 许多道声音一时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百姓们围在台下争先发言,吵个不停。 突有一老人挤上前抓住重点问:“治病要治本!帝女既然不许我们临熙城的百姓祭神,断了能让临熙城停雨的唯一机会,那我们这地儿的雨……究竟要下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雨不停,我们就一直无家可归,这样没有希望的一直撑着,又能撑多久啊!” 我理了理袖子,朝老人行近一步:“给本宫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内,临熙城的雨,必停。” “一个月内?”老人质疑道:“帝女殿下此番说辞,莫不是为了拖延时间?这临熙城已然下了三个月的雨了,且不说城中百姓早已支撑不下去了,便说这天意,又岂是帝女殿下您能左右的呢,万一一个月内这大雨未停,殿下您又该作何交代?” “我说老头,你也忒是不讲理了些吧!帝女殿下千里迢迢的从京城赶来江都,陪着江都的百姓一起抵御天灾,共渡难关,这还不足以证明帝女殿下爱民如子?阻止以活人祭祀天神,为的又是谁?还不是为了那些差点痛失爱女的无辜百姓,还不是想在天灾水患的情况下,临熙城能少折损一条性命,是一条性命。 既然帝女殿下都已经说了,她来了,就不会允许临熙城的百姓再死于水灾一个人,如此重诺,难道还不能让你等安心?帝女殿下又不是神,你又何必咄咄逼人,拿雨停不停说事? 临熙城的情况这样严重,于你们而言,眼下最紧要的事情,难道不应该是如何好好活下去么?你这样蹬鼻子上脸,用这种话质问帝女殿下,怎么,若是一个月内雨未停,你还想让帝女殿下对你们做什么补偿不成? 老人家,我劝你,做人还是不要太贪心了!”向来沉着的砚北终是憋不住的开口帮我说话。 那老人家拄着拐杖面无惧色的冷哼:“这位小大人言重了,老朽并非是逼着帝女殿下对我们做什么补偿,老朽只是觉得,帝女殿下身为皇室中人,此次前来江都又是代表其兄长,我皇陛下,其一言一行,自然同陛下一样,乃是金口玉言,言出必行,行之必果,更改不得。 若帝女殿下方才所言的一月之期属假,也还请帝女陛下提前明说,免得到时候雨势依旧未停,结果令满城百姓不如意,满城百姓失望。若帝女殿下所言属实,那自是最好,咱们这些老百姓,也总算是有个盼头了。 不然,帝女殿下获取了咱们这些人的信任,最后却又辜负了咱们的信任,往后,咱们可就再难信任皇室了。 帝女殿下毕竟只是个刚成年的小丫头,涉世未深,阅历尚浅,陛下既将这种事交由了帝女殿下来办,那有些话,咱们还是要提前明说为好,免得最后起争执…… 再者,都说这江都大雨与新帝有关,想来帝女殿下来时便已有耳闻了,原本便有这一传闻在,帝女殿下您这若是再出差错,阻拦大祭司祭天,耽搁百姓生计,那您与皇家的罪过,可就大了!” “放肆!”崖魇手里的刀差点就飞过去了,我赶忙攥住了他执剑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别冲动。 在众多百姓质疑的目光下,轻轻启唇道:“这位老人家且放心,本帝女说话,一诺千金!” 待崖魇冷静下来了,我方松开他的手,一拂广袖端正姿态,同台下人群纠正道:“新帝继位,难免会有居心叵测之人趁机散布谣言,中伤新帝,以乱民心,这是历朝历代都在所难免的事情,还请乡亲们勿要轻信了流言,自乱了阵脚。 江都雨灾,实属天灾,今年江都时逢太岁,注定要经历一场大劫难,还请诸位相信,雨灾与新帝,并无关系。本帝女亲来江都,也是为了亲手击破这等无稽谎言,向诸位证明,大禹国皇室,从来都是百姓的保护伞,而不是给百姓带来灾难的厄运源头!” “帝女殿下嘴上说的好听说,可人人都说,江都雨灾,我们临熙城死了这么多百姓,就是因为你哥哥!你现在说和你哥哥没有一文钱的关系,你拿什么证明,空口白牙的话,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对啊,凭什么!临熙水灾已有百日之久了,朝廷现在才搭理我们,之前我们这死伤了那么多人,朝廷连个屁都没有放,要不是皇帝做贼心虚,为何不早早派钦差过来救灾!每次拨款都只拨那么一点点,糊弄鬼呢!朝廷根本没把咱们当回事!你现在为朝廷说这么多好话,我们凭什么信你!” “对!我们不信,一点儿也不信!” 人群中几名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喊出了所有临熙城百姓的心声,虽字字句句都是大逆不道的话,但我听着,却倍觉心酸。 是啊,三个月了,朝廷现在才遣人来赈灾……前三个月里,这些百姓们都不晓得盼了朝廷能来人救灾,救救孤立无援的他们多少遍,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朝廷却总不见遣人来。很难想象这些原本生于安乐的百姓在刚经历雨灾时,内心是有多么恐惧,多么无助,多么痛苦…… 他们现在怨朝廷,甚至于恨朝廷,无非也就是因为,朝廷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候,没有及时伸出那只解救他们、拉他们出苦海,为他们遮风挡雨的手……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他们能熬到今天,早就已经身心疲惫了。如今面对这个千疮百孔的临熙城,我又怎能忍心,再去怪罪他们不肯信任我呢…… 抬步上前,我走到祭台边上,郑重坦荡道:“凭、本帝女有办法令雨停。” 抬掌施法,我朝雨空中散去了一道紫光,光泽淹没于阴雨天的深沉里,仅一晃眼的功夫,原本淅淅沥沥下着雨的天,便乍然阴霾散尽,雾色消怠,雨止风息—— “天亮了!雨停了,雨真的停了!” “雨停了!” 台下百姓又惊又喜的纷纷合上手中伞,交头接耳的议论…… 先时发言的那几名年轻人亦是惊叹道:“神了,神了!怪不得都说帝女殿下乃是我大禹国的守护神,原来是真的!” “帝女能让雨停,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就可以重建家园了!” “我就能回去,好好安葬我爹娘了……” 看着又哭又乐的年轻人,我叹了口气安慰道:“重建家园,安葬父母,你们很快就能做到了。我的法力只能令雨停个一两时辰,暂时还不能彻底解了雨灾。具体的,还需要在临熙城设下法阵,择选吉日,方能行散雨之阵。 这些事,一月之内,必能办好,本帝女是代皇兄前来守护百姓们的,本帝女所言,不是骗人的。最多一月,临熙必能雨过天晴,本宫定能还诸位一个美好家园!” 因有方才那一道法术散了雨,百姓们也都打消了心中疑虑,这会子见有了胜利的曙光,便皆是心悦诚服的再次跪下,齐齐叩拜:“帝女殿下,千岁千千岁——” “帝女千岁——” —— 好言好语的费了不少口舌才把百姓们都给打发回去,那被解救下来的十二个家族依次前来谢过恩后,莲枝又赶上来请示我:“殿下打算如何处置莲……,咳,化霖大祭司?她终究是现任祭司长的徒弟,下一任祭司阁之主,若是贸然处置,恐怕祭司阁不会心服……殿下本就与祭司阁之间有诸多矛盾,若此次,真将她们的继承人给就地正法了,殿下,您会有麻烦的,殿下……” 无意瞥见三哥孤身离开了,我心下一紧张,推开挡在眼前的莲枝便朝他撵了过去…… 莲枝无奈:“殿下!” 我步伐轻盈的追上了三哥,从后拉住了他的手,可怜兮兮的小跑着跟上他,噘嘴委屈问:“三哥为什么不等我?三哥不是说,我是什么身份,不重要么……” 牵在他指上的手,竟被他反握了住。 他的大手攥住了我的手,回首淡淡瞧了我一眼,笑道:“接下来,该去府衙了吧?我是怕留在那里耽搁你的正事。” 我不以为然的坚定道:“三哥才不会耽搁我的正事呢!再说我现在正事都办完了……三哥不会要悄无声息的把我甩了吧!” “自然不会。”他果断答道:“砚北和小黑都在你那儿呢,我如何能悄无声息的甩了你?” “说的、好像也对。”我亲近的揽住他的胳膊,抱在怀中,一点儿也不同他见外的嬉皮笑脸道:“三哥,一夜之间从普通富家小姐的姑爷,变成国公主的驸马,是何感受?” 他挑眉,好笑着回答:“也没什么感受,就觉得,官升的挺快。” 我嘿嘿一笑,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三哥……” “嗯?” “你就一点儿也不气我骗了你?” “嗯。” “你别总嗯嘛,这么敷衍!” “……不气。” “为何不气?” “为何要气?” 我拧眉:“我骗了你啊!” “这不算骗,出门在外,是要设些防备,保护自己。” “但,你不觉得,我不应该对你设防?” 他豁达道:“才认识几日,你便是对我处处防备,也是应该。” 我瘪嘴:“可你是三哥!” “那,以后不设防了,之前,就一笔勾销。” “你……” 许是怕我继续绕他,他温和道:“更何况,我早知你是帝女。” 我惊讶:“啊?” 他耐心同我解释道:“刺杀你的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你坠崖当日,我便命砚北去查了崖上情形,结果发现了山上有禁卫军,在找前往江都赈灾的凉娍帝女。且,你这一身绛紫鸾凤袍,满头凤钗凤冠,真以为我认不出来,你是何人么?” 我顿时羞窘的脸红:“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啊!怪不得要亲自护送我进临熙城……” 他弯唇,好脾气道:“我若不亲自护送我的辰儿进城,若是辰儿在半路又被人截住了,出了什么事,辰儿有个什么好歹,以后还有哪个姑娘会没完没了的跟在我身后,不停的唤三哥?好不容易走运捡到了一个便宜丫头,我可不能将她弄丢了!” “三哥,你坏死了!”我老脸烧的通红。 第230章 大禹国·一样的脸 大手拍了拍我搂在他胳膊上的那只爪子,他温言细语的问:“是打算住府衙,还是驿馆?” 我想了想,道:“住府衙,咱们人太多,难免会有些不方便……宫中的暗卫与你们侯府的人马护送我来临熙城,一路已然很辛苦了,若去府衙,大抵还要同官府那些官兵挤在一起休息,这也忒委屈他们了些。驿馆呢,虽是个好去处,但一地驿馆素来都建造在荒郊野外,地处偏僻,且远离县城,若住那地方,又不便于随时掌控临熙城的各地灾情。 所以,我想等会儿让崖魇他们去城内找一找环境好点的酒楼客栈,然后出钱包下来,暂住一段时日。府衙那种勾心斗角的地方,还是留给何大人与刘大人去享受吧!” “这样安排,也好。”他轻声赞同。 与他慢步走了一段路,莲枝与崖魇她们安排好了剩下的事,便急匆匆的追了上来。 “殿下!”崖魇跟上我们,拦在了我和三哥的面前揖手郑重行礼:“殿下!” 昂头看见了三哥,先是脸色一变,愣了一愣,随即继续抱拳揖拜:“见过侯……” “侯大人!”小黑突然蹿了出来,调皮的拍了崖魇肩膀一下,笑眯眯的与崖魇道:“大统领,好久不见啊!怎么,见到我们侯大人在,很意外么?” “侯大人?”崖魇拧眉,瞧了瞧三哥,又望了望我,脸上堆满阴云的静了一阵,方直起腰身,挺直脊背,冷了嗓音启唇说道:“是挺意外的,没想到,您竟然也来了临熙城。只不过……帝女殿下您难道还不知道,您身边的这位大人乃是安南侯……” “咳!”小黑故意装咳嗽打断他,双手背后,慢悠悠道:“十年前,下雪天,绒花落手心,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青梅是路人呐!” 崖魇眸色一沉,手中镶了银环的剑鞘捏的咯吱咯吱响:“闭嘴!再胡言乱语,我砍了你!” 小黑无赖的吐了吐舌头,抱胸回到了三哥身后:“谁让你对我们家大人这么凶的!我知道,当年你与我们家大人打架,是在我们家大人这里吃了不少苦头,可少年时期的恩怨,你犯不着记这么久啊!更何况,那些事都是误会一场而已。” 崖魇黑着脸眼角抽了抽。 小黑吊儿郎当的又道:“不用你帮忙揭穿,帝女殿下早就晓得咱家大人是安南侯手下的掌事大人了,我家大人与帝女之间的事情,你就甭操心啦,听话啊,乖!” “你!”崖魇两眼喷火,却欲言又止。 我终于听明白了他们到底在闹哪出,皱眉无奈道:“三哥是何人,我的确早就知道了,崖魇你不用多担忧,这两日要不是三哥保护着我,我恐怕都不晓得被那些贼匪流寇给砍死多少回了。” 崖魇哽了哽,犹豫良久,方选择乖乖抱拳从命:“是,属下清楚了!” 我淡淡颔首,看了眼当下的灰蒙蒙天色,吩咐道:“你和莲枝去城里头找一家客栈,以供我们落脚。何大人与刘大人乃是赈灾钦差,让他们两位委屈一下,留在府衙小住吧。若有什么急事,再去客栈找本宫也不迟。” 崖魇点了点头:“遵旨。” 莲枝靠近崖魇,扯了扯崖魇的袖角,用眼神向崖魇示意了些什么。 崖魇恍然醒神,当即又向我恭敬道:“殿下,有件急事……属下只能向殿下您一人禀报!” 言外之意就是不能带三哥他们听呗? 我都还没下定主意呢,三哥便先善解人意的把胳膊从我怀中轻轻拿了回去,儒雅淡淡道:“我和小黑去前面等你,你办完事了,再去找我们。” 三哥可真是个神仙君子啊! 我点头应了:“好。” 他拂袖将小黑也给一并带走了,小黑临行前还奇奇怪怪的冲崖魇使了无数个眼神,看这两人相处的如此熟络,倒像是,早就相识的故交老友了…… “你与这位小黑大人,是不是挺熟呀?”我目送小黑与三哥的背影走远,八卦心大起的问崖魇。 崖魇黑了脸,神情中有种无以言说的难受痛苦感,嫌弃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算很熟,也就六七分熟吧。当年陛下还年幼,先帝为了让陛下安心读书练武,便将安南侯府那位文武双全的小侯爷给召进了皇宫,做陛下的伴读,陪陛下一起学习治国爱民的圣贤书,与陛下一道练习国师大人传授的高乘武功秘籍。 那会子,属下是先帝赐给陛下的贴身暗卫,他则是小侯爷身边的小随从,因着先帝看重安南侯,所以陛下与安南侯一起在宫中读书学习的那些年里,两人彼此之间,都是没有小秘密的。而我这个暗卫,自然也是不必躲着他们…… 彼时的他,并不似现在这般油嘴滑舌,没个正形。属下本是不可见天日的太子暗卫,他怜悯属下的处境,便常常偷偷去找属下玩……每逢宫宴,他都会偷偷夹带些好吃的东西,趁着太子与小侯爷皆未回宫,拿给属下尝鲜…… 当年曾是他,伸手将属下从不见天日的深渊里,扯回了万丈光明的大好人间,若不是他,属下也做不成这个暗卫统领……他对属下有恩,只是后来安南侯府老侯爷战死沙场,安南侯回府奔丧,将他也一并带回了颍州,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太多年没见他了,如今属下与他之间,仅有一股子奇怪的陌生感,恐是,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哦——”我恍然明了,点着头道:“懂了懂了,原来时少年玩伴啊!奇怪的陌生感?我看,你应该是碍于身份原因,太紧张了,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吧!我倒觉得,那小黑对你一点儿也不见外,不觉陌生。你看他方才瞧你的眼神,分明就是既开心,又想欺负你。那明明是兄弟之间才有的样子才对,倒是你,冷冷清清的,刻意疏离,都把人家给吓到了。” “我……”崖魇语塞,脸色难看的沉默一阵,方道:“帝王身边侍奉的人,不需要朋友兄弟。” “非也非也。”我理了理袖子正儿八经的同他讲道理:“帝王身边的人,又如何?即便是帝王自个儿,也不可能做到完全不与旁人交心。信任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是本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有些感情,你越想控制,就会发现越控制不住,能够敞开心扉的去信任一个人,也是一种福气。 即便你如今身处的位置不允许你有过多的情感,你也不必因此而刻意将自己变得冰冷无情。你只需做到,信之有度,信之有值,便够了。 崖魇啊,你要记住,你是人,不是没有七情六欲的神,也不是没有灵魂的妖魔,你是有血有肉,知冷知暖,尝得到酸甜苦辣,感受得到悲欢离合的凡人。别束缚自己的灵魂,你该有自己的人生。不是所有人的命运都是一成不变的,即使身处黑暗,也要心向光明,也要在深渊深处,开出一朵与众不同的花来。” 莲枝低眉聆听我的大道理,崖魇则怔了许久,方抬眼再瞧我,道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殿下这么多年来,当真是一点儿也没变。纵有寒雪三千尺,我自孤身向月明。” 就是说我喜欢我行我素呗! 我拂了拂袖子漫不经心道:“人这一辈子,若是总被规矩束缚,总被自己心头生出来的绳索牵绊,那活的还有什么意思?我一直都觉得,皇兄养了你们这些年,都把你们给养呆了。每天做着别人想让你们做的事,说着别人想让你们说的话,而你们自个儿原本是什么样子,你们怕是早就已经忘到九霄云外了。 你们就像是一只只木傀儡,而皇兄就是提线支配你们的那个人,你们始终都是为了别人而活,或许此一生走完,油尽灯枯时分,再回首往事,却连自己到底是谁都忘记了。你说,上苍给了你们生活在这个世上的机会,难道就是为了要让你们,像行尸走肉一样煎熬一生? 我师父说过,众生平等,虽不是权利地位上的平等,却是灵魂上的平等,每个人都有选择如何活下去的资格,因为在老天爷的眼里,皇帝,和暗卫,都是同样的存在……说起与众不同这一点,我倒是更欣赏安南侯府的那些侍卫。 他们也都是懂规矩的人,可他们却不木讷,却不想得多,思想压抑。似小黑和砚北,他们下能与手底侍卫打成一片,上能与三哥开玩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做,只要考虑清楚了就会去做,这样的人,活着才有意义。” “想说就说,想做就做……”崖魇苦笑:“帝王暗卫,哪有这个资格。” “我说这些,并不是让你想说就说,想做就做,帝王暗卫,自得更加稳重些。”拍拍崖魇的肩膀,我怜悯道:“晓得你和莲枝辛苦,也晓得皇帝哥哥和安南侯不是同样的人。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丧失自我。偶尔放松一下,无关大雅的,想怎样做,只要是正确的,考虑清楚的,就试着去做……在宫中需要谨言慎行,但是在我这,你可以单纯做自己,想同故交见面,就尽管去。人生这条路上,能遇见一二知己好友,不容易。” “殿下。”他拧着眉头轻哽,我长叹了口气,转入正题道:“对了,你有什么要事,这会子就急着找我禀报?” 崖魇抬起头,这方有机会同我细说正事:“回殿下,刺杀殿下的杀手,身份查清了!” “哦?是谁?” “英王府!” 早便得知的答案,当下从他嘴里说出来,我一丁点儿都不惊讶:“哦。这事我知道。” “殿下可还记得,英王府有位与殿下年岁相仿的少公主?” 我点头:“记得,琉樱少公主嘛。听说是英王年轻时被人坑进了青楼,与一青楼舞妓所生。我刚回宫的时候,就听见朝中大臣用作风不正为由,坚决反对父皇将英王的名字记入上羽正系族谱,更不赞同父皇给那姑娘少公主的名号,觉得她是英王府的一个污点,一旦封了公主,会脏了皇家的清誉。” 以前哥哥曾同我八卦过,道是英王原本乃我们皇祖父昔年微服私访时,在外与一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一夜风流,而遗留下来的皇室私生子。原本我们的皇祖父也早就晓得他的存在,可碍于皇家的祖制规矩,以及当年那位千金小姐诱他入帐,多多少少有点算计预谋的成分在,是以直到他老人家驾崩,也未同外人提及过这件事,只在快要咽气时,同我们的父皇交代了一句:朕对他母亲,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可朕对他,是有愧疚的,来日若能相见,替朕补偿他。 嘱咐完这番话后,就一口气没上来,龙驭宾天了。再话那流落民间的英王,他长到六七岁时,他母亲原本是想带他来京城认亲的,可彼时老太后还在,我们的皇祖母正是老太后的内侄女儿,老太后不忍见皇祖母得知实情悲痛伤身,便背着皇祖父与皇祖母,对那千金小姐家下了灭门令,许是实在对自个儿的亲孙子下不去手,便大发慈悲,网开一面独独留了英王一命。 英王二十岁时,因科考落地而被狐朋狗友诓骗进了青楼喝酒,糊里糊涂就与一青楼女子有了关系,翌日青楼老鸨翻脸不认人,借着他白睡了自家女儿一夜为由,强抢了他全身银钱走,连他进京时穿的那身白绸衫子都给扒走了。彼时的英王,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后来英王在京城靠着卖字画,度过了一贫如洗,食不果腹的艰难五年。直至我父皇微服出宫逛京城,无意间看中了他的字画,才慢慢揭开了他的身世之谜……而他也是那时才晓得,自己本是皇族后裔。 我父皇是个仁德的君主,晓得他就是自己那个流落在民间的弟弟后,二话没说,压根不顾皇族不可封同姓王的铁律,便直接一意孤行的册封了他为英王,除了不可参政之外,其他皇家皇子该有的待遇,父皇分毫都不少他。而他也与我父皇感情日益深厚,兄弟俩常常便窝在那勤政殿的一方天地里下下棋,逗逗蝈蝈,讲讲笑话,日子过的也算是清闲潇洒…… 英王发达了的第二年,便从一青楼嫖客的口中得知当年那位青楼女子后来为他生了个女儿,他本想立马就将女儿从那等虎狼之地夺回来的,可末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那青楼女子自年老色衰以后便不能再接客了,青楼老板见她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便找人贩子过去,将她们母女俩都给卖到外地去了。 英王就这样与自己的亲生女儿失之交臂,中间不过只隔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而已。往后十几年,英王都在满大禹的寻找那个女娃。也便是我从山上寺庙回宫的前两三个月,英王才从江泽一带的秦楼楚馆里,找到了已然长成亭亭玉立大姑娘的琉樱……听哥哥说,那位琉樱少公主天生便是一副媚态,眉眼含情楚楚动人的,当年就连朝中的新科状元一见了她,都两眼发直…… 嗯,照哥哥的形容,她大抵是比我长得还漂亮些! “她好像比我大个两三岁,怎么?她如何了?”我追问下去。 崖魇冷脸厌恶道:“今早属下收到了京城密信,说是前日午时,帝女殿下出现在蓝州府衙,命令蓝州知府,送自己回京。” “我出现在蓝州?”我不明所以的诧异道:“我何曾在蓝州出现过?我这两日一直与三哥在一起,马不停蹄的往江都赶路呢,怎会出现在蓝州府衙,还让蓝州知府送我回去!” “殿下先稍安勿躁。”崖魇轻声安抚道:“陛下昨日夜里一收到蓝州的飞鸽传书,便猜到了这事其中有猫腻,连夜派人彻查,于今晨终于查出了结果……那位冒充帝女殿下的,正是琉樱少公主。只不过,更让人惊奇的是,那位少公主同帝女殿下,长得一模一样…… 若非是血鹿们多留了个心眼,趁其被迷香迷晕时,偷偷进她闺房搜了她的身,从她怀中发现了英王府的令牌,恐是也要被她的那张脸给欺骗了过去……” 第231章 大禹国·救命之恩 “与我长得一模一样?易容了?”我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性。 崖魇垂首:“也许是。” “那这就不奇怪了。”我拧眉思纣片刻,继续问道:“血鹿又是什么?” 崖魇眼底波澜猛惊,目光寒凉的投向我,只盯着,却不说话。 大抵是不晓得那些话到底能不能说出口吧? 京城到蓝州,可是足足小半个月的路程。这般遥远的距离,皇兄竟能在一夜的时间内,查清远在蓝州的假帝女来历……崖魇口中的血鹿,莫不是哥哥留在各府各地的暗桩? 好啊,这个皇兄,竟然背着我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知晓这个问题崖魇答不上来,我也没有再为难他了,只佯作漫不经心的吩咐:“好了,宫里的事情我哥能自己处理好,咱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赶紧化解江都的雨灾,让百姓们的生活重归太平!只一心扑到赈灾的事情上便是,余下的先不要管。天色不早了,我也累了,赶紧去找客栈让随行的兄弟们歇歇脚吧!” 崖魇绷着脸与莲枝相视一眼,揖手一拜:“是。” —— 来江都的这一路前前后后耽搁了足有二十日,离开京城时,路旁的桃花才袅袅绽放,然如今,江都的春色却有种芳菲已尽的颓态…… 算来如今已是四月末了,再过几日,就到端午了。 往年端午时分天气都炎热起来了,而今年却因天灾不断的缘故,天寒迟迟不见暖。只庆幸来时皇兄特意命人给我准备了一大箱子的换洗衣物,薄的厚的应有尽有,我这才没有倒霉到在江都挨寒受冻没衣服穿的地步。 头日的雨只停了一个下午,便又哗哗啦啦的风雨大作了起来。莲枝他们在临熙城内寻了家楼中暂且没有积雨的客栈使巨款包了下来,楼中老板晓得是帝女与侯府的人要来居住,便欢欢喜喜的将整栋客栈所有房间的被褥都给换了一套崭新没沾过身的,就连自家珍藏了好几十年的陈年老酒,都抱出来招待我们了。一日三餐皆亲自下厨给我们做,生怕哪里怠慢了我们这些大人物。 而对于莲枝崖魇亲选的这个地儿,我住着也是倍感舒服的。至少,比在什么府衙县衙睡得安稳! 是日待我吃好睡好,休息好以后,那江都的知府大人才领着手下的师爷,及临熙城的年轻县令,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我下榻的客栈—— “刘大人何大人容禀,这江都的雨,确实是起于去年冬天,只是彼时朝廷都在准备大朝会的事情,下官一个小小地方官,实在不敢用这等小事叨扰陛下,影响了朝廷新帝继位的头一个上元大朝会……下官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才一时糊涂,压着这个消息未曾上奏陛下…… 下官本以为,这老天爷要下雨下雪乃是平常事,等雨劲儿过了,自然就太平了,下官哪曾想到,这雨一下,就是三个月。还望两位大人明察秋毫,下官当真不是有心隐瞒不报,当真并非有心欺君啊!” 何侍郎瞥了眼跪在地上请罪的老东西,冷哼一声讽刺道:“并非有心欺君?我朝律法明令,若地方连续降雨降雪超过二十日,或因雨灾雪灾而被损伤性命者超过十人,地方便要立马上奏朝廷,书明情况,无论局势严峻与否,皆要视为天灾对待,及时采取赈灾措施,以保百姓生命无虞。本官记得葛大人你乃是文官状元出身,你勿要告诉本官,你当了这么多年的江都知府,却连我朝律法都背不全!” 刘尚书他老人家亦是越听越气,火大的猛地当着我的面,朝他砸了个杯子:“混账东西!这么多条无辜生命,就因为你的一句为大局着想,一时糊涂,便命丧了黄泉!你如今还有什么脸面再来向我们求饶!葛行舟,你好歹也是饱读圣贤书的文人,怎能办这么肮脏的事情! 当初雨灾初兴的那一个月里,临熙城拢共没了多少条性命,整个江都拢共没了多少百姓,你自己算得出来么!本官来告诉你,一万三千九百二十一条!仅仅一个月,没了一万三千九百二十一个人!这些人都是被你们的不作为给害死了!如今你又拿什么大朝会说事,陛下仁德,你去禀报江都雨灾的事,他还能吃了你不成!你这样做,岂不是把陛下往不顾百姓死活,只图自身享乐的污水沟里推! 葛行舟啊葛行舟,你让我说什么好呢!你真是又蠢又笨,又心思叵测!造了这么多孽,现在又来搞什么活人祭祀,我看你是地方一霸当久了,早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还觉得自己造的孽不够呢?你还以为自己没错呢!我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得将你拉断头台上过一遭,你才能脑子开窍。只不过我怕那时候,一切都晚了,你就算幡然醒悟,也没机会再后悔了!” 知府大人被刘尚书骂的老脸又红又涨,趴在地上的身子压得更低了些,瑟瑟发抖的请罪:“尚书大人骂的是,骂的是!下官有罪,下官罪该万死,还请尚书大人看在下官大兴活人祭祀,也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的份上,也是为了这临熙城满城百姓着想的份上,饶了下官一命吧! 临熙水灾,淹死万人,的确是下官的失职,只是这一切,俱是因为天灾来的太猝不及防,下官应对不及才造成这个结局的……所谓水火无情,下官执掌江都这么多年来,从未碰见过这种情况,临熙地处江河之南,冬暖夏凉,本事宜居的好地方,哪年冬日不是瑞雪皑皑,哪年春日不是花开满城,谁承想、谁承想去年竟发生了这档子事…… 不止是下官,就是满城的百姓们都没想到,江都的这场雨,一下便是这么久,一场雨,竟带走了这么多条无辜的生命……” “荒唐!狡辩!你如今将过错都推到老天爷的头上了是么?好,抛却隐瞒临熙雨灾不报,一万多百姓惨死是不是你的失职不讲,咱们单讲朝廷拨的六百九十二万两赈灾银!这么多的赈灾银下发下来,陛下在圣旨上强调了多少遍,要将赈灾银用来给百姓搭建安置点,购买粮食,赶制御寒的衣物,为生病的百姓治病买药,可是本官昨日与尚书大人出门瞧了瞧,你搭的那些安置点,都是什么玩意儿呢!那木头板子一碰就倒,风都能掀倒,还如何用来挡雨呢!葛大人,赈灾银的事情,你是不是也该解释解释!”何大人青着脸询问。 趴在地上的狗知府一脸委屈道:“这个、这个么……两位大人啊,赈灾银每一笔的使用记录,都登记在册呢,朝廷给的那些银两,确实不够。 天灾当头,这临熙的雨下的这么猛,不是左边的堤坝塌了,就是右边的河渠溢了,钱大部分都用在了加固河堤上了……江都府地域那么大,那么广,修筑水坝,原本就是桩极大的开销,如今咱们上要防雨,下要防海水洪涝的……委实没有多余的银两再来保证百姓人人都能住进安置点。” 说着,还冲身后跪着的师爷使了个眼神。师爷意会的立马从袖管子里抽出了一份账本,起身上呈给了尚书大人看。 尚书大人接了账本粗略的翻了几页,暗暗同何大人眼神交流了片刻,少时,尚书大人将账本送呈到了我手里,我不明所以的看了刘尚书一眼,随后翻开了刘尚书刻意折了页角的那一面,落眼定睛细看—— “咳。”刚含进口中的那点茶水差些没忍住一口喷了出来,我手一抖,重新合上了账本,尔后从容有条理的将左手端着的那盏茶给放回了茶几上,绷着脸皮稳重自若道:“这茶太次,剌嗓子。” 刘尚书话外有话的回应我:“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旧茶了,没发霉,便实属难得了。入不了殿下的口,正常。” 我哦了声:“那下次,本宫让花藜泡从宫里带出来的茶。” “殿下英明。” 我将账本收进了自己的袖子里,“本宫算数不好,这账本一时半会儿,本宫也看不懂。本宫先将它留下来慢慢研究,等本宫研究出个所以然了,感觉这账本里有哪些地儿不妥了,本宫再宣知府大人过来解释。” 知府大人趴在地上不敢抬头,怯怯应道:“遵旨……” “行了,本宫就不在这里耽搁两位钦差大人与知府闲谈了,本宫出去走走。”我整理衣裳起身。 刘尚书与何侍郎俱是站起来行礼:“是,恭送殿下。” “送殿下。” 我叹了口气,闲散的冲他们挥了挥袖子,阔步朝正厅外迈了去…… “殿下殿下,里面的情况如何了?”甫一出正门,花藜便活泼的从旁侧长廊上窜了过来。 我双手背后摇头感慨:“不如何,无非是三五人凑在一处,你骗我,我忽悠你而已。” 尾随花藜而来的莲枝听了这话,也提着剑快步撵了上来,“殿下此话怎讲?” 绕过院内一重被雨水浇灌的半死不活的蔷薇花圃,我从袖中又掏出了那本刻意被做旧的账本子,随手递给了莲枝,点明道:“知府说,这上面记载了几百万赈灾银两的去处,还说赈灾银都用在了重筑堤坝上,可你看看,二月初三那日,官府重修齐月水坝大桥,用银五十万两,而二月十六,官府又修了一次齐月水坝大桥,用银八十万两。 还有后面,三月一,加固漓江堤坝用了六十三万两,三月初三,修缮东大江的路,用了三万两,三月初十,再次修齐月水坝的大桥,用银五十万两,三月十五,加固太昊湖的堤坝,用了一百万两,下面还特意指出了经费用来采购冬青石!” “冬青石?”莲枝敛了敛眉心诧异道:“这种石头,好像产自南国太华山,传闻其石坚硬无比,用来筑堤坝,可保堤坝千年不塌。此等好物,若能采购的来,确实得耗费不少资金……太昊湖那地方平素里便水潮凶险,此逢大雨,必是情势更加不容乐观,太昊湖水坝一旦崩塌,整个临熙城都会有危险。怎么,殿下觉得加固太昊湖这件事上,哪里有不妥么?” 我头疼道:“你说的对,太昊湖水坝若崩塌,后果将不堪设想。他加固太昊湖堤坝没错,采购冬青石加固太昊湖堤坝,也没错。但事情的关键在于,他也得能采购得到冬青石! 一个月前,我师父与二师父刚从南国游历回来,入宫与我和哥哥促膝长谈时,便曾提及过冬青石这个仙物。我大师父本想去南国购一块冬青石回来好给二师父做剑匣的,可却未想到南国的商人因前几年采冬青石过量,导致南国境内冬青石数量愈发稀少,南国的君王为了阻止百姓商人再随便进山采石,破坏了本国山脉地理环境,便在两年前就颁布了一条禁采冬青石的谕令。 本国商人不经允许随意开采,便会被抓去关大牢囚禁一辈子。如今连南国商人自己手里都没有冬青石了,更别说是其他国家的商人了。 就算我们大禹国的部分石商手里还有冬青石,数量也绝对达不到可以加固堤坝的地步!且价格,也定比先前要翻几十倍甚至几百倍。你觉得江都知府会用一百万两雪花银,去买寥寥几块没有用的破石头么?这事想想都不现实。 他如今怕是还不晓得南边盛国禁采冬青石的消息吧,所以才敢肆意妄为的往上瞎掰扯!冬青石的事,我知道,皇兄知道,连正好去宫中请示哥哥政事的刘尚书也知道。这下江都知府贪污赈灾银的罪名,可是赖不掉了! 当然最最过分的是,他家那个师爷怕是抄东西的时候老眼昏花了,竟把太昊湖抄成了太吴湖!作弊都作的这样差劲,真让人无话可说!” 小花藜蹦蹦跳跳的跟着我:“那他也的确够笨的!短短两个月,修了三次齐月水坝大桥,这个大桥听起来,应该是个特威武,特有排面的大桥吧!” “得了吧,这座大桥原本就是个豆腐渣工程!昨儿刘大人与何大人都调查过了,的确是来来回回修了好几次大桥,只不过……听说大桥上的石狮子掉只耳朵,知府大人就命人炸掉了半截大桥,然后令工人没日没夜的冒雨,冒着生命危险去修。有一回更离谱,刚修好的大桥上多了团泥巴,知府就索性令人将桥面重新修了一遍,于是,账上记录,耗资五十万两。”这个狗官,真是越提他,我越来气! 莲枝握着古旧的账本子陷入了沉思,半晌,才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那么多钱说没就没了,照这样记载,江都的府衙每天都在修堤坝花钱,便是将国库里剩下的几千万两白银全部都送到江都临熙来,也用不了一两年就花完殆尽了。” “所以这些吸皇兄血的狗官,就应该判个斩立决让他们尝尝厉害!反正这个江都知府肯定是不能再留了,等两位大人找到他贪污赈灾银的确切证据了,以及查出一直在他背后给他撑腰帮他壮胆的人到底是谁了,我就立马下令将他斩首了!以泄心中之愤!”我咬牙切齿的说完这句话,小花藜听罢,一个劲的点头赞同:“殿下说得对!一定要把他斩了,等他死了把他的尸体抛尸山野,把他的头颅扔城门外喂狗!” 莲枝不舒服的皱紧眉头,有点抵触的看了眼小花藜:“你好残忍……” 小花藜骄傲的昂首挺胸:“哪有,对付坏人就得这样!我这分明是正义感爆棚!你不觉得我瞬间变得很高大,很晃眼么!” 莲枝无奈打趣:“高大、晃眼?我又没发烧。” “哎莲枝姐姐你这就不通情趣了,我这是浑身散发着迷人的光芒!我这么可爱,这么有正义感的女孩子,你怎么能嫌弃我残忍呢,可爱的女孩子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不能用残忍来形容。” 小话痨花藜赶上前截住了我和莲枝的头,边倒退着走路边道:“不过话说回来,这江都的天气真的好冷啊!我衣服带少了,今儿把最厚的一身衣裳都给套上了,现在还是觉得冷冷的。到底是陛下心疼殿下,一早就考虑到了江都是阴雨天,天气可能会很凉很凉,提早给殿下准备好了一箱子的衣物,有这么一个会心疼人的哥哥,真让奴婢羡慕……啊!” 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啧啧,小花藜这会子不就湿鞋了?走着走着绊到了一颗地面凸起的鹅卵石,我和莲蒂还没看清楚眼前都发生了些什么,下一刻便只见小花藜直挺挺、张牙舞爪的仰面朝地上砸了去——砸到一半,落进了一突然冲上来的黑衣人怀抱里—— 诚然那黑衣人也不是外人,正是习惯于做影子,总是藏身人后让人摸不着行踪,却又能清晰感受到他存在的崖魇…… 彼时两人四目相对,面红耳赤,惊讶怔愣的模样,倒让我在冷漠疏离的气氛里,嗅到了一丝丝不太可能会产生的……男女欢悦气息? 不对不对,我定是上个月画本子看多了留下后遗症了,才会有这种绝无可能的错觉! 花藜配崖魇,崖魇配花藜……花藜怎么看,都不像是崖魇喜好的那一口。 崖魇这种生性疏冷,身上毫无人情味的男人,怕是一辈子都不找不着媳妇,成不了亲。 更何况,即为暗卫,便注定了其一生一世只能效忠帝王一人,不可再被第二个活人左右情绪。他连与小黑叙旧做兄弟,都要犹犹豫豫,瞻前顾后,更遑论是对一女子动心,与她琴瑟和鸣,交心相伴了…… 似乎,从太上皇那一代至今,皇帝身边的暗卫,末了都没有落着什么好下场。 连寿终正寝都是奢求。 太上皇身边的暗卫,在太上皇驾崩以后,虽各自归还家乡,得了荣归故里的恩典,可他们最终却因做皇帝暗卫时,在外得罪了太多权势滔天的人,因此还家不过两个月,便皆是被仇人找上了门,落了个死无全尸,满门被灭的悲惨结局。 而先皇身边的暗卫虽在先皇崩逝后并未离宫,但却因英王府一案遭受了牵连,被皇帝哥哥下令赐了毒酒…… 老实说,我也说不准崖魇与莲枝未来的结局会是什么样……但我希望,他们都能活着…… 花藜红着脸从崖魇的怀中跳了出来,傻兮兮的躲回我身后,怯怯的不敢多看他:“大、大统领。” 崖魇怔了片刻,旋即回过神,礼数周到的向我抱拳行礼:“殿下!” 我拂拂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压沉了嗓音与莲枝道:“命人将这账本另誊抄两份,送给何大人与刘大人。至于原件,你帮本宫收好,以备来日查验。” 莲枝颔首:“属下清楚。” 我慢步行到另一条长廊下,摸过了木柱旁备好的油纸伞,撑开遮在头顶。“本宫要去外面看看情况,你们两个不必跟着了,我同花藜一起出门就行。” 莲枝与崖魇站到一处,恭敬从命:“属下明白。” 小花藜欢欢喜喜的挎上我胳膊,天真活泼道:“终于可以出门玩了,这几天日日待在马车上赶路,我的两条腿都要废了!” “你啊,咱们可是出去视察民情的,又不是出去踏青的,你这般欢喜做什么?”我将油纸伞往她头上遮了遮,与她一起迈进了斜风细雨里。她挽着我心情甚好的嬉笑道:“视察民情就视察民情呗,总比待在房间睡大觉好。殿下,我好像对江都有点水土不服,昨儿我吃了江都这边的饭菜,肚子疼了一宿。” “水土不服大家肯定都有啊,避免不了的。” “可是我的反应好像比旁人厉害一些……” “嗯……等晚上回来我给你揉揉。” “还是别了,要是被莲枝姐姐看见,肯定会乱刀砍死我的。” 与她边闲聊边往外院走,然绕过一个拐角时,我一抬眼,却见到了跪在雨地里捧着木盆凄苦哽咽的化霖,以及……一袭玄衣,玉树临风,撑伞为化霖遮雨的三哥…… “殿下,墨、” “嘘。” 我竖指在唇前打断了花藜的激动言语,朝花藜使了个眼神,花藜立马便意会的乖乖闭嘴,安静的竖直了耳朵与我一起站在重重光秃秃的树影后偷听—— “你不用担心我,我撑得住,我好歹也是大禹国的大祭司,天神选定的祭司长,这些小困难,还压不倒我。” 他还、担心她? “当年一别,我很久都没见到你了。我想过要去颍州找你,但碍于学业未成,不敢私自下山,偷离师门,所以我就想着,等我继任了大祭司以后,就去江东看望你……” 她还要去看他! “那位帝女殿下打小就娇生惯养,她是先帝的掌上明珠,是先皇后唯一的嫡女,皇上宠爱她,满朝文武惯着她,她是在蜜罐子中滋养大的,哪像化霖……也许,这就是命吧。大人与她一路同行,照顾她,应该很累吧!大人出现在江都,该是要往北悦去,顺路才来这里的吧。这里的局势看来已经安稳了,大人还是先启程去北悦办事吧,我不用大人操心……” 他觉得照顾我累? 我极度心里不平衡的深呼了口气。 “化霖被帝女殿下罚在此处跪上一整日,今日风大雨凉,大人难不成要这样陪上化霖一整日?大人心疼化霖,化霖心知肚明,但化霖,也害怕大人日夜兼程的赶路,今又陪化霖吹风,会染上寒症,身体更差。大人还是快些走吧,不要管化霖了,万一被帝女看见,化霖恐是会连累大人。” 好啊,救命之恩果然要以身相许,我就晓得会有这一茬! 化霖说了这么多,可我却没听见他的回应……许是觉得她所言有理,所以默认了吧! 照顾我自是很辛苦,委实是劳烦他了! 她淋雨,他便给她撑伞,后来的当真是抵不过先入为主的! 默默攥紧了油纸伞的伞柄,我撑着伞转身就走。 “殿下!”小花藜惊呼出声,赶忙撵上:“殿下你去哪儿啊!” “我换个门走!” “可、可这客栈还有别的门吗?” “……我翻墙!” “啊???” 第232章 大禹国·主动解释 临熙城北,我悬身立在虚空中,施法在手中化出一支冰杵。 蓦然挥袖将冰杵扎进了一座高山的山门口,续而催动掌心法术,于冰杵封入的地面上绘出了一个莲花型银色图案—— 待一切都安顿好以后,我方徐徐从天而降,落回了撑着伞缩成一团的小花藜身畔。 小花藜抱伞靠近我,将一纸烟云伞罩在了我头顶,为我遮了淅沥不止的豆大凉雨。 哈了口暖气在掌心,小花藜冻得瑟瑟发抖道:“殿下这就已经解决一个阵脚了?殿下之前说,解雨的法阵须得下四个阵脚方能成阵,那照殿下这个下阵脚的速度来看,咱们岂不是只需要四五天就能成阵,就能化解了临熙城的雨灾了?” 我理了理袖子摇头道:“不,阵脚虽然好找,但找全四个阵脚后还要等候九日方能令大阵成阵。所以,临熙城的雨最快也要十三日才能停歇。” “还要等候九日啊,怪不得殿下同百姓们说的是一个月内……”花藜抱伞担忧道:“殿下以前从未设过这种阵,那万一殿下此阵设失手了,届时雨还是未停,殿下可如何同那些老百姓们交代啊!” 我扭头望她,无奈轻笑:“失手?你也忒小瞧你家殿下我了吧!我虽然仙术学的不是很精,但似这种小阵法,我还是能够运用自如,操控得住的!此次的解雨阵我虽不能保证它万无一失,但至少能断定它绝不会一点用处都没有。就算到时阵法出错,哪里出现失误,以我的能力,也足以让雨势先停个一两天,这一两天的时间里,足够我再次开启法阵,再试一次。总之,一月之内,我定能扭转江都的乾坤,令江都重见光明,雨后见彩虹。” 花藜想了想,终是选择信任支持我,点头道:“奴婢相信殿下的实力,相信殿下一定能给江都带来福泽的!殿下乃是神女转世,殿下是祥瑞的化身,咱们大禹国的保护神,区区雨灾,殿下一定有法子治得了的!” “神女转世,祥瑞化身?”我双手背后好笑道:“你也信这话?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怀疑,当年或许是大师父急于想救我性命,才胡诌出来这番话欺骗世人。用神女转世,祥瑞化身的幌子护我一世平安……毕竟,哪个祥瑞,会择在七月十五那等阴气重的日子里出生……” “嗳,殿下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殿下你虽是在七月十五出生,虽是在黑漆漆的深更半夜出生,但你一出生就给人间带来了光明,还有神龙相贺,百花相迎,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啊! 殿下您若不是神女转世,又怎会一出生就天降异象?且我听先帝说啊,当年先皇后怀殿下您的时候,正逢北部蛮族作乱,那些蛮族人打架甚是凶猛,出招完全不按步骤来,将驻守在暮北关的将士们给打的头昏眼花,措手不及,原本那些蛮族人已有挥兵南上的意头了,先帝与朝廷正犯难呢,可您一降世,北部的蛮族之乱便平息了。 据后来镇守暮北关的将军上折来报,说您出生当夜,天猛降异象,子夜时分突有日月同空,耀目非常,日月同空的盛象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之久,而天刚复沉,日月刚消匿于夜幕中,敌方蛮族的大营里便传来了阵阵惨叫,至第二日,将军他们才发现蛮族那些企图破关而入的兵将们竟都满脸生毒疮,躺在床上下不来,敌方的将领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了。 于是将军便趁着这个机会,反攻回去将他们打的屁滚尿流,还逼他们立下文书,发誓永世为我大禹国俯首称臣,不生反意。这一切,可都是殿下您的功劳,是您为咱们大禹国带来了祥和,国师大人向来说一不二,从不诓骗人,他的话是绝不可能有假的!” 听花藜在耳畔兴致勃勃的说完这些话,我锁眉深沉道:“这也忒过度神话了些,我若真是神女转世,至于前十几年混的那么差劲么?祥瑞,神女,我倒宁愿做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依偎在父母膝下,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殿下您可真奇怪,别人都想富贵荣华当金枝玉叶,你倒好,想去做普通姑娘。” “也许是小时候在外面野惯了吧,所以回了宫以后,总是想念外面的风景。”昂头看了看天,我叹了口气道:“罢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去街上看看那些刚被官府搭棚安置好的百姓们吧!” 小花藜点点头:“唔,但是殿下,您身边没带侍卫,就这样公然出现在那些难民的眼前,奴婢怕您会有事。” 我挑眉反问:“有事?我会有什么事?那些都是受难的穷苦百姓,餐风露宿的,自身都难保,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我难不成还要怕他们能做什么伤害到我的事情么?” 花藜嘟嘴:“还是谨慎点好嘛。” 我挥挥袖子不在意:“你放心,我命硬着呢,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殿下……” —— 临熙城街头,刘大人与何大人昨日刚命人在街两侧地形高的地方搭造了好几个简单的茅草棚子,草棚虽不似木棚那样结实保暖,但至少能够遮风避雨一阵。 城里流落街头的那些百姓都搬进草棚里休息了,京城派遣的钦差大人到了,粮草也终于补齐全了,路边上粥棚与茶水房里都还有余留,百姓有了安稳地歇息,便也情绪平稳了下来。苦熬了几个月,今次终于可睡一个安心觉了。 花藜将我们特意从客栈里取出来的几样宫廷糕点分给了年幼的孩子们与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枚桃花点心送入视线,可爱的小女娃总着一双包子角,穿着一身破旧潮湿的蓝布长衫,小脸蛋儿糊的脏兮兮的,嘴角还沾着一些糕点碎末,用着怯生生的眼神瑟瑟瞧我,一只出奇干净的小手紧紧捏着点心,朝着我欲言又止了好几番,半晌,才挤出一道奶声奶气的稚嫩低语:“公主姐姐,吃糕吗?” 我坐在小木凳上呆怔了一阵,伸手正要去拿,却听另一头的一位婶子嗤笑道:“哎呦,你那手这么脏,也好让帝女殿下吃你的糕!你这丫头倒是颇有眼光,挑了个最尊贵的贵人巴结,可惜啊,你就算是主动巴结帝女殿下,帝女殿下也不可能带你回京城!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杂种,还不快离帝女殿下远一点,别脏了帝女殿下的衣裳!” 小女娃被她这样一凶,吓得赶紧把糕点收了回去,转身就要逃走。 “等等!”我迅速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扯进了自己的怀中,怜悯的抱住,从她手里接下那枚保存完好的桃花状糕点,反驳道:“谁说小妹妹的手脏了?这不挺干净么?本帝女的衣裳没有那么金贵,本帝女打小也是在山间乡野摸滚打爬长大的,所以本帝女不怕脏。” 怀中的小女娃胆怯的昂头,痴痴瞧我。 早先说话的婶子搬了小凳子坐到我身边来,用针线给自家男人的衣裳缝缝补补,银针划过如墨堆积的发髻,她好意提醒道:“也就是帝女殿下你心善,才会不介意这个孩子脏。这孩子啊,是个野种,谁都不要的野种!” 野种二字,分外刺耳。 我将桃花糕还给了小女娃:“你先吃,姐姐家里还有很多,姐姐不饿,你多吃些,垫着肚子免得挨饿。” 小女娃把糕点拿回去,乖乖的张嘴,小口小口咬着吃。 我借着给小丫头揉肩的幌子,手顺着小丫头的脖子,捂上了小丫头一对被冻红的小耳朵。 扭头问下去:“李婶此话怎讲?” 婶子拉开针线悻悻道:“这孩子啊,原本是咱们临熙城一高门大户家的少夫人生的!那大户姓甄,祖宗三代都是行商开布庄的,家中主人也都是明是非讲理的好人,多年前呢,甄家少爷病入膏肓,药石无医,甄家老爷为了给少爷冲喜,就用三百两银子买了一农户家的闺女抬进门做少夫人。 原本呢,这甄家老爷心疼少夫人乃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是受磨难长大的,便对这个儿媳妇疼爱照顾有加,像待亲闺女一样待她,更是把家中库房账房的钥匙都给了她。 可谁晓得那个女人最后却恩将仇报,嫌弃甄家少爷晚上一到那种时候,就犯喘症,整日里羞辱谩骂甄家少爷,还说甄家是骗婚,要去衙门告他们。这些,甄家老爷都看在少爷的确身子不好,甄家的确有愧她的份上,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了。 后来偶一年,甄家因一批货物被仇家做了手脚,让人告上了大佬,甄家父子都染上了牢狱之灾。彼时甄家便只剩下那女人一个掌权人了,甄家父子想过她会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可却万万没想到她竟卷了甄府所有的金银细软,跟着少年时期的相好一起跑了! 过了半年后,官府给甄家父子翻了案,甄家父子终于从大牢里放了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家,甄家老爷一听儿媳妇跟人跑了,便又羞又恼的气倒了,没几年就过世了,偌大一个甄府,最终便只靠着体弱多病的甄少爷一人给强撑了下来。 甄少爷原本呢,就是个极有生意头脑的男人,接手自家老爹的产业后,没过多久便东山再起了,甄老爷过世的那会子,甄家的情况就已经缓和过来了,又开始风光如初了。 然而甄家老爷出棺的那日,甄家之前的少奶奶,又挺着大肚子出现了。原来啊,那个女人跟着相好跑去京城以后,相好靠着她卷走的夫家钱在京城混的风生水起,可相好只想花她的钱,却根本不想娶她过门。几年时间过去了,相好也将她玩腻了,就与另一门当户对的商户之女订亲了,还将她给赶出家门了,她没办法,身怀六甲无处可去,就只好又回到临熙了。 甄家少爷到底是个善心人,看她孤身一人大着肚子在外流浪太可怜,就善心大发的又将她接回了府中,但她当年做的那些破事儿,咱们整个临熙城的百姓都晓得,她一回来,大伙儿都免不得要多谈论几句,她生完孩子后,因受不了旁边人的风言风语,就一条白绫吊死了,没过多久,孩子还没满周岁,少爷也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当场气绝身亡了。 甄家的产业后来落到了旁系族亲的手里,再次住进甄家的掌权人,是甄少爷的堂兄,算是这孩子的堂伯伯。 甄大少爷两口子不想养着这个孩子,就把这孩子给送到京城去了,可没想到,京城那边不要,又把她送回来了。 孩子的伯母嫌弃孩子是个杂种,就把孩子丢进了府中的狗窝里,让她和府里的两条大狼狗一块睡,这五六年以来啊,那甄家夫人对这孩子动辄打骂,可把这孩子折磨的不轻。呐,你看她的肩膀上,还有烙铁烙的紫印儿呢!” 我垂眼朝孩子的脖子上看去,无需拨开孩子的衣领,便能见到孩子脑后碎发下方错落着一条又一条的狰狞疤痕…… 伤得这样重,他们如何忍心对这么小的孩子下如此毒手! “不喜欢这个孩子,就将她送人收养啊!为何要如此狠毒的折磨她,虐待一个这么小,还不懂事的孩子,她们于心何忍……” “哎,许是那甄家大少爷夫妇觉得这个孩子脏了自家门楣,给自家带了污点吧!送人收养,哎,倒不如让她在府中像牲口一样活着呢!至少啊,还能有口饭吃。”婶子咬断了衣裳上的针线,抖开旧衣仔细检查了一遍,“说来那甄家夫妇,也算是有良心的,至少没把这孩子扔了,或是一碗毒药药死……更或是,打发人贩子将她给转卖了…… 这孩子也命苦,上一辈造的孽,都报应到了她身上。谁让这孩子她娘不是个好东西呢!这孩子说到底,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杂种,出了甄府的门,怕是连畜生都没得做。 不过啊,这次发雨灾,甄府也被淹的不能住人了,甄家那对夫妻倒是精明,早前见临熙城撑不住了,便使银两贿赂了知府大人,连夜把东西搬上马车,带上仆人赶出城了。 他家走时,连府里的几条大狼狗都带走了,却独独把这孩子给扔了,想来也是不想要了吧!听说当初这孩子想要逃出家门,闯出去好几次,后来都被甄府的人给抓回去了,她伯母逮着她就往死里打,那惨叫声,连我们从甄府门前过,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我心疼的捂着小女娃耳朵,拧眉道:“就算甄府夫妇带她一起走,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临熙城肯定是容不下她了,这孩子的父亲,您可知姓甚名谁?左右我也是要回京城的,到时带她一起走,将她送回生父身边也好。” 婶子摆摆手道:“算了算了,帝女殿下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这孩子的父亲也不是个好东西,当初这孩子被甄府送过去了一回,可是人家压根不打算要!直接遣官兵将这孩子丢还临熙来了。而且这孩子她父亲的妻姐吧,还是朝中一位大人的妻子!那位大人听说,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国丈爷……殿下您还是别蹚这趟浑水吧!免得沾惹了一身骚!” “她父亲的妻子的姐姐,是朝中大人的夫人,而这位朝中大人,还有可能是未来的国丈?”这关系委实绕得很,我掂量着道:“自封的国丈吧?我皇兄整日处理朝政忙着呢,一天八千封奏折要批阅,哪有时间选妃选后?” 大婶摇头啧啧:“反正坊间都是这样传说的,就听说,那位大人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年方二八,皇帝甚喜,极有可能就是咱们大禹国未来的皇后娘娘,您未来的嫂子!” “不可能!”我一口断定道:“我哥是什么脾性,我还能不晓得么?朝廷上下若真有哪位大人家的闺女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得他青睐,他也不至于被催了这么久还不打算纳妃。若论喜欢么,我见他倒是挺喜欢如意道馆里那位只会讲道法的女道姑的……” “女道姑?”大婶好像突然找到了另一个乐趣,凑过来追问道:“皇帝陛下他,听说当年与一红尘女子有过故事,还在外面有了私生子,这事儿是真的么?” 这事……搁皇祖父身上或许是真的,可是搁皇兄身上,就是妥妥的流言了! 我摇头:“我皇兄他还清白着呢!你说的红尘女子,应该是我皇兄当年还在做太子时,某一日路过京城红鸾楼,恰逢楼内的姑娘在闹着扔绣球招亲,而我皇兄就是倒霉被砸到的那个。那会子我皇兄训斥了她们几句后,就再也没与她们接触过了,我也不晓得后来怎么在民间传着传着,就成了我皇兄与青楼女子有一腿了。” 大婶噗嗤一笑,无奈打趣道:“这就叫人传人,吓死人!” 我将手从小女娃的耳朵上拿了下来,轻轻握住小女娃的双肩,温声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娃眨了眨黑黝黝的水亮眸子,乖乖答道:“翠儿。” “翠儿。”我挑眉,思纣道:“翠儿这个名字也好听,就是太潦草了些。” 小女孩失落低头:“夫人给我取的。” 夫人,应该说的就是甄府的那位大伯母吧? “那,小妹妹你想不想跟我走?”我温和问她。 她惊了一下,昂头看我,眼里有光在涌动。 但,顷刻那光又湮灭于一潭沉水里了。 垂下头,她弯了弯唇角,似露出了一抹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苦笑,嗓音稚嫩清脆道:“不了,公主姐姐,我不和你走。” 我不忍心的轻问:“为何?” 她吸了吸鼻子:“那样夫人会不高兴的……” 我将她小小的身躯拢进怀中保护:“不怕,我是公主,是帝女,我带你走,你大伯母不敢生气的!” 她红了眼角:“可是、翠儿是个会给人带来厄运的孩子,翠儿与公主姐姐走,会给公主姐姐带来不幸的……” 我无奈笑道:“怎么会?谁说翠儿会给人带来不幸的?翠儿莫要听那些人胡乱掰扯,她们都是骗你的!翠儿是天底下最可爱,最懂事乖巧的孩子!姐姐很喜欢你,姐姐想带你去京城吃更多好吃的糕点。姐姐身边正好缺个小书童,翠儿跟着姐姐去了京城,进了皇宫,姐姐就让人教你习字作画,教你弹琴唱歌,姐姐的房间里每天都有很多样式的糕点,有桃花的,有梨花的,还有杏花的,你想吃多少,都有。翠儿难道不喜欢姐姐?难道不想去看看京城是什么模样?难道不想穿漂亮的衣服……不想有个人关心疼爱你?” 小女娃低头呜咽出声,大颗大颗的眼泪珠子滚下眼睑,“我、我……我不去,我不去……” 旁听的大婶也急了,扯了把小女娃的破袖子,替她着急道:“皇宫啊!那可是多少人想了一辈子,都进不去的地方!那可是帝王的住所!你不是天天都羡慕别人家的孩子有新衣服穿吗?你不是也可想可想读书习字吗?你不是整天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做错事,惹那甄家母夜叉拿鞭子抽你吗?这么好的逃脱机会摆在眼前,你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呢!你这孩子,真是猪脑子!蠢死了!怎就不晓得珍惜良机呢!” 等等…… 这孩子的心思,她如何知道的这般清楚?她早前不还挺嫌弃这丫头的么? 小女娃拿袖子擦着眼泪,哭的悲伤难受,瞧的我心都碎了…… “我、我会给姐姐带来霉运的,我不要跟姐姐走,我在这里,等着夫人她们回来……”小女娃犟的厉害。 不过这性子…… 我喜欢! 女娃子嘛,倔强一点,没什么不好的。 小小年龄就晓得替人着想,宁肯自个儿苦死,也不去连累旁人,是个善良的小娃子。 这若是放在身边养着,以后说不准能养出个花藜二号! “行了,你跟我走,入宫做我的小书童,就这样说定了,不可反驳,这是命令。”我轻点了下小女娃的红鼻头,宠溺的帮她擦了擦眼泪,抬头瞧了眼如今草木凋零、污水成片的临熙城,沉呼一口气,凝声道:“翠儿这个名字,太普通平庸了些。你以后跟了姐姐,就是宫中人了,宫中姑娘的名字都以繁华美好为主,翠儿二字,实在平平。这样,姐姐给你换个名字,就叫……蝴蝶儿!” 小女娃眨了眨雾蒙蒙的泪眼:“蝴蝶儿?” 我颔首:“嗯,蝴蝶儿,淡暖花浓见蝶飞,始知人间春复来。有蝴蝶儿的地方,便是春天。” “有蝴蝶儿的地方,便是春……公主姐姐……”小女娃哽了下,泪珠子又一次敷满了眼眸。 —— 是夜,我倚在昏暗烛火里玩花藜给我做的风车。指尖轻轻拨动风车转叶,风车便无需风吹就哗哗啦啦转动了起来。 倏有人推开门扉,缓步迈了进来,我还以为是刚出去觅食归来的花藜,便背对着她举起手里的风车晃了晃,惬意道:“我小时候也玩过这玩意儿,是我二师父从山下的小镇里买给我的,不过,手艺委实没你的好!那一根棍上只有一个会转的风车,而你给我做的这个,一根棍上插了一二三四五个!若是有风袭来,可以四五个一起转,果真是好玩物件,怪不得那群孩子们都抢着要呢! 明天再把这只风车带去给他们显摆显摆,他们一定想不到,自己求了很久才求到的小玩意儿,几个人轮着玩都玩不够,你回来了却单独给我做了个!这就是有个心灵手巧的好姑娘在身边照顾着的好处!” 那脚步声越走越近,续有珠帘碰撞声,叮叮当当,悦耳如泉。 “你出去找到好吃的东西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不太像你的行事风格……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莲枝她们又说你了?你直接同她们说,是我晚上没吃饱,才让你去厨房拿点夜宵回来的不就得了?左右莲枝她们也不敢对我太没礼貌,她们是皇兄身边的人,行事作风难免会嚣张自大了些,你这样就被她们唬住了可不行,改日……” 蓦然转身,我抬眼,却陡然瞧见了一抹与花藜那小身板截然不同的高大身影—— 且那身影猝不及防的就往我头顶一压,吓得我一个激灵猛往后倾,身子一斜,脊背撞在了矮几上,差些撞倒了案上的蜡烛…… 眼前人了披了身与往日风格相反的胜雪白袍,墨发未束,只慵懒的散在了肩后白衣上,鬓角一缕青丝搭上了我起伏不安的胸口,单手负在腰后,俯身朝我凑过来,一手还压在我背靠着的矮几桌角上…… 狭长的凤眸熠熠如星月,眸华深处暗敛了三分狡黠,与之前的沉稳淡漠不甚相同,今晚的他,眼神里却藏着些许玩味的意头在里面。如玉的容颜温和清隽,似画的眉眼还是那般诱人心弦,唇角挂着好看的弧度,淡橘色的烛光映照在他的天人姿容上,仿佛为这块本就柔和的美玉又增添了几丝温暖…… 他,怎么来了? 没去陪自己的小可怜? 或许是刚从小可怜那回来也说不准。 努力平复了心情,我靠着矮几拿着风车,愣愣的吞了口口水,舌头不利索的艰难道出了几个字:“三、三哥……你怎么、来、来了?” 他凝眸深深看了我良久。 收回压在矮几上的大手,他一拂袖子站直脊背,尔后在我心猿意马时,悄无声息的就坐到我身旁位置上了…… “今日去陪街上的孩子玩了?”他轻轻问。 我唇角不自禁的抽了抽,扶着矮几默默挪身子,离他远一些。“啊,是啊。” “开心么?”他又问。 我木讷点头:“开、开开、开心!” “真的开心?” “真的!”我咬紧字眼坚定回答。 他忽然朝我伸手,指尖欲要碰我头发时,我却眼疾手快的抬胳膊一挡,顺势再往旁侧坐了些,麻溜的成功躲开了他的触碰…… “三、三哥,喝茶么?我给你泡!” 我仓皇爬起身,打算开溜。 一步迈出去,身后人忽然沉声启唇:“生气了,为何不来找我问缘由?” 我一顿。 他柔下声,浅浅叹道:“你不高兴,却不同我说,这让我如何哄你?事情憋在心里,真的能开心起来么…… 也罢你不问,我只好,主动来找你解释了。” 第233章 大禹国·定情之物 解释…… 我僵在了原地,一时晃了神。 他亦起身,走了过来,儒雅斯文的缓缓道:“五年前,我母亲病重,郎中说,若用招摇山下的凌虚草为药引,或可再为她老人家续上两三年寿元。我为了让母亲好起来,便孤身出了颍州,前往招摇山采取凌虚草。路上无意撞见了一名被毒蛇咬伤的小姑娘,我便想着,救人性命乃是件大功德,我母亲又身患重病,彼时对她施以援手,就当做是给母亲积福积德了。所以,我就用内力为那姑娘逼出了体内的蛇毒,顺道将那姑娘安置在了一处洞穴中,给她熬了药,敷了伤。” 陌生的温度贴上了我的指尖,他捞过我的手握在掌心,耐心往下道:“我与她的前缘,仅止于此。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快忘记这么一个人了。早前她被你罚跪,我并非特意赶去看望……我说我是路过,辰儿相信么?” 路过……我黑了脸,偏头望他:“你还能找个更敷衍点的理由么?路过,顺便给她撑个伞,遮个雨?” 他凤眸清澈的义正言辞道:“虽然说出来,辰儿可能会不相信……但这便是事实。” 我捏着手里的风车低头失落:“事实就是,你担心她,心疼她。事实就是,你也挺讨厌我这个刁蛮任性的公主的。”心情压抑的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想过,你我才刚认识,我就这样亲近你,你肯定会觉得我莫名其妙,举止轻浮……但,我忍不住。我一瞧见你,就很开心,很想靠近。我晓得你根本不信什么梦中神仙,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算了,我现在明白了,起初是我太心急,太想去接近你了,才会吓到你,不仅没能让你接受我,反而还令你对我心生厌恶,适得其反……有些事,还是得循序渐进为好。以后,我会尽量同你保持距离的,你想怎样,都好……我不强求。” “谁说我讨厌你了?”他倏然好笑出声,握紧了我的手温润如玉道:“只是为她撑了伞,你便吃醋成这样,你是想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不高兴的昂头同他理论:“你别骗我了,我都听的一清二楚,化霖说,你觉得照顾我很累。化霖还说,我从小就娇生惯养,是泡在蜜罐子里养大的,不像她……” 哽了嗓音,我难过道:“是啊,我们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怎么会一样呢!我自刚满月就被送到山上寺庙,离开了亲生父母,我娘没了的那年,我才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家原来是那么富丽堂皇,美轮美奂。我在外野了十几年,长得半大的时候,我爹才想起来接我回家。 而她呢,她一出生就被选定为祭司阁下一任祭司长,被赵丞相悉心呵护着长大,十岁时就被送入宫中祭司阁教养,锦衣玉食,好酒好肉的伺候着,她如今还来和我比惨……我要是被泡在蜜罐子里养大的,那她岂不是被埋在糖霜里养大的!这年头真是怪人特别多,比完富贵,还要比命苦……” “这些,我都知道。”他抬起玉指,为我抹平了眉头,朗若清风明月的柔柔道:“你的身世,我比她清楚。那些话,是她说的,绝非我的心意。我若讨厌你,还会纵着你装晕留在我身边么?” 我咬唇赌气:“我是帝公主啊!你既早就猜出我身份了,肯定是不好出口赶我,害怕得罪我,才勉强控制住了自己心底对我的厌恶,委屈自个儿与我同路……我这么一个冷血无情,没有人性,又刁蛮嚣张的公主,你肯定是多与我待一刻钟都受不了!” 他没良心的沉笑出声,不等我再多说,便伸出手臂将我拢入了怀中。 我一僵,心底瞬间潮海汹涌。 他搂住我,拍了拍我的背,轻轻道:“辰儿的想象力着实丰富。不过,想象中的,都是不可能会发生的。我没有讨厌你,冷血无情、没有人性、刁蛮任性这些词,也同你一点边都沾不上。臣怎么会讨厌公主呢,臣心喜,都来不及。” 心喜?耳尖与脸颊有些发烫了,我愣在他的怀中心跳愈快,有点紧张的生吞了口口水。 “别人口中的话,都只不过是她以为而已。臣若真的对公主有一分的厌恶,还会这样哄着公主,陪着公主么?只一无关紧要的外人罢了,辰儿不必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在为兄这里,没有人比辰儿更重要。” 箍紧了我的肩膀,他附在我耳畔温言细语的道:“辰儿不是说过么,我长得像辰儿梦中的神仙。或许,我的出现就是为了与辰儿相逢。辰儿这便要与我保持距离了?那岂不是让旁人,目的得逞了?” “目的得逞……”我心神惶惶的僵在他暖意纵横的怀抱里,下颌倚在他的肩上,一时间竟不晓得,该如何同他争论为好了…… 是啊,他若真的讨厌我,大可不必这样亲近我。更不必……答应要和我尝试着相处,尝试着彼此了解…… 可化霖她,早前言语,字里行间都透着对他的浓浓欢喜。 他要是真将她视作无关紧要的外人,又怎会亲自过去冒雨给她撑伞…… 想到此处,我不由灵识清明了些。 倚在他的肩头闷闷不乐,我依旧没能高兴得起来,只软着声在他耳边喃喃嘀咕了句:“怎能算是旁人呢,那可是你的心头宝。白天里那么重的风雨,你都陪她一起度过了……好在我只是罚她跪一日,若是我再冷漠无情些,罚她跪个三天三夜,那你老人家岂不是也要陪她一起在雨地里站个三天三夜。 我若离你远了,不就正好遂了你们的心愿……她说的也有道理,我是帝女,你即便不想搭理我,也要看在我这重尊贵身份上,对我礼貌三分……送我来临熙城,不过是出于君臣道义,看在皇帝陛下是我哥哥的份上,才好心相助一把…… 如果我不是帝女,如果皇帝不是我哥哥,你或许,最多只会善心大发,将我送到临熙城的城门外,根本不会陪我一起进临熙城,不会陪我一起在临熙城住下……更不会担忧,我会不会又被刺客截住。我于你而言,终究不过是个陌生人。化霖于你,是故人重逢,我于你,却是萍水相逢。” “只要你愿意,我们也可以是故人重逢。”他的手掌摁在我的脊背上,言语深切的回应我。“只要你想,我们之间,可以是任何关系。” “任何关系?”我哽了哽,不敢相信的痴痴问:“我们之间,除了兄妹,除了萍水相逢,还可以有别的关系么?” 温热的吐息轻轻拂过我的耳根,染红了我的脖颈,他微微偏过头看我,和声温浅的认同:“当然,我不是说过么,只要你想。” “我想……”他这莫非是在暗戳戳的告诉我,他其实,也是欢喜我的?被他拢进怀的身子颤了下,我汹涌的心绪久久难以回归平静——半晌,我才也默默抬起双臂,搂住了他的腰:“神仙哥哥,我其实没想过,一定要占有你。我只是、只是太忘不了曾经……是梦也好,是真正有前缘也罢,你既出现了,我定不相负。 多年前我便暗暗立过誓言,此生若不相逢则罢,若相逢,便是千山万水,刀山火海,我也愿向你奔赴而去……只是,此刻我才发现,少时执念,竟是想的这般简单。 算准了你会眉眼如初的出现在我眼前,算准了你掌心的温度不会因岁月流逝而消减半分,却独独没将你会心悦上别人的可能算进其中。我是喜欢你,打从第一眼相逢便喜欢,可今日见到你在雨中为化霖撑伞……我开始担忧,你若更喜欢别人,我该如何,是大度成全,还是狠心做那棒打鸳鸯,鸠占鹊巢的恶毒公主。 棒打鸳鸯强抢了你纵然是好,可那样,你会难受的。没有灵魂的三哥,还是我的神仙哥哥么……也许,我可以将这场缘分当做是老天爷的一个玩笑,当做,是它在我少不更事时,给了我一个旖旎美好的希望,如今只是又亲手捏碎了这个希望而已……所以你若想转身,我绝不会死缠烂打。三哥,这世上有太多人都活的身不由己,我想让你活的轻松些,我想让你,做真正的自己。” “真正的自己?哪怕,成全我的代价,是委屈你自个儿?”他靠在我耳边,刻意轻了声,用着充满诱惑力的勾人磁音问。 我静静靠在他的肩上,阖了双目,故作平淡:“人生嘛,终归是有得有失。化霖她羡慕我,却也没错。我虽少时过的浑噩狼狈了些,可我现在已经是整个大禹国身份地位最贵重尊崇的女子了,国公主,帝女,多么风光鲜丽的身份,举国百姓都将我视作神女转世,祥瑞化身,满朝文武都对我敬畏有加,关爱有加。我还有个总为我遮风挡雨,恨不得将大禹国内最好的东西全都送给我的亲哥哥……仿佛这世上所有的便宜,都被我一人占了去,若要丢失些什么,也是理所应当…… 委屈自个儿算不上,只要我在意的人过的好,我就了无遗憾了。三哥,趁着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虽说我现在这会子将一切都看开了,可我也不确定,以后日久天长,感情深了,我会不会改变主意。如果结局注定要以不圆满收尾,那我宁愿让这个故事从未开始过。” “可我却觉得,上天既然给故事添了个美好的开端,那必然是有心要成全这个故事圆满。”他听罢我的话,安抚的拍了拍我的肩,“如果我说,这个故事,从头至尾,我都是奔着圆满去的,辰儿心里会不会好受些?” 圆满……奔着圆满? 我惊讶的从他温暖的怀抱里出来,呆呆的昂头傻瞧他:“三哥……” 他淡淡一笑,便令三千星辰黯然失色。 “送上门来的夫人,我还能让她跑了不成?”不晓得从哪儿摸出来了一只泛着五色之光的水玉项链,他绕到我身后去,亲自给我戴在了脖子上:“此乃太虚山特有的五色水玉,我特意留给你的,这项链还有个名字,叫,勿忘。勿忘春刹好,勿忘心上人。” “勿忘?”我低头仔细看那条做工精致的项链,项链的每颗珠子都溢着晶莹的流光,珠串下还挂着一枚小小的并蒂花项坠。 水玉原本不是什么顶稀奇的物件,我皇兄的寝宫里便摆了无数套水玉雕刻而成的欣赏品,似这种亮晶晶的水玉珠子,我一年能收上千颗,从最普通的白色水玉,到水玉之王橘红水玉,这些物件我都是玩腻了早就不玩了,对它们一丁点儿兴趣都没有了……可我自诩早就将天下珠宝看个遍,早就将天下水玉玩个遍,却独独没见过这种能散发五色光泽的水玉…… 水玉色本就单一,能得双色水玉,便已是祖宗十八代显灵了。 五色水玉,我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我以为水玉之魁首,乃是三色。 却岂料,我竟在有生之年里,亲眼见到五色水玉……更没料到,水玉之绝,本为无色。无色,却又能映照出柔和五色……不用脑子都能猜出来,这水玉绝对价格不菲! 况,世间似这种品级的顶尖玉器,其价值早已不是用银钱能衡量的了! “三哥,这太贵重了。”我着急想将它取下来,三哥却握住了我解项链的那只手,温雅和煦道:“别动,这是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脑子里轰的一声,就乱了。 他,这是打算来真的了? “嗯,作为交换,我也得从你身上取下一件宝物,当做你还礼了。” “啊?” 我身上,好像没有携带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你手腕上的那只墨玉镯子不错。”他趁着我思绪大乱,已然自个儿挑选好了目标。 我怔怔的抬起右手,将那枚素雅的墨玉镯子送给他看:“你,确定要这个?” 他轻嗯。 我为难道:“三哥你的眼光,这么毒么?我这浑身上下最不值钱的,就是这枚镯子……这还是我十三岁那年过生辰的时候,我二师父带我去山下小镇砸金蛋砸来的……墨玉料子常见,市价原本就低,这镯子做的也不是很精致,即便放到大街玉器铺上卖,也顶多只值四五十两……你用五色水玉项链这种无价之宝,来换这枚最不值钱的玉镯,岂不是血亏?” “定情信物又不是用来估价的,重在其意义,并非其本身。”他低眸瞧着我腕上挂的那只素雅镯子,眉眼含笑道:“何况,你既觉得这镯子不值钱,又为何要戴在手上这么多年月,这镯子于你,定然意义不一般。” “称不上不一般吧,只是觉得,成了帝女以后,每天穿金戴银,锦衣玉带的,我都看烦了。这只镯子挺质朴的,比较搭衣裳,无论是朝服公主华服,还是便装,戴着都不显突兀。平庸,却又不显穷酸,收敛光芒,却又不黯然失色……总是有一些优点的。更重要的是,戴久了,习惯了,猛一摘下来,会很不适应。”我晃了晃手上的镯子轻声道。 他目露满意的握住了我那只手腕,继续对我的镯子下心思:“那就更要选这枚镯子做交换了,好歹,它也跟了你五年。” 说来也是……除了这只镯子,我这一身的金银珠饰,每一件摘下来虽都是价格不菲,但再珍贵的珠宝,再不菲的价格,都抵不过五年的相伴,五年的回忆…… “你要,便给你。”我想清楚了,把镯子褪了下来,送给了他。 墨玉镯子放进他的掌心,他欣然接下,端详一阵,神情满足的将镯子收进了广袖中。 “我与化霖,以前没关系,以后,更不会有关系。”他突然便将话题转回了正道上,执起了我的一只手,攥进掌心的温暖里。“不管你我之前有没有缘分,从此刻起,你我就正式的有了。辰儿,我年长你五岁,不知你可嫌弃?” “五岁……”脑子空白了一下,但下一瞬反应过来后,我便赶紧摇头:“当然不!仅五岁而已,便是十五岁,二十五岁,我也不嫌弃。” 他眸眼温柔道:“我可能,会比你先老一步。” “我不嫌弃的,我们都是凡人,你老的时候,我也会老。”我目光真挚的同他道。 他想了想,又说:“我只是个侯府六品小官,身份卑微,恐是配不上帝女殿下。” “无碍的。”我突然扑进了他的怀里,双臂紧紧扣住他的腰,下定决心道:“只要你在身边,什么都不重要。” “那你,还生气么?”他也收我入怀,小声询问着。 我靠在他胸膛上瘪瘪嘴:“不生气了,我好了,一点儿也不气你了。” 他欣然勾唇,“你不喜欢我与旁的女子走得太近,以后我会多留心的。不过,辰儿也得答应我,若以后再逢上这种情况,你要立马来寻我算账,你来找我,我便将事实解释给你听,绝不骗你。” “那你以后,也不许再心疼别的姑娘了……莲枝昨夜找我求了一个多时辰的情,我是看在莲枝的面子上,以及她大祭司的身份上,才勉强对她法外开恩,网开一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十二条鲜活的性命啊!她就算没沾染上杀人的罪名,也顶着一条杀人未遂的大罪!若是普通百姓,按国法是该千刀万剐,斩首示众的,我只是罚她端着木盆在客栈院落里跪上一日,淋一日的雨,已算是对她仁至义尽了!仅这样,你便心疼了,若是我今日一意孤行的下令斩了她,你岂不是得和我绝交?”我趴在他的胸口小声怪罪。 他深呼吸,柔柔笑道:“不会,她还没那个本事,能影响你我之间的关系。撑伞一事,是我的错,我向你发誓,下次绝不再犯了。” “这还差不多……”我终于释怀了下来。 靠在他的胸膛上安静聆听着他的沉沉心跳声,我任性的又往他怀里偎了偎:“三哥……” 他柔和的答:“嗯?” 我贪婪的享受着此刻他带给我的安全感:“这辈子都别再走了,可好?” 他思纣片刻,道:“好。”缓了缓,又道:“那若是你哥哥,不愿把你交给我,该怎么办?” 我蹙眉:“他敢!”又考虑到了他与我哥的身份相差悬殊,我抿了抿唇,道出了一个更加切合实际的答案:“他若是不放人,我就和你私奔!反正他也不可能真对我这个妹妹赶尽杀绝。” 他忍俊不禁,轻颔首:“嗯,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后来临熙城的这三日,我终于将剩下的三处阵脚全部都给下上了,如今只待九日阵法成形,临熙城的雨便可停歇了。 刘尚书与何大人到了江都后,亲自看管着江都的赈灾事宜,每一笔赈灾银的去向都让旁人钻不到空隙中饱私囊,区区四五天的时候,便雷厉风行的将临熙城所有受灾的百姓全都安置好了。 安置点换上了木棚,百姓们住着终于可暖和一些了。城内大街上的污水都被官兵们光着脚一水车一水车的给排干净了,老弱人群碍于身体经不起折腾的原因,便被刘尚书安排着全部从安置点内搬了出来,暂住在城内一座装修华丽气派的大酒楼里了。 城内不少会医术的郎中也都自告奋勇的挎着小药箱,涉水穿梭在官府搭建的所有安置点里,免费为安置点中的百姓号脉问诊。 原本阴气沉沉的临熙城,在两位钦差大人的悉心安排下,终于添了两三分人间该有的烟火气息。 十里长街,隐有桃花迟迟绽放,晕染春色。 棚外雨点儿还在哗哗啦啦的往下坠,棚内小黑他们生起了一盆炭火,此刻正围在火盆前不符时节的伸手取暖直哆嗦。 “公主姐姐,看蚂蚱!”小男孩儿轻手轻脚的靠近我,将一只细草编制而成的大蚂蚱猛地往我眼前一送,意图用它来吓唬我…… 只奈何我本就是在山野间长大的人,对于这些田间草头常见的草虫子再熟悉不过了,又怎会被它吓唬到。 接下那只编的栩栩如生的草蚂蚱,我把手里头花藜刚做好的那枚风车换给了他,指尖拨了拨蚂蚱的小触角,我温和夸赞道:“这蚂蚱真生动,是你们的花藜姐姐给你们编的么?” 小男孩摇摇头:“不是,是县令哥哥给我们编的!” “县令?”我抬起视线,目光跃过小家伙的肩头,正瞧见木棚的入门处,有一身着蓝袍的俊朗公子正倚着木柱给一众孩童用枯草编蚂蚱蝴蝶与蜻蜓等小玩意儿。细长的枯草叶在他指尖飞快的穿梭着,不一会儿,便是一只灵动可爱的小蜻蜓屹立于掌心…… “这位县令,倒真是与众不同……”收回目光,我复又看向小男孩,细语问道:“你县令哥哥以前来陪你们玩过么?他是最近才来给你们编草虫的,还是之前就来陪你们玩过几次?” 小男孩想了想,乖巧答道:“县令哥哥以前就常来陪我们玩儿!编草虫,就编了今儿一次,但是前两天县令哥哥来,带我们一起剪了窗花。没住进木棚子的时候,县令哥哥就去我们避雨的胡同里找我们玩儿,每次过去都给我们带好多好吃的,他给我们分柿饼,分核桃,还有瓜子儿,他还教我们写字,读书,做风筝,踢毽子……县令哥哥每次来找我们,都带我们玩不一样的新鲜东西!” “这样啊。”我斟酌着意欲再问:“那你县令哥哥是每天都来找你们,还是隔三差五来一次?” “正常情况下就是每天都来……如果县衙有事情需要处理,或者那个讨厌的知府大人又寻他麻烦了,他就会隔一日再来。”小家伙人小鬼大的往我身边凑了凑,神神秘秘的小声问我:“公主姐姐,你——是不是想问县令哥哥是不是水灾一开始,就陪在咱们百姓的身边,关心照顾咱们这些百姓呀!你是不是……要升县令哥哥的官儿!” 我一怔,惊讶的睁大眼睛:“咦,你怎么知道?” 小男孩儿嘿嘿一笑,调皮的用小手弹了下我的脑门儿,端着小大人的腔调正儿八经道:“我娘说的呀!” “你娘?” 第234章 大禹国·是个好官 小男孩重重点头:“是的!我娘说帝女殿下都亲自驾临江都了,这次水灾事过,帝女殿下肯定要问罪府衙的那一干人等,论功行赏,论罪处罚。她说,县令大人是我们临熙城百姓的父母官,县令大人爱民如子,心系百姓,县令哥哥对我们这般好,总有一日帝女殿下会看见的!我娘还嘱咐我,如果帝女殿下问我关于县令哥哥的事,就让我告诉帝女殿下,县令哥哥是个好官。” 双手掐在小腰上,小男孩开始有模有样的学着自家母亲的板正神态,背书一般摇头晃脑悠悠道:“自水灾初起,县令大人便一心都在救灾之事上,只奈何人微言轻,上有知府大人处处掣肘挟制,下有无良师爷暗中捅刀,才让县令大人一人之力,根本不足以解救整个临熙城。 县令大人不愿与他们为伍,便受知府刁难问罪,县令大人自知不能为百姓们做些什么,便只好与我们临熙城的百姓风雨同舟,同吃同住,我们百姓流离失所了多少日,县令大人便陪我们在雨中风餐露宿了多少日。县令爱民之心,日月可鉴,还请帝女殿下,免咎县令大人之罪责,重惩救灾不力之奸逆。” “这位县令大人……真有你娘说的这般好么?”我蹲着身,揉了揉小男孩儿的脑袋,“你娘教你说的这些话,没有虚构成分吧?你娘有同你说过,欺骗帝女,是要上断头台挨刀子的么?” 小男孩掐腰表情坚定道:“绝对没有!县令哥哥真的很好很好!不信你问翠、呃,小蝴蝶儿!” 我敛了敛眉心,思考片刻,还是决定相信他的话。拍了下小男孩儿的肩膀,我欣赏道:“可以啊小家伙,大字都不识几个,竟能把这么拗口的一长段话记下来,一字不差的,不错不错,聪明,有天赋!” 小男孩儿听我这么说,顿时拉了张驴脸,瘪嘴苦凄凄的抹眼睛道:“天赋什么呢天赋,公主姐姐你都不晓得那一夜我是怎么过来的!自打我娘晓得公主姐姐来街头陪我们玩了,当夜就把我摁在床头,逼着我把这段话背了无数遍!错一个字都不成,我熬了一宿,才把这段拗口的话给背的滚瓜烂熟……到现在我都倒背如流了!” 鼓腮甚是郁闷的垂首焉巴巴道:“我娘说了,这段话我无论如何都得背清楚,得让公主姐姐听明白。临熙雨灾死了这么多人,既然事情的都闹得这么大了,惊动朝廷了,连公主姐姐都亲自来了,那江都府府衙上下都免不得要被降罪一番,知府大人虽执掌整个江都,出事了也应该是第一个要承担责任的,可县令哥哥却才是临熙城的一把手,单管临熙城的县令。到时候不管县令哥哥有没有罪过,上面一旦调查下来,知府肯定会立马把黑锅甩给县令哥哥。 县令哥哥原本就受知府的欺压,届时要是再被知府冤枉,肯定会心寒的压根不想再辩解。更何况,县令哥哥只是个七品芝麻官,就算遭了冤枉不服气反抗,那些大人们也不会将他当回事的。江都发生这等大事,无论上头怎么问罪,县令哥哥都要遭受牵连,轻则罢官流放,重则丢掉性命。 县令哥哥是个好人,是我们临熙城难得的好官,我们临熙城的男女老少都信任他,爱戴他。公主姐姐初来临熙城不晓得这些事,我们就要想办法,让公主姐姐知晓。而最直截了当的法子,就是亲口把这些话说给公主姐姐听,把我们普通百姓们的心声,都倾诉给公主姐姐。” 我捏着草蚂蚱,想了想,好奇问道:“那若是本宫不信呢?本宫是公主,本宫是奉帝王的命令亲来江都坐镇临熙的,肯定不能只凭何人的只言片语便判定谁有罪,谁无罪呀。再说,如若本宫也是糊涂人,即便相信你们所言都是真的,为了重肃官场风气,还是选择将县令以抗灾不力的罪名,发配南荒了呢?更甚是,本宫最终选择维护包庇知府,默许县令去顶罪……这些都不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你娘难道就没有考虑过么?你娘,为何会断定,你说的这番话,本宫便会信?” 小男孩鼓腮嘀咕:“公主姐姐说的这些可能,我娘是真的有考虑过。但是我娘说,公主姐姐能在祭台上费尽口舌的去救下那十二位小姐姐,还亲自前往难民居住的安置点看望老爷爷老奶奶与我们,一点儿也不嫌弃我们低贱,身上脏,还与我们打成一片,陪我们一起玩风车,可见公主姐姐是个人美心善且单纯的女孩子。 公主姐姐是皇帝陛下的妹妹,身份尊贵,心性纯善,一定不会不辨是非,混淆黑白的!公主姐姐既然在私底下打探知府平日里的行事作风,肯定是有心要还临熙一片清澈的天空,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如今能做的,就只有将我们的所见所想一分不差的告知公主姐姐,剩下的,就让公主姐姐亲自去验证,我娘相信,县令哥哥对临熙城百姓的一腔赤忱,公主姐姐总有一日会瞧见的。” 这孩子的娘亲,倒是个活的挺通透明白的女子……我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这事我会放心上,看着处理的。若临熙县令真如你母亲所言,是个爱护百姓,为民做主的好官,我自会设法保下他,绝不让临熙城的百姓们失望的。如若事实并非似你母亲所讲的那样……国有国法,临熙水灾严重至此,身为临熙城的县令,他自有逃脱不了的渎职之罪!本宫必会依法惩治他,以儆效尤。” 小男孩瘪瘪嘴,缓了缓,突然朝我扮了个鬼脸:“略略略,好吧,我娘亲相信你,我也相信你!”拉住我的手晃了晃,“公主姐姐,咱们这儿的雨,一个月之内真的能停吗?我都好几个月没晒到太阳了,身上都起红疹子了。” 我点头向他承诺:“你放心,我是公主,是帝女啊,皇家人都是金口玉言,说一不二的。我向百姓们承诺过一个月之内雨必停,就一定会做到的!顶多再过半个月,你就能看见草长莺飞,桃红柳绿的临熙城了。” “爷爷奶奶们都说,自从公主姐姐来了临熙城,城内被大水淹死的桃树都又活了过来,前头路边的桃花都有要开的征兆了,公主姐姐是祥瑞化身,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给人带来好运气。老爷爷们还让我们多和公主姐姐亲近,说是这样可以沾一沾福气。” “啊?这样么?怪不得你们今天都拿肉乎乎的小爪子往我身上抹,你看,我袖子都被你们给扯皱巴了。”我伸出胳膊把他们的作案证据送给他看,他嘿嘿一笑,天真无邪道:“我们抹你之前都有洗过手的,你看,我们的爪子很干净!” 我拉过他的小爪子握在掌心,浅浅一笑道:“我晓得,晓得你们都很懂事听话。” 小男孩咧嘴傻乐。 说话间,一早被我带出来找小伙伴们玩儿的蝴蝶儿也拉着几个孩子朝我涌了过来,手里头都掂着临熙城县令为她们编好的草虫子…… 献宝一样把草蝴蝶送给我看,蝴蝶儿奶声奶气的糯糯道:“公主姐姐,看,这是县令哥哥给我编的蝴蝶!县令哥哥说我叫蝴蝶,就给我编了一只蝴蝶,蝴蝶就是我,我就是蝴蝶!” 又把小姑娘的蝴蝶也接过来欣赏,我拿着草蚂蚱与草蝴蝶对比,惊讶道:“你们的县令哥哥手艺这么好么?蚂蚱与蝴蝶都编的这样栩栩如生!” 旁边的几个孩子也把各自手中的草虫子送给我看:“姐姐,我是蝈蝈!” “我的是蜻蜓!” “还有我的还有我的,我的是朵兰花!公主姐姐你看啊!” 孩童们都争先恐后的将手里小玩意送给我瞧,个个脸上都挂着满足且兴奋的笑容,唯有那边上一名戴帽子的小男孩在对着手心里的草编暗暗感伤郁闷:“县令哥哥是不是知道我小名叫狗子,所以才特意给我编了个……狗,呜呜呜呜!” “狗?”我没良心的噗嗤笑出声,很有兴致的往他手上的东西看过去,“啧,你们的县令哥哥手艺真真不错,不但编虫子编的好,编小动物与花也是一绝!好看好看,你们的都好看,你那只狗……咳,也好看!” 小家伙瘪嘴要哭,委屈的冲我嚎:“公主姐姐你骗人!你这表情就不是好看的表情,你分明是觉得好笑!” ……其实他若真的非要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可解释的,毕竟……他说的也是实话! 努力憋着不笑出声,我咬住下唇忍了忍,低眸间却见到小蝴蝶的手背上,生了些许大快大块的红疹子…… 我捞过小蝴蝶的胳膊,指尖轻抚小蝴蝶的手背,瞧着那片片诡异渗人的红斑,我不禁揪起了心:“蝶儿,你手上怎么起红疹子了?” 小蝴蝶傻傻摇头:“我不知道……”扯了扯早前和我说话的小人精袖子,“宋哥哥的胳膊上有,我的好像是今天才出现的……宋哥哥的娘亲说,是在水里泡久了,才会起这种疹子。” 旁边的小人精也点头附和:“对啊对啊,我的早几日就有了!呐,你看!”猛地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截红斑遍布的臂膀。 我见了小人精的胳膊,不由更加诧异了。 这小娃娃的情况,可比蝴蝶儿严重! “帝女殿下不必担心,已经请郎中看过了,是近日湿雨连天,空气太过潮湿,加之这些孩子们都在水中泡过,皮肤受不了,所以才闷出了这么多红疹子。好在这些红疹子不痛不痒,暂时对这些孩子的身体没什么影响,似这般湿天出的疹子,大多无需用药专门医它,待什么时候天放晴了,这疹子便会自行消失了。” 我正对着小娃娃胳膊上的红疹子犯愁呢,那位身着朴素蓝袍子,云冠墨发的年轻俊朗县令却正好来到了我眼前,笑眼清澈的向我开口解释。 褪去了初见时的深沉官服,他今日披上了寻常百姓的浅蓝祥云纹广袖长袍,长身如玉,眉眼温柔,丰神俊朗,一言一行间,皆携着文官特有的儒雅清淡气息。 扣袖向我端正的行了个礼,俊美的少年郎唇角含笑道:“臣临熙县令莫三白,见过帝女殿下。” 莫三白,名字倒是很简单干净。 “莫大人免礼。”我站起身,将手里的草虫子又归还给了孩子们,拂袖扫了扫身上的尊贵紫袍,我同孩子们交代了几句,打发他们先去一旁玩了。 手指从袖口间滑过,抹平袖上褶子,我挺直脊背端出了帝女的架子,清贵的启唇问他:“莫大人这是每日都来陪孩子们玩?本宫听说,莫大人被知府大人停职了。江都现下这个情况,知府却将你这位临熙城县令给停职了,岂不是在胡闹!罢了,他的罪责,本宫日后再细细追究,从今日起,莫大人便继续掌县衙事务吧!临熙城的县衙,也该好好整顿了!” 莫县令面色平静的笑了笑:“其实能否继续掌县衙事务,都无妨。是不是县令大人,我都能常常来看望这些百姓。回帝女殿下的话,臣也不是每日都来陪孩子们玩,只要闲下来了,就会过来陪伴他们。此次雨灾给百姓们带来的打击太大,百姓们坚持了这么久,都不容易,常来看看他们,他们见到了本县的县令,心里会觉得安稳许多…… 灾难之下,最应多照顾那些老人与孩童的情绪,这两类人身子本就羸弱,更容易沾病,若是再让他们心生郁结,恐是会出事。临熙城此劫已经失去了太多条性命了,臣同帝女殿下一样,都不想再听见临熙城有任何一条性命陨落。为官者,能以此无用之身,为百姓做些什么,也不枉恩科殿中走一遭。” 他这话,确然不是普通地方官能讲出来的……果然是个有见地的良臣。 “至于知府大人停臣的职,臣的确,有做的不好的地方,知府大人也是按规矩办事,怨不得他。臣虽被停职,却也只是被知府大人拿去了下令之权,县衙中的事务,臣都还在经手处理。索性,停职不是革职。” 我摇摇头无奈叹息:“他若是真有这个胆量革你的职,那他就别想保住这条狗命了!”瞟了他一眼,我好心安抚:“你受的委屈,本宫会设法帮你讨回来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等时候到了,自有解决他们的时候。做官么,只要不做亏心事,即便半夜有鬼敲门,也无甚害怕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人还是要坦坦荡荡的好!” 莫县令面不改色的颔首:“殿下所言极是。”言罢,突然从身后变出了一朵枯草编成的荷花。 他将花送给我,眼底笑意明媚道:“这朵,是给殿下编的,臣身无长物,唯有一门草编手艺姑且可算勉强能入目。莲花出淤泥而不染,与帝女殿下甚是相宜,今特编了一朵,赠予殿下,还望殿下莫要嫌弃。” “给我的?”我将目光投落在了他手里那朵枯草编制而成,却娇柔可爱,别有一番韵味的玲珑莲花上,微感惊讶的欣然道:“我竟然也有!” 伸手正要去拿,可另一道玄色人影却先我一步自莫县令手里拿过了那朵精致草莲花—— 顺着那人的修长玉指往上看去,我回首,才蓦然发现是三哥不晓得何时来到我身后了! 彼时他单手负在身后,另一只玉手捏着那朵精心编制的草莲花,脸色沉沉,眸光清寒,面无表情的瞧着手头物件,若有所思。 “三哥!”我心下一喜,主动往他身边凑。 他被我一声唤惊回了神,清寒眸光落在我的容颜上,徐徐温和。 静了静,他轻描淡写的道了句:“嗯。这栀子花编的不错。” 第235章 大禹国·规矩体统 “栀、子花?”我呛了一下,开始怀疑是不是自个儿的眼神不大好,竟将栀子花错认成了莲花……但方才莫县令说的便是莲花来着。 莫县令也被他的话给搞迷糊了,犹豫着开口解释:“那个、这位大人,下官编的,是莲花。” “是么?”他佯作恍然了悟,掂着手里的草莲花欣赏了一遍,后意味深长的朝我道了句:“本官记得,辰儿好像并不喜欢莲花。” “啊?没有……”剩下半个啊字还卡在喉头,恍惚里,我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重点……迎上三哥那双深沉熠熠的凤眸,我庆幸的默默咽了口口水,立马改了话端,赶紧回头是岸:“啊,没有很讨厌,但是终归是有一点点不喜欢的……”乖巧懂事的再补充一句:“除了三哥衣上的莲花香,旁的与莲花沾边的东西,我多时都是不感兴趣的!” 察觉到他眼底的深沉缓和了些,我终于暗里松了口气……好险好险,差些就掉三哥给我挖好的陷阱里去了! 这个三哥,计较起来真是让我措手不及。 莫县令有点尴尬的拧眉干笑笑:“这样么?那是臣思虑不周,冒昧了。” “无妨。”三哥精明的言简意赅道:“本官喜欢莲花,正好,这东西颇合本官眼缘。” 啧,你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你一男子,怎会觉得这种小玩意儿颇合眼缘……分明就是不想让旁的男子的东西沾了我的手,还说的这样冠冕堂皇,体贴大度…… 真没想到,原来三哥也有任性冷傲的一面。 莫县令脸上的笑更是牵强了,拘谨的揖手顺从道:“既然大人喜欢,那便转赠于大人吧。”为难的犹豫了少时,方壮着胆子问:“这位大人想必便是安南侯府的大人吧?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姓侯,唤本官侯大人就是。”三哥淡漠道。 莫县令怔了怔,少时,温和一笑道:“是,侯大人。” “县令大人看起来,比本官小了些岁数。听说县令大人是前年才金榜题名,被调任临熙城当县令的。县令大人果真是年轻有为,甫一及冠就胜任了一县之长,广受百姓拥护,区区两年时间,便已深得临熙百姓之民心,经手处理了六桩可轰动一时的大案子,这一点,本官真是自愧不如。” “……”自愧不如这四个字,他是认真的吗?我怎么觉得,他是在说反话呢? 莫县令唇角干抽了抽,顶着无形的巨大压力,慢条斯理的与他寒暄:“侯大人谬赞了,下官只是做了下官的份内之事,无甚可夸赞的。” “莫大人此言差矣,该承认的事实,还是要承认的。莫大人乃是满腹经纶的青年才俊,虽官居七品,但胜在年轻,莫大人日后定会前途无量的。不似本官,本官只是个小小的侯府内官,日后与朝堂也是注定无甚缘分。本官的人生,或许就要止步定格于此了,本官无权无势,家中更无万贯家业,离开侯府,便是普普通通一白丁……” 他,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么贬低自己,莫不是被我方才与莫县令说话的场面给气着了? 可我和莫县令,也没靠得太近啊!就连说话,都拢共没说上几句…… 还说我吃醋吃的过头,我看他比我还会吃醋,还吃的过头呢! 男人的手臂突然圈上了我的肩膀,吓得我陡然心跳一滞。 惊愕的昂头看三哥,却见他面不改色的,心平气和道:“本官一穷二白,碌碌无为,除了公主,什么都没有。但此生能拥有公主,便已胜却世俗万种荣华。能得公主青睐,实乃本官三生有幸。所以,莫大人千万勿要向本官学习,不思进取,安于现状,毕竟我们大禹国,也就只有这么一位公主。” 他身边,除了我,什么都没有? 这话我喜欢听! 莫县令听罢有点一头雾水,缓了缓,好像突然意会到了些什么。赶紧扣袖向他保证:“侯大人说笑了,下官哪敢胆大包天的肖想公主……下官会谨记侯大人的训示,勤恳为官,战战兢兢的做事。侯大人与公主,实乃男才女貌,世间绝配,下官愿侯大人与公主永结同心,此生举案齐眉,永不相离。” “永结同心是自然。不知莫大人家中可有妻室?若是没有的话,本官这里倒是有几位合适人选,皆是京城官家女子,品行端正,相貌可人。莫大人一表人才,又是江都这么人杰地灵的地方的县令,以莫大人的才华,用不了几年便可升至京城任官,京城的那些官家小姐们定都十分乐意嫁于莫大人相守一生,与莫大人永结白头之好。”他不苟言笑的为莫县令说起了媒。 我不禁暗暗在心中感慨他的手段高明……竟然能想到给莫知县说媒的损招,三哥当真是个狠人! 莫县令愣了下,随即儒雅笑答道:“侯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领了。只是,下官虽没有妻室,却已与人定了婚约,有了一个未婚妻。下官的未婚妻,正是本城首富徐老爷的千金,许安婳。她腿脚不好,素日里都在自己家躺着,不能下地。下官每日都会抽空去看她,原本下官打算今年三月三就迎娶她过门的,只是未料到江都突逢水灾,大雨连绵不断,不知何时是了结。这婚期,亦是遥遥无期……帝女殿下说过,江都的雨一个月之内必停,所以下官近几日又重新找人择了个好日子,选定了六月二十八,打算将她迎回家。” “六月二十八,正值夏日。着实是个适合婚假的好时节。”我欣然问道:“能入得了莫大人的眼,那姑娘定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好姑娘。腿脚不方便,是有腿疾么?可曾找人看过?” 莫县令唇畔笑色略掺杂了几分酸苦:“她的确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是有腿疾,也寻人看过,都说不好治……如今只能先慢慢疗养着了,能不能治好,就得全看老天爷的意思了。不过,不管婳儿的腿往后能不能好,下官都会迎娶她,只要她还好好的活着,只要,婳儿还在下官身畔,下官愿意照顾她一辈子,守她到老。” 哎,想不到还是个痴情的男子。 三哥搂在我肩上的臂力终于松懈了那么一丝丝,眸色深沉的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莫大人重情重义,值得人敬佩。那本官与公主,便提前祝福二位姻缘美满,举案齐眉了。” “多谢侯大人。”许是觉着有三哥这么一个气场强大的男人在此处镇着,他有点望而生怯,是以同我们寒暄完这些后,莫县令便先寻了个借口开溜了:“下官先去看望一下老刘家的那对老两口,听说近日天寒,他们的咳疾又犯了,下官带了药,可以去帮他们缓解一下。” 我闻言点头:“也好,莫大人先去吧!” 再不走三哥指不定真的要撵人了! 莫知县再次同我们揖手行了个礼后便步伐匆匆的往木棚深处赶去了,我瞧着莫知县的背影消失在了木棚拐角尽头,转身打算好好哄一哄他。 “三哥。”我亲近的搂住了他的窄腰,昂头冲他软声撒娇:“你刚才干嘛呢,吓我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都没听到动静呢?我可没背着你在外面乱折腾,你不要冤枉我……方才真的只是同他搭了几句官腔而已,我们都在谈公事,一句私事儿都没提呢。” “你方才与他聊得正欢,自是没余力留心臣过来的动静。”像是在同我生气,他抬起大手抚了抚我的后脑勺,故作冷漠:“很喜欢这朵草编的莲花?臣可没这等会哄小姑娘的手艺,臣生的笨,只会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 听着他这番酸溜溜的言语,我没忍住的噗嗤笑出声,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处,拿他没办法的无奈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花编的还不错,喜欢是喜欢,只不过,不是三哥想象中的那种喜欢。三哥原来也会吃味,三哥之前还说我吃醋厉害,现在轮到自个儿了,怎么反应比之前的我还大,我可没给别的男子撑伞。” “你要是敢给别的男子撑伞……”他附到我耳畔,假装很凶残,“臣就把公主的伞给剁了!” 我厚着脸皮冲他晃了晃我的一只手,“剁伞哪解气啊!你应该剁我的爪子。” 他猛地腾出手来攥住了我在他眼前乱晃悠的那只手腕,说说不得,凶又凶不得的拧眉沉沉道:“笨姑娘,我怎舍得剁你的手……你以为那莫知县,当真是什么平凡之辈么?你可能不知道,临熙城前两任县令都是怎么死的。一个被挖了心,一个,被剁了手脚,扔进茅房里活活淹死。这临熙城乃是江都境内最大的一座县城,临熙县衙,江都府衙,皆是设在此处。江都的葛知府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已经有所了解了,但你之所了解,远不足其本身的千分之一。葛行舟此人手上犯了多少桩命案,连先帝,都未能查探清楚。能在葛行舟的手下保全性命,活够两年多,他定是有几分本事藏在身上的。只好在,他此人并未被江都的污浊之气所侵染,他是不愿意去争,不愿意锋芒毕露,不然,以他的手段,他会是江都知府最大的劲敌。” “啊?”我微感惊讶,有点不理解的趴在他怀里眨了眨眼,“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有点道理。临熙前两任县令是怎么死的,我的确不晓得……我只是觉得这个人很纯粹,不像江都的其他官员,满眼睛里藏得都是算计,每每和他们说话,都要三思而后开口。难得临熙城的百姓们这么拥护他,他,的确像是个好人。” 三哥将我往怀中摁紧些许,低声叹道:“你说的对,他的确是个好人。在善与恶之间,他选择了做一个善心人。可这并不代表,你就可以接近他,我见他对你眉开眼笑,又见你对他温和体贴,辰儿,你莫不是觉得他长得也不错,就对他生了某些不该有的小心思?” “三哥你不能因为我夸过你长得好看,我更喜欢你,你就觉得我以后只要看见长得好看的男人就会凑过去像喜欢你一样喜欢他啊!”我委屈的朝他郁闷辩解,“你是你,别人是别人,你长得好看,我自会更加喜欢。当然不管你长得好不好看,只要是你,我都喜欢。别人不是你,他就算长得像个天仙,我也是不会有一丁点兴趣的!更何况,那莫知县是长得五官端正点,可、可他委实不抵你好看呐!他的那种好看的程度,就同你身边的小黑砚北一个档次。” 被我偷偷点名的小黑砚北此刻正在不远处围着炭火盆烤大黑鱼—— 我指了指他们,努力向三哥证明:“你自己瞧瞧,就这个档次,我身边要多少没有?我皇兄手底下的暗卫个个都玉树临风,身材顶好,我要真是看见美色就动心,那我的春帝宫不得面首扎堆?三哥你可不能这么冤枉我,我真的会伤心的!” “面首?”他关注点清奇的突然捏住了我的下巴,用着并不会弄疼我的力气,霸道的抬起了我的容颜,眯了眯好看勾人的凤眸,冷声审问我:“殿下还想要面首?” “……”我想要你大爷,呜呜呜…… 玉指放开了我的下颌,他肆无忌惮的捏了捏我欲哭无泪,满脸惆怅的脸蛋儿,一本正经的威胁我:“面首是不可能有了,辰儿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辰儿有我一个,还不够么,嗯?自古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公主若想要面首,那可是会失去臣的……” “我……” 正要说话,又被他打断。 “不过我这人向来蛮横不讲理,霸道且好胜,我认定的姑娘,倒是不介意别人来抢着试试,只是,我是粗人,又是习武出身,到时候若一时脑热动了刀枪,我怕我会忍不住的想见血。总之,最后出局的,肯定不是我。” 这么凶残?果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不养不养,有你在了,还养什么面首!”我乖乖的用脸蛋蹭了蹭他的掌心,“养面首不如养驸马!天下美男三千,皆不如三哥一人仙姿绝尘!” “嗯,算辰儿懂事。”将我从怀中捞出来,他执起我的手轻轻问道:“玩够了么?快到中午了,我来接你回去吃午饭。” “那我去叫小黑他们……” 我要走,手又被三哥攥住,往回一拉,“不用,他们到了午饭的点,自然会自己摸回去。外面天寒,你今日衣裳穿的少,我带你先回客栈。” 我想了想,点头:“那也好。”拎了拎自己的裙摆,我看着裙尾那片污浊的湿痕,闷闷的抱怨:“我的衣裳又湿了,鞋袜也湿了,有些冷……”厚脸皮的昂头看他,我露出了祈求的眼神:“三哥……我裙子脏了。” 他挑眉,故意使坏当做听不懂我的意思:“无妨,回去换一件就是了。” 我鼓腮气呼呼,绕到他身后,往他肩上一趴就耍赖:“刚刚是你说的,你只有我!身为本帝女的驸马,现在就是你履行职责的时候了,背一下自家夫人,不吃亏!” 他被我的所作所为给逗得轻笑一声,拿我无计可施的松口道:“那你跳上来,当心些。” 我得了他的允诺,开心的往他身上一跳,成功让他背好了我。 趴在他的身上,一条手臂缠在他的脖子上,我用侧脸贴上了他的容颜,亲密柔软道:“三哥,你走慢点。” 他不解:“嗯?为何。” 我无耻道:“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被人背,得享受一下过程。” 他好笑着调侃:“现在,还不是自家夫人呢。” 我认真道:“未来不久,就是了。” “万一……” “不会有万一。”施法将木柱旁竖着的油纸伞给收进了掌心,我拿住伞,准备周全的伏在他肩上道:“大不了,不做这个帝女了。帝女也好,平民百姓也罢,只要能与想相守一生的人在一起,日子怎样过,都是好日子。” “你啊,真让我如何说你为好。辰儿,你还小,有很多人情世故,你不懂。” “我师父说,他宁愿我一辈子都不懂何为人情世故,他让我只记住一点,那就是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不要有让自己遗憾的犹豫。三哥,你是值得的,对不对?” “值不值得,须得问你自己的心。” “我觉得你值得。” “何以见得?” “我总觉得,我这辈子就是为你而来的。” 油纸伞撑在雨中,伞面晕染开粒粒雨花。 “三哥,第一次在梦里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好熟悉。你该是我三哥。” “如若,没有那个梦,你还会这样欢喜我么?” “我觉得会。” “嗯?” “因为我对你的喜欢,不单单只源于那个梦,还有内心深处……一见到你,我的内心深处就有一种悸动……” “梦里的你,不过五六岁。” “对啊,你还给我买了糖葫芦,带我看了烟花……嗳?你怎么知道梦里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别动,你有些重。” “……三哥!!!” “……” 我被他一路慢悠悠的背回了客栈,到进了客栈的头一道大门,我还赖在他的肩上不肯下来—— “你是打算,让我这样背着你回房间?” “你一大男人,还背不动我一个弱女子么!不下,就不下!” 他淡淡弯唇:“不怕被你皇兄的暗卫们看见?” 我底气很足的道:“我怕他们干什么!你我的事,总是要见人的,皇兄迟早会知道。你该不会是怕和我行为太亲近,会得罪我皇兄,惹我皇兄降罪吧?” “我是那种怂包么?”他背着我,被雨水打湿了衣袖,眉眼温和道:“我不怕你皇兄,我以后,还要从他那里,把你求过来呢。” 我心喜道:“这还差不多!” 穿过一重雕花石门,他背着我刚进了客栈内院的蔷薇花园子,前路便被一位不速之客给挡了住—— 我伏在三哥肩上单手撑着伞,甫一昂头,就见到脸色难看的化霖身穿一袭粉衣,淡妆轻描,青发盘的花枝招展,也撑着一柄喜鹊登枝头的青伞屹立于蜿蜒小道尽头的雨幕中…… 那娥眉轻蹙,满眼哀怨的神情,活像我父皇后宫里失宠的那些妃子…… 须臾,化霖撑着油纸伞分花拂柳的沿着小路向我们迎了过来,有意向我行了个祭司礼,铁骨铮铮,硬气的上来便说教:“帝女殿下这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么?殿下,皇族规矩,殿下莫不是刚回宫,至今还未习完?” 第236章 大禹国·想她活着 别有深意的看了眼三哥,她接着大放厥词:“殿下这样轻浮,委实有失皇家体统,男女授受不亲,殿下身为未出阁的皇家女,在外一言一行皆代表着整个皇族,代表着帝王。怎能在众目睽睽的场合下,公然与男子举止这般亲密,传扬出去,岂不是让百姓对皇家议论纷纷。” 议论纷纷?我冷着脸色昂眸看她,成功被她勾去了兴致,倍感稀奇的沉了声:“化、霖?”胆挺肥啊,竟然敢暗戳戳的讽刺我身世,“本宫有没有习完皇族规矩,与你仿佛没什么关系吧?倒是你,离宫几年,许是连自己的身份都忘记了,冲撞本宫,可是要被拉出去打板子的。看来是上次罚跪罚的太轻了,才令你如此不长记性。本宫今日心情好,不想与你多费口舌,你退下吧!” “臣,身为大禹国大祭司,肩负有监督皇室的职责,还请殿下自重。”她理直气壮的挺直腰杆挡在我眼前,丝毫没有要听话退下的意思。 我对上她清冷如霜的眸光,无奈的弯唇嗤笑。看来这化霖大祭司是真的打算与我杠上了……得想个法子治治她才是。 “三哥。”我轻声唤他,想让他把我放下来。 可他却嗓音不悦的先开口打断我:“你是公主,怎能任由旁人三言两语支配。”刀子般眼神剜向化霖,他凝声斥责了一句:“化霖,记住自己的身份,你僭越了。” “侯、”化霖有些激动的开口要解释,欲言又止的脸色变了变,目光有意往我身上瞟了眼,顿了下,再不甘心的狡辩:“侯大人,并非是本祭司僭越,本祭司只是身在其位,便要尽其责罢了!本祭司乃是祭司阁下一任祭司长,我大禹国皇室曾有律令,凡皇室子孙,皆要受祭司阁监督其行为是否得体有度,勿说是公主了,便是未成年的皇子,我祭司阁也有督促之资格! 殿下乃是皇家帝女,身份比其他皇子皇女不晓得要贵重多少分,怎能行事如此无度轻佻,着实有失帝女身份!本祭司这样做,也是为了帝女好,毕竟,帝女也老大不小了,帝女的年岁也到了该择选驸马的时候了,若让满朝文武知晓帝女在外与旁的男子如此不生分,恐是会玷污了殿下清誉。” “本宫的清誉,不用你来操心。”我撑好了伞遮住了头顶的雨,趴在三哥的肩头不为所动道:“本宫如今才知,大祭司原是如此有本事。真不愧是冷霜祭司长的徒儿,这仗势欺人的气势,见之你师父,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帝女殿下自重!”化霖脸一沉,依旧盛气凌人的威胁我:“祭司阁乃是皇宫圣地,不敬祭司,亦是大罪。”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治本宫的罪。”拍了拍三哥的肩膀,我与他耳语道:“三哥你先放我下来吧,这样吵架影响我发挥。” 三哥诧异一愣,沉默了少时,终是选择将我放回了地上。 手中的油纸伞被他接了去,我拍拍袖子漫不经心道:“我听说,化霖大祭司乃是宫中有名的女中豪杰。自从入宫当上了祭司长的首徒后,便几乎是在宫中闭眼横着走。 当年朝中户部李大人家的珊瑚郡主进宫游玩,只因失言骂了化霖祭司一声杂种,就被化霖祭司吊在宫内的歪脖子树上冻了三天三夜,后来我父皇下令让祭司阁放人,化霖祭司这才肯把珊瑚郡主给交出来,珊瑚郡主被带回家后,发了高烧,昏迷不醒,太医院的太医令挺而走险照着她的头顶扎了一百零一针,这才让小郡主勉强苏醒过来,只是,小郡主醒了以后便一直嚷嚷着有鬼,后来,活活被吓成了痴傻! 北疆公主见状心疼的夜夜吐血,含泪入宫向我父皇告状,甚至以死相逼,求我父皇杀了你,可你母亲却以你乃是天定的大祭司一借口,将你保了下来,你父母为了平息北疆公主之怒,才连同你师父撒了谎,欺骗众人,道是玉女星东移,北边有仙人要收你为徒,以天意之名,才将你连夜送出皇宫,送去了你师叔避世的深山里躲灾。 这几年,人人都以为你化霖祭司是去学艺修炼了,可只有我们皇家知道,你是逃外面避难去了。化霖,你素来性子高傲,目中无人,认为自己是下一任的祭司阁领头人,便欺上压下,不知好歹,可你终归是算错了。本宫不是珊瑚郡主,以你的本事,还没法子掣肘本宫!” 许是因着我这回是当着她喜欢之人的面,光明正大揭了她伤疤,令她觉得脸面上挂不住了,她才在听完我的讽刺言语后,脸顿时青一阵紫一阵,阴沉的极度难看:“殿下勿要血口喷人,本祭司在外历练学艺,乃是整个大禹国人尽皆知的事情!” 勇气可嘉的与我四目相对,继续不怀好意的与我互相言语伤害:“本祭司是为国入山修炼,不像某些人,一出生就被撵出了皇宫,即便家世好又如何,自幼养成的山野粗人习性,便是披上了锦衣玉服,也一辈子都难以洗干净!让人觉得,脏!” 脏……我不禁一愣。 “脏?你是在说帝女殿下么?”莲枝忽然撑着一把烟卷牡丹的油纸伞,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自我身后走了上去,一身束腰束袖的黑衣便装,一头乌黑长发被一枚男款的枫叶冠给高高束在了头顶,留了条马尾辫利落的垂在腰后,左手撑伞,右手将长剑挂在了腰上,驻足于化霖的面前,嗓音冷漠压抑的重复问道:“你方才,是在与帝女殿下说话么?你便是用这种语气,同帝女殿下说话的?” 化霖依旧端着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不怕死的顶嘴:“你又是何人,本祭司与帝女殿下说话,轮得到你插嘴么?” 莲枝握着伞柄的那只手捏的咯吱咯吱响:“跪下,请罪!” “凭什么!”化霖昂了昂下巴,咄咄逼人道:“本祭司跪天跪地跪父母,上跪君王,跪的都是尊贵无匹之人,不是什么野猫野狗,都受得起本祭司一拜的!” “你再说一遍!”莲枝声音阴冷的吓人。 化霖倏然嗤笑:“你一个小小的侍卫,难不成还想同本祭司动手……” 手字的尾音刚落下,莲枝便扬手毫不客气的一巴掌,啪的一声狠狠劈在了她的脸上—— 化霖甫一被打,愣是半晌都没有缓回神。 花容月貌的小脸蛋上瞬间肿红了一片,良久,化霖才从不可思议里抽回神,眼神里冒火的瞪着莲枝,硬生生的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你、找、死!” 掌中蓄起一团火光,化霖正要朝莲枝下狠手,莲枝却突然拿出了一枚金色铃铛,送到她眼前容她辨认。 铃铛吊在莲枝的掌心,于风雨中轻轻摇动轻响。 化霖见了那只铃铛,陡然怔住了神…… “莲蕊,你果然不认识我了!”莲枝没有感情的低声道。 化霖对着那只金铃铛瞠目结舌了一阵,静了静,脱口唤道:“长姐……” “长姐。”三哥眯了眯凤眸,面不改色。 莲枝动作飒爽的收了金铃铛,冷酷道:“既然还唤我一声长姐,那就跪下!” 化霖哽了哽,犹豫了一阵,本是胆怯吃惊的眼神复又变得清冷疏离了:“我不跪!本祭司没错。” “莲蕊!” “叫我化霖!”化霖不讲情面的纠正。 莲枝冷哼一声,“化霖?赵莲蕊,你便是换一千个名字一万个名字,你也还是赵莲蕊!” “放肆!”化霖翻脸不认人的凶狠道:“吾乃祭司之主!” “至少现在还不是。”莲枝也不甘示弱,冷目相对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以为在皇宫耀武扬威这么多年,就真的能做皇宫主人了?以前帝女殿下不在皇宫,先皇是看在你乃未来的大祭司和父亲的面子上,才对你多加宽纵,让你做皇宫中最尊贵的女子,如今帝女殿下回来了,你竟还如此不知收敛!你难不成还想鸠占鹊巢?为了一个男人在此处冲撞帝女,谁给你的胆子!” “莲枝!”化霖不管不顾的直接唤出了自家长姐的名字,振振有词道:“帝女做错了事,本祭司有权教导!你一宫中暗卫统领,若是再敢以下犯上,休怪本祭司不顾血缘亲情,大义灭亲了!” “你混账!”莲枝捏紧了一双手,脸气的发紫:“祭司阁的三千律令,你师父难道没曾教过你?你师父难道没告诉你,真正的祭司阁之主,根本不是祭司长,她难道没同你说过,祭司阁直接听命于何人?” “祭司阁听命于帝王!”化霖昂头高傲道。 “那是旧时了,祭司阁只是暂时听命于帝王而已,真正的祭司阁之主,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我怎么没听说过?”化霖嚣张发笑:“你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祭司阁如今听命于何人,都改变不了管教帝女乃是本祭司之本职的事实!” 莲枝咬牙恨道:“一意孤行,你迟早会吃亏的!” 化霖冷睨了她一眼:“这就不有劳莲统领操心了,莲统领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够了!” “你!” “老夫就说嘛,这雨地里何人的口气这么大,竟然把殿下与莲统领都给挡住了。”刘尚书与何侍郎两位大人也撑着伞觅声过来看热闹了,何大人执伞慢悠悠的走来先朝我见了个礼,后又慈眉善目的向化霖道:“原来是丞相家的小丫头,咱们大禹国未来的大祭司啊,这孩子叫什么来着……” 转头问莲枝,莲枝礼貌的低头未言,何大人想了想,又故意自问自答道:“叫莲蕊,嗯,是了,记起来了。丞相家的三个女儿,大的叫莲枝,中间的叫莲蒂,小的叫莲蕊。这三孩子之中啊,丞相最疼爱的,便是小女儿莲蕊了。当年听说是星象所示,祭司阁要后继有人了,不会新任祭司长得去山里闭关修炼几年,方可顺天应命,成功继任祭司长,昔年这孩子走的时候,还是个辨不清轻重的小丫头片子,如今长得亭亭玉立的回来了,属实不错。嗯,不错,个头长大了,胆子也大了。” 刘尚书挑挑花白的眉头,有意附和何大人:“可不是么!都敢挡帝女的驾了,的确是好胆量。只不过,方才本官与何大人站在远处无意听到了那么几句热闹,觉得其中,有些不妥,思来想去,还是认为要同化霖祭司讲清楚为好,免得化霖祭司日后再犯,会有性命之忧。” 整了整官袍,刘尚书不疾不徐道:“祭司阁着实有监督皇室子女的资格,但仅仅只是监督其品行,若遇皇子皇女品行不端,可上奏君王,以正皇家风范。教导二字,怕是抬举你了!纵使先皇给你们祭司阁的特权多,这祭司阁永远是臣,皇家,永远是君,臣若欺压到君的头上了,那岂不是反了天了?方才化霖祭司的那番言语,可是在说帝女品行不端?” 化霖不服气的启唇欲言,刘尚书又刻意先开口打断道:“帝女仁善,以一介弱女之身,亲往江都赈灾,深受百姓爱戴,若有人同本官说,帝女品行不端,那本官肯定是不信的,本官都不信,陛下定是更不会相信了,陛下那般疼爱帝女殿下,届时若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陛下定会治她一个污蔑帝女之罪的!” 化霖陡然哑了嗓子。 刘尚书捋了捋胡子,接着往下道:“嗯,重点还在于,祭司阁虽能监督宫内的皇子皇女,但,这一条规矩对于帝女而言,是做不得数的。不仅这一条,还有宫内许多条规矩,都是对帝女不起作用的。咱们大禹国已经几代都没有帝女了,化霖祭司不了解这其中不成文的规定,情有可原。 帝女的存在,于我们大禹国而言,位同太子。帝女乃是皇后长女,皇帝嫡女,与旁的帝公主少公主,是不可混为一谈的。帝女的权利,仅次于帝王,化霖祭司啊,别说你现在还不是祭司长,你就算是祭司长,见了帝女,也得三叩九拜。如此冒犯帝女圣驾,帝女没砍了你,便已是对你仁慈了。” “一日未继任祭司长,便不可称大祭司。以后化霖祭司还是安守本分吧,等接了那枚祭司大印了,再出来练胆子也不迟。”何大人甩袖无奈道:“江都一事,你本就差些酿成大错,是帝女殿下心善,才勉强不过多追究,你如今还来拦帝女的路,真是有些不识好歹了。丞相大人为了将你送上大祭司之位,可是在朝中费了不少口舌,你长姐与你二姐,都没让你父亲这么费心过,你若是再鲁莽愚钝,可就是辜负了你父亲的一番苦心了!” “我……”化霖被两位大人堵得无话可说,刘尚书低低叹道:“以后,对殿下敬重些,再这么不知天高地厚,迟早会有性命之忧。你以为你有一重未来大祭司的身份,就能做什么事都长久无忧了么?皇家养得起你,也毁的起你,祭司阁并非是只能有一个祭司长,你师父还没老,就算大禹没了你这个祭司阁继承人,老天爷也会选定下一个刚出生的女婴做新的继承人的,这世上,多你一人不多,少你一人不少,皇家与祭司阁,亦是如此。” 化霖蹙紧眉头,极力压抑着眸色里的不甘心,攥着木伞柄冷寂了片刻,转身便走:“我出去跪着!” 这回,倒是还挺主动…… 我站在三哥的伞下哑了半天了,终于有机会轮到我说话了! 两位大人与莲枝重新转过身来,同我行礼一拜:“殿下。” “老臣等,请殿下圣安。” 我欣然抬袖示意他们起身:“尚书大人侍郎大人免礼。” 尚书大人满眼盛满笑意的看向我身边人:“几月不见,侯大人更加玉树临风,仙姿潇洒,俊逸非凡了。” 何大人说笑道:“也难怪,把那祭司阁的母老虎都给召来了!老夫若是个女人,肯定也会忍不住的想要多看侯大人两眼。” “殿下以后同侯大人在一起,可要受累了喽。若再多来几个化霖祭司,殿下一个人肯定会对付不过来。” 我正要开口,三哥却早一步应答道:“不会的。这种事,本官下次会留心,亲手解决掉的。” “啧,有难度,一厢情愿的事,解决的好,是由爱生恨,一世仇人。解决的不好,你做什么,在人家那看来,都是余情未了,人家啊,会断你姻缘的!慎重,一定得慎重。”何大人很有经验的说道。 三哥拧眉,面露难色。 我低头偷笑,抓住他的手攥在掌心,无声安慰。 对上两位大人那两双笑眯眯的眼,我又看向莲枝,好奇的问:“为何你们方才,都不告诉化霖,我就是本朝掌管祭司阁的皇家人啊?” 何大人佯作没心没肺:“想看戏呗。” 刘尚书老没良心的赞同:“臣也是这么想的。” 唯有莲枝老实些,心直口快道:“她这般无法无天,锋芒毕露,是该有个人挫挫她的锐气。” 我挑眉:“可她,毕竟是你的妹妹。” 莲枝低喃:“我更想让她活着。” 第237章 大禹国·不该动情 此话,却也对。 化霖仗着自己有个大祭司的名衔,便跋扈嚣张,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多年宫中养尊处优的生活令她养就了一副高傲独尊的心性,若她是帝女……定能好命的任性一辈子。可奈何,她不是。她只是宫中的祭司,纵然往后是要做大祭司的,可她上头还有我与皇兄压着,还有国法宫规压着。 皇兄可不像父皇那么性子软,旁人在他耳边温言软语的委屈一番,掉几颗泪珠子就会网开一面,既往不咎。皇兄性格坚毅,赏罚分明,臣子做了好事让他高兴了,他便毫不吝啬的赏赐美酒美玉,金银珠宝与恩宠将臣子管饱。臣子若做了什么让他不悦的事情,轻则拉出去棍棒伺候,重则罢官流放,甚至还有性命之危。 我皇兄眼里可容不得沙子,她这心性回了宫,必要在君王面前吃亏的。想当年我父皇在时,现任祭司阁祭司长,冷霜大祭司是多么的风光无限,威风凛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害的花藜家破人亡,从尊贵的千金大小姐,变成了低贱的宫中粗使小丫鬟。 然现在呢,皇兄一继位,就亲自前往祭司阁对她们好一通言语敲打。之前冷霜大祭司在见到我的时候,还稍稍会有些出言不逊,现在见了我恨不得能亲手喂我喝茶,头都埋进宫中地板里去了……在我皇兄面前,更是抿着毛一句高语都不敢讲,与先前那位目下无尘,尊贵无上的冷霜大祭司简直是判若两人。 照我皇兄那个手段来看,化霖进宫无需个把月,就会被皇兄教导的怀疑人生,重新做人…… 先让她挨点教训也好,毕竟罚跪总比丢了性命强。 “这赵丞相家的三个女儿,却全然是三副性子啊!”何大人捋胡子感叹道:“这莲枝大小姐,刚学会走路就被丢到了先皇的身边,由先皇身侧的暗卫统领亲自教导,学习武艺,积攒本事。八九岁的时候,就已经将暗器使得出神入化了,深得先皇青睐。 先皇将之送到了太子殿下的身边,做了太子的暗卫,这一陪,便是十余年啊!如今太子殿下登基为帝,莲枝大小姐也成了宫中的新任暗卫副统领了,莲统领可是陛下的心腹,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为人清醒不糊涂,遇事沉着冷静,睿智平和,顾全大局,真不愧是陛下调教出来的人。 而莲蒂二小姐呢,打小就调皮,挺不受丞相夫妇俩待见的。打打闹闹的在折腾中长大了,现下也是聪明伶俐,活泼讨喜,一点城府都没有,单纯的讨人欢喜。至于这个莲蕊三小姐,只因一生下来就被上苍择中为了下一任祭司阁的祭司长,丞相夫妇难免更偏爱些,大约是骄纵过头了,又在祭司阁那种污浊之地生活了多年,对那祭司们的不良风气耳濡目染,是以才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不识好歹……化霖祭司这次回来,看来宫中又要不太平喽。” “不会的。”莲枝冷着脸轻轻道:“我会好好盯着她的。” 刘尚书摇摇头:“莲统领乃是暗卫,常在前朝走动,如何能管得了后宫的事情……后宫,还是得有个扛事耐揍的人掌管才好……”目光和蔼的看向我,“帝女殿下太过仁善大度,自古皇帝后宫都不太平,有句大不敬的话,老臣还是得同帝女殿下说一说……后宫之地,波谲云诡,水太深,并不是帝女殿下的久留之地…… 帝女殿下,您的归宿,也许本就不该在皇宫,而是在外面的辽阔天地里。若是可以,还是早点离开那等是非之所才是,如此,或许方能明哲保身。陛下该立后了,殿下您也该出阁了……老臣等见侯大人便不错,他日殿下与侯大人结了连理,相依相伴浪迹天涯,其实也失为一番美事。” “他……”我不好意思的昂头看了眼三哥,拧眉羞窘道:“尚书大人说的这些话,凉娍都明白……道理凉娍都懂,只是,我和三哥……才刚刚认识,还没到谈婚论嫁的那个地步。” “这好办啊!”何大人极为乐意做这个大媒人,提议道:“公主待字闺中,侯、侯大人暂时也未婚配,等回了京城,我和老刘就去上奏陛下,请陛下为侯大人与公主赐婚。陛下再怎么疼爱公主,舍不得公主,这姑娘家年岁到了,也该放出去嫁人了。不然,再耽搁几年,可就成老姑娘了!” “我……”我一时无言可说,不知该怎么办了。 刘大人也点头认同:“老何说的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公主既觉得侯大人有眼缘,那就莫要错过了这段缘分……”想了想,又问莲枝:“莲统领觉得呢?” 莲枝撑伞老实耿直道:“属下只是一介暗卫,不敢妄自评论主子的私事……不过,属下觉得两位大人所言有理。” “那便是赞同我们的想法喽!”何大人眉眼含笑道。 莲枝又摇头:“属下不了解侯大人,是以并不敢断言,侯大人是否真的与殿下匹配……男婚女嫁,也须得两情相悦,两人皆是真心相待对方才好……殿下与侯大人相识并不久,现在谈婚论嫁,的确早了。殿下要嫁,也得嫁个对殿下一心一意,永不相负,永远待殿下好的。在皇宫,至少还有陛下护着殿下,若真嫁了,殿下有了夫君,陛下便是再想插手去管,也不方便了……皇宫固然是浑浊之地,可皇宫还有陛下,若是殿下嫁了个冠冕堂皇,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人,那可是一辈子都毁了。殿下还小,这种事……不着急。” 金玉其表败絮其中……不会,三哥绝不会是这种人! “莲统领的担忧,也是情理之中啊,俗话说得好,男怕进错行,女怕嫁错郎,侯大人,你可要再努力一把啊!”何大人打趣着慢步走过来,抬手拍了拍三哥的肩膀。 三哥用余光睨了何大人一眼,冷淡启唇:“本官与辰儿的事,你们这些老家伙操心什么?你们这样,会吓到辰儿的。” “没事没事,你没来京城的时候,咱们与帝女已经是老相识了。操心自然是要操心的,我们与你爹,好歹有个八拜之交!咱们几家的交情,那可是深得很呢!原本呢,你此次入京,我都打算把自己的小女儿带出来给你认识认识了,没想到你半路上,竟然与帝女碰了面。那也行,反正咱们两个老家伙,再加上你爹与先皇,这四家来往亲密都几十年了,我们也都将帝女当成自己的亲闺女,索性都是自家女儿儿子,你看中哪个,都是肥水未流外人田。” 三哥将伞再往我这里遮了些,搂住我的肩膀将我拢进了怀里:“两位叔伯乃是为了赈灾而来,可勿要一门心思都落在了旁的事情上,知府那边,可查出了个端倪来?” 刘大人板正了脸色,颔首:“差不多了,再有个几日,证据便集齐了。说到葛行舟,还是侯大人与帝女想得周到,昨夜老臣与老何,差点就被人在睡梦中抹了脖子,幸亏崖魇统领与砚北小大人出现的及时,不然,帝女殿下今日见到的,可能就是老臣们的尸体了。” “他果然还是动手了……”我回归正题,沉重道:“如今两位钦差大人已将证据收集个八九不离十了,正到了关键时期,知府那边必然会有所行动。两位大人如今是在贼窝里住着,千万要注意安全才是!饭菜记得要验,夜晚会有暗卫去守着两位大人的。这个葛行舟,竟敢在自己的府邸里动手,逼急了,狗急跳墙说不准还要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呢!等证据收集完了,两位大人便搬回客栈来住吧。” 刘尚书摆了摆手,大义笑道:“老夫纵横官场这么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怕他区区一小小知府么?无妨无妨,这种小场面,老夫与老何还稳得住。” “照顾好自己的安危便是。”三哥把我往怀中又搂紧了些,不愿再与他们耽搁,急着告别:“外面天寒,有什么事情晚些时候再说,我陪辰儿回去换身衣物,她的鞋子湿了,在水中泡久了,脚会冻坏。” 两位大人与莲枝立马就听明白了三哥的意思,赶紧揖手送我们走:“好好好,送殿下。” “恭送殿下……” —— 客栈厢房内,他帮我生了一炉子炭火,又另给我挑了件橙红色的凤衔桃花披风披在了肩上,扶我坐在桌子上,自己则蹲下身亲手帮我脱掉脚上的湿鞋子…… 被污泥弄脏的凤头鞋整齐摆在了一边,他欲要帮我脱掉袜子,我却陡然缩回自己的小脚,不好意思再让他动手。 “三、三哥,我,自己来……”炭火烤红了我的脸,我坐在桌子上羞涩低吟。 他见状倒是没纵着我,果断伸手钳制住了我的那双脚,不由分说便解开了我的袜口,强行给我脱掉了湿透的白袜,又将一双温暖的大手握在了我冰凉的双脚上,企图用自己掌心的温暖给我驱除脚上的寒意…… “害羞什么?你怕我靠近?还是说……你的脚,想等着旁的男子来碰?” 平淡的语气却是将我满身的鸡皮疙瘩都给激起来了……我傻傻坐在桌子上无计可施,为了不招惹他生气,只好安分的许他这般亲昵的为我暖着双脚…… “你说什么呢?”我委屈瘪嘴,小声道:“我哪有想等着旁的男子来碰了,我只是觉得……我脚上沾了污水,会弄脏三哥的手。而且,我脚这么冰,会让三哥不舒服的。” “胡说。”他压着声嗔怪,极为爱怜的用玉指轻轻摩挲我的脚背,用着视若珍宝的低浅语气缓缓道:“辰儿是个干干净净的姑娘,我怎会觉得脏。辰儿脚冷,除了三哥,还有谁会给你暖……你皇兄么?” 我不解的啊了声,蹙眉道:“那倒不可能。我皇兄虽和我关系亲,可皇兄是个大男人,我是个小姑娘,男女有别,这种事,我若还是三岁小丫头或许还能干,可我已经成年了……有些时候,该保持的距离,还是得保持的。就算是哥哥,也不能太不懂礼数……三哥,我没有害怕三哥,不想让三哥碰,只是我二师父说过,男人头,女人脚,只能看不能摸,若是摸了……” “摸了就得负责对么?”他的脸色缓和了些许,捧着我的一双脚暖着,心平气和的道了句:“摸不摸,你不都是我的么?还这么生分做什么?臣怎么记得,初见的那会子,是殿下先主动的呢?” 我登时老脸羞的更红了,心跳发麻的垂首抱怨道:“三哥,你又取笑我,我不理你了……” 他好脾气的浅浅勾唇,感受到我的脚已经不那么冰冷了,便索性将我从桌子上抱了起来,送我去床上躺着先歇息:“今日天骤寒,四五月的时节却凉的像寒冬腊月。你这衣物都是春秋时节的华服,不抗冷,听话些,去被窝里躺着,我给你寻干净的衣物,你在被窝里换。” 我乖乖缩在他怀里点头。 他将我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后,随手松下了床栏两侧的红罗帐,罗帐掩严实了,方转身再去柜子里给我寻衣物。 “想穿什么颜色的?我见这里有几套款式花色都差不多的紫色宫裙,还有一件赤玄色的凤纹长袍,一件淡蓝色的寻常便服。凤纹长袍厚一些,我给你拿去吧。” 我平躺在大床上,枕着软软的绣花枕头拉长音思考了片刻:“嗯——你再往里面翻一翻,有件浅紫色的珍珠长裙,你把那一套拿给我,我不想穿宫裙了,太重了,跑起来一点儿也不方便。” “紫色镶珍珠的这件么?绣梨花的?” “对,就是那件。”我郑重点头。 三哥静了静,道:“太薄了。” 我努力争取道:“我今儿不出门了,就在客栈里待着,房间有炭火盆,穿薄一点也没事的!我不冷。” “那也不行,女孩子身子骨本就经不住寒,你还如此瞎折腾。若是把自己冻出个好歹……你以后还如何嫁人。就穿玄色的这件,厚实点,保暖。”他霸道的为我做了主。 我躺在床上无奈的鼓了鼓腮,既是反抗不得,那便只有安分的接受事实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掀开了红罗帐,他将赤玄色的凤袍放在了我的床头,情意深深的瞧了我一眼,后退出了帐外,转身离去:“我、出去等你。” “出去……”我一个鲤鱼打挺弹坐起身,冲着帐外渐行渐远的朦胧身影高声阻止道:“外面这么冷,你出去干嘛?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就去屏风前坐一会儿呗。左右你只要看不见,不就没什么事了么。” 他的背影顿住,半晌,才拘谨的抬手遮唇咳了声:“辰儿,男女有别,你换衣物……我须得避一避。” 我却不以为然的拧了拧眉头,“你在房间内避不就得了。再说,这层帘帐这么厚,我在里面都看不清外面的你,你在外面肯定也看不清我……中间若再有一层屏风遮着,肯定更看不见了。非要去外面等着做什么?我都不介意,你介怀什么?” “辰、辰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妥。你换好了叫我一声,我再进来。” 见他依旧不肯妥协,我又竖着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好像,风雨更大了些…… 藏在帐内正儿八经的咳了咳,我故意气他:“三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像我在寺庙里认的那个二哥,他以前逢上这种情况就不会如此拘谨。记得有一年我的衣裳被雨水淋湿了,我换衣服的时候,他就在竹篱笆另一头帮我烘衣裳呢!” “你!”他愠怒了。 我好像听见了他的指关节被捏的咯吱咯吱响…… 须臾,他拂袖绕去了屏风外,赌气的吩咐了句:“换好了叫我!” 我偷乐着点头,“嗷!” 再次将帘帐掩的紧紧实实,我麻利的躲在被窝里褪下了弄脏的衣裙,有条不紊的将干净衣物一件一件穿在了身上…… 合上了外层的凤凰玄衣,捋平了透着暗赤色光泽的领口,我将绣了双凤齐飞,莲花绽放的腰带紧紧系在了玄衣外,串串暗红色的玉珠子缀于花鸟相合的腰带下端,身子轻轻一动,便有珠玉碰撞声清澈入耳,宛若泉音。 整理好了衣袖后,我方撩开背上被压在外袍内的柔顺青丝,墨发自指尖滑落,缓缓坠在了凤凰玄衣外。 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我抓住床外侧的红罗帐,往旁边一掀,冲着透光的屏风另一头,那抹负手而立的背影打招呼:“三哥,我换好了,你可以进来了。” 招呼完,我又赶紧去收拾床上散落的脏衣物。 好歹都是金丝银线织就出来的公主华服,弄脏成这样,我也挺心疼的……赶明儿洗洗还能穿!这么好的衣裳总得多穿个几年才不算是浪费…… 木床微微晃动了下,我察觉到有人坐过来了,正昂头要同他说话,却不想肩头竟被他猛地一道力给摁住了,猝不及防间,我的身子便已被男人沉重的力量给压回软床上躺着了—— 淡淡的清莲香扑进了鼻息,男人身上的温度暖的令我倍感舒适……他欺身压住我的感觉,熟悉且诱人心动,吐息间的暖意温柔,徒教人心生诸多恍若隔世的欢喜…… 那双清澈明亮,灿比星辰的暗眸里清晰倒映出了我的轮廓,盯着我的目光里,透着几缕无可奈何的不悦之色。 他剑眉紧拧,胜却天人的清隽容颜略显冷峻,攥在我肩头上的那只大手力度仍未松懈半分,另一只手撑在我的枕边,支着身子,这姿势,似是唯恐自己不小心些,会压坏我…… “别走神。”他没好气的唤醒了我的注意力,冷着脸开始找我秋后算账:“你方才,说你和你二哥,换衣服都是不避嫌的?老实交代,你到底、还和哪个男人这样不拘小节过?” “还和哪个男人?”我哽了哽,亦是皱眉不高兴道:“什么哪个男人,就你一个啊!你以为我真的会野到什么男人都敢留在房间的地步么!我、我清白着呢!你不信,我给你看……” 正要捞袖子给他看少时我母后给我点的那枚姻缘砂,他却突然一把擒住了我的爪子,倾身覆压下来,薄唇贴在我耳鬓,哑着声打断我:“好了辰儿,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听不得见不得你待别人更亲近……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我下次不对你说这样重的话了。” 温热的气息扫的我脖颈痒痒,我乖乖躺在他的身下,不自在的扭动了几下脖子,脸颊发热的小声叫他:“三哥……”趁他分神,手挣开了他的指节束缚,我陡然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带着他一个翻身,肆意妄为的反将他给换到了我身下压着。对上他那双微带惊诧的清眸,我任性的伏在他胸口处,厚着脸皮冲他无耻一笑:“这样才对!我轻些,压不疼你!” “辰儿……”他用着不确定的眼神看我,大手抚上了我发烫的脸颊,浅浅试探:“不生气?” 我拂开袖子趴在他身上闭目没心没肺道:“我哪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心灵脆弱,那么爱生气。我晓得你的意思,晓得你想问什么。三哥不就是不确定,我对三哥的好,别人可也曾拥有过么?” 自问自答的叹了口气,“没有,从来都没有人,像三哥这般,惹我欢喜。三哥是梦中情人,如今虽是初见,可于我而言,却更像是久别重逢……当年的一个梦,于我来说,就好似梦中只一日,人间已十年。 也许是天意使然,我总觉得,三哥的一切,我都很熟悉,都好似很多年前便极为了解了一般……三哥身上的莲花香,很与众不同,这香味,是独属于三哥的。 三哥的容颜,我曾于笔墨间勾勒了无数遍,三哥的眉,三哥的眼睛,我闭着双眼都能绘出来……与三哥亲,是因为我曾在幻想中,与三哥牵了无数次手…… 三哥同别人不一样。方才提及的那件事,其实是发生在我小的时候,四五岁刚记事那会子。我打小就在寺庙中长大,我二哥本是寺庙方丈于一个雪夜里在寺门口捡到的弃婴,寺庙方丈亲手将他养大,却总说他尘缘未了,不能剃度,所以他这些年来就一直待在寺庙里带发修行。 我被送去寺庙那会子,他才四五岁大,因着与我年岁相差不大,故而我们俩在一起生活的那些年里总是隔三差五就打架……他每次都不让着我,还总是打疼我。 不过,虽然他总欺负我吧,可他也确实是将我当做亲妹妹看待,小时候我们偷跑下山去玩,有一次倒霉的逢上了大雨,我的衣裳都被淋湿了。 他怕我湿衣服穿久了会得风寒,就带着我去了一个破庙躲雨,然后在庙里钻木取火,帮我烘衣服……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烘衣服啊,我那会子只是湿了件外衣,所以二哥就只帮我烘了件外衣,至于里面染了潮气的衣裳,他让我自个儿用体温捂干,还让我坐远点,别把寒气过给了他…… 他讨厌死了,那次最终的确是帮我把衣裳烘干了,可是他一不小心玩火玩过头了,直接把整座庙都给烧了。彼时我就站在风雨里,看着雨滴淅沥中的破庙被熊熊大火给无情吞没了,哭得好惨好惨,再后来,方丈得知了这件事后,赏了我们两个一人十戒尺,那种疼,真让人记忆深刻,一辈子都忘不了!” “四五岁,刚记事的那会子。”他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是被我骗了。脸色有点发青的蓦然搂住了我的腰,霸道启唇:“小时候也不行,你从小到大,都是属于我的!” 我胆大的捏了下他的鼻子:“我小时候,你又没见过我。见了我,或许就不喜欢我了。我小时候很皮的,点火烧荒草,上山抓野兔,扯山下百姓家的狼狗耳朵,偷别人梨树上的梨子,诸如此类的事情,我都没少干。 寺庙中的方丈起初几年还对我毕恭毕敬,一句大声话都不敢讲,后来愣是被我气的拿着木鱼棒子满寺庙的追着我打,我在寺庙里暂住的那些年,大德殿的房顶都被我卸了三回,第一回,我父皇拨了一百五十两给大德殿补了一层莲花青瓦,第二回我父皇拨了五百两,给大德殿补了一层琉璃瓦,第三回,我父皇拨了五千两,不但把大德殿翻修了一遍,还给里面的佛像镀了层金。 第四回我还没卸完,父皇就把我接回皇宫了,我记得临行前方丈还搂着我的腿问我能不能晚两个月再回宫,说是想给大德殿换层镶金的九色琉璃瓦。用我师父的话来说,我小时候就属于皮到连猫狗都嫌弃的地步的那种类型。现在老实点了,也是在皇宫憋了好几年的成果。” 他的手抚摸着我的脑袋,力气何其的温柔:“无妨,我便喜欢皮一些的姑娘。” “三哥,你说,如果我小时候就遇见你了,咱们两个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我趴在他怀中做着白日梦。 他儒雅回答:“也许,已经执手相伴,浪迹天涯去了。” “为什么不是孩子遍地跑?”我蠢蠢的问。 三哥屈指敲了下我的脑袋,怜爱道:“你还小,自己都是个孩子呢,我怎舍得夺了你的自由,让你去承受那种苦事……我等你长大。” 一番话听得我心里暖暖的,我轻轻往他脖间蹭了蹭,软声问:“所以三哥,你真的是神仙吗?” “我不知道。” “嗯?” 他拢我入怀,温存道:“不管是不是神仙,至少这一世,我同你一样,都是凡人。” “那你会陪我到老么?” “当然会。” “那你会永远不嫌弃我么?” “嗯。” “那你回京以后,会同我皇兄提我们的事么?” 他沉默了。 只是未等我多想,他便又补充道:“你乖乖等我。” 既然是等,那便是他应允了…… 但愿我皇兄不会嫌弃他官小,出言刁难他。 —— 临熙城内百姓的安置点都已经搭就好了,我闲时去看了自己早几日下的那四处阵脚,嗯,阵脚的灵气日益充沛了,看样子在九日的时间内,那阵法定然会大成。 近几日的雨水量也减少了一半,偶时小雨珠子会停上个一两时辰,后再断断续续的降下来,较之先前几日,破坏力不知弱下了多少成。 城内的桃花开了,客栈内的枯木也都发芽了,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在街头上帮花藜她们派发完热粥后,我便一人逍遥自在的先回来找三哥了。 奈何迈进了客栈,我看见的第一抹人影竟不是三哥,而是好几日都未见到了的崖魇大统领…… 彼时崖魇大统领就立在蜿蜒小道尽头的一棵大枯树下,左手握着刀,右手捧着一枚红色的小东西,直勾勾的看着掌心物件,痴愣出神…… 这个崖魇,平日里警惕的像一匹时刻都在寻觅猎物的恶狼,这会子怎么也学起咱们普通人发愣走神了?认识他这么多年,我还真是第一次见他魂不守舍。 有意放慢了脚步,轻下了行走间的动静,我小心翼翼的屏息凝神,凑了他十几步路。 幸亏眼神好,我在离他还有三丈远的距离处停下了步伐,踮脚仔细看那件能让他堂堂皇宫暗卫大统领都神游天外的神奇宝物—— 突然发现,那也并非是什么勾魂的神物啊,而是一枚极为普通的红色绒花。 绒花……这可是女子的发饰。 是了,问题的关键点并不在于绒花普通,而在于……崖魇的手里怎么会有女子的发饰。 他可是暗卫统领,他,不该动情的,亦不可能动情。 不过,或许这枚绒花不是他要送给心上人的……更或许,这枚绒花压根不是他的,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至于为何会出现在他的手里,原因就暂时难以得知了…… 步伐再迈近了他几步,这匹站在枯树下的大狼终于还是察觉到了我的出现,掌心一合,提剑便敏锐的转向我,目光中透着冷冽的狠色。 见来人是我,他的眼神才稍稍褪却了几分寒意。 抱拳行礼,中气十足的道了声:“殿下!” 第238章 大禹国·传家之宝 我温和的冲他莞尔一笑,脚下步子轻快了几分,行至他跟前不拘小节的朝他挥了挥袖子,闲散问道:“你从府衙那边回来了?愣在这里做什么,好不容易回来了,不去房间好好休息一下?” 崖魇沉着脸色提剑波澜不惊道:“还不累。好不容易雨停一次,想在外面多吹吹风。”鹰目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殿下这是刚从安置点回来?殿下千金之躯,平素里,还是少去那等鱼龙混杂之地为好。” 我却不介怀的心大道:“无妨,不过都是一群受灾受难的老百姓罢了。莫县令说的对,愈是大灾大难来临之时,百姓们心里愈是诚惶诚恐,此时咱们这些身处高位的贵人若是将他们弃之不顾,民心会不安的。有咱们常去陪着百姓们,百姓们晓得咱们一直与他们在一起,如此,心里才安稳踏实。” “殿下有此爱民之心,实乃是大禹国百姓之福,江都黎民之福,只是……公主又清减了,若是让陛下看见,他会心疼的。” “那我就等快回宫的时候,再多吃点鸡肉鸭肉牛肉羊肉,把自己吃胖回去。这样皇兄就不会心疼了。”我端着袖子笔直的站在崖魇跟前,昂头看了看昏沉的天,又看了看一贯消瘦个头高的崖魇,主动伸手帮他拂去了肩上的落叶,叹息道:“你啊,算来至今已跟了皇兄二十年了,早就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岁了。为皇家尽心尽忠了这么久,可想……请皇兄给个恩典,放你出宫,过平淡的生活?” 崖魇冷冷看了我一眼,轻描淡写道:“殿下,既入了暗影楼的门,便注定一辈子都只能是皇家的暗卫。更何况,暗卫没有过平淡生活的机会,暗卫在宫外,是活不下去的。” 我惆怅的深吸一口气:“那你是真的打算,过一辈子孤家寡人,见不得光的日子?” “孤家寡人,见不得光?殿下,您忘记了么,属下本就是罪臣之后,早在二十年前,便该死了。属下这一生,没得选,孤家寡人,见不得光,但至少还能呼吸,还有一条命,可以苟延残喘。暗影楼,便是属下这辈子唯一的归宿。” 我心里蛮不是滋味的深深看着他:“所以,也不想成家?早前朝中礼部的宋大人曾有意要将女儿嫁给你,我见皇兄还是挺乐意赞成这桩婚事的……宋大人是皇兄手底的亲信,算是自己人,只要你愿意,皇兄定会成全你们的。” 崖魇僵着一张冷脸,深邃似古井般的黑眸转看我,与我四目相对,字字坚定道:“殿下多虑了,属下是个没有未来的人,属下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还能活多久,属下如今自身都难以觅一个安稳,又怎有心思去乱想什么成家之事。属下当年初到陛下身边侍奉时,便已经对着天地立过誓,此生永远忠诚于陛下,不违背陛下的命令去做任何事,无论生死,皆为陛下的暗卫。属下的一条命,已然是陛下的了,实在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再去顾及她人。” 看来,是真的没有动情,没有什么心上人。 如此,却也好。至少留在帝王身畔,性命无忧。 “难得你这般看得开,也好,便权当是我多虑了吧!”我见他脸色有点不甚好,便体贴的先放他回去:“在两位大人身畔熬了这么多日,脸都熬白了。罢了,先回去躺着吧,养足了精神再回府衙也无妨。” 他面无表情地嗯了声,抱拳提剑行礼,行完,嘱咐了一句:“殿下,记得照顾好自己……你若有事,我等,难辞其咎。” 都晓得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我了,我挑挑眉,大度点头:“行行行!” 他得了我的回应后,方迈出沉重的步伐往自己房间所在的方向大步赶了去—— 送走了崖魇那位冷面大爷,我拍拍衣袖,正想着继续去找三哥来着,却未料一脚还没伸出去,小黑那个爱八卦的家伙就又从我身后撵了上来…… “帝女殿下!”小黑小跑着赶到了我身边,满脸笑意明媚的激动道:“帝女殿下可是要去找我家大人?” 我回头看他,诚实点头:“对啊!天好不容易停了雨,我就想把他也扯出来吹吹风……怎么,你也要去找他?” 小黑欣喜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我,“原本是要去见大人的,可既然在这儿遇见殿下了,那就有劳殿下去的时候,顺便把这封从北悦送过来的书信也给一道稍过去吧。我刚刚好像瞧见崖魇回来了,正好,殿下帮我送书信,我能去找崖魇喝个酒,谈个心。” 我接下了那封未启的书信,佯作责备的打趣道:“好啊你这个家伙,现在都学会使唤起我来了!真是被你家大人给带坏了。” 小黑挠挠头厚着脸皮嬉笑:“嘿嘿,左右殿下都是要去找大人的,属下若是这会子去见大人,肯定会耽搁殿下与大人过二人世界的。属下这才不是使唤殿下呢,属下这是给殿下腾空,给殿下创造更多的与大人独处的机会……殿下你可不能不识好人心啊!” 我掂着书信忍不住轻笑,“侯府的侍卫,都像你这样没大没小的么?你们侯爷平日里,都不嫌弃你们的么?” 小黑挑眉正儿八经道:“嫌弃呐,他当然嫌弃啊!只不过侯爷同大人性子相仿,平日里不大喜欢约束着下人,我们没大没小,口无遮拦,总是胡闹,也都是他与大人惯的。他自个儿深知这一点,所以就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了。” 我长叹一口气,故意取笑道:“哎,当你们的主子,恐是会老的格外快。一个二个都这般不省心。得,书信我给你带过去。只是……”我扬了扬手中的信件,担忧问他:“这书信,不会是催三哥赶紧过去的吧?” 小黑嘶了声,抱胸摸着下巴琢磨:“也许是吧……毕竟按着咱们本来的计划来算,咱们应该早就到北悦了。如今这都六七日过去了,北悦那边还没见到咱们的人影,难免会不知状况,心里着急。写封信来催一下,也都是情理之中。” 手里的书信好似顿时沉重了无数分,我敛住了唇角的笑意,有些失落的低吟道:“那三哥岂不是,很快就要走了……” 缓了缓,又强装释怀,口不对心的笑道:“也对……三哥本就不该在此处耽搁这么久,要不是因为我总拖着他,他早就到北悦了。来江都赈灾本就是我自个儿的事情,三哥能在此处陪伴我这么多天……已经够了,他也该走了。再不走,就真的要耽搁侯府的正事了。” 小黑听着我的违心言语,贼兮兮的凑上来,坏笑着问:“殿下您这是,舍不得咱家大人呢!啧啧啧,这才多久啊,殿下就与咱家大人如胶似漆的……你俩上辈子指定有孽缘,说不准就是上辈子求而不得,所以这一生才甫一相见,就爱意如火,一点即燃,烧的轰轰烈烈! 咿,殿下您是这样,我家大人也是这样,殿下您不晓得,我家大人现在啊,三句不离辰儿,一天到晚都辰儿辰儿的喊,也不管殿下您在不在,就在那念经一样的念叨,念着雨下大了殿下冷不冷,念着殿下晚上熬夜,身子凉不凉,念着江都的水不好,殿下您可能喝的惯……说实话,我跟了我家大人一二十年,还是头一次见大人为了一个人,这么的魂不守舍。” 头一次……我低头抿唇一笑。 三哥他到底还是在意我的。 “如果这封信,真的是催促大人启程去北悦的……殿下也莫要阻拦,毕竟祭拜老侯夫人,也是件十分打紧的事情。百善孝为先嘛,老侯爷去得早,老侯夫人撑着病体守着咱们侯爷,照顾了咱们侯爷十几年,其中艰苦,也只有老侯夫人与侯爷自个儿的心里清楚。 老夫人心地善良,早前在时,待咱们这些侯府侍卫一视同仁,都当做儿子一样看待,连咱家大人,往日里都没少受老夫人的恩泽,老夫人就像是大人的娘亲,大人对老夫人,亦是尽心侍奉,尊之爱之。 也是因着这一点,侯爷才放心将为老夫人操办冥寿事宜,举办水陆法会的重任交给大人……殿下与大人来日方长,待大人回了京,只要殿下一声令下,大人日日都可去春帝宫陪伴殿下,届时殿下与大人再形影不离,如胶似漆也不迟…… 当下关口,殿下可千万不要闹脾气,千万不要为了一时之快,就让大人背负一个不忠不义的骂名……” 我捏着信件犹豫了一阵,道:“你放心,本宫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女子。大是大非面前,本宫还是掂的清轻重缓急的。本宫、会提醒三哥早日启程,早点去办北悦的事情。照江都如今的情况来看,最多再过半个月江都的雨灾便可化解了,本宫收拾完江都的烂摊子后,便先回京等着你们……你们一路上,注意安全。我等你们平安归来。” “这是自然,定会平安归来的。”小黑笑吟吟的承诺。 解释完北悦的事后,小黑又将目光落到了我脖上挂着的那条五色水玉项链上了,惊喜的跨近我一步,伸手要来拿我的水玉链子,可手伸出,似是猛然间反应过来了此举不妥,遂惶惶然的又把爪子缩了回去。 兴致不减的两眼放光,诧异激动道:“侯、咳,侯大人把勿忘都送给你了?!行啊!这妥妥的是内定了啊!” 我亦低头瞧了瞧那条泛着浅浅五色光华的珠链,小心翼翼的用手捏起并蒂花项坠,好奇问他:“咦,你也识得这项链,晓得这项链的名字!” 小黑拍拍胸脯骄傲道:“我当然识得这项链,晓得这项链的名字啊!我是何人,我是咱家大人和侯爷的心腹!整个侯府就没有我墨、咳,小黑,不知道的事情!” 我拧了拧眉头,继续追问:“看你这反应……莫非这项链,还有什么意义非凡的来头?” 小黑郑重颔首,摇头晃脑的与我娓娓道来:“这项链,用意义非凡一词来形容,简直是当之无愧!啧啧,殿下你莫不是还不晓得,这项链原本是大人的传家宝吧!” 我一愣,还真是、不晓得这一桩…… 我想过这项链品相如此好,如此贵重,肯定来头不简单。 可却没有把这项链的来路往三哥的传家宝上想…… 传家宝,三哥竟是把自己的传家宝给了我! “这项链,算是大人的曾祖父那个时候的宝贝了,大人的曾祖父原也是在朝为官,只不过么,是个文官。官衔不大,可却掌管了整个大禹国的海域之事,算是个要职。 有一年大人的曾祖父在海上遭了风暴的大船上救了个女子,那女子生的如花似玉,仙姿佚貌,美的一绝,大人的曾祖父当即便对她动了心。 不久,大人的曾祖父与那女子成婚了,婚后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恩恩爱爱,也似殿下与大人一样,日日形影不离,腻腻歪歪。 婚后育有一子,便是大人的祖父,他们老两口本是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可奈何老天爷就是看不得人生圆满,非要横插一杠,活生生的拆散他们。 只因大人的曾祖父当年不肯与朝中奸逆同流合污,放口允未经帝王同意的他国商船入境,就被那奸逆给眼红恨上了,不久后,奸逆趁着大人的曾祖父在府中宴请同僚,府内人影混杂的机会,令手下扮做府内下人小厮的模样,给大人的曾祖父要饮的酒水里下了毒。可好巧不巧,那酒水最终被大人的曾祖母喝了。 大人的曾祖母中了毒以后,大人的曾祖父立即找来了本国最有名的医神来救治,可最终也只得了个最多只能再活一个月的噩耗。 这条五色水玉项链,便是大人的曾祖父那时候去太虚山挖了三天三夜才得来的。大人的曾祖父这样做,是想在妻子尚留人间的时候,把世上最好的礼物送给妻子。 又因大人的曾祖母中了毒以后,便日益记忆消退,有时甚至会突然间记不得大人的曾祖父是谁,所以大人的曾祖父便为这条项链取名为勿忘,简而言之,就是希望戴上这条项链的心爱女子不要忘记了他们曾经在一起经历过的那些美好…… 大人的曾祖母在过世之前,将这条项链给了大人的祖父,并叮嘱他,等以后遇见了喜欢的姑娘了,如愿将她娶回家了,便将这枚项链赠给她,让她勿忘春刹好,勿忘心上人。 只可惜啊,大人的祖父一生也没娶回那名心爱的女子,这项链,末了也就落到了大人的父亲手里。大人的父亲与母亲却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大人的父亲在新婚之夜便将这条链子交给了大人的母亲…… 再后来,大人的父亲战死沙场,大人的母亲就对着这条项链,日日垂泪。 老夫人病入膏肓的时候,把勿忘传给了大人,还告诉大人,人生浮华一场梦,本就难得圆满。若有朝一日,遇见了喜欢的人,千万别错过了,一定要亲手把勿忘戴在她的脖子上……” 兴奋的将目光重新落回了我身上,他替我高兴,郑重道:“大人把勿忘给了殿下,这就是证明大人已经在心里认同了殿下就是他未来的妻子,就证明大人已经替老夫人认下了殿下这个儿媳妇啊!” “在心里认同了我……就是他未来的妻子?”我握住了手心里的水玉花开并蒂,得知这个答案本该欣喜万分的,可我这会子,却是愣住了…… “殿下?” 陡然回神,心里装着的,却皆是陈年的酸涩。 为何会有这种酸涩感呢,就好像,盼了这个结果,盼了很多年……自知暂时还得不到,但突然有一瞬间,出乎意料的就拥有了…… 在今日之前,在此刻之前,我对他都总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许是因着幼时的那个梦本就缥缈,玄之又玄,他自一片混沌中伴着万丈光华现身,终也于繁华长街,璀璨烟花下化做流光散去,来的匆匆,走的也让我抓不住一片衣角,所以我才会在心底滋生出许多分不真切的错觉,总觉着……与他相逢就是一场梦,而这场梦,随时都有可能会苏醒…… 想要抓住他,便已是难上加难了,更遑论,真正靠近他,拥有他,与他长长久久…… 他该是对我没有多少男女之情的。 但,我做梦都没敢往他的传家宝上打主意,而他如今竟然不声不吭,眼都不眨一下的便把东西给我戴上了! 还记得他彼时将这物件挂在我脖子上时,曾同我说过:这是他特意留给我的…… 特意,留给我的! 原来他心里,一直都有我。 说不出心底此刻的感觉究竟是惊讶错愕,还是开心感动,我呆呆的对上小黑欢喜的目光,咬了下唇,迟迟才回应:“我,没想到他会这样看重我,没想过他会把这样重要的东西当做定情信物送给我。 我一直以为,我总是厚着脸皮主动亲近他,试图暖化他的一颗心,会太过于心急了,毕竟,我们也才只认识了区区几日……几日时光,我便缠着他谈婚论嫁,未免太过轻佻了些。 可,我又怕,又怕我不主动,我不努力,最后便只能与他擦肩而过…… 小黑大人,你不明白,不明白我究竟盼他出现盼了多少年,不明白我内心深处想要与他一生一世的欲望,有多浓重。他是我一眼见到便喜欢上了的男子,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但我又怕,我不是他欢喜的那个类型。 我甚至都动了把他强抢回宫做驸马的念头,但我又怕那样做,会伤着他的心,令他一辈子都不快乐。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这几天,我把我们未来所有可能会面临的场面,都给幻想了一遍。而在我的认知里,想让他完全接受我,或许并不是那么容易,想让他真正喜欢上我,愿意同我长久,也须得一段很长的时间来慢慢让他适应。 只是我当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接受我了,这么快,就愿意认可我了……小黑,你说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小黑怔了怔,半晌,才突然噗嗤笑出了声:“殿下您可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这项链的特殊含义给惊到了,不敢接受咱家大人的这番深重情意了呢!你若是这会子把项链摘下来,还给咱家大人,咱家大人不得伤心成疾啊!” 我瘪了瘪嘴,把掌心中的项链攥紧了些,“干嘛要摘下来还给他啊!好不容易到手的,我再还给他,岂不是傻。再说,他的传家宝可是我求之不得的东西呢!也不晓得他是不是一时脑热才把这东西给了我,往后会不会后悔……左右东西已经到我手了,他就算是后悔也无用了。对了,他以后若是动了想找我把五色水玉索要回去的念头了,你记得帮我拦一拦他!你就说,给了帝女的宝物,就算帝女的私人财产了,觊觎帝女的私产,是要被砍头的!” 抿了抿唇,我昂头看天道:“不过我觉得三哥的脸皮,应该没我的这么厚,他应该干不出来出尔反尔,给了人东西又往回要的丢人事……总之,你得在他脑子发浑的时候,让他清楚,我上羽凉娍是属貔貅的,是出了名的只进不出。他想从我手里套东西走,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小黑那厢听了这话笑的更开心了:“哈哈哈,殿下您可真可爱!你放心啦,我家大人是不会反悔的,天知道他对你的情根种的究竟有多深!殿下还以为,一直以来,都是殿下一个人在一厢情愿么?非也非也,我家大人心悦殿下的程度,亦如殿下心悦他。 你们两个人呐,彼此奔赴付出的样子,真是让我们这些旁观者羡慕。殿下且请放心,这一次,你不会再与大人擦肩而过了,因为大人他啊,已经停步转身亲自走过来,牵住你的手了。 以前我竟不知,殿下原也这样放不下大人,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早些相见。早点见了,或许就能省去这中间的诸多麻烦了…… 或许,我家大人就不会寝食难安那么多年月了……” 第239章 大禹国·朝朝暮暮 “寝食难安?”我愣了下,“此话怎讲?” 小黑却有意要同我拐弯抹角,握拳遮在唇边咳了咳,换个话题敷衍我:“啊殿下您不是要去找大人么?快去吧,我家大人今日未出门,你现在过去,约莫还能一睹到我家大人的妙笔丹青!我和你说啊,我家大人的丹青可是天下一绝,我家大人的书法更是大禹国之最,旁人千金难求!想当年,连先皇都曾称赞过我家大人乃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文武奇才!” “先皇?”我讶然惊喜:“我父皇见过三哥?” 小黑郑重点头,倍感骄傲道:“不但见过,还格外欣赏,先皇善写草书,而我家大人善小篆与行书,先皇昔日虽在草书一门上颇有建树,甚至还留下了不少篇可流传千代,供后世瞻仰的名作,可先皇却总是同我家大人及当今陛下抱怨,说自个儿的字写的好是好,却极少有人能欣赏得来。 他身为一国之君,往日批折子稍稍放纵一些,朝中的那些大臣们便要捧着他发放下去的奏折进宫来请教他,那奏折上的字都是什么字,每个字又都是什么意思。对于他写的折子,文官还好,至少能看懂个大概,将他的深意揣摩出个八九分,武官见了他批阅的东西,简直就是在看天书,不但一言不合就进宫让他亲自解释奏折上的朱笔御批,还总在他耳边叨叨着请他好好习字,更有甚者,要给他请师父专教他习字。 他那一生,自登基为帝开始,便没有处理不好的棘手事,唯批注奏折这一门,让他头疼了十几年。后来被那些大臣们打击久了,他便索性将奏折扔给小太子批了,但让他想不到的是,大臣们宁愿日日对着小太子那歪歪扭扭,练的不熟的字琢磨圣意,也不愿意再看他亲手写下的批注…… 正因此,小太子六岁时便习得了一手端正的好字,便能在勤政殿一坐便是一天,陪着先皇处理下头送上来的全部奏折了。不过练书法这种事么,多时也要看天赋,彼时小太子虽然字写得好,可也仅仅只是写的端正,写的一撇一捺分明。而我家大人就不一样了,我家大人六岁的时候将读书写字作画当成了唯一的乐趣,旁的孩子喊他出去爬树他都不干,日日都憋在房间里研究大家的诗词歌赋,书法丹青。他不但将大家的字画风格学的一毫不漏,还能融入进自己的风格,创作出另一种令人眼前一新的风格。 当年先帝就是看中这一点,才让他陪着侯爷进宫,给太子做伴读的。彼时先皇晓得我家大人书法一绝,便常常向我家大人讨教行书的书写手法技巧。说来,先皇驾崩的前两个月,还特意用行书给我家大人写了封书信,询问他,几年未见,自己的行书可有长进……只可惜,书信将至京城没几日,先皇便驾崩了……先皇那么好的人,当年为何说没,就没了呢!” 先皇……我沉沉叹息,摇头伤怀道:“太医说,是积劳成疾了。父皇自登基称帝时起,便勤于国事,一日都不敢懈怠,我们大禹国上羽家……代代子孙身子弱,寿命短。 听哥哥说,父皇的身体原本就弱,许多年前又御驾亲征了一次,上了战场三个月,便被边关的黄风给侵体入了骨,落下了咳血的毛病。 打那后,父皇的身子便一年不如一年了。外人看他神采飞扬的模样,都以为他还身强体壮着,可实则,他的身体早就被掏空了。 也便是前年冬天,他突然怕冷怕的厉害,我去看望他的时候,他虽然总是笑吟吟的,很慈祥,很和蔼,可我却总是能瞧见他眼角的泪……迫近春日的时候,他开始不停的怀念我母后。 他拉着我的手,和我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们母女俩了,不过他劳累了一生,也终于要得到解脱了,他总有一日会和我母后团聚,只是,还要留我在人世间再受苦许多年。 他不想看我受苦,却也舍不得让我死。他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相信上天会替他庇佑我的……他当初和我说了一箩筐的话,有叮嘱,有愧疚,也有祝福,那会子我总觉得他是慈父心肠,太过宠爱我,又觉得十几年都不在我身边照顾我,有愧于我,所以才会日夜胡思乱想那么多。 现在忆起来,我才陡然发现,当初父皇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给自己留下的遗言,他其实早就晓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我父皇走得很急,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令我根本猝不及防,措手不及。记得他在人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还是嘱咐我哥哥要好好照顾我,说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 “殿下……”小黑敛住了唇角的淡笑,内疚的低头:“是属下不好,提及了殿下的伤心事!” 我深呼一口气,强装释怀,摆摆手道:“无妨无妨,斯人已逝,总要缅怀一下。”扬了扬手里的信件,我语气轻松的冲小黑道:“我先去找三哥了!你自个儿去找崖魇玩吧,没事别来烦我们!” 小黑重展笑容:“知道啦!我会拦住砚北与其他人,不许他们去打搅你与大人过二人时光的!” “这还差不多!”我双手背后,潇洒转身欲离去。 “殿下。” “嗯?”我不解的又顿住步子,回头看他。 小黑朝我扯了个明媚的笑容,咳了咳,一本正经道:“我家大人他,其实是真的很喜欢殿下……殿下,你可要把他抓紧了,你与他,真的很般配!” 我挑眉缓了缓,自恋的昂了昂下巴:“嗯,这还用你说?” 小黑轻笑出声,再次揖手朝我行了个礼。 —— 三楼厢房,我推开门轻手轻脚的走进去时,三哥正提笔于一幅刚绘好的上元春光图上写落款。 大红的灯笼,灵动的鲤鱼灯,京都的琼楼玉宇,璀璨夜空下的绚丽烟花,还有街头孩童手里拿着的糖葫芦,绽放于初春时节的红色山茶……熟悉的一幕翩然浮现于宣纸画卷上,悬挂在视线的正前方,仅一眼,便好似穿梭了万年,重回前生前世…… 怔愣了那么一瞬后,我继续轻着步子向他走去—— 身影没入了他的背影里,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臂,无声的从他背后搂住了他的腰。 一笔墨痕顿进了上元夜的金色余晖里,他陡然停下了手上笔走银钩的动作,静了静,轻声开口问道:“辰儿,回来了?” 我默默收紧了臂力,搂紧了他的腰,贪恋的将侧脸贴在了他宽硬的脊背上,点点头:“回来了。三哥……想不想我?” 他揽袖从容且优雅的撂了毛笔,净骨玉立于那幅热闹生动的上元春光图前,纵容我搂着他的腰不放,宠溺的弯唇一笑,温言细语的深情回道:“今天,是怎么了?为何,突然与我这般亲近?” 我靠在他的背上撒着娇嘟囔:“没怎么啊。你这说的,便好似我以前与你就不亲近了一样……” 他柔声与我理论:“以前虽亲近,可辰儿却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辰儿。” 我抿了抿唇,厚脸皮道:“现在问,也不迟嘛。” 他低低一笑:“以前,辰儿也不曾将我抱的这样紧过。” 我闻言又故意再将他的腰勒紧几分:“正因为以前没抱过,所以今儿才想试试……试试三哥会不会打我。” “我为何要打你?” “一般男子遇见别的姑娘强吃他的豆腐,不都会气的想打人?” “那是你们女子。”他温文尔雅的轻轻道:“男子被人占了便宜,一般都只会脸红,不会动手。” “脸红?”我趁机又偷偷往他腰上轻轻摸了把……嗯,这腰真细,搂着真舒服!欢喜的藏在他背后小声问道:“那,三哥你现在脸红了吗?” 他想了想,道:“为兄脸皮比较厚,脸红也看不出来。” 我噗嗤轻笑出声,贪恋的继续用指腹往他腰上抚一抚,昂起脸蛋探头问他:“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再者,三哥的脸皮都算厚了,那我的脸皮,岂不是更厚了!”有心用侧脸轻轻蹭他的肩头调戏他:“还有,三哥你还没说,你想不想我呢!” 他被我蹭的绷直了脊背,呼吸沉重了许多分。 良久,才动作温柔的将我的一双爪子从腰上拿了下去,转过身来,手臂往我背上一环,另一只大手温暖的罩上了我的侧脸,臂上力微收,便把我紧紧拢进了怀抱里。 低沉的嗓音似暗藏了魔力一般,丝丝勾人心弦,乱人神识。 “想,当然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时不见,如隔三月。三月未见,自是想念。” “三月未见。”我羞涩的躲在他怀里,面红耳赤的浅浅呢喃:“哪有这么长时间,夸张了三哥。不过,我就喜欢三哥这么夸张,听得心里很舒服。三哥,你说,三月未见的想念,又是多么想念呢?” “嗯,要多想念,就有多想念。脑海里,时时刻刻都是你的身影。虽是未见,却又宛如每一刻都在相见。甚至在想……辰儿,早点把你娶回家就好。” 耳边的起伏迅速而又有力,掌心抚着他胸口的熟悉温度,我心喜的闭上双眼,依赖的靠在他怀中,心底像是吃了蜜饯儿一般,连开口时的言语里,都渗着清香的甜:“好啊,你早些娶了我,咱们就能早些朝夕相处。我就能早些,愿望成真了。” 他轻拍了拍我的肩,昂头,将白皙的下颌抵在了我的额上,语气真挚的承诺道:“好,等回了京,我就去向你皇兄提亲。你等我,我不会丢下你的。” “我当然晓得你不会丢下我。”手臂悄然又缠上了他的腰,我倚着他的肩,心生感动:“连传家宝都给我了,下这么大的血本,若是不把我捞回去,三哥你岂不是血亏?” 他眉头一抬,略感意外:“你,都知道了?” 我颔首,深吸了一口他怀中的沁人莲香,一时不知该如何责备他才好:“三哥你啊,对我也忒放心了些。你又不是不晓得我性子毛躁不稳重,总是喜欢丢三落四。把这么贵重的物件给了我,竟不晓得嘱咐我几句。害我真的把这水玉项链只当成了一样贵重稀有的普通物件……你若是早些告诉我,这是你的传家宝,我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就往外面戴,至少也要摘下来好生封盒保管!这可是你太爷爷的物件,若是被我一不小心弄丢了,那我岂不是犯了大罪过,来日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你家祖宗……” 他抬手抚上了我的脑袋,将我严严实实的护藏在了怀抱里,低低一声笑,大度宽和道:“是传家宝,也是送给未来夫人的定情信物,定情信物自要戴出来,才能让别人晓得,辰儿已经名花有主了。若是藏着掖着,反而便失去了定情信物的真正意义。更何况,玉要人养,方能光彩夺目。 这水玉项链再说是个举世少有的宝贝,被搁置了这么多年,光采也已然大不如从前了。我家辰儿是祥瑞化身,遍体的仙气,有我家辰儿养着这条水玉项链,相信用不了多久,这水玉便会重现往日光华。封盒保管做什么,我就喜欢看辰儿日日戴着它,美玉与佳人最是相宜,辰儿愿意戴着它,我才放心。” “可万一我把东西弄丢了……” “东西丢了再打一条就是了,只要不是辰儿丢了就好。”玉指温柔的帮我梳理着肩后长发,他好脾气的补充道:“况且,我晓得辰儿对我的心意,更晓得,辰儿定舍不得弄丢我们的定情信物。我相信辰儿,便如辰儿从始至终,都毫无保留的相信我。” 指腹擦过我的耳尖,撩的我一阵耳朵发烫。 “辰儿,这几日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或许天意便是如此,你就该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我贴在他的胸口上,满足的扯了扯唇角:“那是当然。我是三哥的,三哥也是我的,我们两个,谁都不会被抢走。”指尖搭在他腰上的摩挲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渐渐演化成了现下的肆无忌惮,“三哥,我突然觉得,三哥不在朝中当大官,兼要职,也挺好的。不做官,便不用再去顾虑朝堂上的那些烦人事了,自古朝廷都是鱼龙混杂的浑浊地方,以三哥的品性,怕是进了朝堂也会与那些大人们格格不入。倒不如做个清闲散人,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 而且,三哥如果不做官了,就能腾出更多的时间陪伴我了。三哥,遇见你以后,我总感觉人生太短,区区几十年,不够……既做不到超脱生死,永生不老,那便只有把握住当下仅有的所有时光了。我这辈子,最多,也只剩下三十年了,三十年,不过一万多个日夜,这一万多个日夜,或许便是我们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仅有的缘分…… 人有转生,这辈子能与你相遇,不晓得耗尽了我几世积攒的运气。下辈子,我怕老天全了我一世,便不肯再对我开恩了……三哥,我怕来世流年偷转,再也看不见你的清澈眉眼,我怕世世轮回,人海茫茫,我却再也寻不到你的背影……你我既是只此一世的缘分,那我便只希望,这一世,一时一刻都不错过。 我希望,我来时孤零零,走时,有三哥送我。三哥,我父皇临了时,给我留下了好多箱子财宝,以后我不做帝女了,你也不做什么侯府属官了,咱们闲暇了,就找个山明水秀,人情温和的地方做做生意,就算不做生意,我的嫁妆丰厚,也够咱们几辈子都吃不完了。 但莲蒂以前和我说过,男男女女初见么,都是形影不离,恨不得融入彼此骨血。待时日长久了,就失了新鲜感与兴趣了,就觉得腻了,不想常常待在一处了,甚至是相看两厌……为了避免这个结果,我觉得,还是做点小生意好,你若烦我了,还可以去外面躲一躲。我就在家养些小猫小狗,如此,日子也不算乏味。” 他耐心的听着我喋喋不休的与他规划着未来,听罢,满心柔情皆化作了唇畔的宠溺笑意:“好,都依你。” 有心纵着我对他的腰上下其手,他温吞儒雅道:“相看两厌,只是没遇见合适的那个人吧。这一点,辰儿不必忧心,我同你保证,我待辰儿,必会岁岁如今朝。” “三哥说的,我自然信。”得了他的承诺,我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贪心的在他怀中窝了会儿,我才从腰间摸出了那份小黑让我代为转交的书信,“呐,北悦来的书信,你看看。” “北悦?”他顿了顿,伸手接过了那封书信。 我很识眼色的离开了他的怀抱,后退两步与他保持距离,“小黑是这样说的,你快些看看吧,万一是什么急事呢。” 许是晓得我不是喜欢偷窥别人秘密之辈,他轻轻嗯了声后,当着我的面,有条不紊的将信封拆开,信纸取出来了。 看那信纸背面透着的墨痕并不多,我有点好奇的鼓了鼓腮…… 千里迢迢的将书信送到江都来,信上却只有寥寥几字,这不大正常。 不过,也或许是事情太麻烦,太重要了,故而写信之人才只捡了个重点传达过来…… 如此看来,三哥今儿是非走不可了…… 有点失落的低头轻轻叹了口气。 三哥片刻间便将书信上的内容给扫完了,白皙如玉的修长手指重新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内。 揽袖又将信封搁置在书桌一角上。 我见状,忍不住的浅声问他:“是催促三哥去北悦的信么?” 第240章 大禹国·双生九霄 他走过来揽住了我,送我去内室的长椅前坐下。 风度款款的为我倒了杯热茶,将有些烧手的青瓷茶盏送进了我的掌心,体贴道:“手有些凉,用热茶杯子先暖一暖。” “唔。”我听话点头,将茶盏紧紧抱住。 他挨着我坐了下来,闲散的抬指为我整理肩后长发,缓缓道:“不是送来催我的书信,辰儿勿担心,何时去北悦,为兄心中有底。是北悦那边的寺庙方丈,写信来告知我老侯夫人冥寿所需的一应物件全部都准备齐全了,吉时也挑好了,待我过去时,无需再着手安排其他事了。那边的寺庙方丈是个办事极稳妥的老者,有他在,为兄可以再晚两日过去。” 我侧过身子面向他,委屈嘟嘴道:“可是三哥此次前往北悦,乃是奉了安南侯的命令为老侯夫人准备这些事的,如今三哥已经为了我在江都耽搁好几日的时间了,若再耽搁下去……我怕安南侯知道了会怪罪。 况且我听小黑与莲枝之前的形容,老侯夫人生前是个善良的好人,安南侯与老侯夫人母子感情应是十分亲近融洽,母慈子孝。当下安南侯初入京城,一时半会儿肯定处置不完手中的那一堆繁杂事。在京城为官,也不是想什么时候可以走,就什么时候可以走的。 他被要事拌住了脚,就只好将为母亲过冥寿这种大事交给了你来办,他是信任你,才对你委以重任,你若是因为我而辜负了他的信任,会让他失望的,也会让我心中难安。小黑说,你之前都是将老侯夫人当做娘亲的,既如此,我就更不能留你了。” 放下杯子,我将染了烫意的双手贴上了他的手背,目光诚恳的向他道:“别为了我耽搁要紧事,你若是到了该走的时候,就尽管走吧……我回京城等你。” 他清澈的眸色对上我真挚的眸光,静了静,倏然弯唇一笑,大手从我掌心中抽出来,复又遮在了我的手背上,反客为主的攥住了我,“辰儿舍得我走?” 我咬了咬唇,浅浅呢喃:“肯定是,舍不得啊……但是,我总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耽搁你的正事吧!侯老夫人冥寿的事,于公于私,你都是要上心的。小黑说得对,百善孝为先,我晓得三哥是个仁义君子,所以我不想在这件事上为难三哥。而且,抛却道德层面来说,三哥你说到底还是安南侯府的人,不是我春帝宫的人……等回了京城,得想办法把你从安南侯的魔爪下弄出来才是。” “魔爪?”他忍俊不禁,挑挑如墨的剑眉好笑道:“那若是安南侯执意不肯放了我呢?” 我理直气壮道:“他敢!我是帝女他是侯爷,我找他要个人他凭什么不给!” 他气度优雅从容的调侃我:“哦?辰儿不怕安南侯手里那把一百斤重的大砍刀了?安南侯生气,可是会劈人的。” 我亲近的往他怀中凑:“我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牡丹花?应是来形容辰儿才对。”他抬指刮了下我的鼻尖,灿若星辰的眸子里萦满了温情的宠溺,“放心就好,老侯夫人的冥寿,不会被耽搁的。江都到北悦,最慢也会在两日之内抵达,我只要赶在老侯夫人冥寿之日做水陆法会前夕到北悦,便不算晚。辰儿有所不知,这次来北悦,我们本就是提前了大半个月启程的,故而即便在江都多耽搁几日,也是无妨。辰儿能有此心意,为兄倍感开心。相信我,不会有事的。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等九日期限到了,我再过去也不迟。” 瞧他胸有成竹,平静镇定的模样,我觉得他应该是没有诓我的……毕竟,三哥也不像是那种会因私废公的人。 “既然暂时不会走,那三哥便多陪我一阵吧。”我厚着脸皮接着缠他,主动靠进他的怀抱里,箍住了他的腰:“还是得想办法,早些把三哥弄回春帝宫才是……三哥给老侯夫人办完冥寿后,还会在北悦多待几日么?” 他淡淡嗯了声:“老侯夫人仙逝的那年,侯爷按着老侯爷与老侯夫人的遗愿,将老侯夫人送回了老家北悦,打算把老侯夫人安葬在老侯爷的身畔。只是,动土之前有和尚同侯爷说,彼时并不是为父母双亲合葬的好时候,须得等一两年。 前段日子那老和尚又去了侯府,说是今年北悦方向好,风水顺,侯爷的祖坟墓地有凤凰落脚之势,宜合葬,所以我这次去北悦,不仅要给老侯夫人过冥寿,再等上半个月,还要将老侯夫人的灵柩从寺庙里移出来,为老侯夫人与老侯爷动土合葬。合葬事宜,远比过冥寿麻烦的多,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三月,都是说不准的。回京城,约莫也得是下半年的事情了。” 拍了拍我的肩,他柔和若暖阳的道:“还要烦请殿下多等臣一段时日了,臣办完事,即刻便回。这几日,臣先尽力弥补一下殿下,等回了京,臣再好好同殿下请罪。” “两三个月啊……”一听这么长的时间,我瞬间便兴致全无了。昂头傻傻看他,担忧道:“三哥不会一去不复返了吧!三哥不会这一走,就消失无踪了吧……要与三哥分开这么长时间,我害怕……” 他沉笑,拿我没办法的用温暖指腹抚平了我的眉头,好言好语的哄着:“不会,当然不会。传家宝都在你身上了,我若现在一去不复返,当真是血亏。殿下这么乖巧漂亮,该害怕的人,应该是臣才对。分开这么久,臣还怕殿下移情别恋,看中了旁的俊朗青年呢。” “我才不会呢。”我气鼓鼓的道:“我的心里只有三哥,三哥的心里,也只能有我!” 他明眸如星海,深邃且诱人:“当然。” 我趴在他怀中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指尖穿插进了他的右手指缝,与他掌心相贴,十指相扣,没良心道:“三哥,我可不可以,在你身上下一重小法术?” “嗯,什么小法术?” 我红着脸乖乖道:“就是……我二师父教我的,同心咒。” “同心咒?” “此咒只对双方彼此爱慕的有情人有效果,咒法会在有情人的掌心烙下一个印记,只要印记不消失,就证明两人皆未变心,对对方的情意,依旧如初。但反之,如果有一方移情别恋了,那双方掌心的印记都会消散不见。此咒对身体无害,只是个证明而已,我二师父说,这是她当年为收拾我大师父特意自创出来的术法,因着意头好,所以叫同心咒,也叫姻缘咒。” “姻缘咒。”他弯唇,大度应允:“甚好。下吧,如此,你我二人都安心。” “好!”我煞是高兴的掌心蓄起一泓温浅的热流,运灵力游走于我和他紧紧相贴的掌心,一道蚂蚁蛰痛感疼过,我把爪子从他的掌心里拿了起来,翻开手掌定睛一瞧,是朵漂亮的金色重瓣小花。 他亦将手掌抬了起来,掌心里勾勒着一朵与我掌中花一模一样的金色花痕。 我把手掌靠近他的手掌,正儿八经的解释道:“此乃双生九霄花,花分雌雄,生来便是一对。你掌中的是雄花,我掌中的是雌花,雌雄相遇,方是一对。从此你的心里就只能有我,我的心里也只能有你,此花善感人心,只要我们两个人其中一个,对旁的男女动了一瞬的心,这花就会立即感应到,立马化云消散。 此花矜贵,需用真爱灌溉,两个人爱的越多,这花就会开的越好看,如果天长地久,爱意消磨了,这花便会随着主人的心境,花瓣一片片脱落,花盏一日日凋零,直到完全枯萎。我师父与二师父掌心的那朵双生九霄花如今被灌溉的十分好看,三哥,咱们的花,什么时候能与他们的花一样好看啊!” 他思虑一阵,道:“成婚以后,就会变得更好看了。” “你怎么知道?”我轻轻问。 他道:“我猜的,直觉告诉我,我猜的对。” 我开心的抿唇一笑,收掌合上了那朵金色九霄花。 顺便指尖往他掌心的一抹,掩去了他掌心花色的光泽:“这花,只有我们两个人能看见,别人都是看不着的。我现在替你把它藏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想看见它了,它自会显形。这花刻在掌心,平常时日你若觉得它总显形不自在,便用意念操控它藏下去,你如今是它的主人,它与你心意相通,你想让它怎样,它都知道的。” 他儒雅颔首:“好。”亲自端起了桌上那盏晾的半凉的茶,他温声调侃我:“记号都做了,辰儿的心事,也应该了了吧。先喝茶。” “三哥……” “辰儿,你再这样叫下去,我怕……”他有意顿了顿,眼中带着明媚的笑意:“我会忍不住想占你便宜。” 我的脸噌的一下便滚烫了,赶紧喝杯凉茶冷静一下:“我、不叫了。” 他得逞的挑眉偷笑。 —— 来江都的这几日,府衙那边的事情都被两位大人给揽了去,调查赈灾银去向的重任挨不着我,我便偷了个清闲,在客栈中闲散了不少时日。 是日太阳落山时分,知府那家伙又不晓得在闹什么幺蛾子,竟遣了衙役过来,说是在我们落脚的客栈一楼,福顺酒楼,定下了一桌酒席,要给我们接风洗尘,邀我与三哥,以及两位钦差大人,还有临熙城的县令及其夫人一同前去吃一杯洗尘酒。 洗尘酒,既是接风洗尘,本该在我们刚来时便摆一桌的,许是碍于初时临熙灾情严重,他纵是有这个心,也没条件来办,因此才将洗尘宴推到了眼下临熙城雨势大致已然稳住时才来办……只是,我却不太相信葛知府会有这个心……如今钦差到了府衙,他在自家庭院里都敢对两位钦差暗中动刀子,可见他早就将我们这行从京城来的皇家使者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了,心底说不准都恨不得直接上手掐死我们为好了,又怎会有兴致给我们办什么接风宴…… 且这次的接风宴也不晓得是不是一场鸿门宴,也不晓得,葛知府心里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我本是想以江都雨势未停,我不愿大肆操办宴会,寒了百姓心的由头驳了他的邀请的,可他这只老狐狸定的酒席就在我们客栈的一楼,且他还早早的把人都给我叫的差不多了,县令两口子来了,两位钦差大人也到了,就差我和三哥了,如若都到了这等时候了我还驳他的邀请,难免会弄的面上不甚好看…… 于是在我思前想后的斟酌下,我还是决定先拉着三哥去撑撑场面吧,大不了简单吃几口就离席。 可我万万没想到,这狗屁知府竟然把化霖也给弄来了,还特意将化霖安排在三哥的右侧落座…… 待我与三哥过去时,众人皆已围着圆桌坐满了,现场仅留下的两个空座位,一个位居正上头,旁边挨着的是位面生的娇俏姑娘,姑娘穿着一身白衣,脸色也煞是苍白,瞧着病殃殃的,再看向她旁边的俊朗县令,不用猜,便可晓得那位面生的俏姑娘就是昔日县令口中的未婚门妻子…… 正上首的位置向来都是留给最尊贵的人坐的,毋庸置疑,这一众人里能称得上最尊贵一形容的,仅有我这个帝女。 还特意把县令夫人安排在我身侧,像是唯恐我人傻,辨不出上头那个位置就是属于我的。 饭桌挺大,人也挺少,坐的自然就稀疏了些。 再加之我的身份是帝女,按规矩来说,即便与他们同桌,他们也不能太靠近我,是以我与三哥的座位就顺理成章的离得甚远…… 至于化霖,便如鱼得水的就坐在三哥身畔还没有一尺远的地方…… 我极度怀疑狗屁知府是故意的,但是为了这桩小事,我又着实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憋着气,红着眼,默默坐在上首看着化霖对三哥眉来眼去。 狗屁知府将两位钦差大人一通胡乱吹捧以后,这才想起来同我解释化霖的事情,笑吟吟的端着一盏酒,朝着我呲出了两排整齐的大白牙,满脸笑出褶子的殷勤谄媚道:“殿下,臣今日自作主张将化霖大祭司也给请来了,还望殿下莫要怪罪。大祭司身份尊贵,臣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等场合若是不请大祭司,难免失了礼数,况且,大祭司也曾为了咱们江都的雨灾,劳废了不少精力。事先未同殿下禀报,是臣的失职,臣向殿下请罪了!” 请罪?我看你这龇牙咧嘴的模样,像是再讨我请罪才对! 劳废了不少精力?精力都耗费在怎么把人烧死的事情上了么? 心中虽有不爽快,但是台面上的面子问题,还是不得不顾的…… 我宽和的举起酒杯,淡淡道:“葛大人言重了,无妨,左右化霖祭司,也不是外人。” 这番话说的真违心啊! 狗屁知府屁颠的弯腰谢恩,端起酒盏便是一饮而尽。 我见状,亦是面不改色的饮下了手中那盏酒…… “殿下真不愧是我大禹国的守护神啊,诸位大人看啊,这殿下刚来咱们江都,咱们江都的雨灾便得以缓和了,殿下乃是修习仙法之人,殿下说过一月之内,江都的雨必停。好啊,有帝女殿下在,咱们江都的百姓们就不用愁了,本官已经和百姓们交代过了,帝女乃是皇家公主,一言九鼎,我们要像相信陛下一样相信帝女,帝女说一月之内雨必停,那便肯定会停!” 无心顾及狗屁知府在那边的瞎叨叨,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便停留在了右侧三哥与化霖的身上—— “大人,此乃临海一带有名的一道菜,唤作福寿全,里面的鲍鱼都是用陈年老酒偎出来的,口味奇特且清淡,大人定会喜欢的。”化霖那厢红着脸,主动揽袖为三哥夹菜,还过分的附在三哥耳边,与他小声温柔的介绍着菜品的优点…… “这是用乌鸡汤偎出来的海鲜丸子,听砚北大人说,大人最喜欢吃海鲜。大人尝尝,这是化霖的手艺。” 一句话听完,我差些把碗里安放着的那枚海鲜丸子给倒出去了。 给身后立着的花藜使了个眼神,花藜立马懂事的上来给我斟酒。 “西湖醋鱼,我在山中闭关的时候,做的最拿手的一道菜。彼时虽没有正宗的西湖鱼,可却是按着正宗的西湖醋鱼做法做的。大人,今天这尾鱼,是真正的西湖醋鱼。” “还有,这虾是我特意找酒楼大厨做的油焖大虾,油焖大虾可是他们酒店的拿手好菜。” 一口凉酒顺着喉头滑入腹,激的人满身寒意。 杯盏落桌,我又用眼神示意花藜斟酒,花藜傻兮兮凑上来,端着小酒壶便给我倒了一满杯。 “白、咳,大人,再尝尝这道烧茄子。” 她为三哥挽袖夹菜的模样,还真像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 救命之恩,一见钟情,三哥这样清风霁月的男子,恐怕饶是世间任何女子见之,都很难克制住自己不对他动心吧。 更何况,三哥曾也是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神明……她对三哥的情意不一般,亦在情理之中,我又有什么资格,动了想要阻止打断她的心呢…… “这次可多亏了两位钦差大人,咱们临熙城的百姓才能这么快安顿下来,刘尚书,何侍郎,下官敬两位一杯!” “大人,化霖敬你。” “葛大人客气,我等身为赈灾钦差,做这些,都是分内的事情。” “下官敬两位大人,敬知府大人。” “这莫大人,可是咱们大禹国难得的青年才俊啊!知府大人教导有方。” “哎呦两位大人谬赞,谬赞了,小年轻,处事还有几分不成熟。” “本官怎么听说,莫大人前一段时日,犯错了,被知府大人收了官印,后来还是殿下命人将官印讨回去的……” “哎呀,这、这事,都是小事,年轻人嘛,总有犯错的时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善莫大焉!” “是啊是啊,葛大人所言极是。三白啊,你以后可要多同葛大人学习!他是长辈,又是你的上司,他管教你,终归是对你好,总不会害了你,你可千万别记恨他啊!” “下官不敢,下官一直视知府大人为良师,知府大人教导,下官铭记于心,感激不尽,怎会记恨。” 接连五六杯凉酒入腹,又一盏凉酒贴上唇瓣时,手背忽然被一只冰凉的玉手捉了住。 我一惊,扭头看向那纤细葱指的主人。 入目的那张容颜精致却又苍白,眉眼如画而又冰凉,恍若是一尊冰雪雕铸而成的玉像,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清寒,唯有那双繁星熠熠的美眸,还积攒着几分入世的和煦明媚。 清雅似昙花一般的美人儿攥着我的手,弯唇冲我无力一笑,气质温婉的浅浅提醒道:“殿下,不能再喝了,殿下的身子,会受不了的。殿下本就服了寒药,若是再饮凉物,恐是会伤到心脉。” 我愣了一愣,颇为惊诧的哽着声低低问她:“你怎么知道……” 她莞尔一笑,明媚的像一朵沐着春光的雪莲花,“久病成医而已……殿下此刻脸色不甚好,稍微懂点医理的人都能瞧出来,殿下体寒,心脉有损。” 我张口却哑然,静了一阵,有心靠近她些,悄悄与她耳语:“不是腿脚不好么,怎么还来赴这个宴?这个宴,未必能让人吃得痛快。” 她以袖掩唇咳了咳,道:“殿下……”眼神往旁边的旁边,知府大人那里瞥去:“他下了死命令,不得不去,三白放不下我,他便将我也抬了过来。” “这个狗东西!”我压着声怒骂了一句,敛眉又与她道:“若有不适,早些告诉我,我派人送你回去。” 她善解人意的弯唇摇了摇头:“我没事,倒是殿下,总是往侯大人那边看,殿下,有些事,其实不必闷在心里。看重殿下的人,自会顾虑殿下的所有感受,呐,你看侯大人。” 我顺着她的言语指引往三哥那边看去,只见三哥端坐在位置上,沉着脸色,连筷子都没拿,在化霖又要将一只大螃蟹夹进他碗中时,提了把玉骨折扇,用扇骨制止住了化霖的一番深情—— “别夹了。”沉寂了半晌的他终于忍不住启唇打断。 好巧不巧,砚北与小黑,带着崖魇与莲枝也在此刻摸进了知府设宴的厢房,赶着来复命。 几人一字排开,隔着人影远远冲我们揖手行礼,随后,崖魇与莲枝回到了我身后站着,小黑与砚北也懂规矩的站回了自家大人背后左右。 “殿下,陛下的八百里加急。”莲枝弯腰,将一封黄信封包裹的信件交给了我。 我接了信件,甚感好奇的正欲拆开,莲枝却又沉着声阻拦道:“现在不急着拆,殿下回房再看也不迟。” 我顿时一头雾水:“不是八百里加急么?” 莲枝道:“没送到殿下手里前,的确是八百里加急,送到殿下手里后,这信便不急了。” 我愣了愣,缓半晌后,又突然悟出个一二了,“这个皇兄,给我写家书这种事也用得着八百里加急么,我还以为是什么圣旨呢……” 莲枝握拳遮唇轻咳了声,不好意思道:“若是圣旨,便直接下发给府衙了,又怎会送入殿下的手中……陛下,不忍心让殿下劳累的。” 我握着那封书信,将其收进广袖中,欣然抿唇一笑,倍感自豪道:“那是我亲哥哥嘛,他不疼我,谁疼我!” “殿下,说的是。” 莲枝的话音刚落,另一头便又传来了小黑的惊呼声:“我嘞个去,谁这么缺德!竟然给我家大人夹了一碗的海鲜,不晓得我家大人生平最讨厌吃海鲜了么!” 第241章 大禹国·一场好戏 我陡然一呛,闷咳了一声。 什么情况,三哥生平最讨厌吃海鲜?! 那砚北为什么…… 不曾多揣测,我便突然意会到了砚北的真实意图…… 他铁定是故意的! 得知真相的化霖脸一瞬间就黑大半截了,夹螃蟹的那只手彻底僵在了半空,幽深潋滟的漆眸内隐隐有星火欲要燎原之势—— 这一通拍马屁却拍在了马蹄子上,委实让她很下不来台。 三哥冷脸收回了那柄玉骨折扇,面不改色的给自己斟了杯酒水。 后面的小黑却仍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自个儿咋咋乎乎也就算了,还拉着边上的砚北一起激动讨论:“哎砚台疙瘩,你看见了没,咱家大人今日运气真好!这平日里百十顿难碰一筷子的菜,今儿竟然全都堆进碗里了……看样子,倒像是何人有心为之,这人泰半是和咱家大人有仇吧!哈哈哈,能干出这等损事,还能委屈咱家大人憋着不发火的……不会是帝女殿下您干的吧!” 黑锅莫名其妙就甩到我头上了,我握着酒盏正要拿起来饮的那只手臂陡然顿住了,哽了哽,蹙眉纠结道:“不是我……” 瞧小黑兴致勃勃的还要问,我无奈用眼神示意他看化霖那头…… 砚北憋笑憋得满脸通红,低着头努力克服自己心底的汹涌冲动,一张秀气的脸庞表情扭曲的几近狰狞。 小黑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化霖还夹在筷子里的那只大螃蟹。 脸上的笑意渐渐转变成了浓浓的嫌弃,小黑皱紧了眉,故意言语戏谑道:“原来是化霖大、啊,化霖祭司啊……我还以为是帝女与大人打情骂俏,才闹出了这一出呢!既然是化霖祭司夹的,那也没什么好笑话的地方了。毕竟化霖祭司与我家大人又不熟,应是也不晓得,我家大人不喜吃海鲜,最近在忌嘴。 不像帝女殿下,帝女殿下与咱家大人素日便亲近,总是在一处玩闹惯了,我家大人品性如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帝女殿下都一清二楚。 正因清楚,所以咱家大人寻常时,总被帝女殿下拿捏的稳稳的。若不说这一满碗鱼虾海鲜丸子一类的是化霖祭司所为,小的还真就一门心思坚认是帝女殿下弄过来欺负我家大人的……咳,方才言语多有冒犯,还望化霖祭司多多包涵!” 化霖筷子里的大螃蟹哐当一声掉回了瓷盘子里。 四下的目光也被螃蟹落盘的这声闷响给吸引过来了,包厢内一时倏然鸦雀无声,噤若寒蝉。 被砚北暗着里摆了一道,化霖吃了个哑巴亏,但化霖这人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好招惹,愿意闷声吃瘪的主,筷头螃蟹掉下去后,化霖冷着脸,咬牙压制住了眼底的熊熊烈火,保持镇定的将筷子从容的收了回去,搭回了碗边。 犀利的美人眸再抬起,化霖将话锋对准了三哥身后憋笑快憋出病的黑衣砚北,一字一句,冷漠开口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砚北大人?不是你告诉我,大人最喜欢吃海鲜的吗?你骗我?” “呃这个也不算是骗……”砚北猛地抬头,脸上神色立时变得沉稳凝重了起来,理直气壮的字正腔圆回道:“可能是卑职记混了,大人近来常与殿下在一处,卑职也许是将殿下的喜好,记成了大人的喜好……卑职也没想到,化霖祭司私底下向卑职打探大人的饮食口味,是做这用途。卑职追问过化霖祭司,是化霖祭司自己不肯说出真相。 化霖祭司这般神神秘秘……卑职也只是将卑职所知道的,告知祭司,而卑职也没向化霖祭司保证过,卑职记着的这些事,就一定不会错,如今化霖祭司在大人这碰了壁,怎能将错处归于卑职身上呢。卑职是侯府的侍卫,即便是卑职有心隐瞒,也是合情合理,关于大人的喜好习惯,卑职愿意告诉化霖祭司,是看在祭司曾与大人有过的那一丝丝情分上,不告诉祭司,是卑职身为侯府侍卫的本分!卑职,无权将大人的私事泄露给祭司,祭司若是想知道,大可亲自来问大人。” 正经稳重的道完这番话,想了想,趁着化霖还没反应过来该怎么对付他时,又杀人诛心的猛补了一刀:“况且,连殿下都从未私底下向我们打探过大人的爱好与习惯,殿下对于大人的了解,全然是源于日常生活的观之入微。是殿下让卑职坚信,只要有心,又何须借他人之口,来了解自己所在意的人。” 只要有心,又何须借他人之口,来了解自己所在意的人……不错啊,砚北这家伙倒真能称得上是出口成章啊!这话说的还真有些道理。 果不愧是那位文武双全的安南侯调教出来的人,与旁人家的侍卫就是不一样,个个都是伶牙俐齿的。 哪似我身后这两位明面上的皇宫暗卫统领,实际上的木头疙瘩。他们若逢上什么事,也就只会拔刀喊杀,都快成冰冷没有灵魂的杀人傀儡了。 此话化霖听着自是犹如耳刮子扇在脸上,一阵阵的脸生疼。 本就犀利的目光渐凶煞了起来,化霖抬掌砰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高傲斥责:“放肆!你竟敢戏弄本祭司!” 围桌而坐的众人皆是被这一声震动给惊得浑身一抖擞,两位钦差的酒意都被化霖拍散了两分,彼时正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觑,再将不解目光投回化霖的身上…… 三哥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花藜端着酒壶忍不住的想冲上前,却被我及时抬手拦了下去。 我其实挺想看看这女子还想整出什么热闹大戏来演来着。 小黑见苗头不对,便赶紧嬉笑着替砚北向化霖赔罪,好言好语的帮忙打圆场:“哎,祭司大人息怒,息怒,生气不好,生气对女子皮肤不好,容易老的快。其实不管海鲜到底是大人的喜好也好,还是殿下的喜好也好,左右今晚都是给帝女殿下与两位钦差大人办的洗尘宴,这海鲜出现了,也不算是不合时宜,咱家大人最近忌口,这碗海鲜,换给帝女殿下便是。 砚北他,也并非是存心戏耍化霖祭司,我们侯府的确有铁律,未经允许,侯府侍卫是绝对不能将侯爷与府内大人的隐私泄露出去的,这是侯府上下好几辈的底线……再者,我家大人也说过,殿下的喜好便是他的喜好,殿下开心,他便开心,所以今晚之事,纯属误会,误会。咳,我看今晚这海鲜做的都挺不错的,殿下或许会喜欢,不如,大人把这碗海鲜,换给殿下?” 我闻言蹙了蹙眉。 三哥冷冷扫了那碗海鲜一眼,语气寒凉刺骨道:“东西已经凉了,撤下去吧。辰儿想吃的,自有本官为她准备。” 砚北与小黑相视一眼,犹豫少时,方听从命令低头道了个是,将他面前那碗盛满化霖浓浓爱意的海鲜给端了下去,顺便帮他换了一副干净的碗筷。 一场闹剧算是在三哥的冷淡言语下进入了尾声,化霖见状,本是红润的桃花面徒添了一层又一层的白霜。 而三哥后面道出的那句话,更是让化霖如遭晴天霹雳—— “既然祭司都已入席了,那四位统领,也一同坐下吧!烦请花藜姑娘再帮忙取四副新碗筷来,今夜知府热情款待,吾等自当不醉不归。” 三哥此话一出口,化霖便猛地抬头,不可思议的看向了三哥。 在场众人遇此情形俱是大眼瞪小眼了,莲枝与崖魇相继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企图征求我的意思。 小黑与砚北倒是显得颇为平静淡定,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个结局。 两钦差大人心如明镜的笑了笑,一唱一和道:“是啊,还是侯大人考虑周全!大统领与莲统领可都是陛下身畔的暗卫统领,官居正三品,比葛知府与莫县令的身份都尊贵,此席,自然是吃得的。砚北大人与墨、咳,小黑大人,乃是当朝安南侯身边的两个亲信,这两位小大人,代表的乃是安南侯的脸面,故,与诸位同桌,也不算是委屈了诸位。” “何大人所言甚是,都是皇家侯府的人,的确容不得怠慢。祭司身份再怎么尊贵,也是个没有品阶的皇家使唤丫头,几位统领便不一样了,都是身上有官衔的人,冷落不得!葛知府,你认为呢?” 狗屁知府抽了抽唇角,缓片刻,很识时务的赶紧赔笑下令:“来来来、来啊!还不快给四位大人添席位!” 候在门外的府衙侍女闻令有条不紊的并做两排进了厢房,开始手脚利落的给我身畔添座位。 我侧首向莲枝使了个应许的眼神,莲枝会意的提剑抱拳一礼,随即带着崖魇在新添的四处位置旁找合适的座位安置下来。 察觉到身后的丫头久久没动静,我好奇的回首朝后方人影看去…… 一抬眼,便见花藜正端着酒壶,眼神凌冽,虎视眈眈的瞪着三哥身畔的粉衣女子……这目光,似恨不能将她瞬间剁成一千块一万块才好…… 太招人留意了,这个笨丫头,怎能在这时候流露出了自己的本心呢。 若让化霖晓得她的真实身份了,不知又要如何折腾才肯罢休。 我抬袖掩唇轻咳,意欲唤醒她:“咳,花藜……花藜?” 低声叫了两遍,她还没缓过神来。 倒是那脸色比我身畔坐着的这位县令夫人脸色还煞白的化霖先一步昂头朝我看了过来—— 目光顺着花藜的袖口往上攀的那一瞬,忽有一枚小石子从崖魇落座的那个方向射了过来,石子儿微小且僵硬,极难察觉的撞上花藜手里捧着的那只乌色酒壶,石子刺破壶身,砰地一声,整个酒壶都从花藜的怀中炸裂了开—— “啊!”花藜惊呼着往后跳了一步,蓦然回神,酒壶碎片哗的一下全落在了地上,醇香的酒水溅了她满袖。 这个笨丫头! 我佯作不悦的冲她责备了一句:“毛手毛脚的,成何体统!方才三哥吩咐你去准备四副干净碗筷,你可是又忘记了?还不快去!” 花藜将将才从浑噩中清醒过来,这会子尚还有些摸不清楚状况,听我低言呵斥了,便委委屈屈的低头哦了声,顾不得再收拾地上的酒壶碎片,就赶着出门去厨房寻干净碗筷…… 崖魇与莲枝端坐在两位钦差大人两侧,小黑与砚北则对着我身畔新添出来的两个空位犯难,不知所措了少时,终是忍不住的开口唤了三哥:“大人……” 小黑胆大支使道:“大人您往那边挪挪……” 三哥闻言,微拧的眉头舒展了几分,面不改色的挪到了靠近我的位置坐了下来,把自个儿原先的座位以及左手边的空位让给了小黑与砚北。 于是小黑与砚北就很有眼力见的横插两脚在他与化霖中间…… 化霖另一头本是空着位置被莲枝占了去后,她便成了挨着莲枝而坐的人了,彼时见小黑与砚北两个粗人凑了上来,便目露嫌弃的、出自本能的往自家长姐那头挤了又挤—— 淡淡的清莲香回到了身边,我压制住心底的欢喜,继续端起酒盏饮酒。 酒水刚沾唇,酒盏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白皙如玉的大手给抢了去。 我诧异的举着胳膊饮了个空,愣愣的看向玉手的主人——我那清风朗月一般的神仙三哥。 “三、三哥?” 他一点儿也不见外的举杯替我饮下了那盏我沾过唇的酒水,揽袖轻将杯盏落案,瞥向我的目光温意缱绻,温文尔雅的与我浅浅道:“你已经喝过十杯了,不能再喝了,县令夫人所言极对,你本就身子虚弱,体内寒气重,不宜再饮凉酒。贪杯,可是会伤身的。” 十杯…… 他方才难不成,在留心数着我喝了多少杯? 原来,是真的没有不管我。 连县令夫人与我讲的私下悄悄话都听见了……看来是真的将十二分心思都放到我身上了。 我痴痴的凝望着他那张俊美若天人的容颜良久,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淡淡一笑,点头道:“好,我不喝了。” 酒是用来消愁的,无愁了,自然也无需再饮酒了。 花藜小跑着将四副碗筷送进了客厢来,碗筷摆放在新添入席的四人面前后,小丫头又乖乖的重新择了一壶陈年佳酿,捧在怀中杵在我身后立着。 县令夫人亲手为我夹了块山药片,善解人意的提议道:“这位女官大人亦是身有官衔,身份不凡,既然诸位都坐下了,不如殿下也让女官大人入席吧,人多热闹,就当除一除江都连月来的晦气。” 我倒是正有此意,她这么一说,恰好给了我顺水推舟的机会。 我偏头同身后的小花藜吩咐:“去搬个椅子来,陪县令夫人坐下吧,县令夫人说的没错,接风宴么,人多些甚好,热热闹闹的,总比满席间的阿谀奉承,假面做戏来得好!” 最后这句话是说的何人,大家都心知肚明。 葛知府脸红的又灌了一口闷酒,化霖则僵着脸色坐在莲枝身畔,一只纤细嫩白的柔荑紧紧攥在青绿瓷酒盏上,大有企图一手将之捏为齑粉的趋势…… 小花藜反应迟钝的惊讶哦了声,对着我的背影欲言又止了两番,后还是下定了决心搬凳子过来陪我们一起坐下了。 众人俱是落座安稳了下来,我见席间诸位大人脸色各异,便冷淡的提醒道:“时辰也不早了,诸位勿要客气,动筷子吧!都不要太拘谨,就当做,这是场普通小宴,宴上的都是新朋。也别再时刻心底念记着什么公主钦差与祭司了,大家随心就好。在宫外,没这么多繁琐规矩。” “是,殿下。” 得了我此话,两位钦差与葛知府,莫县令才稍稍放松了下来,接着举杯饮酒,相互客套。 我也拾起筷子去夹了片口味清淡的黄瓜,可黄瓜还没来得及进嘴,身边的三哥便故作有恙的轻咳了两声…… 我不明所以的顿住了手上动作,扭头好奇看他:“三哥……你怎么了?凉酒喝太多,嗓子不舒服了。” 他眉峰一挑,很是认真的靠近我,压着声,一字一句的似委屈,又似孩童索宠一般,郑重向我控诉:“嗯,酒水喝多了,须得压一压,只可惜碗中空空如也。我见书上说,前朝有个姓李的状元好饮酒,一日不饮上三大碗的酒水,便难以入眠,世人皆道他是酒鬼,整个京都无一达官显贵,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他做妻子。可唯有一当垆酒娘,对他倍加倾慕,两人一见如故,借酒为媒,久而久之,便成了一对琴瑟和鸣的恩爱夫妻。 状元每晚饮酒,酒娘都会亲手为之做上几碟子拿手好菜,待其喝的微醺欲醉时,为其夹菜解酒意。后来,此事传入民间,广受百姓们传扬羡慕,是以酒醉弥喉,红袖添菜,也成了当时京都口口称赞的一段美好佳话。”说完,流光溢彩的星眸内溢出了浅浅几丝笑意:“今夕饮酒,碗中空荡,难免心生感慨……夫人,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呛了一声,有点琢磨出他的话中深意了,拿他没法子的羞窘嗔怪道:“三哥你想让我给你夹菜,直说不就行了?还同我讲前朝的典故抛砖引玉……三哥真是学坏了。” 筷子夹着的黄瓜改为送进他碗中了,我脸颊发热的揽袖再为他夹上两片素青菜,趁着席间人各自饮酒谈天论地去了,便更加肆无忌惮的挪板凳往他身边挤了挤,筷子伸到红烧排骨的上空,我又突然想到了小黑早前说过,他在忌嘴…… “三哥是为了老侯夫人的冥寿在戒荤么?”我细心的问他,他扯了扯唇角,眼里笑意深深,用着仅有我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回应我:“嗯,戒荤可表尊重,如此方不算是冲撞神佛。” 我点头:“哦……那就多吃点素菜。” 我继续用心的给他挑桌上的素菜夹过来:“酒水这种东西,喝多了的确不好,咱们这还是在外面,处处都需要设防。三哥你也少喝点酒水,江都天气潮湿,外面的温度又凉,酒入腹太多会上火的。到时候身体不舒服,找郎中来看病都不方便,万一又加上一点水土不服,很容易病倒的,多吃青菜,我师父说吃青菜能长个!” 他淡笑着调侃:“我就算不吃青菜,也比你个头高。辰儿多吃点青菜或许还能再长长。不过,不长也没关系,辰儿现在就挺好。” 我瘪嘴委屈:“说你呢,怎能扯到我头上来?个头高,未来夫君容易有压力。” 他眸深处有繁星点点,勾人心弦:“我本来就比辰儿高……无妨,辰儿怎样,我都能接受。” 我夹了一堆豆芽送进他的碗中,面红耳赤道:“你啊,好好吃饭去吧!吃完饭,我带你出去看星星。” “今夜,会有星星么?” “按理来说,不会。” “那去哪看星星?” 我骄傲的昂了昂下巴:“没有星星,可以变星星啊!上次破庙里的流萤,不就是我变出来的么。” 他宠溺的轻笑,也给我夹了块排骨:“都依你,快吃吧,饭菜要凉了。” “好。”我听话点头,捏着筷子就打算先填饱肚子,目光无意间扫过化霖那个方向,却正瞧见化霖双眸无光,神情呆滞的拄着手里一双红木筷子若有所思着…… 这样一闹,她怕是要恨死我了吧。 —— 酒过三巡,我借着出来透气的幌子终于带着花藜摆脱了客厢内烛光酒气的压抑氛围。 说来却是也巧,我和花藜刚绕到客栈后院的一处巨石堆积而成的假山前,就撞上了正在同莲枝诉苦的化霖—— 彼时那赵家姐妹二人便逆光立在假山正前方隔着重重枯叶树影的八角亭子内,亭中灯火被风吹的忽明忽灭,粉衣大祭司衣袂飘飘犹似仙人临世般,被盏盏碗口大、绢布修剪而成的粉荷花簇拥着,端着万人之上的架子,冷漠威严道:“帝女又怎样!祭司阁乃是护佑她上羽皇族世代安稳,社稷平安国祚绵长的圣地,她有何资格不敬重我!竟然还让我和丫鬟,和侍卫坐在一个桌子上用膳,她这分明就是在折辱我! 长姐,你是皇家的暗卫统领,跟了皇帝太多年,被他们压迫的没了棱角,失了曾经的自己,为她们说话为她们辩解,我能理解。方才的那些言语,我不怪你,但我希望,长姐你能分得清亲疏远近! 你先是赵家的大小姐,后才是皇帝身边的暗卫统领。皇家令你自幼便失了自由,成为了一名冷酷无情的杀人凶手,是皇家害你永远只能做个见不得光的皇室走狗,是皇家剥夺了你身为丞相千金的荣光。 皇帝帝女是你的主子,却不是你的亲人,我们赵家才是你的娘家,我才是你的亲妹妹!你理应,向着我说话的,她上羽凉娍不过是个没教养的野孩子,你这么护着她,不值得!你是我姐姐,是我亲姐姐,你是我赵家的女儿,你姓赵,不是上羽!” 烛光盈盈下的莲枝提剑转身,背影向我,亦用着毫无温度的语气沉沉回应:“令我失去自由的,不是皇族,害我变成一名冷酷无情的杀人凶手的,也不是上羽家。莲蕊,从始至终,都是赵家先抛弃了我,是父亲,是你们,先不要我的。” 第242章 大禹国·兄妹之情 “长姐,你说什么呢!我们何时不要你了,赵家何时不要你了?” 莲枝苦笑,嗓音倍加凄凉道:“不是么?我虽为赵家长女,可却是从小便被父亲亲自送进了皇宫,送到了先皇身边。若非先皇怜悯我的身世,对我处处加以关照,我早就死在大内暗影楼那个可怕的地方了!莲蕊,你难道真的不知,父亲当年为了娶你母亲,活生生逼死了我的母亲么? 原本,我母亲才是丞相府的正夫人,是父亲为了给你母亲腾位,才害的我母亲惨死,死不瞑目!你母亲怀着你们入门,进府便对我动辄打骂,提出的头一桩要求,便是让我从赵府消失。我父亲狼心狗肺,晓得我外祖家没落了,没本事了,便无所忌惮了,纵容你母亲撅了我母亲的坟,扔掉了我母亲的骸骨,烧毁了我母亲的灵位,为了讨你母亲欢心,竟狠心的选择将我送入皇宫当暗卫。 我那时候,才三四岁大,父亲抛弃了我,还想以折磨我的方式,讨你母亲一笑,连赵姓,就不许我用!是先皇,在我被刀伤着,被火烧着,被人用大铁锤打破脑袋,满头都是血时,抱着我回勤政殿,一点一点的用棉布给我擦血,用药粉给我止痛。先皇怕那些太医们下手没轻没重,会弄疼我,就不厌其烦的亲手给我换药包扎,他待我,就像亲生女儿一样! 而我的亲生父亲呢?掌上并蒂莲,一家四口,其乐融融,有一次宫中的太监当着他的面甩我鞭子,他却嗤之以鼻,满目嘲讽的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去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厌恶我,便如同厌恶我母亲一般。少时没能拥有的父爱母爱,我后来都在先皇与先皇后那里得到了。我是因为有先皇的庇佑,才得以活到现如今的,先皇后生了帝女以后,便身子一直不好,日夜思念自己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儿,先皇几次动了想将帝女接回宫的心,最终都被迫打消了…… 先皇曾和我说过,他也该有个能在膝下承欢的女儿,可惜女儿命弱,不能养在膝下成长,所以他只好将思女之情,分了一些寄托在了我身上。他晓得自己的阳寿不会太长,为了让我在他死后,还能有个靠山倚靠,他便早早将我送到了太子殿下的身边,太子殿下他,对我亦是处处袒护,我欠他们上羽家的何止一点点,简直是太多太多。 你可知,在你之前,从未有人同我说过,我是赵家人,而我自己也清楚,我这辈子,永远都不可能进得去赵家的那扇门。以前想到这些,还会觉得伤心,情绪低落,如今再回头忆起当年事,只会觉得可笑,不屑。赵家的那扇门,我亦不屑踏进去! 我没有父亲,没有娘家,我只是莲枝,却不是赵莲枝!我护着殿下,一乃职责所在,二为报恩。她是先皇的女儿,先皇曾给了我太多太多恩典,我理应多为他照顾着他的女儿!况且,你说的不对,殿下并没有逊色于你。你生来便是锦衣玉食,丞相大人的掌上明珠,在赵府过着众星捧月,想什么得什么的好日子十年,入了宫,也是被先皇放纵的无法无天。 而殿下呢,只因要活命,便在刚落地时,就被迫与亲生父母分离,去寺庙里过那种孤家寡人的清冷日子,她是在乡野荒芜之地生活了十几年,野了太久,性子活泼,一时难以更改,与那些生来便在皇家贵族府邸内教养的公主小姐无法相比,一举一动间,根本不像个帝公主。 可她待人温和,大度明理,品性善良,比那些矜贵的千金小姐不知道要讨人喜多少分,一身傲骨,却没有令人生厌的贵女傲气,与人为善,从不斤斤计较,背地里使手段,她有一片怜悯众生的慈悲心,正因她幼时过的艰苦,所以她比谁都懂得人活着,有多么困难,多么重要,人的性命,有多么可贵!莲蕊,当一人真正视人命为草芥的时候,她就离入魔不远了!” “长姐这是在讥讽莲蕊视人命为草芥,要入魔了么?呵,也对,我同一个刚见面就与亲妹妹动刀剑,甚至刺伤亲妹妹的冷血人,说什么亲疏,论什么亲情!长姐,我是念及你当年舍命进火场救我的恩情,才对你再三礼让。我如今便同你明说吧,我讨厌帝女,也不想在皇宫见到帝女,不想被她处处压制一辈子。谁同我的仇人交好,我便记恨谁。日后,若长姐再为了庇护帝女而伤害小妹,可就别怪小妹不顾及骨肉亲情,翻脸对付长姐了!” “莲蕊,你还是不明白……你比帝女年长好几岁,却远不如帝女成熟稳重。至少帝女,不会像你一样,动辄便与人为恶,与人为敌,与人为难!莲蕊,待人处事,宽和一点吧,莫让自己成了人见人厌,人人喊打的娇纵女子。这样,你会钻牛角尖痛苦一辈子的。 莲蕊,皇宫是上羽家的,整个大禹国,都是上羽家的,你只是个小小丞相之女,纵有大祭司的身份,在皇宫,也不过是个没有品阶,没有官衔,比普通宫女尊贵一些,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撵出宫闱的上等奴仆。皇宫于你而言,始终都是他人篱下。 你以为,你长在皇宫祭司阁,便是连帝王都忌惮三分的尊贵存在,那皇宫,便是你大祭司的天下了么?帝王恩宠你时,你是祭司,帝王不愿宠你时,你什么都不是,父亲也好,你我也罢,都只不过是上羽家的仆人罢了。上羽家的帝王帝女,都是我们的主人,我们既依附他而生,便要辨得清主次,掂的清自己的轻重。不是所有帝王,都像先帝一样心软仁慈,帝王手下,你我皆是蝼蚁。” “长姐喜欢随遇而安,小妹却不以为然,小妹不想做他人手下的蝼蚁,小妹要做翱翔九天的鹰王,小妹要让所有人,都匍匐在小妹的身影下。小妹不想让自己的命运被他人掌控,小妹要做,就做掌控他人命运的人,总有一日,普天之下,小妹会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 做九天的鹰王,掌控他人命运的人……这姑娘,还真是有点远大理想。 懒得再听她大放厥词,我带着小花藜绕路轻着步伐往另一方向灯火通明的风雨长廊下走了去—— “这个恶婆娘,狐狸精!竟然敢这么口出狂言!殿下,她这话句句都是杀头的重罪,您为何不治她的罪?这几日她屡屡冒犯您,您怎么总是纵着她啊,搞得像咱们怕她一样……大禹国三代无帝女,祭司阁在君王的手下真是行事越来越嚣张了! 都怪先皇以前太惯着她们了,才让她们根本没将您当回事,把祭司阁受帝女掌管这条铁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真是笑话,祭司阁的继任大祭司竟不晓得祭司阁到底由何人管理,到底听命于何人……她以为,陛下也像先皇那样好骗么,回宫了我一定要告诉陛下,化霖祭司在江都的所作所为,都是怎么欺负殿下的,看陛下不扒了她的皮!” 我挑眉兴致不错的听着小花藜的碎碎叨念,漫不经心的应了个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手里刚拆开的那封书信上了…… 信纸从信封中掏了出来,淡紫色的压花宣纸上还残留着两缕淡淡的龙涎香气息,轻慢的展开了整张家书,端正的笔墨中规中矩的印在了兰花紫宣上,入目的熟悉字体仿若自带温度一般,令人一眼看到,便满心暖洋洋的…… 凉娍吾妹,见字如晤: 离京一月,兄甚想念,听闻途中多有坎坷,兄倍牵挂,江都雨寒,水土冰凉,不知吾妹穿衣可暖,饮水可饱。临熙险地,兄日夜忧心凉娍之安危,兄…… 字迹至此,突然停顿,然下句是: 近日批阅奏折,脑子多少批的已经不清醒了。你我兄妹二人之间,就不用这么文绉绉的官语来互通书信了,毕竟,吾妹有些傻,往深处写,小凉娍可能会看不懂。 吾妹在江都,可还吃得饱穿得暖?江都的府衙可有怠慢吾妹?雨灾一事,尽力而为便是了,勿要给自己太大负担。 吾妹走后,宫中的桃花日益凋零,御花园的景致大不如从前,赵丞相进宫时还感叹了一句,有吾妹在,皇宫每年得省去一大笔拾掇花园子的开支。 一页看完,续上下一页: 见暖昨日火急火燎的碰了只老鼠进勤政殿,道是吾妹所养,吾妹走后,被猫吓出了毛病,日夜不吃不寐。朕感慨吾妹爱好之特殊,正欲宣兽医进宫看吾妹的宝贝老鼠,未料见暖又道,此鼠乃是吾妹给朕准备的生辰礼物…… 吾妹须得好好同为兄解释一下,为何春帝宫人人都知晓,为兄喜食老鼠肉? 吾妹还特意挑了只最肥的,意欲送给为兄涮火锅、、、 吾妹,为兄这一世英名,全都毁在了吾妹手中。 罢了,吾妹开心就好,吾妹的礼物,朕已收到,吾妹有心,朕甚欣慰。 言归正传,江都不太平,吾妹切要小心为上,吾妹若在江都损了一根毫毛,朕必让江都知府碎尸万段! 吾妹在江都,不许太劳累,繁杂事朕业已交给刘尚书去办了,吾妹,照顾好自己就是了。 宫中之事,切勿担心,为兄可处理得当。 吾妹为兄所受的委屈,兄不会忘记,回宫兄殿中的奇珍异宝,紧着吾妹随意挑选。 吾妹人好,便一切都好…… 心有万言,却仅能言尽于此,尺素太短,难寄思念。 吾妹,早点回来。 信末了,又特意用放大的字体突出了一句话:盼与吾妹共食鼠肉火锅。 读完这封家书,我忍不住的哈哈大笑出声,宝贝的将家书折好护进怀中,开心的自言自语道:“八百里加急,就为了和我算老鼠的账,我这哥哥还真是童心未泯,可爱的很!” 花藜顿时黑脸汗颜:“啧。殿下你真是……陛下你真是!你们兄妹俩可真是亲密无间,这才多久,八百里的家书就蹦出来了……殿下你也就只有在读陛下写的东西时才会笑得这么开心!” 我把书信放回袖子里,心情愉快道:“那当然!那是我亲哥哥,最疼爱我的亲哥哥!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给我送书信来,我当然开心啦!” 花藜故作老成的摇了摇头:“哎,先皇真是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让自个儿的儿女相处的如此融洽,关系如此亲近。想当年太上皇便与自家姐姐诛筠少公主脾性不和,诛筠少公主后来甚至还起了想取而代之的心思,被太上皇得知以后,眼都不眨一下的便将她全家给满门抄斩了……听说太上皇当年连少公主家四五岁大的小公子都没放过…… 正因如此,才吓得太上皇时期,以及先皇时期的那些少公主都活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有的坚持要搬出皇宫居住,有的直接离了京,还有的直接跑荒山老林隐居去了…… 先皇运气好,一辈子只有一儿一女,偏偏这一儿一女,儿子仁义温和,女儿乖巧懂事,儿子又与女儿关系极好,皇宫中,陛下与殿下这一代,又没有旁的少公主在,所以先皇完全不用担心儿子和女儿会闹出什么不愉快,甚至自相残杀,多好,这也算是上天对于先皇仁慈一辈子的恩赐吧。” “嗯,你说的对!”我轻颔首,理了理广袖深吸一口气:“我这个哥哥啊,打小就疼爱我。记得在宫外跟着师父修行的那些年里,他常常偷溜出皇宫趁夜翻墙进寺庙看我,有一回还被我二哥和庙里守夜的一众小和尚给当成了偷东西的贼,几棒子差些将他给抡晕了。我闻声赶过去制止他们时,我哥就可怜兮兮,鼻青脸肿的从麻袋里挣扎着露出一个头来,瞧见我,还咧嘴扯出了一个傻里傻气的笑,从怀中掏出了一根被保护的完好无损的糖葫芦,流着鼻涕和我说:呐,妹妹,我没骗人,我这次再来,是真的会给你带糖葫芦,还是特别甜的那种。我看着宫中的小李子做了一整天,特意挑了根做的最漂亮的留给你!” 花藜捂嘴惊呼:“不会吧!陛下小时候还流鼻涕?还被人当做贼给打了?打太子……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陛下没有下令劈了那些小和尚吗?” “我父皇他倒是想,但是没敢这么做……毕竟那寺庙是什么地方啊,那是我两位师父罩着的地盘!我父皇若是敢对那地方下手,我师父非冲进皇宫揍他不可!”我揣着手心情甚好的回忆往昔,无尽感慨的道:“皇帝也是人,皇帝也有当小孩的时候,皇帝小时候肯定也会流鼻涕啊。不过你还别说,我哥小时候白白净净的,生的像个玉娃娃一样,我二师父之前就特别喜欢捏我哥的脸蛋…… 啧。听说那会子,我父皇见到我哥鼻青脸肿的回了宫,脸瞬间就黑了,为了不让太子被揍青脸的丑闻传出皇宫丢他的脸,我父皇愣是把我哥关在东宫里锁了大半个月。 也是那一次,我父皇深切的意识到,拥有一身不得了的武艺有多么重要……原本我哥的武艺是同朝中的一名大将军学的,经过那次的事情后,我父皇就把我哥的武艺师父也换成了我师父,我师父原本就在宫中给我哥还有安南侯授君德课,后来被我父皇强行压榨,推辞不得的情况下,只好勉强也兼任了我哥和安南侯的武艺师父,传授他们高深功法,仅仅一两年的时间,我哥的武功就突飞猛进了很长一大截。 再后来他来寺庙寻我,就再也无人能拦得住他了,连寺庙里收养的两条野狗都被他训导的服服帖帖……我师父说,我哥是个习武的好苗子,所以教起来不费劲,这些年来,我哥修习文武格外用功,如今的我哥,已经与十年前截然不同了。身份不同了,性子不同了,能力,也不同了……” “以前是太子,现在是陛下,肯定会不同了……原来,安南侯与陛下,还有殿下,你们三个是同门师兄妹啊!”花藜瞪大眼睛,一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的表情。 我咬唇点了点头,镇定道:“准确来说,是这样的,我们都是出自一个师父门下,只是,学的技艺不一样。安南侯与我哥同师父学了为君之道,高深武功,而我同师父学的,则是玄门法术。我的历史课,四书五经课,都是二师父教的……说来,当初我师父最看好的徒弟,并不是我和哥哥兄妹俩,而是那个安南侯。” 花藜不解:“咦,为什么?” 我摊手:“因为安南侯比我哥学的快,学得好呗,安南侯打架比我哥还凶猛。” 花藜抽了抽眼角:“啊?您不是说,国师大人夸过陛下是习武的好苗子么?那为什么,陛下打不过安南侯啊?” 我颓废叹气:“我师父是说过,我哥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可我师父又说过,安南侯是个习武的天才。” “啊?”花藜有些失望的惋惜:“一个好苗子,一个天才,怪不得国师大人更看好安南侯呢……只是咱们至今也无缘分看见安南侯一面……奴婢还真想一睹那位传说中的战神侯爷的风采呢!” 我抿了抿干涩的唇,亦是附和道:“以前只一味认为安南侯长得丑,又凶,又狠,煞气太重,所以才不敢看他。可,听莲枝与崖魇的形容……他好像还是位眉清目秀的翩翩公子,我突然,也对他感点兴趣了,我也想瞧瞧他到底长什么样!若是又俊朗,又斯文,又能打架,又爱民如子,那京城百姓们将他奉为神明,也就不稀奇了。” 花藜挎上了我的胳膊,贼兮兮的同我提议道:“那殿下,等咱们回京城了,有机会了,就去偷偷看一眼安南侯吧,反正安南侯现在也要长住京城,参政议事日日上朝,那也就是,咱们天天都可以去瞧他……选个合适的时间,咱们去一睹风采!” 我随和的应允:“好,没问题!” 走尽一条灯火璀璨的长廊,我在花藜的搀扶下登上了三层台阶,绕到了一重楼阁的屋檐下。 “殿下,九日之期就要到了,这江都的雨灾,殿下有把握么?” “照着眼下这个情形,大抵是没有问题的。” “奴婢只怕,万一,有个什么差池……” “世事瞬息万变,即便是有差池,也只能证明机缘未到……”话未说完,小腹又猛地剧痛了起来。疼痛来的太过猝不及防,陡然痛的腿上一软,我差些一脑门摔地上去…… “殿下!”花藜抓着我的胳膊要接住我,可身子瘫软的那一瞬,另一只健壮有力的手臂倏然缠上了我的腰肢,猛得收力将我往怀中一带,我这羸弱的身子便重心不稳的顺势扑进了一个染着淡淡清莲气息的温暖怀抱—— “姑爷!” 第243章 大禹国·两不相疑 花藜疾言惊呼。 我的脑袋撞在了他的胸膛上,他的胸膛,好硬,撞得我脑中空白了一瞬。 “辰儿。”他搂着我的腰,容我倚着他勉强站稳脚跟。 听见了他的温柔呼唤,我便更是安心了几分……下意识的抬起双臂搂住他的窄腰,将头往他侵染了莲花香的厚重玄衣里埋了埋—— “三哥。”我疼的咬紧了后槽牙。 花藜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啊,殿、殿下你且等我一会儿,我去找莲枝姐姐,我这就去!” “慢着。”三哥启唇唤住花藜,随后单手搂着我的身子,另一只手从腰间摘下了一枚玄紫色的墨竹荷包。将荷包交由花藜捧着,沉声命令道:“把它打开!” “哦。”花藜笨手笨脚的扯半晌,才将墨竹荷包给解了开——“鹰舌草!姑爷你怎么会有鹰舌草……” 花藜的错愕嗓音飘入了我的耳中,我倚着他很艰难的站住脚跟,疼的满头冷汗涔涔,不解的在他怀中偏过头看向花藜那个方向,却只见,他已从花藜手中取出了一片新鲜的鹰舌草,神情凝重的往我唇边送了过来。 “快服下去,服下去就不疼了,听话些。”声音柔和,若春风细雨,点点轻落在了人心头。 我乖乖张开嘴,将那片苦涩难以下咽的鹰舌草给含进了口中,敷衍的咀嚼了两下,便舌头干涩的将之生咽进了喉头…… 这鹰舌草对旁人而言,就是种碍事的野草,可对我而言,却是镇痛的良药。不管那后遗症发作腹痛的有多么厉害,只消一片鹰舌草入腹,便瞬间可病症全消……许是今晚的酒水有些问题,或是近来我衣裳总是穿的少,身子受了寒凉,所以这次的后遗症才会发作的如此厉害,疼起来就像是被火吞噬了五脏六腑一般,腹中火燎的绞痛。只幸好三哥身上带了鹰舌草,才让我在刚发作时便解了痛,没等我多受着苦……但不过,花藜问的对,三哥身上怎么会有鹰舌草? 腹中痛意消减,身上也有力气了,我伏在三哥的怀里大口喘息着缓神,未等我将憋在嗓门眼下的那个问题问出口,腰上一紧,身子一轻,我便又被三哥给打横抱了起来。 “三哥……”我窝在他暖意萦萦的怀抱里皱眉小声低吟:“你要干嘛?” 他一脸疼惜的柔声责备我:“吃了凉酒,还出来吹凉风,你是嫌自己的身子还不够弱么?如今只是体寒腹痛,幸好不是犯心疾,此处与京城相隔几千里,你若有什么事,让我如何救你,嗯?外面自是不能呆了,我送你回房歇息。” 我委屈瘪嘴,意图争取:“我找到了一处特别适合看星星的地方,就在前头花园假山高处,上头有一个蔷薇花亭子。地方倒是挺隐蔽的,环境也好,上头的蔷薇花也开了。” “辰儿没听说过,高处不胜寒么?越高的地方,寒风越重。今晚不看星星了,你要先回去进被窝躺着。”他不由分说的,抱着我就往客栈我们住的方向去。 我本还想努力努力,再争取一下的。可看他脸色如此严肃,听他言语如此坚定,我最终还是认怂的放弃了这个好想法。 在他的怀抱里撒娇着蹭了蹭,我搂住他的脖子与他咬耳私语:“三哥的身上,怎么会随身携带鹰舌草?三哥怎么知道,我有心疾?” 微热的吐息游弋过他的耳根,染红了他的脖颈,他虽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面色不改,可双手,却还是下意识的将我搂的更紧了些…… 眉头微微拧,檐下浅色橘灯的光华落在了他俊美无双,棱角分明的容颜上,便似以金箔淡淡勾勒了他的轮廓,以明灯千盏点亮了他的深眸,将眼前人映衬的犹如一幅封存了千万年的上古神画……神圣而又不可亵渎。 静了许久,他才稍稍放松了些,温润柔和的浅浅回答我:“还记得,你我初见的那晚,在山里,你夜半往外跑,却害怕有狼,就拉着我一起出门……的那次么?我在庙中等你回来,你再出现时,嘴角就沾了鹰舌草。我少时承蒙恩师教授了几本医理,对于一般草药的疗效,也熟悉一二。 鹰舌草便是味常见的中草药,常用于体寒之人的药方之上,女子体寒……便会腹痛。虽然,我也不知晓辰儿为何会有这个病症,但我想,辰儿既然不想明说,那我也不必多问……既是需要这东西,这东西又不便随用随找,左右近些时日我与辰儿都在一处,便由我来为辰儿备着便是。” 朦胧烛光拉长了他的身影,夜幕清寒渗出了少许雾色,氤氲了他眼底的万家灯火,“至于心疾之事,帝女有心疾,在朝堂上原本便不是什么密事,且,安南侯与陛下自幼便在一处同窗伴读,陛下彼时也常同安南侯提起这个妹妹,我侍奉在安南侯身畔,自然也就耳闻了一二……你兄长说,辰儿的心疾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连宫中的太医令,都对辰儿的心疾束手无策……辰儿近几年,身子可有好些?心疾还常发作么?” 我藏在他怀中弱小摇头:“心疾有我师父的良药吊着命,已经被压制住了。算起来有两年时间都没再犯了。我师父法力高强,本事可大了,有他的药护着身子,也许我的心疾这辈子都不会再犯了。只不过……三哥,我上羽家后嗣世代子孙短命,我皇祖父与父皇皆是未过得去五十岁的那个坎,再往上数几代,我曾祖父,曾祖父的父亲,曾祖父的祖父,俱是四十出头便油尽灯枯了……我的皇姑姑,姑奶奶,纵使离开京都皇城了,也是三四十岁便香消玉殒了,有的甚至二十出头,便红颜早逝了。” 轻轻蹭了蹭他的胸口,我惆怅忧忡道:“我这个病,我也不晓得这辈子还会不会根治痊愈,而且,我连自己究竟还能活多久都不晓得……如此一想,心疾就不那么重要了。” “辰儿不许胡思乱想,有我在,不会让你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的。辰儿,我会守你百岁无忧,我会陪你白头偕老,不到一百岁,我绝不会放开你的手。”他柔下目光瞧着我,一字一句道的格外认真。 我搂紧他的脖子心底阵阵温暖,满足的靠在他肩上欢喜一笑:“好,不放,这辈子我们谁都不许先放开对方的手。” “好。”他低低回应。 —— 被三哥抱回厢房后,他将我放在了床上还顺道给我遮了层被子,玉指勾下两层淡紫色的纱幔,整理好,打算转身离开—— “三哥。”我躲在被窝里出声唤他。 他离去的背影顿了一下,随后,又回过头,掀开紫纱幔走进了进来…… 盈盈烛光在床头小几上来回摇晃的惬意,他的轮廓被一层淡淡的金色笼罩,神圣的就好似一尊刚从远古洪荒中现身于世的上古大神…… 旧时梦境与眼前情景相重叠,一瞬间,竟让我有些分不清此刻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了。 他从漫漫虚光里走来,清风霁月的俯身坐在了我的床侧,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攥住了我抓在被子上端的那只爪子,眉眼柔柔的问道:“怎么了?还不想睡?” 我诚实委屈的点头:“嗯。” 他勾唇大度纵容我:“那我陪你说说话?” 我可怜兮兮的回答:“好……” 他把我的爪子塞进了被窝里,重新给我掖好了被子。 想了良久,才挑了个适合深更半夜聊的话题开头:“我听说,上元节那会子,陛下有意要为辰儿择选驸马。挑中了吏部的沈清河沈侍书,想撮合辰儿与那位沈大人共结百年之好……那位沈大人晓得辰儿喜欢春日的白玉兰,便不惜折了府内所有含苞待放的春日玉兰花,连着三天三夜用炭火暖烘,才令那些本不该立时绽放的白玉兰一夜怒放,争相斗艳。 我还听说,辰儿后来对沈大人的做法颇为感动,不但将宫中所有闲置的花瓶都搬了出来,灌满露水,养那一簇簇纯洁如玉的白玉兰,还赏赐了沈大人不少宫中糕点。 彼时朝中人人都认为,帝女殿下以往从不与前朝大臣有来往,当下竟愿意主动与沈侍书亲近,沈侍书八成是有戏,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光宗耀祖了……他们都说,帝女青睐沈侍书,沈侍书有很大的几率,会成为皇亲国戚,帝女驸马……我见那沈侍书,也确实相貌堂堂,衣冠楚楚,生的端正,性子柔和,想来,该是辰儿喜欢的那一类型才对。” 得,这是深更半夜来同我算账了来着! 我瑟瑟往被窝里缩了缩,黑了脸无奈道:“我哪里青睐他了啊!我是命人拿花瓶养了他的花,可那是因为我心疼花!和他这个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你不晓得,那用炭火烘烤催开的花,个个都焉巴巴的,一点儿精神生气都没有,送到我眼前的时候,好多盏都已然花瓣枯萎了,花根都泛黄了!尽管他是在玉兰花开的最好的状态下,把花送到我的春帝宫的,可按着我昔年养花的经验来看,还是一眼就能断定那花照他的养法,顶多再过个一两日就要腐烂发臭。 原本强摘的花就不好养,它还急功近利的强行要把花催开,简直是杀花凶手!我师父说过,世间万物皆有灵,一个不懂得怜悯花草生灵的人,我有什么好青睐的…… 我特意让人用露水养着那些花,也只是想再补救一下,企图让那些花儿多活几日……我是可怜花儿,他倒是脸皮挺厚,还真以为我是被他的一番深情重意给感动了…… 还有那糕点,根本不是我乐意要赏赐给他的!是他偏赖在我的春帝宫不走,还对我宫中的几份糕点大肆夸赞,动不动就打着要来我宫中讨糕点吃的幌子进后宫骚扰我,我实在是被他折腾烦了,所以才生气的让人给他送了两百盒子的内宫糕点,我的本意是希望他识趣点,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了,谁知晓传到前朝,怎就都变味儿了呢!” 哀怨的看向他,我很不高兴的突然将胳膊从被窝里拿了出来,握拳砸了下他的手臂,忿忿不平道:“你怎么还拿什么相貌端正,衣冠楚楚说事啊!我又不是那种只看脸的庸俗人,我说过我喜欢你,并非只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这张脸!若你不是三哥,便是生的天下无双,我也顶多只会将你的皮囊当做一幅好看的水墨画欣赏。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皮囊好固然会引人多看两眼,可寻伴侣又不是街头买画,看见合眼缘的只管买回去藏着,待看腻了,便再换下一个。 一生仅一次的那种事,可是须得慎重再慎重,单好看,是无用的。我要的驸马,是个能陪我一生一世,爱我一生一世,与我朝夕相处一生一世,宽纵我,心疼我,不会对我始乱终弃的人。可不是什么长得好看,衣冠楚楚,只能看,一靠近就变味儿的野花野草。” “野花野草。”他眼底暗蓄温柔,隐隐有笑意潋滟:“那殿下,臣又是什么花什么草?” 我不假思索的回答:“你自然是家花!”亢奋的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我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便坚定承诺:“有三哥这朵家花在,辰儿这一辈子,都不会在外面有什么野花。三哥是上天送给辰儿的礼物,纵是天下弱水三千,辰儿也只要三哥这一瓢!三哥,辰儿在外面没有什么莺莺燕燕,辰儿也从未对任何男子动过心,这一点,辰儿可以发誓!辰儿的心里,十几年如一日,一直都只有三哥。” 温言软语送进他耳中,他低低沉笑,亦是搂住我的腰身,疼惜道:“嗯,知道了。” 知道了……没了? 我咬唇别扭:“嗯……就、这一句?” 他佯作不解:“什么?” 我抱着他气馁道:“你看,你一吃醋,我就得哄你一大堆,然后你就轻描淡写的回了句知道了……三哥,你也太惜字如金了些。” 他却笑:“笨姑娘,我明白你的心意,相信你的解释,自然没什么好再开口的了。”抚了抚我的脑袋,他陪我坐在烛光氤氲里,温存低吟道:“辰儿,你只需记得,无论何时何事,只要你愿意解释,我都会信。哪怕你不愿解释,我也永远都会站在你这一方。辰儿,我信你,便如信任自己。你不会再孤立无援了,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让我做你的后盾,做你的底气,做你肆无忌惮的勇气。” “三哥……”我闷头在他怀中哽咽了声。 从小到大,似乎除了我的亲哥哥以外,再也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么温柔的话了…… 三哥,有你真好。 —— 次日清晨,两位钦差大人命小厮传了话来,邀我去府衙一见。 而这一见,目的也是要给我看一眼葛知府造过的那些孽,留下的那些证据—— 真正的账本被两位大人使手段给从师爷那里窃过来了,而如今师爷手头的那份账本,正是昔日葛知府拿出来忽悠我们的假账本。葛行舟他们应该做梦都没有想到,我们会用偷梁换柱的方式蒙蔽他,用他曾经的瞒天过海之计,来还以报复他…… 至于账本上记载的条条项目,也确实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让人震惊。 几百万两的赈灾银,只有五十二万两用在了百姓们的身上,剩下的十分之七八,都被葛行舟一人给贪了。 但若说是他自个儿胆大包天,把数以百万计的巨款都给私吞了,倒也不大切合实际。 毕竟,葛行舟只是个小小的知府,他纵是为官一辈子,恐怕也赚不到这笔巨款的五分之一俸禄。 如果没有江都受天灾这一茬,他约莫此生都不会有机会见到这么多的雪花银…… 我与两位钦差大人都一致认为,单凭葛行舟一人,他是没胆子光明正大贪污这么多银两的,他的背后,十有八九还有什么大人物在给他撑腰。 至于这个大人物,也泰半是朝廷显贵中的某一员…… 写折子汇报情况的重任便交给刘大人了,我与两位大人见过面,谈完事后便先出门一步,往庭院里散心了。 这里也不愧是知府家的庭院,比客栈的院落布置不晓得要精致多少倍。 镂空的牡丹花窗,石砌的圆月拱门,还飞檐簇花的八角小凉亭,养了几十条锦鲤的莲花池……这院落,都快与何侍郎的私宅府邸景致有的一比了! 江都连月大雨淋漓,他的府邸中还能养的住三色锦鲤,养的好莲花含苞待放,紫藤花垂门如云似锦,倒真是个舍得往自己家花钱的主…… 不过想想倒也对,几百万的白银呢,即便大头都被他身后的主使者给贪去了,他自己手里头也至少落了个几十万两。 几十万两,足够他这小小地方知府衣食无忧,生活富足的过一辈子了。 当然如今这整个知府府邸内院中,最吸引人的风景倒并不是那些花花草草,而是……小桥另一头,扶着自家夫人缓缓散着步的青衣县令…… “这位许小姐乃是临熙首富徐鹤年的女儿,她七岁的时候,母亲就因病过世了,她父亲没等她母亲入土为安,就在她母亲灵前将家中的小夫人给抬正了。 小夫人上位后对她极为苛刻,小夫人膝下也有一子一女,算是她的妹妹,她妹妹自幼便深受徐老爷两口子宠爱,长大后因有些姿色,便一直被徐老爷视为家中骄傲,徐老爷夫妇对她妹妹百依百顺,她妹妹想要什么,徐老爷便给什么,正因从小到大都是在这个氛围中被溺爱着宠大的,所以她妹妹的性子格外骄纵,不知天高地厚,许小姐七八岁的时候,徐夫人请了个算命先生进家中给徐老爷以及子女们算命,结果算到的是,小夫人的一双儿女皆是大富大贵的好命,而许小姐,却是八字硬的天煞孤星命。 算命先生同徐老爷说,许小姐天生命硬八字煞气重,注定是个克父克母的狠命,若想保住徐老爷不被女儿克死,只能将这个女儿赶出家门。 可徐老爷念及她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一为舍不得,二也是害怕自己这样做了,会被城中同行耻笑,自己的女儿若真流浪在外,往后丢人的还是他,所以便同算命先生千求万求,取了个消灾解难的折中法子来办。 于是,算命先生便又提议,让徐小姐换姓,换为母亲姓,徐小姐母亲已死,换做母姓且不入族谱,便等同于不再是徐家人了,没了徐家人的身份,但还可以在徐家居住,如此就两全其美了。 徐老爷觉得此法可行,便当即将许小姐的名字从族谱中剔了出去,还把徐小姐的双人徐换成了自己原配夫人的言字许,打那以后,徐老爷便像是没了这个女儿一般,把女儿从小姐闺房赶到了后院柴屋居住,任由自己的小夫人与其他子女去欺辱自己这个大女儿。” 第244章 大禹国·红颜知己 “而许小姐的腿伤,也是幼时被继母罚在雨中跪了两天两夜,才落下的隐疾。彼时许小姐昏倒在庭院内,徐老爷本是打算请郎中给她看病的,可却被小夫人给阻止了,后来也不晓得小夫人都同徐老爷说了些什么,徐老爷就突然改变主意,命人将许小姐给扔进了柴房内,任其自生自灭。 许小姐在柴房内发了好几日的烧都无人问津,但所幸那一劫许小姐终归还是度过来了。只是,打那以后,许小姐的双腿便走路不利落了。 真正让许小姐瘫痪在床,双腿彻底废掉的,还是几年前,临熙卖笔墨的张府前去徐家说媒提亲的那件事……张府与徐府都是临熙城的显贵人家,两家长辈在多年前便达成了共识,以后待儿女长大,要结为亲家,好互帮互助,结盟发展。 而张家少爷到了该成婚的年岁后,亲往徐府提亲时,却阴差阳错的看上了徐府的大小姐。许小姐的横插一脚,让本想将自己女儿许配给张家少爷的小夫人大发雷霆,小夫人执意认为是许小姐使了手段要同二小姐争男人,存心让徐家难堪,故为了替女儿出这口怨气,小夫人便亲手用长棍打断了许小姐的双腿。 许小姐腿上本就有旧疾在,被小夫人这般一折腾,待徐老爷归家慌里慌张的寻郎中来看时,许小姐的双腿已经无计可救了。 许小姐的腿,没有全废,却也只能勉强用针灸保证着情况不恶化。最先那几年里,许小姐还是能下地走两步路的,奈何后来,伤势越来越严重,便沦为了瘫痪在床的凄苦田地,每日连喝水吃饭,都要看下人的心情与脸色。 在没有遇见县令大人之前,许小姐的日子过的很艰难。许家二小姐出嫁后,徐老爷终于有良心了一回,让府中下人也陪着许小姐去附近的姻缘庙算算姻缘,而许小姐与县令大人的初见,便在姻缘庙。听说彼时许小姐抛出的绣花小球,就稳稳的砸在莫县令怀中,莫县令抬头与她四目相对,只一眼,便是一生的缘。 莫县令欣赏许小姐的才情,许小姐倾心于莫县令的温柔,两人打姻缘庙一见后,便常常飞鸽传书,私下见面。 不久徐老爷发现,自家大女儿常带着贴身丫鬟偷偷坐轿子出门,去一座废弃的荒野宅院弹琴,而院中,也时不时会有笛声相和。徐老爷怀疑自家女儿在院中与什么野男子偷偷相会,暗通款曲,便觉得面上甚是无光,激动愤怒之下,还兴师动众的气势汹汹去捉奸。 然,结果么,他甫一带人闯进那片宅院,就被一众官兵给用刀架住了脖子。末了,他才终于见到了院中男子的庐山真面目,据县令大人身畔的王捕头说,那会子许小姐弹琴吟唱,县令大人笛声相合,杨柳依依,芳草萋萋,亭台楼榭,桃花盛放,彼时情景,连徐老爷都忍不住要称赞一句甚妙。 徐老爷晓得与自家女儿私会的男子就是县令大人后,便诚惶诚恐的同县令大人道了无数次歉,面上惊惶,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县令大人的一声岳父大人,更是改变了许小姐在整个徐府的处境。若非是天灾来的太过猝不及防,这一双璧人,理应早就成了婚,修得圆满了。” 莲枝提剑跟在我的身后,慢悠悠的同我讲述莫县令与他家夫人之间的那段传奇佳话。 我心情甚好的听罢,抬步下了一层木阶,伸手拂开了遮在眼前的流云色紫藤花,浅笑着欣慰道:“没想到,莫县令与许小姐还有过这样一段传奇过往。好歹,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没有造成什么终生遗憾。不然,这般天造地设的缘分,若是擦肩而过了,多让人惋惜啊。” “是啊,许小姐是个苦命人。也正是因为遇见了莫县令,许小姐的腿伤才一日日的见好。为了给许小姐治腿伤,莫县令也是耗费了不少心血与精力。听闻华山之上,有个会治病的老者,人称百草仙,可治世间百病,男女老幼所有疑难杂症。 当初莫县令为了请动那位老者下山给心上人治腿疾,愣是寒冬腊月的,在那老者的山门口跪了两天两夜,最后人都被冻僵了还不走。那老者出门见状,也只能无奈的笑道了一句:真是服了公子,后便跟着莫县令一起来了临熙,亲自为许小姐施针治腿疾。许小姐在老者的治疗下,腿疾的情况好转了不少,至今,已每日都能在阳光下走上两步了。今日是知府大人把县令传了过来,而县令又忧心许小姐,才把许小姐一起带上的。” 扶着我又迈上了两条窄短的石阶,莲枝眼底暗流涌动道:“自打临熙水灾兴起,知府大人便处处压制莫县令,几番为难莫县令,意欲对莫县令下手,莫县令唯恐葛知府会寻许小姐的麻烦,便将自己手下最信任的王捕头给留在了徐府,时刻保护着许小姐,自己亦是每日都会去看望许小姐一遭。 城中水灾,许多大户人家的庭院都不能住人了,可徐府却是侥幸逃过了一劫,至今也没有被淹着些什么,许小姐留在徐府,比留在那些安置点要安全许多。但即便如此,莫县令对许小姐也是一时都不敢疏忽,若逢上什么事了,方便的话,都会将许小姐带在自己身边,以防万一……莫县令对许小姐,真乃一片赤忱之心,偏爱至极,如此郎才女貌,也怪不得旁观者羡慕。” 羡慕二字从莲枝的口中说出来,倒委实令我惊了一下,我偏头眼中带笑的询问她:“我们的莲大统领,原也会羡慕旁人?我还以为,莲大统领生来便没有七情六欲,与崖魇天生便是做黑白无常勾魂使的好料子呢!” 莲枝哽了一下,脸一红,不大好意思的轻声道:“殿下……暗卫,也是人。谁生来,便是冷血无情的鬼呢?” 此话说的,却也实诚。 我挑眉叹了口气,轻轻道:“既不是鬼,那就要常在太阳底下走一走。人间,还是有很多有趣之处的,活着,还是很不错的……人这一生啊,再怎么倒霉,也倒霉不过一个死字。只要尚有一息在,便总有苦尽甘来的时候。未来会是什么样,咱们谁都算不准,神仙算命,也有失手的时候,今日不知明日事,谁能断定,自己只会在阴影中过完余生,一辈子都没有重见光明的机会?所以阿枝,你要怀揣希望,要有一颗向阳的心。” 步子忽停,我转向她,寄予厚望的拍了拍她胳膊,郑重其事道:“万一我哥哪天榆木脑袋开窍了,晓得你对他的情谊了,封你做贵妃、啊不,做皇后了呢,到时候你就是我嫂子了!反正这些年来,暗卫和媳妇,已经没什么区别了,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丞相嫡女,暗卫副统领,这身份便是做皇后,也绰绰有余!” 莲枝少见的双颊灼红似火了起来,羞窘的别过脸去,眼神里流露出了小女儿家的脉脉情深之色:“殿下,你说什么呢,属下万不敢有这种犯上的想法!” “啧,迟早都是一家人,阿枝你别不好意思嘛。”我贼兮兮的凑上去,与她小声嘀咕道:“离开京城之前,我见你房间里的搁花瓶桌子上,有一只兰花香囊,那香囊绣的一般,可香囊的绿丝线上,却沾染了不少滴血色……阿枝,你老实告诉我,那香囊,可是要送给我哥的?” “不……” “嗳,你先不要急着狡辩!”我一把摁住了她的爪子打断她,理直气壮道:“那香囊都是按着我哥的喜好做的,阿枝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咳,那可是我亲哥!我哥喜欢兰花,喜欢淡淡的兰香,喜欢龙涎香,还喜欢用暗绿色的香囊底料。你绣好的那只香囊,可不就是暗绿色的兰花香囊么?香囊里添了兰香与龙涎香,连香囊底部坠着的玉珠流苏,都是我哥喜欢的重阳冰丝流苏,与猫眼玉石,阿枝做的香囊特征这么明显,勿说是我了,便是小花藜都能瞧出来那香囊是要送给哥哥的!你啊,就别狡辩了!” 莲枝无助的摇头,还妄想要隐瞒我,我却再次抢了她的话,有理有据的道:“你可千万莫要和我说,那不是你绣的云云。我之前可是见过你的绣品,记得你的针脚习惯。我一百个确定那香囊就是你亲手绣的,你赖不掉了!” 眼见藏不住了,莲枝心虚的吞了口口水,憋了半晌,才鼓足勇气低头承认:“是、是!那香囊是属下绣的,也的确是属下绣给……,但,殿下,还请殿下为属下保密,属下……不想被陛下疏离,陛下是陛下,属下,只是个品阶高些的侍卫,说白了,便像是常伴陛下身侧的大宫女,陛下觉得属下有用,便会长留属下于身侧,陛下若是觉得属下没什么用了,那属下……便要被抛弃,被赶回暗影楼了。陛下生平最厌恶别人对他另有心思,若是让陛下知道属下私下里偷偷绣了他喜好的荷包,他会对属下心生猜忌的……他会不要属下的,还求殿下,给属下一条活路!” 看她神情如此紧张惶恐,我拿她没办法的深呼一口气,握住她提剑的那只手,柔声安抚道:“阿枝,你想多了,哥哥他虽为君王,但也没有你形容的那么可怕,他不是那种阴晴不定,性格孤僻怪异,听风便是雨的人。 他和我说过,他拿你当知己,当解语花,没有你在身侧朝夕陪着,他反而会浑身不自在。阿枝,就算是皇帝,也有脆弱的一面,也有温和的一面,更有待人真挚的一面。 我皇兄对旁人是喜欢板着脸,冷冰冰的,可他对你,却永远都是温柔和顺。这一点,你自己没有发现么?崖魇虽是男子,虽是暗卫统领,虽合该与他走的更近,但他被朝务烦心的时候,却永远都只会寻你过去一起饮酒,我记得,他曾说过,只有在你面前,他才能无所顾虑的做任何事,说任何话。 他说他不喜欢你板板正正的模样,他觉得,他都已然用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去与你相处了,而你却总是顾及什么身份之差,不肯与他坦诚相待,像普通朋友知己那样,实话直说。你的欲言又止,总是让他很头疼,但他又不好明说你些什么,他害怕自个儿的言语没有轻重,吓到你,也害怕对你太好,你会受宠若惊。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喜欢和你说话,我哥哥说,他在皇宫唯一的亲人,是我,而他在大内唯一可吐露心事,可放下帝王身份,像个普通人家的公子哥一样与之把酒言欢的人,却是你。 阿枝,你这个人么,寻常是古板了些,冷漠了些,薄情了些……不讲情理的时候,我格外不喜欢。但,转念想想,你却是十分有当国母皇后的潜质,你古板冷漠,可又正直公平,要气势有气势,要本事有本事,天生就是块当皇后的料子。我哥哥的后宫若是由你掌管,你肯定比我母后做的好!” “殿下,您言重了,属下万不敢当!”莲枝惊的容颜煞白,恐慌的抱拳向我揖手。 我却不当回事的冲她温和笑了笑,抚慰道:“阿枝,你当得起,当得起。” 自古丞相府出皇后,化霖身为大祭司,做皇后必然是没多大希望了,再说,她不是喜欢三哥的么?三哥与皇帝哥哥性子截然不同,化霖会移情别恋爱上皇帝哥哥,嫁给皇帝哥哥的可能性并不大。 更何况,她也不是我哥喜欢的那一口啊! 莲蒂就更不用说了,我哥以前常夸她是个疯子。 让我哥把一个疯子娶进皇宫,简直是想都不要想! 末了也就只剩下这一个莲枝了,莲枝生性稳重沉定,又与我哥自幼一起长大,我哥说,他视莲枝为知己,然知己知己,红颜知己,这天底下又有多少男子能忍得住最终不对红颜知己动情的呢! 莲枝会做我嫂子的这件事,我打从三年前就在心底认定了。 只可惜我哥那个傻子啊,这么多年了,却愣是没瞧出来莲枝对他有情,还是男女之情……白白一口一个知己叫的甜,净惹人家莲枝伤怀…… “那香囊,我已经替你转交给我哥哥了。” 莲枝诧异抬头,满眸流光潋滟,恍若揉碎了一池星辰。 我接着道:“我哥哥很喜欢,我哥还说,放眼整个大内,也就只有我这个亲妹妹,和阿枝这个知己最了解他,最晓得他想要什么,喜欢什么。说来,阿枝可真是心细,我哥随身佩戴的那只香囊确实已然旧了,阿枝的香囊一送过去,我哥就立马把腰上的旧香囊给换了,还同我念叨说,他前两日还在想香囊的香味淡了,要不要再换一个,换一个吧,他又嫌兴师动众太麻烦,那些绣女手上的香味都快盖住香囊的香味了,他拿回来得好一通吹风。 没想到你掐准了时间把东西送过去了,真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对了,那香囊后来一直在我哥哥身上挂着,你没看见?” 莲枝红着脸摇摇头:“我、后来几日出门办事,甚少去见陛下,我就说,香囊怎么搁在屋里,自己消失不见了,原来是殿下……” “哎,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喜欢一个人,就去接近啊!像我喜欢三哥,就总是厚着脸皮去牵他的手,去抱他。他如今都被我给折腾习惯了。阿枝,你喜欢一个人,要想让他也喜欢你,前提得是,你须让他晓得你喜欢他啊,主动一点,或许就有姻缘。”我一本正经的同莲枝说教。 莲枝傻傻昂眸看我:“殿下,您是真的喜欢那位侯大人么?” 我颔首认定:“当然。” 莲枝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方莞尔一笑道:“也好,侯大人,的确是个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一句感慨话音刚落,院落那头却突然疾步跑来了一名黑衣暗卫,那暗卫是崖魇的手下,彼时风尘仆仆,行色匆匆的大步来到我与莲枝的面前,抱拳向莲枝与我依次行了个礼,不等我们开口相问,便先着急说道:“殿下,副统领,不好了,城中发瘟疫了!连蝴蝶小姐都感染上了!” 第245章 大禹国·帝星移位 “发瘟疫?”我心底咯噔一声,瞬间乱了思绪。 来不及多想,我便赶紧拔腿就往府衙大门口赶去。 身后的莲枝带着黑衣暗卫边追上我边冷声询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突然就发瘟疫了!” 暗卫沉声回应道:“属下也不清楚,只听说,这瘟疫是早前几日便在临熙城蔓延了起来,只是当时无人知晓那是瘟疫,瘟疫初时的症状也同寻常时候出的荨麻疹相差无几,所以染病的百姓们都以为自己身上起红疙瘩是近日天气潮湿,皮肤过敏所致,根本无人往瘟疫方面想。 连城中的几名大夫前几日看见,也未曾多加留意,直到昨日,染病的孩子们开始相继发了高烧,有的甚至上吐下泻,身上红疹子流脓流血,这才引得城中的郎中们留心重视,经过一夜的会诊,郎中们翻遍医书,才确定这病乃是极为罕见的百日枯。属东边大盛国盛行的时令性瘟疫,而感染此病的人群,多是孩童。” 我一脚迈出府衙的门槛,顿了一步,“什么?这病,是东边大盛国流行的瘟疫?染上此病的,还多是孩子!” 那暗卫颔首凝重回话:“正是!不仅如此,还有一件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立在府衙门口,蹙眉回望他,铁青着脸反问:“何谓不知当讲不当讲?” 莲枝亦是着了急,压着嗓音深沉呵斥:“放肆!殿下面前,你还遮遮掩掩的卖什么关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黑衣暗卫被莲枝的话给呛了下,闷咳一声,拧紧眉头极痛苦的瑟瑟道:“属下、属下不敢……还请殿下恕属下言语犯上之罪!” “言语犯上……”蓦然间猜出了几分让他难以启齿的原因,我冷脸发话:“你但讲无妨,本宫恕你无罪!” 黑衣暗卫这才放下心来,直言不讳的抱拳道:“坊间有流言,说,此次瘟疫专挑孩童侵体,染病者背上长血疮,血疮的分布,像极了咱们大禹国的地图,且血疮,长在了皇宫方位……有神龙脑袋生疮的迹象,意为……陛下就是那条生了毒疮的龙。孩童染病,乃是我们大禹国要灭亡……的征兆。 还有,帝星移位,是为,帝位不正。陛下的这个皇位,坐的名不正言不顺……临熙水灾,便是上苍对陛下继位不满而降下的怒火,孩童染病生血疮,便是老天爷给百姓们的第二次警示。唯有、唯有陛下退位,江都方能化险为夷,整个大禹国才能国运昌盛,国祚绵长。” 愈至最后,黑衣暗卫的声音愈是低沉颤抖。 莲枝听罢这些话,眼里寒光翻涌,转身便要往府衙内折返而去。 “你干什么!”我害怕她一时冲动当真做出了什么打草惊蛇的傻事,届时两位钦差大人的一番心血便都要白费了,无奈之下只好出声拦下了她。 莲枝捏紧了手中那把常年不离身的玄铁宝剑,怒气盈胸的咬牙狠狠道了句:“我去宰了那个混蛋葛行舟!” “宰了他,你又该如何同朝廷交代呢?”我镇定的质问道:“证据呢,咱们不要了?难不成,你想空口无凭的去万恩大殿用嘴皮子同朝堂上的那些古板迂腐的老东西理论?万恩大殿两边站着的都是些什么货色,你还能不清么。光天化日之下狠心屠杀朝廷命官的罪责,你区区暗卫统领,承担不了!” “可殿下,咱们难不成真要纵容那葛行舟如此肆无忌惮的大肆宣扬污蔑陛下的谣言?陛下新帝继位,朝中本就有势力对陛下虎视眈眈,日日都在酝酿着如何造陛下的反,如今又添上了这种天降大难,此刻再有什么流言蜚语于百姓中散播开,那陛下将要面临的不仅仅是朝中居心叵测之臣的步步紧逼,还有民间百姓们的质疑!一个不得民心的帝王,可是随时都有可能被推下皇位的!殿下您还小,您不晓得身在高处,稍有风吹草东,都要被震上三震。当皇帝难,想保住皇位更难。此等谣言若不及时遏制,岂不是给了那些乱臣贼子趁机作乱的理由!” 莲枝红着脸庞激动的同我说完这些话,握紧手中长剑还欲抬步迈进府衙的门槛。 我头疼的叹了口气,提了声接着道:“所以问题的关键点在于,如何遏制住这等荒唐的流言蔓延。而不是在于,打打杀杀之上。有些人,结局早在你我踏进临熙城的那一刻,便已然注定了。早死晚死,他都得死,之所以现在还留他一条狗命,容他苟延残喘,再多活上几日时光,也是因为想替我皇兄,你的心上人扯出那条远在京城,便能将爪牙伸到江都的恶犬。 他葛行舟,如今只不过是那条恶犬的傀儡,你若许他多活几日,我们还能顺藤摸瓜,顺着支配葛行舟的那条线,查出皇兄在朝中的隐患,再设法消灭他。你若不许他活了,那这条线,就断了,皇兄的朝堂,以后照样不会太平!” 莲枝终于肯停住脚下的步伐了,拧拧眉,安静了一阵。许是意识到了自身的错误,晓得方才是自个儿冲动了,杀了葛行舟着实对谁都没有好处,脑子冷静下来了,便再回过身面向我,英姿飒爽的恭敬询问道:“殿下,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挑挑眉,捋清了思绪,淡定道:“谣言谣言,总有人散播,才会蔓延于人群。查,从上到下,一个不漏的查!这流言显然是刚刚才散布出来的,趁着百姓们还没将这个消息捂热乎,追根究底的查! 凡是知道这个事的,一律需指认自己是从何人口中听来的。坦白从宽者,奖白银一两,知情不报者与说不出什么所以然者,全部关进府衙大牢。也无需对他们怎样,只要,多开口吓吓他们就是。 一定要把流言的源头给揪出来!但凡能证明自己所知道的,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百姓,全部无罪处置。本宫猜,查到最后,这流言的源头,还会回归这里,届时还要劳烦莲统领,替本宫照看好那些证人,能不能名正言顺的扳倒葛知府,替哥哥解决朝廷的隐患,便要看莲统领了!” 莲枝目光坚定的提剑抱拳行礼:“是!莲枝定不负使命!” 我瞥了眼府衙门口立着的那些不动如松的侍卫,谨慎吩咐:“现在就把这些官兵调过去调查流言一事,调查完,把他们带去客栈,保护本宫。总之,不许他们再回来了!” 黑衣暗卫立马便意会了我的深意,低头从命:“是!” —— 客栈内。 几名郎中轻手轻脚的从蝴蝶儿的厢房里退了出来,低着头,弓着腰,诚惶诚恐的来到了我与三哥的跟前,依次发言: “此次疫病来的突然,且凶猛。这个小丫头看样子,已经染病好几日了。小丫头本就身子极弱,又突遭疫病打击,怕是……怕是情况不大好了。” “殿下,这孩子若原本就是个身强体壮的孩子,或许咱们还能赌一赌,可这孩子,五脏六腑俱已受损,说句不中听的,便是没有染上疫病,她也活不了几年了……现在若再用猛药去刺激,这孩子怕是会承受不住,即刻暴毙。草民等,着实不敢冒这个风险啊!” “是啊殿下,若是不用药,这孩子或许还有五六日可活,若是用药,草民担心,她可能会熬不过今夜。” “百日枯,原本便是个病势温和的疫症,按旧年记载来看,染病之人是会有三个月的时间可活的,但不知为什么,这次的百日枯,病势会来的这般凶猛,这才多久的光阴,城里的那些孩子,便有一大半都已经病入膏肓了,且同旧年不同的是,旧年的百日枯,染上十日左右便会发烧,起红疹,但烧的却不致命,用一些普通的退烧药方便可压住,如果被发现的及时,是完全可以在三个月之内用前人记载的药方日复一日的服药疗养,治好的。 而这回的百日枯,却在头一次人体发烧时便令人显露了病入膏肓之象,怪哉怪哉……看那丫头身上出疹子的情况,以及结合那孩子如今才第一次发烧,我等可断定,这孩子染上瘟疫最多不过十五日!可令人难解的是,那孩子与城中的其他孩子们,现在都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了……最多,只能再活上十日。但十日的时间实在太过紧巴了,我们……只有六成的把握,可治好那些孩子们。” “六成。”我如遭雷劈的失魂后退了一步,不敢相信道:“怎么会这样,好好的,临熙城怎么又闹了瘟疫!且瘟疫还来的这般凶猛……百日枯,百日,这才十几日而已。” 三哥从后揽住了我的肩,拧眉询问道:“可是你们弄错了病症?既比百日枯来的凶猛,那便有可能不是百日枯,是另一种病症,也说不准。” 胡子花白的老郎中惆怅的摇摇头,认定道:“这位大人说的也有理,但此病的症状,就是同百日枯一模一样。染病之人发烧,起红疹子,还上吐下泻,背上起血疮,还具有传染性。医书上没有任何一种疫病,与百日枯症状如此相像,重点是最易得百日枯的人群,便是孩童,如今咱们临熙城中的瘟疫,染病者里便有七成都是孩童,可以说,十个孩子里有一半都沾染上了此病,另一半,极有可能是染病迟,症状还不曾出来,所以咱们还未发现罢了。 大人沾了此病,症状都是上吐下泻,浑身发烫,孩子沾染上此病,大多是血疮破裂,身下流血不止。对了,还会噩梦盗汗……照现在的情况看,临熙城中的疫病症状与书上记载的百日枯病症完全吻合,我等十分断定,这就是百日枯……只是让我等不明白的是,这东边大盛国常起的疫症,怎么会传到我们北边大禹国的临熙城来……” “大盛国……”是啊,东边大盛国常起的疫症,不该传到大禹国来的。大盛国与大禹国中间可是隔了一个大璃国……这病,究竟是何人带来大禹国的,该不会是,又与葛行舟有关系吧! 好一个帝星移位,上苍发怒,天降灾难。好一个龙首生血疮,直指皇宫大内。他身后的那个人,真是迫不及待,不择手段的想将我哥哥从那皇帝宝座上拉下来啊! “以往也有过大禹国子民感染上百日枯的前例,只不过是百日枯在大禹国比较罕见罢了,罕见却不是从未见过,没什么值得稀奇揣摩的。”三哥冷冷启唇,端重威仪道:“先不要管病症是从何处来的,临熙城既已染了此瘟疫,当务之急,还是要请诸位大夫多为城中百姓费点心,能救几个,救几个,尽自己的全力来医治那些感染上了瘟疫的老少百姓。待此病压下去,帝女殿下必会对诸位论功行赏,但凡在此次灾情中出了力的人,皇家都不会亏待了他。” “是,草民等定会尽全力来医治那些染病百姓!”几位经验十足的郎中拱手敬畏回话。 三哥单臂负在身后,稳重颔首:“此处没有诸位什么事了,都回去吧。” “是。”几位郎中相继施礼离开。 “江郎中。”三哥出声唤住了那名胡子花白的老者。 老者停步,再次转身折了回来,扣袖行礼,“大人,殿下。” 三哥轻声问:“小蝴蝶,真的没救了么?” 这个问题,也是我最想知道的问题。 激动的言语差些脱口而出了,可又顾虑到身份之别……算了,还是不要在百姓们的面前丢脸了。 默默攥紧了自己的袖子,我逼着自己冷静沉定下来。 左右,我想知道的答案,三哥都会替我问周全…… 老郎中沉沉叹了口气,无力的摇头:“大人,老朽已经尽力了……这孩子五脏六腑俱损,身子原本就差到极致,如今,又染上了瘟疫,发了这么严重的一场高烧……就算瘟疫能治,她的身子也已经撑不下去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的身子,会被抽空的。身子一空,这孩子就活不下来了。” 我心底被狠狠一揪。 三哥不曾犹豫的接着往下问道:“她还这么小,因何就五脏六腑俱损了呢?她的身子,往日也未见她有什么病症,同其他孩子在一起玩闹时,也甚是活泼,瞧不出一丁点的虚弱。怎么看,都不像是五脏六腑俱损的人。” “老朽猜测,这孩子的身体,应该是在周岁内便弄垮了。这位大人有所不知,有的人生病啊,全写在脸上,此乃外病,有的人生病,面上红润,精神头尚好,唯独偶时会有发作,身子不爽,但熬一熬,也就过去了,痛苦来的快,去得也快,久而久之,她自个儿也许都适应了这种病痛。此乃内病。内病不易形于色,再加上,病患有心隐瞒,外人自然而然,便发现不了。” 眼神悲悯的瞥了一眼蝴蝶儿所居厢房的门,老人家无尽忧伤道:“若老朽看的没错的话,这孩子,应该是甄家的翠儿丫头吧!这丫头啊,命苦,打小就被那甄家夫妇给当牛做马的折磨,身子垮到这个地步,能撑到现在,便已是这孩子坚强了……这孩子自小就没被当做人对待过,她受过的苦,比府衙大牢那对待死刑犯的三十六套大刑还残酷数十倍,远不是咱们普通人能想象的到的。今得以被殿下收留于身侧,可是这孩子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只可惜,这孩子没命享福啊!” 比府衙大牢对待死刑犯的大刑还残酷数十倍…… 她还是个孩子啊,那遭天杀的两口子,怎就能下得去手呢! 三哥沉叹一声,不甘心的再问道:“当真便一点儿法子,都没有了么?” 老郎中摇头,还是初时的那个说辞:“大人,请恕老朽无能……当真,回天乏术了。殿下与大人……还是操心一下这小丫头的后事吧。另外,老朽还是要提醒殿下与大人,这丫头感染的是瘟疫,瘟疫都是会传染的。百日枯虽然在孩童之间的传染性比较强,成年人感染的几率不是太大,感染后的症状也不会很严重,但它到底是会传人的,殿下乃是千金之躯,身娇体弱,若一个不留意感染上,我等便是万死难辞其咎!况,此次百日枯瘟疫来的蹊跷怪异,我等至今也没摸索到什么治疗此病的窍门,万一殿下你……我等着实没什么把握,所以还请殿下尽量与那丫头保持距离,少接触。” 保持距离少接触,说白了便是怕我也染了瘟疫,死在这里呗! 我抿了抿唇,安静片刻,冲他点了点头。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三哥亦没什么好问的了,冲他一拂广袖,淡淡命令:“知道了,先退下吧。” “是!”老郎中揣着袖子恭敬的慢步退了下去…… 人影消失在园子尽头后,不等我向他开口,他便搂着我的肩膀先开口安慰道:“瘟疫的源头一事,我命人帮你去查。你如今还要查知府贪污,还要顾及雨灾,顾及城中的流言蜚语,事情全压在你身上,你难免会有些分身乏术。我是你三哥,有些事,我给你办,要比托付别人去帮你办,稳妥些。不知辰儿可还信任我?” 我昂头与他四目相对,撇嘴坚定道:“我当然信你啊!这世上,我若连你都不信了,还能信谁,还敢信谁……” 他抬指抚了抚我的脸颊,“蝴蝶的事,打算怎么做?” 我沉下情绪,难以接受道:“我不想为她准备后事,她还这么小……” 他拧了拧眉心,眸光沉沉道:“若是留不住,不如,让她走的风光些。” 走的风光些…… 不,我不会让她走。 她还这么小,她还没随我回京城,过上好日子呢,我怎么能让她先走! 心绪杂乱,千丝万缕的缠绕在心尖令我一时脑子空白,神志模糊。 而未等我从一片混沌中窥得半缕清明,厢房内便倏然传出来一道颤抖的女孩嚷嚷声: “宋哥哥,别走,宋连哥,别走,别走——” “大人,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离开这里了,你别伤害宋连哥!” “大人,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第246章 大禹国·狼子野心 是蝴蝶儿在叫! 我拔腿便要冲进去,可三哥却及时捞住了我的胳膊阻拦下了我:“辰儿,别靠近她,为兄去照顾她。把她交给为兄就是。” “不行!”我一口反驳,认真与三哥解释道:“我会仙术,自幼又被师父与二师父灌了不少神仙丹药,我的身子如今很硬朗,轻易不会沾染上什么病气的。倒是三哥你,你进去被传染上的风险比我进去要大,所以三哥你还是在外面等着我,让我进去照顾蝴蝶儿比较好!” 他沉下声当即否决:“不可!你一个人进去,我不放心。” 我着急道:“可、蝴蝶儿终究是个小丫头,你一大男人进去照顾,难免会有不方便的地方。三哥,你别犹豫了,让我进去吧!让我进去,我至少可以安心些!留我在外面,我会坐立难安的,那样比让我患病还煎熬!” 三哥抓着我的手臂拧眉凝望了我一阵,最终还是被我的话给说动了,选择放开我的手,允我去见小蝴蝶,“好,我陪你进去。” 陪我…… 我僵住。 —— 盈满艾草气息的房间内处处都渗着憋人的难闻味,三哥合上房门,接着去打开了两扇轩窗透风。 凉意袭进内室,撩的纱幔微微起伏。 雨打枝叶的声音入耳渐清晰,少时,原本滴滴答答的小雨声便化为了稀里哗啦的倾盆大雨声—— 房内燃上了一火盆的木炭,以供染病的小蝴蝶取暖。 那位郎中先前所言的极对,染上此瘟疫的孩子会多梦盗汗,眼下小蝴蝶便是这个症状,满额头的冷汗淋漓,怎么给她擦,都擦不尽…… 梦中呓语久久未停,像是在同什么人说话,又像是被烧糊涂了,脑子混乱了,单纯的在胡言乱语: “宋连哥,宋连哥!大人你饶了宋连哥吧,三生再也不敢忤逆大人了!” “让我去替宋连哥死吧,三生熬不下去了……” “阎君陛下,陛下,救救宋连哥,三生情愿一生一世化石留在此处,永不为人!” 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我诧异昂头看床上昏迷着的小丫头,满心惊起层层涟漪:“阎君陛下,阎君……三生?” 是地府阎君么?这孩子究竟是何人! 茶盏是三哥替我拾起来的,青瓷盏重新放回了桌子上,三哥伸手攥住了我的指尖,轻描淡写的道了句:“人在生病时,会做些天马行空的怪梦,这孩子病的不清,出现神魔妖鬼的幻觉亦是情理之中。听老一辈的说,梦见阎君,乃是大吉之兆。” “大吉之兆……是啊,黑无常索命,白无常生财,判官大人执笔记善恶,阎君庇佑,长命百岁。的确是大吉之兆。”我也紧紧握住了三哥的手,俯身坐在了蝴蝶儿的床侧,凝声祈祷道:“小蝴蝶一定能平安度过这一劫的,对么,三哥。她一定会长命百岁,一定能好好活着……” 三哥拢我入怀,大手抚着我的脑袋,轻轻安慰我:“是,辰儿,这世间万物,都会如你所愿的。” “三哥。”我依赖的往他怀中蹭了蹭。 突然想到,若是日后真与三哥分离了,没有三哥的那段时日里,我的生活应该会过的很乏味吧! …… 在小蝴蝶的床前守了整整大半日,午夜梦回时分,我突然感觉到攥在手心里的那只小手动弹了一下。 猛地睁开眼睛,我从床栏前撑起了身子,坐直了脊背,回头一看,躺在床上的小丫头此刻已然清醒了,像是有心不愿惊醒我,便一直乖乖睡在床上沉默不做声,直至我醒来看望她时,她眼底才微微有了涟漪波动。 “公主姐姐……”她双眼通红的吊着气唤我。 我靠过去,为她提了提被子,瞧着她的憔悴容颜,心疼道:“醒了?想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吗?我让人在厨房温着小米粥,你想不想尝尝,喝一点垫垫肚子?” 小丫头突然眼里涌出了斑驳的泪花子,眼尾殷红的瘪嘴摇了摇头,因顾及到三哥还在不远处的书桌前扶额小憩,便刻意将稚嫩嗓音放的很轻很轻,小心翼翼的与我道:“我不想吃东西,肚子难受,吃了会吐。” 我伏过去,趴在她的身畔,将她拢进怀中,用手缓缓的给她拍着肩膀,耐心柔和道:“那,想不想喝点水?” 她还是摇头:“我不渴,就是身上好疼,又疼又麻。”携着哭腔委屈朝我诉苦:“公主姐姐,我背上好湿,好疼,我还有些热,浑身都难受。” 我咬住唇,疼惜的将她再往怀中拢了些:“不怕不怕,蝶儿乖,忍一忍。姐姐早前已经给蝶儿背上的东西上过药了,郎中说,蝶儿在家安心休养个四五日,蝶儿的病就会好了,蝶儿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小丫头苍凉了嗓音:“真的么?” 我将头埋在她的肩上,藏住眼底的湿润,故作轻松:“当然是真的,公主姐姐是公主,公主都是说话算话,一言九鼎,从来都不骗人的。” 将她的肩膀攥的很紧很紧,我试图给她添几分信心:“蝶儿,你要相信姐姐,相信姐姐会带你回京城,相信姐姐会带你回皇宫,回春帝宫,届时姐姐还要教你习字读书呢,等蝶儿长大一些了,姐姐就给蝶儿择一个文武双全的小郎君,以郡主之仪仗,送蝶儿风风光光的出嫁。所以蝶儿,你要坚强一点,只要把这一关熬过去了,你想要什么,姐姐就会给你什么。蝶儿,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未来,会有姐姐陪着你一起走下去的。” 小丫头嗓中一哽,鼻头猛地一抽,哭腔愈发浓重了:“可姐姐,蝶儿听那些老爷爷们说,蝶儿染的是瘟疫,瘟疫,是好不了的……姐姐,你离蝶儿远一点,蝶儿脏,蝶儿有病,蝶儿会把病传染给公主姐姐的……” 她突然挣扎了起来。 我赶紧抱住她消瘦的小身子,字字坚定道:“谁说的!蝶儿只是出疹子而已,哪里是什么瘟疫!蝶儿,姐姐不怕染病,姐姐身子很好,姐姐不能留蝶儿一个人在这个空荡荡的地方,姐姐晓得,蝶儿一个人会害怕。” 吸了吸鼻子,我保持平静的温言细语哄着她:“蝶儿别怕,姐姐会让人治好你的!临熙的郎中医术不精,还有京城的太医呢,等回了京城就好了……” “姐姐……” 我闷在她的肩上心酸的加重了呼吸:“姐姐小时候生病,姐姐的师父就是这样抱着姐姐,陪着姐姐的,师父说,被运气好的人抱一抱,病痛很快就会消失了。姐姐这几年来一直都运气极好,多抱抱我们的蝶儿,蝶儿肯定能好起来的。” “姐姐。”她用尽力气的咧嘴向我扯出一笑,稚嫩嗓音喑哑无比,“真好呢……这个怀抱,真温暖。蝶儿从小到大,都没有感受过这样温暖的气息……姐姐怀中真香,蝶儿也有姐姐了。以前从没有人在蝶儿生病的时候,这样守着蝶儿……姐姐,蝶儿好希望,公主姐姐是蝶儿的亲姐姐……蝶儿没有爹娘,蝶儿,只有姐姐了。” 我阖目掩住了眼底的潮湿,“蝶儿,我就是你的亲姐姐啊。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有姐姐,还可以有哥哥。快快好起来吧,我和三哥,都在担心着你呢!” 她却一阵松气咯咯轻笑:“蝶儿好不了了……姐姐,当初七婶子骗了你,我也骗了你。” 我搂紧她娇小的身子,闭目不言。 小丫头气若悬丝的缓缓道:“当初夫人他们离开临熙城时,把我锁在了府邸里,锁在了柴房里。是七婶子翻墙进去,将我从府宅中带出来的……七婶子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那天她晓得姐姐去了,就让蝶儿去找姐姐说话,她说,只要蝶儿乖乖讨姐姐开心,蝶儿就能逃出夫人的魔爪,只要姐姐愿意带蝶儿进宫做宫女,夫人她们就再也不敢欺负我了。姐姐,七婶子以前没有凶过我,也没有骂过我,七婶子为了收留我,总被她男人打骂……她那天,那样说,也只是为了让公主姐姐带我走。姐姐,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该骗你,不该利用你的……” 我沉沉叹了口气,用她的肩头衣衫抹眼泪,低声淡淡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关心一个人的眼神,又怎会藏得住呢。蝶儿小小年纪,如何谈得上利用一词呢?是我心甘情愿要将蝶儿带在身边的,蝶儿乖巧懂事,姐姐很喜欢。侯哥哥也很喜欢,等回了皇宫,皇帝哥哥肯定也会喜欢蝶儿的……蝶儿,撑下去,以前你没有亲人,现在你有了。你有我和三哥,我和三哥会保护好你的……撑下来,就当是为了我们,可好?” 她倏然小声抽泣:“可是、可是姐姐,蝶儿好疼,真的好疼……蝶儿骨头疼,皮肉也疼,蝶儿心口也好疼——” 话至最后,她倏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蝶儿。”我憋不住的亦是洒下了两滴腥咸的泪水,抱住她的身子将她从床上揽起来,赶忙冲着门外守夜的暗卫高声吩咐道:“来人啊,快去请郎中来!” “遵令!” 房门被小花藜与莲枝破开。 “殿下!” 早便清醒假寐的三哥也缓步来到了小蝴蝶的床前,见我抱着小蝴蝶不肯撒手,亦是心疼的将修长玉手搭在了我肩上,“辰儿……” 小丫头在我怀中又哭又闹,似是被病痛折磨的崩溃了,指尖紧紧扣着我的肩膀,发疯了一般嚎啕大叫:“疼、疼!姐姐,我好疼,好难受……” 我无能为力的咬唇,没有办法的只能搂紧她,不停安慰她:“姐姐在,姐姐在呢。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郎中一会儿就来了……撑一撑,会好的,蝶儿听话,一定会好的!” “姐姐,我活不成了,去救宋连哥哥,求你,姐——” “宋连哥哥?”我拧眉,不解的低低问:“宋连是谁?” 小丫头抽泣着含糊回答:“就是,上次在外面同你说话的小男孩,他娘亲,要他给姐姐带了话,他娘亲说,县令哥哥是个好人……他就是宋连哥哥,他是宋连哥啊,他比我染病早,比我早发烧,姐姐,你救他,救他啊!” “他娘亲说,县令是个好人……”上次在安置点,给他娘亲传话的小男孩,原来就是小蝴蝶口中的宋连哥哥……对了,上次他在安置点捞袖子给我看的时候,他身上的红疹子确实比小蝴蝶的还严重!说不准小蝴蝶身上的红疹子,就是被他传染的……小蝴蝶如今发病发的这么猛,宋连那边肯定的状况肯定也不太好,这孩子与那小人精感情这般好,若是那小人精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行,还是得让人立马去看看。 “莲枝,快!命人去一个名叫宋连的孩子家里查看一下情况,看看那孩子现在的病情如何了,赶紧去!看完了立马回来禀报我!”我几乎是用吼着的同莲枝下命令。 莲枝倒也不多问,立时便领命去寻人办这件事了。 “宋连哥哥,不要走,不要走……” “宋连哥!” 小丫头又伏在我怀中说起了胡话,此情此景,我看在眼里却是疼在心里……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生离死别的关头上,谁又能忍得下心,平平静静的送一个人离开呢…… 一刻钟后,郎中们带着出诊的药箱形色匆忙的赶了过来。 同我们揖手行完礼后,便一步都不敢耽误的拿出随身的银针,快步走过来打算为小丫头针灸—— 一根银针下在了小丫头的后心,小丫头顿时哭的更厉害了。 “疼,疼……姐姐,我要宋连哥,我要宋连哥……” 我箍紧了她的腰身不许她胡乱挣扎,好方便郎中们施针。 心痛的低低安慰:“好了蝶儿,乖一些,姐姐已经派人去看了,宋连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宋连?” 我话音刚落,一年轻些、还没长胡子的小郎中便惊讶的接上了话。 我一顿,忙抬头,端着皇家帝女的架子威严问他:“你认识?” 小郎中手执银针僵在了小蝴蝶的床尾,面色认真的再询问了我一句:“你说的,可是绿荫桥头,卖豆腐的宋大哥家的遗腹子,小宋连?” 临熙城的百姓家庭状况我一外地人如何能摸得清楚,他这么一形容,反而令我听的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大抵是看出了我有点迷茫摸不清头绪,小郎中在后面又添了句:“宋大哥早几年就掉水里淹死了,如今宋连家除了他,只剩下了一个寡妇娘,他娘听说是从京城过来的,识文断字,说话文绉绉的!那孩子平日里也可精神了,生龙活虎的,往常最喜欢跟在县令大人的屁股后面转,是个野猴子,猴精猴精的!个头大约有这么高……” 他伸手往自己胸口处比了比。 这么一形容,我就全意会了! 当即点头认定道:“是!就是他!” 小郎中沉了脸色,惆怅的长叹了一声:“那孩子,已经没了。” “什么!”陡然汗毛竖起,身子发麻,我激动的追问:“怎么会!那孩子不是身强体壮的么!怎么会没了!就算是染病,也不该这么快就……” 后面的话我实在说不出口了…… 小郎中失落道:“是真的,草民不敢欺骗殿下,那孩子的病,就是草民给看的,那孩子是在草民的面前走的……” “不好,这孩子心脉断了!”又一声老者的惊呼,随着一根银针拔出后心,我怀中的小丫头猛地身躯一震,一口鲜血浸湿了我整个后背…… 鲜血淋漓不止,一汩汩从她口中呕了出来。 “蝶儿!”我惊叫。 “快!快把殿下给扯过去,这血有病气,快带殿下赶紧去换衣物!闲杂人等全都退开,我们要给这孩子施针了,这孩子遭了打击,怕是……罢了!先保住今晚再说吧!”江郎中焦急的吩咐着众人,用眼神示意身畔的几个中年郎中赶紧把小蝴蝶从我怀中接过去…… 我被郎中们推搡着离开了小蝴蝶的床榻,花藜眼疾手快的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我染血的衣物上,正要扶着我退出内室,三哥却迎了上来,一把将我带进了怀中,打横抱了起来…… “侯、侯大人!”闻讯将将才冲进厢房的小黑与崖魇见状,俱是一脸惊色。崖魇拨开乱糟糟的人群,勉强挤到了三哥的跟前,琥珀眸子深深瞧了阵三哥怀中的我,随即将目光落到了三哥的容颜上:“大人!快将帝女放下来,染了瘟疫的人之血可是有传染病的!帝女身上有蝴蝶儿的血……万一再过给大人……不妥!” 三哥脸色陡然一沉,眸光黯下,寒似腊月冰霜,盛气凌人的斥责了一句:“本官抱自己的心上人,难道还怕她有什么传染病么!让开!” 一声威仪轻喝,吓得小黑与崖魇皆是脊背一颤。 屋内拥挤着的闲杂人自行给三哥分出一道来,三哥搂着我无力的身子,带我疾步跨出了房门,沿着吊满火红灯笼的屋檐,一路送我返回自己的厢房…… 进了我自己的房间后,三哥一脚将房门给踹合了上,连紧随我们而来的花藜都被他哐当一声给挡在门外了。 好在房中早早被花藜燃了灯,好在房间还暖和,门窗都合的紧实。 我心神未定的窝在他怀里,直到他把我带到了仙鹤流云的屏风后,将我放在了一盏盈盈烛光下,我双脚沾了地,肩上披着的衣衫被他随手扯掉,脖子里见了风,感受到了凉意,我才蓦然回过了神,想起了自个儿此时应该做些什么…… “三哥。”我痴痴的瞧着他那张冷肃容颜,咬住唇满心害怕。 他将那件被血弄脏的外衣给丢进火盆子中焚了,烈火大起,照亮了他如画俊朗的容颜,款了款袖子,他柔下目光,耐心的浅声问我:“背上的衣物,可是都湿透了?” 我顿了半拍,才木讷的点头:“嗯……” 他眉心微拧,斟酌片刻,方下定决心道:“辰儿……过来,我帮你脱掉身上的衣物。” “啊、啊?”我浑然一颤,顿时脑中嗡嗡作响,乱的厉害。 他,要帮我脱、脱衣服? 不能吧…… 我虽然对他有贼心,可是,我没想过这种事,竟然得手的这么早…… 好歹也是头一次,不、不能来的这么着急,毫无准备吧? “三哥我觉得,我们俩……还是该先处处,那、那种事,我现在还、还……没准备好。” 支支吾吾的说完这些话后,三哥的脸青了。 半晌,三哥才极有耐心,极给我脸的温和解释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你身上沾染了小蝴蝶的血,那血是污秽,不能长留。你现在并不方便给自己解衣物,我帮你……,你身上的血,得有人帮你擦干净。花藜办事,我不放心,况且花藜不曾与小蝴蝶过多接触,今日一直都是我陪着你照顾小蝴蝶,即便有事,也是你我一起有事……给花藜留一条活路,这血,你碰得,我也碰得。他人害怕,我不怕。” 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恍然大悟,脸颊也在得知事情真相后,很诚实的灼热了起来。 果然,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三哥也不会抛弃我。 “三哥……”我傻兮兮的瞧着他,红了眼眶。 “嗯,乖。”他还同少时一般,温文尔雅的抬手,用携着暖意的指腹摩挲我眼角,拂去我眼睑下的一滴冰凉泪水。 我委屈的吸溜了一下鼻子,冲他耍小孩子脾气:“三哥我想抱你!” 他闻言,不禁弯了唇角:“嗯,想抱,便抱吧。” 我磨磨唧唧道:“可,我身上有血,可能会传染……” 他主动迈近我一步,张开双臂欲要抱我,宠溺的宽纵道:“无妨,我不怕。” 见他真打算扑过来抱我,我赶紧后退一大步躲开了他的怀抱,与他保持距离:“不行不行!现在还不能抱,我身上有血,不能拿你犯险,万一……”哽了哽,我心底五味杂陈道:“那、还是先清洗吧,三哥……先帮我脱衣服。” 他停下步子,和煦目光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通,似看破了我的那些小心思,遂好脾气的成全我:“也好,收拾好了,再抱也不迟。我帮你……乃是走投无路之计,只是,这样做了,要委屈辰儿了。” 我搓了搓有些发毛的胳膊,十分看得开:“不委屈,委屈的人应该是三哥才对,都是我连累了三哥……再说,你是三哥啊,你只是帮我而已,又没有让我失去些什么……我不介怀的。” 他眼底泛起了些许心疼色,大手揉了揉我的脑袋,无尽宠爱道:“那我让花藜给你备热水。” 我颔首答应:“好。” 吩咐花藜将热水送进厢房后,他与我一同躲在了仙鹤屏风的另一侧,伸出骨节分明的玉指,小心的、一层一层的为我解下了被血水弄脏的衣物…… 剥至最后一层时,我开始心虚发怂了。 手一把攥住胸前的衣襟,我牙齿发颤道:“三哥……” 他停下了手上解我身侧衣带的动作。 我满面灼红的抖着声问:“你以后,会娶我的,对不对……我的身子,被你看了,我以后肯定是不能再嫁给别人了……三哥若喜欢,辰儿愿意陪三哥一生一世。三哥若不喜欢……辰儿也可以重回寺庙。左右辰儿还有个帝女的身份,便是终身不嫁,也不会生活的太苦,三哥……” 没等我话说完,他便亟于打断道:“娶,自然会娶!我心爱的姑娘,怎会不娶。” 心弦似在无形中,被拨了一下。 我抿了抿唇,不觉轻笑出声,昂起头,直视前方的重重烛光,如沐春风的深呼一口气道:“三哥,我信你。” 主动解开了自己的贴身白衣衣带,我轻轻褪下了身上最后一层衣物……白白净净的半个身子上,只余下了一件单薄的淡紫色凤凰衔花肚兜…… 耳后的沉沉呼吸声猛地一滞,隔了良久,才再有巾帕撩起温热水流的哗哗啦啦声—— 一股子微烫感触及体肤,惊得我下意识脊背紧绷。 肩头有些颤抖,他见状,手上帮我擦拭后背污血的动作更轻了些,温柔了些—— 适中的擦拭力度,的确比花藜那个蠢丫头擦得舒服。 他挽袖有条不紊的清洗巾帕,再为我擦拭背上的残留血迹,两遍擦拭过,还特意用艾叶水再为我重新撩水清洗了一通。 一粒粒灼热的水珠子顺着脊背往下慢悠悠的滑,似有蚁虫攀爬过体肤,有点痒。 选了张绣紫藤花的干净巾帕为我蘸干了体肤上的水渍,随后将旧物丢进火盆焚烧,用一件几乎没怎么上过身的金凰玄紫斗篷将我从头至尾包裹的严严实实。这一系列动作的过程,进行的颇为顺利,只是偶尔,他会有些迟疑…… 但好在,他不动声色的撑下来了。 巾帕搭回铜盆的边缘处,他理了理袖子,接着给我捞出压在斗篷下的如墨青丝,温柔似春风的问道:“冷不冷?要不要先休息?” 我顿了顿,蓦然回头,转身朝他怀中扑了去。 伸出双臂,脸皮比城墙还厚的狠狠搂紧了他的窄腰,未着多少衣物的身体严丝合缝的贴着他一袭清冷的玄衣,我瘪嘴小声与他撒娇嘀咕:“不冷,也不想睡,三哥,我只想抱你。” 他忍俊不禁,怜爱的抬手抚我的发,嗓音清朗柔和道:“现在不怕我会占你便宜了?” 我不悦的反驳:“我什么时候觉得三哥会占我便宜了?我只是以为三哥……你想提前与我定亲。” 他沉笑:“不会,没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大婚之前,我不会碰你。” 我贪婪的汲取着他怀中的温暖浅香,有意同他无理取闹:“那若是,三哥突然改变主意,不想娶凉娍了呢?三哥,你要是一辈子不娶凉娍,岂不是一辈子都不愿意碰我?你说,你是不是嫌弃我?” “当然不是。”他挑挑眉立马解释:“是不想让辰儿提心吊胆,惴惴不安罢了。既然拥有了辰儿,就要给辰儿一个解释,就要对辰儿负责。我虽随时都能对辰儿负责,可,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待我从北悦回京城,辰儿,我会给你一个未来,将你从那深宫大内中接出来的……” “三哥。”我埋头在他的怀抱里,心里头,甜甜的,软软的。“我等你。” “嗯。” “三哥。” “怎么?” “我担心蝶儿,宋连没了,我怕蝶儿撑不下去……” “辰儿,你要明白,人来世上走一遭,迟早都是会回去的。即便她真有什么不测,她也只是比你我,早回去了那么几十年。蝶儿这一生,过的很是辛苦,上苍收她回去,或许也是想给她一个重头再来的机会。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活的这么累,这么艰难了。” “三哥。” “别哭。人生多是悲欢离合,既阻止不了事情的发生,便只能,尽全力让自己了无遗憾。” “三哥,我希望来日,我比你先走。” “……为何?” “因为,我受不了失去你的痛苦。” “……傻姑娘,你可知,我,亦如是。” —— 五六位郎中围在小蝴蝶的厢房里救治了整整一夜,才终于将可怜的小蝶儿从生死关头拉了回来。 但,即便如此,结局也是从未改变。 清晨时分,江郎中满脸倦意的从小蝴蝶的厢房内走了出来,当着我与三哥的面断言,小蝴蝶最多只能再撑上三日…… 得知这个答案时,我心底却再无一丝起伏。 或许是悲伤过了头。 也或许是早就已经在心里接受了这个事实。 正如三哥所言,既然留不住,那不如,风风光光送她离去…… 后来,我替小蝴蝶去送了宋连小家伙最后一程。 小小的棺材一点点的被黄土埋没,被白纸覆盖,满目的白色招魂幡插遍整座新坟,倍显凄清。 宋连的母亲从一开始的跪地嚎啕大哭,到如今,只剩下倚碑低低呜咽了。 纤长的指尖抚过木头墓牌上端端正正的宋连二字,宋母闭目咬唇颤抖了起来。 泪水一滴复一滴的滑落脸颊,宋母哽了哽,安静了良久,方哑着声主动开口:“殿下,不能放过他们,一定!” 我盯着宋连小家伙的新坟发呆:“谁?” 宋母磨着牙,恨恨道:“还能有谁,自然是葛行舟那个老畜生!这瘟疫,就是那个老畜生的手笔!只可怜了我的孩子啊,他今年才九岁!造孽啊,造孽!都是报应,都是报应,葛行舟,你不得好死!” 看着她拼尽全力含泪嘶吼的样子,我暗暗攥紧了双手,于心不忍:“你怎么知道,瘟疫一事,是葛行舟的手笔?” “我怎么知道?”宋母悲极反笑:“这些老东西在心底打着些什么算盘,我可是一清二楚!一个个乱贼臣子整日里唯恐天下不乱,总想着能一步登天,将那宫中的至尊拉下九重高位,自己取而代之,可他也不想想,他算个什么狗屁东西!大禹国千百年的社稷,岂是他随随便便就能颠覆的。上羽家几十代的根基,其实他简简单单就能撼动的!末了也不过是跳梁小丑,落得个众叛亲离,家破人亡的结局!” 一步登天,取而代之……乱臣贼子。 她莫非…… 我震惊:“你到底是何人?” 宋母悲恸一笑,泪眼婆娑的昂眸凝望我: “殿下,您真的不认识奴婢了么?” 第247章 大禹国·谁是野种 奴婢? 她竟是自称奴婢…… 莫非,也是宫中的人?! 我讷讷的回眸,目光聚集在了宋母那张憔悴,却风韵犹存的精致容颜上,仔细的瞧了她良久,才猛然发现,这张脸的确有几分似曾相识…… 再往深处回想,半晌,才恍恍惚惚忆起了一些轮廓。 大抵是四五年前,母后忌日那天,母后的灵宫桃花晌里来了名面生的祭拜者。 那祭拜者身着朱玄色女官服饰,衣角袖口间俱绣着大片大片翻飞的桃花,心口处一只深蓝色的鸾鸟振翅欲飞,腰间系着尊贵的金如意绶带,脚踩墨色祥云长靴,手里还拿着一枚精致小巧的玉笏板。 细眉上挑,丹凤双目,眼尾绘着嫣红的鸾尾花,高鼻朱唇,颇有高官气势。 头戴簪花官帽,官袍上垂着的金色虎口铃铛一步一响,叮叮当当,过耳留声。 “下官见过帝女。” “这位女官大人呐,是昭诚皇后娘娘身畔的红若大人,娘娘还活着的时候,她可是娘娘案前的大红人!彼时她掌管后宫所有宫女女官,乃是桃花流水宫的一把手,可谓风光无限的很呐!只是,后来娘娘仙逝了,她便也主动向陛下请辞,离宫回老家成婚生子了。 咱们陛下念及红若大人曾与先皇后主仆情深,情同姐妹,遂特下了恩旨,允红若女官离宫不辞官,带官衔荣归故里,且每年先皇后忌日,红若大人都可以返回宫中祭拜先皇后,许她进出皇宫自由。 最开始那几年,红若大人是每年都回来祭拜先皇后的,后来,好似是在宫外成婚生子了,就隔了好几年才再回桃花晌与娘娘聊天,许是在宫外有了家庭了,行动便不抵以前自由了,所以近几年红若女官回宫的次数极少,便似去年娘娘忌日,红若女官便未曾出现,今年娘娘忌日,红若女官也只是先去勤政殿谒见了陛下,随后在桃花晌陪了娘娘大半日,日暮时分就离宫了。 以前,红若大人都是要在桃花流水宫的旧日寝殿里多留上两日才走。今年走的这样急,约莫是家中孩子等不得了吧! 对了,还有桩更奇怪的事情呢!陛下早前几年下了谕令,不许后宫中任何人将红若大人在皇宫中出现过的消息泄露出去。早前认识红若大人的那些宫女,要么是被调去了陛下的寝宫侍奉,要么是打发出皇城了,如今宫中侍奉的宫女们多是新人了,新来的宫女们都只晓得桃花晌隔几年就要来一名脾气古怪的女官大人为皇后娘娘上香,却无一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奴婢若不是一早就在陛下身畔侍奉,后来又被陛下指派去了春帝宫侍奉殿下,奴婢肯定也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若究其身份,这位红若大人还真有另一重身份!她是朝中贺大将军的庶妹!贺家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可是个顶有手段的女人,自家夫君养在庭院里的那些小妾,没一个不被她管教的服服帖帖,礼数周全。贺家老夫人一辈子只有贺大将军一个儿子,贺家那些姨娘们也都子嗣稀薄,早年贺家倒是有几个小辈男丁,但皆是没长成人便夭折了。 贺家只有红若大人一个女儿,但也偏偏是这个女儿最后活了下来,还进了宫,当上了女官。可是,奴婢还听说,红若女官与哥哥贺大将军的关系特别不好,贺大将军曾经在皇宫与红若女官碰面,两人争执间,贺大将军还拔了剑,差些就将红若女官一剑封喉了。还好彼时皇后娘娘出现的及时,这才呵斥退了贺将军……” 红若,贺红若。 她就是当初我在桃花晌遇见的那名女官! 我拧眉不可思议道:“你是桃花流水宫的红若大人?”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粗布蓝裙,荆钗布衣,头发凌乱,容颜早已失了往日的光华,哪里还有深宫高高在上的掌事女官半分气质……分明,就是一与众不同些、稍稍识几个大字,读了几本好书的乡下妇人…… 甫一见她,真的很难将她与宫中女官的身份联系到一起……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宋连竟然是你的儿子……” 宋母抚着自家儿子的名字,凄苦的笑出了声:“红若,红若。这个名字,我已经很久都没用过了……我现在叫依依,罗依依……” “红若……”我于心不忍的唤着她,欲言又止。 她靠在矮小的墓牌上,阖目狂笑了两声,方自言自语的道:“殿下想知道的事,奴婢不敢有所隐瞒。宋连并非是宋大哥的孩子,他是、他是葛行舟那个混蛋的儿子!” “什么?!”我惊得陡然浑身一个激灵,出乎意料的慌张追问:“他怎么会是葛行舟的儿子,知府的儿子,怎么会流落到普通人家?葛行舟……他自己晓得这件事么?” 宋母悲痛欲绝的摇了摇头,牵强的扯了扯唇角,嗓音沙哑道:“事情,还要从先皇后仙逝时说起—— 那会子,我送先皇后的灵柩棺椁入了皇陵以后,就同先皇辞了官,回了江都……我与葛行舟,本是儿时相恋,青梅竹马。在本该结亲定下终身大事的年岁里,他毅然选择了仕途,选择了先立业。而我,也在他迈入仕途的第二年,考进了皇宫,当上了宫廷女官。 彼时啊,风华正好,青春正盛,我总想着有朝一日,他能骑着高头大马,风风光光的用八抬大轿将我娶回家……我就在宫中等啊,等啊,一直等啊。 好不容易等到他升任江都知府,我以为,他会去同陛下求娶我的,可没想到,我终究只等来了他娶了别家姑娘为妻的消息…… 一入宫门深似海,宫廷女官也并非是想当就当,想走就走的。我深受打击的在皇宫中又熬过了许多个年头,这些年头里,他还同往常一样,偶尔给我寄一封书信询问我的近况,只是信上从未提及他的妻女半字。 我没再给他回过信,他许是也晓得,我在同他生气,是以后来送进皇宫的信件里,从未有过让我回信的要求。 直到先皇后仙逝,我得圣恩带官回乡,才又一次见到了他。 那回,我没有把持住,便同他有了夫妻之实。 我深知他已有妻女,家庭圆满,若自己再插足,便真就沦为了人人喊打的第三者。 故,我怀着两个月的身孕又重回了京城,回到了贺家。 但不久我又发现,我哥哥贺红云居心不良,暗中使手段设计朝中忠良,意图手揽大权与赵丞相那一派官员们夺权,其做下的事残暴不仁,伤天害理,我委实不敢与他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便在与他争吵了一通后,冒死逃出了贺家,回到了江都…… 来了江都以后,我遇见了宋大哥,宋大哥人很好,为了照顾我们母子,他委屈自己娶了我这个破鞋脏女人,还替那混蛋葛行舟养了好几年的儿子……我本想就这样平平静静的与宋大哥一家三口过完这辈子,可没想到,葛行舟那个混蛋竟然与我大哥勾结,意图造新帝的反,逼新帝退位……” 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完这番话后,她含泪望向我,苦笑道:“他到底是遭了报应,只是这报应,都报应到了他的亲生儿子身上!小连是他害死的,是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是他!别放过他,别放过他!咳咳——” 话说完,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我凝眸看着她声泪俱下的悲苦神情,哽了哽,蹲下身去安慰她:“葛行舟做的那些混账事,用不了多久,我便会给百姓们一个交代。宋连的命,我会替你,去向他讨的……” 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我心酸道:“人死不能复生,红若大人,节哀。” 她却依旧含泪傻笑,瘫坐在宋连的坟前,无助低吟道:“那皇位,究竟有什么好,怎就人人都想去争,想去抢,想去占有呢……先皇与先皇后,都是因为那把龙椅而丧命,上羽家的代代君王,有哪一个,真正逃得过别人的算计了。他们斗不过赵丞相,斗不过新皇的,他们这样做,只会将更多无辜的人牵连进去,害他们丧命!” “红若大人……你是说,在葛行舟背后指使他的人,是你兄长,贺大将军?”我佯作语气平和的淡淡追问。 她睁开哭的红肿的一双剪水清眸,眼神怪异的看着我,静半晌,突然发笑:“哈哈哈哈——帝女啊,你可真傻。这个答案,你兄长皇帝陛下,他早就一清二楚了!要不是贺红云他迟迟不肯动手,新皇苦于没有证据,葛行舟,贺红云他们早就被拉上断头台,千刀万剐了!” 我咬住唇角思量片刻:“皇家,待贺家不薄。” “权力之下,皇家给予的那些小恩小惠,根本不值一提。只有弱者才会做承恩者,真正的强者,都是施恩于人的。我哥曾说过,宁做那丢骨头逗狗的人,不做那狗嘴夺食的犬。先皇在时,我贺家便不安分,更何况如今先皇已然不在了,皇家子嗣血缘不正,帝王无德,若不趁此机会起事,更待何时……” “皇家子嗣血缘不正,帝王无德?”我越听越糊涂了,不悦的冷声质问她:“胡说!我哥哥如何就帝王无德了?什么叫做皇家子嗣血缘不正?你是在暗指何人不是皇室血脉?你是在说,何人是杂种?” 她面无惧色的用余光瞥了我一眼,靠在小宋连的墓牌上,犹如一只抽了丝的木偶,羸弱无力的苍白发笑:“殿下,无风不起浪的道理,你可懂?先皇殡天前,下官曾入宫见过先皇……先皇之死,殿下难道真就一点怀疑都没有么?” 先皇之死…… 我果断道:“我父皇是病死的,这一点,我与皇兄都十分确定!”不太明白她此话究竟是何深意,但事关父皇,我还是忍不住的想多问两句:“红若,你到底想说什么?难道……你发现了父皇之死,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她趴在那半截木碑上叹了又叹,蓬头垢面,倍显苍老,“父母爱护子女之心,果真,只有在自己亲身体会了以后,才能明白他们有多么用心良苦……” 忽有风起,扬的满地冥纸漫天翻飞,飘扬似雪。 “殿下,先皇不是病死的。他只是太放心不下你才……”妇人微微垂首,眼角隐隐有血泪涌了出来。 似在有心隐瞒些什么,她踟蹰了良久,方再沙哑道:“殿下若想知道答案,便去找安南侯吧。还有,殿下切记,要提防陛下……” “你让我提防我皇兄?”我下意识的抗拒道:“为何!我为何要提防我皇兄?你到底有什么话不愿说出口?” 布衣妇人抬袖轻轻抹去眼角的血色,用尽全力的扯了扯唇角,向我最后轻展一笑:“话已至此,再无他言。或许便如先皇所说,殿下不知,才是唯一的解局之法。殿下……你要好好活着,大禹皇家,便靠你了……” “你、”我还想再问下去,那红若女官却抬袖拂了拂,直接对我下了逐客令:“变天了,殿下,该回去添衣物了。” 我一顿,堵在嗓门眼里的那些话陡然没了再吐出口的机会了…… 昂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 是啊,这天的确要变了…… —— “自入江都以来,臣等日以继夜的调查江都知府贪污赈灾银之事,如今,总算是有了不小的收获。临熙县隔壁的砚石县县令已经被我等捉拿归案了,这砚石县县令曾与江都知府狼狈为奸,共同做了这假账,经臣等严刑逼供,终于在昨夜,撬开了他的嘴。” “被贪污的那些赈灾银,有七成都被运送到京城去了,砚石县县令并不知晓与江都知府暗中联络的那个人是谁,只知道,他是位朝廷大官,官居三品之上,即便是在京城,也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连陛下平日见他,都得礼让三分。” “剩下三成赈灾银,有一大半被知府占为己有了,还有一小半,被知府手下的那几个亲信县令给抓进了腰包。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赈灾银的每一笔去向,都已经被老臣等查清楚了,经核查,一文不漏。” “江都知府贪污赈灾银的事情,莫县令倒是早就意识到了。正是因为莫县令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所以江都知府才恼羞成怒的缴了他的官印,将他停职查办。奏请朝廷罢免莫县令的折子如今还在葛行舟的府邸书房内压着呢!若非是见帝女殿下颇为欣赏莫县令,这葛行舟说不准早就将那份奏折送到殿下的眼前了……” “然即便照眼下的证据来看,莫县令的确干干净净,并未与他们同流合污,赈灾银一事,与他没沾上半点关系,可依国法来讲,莫县令却是犯了一条知情不报的罪过。莫三白早就察觉到了赈灾银一事有蹊跷,却并未在臣等与殿下刚到临熙城时便向咱们检举葛行舟,纵使后来莫县令也为咱们暗中调查葛行舟与赈灾银去向出了不少力,可,错了就是错了,这样做,仅仅只能将功抵过。” “知情不报的过抵了,赈灾不力的过,却是没得抵。若这样简简单单的就放过了莫三白,恐会引来百姓非议。莫大人再怎么说,也是临熙城的县令,如今整个江都因雨灾死人最多的地方,便是临熙了,按旧年处理这种事的前例来看,江都知府、临熙城县令救灾不力,理应……革职查办。” “早两刻大统领过来回话了,道是城中流言已经控制住了,如殿下所想,流言的确是出自府衙。负责散布流言的那五个人,乃是葛行舟私宅里的家丁。葛行舟通过师爷的手,给了那五个家丁一人十两黄金,让他们散布完流言,便带着黄金赶紧离开临熙城,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了。 只不过,幸好殿下当机立断,当即便遣了大统领与莲统领带人前去追查这件事,当天将城中百姓挨个盘问,当天晚上便有了结果,没等那些人从城门侧边的狗洞爬出去逃了,莲统领与大统领便将人给五花大绑的给擒住了。一番用刑后,五人皆是道出了真相,对葛行舟命他们散布流言一事供认不讳,在口供上签了字画了押,如今那五人已经被莲统领转移到了安全地方,莲统领亲自看管着他们,保护他们。 如此说来,贪污赈灾银,散布陛下的不实流言,还心存谋逆,救灾不力,这些罪状加起来,他便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又岂是区区革职查办便能了的!” “尚书大人所言对极了!侯大人身畔的砚北小大人也将瘟疫的源头给摸索到了,是个从东边过来的病孩子,与其母亲路过江都的时候,死在了临县,临县县令本是要将孩子的尸骨焚烧处置的,可葛行舟却派人取了那孩子的衣物,给了绿荫桥头一姓宋人家的孩子穿,也便是这一穿,穿出了毛病。 听说那头一个染病的孩子,前日已经下葬了,他母亲向莫大人千求万求,才求得莫大人出面阻止城中百姓强行要将孩子的尸骨焚了,保了那孩子一个全尸。孩子下棺之前,孩子的母亲特意用艾草给孩子熏了衣物,清洗了身子,确认孩子的尸身上不会有脏东西后,才将孩子封棺下葬的。” “可怜啊,可怜那孩子才八九岁大!可怜那宋家寡母,以后可怎么活啊!” 宋家,宋连…… 我端着茶盏猛然一顿,昂头看向两位滔滔不绝的钦差大人,不敢相信的重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桥头姓宋的孩子?可是,叫宋连?” 何大人着急接上:“正是!就是这个名字,他爹生前是卖豆腐的。” 宋连…… 宋连竟然是第一个染病的孩子。 我心底一阵发凉,蹙眉怒从心生的噌的一下站起来,扬手便一把将手里的茶盏给掷在了地上:“混账!” 杯盏啪的一声落地,摔碎成了无数瓣。 两位钦差大人一怔,惊得陡然失声,面面相觑。 我在两位钦差大人面前踱步恼怒道:“葛行舟啊葛行舟,你可真是丧尽天良!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下得去手!那可是你的亲儿子啊!红若许是做梦也想不到,害她失去儿子的,竟然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亲生父亲?”尚书大人花白的眉头一挑,亦是被震惊到了,与何侍郎相视良久,才慢慢理清了这件事的头绪,捋着胡子唉声叹气:“造孽啊,造孽!” 何大人深吸一口气,言归正传:“所以,殿下以为,咱们何时对葛行舟那个老东西下手为好?证据咱们都已经收罗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可以收网了。” 我攥紧双手,努力平复了心情,压着心头怒意,顾全大局的发话道:“再过三日,待本宫法阵大成,江都雨退,你我再腾出空,好好收拾这个丧尽天良的王八蛋!” 刘尚书点头赞同:“也好,臣也觉得,择在江都雨势消退,水灾彻底过去后,再下手处置这些麻烦事比较好。” 何大人想了想,又犹豫着问道:“那,莫三白的事……该如何处置,还请殿下示下。” “莫县令虽有救灾不力之过,但天灾人祸,本就不可控,莫县令凡人之躯如何左右天灾之力。况且自天灾兴起时,莫县令便一直都同百姓们在一起,一时一刻,都不曾抛弃过临熙城的百姓。临熙城民心稳定,他居头功。他已尽全力来应对这场雨灾了,本宫以为,此时若是再惩罚莫县令,革了莫县令的职,反而会寒了百姓的心,寒了真正为朝廷办事,忠心于皇帝的忠臣之心。” “那殿下的意思是,不做惩处?” 我一拂广袖冷静道:“对,不但不做惩处,还要奖赏莫县令。莫县令是个深受百姓爱戴的好官,为人也算正直公正,遇事冷静,待人柔和……便让莫县令,接替葛行舟的知府一职吧!” 刘尚书与何大人安静的斟酌一阵,双双点头,扣袖一礼,赞同道:“殿下所言,甚对!” “只是殿下,官员升迁,须得陛下应允……” 我从袖中掏出了一枚小小的印玺,随手抛给了刘尚书:“需要拟的文书,拟完自己盖上吧!” 刘尚书接住了那枚小巧的印玺,一头雾水的带着疑问,将那枚印玺翻过来细瞧:“这是什么?” “玉、玉玺!” “陛下竟然把帝王玺印交给了殿下,陛下这也,太信任殿下了些!” 两位大人的震惊言语在耳边叹息不绝。 我负手转身看正堂前的那幅百鸟朝凤图,一时不禁陷入了沉思。 是啊,我哥的确很信任我,玉玺这物件,他平日里都是扔给我,许我当破石头玩的。 我哥对我好,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可,红若女官为什么还要叮嘱我提防皇兄呢…… 我父皇的死,难道,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情? 原本那些话,我应当做无稽之谈随耳一听便忘怀的……可,直觉却又告诉我,这事情,绝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皇家子嗣血缘不正,莫非,她的意思是,我不是父皇亲生的女儿? 不该啊! …… 与两位钦差大人见过面,商榷完了下一步的计划后,我便又来到了三哥所在的紫藤花小凉亭里,无聊的捧脸看他画画。 偶尔抬头看亭外,正见到花藜在领着一脸苍白,精神艳艳的小蝴蝶撑伞于雨中散步…… 我原本想出面阻止一番的,可瞧见小蝴蝶那丫头撒脚丫子穿梭于蔷薇花圃的兴奋模样,我又突然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孩子的时日已经不多了,最后这几日,便让她如何快乐,如何来吧。 总不能,让她这一世的生命里,全都是痛苦与艰难。 还是得有点甜,有点快乐可回味才好。 “花藜姐姐,蔷薇花好漂亮!我想摘一朵别在头发上……” “摘摘摘!捡大的摘!” “可七婶子说,乱折别人家的花,不好……” “你这能叫别人家的花?蝶儿妹妹你要记住了,这个客栈现在已经被我们包下来了!我们花了一大笔银子包下这个客栈,那在我们住这儿的时候,这里的一切,就都属于我们,属于殿下,你现在是我们所有人的小妹妹,你是我们的自家人,所以你要摘的这些花,都是你自个儿家的花,自家的花,不就是留给自己摘的?没什么不好!你想要哪朵?我给你摘,摘完我去给你梳头,给你换新衣服穿吧!” “好呀好呀,我想要黄色旁边的那朵粉色花!” “我多摘几朵,回去给你做花钿。” “花钿是什么?” “嗯……是我们宫中的一种妆面,用花瓣碾出来的花汁在眉心画一朵小花,或者直接在额上贴花瓣……总之贴出来很好看的!” “那我想试试……” “走走走,我这就带你去试试!” 看着五色蔷薇花海另一头的两抹欢脱身影,我扶额发起了呆。 江郎中说,他们使尽毕生绝学,也只能做到这份上了…… 烧是压了下去,疼痛感也为她减轻了些,可,她的情况已经差到不能再差了。 这几日突然精神好,极有可能便是日薄西山时的回光返照…… 看似症状缓解了许多,实际上,是在同我们打招呼,在同我们告别。 想到此处,我的心底便酸溜溜的一阵痛。 三哥见我趴在长凳栏杆上闷闷不乐,便撂了描画涂景的粗画笔,缓步来到了我的身后陪我坐下。 “还在想小蝴蝶的事?人生多离别,不如珍惜眼下。” “珍惜眼下?”我利落的从栏杆上爬了起来,坐直身子,扭头回眸看他:“三哥说的对,是该珍惜眼下……明日我带她出门走走,给她折腾点好玩的东西,让她、在有力气玩的时候,好好玩一通……下辈子,做个开心的姑娘。” 三哥轻颔首:“嗯,这样想,便对了。” 我扭过身子面向他而坐,恹恹的往他腿上一伏,不顾形象的趴在他膝上,与他亲近道:“三哥,我有困惑。” 他抬起五指修长的大手,温柔的抚摸我脑袋,浅浅问:“什么困惑?说来听听。” 我趴在他身上阖目颓然道:“昨日我去送宋连,见到了宋连的母亲,然后你猜怎么着?” “如何?” 我道:“他母亲竟然是宫中人,还是曾经侍奉过我娘的女官,名字叫贺红若。” 他手上抚我发髻的力度温柔不减:“还有呢?” “还有就是一些朝堂的波谲云诡,这些三哥不必知道,免得徒增心中烦恼……还有便是,宋连其实是红若大人与葛行舟的私生子……这一点,容后我再给你详说。让我困惑的是,她提起了我父皇的死因,她暗示我,父皇之死有隐情,可她却又不愿意同我明说,不愿意告诉我那隐情,究竟是什么事,她只告诉我,若我想知道答案,就去找安南侯。” 抚在发上的手一顿,他的低沉嗓音随后响起:“安南侯?为何要你去找安南侯?安南侯,他知道答案么?” 我摇头:“我不知道……连三哥你都不晓得安南侯知不知道答案,我又没见过安南侯,没和他说过话,如何知道……不过,我挺好奇的,我父皇驾崩那会子,安南侯还远在千里之外呢。我父皇的病情起初都是瞒着朝中大臣的,仅有咱们宫中人晓得父皇身体的真实状况,我父皇的死有什么隐情,答案怎会在安南侯那里?” 想了想,我道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不成是我父皇的死,与安南侯粘上关系了?!是安南侯在蓄意弑君?” 身畔人蓦然一僵。 不等他启唇发表言论,我便又自个儿推翻了这个猜测:“不!不对!安南侯可是人人称赞的好侯爷,我父皇病重的那会子,安南侯在颍州训兵马呢……就算他爪子再长,也不可能人在颍州,不动声色的就把京城的事给办了,再说弑君这种事,也须得耗费不少精力,精心谋划的,安南侯是一介武夫,若真像贺红云那样有耐心的筹划这种事,以他的本事,恐怕早就把我父皇给扯下皇位了,就算是最后没成功,大禹国的江山也得动上一动…… 而且,我父皇死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啊,我父皇驾崩前还留下了圣旨,令安南侯进京辅佐我皇兄,可见父皇一直都很器重安南侯。安南侯,他没必要弑君……那,红若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安静听我道完了这些凭空猜测,缓了缓,轻轻说:“是什么意思,等你回京了,亲自问问他,不就是了。” 我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问自然是要问的,我的确想知道,父皇的死到底有没有隐情……” 乖乖往他怀中缩了缩,我接着道:“她还说,皇家后嗣血统不正。”突然激动,我睁开眼睛抓住了三哥膝上衣物不放:“三哥,她的意思不会是说,我不是我娘亲生的吧!呃,也有可能是,单纯的不是我爹亲生的……我不会是野种吧!” 第248章 大禹国·生离死别 三哥轻呛了声,忍不住笑道:“浑说,你怎么会是野种。大禹皇室有规矩,皇后子女一产下地便是注定的帝王帝女,为了保证皇室血统的纯正,不被居心叵测之人混淆,太子帝女满月之日,都会由祭司阁亲自为小太子小帝女验明正身,为皇帝及其嫡子帝女举行滴血验亲仪式。你若是野种,你觉得,你还能活到现在,享帝女之尊荣么?” 我紧揪着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呼——吓死我了。原来我们上羽家还有这么奇葩的规定,我以前都没听说过……” “你自幼便在寺庙中长大,对于皇宫中的这些繁琐祖制,自然是知之甚少。加之你皇兄如今还未立皇后,未生太子……待时日久了,你便会见识到皇家的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仪式了。” 我想了想,问他:“那皇兄,也被举行过滴血验亲的仪式么?” 三哥摇头:“妃子的孩子,是没有这个待遇的。你皇兄,并非一生下来就是太子,是后来你与他年岁都大了些,皇后身子眼瞧着日渐消瘦,病情愈发严重,先皇见先皇后虚弱成那样,便不忍心再将生儿育女的重任压在她身上,逼她再生个太子,是以才立了你皇兄为太子,将你皇兄当做储君培养……你皇兄太子身份确认的迟,所以并没有与先皇滴血验亲过。” “那,她说的皇室后嗣血统不正……是指我皇兄是野的?”我挑眉有些惊讶,还有些八卦之火熊熊欲烈,“不可能不可能,我皇兄更不可能了。” “嗯?为何如此笃定?” 我道:“我皇兄可与我父皇一样温柔正直,他与我父皇站一处,长眼睛的人都能瞧出来他们是父子……再说我爹又不傻,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他自个儿能不清楚么?” 三哥沉默了一会儿,柔柔道:“辰儿说的也对。” 我鼓腮又郁闷了:“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她让我提防皇兄……” “提防你哥?” “嗯。” “为何?” 我心乱道:“我若是知道为何,便也不会这么困惑了……” 他抚着我的脑袋陪我一起思考,半晌,才蹦出来了一句相对比较合理的猜测:“或许,这些话,是另有深意。” “另有深意?” “嗯。也许,并非是字面的意思,而是,另有所指。” 我一听他这么说,思绪更乱了,抱住脑袋焦躁道:“哎呀,字面意思都不懂了,还另有所指呢!再往深处想,我会疯的!” 他沉笑一声,宠溺的搂住了我的身子,悉心呵护道:“想不出来,就不想了。该知道的事情,总有一日会让你知道的……不急于一时半刻。” “嗯……”我一时半刻也的确想不出个所以然,无奈之下只好妥协,“不想了,不想了……” 他为我撩开了耳鬓的碎发,柔情的道了声:“乖。” —— 是夜,原本渐渐雨势平息的临熙城倏然风雨大作,雷电交加。 这般一看,前几日的平和确然有股子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之感…… 法阵还差两日就要大成了,如今逢暴雨,也已无甚可过多操心之处了。 再熬两日,再熬两日就好。 明明都已经在心底安抚自己无数次了,可为何心里头还是这么混乱不安呢…… 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窗外闪电忽明忽暗,灯笼的轮廓投落在薄薄一层窗户纸上,若隐若现。 风呼雨啸,雨点子啪啪打在房门上,似随时都有可能扑门而入。 房内门窗虽合的严实,但湿寒的凉意还是汩汩沿着窗户缝隙透进了内室来,勾的一盏孤灯摇曳晃影。 蓦然一道惊雷落下,吓得我后退的脚步被椅子一绊,身子往后一仰差些摔了个四脚朝天。 危急时刻是三哥一手执书,一手搂在了我的腰肢上,将险些脑袋着地的我从急速下坠中捞了回去,一把用力收入了自己的怀抱里—— 我扑压在了他的胸口上,心有余悸的猛喘了两口气。 他怜爱的将我护紧了些,低声关心道:“不是已经派了崖魇与小黑他们去安置点守着了么?还这样魂不守舍,惴惴不安做什么?不会有事的,今夜这雨下的并不算特别大,较之先前几回,已是雨势轻弱的了,局面尚可把控,有崖魇大统领他们在,肯定会万无一失的。” 我心乱神乱的靠在他怀里,一双手紧紧握住了他的胳膊,摇头不安道:“三哥,我总是有种不详的预感……总觉得,今夜这雨下的非比寻常……” “辰儿不是有化解雨灾的办法么?两日过后,辰儿就可以作法躯雨了。即便这最后两日无比难熬,辰儿也要撑下去。无妨的,辰儿别怕,有三哥在,三哥陪着你。”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抚我。 我依赖的往他怀中再蹭蹭,勉强放宽心,“好,我不怕,我听三哥的。” 又两道闪电劈落窗外时,我忽觉心口一疼,周身的灵力猛然动荡了一下…… 身子猝然一震。 灵力动荡,这不对劲,恐是法阵那里出了什么差错。 我还未来得及施法掐算一下究竟是何处生了变故,门窗外便哐哐哐的传来了一阵杂乱聒噪的脚步声—— 门被人一掌劈开,先进入视线的,是把红豆色的油纸伞,油纸伞下,一身墨衣的崖魇提着长剑,浑身上下皆已湿的透彻。 面色苍白的三步并两步来到我与三哥跟前,顾不上收伞,崖魇便肃色慌张的凝声禀报道:“殿下不好了!城东的高墙塌了,把墙下的安置点给砸了,安置点内的百姓死伤无数……” 我顿时心底咯噔一声,似遭雷击:“什么!” 完了,当真是完了…… —— 得知消息后我便不管不顾的披上了一袭外袍,撑上了一柄嫣红油纸伞,一路小跑着直奔城东安置点去—— 匆忙的来到安置点木棚前,入目却是一片断壁残垣。 急雨打的伞面啪啪作响,都快掩住了废墟里的百姓痛叫声了。 高墙倒塌,直接截断了安置点的半截木棚,木棚被淹没在了废墟雨水深处,地面上的积雨里隐隐散发着百姓受伤的血腥味,略有几分熏人作呕…… “这高墙原本是旧年的古城墙,前几年先皇重新划分府州县地界后,上一任临熙的县令觉得这城墙颇有纪念意义,且城墙尚还硬实,毫无崩塌之象,若强行推倒,难免可惜,是以便将新城墙挪扩了十公里,旧城墙还留在此处。莫县令上任后,也曾忧心过城墙的安全问题,但因百姓们都不赞同拆掉这一圈旧城墙,所以莫县令便命人将这城墙加固检修了一遍。旧城墙原本便坚硬稳固,经莫县令修缮了一遍后,更是不可能再有隐患。 昔日两位钦差大人选择将安置点定在城墙脚下,便是看中了这道城墙坚稳,哪曾想……殿下,昨日属下等前来巡视,这城墙还好好的,根本没有任何开裂之处,今日雨势虽猛,可也不至于能将这城墙下倒……属下方才便已将这四下检查了一遍,在未倒塌的那截城墙上,发现了几块被凿开的石砖,石砖空缺处,填的是空心砖……属下还在城墙外,发现了几排凌乱的脚印,觅着脚印往前寻一里,那片黄草丛子中,遗落着一枚、将军府的令牌。” “将军府?”我攥紧了双手,望着雨地里互相搀扶,伤痕累累的无辜百姓们,心口抽痛的沉声道:“这些混账东西,到底是按捺不住了!” 崖魇恭敬的将那枚拾到的令牌双手呈给我,“殿下,请过目。” 那令牌是出自哪个将军府,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既是心知肚明的答案,那便也没什么好确认的了。 拂了拂手,我不想接那件脏东西,“过目便罢了,好生收起来,回去交给皇兄。” 崖魇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将那令牌重新放回了衣襟里:“属下遵令!” 我们一行人刚到还没半刻钟,葛行舟便领着莫县令及其手下师爷捕头小厮匆匆忙忙的赶来了灾难现场。 见眼前遍地狼藉,举目皆是伤者死尸,葛行舟那老东西又开始发癫一般做戏了:“哎呀呀,怎么会变成这样!老天爷啊,你还嫌我们临熙城的百姓不够多灾多难吗?怎么又天降横祸,带走了这么多条无辜性命!老天爷啊,有什么怒火,尽管朝我来,我身为江都知府,理应为江都承担一切苦难……老天爷啊,你怎能如此对待我的百姓,我的乡亲们呐!” 我心烦气躁的揉了揉发痛的额角,没耐心的呵斥了一句:“聒噪!还不快去帮忙救人?都愣着做什么?等着本宫亲自过去么!” 葛行舟那老东西被我训了一通后,装腔作势的呼喊声终于戛然而止,低头尴尬的咳了咳,随后悻悻的朝身后师爷挥了挥手,示意小厮们跟上,末了轻手轻脚的默默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了…… 葛行舟走后,莫县令却留了下来,见我脸色不好看便温和的出言安慰道:“事情既已发生,那我们现在要做的,便仅有尽全力去善后,去保下更多条无辜的性命……殿下,还请您息怒。” “息怒?”我立在雨中无奈的苦笑:“若早知优柔寡断会令他们愈发放肆,本宫就应该听莲枝的话,立刻斩了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乱臣贼子!这些混账,临熙百姓的账,本宫迟早会同他们清算,让他们加倍奉还!” “殿下……” 他本还欲劝我,但话未出嗓,便被另一道声音给着急打断了:“县令大人!柳家的两个孩子也被砸进去了。上面压的东西太沉了,我等根本搬不动啊,县令大人,那孩子流了好多血——” “柳家孩子!” 压根没给我摸寻到声音是从何方传过来的机会,那一袭白衣的年轻县令大人便疾步往北边墙根处跑了去…… 瞧莫县令也孤身穿进了雨幕,且那头的状况看起来的确不大好,几名官差正与莫县令围在一处徒手扒着地上的废墟,那废墟堆得足有一尺厚,单凭莫县令与几位官差的力量,想要救被压在废墟下面的两个孩子怕是还有点难度—— 我静不下心的同身后随从们道:“我们也过去看看!” “是!” 把油纸伞从侍卫的手里接了过来,我一路疾行,踩着满地的污泥污水,任凭那些污秽东西染透我的凤头鞋,弄脏我的衣摆…… “莫大人,怎么样了?”我撑伞来到莫县令的身后着急询问。 莫县令抬起一只沾满污泥的手,用袖口给自己擦了擦额角热汗,顾不得再回头看我,只一边扒着废墟一边颤着声同我道:“下面有木框撑在了孩子的身体上,上头的这些东西暂时没有压到底下的那两个孩子,两孩子的性命尚还无忧,只是,可能被砸晕了,脑袋砸破了,失血过多,现在还没有意识……得尽快把他们救出来才是,晚了,怕是就没机会了。柳家两口子以前都是在府衙当差,一年前为了保护证人双双被江洋大盗给杀害了。 柳大哥临死之前把这一双孩子托付给了我……我若是救不了他们,来日还有何颜面下九泉去见他两口子!此处不是殿下该待的地方,天上风雨大作的,殿下还是寻个遮风避雨的地方等消息吧!殿下深夜前来此处监督救人,殿下的这份心,临熙城的百姓们会感受到的,殿下,快走,快离开这里啊!” 莫县令努力克制着嗓音里的颤抖,哑着声有些崩溃的低吼。 我拧紧眉头,咬住唇,心如针扎。 将手里的油纸伞往他头顶遮了遮,我轻叹道:“不,我不走。本宫身为大禹国帝女,理应与百姓们,与子民们同在一处。” 扭头吩咐身后的一众暗卫:“我晓得你们早就忍不住了……崖魇,带他们去救人,不用管我,快去!” 崖魇眸色沉了沉:“殿下,我等须得贴身保护你。” “都这等时候了,还保护我什么!”我急的冲他们干吼,“是苍生重要,百姓的性命最重要!这种地方人人都在忙着自保,谁还能有兴致跳出来刺杀我么!快去!本宫的命令,你们也要不听了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崖魇自是不可能再自讨无趣的多添言了。犹豫了须臾,提剑冲我抱拳一礼:“属下等遵令!” 道道黑影消失在了雨幕里,我见莫县令他们挖人挖的太辛苦,便索性也丢了伞,一把将莫县令那文弱身子给扯了开:“让开,我来!” 莫县令被我猛然一扯,搡的往后踉跄了两步。正专心致志挖废墟的三名官差闻言,亦是被我吓得停住了手上动作…… “殿下不可!” 瞧见我挽袖子打算亲自动手了,莫县令激动的冲我嚷道:“帝女乃是千金之躯,怎可做这种事!殿下!” 我挽好了袖子,又朝着蹲在地上盯着我发呆的三名官差一拂手,盛气凌人的下令:“你们也都让开!” 三名官差僵着脖子昂头看我,好似没听见一般,全无反应。 我没好气的又重复了一遍:“本宫让你们让开!” 话至此,三名官差方颤颤巍巍的赶紧让开。 莫县令还欲冲上来阻止我:“殿下不可!” 奈何伸过来的那只手还没碰到我,便被我周身蓄起的一层淡紫色仙泽给弹开了…… 抬起双臂,我掐指施法,指尖于虚空中结出了一只淡紫色的巴掌大小光球,阖目集中精力,用意念操纵着光球汲取我指尖的仙泽,越变越大—— 腾腾仙气浮动着我纹了双凤齐飞的宽大袖摆,片片紫色火焰花自我脚下萦萦盘身而起,裙摆,袖角,以及肩上青丝,都被仙泽卷起来的凉风给吹的疯狂浮动。 指尖光球愈来愈亮,白光扑在我的容颜上,映照着我半个身躯。 攀裙而上的紫色花痕融入了我掌中聚集而成的灵球内,我于众目睽睽之下蓦然推出那只浅紫光球,将蕴满掌心的灵力陡然劈在了堆满废墟的地面上—— 轰的一声,压积在地的那些石砖与木头木板便皆是被我一掌灵力给震飞了起来。 随即一道紫光自我脚下向四面八方迸发而去,灵力波及之处,废木乱石,皆化飞灰—— 齑粉似烟花一般洋洋散散的从雨夜半空中坠落了下来,沾在人身上,不耗片刻功夫便被雨水给冲刷了去。 此情此景,在寻常百姓的眼中略有几分震撼了。 附近的百姓侍卫们皆是被我这一举动给吓得僵在了雨地里,连刚赶过来的三哥与化霖,亦是怔愣在了旧城门的另一头…… “殿下。”莫县令不可思议的走近我,哽了一下,错愕万分:“原来殿下的法力这么强……以前只听闻殿下乃是国师大人的亲传弟子,自幼便修习仙术,能做常人不可做之事……却从未想到过,殿下可令木石化粉,可顷刻间,便解了数百人的困厄……殿下真乃神女转世也。” 我没心情再听他变着法的夸赞我,肢体有点僵硬的冲他挥了挥手,急切道:“快救人吧!快把这两个孩子送进没倒塌的木棚,好让郎中们赶紧给他们止血,把把脉!” 莫县令看了眼躺在雨地中的两名粉嫩孩子,也不敢再耽搁了:“是!” 忙着招手示意官差们将孩子抱回去。 候在一边上的三名官差这会子但是反应的快,小心翼翼的把孩子从地上扛起来,拔腿就将孩子往临时搭就出来的看诊木棚里送…… “殿下,咱们过去吧。”莫县令一身白衣染满污渍,从地上拾起来那柄被我抛下的嫣红油纸伞,撑起来,为我遮雨。 我轻颔首:“好。” 一步将迈出去,九天之上却猛地又是一记响雷劈落了下来…… 银光乍现间,仿佛整个天幕都被撕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辰儿小心!” “殿下——” 雷声将落耳畔,头顶便一声轰隆巨响直击心底—— “三白!” 来不及抬起视线觅声望去,一道小小的身影便一晃眼就出现在了我身后,伸出一双小手用力往我腰上一推—— 我根本没意料到这么一个虚弱且身患重病的小孩子竟会有这般大的力气……大到,将我搡出了十几步开外。 “辰儿!”三哥抛下油纸伞冲上来抱住我,可我神识混沌的回眸,却见到那本是高耸挺立的半截城墙顷刻间便往下倾倒崩塌了下来…… 碎石如雨落,轰轰隆隆的砸落在了地上,惊起阵阵闷雷。 而石雨之后,身着艳丽红衣的小丫头正目光凄凉立在一片混乱中,一动不动…… “小蝴蝶——” 脑中瞬间空白,我出自本能的强用力推开了抱着我的三哥,心底深处,唯有一个坚定念头:救她! 可我终究还是去迟了一步。 偌大的石块从天而降,生生的砸在了小蝴蝶的脊背上。 小蝴蝶身子一震,猛地一口鲜血呕了出来,随即虚弱的身子瘫倒在了巨石之下,小小的身躯被重物狠狠压住了半截身子,身下,一片血色。 “蝶儿!”我皱眉酸了眼眶,脚下步子一轻,我腾身而起,于半空中蓄起了周身的灵泽,施法用仙术阻止了城墙碎石继续往下落,拂袖猛一挥力,强悍的法术顿时劈塌了所有暂时幸免于雨难的墙体…… 墙体碎石皆是往墙外倒了去,没了那些断壁的遮挡,安置点内一阵寒风扑面浸骨,透心的凉。 可是心再凉,又怎抵得过心底的痛呢! “蝶儿!”身子轻盈的落到了小蝴蝶的面前,我踉跄了一下,单膝跪倒在了浑身是血的小蝴蝶头顶,忍着心底的抽痛,眼角潮湿的用力一挥广袖,掀飞了压在小蝴蝶脊背上的巨石。 抖着手将半身血肉模糊的小蝴蝶从地上抱了起来,搂进了怀中。 努力用自己的炙热体温去驱散她小小身躯内的寒凉,我抱住她的脑袋,腾出一只手去轻轻抚摸她染血的脸颊,心痛至极的朦胧了双眼。 我张口,却哑了声,唤她唤的很轻,既怕她听不见,又怕,吵的她头疼…… “蝶儿,蝶儿……” 胳膊上的衣袖已经被她背上的温血给浸透了,她的背,软软的,热热的,是血肉交融,模糊了脆弱的小身躯。 瞧着她苍白无色的容颜,我眼眶里的潮湿再也憋不住了,温意积攒成泪花,缓缓坠下眼睑,徒留两行泪痕…… 她还这么小,她不该变成这样的…… 她才六七岁,她还不懂事,还是个孩子。 上苍怎就忍心,这么残忍的夺去她的性命呢…… 指尖拂过她气息微弱的鼻头,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凉透了心扉。 怕雨弄疼了她的稚嫩小脸蛋儿,我用手挡住她的容颜,替她遮下了一粒粒豆大的雨点…… “辰儿。” 三哥撑伞来到了我身边,陪我一起蹲了下来,执伞为我和蝶儿挡雨…… 我搂紧小丫头失神了良久,才反应迟钝的扭头望向三哥,低声压着哭腔与他道:“去找郎中啊,三哥,去叫郎中……” 三哥面色沉重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这孩子的气息已若悬丝……辰儿,救不回来了。” “救不回来?怎么会救不回来了呢……”我无助的巴巴望着他:“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答案呢?三哥,去找郎中,找郎中啊……” “辰儿。”三哥哽了哽,撑伞守护在我身侧,面色为难的无动于衷。 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已经晚了,救不回来了呢,可是小蝴蝶现在还有一口气在……她没死,我就不想放弃。 凡间的郎中肯定是指望不上了,我双眼涨痛的抬手便要运灵力用自己的真元去帮她维持生命。 可掌中灵力还未曾推进她的小小身躯,一双冰凉刺骨,干枯如柴的小手便攥住了我试图施法的那只手掌…… 我惊讶低眸瞧她。 小丫头已躺在我怀中幽幽醒转了过来,沾了血迹的霜白唇角极艰难的冲我扯了扯,露出一个染血旖旎的微笑。吊着最后一口气同我话别:“公主、姐姐……” “蝶儿!”我心痛的抱紧了她,抬手抚着她的脸颊黯然落泪,“没事的,没事的,姐姐会救你,姐姐不会让你死的,姐姐还要带你回京城,蝶儿,坚强些,咱们很快就能离开临熙了,蝶儿……” 虚弱的小丫头费尽全力,才举起硬邦邦的一只冰手,轻轻用指腹,帮我抹去脸颊的湿痕。 苍白一笑,嗓音低哑的几乎听不见:“别哭,姐姐别哭……人活一世,总会尘归尘,土归土的,姐姐,以后我们还会再相见的……” 我擒住了她那只帮我擦泪水的小手,紧紧握在掌心,心痛如刀割:“蝶儿,不说这些了好不好,让我给你疗伤,我把自己的真元渡给你,这样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她却摇头拒绝,稚嫩的容颜上,竟显露出了几分不符她年岁的成熟,出口言语,悲恸裂肺:“姐姐,我不想活了,是我自己不想活的,你留不住我……别再救我了,痛苦一时,这一生便能解脱了。” 我闭目想要忍下眼泪:“蝶儿。” “姐姐,宋连哥还在下面等我,我要去找他了……” “蝶儿……” 她靠在我的臂弯里傻笑,喉间一呛,一口鲜血呕了出来,顺着唇角,划过耳根,没入了我温柔抚摸她容颜的那只手的袖管子里,嗓音沙哑轻软,笑着笑着,便哭了出来:“如果一开始知道是这个结局,谁还会再来人间走一趟啊……” 我咬住下唇,努力压制住心间的悲流,深吸一口气,突然释怀了。 三哥说的对,蝶儿这一生过的实在太苦了。 留下来,也只会让她带着那些不堪回首的昔年阴影小心翼翼的过一辈子……倒不如,从头来过,早脱苦海。 “答应姐姐,下辈子,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平平安安的长大。” 她依偎在我怀中咯咯笑的很轻,双眼攀满血丝,伸出手指,很努力的去勾三哥的手…… “哥哥……” 声嘶力竭之时,三哥主动送上了自己的手,握住了小丫头几度下垂的指尖。 “帝君哥哥、公主姐姐,记得这辈子,要幸福啊……” 浅浅一句话,耗尽了她余生的最后一口气。 指尖从三哥的掌中滑落,小蝶儿缓缓阖上双目,头一偏,在我怀中绝了气息。 我没再出声唤她。 只是僵硬麻木的保持着拥抱她的姿势,将她搂的更紧了些。 头顶雨落纸伞的噼里啪啦声渐激烈,我僵在了拂面若刀刮的冷风里,久久难以清醒过神…… 三哥抬手将我环进了怀中,启唇欲言,却又被我的轻轻啜泣声打断。 末了,只能揉着我的肩,无声的安慰我。 —— 第249章 大禹国·永不相负 一夜大雨落完,客栈院落中刚修理好的鲤鱼池子又被雨水给灌满了。 鲤鱼一尾两尾悄然逃出了池塘,游至花园水洼处,腾身跃的欢快。 往常最爱管闲事的花藜也不见了踪影,莲枝在客栈前后寻了良久,才于一片蔷薇花园子深处找着了抱膝坐在石头上暗自扯花瓣伤怀的花藜。 小蝴蝶没了,花藜也一个人伤心了很久。 蔷薇花园子里再也瞧不见欢喜采花的小蝴蝶儿了…… 雨中一劫,不仅让小蝴蝶陨了命,还险些带走了莫县令的心上人许小姐。 回想前夜,我本是于莫县令站在一处的,墙体倒塌的那一瞬,小蝴蝶推开了我,而许小姐则奋不顾身的前去为莫县令挡了一块巨石…… 结果么,可想而知。 莫县令的未婚妻许小姐本就身子羸弱,被那巨石一砸,当场便口吐鲜血昏厥了过去。 事情发生时,莫大人当即便抱着奄奄一息的许小姐疯魔了一般直奔郎中的看诊木棚而去……索性是救治的及时,几位郎中为许小姐扎了大半夜的针,才终于护住了许小姐的心脉,将许小姐从生死关口中抢了回来—— 待我与三哥安顿好小蝴蝶的后事后,我再去看望莫县令与许小姐,行至二人门口时,却被里面的款款温柔声给挡住了脚步…… “三白……”许小姐吊着一口气虚声一笑,低低同莫县令说话:“怕什么?我还没死呢。三白,男儿有泪不轻弹。” 莫县令哽了声,与往日板正温润形象大不相同的朝许小姐任性道了句:“我媳妇都被伤成这样了,我掉两滴眼泪又如何。媳妇啊,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许小姐笑的轻松明媚:“三白你说什么呢,你哪有对不起我?” “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伤成这样。都是我不好,是我害媳妇受苦,让媳妇遭这等苦受这等罪,我该死,真该死!” “三白,你别自责了。你才不该死呢!你若真该死的话,老天爷也不会安排我来救你。三白,我其实挺开心的。遭疼受罪也开心。我疼一疼,受受罪,老天爷就会把你还给我,这样怎么算,都是笔划算买卖。我不亏,我一点儿也不亏。三白,幸好。幸好昨日我替你挡下来那块石头,幸好我推了你一把,不然,我可真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三白,你别心疼了。经此一劫后,我也想明白了,我要活着,努力的好好的活着,我要为了我的莫大人活着。我舍不得看三白离开,亦舍不得主动离开三白,我想同三白天长地久,想和三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三白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吃药,好好养身子,修养双腿。总有一日,我也能陪三白去看遍世上所有美好风景的。” “安儿,我等你,等你康健痊愈。我想好了,待临熙城雨灾过去后,我就主动把辞官的折子呈给帝女……临熙城短短数月连连遭难,黎民百姓死伤无数,苦不堪言。我身为临熙城的县令有失职之罪,按照往年闹天灾时的惯例,以及朝廷奖罚官员的法律,我此罪,理应革职查办。若运气好,或许只是重新穿回一身布衣。若运气不好,可能会流放个几千里…… 帝女生性温和善良,流放一事,可能性不大。应该会被免职吧,不过免职也好,原本我便打算,此难过后不管是吉是凶,我都不打算做官了。我想在自己余生仅有的时间里,多陪陪我心爱的媳妇。只是不知安儿会不会嫌弃夫君我一事无成,无名无利,无权无势……” 许小姐忍不住的笑出声来:“你啊,平日里不是出了名的公平公正青天大老爷么?怎就独独这么喜欢冤枉我呢?当初你说你是衙门的送菜小厮时,我可曾嫌弃过你半句?我不还照样被你骗的团团转,对你喜欢的不得了?三白,不管你是官老爷也好,还是送菜小厮也好,还是每日都要为生计发愁,为柴米油盐操心的贫寒布衣也好,我都不会嫌弃你。 娘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扛着走。我既一眼认定了你,哪怕你什么都没有,我也愿意与你依偎取暖。我不怕穷,不怕苦。再苦的日子,小时候都已经熬过来了。人生应该没有比那段岁月,还难熬的时光了吧。三白,有你在,每一天都是美好时光……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随。” “我便知道,我的媳妇儿最好。” 缓了缓,房间内又传出一声浅浅的叹息:“只是可怜那个甄家的小女娃,还那么小……殿下平日里与她关系要好,她没了,殿下肯定伤心坏了。三白,你得空,去安慰一下殿下。殿下心思单纯,怕是受不了这个噩耗。” “殿下有侯大人,侯大人的安慰,比我这个外人的安慰要有用许多倍。” “那也要去看看,女子皆是生来便心思细腻,侯大人再怎么说,也是个心大的男子,照顾不了殿下时时刻刻的情绪,多安慰安慰殿下,不会有错处的。” “嗯,好,都听你的。” “对了三白,有件事,我须得同你说……昨夜城墙倒塌时,我看见师爷出现在人群里,他就站在木棚檐下的笼头杆底很怪异的冲着你们笑……我怀疑,城墙倒塌绝非偶然,而是有人想害你与殿下……” “这一点,事发当夜我便已经猜到了。那半截城墙突然倒塌,是因为里面埋了火药,除了葛行舟,没有人会这么迫切的希望我与殿下死……殿下一旦在江都有个什么好歹,他便更加肆无忌惮了。届时江都雨灾乃是上天降下的惩罚一谣言,便更是坐实了。” “还是得提醒殿下,小心为上。” “只可惜殿下如今还沉浸在失去蝶儿的伤情中……再等等吧,明日我再去看望殿下,同殿下详细禀报这件事。” “嗯,也好。” 听着屋内两人浓情蜜意的攀谈着,我又委实不大好意思再进去打搅。 思纣一阵,还是转身折回了自己暂住的那片庭院。 檐下雨珠犹如断了线的水玉,一滴连着一滴往下坠。 檐外攀满的紫藤花也在经过一夜风雨的摧残后,变得凌乱狼狈不堪。 残花被雨无情打落在地,零零散散的铺满了整条长廊。 我本想孤身回房中补觉养养精神的,可没成想今儿运气好,颇有听墙角的耳福,我这上一刻才从莫县令两口子的墙角那听完了一箩筐的甜言蜜语回来,这一刻就又撞见了神神秘秘的三哥与化霖两人在廊尽头的风雨亭内拉拉扯扯,沉声攀谈着些什么—— 看两人这你拉我袖子,我推你爪子的做派,还真有话本子里青年男女雨天撑伞相约赏景凉亭私会的感觉…… 原本扒人墙角是件极不道德的事情,扒三哥的墙脚,更是十分不讲义气,可奈何好奇心作祟,我在求知欲的驱使下,还是厚着脸皮,挺着脊背,一步一步小心且谨慎的走向了二人……的背影。 “江都之事,若非帝女横插一脚,恐怕大雨早就停了。如今可好,竟发生了这种意外。当初帝女信誓旦旦的说着什么,不能滥害无辜,不会再让江都的百姓因雨灾而丢掉性命,不会再允临熙城死一名百姓,现下,帝女她还是自食其言了吧!之前说我枉害性命,此刻再看看,究竟是谁在滥杀无辜?用一百多条性命去换十二条命,怎么算,都是笔亏本的买卖。到底是年岁小了些,做事如此不知轻重缓急。真不晓得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派这么一个黄毛丫头前来江都赈灾…… 大人以为化霖天生便是冷血无情之人么?在重要事面前,化霖所做的每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过的。化霖是真的在为百姓们着想,只是化霖的方式,或许会让大人觉得难以接受……大人说化霖的法子极端,可极端,并不代表无用。大人现在再比较一番,看是极端的好……还是帝女那所谓顾全大局的法子好一些。 大人,我不求你待化霖,也像待帝女那样亲近,化霖只求大人能够用公平的目光看化霖,别让化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多年前,是您救了化霖的性命,明明我们才是最早认识的人,大人您为何偏偏只看得上帝女,却看不上化霖呢,化霖究竟哪里不如帝女殿下?” 净骨玉立的颀长背影僵了下。 随后背影的主人用着淡漠的语气回应她的话:“你是你,辰儿是辰儿,你与她,怎可混为一谈。” “我究竟,哪点不如她?” “在性情方面上,你确实逊色她很多。” “……什么意思?” “辰儿从不会追在我的身后问,她到底哪点不如旁的女子。在我眼中,在她自己的认知里,她本就是个顶好的姑娘,无需同她人比较些什么。” “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在还未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从来都没有什么输或赢,是你自己把自己困在这个死局里了。” “我以为,我们之间,会不同的……” “救你一命,是为了替我母亲积福。” “那这几年来的回信呢?你告诉我,冬日天寒,须得添衣,夏日炎热,当心中暑。你还给我折冬日的京城雪梅,夏日的八月丹桂。旻哥哥,你我互述心事这么多年,你现在同我说,你只当我是相识之人,连朋友都算不上,你觉得,我会信么?” “……若我记得没错的话,雪梅与丹桂,都是你开口要的。我生平,并不喜拾花弄草,丹桂与雪梅,俱不是我所好。往年夹在回信中寄给你的那些花花草草,都是我让砚北去弄的,砚北对这个比较有研究。” “……” “还有,且请祭司注意自己的身份与措辞。我这人性子不好,不喜同外人攀亲戚,我没有妹妹,你也无需叫我哥哥,传扬出去,有失体统。” “有失体统?大人的意思是,化霖有失大人侯府的体统了么?那帝女……” 不等她说完,三哥便沉声威仪打断道:“我也从未将辰儿当做妹妹看。” 心跳一滞,心尖发麻。 我僵着脖子昂头傻傻的看着那凉亭中的两抹高挑身影,脑子里有几分嗡嗡作响。 未将我当做妹妹看……那他还…… 没给我胡思乱想的机会,他便再次启唇道出了剩下那半截答案:“辰儿是我一眼见到,便想有未来的姑娘。我与她,同与别人不一样。她喜欢唤三哥,便唤吧。终归,以后是要改称呼的。” 我是他一眼见到,便想有未来的姑娘…… “三哥……”低低的一声唤脱口而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这么轻易的扫去了罩在我心头的所有阴霾。 他说,他想与我有未来。 原来不是我一人苦恋单相思,原来这世间,真有一见钟情这回事…… 原来,他一直都是我的。 纵然来的晚了些,出乎意料了些……但有些命中注定,就是这般,虽迟但到。 后来,风雨亭中的粉衣姑娘没绷住心态的抖了声,口不对心的道了句:“那,化霖祝你与殿下幸福。”旋即扭头就往楼阁那头跑,潸然离去的背影在春雨瑟瑟中,显得格外凄凉。 后来,留在亭内的玄衣大人面色波澜不惊的回过身,放眼看过来时,目光正落到半里紫藤花如烟霞的长廊下,一袭紫色凤袍冻僵在寒风中的我身上—— 沉叹了口气,他寒眸渐染暖春意,负手信步朝我走了过来,于我眼前一丈距离内停了下来:“何时来的?冷不冷?我让厨房单独给你做了乌鸡汤,听砚北说,乌鸡汤对女孩身子好。你有体寒的病根,理应多用补品温养着。早时,小黑同我讲了一个他奶奶辈的古方子,说是用三月三的桃花,加上红枣,姜丝,四月初的晨露一起炖煮乌鸡,炖出来的鸡汤,就有为女子驱寒的功效,且效果,比鹰舌草要好的多。鹰舌草服多了伤五脏,还是得少吃才好。今日先尝尝小黑的奶奶辈土方子有没有用,若是有用,回宫了记得让花藜她们帮你做。” 我痴痴盯着他那张俊逸容颜瞧,目光里透着委屈的凝重鼻音唤了他一声:“三哥——” 他顿住,须臾后,温柔的问我:“怎么了?” 我瘪了瘪嘴,趁他不备,猛地往他怀中一扑,双臂环紧他的窄腰,牢牢扣住,委屈心酸的将脸蛋埋进他的怀抱里,哽咽出声:“我冷……想你抱抱。” 他闻言,眉头皱了下,一阵低笑:“你这姑娘……想占便宜,明说便是,何必……”炙热的气息贴近了我的耳根,他故意用着足以蛊惑人心的温软语气挑逗我:“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又不是不允你抱。” 如兰吐息扫的我脖子里一阵痒痒,我羞红了脸颊,再任性的往他一怀清莲香深处蹭了蹭,贴紧他,恨不能让自己融入他的血肉,变成他的肋骨,永生永世陪着他,不死不休。 “三哥你坏……” 他心情甚好的揉了揉我脑袋,挑眉宠溺道:“这便算是坏了?还有更坏的呢。” 我好奇:“更坏的?” 他揉揉我的肩,故作神秘:“更坏的事,现在还不能同你做……待到成亲了便好。” 成亲…… 恍惚里将他的话中深意揣摩出了个七八分,他所言的坏事应该指的是…… 稍加想象,便满脑子旖旎春光。 我顿时呼吸一紧,猛吸了口凉气逼自己清醒,赶紧打断自己脑中想象出来的无耻画面。 老脸又红又烫的往他胸前玄衣上用力蹭了两下,我厚着脸皮装正经:“咳,三哥,你怎么能想那种事呢?多不符合你的身份!咱们可都是正经人。” “那种事,正经人。”他清亮的星眸里蓄满了一池温润的浅笑,有心拿我调戏寻乐子:“哪种事?辰儿想的是哪种事?” 我羞得要命,悄悄拧了把他的窄腰嗔怪道:“三哥,你越来越坏了!我、我没想哪种事,你说的是哪种事,我想的就是哪种事。” “你确定,你与我想到一块去了?”他墨眉一挑,惊为天人的俊容此刻美的就像一幅静心描绘的上古神画像,真乃是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不等我作答,他便一下将我搂腰抱了起来,一只手臂顺势环住了我的双腿,再将我往上一送……双脚离地,我的身子瞬间比他高出了一大截。 “三哥。”我有些惊着了,双手很自然的搭在他肩上,低头俯视着这名灿若星辰,清若皎月的神仙男子,心底深处,暗生欢喜:“三哥你干嘛呢?” 他温和儒雅的亦昂头与我四目相对,目光相接,痴痴与我相望了半晌,方心情极好的万般宠溺道:“没干嘛。就是想把我的辰儿,当女儿养,当女儿一样哄。小女孩不都喜欢被抱高么?辰儿小时候,可有这样被人抱过?” 我听罢他的解释,心下阵阵温甜,亲昵的抬指顺着他的眉心抚摸他的眉眼,轻笑着道:“当女儿一样养?那我岂不是又多了个爹?不好不好,以前一个爹的时候,就已经够吵的我头大了,如今我爹驾崩了,我好不容易自由了,这好景还未长,我又凭空多了个爹,那岂不是以后我又要被人管着不能碰这,不能玩那了?再说,你这个坏三哥啊,我拿你当未来要共度一生的夫君,你却只想着要做我爹!我皇兄若是知道了,肯定会砍你脑袋的!” 他忍俊不禁:“只是想宠着你而已,又不是真要做你爹。”缓了缓,又笑侃:“你皇兄若是真将我砍了,那你以后岂不是要守寡了?” 我撇嘴想了想:“嗯,好像是这么一回事……那算了,还是不同你计较了,万一我皇兄真把你砍了,我真就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手指顺着他的鬓角抚上他束起的墨发银冠,我满眼爱意的看着他:“小女孩的确都喜欢被抱的高高的……我小时候,就经常缠着师父举高高,我师父啊,每次都能将我抛的好高好高,然后稳稳的接住我…… 我师父可厉害,可有力气了,我五六岁的时候,他还经常一只手臂将我夹在咯吱窝里把我从山脚下的花草丛子间带回山上的寺庙,我师父啊,他脾气也好,不管我小时候怎么折腾怎么闹,他都是眉眼淡淡,面上毫无波澜,有几回我把我二师父气的直跳脚,我师父也只是好言好语的劝了我几句,尔后又反过去哄我二师父。 我师父总说,女孩子闹腾点好,闹腾点命硬,是好事,是福气。” 许是听不得我在他面前这么大费口舌的夸赞旁的男子,他在我话说完时,沉了脸色,眉心紧了紧,嗓音略带不悦的凝声问道:“师父,是国师?君辰国师?他以前很常抱你,对你很好?” 我单纯的点头:“是啊,我这一身的好本事,可都是我师父他老人家教的。他是咱们大禹国的大国师,也是唯一能从实力上狠狠碾压祭司阁的人。我师父,他是神仙,他会好多好多仙术,我现在学会的,只是他毕生本领的十万分之一……” 说至此处,我又不禁惆怅了起来:“哎,若是我师父在就好了,他肯定有办法治雨。只可惜他老人家现在已经避世隐居了……他也不愿意过多插手人间事来着,他总说强行逆改天意会遭雷劈,所以像他那种本事特别高的世外仙人,生活于人世间就要学会自控,不能全凭自己的意愿行事,这样扰乱人间秩序,对凡人不好,对他自个儿也不好。” 失落的说完这句话后,我又察觉到三哥的冰凉眼眸更加漆深了,猜出了他这会子铁定是在胡思乱想,心头很不爽快,是以无奈之下,我只好将头再垂低几分,有意与他鼻尖相贴,亲亲密密的柔语哄着他:“你别多想,我师父才是我第二个爹,我师父活了很多很多年,他那年岁给我当爷爷都绰绰有余了,我师父待我,那是单纯的长辈宠爱小辈之情,你可不许胡乱臆测,被我师父晓得,他会生气的。” 三哥俊脸这才褪去了浅浅几缕冷意,开口的言语里,依旧夹杂着诸多不悦:“正是因为他老人家活得久,却数百年姿容未改,翩翩君子风度,我才担心,我的傻辰儿会不会被他骗了去……” “你别胡说。”我环住他的脖子,将唇贴到他的耳畔,红着脸,心跳如鼓的与他咬耳私语:“我师父他正直着呢,他很有原则的!他是个好人……更何况,他已经有心上人了。我不是同你说过么,我的二师父与他一起种过双生九霄花,我二师父,就是他藏在眼里,放在心里的那个深爱之人。” “他都有心上人了?”三哥暗暗松了口气,温柔了下来:“真的么?” 我点头坚定道:“当然是真的了!他们都已经成亲好久好久了。只是每每入朝办事,我二师父都嫌麻烦,不想跟着他,他本人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朝中知道我师父已经有媳妇的人,很少很少很少。连我皇兄都是在我回宫后才知道他有师娘这档子事的。” “倒是,要恭喜他了。”心底的担忧得已清除了,三哥终于又恢复了先时的温润款款模样,似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样兀自念叨:“对你没心思,就好。” 我不禁噗嗤笑出声。 这个三哥,还真把我当成什么稀世的宝了,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与他一样,这般宝贝我…… 沉静了片刻,三哥抱着我又接着问了下一个问题:“后日,是不是就可以祭法阵,解雨灾了?” 说到法阵,我不禁犹豫了一下,沉默片刻,我与他老实交代道:“三哥,我打算,今日就启法阵。” “今日就启?”三哥斟酌着询问:“不是须得等上九日么?当下九日之期尚未至,为何,突然要提早启法阵?时间未到,也能将法阵成功开启么?” 我伏在他的肩膀上低低吟叹:“是否能成功开启……我只有一半的把握。临熙城的百姓已经不能再等了,万一葛行舟那边又使什么龌龊手段……我承受不了那个代价,临熙城的百姓也承受不了。更况且……法阵的阵脚被人动了,即便等上九日之期,能不能成,结果也是同现如今开启的结果一样。” “什么?”三哥压低声,浅浅追问:“法阵的阵脚被人动了?何人动的?” 我将头埋进他的脖子里,贪婪汲取着他体肤之间的清香与暖意,疲倦嘀咕道:“暂时还不知道,只能判断出,法阵是在城墙倒塌那夜被人损坏的……小蝴蝶没了,那么多无辜百姓都没了,我如今,也没心情再去追查到底是何人在我下的法阵阵脚上动的手脚了……待雨灾过去了,便一切都雨过天晴了。三哥,临熙一行,我好像体会到了师父常说的,爱恨酸,离别苦了。三哥,原来人世间,这么多的伤情事……” 他抱着我,亦是往我身上贴了贴,安静良久,方道:“回去了就好,辰儿还小,不该经历这些。”微微侧过俊容,一口热息灌进了我的衣领里,他体贴道:“法阵的事情,我会让小黑他们暗中去摸一摸线索。既然决定了今日要启法阵解雨灾,那我陪你。不管成败与否,都不许有压力。” 我乖乖点头:“嗯。”一双小爪子不安分的往他耳垂上揉了揉,我这才同他清算剩下的账:“对了三哥,你怎么晓得女孩子都喜欢被人这样抱?你一个未婚青年,如何晓得这等哄女孩子的法子?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以前身边有姑娘了,旁的姑娘教过你这些?嗯?” 我凶巴巴的抚着他耳朵质问他,他无奈一声轻笑,正儿八经的同我实话实说:“哪有什么姑娘?我在颍州时,每日都挺忙的。这些事,我都是听砚北说的。砚北在颍州有个四五岁大的小妹妹,因着砚北总在侯府当差,极少回去看望双亲与小妹,所以那个小矮个儿姑娘隔三差五就偷偷往侯府跑,每每蹬着小短腿冲到砚北身边时,都会搂着砚北的腿撒娇要抱抱。砚北也是被那个小妹缠的没法子,每次逢上,就只能乖乖先放下手头的事务,将她抱起来,好生哄着。砚北以前同我说,女孩子大多心思单纯,讨她欢喜亦是极为简单,抱一抱,说点好听的话,她就算是心中藏着泼天的怒火,也会顿时烟消云散的。我便想着既然女孩子都喜欢被抱,辰儿应该也不会例外,左右都是自家的姑娘,多抱抱,不吃亏。” 这个解释听起来,却也合理。 我故作赌气:“好吧,那这次就算你勉强过关了!”任性的扯了扯他耳尖,我警告道:“别让我逮住你与旁的姑娘有个什么关系,不清不楚……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要是敢绿我,我就一口咬死你!” 他被我逗得轻笑,颔首郑重其事的承诺:“好,我发誓,我此生,绝不负辰儿!若有违背誓言,便被辰儿咬死,永不超生。” “这还差不多。”我心情倍感舒适的深呼了一口气,亲昵的将他脖子再搂紧些,薄唇有意印在了他的侧脸上,装作同他说话:“我也不会负你的……”尾音袅袅散去,我趁他走神,偷偷往他脸上吻了一下…… 他臂上一僵,被我吻过的脸畔,余红渐浓郁…… “辰儿……” —— 午时末刻,我命崖魇与小黑在城南设下了祭台,悄无声息的便携着花藜崖魇,与三哥一行人等赶往法阵阵心所在之处,启坛施法,打算用灵力为江都解了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灾…… 祭台四周的金色莲花印相继亮起璀璨光芒,莲花的花瓣自木板搭就而成的台子上缓缓浮起,不多时,便化成了一盏盏立体的娇媚金莲。 莲花八盏,浮于虚空中,缓缓转动着层层花瓣,于莲蕊之处透出一道道耀目的金色灵光。 八道灵光汇聚于一处,齐齐投落至罩在我头顶的那片浓密乌云上,我抬手凝聚周身灵力,脚下立时急风翻涌,生出一片片金色的火焰花花瓣。 花瓣如火如荼,攀着我的衣摆缓缓而上。我按着师父告诉我的法子,一手结出了白玉神印,踮脚飞身便将掌中印记朝九天之上的那片浓云送了过去—— 道道金光将乌云映衬的云痕斑驳潋滟,我执印而上,却在差一点便要接近那块云朵时,被一股强大的阻止给猛地挡了一下。 那强力太过凶悍,我身子一震,往下面落了些许距离,险些就周身灵力不稳,一失足从高空中掉落下去了…… 索性一次失败并不足以磨灭我想要驱散它的决心,我双手结印,掌中泛着银光的神印瞬间变大了无数倍,似一柄足以为两人遮风避雨的伞面那么大,流光溢彩的遮在我头顶,随我一起朝那片崩裂着深蓝光泽的雨云靠近了去…… 神印不出意外的再次被雨云的强悍力量给挡在了两丈距离开外,我咬紧牙,继续掌中聚集灵力往灵印上送,可雨云的力量太过强大,又加之禁锢雨云的封印,四处阵脚被毁了一处,以至于原本稳操胜券的事这会子因为雨云的力量并未被完全被禁锢,而变得只剩下了一半把握,想要抗衡它,简直难上加难。 我的法力本就低弱,照着目前这个情势来看,今日我若想强行破了它,恐怕多少也得贡献点鲜血与真元出去……最好的办法,是再等九日,待重新加固了那处被毁坏的阵脚后,等封印法阵大成,届时再来对付它便简单多了…… 可九日这么漫长的时间,我能等,临熙城的百姓们还能等吗? 即便我愿意等,临熙百姓愿意等,谁又能保证那破坏封印阵脚的人不会再下第二次手? 末了不过是九日复九日,久久陷入一个死循环而已。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着想,今日这临熙雨灾,都必须要解决了它! 下定决心后,我终是铤而走险用了一个万不得已的法子——用自己修炼了十几年的真元,来渡入灵印,强行击碎那片滞留于江都府上空迟迟不散的行雨乌云…… 一缕缕真元从指尖渗了出去,化作道道银光,钻进了罩在头顶的那道火焰花型神印上…… 真元抽体而出,不多时,我便很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身子愈发寒凉,体力愈发不支了。 坚持用真元稳固掌中灵印半刻钟后,一股子猩热感从我心口处汹涌冲上,猝不及防便抵上了喉头,张口呕了出来—— 深红的血迹弄脏了我胸前的堇色衣襟,我强压着脑中的昏沉浑噩感,一手运起灵力,集毕生之力量,一掌覆压在稳固神印的手背上——神印乍然金光大现,猛地一道力,将积攒于明媚阳光下的那片黑云给撞裂了无数道口子…… 五彩天光从黑云的裂缝中倾撒下来,远远瞧着,那破裂的云痕里,好似生出了一盏盏明晃晃、神圣高贵的金莲花……而莲花的花瓣,正一点点被九天的五彩光华给吞没噬尽…… 掌中灵力陡然消散,萦绕在裙琚边的金色火焰花也徐徐褪去了刺目颜色,金光沉淀,化成了温柔的淡紫。 身子没有灵力的支撑了,我脚下一失重,便从愈发明亮的高空里跌了下去—— 快要砸到地面的那会子,无数紫色花瓣从我袖口里钻了出来,飞花如云,片片盘踞在了我的身下,蓄起一层淡淡的紫光,托住了我的身躯,送我缓缓坠落人间…… “辰儿。” 第250章 大禹国·离别之日 三哥运轻功飞身接住了缓缓下坠的我,我软绵绵的窝在了他的怀抱里,疲惫的合上了沉重的双眼。 袖间衣袂被风卷的似流云,他抱着我单膝跪地,将我轻轻放在了潮湿的木板上,有力的手臂紧紧箍着我的上半身,携着温意的指腹,小心翼翼的为我抹去了唇畔鲜红血迹…… “没事了,辰儿。我们回家,三哥带你回家。” “殿下……” “侯爷……” 宛若被抽去了所有体力的轻软身子重新教他打横抱了起来。 耳畔言语,温柔多情:“一切都过去了,辰儿,再撑一撑,我们回家。” —— 五月初十,江都知府于私宅中设宴,宴请两位钦差大人共贺江都雨灾成功度过之喜,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酒过半巡,知府摔杯为号,召死士四十余名,意图将两位钦差乱刀砍死在私宅。 同夜,大内暗卫统领崖魇亲自带禁卫军将知府私宅团团包围住,斩杀知府所豢养的死士上百名,于为难之中,成功将两位钦差大人给完好无损的救下来了。 子时,钦差大人宣读陛下圣旨,将江都知府葛行舟革职查办,押送回京。 与其一同犯上作乱的一众党羽,全部抓进府衙大牢,等候秋后问斩。 葛行舟罪犯欺君,贪污江都赈灾银数十万两,罚,抄没家产,妻妾子女流放三千里。 五月十一,葛行舟被刘尚书下令游街示众,街侧百姓含泪辱骂,无一不对他恨之入骨。臭鸡蛋与烂菜根漫天飞舞,砸了满囚车。 同日太阳下山时分,小黑传来消息,道是红若女官留下遗书一封,于家中房梁上吊自尽。 五月十二,钦差大人得圣令,提拔临熙城县令莫三白为知府,奖黄金三千两。 五月十四,京都传来又一封八百里加急,上云,贺红云刺杀帝王未果,现已认罪伏法,帝王下令判,满门抄斩。 五月十五,月圆,宜祭祀。 帝女下令,于临熙城举行千人大祭,邀得道高僧三百人,道家真人百余人,前来临熙城作法诵经,为在灾难中不幸遇难的故人们超度亡灵,祈求他们早登极乐,早日转生—— “时值新岁,时在深春,天逢大难,水患连连。今有临熙数万亡灵,因水而逝,飘荡人间,难下九泉。今有亲人,祈亡灵归来,燃魂灯,照亮故人黄泉路……月圆之夜,鬼门打开,魂来,故人归——” 美人拂袖燃起月下香案两侧的莲花灯,于荧荧烛光映亮半边天的凄冷深夜中,掐着兰花指施施然的作法,晶莹的蓝色流光穿梭在美人纤长如笋的玉指间,拂袖所过之处,俱是莲灯熠熠成片。 月夜里漫天飞着苍白的冥纸,遍地皆可见未燃尽的黄纸残片,一点红火勾着将成型还未来得及散去的一小截黑丝灰烬,轻飘飘的从我与三哥的眼前飞过。 男女老少的悲恸哭泣声绵绵不绝于耳,水波另一头,莲灯挤满了波光盈盈的水面。浓浓的香火味钻进鼻息有几分呛人,我抬袖遮了遮鼻尖,试图寻块清净地,吸上两口新鲜空气缓神。 今晚的水波,出奇的寒。今晚的皎月,也煞是应景的配合着人间的悲伤气氛,格外的苍白。 和尚们一段往生咒念完,道长们又身着宽大的紫袍,提着桃木剑,摇铃开口接上了佛家的咒语,中气十足的吟唱了一曲大慈大悲无量功德法经。 高台上祭司振袖跳起了一段祭司舞,高台下道长的清唱声,佛家的木鱼声,以及百姓们的呼天喊地声融杂在了一起,不显聒噪吵闹,只倍显凄凉伤感…… “还是三哥想的周到,这化霖,也确实十分适合干这种事。至少,镇得住这个场合。如今只盼着,祭司起舞,真能天下太平。” “天下太不太平,你我都不敢断定,但这临熙城,有你在,肯定会太平的。” 我拢了拢肩上披着的男子玄衣,一手捂住胸口轻咳了一声,勉强压下体内的不适之感,弯唇扯出了一抹淡淡的笑:“三哥你也忒瞧得起我了……此来临熙城,我也就做了驱散雨云这一件事,剩下的官场勾心斗角,惊心动魄,都是两位钦差大人去应付的。我其实,挺没用的……连个孩子,都保不下来。” “你我都是凡人,不可能事事顺心遂意。即便是神,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于小蝴蝶而言,或许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大手轻轻牵住我的手,他带我行走在寒光森冷的午夜长街上,拨开片片飞舞似雪的冥纸,走到一燃了火红灯笼的空楼阁檐下,陪我寻廊台坐了下来。 我酸痛的背部靠着坚硬的红漆立柱,他与我坐的很近很近,抬指为我撩开了散落额前的几缕碎发,又帮我扶正了云髻斜簪的碧玉步摇,满目怜爱的瞧了我良久,方弯唇,磁音清清的道:“今夜的天,有些寒。心口还疼着么?” 我不想在他面前还装坚强,诚实的点了点头,低声抱怨:“我这心疾,已经是老毛病了,待回到京城寻师父要几粒药丸压一压就好了。现在胸口有些闷,有时候会喘不过来气,又酸又疼。” “又酸又疼,便是很严重了。听郎中的话,近日切不许大悲大喜。”他一脸宠溺的捏了捏我的脸蛋儿,目中光华,和煦万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江郎中他们找到了控制那些染了瘟疫的孩子们病情的法子了。如今城中染病的小家伙们,身子都已在慢慢恢复了。顶多半个月,那些孩子们便可痊愈,重新恢复活蹦乱跳的样子。” “百日枯已经找到解决的法子了?” 这个消息对我,对三哥,以及临熙城所有百姓来说,都是件天大的喜事。我紧揪着的心终于放宽了一些,颔首欣慰道:“找到就好,能治好那些孩子就好。” “两位钦差已经收集好了证据,准备回京事宜了。辰儿,你我……也要分开了。” 我听到这个答案,心尖上仿若无形之中,压了块重石。 “我知道。后日,我送三哥。” 他凝视着我,淡淡的笑:“不用了,自古离别多伤感。辰儿先准备启程回京的事情吧,左右你我来日,还会再相见的。最多半年,新年之前,我一定赶回去见辰儿。” “半年。”我失落的低头,倾身靠近他的怀中,很舍不得他:“半年时间好久啊。三哥,我不想和你分开……” 他抬袖拢我入怀,大手轻抚我的鸦色发髻,浅笑着柔柔安慰:“可我的辰儿,总不能陪我一起去北悦。辰儿回宫,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辰儿,你乖一些,我会早日回去,早日谒见陛下,向你提亲的。” “可、尽管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是舍不得你。”委屈的往他怀中深埋一些,我搂紧他的腰,一时一刻都不想同他分开:“三哥,早点回来好不好。半年见不着你,我会相思成疾的。” 他忍俊不禁,轻笑出声:“相思成疾……嗯,好,为了我的辰儿不相思成疾,我一定会早些回京的。” 一双手臂揽住我瘦小的身子,他陪我在荒凉的夜幕中一起看星星,“辰儿,安南侯要亲自赶往北悦为其母亲操办冥寿与合葬事宜,安南侯若回京,京中必然会提前收到消息,辰儿不必日日惦念着我的归期,只消晓得,安南侯回京之时,便是你我重逢之日。” 我咬唇心酸的点头。 “北悦一行,最大的收获,便是辰儿。辰儿,你可知,在你未曾见过我时,我便已在心中偷偷惦记着你了。” 平淡的言语传进耳中,撩起心涟道道。 我不解的昂头看他,枕着他的宽硬胸膛,意外的问:“什么?三哥此话,什么意思?” 他却报以一笑,故意勾着我的心不告诉我答案,玉指轻刮了下我的鼻尖,使坏道:“等回京,我再告诉你。” “三哥……”我不悦的缠着他:“你就现在告诉我呗!” 他挑眉:“现在告诉你,我于你来说,就没有期待感了。万一我的小辰儿觉得三哥身上没有什么值得探索好奇的点了,回京之后又被朝堂上的那些花花草草给迷了眼,趁着三哥不在,偷偷同旁人跑了该怎么办?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有资格来到小辰儿的身边,心之所爱,近在咫尺,我又怎会甘心,给旁人抢走小辰儿的机会呢。” 我嘟嘴不高兴:“朝堂之上哪有什么花花草草,三哥你尽冤枉我!若是朝堂上的那些缺德玩意儿真能入得了我的眼,你还能有机会遇见我,这样抱着我,同我谈情说爱么?” “嗯……我这叫做,防患于未然。”大手拍了拍我的脑袋,他轻轻说道:“我同你之间,还有许多渊源你不曾知道,等回京之后,我慢慢同你说。辰儿,我相信你我此生,是天定的缘分,我也相信,我给得了你一个美好的未来,我会照顾好你,会让你放心把自己交给我。” 我欣慰倚在他怀中,深深叹了口气:“三哥,我也相信你。三哥,记得早点娶我……我等你。” “好。”他默默地将我搂的更紧了,“今夜的月色,很美。” “也很凉。不过有三哥在,便不感觉冷了。” “听闻,辰儿唱歌很好听。” “谁说的?我不通乐理,不辩五音,唱什么曲子,都能喊出一种杀猪的气势。” “可我听侯爷说,陛下之前一直在侯爷面前夸赞你唱歌好听,跳舞好看。” “我哥那个人是出了名的宠妹狂魔,你又不是不知道?在我哥面前,我就算是打呼噜磨牙,他都觉得是天籁!” “那辰儿,今晚唱一句,给我听听可好?” “不想唱嘛,丢人……” 他佯作惆怅:“哎,为何旁的男子听得,我却听不得?” 他都这么……矫情的说了,我若是再不成全他,缴械投降,他一会子不晓得还会如何阴阳怪气的自怨自艾呢。 我家这个三哥,真是什么地方都好。板正的时候冷肃如神,温存的时候,又让人难以自拔。他总有办法,将我惹得心神动荡。 “好了好了,我唱给你听,不过这是你自个儿要求的,等会儿我若是唱砸了,你可不许捂耳朵啊!” “嗯,只要是辰儿唱的,都好听。” 我拿他没法子的轻轻开嗓,倚在他怀中,择了首江南女儿偏爱的情诗唱:“君是山中月,我做林中鸟,月光皎如斯,林鸟何渺小……” 还未来得及唱到高潮部分,他便不道德的轻声打断了我:“山中月,我记得好像是宫徵羽音,辰儿,你唱飘了半个音。” 我顿时黑脸,“哎呀,只是半个音呢,我还有唱飘三个音的时候呢,如今只是音不准,我至少没唱错的很离谱呢!我素来唱歌就是这个样,刚刚我都同你说过了,是你自个儿不信。就这调子,我自个儿都快听不下去了,真不晓得我哥哥他究竟是什么审美,竟然会觉得好听。” 他揉了揉我的肩膀,暖若春风的在我耳畔浅浅道:“歌好不好听,不重要,重要的是,唱歌的那个人。辰儿,我欢喜你,便是你的缺点不足,我也欢喜……吾对辰儿此心,日月可鉴,辰儿,这辈子,我决不负你。” “……三哥,我也是。” 指尖插进了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牢牢相扣。 —— 五月十七。 清晨一觉醒过来,花藜却告诉我,三哥他们已经先行一步,启程赶往北悦了。 我望着雕花透光的窗棂发了很久更久的呆。 我晓得三哥不与我告别,是怕我犯小孩子脾气,舍不得放他离开,舍不得,松开他的手。 况且,他说的话也对,自古离别多伤感……又不是不再相见了。 顶多半年,他就会返回京城的,届时我再缠着他不放也不迟…… 可我,就是忍不住那个离别的苦,就是想……最后再抱抱他。 三哥,三哥…… 最终还是冲动压过了理智,我夺门而出,抢了崖魇手里牵着的黑马,跨马便冲出了客栈的大门,一路直奔前往北悦的官道上赶—— “殿下,殿下!” 崖魇拿我无计可施,便只好立即牵出了另一匹枣红马,骑上去打马追在我的身后。 一路疾行,撵了足有半个多时辰,我才在前路官道上觅见了侯府的马车影子。 “三哥,三哥!驾!”我扬鞭狠狠抽在了马臀之上,马儿痛叫嘶声,加快了脚下奔跑的步伐,不一会儿便赶上了三哥的马车队伍。 砚北与小黑依旧在马车外悠悠闲闲的拎鞭子驾车,小黑听见了车后的马蹄声动静,便好奇的探头往后瞄了瞄—— 一见是我打马追了上去,眼里立马大放精光,欢欢喜喜的抬手阻止了队伍前行的步子,激动朝马车内的尊贵人物道:“大大大、大人!是帝女殿下来了,是殿下来了!快停车啊傻木头,快停!” 很快,车帘被掀开,一袭胜雪白衣的三哥提扇从马车内走了下来,昂眸看我,似隔了一世的岁月流光。 “吁——”我猛勒马绳驱使着马儿停了下来,不等马儿脚步站稳,我便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去。 丢下手里的鞭子,我一路跑着,眼角酸痛着,往他身上撞了去。 扑进了他萦满清香的温暖怀抱,我蓦然抬胳膊将他搂的很紧很紧,低低呜咽了声,深情的唤他:“三哥……” 第251章 大禹国·相融以沫 约莫是没想到我会追上来,扑到三哥怀中的那一刻,三哥亦是紧紧箍住了我,将下颌埋在我的乌发间,心疼的揉了揉我的肩膀,轻启唇,嗓音也是哑的:“傻姑娘,不是说过,不用来送了么?” 我贪恋的往他怀抱中蹭,搂着他的腰,大口喘息着:“我,就是想再抱抱你。半年不见,我会很想你的。再让我抱一抱,就一会儿,我抱的多点,或许来日就想的不那么厉害了。” “小傻瓜。”他拿我没法子的垂首,怜爱至极的在我眉心花痕处落上蜻蜓点水的一吻,温热的吐息扫过我的眼尾,拂过我的耳尖。如同拥抱着一尊举世无双的珍宝般,他既想牢牢抱紧我,又怕将我勒疼了,让我不舒服。 臂上的力度徘徊于收紧与放松二者上。 吻过我,方不放心的嘱咐:“老老实实的在皇宫,等着我回去。不许再同你皇兄一起乱折腾,隔三差五的去相什么亲了。也不许,再赏赐旁的年轻官员春帝宫的东西了,打发敷衍他,也不行。乖乖等我回去找你,我会给你带北悦的特产,北悦有莲花糕,很香,很甜,辰儿一定会喜欢的。” “我不要特产……”我抿了抿干涩的唇,心口闷闷的,“我想要你,从始至终,我想要的都只是你。” “我知道。”他刻意将语气放的很轻很轻,温言细语落入心间,柔软的像一池春水,“我一直都是你的啊,从不曾改变。辰儿,你早已是我心中认定的妻子,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很快就回来,很快……” “三哥。”我哽咽了嗓音,咬着唇难过:“那北悦,可有你的青梅竹马?” 他愣了下,然后认真回答:“没有。” “可有什么,单恋你的小姑娘?” “没有。” “那可有,你救过的弱女子?” “没有,一个也没有,与我沾关系的姑娘,这世间,只你一个。”他字字清晰有力的同我道。 我这才觉得心底好受了些,双眼朦胧的抬起,傻傻看他:“那你,别忘记我。” 他亦神情凝重的垂眼与我四目相对,目露不舍的点头:“不会,我这辈子,就这一个心尖上的姑娘,怎会忘记。” 大手罩住我的脑瓜子,他重新将我摁进怀中,抱的紧实:“若是可以,我想将你也一并带回北悦,去见我的父亲,我的母亲……可我不能拿你的身子任性,你帮临熙城解了雨灾之后,心疾便常常发作,一个多月的舟车劳顿,你已经受不得更多的颠簸了。回去吧,有国师和你皇兄保护你,我也好安心些。” “三哥。”我忍住想哭的冲动,双手搭在他的腰上,闷闷的道:“你别忧心我,回宫了,就没有危险了,我哥哥将我保护的很好,我的心疾,也会无事的。你放心,放心就好。” “记住为兄的话,不许再相亲了,听见了么,嗯?” 我乖乖点头,“不相亲了,绝对不会再相亲了。”伏在他的胸膛上静了静,我脸红耳赤的再昂头,目光真挚的对上他深邃的眸眼,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低道:“你都要走了,我送你一个礼物……可好?” “礼物?”他好奇问:“什么礼物?” 我踟蹰了良久都没有道出个所以然,半晌后,我终于鼓足勇气,伸出手臂圈住了他的脖子,脚尖轻踮,红着脸把自己的唇送到了他的唇上……当着众目睽睽的场合,唇瓣与他两瓣又凉又软的唇相触,紧紧相贴,沾有余温的唇覆压在了他清凉的唇畔,只敢这样不轻不重的吻着,不敢深入,唯能浅尝辄止。 他在不觉中怔住了神,被我环住脖子吻住唇以后,目光浑浊,神情恍惚了良久才反应过来我此刻在做什么,他此刻又在经历承受着什么…… 搂在腰间的手臂默默收了力,男人回过神后的行为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还热情了些。 宽大的手掌扶住了我的后脑勺,他合上灿若星辰的一双眼,深情的主动回应我的欢喜,反客为主的噙住我的唇,在我受惊睁眼,唇齿微张时,迅速的将一抹温软送了进来,小心勾挑,辗转反侧,相融以沫…… 崖魇牵着马站在不远处,僵僵的看着我与三哥深情相拥的背影。 小黑抱胸与砚北站在马车旁,有心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砚北,含笑调侃道:“你看咱家大人,现在有没有一种癞蛤蟆吃到天鹅肉的视感?” 砚北顿了一下,随即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望向小黑:“你敢说咱家大人是癞蛤蟆?你是皮又痒痒,嫌命长了么?” 小黑耸耸肩,厚颜无耻道:“他今儿心情好着呢,暂时想不起来要我小命。再说,我就是一比喻,比喻而已。” “虽然咱家大人不是癞蛤蟆,但你这个比喻,倒是有几分道理的哦!其实你应该说,是天鹅吃到了天鹅肉,这样才贴切!” 小黑唇角抽了抽,干笑道:“天鹅会吃天鹅肉吗?你会吃人肉吗?你好血腥啊砚北!” 砚北一呛:“呃,我也就是一比喻,咳,切合实际就对了!” “人家两口子是功德圆满,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你看崖魇那张黑脸……活阎王似的。” “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还不能看看别人的了么?” “其实只要他开口,我家侯爷总有办法成全他的。” “怎么成全?他家那口子以后迟早是要出宫,陪嫁到侯府的,以后一个宫内,一个宫外,就更是再难相见了。” “也对……他们这种人,一辈子都不配拥有正常人的生活。还是咱们好,只要咱们有那个想法,侯爷就一定会成全咱们。怪不得人人都说,上辈子伤天害理,这辈子才会倒霉做大内的暗卫,同样是侍卫,怎就差距这么大呢……” —— 目送着三哥的马车启程后,我愣在原地看着马车消失踪影的方向走神了很久…… 攥紧了手里的马绳,我翻身上马坐在马鞍上,调头打算原路折回。 往回赶不用撵时间,自然也无需再一路驾马狂奔了。 马儿悠闲的走在潮湿的草地上,我拎着长鞭满腹的心事,越想脑子越涨痛。 “殿下……是真的很喜欢那位侯大人。”崖魇骑马跟上了我,与我并排驾马走在官道旁的青草小路上。 我抓着马绳也不隐瞒,点头如实道:“是啊,很喜欢。一眼见到,似乎就能预见与他的一生。阿魇,你不晓得,我等了他,很多年……” “阿魇……”他被我短短两字给惊白了容颜,呛了一声,谦卑道:“殿下,君臣有别……” 我自是晓得他想说什么,先开口打断道:“你的君,只有皇兄。我又何尝不是同你一样,都乃是皇家的臣呢。” “殿下……”他仍有些为难。我郁闷的叹道:“我素来不喜欢与人冷冰冰的交流,春帝宫的那些宫女太监,我以前也都是这样叫的,所以你不用觉得哪里不对劲,诚惶诚恐。我呢,是个民间公主,便如化霖所说,我来自乡野,没有教养。有些陋习,我恐怕一辈子都改不了了。你身为帝王身边的大统领,便担待我些吧。” “殿下不要这么说自己。”崖魇低头,眸光沉沉,面部表情的冷淡道:“殿下身为皇家帝女,亲近百姓,待人平和,乃是我大禹国子民之福。先帝便曾说过,殿下,便是连接皇家与百姓,朝堂与民间的一条纽带。 殿下无需像其他宗室女,皇室女一样被皇宫的重重规则束缚,先皇乃至陛下,都从未想过要改变殿下,未想过要洗去殿下身上的自由活泼气息。 先皇说过,殿下若似旁的少公主一般,规规矩矩,畏首畏尾,那殿下,便不是殿下了。况且,国师大人的眼光素来好,国师大人带出来的孩子,一定不会差。 公主讨喜,这是满朝文武皆认同之事。殿下实在无需因旁人的闲言碎语,而妄自菲薄。” 我无奈沉笑:“我是那种会自轻自贱的人吗?我上羽凉娍的处事法则是,别人若看不惯我,我们就可做知心好友。别人若看不惯我,那就让她不惯着呗,我总不能为了旁人,而委屈了自己。” “殿下能这样想,属下很欣慰。” “嗯。” “侯大人……殿下可曾想过,或许侯大人,不是殿下眼中所看到的那个温润儒雅的侯大人……殿下这几日,难道,便没怀疑过,他的身份……”憋了许多日,他终于还是将这些话说出了口。 我抓着马绳不禁低笑:“你知道他是谁,对么?” 崖魇沉默未做声。 我昂头看着阳光明媚的湛蓝天空,甚是想得开的回应道:“若是不方便告诉我,便不说吧!他的身份,我不是没有怀疑,我只是在等,等他主动同我解释这件事……其实他是谁,并不重要。我只消知道,他是三哥就是了。便如从一开始他就晓得我是凉娍帝女,可我没说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过问。我觉得,我们两个大抵是想到一块去了。只要晓得对方就是自己认定的人,身份、名字,都只不过是个附属品……不重要,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个人。” 崖魇抿了抿唇,拧了眉心,欲言又止:“可若是……陛下并不希望殿下和他在一起呢?” 我不甚明白的偏头看他,“嗯?为何。” 崖魇攥紧了手中绳子,手背青筋凸起,似在努力控制些什么情绪。 可面上依旧是淡淡的,冷冷的。嗓音也依旧是低沉压抑,没有丝毫起伏:“属下的意思是,陛下,他并不想让殿下出嫁……陛下只有殿下一个妹妹,陛下对殿下的疼爱,属下与莲枝,都看在眼里。” 我闻言不由好笑出声:“你说,哥哥并不想让我出嫁?怎么可能,这几年也就是他催我成婚催的最勤快,还隔三差五给我相亲,搞得整个朝野上下,人人都晓得他这个皇帝陛下有多么迫切的想把我这个惹事精妹妹给嫁出去。他不想让我出嫁,这事啊,你们是怎么瞧出来的?我倒是觉得,他恨不能立马就给我择一个四肢健全,提得起笔,说得出话的驸马嫁了。” “殿下,您……误会陛下了。”崖魇犹豫着道:“陛下是因为,晓得帝女看不上那些草包,所以才放心给殿下相亲,大张旗鼓的给殿下选驸马。实际上,陛下没想过让殿下嫁出皇宫。 加之,近年来,璃国的皇帝三番五次托使臣递国书给陛下,想为自己膝下的太子殿下求娶帝女殿下,还扬言,只要陛下肯将殿下您嫁到璃国去,璃国愿将景玄三年,璃国与大禹国交战,从大禹国这里侵占过去的六座城池还给大禹国,还会另赠大禹国一片浮盈海,两座产和田玉的大山。 璃国皇帝承诺陛下,殿下一旦嫁过去,便是太子正室,准太子妃,以后太子殿下继位,殿下就是唯一的皇后娘娘…… 前几次璃国国书里提及这些事,陛下都以大禹国的皇室规矩,帝王未立后有子嗣,帝女不可私自离宫为由,将璃国的请求给敷衍过去了。 可璃国那边却是并不打算就此收手,去年腊月,璃国皇帝传书,道是璃国有一名医,可为殿下治疗心疾。 得知这个消息后,陛下固然欢喜,但,若信了璃国皇帝的话,决定给殿下治心疾,就要送殿下去璃国,陛下不放心殿下,思量再三,才回了封择日与殿下商议后再做决定的书信。 再后来,陛下为此事特意去求见了国师,从国师口中得到确切答案后,方敢正式回应璃国皇帝。只是,璃国皇帝后来又传了消息来……陛下忍无可忍,方在朝野放出了些许闲言碎语,意图混淆视听。 陛下说,以殿下的身份,越不安分越正常,若是太过沉寂,难免会让那些他国狗贼给盯上。 所以,为帝女相亲的事,一是放消息给璃国听,让他们认清楚我大禹国陛下是绝不会将帝女远嫁他国的。二也是,让朝中那些本就觊觎帝女的年轻官员们知难而退。” “璃国的事情……我确是今日才知。”一瞬间,我明白了皇兄之前的用心良苦。原来,不是嫌我闹腾,想把我送走啊…… 骑在马上心不在焉的往前行着,我思纣着道:“这些事,皇兄一句都没同我说过,连他在宫外,被英王府余孽刺杀,伤了身子的事,他也都刻意瞒着我。他,不该瞒我的……” 崖魇淡淡道:“这些年来,陛下一直都在惦记着殿下有心疾一事。陛下说,他只想看着殿下在宫里生活的无忧无虑,快快乐乐,他不想殿下伤心难过,有任何烦忧。陛下,他过的也很苦。有些事,他不敢同殿下说,只能每日批完折子,深更半夜的扯着莲枝一起坐在屋顶上饮酒,放下帝王架子,同她滔滔不绝的倒着苦水。陛下他的一颗真心,都在殿下身上。殿下是他唯一的亲人,他怎能不疼惜。” 我抬了抬下巴,将脸扬的高些,眨了眨有点朦胧的双眼:“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个疼爱我的哥哥,还有个事事依着我,将我当做小女孩宠的三哥。若是有可能的话,真想守着他们过一辈子。” 崖魇的脸色愈发沉重,默了良久,方配合着道:“殿下会如愿的。” 我会心一笑,扫见了路旁迟迟盛开的灼灼桃花,突然忆起来了与崖魇的初见:“当年,我就是在这种阳光温柔,桃花烂漫的天里,遇见你的。” 崖魇怔了怔,随即也扭头看向另一畔的迤逦桃花,深邃的冷眸里,掀起了淡淡一层涟漪。 “嗯,事隔经年,仍记忆犹新。殿下还似当时,仙姿佚貌,如花如月……” —— 五月十九。 我穿戴好一身帝女华服,簪上双凤朝月长簪后,又亲手将三哥给我的五色水玉项链戴在攀了金色莲花纹的赤玄色衣襟外。 腰上缠着红玉祥云璎珞,臂上搭着浅金色的鸾凤披帛,墨发如瀑垂在腰后,脸畔坠着金色桃花耳饰。 凤头鞋伸出厚重灼艳的裙摆,鞋面镶嵌着的红宝石逢上天光,熠熠夺目。 缓步迈出重重桃花雨,裙摆曳地,擦过一尘不染的青石阶。 清水桃花深处,孤蝶落影留人。 自由翱翔在人间的蝴蝶虽形单影只,可深埋于青山绿水间的那只蝶儿,此刻却是有自己欢喜之人陪伴在侧…… ‘殿下亲启,见字,绝笔: 臣自二十岁时起,便侍奉于先皇后左右,先皇后仁善好施,重情重义,帝女心性,与先皇后如出一辙。 奈何,天不佑帝女,帝女一出生,便经历诸多磨难坎坷。落地,便与生身父母分离。 犹记国师带走帝女那日,皇后忍痛起身,吐血泪吟,声声娍儿,碎臣心扉。 臣目睹帝后情路之坎坷,亦观得后宫你争我斗,步步棋子,置人死地。 皇后良善,深知后宫并非安平之地,帝与后当年含泪送亲儿,亦为保亲儿在宫外,开开心心,无忧无虑长大。 似皇后那等良善之人,理应守得云开见月明,终可儿女绕膝,承欢膝下。 然天妒红颜,先太子于母腹之中便遭了毒手,生前,未见父母一面,死后,徒留半坛青灰。 先皇后因太子之死,而郁结于心。先帝恐先皇后绝了生存之念,铤而走险,于先皇后体弱之时,强行让先皇后有了殿下。 只可惜,殿下降生,却伤了先皇后母体,先皇后苦熬数载,仍旧含怨驾鹤西去,未能亲眼得见殿下成人,未能亲手送殿下,登上良人花轿。未能等到,殿下与夫君和睦,儿女绕膝。 先皇后花魂消逝,先帝日夜,痛彻心扉,每每午夜梦回,俱是佳人在身畔。久而久之,神魂俱损,神识模糊。 未几年,先帝便深感力不从心,体乏身倦了。但为了等待帝女归来,先帝只好强撑下去。 离殿下回宫还有两日时,那日夜里,先帝醉倒榴花池,险些丧命。 宫墙之下,人人皆是身不由己,臣如是,先帝先皇后,亦如是。 有女如殿下,乃是先帝之福分。往时之事,所有种种,已化云烟。今只盼,岁月流长,皆如殿下之想。 话至此,本该落笔,然心仍有千言万语。 今,唯奉告两句。 先皇仁义英明,却不得善终,此乃天无眼,人无德。 日前见殿下已有喜悦之人,那人待殿下,眼含深情,心意难藏。 他,是个可托付终身之人。 先皇生前惟愿殿下能平安欢喜,如今看来,先皇的心愿,已了一半。 只求当今陛下,真能悉心呵护殿下一生。 殿下须得牢记,勿要相信任何人,凡事,记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再道题外话,葛行舟之孽,小连已遭报应,他之罪,万死难恕。只求殿下,他死后,将他的尸身发还回江都,留他全尸。 至于红若母家,罪犯谋逆,合该满门抄斩。 红若满门,红若亦在其中。法不容情,红若不想让陛下与殿下为了红若,教人为难,落人口舌。 遂,红若先上路一步。 红若死后,还请殿下让人,将红若葬在蝶儿与小连身畔,给红若,一个体面,红若想安静守护着两个孩子,来世,还做他们的亲人。 红若,留。’ 犹记那日,密密麻麻的几页遗书上,泪渍斑驳。 后来,我将小蝴蝶与红若葬在了这片山明水秀之地,将宋连的新坟,也从荒郊野外,挪到了此处。 他们母子、兄妹三人一同睡在此处,大抵也能做个伴吧。 孤坟清冷,三人挤在一处,就不会害怕了吧。 从花藜的手中接过了三柱点燃的香,我依次给红若宋连,还有小蝴蝶的碑前插上—— 抬指为小蝴蝶擦拭去石碑上的点点浮尘,我心痛怜爱的看着那座冷冰冰的墓碑,瞧着碑上雕刻苍劲有力的‘莫府小姐蝴蝶儿’几个大字,不禁悲从心来…… 莫府,承得乃是莫大人的姓氏。小蝴蝶生前没有姓,死后,我也不想让她沾了甄府与她生父的肮脏姓氏,是以便在莫大人的主动提议下,将小蝴蝶寄于他的名下,权且当做他与许小姐的孩子。 小蝴蝶若是九泉之下有知,晓得自己终于有家,有父母了,肯定会欢喜的吧。 “殿下不用太担心蝶儿与宋家母子,往后每年清明中元与除夕前,臣都会携夫人前来给蝶儿他们扫墓。江都,还有我们呢。殿下放心回京便是了,若有惦念之处,可寄书信前来问候,三白收到,定会及时回应,决不会负了殿下所托。” 莫大人说完,刘尚书亦是捋着胡子轻叹道:“是啊,殿下勿要太不舍,左右这人,已经去了。斯人已逝,缅怀便好,不宜太忧伤。” 第252章 大禹国·回不来了 我抬指轻轻摩挲着碑上蝴蝶儿的名字,沉默了良久。 卸下髻上簪着的一朵浅紫色芙蓉花,我俯身,将花放在小蝴蝶的墓碑前,牵强的扯了扯唇角,向她报以一笑:“蝶儿,姐姐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姐姐以后不能再来看望蝶儿了,这朵花留给蝶儿,蝶儿在另一个世界,要开心啊。” 蹲在边上的花藜憋着眼泪擦了把鼻涕,用袖子帮小蝴蝶扫清碑前散落的枯叶,另将几盘子新鲜贡品摆了上去,伤怀道:“殿下晓得你喜欢吃甜食,这是知府家的夫人亲手做的,可甜,可好吃了。我都亲口为你尝过了,你吃了,一定会喜欢的…… 可惜我们不能带你回京城了,殿下说,你未必会想离开宋连和红若大人,与其让你孤零零的在陌生之地躺着,还不如,还你身后一片清净。小蝶儿,下次再见,就不晓得是多少年后了,你在下面,要乖乖的,早日投胎,别留执念在人间。” 何侍郎轻摇头,负手站在莫大人身畔,无言相待。 我看望罢了小蝴蝶与宋连母子二人,拂袖回身,端重姿态同莫大人及其夫人,衙门捕头等人告别:“本宫来临熙城,已近一月。如今临熙城水患已解,本宫也要及时回京向皇兄复命了。临熙城与江都,以后便拜托莫大人了。” 莫大人扣袖恭敬道:“殿下器重臣,臣必不会让殿下失望。有臣在,江都,殿下尽管放心。” 莫夫人腿脚不便的踉跄上前来,朝我端庄一施礼,柔和道:“殿下回宫路上,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临熙与京都数千里之遥,没有侯大人在殿下身边陪伴殿下,殿下万事,切记小心。” 我轻颔首,“夫人不必劳心挂念。本宫身边有禁卫军护送,还有皇兄手下的几十名暗卫相随,不会有什么事的。来时那么凶险的过程都熬过来了,回去就更不用操心了。” 从容的自袖子里取出了一支凤簪,我走近她几步,执着凤簪,为她插进高累如云的发髻。 她一惊,惶恐着要后退:“殿下……这凤簪,民女无功无名,承受不起。这是帝女方能佩戴的东西,民女不敢私自享用,这、是僭越大罪。” 我淡淡一笑道:“承受得起,知府夫人乃是官家女眷,承的起本宫的凤簪。何来什么僭越大罪,这凤簪是我刚回宫时,我皇兄特意命人给我打的,凤簪拢共有一对,今这一支,算是本宫送你与莫大人的新婚贺礼。此凤簪落有皇家印记,见凤簪,如见本帝女。以后如若莫大人与莫夫人在江都逢上什么难事了,便将这簪子拿出来,抵一抵。” 莫夫人与莫大人相视一眼,夫妻二人俱是震惊,纷纷下跪进言:“殿下,我们夫妻何德何能,能受殿下如此隆恩……殿下,这凤簪我们是万万不敢接的。” “是啊殿下。民女只是普通一民间女子,一不曾有功于江山,二不曾有用于殿下,殿下突然赏赐这么贵重的礼物,民女和三白,实在惶恐。” 我握住了莫夫人端平的纤细胳膊,端重认真道:“不,这凤簪,不是赏,是送。”我深深吐了口气,无奈的笑着说:“我自幼是在寺庙中长大的,在红尘中,没有什么朋友。宫墙之下,我所亲近之人,也不过几名贴身侍女太监,以及皇兄……莫大人夫妇是可结交之人,本宫想认二位这个朋友,但不知二位可愿,交凉娍这个好友。” “朋友……”莫夫人顿了顿,脸色愈发深沉。莫大人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扶自家夫人起身,接受我一片好意。甩袖为自己夫人拂去裙上灰尘,莫大人放松些道:“有朋友如斯,我等求之不得。既然帝女待我们夫妻乃是朋友之礼,那我们夫妻也就不拿殿下当外人了。” 执着妻子的手,莫大人关心道:“葛行舟那混账要与殿下同行回京,路上难免会给殿下添些麻烦。纵是罪魁祸首已伏法,殿下也还要小心行事才是。殿下乃是皇家帝女,朝中想要殿下性命的,恐怕不止一二。殿下无论何时,都不能掉以轻心。” 莫夫人娇弱的倚在莫大人怀中,目光苍凉的看着我:“若是有什么事,逢上什么困难了,记得给我们写信。我们虽人微言轻,不能帮殿下些什么,可我们愿意做殿下的倾听者,我们愿意同殿下交心。殿下,一路平安。若余生还有机会,我和三白会去京城看望殿下的。” 我欣慰点头:“好,那江都的百姓,便托付两位照顾了。” “殿下放心,我等,自不负殿下所托。” 与莫大人两口子话别完,我才携着花藜上了停在桃花小道旁的皇家马车。 众人各归各位后,马车才在莲枝的驱使下,缓缓启动。 禁卫军井然有序的跟在马车后举着笙旗,腰挎配刀大步赶上马车的步伐。 夹路桃花灼灼,簌簌而下,漫天花雨。 我抬手轻撩开马车的窗棂帘幔,放眼望去,只见莫大人夫妇带着衙门众人还立在原地,依依不舍的向我们挥着手…… 此一别,还不晓得何时才能再相见。 江都一行,人生徒添千百过客。 回京的队伍浩浩汤汤的赶往出城方向,一路桃花作陪,阳光艳艳。 原本离开之时,花藜还在我耳畔感叹着周围太过清静,比来时还清静,委实别扭的慌。 然直到临熙城城门大开,两排守城的将士齐齐跪在路两侧,我们的马车缓缓走出城门时,我才在骑马跟随马车右边的几名暗卫的惊叹声中,发现了城中百姓原来都聚集在城门口这一关来送我们…… “殿下回宫,一路顺风啊……” “殿下千岁,千千岁——” “临熙城的百姓,在此送钦差大人回京,大人与殿下,早日平安回皇城啊……” “帝女殿下!殿下,改日还来我们临熙城玩啊,下次再来,我们临熙城一定是春暖花开,鸟语花香!” “殿下乃神女降世,天佑我大禹,佑我江都!” “天佑大禹,天佑江都——” 挑帘再看城外百姓,那一张张沧桑的面孔,委实惹人心酸。 但愿江都此劫过罢,来年依旧桃花烂漫,月圆人常在—— —— 马车一路折回,行至与三哥初见的始空山时,我不禁伏在窗边,看着外面山明水秀的好景发了呆。 花藜坐在我对面托腮打瞌睡:“哎呀,我说殿下啊,你都看了一路了。这沿道一半的路程都是临山临水的,你来时都看过半个多月了,还没腻呢?我记得咱们来的时候,你也没有对这些山山水水很感兴趣啊,泰半的时间都是咱俩在一起打瞌睡,睡大觉……如今我怎么觉得,殿下心事重重的呢?” 我揉了揉眉心确实有些疲惫了,颓废无力道:“也没有心事重重,就是想起来,这里是我与三哥初见的地方……莫名觉得,我对这座山的印象很深。” “印象很深?”花藜啧啧两声:“原来这就是当初咱们遭杀手坠下山崖的那片山域啊!那就怪不得了。殿下你哪里是对这座山印象很深,你分明就是对姑爷印象很深嘛。哎,话说姑爷这一走,得大半年才能回京城,那殿下岂不是大半年都见不着姑爷了? 这个姑爷,干嘛对安南侯这么尽心尽责啊,他大可写一封书信,将安南侯扔给他的差事推脱掉,就说,要护送殿下您回宫。 殿下身份尊贵,是整个大禹国除了陛下之外,说话最顶用的人,陛下未生子之前,殿下便是储君,殿下是君,安南侯是臣,只要事关殿下,奴婢相信,谅他安南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说一个不字!这样,姑爷不就能陪殿下一起回京了么?” 我无聊的掂起檀香小扇,展开,轻轻在腰腹处扇了扇,“这样纵然很好,可如果我真逼着三哥这样做了,他以后在安南侯府还怎么混? 他是安南侯手下的文官红人,安南侯平日里很是器重他,若在安南侯分身乏术的关键时期,三哥不但不能替安南侯解忧,还放安南侯鸽子,你说安南侯会不会恨死他? 再说,三哥要去办的事情并非普通小事,他是去给安南侯府的老夫人过冥寿,还要主持为安南侯父母合葬的事宜,这可是侯府的头等大事。 安南侯这辈子,父亲早逝,唯有一个体弱多病的母亲,日夜为他操劳,辛苦将他拉扯大,奈何母亲前些年头也去世了,安南侯如今同咱们一样,都是孤家寡人一个。 他是个武夫,或许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但我想,他肯定是希望母亲生前没有过上好日子,享受片刻殊荣,死后能在另一个地方过的顺心遂意。他肯定是想把所有最好的,都孝敬给母亲。 让三哥去办这件事,是觉得三哥乃可信之人,再加之三哥与老夫人原本就有层渊源在,所以除了安南侯自己,给老夫人办冥寿这种事,只有三哥去,才最合适。 我不想让三哥因为我而落得一个不忠不义的骂名,更不想让自己成为三哥办事路上的一颗绊脚石。我出现在三哥的生命里,是给他带来快乐,带来幸福的,而不是,给他带来诸多不便,成为他的诸多障碍。” 小花藜托着双腮,闷闷的思考了许久,“嗯,殿下考虑的的确很周到。殿下说的对,姑爷这次要去办的事情乃是整个安南侯府的头等大事,姑爷要走,殿下着实不能拦着……耽搁姑爷给安南侯府老夫人过冥寿,这不等同于打安南侯的脸,辱没已故的老侯爷,与老侯夫人么?我娘在世的时候,就同我说过老侯爷的事迹。” 突然兴起,小花藜神采奕奕的坐直身子,伸手攥住我的胳膊激动道:“殿下您知道么,我爹爹以前就是老侯爷手下的大将军。我爹以前和老侯爷一同上过好几次战场,用我娘的话说,那就是出生入死的战友交情! 我娘说,有一年我爹和老侯爷打北边的大歆朝,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的时候开战,我爹是前锋,老侯爷带人紧随其后。我爹因为轻敌,而被对方一勇猛女将给挑下了马,那女将使出一记回马枪,差些要了我爹的性命。幸好老侯爷及时出现,长枪一挑,就把对方女将也给挑下了马……” 小花藜一边说着,还一边手忙脚乱的给我比划:“我爹被老侯爷救下了一命,原本我爹还在想着何时才能一报老侯爷的救命之恩,可没过多久,老侯爷身上旧伤复发,无法下床应战,恰巧又赶上了敌军夜袭,白雪纷飞的深更半夜里,把我爹他们的粮草大帐给烧了,还一把火,点着了老侯爷休息的营帐。 兵荒马乱的场子里,我爹发现老侯爷还在帐中后,裹了一身黑毯子就往火海里冲,愣是把虚弱的老侯爷从火海里抢了出来。从那以后,我爹同老侯爷便成了关系还不错的好友……即便是后来我爹不上战场了,老侯爷还经常带我爹一起去楼子里喝茶。” “老侯爷夸我爹是一代骁勇大将,我爹之前还和老侯爷开玩笑,说自己此生的心愿就是,他日战死沙场,留下满门光荣。但谁能想到,昔年笑言,最终却一语成谶,我爹最后,真的就死在了战场上。”小花藜说着说着,便伤感了起来,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我爹死了,没能光宗耀祖,倒是拉了我全家陪葬。爹啊,你若早知是这个结果,当初还会说这种话么……” “花藜。”我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心疼的哄着她:“没事了,都过去了。” 花藜拿过帕子给自己揉了把鼻涕,努力控制情绪平复心情道:“殿下说的对,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殿下,你说如果我爹没死,我现在是不是就不用当婢女伺候人了?我是不是,就也是将军府的大小姐了?” 我抿了抿唇,用手指将她眼角的泪拂去:“你现在也是我春帝宫的将军府大小姐啊。” 花藜任性的扯着我袖角擦眼泪:“我也不是说,不想伺候殿下。殿下从未将花藜当做奴婢看,花藜都晓得。殿下是世上最好的姐姐,花藜能遇见殿下,是花藜三生有幸……花藜只是觉得不公平。凭什么有的人什么坏事都没干过,一生与人为善,却落得个死无全尸的结局。 凭什么有的人,坏事做绝,却享受着无上的尊荣。凭什么只想平平凡凡活着,与家人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的人,最后却被命运玩弄,家破人亡。又凭什么有些人一生下来,就是高贵无匹的天命之女,幼时享尽父母宠爱,少时深受万人追捧,就算是犯了谋杀大罪,也有家人,有老天爷护着她……似她这种坏人,为何总能得逞。” 她说的坏人,应该就是化霖吧。 “你还在惦记着,她曾经为难你的事?”我轻叹。 花藜鼓了鼓腮,嗤笑讥讽道:“殿下你说,她若是晓得,我当年就是被她扇了一百多个巴掌,还被她摁进火盆烫伤双手,差点毁容的小狐狸精……她会不会,很后悔当初没有将我扔进太明湖里淹死?” 我心情沉重的揉了揉她的小脸蛋,无奈安抚道:“以前的事,都已经熬过来了,花藜,你现在是我的人,整个大禹国,除了我,没人敢动你。花藜,你已经不是当初的花小仙了,花小仙可以任人欺负,花藜不行。你还有我,我,凉娍帝女,就是你花藜这辈子的靠山!” “殿下。”小花藜嘤嘤嘤的撒娇扑进了我怀里,哭的直发抽。 驾马跟在马车侧边贴近保护的崖魇许是实在听不进去马车内的哭哭啼啼了,突然从窗帘外伸进一只手,送上了两枚小野果,凝声恭敬道:“殿下……这是先前在山里采的野果,无毒,很甜。您……与花藜姑娘吃点,解解渴。” 我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发现…… 素来冷漠残酷不近人情的崖魇,突然懂得体贴人了! 两枚粉嫩嫩的野果子从崖魇手里拿了过去,崖魇立马收回了生了不少茧子的粗糙大手,继续在马车外驾马守护。 我把小果子送到小花藜眼前哄她开心:“呐,你瞧,这果子很可爱,很漂亮,崖魇说很甜。你嚎了这么久,嗓子应该也干了吧,快尝尝!” 不曾想小花藜拿过一枚果子细看后,反而瘪嘴哭的更凶了。 我顿时有几分不知所措了:“你怎么了花藜?你是哪里不舒服么?还是你不喜欢吃这种野果子?” 小花藜捧着野果,吸着鼻涕哼哼唧唧道:“没有,我喜欢这果子……我只是想起来,小时候有个很疼我,对我很好的哥哥常来我家找我玩,我每次被别人家的孩子欺负,他都会替我出头,帮我打跑那些坏孩子,我只要一不高兴,他就变着法的,给我摘很多不一样的,我没吃过的野果子哄我……我突然,好想他……” 原来是思念故人了。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好言好语抚慰着她:“想他,就去见他吧。等回了京,我带你去找他!” 小花藜瘪嘴哭的极丑,磕磕巴巴的控诉道:“找、找不见、找不见他了……” “为何?”我诧异。 小花藜呜咽着道:“我家还没败落以前,他爹就因为贪污被刑部给抓了,先皇下旨,灭了他满门……” “灭门。”我怔了下。 那可真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突然沉默,无言再多语。 良久后,马车外突然传来了一些很轻的动静。 续是有暗卫小心靠近,浅声询问崖魇:“大统领,你怎么了?” 崖魇刻意将嗓音压得很轻很轻。 但我生来便耳力好,马车外的一言一语,纵使微小,也字字被我听的清晰: “无碍,一时失神罢了。” —— 第253章 大禹国·真假帝女 六月十四日。 颠簸了近一个月,回程的马车终于迈进了皇城—— 许是先时出了假帝女一事后,皇兄当机立断命人将江都的消息封锁于临熙城内,连朝堂上的那些高官们都不晓得彼时我仍在临熙城,宫中那个帝女是被人易容假扮的,是以才将英王府的那些余孽给暂时蒙蔽了双眼,令他们根本想不到我掉下悬崖并未死,且还照着原计划去江都溜了一圈,这会子业已回京了。 他们至今还被皇兄闷在葫芦里,遂也没机会过来刺杀我,故而,我与崖魇莲枝等人这一路,走的十分通畅。 原本从江都到京城的路程用不了一个月之久的,但我见皇兄接连三封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家书上,都是在乐呵呵的朝我炫耀他是如何戏耍留在春帝宫中的那位假帝女的,我便想着机会难得,皇兄难得如此任性一回,不如让他多玩一玩,乐一乐,一次过足瘾。于是我便下令放慢了行路的速度,带着莲枝他们一路游山玩水,慢悠悠的往京都赶。 索性皇兄乐了一个月,我们也轻松了一个月,这过程紧赶慢赶的,我们最终还是回到了这个歌舞升平,阳光温暖,处处散发着盛世祥和气息的大禹皇城…… 都说近乡情怯,我们的马车前脚才踏进了皇城地域,原本浑浑噩噩打瞌睡流口水的花藜后脚便猛地惊醒了过来,然后……趴在车窗上对着外面街道两侧的肉包子摊铺两眼泪花的唇角淌哈喇子…… 我见状头疼扶额:“花藜,形象,形象!” 你这坐的可是帝女的凤鸾马车! 小花藜这吃货却是置若罔闻的抬袖擦了擦嘴角,眼睛仍旧直勾勾的瞪着外面的民间小吃摊,蠢兮兮的呵呵傻笑:“啊,肉包子,我梦寐以求的大肉包子——” 我一巴掌拍在脑袋上,生无可恋。 完了,这货没救了! 正当我斟酌着要不要请崖魇大统领屈尊降贵,亲自受累去旁边的摊铺上给花藜买两个肉包子时,我却又耳尖的窥听到了马车外的百姓队伍里,有几男女凑在一起口无遮拦的八卦: “这是琉璃顶的凤鸾马车啊……是帝女的车驾!可帝女殿下,不是在皇宫待着么?她什么时候出门的?这阵仗看起来挺大,哎,你看,后面还有一驾官老爷的马车!那些官兵手中举着什么来着?回避、出巡、钦差……钦差大人!这是去江都的队伍吧,是两位钦差大人回来了!” “可帝女的鸾车,怎么在最前面?还有那些禁卫军,那些黑衣人,他们都是在保护鸾车里的人呢!” “鸾车上坐着的,不像是帝女,那探头出来的,分明是个宫女嘛!” “去!什么叫宫女,人家那是女官,帝女殿下身边的掌事女官!我家男人在丞相府里干事,帝女以前带这位女官出宫来找丞相家二小姐玩时,我们逢过面!这位女官是帝女的贴身侍女,一般有她在的时候,帝女准在附近! 说不准啊,帝女如今就在鸾车中坐着呢,只是咱们看不见罢了。再说,任凭那掌事女官再怎么尊贵,也用不着这么多禁卫军一起护送,我看啊,应该就是帝女从江都回来了。” “不对啊,帝女不是在去江都的路上遇见了刺客,受了惊吓,又被沿路的府州官员给护送回来了么?半个月前帝女还陪着陛下前往护国寺上香了呢……”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也可能是帝女孤身回来,把随身侍奉的女官送去了江都,替她赈灾……” “不是说,只有帝女亲自前去,才能安抚民心么?帝女不去,遣个丫鬟去,这算是哪门子安抚民心?” “别胡说,帝女不是那样的人,帝女是咱们大禹国的守护神,她怎么会弃咱们大禹国的苦难百姓于不顾呢!” “都别吵了,我刚刚啊,看见了鸾车里帝女的一片金色衣角了!” “单凭一片衣角,你就能确定是帝女殿下?万一是你看花了眼呢!” “你才看花了眼呢,老子眼神好着呢。这样,咱们打赌,我赌这鸾车里,有殿下。呐,看见了没,一两银子。” “我出三两,就赌帝女绝对不在这鸾车里!” “我、我就出五个铜板吧……比不得你们这些有钱大老爷,我还要留着余剩的钱去买条鱼回家给孩子补身子呢!” “嘁,你们女人家就是小气,难登大雅之堂!” 得,这都开赌了。 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日里,我哥没有少折腾啊…… 那位琉樱少公主也没少折腾! 沉思间,崖魇已经吩咐了人在前大张旗鼓的鸣锣开道了—— 咚的一声锣鼓巨响,吓得我手上小檀香折扇都掉了。 “帝女回京,钦差凯旋,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开道小吏的尖锐嗓音传遍了长街的所有角落,这么一吼,楼阁店铺内出来凑热闹的百姓就更多了。 “帝女回京?是帝女回来了……” “听见没,是帝女回京!快快快,拿钱拿钱拿钱!” “是帝女殿下啊,相公快来看,是帝女的鸾车!” 我扶住脑壳更加头疼了。 以前我乔装打扮偷溜出宫过来玩,也没见她们这样欢迎我,稀罕我啊! 被人吵吵了一路,直到马车行至皇宫大门脚下,在前的鸣锣开道声才消匿于一片沉寂之中。 守门的大将见是我们回来了,便赶紧俯身参拜,恭敬的跪在大门一侧。 入了皇宫,小花藜愈加欢喜亢奋了起来,扯着我的袖子就往我身上靠:“回家了回家了,咱们终于回家了!也不晓得春帝宫被糟蹋成了什么样……反正今天晚上咱们能睡个好觉了!” 我拿她没法子的用手指推了下她眉心,含笑嗔怪道:“你啊,且告诉我,这回程的一路上,你哪天晚上没有睡得很好,睡得像条猪?” 小花藜厚着脸皮嘿嘿一笑,搂着我的胳膊就往我怀中依偎,狡辩道:“那能一样吗?外面的床,怎么能比得上我的小床睡得舒服?殿下你不知道,这一路走来可把我给折腾惨了,外面的水,我喝不惯,饭菜我也吃不惯。如今回了宫了,我终于能吃到小厨房做的小灶了!今晚上我要吃鲍鱼,要吃海参,要吃鸡汤面,还要来几盘子饭后甜点,再要十个肉包子!” 我闻言惊叹:“十个肉包子?!这么多你吃的完吗?你是猪啊!” 小花藜厚着脸皮坚定道:“我才不是猪,我只是饭量大了些……再说,也就只大这一顿嘛。我好久好久,都没有吃到宫中的可口饭菜了,我想念的慌。” 我有点心累了,摇了摇头放她自由:“好吧好吧,你吃吧,当心别把自己吃积食了。” “嘿嘿,才不会呢!” “不会就好……” “殿下,咱们下一步,去哪?直接回春帝宫?” “……不,先去留仙阁。” —— 重重楼阁金碧辉煌,肃穆气派,高耸于花枝寥寥,花藤缭绕的隔水对岸。 水面笙旗飞舞,波光中勾勒着岸上亭台的朦胧轮廓。 长廊两边一路盛放着时令的各色蔷薇花,稀疏两朵春日牡丹还在昂首挺胸的拔萃于艳丽花丛中,九天金光自头顶的雕花廊檐洒下来,在地面浅浅绘上两朵精致娇小的莲花纹。 莲花纹倒映在深色青石地板上,此谓步步生莲,还是我皇兄想出来的好点子。 长廊饶湖一周,长廊的尽头,便是我皇兄宴请众臣的留仙阁。 留仙阁实则便是一座用来观赏歌舞的大亭子,坐落于偌大的湖泊正北方,楼阁一层四面无墙,皆见天光,四方仅以淡金色纱帛做装饰,若有风拂过,纱帛微动,便可映衬的阁外四方花草景象若隐若现,似云烟缭绕,胜如仙境。 二层是帝王的更衣处,三层则是用来奏雅乐的地方。 按着旧时惯例,能进留仙阁赴宴的,多是朝中重臣。留仙阁地盘不大,一次来赴宴的大人不超过四五十个,故而宫廷乐师轻易是不能在帝王与大人们的面前露脸的,以免惊扰到诸位尊贵人物。 三层是乐师们的地盘,临水的莲花台子则是供歌女舞女表演所用,台上若有舞女彩衣翩翩起舞时,水里的倒影也会彩光浮华,惟妙惟肖,远远观之,简直是人间一绝。 便如此刻,那一袭鹅黄舞衣的帝女殿下便徘徊于莲花台正中央,身畔簇拥着一堆着蓝衣的配舞,旋身蓦然一个挥袖,长帛从袖口飞出,似古画中的仙女临了凡,惊艳了阁内的一众老臣…… 我低调的顺着步步生莲的长廊大步往前走着,边走,边欣赏那位少公主的精湛舞艺…… 身姿婀娜,翩若惊鸿,顾盼生辉,明眸善睐,笑意缱绻。 纤细的腰身在绝美舞衣的束缚下,显得盈盈可握,格外标致。 没想到,这位公主还真有点本事,竟能将这鹤仙舞,跳的这般好看…… 只是,鹤仙鹤仙,理应用黑白二色的舞衣,择用鹅黄色……不像鹤仙,倒像是浑身黄羽的鹦鹉妖…… 迎面撞见我的两名捧茶水宫女昂头一见我真容,吓得差些没厥过去。连宫中礼法都忘记了,愣是僵僵的站在路边瞪着我发呆。 愈发靠近留仙阁,诸如此状的宫女便越多,花藜在我身后小跑着跟上我,许是相同的场景撞见多了,便极不耐烦的冲人吼了两句:“看什么看呢!帝女殿下都认不出来了?还不跪跪跪、跪下!” 嚣张跋扈的一句话,还真呵斥跪了一众宫人。 将要在诸位大臣与那位假帝女眼前现身时,皇兄身边的太监小海子乐呵呵的拎着拂尘朝我蹦跶了过来:“殿下!真是你回来了!哎呀呀,陛下真乃神算也,陛下说今日殿下会回来,没想到殿下真的回来了!回来的好,正赶上大戏呢!” 我停下步子,镇静的看了眼单手托腮倚在龙椅上,看歌舞看的不亦乐乎的缺德皇兄,淡淡道:“嗯,皇兄给我安排了什么戏份?我何时出场,才算神之一笔?” 小海子贼兮兮的抱着拂尘冲我阴笑:“莫急莫急,一曲终了,殿下您就可以上了!” 我拿皇兄没办法的深叹了一口气,无奈抱怨道:“你说这个皇兄,他亲妹妹回来了,他不一路狂奔过来抱抱我,关心一下我瘦没瘦,在江都吃没吃苦,倒是先安排起我,好给自己找乐子了。我不在皇宫的这几个月,他还没玩尽兴呢?” 小海子这孩子心直口快道:“哎,奴才看陛下再玩三个月,都不会觉得腻呢!陛下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放开手整一个人了,殿下您可不晓得,自从假殿下进宫以后,陛下每日上完朝批完奏折,都不喊腰酸背痛了呢!” 我皱眉揣摩了一阵:“咋?我哥他欺负人,还带动手的?” 小海子激动道:“可不是么!”一挥手里的拂尘,他开始滔滔不绝的向我汇报这两个月来,我哥他创下的丰功伟绩了:“连陷阱都是陛下亲自动手挖的,假殿下饭里的泻药,都是陛下亲手放的,还有……陛下命人在春帝宫放蛤蟆,吓得假帝女只敢在春帝宫的偏殿栖身。陛下还让人泼假殿下黑狗血,上回子陛下本来想把假殿下推湖里的,奈何暴露早了一步,为了不露馅,陛下只好自个儿跳进湖泽里,佯装是去救假殿下,哎呦此举可是把假殿下给感动的稀里哗啦的。而且啊……” 小海子神神秘秘凑近我些,有心避开跟在我身后的崖魇莲枝,及两位老胳膊老腿的老钦差耳,轻声与我一人耳语道:“许是陛下待假殿下,瞧起来像是太好了,所以假殿下对陛下,有点像……动心了?” “啥?”我眉头一挑,顿时惊呆了:“顶着我的脸,我的脸啊!” 小海子赶紧扒拉我,企图堵我的嘴:“哎呀呀,殿下你先别激动嘛!那陛下也说,他最恶心假殿下顶着殿下的脸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了,他虽然看假殿下的脸蛋儿比较顺眼,可是他嫌弃那张脸下的肮脏灵魂……青楼女子的后代,陛下是万不可能看上她的。” “我皇兄看不看得上她,和我没关系,我只是觉得,我皇兄每每对着我的脸谈情说爱……他不膈应么?”我浑身都快起满鸡皮疙瘩了…… 小海子呛了声,尴尬道:“那个啥,一开始是挺膈应的……但是陛下忍住了想揍她的冲动,陛下说,那是殿下的脸,他下不去手。” 我扶额心累。 身后的莲枝却在此刻憋不住的噗嗤笑出声来了。 小海子听见莲枝在笑,便立时反应了过来,赶紧整整身上衣袍,抱好怀中拂尘,悄悄往莲枝那头挪了挪,好言祈求道:“咳莲统领啊,这事你且当做不晓得就是,若是让陛下知道,奴才当着您与大统领的面揭他的短,嚼他舌根子,他一定会拔了奴才的舌头的……” 莲枝藏住脸上笑意,宽和大度的拱手客气道:“海公公放心,本座与大统领,什么都没有听见。” “这就好这就好,莲统领和大统领真是好人呐……” 闲话一段,那临水的莲花台上,翩翩起舞的美人儿终于慢悠悠的伴着节奏渐缓的乐曲,在水台边停下了舞步,摆了个极美的收舞姿势…… 丝竹声落,美人儿在一众人的称赞声中缓缓走下了莲花台,举止优雅的回到了皇兄身侧的尊贵席位上坐下。 “帝女神姿,我等见而难忘啊!这一曲鹤仙舞,真是跳出了仙人之态!怎就一个美字,能形容的了啊!” “是啊,以前便听说,帝女善舞,今日一见,果然令我等大开眼界!” “帝女本就是神女降世,上天赐给我大禹国的祥瑞,有此神姿,意料之中,意料之中啊,哈哈哈……” 吹,你们就使劲吹! 我有种想将酒壶盖他们头上的冲动。 “帝女此舞甚妙,不知,陛下先时说,帝女若跳的好,就奖赏帝女,此话可是当真?” 倚在龙椅上看戏的我皇兄挑挑眉,兴致大好的慵懒启唇:“自然当真,朕是皇帝,一言九鼎。凉娍,该赏。” 一拂玄色广袖,召来奉赏的小太监,从小太监手捧的木黑子里,取出了一柄做工精致,手艺精绝的金镶玉祥云如意,他负袖起身,亲自端着玉如意,绕过桌案,缓缓往假帝女那边走着:“吾妹做的好,朕心甚慰,如意只是个小礼物,朕还有大封赏,要赐给吾妹。” 瞧着皇兄温润如玉的徐徐靠近她,假帝女竟、羞红了面颊,眼神躲闪,青涩垂首,颇有女子怀春之态…… 我默默捂住眼睛,恨不得原地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琉樱啊琉樱,你自己没有节操,能不能不要顶着我的脸! 演戏好歹要融入角色啊,你如今的身份,可是当朝帝王的亲妹妹,不是他的情妹妹! 夭寿啊…… 我捂眼欲哭无泪,身后那些看戏的群众,倒是一副津津有味,赚到了的表情…… 好在,皇兄后来并没有将玉如意送到假帝女的手中。 假帝女羞赧的举起一双葇夷正要去接那柄巧夺天工的祥云如意时,皇兄倏然目中一凛,收回玉如意,威严的一拂广袖,转身朝我这边不疾不徐的行了过来。 “凉娍的东西,你配么!” 第254章 大禹国·皇家秘密 阁内情形顷刻间风云巨变,假帝女面色一紫,浅浅含笑的整张俊俏容颜都僵了。 在场饮酒作乐的大臣们也被皇兄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整乱了思绪,纷纷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的诧异议论…… 皇兄步下生风,径直的朝我行了过来,一双寒若冬日冰川的深邃眸子在对上我的目光时,下意识的柔和温暖了许多。 高大的身影停步在我跟前,皇兄凝目看我,怔了一下。 手中玉如意顺势塞给了小海子。 携着浅浅龙涎香的指尖轻轻抚了抚我的脸颊,深沉如寒池的眸底,隐约浮起了几丝心疼色。 喉结耸了耸,向来稳重,喜怒不形于色的一国帝王,这会子却像爱抚着一尊易碎的玉瓷品一样,小心翼翼,无比轻柔的用指腹摩挲着我的容颜,眉心微拧,嗓音磁重的道了句:“吾妹,你受苦了。” 我冲着他甜甜一笑,握住他抚在我脸颊上的那只手,紧紧将他的凉爪子攥在掌心,用自己手心里的温度去为他驱逐指尖之寒,“哥,我回来了,我回来陪你了!” 他眼角微湿,欣慰的弯唇。 大手揉了揉我的脑袋,还似少时一般,对我无尽宠爱,离开一时一刻都会忧心的慌,一点儿也放心不下我:“娍儿瘦了,脸也黄了,那偏僻之地的水土,怎能比得上京都,都把朕的皇妹给养的不好看了……” 我苦了脸,佯作不悦的拍了下他的爪子,“哪有?我可能是今日脂粉上的不抵往日精致而已。再说,我就算变成丑八怪,那也是你妹妹啊!这一点,你赖不掉的!” “好好好,朕的妹妹最好看,朕的妹妹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朕的宝贝。”他抬袖攥住了我的左肩,深眸里攒满了温和笑意,“久别重逢,让皇兄抱抱,看看朕的娍儿,有没有比以前轻些?” 我挑眉故作嫌弃:“皇兄你都多大了,我都多大了?你若是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我,当心人家上书弹劾我!” “他敢!”皇兄仗义道:“谁敢弹劾你,朕让他回家放牛!” 我抬袖掩唇,轻笑出声:“哎呀好了好了,阁里还有这么多人等着你呢,你啊别玩了,赶紧办正事去吧!” 皇兄经我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来留仙阁里还被他晾着一众摸不着头脑的凄苦大臣。 回眸扫了那众人一眼,皇兄心累的叹了口气,随即执起我的一只手,欲牵我过去:“走吧,朕的帝女殿下。” 我被皇兄逗得忍俊不禁,在皇兄的陪伴下,缓缓走到了众人眼前—— 留仙阁楼,宫女与太监见了我皆是跪拜行礼,不敢怠慢。 皇兄带我走进了无数道灼灼目光里,牵着我登上了三层玉阶,端重立于帝王龙椅的正前方,威仪万千的同众人道出了答案:“这才是朕的皇妹,上羽凉娍,大禹帝女!”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几位老大人们瞧了瞧边上坐着的那位假帝女,又瞧了瞧被皇兄牵到台面上的我,俱是被吓得险些两眼一翻,犯了心疾。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位帝女殿下!” “不该啊,生的一模一样,连身材,都如出一辙。” “身高也差不了多少,这两位帝女站在一处,恐是连神仙都辨不清谁是谁。” “这到底是,究竟哪位才是真帝女啊!” 阁内质疑声一片,琉樱也在众人的纷纷议论中,脸色铁青的稳不住阵脚了,还欲再垂死挣扎一下,羸弱的扶着桌子踉跄起身,可怜兮兮的绕到皇兄身侧去,眼神无辜,用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凝望着皇兄,一开嗓,连声音都与我有七八分相似:“皇兄,你怎么了……你为何连凉娍都认不出来了。” 一把攥住了皇兄的胳膊,琉樱顶着我那张生的还不错的脸,泪眼盈盈,楚楚可怜的祈求皇兄:“皇兄,我是娍儿啊,我是同你朝夕相伴数年的娍儿啊!你牵着的,她不是凉娍,我才是真正的凉娍,皇兄,你看看我,你说话啊!” “放肆!”皇兄阴冷着脸,绝情的一拂广袖,猛地将她甩倒在地,狠声斥责:“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顶着朕妹妹的脸,顶替朕妹妹的身份,来朕的身边混淆视听,招摇撞骗! 琉樱,你自诩演技高超,能瞒得过世间众人,但你可知,朕的妹妹是什么样的人,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朕都比任何人熟悉。朕甫一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个赝品,混账东西,朕本想饶你一命,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逼朕动手的!” 假帝女僵住的脸一片苍白,含泪望向皇兄的目光,冷静而又凝重。 但,她并不打算就此收手,而是脸色一变,继续向皇兄双膝跪地爬着凑了过来,一把搂住皇兄的腿开始嚎啕大哭,哽咽着胡诌编排道:“哥!我们是亲兄妹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晓得我的存在威胁到了哥哥你的皇位,可我已经在尽力让自己消匿于满朝文武的眼前了,你知道,我将你视为唯一的亲人,我根本不会做任何忤逆伤害你的事,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呢…… 哥,你找来这么一个假货顶替我,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让我消失,究竟是因为您对我不放心,还是,您在想掩饰些什么……掩饰些,怕被满朝文武,皇天后土,大禹国的列祖列宗知道的秘事……” “秘事……” “这帝女殿下到底在说些什么?为何老夫听不懂?” “陛下因何要杀帝女殿下?” 阁内诸位大人们闻言俱是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我低眸扫了眼皇兄那只攥在我手上,暗暗用力的大手…… 郑重自若的凝声启唇,稳住大局:“简直是胡言乱语!我皇兄有何秘密,需对你掩饰?” 默默将皇兄的手也攥紧了些,我朝皇兄使了个放心的眼神,无声安慰他。 旋即又望向那名抱着我哥腿不放的丢人女子,继续道:“其实想要辨别帝女的真假,无需哭哭啼啼道这些可怜话博同情来辨别。冒充帝女这一步棋,你走的委实不是很精妙。 吾乃大禹国帝女,吾也是大禹国国师的亲传弟子,吾自幼修习玄门仙术,可令百花一朝绽放,百鸟一刹归来。此乃整个大禹国上下人尽皆知之事。 既然,这位公主你口口声声说你是凉娍帝女,那本宫就让你三招,无需百花绽放百鸟归来,你只需,滴泪成花便可。” “滴泪成花?”假帝女顿时愣住,含泪的朦胧眼神飘忽不定的支吾哽咽:“本宫、本宫自江都回来,便身子不适,如今不宜用法术……” 我不禁嗤笑:“到底是不宜用法术,还是不会用法术?” “你!”假帝女被我的话噎住,蓦地昂头,怒目圆瞪的逼视着我。 我放眼望向阁内的一众朝廷重臣,郑重其事道:“既然你这位帝女殿下不好证明自己的身份,那本宫,便承让了!” 广袖朝虚空中一挥,袖角瞬间迁出无数灵蝶齐飞,点点紫光灵蝶振翅飞出亭阁,纷纷落于园中花叶深处,轻轻一蝶吻,便催开了满园含苞待放的红蔷薇…… 这催花绽放之术乃是帝女的拿手仙术,朝野上下,无人不知。 花开了,灵蝶萦绕在春色满园的御墙内,这帝女谁真谁假,便一眼分明了…… “好啊你这个混账东西!竟然敢冒充帝女入宫欺君,简直是不想要命了!来啊,还不快将这个孽障拿下!”最先拍案惊起的乃是赵丞相,在他老人家中气十足的呵斥声中,早就埋伏在四下的禁卫军立时潮涌进了皇兄设宴的留仙阁,手中长枪直指瘫跪在地的假帝女。 而假帝女见局势已稳不住了,亦不是什么坐以待毙之辈,手法利落的从裙下长袜的袜筒里拔出了一柄寒光凌冽的匕首—— “皇兄!”我扫见那匕首,心下一惊,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去替他挡刀,可终究,还是皇兄早了一步。 执着我手的那只大掌蓦然用力,皇兄直接将我甩出了五步开外。 “殿下!”莲枝及时冲了上来,扶住了我重心不稳的身子。 “陛下,陛下……”朝臣们瞬间乱作了一团,假帝女也趁机从皇兄身后一手钳住了他的脖子,一手拿刀抵在了他的肩上。四下的禁卫军们都被吓得半步不敢靠近,唯有被假帝女胁迫的皇兄,此刻眸内一片清冷,平静如水。 “皇兄。”我不放心的想要再靠近皇兄,可胳膊却被莲枝扯了住。莲枝守在我身后,嗓音极低的道了句:“殿下不要,相信他。” 相信他…… 是啊,我哥的武艺可是京城第一,区区一个会武功的小姑娘,对他来说,打趴她只是小菜一碟…… 我该相信他的。 挟持帝王的明艳女子此刻凝视他的目光满是怨恨,许是怒极发了疯,便扼着皇兄的脖子,突然昂头大笑了起来:“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上羽凉州,你好计谋,好深的城府啊!竟然能骗我对你放下杀父之仇!哈哈,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狡辩的了,是,我的确不是凉娍帝女,但我也是你的妹妹! 我是你亲皇叔的女儿,我是大禹国的琉樱少公主,我虽身上流淌着青楼女子的脏血,可我体内,也有一半你们上羽皇家的尊贵血统!我是英王公主,我是我父王唯一的女儿,是先皇唯一的亲侄女儿!上羽凉州……” 执着匕首的那只胳膊微微颤抖着,琉樱顶着我的脸在上头挟持着我哥哥,又哭又笑的如同魔怔,咬紧牙关恨恨道:“这张脸,可真好啊!若不是我用着这张脸,你恐怕早就将我千刀万剐了吧!上羽凉州,你好本事啊,身为帝王,却肖想自己的亲妹妹,你就不怕上羽家的列祖列宗唾弃你,就不怕九泉下的先皇有知,午夜入梦来寻你问罪么!” 歇斯底里的吼完这句话,皇兄僵住了,满楼阁的朝臣僵住了,连我亦是愣了一下…… 身为帝王,却肖想自己的亲妹妹? 哪个亲妹妹? 根本不给任何人多揣测的机会,那假帝女扬刀就要与皇兄拼个你死我活:“上羽凉州,我要杀了你,我要替我父王报仇,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陛下!” 我在身后大臣们的惊呼声中提起了心,却又在皇兄反手接住了假帝女执凶器的那只手的手腕,猛地一个过肩摔,轻而易举便将假帝女撂倒在地的场面下,默默又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瞧着地上那被摔得龇牙咧嘴的假帝女,我不禁在心底惊叹了一句:皇兄的京城第一,真不是吹的! 三层玉阶之上的帝王振袖转身,背对着阁内众人冷声不容置喙的下令:“将琉樱褫夺公主封号,打入天牢,择日问斩!” “遵旨。” “英王府一众余孽,全部处死,一个不留!” 全部处死,一个不留…… 我咬了咬唇,正想开口为英王府死里逃生的那些夜莺们说句话,莲枝却暗中扯了扯我的袖角,用眼神示意我不要添言…… 而禁卫军们奉令将野性未减的琉樱给拖下去时,那琉樱少公主还言语疯癫的冲着满阁朝臣们嘶声大吼着:“上羽凉州,你会遭报应的!上羽凉州,你谋杀亲叔,羞辱堂妹,你不得好死,你会不得好死的!上羽凉州,你那是乱伦,乱伦——” 最终还是丞相大人听不下去的一张巾帕猛地掷过去:“给本官堵住这贱人的嘴!” —— “这便是你我前世,与三哥的初见。只可惜,我们在最美好的年岁里相逢,却不是最合适的年岁……” 虚幻之境内霎时桃花千倾,灼灼绽放。脚下云烟滚滚,犹胜云顶神宫。 我从前世的回忆中艰难脱身,睁开眼,却见自己身上的衣衫改了模样—— 一袭束腰玄色龙袍,腰佩青玉帝王玉组,脚上穿着的,是凤纹墨锦绣花鞋。 裙琚宽大飘逸,金龙盘绕飞扬,袖上罩着一层薄薄的墨纱,胸前垂着两缕青丝。 三千长发温柔挽起,凤冠金步摇,金灿灿的珠饰及肩而落。 此乃……冥帝龙袍。 对了,我记起来了,我是白露,是上羽凉娍,也是冥界阎君之女,媂萦公主。 我有两个哥哥,有爹爹,有娘亲…… 可他们都在冥界混沌渊之劫来临之时,葬身进了混沌海。 而我满心全意爱着的三哥……紫渊大帝,却狠心不要我,留我一人承受家破人亡之痛,还、冠冕堂皇的劝着我,要我登上冥界之主的尊位…… 其实做不做冥帝,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父君没了,我母后没了,我两个哥哥也没了……终究,都是深宫楼宇内的一个孤家寡人而已…… 我问端庄立于眼前的那名面若桃花的女子,“后来呢?” 桃花美人儿启唇,却欲言又止。 伸过一只玉白纤长的素手,上羽凉娍将指尖搭在了我的小腹处,摇了摇头,犹豫道:“你的身子……一时半会,或许承受不住我突然回去的力量。 萦儿,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汲取我的力量,修复自己的元神,可那样,或许会伤着你腹中的小生命……二是,舍弃我。 但是,你只要选择转头了,就再也没有反悔的机会了,你前世的记忆,就会在你的生命中永远变成空白,你想知道的答案,就永远也找不到…… 萦儿,你我,与三哥的缘分,只剩下短短一年时光了,如果你现在选择放弃,三哥会回天界,你我就要永远镇守在那黑暗最深处,再也无法得见天日了。这是你修补这段缘分,仅有的一个法子……” “修补……”我无奈嗤笑,挑眉佯作心平气和的问她:“我们之间,还需要修补么?老天爷知道,本座那三百年,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上羽凉娍红了眼眶,摇头凝噎道:“萦儿,我们是一人,共用着一颗心……不,或许应该说,共用着三哥那颗心……你心底是如何想法,我都一清二楚。何必自欺欺人呢?” 我咬了咬牙关,有点面子上挂不住了,红着脸沉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既然晓得本座是何想法,那你便该知道,本座是万不会放弃前世的记忆的。我的确,很想知道,当年我下凡转生,三哥为何也跟了来……”抬头瞧她,我认真问道:“你方才说,会伤着我腹中的小生命……是何意思?” 第255章 大禹国·有身孕了 上羽凉娍脸一红,娇羞的低头道:“露露,你……和三哥已经成亲了。你有孩子了……来始空山的时候,应该还没满月。回忆中的时光流逝与现实重叠,你在回忆中过去了大半年,所以孩子在你腹中,至今也已经六七个月了。 神仙怀子,前期是很难察觉到的,这孩子又是仙胎神裔,故而即便孩子已经在你体内孕育六七个月了,你现在也暂时还感应不到,你的肚子……也不会显怀。若非是你在回忆中使用仙法,惊动了周身的护体仙泽,我也无法趁你仙泽动荡时,发现你已有孕这件大事。” “我有孕?”我惊的愣了很久,脸颊发烫,头脑发昏的不可思议道:“怎么会,我有了、阿旻的孩子?” 上羽凉娍坚定点头,走上来,握住了我的一双手:“这个孩子是天冥两界的独苗儿,露露,照顾好他。” 我心慌了,开始犹豫了,“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有了。” 上羽凉娍揉了揉我一双僵硬的手,眼里笑意浅浅:“这一切,都是上苍的安排。不管时机对不对,他来了,就是最好的安排。” 我咬住唇角想了想,续坚定点头,同她承诺道:“你放心,本王会护好我们的孩子的!” 她眸眼清亮,一颦一笑,美得动人心魄:“那,还继续将前世的那条老路,走下去么?” 我颔首,打定了主意:“走,我想要答案,也想弄清楚,那三百年,三哥是不是真有什么苦衷……我不甘心,我觉得,三哥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 她温婉的轻轻一嗯,手指恋恋不舍的往我腹上抚:“那,我们加快些进程,这次,就从与三哥再相见开始。” “再相见?” 她轻启朱唇,不紧不慢的道:“三哥是在次年春天,二月二龙抬头之日才会京都的。这期间,京城只发生了两桩大事,一桩,是琉樱姐姐被抓后,皇兄下令将所有逍遥法外的英王府旧人,全部都一网抓尽,押上了断头台,于七月十五,我们的生辰当日,在菜市口斩首示众。 还有一桩,是帝星移位之事……我也是后来才发现,原来民间百姓口口相传的帝星移位,是真的移位了——” 七月十九,赵丞相慌慌忙忙的楷同占星台的大人进了宫,在皇兄的万岁殿里,闭门议了一整夜的事…… “陛下,帝星移位,双帝星现,您当真不打算做些什么吗?双帝星现,如今种种迹象都指向春帝宫,那里面住着的,可是真正的皇家帝女,上羽家后代! 我大禹国早几百年就有规矩,帝王若无子嗣而终,那帝女便是唯一的储君!万一此征兆是真的要对陛下不利,那陛下,你留着凉娍帝女,不是在给自己的头顶,添把随时都有可能将自己一剑刺穿的长剑么! 更何况,陛下与殿下的一生还长,陛下您能保证,那些事,帝女永远也不会知道?陛下啊,我的陛下啊!您现在对她心慈手软,等来日她找你报仇的时候,可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陛下,今日您若不答应老臣,老臣就碰死在这万岁殿,碰死在先帝曾居住过的寝宫内!” “够了!老匹夫你到底想让朕怎么做?非要让朕杀了凉娍才好么?她可是朕的妹妹!朕放在掌心,一串串糖葫芦喂养长大的妹妹!朕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朕只有这一个妹妹! 杀了她容易,她只是一个弱女子,纵是会些玄门法术,也敌不过朕的千万甲兵。更何况,她若是晓得朕想让她死,她必然不会反抗的,她说不准还会亲自拿刀捅向自己的心口,成全我这个皇兄! 老匹夫啊,你可知道,朕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朕是她的脊梁,朕是她的护盾,有朕在,她才能挺直腰杆做人,有朕在,她才能欢喜,才能无忧。朕爱护她,朕自少年时就疼爱她,朕将她视为自己的命根子,杀了她,你还不如将我也杀了!” “可是陛下,她是上羽家的人,她身上留着上羽家的血!” “朕也是上羽家的人,朕体内也有上羽家的血!” “可你并不是真正的大禹之君,此秘密一旦泄露,且不说牵连甚广,那些忠于上羽家的朝臣会如何处置你,就连你一心呵护的妹妹,恐怕也要容不下你了!届时,老臣与陛下,皆等着万劫不复吧!” “朕不想信天命,朕也从不信天命,什么双帝星现,朕看,这倒颇像老匹夫你的手笔!” “既然陛下不信臣,那臣不如先走一步,臣在九泉之下,等着看陛下你的结局!” “丞相!” 寝殿内人影晃动,人声嘈杂,一袭黑衣的崖魇行至殿门口,甫一听见殿中争吵,便吓得赶紧后退了两步…… “双帝星现。殿下,您真的要在劫难逃了么?” 次日,皇帝宣召崖魇。 “安南侯,只是一路护送娍儿前往江都么?途中,可有什么逾越之举?” “回陛下,安南侯待殿下亲近,同陛下一样,将殿下视为幼妹,殿下也甚是喜欢安南侯这个哥哥。” “同朕一样?呵,他与娍儿将才见面,如何就能同朕相提并论了?” “属下失言!” “罢了。你不说,朕也知道那个安南侯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兄妹之情,哥哥?若真是兄妹之情,娍儿又怎会快马连追了一个时辰过去送他?你啊,还是太年轻,不懂这男女之事。” “陛下……属下斗胆,属下想说,安南侯与陛下本就是一同长大的情分,或许,将帝女许配给安南侯,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两全其美?呵,是啊,他们是两全其美了,朕呢,朕又该如何?真要做一辈子的孤家寡人么?” “陛下……” “陛下今日,似乎很不高兴。以大统领所见,陛下不愿将帝女嫁给安南侯,究竟是何缘由?仅仅只是因为,安南侯手握重兵,而帝女又是皇室储君,若这两者联手,或可威胁陛下皇位的关系么?” “陛下的心思,我等素来难以揣摩透彻。连莲统领这位红颜知己都无法说出个所以然的事,本座,又如何敢断言呢?” “这些年来,陛下虽看似与安南侯关系极好,在某些方面上,处处为安南侯说话,维护那位战功卓著的战神侯爷,可莲枝能感觉到,陛下对安南侯,还是设有防备的。” “防备?陛下他身为君王,对任何人,都设有防备,包括你我。” “这一点,我又怎会不知道。只是,不瞒师兄说,帝女愈发长大,我便愈发有种错觉……我觉得,陛下看帝女的眼神里,掺杂了些旁的东西……” “嘘,莲儿,这种话同师兄说说便罢了,切不可传扬出去,以免遭来杀身之祸!” “……师兄放心,莲枝自幼便在皇宫中长大,这宫中规矩,可看不可说,莲枝一直都牢记在心,一刻不敢忘记。” “那便好。” “师兄在殿上,特意将安南侯与帝女的关系,往兄妹之情上带……这不像是师兄的行事风格。” “身未皇家豢养的暗卫,我们不可对主子心存半丝背叛之念。莲儿,你说,本座是不是做错了?” “师兄错没错,莲枝不敢妄加评断。莲枝只知道,若彼时回话的人换做莲枝,莲枝也会这样做。” “大禹国没了侯爷,君王危矣。” …… 初冬,帝王将几名先皇时期格外受器重的老臣给革职流放了。 将近过年时,京都发生了一桩足以轰动朝野的命案。 赵丞相妻弟家中的公子把礼部的秦老大人内孙给打死了,起因竟是为了争夺一青楼花魁。 秦老大人一怒之下携着三个儿子登上朝堂向皇帝讨公道,可即便理字都被秦家占了去,即便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此事乃是赵家仗势欺人,做的过分了,可帝王斟酌再三,还是只不轻不重的罚了赵丞相妻弟家的公子流放三千里…… 后来,秦老大人含泪跪在勤政殿大门口高呼帝王无德,上苍不公,又经了赵丞相一个白眼挑衅后,当场气的直哆嗦,起身冲赵丞相嚎了句:“人间法度治不了你,我就去阎王爷的面前告!人间状我告不赢,阴界状,自有黑白无常两位老爷替我做主,你会遭报应的,你侄子会遭报应的!” 喊完话,就一头碰死在了勤政殿门口的大柱子上…… 秦老大人死后,秦家三名在朝为官,官居三品以上的儿子,也都相继向帝王辞官,举家拖儿带女的回了老家。 秦老大人之死震惊了满朝文武,百官虽皆在私底下道帝王此事做的过火,太偏向赵丞相一家了,可真到了勤政殿上,又一个个绝口不言,明哲保身,生怕下一个碰死在殿外大柱子上的,就轮到自个儿了。 赵丞相因着秦老大人死前说的那番话而也被吓得够呛,适逢化霖迟迟才从外面赶回京都,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弟一家,赵丞相不惜让自个儿的宝贝女儿出动祭司阁的力量,大张旗鼓的让化霖那个祭司阁未来大祭司赶往舅舅家,领着十二名祭司女作法为她表弟消灾解厄。 只可惜,下面若想收走一个人,又岂是化霖那种半吊子祭司可阻挡得住的…… 某一夜,子时,化霖等一众女祭司被一道金光打出了她表弟的院落,随即有无常阴差亲自驾临,无常携冥界一上君手令,道经冥界审判,赵丞相的侄子生在阳间时,无恶不作,杀人无数,手段残忍,不但玷污民间良家妇女,还打死人间至善之人,故君令,勾去生死簿上他所剩余的阳寿,将他除去被带下冥界受审的那缕魂之外,遗留在人间的两魂七魄全部收入地府,以施惩罚。 至于化霖等人,阻挠阴差执法,则被无常爷给一招打成了重伤……听说后来小半个月都没下得去床。 无常一事,后来被祭司阁的那些女祭司们给传扬的满宫皆知。帝王也因化霖私自动用祭司阁的祭司去解决自家破事,而对化霖甚是不满,许是也敬畏了那些天地神灵,故帝王不日又拟了封圣旨,给秦老大人加封了忠国公,给其冤死的孙儿,加封了太常侍郎公子。 明为感其忠心而加封,可实则,却是满朝文武都知,这位年轻的帝王终究还是向秦家低头妥协了。 加封圣旨颁布的当夜,年轻的帝王前往了最宠爱的妹妹寝殿中,拉着妹妹借酒浇愁。 酒过三巡,帝王昏昏沉沉的问了句:“娍儿也觉得朕错了么?”又苦笑着自问自答:“朕是错了,朕自己都知道自己错了,可朕,即便知错,也不能按对的方式去走!朕是皇帝,朕是陛下,朕错了,也得是对!” “赵丞相说的对,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再也不能回头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朕走的,是条无尽的孤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可惜啊,朕的身后,从来都不是岸,那是条无底深渊啊!朕只能往前走,哪怕是只剩自己一个人,也要往前走下去。” 年轻的帝女见状心疼的潮湿了眼角,沉默良久却无言,终只是默默攥紧了哥哥的手,温柔的安抚了一句:“哥,你还有我……” —— 再话那化霖,自三哥离开江都以后,化霖不告而别,并非是去了其他地方,而是悄悄跟着三哥去了北悦。 这些事,凉娍也是后来才从小黑的口中知晓的。 据小黑转述,化霖在北悦意图近水楼台先得月,钻帝女的空子,三哥赶了她许多回,她都厚着脸皮不曾离开,三哥没法子,只好晾着她,不理她。 三哥原本是打算一直不理会她的,好逼她早点识趣滚回京城,可临近年底的时候,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 为老侯夫人举行法事的时候,也不晓得打哪里冒出来的一波人,目标是三哥,刀刀直逼三哥要害。 而便在此时,话本子里的经典一幕出现了。 三哥应敌分身乏术之时,化霖挺身而出,以身为三哥挡了一刀。 且这一刀,还刺的挺深,差些把她的命给玩没了…… 因有这个恩情在,三哥后来问了她可想要什么报答,而她,倒是很聪明的提出,要做三哥的妹妹…… 结局么,不用猜,就晓得三哥同意了。 至于她后来之所以舍得回京了,也是三哥派人派马车,好说歹说才把她这尊活神仙给送回京城养伤了。 回京之后她还不打算闲着,揽下的第一桩烂活搞砸了以后,她因为被冥界神仙给打伤了,卧床不起,还耽搁了继任大祭司的大典。 再后来,宫中传出了祭司阁现任祭司长与化霖不睦的风声…… “新年过后,二月二,璃国太子亲自前来大禹求亲,皇兄得知消息后虽脸色极难看,心情极不悦,可还是依着国礼,在皇宫内设国宴,召歌舞,盛情相待。 亦是那日,我终于见到了分离了大半年的三哥——” 第256章 大禹国·久别重逢 景乐三年,二月—— “这璃国穆昭太子,都亲自前来大禹国向陛下求娶殿下了,看那穆昭太子在阁内的态度,哎呀呀,殿下,你这回可是碰见硬茬喽。” “老臣看啊,不是殿下碰见硬茬了,是陛下碰见硬茬了才对,你是没见到,陛下昨日被穆昭太子给气得,就差些没一巴掌拍在穆昭太子身上了。陛下有多宝贝殿下这个妹妹,咱们朝野上下,可谓人人皆知,璃国想要求娶我大禹帝女,陛下的宝贝妹妹,这不是等同于要掐陛下的软肋么?偏偏这璃国啊,实力又与咱们大禹国相当,你说陛下这说,说不得的,撕破脸,又撕破不得的,得多憋屈啊……” 刘尚书与何大人陪我一起出了檀春阁,两位老人家在我身后议论的兴致勃勃,瞧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忧心我,倒像是在等着瞧我的好戏。 我有点心烦的晃了晃脑袋,抬脚就将石道上的一枚碎石子给踢飞的老远—— “话说娍娍啊,你之前同穆昭太子说,你已经有心上人了……你那位心上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啊!你不会真的爱上了安南侯府的那个什么墨风了吧!那个墨风我见过,只是安南侯府的侍卫统领,为人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起初就是他驾马惊跑了我的兔子!这个仇,我得记他一辈子!” 丞相府的二小姐莲蒂挽住了我的胳膊,活泼任性道:“这几日我翻来覆去的想象你与他同框的画面……我是真的想不到,你原来爱好这一口。 我觉得以你的心性,你应该更喜欢像陛下那样,成熟稳重,不苟言笑,该温柔的时候温柔,该霸气的时候霸气的男子……可是那个墨风呢,要相貌没相貌,要气质没气质,要本事没本事……唯一可圈可点之处,是他嘴巴挺厉害,和他吵架,连我都感受到了压力。 娍娍你晓得的,我莲蒂的嘴巴在京城可谓一毒,搁在以前都是骂遍京城无敌手的……可是一碰见他,连我都得甘拜下风。娍娍你是不是发烧了,竟然会喜欢那种人,再说了,你是帝女哎,你怎么能爱上一个侍卫呢!这传扬出去多丢人啊……倒还不如嫁给临国太子做太子妃,以后做临国的皇后娘娘。” 我头疼的揉了揉额,有些无言以对。 身后的何大人却满眼笑意的捋着胡子阻止道:“嗳,二小姐啊,这可不兴劝,这自古远嫁和亲的公主,最终都落得了悲惨的结局,便似穆昭太子的嫡母,那可是大辰国人人称赞爱戴,奉为贵人的长公主,是一手将大辰皇帝拉扯大的帝王亲姐,当初就因掉进了璃国皇帝的陷阱,上了璃国皇帝花言巧语的当,才不顾大辰国君的反对,执意嫁去了璃国。 可惜啊,等和亲队伍到了璃国后,她才发现,璃国皇帝承诺她的生生世世一双人是假的,早在她之前,璃国便已经有了一后六妃,虽然早前的皇后因犯错被降级成了妃子,可璃国皇宫内,像曾经的她一样,得璃国皇帝宠爱的妃子还有很多。 她一入璃国皇宫当日,就被几个妃子给联手来了个下马威。此后,妃子暗算,帝王置之不理,一国之后遭宫女冷落,都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大辰长公主嫁去璃国的第六年,就早早郁郁而终了。这件事,可谓是前车之鉴,我大禹国的帝女若是真嫁去了那无耻小人的皇宫,怕是迟早,要步前皇后的后尘!” “啊?穆昭太子他爹这么过分下流的吗?那还是算了算了,有这么一个滥情的爹,穆昭太子这个儿子也未必会好到哪里去……还是嫁侍卫吧!嫁侍卫丢人是丢人了些,但总好过深宫内苑里,一个人孤零零的郁郁而终……哎,你那个墨风哥哥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你可是答应了穆昭太子,要把自己的心上人带给他看,好让他死心的……现在总不能去京城大街上随便扯个男人过来给你冒充驸马。” 想了想,小话痨又道:“不过也行啊!反正那个穆昭太子又不晓得你的心上人究竟长什么样,咱们等会儿还真可以随便挑个男人去糊弄糊弄他……侍卫,侍卫……我觉得陛下身边的崖魇大统领就挺不错!长相过的去,气质也不错,重点是真的武艺高强!就算等会子两男争一女打起来,崖魇大统领也绝对不会给我们大禹国,给陛下娍娍你丢脸的!” 说干就干,她撒开我的胳膊就要往前冲:“我这就去大姐姐那里寻崖魇大统领,把他借来一用!” “莲蒂!”我赶紧抓住了她的袖角把她拽住,不许她去,拧眉尴尬道:“还是别了吧,以崖魇的性子,他是干不出来这种李代桃僵的事的。他天生就不是演戏的料子,你拉他过来,他八成也就只能在打架一方面上有点用。况且,这若是他一个失手把人家璃国太子给打出个好歹了……璃国不得举兵来打我们啊!” 莲蒂僵了僵,愣在原地摸着下巴揣摩思纣道:“嗯,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可、若是不把大统领扯过去扛一阵,那穆昭太子又要没完没了的作妖,想方设法的接近你,缠着你,花言巧语哄骗你了。万一、万一他和他爹一样无耻,在大禹皇宫对你做出了什么不道德的事……娍娍,你现在很危险啊!” 我头疼的叹了又叹,回头看了眼身后那两名笑眯眯,等着看戏的老大人,走投无路道:“若实在没法子,就只能把两位大人家的公子扯过来撑一撑了……” 两位大人陡然一愣,笑不出来了。 何大人咳了咳,心虚道:“那个,老夫的大儿子二儿子都已经成婚了,老刘家没成亲的小儿子前几日也已与赵大人家的千金定了亲,殿下要他们来冒充驸马……老臣惶恐,小子们没见过什么世面,恐是难当大任。” 我甩了甩广袖简单道:“就是成婚了,才对我们双方都好嘛!我可不想来日朝堂上又传出了什么帝女与某位大人家的公子情投意合,眉来眼去,卿卿我我的八卦传闻……若是哪天传到三哥耳中了,他又得不高兴了。” 刘大人唇角一抖,呵呵干笑:“您是安全了,我们可就不安全了……侯、侯大人那么记仇的人,我们两家的儿子若是敢碰殿下一根手指头,他不得拿刀剁了我们的儿子……其实,这都已经立春了,按理来说,安南侯府的队伍,也该整顿回京了……” 不等他话说完,一身女官服饰的花藜便撒脚丫子,风风火火的从园子尽头现了身,一股气猛往我这边奔,往日的宫中规矩体统全部都抛之脑后了—— “殿下殿下殿下!”一阵风扑到了我的跟前,没等我反应过来她究竟在干什么,她的一只小手便攥在了我的胳膊上,力气还挺大的扯着我就往前面宫苑的方向跑…… “嗳?花藜你干什么呢,你、你慢点!” “殿下你快点啊,惊喜,是大惊喜!” “大惊喜?” 莲蒂见状也激动的提裙撵着我们凑热闹:“大惊喜?啥?带上我啊!” 两位老大人还守在原地,轻笑着感慨:“这群孩子们呐!” —— 一路马不停蹄的狂奔到了皇兄上朝的勤政殿外,走到九十九层台阶下,小花藜才舍得松开我的胳膊。 我找了个石狮子倚靠,气喘吁吁的抚了抚胸口,连呼吸十几口清凉空气,才勉强让自己的小心脏好受些,没有那么又疼又紧些,“我、我说,你是不是、想恩将仇报,累死我啊……照、照你这么跑、再跑一个来回,本帝女就能原地猝死给你看!” 我艰难的断断续续说着,抬袖擦了擦额角的热汗,昂眸却见小花藜正在冲帝王朝堂门口的九十九层石阶张望—— “你在看什么呢?这勤政殿门口,有鬼么?” 小花藜张望半晌,忽然视线定格,亢奋的转身就把我又扯上前了几步:“不是有鬼,谁有姑爷啊!”说着,还拍着我的胳膊,把远处石阶上的那抹高大玄影指给我看:“殿下,快!快去啊!姑爷、姑爷回来了!” 姑爷。 心下猛地一咯噔,我放眼就朝勤政殿的大门口望了去…… 目光所及之处,玄衣墨发如初。 那熟悉的轮廓,正是我朝思暮想的意中人…… “他回来了,真回来了……” 天晓得我盼着这一幕,究竟盼了多久。 此刻梦想成真,却令我,犹在梦中。 小花藜见我此刻竟发了呆,有点焦急的从后戳了戳我的背,激动提醒道:“殿下你别愣着了啊,快上去啊!快啊!” 上去…… 啊对!我要去见他,我要去找他,我要牢牢抓住他的手,再也不许他离开这么久了…… 转身从石阶侧面的缓坡提裙一路狂奔到勤政殿的大门口,再从殿阁之上快步下石阶,追上三哥的背影。 “侯爷此次,着实轻率了,秦老大人的事,满朝文武皆不敢言一个不字,事情都过去两三个月了,赵丞相那边,还是不痛不痒的受了些罚,嚣张气焰,半分未减。如今陛下偏信丞相,朝中俱是丞相的党羽,旁的大人们,都担忧说实话会引来杀身之祸,遂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件事过去,给陛下一个台阶下,也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但,今日侯爷甫一回京,就揪着这件事,把陛下与赵丞相都得罪了,侯爷,你以后怕是要麻烦无穷了。锋芒太露,必然会遭人惦记,侯爷虽有先帝遗诏,可步朝堂,可居京城,可侯爷毕竟是初入朝堂,侯爷在朝堂上没有几个熟人,更不曾拉帮结派,如此,如何应对得了那些结党营私的小人呢? 侯爷,维护国法公正固然重要,可明哲保身,保住性命,更重要……侯爷在北悦便已经见识到了那些人的手段,保不齐以后在京城,他们的地盘上,会有什么更过分的事情发生呢……侯爷听下官一句劝,这上羽家的江山,随上羽家的人折腾去吧。忠心有时候,未免是件好事。” “先皇待本侯恩重如山,既是先皇托付,本侯必不能看着凉州一直错下去。本侯相信,凉州是个仁德的帝王,发生了这种事,他自己亦是心中不好受。本侯的那番话,只是希望,能挫挫赵丞相的锐气。” “哎——” 欣喜的迈下台阶,来到了三哥的背影后,我又惊又喜,惴惴不安的伸手想要碰他后背,可……关键时刻,却又胆怯的不敢惊扰到他。 轻下步子,我一步步的跟着他与一老大人下台阶的步伐。 斟酌良久,颤抖的手都没能伸出去…… 与其攀谈的老大人少时后终于察觉到了我的存在,一回头,见是我跟在他们的身后,霎时顿住了步伐,吓得老脸都苍白了,揣着袖子哆哆嗦嗦的敬畏道:“帝帝帝、帝女殿下!” 眼前的尊贵男子闻言亦是诧异回头,清澈目光与我的朦胧视线相对时,我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心里头的那份淳淳思念与欢喜了,一下就扑进了他的怀里,抱住了他的脖子,高他一个台阶的居高临下搂紧了他…… “三哥……”喜极而泣的泪水在不觉中滑过脸颊,我满心委屈的用脸蛋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等不及的朝他哽咽控诉:“你这个骗子,说好了早点回来,怎么让我等了这么久……回来了,第一件事却不是找我,三哥,你是不是不在意我了,是不是不要我了……” 被我紧搂在怀的男子身子一僵,怔了片刻,方缓过神来。 第257章 大禹国·璃国太子 还似往日一般体贴温柔的亦抬袖搂住了我,有力的手掌摁在我的背上,将我紧紧箍住……一时情动,心海汹涌。 他用着恨不能将我融于骨血的力度护严实我,微微偏头,温热的吐息游荡过我的耳畔,沙哑的言语钻进耳中,乱了我的一世神魂…… “哪有不在意辰儿,不要辰儿,我这不是正打算往春帝宫去么?抱歉,辰儿,让你久等了。” “三哥,你最坏了,你说话不算话!我现在来找你了,你才说你正打算去春帝宫找我,那我若是不晓得你回来了,不主动来找你,你岂不是一直不打算去见我? 江都一别之后,你连封书信都不给我写,我每日早也盼,晚也盼的,盼过了中秋,又盼过了除夕,盼过了除夕,又盼过了上元,盼过了上元……你才出现。 你再不出现,我就真的要被熬死了……三哥你怎么才回来啊,怎么现在才回来。”我伏在他肩上,越说越呜咽的厉害,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抹在了他尊贵厚重的玄色官袍上。 他听着我的痛心抱怨,怜爱至极的偷偷在我耳根印上一吻,心跳沉重的深呼了一口气,软语安抚着我:“怪我不好,怪我办事太慢,让我的辰儿久等了。辰儿,乖一些,别哭……被旁边的宫女侍卫们看见,会笑话辰儿的。” “我不管!笑话就笑话呗,反正我打小就是个野孩子,这几年在皇宫中已经惹了不少人笑话了,丢脸也不差这一次……是三哥觉得辰儿丢人了么?丢人便丢人吧,反正我不管,我就是伤心难过,还想念你想念的要命,三哥,你以后别出远门了吧,若是一定要出,就把我也带上,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一定不会!” 我躲在他的怀里耍赖,声泪俱下的用他衣衫抹眼泪,双手死死的抱住他脖子半分都不敢松懈,生怕自己一松手,三哥就会像梦中的神仙哥哥一样,化云消散了。 他哄不好我,只好拍了拍我的后背,纵容我继续与他亲近下去。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根,炙热了我的半张容颜,他刻意用薄唇摩挲着我的耳垂,暧昧的搂着我,与我咬耳私语:“好,三哥答应你,以后绝不会再将我的辰儿丢下这么久了。以后,三哥朝朝暮暮,陪着你。” 我吸了吸鼻涕,很委屈的带着鼻音点头:“嗯!” “先乖一些,别哭了,张大人还在这看着呢。有什么想同我说的,我随你去春帝宫,你慢慢说给我听。” “春帝宫……”对了,春帝宫还有尊惹不起的活神在呢!既然三哥回来了,那我们就不用再想法子糊弄那个穆昭太子了!直接把三哥带回去不就得了!想到这,我才猛然回过神来,乖乖撒手从三哥的怀抱里出来,我抓住三哥的修长玉指就要带他走:“好好好,我们去春帝宫,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那个穆昭太子给烦死了!” “穆昭太子?”三哥眼里柔光陡然黯下了几分,凡客为主的将刚下了两层台阶的我又给一把带回了怀抱里,语气不悦道:“璃国太子现在还在你宫中?” 我委屈的倚在他怀里点头:“是啊,我都赶了他好几回了,他就是不走!我说我有心上人了,他说,他须得亲眼看看我的心上人到底是何模样才甘心。他就是个臭屁虫,讨厌死了!” “赖着不走?”三哥脸色难看的扭头问一边的张大人,“这桩事,你为何没同我提?” 张大人颤颤巍巍的干笑笑:“侯爷您、也没问啊,下官怎么知道,您同下官打听了一路帝女的近况,竟是、这个缘由……” “无用!”三哥沉声低斥,随后攥紧我的手,严肃果断道:“走,带我过去,我帮你赶走他!” 我抬袖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心情慢慢好了起来,欣然颔首:“好!三哥我带你抄近道!你去揍他!” “……嗯!” 欢欢喜喜的拉着三哥下了九十九重台阶,我拽着三哥一路向春帝宫奔去—— 路过莲蒂与小花藜的面前时,莲蒂抱胸倚在大狮子身上,眯着眼睛冲三哥啧啧啧:“这谁啊!” 小花藜傻兮兮道:“姑爷啊。” “你家姑爷不是墨风么?” “对啊!” “你别告诉我,墨风长这样?” “不是吗?” “我和墨风都吵了好几回架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墨风长得这么好看呢?” “是吧,我家殿下眼光好!” “……傻妞啊,我的意思是说,这位大人根本不是墨风!” “啊?” “你没看见他身上穿着的是蟒袍啊!玄色蟒袍,那可不是普通官员能穿得起的!” “所以……我家殿下被骗了!” “重点不在这,重点是你家殿下她赚了。” “被骗了为什么还是赚了?” “哎,你还小,有很多事,你不懂。啧,这哪里是侯府的大人,这是侯府的大爷才对……嗳不对,安南侯原来长这样啊!安南侯不是长得奇丑无比么?就算不丑,也应该是个壮汉才对……怎么会是这个文质彬彬,翩翩君子的模样?难道,老娘也被骗了?离谱,真是离了个打谱……哎,花藜,你跑这么急干啥,投胎啊!” “我想起来姑爷之前说,他回来就给我们带北悦的特产莲花糕——我若是去晚了,殿下就不给我留了——” “哎,你个吃货!” —— 春帝宫,两位老大人已经回到正殿招待那位穆昭太子了。 彼时青瓷添新茶,意气风发的青年太子端着茶盏,一手扶膝,一手转着手中青瓷,挑挑眉,不知天高地厚的与两位老大人笑道:“总之,这凉娍帝女,本太子是要定了!本太子才不管她究竟有没有心上人,本太子有信心,用不了多久,本太子就是她的意中人。本太子,一定能俘获帝女的芳心的,勿说是安南侯府的官员,就算是安南侯他本人来了,小爷我都不怕!” 此话说出口时,正逢上我与三哥登门而入。 那穆昭太子听见动静,一双上挑的狐狸眼高傲的朝我这边望过来,目光定格在三哥身上,呼吸一滞,然后—— 噗通一声从椅子上摔进了茶桌桌肚里。 “我的娘啊!” 旁边小厮见状颇有喜感的赶紧跪地去扶:“哎呀太子殿下,您怎么了,您咋滑进桌底下了!” 两位老大人见此幕却是忍不住的噗嗤笑出声,随后恭敬起身,弯腰扣袖,揖手向我与三哥行礼。 门外小太监的通禀声亦是适时响起:“帝女殿下到,安南侯到——” “老臣等见过殿下,见过侯爷。” “侯爷,您回京了。” 侯爷? “侯爷?!”我脚下步子一顿,身子一个趔趄,险些仰后摔了下去。幸而三哥及时伸手从后托了一把我的腰,这才让我重新稳下重心,站稳了脚跟……脑中思绪瞬间嗡乱一团,我后知后觉的瞪大眼睛转身看那清风明月一般的人物,吓得一时连话都说的不太利索了:“你、三哥你,就是安南侯!” 脑子里嗡嗡的…… 这个惊喜,委实有些大了! 垂下视线再看他身上的玄色蟒袍,我这会子才注意到,他身上的官袍与旁人的不一样……玄色蟒袍,乃是侯爷才能穿的服饰,普通官员根本不敢染指。 且,早前我似乎就已经听见那位张大人唤他侯爷了,只不过那会子我的心思全然不在什么侯大人侯爷的身上,我只满脑子都想着,他回来了,我开心,我想抱他,再也不与他分离……谁曾想,高兴过头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信息,给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了! 真真是,色令智昏啊。 三哥用拇指捏了捏我的掌心,眉眼含笑的温润道:“我是谁,都改变不了我是你三哥的事实。怎么,后悔喜欢上我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武夫了?” 我愣愣的咽了口口水,努力平复了好半晌的心情,才让自己暂时接受这个……破天荒,听起来简直就像是离谱她娘给离谱开门的事实…… 传闻中强悍威武,杀人不用刀的粗糙武夫安南侯,现下怎么就变成了温润如玉,眉目含情,丰神俊朗的三哥了呢。 这个反转简直比莲蒂画本子里男人变女人,活人变死人的剧情还来的刺激! 傻傻的吸了下鼻子,我忽然想起来莲蒂以前同我讲过的一段关于安南侯与璃国穆昭太子不打不相识的故事,一本正经的抬手指了指刚从桌肚里被小厮拖起来的蓝衣太子,认真的问三哥:“你以前是不是揍过他?” 三哥眼含浅笑,很给穆昭太子脸的选择沉默不回答。 倒是何大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揣着袖子走过来替三哥作答:“嘿,可不是么,这不,都揍出阴影了!” 可不得揍出阴影么?据莲蒂描述,穆昭太子彼时被打的眼都肿了,脸都青了,大牙都掉了一颗。被安南侯、啊不,被三哥吊在城墙外挂了一夜,上半身的衣物还被三哥的缺德手下给扒了,那一回,可把他整的够呛。 若三哥不是受璃国国君所托,才替璃国国君好好给穆昭太子涨涨见识的,这种让璃国太子一辈子有心理阴影的事,铁定得上升到两国之争! 我还处于震惊中没能缓过神,三哥便已牵着我的手走上了正殿主位,陪我一起在凤椅上坐了下来…… 璃国太子脸色难看的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袍子,续而扣袖向三哥行礼,乖乖巧巧道:“恩、恩师……” 三哥好脾气的倒了杯茶送给我暖手,佯作漫不经心的吩咐:“坐。” 璃国太子心虚的咽了口口水,颤颤巍巍的哦了声,摸着椅扶手俯身坐下—— “昭儿。” 某太子一个激灵,瘫倒在椅背上的身子又猛地坐直了起来:“哎恩师,我在呢!” 这灵敏的反应,这真挚的表情,这坚定的眼神……果真是被打怕了。 早知道对付这什么璃国太子这么容易,我就不用担心这么久了…… “本侯听说,你来大禹国是为了求娶辰儿的。”似是故人相见,彼此攀谈,三哥此刻的语气还很柔和。 只不过,纵是语气柔和,却也另夹杂着一股子让人脊背发寒,心跳压抑的力量…… 那璃国太子呛了声,随即目光躲闪的正儿八经撒谎:“啊,恩师你不知道,这不是本太子的本意。这都是我爹,是我家老头子那个闲不住的出的主意!本太子胆儿小,哪里敢打凉娍帝女的心思……”攥在椅扶手上的那只爪子有点不知如何安放才好,指尖在椅扶手上摸来摸去:“恩师您这是……凉娍帝女口中的意中人,莫非就是……” 贱兮兮的干笑笑,穆昭太子继续睁眼说白话:“哎呀,若早知凉娍帝女是恩师您的人,本太子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来恩师您的头上动土……恩师,您误会本太子了,真就误会,误会了!” 三哥一挑墨眉,冷了眸光,瞟了坐在下首的璃国太子一眼:“你倒是乖觉。既是误会,自然最好。原本,本侯还在想着,过来好好同太子殿下解释一下。看在太子殿下对本侯如此感兴趣的份上,陪太子殿下切磋切磋……” 一句话说了半截,便又被璃国太子手头的哐当一声给打断了。 我惊讶低眸瞧下去,只见璃国太子此刻正毫无形象的用袖子直接擦桌面上的茶水,抖着手将掉下去的杯盏给捧起来,重新搁好,一脸苍白的虚笑尬笑:“不不不、不用了恩师!本太子最近有点虚,就不劳烦恩师指教了……” 三哥面不改色的沉默了一会儿,方道:“嗯。” 不给璃国太子喘口气的机会,三哥便又朝璃国太子使出了致命一击:“听说,你偏爱春帝宫的景致,迟迟不想走?用不用,本侯命人给你单独辟一处住所,你好就地住下来?本侯正巧也打算留在春帝宫多陪辰儿几日,恰好,你我二人,可做个伴。” “啊不用!”璃国太子抬手立马打断,欲哭无泪的木着脸道:“本太子突然又不怎么喜欢春帝宫的景致了,还是贵国陛下赐给本太子居住的无忧殿好,安静,凉爽,本太子最喜欢安静了!” 嘶,睁眼说瞎话! 三哥风轻云淡的道了句:“是么?既如此,便好。”又睨了眼他手边的空茶杯,意味深长的问:“茶,可是喝完了?” “茶……”璃国太子张嘴欲接话,可昂头一对上三哥那张清冷的俊容,瞬间好似明白了些什么,剩下那半截话,老老实实的噎回了嗓门眼里。 茶尽客走,三哥这么问,可是在变着法的撵人呢。 璃国太子好歹也是识文断字的文化人,三哥的意思他又怎会揣摩不明白呢,灰头土脸的低头装咳嗽,咳了又咳,作势咳了老半天,方想到一个不损面儿的好托词,揖手向三哥老实端重道:“啊不瞒恩师,初来大禹国,本太子现在还有些水土不服。大禹国天寒了些,本太子今日又偶感风寒,咳嗽的很,本太子在恩师与殿下这也耽搁了不少时间,眼下,本太子该回去服药了,就不与恩师多叙旧了,恩师,殿下,本太子先走一步。” 璃国太子说着,还忙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满脸恨不得都写上赶紧饶我一命几个大字,赔笑赔的嘴角都僵了。 三哥叹了口气,朝他投去了‘欣慰’的目光,轻颔首应允道:“好,既染了风寒,还是宜多休息。少出门见风,以免加重病情。” 璃国太子唇角抽了抽,极为勉强的冲着三哥干笑:“呵呵呵,记住了,本太子记清楚了。恩师,再会,下次再会——” 道完别,带着贴身的小厮逃命一般奔出了春帝宫大殿,临走时还轰轰隆隆的撞歪了一排椅子…… 看着璃国太子被吓得落荒而逃,两位老大人相视一笑,刘尚书接着拱手向三哥笑道:“侯爷的这个徒弟,果真是有意思的很呢。看来,这世间唯一能降得住这位穆昭太子的,就是侯爷您了。” 何大人亦是兴致大好的附和道:“是啊!早前我们老哥俩也忘记了侯爷与这位太子曾有过渊源这一点,若早点记起来,咱们就可以拿侯爷去压压这个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了。 侯爷您可不知道,太子自从踏进了皇宫的宫门,每天都按时按刻的来寻帝女殿下的麻烦,为此陛下可是头疼的很呢。陛下明里暗里撵了他无数回,可就是架不住人家脸皮厚,怎么撵都撵不动。 哎,他又是璃国的太子,凡事凡话,又不能说的太重,陛下与殿下啊,只能先忍忍了。好在啊,现在侯爷您回来了,既是您回来了,那帝女这边就不用老臣等帮衬着了。” 刘尚书赞同点头:“是啊,以后有侯爷常来春帝宫看望殿下,就足够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们啊,人老了,就实在折腾不动喽……” 三哥将我的手攥紧了些,好脾气的柔和道:“无妨,有本侯在,穆昭不敢肆意妄为。这几日,便辛苦两位大人了。” 刘尚书笑着朝何大人使了个眼神,起身也要告别:“侯爷与殿下也有大半年没见了,我们两个老东西,就不在此处耽搁你们两位有情人互诉衷情了,先走一步。” “殿下,侯爷,臣等告退。” 我不好意思的向两位大人点头:“嗯,两位大人慢走,本宫便不送了。” “告辞,告辞……” 两位老大人结伴老当益壮,很有精气神的大步迈出了春帝宫正殿。 “你们也下去吧,出门时记得把殿门带上,不许任何人进来!”三哥沉声同殿内侍奉的宫女们下令。 宫女们闻言屈膝退了下去:“是,侯爷。” 侍奉在殿内的二十四名女子列作两排,鱼贯离开了大殿,走时,还听话的轻轻把八扇殿门全部合紧实了—— 殿中一时寂静无比,耳畔唯留我二人的淡淡呼吸声萦绕在侧…… 久别重逢,再与他单独相处,我倏然有点,心情激动,心底发慌,外加一百分的不好意思—— 红着脸低头不敢看他,我端坐在他的怀中,指尖摩挲着袖口,久久不晓得该以什么话题开口为好。 我没说话,他亦是未出声,我们二人就这样保持沉默的熬了小半刻钟之久…… 末了,还是我忍不住的先开口同他说了话:“三哥、你喝茶么?我宫里储的有上好的雨前龙井,今年上元下面新贡的……味道不错,你应该会喜欢的吧,我去给你泡。” 顶着一张羞红的老脸,我起身就要逃离这压抑的现场。 但谁料,我前一瞬刚站起身,后一瞬,就被某人无情的给扯着胳膊拽了回去,且还顺势欺身一压,将我摁倒在了凤座之上—— 男人沉重且沾有淡香的身子覆压在了我的身体上,有力的双手摁住了我的双肩,不给我任何开口惊问的机会,直入正题的深情吻住了我的唇—— 第258章 大禹国·红袖添香 唇瓣相抵,入口皆是属于他的浅凉清香。 我怔怔的躺在凤座上,张唇时炽热的吐息被他吞噬个干净。 心口如有只小鹿在乱撞,鹿角一下一下触动着我心房。 两眼睁大,直勾勾的呆瞧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容颜。我被他这一吻,给吻愣住了…… 情深意切的霸道占有我片刻后,他温柔的目光才重新落回我的容颜上,瞧见我这副痴傻呆愣的模样,他忍不住弯唇轻笑。 好心的松开我些,凉唇抵着我的唇,言语间的一噏一合,都在轻轻摩挲着我的唇瓣,勾的人心下直犯痒痒:“先时,不是挺主动的么?怎么现下,变得如此老实乖巧了。” 我一哽,被他的话给噎了住,脸颊发烫的垂眼不敢看他,用着细若蚊蝇的嗓音回应道:“我、三哥、你又取笑我!” 他凤眸浸着淡淡的笑意,攥在我肩上的大手拿起,爱怜的抚了抚我的脑袋,“做这种事也不专心,笨姑娘……听话,闭眼。” “闭眼……”我反应迟钝的傻傻听了他的话,轻阖双目,乖乖将自己交给他,任他折腾。 满含爱意的吻愈发炙热深入,我亦是在被他亲的天昏地暗,脑中浑噩时,不知不觉,本能的便将双手搭在了他的窄腰上——慢慢收紧…… 沉浸在他的柔情里也不晓得过了多久,直到殿门外再有动静,宫女的几声低语回话响起,我才蓦然从他给予的温存里清醒过来…… “陛下、侯爷吩咐了,不、不能进去……” 宫女的怯懦声将落,殿门便被人哐的一下用力推开了。 突如其来的动静把我吓得赶紧松开了他,推着他的胸口将他撑起来些……他亦不悦的沉了眸色,拧了墨眉,意犹未尽的坐起身,不等他将我也从凤座上扶起来,皇兄便已大步流星的携着两名小太监气势汹汹迈进来了,被阴霾笼罩的俊颜愣是黑成了拿贼捉奸的架势—— “陛、陛下驾到——”小海子这才想起来高声通禀,只可惜……等他提醒了再有所反应,恐是黄花菜都凉了! 最终还是我自个儿从凤座上爬了起来,衣衫凌乱毫无形象的跳下了三层玉阶,做贼心虚的慌忙迎上皇兄去接驾:“臣妹恭迎皇兄,皇兄万岁万万岁!” 扣袖正要冲皇兄下跪,皇兄却一把托住了我的胳膊,脸色不大好的凝声阻止道:“你我兄妹,何时拘泥于这些虚礼了?不用跪,朕喜欢看你蹦蹦跳跳的样子,女儿膝下,也有黄金。” “皇兄……”我愣了下,旋即又颇受感动的跳到了皇兄身边搂住了皇兄的胳膊,没脸没皮的冲他撒娇逗他乐:“娍儿就知道,我哥哥最好了,最宽容大度了,皇兄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只奈何,往常我这样抱着他撒娇的时候,他都会眉开眼笑心情瞬间好千百倍,可这次,他却依旧脸色阴沉沉的,唇畔连一丝的笑意都看不见。 瞥向三哥的目光,甚至有些凶冷…… 忽然想起来早时张大人同三哥在勤政殿门口嘀咕的那番话,我貌似,猜测到了皇兄今日为何不高兴了…… 秦老大人撞死在勤政殿门口一事,一直都是皇兄心尖上的一道疤。皇兄他,也有难言之隐。 往日里朝堂之上即便有大臣对皇兄偏袒赵相,逼死秦老大人一事心存不满,也只能在私底下悄悄议论上那么两句,谁都不敢自个儿撞到皇兄的剑尖上,嫌命长的将此事搬到台面上,搬到勤政殿上讲。 但谁能想到,时隔两三月后,此事会被三哥再次旧事重提,且听张大人话中的那个意思……仿佛三哥在朝堂之上说的那些话还挺重。这不等同于揭皇兄的伤疤,往皇兄的伤口上撒盐,将文武百官刚给皇兄搭好的台阶一脚踩断么……皇兄这人生平又好面子,此番在朝堂之上被三哥开罪了一通,这会子再见到三哥说不准早就心火上涌直往头顶冒了……看向三哥的眼神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按皇兄这个记仇性子,如今只能寄希望于皇兄会看在三哥曾与他一同长大的份上,高抬贵手少报复三哥几招了……哎! “臣见过陛下。”三哥心平气和的走过来向皇兄揖手行礼。 皇兄寒着脸,没好气的睨了眼他,一拂玄色广袖负在身后,尊贵的抬了抬下巴,沉声审问:“你不回侯府歇着,往朕妹妹的春帝宫跑做什么?前朝官员未经允许,不可私入后宫,安南侯可是在外潇洒风流惯了,连皇宫大内的规矩都忘记了?” 这番话说的……真是夹枪带棒。 我怕皇兄为难三哥,便果断的上前出头,替三哥解释道:“啊那个,皇兄、安南侯是臣妹强扯来春帝宫的,那个璃国太子太烦人了,总赖在臣妹这里不走,所以臣妹就请了安南侯过来治治他。这不,那璃国太子刚走,皇兄你就来了……” 皇兄他老人家闻言,脸更黑了。 极度不爽的眼神投向我,阴阳怪气道:“哦?那照皇妹这样说的话,是朕这会子来的不是时候了?” “……”我顿时被噎的没话说了,不知所措的拧眉纠结:“不、不是,皇兄你说什么呢?我、我哪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三哥是我带来的,他没有私自入后宫,是我……” “三哥?”皇兄一副要同我追究到底的做派,冷漠的嗤之以鼻:“朕竟不知,娍儿何时多了个三哥,父皇何时多了个三儿子!” 我一怔,彻底石化在了原地。 对面的三哥仍处变不惊的净骨玉立于皇兄跟前,清澈沉静的眸底波澜不惊,像是……根本一点儿也不操心皇兄动起怒来会不会处罚他、伤害他…… 我被皇兄一顿怼怼的哑口无言,沉默了片刻后,生气的松开了皇兄的胳膊,广袖一挥背过身去同他赌气:“是是是!我不该在外面乱认哥哥,我不该把安南侯带来春帝宫,我不该请人来帮我赶走璃国太子,我就该同璃国太子好好相处,和和睦睦,改日一顶花轿嫁到璃国去和亲,做璃国的太子妃,皇后娘娘,和皇兄你死生不复相见!” “朕!”这会子换皇兄被噎住了,我皇兄对我向来都是副软性子,一见我生气,忍不了半刻钟,便绝对会缴械投降,主动来哄我,这次,自然也不例外。肩膀被人从后握了住,皇兄急眼了:“娍儿,你知道,为兄是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那璃国太子在我大禹国耀武扬威,欺负朕的妹妹的!朕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将你从朕的身边夺走!你是朕的妹妹,是大禹国的帝女,怎能纡尊降贵,嫁到那穷乡僻壤的酸苦地方!勿说是太子妃皇后了,便是把皇位传给你,朕也不稀罕,朕也不会把你当做物件一样,送给那璃国的穷鬼!” 我生气的抱臂哼了声,继续仗着皇兄的宠爱,对他没规没矩的控诉道:“那你倒是把穆昭太子给撵出去啊!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整日里殿中赖着一个陌生男子,这传扬出去像什么话,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您老人家倒是整天都忙,使唤人家两位老大人过来盯场子,可那两位老大人除了能陪穆昭太子聊聊天,喝喝茶,还能干什么? 人家璃国太子的目标可是我!我今儿一早衣裳都没穿,他就径直闯我寝宫里去了,差些没把我的魂给吓掉。你怪我带前朝官员进后宫,可我若是不带,上羽凉州,你妹妹的清白就保不住了!下次你再来春帝宫,我就不能同你顶嘴了,指不定在哪根房梁上挂着呢!” “什么!那混账东西竟然敢这样冒犯你!”我这位皇兄终于憋不住火了,一袖子挥下去当即下令道:“来人!传朕旨意,将那璃国穆昭太子乱棍打出皇宫!” 乱棍打出皇宫……这是要来真的了?! “哎哥哥!”我一个激灵赶紧转身拉住他老人家的手,忠心耿耿的劝阻道:“不可,绝对不可!”又对他身畔一脸为难不知该不该传旨的小海子嘱咐道:“这旨意不能传,不能传,那个,你们都下去,都下去!” 小海子闻言立马露出了解脱的愉悦表情,提着拂尘带着身后的小太监们弯腰深深一礼,尔后小碎步退出了大殿,逃得飞快—— “娍儿!”皇兄一张俊逸的老脸都气紫了,眉心紧拧怒气冲冠道:“为何不可,是何人给他的包天狗胆,敢对朕的妹妹不敬!他竟敢私闯帝女寝宫,还、看了朕妹妹的身子,朕要挖了他的眼睛,把他丢进护城河里!” 我无奈:“他没有看我身子,你妹妹我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被人……那啥了!” 皇兄憋紫的老脸终于稍稍缓和了些:“没有……”有点不相信的质疑道:“人都闯进你的寝宫了,怎么会没看、咳,没看见!皇妹你莫要害怕,为兄不怕同璃国开战,璃国太子行事如此荒唐,朕不报此仇,心怒难平!” 我重重叹了口气:“真没骗你。他闯进去的时候,撞到了端水侍奉我的宫女,在外殿被淋了一身的水,我刚听见动静,他就被花藜带着丫头们给推了出去,连内殿的门槛都没迈进去,连我的半抹影子都没瞧见。而且他也真的不是故意的,晓得情况以后,我穿好衣服起身去见他的时候,他还正儿八经的和我道歉了来着……哥啊,你要清楚你是一国之君,不能下决定下的这样草率,万一真打起来了,受苦的可是黎民百姓……” “黎民百姓,娍儿,你现在怎么也开口黎民百姓闭口黎民百姓了?黎民百姓重要,朕的妹妹更重要!娍儿,你要记得,哥为了你,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皇兄抬手再次握住了我的双肩,字字铿锵有力道。 我拿他没法子的拍了拍他手背,抿唇莞尔一笑道:“娍儿知道,知道哥哥最疼娍儿……所以哥哥,你还生娍儿的气么,还生安南侯的气么?你若是还生气,娍儿就出去罚跪一夜,等明日哥哥气消了,娍儿再起来。” “胡说八道!朕的妹妹身娇体贵,朕平日里连行礼都不忍心让你下跪,更何况是罚跪了。”皇兄的脸色终于不那么冰寒了,扫了眼挺立如松,容颜如玉的三哥,皇兄似个小孩子般同我负气道:“朕只是忧心某些人,私入后宫,对朕的妹妹另有所图,图谋不轨!” 我头疼的垂首丧气道:“什么另有所图,图谋不轨?即便有所图,那也是我对他有所图。” 握在我肩上的双手力度陡然一紧,都捏疼我了。 我痛的哎呦了一声,委屈责怪道:“皇兄你轻点,你妹妹的身体不是铜铁筑的,你手劲太大了,我骨头都要被你捏碎了!” 听见我的痛呼,皇兄这才恍惚醒神,莫名其妙的有点局促,目光躲闪着,赶紧撒手松开了我的肩膀…… 我欲哭无泪的揉了揉肩头,接着抱怨道:“什么私入后宫,我父皇在世的时候和我说过,不许外臣私入后宫一是害怕朝廷的生面孔男子惊扰到了后宫的娘娘们,二是为了保证皇室血脉的纯正……”故意往皇兄身边蹭了蹭,我打趣着道:“皇兄你现在还没皇后妃子呢,怕什么?” “朕怕你、”眼见着答案就要脱口而出了,皇兄却又戛然止声,将剩下的字眼噎回了嗓门中,脸色变了又变,良久,方一拂袖道:“朕、朕怕安南侯,饥不择食!” “饥不择食?”我眉头一挑,饶有兴致的看向伫立在一旁面上纹丝不动的三哥,故意顺着皇兄的话茬接下去:“安南侯……原来是这样的人?” 听我出言质疑他,三哥终是忍耐不住的轻启薄唇反驳皇兄:“本侯才来皇宫一日便是饥不择食了,那陛下日日身处皇宫,岂不是每天都在饥不择食?若真这样,也算是小海子他们烧高香了。陛下,臣也觉得,或许宋大人他们说得对,陛下正当壮年,理应尽早挑选后妃,以充后宫,如此,也能早些为皇家开枝散叶。” “开枝散叶……”皇兄的手骨节都捏的咯吱咯吱响了,一张脸更是沉的比锅底还黑。 我默默拂了把额头上被热出来的汗珠子,无语的抽了抽唇角……这个三哥,嘴太毒了吧,怎么专往皇兄的软处上扎…… 正掂量着该如何替三哥说情才能一消皇兄之火时,皇兄却先一步把持不住的冲过去揪住了三哥的衣领,两眼直冒火的冲三哥大吼了一句:“白旻!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了你!” 我心下一颤,想也没想就奔过去搂住了皇兄的胳膊,害怕道:“别!皇兄,别伤他,皇兄你别同他计较,都是臣妹的错,臣妹以后再也不带他进后宫了,你别杀他别杀他,若是师尊晓得你们师兄弟手足相残兄弟感情破裂你还要杀你亲师弟,师尊一定会伤心难过郁闷死的——” 我硬着头皮一口气朝皇兄吼完了这句话,可、皇兄与三哥他俩,好像情况和我想象中的画面有点不一样…… “放手。你吓到你妹妹了。”三哥淡淡的说。 皇兄咬咬牙:“那是我妹!干你何事!她胆肥着呢,哪是这么容易就被吓到的!” “眼泪都快被你吓出来了。” “与你何干,我、呃朕!朕警告你,离我妹妹远点!” “你都霸占辰儿这么多年了,该放她自由了。” “呸!不许叫娍儿,娍儿是我妹,我妹只能我叫!” “就叫,偏叫,辰儿辰儿辰儿……” “白旻我杀了你啊——” “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一发疯就喜欢薅人领子?” “废话,我除了能薅你领子之外,别的我也干不过你啊!” “你可以试试,和我打一架。” “……朕是皇帝,是皇帝!你敢企图损伤朕的龙体,朕诛你九族!” “本侯九族貌似,只剩下本侯一个了。不过用不了多久,陛下也会是本侯的九族。所以,陛下还是慎重吧!” “……王八蛋朕杀了你!” “还能吼点别的吗?” “白旻朕灭你九族——” “……” 我干愣在原地再次唇角抽了抽,无声的把一双爪子从皇兄的胳膊上拿了下来。 所以,他们根本不用我劝架说情啊…… 所以,我啥也不用担心了呗。 冤孽啊。 —— 最后的最后,三哥莫名其妙的就被皇兄给拐去万岁殿喝酒了。 两人是有说有笑着走的,哪里像是君臣,简直就是阔别已久,再度重逢的老友。 他们俩高高兴兴的走了,倒是把我一个人干留在春帝宫了,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为何我长这么大偏就是命中无姻缘了…… 有这么一个尽坏我好事的哥哥,我这辈子能嫁出去都已经算是奇迹了! 不过,喝酒便喝酒吧,皇兄竟然临了还不忘将刑部最近难处置的几桩案子直接丢给了三哥,还下令半月之内必须全部处理完……以至于三哥后来有好几日都没进宫来找我,弄的我都快怀疑三哥是不是与我不亲了,是不是分开的太久,感情淡了,不欢喜我了,是以才我不去找他,他就不主动来见我…… 为此我还同皇兄抱怨过几回,可皇兄每一回都是脸色不大好的告诉我:刑部的案子牵连甚广,须得派个可靠的人亲自过去查探,稍有不慎,便会动摇国本根基,眼下唯一信得过,且身份尊贵足以担此大任的人,就是三哥。刑部案情,非三哥亲查不可。 从皇兄那深沉的脸色,深邃的目光里,我隐约揣测到了三哥经手的那些事到底有多麻烦,也开始慢慢不生三哥久久未来看我的气了…… 可后来皇兄又意味深长的同我说:一个人若真想来见你,便是跋山涉水,从天涯走到海角,也会披荆斩棘的来到你身边。忙,永远都不是不来找你的借口。 此话,又让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郁闷了整整三天。 直到,与他分开后的第七日,我与莲蒂在御花园捉蝴蝶时遇见了那位皇兄怎么赶都赶不走的璃国太子—— 彼时春和景明,御花园内的百花争相斗艳绽放,蝴蝶也比往年出来的早些,莲蒂进宫来寻她的大姐姐玩,却因莲枝临时被皇兄派出去办事了而扑了个空,是以便掉头来寻了我,拿了两只网兜偏要带我去园子里捉蝴蝶。 我本是没多少兴致陪她玩的,但是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死缠烂打,最终还是对她投了降,拖着疲惫的身子随她一起出门瞎折腾了…… “这陛下与安南侯呢,乃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我听我爹头几日与我娘议论,说先帝在世时,就格外赏识安南侯府的这个小侯爷,白侯爷呢,打小就天资聪慧,文治武功,样样出挑。有一阵子风头都盖过陛下了,连先帝都在私底下偷偷摸摸的嘀咕,道可惜了白侯爷不是他的儿子,这么一个当君王的好料子,白白让安南侯给占去了。 后来,先帝也考虑到了白侯爷锋芒毕露,不是好事,所以就让君辰大国师在暗中提点了白侯爷几句。白侯爷倒也是个明白人,从那以后便事事都输上陛下一头,因此才导致,后来朝堂上下都晓得白侯爷一场病把脑子病坏了,学啥啥不会,纷纷都感叹天妒英才呢!陛下的风头,也才渐渐涨了起来。 这两位呢,自幼一起长大,在一起玩闹了好几年,再怎么说,都是有些少时情分在呢,故才有了你见到的那一幕离谱画面。不过,也难得啊,难得这一君一臣十多年没见,还能亲密如故。 至于你说的刑部案件,我也有所耳闻,嗯,的确挺重要的,好像是哪个官员的儿子把一功臣之后给杀了,杀了以后还弃尸山野,事件隔了好几年才被翻出来折腾。重点是现在还没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人就是这个官员儿子杀的,总之呢,能在刑部耽搁这么就,劳的动安南侯亲自去查的案子,铁定不是简单小事。咱们的陛下平日里虽然记仇了些,可好歹在国家大事问题上,从不犯含糊。 我觉得吧,个人报复这一因素,多少是有点的,但是关系不大。可安南侯这么多时日不来找你……若说真是被事情缠上了抽不出空,也能说的过去,可、就像陛下说的那样,想见你的人,自会千方百计的挤时间来你身边,白天他忙,晚上呢,晚上他总能来吧!就算晚上皇宫宫门紧闭,他武功那么高强,也可以翻墙啊! 安南侯这一手,着实是把我也给整迷糊了。我思来想去,也就只得了一个答案,那就是,或许你在人家心中当真没那么重要,人家待你,不像你待人家那样,朝思暮想的,人家的态度或许就是,有你也好,无你也罢,可有可无,又或者是,并没有喜欢到,日日想念的那种地步。” 网兜被送进水里,莲蒂坐在水岸上撑着竹竿,小心翼翼的去舀湖央水面上的那朵娇小桃花,“反正呢,人家不来找你,肯定是有什么原因苦衷的,至于这个原因是不是十全十与陛下交代他的事有关,就很难确定了。其实你若想知道真相,也很容易啊,出宫,出宫亲自去安南侯府瞧一瞧,不就知道了么?他不来找你,你就去找他啊,这事儿多简单!” “出宫?”我坐在湖泊旁那棵歪脖子梨树上郁闷的晃动着双腿,犹豫道:“那如果,他真的是因为并不怎么在意我,根本没想到我,才迟迟不来皇宫找我的呢?届时我若再凑上去,岂不是显得我很倒贴?” 莲蒂专心致志的捞着桃花,轻声道:“那也没法子啊,人是你选的,你又偏非他不可。感情这种事么,两人之间,总要有一个主动的,若是双方都被动,那这段感情绝对会无疾而终。谈情说爱么,练的就是脸皮厚。再说你若不亲自去瞧一眼,又如何能知道真相呢?到底是不是因为不在意你,才不来找你,届时你亲眼所见了,不就心中有谱了么?” “亲眼所见?”我坐在梨树上恹恹无神的昂头看天叹气:“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是挺有道理的,不过,本太子倒觉得,去看,不如不看,免得给自己添堵呐!” 一道清朗的男子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我与莲蒂闻言皆是循声望了去,却见漫漫春色,花影重叠中走出了一衣带银光,风度翩翩,执扇潇洒的白衣公子哥,那公子哥腰佩翠玉,衣缀银丝鹤纹,长袍宽袖,飘逸恣意,银冠高束,墨发如绸散落于肩,迈着慢悠悠的步子缓缓朝我与莲蒂走过来,活脱脱一画本子里走出的纨绔公子哥…… 而这位公子哥,倒不是旁人。正是三哥那个不成气候的徒弟璃国穆昭太子。 索性这几日莲蒂常来皇宫找我玩,我与莲蒂,同他也都不是头一次相见了,早就熟悉了对方的品性,混的三成熟了。见他不请自来的出现在我们的地盘里,莲蒂提起网兜作势要用竹竿抽他:“你又来干嘛?想打架?” 穆昭太子拎着玉骨折扇闲散道:“嗳,非也非也,本太子可不是过来同你撒泼的,本太子英姿飒爽,怎是轻易便动手的粗人,这不符合本太子的身份,不符合本太子的风度!” 莲蒂黑脸:“那你是来干嘛的?!” 穆昭太子在我对面离得挺近的一处石凳上举止优雅的坐了下来,啪的一声展开手中折扇,一双吊梢的狐狸眼看得人委实……想揍他。 “这不是适才听见二位提及到了我家恩师,恰好,本太子这几日刚去我家恩师府上看过他,在他府上觅到了一两则趣事,想来同两位八卦一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么。” 我一听他去见过三哥,立马便来了兴致,着急追问道:“你去见过三哥?!他近来怎样了?他,还好么?” 穆昭太子眉头一挑,故作感慨:“啧,能不好么?佳人在侧,红袖添香,日夜相伴,殿下您放心就是,我恩师现在可谓是人生圆满,人生无憾啊。勿说不来寻殿下,保不齐啊,他现在都已经忘记殿下是谁喽!” 第259章 大禹国·双帝星现 “佳人在侧,红袖添香,日夜相伴……”心口好像忽然被一块重物压住了,我僵在了梨花树上,最终,还是得了个自己最不想接受的答案。 扶在树干上的手僵了住,指尖发硬的慢慢收拢,攥住…… 莲蒂瞟见了我现在的苍凉模样,紧张的丢下了手里捞花捉蝴蝶的网兜,从岸边大石头上跳了下来,阔步迈到穆昭太子跟前,郑重的沉了声问道:“你说什么?什么红袖添香,佳人在侧?哪来的红袖哪来的佳人?!” 穆昭太子不紧不慢的摇着胸前折扇,挑眉幸灾乐祸道:“半道捡来的佳人呗!提及到这个佳人,那便不得不从恩师还在北悦为父母操办合葬事宜时说起了。这个佳人啊,先头在北悦陪了我恩师小半年,许是朝夕相处的处出了感情,所以呐,我恩师一回京回府,就与她日日窝在府邸中,卿卿我我,琴瑟和鸣……我恩师实在是没空来皇宫,他老人家现在正忙着金屋藏娇呢!” 金屋藏娇? 没有温度的字眼像是一支支足以穿破铜墙铁壁的利箭一般,于我心口,万箭齐穿。 有些窒息的身子一震,脊背弯曲,双手撑在了粗糙冰凉的梨花树干上。 我怔在了梨树上,脑子混沌,心跳仓促。 莲蒂掐腰气愤道:“什么!他竟然敢金屋藏娇!怪不得呢,怪不得与娍娍见过一面后就不搭理娍娍了,原来是早有旁的女人,移情别恋了!娍娍我就说嘛,男人都不可靠,男人都是骗子,宁肯信母猪会上树,也不能信男人的那张破嘴!怪不得陛下不大乐意你与安南侯在一起呢,原来他就是个小人!就是个骗人感情的混蛋!” “嗳,二小姐此言差矣,差矣!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缘来则聚,缘去则散,有缘千里来相会,合了眼缘就上床。这男人选女人啊,与女人选男人不同。女人选男人,要看其品行,要培养感情,要文火慢来。男人选女人呢,则是求一个合眼缘,求一个,能抚慰心灵,让当下舒坦。 女人对男人,一旦倾心,终身不改,矢志不渝。男人对女人,则一颗心,很难永远禁锢在一人身上。男人的一辈子,可以有很多女人,也可以爱很多女人,男人有了旁的女人,不代表他就不爱先前的那个女人了,只不过是,爱的多少之分罢了……恩师对殿下,有感情是真,可是……另一个女人朝朝暮暮陪在他身畔,对他关怀备至了小半年之久,让他不动心,委实有些困难。 殿下与恩师,已经半年都未见了吧?时间,是感情的解药,时间能磨灭曾经的山盟海誓,也能熬干曾经的那一心池偏爱。在没有殿下的那段时日里,已经有人代替殿下去陪伴他了,或许,那位佳人比殿下做的更好,或许,殿下在恩师心中的地位,早已被她取代,殿下在恩师心头的影子,也早已被她抹了去……总而言之,恩师如今身畔已有良人,殿下你这是……暂时被抛诸脑后了。 但也说不准哪天恩师又想起你了,入宫来看你了……啧啧,殿下啊,恩师给不了你想要的一世一双人。你还不如答应嫁给我呢,至少,本太子可以许你一世的椒房独宠。” 身畔有良人…… 原来是身畔有了良人,所以才迟迟不肯入宫来见我啊。 我坐在梨花树上低头叹息,心凉了半截。 莲蒂拧眉抱胸冲穆昭太子嫌弃道:“呸!嫁给你还不如一辈子不嫁出家当尼姑呢,你们男人没一个靠谱的,都是始乱终弃的王八蛋!那个花心滥情的安南侯,真是气死我了!若是不喜欢我家娍娍,当初又为何要勾着我家娍娍,对我家娍娍那么殷勤温柔呢!现在竟然又移情别恋有了旁的女人,真是无耻!无耻小人!” 捞了捞袖子龇牙咧嘴道:“王八蛋给我等着,老娘现在就去安南侯府撕了那双狗男女的老脸!” “嗳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穆昭太子晃了晃桃花面折扇不正经的续道:“他们的老脸,你肯定是撕不得了,毕竟那位让我恩师神魂颠倒的美人儿,同二小姐你,也有些割舍不断的关系。” 莲蒂激动的差些咬到舌头:“什么?!同我有关系?同我有什么关系?” 同莲蒂有关系…… 难不成是、那个人? 穆昭太子也没卖关子了,直言道:“那美人儿啊,也不是旁人,正是你们大禹国的小祭司长,化霖祭司。对了,本太子听闻那化霖祭司就是二小姐你的同胞妹妹,既是双生亲妹,你说,你同她能没有关系么?” “化霖?莲蕊!”莲蒂瞠目结舌的僵住了。 而我,则坐在梨花零零绽放的歪树干上一派沉静,面无表情。 意料之中的答案,没有惊吓,只有无止境的心酸与后悔…… 突然想到,如若当初我执意陪三哥前往北悦,现在守在三哥身边,让三哥恋恋不舍的人,会不会就是我了…… 原来当初我们离开江都的前几日,化霖不告而别,是追随三哥去了。 我真傻,竟是从头至尾,都没猜到这个可能。 呵,也对啊,有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女儿家陪在他身畔照顾他,带给他快乐,他当然会乐不思蜀,当然会忘记了世间还有我这么一个人…… 可笑临末了,竟是我主动给了别人撬墙角的机会……竟是我亲手,把我心悦之人,拱手相送。 “怎么会是莲蕊,怎么会是她……”莲蒂接受不了的火急火燎道:“怪不得,怪不得我爹头些时日总让莲蕊去安南侯府拜见侯爷,怪不得莲蕊近几日总是不着家,宫中也见不着她。怪不得前日她提了只花灯回去显摆,我问她是谁送的,她说是心上人……那会子我隐约瞧见送她回去的马车上挂了侯府的灯笼,可我还一门心思的当是自己看错了…… 原来、原来抢走娍娍意中人的坏女人,就是莲蕊啊!早前娍娍是同我提及到在江都见到了莲蕊,娍娍三哥是莲蕊救命恩人的事情,可我属实没将他们的关系往这方面想……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莲蕊她怎么能抢娍娍的人,挖娍娍的墙角呢!” 穆昭太子扶额惬意道:“抢男人,还要顾及什么道德层面上的问题么?再说,人家也的确在北悦照顾了恩师小半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半年时光去捂暖一颗心,人家也是努力过,凭自己的本事俘获恩师的真心,人家这是在用双手创造价值,在用真心换取真心。 这世间哪有人愿意耗费时光去空为一人留位?你不来,自有旁人来。人活着,不过须臾数十年光景,与其漫长的等待,不如珍惜眼下。要怪,只怪你没把握住机会,自己抓不紧的人,就不要怪旁人钻空子,抢你所爱!” 自己抓不紧的人,就不要怪旁人钻空子,抢我所爱……是啊,多么浅显的一个道理啊。 只可惜,我过于高估自己的本事了。我以为,我站在这不动,他就会主动走过来牵住我的手,带我离开……可实际上,却是会有旁人代替我,走过去与他双向奔赴…… “话虽是这样说,可、可这也忒是过分了吧,这对娍娍不公平!他安南侯凭什么脚踏两只船,凭什么左右逢源,既然有了女人,还来招惹我们娍娍……他实在是太恶劣了!”莲蒂气得跺脚。 穆昭太子笑眼眯眯的道:“这个,就要问我家恩师了。”哗的一声收了折扇,他不怀好意的问道:“话说,你们想出宫么?若是真想出宫一探究竟,本太子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出宫?” “出宫……”我默默攥紧了双手,尖锐的指甲掐进了掌心血肉里,努力的逼自己保持清醒。咬住唇角,摇了摇头,我道:“罢了,我是帝女,不能随意溜出皇宫的,若要光明正大的出宫,必定得大张旗鼓的折腾一回,太麻烦了。” “知道你们出宫麻烦,所以,本太子说,本太子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嘛!” 莲蒂眯着眼直勾勾盯他:“你能把娍娍偷偷转移出宫?不可能的,皇宫出去的马车,临出门的时候都是要例行检查的。连娍娍的车驾出皇宫,都得被仔细盘查一遍,更何况你这他国太子的马车了……” “本太子既然这样说了,肯定是有把握办到的。你可是忘记了,我璃国的宫女入大禹,都是蒙着面的。只要你们想出去,届时你们就打扮成本太子的随车侍女,跟本太子坐在同一辆马车上,任凭那宫门守卫如何查,他们总不能掀开本太子的贴身侍女面纱查吧!那样,也忒有失你们大禹国颜面了些!”穆昭太子胸有成竹的道。 莲蒂吸了口气本本正经的摸下巴揣摩:“咦,这个办法好像还真不错……”期待的目光投向我,莲蒂兴奋道:“娍娍咱们去吧!去捉奸!去探个究竟!” 这种时候,我确实气馁怂包了,别过头,我轻声呢喃道:“算了。何必,自取其辱呢?” 那穆昭太子掂扇子站起身道:“唯有自取其辱,方能铭记于心,认清现实。不然,你永远都要被这些琐事的阴影笼罩,永远,都走不出来。面对困难,你得想着如何解决它,而不是一味躲避。去看看也好,至少,能让你看清楚了答案。” 我神魂浑噩的昂头,对上穆昭太子那双含笑的吊梢狐狸眼,冷淡道:“方才不是你说,不如不看,免得给自己添堵么?” 穆昭太子赖皮的一挑眉:“我现在又觉得,还是去看看,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结果比较好了,反正都已经堵到这个份上了,再堵一点,也无所谓。” 我哽咽了下:“为何要帮我?” 穆昭太子没个正形的恣意道:“本太子这不是在帮你,是在帮本太子自己。本太子在等你从恩师那绝了念头以后,回心转意嫁给本太子呢!凉娍殿下,你只消晓得,旁的男子或许会背叛你,对你三心二意,我穆昭不会。我穆昭此次来大禹,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求娶殿下的,后宫三千,从来都不是我所愿,我就想要个像殿下一样,天真明媚,单纯善良的媳妇,陪她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若在别人那,你得不到你想要的,那就过来本太子这里,本太子,愿意给你一个安稳美好的未来!” 未来…… 呵,我又何德何能,承受得住如此沉重的诺言。 我连眼前都抓不住,又何谈什么未来…… —— 午时将过,我与莲蒂扮成了璃国侍女的模样,随着穆昭太子一起上了璃国的马车,被璃国的侍女护卫们簇拥着缓缓朝皇宫的宫门方向而去—— “呦,太子今日又要去何处寻乐子啊,这都过午时了,外面的集市早就罢集了,这会子出去,可没什么好玩的!”守宫门的大将军在马车外恭敬的朝穆昭太子行礼,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意。 穆昭太子用扇子掀开了马车的车帘,给外头的守兵随便瞧一眼,纨绔嘚瑟道:“勾栏瓦肆,可从不会罢集。哎呀,你这大禹国皇宫实在是太闷了,再憋几日,本太子就要容光消沉了。本太子得去酒楼喝喝酒,茶楼听听戏,自己乐呵乐呵,你晚点时候记得嘱咐人给我留门,本太子今天心情好,想在外面晚久点!” 扇子一收,厚重的马车帘子又落了下去,严严实实的遮住了车内三人的轮廓。 大抵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守门的大将军并未多盘问,扫见车内没有什么外人后,便直接退步让行了:“好嘞,本将军等会儿就同换班的老弟说,注意晚点给你留门。太子殿下,出宫一切小心啊!” “无妨无妨,你们大禹国京都安全这一块,本太子来这么久,还是有目共睹的!你放心,本太子身边有璃国高手护卫,在外面死不了!得得得,走,赶紧启程,本太子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春光楼见柳柳姑娘了——” “遵令,驾——” 驱车人扬鞭驾马,马车亦是骤然加速行驶了起来。 刚出宫门,却又听见马车外传来一阵急速且十分有节奏的马蹄声,女子清凌凌的一声‘驾——’,携着风声与我们的马车擦肩而过—— 莲蒂挑开窗帘,探出头朝后望过去,蓦然惊喜了起来:“是我大姐姐!她回来了!咦,大姐姐的身上怎么有血……衣袖都浸透了……” 我也挑帘探头瞧了一眼,奈何瞧的迟了,莲枝已经驾马狂奔进宫门了,我只远远瞄见了一抹深蓝色的背影…… “许是皇兄又派她出去处理什么人了吧?” 莲蒂收回脑袋,放下帘子,想了想,又瞄了眼闭目假寐的穆昭太子。猫着腰,悄无声息的坐到了我身边来,搂着我的胳膊同我说悄悄话:“你说会不会是与帝星移位有关系?” “帝星移位?”我拧眉:“那不是谣言么?” 莲蒂抿了抿唇,很小心的与我低低道:“应该不是谣言,我去年就听我爹和莲蕊偷偷说过什么,帝星移位,双帝星现…… 这个现象的确是在你从江都回来后才被发现的,你在江都听见的,确实是流言,但是这一回,先是由占星馆的星官大人卜算一遍,后又由祭司阁的几位祭司长老联合作法占卜,最后的结果,就是帝星移位,双帝星现……这事十有八九是准的。 可能陛下平日待你好,所以你也根本未发现陛下的改变,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陛下从去年冬日开始便变得十分烦躁,还暗中杀了不少人……好几位先帝时期的大人,都被他以各种理由给罢官撵回老家了。 这朝堂上看似一如既往,平平静静,实则好多得到风声的大人们都在背后暗中拉帮结派,酝酿大事呢!” 我倒真是头一次听到这些事,不解的继续追问:“帝星移位,此乃帝王皇位不稳之征兆,双帝星现,又是什么意思?” 莲蒂避着穆昭太子的耳,抱着我的胳膊神秘兮兮道:“这不就是字面意思么!双帝星现,就是天上有两颗帝王星,寓意着咱们大禹国将要有两名帝王……直白点来说,就是有人要同你哥哥抢皇位了!” “什么!” 莲蒂一脸坚定道:“但是又听说,这个双帝星的另一颗星,现在虽光芒日益大盛,但却光泽还不抵陛下,乃是未成气候之征兆,所以陛下与我爹现在就四处排除异己,把所有有可能会造反篡位的人,都给暗中处理了,打算争取在另一颗帝星光芒盖住陛下之前,把帝星对应之人给咔擦了,这样陛下的皇位,就安全了!” “双帝星现……竟是这样!” 第260章 大禹国·前世记忆 如若莲蒂的话属实的话,那这可真是一件值得警惕的事情……天命所注定,又岂是凡人之力量可扭转的。即便扭转……也得付出代价。 我咬了咬唇,有些担忧道:“皇兄可真是,这么重要的事,竟然同我只字不提……有我,或许还能帮他想想办法呢!” 莲蒂亦噘嘴嘟囔道:“是啊,我也挺好奇陛下为何没同你讲过此事……你可是君辰大国师的亲传弟子,祭司阁之主,为何祭司阁上下都晓得的事情,却唯独瞒着你呢?也许,是陛下他不忍心让你陪着他一起担惊受怕吧? 陛下向来疼爱你,这种麻烦事,他约莫不到万不得已,绷不住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向你透露半个字的。哎,真是可怜了咱们的陛下了,陛下心思细腻,即想保住上羽家的江山,又想护住自己所在意的亲人,故而许多繁琐事,他都是自个儿闷在心里的……真是与先皇的脾性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可他又怎能忘记,先皇当年就是这样硬憋,把自己劳累死的呢。上羽皇家代代帝王短寿,他又至今不能纳妃娶后,别说我爹替他愁了,连我都为他发愁得慌……若真到了那么一日,帝王无子而终,那娍娍,你说不准就会是咱们大禹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帝了!” “嘘!胡说什么呢。”我心下发慌的赶紧隔着面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诚惶诚恐道:“这种事可不能拿来开玩笑!我可没那个心思……再说,被别人听了去,你我都得完蛋!”我用眼神示意莲蒂当心马车内的另一个人…… 莲蒂立马会意了,点点头乖巧道:“唔,不、不说了,先、把手拿开……” 我这方放心的松开了她的嘴,可惴惴不安的心情还没平复下来,那位太子殿下便噗嗤一声笑出来,给了我们一个晴天霹雳:“干嘛呢!都坐在一架马车上,离得又不远,本太子还是习武之人,你这悄悄话,能瞒得过谁呢!” 我与莲蒂皆是呼吸一滞,提了心—— 穆昭太子展开折扇,睁开吊梢狐狸眼笑意盎然的向我们道:“别怕,别怕。你们没有泄露什么机密,你们所说的这些事,在我同我父皇的面前,早就已经不算什么机密了,去年双帝星初现,我璃国便得了消息,若不然你以为父皇何故要让本太子亲自来大禹国求亲?” 我一呛,旋即提起了警惕,目光冰冷的望向他:“你想干什么?莫不是想趁机兴事,对我大禹国不利!”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这穆昭太子,就不能留了! 穆昭太子摇头好脾气道:“非也非也,本太子要真想趁你乱要你命,就不会带这么点儿兵力来了。父皇么,身为一国君王,野心肯定是有点的。但是父皇不傻,大禹国如今与璃国实力相当,就算是朝中动荡,国家内乱,璃国一时片刻,也顶多只会占大禹些便宜,若想吞并,肯定是不可能了。 除非,大禹国双帝相争,受了重创,改朝换代,届时我们璃国再出兵,或许能渔翁得利一把,不过现在瞧起来,会发生这种状况的可能性并不大,再说如若真有国破家亡的那一日,殿下还有资格担心璃国会不会举兵来犯大禹么?说不准啊,到那会子,殿下巴不得我们璃国能出兵为你一报窃国之仇呢!” 男子睿智的晃了晃扇子,语气轻松道:“如今啊,这列国都已海晏河清,硝烟尽除了。虽说国家与国家之间,你争我打,都是寻常事,但近几年么,列国都不想再折腾了,我们璃国也是。再说,打你们没好处,还不如欺负欺负那些没多少实力,苟且偷生的蝼蚁小国呢。 我父皇之所以让我来大禹国,无非也就是想凑热闹。我好歹也是你们的临国太子啊,我来不带点目的,也说不过去啊!但是,有些想法是一码事,能干又是另一码事。不想打的时候,你甭操心。该打的时候,你也拦不住……所以凉娍殿下你还是多留点心思用在终身大事上吧,男人之间的斗争,就让他们用拳头拼个输赢吧!” 他竟然,能说出这种清明的话……我不禁有些吃惊。想不到这位纨绔太子,实则却是深藏不露,明白的很…… 对啊,国家与国家之间,不就是这样么,不想打的时候不用操心,想打的时候,谁都拦不住……弱肉强食,这本就是八荒列国的生存法则…… 与其担心外忧会不会来犯,还不如担心一下内患。 双帝星现,难道,是我大禹国的气数尽了?不该啊,师父不是曾给父皇算过,大禹国还有好几百年的气数么? 师父是神仙,他不可能算错的…… 莲蒂被穆昭太子给忽悠的半晌没恍过神,良久,才傻兮兮的朝我道:“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哦!” 我点头:“嗯。” 莲蒂又道:“原来璃国太子不是傻子!” 穆昭:“……” —— 安南侯府。 听闻穆昭太子又来了,砚北与小黑便亲自出门来迎接,碍于我与莲蒂彼时都是遮着面纱低头跟在穆昭太子身后的,不甚显眼,所以这两位活宝就只顾着招待穆昭太子,完全忽略了我与莲蒂这两个平平无奇的侍女了。 穆昭太子被请去正厅饮茶了,临进正厅时,还悄悄与我耳语了一句:恩师就住在南边第三处门口开紫桐花的房子里。 说完,赔笑着与砚北小黑进正厅吹牛去了。 按着穆昭太子的提醒,我同莲蒂趁人不备偷偷潜进了那处门口苑内俱是开满春日紫桐花的小院落—— 雕花木窗,石砖小道,高大院墙,圆月拱门,庭院里紫桐花簌簌而落,铺了满地。 一步一行,和煦的阳光倾撒在袖上搭着的金饰花环上,于繁花似锦的青石路面上落下了斑驳彩光。 头顶花叶遮天蔽日,苑中花草虽多,但胜在打理的挺井井有条,是以看起来很齐整,赏心悦目。 “哇,以前我从安南侯府门前经过的时候,只觉得这处新宅子盖得很气派,屋舍肃穆,和皇宫的建筑风格有的一比,进来以后才发现,这里的景观可真好,比我我爹的院子打理的都好。 阳光和煦,微风不燥,鸟语花香的,进了这园子,真是处处都有春天的气息!想不到安南侯那么强悍的一介武夫,竟然还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教我识字的先生很久以前就同我说过,观一人住处,可见一人品行。似安南侯这般满院花草,鸟儿低鸣不绝于耳的住处,一定住着一位十分温柔,十分儒雅的男子……” 莲蒂边陪我往前摩挲着,边轻声感慨。 我低头苦笑:“是啊,他是很温柔……对待所爱之人,温柔似水。” 莲蒂下意识捂了下自己被面纱罩住的嘴,拧眉不好意思的歉意道:“对不起啊娍娍,是我不好,我不该戳你伤心事……” 我佯作莫不在乎,淡淡抿唇一笑道:“无妨。咱们快到了……你小声些。” “哦。” 行到三哥的住处门口时,我站在梨树下犹豫了很久,才鼓足勇气走上台阶,走到屋檐下,伸手欲要去敲三哥的门—— 只是,我的手还没沾到门框,里面的男女闲聊声便恰到好处的适时透过门缝,传了出来: “这是我新画的,旻哥哥请看。” “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与你在一处,怎算是辛苦呢?” “你的手怎么了?” “啊没事,只是方才,被刻刀划了下。” “过来。” “旻哥哥,不用了,真不用了……哎呀,疼!旻哥哥,你轻点……” 婉转若黄莺的温软女子声清晰灌进了我的耳中,我僵住了举手要敲门的动作,心绪顿时千丝万缕的拧在了一起,心房里,又酸又痛…… 熟悉的窒息感从胸口迸发直上头颅,我顷刻头晕眼花的踉跄了一步,有点站不稳步子了。 “娍娍。”莲蒂快步赶过来扶住了我。 也便是这意料之外的仓促几步惊到了房间里警觉性极高的二人,男人蓦然出声冷呵:“谁!” 我捂住绞痛感欲裂的心口,抓住了莲蒂的胳膊,“走!”一拂广袖,施法瞬间化身在了侯府正厅门口…… “娍娍!”莲蒂勉强扯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挽着我的胳膊焦急询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心口又疼了?娍娍你坚持住啊,我这就叫那个穆昭太子赶紧出来,给你找郎中,你撑着,撑着啊!” 我站不稳的倚在了她柔弱的身子上,气若悬丝的无力道:“回宫,快回宫……找皇兄……” 莲蒂急的额头冒冷汗,扶住我的肩膀颤颤点头:“好、好,我们回去,回去……”昂头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不礼数了,冲着正殿便嚎道:“太子殿下,殿下,救命啊!你快出来啊,别聊了,再不出来人就没了!” 嘶声嚎了几句后,穆昭太子那厢带着砚北与小黑便匆忙赶出了正厅,大步流星的疾行到我跟前,提着扇子就惶然失色的问:“这是怎么了!” 莲蒂瘪嘴害怕道:“还能怎么了,老毛病犯了呗。别问了,赶紧回宫啊!再不回宫她真要出事了!” “老毛病……心疾?!” 视线中的高挑男子轮廓模糊,甚至白的有些晃眼。 揪在心口的那只手差点把衣料攥破,猜到真相后的穆昭太子不假思索的弯腰便将我抱了起来,边小跑着带我往侯府门口跑,边肃声吩咐其她侍女:“进宫传讯,便说殿下心疾复发,已在回宫路上,请太医速速前往春帝宫候着!马车呢,给本太子将马车牵进来,牵门口来!” 后面那半截话,他吼得我耳朵都疼了。 “殿下心疾复发?” “不好!是帝女殿下……” “太子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砚北拦上来问,却被莲蒂一把给推了开:“别挡道!你们侯爷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么!我要回去告诉陛下你们欺负娍娍,让陛下诛你们九族!九族!” “太子殿下!” 被人抱上马车时,我恍惚里听见了有人在唤……侯爷。 “侯爷。” “辰儿!” 莲蒂跳上马车,挥手甩下了帘子—— “赶紧走,别让他追上来!将我的娍娍害成这个样子,不能让他这么简单就见到娍娍了,回去我就请陛下下道谕令,以后安南侯不可再踏足春帝宫半步!” “春山,快走,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皇宫!” “是,太子殿下!” 挥鞭惊马声在耳畔乍然响起,马车狂奔在京都大道上,颠的我一颗心都快裂成了无数瓣……疼到忍无可忍时,我只好咬着牙暗中驱动仙术,强逼着自己的神魂陷入沉睡…… 师父说,把自己折腾晕了,睡着了,就感受不到痛苦了…… 诚然,他没骗我。 “这究竟是受了什么委屈,竟然把心疾给气犯了……看来这世间,也就只有本太子这种绝世好男人能配得上凉娍殿下喽!” “呸,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呜要是娍娍有个好歹,陛下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哪里开玩笑了?本太子说的是实话好不好!本太子一不偷腥二不乱搞,三不夜不归宿,本太子可是居家过日子必备的痴情种!她有心疾哎,稍稍有点刺激便受不了,一不小心还有丢命的危险,只有嫁给本太子,才能长命百岁!她要是愿意嫁,本太子以后的龙椅给她坐都成!” “说的比唱的好听,你们璃国的皇帝没一个好东西,痴情二字从你嘴里吐出来,简直是玷污了情字的圣洁!娍娍若是真嫁给你了,那才是往火坑里跳呢!” “嗯?你说我不是好东西就算了,把我祖宗带上做什么!我祖宗招你惹你了?” “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连坐!” “得,我现在不和你争论是不是东西这个问题。看这凉娍公主脸白成这样,本太子委实心疼的慌……嗳你说,她不会一口气没上来,死我怀里吧!” “……滚!你个狗屎!” 神识模糊时,我隐约感受到了自己已经回宫了,回家了—— 我皇兄慌里慌张的抱过我就厉声传唤:“太医呢!太医都死哪去了!” “娍儿,你别有事,别丢下皇兄一个人,娍儿……” “到底是怎么回事,帝女是怎么混出宫的!” “陛下容禀……娍娍、是跟着臣女一起扮成璃国太子的侍女、蒙混出宫的……” “扮成侍女出宫?出宫做什么!” “出宫……见……” “见安南侯,她想安南侯了,所以本太子就鲁莽了……大禹陛下,都是本太子不好。” “安南侯?他人呢?” “外臣不得传召,不可私入后宫,被本太子的人挡在宫外了。” “混账,混账!”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都是臣女的错,臣女不该拉着娍娍一起出宫乱玩儿,是臣女的错!还请陛下不要责怪太子殿下,是臣女与殿下威逼穆昭太子,太子才肯带我们出去玩的,陛下明鉴,陛下要罚,就罚臣女一个人好了……” “够了!你们真以为朕是傻子么!娍儿的心疾只有在受了刺激以后才会犯,平白无故的就变成这样,你们糊弄鬼呢!滚,都给朕滚!” “陛下息怒——” “到底怎样了,朕的妹妹还有救么!朕的妹妹还能醒过来么?” “陛下,安南侯求见。” “让他在外候着,候着!” “回禀陛下,陛下……节哀。” “什么意思……” “殿下的心疾,已有愈发严重之势,自打从江都回来以后,殿下犯了两次病,次次,都是治标不治本,除了能暂缓发作期之外,等同于没治……请陛下恕臣无用,臣实在是没有法子,为殿下医治了。” “你不是号称北国医圣么!怎么会没有法子治朕妹妹的心疾!” “陛下啊,医者只医可医之人,殿下这情况,臣从未见过,臣的同僚们,更是从未见过……三年前,臣就已经奉先皇之令给殿下诊治过,那会子殿下的脉搏尚还跳动有力,虽疼的满床打滚,但好在气还足。可如今臣再给殿下把脉,却发现殿下脉搏平静,乏力,微乎及微…… 臣是当真不敢胡乱医治,不过,陛下暂时也不必太过伤怀,都到这个程度了,请国师大人吧!殿下以前熬不住的时候,都是国师大人救的……现在若能把国师大人请来,或许殿下能挺过这一劫。 但,有些话,旁的太医不敢同陛下说,臣垂垂老矣,就不怕陛下降罪,同陛下直说了……陛下,照着殿下这个身体状况来看,殿下即便这一劫缓过来了,也仅有屈指可数的几年寿元了。” “什么!怎么可能,怎么会……朕的妹妹,怎么会……” “陛下,殿下她,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殿下若不信,可以向国师确认一下。众所周知,患有心疾之人,注定,是命不长久的。” “娍儿……” “陛下节哀,老臣倒觉得,这样或许也好,只要双帝星现的谶语不应验在殿下身上,怎样都好。” “老匹夫,朕的妹妹已经半死不活的躺在这里了,你还同朕说这些屁话!你信不信,朕砍了你的脑袋!” “陛下若是舍得砍,老臣早就已经死千百回了。忠言逆耳,陛下,您今日怜悯别人躺在这里,来日,躺在这里的人,就是陛下您了!” “娍儿,咱不听他的,咱不听别人的!娍儿,醒过来可好,看看哥,哥在这呢。娍儿……哥不能没有你啊!” —— 意识朦胧间,我好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我的神仙爹爹,神仙娘亲,有我的黑白无常叔叔,还有我的小花藜,三哥紫渊大帝……以及那个让人讨厌的化霖。 记不清这是我第多少次再带着花藜不死心的来到他紫渊府门口了…… 花影横斜间,神仙府邸里,走出来的依旧是那位高贵不可攀的白衣神女。 神女长袖曳地,衣角被款款凉风袭得翻飞似盏翩然绽放的白牡丹,青丝高高梳了个飞天髻,发间珠贝花饰高贵典雅,水玉流苏一步一摇—— 冰冷的美眸内掩着浅碧色的流光,高傲的居高临下睨了我一眼,淡薄启唇:“公主且请止步!殿下说,他不想见你!” 我一瞬心酸如裂,怔在了原地,晃了许久的神,才不甘心的问道:“为何?” 神女弯唇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立于万丈神光笼罩着的神府门口,施施然的道:“殿下说,少时言语,本为荒唐戏言,做不得数。却不想公主当了真……公主,还望您认清自己的身份,殿下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殿下身系三千苍生,肩负三界重任,可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能陪小公主谈情说爱的少年郎了。” 一字一句,如剑诛心,我怔愣在了流光花影之下,不觉踉跄了一步。 心好似被人狠狠揪了住,勒的我每每呼吸,便一阵生痛。 我努力保持着公主的尊贵仪态,面上不敢有丝毫喜怒涌动,便那样生硬没有感情的追问下去:“三哥呢?我要见他,亲眼见他,否则,你说什么本殿都不信!” “他不会见你的,信不信由你!”神女冷傲的挥手朝我丢过来一样物件,随即转身扬长而去:“殿下毕竟是天界之神,公务繁忙,公主身为冥界少主,理应与殿下保持距离。公主以后不要再来了,结果,不会有所改变的。” 风拂动她挥去的一抹袖角,便好似一只银蝶,缓缓隐匿于花深处。 我慢半拍的低头看怀中她抛过来的东西—— 是只缀了彩绳的小布老虎。 我小时候,送三哥的小虎…… 第261章 大禹国·是他的命 “殿下,您看她真是太过分了!她竟然敢用这种态度同您说话!天界神官又怎么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连子梨上神长清大神入冥界都得低头三分,她一个小小天界太子身畔的掌事女官怎敢在冥界耍此威风!她竟然还丢你!奴婢看不下去了,奴婢这就让人将她乱棍逐出冥界!” 小花藜气不过的跺脚,青着脸为我打抱不平。 我心灰意冷的将那只已然褪了色的布老虎护进掌中,指腹轻轻摩挲着布老虎的小脑瓜,弯唇不禁失声苦笑:“哈……算了,她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殿下!”花藜不依不饶的坚持道:“你真的相信了这个坏女人的话,相信太子殿下他不肯见你么?不会的,紫渊大帝与殿下感情好,感情深,这是整个冥界人尽皆知之事,连君后娘娘都说,她相信太子殿下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神仙,紫渊大帝不肯见殿下,肯定是有苦衷的……殿下,都走到这里了,殿下您真的不打算闯进去讨个说法么?什么时候,连天界一小小神女,都能羞辱我冥界公主了?此事若是让大殿下与二殿下知道,他们定会心疼坏的……殿下!” 我颓废的深吸了一口寒气,眨了眨眼睛,压下眼角潮湿。 回身掂着小老虎,与花藜苦笑着郑重道:“你可知,这只老虎意味着什么?” “殿下……” “这是我三万岁时,送三哥的生辰礼。我本不会做这些小玩意儿,但为了能亲手给三哥做一样祝福礼,我缠着忘川府的奈何姐姐,熬了整整五个日夜,才勉强做出了一只像样的小老虎。我本是养尊处优的冥界小公主,在此之前,我从未碰过针线活。但为了他,我亟需在短时间内,同奈何姐姐学会这门手艺。是以小老虎做成那天,我的一双手,从指尖到掌心,俱是针眼血点。 他接过小老虎的那一刻,发现了我手上的伤痕。彼时他见我伤成那样,满眼都是心疼。他握着我的手,边责怪我不该为了他,受这么多的苦,边小心翼翼的给我上伤药。同我说话时的嗓音,都颤抖沙哑了。 打那以后,这只小老虎,就一直被他放在床头枕下藏着,夜夜陪伴。他向我承诺过,他会似爱护我一样,爱护这只小老虎。他说这是我送的祝福礼,意义非凡,轻易割舍不得。他甚至还说,等我长大了,可以嫁给他了,就让人再做一只小老虎,给他手中的那只小老虎凑个对。一只是我,一只是他,我们一辈子在一起,两只小老虎,也可以一辈子在一起…… 如今这小老虎被丢出了门,便如我,也被他弃若敝屣了。我虽不聪明,但也不傻,他是何意,我能理解的透彻……花藜,我以后,再也没有三哥了。” “怎么会这样。”花藜亦是不知所措的抹了把眼泪,委委屈屈的哽咽道:“帝君他怎么能这样对殿下……他怎么能、帝君他怎么能辜负了殿下的一片情深呢,他根本不知道,殿下这十几万年来,等他回来,等的有多辛苦。” “花藜,十万年的时光,的确能改变很多事。” 岁月如梭,一晃即逝,冥殿外的桃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如此反复,已不晓得经历了多少次—— 又一年初春,冥殿外的彼岸花开的熊熊烈烈,如火如荼。 “萦儿,你胡闹!你怎能使如此不入流的手段对付云池呢,纵是她往日对你有所不敬,你想施以惩罚,可小惩大诫一番,不就是了么?你这样、用那种龌龊手段报复她……她可是女子,你让她以后如何见人。萦儿,你何时变得如此心狠了?你有什么气,同我撒,不就是了么……何故要牵连她人。” 花海的上空,坠着点点流光,花雨与流星雨融为一体,格外的美。 我面不改色的攥住了自己的右胳膊,昂头看天,心口疼的几近窒息:“是我变了么?我心狠,龌龊。是啊,我是变了。那您呢,紫渊大帝?您这次来,是想替云池,向我讨个公道的?我打了云池一百板子,你是不是也打算,还我一百板子?” “萦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放轻了声。 我死心的回身面向他,昂眸与他四目相对,绝望道:“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 指尖催动灵术,紫光迅速在虚空中凝结出千万柄利刃,不等他反应过来,我便手指一动,催动那刀雨猛地向自己的心口穿过来—— “不要!萦儿!” 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一口鲜血喷了出去,我痛到麻木的往后踉跄了一步。 他伸手抓住了我,扯着我的胳膊将我拽进了怀中,为我擦拭唇角血的那只手是抖的,凝望我的那双清澈金眸,是朦胧的…… “萦儿,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何不信……萦儿,疼么?别怕,三哥给你疗伤,忍一忍萦儿。” 我狠狠一推,甩开了他哆哆嗦嗦要凝聚法力给我疗伤的那只大手,嘲讽笑道:“信?那敢问紫渊大帝,可曾有信过我!” 眼泪瞬间充斥满眼眶,我重心不稳的从他怀中挣开,情绪崩溃的冲他甩袖凄凉大笑,控诉道:“我说我没有扒云池衣裳,你可曾信过我!我说我没有变,你可曾信过我!我说我等了你十万年,这十万年我白天躲在寝殿绘你模样,晚上梦里皆是你身影,我等你等的茶饭不思,寝食难安,我等你等的望穿秋水,都快熬瞎了这双眼睛,你可曾信过我!我说我想你,我想见你,哪怕少时言语,已不作数,你可曾信过我! 我给你写了一千九百二十三封书信,九百多万个字,你可曾回过我轻描淡写的一笔?三百年了,我等你等断了念头,我想你想断了肠,我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在念着,念着你哪怕见我一面,让我知道你还活着,让我知道你还是三哥你没死我就心满意足了,可你呢!躲着我避着我,就连去冥殿谒见父君,都在有心躲我的眼! 呵,如今我不盼了,不念了,整整三百年熬干了我的心血,我下定了决心就算你回头,我也再不会爱你了,少时言语,不作数了,一句话一个字都不作了!紫渊大帝,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了,我现在心净如莲池,一点杂念都没有了,可我不明白,是你亲手把我逼成了这个样子,你如今怎好在同我提什么狗屁信任! 是,我是变了,我变得龌龊恶心让人不耻,让你这位天界太子未来天帝作呕,我是天底下最恶毒的女人,我是整个冥界最该死的人,你满意了?满意了吧!” “萦儿……”他怔了住,拧了拧眉头,闷咳几声,试图与我好好说话:“什么书信……萦儿,我不知道你受了这样多委屈,我不……” 我恼怒的一挥红袖打断了他:“够了!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我媂萦冒犯不起,既然太子殿下要与臣再无瓜葛的心意已决,那臣与太子殿下,便从此割袍断义,井水,永不犯河水!” 匕首划破一片血红衣角,我将断袍扔了出去,决然离去…… “四妹……” 又过了很多年,混沌渊大劫至,最疼爱我的父君娘亲与两位哥哥,俱是葬身在了混沌渊结界中…… 一夜家破人亡,我也没了活下去的念头了。 明月又照西窗花,烛影朦胧中,他犹豫着来到了我身后。 “萦儿,听三哥的话,别闹脾气了,可好?阎君陨落,这冥界大任,便要压在你身上了,你已不是当初的小丫头了,你要乖……” “太子殿下。”我冷漠的启唇拦下了他的话头,“我冥界的政事,便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他顿了下,黯然失落的低头:“还在生三哥的气?萦儿,云池已经被我发配到极荒之地了,以后紫渊府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四妹……是我对不起你。” 我扶住雕花的窗子,看着窗外缭绕的雾气,看着红烛余晖下轻轻晃动的几枝花影,没有感情的启唇淡淡道:“今晚,可不可以不谈政事,不谈那些伤心事……你可不可以,只是我的三哥。” “萦儿。”他哑了嗓音。 我心头一酸,低低凝噎:“三哥,我冷。” 他抬步走了过来,从后环住了我的身子,将我紧紧护在他的温暖怀抱里…… “在外历劫的这十万年,我没忘记你。” “嗯。” “每每熬不住的时候,就想想四妹……便觉得,快了,快能见到了。” “嗯。” “你我之间的误会太深了,萦儿,我没想过反悔,从未。” “……” “你怎么不同我闹了?你还小的时候,只要在旁人那受了委屈,便会跑过来向我告状。我记得萦儿说过,有三哥在,萦儿会一直开心下去……如今,怎既不同我诉苦,也不开心了?三哥没忘记,十万年前,你追着天界的马车一直跑,一直喊,太子哥哥不要走。追出了鬼门关,追出了黄泉路,追到了人间,没有人能拦得住你……萦儿,我心疼你……” 我却阖目轻笑,嗓音平平,没有起伏的道:“以前受欺负,喜欢同你告状,是因为晓得,三哥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无论萦儿对错,都会站在萦儿这边,帮萦儿做主的人……现在不说,也是因为明白,物是人非,不会再有人不计对错的宠着萦儿,不管真假的相信萦儿了。得不到回应的付出,终究只是一场空罢了,你我,亦如是。” “四妹,是三哥不好,让四妹,受了这样多的委屈。” 我扯了扯唇角,笑的伤怀,佯作释怀道:“无妨,都过去了……今夜过后,一切恩恩怨怨,都该散了吧。” “冥帝归位,三界大喜,天佑我冥界——” “臣等,参见冥帝陛下。” “萦儿……萦儿!” “告诉本帝,萦儿到底怎么了!为何要留下这样的旨意?为何让本帝暂掌冥界,她呢?萦儿去哪了,告诉本帝!” “帝君还记得陛下啊?臣等还以为,时隔十万年,帝君早就把陛下给忘记了。” “嗳,老白你话怎么能这么说呢,帝君如今乃是天命认定的天界太子,所谓贵人多忘事,身份越尊贵的人,记忆力越差,更何况帝君现在是天帝太子,贵人中的贵人,能记得阎君阎后对他有抚养之恩,便够给咱们冥界面子了,冥帝陛下算什么?小时候玩过家家的玩伴儿而已,你能记得你小时候的女玩伴么?不过是,少时的过家家扮夫妻,一个当了真,一个,食了言。” “黑白无常,你们够了!若想骂……告诉我萦儿的下落,本帝随你们骂个够。” “臣等不敢,对上神不敬,是要遭雷劈的,臣兄弟俩,还不想自取灭亡。” “本帝、求你。告诉本帝,萦儿到底在哪?” “太子殿下不必如此折煞小神。陛下走时曾有玉令,不许臣等将她去往何处的消息,告知任何人。帝君还是在此事上,少废心思吧。这圣旨,帝君接了吧,若帝君心中还对陛下有半分情义,就请帝君替陛下掌管好冥界,勿要负了陛下的信任。” “萦儿……你当真,恨我至此么……” —— “师尊,娍儿的心疾,还有痊愈的机会么?” “陛下希望,你妹妹心疾痊愈吗?” “……师尊,朕,当然希望,娍儿是朕的妹妹……” “那就再等等。” “等什么?” “等一个有缘人,愿意为你妹妹治心疾。” “有缘人,是谁?” “州儿。” “师尊,朕在。” “你是个好孩子,为师一直对你寄予厚望,为师希望,你莫要受心魔驱使,莫要,踏上歧途。” “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为师老了,也操心不动你这大禹江山了。为师是国师,只为帝王家办事,不参政议政。这江山社稷,朝堂内外,你想如何做,为师都没有资格干涉。往后的路,如何选,都要看你自己。” “师父……” “承受不了的时候,便回到为师这里来吧。你们兄妹,都是为师护在手心的孩子,若真有那么一日,为师是不忍心看你们任何一方,受到伤害的。” “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永远是凉州的师父,是凉州的父。” “你们兄妹三人是何心性,为师最是清楚。为师知道,州儿一直都是个好孩子。答应为师,照顾好自己的弟弟妹妹。” “……好。” “小娍儿过两个时辰就会醒过来,你先勿要担心。旻儿呢?” “回师尊,还在宫外守着……” “让他进来吧,他与你妹妹,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即便阻拦,也是无用的。” “师尊……朕、” “知道你生气,可你妹妹命中该有此劫,顺应天命吧。” “是。” “陛下,您唤属下前来,是有什么要紧事交给属下去办么?” “崖魇,去祭司阁传朕旨意,祭司阁女祭司化霖身在其位,却屡屡玩忽职守,出宫放荡,赏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陛下,化霖祭司乃是继任祭司长,陛下您……” “谁敢置喙,一并受罚!朕就是要让祭司阁的那群女人们知道,朕的皇宫,还没有沦落到她们祭司阁只手遮天,一家独大的地步!朕才是帝王,朕让她们生,她们就得生,朕让她们死,她们就不能活着!” “遵旨。” “陛下……” “是替你妹妹求情来了?” “不是。” “嗯?” “殿下变成现在这样,莲枝是来替莲蕊那个混账,向殿下道歉的。” “此事与你无干,你不许插手,勿要因此事,同赵相那个老匹夫闹不痛快,不值得。” “陛下……” “莲枝一直都不明白,为何陛下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却还要被他、赵相,处处掣肘,事事左右呢。” “你不懂,做帝王,哪会有称心如意的时候。不被他掣肘左右,就会被别人掣肘左右,只好在,他暂时,还忠心于朕。他是真的在为朕好,所以朕现下,不会真的对他下手。朕若想除了他,轻而易举,可朕若失了他,便等同于少了只臂膀。他存在的价值,利大于弊。哪怕,他很多事都让朕,很不爽。” “陛下……” —— 再度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浑噩醒转,见到的第一个人,却是皇兄—— 彼时皇兄便倚在我的床头,握着我的手,闭目小憩。 烛光摇晃,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廓勾勒的清晰无比,他垂合着双眼,即便陷入沉睡中,浓墨剑眉也依旧拧的很紧…… 我这一犯病,怕是又将他吓得不轻吧。 睁眼痴痴的看着皇兄那张紧绷的冷脸,这时候,倒有几分杀伐果断的君王样子了。 我皇兄啊,天生便有一副好皮囊,狭长的凤眸,上扬的剑眉,高挺的鼻梁,薄薄的霜唇,五官精致生的好,身形也好,龙袍加身后,有一代明君的风范。虽俊美不如昔日的三哥,但好歹也是个出类拔萃的美男。 有温柔似水的一面,也有冷肃骇人的一面。 皇兄,他似乎打小就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 犹记母亲逝去的那年,我扒在母亲的棺椁上哭的几度岔了气,最后是宫人们把他请了来,我才被他搂在怀中抱回寝宫。 彼时年岁小,加之常年在寺庙居住修行远离皇宫,甚少与爹娘在一块相处,故而实际上,对母亲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对母亲之死,也并没有觉得特别忧伤,之所以后来哭的那么厉害,那么情真意切,是因为我二哥说,以后我要变成没有娘的野孩子了,我以后再也没有娘了,再也不会有人每年都给我做新衣服,给我送新首饰了。 孩子与母亲之间,天生便有一种很奇妙的缘分在牵连彼此,纵是那会子母亲于我而言,只是个对我很好很好的大姐姐的存在,可一听到,我以后要没娘了,再也见不到我母亲了,没人给我做新衣服,没人再疼我了,我还是会突然心酸心痛,还是会伤心的痛哭涕零。 回寝宫以后,我扑在哥哥的怀里嚎着自己以后再也没有娘了,再也没人疼了,我要娘,我不要变成野孩子,我想要个家…… 我哥哥心疼我心疼的紧,抱我入怀用力搂住,一字一句,十分有力的坚定承诺道:“娍儿以后有兄长,有哥哥,没娘亲疼娍儿了,哥哥疼娍儿。娍儿,哥哥会替母后,照顾娍儿一辈子的。” 少时许下的承诺,哥哥这一守,便是十多年。 哥哥是娍儿的亲人,这一点,从未改变。 睡久了,我的嗓子有些干,有些疼。 捏了捏哥哥的手,我哑着嗓子叫醒哥哥:“哥哥……想喝水。” 听见我的呼唤,我哥瞬间就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了,发现我睁眼了,便喜不自胜的凑近些关心我:“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要喝水是吧?乖乖在这躺着,哥给你倒茶。” “嗯。”我莞尔一笑,乖乖点头。 皇兄手忙脚乱的倒了杯热茶给我送过来,扶我坐起来,靠在他怀里,小心翼翼的喂我喝完了一大杯茶水。 喝完茶,润完嗓子,我才擦了擦嘴巴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舒服了……” 皇兄将杯盏放回了床头茶几上,心疼的帮我捏了捏肩,轻声问道:“还喝么?身上可有哪里不适?” 我摇摇头:“没有,我很好,哥你不用担心。” “你啊!还好呢!”皇兄不高兴的边给我捏肩,边轻声责备道:“知道自己身子不好,有这个老毛病,还往外撒欢。怎么,这偌大一个皇宫还不够你折腾的,外面的空气,就那么好闻么?亏得那璃国太子有良心,快马将你送回了皇宫,你可知,若是再晚点,你这条小命就玩完了!” “哎呀皇兄……”我虚弱的靠在皇兄怀里,委屈冲他撒娇道:“臣妹都倒霉成这样了,你怎么还不依不饶的责备臣妹……臣妹的心本来不痛了,你这么一责怪,臣妹就觉得,心口绞的疼。” 皇兄被我一言给惹的哽了声,拿我没法子的叹了口气,无奈道:“娍儿你啊,也就会折腾你皇兄了。你可知道,你昏迷的这两天,皇兄有多害怕……皇兄怕治不好你,皇兄怕找不到师尊,皇兄怕你有个什么好歹,以后这世间,就只剩下皇兄一人,孤零零的活着了。娍儿,你是皇兄的命啊!” 第262章 大禹国·和好如初 “皇兄……”我愧疚的往皇兄怀中偎了偎,心里头一时间,亦是有些五味杂陈。转身抱住皇兄的腰,我牵强的扯出了一抹笑容,温声安抚道:“皇兄,你别怕,就算娍儿死了……娍儿的魂魄,也会陪伴在皇兄身畔,守护着皇兄,帮皇兄一起,守护着大禹国的江山、大禹国的子民。” “好了,不许浑说。刚好转过来,不许说什么死不死的。”皇兄沉声责备我,将我紧紧护在怀中温柔呵护道:“朕的妹妹,要长命百岁,岁岁无忧。朕的妹妹,是帝女千岁。要活到一千岁,要好好活着,这是朕的命令,娍儿听清楚了么?” 我靠在他怀中无力轻笑:“活一千岁,那我岂不是要成老妖婆了?更何况,皇兄你是万岁,娍儿只是千岁,即便真的能活到千岁,剩下的九千年,也还得皇兄自己走下去。皇兄,总有一段路,是需要皇兄一个人孤零零,慢慢走的……别怕,只要皇兄心中有娍儿,娍儿就永远都在皇兄身边,从未离开过……皇兄,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得坚强下去。” “娍儿。”皇兄昂头,下颌抵在了我的额上,温柔承诺道:“有皇兄在,娍儿不会有事的。娍儿,相信皇兄……” “好。” —— 听小海子说,自打我昏迷不醒开始,皇兄便不顾朝政,什么大臣都不见,什么奏折都不处置的在我床前守了两天两夜,因为我,皇兄这两天,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期间赵丞相倒是来劝过一回,只是后来不晓得怎么回事,就与皇兄不欢而散了,赵相走后,皇兄的脾气反而更差了。 若不是莲枝副统领在春帝宫陪了皇兄一会儿,皇兄肯定得把自己逼疯。 皇兄因我昏迷而暴躁发怒的样子,连那璃国穆昭太子见了,都不禁倒抽两口冷气。 我犯病一事,碍于同安南侯有关,皇兄暂时并未追究璃国太子与莲蒂私自带我偷离皇宫的罪,只是默默下了道往后璃国太子的车驾出宫,随行婢女也要仔细检查的命令…… 至于安南侯…… 听闻他头两日就已经在春帝宫外求见了,只是皇兄还在生他的气,下了死命令不许他进来看我……皇兄去见安南侯的时候,还与安南侯动了刀,据小海子描述,彼时皇兄与安南侯剑拔弩张,长剑蹭磨的都冒火花了,你出剑我格挡,我出剑你躲闪的,招招凶狠,直逼要害,颇有一种定要斗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只奈何,末了的末了,是皇兄败了。 安南侯一剑挑飞了皇兄的剑。 皇兄本就心里憋着火,彼时败在安南侯手下了,就更加窝火气急败坏了。 为了报复安南侯,皇兄命暗卫将春帝宫围了起来,坚决不许他踏入一步。 安南侯闯了两次,但却在眼见着就要进来时,被太医的一句殿下病重,需要静养给拦住了步伐…… 安南侯在春帝宫外站了一夜后,皇兄才消了火,命人将太和宫收拾出来给他小住。 也是今儿一早,师父才收到了皇兄的求救信,风风火火的赶来了皇宫给我运功救命,连喂了我三枚丹药,才让我的病情有所好转—— 今儿是皇兄在我宫中陪伴我的第三天了,这三天内,他罢朝了两回,勤政殿的奏折都快堆得比人高了。 我苏醒后,除了身子有点懒以外,没旁的不适之处了。 听到小海子又同他禀报刑部两位大人有急事求见他,我便连哄带赶的将他送出了春帝宫,好让他安心回去,处理朝政。 哥哥走了,我在小花藜的搀扶下出了寝殿大门,择在了春帝宫内的梨花树下荡秋千,晒太阳…… “殿下您不晓得,那坏女人化霖被陛下收拾的可惨了,崖魇大统领亲自将她从祭司阁内拽着胳膊拖出来,一只手就将她摁在了长凳子上,然后盯着陛下身边的两名侍卫实实在在的打了她三十大板,她师父祭司长期间好像替化霖求了一句情,就被崖魇大统领给连带着赏了十板子!别提多解气了,如今祭司阁的祭司长与小祭司长都被训斥惩戒了,想来祭司阁以后肯定不敢再轻易于皇宫嚣张跋扈,仗势欺人了!陛下就是陛下,轻而易举就把这人给收拾了……” 我倚在秋千的花藤上,魂不守舍的道了句:“其实此事,化霖无错,是皇兄犯了私心,方让化霖跟着受苦了。” 小花藜拧了拧眉头,不高兴的抱怨道:“殿下,她将你害的这么苦,您怎么现在反而帮她说话了?什么叫做她无错,我看她分明就是明晓得殿下你喜欢侯爷,所以才故意冒上来同殿下你争侯爷!她就是有心要寻殿下不痛快,就是有心要膈应你!” 我苦笑,“什么时候,喜欢一个人,争取一个人,也成错了?她才不是有心要膈应我,这一点,你冤枉她了……本宫瞧得出来,化霖她是真心喜欢安南侯的。她只是在努力,想让安南侯接受她……,喜欢一个人,很辛苦的。其实这事,便如穆昭太子所言,怪只怪,我没有把握住他。若是当初,我执意要同他一起去北悦,或许,我还有资格,同化霖争一争。是我亲手把人让给她的,是我自己抓不住,所以不能怪旁人钻空子。” “殿下……” “其实仔细算算,我同他,不过只认识了半个月多一点而已……若无幼时的那个梦,若无十几年来的那个执念,我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那么不可自拔的爱上他。同理,他亦是如此。我有个旧时梦做理由,我晓得他就是我少时的那个神仙哥哥,可他,却没有这些听似离奇的缘由。化霖照顾了他半年之久,也该日久生情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一个朝暮相处无数时光的女子,我想,换做何人,都会选择那个久久陪在自己身畔不曾离开的姑娘吧。” 花藜不高兴的嘟嘴:“啊?殿下您这话的意思,莫不是打算,就这样放弃了?化霖是喜欢他,是与他朝夕相处了很久,可殿下您喜欢了他十几年啊,这十几年来,你是每时每刻都在期盼着与他的相见,光是小象,就画了上千幅……这么多年来,他早已成了你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了,如今,得到了,又失去……殿下,您真的舍得么?” 舍得…… 是啊,我真的舍得么? 可不舍,又能如何?最怕他心中有了人,我连个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花藜,你相信前世今生么?你说,人的这辈子,真的有可能会想起上辈子的记忆么?”我靠在花藤上问花藜。 花藜守在我的身后想了一阵:“嗯——奴婢觉得,这世上既然有神仙,那就肯定有前世今生,有前世今生,那人的这辈子,或许真的有可能会记起上辈子的事情……反正这世间离奇事多着呢,只有咱们想不到的,没有老天爷办不到的……殿下,您干嘛,突然问这个问题呀。” 我阖上双目低低道:“昏迷的时候,我做了个梦,梦见了你、我,还有安南侯。梦见了我有个俊朗非凡的爹爹,有个如花似玉的娘亲,还有两个英勇潇洒的哥哥……梦里面,我一直都在等三、安南侯回家,他答应过我,只要他平安回去,他就娶我,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迎娶我。可末了,他却食言了……” 花藜一顿:“侯、” 我自顾自的往下说道:“我梦见,我去找他,他却把我拒之门外。梦见化霖成了他身边的女官,化霖告诉我,他说,儿时承诺,本是戏言,不可当真。还说,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他身上肩负着重任,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会同我谈情说爱的少年郎了。我见不到他,就给他写信,一封信一封信的往紫渊府送……可是,换来的结果只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抬手捂住眼,我不想让旁人看见我流眼泪的样子,哑着嗓子接着道:“我不甘心,我想见他,我想再见他一眼,哪怕是最后一面……可遇见的,却是他抱着化霖,从我眼前走过。那个和化霖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官总是嘲讽我,欺负我,我生气,就罚了她,可那人知道后,却跑到我的面前兴师问罪……他说我狠毒,说我龌龊,说没想到我会变成那个样子……我很生气,就同他割袍断义,发誓一生一世,再无瓜葛,再不相见。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父母没了,我哥哥们也没了,我所有的亲人,都魂飞魄散了,我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同旁人一起逼迫我,立马继承父业……我讨厌他,真的讨厌他,可我却又割舍不下对他的感情……我选择了一走了之,让他永远也找不到我……花藜,你说,既然上辈子他那么不想同我在一起,这辈子,他又为何要出现在我眼前?难道他的出现,只是为了让我又一次的失去他?花藜,我该怎么做,才能把他从脑海里抽走,才能把他从记忆里清除掉……” “殿下……”花藜哽了声。 一只大手轻轻搭在了我的肩头,然后,紧紧握住。 我察觉到了这股力量的陌生,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木讷转身—— 可没想到,见着的,却是抹高大颀长的影子…… 熟悉的眸眼清澈明亮如皎月,一双剑眉惆怅的紧拧着,冷峻的玉容寒的像冰块,暗敛淡金色光泽的凤眸内有心疼,亦有愧疚。 “安南侯……”我反应迟钝的低吟。 感觉有点,不太真实。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寝宫内……莫不是做梦? 身子一轻,他突然毫无征兆的俯身便将我从秋千上抱了起来,大步流星的送我回寝殿避风。 “刚刚苏醒,便穿的这样单薄,现在还是春寒之日,冻病了怎么办?一时不在你耳边念叨你,你便任了性,可见本侯不在京中这大半年里,你就没有听话过!” 后面的莲蒂与小黑也追了上来:“慢、慢着点……” “侯爷,当心你的伤!” 伤…… 将我安稳的放回大床上后,他亲自蹲下身帮我脱去脚上的凤头鞋,还要再动我袜子时,我却心惊胆战的连忙将双脚缩回了床上,缩回了宽大繁重的帝女华服裙摆里—— 有点心虚的坐在床上,别过头不看他,冷冷启唇,语气疏离生硬:“侯爷怎么来了?为何,不通报一声……” 他一愣,还保持着伸手给我脱袜子的姿势,闻言沉默了好久,方不疾不徐的起身,在我床边坐下,喑哑回应:“什么时候,我来你这,还需要通报了?” 我赌气的冷言冷语道:“侯爷是前朝之臣,本宫乃是后宫公主,公主的寝殿,外人自然不可乱闯。” “外人不可乱闯,那内人呢?”他嗓音轻浅的问。 “内、”我一呛,仍僵着脖子扭头不看他,“侯爷说笑了,本宫哪有什么内人。” “记号都做了,如何没有内人?”他将自己的手送了过来,温言软语的哄着:“本侯顺利归来,这掌心的姻缘咒,还请帝女殿下检阅。” 姻缘咒…… 我下意识的往他掌心望了去,男人的手掌里,那朵熠熠生辉的双生九霄花,还绽放的光泽引目,花色明媚。淡淡的一层金光笼罩其上,花盏柔媚,开的甚好,隐约中,好似比先前刚种上时,还要漂亮些…… 对了,我与他之间还有双生九霄花在,九霄花不败,他心未变……未变,便是还爱着了。 我也摊开了自己那只烙有九霄花的手掌,掌中花色清晰旖旎,绽放的栩栩如生…… 他将自己的大手握在了我的爪子上,掌心雌雄二花相融,立时有金光从指缝中溢了出来,袖角荧光,烂漫如星。 一把用力搂过我的身子,他将我抱进怀中,牢牢箍住,声音疲惫的叹息道:“笨姑娘,本侯怎舍得不要你?你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小丫头,便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不会松开你的手……看见了么,九霄花依在,我没走,你一直,都在三哥心里头。” “九霄花依在……你也没走。”我怔怔的靠在他怀里,哽咽了嗓音。 “对,我没走。”他揉了揉我的肩,深吸一口气道:“别怕。不会不要你,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我都不会不要你。辰儿,三哥对你的心,没变。三哥对你的情,也没有那般廉价,从来都没有什么移情别恋,我恋的,只是一个辰儿罢了。” 只是一个我……我哽了哽,“那你为何,不来寻我。你是厌了我,所以才不想见到我,对么?” “我没有。”他沉沉反驳我,一字一句,说的诚恳:“我怎会厌了你,我心悦你,欢喜你都来不及,怎舍得厌了你。” 立在床前三丈距离开外的小黑终是忍不住的开了口:“殿下,您的确是误会侯爷了,侯爷他不是有意不来见殿下的,侯爷他是怕被殿下发现,他受伤了,且伤势严重……他是怕您担心他。早知如今会闹出如此大的麻烦,会害的殿下险些连命都丢了,侯爷他肯定是万不会行这步棋的。侯爷人品如何,殿下您能不清楚么,若非万不得已,侯爷必是舍不得这样疏远殿下,日日忍着相思之苦,逼自己不来找殿下的。侯爷如今一日得三碗苦汤水灌着,他在宫外侯府,也不好受……” “伤势严重?”我不可思议的立时从他怀中坐起来,担忧焦急的问:“你怎么了?你哪里受伤了?是谁伤的你,伤在哪儿,给我看看……” “无碍,都无碍。”他重新将我摁进了怀中,一脸温柔的安抚道:“习武之人,这点皮肉伤,都习惯了。” “我不信,我不信!若真是皮外伤,你也不至于躲我躲得这么久……三哥,你给我看看,给我看看……”我窝在他怀里伸手就要扒他衣裳,他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我压制在怀中,擒住了我那只不安分的爪子不放,察觉到我的呼吸又开始急促后,便体贴的给我抚了抚后背顺气…… “好了辰儿,现在人多……等晚点,给你看。” 我这才压下了心头的焦躁,安静了下来。“小黑,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头的小黑抱胸无奈道:“还能是怎么回事,朝中有人不想让侯爷活呗!” 我咳了声,虚着语气问下去:“什么?!” 小黑摇头感慨道:“如今我们也不确定,在暗中下黑手的人,到底是谁家的势力。左右都逃不过这一方小小的朝堂,总之这京中,有太多人想要我家侯爷的性命了。我们一去北悦,就被人盯了上,因为那些人的暗中捣乱,以至于老夫人下葬的吉日一拖再拖,若非是咱们发现的及时,那整座万安寺都要被人血洗了。 去年冬日,那杀手冒出来几回,伤了侯府不少亲兵,把侯爷也伤到了,只不过伤的不严重。今年上元节那日,侯爷前去祭拜老侯爷与老夫人,回来的路上又遭了埋伏,那些杀手一个个训练有素,武功不低,疯起来比以前英王府豢养的那批暗卫夜莺还凶悍。 侯爷在与他们交手时,被他们使阴招下了毒,他们与侯爷纠缠了两个时辰之久,侯爷最终因中毒体力不支,而被那群人给出手重伤,险些丧命,后来幸得有侯府的兄弟前往寺中向我和砚北通风报信,我们侯府的侍卫,加之老方丈手下的十三棍僧,二十罗汉一同前去营救侯爷,这才将那群人给打的伤的伤,跑的跑,死的死。” 情绪低落的又长长叹了口气:“至于那化霖祭司,的确,她一早就到北悦缠着侯爷了。咱们前脚到地儿,她后脚就冒出来了。不过,她缠着侯爷归她缠,我们侯爷压根没搭理她,侯爷平日里都住在山上寺庙里,庙中都是和尚,那方丈的规矩还多,不留女香客在山上过夜,所以化霖祭司大多时候都是与侯府一部分兄弟住在另一座山的道观里的。 去年那半年里,侯爷与她拢共没见过十次面。侯爷素日公务繁忙,哪有这个心情招呼她……唯一相处久的一次,是去年年底的时候,侯爷被杀手纠缠,她扑上来替侯爷挡了一刀,伤的挺重,差点没了命,侯爷心里过意不去,就留在道观中多陪了她两天。 但那段时日,侯爷也与她清白的很,侯爷为了还她这个人情,认下她当妹妹,还派人将她护送回了京城。侯爷与化霖祭司的纠葛,仅此而已。 根本没有什么朝朝暮暮,相依相伴,难舍难分,日久生情……侯爷回京那日见到了殿下,但却因一时兴起,与陛下多喝了两杯,让伤口裂开了,侯爷不敢让殿下晓得他身上有重伤,侯爷害怕殿下担心,所以就借着给刑部办案的幌子,迟迟不来宫中找殿下……他并非不愿来,他只是不敢来罢了。 还有,殿下在侯府听见化霖祭司的声音,那是因为化霖祭司说她能给刑部的案子提供证据,她在给侯爷画作案现场,彼时房中不但有侯爷和祭司,还有两名仵作。 头几日化霖祭司拿回家的花灯,也不是侯爷主动要送的,是在侯爷的路上,她同侯爷要的,那会子她和侯爷说,自己喜欢那只花灯,但恰好身上没带银子,想同侯爷借一点。殿下你说,侯爷堂堂安南侯,能是那种为了几两银子同人斤斤计较的人么? 侯爷就让属下拿了银子,去给化霖祭司买了,后来也同化霖祭司明确说了,不用还,但若严谨一点来说,化霖祭司那花灯,用的还是属下的月银买的呢……买来买去,还是属下赔了!” 小黑极不情愿的掰着手指头同我条理清晰的解释着这些事,顺道还不忘同我告状:“更过分的是什么来着,属下要侯爷还钱的时候,侯爷说,谁买的,谁付钱,谁亲手送的,谁活该付钱……殿下你说他一个侯爷怎么能抠搜成这样!那化霖祭司张嘴就要五两银子的大花灯,五两啊!属下一个月的月银才二十两……原本还能余下来几两攒着娶媳妇,现在可好,我自己这个月的口粮都得扣!” “……”我吃惊的抽了抽嘴角,讷讷的昂头看他,心情平缓了些,傻傻的维持正义道:“这个、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诓手下的钱呢?” 他俊美无双的容颜有几分苍白,再将我抱紧些,有几分小任性的坚定道:“就是不想给除了辰儿以外的女人买东西而已。” 我吸了吸鼻子,心下一暖,瞬间感动的潮湿了眼角:“三哥……” 他揉了揉我的脑袋,用着怜爱的目光看我:“乖。” 听小黑将一切误会都给解释清楚了,花藜目露欣喜,两眼冒光激动道:“那这样说来,侯爷还是姑爷,殿下还是侯爷心尖尖上的那个人呀!太好了,有侯爷在,殿下就不会再每天魂不守舍,郁郁寡欢了,国师大人说过,只要殿下保持心情愉悦,五年还是能活的过的!” 五年? 不等我反应过来,三哥却是脊背一僵,搂着我眸光深寒的看向花藜:“你说什么?五年?” 花藜陡然呛了下,旋即做贼心虚的忙摆手道:“错了错了,奴婢说错了,是五十年!”尔后扯出了一抹明媚的笑容:“国师大人说,只要殿下不受刺激,每天都开开心心的,那殿下就能活到六七十岁,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真的么? 可直觉却告诉我,花藜,在骗我。 近年来我的心疾虽犯得少了,可我却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已经大不抵从前了。 尤其是这次心疾复发,更让我清楚的察觉出,自己或许,活不久了…… 心疾于我来说,便是一道催命符,我猜测过,可能自己的余生只有二十年了……花藜所说的五十年,是绝对掺了假。一个健健康康的女子,都很难活到六七十岁的高龄,更何况是有心疾的我了……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往后岁月,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少,仅有五年…… 白头偕老,白头偕老。 不过,即便晓得花藜是在骗我,我也还是很开心…… “白头偕老。”我倦意一笑,藏在三哥的怀中心情甚好道:“白头偕老,好啊……” 三哥的精神放松了些,冰冷的目光也渐渐柔和了下来,攥住我的一只手,沉声承诺:“会的,你我,会一起白头偕老的。” 见我与三哥和好如初,莲蒂却是苦着一张脸无奈道:“所以,就这?这就没了!老娘辛辛苦苦吼得那些脏话,都没用了?露露你怎么能这么简单就原谅他了呢?就算是事出有因,那他、也害的你差点小命都没了……他让你受这么多日的折磨,三言两语一通解释就取得你谅解了,你这也忒好哄了些吧!我若是你,定先生他一两日气,让他也不好受两日,然后再看他表现决定要不要接受他的道歉。男人么,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货色,你不给他长点记性,他下次说不准还会留哪个莺莺燕燕,花花草草在家中金屋藏娇呢!” “莺莺燕燕,花花草草?”小黑好笑的望向莲蒂,“我怎么记得,化霖小祭司长,原本是赵丞相家的三女儿,你的三妹呢?你这般形容,岂不是把自己的亲妹妹也给搭进去了?” 莲蒂瞬间拉长了脸,无语的冷呵了一声:“她是我亲妹妹不假,可她却没有将自己当成我的亲妹妹。本小姐也委实不敢有这么一个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亲妹妹。” 小黑挑挑眉:“哦?二小姐此话怎讲?” 莲蒂环胸挺直腰杆,正儿八经的立在小黑身边,目光有心往三哥这里瞟了瞟,语气凝重道:“看在这殿里暂时都是自己人的份上,有些话,我也就直言不讳了。我家的情况,想来诸位都早已有所耳闻。我大姐姐是父亲先头正房所生,我和我三妹,便是那位惹不起的化霖祭司,乃是我娘这个续弦所生。我娘,是我爹从自己的堂兄长手里抢过来的女人,所以准确来说,我娘起初,算是我爹的亲嫂子。” 第263章 大禹国·他受伤了 此话一出,殿内人俱是一惊,诧异的望向莲蒂。 连我亦是下意识攥紧了三哥的手,一时间也搞不懂莲蒂想要干什么了…… 莲蒂深吸一口气,“我娘是怀着我和莲蕊进爹爹门的。彼时我娘的亡夫,才死了不到一年,大姐姐的娘亲,我爹的先头夫人,死了不到三个月。我爹一顶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将我娘从老家乡下的赵家,抬来了京城的赵府。我爹堂伯父一家碍于我爹在京中的势力与官威,只有忍羞将我娘像嫁闺女一样,送上了嫁来赵府的花轿。我娘起初本是不爱我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恰好生了个双生女。 这对双生女,便是我和莲蕊。我自小就不受母亲宠爱,我娘心疼我妹妹心疼的紧,因着我娘偏爱妹妹,所以我爹也对妹妹格外宠溺。我小时候,一直不明白,为何同是赵家女,为何样貌相仿,我爹娘却更爱娇气的妹妹,对待妹妹与我,差距甚大。直到长大些,我才从家中老嬷嬷的口中得知了真相…… 我爹娘对我冷眼相待,不过是两个原因所使然罢了。一者,妹妹一出生肩头便有祭司阁下任祭司长的花瓣印记,妹妹是天定的祭司阁继承人,是宫中贵人,大禹国的贵人,故而娘亲与爹爹都更加看重妹妹些。 二者,是因为我与妹妹越长越大以后,我的眉眼里,有很多爹爹的影子。而莲蕊的眉眼里……更像是我娘亲那位过世的前夫……我娘对那位伯父余情未了,这些年来,也总是在心里怨恨爹爹,虽然时光匆匆而逝,昔年的那段岁月过去已久,可无论我爹如何宠着我娘,弥补我娘,我娘的心里,始终都过不去那道坎。 啊对了,我娘是灵女,你们晓得么?就是传说中,可以通阴的灵族后裔。灵族在咱们大禹国是真实存在的,我娘就是灵族圣女,灵族传人。灵族女子素来恪守族规,注重贞操,灵女间有个千百年老祖宗传下的规矩,就是一女不侍二夫,灵女痴情,夫死,则一世都是守灵女。而我爹当年为了得到她,强行打破了这个规矩,导致后来我娘郁郁寡欢了很多年,几度寻死觅活…… 莲蕊的到来,让我娘重新升起了生存下去的欲望。我娘碍于前头两条原因,对莲蕊娇宠万分。我爹虽也知道了府中的风言风语,但是为了我娘,他还是选择从着我娘的心意,将自己能给的、最好的,全部都给予莲蕊。也因此,莲蕊打小就是个要强骄傲的性子。 入宫做了祭司以后,就变得更加目中无人,自视清高了。她自个儿也晓得,自己是天定的祭司长,就算犯再大的错,皇上与爹爹母亲也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庇护她,她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所以即便父亲当年匆忙将让她送出皇宫避难逃命,即便她在外面修身养性这么多年,当下重回皇宫,她的嚣张气焰,也丝毫未曾收敛,反而愈演愈烈了。 侯府的三位千金,大姐姐小小年纪就被父亲丢进皇宫做暗卫,与家中断绝关系了,她与大姐姐虽不熟,但当年大姐姐曾在后宫失火时救了她一命,这个恩情,她一直铭记于心,加之大姐姐如今今非昔比,乃是皇宫的暗卫副统领,便是爹爹见到她,也得给她三分薄面,故而她现下还是十分敬畏大姐姐的。 而我这个二姐呢,平日里要文采没文采,要武功没武功,浑身上下一无是处,唯一的本事,就是翻墙撒野最上道。她小时候是被当做大家闺秀,相府千金,金枝玉叶培养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小时候则是被放养的,也就在教书先生的威逼下,认识几个大字,读过几篇赋,我如今呢,是本事不如她,身份不如她,她瞧我哪哪儿都不顺眼,就先头几日,还同父亲说,有我这么一个游手好闲的同胞姐姐丢人呢,还暗暗撺掇着我母亲把我赶出侯府…… 哎,所以我说你们啊,千万不要以为她是个善茬,被她的表象给蒙骗了。她在你们面前有多贤良淑德,在别人的面前,就有多嚣张跋扈。这丫的喜欢打小报告,还喜欢暗箭伤人,要不是看在她是我妹妹的份上,我早就揍她了!” “化霖祭司的嚣张跋扈,我们在江都时,就已经见识过喽。”小黑悠闲叹息道:“想当初侯爷为了保护帝女的安全而亲自送帝女进临熙城,彼时化霖祭司就立在祭台上拿着十几条鲜活的人命作威作福。若非是遇见帝女执意不愿用滥杀无辜的方式来赌一个未知的结果,那些无辜的年轻姑娘们便死在祭台上了。那会子我就深深感觉到,化霖祭司这个女人很是森冷可怕,城府极深。” “森冷可怕是有些,城府极深也是真的,连大姐姐都曾劝过我,若想在相府安稳度日,就尽量少招惹莲蕊,离她远一些……所以,既然你们什么都知道,为何还与她走的这么近。从小到大,只要是她想要的就没有一样是得不到的……我现在只担心娍娍是否能扛得住她的明枪暗箭。她既是心悦侯爷,那便意味着娍娍再想与侯爷一帆风顺的走下去,难了。” 莲蒂不大高兴的瞟了一眼搂着我的男子,低声嘟囔道:“万一某位侯爷自身定力本就不足,那可就真真难办了……再有下次,说不准处着处着,就弄假成真了。” “不会。”莲蒂的意思三哥又怎会不懂,怜爱万分的将我往怀中用力揉了揉,三哥语气坚定道:“本侯的心里只有辰儿一人,此生此世,都不会变。本侯认定了辰儿,绝不会因为什么所谓的空虚寂寞,就负了辰儿。本侯这辈子,只要辰儿。” 一番话说的我心尖儿暖暖的,我抿了抿唇,乖乖又往他怀中蹭了蹭。 奈何莲蒂却不怎么吃这一套,依旧是副谁欠她八百万的臭脸,双手环胸冷笑笑:“但愿侯爷你说话算话,说的都是真心话。哎呀,这世间男子,负心汉我见多了,巧舌如簧,花言巧语的我也见多了。相爱时,山盟海誓,指月为媒,时日长久没了新鲜感后,便只见新欢笑,不见旧人哭的,也不在少数,左右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有些好话,娍娍你听听便算了……但我还是希望,安南侯你一诺千金,金口玉言,不会象旁的男人那样,受不住诺言,末了伤了娍娍……娍娍这般喜欢你,你不该负了她的。” “哎,我说,人家小两口的情感大事,你怎么比殿下自个儿还操心呀。”小黑手欠的揪了揪莲蒂梳好的双环髻,满眼笑意的调侃道:“再说,要不是你与那什么璃国的破太子自作主张,带着殿下搞什么突袭,殿下能一时误会侯爷,被气成这个模样么?” 莲蒂张牙舞爪的去打小黑胳膊:“撒手,你给我撒手!再不撒手本小姐咬你了,啊——墨风你找死!” “墨风……”我一哽,听莲蒂嘶吼着唤出这个名字后,方蓦然意识到,原来之前三哥顶的是小黑的名字,小黑原来不叫小黑,小黑才是真正的墨风…… 怪不得,我回京已有半年,却愣是没在安南侯府墨风这个名字身份上,寻到三哥的半丝破绽。 “原来你就是墨风啊!”莲蒂与小黑打打闹闹间,那位还算义气的穆昭太子亦是不请自来的出现在我寝殿门口了—— 门外守候的太监们后知后觉的尖声通报:“太、璃国穆昭太子到——” “太子殿下安。”花藜忙规规矩矩的迎上前屈膝礼拜,穆昭太子手头耍着扇子,大步流星,英姿倜傥的笑吟吟向我们走来,扇子一挑,免了花藜的礼,随即看着身材消瘦,一袭侍卫装扮的墨风,讨人嫌的调侃道:“我就说,殿下眼光再怎么差,也差不到看中一个侍卫的地步。当初殿下信誓旦旦的同本太子说,她喜欢的人乃是安南侯府的墨风大人,本太子一往深处追究,才知晓墨风大人根本不是文官,而是恩师麾下的四大侍卫之一。 后来出现的人是恩师,殿下也一副好像才知道恩师身份的样子,是以本太子就猜到了恩师与殿下之间,恐怕有什么闺房之趣……恩师一定是没良心的病症又犯了,冒充人家墨风小大人来欺骗殿下了。可本太子万万没想到,这个叫墨风的正主就是你。哎,你之前不是叫小黑么,咋还有两个名字?” 墨风苦着脸干笑笑:“呵……这就要问咱家侯爷了。太子殿下说的真对,咱家侯爷隔三差五的没良心,我们这些做属下的,都习惯了!” “本太子早早便听闻恩师手下的笔墨纸砚四个侍卫武功高强,个个都是人中翘楚,今日一见,果真不俗。怪不得恩师乐意借你之名在外调戏人家帝女殿下呢!”穆昭太子眯着狐狸眼,笑得花枝乱颤的走上来,向三哥恭恭敬敬扣袖一行礼:“学生穆昭,见过恩师,恩师可安?” 三哥拎起床边一薄被,挥袖给我披在身上,面色渐凝重的肃然启唇:“为师安,有你在,为师怎能不安。” 穆昭太子厚着脸皮嬉笑:“恩师过奖,过奖!” 墨风无奈扶额:“太子殿下可真是……太子殿下您又不是不晓得那化霖祭司滞留侯府久久不肯离去的原因,您又不是不晓得,侯爷与那化霖祭司没什么关系……你怎还私下撺掇殿下去侯府……还去的时机那么巧合……” 穆昭太子展扇厚着脸皮道:“嘶,本太子是晓得恩师与化霖祭司没什么关系,恩师对化霖祭司,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回应……可化霖祭司望向恩师的眼神,却不单纯。 更况且,这恩师与化霖祭司同居一处半年之久期间,恩师有没有对化霖祭司日久生情,本太子又不是恩师肚子里的蛔虫,如何清楚? 自古英勇男子爱美人儿,万一恩师想脚踩两只船,身边留一个,宫里还吊着一个,那岂不是一人占了双份? 本太子这样做,只是想从恩师那得一个答案罢了。 若是恩师真的对化霖祭司有意思……那不如,把帝女殿下让给本太子,本太子是当真中意这个姑娘……即便她不是帝女,本太子也会迎娶她,该给她的殊荣,本太子一样都少不了她! 只要她愿意跟本太子走,璃国的太子妃是她,璃国未来的皇后是她,璃国未来的皇太子之母、太后、太皇太后,都会是她!” 字字铿锵,却不像是吹牛撒谎…… 许是察觉到了穆昭太子认了真,三哥蓦然间,将我抱的很紧很紧,英俊的面容,亦是冷的骇人。 佯作轻松的抬指为我撩开耳鬓碎发,三哥慢悠悠的凝声反问:“本侯的女人,凭什么让给你。” 一字一句,犹如泰山之石,千斤之重,压得那穆昭太子呼吸一顿,赶紧赔笑又道:“既是误会都说开了,那、学生自是不敢打恩师夫人的主意……咳,殿下与恩师久别重逢,想来是有很多悄悄话想同恩师说,既如此,那咱们便不好再在此耽搁两位叙旧谈情了……”狡黠的目光转向墨风与莲蒂,朝着还在暗中搞小动作,你推我打的两人暗语示意道:“本太子宫中新觅了两头老虎兽演杂耍,二位,可去一赏?” “老虎兽?”莲蒂眼底一喜,激动道:“老虎演杂耍?好啊好啊!我都好久没看过驯虎表演了,咱们快去快去!你宫中的杏子糕好吃,记得这次给我多备点!” 穆昭太子笑意盎然道:“如你所愿!” 墨风还有些犹豫:“我和侯爷还要去太医院,就不去看杂耍了,我对杂耍……啊!你个悍妇放开小爷的耳朵!” 那厢话还没说完,耳朵就已经被莲蒂狠狠薅住了。 莲蒂拖着不情愿离开的墨风迈出寝殿的门槛,龇牙咧嘴的凶道:“陪侯爷去太医院,用得着你吗!赶紧,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你撒开!好,嫌我烦,我走不就是了,我不去看杂耍,我不去——” “杂耍这么好看你都不去看,你想上天?!” “我、小爷还有正事儿!你自己去看不就是了,非拽着小爷一起去干嘛!” “我今天,想看老虎耍人。” “……悍妇!泼妇!你个小女子!” 眼见莲蒂拽着墨风离开的背影就要消失在门口花海尽头了,花藜也后知后觉的撒腿就跑:“啊二小姐,太子殿下,你们别把我丢了,我我我、我也想去看老虎耍人!” 随后一阵风撵上了刚出门的穆昭太子…… 花藜不愧是花藜,临走,还不忘好心的给我和三哥关上寝殿的大门。 风轻人静时,我靠在三哥的胸膛上沉默不语,拧眉发呆。 手不经意的往他腰上一捂。 一阵温湿。 我下意识的低头,抬起手,却见到了掌心触目惊心的一把红…… “血……” 第264章 大禹国·他都知道 我顿时惊了魂,慌里慌张的从他怀中出来,颤着声手不知往哪放的着急问道:“三哥,你流血了、你怎么流血了……伤在哪里,是不是特别严重……三哥,我去叫太医、我这就去……来人、来……” 不等我话说完,男人有力的健臂就再次往我身上一圈,将我拢回了怀抱中—— “不怕。三哥没事,只是伤痛之处太容易牵动到了些。辰儿,别动,让三哥好好抱一会儿。”他臂上用力收紧了我将好转的羸弱身躯,满怀莲香渐渐掩下了那透出衣衫的几丝生血气息,下颌抵在我的额头上,叹息着后悔道:“我不该瞒着你,我本想待身子稍稍好了些,就来宫中看望你。只是这几日身上的伤迟迟未痊愈,刑部的案子又很是棘手,我思纣再三,还是决定再等等……若早知这一等,会让你我之间生了误会,会害的辰儿,险些丧命,三哥定不会选择这样做……辰儿,三哥想你好,三哥心疼辰儿。” “三哥。”我靠在他的怀抱里矫情的湿润了眼角,心疼的用广袖帮他遮住腰上的血迹,吸吸鼻子,将脸蛋埋进他胸前沉重的玄色衣衫里:“你没丢下我就好,你别走,怎样都好……” “笨姑娘。本侯,已经被你牢牢锁在心里了,还能往哪里走?”他搂着我耐心哄着:“化霖这几日是常出现在侯府,只不过她是来协助刑部办案的,刑部有一桩案子,案发之前她曾去过现场。 为了尽早查明真相,本侯同刑部尚书特允她插手此案,帮忙做个证人。她没在侯府留宿过,本侯更没碰过她一根毫毛,前两日她倒是殷勤的端了两碗鸡汤给本侯,她晓得本侯身上有伤,在北悦的时候便晓得。而本侯彼时不想同她多费口舌,便将鸡汤留了下去……不过本侯并未碰过她送的东西,鸡汤后来给墨风与砚北分了。本侯的这些话,辰儿若不信,随时都可去寻砚北与墨风验证。” “三哥的话,还需要什么验证……”我咬唇,埋头在他怀中小声嘀咕:“三哥若真不想要凉娍了,便不会来宫中守着辰儿的宫门,等了这么多天了……辰儿不生三哥的气,辰儿只是见不得三哥对旁的女子好,爱上了旁的姑娘。三哥,辰儿喜欢你,是真心喜欢……三哥,我怕失去你。” “怎会?”他万分溺爱的揉着我脑袋,再温存的往我眉心吻了一下,儒雅深情道:“此生能得辰儿共结良缘,是我的福气,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三哥……”我感动的在他怀中呜咽了下。 他握住我的肩膀,揉了揉,沉声往下说道:“还记不记得,我曾同你说过,我并非是对你一见钟情,而是在你未曾见过我时,我就已经在心里,悄悄惦记你了?” 我眼皮沉重的埋头在他胸膛处:“嗯。”噘嘴小心翼翼的搂着他腰,当心着他的伤口,“我那时想追根究底,可你却说,等你回京了,再告诉我。如今三哥已经回京了,是不是可以告诉辰儿答案了?” 他隐隐泛白的俊容上添了几分柔情,有了几分笑意:“嗯,能告诉辰儿了。”捋了捋我肩后长发,他低头,靠近我的耳:“小时候的那个梦……我也做过。” 我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诧异的从三哥温暖染香的怀抱里探头出来,昂起一双酸痛的朦胧眸眼痴痴瞧他:“三哥、你说什么?什么梦……” 三哥眼中攒了一池浸了春光的笑意,屈指往我脑瓜子上宠溺的敲了一下,挑明道:“应该就是你做过的那个,花灯节,十里烟花,舞龙舞狮,你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花裙子,拉着我的手,偏要同我讨糖葫芦……我说,萦儿,等我。你拿着糖葫芦甜甜的冲我笑,点头回答的有模有样。你唤我,神仙哥哥。” 这么一说,我的心,瞬间便乱了。 “上元灯火,烟花满目,风铃声响,神仙临凡。玄衣锦袍,是谪仙也。”我呆呆的凝望着他,哽了嗓音,艰难的道出了那半句隔世的诺言:“前世相思,今生必还。” 他温柔至极的默默与我手掌相合,十指相扣,启唇,徐徐道出了后半截:“桃花深处,终再相见。” 桃花深处,终再相见…… 是他。 我喜极而泣的流着眼泪,傻兮兮的望着他笑:“神仙哥哥,真的是你……” 他心疼的垂首吻去了我眼角的泪珠,深情款款道:“是我。辰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神仙哥哥……” “记得那年上元,京中桐花开的甚好,紫莹莹的一片,簌簌而落,像花雪一般。梦中的我,顺着命运的指引,在花泽的尽头,找到了一个顶漂亮的小丫头,小丫头穿着一身浅紫色粗布裙子,挽着两个包子髻,蹲在桐花树下捡桐花。 小丫头的身影很娇小,桐花落时,小丫头似快要与漫天花雪融为了一体……我走过去,牵起小丫头的手,小丫头明眸善睐的问我,你是谁?又说,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我哄着小丫头去长街上看烟花,小丫头在我身边拍着手,又蹦又跳。小丫头缠着我去街上买糖葫芦,买花灯,小丫头围着我,欢欢喜喜的跳了很久。桐花花灯在小丫头手里的光芒愈发强烈时,小丫头转瞬间,似长大了许多。 她会任性的牵着我手,拉我一起去游湖,会伏在我怀里,踮脚将唇凑在我脸畔,故意哈着气欺负我,她还会在花下跳舞,翩若惊鸿,拂袖似仙,我为她轻描眉心花钿,她羞的满面通红。 我同她许下了来日再相见,我娶她的诺言,她红着脸答应,我走时,她还哭了鼻子,扯着我的袖角,冲我吼:神仙哥哥,你若食言,我会生气的,会生你一辈子的气。 醒来后,我虽清楚那只是个离奇的美梦,只是个梦而已,可愈发长大,那女子的容颜,便愈发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三年前,我又梦见了那个丫头,又梦见了那个已然长大的女子。 彼时她泪眼盈盈的站在我眼前,咬着牙,哽咽问我为何不要她,问我为何离开多年后,再归去,却如同换了一个人。问我,少时言语,当真只是戏言么?她的样子看起来很绝望,我瞧着她,心疼入骨,我想抱抱她,给她擦眼泪,可我却触碰不到她,她同我哭诉完很多我不记得发生过的事情后,便转身随风飘走了。我伸手去抓她,却抓不住…… 梦里那个惹人心疼的小女子,亦是口口声声,唤着我三哥。我曾试图拿着画像在世间寻找这么一个人,可天下之大,所到之处,所遇之人,无一见过她。 直到去年上元大宴,酒过三巡,为了躲避那些老酒鬼的设计,我谎称吃醉了,想出来透透气,带着墨风砚北离了席,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处新盖的宫苑内……那宫苑,名唤春帝宫,说来也奇怪,宫苑门口竟无守卫,我以为是什么用来设宴观舞的表演之所,又被苑中景致吸引,便不请自入的迈了进去。 后来,我在临水的花台子上,见到了一名可以操纵法术的姑娘,无数紫色流萤在她袖角穿梭,她小展本领,便是满池盛开的紫莲花。我看见了她的面容,与深深嵌刻于记忆里的那张娇俏容颜,一模一样。 我望着她,望的呆了。我站在花影重叠里,看着她巧笑嫣然,看着她与宫女一起喂鲤鱼,还听见,她与宫女笑语调侃陛下的上元大宴上,来了多少花瓶美男,多少缺根筋,多少凶悍人物。 最后的最后,我看见有太监向她恭敬行礼,听见那太监凝声尊称她为:帝女殿下。 彼时我才猛然醒悟,原来我心心念念的小妹妹,远在天边,近,便在眼前皇宫。 原来我所苦寻之人,就是凉州那位句句话不离口的小妹。 原来,我曾与她之间的距离,那么近,不过是,寺庙红砖,一墙之隔罢了。 你可知,晓得你就是凉娍帝女以后,我有多么开心,又有多么后悔。后悔当年凉州去翻墙时,我只在墙根给他做人肉凳子,只在墙外安分的等待他回来,却从未也陪他一起翻过那道墙,去看看里面的风景,见见里面的人…… 你是帝女,我是侯爷。我那时才头一次发觉,这安南侯的身份,原来还是有点用处的,至少,能配得上一国帝女。 吏部的张鹤在朝中明言想要求娶凉娍帝女,我下朝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将他埋臭水沟里,让他在水沟里泡了一天一夜。 刑部的许先海谏言陛下,要把你送去璃国和亲,本侯就帮了他的小夫人一把,助他的小夫人成功与马奴私通,还被他逮了个正着,气的他当场晕了过去。 还有那讨你糕点的混账东西,本侯设局让他在赌坊输光了家产,他如今应还欠着赌坊的债呢。” “张鹤被人丢臭水沟,许大人被小夫人的丑闻气的病倒在床,上不了朝,还有那个烦死人的讨厌鬼被赌坊伙计打成熊脸,原来都不是巧合……”我伏在三哥怀中噎了下,傻傻的盯着三哥看,“原来小时候的那个梦,你我都在其中。” 他亲近的与我贴的更紧些:“还有,你说的前世,你说的那些书信……书信上是何内容,我已记得不甚清楚了,但,我记得,书信我都一封不漏的找回来了,信上言语,字字泣血。我捏着那些书信,到处寻你,却再也找不到你……上辈子,也许真的是我负了你,辰儿,我这辈子,是来向你赔罪,是来补偿你了。” “三哥,别胡说,你从没有负过我。”我扑在他怀中,软言软语道:“咱们这辈子,好好在一起就是了。三哥,不管什么前世也好,来生也罢,今生你我都是从头再来,重新开始。”与他十指相扣,紧紧攥住,“这辈子,咱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可好,再也不要吵架闹别扭了可好?” 三哥颔首,温情应允:“好,都依你。辰儿,你要记得,九霄花不落,我心不改,我会娶你,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迎你过门……你终究,会是我白家的人。” 我欣然点头答应:“三哥,我等你。” 他拢着我的身子,忽然垂首,满眼炙热的望着我,“所以,既然辰儿不生气了,那我们是不是该,办点正事了?” “正事?”我眨了眨疲累酸痛的一双眼,不解问他:“什么正事啊。” 他趁我不备,欺身压着我便往床上倒。 身子重重砸在了软床上,我尚未反应过来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嘴便已经被某人无情的封住了—— 我又惊又害羞的挣扎了两下,好不容易才从他的热情中争得了说句话缓口气的机会:“三哥,你的伤。” “伤是小事,哄夫人最重要。” 热意温存重新覆压上来。 我再次求生欲极强的推开他些:“三哥,你的血把我裙子都染湿了,再这样闹,会很疼的。” 他执意道:“无妨,辰儿就是止痛的良药。” 他说完又控制住了我,吻我吻得忘乎所有。 我正要再劝一劝,未曾想手刚挪到他的胸口处,便被他一把擒了住。 然后,他黑着脸主动松开了我,沉墨色的眼底游弋着深深的不悦,磁音入耳,撩人心弦:“你再这样挣扎,我才会更痛……老实些,辰儿。” 我躺在他身下,眼神有点可怜巴巴。 他呼吸粗重的凝视了我一阵,许是怕自己的话太过强势,给了我逼迫感,是以哽了哽后,又柔下声,温和的同我商量:“若是……辰儿不愿,我……” 先一步预料到了他后面还想说什么话,我果断的手往他脖子上一圈,将他拉了下来,不给他任何暗自伤神的机会,硬气道:“既是不痛,那来吧!” 唇瓣贴到他的凉唇上时,我还不要脸的亲昵同他嘱咐了句:“等会儿若是觉着疼了,记得同我说,我尽量……轻点!” 男人怔了下。 半晌后,才眼里再次有了暖意,无奈弯唇:“调皮。” —— 京都长街,春夜如旧,花团锦簇,烛火十里。 我拉着他的手穿梭在人影重叠晃动的上京大道上,伸手付完钱,从卖糖葫芦的老人肩上拔了两根糖葫芦走,一根分给他,一根留在自己这里啃。 糖葫芦入口酸甜,好吃的令我浑身一个激灵。 我砸吧嘴品尝着熟悉的香甜味,欣然抱着三哥的胳膊又将他往卖影儿人的摊铺前扯。 三枚铜板,换了两个栩栩如生的灵动小人儿。 “你说,你的心中,是不是一辈子都只有我?” “那是自然,毋庸置疑。” “这话,当真么?没骗我?” “十分的真,我怎会骗我的辰儿。” “唔,你这句话说的就不是很老实,想当初在江都,也不晓得是哪个大坏人,骗我说,他只是侯府的一名普通文官,还没良心的顶了人家墨风小大人的名字身份,害人家墨风小大人只能叫小黑这个难听兮兮的名字……” “嗯,本侯那次……诚然也是不得已。再说,辰儿起初不也骗过本侯?凉娍,良辰,辰儿果然聪慧,竟能想到这样敷衍本侯。” “可、我不是很快就同你坦白了嘛!” “坦白归坦白,骗了就是骗了,这样一算,你我,扯平了。” “三哥你坏!全是歪理。那、那这回呢?我不来寻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去见我了?” “辰儿可是帝女,臣,不敢随意叨扰。” “呸,别一口一个臣的,你是皇兄的臣,可不是我的臣……” “臣是皇家的臣。” “……那我不要做帝女了,我可不想让你做我的臣。” “小笨姑娘。” “哼!” “好了好了,这次是本侯的错,本侯保证,下次绝不会再对辰儿有任何隐瞒了。这一回,是本侯伤了辰儿的心,本侯现在认错,还来得及么?辰儿,本侯从未想过不去见你,短短六七日,本侯对你,思之如狂。” “唔,这还差不多!勉强原谅你了……咳,白哥哥,你晓不晓得,你生的,好像我梦里的天神?” “嗯?” “白哥哥,我想、渎神……” “傻辰儿。” 第265章 大禹国·见师尊了 小人儿在手中挑动的灵活可爱,我悄悄往三哥的身畔贴了贴,脑袋倚在了他的肩膀上,满心暖意徜徉。 “三哥。” “嗯。” “白哥哥。” “本侯在。” “你会永远都像现在这样,陪着辰儿,与辰儿一起看夜市灯火,看繁星当空,看影儿人成双么?” “自然,此诺出口,一生不改。” “那白哥哥,辰儿想要抱抱。” “你啊,还是这般顽皮。” 他在我的厚脸皮纠缠下,终究还是顺从了我的心意,宠溺的将我紧拢于怀中,深情的往我眉心落下一吻—— …… 三月初三,新桃初绽的光景,适闻两位师父回了京城,特与师父约在了我爹爹当年为师父建造的国师府内。 花影斜横处,二师父身着一袭飘逸长衣裙坐在梨花树下的秋千上,蓝衣被风拂的温柔多情,指尖梨花一瓣一瓣,随风向二师父的身后零落去…… 师尊他老人家立在二师父身后正不急不慢的帮二师父推秋千,如此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场景,当真是美的宛若一幅画。 “师父!”我牵着白哥哥一路小跑着往师尊与二师父那头跑,二师父见我们回来了,捏着一支秃半截的梨花,停下了荡秋千的动静,姿态慵懒的靠进了师尊怀中,梨花枝往我们这头一点,巧笑嫣然的调笑道:“呦,这一次来了两个小徒弟,稀奇啊稀奇。小阿旻也来了,你最中意的弟子,果真还是长成了昔日风流倜傥的模样,似他爹爹一样,玉树临风,这三界第一美男子的后嗣,当真不是吹的。” “他爹爹好看,本座便不好看了么?阿嫙,你这话,本座听着委实不开心。”师尊体贴温情的为二师父扶好鬓边花钗。 二师父执花噗嗤笑出声:“你啊,多大的岁数了,还总是同小辈们争风吃醋,让我说你些什么为好呢?” 师尊挑挑眉:“本座虽年岁着实大了些,可本座的娘子,却还是青春正好,风华正茂。本座若不悠着点,万一娘子一个兴起,看中了旁的年轻小郎君,被什么徒有其表的小辈给拐跑了,届时本座便是后悔,都没地哭去。” 二师父花枝掩月容,眉眼俱笑道:“你也忒看得起我了,这世上除了你这位诸世始祖之外,还有谁能受得了本君这个讨人厌的脾气?咱们俩,你老我坏,世间绝配,谁也拆不散。” “浑说,娘子分明善良又可爱,何来什么坏?此生能有娘子相伴于侧,余生无憾。” “余生很长,你可不能,半道上厌了我。” “失而复得的珍宝,如何厌得了。你别嫌为夫烦就是了。” 二师父深情的昂头望向师尊:“才不呢,师父,你能不知晓么,我打小就粘着你。” 师尊温润儒雅的摸摸二师父的脑袋,溺爱道:“为夫便偏爱娘子粘人这一点。” 两人你侬我侬之际,我与白哥哥已经来到梨花树下,秋千架前了。 绷着脸干笑了声,我嫌弃道:“凡间都说,夫妻之间,会有三年痛七年痒,意为三年爱意便减少了,不在乎了,有一方会在对方眼里丧失新鲜感了,七年夫妻,则更像是从热腾腾的温泉水,变成了寡淡无味的白开水,夫妻之间,浓情蜜意会慢慢减少,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类似于亲人的感情…… 简而言之,夫妻感情会被时间慢慢磨散,成婚的时间越久,两人之间的共同语言便越少,有的甚至会相看两厌,相对两无言……可师父二师父,你们俩都已经成婚这么多年了,打我小时候记事时起,你们俩就天天腻歪在一起,谈情说爱,搂搂抱抱,形影不离…… 你们难道不会觉得每天重复一样的生活,身边都是一样的人,会过的很枯燥,没有新鲜滋味?师父二师父,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能维持感情不消减的秘籍啊?” “秘籍?”师尊轻轻帮二师父揉了揉肩,儒雅淡淡道:“这世间感情,哪有什么秘籍可辅助。无非是,心意自在人心罢了。你这丫头,年岁还小,自是不懂咱们大人之间欢喜与情爱。那什么痛什么痒,都只是无情之人编造出来的借口而已。真正心悦一个人,只会朝朝暮暮的想与她在一处,怎么宠爱她,都觉不够。” “说的这般实诚,咱家小徒儿能听得懂么?”二师父笑眼盈盈的朝我道:“这个中玄妙,还是得自个儿亲自体会一遭,才能悟个明白透彻。就似你与的小阿旻,你这样欢喜他,舍得与他相看两厌,相对无言么?情到浓时,勿说是三年七年,便是十年二十年,也会始终如一日。会散的情意,不算良缘。” 师尊从后将二师父拢入怀中,柔情似水的抱住,将痴情之话,说的一本正经:“你二师父,曾在本座的面前魂飞魄散了两回,本座也悲痛失去了她两回,本就是捧在掌心的珍宝,失了一次,已是伤透肺腑,再失一次,险些是要了本座的这条老命。 只好在上天待本座不薄,她最终还是重回了本座身畔。两度失而复,真是让本座又喜又怕,喜的是,本座终于能堂堂正正的成为她夫君,名正言顺的做她一生的倚靠。怕的是,万一某一日,嫙儿又猝不及防的从本座面前消失了……本座不敢用她来与老天打赌,赌老天下次还会不会再败于本座手中,将璇儿,完好无损的还回来。 所以本座现在须得对璇儿好些,嫙儿同本座在一起,从来都不是像凡人夫妻那样,生来就是给丈夫做附属的。从始至终,都是本座在求着嫙儿留下,嫙儿是本座的挚爱,并非是嫙儿离不开本座,而是本座,离不开嫙儿。” 一番真情言语,勾的二师父月容泛红,灿若桃花,与手中白梨交相辉映,分外美艳:“你这话说的不对……人家分明也是离不开你嘛。人家自一出生就在你身边,陪着你老人家赏花品茶,看书识字,读兵法,作布兵图…… 我这一身本领,可都是你手把手教的,我有灵识懂情爱的那会子,就已对你情根深种了,是你太笨了,瞧不出来,还总觉得我单恋旁的师兄,动不动就要撮合我和其他男子……咱们俩之间,分明就是我先动的情,我一次魂飞魄散那会子,还不是拜你所赐,你当时但凡肯多护一护我,我就不会那么绝望的去赴死……” “是是是,娘子教训的是,所以从你我成婚以后,为夫就只护着你一个姑娘。以前欠你的,我会用整个余生去还。” 梨花树下的俊美男子搂着自家媳妇腻腻歪歪个没完没了,我昂头看了眼三哥,瘪瘪嘴,小声与他偷偷道:“现在能体会到,我这辈子的前十几年都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吧! 我师父和二师父,向来最没良心了,小时候我在花园子里练法术,他们就找块地儿,撑着伞抱在一起谈情说爱,永远都有道不尽的甜言蜜语。你永远都想不到,我小时候最先会背的诗句不是正经田园诗爱国诗,而是男女互诉心意的情诗! 都怪我师父整天在我耳边念叨那些诗句次数太多,以至于我背什么诗,满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秋不见,如隔天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搞得我家方丈爷爷总觉得我这孩子开窍早,总夸我比旁的孩子早懂事。我家二哥以前追村头的村花彩儿,就专用拳头威逼我帮他写情书。” 三哥挑眉,感兴趣的好笑道:“哦?看不出来辰儿还有这等好手艺……以前,怎地没给本侯写过情书,嗯?” 提到以前我就不高兴了,晃了下他的胳膊不悦道:“你也就才回京一个月,以前你都在北悦呢!我怎么给你写情书?” “嗯……你或许可以写信,送到北悦去。” 我脸黑:“我怎晓得你在北悦何处?” 他想了想,有点惊讶:“本侯从江都离开时,没同你说,本侯去了北悦的哪座寺庙?” 我果断摇头,“没有。” 他厚脸皮的哦了声:“本侯以为本侯告诉你了,本侯还在想,辰儿为何一直没什么信件要送给本侯……” 我的右眼角狠狠抽了下:“你讨厌!”气鼓鼓的撒手松开他胳膊,打算同他算账:“我是不晓得你的具体住址才没有给你写信,那你呢,你不也是没给我写过书信!不但没写信给我,还食言了,晚回来这么久!” 他蓦然噎住,亲近的从后握住了我双肩,好言解释:“我那会子,四面八方皆是朝廷的眼线探子,我是怕,我连累了你。况且,即便我给你写信,也未必能到得了你手中。我亦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才想着,索性待回京了,再好好哄哄你。” 我佯作赌气的背过身:“哼!” 他被我如此反应给逗得忍俊不禁,有意将薄唇轻轻吻贴在了我的耳根处,温言细语时,唇瓣噏动,磨得我耳根与心房,俱是一阵痒痒。 “师尊在哄姑娘方面,似乎很有心得。看在我得空了,也该去同他老人家取取经了。” “你别闹。”我红着脸缩了缩脖子,羞窘的嗔怪道:“别这样,师尊还在呢……” “现在才意识到你们师尊还在,是不是太晚了些。”二师父执着梨花从秋千上起身,明眸噙笑的打趣道:“不过你们师尊的性子早就被我磨得没了棱角,柔柔和和了。他现在啊,就喜欢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样子!哎,人老了,难免有些见不得悲离伤情的事物,就希望小辈们能开开心心,一路顺坦的在一起,走下去。” 我老脸发烫的在三哥怀中转身,面向三哥,郑重其事的牵住了三哥的手,拉着三哥走近两位师父些,乖巧的开口向他们二老坦白:“师父,二师父,我这次来……是想同你们说件大事的。我和三哥……” 我心虚的犹犹豫豫哽了声,三哥瞟了我一眼,面色平静温和的补了句:“在一起了。今日是特来禀告两位师父此事的,师尊,徒儿心悦您的小弟子,想带您的小弟子,回家,成婚。” 师尊闻言微微挑眉,面不改色的与二师父相视一眼。 二师父眉梢眼角皆染着藏不住的喜色,憋了一阵,终是弯唇浅笑出声:“夫君你看,你家徒儿就是性子耿直。这一点,十分随你,也随他爹娘。哎呀,我就说嘛,你座下天资最好的弟子又如何,到末了,不还是被我的乖徒儿给收进了囊中,拿捏的服服帖帖?” 师尊行至二师父身畔,抬袖揽她入怀:“夫人说的对。情之一字,师尊都逃不掉,更何况,是徒弟了。” 看着两人毫无半丝意外的反应,我吸了吸鼻子,诧异问道:“师父,二师父,我、我这可是将歪心思打到了同门师兄的身上,你们……难道不觉得,很巧合,很意外么?” 师尊他老人家和煦的看了我一眼,随即又将目光放回了自家宝贝娘子的身上,平平淡淡道:“前世修来的缘分,今生再重逢,乃是情理之中,若你没将心思打到旻儿的身上,那才是意外。” “前世修来的缘分?”我不觉攥紧了三哥的手,心绪杂乱的问师尊:“我和白哥哥……难道真的前世也相识……也有过感情?” 师尊一只广袖负在身后,轻描淡写的回答道:“你小时候,为师就教导过你,今生事,今生了。前世已随风散去,多执着,只会徒添烦恼。既然上苍又给了你一次相逢的机会,给了你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那你就只需,尽己所能的去弥补前世遗憾。四儿,你要晓得,有时候能做一名普通凡人,也是一件何其幸运的事。” 我听了师父的话,愣在了三哥的身边。 难道,前世,冥界,紫渊府,那些突然出现在梦中、乍现于眼前的场景,都是真的? 三哥此刻却显得比我豁达了许多,搂过我的腰,深情楚楚的凝望着我容颜,道:“师尊所言甚是,不管前世如何,无论前世你我之间有何恩怨……此生你都是我第一眼见到便喜欢上的女子,是我执念了十几载的梦中姑娘,我想,纵使是前世,我也应是爱你入骨才是,不然,怎会一眼便许了终生?上苍既给了你我此生再相见的机缘,那我们便不去管什么前世不前世,今生从头再来,我定不会给辰儿留下任何遗憾。” 我痴望着他那双流光溢彩的浅金深眸,不禁哽了哽,感动的轻声唤他:“白哥哥、三哥……” 二师父摆弄着手里的梨花枝,轻轻道:“小旻儿这话,我爱听。且就当这辈子,是老天爷留给你们偷懒的好时光,什么都不要管,随心而动便是了。人一辈子,如意的光景少之又少,咱们至少要在还如意的时候,多多珍惜眼下才对。” 温和的目光投落到三哥身上,二师父笑着道:“这还是我第一回见小旻儿,不错不错,有他父亲当年的风范!” 三哥这才放开了我,扣袖向师尊与二师父行礼:“徒儿见过师尊,见过师娘。” “都是自家人,无需客气。”师尊扶着二师父立在梨花蹁跹里,细心的帮二师父择去青丝间的一点白花痕,“你们的事情,凉州可知晓?” 我再度心虚的往三哥怀中躲,三哥沉了脸色,斟酌片刻,道:“知晓是知晓,只是他有些几分护妹,不大乐意我在他面前提这种事。” “四儿是他护在掌心多年的妹妹,这么些年来,他们兄妹相依为命,州儿早已将四儿视为自己的命根子,这养了这么久的大白菜被人半道给偷走了,他自是心里迟迟意难平。无妨,让他自个儿缓一缓,或许他就想明白了。”二师父镇定淡然道。 师尊颔首赞同二师父的话:“嫙儿所言甚是,你们无需管他,他想通了就好。” 想通……我总觉得,皇兄对于我同三哥在一起之事,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不大喜欢我在他面前提三哥,也不大喜欢三哥在他面前提我。更不喜欢看见我同三哥在一起玩闹。 譬如前日,三哥去宫中陪我放风筝,我与三哥打闹嬉戏间,却无意瞟见了皇兄站在春帝宫门口发呆。 我正要同三哥去迎接皇兄,皇兄竟一脸不悦的拂袖离开了。 我与三哥皆被他的反应给整迷糊了,可到了晚上,我端着一盘子糕点去找皇兄的时候,皇兄却又像个没事人一般,先是连吃了好几块我送过去的糕点,夸我贴心懂事,是个好妹妹,后又拉着我去看他刚从大臣那新得来的蓬莱万仙图,眉开眼笑的与我聊了好久的八卦…… 诸如此类的情况,这一月以来,俨然不下十次。 总之我如今算是弄明白了,皇兄在单独见到我时,很正常,单独见到三哥时,亦是很正常,只有在逢见我与三哥在一处,乃至于我与三哥亲密接触,搂搂抱抱时才会变得奇奇怪怪……仿佛换了一个人。 第266章 大禹国·又见化霖 也许真的就如二师父所说的那样,皇兄的这种反应,是因为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小白菜突然有一天被别人给偷了,且小白菜还是心甘情愿跟着别人走的,他心里一时有落差,接受不了,所以才会想不通,犯毛病……也许,等时日长久,他缓过来了,也就接受了事实,也就正常了。 嘁,当初还口口声声的说着要把我嫁出去,要将我这个闯祸精送人,这会子倒好,我真的要跟人家跑了,他反而舍不得,不正常了…… “好不容易出宫一回,来一次国师府,也都别站着了。为师正好想验一验这几年为师不在身边,旻儿的武功可有长进。等会儿随为师去后院,为师与你切磋切磋。”师尊他老人家和善的与三哥道。 三哥听话的点头:“是,师尊。” 我好奇的拧了拧眉,问师尊:“师父,你们去切磋了,那我呢?” 二师父款了款袖子道:“近几日城中有上巳节表演,还有卖各类新鲜花儿,这国师府我们好久都不曾回来住了,平日里虽有下人帮忙打扫整理着,可到底是觉得没有生气,冷冰冰的。正好你来了,随师父一起上街买花去,弄点新鲜花儿回来摆一摆,也好有点生机。” 我一听二师父要带我上街,立马便丢了三哥往二师父那里奔了去:“好呀好呀,师父我们去逛街!” 要晓得二师父可是个大款,每每同她一起出门,我们总能玩到一块去,她总能给我买好多新鲜玩意儿。 且二师父有个十分讨喜的大优点,那就是不心疼银子!宁买最贵的,不买太过普通的。 恰好我同她一样的眼光好,我二人凑在一处,整个京城长街都得发财一遭。 不像花藜,每次我一买贵东西,就殿下长公主短的叨叨叨个没完…… —— 京城长街,十里花海,烂漫如霞—— 我陪着二师父从街边花铺子上买了两束灼艳的桃花,另又打卖小玩意儿的架子上用几枚碎银换了条镶银铃铛的红绸带,绸带系在了桃花花束上,灼灼相衬,倒也好看。 “在国师府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二师父你唤师尊为师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还有,师尊为何说,二师父你在他面前魂飞魄散了……两回?我记得,幼时师尊曾同我说过,人之死,魂魄会下黄泉,进九幽之地幽冥神府轮回,而魂若死,则灰飞烟灭,化为流烟清风。 人死,或可还生,魂死,则回天乏术,于事无补。三界之内,无论人也好,仙也罢,妖魔精怪也罢,一旦魂飞魄散,便是彻底从三界内消失了。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森森黄泉无尽头,比黄泉无尽头更可怕的就是魂飞魄散……师父,你这,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师父拨弄桃花花瓣的纤纤玉指顿了下,眸光微黯的沉默了一阵,半晌,方抿唇莞尔一笑,淡然自若的启唇同我解释道:“你没听错,你与小旻儿的师尊,其实也是我的师父……我是第一个出现在他身边的活物,亦是他座下,收的第一个弟子。我与他的相遇,在很久很久之前。早到,天地未开,混沌未启……” “天地未开,混沌未启?”我拧了拧眉头好笑着质疑她:“师父你这说的,岂不成了比开天辟地还要早了?我见书上说,开天辟地往前,这世上仅有祖神一神存在,祖神一斧头劈开了混沌,令清气上升,成了天,浊气下降,成了地。稳固了天与地以后,才创造出了诸神……且最早的那批神,寿命甚短,没过几百年就化风陨落了。 祖神为了维护三界秩序,不得不又创造出了另一批可长生的神。直到神族后裔不那么稀少了,祖神才又造出了妖魔与鬼怪精灵,以及凡人…… 书上还有个顶有趣的记载,上云凡人的祖先,原本也是像神仙妖魔一样长生不老,寿与天齐的,可后来人祖与妖魔族交战阵亡,人祖的两个儿子又都想继承父亲的君位,于是便有了上古史中有名的双龙夺帝之战,而在此战役中,人祖的一个儿子为了取胜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触怒了祖神,因此人族才被祖神剥夺去了长生之力……” 自顾自的话至此,我扭头再看二师父,却发现二师父的脸色有几分不大好。 “师父?” 师父陡然醒神,指尖无意带落一瓣粉嫩桃花:“咳,为师,本君……在听。” 我鼓腮不明所以,正要开口再问,却被师父假笑着打断道:“为师说的……只是打个比方罢了,咳,打个比方。”不等我有机会深入探索,师父便又主动坦白道:“你不晓得,你师父座下的徒弟辈分都乱到极北之荒了!我能当上他的首徒,全然是仰赖于自个儿的身份蹊跷…… 不过,按正儿八经行过拜师礼,被他老人家赐过玉牌来算,我确是他最名正言顺的首徒,可若按门内门外弟子一道的排行来算……我都已经从国师府门口排到京城郊外了!想当初我可是有无数个门外师兄师姐。我刚出生那会子,我师父就只收了我一个关门弟子,也仅只对我一人倾囊相授,那些门外师兄师姐可是一见我便眼红的很…… 当年我还小,师父就已是这般玉树临风之姿了。师父生的太好看,以至于我跟在他身畔久了,不自觉的便对他动了情。我欢喜师父,可我还有个白发师姐,亦是对师父情根深种。为了和我抢师父,她先是在师父面前各种诬告我,后又设计让师父误以为我砸毁了他一样极为宝贝的法器,险些酿成大祸。 我那会子生的痴傻,被人冤枉了只晓得流眼泪,也无能力去寻真相自证清白。于是在她与其他师兄的联手设计下,师父将我囚禁了起来。 师父囚了我以后,便因急事而出门了,家中没有了师父镇场子,我的那些师兄师姐便在白发师姐的煽动下,合力来寻我算账。她们抽我鞭子,还用法力毁我仙根,断我仙骨,吸我仙髓。我被他们折磨的奄奄一息时,是君池师兄闻讯及时出现,从那些人的手里救下了我…… 我侥幸留下一条小命后,没过多久,那位白发师姐就将我丢去了我师父宿敌的老巢里……那时候,我的双腿被打废了,眼睛也被人挖掉了,耳朵与嗓子,都教人给毒聋毒哑了。 我原以为我活不下来了,再也见不到师父了,但在我就要坚持不下去了的时候,师父他找到了我……师父盛怒之下将那些欺负我的人全部剥皮抽筋,打的魂飞魄散了,我被师父接回了家,伤还没养好,就得知了另一个噩耗……我第一次魂飞魄散,就是在舍命为他挡劫……我不想他消失,所以我决定自个儿替他消失…… 只是,这世间无人能想到,我师父他为了养全我的元神,收集我的残魂,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赌他能将我修复如初……他亲手写下了能改变我二人命运的剧本,把自己都算计了进去……他身上,有我亲手捅伤的九十九道疤痕,每一道,都有八成的可能,会要了他的性命,可他为了我……愣是反反复复,执意坚持了九十九次。 因为他的执着,我才得以重生。而第二回的魂飞魄散……却是天意。我得保护我的族人,保护所有在意我,与我在意的人。为了大家,我只能选择抱憾了结自己的一条小命,选择舍弃与他的那段来之不易的缘分,我决然赴死,本以为那一刻,会是这段孽缘的终点,可……” 师父吸了吸鼻子,红了眼眶画风一变,忽然傻笑了起来:“你都不晓得,你师尊他有多么的无赖,我跳下无底深渊的那一瞬间,他也跟着跳了下来,都是生死一线的危急时刻了,他还有心情搂着我的腰,同我一字一句的坚定说道:你以为,死就是解脱么?嫙儿,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放过你!哈,那表情,就好似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想要扑上来咬我一口一般……” “师父……”我瞧着师父眼角含泪,垂首无奈轻笑的模样,不禁瘪嘴羡慕道:“师尊他老人家可真是说着最狠的话,做着最温柔的事……怪不得你们两位都成婚这么多年了,还这般如胶似漆,朝朝暮暮黏在一起都不嫌烦……怪不得师尊说,他最是害怕失去你。” 正如师尊亲口所言,失了一次,已是伤透肺腑,再失一次,险些要了他老人家那条老命。还失一次……怕是要把他老人家给折磨疯了…… “阿辰啊,他一开始是接受不了被自己的亲徒弟喜欢上的事实,可,世间情爱不就是这样的么,纵是接受不了,纵是再不想承认,可最后,不还是都得遵从自己的内心所决定么……他违背了自己的真心多长时间,就也深受煎熬了多长时间,到头来,折磨的不过都还是自己罢了。也许是他最后悟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他就勇敢承认了自己喜欢我的这个真相……为了救我,他吃了不少苦,也受了不少委屈。” 我挽住二师父的胳膊,欣慰叹道:“好在最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上苍终究还是不忍心拆散你们这对痴情鸳鸯。我打小就跟在你与师尊的身畔,素来只知师尊待你好,你与师尊夫妻情深,甚是恩爱。至如今,却还是头一回听师父你讲起与师尊的过往……师父与师尊都是不可问来处的世外仙人,方丈爷爷曾说过,师父师尊能有今日的安稳,都是靠昔日的血与泪一点一滴换来的……以前我还听不大明白,如今却是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所以四儿啊,有你师尊与师父这个前例在,你可一定要牢记,感情之事,最忌讳轻言放弃,先放手的那个人才是懦夫。珍惜眼下的所有缘分,你今生所遇之人,实则都是前世,所在意之人。” 我轻轻将头倚在师父的肩上,吹了下师父怀中灼灼盛放的旖旎桃花,犹豫着问道:“所以师父……我的前世真的是地府神仙么?我前生便与三哥相识,三哥……是紫渊府大帝?那场梦,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只简单是一场梦?” 师父捧着桃花抿抿唇想了想:“如果是真实发生过的,你会原谅你三哥么?” 这一问,倒是将我给问住了。 虽然,那是一场梦……虽然,那些事在我的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很真切。 可……每每忆起那恍若隔世的一幕幕,我的心口还是会隐隐作痛。 那些场面,那些面孔,委实是伤情的很。 “也许,还是会怨吧。” 一千多个日夜苦苦煎熬,所爱之人近在迟尺,却见不着,碰不到…… 那般绝情的话,怎能让人不怨。 二师父蹙了蹙眉头,“那便,就当做是一场梦吧!” “啊?”我这师父怎地说话如此模棱两可……所以到底是梦,还是不是梦啊!亦或者,是发生过的,还是没发生过的…… 想要追问下去的念头还在心底不曾捂热乎,我与师父便被街前头的一道喧闹嘈杂声给吸引去了目光—— 所见之处围满了来往看热闹的老少百姓,人影交叠挡住了最里头的好光景,虽举目瞧不见里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可遥遥却能听见有道粗犷的男子声从人潮深处溢了出来: “你这该死的婆娘!我就说你是我们张家的扫把星丧门星,自从娶了你,我们张家就没有安生过!早几日我就发现不对劲了,你与这积善药房的小白脸药师当着我的面拉拉扯扯,纠缠不清,我回去一问,你就说你只是来替婆母拿药,那小白脸瞧你可怜,就每服药少收你几文钱,你同他赔笑拉扯,只是为了感激他少收钱!我问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小白脸了,你还死不承认,这回可好,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我们张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娶了你这么一个红杏出墙的贱女人!” 听着男子不堪入耳的辱骂声,我与二师父俱是身上一阵不舒服。 二师父打了个寒颤后带着我要跑:“原来又是这种鸡鸣狗盗的污秽事,罢了,咱们还是不要凑这个热闹了,无甚好看的,你还没出嫁呢,可不能让这些肮脏言语污了耳朵。” 扯着我的爪子刚转头,却又听那人潮深处的男子突然改了语气,殷勤热切的续道:“咳,化霖祭司大人,您消消气,消消气,这婆娘素日里在家猖狂惯了,今日闯下如此大祸,您要如何处置她都成……只是,还请祭司大人您明鉴,这婆娘惹得祸事,可同小人没有任何干系啊!她她她、她从今日开始,便不是我张家的人了,小人回去就写休书将她休了。嘿嘿祭司大人,您明鉴,万万明鉴啊!” 祭司大人…… 是化霖? 第267章 大禹国·京都好戏 二师父亦是被那人口中的祭司二字给吸引去了兴趣,拉我走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回眸狐疑的望向人潮拥挤处:“祭司,是祭司阁的人?”抿了抿唇,二师父拧眉一本正经道:“既是祭司阁的热闹……那就不得不凑了!走!” “哎?” 二师父这个女人,果真是善变呐! “来让让,让让!大家都让让啊,借过一下呀!”二师父拽着我的胳膊耗了好大的力气才拨开人群,带我勇敢的挤到热闹前排去—— 穿过人影的遮挡,我这才放眼瞧见了勾起这波热闹的正主真容…… 向来喜爱穿粉衫子的化霖此刻正脸色阴沉的用绣了藕花的帕子擦拭胸口衣衫上的浊物,其身旁立着的蓝袍男子此刻亦正掂着把折扇为她小心扇风降火,满面都堆积着谄媚的笑容,似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触怒了这位高高在上的神仙女子。 而先时被男子疾言厉色指责,被围观群众指指点点的姑娘此刻却抱着一只乌黑色的土瓷罐,煞是可怜的倒在长街大道的青石地面上,袖口与衣领俱是被罐内污浊之物给染湿了个透彻,一身脏兮兮臭烘烘的以手掩面痛哭涕零着:“我没有,夫君你为何就是不信我,我真的没有…… 天地良心啊,自从婆母病倒以后,夫君你每日流连于赌场花楼不着家,甚少真正忧心过婆母的病情,每每回家,都嫌弃妾容貌不好,言语惹你心烦,家中婆母病中之事,便全靠妾一人支撑打理,妾侍奉婆母如亲母,婆母生病须得用大把银子,可家中钱财都在夫君你的手中掌握着呢,夫君你不许管家给妾支银子,妾也就只能典卖首饰换得一些碎银,好给婆母买药,那药师先生见妾可怜,便每日少收妾些钱,妾对先生的确只是感激之情,从未有过不轨的念头…… 夫君,成婚三载,妾是什么性子,夫君你能不知道么?如今只因为别人的一句子虚乌有的话,你怎能就怀疑了妾的清白呢! 化霖大人,您也是女子,您也知女子的声名有多重要,你怎能红口白牙随便一句话就置妾于万劫不复之地呢!妾已经退让了,妾已经把夫君让给您了,妾今日出现,只是为了告知夫君婆母快不行了,妾并非有意要冲撞您,是您自个儿撞上来的,如何就能怪到妾的头上了呢!” 瞧地上躺着的那女子衣着虽不是光鲜亮丽,却也不普通,蓝纱绣蝴蝶的长裙,青丝高盘,发上多用绢花,簪的有素银簪子,打扮的规规矩矩,应当是正经人家,有些家底的府邸中出来的少夫人才对,言谈举止,也并非是普通百姓之态,且她口口声声称之为夫君的那个人,身上锦衣华服,头戴玉冠手拿骨扇,更是不像出自贫苦之家……家中有钱,却不给妻子拿去帮母亲看病,还逼得妻子去承人家几文钱的小恩小惠……这场热闹,看的果真是稀奇! 不过,她方才说,把夫君让给化霖了……此话,涵义颇深啊! 二师父抱着桃花没良心的啧啧两声:“两女争一男,这戏我爱看!” 蓝衣女子的委屈才诉完,化霖便咬牙切齿的攥紧了手中帕子,忍不住的一挥手,将弄脏的臭帕子掷到了柔弱女子的苍白容颜上:“你胡说些什么!本祭司何需你的夫君!本祭司冰清玉洁,与你夫君半分关系都没有,你自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竟敢来攀扯本祭司!” 只顾着献媚给化霖打扇子的锦衣男子亦是急眼了,忙帮衬道:“你你你、你这个贱人说什么呢!我已经和你再三说过了,我来寻祭司大人,只是为了向祭司大人求教占卜之术,祭司大人愿意不吝赐教,便已经是我三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你可别再胡言乱语了啊,当心我回家抽你!” 蓝衣女子被化霖这一丢,当即也怒火攻心,扒下脸上的脏帕子便红着眼眶冲自家夫君怒吼:“胡言乱语,我哪里胡言乱语了!若真只是求教,夫君你又何必如此珍视化霖祭司的那张莲花帕子!”抓起手中的藕花帕子,女子抖着声向男人质问:“与这条,一模一样的藕花帕子,还有、化霖祭司的莲花肚兜……” “莲花肚兜,咳。”二师父激动的呛了口口水。 我不敢相信的吸了吸鼻子,偏头问师父,“假的吧,化霖那么自视清高,她的目标可是三哥……这肥头大耳的壮汉子,应该不是她的菜才对。” 二师父呼了口气镇定道:“莫慌,咱们继续往下看……今日这街,逛的不亏!” “唔。”我挑挑眉,陪着师父她老人家继续在边角上看好戏。 这场戏,的确是一波三折啊! 化霖闻言霎时脸色苍白,猛地瞪大眼睛惊诧的看向趴在地上抱着土瓷罐不撒手的女子,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心虚与惊惶:“你放肆!你都在胡说些什么!” 锦衣男人倒是顿在了原地,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 蓝衣女子咬咬牙,攥着手里的藕花帕子,艰难的支起上半身,本是清澈如水的深眸里攀满了殷红血丝,哑着嗓音,一字一句道:“化霖大人,我都已经打探清楚了,您自幼便酷爱莲花,但凡是您所用之物,皆有莲花标识。” 拿起帕子,将锦帕的藕花花样举给众人看:“这粉色九瓣莲,乃是您化霖祭司单用之物,此花样是祭司大人您亲手所绘,与寻常莲花花样大不相同,整个京城,乃至于整个大禹国,除了您会用这花样以外,无第二个人能用,亦无第二个人敢用。 您的贴身衣物上,以及手帕,鞋袜,还有写字用的纸上,挽发用的发簪上,皆有此图样。不仅如此,您的衣物与帕子所绣莲花的丝线,亦是皇宫大内才能用的金莲丝,这张帕子如是,您的贴身衣物上,亦如是!我夫君用木盒封住的那件肚兜上,就用金莲丝绣了与这张帕子上,一模一样的九瓣粉莲…… 试问,一个女子的这种物件出现在别的男人手中,被别的男人压在枕下夜夜爱抚闻香,她能是这个男子,毫无关系么!” 不算情绪激动的一番话,却是在人群中勾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我还以为这祭司阁的小祭司长有多么洁净无瑕呢!原来也是个作风不正的恶心货!” “嘘,小声些,让她听了去,砍你九族的脑袋!” “这小祭司长可不能轻易得罪,你忘记了上次老柳家的小儿子玩弹弓不小心打到她衣袍了,最后是何下场了?被人拉去东边的巷子里,打了九十多个巴掌,那孩子最后被打的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愣是吊着那口气,教人抱着赶紧送回了家,送到了他娘亲身边。哎,他娘亲也是个苦命的穷女人,当夜孩子高烧不退,都差些咽气闭眼了,他娘亲与他那个废物爹抱着他敲遍了整个京城医馆的门,可郎中们看见了,都不肯留他了,只让他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准备后事!” “她可是祭司阁未来的祭司长,又原本就是丞相府的三小姐,平日走路都是鼻孔朝天的,在京城嚣张跋扈,索性也不是一两天了,把人家七八岁的孩子打成奄奄一息,也确实是她们这些大人们的做派。对了,那后来呢?孩子后来,死没死?” “没没没,当然没!那孩子洪福大,他爹他娘那夜走投无路了,就抱着他在路边上坐着嚎啕大哭,结果哭着哭着,把刚回京的国师大人给哭过去了。 国师府的马车路过他们一家三口的面前时,国师大人与他家那位生的可漂亮的夫人被他们的哭声给吸引去了目光,见那孩子快要死了,国师大人也没问缘由,就让他们夫妻俩带着孩子上了马车,将他们带到了国师府上去。 后来过了一夜,那孩子在国师大人的治疗下,终于还是退了烧,脸也消了肿,有个孩子样了,国师大人手里有一种灵丹妙药,听说只需要把那药涂在孩子脸上,连续用个两三天,那孩子原本被打烂打肿的脸就恢复如初了,头两天我还看见那娃子了呢,虽然精神有些不大好,见人不爱说话,总喜欢躲着生人,但好歹脸没有大碍了,一条小命是保住了!” 听着旁边买菜妇人的议论,我有点惊讶的问二师父:“你和师尊,何时还做过这等好事?” 师父耸耸肩,“也就是半个月前,我和我家夫君刚从蓬莱赏花回来的那夜。路上撞见了,瞧他们一家挺可怜的,就顺道帮了他们一把。不过说来,那孩子是真的遭了不少罪,这个化霖祭司下手真够狠的,我和你师尊初见那孩子时,那孩子脸上都血肉模糊了。哎,那孩子啊,身体上的伤好治,心灵上的伤,怕是得伴随一辈子。” 我无奈长叹一口气:“是啊,小孩子,懂什么呢,被折腾成那样,若不是遇见师尊与师父你们了,恐怕这辈子,都毁了。” 众人的议论纷纷中,那粉衣长裙的小祭司长脸从白色变成青色,又从青色变成了紫色,大抵是因着她好歹也是个姑娘,也有个自尊心在,此等丑事被人公然揭发,难免会本能的慌张无措,害怕乱了心神,所以她才出奇的怔了好久,到现在,都没能反应过来…… 旁边那买菜妇人们又忍不住的喋喋不休:“还说人家不清白,我看她自个儿也没干净到哪里去,肚兜这种贴身物件都被人给拿了去,还夜夜爱抚,肯定是有鬼!” “可不是么,说起来我已经不止一次在这座茶楼里见到她与那个男人在一处了!” “嘁,还不止一个呢,昨日这个男人还领了一帮陌生男子过来与她相会,看那些男人的装扮,个个都锦衣华服的,一点都不逊色于这个狗男人呢!这有权有势人家的姑娘就是好……一次,一个还不够呢!” “呸呸呸,这还能称之为姑娘么?说不准啊,早就已经那啥了……” 我楷同师父挤在人群中听八卦听得正带劲儿呢,忽然自人山人海的另一头传出来了一道清凌凌的凶狠呵斥声:“放肆!你们都不想活了么!是谁在胡说八道,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构陷到我们化霖大人的头上了!” 女子尖锐的嗓音吵的人耳朵一阵不舒服,我循声望过去,只见对面的人群内霸道强悍的挤出了几道身穿黑色祭司服,头戴黑纱,画着艳丽浓妆的女子身影。 那女子们壮势一般傲娇的赶至化霖身畔,个个昂首挺胸,气势汹汹。 一长相刁钻的十七八岁大女祭司亲近的扶住了化霖胳膊,将化霖护在了怀中,目露狠色的冲蓝衣女子破口大骂道:“你个该死的贱人,竟敢污蔑祭司长的清白,姐妹们,给我打!狠狠的打,撕烂她那张谎话连篇的嘴!” 余下的一众女祭司听了吩咐,立马上前去对蓝衣女子拳打脚踢—— 光天化日之下便敢这样目中无人的聚众行凶,我看着那淹没于重重黑影中的柔弱女子,有些不忍心的想要上前阻止…… “四儿。”二师父镇定的一把握住了我胳膊,阻止道:“先等等。” “等……” 等谁? 未及我多想,那些起初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大娘大婶们便按捺不住的丢了菜篮子,纷纷冲过去扯开那些市井泼妇一般的女祭司……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别动手!”一大娘嘴里边说着劝和的话,手上边握住拳头暗暗往一女祭司的小腹上猛捅了两下…… “你们这群刁民,都不要命了么!”推搡混乱中,一女祭司一屁股摔了出来,当场就变了脸色,恼怒的抬手要施法:“我让你们推我!我杀了你们!” 血红色的灵光刚于指尖结出,便被我看戏的师父老人家暗中一道法术,强压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那女祭司举着自己的双手,一脸茫然。 师父藏在桃花下的纤纤玉手稍稍一动,那些与百姓们纠缠在一起的女祭司们便瞬间齐刷刷的被一股强大灵力给震飞了出去。 一道接着一道的黑影应声落地,惊得本在低头失神的化霖浑然一震,瞳孔一颤。 而那起先教训自家妻子还振振有词、作威作福的锦袍男子见状,却是以扇遮面,做贼心虚的缩着脑袋转身打算悄悄开溜…… “张择深!”顾不上四下寻找暗中施法之人,化霖面目狰狞的抬手蓄起一道银光,银色缠上了男人的腰身,猛地收臂往回一拉,男人便被化霖的法力给扯飞摔落在了自家受伤妻子的旁边…… “说!”化霖两眼泛红的怒瞪着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男人,剑指指向他,面色凶煞的开口质问:“本祭司的、” 蓦然哽住,许是意识到了有些事问的太明白便意味着承认了,于是便在拧眉纠结了片刻后,眯眯眼睛,言之凿凿的换了个问题问:“本祭司何处得罪了你!你们夫妻要如此算计本祭司?你们胆敢污本祭司清白名声,你可知,单凭不敬祭司长这条大罪,便足够让你张家满门抄斩的了!” 第268章 大禹国·师徒对峙 仰面躺在地上扶着脑袋喊疼的男人一听这话,立马便惶恐了起来,慌乱的忙从地上爬起来,面向化霖而跪,抖着声心虚请罪求饶:“祭司大人息怒,祭司大人息怒啊!是、是这个婆娘,都是这个婆娘疯了,在胡说八道胡言乱语!小的真的从来都没干过那种事啊!” 抬手一指身边躺在地上捂着胸口起不来的蓝衣女子,男人厚颜无耻的将所有罪过都推到了女子的头上。“祭司大人明鉴,是这个婆娘不知死活冒犯污蔑小的与祭司长大人的清白,方才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子虚乌有,信口编造的! 祭司大人,小的现在已经和这个婆娘没有任何关系了,你要抄斩,就抄斩这婆娘的满门,不要抄斩小人的满门啊,祭司大人,你杀了她,杀了这个丧门星,杀了这个红杏出墙的贱女人!杀了她!” 男人的疯狂甩锅令刚被两位好心大娘搀扶起来的蓝衣女子一阵撕心裂肺的狂笑:“夫君啊夫君,怪不得婆母常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当初你追求我的时候,甜言蜜语好不真挚,山盟海誓,好不深情…… 成婚之前,你哄我哄得天花乱坠,为了讨我一笑,恨不能为我摘星星摘月亮!哪成想,成婚后你便过河拆桥,忘恩绝义,日日流连烟花巷,在家中与婢女不干不净,在外面与妓女不干不净!可惜我清清白白一闺女,被你哄骗着过了门,既已成婚,便只能容忍,再无回头路。 往日里你肆意羞辱我,对我动辄打骂,这些,我都看在你我夫妻曾经的情义上咬牙容忍了,可如今,你却想置我于死地……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娶到她吗?我告诉你,别做白日梦了!高高在上的祭司,是不可能纡尊降贵嫁给你一个无钱无势,小小六品官之子的!” 约莫是当真被自家丈夫与化霖给气到极点了,蓝衣女子在旁人的搀扶下,喘着气含泪望向化霖讥讽:“小祭司长说妾是在算计您?哈,是啊,你有权有势,高高在上,我这种小老百姓便是说破了嘴,只要您一个假字,就算是真的,也会变成假……小祭司长也晓得脸红难堪?您当街污蔑妾与旁的男子不干净的时候,可曾想过您轻描淡写,没有依据的一句话,便会毁了妾的一生?” 还要再说下去,未料她的丈夫却是先心虚不敢再让她说了,起身冲上去便是劈头盖脸的一巴掌,打的蓝衣女子身子一晃,差些没撑住晕过去…… “别说了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男人气急败坏的大吼。 蓝衣女子虚弱的张嘴吐了口血。 扶着蓝衣女子的几名大娘见此情形立马粗鲁的将那男人推了开,以免他再伤害那女子。 女子挨了一巴掌,再看向丈夫的眼神更加绝望了。许是已然抱了鱼死网破的心态,蓝衣女子捂着红肿的半张容颜,悲极反笑,昂了昂沾满泪痕的一张苍白俏脸,索性将他的那些丑事全部抖了出来:“哈,你急了,你怕了?你不让我说,我偏说!你把别的女人的贴身衣物带回了家,封在了盒子里,枕在了枕头下,你还夜半梦醒,将那东西取出来抚摸亲吻,甚至还一声声的唤着她的名字! 你知不知道,我没睡着,我听见你的声音,看见你的身影,看见那件红色莲花贴身衣物,我就恶心,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你们两个不要脸!一个有妇之夫,一个朝廷祭司,一个凡夫俗子,一个天神留在人间的使者,恶心,实在是恶心!化霖,你这样的女人,凭什么做祭司长,你不配,不配!” 短短几句话,便令向来高傲自负的化霖如遭晴天霹雳,活活气的她连身子都抖了。 “你闭嘴!该死,既然是你自己不想活,那本祭司就成全你!”化霖双眼猩红的抬手拢聚起灵力,施法就要取蓝衣女子的性命…… “师父。”我有些担忧的唤了二师父一声,二师父看热闹看的正入迷,被我唤回了神后,又拍了拍我的胳膊轻嘱咐了一声:“稳住,好戏还在后头呢!” “后头……还有好戏?” 我有点脑子发懵了。 “去死吧!”化霖目眦欲裂的挥袖便朝蓝衣女子劈去一道足以当场取凡人性命的银色法力…… “化霖,不可!”又一道黑影伴着浓墨雾色出现在了蓝衣女子的身前,只消广袖一拂,便驱散了化霖劈过去的凶悍法力…… 而化霖昂头看清那位不速之客的真容后,亦是不由自主的怔了怔:“三师叔……” 余下的女祭司们慌了神,齐齐向来者跪倒了下来:“见过三长老。” 三长老……祭司阁那位从不爱管闲事的三长老? 她今儿怎么也有这闲情逸致,出宫往这万丈红尘,人间烟火深处跑了? 我挽着师父摇头唏嘘:“三长老都来了,今日这京城长街,还真是热闹。” 二师父兴致甚好的凑近我道:“我就说今日这热闹管饱吧!莫着急,还有一个,在后面呢?” “后面?” “嗯哼。” 小祭司长、长老,还有……会是谁呢? 祭司阁三长老救下蓝衣女子后,无奈的瞧着化霖叹了口气,负袖凝声道:“你这孽徒!你师父来了,还不跪下迎接!” 师父…… 我挑眉,心领神会了:“原来是冷霜大祭司啊。” 不远处的人群里多出了两队身披墨色祭司长袍,头戴黑纱,眉心绘红莲的妙龄女子。女子们并列左右,在水泄不通的人群间强分出了一条干净道来,道的另一头,身着仙鹤齐飞、明灯高悬的墨色广袖长裙女人手提白玉拂尘,面色肃寒,不怒自威的缓缓走进了众人的视线—— 清冽目光盯紧了化霖,墨衣祭司长步步慢行,直到走至化霖的正前方两丈距离开外时,方稳重的停下了步伐,静候化霖的反应…… 化霖呆呆望了自家师父一阵,眼底情绪翻涌,似惊惶,亦似不甘。 倔强的与自家师父目光对峙了半晌,方最终在面子上败下了阵来,慢吞吞的端平双臂,扣袖冲冷霜大祭司简单行了个屈膝礼:“师父。您老人家久居祭司阁,今日,怎也有兴致来宫外看看了?宫外嘈杂,对师父的修行,实无好处。” 一开口,便是浓浓的火药味。 冷霜大祭司这个掌管祭司阁二十多年的老狐狸自是不会在自己徒儿的面前落下风丢人,抬起清冷的一双美眸,慵懒瞥了化霖一眼,面无表情的冷冷反呛:“本座若不是一时兴起,恰巧出了宫,恐怕还瞧不见爱徒你如此风光的一面。” “哪里哪里。”化霖不甘示弱的站直身,收了行礼的动作,师徒二人再不复当年那般沆瀣一气,如今再见,反而明里暗里,言语刀剑相向,“徒儿再风光,也没有师父您风光,徒儿的风光,都是师父您给的。” 冷霜大祭司定是听出了化霖话中的别有用意,本就阴沉的脸色更添了几分肃杀之气,冷笑一声道:“哼,同为师耍嘴皮子,你果然是长本事了!化霖,你可知罪!” “化霖不知化霖所犯何罪。” “你敢当街行凶,你违背了祭司阁律令!” “本朝国法,不敬祭司,言语污蔑祭司长,是为对天神不敬,理应烧死。可师父你又曾说过,陛下不许祭司阁再用活人祭天,既是不能烧,那徒儿,亲自动手,合情合理,并不算违背祭司阁律令。” “化霖,你别忘记了,你现在,还不是祭司长。” “多谢师父提醒,不过,师父也别忘记了,化霖很快就是了。” 冷霜大祭司风光一世,终究还是在化霖这边吃了瘪,咬咬牙,冷霜大祭司眯了眯美眸,眼底掠过一丝凶狠:“至少,现在还不是!为师这个祭司长,还没死呢。” 化霖有勇气的嗤之以鼻:“呵,徒儿继承师父的衣钵,师父您退位,不是迟早的事么?师父,徒儿觉得,你还是得先适应一下,退位做长老的感觉。” 三长老那个大善人听不下去的拧了拧眉头:“化霖,你怎么能这样同你师父说话呢!” “哪样?徒儿对师父不敬了么?师父可是化霖最敬爱的师父,化霖恨不能,日日甜言蜜语哄着她呢!”化霖一句话回怼了过去,冷血无情道:“化霖这只是在同师父阐明时务,免得师父,操心太多,提早衰老。” “你这孩子……” 三长老还要再劝,冷霜大祭司却是生硬开口,直接打断道:“她说的对,本座是到了该退位的时候了,本座不日便要退位做长老,祭司阁的一切事物,都要由本座的好徒儿,一手掌控了。本座的好徒儿,委实心疼本座,心疼的很。只是不知,这祭司长之位,我的好徒儿是否能坐的上,坐的稳。” “化霖是师父的徒儿,有师父珠玉在前,化霖定不会给师父您丢人。” 冷霜大祭司强忍怒火憋得脸都红了,瞧着眼前那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化霖,默默攥紧了手中拂尘。 在祭司长之位的问题上说不过她,冷霜大祭司便话头一转,进了正题:“徒儿你今日就算是舌灿莲花,把天说破,你一日未继承祭司长之位,便一直只是祭司阁普通女祭司。当街行凶,按着阁规,该受九十九鞭断骨鞭。” 化霖毫无畏惧的反驳:“此事待回宫,我自会向陛下请罪。” “祭司阁之事,赵相,还管不着!” “师父你就这么希望徒儿见血?九十九鞭断骨鞭,若真打下来,徒儿会残废的。” “你犯了杀人大罪,草菅人命,天都不饶你!” 化霖突然昂头笑了起来,眉飞色舞的讽刺冷霜大祭司:“草菅人命?我杀人?那你呢,师父,你的手里,又沾了多少血?” “你!” 化霖一副不将她师父气死不罢休的架势,续往下说道:“徒儿的手脏,师父你的手,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冷霜大祭司气到面目扭曲,紧攥着拂尘之柄,气极反笑的点头感慨:“徒弟果然是羽翼丰满了……不过,你说,若是陛下知道你爹为了报恩,让你去给一个小小六品官之子改命,你同他日日孤男寡女的私会…… 仅因为被他的原配夫人无意撞见了,冲撞到了,往你身上洒了一些给其婆母治病的马尿,你就以夫人手里的药包做由头,污蔑人家同旁的男子私通不清白,还在大庭广众之下,造谣人家不干净,红杏出墙,把人家逼急了,终惹得人家把你自个儿的丑事给抖了出来。 你到了这一步,气急败坏就要杀人灭口……你说,陛下会不会在九十九鞭断骨鞭之外,再赏你几十板子!” 这回被气的怒火攻心的人成化霖了,化霖激动反驳:“不!不是这样的!是她欺辱我在前!” 冷霜大祭司冷笑笑:“这里可不比皇宫大内,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是非曲直,陛下只需稍加查证,便可弄清原委。” 化霖有些慌了,理亏无路可走的情况下,只好厚着脸皮耍赖道:“我、我……我没杀她,她现在不还好好活着么!” 冷霜大祭司技高一筹道:“所以,看在你尚未酿成大错的份上,减你一半惩罚。化霖,安心回去领四十九鞭吧!” “四十九……不,不!”化霖还要狡辩,三长老却是看准了时机,赶忙下令道:“来人,还不快把化霖祭司带回去!” “是。” 跟随冷霜祭司长同来的几名女祭司上前强行将化霖给拖了下去,化霖被两女祭司用灵力结出的锁链缚住了身体,想要挣扎,却是半分都挣脱不得,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好硬着脖子冲冷霜大祭司干吼:“放开我!师父,师父!你不能如此对待徒儿!师父,你我都是一样的人,你何苦要如此苦苦相逼!师父你何必装清高,生在污秽中,你又能干净到何处去!放开我,放开我!我是未来的祭司长,你们这样对待我,我来日定不饶你们!” 只奈何那些女祭司都是冷霜大祭司的心腹,岂是她三言两语就能唬的住的,愣是面不改色的拖着她离开走远了…… 化霖挨了冷霜的教训,那名与化霖纠缠不清的男子见眼下局势不大对劲,便不要脸的连忙跪地又向冷霜磕头求饶:“祭司长饶命,祭司长饶命啊!不是小人主动招惹化霖大人的,是化霖大人,对是她,她主动要给我改命,说是保管让我今年科考高中,一举夺魁,三年之内,我必能官居四品,光宗耀祖……小人是受了她的蛊惑才、才鬼迷心窍,应下了这事,日日与她厮混……” 冷霜大祭司眯眯眼睛冷哼了一声,懒得看他,威严问道:“那贴身衣物之事,可是属实,说!你与她究竟可有苟且之事!” 当街询问这种丑事……冷霜大祭司果然是公正严明的很。 那男子起初还扭扭捏捏,表情拧巴的欲要扯谎,可被冷霜大祭司一记眼刀剐了过去,又吓得立马一震,实话实说了:“祭司长恕罪,祭司长恕罪……小人与化霖祭司,确实没到那一步。” “那贴身衣物,你又作何解释!” 男子咬着牙支吾解释:“那日、化霖祭司醉酒,在清幽池沐浴……小人,偷拿的。” 第269章 大禹国·反目成仇 此话一出,又引得围观百姓一阵哗然—— “啧啧啧,女子之身,这可是要被看光了……” “丢人,丢人呐!被人看了身子,以后可还如何嫁人呐!” “我早就觉得那女人不像正经姑娘!看吧,果然还是被我说中了吧!” “堂堂祭司,未来的祭司长,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日后她若是统领祭司阁了,还有咱们老百姓好日子过么?” “不洁之人,有何资格做祭司长,会触怒天神的。” “可她又是天定的祭司长……既被上苍选中了,便不可再更改了。” “咱就说,老天是不是瞎眼了!” “嘘,这种话可不兴说。” 周围的百姓议论声可远远要比冷霜大祭司那边的好戏要精彩……只好在她化霖是丞相之女,宫中未来的大祭司,不然,若换做普通人家的千金小姐,出了这种丑事,定是要被世俗的眼光羞死,要被民间百姓的口水给淹死的…… 只能说,幸亏她有个好爹娘,幸亏她生来便命好…… 冷霜大祭司铁青着脸紧盯住男人,沉默良久,方拂袖冷声下命令:“把他丢去刑部!告诉尚书大人,此人亵渎祭司,请尚书大人按国法处置!” “遵令。”又两名女祭司走上来,朝冷霜大祭司行罢礼后,将男人硬拖着拽走了…… 男人听了冷霜大祭司所下的命令后免不得要嚎啕挣扎一番,只可惜即便求饶的言语喊破嗓子,也无一人会可怜他。 解决完了男人的事,就该收拾剩下的烂摊子了,偏偏剩下的烂摊子还比较棘手…… “血、姑娘你流血了!”搀扶着蓝衣女子的大娘惊叫出声。 我定睛朝她流血的部位看过去……是双腿间,污血浸透了蓝色纱裙,渐渐在她的衣衫上晕染开,灼红愈扩愈大,被人稍稍提起的裙摆下,血流不止的一滴一滴砸在石头地面上,从寥寥两朵梅花,变成了大片的红枫叶…… “她这是,流产了?”我震惊不已的问二师父,二师父摇头长叹:“冤孽啊,都是冤孽!” 祭司阁三长老是个心肠软的女子,瞧见蓝衣妇人这个状况了,赶紧大步迈过去用自己的法力给她稳住心脉,怜悯的轻唤道:“姑娘,姑娘撑住啊,别害怕,我们都在呢!”随即又同跟在身后的祭司们吩咐:“赶紧去找郎中啊,妇人滑胎,是有性命之危的!” 几名女祭司听她发话了,一转眼就消失在了人群拥挤里,慌慌张张的去给蓝衣女子找大夫…… 冷霜大祭司拎着拂尘也举止威仪的迈上前关心那姑娘:“你怀孕了?既是怀孕,该在家中好好养胎才是……你这一胎,保不住了。” 瘫靠在大娘怀中的蓝衣女子面无血色的低声呢喃道:“我知道、保不住……我早就知道了。嫁给他的这几年来,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快乐过……总是有股无形的力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祭司长大人,您大慈大悲,可不可以,成全妾一个心愿?” 冷霜大祭司思纣一阵,问:“什么心愿?” 蓝衣女子咧嘴苦笑笑,用尽全力的低声说道:“若妾还有命活着……请祭司长大人做主,允妾与他和离……” “和离?” 未等冷霜大祭司给明确的回复,软心肠的三长老便替祭司长一口答应了下来:“好,和离,我们给你做主!这样的相公,不要也罢!只要你坚持住,活下来,我们祭司阁定会如你所愿,为你做这个主!” 冷霜大祭司拧拧眉头,瞟了三长老一眼,没说话。 蓝衣女子欣慰的抿唇一笑,“多谢、大人……” 冷霜大祭司握着拂尘望了那女子一阵,半晌,方大度下令道:“先扶她回临近的府衙,去找京城最好的郎中来给她医治,务必将她的一条性命给保下来!” 女祭司们俯身行礼:“是。” 一扬手中拂尘,大祭司睨了眼边上站着的那几名起初跟化霖一起起哄的女祭司,语气森冷的道:“凡是今日参与此事的女祭司,回去各自到重烟阁领三十大板,再有下次,本座扒了你们的皮!” 早前作威作福的女祭司们这会子都成了温顺怯懦的兔子,经冷霜祭司这一恐吓后,俱是毕恭毕敬的低头颤抖称是。 蓝衣女子被女祭司们给扶着离开长街后,这场热热闹闹、轰轰烈烈的好戏才算是进入了收尾…… 百姓们也都随着女祭司们的离开而纷纷散场,我挽着意犹未尽的师父见状打算陪她往回走,这一场热闹看的,都快到太阳落山时分了…… “冷霜大祭司这回,总算是办了件人事。早前就听说,冷霜大祭司与化霖师徒感情不睦,今日一见,当真如此。只是我记得皇兄之前曾说过,化霖自进宫以后便被养在冷霜大祭司膝下,与冷霜大祭司亲如母女,感情甚好,昔日化霖在宫中惹了事,险些害的北疆公主独女珊瑚郡主丧命,冷霜大祭司为了救下化霖,还楷同赵相一起编造了什么玉女星移位的谎言来包庇化霖,硬是将化霖从大内的天牢里抢了出来,送出了皇宫,保下了她一条小命。 按理来说,冷霜大祭司这样疼爱化霖,又对化霖有救命之恩,她与化霖不该突然就反目成仇,这般明里暗里刀剑相向的……师父,你能看明白她们师徒俩这到底又在演着哪一出么?” 二师父抱着满怀的桃花心满意足的嗅了嗅清浅花香,温柔淡然道:“亲如母女,感情甚好,可情之一字,一旦沾染上了利益……便显得廉价了许多。” “利益?”我拧眉想了想,猜测道:“师父你的意思莫非是……她们师徒感情破裂,乃是因为……祭司长之位?” 师父挑眉:“唔,这个只是你我的猜测而已!” 我轻颔首,忽然明白了些什么,“这么一说,倒真是解释得通……不过我却以为,真正的亲情,师徒之情,徒弟是不会让师父教会徒弟,饿死自己的。就像阿四与师父师尊,师父师尊虽有国师之名,但阿四却不羡慕嫉妒眼红,就算阿四不是帝女,阿四也不会为了什么虚名权势,去伤害自己的师父师尊,去抢原本属于师父师尊的一切。 师父师尊也对阿四有养育之情,在阿四心中,师父师尊比爹爹娘亲还要亲,还要重要。阿四如今就只剩下哥哥与师父师尊三个亲人了,与你们的感情,可比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虚物珍贵多了。” “你啊。”师父宠溺的轻点了一下我鼻头,好脾气道:“你是打小就不爱争,不爱抢,对这些身外之物,权势虚名一点兴趣都没有。记得你刚学会走路那会子,你二哥抢你拨浪鼓玩,你都不带对他动手的,每每都是哭哭唧唧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来寻我与阿辰,那时候阿辰一见你哭,便可是心疼了。 俗话说的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是我们俩一手带大的孩子,自是哪一点都随我们。其实你若是肯像化霖那样,冷漠一点,绝情一点,却也好……身为帝王,该狠心的时候,还是得当机立断,心太软,容易上当受骗。” “帝王……”我有点听不太懂了,“我是帝女,又不是帝王,我需要什么冷漠绝情,再说,我这不是还有三哥么。” 师父好笑道:“三哥三哥,你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孩子,真是一对小冤家。” 我皱皱鼻头搂着师父的胳膊撒娇:“冤家就冤家呗,反正,师父,我现在很开心,一想起三哥就开心!” “嗯,上辈子他欠下你不少,这辈子记得同他去讨!” “好呀,那我就缠他一辈子,权当讨债了。” “为师支持你,千万别放过他!” “好,我定不负师父所望!” “这才是师父的乖徒弟。” “啊对了,还有一桩事,我想请教师父……不知师父可曾听说,帝星移位……” “帝女殿下!”我想问师父的问题刚吐出口半截,却被某个人很不合时宜的给出声打断了……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我与师父一道顿下了步伐,觅声回首往后望去—— 竟然是冷霜大祭司。 墨衣尊贵的女子挎着拂尘朝我快步赶了过来,行至我跟前,俯身优雅的向我行了个祭司礼,“祭司长冷霜,见过圣女。” 语气不似先前那般冰冷了,恭敬向我行礼的模样……略有几分刻意做小伏低之感。 看来我皇兄继位这两年来,没少在祭司阁头上下功夫。 我端正了姿态,淡定自若的冲她轻颔首:“祭司长大人无须多礼。” 竟然被她给捉住了,我还以为自己躲得紧,避开了化霖的眼,也侥幸逃过了冷霜的眼呢。 冷霜大祭司的眼神,真是一如既往的好。 墨衣女子施施然的直起脊背,挎着拂尘朝我规矩请罪:“方才之事,是本祭司御下不严,污了圣女之眼了,还请圣女恕罪。” 我挽着师父面不改色的吸了口凉气,宽和大度道:“祭司长处置的甚是得当,化霖祭司乃是祭司长手下女祭司,所犯过错,还望祭司长耐心教导纠正。” “是,本祭司回去定会好好教训她,让她晓得自己错在何处。”墨衣祭司长谨慎的说罢这些话后,又犹豫着做出纠结模样:“只是,属下还有一件事,要禀报圣女……本月十五,要请圣女前往祭司阁,主持祭司长继任大典。” “祭司长继任大典?”我顿了下,尔后又立即想了起来:“是化霖的继任大典?定在了本月十五?” 冷霜祭司长冷着容颜低头回答:“是,前日刚占卜好的吉日……化霖将喜帖提前交给了赵相,赵相去求见了陛下,请陛下朱笔御批的此事。” “请皇兄批准了此事?”我无奈轻笑:“她倒是聪明,晓得直接去请皇兄应允。罢了,既是陛下白纸黑字下了圣旨的事,那本宫也没什么好置喙的。本月十五,本宫会如期而至的。” 冷霜祭司长面上神色变了变,沉默了一阵,后方行礼称是,“话已带到,本祭司便不耽搁圣女与国师夫人赏春游玩了,告辞。” “不送。” 目送着冷霜祭司阔步离开长街,身影渐远,我安静了一阵,才问师父:“祭司长她见过您?她怎么知道师父你是国师夫人?” 师父掸了下袖上的浮灰,“哦,之前与阿辰一起逛街的时候,撞见过她,和她闹了一点点小小的不愉快,不过不用担心,我方稳赢。” ……谁担心你了啊,她冲撞你,我应该担心她才对! “对了,你刚刚说什么,帝星移位?”师父终于想到了这关键的一茬,我激动之下正要凑上前再问,师父却是一巴掌推开了我的脸蛋,不许我再往她身上乱贴:“咳,你别激动。帝星移位,此乃天意,你做不了主。” “可……”我想接着问,师父却狡猾的抢着开口打断我:“大禹国气数未尽,这江山,终归是你上羽家的,暂时不会动,即便动,也不是你这一代动,所以你放心就好,只要这大禹江山之主,还是上羽家,只要你还是皇家帝女,这国君之位谁来坐,都不重要。” 大禹国气数未尽,江山也是还姓上羽,我也还是皇家帝女……所以,双帝星现,另一颗帝星,其实是出自皇家…… 要同我哥哥争皇位的人,也是上羽家的血脉? 可我父皇活一辈子,膝下也就只有我们兄妹两个血亲后嗣在,并无其他子嗣活在世间啊。 英王活着的时候,更是膝下只有一女,而这唯一的女儿,也在头一年被我皇兄给斩草除根了。 按理来说,父皇这一脉,与英王那一脉,都没有旁的姓上羽的子女还存在了,那与皇兄争皇位的上羽家人,又会是谁? 难不成…… 是父皇也像我皇祖父那样,在外养了私生子?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怪不得皇兄如今都将目标放在了父皇在世时,那些忠于父皇的老臣身上了…… —— 与二师父逛完街回去,天色已然不早了,师尊与二师父着急要过二人美滋滋的小生活,是以便臭不要脸的连晚饭都不留我们吃,便将我们连哄带赶的扔出了国师府…… 只好在侯府的饭菜口味丝毫不逊色于国师府,被两位师父扫地出门后,我就索性赖在三哥家中不走了,白吃了一顿晚饭,又软磨硬泡的要他给我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好容我留下过夜。 三哥原本是觉得我一帝女入夜不回宫,留在他一外臣的府宅里过夜,此事若传扬出去恐会对我的名声不好,更何况……我皇兄若知道了,肯定也会不高兴。但我一早跟着他一道出宫门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今夜会再回去。他不敢留我,我就搂着他死缠烂打,撒泼打滚,他被我磨得实在没法子了,无奈之下,便只好咬咬牙应下了我想留宿安南侯府之事…… 晚饭吃罢,我晚上落脚的小窝也被安排妥当罢了,他才被着急冲他使眼神使得眼睛快抽筋的砚北给艰难的请去了书房。 他们往书房议事去了,我便携着一个劲打哈欠的花藜去逛园子消食,园子逛了大抵有半个时辰,小花藜终于还是扛不住的靠在了长廊旁侧的镂花木墙上闭眼呼呼大睡了起来…… 彼时我望着靠墙坐直脊背,闭眼流口水睡得正香的傻花藜,拿她没办法的摇了摇头。 这样都能睡着,看来真的是闹一天玩累了。 慢悠悠的走到长廊尽头,我掏出袖中的那枚蝴蝶香囊迎光细看—— “上羽皇族的帝王世代短寿,身子不好,难得你如此有心,特意为你皇兄,向为师求这续命灵药。只是,这灵药乃是用你的真元做药引炼制而成,你本就自幼体虚,心疾伴生,当下舍去了半身真元做药引,往后你的身子,会更加羸弱的。 早前在江都,你以真元为祭强行开启法阵,逼退江都的雨灾,此举对你身体造成的重创,一时半会,定是难以痊愈的。若非你救了江都不少百姓,强行退雨是件大功德,你如今的下场可不止是犯心疾这么简单了…… 乖徒儿,你可要想清楚了,假若你服了这枚药丸,便可保你的心疾再安稳两年不犯。可如果你选择把这颗灵药送给州儿吃了,可增他二十年阳寿,但你的真元,就永远都回不来了,你的身子,近五年内,只会愈发虚弱,不会逐渐好转。 真元乃是修行之人的精气神,失了真元,精神萎靡还是次要,严重者,可是会伤到元神魂魄的。你先失了真元,又以真元为祭,强行开启不能开之法阵,你如今的身体,便如那干枯之花,全靠着昔年养好的底子支撑着。 虽说照你如今的状态来看,真元缺失对你的影响还不是很明显,但,没有了足够的真元支撑,你的心疾,可是会频频发作的。不过,还不至于立时就要了性命,只是身体须得受些罪。” “等了一年多,才终于等到了这枚丹药……师尊,爹爹离世的时候,我怕了。皇兄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血缘亲人,我不想有朝一日,又会像失去爹爹一样,失去他……” “哪怕终有一天,他变了,变得让你陌生,变得让你害怕?” “……嗯!” 第270章 大禹国·容不下你 早时与师尊他老人家字字坚定说的那番话还犹在耳边,我掂着那枚蝴蝶香囊,吹着凉风喃喃细语:“怎会舍不得这枚丹药,舍不得半身真元呢。你可是我皇兄,我的亲哥哥,我敬爱你都来不及呢,怎会因为害怕你会变得陌生,而选择不要你……哥,有了这东西,妹妹就不用担心你了。” “你对他倒是上心的很,亲哥哥,就是不一样。” 携着丝丝凉意的熟悉怀抱倏然从后抱住了我,我微惊,扭头朝后望,见是他来了,便安安心心的待在他的怀抱中,缩缩脑袋轻声撒娇:“白哥哥吃醋了?这种醋都吃,怪不得我皇兄不乐意把我嫁给你呢。” 他柔情且温存的敷唇吻了下我脖子,嗓音富有磁性的于我耳畔浅浅响起:“我夫人的醋,我还能吃不得么?管他乐不乐意,本侯心爱的女人,他敢不乐意,本侯就亲自上手去抢。总之,这个驸马爷,本侯当定了!” “驸马爷?”我轻轻在他怀中转身,面向他,双手主动缠上了他的脖子,昂头瞧着他那张俊美如神的天人容颜,痴傻浅笑道:“驸马爷,没什么好当的。你不用做驸马爷。” “嗯?”他一双大掌捂在了我的腰肢上,挑眉好奇。 我踮脚,昂首也在他的侧容上深情吻了一口,“你不用做驸马爷,我来给你做侯爷夫人就是。” 他闻言勾了勾唇,目光和煦的问我:“帝女尊荣,都不要了?帝女的身份,可比侯爷高贵值钱。” 我不以为然道:“再高贵,也只是个公主。我是个女子,对金钱地位,都没有多大的欲望的。只消衣食无忧,饿不着我就满足了。再说,我如今有心爱之人了,我未来夫君能文能武,是战神,也是镇国安南侯,既有权,又有钱,我嫁给你肯定吃穿不愁。我很喜欢你的侯府,更喜欢我的白哥哥,能与白哥哥在一起过好日子,我还需要什么帝女的身份。” “帝女,可算是大禹国的皇太女。即便你日后不做女帝,你也是整个大禹,最尊贵的女子。没了帝女的名号,你就只能是本侯的小娇妻了……更况且,假若本侯有一日,无权无势了……” “那我也要同你在一起。”我搂着他的脖子,笑眼盈盈的真挚道:“你若身陷囹圄,无权无势,我便陪你风雨同舟,携手同行。你若厌倦世俗,烦了庙堂,我便陪你隐居山林,男耕女织。你若想在朝堂京都有番作为,我就在你背后,默默支持你。总之,无论是锦衣玉食,还是布衣荆钗,我都要跟着你,陪着你。白哥哥,这一世你甭想再甩掉我了。” “辰儿。”他收臂将我往怀中摁的很紧,很用力,温热的吐息漫过我的耳鬓,撩人心弦大乱:“本侯不会甩掉你,本侯怎舍得甩掉你,你可是本侯,挂念了许多年的小人儿啊。此生有你,本侯之幸。” “白哥哥。”我趁机往他怀中蹭,埋头进他的脖子里,嗅着他衣衫间的淡淡莲花香,心底偷乐着摸他腰,揩他油,“有你,亦是辰儿之幸,白哥哥,辰儿心悦于你,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他宠溺的揉了揉我的脑袋,薄唇亲吻我耳尖,温柔的低笑:“本侯,也心悦你。小辰儿近来真是越来越粘人了。” 我扑在他怀里撒娇:“想你嘛。” 他笑:“这才半个时辰没见。” 我硬气道:“那也想。” “会那种变小的法术么,下次本侯再离开,你把自己变小了,让本侯揣袖子里。” “……倒也是个好想法!只是,我学过将旁的东西变大变小,却没学过让自己变小的法术。我改日去国师府,央二师父教一教我。” 他爱不释手的将我亲了又亲:“好。” 互相紧拥,情意正浓时,前院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男人的着急呼喊声:“快!去找郎中,去找大夫!赶紧,赶紧!” “这是怎么了,为何流了这么多血?” “狗,是狗咬的,疯狗咬的!” 听声音像是墨风…… 我从白哥哥的怀中出来,好奇的看向前院方向。 靠在墙根上睡着的花藜也被这一阵高声喧哗给吵醒了,揉了揉眼睛不高兴的委屈扶墙站起来嘟囔:“这都在干嘛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前头的动静很快便转移到了内院来,不一会儿,墨风的身影便仓促的从圆月拱门那头钻了出来。 盏盏烛火拉长了墨风的身影,而墨风怀中抱着的,则是一穿绯衣长裙的虚弱女子…… 那女子的轮廓,有些眼熟。 “墨风。”三哥牵着我的手,沉声唤住了慌神要往自己住处赶的墨风。 墨风抱着那奄奄一息的姑娘转身往这头看来,见我与三哥俱在,便又大步流星,面色发白的往这头赶:“侯爷,救救她,快救救她……” 直至墨风抱着那姑娘上了长廊,停步在了橘光大盛的灯笼下,我才定睛瞧清了他怀中可人儿的真面容—— “莲蒂,怎么会是她!”我大惊失色,目光顺着她的衣角往下看,却见她的手臂袖口与裙琚衣摆上皆是被灼目鲜血给染得透彻……血珠子顺着她纹了双生花的衣角,一滴一滴的坠落在墨风的脚下。 墨风紧紧抱着受伤半陷昏迷的莲蒂喘着粗气着急道:“就是她,丞相府的二小姐!” 三哥拧眉沉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墨风咽了口口水,声音累的发虚:“傍晚那会子,我想出门买点京城南街的酥油饼,路上撞见了一个人溜出府放花灯的莲蒂二小姐,二小姐得知帝女殿下在侯府以后,就扬言晚上要来侯府找殿下一起玩,属下趁机调侃了她几句,她那会子还高高兴兴的同属下拌了好几句嘴……她吵架吵不过属下,就生气的一个人往北走了。 属下买完东西要回府时,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玩闹,怕天黑外面乱,她出了什么事,所以就一路向北寻了去,可谁承想到属下在偏僻巷子里找到二小姐的时候,二小姐却被两条疯狗给堵在死胡同里撕咬,胳膊上与腿上皆被疯狗咬的伤口深见白骨…… 她现在已经开始发高烧了,属下带着她寻了两处医馆,可今日京城的医馆好像关门的都特别早,属下吃了两回闭门羹,走投无路之际,只好带她先回侯府了……侯爷,你与太医院的上官太医交好,莲蒂小姐伤势严重,请他来为小姐医治吧!” “疯狗,好好的怎就撞见疯狗了?”我赶紧上前去,伸手试了试莲蒂的额温……确然很是烫手。 “二小姐……”花藜吓得白了脸。 三哥沉叹了口气,从腰间取下了自己的玉牌,交给后来才撵上来的一名侍卫,吩咐道:“去上官府。便说本侯旧伤复发,又疼了,让他带全东西来一趟侯府。” “是。”侍卫双手接过令牌,低头赶紧跑腿去了。 三哥来到我身边,继续伸手拢我入怀,淡淡问道:“她受伤,相府可有得知消息?” 墨风摇了摇头,颓败道:“侯爷……属下怀疑,莲蒂受伤,与相府有关。” 三哥静默着没说话,我倒是着急了:“和相府有关?你是说,莲蒂伤成这样,是相府暗中设计的?相府可是莲蒂的家,难道是莲蒂的亲生父母想要害莲蒂?” 墨风不确定道:“属下不敢妄下定论。属下……先前本想将二小姐送回离得近的相府,可走到相府大门前时,属下却见到了两名夜罗部落的人。” “夜罗部落?”我越听越糊涂了。 墨风精神萎靡的接着往下道:“帝女往常都生活在宫中,应是没听说过这个小部落……提及夜罗部落,侯爷最是清楚。当年侯爷带兵打车居国的时候,军队便路过夜罗部落。那是大禹国最南边的一个古老小族落,部落的子民皆是魁梧雄壮,大胡子,没礼貌,野蛮粗枝大叶的。 夜罗部落的人信仰月神,善训犬,能让一条素日温顺的小犬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伤害二小姐的那两条犬,都是凶悍的大狼狗,那种大狼狗京城不会有百姓豢养,只有山野猎户家,或许能见着一两条。 属下没寻到二小姐前,曾在街头人少处,隐约听见了一两声哨子响,那哨声,就是夜罗部落训犬的指令。在相府门前见到的那两名男人虽然都穿着普通京城百姓的衣物,可是他们的脖子上,都烙有一轮黑色的月亮,手腕间,也都系着一枚骨哨……高兴时,还会来一句夜罗语。 他们立在门外与一小丫鬟炫耀战功,随即就被小丫鬟给请进了相府……那小丫鬟,二小姐认识,据二小姐自己所说,那两名夜罗人,正是她母亲上个月才请进府的制香师傅。” “她母亲请进相府的?”我不禁错愕。 难道,想要她性命的,是她亲娘? 不等我再往下追问,躺在墨风怀中的莲蒂突然痛苦嚎叫了起来:“疼,疼……不要咬我,不要!娍娍,我好疼,墨风,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啊——” 毫无征兆的嘶吼大哭令我同墨风皆是一时不知所措了,我正犹豫着该如何帮她缓一缓痛才好,正巧刚被三哥派出去的侍卫领着太医回来复命了—— “侯爷,上官太医正好在来侯府的路上,属下一出门就撞见了,太医已带到,属下前来复命!” 年迈的老太医行动不便的俯身下跪:“下官见过侯爷,臣见过帝女殿下。” 三哥拂了拂袖子示意侍卫先退下,又同老太医吩咐道:“上官大人且不必多礼,赶紧去看看病人。” “是。” —— 为了方便给莲蒂看病,三哥特意命人将府邸南头无人居住的杏花居给敞开容莲蒂小憩了。 墨风着急将莲蒂送进去后,上官太医便背着急诊箱,携了两名可帮忙的侍女入内给莲蒂治病。房门紧闭,烛光映照的忙乱身影在门窗的另一侧来来往往,走动匆匆。女孩的痛苦喊叫声溢出房门,灌入耳中,我担忧的攥着手,几度想要冲进去看看,都被理智给阻拦了下来—— “赵相是疯了么!莲蒂可是他的亲生闺女,他怎能下此毒手!虎毒尚且不食子呢,他险些害了莲枝,如今又要害莲蒂,他难道真的想,除了莲蕊,谁都不要么!”我被赵相的恶毒手段给气的上火。三哥握住了我的一只手,温润从容的安抚道:“先勿要着急生气下定论,没有确切证据证明就是赵相对莲蒂下的手之前,我们先不必将这笔账算在赵相头上。” 我不甘心的辩驳道:“可是夜罗人乃莲蒂母亲请来的,这一点乃是莲蒂亲口所说,还能有假么!我也不敢相信赵相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女儿,可事实便是如此,墨风亲眼所见,更是错不了……我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他恶毒到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 三哥沉默了一阵,良久后方猜测道:“也许,是莲蒂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挡了什么不该挡的人之道。” “不该知道的事,不该挡的道。”我偏头看三哥,狐疑问道:“譬如呢?” 三哥挑眉低低道:“譬如……,这种问题,你该去问莲蒂,她自己应该会清楚一些。赵家的事情比较复杂,本侯入京以来,委实没空去研究赵相家的恩怨情仇。” 我忧心忡忡的鼓腮:“看来,只有等莲蒂好一些了,我才能从让她口中探一探答案了。” “辰儿,你可还记得,在江都的时候,有人动了你布下的法阵?”他毫无征兆的问起了这个问题。 我咬唇琢磨:“嗯,后来我让崖魇大统领帮忙查了下,有几条线索,都指向化霖。” 他面不改色的帮我确定了答案:“就是化霖。” “啊?”我愣了一下。 三哥浅浅挑明:“是她有心破坏法阵,意图用此招,令你这位帝女殿下在百姓的心中失了信用。你强启法阵,被法阵反噬而重伤以后,本侯便命砚北他们先从同样会法术的化霖身上查起,这一查,果真摸出了几条有用线索,顺着这些线索再往深处摸……在离开江都之前,本侯便已经知晓答案了。只是本侯担心本侯不在你身边,你会斗不过城府极深的化霖,所以本侯才未将结果告知你。 其实,不仅法阵之事与她有关,本侯在北悦遭刺杀之事,也与她有关。在北悦,一心想置本侯于死地的人,就是她父亲赵相,而她,不惜借用自己父亲的手来使苦肉计获取本侯的信任……她在本侯的面前,只是个想将本侯玩弄于鼓掌的小人,她以为这些事自己做的很天衣无缝,让人瞧不出来破绽,实则,她才是最可笑的那一个。” 法阵是被她所毁,我当初便已心底有了数,故而如今三哥再将确切答案说出来,我并没有很惊讶意外……可,在北悦屡屡追杀三哥的人是赵相,这一点虽不是很出乎意料,但还是足以让我诧异一番了…… “赵相这个人可真是有本事,人在京城,爪子却已经伸向千里之外的北悦。他果然还是这么容不下你。” 第271章 大禹国·祭司印记 三哥云清风淡的深呼吸道:“既选择了接旨回京,这些事,都是在所难免得的。”抬袖搂住了我的肩膀,三哥低吟道:“辰儿,三哥以后的路,可能会很难走……要让辰儿陪着三哥一起受苦了。” 我心酸的抿了抿唇,歪头靠在了三哥的怀中,直白了当道:“三哥很辛苦,辰儿明白,皇兄迟迟不肯应下你我之事,辰儿不傻,也清楚几分缘由。皇兄如今皇位未稳,恰逢时运不济,民间又生出了什么帝星移位,双帝星现之事,三哥你身为安南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纵是一起长大的情分,皇兄也不可能完全不对你设防备。 辰儿瞧的出来,皇兄看重赵相,远远高于你,皇兄如今事事都被赵相那一党所左右,有赵相在朝中,三哥你必然会举步维艰些。赵相想杀你……或许是为了稳固皇兄的皇位吧,你这位掌管大禹国千军万马的安南侯,对帝王来说,就是个最大的威胁。 三哥你可知,我最怕的是什么?我怕……皇兄终有一日,也会不信任你。三哥,或许你就不该接了圣旨入京。” 在颍州那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做镇国侯,日子苦是苦了些,却至少能有个安稳。 “傻姑娘。”三哥怜爱的抚了抚我脑袋,轻柔道:“若不接旨入京,又如何能遇见辰儿呢……” 握紧我的手,他阖目深情的轻喃:“有辰儿在,三哥什么都不怕了。辰儿,会好的,咱们,会熬过去的。” “嗯。” 两刻钟后,上官太医才从杏花居内焦急万分的小跑出来回话。 拱手向我们行了个礼,老人家抬袖擦了把额角的汗,哑着声道:“是犬毒,还有化骨水。若是下官揣测的没错的话……是有人特意在犬齿上下了毒,犬毒与化骨水皆是致命的毒药,能用此阴招对付一个小姑娘,可真是心如蛇蝎,手段毒辣啊!那人定是想一举,要了这小姑娘的命呐!哎,说来也是奇了,这小姑娘可是丞相府的二小姐,谁敢对丞相家的千金下此毒手,这可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犬毒,化骨水……还真是狠毒!”我咬牙恨恨道。 如今这个答案似乎早就在三哥的意料之中了,三哥面不改色的问道:“先解犬毒?” 上官太医点头:“犬毒要紧,先得把这小姑娘的情绪稳定下来,才能进行下一步解化骨水的步骤。” 三哥轻颔首:“嗯,疯犬已经被砚北带来侯府了,有劳太医先去取脑了。” 上官太医顿了顿,“疯犬……”倏地恍然大悟,连连拱手称是:“是,下官这就去,这就去……” “等等。”太医将将才与我们擦肩而过,便又被三哥出言唤住了。 上官大人停了步子:“侯爷。” 三哥回首扫了他老人家一眼:“明日若有人问起二小姐之事,你矢口否认就是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是你救了二小姐。你记清楚,二小姐的命,是帝女殿下捡回来的,今晚,你没来过安南侯府。” “这……”上官太医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隔半晌,才扣袖领命:“是,下官记住了。” 上官太医迈着苍老踉跄的步伐走远后,我方浅声问三哥:“三哥是害怕,相府的人对上官太医不利?” “赵相是条六亲不认的狗,多设防,不会有错。” 我明白的点了点头,“刚才听白哥哥提起了疯犬……我正想问呢,你让砚北去找墨风打死的疯狗做什么?上官太医也去见疯狗尸体了?难道,解犬毒,须得用死狗做药引?” 三哥牵住我的手,打算带我离开:“医书上有云,人若被疯犬所咬,犬毒发作惧阳恐水,神志不清,状若疯癫,甚至会咬人。若发现的早,犬毒未曾蔓延全身,则可剜其伤肉,以铁烤之,杀疯癫之犬,取其脑髓,敷在伤口,再用草药外敷内服,共同医治,则可解毒。 按着旧例来看,感染犬毒之人极少有立即发作的,莲蒂之所以发作的这样早,一部分必然是因为化骨水的缘由。染上犬毒之人会高烧不退,还会类犬咬人,丧失神识,神态疯狂,如不及时为她压制犬毒,后续解化骨水之毒的过程会进行的很艰难。是以,本侯才让砚北提前将那疯狗的尸体寻回来,如此可以省一些来回折腾的功夫了。” 我听后一阵匪夷所思:“白哥哥,你竟然还懂得这些。” 他温润如玉的牵我往自己的院落方向走:“本侯刚记事时起,就同父侯一起上了战场,虽说少年时期在皇宫内享了不少年的福,可父侯死后,安南侯府出征,都是本侯亲自领兵挂帅。本侯之前那几年,上了不少次战场,战场的血雨腥风经历多了,刀剑无眼,这些最基本的医理,也便顺道学了些。而且,本侯当年与你皇兄在一起念书时,也同师尊学过辨认草药,以往在战场上遇见这种突发状况,本侯都是自己解决的。” “白哥哥。”我有些心疼的挽住了他的胳膊:“以后……不上战场了好不好,你受伤,有人疼的。” 他不由忍俊不禁,屈指轻叩了下我的脑门,柔柔道:“可,为兄是安南侯,镇国安南侯,生来便注定,是要为你们上羽家效命的。” “可当这什么镇国安南侯,明明就是个费力还不讨好的苦差事!”我忍不住的替三哥打抱不平,“皇兄若真被赵相给蛊惑了,三哥你可真就有理也没处说了……不如,三哥你辞官吧!” 三哥轻笑出声:“辞官?辰儿不是想,嫁给本侯做侯爷夫人,好跟着本侯一起过吃喝不愁的好日子么?本侯若是辞官了,可就要权没权,要钱没钱了。” 我嘟嘴轻喃道:“我那就是这么一说,你即便辞官了,不要权和钱了,我也会嫁给你,守着你,永远陪着你的。而且,纵是你辞官了,我也饿不着,我们照样还能过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你可别忘记了,我是帝女,我的小金库里有很多很多钱的!这些钱够我们尽情挥霍两辈子的了!所以三哥,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不要硬撑了,你还有我呢,大不了你辞官,我养你!” 三哥宠溺的摸了摸我脑袋:“傻姑娘,哪有夫人养相公的,该是相公养夫人才对。” 我不以为然道:“夫妇之道,在于相互扶持,你养我,我养你,不都是一样么?白哥哥不必觉得丢人的。” “倒不是觉得丢人。”他好脾气的抬袖,单手一本正经捧住我的脸,眉眼温柔道:“只是觉得那样,会委屈了辰儿,辰儿来到本侯身边,是享福的。不是跟着本侯受苦受罪的……” “三哥,你多虑了……”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深情的凝望着我:“现在多虑点,对辰儿好,本侯的辰儿,合该配拥有世上最好的一切。” 我满心暖意纵横的歪头往他身上靠了靠:“三哥,你真好……咱们现在就回去么?” “嗯,夜深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可莲蒂这边……” “你放心,上官太医乃是解毒奇手,化骨水于旁的太医而言,或许会棘手了些,可于上官太医而言,却是小菜一碟。他祖上三代都是制毒的高手,京中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化骨水。” 他这样说,我就放心多了…… “哦!” —— 旧事于脑海中重演至此,上羽凉娍却哽了声,凄然启唇续道:“上官太医原是太医院圣手,因早已年迈,多年前便退养于家中了。上官太医与三哥交情深,因此愿主动给三哥治伤疗伤,莲蒂当日若没有遇见墨风,若没有被墨风带回侯府,换做何人府上,一条性命,都会堪忧。而相府之所以狠心用此毒手对付莲蒂……答案也在不久后的春帝宫夜宴中,浮出了水面……” ——那日皇兄在端阳宫设牡丹宴,宴上酒过三巡,我拖着已然喝迷糊的莲蒂回春帝宫睡觉。 温泉殿沐浴时,我却在莲蒂的手臂上,发现了一枚熟悉的红莲花瓣印记…… 那印记灼艳耀目,深红似火,片片花瓣宛若燃烧正烈的翩跹火舌……分明,便是天选之人才会拥有的烙印…… “莲蒂,你的胳膊上,怎么会有一朵红莲花?” 莲蒂迷迷糊糊的趴在温泉岸边,神志不清的扭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轻轻唔了声,道:“这红莲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出来的……莫名其妙就有了。” “莫名其妙,就有了?”我抬指抚了抚那朵雨中火焰莲,喃喃自语道:“这可并非是什么莫名其妙就有了,这是天意。”想了想,又担心道:“这红莲印记,除了你自个儿之外,可有旁人看见过?” 莲蒂郁闷了一下:“嗯,我娘亲看过……她看了后,好像很不高兴。可能是因为莲蕊身上也有个相似的印记,所以,她便不希望我也有吧!” 她娘亲看过,看后不高兴……呵,原来处心积虑的训犬又下毒,竟是因为这一点…… 化霖的祭司之位就要被抢了,她自是心急如焚,容不下莲蒂。 身为一个母亲,她是如何做到这般偏心于一个女儿的。 我亦靠在水沿边,歪头看昏昏沉沉的傻莲蒂,“莲蒂,你羡慕化霖么?” 莲蒂噗嗤傻笑,摇摇脑袋:“羡慕?一点儿也不。” “她可是未来的祭司长。” “先皇曾同大姐姐与我说过,祭司阁,是一滩浑水,没有人进去了,能够出淤泥而不染。至少,我同大姐姐都没那个本事。娍娍,连你都不愿意多踏足祭司阁那个混乱地方半步,你觉得,与你臭味相投的我,稀罕那什么祭司之位么?我是个自幼就不受待见的孩子,母亲与父亲,应该都不希望我去夺了莲蕊的一身荣耀……眼下这仅有的几分亲情对我而言,弥足珍贵。 我不想为了什么虚名,亲手毁了父亲母亲对我仅剩下的一丝丝怜悯。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失去你啊娍娍。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你我相识的这些年来,真心换真心,你给了我许多我之前没得到过的温暖。 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我自知自己定力不足,入了祭司阁,难保不会变成化霖那样的人,与那些乌合之众同流合污,届时,定会伤了你我之间的感情……有些事情,既然清楚以自己的能力无法改变,那就不去做,不去逞这个能,故而,这等明面上的风光,这等荒唐的身份,我宁愿不要。 我想,即便十年后,二十年后,我垂垂老矣,再回首忆起这个事,也不会后悔如今的决定。” 我咬了咬唇,倍加心疼她:“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她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苦笑道:“一开始发现这件事时,为了不让母亲讨厌我,我只当做不懂,不知……后来,母亲对我下了杀手,我才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生来便是给莲蕊当陪衬的命。原来在我与莲蕊之间,只能留一个的时候,母亲会毫不犹豫的舍弃我…… 我想从父亲那得到一些安慰,我想从父亲的口中,寻到一丁点儿我活下来的意义,可父亲,也从不曾真正关心过我,他现在只觉得莲蕊有用,莲蕊是未来的祭司长,又能替他监视安南侯……如若要他选的话,他也会不假思索的选择莲蕊吧……娍娍,也许,我只有在你的心中,才是真正的独一无二吧。娍娍,我不想让旁人看见我懦弱的一面,我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没有人爱……娍娍,我不想做祭司长,我一点儿,也不羡慕莲蕊……” 我抬指轻轻抚了抚她光滑皎白的裸背,抿抿唇,朝她扯出一抹温馨的笑,安慰道:“好,不想做,就不做。你同化霖,本就不是一样的女子,你这只心思单纯的小黄鹂,就该自由翱翔在外面的辽阔天地间,不该被拘于一只满是邪气的金丝笼内。我的莲蒂,这辈子都要做个快快乐乐的姑娘……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干干净净,不被任何污秽所沾染。” “娍娍……”醉醺醺的女子忽然隔水扑进了我的怀中,抱着我的脖子,蹭着我撒娇:“我就晓得,无论我作何决定,娍娍都会无条件支持我。娍娍才不会逼我去做我不喜欢的事情呢,娍娍与他们,都不一样。” 我轻轻拍了拍女子光滑的后背,柔声道:“我自然不会逼你去当那什么大祭司……只是,莲蒂,大祭司是否顺利继位,事关我大禹国江山安稳,虽然我如今也只是猜测化霖身上的那个印记是假的,我没有证据验明祭司印记的真假,可为了大禹国江山太平,在没有确定化霖的确可做祭司长之前,我不能纵容化霖成为名正言顺的祭司长。祭司长继任大典一旦大成,怕是会影响我大禹国的气运,影响天上的星象,届时一切成定局,便很难再更改了。” 莲蒂轻轻点头:“嗯,你有你的顾虑打算,尽管放手去做就是了。” 我垂首看向她纤细藕臂上的那枚印记,担忧道:“莲蒂,既是不想让这件事传扬出去,那我便帮你将这枚印记隐藏起来,免得为你引来杀身之祸……你母亲若问起,你便说突然就没有了,你也不知究竟因何缘故。可记着了?” 莲蒂乖乖嗯了声:“好,记着了,都记着了……” —— 第272章 大禹国·做女皇帝 三月十四,祭司长继任大典前夕,我亲自前往万岁殿去见了皇兄,并向皇兄禀报了想要取消祭司长继任典礼之事……其中细致缘由,我并未同皇兄解释,毕竟,皇兄如今是一国之君,有时候,有些事他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做……若有朝一日,他逼着莲蒂去做那什么祭司长,对他,对赵相,对莲蒂,都不好。 莲蒂不愿做那什么高高在上的大祭司,赵相也不希望祭司阁的大权掌握在一个不听话的女儿手上,既如此,那祭司印记之事,不如便当做,我从不曾知晓过吧。 皎洁无暇的白玉棋子落进棋盘,皇兄端坐在一盏微凉的烛光下,面色温和的浅浅启唇:“祭司阁之事,你做主便是。丞相家的三女儿性子确实高傲嚣张了些,现下能做出为人改命换官的荒唐事,来日指不定还能做出什么更加嚣张的举动呢。照她这么改,朕的朝廷,迟早要变成一群脓包的天下!” 我摸过黑子放进皇兄的棋盘,吃下了皇兄的一步棋,“皇兄乃是一国之君,这种事臣妹还是要同皇兄打声招呼的,臣妹担心,赵相那边会来麻烦皇兄,臣妹这样做,会让皇兄对赵相不好交代。” “朕是皇帝,何须对他一个臣子有什么交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做什么决定,难道还要先经他丞相大人应允么?”玉指执棋落入棋盘左侧的空旷之地,他企图用声东击西之策来破我的棋局,抖了抖龙纹翩飞的袖角,皇兄面不改色的轻轻道:“更何况祭司阁为帝女所掌管,此乃大禹国流传几百代的祖宗规矩,容不得外人置喙。将祭司长继任大典往后推推也好,朕看那化霖,也不像是能承得起守护天下苍生重任的女子!整日里正经事一件不做,歪心思倒是一箩筐接着一箩筐。” “父皇在位时,最为敬畏祭司阁,对祭司长的话,更是言听计从,是以祭司阁才有如今的风光气焰。皇兄如今还是新帝登基,按理来说,正是仰仗祭司阁的时候,可皇兄一继位就大肆打压祭司阁,甚至还罚了祭司阁的大祭司与小祭司长,这样,怕是不大好……父皇生前曾说过,祭司阁用的好,是在庇佑大禹国江山,用的不好,便是养在身边的一条恶狼,随时都有噬主的可能。皇兄,对待祭司阁,还是须得谨慎才好。” “朕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凡事都得有个度,祭司阁肆意无度这么多年,再不加以管教,给她们点颜色瞧瞧,她们怕是要将自己当成这大内皇宫的主人了!父皇仁慈,不肯对她们多加管束,总企图着能以仁爱感化她们,可似她们这种猖獗之人,施以仁爱,只会让她们更加蹬鼻子上脸。倒不如以暴制暴,以强制强,粗鲁相待,她们或许还能安分些。朕不会给她们露出狼齿的机会,即便她们是狼,朕也有办法将她们驯成听话的哈巴狗。” 看着皇兄如此自信满满,我亦没有旁的担忧了,欣慰的卷了卷广袖,不再落下一步棋子。 起身绕到皇兄的身后,我同往常一样,亲近的伸手给他捏着背,可他今日,却不大正常的身子一震,绷直了脊背。 “娍儿。”冰凉的大手握住了我搭在他肩上揉捏的右手,皇兄有点心不在焉的支吾出声:“你、不用给皇兄揉肩,皇兄不累。” 我却没有多想的同平素一样,俯身趴在了皇兄肩头,含笑同皇兄打趣道:“皇兄今天是怎么了?我是你妹妹,你还这样怕我碰你做什么?听小海子说,皇兄近日几乎每天都要批奏折批到半夜才能熄灯入眠,皇兄说不累,怎么可能不累嘛。皇兄以前不是最喜欢让臣妹给你揉肩的么?怎么,现在皇兄当皇帝了,就不需要臣妹了?还是……丞相大人最近给皇兄送了太多小美人儿,皇兄被美人儿缠怕了,所以就连臣妹都开始抵触了?” “朕、”皇兄陡然心虚的呛了下,面红耳赤的磕磕巴巴牵强解释:“朕岂是那种贪图美色的君王……赵相送来的那些官家姑娘,朕可是一个都没碰,半眼都没多看!那些庸脂俗粉,也配入朕的眼?” 我挑挑眉头,故作不信:“哦!所以皇兄这次又是一个都没看中喽。”有心往他耳边再凑近些,言语调戏道:“皇兄你再这样下去可不行,你今年都二十四岁了,咱们父皇与祖父像你这么大岁数的时候,孩子都生好几个了!可你呢,如今连个妃子都没有……再这样下去,咱们大禹皇族开枝散叶的大事就要受到很严重的影响了。皇兄啊,你现在就算不想立后,也至少要象征性的纳几个妃子入宫嘛,总是这样软硬不吃的,外面的那些大臣们就要急死了。更何况,我可都听民间百姓在私底下偷偷议论皇兄你好男色,不喜女人了。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你今年若是再不给大臣百姓们一个交代,你有分桃之好的污名,可就真要被坐实了。” “分桃之好?”皇兄一张俊美的老脸被我叨叨的更红了,握着我的手气不打一处来:“这些百姓可真是闲的!朕何时好男色了?朕不纳妃便是有分桃之好了?何时起,连平民百姓都关心起朕的婚事了……朕只是不想娶那些朕看不入眼的女子,朕只是不想用纳妃的手段来稳固前朝!朕只是……想将唯一的皇后之位,留给朕心爱的女子。后宫三千,从来不是我所愿,朕,只想要一人足矣。” “一人?”我突然惊讶,亲昵的趴在皇兄肩膀上好奇问:“皇兄你这样说,莫不是……你有心上人了?皇兄你是不是相中了哪家姑娘啊?” 皇兄目光躲闪的扭头不承认:“咳,没有,娍儿你想多了。” “真没有么?”我笑眯眯的趴在他肩头小声试探:“可瞧皇兄你这模样,也不像是没有……莫非,是赵相家的大小姐,莲枝?” 皇兄闻言反应有点大:“娍儿不许胡说……朕对莲枝,只是知己之情罢了。惺惺相惜,相知相交,这种情谊怎可与男女之情混为一谈。” 我嘟嘴:“可除了莲枝以外,臣妹实在想不到还会有哪家千金小姐能入得了皇兄的眼,与皇兄心意相投了。其实臣妹也觉得,莲枝副统领她很适合当臣妹的嫂子。至少,她是真心欢喜皇兄,她眼中有皇兄,心中也有皇兄,皇兄若是娶了她做皇后,以后即便是臣妹出嫁了,这深宫大院内,也还有她会像臣妹一样,在意皇兄,陪伴皇兄……若是莲枝副统领做臣妹的嫂子,臣妹也能放心许多。我的哥哥啊,值得一个温柔的姑娘真心相待。” “出嫁?”他低沉了嗓音,口中重复着这两个字,脸色变了变,突然不悦:“娍儿便是这样着急,想要离开皇兄么?” 听出了他话中的不对劲,我赶忙放轻声好言解释:“才不是呢,娍儿巴不得这辈子都不离开皇兄呢!只是,皇兄啊,臣妹年岁大了,你也该到了娶妻的年龄了……你迟迟不肯给我找嫂子,不肯给我添个小侄儿,臣妹这身份在皇宫中,会很尴尬的。” 他自是听得出来我话中的深意,沉重了呼吸,缓了缓,倏然意味不明的问了句:“娍儿想做皇帝么?” 我心下一惊,扬调啊了声:“皇帝?” 他出奇的平静:“嗯,女皇帝。” 虽然不晓得皇兄为何突然这样问……但我还是认认真真的坚定回答道:“不想做。我大禹国从建立以来至如今,就没有出过女子做国君的前例。虽然先祖曾有帝女可继国君位的祖制,但放眼大禹国上百位帝女,哪一个不是本本分分的做皇家公主……素来只听见少公主们谋反,从未听说过哪一代帝女起了谋逆之心。 女子做国君,本就不符合咱们大禹国的国情,以往比我有能耐几百倍的先祖们都没干这种事,更何况是这么一事无成还窝囊愚钝的我了……臣妹才不想做国君,这个帝女的身份就已经将臣妹约束的快要喘不过来气了,臣妹哪还有什么心思去渴望更高的地位,攀附更深的权利……” 他静了静,又道:“那若是,为了大禹国,为了、上羽家,为了皇族大业呢?” 我闭上眼睛,无奈道:“这些更不是我该考虑到的问题了,大禹国,上羽家,皇族,都有皇兄在顶着呢。皇兄是棵大树,而臣妹只是皇兄这棵大树的树根旁,一株倚靠皇兄而生的小野花。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皇兄在臣妹的头顶,为臣妹遮风避雨。有皇兄在,臣妹不需要长大,不需要坚强,也不需要变成另一株大树。臣妹就想永远都这样依附在皇兄的脚下,做皇兄的亲人,妹妹,而不是皇家的帝女。” “娍儿。”皇兄攥紧了我的一只爪子,温柔的歪头,往我脸颊上贴了贴,似欣慰的深叹一口气,缓了少时,方又问道:“若是有一天,你发现哥哥霸占了你一样东西,一样父皇留给你、很宝贵,很贵重的东西……比命还贵重,你会不会恨哥哥?” 我不假思索的摇头:“在臣妹这里,没有什么东西比命更贵重,臣妹年少时便晓得何谓活着不易,所以臣妹可以为了活命,而选择什么都不要。不过,没有东西比命重要,却有一个人,比命更珍贵。” “人?” “那就是皇兄你啊,你比命重要。父皇的东西,留给谁的都无所谓,左右你我兄妹俩,我的便是你的。” 他的声音有点低哑:“傻妹妹,你可知……哥哥本不值得你如此,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我却不以为然的在他耳畔浅笑,“我上羽凉娍此生做下的决定,便从没有后悔过的!皇兄,臣妹如今只盼,大禹国社稷千万年,皇兄你能安好无虞,做一代明君,恩泽天下,泽被苍生。” “可皇兄,终归不是个好皇帝……” “若明君太难做,那就做个健健康康的皇帝吧!皇兄,娍儿想皇兄能活到一百岁……娍儿想,皇兄能替娍儿看遍娍儿未来可能会看不见的那些风景……” “娍儿……” 趁着皇兄心神不宁的张嘴唤我,我手快的将一枚乌色丹药塞进了他的口中,指尖轻轻磨过他的喉头,令他不自禁的一个吞咽,将丹药噎进了腹中…… “娍儿,你给朕吃了什么?”他眼底浮起一丝慌乱,我扶着他的肩膀,轻声安抚:“皇兄莫慌,是师尊炼制的补药,吃了能够强身健体,少灾少病。我前几日见了师尊特意同他讨的。” “补药。”皇兄哽了下,情绪平静了下来:“娍儿,对不起,哥哥不该……这样吓你。” 我没把他方才的异常反应当回事,只趴在他的身上像小时候那样同他亲近依偎,“臣妹懂,当了帝王了,有些时候难免会下意识的防范些什么事。无妨无妨,哥哥只要记得,妹妹永远不会伤害哥哥,就够了……”拍拍他的肩膀,我直起身子想要给他倒盏茶压压方才的药丸:“我去给你倒龙井,那么大的一颗药丸,吞下去胸口一定会很难受吧。” 转身将迈出一步,后颈处突然一阵刺痛,接着我便两眼一黑,浑身无力的坠进了一个染满龙涎香的冰冷怀抱—— 男人的冰凉手指攀上了我的额心,顺着我的细眉轮廓,抚至我的眼尾…… “娍儿,朕的心意,你究竟何时才能懂?” “送你的凤佩,本是一对,那是朕对你的真心啊,你怎能,随手赐给了莲枝?” “白旻究竟有什么好,你怎地偏偏被他迷了心窍?” “你若是换个人喜欢,朕尚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可你偏偏看中了他,让朕杀不是,不杀,也不是。” “安南侯手掌大半个大禹国的兵权,朕贸然动他,胜算难定,可不杀他,朕又能将你留在身边多久呢。” “娍儿,你可知,朕这前半生,最恨的便是这兄妹之名。分明不是血亲,却要担此虚名……” “父皇啊父皇,您若在天有灵,定是看不得你的女儿这样温顺的躺在儿臣的怀中吧。你定是想让娍儿留在白旻身边的……可朕,就是不想让您如愿!” “娍儿,来日你恨皇兄也好,厌恶皇兄也罢,只要不离开皇兄,怎样都好。” 男人薄凉的吻印在唇畔,神识混沌中,我的身子好像被人放在了一张大床上,不轻不重的适中力度扯开了我腰上的一条系带…… “陛下,赵相求见!” “……让他滚!” “陛下,这,赵相就在门外……” “朕说了,朕现在不见!” “陛下不见老臣,难不成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不敢让老臣看见!” “赵相、赵相不可,赵相……” “赵相可真是愈发没规矩了,朕这万岁殿,赵相想闯就闯,想走就走么!” 第273章 大禹国·兄妹关系 “陛下,老臣此时若不来,陛下怕是要酿成大错!” “少危言耸听!” “这凉娍帝女,陛下不能动。” “为何?” “老臣怕陛下动了,以后就舍不得撒手了。” “朕说过,朕不会对娍儿下毒手,娍儿的命,是朕的!” “呵,那陛下便等着退位上断头台吧。” “老东西你有话大可明说。” “人跑了。” “什么?” “他会用暗器,暗器上抹了昏睡散。” “混账!当初是何人信誓旦旦的同朕说,能好生看管的住他。是何人同朕保证,一定能撬开他的嘴,让他说出英王藏起来的那个人的下落?你就是这样给朕撬的?脚筋都被你大闺女给挑断了,你竟然还能让人跑了,你是干什么吃的!” “老臣承认,这回是老臣低估了英王手下那些夜莺们的本事,老臣一时疏忽,让他钻了空子……” “去找,无论如何,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把人找出来!” “怕是,晚了。” “什么意思?” “据血鹿们来报,刑部的张万郎张大人,还有刘尘刘尚书,都已经收到了夜莺们传过去的密信。虽说信上内容究竟是什么,血鹿们还不清楚,可这几日,老臣的心里直打鼓,直觉告诉老臣,陛下的身世,恐怕要瞒不住了……” “好一个英王!他手下的夜莺朕还真是除之不尽了!” “张大人与刘大人可都是三朝元老,先皇在世时,与先皇关系匪浅……想要动这两只老狐狸,难。眼下唯一的法子,就是尽量将先皇留下的那些老臣给斩草除根,让他们再无与陛下您对抗的机会,将朝堂内外,全部换成咱们的人。” “是全部换成朕的人,还是全部换成赵相您的人呢?” “老臣的人,也是陛下的人。” “哼!” “另外,安南侯不能留了。” “……为何?” “血鹿们追查夜莺的时候无意得知,当年先帝薨逝前,曾留给安南侯一道密旨。” “什么密旨!” “极有可能是关乎陛下身世的密旨,不管那密旨上究竟是何内容,老臣敢笃定,一旦密旨现世,陛下必要遭威胁,所以安南侯不能留,多一个人知道陛下的秘密,陛下便多一分危险。更何况,这凉娍帝女近来又与安南侯走的颇近……凉娍帝女迟早会晓得这些事的,陛下,一个女人罢了,这万顷江山,难道还不如一个女人重要么?你别忘记了,这凉娍帝女可是先皇唯一的血脉,先皇后嫡女,一旦安南侯等人下定决心拥护皇家正统继位了,陛下,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娍儿她不会伤害朕的,即便她做了女帝,她也不会真的对朕赶尽杀绝,或许,把帝位还给她,也无妨……” “呵,陛下可真是好盘算啊!的确,以帝女如今对陛下的敬重之情,即便帝女知晓陛下占去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知晓陛下与她并非亲兄妹,他日帝女登基称帝,也不会因这一点点小事,就忘却了陛下这么多年来待她的好……可陛下,你可别忘记了,你与帝女之间可是隔着杀父之仇!帝女若知晓,当年先帝之死乃是你所为,你觉得,她还会饶得了你么?陛下,有些事,既然当初做了,就不要想着后悔了,如今你与老臣,皆已没有回头路了。” “那是他上羽家欠朕的,朕对他下手,也是迫不得已。这皇位,原本便是属于朕的……朕只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陛下既能这样想,老臣深感欣慰。陛下听老臣一句劝,勿要被区区一女子乱了心智。如今帝女殿下能不能留,便要全凭天命决断了,若此次陛下的身世能成功隐瞒过去,瞒天过海的话,若安南侯这个隐患真能被除去的话,届时陛下若想留着帝女,老臣没有异议。老臣的三闺女那里有一瓶能让人神智全无,变成痴傻的药水,到时候陛下将药水喂给帝女殿下,再令老臣的三闺女毁了帝女的灵根,帝女没有了法术,又变成了傻子,如何处置不就全凭陛下心意了么? 但如若,安南侯一年内没有被除去,陛下的身世被人撅了出来大做文章,帝女殿下知道了一切原委,决心与陛下反目成仇了……双帝星一旦象征着陛下的帝星被另一颗帝星压制,这帝女殿下便不管怎样,都留不得了!” “有没有可能,双帝星的另一颗帝星,所指的并不是娍儿。” “祭司阁与占星阁一致的占卜结果是,大禹国气数未断,还能绵延个四五百年。气数未断,便意味着不是外臣叛乱,改朝换代,乃是上羽家自家的纷争。如今陛下还姓上羽,众人皆知,先帝膝下,只有凉娍帝女与陛下两个子嗣,陛下与帝女兄妹俩,再无旁的兄弟姐妹,所以这帝星命格,只会应验在帝女的身上! 且,陛下可还记得,殿下出生时,国师为她判的命格?国师说,凉娍帝女乃是大禹国的守护神女,天降祥瑞,有凉娍帝女在,可保我大禹国百年安泰。凉娍帝女,乃是天生凰命。天生凰命,与天生龙命,又有何异。陛下可记得极荒之地的罗刹国女君,便是天生凰命。” “天生凰命,女君……难道朕真的要与她同室操戈了么……” “况,陛下你想得到她,安南侯不死,她又怎会心甘情愿的从了陛下。到头来不过是得到了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罢了。陛下你若现在便把持不住,占有了她,只会打草惊蛇,让帝女提前察觉到异常之处。眼下安南侯乃是帝女殿下的后台,安南侯尚存,你囚不住殿下的。陛下,杀人诛心这个道理,老臣希望陛下能懂!” “赵相果然是经验十足,论强占女子,赵相堪可做朕之师!” “不敢,老臣都是为了陛下着想,老臣也相信,陛下能明白老臣的一片良苦之心!” “罢了,眼下你与我,乃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朕除了相信你,没有旁的选择。” “安南侯之事,陛下这回,不可再心软了。” “朕心软又如何,朕心软了,赵相不还是自作主张,派人前去截杀安南侯?” “……” “密旨的事情,安南侯并未同朕提起过……朕与安南侯,终究是回不去了。赵相说得对,不管是皇位也好,还是娍儿也罢,安南侯,都是一个碍事的威胁。那便,交给你去办吧。安南侯手下高手不少,你下手麻利点……没有朕的允许,不许伤害到娍儿!” “遵旨。那夜莺……” “你想怎么办?” “还得让莲枝去办一回……” “想都别想!莲枝上次为捉拿那人,身上被砍了五六刀,刀刀入肉见骨,脊梁都快被人狠手砍断了,现在卧床养伤朕都舍不得去打搅,你还想让她给你收拾烂摊子?!赵相,你要记住,莲枝现在是朕的人,已经不是你相府大小姐了,你使唤不得她!” “……陛下,你对莲枝,莫非……” “莲枝自幼便在朕身边长大,是朕的知交好友。” “哦。” “穆昭太子,哎呀穆昭太子你可不能乱闯,陛、陛下……” “呦,赵相也在,本太子来的不巧,早知他来……我还是得来的。” “放肆!谁允你无诏闯宫的!你将朕的寝殿当做什么地方了!” “哎呀呀,本太子实在不是有意要冲撞大禹陛下您的,是凉娍公主……” “娍儿?关她何事!” “啧,陛下有所不知,凉娍帝女应下了今晚月上中天时,帮本太子修补一首古曲。此古曲乃是我大璃国的至宝,曲谱年久失传,少了那么几个音,本太子早便听闻凉娍公主善音律,所以今日黄昏时分,特与公主约了这件事,公主欣然答应,本太子喜不自胜,可本太子半个时辰前赶往春帝宫赴约时,却听闻公主来了万岁殿见陛下……嘿,这复原古曲事态紧急,本太子在春帝宫等公主,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特想着亲自来提点公主一番……呵呵,原来公主是在陛下这睡着了啊。正好,本太子来了,这外面夜黑风高的,让太监宫女们送公主回去也不方便,本太子就行行好,帮陛下把公主送回去吧!” “你!” “陛下,既然穆昭太子有此好意,那便,有劳他吧。” “赵相……” “好说,哈哈哈,好说!” “……啧,衣带都解开了一条,真是禽兽啊,亲妹妹都不放过!凉娍帝女啊,恩师啊,你们这次可是欠了本太子一个好大的人情!本太子听花藜提及你入夜还未回春帝宫的消息后,可是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赶来万岁殿救你了。还好,有赵相这个碍事的在。以后还是多离你皇兄远一点吧,皇室兄妹乱伦,这可是天下第一大丑闻。传扬出去了,你这天之娇女可怎么活!” —— 三月十五,祭司阁设坛举行祭司长继任大典—— 化霖身披一袭攀了仙鹤纹的玄衣早已肃立于正殿内,等候大典开始了。 香案上三炷香已近燃尽,那挎着雪白拂尘的墨衣祭司长大人却依旧背对着化霖,昂首盯着正堂悬挂的天地二字纹金灵幡默不作声…… 两侧长老与女祭司们皆是低头不敢私语,态度恭敬的挺直脊背,只待祭司长出声发号施令。 见冷霜祭司长迟迟不肯启唇发令开始大典,化霖有些许稳不住阵脚了。 冷哼一声,化霖出言揶揄:“师父,再不开始,吉时便要过了。三炷香都快落炉了,师父你究竟在等什么?今日任凭师父再怎么拖延时间,这祭司长的宝座,徒弟都坐定了。” 冷霜大祭司侧过容颜,用余光瞟了她一眼:“一时半会儿都等不了,徒儿,你的耐性还需修炼。” “不是徒儿还需修炼,是师父你还需放宽心,师父做了这么多年的祭司长,也该退位养老了。” “为师的确该退位让贤了。不过,化霖你记着,即便做了这万人之上的祭司长,也终会有退位的那一日。为师的今日,亦是化霖你的明天。” 化霖胸有成竹的嗤笑:“师父你的人生,已然快要结束了。而徒弟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徒弟的明日会是什么样,就不牢师父你操心了,毕竟,师父你也看不见那一日。” 旁侧的五位长老拄着权杖面面相觑,五长老有些看不惯化霖的做派,冷眉肃声出言呵斥道:“化霖,怎么同你师父说话的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今日就算继任了祭司长之位,冷霜师姐也照旧还是你的师尊!我祭司阁弟子向来尊师敬友,你这还没当上祭司长呢,怎就开始离经叛道了!” “离经叛道?”化霖高傲的不将几位长老当回事,双手背后底气十足道:“多谢六师叔夸赞,弟子离经叛道,不敬师长,还不是同师父学的?弟子是师父的徒弟,自然与师父最像。” 三长老抿了抿唇:“化霖,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呢?” 化霖冷声嘲讽:“胡说?当年师父是如何逼师祖退位的,五位师叔又是如何逼大师伯离开祭司阁,拱手让出祭司长之位的,几位师叔与师父,难道都不记得了么?” 五长老一听这话就急了:“化霖你这个逆徒!你是听谁说的这些事?!是不是冷婵那个贱人告诉你的!” 年轻气盛的五长老说话间就要冲过去寻化霖算账,余下四位长老见状却是赶紧拦住了她: “好了好了好了,别同她计较,别生气,今日日子不一般,不能在弟子们的面前失了仪态。” “六师妹不要激动,有什么事,咱们可以等一切都结束了,再仔细追究啊!” “是啊师妹,同一个不懂事的小辈置什么气呢,缓缓气缓缓气,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不值得。” 见五长老被人拦住了,化霖索性更加大胆了,口气大的凝望着冷霜祭司长高挑耸立的背影,一字一句道:“当初师父你是怎么对待师祖的,今日化霖就怎么对待师父你。化霖这可不是大逆不道,化霖这是,徒承师业。” 冷霜祭司长被化霖一番话气的拄着权杖的手都抖了,但碍于场合关系,只好强压下心头怒火,咬紧牙关字字深刻道:“你可真是,为师的好徒儿!” “师父谬赞。” 一上来就又亲眼目睹了冷霜祭司长与化霖的唇枪舌战,我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后悔自己没能再在春帝宫多磨蹭一段时间再过来了…… 三炷香落尽,化霖再次等不及的催促:“师父还想拖延多久?再不开始,吉时便过了……莫不是师父想用这等龌龊的手段,当着祭司阁上下祭司的面,光明正大的故意错过继任大典的吉时,好让徒儿不能顺利继任祭司长?” “呵,你也忒是抬举自己了。为你,本祭司长还犯不着如此煞费苦心!” “那为何迟迟不肯开始仪式?” “祭司阁上下,在恭迎一位贵人。” “贵人?谁?” “祭司阁圣女。” “圣女?谁是圣女?” 第274章 大禹国·针锋相对 冷霜大祭司懒得回应她,只拄着权杖继续安心等待。 掐指一算时辰差不多了,我也就不拖延时间了,理了理宽大的广袖,我朝身后捧印的花藜使了个眼神,花藜立马会意,跟上我的步伐,陪我缓缓进入了祭司阁—— “帝女殿下到——”传话太监扬拂尘一声高喊,成功吸引来了阁内所有女祭司的惊讶目光。 化霖亦是被这声通传给惊得蓦然转身,见我携了一群宫女浩浩荡荡的进门而来,不由嫌弃的敛紧眉头:“你来做什么!” 我带人进阁,走到她诧异的目光前时,刻意顿了一步……慵懒抬眸,睨了她一眼。 续从她身边绕过,径直走到阁内主位上拂袖扬衣端坐了下来。 冷霜大祭司是个识眼色的老狐狸,我今日特意姗姗来迟,她怕是早就猜到了新任祭司长继任大典一事会有变故……毕竟,身为一国帝女,祭司阁之主,我也是绝不会纵容一个德行不正、草菅人命的女人,做这皇宫重地,祭司阁之首位的。只要我肯出面阻止化霖继任祭司长,那就没人能撼动得了她冷霜大祭司的地位,这也许正是头些日子里她特意在街上演那一出好戏给我看的真正缘由。 戏是演的不错,也正好给了我推迟祭司长继任大典的正当理由。只是可怜了那蓝衣姑娘,被负心汉伤了心,还丢了腹中孩儿,末了还要被人假仁假义的诓骗利用……她以为冷霜是真的想为她做主么?冷霜只是想利用她,告诉我,祭司阁在她手下掌管尚可控制,他日若真叫化霖掌了权,做了主,那祭司阁便会成为毫无人性的黑暗之地,届时草菅人命之事,定会屡屡发生。她是在向我证明,祭司长这个位置,她来坐,会比化霖来坐,更好些…… 原本早前在街头的那场好戏看罢,我是对化霖多有不满,但却不曾动过阻止她继任祭司长的心思。说到底,她也是天定的祭司阁下任祭司长,老天既然选中了她,必然会有老天的道理与用处,我没必要为了一己私欲而强行逆天而行,顺应天命,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可直到莲蒂被疯狗撕咬,又中了化骨水之毒,几天几夜的用针封脉,用冰块降温,差些熬瞎了上官太医那双老眼,才将她从鬼门关中硬扯出来,直到确定要杀莲蒂的人,就是莲蒂母亲,直到看见莲蒂身上的那一抹祭司长印记……我才动了不能让化霖做祭司长的念头。 祭司阁乃是大禹皇家福地,祭司长更是天神留在人间的神使,如若弄错了祭司长,乱了大禹国的气运,这可是事关江山安稳的要紧事……为了大禹国的万千百姓、黎民苍生,我必须得将此事弄清楚了再下决断。在此之前,化霖是万不能完成继任大典的。 冷霜大祭司一手拄着权杖,一臂挎着拂尘,不慌不急的率先向我弯腰行礼:“小臣等,见过圣女。” “祭司阁五大长老,见过圣女。” “臣等,拜见圣女。” 一道道婀娜倩影于阁内屈膝行着仙气的祭司礼,个个垂首望地,不敢轻易言语昂头乱动。 满阁姑娘们都在卑躬屈膝着,放眼望去,也便唯有化霖,鹤立鸡群,硬着脖子昂着脑袋,目中憎恶且不怀好意的凝望直视着我。 怔了少时,化霖反应的极快,随即着急开口质问:“你是圣女?我祭司阁还有圣女?什么时候的事?” 冷霜大祭司斜眼觑她,有意不回答。 几名长老亦是面面相觑,悄然用眼神彼此交流了一阵。 末了,还是三长老那个老好人悠悠开口,为她解惑:“祭司阁阁史第三篇,第一章,第一页曾有记载,祭司阁由祭司长掌权,而祭司长则直接听命于帝女,在皇家有帝女的情况下,需奉帝女为圣女,圣女乃是真正的祭司阁之主。由于大禹皇家往上数三四代,都没有真正的帝女临世了,故而圣女二字,于我辈祭司们,倍加陌生,这近百年来,祭司阁都是由帝王亲自掌控,直接听命于帝王。 然帝王平日里既要处理前朝之事,又要关心后宫近况,事务繁杂多时兼顾不过来,是以五六十年前,先头的陛下便已然将祭司阁大权交给了祭司长独自掌管,阁内之事,无需事事请教陛下,可自行解决,若有关乎社稷之事,再由祭司长亲自向陛下禀报,然这种特权,只持续到下一任帝女降生。 凉娍殿下幼时在外修行,故暂时未曾兼顾祭司阁,做祭司阁的圣女,掌祭司阁凡事。但多年前先帝将殿下迎回皇宫以后,殿下便是名副其实的大禹国帝女,祭司阁圣女了。在你未曾回京之前,圣女便已开始掌管祭司阁大小事了,我祭司阁,也已重归圣女统领了。” 听罢三长老的解释后,化霖的整张脸都煞白了。仍不愿相信的拧眉摇头:“不!怎么会这样,她怎么可能是祭司阁之主!什么圣女,什么祭司阁之主,我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假的,一定是假的!一定是你们为了阻止我继任大祭司,伙同她编造的谎言!” 美艳的五长老却也不惯着她,挑眉讽刺道:“从未听说过?白纸黑字写的封存的,岂能有假?!分明是你自己,自幼便仗着是天定的未来祭司长,丞相家的三小姐,不服阁中长老管教,不肯学阁中史书,而你师父又心疼你,便特允你不看便不看罢,且当时帝女殿下并未还朝,宫中确无圣女,你向来自诩为宫中最尊贵的女子,连郡主公主都不放在眼中,所以才不知晓这些阁中规矩! 本长老便不信,你归来之后一点儿消息也不曾得到过,你早该猜到这些的,你早该知道如今是帝女统领我们祭司阁的,可你至今还在异想天开,妄图以一己之力改变这些,化霖,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些!” “你!”化霖哽了哽,欲言又止。 我头疼的扶额,突然很想知道,化霖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引得这祭司阁上下都看她不顺眼…… “呵,即便如此,她来了,又如何?吾乃下任大祭司,吾乃是天定的大祭司。她若阻止,便是违抗天命!”似是接受了祭司阁日后要受我掌控的现实,她开始将希望寄托于天命之上了。 冷霜大祭司趁机则问道:“圣女驾临,吉时已到,请问圣女,可否开始继任大典?” 总算是入了正题,我将手从眉心处拿了下来,坐直了身子,端正姿态道:“本宫此次来,便是要通知诸位一件事。本宫夜观天象,见南方繁星光泽晦暗,大不如前。而南方所指之处,正是位于皇宫南边的祭司阁。此乃不祥之兆,最近几个月,祭司阁不宜举行大仪式,免得乱了我大禹国的气运。今日化霖祭司的继任大典暂时取消,至于再定于何日,本宫来日寻机会与祭司长及长老们另商榷。这段时日,祭司阁仍由冷霜大祭司长掌管!” 冷霜祭司长听见自个儿的目的得逞了,眉梢眼角皆是染着难以压抑的欣喜,佯作平平静静,面不改色的低头领命:“是,小臣等,谨遵圣女圣谕。” 余下的长老及祭司们亦齐齐俯身接着拜:“谨遵圣女圣谕……” “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不允许我继任祭司长!”化霖接受不了的疯癫抬手指向我,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我继任祭司长,乃是天意,天意!陛下都已应允了,你凭什么不许!你算个什么东西!” “大胆!”花藜很给我长脸的捧印上前一步,板着脸训斥道:“你敢辱骂帝女殿下,来啊!掌嘴!” 我春帝宫的宫女向来腰杆子硬,底气足,即便打祭司阁的女祭司,也毫不留情怯懦。 应声而去的一名有些功夫的宫女不等化霖再嚣张开口,便左右开弓啪啪两巴掌扇的化霖头一偏,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你敢打我!”化霖捂着被打肿的脸,怔怔回首,满眼的不可思议…… 花藜冷哼一声,对上化霖怨恨的眼神,字字铿锵道:“要不是看在你乃祭司阁下任祭司长的份上,你胆敢对帝女殿下不敬,本官定让人将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了!” 一番话激的化霖更加面红耳赤了,化霖怒视着我与花藜,喊哑了嗓子:“你一个小小女官,有什么资格同本祭司这样说话!本祭司杀了你!”抬掌便蓄起灵力朝花藜这边劈了过来—— “圣女!”三长老着急要来挡,只不过我未等她后知后觉的出手解围,便一袖子灵力劈落了化霖挥向这边的灵术…… 两股灵力相撞,迸发着道道刺目光泽,终究是我的紫光撞散了她的银光,将她逼得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四五步—— 没给她缓和的机会,我抖了抖广袖潇洒站起身,抬掌蓄积灵力,顿时一道紫光罩在了她的身上,掌力蓦然往下一摁,她那纤瘦的窈窕身姿便被我粗鲁的给当堂压跪了下去。 双膝咚的一声撞地,她不甘心向我屈膝,却只能负隅顽抗的在我掌心法力施压下不死心挣扎,又挣扎不开…… “放开我,放开我!”她使出浑身解数,用尽浑身法力也没能从我的手下重获自由。 我留下一道灵力在她身上束缚她,淡然收回了自己运灵力的那只右手,轻描淡写的瞧着她道:“本宫凭什么不许?凭本宫的法力比你高深。凭本宫是祭司阁圣女。凭本宫,是大禹国帝女殿下!凭这个东西,如今还在本宫的手中!” 我扬袖扯去了花藜手中捧着的那方印玺上兜盖着的红布—— 红布被我用力丢到了台阶下,而红布下,那枚金光灿灿,鸾凤齐飞,莲花次第绽放的打印也终于时隔百年,再次见了天光。 化霖瞧着花藜手里头的东西,瞧的不禁呆了。 五长老则寻到了机会,再次出言奚落化霖:“师侄应该知道,这方印玺代表着什么吧!这就是凤落莲花大印,乃是我祭司阁,最为尊贵、最有权威的一方印,只有在祭司阁下达最高指令时,方会用得上这枚凤落莲花印。此凤落莲花印已经被封存百年之久了,如今才辗转回到圣女的手中。 此印十年难见一次,连我们的师祖,也只是在她的师尊继任祭司长大典上,见过此印。皇室久无帝女后,这印便交由内宫封了起来,这印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就是加盖祭司长任职之书。祭司长继任之时,任职书上要有前任祭司长之印,长老之印,祭司阁大印,最后一个起决定性作用的大印,便是这一枚。 祭司长任职书上,少了旁的哪枚印,都没有多大妨碍,唯有这枚,不可或缺。没有这枚印,你就永远也不是真正的祭司长。因着此印特殊,加之前几代祭司长继任时,都无掌管此印的圣女在,因此,连你师父师祖的任职书上都盖得只是先帝与太皇帝的印玺,眼下帝女回来了,祭司阁有了圣女,你的任职书上,是必要加盖此印方能生效的,不然,你就算是盖了皇帝之印,也不能成为所有人承认的祭司长!” “凤落莲花……”化霖傻盯着那枚大印,脸色苍白,起先的嚣张气焰顿时消散了大半…… 久不做声的冷霜祭司长这会子终于开了尊口:“自古以来,皇家规矩,帝王主外,王后主内,帝女,主祭司阁。祭司阁只能听从帝女吩咐,祭司长继位,亦要征求帝女同意,帝女有权,延迟祭司长继任事宜。化霖,此事,你如今急不得。就算你去寻陛下主持公道,也是于事无补。” “不、不能这样的。”化霖跪在地上六神无主:“我回来就是为了继任祭司长,我该是祭司长的,我该是祭司长!没有人能阻拦,没有!” 我瞧着化霖那枉费心机,失算颓废的模样,厌恶的拧拧眉头道:“此事便是如此决定了,今日大典取消,各位,都好好冷静点吧!” “是!”祭司长与长老祭司们站在原地乖乖顺从,不敢反抗,唯有那化霖,这会子还委屈的咬着唇,眼眶子里盈满了痛恨的泪水…… 话已带到,该说的也都说完了,该看的,也都看完了。我这方领着花藜及一众侍女又声势浩荡的离开了祭司阁—— 御花园。 花藜将手中的宝印交给了身后小宫女捧着,心情大好的拍拍手,解气道:“化霖这辈子肯定做梦都想不到,如今祭司阁是改由殿下你掌管了,她这么想做祭司长,今天的一场美梦泡汤一定气都气死了。瞧她方才那个有苦说不出的模样,真是太让人心情舒畅了!” 我款了款袖子,回眸扫了她一眼,从容道:“她是否能做祭司长,是不是祭司长的事情还要详查。如若查明她确然就是天定的祭司长,可主掌祭司阁,她继任之事,我还是不可多加阻拦的……如若查明她不是,本宫就得另想法子,将她支出皇宫。” “殿下这样做,是在保全莲蒂小姐……” “莲蒂是本宫的好朋友,本宫是不会强人所难,眼睁睁的看着她坠入深渊的。” 小花藜嘟嘴:“殿下对莲蒂小姐可真好。” 我听出了这丫头话中的醋意,负手好笑道:“本宫对她好,难道本宫就不对你好了吗?她是本宫最好的朋友,你也是本宫最好的妹妹,你们俩啊,都是本宫生命中最宝贵的礼物。无论是你们俩谁有难,本宫都会不计代价的出手相助。” 小花藜闻言这才心里舒服了,咧嘴冲我甜甜一笑:“奴婢就晓得,殿下对奴婢最好了!” 瞟了眼小孩子心性的花藜,我无奈抿唇笑笑:“对了,昨晚是谁将本宫送回春帝宫的?本宫怎么感觉,好像不是皇兄的人送我回来的呢?” 第275章 大禹国·永远陪你 小花藜老实回答道:“是穆昭太子,昨晚奴婢左等等不回殿下,右等也不见殿下回来,眼见着夜大深了,奴婢不放心殿下,便想着去陛下那瞧瞧是何情况……可奇怪的是,奴婢去了万岁殿,却被门口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陛下的御前侍卫阻拦奴婢去求见陛下,倒还真是头一次,奴婢还以为殿下在陛下那出了什么事,就焦急的在万岁殿周围徘徊等消息,大约过了一刻钟,奴婢无意瞧见了穆昭太子,奴婢想着,奴婢身份卑微,彼时不能进万岁殿,可穆昭太子不一样,或许可以请穆昭太子进去帮奴婢打探一下情况。 于是奴婢就去拦了穆昭太子的路,请求穆昭太子帮奴婢去看看殿下,穆昭太子却也仗义,听闻殿下在万岁殿迟迟未回后,便风风火火的直奔万岁殿而去了,不一会儿就将殿下抱了出来,同我说,殿下是在陛下那下棋下的睡着了,所以才那么久了还没回宫…… 昨晚殿下睡得可的确沉了些,穆昭太子将殿下一路抱回春帝宫,殿下都没被路上的嘈杂声给吵醒……若不是穆昭太子信誓旦旦的和我说,殿下只是身体太虚了,所以才会梦中难醒,奴婢可真要以为殿下您是昏死过去了……” 昏死过去…… 可我记得我昨晚,就是被人从身后劈晕的啊!当时大殿内仅有我和皇兄两个人,皇兄本就武艺高强,想要劈晕一个人轻而易举……我敢确定,皇兄昨晚肯定是劈我了……但他为何要这样做? 我有些弄不明白皇兄这究竟又是在来哪一出了。 脑中思绪混乱一团糟时,我却又听见御花园子深处传来了两道熟悉的男女嬉笑声…… 觅声望过去,果然见到一袭绯衣的莲蒂此时正挽袖蹲在水池边,满面笑靥如花的撩水同池水另一头的墨风欢喜泼闹—— “哈哈哈,你头发都湿了,上半身好像被人吐了口水一样!让你先用水欺负我,这下好了,遭报应了吧!玩水可是我的强项,从小到大我同人家打水仗就没有输过!” “你、你也太虎了些吧!你还是丞相千金么?你这样子哪里像是名门望族的小姐,倒像是山野村头的女流氓!” “女流氓?你叫谁女流氓呢!你才是流氓呢!我流氓轻浮你了吗?墨风你给我等着,看我不浇你个狗血淋头!” “好了好了,不闹了,我认输,小人认输还不行嘛?咱们这样打打闹闹,若是被旁人瞧见了,传到你爹的耳朵里了,你爹肯定又要骂你了。好歹是相府二小姐,你就不能稳重淑女一点吗?瞧瞧你大姐,那可是内宫暗卫副统领,人人敬畏!要不是偏生的女儿身,说不准早就是暗卫正统领了。连先帝在世时,都常夸她是女中豪杰,如今她在陛下身边听命办事,可是陛下视为左右臂的大红人,一举一动,皆有将门之风。 再看你的三妹,虽然人品是真的差劲,但除却这一点不言,她其他方面,还是担得起相府小姐这个名号的。要气势有气势,要胆量有胆量,走路都是用鼻孔看人的……这才是贵气,才叫世家千金。哪像你,每天不是偷鸡摸狗就是画那种本子拿出去贩卖,四下探听京中贵人的八卦……活的没心没肺,走路带风,咧嘴露牙,要不是京中的显贵早就识得你,你换个地方生活,肯定没一个人能将你同那高门大户丞相府联想到一处……怪不得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嫁不出去,就你这种风一般的女子,谁敢娶你啊!” “墨风你才嫁不出去呢!你全家都嫁不出去!!!老娘才不是没人敢娶,老娘这是眼光高,看不上寻常的凡夫俗子。老娘要嫁,就嫁个文能吟诗作对、武能操兵上阵的盖世英雄!” “文武双全……这个要求,好像咱家侯爷还蛮符合的。只不过侯爷……你还是甭瞎耗心思了。咱家侯爷现在,满心装着的,只有帝女殿下……再说,你着实不是咱家侯爷的菜。” “呵呸,我什么时候打你家侯爷的主意了?就算是你家侯爷看得上我,我也看不上他呢!老实说,我想找个性格没那么冷的男人托付终身,这样的话,成婚以后他就能陪我玩了!” “啧啧,玩物丧志,玩物丧志啊,谁以后当你男人,真就是家门不幸,一生之悲。” “死墨风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砍死你!” “干啥?你管天管地还管人说什么话啊!” “你在放屁!” “看看,还是这么粗鲁,怪不得嫁不出去。” “墨风。” “叫哥哥作甚。” “我若是嫁不出去了,我就去请陛下赐婚,和你成亲,然后误你终身!” “……算你狠!” 看着池塘边那互相泼水打闹的两人,我双臂背后脑中突然生起了一个邪恶的念头:“其实,莲蒂与墨风,性子倒是挺合得来的……” 花藜亦是凑了上来,“殿下也觉得,墨风小大人与莲蒂姐姐很般配对不对?” 我思纣少时,点头:“这两人虽说平日一见面就拌嘴,可某些时候,却又出奇的相融相配。最难得的是,莲蒂爱玩闹,墨风便愿意陪着她玩闹……墨风是个好男子,若真要撮合他二人,他二人却也合宜。” 花藜皱皱鼻头琢磨着道:“殿下所言甚是,墨风哥哥人很好,有大度,又能开得起玩笑,又大大咧咧,又武功高强。不瞒殿下说,我头几日就有撮合他们两人的想法了。 莲蒂姐姐在侯府生死一线时,墨风哥哥可是在她床前寸步不离的照应着。记得莲蒂姐姐刚醒的时候,因为接受不了自己差些一命呜呼,是与自个儿的亲生母亲有关系,便伏在床上哭了很久很久,而墨风哥哥当时就很心疼的看着莲蒂姐姐,还将莲蒂姐姐抱进怀中安慰。莲蒂姐姐趴在墨风哥哥胸口处大哭的样子,真是像极了一对璧人…… 只可惜啊,莲蒂姐姐是丞相府二小姐,墨风哥哥却只是侯府的一个侍卫统领,门不当户不对的,以墨风哥哥身份,是不可能娶到莲蒂姐姐的,赵相那个老东西肯定不会答应把莲蒂姐姐下嫁给一个侍卫的。” “侍卫又怎么了?只要是真心悦爱,管他到底是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百姓,想嫁便嫁!女人这一辈子么,荣华富贵都是次要的,终生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再说,人家墨风大人可是侯府的侍卫,虽说身份是见莲蒂逊色些,矮了一头,但怎么说,也算是吃官饷的人,莲蒂若是嫁给他,吃喝铁定是不愁的,日子平凡些,又怎知不是莲蒂所愿呢?” 花藜摇头:“门第偏见,是个大问题。更何况赵相那个老狐狸本就与安南侯府不对头……莲蒂姐姐是赵相的女儿,赵相若坚决不同意,那莲蒂姐姐与墨风哥哥的事,可就难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一下心情道:“算了,咱们暂时先不想这么多。万一人家原是没这个想法呢?感情一事,强求不得。若真走到那一步了,或许能船到桥头自然直呢?”目光从墨风莲蒂那里收了回来,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重点:“对了,墨风进宫了,那我三哥岂不是也在宫内?墨风向来都是跟在三哥身后寸步不离的,他能出现在宫中,我三哥……也一定就在这宫内!走走走,找三哥去!” 花藜好奇的啊了声:“殿下,往哪找啊?这皇宫这么大,您怎么知道安南侯究竟在哪个地方?” 我挥了挥袖子大步往园子尽头走,在前带路道:“三哥进宫能去的地方,无非就是勤政殿,万岁殿,以及春帝宫……勤政殿暂时就不去了,免得讨我哥嫌,先回春帝宫吧,三哥若是进宫了,一定会来春帝宫探望我的!” “哦。”花藜也提着衣裙快步撵上了我,带着一拨小宫女们浩浩汤汤的赶往御花园前楼阁接憧,红墙绿瓦深处—— 终归是我算的没错,三哥确然就在春帝宫内等着我…… 彼时我见到那颀长挺拔的墨影负袖耸立于紫桐花簌簌似雨下,眼前忽然浮现出了儿时梦里的一幕幕—— 桐花树下,墨衣尊神,墨发如瀑,银冠高束,衣似流云飞卷,袖间暗香盈盈。 上元灯火,千万流光,俱不如他缓缓转身,隔花放眼看来的深情眸华—— “我娘亲说,只要太子哥哥脸红了,太子哥哥就是也喜欢萦儿!” “太子哥哥那么小就离开了父帝母后,孤身前往冥界修行磨炼,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三哥你放心,有萦儿在,冥界没人敢欺负三哥!大哥二哥也不行!” “哥哥……你是不是不要萦儿了?大哥说,骊山的神官给哥哥送了好多美人儿的画像,哥哥相中了一幅,现在已经在准备着挑选吉日,改天好迎娶她入府做太子妃了……哥哥,你不是说你会等萦儿长大吗?你怎么能骗我呢……” “白旻!你再这样我生气了,呜呜呜,太子哥哥你变了,你都不疼萦儿了。” “萦儿不小了,萦儿不是年少无知,萦儿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三哥,萦儿在很小的时候,就想嫁给三哥了。” “萦儿不丑,只是还小,没张开而已。大哥骗你的,三哥才没有要娶太子妃,三哥一直都记着,要等我的萦儿长大。” “回天界?以前是期盼过那一日,只是现在,不盼了。父帝母后威震三界,掌六合八荒这么多年来,四海归心,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父帝是三界认可的天帝陛下,只要有他在,三界便不会乱。本座来日,未必会比父帝做的好。更何况父帝与母后还年轻,还能再掌管三界几十万年,三界如今,也用不着本座这个太子。本座现在只想,安安心心的在冥界,辅佐义父义母,照顾本座的四妹。本座清楚,四妹比天界,更需要本座。” “本座对萦儿的爱,始于萦儿的降生。本座既认准了萦儿,那萦儿这辈子,都休想与本座断个干净彻底。” “本座等萦儿长大,太子妃的位置,本座会为萦儿,永远留下去。” “萦儿最终,还是长成了让本座一眼万年的样子。” “此次历劫,或三五万年便回,或是很久。三界之主的位置不好坐。如果本座还有命回来,本座娶你。” “白旻在此,拜别义父义母。请义父义母,照顾好萦儿。萦儿顽劣,但天性本纯善,求义父义母对萦儿,多加宽宥。请大哥二哥,保护好她……她很乖的,很好带。别欺负她,吓唬她,她胆小。” “四妹,三哥走了。” “太子哥哥你别走好不好,别走……你带萦儿一起去历劫吧!萦儿不怕死,不怕被雷劈,不怕魂飞魄散,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等我回来。” “三哥——” 隔世的记忆重回脑海,我僵在了杜鹃花海的这一头,望着三哥那抹亲切熟悉的背影,不禁潸然落泪…… “三哥。” 我提裙奔了上去,猛地撞到了他的背上,从后搂住他的腰,将他搂的很紧、很紧…… 他蓦然回神,大手握住了我搂在他腰上的一双手,怜爱的低着声启唇询问:“辰儿?怎么了?为何,突然抱的这样紧?” 我埋头在他的后背上,眼角噙着泪,抿唇努力扯出欣然一笑:“没怎么。就是,想你了,三哥。” 他忍俊不禁,拿我没办法的好言哄着:“小丫头可真是一时一刻,都离不开三哥。既如此,搬出去同三哥一起住吧。” 我一怔,心下顿然一阵惊喜:“搬出去,同你住?我哥他同意了?” 三哥挑挑墨眉:“不是长住,眼下,还需得隔三差五的回来。辰儿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有些事过于明目张胆,也不大好。但,辰儿你若愿意,安南侯府,想怎么住,就怎么住……你哥同不同意,有何区别么?他不同意,你便不敢去了?” 我乖乖拿脸蛋往他背上蹭了蹭,软语冲他撒娇:“那倒不可能,我也不是头次不听他的话了。” “嗯,辰儿不怕,就好。辰儿,三哥来接你回家。” “好……” 他握住我的手,欲将我从身后拉到身前。 我本是松开的一双手,复又紧紧搂了回去,脸颊贴着他的背,贴着他的微凉玄衣、淡淡莲香,深情真挚的张嘴,坚定道:“三哥,我、爱你。很爱。” 他脊背一僵,顿了一下。 须臾后,又默默攥紧了我的小爪子,低低回应:“辰儿,我也很爱你,爱之、入骨。” “三哥……” —— 第276章 大禹国·乱臣贼子 幻境内的层叠流云深处开出盏盏金光熠熠的彼岸花,彼岸花吐出嫩蕊,沐风摇曳着婀娜身姿—— “早时我还不晓得,三哥为何突然想通了,乐意留我在侯府与他同住了,直到我死后,洞悉生前所有不曾想明白之事后,我才明白,那晚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三哥究竟因何,做出了这个决定…… 是穆昭太子,他放心不下我留在宫中,所以才同三哥直言不讳的提及了这桩事,三哥听罢,未曾说些什么,只是自那往后,三哥甚少留我一人应付皇兄。每次与皇兄见面,三哥都会寻各种理由伴在我身侧,哪怕皇兄不高兴…… 而自那件事发生后,三哥与皇兄的关系,也不抵之前热络了,朝堂之上,两人多有拌嘴,有一次三哥为了皇兄罢免父皇在位时器重的几位大人之事,在勤政殿内与皇兄差点大打出手……这些,他为了不让我担心,俱是隐瞒了下来。 后来,我们度过了那一世,最是安稳,最是欢喜的四个月……皇兄因三哥的出现,而恼我,怨我,却说不出口,只能任由我在宫外同三哥过逍遥自在的日子。也是那四个月,皇兄开始变得让人陌生,让人害怕——” 识海翻涌,重回四月初杏花飘零的时节—— “三哥,你瞧。”我欢欢喜喜的将他拉到侯府书房,宝贝的抬指推开了桌上的画轴,画像在长案上徐徐铺开,墨笔勾勒的俊美人影亦是缓缓映入了人的眼帘。指尖轻刮过画上人的龙冠金簪,如墨青丝,灿若星辰的眉眼,高挺的鼻尖,轻抿的薄唇……沿着那一袭玄色龙袍,停在了修长白皙的手指处。“以前花藜总说,这画上人身着龙袍,是个祸端……所以,我便将它藏在自己的床侧枕下,藏了很多年,与它夜夜相伴了许多年。” 三哥垂眸瞧着桌上的画像,眼底清涟徜徉:“这是你我在梦中初见时,我的样子……这么多年了,你还没忘。” 我浅笑着回答:“心之所向,心之所念,如何能忘。” 他也抬指抚了抚画中人衣袖间的翻飞龙纹,眸光深邃道:“这袭龙袍,确是祸端。辰儿,烧了吧。” 我闻言立马扑过去捂住了他搭在画上的手,鼓腮不依:“我不!这可是我的宝贝,不能烧!你虽不是天下人的君王,但你却是我一个人的君主……有这画像在,我心底踏实。你放心,我都在皇兄的眼皮子底下藏了这画像许多年了,以后这画像就算不被销毁,也不会让第四个人看了去的!三哥你可知,当年我为了绘这幅画像,熬了多少个夜晚,我同这画像有感情了,我同你保证,这幅画像绝对不会给你添来任何麻烦的,它不会被他人得了去,成为你谋反的证据的!” 他见我护画像护的紧,便拧了拧眉头,无奈笑道:“我不是怕这画像日后添事端,我只是觉得……”手从我掌心抽了回去,他忽然环住我的腰,将我往怀中一带,暧昧的凑近我,温热的吐息扫过我的额头,软软的薄唇,也随之覆了上来:“本侯真人就在你眼前,你还要一幅画像做什么?本侯就在你身边的感觉,不真实么?”说着,还搂紧了我几分,男人坚硬的胸口贴近了我些许。 我被他怀中的灼热气息给诱得老脸阵阵红,低头乖乖伏在他的胸膛上,企图解释:“真实,就是偶尔,还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画,我不想烧。画里人是三哥,关乎三哥的一切,我都不想舍弃。” 三哥搂着我满意的勾唇笑了笑,深情往我额上印了一吻,大度道:“想留着,便留吧……突然想到,本侯还没给辰儿画过画像。” “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画像上,有什么意思。”我抬起双臂,环住他的腰,红着脸昂头与他咬耳私语:“要画,就画一双人,我想与三哥,一起入画。” 他宠溺的揉了揉我脑袋,温文尔雅的浅浅道:“只有结为夫妻,才能一双人一起入画……辰儿是想嫁给为兄了?” 我缩缩脑袋羞涩低头:“嗯……想嫁给你的念头,也不是一朝一夕才有的,上辈子就有了……三哥,你会娶我么?” 他颔首认真道:“嗯,会娶,当然会娶。如今整个朝堂,都晓得本侯心悦帝女殿下,帝女殿下觉得臣,还有反悔的机会么?殿下现下可就在本侯的府上,还怕些什么?臣,跑不掉。” “这还差不多。”我趴回他的胸膛上,用手指在他的胸口画圈圈:“三哥,这一回可是你主动狼入虎口的,我不想放过你了,这辈子,我都不会松开你的手了……” 他亲近的往我脸颊上啃了口,柔情款款:“本侯,也不会松开辰儿的手。辰儿,你该是本侯的。” “辰儿,这一世,要寻见你,可真难。” “好在,本侯没有放弃。” “辰儿,这辈子,让本侯好好补偿你……” …… 七月初七日,女儿乞巧,有情人相会于姻缘桥…… 十里花灯如昼,漫天天灯摇晃,弯月如钩,星海浩瀚,人间女儿依偎在心上人怀中,一条红线,系上两人腕,共牵三世姻缘。 “你啊,不让你饮这么多酒水,你偏是不听,这会子可好,把自己喝醉了吧!难不难受?前面便是你的房间了,等会儿躺下,本侯命人给你熬碗醒酒汤,你喝下,便会好受些许。” 我晕晕乎乎的半倚在他的怀抱里,被他揽着肩膀一路从街前头的酒楼里带回了安南侯府。 月光如银,薄薄的洒在侯府屋阁的飞檐上,檐下红灯摇曳,染红了墙根簇簇花期正好的白色星辰花…… “三哥,我不要回去,我、嗝,一个人睡好孤单!”我借着酒劲儿死皮赖脸的转身扒在了他怀里,他为防我头晕摔下去,手臂赶紧搂在了我的腰上,支撑住了我的身子重心。温和的抱住我,耐心哄道:“乖一些,辰儿别闹,若不想一个人睡,本侯让花藜今夜过来陪你。” “不嘛!”我任性的在他怀中折腾他,浑浑噩噩的站不住脚,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蹭,“三哥,白哥哥,我不要花藜,她抱着不舒服!” 他搂好我的身子,被我缠的有些无计可施,无奈之下只好轻笑着问我:“嗯,那辰儿想要谁?莲二小姐也在府中,需不需要本侯让人去杏花院传她过来?” 我瘪嘴不高兴,趴在他的身上耍赖:“不!也不要莲蒂……我不要别人。” “不要别人,那你究竟,想要谁?” 富有磁性的嗓音于醉酒的我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 我依偎在他胸前撒娇,仗着酒意上头,臭不要脸的口吐狂言:“想要三哥,想要你……三哥,你今晚哄我睡好不好?” 他怔了下,有点意外,还有点脸红:“哄辰儿睡?可男女,授受不亲……” 我哼了声不乐意道:“男女授受不亲,但是夫妻授受亲啊!” “夫妻……” “对,夫妻!”我装作很懂的坚定点头:“三哥,辰儿想嫁给你,辰儿想陪你睡!” 他哽了哽,满面红云,目光躲闪不敢看我,护着我的身子,踟蹰道:“辰儿,我会娶你……但是,未曾拜堂之前,本侯不能与你行周公之礼……会伤了辰儿的名节的。辰儿,你乖一些。” 我酒劲儿上头,满脑子浑浑沌沌,哪里还能顾得上他说了什么话,不悦的伏在他怀中昂头冲着他扯嗓子喊:“我不管!我就要!三哥你是不是不行!” “……”他陡然呛咳出声。 未待他老脸潮红,精神紧绷的寻到下一个由头敷衍我,我便霸气的拽住了他的大手,强行扯着他往他的寝居走…… 桐花蹁跹里,徒留不远处两头上遮芭蕉叶的家伙还在秋风中窃窃私语: “啧啧啧,送上门的媳妇不要,咱家侯爷会不会真的……不行啊!” “我觉着,不太可能,侯爷身体好着呢,咱们带兵打仗的习武之人,身子都挺好……不至于不行。” “想不到帝女殿下喝醉酒以后,这么主动……” “老黑啊,你说会不会,用不了多久,咱们安南侯府就要添个小侯爷了?” “难说,侯爷今年才二十四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段……有个小侯爷,我看是迟早的事。砚北啊,你说咱们要不要现在就在府内准备一些,小侯爷的用品?什么小衣服小帽子,小拨浪鼓之类的?” “我看成!” “什么成不成的?小侯爷?娍娍有了?” “咿,二小姐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莲蒂你怎么也过来了!” “我闲死了没事干嘛!说好了晚点一起去逮蝈蝈的,墨风你怎么又放我鸽子!” “都这个时节了,哪里还有蝈蝈……” “呜……” “算了算了,等会儿带你去吃街头的糯米糕糖葫芦!” “还是你仗义啊墨风!” “对了,你就还没告诉我,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成不成呢!到底是谁有了?” “……” 强拽着三哥进房间后,我倒是并没有真的对三哥的肉体下手……而是趴在他的身上睡着了过去。 孤灯摇曳的朦胧夜幕里,三哥抬起玉手,轻轻抚着我的脑袋,阖目将我往怀中抱的更紧了些。 …… 七月十五,中元节,亦是我的生辰。 皇兄特意给我准备了生辰大宴,宴请满朝文武百官……可正当我收礼收的手软,兴致大涨时,赵相那个不识眼色的老东西竟然当着我的生辰宴上,出面弹劾刑部侍郎崔大人与吏部秦大人收受贿赂,错判冤案…… 我皇兄有意要压下这件事,好留待我的生辰宴结束后再做审判,可赵相却是等不及了,咄咄逼人的言语催的皇兄无奈,当堂定了崔大人与秦大人的罪。可怜那崔大人与秦大人本都是父皇在世时倚重的大臣,都到了双鬓花白的年岁了,还遭赵相强势冤枉,在亲眼目睹了刑部刘尚书等人苦苦哀求君王下令彻查此案,还大家一个真相,可君王却无动于衷,并无下令重新调查此事,还他们一个清白的念头后,双双拔刀架在了脖子上,豪言壮志的向天吼了句: “苍天开眼啊!吾等一生清清白白,两袖清风,今遭小人如此迫害,吾等不甘心啊!老天爷,我等冤枉啊——昏君,奸相,你们不得好死,大禹国,迟早要断送在你们手中!” “帝女殿下,吾等誓死忠于先皇,忠于大禹国,今遭此劫难,是吾等之祸,来日必定是殿下您之祸啊!愿吾等之死,能帮助大禹国,拨乱反正……先帝,臣等为您尽忠了!” “不要。”我失手打翻了桌上的琉璃茶盏,仓皇站起身,未等我再多劝阻,两位大人便一道儿抹了脖子,拔剑自刎,血溅华宫…… 眼睁睁的见着两位昔日亦师亦父的老大人被逼自杀,我心下猝然一痛,一股热流从心底冲涌上了喉头,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娍儿!”皇兄大惊失色冲上来想要扶住我,奈何却被三哥抢了先……三哥铁青着脸用力推开了皇兄伸向我的胳膊,不假思索的将我从席位上打横抱了起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众目睽睽下,抱着我大步流星的往宫门方向赶,盛气凌人的吩咐了一句:“墨风砚北,回侯府!” …… 七月十六,因着崔大人与秦大人的事情,我同皇兄起了争执…… 这是我从小到大,头一次与皇兄争吵。 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向来纵着我让着我的皇兄,这次却并没有再向我服软,再纵容我半分。 帝王寝殿内,皇兄一袭玄衣伫立在条案前,红着眼睛蓦然扬袖打落了案上的青瓷茶盏,瓷器落地,啪的一声,碎成了无数瓣。 “朕是皇帝,朕难道连两个犯了错的臣子,都不配惩罚么!朕并没有下令将他们二人斩立决,是他们自己自戕而亡的!他们竟敢用死来威胁朕,朕若是向他们服了软,昨天是他们两个拔刀自杀,明天就该是别人用这招来胁迫朕了!朕这一路走来,有多么艰辛困难,朕只字不敢向你提,朕以为,你该是朕唯一的后盾,你该是最能体谅朕的人,可没想到,你竟然也会被那些乱臣贼子迷了你,开口质疑朕,凉娍,你真是太伤朕的心了,朕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乱臣贼子?”我拧眉不禁嗤笑:“皇兄口中的乱臣贼子,指的是三哥么?究竟是从何时起,三哥堂堂镇国安南侯,也成了皇兄潜意识里的乱臣贼子?” 第277章 大禹国·一生之幸 皇兄噎了下,无声的握紧了双拳。 我摇摇头,轻声解释:“臣、绝不是在质疑陛下,正因臣晓得陛下自继位,这一路走来,很是坎坷艰辛,所以不管陛下做何决定,臣都会先选择相信陛下,待臣认为陛下已经心情平复后,再来寻陛下,求个缘由。 此次两位老大人的事,臣是生气,只不过,臣气的不是陛下昨日态度反常,逼死了先皇器重的两位有功之臣。臣气的是皇兄重用狡猾之臣,害死了原本忠于自己的人。 陛下,先皇留下来辅佐陛下的大臣,都是忠于大禹国的正直之人,崔大人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断案奇手,当年父皇选定陛下为太子时,极力担保陛下继位后定能勤政爱民,做个明君的一批大臣中,便有崔大人,秦大人更算的上是陛下的半个授业恩师,陛下当年因文章作的不好,而被先皇训斥,先皇甚至都生出了废黜太子的心思,是秦大人连夜入宫,以三寸不烂之舌,平息了先皇的怒火。 陛下近来处置的那些大人,哪一个不是曾亲眼看着陛下长大的忠贞之人?臣不明白,陛下近来为何突然心性大变,臣不知陛下究竟是受人蛊惑,还是另有原因。便如陛下所言,臣从不知陛下的苦,臣亦不知,陛下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是为了一时痛快,还是存着什么非杀他们不可的隐情…… 陛下从前为了不让臣担心,而事事避讳着臣,可陛下怎知,臣有多么希望,陛下能将真心话说与臣听,困难也好,祸端也罢,臣都能与陛下共同面对。 臣知道,陛下每日都心事重重,得不到一时的快意,臣心疼陛下,所以臣害怕,陛下再这样做下去,末了会引得朝堂内外怨声载道,原本忠心于陛下的那些大人们开始诚惶诚恐,纷纷离陛下而去。臣害怕,这朝堂之内,陛下会变的孤立无援。届时陛下成为了旁人的傀儡,便要事事受旁人所掣肘了。身不由己的滋味,陛下该是比臣还尝的清楚……” 皇兄阖目昂头,冷漠疏离道:“朕,还有赵相。赵相,是忠于朕的。” “赵相?”我心酸的苦笑:“所以陛下现在最是器重赵相,但凡赵相所言,必听从了?”眨了眨潮湿的双眼,眼泪有点硌的眼底疼,“陛下如此本末倒置,臣,委实痛心。赵相如今能给安南侯添上一莫须有的乱臣贼子之名,来日,臣是不是,也要成为陛下眼中口中的乱臣贼子了?” 皇兄攥紧双手,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凉娍……后宫不可干政,即便你是帝女……日后朝堂之事,你也勿要再搅合了!” “后宫不可干政。”我失望透顶的喃喃重复着这句话,沉默少时,低低道:“帝女的身份,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要个正常温馨的家,我只想要回我温柔体贴的哥哥……都说皇家无父子,原来……更无兄妹。” 皇兄依旧闭着双眼,面色冰冷,只字未言。 深深吸了口气,我压住心底的酸楚,晓得话已至此,再多说旁的也无用了,便低头扣袖冲他端正一礼:“臣,告退。” 转身离开,可却在我一脚将要迈出门槛时,身后传来了皇兄的凝问声:“娍儿……如果有一日,朕同白旻反目成仇,你会选择,跟谁走?” 和三哥反目成仇? 现在,不是已经快要反目成仇了么?也许他所说的这一日,用不了多久,就要到来了…… “臣,不希望有那么一日。”心凉半截的说完这句话后,我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万岁殿。 这个问题,若真要追究一个确切答案,我的确,现在还下不定任何决心。 一个是我的至亲兄长,一个是我的心爱之人,他二人若真到了要拼个你死我活的那一日……最受煎熬的,始终都是我。 他们两个人,我一个,都不想伤害。 出了帝王寝殿后,三哥便在宫苑门前等候我。见我有些失魂落魄,精神不大好,便也没开口多追问些什么,只体贴温柔的搀扶着我上了返回侯府的马车,于马车内坐稳身后,抬臂圈住我的腰,把我护进了怀中…… “好了,没事了。三哥在,不管发生什么事,三哥都在你身边,别怕。” 我轻轻依偎进三哥的怀抱里,倚在他的胸口处,闭上眼睛,只觉得身心疲惫:“三哥……” “嗯。” “白哥哥。” “我在。” “我会保护你的,辰儿会保护好三哥的。” “傻瓜,理应是三哥保护辰儿才对……等京都这一切,安稳下来后,三哥就带你回颍州。” “回颍州?三哥,父皇有遗诏……” “人走茶凉,人去灯灭,先皇的遗诏,在当今皇帝的案前,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再说,本侯主动交出兵权,离开京城,重回颍州,这或许,正如陛下所愿,正好免了他再费心思寻借口赶了。” “你要把兵权交出去?” “嗯,交出兵权,本侯,只想换一世安稳。原本本侯想将安南侯之虚名,也一并还给他的。可本侯如今不再是孑然一人了,本侯还有辰儿,本侯不能让辰儿堂堂帝女,跟着一籍籍无名的平头百姓受苦。本侯,舍不得带辰儿过那样的日子……” “可是三哥,没有了兵权,你这镇国安南侯,便成了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没有兵权傍身,那些对你虎视眈眈的人,便会再无忌惮了。兵权,可是你的护身符,三哥,我怕,我怕……” “好了辰儿,勿怕。三哥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再不济,也晓得全身而退之法。只是,要委屈辰儿跟着三哥一起担惊受怕,甚至颠沛流离了。” “三哥,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怎样,都不觉得委屈。 三哥,秋日的彼岸花就要开了,我们去看花可好? 三哥,若有可能的话,我想和你彻底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三哥,人都是会变的,你应该,不会变吧……” …… 八月初二。 我已有半个月没有回宫了。 不过,在宫外不问世事的潇洒生活,过着还真让人上瘾。 自打我将安南侯府当成自己家,隔三差五就出宫来长住以后,莲蒂也将自己的秘密基地从春帝宫搬来了安南侯府。 虽说朝堂之上三哥同赵相那个老混蛋日益水火不容,见面便针锋相对,互看不顺眼,但对于莲蒂这位相府二小姐,安南侯府里外上下,却都没有将她当做宿敌,当做外人看待。 莲蒂生来便是副讨喜的性情,虽平日里总有些活泼过头,但胜在她待人坦诚,善良正直,还颇为大度。如今因常在侯府陪着我同住,侯府内的丫鬟与侍卫泰半都与莲蒂成了交情匪浅的好赌友,隔一阵时间,就能看见莲蒂与一众侍卫丫鬟打成一团,在府内疯闹,连三哥都忍不住感慨,自从莲蒂来了以后,府内都变得有生气了许多。 只是这等热闹景象,偏偏有一人,甚是看不顺眼。 “整天就晓得跟着那些人胡闹!你还真不把自己当成个外人了……你怎么还不回相府,要是让你爹你妹妹知道,你这整日都待在安南侯府与安南侯的人厮混,他还不得打上门啊!” “呸,我才不回去呢!我娘亲现在看见我就来气……我害怕回去。而且,他们也根本就不想见到我……墨风,我同你说句真心话,如今只有待在安南侯府,我才会有安全感,才会觉得,什么都不用怕……” 听着莲蒂的低落言语,墨风拧眉深深凝望了她一眼,也不好再说什么话吓唬她了,只一脸不悦的佯作冷漠:“罢了,既然安南侯府能让你心里感到踏实,那前面的话,你就当我没说过!不过……你以后能不能离砚北他们远一点,你搞清楚,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动不动就扎在男人堆里,像什么样子!” 莲蒂惬意的双臂背后,悠哉悠哉的跟着墨风信步走在侯府长廊上,挑眉吊儿郎当道:“未出阁的姑娘又怎么了,谁规定未出阁的姑娘就该整日待在绣楼上不露面,连与男人说话打闹都不成啦?墨风你管的好宽啊,我爹以前都没这么管我,我在外面和旁的男人一起饮酒划拳,我爹见着,也顶多只会骂我一句败坏门风…… 不过左右这十几年来,我家门风早就被我败坏彻底了,京城老少,谁不晓得我赵莲蒂乃是出了名的鬼见愁,谁不晓得……我赵莲蒂十有八九不是赵相亲生的。我啊,就是个乡野村姑,就算扎在男人堆里,别人瞧见,也不稀奇。” “可你、再这么不晓得避嫌,你就这辈子,也甭想嫁出去了!”墨风抱胸气的牙痒痒,莲蒂却没脸没皮的耸耸肩道:“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呗!反正我这辈子,也没想过要嫁人。一个人生活挺好的,做个老姑娘,挺好的。等我年岁再大一些了,我就出家去做女道士。我去悟道修仙。像我这么六根清净的女子,以后定能证得大道!” “放屁,你放屁!”墨风有些急躁的反驳道:“你还年轻着呢,怎么会有这般堕落的想法,做什么女道士,找个如意郎君成婚生子,给自己寻个家,难道不好么?” 莲蒂摇头叹息:“家?生身父母给我的家,都这般容不下我,墨风你说,我还能指望一个陌生的男人,给我一个温暖、完整的家么?到头来,说不准是,又被抛弃了一次。但,我去伴佛,佛不嫌我,我去求道,道不弃我,与其去追求那些虚无缥缈之物,每日都心怀痴怨的生活,倒不如,把脑子放空,去学习无上大道…… 当然,求道这种事,我暂时还不会去干,我得在我还年轻,还可以玩,还不会被京城里这些长舌妇的口水淹死的年华里,好好放纵潇洒一回……总不能来世间一趟,生命里全都是遗憾吧!” “莲蒂……你可不可以,先不要这么早下决心……这世上,还是有欢喜你的人的。”墨风低头,意味深长的轻喃。 “欢喜?”莲蒂偏过头,似打趣,又似认真的看着他:“你么?” 墨风下意识的亦扭头,对上她噙着笑意的秋水美眸,俊脸一红,心虚的犯咳嗽:“咳、你,别做梦了……我、和你,不是一样的人。” 莲蒂噘嘴,好奇问:“怎么不是一样的人了?我和你,不都是一双眼睛一对眉毛,一个鼻子一张嘴么!难不成,你比我多了个眼睛?” 墨风纠结的拧了拧眉头:“你别打岔……我的意思,你明白。你是丞相家的二小姐,相府千金,身份贵重,再怎么作践自己,你都是官家小姐,深宅贵人。而我,只是侯府的一个侍卫……你生在花团锦簇之地,乃是琼浆玉液喂养长大。我却是低入尘埃的肮脏之人。 你可知,我爹是乞丐,我娘是员外郎府中逃出来的小妾,我娘是遭了暗算,才与我爹结合,我娘厌恶极了我爹,而我爹,最终却为了保护怀孕的我娘,惨死在了员外府打手的手下。我娘怀胎十月生下了我,可却因产后身子虚弱,加之心底堆满了对我爹的愧疚,郁结于心,末了在月子里,便撒手西去了…… 我是在乞丐窝里长大的,五岁那年,一直照顾我的老乞丐生了重病,不治而亡。他老人家生前,最是心心念念的,便是想在死后,有副棺材睡……不管什么棺材,只要不被一席草席卷身随便丢在乱葬岗,他就死而瞑目了。他说他不想臭烘烘的暴尸山野,他说他不想被雨水泡,不想被苍蝇爬,他怕他来世,还要做个人人喊打的乞丐…… 为了圆他这个心愿,也为了报答他多年的养育之恩,我便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在他还没有彻底烂掉之前,给他找一副棺材。买不了棺材,我便去偷,去抢。我在颍州长街之上徘徊了三日,后来,将目标落在了出府买笔墨的侯爷身上…… 我自认为自己偷人钱袋的本领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但,没成想还是被侯爷一眼识破了。但让我意外的是,侯爷在清楚一切原委后,不但出钱给老乞丐买了棺材,还说我有一副好筋骨,是副练武的好料子,将我带回了侯府,做他手下的小侍卫……我的幼年,黑暗又肮脏,这些污秽,染在我身上,一辈子都洗不干净了。 你说,你我这情况,如今,能是一样的人么?” 莲蒂听罢沉思了一阵,少时,主动伸手牵住了他的袖子,朝他扯出了一抹明媚的笑容:“胡说些什么呢?你很干净,身上还有檀香味呢。佛曰过,众生平等,管它什么千金大小姐,还是乞丐流浪汉,只要在你我心中,彼此是平等的,那你我,就肯定是一样的人。 墨风,每个人都会有一段阴暗的过去,没有人是真正的白璧无瑕,人生下来是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的,老天爷烙下的污痕,不是你的错。墨风,不管你怎样,有着如何不堪的往事,不齿的出生,我赵莲蒂都不会嫌弃你!就像,你从来都不嫌弃我是赵相的女儿,从来都不会真的觉得我瞎折腾很烦……” 一番话说罢,墨风看向莲蒂的目光更加灼热深切了。 许是碍于内心有虚,墨风须臾后又赶紧收回了目光,别过头眼神飘忽的磕巴道:“咳、那,你以后注意些,别总和那群男人混在一起……你没发现,他们是在联手戏弄你么?你这个傻丫头,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 莲蒂拽着他的袖子,眉飞色舞道:“我又不傻,当然能瞧得出来……不过,我许他们戏弄一番,他们就不去找你麻烦了,我觉得这笔交易,还挺值的。墨风,我知道,最近总有人开你我的玩笑……都怪你以往太护着我了,所以他们才会胡思乱想,有时候故意折腾我,来打趣你。对不起啊墨风,都是我连累你了。改日我请你吃螃蟹吧,你不是最喜欢吃螃蟹的么?” 第278章 大禹国·他没有死 “侯府伙食不差,想吃螃蟹随时可同后厨大娘说,我又不缺你那一顿螃蟹。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就答应我,以后别同砚北他们走的这样近了,别让任何人,拿你寻乐子!” “墨风你关心我?” “才没有。” “你在意我!” “……” “哈哈,其实,被人在意的感觉,还不错。” “……有毛病!” 瞧着临水的长廊上缓缓行远的一双人,我忽然,有些欣慰。 “如果你同墨风在一起了,即便,他日我归了尘土,也再没有什么可忧心的了。” 花藜为我披上了一件轻薄些的披风,听我这般感慨了,嘟嘴有点不悦:“殿下你胡说些什么呢?什么叫他日归了尘土……你长命百岁,未来的日子,还久着呢。” “久……”我哑然轻笑,五年,也算久么? 拢了拢肩上的衣物,我转身回眸,视线无意落到了花藜高盘的乌发间,别着的那朵栩栩如生、色泽明艳的绒花上…… 绒花,红色的绒花。 记忆里倏然翻涌出了在江都时,崖魇立在枯树下,手捧绒花,深情凝望的那一幕—— 那朵绒花,便同眼前花藜发间的这朵绒花,一模一样…… “你头上的绒花?”我直勾勾的盯着那花,好奇问她。 花藜听我问及她的发饰,便抬手也摸了摸,不好意思的低头,红着脸回答道:“这绒花,是我找春兰她们特意定制的……” “定制?”我听不明白…… 花藜颔首:“嗯,是奴婢亲手画的图样……” “亲手所绘的图样?这个样式的绒花,难道,还有什么特殊意义?” 花藜咬唇,一副小女儿姿态的娇羞道:“殿下还记得,奴婢同殿下说过,奴婢很小的时候,有个特别照顾奴婢的哥哥,常来奴婢家中找奴婢玩么?他家没出事的前一年,我过生辰的时候,那位哥哥特意在街头首饰铺上买了朵红色的绒花送给我,当做了给我的生辰礼物……我很喜欢那朵绒花,只是多年前,我在清扫浣衣局的时候,一不小心跌了一跤,将它弄丢了。 我后来寻了很久,都没有寻到那朵绒花,也不晓得是不是被宫中其她姐妹给拾了去,瞧她精致,便偷偷藏起来了……今年过生辰的时候,我听见宫里有人吹起那位哥哥曾经吹过的曲子,就突然,挺想念他的……之前他送我的那枚绒花已经没有了,我就想着,仿一个也好,至少还能睹物思人……殿下,奴婢戴这绒花,好看么?” 我怔怔的凝望着她,凝望着那朵美艳无双的绒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良久,我方保持镇定的点头:“嗯,好看。” 原来能让堂堂暗卫统领黯然失神,深情相视的东西,便是花藜以前遗落的那朵绒花…… 他为何会对花藜的绒花那般上心?难道…… 罪臣之后,先于花藜被抄家灭门……我记得皇兄曾经说过,崖魇在没入宫前,姓萧,他爹犯了私通敌国的谋逆之罪,被先皇盛怒之下,下旨灭了满门。 原本崖魇是不该活的,可行刑前夕,先皇突然起了要去死牢探监的念头,回来以后,身边便带了个小小的白面娃娃。 萧家满门被处斩后,先皇将萧家遗孤安排进了暗影楼,重新取名为崖魇。 后因崖魇在暗影楼表现突出,深得先皇青睐,于是先皇便将崖魇调去了彼时还不是太子的皇兄身边,做他的影卫,贴身侍奉皇兄这个二皇子。 仔细算来,崖魇侍奉在皇兄身边,为他尽忠,已有十五年了…… 崖魇比花藜先入宫,再加之一个常伴太子左右,深居东宫,一个被打入浣衣局洗衣,贬入后宫清扫宫阁,故而多年后花藜认不出崖魇,应该也是情理之中。 “花藜,你可还记得,你那位被灭满门的哥哥……他姓什么?”我试探着问她。 花藜咬了咬唇,想了一阵,“奴婢记得……风袭桃花渡十里,夜幕萧声盈月楼。奴婢姓花,他姓萧。他是江北萧家之后。” “江北萧家之后……” 花藜又补充道:“叫萧文远。” “萧文远……”我心底惊了下,暗暗攥住袖口。 果真,是他。 萧文远。 我见过暗影楼的暗卫卷宗,崖魇以前的名字,便叫萧文远。 彼时我还甚感诧异,饶是如何都想不到,崖魇那么冰冷薄凉的一个人,以前竟有个如此儒雅温润的名字…… “花藜,如若,你那个哥哥还活在世上……只是,他变成了另一个人,另一个、你一见到,就害怕的人……你能接受么?你会选择,逃避他,不要他么?”我小心翼翼的问花藜。 花藜挑了下眉:“变成了另一个我一见到,就害怕的人?有多可怕?” 我犹豫着打比方:“譬如……像崖魇一样凶的那种人。” “崖魇……”花藜琢磨了一阵,乖巧懂事道:“大统领,他其实也不是、特别吓人。如若萧哥哥还活着,那他就算变成大统领那样的人……我也是能接受的!”心疼的低头,花藜轻轻道:“死里逃生,他应该也吃了不少苦吧。那么苦的人,就算凶一些,冷漠一些,也没什么可谴责,怨怪的。只要不坏,只要性格不扭曲,便是最好的结果……只可惜,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如若。奴婢的萧哥哥……死了这么多年,也不可能再死而复生了。” 我顿了顿,接着问下去:“就算是像崖魇一样凶,你也不会嫌弃,不会害怕?” 花藜点头坚定道:“莫说是像崖魇大统领一样凶了,就算是像暗影楼那些师父们一样凶,我都不会嫌弃,不会离开他!”约莫是从我的再三追问中窥得了些许怪处,花藜拧着眉心,小声探问:“殿下,您为何,突然这样问?难不成……殿下您听见了什么消息,知道我的萧哥哥,没死?” 瞧着花藜脸上的神色由惆怅转变为欣喜,我迟疑了…… 暗卫同宫女,会有好下场么? 一入暗影楼,崖魇便已回不了头了。只能生是暗影楼的人,死是暗影楼的鬼。 成亲这种事,对于崖魇而言,只能是像上回那样,有重臣家的千金看中他了,而帝王又乐意促成这桩婚事,他才能得偿所愿……可以花藜如今的身份,想要帝王赐婚,即便我亲自出面,皇兄也未必会同意。就算同意了,也未必会有好结果…… 若崖魇肯与重臣家的千金结亲,成为帝王器重之臣的上门女婿,那他则可顺利脱身暗影楼,摆脱暗卫的特殊身份。 可他若与宫女结亲,他的暗卫身份,则依旧保留……即便是宫中女官,也没资格带他脱离暗卫之籍。 况且,成为暗卫的家眷,更是随时随地,都可能有性命之危…… 从崖魇之前对待花藜的反应上来看,崖魇不但认出了花藜,且对花藜……还有情。 之所以迟迟不肯与花藜相认,默默将一切冲动都隐藏于心底,十有八九,也是碍于这个原因吧。 若我现在将真相告诉花藜,那岂不是害崖魇前功尽弃了,浪费了崖魇先前这么多年的一片苦心。 可若我不将真相告诉花藜,难道……真要这样,瞒着花藜一辈子? 思纣再三,我还是决定,有些真相,花藜应该知道。 有些人生路……理应花藜亲自来选。 是闭目逃避,还是万劫不复,只要是遵从自己的内心,便不至于给自己的余生留下遗憾…… “花藜。” “嗯?” 我斟酌着道:“曾经,因着皇兄的关系,我见过暗影楼所有暗卫的身世卷宗,其中,便有崖魇大统领的那一卷。” 花藜怔了下,昂头不甚明白的拧眉凝视我:“殿下……看见大统领的身世卷宗,他的卷宗,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我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郑重同她道:“崖魇,他是京畿兵马府总兵,萧迟山萧大人家的独子,曾经的名字,唤作萧文远。” 花藜呼吸一滞,脸色瞬白。 我在她诧异的目光下,继续道下去:“他幼年时期,便被先皇下令,满门抄斩了……只是他满门被处斩的前夕,先皇见到了他,看中了他的聪明睿智,于是便将他从死牢中带了出来,送入暗影阁,培养成了小影卫,还改了萧家后嗣的名字,重新给他起了崖魇这个名字……当初在江都,我曾见到他拿着同你发间绒花一模一样的发饰站在枯树下发呆,许久都未能回过神……花藜,崖魇就是你的萧哥哥,只是,他定然是碍于身份之差,才会不敢与你相认。 花藜,你与他、现在并不是最佳的相认时机,你也晓得,皇兄如今被赵相蒙蔽了双眼,改了性子,皇兄现在,忌惮我与三哥……你现在就与他相认,只会给他添麻烦。要如何抉择……花藜,你也不小了,可以自己做决定了。” “崖魇,萧哥哥……”花藜皱着一双细长的柳叶眉,眨了眨眼睛,眼角湿润泛红,脸上的神色,显然是惊喜大于惆怅的。“他没死,他真的没死……” 泪水迅速在眼底凝聚成滴,花藜抬手捂住嘴,咬唇哽咽了声:“原来,不是错觉。在宫中每年都折花给我庆生的人,就是萧哥哥,我受罚时,总有人在我窗前放药,那个人也是萧哥哥……在我房顶吹笛子,吹箫的人,还是萧哥哥……他没死,他还活的好好的,比我活的好。暗卫大统领,他之前那十几年,应该过的很艰苦吧……从一名普通的暗卫,一步一步爬到暗卫统领的位置上,萧哥哥肯定受了很多委屈……” 抬袖抹了把眼泪,花藜没出息的吸了吸鼻涕,又哭又笑道:“他果然比我坚强,他难受的时候,都不用我哄……不相认就不相认呗,至少也要让我晓得,他还活着呀。晓得他还活着,我的心,就不会那么痛了。”昂起泪红的双眸,花藜可怜兮兮的乖乖请求我:“殿下,我想去看看他……我保证,我不会与他相认,我就是想去看看他,我就是想,亲手摸一摸他的胸膛,感受一下他的心,是否还跳动着。我想瞧瞧,他还是不是,我曾经的那个萧哥哥……” 我伸手攥住了她的纤纤玉指,抿唇淡淡一笑道:“我既肯将真相告诉你,那肯定是允许你去见他的。我不是说过么,你做什么决定,都可。我只是想提前同你挑明一些利害关系。不过,花藜,你要相信我,既是决定的事情,那便放手去做吧,本宫大不了往后辛苦些……定能护得住你的。本宫会想方设法,成全我家花藜的所有心愿。” “殿下。”花藜感动的流下了两行清泪,蓦然扑过来抱住我,嗓音哽咽道:“奴婢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了殿下。殿下,你是个好姐姐。” 好姐姐…… 我亦温和的搂住她的身子,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 —— “我在宫外闹了近一个月的脾气,皇兄都反常的没有主动来寻我,向我说好话认错。最开始的时候,倒是遣了小海子来安南侯府寻过我两回,可我性子倔,不肯先服软原谅他,就坚决不肯听他的命令回宫,后来,皇兄便连小海子也不遣了,索性纵着我在三哥府上乐不思蜀。 听久留在皇宫的穆昭太子说,皇兄变得愈发残暴了,早前几日朝堂上一位大臣因在皇兄母妃忌日的事情上失言说错了话,便被皇兄当即下令拉出去杖三十了,打的那位大臣如今还下不了床……而且,皇兄还怪异的扬言要替太皇帝时期的一位谋反的少公主平反。 这等早被皇家拍板定案了几十年的旧案,如今再查,铁定是查不到什么线索证据能佐证那位少公主的清白了,所谓平反,也仅仅只是靠皇兄的一人之言来下定论…… 生前得不到答案的事情,却在魂魄离体的那一瞬间,全都明了了。原来我住在三哥府上的那一个月,皇兄曾微服出宫,去过侯府,只是彼时恰好被他见到三哥陪我一起荡秋千的场面,他一时吃醋,便怒气腾腾的拂袖而去了,然回宫以后,他却遇见了正想寻他做主的化霖——” 时光重回七月时,化霖一袭墨衣耸立在皇兄的万岁殿案前,眉飞色舞的向皇兄进谗言:“陛下的秘密,父亲都已经告诉臣了,陛下想得到帝女,臣想得到安南侯,既如此,不如,陛下与臣合作。届时,陛下与臣,互惠互利。” 殿上帝王铁青着脸,攥紧拳头欲要发怒:“朕原不知,赵相的嘴巴,竟也这般漏风!” 墨衣祭司不慌不忙的解释:“陛下您误会了,这件事,父亲只告诉了臣。且父亲告诉臣,是为了让臣助陛下一臂之力的。” “助朕一臂之力?” 第279章 大禹国·他的绯闻 “正是!”墨衣祭司昂首挺胸高傲道:“陛下您很清楚臣与凉娍帝女之间的那些纠葛,虽然臣如今还不是祭司阁的祭司长,但臣自一生下,便是天选的祭司阁掌门人,臣迟早,都会是祭司长。 祭司阁司帝王家及江山社稷的占卜祈福之事,如今双帝星现,祭司阁上下长老各怀心思,祭司阁五位长老,及臣的师父,都晓得双帝星现的真正意义是什么,更晓得,双帝星现的另一颗帝星,所指的便是凉娍帝女…… 祭司阁力量神秘且强大,纵是祭司阁内所有祭司的命,最终都还握在陛下您的手里,陛下您让祭司们向东,祭司们不敢向西,师父与长老们对陛下的命令,绝对会言听计从。 可祭司,也是个有思想的人,究竟哪些人是真心服从,哪些人是阳奉阴违,陛下您又怎能分得清。难道,陛下您就不想在祭司阁,有个心腹?有个可靠之人?陛下,臣,愿意做陛下在祭司阁的犬马,愿意供陛下驱使,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做朕的心腹,可靠之人?”皇兄脸色冰冷,凝声讥讽:“就你,也配?” 化霖被皇兄如此羞辱,却不生气,反笑道:“配不配,便要看臣的父亲,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有多重了。臣的父亲对陛下有多少忠心,臣便对陛下,有多少忠心。只要陛下愿意,臣必不会让陛下失望。” 听着化霖如此言之凿凿的言论,皇兄负手,拧眉沉默了一阵。 许久后,似是有了妥协之心。 “你若真想对朕尽忠,便替朕解了眼前之患。” 化霖笑眼盈盈的挑眉道:“双帝星现,臣已经,有了对策了。” 皇兄一僵:“哦?” 化霖自作聪明道:“要想解决此事,先要确定另一颗帝星,究竟是不是帝女殿下,只要晓得了应了星命的帝王究竟是谁,后面,便好办了。” “如何个好办法?” “眼下有两条路可选,一条么,便是在另一颗帝王星还未成气候之前,杀了身负帝王命之人,此乃最简单之法。” 皇兄哽了下:“另一条呢?” 化霖道:“另一条,便麻烦了点,那便是人为操纵,加施法毁乱星象,以此来破解双帝星同空之象。人为操纵么……便是毒傻那个人,乱了她的神智,让她身上的帝王气息自行泄去,如此,可令帝王星光芒羸弱,灵气大减。届时再由我们祭司阁施法,趁帝王星光泽消减,护体神罩脆弱,用法术催其消散。双帝星的另一颗帝王星一旦消散,这双帝星同空的天象,便自行破解了。届时,陛下便会千秋万代,再无后顾之忧了。” “毒傻她,乱了她的神智……”皇兄捏紧了一双拳头,有些许于心不忍:“一定要对她、这样残忍么?” 化霖勾唇:“陛下,令其疯癫,与令其死比起来,究竟哪个更残忍,您应该,分得清吧。” 皇兄颓丧揉额,缓了缓,道:“说下去。” 化霖接着道:“臣想,先确定帝女殿下,究竟是不是另一颗帝王星……所以,臣日后,可能要先让帝女陛下受点苦……届时,还请陛下不要阻拦,不要怪罪。” “你想做什么?” “心疾。臣想让帝女殿下心疾复发。” “她会痛死的!” “没有陛下的命令,臣不敢杀了她的,臣只是想,利用这个机会,探一探帝女殿下与帝王星究竟是否有联系。若帝女殿下心疾复发,命在旦夕,天上的帝王星也跟着晦暗,那帝女就是大禹国另一名身负帝王气运的人无疑了。” “……还有呢?” “还有一桩事,臣想请陛下破个例。” “什么事?” “陛下的那颗帝王星如今被另一颗帝王星的光芒所克制,这于陛下,是大大的不利,一旦另一颗帝王星的光芒彻底掩住陛下那颗帝王星的光芒了,陛下您可能就要有大难临头了。为了不让另一颗帝王星损坏了陛下的气运,臣恳请陛下,下旨,在江北一带,寻三百童男,三百童女,祭天。” “什么!你要朕下旨令江北官府,行活人祭祀之事?娍儿若是知道,会恨朕的!” “唯有此法,方能替陛下,维持帝王星的光华,使陛下不至于被另一颗帝王星克制。” “不可……” “陛下,您是大禹国的君主,没有您,哪来的大禹国黎民苍生,万千子民。区区六百人,便当是他们为陛下您尽忠了。唯有您,才能让这江山社稷,世代安稳下去。您活着,造福的就是六千万,六万万的人。您做的任何决定,都是为了大禹国,为了万千大禹百姓。” 殿上君王阖目纠结了半晌,约莫是半刻钟后,君王终是下定了决心。 一拂广袖,威仪道:“便按着你说的去办吧!既是自己立下的军令状,可勿要让朕失望。” 化霖奸计得逞,很是欢喜的笑应道:“是,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望!” —— 八月十四,中秋前日。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年中秋应该是我在宫外过的第一个团圆节。 三哥怕我常在府中闷着会将自己憋坏,于是特意携我出府赶了个中秋月神庙会。 庙会上热闹非凡,人山人海,好吃的好玩的数不胜数。 牵着三哥在庙会上闹腾了一个多时辰才原路折回了京城长街。 今日的京城长街并未因城南头有庙会而冷清半分,快要到安南侯府的时候,三哥借口要给我买样好东西,而将我撂在了原地,孤身隐进了人海深处…… 我在街头边捡着古董铺子上的古董欣赏,边等着三哥给我带惊喜过来,然,等了两刻钟之久后,没等来三哥,却是把先前与我们分头行动,扯着墨风往北逛的莲蒂给等来了。 不等我开口问一问她们怎么突然来了,莲蒂便掂着一本画册子迫不及待的搂过我胳膊,着急向我告状:“完了完了完了,刚刚我和墨风去北边与常合作的书铺老板做交易的时候,无意间翻到了一本新上市的画本子,画本名叫莲花成祥,是一个刚入行的画师绘的。起先我只是觉得那画本子画风不错,画功都快堪比我了,于是我就想瞅瞅那本画册子里绘的是什么故事,哪成想这一番才发现……这里面的故事,分明就是在影射你的啊!” 我有点脑中糊涂了,皱眉好奇问道:“影射我的?什么意思?我有什么好被人影射的?” 莲蒂焦躁的哎呀了声,随手将画本子塞进了我的怀中,头疼道:“这画本子上画的故事是,一位风流倜傥的侯爷,年轻的时候救下了一名山中修道的少女,少女与侯爷一见如故,故相处之中,二人也互生情愫了。但侯爷赶着去给病重的母亲求药,所以少女与侯爷的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匆匆结束了,可是侯爷在临走前,将自己的贴身玉佩交给了少女,当做了定情信物。 就因为侯爷当年的一枚玉佩困住了少女的心,许多年后,少女修道有成,下山的第一件事就是满人间的去寻那位侯爷。然而少女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再见到侯爷时,侯爷身边却已经有个公主相伴了。那公主利用自己的权势打压少女,还逼迫侯爷迎娶她,少女苦苦哀求公主放过侯爷,可公主仍为了一己之私,强行将侯爷占为己有,硬生生的拆散一对有情人……” 指了指我:“公主。”又指了指侯府方向:“侯爷。”再往皇宫方向看:“少女!”莲蒂摊手怒气汹汹道:“这身份,不都已经对上了么!肯定又是莲蕊那个小祸害干的好事!你都不晓得,如今看过这本画册的人,都在骂公主是个抢人夫君的贱货,都在各种羞辱公主呢!更更更过分的是,这画本子上,竟然还有侯爷与少女的亲热戏……真是臭不要脸!不要脸!” “亲、亲热戏?”我顿时哽住,不可思议的拿好被莲蒂塞进怀中的画本子,随手粗略翻了几页……目光所及之处,果真绘的情深意切,情意绵绵。 画师的画功当真可称一个精湛卓然,不但将人物绘的栩栩如生,连有情人间的眉目传情都绘了出来……虽说那两张男俊女美的脸与三哥化霖的容颜全然不同,可每每看至背影时,那轮廓间却又都藏着三哥与化霖的身影…… 还有那画中的公主,亦是偏爱一袭紫衣。只是,大抵是为了想暗悄悄的出口怨气,化霖在现实中暂还不能拿我怎样,便只好在刻意影射我的画本子上动手动脚了……是以那画本子上的公主才会是个坡脚且样貌堪比鬼刹。 她倒是聪明,晓得光明正大的同我硬碰硬,自己是没有机会占便宜的。因而才搞出了这一出。现实中得不到三哥,就让人在画本子上为自己圆梦,真也是个有勇气的姑娘!只是不知,她这般肖想意淫三哥,三哥看见了,会不会更加憎恶她。 书页一扇一扇于眼前翻过,重复翻了三遍,我才终于在一堆花花绿绿、生动形象、情意绵绵的画本剧情里觅到莲蒂口中所言的那段……亲热戏! 墨纱半褪,露出女子雪白的半截莲背。青丝松散,几缕散落于绣了莲花的暗红小衣物前。女子丹唇微张,高鼻染着橘黄烛光,细眉入鬓,杏眼迷情,衣衫凌乱的后腰倚在萦着腾腾白雾的浴桶边缘上,而她身前紧贴的,正是只穿了一件单薄乳白色里衣,衣衫领口半敞,露出紧实白皙胸肌的……男主侯爷。 彼时侯爷墨发未束,发丝垂至衣衫领口前,与女子的凌乱青丝亲密交缠,女子一脸意乱情迷的将纤纤玉手搭在他的胸口,蔻丹染就的红指甲在橘色灯华里,显得分外引目。 男人一手搂在女人的腰上,深情凝望着女人,做出偏头欲要亲她的姿势…… “好家伙啊!这想象的也未免,太深入了些吧!”我捧书叹为观止,被晾在后面的墨风不晓得何时也悄无声息的凑过来了,大抵是先前莲蒂没给他细看的机会,这会子趁着我看的机会也得以仔细欣赏了一通,见我一幅画看的有些呆,便忍不住出声催促:“殿下,翻啊。看看后面,看看!” “后面。”啊对了,后面应该还有!我被墨风一语点醒,再往后看,果真,前面的那一幅只是开胃菜……后面的尺度,简直是应了渐入佳境的那个词。捧脸亲吻,还口水拉的老长。扒衣服、把人放在浴桶上坐着,然后啃脖子,上下其手,还有……更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此时此刻,我已经无法用言语来描述自己的心情了。 “这哪里是画本子啊,这简直就是成亲夜看的小人书!狠,太狠了!”我一连翻了好几页,却发现后面还有,且,还有不少……“啧啧啧,造孽啊!” 莲蒂身为一个纵横画场多年的老画本师,对此等场面已然是见怪不怪了,这会子异常安静的抱胸站在我身边,郁闷道:“所以,你知道,你家侯爷与化霖,到底是在何等情况下初次相遇的么?那个救命之恩,究竟与画本子上所描述的那些,一样么?” “与画本子上描述的那些,倒也不是很一样。我记得三哥曾同我说过,他的确是为了给母亲前往神山求药,才在路上遇见落难的化霖,彼时化霖中了蛇毒,三哥便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他母亲还病重着,故而他便权当是给母亲积福积德了,就用自己的内力,运功为化霖逼出了蛇毒。 与这本子上的形容……却也有几分相符。这画本上不也绘了三哥替化霖逼蛇毒的情景么?倒是后面的暗生情愫,一见如故,玉佩定情,这些三哥没同我说过,我也不晓得有没有这回事……不过我觉得,以三哥的性子,不像是能与人一见如故,暗生情愫。后面的那些剧情,铁定是化霖刻意杜撰的!”我甚是笃定的道。 莲蒂却板着脸色,摇头怀疑:“不……娍娍你还小,你不了解这世上的男子。或许玉佩定情的地步是没到,可一见如故,暗生情愫,就难说了。安南侯彼时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而莲蕊这个丫头,说实话相貌这一关是完全过得去的。 男人么,又泰半都是看脸的俗人,试问一双未婚男女,在男人是女人的救命恩人,女人恰好生的不错,孤男寡女共处一山洞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不干柴碰烈火,心底滋生些什么冲动来…… 当然,如今最重要的事,也并非是他们曾经有没有一见如故,暗生情愫。娍娍你最该担心的,是这本册子里绘的东西本就是真假参半,你要如何分辨的出来,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救命之恩,是真的,安南侯用内力给莲蕊逼过蛇毒也是真的,莲蕊下山寻找安南侯,可安南侯身边却有了你也是真的,那玉佩定情,究竟是真还是假? 再往深处探究,这本画本子里还提及了侯爷常常背过公主的眼,去与少女御花园中相会,这又是真的假的? 不过,说到这一个问题上,我确实有件事要同你说……一个月前,我在春帝宫陪你的时候,有一晚我出门散步消食,还真就撞见过安南侯在御花园中就着月色,与莲蕊相会,莲蕊那会子还抱了安南侯来着…… 我本想一回宫就同你告状来着,可后来我临走时,又见安南侯果断的将莲蕊给推开了,我觉得安南侯都已经做到那个份上了,肯定是对莲蕊一点情义都没有,就没有必要再用这种小事来引你心中膈应了,所以我便没同你提及过这件事。 但……现在看见了这本册子,我又开始不确定那天晚上我看见的究竟是表象,还是事实。我更不确定,他们花园相会,那次以后还有没有了…… 这本画册子,旁人瞧着,都以为只是本剧情波折的杜撰故事,看着就是图一乐,可若是将画中角色代入现实中的真实人物,那值得深究探索的地方可就多了,暗藏的秘密,可就渗人了。 而且更让我脊背发寒的地方,是这本画本子的结局。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侯爷自从被压迫、被逼着讨好公主,迎娶公主为妻后,心中就一直对公主很是与怨恨不满。他表面答应公主与少女一刀两断,实则却是藕断丝连,少女更在公主婚后,与侯爷有了夫妻之实,生下了侯爷的长子。 公主恶毒,屡屡陷害少女与侯爷的孩子,侯爷末了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与孩子,就与少女联手,将公主烧死在了寝居里…… 娍娍,这个结局可有让你身子发寒?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家侯爷真与莲蒂有个什么关系……那可就真的细思极恐了。” “在公主婚后,少女生下了与侯爷的孩子,侯爷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与孩子,最终选择烧死公主。”痴痴重复着这段话,我确实有种脊背发寒的感觉。 是啊,若将这本画册子单纯的当个杜撰的故事看,确可引人唏嘘一乐。 但若是套入现实……就真的让人心底发毛了。 第280章 大禹国·帝王之命 可是…… “不,不可能。”我将画册子合上,送回了莲蒂的手里,坚定不移道:“三哥不是那样的人,三哥对我如何,是虚情还是假意,没有人比我更加清楚。” “娍娍……” 我摇头打断道:“莲蒂,你不晓得我们之间的缘分有多深……我与他,从来都是互相付出,互相靠近的。他对我的欢喜,不比我对他的欢喜少。勿说他如今并没有同化霖纠缠不清了,就算他们真有个什么情况发生,只要他说一句:他没有,我都会相信。” 莲蒂纠结的还欲劝我:“娍娍啊……” “哎呀,好了,只是一本有心之人刻意弄出来添是非的画本子而已,你怎就当了真,怀疑起了我家侯爷的真心了呢!”墨风一把扳过莲蒂的肩膀,极度无奈道:“你不能因为你见过几个负心汉、恶心男人,就执意认为天底下所有男人都负心忘恩了呀!我家侯爷对殿下的真心,你又不是没有亲眼得见过?为了殿下,侯爷连陛下都得罪了……我墨风敢用自己的人品担保,侯爷对殿下是认真的,这一点你放心就好,来日侯爷若是真像这画册子上绘的那样,毁了殿下,我墨风头一个抹脖子下去向殿下请罪!” “我、你!”莲蒂被墨风堵得没话说,拧紧眉头欲言又止了两番,末了终还是极不情愿的向我们妥协了:“好吧好吧!你们都信他,那便当我没说过刚才那些话……但愿你们不会下错赌注。” 墨风亲近的帮莲蒂揉了揉肩,轻声安抚:“不会的,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就好。”挑挑眉头继续没良心的朝我催促:“那个啥,殿下,方才咱们还没看完呢……后面还有几页……” “还有几页。”我恍然大悟,赶紧又把画本子从莲蒂的手中抢了过来,与墨风一道没心没肺的继续欣赏。画册翻至刚才看过的那页,抬指掀去,不料后一面的内容更是让人瞠目结舌、屏息凝神:“哇,真没想到三哥的身材,这么好,这肌肉,这胸膛,这肩膀,这背……” 莲蒂终究是耐不住性子的也探头过来陪我们一起欣赏,啧啧两声嫌弃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你家三哥的身体,你不应该都看腻了么……不会是,你到现在还没看过他的胸、和肩膀背吧?” 我捧着书脸一黑,“他的身子,我怎么会看过?我和他,还没成亲呢。” 莲蒂脸上的表情愈发更嫌弃,“嗯?可你不是早就下定决心要嫁给他了么?再说,前一阵子你与他在他的房间里,孤男寡女的处了一夜……你别告诉我,那一夜你什么都没干!” 我心虚的垂首,郁闷抱怨:“哎呀那一夜,我是真的什么都没干!我倒是想、借着酒意干些什么呢,可是我一进门,一扑上床就熬不住的两眼一闭睡死过去了。再睁眼,就是第二天清晨了。虽然孤男寡女的共处了一夜……但是第二天早上,我和三哥的衣服都是整整齐齐的……三哥他抱着我,陪了我一夜。仅仅只是抱着我……旁的啥也没干。” “你家侯爷的自制力,是真真的好!”莲蒂忍不住的点头感慨,感慨完便又眯着眼打击我:“你可真是没出息啊!我不是都已经教过你怎么对付你家侯爷了么?你怎么还能让他、到嘴的鸭子飞了呢!” 我瘪嘴苦凄凄道:“你教我的那些……我家三哥未必吃那一套,我也只敢浅尝辄止。我也想主动,但是每次一看见三哥那张正儿八经的脸,我就觉得,我有那种念头是有罪,我是在亵渎三哥这尊圣洁的神……而且我家三哥他在这方面,有点木讷,每次我想靠近,他都能把距离把握的恰到好处,我半分都越轨不得。再者,我堂堂帝女,要是太主动,岂不是显得自己很轻浮……总之,我没那个本事对三哥下手。” 莲蒂捂面怀疑人生:“你能不能别将问题描述得那么……怪异,我只是让你主动亲他,主动抱他,主动投其所好,又不是让你去勾引他,听你这话就好像是我在教你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媚功一样,啧。” “媚功?”墨风垂眸将她打量了一遍,深表怀疑的问道:“就你,还会媚功?” 莲蒂挥手便是一巴掌扇了过去:“去!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打个比方你懂么!” “哦!”墨风低头偷笑。缓了缓,墨风接着探头同我们研究那不可描述的画面:“其实殿下你……委实多虑了。侯爷他倒是巴不得你能主动亲近他呢,侯爷虽说是个久经战场的武将,可骨子里,却还藏着文人的儒雅温柔。 他同属下等,都不一样,属下就是个直性子,想什么说什么。他老人家,与殿下您相处,凡事总是先会考虑殿下……或许正是因为殿下的矜持,才让侯爷他误以为殿下至今还不适应他。 侯爷他曾同属下等说过,他自回京与殿下再见时起,便将殿下当做自己的亲夫人看待,只是,他不晓得,殿下何时才能真正适应这一重身份。 殿下您与侯爷如今相敬如宾,你们两个人谁都不敢先迈出第一步,如此下去,你们的感情,会进展的很慢的……殿下,在您看不见的地方,侯爷他真的为了能与殿下在一起,而付出了许多。 殿下您或许不知,在颍州,老侯爷曾在先帝的允许下训练了一批战斗力极强的将士,这批队伍,名唤镇南军。镇南军本是颍州安南侯府的核心兵力,镇南军之重要性,用先帝的话说,便是:宁失江东三十万,不失颍州镇南军。 当今侯爷年纪轻轻便能在大禹国的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其中便有镇南军的原因。然半个多月前,侯爷三度向陛下奏明想要迎娶殿下为妻遭拒后,侯爷便拿出了可调动千万镇南军的令牌,准备好了关于镇南军的一切公文,打算用镇南军,去向陛下换取迎娶殿下的圣旨…… 镇南军一旦交出去,按着朝野上下如今的局势,我江东颍州安南侯府必然很快就会成为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侯爷这是在用自己的前途以及所有权势,去同陛下换殿下啊。” 我与三哥认识这么久,素来只知三哥的眼前事,对于三哥留在颍州的兵力,确然一点也不了解。便譬如这镇南军,我着实是第一次听人提起。但,仅凭墨风这言简意赅的描述,我便能清楚的意识到,镇南军就是安南侯府的主心骨,亦或者说,是安南侯府的护身符。没了镇南军,安南侯府,便不再是镇国安南侯府了…… 届时即便三哥无心再蹚这朝堂勾心斗角的浑水了,怕也,由不得他了。 我很快便从沉思中恢复了清醒,“那令牌,可有落入皇兄之手?” 墨风沉沉道:“暂时还没有,镇南军易主之事非同小可,侯爷已经令人快马加鞭将镇南军的大印从颍州侯府拿过来了,大印昨日才到侯爷手中,侯爷今天写完手令,盖上大印,明后两日上朝,应该就会将那些要紧物件呈给陛下了。” “还没有……就好。”还没有就代表事情还能阻止! 我沉默了一会儿,垂眼看画册上的内容,故意寻借口转移话题:“这腰……还挺符合实情的,三哥的腰,是真的细……嗯,手感还好。” “男人腰太细……虽然好看,但是我还是更喜欢粗一点的,这样不至于让我太伤自尊。”莲蒂若有其事的道。 我吸了口凉气,看那闺房画看的差些流鼻血:“这背,一看就手感也不错。” 莲蒂臭不要脸的怂恿我:“你晚上回去、摸摸!” “不要,那多不好意思……” “俗话说的好,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更何况你俩现在都已经……两情相悦了,你摸自己的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怕三哥矜持。” “没事没事儿!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热炕头!” “太、轻浮了。” “去!你懂啥呢。有些事,不爱的人做叫轻抚,爱的人做,叫情趣。” “情趣……” 与莲蒂说的正起劲呢,突然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玉手探入视线,一把将我手里捧着的画册子给抢了去…… 这一抢,真让我猝不及防! “嗳你干嘛呢!”我不悦的扭头正要教育这个一声不吭就抢东西的没礼貌家伙,哪成想回眸定睛一看,却瞧见了一张又青又紫的俊脸…… “三、三哥!” 心跳一耸,差些撞上了嗓门眼。 三哥脸色极难看的掂着那本画册子,清冷眸光正好便落在绘了春意旖旎的那页画本上—— 愈看眼底沉光愈寒。 墨风见三哥突然出现,亦是被吓了一跳,脸色陡然发白,抽着唇角赶紧后退两步拱手行礼:“侯、侯爷。” 看自家顶头上司的闺房画本还被顶头上司给当场抓包,我猜墨风现下一定特别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当然,有这想法的并不止他一人…… 此处若真有地缝,我是绝对不介意同他挤一挤的! “三……”不等我琢磨好该如何同他开口、狡辩,他便目光森冷的本子一合,甩袖将东西砸向墨风的胸口:“查!给本侯查!查到这东西是谁画的了,将他的狗爪子给本侯剁了!” 剁爪子? 我不禁一个激灵,后背直冒冷汗。 瞧三哥脸色铁青的模样,我这会子是真没有狗胆再多说话了…… 墨风接住画本子怔了怔,随即又极快的反应过来,掂着画本子拉住一头雾水的莲蒂就赶紧告退逃跑,生怕多留一瞬就有大祸临头:“是是是,属下这就去,这就去!” 于是,原本同我作伴的墨风莲蒂就这样没良心的手牵手,关心话都不说一句的把我丢了,自己跑了。 他们两个狠心无情的人逃了,我现在若是留在这……三哥正在气头上,难保不会把怒火焚我头上,我不如,也先逃为敬! 下定了决心,我扭头就往反方向跑…… 只是奈何,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我人还没跑掉呢,一步才将迈出去,身上便陡然一轻,来不及思考,下一瞬我就被某人无情的给打横抱了起来。 “啊!”刹那的身子失重吓得我轻叫了一声,双臂也本能的抬起,环在了他的脖子上……缓了片刻,我情绪稳定了下来,这才敢盯着他那张俊美的不像话的容颜委屈瘪嘴问出声:“三哥,你干嘛呢!这是大街上呢……光天化日之下的,你一侯爷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抱着一女子公然走在京都大街上,当心明日有人传你谣言,污蔑你好色!” 他的冰冷容色缓和了些许,剑眉微挑,清澈的眸眼里蕴满温存深情,抱着我毫无顾虑的大摇大摆朝安南侯府方向去。软下声,轻道:“传了,更好。他敢传,本侯便敢让整个大禹国都知晓,你凉娍帝女,便是本侯心尖上的人。本侯好自家媳妇的色,不犯法,不缺德。” 我脸一红,被他一番温情话给羞到了,缩缩脑袋埋头进他怀中,低声细语道:“三哥,你越发脸皮厚了。” 他默默将我的身子搂紧了些,“对夫人,脸皮不厚,没法培养感情……夫人矜持,本侯应早些察觉到这一点的。夫人放心,本侯日后,绝不会再逼着夫人主动了……本侯主动,这一次,让本侯来牵夫人的手。” 我昂头,盯着他那张胜似天人的玉容,心底暖暖的:“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他面不改色的嗯了声。 我羞耻的把头埋得很低,很是心虚的藏在他怀中道:“我、我这样觊觎你,你会不会……” “不会。”不等我问出问题,他便已然预测到了我想说的是什么,直截了当的出口打断道:“不但不会,还很、开心。” “啊?”我被他搞糊涂了。 他低眸深深瞧了我一阵,蓦然勾唇,好脾气道:“能得夫人觊觎,本侯甚是满足。”思纣片刻,再解释道:“没有什么定情玉佩,你知道,本侯身上的玉佩都是价值不菲之物,本侯舍不得送人的。花园相会,也便是那一回,只不过她说了太多无关正事的废话,本侯不想让你心底不舒服,便没同你说。三天前,她倒是来寻过本侯一次,说的话,甚是奇怪,像是在给本侯通风报信,又像是在威胁本侯……本侯懒得搭理她,只说了一刻钟的话,便让她离开了。” 他竟然,主动同我解释了这些事……我伏在他胸口上,抿了抿唇,也不打算多想:“通风报信……她是赵相的女儿,又是宫中大祭司,约莫是听到了些什么风声吧。既是提醒了……最近朝堂不太平,三哥,你要当心。” 他颔首:“嗯。暂时不管她,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就是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掉。” 我深呼了口气,伸手捏了捏三哥的耳朵,调皮道:“三哥什么时候,也学会甘心听天由命了?” 他宠溺的佯作责怪:“有你这么一个凡事喜欢睡一觉再说的夫人……本侯多多少少,也会受些熏陶。再者,本侯原本就不喜欢与那些俗人们一起勾心斗角。” 我噘嘴轻问道:“嗯——方才,墨风说你打算拿镇南军,来换我,是真的么?” 他考虑了一下,道:“是。”许是唯恐我多想,便在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交出镇南军,也有本侯自己的原因……本侯想了下,解甲归田,与夫人夫唱妇随,甚好。” “夫唱妇随,解甲归田?”我搂着他的脖子,挑眉不以为然道:“好是好,只不过,怕是有人,不会如你所愿。” 三哥沉了脸色没说话。 “三哥。”我小声在他耳畔低喃,意欲同他商量:“不将镇南军交出去,可好?” 他迟疑了片刻,“不交出去,拿什么做迎娶你的聘礼呢?” 我郁闷道:“我可以再多等你两年。或者,你可以直接将聘礼给我。” “将聘礼,给你?” 我点头很认真的道:“我是帝女,现在皇兄未立太子,我的身份还能掌管得起你的军队……不算逾礼的。” 三哥敛眉想了想:“辰儿其实还是在怕,本侯将镇南军交出去,你皇兄会对本侯下手。” 我缩缩脑袋:“皇兄他也是一时糊涂,你别生他的气。总有一日,他会想通的。只是现如今有赵相在他耳畔吹风,他太过偏信赵相,一时半会儿难免会被赵相蒙蔽了双眼……赵相与你本就算是朝堂上的政敌,万一皇兄一瞬的脑热,听了那老东西的怂恿,对你做出什么事……有镇南军在,我放心些。功高震主,你早就已经是朝堂上某些人的眼中钉了,如今交不交出镇南军,都已改变不了什么了。一心想让你死的人,并不会因为你缺条胳膊断条腿,就轻易放过你。” “这些,本侯都明白,只是本侯委实厌倦了朝堂上的这些勾心斗角。” “若有机会,我会助你抽身的。”我枕着他胸口的心跳,深呼了口气坚定道:“但是现在,我是绝对不会允你将镇南军交出去的。” 三哥面无表情的缓了缓,道:“本侯如今手握重权,你便不担忧,本侯哪日生了二心,起兵谋反,抢了你上羽家的皇位?” 我闻言却不禁轻笑:“不担忧。” “嗯?” 我主动昂头,往他脖子上偷偷亲了口:“三哥是什么样的人,辰儿一清二楚。” 他抿了抿唇,轻了声:“人都是会变的,譬如你皇兄。” “皇兄生在帝王家,对他来说,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原本就属于他,他守护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没错……而三哥你,性情高雅,懒得同人去争些什么。连朝堂臣子间的浑水你都不乐意蹚,更何况是做皇帝了……三哥不是会轻易就改变主意的人。三哥性子沉定,言必行,行必果,决定的事,便是一生一世也不会改变。与皇兄不一样……我总觉得,皇兄他的另一面,很是凶残吓人。” “身为帝王,他也有许多的无可奈何。交出镇南军,或许能减一减他的压力。”三哥风轻云淡道。 听他这意思,好像,我还是没能彻底打消他想要把镇南军拱手让人的念头…… 软的不成,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我悄然用施了法的掌心抹了下他的窄腰,再抬手,一块金光灿灿的麒麟令牌就出现在了我的掌中。 “辰儿……”他瞄见令牌,拧眉急促唤我。 我仗着他此刻抱我,腾不出手来抢我掌中的东西,便得意的拿着令牌在他眼前晃了晃,十分有勇气的任性道:“你说的,镇南军是你要迎娶我的聘礼。那聘礼由新娘子亲自接收,应该也于情于理吧!好了,从今日起,镇南军便是我的了,这令牌也是我的。对了,还有镇南军的大印在你那是吧?回去我就自个儿去拿!至于交接军队的文书,现在还不用下,等什么时候我能用到他们了,你再下文书安排就是,现在的镇南军,依旧还在你安南侯名下。” 他怜爱的凝眸看我,哽了哽,无尽怜爱道:“何必,要这样为了本侯呢?本侯带你逃离那个地方,不好么?” 我施法让令牌在手中凭空消失,双手重新圈回他的脖子上,贴着他的肩头,软软与他道:“要逃,也该是你我一起逃。三哥,你我之缘分,来之不易。我不想你总是一个人努力……三哥,你还有我。” 他抱着我放慢了穿越人海的步伐,沉默了良久,方释怀的叹了口气:“本侯会想其他办法,尽量早点,接你回颍州。等回家了,就一切都好起来了。” 我欣喜的点头:“嗯!”心底一阵暖洋洋的。 趴在三哥的肩上安静的享受着被他抱的幸福感觉…… 可行过闹市人海区域后,我却在被三哥抱着路过一条寂静巷口时,蓦然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我们…… 一两道身影隐入破旧阁楼的拐角处,我瞧准了那些小尾巴的所处方位,正欲抬指施法,好好教训他们一通,然孰料,紫色灵力在我指尖聚集时,我却发现三哥的身上萦起了一层淡淡的金光……金光仙气浓郁的与我指尖法术相互呼应着,力量刚柔并济,明明有着可动山海的实力,却对我,格外温柔…… 这是…… 护体灵光。 我下意识的昂头朝不知何时,忽然阴沉下来的天空上瞧…… 密云深处,两颗隐隐透着紫华的帝王星异常明亮,其中一颗,渐被丝丝金色仙泽笼罩…… 帝王星。 三哥…… 心底瞬间大乱,上千种滋味缕缕绞在了一起。 万万没想到,这双帝星的另一颗帝星命,竟然应在了三哥身上…… —— 第281章 大禹国·订婚信物 亦是在八月十四当夜,我与三哥一起在园中放天灯的时候,我突然,毫无征兆的犯了心疾——衣衫被汗水尽染湿的痛晕在了三哥怀中…… “十四夜,三哥抱着已然陷入昏迷的我,不管不顾的徒步奔向了师尊与二师父的国师府……三哥跪倒在师尊的面前求师尊救我一命时,我恍恍惚惚中,听见了师尊意味深长的说:该来的,终究还是挡不住。” 八月十五,子时。 师尊负手立在昏暗的烛火里,低眸看着跪在地上的玄衣男子,目露心疼的摇头叹道:“旻儿,阿四这是受了旁人术法的影响,才变成这样的。驱除那些外在力量容易,可阿四身子本就虚弱,经此一折腾,早前为师同你说过的五年寿命,如今,恐是连五个月,都难以支撑。若想为阿四根治这胎带的顽疾,这世间,唯有一法。” “师尊,你明说便是。只要能救辰儿的性命……刀山火海,徒弟都愿意去闯!” “刀山火海却是不必,但,须得你去闯一闯冰海。东荒之极,有一神海,名唤归墟。归墟本是第一代神灵现世时,众神亡灵汇聚之处,实乃海中无底之谷,天地万灵涌聚之渊。归墟海底,封印有一祸世青龙,青龙体内,有一龙珠,你若想救阿四,便得闯归墟,夺龙珠了。” “闯归墟,夺龙珠,青龙龙珠……好,我这就去!” 瞧着玄衣男子火急火燎的模样,师尊抬手又阻止道:“不再仔细问一问了?譬如,为何治阿四的病,一定得用青龙龙珠?再譬如,归墟神地,你一凡人,如何能进得去?” 玄衣男子不禁一顿。 师尊瞟了男子一眼,负手弯唇一笑,自问自答道:“旻儿,阿四的病因,全由你起。” 玄衣男子蓦然昂头,瞧着逆光而立的白衣神者,蹙眉追问:“师尊,您此话,是何意思?” 白衣师尊笑笑道:“缘起前世,续于今生。前世,是你救了阿四的命,亦是你负了阿四的心,害她沉沦情劫,今生有此造化……前世你对她的救赎,今生,便变成了对她的惩罚与折磨。阿四如今的那颗心,本是天下至阳之物,而阿四,又是至阴之人,现下阿四与你皆转生成了凡人,没有仙者灵息护体,阿四她承不住那颗心的力量。故而,须得寻至阴之物,来替阿四平衡体内的至阳之力。那归墟本就是至阴之地,归虚海底的青龙,亦是至寒之体,它体内的龙珠,就是治阿四心疾的不二之选。” “前世,至阳之心……师尊,我的前世,究竟是谁?” 师尊挑眉,一字一句,威仪回答:“冥界紫渊府,紫渊护生灵海镇邪大帝。亦是天界的太子殿下。而你所欢喜之人,乃是冥界第三代冥帝,媂萦陛下。” “紫渊府,冥帝。”玄衣男子跪在地上,挺直脊背,拧眉迷茫…… 白衣仙人广袖一挥,尊贵施法:“旻儿,还不苏醒,这青龙龙珠,你的凡人之体,是取不回来的。唯你出面,方可降得住那十几万年的祸世青龙!” 朦胧金光自玄衣男子的身上乍现,须臾间,满屋烛火通明,窗外祥云缭绕—— 紫气东来,天子降临…… 身穿玄色金纹龙袍的男子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气度不凡的拂袖立于白衣师尊的眼前,警惕的凝视了师尊半晌,方清冷启唇:“你是何人,竟能唤出本帝元神。” 师尊他老人家和颜悦色的抬手,于掌心凝出一个好看的、银光熠熠的双龙盘踞纹图案。 玄衣神仙拧眉瞧清那图案,顿时惊诧,“外祖……”赶忙扣袖行大礼,“小神见过祖神!” 师尊收手,顺势捋了捋白玉色的广袖,儒雅淡然道:“当初是你执意要这么做的,现下她转生为凡人了,便要受这苦楚。解铃还须系铃人,归墟一行,他要去,你得倾力相助。不然,阿四的这一世历劫不得圆满,便迟迟回不了冥界。” 玄衣神仙眸眼深深的望向内室,不假思索道:“好,本帝即刻就去归墟,斩了那祸害!将他的龙珠带回来,给四妹治病。” “你已入轮回,转世为凡人,现下并不能以神仙之体前去。本座会许你在本座乖徒体内保留一半神智,你的神力,也只能使出两三分。待回了大禹,你这神仙元神,则会自行陷入沉睡。因此,归墟一行,你不但要被束缚在凡人体内,还会有性命之危,你知道,那青龙不是个好对付的主,便是当年的萦儿,想要取他内丹,都得费一番周折。所以,即便如此,你也愿意让自己的凡人肉体,前往归墟么?” 玄衣神仙听罢这些话,目光真挚的回应师尊:“去。不管是本帝也好,还是凡间安南侯也罢,对萦儿的心,都从始至终,从不曾改变。即便只能携有两三分神力前去归墟,与那魔龙拼个你死我活,只要有一线救萦儿的机会,本帝都一定要去争一争!” 师尊很是满意的颔首:“好,不愧是本座的后人,重情重义,本座很是欣赏。既已下了决心,那便去吧。京城这边,有本座替你照顾着。” 玄衣神仙点点头,眉头不展的又朝内室方向看了一阵,片刻后,再向师尊恭敬行礼,言辞恳切的道谢:“谢谢你,外祖父。” 师尊老人家挥挥袖:“去吧!” 玄衣神仙道完谢,便转身一道金光消失在了厢房内。 二师父捧着一碗乌黑汤药,单手掀珠帘,从内室走了出来:“咱家的这个小外孙啊,倒也随他爹,是个心情好的男子。只是这辈子桃花过于泛滥了些,一不小心就会着了人家的道……化霖这孩子,心眼太狠了点,一出手,便是要下死手。州儿到底还是被他们糊弄上了歧途,要不是旻儿把阿四抱过来的及时,阿四恐怕就要被折磨死了。虽不是亲兄妹吧,但他不是向来都对阿四很是喜爱么,他怎能,对自己爱的人,做这等残忍之事呢……” 师尊温情的低眸凝望二师父:“或许,这就是由爱生恨吧。” 二师父一个激灵,耸耸肩道:“还好、还好当初你没对我由爱生恨,要不然我可经不起你这么玩儿。” 师尊淡笑着将二师父拢进怀中,紧紧抱住,宠溺道:“本座怎会对你由爱生恨,即便是由爱生恨,也该是恨不得朝朝暮暮看着你,日日夜夜陪着你。” “你啊,真是老不正经……” —— “原来师尊……与我师父,是这个关系。怪不得……可师父,好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师父,若这一世的师父是我的亲师父,那当年在冥界陪我长大的师父,在人间守护我,供我读书的师父,又是谁。还有人间的那个君总……” 我扶着脑袋晃了晃,垂眼瞥见足下千里彼岸花花海之上泛出的粼粼波光,心底忽然有了一个猜测:“或许,一直陪在我身边,护我长大的那个师父,与那个师父在人间恋人君总,只是祖神师尊与二师父的分身。 他们乃是整个三界最尊贵的神尊,冥王之父,天帝陛下的岳丈,众神之祖,如果光明正大的现身在冥界教导我,传我高深功法,必然会引得其他妖魔族不满,为此特意取个分身放在人间冥界襄助我,也是极有可能的。这样,就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我很小的时候就备受祖神师尊疼爱,我师父当年出现的也算突然,父君母后那时只告诉我,师父乃是从人间刚修过去的忘川府神女,法力高强,为人正直,恰好忘川府那会子又闲,便将她拨给我做启蒙师父了。 原本我是对父君母后的这个说法深信不疑的,可如今再想想,忘川府好歹也是冥界重地,凡人修成仙者的仙家怎么可能如此简单的就进了忘川府。且她做我师父的这么多年以来,冥界上至阎君阎后,下至各府之主,皆是对她尊敬有加。 分明法术也不是很高强,品阶更是极其普通,但就是能受到这么多神仙的敬畏钦佩,以前,我只认为师父之所以能在冥界那般肆无忌惮的横着走,乃是因为她品阶随低,然却是我这个冥界最受宠的小公主师父,我还以为,她老人家是沾了我的光才这样腰杆硬。如今才恍然明了,原来,是我沾了师父的光才对…… 许是前世的记忆快到了尾声,眼前的温柔帝女也愈发神情恹恹,有气无力了。 抬起纤长玉指抚住心坎,她微喘着继续归还我的记忆:“我旧疾复发,命在旦夕的消息很快便传进了皇宫,皇兄他闻之震怒,当即便去了祭司阁寻化霖算账,然化霖却指着天上光芒羸弱的那颗帝王星,言之凿凿的告诉皇兄,他想要的答案……” 祭司阁,化霖靠在转动的七星阵前捂着胸口剧烈喘息着,待帝王透过镂空的天窗,看清夜幕里那一强一弱两颗帝王星之后,方趁着帝王怔愣时,无力笑出声:“哈哈哈哈,陛下,你看见了么!另一颗帝王星光泽晦暗,而如今,凉娍帝女正在国师府半死不活的躺着! 陛下,臣求你清醒点,若是帝女就此消失,那另一颗帝王星,也会不攻自破。实不相瞒,臣就是故意对她下狠手的,臣想帮陛下,除去这个祸患。可臣技不如人,臣的法力昨日就被国师给破了。 帝王星一事,国师定然是知道的,帝女也是他的徒弟,届时他肯定会选择包庇帝女……陛下,如今陛下想要的答案已经证实了,陛下难道还舍不得斩草除根么?陛下忘记了,陛下的祖母是怎么死的,陛下的爹娘又是如何死的了么!这好不容易才将属于自己的一切给抢回来,陛下您难道真的甘心要再将这一切还给仇人的女儿么! 陛下,您也是皇家正统,您身上,也流着上羽家的血,您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家储君!陛下,若您放弃了这一切,您不但会一无所有,还会被冠上一个逆贼之后的身份,那可真是,从云端,跌入十八层地狱啊!” 年轻的帝王扶着雕花木屏风攥紧双拳,咬牙忍着心底的怒意,额角青筋凸起,甩袖狠狠道:“别说了,别说了!朕的事,你没有资格插嘴!” 化霖单手撑着七星阵的木台站起身,似血的红唇缓缓勾起,接着蛊惑道:“陛下,您都看见了吧,帝王星,只有在应了星命的人将死的情况下,才会光泽敛却,星光晦暗。帝女不死,那一旦另一颗帝王星的光晖压下了陛下您的帝王星光芒,陛下,丢掉皇位事小,丢了性命事大。您如今怜惜她,殊不知,来日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人,便是陛下您了!” 年轻帝王怒火攻心的一掌内力直接将木屏风砰地一声拍的四分五裂了,控制不住的暴怒发火:“放肆,你放肆!” “陛下,杀了帝女,杀了帝女才能破除这两星相克的命格!” “滚!” “陛下,如今安南侯已经赶往东荒去了,他必然是给帝女找救命之药了……陛下,儿女私情与天下霸业,孰轻孰重,还请陛下清醒判断!” 化霖的咄咄逼人逼得帝王几近疯魔:“滚!你给朕滚,朕不想看见你!” 化霖不知死活的仍旧纠缠:“陛下!” “滚!” 化霖又要开口时,莲枝突然从观星阁外闯了进去。 英姿飒爽的女暗卫入门甫一见到帝王两眼猩红,面色苍白,分外狼狈的姿态,便赶紧三步并两步迈了过去,焦急的从后扶住了年轻帝王,常年使剑磨出茧子的修长玉手握住了帝王的手,心疼的看了帝王一阵,索性也顾不上什么君臣有别了,抬臂便将帝王拢入了怀中,任帝王有力的大手攥红自己的指尖。 “陛下、陛下没事了,陛下,莲枝来救驾了,陛下……” 化霖呆呆瞧着自家长姐与帝王的亲近模样,有些许不可思议的哑着嗓子开口询问:“长姐,陛下他……” “别叫我长姐!”莲枝恼怒的打断了化霖,目光夹恨的咬牙切齿道:“本座没有你这种忤逆君上,居心不良,狠辣恶毒的妹妹!” “长姐……”化霖被吓得傻愣住了。 莲枝呵斥罢化霖,便扶着脸色极难看的帝王慢步走出了观星阁:“陛下,莲枝送您回万岁殿。” 化霖万分委屈的咬唇:“长姐……” 帝王在莲枝的护送下,终于迈出了祭司阁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月光如银,肆意倾撒在寂静宫道上,那两抹沉静的墨色身影上…… 帝王腾出手来,揉了揉额:“方才,朕吓到你了吧。” 莲枝摇头:“没……陛下以后,少去祭司阁,少动怒。” 帝王长呼一口气:“朕尽量吧。阿枝……” “嗯?” “方才若不是有你在,朕怕是要控制不住自己,亲手掐死你妹妹。” “……她说到底也是祭司阁未来的大祭司,纵是该死,陛下,也要看在祭司阁的面子上,忍一忍。更何况,还有赵相。” “朕明白。赵相的忠心是真,可他,真是太令朕上火了。” “莲枝知道,陛下很辛苦。” “朕近日,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还有有你,阿枝。” “陛下放心,莲枝会一直陪在陛下身边的。” “不会像娍儿那样,说不要朕,便不要朕吧……” “不会。帝女还有安南侯,而莲枝,只有陛下。” 帝王听罢,欣慰的拍了拍莲枝的手背。 夜幕里那相依为伴的两抹墨影渐行渐远,而宫墙上的一道黑色,也在两人走远后一个闪身,消失在了月亮底下…… —— 八月二十七,我终是从将近半个月的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而彼时我还不晓得,三哥为了救我,在归墟之海中,究竟都经历了些如何无比可怕的事—— 灵识最先苏醒过来,我努力想要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可努力良久的结果,却仅仅只是,动了动手指头。 累,身子好乏,软绵绵的,浑身骨头一点力气都没有。 被困在一片黑暗中脱不开身时,倏然一双冰凉的大手敷在了我略有些麻木的右手上,突如其来的寒凉猛地将我从混沌中惊醒……睁开双眼,尚还模糊的目光落至正前方的人影身上,无需仔细分辨,我一眼便认出来了守在我床前寸步未离的人是三哥…… “三哥!”也不晓得哪来的力气,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坐了起来,扑进那人染着熟悉莲花香的怀抱,伸手将他的窄腰紧紧搂住,埋头进他怀中的温暖里便心酸掉眼泪:“三哥,三哥我没死,我又见到你了……呜呜,三哥你可晓得我都快被吓死了,我好怕我这一病一晕,就一命呜呼再也见不着你了……三哥,你别不要我,别丢下我。我不想死,我还没等到你娶我,我还没同你过够好日子呢,三哥……” 冰凉的大手轻轻抚在了我的后脑勺上,他轻笑,声音低哑,异常的疲累:“傻姑娘,我怎会舍得,让你死呢?我还没娶你,还没同你白头偕老。”修长的指尖穿过我后背凌乱的青丝,他用手臂箍紧我,恍若隔世再见,言语里满是沧桑,吐息间,满是无力:“我的好辰儿,三哥就知道,你会好起来的,你不会丢下三哥。辰儿昏迷的这半个月里,三哥突然便后悔了,三哥后悔,在之前的日子里,没能好好的爱辰儿……对辰儿的爱,还不够。” 沉沉吐了口气,他蓦然又有些欣慰:“好在,老天爷最终还是将我的辰儿还回来了……好在,你我以后的好日子,还长。辰儿,三哥如今,只想握着辰儿的手,与辰儿一起走到白首,一起走到归于荒芜……” “三哥。”我亲近的再往他怀中偎了偎,点头甜甜应允:“如若有机会的话……希望你我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一百岁,都能这样相拥相伴着彼此……届时你可不许嫌我年老色衰,变丑了。” 他沉沉一声笑,无尽柔情道:“你老的时候,我也不会还年轻。我比你年长,届时肯定比你还老。该担心自己年老色衰的时候会不会被嫌弃的,理应是本侯才对。” “才不会呢。”我躲在他的怀中冲他撒娇:“与你举案齐眉,白头携老,我求之不得呢。” 他再将我抱紧几分,柔声抚慰:“好,那你我便约定好了,此生,定要白首到老。等本侯老了,本侯就带夫人一起去深山老林内居住……提及养老,始空山的那处木屋,倒是不错。依山傍水,山明水秀,只一点不大方便,那便是野兽太多,会吓着夫人。” “始空山?” “夫人忘记了?你我初见的那处山脉,便唤作始空山。那时你我居住的木屋,却也不错。” “唔,想起来了。”我赶紧点头:“那房子,是挺不错的,瞧起来像是富贵人家的别院。等你我老了,那别院肯定也破旧的不像样了,嗯,可以重新盖一座,盖一座样式大差不差的,圈个小院子,养几缸莲花,种几株桃树,再养只猫儿狗儿,如此,便算是圆满了。” “深山野林,野兽出没,会吓着你的。” “不会。”我摇头辩解道:“有人常出没的地方,野兽轻易不敢上门的……再说,我会法术,可以在房子四周下结界的,这样山中野兽就不敢闯咱们的地盘了!” “想法不错。”三哥搂着我欣慰赞叹:“夫人与本侯,不愧是同道中人。” 我亲密的昂头,用脸颊贴了贴三哥的冰凉俊容:“那当然!” 三哥闲出一只手,伸指从我的床头软枕下摸出了一对玉佩,择了一枚晶莹透亮的红色彼岸花玉佩送到我眼前,温声道:“这是十四那天,我特意在城北玉器店内取来的玉佩,当初定花样稿的时候,原是挑了彼岸花与桐花两个款式,只不过玉石师父说,桐花雕刻出来的效果可能不会很惊艳,不抵彼岸花好看,我想着东西既是送给了你,那肯定是盼着你能日日佩戴的,既是随身之物,自要如何好看如何来,所以最终定下了一红一墨一对彼岸花玉佩。 红的是给你的,墨色的,本侯自己留着。早前本打算,在中秋当晚送你的,图个好意头,可未料计划比不过变化,中间生了变故,这玉佩,便也不曾给你。今日你醒了,便算是个好日子,玉佩送你,也有好意头。辰儿,但愿你我,以后都不要再分离了。” 我意外的抬手接过了那枚凤血彼岸花玉佩,迎着透窗而入的明亮天光看,一抹殷红晕染在了清澈皎白的玉料中,恰好便染红了昂首挺立的片片彼岸花花瓣,红白交融,堪称绝美。 “这玉佩,可真精致啊!”我不禁轻声感慨。 三哥拢着我的肩膀,温柔低语:“辰儿喜欢就好。” “那这算是,定情信物么?”我眉眼俱笑的问着他,他凝重鼻音嗯了声,想想又道:“这是订婚信物。” “订婚……”我的脸蛋儿一瞬便灼红了,拎着玉佩羞窘的浅浅呢喃:“那我可要,好好保存这枚玉佩。玉佩成双,人成对。” 三哥也用力握住了我拎着玉佩的那只手,万般怜爱的将下颌倚在我额上,郑重承诺:“辰儿,这辈子,三哥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了……纵是来世,玉佩在,三哥也能一眼便识出你。” “不仅有玉佩,还有双生九霄花呢!九霄花不败,此情不灭。”我靠在他的怀抱里,昂头冲着他的脖颈轻吐热息。 他有些受不住撩拨的低头便往我面容上深深吻了口:“小东西,你再这样胡作非为,三哥便当真不想再做什么正人君子了……” 这话里的深意,我又怎会不明白……暗暗往他怀里贴紧些,我阖目懒洋洋的回应:“三哥、原本便不用做正人君子……我心已定,有些事,不会改变的。” 他温存的吻了下我眉心:“等你真正心甘情愿的时候,再说吧。” 我拧眉好奇:“嗯?三哥……莫不是嫌弃我?” 他好笑着答道:“怎会。只是,如视珍宝的人儿,轻易舍不得欺负。辰儿,本侯会将你娶进门的,即便你皇兄不同意,本侯也会娶。” 我点头信任道:“好,三哥,我等你。” 一切的柔情言语,最终都淹没在了一个漫长温暖的吻里…… 直至师尊遣人来唤三哥,三哥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我的唇,将我扶躺下去,遮好薄被,松下帘帐,安置好了所有,方起身潇洒扬袖而去。 少时,花藜捧着一盘剥好的橘子推门走进了我的卧房,橘子放在了床头的桌案上,花藜伸手从容的将两层淡紫色的薄纱撩起,瞄见了我没闭眼休息,便欣喜至极的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床榻边,牵住我的手就两眼一红,差些哭出来:“殿下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殿下你之前发病发的这样急,奴婢得到消息赶出宫时,听见砚北哥说,殿下差点就没了,奴婢的心咯噔一下,险些猝死跟了殿下一起去了…… 好在、好在侯爷当机立断,一刻也未耽搁的抱着殿下就往国师府跑,又好在国师大人最近没出京,侯爷甫一将殿下抱过来,国师大人便施针为殿下保住了性命。殿下您这一昏,就是半个月,这半月以来,奴婢往这幽兰居跑的腿都快跑细了,奴婢日日都在盼着殿下能清醒,盼的眼睛都快瞎了!” “花藜。”我没顾得上先安慰小孩子心性的花藜,不由自主的先问起了另一桩事:“我究竟是怎么好起来的?” 花藜啊了声,略为一头雾水,“殿下,你在说什么?” 第282章 大禹国·一国之君 我冷了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帐顶的堇色芙蓉花痕,重复形容了一遍:“我的心疾,是如何被医好的?还有,三哥他究竟去了什么地方,我体内的这颗珠子,是不是三哥给我取的?” “心疾。”花藜呛了声,心虚低头,抽回手拧袖子:“你的心疾,当然是国师大人帮你治好的……侯爷这些天来一直都陪在你的榻前寸步未离,没去什么地方啊……” “你就别骗我了。”我语气僵硬的启唇,开门见山道:“我的心疾,是娘胎中携来的,自小到大,我的心,便从未轻松过半刻。即便不发病,心也总像是被绳索捆绑着一样,紧的难受。索性是紧了不少年,我也都习惯了,如今突然放松了下来,这种舒适感,格外的强烈。所以,我现在能很清晰的感受到,我的心疾痊愈了。 你说我的病,是师尊帮我治好的,可你难道不记得,师尊曾说过,我的心疾,他无法可根治,唯能尽力替我压制么?若师尊真有妙法可医我,倒也不至于等到如今才下手。方才,我在三哥怀中,感受到了一股子很渗人的寒凉气息,三哥如今,身上还残留着几丝相绞的仙气与浊气,那并非是凡间地方能有的气息,我敢肯定,三哥近来一定入了什么仙境或是魔境。 而且,我察觉到,我体内多了一颗珠子,这珠子散发出来的仙气,与三哥手上残留的仙气,一模一样……三哥受了内伤,很严重的内伤,他今日特意用了莲香熏衣,其实是想掩盖住身上的血腥味……他的手很冰凉,他定是为了这颗珠子,才被伤成这样的。” “殿下……”花藜的脑袋越垂越低,手指绞着自己的宽袖,还欲再隐瞒:“没有、殿下您睡糊涂了……” 我深呼一口气,主动攥紧了花藜的小爪子,视线落回那张娇俏且肉嘟嘟的小脸上,无限伤感道:“花藜,我现在能信的人,只有你了……我晓得,他肯定是对你下了封口令,不许你告诉我这些。可花藜,我喜欢他,我深爱他,我有资格知道,他为我做下的所有事。 花藜,我知道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我也知道他想将这件事忽悠过去,他是怕我晓得后难过,可、我实在做不到,就这样心安理得的接受他默默无闻的付出……花藜,将心比心,假若今日唤作你与崖魇逢上这种事,你也会极度希望,我能告诉你真相的。 花藜,有些善意的谎言,对于当事人来说,未必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更何况如今木已成舟,他该做的都做了,我也不能凭一己之力改变些什么,我想知道真相,也不过是为了铭记住他为我所做的那些付出。其实大致的答案,我都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我只是害怕低估了三哥对我的情……我想知道,他究竟为了我,做到了哪种地步。” 花藜坐在我的床边,咬了咬唇,一脸为难的纠结了良久。 “花藜。”我目光真诚的祈求着她。 她瘪了瘪嘴,少时后,终还是被我的一腔真挚给感动到了。“好了殿下,奴婢同你实话实说就是了……你体内的龙珠,的确是侯爷九死一生冒着生命危险,从归墟之海取来的……” “归墟之海?”我惊讶皱眉,撑起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花藜点点头,郑重道:“嗯,就是归墟之海。国师大人说,那里曾是诸神亡灵的归处,乃是天下万水之先祖。归墟属灵气逼人的仙境,归墟之下,镇压着一条修炼了许多万年的邪龙。 龙体内,有一龙珠,龙珠是至阴之物,恰能压得住殿下体内的至阳之力……国师大人还说,若想彻底根治殿下的心疾,就必须得前往归墟之海取这枚龙龙珠。而取珠之人,也得按什么八字命格来择选,看取珠人的气运能不能降得住那邪龙……最后似乎是算到了侯爷的命格比较适宜取珠,所以侯爷就亲自去了…… 奴婢风尘仆仆的赶来国师府时,侯爷便已经早走了。听莲蒂姐姐与墨风哥哥说,侯爷那夜将殿下抱过来后,国师施法令殿下的病情稳定了下来,两人就着孤灯,在这间房里说了很久的话。 天明时分墨风哥哥来寻侯爷,便从国师大人口中得知侯爷已经走了……侯爷走的悄无声息,整个国师府除了国师大人之外,无人晓得他究竟是何时出门的。没有叮嘱,也没有什么字条留下来,如此销声匿迹了十天之久。 第十一天,殿下的鼻息越来越微弱,国师大人与夫人亲自过来照顾殿下,用法术帮殿下稳住心脉,维持呼吸,便在我们以为殿下要没救了的时候,侯爷回来了……驾马一身是血的直接冲进了国师府……国师大人从侯爷手里接过那枚龙珠时,本是漂漂亮亮的青龙龙珠,都被侯爷的血给遮住了光华。 侯爷把龙珠完好无损的交给国师大人了,便也放心了,眼一闭就从那匹汗血宝马身上摔了下来。国师大人让夫人先将龙珠拿给殿下救命,自个儿则让砚北墨风将侯爷抬进自己房间,不眠不休的为侯爷运功疗伤了两日一夜,才终于让侯爷脱离了生命危险。 国师大人告诉我们,若侯爷再晚回来两日……侯爷与殿下可能真的要双双到下面去做夫妻了。侯爷的五脏六腑都被邪龙给损伤了,假若换做一般人,恐是出不去归墟便一命呜呼了,而侯爷这一路咬紧牙关拼命驾马跑回来,是全凭着心底的一个执念在吊着最后一口气。 殿下,侯爷为了治好您的心疾,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干了……侯爷自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吓人,他害怕殿下得知真相后会心生愧疚,自责心疼,所以在殿下还未苏醒之前,他便已然朝国师府上下下了禁令,不许任何人在您面前提及他重伤而归的事情。 还叮嘱我们,殿下若问起她的心疾究竟是如何好的,便只需回答是国师大人找到了良方,所以才令她起死回生,心急痊愈的……殿下,奴婢以后再也不会怀疑侯爷对您的真心了,侯爷他,确实是个好人,是个重情重义的大好人!” “归墟之海,龙珠……”我抬手捂住酸痛的双眼,深呼一口气,心疼道:“那可是修炼了数万年的龙妖啊,他一凡人,怎会是龙妖的对手……这颗龙珠,是他用自己的命换来的,他怎么能,这样傻呢!” “殿下……”小花藜乖乖俯身趴在了我膝上,嘟嘴道:“夫人说,侯爷是大富大贵之人,命不该绝……这世间其实还是有人定胜天的事情发生的,侯爷去取龙珠之事,看起来像是不自量力,可到头来,侯爷还是成功了……夫人告诉奴婢,只要侯爷心中真的有殿下,殿下在侯爷的心中真的是弥足珍贵,无可替代,侯爷就一定能拿回龙珠的。殿下,侯爷他这次,是真的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对殿下的真心……连陛下,都说侯爷是个疯子。” “陛下。”我讷讷的重复着这两个字,轻轻问花藜:“皇兄来看过我?” 花藜点头:“嗯,侯爷没回来之前,陛下日日都出宫来看殿下。陛下他虽然在某些事上,对殿下很凶,可奴婢瞧得出来,陛下他心里,还是很在意殿下的。殿下性命垂危那几日,陛下的脸色也日益憔悴……只不过,或许陛下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侯爷抢他妹妹的事实吧,自从侯爷回京后,陛下便再也没来看过殿下,仅是吩咐了国师府的下人,待殿下清醒了,就及时传消息进宫告知他……” 我心情疲累的扶额,“他这是还在同我赌气。罢了,有些事注定不能妥协,他不肯低这个头,我也不想去向他认这个错,他要赌气便赌着吧……再怎么生气,都换不回两位大人的性命了。” “殿、殿下。”花藜昂头看我的眼神,倏然心虚了起来。 我瞟了她一眼:“说。” 花藜低头懦懦道:“前几日,大统领来寻我了……” “嗯,那不是挺好?” “他、牵我手了。”小花藜一脸红光。 我深表无奈的揉额:“再努把力,争取下回抱到他!” “可、可……”小花藜突然结巴,似有什么话难以启齿,支支吾吾了半晌,才续下去:“他临走前,特意同我说了几句话……我一开始还没觉得那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这几日偶然想起,便越想越觉得奇怪……” 我定了定心:“什么话?” 小花藜咬了下唇,“他说,陛下已经不是以前的陛下了,还说陛下近来的状况不大好,甚是暴躁。他要奴婢,当心祭司阁……还说祭司阁干的都是些滥杀无辜的混账事。还有、还有,狼狈终归是一窝,污水池子中,只有一盏清莲,另一朵,早就被淤泥腐了根。若有可能的话,逍遥避世的生活更适合殿下与侯爷……” “狼狈终归是一窝。污水池中,仅有一盏清莲。逍遥避世……”我低低重复着这些关键字眼。 崖魇,这是在好心提醒我们,朝堂之上,皇兄已经打算向三哥下手了么? …… 夜幕初临,庭院外的合欢花还洒脱的挺立在和风星辰下,花盏翩翩而落,坠入我的掌心。 我立在雕花的轩窗前,捧着那盏殷红的合欢花,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忍住的向身后那名悠闲饮茶的白衣神者开口问道:“师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双帝星的另一颗帝王星,星命会应在三哥的身上……三哥,他是大禹国的下一任帝王,对么?那我皇兄,会死么?” 约莫是早就猜到我会问起这个问题了,师尊他老人家抿了口清茶后幽幽言道:“命中早已注定的事情,更改不得。当人之力,逆不过天意的时候,顺其发展,方是最好的处世法门。” 我暗暗捏紧了搭在窗台上的那只手,他老人家果然早就知道了。 我咬唇沉默了一会儿:“可我不想看他们兵戎相见,同室操戈,反目成仇互相伤害……他们之间,我谁都不愿伤害……师尊,我不明白,三哥根本无心那龙位,可他怎会,应了星命。三哥会杀了我哥哥么?皇兄他近些年来身居高位,是性子执拗了些,我怕,有朝一日他从高处坠下来,会承受不住……” 师尊他老人家依旧风轻云淡的捏着茶盖慢悠悠拨去茶面浮雾,轻轻吹了吹茶上热息,面不改色的问道:“阿四,你说,旻儿在政事上的功绩,比之州儿,孰更胜一筹?” 我思纣片刻,回道:“若论在政事上,皇兄虽是帝王,但自登基以来,并无建树,反而在皇叔一事上,颇落他人口舌,引了不少百姓非议。而反观三哥,少年扬名,年纪轻轻便常常带兵打仗上战场,保我大禹国数年安稳,不受他国威胁,早几年便被民间百姓奉为战神将军,文武双全,以德服人。 且三哥镇守颍州的这么多年,爱民如子,广受江东百姓爱戴拥护。单凭三哥早年所立下的那堆军功,及大禹国百姓们对三哥的深深敬爱来看,便可晓得,在政事功绩之上,三哥肯定是力压皇兄一头的。” 师尊挑挑眉,又问道:“那在民心之上,阿四说,百姓们是更愿意拥护信任州儿那个皇帝,还是旻儿这个安南侯,白侯爷?” 我沉了嗓音,低喃道:“皇兄自登基时起,朝堂上下便甚是混乱,有心之人散布出去的谣言不少,以至于百姓们打最开始,便对皇兄这个新帝没什么好感。中间又横插了江都雨灾一事,不管雨灾究竟是天怒也好,还是命数也罢,即便后来雨灾得以驱除,可江都死了那么多人,百姓们的心中,都还是会有疙瘩的。 百姓才不会管雨灾酿成后来的惨剧,到底是奸臣的错,还是朝廷的错,在大禹国的土地上发生这等灾难,百姓们下意识便会将所有的错,都归于帝王身上……如今的皇兄,于百姓们来说,便是一个冷冰冰的君主,百姓们只会敬畏他,害怕他,拥护信任四字,百姓们必然是做不到的。” 轻轻将掌中的嫣红合欢花放在窗台上,我对着一盏明烛,接着说道:“三哥是镇国安南侯,他战功赫赫,本就深受百姓喜爱,百姓将他视为大禹国的守护神,加之他对百姓宽和仁爱,爱民如子的美名传遍整个大禹国,即便是远在颍州千里之外的京城百姓,也在得知他要入京时,夹道相迎,欢呼雀跃。三哥与皇兄,谁更受百姓信任拥护,答案无需细斟酌,便可呼之而出。” “嗯,于国家而言,明君是延续社稷之根本。于百姓而言,明君,乃是庇佑万民的神灵。百姓如水,帝王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帝王得百姓之认可,百姓爱戴帝王,方能心甘情愿,载着帝王这只舟。一国江山,社稷气运,才能得以绵延下去,源远流长。相反,百姓若感受不到帝王的庇佑,对帝王唯有恐惧畏怕之心,久而久之,帝王失了民心,便如同,舟行旱路,举步维艰。 这江山,终归还是你上羽家的,暂时这帝王位由谁来坐,并不重要。更何况,你不是自己心里也清楚,旻儿比州儿,更适合做一国之君么?” 第283章 大禹国·杀父仇人 我立在窗边沐着清冷的晚风摇头道:“师尊,我并不是担心这大禹国江山究竟姓上羽,还是姓白。我只担心,两虎相斗,必有一伤。那至高无上的帝王位,是人心向往的九重圣地,亦是灼人成灰的烈焰地狱。想要从人间,爬上那个云端,过程太痛苦,太艰难了……一不小心,半道跌落,便是粉身碎骨。 师尊,我只担心,若有朝一日三哥仁义,不肯再往上爬,而皇兄又为了护住自己的宝座,会果断选择挥剑砍向三哥……我了解三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可皇兄,他不是……自从皇兄继位以来,我从素来儒雅温和的皇兄身上,看见了狠戾。 英王谋逆,皇兄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便将英王府满门抄斩了,一个不留,听说连家仆未满月的孩子,都被人架上了断头台。 英王,可是咱们的亲皇叔啊!血缘亲人尚能如此狠心,更遑论是一同长大的伴读了。师尊,若真到了那一日,你忍心看见自己的两个徒儿,手足相残么?” 师尊抿了口茶,叹息道:“忍不忍心,天意如此,都要认命。不过,为师对旻儿有信心。为师也相信,旻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自己的手足起杀意的。” 我咽了口凉气:“师尊这样说,是不是意味着,三哥称帝,乃是板上钉钉之事……” 师尊端着手中的茶碗,气定神闲道:“为师是神仙不假,可神仙,也不能完全算准命数,况,你与旻儿都不是普通凡人,有个前世身份在牵连着,眼下除了老天爷,无人,无神,能算准你们的未来。阿四,为师还是那句话,顺其自然,方是最适宜你的处世之道。” 顺其自然……顺其发生么? 我昂头回望繁星点点的深沉夜空。 双帝星现,帝王之命,也许,师父说的没错,天意如此,更改不得……三哥他,确比皇兄,更适宜做帝王,更像一个明君…… —— 九月初九,重阳夜。 同三哥下完两盘棋后,我便打着哈欠孤身前往自己的住处了。 索性三哥给我安排的寝居离他的住处并不远,东头第一处楼阁便是,也碍于我同三哥本就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我想着这堂堂安南侯的住所,定是不会有什么不怕死的外人敢闯的,便没等莲蒂与花藜过来接我,也没允三哥亲自来送我,便自个儿潇潇洒洒,蹦蹦跳跳的往睡觉的地方去了…… 然,万万没想到,觉得最不会发生的事情,彼时还真就确切的发生在眼前了—— 青石长道走了一半,一抹高大的黑影突然从草丛中砸了出来,吓得我差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借着昏暗的地灯光芒瞧清那黑影轮廓是个人后,我大惊失色的张口就要唤人来:“来、” ‘人’字还卡在嗓门眼里没喊出来,那人却猛地伸出血淋淋的大手,一爪子搭在了我的紫色裙摆上…… 拼尽全力的虚弱冲我道了句:“殿下,是我、我是灵雀……” “灵雀?” 英王皇叔身边的提剑小厮,灵雀。 那个天真活泼的十七岁少年…… …… 彼时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将重伤险些咽气的灵雀从昏暗的草丛子里拖回了我的流光居…… 莲蒂与花藜大眼瞪小眼的面面相觑,反应了良久,才齐齐将灼热目光投落在躺在床上,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黑衣灵雀身上。 莲蒂抬起颤巍巍的手指头,指着床上面目苍白的血人儿嗓音打抖道:“你你你、你怎么将这个、叛贼给带回来了?他可是个棘手的大麻烦,旁人见到避之不及呢!你竟然还将他往家里带……你可知,稍有不甚,咱们春帝宫与整个安南侯府都要被他牵连,搭进去!他可是叛贼,谋逆之人,咱们同他在一起,万一被什么人给瞧了去,咱们就也成叛党了!届时咱们满身是嘴也说不清啊!而且,这侯府前后左右被你皇兄下了多少眼线,咱们数都数不清啊!你赶紧,赶紧让人来捉住他,赶紧明哲保身,不然明儿一早禁卫军说不定就要来抄家了!” 听着莲蒂这番怯懦的言论,我无奈扶额摇了摇头:“人都已经带过来了,现在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英王府虽说犯了事,可灵雀生性善良,主人的错,怎能怪罪到侍卫的头上……他能冒着生命危险闯进安南侯府,想来,也是有什么目的吧。他现在重伤在身,咱们想怎样处置他,他都毫无反抗之力。是放过他,还是将他绳之以法,早一刻下这个抉择,还是晚一刻下定论,都已无多少区别了,倒不如,先给他缓口气的机会,容他将该说的话,都给说了。” “啊?”莲蒂仍是一脸不解。 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灵雀也在听罢我的这番话后,艰难的勉强撑起身子,在床上坐了起来。 可怜兮兮的拧眉颤颤道:“殿下勿怕……我们这些夜莺,办事都是从不给自己留后患的,我是偷偷溜进侯府的,皇帝的眼线,一个都未曾惊动……我虽有重伤在身,但想躲那些宫廷侍卫的眼,还是轻而易举的。” 我欣赏的抬眼看他,浅浅问下去:“侯府不是你的久留之地,为了安全起见,你有什么想讲的,便长话短说吧!” 灵雀唇角发白的点了点头,黯沉的眸色瞥向床头的莲蒂,欲言又止。 我瞧出了他的顾虑,安抚道:“你也清楚,莲蒂与赵相他们不是同道中人,对她,你无需设防。还有花藜,她们两个,都是我的亲近之人,你若实在不放心,本宫可为她们施法,令她们来日不可将今晚所知之事,泄露出去半句。” 灵雀犹豫了一下,最终咬牙下了决心:“小人自是信任殿下的……殿下施法吧!” 看来,他要说的事情,挺重要。 他还是信不过莲蒂。 无奈之下,我只好捏了个封语诀,给莲蒂与花藜下了法术。 “好了。”我收回手,款款袖子大功告成。 灵雀也不再多磨蹭了,撑着身子便往床沿边凑了些,唇畔噙血,神情凝重的直言道:“小人的伤,是莲枝统领所伤,陛下现在正在满京城的捉拿小人,小人今晚原想乔装改扮混入侯府,可没想到,刚出门就被莲统领发现了……小人被莲统领打成重伤,还险些折在莲统领手上,小人是趁那些押着小人的暗卫不注意时,才侥幸逃出了莲统领的手掌心,成功跃进侯府。小人今晚,本是想来寻侯爷的,却不想遇见了殿下……” “寻三哥的?”我蹙眉不解。 他没顾得上回答我的疑问,自顾自的眼神坚定,往下道:“不过,遇见殿下了更好,反正这些事,殿下迟早会知道的。” 我哑然。 “殿下,我接下来所说的这些事,你或许会感到诧异,不敢相信,但小人求殿下……一定要再信小人一次!殿下,我家王爷没有谋反,我家王爷冤枉!当今陛下,亦不是殿下的亲兄长! 当年先帝突然崩逝,是因为陛下楷同赵相给先帝下了毒!陛下他并非先帝亲子,他是太皇帝的亲姐姐诛筠少公主的小公子与容妃的孩子!简单说,他是先帝表兄与后妃私通的孽种! 当年诛筠少公主的小公子与赵相乃是结拜兄弟,赵家与小公子家是世交,诛筠少公主满门抄斩的时候,亦是赵家暗中相助,用偷梁换柱之法,将小公子给救了下来,小公子本是身负为全家满门报仇的重任,在赵家的支持下,准备暗杀先帝,取而代之的,可岂料天不从人愿,那小公子及冠之后患了治不好的重病,仅有四五年的阳寿可消耗。 为了将替家族报仇的重任传承下去,小公子在赵相的安排下,设计了先帝最不受宠的容妃,令容妃误以为他对自己真心实意,不由自主的对他动了情,后来便有了如今的陛下。 这一切,都是赵相与那小公子做的局,为的,就是要让自己的儿子名正言顺的坐上皇位。不仅如此,昔年赵相为了给当今陛下铲除前路阻碍,还设计害死了殿下您的胞兄,大禹国真正的太子殿下! 陛下在赵相的帮衬下,毒害了先帝,成功登基称帝。而陛下后来是得知先帝在临终前,将所有真相都告诉我家王爷了,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陛下才狠心对我家王爷痛下杀手…… 殿下,上一个是英王,下一个,便是同样手执先帝遗诏的安南侯,与拥有帝王之命的皇家帝女,殿下您了!” “先帝遗诏,帝王之命……”我越听越糊涂了。 当然,更让我感到意外的,当属皇兄的身份…… “皇兄,他怎会不是父皇的孩子,他怎会,不是我的亲哥哥。” 这个答案,令人窒息。 灵雀满目疮痍的凄苦道:“对!殿下您或许还不知道,当年先皇崩逝之前,曾命人暗中交给安南侯一份遗诏……这遗诏之上,究竟写了些什么,除了安南侯本人,无他人知晓。原本遗诏之事被藏得深,仅有先帝与王爷,及先帝看重的几名暗卫,王爷贴身侍奉的几名夜莺知晓,但,前一段时日,一名暗卫因为受不住血鹿们的酷刑折磨,而将此事泄露给了陛下及赵相。如今陛下已然打算向安南侯下手了,陛下想永绝后患,安南侯,已没有独善其身的机会了!今日小人冒死前来送信,就是为了请安南侯拿出遗诏,匡扶正统,与我等一起,扶持帝女殿下您继位,夺回上羽家的皇位!” 这样一说……我冷冷质问他:“你是来寻三哥,要他同你一起谋逆造反的?” 灵雀咬牙摇头:“殿下,我等不是造反,是拨乱反正!殿下,您才是大禹国唯一的皇族后裔!你忍心看见上羽家的江山,被反贼光明正大的窃取去吗!更何况,上羽凉州他可是你的杀父仇人!是他毒死了先皇,也是他害死了我家王爷,您的亲皇叔! 殿下您以为上羽凉州对你好,仅仅只是因为他拿你当妹妹看待么?当年少公主家的小公子为了让陛下铭记上羽家与小公子家的世仇,不惜在陛下降生之后,主动现身于先帝眼前,再与赵相里应外合,由赵相亲手拉弓,一箭射死了小公子。 眼下在陛下的认知里,先帝便是杀害自己全家的凶手,赵相定是将一箭了结小公子的黑锅压在了先帝的身上,若不然,二十年来的养育之恩,本是生性温和的太子殿下不可能干出这种毒害养父之事!仇人之女,殿下觉得,如今的陛下会大度到将仇人之女当做亲妹妹看待么……不过是,陛下对殿下心怀男女占有之情,所以这么些年来,才如此宽待爱护殿下。但只要殿下挡了陛下的道,危及了陛下手中的权利,陛下便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丢弃殿下!” 杀父仇人、毒杀先皇、男女之情……我一个踉跄,险些没站住脚跟。听他说的愈发清晰明白了,我的脑中瞬间如同遭了晴天霹雳,一阵嗡响—— 心跳剧烈,手脚发麻的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我有点神识混乱的哽了哽:“什么男女之情……你给本宫说清楚!” 灵雀面色发白的犹豫了一下,少时,终还是直言道:“殿下可知,陛下的寝宫内,悬挂着一幅殿下的画像,陛下夜夜驻足画像前,与画像吐露心声,还拥着画像入眠。 陛下之所以迟迟不肯应下安南侯求娶殿下之事,便是因为这个缘由。先帝在时,便已发现陛下对殿下情根深重,也是碍于这一点,先皇弥留之际,才不曾将事实告诉殿下,才放心,暂将殿下留在陛下身侧…… 先皇临终前,曾对陛下千叮万嘱,要求陛下一定要好好照顾殿下,先皇自知殿下一无依无靠的孤女在他死后斗不过陛下,故而,便只好将殿下托付给陛下…… 原本若无殿下突然心悦安南侯之事的话,陛下或许,暂时还不会对殿下下手,可现如今,安南侯手握重权,殿下您又是帝王之命,殿下与安南侯走得近,对陛下而言,便是催命的一道符,所以陛下现在,才会迫不及待的想对安南侯下手,想对殿下下手。” 我努力压制住心底的惶乱,咬紧牙关,哽着声问下去:“什么帝王之命?本宫,怎会是帝王命?” 第284章 大禹国·先皇遗诏 灵雀笼紧眉头,虚弱道:“殿下,你莫不是以为,您中秋节前夕心疾复发,乃是天命使然吧!那是祭司阁所为,化霖祭司,已经成了陛下的人,殿下上次的心疾险些丧命,便是陛下吩咐化霖祭司施的法……为的,便是验证这双帝星现的另一颗帝王星,究竟是不是殿下。 而恰好,殿下命悬一线之际,天上的另一颗帝王星光泽突然大减,甚至有了陨落迹象……陛下纵容化霖祭司在殿下身上下灵术,差一点,殿下就要一命归西了!还好侯爷及时带殿下前去国师府寻了国师大人,这才破了祭司阁在殿下体内下的咒……殿下转危为安后,那帝王星光泽更璀璨了,眼下祭司阁与观星司的人都已确定殿下便是来日要取缔陛下的女皇帝。 陛下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命星不被殿下的命星相克,为了稳住自己的皇位,现下正在民间大肆捉拿童男童女,听说是要凑够三百童男,三百童女兴活人祭祀之事,以此来为自己的那颗帝王星增添光华。” “活人祭祀……”我再度踉跄了一步,心底像有颗重石压在里面一样,力度之重,逼得我喘息困难。“皇兄不是已经答应过我,要废除活人祭天一规矩么!他怎能,出尔反尔……三百童男三百童女,那可是六百条鲜活的生命啊!他这样做,岂不是在残害众生,逆天而行!他若真做了这等事,又同遗臭万年的昏君暴君有什么区别!” “殿下,陛下如今对赵相言听计从,赵相的女儿又成了陛下的人,化霖祭司乃是祭司阁未来的祭司长,迟早,祭司阁会完全掌握在陛下的手里……祭司阁乃是邪门狠毒之地,今日化霖祭司可鼓动陛下捉拿六百童男童女,来日,说不准还要五百童男,五百童女! 若陛下真是个明君,又怎会听了奸臣的谗言,下这种草菅人命,视百姓为蝼蚁的命令!殿下,您再放任此事不关,大禹国,迟早会毁在陛下的手里!”说至激动处,灵雀又抚着胸口喷了口血出来…… 活人祭祀,以六百条无辜子民的性命,六百个无辜家庭的未来,来换自己的皇位安稳,皇兄,你当真如此无情狠心么…… 我强忍内心的酸痛,眼眶潮湿的阖目,缓了缓,凝声道:“你说的这些事,可有证据?” 灵雀白着脸咬唇摇头。 我呼吸沉重的怀疑道:“既无证据,本宫又凭什么相信你?你以为,你一外人区区几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便会令本宫怀疑自己的亲哥哥?你说皇兄不是父皇之子,又说皇兄是被父皇毒害而死,可本宫明明记得,当年太医为父皇诊脉时,说的是操劳过度,耗干了心血内里,所以才会因一个普通风寒便病倒,卧床不起。可你却说父皇是中毒而亡,如今父皇早已驾崩,你说的这些又空口无凭,那岂不是,死无对证了?” 灵雀闻言蓦地昂头,神色激动道:“不!殿下有所不知,当年的操劳过度,不过是个幌子。给先皇看病的太医本就是赵相与陛下的人,那时赵相与陛下将那场戏演的天衣无缝,利用殿下对他的信任甚至将殿下都给骗过去了,但他纵使能骗尽天下人,也骗不过何其睿智的先帝…… 先帝缠绵病榻时起,便开始对自己的病因产生了怀疑,先帝也不肯怀疑陛下,不肯相信是自己养育了一二十年的孩子对自己下的毒手。 为了解开自己的心中谜团,先帝斟酌再三,还是选择密令我家王爷从民间挑个医术高超的郎中,带进皇宫,给他诊脉。而这一诊,果真便诊出了真相,确认了先帝他病痛缠身,并非普通恶疾,而是中了毒。 只奈何彼时先帝早已毒入骨髓心脉,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了,民间郎中根本无法再为先帝解毒,先帝知道一切后,便也心中有了谱。 先帝不敢相信,自己膝下最看重的子嗣太子殿下,竟会长年累月的用毒药温养着自己,更不敢相信,自己在暗中调查太子下毒一事时,竟会牵扯出一桩旧年宫廷秘闻,牵扯出太子殿下并非是自己亲子的事实…… 先帝盛怒之下,起了废太子的念头,但我家王爷却又在彼时查出,太子手下豢养了一群杀手,那些杀手,被安插在整个大禹国的各府各县,替太子紧紧盯着举国的动静。 那个杀手组织,名唤血鹿,且血鹿的实力,要远远盖过王爷手下的夜莺……先帝清楚了太子殿下的势力早已渗透了整个大禹国,若贸然动手,夜莺们未必能与血鹿敌手,更何况,那时先帝已自知时日无多了,先帝怕自己死后,王爷不是太子的对手,更怕太子最后会狗急跳墙,对殿下下手…… 因此先帝才忍下了心中怨念,宁肯将这个秘密,带入棺椁中。那时先帝还因憎恨容妃欺骗他,也许,也是为了报复太子,令身边的暗卫在容妃的茶水中下了药,将容妃秘密毒死了。 殿下,小人今日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谎言,小人宁愿死后坠入十八层地狱,受尽酷刑,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当年为先帝诊脉的郎中仍在,殿下您若不信,可亲自去审问他!” “郎中……”我暗暗捏紧了双手,睨了他一眼:“你说的这些,本宫自然会去核验。但是在没有得到确切答案之前,本宫是不会相信你的话的!” “想要验清这些事的真假,很容易。”灵雀抖着声,撑着最后一口气,艰难的朝我咧嘴扯出了一抹苦笑:“血鹿、殿下只需让安南侯去查查血鹿,便一切,都明了了。殿下,您的一举一动,安南侯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血鹿的眼睛,逃不过陛下的眼睛……安南侯手中留有遗诏的秘密已经暴露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了,殿下,此时再不出手,您与安南侯,都不会有好下场!” “放肆!”我心下一紧,内里虽已慌了神,可面上却还是保持着冷静镇定的态度:“本宫平生最不喜听旁人在本宫耳边危言耸听。你若不想落入皇兄的手中,就给本宫安分老实些!” “殿下……”灵雀哽了下,昂头凝望我的目光,浑浊婆娑。良久,他方又启唇请示:“那安南侯……” 安南侯…… 我并不想让三哥掺和进这种事,一点儿,也不想。 “兹事体大,今日你同本宫说过的这些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花藜莲蒂知。在没有得到本宫的允许前,任何人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半分!哪怕是,泄露给安南侯。” 灵雀昂头呆望着我,似有千言万语未说出口,可最终,却只能认命的颔首称是。 —— 九月十五,我暗中寻到了当年给父皇诊过脉的民间郎中。 从他那里,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畏寒,体虚,食不下咽,面目蜡黄,夜中有梦魇,常有幻觉晃在眼前。此乃中了凌霄草毒的症状……此毒更明显的一个病相……是毒至骨髓时,身上血肉会萎缩,人的血肉之躯,会变成皮包骨,至临终时,头发会大把大把的掉,指甲,会变得乌黑,有血丝。” 回想父皇躺在万岁殿内,气若游丝的弥留之际时,乌发确然是大把大把的掉,指甲,也确然变得乌黑,指甲盖下,透着根根血丝…… 一切的症状,都符合中了凌霄草毒的迹象。 而,若我记得没错的话…… 凌霄草这种毒物,仅有在大禹国旁边的大璃国地域才有。 凌霄草毒性强劲霸道,中毒者如未在一个月内及时解毒,便是必死无疑。 大璃国……难道父皇之死,还同璃国有关系? 九月二十一,滞留在大禹王宫的璃国穆昭太子带了我最想知道的消息,悄然出宫,来了侯府。 “本太子为了助你,可是连自己手下的暗卫都动用了。如你所想,你皇兄手底下,确实掌控着一股神秘力量,名字,就唤作血鹿。血鹿遍布大禹三十府,十二州。 血鹿的势力,可是在整个大禹国,都根深蒂固的很。连本太子为了查它,都折损了几十名得力手下,还差一些,就将自己暴露在你皇兄的手下了。 这个大禹皇帝,果真不像咱们表面看见的那样简单!你啊,可要当心了,我见你皇兄近来倒是与那个祭司阁的小祭司长走的挺近,这两个家伙,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两个若是肯结盟,那不晓得,又该是何人的灾难。对了,还有一桩事,你与恩师要当心些。 血鹿……遍布整个大禹国,不仅在江都有,江东也有,颍州,也有。前几年那看似风平浪静的安南侯镇守之地颍州,实则一举一动,都在朝廷的监视下。若非恩师手下兵将心齐,想来,你皇兄早就动手瓦解恩师手中的兵权了。” 万万没想到,素来疼爱我,纵容我的皇兄,竟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培养血鹿,眼线遍布全国,这般运筹帷幄,真是令我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也怪不得,当初我坠下悬崖未死,还成功抵达临熙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皇宫,传进了帝王耳中…… 九月二十九,我同三哥一起出侯府买东西,终于,迎来了皇兄的第一次下手。 彼时三哥拉着我,将我藏在身后,自己则孤身拼命应付皇兄派遣来的杀手…… 我以为,皇兄不会杀我的。 我以为,灵雀是骗我的…… 皇兄,怎么会舍弃我呢? 但,当杀手锋利的剑尖直朝我刺过来的时候,我怀揣着的所有希望与幻想,终于一瞬被刺破了。 是心太痛,是性子执拗仍不敢相信,是还想咬牙再赌最后一把。 我错过了躲闪的机会。 千钧一发之际,是三哥突然转身,一把将我拢进了怀中,替我承下了那避无可避的一剑…… 刀刃没进三哥的后背时,我才发现,自己究竟有多么可笑,终于忍无可忍的朝他们出手,一掌灵力将他们击飞了出去—— 三哥那次,伤的很深,剑刃差一寸,便刺穿了他的身体。 我愧疚懊恼的守在三哥床前,陪了三哥半个月,才终于等到三哥从鬼门关内折回人间,重新苏醒。 后来,师尊再三叮嘱我,三哥当初为了给我治心疾亲往归墟之海,本就受了极严重的内伤,彼时又经历了那一劫,内里更是虚亏了,一时半会儿,再也经不住任何摧残了,若我还想保住三哥的命……就尽量,不要再向任何人示弱。 师尊的一番话,也令我更加坚定了自己一直以来埋藏在心底的那个想法——我可以深陷污泥,但三哥,一定要干干净净。 十月三十一,我在穆昭太子的掩护下,终于重回了春帝宫,找到了红若女官,昔日留给我的那封遗书。 信纸落入清亮水面,果真如我所想的那样……那封遗书,另有暗语想要告诉我。 大片笔墨痕迹于水中散开后,徒留下了寥寥几个朱砂字样:未离宫,有所想。 未离宫…… 最终,我楷同穆昭太子在未离宫供奉的母后玉像后的墙上暗格内,发现了一封父皇亲笔所写的书信,以及一道,父皇加玺封存的遗诏—— 信上所言,与昔日灵雀所讲述的,一般无二,十分吻合。 只是信上除了同我揭露皇兄的真实身份之外,还留有不少愧疚言语。 父皇,他怕我吃苦,怕我丢命,他觉得他对不起我……他到死,都觉得自己对不起我。 便如他亲笔所写: ‘吾儿幼年命中曲折,为父与儿娘狠心将吾儿送入凄苦寺庙,令吾儿饱受痛楚,委屈至极。 然,痛在儿身,伤在父母心。儿走后,父母日夜思念吾儿,儿娘身子孱弱,未能得见吾儿亭亭玉立,便撒手西去,留为父一人,于世间苦苦煎熬。 儿归宫之日,为父坚信,日后吾儿定不用再受任何苦楚,吾儿金贵,千金之躯,为父定能守护吾儿,岁岁长安。 奈何天不遂人愿,恨为父不能再添两载春秋,还吾儿一个太平盛世,护吾儿,此生无忧。 此生,为君,朕不愧万民。为人,朕不怍天地,唯独为父,朕亏欠娍儿…… 若有朝一日,娍儿见到这封书信,必然已是被逼走投无路之境地……届时可携朕之遗诏,前往安南侯府,召集朕之旧臣,背水一战。 见诏,立君。’ 见诏立君……父皇原来早就算准了这一步,这封诏书内封存的名字,才是真正的大禹之主。 可当我还没从不堪且令人窒息的真相中缓和过来时,我却又发现,父皇的遗诏上,仅仅写了几段立君时的文绉言语,落了自己的名字,与帝王私印,及大禹国的国玺大印,至于原本该写新君名字的地方,则特意空了出来…… “可怜大禹先皇的一番苦心啊,你父皇,这是将抉择之权,交给你这位亲闺女了啊!” 第285章 大禹国·该散场了 我立即收了那封遗诏,心底顿时五味杂陈:“穆昭,我是将你当做朋友才……” 不等我说完,穆昭太子便抬扇打断了我:“嗳,疏远的话,少说。你的心思,本太子明白,本太子的心思,你也该清楚才对。本太子若想背叛你与恩师,搅你大禹国王族内乱的这滩浑水,本太子早就把消息传给我家那老头子了!更不会自损羽翼,去帮你查什么血鹿。 你要晓得,本太子身边的那些暗卫的生死,可是关乎本太子自己的安危。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你有所求,本太子才不会冒着他们被暴露的危险,下令命他们帮你办事呢!你肯带着本太子一起来未离宫,便证明,本太子在你心中,多少是有些分量的。同理,你信任本太子,本太子,也愿意将本太子的命,交到你的手里。” 我抿唇怔怔的看了他许久,哽了哽嗓音,突然心酸发笑:“谢谢你,穆昭。”昂头再看这肃穆静谧的宫殿,再看烛光盈盈下,那扣袖端庄伫立的玉像,眼角一湿,眼泪涨的眼眶疼:“这里,曾是我父皇为怀念我母后所单独修建的宫殿,没想到,最终,却成了他托付重任、埋藏一切秘密的地方……父皇,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儿臣。别人从你手中夺走的东西,儿臣,会想法子,将它抢回来的。父皇,你瞑目吧。剩下的,交给儿臣,儿臣替你守护这大禹国的黎民百姓。” 穆昭太子深深叹了口气,走近我两步,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人固有一死,你父皇,为你选了条极艰难的路。他生前勤政爱民,乃是为大禹国百姓人人称赞的明君……他在人间走着一遭,不算白来。” “穆昭,你说,一个皇位罢了,真就有那么大的诱惑力么?竟能让人……泯灭良心。” 穆昭扬袖潇洒展开折扇,云清风淡道:“还是得看,是在什么人的眼中了。譬如本太子,就觉得那皇帝的龙椅没什么好坐的,烫屁股。帝王之位,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坐上那把龙椅,便意味着将要丧失一生的自由。 也许是因为本太子打小就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富里生富里养,没受过什么挫折,荣华富贵于本太子而言,从未短缺过,所以本太子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啊,就是能当个有权有钱却不用处理朝政的闲散王爷。 本太子若是你皇兄,才不会走上篡位夺政这条不归路呢!本太子只会祈祷上天,待先皇得知实情之时,他能看在咱们好歹是亲戚的份上,留本太子一条小命。如若他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无人同他揭露这个事实,本太子倒也不介意一辈子当皇室的寄生虫。 再说,你皇兄之前都已经是太子了,就算他对老皇帝有恨,就算他想向皇家报仇,也大可不必对老皇帝用毒,反正等老皇帝死了,那皇位还是他的。不过是,这个过程可能会有风险罢了。由此可见,你皇兄还是太过于贪恋皇权了。 他是为了能让自己顺利登基,途中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想要除去你父皇。哎呀,你皇兄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老实说本太子倒想有个能同本太子争皇位的兄弟,奈何本太子的兄弟,一个二个都不争气。 本太子的大哥整天就晓得打打杀杀修撰兵书阵法图,痴迷于领兵打仗之事,平日里一让他帮忙看折子,他就打瞌睡流口水磨牙,光顾着睡觉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本太子的三弟,嗜爱钓鱼,见不得笔墨,一让他处理朝政,他就心疼胃疼肚子疼,跑的比谁都快。四弟五弟立志要做美食家,一天到晚赖在御膳房满身烟火味,连个人影都逮不到。 六弟除了给美人画画像之外,旁的什么正事都不干,七弟忙着训狗,八弟只想在棋道上有所造诣,九弟现在还在玩泥巴呢!我家老爷子说,他那九个儿子里,也就唯我一个像是正常人,加之我又是皇后的嫡子,立储立嫡,我这个太子不当也得当。 哎,你可别说,我现在就羡慕那些家里兄弟个个都想当皇帝的皇室,但凡我的兄弟们有一点点的上进心,我就不至于去当什么冤大头太子未来皇帝。” 听他这般诉苦形容,我倏然便理解了他身为大璃国的太子殿下,却为何会屡屡出手相助我这个大禹国的帝女,愿意违背自己老爹的本意,同我做推心置腹的好友了……原来,即便未来的大璃国江山是他的,他也懒得再去为大璃国争些什么。他同皇兄不一样,同三哥也不一样,皇兄太贪,三哥太忠,而他,没有任何野心,纵是他当了皇帝,恐怕除了会尽心尽力守护璃国,守护自己的子民之外,根本不会再去盘算些旁的什么。 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只可惜,这辈子也不晓得,还有没有机会再去还他的人情。 殿外倏然有窸窣脚步声逼近,穆昭太子一把揽住我的肩,带着我往帷幔深处躲了躲。 抬扇竖在唇前,穆昭太子冲着不明状况的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 待那脚步声在离殿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稍加停顿时,他才搂紧我的肩膀,护着我从宫殿后门逃出去,甫一出了殿门,他便抓住我的手,运起高超轻功,带我飞身消失在了夜幕里—— 被他成功送出皇宫后,京城长道上,他掂着扇子,犹豫了一阵,终还是启唇叮嘱我:“你皇兄,既然不是你的亲兄长,那他对你有非分之想,便说得通了。凉娍,你可要留意你皇兄,尽量不要孤身一人去见他。” 我一怔,朦胧夜色里扭头好奇凝望他:“你也觉得,我皇兄他……对我有男女之情?” 穆昭点点头:“嗯。” “为……为何?” “亲眼所见。” “你、亲眼所见?什么意思?” 穆昭意味深长的叹息道:“本太子上你皇兄屋顶时,无意见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不该出现在你皇兄寝宫的东西……不然,你以为,本太子昔日,为何会着急将你从你皇兄寝宫抱出去?为何,恩师后来将你接出了宫,不顾外人的闲言碎语,执意留你在侯府居住?起初本太子还觉着,你们大禹国的皇室关系当真复杂混乱,没有人性,乱了人伦。今日知道真相了,才终于豁然开朗,一切了悟了……也难怪,你这般女子,放在哪个男子的身边年年岁岁温养着,他能忍的住不动心……换做本太子,本太子怕是早就把持不住了。” 我脸上一红,扭回头,不肯再往深处问下去了。 “快到侯府了,你回去吧。” “嗯。” —— 十一月十二…… 在我的精心哄骗下,三哥终于将父皇留给他的那份遗诏拿了出来。 只不过,遗诏上的内容,却出乎了我们所有人的意料。 不是争权夺位,不是交代秘密,而是令三哥,前往京城,保护我。 望着那纸简简单单寥寥两句,嘱咐三哥一定要帮他照顾好我的圣旨,我倏然,扑进三哥怀中,止不住的潸然泪下。 “辰儿,别难过,听话。”三哥拢住我的肩膀,柔声安抚。 我倚在他的怀中,默默抬手,搂紧了他的腰:“三哥,我想父皇了。” 他拍着我的后背,面色沉重:“三哥知道。辰儿,三哥不会辜负先帝所托,三哥会替先帝,保护好我的辰儿的。” “白哥哥……”我窝在他怀中哭的声音颤抖。 他柔情的摸摸我的头:“哭吧,哭出来好受些。辰儿最近有心事,是关于陛下的么?辰儿,三哥是你的夫,你有事,不许闷在心里,可以同三哥说。天塌下来,都有三哥帮你顶着。” “三哥。”我闷头埋进他胸前墨衣里:“别离开我,三哥,我身边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我只有你了三哥,三哥,你不许不要我……” 他心疼的搂紧我,下颌轻轻抵在我的额上,哑声承诺:“不会的,三哥永远都不会不要辰儿。辰儿,是三哥的命,三哥怎舍得不要辰儿。三哥珍爱辰儿,都来不及呢!” “那三哥,会娶辰儿吗?三哥,辰儿这辈子只想嫁给你。” “娶,自然会娶,不但要娶,以后,本侯还会同辰儿有许多许多个孩子……本侯会同辰儿,百子千孙,举案齐眉的。” “三哥……” —— 腊月初一,在大禹国赖了近一年的穆昭太子终还是风风光光的整理车驾,打算回大璃国了。 “这一年来,本太子都快把你大禹国的虚实给打探清楚了。父皇想知道的一切,也都已经有了答案。不过恩师与殿下且请放心,该说的,本太子不会隐瞒半句。不该说的,本太子一个字眼都不会泄露。 本太子从不做亏本买卖,用两个交心的人生知己,来换一场并无十分胜算的大战,本太子不傻,分得清孰轻孰重,也干不成这种血亏的损事……如今惟愿,来日两位若是成为了这大禹国最尊贵的人了,能与我大璃国,永不互犯。 至少在本太子接任帝位的那些年里,对我大璃国多些宽容,少同我大璃国见怪,许我大璃国,边境安稳太平个几十年。 两位也都晓得,本太子生平最怕麻烦了,虽偶尔有些上进心,想同旁人打打架,惹个事,但泰半时间,本太子还是更加喜欢贪图享乐。且,你们也都瞧得出来,本太子并不是适合做帝王的料。 本太子没有父皇的理政之才,只可惜家中有皇位非得继承不可,本太子也是被父皇强行赶鸭子上架的。这大禹国,眼见打是打不过了,那便只有努力和你们搞好关系,当不成敌人,咱们可以当朋友嘛!” 穆昭太子嬉皮笑脸的冲我与三哥说着,三哥听罢,淡淡回应:“你的话,言之有理。虽然本侯也希望,璃国与大禹能够世代交好,但两国之事,又岂容我等这些臣子做主,只能尽力而为。”偏头深情看向我,三哥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指:“况且,本侯已经不打算再掺和朝政之事了。待成功求得陛下赐婚圣旨后,本侯想,带辰儿回颍州,回我们的家。” “回颍州?”穆昭太子闻罢却摇头笑道:“怕是,老天爷不会如恩师所愿。”意味深长的看向我:“凉娍,还是那句话,以后若有用得上本太子的地方,尽管吩咐。假若未来恩师对你不好,给了你委屈受了,你就来大璃国找本太子,大璃国的国门,永远为你敞开着。璃国的太子妃,你随时都可走马上任。” 我朝他报以一笑:“好意领了,但是我相信,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我对三哥,有信心。 三哥亦是拢住我的身子,清冷绝尘的睨了他一眼,傲然宣示主权:“你没有机会了。” 穆昭太子沉笑出声:“没有机会……更好。”抬步凑近我一些,他笑眯眯的打量着我,突然启唇问道:“殿下还记得,九年前的深山大雪天,殿下在雪洞里扒出来的那只小狼崽么?” “九年前,大雪天……”被他一提醒,我陡然忆起了昔年在雪洞里,我徒手愣是将砸进碎石中的披着狼皮的少年给扒拉了出来的场景……那时那少年满身是伤,差一点,便被大雪给冻死了……我生火为他取暖,采药煎熬给他治病,在冰冷的山洞里陪了他四五日,好不容易才将他给整活了过来,可没成想,他最终却是不告而别了……我后来还担心他是不是被山中的豺狼虎豹给叼走了,独自一人在山里寻了他两天,直到后来二哥亲自去接我回寺庙时,无意提及头两日看见山下小道上走过一队牵马的商队,领头的大马身上便骑着一名披狼皮的十几岁小少年,我才终于确认了他没死,只是,太过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了…… “你就是当年差些被冻死在山洞里的那货?”我狐疑试探。 他不要脸的挑眉:“嗯哼!”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早知道你当时那么没良心,我就不该救你!” 他却好笑道:“当时,想过要同你告别来着,但……本太子的身份太过特殊,本太子怕身份暴露,惊动了你父皇,又怕给你惹来麻烦……有些事,不知道,总比知道了徒添烦恼好!情势所逼,殿下勿怪。” “你!”我竟真对他,无言反驳。 三哥听着我们的一番话,略有些迷惑:“你们,之前便认识?” 我瘪嘴向三哥诉苦:“是啊,我小时候缺根筋,总喜欢在山里捡东西,九年前恰好捡到了快要冻死的他,我好不容易才将他给救活了,没想到他连一个谢字都没有,就一走了之了,害我白在山里又寻了他两天!真是太欺负人了。” 穆昭太子那厢没脸没皮的笑:“当初若是晓得你就是大禹国国君的帝女,本太子就不走了。” 这番话的深意,长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 我僵住了唇角,嫌弃的瞪了他一眼:“你做梦!” 三哥拧了拧眉头,没好气道:“行了,废话少说,你可以滚了!” 听三哥都对他下逐客令了,穆昭太子憋着笑又向三哥同我揖手一礼:“恩师,殿下,那本太子,便就此与两位告别了。来日,有缘再见。” 我抿唇:“一路好走,有缘再见。” 穆昭太子冲我笑了笑,随即一个扬袖,豪迈的携着随侍与两名白衣婢女上了璃国太子的龙车。 临队伍启程时,穆昭太子还特意用折扇挑开窗帘,探出个脑袋同我们嘱咐:“以后有需要本太子帮忙的地方,千万别客气。若有机会,记得来璃国作客,本太子等你们呦。” 男人的一双狐狸眼清澈深邃,放下窗帘,方命下属驾马车动身。 看着浩浩汤汤的太子车驾于眼前渐行渐远,我突然,心里一阵空落落的。 总觉得,我的人生这场戏,已经开始要散场了…… 轻轻靠进三哥的怀中,我习惯性的搂住了三哥的腰,低低道:“走了,都走了……” 三哥温柔的抚了抚我的发髻,无尽宠爱道:“纵是辰儿身边的人都走完了,三哥也不会走。辰儿,三哥在,三哥永远都在。” 我欣慰的抿唇笑了笑,依偎在他怀中点头:“嗯。” —— 第286章 大禹国·莲蒂婚事 腊月初三,莲蒂的狐狸老爹竟然突发奇想,要将莲蒂嫁给自己的门生,吏部的李敬和李大人。 相传这个李大人本是个有妻子的男人,但其生性多疑偏执,迎娶了少年时的青梅竹马过门后,总是怀疑自己的妻子与旁的男人有染,且嫌弃岳父岳母家乃是商贾出身,身份低微,常常阻止自己的妻子与生身父母见面,妻子与旁的男子稍稍亲近半分,回家便会换得他一顿毒打。 也便是前年冬日的那会子,他先头夫人的娘家摊上了官司,他先头夫人为了给自己的父母求条活路,不惜低声下气的在他房门外跪了一天一夜,可终究,还是没能跪软他的心。他的冷眼旁观,逼得夫人不得已只好去求助自己在刑部当差,恰好主理刑狱之事的另一位故交…… 而那一位故友,正是个男子。 结果亦是可想而知。 李大人晓得那事后,拖着自家夫人扔进寝房,用抽马的鞭子抽了她两个时辰,将她全身抽的血肉模糊,伤可见骨。 后来李夫人因挨不过去酷刑,而命绝于李家了。 且听说,李夫人当初气绝时,身上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李夫人娘家父母洗清冤屈从牢中出来以后,听闻此噩耗,一气之下将他告上了京政司。 这件事在彼时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满城风雨……可后来,仍因赵相的关系,不了了之…… 李夫人娘家没能告赢这桩官司,万念俱灭之下,只想带着女儿与外孙的尸身离开京城。可李大人,却拒不交出李夫人的尸体,还以李夫人已是李家人的由头,将李夫人葬进了李家的祖坟,气的李夫人娘家父母双双病倒,险些没了一条命。 再后来,李夫人娘家父母在离开京城的路上,遭了劫匪,下落不明。 至于这劫匪一事同李大人有没有关系,可就说不准了。 这两年以来,李大人仗着皇兄重用丞相一党,行事作风愈发犯上没规矩。在外大肆宣扬自己对亡妻的深情,听说,李府下人时常能看见自家大人在午夜时分,抱着一身穿夫人旧衣的稻草人,又亲又摸,又咬耳私语…… 用墨风的话来说,那人就是个疯狗! 可偏偏,丞相大人便执意要将莲蒂,嫁给这么一只疯狗。 许是害怕我与莲蒂关系太好,届时消息传扬出了,我这个帝女殿下会出面坏事,因此莲蒂初二回家的,初三赵相便将莲蒂的婚事给定好了,便定在初五。 若非莲蒂的贴身丫鬟冒险拿着莲蒂的信物前来安南侯府寻墨风求救,莲蒂被困相府,被赵相里三层外三层的锁在闺房里逼她嫁人的消息,我们根本不可能知道…… 墨风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想也未想,当即便下定决心要去相府救人。 奈何,初四日,墨风潜进相府,连莲蒂的人影都没见到,就被出现在相府的化霖给打的携伤而归了…… 不死心的墨风一次救人不成,便在相府小姐大婚当日,于大街之上,大庭广众之下,硬是把人从花轿里给抢了回来…… 相府小姐被蒙面的黑衣人半道劫走,此消息一出,立马便震惊了全城。 赵相那个老狐狸与李府自是一下就想到了蒙面黑衣人同侯府脱不了干系,是以墨风刚把莲蒂藏进杏花苑不过两刻钟,相府的人与李府的人,就撵着找来上门要人了。 “相爷可真是在说笑,相府小姐丢了,相爷怎么能来侯府要人呢?难道不是应该立即出动相府的侍卫,赶紧去别处找么?这样兴师动众的来堵侯府的门,若是惊动了我家侯爷,到时候相爷可就不好交代了。”砚北正领着一众侍卫挡在侯府的大门口不许丞相的人靠近侯府半分。 然丞相那个老东西这会子却是理直气壮的很,捋了捋胡子眯眼阴森森道:“哼!少同老夫牙尖嘴利,堂堂侯府竟也干这种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之事,这等强盗行为,真是令人不齿!怎么,安南侯府的人抢走了老夫的二闺女,难不成,是安南侯也看中了我家二女儿?行啊,他若愿意,老夫可以把闺女送给他,只是,老夫怎么记得,安南侯这段时日以来,倒是与凉娍帝女,纠缠不清,关系暧昧,来往亲密呢?” “丞相大人慎言。”砚北黑着脸冷硬道:“小人已经同丞相大人说过了,二小姐不在侯府之中。还请丞相与李大人莫要再多做纠缠,否则,就休要怪小人等不客气了!” “不客气,呵呵!”侯府大门口那身穿红色新郎官喜袍的中年男人嗤之以鼻,大言不惭道:“小小的侯府侍卫,竟有如此大的口气!本官今日还就想看看你们这些下人想要如何同本官不客气了!区区一安南侯府,本官今日还偏要进去瞧一瞧了!” 男人言罢就要抬脚走上来,砚北立即一步迈到男人跟前,挡了上去。手中捏着长剑,脸上寒霜大片:“李大人,三思。安南侯府可不是你一个四品官轻易能闯的。” 中年男人不屑发笑,抬眼对上砚北冷冽的眸色,与砚北目光对峙,继续不怕死的大放厥词:“安南侯府,又怎样?不过是条训不熟,过了气的野犬,你以为本官怕他么!有本事,你让他亲自出来,我们当年对峙!呵,他是没脸出来了吧!纵容手下抢别人的新娘子,你们安南侯府真不愧是强盗出身,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砚北有些受不住羞辱,握在剑鞘上的大手,五指指节被攥的发白。 男人乐此不疲的昂着丑恶嘴脸继续挑衅:“怎么?生气了?生气你打我啊,拔刀杀了我啊!啊!你这条安南侯府最忠诚的看门狗,怎么不敢替你主人出气鸣不平了!” 砚北紧绷的背影有些颤抖,握剑的手一紧,正要给男人点颜色瞧瞧,却不料男人又咬着牙恨恨威胁:“你若敢当街殴打朝廷官员,你家主子,可就得替你承着这个后果了。” “你!”砚北气急咬牙,有恨难消。 中年男人见状得意的一挥手:“来啊,搜查安南侯府!” “谁敢!”砚北等人立即拔刀挡住来者,那中年男人还要再靠近,我终是忍不住的携着花藜从暗中现了身,走出去,给砚北他们撑腰:“搜查安南侯府?好大的胆子!便是当今陛下,无故也不敢轻易下令搜查安南侯府!满口的犯上言论,真不知是何人给你的熊心豹子胆!砚北,此人忤逆犯上,罔顾王法,冒犯镇国安南侯府,如同抗旨欺君,给本宫打!好好替他解一解这满身的戾气!” “是!”砚北早就看这王八蛋不爽了,彼时见我出面撑腰了,立即便眼底一喜,连忙向我拱手一礼领命,尔后转身一脚便将那姓李的王八蛋从台阶上踹飞了出去,踹完还不忘另有深意的喊人去帮着打:“兄弟们都听见帝女殿下的吩咐了吧!快去好好帮李大人消一消身上的戾气!” 守在门外的侯府侍卫们泰半都是颍州侯府的旧人、跟了我三哥不少年的亲兵,都听砚北这样说了,心里大致也都有谱了,遂纷纷收剑领命,上去便对那扑倒在侯府大门口,丞相轿子旁的李大人好一通拳打脚踢…… 敢在他们面前骂三哥,这会子终于还是得了报应了吧,瞧那些侍卫们的架势,可都是怎么使劲怎么来,怎么解气怎么来,似恨不能将他两拳头打成肉泥,末了再狠狠踩上两脚。 因着那些侍卫都是习武之人,故而没两拳头的功夫,那混蛋便已被侍卫们给揍得不成模样了。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回荡在整条宽敞空旷的京城长道上,良久,才将那瞠目结舌的赵相给惊回神。 见那混蛋被揍得凄惨至极,老狐狸终究还是憋出了一句话:“殿下!当街殴打官吏,可是重罪!” 我挑眉瞟了他一眼,淡淡道:“丞相大人见到本宫不下跪行礼,反而对着本宫大呼小叫,不知,可也是重罪。” “你!”老东西被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堵得哑了嗓子,面目扭曲的狠狠瞪了我一阵,方不甘心的挥袖揖手恭敬行礼:“老臣,见过凉娍帝女殿下。” 我垂眼扫他,嗤之以鼻:“丞相大人可真是好本事啊,抄家都抄到安南侯府来了!” 老东西直起脊背,亦是不甘示弱的填堵道:“老夫是为了寻自己的女儿,老夫的女儿,被安南侯府的人抢走了,老夫亲自来寻人,天经地义!” “被安南侯府的人抢走了?”我淡淡反问:“被安南侯府的哪个人抢走了?” 老狐狸拧眉:“应该是那个叫墨风的侍卫!” “应该?”我嗤笑:“何谓应该?难道,丞相大人还不是十分确定,抢走相府小姐的人是侯府的墨风侍卫,就赶来侯府门前要人,无理取闹?” “我、”老狐狸心虚的噎了下,续又坚持道:“反正此事就是那个墨风侍卫所为!帝女若不信,大可将他喊回来,咱们当面对质!” “当面对质?”我卷了卷袖子冷静道:“现在当面对质,还真不行。一早的时候,本宫已经打发墨风去城南的胭脂铺子里给本宫买桃花香的胭脂水粉了。眼下,他还未回来。” 老狐狸顿时像是捉到了破绽一般,歪嘴冷笑:“究竟是给殿下买胭脂水粉去了,还是去帮殿下抢人去了?老臣知道,殿下与老臣的二闺女私下里的感情一直都极好,殿下前日,不是同安南侯一起回报国寺上香去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殿下,老臣劝殿下,勿要太过感情用事,这男女婚配,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殿下你无端阻止老臣的女儿婚配,过度插手臣子家事,就不怕,引来非议么!” “丞相大人这泼脏水的本事,果真是高明!刚才怀疑是安南侯将二小姐藏了起来,现在又怀疑是本宫把人藏了起来,丞相大人好歹也是文武百官之首,难道还不知捉贼拿脏,捉奸拿双的道理么?”抬起手,我示意那些侯府侍卫先停下来,免得真把人给打死了。 姓李的那混蛋最终在自己随从的搀扶下痛的龇牙咧嘴,踉踉跄跄起了身。侯府的侍卫重回了我身边,一个个面色缓和了不少。 这一通打下来,他们解气了,我心里也舒服了许多。 老狐狸目光狡黠的仍旧不依不饶的揪着墨风不放:“老臣自是知道,捉贼要拿脏。但是老臣更知道,宁肯错杀一百,不肯放过一个。老臣听说,老臣的女儿在侯府时,便常受那位墨风侍卫引诱,到底是不是他干的丑事,也只消将他交出来审一审就是。 侯府的侍卫,老臣自是不敢随意处置,所以殿下也请放心,老臣不会当着您的面,对他屈打成招的。事关安南侯府,侯爷这么一个洁身自好的人,自是也不愿自己的清名上,沾染了半粒污点。把人交出来问一下,也好洗清安南侯府的嫌疑,对殿下,对侯爷,都有利无害。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歪,殿下您这样藏着人,不肯让他出面自证清白,反而,更会招人怀疑。” 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怪不得平日里能将皇兄也拿捏的死死的,这咄咄逼人的本领,真是令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那若是,本宫把人交出来,你们当面对质,却没能对出个所以然呢?”我也不甘示弱的问。 老狐狸昂了昂头,挺直脊背道:“若没对出个所以然,那便只能证明,臣的二闺女被人掳走一事,确实与墨风侍卫无关了,届时,臣自会主动向侯爷、殿下请罪。可若是查明了掳走臣二闺女的人就是墨风侍卫……”他故意顿了顿,再昂头虎视眈眈的盯着我:“那臣,就要向殿下,向安南侯讨个说法了,臣还要先恳请殿下答应臣,若此事确为墨风侍卫所为,请殿下,将墨风侍卫,交给臣处置。” 交给他处置?我冷笑一声。 这分明就是想借机,将墨风往死里整……将气撒在墨风的身上。 只是还好,早有准备。 不等我开口应下老狐狸的要求,墨风便已经挎着个花篮子从侯府门口围观百姓的队伍后挤了出来,一手拿着刚买的糖葫芦,作势要向我显摆:“殿下!看,路上买的糖葫芦,哎呦殿下您让属下去的那个地方,实在是太远了!我说,买个胭脂水粉,至于要使唤属下去那么偏僻的地方给您弄么!啧啧,这不,路实在太长了,半个时辰前买的糖葫芦都快化了!粘了吧唧的,你凑合着吃吧……殿下您可真难伺候,比咱家侯爷还难伺候,要不是因为咱家侯爷还在报国寺没回来,您就该使唤他去给你买!让他自己感受一下自己媳妇有多麻烦!” 嘴碎的念念叨叨来到了我眼前,来到了瞠目结舌的砚北眼前,以及,一脸阴霾的老狐狸眼前—— 第287章 大禹国·偷梁换柱 “呦,今天是什么日子?丞相大人你咋来咱们安南侯府了?” 墨风吊儿郎当的拿着一根快化的糖葫芦,有意在黑着脸的丞相大人面前停了一步,又探头瞧了瞧丞相大人身后那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红衣新郎官,佯做吃惊状:“这、这谁?怎么被揍成这个鳖样了?李、李大人?哎呦喂怎么是你啊?你前两天不还嚣张的在街头和咱们安南侯府的兄弟们打嘴仗吗,怎么几日未见,被造成了这样?谁打的?哪个英雄豪杰干的这种普天同庆的大好事? 呀,瞧你这装扮,你是打算成亲啊?和谁成亲?成亲来咱们安南侯府干嘛?你要迎娶帝女殿下?哎,算了算了,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帝女殿下如今已经是名花有主了,你啊,长得不如咱家侯爷,本事不如咱家侯爷,哪哪都比不过咱家侯爷,且不说帝女殿下能不能看上你,就说,你想同咱家侯爷抢人……啧啧啧,难。 你现在好在是没让咱家侯爷撞见,不然,以咱家侯爷那种能一拳头擂死绝不出第二拳头的脾性,你现在早就在阎王爷面前赶着投胎了!李大人啊,听人劝,吃饱饭,啊,人嘛,能活着就好,别整日里梦想那些有的没的,啊,听话。” “你!你找死啊!”姓李的混蛋被墨风气的脸都紫了,想要伸腿踹他,却奈何先前被侯府的兄弟们揍得太用力了些,这会子被小厮们左右架着膀子,全身上下根本使不出来半分力气,就连与墨风对骂,都喊不出来太高的嗓音。 墨风到底还是那个墨风,嘴碎的让人根本招架不住。 我见状挑眉阻止:“好了墨风,李大人已经够惨了,你就别再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了。今日丞相大人来……”我瞟了眼木着脸的丞相大人:“是想确认一下,莲蒂她是不是被你劫走了。” “被我劫走了?”墨风一脸惊讶的反问:“莲蒂不是回相府了么?我也好几日都没有见到她了。怎么……她丢了?!” 这般情真意切的正常反应,演的还真真是逼真。 我颔首,有模有样的配合着他演戏:“赵相要将莲蒂嫁给李大人,今日就是莲蒂与李大人的大喜之日,可惜莲蒂丢了,好像是被什么人半道劫走了,赵相怀疑,是你劫走的莲蒂。” “莲蒂要嫁人了?还要嫁给这个人渣?!”墨风阴沉了脸,咬牙切齿的逼问姓李的混蛋:“你有病吧!你多大了,莲蒂今年才多大!你今年都快三十岁了,还死了夫人!你都可以给莲蒂当爹了,莲蒂身份何等贵重,你竟然敢娶她做续弦!你把莲蒂弄哪去了,说,你把莲蒂弄哪去了!” 墨风说着还要上前去撕扯李大人,可半道上却被赵相那个老狐狸给拦了下来,赵相一把推开冲上去的墨风,面色铁青道:“好了!别演戏了,本相有眼不瞎!早前在相府外,就是你趁乱劫走了莲蒂!本相警告你,把莲蒂交出来,否则本相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够了!”墨风老脸泛红的磨着牙,狠狠瞪着赵相:“烦劳赵相你,三思后言!莲蒂要嫁人的消息,我们整个侯府都不曾知道!谁能想到区区两三日的时间,你就把莲蒂给卖了!就迫不及待的要把莲蒂给嫁给这种人! 我倒是想去抢人呢,可现在,人确确实实不在我手中,我也是才回京城!赵相,莲蒂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竟然为了一己之私,要牺牲自己女儿的终生幸福,你还配为人父母吗!” “配不配轮不到你来评论!”赵相扬袖怒斥墨风,面相凶戾的抬手指着墨风:“本相再问你一遍!到底是不是你劫走了本相的女儿!” 墨风硬气的反驳:“不是!” “就是!”赵相一把打掉了墨风手里的糖葫芦,言之凿凿道:“你以为你用这种小伎俩,就能骗得过本相的眼睛?本相告诉你,本相认定了,今日劫走莲蒂的人,就是你!” 墨风亦是毫无惧色的反驳:“那便请丞相大人,拿出证据来!” “证据?”老狐狸眯眯眼,冷哼一声,看样子是心中有数了,胸有成竹的将手搭在了脸色难看的墨风肩上:“本相的小闺女说过,昨日欲要与莲蒂见面的黑衣人,背上中了一掌,该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而今日,他去抢人时,被本相的人射中了肩膀。你说,你不是抢走莲蒂的黑衣人,那你敢不敢,把右肩膀露出来,给本相验一验?” 验伤? 我心下一惊,这个老狐狸,倒是挺会办事的。 但……我方才貌似忘了这一茬,伤一验,岂不是要露馅了? 墨风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难看,不等我开始捏诀施法,便果断的扯开了自己的衣领,剥开了自己肩头的衣衫,将一块完好无损,只是有几道旧疤痕的白皙肩膀露了出来…… 竟然,没伤着? 肩上没伤,那答案,便是呼之可出了。 老狐狸也被眼前的一幕给噎住了,大抵是万万没想到墨风的肩膀,竟毫无新伤痕…… 既然无伤,那就真的辨不出到底是不是墨风劫走莲蒂的了。 没给赵相多起黑心思的机会,我及时开口将此事做了个了结:“赵相丢失爱女的焦急之心,本宫与整个安南侯府都能理解,但是本宫不明白,赵相为何对安南侯府的偏见如此深。本宫先前便说过,莲蒂的失踪,确实与安南侯府无关,可赵相与李大人非但不信,还在安南侯府门口闹出了这样一场热闹的大戏,真是引人笑话,成何体统!如今,验也验过了,答案已经摆在台面上了,赵相,你还有何话可说!” 墨风也趁机补刀:“相爷若是还不信,在下可以再让相爷验一验在下的内力可有受损,身体可有受内伤!” 老狐狸噎住,一张生满皱纹的老脸又青又紫,怔在原地沉默了一阵,方自知理亏,认输的拱手转向我道:“老臣,愿赌服输。这次,是老臣看走了眼,要如何处置老臣,任凭殿下做主!” 我揣着袖子冷哼一声:“处置赵相,本宫可没有那个胆子。不过,今日赵相与李大人公然在侯府门口闹事,甚至还对安南侯出言不逊,大言不惭,意欲搜查这镇国安南侯府……这笔债,本宫还是不得不同赵相与李大人算!” 睨了眼脸发白的赵相,我冷冷说下去:“这镇国安南侯府,乃是先帝钦赐的镇国之名。李大人与赵相都是先帝时期的老人了,怎会不知,先帝在世时,曾金口玉言下过令,朝堂之上,镇国安南侯功最高,可免朝堂参拜之礼,安南侯之府邸,按皇储府邸规格来建,见镇国二字,须得立时低头避让,不可亵渎。过镇国安南侯府,文官下轿,武官下马,违令者,斩!此谕,与大禹国同存!” 一个斩字,差些将姓李的混蛋给吓晕过去。 赵相听完此话,只是低着头,脸色越来越难看,沉默不语。 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两人,幽幽出口裁决:“今日尔等无视先皇谕令,冒犯镇国安南侯府,等同于欺君抗旨!但,念在丞相大人为我大禹国立下汗马功劳,劳苦功高,年岁已大,又是初犯,且事出有因,故,本宫便罚丞相大人对着这镇国安南侯府的牌匾磕上三个头,如此,便算是抵了错。 至于李大人,不敬上侯,无视王法,狐假虎威,抗旨不遵,德行有亏,还居心叵测,念及其也是初犯,便交由刑部,打五十大板!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姓李的面如死灰,又是浑身一抽。 我有意反问那二人:“赵相,李大人,两位觉得,本宫如此处置,可好?” 赵相的整张面皮都止不住的在抽搐了,虽是内心极其不愿,可嘴上,却不得不认输:“老臣,谢殿下饶命之恩!” 我嫌弃的拂袖转身,打道回府:“砚北,在外面照顾好赵相,待将赵相送回去以后,亲自送李大人进刑部,盯着他挨完五十大板!” 砚北立即会意的抱剑揖礼领命:“是!属下遵令!” 了结完府门前的闹剧后,墨风也挎着脂粉篮子尾随我进了侯府。 我松了口气,庆幸道:“还好,这一劫算是敷衍过去了,你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他们没射中你么?” “不是他们没射中,而是……属下并非是真正的墨风。”跟在身后的黑衣侍卫突然变了嗓音,沉重的语气,疏离的低哑声,又是久别重逢的熟悉。 我愕然回身,却见紧跟上来、身材与墨风相仿的男子沉稳的缓缓揭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来一张俊逸清冷的清晰面孔—— “萧、崖魇大人。”花藜顿时又惊又喜。 崖魇拎着手里的胭脂篮子,抱拳向我行礼:“殿下,好久不见。” 我亦甚是意外的看向他:“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在皇兄……” 许是怕我多想,崖魇立时出声打断道:“属下此次出宫,并非受了皇命。属下是陪莲枝师妹一起出宫采办东西的,莲枝师妹也是刚刚得知莲二小姐要出嫁的消息,只是属下等如今身份特殊,实在不敢轻易插手宫外大臣的家事,所以,属下等就想着伺机行事。 可没想到,墨风那个糊涂虫竟敢当街抢人,属下等识得墨风的身手,也猜到了丞相与李大人不会轻易了结这件事,定要来侯府闹一闹才肯罢休,所以属下等便一路尾随丞相而来。 莲枝师妹本是丞相家的大小姐,不宜露面掺和此事,所以属下便出面替她帮莲蒂二小姐一把。丞相是何等精明的人,若不用此法对付他,很难瞒过他的眼,不在他面前露出破绽。” “原来,如此。”我恍然明了,浅声感谢道:“多谢你,崖魇。”想了想,又担忧道:“皇兄那边……” 【作者有话说】 欢迎大家留言互动哦~ 第288章 大禹国·姐妹交换 崖魇面不改色的承诺:“今日出宫采办,属下与莲枝,从未见过殿下,也不曾来侯府。” 既是这样说了,那我便彻底安心了。 “先陪花藜在府中走走吧,我去看望莲蒂。” “……遵命。” —— 杏花苑,莲蒂身披嫁衣呆呆坐在浮雕了并蒂莲花的铜镜前,见我进了房间,便抬手摸了摸自己被脂粉晕红的脸颊,满眼伤情的自嘲道:“娍娍,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很美?似乎,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打扮的这么好看过……我想过,终有一日,我也会为一人披上嫁衣,坐上他来迎我的花轿,欢欢喜喜的被他迎进门,嫁给他…… 可我没想过,我最终,竟会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草草的嫁给了一个死了妻子,残暴冷血的男人……父亲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差点毁了我的一辈子。 在赵家,大姐姐是流浪在外的飞鹰,小妹是父母偏爱,细心呵护的凤凰,只有我,才是被囚在笼中的金丝雀……虽有华丽的羽衣,可却摆脱不了被人左右的命运。 娍娍,你说,为什么,明明只有我和大姐姐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可为什么,父亲就是不喜我们……化霖那轻描淡写的一个提议,就让父亲动了舍弃我的念头。 我如今,什么也没有了,娘亲憎恨我,爹爹不要我,大姐姐远在皇宫,小妹嫌弃我入骨……我成了一个孤家寡人,我的身边,现在只有你和墨风了,只有你们俩,才不会抛弃我,离开我……可你们俩现如今,又落得个什么好下场。 一个身为帝女,却被帝王视为眼中钉,几次三番险些丢了性命,一个本该逍遥自在,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可现在却因为我,常受牵连…… 化霖说的对,我就是个遭人厌弃的丧门星,但凡接近我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是我的命格克了你们的命格,是我害的你们活的如此累,如此艰难……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不晓得这几日莲蒂在相府都经历了些什么,但看她的颓丧神色,想来头两日她被赵相锁在闺房的时候,是真受了赵家不少委屈,受了化霖不少委屈…… 我缓缓走过去,抬袖将她拢进怀中,悉心安抚:“胡说些什么呢,你才不是丧门星,你一直都是我的小福星。你没有给任何人带来不详,你一直,都是给人带来快乐的小仙子。在相府,受了不少委屈吧?好了好了,都已经过去了,没事了,乖一些。” “在相府的时候……我在娘亲的水灵球内,见到了一些,不该见到的场景。” “不该见到的场景?” 莲蒂咬唇痛苦的笑出声:“原来,我娘恨我,是因为,我是父亲的亲生闺女……娘当年为了保全整个赵家,选择献身给父亲,嫁给父亲……为了稳固自己在父亲家的地位,她动用了本族灵术,在昆仑山下,采摘了两盏有灵气莲花,一盏,滴入了大伯父的血,一盏滴入了父亲的血,莲花入腹,不久,便有了我和化霖。 滴了大伯父血液的那朵莲花,是老大,也是化霖。而另一盏父亲的血脉,则是我。我本才是那个妹妹,化霖比我先出生,她才是真正的二小姐。 只因我出生时,臂上便显现出了祭司阁的火莲印记,所以喜婆出去报喜,说的是相府三小姐,被天命选中,钦定为祭司阁的下一任祭司长……一时间,整个京都皇城都晓得,相府三小姐是祥瑞,是天降贵女,是天神遣下人间的神使…… 可我娘,她不希望受此荣耀的人是我,她想让化霖做高高在上,尊贵无匹的祭司长,所以,我娘就用尽全身法术,将我臂上的印记给抹了去,又在化霖的胳膊上,烙了枚一模一样的祭司长印记,把我与化霖的襁褓互换,让我成为了二小姐,化霖成为了三小姐……真是好一出双胞胎互换的大戏,这一换,原本该属于我的人生,便被化霖理直气壮的鸠占鹊巢了。 娍娍,我当真没想到,原来我打在娘胎时起,就身负保护化霖的使命,我的降生,只是为了掩护化霖……我这辈子,就只配,给化霖做陪衬。” 双生女互换,二小姐化霖,变成了三小姐。而三小姐莲蒂,却变成了二小姐。姐姐成妹妹,妹妹成了姐姐,真正的祭司长,竟是莲蒂,而非化霖…… 可惜,都是天意啊,是老天爷不庇佑大禹国。 若莲蒂乃是祭司长,若如今在祭司阁呼风唤雨的人是莲蒂,祭司阁,定不会混乱堕落到现下这个地步。 “莲蒂……既然逃出来了,就不要再回去了吧。我总有办法,保住你的。” “娍娍。” “什么荣华富贵,权势利益,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那看似富丽堂皇的宫廷官院,都只不过是铜墙铁壁筑成的囚笼罢了,一入笼中,终生不得自由。人的命运,理应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要怎么活,也该由自己选择。既然已经脱离苦海了,那就继续向前走,不要停,永远都不许停下来,走的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娍娍……” —— 再后来,经历了许多事,都像走马观花一般,在眼前闪现的极快。 腊月十五,皇兄在宫中设宴,点名宴请了我与三哥。 酒过三巡,皇兄寻了个让三哥去御书房取画的由头,将三哥支走,随后拽着我的手,把我强拉进了万岁殿—— 记得最清楚的一幕是,皇兄一把将我压在万岁殿冰冷的墙面上,红着脸气势汹汹的质问我,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是不是真的打算与他鱼死网破…… “你以为,你的一举一动,都逃得过朕的眼睛么!你以为以璃国那个混蛋太子的三脚猫功夫,真的能毫无痕迹的在朕眼皮子底下动手动脚么?血鹿,还有当初为父皇诊脉的郎中,英王府的余孽,娍儿啊,你调查了这么多人,真的是打算,要与皇兄反目成仇,将皇兄逼到无路可退的境地么!” “娍儿,你可知朕有多想护住你的性命!你可知,朕爱你,爱的有多深。朕同你青梅竹马,朕自幼便喜欢你,朕将你当做一生唯一的伴侣来对待,可你,竟然一点儿也不明白朕的苦心。娍儿,你究竟是真的不明白朕的真心,还是装作不明白?白旻他到底有什么好,竟值得你如此一往情深,为了保护他,你连这种事,都不敢同他明说……就算先帝留给他的那份圣旨对朕毫无威胁,朕,也绝不会留下他!朕心狠?是,朕是心狠!朕最喜欢做斩草除根之事,这一点,娍儿不是早就清楚了么!” “只要你愿意跟着朕,舍弃帝女的身份,做朕的皇后,朕答应你,朕不但不会杀了白旻,还会保护好你,不许丞相与祭司阁所有人伤害你……做朕的人,朕一定,不会让你死,娍儿,娍儿……” 许是受了酒水的影响,那夜的皇兄行为举止甚是疯狂。 烛光摇曳里,我被他撕烂了肩头衣衫,他算计我,竟提前用化霖给他的丹药,掺了酒水哄骗我饮下,封了我的一身法力。 没有法力的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他一习武君王的强迫下,根本没有反抗的本事…… 腰上腰带要被他给扯落时,三哥从外面打了进来。 后来,三哥一掌将他劈吐了口鲜血,扳着他的肩头将他从我身上甩了出去,打横抱起已经神智浑噩的我,强忍着眼底的怒火,身子颤抖的将我抱回了侯府…… 那夜,他怕我被吓出个好歹,坐在我床前,搂着我的身子给我擦了一夜的眼泪,同我说了一夜的好话。 经此一事后,三哥不许我再入宫了,他也不再去上朝了。 他曾多次追问起皇兄为何会突然那样对我,我都没肯同他说实话,因为我晓得,有些话,我不说,便只是我一人的劫,我若说了,后果便该要三哥同我,一起承担了…… 灵雀与刘尚书不久后不晓得从哪得知了这个隐晦的消息,便设法,约了我,在城外茶楼相见。 我前去赴约了,但刘尚书他们提及了废帝……我并没有当即便答应他们。 毕竟,我们兄妹从小一起长大……多多少少是有些情分在的,即便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好哥哥了,我也舍不得,说对他下手,就对他下手。 便如同他,就算是误以为我就是应了另一颗帝王星星命的人,他也暂时还没有对我真正下狠手。 就算没有血缘亲情的牵绊,近十年的朝夕相处,互相扶持,互相倚靠,也令我……对他根本下不去那个手。 但,也许便如师父所说的那样,凡人的世界,是很残酷的。你对他人的心慈手软,未必会换来他人的改过自新,反而,你的仁慈有朝一日会变成反噬你的毒箭,狠狠刺穿你的心,令你自食其果。 过完又一年的新年后,三哥突然病倒了。 得了一种,与父皇当初一样症状的风寒…… 先时只是咳嗽,后来开始呕血,食不下咽。 这熟悉的症状令我不得不再次心惊胆战起来…… 没等三哥的病情再严重下去,我便请了当年给我父皇把过脉的那名老郎中,过府来替三哥诊脉。 结果,意料之中,是中了与父皇当年,一模一样的毒。 且,毒已入骨,想要解毒,迟了。 我盛怒之下六神无主的暗中吩咐墨风砚北去查,查三哥因何而中毒,查下毒之人到底是谁,两位小大人得令后恨不得将整个侯府都给翻个底朝天,终于,在府内厨房中,绑到了下毒的元凶:出自皇宫内廷的一名小厨娘。 是何人命她这么做的,不用多审问,我便已知道了答案。 那厨娘被捉住后,并没有吐露出多少有用的信息,只是告诉我,那毒从去年中秋开始,便已陆陆续续被添入侯爷的膳食中了,因着一次用量少,所以并没有引起三哥的注意,为人所察觉到。 说完这些后,厨娘便咬破舌底猪肠包裹的毒药,倒地痛苦气绝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忽然便想起……当年父皇,应该就是被皇兄用这种方式,长年累月的灌毒,而送走一条性命的吧……呵,没成想,他如今竟用起了这种老方法,来对付三哥。 只不过,唯一让我不理解的是,自去年中秋后,我便一直都待在三哥府上,与三哥同吃同住,三哥每日所食用的饭菜甜点,我也都吃过,且大部分时候,我吃的比三哥还多……为何,三哥中了毒,我却没有。 把剧毒下在侯爷的饭菜里,皇兄,应该是想要一举两得,一箭双雕吧,可为何,偏偏还是漏掉了我。 为了却求一个真相,我孤身打马出了侯府,来到了国师府门前。 可进了国师府,府内的管家却告诉我,师尊与二师父又出门云游了…… 而他们走时,确实留了封书信给我。 信上说,凌霄草之毒无解,而我体内的青龙龙珠,却是避毒的仙家神物,所以,我才会侥幸逃过一劫。 若想救三哥,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有人愿意将毒引进自己的体中,以命换命…… 且这个引毒之人,还需施灵术者本人。 短暂的时间内,若想另寻一个会灵术,愿意给三哥施法引毒的修行者,难如登天。 更何况,还要以命换命。 修行者生平最是惜命,谁会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换一个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性命呢…… 所以,也许是天意注定,这个为三哥引毒之人,非我莫属。 师尊留下的信件中,还提及他不愿意亲眼见到自己的徒弟手足相残,而大禹国的人间事,他亦不可插手改变,所以他会在大禹国此场动荡尘埃落定后,再返回大禹国,至于这期间,我会选择如何去做……他都会支持。 他让我,随着自己的本心,去选择未来的路。 本心,我的本心……我如今的本心,怕是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看罢师尊留给我的书信后,我的内心并无多少起伏。 也许,我早就在无数次睡梦中,提前预见过如今这个结果了。 早便猜到答案的事,如今倏然揭露,着实已经没有多少新鲜感了。 不能在绝境中保全自己,那便只有奋力一搏了。 正月初十,在刘尚书与何大人,及灵雀等人劝了我无数次起兵反抗皇兄,为皇家拨乱反正,废帝自个儿登基后,我终于还是答应了刘尚书。 即便我与他们都心底清楚,这是场仅有三分胜算的大战,可我们,还是得硬着头皮去做。 皇兄的血鹿势力,可并非刘尚书以及几位忠于先帝的大将军手里的兵力可抗衡的,若加上三哥……或许可多些希望。 可我不愿意拉着三哥一起去冒险,三哥是大禹国未来的明君,我得给三哥留条生路,得给大禹国的百姓,留条生路。 我们与皇兄两者间力量悬殊,这是我们所有人都心底清楚的事实。之所以明知这是场死局,还要去做,不过是明白,如今皇兄已经对我与三哥下手了,三哥病倒了,用不了多久,皇兄那边便要有所行动了。 与其在这里干坐着等死,不如在拼死挣扎一番,万一,有奇迹呢? 灵雀他们商量的日期,定在三月初三,上巳节,宜出征,是个好日子。 而在此之前,我须得将三哥,给安顿好,至少起事的时候,三哥不能在京城。 正月十三,我给远在江都的莫知府两口子写了封书信,并楷同一个包袱,交到了墨风与莲蒂的手中,谎称是给莫知府两口子家的小娃娃做的几件衣裳,千叮万嘱的不许他们将我的心意给搞砸了,务必亲自将东西,交给莫知府。 墨风与莲蒂那两个家伙虽对我此举颇为好奇不解,但还是在三哥的吩咐下,乖乖挑了个帝王眼线松的时间段,趁着朦胧夜色,乔装改扮打马出了侯府,一路直奔江都去了…… 这一去,他们至少得两个月才能回来吧,若三白那边没有意外,等墨风与莲蒂回来的时候,京城的一切,也都该平静下来了。 最重要的东西送出去了,我又开始进行着下一步的行动—— 第289章 大禹国·一世情深 我提笔给穆昭太子写密信的时候,花藜总说她眼皮跳的厉害,恐是有什么灾事发生,我闻言,却报以一笑。 一篇运筹帷幄的计划尽落于纸上,我将密信封好,特意挑了个三哥看中的侍卫前去报国寺给我送信,把信,送给我二哥,再请我那功夫了得的二哥,去大璃国帮我跑这一趟。 为了让二哥办事更加尽心尽力,更有动力,我连自己珍藏多年的雪玉凤凰屏风都送给他了,他老人家倒也给力,想来是对我的礼物很是满意,收了书信的第二日,就消失在寺庙内里了,连寺庙中的其他师兄弟都是在隔了两日后才意识到他这个一百零三师兄没影了,不过碍于我二哥打小就不老实,喜欢到处乱跑乱玩,所以二哥的突然消失,并没有引起一个人的怀疑,庙中的和尚师兄们只以为他是又钻去什么好地方潇洒去了。 正月十五,上元节。 三哥体内的毒被郎中设法压制了下去,故而在外人及三哥自己看来,三哥的风寒,已经趋近痊愈了。 京城花灯节的夜晚,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繁华,颇有太平盛世之景象。 头顶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动物花朵花灯,我挎着三哥的胳膊,一袭紫衣陪他走在街头,昂头深吸了一口清新怡人的空气,满足的欢喜叹道:“上元节,素有情人相会节的美称,据咱们大禹国流传了千年的一个习俗所说,上元节的月亮里,住着姻缘神,有情人相约桥头,在月光下照一照,便会得到姻缘神的赐福,被姻缘神牵红线。有姻缘神的红线保佑,那这对有情人,此生必能修成正果,夫妻和睦,子孙昌盛,恩恩爱爱白首齐眉的过完一辈子。” 三哥搭在我手背上的那只手紧了紧,一脸温柔的笑与我道:“那,今晚的月光,你我可要多照一照了。” 我缩缩脑袋,心底甜蜜的抿唇一笑:“好,多照照。” “三哥。” “嗯?” “你说,人如果有来世……你我也有来世的话,下辈子,你还会一眼瞧见我,就认出我么?” “一定会的。” “就这么肯定么?” “嗯,本侯敢对月盟誓,若有来世,本侯也一定会一眼便认出本侯的辰儿。若不然,便罚本侯,一辈子都得不到辰儿的原谅。” “啊?这个誓,你发的也忒狠了些吧?” “誓言不狠,不足为证。不过,请辰儿相信本侯,辰儿是本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儿,本侯既是前世今生,都记得辰儿,来世,只要辰儿还愿意出现,本侯就一定,不会让辰儿失望。” “唔……白哥哥你真好。” 姻缘桥上,三哥牵着我的手伫立在清澈月光里,拇指的指腹捏了捏我的掌心,暖语温存道:“许久都没有见辰儿这样无忧无虑的笑过了。辰儿近来的心事,很重。” 我昂头看着月朗星稀,天灯点点,璀璨夺目的上元节夜空,装作若无其事的轻松道:“嗯,之前是有点心事重,不过,现在都放下了……我想开了,我想与三哥,平平凡凡的过完这辈子。” 三哥抬袖揽我入怀,低头浅浅问我:“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三哥,嗯?又是给江都送信,又是给穆昭送手书的,若被你皇兄的人知道,恐是要怀疑你有谋反之嫌。” “我是会干造反那种大逆不道之事的人吗?给江都送信,不是听说三白他们要添小宝宝了么?好歹他们也是我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好友,我写封信,送点东西贺贺喜,还不成么?给穆昭送手书,那是因为我决定了,等再过几个月,你将京中事处理完了,咱们就偷偷去大璃国找他,以后咱们就在他的地盘下生活,这不得提前知会他一声么?再说,我做这两件事可都是出动了最可靠的人去办的,宫里是不会发现的。”我很是骄傲自豪的同他解释。 他箍紧了我的腰,金眸深情凝望着我,好笑问道:“要去璃国安身?怎么没同本侯商量?” 我鼓鼓腮,天真道:“同不同你商量,你最终,不都得听凭本帝女的吩咐,本帝女去哪儿,你就去哪儿么?” 他无奈好笑道:“你倒是将本侯,拿捏的死死的。” 我嗔怪的擂了他一拳:“才不是拿捏呢……我这是,对我心爱的男人十分信任!” “油嘴滑舌的。”他宠溺的捏了捏我的脸蛋儿,挑眉再问道:“那镇南军的事,你又该如何解释?本侯可听说,某人拿了本侯的令牌,将镇南军调离了颍州,调去了山海关外。” 我转身搂住他的窄腰,笑眯眯的昂头看着他道:“我的侯爷呀,现在才得到消息,是不是太晚了些啊。我若是居心叵测之人,有你反应的这段时间,早就把你的镇南军给摧毁消尽了。” 他好脾气的抬起修长玉指捧住我的脸,眼里染着痴情笑意,睿智挑眉道:“小笨姑娘,你以为,若无本侯的授意,单一枚令牌,一纸加盖了大印的手令,镇南军便会这么听话的悉数任你调遣了?你许是还不晓得,镇南军向来认人不认令。不是本侯亲自令人带信物过去安他们的心,便是你皇兄亲临下些什么命令,他们也不会轻易挪动半步。”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啊!”我不好意思的嗔怪他:“既然知道,为何没阻拦,也没问我?拖到现在才来问我原因?” 他抬手摸摸我的头,目光真挚道:“为何要阻拦?我家辰儿决定的事,本侯照办就是。辰儿的命令,就是皇命,辰儿想要调兵,本侯便随你调兵。本侯相信,辰儿做的事,绝对是有自个儿的道理的。本侯没必要事事都过问。之所以今日才问,是委实好奇的慌。山海关那个地方,可是偏远的边陲之地,本侯思来想去都想不通,辰儿将镇南军安排在那个地方,究竟是何用意。” 我厚着脸皮昂头抿唇冲他傻笑:“用意么……三哥很快就知道了!现在,先同三哥卖个关子,等再过一两个月……辰儿会给三哥一个惊喜的!” “你啊,古灵精怪的。”三哥拿我没办法的用指尖点了下我的鼻子,挑挑眉头,不打算再追问下去了:“既如此,在本侯便再等辰儿两个月。本侯倒要看看,辰儿到底想给本侯一个什么样的惊喜。” 我抬起手臂搂住他的脖子,亲昵的凑近他,踮脚,故意用自己的鼻尖磨着他的鼻尖:“三哥的性子真好……好想就这样,同三哥,一直一直相守下去。” 腰肢被他紧紧揽住,他小心翼翼的抬了抬下巴,落在我鼻尖一吻:“不用好想,现在就可以。本侯的辰儿,这辈子,可不许再逃了。” “嗯,不逃了。” 将我从怀中捞出来了些,他抱着我的腰,柔柔提醒道:“本侯还有个小礼物,想要送给夫人。” 我傻傻歪头,“礼物?” 他携我转身往隔水南边天幕看,不过顷刻的功夫,花市灯火阑珊处,便轰轰隆隆的迸射出无数道流光彩色烟花,光影相继飞入被点点天灯映红的夜空,接憧绽放,旖旎花色层出叠见,一朵未逝,一朵又绽…… 举目皆是璀璨烟火,流光飞逝间,竟有一点点熠熠流萤凝聚而成的遒劲大字于烟花深处次第而现。 那夜空中重重乍现的大字是: 白首之约、百年之好、举案齐眉、不负卿卿、 许尔三世,永结连理…… —— 穆昭那头的动作倒也快,二月初八,边关便传来了璃国皇帝因皇兄不肯将我嫁给穆昭太子之事,而盛怒之下发兵攻打我大禹国的消息,后来不过短短小半个月,璃国的大军便攻得我大禹边陲守将身心疲惫,嘉门关几度告急,守将险些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许是唯恐真将我嫁去璃国,届时我这身负帝王命之人会伙同璃国来威胁他的江山,即便大璃国用了三十万大军猛攻嘉门关,把嘉门关守关主将都给打残了,皇兄他也依旧主战不主和。 外人见状只觉得皇兄同我兄妹情深,令人羡慕,可实则,我却晓得,皇兄是怕我去了璃国,等同于放虎归山,将来,成为他更大的威胁……从始至终,他考虑的,都只是自己手下的权利,自己所端坐的那个皇位罢了…… 也好在,我同穆昭想到一块去了,若此次领兵攻打大禹国的主将是穆昭,以皇兄多疑的性子,难免会害怕三哥与穆昭相勾结,从而不愿下令让三哥上战场。是以,这次璃国派遣来的主帅,并非穆昭太子,而是素以骁勇善战著称的璃国小战神,穆郔大王爷。 且璃国还放出了风声:穆昭太子回国后便患了重病,至今仍旧卧床不起。 如此一来,就更令三哥摆脱了上战场会与璃国勾结合谋的嫌疑了。 二月二十,帝王终于还是强撑不下去了,下旨令安南侯带兵前往边关增援,击退璃国的入侵者。 此一招,一为真想让三哥亲自出面,击溃璃国入侵大军,迎战璃国大王爷,保我大禹国江山太平。 二为,伺机解决掉三哥这个劲敌。 二月二十一,我将青龙龙珠从自己的体内取了出来,施法迷晕了三哥,将三哥体内的毒,尽数引进了自己的身体内…… 砚北牙齿打颤的皱紧眉问我:“龙珠既能避毒,殿下为何还要将龙珠从体内取出来……殿下,你把龙珠给了侯爷,你该怎么办呢?” 我摇摇头苦笑:“龙珠确实能避凡毒,但任何仙物的承受力,都是有限的。我若不将龙珠取出来,很有可能,在龙珠承载毒素过多,一时半会儿不能立即将毒素消化掉时,龙珠会本能的下意识抵抗外面毒素再进入身体……我得确保,能将三哥体内的毒素,半分不留的引进自己体内。更何况……师尊说过,三哥的身体暂时还经不住任何摧残,这几日若不是神医的猛药吊着精神,他恐怕,早就像当年的父皇一样,抱病在身,卧床不起了……后面还有重要的事,在等着他去做,我不能让他也落得个短命体弱的结局。这青龙龙珠,能治我的心疾,亦能为他疗养身子,把龙珠给他,以后,这龙珠,便能代替我,好好守护他了……” “没了龙珠,又染上了剧毒,那殿下,您呢?您自己,又该怎么办!” 我偏头看向透光的轩窗,淡粉色的窗纸上精心勾勒出的烟花图案,凄然抿唇一笑道:“凡人是留不住烟花的,正如烟花注定,陪不了凡人过完此夜……不过都是身不由己罢了。” —— 三哥走的那日,京城掀起了好大的风沙。 枝头桃花被狂风撕卷进了黄沙中,埋没了一世的好韶华。 我紧紧搂着一身银甲的三哥,迟迟不肯松手放他走,启程的鼓声敲了三通后,我自知不能再耽搁了,便索性,无助的伏在他怀中哭了起来。 他也头一回红了双眼,眸光潮湿。 深情的在我额上吻了一口后,柔声轻嘱咐:“夫人乖,三月之内,为夫必回。等为夫回来,为夫就娶你。” “三哥。”我的眼泪染湿了他的甲胄。 他小心翼翼的将我从怀中捞出来,大手力度极轻极柔的帮我抹去了脸上的濡湿,凝目珍视着我,几度欲言又止,终还是在无言间,将我松开,转身大步离开,跨上马,头也不回的打马离开了…… “三哥,三哥!” 我控制不住的提着衣裙疯狂的去追赶他的背影,正如当年,他从冥界离开时,我不管不顾的拼命撵着他乘坐的天界马车一般—— “三哥,三哥——” “太子哥哥!” 我撕心裂肺的冲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大吼,吼到泪水满面,吼到一口气没上来,晕死在战马踏过的黄沙深处…… “殿下!” —— 三月初三,刘尚书他们还是冒死一搏,开始动手了。 打出的旗号,正是废假帝,替大禹国拨乱反正,辅佐真正的大禹国储君继位。 一时间,整个朝廷都晓得皇兄这个皇帝,乃是先帝的妃子同叛党后人所苟合的野种…… 而此事一出,赵相自然是竭尽全力的去压制流言四溢,只奈何,俗话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再怎么压制,这闲言碎语终究还是流传去了民间……更何况,这还并非是谣言。 京中混乱持续了半个多月,出于我意料的是,刘尚书与那些忠于先皇的大将军们还挺能打,竟然能凭借区区四十万大军,一路从五百里外的成山府打到天子脚下,皇宫门口。 只奈何,双方势力还是过于悬殊,赵相等人在皇城设了埋伏,三十万大军,俱是被皇兄的人给困在皇城中,举步维艰。 赵相下令要血洗皇城时,我亲自赶去了皇宫,当着那高高在上的帝王面,焚毁了先皇留给我的那份,打算传位给我的遗诏。并同意帝王的条件,以自己的命,去换城门外那三十万大军的命,以及,落入皇兄手中的那三百童男,三百童女。 后来,刘尚书没死,何大人没死,参与谋反的将领们都没死,只是被皇兄关进了大牢,利用他们的性命,来控制我在皇宫中的行动。 皇兄终究,还是念及些旧情的。 我落入皇兄手里后,皇兄仍旧将我关入了春帝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 第五日的时候,皇兄终于与赵相研究好了我的死法—— 祭天! 第290章 大禹国·大禹终章 以帝女祭天,护佑万民之说法,送我风风光光的死。 至于祭天的吉日,则选在了四月初四。 离死亡还有六天的时候,皇兄来春帝宫,告知我这个‘好消息’,顺便,再提醒我多准备准备…… 可恰好,那日逢上了我毒发。 我跪在帝王的脚下聆听他的冰冷训斥,听到一半,我突然没忍住的在他面前呕了口鲜血,眼一黑,倒了下去。 年轻的帝王惊慌失措的从高殿之上跑了下来,手忙脚乱的将我从地上抱起来,拢进怀中,抬手给我擦拭唇角血液时,指尖都在颤抖着。 他将我抱的很紧很紧,可后来,他又莫名其妙的更生气了。 沉哑的嗓音在我耳畔激动又愤恨的响起:“上羽凉娍!你就这么爱他么!怪不得,怪不得你体内有龙珠还会中毒,怪不得白旻那个混账至今还没有毒发,原来,原来你把他体内的毒,都引进了自己体中!你便这样厌恶朕么,哪怕是死,也不肯与朕在一起! 朕悔了,朕之前,就不该对你那么好!朕就不该将你视若珍宝的养了这么多年,朕当初就该让你死在报国寺里!上羽凉娍,朕可真想亲手掐死你!但你若死在朕的手上,朕这个皇帝必然会引来万民唾骂,朕还要姓上羽,还要做先皇的儿子,所以朕不会让天下百姓知道,此次宫变,你是主使者,朕不能让芸芸众生晓得,帝女造过反,故而朕为你挑了个风风光光,可葬皇陵的死法。 娍儿,这是皇兄对你最后的仁慈,皇兄允你死后与先帝先后团聚,你该感谢皇兄才是!” 因为嫉妒三哥,再往后那六日,皇兄再也没有给过我好脸色。 而我也因为毒发,没有药石可医,开始经历了父皇死前所经历的那些苦楚…… 浑噩多梦,盗汗,掉头发,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指甲亦慢慢的剥离指尖,有了脱落之势。 倒数第五日的夜间,我梦见了年少意气风发的三哥,梦见了刚从冥界外历劫回来的三哥…… 三哥还是当初的三哥,丰神俊朗,眉眼俱好。 我梦见他温柔的向我伸过来一只手……可我将手递过去时,他却突然在眼前消失了。 许是因着大限将至的关系,我醒来后,便疯狂的想要见三哥一面。 也碍于我清楚,三哥远在万里之外,这等关键时刻,皇兄是绝对不会顺了我的心意,将三哥调回京都的,因此,我才敢毫无保留的向任何人诉说,我想见他一面。 终有一日,我抓着皇兄的袖子哭着求他,让三哥回来,我想见他,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见他……而皇兄,却是一袖子将我甩倒在地,末了,还踹了我一脚。 皇兄怒气冲冲的走了,那个惹人厌的化霖却是没放过这等能够羞辱我的好机会,分花拂柳,被一众趾高气昂的女祭司们拥簇着来到了春帝宫—— “你我之间的这场博弈,终究还是我赢了。帝女殿下啊,你输就输在,太过心慈手软。你根本不晓得何谓打蛇打七寸,斩草要除根。你只会自以为是的压制着别人,却不晓得要想活命,就得排除异己。这个世上,当好人,可不是件好事。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好人,她命不长。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很嫉妒你,嫉妒你为何一出生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嫉妒你为何什么都不做,便能讨的所有人偏袒喜爱!我恨你,恨你命好,比我多了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好父母,恨你比我多了重尊贵无上的身份! 我不懂,不懂为什么这个世上,努力奋斗的人勤恳一辈子,都爬不上的高位,而有些人,一生下来,什么都不需要做,便可拥有了…… 我修炼了整整十万年,才凭借着自己的实力,来到太子殿下的身边。我在凡间,照顾了太子殿下三万年,他历劫,我便不顾自身安危的守在他身侧,寸步不离,甚至,我还敢陪他一起渡雷劫。 他受伤了,为他上药的人是我,他灵力孱弱了,为他渡真元疗伤的也是我。他衣服脏了,我便帮他洗,他饿了,我便帮他做一日三餐,他写字的时候,是我在他案头帮他研墨,他作画,我就去外面挑开的最好的桃花,养在他窗边,供他临摹。 凡间那数万年,苦是我陪他一起受的,痛是我陪他一起扛的,我们明明,才更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明明都过上了男耕女织的生活!可一入冥界,什么都变了,他与我之间,凭什么要多个你! 都是你,害得我遭他厌弃,害得我被他驱逐流放!都是你毁了我的一生,所以,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你猜,要用你祭天的法子,是谁提出来的?是我,是我哈哈哈。纵是你转生成了帝女,我却转世成了相府千金又如何,纵是当年殿下一意孤行坚持要陪着你一起转世于凡尘,夺了安南侯小侯爷的身份,生来便是要还你一世情深的,又如何! 你们肯定做梦也没想到,我也来人间了,这场戏,我一定要陪你们一起演才是。这一世,有我,你就别想好过! 对了,还有件事,本祭司长忘了告诉你。前两日本祭司长夜观星辰,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帝星又明,是新帝将现的征兆。呵,你以为我到现在还不晓得谁才是真正的身负帝王命之人么?之所以没向你皇兄拆穿,就是为了,让你死! 帝女祭天,活活烧死,哈哈哈,你不是素来不允祭司阁再行活人祭祀之事么?今次,我就让你亲身体会一下,被烈火焚尽骨骸,挫骨扬灰的滋味! 你放心,等你死了,本祭司长,会替你好好照顾侯爷的,哦不,是新帝。凉娍啊凉娍,你死了,你的好日子,就由本祭司长,来替你过下去吧!” 听她一番真情实意的肺腑之言,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是啊,祭司阁的小祭司长,好歹是会些法术的修行之人,时至今日,那天上星象已经无比明显了,她若再不能发现端倪,可就真的是个废物了! 只可惜,现在才发现,未免太迟了些。 且看她如今还有心情冲我耀武扬威……想来是已经想到了让三哥这个新帝继位时不会祸及到她的法子了。 只是不晓得,她这回,是不是又高估了自己。 冥界,历劫……思及她的话,我的脑海里倏然忆起了一个名字——云池。 …… 愈发临近祭天之日,我便愈发想念那个记忆里,眉眼如画,胜似天人的男子…… 我想他,思念他,思之成疾。 见不到他,我便一纸一纸的,提笔挥他容颜。 绘到满殿俱是他的画像,绘到花藜捧着画像,哭红了双眼……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啊,侯爷、侯爷怎么还不回来……殿下,你撑下去,撑下去啊!” “花藜,帮我一个忙,我死后,三哥必然会携重兵赶回京城,有穆昭太子的璃国大军相助,三哥想要攻破皇城,轻而易举……待三哥登基为帝后,你记得告诉他,将我的衣冠冢,葬在始空山。那地方……是我们第一次相逢的地方。山明水秀,鸟语花香,是我这辈子,最想拥有的归宿。我活着,没能回到那个地方过平平静静的日子,死了,就让我长眠于那地方吧!这幅画像,陪了我十几年了,可惜如今被我的血染脏了……留给他,做个念想吧。 镇南军应是已经同三哥他们会和了,这令牌与大印,我只能交给你了,请你,等三哥回来后,还给三哥。我在你身上留了道灵力,皇兄他们,杀不了你的。我死后,你立马便出宫,回侯府,侯府暂时,还安全。告诉三哥,与三哥的情,只有来世再续了,若来世可以再相见……我定要早早的嫁给他。你要提醒他,别忘记了自己的承诺,来世,一定要将我认出来啊……” “殿下!”那晚的花藜,搂着我哭到眼泪干涸,哭到天明晕厥。 次日,身在深宫的我,又从皇兄的口中得了个噩耗…… 墨风与莲蒂为了进宫救我,被赵相抓了住,赵相用莲蒂威胁墨风缴械投降,墨风为保莲蒂的性命无虞,生生被丞相的人捅了十多银枪而不敢还手。 而莲蒂为给墨风觅一条活路,竟选择握住赵相手里的刀,抓着赵相的手腕,猛地用力,将刀刺入了自己的胸膛……让赵相,亲手捅穿了自己的身体。 约莫是不想死后还被困在赵相的手里不得自由,刀从莲蒂的胸口拔出来后,莲蒂拼着最后一口气,翻身从城楼上摔了下去……摔在了重伤累累的墨风跟前,在阖上双目前,紧紧攥住了墨风的手。 墨风抱着已成一具冰凉尸体的莲蒂,出手击退了赵相手底的官兵,疯疯癫癫的离开了皇城…… 赵相再找到他时,他已在栖身的小木屋外,点了火,陪着莲蒂,一起葬身于滔天火海里了…… 皇兄同我说这些事时,还似以往一样,面色平静,语气淡淡。 我握着木椅的扶手,无声间,已是泪如雨下。“都走了,都走了,也好……解脱了。” “她是你的闺中好友,不能草草了却了身后事,朕已经下令,让赵相在家中设灵堂,明日,送她出殡。” 莲蒂分明是至死,都不肯再回相府,皇兄如今竟还让赵相给她设灵堂祭拜……杀人诛心,皇兄,竟是连她都不放过。 我咬牙哽咽了一声,扭头同皇兄说出了那个仅有我和莲蒂及赵相夫人清楚的秘密:“莲蒂,不能从相府出殡。” 皇帝面不改色的反问:“为何?” 我轻描淡写道:“因为莲蒂才是真正的祭司阁祭司长,当初相府降生双生女,有祭司长印记的三小姐是莲蒂。赵相夫人为了让体内流着前夫血液的化霖享受荣华富贵,便将莲蒂莲蕊姐妹互换了,以至于二小姐莲蕊成了三小姐,原本的三小姐莲蒂,成了二小姐。莲蒂身上的祭司长印记被她母亲施法抹去了,至于莲蕊身上的印记,也是赵相夫人所烙。事实上,莲蒂才是真正的祭司长,莲蕊,只是个冒牌货。按我大禹国祖制,祭司长身陨,理应由祭司阁发丧,祭司长不属于任何人的儿女,即便走,也得风风光光的走,不然,会触怒天神,引天神降下惩罚。皇兄,你如今,可不宜再得罪上苍。” 皇兄听罢我的话,平静的面色陡然便寒冷如霜了,“什么!凉娍,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淡淡的端了盏茶饮:“冷大祭司那里,有朵雪莲,可验明祭司长真身,臣妹说的是真是假,皇兄一验便知。” 后来,皇兄怒气冲冲的甩袖快步离开了春帝宫…… 再后来,我便听见了皇兄杖责化霖的消息…… 如此,倒也好,祭司阁固然脏了些,可至少,这里并未给莲蒂留下多少伤痛。 总好过,重回相府那个腌臜之地吧。 莲蒂离世后,莲枝也病倒了,病发的很急,且病的很严重……皇兄一夜宣了六个太医,才将莲枝的情况给稳定了下来。 我被禁足的这段日子里,崖魇也常常来春帝宫,偷偷看望我与花藜。 偶尔,会好心为我们送上些糕点与草药,却不肯与我们正大光明的见面…… 我晓得,他也有难处。 若不是旧年他出宫执行任务的时候沦落市井,差些被乞丐打死,后被我侥幸给捡回一条命……他大约,不会管我这个大势已去,必死的帝女吧。 这么些年来,他总在暗中帮助我,我晓得,他其实,是在报恩。 离祭天还有一日时,皇兄朝我放眼,要杀了三哥。 我跪在他的脚下,配合的苦苦哀求着他,放了三哥,有什么怨,冲我来就好,有什么气,冲我撒就好…… 皇兄彼时很满意的用力捏住我的下巴,鹰目冷冷盯着我,一字一句,坚定道:“你记住了,朕是大禹国的皇帝!让朕放过他,休想!” 呵,可惜彼时早已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了……三哥继位,便同他要杀我一般——大局已定。 祭天之日。 我一袭盛装,在礼官声声祷告言语中,在花藜等丫鬟的撕心裂肺哭泣声中,在皇兄那冰冷,却又携着几丝隐隐的不忍中,一步一步,踏进了祭司阁为我准备的偌大火坑…… “殿下!” “帝女……” “殿下好走……” 冰冷的身躯被熊熊烈火包裹时,我竟不觉得痛苦。 中了凌霄草之毒,会畏冷。 畏冷之人葬身火海时,还会感到痛么? 灼灼火舌肆意舔上我的裙琚时,我在意识朦胧间,忽然听见有太监在大喊: “不好了,安南侯闯进宫来了——” 续有大臣激动呵斥:“还不快命人去拦住他,护驾,护驾!” “安南侯,他、他打到春帝宫门口了,根本,拦不住啊!” “传朕旨意,安南侯无诏闯宫,意图弑君,命禁卫军及暗卫共同捉拿安南侯,就地正法!” 听见就地正法这四个字,我却苦笑出声…… 就那群乌合之众,伤不了三哥半分的。 火海愈燃愈烈,在我没有知觉的那段时间里,烈火已经焚烧焦了我的手臂……意图攀上我的腰肢,一口吞噬掉我。 “辰儿!” 半梦半醒间,我终于听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声音…… 蓦然睁开眼眸,瞧见的,却只是隔火的一个朦胧轮廓…… 即使只是个轮廓,我也能,一眼便辨出来,那就是三哥。 我的三哥,终于回来了—— “三哥……” “下辈子,记得来找我啊……” “白哥哥……” 第291章 共长生·将计就计 脚下盏盏婀娜娇艳的金色彼岸花徐徐于叠云幻境褪散去,再睁眼,白茫茫的天地间已空剩我一人了—— 前世之事历历在目,我根本不敢相信,原来在我前往人间转生历劫后,他也跟着我前来人间转世了。 他转世成了大禹国镇国安南侯,在我的上一世阳寿尽却后,他仅做了四年皇帝。 那四年里,便如史书上所记载的那样,他平祭司阁,轻赋税,重民生,成为了大禹国千年历史长河中,有名的仁君明君,在大禹国那段富有神秘色彩、鲜为人知的历史往事中,落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端肃仁善皇后,原来,是他给我追封的封号。 生前未能长相守,死后只愿长相思。 只奈何,我死后因劫难未尽,而进入了下一个轮回。 他却因凡尘之魂执念太重,半个元神与一生回忆都遗留在了大禹国,以至于真身迟迟无法归神位,苦苦被封印在那幅我亲手所绘的画像中千年之久…… 我以为,这千万年来,最苦的人是我。 却不知,我苦着的时候,他过的也不好。 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当初若不是他狠心绝情将我拒之门外,若不是他忘记了少时承诺,我与他,也不至于会走到这一步…… 既是还我一世深情,一世已过,今生,又何必再相见呢? 也便是须臾的功夫,百感千愁汇聚于心,勾的我心底一阵酸痛。 不过,还未容我有时间多缓和一下心情,另一重变故便又接憧而至了—— 白光褪散后,我化身在了一处空旷的石穴内,脚跟都没站稳呢,山体石壁便猛烈的摇晃了起来。 碎石顺着石壁哗哗啦啦的滚下来,我重心不稳的打了好几个趔趄,末了还是动用了灵力才让自己勉强站住脚跟。 看着层层银色灵力于眼前山顶透光处似涟漪一般,汩汩向洞穴四面八方扩散来,我立时便心知肚明了是何人在暗中装神弄鬼。 抬手聚起一团流光萦绕的浅紫灵力,我挥袖出掌便朝石穴透光的山顶袭去了一道法术。紫光灵力与那山顶的灵源相撞,砰地一声,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给本王滚出来!”我甩袖负在身后冷冷道。 话音落,一道纯净的银光霎时从天而降,银华点点倾撒于洞穴中央波光粼粼的清澈水面上,眨眼的功夫,便于泛光的水涟漪中生出了盏盏高贵清冷的白莲花—— 莲花初绽,恭迎神官。 流光溢彩的山顶光华深处缓缓落下一身披白衣,手执白莲,青丝高绾,明眸皓齿的女神官…… 银色的蝴蝶振动翅膀款款飞聚在她的广袖间,她一袭飘逸繁复,纹了银莲花的仙裙广袖及裙摆,翩然而落的模样便如一盏曼妙绽放的水中莲。 臂搭白银丝月光纱长帛,胸口坠着凤凰白莲银璎珞,腰系白玉红花玉佩,袖口镶了足以折射五色光的水玉珠饰,青丝高累,莲花藤盘踞在乌云交叠深处,白玉莲花斜生髻上,鬓角贴着与衣衫同色的莲花花瓣。 杏眼柳叶眉,眉心是银笔绘好的道家莲纹,眉尾轻点银珠,面若白玉,鼻梁高挺,红唇灼艳。玉面清冷,是高居九天的莲花神,亦是堕入地狱的嗜血恶魔。 目光垂视她腰间的那枚白玉红花玉佩,呵,还真是聪明的很! 我可是记得,当年我葬身火海后,三白夫妇不负我的重托,将那旨被我填了阿旻姓名、真正的先皇遗诏送入京都昭告天下,助阿旻顺利名正言顺的登上帝王位。阿旻在登基大典之上,下了初为帝王的第一道圣旨——敕封我为大禹皇后,封号端肃仁善正德帝皇后。 敕封完,就为我办了场无限风光的葬礼。 举国素缟,百姓百里含泪哭送,帝王捧神位,花藜扶棺送葬—— 上万宫女大军随着帝王,伴着皇后棺椁,不远千里,将皇后梓宫送入了始空山地宫安葬。 而这定情的彼岸花玉佩,彼时便是阿旻亲手将之放进我的棺椁中的。 真没想到,如今竟被她得了去,还嘚瑟的挂在腰上显摆。 死人的东西都占,真是将无耻二字诠释至极点了! 她们天界,怎么会有如此不要脸的神仙?什么时候当神仙的门槛这样低了。 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跣足落立在了水中央的一枚皎洁莲花上,一拂广袖,放眼不屑的凝望着我:“又见面了,媂萦公主。哦不,现在应该尊称公主为冥帝陛下了。” 我弯唇讥讽回应:“客气了,那你呢?本王是该称呼你为,化霖大祭司,还是云池女官呢?” 美人儿杏眼微眯,笑的狐媚诱人:“有区别么?是化霖,还是云池,不都是冥帝陛下的克星么?冥帝陛下,你是不是怕我?” “怕?”我挑挑眉淡然自若道:“你作妖的时候我是挺怕的,怎么,今儿又想到什么损招要来对付本王了?” 美人儿倒也不隐瞒,勇气可嘉的注视着我,柔柔道:“当然是,趁着陛下如今元神不稳,修为不曾恢复,尚未劫满回归,要你性命了!” 最后那五个字说完,她便陡然脸色一变,抬掌运起灵力,脚下轻点白莲蕊,飞身就朝我攻击了过来—— 倒真是有本事啊,都对我动杀心了! 眼见那白影就要撞到我面门了,我脚下一点,身子轻飘飘的飞起,重心后仰,弯腰挥袖便躲过了她的袭击。 白影从我头顶飞了过去,我一个旋身直起脊背,回头看向她的背影,在她亦是拂袖转身,再次用法力化出长剑刺向我时,并指徒手接住了她的剑刃,指尖用力,长剑被我硬生生的掰弯差些便对折了。 左手凝聚灵力,一掌劈在了她似白玉削成的窄肩上。她眉心一紧,收了剑翻身一个跟头落在了两丈距离外,后退两步站住脚跟,拉开了与我之间的距离。 随即又提剑不甘心的再次朝我刺了过来,我空手轻而易举便同她过了三招,她最终刺向我的一剑偏空了,被我捉到时机擒住了臂膀,手上一个用力,猛地甩了出去,纤瘦的身子生生撞在了石壁上,将她撞得霎时脸都白了。 不得不承认,即便我如今灵力修为还未完全恢复,身子孱弱的很,对付她一个修为一般的天界女官,也还是本事足够了。 只不过,她这回好似是被我激怒了,从地上踉踉跄跄的爬起来后,看向我的目光便愈发清寒了,抬起云袖抹了一把唇角的血,咧嘴冲我阴恻恻的笑:“看来陛下,还是骁勇不减当年啊!本神拼灵力打不过你,就是不知这三十三天的浮屠净火,陛下可还能受得住了!” 浮屠净火? 不等我有所防备,她便再次施法召唤出来一道窜着蓝光的烈火—— 火苗攀着她的腰肢,擦着她的雪衣,从她的身后如水流一般缓缓汇聚于她胸前施法的双手掌心内。蓝色火球在她掌中越聚越大,她陡然一个出掌,便是蓝火如洪水般猛烈汹涌的向我袭了过来—— 我赶紧抬手用自己的灵力抵抗,却奈何火焰来势凶猛,我的灵力虽可勉强挡得住这三十三天圣火的侵蚀,但不断的灵泽消耗,还是会引得我小腹一阵灼痛…… 孩子……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我赶紧收了些掌中灵力。 现在并非是我元神归位的好时机,我的修为还未完全恢复,硬拼对我腹中的那个小生命没有好处,倒不如……轻微的脚步声随风灌进了耳中…… 将计就计! 我手上灵力陡然一撤,顿时胸口便被一股强劲的撞击力给袭伤了心脉,一口鲜血喷出去,我两眼一黑,身子硬邦邦的摔倒在地,合上了双目—— “呵,本神还以为你能负隅顽抗多久呢!原来,还是这般不堪一击!冥帝又如何,本神让你死,你就不能活着!趁着你历劫的机会解决掉你,如此,本神倒要看你还能不能再归位为神了!媂萦,拿命来!” “小白……” —— 沉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奈何梦醒之后,梦里繁花落尽,梦中的熟悉身影,也化作碎片,一点点消失在我载满记忆的识海里了。 我是从碎石残壁中苏醒的,那幅流传千年的古画,此刻还完好无损的被我护在怀中。 我忘记了昏迷之前我与阿旻被水中央的白玉棺给强行吸过去后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可我却在踉踉跄跄从废墟中爬出来后,亲眼瞧见了一袭玄衣的阿旻抱着脸色惨白、昏迷未醒的乔芊芊,目光深情,满脸温柔…… 而乔芊芊的手里,则紧紧抓着一块露半截的红花玉佩。 我突然,便有些搞不清状况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在心底滋生,徐徐渲染扩散开—— “阿旻。”我搂着画,唤他的嗓音很轻很轻。 不出意外,他没有回应我。 同是一身狼狈,灰头土脸的慕莲神君不晓得打哪儿冒了出来,行到我身边,有几分不忍心的凝眸看我,踌躇半晌,才启唇向我解释:“师娘,芊芊她,可能是师尊前世的皇后,凉娍帝女的转世。” “转世……”我顿时如遭晴空霹雳,头一晕,差些便站不稳脚跟了。 “师娘。”慕莲亦是面色难看的扶住我,关心的照看着我,几度欲言又止。 ——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弄人,我最好的朋友芊芊成了我丈夫曾经的妻子。 而我在得知真相后,竟还可笑的安抚自己,阿旻不爱她,她们只是政治婚姻罢了,就算芊芊是那什么帝女的转世,前世是前世,一切都过去了,阿旻也说过,他会永远永远只爱我一个人,这件事也影响不了我们三个的关系。 但当回程途中,慕莲神君私下悄悄将阿旻与那位凉娍帝女的前世过往都讲给我听时,我才发现,我之前的想象有多天真,有多蠢。 其实我早该猜到,若是不爱,又怎会那样认真的为她立碑布置墓穴,将她的地宫,建的那般庄严气派。 若是不爱,在他得知芊芊就是凉娍帝女转世的时候,他又怎会那般视若珍宝的抱着她,又怎会,用那种深情温柔的目光凝望她……爱不爱一个人,只眼神,便能瞧得出来。 而在有了他转世的妻子以后,他对我,便不大那么体贴了,言语之间,甚至还隐隐透着几丝愧疚。 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份,很尴尬。 半个月后,我们终于回到了折幺镇,回到了我父母留给我的那处老宅—— 打开老宅大门,家里的一切都没有变样,只是添了两只胖嘟嘟的大肥猫。 我抬脚刚进门,就见到了在桐花树下荡秋千的小蝴蝶与宋连,小蝴蝶与宋连甫一瞧见我还有些吃惊,愣了两三秒,看见阿旻与芊芊慕莲相继出现在我身后了,这才激动亢奋的跳下秋千,猛地撒脚丫子往我们这边冲:“白露姐,白哥哥!” 小蝴蝶撞进了阿旻的怀中,宋连则一头扎进了我怀里,小脑袋撞在我腹部的那一瞬,我疼的骤然一窒息。 这家伙练的是铁头功吧! “疼。”我扶着小家伙的肩膀,拧眉呻吟出声。 小家伙天真的昂头,诧异问道:“咦,白露姐你怎么了?我就撞了你一下,你怎么疼的脸都白了?你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 “小白!”阿旻闻言果断推开怀中的小女娃,大步迈过来,从后扶住了我的肩膀,体贴的将我护进了怀抱里,心疼温柔道:“哪里疼?是肚子么?许是长途跋涉从始空山回来累着了,无妨,本帝带你回房间休息。” 接着不给我拒绝的机会,他便迅速的将我打横抱了起来,快步送我上楼回房间。 靠在他怀中的这会子,我突然发现,他已经半个月没有同我这么亲近了……最开始那几天,他都是不搭理我的。 将头往他怀里埋了埋,我没出息的湿了眼眶,等他抱我回到干净整齐如初的卧室里,将我小心放在床上后,我才赌气的转身扭过头不看他,颤着嗓音疏远道:“你走吧,你的皇后也才长途跋涉的赶回来,你去照顾她就行了,别管我,我好着呢。” “皇后……”他低着声重复了一句,静了片刻,却又厚着脸皮一把从后抱住了我:“前世的穆肃皇已经死了,凡人造下的孽,同本帝有什么关系,如今四海九州都晓得小白是本帝三媒六聘,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迎娶过门的帝后,小白,你难不成还想赖账么?”温热的气息灌进了我的衣领里,他又要人命的往我耳根处吻了口,真挚道:“小白就算现在想赖,也赖不掉了。本帝的女人,纵使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本帝的手掌心。” 再次被他拥入怀中温柔以待的感觉,竟令我一时间,恍若隔世。 是啊,真心喜爱的男人,又怎是说放手,便能放手得了的呢? 我爱他,爱的太深,根本离不了他。 “赖账的分明是你好不好……你如果早告诉我你在千年前还有个老婆,我、我就不嫁给你了!现在你突然多了个前妻,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在这个家里如何自处?你让我成功从正宫娘娘变成了小妾了,我现在算什么,顶多算个受宠些的妃子……现在你对我还有兴趣,就还宠我事事依着我,可如果哪天你腻了,烦了厌了,直接一走了之不要我了,我又该怎么办?我就不该在什么情况都没弄清的状态下,就和你结婚了,在阳界结婚好歹还有个结婚证婚姻法能安安心,可嫁给你一个神明,什么证明都没有……还一不小心就把自己作成了插足人家婚姻的第三人了。我、后悔死了!” 我背对着他不看他,眼眶酸痛的默默流着憋屈的泪水。 他听着我滔滔不绝的倾吐这一滩委屈,轻叹了口气,心疼的抬起玉指,为我抹去了脸颊上的斑驳泪痕。 “时隔半个月,终于肯同本帝诉苦了?本帝若再不来哄你,你是不是就要将自己逼出病症了?小白,本帝是你的夫,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你都应该相信本帝才是。” 第292章 共长生·挚爱是你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反而更酸了,瘪嘴无助的哭出声,捂脸难过道:“你都成别人的老公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早知会酿成现在的后果,当初我就不该手欠把那幅古画捡回来,更不该管不住自己的心,对你动了不该有的念头,我不该喜欢你,不该爱到不可自拔的地步…… 白旻,我知道,你现在也不好做抉择,一个是前世守护了一生的挚爱,一个是这辈子误打误撞娶的女人,一个心头好,却无法拥有,一个不得已,却要被迫相守千千万万年……你想要什么,我都知道。你不用觉得现在丢掉我太残忍,正如别人说的那样,地球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消失而停止转动,同理我的生命里,也不会因为没了你,就一片黑暗活不下去。 你想走就走吧,我不拦着,好好对芊芊,没了你我照样能过的很开心,我一二十多岁没在民政局领过证的姑娘,搁相亲网上那是别的男人排着队的想要,我能把自己嫁出去,就算嫁不出去,我有钱,我有好多钱呢,我有那么多钱这辈子肯定不愁吃不愁穿,我可以拿着这些钱出外旅游,我可以一个人去逛乐园,一个人去海边晒太阳,一个人去商场买衣服,一个人吃遍全天下的美食,等我老了,我再回这里养老,以后死了,就烂在这个屋子里,等到尸体发臭了,肯定会有邻居给我收尸的。 我要是下地狱了的,你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们就这样老死不相往来,挺好的……” “小白,你说什么呢!”他突然将我拉进他的怀中躺下,容我枕在他的臂弯上,用宽大的袖子帮我擦了擦脸上的泪,拧眉疼惜的向我解释:“谁说本帝要离开你了?谁允许你去找别的男人结婚了?有本帝在,谁都休想碰你!本帝这辈子,这一世,这永生永世,都不会离开你,本帝更不会与你老死不相往来,小白,你是本帝的女人,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呆呆看着他表情认真的样子,心里更酸更痛了:“你、难不成还想脚踏两只船?!你无耻!” 我要伸拳头砸他,他却一把接住了我的手腕,臂上用力,将我搂的更紧了些:“谁说本帝要两个都要了?本帝从始至终,都只要你一个,本帝与你是在姻缘册上落了名字的,余生这万万年里,就算是老天爷也不能拆散你我。” 我躺在他怀中抽泣着看他…… 他握着我的手腕,将我的胳膊搭在了小腹上,随后抬手为我理了理鬓角碎发,认真坚定道:“回家的这一路上,本帝想了很多。本帝觉得,这件事的确该给你一个交代。在凡间历劫之事,本帝是无法左右的,做凡人的时候会爱上什么人,本帝亦没有选择,但,纵然本帝恢复了前世记忆,纵然本帝对凉娍……仍有情义,可前世终归是前世,对本帝而言,前世的短暂一辈子,已经结束了,前世的姻缘,也该了断了。 凉娍对本帝来说,只是本帝历劫路上的一道情劫。然小白却不一样,小白是来救赎本帝的,本帝深陷险境的时候,只有小白会不顾一切的前来救本帝,本帝受伤痛苦的时候,也只有小白,会不惜一切代价的自残身体,供养本帝。小白为本帝付出了太多,小白将自己交给了本帝,本帝就该,好好珍惜小白,爱护小白。 小白肯嫁给本帝,是本帝的福气,最重要的是……靠近凉娍,本帝心里会有诸多滋味,但与她目光相视,本帝却又觉得她,很是陌生。而小白便不一样了,看见小白暗自伤心,本帝也会心如刀割,瞧见小白的眉眼,本帝混乱的心情,会心安许多。靠近小白,总有一道声音在本帝的耳边响起:走过去,抱住她,好好疼爱她…… 所以,在回家之前,本帝便已经同凉娍谈好了,本帝不再是曾经的白侯爷,她也不可能再是当初的凉娍,我们,此时仍旧不会有任何关系。 本帝一直都清楚,本帝的心上人,是小白。本帝的小白,谁都替代不了。凉娍她,以后还会是你的好友,与本帝,无半分瓜葛。” “你要与她无半分瓜葛?”我哽了下,不相信:“那芊芊呢,她能接受得了么?” 再怎么说,阿旻也是她前世深爱,宁愿丢掉性命也要护他平安的男人……芊芊,不是铁石心肠,眼下她与阿旻都恢复记忆了,让她因为我放弃原本属于她的真爱,无论从哪一点来言,都是我缺德不仗义…… “她答应了。她答应与本帝,忘却前尘,不提旧事了。” “可你原本也是她拼了命也要爱的男人,我这样当着她的面肆无忌惮的占有你,我抢了原本属于她的如意郎君,阿旻,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她……该离开的,是我才对!”我接受不了的含泪向他控诉。 他看着我内疚自责的样子,于心不忍的用广袖护住我,搂紧我:“这不是你的错,小白,再信本帝一次,本帝会好好解决这件事的。” 我咬紧唇,闭目任泪水糊满脸庞,“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天意弄人,阿旻,你说,是不是我妄想奢求的太多了,所以才会造成现在这个结局……没有人疼的时候,我就想,活着就好。等有人疼了,我又奢望这个人能永生永世的陪着我。 做人果然不能太贪心,我得了你这么好的老公,就注定要付出点什么代价……阿旻,我现在好纠结,纠结死了。我知道我不能做抢人丈夫的缺德事,可我又实在放不下你……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我都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了,我一时间,根本无法彻底将你放下。我不懂,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玩我……” “小白,你没错。有错的,是本帝,是上苍。”温柔的替我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他拍着我的肩耐心哄道:“不是都同你说过了么,前世是前世,本帝是本帝。眼下已是最好的结果了,本帝会永远这样守护着你,本帝是紫渊大帝,而你,则是紫渊大帝的夫人。小白,本帝不能顾及到所有人的心情,必要时候,本帝只能不遗余力的去保护本帝的小白,为了小白,本帝什么事,都可以做。” “阿旻。”我本能的又往他怀中蹭了蹭,将他没抹完的泪珠子全蹭他的衣服上去了。 他见我情绪稳定了点,方宠溺道:“等本帝的修为全部恢复了,就带你回紫渊府,小白,别难过了。你可知,神仙历劫,泰半都会因为命簿的安排在人间娶妻,甚至生子。但,待神仙渡劫成功,圆满飞升后,却是无一能够与凡尘的心上人再续前缘的。 除却,那些曾与神仙有过情缘的女子本就是特意下凡为之造劫的仙人,因此,方或许会在双双回归天界时,又续良缘。 不过这种几率也是少之又少的,从上古时期至如今,在凡间结为夫妻,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情爱,回归神界后有缘接着长相守的仙侣,仅有三对。 似天界的战神便是一个例子,不过战神能侥幸再与夫人喜结良缘,亦是全部归功于战神的夫人在天界时便心悦战神,当年战神下凡转世,她千里追夫,就也从九重天上跳了下来。在人间的一世他们共同经历了太多风风雨雨,两人朝暮相对,日久,便也生了情愫,两情相悦,是以回了天界后,战神才果断坚定的奏请天帝,道明自己想迎娶战神夫人。 他们之所以能修成正果,无非是三世情缘在牵红线。而本帝与凉娍,便如剩下的那些仙人一般,被司命星君手中的命格束缚了命数,一世了却,也不过只是场情劫罢了。如今,大禹国的穆肃皇已死,本帝是冥府紫渊大帝,是你的夫君,是发过誓,要护你一生,宠溺一生的神明。” “穆肃皇已死,你是紫渊大帝……”我哽了哽,执拗道:“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你与他,说到底还是一个人。阿旻,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能放下么?” 他犹豫了,沉默少时,义正言辞的同我道:“本帝已经有夫人了,没必要再惦记什么旧人。为了夫人,本帝总会放下的。还请夫人,给本帝一段时间。” 我咬了咬唇。 虽然他现在说的这些话,我听着心里挺暖的,可我的潜意识里,总是还不太敢相信他…… 真的能放下么?这个答案,我赌不起。 但他已尽力将该说的都说了,该给的承诺都承诺了,我要是还揪着这个问题不撒手,反而显得自己太过无理取闹了……罢了,再怎么说,至少现在,阿旻和芊芊是我最亲近的人,我该对她们有点信心才是…… “你体内的毒……”我伸手抚上了他的胸口,他压低声回答我:“已经解了大半了,接下来,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我抿了抿唇:“所以你的修为……” 他道:“恢复了近八成。” 我皱眉:“为何只是近八成,而不是全部恢复?” 他想了想,回答我:“或许是元神刚刚修复,尚未稳固,再养一段时日便全部恢复了。也或许是……时机未到。” “这样么?” “且,本帝总觉得,本帝在始空山得到的那些前世回忆不完整。本帝,觉得有很多地方都不对劲,可本帝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何处出了错……这半月以来,本帝总感觉,故人,不似故人。” 我低头:“故人不似故人,就如同你也不似当年的穆肃皇了。再怎么说,都是经历过投胎转世的故人,怎么可能还似当初呢?” 我的这番话仿佛正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正中他的下怀。他俯身,轻轻将唇贴在了我的额上,温柔似水的哄着:“是啊,都是经历过投胎转世的故人,怎么可能还似当初呢?小白现在心里不舒服,是因为晓得了前世同本帝有过纠葛的人是谁,但小白细想想,对于神仙,甚至对于凡人来说,前世有心悦过其他人,实是一件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 就连小白你……前世定也心中有过旁人。可前世归前世,今生归今生,若人人都要执着于前世,那这世道,岂不是要大乱了。小白,本帝是紫渊大帝,不是安南侯。安南侯,已经死了。” 这话听着,是很有道理……前世归前世,或许,换位思考,现在这会子若是蹦出个我的前世恋人,我也肯定不会再选择与他再续前缘,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阿旻。因为,我的这一生,陪我同甘共苦的是他,与我朝朝暮暮的是他,带给我温暖与快乐的,也是他。 这样反过来想想,心里总算好受了许多。 “那,我也会成为你诸多不再执着的前缘其中之一么?”我抬眼,傻兮兮的问他。 他低低回答:“神仙,只有一生一世。” “那万一,你下次还要历劫,又下凡转生成凡人,与其他姑娘有个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情了……” 他挑眉温润道:“天规有言,但凡已然成亲的神仙,都不必再下凡化人历劫了。即便神仙自个儿想经轮回,转世投胎入凡尘,天府宫也不会再为他添红尘姻缘。我们神仙,都是很痴情,很有道德的。” 我这才彻底放下心,窝在他的怀中懦懦道:“这还差不多。” 他伸手帮我揉不舒服的小肚子:“始空山那地方罩着一层很强大的力量,小白现在还是普通地仙之躯,本就身子弱,再受那地方的力量一影响,身子难免会有不适之处。现在,只是腹痛么?” 我乖乖在他怀中点头:“嗯。” 他静了静,倏然俯身凑到我耳畔,与我亲昵私语:“是不是,月事?” 我顿时脸一红,差些呛到,赶忙一把推开他,羞窘道:“没有。” 他不知何时,竟脸皮变得极厚,都能和我脸不红耳不赤的谈论女生这种事了:“那可说不准,每个月都要闹一次,距上次,已经隔了很长时间了,也该有了。” 我不自在的躺在他怀里扭了扭身子:“真没有,有没有我自己不清楚么……就可能,是快了。” 他托着我的身子,将我送回了床上躺好,自己亦是倒身陪我一起躺了下来,将床内侧的薄被罩在我身上,搂着我万分怜惜道:“夫人你说,本帝之前都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何夫人的肚子,还不见有动静?” 我哽了哽,缩脑袋脸红道:“哪有这么快,你我真正在一起才多久……” “可本帝见旁的神仙,都是刚成亲,夫人便有了。” “……那可能是,人家本事比较好。” “所以夫人的意思是,本帝不行了?” “没没没,我可没那么说!” “行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我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与他聊着聊着,就被他剥皮给吃干抹净了……只是这一回,他出奇的温柔。 他体内的剧毒被驱散后,身子便恢复了最初的怡人温度,体肤相触时,一股很强烈的欢喜感、熟悉感,掺着心酸感再心底蓦然炸开。 分不清我这会子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总之,我发现我渐渐开始馋他了,不仅是身子。他整个人,他的所有,我都馋。 这会子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比任何时候都明白……我离不开他。 我与他的灵魂,早便融为了一体。 没了他,我可能,真的会变成行尸走肉。 云雨过后,我趴在他的身上感受着他的炙热体温,突然,便死心眼的开口问道:“阿旻,我是你第一个女人么?” 他缓了缓,鼻音凝重的回答:“嗯,自然是。”顿了那么须臾,再补充道:“也会是唯一一个。” “那,我与别人相比,你最爱谁?” 第293章 共长生·阳寿被盗 “当然是你。”他不假思索的回道:“没有人,能比本帝的小白还重要。小白是本帝的夫人,以后还会是本帝孩儿的母亲,本帝,会好好待小白的。” 我没再问他旁的问题了,只是默默用一个紧紧怀抱回应他…… 也许真的是我太矫情敏感了,阿旻对我的情,不会有假的。 —— 次日,我裹着一身毛绒绒的大衣站在院落里盯着那结冰的莲花水缸发呆。 “不该啊,这都春天了,气温不该还是零下,都冷到结冰的地步了啊……这冰,还挺厚实。”我伸手戳了戳,没戳动。 小蝴蝶带着兔子护耳蹦蹦跳跳的从一楼客厅里跑出来,听见我站在水缸边自言自语,便诧异道:“白露姐姐你没看日历吗?现在哪里是春天啊?明明都是入冬时节了。” 我闻言更是诧异的扭头,吃惊望向她:“怎么会……是冬天?我记得我们离开家的时候,才过完新年,这一路来来回回的耽搁,早就该到立春春暖花开的时节了吧!” 小蝴蝶探过脑袋眯眯眼睛瞧我:“白露姐姐,你手机呢?” 我无奈低头:“没电了,昨天回来忘记充电了,一早我起来的时候刚找到充电器给它冲上,现在还没办法开机呢。” 小蝴蝶奶声奶气的哦了声,裹着小红棉袄乖巧道:“白露姐姐,你过傻了吧,你和白哥哥芊芊姐,慕莲哥哥他们已经离开家里两年了!我和道士哥哥在家里等了你们很久很久,久到我们还以为你们不回来了呢……” “两年?!”我倍感恍惚,木讷的不可思议道:“怎么会已经过了两年了……我明明记得,才几个月而已……” 小蝴蝶摸摸下巴道:“慕莲哥哥昨天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宋哥哥说,可能是白露姐姐你们去的那个地方本身就是个结界,所以你们昏倒在洞中,醒来以后,虽然意识里认为自己只昏迷了几个时辰或是几天,但实际上,你们已经昏迷了两年了……这种情况有种类似于,小学课本上学的:山中才数日,世上已千年。” “山中才数日,世上已千年……对啊,小时候是学过这种典故,男子只是入山几日,再出来,外面便换了副天地,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山中的时间流逝与外面的时间流逝不一致,还是自己真真切切,就在山中待了千年之久……没想到,这种奇幻的事情又被我撞了上,我这辈子……好赖都拜在一个运气上了。” 我伤怀感叹完,小丫头又跑过来牵住我的手,抬起黑黝黝、亮晶晶的清澈眸子,贴心的安慰我:“我听慕莲哥哥说,芊芊姐是白哥哥做大禹国皇帝时的皇后……白露姐姐,你别难过,芊芊姐她不会和你抢白哥哥的。白哥哥现在是神,前世的经历都已经过去了,他都快忘记了,就算现在他们又全部都想起来了,那也改变不了什么,白露姐姐和白哥哥的姻缘是天注定,白哥哥这辈子,都只能是白露姐姐的老公,谁都抢不走,白哥哥不会变心的,我和你保证白露姐。” 低头看着懂事听话的乖巧小女娃,我伸手摸了摸她冰凉的小肉脸,勉强抿唇挤出一笑:“好,我知道。我没事儿的,不难过,现在不难过了。” “白露姐。”小丫头亲热的往我怀中扑,甜甜唤我。 我搂着小家伙愣了一阵,被迎面一股冷风吹醒了神后方心神不定的再问道:“对了,我不在家的这两年里,家里可有发生什么事?” 小丫头摇摇头,认真道:“这两年村长大叔会时常来给家里扫落叶除草,逢年过节还会给灶上的灶王爷,门口的门神烧点纸,上两炷香。家里所有的房间内务都是我和宋哥哥清扫的,村里也没发生什么稀奇事,就是嫁了几家闺女,有后山的小妖祸害了几家阳间人骗供奉…… 啊对了,这两年里,村里没了五个老人,都是寿终正寝。但我和宋连哥哥有一次出门吃麻辣烫的时候,撞上了几个来折幺镇收魂魄的鬼差,隐隐约约从那鬼差的口中听说,咱们村里的那五位老人都并非是正常寿尽而死的,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阳寿。而且不止死去的那些人,整个折幺镇的阳间人,生死簿上的寿元都在一点一点的缩短。 白露姐姐,你说这事奇不奇怪……我死了这么多年,倒是从来都没有撞见过这么奇怪的事。 还有还有,你走了以后,湳竹哥哥来阳间办事的时候,顺道来看过我们一次,我们把这事和湳竹哥哥说了,湳竹哥哥听后也说这是件不太好的大事,他还说等他回冥界了,要好好查查这其中缘由。没多久,黑白无常两位叔叔也来阳间找我们玩了,宋连哥哥刚问起他们这件事,黑白无常叔叔们就凶我们,还让我们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 后来又过了好久好久,湳竹哥哥终于又来阳界了,不过他一见到我们就嘱咐我们,不许将这个消息泄露出去,还说是什么冥界机密……好奇怪啊,真是太奇怪了…… 还有,白露姐姐和白哥哥走了以后,我和宋连哥哥在门口捡到了两只小野猫,我们捡它的时候,两只小野猫还好小好小,我和道士哥哥一时心软,就决定收养它们了。 它们现在长得好胖好胖了,白露姐你看,大的叫麻辣烫,小的叫火锅,它们还是一对儿呢!我和道士哥哥都商量好了,等它们下崽了,老大就叫蟹棒,老二叫丸子,老三叫方便面,老四叫饺子,要是有老五就叫奶茶、可乐、雪碧、或者矿泉水……老六就叫棒棒糖、冰淇淋,奶酪,小面包……” 小丫头将院墙上趴着的那两只大橘猫指给我看,小嘴叭叭不停的向我欣喜诉说。 “火锅麻辣烫,蟹棒小丸子,奶茶矿泉水,奶酪冰淇淋。”我被她逗得轻笑出声:“你这是连饭后甜点都给安排上了?真是个大吃货。” 小丫头奶声奶气的昂头朝着我傻笑。 不过,相较于两只小猫咪以后的崽崽会取什么名字,我倒是更加关心,折幺镇村民阳寿无故流逝的事情……既是连黑叔二叔,湳竹都不肯泄露个答复的怪事,想来,一定算是冥界要案吧。 我怔怔的搂着小蝴蝶思考问题,须臾,小蝴蝶突然冲着楼梯口的方向欢喜唤了声:“芊芊姐!” 芊芊…… 蓦然回神,我扭头望去,小丫头开心的从我怀中跑出去,径直向她身上撞……可还没等小蝴蝶抱着她,她就侧身一躲,直接令小蝴蝶一头撞到了楼梯木栏杆上了…… 小蝴蝶被撞得摔倒在地,眼一红,揉揉撞疼的脑门子,一脸委屈的回首,不解的望着乔芊芊。 可芊芊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旁若无物的快步来到我跟前,在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建设,想好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她时,她却主动握住了我的手,同以前一样,嬉皮笑脸的和我说话:“身体好些啦?肚子还疼不疼了?没事了没事了,回家了,一切都过去了,你这小身板啊,就该待在家里好好养养,从小就身子不好,稍微长途跋涉一点,就承受不住,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啊!” 回程的这半个月,碍于她与阿旻的关系……我根本没敢多接触他们,浑浑噩噩的,就过完这半个月了。 我总以为,芊芊会怪我。 我更是做贼心虚,所以没脸再见她…… 今天她主动来找我说话,主动心疼我,真令我……瞬间就委屈的泪崩了。 “芊芊!”我忍不住的一把抱住她,哽咽了嗓音:“你不气我?” 她愣了下,随后又轻笑道:“气你什么啊?” “芊芊……” 她善解人意的抬手拍了拍我的后背,温和道:“白哥哥,应该都和你说过了吧?你放心,我是不会抢你男人的。前世,已经过去了,这辈子我已经从头开始了,他既提前娶了你,那就只能证明我们无缘。罢了罢了,过去的,就忘记吧,上、咳,小露你别多想,和白哥哥好好在一起,我会祝福你们的。” “芊芊……”她越是这么善解人意,我就越愧疚。紧紧搂住她的消瘦身子,我正想再同她说几句贴心话,奈何一不小心吸了一鼻子她衣领里的花香,鼻头瞬间被刺的又痛又痒,我没忍住,就照着她的耳根打了个喷嚏……她的手陡然往我腰上一推,像是要推开我,但手劲用了一半,她却又好似刻意想掩饰一般,赶紧把手再收了回去…… 她果然,心里还是在气着我。 我们本来就是打小一起玩到大的闺蜜好姐妹,以前她往我脸上打喷嚏,我往她身上打喷嚏的缺德事我们可是都没有少干,但没有一回,被嫌弃过。每次我喷她喷嚏,她都会报复性的给我来一巴掌,但今天……她却是嫌弃的想将我推开…… 到底,是我对不起她,她对我心有芥蒂,也是应该的。 只是,她什么时候开始用香水了,还是这样劣质的莲花香…… “好啦好啦,没事啦,咱们以后还是好姐妹。”她隔了片刻,才拍拍我的后背,单纯善良道:“对了,厨房里我还温着鸡汤,我特意熬给你喝的!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拿!” 她寻了个很合适的由头推开我,然后撒腿往厨房跑…… 那匆匆忙忙的背影,怎么就像是在刻意躲避着我呢? 小蝴蝶揉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乖乖回到我身边,扯了扯我的袖子,委屈嘀咕:“芊芊姐,她自从回来以后,好像变得,不那么喜欢我和宋连哥哥了,昨晚我想和她一起睡,她都不许……” 我牵住小蝴蝶冰凉的小爪子,愧疚的叹了口气,“她心底,有心结,再给她一点时间吧。我相信芊芊,会好起来的。” “唔……” 在院落里等了芊芊好一会儿,却奈何,芊芊没等到,反而等到了远在颖华的一通电话—— 手机刚充满电自动开机,以前的同事小李便将电话甩了过来,我还以为是他们两年没联系到我,着急了,才会这么快就打电话给我了,可按了接听键后,我都没来得及张口,对方便火急火燎的向我扔来了一个爆炸性消息: “哎呦沈姐,你可算是接电话了!我这两天都快把你手机打爆了,一直打一直关机,急的我们老大这两天就要开车去你老家找你了!沈姐沈姐,大事,有件大事啊!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哈,稳住,一定要稳住!” 我拧眉不悦的抿了抿唇,正要催他有话快说,他倒是及时接下去了:“沈姐你不是被遗弃的孤儿么?你是被沈家二老收养的孩子,你不是说过,你也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么?好事,好事啊!你的亲生父母,找到了!” 我一顿,脑子轰的一下:“什么?!” 小李继续亢奋的形容:“对,你没听错,你的亲生父母找到了!也就是两天前,有一位市里的领导突然大驾咱们部门,点名道姓的要找你的联系方式,他们说已经亲自去过折幺镇了,可却没有找到人,那领导以为咱们有能找到你的法子,就直接,给咱们的新项目投了一千万! 哎呦沈姐你可真是苦尽甘来了啊,你可不知道那领导多有钱,一千万的支票说给就给了!那领导说了,已经确认你就是他们的女儿了,连亲子鉴定都不用做了,百分百确定你就是他们的亲闺女!只不过,那领导还说了,他夫人,也就是你母亲,病重了,是癌症,也就在这三五天了。现在他夫人特别想再见你一面,所以他才着急接你回去见他夫人最后一面。 沈姐,你既然已经接电话知道这件事了,就赶紧动身来颖华吧,见你妈妈最后一面。” 他说完,我却觉得我整个人都麻木了…… 亲爹亲妈? 最后一面? 原本早就绝了希望不想再找的亲爹亲妈,现在突然自个儿跳出来了,而且还要求让我去见最后一面……我的心底,竟是生出了一个很可笑的想法:这该不会是诈骗吧? 要不是给我打电话的人是熟人,我还真就会当即反驳一句:你妈才癌症呢! 可,现在这情形,却是给我整不会了。 深吸一口气,我保持理智问道:“是哪个领导?他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就是他们的女儿?” “是省里话剧院的泰斗,一级表演艺术家,兼美协秘书长,省里头有名的画家尚先生,全名叫做尚青云!证据?他也没说自己有什么证据啊,再说这是人家的家事,人家要认个闺女咱们也不能上去就问人家要证据啊。好歹也比咱们老大多个高大上的虚衔,算是文艺界的老前辈,老楷模,咱们奉承他还来不及呢,可不敢问东问西。更何况啊,他还挺有钱的,在社会上成就也高,就算不是亲的……你认了也不吃亏!” 我根本没心思去管他的奇葩言论,将所有的关注点都集中在了他最开头所说的那些身份关键词上,“尚青云,我还上青天呢……”不过…… 我忽然想起了这个名字好耳熟、好眼熟…… 眼前蓦地晃过了当初要来买我家老宅的人留下的那张带有电话号码的名片模样……那名片上的大名,就是尚青云! “是他。”我怔怔的呢喃出声。 第294章 共长生·她的破绽 电话那头的男人好奇询问:“啥?哦对了,那个领导是说你们见过来着,我刚刚忘记了。既然都已经见过了,那,沈姐,收拾收拾,准备回归美满家庭吧!沈姐认亲成功了记得给我们发红包啊,我们大家伙都在等着你的好消息呢!爱你呦!” 呦字尾音刚落,我就果断将电话给挂断了。 尚青云,我亲爹? 呵…… 妈或许是亲的,可爹,就不一定是亲的了,按照阿旻曾经和我说的那段故事来看,尚青澜,他尚青云的亲哥,才是我的亲爹吧! 可笑,真是可笑。亲妈和亲叔叔私通,联手害死了我亲爹,后来亲妈不想生我亲爸的孩子,打又打不掉,就索性将我从省城送到这鸟不拉屎,鬼魂扎堆的折幺镇,把我扔进阎王庙,自取灭亡……哦不,或许不是自取灭亡,是没捂死吧! 当我亲爹亲妈?救我一命的野狗都比他们有资格当我爹妈! “扔都已经扔掉了,现在还来找干什么!让我以为你们已经死了不行么!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为什么!”分不清心里是不甘,还是怨恨。我一怒之下挥手将桌子上的茶壶水杯全部扫下了地,瓷器落在深色木地板上,哐哐当当的碎裂了几只。 捏着手机咬牙闭目强忍住心中的怒火,便在我还想撒气摔手机的时候,身子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给从后收了进去…… “别摔,这东西,挺贵重。” 清澈若泉籁的嗓音在耳畔温吞响起,他短短几个字,便能稳得住我全部的坏脾气…… 我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平静了一阵,随手将手机啪的一声扔到桌子上,凝声发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尚青云和我的关系了?” 他收了收手臂,箍紧我,这次没有再隐瞒了:“嗯,怕你难过,所以一直都没告诉你……本帝也希望,她们能像死了一样,永远不来打扰你。” 我苦笑,笑着笑着,就酸了眼眶:“可惜啊,他们没死。” “你若愿意,也可以当做他们死了,他们没资格,做你的父母。” 我低头哽了哽:“当初你说,他们把孩子带到荒郊野外,活活捂死了?” 他嗯了声,语气依旧是平平淡淡,可抱着我的那双手臂,却是越收越紧:“他们本想在阎王庙里捂死孩子的,可后来,孩子只是被捂晕了。他们以为孩子死了,才放心大胆的离去。他们走后,孩子一口气又缓了上来,哭声引来了阎王庙附近寻食物果腹的野狗,这才有了后续的事情……他们此举,伤天害理,不过这些年来,老天也没让他们好过,你母亲,常年梦魇缠身,夜夜睡得不安稳,时发癫疯……算是,老天爷对他们遗弃亲女的惩罚了。” “没捂死?”听到这句话,我一点儿也不想哭了,只觉得可笑。“看来这世间,还是每个人都不能事事顺心遂意……我还活着,不好意思,让他们失望了。” 他小心翼翼,极尽柔情的呵护着我,轻轻往我的耳尖印上一吻:“不想去,可以不去。有本帝在,本帝会朝朝暮暮在眼前,年年岁岁护你长安。” “阿旻。”我转过僵硬的身子,低着头,埋进他的怀中,抬起胳膊束紧他的窄腰,长叹一口气:“原来这世间,得不到并不是最痛苦,得到过,却又眼睁睁的失去了,才是最难受……最想要的东西,即便攥进手中,也未必自个儿能承受得起,还是甘于平庸,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选择。我有爸爸,有妈妈,只是我的爸妈,早就已经葬进了西山的坟地里去了,他们才是我的亲爸亲妈……阿旻,我现在,只有你了。” 他温柔的抚了抚我后背,垂首将薄唇附在我耳边低低承诺:“小白不需要有别人,有本帝,就够了。” 我艰难的咽了口凉气,埋头在他怀里,这次有点骨气了,没有哭出来:“你说,她为什么突然想见我最后一面?” 抚在我后背上的那只大手掌停了下,他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许是想透彻了,觉得自己对不起你,所以想当着你的面忏悔吧……不过,即便是忏悔,也抵消不了她曾经犯下的错。小白,你可以不去,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本帝都支持你。” 有他的几句安慰,我觉得自己的底气都足了许多。 可,再怎么说,她也对我有生身之恩。既是将死前的最后一个心愿,我要是不成全,反而是我德行有亏了。 我倚在他暖意纵横的怀抱里犹豫不决:“她到底,生过我。” “那便,去看看也罢,算是对她的生育之恩,有个交代,左右都是将死之人……此生此世,或许也就是只能见这一面了。” “此生此世,也就只能见这一面。”我将头往他怀中埋得更深了些,“是啊,也就只这一面。” 他拍拍我的肩:“小白再仔细考虑一下,你若想去,本帝陪你。” 我沉默良久,安静的点头:“好……” 去,可当初丢弃我的人,不就是她们么? 不去…… 这可是我这一生,唯一的机会。 大抵不管如何选择,末了都是会后悔的吧…… 阿旻在房间中陪了我半个小时,才将我的心神安抚的稍稍平静些。 半小时后风尘仆仆着急赶来的湳竹神官道是有些急事要寻阿旻禀报,所以便挤眉弄眼的将阿旻给请到隔壁书房去了。 而阿旻前脚刚走,芊芊后脚便端着一碗鸡汤进了我的房间…… “来,尝尝我的手艺!听白哥哥说你打小身子就虚弱,这次又跋山涉水的往始空山赶了个来回,身体承受不住一路的艰苦才一回来就有些不舒服,说到底还是身体底子有问题,既是底子有毛病,那就得多喝些补品补一补!这是我特意给你炖的乌鸡人参汤,你快喝一碗尝尝!” 乔芊芊眉眼含笑的把鸡汤送进了我的手里,我不想让她察觉到我的太多坏情绪,便牵强的弯唇冲她笑了笑,佯作无事的感谢道:“好,都怪我不好,让你担心了。我没事,可能是这一路走来,在外耽搁了太多天,突然回来,有点水土不服而已,歇歇就好了。” 拿起汤匙搅了搅碗中的汤水,我张开嘴含了一勺子鸡汤……鲜味在舌尖徜徉开的那一瞬间,顿时就惊艳到我了:“唔,好喝啊!入口清甜,滑而不腻,喝进肚子里,胃中暖暖的,不错哎,芊芊你这个水准,都可以去镇上的饭馆子里当掌勺了!你这做饭的手艺真是忒好了……” 话说至此,我却陡的想起来,乔芊芊她以前好像不会做饭吧…… 早前家里一日三餐的事情不是我动手,就是宋连小蝴蝶动手,偶尔白旻也会亲自下厨炖个鸡汤鱼汤……只是白旻做的菜品汤品,大多都是现学现卖的……从省城返回家的这段时间里,芊芊也就在上一个大年三十做年夜饭的那会子,真正下过一次厨,且那次厨房的掌勺人也还是慕莲神君,芊芊就在旁边帮忙打个下手而已。 在生火做饭这件事上,我都比芊芊有经验,如今我真是很难想象到往常连打鸡蛋都费劲,只会勉勉强强下个清水挂面,厨艺技能只点亮了泡泡面一颗星的芊芊能做出滋味这么好的鸡汤。 况且,熬人参鸡汤这种事,搁在以前,根本不像是乔芊芊会干的事情。 但…… 我现在又不敢再多问她些什么,毕竟芊芊也是好心好意的给我做鸡汤补身体……我到头来还怀疑这怀疑那,追问东追问西的,乔芊芊听后,肯定会伤心难过,更加对我心有芥蒂的。 望着手中那碗黄橙橙,秀色可餐的清鸡汤,我抿了抿,又欣然的喝了几口。 怎么能忘记了芊芊前世是尊贵的公主殿下呢,古时候的姑娘都是才貌双全,文能诗词歌赋,武能煎炸闷炖的神奇存在。芊芊身为皇家的金枝玉叶,纵使养尊处优,可在那种要求女子的要贤德庄惠时代背景下,多多少少肯定是也会亲手做些珍贵菜肴的…… 这样一想,芊芊突然厨艺飙升,也是合情合理的。 “你喜欢喝就好,小、咳露露喜欢喝,我以后就常炖给露露喝!反正炖个鸡汤也不耗费时间,露露开心最重要!” 看着眼前这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我心底,不禁更觉愧疚了……放下手中的汤碗,我伸出胳膊握住了芊芊的双手,拉着芊芊亲近说话:“不用了芊芊……在我心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比任何人都重要,只要你不怨我,不怪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就开心。芊芊,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养你一辈子。” 芊芊抿唇天真的笑了笑,一双清澈水眸染着几丝欢喜,像是在同我开玩笑,又像是话外有话的想要试探我些什么,咧嘴用着打趣的语气问我:“那,和白哥哥比呢?我比白哥哥还重要么?” 我顿时噎住。 这个问题要是放在以前,我确实可以用一千种一百种说法去回答她……可现在,一字之差,就能在芊芊的心里划道口子。 怎么回复,还必须要斟字酌句的掂量。 我沉默了一阵,犹豫道:“芊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像我姐姐一样,是亲人,阿旻,他是我的丈夫,是我要相伴一辈子的人,对我来说,你和阿旻同样重要,你们两个,我谁都不想失去。” 芊芊挑挑眉,笑着点头,意味深长的道了句:“哦,同样重要呀,真的么?我看,在你心里,白哥哥永远才是最重要的那个吧!不过没事儿,我不怪你。白哥哥是个好人,上辈子他做安南侯,我做公主的时候,他对我也很温柔。亲手帮我挽发,帮我簪花,他这个人呐,表面上瞧起来板板正正,薄情少欲,可实际上,比谁都懂情趣。 记得以前我同他闹脾气的时候,他总是立即就向我解释了一切误会,还会变着法的哄我开心,逗我笑。有一回我生他气,回宫故意闭门不见他,他就深更半夜翻墙溜进了皇宫,趁着我夜里被气得睡不着,趴在窗边吹凉风的机会,突然就出现在了我的寝宫里,从我身后搂住了我的腰,一把将我抱了起来,还把我送到了铺满蔷薇花的大床上…… 我那时候就想着啊,那一生,能有白哥哥一人,便足够了。却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我那辈子死的太早了,不然也还能跟着白哥哥多享两年福,受两年宠。哎,本以为白首之约,转世再续前缘的美好愿望有朝一日会实现的,却没想到,人算抵不过天算。到头来不过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婚呐。” 听着她轻飘飘的感慨,我的心,却是像被成千上万只蚂蚁咬了一般,又疼,又不安,还憋得难受,有种窒息感。 低下头,我极牵强的笑着:“是啊,阿旻,他的确是个很温柔的人。怪只怪命运弄人,这辈子,要是你先遇见阿旻,该多好。” “现在再惋惜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不过,露露你放心就好,我是不会和你抢白哥哥的,他的这一世,已经不属于我了,我只是他的一个旧人……我现在,只要能看见白哥哥安好,能看见白哥哥幸福快乐,就够了。”她亦是反握紧了我的手,笑靥如花的告诉我:“我还要多谢,替我照顾白哥哥,从今往后,白哥哥就托付给你了,你可要对他好一点啊,不然我可不依。” “嗯。”我怔怔的看着眼前这张熟悉面孔,分明就是曾经最熟悉的那个可人儿,可为什么现在却给了我一种很强烈的陌生感…… 不知是不是我太敏感了,所以才有了错觉。我竟觉得,她方才的那番话,字里行间,都透着一种胜利者蔑视乞讨者的高傲感……就好像,她才是真正拥有白旻的那个人,如今,是她大发慈悲,才肯将白旻让给我……白旻,就是她对我的施舍,等哪一日她不愿意可怜我了,随时都可以将这份施舍收回去……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疑心病又犯了……我敛了敛眉头,努力平复一下心情,缓了片刻后,打算换个话题和她聊天:“对了芊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位尚先生……” 是我亲叔叔这半截话,卡在嗓门眼里,迟迟说不出口。 她听我提及尚青云,本是灵动的水眸里浮起了一瞬的迷茫:“哪个尚先生?” 我微讶,扭头看向她:“就是之前,几次三番骚扰我们,想要买下我们这栋老宅的大画家,尚老先生啊。” 她这才似懂非懂的点头:“哦,他啊,他怎么了?” 我哽了下,凝望着她那张熟悉的容颜,越看她,越觉得她不对劲:“尚青云,是我亲爸,这不是你早就调查到了的事情么?” 本是试探的一句话,却未料,结果……正是我最不想听见的那个。 “他是你亲爸啊,哈哈哈,亲爸好啊,所以,你现在又提及到这件事,是什么意思?”乔芊芊眨眨眼睛一副人畜无害的傻样。 第295章 共长生·他舍不得 我吞了口口水,挪开目光刻意不看她,低低敷衍道:“没事儿,我过几天,可能要去省城里见他一面,你前些天、呃两年前,不是就已经念叨着想爸妈想妹妹了么?有没有什么想让我顺路转交给他们的东西?有的话可以拿给我,我帮你送回家里,送到你爸爸妈妈的手里。” “唔,没、没有吧……这个消息来的有些突然,我什么都没准备呢……要不然,下次吧?” 我的心里咯噔一声,刹那间方寸大乱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到底还是不是芊芊…… 记得早些时候芊芊曾和我说过,她探到了我亲生父母的消息,但是碍于白旻的那两句话,她并没有将我亲生父母的真实身份告诉我……按理来说,她应该清楚尚青云与我的关系才对,可现在的她瞧起来,似乎对尚青云这个名字极为陌生,而且,并不像是早就晓得了他与我是血亲…… 就算她当初探查的时候并没有从白旻的口中得知尚家那一大家子的恩怨纠葛,兄弟情仇,不晓得尚青云只是我的叔叔,尚青云的亲大哥才是我真正的爹,可,芊芊当初就是和家里赌气才一怒之下躲回山村里的,她心里一直都恼着妹妹,恼着偏爱妹妹的爸妈,根本从来都没和我说过她想念父母了……那个家将她伤的这么深,她怎么会想念那些欺负过她的人。 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我会有种,她不是乔芊芊的感觉…… “好吧,那就下次。”我佯作平静的淡淡回应了一句。 端起剩下的那半碗鸡汤,却是如何也咽不下去一口了。 —— 湳竹神官在阳界滞留了大半日才离开我们家,待阿旻从隔壁书房回来时,我已经吃完夜宵倒床上睡了好长的一觉了。 这两天也不晓得究竟是怎么回事,竟然异常的胃口好且嗜睡,晚上六七点那会子小宋连刚贴心的给我从外面打包回来了一份大份麻辣烫,到了晚上挨床时九点多,我又觉得肚子空空的,在房间内翻箱倒柜折腾了十多分钟,才翻出来一盒侥幸还没过期的自热煲仔饭,狼吞虎咽的把夜宵吞进肚子里了,才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到白旻脱去外衣在我身边躺下时,我粗略估摸了一下,大约已经有十二点多了。 他躺下,将我拢进怀中抱紧的动作把我扰醒了,我迷迷糊糊里感知到是他回来了,便折腾着翻身,撒娇的往他怀中蹭了蹭,搂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浑浑噩噩的道:“你回来的好晚,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干什么坏事了?已婚的男人,是不许夜不归宿的……” 他宠溺的揉了揉我脑袋,轻轻一笑道:“本帝一直都在书房处理这两年来压积在冥殿的冥界奏疏,本帝做多点……小白以后,便能轻松点。一界政事,不好处置。” 他的话,我听得不太懂,只埋头赖在他怀中无理取闹:“干我什么事……你批你的折子,我轻松个什么。你说,你是不是嫌我了?现在就不想同我一起睡了……明晚上不给你留门了,你睡隔壁去。” “你啊,就晓得冤枉本帝,本帝与你新婚燕尔,如何就嫌你了?再说,本帝就算再搂着你同眠个几万年几十万年,都不会有嫌弃你的心思。本帝的夫人,搂在怀中香香软软的,这种恩宠,本帝求之不得呢,又怎会不想……明晚上本帝就不在隔壁耽搁了,本帝明天不离开这间房,看夫人如何不给本帝留门。” “嘁,男人心,海底针。” 他将我往怀中拢紧点,柔情的问:“以前不是挺能熬夜的么?今晚怎么睡得这样早?” 我心累的叹了口气,“就瞌睡了呗,我今晚吃了两顿饭……说起来,现在好像肚子又有点空了。” “这么能吃?”他也摸了摸我的小肚子,笑道:“最近怎么回事,小肚子都吃出来了?好像是吃的有点多,从离开始空山开始,就吃的挺多,路上的干粮,慕莲的那份也被你给贪嘴了吧?倒是没见其他地方胖,瞧起来,好像还更清瘦了些,只是这小肚子上,偷偷摸摸就多了二两肉。” 我气鼓鼓的闷头抱怨:“你怎么知道回来的路上,我把慕莲神君的口粮给私吞了?你不是一直都在照顾芊芊么?我还以为你压根都没闲心管我呢!” 他被我一语逗得沉笑出声,吻了下我的额头温情道:“傻姑娘,你可是我的夫人,怎么会不管你?是怕你那会子承受不了,我靠近,会引你生气难过,所以才一直都没过于频繁的出现在你身边,不过,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本帝可是一天要去悄悄看你好几回,要不然,你以为你半夜踢开的被子,都是谁帮你重新遮上的?” “我知道是你。”我趴在他怀里低吟:“我一直都知道是你……” “小白乖,不管何时,本帝都在呢。” “阿旻……” “嗯。” “我有点饿了。” “半夜进食,对身体不好。” “但是我饿的睡不着觉。” “那就……先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再睡。” 后来,我便后悔不已的被某人过分的折腾了半个时辰之久才终得宁静,疲惫的睡着了过去—— 云雨初歇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上了我眼尾的那簇火烈烈的旖旎彼岸花,温言细语的在我耳边浅浅念叨了句:“想过这花来历不凡,想过小白你身份不简单,却没想到,你的身份竟然尊贵至此……只怪本帝的记忆至今还有空缺,不然,本帝早便应该将你认出来的……义父膝下,便只剩下你一条独苗了,人间这场劫,本帝会陪你一起渡,媂萦,本帝会辅佐你,做一位合格的冥帝的……” 冥帝,冥帝…… 半梦半醒时,我行动不受控制的抬手搭上了他的唇:“不做冥帝……不要,我要爹爹,娘亲……” “小白……” —— 次日。 我原本是和宋连小蝴蝶一起在门口院落里荡秋千的,但玩了一半,我又想起了放在二楼走廊尽头的猫粮被小家伙们吃完了,是以便赶紧抱起窝在石头上焉巴巴看我们玩闹的火锅与麻辣烫上二楼,迅速麻溜的给它们的饭碗里添上满满两勺子冻干猫粮。 见有新猫粮了,两小伙果断奔过去对着墙头大口大口的干饭。 我伸手给俩小家伙捋了捋毛,看它们都在专心致志的吃饭,便不打算再打扰它们了。 孤身离开走廊尽头,我路过白旻的书房门口时,好巧不巧,恰见到芊芊就在书房内……举止亲昵的给白旻整理身上衣物…… “以前你的衣物破了,都是我帮你缝补的,如今隔了千年,好在,我的手艺还没有生疏。白哥哥还是穿玄色最好看,记得以前在侯府,白哥哥你甚是节俭,分明是安南侯的爵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一年到头连件新衣服都不肯做,总是穿那么几身,也幸亏白哥哥气质好,即便是旧衣,亦能穿出清华尊贵的感觉……真是让娍儿不晓得拿你如何办才好。” 屋内身材高挑窈窕的黑色现代衣着姑娘眉眼染笑,一脸幸福的给白旻整理衣袖,纤长不染阳春水的手指一寸寸抚过男人袖上攀纹的黑龙图样,极为耐心的给他抹平玄衣上的轻微褶皱:“事隔经年,白哥哥还是这样玉树临风,英姿倜傥……大禹国没有了白侯爷,北国却多了名俊朗神明。有白哥哥,是这三界苍生的幸事。” “娍儿,好了,你不必这样……本帝已经不是当年的安南侯了。你想要什么,本帝可以尽力满足你。” 男人背对着书房门,身影颀长高大,落满熠熠天光。 淡淡的语气里没有夹杂太多感情,唯有……少许的愧欠,少许的温柔。 黑衣姑娘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莞尔一笑道:“娍儿做这些,已经习惯了,白哥哥现在难不成,连娍儿碰一碰,都不许了?” “本帝……”男人犹豫了,沉寂良久,方接着道:“没这个意思。” 黑衣姑娘天真的笑出声,“嗯,我晓得白哥哥没有这个意思,毕竟,白哥哥此时的心情,应该也同娍儿一样吧……以前本就是朝暮相伴,亲密至极的一双人,如今却……”似是有意一顿,续而惋惜道:“到底是会有些不适应吧,怪只怪天意弄人,终究还是错过了……白哥哥,我现在什么都不求了,只要你开心,就好。” 男人又是静默了许久没说话。 “是本帝,让你受委屈了。” 姑娘抿抿唇,摇头黯然神伤,凄然浅笑:“不委屈……娍儿一点也不委屈。娍儿,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都仅仅只有一个心愿,那便是希望白哥哥过的好。只要白哥哥安好,娍儿怎样,都无妨。” 一字一句,字字深情,却也在字字诛我心…… 我僵在了门口,一时忘记了自己此刻,到底身处何处,也来不及思考,此情此景的状况下,自己究竟该不该躲一躲,避一避。 屋里的男人哽了哽嗓音,似终究还是于心不忍了,低沉语气里略带不舍与垂怜:“娍儿……会有良人,替本帝照顾你的。” 姑娘昂头,凝望着男人那张万年不改的俊逸面容,苦笑道:“良人?记得白哥哥以前曾说过,若真有生离死别的那一日,白哥哥舍不得让我先走……因为白哥哥害怕,害怕下辈子会有旁的男人,先白哥哥一步遇见娍儿,抢走娍儿。娍儿葬身火海的那一刻,心里还在想着,不是娍儿爽约,娍儿也不想先走,可娍儿,却又不得不走。 烈火焚化娍儿的血肉时,娍儿真的很想再见白哥哥一面。直到,娍儿隔着重重火焰看见白哥哥……娍儿拼命的想伸手,抓住白哥哥的手,但,娍儿做不到,白哥哥你也做不到……如今,娍儿与白哥哥都如愿以偿的在今生相逢了,可、却也都再回不去从前了。 娍儿知道,白哥哥如今爱上了露露,白哥哥离不开露露,白哥哥,不再是以前的白哥哥了,娍儿也没资格,再去奢求白哥哥能像前世一样,疼爱我,守护我,一心只有我一人,虽然最先变的那个人是白哥哥,但娍儿希望,白哥哥能让娍儿,将这份对白哥哥的深爱,继续保留,埋藏于心底…… 娍儿不会干涉破坏白哥哥与露露的夫妻感情的,娍儿会走的,再过一个月,再让娍儿留在白哥哥的身边,照顾白哥哥一个月,娍儿便走……娍儿祝白哥哥与露露,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纤纤玉指从白旻的袖上抚落,姑娘泪眼婆娑的扭头,悲恸难过的转身要离开…… “娍儿!” 男人到底还是心软,忍不住了。 一个拂袖,箭步追上去,从黑衣姑娘的身后一把将黑衣姑娘给搂了住…… 嗓音嘶哑,伤怀深情:“娍儿,别走,别离开我。” 别离开我…… 这四个字似锥子一般,狠狠刺痛了我的心。 记得以前,他这样抱着我,同我说情话时,只会自称本帝。 可现在,他对芊芊却是自称我。 一字之差,却在情义亲疏上,隔了十万八千里…… 他心里到底还是爱着上羽凉娍的…… 说不爱,只是我自个儿在自欺欺人罢了。 我捂住嘴,就要精神崩溃,泪水决堤时,慕莲神君突然出现在了我眼前,一把扶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子:“师娘……” —— 宅后树林子深处,我抱膝坐在荒叶堆子里,哭湿了慕莲神君递上来的一张又一张卫生纸。 许是从未见我哭的这样厉害,怕我哭断了肠,有个好歹,慕莲神君在我浪费完整整一包抽纸后,好心的坐过来帮我拍了拍后背,低声温和的安慰我:“好了,哭了这么久,眼睛都哭肿了,再哭下去,可是会瞎的……别难过了,你这么哭,我看着都心疼的慌,要是让师尊看见,他会难受的。” “呸!他难受,他难受个鬼!”我将手里湿透的卫生纸握成一团,手上用力,把它狠狠抛了出去:“我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他对我的喜欢,仅仅只是喜欢,不是爱,他对芊芊,对上羽凉娍,才是刻骨铭心的真爱! 他才不会心疼我呢,更不会因为我的几滴眼泪而难过……他现在心疼他的娍儿都来不及呢,又怎会顾得上我。我后悔了,慕莲我真的后悔了,凡人与神仙相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神话剧里都说了,仙凡恋遭雷劈,十分之八九都只会以悲剧收尾,迟早万劫不复。 我就不该恋爱脑智障的答应与他结婚,更不该弱智的对他动了真感情,如今可好,他左边屋一个,右边屋一个,左边的放不下,右边的舍不得,左拥右抱的,我莫名其妙的就成了插足人家前世姻缘的破坏者!成了她二人美好佳话之中的恶毒女配角…… 如果没有我,他们相认以后,肯定会再续前缘的吧,如果没有我,白旻娶的就是芊芊,如果没有我,他们两个人,也犯不着彼此心里都放不下对方,却还要碍于我的存在,一个二个的违心说爱我,违心祝福我。 慕莲,我觉得我现在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我觉得我现在就是言情小说里那让人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她立马去死的炮灰女二! 慕莲,他骗我,他根本忘不掉前世的那份深情,舍不得看芊芊难过……他更舍不得放芊芊走。可他为什么还要嘴硬,不放过我……只要他开口,我立马就能给他们腾地儿,我可以走,可以走的比任何人都潇洒。 明明是他说,前世归前世,前世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今生他只是紫渊大帝,不会再与芊芊有任何瓜葛。可现在,他却又说,不想让芊芊离开……把我当猴耍,他真的,很开心么?” 第296章 共长生·再相信他 “师娘。”慕莲神君瞧着痛哭涕零的我,拧眉纠结的叹了口气,犹豫着替白旻说话:“我知道,师娘你憋了半个多月了,心里很是不好受……我也晓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投入她人怀抱,是何等酸苦的滋味。 但不管怎样,师尊他是上古真神,说话必然是一言九鼎的,他既是表明自己选择了师娘,就肯定不会再反悔的。况且,师娘你与芊芊从小一起长大,芊芊的脾气,你也了解,她,不是那种夺人所爱的人,也不是那种拘泥于过往的姑娘。你该对她,有点信心才是。 就算你不敢相信芊芊,也要相信师尊啊。师尊,他的性情如何,你应该比我们任何人都了解,你同师尊是夫妻,夫妻之间,理该彼此信任。虽说师尊这次做的,确实过了,但,我相信师尊会处理好这些事的。 只是师尊还需要时间来慢慢处置……师娘,说句让你伤心的话,师尊他与芊芊,前世的情太深了……陡然让他忘却一切,不太现实。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遑论曾经情根深种,扎根心间,纵是拔除,也只能一点点,一寸寸的拔,太过心急,反而会适得其反。 师娘,你可不可以,再给师尊点时间,让师尊,慢慢去拔这个根。树根只有全部被小心翼翼的拔出泥土了,才能彻底与泥土做个了断,不然,力量顿猛,只会让树根断裂,即便来日树被起出了地面,这残根在地下泥土里,也迟早还是会再生树苗的。 为了永绝后患,还请师娘,再忍忍。” “只有全部被拔出泥土,才能彻底做个了断,不然,死根终会再新生。”我止住了哭声,木讷呢喃着重复着他的话意,僵着身子回味了这番良言良久。 慕莲神君的话,好像,有点道理。 上辈子爱的那么深,这辈子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便将她从记忆中、生命里抹去……白旻又是个重情重义的神仙,若他现在对芊芊无情,我或许反而会更加忧心害怕。 一时半会让他忘记上羽凉娍,让他离开芊芊,他必然是做不到的。换做我,前世有个对我这么情深义重的女子出现在生命里,而今生她又恰巧出现在我面前……我应该也会心神大乱,偶尔,把持不住自己对她的感情…… 果然,刀子只有扎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自己才会真真切切的感觉到痛。 做旁观者,永远都感受不到,被刀刺穿血肉的痛。 “对,师娘,如今只有你稳得住阵脚了,才能让这件意料之外的事快些结束……同为男人,我能理解此时的师尊,作为旁观者,我更能明白师娘此时的痛。 师娘已然算是个坚强的女子了,前半个月,我一直都在担心师娘会不会忍耐不住……一旦师娘忍耐不住,那伤的,便是师娘与师尊的情分。可师娘,你很坚强,半个月里你硬生生的挺过来了。 师娘,你听小神一句,小神与师尊同是男人,所以小神能从男人的角度出发,为师娘分析问题。作为男人,在遇见自己之前的心仪女子时,难免会心神受其左右,更何况芊芊的前世还与他……芊芊是他前世的妻子,他现在,定然还是放不下的…… 这时候师娘就要大度,就要,像往常一样,勿同师尊吵闹。男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过于频繁的吵闹与怀疑,只会让男人身心疲惫。 师尊他是个有原则的人,总有一天,师尊会看见师娘的好,会摈弃杂念回头的。师娘,你若还想与师尊长久,还想再争取一下,就只能忍。” “忍。”我抹去脸上冰凉的泪水,抬眸看他:“一定要这么卑微么?爱一个人,理应是平等的。” 慕莲深邃的眸眼里掺杂了几分明显的倦意,揉揉额角,感慨道:“师娘,从师尊在始空山认出芊芊时起,从你明明因为师尊百般呵护芊芊而痛心难过,但还是害怕师尊元神刚修复,身子刚缓和就大量耗费灵力为芊芊稳固魂魄,会有个好歹,偷偷用自己的血,去供养那幅画,在师尊面前装作若无其事,还主动要求师尊去照顾芊芊时起,你与他之间,就已经不平等了…… 师娘,你觉得,你与芊芊明明都在始空山受了伤,可师尊至今都只晓得芊芊身子弱,不停的用灵力帮芊芊温养身子,对你,却是连你魂魄受损都未发现,而你只因师尊的一个承诺,一句不会离开,就将前半个月里你所受的那些委屈全都一笔勾销了,你还不够卑微的么? 师娘,你们两人之间的平衡,早就被打破了,现在才觉得卑微,是不是太傻了些。师娘,你口中问着这个问题,实则你心里早就已经卑微入尘土了……你是不是在想,只要能留住师尊,再卑微、不平等的事,你都可以去做一做?只要能留住师尊,自己委屈一下,其实也无妨?” 心底的小心思就这样赤裸裸的被慕莲神君给轻易戳破了,我别过头去,委屈的不想说话。 慕莲神君哽了哽,亦是情绪低落道:“再试试吧,等撑不住的时候……再离开吧。只是那样或许会将自己弄的遍体鳞伤。” 我抬手捂眼,不想让他再瞧见我没骨气流眼泪的颓废模样。 “那你呢,你又何尝不是在想,只要能留住芊芊,自己委屈一下,其实也无妨?” 慕莲神君深呼一口气,也被我戳中了痛处,勉强扯了扯唇角,虚笑道:“最开始那几天,我是还想再试一试,再努力努力,但后来,我发现了芊芊一双眸眼里,装得都是师尊……我就明白了,有些缘分,是强求不来的。我是心悦她,但如今,也只能到心悦为止了。真心悦爱一人,是要放她回到广阔天空,自由翱翔的……只要她开心,我便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了。” 我吸了吸鼻子,不解问他:“那你为何,还要同我说前面的那番话?你想要她开心,只要阿旻与她破镜重圆了,她就会开心,她开心,你便不后悔,那阿旻与她复合,应该是你最想见到的一面才对……” “你与我不一样,芊芊如今已经将我彻底从她的心底清除出去了,她一点,也不喜欢我了。可师尊他如今眼里心里还有你,我瞧的出来,他还爱你,你也深爱他。你与他之间,芊芊其实才是那个第三人。其实,便如你所说,我心悦的人是芊芊,在这件事上,我也理应该向着芊芊说话,帮衬着芊芊与师尊破镜重圆…… 可,在我的内心深处,却更加希望你与师尊在一起……我总觉得,师娘与师尊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我不想看见芊芊伤心难过,却也更不想看见芊芊,将你与师尊拆散……我心疼师娘,也心疼师尊。” 手中的卫生纸被指尖的力度捻破,我怔怔的坐在大树下,心底格外不是滋味。 万万没想到,在我最失意难受的时候,陪在我身边开导我的人,会是慕莲神君。 其实,我多么希望这个人是阿旻…… 大约是晓得了他也不容易,觉得这会子我们俩都经历了同样的事,彼此是最了解对方心情的人,能将对方的痛处感同身受,我在平静了一阵后,竟对他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情,“你也看开些吧,你说的对,缘分一事,不可强求。” 慕莲神君长舒了口气,站起身,“师娘身子不好,现在还不宜在外吹风,出来这么久,该回去了……别太难受,有些劫,终归是要受的。” 我哽了哽,点头:“好。” 他从容的朝我伸过一只手,欲要拉我起来。 可我的目光,却是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他掌心的断掌掌纹上…… 这掌纹,瞧着有些眼熟。 拧眉使劲想了想,却也只能勉强忆起一些七零八散的混乱片段: “都说断掌命贵,男子左手断掌掌兵权,右手断掌掌国库,你这右手断掌可是荣华富贵的好命,理该很有钱才对,可你现在,怎么还是这么穷,都穷到这个地步了,连给莲蒂买花钗子的银两都得同我借,啧啧啧,莲蒂以后跟了你,可要吃苦头喽!” “哎呀殿下你可真坏,还不是侯爷和殿下你们俩干得好事?昨日莲蒂看见了侯爷给你买的琉璃珠钗,欢喜的不得了……殿下你要晓得,侯爷他是什么身份呐,他给你买的那只花钗子可是京城玉石坊今年刚推出来的新款式,无论是材质还是做工上来讲,都是首饰铺中的一绝,京城限量的独几份,什么东西但凡攀扯上了限量二字,都出奇的贵。一只就要两三百两! 属下这一个月的收入才多少,攒一年都未必能攒够这么多钱……这花钗子又有购买时限在这放着,属下怕属下现在去找旁人借,等属下借完了,钗子也卖完了。咱家侯爷可是说了,如今整个侯府的财政大权都在殿下你掌握着,连侯爷的俸禄都在殿下你的腰包里,殿下你就发发慈悲,借属下三百两吧……你借钱给属下,大不了属下以后免费给侯爷干一年的活,殿下你不吃亏的,三百两买属下一年,超值的好不好!” “墨风这手上的断纹啊,可不是真正的断掌纹。墨风刚跟着侯爷的时候,有一次侯爷与老夫人去颍州的安国寺上香,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一拨本事不错的刺客,那刺客的目标对准了小侯爷,与小侯爷过招的时候,招招阴毒,欲置侯爷于死地。侯爷为了保护老夫人不受伤害,一时失神,差些挨了刺客迎头一刀。 彼时是墨风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替侯爷挡刀,徒手抓住了那刺客的剑刃,这才救下了侯爷与老夫人一命。所以他掌中的断纹,其实是伤痕,只不过时隔太久,那刀伤愈合,伤处不明显了,所以瞧着才像是断掌掌纹。” “我今儿和墨风一起逛街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算命的,一时高兴,我就拉着墨风一起去算了一卦,结果你猜怎么着?!那算命的一看见墨风掌中的断纹,就和我说以后要嫁人千万不能嫁给墨风,我很不理解,所以就问他为什么呀,没想到,那狗屁算命的半仙上来就和我道了句,断掌伤妻,以后我要是嫁给他,就会无缘无故的突然死掉。我一听,当场就怒了,一把掀了他的算命摊子很生气的告诉他:给姑奶奶看清楚喽,这是伤痕,不是断掌! 其实别说墨风不是断掌了,他就算是断掌,就算真的伤妻,我也愿意和他在一起!天底下断掌那么多,我就不信断掌人人都死妻子!” 断掌…… 慕莲手掌上的那个断纹,也不是断掌纹……是伤痕。 我扶住有点晕的脑袋。 可,墨风是谁,莲蒂又是谁啊…… 我的记忆里,为什么会出现他们…… —— 入夜。 我抱着一身软毛的麻辣烫坐在书桌前,盯着桌面上手机里刚刚发来的那条信息: 振华路321号颖华第一人民医院3号住院楼501。 这是我亲妈现在的住院地址。 几秒钟后,对方又发来了两条信息: ‘露露姐,听尚先生说,阿姨好像就在这一两天了。现在阿姨不吃不喝的,身上的管子都拔了,就全靠药物输液在吊着最后一口气了,她亲口和尚先生说,她想见你,见不到你,她死不瞑目。’ ‘露露姐,虽然阿姨以前弄丢了你,害你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可阿姨她终归是你亲妈,你们母女俩可是血连着血的,即便你现在还解不了那个心结,可她现在都已经变成这样了,到了弥留之际,身为子女,你还是应该去看看她的……露露姐你不去,阿姨会怀着愧疚上路的,露露姐你以后回想起来,也会后悔有遗憾的。露露姐,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呗……’ 弥留之际,吊着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 早知如今,何必当初。 轻轻的帮怀中大橘猫捋着毛,我直勾勾的盯着手机亮光发呆。 蓦然间一双手搭上了我的肩头,将我吓了一跳,身子一震,回转过了神。 “在想什么?竟然发了这么久的呆,本帝进来,你都不曾察觉到。”他刻意柔下嗓音,低低问我。 大橘猫从我怀中吓跳了下去,我恍惚了一瞬,有些心虚的关上了手机透亮的屏幕。 “没什么,有些累,想打瞌睡而已。” 他俯身要来抱我:“本帝抱你去床上。” 我却疏冷的抬手,推开了他的胳膊,“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行。” 赌气的站起身,我看都没看他,走到床前脱了鞋子合衣在床里侧躺下了身,抱着枕头,闭眼先睡。 他被我的这番冷落给晾在原地怔了良久。 半晌,他放轻了步子,行至床前,亦是在床外侧躺了下来,抬手从后搂住了我的腰,深情的将我整个人都捞进了他的怀抱里。 薄唇在我脖颈间蜻蜓点水的一吻,他做贼理亏的浅声询问:“是因为,晚上本帝吃了凉娍亲手做的晚饭?还是因为,本帝与凉娍方才,单独相处的久了些?夫人吃醋的样子……不甚好看。对不起,本帝不该不顾虑你的感受,本帝下次尽量与凉娍保持距离。” 自从早前在书房门外听见了他对芊芊自称‘我’以后,我就莫名觉得,‘本帝’二字甚是刺耳,甚是讽刺。 若说心里不怨他,定然是假的,毕竟没有女人愿意和旁人分享一个老公。 可,慕莲神君又提醒过我,得给阿旻一个适应的时间,别将他逼得太紧……所以这些负面情绪,就只能由我自己慢慢消化掉了。 “没有,只是朋友间聊聊天而已,没什么的。我没有介怀,芊芊现在的心情肯定也迟迟平稳不下来,原本受伤害的就是她……有你在身边开导,她应该会好受些。早前也是我插不上话,所以没能陪在你们身边。我也不是古人,不懂什么诗词歌赋,你们以后聊天的时候不用叫我,你和她应该更有共同话题些。 你是我丈夫,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两个,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怎么会因为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生气呢。我只是真的有些累了,近来总是瞌睡的很,注意力很难集中到一块。可能是天太冷了,我每年冬天都会有些不舒服,多休息休息便好。” 嘴里说着无所谓的话,可心里有多痛,只有我自个儿晓得。 他温情的将我再搂紧些,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我的身躯,宠溺道:“夫人,变得通情达理了……本帝的夫人,真好。天冷了,为夫帮你暖被窝,你只管休息便是。本帝知道,夫人喜欢睡懒觉,从今往后,本帝日日陪着夫人睡到自然醒,本帝给夫人做小暖炉。” 我依旧以背对他,没有翻身主动往他怀里蹭,双手捏着枕头边缘,心里很不是滋味的淡淡道:“阿旻……” “嗯。” “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对我也自称‘本帝’,这个自称,听起来冰冷的很。” 他静了静,沉声答应:“好。” 我狠狠咬了下唇角,企图用皮肉上的伤痛掩盖心底的酸涩。 “我想,去看看她……” “你母亲?” “嗯。想去送她最后一程。” “好,什么时候?” “明天就动身。” “我陪你。” “好。” 他伸手帮我揉揉小肚子,“今天肚子还疼么?” 我道:“还是有些坠疼。” “明天去省城,顺道帮你找个医生看看。” “可能只是女生都有的小毛病……在外面折腾了两年,那个的周期都混乱了。” 他怜爱的照着我耳尖咬了口,用着夫妻间独有的亲密方式唇瓣贴着我的耳廓与我咬耳私语:“你现在已经是地仙了,虽然你的凡体还没有完全转变成仙躯,暂时还不能像真正的神仙那样寒暑不侵,长生不老,但,你的体质,已开始脱胎换骨了,只是这个过程比较漫长罢了。那个的周期混乱,或许便是与这一点有关……也或许,是有了。说起来,夫人最近可有感觉食不下咽,想呕吐?” 我闭着眼恹恹道:“不但没有食不下咽,还胃口出奇的好,不想呕吐。要是往那个方面想的话,我或许也就嗜睡这一条能够对标上,其他的,根本不符合女人怀孕的特征。再说,你和我才在一起多久。我这身体底子也不是倍棒的那种,没那么容易就有的。” 他宽和的偷偷再吻我:“无碍,以后你我还有千千万万年,身子弱便弱吧,为夫总能帮你调养过来的。” “那如果,我这辈子怀不了孕呢?”我语气平平的问。 他顿了下,思纣一阵,道:“不会的。” “那如果,就是会呢?”我语气执拗。 第297章 共长生·放不下她 他长叹了口气,说话的声音没什么变化,但还是能听出来他言语里的失落:“如果会,那就不要了,我娶夫人,可不是为了从夫人身上得到些什么,让夫人给我传宗接代,为我吃苦受罪。” 我咽了口凉气,面不改色道:“如果不会,你就把芊芊也娶了吧。我可以做你的妃子,可以从你眼前消失,你别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就行了。或者,你要是愿意的话,咱们可以离婚。反正结婚的时候也没有签过什么协议,离婚的时候也不用去走什么程序。没有孩子,连打官司争抚养权都省了。 我也没有什么家产,也不想和你分什么财产,你当初是怎么来的,现在怎么回去就行了,从今往后,你在阴间我在阳界,咱们阴阳相隔,也免得以后再见面产生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谁说本帝、我要和你离婚了?!”他陡然勒紧了我的腰,把我肚子都给摁疼了,语气变得异常森冷沉重:“小白,你我是拜过天地的夫妻,我不会和你离婚,也不会再娶旁人,我这辈子,只要你!” 我根本顾不上他这会子的情绪是冷是热,难受的低吟了一句:“疼,你把我肚子弄疼了……” 他一僵,随即又忙手忙脚的赶紧松开了臂上的力度,胳膊抬起改为搂我肩膀,语气恢复了先时的温柔多情,歉意关心道:“对不起小白,是我不好,弄疼你了,我再帮你揉揉。” “不用了。”我不高兴的阻止道:“越揉越疼,我实在太累了,不想再折腾了,你别动,我想睡觉。” 他伸出去一半的手又僵僵的收回了。 安静了许久,他方强行将自己的胳膊塞到我的枕头下好给我枕着,从后搂住我,稍稍用些力,把我护严实点,似无奈似感慨的低低念叨了句:“我家夫人生气了,委实难哄了些,看来,以后不能总是粗心大意,惹夫人不高兴了。” 此话若是放在以前,我肯定会反呛一句:嫌难你找别人去! 可现在,我赌不起了…… —— 翌日一早,我收拾好了回省城要用到的东西,手机,身份证,充电宝,还有些百元大钞与零钱。 拍拍自己都已经干起皮了的脸蛋,我不想用一张素面朝天的容颜去面对那些人,所以便捡起了搁置在梳妆台上落灰良久的护肤品,按压出来了几滴精华液要往脸上揉,可抬头一望见镜子里的自己,我却蓦然发现,自己的眼尾多出来了一朵艳红的彼岸花…… 记得白旻以前曾和我说过,彼岸花一支三朵,从前我眼尾的花都是三朵簇拥在一起的,直至上次出车祸,我眼尾的彼岸花替我挡了一劫,所以才折损了一朵,失了三分之一的灵力。 他说,待什么时候我眼尾的第三朵彼岸花回来了,我的身子便能好些了,阳寿,便能长些了…… 之前与白旻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我眼尾的第三朵花都没见重现,我还以为,这第三朵花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呢。 没想到,它竟在今日重现了。 难道,是因为我已经与白旻结为正式夫妻的缘故?有白旻这位冥府紫渊大帝身上的灵泽滋养着我,我脸上的这簇彼岸花得到了醇厚仙泽的灌溉,所以才会一日比一日生得好,一日比一日,灵气浓重? 抬指抚了抚自己的眼尾,我望着镜中自己的煞白容颜,不觉便陷入了呆滞…… 后来还是小家伙的杂乱脚步声将我从恍惚中惊醒了过来。 “白露姐白露姐——”小蝴蝶抱着小熊娃娃,牵着宋连的手风风火火的闯进了我的房间,不等我反应过来,便一脸伤心的将怀里的小熊娃娃往我眼前梳妆台上一放,瘪嘴委屈的哭出声来:“白露姐姐,芊芊姐把我的小熊撕破了!” “小熊?”我抽出干净的化妆棉将掌心的精华液给擦拭了去,伸手拿起小熊娃娃查看,给小熊娃娃翻个身,果然见到小熊娃娃后背的一条针线缝被人撕开了一半,里面的白色填充棉花都被扯出来了些许。 看着那只‘重伤在身’的小熊娃娃,我不解的询问小蝴蝶:“这娃娃是怎么了?是芊芊把你的娃娃撕破的?她为什么要撕你娃娃?” 小蝴蝶抹着眼泪伤心抽泣道:“我也不知道芊芊姐为什么要撕破我送给她的布娃娃,这是我最喜欢的娃娃,昨天白哥哥说芊芊姐有点孤独,需要有人陪伴,就让我把这只布娃娃送给芊芊姐,让我去陪着芊芊姐…… 芊芊姐收了我的布娃娃后,明明答应过我会替我好好照顾这只布娃娃的,可刚刚我就在屋后的垃圾桶里翻到了这只被撕破的小熊……这可是小蝴蝶最喜欢的东西,芊芊姐她怎么能这样呢!” “把小熊撕破了,还扔进了垃圾桶?芊芊她也喜欢毛绒娃娃,她怎么会办这么、、、残忍的事情?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虽对此事起了疑心,但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我不想随意揣度凭空断定她些什么。 宋连亦是一脸难为情的靠过来帮小蝴蝶解释:“白露姐……你有没有发现,芊芊姐自从打外面回来以后,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其实类似这样的事,前两天就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我和蝶儿现在都怀疑,芊芊姐是不是被什么人给附身了。 但是慕莲哥哥却说,芊芊姐若真被什么东西给占了身躯,白哥哥修为这么高强,不可能发现不了,很有可能是前世魂魄在作祟,所以才导致芊芊姐现在有些性情不稳定,行事风格都有了变化。芊芊姐现在已经不是芊芊姐了,而是凉娍公主……我们喜欢芊芊姐,可我们不喜欢凉娍公主……” “前世魂魄作祟……”这个说法,倒是也勉强可以解释。如今芊芊已经有了属于凉娍公主的那些记忆,日常生活难免会受凉娍公主的心性影响,当属于凉娍公主的那部分神智盖过了原本属于芊芊的那部分神智,的确,会让芊芊变成另一个人,变成凉娍公主。 我将小熊娃娃放回了梳妆台上,转身去安抚小蝴蝶,“好了好了,这娃娃还能补救。东西先搁在白露姐姐这里,等白露姐姐从省城回来了,再给小蝶儿缝补好,洗干净,到时候一定将焕然一新的小熊娃娃完好无损的还给小蝶儿。” 小蝴蝶吸了吸鼻子,抬手抹去眼泪,这才心里好受些:“白露姐,还是你最好。小蝴蝶再也不要喜欢芊芊姐了,芊芊姐讨厌死了……” 我摸了摸小蝴蝶嫩滑软软的小脸,无奈抿唇一笑,柔声安抚:“你就当芊芊姐现在只是生病了,所以心情不好,性子变了,多体谅体谅她。她,也不容易。都是我不好,是我害她变成这样的,她心里,其实是在和我赌气。不过我相信,你们的芊芊姐总有一天会变回那个善解人意,天真烂漫的大姐姐的!” 宋连鼓腮不以为然道:“我看难……白露姐,有些话,我一直想和你说。” “嗯?” 宋连昂头一脸真诚的凝望着我:“我觉得,你压根没有对不起芊芊姐!凉娍公主再怎么讨白哥哥喜欢,那也都已经是过去式了!那是上辈子的旧事了,这辈子白哥哥已经娶妻了,你是白哥哥这辈子明媒正娶的老婆,她一个前妻、啊不对,甚至连前妻都算不上的旧相识,干嘛还要拖着白哥哥不撒手…… 而且,她明面上口口声声说,不会和你抢白哥哥,可实际上呢,却又总是有意无意的撩拨白哥哥,明着不抢,暗中却耍手段抢的比谁都快……白露姐,你要是再不行动起来,白哥哥迟早要被她偷过去! 我认识的芊芊姐才不是这个样子,我认识的芊芊姐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是不屑于和任何人争一个男人的好女人,才不是现在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丑陋面孔。” “行动?”我嗤笑一声,心情沉重的叹道:“我能如何行动?主动去向白旻献殷勤,刻意阻止白旻去与她见面么?她原本就是先来的那个,怪只怪我,遇见白旻遇见的太晚了。” “可是白露姐你这样不争不抢的,怎么能斗得过她!白露姐你这个想法放在宅斗剧里,肯定活不过半集!幸福是要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去抢的!” 宋连恨铁不成钢的抓住了我袖子,小脸表情严肃道:“白露姐你不晓得,现在的芊芊姐有多么过分!前天我和小蝴蝶去找芊芊姐玩,想让芊芊姐给我们剪个窗花,可芊芊姐却说她不会剪窗花,还说自己累了,想歇息,把我们给撵出了房间,不许我们随便靠近她房间打扰她休息,但是过了一会儿白哥哥过去了,她就主动开门笑脸相迎,还抱着白哥哥的胳膊,硬将白哥哥往房间里拽,我和小蝴蝶跑过去偷听,还听见她和白哥哥说,白哥哥上辈子最喜欢她那对漂亮的锁骨…… 不仅这样,昨天我们送给芊芊姐的礼物,最后全都在厨房的锅炉底下找到了烧残缺的尸体。更更更过分的是,昨晚上她说自己行动不便,但又想洗澡,就把白哥哥喊了进去,让白哥哥帮她洗……咦太不要脸了! 白露姐我们是实在受不了了,才来和你说这些事,昨晚上的情况连慕莲哥哥都看不下去了,最后还是慕莲哥哥硬闯进了芊芊姐的房间,才将白哥哥给解救出来,白露姐,你振作一点好不好,再这样不管不问下去,你头顶上的绿草都要有八丈高了!” “振作?”我僵着身子任凭宋连扯晃我的胳膊,苦笑道:“我要是不振作,早就熬不下去了。你们所看见到的,不过是回程路上我所见过的难熬场景的冰山一角。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要是真打算有个什么事,应该早就……东窗事发了,白旻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碰过她。我该再相信白旻一次的。” “可、可我们看白哥哥就是对她心软宽纵的很!”小蝴蝶趴我腿上来,委屈巴巴的替我担忧:“我看电视剧里,帅气的男主角只要看见自己的初恋回归了,都是嘴里说着不会渣自己的现任老婆,可实际上还是会因为放不下初恋,就偷偷和初恋你来我往,旧情复燃,然后哭断肠受委屈的永远都是现任。你忘记了么白露姐,前任一出现任必哭这个道理还是你告诉我的……你要是再这么相信她,就真的要成电视剧里那被女二抢了男人毁了家庭,到最后一无所有的圣母心原配了!” “圣母心?你觉得我现在,是圣母心吗?”我头疼的揉揉太阳穴,凝重道:“小蝴蝶你还小,不懂男女之间的感情,男欢女爱。现在的局势,早已不是我能选择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他们一个是我的丈夫,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谁都不想伤害,但是我也谁都阻止不了……前世的凉娍公主为了阿旻,可是连命都能不要!凉娍公主对阿旻情深似海,阿旻他不是块木头疙瘩,他也是个有心有思想的神仙,他不可能轻飘飘便将这份深重的情义就放下了。 我现在要是急于逼着他给个答复,只会让他痛苦,就如同在用软刀子伤他……就像你喜欢这个小熊娃娃,如果我现在无法补救这个小熊娃娃,只能再给你买一个新的,你虽然会伤心难受,想念这个旧娃娃,但你肯定会用不了多久,就喜欢上了那个新娃娃,将这个旧娃娃,一点点的慢慢遗忘。没办法,人都是要往前看,往前走的。 可如果某一天,我又将这个旧的小熊娃娃补好了还给你了,旧娃娃又出现在你的眼前了,你说,若是二者选一,旧的新的,你会选择哪个?是选择刚刚才喜欢上的新娃娃,还是选择曾经与自己有感情的旧娃娃?” 小蝴蝶噘嘴犹豫:“二选一……选不出来,我都想要。” 我挑眉好笑道:“你白哥哥现在的心态,就如同你一样,二选一,即便告诉自己旧娃娃已经不算是自己的所有物了,自己应该更加偏向新娃娃一点,可看见了自己曾经付诸过感情的旧娃娃,他还是会下意识的去关心她的一举一动,还是无法做到,对待她,像对待别人那样冷漠。 所以蝶儿,新娃娃不去争不去抢,不是因为她圣母心,而是因为,她晓得自己在主人的心里分量还不够,晓得自己是后者,先来的那个永远都更占优势一点,而后来的那个,无论怎么自我安慰,心里都会感觉到自己心虚理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你白哥哥是被困在该不该彻底放下与旧爱的感情的问题里,难以守住本心。 而我,则是被事实逼得举步维艰,滞留原地,难以向前。你以为我不想同他吵,和他闹吗?我只是怕那样做了,更会逼走他。我这副残躯,不是真的刀枪不入,只是刀子扎进来的时候,我不敢流血,更不敢叫。” “白露姐……”小蝴蝶心疼的瘪了嘴,搂住我,难受道:“你受了好多苦。” 宋连双手背后装小大人,长长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白露姐所言有理,当初咱们所有人谁都没想到,临了会搞成现在这个局面。或许就不该去始空山,或许,当初咱们就不该撮合白露姐和白哥哥。不过,后悔归后悔,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咱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管它前路有什么妖魔鬼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重要的是白露姐你自个儿不能先气馁了。” 小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宋连意味深长道:“白露姐,勇敢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和小蝴蝶都会永远站在你的身后为你加油打气,白露姐,我们是你这边的!就算白哥哥不要你了……你也还有我们,我们是鬼,是灵物,没有阳寿控制,不发生意外是死不了的,陪白露姐完完整整的一辈子,还是绝对能做得到的! 大不了等尘埃落定以后,我们去给你物色长得帅的妖界神君或者魔界神君,给你安排上几百场相亲宴,白露姐人这么好,外面肯定会有大人们争着抢着要,好缘分,永远都是最后一个来,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听着小家伙们的暖心言语,我欣慰的抿唇笑了笑,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又将他们从怀中送出去:“好了好了,我该化个妆出门了,我要去省城,见我的亲生妈妈,有什么事等我回来了再说。” 宋连忙着追问:“那白哥哥会跟着你一起去见丈母娘吗?” “丈母娘?”我拿起护肤品抹脸,好笑道:“会,他昨晚上说要陪我一起去省城来着……正好,还能回以前住的小别墅看看,几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家里都被糟蹋成什么样了。” 宋连听罢松了口气:“唔,有白哥哥陪着白露姐,那我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对镜开始给自己化妆。 一通折腾下来后,总算是画了个满意的淡妆。 收拾好了自己,我提上包去隔壁找白旻。 但谁料到,一推开书房的门,抬头便又看见了靠坐在太师椅上脸色苍白的芊芊,而白旻此刻正脸色凝重的施法为芊芊渡灵力…… “芊芊这是怎么了?”我的心里有点打鼓,提着包阔步来到了芊芊的跟前。 第298章 共长生·又被抛弃 白旻目不移视的全神贯注为芊芊施法疗伤,嗓音板肃道:“娍儿的魂魄又裂开了,前世残魂入体,力量过强了些,现在很难与她原本的魂魄融为一体,两者相冲,便导致她的本体魂魄受损严重……本帝需要点时间为她疗伤,她的伤势,很严重。本帝若是不管她,她会被痛死。小白,去省城,可否再推迟一日。今日是个关键,本帝若是今日离开了她,她会有性命之危……” 伏在太师椅椅扶手上的芊芊闻言虚弱的睁开眼,善良的拒绝了白旻一片好心,气若游丝道:“白哥哥,别。不用管我,露露的母亲就在这一两天了,不能再耽搁了,你们还是快些去吧……露露的事要紧,我没什么的。” “不管你?怎能不管你?看你活活疼死么!”他倏然沉了声,面色严肃,目光坚定:“现在只有本帝的灵力能帮你稳住魂魄破裂之势,本帝若是收手了,你的性命就危险了!小白……再等等本帝可好?熬过了今天,本帝明日一早就带你过去,本帝用法术带你走,也就一瞬间的功夫罢了。” 我昂眸,愣愣的瞧他,瞧了良久,眨了眨酸痛的双眼,忍不住轻笑出声。 捏紧手里的包,我点头答应:“好,今天你,就多陪陪芊芊吧。” 他终于肯将目光从芊芊身上挪开了,拧眉看向我,沉默了少时,柔下声:“对不起,小白。”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耸耸肩,报以一笑:“无妨,你先忙,我回去睡觉了。” “小白……” 没等他再多说,我便拎着包离开了书房,走时还随手给他们带上了门。 心情复杂的潮湿了双眼,快步下楼,我从包里拿出了手机,几顿简单操作给自己定了张从县里到市里的汽车票,又定了张从市里到省城的火车票。 白旻,其实没有你,我也可以办好所有事。 我着急忙慌的下楼,又火急火燎的往院子大门口跑,堵在门外的宋连与小蝴蝶见我是孤身离开家,便诧异的跟上来问道:“白露姐,你去哪,你怎么一个人出门了,白哥哥呢?!” 我提着包快步赶路:“我改变主意了,不想带他一起去了!你们两个乖乖留下来帮我看家,我此行要是顺利的话,大约明天就能回来了。记住,不许现在就去找他通风报信,我不想他像个跟屁虫一样追在我身后,等他什么时候想起我了,你们再告诉他我去什么地方了。” “白露姐!” “你们要是还将我当做姐姐,就按着我的吩咐去做。不然,我明天就不回来了!” “白露姐姐……” 身后的小家伙快要哭出来了,我无视他们的反应,头也不回的快步往镇上赶。 九点离家,十点半到了县里,十一点坐上了县城赶往市里的大巴车,下午三点,才终于挤上了开往省城的旧火车。 下午六点,我终于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摇摇晃晃的出了颖华火车站。 甫一出火车站大门,我就扶着路边的一棵常青树毫无形象的呕吐了起来。 也好在赶了一整天的路我还没来得及吃饭,路上也就多喝了两瓶矿泉水填肚子,这才避免了当着满大街人的面把中午饭吐出来的尴尬情况发生。 吐了有十分钟,也就吐了几口酸水出来。 我扶着两人环抱的老树树干,握拳用力砸了砸胸口。猛地深呼一口气,站在原地,想先缓一缓体中的疲惫感再赶路。 我这人么,命不好,身子骨倒是挺矜贵的。不是有钱人,却患上了有钱人的贵人病。 我打小就坐车晕车,坐汽车晕汽车,坐火车晕火车,晕火车要比晕汽车更严重点。 要不是这次的事情比较着急,我宁愿一路坐大巴从县里颠过来,也不想去挤那晃晃悠悠的火车……尽管现在都已经下车了,可我却还是觉得脚下一起一落,像是在坐船一样,我甚至都能很清晰的感觉到,脚下这个地球在缓缓的转动,转着转着,就不晓得将我转到什么地方去了。 头晕耳鸣,想吐,想睡觉。现在真想回家躺大床上好好闭眼做个梦,或许等睡醒了,头也就不晕了。 可是,现在我还不能这样着急找地方去躺平,我得先去医院看望那个人。 她说,她见不到我,死不瞑目。 我若是早一个小时去见她,她或许,就能少受一个小时的苦,就能早一个小时,合上双眼,和这个世界告别。 我这应该,也算是在做好事,积阴德吧? 扶着大树缓过神来后,我又急忙重心不稳的往大道边上跑,拦路叫住了一辆出租车,让师傅按着手机里的地址将我送过去。 颖华第一人民医院。 我也是头次来这家医院,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摸了很久,才在询问了好几个护士,几经周折之下找到了所谓的3号住院楼5楼501。 那是间环境清净,洁白高档的高级高消费病房,甫一推开门,便有浓郁的百合花香扑鼻而入,不知为何,明明是花香味,却熏得我一阵犯恶心…… 病房内只有一张病床,墙根处竖着一排打吊水的输液杆,慢步往里去,渐渐看到病床上躺着一个身材消瘦,遮着白被子的女人,女人的床头放了两束洁白的百合花,床边坐着一拄着龙头拐杖的苍老男人,另一侧,则端坐着一眉眼俱好,面带疲惫,穿着黑色修身毛呢大衣,披着一头黑长直长发,小心翼翼用水果刀削苹果皮的年轻女子,那女子瞧起来,岁数应该与我差不了多少。 不过,她比我长得好看,相貌端正,清雅秀丽。也比我瘦,比我身材高挑,肤白皮嫩,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用珍珠美玉养出来的千金小姐。 这应该,就是他们的女儿吧……倒也难怪,样样都比我好。 削苹果的女子昂头瞧见了我,呆了一下,停住了手上削苹果皮的动作,起身礼貌且优雅的问道:“你好,你是、哪位?” 背对着我闭目养神,拄着拐杖端坐的苍老身影闻声亦是扭过了头来…… 那是张五官端正,老态却又不怒自威的脸,剑眉鹰目,眸光炯炯有神,单看他现在的模样,便可瞧出他年轻时,必然也是个风流倜傥,丰神玉朗的才俊人物。 老人家岁数不算挺大,只是满头花白的头发,显得他老态龙钟了几分。五十多岁的男人,硬是活出了六十多岁退休老干部的模样。 索性身子骨还好,站起身时行动方便,说话间,也中气十足:“你是……白露么?” 初次见面,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慌乱,也没有想退缩、不知所措。约莫是因为他不是我亲爹的缘故,所以我在见到他时,心底一点起伏都没有。 规规矩矩的走上前几步,我礼貌且生疏的朝他伸出一只手,淡然道:“你好尚先生,我是沈白露。” 垂眼看着我伸出去的那只手,他老人家竟是怔住了。 迟迟都没有伸手来握我的手,他犀利的深眸里漾起了一丝极浅的愧疚与不忍。 末了还是他的女儿激动的出声打破了僵局:“沈白露?你就是我的大姐?太好了!” 女子满脸欣喜的绕过来,替她父亲握住了我的手,有意亲近道:“你是白露,是我那个流落在外的姐姐!是我妈的大女儿!我叫冬霜,是你的三妹!我和哥哥夏木是双胞胎,我们比你小两岁,你是我们的大姐,是我们尚家的长女!太好了,不枉爸妈找了你这么多年,总算是找到了!” 说着,不给我反应的机会就强行扯着我的胳膊将我往那面容枯黄的瘦女人床头带,高兴的推了推自家昏睡着的母亲肩膀,着急报喜道:“妈,大姐找到了,大姐回来了,妈,你不是一直都在等着大姐吗?她来了,这次是真的来了!” 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女人已被病痛折磨的瘦成了皮包骨,脸色蜡黄,一点生气都没有,眼尾的鱼尾纹尤是明显,相貌生的倒不是很精致,勉强算是个秀气的女人。病态下的女人早已没了往日风采,这会子的神态就好似那躺在床上等着寿终正寝的八十岁老太太。 呼吸艰难的张着嘴,胸口起伏的甚是明显。被女儿从昏睡中叫醒后,才睁开一双瞳孔开始涣散的黑眸,艰难的扭头,朝我这里看过来…… 这就是我的母亲,我的亲妈……曾经,差点捂死我,将我送下地狱的亲妈…… 病重的女人极艰难的从被窝里伸出一双颤抖的手,瞪大眼睛,张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虚弱的呜呜声,形同枯枝的十指欲要伸过来抓我的手…… “大姐,妈想摸摸你,大姐,把手递过去,叫妈啊!” 我低头与她四目相对,心里头一时痛若刀绞,有怨恨,也有不甘。 妈? 若是有可能的话,我真想亲口问问你,这么些年来,你可有,一瞬间的后悔…… 女子见我久久僵着,不肯把手送上去,便拿着我的胳膊替我做决定,“妈,这是大姐,是大姐!” 手突然触及到了一双硌人的枯手,我一怔,来不及多思考,那双硌人的手便猛地攥紧了我的手指,使出了出乎我意料的强悍力气,一把将我扯摔到她的床上,随即她翻身往我身体上一压,在我瞪大眼睛,弄不清状况时,不知打哪儿摸出了一把桃木匕首,照着我的脖子就刺了下来:“我捅死你,捅死你!” 仅那一瞬间的功夫…… 好在尚青云与她女儿及时冲了上来,一人搂住她的腰,一人攥住了她的胳膊。 年轻女子诧异惊慌的帮我当着她的匕首,嘶吼着大叫道:“妈!你干什么呢!这可是大姐,可是大姐啊!” 我被女人压在剩下根本不得动弹,加上身子本就在始空山那地方受过伤,这会子更是想要反抗,却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彼时那匕首就在我的头顶上方,那表情狰狞的面孔就放大在我的眼前,我亲眼看见她咬牙切齿,眼里怒意燎原,亲耳听见她哑着嗓音恶狠狠的吼道:“闭嘴!她不是你的大姐!我没有这个女儿,我没有!都是她,她就是个丧门星,她就是个讨债女!是她把我害成这样的,是她催了我的命!我死了,她还要催你和夏木的命,她还要闹得我全家不安生,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我感觉自己有点踹不过来气了,她一只手掐在我的脖子上,掐的我好疼,有些窒息…… 抱住她腰还在拼命要将她从我身上扒下来的尚青云悲恸叹息道:“好了,好了啊!二十五年了!该放下了!别再乱杀无辜了,放过这个孩子吧!” 女人还在疯了般嚎叫:“不行,不行!你忘记了算命大师都说了些什么吗!就是这个冤死鬼一直在催我的命!她是想让咱们尚家家破人亡啊!我死了,下一个就是夏木冬霜,下一个就是你了!我决不允许她伤害我们的孩子,绝不行!” “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江湖术士的话,这可是你的亲女儿啊!你怎么能忍心又杀她一次!妈,算我求你,算我求你了,你放开姐姐,放开她!” “闭嘴!你妈我苦苦撑到现在就是为了等这一刻!”黝黑深邃的吓人眸子复又直勾勾的盯住我,女人哑着声拼尽全身力气道:“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青云为什么那么想买那栋古宅吗!因为大师和我说过,只要找到我梦里困住你的那栋宅子,在宅子里作法七七四十九天,再烧了那栋宅子,就能让惨死的婴灵魂飞魄散,永世不得投胎! 所以我才总是催促青云去查那栋宅子,斥巨资买下那栋宅子!原本以为找到那栋宅子就能永绝后患了,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你一出生就有大师说你是来向我们复仇的,这些年,一直都是你的八字在克我,克死了我,你还要克死我的两个宝贝孩子,克死我的男人! 我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你是七月十五生人,半阴半阳,半人半鬼,只要用桃木匕首杀了你,你的魂魄就会立马灰飞烟灭!哈哈,我等了你这么久,终于还是将你给等到了!等不到你,我死不瞑目,等到了你,我也安心啊!” 一声刺耳尖叫,女人猛地甩开了女儿的手,将女儿甩的摔倒在地,再次扬起匕首,面目狰狞的朝我脖子上刺下来—— “讨债鬼,去死吧!” “丽娟!” 第299章 共长生·不算渎神 年迈的男人拼命扑向女人,千钧一发之际猛地一推女人的胳膊,桃木匕首一偏,刺破了我的脖颈皮肉,钉在了我耳畔的那寸病床上…… “丽娟,停手吧!别再错下去了!”苍老的男人趁她失手,重心不稳的机会,强行将她从我身上扒了下去,摁住了她胡乱挥舞的两条手臂,疾声向摔坐在地上的女儿吩咐道:“霜儿快!把你姐姐扶起来!” 年轻女子闻言赶忙爬起了身,赶在她母亲还没挣开束缚前,着急的拉着我胳膊,将我从病床上拖了起来:“姐姐快走,快走!” 我头晕目眩的在她搀扶下勉强站起身,极其狼狈的抓着手里的包就往病房外跑…… 可一只脚刚迈出了病房,就听见身后有女子惊呼:“妈!妈!妈你怎么了?!护士,护士!!” 然后就是几名护士匆匆忙忙的迎面赶来,与我擦肩而过。 约莫只隔了十几秒,便有人一锤定音:“尚先生,尚小姐,节哀。” 节哀…… 我嗤笑出声,笑着笑着,便流出了眼泪。 迈开腿,头也不回的逃离出了这家医院…… —— 赶到火车站的时候,我的半个肩膀都被脖子上的鲜血给染透了。 火车站的工作人员还以为我是遭了什么人袭击,说什么也不肯让我就那样上火车,偏要扯我去休息厅处理伤口,还要带我去警察局录口供。 我被一堆穿制服的男人架去了休息室啰里啰嗦的念叨了许久,念叨的我都快疯了,都快崩溃了…… 便在我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师父的心上人,那位名震整个北国的大富豪君总不知打哪得的消息,风尘仆仆的赶过来了。 “小露露。”西装革履的男人来到我面前,清澈压抑的嗓音从头顶传了过来,温和而又携着无尽怜惜……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也是这一摸,我顿时就绷不住了。捂住脸便坐在长凳子上轻声抽泣了起来。 身前的男人无奈的轻叹了口气,低低命令身后的女秘书:“帮小姐处理一下伤口。通知木易,让他亲自送小姐回去。” 女秘书点点头,尔后坐到我的身边来,取出酒精药品要来清洗我脖子上的血口子。 我抹着眼泪不适应的扭脖子避了下,可男人却是心疼的抬手往我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下,温和嗔怪道:“乖点,别乱动。” 我吸吸鼻涕,把手从脸上拿了下来,乖乖任由那个女秘书帮我处理伤处。 昂头看那一脸阴霾的男人,我哑着声好奇问:“你怎么来了?” 师娘他老人家挑挑眉,沉沉道:“你手机里储着的唯一有备注的号码,是我办公事的座机,半个多小时前,火车站的工作人员给我打了电话,说你可能有心理精神障碍,让我来领你回家。” “心理精神障碍?”我抹了把鼻涕,哭笑不得:“这是把我当成神经病了么?” “我打电话给你的公司简单了解了一下,你回颖华,是去见尚家人了?他们不认你,对么?一个小时前,尚夫人已经在医院病死了,她见了你,是不是很激动,你脖子上的伤,也是她导致的,对么?” 我心神疲惫的摇头:“师娘,我现在不想提起这件事。” 师娘他老人家皱紧眉头,不放心的看着我:“你师父最近两天就要回来了,你是想,现在回去,还是先留在我这小住一段时间,正好可以见见你师父?” 我拒绝了师娘的好意:“我累了,想回家。” 师娘沉默了一阵,没说话,后来终究还是随了我的心意:“好,我让木易开车送你回去。” 我点点头、 女秘书帮我清洗好了伤口,在我脖子上包了厚厚几层纱布,处理完,才起身向他回话:“君总,已经好了。” 师娘转身向门口站着的那排工作人员走去,挥挥手道:“带小姐去换身衣裳,等木易来了,就走吧!” “好的君总。” 后来师娘又去和工作人员嘱咐了几句什么,嘱咐完,就被人引去了楼上的领导办公区域。 而我在换上了女秘书特意让人去附近商场帮我买的一套新衣服后,就直接上了师娘的车,直奔家乡而去了…… 离开颖华火车站时,已经过午夜十二点了。 大城市的午夜,依旧是车水马龙,红灯绿酒,可却让人没有一丝留念。 路上师娘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让我回去好好休养,说过几日,他会陪师父下乡去看我。 尚青云后来也接连轰炸了我不下一百个来电,但我一个,都没有接。 最后的最后,他约莫也接受现实了,没再继续给我打电话,只是发了条言简意赅的短信给我:对不起,别恨丽娟,要恨,就恨我吧。 恨? 我嗤笑出声。 你们有什么资格,让我恨呢? 将我千里迢迢的从折幺镇召唤过来,竟然就是为了让我死…… 说来可笑,将我抚养长大的养母一心只想为我续命,让我活着。 而生下我的亲妈,却心心念念着想要我死。 不想让我克死她的宝贝儿女,可我……也是她的女儿啊! 从始至终,我又做错过什么? —— 木易将我送回家后就马不停蹄的继续开车往回赶了,我一个人垂头丧气的推开老宅大门,紧绷的精神还没缓和过来,就被早早守在院落中担忧等候我的宋连和小蝴蝶捉了住…… “白露姐姐你回来啦!” “太好了,白哥哥——白露姐回来了。” 小丫头开心的撞进我怀中,昂头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欣喜询问我:“怎么样怎么样,见到妈妈了吗?妈妈还好吗?” “妈妈……”我麻木的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脑海里瞬间浮现的,是一名朴实无华的农村妇女身影。双眼一时肿胀的难受,我痴痴呢喃:“妈,我想你了……” 楼上的白旻是从书房里出来,快步赶下来的。 见我又平平安安的到家了,眼神里的感情颇为复杂。伸出玉手拨开了黏在我身上的小蝴蝶,自己则上前一步,猛地一把将我揽进了怀中。 “对不起,小白。让你受委屈了。”有力的双臂将我束的很紧很紧,他偏头注意到了我脖子上缠着的纱布,紧张心疼的追问:“你脖子上的伤……是谁干的!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我咽了两口嘴里的酸水,沉默着没说话。 他听我默不作声,亦是自觉内疚的哽了哽,没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大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低声安抚:“好了小白,没事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像个断了线的提线木偶一样,僵僵的待在他怀里,任他摆弄。 他察觉到了我的异常,抱着我,隔了良久后,方问道:“你母亲……如何了?” 我的身子微微颤了下,迟了好几拍,才嗓音平静的回应他:“死了。” 他听见这二字,清晰的呼吸声更加沉重了。揉着我的身子温声抚慰我:“死了也好,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结束了。小白以后,还有我。我会替这个世界,照顾好小白的。” 原本就委屈酸痛的那颗心,在他的温言细语灌溉下,终于又慢慢恢复了生机。 “阿旻。”我沙哑了声音,讷讷的伸出手臂也想环抱他,可谁能料到,我一抬头,却见芊芊也从他的书房走出来了…… 伸出去的手,不由顿在了半空。 芊芊满面红光的扶着楼梯木栏杆快步下了楼,脸上精神上,全没了昨日的颓废虚弱之态。看来是已经被白旻用灵力给疗养好了…… 女孩眉眼含笑的走到阿旻身后,走到我面前,温柔体贴的关心问道:“露露回来了,这一路,应该都顺利吧?露露应该已经与亲生父母相认了吧?这是好事啊,天大的好事!晚上咱们不如摆酒庆祝一下吧!” “庆祝?”我僵着脸,拧了拧眉。 目光往下,无意间却瞄见了她那纤细白皙的手腕上,缠绕了三圈淡紫色的玉珠子…… 这玉珠子,有些眼熟,细想想,才忆起来是当初我和白旻大婚时,冥界的沉钰上君夫妻送我们的新婚贺礼。 钰哥哥的夫人曾说过,这珠串乃是上古神物与轮回殿上菀玉一同炼制出来的宝贝,有养护元神,消减体内疼痛之良效,当初嫂子把这东西给了我以后,我舍不得用,就给了身中蛇毒,身子虚弱的白旻护身……如今白旻的修为回来了,体内余毒也解了,白旻不会再有性命之危了,这玉珠,他却并没有还给我,而是给了芊芊…… 这可是冥界送给我们的成婚贺礼,可是有祝福百年好合的寓意在里头……他怎能,把我们的成婚礼物,送给芊芊呢。 芊芊在他心中,就怎么重要么! 越发往深处想,我便越发的眩晕想吐,还有种怒火上涌,想要疯魔的冲动…… 紧绷的身子颤抖的愈发厉害,我没等白旻开口询问情况,便狠狠地、一把推开了抱着我的他,眼前发黑的拔腿要逃:“我晕车,先去睡了,都别来找我!” “白露姐?” “小白!” 我逃命一般忍着强烈的晕眩感,快步上了楼梯,跑上了二楼,推开了自己房间的房门。 “小白!” 我正要关门,他却不死心的追了上来,猛地攥住我的双肩,将我往房中逼退了十几步。 搂住了我的身子不肯撒手,他慌张的问我:“你怎么了?为何突然生了这么大的气?是不是还在怪我,前日没有和你一起去省城?小白,我也是无计可施才……你知道,我若是那时候走了,娍儿会受不住的。” 我无力的僵在他怀中自嘲一笑:“你担心你的娍儿会受不住,可你可曾担心过,你的小白能不能受得住?” “小白……”他哽了声。 我头痛欲裂,心痛亦如割,冷冰冰的启唇:“出去。” “小白……” 我一点也不想听他多说废话,一时气血上涌,也不晓得哪来的强悍神力,一掌劈在他的胸口上,愣是将他逼退出了门外…… 蓄起掌心的灵力,我猛地手上一带,两扇老式雕花木房门便砰地一声巨响,合的严严实实,成功将他拒之门外。 “从今天起,烦劳帝君搬回隔壁书房去住,我一蝼蚁凡人的狗窝,装不下帝君这尊大神!” “小白!”他欲靠近破门,却被门外那重淡紫色的结界给硬生生挡了回去…… “小白,小白你开开门,让我进去可好。让我看看你,你若生气,就容我再看两眼,看完我就走,小白,你放我进去,你这样,我不放心……” 他不死心的赖在门口不愿走。 我瞟了眼门窗上勾勒出来的男人轮廓,自嘲的苦笑,转身往房里处走,无力的瘫躺在了大床上。 不放心?明明就是放心的很好吗? 我可以给你时间缓和,可我愿意一次又一次的大度宽容,是为了等你回头,等你放下。 而不是,许你越走越远…… 白旻,你若走远,我必不会再在原地等你了。 —— 后来这几日,我不大愿意见白旻,更不想同他说话,多时都是一个人闷在屋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大眼瞪小眼。 他也深知这回是他先伤了我,是他理亏,故而我不理他,他便想方设法的来讨好我。 冬日水寒,他却亲自下了昆仑山的冰池,去给我采摘池底的红珊瑚,回来后打磨成了珊瑚珠,穿成串,借小蝴蝶的手送给我。 我也在胸内怒火渐渐消了后,不那么怨他了,只是,他送我昆仑珊瑚珠串,我虽有些感动,却还是忘不了他把我们的成亲礼物送给芊芊护身的债,所以那珠串我拢共也没看几眼,就把它转手套麻辣烫的脖子上了…… 隔日,白旻看见了珠串出现在肉嘟嘟的大橘猫身上,气的脸都黑了,却愣是没敢对我说一句重话。 后来我发现,那红色的珊瑚珠串与大橘挺配的,挂在麻辣烫的脖子上,配色简直是无比的和谐,尤其是麻辣烫挂着它趴在墙头上伸懒腰摇头晃脑的时候,真真是格外的风骚…… 眼见着送首饰没用,他又改为了送玫瑰花。也不晓得那一束束不重色的玫瑰花都是他从哪儿弄来的,每天早上我一起床,就能看见桌子上又摆了一束新的,含苞绽放的,还挂着露珠的新鲜花儿…… 连续一个星期,天天如此。 而这一个星期里也不晓得是他开始有意疏远芊芊了,还是我本就一直待在屋里很少出门,所以即便他和芊芊再有个什么亲密举止,我也瞧不见。我竟没有再看见他和芊芊同框出现了……甚至连芊芊的声音都没听见几回。 后来问宋连与小蝴蝶,我才晓得是慕莲神君看不下去了,在我刚回家的那天晚上冲进白旻的厢房将他那尊真神师父给劈头盖脸臭的骂了一顿,这一通骂过后,白旻便开始刻意与芊芊拉开距离了。 不过,芊芊却并没有因为慕莲神君的插手而与白旻生分,还是一如往常的待白旻好。两人偶尔还是会在一处,只不过白旻心中总牵挂着我,所以便没多少好脸色对她。 冷战了近十天,我才终于看开了,释怀了,肯出门吹风了。 是日我悄无声息的跟着宋连与小蝴蝶他们溜出了家门,带上两只养尊处优的小胖猫,一起去山间田坎里摸小鱼。 “我就说嘛,白露姐肯定是在省城里受了委屈,所以才一回来就崩溃了,再加上看见白哥哥和芊芊姐在一起,肯定是急火攻心,气得不得了。都怪白哥哥,要不是他分不清主次,白露姐怎么可能差点就死在了那个恶毒女人的手里!不过,有句古话说的好,靠天靠地靠自己,白露姐万事靠自己,总比靠白哥哥强,还好白露姐命大,还好那家人良心未泯。” 宋连盘腿坐在田埂上,小大人一样,抱着胸一本正经道:“虎毒还不食子呢,没想到她竟然能做的这么绝情。白露姐,你这命实在是太烂了,我都无力吐槽了。” 我从冰冷的沟水里摸了条小鱼上来,随手丢给了麻辣烫与火锅,叹息道:“人都是自私的,虎毒不食子,可人,终究比虎心狠,逼急了什么事都会干。” 宋连长长叹了口气,原地倒了下去,翘着二郎腿躺在荒草地上看着天嘀咕:“白露姐说的对,把人逼急了,的确是手足皆可断。对了,白露姐可还记得当初和青珂那老妖婆一起设计白哥哥的那只灵蛇族蛇妖?” 我点点头,嗯了声:“你说的是蛇王吧?他不是被妖界囚起来了么?” 宋连无奈道:“对啊,是囚起来了,只不过妖君迟迟未回宫,他也一直是在被囚禁,没有多做处置,所以十天前,妖界传来消息,说蛇王逃狱了,而且还打死了自己的二妹新蛇王,与那个之前一直不肯娶新蛇王为妻的妖族少君……新蛇王月皎皎是和她的心上人手拉手死在妖界的,为此妖界两个妖族的生灵俱是痛彻心扉。如今妖界长公主已经传下了万妖令,整个三界的捉拿蛇王,不过,蛇王那个狡诈东西一旦逃了,哪是这么容易就能让人捉到的呢!到现在蛇王还逍遥法外着,没能被人缉拿归案。对了,白露姐你说,蛇王当初可是因为白哥哥才被囚禁的,他落到这个下场,都是拜白哥哥所赐,现在他跑了,自由了,会不会来找白哥哥报仇啊!” 我冷笑笑:“呵,这可说不准,蛇类向来最记仇了。” 小蝴蝶嘟嘴关心道:“啊?那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白哥哥,让他注意安全?” 我运气极好的随手一捞,又从水沟沟里捞出了一尾小鲢鱼,将鱼抛给了翘首等待的大火锅,气定神闲道:“还用你们提醒的么?他自己,应该早就想到这一点了。咱们犯不着操心他,毕竟他现在的修为已经恢复了很多很多,当初他身上只有一半修为的时候都能把蛇王打个半死,现在,就更不用怕了。让蛇王尽管放马过来报仇就是了,到最后说不准啊,他还是在自取灭亡,自寻死路呢!” 小蝴蝶缩缩脑袋:“啧,白露姐说的,好像有道理!” 我低着头执着于在水沟沟里捞鱼,可捞着捞着,就听见了不远处有丧乐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站起身,昂头努力往远方望,半晌,才在远处的树林子里瞧见了一队白色的送葬队伍…… “谁家又没人了?” 宋连一动不动的躺在草地上,见怪不怪的感慨道:“这几天,镇上村头没人的多呢!似乎每天都有人出殡,这一个,应该是镇上卖南瓜的谢家老头,前两天我在路口看见他家设灵堂了来着。” 我越听越觉得蹊跷:“这没人的频率,也太高了些。长此以往……这镇上人,不得全都下去重新投胎?” 宋连唏嘘道:“那倒不至于,最近死的都是些年岁大的老人家,据我观察,死的都是阳寿快尽的人,暂时那些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寿元长的人,还不会受影响。” 我不解:“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宋连两手一摊:“小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黑白无常两位爷爷不肯告诉我们实话,湳竹哥哥也不愿意和我们透露太多,你要是想知道为什么……去问白哥哥最直截了当,白哥哥是掌管地府的帝君,这件事,他肯定比所有人都清楚。” “问他?”我搓搓手,心情瞬间不美好了:“那算了,我突然间不想知道为什么了。” “嗯?那是你男人,你问一下,又怎么了嘛!”宋连突然来了兴致,没心没肺道:“你问一下,等知道了答案,再告诉我和小蝴蝶,我们两个也挺想知道为什么的……牺牲你一个,造福我们俩,这笔买卖划算!” “我男人?”我不屑冷笑,赌气的嘀咕道:“他才不是我男人,他是狗男人!我们俩不是同一个物种,跨物种交流容易有代沟,我懒得和他交流。” 抬脚本想跳到沟对面继续捞的,却不料一脚踩滑了,我一个趔趄,差些滑进水沟里…… 然,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会有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环住了我的腰,接住了我的身子,手臂用力将我往后一带,便把我拢进了一个暖意泗流,染着淡淡莲花香的怀抱…… 我最近同人冷战,冷战的脑子有些不顶用,反应迟钝。 我前一瞬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人给救了,后一瞬头顶便响起了一个清澈儒雅的温柔声音:“夫人的脾气果然大,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这声音……是他! 我脸一黑,挣扎着想从他怀中离开,可他这会子好不容易才逮到我一回,自是不肯轻易便撒了手。 环在我腰上的手臂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无法脱离它半分。 “放手!”我语气沉重的没好声道。 他不但不放手,还不要脸的耍赖将我往怀中搂紧了些,趁我不备,出乎我意料的一口吻在了我脖间的疤痕处…… 我一颤,立马放弃了挣扎。“你别动,疼!” 我怕他咬我! “咦——”小蝴蝶与宋连双双嫌弃的捂住了小眼睛。 见我不乱动了,被他折服了,他这才满意的弯了弯唇,腻歪的伸舌头舔了下我的伤疤…… 伤处被一道轻柔舔舐过,凉凉的,新奇感直冲我的灵台涌去,激的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吸吸鼻子,打了个寒颤,心跳加速的懦懦道:“你、你别这样……男女授受不亲!” 他报复性的又舔了我一下,这一舔,我一个腿软直接瘫靠在了他的怀抱里…… 望着眼前自己的杰作,他厚颜无耻的眉眼染笑,唇角上扬。 温热的气息终于离开了我的脖颈,他理所当然的硬气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老夫老妻?”我一哽,红着脸低头不敢看他,有点生气的反驳道:“谁和你老夫老妻?我和你没关系!” “人都在我的怀里了,嘴还挺硬,若不然,再亲亲?” 我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反抗他:“不行!你不许再碰我了。” “我是你男人,凭什么不能碰?”他还理直气壮的和我杠上了。 我憋着心底的不悦,冷冷反驳:“你不是我男人,你是狗、”猝然一顿,我陡的发现了一个问题…… 骂他一个神是狗…… 算不算是渎神? 凡人渎神,会遭雷劈的吧? ……算了算了,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男人,挨道雷不值得! “你是不是想骂我,狗男人?”他没生气,反而心情有点好。 我白了他一眼,咬唇生闷气不说话。 他抬袖拢住了我的肩,温文尔雅道:“夫人确定这句话,不是在骂夫人自己?” 我闻言又气不打一处来,反呛道:“你是不是听不懂好赖话?我当然是在骂你,我是那种会自己骂自己的傻子么!” 他很有根据的一五一十道:“你说我是狗男人,狗的男人……我是你男人,那四舍五入,狗不就是夫人你自己?” “……你什么时候还学会了四舍五入?!”我,大跌眼镜! 他挑眉,兴奋的像是个忙于找我讨糖吃的孩子:“刚学的,为了跟上夫人的思维,圆周率都开始背了。” 我这次,是真的被反呛住了。 虽然但是…… 我还是很生气! “你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能和你新仇旧恨一笔勾销!”我嘴硬的拿话挤兑他。 他顿了顿,忽然又不怀好意的执起了我的手,厚着脸皮把我的手掌,贴在了他的胸口上,清澈目光略带委屈的向我服软道:“夫人前次用的力气很大,为夫的心脉都被夫人给震损了,这几日,分外的痛。” 第300章 共长生·气死算了 “……”我的手僵在了他的胸口上,抚着他那沉重的心跳,不觉中,是有点心疼了。可……“你怎么脸皮这么厚呢!这话你是如何说得出口的?你这种行为叫碰瓷你懂不懂!我一个二十五岁的凡人,就算借你的光,有点小法力,那也不至于能打伤你!我多少岁?你又多少岁?你就是大象我就是蚂蚁,我这个蚂蚁踩你这个大象一脚你就说你脚趾头断了,你还能不能有点公德心!能不能有点道德!” 他握着我的手,低眉垂眼轻叹道:“夫人不信?的确,这种事说给旁人听,旁人也不信。但是夫人当初打我的时候用了多少力,将我打出多少步开外,夫人总还是记得的吧。为夫是神,可神的身体也不是金刚不坏的,当初我对夫人毫无防备,夫人你又是使了全身的力气劈我一掌,夫人,大象再厉害,趁它睡觉的时候拿刀刺进它的心口,它也是会死的。” ……我怎么回事,竟然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咕咚咽了口口水,回想多日前,我好像一怒之下,的确用了全身的力气去伤他,也的确亲眼看见他被我逼退了十几步,退出门槛的时候,伤的好想连脚跟都站不稳了……我一直以为,他就是金刚不坏之身来着。我以为我的那掌对他来说就是挠痒痒……没想到,竟真将他打伤了。 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胸口,我咬咬牙,口不对心的佯作冷漠无情:“疼也活该!说让你、惹我的?你要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你大可以打回来,你打回来,我也就解脱了。我的这条命,就算是还给你了,你我,也就两不相欠了。” “又开始胡说了。”他疼爱的揉了揉我的肩,昂头在我额上深情吻了口,“伤你,我怎舍得?”深深呼吸,他阖目向我道歉:“对不起小白,是我没有顾及到你的心情,是我这个做夫君的失职了,让你在外受了欺负,被人所伤。是我不好,竟没有发现你在始空山伤了神魂,是我给你委屈受了。你便是多给我来几掌,也无妨。只要我的小白消气,别再怨恨我了就好。小白,现在不是你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你。小白,这几日,我真的很想你。” 想我? 放屁! 明明身边还有一个呢,没有我在眼前晃悠缠着,你老人家指不定有多么心飞扬呢! 心里还闷着气,我悻悻的哼了声:“你别以为你这样说了,我就能原谅你……其实咱俩现在的状态,挺好的,我挺喜欢的,我不去烦你,你也不来找我,我们进水不犯河水,都冷静冷静,冷静过了,就去把婚离了!对了,你们神仙离婚怎么离来着?用不用先写个申请书,去姻缘庙烧了?得,我到时候试一下。” “离婚?”他立马就不淡定了,埋头在我肩上几乎是用着祈求的语气和我说话:“怎么又要离婚?夫人,别生气了可好,为夫真的知错了,不离婚可好?不离婚,为夫夜夜给你暖被窝。” “……”这还是当初那个高冷淡然,视天下一切为无物的冥府紫渊大帝么?他什么时候,也学会向人低头,学会磨人了? 我赌气的别过头:“我们俩离婚了,正好给你腾地儿,不好么?” “不好。”他果断拒绝,耍赖道:“我只要你,你是我夫人,除非我死了,不然我是绝对不会和你散姻缘的!” 这话说的,我想不心软都难。 “除非你死了?不,你不用,我这就去找条河投河自杀,我死了,咱们的姻缘自然就散了,到时候你就是丧偶了,丧偶也可以二婚的!” 我话音刚落,他便难受的闷咳了一声,喘着气在我耳边浅浅道:“夫人,心口又疼了。” “心口?”下意识的伸手去给他揉,可万万没想到,英明一世的我,就这样掉进了他这种幼稚的坑里去了…… 正帮他揉着的手忽然被他攥住,他蓦地就不喘了,得逞的弯了弯唇,欣然道:“夫人心中果然还是有我。” 我刚要抬头,他便蛮横的弯腰将我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你骗我!”我震怒,躺在他的怀里晃了晃双腿质问道:“你又要干嘛!放我下来!” 他眉头一挑,慢悠悠道:“外面风凉,先带夫人回家,有什么账,咱们回屋再算。” “……你无耻!” “不无耻的都打光棍断子绝孙去了,这样看来,无耻点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白旻!” “叫夫君。” “啊——你烦死了!” …… 被甩在后面的宋连与小蝴蝶一脸惊讶的看着强行抱我离开的白旻的背影…… “你这几天都给白哥哥看什么书了?他怎么、突然像是……” “开窍了。”小蝴蝶摸着下巴幽幽接上,啧啧两声。 “啊对对对!” “也不是什么好书……就几本白露姐之前看过的穿越言情小说。” 宋连哦了声,“明天搞几本给我瞧瞧。” “你干嘛?” “学习一下如何脱单。” “……” —— 被白旻抱回房间后,他主动来哄我,我的气也终于消的差不多了。 看着镜子里那耐心认真帮我梳头发的男人,我不禁陷入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沉思。 “在想什么?”他轻启唇问我。 我被他一语唤醒过来,心情沉郁的低下头,淡淡回道:“没想什么。” 他帮我整理好肩上的长发,放下桃木梳,俯身抱住我,“莫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小白,要怎样,才能抹去小白心中的这道坎?” 我僵僵的待在他怀里,压抑的深呼了一口气,“你可知道,人身体的每个部位,被剜了肉,血肉都是可以再生的。唯独心不能,心脏上被剜了一刀,轻则失血残缺,重则危及性命。心里有坎,轻易是抹不去的,即便抹去了,也会留有残缺。” 他自然是能听懂我的话外之音,抱紧我,沉沉道:“之前青珂在的时候,也未见你醋成这样,那时候都不曾对本帝失望,怎地现在,伤心成了这样?” 我对着那面精致的凤衔莲花铜镜苦笑:“或许是当初,用情未深吧,也或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些苦,吃一次就够了。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坚强,我终归是肉体凡胎,心被人捅了一次后,就不敢再承受第二次了。更何况……” 我扭过身子,昂头看他,实话实说道:“对青珂,我唯一庆幸的一点是你从未对她用过真情,你对她的一切好,都是逢场作戏。可对芊芊……不、应该是凉娍,你深爱过她,拥有过她,甚至因她而被封印在画中千年……你对她的情义,远远要比对我的情义深重。 这几天我也想明白了,如果没有我,你会同她在一起的。这个答案,毋庸置疑。你其实大可不必顾虑我的心情,白旻,人生难得一良人,遇见了,便要珍惜她啊。别为了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放开了心底最爱之人的手,我虽然喜欢你,可我并不想看见你余生都郁郁寡欢,相比于强行将你的身子留在身边,我更愿意放你走,许你去寻找属于你的快乐。” “小白。”他俯身,将唇凑到了我的耳边,沉叹道:“为何突然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了呢?这样将我往外推,我若是真的走了,你会难受的。” 我佯作冷漠的偏过头,“你走了,我定多难受一时,可你这样留在我身边,我见你一时难过一时,见你一辈子难过一辈子。老话说的好,长痛不如短痛。” “夫人想长痛不如短痛?夫人为何就是不愿意相信,为夫再也不会让夫人痛了呢?” 我咬唇,静了良久方呢喃道:“我不信,不信你能放得下,也不信我能忍得下。白旻,给不了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别来纠缠我了。” “谁说我给不了了?”他耐心的伸手握住了我的一只手,目光温柔真挚道:“为夫以后会与凉娍保持距离的,等凉娍身子好些了,时机到了,为夫就陪夫人回冥界,到时候,为夫的身边,就永远只有夫人一人了。不会再有旁的女人过来破坏你我夫妻的感情了。冥界,有夫人的亲人,夫人在阳界未曾得到的温暖,回了冥界,会有人补给夫人的。冥界有夫人的叔叔,有夫人的哥哥,有为夫,以后还会有咱们的孩子。这回回去了,咱们就不来凡尘了,小白,往后的千千万万年,为夫陪你度过。” 往后千千万万年,他陪我度过?我抿了抿唇,心底终归还是被他的温暖言语打动了。 垂下头,我犹豫了一会儿,主动伸手搂住了他的窄腰,将脸埋进了他的衣衫里,“罢了,骗我也好,未来反悔也罢,现在我都不要再想了,我累了,厌倦这世间悲欢了,或许,走一步看一步,挺好。” 他亦搂住了我的身子,歉意道:“这些时日是我疏忽了你,小白,今后我会将欠你的,都补给你。”揉了揉我的肩,他温柔问道:“在始空山伤了魂魄,我没及时帮你疗伤,照顾好你,是我的错。身子现在还难受么?我先探一探你的魂魄……” 他伸手要来帮我疗养身子,却被我及时捉住了手腕,阻止了下来:“不用了,我的身体已经自个儿休养痊愈的差不多了,你这几日为芊芊疗伤已经耗费了不少真元法力……不用再在我身上白耗力气了,我很好,我能照顾好自己。” “小白。”他拿起了我的一只手,紧紧攥住:“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掌心相合,倏然有道刺痛划过我二人严严相贴的手掌心。 我条件反射的收回了自己的爪子,举起手掌一看,却发现掌心上多出了一枚金光熠熠的灵花花痕…… “这是什么?”我不甚理解的问白旻,白旻拧了拧眉心,随即将自己的手掌递给我看。 我探头看过去,却发现他的掌心也生出了一朵极美艳的金色重瓣小花。 “这花是你弄的么?”我问他。 他摇了摇头,亦是颇为震惊:“我没有施法在你我掌心种此花……此花,像是从血肉深处生出来的,仿佛是早早便种在了你我体内……若是本帝没有看错的话,此花是一对,你掌心的是雌花,本帝掌心的是雄花。雌雄二花具体都有什么作用,本帝暂且还看不出来……不过可以确认的是,此二花对你我无害,此花的力量很温和柔善,花盏内,又藏着巨大的诅咒之力,大抵也是一种情咒吧。” “情咒?” 他颔首,金眸内情漪徜徉,“就是那种,我若背叛你,会死的情咒。” “背叛我,你会死的情咒?”我迷茫的举起手,盯着我二人掌心同样的花痕,想不明白的喃喃道:“既然不是你种下的,那又是谁给你我种的呢?你不是紫渊大帝么?不是神仙中挺厉害的真神么,谁能有本事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给我们两个下咒?” 他淡淡道:“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也许,会是情咒,也许是其他的咒,也许……这咒力暂时还未用得上。左右这咒,轻易不会伤害你我,我再多研究几日,说不准能查出来这是谁造下的孽。不过小白也勿要太担忧些什么,你我掌心的花原是一对雌雄花,雌雄花亦是夫妻花,按理来说,只要我不做下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就不会遭报应。我若真做了……也会有此花替你惩罚我。” 我愣愣的,又盯了那一对顶漂亮的花良久,半晌,才挤出来一句回应:“这花,你能把它抹去么?” “嗯?” 我装作冷酷无情道:“我怕你哪天真遭报应被雷劈死了。” 他拧眉好笑:“真的就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么?” 我迎上他那双微冷且内疚的清澈目光,面不改色道:“我只是对自己没信心罢了。你要是被雷劈死了,我就要守寡了……老实说,你若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更希望能和你离婚,而不是给你守寡……我还年轻着呢。” “你啊。”他黯下了眸色,拿我没办法的,又霸道的重新将我拢入了怀中,略有些伤心,哑着声责备了我一句:“小拳头打人不厉害,小嘴气人,却是天下第一,本帝怕自己将来没有被雷劈死,反要被你这张小嘴给气死。” 气死,总比劈死好。 气死了,顶多不要我,和我离婚,一刀两断。 可劈死了……就真的魂飞魄散了。 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希望他消失。我想让他活着,好好的活着。 —— 第301章 共长生·记忆出错 勉强原谅白旻以后,白旻也屡次三番的向我表示过自己想回我屋里睡,但是碍于芊芊那边如今还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需要他,为了能让我们三人和睦相处,为了能少给我添点堵,我绝情的拒绝了他的请求! 而他也在我同他挑明自己的难处以后,选择乖乖听我话,安分的先在隔壁书房住,暂且与我分房睡。 原本我和他,也算是一对新婚夫妻的。 抛却在外耽搁的两年不算,我和他成亲至今,满打满算也就只以名正言顺的夫妻身份共同生活了不到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搁在正常夫妻的身上,说不准连蜜月都没过完呢……而我,却已经开始同他吵架分房睡了。 以前总听老人家说,新婚夫妻在一年内是不能吵架掉眼泪的,更不能分床睡,不然有缘的两个人,也会因为分床,而散了缘分。 且分床意同分离,预兆着夫妻两人很有可能会走不到底,半路离婚,一别两宽。 其实我也不想与他闹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也不想同他分床分房而住,没有一个新婚妻子愿意和丈夫睡两张床,早晚不相见。可眼下他身边还有个凉娍要照顾……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分开了或许便能见得少了,他们两人相见,也方便了,就不必总是在我眼前晃,碍我眼了。 分开了我或许还可以再忍一段时日,不分开,我怕我现在就像和他一别两宽。 即便心里清楚这些事并非全是他的错,即便晓得他也有难处,即便明白他所做的那些事,是正常人的正常反应、正常人都会做的事,可我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对他们再大度些…… 慕莲说得对,我不能着急逼迫他斩断那份情缘,我得给他点时间,让他慢慢处理。 可小蝴蝶宋连他们也说的对,有些事,大度,大着大着,老公就成别人老公了…… 现在的我,道理都懂,可却进也不能,退也不是。 为什么他们故人相逢,折磨的却是我。 我不明白,一点儿也不明白…… 今冬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的提前而至了,下雪天,就该一家人围着一个火炉取暖,吃着饺子看着电视过。 但今晚的饺子,吃着并没有感觉到很香…… 或许是因为有芊芊在的关系吧,或许是因为……芊芊让白旻去给她拿女生用品的关系吧。 毕竟那种事,连我这个名正言顺的老婆都没让白旻办过几次。 白旻送芊芊回房间后,宋连边扒拉着饺子边责备我:“看吧,我早就说了,你不去宣示主权,总有一天宣示主权的机会会落到别人的手里!” 小蝴蝶也抱着熊娃娃委屈巴巴道:“女孩子那种事……怎么能让别人的老公去拿呢,她就不能叫慕莲哥哥帮她办吗?” 慕莲脸一青,起身拂袖走了。 我闷头吃着饺子,吃完一碗,又盛满了一碗。 小蝴蝶隔了很久后才噘着嘴问我:“白露姐姐……今晚的饺子,好吃吗?” 我漫不经心的嗯了声。 小蝴蝶抽了抽嘴角:“白露姐姐,你、把饺子里面的银币给吃了……” “……” 夭寿啊!这又不是大过年,谁往饺子里塞银币做什么! 吃完饺子,宋连哈欠连天的带着火锅与麻辣烫回自己的小房间睡觉了,至于小蝴蝶,则耍赖着要留下来陪我一起睡。 抱着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蝴蝶在被窝里躺了很久很久,我与她都没睡着。 后来小蝴蝶提议我们可以睡前再看看狗血言情片催催眠,于是为了能早点睡着,我欣然答应了。 但,千算万算没算到小蝴蝶相中的狗血言情片,看到一半竟然变成了恐怖灵异片,还是越看越上头的那种…… 是以,本就没有睡意的我们,愣是看恐怖片看的大呼小叫吼到了十一点半—— 十二点,午夜的钟声敲响时,我和小蝴蝶才浑浑噩噩的入了梦乡…… 然这一睡,却是又令我陷入了无尽梦魇。 梦里是我那已经死了的亲妈苍白着脸,双眼流血,披头散发的一身白衣朝我飘过来—— “丧门星!扫把星,我要掐死你,掐死你……” 我害怕的哆嗦着身子往后退,扭头拼命的往鸦声一片的漆黑树林子里跑,可跑着跑着,眼前的一棵棵遮天蔽月的大树,都一眨眼化成了一座座土包坟……坟前都立着大小不一,材质不一的墓碑…… 随便一眼看过去,便能发现好几个眼熟的名字。 那些墓碑上刻着的姓名,都是与我同村,刚刚出过殡的老人姓名…… 兜头的恐惧感笼罩着我整个身躯,我害怕的胡乱选了个方向跑,想逃出这个可怕的地方,可饶是我如何拼命往前闯,拼命挑不同的岔路口走,最终都会再跑回这个地方…… 我可能遇见鬼打墙了。 “沈白露,丧门星,我要掐死你,我要掐死你!” “沈白露,还我命来!” “沈白露,是你抢走了我们的阳寿,是你害的我们枉死!是你害的我们投不了胎,沈白露,你就是我们折幺镇的祸害!” “沈白露,拿着别人的阳寿去给自己续命,你还要不要脸!你会遭天谴的,沈白露,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还我们命来——” 漫天飞扬着似雪花一般纯白的纸钱,那白色掉在了我的肩上,掉入了我的眼里…… “救命、救我……白旻,我害怕,我害怕。” 坟墓里瞬间窜出了无数道鬼影,直朝我扑咬过来…… “啊——”我撕心裂肺的惨叫出声。 后来。 浑浑噩噩中,我感觉到了有人在抚我的眉心,还听见了一道熟悉声音在头顶威仪响起:“都给本帝滚出去!冥界之主体内的灵力也敢贪食,都想魂飞魄散么!” 话音落,我的身子乍又从无尽黑暗里跌落进了一片银色的无底深渊—— 耳畔那清浅的议论声,还在脑海里断断续续的回荡着: “帝座,都已经查清了。其实您当年前往大禹国轮回……与陛下有关!” “与小白有关?” “嗯……黑白无常两位大人不愿意透露太多,只同小神说了这一点……帝座您当年决心下凡的时候,小神恰好去了东荒,并未在帝座您身畔侍奉,所以帝座你为何决心前往大禹国历劫,小神也一无所知……但,据当年侍奉在紫渊府的老仙人们所言,帝座您入轮回殿的前两年,常去未阴宫,陛下的寝宫怀念陛下,一去,便是十几个时辰才回。所以,黑白无常使所言的这一点,十有八九,是真的。” “本帝……也曾深感好奇过,小白是冥帝,是义父的女儿,本帝应该认识她才对,可为何本帝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帝座,您其实……是同陛下一起长大的,您以前,很疼爱陛下。” “什么?” “咳,帝座,小神还是从头说起吧。帝座您与陛下,确实是故人。阎君陛下就这一个闺女儿,一生下来就被当做掌中宝养着,帝座您不可能不认识她……帝座,您的记忆,可能出错了。 当年阎君陛下夫妇与两位皇子殿下一起葬身混沌渊以后,冥界群龙无首,各族大乱,危急时刻是小公主临危受命,承了父君冥界之主的尊位,称冥帝。坐镇未阴宫,平八方之乱,安冥界人心。 冥界的混乱局面得以平息解决后,陛下便留下了一道玉旨,令帝座您代掌冥界,自己则消失在了冥界……因冥帝入凡历劫,身份特殊,兹事体大,所以此事除了几位上君与冥帝案前的黑白无常使之外,无人知晓,连帝座你都不清楚……帝座,您手上的那份旨意,实则不是阎君的手谕,而是陛下的手谕…… 陛下信任你,走之前,还特意嘱咐黑白无常两位前辈要好好辅佐你。白前辈说,陛下那一走,虽然他们都坚信陛下还会回来,可陛下,还是做好了死在阳界,回不去了的准备…… 陛下还留有一道玉旨在黑无常前辈那封存着,黑前辈说,有一年他们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了,就把玉旨拆开看了,一拆才发现,玉旨上写着,如若陛下她在人间有个好歹,冥界无需不惜代价的浪费心力保全复活她,冥帝之位,由帝座您继任,帝座您若不便,则请九重天,另委高明……” “小白……她竟然、留这样的遗旨!” “帝座……,咳,小神也不晓得,帝座怎么在人间走了一遭,再回来,谁都没有忘记,却独独将陛下给忘记了…… 小神以前侍奉在帝座身边的时候,虽极少有机会见到陛下,纵使有幸瞧见陛下,也只是遥遥一瞥,隔水而望,只能瞧到陛下的纤瘦身影,未曾目睹过陛下的真容,但小神却是常常听帝座念叨陛下,帝座说过,陛下是帝座最心疼的人,陛下是帝座您,最喜欢的小妹妹…… 小神昨儿缠了沉钰上君喝酒,也听沉钰上君说起了陛下小时候的事情……上君说,陛下小时候顽皮的很,好玩不好读书,爱吃不爱修炼灵术,先前的万把年,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被阎君陛下关在了冰海之上的水玉神宫里,不许她出门,也不许她与外界生人接触。 阎后娘娘怕将她憋坏了,便送了好几位冥界神官的小少君进神宫给她解闷,可最后那些小少君们都被陛下给打的鼻青脸肿扔了出来……陛下她,谁都不要,单只要帝座您…… 那时候帝座您还有学业,阎君陛下害怕她耽搁您的学习修行,便只许帝座在完成全部课业,各门考核全部通关后才能再去见小公主。 那会子,帝座您为了能早点见到小公主,每次考核,都是提前交卷,没等成绩出来,就先偷偷溜去了神宫……而小公主每次见到您过去,都会无比的开心,缠着你要抱,要、咳,要亲。 再后来帝座您要离开冥界历劫,天界的神官将您强行拽上天界的马车,驾马要带你走时,小公主硬是哭喊着一路从冥宫,追到了黄泉口,追到了人间与冥界的阴阳交界处…… 小公主那回还哭坏了嗓子,被阎后娘娘带回宫后,就大病了一场,从那以后,小公主就日日盼着天界的使者来冥界…… 有一年,天界的子梨上神下冥府为阎君陛下贺寿,结果被猴精猴精的小公主给逮到了,小公主抓着子梨上神的衣袖又哭又喊,逼着子梨上神把您还给她,末了,还狠狠咬了子梨上神一口,吓得子梨上神愣是整整三万年没敢再到访冥界。 而且,不仅是子梨上神,天界几乎神神都知道冥界的小公主与帝座您感情深,神神都晓得,若是被冥界的小公主抓住,她会拼了命的赖着自己求自己把帝座还给她……他们都道小公主是个疯公主,谁都不敢再轻易入冥界黄泉口了。” “她、竟对本帝,如此情深。” “帝座、帝座!有些事,本不该属下添言置喙,可属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帝座您之前可是同黑白无常两位前辈保证过,此生会对娘娘好,是真心悦爱娘娘,欢喜娘娘,可您现在所做之事,却是件件都在往娘娘的心口扎刀。 属下这几回从冥界上来,次次遇见娘娘,娘娘都是郁郁寡欢的模样。属下知晓您放不下与那什么凉娍公主的前缘,可属下还是想劝劝帝座……眼见,不一定为真。 帝座英明一世,怎能在这种事情上犯了迷糊。若不是娘娘在始空山伤的太重,导致眼尾的封印之力消散,那彼岸花也不会亟于吸取凡尘之人的阳寿。 那花是封印娘娘体内冥帝之力的神咒,只要娘娘眼角的花一日还在,娘娘就一日无法归位,重回冥界。娘娘已经被困在凡尘一千多年了,这一千年,属下真的很难想象娘娘一天之娇女,自幼养尊处优的冥界公主究竟是怎样熬下来的。 娘娘的前生,属下不曾了解,可娘娘的今世,属下真是心疼的慌。本是富家娇女,却还没出生就没了父亲,一生下地就为母亲所抛弃,自幼便被人一口一个棺材女的叫着,在学校被众人轻视欺负。 好不容易在忘川仙子的庇佑下长大了,最疼爱她的养父养母却为了给她续命,双双用自己的阳寿做血引,引出她眼尾的彼岸花封印,令她一夕之间,亲人全无…… 第302章 共长生·回心转意 她原本可做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安稳太平的过完一辈子,却阴差阳错遇见了帝座,成了帝座的供养人,她对帝座的付出,从来不曾奢求过回报,即便是帝座放任青珂欺负她,她也从来都没有真正想过要离开帝座,她为了给帝座解毒,坚持陪帝座去始空山寻找前世回忆,元神碎片。 帝座,您的元神初归体时,是娘娘在用自己的血供养那幅画,您在前面急着帮芊芊姑娘疗伤,她在后面为你放血供养,您那时一心都在芊芊姑娘身上,压根都没发现她在用血供养你的这回事吧。 她现在手臂上,还是一条醒目的血口子,可惜,您本是她最亲近的人,这些竟然全都不曾发现,还为了芊芊姑娘,将娘娘的事抛之脑后,忍心让她一人去见那一家子豺狼虎豹……若不是那家男人与女儿还有些良心,娘娘就死在了那个阴毒妇人的手下了。 在她最无依无靠的时候,是忘川仙子两口子感应到了她有难,去接她,安慰她……她在外,险些被人当成疯子了……可帝座您还在家里照顾芊芊姑娘,帝座,您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分不清主次了? 芊芊姑娘她、即便真的是凉娍帝女,前世终究只是凡尘一梦,今生才是帝座您应该掌握的。帝座您若是再这样被野花迷了眼,怕是……娘娘回归神位了,恢复了冥帝真身了,不会再与帝座破镜重圆了,你们俩,迟早会由爱生恨,扯出仇来……” “这个傻姑娘,怎能,还用自己的血来供养那幅画……” “若不是娘娘她用自己的血供养帝座您,您以为,您那样元神未稳就大耗灵力,真的能安然无恙……不走火入魔么?帝座,您曾经是何等的英明,怎会未发现这其中蹊跷之处……您为何就不愿意往娘娘的身上多想想呢。还是您……不敢往这方面想?连慕莲神君都能发现的事,您却分毫未察觉,帝座,您身为夫君,确实失职了。” “那时候,确实怀疑过。但本帝想着,小白心里还恼着本帝,应该不会做这样的傻事。本帝确实失职,本帝也是在小白回来的那晚,才从慕莲口中听见这桩事,但,本帝没料到,她竟放了自己这么多血,这手臂上的伤痕,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呢……” “帝座,一个人的样貌,身份,生平经历,都可以篡改,甚至连脾性都可以改变……可那颗炙热滚烫的心,却是永远都不会变的……帝座,您让属下查的,属下都已经尽力了。” “连你都心疼她,本帝却还在日日伤她的心,都是本帝不好……没想到,她与本帝,当真是前生修来的缘分,本帝,欠了她两世。怪不得回来以后同本帝赌了这么多日的气,那个毒妇竟敢伤她,今日还妄想来吞噬她的灵力,真是混账至极!” “毕竟不是从小养到大的女儿,中间又夹杂着这么多恩怨情仇,难免心狠了些,况且,他们也的确都是受娘娘的影响才提前在人间死亡的。” “回去替本帝好好安置这些人,不能再让他们偷入小白的梦,吓唬小白了。” “是。” “你说小白的父母,是为了帮小白续命,才双双遇难的?” “正是!娘娘这眼角的彼岸花,就是二老用自己的阳寿将它灌溉唤醒的……二老可能是以为,这样能让自己的女儿长寿。可殊不知这层封印,封的乃是冥帝之力。若二老不做这个选择,娘娘或许在十八岁那年,就已经在人间病死,劫难圆满,返回冥界了。二老这一封,反而让娘娘多在人间滞留了这么多岁月。” “此花颇为诡异,连本帝一开始都认为,这花是给小白续命的。如今才探出来,此花是封印。左右,都是为了小白好。此花乃是小白的伴生之物,没被唤醒前,此花暂隐于元神,故肉眼看不见。被唤醒之后,此花便靠着吸食凡人阳寿,来增强自身的封印之力…… 若说阴差阳错办坏事,本帝也有一份,这花,本帝一开始也往里面灌溉了不少灵力,小白如今还未能归位,也受了本帝太多影响。也许,这便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吧,天意如此,不管怎么选择,有些事,终究都会发生。” “帝座所言甚是。” “忘川仙子,又是如何一回事?” “忘川仙子乃是娘娘幼时的开蒙仙子,是阎君阎后特意给娘娘挑的老师,负责传授娘娘上古神术。忘川仙子与娘娘感情颇深,情同母女,娘娘入凡后,忘川仙子便也敛去了周身八成神力,化作地仙,来到凡间守护在娘娘身边了。现在,忘川仙子就是娘娘的师父。” “封印一事,她应该清楚才对。” “按理说,应该清楚。” “待日后见到她,再好好问一问她。” “那娘娘的封印,帝座打算,怎么做……” “本帝先试着削弱她眼尾的彼岸花之力……只是这样做,可能会让她身子孱弱。但不这样做,她就要一直辗转在凡尘……若想成神,必得舍去凡壳。” “那就得让娘娘,死一回了。” “还不能是随随便便的死,这样她很有可能还会继续进入下一个轮回。譬如上回,她的魂魄都已然入了冥府了,身上的封印还没有解除,本帝一时也弄不清楚,究竟是哪个方面出了错。” “此事,还得劳烦帝座了。” “只要她能顺利归位,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本帝都甘之如饴……湳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曾告知本帝?” “小神、咳,没有。” “你不是不忠之人,可本帝也想不明白,你为何要刻意隐瞒某些事。” “帝座……属下没有。” “你在本帝的身边,侍奉了不少年,本帝信你。罢了,待你想说了,再同本帝禀报吧。本帝不逼你。” “……帝座,属下,也是真心实意,希望帝座与娘娘好。” “本帝,明白。” “多谢……” —— 翌日清晨,我和小蝴蝶一起被手机闹铃声叫了起来。 醒来后我还觉得头昏脑涨的,一问小蝴蝶,小蝴蝶亦是如此感受。 看来真是昨夜看恐怖片看的太过劲了,隐约还记得,我昨晚上做噩梦了来着…… 可具体都梦见什么了,我却都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忘得干干净净了。 简单梳洗化妆完,我就陪着小蝴蝶一起下了楼,打算先去厨房熬点粥喝。 可刚一下楼,我就看见正厅门口的雪地里,杵着两道黑影。 那黑影是乔芊芊与白旻,白旻好像刚同她说过什么话,她现在的眼圈红红的,眼眶里还有泪珠子在打滚…… 瞧见我和小蝴蝶出现在视线里后,乔芊芊突然含泪捂嘴,委屈的跑开了。 从我们的身边擦肩而过,一路小跑着上了二楼,扑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和小蝴蝶皆是一脸茫然的相视一眼,然后又一致将目光投落在白旻颀长挺拔的背影上—— 不多时,白旻也察觉到了我和小蝴蝶的存在,寒着脸转身,清澈的眸光落在我容颜上的那一瞬,刹那温柔了下来。 信步走过来,他将自己肩上的墨色毛领披风解了下来,体贴的罩在了我身上。 “雪天天寒,裹严实些,当心寒风入体,伤了肺腑。怎么不穿棉袄?这衣服,太单薄了些。还有,夜里睡觉该穿厚毛睡衣了,不可以还穿着夏天的睡裙,那样夜里会冻着的,你又总喜欢睡觉踢被子,没有我在你身边帮你盖被子,很容易会冻出病来的。笨姑娘,别人不心疼你,你怎么自己也不心疼自己呢?” “睡裙……”我昂头,好奇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睡觉穿什么睡衣?” 他帮我拢了拢衣领,凝眸瞧了我一眼,唇角弯起,淡淡道:“小白不是只不许我回房陪小白一起睡么?又不是连门都不许我进……夜深人静,本帝倍感孤独,想起夫人,便忍不住的想去看两眼,帮夫人理一理凌乱的长发,提一提被踢掉的被子。” 我噎了下。 他夜里,来看过我了? 抿了抿唇,我口是心非的轻声嘀咕:“半夜不睡觉,你往我屋里跑做什么?我要是踢被子了,夜里肯定会被冻醒的,我醒了后会给自己重新盖好的,哪用得着你老人家帮我盖。” 他听得出来我言语中的不高兴,挑挑眉,故意宠溺的抬手刮了一下我鼻骨,好笑道:“本帝给自己的夫人盖被子,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况且,我是神,小白,我不需要和你一样,一整夜都休眠。以前有佳人在怀,却也乐得享受,现在孤枕难眠……我也就只能借此机会,多亲近亲近小白了。” “说的就像自个儿有多委屈一样。”我心虚的垂首拧袖子,拧了一阵,想起了方才那一幕,肃色向他审问道:“芊芊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哭着跑开了?你是不是欺负芊芊了!” 提及芊芊,他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安静了少时,他正儿八经的回答我:“我怎么可能会欺负她。我只是,和她说了几句心底话。慕莲说的对,我们三人,不能一直像这样纠缠不休下去。问题,总要有个选择,有个答案。持续这种状态固然是对娍儿的恢复好,可,却会伤了小白。 我曾同小白说过,我现在管不了太多,真到了没有商量余地的时候,我只能尽全力去护住一个人。这个人便是本帝的小白。娍儿是前缘,小白却是今生的良人。本帝想,抓住眼前的这个人,过往,便让它过去吧。珍惜眼下,才是本帝如今能做的。” 珍惜眼下…… 他说,他要珍惜眼下,尽全力来护住我? 他突然做下的这个决定,让我有些意外。 既意外,又有丝惊喜,有丝害怕。 “那芊芊她……”我问。 他抬起双手捏了捏我的肩,温文尔雅道:“小白放心就好,本帝记忆里的娍儿,是个明是非,辩对错的好女子。也许她现在会有些难以接受,可终有一天,她会想通的。”抬起一只玉手,指腹轻轻摩挲我的眉心,他眉眼温柔的同我道歉:“倒是你……小白,是本帝让你受了这么多日的委屈,是为夫对不起你。小白,这段时日,为夫对你的关心太少,害的小白私下,掉了不少眼泪……为夫知道错了,还请小白原谅为夫这一次,从今往后,为夫的一整颗心里,便只有小白一个,此情此诺,山月可鉴。” 他这是,决心放下了么? 我昂头呆呆的看了他半晌,想说些什么,张嘴,却是哑了嗓子。 到头来却是小蝴蝶这丫头最机灵,听了白旻的这番话,又见到了眼前这个状况,欣喜的晃了晃我胳膊,欢快道:“白露姐姐,你还愣着干嘛啊,白哥哥都主动和你道歉了,你难道不打算给白哥哥抱一下吗!” “抱一下……”我痴痴重复着她的话,还没反应过来,小家伙就从我身后猛地一推,我一个重心前倾,就扑到了白旻染满温香的怀抱里…… 他也趁势环住了我的腰,将我搂的很紧很紧,在我心有余悸的慢半拍昂起头时,腾出一只手捧住了我的容颜,照着我的脸颊上便深情的吻了一口。 温热的如兰吐息扫过我耳侧,勾的我登时心神大乱,心底发麻。 “白旻。”我的双手亦搭在他腰上,下意识便唤出了他的名字。 他眯了眯一双似山泉白月的好看凤眸,有意软着声,用暧昧的语气哄着我:“乖,叫夫君。” 我噎了下。 脸红了。 他眼里笑意渐深,又道:“按你们阳界女子的叫法,叫老公也行。” “老公……” 不经意的一声重复,却是让他满意的温柔了眉眼。 “夫人真乖。”他抬起大手抚了抚我的墨色长发,贪婪的抱了我许久,抱够了,方将我放开,随后拉着我的手要带我出门。 “白、老公,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我不解的问。 他牵着我的那只手力度紧了紧,心情甚好道:“带夫人出门逛逛,冬天的第一场雪,要与心爱之人共赏。昨晚的饺子,味道可能稍稍欠缺了些许,今早咱们出门吃馄饨,我陪你。” “出门吃馄饨,那、那小蝴蝶他们呢?”就这样跟着白旻跑了,我有点良心痛。毕竟小蝴蝶她们也还没吃早饭呢…… 被甩到身后的小蝴蝶也鼓腮一副大冤种的表情,扯着嗓子冲我们喊:“对啊对啊!白哥哥你把白露姐带走了,我和宋连哥哥怎么办……我们也想吃馄饨呢!” 白旻牵着我,脚下步子并未停顿,只眉梢染笑的凝声道了句:“想吃,便跟上来吧!不过事先可说好,届时你们只能自己一边玩,不许破坏本帝与你们的白露姐约会。” “约会?”我又被他冷不防蹦出来的一个现代词汇给呛住了,好家伙,这几日这负心汉到底都看了些什么书,学了些什么知识,怎么连约会这个词都会用了! 小蝴蝶一听这话,立马就欢喜的应了下来:“好呀好呀,白哥哥白露姐你们先走,我去找道士哥哥!等会儿我们再去追你!” 安排好了小蝴蝶与宋连,白旻也已经迅速的带我迈出了家门。 不过…… 迈出门槛以后,我拽着白旻的手强行让他停了下来。 “怎么了?”他有几分担忧的回眸看我。 我别扭的皱了皱眉头,犹豫道:“阿旻,我们都走了,芊芊她怎么办啊?这样岂不是,把她一个人扔家里了?” 他原本的好心情似被我一句话给泼凉了一半。 第303章 共长生·一生之诺 少时,他才重新握紧我的手,淡然自若的与我道:“不用担心她,你忘了?慕莲还在家中。慕莲会陪着她的,而本帝,只需要陪你,就够了。” “只需要陪着我……”这话,像是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我这才放心的冲他点点头,思纣一阵,不害臊的张开双臂冲他道:“相公,要抱!” 时隔多日,他怕是今儿才再见到我这样任性的同他亲近,向他要求些什么吧。 他眼底沉淀的万年寒冰终于再度迎来了生机,迎来了融化。 宽纵的抿唇一笑,走上来两步,一把将我拦腰抱起来,宠溺的将唇压到我耳边,与我咬耳私语:“好,为夫抱。我的小白,这辈子,都只许给为夫抱。” 我也心底暖暖的,抬起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低声与他撒娇道:“你也是。白旻,你是我成过亲,拜过堂的郎君,咱们两个是上天作证,万神祝福过的夫妻。你这辈子,都只许抱我一个人……不许再碰第二个女人了,也不许再抱第二个女人……你要是负了我,我就休了你!和你永生永世再不相见。” “永生永世再不相见,可是件可怕至极的事。”他乖乖听着,淡淡笑着,郑重其事的承诺:“是,夫人,小的遵命。” —— 趁着雪日去镇上逛街,街头诚然也是一派人烟稀少之状,不过倒是多出了不少个卖热乎饭的摊铺。 热饺子、热干面、热馄饨、还有包子馒头烤红薯…… 放眼望去,一整条街都是炊烟袅袅的盛状。 迈上了三里土路长街,一道银光在白旻身上一晃,向来一身古人装扮的白旻竟然化成了一名身穿墨色长风衣,干净清爽,短发且眉眼如画的现代男人…… 这要是再像师娘那样,戴块价格不菲的金表,身上添点现代人的气息,可就真一妥妥的霸道总裁了! 不,这气质,可比那什么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要高贵多了。 这样一看,要说电视剧里演的那些都是百亿霸总,那他至少值千亿、万亿! 毕竟有些不俗清贵的气质,可真不是随便演演就能演出来的!那可是与生俱来,浑然天成……饶是再普通的装扮衣着,都掩盖不下去的。 譬如现在,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在透着我高攀不起的华贵感……这一看,就是个极有钱的男人! 他这个样,要是被街坊邻居们看见,不得说我傍大款啊! 我在不觉中瞧他瞧的呆了,他扫了眼我脸上的花痴相,无奈好笑道:“怎么?不认识自己的夫君了?干嘛是这种眼神?” 我依旧盯着他那张极好看的脸目不转睛,吞了口口水感慨道:“你怎么,无论如何打扮,都这样好看呢!好看的有点过分了……嗯,很新鲜,就像是给我换了个老公一样!现代装有现代装的好看,古代装有古代装的好看,做神仙的时候,目下无尘,众人膜拜,高贵不染尘埃。做凡人的时候,气质脱俗,英俊清华……果然底子好的人就算去当乞丐要饭,都能要出一种皇帝讨饭的气势。” “换了个老公?”他眯眯眼睛故意逗我:“想都别想。你的夫君,只能有我一个!现在的样子你喜欢?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往后都以这个形象和你相处。” “不不不!”我赶忙拒绝,头摇得像拨浪鼓,“还是别了!你这个样子不是你真实的本相,看起来有点假。最重要的是……你这样子我看不惯,我总觉得你不是我的阿旻,有点陌生,像是别人家的老公,我都不敢靠近你了……” 他抿唇浅笑,颔首道:“嗯,那等离开这条街了,我再变回去,免得夫人你不敢靠近为夫。” “好。”我轻声答应了,但……我倍感疑惑的询问他:“你今天,干嘛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干嘛突然在凡人面前现了身?” 他抬手揽住了我的肩膀,将我护进了怀中:“陪老婆逛街,不现身,如何作陪?” “可……”我噎了口吸入口鼻的寒风,很认真的道:“你可以,还像上次那样,施个障眼法,骗一骗凡人的眼睛,不就得了?” 他挑挑眉,思虑周到道:“那我以后,总不能次次都靠施障眼法来陪夫人逛街吧!况且上次我们去的是偏僻小巷子,认识你的人少,这次,我想光明正大的陪在你身边。我想让所有人都认清本帝这张脸,记准了本帝是你的丈夫。小白,你我已是夫妻,我不想再用别人的脸陪伴你。你我的关系,我想昭告天下。” 一句昭告天下,便已抵得过世间千万句情话。 我心底顿感一阵甜蜜,像是蜂蜜倒在了心窝,回味间,俱是清甜。 敞开心扉的抬起双臂搂住了他的腰,我也不想再去在意会不会有旁人瞧见非议了,就这样任性的倚在他怀中,昂头情深的凝望着他,欢喜道:“夫君你真好!” 他亦顺势收紧了我的身子,大手环在我的后背上,有意轻着声问道:“那夫人,还想和为夫离婚吗?还想和我,桥归桥,路归路吗?” 我鼓腮哼了声:“这个,看你表现!” 他沉笑,温柔宽纵道:“那我,一定要表现的好些,免得被夫人给休了。离开夫人……本帝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胡说八道。”我藏在他的怀里嗔怪:“白旻你记住,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沈白露,都不希望你有个好歹,不希望你受苦。我的这一生,这一颗心,都被你占满了。哪怕是……以后咱们之间有了隔阂,有了误会,哪怕是我口中说着恨你怨你,说着一堆伤你的话,你也要记住,我爱你,想让你活着。 就算我死了,我唯一的遗愿,也是希望阿旻能好好活下去,在没有我的世界里,坚强的活下去。阿旻,我这辈子要是真的倒霉寿短,我还有很多没看过的好风景,还有许多没吃过的美食,还有好长一条没走完的路,还有好多不曾感受过的春风……你都要替我去看、去吃、去走、去感受下去。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我早已融为一体,你活着,便是我活着。你好,便是我好。”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活着,便是你活着……”那只颤抖的手,迟迟的抚上了我的容颜,他轻轻一哽,呼吸加沉。 倏然发现他胸口的起伏变得剧烈了,我惊讶的昂头关心他:“阿旻,你怎么了?” 他的脸色有几分难看,浑浊的目光里半晌才允出几分清明,低头与我目光相接,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又隔了良久,他方魂不守舍的道:“无事……只是忽然觉得,这些话,有些许耳熟。” “耳熟?”我顿时心情不好了,黑着脸逼问他:“难不成,是谁以前和你说过这些话?!你老实交代,除了我,还有凉娍、帝女,你以前在外面,究竟还有没有别的女人!” 能对他说这种话的……铁定交情关系不一般! 他呛了下,立即清醒表清白:“夫人可别冤枉为夫,为夫除了夫人一个女人之外,再没有她人!” 我死心眼的追问:“那还有凉娍呢……” “夫人明鉴,彼时我同她……不曾成婚。” “那你和我,那啥的时候,咱们不也是没结婚……呃没真结婚!” “那不一样。早前那一次,也是真结婚,没有什么假结婚一说。你我喝过交杯酒,就是请天地为证过的夫妻……我碰你,也、没什么不对之处。况且那次,好像是夫人你主动的……” 我受不了的往他胸口捶了一拳,雪天很冷,可我的脸却很红。嘴硬的死不承认道:“我没有,我没干,你别瞎说!” 他委委屈屈的哦了声。 我接着揪住他的狐狸尾巴不放:“那你为什么会觉得这话耳熟!既然你在外面没有别的女人了,那谁会和你说这么情深似海的话!” 他想了下:“好像……是湳竹,他当年得了场重病,差点死了,他以为自己没救了,就胡言乱语的说了这堆话。当然,话肯定不是一模一样的话,意思,大差不差吧。” “湳竹啊。”听他挑明了答案,我心里的那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湳竹还差不多……只要不是女人和你说的这番话就好。” 他意味不明的深深瞧了我一阵,许久后,轻轻抬手拍了拍我肩膀,低沉道了句:“不是。” …… 随便找了家馄饨馆子坐了下来,继白旻现身后,小蝴蝶与宋连俩个小家伙也借助着白旻的神力在阳间化了身,自由行走,像普通人家孩子一样,光明正大的坐在另一张饭桌上要馄饨吃。 这应该是他们头一次这么无所顾虑的生活在朗朗乾坤,万丈光明下吧。 饭馆子的老板端来了两碗热腾腾的馄饨,笑脸相迎的随口关心了一句:“呦,起的还真早啊!这大雪天的,正适合出门吃馄饨。不过雪天路不好走,住得近还凑合,要是住得远啊,估摸连这个想法都不敢有。今天的生意是的确惨淡,大家伙都在家里睡懒觉呢,连我们这都懒得开门做生意,可没办法,谁还不是被生计所迫呢!四位是一家子的吧,哎呦你们可是我这店里今儿的头两桌客人。这样,看在咱们都不容易的份上,今早上的饭钱给你们打个折啊!” 我捧过烫手的一大碗馄饨,朝老板扯出了个明媚的笑:“好,谢谢老板!” 老板慈眉善目的笑着点了点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坐在我身边的白旻,大约是把我认出来了,便神情拘束的问我:“丫头你……和这个小年轻,是什么关系啊?” 小年轻? 我噗嗤笑出声。 没想到在阳界竟然有人会称呼白旻为小年轻。 他哪里年轻了?分明就是位比我大了不知多少万岁的老人家。 “啊,他是我男……” 朋友两字还卡在嗓门眼里没说出来呢,手就被他老人家给握住了。 他亲密的抓紧了我的手,礼貌且认真的告诉老板:“我和小白,是夫妻。” “夫妻?”厚道的老板顿时就噎住了,不可置信的再看向我:“丫头你结婚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诚实点头:“嗯……是结婚了,结了有些年头了。我们、是合法夫妻。” “合法夫妻?”老板他被惊得好久都没说出来话。 听我承认了他的身份,白旻满意的凝眸看了我一眼,勾唇一笑。 我瞧的出来,对面的老板已经在极力克制心底的好奇了,但没过多久,他还是忍不住的又问白旻:“这位、小伙子,我看你面生,你是外地人吧!你既然和这丫头结婚了,你父母他们知道吗,同意吗?” 仿佛是害怕这样问会有些不妥,老板说完又赶紧再解释道:“啊不不不,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害怕,你们这样结婚……家里老人家怕是会有芥蒂吧。不过看小伙子你仪表堂堂,气质不俗,应该在外面,也是个有钱的老板吧?如果有条件方便的话,你还是带丫头去外面的大城市生活吧,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她一小丫头待着,也不好。” 家中老人家会芥蒂?他考虑的倒也对……正经人家的父母,应该都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娶个生来不详的丧门星媳妇吧。 握在手背上的那只大手温暖而有力,白旻斯文慢理的与老板道:“老先生多虑了,我与小白结婚的时候,我家里人已经对小白了解透彻,知根知底了。我父母都特别喜欢小白,他们说,小白是个懂事讨喜的孩子,我能娶到小白,是我的福气。我年岁大了些,小白跟着我,是她受委屈了。 不过我从娶到她的那天开始,就对天地发过誓,这辈子,绝不欺负小白。小白是能给我带来好运的福星,不管外人怎么看她,非议她,我都只认她是我的幸运星。她究竟是能给人带来厄运,还是能给人带来幸福,没有人比我更加清楚。她喜欢这里,我就陪她在这里生活,她想去哪,我就陪她去哪,从今往后,我就是她的底气。” 一番很给我脸的话,听得我整个人都有点异常亢奋……默默攥紧他的手,我就差恨不能把‘老公你真好’五个字写脑门子上了。 老板听完也欣慰的叹了口气:“好好好,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如此!武能保家卫国,文能护好家眷……我当年要是有你一半的勇气,也不至于和我的爱人小娟天各一方,现在阴阳相隔……小伙子,我看好你啊!这丫头确实是个好孩子。哎呀,人活这一辈子,短短几十年,说过的快,也很快就过去了,说过的慢,也确实难熬。 一辈子好不容易相中一个姑娘,可不能就因为一些腐朽的规矩,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流言蜚语,就斩断了这份缘分啊!千帆侧过,莫要到老了才发现,临了还是最开始的那个,最贴心窝。” “这是自然。小白是我第一个妻子,也是唯一的妻子。能娶到小白,很不容易,我又怎能不珍惜呢。”他深情款款的看着我道。 我抿唇冲他欣然一笑。 这狗男人果然是开窍了,今儿说的这堆话,也忒暖心了些吧。 “好好好,看到你们两个这样情投意合,夫妻情深,我也就开心了。”老板又好心的亲自给我们递了一双瓷勺子过来,八卦的看了眼邻桌的宋连与小蝴蝶,“这两个孩子是……” 我猜他八成是把宋连和小蝴蝶当成我和白旻的孩子了! 白旻那厢面不改色的扯谎:“我家是做慈善事业的,这两个孩子是我父母收养的孤儿,算是我和小白的弟弟妹妹。” 第304章 共长生·昭告天下 果然,老板他有点失望的搓了搓手:“是孤儿啊……也好也好,这样以后等你们有孩子了,这两个小家伙就能帮你们夫妻俩带娃了。”问完想问的问题了,老板这才主动离开:“那个,你们先吃,锅里还有两碗,我去捞起来给弟弟妹妹们送过去。” “嗯。”白旻轻描淡写的点头。 等老板进后厨忙去了,我这才倾身暧昧的趴进了白旻怀中,睁大眼睛仔细凝望他那张丰神俊朗的如画容颜,心底美滋滋的询问道:“为什么说,你父母很喜欢我?明明就没有……你可以不提父母这一茬的。” 他抬手环住了我的腰,挑挑眉,与我目光相接,眸色温暖如三月春阳:“我可不想让孤苦伶仃的小白,又嫁给一个无父无母,来历不明的男人,传出去,不太好听。更何况,我也没有胡诌,我父母若在,一定会喜欢极了小白。” “干嘛这么笃定啊,我只是个凡人,你父母要是还在人间的话,说不准只会拼尽全力的阻止你娶我。” “才不会。”他不安分的故意捏了把我的腰,眉眼明媚的坚定道:“似我这种身份的神,想娶个凡人,也是没有难度的。我不会在意小白的身份是否贵重,我父母,肯定也不会在意。再说,小白是个很有潜力的姑娘……论贵重,我或许,还比不上小白。” “啊?”后半段话,我有点听不明白。 他没打算给我解释,只同我温润道:“小白,相信上苍,相信你我之间的缘分,这就够了。” 我趴在他怀中皱了皱鼻头,任性道:“我才不信什么上苍,不信什么缘分,我谁都不信……我只信你,阿旻。” 他有些情动的偏头往我耳尖上咬了口,放低嗓音,轻哑道:“好,小白信本帝,就足够了。小白,有我在,就不会让你悔。” 我满心欢喜的点点头。 扶着他的胸口从他怀中出来,坐直身子,我催促道:“好了好了,快吃饭吧,这大雪天的,热饭特别容易凉,再不赶快把馄饨吃掉,就没味不好吃了。我给你添些醋,馄饨配醋,清火的!” “嗯。” …… 吃完早饭后,我和阿旻便一起去街头买了烤红薯,小蛋糕。 一路上认出我们的人不少,对我们的关系冷嘲热讽,唏嘘感叹的也不少。 只不过,阿旻从不曾在意过旁人的目光,旁人对我的指指点点,只会让他将我拥的更紧…… 出门祸害了一圈,我结婚了、且还嫁了个顶有钱,顶帅气的男人的消息也被传扬出去了。 原本我是不喜欢这么哗众取宠的做法,可阿旻却说,只有这样,那些以前欺负过我的人才会有所收敛,以前对我有偏见的那些村民,下次再想为难我的时候,才会有所顾虑。 我晓得他是在为我好,于是就也心甘情愿的接受了他的好意。 再说,我身边多了个这么帅气多金且尊贵的老公,带出去是件倍有面的事情好不好!这样广而广之的昭告天下,我脸上其实也贼有光…… 时至今日,我终于也有了朝别人炫耀的资本与底气了。 在外踏雪闲逛了大半天后,我与阿旻再回去,阿旻却是将我扯进了他的房间,离大谱的将一堆湳竹刚送上来的冥界奏折全部摊在了我的面前,强行将我按在了他处理公务的书桌前坐着,突发奇想,竟让我提笔帮他处理冥界公务…… 我觉得他这是在刻意为难我,但我没有证据,我也找不到他要为难我的原因。 无可奈何的伸手拿起了一份奏疏,我将折子轻展开,顿时从折页内飞出了一长段泛着金光的文字。 文字整齐有序的飞入虚空,依次排列在我的头顶。 我昂头怔怔的看着头顶上那些熠熠生辉的奇怪字体,拧眉思考了一阵,问白旻:“你们每天都这么看折子的?你们神仙应该不会得颈椎病吧。但是可能会脑供血不足……阿旻你长时间看这玩意,头晕吗?” 他若有其事的想了想:“晕。”说完顿了下,又补充道:“所以今天这堆小事,就请夫人代劳,帮本帝批了吧。” “……咱们这还没有回冥界呢,你也还没有全盘接管冥府大小事务呢,就这样压榨我了……你就不怕,我给你批这玩意儿,批出了事故?自古以来,都是后宫不可干政的。古时候的皇帝一旦让自己的老婆帮忙批折子,国家就离改朝换代不远了。你没听说过,牝鸡司晨,国之将亡么?你就不怕哪天我夺了你的权,抢了你的帝位?” 他放心的弯了弯唇,信步绕到我的身后去,体贴温柔的抬起大手握住我的双肩,帮我轻轻揉捏:“那是你们人间的歪理,我们神仙界,没有这种说法。神界向来都是凭实力说话,夫人若真能比本帝做的好,比本帝更适合统掌一界,本帝倒也乐得给夫人做臣子,听从夫人的吩咐行事。牝鸡司晨?呵,不过是懦弱之人的混账话吧。 三界天妖魔各族也出过不少女君,那些女君个个运筹帷幄,才谋皆是不输于其他男帝,能将一族事务处理的井然有序,是多少男帝都叹之不及的巾帼人物,难道,这也会国之将亡么?本帝一直都觉得,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只要担得起大任,人人都可做人上人。想要权利地位,那就拿出真本事来。” “真本事?”我一身鸡皮疙瘩:“算了算了,我对你口中的权利地位毫无兴趣。我也不想给你看折子……那上头是什么字我都不认识!” “这次,无关权利地位。权当是,夫人替为夫操劳一次了。”他还在耐心的哄着我,俯身厚着脸皮往我脸颊上亲了一口,眉眼弯弯的低吟道:“夫人乖些,看不懂,为夫可以念给你听。不知道怎么办的话,为夫也可以帮你出主意,大不了,我说,你写。” 我晃了晃脑袋颓废嘟囔:“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帮你写呢……你自己用灵力,不是更快么?” 他轻咳了声,继续挖坑坑我:“夫人也晓得,自从上次挨了夫人一掌后,我便时常感到胸口痛,现在久坐的话,会胸口闷。为夫也是万不得已,才只有来求助夫人。这些都是冥界的机密,除了亲近之人,为夫不敢让外人瞧了去。” “久坐胸口闷,那你站着。”我这话说的略有些绝情。 他瓮着声装无辜:“站着头晕。” “……总之你就是赖上我了对呗?再说我那一掌,有那么厉害么。” 我其实到现在都不太清楚,我那一巴掌究竟有多大威力。 按道理来说,我一个凡人、呃,凡人地仙,是绝对不可能把白旻这种老神仙给打出个什么好歹的。 可白旻这几日总说自己胸闷,胸口疼,这神色,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况且白旻也不是擅长扮柔弱的男人…… “嗯,夫人说的对,为夫今日便是赖上夫人了。”捏在我肩上的手力紧了下,他眼角染笑,循循善诱道:“夫人便可怜可怜为夫,帮个忙,可好?” 撒娇都撒到这个份上了,我要是再不答应,便确然冷酷无情了。拿他没办法的叹了口气,我扭头问他:“行吧,那我该怎么帮你写?用毛笔?我毛笔字写的不好看。” 他听我应允了下来,便抿唇淡淡一笑,温热的气息附在我耳边,徐徐道:“用仙术,我之前教过你。用仙法在虚空写下批注,再让它融进奏疏内的文字里,合上奏折,这些字迹会自己进折子。” “唔。”我点点头,听明白了:“可,我字丑……写的难看了,你可不许嫌弃我。而且,我不会写你们神仙界的文字。” “无妨。”他握着我的双肩,立起脊背,一扬玄色广袖清风霁月道:“这些折子都是要发还无常殿,过你黑叔二叔手的,他们认识你们人间的字,若是有需要的话,他们会重新誊抄一份发放至冥界各司。有黑白无常两位前辈在,你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样啊……”这样我就没有旁的顾虑了。 我挽了挽袖子准备就绪,打算开干,“那你,现在说吧!你说我写,这上面的文字我实在看不懂,你让我独自一人处理你们冥界的公务,我肯定是做不来的。你是代掌冥界的帝君,专业问题,还是须得你来解答!” “好。”他温文尔雅的答应,随后抬眼看虚空中漂浮着的那一小段金色文字,声若清泉的缓缓启唇:“枉死城,奏君上,今有江城一带冤案频频,枉死人数量剧增,中有怨气冲天者,私逃阴司,前往人间复仇,误杀无辜者三人,今逃者已拘捕归案,移交判官殿,然判官殿却查其乃天族历劫神君,神君劫数已尽,却背负人命,天界雷部执意要人,吾等不敢擅作主张,请君上,谕旨示下。” 我托腮抬眼直勾勾的盯着虚空悬浮的那一片金光,摇头叹息道:“我还以为神仙都是一尘不染,净似清泉的呢,原来神君也会误杀凡人。真真是金无赤金,人无完人啊!”偏头请示他:“帝君大人,这份折子,怎么回?” 白旻气定神闲的垂眼看了我须臾,反问道:“夫人觉得呢?” 我托腮歪脑袋思考:“既然是神仙,是天界的人,是有后台的罪犯,天界都亲自开口来要人了,那冥界自然也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可俗话说得好,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误杀,也是杀啊,顶多罪过轻些,后面的惩罚轻些…… 但如果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放过他,什么惩罚也不给,就把他还给天界,就让他重新当回神仙的话,那岂不是视世间法度为无物?更何况,他手上都沾染上人命了,他难道不该给无辜惨死的那三个人一个交代? 神仙神仙,泽被苍生,恩降万民才是神仙。如若一个神连自己犯下的错误都不敢面对,连自己造下业果都承担不起,那他还配当神仙么? 天界雷部亲自来要人又怎样,雷部的神仙杀人都不犯法吗?反正我觉得,要咱们放人也可以,但不能这么轻易的就把人放回去了……总得给他点苦楚尝尝。” 他听罢我的话,赞许颔首:“夫人所言正是,那依夫人所见,该给他什么样的惩罚较为妥当?” 我拧眉沉思,想了良久,还是摇头:“我不了解你们冥界的法度,更不晓得冥界与天界如今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局势。按书上所说,天界为三界之首,天帝统领三界苍生,是为三界六道,神魔妖鬼人的君主。 那冥界,便与妖界魔界一般,属于天界的臣界,即便夫君你身为冥界之主,也须得向天帝低头,俯首称臣。冥界若在是实力上处于下风,时刻受天界压制,那这个神仙,顶多揍几拳头走个过场,就得把人放了。 而冥界若是底气足,腰杆子硬,实力为天界所忌惮,那倒是可以任性些,就按着冥界的律法,中规中矩的惩罚,大不了看在天界的面子上,对他手下留情些,等收拾完了再将他丢回九重天就是了。” “冥界的实力,”他话说半截,有意顿了一顿,缓步迈到另一张茶桌前,从容不迫的提起茶壶倒茶水:“当今三界,若论各界实力,冥界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便是天界,也要屈居于冥界之下。上古时期,天界尤为忌惮冥界,即便冥界素来喜爱偏安一隅,不问世事,天君也对冥界难以放下心。 天界防着冥界,甚至屡屡在暗中酝酿如何击垮冥界,如此防冥界若虎狼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天界第二任天帝陛下继位,持续到天帝陛下迎娶冥王殿下。两界君主共结秦晋之好后,天界方与冥界成为了真正敞开心扉的手足兄弟界。 纵是至今还常有冥界与天界的神仙在一起聚众斗殴的蒜皮小事发生,可天界的尊神们与冥界的上君们却是心意相同,彼此深信不疑,亲如手足。所以,眼下我冥界办事,根本无需顾虑任何人的目光。 底气足,腰杆子也硬。而天界雷部此次前来要人,出面者,定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神仙,我冥界若执意不放人,他们也是拿我冥界毫无办法的。如今,便要看你我,愿不愿意给雷部一个面子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神仙也敢要人要到冥界门口。”我挑挑眉,不大高兴的抿抿唇道:“光是这种做法,就让人挺不爽的。” 他将温热的茶水送到我掌心,柔和温情道:“按冥律,枉死城之鬼私自逃入凡间,误伤凡人者,须得下油锅,受罚千年。夫人若想看在天界的面子上,轻饶他一回,也可改为鞭刑。就抽他八百鞭子,抽完将他丢给雷部的神仙便可。” “八百鞭子?”我抽了抽唇角,脊背发凉道:“这么多鞭子,你确定不会把他给抽出个好歹?八百鞭子,多疼啊,若是我肯定连十鞭子都受不住。万一他死在冥界了……打死天界神仙,这罪名不轻吧?” 第305章 共长生·被狗吃了 “你以为神仙都像凡人一样脆弱么?冥府的鞭子,凡人恐是连一鞭都受不住。” 他施施然的捋了捋袖子,搬了个椅子也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低声帮我长见识:“能升入雷部,且劳的动雷部众神亲自寻冥界要他的神仙,必然不是普通的小仙人小仙君,最少,也该是个雷部神官。神与凡人不同,神生就一副神骨,寒暑不侵,雷劈不入,不易坏死,不会腐烂。 历劫时几千道雷劈都能承的下来,更何况是冥府的几百神鞭了。那八百鞭子抽下去,只会让他一时痛苦,伤口百年不愈,暂且是断然伤不了他的性命的,这一点,夫人尽管放心。” “这样说,好像也对哦。”我乖乖点头,捧起手里的茶杯,抿了一口热茶水,“那既然这样,就按你说的原话写?” 他靠过来,一只胳膊悄然环住了我的腰,忙正事还有闲心思不安分,阖目清闲悠哉道:“嗯,随意组织一下语言就是。那些文绉绉的字眼,你如今尚还不适应。怎样舒服怎样来就是。” “哦。”我听从他的吩咐,腾出右手,抬指在虚空中随意的写下了几个泛着银光的娟秀小字:“判,罚八百鞭,发还天界。” 寥寥几字,意思却是明了了。 而那虚空浮起的几个银色小字也在我写完后,相继上升,鱼贯绕着本就飘在头顶的那几行金色大字连转了三圈,才依次落入奏折内容的右下角,化为一抹高贵清华的绛紫。 “紫色批注……果然。”白旻一拂广袖,将虚空中的文字一晃眼便全部收进了桌上安放着的紫封折子内,拿起奏折重新展开浏览,似在反复确认什么事,脸色愈发沉重冰冷。 我见状有点心虚的吞了口口水,指了指他手里的折子,不好意思的问他:“阿旻,是不是我写的字太丑了……给你丢人了?我早就说了嘛,我的字不好看不好看,是你不信,这下亲眼所见了,终于还是认清事实了吧……” 他倏然深呼了一口气,把折子合好放回桌角,见我自责,便重新一臂环住我的腰,将我整个人都带进了那个温暖怀抱里。 大手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他的语气柔软了下来,脸色也温和了许多,低低回应着我:“没有,不是觉得夫人字丑。而是,发现夫人的字体,很好看。” “好看?”我自个儿都不相信的尴尬笑笑,“你就敷衍我吧!算了,反正也就这一份,剩下的你还是自己批吧。” “夫人。”他霸道的又将我往怀中搂紧了些,眼底浸着淳淳暖意,厚着脸皮同我耍赖:“为夫此话不是敷衍,乃是源于内心,为夫发誓,为夫不骗夫人的。夫人方才都已经答应给为夫代劳批奏疏了,这会子如何能反悔?怪一些,便看在为夫身体虚弱的份上,帮为夫这一次吧。” 帮他倒是没问题……只是他这回,有些不对劲。 总缠着我帮他干活,十有八九,是有什么隐情…… 可回过头来再仔细想想,帮他批个折子,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忽悠挖坑的点。 无奈之下,我终究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极不情愿的叹了口气,将他推开些:“哎呀好了好了,我帮你,帮你不就是了!但咱们事先说好,你不许嫌我字丑,我要是哪里写错了,给你带来麻烦了,你也不许骂我……” 他好脾气的点头,眉目温柔道:“这是自然,眼下是我在求夫人帮我办事,又怎会嫌弃夫人做不好呢?” 我放心的松了口气,随手再拾起了边上一份未批改过的奏疏,展开,扭头眼巴巴的瞧他:“呐,下一份。” 奏折里的内容如上一份一般,一字一句有条不紊的全部飞上了虚空,整齐排开。 “这份,是奈何桥送来的奏折,请求冥府过几个月扩招阴差的时候,为奈何桥多添上三百名额。” “那,如何回?” “写上‘允’字即可。” “哦。” “这一份是圣德殿谛听上君请旨加俸禄的折子。” “谛听上君?是不是我之前见过的那位上君?长得还挺年轻!” “……他比我还老了十几万岁。年轻?不过是皮囊罢了。他那个年岁都可以做我叔叔了!” 晓得他是又吃味了,我皱了皱鼻头,偷偷朝他吐了吐舌头:“知道啦,你年轻,我家夫君最年轻啦!所以,这个折子是允还是不允?” 他表情严肃道:“不允。” “为什么呀?人家好歹是上君,你不允,是不是显得不给他面子?” “他为老不尊,这千百年来也就给本帝上了三份折子,而这三份折子份份都是请旨涨俸禄。本帝还特意查阅了一下冥界神官的俸禄记载,他老人家的俸禄一千五百年前才涨过,此时还想涨,本帝若真允了,势必会引起冥界其他上君不悦。不允,这次说什么都不允!” “一千五百年前涨的工资……都过了这么久了,也该涨了吧。看来不管是阳间的打工人,还是阴间的打工人,都逃不过被老板压榨的命运……一千五百年,谁若是一千五百年不给我涨工资,我就不止是仅上三份奏折了,我说不准会一天一份奏折,一直烦到老板给我涨工资为止!” “……小白,你可知,谛听上君的俸禄,比本帝还高出十之一二。他每个月的俸禄,换算成人间的钱币价值,足有三千六百九十二万。” 我一僵,瞠目结舌! “啥?!他收入这么高的么?!” 白旻挑挑眉:“那小白以为呢?” 一个月三千六百九十二万块钱的工资……这是我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待遇! 突然就理解白旻为什么不给他涨工资了,有这么一个难养还耗钱的员工,换做我是老板,我也不想给他涨工资。 不但不想给他涨,我甚至还想开除他! “不允不允不允!还是不允好啊。”我赶紧抬指在虚空中添上不允二字。 照谛听上君这么挥霍下去,我都有些担心地府的钱会不会迟早被谛听上君败光了…… 再后来的将近两个时辰中,我都在不停的给白旻写允与不允中度过,写到我的手指都累的不灵活了,写到我眼睛都睁不开了,后来还是趁着白旻说让我先停歇一会儿,他给我拿点东西吃的空隙,我才终于一头倒在办公的条案上,一觉睡着了过去…… “帝座,这些折子……还有这各司送来等候冥帝御批的公文,您、都骗着娘娘帮您批完了?” “这些年来,其他无关紧要的奏折都由本帝帮她批改完了,这些折子,都是须得她亲自过目的,现在不批,等她回去了,她也逃不掉。 待她归位了,本帝就不能这样光明正大的帮她办这些事了,她一个人看这两千多份折子,怕是熬个五天五夜都看不完,趁本帝现在还能帮她分点忧,哄着她先将东西看完,这样她回去就不用劳心劳神了。 本帝的这位夫人啊,就这一世的情况来看,确不是什么当君王的好料子。不喜欢看奏折,不喜欢听政事,只爱玩。 湳竹,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本帝竟觉得,将冥界交到她手里,本帝很放心。” “这……哈哈,其实,陛下这么多年来,从未变过。以前在冥界的时候,陛下也不爱批奏折,不喜听这些政务。早时冥界的奏折,都是陛下威逼着两位无常使大人办的,白前辈今儿一早还在同小神说,陛下她啊,就是个坑叔的丫头。 陛下刚继冥帝之位时,为了逃避批奏折,便总是装病把活计全丢给黑白无常使,黑白无常使心疼她,为了她的身体着想,便没日没夜的帮她披了两个月的奏折,但后来他们两个才发现,陛下其实根本没病,陛下闭门不出的那段时日,其实是跑混沌渊钓鱼去了。 得知真相后两位无常使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但碍于陛下是他们亲眼看着长大的,他们又着实疼爱陛下的很,所以便也不忍心责备陛下,只能自己辛苦点,纵着陛下去了。 小神还听说,当年阎君阎后与两位皇子丧命混沌渊后,帝座您为了稳住冥界大局,逼迫陛下继承大统,陛下还因此与帝座闹了很久的不愉快,直到入凡历劫,都不肯原谅帝座。” “本帝的小白,爱憎分明,恩怨分明。她是个懂得顾全大局的孩子,或许当年之事另有隐情,或许是本帝伤了她的心,才造成如今这种局面。 本帝近日,也开始做梦了。本帝总是梦见当年的春帝宫,梦见涛天的大火,梦见凉娍,在火里痛苦哭泣。本帝每每想进去救她,都会被熊熊烈火挡在宫殿的另一畔……昨夜,本帝终于在梦中闯入了火海,牵住了凉娍的手,可她一抬头,却是小白的模样。 小白眉眼痛苦的责备着本帝不该去救她,还不惜一切的将本帝推出了火海,小白他隔着焚天大火声声唤着本帝三哥,本帝听着,心都快碎了。 不知为何,陪在现在这个凉娍的身边,本帝总觉得,她很陌生,反而是小白,本帝越瞧,越觉得似曾相识,越觉得,像凉娍。 本帝近来脑子里总是浮现出一些陌生的画面与声音,总有个熟悉的声音在本帝脑海里轻轻说着:良辰美景,就是我的名字,我只愿做你的良辰。 本帝还忆起了一幕令本帝琢磨不透的场景,那一幕里,有天帝,还有天后。 本帝仍是少年时,天帝亲自手把手教本帝习字,天后则在不远处的梨花树下舞剑。 天后舞累了,天帝便许我稍作歇息,自己挽袖添茶,为天后送过去。 天后喝完茶,还抱怨着天帝整日对本帝要求过于严苛,说,小小年纪正是玩闹的时候,不该被书本磨钝了脑子。 天帝会将本帝抱起来,毫不吝啬的夸本帝聪明懂事,天后也会用手帕细心温柔的给本帝擦额角。 那场画面里,本帝与天帝天后,才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天帝天后,便如同本帝的生身父母一般,对本帝宽容疼爱。 湳竹,本帝当真只是罪神之后,当真是被天帝天后贬下冥界的么?” “看来帝座不仅忘记了陛下,还忘记了自己的身世……如今整个冥界皆知的信息,的确如帝座所言。帝座乃是父母犯了过错,所以才被牵连也受了贬。 至于帝座说的那些记忆片段……属下斗胆猜测,帝座可能在九重天时,便与天帝天后颇有渊源。当今天帝仁爱苍生,恩泽四海,天帝天后俱是心怀大爱之人,帝座自小便天资聪颖不凡,在九重天上时难免会与天帝天后碰面,天帝天后欣赏帝座,便将帝座带在身边教养,亦是极有可能的。 加之,当年帝座来冥界,阎君阎后也的确得到了天帝陛下的授意,才根本未将帝座当做罪臣之子囚禁,处处庇佑培养帝座。 其实,早年天界犯了错的神仙被贬下妖界魔界的数不胜数,可被贬入冥界的,帝座却是头一人。而且,被贬的神仙要如何历劫,天界是根本不会干涉的。 但帝座您……十万年前,是天帝案前的八大仙官亲自来迎帝座您去四海九州应劫的……天帝案前的八大仙官是何许人也,那可是天帝的左膀右臂,连天帝亲叔父暮南帝君都无法一次调动八大仙官。 可那回,天帝却派遣他们来接您……或许,帝座,您不该恨天帝天后,天帝天后大抵,的确一直都是将您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本帝这记忆,究竟何时,才能全部恢复。本帝总觉得,不是小白身上隐藏的秘密太多,而是本帝自己身上隐藏的秘密太多……” “帝座你还在劫难中,未得解脱,你与陛下,此刻都深陷囹圄。待何时劫难圆满了,帝座你就能想起全部了。” “嗯。对了,蛇王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回帝座,蛇王他,来过帝座你这。此刻就蛰伏在方圆二十里以内。那蛇王虽已到了穷途末路,可他还是有些道行在身上的,小神谨遵帝座命令,暂且不曾打草惊蛇,没有对他出手。帝座你既打算亲自出手对付他,就万事,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了。那蛇没本事,却是狡猾的很。” “嗯,本帝知道了。这些折子,你先带回冥界,送到无常殿,交给黑白无常处置。” “是,小神领命。” “最近究竟是怎么了……睡得这样沉。这次没有给你施沉睡咒,你却还能不被本帝与湳竹的议论声叨扰……生病了么?” “笨姑娘,本帝带你去床上歇息。” 我睡得昏昏沉沉不知天地为何物时,一个压迫感极强的吻突然将我啃醒了。 没等我从睡梦中清醒过来,那人便过分的一个翻身将我压在了身下,轻易一个法术,就把我的全身衣物给变没了…… 我陡然神魂清醒,搂着他温暖光滑的背,挣扎着从他炙热的吻下逃脱开,欲哭无泪道:“白旻!不是说好了这段时日你先不来我房中过夜么!你怎么出尔反尔!” 他浅浅一声笑,续而接着不安分的搂着我温存,染了情欲的磁性嗓音听的我一阵脊背发麻,“我没有出尔反尔,小白,这是我的房间,是你自个儿送上门来的。” “你的房间……”我顿感眼前发黑,猛吞了一口口水。 终于还是记起来,傍晚时分我的确是趴在他房中桌子上睡着的…… 可我趴的是桌子,什么时候变成床了! “白旻……” 今晚的某人,精神有些异常的好,吓得我都不敢胡乱动弹了。 他轻轻咬了下我脖子,极度柔情的嗯了一声。 我哽了下,面红耳赤的抖着嗓音提醒:“你、温柔点。” 他怔了怔,须臾后,很有良心的应允:“好,我的夫人。” 奈何后面再发生的那些事……更让我坚信了一个现实: 他的良心被狗吃了! 或许,我就不该提醒他这档子事…… 糊里糊涂的被他折腾到凌晨时分才体力不支的昏睡了过去。 神识一片混乱之际,隐约中,我听见他附在我耳畔轻声调侃了一句:“夫人的身体,果真不大好,这样就睡迷糊了……看来是真的虚了,该多补一补了。” 但凡我还有一丝力气在,我就一定会让他晓得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老娘的拳头为什么这样有力! 可惜眼下,终究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同白旻和好如初后,芊芊也甚少再来寻白旻了。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未曾去始空山的那段从前了。 太平了大约有小半月,腊月初三这天,白旻被湳竹着急忙慌的请下了冥界,说是什么湖起了异象,亟需白旻回去主持大局。 为了不给白旻添乱,也为了照顾芊芊与宋连小蝴蝶,我选择留在人间等他回来。 而他这一走,却是三天三夜都没回来。 第306章 共长生·精神分裂 左右他也是下冥界办正事去了,我也不好在他公务繁忙的时候给他传消息叨扰他,是以便只能安静耐心的在阳界等他回来了…… 还好,慕莲神君近来闲着无事,泰半时间都在家里陪小蝴蝶他们聊天钓鱼,家中有个男人在,至少不会让我感觉到遇事孤立无援。 “师尊他终于还是想通了。其实有时候,困住自己的从不是别人,而是自个儿本身。新欢与旧爱,固然鱼和熊掌难选择,但一个男人的心里,是装不下两个挚爱的。总有一个爱的深些,一个爱的浅些。初时的不知所措,到后来,心底的答案都会越来越清晰的。很显然,师尊他选了你。师娘,我该同你道一句恭喜了。” 日薄西山,我跟着慕莲神君从外面的红薯地里往回家的方向赶,阡陌田野,屋舍稀疏,静谧的天地间仿佛只有我们两个人存在。 我低头淡淡一笑,感谢道:“那还不是多亏了慕莲神君,愿意在我最迷茫的时候,帮我一把。也只有你,才会在我不知如何走下去时,给我指一条明路。” “师娘言重了。师尊对小神恩重如山,师娘亦是对小神从不见外,这些,都是小神应该做的。小神是真心实意希望师尊与师娘,能好好的白首偕老下去。” “那便,承你吉言了。”我含笑道。 慕莲神君欣慰的长舒了口气,双手背后,昂头看着晚霞旖旎的暮空:“师娘,再过一段时日,我就该回洞府闭关修炼了。近日我好友为我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我有场当头大劫就在近两年。我来人间也游荡了不少时日了,是该回去做一做准备应劫了。” “当头大劫?”我有些担忧他:“劫数吉凶如何?” 他摇摇头,苦笑道:“神仙的劫数,大部分都是算不出吉凶的,即便算得出,大多也是卦象不准。一切,全看天意。” “全看天意……那便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危险了。”我压沉了声,不放心的追问下去:“现在能算出来具体是什么时候应劫么?” 他依旧摇摇头,“不能。” “这也不能……”当神仙,诚然也是份苦差事。 他没等我多想,便又安慰道:“师娘不用太过担心小神,历劫,乃是每个神仙成长的必经之路。若一个神仙从始至终都不曾经历过天劫,活的一帆风顺,前路平坦,那才是有大麻烦了。于我们神仙而言,有劫可历,要比无劫太平幸运的多。等小神度过这场劫难了,小神就回来陪师娘扒红薯。” “扒红薯倒是不必了,你好歹也是个天神,让你干这种事,难免显得我有点缺德……你只要平安回来就行了。我啊,现在别无所求,只希望身边的亲朋好友都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 “上天,会如师娘所愿的。” 我想了下,又担忧轻问:“你走了,芊芊她,该怎么办呢?芊芊以前对你有想法,就算现在她有了前世记忆,对你……可喜欢过的人,又怎会轻易便能放下呢。你要离开的消息,她现在知道么?她若是知道,肯定会舍不得吧。” 提起芊芊,他不由自主的脚下一顿,脸色变得愈发凝重了起来。 沉默了许久,他方拧眉扭头问我:“师娘可有觉得,现在的芊芊,不像是芊芊?” 我垂首丧气道:“现在的她,当然不像是以前的她了。可能是在始空山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才会性情大变。况且你不也说了么,前世的残魂入体,今生的芊芊受了前世记忆的影响,难免会有所改变……是我对不起她。” “不,或许问题并不在于什么前世今生的经历……此时芊芊的身体里,仿佛宿着另一只魂。可不管是我出手试探,还是师尊亲自验证,得到的答案,都是并无外来者侵占芊芊的身躯。 大抵真是我多虑了吧……不过,最近芊芊的反应是格外不对劲。前天晚上,我在房中看书,芊芊突然闯进了我的房间,一脸焦急的猛地抓住我胳膊,口中还奇怪的嚷嚷着:快走,这不是我,不是我,莲莲快走。有那么一瞬,我真的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芊芊…… 可也只是那片刻的功夫,我尚还一头雾水没弄清楚她的意思,她就极快的平静了下来……然后扑进了我的怀中,开始问我另一个听似正常,却又不正常的问题。 她问我,她是不是现在变得不讨喜了,是不是连我也不喜欢她了。她在我怀中哭的梨花带雨,我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抬手给她擦眼泪,恰好那时师尊从门前经过,她就慌着推开我,从我怀中离开,直奔师尊而去了……” 我低着头,心情郁闷道:“她的心里,终归还是阿旻最重要吧。” “重点不在此处。”慕莲神君提醒道:“师娘没发现么,芊芊以前唤我莲莲,前天晚上惊慌失措的闯进我房间时,也唤我莲莲。可从始空山回来以后,芊芊其余时间,都是唤我慕莲神君。 她不是那种喜欢文绉绉言语的人,之前我也想过,或许是因为她前世是皇家公主,如今她又恢复了前世记忆,所以才会变得安稳沉静许多。但照着现在的芊芊心性,她是绝对不会再唤我莲莲的……还有,她对小蝴蝶与宋连的态度,也与之前大相径庭。纵使转世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性,但是她着变化也未免太大了。 以前的芊芊特别喜欢小孩子,对小蝴蝶与宋连像自己的亲弟妹,可现在,她看着小蝴蝶与宋连的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师尊曾说过,前世的凉娍公主性格天真活泼,与今生的芊芊是有几分相似,凉娍公主,也特别喜欢小孩子,当年他与凉娍公主一起去灾区赈灾时,凉娍公主经常与一群孩子打成一团…… 尽管如今的凉娍公主再怎么保持端庄尊贵,我都在她身上瞧不出一丝师尊所形容的凉娍公主身影……可她,却又不是被人夺舍,占了躯壳,她手里还有当年与师尊安南侯的定情信物,她若不是凉娍公主,不是芊芊,又该是谁呢。” 这么一说,芊芊确实有些挺不对劲的。 其实我也发现了,以前的芊芊单纯善良,一根筋,心里想着些什么都全写脑门子上了。 而现在的芊芊,总给我一种城府很深,惹不起的感觉。 “这个问题,宋连她们很早的时候便同我说过……可,就如你所言,你与阿旻皆未在她身上寻到什么问题,排除被人侵占身躯的可能,那她,就还是她。之所以会变……慕莲,人都是会变的。 这不稀奇。不过,你方才所说称呼一事,的确让人不得不怀疑。我们现在的医学界有个名词,叫做精神分裂,属于精神类疾病。 她会不会是受的刺激太大了,生病了,所以才在自己的身体内衍化出两种人格思想,一种是属于芊芊的人格,一种是属于凉娍公主的。但这两种人格,实则都是由一个人而产生的。若这样解释,似乎就能说得通她现在的情况了……” 慕莲拧着眉亦是不敢确定,双手背后深沉道:“也许,是这样吧。总之芊芊她,如今已经不需要我了。” 我正想开口安慰他几句来着,可冷不防小腹中一阵剧痛,逼得我立即停住了步伐,捂住肚子弯了腰。 “师娘,你怎么了!”慕莲神君反应极快的一把扶住了我的胳膊。 我捂住肚子,顷刻便疼的满头冷汗,咬着牙艰难的沉吟:“肚、肚子疼。” “肚子疼?”慕莲神君一愣,随即当机立断的抬手运起灵力,将掌中仙泽渡进了我的小腹中,“我帮你看看。” 然,灵力渡了一阵,他却陡然脸一白,忙又将掌心法术收了回去,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望向我,哽咽问道:“师娘,你是不是有身孕了?!” “身孕?”我亦浑然一震,心头狠狠颤了下。 身孕……我怀孕了?怎么会…… “看师娘这反应,怕是自己也不知道这回事。”慕莲神君双手扶住我胳膊,语气柔和了下来,缓缓道:“我方才探到,师娘的体内有两股力量,一股是属于师娘自己的,另一股,是属于仙胎的……仙胎的力量有一半与师尊的力量很是相似,且,那力量温和而孱弱,在隐隐约约的保护着师娘……这就能解释得通师娘近来为何身子复原的如此之快,嗜睡还胃口好了。” “仙胎?竟然、是真的怀孕了。”突然得到这个消息,我又惊又喜,喜的是我们两人终于有孩子了,而惊的是……我不知道阿旻、不知道我自己还有没有做好当父母的准备……还是忍不住的怜爱伸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我不敢确认的再追问慕莲神君,生怕到头来,是空欢喜一场:“可我除了嗜睡与吃得多以外,并没有其她妇人受孕的反应啊。我这是真的有孩子了吗,神君你会不会看错了?” 慕莲神君摇摇头:“十有八九是不会错的,师娘体内的仙胎力量明显,的确像极了是有身孕了。不过,小神也只是昔年同好友随便学了点医理,掌握了点皮毛知识,的确也不排除小神看走眼的概率。师娘若是不放心,可以让师尊帮忙看看,让师尊召冥界的司药仙子再给师娘好好把一把脉。 眼下……小神有九分把握,断定师娘是有孕了,所以师娘从今日起,一定要小心自己的身子。方才师娘说,师娘并没有其她女子受孕时的反应,这一点亦是十分好解释的。孕育仙胎,与孕育凡胎是极为不同的。凡胎十月便可瓜熟蒂落,而仙胎,却没有固定的时间可断定它何时降生。 仙胎在母体中,要比凡胎滞留的久得多,快则两三年,慢则,成百上千年都有。仙胎一旦孕育,便有仙泽护体,所以母体受孕的反应,相比之下,会比凡人受孕反应缓和的多。当然,这种反应也是因神而异。 有的神仙怀孕期间会昼夜难眠,呕吐个不停,食不下咽,有的神仙则会嗜睡,一日有十个时辰都在沉睡。而有的神仙,却毫无反应,就连产子,都轻轻松松。故光凭她人受孕反应来判定自己的情况,是不准确的。” “这样啊。”我心底止不住的溢出欣喜,低头抚着肚子欣然轻笑:“怪不得我近来嗜睡贪吃,怪不得我近来总感觉自己长胖了,身子重了,原来是身体里有了这么个小东西了……他现在来,真好。他爹爹都盼了他很久了,他终于还是来了。” 慕莲神君也为我感到高兴,扶着我的胳膊带我继续向前走:“恭喜师尊师娘,终于得偿所愿了。我送师娘回家吧,师娘现在身体还是很虚弱,不宜再在外面东奔西走。孕育仙胎是件很辛苦的事情,看仙胎如今力量并不是很强大,算来,极有可能是师娘在去始空山之前就有的。师娘的母体切记要滋养好,不然会影响腹中孩子的成长的。等师尊回来,我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师尊,让师尊多给师娘吃一些补品,这样对师娘母子都好。神仙受孕,本体要保护好,心情也要时刻保持愉悦,切不可郁郁寡欢,心中藏事,那样会极伤本元的。我说的这几点,师娘千万要记好,就当,为了师尊,为了自己。” 听着慕莲神君在耳畔的唠叨,我满心幸福的点头:“记住了,我以后会好好注意的。”轻轻抚了抚自己刚有点隆起的小腹,我认真道:“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的。” “如此,就好。” 被慕莲神君一路小心翼翼的扶回家门前,但在就要绕过门口小河渠,回家进门时,我与慕莲却是看见了披着一袭黑斗篷的乔芊芊步伐匆忙的从家里走了出来,脚底生风的快步往北边去了。 “这都太阳下山了,芊芊披着斗篷这么着急的往哪去啊?”我好奇呢喃。 慕莲神君想了想,道:“师娘你一个人先回家吧,我跟过去看看。” 天黑路长的,我也担心芊芊一人独自在外面会出什么事,便点头答应了:“好,你去吧。” 第307章 共长生·两个都要 有慕莲神君在她身后保护着她,我也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但,我万没想到,慕莲神君这一走,却是与芊芊一夜都没回来…… 我和小蝴蝶宋连也在一楼客厅等了他们一夜,这一夜里,我不晓得为什么,心里总是慌得很,总感觉要出什么事—— 次日清晨,我趴在茶几上小憩,猛地惊醒,却见一缕银光从门外飞了进来,随后落在了我棉衣袖口的一颗水晶纽扣上…… 宋连牵着小蝴蝶从门外跑了进来,“白露姐白露姐,慕莲哥哥他们还是没有回来。我和蝶儿问了一下外面的吊死鬼哥哥们,他们说慕莲哥哥与芊芊姐昨天是一路北走,出了村子,然后他们也不知道慕莲哥哥他们去哪儿了……该不会是慕莲哥哥与芊芊姐他们两个想过二人世界,所以才会夜不归宿,到现在也不回来吧!” 小蝴蝶也点头认同道:“是啊是啊,慕莲哥哥他可是神君,可是白哥哥的徒弟,有慕莲哥哥陪在芊芊姐身边,管他什么人魔妖鬼,都是不可能伤害到芊芊姐的,就算一夜未归,也不用太过担心。白露姐姐你是不是有点多虑啦?” “我倒希望是我多虑了。”我扶额,揉了揉眉心,胸口还是闷闷的,惴惴不安,“可我这一夜,心都慌得厉害,总有种要出事的预感……我还是怕。” 宋连鼓了鼓腮帮子,想了一阵,道:“那我们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寻找,也找不着他们的人影啊。不如这样,我们再等等,等到中午十二点,芊芊姐她们要是还没回来,我们就另想办法……请后山的精灵妖怪们帮忙寻一寻,总能找到他们的。他们两个大活人,不可能青天白日的就消失没影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颔首道:“也好,就按你说的这样安排吧。” 但愿他们两个人,真的不会在外面出什么事,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 过罢十二点,我们还是没能等到芊芊与慕莲回来。 我终究还是坐不住了,就与小蝴蝶他们分头行动,一个向北边偏西方向的村落寻,一个向北边偏东方向的村落寻。 而我,就是往偏东方向找的那个。 奈何我将东边附近的两个村落都找完了,还是没觅见芊芊与慕莲神君。 我甚至连那附近的小精灵们都盘问了,得到的答案,仍就是无人见过他们…… 难道是真的遭遇不测了? 我越找心越慌,找着找着,甚至都把自己给找迷路了。 然就当我对着眼前的三条岔路口迷茫不知该如何选择时,身后倏地袭来一阵飓风,那风猛地将我卷进了旋涡里,不及我思考,便令我眼前一黑,把我从村落路口前掳走了—— 我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昏了多久,总之再有意识时,再睁开双眼时,我的身体便已经被一道灵力束缚,悬浮在半空了。 而与我有同样遭遇的人,还有乔芊芊。 我偏头看见了芊芊,心间一喜,激动的将心里关切话脱口而出:“芊芊!太好了,你没事,你还没遭遇不测!” 原本是句欣喜至极的庆幸言语,可不晓得是不是我的表达有误,让她误会了……我若没看错的话,她面色铁青的冲我翻了个白眼…… 她甚至根本不想看见我,没理会我的话,扭过头去,面无表情的被一道朱红灵力挂在半空。 我霎时便有些琢磨不清状况了,收回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脚下,竟是一片岩浆翻滚的火海。 周围的环境,好似是一处山洞。 我与乔芊芊都被人挂在了烈烈火海的上空,正前方的石岸上,则站着身影颀长、看的无比眼熟的两个男人…… “阿旻!” 他回来了。 我忍不住的激动唤了他一声。 他亦抬头,眸光寒彻的瞥了我一眼,随即又神情严肃的启唇质问背对着我们的那名红衣似火的男人:“本帝要如何做,你才能放过她们俩?” 红衣男人仰面嚣张大笑,一拂广袖,语气阴狠道:“你杀了本座的女人,还害得本座差点就灰飞烟灭了,你说,这笔债,本座要如何同你算?本座不想让紫渊大帝如何做,本座,只是想请紫渊大帝你做个选择题而已。当初紫渊大帝你杀了本座一个女人,本座暂且不与紫渊大帝论自身的仇,本座现在就论,那一个女人的仇。” “紫渊大帝,请吧。在你两位红颜知己之间,选一个活下去。本座还是够义气吧!本座现在还愿意,给你留一个。一命换一命,选完后,女人的仇,就当咱们扯平了。” “紫渊啊紫渊,你可要瞧清楚,选仔细了。这火海下面,是可诛杀神明妖魔元神的混元海,以你这两位红颜知己如今的身体状况,无论哪一个掉下去,都会立时被海浆吞噬肉身,被烈火焚尽魂魄,被海中混元之力冲散元神。选哪个下去灰飞烟灭,可就在你的一念之间了!” 灰飞烟灭,二选一,一命换一命? 听这声音…… 是蛇王! 他到底还是现身了么?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来报复白旻。 白旻立在岸上拧眉犹豫,红衣男人见状,却是继续哈哈大笑,无比快意道:“紫渊大帝这是不敢选了么!曾经,紫渊大帝与那位沈姑娘,不是琴瑟和鸣,伉俪情深的很么?那位沈姑娘为了紫渊大帝你出生入死,陪着紫渊大帝你这么多时日,本座还以为,紫渊大帝你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那位沈姑娘呢,没想到,紫渊大帝这么快就变心了。本座,真是替那位沈姑娘感到不值啊!” 不敢选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委实照着我不大清醒的灵台狠狠一击。 对啊,他为何,不敢选了? “少废话!”白旻沉声呵斥他,目光坚定的恐吓道:“她们两个,本帝今日都要了!你若敢伤害一个,本帝定要让你阖族陪葬!” 我们两个,他都要? 心房似被人用上千根银针狠狠刺了进去,瞬间的窒息感,差些掐灭了我心底对他的唯一一丝希望…… 原来生死攸关之际,在他心底,芊芊和我一样重要。 不,应该是我和芊芊一样重要。 我并非是想让他不假思索的一定要选择我,我只是觉得,我是他名正言顺,明媒正娶的妻子,他理应更加担心我些……可我现在所见,却是他的目光更多的是往芊芊身上落。 他在担心芊芊,他更怕芊芊有事。 “呵,你若真的有办法在本座手里一次救下这两个女人,还会在此,与本座纠缠这么久么!本座还以为,你会选择救沈姑娘,没想到啊……”那一袭红衣,长相妖冶的蛇王负手转向我,眉梢眼角,都染着嘲讽的笑意,“本座相信,沈姑娘方才应该同本座赌的一样吧,只是,你我这回,都选错了,选输了。他紫渊大帝的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多犹豫一时,你便多危险一时,他对这位乔姑娘的不舍与眷念,就是对你的残忍与不负责!你可是他的妻子啊,如今他的妻子与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被吊在生死关头,他竟然口口声声只会说,他两个都要!他这样,就是想害死你!” 两个都要,哈,两个都要。 自古两个都要的结果,大多是两个都得不到。这个道理,他应是比我还懂…… 蛇王的话,虽然难听,却也对。 他这样犹犹豫豫,是在为芊芊争取时间,可却也是在将我一步步推入鬼门关…… 白旻,一定要这样冷血无情么? “小白。”他拧眉,清凉的眸光投在我身上,摇头低吟:“不是这样的。” “白哥哥!”另一边的乔芊芊突然开口,朝着他拼命的喊:“救露露,不要管我!白哥哥……我们来世再见,我会祝福你们两个的!” 他的目光又紧张的、极快的落回了乔芊芊身上,“不!” “芊芊……”我哽了声,原本刹那于心底升起愧疚感,又被他深情慌乱的一个不字,给堵回了肺腑。 酸苦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子,我以为,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是够打击我的了…… 但,人生世事无常,老天爷,就喜欢在人绝望的时候,再给人更绝望的当头一棒—— “果然是情深意切啊!紫渊,老子不想再看你和两个女人卿卿我我,没完没了了!今日这选择,你选也得选,不选,也得选!” 身上的灵力陡然消失不见,我与芊芊俱是脚下一空,失重的跌下了半空—— 后来,在我脑子一片空白之际,我看见了一道墨影从我身边掠过……抬袖拦腰搂住了下坠的乔芊芊。 他们相拥的轮廓,定格在了火海的上方。 亦定格在了我的头顶。 而我……却还在没有止境的往下坠。 坠进了无边火海,坠进了万丈海浆。 “小白!” 此时再唤我小白二字,我只觉无比的可笑。 他就这样放弃我了么? 不,他也许从来都没有把我放进心中,何谈放弃…… 触肤的灼热感再痛,都比不过心尖的疼。 白旻,你又骗了我! “想不到堂堂冥界紫渊大帝,竟然为了别的女人,让自己的亲夫人坠入混元海,魂飞魄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小白——” 浸入那什么混元海的时候,我并没有如蛇王所言,立时魂飞魄散掉…… 反而我身边的海水里,徐徐开出了一盏盏金光熠熠的彼岸花……我身上的凡人棉衣,亦是化成了一袭玄色贵重的广袖龙袍—— 蓦然睁开双眼,我憋着一口气,单手负在腰后,于温水中站直了脊背,脚尖一个用力,飞身撞出了火海…… 我破水而出的时候,白旻正要下海救我。 可俗话说的好,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贱。 若是真心,又怎可能迟来? “小白!”他伸手欲要抓住我的指尖,但我却刻意避开了他的接触,径直飞往头顶的高空,在一个合适的位置稳下身躯,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地面上那名红衣妖冶的蛇王,冷冷启唇道:“热闹,可是看罢了?蛇王,你罪孽滔天,不在妖界好好受罚思过,竟来人间寻衅滋事,你难不成是想重蹈上回的覆辙!” 下头那红衣蛇王盯着我愣了一阵,惊讶良久,方眯眯眼睛咬牙道:“又是你!罪孽滔天?呵,本王就是寻衅滋事,罪孽滔天了,你又能拿本王怎样!别以为你换了身衣服再出来,本王就怕你了!有本事,咱们单挑!本王倒要看看,你比你这负心汉夫君,强了多少!” “不自量力。”我懒得同他多费口舌,既然他想找死,那我就成全他! 指尖在烈焰腾腾的火海上空一挥,顷刻成千上万片金色彼岸花花瓣从海水中飞了出来,化作片片利刃,直奔红衣男人刺了过去—— 红衣蛇王最开始还有法子挡一挡那一拨未尽又来一拨的花瓣攻击,可后来花瓣无声在他的蛇皮上划出的血口子越来越多了,他便有些抵抗的心有余而力不足。接连凝了两层银色防御结界都被花刃刺穿后,他终还是狼狈的选择落荒而逃了…… 男人化作红光仓皇逃出了洞口,逃离了洞穴。 而我亦在他这个劲敌被击退后,身上灵力倏然消散,一袭玄衣翩然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小白!”白旻在我落地的那一刻就及时搂住了我的身子,我本来想推开他的,可不想心口突然疼的令人窒息,全身无力…… 腿上一软,差些瘫倒在他怀中,一手紧紧攥住胸口衣衫,我头脑发懵的大口喘着气。 心口的痛一发不可收拾,甚至连喘息,都疼如刀绞。 他见状,在我耳边聒噪的喊我:“小白,小白你怎么了,可是心口又疼了!” 呵,明知故问! 我捧着心越发疼的难受,终有一股热流顺着心脉直涌喉头,喷了出来—— “噗。” 血色如雨,在空中绽出一朵朵血花来。 他措手不及的用自己袖子给我擦唇角血,压沉嗓音同我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格外颤抖压抑了:“小白,小白你疼不疼……你忍一忍,本帝带你回去!” 他伸手欲要来抱我,我瞥见,却是厌恶的一巴掌推开了他,心底怒意与恨意绞在一起,压得我都快崩溃了。 “别用你那抱过别人的脏手碰我!我恶心!” 他僵住,红了眼眶,“小白……” 第308章 共长生·是陆清明 我捂着心口艰难的站稳了身子,偏头失望的看向他,苦笑讥讽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遇见你……我千算万算,都不曾算到,往日里口口声声说爱我,要守我一辈子的男人,在我深陷险境的时候,竟会果断决然的选择放弃我,选择让我死!白旻,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我讨厌你,我恨你!” “小白,不是这样的,本帝不是不救你,本帝只是知道你不会死……”他哑着声想解释。 可这个解释于我而言,却等同于诛心的毒药。 我浑身发烫的喘着气,情绪更是激动了:“你放屁!你他妈掉这什么玩意海里不会死,不代表我不会死啊!你是神,我算什么!肉体凡胎的凡人,我今日若不是命大,就在这海里魂飞魄散了!这海若真同你想的那样简单,你怎么不让你的凉娍跳下去试试啊!你是在拿我的生命打赌!说白了,不过是我可有可无罢了,白旻,你还要耍我到几时啊!滚!你们都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们!” “小白!”他偏来攥住我的胳膊,无耻的拢我入怀,紧紧抱住,“小白,你控制一下!别让另一个你占了你的思想,你会神智失常的!我的错,这一次,是我的错!我回去向你负荆请罪,你想怎么收拾我,都行!小白,你别吓我,你别激动,再这样下去,会入魔的!” “松开我,松开我!”我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他再次推开,浑浑噩噩,昏沉欲睡的抖着身子冲他大笑:“入魔?你还担心我会不会入魔吗!白旻,我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被你逼得!在冥界你不放过我,在人间你还不放过我,是不是要我把心掏出来扔给你,你才肯欢心!老娘从来都不怕什么入魔,老娘最怕的人,是你啊!” “小白。” “滚开!”我扬袖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捧着心,东倒西歪的往洞口方向跑,“白旻,走完这一世,你我就两不相欠了!” “小白!” “萦儿!” 萦你大爷! 呸,负心汉,渣男! 我不晓得自个儿是怎么走到生满奇花异草的河边的,也不知道,我当下究竟是身处何处。 灵台再次归于清明时,我抬眼,便看见了雾蒙蒙的山,清凌凌的水,还有姹紫嫣红的冬日山茶花,以及大簇大簇叫不出名的山野灵花…… 天色已经渐沉了,山里雾气湿重,迎面袭来的凉风刮的我心尖更痛了。 我在水边寻了个潮湿阴冷的山洞钻了进去,一个人孤独的坐在石洞里,对着渗水腥臭的石壁,头昏欲裂。 “沈白露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忘记了他之前是怎么同你承诺的了?他说在万不得已,没有退路的时候,他只能选择保全你一人。 他说他想好了,他与凉娍公主的前世只是前缘,而他现在已经不是安南侯了,他是紫渊大帝,你才是他紫渊大帝明媒正娶,入了姻缘册的夫人,他承诺过,他以后会对你好的,不会再伤你的心了。 可他说的好听,又是如何做的呢! 每次都是他放不下乔芊芊,为了乔芊芊一次次打破底线,留你在他身后给他收拾残局。他为乔芊芊疗伤,搞得自己差些元神破裂,走火入魔,是你不顾一切的取血供养他。 他一门心思都扑在乔芊芊身上,乔芊芊身体稍有个哪疼哪痒,他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而你呢!你受伤,他对你不管不问,如今你身上揣着他的骨肉,他竟能为了乔芊芊,选择让你去死! 要不是本王出来的及时,你掉进那混元海中,早就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你现在仅仅只是个半仙之躯,他难道不清楚混元海的威力么! 他就是想让你去送死。都说患难见真情,今日一看,果真如此!在那生死存亡,命悬一线的关口,真正有情的是他和乔芊芊,沈白露你又算什么,从始至终,你都只不过是他的一个祭品而已!” “呸呸呸,你怎么能这样说三哥呢!三哥他没有你说的这么坏,这么工于心计……我相信三哥对我们还是有感情的,虽然他这次做的的确过火,可、可你别忘记了,三哥以前救了白露好几次呢……三哥当初亟需白露的心,尽管自己都快要撑不下去了,但他依旧没有选择直接杀了白露取心啊。 哪怕是白露心甘情愿想将心送给他,他也只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与白露结为夫妻,只分走了白露半颗心……他要是真如你说的那样没良心,估摸在那会儿就已经一掌了结白露了…… 总之,我们还是得稍安勿躁,或许三哥也是有难言之隐的,或许他这样做,是真的、真的迫不得已,或许、或许……哎呀,反正咱们还是得给三哥一个解释的机会!” “编!你就使劲编,继续编吧!嘁,自己都编不下去了吧!麻烦你长点脑子好不好,他若是真如你以为的那样好,你我现在还有机会存在吗! 在冥界的时候,他为了云池,把媂萦逼得几度神智错乱差点疯掉,在人间他对白露,又是如此! 我们是媂萦的时候,他偏听偏信云池,为了云池伤我们的心。我们是沈白露的时候,他又弄了个乔芊芊出来刺激我们,前世今生两辈子,两次遇见他,他伤了我们两次。 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可留恋的!他若真心爱重我们,怎么会每一次都是为了别的女人而放弃我们?在他放手的那一刻,在他做出选择的那一瞬,我们就应该同他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以往,我都是不怎么赞同咱们再揪着过去的事不放,对白旻,仍怀有怨念的。我总想着,媂萦的那一世,他与我们,皆是身不由己。云池当初说得对,他是未来的八荒之主,三界最尊贵的太子殿下,历完身为太子该历的劫后,他也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纵着我们胡闹,陪着我们胡言乱语了。 一个未来天帝,一个冥界公主,身份是悬殊了些,所以他放弃我们,我亦觉得,情有可原。 但是这一世,他虽贵为高高在上的紫渊大帝,咱们虽只是一介凡人,可若无沈白露的放血供养,若无沈白露的真心相待,他能从劫难囹圄中脱身么?即便他失忆了,他也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娶了沈白露,又怎能轻易负了沈白露,况且,白露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一切都是他主动的,现在他又这样伤害我们,算什么!白露,听我们的,与他分手!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却是遍地都是!” “对,和他桥归桥,路归路,一刀两断!” “是他把你逼成这样的!是他害你灵识分裂,是他背叛了你,让你差点死掉,经此一事,你该看明白了,他的心里,你永远都比不上乔芊芊重要,今日他能为了乔芊芊挑你去死,来日,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你留在他身边,只会给他更多伤害你的机会,上一次始空山归来,他伤你伤的还不够深么!” “执迷不悟,你迟早会万劫不复的。” “可你不能忘记了,阿旻之前对你的好……不像假的。你能放得下他吗,你爱他爱的那么深……放手,真的舍得吗?” “你爱他,他不爱你,这不是爱情,这是犯贱!都到了现在这个份上了,你若是还不肯咬咬牙,放下他,那你以后所遭遇的一切,就都是报应,都是咎由自取!” “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离开他!” “离开他你可以过的更好!” “你都有他的孩子了……” “从他选择乔芊芊而放弃救你的时候,你和孩子,就已经死了!” “你也不想等孩儿落地之后,却没有父帝爱护……你该给孩儿一个完整的家。” “家?那要问问白旻,他想不想要这个家!若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而需要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那这个孩子,还不如不要!” “可你总得让他晓得,这个孩子的存在。” “孩子娘都不要了,孩子在他眼中又算什么!” “不要离开他……你不想的,对不对?” “人活着,是为自己而活,不是为别人而活……把这个孩子打掉,来日咱们又是一个好姑娘!” “打掉,未免有些残忍了。” “残忍的是孩子他爹!” “别吵了,别吵了!”我终归还是熬不住的挥袖驱散了左右两侧浮出来的那几抹虚影,捂着脑袋痛苦大叫:“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我改……” “为什么要这样戏耍我,欺骗我的感情,你真的问心无愧吗!” “白旻,我恨你,恨死你了!” 满脸都是冰凉的泪水,我满腹怨念憋得自己整个人都快爆炸了,寻不到可以发泄出来的办法,便索性疯魔的拿头一下一下的撞着坚硬石壁:“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和我说了那么多假话,你不累么?” “既然放不下凉娍公主,为什么不放我走!” “白旻,我讨厌你……” “白旻……” 额头上的痛意似真的能让我心底轻松一丝丝,好受一点点。 痛感带来的片刻舒畅,如同饮鸩止渴。 撞到脑子发昏,双眼发黑,撞到石壁上挂满我的灼红血液,撞到我体力不支,实在撞不下去时,我才颓废的摊趴在粗糙刮人的石壁上,长长舒了口气…… 活着太累,不如,便让我死在这里吧。 阖目意识渐渐浑浊难分虚幻与现实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清浅,且耳熟的男人声音:“小露……陛下!” 小露…… 我艰难的掀开沉重眼皮,额头抵在染血的尖石上,稍稍扭头往左边洞口方向看—— 只见洞口的朦胧光华里逆光走来了一个穿青色广袖长袍的男神仙……华冠高束,袖底生风,一步一流萤。 是谁? 我已疲累的没有精力再去多琢磨他的身份了,待他走近,俯身蹲在我身畔,满眼怜爱的抬指托起我下颌,捧起我容颜,与我四目相对时,我才很艰难的凝眸看清他的脸…… 这张脸,眉梢飞扬入鬓,深眸幽若古井,鼻骨高挺,薄唇轻抿,沉敛的眸华里,徜徉着对我满满的心疼……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他义无反顾的纵身挡在我面前,为我驱逐那些欺负我的坏孩子的时光…… “陆清明。”我字字坚定的叫着他名字。 他眼里的沉光又黯了黯。 “他就是这么照顾你的?怎么把你伤成了这样!” 我歪头靠在潮湿的石壁上苦笑呢喃:“你不是已经死了么?是不是,我也快死了,所以才会瞧见你?你出现,是来报仇,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报仇?”他喑哑了嗓音重复,蓦然弯唇一笑,脸上的神情令我一时有些许看不懂:“你我之间,何来的仇?你说的是凡人的那一世?那一世的我,不是真正的我。我还是陆清明,但现在,我不是阳界那个不识好歹的陆清明了,臣现在是冥府恶灵族少君,陆清明陆少君。” “冥界恶灵族少君?”我神识不清的晃了晃脑袋,疲惫道:“怎么又是冥界……恶灵族少君,官大吗?” 他淡淡一笑:“不大不小,一族头领的儿子,比之那人……官阶微末,算是小仙。” “哦。”我懒懒点头。 他扶住我的胳膊,将我捞进了怀中先搂着,“你现在身体太虚弱了,我先给你渡点灵力,让你尽快清醒过来。” 我接着颓废点头:“嗯。” 他抬掌施法,往我心口一点点的输送淡蓝色灵光。 渡了大约有半个小时的灵力,我才倚在他怀中稍感好受,灵台清明点。 他收掌敛下了掌心法术,扶着我,容我先背靠石壁缓口气。 理了理深青色袖口,他从容儒雅的站起身,后退两步,端平双袖朝我恭恭敬敬的行礼一拜:“臣恶灵族少君陆清明,见过我王,冥帝陛下!” “冥帝陛下……”我恍恍惚惚的迷糊了一阵,半晌,才后知后觉的惊诧抬眼,冷冷反问他:“你是在唤谁?谁是冥帝?” 他端着袖子保持着弯腰行礼的动作,抬头,笑眼盈盈的回答我:“你啊,你便是我冥界之主,冥帝陛下。怎么,紫渊帝君不曾告诉你这个事实?还是,连他如今也没发现,你就是我冥界之主的转世?” “冥界之主,转世。”我心情烦乱的双手撑地,倚着硌背的石壁调整姿势坐好,不敢相信的摇头:“怎么会、我怎么会是冥帝的转世,我不是凡人吗?我什么时候,也和冥界牵扯上关系了。陆清明,是你弄错了!” 陆清明眉眼淡淡的坚定回道:“小露,你就是冥界之主,就是冥帝陛下。三千年前,在冥界,我曾去未阴宫谒见过你,我不会认错的。 第309章 共长生·接你回家 你是先阎君陛下与阎后娘娘的三女儿,一千年前,冥界混沌渊生变,你父君母后楷同两位哥哥都殉身在了那场大劫中,彼时你受冥界万神拥护,临危受命,登上了冥帝之位。 你继位后不久,便悄然离开冥界,入人间,历你继任冥帝的大劫。而这一劫,一历便是一千多年。这一千多年来,冥界除了黑白无常两位大人之外,无人晓得你的踪迹,你的吉凶。 你当年刻意隐瞒了自己将要入世的消息,以至于冥界各族,至今还有不知冥帝陛下在人间之事。 你走后,未阴宫为了保证你在人间的安全,就抹去了冥界所有见过你真容的神仙识海里关于你容貌的记忆,故而,即便这些年来,冥界有不少鬼差与阴官在人间无意撞见过你的面,也认不出来你。 小露,相信清明哥哥,清明哥哥没弄错,你就是冥帝媂萦,你眼尾的彼岸花,与你身上偶尔迸发出的强大力量,就是最好的证明!” “彼岸花。”我哽了哽干涩的嗓子,抬手摸上眼尾的花痕,一时半会还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不死心的问:“既然冥界所有人都不记得冥帝的真容了,你又是如何还能认出我就是冥帝的。单凭彼岸花与那时有时无的特殊力量,根本不足以证明些什么。” 他眉心稍紧,胸有成竹的缓缓道:“实不相瞒……臣,在人间的凡身,乃是因陛下而死。” 我顿住:“什么?” 他往下道:“当初那邪道绑架陛下,意图对陛下下狠手时,陛下曾显现出了真身。臣是看见了陛下的真身,才被吓得落荒而逃,失足掉进水中溺亡的……臣归了神位后,只因先前在人间亲眼所见了陛下的真容,所以便忆起了往昔前往未阴宫拜见陛下之事。” “绑架,溺水,真身……”我废了好大的精力才把这件事的始末顺序给捋清楚,“怪不得当初白旻说我昏倒在你溺死的那片水塘附近,怪不得,他们也怀疑过你的死是否与我有关。原来,你真是因为我而死的……” 他释然一笑,不同于前世的精于设计,这一世的他,清如泉水,净如白莲。 “那是臣命定的劫难,怪不得陛下。臣归位后在冥界休养生息了两年多,臣原本不想现身耽搁陛下历劫的,今次,也是碍于实在看不下去紫渊大帝对陛下的薄情薄幸了,才会现身与陛下一见。陛下,你本是天之贵女,在人间怎能受人如此欺辱。陛下,若是陛下不介意……臣想留在阳界陪伴陛下,臣想助陛下一臂之力,帮陛下早日劫难圆满,重回冥界!” “劫难圆满,重回冥界,冥帝、紫渊大帝?”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听的我越来越头大,我趴在石墙上哽了嗓音:“是冥帝又怎样,一界之主,沦落到我如今这个地步,说出去,一定很丢冥帝的脸吧。” “小露。”他立直脊背,缓步走过来,继续蹲在我的面前,抬手为我撩开额角汗湿的碎发,低声安慰我:“这不怪你,怪只怪,他负了你。当年在冥界,他就已经伤过你一次,现在在人间,他还如此不珍惜你……陛下,让臣回到你身边,照顾你吧!就当做,是臣的赎罪了。” 赎罪? 我懒懒的抬眼,凝望了一阵他深邃的眼眸,实在撑不下去的点头,气若游丝道:“清明哥,我想回家。” 他闻言,紧皱的剑眉舒展了几分,很温柔的弯腰将我从地上抱起来:“好,臣带陛下回家!” —— 陆清明抱着我迈进家门的那会子,夜已经极深了。 而老宅上下里外,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睡意朦胧间,我听见了小蝴蝶与宋连焦急的唤我:“白露姐姐!” “白露姐你怎么了!” 又听见把我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冷着嗓音质问:“你到底是何人!把小白,还给本帝!” 抱着我的男子鼻尖一声嗤笑,“还?既已遗弃,何来归还。” “放肆!” “若论放肆,下君再放肆,也比不过紫渊大帝放肆!紫渊大帝应该已经查清自己枕边人的真实身份了吧,冒犯冥帝,重伤冥帝,这可是千刀万剐的大罪!” “你怎知小白是冥帝?!” “下君不才,有幸,亲眼见过冥帝陛下的真身元神。” “陆清明!” “下君乃是恶灵族少君,陆清明。” “本帝早便料到你不是凡人,果真如此。这是本帝与陛下夫妻之间的事,你没有资格前来横插一脚!” “夫妻之间的事?紫渊大帝可是忘记了,早几个时辰,紫渊大帝亲自做了选择,选了另一位姑娘,而害的陛下差点落进混元海,神魂俱灭!从那一刻开始,在陛下心中,陛下与您,或许就已经不是夫妻了!” “什么!帝座你竟然让娘娘落入了混元海!娘娘如今元神虚弱,万一被海水冲散了神魂……那可是凶多吉少啊!” “啥!你说啥!白哥哥选了哪个姑娘?到底是咋回事!你给小爷说清楚!” “就是我们冥界最受万鬼敬仰的紫渊大帝,白日里,在蛇王的设计下,于陛下与另一位乔姑娘之间,挑了乔姑娘救,而舍弃了陛下。陛下与乔姑娘同时坠入混元海的时候,紫渊大帝不曾犹豫的直接奔向那位乔姑娘,把她救了下来,因此错过了救陛下的最好时机,害的陛下掉进混元海,险些走火入魔,灰飞烟灭!” “怎么会……帝座,你怎能如此糊涂呢!您忘记了黑白无常两位大人是如何嘱咐您的了么!陛下若有个三长两短,九重天必然会追究责任的!这可是我们冥界的主神啊!亏娘娘往日里还对您十分信任,从未怀疑过您对她的感情,这一回,帝座您真是过火了!” “哼!从今天起我和蝶儿再也不要崇拜你了!白哥哥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怎么能干这样没心没肺的事情呢!蝶儿说的对,你就是渣男!” “你都看见了?既是看见了,为何还要躲在暗处看戏。你若真担心小白,为何却选择袖手旁观?” “紫渊大帝此言差矣,陛下是帝君的夫人,明媒正娶的夫人,当夫君的,危难关头第一时间不是去救自己的妻子,而是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寄希望于外人去帮自己救亲夫人,帝君不觉得,此事很荒唐么?便如帝君所言,帝君的妻子,下君有何资格去救?” “再说……下君若是救了,还如何能让陛下看清帝君的真面目呢。” “混账。” 一阵争抢过后,我还是昏昏沉沉的落进了那个染满清莲香的温暖怀抱。 “她的额头,是怎么回事!谁伤的!” “帝君你伤的。” “胡说,本帝怎会伤她!本帝从未对她出过手!” “她神力涣散,神智错乱时,差些疯了,这伤,是她自己往山洞石壁上撞的。你也看见了,伤口血肉模糊的,额骨都差些撞烂了,墙壁上挂着无数道血淋淋的红珠子,触目惊心的。这与你亲自动手所伤,有什么区别。” “小白……” “紫渊大帝!您怀中的佳人,您若不想要,自有旁人排着队要。该说一个还字的,是本少君。” “做梦!” “只怕陛下梦醒,会再也忘不掉,帝君在长白山山洞内的那副绝情面孔。” 昏睡期间,不知是幻觉,还是现实,我隐约瞧见,有人在帮我小心体贴的包扎额头。 “小神、实在不明白帝座为何要这样做。帝座您上辈子就已经很对不起娘娘了,这一回可是老天爷给你的机会,你怎么还不肯珍惜!” “上辈子?” “……小神失言。” “你还没同本帝讲过,本帝上辈子与萦儿之间,都发生过什么呢。” “发生过什么……帝座你现在还是专心历劫吧!反正以前在冥界那几千年里,你也没有少误会娘娘,娘娘她都被你逼得灵识分裂了……她吃过不少苦,但是她从来都没有责怪过你,不知是不是就因为她太大度的缘由,所以这些年来,受伤的都是她。” “灵识分裂,竟是如此严重。” “是啊……帝座你现在才知道严重,要不然娘娘当初怎么会一声不吭的独自来了人间,她是在和你赌气呢!娘娘当初是受了太大刺激,加之阎君阎后与两位殿下全都殉劫了,她一夕之间,全部血亲都没了,所以就患上了这个毛病。 本来是没多大事的,但是她父母双亡以后,帝座您又不怕死的去招惹了她几回,据白前辈所说,有天晚上您前脚刚走,娘娘后脚就发作了,一时间三魂七魄全部出体,围在一起吵个不停,娘娘被折磨的差些连冥殿都给拆了,是黑白无常两位前辈发现冥殿上空生异象后,急忙赶去冥殿,才施法强行控制住了娘娘…… 两位前辈说,娘娘那会子,只是个心思单纯的小丫头,本就被父母双亡的事实压得喘不过来气,又被您老人家给气上一回,若不是她身上仙泽醇厚,且自控能力还很强,她早就走火入魔了……娘娘她在您面前,还是个孩子,你再这么气她,娘娘就不用归位了,估摸这一劫历不完就灰飞烟灭了。” “本帝以前……真是混账,本帝怎能那样对她!” “您现在也挺混账的……” “……” “帝座,你、自己掂量着吧,反正该说的小神都说了,至于怎么做,小神也不能左右你的想法……黑白无常两位前辈要是知道被自己视为亲生女儿的媂萦陛下让帝座你这样祸害了,他们就算是违反冥律,也会提刀上来砍你……他们两位,可不是好惹的,况且他们的后台是天帝陛下和冥王殿下,媂萦陛下可是天界二尊亲自挑选出来的冥帝,陛下在做公主的时候,天帝陛下就疼爱公主的很,常常一见到就搂在怀中舍不得撒手,此事若是被两位前辈捅到天上去了,帝座你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湳竹,你说,小白这回是不是,要恨死我了。” “换我我也恨死你……” “你近来说话,颇不忌讳。” “小神知错。” “罢了,本帝,喜欢听真话。” “那陆少君,来意不善。帝座你要提防些,属下近来在冥殿,发现两位前辈似乎在暗中,偷偷调查恶灵族。” “嗯,本帝知道。” “帝座没什么吩咐的话,小神就先告退了,小神暂时还不能在人间留太久。” “湳竹……不救小白,是因为本帝清楚,混元海也许可以逼出小白的元神。若本帝去救小白,凉娍会真的灰飞烟灭。” “……帝座,把心腾空了,再让娘娘住进来。那时,您或许就不会考虑如何两全其美了。混元海是能逼出娘娘的元神,可代价,也很严重。小神明白帝座是想利用此举,破开娘娘眼角的封印,但现在的结果,却是与帝座想象的背道而驰。娘娘她的封印没破,且封印未破,元神被强行召唤出来,是个很伤真元身体的做法。娘娘因你一时顾虑她人,而犯了病,自残身躯,你看着,当真就不心疼么?究竟是一个连你都不敢十分确定身份的故人重要,还是娘娘的命重要。帝座,您是变了……以前,您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的。” “到底是本帝,落入了众矢之的。是本帝咎由自取,小白……” —— 梦里,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不停的向我道歉,不停的呼唤我的名字…… 后来,我在梦境深处,见到了好几张恍若隔世的旧人面孔。 我晓得我认识他们,可我就是记不起来,他们到底都是谁……都与我,是何关系。 那年的六月天,大禹京都下了一场白茫茫的大雪。 六月飞雪,百姓们都说,是帝女殿下死的太冤,遂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降雪以平山川之怒。 祭司阁被夷为平地,化霖祭司被帝王下令万箭穿心后,大禹国新帝下了一道禁止全国百姓再兴活人祭祀的圣旨。 此圣旨一下,举国欢呼,无不三拜万岁。 为报答璃国穆昭太子起兵相助大禹国平乱之恩情,新帝决定,将早几十年前吞并璃国的五座城池还给璃国,并许璃国可以不触国土的向大禹国提出一个条件。 璃国太子与战神王爷在协商一致后,果断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国书,国书上落笔写下的,正是大禹国与大璃国的百年友好之约。 新帝见璃国国书只求与大禹国结为兄弟盟,百年不开战,互通商队,友好交往,便欣然在国书上签了名,落了国玺。 尔后璃国穆昭太子又仗着大禹新帝乃是自己老师的关系,死皮赖脸的要留在大禹国玩两年,把璃国的政务全推给了自己那位可怜的战神王爷哥哥处理了…… 七月,新帝寻回了流落在民间的皇家血脉、刚满五岁的英王之子…… 早时英王府被灭门,这位英王世子却因为英王之前的深谋远虑,一出生就被英王隐藏身份,送到了我所修行的那座佛寺做小和尚,而逃过来了一劫。 起初本是为了避免皇家的储君位之争,却不料,后来这个自幼漂泊在外的小家伙却成了英王府唯一的幸存者。 凉州皇帝在位时,也曾派人四下寻找他的踪迹,意图斩草除根,但找了两年之久,都没能把他从人海茫茫里扒拉出来。 直到新帝继位后得知这件事,广发皇榜寻找英王世子,英王府那些幸存的夜莺们才敢放心把英王世子的踪迹交代给新帝。 但令夜莺们始料未及的是,新帝前脚刚将小世子接回宫,后脚就立了小世子为太子…… 八月,朝堂上某一不知死活的年轻官员突然向新帝提及该择选前朝大臣之女入宫选妃,以充后宫,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之事。 此话一出,立即引得整个朝堂之上噤若寒蝉,无人敢多言半个字。 满朝文武都僵着脊背颤颤巍巍的立在大殿内,生怕上头那位还沉浸在丧妻之痛的帝王会突然震怒,一句话要了他们全部人的脑袋…… 可后来,他们只看见年轻的帝王苍白着容颜,站起身,离开龙椅,踉踉跄跄的下了九层汉白玉台阶,在小太监的惶恐搀扶下,步伐沉重的离开了朝堂…… 再后来,帝王回到了春光明媚、百花盛放的春帝宫,遣散了所有随侍,孤独的立在空荡荡的帝女宫苑内,颤抖着、放声大哭…… 九月,帝王降旨,放废帝上羽凉舟出死牢。 废帝离开那座外表华丽,实则波谲云诡的深宫囚笼后,因过惯了锦衣玉食,奴仆侍奉的生活,而在民间日渐生活不下去……不到半个月,就论落为了一名沿街乞讨的狼狈乞丐。 莲枝在街头找到他的时候,心疼的双眼血红,牙齿打颤。 握住他那双脏兮兮却骨节分明且修长的大手,为他择去了发间的杂草,顾不上旁人投来的怪异目光,猛地一把将他搂进了怀中,喜极而泣道:“阿州,我来接你回家了。” 第310章 共长生·决不轻饶 曾经风光无限的丞相府没了,赵相也在宫廷混乱中,被乱刀砍死,身亡了。 赵家,只留下了一位大小姐尚存世间。 十月,莲枝带着废帝于江北的一个小镇上过上了隐居生活,当莲枝提及帝女在写给新帝的绝笔信中再三恳求新帝放他一马,留他一条性命,别杀他时,曾经桀骜冷血的废帝终究还是心生了悔意,跪在堂屋的天神神像前,哭着唤了一夜妹妹的名字…… 次年春日,莲枝有了身孕。 恰逢花藜在皇陵给帝女守灵期满,便跟着皇宫侍卫总统领崖魇,一起奉新帝之命,前往江北看望废帝夫妻二人。 彼时春日山野桃花小院中再相聚,相逢的故人大多心里已释怀了……三盏凉酒入腹,花藜突然昂头看着阴沉沉的天念叨了一句:“若是殿下还在,该多好啊。” 莲枝闻言,不由得苦笑:“是啊,我记得,殿下以前最喜欢喝梅子酒。” “妹妹……是哥不好。” “也许如今的情形,正是殿下最希望看到的……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妹夫他……这辈子还能再相见么?” “侯爷、咳,陛下他近来精神好了许多,就是还过不了那个坎。他,不会恨你的。他让我给您带句话,有生之年,终会与君再会,手谈一局。” “对了,这是驸马爷让我给小家伙带的礼物!” “金镶玉项圈啊!价值连城,可是我们夫妻十年的伙食费!” “哎呦,礼物是礼物,伙食费是伙食费。驸马爷说了,既然有了小宝贝儿,父母穷点没关系,可不能苦了孩子。呐,这三千两黄金,就当是春帝宫给莲枝姐姐准备的嫁妆了,这三万两银票,是皇宫给未来小侄子的见面礼!还有这些小衣服小镯子小鞋子,驸马爷都命人给你打包准备好了,够孩子穿到五岁!” “陛下这是要把我们全家一辈子的伙食费都给承包了啊!” “没办法,驸马爷说了,看在殿下的面子上,这个孩子也是他的侄儿,他不能放任自己的侄儿被你们这对穷爹娘给养成皮包骨了!” “侯爷他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待人心细。” “来世,或许来世,他们能好好的在一起,长相厮守吧。” …… “辰儿,三哥知道你最怕孤独,三哥来陪你,可好?” “陛下这些年来,看似一切都放下了,却实则,没有一刻不在思念凉娍殿下。他累了,也许,我们也该放他走了。” “驸马爷,殿下她若是知道在她走后,你会如此痛苦,她会灵魂不安,死不瞑目的!” “这大禹国的江山,朕替她稳固下来了,朕为了她,劳心劳神这么多年,她也该心疼心疼朕了。朕想去找她,朕想她想的,昼夜难眠。” “陛下的身子,操劳过度,纵使现在用药调理,也不过十年阳寿……心病,还需心药医。” “不好了,陛下在春帝宫,自焚了!” “陛下——” 三哥,三哥…… 梦的尽头,身穿玄色龙袍的男人缓缓向我走来,温柔的朝我伸出一只手:“辰儿,四妹,三哥来陪你了。” 可我,不要你陪啊! 我不要你死,不要你陪我一起下黄泉,我要让你好好活着,三哥,你不许死,不许死! “三哥,我不要你死,你快回去啊!回去啊!三哥,三哥不要——” 陡然从睡梦中惊醒,我睁开双眼,满身热汗的弹坐起来,心口痛的撕心裂肺:“三哥,我不要你陪我,不要你陪我,好好活着,三哥,别来,啊——” 我捂住脑袋,头颅里的记忆混乱如麻,又晕又痛。 “小白,小白没事了,没事了!”身子突然被一个染了凉意的怀抱给紧紧箍住了,男人怀中的淡淡莲香嗅入鼻息,竟有镇定人心的奇特作用。 大手轻轻抚着我的后脑勺,他心疼哄着我:“都过去了,没事了,小白乖,为夫在你身边,没事了,小白。” “小白,为夫……”我渐渐平静了下来,神识恢复一片清明,可神智彻底清醒了,我又猛地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白旻……” 是他。 又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窜上了脑壳,我咬牙狠心的一把推开了他,不顾身上只穿了一件月白色单薄里衣,就光着脚逃命一般的跳下了床榻,往门口方向跑了十几步,最终停在门槛前,回头晕晕乎乎的激动向他大吼:“我不想见到你!不想!你走,你走啊!” “小白!”他起身要来找我,可我却害怕再触碰到他,为了躲避他,扭头就往门外仓皇逃去…… 跑到二楼走廊的尽头,我倒霉的一脚踩上了一片结冰的水迹,身子失重往前一撞,一头摔下了楼梯,从二楼硬生生的滚下了一楼…… 摔下去的时候,身子其他地方并没有感受到多少疼痛,只是腹部,一阵下坠的疼。 “小白。” “白露姐姐!” 他一道光瞬间挪移到了我眼前,可最先扶起我的,却不是他…… “陛下。”陆清明小心翼翼的把我从地上抱了起来,在白旻伸手想抢我时,还特意后退了一步,避开了白旻的手。“紫渊大帝还想再把陛下逼成什么样!下君想问问帝君,为何陛下一苏醒,就从二楼滚下来了!帝君你到底对陛下做了什么!你眼里还有没有冥界,有没有陛下!” “本帝眼里有没有冥界,轮不到你来置喙!”他铁青着脸欲要再度把我抢回去,我见势,却一个激灵赶紧搂住陆清明的脖子,害怕的反抗道:“你别碰我!别碰我!” 他被我一声嘶吼给吓的缩回了手…… 小蝴蝶赌气的冲过去推开了他:“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你把我的白露姐姐吓出心理阴影了!你别碰我的白露姐姐!你赔我开心快乐的白露姐,你赔我!” 宋连扯了扯陆清明的袖子,亦是开始同白旻唱起了反调:“白哥哥你现在还是不要再靠近白露姐了,湳竹哥哥临走的时候和我们千叮万嘱过,不许我们再刺激白露姐姐,白露姐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你总这样逼她,她会疯的。白哥哥,你放过白露姐吧!清明哥哥,走,咱们去屋里。” 抱着我的人唇角挑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淡淡应道:“好。” “小白!” “你别去找白露姐姐!搁这站着!再跟过来我咬你了!”小蝴蝶掐腰气鼓鼓的凶他。 他被小蝴蝶与宋连两个小娃娃挡在了门外,只能不知所措的看着陆清明背影欲言又止…… 陆清明把我抱进一楼偏厅的小房间后,俯身将我放在了青纱帐笼罩的雕花大床上。 细心体贴的扶我躺下去,尔后温柔的伸手,指尖搭上我的脉搏:“臣略通岐黄之术,先帮陛下把把脉,看看陛下可有摔出什么内伤。” 把脉…… 我心下一紧,忙猝然一个翻身,手腕一缩,收回胳膊抵在床上,伏在枕头边拧眉喘气装难受,“清、清明哥,我心绞痛,可能是、心脏病又犯了……” 他落空的指尖一顿,随即着急的扶住我肩膀,关心道:“心脏病?是了,我怎能忘记了你有心脏病!小露,你忍忍,别害怕,我这就给你渡灵力!” “不用了!”我一把攥住他的胳膊,气喘吁吁的真挚道:“别再为我耗费法力了,我的心脏病,用法术压,不顶用!白旻以前为我试过好几次了……都不可行。” 陆清明诧异的哽了哽:“那该怎么办?” 我闷咳了几声,昂头痛苦的请求他:“镇上的药房里,有卖镇心丸,你帮我去买一瓶行不行?以前的,吃光了……” “镇心丸?”他想了想,好脾气的答应:“好!我这就去给你买!你等我!” 我暗暗松了口气,泪眼盈盈的冲他点头:“谢谢你,清明哥。” “不客气,为你办事,我心甘情愿。”他面色宠溺的揉了下我脑袋,起身便一道银光消失在了我的房间里…… 他消失后,我回眸,却对上了两双迷茫懵懂的小眼睛。 小蝴蝶抱着熊娃娃不明所以:“白露姐姐,你为什么要骗他?” 宋连聪明的捕捉到了重点:“你为什么不许他给你把脉?” 看着不远处并肩站着的那两个单纯的小家伙,我收了卖惨的样,抹了一把鼻涕,于大床上盘腿坐好,施法运起一身的灵力,慢慢往我的小腹中聚拢。 孩子爹虽然混蛋了些,可孩子却是我的亲生骨肉,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这个孩子有事! “不骗他,难不成要把自己的老底给交代出去?” 他一把脉,就能探出我有身孕了,我现在,还不想让他知道我怀孕的事。 宋连的小眉头拧成了川字型,摸着下巴推敲道:“白露姐,你不信任他。” 我阖目稳重的施法给自己疗伤,“他不是善类,面上的虚伪,也就只能骗骗你们这些小家伙了。记住,以后和他说话,谨慎一些,别太实诚。” 小蝴蝶好奇啊了声:“白露姐姐怎么知道,清明哥哥是伪善?万一他真是改邪归正了呢?” “这世上的坏人,哪有这么容易改邪归正!况且,昨晚,我浑浑噩噩中听见白旻质问他,既然看见我命悬一线了,为何不出手相救。我仔细想了下,这一点的确很是可疑。他明明在暗处,什么都看见了,却还任由事情发生,择了个我最脆弱,于他而言最适宜的时间现身来安抚我,为我渡灵力,仅凭这一点,便可断定,他此次出现,目的不纯。所以在没有弄清他到底想搞什么鬼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不能轻易信任他。” 小蝴蝶与宋连听罢,皆是沉默了良久。 过了一阵子,宋连才朝我投来了赞许的目光:“白露姐,你变聪明了!” “……” —— 等陆清明把药买回来了,我也已用灵力把腹部的疼痛给压制下去了。 桐花树下,陆清明温文尔雅的揽袖,将葫芦状的小药瓶递给了我,轻声嘱咐着我用药剂量:“这药只有在熬不住的时候,才能服一服,可用来保命,但不可频繁服用,容易有依赖性,会上瘾,且十分伤肾脏。小露,你常服这种药并不是长久之计,可否,再去省城仔细检查一下,换种药物控制病情?” 我伸手把药瓶接了过来,当着他的面,打开倒了一粒,捂进了嘴里。 “治心脏病的药,没有不伤身体的。是药三分毒,但是为了治病,又不得不饮毒保命。无碍的,反正这么多年来,我都习惯了。” “小露。”他轻轻执起我的手,目露忧色道:“以前是我对你的关心太少了,所以才让你吃了这么多苦……从今以后,我会全心全意待你,保护好你,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了。” “欺负我?”我冷淡的将手抽了回来,摇头叹息苦笑道:“从来都没有人欺负过我,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人在自欺欺人,咎由自取罢了!” “小露。”他软下声,耐心安慰着我:“你不能因为一片枯叶,而否定了整晚的月光。亦不能为了一片残花,而放弃了整片花海。你是个好女孩,你值得更好的一切,何必因为一时的失意,一个不值得的人,就让自己的整段人生,都沦陷进无尽的黑暗呢?小露,喜欢你的,不止他一个。想倾尽全力待你好的人,也从来都不是只有他……小露,我想陪在你身边,陪你千秋万载。他不要你,我要!他不惜你,我惜!” 不晓得是因为我本就打心底不信任他的原因,还是在此之前我便已听了白旻太多情话的原因,此时他再同我说这些情真意切、情意绵绵的表真心好话,我的心底,竟毫无涟漪,甚至还感觉有点心累。 连山盟海誓、永世之约我都听过,白旻以前诸如此类的言语说了一箩筐都能说作废就作废,更遑论,他这轻飘飘,没有任何实质性可证明的承诺呢。 男人口中陪伴、待你好、在他还喜欢你、愿意做的时候,姑且可算个承诺,在他不喜欢了、不愿做的时候,那就是一句空话。 毕竟这世间,说到做不到,又不会遭雷劈…… “你的一份好心,心意我领了。只是,我现在已经是他的人了,在没有和他断绝关系之前,我是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情义的。他可以不道德,我却不想打破自己的底线。再说,千秋万载太长,搁在阳界,估摸都能换千万个伴侣了。天地为鉴都能更改,陪伴二字,着实显得颇为廉价。” 我低头心酸苦笑,收好药瓶,“罢了,我现在心情不好,你和我说什么话,我都有点听不下去。既然回来了,就先在家歇息歇息吧,我让宋连小蝴蝶她们给你安排间客房。” “小露……” 不等他回答,我便转身先离开一步了。 只不过我这一回头,再抬眸,却看见檐花斑斑的长廊上肃立着一抹玄色的颀长身影…… 是他。 下意识的挪回目光不再看他,我特意绕路离他远些,扶着楼梯木栏杆步伐沉重的上了二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还顺道在房间四壁上下了一层坚固的结界。 虽然这结界未必能挡得住他堂堂紫渊大帝,但至少能在他想要接近我的时候,及时提醒他,我并不愿见到他…… 未过多久,我便听见楼下起了争执声; “她是本帝的妻子,你离她远点!若是再敢对她胡言乱语,本帝定不轻饶!” 第311章 共长生·你心疼了? “离她远点?哈,帝君,那你为何不离乔姑娘远点呢?” “你放肆!” 陆清明故意抬高了嗓音:“昨天入夜的时候,下君还看见帝君在乔姑娘房中……与乔姑娘,相拥。今晨,乔姑娘说她身体不舒服,帝君还去看了她。若下君猜的没错的话,帝君是刚从乔姑娘那里出来吧?帝君若真将小露当做妻子,小露如今受了刺激又犯了病,帝君你不应该最关心小露么?若小露是下君的妻子,下君妻子伤了心,下君就算是给她三叩九拜磕头请罪,也要求她原谅,才没有那么多闲心思,去管别的女人好不好呢……啊对了,下君差些忘记了,帝君与乔姑娘的情谊不一般,毕竟帝君昨日,才为了乔姑娘,抛弃小露。” 这个该死的陆清明,真是下手狠毒,别人哪里痛偏往哪里戳刀子啊! “陆清明!何人允你如此放肆,竟敢挑拨本帝与夫人之间的关系!” “帝君与小露之间的关系,还需要下君挑拨么?明明帝君您亲手,碎了小露深爱您的一颗心,斩断了您与小露的这份情意。” “口出狂言!” “帝君您敢说,您从不曾辜负小露过?” “本帝对小白之心,从不曾掺杂半分虚假!” “那帝君为何要隐瞒小露,她的真实身份?帝君你莫不是,心中有鬼,害怕冥帝归位?众所周知,神仙下凡历劫,若在身为凡人、元神尚未清醒时,趁虚诛杀其元神,便可令她彻底灰飞烟灭,万劫不复,永不为神。 昨日在混元海,帝君选择救乔姑娘,一者是因为帝君确然心悦乔姑娘,二者,是帝君想借此机会让小露元神俱散,在历劫途中,神力未苏醒时,便轻易解决掉她。帝君,是与不是!帝君你害怕冥帝归位,重新掌权,届时你就不能再在冥界一人独大,自立为帝了,是与不是!” 铿锵有力的质问声,字字犹如石锤,重重砸在我的心尖上…… 说白旻想要在冥界一人独大,自立为帝的后半截话,诚然我是不相信的。 可前半截,他说神仙下凡历劫,若在身为凡人时被人诛杀元神,便可令其灰飞烟灭……却是让我的心,彻底凉透了。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只要在神仙历劫时杀掉神仙,神仙就会死的透透的……魂飞魄散,连个渣都不会剩,永远,都不可能再重回神位了…… 他明知那混元海可毁去神明的元神,却还是在知道我身份的情况下,让我坠进去……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脑海里滋生了出来,我霎时浑身发凉,阵阵战栗。 他是想……让我死! 须臾,外面又传来了两人交手时,灵力攻击劈开木质窗门的声音…… 未几,乔芊芊也搅进了混战中: “白哥哥,你们别打了,别打了!都怪凉娍不好,是凉娍让白哥哥与露露之间产生了隔阂!陆少君,你要是想撒气算账,尽管冲我来,不要伤害白哥哥!” “白哥哥,小心!啊——” “凉娍!混账,你竟敢袭击无辜!” “怎么,帝君舍不得了?帝君,您的夫人,冥帝陛下可是还在楼上呢!您这样与别人搂搂抱抱,她若看见……” “你找死!” “白哥哥,都怪凉娍,你别管凉娍了……都是凉娍不好,凉娍这就走!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出现在白哥哥眼前了……” “不许走!本帝倒要看看,除了本帝,谁敢赶走你!” “帝君终于还是说出心里话了对么!” 又是男人重重摔倒在地,猛地吐血声。 “恶灵族陆清明,冒犯君上,疯癫不敬,罚下烈火地狱,焚其骨!” “帝君好本事,这是要杀人灭口了么!” “自己下去领罚,勿要等本帝亲自出手。” “帝君也太自以为是了些,陛下在,帝君难道还想越俎代庖么!” “白哥哥,别再为凉娍与神君们闹的不愉快了,不值得,露露会不高兴的……” “你也知道白露姐姐会不高兴,怕她不高兴,你倒是从白哥哥怀里出来啊!白哥哥你能不能撒手,非要把事情闹到不可挽回的局面了,你才开心吗!” “白哥哥……” 外面的混乱吵得我一阵心烦气躁,我攥紧拳头咬牙忍得额角青筋抽搐,终于在女子又一声娇滴滴的白哥哥唤出口时,怒意爆发,一袖子灵力隔窗甩了出去:“混账!再给本王吵闹不休,就全都滚回冥界去!” 强大的灵力震得整个老宅都颤抖了五六秒。 无休止的吵闹声终于戛然而止了,我手脚发凉,指尖颤抖的摸过了青瓷茶盏,灵台又开始浑噩不清醒了…… 脚下蓦然间生出了大片大片的金色彼岸花,有两股凉意从我身体里飞了出去。 落地,化成了一个凡人模样的我,一个神仙模样的我。 神仙模样的我,眸色清冷的瞥了趴在茶桌上的我一眼,无奈启唇:“本王怎么活成了这副颓废模样。” 站在茶桌另一侧的我叹息道:“没有了冥界的庇佑,没有了冥帝的身份,失去了一切可平坎坷磨难的好运,饶是何人,都活不出精彩。能活成这个模样,已是十分不容易了。” “似乎,这三世的不幸,都是来源于他。” “那又怎样,你不还是,照样忘不掉他。” “若是没有凉娍帝女的事情,本王或许都已经原谅他了。” “世事无常,谁又能一辈子对谁坦诚。” “哎!越想越气!这个冒牌货,本王下去扒了她的皮!” “嗳,不要冲动。” “干什么!本王从来都没受过这等委屈,上一世就是太优柔寡断了,才让她钻了缝子,这一世本王非将她那张虚伪的脸皮给撕烂!” “你难道就不想试试他的心吗?” “人心,都是经不起试探的。” “那你能放得下他吗……” “我……” “我们之间,总得有个了结,但现在,还不是做了断的好时候。” “那本王也要给她点颜色瞧瞧!下次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本王可受不了这种窝囊气!” 拂袖一道光离开了房间。 再出现在一楼庭院时,那女人正在摇摇欲坠的装头疼要往白旻身上倒…… “白哥哥……啊!” 我突然抬掌施法,用灵力将她整个人都给悬了起来,吊在了半空—— 白旻仓促回头,一见是我又出现了,霎时眸下一沉,眼底漾起一丝惊愕:“萦儿……” 陆清明趴在地上吐着血,瞧我现了真身,赶紧爬过来磕头行礼:“下君陆清明,拜见冥帝陛下!” “冥帝陛下……”躲在桐花树下红着脸义愤填膺的宋连与小蝴蝶见状,俱是不知所措的呆了神:“白露姐姐,你竟然真的是冥帝……” 掌心灵力加重,被悬在空中的女人痛苦的夸张哭叫了出来:“白哥哥,疼,疼……露露,放过我,我求你……” 见美人儿梨花带雨,忍受不住,他终也慌了神,火急火燎的向我求情:“萦儿,她只是肉体凡胎,受不了你这么折磨的,萦儿……” 他着急往下说,而我却疾言厉色打断道:“紫渊大帝是当了几年冥界之主,就忘记君臣有别了么!本王办事,何须你在一旁插嘴!” “萦儿,我……” 我报复性的再次狠加了一把灵力,这次是真的将她弄疼了,都把她给疼哭疼吐血了。 “不要!”他为了阻止我再伤害她,竟然两步迈过来,抬起大手攥紧了我的手腕,“萦儿,你若有气,朝本帝撒便是,不要再折磨她了,万一失手……会遭雷劫的!” “你心疼她?”我面无表情的扭头看他,阴恻恻的逼问:“你舍不得她受折磨,你不想让她疼?果然是情深似海,想当日本王落入混元海时,海水都快碾碎本王的骨头了,你紫渊大帝愣是连眼都不眨一下,亲眼瞧着本王在海中命悬一线,都未曾有半分怜惜……如此对比,本王才是那个跳梁小丑!” 生气的深呼一口冷风,我陡然收了灵力,让她直接从半空中掉下来,摔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 “这次,只是个教训,再敢算计本王,本王有的是法子让你神形俱灭!”我挥手绝情的甩开了男人的手,转身要离开…… 或许,我该杀了她的。 但如今我灵力时有时无,元神在哪一关头苏醒也全凭运气……杀她,暂时还有些难度。 我不能独自在外滞留太久,须得尽快回到凡体内调养生息,与其大动干戈的与她撕破脸决斗……不如,等一切事情都有个了结了,我重回冥界了,再好好治她。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是我的劫,现在还不是能弄死她的良机。 左右这一场生死劫,还得我硬着头皮闯过去。 “小白。” 身子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了住。 他搂住我腰身的那双手臂,将我箍的很紧很紧,低哑了嗓音,一遍又一遍的向我道歉:“对不起,小白,对不起……是我伤了你。” 我皱了皱眉头,心情沉重的顿住了脚步,僵住了脊背。 启唇几度欲言又止,末了都被无尽的绝望给堵住了嘴。 半晌,我方另有深意的浅声用着仅有我二人能听见的嗓音提醒他:“本王的力量,普通凡人是承受不住的。方才,本王教训她,用了四成神力。” 言外之意:她若真是普通凡人,冥帝的四成神力,恐怕早就将她捏成灰烬了。 其实我是有机会告诉他真相的……可我就是怨他,时隔千年,却连自己曾经放在心尖上的人儿,都能认错…… 再说,我告诉他了,他会相信么? 不过徒劳而已…… 没等他揣测明白我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我就坚持不住的化作流光,消失在了他的怀里…… 他伸手,欲要抓住我:“小白!” 可紫莹莹的流光,终归还是在他掌心消失殆尽了…… —— 后来这几日,我都是在昏昏沉沉中度过的。 精神一日日颓废,可身上的灵力却是一日日渐长。 陆清明说,这是我体内的冥帝神力苏醒的预兆,也是我在人间即将历劫成功,重回冥界的征兆。 重回冥界,冥帝…… 不过说起来,近几日我确实能断断续续的想起一些在冥界做公主时的往事。 记忆里的未阴宫,水光潋滟,天色虽沉,却十里桃花,花盏透着盈盈的仙家神光。 宫檐飞翘,楼阁相接,神殿巍峨,钟声肃穆。 宫殿里有戴着面具陪我嬉戏玩闹的黑白无常两位叔叔,还有负袖端书阅览的白衣神君爹爹,喜欢穿一袭蓝衣,嗜好喝酒赌钱的娘亲……还有我那性子沉稳,风度翩翩的大哥,力大无穷,不务正业的二哥…… 终于知道,我原来也是有家的,也是有爹有娘,有哥哥保护的孩子。 我不是野孩子,我也曾被爹爹娘亲放在手心中捧着、溺爱着,养护长大…… 若没有那场冥界大劫,我应该也不会来人间,变成孤女沈白露吧。 阎王庙内,我给那尊金身庄严的阎君神像上完三炷香,随即后退几步,俯身,提起玄色龙袍裙摆,跪在了庙宇内信徒叩首祷告的暗黄色跪垫上,昂头僵着脖子看那不怒自威的父亲神像,瞧着瞧着,便忍不住的泪湿了容颜。 “爹爹……”我弯腰伏在地上抽泣着唤他,心如刀割的痛苦道:“若是你还在,该多好……若是爹爹还在,女儿就不用再做什么冥帝,就不用一定要往这人间走一趟了……爹,我想你,我好想你啊。 萦儿想你和娘亲,还有大哥二哥了……爹,这人间,好苦啊。一意孤行的滋味好苦,一厢情愿的滋味好苦,萦儿真的快撑不下去了……爹,你为什么就这样一声不吭的就离开了,娘,你不是说要亲自给萦儿挑选一个如意郎君,亲眼看着萦儿上了如意郎君的花轿,才会对萦儿放心么? 大哥,萦儿的帝王策,还不会背呢,你怎么不回来教训萦儿,打萦儿的手掌心呢。二哥,萦儿以后再也不和二哥抢酒喝了,再也不在爹爹娘亲面前告你黑状了,再也不偷你银子出去买小玩意儿了,二哥,我把爹爹娘亲给我的稀奇珍宝,都送你,你不是特别想要爹爹从天界讨回来的那颗碧海夜明珠么,我给你,我不要了我都给你,你要我多少颗珠子玩弹弓,我都答应! 求求你们,回来吧,别留我一个人在世上,爹爹,你们回来好不好,萦儿害怕,萦儿一个人在世上孤独的活着,萦儿害怕!爹,你不是最疼萦儿的吗,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别玩了,你和娘亲哥哥别再吓唬萦儿了,只要你们可以回来,萦儿愿意继位做冥帝,折子我批,公务我处理,冥界大小事我都管,我再也不诓骗黑叔二叔帮我批折子了,我再也不淘气了,爹,你回来,别不要萦儿……爹,别把萦儿一个人留下来……” 泪水呛得我剧烈咳嗽了起来,我趴在地上越哭越伤心,宋连蹑手蹑脚的走过来,抬起小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帮我顺气:“白露姐姐,你别哭了……你哭的这么难受,阎君老爷看见了,会心疼的。” 小蝴蝶也掏出帕子小心翼翼的给我擦拭着脸颊泪水,“是啊白露姐姐,阎君老爷以前这么疼你,他肯定也看不得白露姐姐你这么悲伤……人死不能复生、呃神死不能复生,白露姐,你节哀。 我觉得,如果阎君老爷在天有灵的话,他一定不希望白露姐姐为了他们而哭坏了身体……他们肯定想让白露姐姐好好的,坚强的活着。 白露姐,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和宋连哥呢!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和宋连哥都肯定会陪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的!白露姐,我们是你这一边的,你永远都是我们的亲姐姐! 呃,不管你是冥帝媂萦陛下也好,还是凡人沈白露也好,我们都爱你!” “对啊对啊,白露姐,就让我和小蝴蝶替阎君陛下与阎后娘娘、两位殿下爱你吧……你还有我们呢!” 我含泪欣慰的笑出声,从地上爬起来,直起脊背,抬起袖子抹了把脸上的鼻涕泪水,感动的执起两个小娃娃的手,泪眼朦胧的向他们承诺道:“我知道,我知道从头到尾,都仅有你们两个会无条件的相信我,站在我身边……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把你们两个从我身边抢走,哪怕是老天爷,也不行!” “白露姐……” 我站起来,牵着他们两人的手,带他们走到父君神像前,挥袖施法在奉香的条案上化出了一盏粉色莲花,红着眼同他们道:“我需要你们两个的指尖血,一滴足矣。” “指尖血?”小蝴蝶与宋连相视一眼,虽是不解,但却也乖乖听话,相继咬破食指,挤出了魂体的一滴鬼之精血。 “呐,给你。”两个小家伙把染血的食指送到我眼前,我抬掌用灵力取了他们的精血,再将两滴赤黑色的血珠封印进那盏粉色莲花内,又一挥袖,粉色莲花消失了踪迹。 “父君,这两个孩子的命,就请你暂时帮女儿保管了。” 小蝴蝶吮了吮被咬破的手指头,蹙眉不开心道:“苦的?” 宋连耸耸肩,“鬼的血,可不就是苦的!” 小蝴蝶鼓腮郁闷,缓了缓,扑过来抱住我胳膊:“白露姐姐刚才是在干嘛呢?” 我揉了揉哭肿的眼睛:“是在帮你们解除不能离开折幺镇的禁制,从今往后,你们就不用再依赖折幺镇的地力修炼了,可以在人间自由行走,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而且,可以自由出入冥界未阴宫。” “解除不能离开折幺镇的禁制,自由出入冥界未阴宫……未阴宫,那可是冥界的皇宫啊!”小宋连激动的搓手:“我突然就体会到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快感!白露姐姐成了冥帝,不但能帮咱们解除一生不能离开折幺镇半步的恶毒诅咒,还能让咱们一跃成为冥界未阴宫的关系户,这个大腿抱的,真香真快乐!” “那咱们以后,是不是也会有得道成仙的机会?”小蝴蝶晃了晃我的胳膊问我。 我点头,温柔的摸了摸小蝴蝶脑袋:“白露姐姐会照顾好你们的……蝶儿,宋连,我现在只有你们了。” 宋连吧唧着嘴,突然老成了起来:“其实,能不能离开折幺镇,自由出入未阴宫,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守在一起,谁也不离开谁。” 小蝴蝶点头一万个同意:“对对对!重要的是咱们一家人,永远都能好好在一起!” “一家人……”我心酸抿唇一笑,“说的对,一家人好好的,就足够了。”昂头看着那张与记忆里不大吻合的尊神容颜,我又心如刀剜的苦笑出声:“爹、娘,大哥二哥,什么时候我们一家人,也能够再团聚呢。” 宝相庄严的阎君神像没有回答我…… 我失望的收回目光,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伤感的转过身,打算离开时……倏然一道红光从阎王大殿的上空似丝丝细雨般,兜头罩了下来…… 落地生根,长成一盏盏如火如荼的红色彼岸花。 第312章 共长生·回到从前 彼岸花! 我蓦然再回首,惊讶万分的看向我那温文尔雅,英气不凡的阎君爹爹…… 一时不知是该惊喜,还是该更伤怀。 “爹爹……” 彼岸花开,意味着阎君的神力还没有彻底消散。 我爹他,或许真有一灵尚存人间。 再想上前靠近神像,背后却有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一怔,闻见了空气里夹杂的那一丝丝熟悉的清莲香,迟迟不敢回首、面对他。 “夫人。” 几日未曾搭理他,他的声音何时变得这样沙哑了。 气息仿佛也不是很足,像是精神状态不太好,应该憔悴了许多吧。 可,他又为何会憔悴? 至少不是为了我……应是近几日他那位心肝儿公主身子不好,又让他劳心劳神了吧。 我深吸一口气,冷漠的侧肩躲开了他的手,牵住小蝴蝶软软的小爪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回身绝情的与他擦肩而过了。 “白露姐姐。”宋连也跟上了我们,佯作对他视若无睹。 一脚迈出阎王庙门槛时,他突然在身后痛心疾首的问我:“小白,真的不打算,再要为夫了么?” 我忽觉好笑,昂头,极力控制着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不掉下来,良久,我才调整好状态,不冷不热的平静回了句:“是紫渊帝君你先丢了在下,何谈在下不要紫渊大帝了呢?帝君公务繁忙,我就先不叨扰帝君了。以后你我,还是少见面为好。” “小白,现在认错,是不是一切都、晚了?” “你没错,帝君英明神武,如何会错。错的都是我,都是我这个区区凡人。” 他闻言沉默了,隔了许久,才嗓音有丝颤抖的沉沉再道:“小白,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四个字,又扎的我心口一阵刺痛。 我勉强笑了笑,淡淡讥讽道:“这句话,真的是想对我说的吗?你想我了?是想我像个哈巴狗一样,被你挥之即来驱之即去了,还是想我,再回到你身边,让你过上左拥右抱,白日里左边佳人在怀,晚上还可以与右边的我温存的生活了?白旻,你到底将我看成什么了?一件玩物么!我究竟有哪点招惹到你了,你要如此羞辱我!” “小白,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旻!父君在这看着呢!举头三尺有神明,上苍在这看着呢!你口口声声说父君对你有恩,难道你就是这样报父君之恩的么!父君若还在,你胆敢如此欺辱我么!”我怒吼着打断了他,对他失望透顶的喘息着冷笑:“呵,是啊,若父君还在,我就不用入凡历劫,我就不用变成凡人沈白露,不用被你玩弄于鼓掌……更不用再与你有任何交集。若非我所有亲人都不在了,你也不敢对我如此狠心……不过白旻,你听清楚了,即便我如今孤立无援,没有了所有倚靠,你们也别想任意拿捏我!别再逼我了,不然,你会后悔的!” “小白……”他唤我的嗓音愈发沙哑,愈发悲恸。 我阖目狠狠咬住下唇,攥紧小蝴蝶的小手,继续大步离开阎王庙。 想我,认错?呵,这都多少次了?他以为,我还会上他的当吗? 我原谅过他,也曾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过……我深爱他,舍不得怪罪他,可到头来又换来了些什么! 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一次又一次的心碎罢了。 同一个坑里,我失足过无数次,这回也该长长记性了。 回去的田间小路上,小蝴蝶忍不住的问我:“白露姐姐,这一次,你是真的不打算要白哥哥了吗?其实白哥哥以前,不这个样子,他以前从来不会做任何伤害到身边人的事情,他以前,是个宽和,分得清孰轻孰重的神仙。白哥哥以前很好很好的……要是没有芊芊姐,该多好,白哥哥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吸了吸哭痛的鼻子,低声叹道:“你也说了,是以前。人都是会变的,神仙也会变。以前性子坏的人,现在或许会变得很温柔。以前正直温和的人,现在或许会变得比任何人都冷漠薄情。就算现在没有乔芊芊,以后也会有其她能影响他心性的人出现,他迟早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那白露姐姐,你现在,还爱白哥哥吗?还愿意,继续爱他吗?” 我摇头苦笑:“不知道。我爱的,是那个心底干干净净,只会对我一人好,清雅如莲,清风霁月的白旻。我嫁的,也是那个屡屡拨动我心弦,护我于生死,救我于绝望的白旻。 可惜,曾经那个让我满心满眼喜欢的阿旻,早在我坠入混元海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个白旻,我不敢靠近他,我怕靠近他会没命,会魂飞魄散。 我怕靠近他,日后他还会为了自己所爱之人,对我做更过分的事情。我如今终于晓得,何谓人生八苦,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最苦了。 拿又拿不起,放又放不下,到头来的一切折磨,都须得自己独自承受,而这种碾心碎肺的感觉,却比千刀万剐还痛。” 宋连有点听不下去的低头长长一叹,加快步伐来到我身边,牵住我的另一只手,暖心安慰道:“白露姐,坚强些。如果真的撑不下去了,就不撑了……白露姐,放过自己吧,如若一个人不值得你去爱,不值得你去拼命了,那你就要及时收心,及时止损。” “及时止损?”我嗤笑一声,昂头看天,绝望道:“情爱这件事上,又有谁能真正做到及时止损呢?哪一个不是被伤的遍体鳞伤了,才终于无力再坚持,自甘堕落……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们总不至于,一辈子都要这样没完没了的纠缠下去。终有一天,会有个结局的。” 小蝴蝶闷闷不乐的感伤叹气:“白露姐,你这样,我们好心疼的……忘了他,前路会有更好的良人在等待着你!你现在这么难受,我和宋连哥也不能帮你分担些……白露姐,我给你唱个儿歌吧,电视上说听儿歌能让人心情舒畅,有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的感觉……”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嘎嘎嘎嘎!” “……蝶儿你确定你唱的是数鸭子,而不是杀鸭子?你唱这么难听,白露姐只会听的更难受!” “你胡说,胡说!我唱歌最好听了好不好。我唱的就是数鸭子,二四六七八,咦,那三和五呢?” “第三只和第五只,被你杀了!” “哦,这样吗。突然,真的想吃鸭子了。” “你个吃货!!!” 迈进家门,陆清明早已在院落中等候着我们回来了,觅见我们刚入门的身影了,便欣然握着玉骨折扇,眉眼带笑的迎了上来:“回来了?给阎君陛下上完香,心里可有好受些?” 塞给我一只大白兔模样的电暖宝宝,他细心道:“冬日天冷,在外面逛了这么久,肯定被风吹的手脚冰凉了吧!快,用这只大白兔暖一暖。走,先去树下坐一坐,我在厨房给你们熬了鸭汤,等着我去把汤盛出锅送过来,你们先尝一尝!” “鸭汤?”小蝴蝶眼前一亮,欣喜道:“清明哥怎么知道我正好想吃鸭子了!” 陆清明扶着我在桐花树下坐下,温润的挑了挑眉头,柔和道:“近几日陛下的身子瞧起来一直不甚好,脸色总是苍白没有血色,吃得也少,胃口极差,再这样下去,身子迟早要被折腾垮。所以臣今日就特意去集市上买了两只大鸭子,两只乌鸡,带回来炖炖好给陛下养身子。” “哦——原来是为了白露姐啊!”小蝴蝶一脸八卦的嬉笑道:“清明哥对白露姐可真细心体贴!” 陆清明淡淡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我自然是要对她细心体贴,别人不珍视她,我得珍视她……好歹,在阳界的时候,我与她也是名正言顺的男女朋友,在大学里,无论何人看见我们俩,都免不得要夸一句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宋连背地里冲陆清明翻了个白眼:“是啊是啊,你们是挺般配,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可你最后不还是背叛了白露姐姐,光明正大的在公司脚踩两只船,都和人家谈婚论嫁了还吊着白露姐,要不是被白露姐发现了,分手了,你还打算一直骗到你和别人结婚再放过白露姐吗!而且!你还一心贪图荣华富贵,想要抢白露姐的房子,害白露姐差点死在那个臭道士的手里了…… 你珍视她?我看你还不如白哥哥呢!白哥哥变心是因为前世姻缘,前世姻缘属于不可抗拒的原因,而你变心是为了钱!如果当初你能有这觉悟,后面不就没有白哥哥什么事了么!白哥哥爱哪个女人就去找哪个女人好了,就犯不着再来招惹白露姐姐了……总之你和白哥哥是大哥别说二哥,渣的不相上下!谁都没资格说谁!” “本君、”陆清明陡然一呛,被宋连噎的无语反驳。 我见状却是默默勾唇,低头慵懒的卷了卷玄色绣金线龙纹的广袖,漫不经心的阻止二人继续拌嘴下去:“好了,我现在不想听到这些烦心事。说起来我也的确饿了,清明哥哥,你去帮我盛汤吧。” 陆清明尴尬的脸色变了变,随即无比温柔的点头:“好,小露等我,我去去就来。” “嗯。” 待陆清明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远了,宋连方嗤之以鼻的嫌弃抱怨了一句:“真是越看他越讨厌!呸,虚伪的男人。嘴里说的好听,可实际上却做的难看极了!白哥哥变得再坏,也没有他人品坏!白露姐,你以后可得小心着他点,他可不是个好人!” 我扶额阖目静休,不大理解的问他:“前两日你们相处的不是还挺好的么?他还给你们买了好几桶麻辣烫,那时候你还和我说陆清明可能是真的浪子回头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把白旻甩了,和他相处一下试试。怎么今儿突然又变了说法,对他意见这么大了?” 小蝴蝶也不明所以的昂头问宋连:“是啊是啊,清明哥哥这几日的表现不是挺好的吗?宋连哥你干嘛突然这么针对清明哥哥?” 宋连不悦的解释:“哎呀我这不是针对,我这是……这是……” 听他几度欲言又止,我抬指遮唇,打了个哈欠,挑明道:“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事了?但讲无妨,你告诉我,我以后也好多些防备。” 宋连噘嘴犹豫了片刻,昂起肉嘟嘟的小脸鼓起勇气诚实回答我:“是、昨晚上,白露姐姐你不是身子不适,腹痛难忍,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撞掉了茶几上的花瓶嘛……原本是白哥哥最先赶到白露姐你房门口的…… 可他正要推门进去的时候,却被陆清明给施法阻拦住了,陆清明和白哥哥说,白露姐你怨他、恨他,根本不想见到他,白露姐你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 虽然这话说的没毛病吧,但是、白哥哥后来内疚的不行,他没脸再亲自过去看望你了,就把自己昼夜不眠熬了整整五天五夜才炼制出来的一瓶灵丹交给了陆清明,让陆清明转送给你…… 那灵药原本就是白哥哥耗修为耗真元炼出来的,可到了陆清明的嘴里,就变成了是他千辛万苦给你寻的灵药。他还敢当着你的面说,白哥哥不仁不义,移情别恋,你都病了这么久了,白哥哥愣是一口水都没给你送过…… 他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要不是白哥哥给他灵丹的时候,恰好被我撞见了,我恐怕也要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蒙蔽了。他这样厚颜无耻的抢占别人的功劳,良心真的不痛吗!那些灵丹,可是白哥哥的神仙血与修为凝聚而成的!再怎么说,那也是白哥哥对白露姐的一片心意……他怎能连白露姐的知情权都剥夺了呢?” “昨晚陆清明给我的灵药,是白旻炼的?”我诧异的睁开眼睛,坐起身子,有些意外的拧紧眉头再重复确认道:“你当真亲眼看见,药是白旻给陆清明的?” 宋连坚定点头:“是!亲眼所见,连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话,我都听的一清二楚!” 那药竟然是白旻炼的……怪不得刚一服下腹,我就感觉到周身真元顺行,满身血液清凉似水,一阵舒爽。 诚然我是没把药物的来路往白旻身上联想,毕竟就如陆清明所说,我被混元海伤了神魂的这段时日以来,他连一口水都不曾给我送过,纵然这也是我自个儿的意思,是我自个儿总嘴上说着不愿再见他……可我们现在还有个夫妻之名在呢,他就这样堂而皇之的不再管我……不来看我,每日却按时去给乔芊芊送药疗伤,我说心底不怨他,诚然也是不实诚的。 我以为,他从今往后都不会再关心我了,我以为,他已彻底把我从心底抹去了……又怎能再猜出,那瓶疗伤效果甚好的灵药,是他用自己的神仙血炼就而成的呢。 “修为,血。”我并没有流露出很感动的神情,只是轻描淡写的哦了声,言语之中,还夹了丝旁观者看戏的落井下石意味:“原来他紫渊大帝,也有被人出阴招的这一日。” “白露姐……”宋连懦懦瞧着我,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里藏满了想说的话,但碍于我现在不大想听那些为白旻洗白的言语,只好默默将嗓门眼里的字眼又吞了回去 我能猜出宋连想说什么,但纵然白旻如今如何献真心弥补我,我都忘不掉那日在混元海上,他飞身前去接住乔芊芊,弃我于死亡的边缘,害我差些魂飞魄散的那一幕。 深深吸了口气,我勾唇心如死灰的嘲讽道:“陆清明目的不明,人品烂,抢人功劳,满嘴的谎言,确实不可信。但白旻,他也没有好到什么地方去。陆清明如今只不过是骗骗我而已,可白旻,却是想要我的命。宋连,蝶儿,我如今除了你们俩,谁都不会信。他们都曾背叛过我,都不值得我信。” 宋连砸吧砸吧嘴,想了想,又试探着问道:“那,白露姐,你和白哥哥还有可能回到从前吗?” 第313章 共长生·露出破绽 “从前?”我内心毫无波澜的扶额冷淡道:“破镜不能重圆,碎了的心,也无法再修补如初了,从前始终都是从前,回不去了。如果,真有时光倒流的话,我不会再一时见色起意,把他捡回家了。我们,再也不要相遇,就这样各自安好,平平淡淡的过完一辈子,于他于我,都是解脱。” “解脱。”小蝴蝶揣着袖子,似另有深意的嘀咕了一句:“可惜没有时光倒流,就算有,白露姐也终会再与白哥哥重逢的,命中注定的缘,哪是这么容易就躲掉的呢?” 命中注定的缘……呵,是啊,仅仅是命中注定这四个字,便掐灭了我一切的奢望与幻想。 …… 陆清明在厨房磨蹭了许久才将三碗鸭汤端送了过来。 彼时我尝着那瓷碗里鲜香清淡可口的汤汁,忍不住感慨道:“没想到清明哥做凡人的时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当了神仙了,反而厨艺突然精湛了,这鸭汤,做的丝毫不输于五星级大酒店的口感。” 陆清明低头温和一笑,款了款袖子稳重道:“当凡人的时候,终归只是个头脑愚钝,九窍只开了七窍的俗物。沾染了世间浊气太久,难免会被万丈浊尘影响了性子。 那时候的下君,的确很多不足愚蠢之处。下君生在农村,却过的并非穷苦百姓生活,幼时被父母捧在掌心中悉心养育,从未吃过半分苦楚,虽生活环境差劲,却享受着脚不沾泥的太子待遇,连只鸡鸭都逮不着,更遑论,亲手做羹汤了。 可现在……陛下有所不知,下君原非父君嫡子,下君的母亲,曾经是嫡母的陪嫁丫鬟。嫡母那年重病而亡,父君心伤至极,夜夜宿在嫡母的寝殿借酒浇愁,以泪洗面。 嫡母死后第二年,父君遭人暗算,乱了神智,加之时分又在嫡母寝殿多喝了两盏酒,于是,便阴差阳错的将母亲当做嫡母给玷污了。 只那一回,母亲便有了下君。但彼时父君不敢面对他酒后乱性,负了嫡母的事实,就狠心将一切怒火撒在了我母亲头上。 最终,我母亲被父君打入了后院柴房,终日里都要做烧火煮饭,洗衣劈柴的重活。如此苦熬了两年,我母亲才孤身在柴房中诞下了我。 我幼时便被后院那些狐假虎威,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的鬼仆们给当做低等奴隶对待,为了不让母亲挨打,不让母亲每日那么劳累,我白天要拾掇院子,充当园丁,洗衣做饭,劈柴挑水。 晚上还要帮母亲织布,为母亲做鬼仆们安排下来的闲杂小事。我如今的这一手厨艺,就是那时候练就出来的。 我与母亲相依为命了整整三百年,我三百岁的那年中秋,阎君陛下倏然驾临了恶灵族,我父君欣喜至极,下令要拿阖府最好的食材做中秋宴,招待阎君陛下。 那晚恶灵族热闹非凡,烟花齐放,鞭炮齐鸣,为我父君送菜肴的宫女突然少了一个,我母亲迷迷糊糊就被扯到前院去打下手,被他们当做侍女用,要她给我父君呈菜。 而恰在那会子,父君的其他子女在场子里与阎君陛下的大皇子二皇子比射箭,我那位父君续弦所生的二弟不小心手抖,把箭射向了偏席的父君,我母亲见到,奋不顾身的冲了上去,替父君挡了一箭。 我父君隔了很久才认出母亲,不过他那时候应该更多的是惊讶,却没有感动吧。 他令人将命在旦夕的我母亲给拖下去,后来还是阎君陛下见我母亲伤势严重,很是好奇我母亲的身份,出言追问了一句受伤女子是何人,我父君才支支吾吾的说出了我母亲是他贴身丫鬟。所谓贴身丫鬟,不过通房罢了。 而巧便巧在,我那时候年幼,见他们在一起比射箭,觉得新奇,便也混进场子里捡他们不要的次等弓玩,误打误撞的一箭中了靶心,引起了两位皇子殿下的注意。 大皇子一眼便猜出了我是父君的孩子,就牵着我的手,把我带到了阎君陛下的面前。我父君,亦是那会子才晓得我的存在。 彼时阎君陛下心情好,道我母亲护驾有功,便当着众人的面,封了我母亲为父君的侧夫人,而我,也终于从一个任人践踏的小杂种,得以认祖归宗,成为恶灵族的少君,上君府的大公子。这些年来,我战战兢兢,一直都想得到父亲的认可。” 说到此处,他看天长叹息:“好在这么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父君他终于肯承认我是他儿子了,终于肯让我成为恶灵族上君府的继承人了……” 含情脉脉的看向我,他目光真切道:“小露,我虽不如他人权势滔天,但我愿意给你安稳的生活。不管你现在愿不愿意信我,我都不会放弃追求你的。小露,在别人那受了伤,就回到我这里,让我给你疗伤吧。” 没成想,他原来还有这般不堪回首的童年遭遇啊。 不过,我的关注点却不在于他幼时过的有多么凄凉不好,而是在于……三百岁,在神仙之中,应该是属于刚启蒙的幼童吧。 类似于凡间五六岁的孩子。 五六岁,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岁。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头脑本事利用我爹爹与大哥……此人真是不容小觑啊。 碰巧?鬼信啊,这巧的也太恰好了些吧! 况且,这种阴谋诡计耍手段的行径,他在做凡人时,我就已经见识过。 这分明就是他陆清明能干出来的事情嘛! 改邪归正? 一想到他昨晚上信誓旦旦和我诉说着取那灵药有多么艰辛多么困难,我在他心目中有多么重要,多么珍贵,甜言蜜语差些真就感动到了我的嘴脸,我就觉得无比恶心,就觉得改邪归正四个字搁在他身上,就是一个臭屁! 臭的我都没心情再喝这碗鸭汤了。 但,纵是心里千万个嫌弃他,可面上还是不能表现出来,我端着鸭汤干笑笑:“你的情义,我都知道,只是现在……我们还不合适,我与白旻还没有和离,我不想落的一个婚内出轨的坏名声。” 他那厢眼里透了几丝得逞的笑色,继续言之凿凿的表真心:“没关系!我等你,小露,多久我都等!” 我佯作被他感动,抬起雾蒙蒙的双眼,朝他莞尔一笑:“好。清明哥,我会记得你的好……” “小露。”他抬袖怜爱的摸了摸我的头。 指尖愈发往下,正要进行下一步暧昧的动作时,我敏锐的咳了声,赶紧低头躲开了他的咸猪手,佯作被鸭汤呛到,捧着温温的瓷碗换了个话题敷衍他:“这鸭汤,真就挺好喝的……对了,你今天熬汤竟然没有放枸杞,我看别人熬清淡鸭汤都是得放点枸杞的,你这里白白的小丸子,是什么东西啊?尝着和枸杞味儿差不多,都是酸酸甜甜的。” 他一顿,脸色变了变,有些许反应不过来的隔半晌才假笑着回道:“啊,这是云团子,算是枸杞的替代品,不过比枸杞的滋补效果要好一些。我是按着古时宫廷炖汤的方法来做这鸭汤的,枸杞在古时宫廷,属于药用品,非必要场合,枸杞是不能当做食材轻易使用的。” “枸杞还不能当做食材使用?这古时候的宫廷规矩,也太奇葩了点吧!”我不可思议的好奇问下去:“为什么呢?” 他挑眉温润回答道:“据说,是因为千年前的大禹朝时期,有位皇帝当政时残暴不仁,引得朝野上下以及民间江湖俱是一片怨声载道,宫内宫外皆有不少有志之士日夜揣摩着想要取他性命,他刚登基三年,便被刺杀了不下百次。 帝王在宫中被人掂刀追着跑的场面更是每个月都要上演一两次,后来他被折磨的实在受不了了,就患上了怪病,夜夜发癔症,有一次他做噩梦梦见有位黑衣蒙面人提刀砍下了他的脑袋,他脑袋落地时,脖上喷血半丈高。 他从梦中惊醒,被太监们侍奉着喝参汤时,恰好便见到汤水里飘着两枚枸杞。被吓出心理阴影的帝王错把枸杞当成了血珠子,极度恐惧的情绪下,两眼一闭,倒龙床上昏死了过去。 打那以后,大禹朝上下便禁止出现枸杞这种东西了。后来昏君中年早逝,留下了十三岁的嫡子继承皇位,嫡子继位后觉得仅凭一个梦便举国禁枸杞,有些太蛮横霸道了,所以便下旨,在民间解除禁枸杞条令,至于皇宫中,碍于那道禁令乃是他父皇亲笔所下,为了不有失孝道,新帝便暂时没有解除皇宫禁枸杞之条令。 新帝刚即位那几年,皇宫阖宫上下的确仍旧看不见枸杞。御厨们做御膳时,若遇见了一定得用枸杞改味搭配的菜品,便将这与枸杞口感大差不差的云团子代替,云团子是白色的,状似小汤圆,吃起来口感也比干巴巴的枸杞好,故而颇得皇室青睐。 只是云团子此物珍贵,价格不菲,只供皇室享用倒是供应有余,而普通宫人侍卫们,却是根本吃不起这东西,又加之枸杞这味药材原是治某些病症不可或缺的药引,所以新帝在位过十年后,宫内便放开了对枸杞的管制,允普通宫人及太医们采购使用枸杞,只余皇室成员内部不可再用枸杞。 这个规矩后来一直延续到大禹国覆灭,所以在大禹国时期,真正的皇家人都是不食用枸杞的,即便没有云团子可替代,他们也不会食用半枚枸杞。” “真正的大禹国皇家人都是不食用枸杞的,这个规矩,果然有趣。”我轻轻舀起一勺子漂浮着两枚云团子的汤水,正要细细品尝,脑海里却突然闪现出了当初乔芊芊给我熬的那碗乌鸡人参汤…… 那一回,我记得很清楚,那碗乌鸡人参汤里漂浮着的,就是鲜红的枸杞。 可陆清明不是说,真正的大禹皇家人,不食枸杞么? 难道,是白旻与凉娍帝女生活的那个年代,还没有发生陆清明所说的这桩事?那会子大禹国皇室,还并没有禁食枸杞? 既然是皇家帝女,那理应遵守皇家规矩才对。 即便是善厨艺,也不该使用皇室明令禁止的食材…… 难道,这个凉娍公主的身份,真的有问题? 细想慕莲神君先前同我说过的那番话,我也觉得现在的芊芊,来历颇为不明蹊跷。 可,感觉始终都只是感觉,我们现在并没有确切证据证明她真的不是凉娍公主,万一……是我们误会了她,届时闹大了,脸上可真就不好看了。 不过,说到慕莲神君……这几日我都被先前的事给折腾的头脑不清,分不出闲心再担忧旁人了,一时间竟然忘记芊芊都已经回来了,慕莲神君却依旧不见踪影…… 我放下手中的汤水,拧眉问宋连:“慕莲回来过么?” 宋连本在拿着小勺子漫不经心的舀汤水喝,忽听我这么一问,陡然清醒了神,连忙摇头:“没,没有!对哦!芊芊姐都回来了,慕莲哥哥怎么还没出现……该不会是,被芊芊姐和白哥哥气跑了吧!” 我抿唇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个可能。他离开之前还和我说过,过几日要先回自己修炼的洞府闭关一段时日,准备应神仙的大劫呢!那日我被掳到芊芊身边的时候,白旻已经先找到芊芊了。有可能,是慕莲见芊芊有人救了,就失望了,伤心了,早一步回自个儿家了。” 宋连赞同的一个劲点头:“有可能有可能,极有可能!自从芊芊姐有了凉娍公主的回忆后,芊芊姐就一直缠着白哥哥,和白哥哥走的很近很近,白哥哥也没有顾及到慕莲哥哥的感受,刻意和芊芊姐保持距离。 慕莲哥哥以前那么喜欢芊芊姐,眼下自己深爱的女人成了别人的前妻,还与别人余情未了,藕断丝连,卿卿我我,恩恩爱爱不搭理他,他心里肯定也难受极了,他现在应该和白露姐你一样丧,肯定想先找个地方一个人安静安静了。 所以,慕莲哥哥现在还没回来,大概率就是躲回自家洞府冷静去了,眼不见,心不烦,看不见了不就不伤心了么!” “看不见了不就不伤心了么?”我自嘲的轻笑一声,摇摇头叹息道:“他倒是会躲清闲,不像我,连躲都不晓得能往哪里躲。这可是我的家啊,离开了这里,我无处可去。” “白露姐……” 宋连正与我说着感伤的话,本在一旁安静杵着的陆清明突然面带急色的伸手搭在了我肩上,低低出声打断了我们:“小露,我父君手下的掌案使来人间了,我出去见见他。” 恶灵族来人了? 恶灵族上君可真是不放心他这个儿子,他不过在人间久留了几日,上君便耐不住的令掌案使入凡来寻他了。 我正愁着没理由打发掉他,正巧他自个儿要走,我当然是乐意顺水推舟的:“嗯,你先去吧。” “在家等我!”他眼神里饱含深情。 我面不改色的顺从:“好。” 他得了我一个好字,这才肯满意的转身化作云烟离去。 而他走后,我却是立马拉住了宋连的一只小手,轻声与他商量吩咐:“他方才提起的大禹皇族人不食枸杞一事,你都听见了吧?我现在心中有个疑团迟迟没能解开,我需要你们帮我做件事,帮我,再去盛两碗鸭汤,分别送给芊芊与白旻。宋连,白旻的那一份你去送,顺道,再明里暗里的向他打探一下他以前做大禹皇帝时,皇族是不是也有这个规矩。” “白露姐是想向白哥哥求证一下皇族是不是真的不食用枸杞?可大禹皇家人吃不吃这东西,与咱们有什么关系吗?”宋连眨眨眼,天真问道。 我叹了口气,坚定道:“当然有关系……若是不食用的话,那芊芊她……可能真的有点怪。她之前给我熬乌鸡汤的时候,特意放了不少枸杞。不过,我现在也不敢确定她究竟是真的不避讳这个,还是觉得左右那汤水都是做给我一个平民喝的,所以就没那么讲究……” “哦,我明白了!”宋连恍然大悟,小脑瓜十分聪明的一语道破我的心思:“其实白露姐你就是想验证一下芊芊姐那个凉娍公主究竟是真是假!对不对?” 我紧了紧眉心,也不想再对他们有所隐瞒了,一口承认道:“对!我总感觉……现在的芊芊有点问题。” 宋连噘嘴无奈道:“我和小蝴蝶早就觉得她有问题了,是你和慕莲哥哥一直咬定芊芊姐没被人附身,所以她不可能有问题……其实你和芊芊姐自打从始空山回来以后,就甚少在一起玩了,平日里甚至都不怎么接触。 而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隔三差五就去骚扰家里的所有人,我们与芊芊姐,可比你与芊芊姐走得近多了,其实芊芊姐这个人,怎么说呢,越发亲近,就越能发现一堆破绽。 当然,我相信白哥哥肯定也能感受到她的许多怪异不合理之处……只是白哥哥现在已经被凉娍这个名字给迷惑住了。” 拍拍胸脯,宋连一脸正经的和我保证:“白露姐你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和蝶儿去办,一定会给你带回来些有用的信息的!” 我欣慰的摸了把小宋连的脑袋,抿唇一笑道:“好,那我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了!” “没问题!” —— 一个小时后,宋连与小蝴蝶分头行动,把两碗加有云团子的清汤送给了白旻与芊芊。 然结果,倒是与我心中所料,吻合了七八分。 小蝴蝶最先跑下楼到宅院后面的树林子里来找我报信:“芊芊姐夸了句汤不错,还说清明哥哥对白露姐你当真情深似海,真让旁人羡慕,让他人不及。然后我问她喜不喜欢吃云团子,她,竟然把云团子当成了藕丸……白露姐,我敢确定,芊芊姐压根不认识这东西!” 不认识,似乎就对了。 我刚刚特意在网上查了一下云团子这味食材,一查才发现,这食材仅有在大禹朝时期的东南地域才生有,且云团子与枸杞子一样,都不仅仅是食材,还是味滋补身体的药材,但因云团子产量低,每年也就仅产三百多斤,故而云团子在民间,价比黄金。 至于宫中的云团子,也都是地方官府每年定时定量上贡上去的,总产量也就三百斤,供进皇宫的,不过区区一百斤,这一百斤,要有三分之二被晒干储进国库,以备御赐臣下,及太医院药用,剩下的几十斤方是可供皇家一年食用。 因此,即便是真正的皇室中人,一年可吃到的云团子都是少之又少,又遑论皇族外的百姓们呢。 云团子稀有,寻常人家辨不出这东西很正常,可若是连一国帝女都认不出来,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没过多久,宋连也风风火火的跑过来送消息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掐腰喘着道:“白露、姐!问出来了,问出来了!白哥哥说那是皇家御膳所添之物,他上头往上数第四位皇帝是个暴君,看不得枸杞,总觉得枸杞是血,所以皇家便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帝王及帝后帝妃,公主皇子,乃至亲王,只要是住在皇宫中的皇家人,煲汤用药一律不用枸杞,改用云团子代替!” 我扶额叹了口气:“果然。” 白旻能认出来,芊芊认不出来……那便意味着芊芊的身份,着实有假。 可芊芊若不是凉娍公主,又怎会有凉娍公主的记忆,怎会有凉娍公主与白旻的定情信物呢? 想要往深处探究,但,又突然觉得,芊芊她是不是凉娍公主,与我又有何干系呢。 这事,难道不该是白旻自个儿去查么?我又何必在此,杞人忧天呢。 心累的晃了晃脑袋,我扶着大树懒散的拂了拂袖子:“知道了,你们先找地方玩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在林子里吹吹风。” 小蝴蝶与宋连相视一眼,有点犹豫,但磨蹭了半晌后,还是选择乖乖听话,手牵手奔别处玩去了。 两个小家伙走远后,我才扶着大树抬起另一只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心口。 自从在混元海里伤着后,我的心脏便常感又闷又疼,陆清明说,是我当下这副半人半仙的身躯太孱弱了,受不住混元海海水洗涤魂魄的重伤,所以才会留有身体不是这儿痛就是那儿痒的后遗症。 第314章 共长生·是小花藜 归根究底还是身体太虚了,抵抗不住混元海强大灵力的侵蚀。若不是我这副没用的废物凡人壳子里还装着一具神仙元神,恐怕早在坠入混元海的那一刹那,就魂飞魄散,化成一滩死水融入妖海了。 这几天幸亏陆清明每日都耗费修为给我渡灵力,才让我身上的痛感减少许多,若无陆清明,我大抵会被疼的下不去床。 虽说陆清明这厮满嘴的情话是假的,一腔的赤忱是假的。整天满脑子里都装着如何算计我的孬点子,接近我的目的不明不纯,但至少他耗损修为渡给我的那些灵力是真的,纵使他的灵力根本没有白旻以前给我的灵力纯净,让我舒服,可我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眼下白旻又根本不可能再给我渡灵力为我止痛,单凭我一人忍着痛,肯定会忍抑郁的。 俗话说蚊子再小也是肉,有他的一点点灵力帮我分解痛处,总比没有好吧。 如今,我只想着肉体上的痛能轻一分是一分……毕竟,都说我是神仙转世了,应该轻易死不了吧。 死不了,那就只需考虑如何才能活的轻松一点的问题了。 突然想起昨晚上的那瓶药,我一时心底又是百感交集。 紫色灵力在掌心化出了那只淡粉色的小药瓶,我垂首凝视着那玩意,叹息着嘲讽道:“想不到,你也会有遭人算计的一天。不过,换个方向想一想,我如果早知道这药是你送的,一定会直接一瓶子东西砸出门外去。 谁稀罕你用血炼药,谁稀罕你耗损修为来为我止病痛……我就不会乖乖吃上一颗了。陆清明那混蛋却是个聪明的孬种,晓得这瓶子药灵气重,不是一般人能炼出来的,他若直接说,药是他自个儿耗损修为炼的,我肯定会不相信。于是他就编了个亲去萧山求药的故事,意图来感化我,让我信任他…… 可惜啊,我也就只相信了他,三分钟而已。 我虽然没有完全恢复记忆,没有完全恢复修为,但我还是能感受到,这瓶子药里有股子熟悉的气息,是属于你的气息……药是你炼得的真相就在识海里浮着了,却又被我硬生生的摁了下去,掐灭在了一片苍白里。 或许,是失望赞多了,就不敢再有任何希望了吧。我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知道。但我思来想后,却仅有一个答案可解释。那便是从一开始,我们就走错路了。 假如,没有共用一颗心,没有结婚,没有跨出那禁忌的一步……就不会有今天的痛苦了。我们本是两条平行线,远方,有注定要与你相交的那条线,命运是希望我们能一直平行下去的,可奈何,我们忤了天意……假如一开始便未曾相逢,你我现在大抵能彼此安好吧……却奈何,世上哪有后悔药。” 指腹摩挲着质体冰凉的小瓷瓶,我苦笑道:“这药,大抵不是你特意拿给我的吧,或许,是别人用不完了,才分了一些给我。一直以来,你不都是这样么,把别人安顿好了,再来施舍我……” “没有女孩子会希望自己得到的一切,都仅仅只是别人的施舍。我竟还可笑的将施舍,当做永恒。你的慈悲,于我而言,是毒药。还不如从来都没有拥有过……” 喃喃自语了许久,越发往下想,头越痛。 脑子里突然间好似被人强硬的塞进来了一堆支离破碎的画面,勉强拼凑,也只能得到少许朦胧轮廓…… “这竟然是三哥的传家宝,三哥,你把传家宝给了我,不好吧?” “收了臣的传家宝,以后可就是臣家夫人了。” “你可别招惹我,当心我把你的传家宝丢进当铺里去!” “夫人若是舍得,尽管丢就是了。只是,这传家宝丢得,心,却丢不得。” “三哥,我好喜欢你!” “那三哥和糖葫芦相比,你更喜欢谁?” “……三哥你至于吗,不就多吃了你几串糖葫芦么,你就这样自贬身份,和食物作比较!” “本侯是怕你吃太多,回府会牙疼!三串了,你看你身边的花藜跟着你一起吃,脸都吃绿了!” “哎呀,白哥哥,三哥哥,夫君,小心肝小宝贝,再让我吃一串,就一串!你再给我吃一串,我、咳,我晚上陪你!” “你啊,皇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 “非也非也,我皇兄说,皇家的脸十九年前就被我给丢九重天外去了!” “你还好意思笑……” “我说真的,你现在给我买东西吃,我,今晚去你房间!” “……嗯,你打算如何陪本侯呢?” “我给你暖被窝!” “你确定,不是你想让我帮你暖被窝,所以才来找我?” “我……也没有啦……” “小东西,真是长本事了!” “白旻,我听莲蒂说……男女相处,情到浓时,蚀骨销魂,方为真爱。莲蒂说我们俩虽然整天如胶似漆,可却还没有开始蚀骨销魂……如何才算是,蚀骨销魂啊?哦对了,她还给了我一本书,让我拿给你看,说看完以后你照做,我们就可以蚀骨销魂了。” “蚀骨销魂……咳!这东西、你看过了没有?” “没有……” “说实话。” “嗯真没有,我是挺想都看来着,可莲蒂逼我发了乱看死全家的毒誓,我害怕,就一直忍着没看……所以,里面到底是什么?你怎么一看,脸就红了?” “没、没事,本侯,有点热……” “嗳你把它丢了干嘛?” “手抖,没拿稳。” “你推我干嘛?” “有、有点热。” “可这是数九寒天……” “我、内火旺。” “可我冷啊,我怕冷,我每年冬天被窝里都要放十个汤婆子……我们以前也是这么睡的,你从来都不嫌热……” “乖一些,让我先凉一凉,一会儿就来陪你。” “哦……” “小东西,你以为我不想么……只是,未有名分,不敢逾越,怕伤了你……” “笨姑娘,三哥,来寻你了。” “朕的傻姑娘啊,原来烈火焚身,是这样的痛。” 烈火焚身,满目残垣,帝王一袭玄衣淹没于泼天火海里,此时情景,逼得人心痛欲裂……疼的窒息。 “别、别死,别进去……” 嵌进魂魄的痛楚催的我愈发意识模糊,神志不清,摇摇欲坠了—— “萦儿!” 熟悉男人从我身后猛地抱住了我,赶在我又要一口血呕出来前,施法将灵力落在我的后背上,强行压下了我体内汹涌往上窜的不适感…… 喉头的燥热也被他压进了食道与胸腔,他一只手臂圈着我,一手敛却灵力,迅速夺过了我手里的药瓶,用灵力取出瓶内一颗药丸,趁我虚弱强将药丸塞进了我的嘴里,“小白,咽下去,咽下去会好受很多,听话!” 我晓得是他来了,不过,他一来,我就更生气了,赌气的咬紧牙关偏不往下咽,手软绵无力的往他身上推,嘴硬的抗拒道:“你走!我不需要你可怜我,你走,走啊……走!” 他此刻却也顾不上照顾我的情绪了,一只大掌猛地抓住了我的后脑勺,控制住了我的行动,索性用唇贴住我的唇,用冰凉有力的舌,撬开了我的牙齿,霸道的以舌尖渡灵力,帮我送服卡在嗓门眼里的那枚小药丸—— 他、竟然又亲我! 有别人了还亲我! 我又羞又恼的一时情急,突然就绷不住的哭出了声来…… 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哭的他眉头一紧,赶紧松开了我。 然后将我紧紧搂在怀中柔声安慰:“怎么能不管你呢?我是爱你,何时可怜过你?我若走了,你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我已经错过很多回了,以后,不会再让小白伤心了。夫人,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可以用各种方式惩罚我,但你不要不理我,可好?夫人,没有你在身边,我日日煎熬,这人间,就仿若是我的地狱。求你,别赶我走,可好?” “惩罚?煎熬?”我哭的浑身颤抖,无力再做任何挣扎,只瘫软在他怀里痛心道:“惩罚煎熬的明明是我好不好!你口口声声求我别赶走你,殊不知这一切的抉择权自始至终都掌握在你的手里!分明是你不要我了好不好!是你选了我去死! 是你把我像丢垃圾一样,丢进了焚烧厂,我哪里还能左右你的去留,我在你眼中,在你心中,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我讨厌你,我恨你!我怕你再说这些甜言蜜语,我怕我自己当真,我怕有朝一日,我又又又被抛弃了,哪怕是是条狗,被主人三番五次的丢弃,也不会再回头,再重蹈覆辙了!” “小白……我不会再丢下你不管了,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断道歉的嗓音分外颤抖,连脊背,都颤的厉害。 看似用了真情,实则不过逢场作戏罢了。 我含泪苦笑着讥讽道:“以前,你也是这么和我说的,你说的,我信了。可当二者取其一的时候,我才是被放弃的那个!我不敢相信你了,我怕我信了你,以后会连怎么死的,都不晓得。只有我的时候,你是愿意保护我,不管什么情况,都不会丢下我不管。 可现在不一样了,你真正的心尖儿回来了,我就连个屁都不算了……你丢下我多少次,你自己数的清楚吗!你这样伤我,真就良心不痛吗?你这样害我,你的心还是血肉做的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这样肆无忌惮的欺负我……你就真的一点也不顾念旧情吗,三哥……” 三哥二字,是我哑着声嘶吼出来的。 而他听我这样唤他,亦是呼吸沉重了万分。 一点凉意坠进了我的衣领里,不晓得,是不是他的眼泪。 拥紧我打抖的身体,他微喘着愧疚道:“我知道,现在无论同你说什么,你都不会再相信了。是我不好,伤了你的心,让你变成这样。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小白,我们未来的路,还很长。是三哥糊涂,辜负了你的情深。” 大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抚我的情绪:“小白是个好姑娘,都是三哥让小白难受了……小白不理三哥,三哥主动来理小白,小白一时不消气,三哥就等小白一时,一世不消气,三哥就哄小白一世。” “我的小白,变成这个模样,我也很心疼。我知道说对不起已经没用了,现在做什么弥补你,都没用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等你,等你愿意原谅我。” “药是单独为你炼的,从来都不是别人用不完,施舍给你的。这药,我这辈子,只炼过这一瓶。以前是我没好好珍惜你,是我混蛋。” “以后,想问什么,自己来找三哥问就是,你我之间,没必要再让他人传话。” “身子还在抖,别怕,至少这一刻,三哥是护着你的。” “瞧你近来胃口不太好,就算同为夫赌气,也不能不好好吃饭,为夫……” 听见吃饭两个字,我很不给他面子的嗓门眼一硬,干呕了起来,差些吐他身上…… “小白,你怎么了?”他慌了神,扶住我的羸弱身子关心问道。 我从他的怀中出来,捂住还想呕下去的嘴,满脸泪痕顾不得擦拭,转头就往另一边跑。 纵是再恼他怨他,也不能当着他的面吐出来,多丢我的脸…… “小白!” 卖力跑出了十几米之遥,我瞄见了一处荒叶堆子,正打算朝叶堆里倾吐一番,却不料叶堆里突然窜出了一个灰头土脸,满身脏兮兮的人影来…… “好心人,救救……” 没等她把剩下的话说出口,我就被她这一吓,激动地更加忍不住了,别过头便当着她的面滔滔不绝的呕了出来—— 她:??? 似乎是有点自我怀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拧眉挠头不解:“我是不是演过头了,殿下你怎么一见到我就吐了?” 还好早上只喝了点陆清明熬的鸭汤,这会子只能吐点汤水出来,要是还吃了别的东西……画面太美,不敢想象啊! “小白。”白旻赶了上来,守在我身后抬手帮我拍背。 瞥见那位打扮怪异的不速之客,白旻顿时冷了脸,沉声质问:“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处?” 一身乞丐装扮的女孩子眼角抽了抽,呆呆瞧着白旻,不悦的小声嘀咕:“怎么哪都能遇见你……” 我弯着腰吐够了,吐得胃里连酸水都没有了,才生无可恋的从腰间掏出干净帕子,擦了擦嘴,无奈责备:“花藜!你干嘛呢!吓死我了!” 女孩子眼角又是狠狠一抽,愣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往后猛地一跳,花容失色的颤抖问道:“你你你你、怎么可能!殿、殿下你恢复记忆了?!你怎么认出我来了!”眼神后悔的再低头瞧瞧自己:“那我这岂不是,白装了……” 我拍着胸口,用帕子再擦擦脸上的眼泪。 凄惨的氛围被破坏了,我也委实哭不出来了,吸了吸鼻子,我嫌弃的抱怨道:“没全部记起来,但是能认出来你是花藜,晓得你是我以前的贴身侍女。” “没全部记起来?那就是记起来了一丢丢了……”乞丐小丫头诧异的又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看见我身上穿着的这件玄色龙袍,以及我当下这个神仙装扮,立时就欣喜的欢呼道:“对!没错,你就是我家殿下……你已经有些神仙时的记忆了,虽然还没有完全变成媂萦陛下,但是,应该用不了多久殿下就能脱胎换骨,重回冥界了!” 目光落在我一张憔悴的容颜上,乞丐小丫头小心翼翼的靠近几步,皱眉头心疼问道:“殿下,你的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了?”下一秒,不善的眼神唰的一下投在了我身后的白旻身上,凝声质问道:“是不是你!又欺负我家殿下!你怎么总能与我家殿下纠缠不休,以前欺负我家殿下欺负的还不够吗!现在殿下都转世成凡人了,你还不肯放过殿下!” “本帝……”白旻一哽,有些许内疚的低头,没了往日的帝王威仪:“是本帝,让小白受委屈了。” 小丫头冷哼一声,接着掐腰勇气可嘉的教训他:“当然是你让殿下受委屈了!殿下也不晓得前生造了什么孽,竟然会遇见你!上辈子被你伤的遍体鳞伤,这辈子还要委屈自己看你与那个前妻的脸色!我都快要看不下去了! 要不是无常使大人们再三叮嘱我,不可私自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情,以免影响你们渡劫,我早就忍不了,现身把那个可恶的女人给揍一顿了!果然老话说的对,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天下的男人一般坏,即便重来一次,你也还和上辈子一样眼瞎!” 眼瞎…… 我呛了声,十分敬佩的看向那小丫头,她可真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在冥界,应该没多少人敢这样骂白旻这个紫渊大帝吧。 她这般底气足,不禁让我开始深思,这个小丫头是不是有什么不得了的来头……或者,她在冥界有人?! 第315章 共长生·有病你治 当然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小丫头都对白旻如此大不敬了,按着古时候的那套等级森严的规矩,冒犯君上,诋毁帝王,可是要挨千刀万剐的。 白旻这些年来一直都身处高位,尊贵无匹,目下无尘,哪里听得了这样刺耳的话。小丫头骂他瞎,他多少得有点愤怒的模样的……可他现如今,却是面不改色,安安静静的低着头,垂着眼,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已然在心底认同了小丫头怒骂他的那番话,默默接受了自己是渣男的那个人设…… 眼见小丫头又要横冲直撞的怼过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了,我虚弱的轻咳了一声,有意出言拦下她:“那个,既然黑叔二叔他们不许你插手我和白旻的事情,你怎么还是出来了?你这样私自现身,黑叔二叔他们会不会责备你?” 终于一句话将她重新掰回了正题,她愣了愣,随即掐腰不高兴的鼓腮:“陆少君都能现身在殿下身边,我为什么不能!再说,我是提前得到了无常使大人的允许,才来人间与殿下相见的!无常使大人们说,陆少君的出现已经严重影响到殿下的生活了,若是不派个人来盯着陆少君的一举一动,随时贴身保护殿下,他们放心不下。” 原来,花藜的出现是帮我防着陆清明的。 我低头没出声,白旻却浅浅道了句:“黑白无常的顾虑是对的。陆清明他,的确来意不简单。” 花藜冲他翻了个白眼,故意反呛道:“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在我看来,你可比陆少君还危险。陆少君起再多的歪心思也顶多只能伤殿下的身,而你呢,杀人诛心!殿下和你在一块,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本帝……”白旻噎住,愧疚的垂下深幽凤眸,破天荒的同花藜一个小丫头低了头:“你说的对。” 她说的对?我有点惊讶的偏头看他,他的确,与之前不一样了。 曾经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紫渊大帝,怎会向一个蝼蚁一般的小人物低头呢? 只是即使现在改变,又有什么用了呢?伤过的心,怎能再指望它恢复如初,对你毫无芥蒂呢。 花藜满身臭烘烘的贴过来挎住了我胳膊,昂头胆肥的冲白旻冷哼一声,威胁道:“总之我现在来了,就不允许你再欺负我家殿下了!你若还敢像以前一样为了别的女人丢弃我家殿下,我就以阻碍冥帝归位的罪名下令让未阴宫的神官把你捉回冥界,让黑白无常两位大人治你!” 捉回冥界?她以为白旻是普通冥界神仙么……黑白无常未必治得了他。 “好了花藜。”我忍着体中的不适,扬袖一扫,将她身上那件气味难闻的乞丐装给换成了她以前在冥界常穿的蓝色蝴蝶衣,出言阻止她再继续大言不惭下去:“花藜,不可放肆,紫渊大帝乃是冥府帝君,尔不过本王宫内一仙子,怎可对紫渊大帝无礼。” “殿下……”花藜一顿,望向我的眼神里有惊喜,亦有不痛快,“殿下你这语气……真的和以前在冥界时,我家陛下的语气,一模一样。” 和以前她家陛下一模一样? 方才都说了些什么……好像都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 语气一样? 呵,是啊,本就是同一个人,语气又怎会不一样呢…… 花藜突然又搂住我胳膊,瘪嘴小声嘀咕:“殿下你以前就是这么偏护紫渊大帝,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伤,怎么现在还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替他说话?还真让白无常大人说准了,即便殿下你都投胎转世两回了,你对紫渊大帝的爱,也从未因一次又一次的从头来过与遗忘而被消磨去半分……你这样痴情,最终怕是依旧逃不过作茧自缚的命运。 再说,你对人家一往情深,情根深种,可人家对你未必有一丝眷恋。我看人间小说里,男人如果是真心爱护女人,就巴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黏在女人的身边,女人手破皮,都能引得男人心痛半天。 哪像紫渊大帝对你,为了一个小三,宁肯把对自己情深似海的妻子抛下……这种渣男行径,真是令人不齿!要不是紫渊大帝,殿下你现在也不会突然就恢复了一些记忆,要不是紫渊大帝,你又怎会再度发病,让陆清明那个王八蛋有机会接近! 我可都看见了,那天紫渊大帝抱着那个乔芊芊回来,那女人窝在他怀里哭的梨花带雨,紫渊大帝也心疼的脸都白了,那女人不想让他走,他真就留在那女人房中陪了她好久好久! 我从他们的口中偷听到殿下你失踪了,就赶紧奔出去找,可还是让陆少君抢了先……陆少君有句话说的挺对的,身为殿下的夫君,在殿下有危险的时候不去救殿下这个妻子,反而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要么是他脑子有问题,要么,是他爱别的女人,超过了爱殿下。 生死这种问题可不是可以开玩笑的,赌输了,殿下就真的要万劫不复了。亦或许,紫渊大帝早就做好了让殿下赴死的准备,所以才根本就不在乎,殿下掉进那玩意海里,会是生是死。” “本帝没有!本帝怎会让小白去赴死,本帝是因为晓得那海水不会伤了小白,所以才放心……” 花藜脸色难看的打断道:“帝君现在解释,你觉得我会信吗,殿下会信吗?你的这个解释,你自己听着,会信吗?错了就是错了,紫渊大帝堂堂天界真神,难道连承认事实的勇气都没有吗?你若真的爱护殿下,陆少君会出现吗,下官会出现吗?真心爱一个人,是连她的小拇指指甲盖都不忍心伤害,你看看殿下如今着浑身上下,都被你伤成什么颓废样了!” “本帝……”他眼里的暗金流光沉淀了下去,眉心紧拧,千言万语的辩解,最终也不过只化作了一句凝噎:“本帝对不起小白。” 不知从何时开始,对不起这三个字,竟成了我们之间重复最多的词汇。 我颓败的抬手揉了揉额心,胸膛里空落落的,不想听他们再争论这些毫无意义的话题,便低声吩咐道:“行了花藜,既然来了,就先回家歇一歇吧,我有点乏了,想回去睡觉。” “啊?哦!”花藜闻言赶紧搀扶住我的胳膊,乖乖陪我一起转身往家的方向走,临离开时,还调皮的朝白旻吐了吐舌头:“略略略,你老人家就在外面面树思过吧!” 还面树思过。 我拍了下花藜的小手背,温和嗔怪:“你啊!” “殿下……”花藜撒娇的挎住了我胳膊。 我见她这般,只好无奈抿唇一笑。 左手垂下,一股清凉却从袖管子里掉了出来…… 我停下步子,俯身,好奇捡起了掉在草丛里的那样东西—— 竟然是一条项链,一条泛着五色光华的水晶并蒂花项链。 “勿忘?”陌生的名字脱口而出,连我自个儿都被吓了一跳…… 我怎么会晓得这条项链的名字……隐约中,好像记得这项链,是个挺重要的人送的。 具体是谁送的,我委实忆不起来了。 “殿下何时有这么漂亮的一条项链了?”花藜见到这东西,亦是两眼发光,一脸欢喜。 若换做其他物件,我瞧见她这般喜欢必然会毫不犹豫的就把东西送给她了。可这东西……我却是舍不得。 “连你都不晓得,我一个失了前世记忆的人,又怎么知道这链子是何时有的呢。”很顺手的就把项链戴在了脖子上,我无比喜爱的用手指抚了抚玉珠项串下坠着的并蒂花项坠,叹息道:“反正不是这辈子有的,是从我的帝王华服袖子里掉出来的东西,想来是上辈子的物件。你们不都说我上辈子是冥帝么?冥界之主,有些奇珍异宝很正常。” 花藜噘嘴:“可这看起来,像是凡间的东西。好看归好看,珍贵也归珍贵,就是没有灵气。我们冥府的奇珍异宝都是沾有灵气仙气的,不像此物,半分仙泽也瞧不见……” “勿忘……”白旻突然从身后赶了上来,不知何故,也对我脖子上的这条项链无比感兴趣。似有些紧张的询问我:“小白,这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我头疼的冷声反问:“我的东西,不在我手里,难道还会在旁人手里么?” “你的东西?它、怎么会是你的东西……” 浅浅的质疑言语灌入我的耳中,勾的我心里一阵不好受,转身面向他,我凝眸与他四目相对,嗤笑嘲讽:“怎么?你是不是觉得,连这条漂亮的项链,我也不配拥有?我现在是想不起来以前的很多事,但我还朦胧记得,这条链子是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我记得我同他发过誓,一定好好保管这条项链!我难道已经蠢到,是不是自己的东西,都辩不出来的地步了么!” 许是没想到我会突然因他一句话而大动肝火,他紧了紧眉头,望向我的眸眼里,尽是诧异。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白……” 我不由他分说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他骨节分明的玉指摁在了我胸口前的项链上,哽着嗓音道:“你自己探一探,这项链之上,是否只沾有我一人的气息!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我是这项链唯一的主人么!” 原本,只是为了同他赌气,我才偏拉着他的手来辨认这条漂亮的水玉项链,但……许是探清楚了真相,他后来再看向我的目光,竟从诧异变成了慌乱…… 摁在我胸口的那只大手微微颤抖着,未等我搞清楚状况,男人的另一只大手就蓦然攥在了我的肩上,掌心一用力,便将我体力不支的柔软身子拢进了怀中。 我心头一颤,被吓得不轻。 头晕目眩的胡乱用两只手使蛮力想要推开他,可他却垂首精准无误的狠狠吻住了我的唇,任凭我如何在他怀里挣扎,他箍在我身上的那条手臂都似钢铁筑成的一般,坚不可摧,僵硬有力,不松懈分毫。 “唔!”我眉头拧成了一团,被他亲的很难受,被他捂的更是连呼吸都困难了。 他这又是犯了什么病! 再这样捂下去……会伤到孩子的! 立在边上进退两难的花藜这会子却是一脸纠结尴尬的表情,抽抽唇角干笑道:“呵呵呵,殿下你们俩这是、倒也不必如此证明啊……奴婢其实也晓得你们俩郎有情妾有意,只是帝君你现在的某些做法,有点过分了……你们大可不必这么撒狗粮,奴、奴婢还在这呢,你们这样奴婢很不好意思的……” 不好意思你大爷啊!没看见老娘都快被捂死了吗!你倒是来搭把手啊! 反抗了老半天,我才终于把他推开了一点点,拼命从他炙热的深吻里争取到了短暂几秒的言语自由:“白旻你放开我,撒手!你勒疼我了!” 他却脸色凝重的根本不给我逃跑的机会,俯身轻易就将我抱了起来,趁着我与花藜不备,带着我一个瞬间挪移就重回了我的卧房……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却已然将我丢在了床上且倾身压了过来,手上一把银光乍现,就拽飞了我身上的玄色衣物。 他这是…… 疯了吗! “白旻!你再这样我动手了!”我脸颊烧红气喘吁吁的用手抵着他沉重的双肩,可他却眸中情绪万千的握住了我的一只手,把我的手,从肩头挪至心口,嗓音难听的坚定道了句:“你若想动手,便动吧,今日你便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再走了!” 我的脑子开始发懵了,又气又累的冲他嘶吼:“你有病吧!” 他却立马沉声接上来:“是!我有病!我病在深爱之人在侧,却还要分心她人,伤透亲夫人的心!我病在一场凡劫,记得所有人,却唯独不记得被我从小宠到大的四妹!我病在一次又一次的答应我的妻子,会忘记前缘,只守她一人,可却又一次又一次的背信弃义,承诺不做数!我病在自认为做了个两全其美的选择,可终究却是亲手弄丢了我的命!萦儿,你说的没错,我是有病,我有病,你得治。” 第316章 共长生·令人发指 “治?”我瞧着他那张冰冷的脸,笑着笑着,就掉下了眼泪,“从你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你已经做好了舍弃我的准备……既然已经丢了,何必再捡回来。扔掉的垃圾,即便一时后悔又回头去捡了,也终会有再次厌烦的一天,届时,不过是故戏重演一回罢了! 你既已丢我于万丈深渊,凭什么认为,我从无底深渊中拼死拼活爬上来,还会再像以前一样,像条狗,回到你脚下蜷着,哪怕明知来日还会被抛弃,被伤害,也忠心耿耿的听你差遣,任你弃如敝屣?白旻,我们回不去了。” “小白。”他哑了嗓子,黯下光泽的金眸里,潮湿氤氲,“别离开我……我不想失去你。” 我苦笑:“不想失去我?不想失去我的同时,不也不想失去你的凉娍公主,你的端肃皇后?白旻,脚踩两只船的行为,真的令人发指!” 他咬紧了牙关,似在极力控制着什么情绪,脸色发红,额角青筋都能清晰看见了。 “不管你是否相信,我心悦之人,一直是你。” 我不屑嗤笑,但下一瞬,又迎来了他来势汹汹的猛攻…… 没有商量的欺负我,让我很是不痛快,双眼含泪的低吼着反抗:“你放开我!放开我……再不放开我叫人了!” 他根本不搭理我,反而借机擒住了我胡乱挥舞的双手,与我十指相扣,态度强硬的吻住了我的唇,把我的身体控制的死死的…… 大抵是屋内动静闹得太大,不小心让外头听了去,须臾后陆清明的急切问候声在房门口响了起来:“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听见他突然横插一脚出现在我房门外,我反而被吓的心虚不敢乱动弹了。 床榻的咯吱闷响声消匿了下来,静谧的房间内唯余我二人皆已疲惫的沉重喘息—— 压在我身上的俊美男人很是不悦的黑了脸,温存的放开了我的唇,还顺手帮我撩开了被汗意潮贴在脸颊上的两缕碎发。 门外那人仍在不识趣的隔门高喊着:“陛下,陛下你怎么了!白旻帝君!你堂堂冥界帝君怎可做如此牲畜之事,你放了陛下!你今日若再敢伤害陛下,本少君定让你得到应有的惩罚与报应!” 察觉我已慢慢呼吸平静下来了,他方微微喘息着肃声呵斥了句:“混账东西,本帝与夫人夫妻间相处,轮得到你插嘴么!给本帝滚!” 猛一扬袖,强悍的灵力穿门飞撞了出去,尔后那站在门口多事的某人就被白旻给一袖子掀飞了…… 门口那身影被他的法力送走后,他便又继续急不可耐的欺身压过来,情意温存的吻去了我眼角一滴冰凉的泪,装得老实巴交,可怜委屈:“夫人,这一次,我不想放过你了。” 我呆呆的直视着他,心口又酸又堵,心底五味杂陈。 故意不说话,不回应他。 隔了两三秒,他到底还是厚着脸皮啃了上来,温柔的吻触上我的脖子时,我被惊得身上一抖,本能的也扣紧了他的双手十指,拧着眉犹豫低吟:“你、轻点。” 他得了此话,反而吻我吻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后来打打闹闹一番折腾罢,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我本不想与他再多纠缠,打算穿上衣服就走人时,他却霸道的又把我扯回了怀中,偏要搂着我睡。 这显然就是平日里对他太好了,给他惯的! 我欲挣开他的怀抱强行起床,可他的手,却悄无声息的抚上了我的小腹…… 然后将自己的灵力,渡进了我的身体里。 我一怔,顿时浑身僵硬,不敢动弹了。 他莫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你……”我没有勇气向他打探答案。 他却将我搂紧了些,收我入怀的时候,手臂刻意避着小腹部位。 “最近不是总觉腹痛么?回来这么久,却不见你有月事,是不是,有消息了?”他疲倦的搂着我,嗓音疏懒的问道。 我张了张嘴,答案就在嗓门眼里了,可一想到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心里就一阵不是滋味。 思量再三,还是反呛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那个没来?回来以后,你那么繁忙,哪里顾得上我。这种私密的事情,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发现,你隔得远了,当然察觉不到。” 他被我的话噎住,半晌,才再搂住我,浅浅道:“以后,我定多亲近夫人。” “你是以为我有了,所以才突然这样对我,是么?”我冷冷的问。 他喉头微动,与我咬耳私语:“不是,就是想你了。害怕失去你。” “我没怀上,你失望了?不过这也不能怪我,我打小体质就差,比不得别人金尊玉贵。你这么想要孩子,同别人生去吧!” 我同他赌气的胡言乱语,而他,这回却是耐心很好的搂着我,哄着我:“胡说什么呢?我是你丈夫,怎能和别人生孩子……你我以后天长地久,相处的时间还多着,要个孩子,不急于一时。 况且,即便夫人真的不能有孩子,也无妨,收养一个就是。在人间挑个合夫人眼缘的孩子,带回冥界教他脱胎换骨,好好养着,也是一样的。只要有夫人在身边,孩子要不要,无所谓。左右本帝想要孩子,也是为了锁住夫人。” 我嗤之以鼻,想了想,问道:“那你往我身上渡灵力做什么?” 他道:“本帝方才发觉,夫人的体力没有以前好了……怕是腹中疼痛所致,给夫人渡些灵力,夫人会好受些。” “体力……”我脸一红,差些呛住:“你、你胡说!” 他是嫌我……虚了?! 他鼻尖一轻笑,亲密的往我肩头落上一吻,温柔似水的低低哄着我:“知妻莫若夫,夫人体力好不好,为夫又怎会不清楚呢。不过无碍,以后,为夫来给夫人渡灵力……不许那来路不明的混蛋,再碰你一根手指头了。” 来路不明的混蛋,指的是陆清明么?他这是吃醋了? 呵,他也会吃醋? 我没好气的又呛他:“不用了,你的灵力,我承受不起。还是留着给你的心上人用吧,本王不缺你那一两丝灵力灌溉!” 他将下颌倚在我的肩上,从后搂着我,深深叹了口气,“可小白,你就是我的心上人啊。” 我失望的闭上眼睛,语气不改,依旧冰冷刺骨:“以前或许是,现在不是了。” 他辩解:“现在也是。” 我呼吸渐沉,枕着绣花枕头冷漠无情道:“现在还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呢?白旻,你的甜言蜜语,已经暖不了我的心了。” 他静了静,有点委屈的埋头进我脖子里,鼻音凝重:“没关系,本帝愿意等。小白,本帝没想过让你死,本帝只是无法做到心无旁骛……本帝的确忘不了凉娍,但本帝很清楚,本帝真正想共度余生的人,是你。只是往日的记忆总在脑海里涌现,本帝觉得自己,对不起凉娍……所以,今生便想给她好一点的生活,但并非是想与她再续前缘。” “你们再不再续前缘,我管不着。但是为了让你我都方便,过几日我会让花藜带话回冥界,请黑白无常使上天走一趟,去姻缘大神那里帮你我把名字勾掉。你也不必觉得麻烦,陆清明说,我是冥帝,一界主神,我若提出斩断姻缘线,姻缘大神会看在我身份特殊的份上,不再征求你我双方一致同意,直接就可提笔勾去你我姓名。 此后,你我就不再是夫妻,不再有任何瓜葛了。冥界众人虽晓得你已娶妻,但都只知道,你娶的是位凡人妻子,届时你回冥界,再放出消息,说你的凡人妻子病逝了,或是编个旁的说法搪塞一下,不会有损你紫渊大帝的威名的。” “陆清明竟然教你如何与本帝离缘!”环在身上的手臂陡然一紧,差些勒死我。身后人的声音突然阴冷可怕了起来:“这混账东西,本帝迟早废了他!” “你敢。”我有心同他唱反调,睁开眼没有感情的威胁道:“他现在是本王的人,你敢乱动,本王绝不饶你!” 他臂上一颤,拧眉伤心了:“小白,你护着他?” 我淡淡道:“你都可以护着你的前妻了,本王护一护本王的前男友,有何不妥?” 分明是句挑衅的话,可他,却奇怪的松了口气。 “不把自己的亲夫君气死,小白不开心,对么?” “很久之前,我就同你承诺过,我可以暂时做你的老婆,等哪天你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女了,我就会把位置腾出来,还给她。那时候你的修为未曾恢复,只能靠着结亲与我成夫妻的方法来与我共用一颗心,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你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紫渊大帝了,就算我与你离缘,就算你与别人再做夫妻,就算你不要那半颗心,你也能过的很好。罢了,那半颗心,就当是我送给你们的新婚贺礼吧,你想要,就留着,不想要,掏出来丢掉就是。” “胡言乱语。”他叹息着道:“什么暂时的老婆,你以为本帝当真那么冷血无情么?你以为本帝的爱,当真薄如水么?既娶了你,便只能有你一个老婆,只会有你一个老婆。” “你是不是真的冷血无情,我不知道,但我见过你舍弃我的样子,就无法再直视你对我的所有好,给我的所有温存了。因为那会让我感觉,你是在设计我。” “看来小白,是真的恼本帝了。” “白旻,你我之间的缘分,大抵真的快要尽了。” “不会。”他沉沉笃定道:“本帝与你,不会有那一天的。” 我头疼的阖目:“倒是,挺怀念从前的你,性子薄凉,不通男女之事,却耿直的很,心里想什么,便做什么。不似现在,说着违心的话,做着违心的事。我一点儿也不想让你成为紫渊大帝,我只想让你做我的画中仙,奈何这世间运行的法则,根本不是我想不想,就能左右的。” “等你回归神位了,我带你出门过两年游山玩水的生活怎样?小白现在,压力太大。” “等我能撑到那时候了,再说吧。” “嗯。” 清静了一会儿,他又开始对我脖子上的项链下手了:“夫人可否把勿忘,借给为夫用一用?” 我不太明白他为何这么看重这条项链,莫非是他晓得项链的来历? “你怎么知道这项链的名字叫勿忘?” 他轻轻用指腹摩挲着并蒂花项坠,温和道:“以前在冥界,看你佩戴过,听你提及过名字。” “这样么?”我沉默了一会儿,把脖子上的项链取了下来,交给他,“记得还给我,这项链对我很重要。” 他接住项链怔了怔:“为何很重要,有什么特殊涵义么?” 我疲倦的趴回枕头上歇息着:“不记得了,只单晓得,这项链是件很重要的东西……别将它弄坏了,你赔不起。” 他后来安静了良久,才怜爱的从后搂紧我,浅声允诺:“好,本帝过两日,就将勿忘完璧归赵。” 也不知道他这厢又在琢磨什么馊主意,我也实在想不出他要我的项链究竟是打算干什么……不过,他紫渊大帝好歹也是个手中奇珍异宝无数的神仙,应该不会贪到私吞我项链的地步。 况且我这条项链,便如花藜所说,委实算不得顶好的宝贝。 —— 万万没想到,我后来竟躲在他的怀里疲累的睡着了。 且这一睡,还一觉直接睡到了次日清晨……整整十六个小时啊,我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某人趁我睡着,毫无防备时,朝我下黑手了…… 而我大早晨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却还躺在我身边陪着我,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仍紧攥着我的一只腕不敢撒手,似是生怕我趁着他睡觉的时候溜走了一样…… 不过,不得不承认,有他陪伴的这十六个小时,是我这段时间,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好还有了小宝宝的缘故,自打开始和白旻闹别扭的那天起,我就没睡过一晚的好觉。 嗜睡是真的嗜睡,但身子一沾床,眼一闭,就开始多梦盗汗,加之身体不适,一夜估摸得清醒个两三回。 即便后来陆清明将他自己的灵力渡给了我,我也仍觉这些症状没有分毫减轻,只是偶时腹痛与胸闷缓和了不少。 但这一夜,我不晓得到底是白旻的灵力起作用了,还是因他在我身边守着我的缘故,我没有再做梦,更没有再惊醒,愣是一觉醒来就是黎明,睁开眼头也不晕了,身体骨头也不疼了,一阵神清气爽。 真的好久,都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 嘴上说着要离婚,一刀两断,其实只有我自个儿清楚,我心里究竟有多么在意他,多么深爱他。 昂头看着他那张俊逸无双的容颜,半晌,发现他还没有要醒的征兆,我眯眯眼,不屑的低低嘁了声,自言自语道:“出息!还说我体力差,分明你自己的体力也没好到哪里去,竟然比我睡的还久,看来不行的是你才对!” 冷战归冷战,可有便宜不占,就显得自己太笨了……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可以睡懒觉的机会,我可不能这么轻易的就赌气放弃了。 既然他没醒……那就再睡一会儿! 稍稍挪动了下身子,我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枕在他手臂上,将头埋进他怀里,手小心翼翼的搭在他腰上,接着心安理得的任性睡大觉。 睡到意识朦胧的那会子,我感觉,自己好像被人霸道的往怀中拢了拢—— “笨蛋,本帝若不这样装睡,你还怎么安心睡懒觉。真是本帝的傻瓜小懒虫。” …… 第317章 共长生·活该挨揍 后来,听小蝴蝶说,白旻早前盛怒之下,一袖子将陆清明给掀飞了出去,也不晓得究竟是把陆清明给扔什么地方去了,反正陆清明是耗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才从外面爬回来的。 再出现在小蝴蝶面前那会子,可谓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发型凌乱,衣袍被划破了无数道口子,手臂和脖子上尽是红色血棱子,堪堪可称得上一个遍体鳞伤…… 如此说来,白旻这个神仙也是有脾气的……他生起气来干的事,着实心狠手辣! 当然他手辣的事情还远远不止这一桩,再往后的五六天里,他的所作所为,更是震惊了整个九重天—— “殿下你是没听说,那姻缘大神被毒的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四肢麻木,全身瘫痪,嘴都歪了!现在贴身侍奉的事情,就全靠大神的亲徒儿姻缘女神君在榻前料理。帝君这回干的事情,真真是勾的人神共愤了! 天界的医神老大人与司药星君师徒俩都轮流给姻缘大神把了脉,可最终得到的结果,却都是一模一样。毒气麻痹了四肢,窜遍了姻缘大神的整副神躯,姻缘大神如今除了脑子还没中毒,比较正常清醒以外,全身上下,就没一处能使得上力气的,和废了没什么区别…… 医神老大人师徒俩从九重天的姻缘神府出来的时候,口中还嘟囔着:真是太惨烈了,还好剧毒没窜上脑子,要不然就真得给姻缘大神办后事了,这紫渊大帝真是太恐怖了,身为一个神,怎能做如此残酷狠毒之事呢! 啊对了,还有还有,听说帝君把姻缘大神毒的卧床瘫痪不起后,还把姻缘大神手里可消姻缘册上名的神笔给毁了,那神笔传闻乃是姻缘大神花重金购得无数奇珍异宝,丢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子里,练了整整九十九年才练出来的宝贝神物,姻缘大神平日里可是爱惜那支神笔了。此番帝君将姻缘大神的神笔给狠心掰断了,姻缘大神心疼的差些没哭出来…… 殿下你说,这姻缘大神何时招惹到了帝君,竟惹得帝君如此报复?帝君往日里瞧着倒是个挺和善,也挺板正的神仙,帝君以前在冥界,也都是以德服人,即便是有人冲撞了他,在没有犯下其他大错的情况下,帝君也顶多就是命人多打他十几板子,从不会亲自动手做这种下毒的事情……给姻缘大神下毒这件事,确实做的面上不大好看了些,但帝君的下毒,与旁人的下毒,情况又不太一样。旁人下毒都是暗地里偷偷干,帝君下毒,却下的明目张胆…… 据九重天的白鹤仙人传来的消息说,帝君那时突然驾临姻缘神府,恰好见到姻缘大神在拉着自家小徒儿品酒,于是二话不说从腰间掏出了一包毒药,往姻缘大神手中的杯子一倒,不等姻缘大神问清楚缘由,就控制着姻缘大神的臂上动作,强行把一杯子毒酒灌进了姻缘大神的肚子里……姻缘大神直到酒入腹那会子,脑子还是懵的。 然后你猜帝君又是怎么同姻缘大神说的?帝君他竟然盯着姻缘大神那张越来越白的俊脸,直接撂了句:‘找医神吧,半个时辰内及时控制毒素蔓延,还有救!’ 再然后,帝君就毁了姻缘笔,大摇大摆的又离开了九重天!我的个亲娘啊,殿下你都不知道,现在整个九重天都炸成一锅粥了!眼下这会子天上的神仙们都聚在凌霄宝殿声讨帝君呢,他们说帝君身为代掌冥界的紫渊大帝,竟公然来九重天,在天界大神的杯盏中投毒,是光明正大的藐视天界,藐视天帝,个个都逼着天帝下令,让冥界给天界一个说法呢!他们竟、还要天帝降雷劈帝君……反正这会子帝君是真的玩大了。” 白旻上天界报复姻缘大神? 我怎么记得……白旻与姻缘大神之间,没仇呢? 再说,早前在妖市,姻缘大神还给我和白旻算过桃花卦呢,那样子……哪里像是有仇? 把人家的勾名笔都给掰断了……难道,是因为之前我和他说过,要让黑白无常上天寻姻缘大神勾去姻缘册上我与他的名字,与他离缘一拍两散,所以他才索性把姻缘大神毒的四肢不能动弹,还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家的勾名笔都给毁了?! 倒还真有这个可能! 就因我的一句赌气话,把姻缘大神给折腾废了…… 我对不起姻缘大神! 不过,我也是委实没想到,他为了不和我离缘,除去夫妻之名,竟能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还好只是下个毒,不是直接把人给灭了,要不然九重天可就真得降雷劈他了。 “白旻是下毒了,但姻缘大神又没被毒死,既然人还活着……何必小题大做。天上那群老神仙惯爱夸大其词,没事找事。”我站在木梯上,伸手将一盏崭新的红灯笼挂在了屋檐下。 过几日又到除夕了,今年这个腊月,过的却是一点年滋味都没有。 犹记两年前的那个冬天,那个腊月,我和白旻,小蝴蝶和宋连,芊芊和慕莲,还有那群吊死鬼兄弟们,在一起过的多开心,多热闹。 雪地里仿佛还有芊芊和慕莲在一起打雪仗的身影,还有小蝴蝶宋连穿着厚厚的大棉袄,在桐花树下放炮仗的轮廓,还有白旻一脸温柔的身着玄衣,缓步向我走来,臂弯上搭着一件厚厚的披风—— 大家在一起打打闹闹,备年货,剪窗花,放烟火,生暖炉…… 那时情形,真让人怀念。 可如今,慕莲走了,芊芊变了,白旻不再只对我一人温柔了,宋连与小蝴蝶两个小家伙,又自个儿热闹不起来。 这宅院中的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的。哪还有兴趣……再准备过什么年呢。 终归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花藜帮我扶着木梯子噘嘴不以为然道:“姻缘大神现在都全身瘫痪不能动了,情况已经很严重很严重了,殿下怎么还说天神们是小题大做呢?殿下你也忒偏心帝君了些吧……反正现在帝君所面临的情况也挺麻烦的……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地上过去了好几天,想来用不了多久,天界就会遣人来凡间,入冥界问罪了。 殿下你与帝君都尚且在人间历劫,如今冥界掌事的是黑白无常两位大人,赶明儿这两位大人肯定又要被拎上九重天,被骂的狗血喷头…… 黑白无常两位大人实在忒冤枉、忒无辜了些,每次天界问罪冥界,天帝都不好意思拿冥界之主开刀,只能把他们拎上去当替罪羊教训一顿……以前阎君陛下在的时候是,殿下你登帝位以后是,现在帝君代掌冥界,又是。 黑白无常上辈子可能欠了冥界很多钱,不然这辈子也不能冤到这个地步,大冤种当的这么纯粹……殿下啊,若是天界诸神闹欢了,天帝陛下就一定得给诸天神佛一个交代了,到时候要是真把帝君给扯上去用雷劈了,可怎么好呢!” 我伸手取下另一盏落满尘灰的破旧灯笼,漫不经心的缓缓道:“你之前,不是挺讨厌白旻的吗?现在怎么又开始担心他了?不过,担心有什么用,他是天界真神,冥界帝君,挨两道雷劈又劈不死他。无需大惊小怪的,他自个儿都不怕,咱们怕什么。” “讨厌是真讨厌,毕竟,他以前都是怎么对殿下的,奴婢可是记得一清二楚!但如今他与殿下你已经成亲了……他若有事,肯定会牵连到殿下你的。况且,你们现在是夫妻,万一天界一个失手,把帝君给劈死了,那殿下你岂不是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了……” “那又如何?”我佯作没心没肺,无情冷漠:“把他劈死了,我再找一个不就得了!正如你所说,我还年轻,没必要吊死在一个渣男这棵歪脖子树上。” “嘁。”花藜一脸的不相信,双臂环胸道:“殿下次次这么说,其实次次心里都不是这样想的。殿下你就嘴硬吧!奴婢打小就跟在殿下您的身边,您是什么心性,奴婢还能不了解么?嘴上说等他死了你再找一个,实际上说不准心里早就想到了应对之法! 表面骂着帝君渣男,心里头却又恼这个渣男为什么不回头,为什么背叛自己……你啊,永远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当年帝君那么欺负你,你都舍不得真怪他,何况这一回的旧戏重演呢。” 摸摸下巴又想了下,花藜惊讶道:“嗳对了,说到一千年前的大禹国……殿下!你一千年前,不也投胎到了大禹国么?不过你比帝君早入凡了几年,算来应该比帝君大上几岁。” 我将一盏新灯笼挂上去,站在木梯上倏然怔住,回头俯视着小花藜,“你说什么?我也投胎在大禹国过?” 花藜重重点头,十分确定道:“一千三百年前,阎君陛下与娘娘、两位皇子一道殉了劫,你登上帝位,稳固了整个冥界后,就悄然入凡,历了继冥帝之位的大劫。你的第一世,是甫一入凡,就投胎落地成人了。 原本呢,这劫历一世,你死后元神就能归位了,可这一劫后来生了诸多变故,殿下你在阳间的执念太深,也加之归位的时辰未到,就阴差阳错的,以凡魂之身入了冥界,然后在忘川河里,苦熬了一千多年……仿佛是在等什么人,又仿佛……哎,这个奴婢也说不准,但是后来时间到了,殿下你就又饮了孟婆汤,入了轮回殿,进了下一世。 殿下你的这一世,是降生在阎君陛下神像的膝下的,而你后来,也是被遗弃在阎君陛下的庙宇里。这一世,算是你来人间的第二世。我上回子偷听到了黑白无常两个老人家在一起说悄悄话,他们说,殿下转世在大禹国的那一回,爱上了一个将军,那将军后来还做了皇帝,只是殿下还没来得及与将军长相厮守,就被自己的哥哥给害死了。 大禹国信奉神明,那时候,殿下的哥哥就是利用让殿下祭神保一地风调雨顺的幌子,活活逼死、烧死了殿下。将军、皇帝……我听小蝴蝶说,帝君那时候也是皇帝,难道殿下爱的那个将军,做了其他国家的皇帝?” “皇帝?”我拧眉思纣道:“大禹国,好像除了白旻以外,没有第二位异姓帝王。也许,是吧。” 不过这个前世故事好像同白旻之前给我讲的那个不一样,他好像说我上辈子是尼姑来着! “罢了,上辈子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就不要提了。”我可不想重蹈白旻的覆辙。 人的心,很大,大到可以装得下整个家国天下。 人的心,也很小,小到只能容得下一人。 当第二人开始慢慢走进那颗心里了,也就意味着,那颗心的原住民,该搬走了。 “殿下,你怎么每日,都这样多愁善感不开心呢?”花藜趴在梯子上小声嘀咕:“似乎,自从帝君上一回历劫回冥界以后,你就再也没有真正开心过了。原以为你们来了人间会有所改变,却没想到……不过是把先前的所有不愉快,又经历了一遍而已……殿下,殿下你就开心开心嘛!” 花藜还在下面叫魂一样唤着我,我头疼的朝她丢下两只破灯笼:“去!把这灯笼洗洗,清理干净了拿回来还能用。别在我这嘀嘀咕咕了,我头都听大了。” “唔。”小花藜委委屈屈的从地上捡起灯笼,转身打算去门外小河边洗东西。 但,那小小的身影刚走到大门口,就又被另一道小矮影冲撞了回来: “白露姐白露姐,不好了!白哥哥和陆清明打起来了!” 宋连的一句话成功吸引去了我的兴致,我手一松,又一盏破灯笼掉在了地上,站在梯子上小心的转过身,好奇问宋连:“咋又打起来了?” 宋连气喘吁吁的来到我脚下,手舞足蹈的向我告状:“白哥哥说,陆清明怂恿你和他离婚,破坏你们夫妻家庭和谐!” “陆清明说,白哥哥已经有了芊芊姐,就不该再把你锁在白哥哥身边,白哥哥理应给你自由。” “白哥哥说:小白是本帝的妻子,这是不争的事实!自由?本帝从未限制她的自由,何谈给她自由!” “陆清明说:帝君未免太自我感觉良好了些,陛下早就对你绝望了,你现在就算不放手,她的心里,也不会有你了。” “白哥哥说: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你少管!” “陆清明又说:现在是夫妻,总有一天会不是夫妻的。” “白哥哥说:不会有那一天的,你永远,都别想有机会捡本帝的漏!” “陆清明说:那咱们就走着瞧!总有一日,陛下的心会回到本少君这里来的。” “然后他俩就打起来了,陆清明还说,他总有一天会得到你的心,更会得到你的人,白哥哥一听这话就更生气了,然后白哥哥就下死手了,把陆清明打得可惨可惨了!白露姐你再不去瞧瞧,陆清明就被打断气了。白哥哥现在盛怒当头,我和小蝴蝶拦都拦不住啊!” “捡漏?”我拧眉一阵浑身别扭,这个形容词,咋听着这么不对劲呢? 他这又是从谁那学到的网络新词? 还有陆清明,他竟然还想得到我的人……呸,活该挨打! 我扶着梯子慢悠悠的一步一步往下下,气定神闲道:“我去瞧有什么用?我现在灵力时有时无,只是个小小半仙,平常时候,连你和小蝴蝶都不如。你们俩拦不住白旻,我过去岂不更是以卵击石么?我又打不过白旻。” 说白了,就是不想救。 陆清明这混蛋玩意儿,我早就想抽他了。 “可、可白哥哥以前最听你话了,白露姐……白哥哥把人打死了,冥界那边不会有事吧?你不会治他罪吧?” 我双脚沾地,拍拍手,转身迎向他,耸耸肩:“应该不会有事,顶多恶灵族造反呗。没事儿,我冥界人强马壮,未阴宫三十万阴兵,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把恶灵族给淹死,小问题。” 小宋连陡然脸黑,无奈道:“白露姐,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有底气了?” 第318章 共长生·宁愿不喜 我拍拍衣裳,“开玩笑!以前是个又倒霉又没钱没权的烂人,说话做事当然得认怂,顾虑一大堆,现在我晓得我有后台,我有靠山了,怕什么!” 小宋连钦佩的默默朝我竖了个大拇指。 花藜也搂着灯笼偷笑道:“这才像我家陛下!” 欣喜的话音刚落,半敞的大门便又砰地一声被人撞开了,随即像垃圾一样飞进门摔到我面前的,正是被白旻揍得鼻青眼肿的陆清明…… 突然以这种方式出现,还真把我吓了一跳! “陆清明?”我诧异。 他大爷的,我不去他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下一瞬白旻也一袭墨衣款款从天而降,脸色难看的落在了我面前。 瞧见我,白旻眼中凶煞的光泽陡然退散了泰半,很是明显的犹豫了一下,“小……” 只是不等他同我说话,摔倒在地重伤累累的陆清明便疾言抢先开口祈求我:“陛下、咳,陛下,救臣!紫渊大帝要杀人灭口……咳咳咳!” 一边说着,还一边咳着血。 脸上脖子上俱是沾染了血迹,一身尊贵的青衣亦被利器划破了好多处。 看来这次,白旻下手……挺重啊! 许是怕我真的误会了些什么,白旻紧张的迈上前两步:“小白,此人口出狂言,本帝只是……” “放肆!”不待他解释完,我就恶狠狠的端正姿态,冷声训斥道:“紫渊大帝好大的胆子!谁允你如此殴打冥界神官的!看来是昔日为非作歹惯了,才这样穷凶极恶。真是太令本王失望了,本王……” 我负手故意侧过身子,避开陆清明的眼,朝边上站着的小花藜与宋连使了个眼神。 “本王今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怕是都不晓得冥界究竟是何人在当家做主。白旻,本王罚你……啊,我心、好疼……”我捂住心口踉跄了一步,表情痛苦的就要往一边倒。 小花藜一见我又用这招,当即就戏精上身,扑上来开开心心的陪我演下去,“殿殿殿、殿下!你怎么了殿下,你怎么又呕血了!殿下!” 我掐着点,腿一软,晕倒在了她怀里。 她搂着我,演技极好的用着哆嗦的嗓音哭喊:“殿下,你不要有事,不要有事啊,奴婢这就带您回房疗伤!” 另一头的宋连后知后觉的半晌才来进入状态,扑到我身上就大哭大喊:“白露姐,白露姐你怎么又被气坏了!都怪你们、呜呜都是你们把白露姐气成这样的!我的白露姐啊,你命好苦啊!” 戏过头了过头了啊! 我只是晕了不是死了,用得着现在就哭丧吗! 到底是花藜轻车熟路,见状赶紧把小宋连从我身上扒拉下去,抽泣着道:“好了你别压了,殿下不死也被你压死了!行了,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我先带殿下回房!” 倒在地上的陆清明:“……” 看出我和花藜在开心演戏的白旻:??? —— 后来,白旻仿佛是意识到了些什么,便索性放开了手去揍他,以至于陆清明的神仙肋骨都被打断了两根。 而我,则借着心疼昏迷的幌子,躲到第二天才开房门露面。 “突然发现,殿下真是越来越像从前了。以前的殿下,洒脱飒爽,从不懦弱。除了在感情问题上容易脆弱,走不出来阴影之外,其他方面可是要多霸气有多霸气!殿下还记得,六万年前妖界一少君对殿下大言不惭,出言挑衅阎君陛下的事情么?那会子阎后娘娘一直在劝殿下要沉稳淡定,毕竟那少君与妖君大人沾了个表亲的关系,可殿下你呢,嘴上应的好好好,实际上还是趁着那少君回妖界时,拦在半路上将他狠狠揍了顿。 殿下揍了那妖界少君没几日后,妖界少君在本界妖君面前告状没告赢,还一气之下奔上了九重天,去找天帝天后告状,原本呢,天帝天后觉得小孩子家家打个架,闹腾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用不着上纲上线。 但那少君死心眼,非要找天帝天后论个对错来,他呢,诚然是想借天帝天后之手来惩罚殿下。天帝与天后二尊被他磨急了,便只好象征性的宣殿下上九重天问一问情况,哪知殿下你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九重天上,天帝与天后一抬头,就瞧见了鼻青脸肿,满身伤痕的殿下,那一幕把天帝天后都给吓到了。 彼时殿下你一口咬定,是妖界少君先动的手,自己只是正当防卫才还手的,天帝天后见你伤的比妖界少君重,就果断选择相信了殿下你,事实摆在眼前,那妖界少君百口莫辩,到了不但没能在天帝面前达到目的,占到殿下的便宜,还被天帝以殴打冥界嫡公主,无事生非,颠倒黑白欺君罔上的罪名,给丢进天牢又挨了三百鞭子。 啧啧,想起那倒霉的妖界少君,奴婢就忍不住想幸灾乐祸……不过,殿下那会子颇为硬气,连传话召你的天帝天后,都被你折腾的好惨好惨。 殿下仗着天帝天后宠你,在妖界少君被拎下去受罚的时候,扑进天后的怀里就哭着同天后要帝君……九重天上,诸天神佛,人人都晓得冥界公主对天界出身的紫渊大帝情深似海,人人,都早几万年便在等着喝这杯喜酒,可谁知道,十万年后,却又是如今这番光景呢。” 我坐在书桌前,挥手用灵力翻动眼前那册古籍,淡淡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会是三秋思念,也会是三秋遗忘。三秋时间,便足以物是人非。更何况,是十万年呢。也许从他回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是同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单只顺着我一人,宠着我一人的三哥了。” 趴在茶桌上掰弄一堆年货的花藜又不甘心道:“可是、可是……奴婢很小的时候,殿下就在奴婢的耳边叨念着帝君的好,殿下说,帝君是世上最好的哥哥,是世上除了殿下的父母兄长以外,对殿下最好最好的人。殿下说,帝君温柔体贴,如春风,如细雨,如朗月,如清水,帝君是世上最温暖的男子。 殿下对奴婢描述的帝君,就是天底下,最十全十美的男子,比阎君陛下还好,比天帝陛下还好的男子……但后来,奴婢见到帝君时,却感觉归来的帝君除了和殿下之前形容的帝君,容貌都一样好看俊朗之外,其他方面,简直是判若两人。 殿下口中的帝君,温文尔雅,温柔和煦,归来的帝君却是面若寒冰,生人勿进。殿下口中的帝君,对殿下深爱不移,可归来的帝君,薄情疏冷。重点是归来的帝君,并没有遵守承诺……当年明明说好的,只要他回来,就和殿下成婚……” 我支颐听着花藜的小声抱怨,叹了口气:“本王,有说过这些么?本王不记得了。” 花藜坚定肯定的点头:“说过!真说过!那些年来殿下在奴婢的耳边说了很多很多夸赞帝君的话,奴婢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所以帝君归来那会子,奴婢看见了和奴婢印象里的帝君相差很大的真帝君,世界观都快崩塌了。那哪里是殿下温柔的三哥,那分明就是讨债的阎王!啊不对……这么说有点冒犯咱们的阎君陛下。” 我揉揉额:“那是挺让人难以接受的,崩人设会给人带来后遗症的。” 花藜委屈的趴在桌子上又问我:“所以殿下,这些事,你现在还没记起来?” 我挥手又翻过了一页冥史,“记起了一点点,很朦胧。若是都记起来了,我大抵会很后悔当年浪费这般多的措辞来夸赞他吧……” 小蝴蝶乖巧的跑到我身边,将一只可可爱爱的兔耳朵发箍戴在了我头上,咧嘴笑的奶声奶气:“白露姐姐原来这么早,就和白哥哥认识啦,那白哥哥可真幸运,因为有白露姐姐,所以每一世,都有人爱。” 宋连啃着一块花生酥郁闷道:“白哥哥是幸运了,可白露姐呢,每一世都被人伤。”喝了口奶茶,小家伙接着八卦:“对了,我昨儿看见,白哥哥和芊芊姐好像闹别扭了,白哥哥还说要把芊芊姐送走呢,芊芊姐都哭晕了。” 我扶住脑袋都懒得再听他们的事情了,慵懒道:“两口子吵架,总是床头吵床尾和。没什么好稀奇的,说不准过一段时日,就又和好如初了。” 白旻能舍得自己的心肝宝贝凉娍公主?捶死我,我都不信。 宋连噘嘴:“白露姐,你形容错了……白哥哥和你才是两口子,你俩才是夫妻。” 我挑挑眉不以为然:“前妻也是妻嘛。” 宋连彻底无语住了。 小蝴蝶戴着一双小兔耳朵,高高兴兴的在我身边拿着手机摆了好多个造型,和我的侧影拍了好多张合照,拍完还不忘去发个微。 我无意间余光扫到了她指尖飞快打出的一行字,上面竟然写着:和姐姐的亲姐妹发箍!我姐年方二八貌美如花,点赞过百免费赠送联系方式,单身可撩,帅哥来者不拒! 好家伙,都开始诈骗营销了? 摆弄完社交软件,小蝴蝶就拽着宋连和花藜出门荡秋千去了。 人走完,我也看书看的眼疼了,起身走到小轩窗前,放眼看向外面的辽阔天地。 “这样安逸的生活,也不晓得还能持续多久……”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做个普通凡人好。 毕竟凡人的一生短暂,即便有些波折,也持续不了太多年。 而神仙就不一样了,一直活着,一直遭遇坎坷,一波三折,没完没了。 “你若想,可以持续一辈子。”带着凉意的怀抱突然从后拢住了我,淡淡的莲花香倏然逼近,嗅之安人心神。 我怔了下,半晌,心中不悦的叹了口气。 就晓得小蝴蝶那丫头突然把人都支走,是没安好心! “放开我。”我沉声同他道。 他却权当做没听见,还厚着脸皮轻轻往我脸颊吻了下,“最近天凉,没有本帝在身边,夜里要裹紧些。神仙的服饰,有御寒的作用,这几日还是勿要再穿凡人的衣物了吧。” 话音落,他一拂广袖,将我身上厚重的毛呢大衣给变回了那袭玄色龙袍。 我拧眉,“太招摇了。” 他却道:“无妨,家里平时不会有外人来。” 我低头,犹豫了一阵,“你来干什么?” “还东西。”他说着,终于把双臂从我身上松了开,手里化出那条五色水玉项链,细心体贴的帮我戴上,“这项链,还是小白戴着好看。小白……我让你失望了。原来你曾经,这样喜欢我。” 我安静的任他帮我戴珠链,整理肩后如瀑的长发,面无表情道:“如果有可能,我宁愿从未喜欢过你。” “可惜,没有这个可能。”他动作很轻的再次抱住我,亲了亲我的耳尖,柔情似水道:“本帝错不该,现在才生了悔意。还好,还有机会。” 我合上双眸,提不起精神的低声道:“你不用和我道歉,我们现在,应该也算是谁都不欠谁的了。白旻,我不想再和你纠缠下去了。” “纵你将此话说上千遍百遍,也休想从本帝的身边逃走,媂萦吾妻,此生我不死,必不离。”他霸道的扳过我肩头,要与我面对面。温存的垂首,含住了我干涩冰冷的唇。 这个白旻啊,近来……竟格外喜欢吻我。 一个绵长柔软的吻亲罢,他才温柔的松开我的唇,满眼饱含深情的凝望我:“小白,我心悦你,我爱你。” 爱字出口,竟有恍若隔世的酸楚溢上心头。 我痴痴瞧着他,不自觉便唇角上扬,朝他莞尔一笑。 白旻,我也爱你啊,从上上辈子,就爱。 我自小,就在你的怀中享受温暖。 我会说话时,喊的第一个名字,是白旻。 我会走路时,扑进的第一个怀抱,是你的怀抱。 我刚懂什么是喜欢,是开心的时候,也是你牵着我的手,带我行走在冰冷的湖面上…… 小时候,爹娘公务繁忙,两个哥哥又不靠谱,我同你最亲。 我一张开双臂,你就晓得我要抱。 我一瘪嘴,你就晓得我想做什么。 数万年的旧时光,我恨不得日日都黏在你的身上,不离你分毫…… 我对你的爱,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无论如何用力涂抹,都抹不去。 下意识的抬手,想摸一摸他的脸。 手指碰到他的脸庞时,他也腾出一只手,握紧了我的手背,将我的掌心,再往自己的侧脸上压紧些。 “萦儿。” 我哽了哽,道:“三万岁时,我认定长大,会嫁给你,会成为你的新娘,与你白首齐眉。十四万岁时,嫁给你这种念头,我想都不敢想,于我而言,你就像雾中的真神,只可远观,靠近不得。我不知道为什么,三哥会变成那个样子,不会再耐心的安抚我,不会同我笑,不会在意我的眼泪,不会疼我……很陌生,这种陌生感,日日夜夜都在折磨着我。 所爱之人在眼前,却靠近不得。那时候,我真的很想问你,三哥,是不是萦儿做错了什么事,所以你不要萦儿了?你的每一次疏离,都像有千万枚银针,在往我心上扎。 渐渐地,我就不敢再接近你,触碰你了……没想到,做凡人的时候,我二十五岁,就嫁给了你,与你做了夫妻。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一朝如愿了,可我都没来得及开心,就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你了……不,也许是我自个儿,不想要三哥了。情伤痛若剜心,既已受过一次,我知道了滋味,就再也不敢再来一次了。” 第319章 共长生·他的证据 “傻姑娘。”他温柔的亲了亲我的眼:“以前,本帝定是眼瞎了,才这样委屈萦儿。以后,再也不会了。” “以后?哪有以后……” 煽情伤感的话还没说完,岂料花藜那丫头莽撞的突然闯进来了:“殿下我突然想起来,黑……” 昂头乍一看到白旻在我房内,此刻还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拿着我的手,罩在自己脸上,保持着暧昧亲吻我眼睛的姿势,吓得赶紧又缩回脑袋,落荒而逃:“我什么都没看见!” 然后砰地一声把门带上了。 白旻的俊脸沉了下,不悦的拧眉,又要来亲我。 可花藜那不怕死的家伙却再次折回,又把门推开了一次,若不是因为后面那句话稍微有点用处,我都怀疑白旻下一瞬会不会也一袖子把花藜给扇到北极去了…… “帝君殿下,陆少君来了!” 陆清明? 花藜一扭头化作殷红花瓣散了去。 白旻一脸不爽的把我抱得更紧了:“他来做什么!日日都来你房间,一点也不避嫌!” 我无奈安抚眼前这个吃醋的男人,“若是我猜的没错,他应是来告你状的……你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他赌气道:“这是本帝夫人的房间,本帝为何要躲!” 我心累的摇头:“你不躲,他如何敢放心同我告状?” 他顿了顿,少时,恋恋不舍的放开了我身子,一晃眼,亦是化作片片金色彼岸花散去了…… 金色彼岸花……他何时将化身术修正成了金色彼岸花的样子? 我记得以前,他使用化身术时,都是星辰相伴…… 未几,陆清明那厮风风火火、大步流星的闯进了我房间,一瞥见我的背影,便异常激动的撵了过来,“小露!” 忽而留心到了我如今的衣着打扮,脚下停了一步,言语中的欢喜亦是沉淀了下来。 “陛、陛下?” 仿佛是在刻意试探些什么。 我凝重鼻音嗯了一声,站在窗边背对着他,双手负后,沉着淡然的问道:“怎么了?” 陆清明望着我,想了一会儿,方端平双袖恭恭敬敬向我行礼:“下君见过陛下,下君此次谒见陛下,是、想看看陛下,身子可有好些。” 他莫不是以为我……是当初那个冥帝媂萦吧? 经过混元海一事后,我在家宅着的这段时间里,也渐渐地研究出来了几个关于我自个儿的小秘密。 譬如花藜她们总说我有旧疾,而这个旧疾就是灵识分裂。 起初我并不晓得灵识分裂是个什么说法,后来才在宋连与小蝴蝶的只言片语里,东拼西凑出了一个大差不差的答案。 原来他们口中的神仙灵识分裂,便类似于凡人所说的精神分裂。 神仙在遭受到剧烈的刺激后,本体的意识会由一整个,分裂成好几个。 而这好几个意识都各有各的思想,各有各的主意。 她们自己也清楚自己是主人的一部分,所以她们现身的泰半时候,都是在保护主人。 有时她们会单独某一个出来,有时她们会全部一起出来。 单独出来的话,除了会霸占主人的灵识,支配主人的行为之外,对主人本体并无其他负面影响。 而如若一道出来,则会因为意见不统一,导致主人神志不清,陷入濒临疯癫状态,很伤主人的脑子…… 再譬如我如今患上的怪病已经不仅仅只是灵识分裂的问题了,我不仅灵识分裂,我还元神分裂。 分裂的元神与分裂的灵识及魂魄相融合,是以眼下我的体内实则住着很多个不同性格的我自个儿,只不过,在没有遭受到刺激,或是被人强行唤醒元神的情况下,那些性格迥异的我自个儿都宿在我的躯壳内睡大觉。 一旦遇见以上的两种情况了,我就会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但不管怎么变,我都还是媂萦……无非是心性截然不同罢了。 然,也因为我分裂的灵识与元神搅合在了一起的缘故,每次不同的我冒出来占据我的身体,都会导致我体内的神仙元神虚耗过度,疲累不堪,甚至有陷入沉睡,近一两百年苏醒不过来的风险。 所以,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得能控制,就控制,尽量不让她们再出来。 至于陆清明为何会怀疑我现在是冥帝,应是在混元海事发那日,被他撞见了身为冥帝的我…… 那日我坠入海中,的确脑子有那么几分钟的空白,后面的意识,不是很朦胧,但却能清晰感觉到,有些话,有些行为,并非出自我意…… 毕竟以我当下这个废材实力,是不可能一挥手就打跑蛇王的。 再者,那日在山洞,我的确见到了许多个自己,听见了她们在耳畔聒噪争论。 罢了,既然陆清明现在误以为我是冥帝,那我不如将计就计…… “嗯,本王身子尚好,让陆少君操心了。”我伸出一只手,撑在了木质窗框上。 陆清明又僵了许久,仿佛是已经确定我就是真正的冥帝了,便放心的、大胆的朝我跪下,扣袖亮嗓子参白旻一本:“臣,请陛下为臣做主!” “做主?”我无奈弯唇。这家伙还是一贯的沉不下性子。“做什么主?” 陆清明嗓音一哽:“请陛下回头,看一看臣。” 我挑挑眉,如他所愿,回首,将清冷目光落在了他那张被打的片片红肿的尊容上,憋住想笑的冲动,面不改色的佯作不知情:“陆少君这脸,是撞门上了么?怎地如此难看!” 他抓住机会俯身趴在了我脚下,战战兢兢,苦口婆心的向我禀报:“陛下,是紫渊大帝!紫渊大帝不愿臣与陛下走太近,见陛下前段时日亲近臣,就对臣狠下杀手,意图取臣性命!若不是臣逃得快,侥幸躲过了紫渊大帝致命一击,臣今日,就无法再出现在陛下眼前了,陛下,紫渊大帝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忠心耿耿的紫渊大帝了!他还、还同臣放言,要杀光陛下身边所有亲近之人。” “什么?”我怒从心来,拂袖呵斥:“混账!竟敢如此大言不惭!陆清明,你此言可有假?他当真,确实是这样说的?” 陆清明激动的立起腰背,扣袖向我目光诚恳的言之凿凿道:“是!臣不敢欺骗陛下,紫渊大帝确实是如此说的!陛下,臣知道你与紫渊大帝的关系,早便不一般,可臣是一颗赤诚之心忠于陛下,即便陛下怀疑臣,有些事,有些话,臣也还是要说,要做!臣不想看见陛下被小人蒙蔽,臣更不想,有朝一日,陛下枉死在了那些人的手中。” 那些人?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口中的那些人,其实指的便是白旻…… 好好好,勇气可嘉,都在这玩实名举报了! “陛下,紫渊大帝,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无欲无求、公正廉明的紫渊大帝了。试问一个人手握重权数千年,尝到了权利的滋味,一朝夺了他手中权势,他当真甘心么!” 这说的,好像没毛病。 “从上次紫渊大帝任由陛下坠入混元海一事便可断定,紫渊大帝并不希望陛下活着,更不希望陛下能顺利归位。如今整个冥界都已在紫渊大帝的掌控中了,先时阎君陛下手底的那些上君神官,也都沦为了紫渊大帝的走狗,陛下如今还是凡身,尚未归位,陛下留在紫渊大帝身边,紫渊大帝必然会想尽办法,将陛下除之而后快。” 这个逻辑么……好像也没问题。 “陛下,单凭谋害冥界之主这一条罪名,便足够令紫渊大帝死无葬身之地了!更何况,他还涉嫌谋反,陛下,您可不能因为一时心软,就放任这个祸端滋生,纵容紫渊大帝,继续嚣张跋扈、逆天而行下去啊!” “涉嫌谋反?”我寒下脸色。 陆清明勇气可嘉的眼神坚定道:“是!陛下,臣今日就要状告紫渊大帝,意图谋反,顶替君王,祸乱冥界!” 我眯了眯眼睛,认真问下去:“可有证据?” 陆清明胸有成竹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奏折,呈给了我:“这是冥界南荒云耳上君托臣转呈给陛下的奏章,上面详细说明了紫渊大帝在冥界如何仗势欺人,又如何以他儿子的性命,威胁他助自己起兵造反的过程!陛下,你看完,就知道臣所言,是实是虚了。” 南荒云耳上君?是谁? 啧,记不起来这个什么什么上君是个什么身家背景怎么办! 我保持镇定的揽袖将奏折拿了过来,展开一看,嚯—— 厉害啊,整整十几页朱砂血字! 耐下性子从头观之,上面一长条文绉绉的字句大致意思是: 自从我离开冥界,将冥界的掌家大权交给了白旻,白旻就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不但以一己之力掌控了未阴宫,还在冥界肆意妄为,暗中养兵,意图谋反。多年前白旻曾威逼利诱南荒不老族归于自己麾下,为自己所用,要他的兵帮自己谋反,可他大仁大义的果断拒绝了白旻的拉帮结派,誓死忠心冥界,效命冥帝,也就是我。 白旻见他朽木不可雕,就从那以后记恨上他了,前一段时日白旻以莫须有的罪名把他儿子给抓了,还扬言要杀了他儿子,以此来逼他乖乖就范,陪自己一起造反。他一片忠心被白旻丢在脚下狠狠碾压,白旻如今又控制住了他的命根子,让他日夜诚惶诚恐,害怕不已。 写这封折子的目的,就是为了向我揭露白旻的真正面目,求我彻查此事,还他儿子自由,让白旻遭报应,最好是剥皮抽筋,打入十八层地狱日日受酷刑煎熬的那种…… 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啊,竟然这样盼着白旻生不如死。 不老族? 这个我眼熟。 我合上折子一本正经的问陆清明:“这云耳上君的儿子,又是何人?” 陆清明有骨气的如实回答:“正是不老族少君,云铭。” 云铭? 这个我更熟! 我掂着折子问下去:“这奏折上说,云耳上君的儿子,是无故被白旻命人抓走,关进冥界大狱的。清明,你告诉本王,此事,是否属实?” 陆清明被我问的一顿,犹豫了老半晌,才睿智的回道:“这个……臣乃恶灵族的人,对不老族的事情,不甚清楚。但臣的确听闻,紫渊大帝调派了未阴宫的阴兵,前往不老族捉拿了云铭少君,且在冥界大狱中,对云铭少君施以酷刑,意图……屈打成招。 而且,紫渊大帝也确然前几日就出了告示,道,一个月后,在鬼市菜市口,将云铭少君斩首示众。据云耳上君亲口所言,紫渊大帝近几日还同他有过密信往来,信上与他明说……只要云耳上君愿意归顺自己,他随时,都能放了云铭少君……” 只用了一个不甚清楚,与据他人亲口所言,便将自己从此事中择的干干净净……不管来日这两边哪一边遭殃,他都顶多只算个好心的传话筒,沾不上半滴脏水,更不会被殃及…… 陆清明,你果然比以前聪明多了。 我听罢他的话,思纣一阵,再问道:“信呢?” 这家伙的拿手伎俩就是做戏做全套,我敢打赌,他既然把奏折送过来了,又刻意提到了密信这一关键证物,那信,此时绝对就在他怀中! 片刻后,果不出我所料,他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所谓的谋反密信…… 密信上的言语,无非也就是普通造反人都会说的那些威胁恐吓,威逼利诱的大言不惭话……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除了……那笔迹,的确与白旻早时的笔迹,一般无二。 但他又怎知,当初下令将云铭少君斩首的那道旨意,是我帮白旻写的。 白旻也压根不是无故就下旨命人捉拿他,对他大刑伺候。 而是云铭少君在人间作恶多端,诱骗了不少良家妇女,先侮辱,再杀害,以致凡间鬼怨滔天,凡间土地公亲自写了状纸,递到城隍,又送进了黄泉府,忘川府,四大判官府,层层上呈,才终送进白旻手中的。 想当初,把他丢菜市口斩首示众,劈散元神焚尽魂魄的主意还是我给白旻出的呢……现在倒好,全成白旻一个人的锅了。 而且这密信上的字虽然的确与白旻以前的字相仿,可他们却不晓得,昔日白旻为了照顾我这个文盲,特意将笔下字体改的周正而有气势,还自学了不少简体字…… 我曾翻看过不少回他批改的奏折,字体俱是端正有力,不敢有半分飘逸之态。 这是他同我在一起后养成的小习惯,都几年了,无论什么场合什么地方,他提笔所写的文字都未曾再有当初的翩若游龙之态。 故而,这密信要是搁在两年前,我也许会对白旻产生一丢丢的怀疑。 放在现如今,我一眼就能瞧出来这是某人百密一疏的杰作! 甚至想都不用想,就能确定这密信,是有人故意模仿了白旻的笔迹伪造的,纯属构陷。 见我拿着两页信纸默不作声了,陆清明又一脸真诚的向我谏言:“陛下,人证物证都在,您不可再坐视不管,掩耳盗铃了!陛下,您顾念旧情,他未必会记得往昔。紫渊大帝如今已有反心,还请陛下,谨慎处置!” 真想把东西甩他脸上啊! 我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寻了个符合身份的说法敷衍他:“本王清楚了,本王会对紫渊设防的,你无须操心本王的安危。如今他大权在握,本王还不好动他,等本王寻到合适的时机,本王自会、将他碎尸万段!” 陆清明眼底一喜:“陛下英明!” 第320章 共长生·把他还她 我负手睨了他一眼,冷冷下着逐客令:“先退下吧,本王想一个人静静。” 陆清明闻言有些犹豫:“陛下……陛下心里难过,不如臣留下来,陪陛下说说话?” “不用!”我果断拒绝,不容置喙的发话道:“本王要想一想,如何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大权从紫渊的手里收回来,你一小小鬼族少君,留下来帮不上本王的忙,还会影响本王的思绪。退下吧,本王需要你的时候,自会传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在我房中赖着了,低头恭敬的爬起身,复朝我行了个礼:“是,那臣先行告退……” 我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滚。 陆清明目露试探色的放轻步伐,从容不迫的缓缓然离开了我房间。 待他走后,我方捋了捋袖子,斯文慢理的将书信并着那份奏折一道整理好,转身,转交给了重新化形在我身后的白旻,叹息道:“看看,冥界只交由你掌管了千年之余,便有人这么记恨你,如若我再迟个一两千年出现,说不准他们都要按奈不住的对你下杀手,将你千刀万剐了。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惹他们这样大费周章的设计陷害你。” 他瞟了眼我递过去的东西,拂袖一挥,奏折与信纸皆是在我手头化为了虚无:“身为其位,便是最大的罪。” “倒也是。”我点头,收回自己停在半空的手,好奇问他:“你不想仔细瞧瞧,上头都是如何告你状的么?” 他淡然自若道:“不过是些,如何难听如何来,如何严重如何写的说辞罢了。能猜出来。” “哦。”我挑挑眉,叹了口气道:“这事,你自己看着解决吧。我如今的处境,不宜出面洗下些什么命令。况且,我现在还是沈白露,不是你们的冥帝,在你们的冥帝真正苏醒归位之前,冥界的事情,还是得仰仗你这位紫渊大帝留心劳累,主持大局。” 他抬袖,突然握住了我的一只手,眉眼深深的凝望我,温柔询问:“小白你……不怀疑本帝么?若本帝猜的没错,那奏折上,必然罗列了本帝不少罪状,那密信上,也必然有足以证明是出自本帝手的线索。他们想要设计一个人,不做好足以以假乱真的万全准备,是绝对不会将东西送呈到你手上的。你看过,心里,理应有一两分怀疑的。为何,现在却还将处置此事的权利,交给本帝?你应该,无论真假,都要先命黑白无常去查一查。” 我听他说这话,有点头疼。 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我双手背后,有意凑近了他几步,昂头目光灼灼的瞧着他,反问道:“紫渊大帝这是在教本王做事?” 他眉心一拧,有些许失魂:“本帝不是……” 我盯着他的目光冷了下来,用鼻音嘲讽的轻哼一声,“身为君王,我是应该无论真假,都要先命人暗中仔细查探一番,确保万无一失了,再做决定。可身为沈白露,身为你妻子,我更该相信你,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印象中的白旻,固然在感情方面上滥情了些,渣的可以,但在大仁大义,大是大非上,他掂量的比我清楚。我深知他不恋朝堂权贵,一心向往自由山水。 我晓得他为人耿直,毕生所追寻的,不过一个安稳平淡。我更明白,他若有心想做这个冥帝,早千年就已经趁机取而代之了,便不会直到现在,还每时每刻都清醒的表明自己,只是代掌冥界。 白旻,作为冥界的帝王,我相信自己做了个最好的决定,有你在,即便我千年万年不归来,冥界也不会乱。我这也算间接给了冥界安稳,是个称职的冥帝。 而作为你的妻子,我给了你足够的信任与一生的爱恋,我全心全意待你,将你视为唯一,别人不信你,我信你,我自以为,自个儿也许亦是个合格的好伴侣,我没有对不起你曾经的喜爱。” 他眼底光泽微涌:“小白……” 我勾唇继续冷冷说下去:“可你呢,阿旻,你又是怎么对我的?足够的信任,暂时还没有体现出来,一世的偏爱,应该没有吧。不离不弃四个字早已化作飞灰……其实我方才也在想,如若此时你我身份互换,他人在你面前告我黑状,你会不会,也能像我这样,想都不想就断定那些事我没干,我是清白的?” “小白。”他情不自禁的将我拢入了怀,万分怜爱道:“知道你被我伤了心,不敢再信任我,都是我不好。给我点时间,我会努力向你证明,小白的选择没有错。” 我倚在他肩上疲惫的垂眼叹了口气:“即便你不想同我离缘,也不该伤害无辜,姻缘大神真是一不小心就祸从天降了,你啊,何时这么任性不稳重了,做出这样失体统的事情,实在是给自己的脸上抹黑。现在可好,天界问罪下来了,要真是把你折腾出个好歹,多么不值当。晚些时候我让花藜去给黑叔二叔传个话,请他们上天界走一趟,帮你向冥王殿下求求情,再拿些贵重东西给姻缘大神,看看能不能请动姻缘大神这个当事人出面,让他亲口在众神面前承诺不追究此事。” 姻缘大神这个当事人若说不追究了,那天界就没有理由再惩罚他了…… “小白真是越来越像个帝王了。”他掌心用力,揉了揉我的背。 我轻轻苦笑:“像个帝王?无非是,不管是冥帝也好,还是凡人沈白露也罢,我对你的心,都始终如一,从未变过而已……” “小白……” —— 混元海一事过后,我与芊芊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深了。 深到,彼此都不愿再主动去见对方。 早前倒是听宋连提了她几嘴,说什么……她与白旻在冷战。 准确来说,是白旻与她在冷战,白旻还扬言要将她送走,与她分开…… 他们两人之间具体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我便无从得知了,本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冥界书的原则,在他们小吵小闹的这几日,我成功将冥界整整六大卷冥史给夜以继日的奋斗消化完了。 以前不看不知道,如今一看才真正被吓了一跳! 原来冥界之所以底气硬,可与天界平起平坐,全然是倚仗上古时期冥王殿下凭一己之力打下的家底丰厚。 早在开天辟地那会子,世间本无冥界,祖神创造了三界,以清气孕育天界神族,以浊气孕育凡界妖魔,以清浊混合之气,创造了人族。 一早那会子人族除却战斗力比其他神仙妖魔族弱了些以外,其他方面都与妖魔神仙大差不差,人族也有无尽的寿元,神死,若非魂飞魄散,则三魂七魄会尽数前往归墟,化为三千里归墟海水,妖魔死后,则会被囚入泰山府,受尽烈火焚烧之刑,再化作灰烬,扬撒天地间。 冥界的由来,则要从人族头领意图推翻天界统治,与妖魔两界同流合污,为虎作伥开始说起。彼时人族君主带领族人犯上天界,想要杀尽世上神,自立为王,祖神大怒,收了人族无尽的寿命,为人族换了泥土做身躯,枯枝做筋骨,化作肉体凡胎,流放人间海水未犯之地经历生老病死,六道轮回。 最早的那些年月,凡人死后,是与妖魔两族一样的流程,前往泰山府,登名造册,受尽惩罚。 只不过凡人的魂魄入泰山府却要多一道程序,那便是重新投胎轮回。 几百年后,凡人在凡间繁衍生息,大地上的人类越来越多了,泰山府越发容不下这么多亡魂出入了,是以为了缓解泰山府的压力,祖神在大地之下,另造了一个世界,这就是冥界…… 冥界由祖神的徒儿兼好闺女冥王殿下掌管,虽然起初八荒众神只知冥王是祖神徒儿,甚至还有不少神仙妖魔对冥界女人掌权的事情颇有微词,并无一人会看在冥王殿下乃是祖神亲徒儿的面子上对冥王殿下稍加恭敬退让,可冥王殿下最终还是凭着自己的硬核实力,上打天神下揍妖魔,将冥界的知名度愣是从一个无名小卒,提升到了连天界都得礼敬三分的三界最强。 冥界锋芒毕露后约莫有个一二十万年,天界都是明着不敢招惹冥界,实际上却处处防备冥界,唯恐冥界哪天一个兴致好,就也想造反玩玩了。毕竟其他妖魔族想造反,以天界的实力,打趴他们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冥界若造起反来,那他们被打趴,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冥界亦为了避一避天界的疑心,在那一二十万年里与天界协商定下了天冥两界互不来往的天条冥律。 两界井水不犯河水了许多年,直到冥王入世,无意撞见了从天界下去的天帝大人,两人一见如故,互相倾心,日久天长就生了情意,相知相爱,共许白头之约后,天冥两界才终于破除了互不相通的禁锢。 冥王殿下在二十多万年前嫁给了八荒正主天帝陛下,冥界之主的位置,便由冥王钦点我父亲颜玉大司命继任了。 我父亲继任后,按着凡间人的唤法,称阎君。是为冥界第二位主神。 而我这个冥帝,则是冥界第三任君王,第三个主神。 我继位的那会子,我父亲已经将整个冥界打理的井然有序,繁华鼎盛了。 连史书上都记载,冥界兴于冥王,盛于阎君。 便如黑叔曾经同我所说的那样,我只要能将父亲开创的太平盛世维持下去,不让冥界败于冥帝,就已然是称职合格了。 可,他说的倒是简单,盛世若真那么容易就能维持下去,那历史更迭中就不会有那么多前百年还处于繁华盛世状态,后百年就突然灭国了的事情发生了……更不会出现昏君、后主这两个词。 反正我是看明白了,他们个个嘴上说着维持就好,可实际上就是从侧面提醒我,要么,比父亲做的好,要么与父亲做的一样好,要么……就等着遗臭万年吧。 命运弄人,我爹捉弄人啊! 爹啊,你说你老人家这么能干,图啥呢! 图你日日看折子看的秃头,还是图你熬夜伤的肾透支?! 我当初就应该诓骗白旻来当这什么冥帝…… 但是,我好想,隐约记得,我当初是有过这个想法,但最终却因为什么原因打消了来着? 好像是个挺无法抗拒的原因…… 是日,夕阳西下时分,我还坐在门口桐花树下的秋千上琢磨着我到底还有多少往事没能忆起来,未料,乔芊芊竟然主动来找了我…… 多日未相见,她憔悴了许多,眼底攀满了暗红的血丝。 眼下一片淤青,上眼皮也肿肿的,看起来像是刚哭过…… 终归是多年的好友,我见她这颓靡模样,第一反应竟然是关心的问道:“芊芊,白旻欺负你了?” 她眼底浮上一丝憎恨之色,面上却佯作什么都没发生,强颜欢笑着冲我道:“怎会,白哥哥他……爱护我都来不及呢,又怎会欺负我?” 我坐在秋千上拧了拧眉,还是情不自禁的牵挂她:“听说,你近来与白旻闹不愉快……” 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疾声打断:“谁说的?我同白哥哥关系好着呢,白哥哥怎舍得与我闹不愉快……我们那是,情趣而已。” “情趣?”我细细回味着这二字,瞧了眼如今与往昔判若两人的乔芊芊,心底一阵如刀割,苦笑道:“这样么?没有闹别扭就好。” “露露。”她突然一把抓住了我攥在秋千绳上的那只手,瘪嘴要哭,目光深沉的祈求道:“你退出吧!” 脑子里轰的一声,如遭晴天霹雳,劈的我一阵心底发麻,眼前发黑。 “什、什么?”我哽了哽,不敢相信的故作没听清…… 乔芊芊抓着我的手在我身侧蹲了下来,昂头泪眼婆娑的请求我:“露露,你退出吧!我、这段时日,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我离不开白哥哥……露露,白哥哥是我的命啊! 上辈子我为了他,可是甘愿赴死,以求他平安。本以为来世再相见,能与他再续前缘,可谁想到……白哥哥他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他也是迫不得已……露露,我先前是决定要放手,想好要成全你和白哥哥,但是现在我后悔了,我爱白哥哥,我离不开白哥哥…… 露露,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只要你能把白哥哥还给我,你让我做什么,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露露,我给你磕头了,我给你磕头,你把白哥哥还给我好不好,我求你!” 她越说越激动,哭的越厉害,说着还真就跪下身,弯下腰,砰砰的头撞地朝我不停的磕:“露露,你是冥界之主,你没有了白哥哥,还有冥界那么多人宠着,可我就不一样了,我只有白哥哥,前世今生就只有白哥哥,没了他,我就一无所有了,你可怜可怜我,把白哥哥还给我,就当我求你了,好不好!” 第321章 共长生·她不在了 “把白旻还给你……”我怔怔的瞧着她,一颗本就凉了半截的心,这会子更似被凛冽寒冰由内自外,彻底贯穿冰封了住,觉得有丝好笑,又有丝不可思议的颤了声,一字一顿的问她:“什么叫、我有那么多人宠着,你只有白旻。什么叫,把白旻还给你?他、明明就是我的丈夫啊,是他娶了我……” “不!”乔芊芊红着眼嘶吼着辩驳:“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娶你只是因为他忘记了我!露露,别再自欺欺人了好不好?你知道,白哥哥的心中只有我,只有他的凉娍……若不是他历劫丢失了记忆,他不可能娶你! 如今他不肯和你离缘,不过是害怕伤害你罢了,白哥哥已经与你有了肌肤之亲,他怕和你离婚,你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他只是担心你接受不了离缘的事实,会想不开。百哥哥向来宅心仁厚,他这是宁愿自己难过,也要尽量不伤害到无辜啊! 可这样的话,伤害的却是我们三个人!露露,你难道还没想通么,白哥哥他不许我走,又不愿和你离婚,显然,他是放不下我啊!露露,你难道还想我们三个这样一直没完没了的纠纠缠缠下去吗?你难道还没累吗?!” 累…… 她的声声质问灌入我耳中,压在我心里,犹如千斤重石。 我僵僵地、失魂落魄的从秋千上站起来,眼角涩的有些疼,根本匀不出来半分潮湿…… 其实我又何曾不晓得,她说的有道理。 白旻不许她走是真,不愿和我离婚,也是真。 便如她自己所说,白旻的确放心不下她…… 可如今让我放手,尤其是她,亲口求我放手……我委实有些不甘心。 呵,天底下应该没有比我还失败的人了吧,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人走到了一块儿,而我,却连上前一步阻拦他们接近彼此的资格都没有……可明明,我才是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看着乔芊芊泪流满面的凄惨模样,目光向下,又瞥见她袖口半遮的那串紫色玉珠子……一时心里好似有了答案,但却又不愿相信那个答案。 “芊芊,别的我都可以让,唯独男人,唯独丈夫,我不能让给你。”我斟酌再三,还是冷冷撂下了这句话。精神恹恹的抬步,打算离开。 “露露!”女人陡然扑上来,抱住了我的双腿,两眼潮红的恨恨昂头盯住我:“你不能这样,露露,你不能这样!什么叫做唯独丈夫?他不是你的丈夫,你怕是忘记了,一千年前,他就已经是我夫君了,我是他的皇后,是他爱了一辈子的人啊!就算是按照先来后到算,也合该是我大你小!我才是白哥哥的帝后,你顶多,只算个妃!按规矩,你该叫我一声姐姐才对!” 帝后、帝妃…… 我的芊芊,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 不,不对,她不是芊芊,她不可能是芊芊! 我失望透顶,忍着悲恸回眸再看她,拧紧眉头,哑下声询问道:“芊芊,你真的、是芊芊么?” 她闻言,倏尔一顿。 我咽了口凉气,一把将她的手从我衣裙上拽了下来,扬袖将她甩倒在地,趁她来不及挣扎,从地上爬起时,骤然俯身,伸出右手,狠狠的钳住了她的下巴,逼着那双美人眸与我视线相对,心底五味杂陈的启唇反问:“你告诉我,你真的是芊芊吗,真的,是上羽凉娍么?凉娍帝女,嗯?连皇家规矩都不懂的、帝女?” 似是被我戳中了虚处,她的眼神下意识躲闪了一下,但也仅一下,她便再次底气撑足了起来…… “滚开!”终于不屑再装下去了,她目露狠光,吸了吸鼻涕,收下了惺惺作态的眼泪,一巴掌猛地将我钳在她下颌的那只手拍开了,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往后退着,“沈白露,你斗不过我的,终有一天,我会让你认清现实的!沈白露,白旻是爱我的,白旻他是我一个人的!沈白露,你我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愤愤的抹了把眼泪,她说完倒是比我先沉不住气的转身跑了…… “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我心痛的合眼,深吸一口气,无奈摇头嗤笑一声。 眼底终于再有了泪水,只是这会子的泪水来势有些汹涌,止、都有点止不住…… “小露。”陆清明不晓得何时出现在了我身后,抬手轻轻搭在了我肩上,声情并茂的道了句:“你受委屈了。” 我实在太累了,不想再与旁人虚与委蛇下去了。扭头与他擦肩而过,心情沉郁的敷衍道:“我有些身体不适,先上楼休息了。” “用不用我陪……” “不用。” 不给他任何烦我的机会,我拒他拒绝的干脆利落。 上了二楼,小蝴蝶与宋连出现在了我的房间门口…… 见我走过去,小蝴蝶咬住唇角,低吟了声:“白露姐姐……” 我捂住眼,靠着指缝透出的朦胧白光,快步进了自己的卧房。 直到宋连将房门关上,拉着小蝴蝶跑到我跟前,我才终于崩溃的把蕴满泪水的掌心从眼睛上拿了下来……猛地捞住小蝴蝶消瘦的身子,紧紧抱在怀中…… “小蝴蝶……”我抱着她,至今才敢放声哭出来。 宋连霎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呆呆瞧着我当下的浑噩样,说话都吓结巴了:“白、白露姐……你怎么被气成了这个模样……你别哭啊,你哭的太厉害了,我都害怕了……白露姐,你不会有事吧?别怕别怕,你还有我们呢,咱、不听她的狗屁话!她让你把白哥哥给她,你就把白哥哥给她吗?凭什么,白哥哥又不是一样东西。再说,即便是东西,那这东西现如今也是属于你的,你才是这东西的主人,你的东西凭什么给她!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要别人东西要的这么理直气壮……抢的也这么光明正大。” 小蝴蝶也抖了身子,哽咽道:“是啊是啊白露姐!宋连哥哥说得对!白哥哥现在是你老公,你凭什么要让给她!她就是个小三,就是个插足人婚姻家庭的混蛋!没事啦白露姐,等白哥哥从冥界回来,我和宋连哥哥去找他告状!他要是还偏袒那个女人,我和宋连哥哥就替你骂他!替你骂醒他!” 我咬紧牙关,忍着心底快要抑制不住的苦痛,泪如雨下的啜泣道:“蝶儿,阿连……你们的芊芊姐,可能已经不在了……” “……啊?” —— 我与乔芊芊是多年的好友,她是什么性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不会朝我流露出那样陌生且憎恨的目光,她也不可能因为一个男人,卑微的下跪求人,她更没有逢场作戏那个本事……她向来,不是很会撒谎,她的一举一动,我都无比熟悉。 可现在的乔芊芊,却让我感觉到很陌生。 当然,确定她究竟是不是乔芊芊,是不是凉娍公主,并不能单凭感觉……真正让我认定芊芊已经出事了的,是我当着她面,质疑她是不是凉娍公主的时候,她眼底闪过的那丝惊慌。 若说以前的芊芊是前世的凉娍公主,我倒是还会相信,可如今的芊芊,给我的感觉并不像皇家培养出来的高贵帝女,倒像是一心只想踩着主人上位的大丫鬟…… 而她后来那态度,不就是已然卸下伪装,准备同我抗衡到底,验证了我心底的那个猜测了么? 想到这些,我倏然开始担心起慕莲神君了……芊芊不是芊芊,凉娍不是凉娍,慕莲神君是在去寻芊芊的时候失踪的,且那天日暮黄昏,分明是芊芊孤身一人主动离开家门的。 她去了什么地方,又做了什么事,无人得知。 慕莲神君的失踪究竟与她有没有关系,也无从查起…… 慕莲,你可千万别有事,我已经失去一个芊芊了,不能再连你,都留不住。 我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做神仙时期的记忆,所以在这些鬼神乱力的事情上,我知道的并没有花藜多。 后来一日,我将此事从头到尾讲给了花藜听,花藜听罢,只给了我两个答案:残魂能与肉体如此吻合不排斥,且不能被他人察觉分毫的,要么,芊芊此刻壳子里装得就是自己的前世,只不过前世因为某种原因,灵识太强大,盖过了今生的灵识,所以才会出现像换了一个人的情况。 假如照这样说的话,那芊芊的前世,就的确是这么一个精于算计的人,是不是凉娍公主尚未可知,但人在转世之后产生性格大变,与前世迥然不同的状况,亦实属正常。 世间上辈子是好人,下辈子十恶不赦,上辈子嗜血狂魔,下辈子积德行善的例子屡见不鲜,故而芊芊还是芊芊的可能性,有一半。 要么,芊芊体内装着的,是双生魂。 所谓双生,便是出于一个母体,一种灵源所诞下的双胞胎、双生魂魄。 双生魂魄因体内灵息完全重合,所以双生魂可共用一个身体,且还不会被人发现。 若想分清楚双生魂谁是谁,放在鬼物的身上,倒是还有机会用法术辨出来。 如果,是放在神仙身上,即便是真神品阶的白旻,也不可能依靠灵力将其精准分辨清楚。 要是芊芊属于后者这种情况,那便须得有个前提:乔芊芊前世得有个双胞胎姐妹,并且那个姐妹,还不是普通鬼…… 乔芊芊的前世有没有双胞胎我不晓得,但我却记得慕莲以前曾同我提及过凉娍公主的前世身世。 凉娍公主是皇后嫡女,是皇后在病中冒死产下的孩子,故凉娍公主一落地,皇后便产后体虚,病倒在了床榻上。 往后几年里,皇后病重,几乎没下几回床,而凉娍公主也因在母体便营养不良的关系,从小到大病痛缠身,还带有先天性的心脏病。 大禹皇后生下一个女儿便已十分吃力,九死一生,更遑论诞下双生子女了。 况且,连白旻都清清楚楚同我说过,凉娍公主那一代皇族,仅有凉娍公主与皇帝凉州兄妹俩乃是皇室正统,其他的皇族子嗣,要么是尚在襁褓中便夭折了,要么就是没机会成年便早殇了。 就连凉娍公主的胞兄,凉晟太子,都是甫一落地便没了气。 所以可以断定的是,凉娍公主她并无双生的兄弟姐妹。 若乔芊芊不是凉娍公主,那现在的乔芊芊来历身份,我们就更是一无所知,无从下手查起了。 原本我是打算将这件事告诉白旻的,不为别的,只是希望他素日与乔芊芊相处时,能多留个心眼,对她设几分防备。 但当我看见他满眼疼惜的伸手为乔芊芊抹眼泪时,我又不禁打消了这个念头。 呵,连花藜都知晓的可能性,如若他当真有一丝丝怀疑乔芊芊……他肯定也能联想到,便也用不着我开口去提醒。 而他若至今仍旧对乔芊芊深信不疑,即便我现在跑到他的面前去,同他千叮咛万嘱咐,他也还会将我的话当耳旁风……甚至还可能会怀疑,我在挑拨他们的关系。 也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是否被骗,又同我有何关系呢! 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我又在家颓废了一个多星期。 直到农历小年过祭灶的那天,我才跟着宋连与小蝴蝶再次出了门,去街头置办了一堆过小年要用上的东西…… 买完东西,宋连与小蝴蝶就先去附近的庙宇分香火了,我独自一人回家,给灶上上了香,又给门神烧了黄纸。 正要提一挂鞭炮出去点着听个响时,我甫一扭头,却无意瞟见门口有道影子飘了过去。 出于好奇,我放下炮仗赶紧追到外面去瞧瞧。 庭院内一片寂静,古宅里并没有什么可疑人影在,倒是两扇木质大门在半敞着,像是有什么人刚出去…… 奇怪,我回来的时候白旻与花藜皆不在家,那能是谁出门了?难道,是乔芊芊? 正揣测怀疑着,外面突然又飘来了一道熟悉的妇人嗓音:“沈家丫头,沈家丫头,快出来啊!” 这声音,是我们早前在集市上碰见的村头刘家婶子。 她怎么来我家找我了? 带着满心的疑惑,我抬声应了她,赶紧往门口走了去:“哎!我在家!刘婶怎么了,怎么现在来我这找我了?” 阔步迈出了古宅大门,一抬眼,举目望去,外面却一片荒芜萧瑟之象,根本没有什么刘婶子的身影…… “刘婶?刘婶……”我不明所以的又叫了她两声,四下还是无人应答。 我一时有些晕乎,没人啊,这附近哪有刘婶子……可我方才明明就是听见了她在唤我,难不成,是幻听了? 幻听,对,肯定是我近来压力太大了,所以才有些精神状态差。 无奈的捏了捏鼻梁骨,我呼了口气,意图让自己放松下来。 正要转身回院子,那声音突然又在背后响了起来:“沈家丫头啊……” 我吓得身子一颤,再回眸,循声望过去,这回终于瞧见了那抹熟悉矮瘦的身影了—— 四五十岁的山村妇女胳膊上挎了个竹篮子,竹篮子里装着黄灿灿的金元宝,还有两支笋白的长蜡烛。 笑容可掬的冲着我呼唤:“沈家丫头,要过小年了,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缺的少的。” 第322章 共长生·彼岸之花 看我、小年…… 我诧异的瞧着她那双黑面白底的布鞋,又打量了一遍她身上穿着的万寿图案斜襟黑衣裳,有些不敢相信的僵半晌,才颤颤出声回应她:“刘婶子……我没有缺的少的,你呢?” 刘婶子满脸笑出了褶子:“哎呦,我能有什么缺的!不是都同你说了么,这几年年头好,村里的人家,日子都富裕起来了,虽然比不得你这个大城市回来的知识分子手头宽敞,但至少吃喝不愁。” “吃喝不愁、不愁就好,不愁就好……”我不知所措的失魂喃喃,对上她那双蕴笑意的慈善眉眼,我轻轻问:“刘婶子,你想要什么?要……香火么,还是想让我为你做些什么?” 刘婶子闻言,脸上的笑意收了些,挎着篮子不好意思道:“是这样,我一个小时前,在桥头丢了样东西,我想请你帮我去捞一捞……沈家丫头啊,你要是方便的话,就帮一帮婶子这个忙吧。那东西,挺重要的,你要是不帮婶子捞,婶子可就、可就活不下去了……” 话至末了,倏然潸然泪下。 我心情沉重的深呼了口气,闭上有些酸痛的一双眼,低低问:“东西,是在水里?是在哪处桥上?他们捞你的时候,是不是把它,落下了?” 刘婶子红着眼点头:“对啊,他们不知道。那是我老伴儿和我结婚时,送给我的怀表。用以前的话来说,就是定情信物。你也晓得,我老伴儿走的早,我才三四十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死在大路上了,这么些年来,都是那东西陪着我熬过了一年又一年,没有那东西在耳边哐哐走动着,我实在是一分钟,都活不下去。” 我哽了哽:“可那,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 她却心酸摇头:“不,就算带不过去,我也要紧紧握在手里……那是他留给我的念想啊。” 我咬唇沉默了一阵,最终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在前带路吧。” 左右,这也是此生,最后一次帮她忙了…… —— 我想过刘婶子突然出现,专门来找我捞东西事出蹊跷,可我却万万没想到,这幕后真正想见我的人,是蛇王。 彼时我在桥头看见他的那会子确实惊了一下,但冷静下来后,却又觉得这一日迟早会到来…… 一袭红衣罩黑纱的蛇王慵懒的倚在石桥栏杆上,瞥见刘婶子把我带过去了,便拿起了手里一枚老旧发黑的银壳怀表,恣睢嚣张道:“这人类啊,就是这么好骗。无非是一块破铜烂铁罢了,就能驱使她为我所用,呵,真是蠢得可以,没一点脑子!” 扬手就要把怀表重新丢进水里。 “我的表!”刘婶子激动惊呼。 我眼疾手快的伸手,用术法将被抛出去的怀表收了过来。 沉甸甸的硬疙瘩掉进掌心,我顺手把东西还给了刘婶子。 刘婶子双手接过怀表,老泪纵横的心有余悸低吟了几声:“还好,还好你没丢,还好你没丢……”庆幸惊喜之余,还不忘惶恐的看向我,怀疑我:“沈家丫头,你、你怎么会有妖术!你、你真的是妖孽!” 见刘婶子怀疑我,蛇王却是先我一步开腔,哈哈大笑了起来,从桥上一个瞬间转移,来到了我的跟前。 抖了抖火红的广袖,目露鄙夷:“真是个蠢人,蠢极了!她可不是妖,她是神,掌管冥界万千生魂的冥界之主,冥帝陛下。也就是你们庙宇里供奉的阎君,他的女儿。” “阎王爷的女儿……”刘婶子六神无主的噗通一声就跪了,哆哆嗦嗦的朝我磕头求饶:“原来是阎王爷的女儿,是冥帝大神,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以前不是故意那么对你的,我们没想过要冒犯你,你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吧,饶过我们折幺镇,求求你了沈家丫头、哦不,是冥帝陛下!” 我委实没心情再与别人掰扯个没完没了,扬手一挥,扫去了她的魂魄,“先下去吧,别耽搁了投胎时辰。” 挥手间,刘婶子的身影便已于眼前消散了去。 蛇王那厮眼神不怀好意的不停往我身上瞥,抬手娘里娘气的捋了捋胸前酒红色长发,冷笑一声嘲讽道:“千年前,本座便听闻冥界新主是个了不得的女人,在自己亲爹死后,立马便登位称帝,以迅雷之势,荡平了冥界那些觊觎帝位,蠢蠢欲动的部落,用雷霆手段,愣是吓得整个冥界有点贼心的鬼族全部都安稳趴下,乖巧当条哈巴狗,动都不敢动。 冥界曾广为流传一句话,紫渊文治,冥帝武功,紫渊善识人心,善用心略,而冥帝,善用强力一举击破,善一招致命。外界都说,紫渊大帝与冥帝文武联手,必能让冥界,重回冥王掌权时的巅峰,未来这些年里,三界的风头,肯定都让冥界给出尽了。 以往本座还觉得,女人掌权,委实可笑,但如今见到冥帝本尊,本座才明白,什么叫做最迷人的,最危险。本座没想到,冥帝不但实力强大,长得,也这么漂亮,楚楚动人的,怪不得紫渊那个狗东西,之前能被你迷得七荤八素。” 我嫌弃的冷睨了他一眼,保持镇定的质问道:“蛇王大费周章的让人把我引过来,应该不只是单纯的想和我扯这些陈年旧事吧!蛇王难道还想,再和我动手一次?” 老实说,若现在与他打起来,我并无胜算……唯一的底气,应该就是我的元神很厉害,如果我的身子再次受到重创,我的元神会有几分可能会再出来,届时真正的冥帝打他一条长蛇,还是绰绰有余的。 更何况,我赌他不敢轻易对我下手。 毕竟,他也是个很惜命的妖怪。 果然,他听罢我的疑问,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冥帝当真睿智。既然冥帝不想拐弯抹角,那本座,就也同冥帝开门见山一回,直说了!本座想与冥帝联手,报复紫渊大帝!” “报复紫渊?”我倏然觉得有些好笑,果真蛇的脑子,都不甚好使。“凭什么?” 他挑挑眉,慢步从我身前绕到身后去,又从我身后绕到身前来,胸有成竹道:“凭他,想让你死!” 拂了拂火烈烈的广袖,他接着道:“冥帝陛下你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一回事……神仙,在历劫途中,一旦身陨,那便是历劫失败,魂飞魄散,永远也归不了位了!冥帝陛下你仔细想想,如若当初,你真的在混元海身陨了,那可就是彻底消失于三界了。原本这个道理,三界有点修为的神仙妖魔,都知道。 若不然,你以为冥界为何要千辛万苦,抹去所有人脑海里关于你容貌的记忆,将你前往凡间历劫,前往凡间何处,历什么劫的事情,都拼尽全力的给捂的密不透风?他们就是害怕这一遭!这也是为何,神仙妖魔入凡历劫,有的神仙可以功德圆满,飞升为上仙,有的神仙一世劫过,又来一世。而有的神仙,历劫不过,就不明不白的以身殉道,再也回不去了。 至于这个道理,你的夫君紫渊大帝,也最清楚不过。但那天,他还是想都不想,就选择丢下了你,由此可见,他是真心想要你死。 冥帝陛下问本座凭什么,本座现在就告诉你凭什么。凭本座的女人死在他手里,凭本座差些因他而万劫不复。凭他舍弃了你,想让你死,凭你我,都与他有仇!所以冥帝陛下,你现在与本座联手,就是最好的选择。本座帮你报复他,本座助你,弄死他。” 一只修长玉白的手搭在了我肩上,用力攥了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亲近,毫不犹豫的冲向别的女人,你难道,就不恨么?他们这样羞辱你,你真的就不想复仇? 冥帝陛下,听闻千年之前紫渊大帝就与你多有隔阂,害你伤心欲绝,日日抑郁寡欢,爱你的人,会永远爱你,不爱你的人,即便是几生几世,都强求不来,冥帝陛下,你该清醒了,与本座联手,本座,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让曾经辜负你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报应!陛下,与本座联手,你我联手,必能一雪前耻!” 爱我的人会永远爱我,不爱我的人,即便是几生几世,都强求不来…… 原来神仙历劫途中一旦遭受变故殒命,就会历劫失败,消失于三界。 原来我竟千年前,就与他多有隔阂。 这样算来,他是不是,已经辜负了我两世? 听了这些话,我只觉脑中一阵嗡嗡作响,乱成了一团。 与蛇王联手,报复他,或许是个很让自己解气的选择,可……我真的乐意用伤害他的方式,来换取自己片刻的快意么? 我真的愿用以牙还牙的报复,与他相爱相杀么? 不,我还没有变态到那个地步…… 两情若是的尽头时,好聚好散便罢了,何必伤害来,伤害去呢。 即便他说的都是真相,让我刻意去伤害白旻,我也做不到。 他可以负了我,我却不愿负了他,我只求问心无愧。 “蛇王莫不是真以为,自己的三言两语,就能说动我配合蛇王,沦为蛇王复仇的棋子吧?”我转向他,目光阴沉的盯住他,无情戳破道:“蛇王你恨白旻,可并非是因为白旻杀了青珂,杀了你睡过的女人。蛇王你扪心自问,你当真喜欢青珂么? 你与青珂都是纵横情场的老手,青珂与多少人双修过,你蛇王又与多少人欢好过,你们彼此,不过是对方的暂时性战略合作伙伴,短时间的暖床寻开心的玩具,敢问蛇王,你与她在一起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一瞬间,觉得她脏么? 同是薄情狼子野心的人,你对她真的产生过感情么?如今她都死了,你还用她当借口,你怎能卑鄙到这个地步呢?” 冷着脸逼近他几步,我嗤笑道:“你恨白旻,纯属自身原因,你想杀了白旻,但是你发现,以你的本事根本动不了冥府紫渊大帝分毫!所以你就想来蛊惑我,想来瞧我被仇恨蒙蔽了心,然后落进你的圈套,乖乖成为你报复白旻的一把刀,借我的手,让白旻痛不欲生,蛇王,你说是么?” 这么快就被我识破了奸计,他陡然脸色一变,神情森冷了起来,咬咬牙关,一双犀利的蛇眸透出了几分渗人的危险色。 脸阴了半天,他倏地勾唇,嘲讽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好好好,冥帝陛下果真是睿智,本座佩服。但,冥帝陛下是否对自己太有信心,对你的男人太有信心了?本座还是劝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把薅住了我的一条胳膊,他目露凶煞的威胁吓唬我:“真以为本座现在不敢对你动手?真以为,你家男人对你是真心实意,独一无二?呵,蠢女人,相信爱情的女人,最后都输的很惨!不信你自己过来看看!” 他猛地将我扯到桥头水边,指着水里晃晃悠悠勾勒出来的倒影,无情道破:“你眼角的这朵彼岸花,是给你续命的神迹!你可知,为你续命须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眼角的鬼花,实则是用来给你借寿的!你猜,借的是谁的寿? 本座今日心情好,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是借你所有亲近之人的寿!九年前,借的是你父母的寿,如今,借的是整个折幺镇的凡人的寿!你以为为什么你所爱、所珍惜的人都一个又一个的离你而去,那全都是拜你所赐!” 灵台遽然轰的一声,如遭晴天霹雳,我怔怔的盯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不敢相信的摇头:“怎么会、怎么会……” 然而他并没有对我这个敌人心慈手软,继续出声刺激我:“有没有感觉到几分可笑?你一个神,最后却靠着吸别人的阳寿,来维持自己的生命,靠着踩别人的尸骨,来完成自己的渡劫,神?呵,敢问陛下,你与本座,又有何异! 你以为紫渊大帝真的是爱你护你,将你当做妻子么?本座今天就让你亲眼瞧瞧,你的好老公趁着你睡着的时候,都做了什么好事!” 大手一挥,在半空中结出一片云镜来,而云镜中缓缓勾勒出的身影、场景,竟是白旻趁我夜半熟睡,施法为我抹去了眼角红花的灼目之色…… 他,这是在干嘛? 不可否认,眼前这一幕,确确实实的刺痛了我双眼。 而他的目的,我也隐约猜测出了一两分。 正因猜测出了一两分,所以,才心凉的厉害。 蛇王那个混蛋仍在一步一步的攻破我心底防线:“看看,你眼角的花,都淡成什么样了。” 木讷的垂眸,看见水中人的眼尾,确然花色淡淡…… “彼岸花只有在力量充沛的情况下,才会花色越来越深,反之,则是你的生命力在迅速的流逝!最近村里死了这么多人,你眼角的花本应该愈发明艳的,可他却在暗中施法,为你散去彼岸花的力量,小白露啊,你说,他是什么目的? 你觉得,他是想让你死,还是想让你活?你再想想那日在混元海,他的反应……他是想让你死啊!你知不知道,彼岸花的力量一旦被削减,就无法保护你了,你现在,还是凡人呢,没了这道力量的保护,本座掐死你,就如同弄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话音落,他狠狠将我甩倒在水岸边:“给你机会,你却不晓得珍惜,啧啧啧,你让本座,很无奈啊。” 我根本没有心情再去留心他的嚣张言语,满脑子环绕的,都是彼岸花,他想让我死这些字眼,以及他那日在混元海上,满心满眼都是乔芊芊的模样…… 他想让我死…… 第323章 共长生·冥帝之心 这不是早就猜到的答案么? 可是,不,我不相信。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不会对我这么残忍的…… 我陷在一片质疑声中,脑子发昏,视线也开始愈发迷糊。 身后那人肆意的嘲笑道:“本座真是从未见过似你这样蠢的女人,自己的男人要杀了自己,却还对他深信不疑。想想他带给你的那些痛,想想他当着你面与别的女人卿卿我我的模样,想想他抛弃你时的坦然绝情眼神,小白露啊小白露,你就是个没人疼,被人骗的可怜虫!” 我就是个没人疼,被人骗的可怜虫……怎么会,怎么会…… 他的一段话却是勾起了我脑中无数的回忆片段,有他在始空山抱着乔芊芊离开的背影,有他在回程路上,搂着乔芊芊,为她擦眼泪的画面,有他口口声声向众人呵斥,谁敢赶乔芊芊走的模样,还有他抛弃我,离开我,拥抱我,却又在明知彼岸花是为我续命的灵物时,出手抹去我眼尾花痕的绝情轮廓…… 他想让我死,他怎能如此绝情。 不,我不信! 我搂住头痛欲裂的脑袋,跌坐在水岸边咬牙无声承受着剧烈的痛楚…… 我不信他会对我这么狠心,我不信,一定是蛇王骗我的……我要回去找他,问清楚! 便在我浑浑噩噩被蛇王所说破的那些事折磨的痛不欲生时,身后的男人突然趁我不备,一掌灵力劈进了我的后背,将我劈的身子一颤,陡然脊背绷直,痛吟出声,一口鲜血逼吐了出来—— “既然你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别怪本座先下手为强了!” 劈入体内的灵力骤然一紧,好似一双利爪猛地攥住了我胸膛内的那颗心,下一瞬使劲的往外拉拽,疼的我霎时汗水濡湿了贴身衣裳…… 他竟然,想拿我的心! “啊——”终归还是强忍不住的四肢八骸陡然一震,痛苦的猛一昂头惨叫了出声…… 火红色的流光游弋在我的四面八方,不多时,便形成一道红光熠熠的半透明球体,将我兜头罩在了光球内,而他扯拽我心脏的那道力量亦是愈发强硬,火红的灵泽自我的胸膛口贯穿溢出,痛的我几近窒息,一双手臂压制不住的颤抖…… “果然是神仙心,竟然是金色的,冥帝之心,当真不同凡物!” 冥帝之心,金色…… 灵识在极致痛苦里拨出了两分清明,似梦似幻的一幕幕陌生记忆涌现于眼前,竟让我一时分不清,此刻究竟是何年何月—— “天界有八荒镜稳固九重,地有混沌镜稳固九泉,混沌一劫,迟早会降临,冥府三十万年一大劫,下一劫,关系冥界的存亡,本座明白,你早有以身殉劫,保全冥界之心,但是颜玉啊,即便你以冥界之主的身份殉劫,也未必能够解了混沌大劫。 冥界虽无天界存在的早,但冥界之下所蕴藏的力量,却超乎三十三重天。上一劫,乃是影渊天帝与君绫冥王联手,方破除冥界大难,这一劫,你以为单凭你一人之力,便能保冥界又三十万年的太平?” “祖神大人,求你明示,如何才能保住冥界。冥界一乱,三界俱损,冥界,不能消失。” “阿玉,我们终于又有孩子了!司药仙子说,这一回是个闺女!” “夫人跟了本君,受了不少苦,夫人,从此以后,我们一家五口,好好相守在一处,永远不分离……” “阿玉,我如今才晓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句诗竟是这样美……” “笙儿,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阎君陛下不可啊,强闯妇人产房,见了血光,会有损龙体的!” “去你大爷的!本君的夫人在里面痛的死去活来,本君难道连进去看一眼,陪陪她都不能?!那是本君的女人!里面是本君的媳妇与闺女儿,她们要是有个好歹,本君摘了你们所有人的项上人头!滚!再挡道,本君一刀砍死你们!” “殿殿殿、殿下啊,阎后娘娘这都三胎了,阎君陛下他怎么还是这样,沉、沉不住气啊,两位殿下、你们劝劝陛下啊!” “劝?那里面是他媳妇孩子,现在都难产命悬一线了,怎么劝?” “父君这辈子啊,最在意的就是母后,你们现在拦着他不让进,比一刀一刀刮了他还让他痛苦……” “笙儿,生完这一个,咱们就不生了,再也不生了,你别有事,我求你……” “傻阿玉,别哭,此生有你,我知足了。我不会死,我和女儿,都会好好活下来的,我还要陪阿玉万万年,我不会让阿玉成为孤家寡人……阿玉,有你,我很开心,很开心……” “冥界大喜,阎后娘娘诞下三公主,普天同庆,阎君下令,冥界大赦,鬼门大开,凡做鬼时无所过错者,皆可入凡尘探望亲人,今夜子时始,三日后午夜归,钦此!” “是个眼睛像你,鼻子像本君的女娃娃,好看,当真好看,长大以后,一定和夫人你一样好看,是个大美人!哎,没想到我颜玉也有闺女了!改日一定要带上九重天,给君绫两口子看看,让他们整天和我显摆自己有个会处理政务的儿子!我颜玉的闺女,以后肯定不比她们的儿子差!” “你当心点,孩子还小,别颠坏了,怎像个初为人父的小伙子一样,都有过两个孩子了,还是这么鲁莽。” “那两个是儿子嘛!儿子皮糙肉厚,怎么折腾都没关系,这闺女,是得再小心点。” “这孩子……为何没有心……” “笙儿,笙儿你怎么了!别吓我,没事的,无妨,我这就去找祖神,求他救救我们的女儿!” “阎君爹爹,让我抱抱妹妹好不好?” “旻儿!你怎能把自己的心,给了妹妹!” “没关系的阎君爹爹,外祖说了,旻儿是金龙,是未来天帝,旻儿体内有父帝母后的神脉,没有了心,最多只会在继任天帝时,劫难渡不过去。旻儿现在还小,父帝母后也正值壮年,旻儿还不用继承父帝的衣钵,所以这颗心,旻儿现在可以不用。妹妹比旻儿更需要这颗心,旻儿愿意把心给妹妹,旻儿喜欢妹妹。” “终归是本君,欠你们天家的。” “白旻,你干嘛呢!这是我们俩的亲妹妹,你整天抱着不撒手做什么!” “阎君爹爹说了,这也是我的四妹!” “虽然、是我们三的妹妹,可你也不能自己独占着,不许我们碰啊……我想看看妹妹,好三弟,你就给我看看吧!” “这缺心眼不会哪天把咱们的妹妹偷偷带回九重天了吧!” “他啊,是太喜欢妹妹了,这家伙平素看着不争不抢,清心寡欲的,没想到却在妹妹身上破了功。” “孩子已经满周岁了,这名字……还请祖神赐名。” “这孩子是上神血脉,体内又有远古神息,便唤,媂萦吧。” “萦者,是为绵绵不断的思念,好名字!” “三哥……” “阎君爹爹你听,萦儿在叫我呢!” “听见了听见了,你啊!终于盼到这一天了吧。” “此番来天界,早便与小太子说好,两天便归。下官也想在天界多留些时间,与王上叙叙旧,奈何,小太子如今少一刻见不到萦儿,便失魂落魄的。下官也没办法,只能与王上相约下次再久聊了。” “这个小旻儿,连他老娘都不放心!怎么,萦儿在本王这,本王还能吃了她不成!瞧他那小气样!” “王上的确不会吃了萦儿,但是天帝陛下……他的反应有些大……” “哎,别提了,自从晓得你与颜玉添了个闺女,他就整天发魔怔,不要脸的缠着我非要给旻儿也添个妹妹……你说他整日劳累,身子又不好,这日夜不得安生的,迟早得把身子累垮!” “天帝陛下宠爱王上,当然希望自己能与王上多子多福了,只是,天家血脉,向来难得,当初王上怀旻儿便十分不易,现在若想再怀个小公主……陛下得加三倍努力了。” “你啊,就晓得看本王笑话!真是个嘴欠的小丫头……不过,说真的,本王越看这孩子越喜欢,影渊他也一眼就看中了这孩子,既然你说,旻儿特别喜欢萦儿……那不如,咱们定个儿女亲家吧!” “啊?” “那颗心,就当是旻儿给萦儿的聘礼!就这样说定了,不可反悔啊!” “……王上与天帝陛下的手笔,一直都这么大方吗?拿心当聘礼……”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一颗心而已,本王还嫌少了呢!” “三哥,萦儿好想你啊!” “乖,三哥也想萦儿。” “太子哥哥,抱抱!” “萦儿,太子哥哥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太子哥哥,你娶我吧!等萦儿长大,萦儿给你当新娘子!” “萦儿,等我回来……我娶你。” “三哥,别走,别走……” “你把我的三哥还回来,还回来!” “公主殿下,神仙历劫此乃亘古不变的定律,你这样缠着小神,小神也没法子啊……况且小神是真的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在何方历劫……那可是太子殿下,八荒正主天帝大人的嫡子,他的历劫行踪,又怎会透漏给外人。” “三哥,我想你啊三哥,三哥——” 三哥…… 心…… 原来不是三哥需要我的心,而是…… 我身体内的这颗心,本就是三哥的。 是他把心给了我,所以这些年来,才会被劫难所困,无法脱身…… 而我,却从不晓得,我这条命,本就是因他而生……三哥…… “三哥!” 体内倏有一道强悍的力量破体而出……陡然一道金光如潮向四面八方迸射而去,瞬间便吞噬了背后那道禁锢我心房的火红邪力,将那妖物给击飞出了五丈开外…… “要本王的心,你也得有这个本事!”我抹了把唇角的温热液体,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回首抬眼看向那被摔在远处、口中不停涌吐鲜血的红衣妖怪,心下一热,抬手就要运灵力将他劈至魂飞魄散…… 可,我的小腹却在此刻不争气的刺痛了起来。 抬起的手微微颤动着,我立马便压下了体内的汹涌怒意,咬牙忍下了腹中的不适。 片片金色彼岸花从眼前飘落,我见到,愣了片刻,当即改变了主意—— 不行,我不能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旦让另一个我出来了……元神一出,极损身子,对我的孩子不好…… 我得保下他,不能让他有事。 不甘心的敛下了掌心灵力,我恨恨地盯住他,见他此刻已身受重伤,无力再爬起来了,这才肯痛快些,放心的化作一道流光往回家的方向赶…… 甫一落地推开宅院的两扇大门,我正欲往自己的房间冲,却意外的感觉到,自己腕上系着的那条姻缘红线,断了…… 红线断,情缘散。 怎么会…… 还没等我从慌乱无措的情绪中分出神来,不经意的一个抬头,竟见到,二楼透着橘影烛光的雕花窗棂上,映出了两道极为亲密的熟悉影廓…… 女人青丝高挽,发间步摇晃动,一袭广袖宫装,烛火勾勒出了那高挺的鼻梁,如蝶翼般的上翘长睫毛……而她身前男子,仙袍墨影,龙冠高束,青丝如瀑倾撒于背后,一只手攥在女人的肩上,上身微倾,曲线优美的鼻头抵着女人的漂亮鼻尖,两瓣薄薄的唇,深情擒住了女子的唇…… 烛火微晃,映照着二人如诗如画的甜蜜影廓,像是,一幅年代久远,宣纸犯了黄的上古神画…… 多么相配,多么合宜。 多么,郎才女貌…… 许是心脏早就在蛇王那里受了伤,痛感强烈到麻木,暂且还没缓过劲来,此情此景,我见到,却只有心底抽动,格外沉重一个感觉…… 痛,倒是没感觉到多少,就是有些喘不过来气,就是四肢僵硬,连落荒而逃,都逃不利索…… 就是心口闷闷的,不觉间,脸上就已敷满一层冰凉。 再想强撑着身体扭头转身离开,却是一股炙热沿着胸腔,沿着食道,涌上鼻头,与嗓喉…… 脚下刚挪开了两步,身子就绷不住的,猛然断弦,一头往地上砸了去…… 陆清明刻意迟了两分钟才从厨房内冲出来,虚伪的将我从地上抱起来,手忙脚乱的给我擦拭唇角血渍,着急惊呼:“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身子已经累到毫无半分力气了,假仁假义的也好,阴谋设计也罢,我都不想再管了,如今,我只想清净的睡一觉,或许一觉醒来,就一切都过去了…… 喧扰了不晓得多久,花藜的声音才终于出现在耳畔,“殿下,殿下你怎么了,殿下,殿下!” “血、白露姐,你身体……怎么流血了。” “殿下!你这、这什么情况啊殿下,殿下——” “小白怎么了!” “呵,恭喜帝君,你亲手害死了自己的骨肉。” “她、有身孕了……” “白哥哥……” “滚出去!不想死,就给本帝滚远点!” “白哥哥,白哥哥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没想到露露会怀孕……” “若非因为凉娍……你胆敢如此设计本帝,本帝定让你灰飞烟灭!” 没有想象中的痛……也没有意料中的撕心裂肺之感。 我只想睡觉…… 可我不能睡,我不能…… 落进那个我贪恋了半生的怀抱后,我才终于有力气睁眼,视线模糊的对上那张惶恐失魂的容颜,拼尽力气的哑声祈求道:“救他、别让我恨你……” 第324章 共长生·永远快乐 一滴凉意落在了我的眉心,他突然将我抱的很紧很紧,嗓音颤抖的回应我:“不会有事的,小白,不会有事的……我带你回冥界!我们回冥界!我带你找黑白无常,我带你回未阴宫,你会没事的,小白,你会没事的……” 身子麻麻的,没有了其他感觉。 我一句话说完,无力吐了最后一口轻盈的凉气,眼前一黑,昏倒在了他怀里…… —— 昏迷的时候,我终于记起了之前出现在我梦中的那些张容颜都是谁了…… 那是一个白雪皑皑的冬日,也是他做大禹国肃穆皇,所度过的最后一个冬天。 宫内,他亲手抚过春帝宫的每一样用具,每一寸青纱—— “陛下,凉娍公主,已经走了好几个年头了……您怎么还是没能放下她。这春帝宫,您年年都命人修缮翻新,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与当年公主在时,一般无二……陛下,你守了这么多年,也该放下了。帝女若是晓得在她走后,你颓废消沉成这样,她会难受的!陛下,就当老奴求你,忘了殿下吧!再这样思念下去,您的身子吃不消的!” “阿翁,皇兄他又在想皇嫂了,皇嫂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为何能让皇兄牵挂这么多年?” “太子殿下您不知道……您的皇姐凉娍帝女,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她心系天下苍生,仁爱世人,她可以为了保护陛下,为了保护无辜百姓,而牺牲自己的性命。她是个勇敢,坚强的女子,只可惜,生错了地方。若非是皇家帝女,她或许现在已经与陛下琴瑟和鸣,白首偕老了吧!” “皇兄,你为什么……突然写了传位遗诏?别藏了,我都看见了!皇兄,你告诉我,告诉我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皇兄,我不许你起不该有的念头!皇兄,你看看我,看看阿翁,看看花藜姐姐与崖魇哥哥,我们每一个人,都很关心你,很在意你,你不能有事,你听见了没!你不能有事!” “都说多少遍了,云儿,你改唤朕皇叔。国典修正后,你不再是英王府遗孤,朕也不再是,安南侯……凉娍,也成了端肃皇后。你该是朕的侄儿,这大禹国上羽家的江山,朕也要还给你们了,朕这一生,太累了。” “原来皇兄这几年的拼命平定江山,原来皇兄允了史院修正国典,原来皇兄给我换了个身份,原来皇兄近来没日没夜的拼命处理那些本不该操之过急的棘手事,是在给我铺路……” “云儿,你终归是要长大的,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跟着父侯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了。云儿,你总有一天需要接手属于自己的东西,需要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 朕在还能动的时候,尽量为你铲平前路,这样你少年继位,就不会有势力敢再阻挠你。云儿,你记住,皇家最忌讳皇权旁落,更忌讳用人不当。 你凉州皇兄,便是前车之鉴。朕已为你安排妥善了,你登基之日起,血鹿与夜莺,以及朕手中的私兵,都会为你一人所用。 芸儿,挺起脊梁,做个堂堂正正,勇敢的帝王。你是朕带大的孩子,大臣们都说,你最像朕少年时,朕也对你寄予了厚望,听话,芸儿,别让朕失望。” “皇兄,那你呢皇兄,你要丢下云儿去哪里?皇兄,云儿还小,云儿不要离开皇兄,皇兄,云儿已经没有父王了,云儿不能没有你……” “变成孤家寡人,是每一任君王的必经之路,但是云儿,皇兄希望你比皇兄过的好。皇兄失去了最爱的女人,皇兄希望你以后,能与心上女子,白头偕老,永不分离。身为帝王,不一定要三宫六院,一生,只守一人就好。只有无能的君王,才会用前朝后宫联姻的法子,来稳固江山。一个人,一颗心,是不能被分成无数瓣的,莫因一时糊涂,换得一世孤凉。” “皇兄……” “江都近些年来,一切都好,陛下不必挂怀。凉娍帝女走的这些年里,江都百姓感念帝女昔年治雨大恩,在江都为帝女建了大小神庙上百座,日日香火供奉,只希望,老天爷能看在百姓们一片虔诚之心的份上,让帝女来世,过的好些。几年没见,陛下的身子越来越差了,陛下……你突然急招臣,是不是有什么话,要交代?” “朕已时日无多,想起凉娍曾说过,她在世上的朋友不多,莫大人便算一个。所以,朕思虑再三,还是想将此物,赐给你。” “陛下……这是什么。” “龙珠。” “陛下!” “当初辰儿便是用这个东西,保全了我的性命,如今,这龙珠已然无用了。朕听闻你家小儿子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你夫妇二人多年四下求医,为了给小儿子治病也是伤透了脑筋。你夫人一夜白头,你早前也发了一场重病,险些一命呜呼。拿去吧,这龙珠,能为你小儿子续命治病,保他长寿,寿终正寝。” “陛下,此物臣万万不能要,这是帝女留给陛下的,臣怎能……” “无需多言,拿去吧!朕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要随辰儿一起去了,这龙珠,不能留在朕身上了。” “陛下——” “这个混小子,不是说好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么,他这样做,又算什么!娍儿啊,你若在天有灵,替皇兄,保住他吧!” “阿州,晚了,一切都晚了,侯爷他,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了。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安南侯,早在殿下葬身火海时,就已经死了……” “娍儿,是皇兄错了,是皇兄错了……” “侯爷去哪里,砚北便跟去哪里,墨风不在了,还有砚北陪伴你。” “墨风,这是朕最后一次,来看你了。” “驸马爷,你别这样,殿下看见,会心疼的!驸马爷——” “让陛下去吧,对于陛下而言,活着,比死了要痛苦千百倍。” “阿魇,怎么办,怎么办啊,殿下走了,陛下也要走,阿魇,花藜没有亲人了,花藜再也没有亲人了……” “陛下他……以身,祭天了。” “皇兄!” “陛下——” 火海茫茫内,我抬手轻轻触摸他的容颜,他跪坐在火中,脊背挺得笔直,陡然睁眼,满目疮痍:“辰儿!” 他又惊又喜的将我搂进了怀中,使出全身力气,箍紧我的身子,下颌倚在我肩上,浅浅哽咽道:“你来了,来接我了……” 我泪流满面的乖乖待在他怀中,哭着哭着,无力的轻笑出声。 甚是心疼的亦抬起双臂,也抱住了他的腰身:“傻瓜,何必呢,何必呢……好好活着,不好么?何必偏要来寻我?你可知,我只想让你活着啊。” 他的泪水濡湿了我的肩头,如视珍宝般搂着我,身子颤抖的喘息着回答我:“可辰儿,你又可知,没有你,我活着的每一日,都是煎熬。辰儿,带三哥走吧……三哥真的,熬不下去了。” 见惯了他的清风霁月、沉着冷静、处事有方,却从未见过,他这样脆弱、卑微的样子…… 我的傻三哥啊,没了我,你竟让自己过的这样艰辛。 轻轻将他从怀中推开些,我含泪朝他莞尔一笑,痴痴瞧着他那张令我沉迷了数万年的俊容,我凑近,闭眼吻住了他的唇…… 千言万语,三生的爱恋,俱是蕴藏进了这个深情而又绵长的吻里。 情到浓处,相融以沫,烈火为嫁,齿畔,定终生…… “三哥。” “辰儿。” “你该兑现诺言了。” “嗯,我娶你。” 一句我娶你,任凭烈焰吞没血肉,枯骨、亦能生花。 —— 记不清我已经昏迷多久了,隐约再有意识时,我好像,又听见了师父的声音…… “白露的身份,如今还不能轻易暴露,知道她是冥帝的人越少越好!况且,她现在还处于历劫阶段,若不想让她命格生变故,她的事情,冥界便不能插手干涉!因此,司药仙子不能宣,一旦召来了,难保不会引得外人揣度!” “忘川大人所言极是!原本我们哥俩也是这样想的,可,帝座他说的也有道理,都这个时候了,陛下与小皇子都命在旦夕,天界的医神不能请,冥界的司药仙子乃是天界医神的小徒儿,情况紧急,如今能救陛下与小皇子的,就仅有司药仙子了……若不然,便破格一回……” “浑说!你见到哪个神仙在凡间历劫得了病,还得回神界请救兵的!你们难不成真想让冥帝殒身于劫难中么!” “忘川大人息怒,息怒……” “现在晓得情况危急,晓得慌了害怕了?!本座一个四肢健全,活泼可爱,乖巧听话的好徒儿,如何就被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紫渊大帝,当初你娶本座的徒儿,本座是觉得你们两世有缘,今生能够功德圆满,走到一起也委实不容易,所以便想着成人之美,不出面干那棒打鸳鸯的缺德事。可,早知你如今这样辜负本座的徒儿,本座便是死,也不会把白露交到你的手里! 小皇子?骨肉?呵,身为丈夫,妻子怀孕都不能发现,身边还留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冒牌货,整日里与小三卿卿我我,硬是把自己的妻子气流产,紫渊,你好得很呢!” “璇儿,你冷静些……” “阿辰你别拦我!我告诉你们,就算白露现在是凡人,就算媂萦父母兄长俱亡,就算她现在孤立无援,身边没一个亲人,也还有我,做白露的靠山!你们谁再敢乱动她,误了她历劫的命数,我定让你们好看!” “对不起,对不起仙子姐姐,我是真没想到那一幕,露露碰巧就看见了……对不起,对不起,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拿我的性命,去换露露母子的性命……” “你闭嘴!这里最没资格说话的人,就是你!你算什么东西,你的脏命,狗都嫌弃!本座不想看见你,滚,给我滚!” “仙子姐姐,白哥哥……” “黑白无常,还愣着做什么!把她给我丢出去!” “是、是,大人。” “阿辰,带他们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和紫渊大帝说。” “好。” “为什么要动手抹去白露眼角的彼岸花?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她!” “所以,她身上的封印,真的是仙子所下。” “对,是我封了她体内的冥帝神力,是我用彼岸花,压制住了她元神苏醒之势。” “你这样,只会影响她归神位。” “呵,你根本不懂她……她不想做冥帝,也不该做冥帝。她只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是你们强迫她成长,夺去了她全部的快乐……她原本可以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是你的出现,打破了她原本安稳平静的生活,是你害的她遍体鳞伤,是你让她痛彻心扉,如今,又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 “……忘川师父,本帝求你,救救小白母子。” “你以为你给我跪了,我就能原谅你对白露的伤害?你以为你轻描淡写的一个求字,就能抹去过往的所有过错?不可能!” “救救小白,救救我们的孩子。” “白露是我的徒弟,我肯定会救,只是孩子……晚了!她身体本就虚弱,应该在回来之前,又遭人攻击,伤了心脉……本就是胎像不稳,十分容易流产,是你自己没有珍惜,是你,亲手将白露害成了这个样子。现在即便我耗尽一身功力,也未必能够救下这个胎灵。” “师父……” “别叫我师父,我没你这么狠心的徒弟!你可知你不在那十万年里,媂萦等你等的有多辛苦,你可知这孩子自幼便在我身边长大,我将她视为亲女!往日里我连一巴掌都舍不得碰她,如今在你这,她却伤成了这样,你如何能下得了这个手,你滚,给我滚,滚啊!” “忘川大人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帝座都挨打了,真是吓煞我也。” “你还别说,我的拳头都差点往那小混蛋脸上挥了。” “淡定老黑,这可是冥王与天帝的独苗,咱们可没忘川大人来头那么大,要是打出个好歹,咱们有什么脸面再见王上……更何况,这孩子小时候咱们也是放在心尖上疼,你真的舍得揍他么?” “按辈分,你我也算是他叔叔,不瞒你说,千年前他屡屡欺负萦儿,害萦儿生了怪病的时候,我就已经想揍他了。” “哎,手心手背都是肉,没办法,再说,君大人与忘川大人都在呢,要揍,也轮不着咱们动手。” “乖徒儿啊,你看你都被折腾成什么傻样了,看得师父的心绞痛,没事了,乖,师父救你,有师父疼你……” “璇儿,别再耗损灵力了,胎灵太小,力量太弱,你根本保不住的。” “保不住也要保,没有了这孩子,露露还怎么活啊。” 胎灵、胎灵…… 是梦里,软白可爱的小包子从梨花树上跳了下来,牵住我的手,甜甜的唤我:“母后,母后你在想什么呢?” 我陡然回神,垂首看着个头刚过我腰的奶娃娃,怔了许久许久…… 孩子的眼睛,像他爹,是一双炯炯有神的淡金色眸子。 唇形,似我。 眉眼里,既有我的影子,也有他爹爹的影子…… 只是,他爹的影子更浓一些。 “孩子……”我抬手,抚上奶娃娃软糯白皙的脸庞,眼泪霎时,就决堤而出了。“孩子,我的孩子……” 小包子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脸蛋乖乖往我掌心蹭了蹭,噘嘴担忧问道:“母后,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是不是父帝他又欺负你了? 哼!我就知道,又是他干的好事!他总是惹母后生气,一点儿也不乖!母后别难过了,孩儿去找父帝,替母后好好教训教训他!母后听话,女孩子哭多了,就不好看了,母后长得这么漂亮,可不能总是流眼泪…… 母后乖,母后是四海九州最漂亮的女子,母后要永远永远快乐!” 第325章 共长生·只是场梦 “永远快乐……”我情不自禁的蹲下身,猛地一把将小包子搂进了怀中,痛哭出声:“孩子,别丢下娘亲,娘亲最大的幸福,最大的快乐,就是你啊!” “母后……” 小包子搂在怀中,软软的,身上的味道,同他爹一样,都是淡淡的莲花香…… “母后,我没丢下你啊。母后……父帝你来了!快来哄你老婆,我我我、我哄不好了!” 父帝…… 缓缓睁开朦胧的泪眼,视线中,却无声的多出了一抹玄色身影。 “四妹。”他伸手,牵住我的手,将我扶了起来。 拧了拧眉头,目露忧色的凝望我,惊诧问道:“你怎么了,是何人欺负你了?怎么哭成了这个样子?恒儿,是不是你干得好事!” 小包子赶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父帝你别冤枉我,我怎么会把母后气哭呢!我还以为是你……又惹母后生气了。” “恒儿……原来我们的孩子,叫恒儿。”我咬紧下唇,含泪痛苦的笑了笑,“恒儿好,恒儿,好听……” “傻姑娘在说什么胡话呢,我们的孩儿,一直都叫恒儿啊。”他抬指温柔的帮我擦去了眼角泪水,如往常一样,习惯性的将我拢入怀中,无比珍惜的抱紧,大手贴在了我的脑袋上,低头,温存的吻去了我眼角一滴酸凉,压低嗓音,深情承诺道:“别怕,四妹,我们一家人,会一直相守下去的。有你,有恒儿,朕此生,足矣。” “我们一家人,会一直相守下去的……” “嗯,一直。” 我愈发伤心难受的搂住他的腰,埋头将眼泪抹在他的胸膛上,委屈的放声大哭:“三哥,别丢掉我,别不要我,三哥……” 他的声音很浅,很低,却足以铭刻心扉:“好,三哥永远,都不丢下四妹,不丢下恒儿。” “四妹,神生漫长,就让我与恒儿,一起陪你,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吧。” 三哥…… —— 骤然从昏睡中惊醒,我满头大汗的弹坐起身,在数道焦急目光的注视下,一点点的恢复清明。 “殿下……” “别过去,小白露现在刚刚苏醒,神识还在归位途中,别刺激她,会让她犯病的!” “忘川大人……” “小白。” 一双冰冷刺骨的修长玉手握住了我僵硬的十指,强行将我从浑浑噩噩中拉扯出来。 我疲倦的抬眸,对上梦中那张温柔似水的面容,嗓音沙哑的开口唤道:“三哥……”意识有些模糊的不解问道:“你不是去上朝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的眼睛,怎么这样红?眼下乌青这样重,是昨夜没睡好?不对啊,昨晚儿子回自己寝殿睡觉了,没有让你哄……你昨晚是和我睡在一处的,是不是我压着你,让你不舒服了,所以才没睡着?可我今早送你离开神殿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狼狈啊。你怎么了?儿子呢,他没跟着你一起回来?” “上朝、儿子……”他的脸色愈发不好看,垂首,眸光黯沉,眼角还蓄着几分潮湿。握在我手上的那双玉指力度越来越紧,他避着我的目光,不敢看我,英气的墨眉越拧越紧。 这个反应,让我心底委实不踏实。 抽出一只手,我抬指,小心翼翼的搭在他憔悴的容颜上,视线朦胧的低低问道:“三哥,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咱们的儿子出什么事了?不、不可能,他那个小猴精,整个天界敢招惹他的屈指可数,再说,他是你儿子,谁敢在你头上动土……三哥,你别不说话啊,你到底怎么了?” “小白。”他哽咽了一声,双眸蒙上了一层水雾,大手捂住了我搭在他容颜上的那只手,俊容轻轻蹭着我的掌心,潸然落泪:“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小白,你不要这样,你若心底有气,打我骂我,我都愿意承受……求你,不要这样吓我。” “对不起……”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我分不清状况的昂头再环视四周,却发现此刻我身处之地,并非是天界神殿,而是人间,人间的古旧老宅,眼前的一桌一椅,一床一纱,都无比熟悉,而伫立在床头的那一张张焦急担忧面孔,更是霎时将我从原本的世界,拉回了另一个世界…… “白露……”多年未见的师父站在我床头,一脸心疼的叫着我。 “白露,白露……”我怔怔的重复呢喃着这个耳熟却又陌生的名字,忽有一瞬,往事种种撞入脑海里,旧影朦胧点点浮现眼前……识海里翻出了我在人间的这二十八年所经历的所有大小事,从少年懵懂,到情窦初开,从幸福一家,到孤独一人,从遇见良人,到两人离心,从失望,到绝望,再到重燃希望、希望湮灭…… 早时的无忧无虑,欢喜开心,现在只剩下眼泪与心痛……他的到来,带给了我许多欢喜,带给了我幸福,却也夺去了支撑我好好活下去的最后一丝勇气。 也许这一回,我又会重蹈第一世的覆辙…… 可明明前世,他也有对我情深不可自拔过……早知如今,当初又何必,追着我来人间,给我一世深情呢? 前世的白旻,苦的让我心疼,今生的白旻,却薄情的让我心碎。 或许,这便是命吧。 忍住眼眶里的泪水不溢出来,我平静冷淡的把手从他掌心里用力抽出来,动作僵硬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嗓音淡淡的问起他:“我的孩子……还在么?” 他默默攥紧双手,神情愧疚心痛的不语。 其实,想起方才我初醒时他的反应,我就已经猜到了结果……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两行清泪从滑下眼睑,我昂头,再也控制不住的无声哭泣。 假装看着窗外的天,看着白茫茫的天光里,飘着鹅毛般轻盈的雪片。 明明在梦里,我们一家三口过的很开心。 明明上一刻,恒儿还赖在我怀中要我给他讲人间的狗血伦理剧。 明明在不久前,那小包子还甜甜的,一口一个母后的唤着我。 我都没来得及好好抱抱他,我都没来得及,仔细瞧瞧他眉眼,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他,他母后有多么爱他,他就已经没了…… 到头来,竟是空欢喜一场。 他没了,我的心,也死了。 “对不起白露,为师,已经尽力了。”师父轻轻揉了揉我的脑袋,将我拢进了怀中,温柔护严实,红着眼心疼万分道:“孩子……在母体中便已受过损。听宋连他们说,你去过始空山,被里面的力量重伤神魂过……傻白露,你不该在身怀有孕的情况下进那等地方,更不该,受伤了还不说。神仙孕育子嗣本就困难,你有了身孕,就该留在家中好生养胎,你如今还是凡体,凡体没有太多灵力可供孩子汲取,若孩子父亲在,只要能日日给孩子输送灵力,帮你稳固胎像,这孩子就不会有事,可、你为何就是倔脾气,不说呢,你不说,他也不问,你的身子一次又一次被重伤都无人问津,这孩子,就当然是保不住了……为师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胎灵太过脆弱,纵是为师将半身灵力都灌给了他,也救不下来他……小露,那孩子,是个男孩,若能活下来,也该是个风流倜傥的小伙子……” “若能活下来?”我埋头在师父的怀抱里,哭着,笑出了声来:“可惜啊,老天爷不愿给他活下来的机会,他父亲,根本不想让他活下来……没了,也好,以后就没有牵连,就能断的干干净净了。” 床边端坐的男人一听我这话,便憔悴疲惫的紧张靠过来,抓住我的手不放,低声祈求道:“小白,你要和我断干净?不,我不同意!小白,我不许你离开我,你是我的夫人,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我靠在师父的怀中心如死灰,抽泣着苦笑道:“何必自欺欺人呢,既已不爱了,为何还不肯放手?” 他当即反驳:“谁说我不爱你了,小白,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你相信,我心中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人!” “你敢不敢看一眼,自己手腕上的红线?”我轻描淡写的反驳他。 他微愣了下,许是还不晓得红线已断这桩事,问心无愧的挽起了自己胳膊上的广袖,却发现,自己腕上的红线,早已消失不见了。 他发现真相后眼神变得更加慌乱了,不愿相信的抖着声意图狡辩:“怎么会这样……小白,本帝当真没有做任何背叛你的事情,这红线,本帝也不晓得因何消失,小白,你就相信本帝一次可好!” “什、什么红线?”花藜不知情的低声问师父,师父深叹了口气,摇头:“我也不知道。” 房间内仅有的其他两位知情者这会子正大眼瞪小眼,彼此皆是一副被震惊到了的样子。 “那可是,上古姻缘神的红绳……竟然,连姻缘神的红绳,都断了。”白无常抽了抽唇角,不太敢相信的扶额揉眉心。 黑无常倒是无所避讳的直言道:“红绳断裂脱落是何寓意,相信帝座与陛下心底,都一清二楚。人的嘴,可以骗人,可这姻缘红绳,却不会骗人,若非帝座对旁的女子动了心,或是有了亲密的肢体接触,这红绳,是不会消失的。帝座,你何必,自欺欺人呢。事情闹到这一步,小白露的身体毁了,孩子也没了,或许,一刀两断,两不相干,才是最好的选择,这样,对你们彼此双方,都好。” “不可能!”他仍旧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喘息急促,目光沉重的坚持道:“有没有做过这种事,本帝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姻缘绳一事,帝座又该如何解释呢?难不成,还是姻缘绳这东西出了错,亦或是,它生出了灵识,刻意冤枉设计帝座不成?”黑无常一字一句,质问的言语铿锵有力。 “本帝……”白旻被黑无常一语噎住,无助的攥紧拳头,拧眉哑声低语:“这件事,本帝会查清楚,会给小白一个真正的答案的。不管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本帝愿以性命起誓,本帝对小白之心,从未更改过,本帝,未曾做过任何辜负小白的事情。” 黑无常还要来反驳白旻的话,却被白无常给拦了一下,白无常正欲启唇劝谏黑无常,门口方向竟又响起了另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帝君当真没做过任何辜负小露的事情么?把自己的前世爱人留在身边,日夜衣不解带的照顾,妻子身受重伤不管不问,反而还将灵力用在了别的女人身上。妻子与别的女人同时坠入混元海,想都没想,就救起了旁的女人,帝君如今说什么,从未做过任何辜负小露的事情,不觉得良心难安么!” “混元海。”黑白无常面面相觑,脸色愈发难看。师父攥在我肩上的手紧了紧,猛地放开我要起身,却被我那玉树临风的师娘给摁住肩膀,阻止了下来:“璇儿,你要做什么!” 师父情绪激动道:“老娘要把那个女人也给扔进混元海,让她感受一下烈火焚身的滋味!” “不可伤人,会遭天谴的!”师娘耐心劝阻,师父冷笑笑:“遭天谴?老娘凭什么遭天谴,遭天谴的应该是这对忘恩负义的混蛋才对!老娘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说给老娘折腾废,就给老娘废了!老娘以前在冥界,可是连她一根发丝儿都舍不得动!可现在呢,到了你们手里,就给她伤的千疮百孔,不像模样!老娘今日就算是遭天谴,也不会放过她们这群混蛋!” 我师父向来是个说到办到的火辣性子,她既想修理人,师娘肯定是拦不住的。但我很清楚,如今还不是动她的最好时机…… “师父,你别。”我搂住师父的腰,轻声阻止:“你别离开我,你别伤人,我害怕……” 我打小就在师父的身边长大,除了父母兄长与白旻之外,就是师父待我最好,最是疼爱我了。 我师父的的确确,是将我当做闺女养的,她宠我几乎已经宠到了溺爱的地步。早前黑白无常还曾感慨过,如若我父母殉劫那会子,我师父在冥界,在我身边,我也不至于沦落成彼时那个狼狈模样……可惜,那会子师父在助师娘历劫,自身都难保,更遑论保我了。 果然,我一开口,师父就立马软了心,熄了火,乖乖坐下来重新搂紧我身子,好言好语的温柔安慰:“好了好了,我不走,我不走。白露莫怕,师父在呢,师父陪着你。” 好不容易等到师父平静下来了,边上候着的小花藜又炸毛了:“你把这个女人带进来做什么!我家殿下现在不想看见她!” 陆清明那头则是不紧不慢道:“把乔姑娘带进来,当然是作证的!前日里的事情,当事人可不止帝君一个,咱们大家,也该听听不一样的声音,见识一下帝君不一样的真面目!” 这又是,针对白旻来的…… 第326章 共长生·鬼花封印 话音刚落,那支配乔芊芊躯壳的不知来历魂魄便小跑着迈了过来,当着一众人的面,泪流满面的吼着白旻:“白哥哥,事情都闹到这个程度了,你就不要再犹豫了!你说实话,和他们说实话啊!你以前总是担心露露身子不好承受不住,所以才迟迟不敢做决定,现在他们都已经瞧出来了,你就别再隐瞒了!” 一番模棱两可的言语成功吸引去了所有人的目光,白旻不明所以的冷声问:“本帝隐瞒什么了?你又在胡说些什么!” 乔芊芊哭着上前,抓住了白旻的胳膊,言之凿凿道:“不是白哥哥你说,等露露身子好些了,就和露露离婚,与我在一起么?白哥哥,你明明说过,你对露露只是责任,只是愧疚,你忘不了前世,忘不掉和我在一起的种种么!你还说过,在你心目中,只有我,上羽凉娍才是你唯一的妻子!上辈子你我共同许下了来世相见,必不错过的誓言,你难道都不记得了么!” “本帝何时说过这些!” “白哥哥我晓得,你是不敢让露露知道真相,你是害怕露露轻生。可、可是你这样一直瞒着露露,是对我们三个人的不公平,是对我和露露的折磨!” “乔芊芊!你放肆!本帝何时有过这种想法!” “白哥哥,你莫不是不想承认吧!小年那天,你敢说你不是在我房间休息的?你敢和露露发誓,你与我之间,真的都没有发生过?” “你自己房中燃了什么鬼东西,你自己一清二楚!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 “呵,白哥哥,你果然还是不承认……还请大家给我做个见证,看我上羽凉娍,究竟有没有说谎!” 嘶啦一声,乔芊芊扒开了衣领,露出了皎白如霜的胸口…… 右边锁骨下方的方寸之地,印着一个清晰的咬痕,咬痕上,还零落着属于白旻的气息。 虽说我早已做好了遭雷劈的准备,可看见乔芊芊胸口零落的斑驳金光那会子,我还是一阵生理性的不舒服,想吐…… 黑无常的一双手瞬间就捏的十指咯吱咯吱响了,阵阵阴冷刺骨的寒风从他背后溢出来,有黑雾笼罩在他的周身,看样子好似下一瞬就要怒火爆发,冲上去掐死白旻了…… 白无常见状赶紧拉住黑无常的胳膊:“老黑你干什么呢!白露现在还在月子里,不能见风,你想把她冻出病根么?算了,我还是先带你出去缓口气再说!” 一袖子挥过,黑白无常的身影顷刻就消失在了眼前…… 陆清明那厢幸灾乐祸的击掌看笑话:“帝君的情史,果然精彩!真让小臣,无比佩服!” 许是没料到乔芊芊会用这一招来陷害他,白旻怔怔的站起身,僵半晌,才目光悲怆的看向我,小心翼翼,又带着无尽祈求:“小白,你相信我,我没有……” 他如今的处境,倒让我忽然又记起来,千年前,在冥界,我也曾这样卑微且小心的请求他相信我过…… 是因为何事,我脑子里还没印象,但我记得,他彼时的眼神,很决绝,很凉薄。 他最后没有信我,还出手打伤了我。 那时候的我,可比现在的他,要痛苦悲伤千万倍…… 这世上,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我别过头,重新把脸埋进了师父的怀里,没有感情的低低道:“你走吧。” “小白!” “姻缘绳断,你我的名字,应该也自行从姻缘册上抹去了。从今往后,你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带着你的心爱之人,走吧。” “小白你信一信我可好,我当真不曾做这种混账事……” 我苦笑着打断:“你做没做,已经和我没关系了,白旻,我实话同你说了吧,就算芊芊没有揭穿这件事,我的孩子因你而死,我也不可能,再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与你好好在一起了,白旻,你我的缘分,散了。” “小白……” 他不死心的唤我,似欲再同我分辨些什么,可却被师父厉声打断道:“白露说的话,你没听见么!从此时此刻起,你与白露,再无任何瓜葛!白露身体受损严重,如今刚刚苏醒还需要清静休息,你若还念着往昔的情分,心底对白露仍留有半分的怜悯,就滚出去,不要再来打扰白露!带着你的女人,滚!” “忘川师父……”他想再争取一下,却被师娘一个眼神给阻拦了下来。师娘和煦淡然的安抚道:“好了紫渊,你先回自己房间冷静冷静。小白露这里,有我和你师父守着呢,你不用太过担心。等你们两个人都冷静下来了,可以心平气和说话了,再来解释其中误会也不迟。眼下这话赶话的关头,没必要再纠结什么答案了。再说,现在这关口,即便你拼尽全力的去自圆其说,你觉得,又有几个人会信你。大丈夫能屈能伸,做了便是做了,没做便是没做,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真的,也永远成不了假。” 一番另有深意的话终于让白旻镇定了下来,白旻目光悲伤的不放心又瞧了我两眼,良久,才终于恋恋不舍、心有不甘的拱手向师娘行礼道别:“多谢君大人指教,本帝,先告退。” 转身离开的背影,有些落寞,亦有些凄凉萧瑟。 白旻离开后,乔芊芊也跟着离开了我房间,直奔白旻背影所消失的方向而去了—— 小蝴蝶和宋连在师娘的眼神示意下乖乖跑出去玩了,而立在茶桌前的陆清明,此刻却还厚着脸皮滞留在我房中不走,犹豫着继续挑拨拱火:“我实在是没想到,紫渊大帝他竟然是这种人。小露,你以前是看走了眼,才与这种人成婚……俗话说,付出了太多却迟迟看不见一分回报,最好的做法,就是及时止损,你已经被伤成这个模样了,实在经不住再来的折磨了,所以,小露,忘了他吧,放过自己,让自己过的好点……” 不等他说完,师父便黑着脸呵斥了句:“你也滚!” “……”陆清明顿时尴尬的呛住,脸上的颜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既然师父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自是不好再赖在我眼前不走了,面红耳赤的拱手向师父师娘揖了一礼,低头十分懂礼数的退出了我的卧房…… “什么东西!”便在他一脚刚迈出门槛时,我同师父师娘俱是听见了他无意脱口而出的一句低嘲。 话音落,他原本慢悠悠的步伐瞬间变成了撒腿没。 这个反应,我有百分百的确定,他就是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而恰好,我和师父师娘的耳力都挺好…… “嗳,你看这小王八犊子,他竟然敢骂我!不能忍了!老娘非上去撕了他!” 师娘再次一把摁住了亢奋的师娘,无奈叹道:“好了好了,你去撕他,未必真能撕得过他,他可是恶灵族少君,而你我,只是修炼有成的两个灵。你以为谁都同紫渊那孩子一样性子好啊?任你如何揍他,他都不还手,真心忏悔。这恶灵族,向来居心叵测,恶灵族少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觉得白旻那家伙是真心忏悔?呵,真心又有什么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来忏悔有什么意义!早知道他这么三心二意,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当初我就不该不阻拦他和小白露成亲!便宜都让他给占完了,他如今对白露始乱终弃,又害得咱们的徒孙殒命,我真是恨不得抽他几千鞭子,将他抽的全身没有好地方,血肉模糊才解气!” “璇儿,你当真相信,紫渊负了小露么?” “怎么,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为什么不信?” “或许,是真的有什么隐情,姻缘红绳若断,便是夫妻离心之时。可这几日紫渊的反应你也看见了,他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的照顾小露,为了求你我保住小露的孩子,甘愿向你下跪,受你鞭子。在得知孩子没保住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小露的床前落泪,那样子,我看着都心疼。没了孩子,他只求你我尽力救醒小露,他对小露的感情,绝非你我想象中的那么浅薄,璇儿,同为男人,我想,我能看准紫渊如今的心思。他不像是,会对别的女人下手的那种人。” “嘁,你懂什么,渣男最善于伪装!”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 “俗话还说,君若无情我便休呢!” “璇儿,你又无理取闹了。” “君辰!你再为那王八蛋说话,我就把你也踹出去!” “……” 眼见着师父师娘两人要窝里斗了,我虚弱的从师父怀中出来,撑坐起身子,无奈道:“好了师父师娘,你们别自乱阵脚啊……我听着头都疼了。” 苦肉计这一招,对师父向来很奏效,师父闻言立马停下了与师娘的争吵,赶紧伸过手来为我揉了揉两侧太阳穴,心疼不已道:“怪师父,是师父不好,吵到白露了。师父给你揉揉,乖啊,你这小产也须得坐小月子,从现在开始不许再伤心难受了,也不许流眼泪,乖乖在卧室里躺二十天,师父暂时不走了,师父留下来照顾白露。白露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师父都满足你。” “师父。”我心头一暖,泪又涌了出来,俯身亲近的再次抱住师父,依偎在师父的温暖怀抱里软软道:“谢谢你师父,一直都对我这么好……师父,我好想你。” “乖啊。”师父温柔的拍了拍我后背,似突然想到了什么,臂上动作一僵,声音也陡然清冷了下来,试探着问我:“小白露,你、记起来多少了?” 我伏在她怀中没听明白:“嗯?” 师父又格外小心的再仔细问了遍:“关于冥界的记忆……你记起来多少了?” “冥界?”我晃了晃脑袋,如实道:“不知道究竟记起来多少,只是有些模糊的轮廓,记起了我爹娘,还有两个哥哥,还有白旻,还有一些琐事……小时候的事情,记起来的多些,从白旻历劫回去以后,记忆就越来越模糊了……肯定还有不少没能记起来吧。” “竟然,连紫渊历劫回来后的事情都记起来了。”师父搂着我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这个小混蛋,竟然将我设下的封印松动成了这样!” “封印?”我虚弱的昂头看师父,“什么封印啊?” 师父脸色变了变,半晌,才虚笑着拍着我后背安抚:“没事小白露,这些话,你不用管,为师自有办法来处理。” “唔。”我反应慢半拍的点头,依偎在师父的怀里,想了想,又问起师父:“我眼尾这鬼花,真的是用来给我借寿的么?我真的,是在踩着无辜人的尸骨渡劫的么?师父,折幺镇这段时日死了这么多人呢,是不是的确与我有关,师父,我的爸妈,真的是因我才死的吗……我所爱所亲近之人一个个都相继离世,到底是不是我害的?” 忆起这档子事,我就愧疚,痛彻肺腑的那种愧疚、那种悲伤。 原来我的存在,真的会给身边所有人带来不幸…… 师父僵了下,旋即紧张问我:“这些话,又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紫渊!” 我摇头,咬住唇角情绪低落道:“不是他……是打伤我,想要掏我心的蛇妖。” “蛇妖?”师娘诧异问:“什么蛇妖?” 我道:“之前的妖界灵蛇族蛇王。” “妖界灵蛇族,那可是妖界的长老族,灵蛇族蛇王,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主。连妖君动他,都须得掂量再三。他竟然,也掺和进了你的事。”师娘意外的轻叹道:“看来,白露你这一劫,若想成功渡过,确实有些难度。” “管他什么蛇王蝎王的,插手冥界的事情都是逾越!别让老娘看见他,不然老娘非扒了他一身蛇皮!”师父抚了抚我的背,骂完后,又赶忙来安慰我:“彼岸花……只是灵印罢了,不用听他咋呼。白露,你刚刚苏醒,身子还虚着,还是别总这样胡思乱想,先躺下休息休息吧,师父去给你熬点补血的鸡汤!” 发现她想逃之夭夭,我赶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不依不饶的追问:“那为什么,我眼角的花色一旦淡了,就会身子极度虚弱,只有在彼岸花花色明艳的时候,我才能精神百倍? 为什么我刚从始空山回来的时候,眼角的花,颜色淡的几乎不可见,而后来突然那花就变得好看了,我也突然就好起来了,我好起来,整个折幺镇却是每天都在死人? 为什么我以前做梦,梦里的鬼魂会口口声声的嚷嚷着要我还他们的命?连白旻以前都同我说过,我眼角的花是给我续命的灵物…… 我知道它能替我延长寿命,可我却不知道,它究竟是以何种方式来为我续命的,师父,我眼角的这朵花,与你有关对不对? 当年你离开折幺镇前,见过我爸妈,还和我爸妈说了一个多小时的话,留给我爸妈一个锦囊,我明明偷听到,你嘱咐我爸妈,只有按着你说的去做,我才能平安长大,平安成年。 后来我父母都在我十八岁那年相继离世了,而我父母一死,我脸上就生出了这么一朵怪异的鬼花。鬼花,借寿,师父,你可不可以别再隐瞒我了,我爸妈当年就是用自己的命,自己的阳寿,续了我的命对不对? 而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有鬼花在源源不断的吸食无辜人的阳寿,用来支撑我的寿命,因此我才多活了这么些年,对不对师父!” 师父心虚垂首:“白露……” 第327章 共长生·欲迎还拒 我眼前一片氤氲的苦笑道:“师父,是不是因为你晓得,我若在十八岁那年死去下了地府,或许又会转世投胎,进入下一世,兜兜转转,没完没了,永远都无法历完这场劫,所以你才索性,用这种法子一直把我留在世上? 还是因为,有旁的原因……你怕我在历劫途中死掉,魂飞魄散,这才逆天而行,用这个法子强行为我续命?总之,师父向来最疼我,师父这样做,肯定是为了我好,肯定是希望我活下去。 但是师父,你为徒儿选的这个法子,却是个让徒儿最痛苦的续命之法。失去全部所亲近、所珍惜的人,孤独的在世间活着,真的很难,很煎熬。” “白露……”师父欲言又止。 师娘拧眉深深瞧了师父一眼,缓了缓,道:“小白露才刚刚醒过来,想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有些事,现在不适合纠结出个所以然。” 师父也趁机顺上师娘的话题,“啊对对!白露啊,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给你熬补药。” “师父……”我还抓着她的胳膊不想让她走,可师娘却是手快的往我眼前一挥,将我给一道金光迷晕了过去。 后来,意识朦胧里,我听见师娘那清冷的声音于头顶淡淡响起:“你这辈子的大半修为,都用在了这个灵印上,这样做,真的值得么?或许,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该发生的,阻止不了。” “我自知,你我都是为了辅佐历练她而生,不该对她做太越矩的事情,可我是她师父啊,我将她当做亲闺女养,养了这么多年,若说没有私心,那必然是不可能的。我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去殉劫,君哥哥,你就让我,再任性一回吧。” “你我已经逆了天意,现在覆水难收,说什么都迟了。想来用不了多久,属于你我的天劫就会降下,到时候,你我便会归于来处……化为那一影了。也罢,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但愿,天劫能晚来一日,如此,你我便能多护她一日。” “所谓劫难,瞬息万变,因你的这方灵印,因他的不合时宜出现,小白露的命格已经非你我能掌控了。终有一日,你我会离开她,还是要教会她坚强,在我们走之前,多磨练磨练她吧。” “君哥哥,这一生,你悔么?” “你我是注定的夫妻,自诞生时起,我的心中,就独独你一人。莫怕,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你我生在一处,即便死,也要死在一块才行。” “君哥哥……这辈子有你,真好。” —— 后来大约是因为被师父灌了太多灵力,半仙之体暂时恢复了过来,所以我眼角的这枚彼岸花又变得艳丽了许多。 没再听见镇子里有人过世,我便也没再执着的拽着师父纠结我眼角这鬼花又是吸了什么人阳寿的问题。 我觉得,师父应该有办法,阻止我眼角的鬼花再害人。 虽然我以前从没存心害过人,可那些无辜的村民的确是因为我而死,我手里染了这么多条性命的血债,再染下去,我实在承受不住。 爹娘没了,哥哥没了,孩子也没了,有那么一瞬间,我也有了一死了之的可怕想法。 但是看见还围在身边懂事听话,细心安抚的宋连与小蝴蝶,我又不禁打消了这个乍起懦弱的想法。 我要是死了,师父该怎么办,宋连与小蝴蝶该怎么办? 至少这世上,还有值得我撑下去的人。 “近来小露的气色是好了许多,照着这个恢复速度来看,应该用不了多久,小露就能大好了。”陆清明今儿心情不错,一早就没安好心的扶着我去田间散步了。 我昂头看了看浅蓝色的天,深呼了一口自由空气,苦笑道:“身体能好,心却是好不了了,终于又成了孤家寡人,这种滋味,委实让人心酸。” “没关系的小露,孩子,以后还会有。”他像个虔诚的信徒般,从身后变出了一束属于春日的山野鲜花,送给我,悉心安慰道:“该是你的,旁人抢不走,不该是你的,你拼尽全力也得不到。我活到这么大,唯一学会的两个字,就是认命。有时候选择认命,会轻松很多。” 我接过花凄然一笑,“认命容易,放下难。就像,你能忘掉小时候所经历的悲惨遭遇么?你能轻易原谅,那些曾经伤害过你,伤害过你母亲的人么?” 他眸色渐沉,目光愈发变得凛冽:“当然,是不能。” 我沉笑道:“那不就得了,别人带给你的伤害,是烙进灵魂,一辈子都无法痊愈的。说原谅,太假。说放下,也太大言不惭。” “无妨,小露,清明哥会陪在你身边的,你我便做一对互相帮对方舔舐伤口的小兽吧。心里委屈,就和清明哥说,清明哥永远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我捧着花强颜欢笑,“其实出来走走,是心底舒服了许多。这些天都在床上躺着,都快闷死我了,你也知道,我师父这个人比较不讲理,平日里除了我那师娘的话以外,谁的言语都不听,她这几天根本不许我下床,不许我见风,我觉得我再不出来接接地气,整个人都要发霉了……不过,清明哥,你把我带出来了,等会儿回去她肯定要对你大发雷霆的。” “发便发呗,我既然将你带出来了,肯定是已经做好了挨训的准备。”他理直气壮道。 我拿着花迈过一条小水沟,“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一起到这玩过,你那时候还教我摸鱼来着。” 他的眼神下意识柔和了几分,唇角上扬,隐约有几分真情流露:“嗯,你小时候特别胆小,连鱼都怕,我抓给你的鱼,你都没拿住,一撒手就把它们全放了。” “我那时候还小嘛,放到现在应该就不会了。记得小时候,他们所有人都不爱和我玩,还总是欺负我,只有你一个愿意为我出头,愿意保护我。” “还不是你小时候长得太可爱了,让我,一见倾心。其实小时候欺负你的那些孩子们,他们都不是存心要伤害你的,只是他们的家长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给他们灌输强烈的世俗观念,让他们以为,你父母这行当,就是丢人,就是羞耻,低人一等。 况且,连他们的家长都总是欺负你,更何况是他们自己了。有时候他们的家长还怂恿他们伤害你,就让他们自小就形成了一种欺负你是对的事的错误认知。 他们欺负你,会获得夸奖,久而久之,不欺负你的人,反而成了他们眼中的异类,不合群。没有人想成为异类,想被群体排斥,所以,就只能牺牲你,成全他们自己了。”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选择做这个异类?”我轻轻问他。 他想了下,道:“那时候还小,当时具体是怎么想的,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我爸妈以前也一直不许我和你们家有接触,有来往,一开始的时候,我对你家的印象,也不太好。 直到有一天,无意撞见了你被别的同学欺负,棍子打在你身上,你却一声不吭。石头砸在你的脑门子上,你只是抱膝坐在地上抬手揉了揉,面不改色。你很坚强,没有像别的小姑娘那样,被欺负了就嚎啕大哭,你很沉静,眼睛里的光,透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而且,你小时候真的长得挺可爱,让我一眼就喜欢上了,所以我才会奋不顾身的过去帮你赶走那些小混蛋。 其实,时至如今,我也没有分清楚,当初是因为欣赏你的坚强,还是喜欢上你的皮囊,才会护着你,帮你做主。也许,是两个都有吧。” 欣赏,喜欢? 我无奈苦笑。 假如长大后他没有改变,那他应该会是个好哥哥吧! 只可惜,见识了他冷漠无情,拿我当猴耍的样子,所以纵使他现在当我面怎样立人设,我都无法再被他蒙蔽了。 “明天就是除夕了,这一天一天,过的真快。”我唇角噙笑,拿着花轻声感慨。 他也温和与我攀谈:“是啊,今年不出意外的话,我陪你过除夕。今年的希望是,白露妹妹能早点功德圆满,回冥界,做冥帝。成了冥帝,就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了。” “神仙有神仙的好处,凡人也有凡人的快乐。” 他突然停下来,转身面向我,双手握住了我的双肩,目光真诚的向我道:“小露,不管你是神仙也好,还是凡人也罢,我都想,照顾你。小露,我想追求你。” “追求我?”我觉得好笑,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看淡一切,想了想,道:“可我已经是有妇之夫了。” “你还打算,和他继续做夫妻么?”他认真的问。 和他继续做夫妻?这的确,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本想再寻旁的说辞搪塞他,可我却陡然敏锐的感受到了附近有白旻的气息出现…… 是他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虚伪的抿唇冲陆清明笑了笑,主动张开怀抱,搂住了一袭白衣的陆清明,在他的无比震愕下,下颌倚着他肩膀,轻描淡写的道了句:“嗯,其实换一个,也不错。” 我就不信这话,气不死他! 陆清明大抵也是没想到我会这样简单的就答应了他,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欣喜至极的亦抬袖搂住了我的身子,激动开心道:“小露你这是,愿意接受本少君了?小露我就知道,你心中还是有我的!” 有你、个鬼! 本着演戏要敬业,演全套的原则,我一直在陆清明怀中待到那缕熟悉气息消失,才有几分嫌弃的从陆清明怀中出来,故意吊着这男人的兴趣,欲迎还拒道:“接受你,现在还不行。” “小露。”男人紧张了。 我抿了抿唇又笑道:“等我和他离缘,没了夫妻身份后,我再接受你,这样,是你对最起码的尊重。” 幸亏是理由够正当,够冠冕堂皇,这才让他即便想反驳,也驳不了。最终只能落的空欢喜一场,还没法生我气。 那厮在心底打了半晌的歪主意,方做出一副清风明月般温柔的姿态,抬手摸了摸我的脸,深情冲我弯唇一笑,宽纵道:“好,我等你慢慢来。” “嗯。”我捧住那束有点焉巴的野花,转身打算折回家里。 都出来溜达这么久了,再不回去我师父又该拆家了。 —— 一回家门,如意料中的那样,我师父上来就把陆清明给狠狠教训了一通。 而我,她老人家则看在我身子不好,刚刚小产还在坐月子,不能受气的份上,只简单责备了我两句,就把我放回房间休息了。 于是倒霉的陆清明就悲惨的一人扛下了所有过错…… 但,反正他皮糙肉厚,当初白旻将他打的那么惨,他都能没几天就痊愈了过来,现在挨几句骂而已,委屈不了他,也不能让他掉块肉。 揉了揉有点痛的小肚子,我锁上房门,腿发软的忍着冬天的凉息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了下来,在衣柜里挑了套毛茸茸的睡裙换上。 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我这才坐到大床上,轻轻给自己揉小腹。 小产也是产,身子受损不说,还总是脏兮兮的,还好路上没被陆清明那个狗东西给发现了,不然真就是丢人丢大发了。 扯过床上的被子,我颓废的歪身倒在了大床上,将自己给裹得严严实实。 突然发现,师父不许我出门,不许我下床,还是有道理的。 目光呆滞的盯着床内侧罗帐上密绣的殷红桃花,我瞧着瞧着,就想到了梦里那个可爱乖巧的男娃娃…… 心里头倏然压抑的难受,我阖目,歪头枕着绣花枕头一遍又一遍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你,对不起……孩子,我不配做你母亲,对不起……” 掌心揉着那可以明显感觉到平坦了下去的小腹,我悔不当初的黯然流泪:“如果早点离开他,或许就能保住你了,对不起。” 泪水一点点没入了厚厚的枕头里,我心情压抑的连连喘息。 忽有风铃声从门口方向传了来,我记得早前见到花藜在玩一串风铃,想来这会子又是她偷偷溜进了我房间…… 缓缓靠近的气息是股子好闻的百花香,记得前世,这是我最喜欢用的香料,彼时花藜每天清晨都会在春帝宫焚一炉百花香,香味自然清浅,且沁人心脾。 许是日日被百花香熏多了,以至于后来我的所有罗裙上都沾染了这百花味。 曾几何时,白旻还误认为,这百花香,是我体肤自带的内香。 可我哪有他那么好的运气啊,他的莲香,才是与生俱来的体内香。 上羽皇族,凉娍帝女……是啊,原来我才是真正的凉娍帝女,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在前世,便与白旻情深似海,两情相悦,那时候,他是大禹国不可一世的白侯爷,我是大禹国最尊贵无匹的凉娍帝女。 我的父皇,仁爱苍生,泽被万民。我的皇兄,杀伐果断,下手利落,若非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应该也能做个好帝王吧。 皇兄他,活的太苦,他的前半生,都在被人利用,被困在自己亲爹做的局里出不来。 他以为,是父皇杀了他生父,害了他生母,他将养育自己长大的唯一亲人,视为仇敌,令自己沦为了他人泄愤的棋子,到头来,却落了个一无所有的下场……只好在,他终归还是醒悟了,下半生过的,也算是圆满。 我的皇弟,上羽景云,乃是继白旻之后的又一位仁德君王,一生轻赋税,重农桑,选良臣,开科举,成为了百姓口中流芳百世的穆景帝。 前世种种,犹在眼前,旧人不在,爱人近在咫尺,却认不出来我。 若非我没了孩子时遭受的打击太大,才碰巧记起了这些事,恐怕他一生,都会被一个冒牌货迷了眼。 最爱自己的人,却认不出来自己,这说出去,是件多么可笑的事情啊! 那百花香愈发逼近了,细细品嗅,里面竟然有丝血腥味。 “花藜,这香的味道不对,你往里面添什么了?该不会又是什么补血的东西吧?别补了,我这几日身体里的血,多的不正常。 再补,什么时候才能干净……而且一想到我的孩子变成一滩血水没了,我就挺难受的。我不想吃补药了,不想喝红糖水了,我什么都不想吃,吃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明天就过年了,这几日集市上一定很热闹,明天咱们偷偷去镇上吧,我想去看看外面的风景……家里太冷清了,这些年来,还没过过这么冷清的除夕。” 第328章 共长生·懵懂少年 瓷器哐的一声,轻轻搁在了我床头木几上。 我又等了一会儿,没听见花藜的回应,便心生怀疑的睁开了潮湿的一双眼,劳累的坐起身再唤她:“花藜……” 可,我根本没想到,一扭头,看见的却是一袭玄衣出尘,玉树临风,却有许多分憔悴失意的白旻…… 而他的修长玉手里攥着的,正是方才被我换下来,扔到一边,染了污血的脏衣服。 顾不得质问旁的,我老脸噌的一下红了,羞窘难堪的磕磕巴巴阻止他:“你、你把、把把把、把我衣服放下,脏、脏,脏得很,你快扔掉!” 他顿了一下,尔后又斯文慢理的帮我叠好脏衣服,细心的把脏衣服放进洗衣篓里,嗓音沙哑且有杂声,神情消沉道:“自己老婆的衣服,怎会嫌脏。我不给你收拾,难道,要把这个机会,拱手让给别人么?” 一听这话,我就晓得他这是来算账来了。 只不过,该算账的人一直都应是我才对,他伤的我这么深,如今我只是往他心口扎了一刀而已……仅仅一刀而已,根本不足以抵消我所受的痛苦千分之一。 算账?呵,他也得有这个资格。 我又暗暗生闷气的原身倒回了床上躺着,没有感情的驱逐道:“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他没说话。 帮我收拾好屋子以后,竟厚着脸皮也在我床上躺了下来,从后搂住了我的身子,温柔呵护:“媳妇,我来给你暖被窝。” 寥寥几字,却是无限心酸。 我沾了他的温度,身子本能的狠狠一颤,然后开始反抗挣扎,下意识的抵触:“你别碰我,别碰我!” 吼的嗓音有些高,他亦被我吓住,胳膊一抖,立马缩了回去。 “夫人……” 我蜷缩住身子,双手捂耳朵,反应激动道:“你别叫我,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我不想见到你,我不想!你别靠近我,别靠近我!” 他应是从未见过我如此疯魔的样子,就连沉重的呼吸声中都夹着清晰的颤抖,“对不起,是我伤你太重。” “我不想听见你声音,你走,你走啊!”我面朝墙壁嘶声大吼。 他想来抱抱我,安稳我,却几度伸手,又缩了回去。 他的声音,亦是很难过,低声下气的卑微请求道:“我不碰你,不说话,我离你远一点,小白,别赶我走可好,让我在这里,安静的陪着你……你别不要我。” 你别不要我这四个字,以往都是我同他说,没成想,如今竟成了他同我说。 果然,还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白旻,虽然你以前对我很好很好,虽然前世,你拿命来爱我。 可今生,你认不出我,还间接导致我们的孩子没有了,我实在做不到,再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就那样轻易的原谅了你…… 做神仙的时候,你伤的我体无完肤,做凡人的时候,你绝了我的所有牵挂……也许,这真的就是缘分尽了吧。 曾经无数个日夜最害怕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临了。 我捂着耳朵抱头咬牙不肯再回应他任何声响。 我想让他彻底消失,别再出现在我眼前,可却话至嘴边,说不出口…… 恨一个人,并不代表不爱了,只是爱的太深,伤了心魂,再也不敢迈向前,走向他了。 我闭着眼睛蜷缩着身子,窝在床内侧默默伤怀了很久很久。 不知什么时候,心绪慢慢安定了下来,睡意亦是拢上头,侵占了我的所有神识……就这样,不知不觉中,昏睡了过去。 浅浅的百花香似有安抚人心神的妙处,梦里嗅着淡淡的百花香,连梦境都变得美好了起来。 自从没了孩子以后,我的生物钟就彻底被打乱了,睡觉总是不分昼夜,且睡梦里,总是会被各种外在内在因素惊扰醒…… 譬如这一觉,就在午夜时分被腹痛给折腾醒了。 只是这回我喊疼的时候,有一只冰凉的大手轻轻抚了过来,帮我温柔的揉揉痛处。 我睡得头昏脑涨,迷迷糊糊,本能的便转过身,摸了摸睡在被窝外的男人容颜…… “好凉。你怎么睡觉不盖被子,会冻病的。”我顺手就把被子撩开,将他罩了进来,还任性的往他怀中趴了些,小声呢喃道:“你抱紧些,可能肚子就不会疼了。” 头顶的呼吸声一滞,尔后,男人有力的双臂蓦然紧紧抱住了我。 “小白,我们睡觉,好好睡觉。” 鼻音有点重。 我脑中一团浆糊的嗯了声。 —— 次日清早,我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空如也了。 不晓得他是何时离开我的,应该……离开的不久。 毕竟被褥上还残留着他的几丝余温。 除夕,原本宁静没有多少生机的村落又热闹起来了,领居们都在忙着贴春联,准备香蜡纸炮祭神,清锅炉打算做年夜饭。 今年的年夜饭,是师父师娘两口子操办的,记得上次做年夜饭的时候,芊芊还赖在厨房中偷吃了许多…… 慕莲神君不在,芊芊也不在了,如今身边还剩下的旧人,就只有宋连和小蝴蝶了。 俩孩子在门口廊下逗了大半天的大橘猫,白旻与他的那位冒牌心上人已经好几日都难见踪影了,师娘处理完他公司的事情后,被陪着师父一起洗菜,张罗新年糕点去了。 至于陆清明,先前让他尝到了甜头,误以为我已经开始对他动心了,是以今儿一天都黏在我身边,性情极好的给我讲了一堆他之前所经历的奇闻异事。 但,他应该压根也没想到,自个儿在我面前好不容易刷出来的一丁点儿好感,后来竟全败在他的一时疏忽上了…… 暮色四合那会子,我本来想独自出去走走,耳根清静清静的,却一不小心撞到了陆清明与他的恶灵族小弟在树林子里密谋—— 我听见他说:“禀报父君,无须担心,一切尽在掌握中。冥帝身上的神力这几日突然减弱了许多,想来是历劫有变,近日里,绝不可能会归位了。当下她身子受了重创,又没了孩子,正是内心空虚的时候,本少君有的是法子,让她乖乖听本少君的话。” 他身后的黑影道:“少君辛苦了,君上让小的转告少君,冥帝她不是个好对付的女人,少君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更何况她身边如今还有个紫渊大帝,紫渊大帝的来历身份不简单,又是阎君的义子,他的雷霆手段丝毫不逊色于冥帝,当务之急,还是须得先解决掉紫渊大帝才是。君上的意思是,先从紫渊大帝身上下手,最好,让他们分开。” “再怎么不好对付的女人,如今七窍封了三窍,早已不复当年精明睿智了。她现在就是个沉迷于人间情爱的小女人,没什么大智慧,若非是本少君亲眼见过那女人出来,本少君都不敢相信沈白露竟然是冥帝的转世。 当年冥帝初登帝位,稳固冥界九泉时,是何等威风凛凛,风光无限,现在的她,又蠢又笨!本少君每日配合她演戏,都挺劳累费心。 倒是那个紫渊大帝,不简单,素日里瞧着像是一心只沉沦于风月,可实际上却是不着痕迹的就在本少君身后阴了本少君无数次,甚至都瞧出了本少君的来意不单纯,幸而上回本少君临时改变了路线,没有回恶灵族,不然他真得顺藤摸瓜,查到父君头上!” “他可是在少君还没有升仙君的时候,就已经升为真神,坐上紫渊大帝的位置了。少君你以为紫渊大帝真像你现在所看见的那样,终日为情所困么?他将十荒九泉玩弄于鼓掌中的样子,你没见过,君上却是见过。 如今整个冥界,各鬼族害怕他,也并非没有缘由的。不过是,以前清心寡欲,一门心思放在公务上的男人,现在突然有了软肋而已。 少君你要记住,紫渊大帝此人,实力不容小觑,但如若少君掌控得住冥帝,那便等同于,拿捏住了紫渊大帝半条命。” “呵,这个不用你说,本少君也晓得。只要冥帝一日不归位,对付紫渊大帝,本少君便有的是法子,他若敢折本少君双翼,本少君,就断了他的肋骨!” 我早就猜到了陆清明这货没安好心,断白旻的肋骨……他也得有这个本事! “对了,本少君让你去查忘川仙子与她身边那个君仙人的身份,可有什么收获?” “这个……暂时能查到的并不多,只晓得,君仙人是人间散仙,而忘川仙子,是阎君在冥帝满百岁时,给冥帝择选的女师父。忘川仙子的具体底细,恐怕冥界除了先阎君,无人知晓。 还有一点很是奇怪,这位忘川仙子是散仙,修为并不高,连普通的上君都不如,但是冥帝的法术,却泰半都是她教的。昔年在冥界,连阎君都对她甚是恭敬,轮回殿与圣德殿的两位上君更是见了她须得弯腰行礼。 可见,这忘川仙子来历不简单,不排除是天界人的可能。” “不,冥界向来孤傲,自视清高,即便是天界派来的使者,也担不上冥界两位上君的大礼。有可能是某位上古神的关系户吧,且还是位,身份贵重的上古神。” “这件事,小的还是等回冥界了,再细查查。” “既是修为不高,那便构不成什么威胁。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冥帝。呵,冥帝与紫渊大帝自相残杀这场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有趣,看戏?呵,陆清明,你这算盘打的还真是啪啪响! 后来我与陆清明是前后脚回到家的,师父师娘将今年的年夜饭安排的很丰盛,只是,没了当年的人,也再没了当年的感觉…… 年夜饭桌上,出奇的清冷。 白旻不在,芊芊不在,慕莲不在,就连宋连那家伙也不在。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师父师娘,我和小蝴蝶,还有那个外人陆清明。 为了不扫大家的兴,我只有装作很开心,什么也不想的陪师父师娘吃完了一顿完整的年夜饭。 吃完后,我借着吃太饱了,想回屋睡觉的由头,成功避开了师父师娘与陆清明,带着小蝴蝶偷溜去后山山顶吹风喝酒了…… 小蝴蝶抱着一食盒的油炸大虾,席地坐在我身畔,似乎在等什么人。 我灌完了半瓶子红酒,还要接着喝时,小蝴蝶爬过来抱住了我:“白露姐姐,你别喝了好不好?你的身体才刚刚恢复,过度饮酒会让自己不舒服的。忘川娘娘说,你得注意保暖,不能吃生冷刺激的东西。只有好好养着身子,以后才能继续有小宝宝。” “小宝宝?”我拎着酒瓶子苦笑了一声,昂头看着阴沉沉,泛着点点朦胧星光的夜幕,心酸道:“可能,以后不会再有小宝宝了,失去的,怎么可能再得到。纵使得到,也未必还是当初的那个。我的孩子,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无人可替代。” 小蝴蝶噘嘴好奇道:“为什么不会再有小宝宝了啊?小宝宝,不是只需要白哥哥多疼疼你,亲亲你,你们每晚上多在一起休息,就有了吗?虽然是无可替代,但是,小宝宝的弟弟眉眼里,肯定也有小宝宝的影子啊……白露姐姐你这么喜欢小宝宝,以后有个小宝宝陪伴你,你也许就能慢慢从失去小宝宝的痛苦里走出来了。” “傻瓜。”我伸手揉了揉小蝴蝶的脑袋,无奈道:“宝宝,只有两个相爱的人才能在一起,生出来。又不是我想生,就能生的。” “那白露姐姐现在与白哥哥不相爱了吗?以后,都不相爱了?”小丫头傻里傻气的缠着我问。 我又猛灌了一口红酒,有点晕的半躺在草地上,疲倦无力道:“被人伤害过,又如何能说服自己,再去爱人。” 小蝴蝶有点失落的低头:“可我瞧的出来,也感受得到,白哥哥还爱白露姐,白露姐也爱着白哥哥。” “小小年纪,懂什么爱与不爱。”我伸手敲了下小蝴蝶的脑门子,好笑道:“网络上有句毒鸡汤,说,一个女人要是相信爱情这两个字,这一辈子,就只能这样,就毁了。的确,上上辈子,我爱他,我等他,后来等到的却是个薄凉冰冷的人……” 揉了揉额,我努力回想着道:“他是因为谁,好几次用言语伤我来着,反正末了我被他伤的体无完肤。在他刚回冥界的时候,我望着那如月倾华,如玉如风的俊朗神仙,心里想着,我的三哥终于来娶我了。我私下,偷偷给自己绣好了嫁衣,绣好了红盖头,我还给他做了一双靴子。 我以前其实,绣花绣的并不好看,我也不会做鞋子,不会做嫁衣,可为了他,我愿意学。 但是,我在未阴宫等了他一日,又一日,我每天都在盼着他能来未阴宫瞧我,能向我父母提亲……最后等来等去,却只等到,他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 他开始变得陌生,冷酷,我们俩,也越离越远。 好像是我父母刚殉劫那会子,他受百官所托,来未阴宫劝我继位。 我父母刚没,他们就着急让我继承父亲衣钵,我当然是不肯的。 那晚上,好像也夹杂了些什么旁的事,我和他越吵越凶,我不记得他具体都说了什么话。 只隐约记得一两句,其中有:你是冥界公主,继任冥帝,是你的职责,你现在应该肩负起属于你的重任,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你是公主,身在其位当谋其事,看看你现在这样子,玩物丧志,离经叛道,阎君若是在天有灵,定会后悔没有你这么软弱混账的女儿! 你想做什么,本帝不阻拦,但是冥界大局,你不可不顾。媂萦,你变了,变得自私放纵了。 仿佛,后来那千百年里,自我与他再次相见后,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媂萦你变了,媂萦你要正视自己的身份。 那次后,我就得了一场怪病,发病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会做什么。 清醒过来偶尔会记起自己发病的经历,但大多时候,都是记不起来的。 在我那一世的认知里,他开始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不再是当年的懵懂少年,他已经慢慢晓得,自己喜欢哪一类女孩了。 碰巧,我就属于他不喜欢的那一类。 第329章 共长生·一刀两断 至于这辈子他为何又瞧上了我,傍晚那会子,我偷听到陆清明和别人说话,他说,我同真正的冥帝很不一样,真正的冥帝很威风,很睿智,而我就是个恋爱脑,蠢得可以,他与我相处,都很疲累,和我说话都很费劲。 所以我猜,白旻应该是不喜欢那种太强势,太有个性的女帝,他就喜欢像我这样,好哄好骗又蠢的普通人。 他喜欢的是沈白露,而不是媂萦,可问题就出在,沈白露是媂萦,媂萦也是沈白露。 终归是一个人,因此他就算是对我始乱终弃,我也是能理解的。” 小蝴蝶陪着我一起躺了下来,“白哥哥真过分……哪里是白露姐变了,明明是他变了才对。那白露姐,你绣的嫁衣,与靴子呢?最后,都收起来了吗?靴子,送出去了吗?” 我咕咚咕咚连闷几口,终于把一瓶红酒干完了,随手把红酒瓶子甩出去,两条手臂枕在后脑勺下,舒舒服服的躺在了枯草地上,望着天上的星,望着天上的云,淡淡道:“我一把火将他们烧了。” “啊?”小蝴蝶吃惊:“烧了啊,多可惜啊。” “是我犯病的时候烧的,不仅是那些东西,整个冥殿都快被我一把火焚了,只是焚冥殿闹得动静有些大,把黑叔二叔给招去了,黑叔上来就一手刀把我劈晕了,这才压下了冥殿的火势。” 我惬意的深呼了口气,“这有什么可惜的,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有点后悔,但后来想到不烧了它们,我以后也用不着,留在身边只会给自己添堵,所以还不如一把火烧了呢。况且,从我烧了它们的那一回开始,我就已经绝了这辈子要嫁给他的念头。少年时期的山盟海誓,美好因缘,终究还是随着那把火,那身嫁衣一起化为灰烬,消散殆尽了。” “相比于那些衣物,更值得惋惜的,是白露姐与白哥哥的少年情分……那嫁衣,是白露姐倾尽了一生的爱意所绣,倾注满了对白哥哥的思念与旧情,可白哥哥却亲手毁了那些美好事物,哎,突然就不想帮白哥哥说话了。” “所以啊,女孩子不能为情所困,要凭借自己的实力,独自闯出一片天来。蝶儿,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变成媂萦陛下,但我相信,媂萦她也不希望我沈白露因为一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当年媂萦可以做到坦然放手,我应该也可以!” “白露姐,我支持你!” 躺在地上盯着夜空,盯得眼睛发酸,睡意拢上灵台时,小蝴蝶的一声乍叫,愣是将我又吓清醒了过来…… “白露姐,看,有天灯!” “天灯?”我腾出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仔细往寂静昏暗的夜空一看,果然在半天腰上瞧见了一点孤零零的红色天灯…… 艰难的撑起身子,我再往天幕下头定睛一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竟有千万盏天灯似星海璀璨般,缓缓从山下对面的千万户人家房顶上升了起来,烛火光影由远及近,斑驳点亮了整个夜空。 远远瞧着,像把火从夜空最低处焚烧了起来,可当一盏接着一盏的天灯从山崖下的寒水池子里升起来时,我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做世间绝色。 一点一点亮盈盈的橘光从眼前飞过,点亮了夜空,也温暖了寒风。 我太喜欢眼前的美景了,不由自主的站起身,却是脑子一昏,差些又摔倒了下去。 完了,红酒后劲迟且大,这会子是后劲上来了。 不过没关系,后劲就后劲吧,就当给自己放个假……让自己轻松一回,无所顾虑一回。 我踉踉跄跄的去追逐那一盏又一盏从眼前飞过的天灯,脚下步伐愈发凌乱,身子转的头晕眼花。 伸手抓一盏,却没抓到,那天灯调皮的侧身一躲,飞进了沉眠的夜幕星海中。 抬起无力的一只手臂,天灯的余晖穿过指缝倾撒在我的容颜上,我眯着眼睛,瞧着那深深的金色光泽,想起了那金眸浅浅,白衣墨发的少年神君在寒水湖泊上,陪着我一起玩耍的清闲欢喜岁月…… “太子哥哥……” 一阵寒风拂面,吹偏了那盏烛火摇曳的天灯,也吹的体虚的我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撞进了那个蕴满暖香的熟悉怀抱。 “小白,你喝醉了。”他搂着我的腰,轻声说道。 我听是他的声音,便放下满身的戒备,贪婪的一头扑进了他怀中,“你来了?来接我回家的吗……我好累,你抱我。” 他坚硬紧实的脊背僵了下,慢了好几拍,方双臂有力的直接将我打横抱起来,嗓音沙哑虚弱的道:“对,三哥是来接你回家的。” “三哥。”我倚在他怀中,冲他甜甜的笑,伸手抚上他被金光勾勒至完美的脸廓线条,痴痴的与他聊天:“你不在的这十万年,我真的好想你,我去天上找你,找不到你,去凡间找你,也找不到你。 我连东西南北四海,都翻了个底朝天……他们说,你身份不同寻常神仙,入凡历劫,并不会化成凡人,你们帝王家,历劫都是要去什么须、须什么境来着。 有好几次,我都梦见你浑身是血的出现在我眼前,一遍又一遍的呼唤我名字。梦见那天雷劈进了你的元神,你吐了一口,又一口的血。 我真的,好心疼。我去问太清帝尊爷爷,你会不会死,会不会历劫失败,帝尊爷爷说,只有一半一半的概率。玄衍叔叔告诉我,如果我能乖乖的,不哭不闹,好好听父君母后的话,学帝王策,修习法术,等我位列真神的时候,你就差不多能回来了。 我后来,真的好好学习了,你走后的第八千年里,我就破了上神品阶。后来是神尊,飞升大神的时候,父君告诉我,我身份特殊,体内灵脉也特殊,因此再飞升,就不定品阶了……可不定品阶,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真神啊。 此后的九万年,对我都是无尽的折磨。再后来,太清帝尊爷爷给了我一株金色的彼岸花种子,他说,花开时,你就能归来了。 我养了好久,都没有开花,我也盼了好久,好久……久到,像是已过了三生三世。 昨天傍晚的时候,那花突然就开了,真好,花开了,你就回来了。帝尊爷爷没骗我,他比玄衍叔叔靠谱,你今天,真的回来了……” 也便是一晃眼的功夫,他就带我回到了一处烛光昏暗的小房子。 他将我放在床上,靠过来,吻去了我眼角的冰凉,无尽柔情,无尽缠绵的凑到我耳畔,轻轻道:“怎会舍得不要你。” 我借机耍赖的搂住了他的脖子,瓮声道:“那你,还娶我吗?我嫁衣都绣好了。” “娶,当然娶。”他的低哑嗓音坚定而蛊惑,压上来,搂紧了我的身子,容我睡在他的臂弯里,极为珍惜的温柔啄了下我的唇,吐息温热道:“四妹,这辈子,我只要你。” 暧昧轻柔的言语像无数只小虫在我空缺的半颗心上攀爬着,挠的我心痒痒,想要和他在一起的冲动,没缘由的汹涌强烈。 克制不住的窝在他怀中艰难喘息,我也厚着脸皮搂住了他的窄腰,贪婪向他索取:“那你,亲亲我,可好?” 他温顺的满足了我的要求,像疼惜一件价值连城的玉器般,小心翼翼的吻了我一下。 但也仅仅只是一下。 “我、还要你亲!”原本搂在他腰上的手重新圈回了他的脖子上。 他这次,犹豫了一下,才来吻我。 还想悬崖勒马的时候,我却主动出击,霸道的狠狠吻住他,强硬的占有他、与他相融以沫。 他显然是被我的热烈反应给吓住了,扶着我的腰,慢慢用力,软磨硬泡的推开我。 终于争取了半口气喘息的机会,他嗓音杂哑的忧心道:“小白,你还没休养够时间……” 我哪里管得着这么多,心里的猛兽彻底吞噬了温软的那头小兽,执着强硬的指尖一挥,便扬去了我二人身上的衣物,浑浑噩噩口不择言的道:“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 再次咬住他的唇,蛮横的吻住。 心里头突然有些酸,有些气,可我并不清楚,自己心底为何会有怨气…… 主动占有了他无数次,根本不给他任何全身而退的机会。 后来,他好似并不甘心于被我掌控着一切,翻身一滚,反客为主的钳制住我,开始一点点,诱导着我配合他…… 糊里糊涂折腾了足有一个时辰之久,我心里的激扬潮水才化作一滩平静的溪流,安稳了下来。 ——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分,我才头疼欲裂的爬起身。 总感觉昨天晚上发生了些什么,可我又有些不确定……像是做了春梦。 梦里的男主角还是白旻…… 我这是什么危险思想! 撩开被子打算下床,可当我瞥见满床的狼藉,与床沿边被抓破的浅色纱幔时,我顿时……脑子里就蹦出了个可怕的猜测: 昨晚的梦,不是梦,是真的…… 而且,还是我主动的! 我一把捂住脸,感觉自己这辈子的脸都被丢尽了。 要和人一刀两断的是我,抱着人不撒手的也是我。关键我咋能就这样轻易的、就和他那啥了呢! 我明明还没原谅他呢! 怎么就这样不知节制,不知克制呢! 我扶着额,心情是不止一点点复杂。 努力让自己冷静了十分钟,我才拿起手表看了眼时间…… 真不错,都十点半了。 我一觉睡到十点半,师父肯定会对我起疑心! 不过,起疑心的也许不止是师父…… 果不其然,我一出门就撞见了守在我门口窃窃私语,像是在酝酿什么大计划的花藜与小蝴蝶宋连。 彼时我的出现成功打断了他们的话题,然后就是小蝴蝶搂着布娃娃,傻笑着上来问我:“白露姐,昨晚睡得好吗?” 宋连也掐着表不怀好意的啧啧道:“白露姐,你比以前,晚起了三个小时。” 花藜小脸红扑扑的激动告诉我:“帝君一早离开的时候,特意吩咐了奴婢,要好好照顾你。帝君让奴婢转告殿下,他有事须得去妖界一趟,近几日可能都不会回来,让你不要担心。” 我的老脸也一时间绷不住色了,目光一沉,嘴上冷漠道:“他去哪里,关我什么事!爱回不回,最好一辈子别回来。” 花藜与宋连他们相视一眼,红着脸噗嗤笑出声:“哦,一辈子不回来,某人可就要担心了。” 我甚是躁得慌,扭头就要折回屋里待着:“别胡说!他这种忘恩负义的男人,我一眼都不想多瞧。” 抬脚迈进门,我临了又黑着脸补充了一句:“告诉他,以后再随便进我房间,我和他没完!” 花藜挑挑眉,装模作样的听话哦了声。 关门的那一刻,我听见师父的声音从楼下传了来:“一定是那个紫渊强迫我家白露的,禽兽,白露的身子现在经得起折腾吗?” 然后是师娘的温柔安抚:“好了璇儿,人家小两口的事情,咱们不好插手。” “可我,这不是担心白露么!” “再怎么说,白露也是他妻子,说不担忧,也是不可能。白露清醒的时候,不肯让他接近,迷糊的时候,总得让他亲眼去瞧瞧他才放心。” “你怎么总是帮着他说话啊!” “不是帮他说话,而是……我能理解他的心情。” 担忧,小两口……这些字眼,我原本听之便欢喜,可现在……却都像是嘲讽。 蛇王说,白旻早就知道我眼角的这朵花是为我续命所用,可他却还是选择出手替我散去眼角灵印的力量……他明知这样会让我死去,却还是做了。 之前我的确有那么一瞬,怀疑过白旻…… 但,现在再细想想,他看向我时的心痛眼神不会骗人,他夜中对我的无限柔情,不会骗人。 他如果真想让我死,可以有无数个办法,无数个机会。 或许,这次还可以再赌一把。 —— 听花藜说,白旻当日是与陆清明一前一后离开的,陆清明在前,白旻在后。 因此,白旻究竟是不是真的去妖界了,犹未可知。 后面这几天我也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师父关于我脸上这朵鬼花灵印的事情,可师父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且当我向师父提及,蛇王告诉我,白旻曾私下里动手抹过我眼角的花痕,意图要杀了我时,师父表情很扭曲的意味深长道了句:他做的是不对,他若不这样着急,你就不至于在对抗蛇王时动了胎气,更不至于在受到刺激那会子,连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不过,你也别怪他,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 只是什么,她没再说下去。 但直觉却告诉我,此事一定不简单,我眼角的这朵花,一定还隐藏着些,我不知道的秘密…… 正当我纠结着该如何从师父嘴里套出实话时,我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了另一个新的突破口…… 几天前的清晨,我在房间里拾到了师父耳坠上的一瓣玉花瓣。可头一整天,师父都不曾来过我房中。 我本以为是师父半夜放心不下我,偷偷来看我时遗落的。 可小蝴蝶却和我说,头一天午夜时分,天上降了好响的炸雷,噼里啪啦轰轰隆隆的,像是要把天撕破了一般,要把地震裂了一般。 天破地裂的雷声,我竟然一点儿也没听见,这就有些夸张了。 不过仔细回想起来,的确,自从白旻走后,我夜中睡觉便开始睡得格外死,沉的都有些不对劲了。 原本我也就是无意那么一猜测,一怀疑,把这两件事联想到一块了…… 第330章 共长生·都告诉你 可谁承想,答案竟是被我无意一猜一疑,给猜准疑准了。 当天晚上,我又睡得十分熟,可那会子我学精了,睡觉之前特意在床头的地上洒了一把面粉。 次日再醒来,那层薄薄的面粉上果然映出了两双他人的脚印。 那脚印,正是师父师娘留下的,但我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第二天第三天,醒来床前依旧会有他们的新脚印。 直到第四晚,我对晚饭时师父做的那碗鸡汤起了疑心。 我把鸡汤倒在了房内的痰盂里,谎称是自己喝掉了。 于是当晚我就听见了小蝴蝶之前所形容的天破地裂的雷声。 还听到了师父师娘穿墙来到我床头边,哑着嗓音低低争论的言语: “璇儿!不可再施法了,你这样强行压制她体内的元神,不许她神识苏醒,是会酿成大错的!这几晚的天雷,动静越来越大了,这是上苍在告诫我们,当下已是留给白露的最后期限了,再不许她归位,冥界恐生动荡!” “左右拖也拖了一千多年了,再拖个百年十年,也是无妨……冥界能等得起!” “你这是在拿整个冥界下赌注……” “那我能怎么办?属于你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我们不能再照顾她多少时日了,倒还不如,趁我们现在还有些力气的时候,再用这仅剩的修为,为她拖延上几年。能多活一日,便是一日啊。” “我知道,知道你心疼这孩子,知道你对这孩子的感情特殊。可璇儿,天意注定的事情,你我,都无力更改。” “我不管!反正该挨的骂,也挨了,该遭的天谴也迟早会遭,你我的生命已至尽头,使命也将要完成了,在这最后的时日里,我想再为白露做点什么……我们同出一脉,她也该是我的孩子。” “他,说的对。你入了凡尘以后,沾染了许多凡间浊气,生出了许多不该有的思想,你已经忘记了我们的初心,忘记了我们的来意。” “那你呢?你不也是么!清心寡欲的神,可不会想也不想,就为别人挡天谴。” “璇儿是别人么?……罢,我早就说过,这一生,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你执意要逆天而行,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届时,你我皆是主犯,便是一同死于雷霆之下,此一世,也算了无遗憾。” “不后悔么……” “与心爱之人同生共死,是件很浪漫的事情,有什么可后悔的。” “君哥哥……” 同生共死? 师父为什么会说自己时间不多了?还有,她为何不许我神识苏醒,不许我归位? 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事有蹊跷,而且还是大蹊跷,我必须得弄清楚这件事才行,不然,我怕师父师娘他们会出事…… 白旻走后的第十日,宋连与小蝴蝶突然神色慌张的从外跑了回来,惊愕万分的告诉我:“白露姐,我、我看见芊、芊芊姐了!” 彼时我正在房中琢磨着香囊上的栀子花该怎么绣才好,听他们说到乔芊芊,也委实惊了下。 记得自从那天她在我床头冤枉白旻,惹怒了白旻以后,她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过,也不知是不是白旻记起了些什么,对她说了什么话,让她觉得白旻身边待不下去了还是怎么回事,总之她就是消失了,还消失的挺彻底。 而我也因为流产的关系,这些天一直都在家中养身子,压根没心思再去管一个居心叵测的陌生人去向。 如今又听见关于她的消息,我自然甚感意外。 “哦,在哪看见的?”我沉着问道。 小蝴蝶紧张兮兮的同我告状:“在、在后山的山顶上!我们看见她和那条臭蛇在一起了!白露姐,我、我们偷听到她和那条臭蛇在一起谋划,要在折幺镇下一个什么大阵,专门用来对付你!” “臭蛇?是蛇王?”我放下手中的白色丝线,拧紧眉,提心问道:“她怎么会和蛇王绞在一起!” 宋连拉住小蝴蝶的手,接过小蝴蝶的话,替小蝴蝶条理清晰的从头回道:“千真万确白露姐!我们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和那条臭蛇搅合到一起,我与蝶儿过去的时候,就听见他们说、说……” 小眼神不住的往我这边瞄,小家伙打量着我的脸色,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说下去:“他们说,上次白露姐在外面遭到蛇王袭击,其实是、是芊芊姐、咳不对,是那个坏女人与蛇王商量好的。蛇王与那个坏女人现在是联盟的关系,蛇王答应帮坏女人杀了你,说是一旦得手,坏女人就会用本家族的白蛟珠,来换你的心……坏女人质问他当时为何会失手,他说,是因为你的元神之力太强大了,他本都已经取到你的心了,可却又被你突然的灵力爆发给打成了重伤。坏女人的样子,很不甘心,不过她又说……还好她留了后手,杀不了你,杀了你们的儿子,也算不亏……” 杀不了我,就杀了我们的儿子……原来真是她的苦心设计! 我听的一阵气血上涌,浑身体肤都顷刻冰冻三寸,脊背一阵冷硬。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那块挑来做香囊的蓝色绸布,我咬牙着,呼吸声渐重,忍住要当众发飚的冲动,恨恨苦笑:“好一个也算不亏,好一个后手!王八蛋,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清楚,我沈白露儿子的命,不是那么好拿的!” 小蝴蝶与宋连被我此刻的难看脸色给吓得轻轻后退了两步,瑟瑟缩缩的不敢再说下去。 “白露姐姐。”小蝴蝶瘪了瘪嘴,担心的唤我:“白露姐……总有一天,咱们会报仇的……” “报仇。”我心下苦涩的合上了酸肿双眼,攥紧一双拳头,恨自己无能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怎么报仇?凭我现在这副时而神经,时而正常的样子,能报仇吗?我现在是凡人啊!连一个正经仙人都算不上!我的灵力更是时有时无,我的记忆甚至还有一大段空缺,我连自己到底是谁都搞不清楚,我怎么和蛇王斗,又或者说,我拿什么,去对抗一个连白旻都看不出真实身份的非人类?我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怎么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毕生头一回认清自己竟然是这样的没用,身为冥帝却沦落成了一个人人喊打、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靠着父母与无辜人的阳寿来续命。自己本来才是大禹国的帝女,可却在关键时刻,没有了前世的那段记忆,让人光明正大的在眼前冒充自己,自己还可笑的对自己挚友的遇难,而毫无察觉,最终还连累了自己的孩子…… 这世上,应该没有比我更蠢的神仙了吧。陆清明说的对,冥帝是何等精明睿智的女人,而我,却是何等的愚蠢,愣是被这一群牛头蛇怪,给玩弄在掌心,耍的团团转,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更别说做什么一界之主了。 归根究底,不过是自己无能罢了! “白露姐。”宋连不忍心的看着我,叹息道:“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冥界,做回神仙啊。” 回冥界,呵,若有可能的话,我也希望自己能早点摆脱这个懦弱无能的悲情凡人人设。 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听天由命。 宋连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轻轻拿指腹抹去我眼角的冰凉,软软道:“对了白露姐,说起做回神仙,我前几天倒是听到了一件怪事。 你还记不记得,白哥哥给你放天灯的那天晚上?太阳还没下山的时候,我去找白哥哥要东西,正好撞见了白哥哥和黑白无常爷爷们在一起,旁边还有忘川奶奶。 我听见忘川奶奶警告白哥哥离你远点,还听她说,她之所以不许白哥哥动你脸上的封印,是对你好。白哥哥好像说什么,封印一除,你就能归位。 忘川奶奶听后就很生气的反驳白哥哥,说归位,对你来说不一定是件好事。白哥哥再问下去,忘川奶奶就直接扬长离开了。 然后黑白无常爷爷也阻止了白哥哥再问下去,白哥哥质问黑白无常到底有什么事情隐瞒着自己,黑无常爷爷只说:等你什么时候弄清楚你自己是谁了,再想着琢磨别人,小白露自有我们整个冥界保护。 他们在说些什么,我也听不懂,但白哥哥后来一个人发了很久的呆,发完呆,他就扯着我去给你放灯了。原本白哥哥和我说,他有事要离开人间一段时日,要我在他不在的时候,好好保护你,他还给了我一张符纸,说如果你有难,只要我烧了那张符纸,他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立马赶回来。 我问他要去哪里,他也不说,他本来准备给你放完灯就走的,可那天晚上你搂着白哥哥不撒手……白哥哥可能是没把持住,就第二天一早才离开的……” 这样听来,白旻离开的原因,会不会与师父的话有关? 他方才说,黑白无常也知道我脸上封印的事情……那是不是意味着,我无法从师父那里撬到话,却可以从黑白无常那里找到突破口? 想到这一层关系后,我也顾不得再去追问其他的事情了,起身一个化影便消失在了小蝴蝶与宋连的面前—— “嗳?白露姐姐!” 再次现身,是在父君的阎王庙里,我抬手在阎王庙内外设下了一层凡人肉眼看不见的结界,瞧了眼父君神像前还冉冉升着青烟的一炉子烧半截香火,转身迈到了父君右畔的黑无常叔叔神像前,伸手,一把抓住黑叔的肩膀,用力摇晃:“黑叔!黑叔,我想见你黑叔!” 扭头又去折腾白无常:“二叔,二叔你们快出来,我有事,有急事找你们!” “黑叔,二叔,你们快出来啊!”我急的轻声哽咽。 下一瞬,一黑一白两道灵光从黑白无常的神像中飞了出来,落在我身后,化成了两抹挺拔玉立的神仙身影。 “小白露。” 听见白二叔的声音,我欣喜的扭头转身。 映入眼帘的神仙爷今日并未穿那宽大奇怪的官袍,戴那沉重且高的官帽,改为一袭普通神君装扮,束腰仙袍,广袖生风,玉冠高束,皆是风流倜傥,朗月入怀之姿。 黑叔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镇定,不苟言笑,冷面美男。 白二叔却是笑容可掬的凑上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见了我,眉飞色舞的问道:“身子可好些了?瞧着是比前两天气色好,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这女子小产……不是好事,极损身子。要不是碍于不能常来人间误你命数,我们俩啊,早就忍不住的跑上来见你了!大侄女啊,你可得保重好自己的身子,你这一伤,我和你黑叔在冥界每天都快担心死了!” 白二叔将我从上到下,从前到后,拽着我转了好几个圈,仔仔细细的检查打量了一遍,发现我是真的大好了,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 “看来是真的好不少了,这就好这就好,不枉你黑叔和我失眠了小半个月。” 他太在意我了,这般热情,弄的我都不晓得该从哪个切入点进入正题了。 不过,好在他身边还有个睿智冷静的黑叔。 黑叔见状,亦是走过来,无奈的用眼神示意白二叔淡定点,随后轻轻启唇:“身子见好,是好事。白露,你唤我们两人出来,是有什么急事?” 黑叔不愧是黑叔,总是能及时捕捉到重点,直驱正题。 二叔这才想起来还有正事办,赶紧停下来,整理衣袖咳了咳,也进入了重点:“啊对啊,你这样着急唤我们出来,是有什么事啊?你且说,我和老黑听着。” 既然他们都已经做好准备了,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我目光真诚的对上黑叔那双清冷寡情的视线,鼓足勇气,沉着声道:“我想知道,师父为什么要给我下压制元神苏醒的封印,黑叔二叔,我想从你们这,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听我突然提起了封印之事,黑叔二叔俱是一脸震惊。 两人相视一眼,白无常那个大忽悠又开始正儿八经的扯谎:“呵呵呵,什么封印……我们不知道啊。” 我皱眉,再清楚点明说下去:“鬼花,我脸上的彼岸花。” 白无常再次摆手:“不不不,我们不知道什么鬼花封印,封印……你师父给你下的这个彼岸花灵印,其实就是为给你吸收灵气续命所用,别的,什么作用都没有。咳,小白露,你没事不要胡思乱想,养病最重要。” 我失望的轻叹,抬手指了指我父亲:“我爹还在这呢,阎君面前撒谎,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白无常猛地一口口水呛住,呛得他只翻白眼。“咳、我……咳咳咳!” 黑叔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眉眼淡淡的再迈近我一步,阻止了白二叔继续胡诌敷衍我,另有深意的凝视我,温和询问:“你都知道了?” 我心情沉重的点头:“该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黑叔沉默了片刻,“就这么想知道实情?哪怕,知道后,会后悔?” 我咬牙坚定了决心,与黑叔四目相对:“不弄清楚一切,我现在就会后悔。” 黑叔出乎我意料的没有像白无常那样设法阻拦我探寻真相,而是坦荡答应道:“好,臣,告诉你。” 白无常脸瞬间惨白了三个度:“老黑!” 第331章 共长生·生平记事 <!--go-->黑叔冷冷清清道:“有些事,总要学会面对的。既然我们给她选的这条路,并不能让她平平凡凡,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那就不强求了,放手,让她去做想做的那个自己吧!” 他是这种应对态度,确让我大受震撼。 白无常哽了哽,欲言又止,最后终还是憋半天,只憋出了一句:“行吧行吧,你做主,我听你的,反正出事了你扛!” 黑无常伸手抓住了我的一只手腕,高冷清贵的同我道:“你想知道的事情,事关冥界机密,我带你回未阴宫,再如实,一字不漏的告诉你。” 说完,一挥袖子带我消失在了肃穆庄重的神殿内。 冥界—— 未阴宫藏华阁,黑叔抬手打开了密织罗列的星光结界,放出了萦着白雾的冰湖内、封着的那成千上万盏挺立莲花。 举目望去,莲花破水而出,枝干笔直,花苞花盏庞大,一朵便有木盆盆口那么大。 冰湖水渍顺着花瓣缝隙淅淅沥沥的滴落,花杆之高没过人的头顶,每一盏荷花上方,都有一团银光笼罩其上,花下仙雾弥漫,水汽氤氲。 “这里,藏着冥界每位仙官自出生到如今的所有生平记事。上至冥帝,下至各府之主,冥界有官衔的阴官,拢共四万四千人,在这里,都能将他们的底细盘个一清二楚。 此乃冥界禁地,非帝王令,不得开。今日为了你,我们兄弟俩便破格一回。你是冥帝,这里,是你可以来的地方,这里的卷宗,你可随意查看。” 黑叔突然出手,施法将花丛正中央那朵异于旁物的紫莲花苞催开,将花苞内小心呵护的那卷金色竹简瞬间收进了手中,竹简落进他掌心,他旋即便将东西转交给了我,目光清凉道:“这就是记载你生平经历的那份卷宗,里面有你是如何诞生,如何成为冥界公主,如何继位成君王,以及……你是如何与天界太子相知相识,相爱相许,生离重逢,反目成仇……当然,还有你师父为何给你下压制元神的封印,我们……为何都不想你过早归位的原因。” 所以,这卷竹简里,就藏着我空缺的那段记忆,藏着所有,我想要的答案…… 我抬手就要把竹简打开,可黑叔却还是先一步摁住了我的手腕,神情严肃的再提醒道:“白露,想好。这卷宗一旦打开,你就不能是沈白露了,更不能再奢求平静安稳的生活。若你成为了真正的媂萦,你就得肩负起那些你可能根本承受不住的重任,那些血淋淋、极度残酷的事实,可能会将你伤的千疮百孔。你若现在选择扭头就走,你与帝座,或许还能再有两年岁月静好的时光,可你现在若选择打开,一旦卷宗开启,你的神识全部恢复,你的灵窍全部打通,你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回头? 以我现在的状态,回不回头,有何区别么? 白无常一脸忧虑的帮忙劝道:“你黑叔说的对,一旦你成为了陛下,可就别想,再过普通人的太平日子了。其实我们这些人努力了这么久,也只是为了还你一世平安,你这孩子,以前过的太苦了。 我们想让你晚点再扛起冥帝该承担的大任,你还小,神仙的十几万岁,不过凡人十七八。你爱玩,爱闹,只要你想,我和你黑叔,还有你的师父就会尽量满足你…… 太平的日子多一日便是一日,以后再想过从前的生活,怕是难了。小白露啊,你可是我们所有人捧在手心,悉心呵护拉扯大的,我们实在是不希望你现在就知道一切……” 我也知道他们都是为我好,可我、总不能一直被蒙在鼓中。 “迟早都是要面对现实的,更何况,如今的生活已经给我带来了不适与痛苦,我不想再踩着别人的尸骨,踏着别人的血肉走下去了……我做的选择,不会后悔。” “白露……” 我没再犹豫,展开手中的竹简,释放出了那段被封存的前尘过往—— 一道金光乍现,只瞬息间,便将我带回了距离现在很久远、很古老的那个世界…… 彼时一袭青衣的倜傥仙人孑然行走在天地间,停步在灵潮翻涌的接天阔海岸边,翻手用灵力召来了泛着斑驳星光月华的一缕海中晶莹灵气,目露欣赏的和煦道:“不错,的确是混沌真气里,最纯净的一缕。” 续有身披浅金色华服的神女款款从天而降,落在了他身后,“若想替冥界挑一个最合宜的君主,混沌之气,还真是最好的选择。” 青衣仙人用灵力将真气禁锢于掌心,眉眼温柔道:“这混沌真气,乃是生于开天辟地前,其力量,非同一般。你是这世上第一缕纯净的混沌之气,也是第一位,修成神女的混沌之灵,当年你舍身补天,功德无量,你我的女儿执掌冥界数十万年,亦是从未出过差错,功在三界,如今这一缕,掺了你我的气息,也算是你我的半个女儿,原本孕育冥界之主的重任,三清的意思是,由你亲自来。可,小嫙,本座舍不得让你为本座承受生儿育女之苦,所以本座便私自做主,下旨将孕育此女的任务交给了颜玉夫妇。这本就是他冥界的责任,你我也不宜过多插手。” 神女嘟嘴失望道:“可是,我也挺想和你再有个女儿的,我不怕苦。当年留下绫儿的时候,我没能亲自抚养她长大,已是遗憾。现在如果再能有个女儿,我一定会好好爱她,给她最好的,将她好好抚养长大。你我都已经成婚这么多年了,其实,也该有个孩子了。再说,你我为了这个孩子,已经劳心劳神了几百年了,这孩子是集你我之气息才养成形的,我都已经对她有感情了。君辰,你把她给我好不好……师父,求求你了,我真的很想要个女儿。” “行了行了,别叫了,再叫差辈了。”青衣仙人掌中敛下真气,宠溺的揉了揉身边姑娘的脑袋,苦口婆心道:“孕育冥界之主,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你的身子早在补天时就已经受了重创,这次,本座说什么都不会依着你。你若想要孩子,再等几万年,本座……亲自给你。” 神女脸一红,羞赧的用拳头砸了他一下,“你讨厌!” 青衣仙人宠溺弯唇,拉住神女的手,与神女十指相扣:“如今本座早已退隐江湖,不问世事了,这三界怎么折腾,终无需你我再操心,随那些小辈们去就是。总不至于,再让我们去替他扛这个劫。小嫙若是舍不得这个孩子,再带回去养几日也无妨,等时机成熟,本座就将孩子交给阎君。” 神女想了想,点头:“好。” —— 冥界。 玉树临风的白衣阎君正抱着怀中的女娃娃爱不释手,素来恣意无拘束的谛听上君望着他怀中的孩子,却是一阵摇头感慨:“这女娃要是稍微长得不那么可爱些,本上君也就不那么难受了。一想到这孩子本就是为了应劫而生,本上君这心窝子里,就酸溜溜的。祖神两口子也真是,不能因为自个儿喜欢女娃娃,就造个女娃娃做冥界之主。女娃娃就应该柔柔弱弱的待在闺房里,过着被父君兄长宠爱的好日子,做女帝,还要殉劫,这也太残忍了!” 白衣阎君脸上的温柔神色瞬间僵了住,目光沉重了下来,心情不悦的责备道:“你能不在本君高兴的时候扫兴么?本君的女儿……本君会保护好的。即便殉劫,也该本君死在她前头。” 谛听上君连忙用扇子遮嘴,歉意道:“啊这个,是下君不好,下君嘴欠了。” 想了想,又意图弥补:“冥界下一次大劫,恐怕还在三四十万年后呢,这么久远的时间,说不准会迎来转机的。你也别太害怕,小丫头会没事的。” 阎君若有所思的静了一阵:“嗯。这件事千万不要和笙儿提起,她刚刚生完孩子,你不许刺激她,要是本君发现你把风声走漏给了笙儿,本君一定剥了你的兽皮!” 谛听上君抽了抽嘴角,呵呵干笑,“那沉钰也晓得这件事呢,假如笙儿真的知道了,也不一定就是我走漏的风声……你不能把全部的嫌疑都记在我头上啊!” 阎君接着好脾气的去哄怀中婴儿:“乖闺女,给爹笑一个,快,给你爹笑一笑。” 揉揉孩子的小脸,阎君淡淡道:“沉钰那孩子可比你稳重多了,他是最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一个,总之啊,本君现在,身边就只有你一个随时可能会炸我全家的火药危险品。本君当然要防着你了。” “嗳,话可不是这么说,你我同僚这么多年了,你该晓得我谛听是个可以为生死好友两肋插刀的人,我怎么会干那种炸你全家的混账事呢?” “呵。”阎君嗤之以鼻,反呛道:“据本君所知,你谛听上君向来只会插朋友两刀。早几万年的时候,天帝与子梨就已经再三提醒过本君,冥界须得防火防盗防谛听,毕竟你谛听一出手,整个天界的神仙都差些被你送走了。 你且同本君说实话,这些年来你都在背地里告了天帝多少黑状了?还好笙儿与你不熟,不然本君迟早也得栽在你手里!” 谛听上君摇着扇子无辜道:“冤枉啊,我什么时候告天帝黑状了,明明是白的好不好,我说的都是实话而已。谁让他老人家这样讨三界神女喜欢,在外总招桃花。 身为冥王兼天后的徒儿,我有义务替师父盯紧她男人好不好!再说,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他们的家庭和谐着想,若是天帝哪天真的没能把持的住,搞了个小天妃进玄浮殿,那我师父得把整个天界给灭了。 天帝的行为举止是否规矩,往小了说,是家事,往大了说,是三界大事,毕竟你也晓得,我师父那杀伤力毁一个天界还是绰绰有余的,天界遭殃,人间也得跟着倒霉。我那样做,是功德无量!” 阎君头疼的叹了口气:“天帝本性如兰,洁身自好,又痴情忠臣,就算没有你隔三差五的去折腾,他也不会哪天没稳住本心,就带个小天妃回去。本君倒是觉得,没有你,才是有利于他们的家庭和谐。” “嘁!”谛听很是不乐意的嗤之以鼻,安静了一会子,又想到了一处问题,欣喜道:“当年冥界大劫,我师父差一点就以身殉劫了,后来是遇见天帝,才有了生机。如今我见天帝那嫡子白旻倒是对你家姑娘喜爱至极,若是以后,白旻太子能与你家姑娘有缘结为连理,是不是,也会像当年冥王与天帝那样,绝路逢生?” 阎君僵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阵,迟迟才道:“若是有缘,本君也希望如此。若是无缘,也不可强求。私心上来说,本君是想为闺女留一条生机,哪怕是强求。 可本君却不能这样做,且不说这孩子是八荒正主之子,天界太子,未来的三界之主,这孩子身系三界,他的死活,与三界存亡息息相关。 便说这孩子是君绫的儿子,是个无辜之人,君绫她对本君有恩,对笙儿也有恩,本君也不能恩将仇报,将主意打在他的身上。 更何况,本君也相信,本君的女儿是世上最良善之人,为冥界而献身,是她与生俱来的使命,她是绝对不忍心,拉着那么好的哥哥去陪葬,自私的利用亲近之人,来换取一丝生路。 她是绝对不会用爱自己护自己的人下赌注的。” 谛听上君撇撇嘴:“哎,成吧!师父也就是清楚你这大仁大义的性情,才放心把小太子放你们两口子膝下磨炼。” 瞥了眼门口迈着欢快的步伐就往冥殿内冲的小身影,谛听上君无奈笑道:“得,正说他呢,他就跳来了。” 俊朗无双的小少年甚是开心来到阎君面前,先冲阎君行了个端重的扣袖揖手礼,后凑过去,两眼放光的盯着阎君怀中女娃娃:“阎君爹爹,把妹妹给我抱抱!” 不再是试探请求的语气,而是要的理直气壮。 阎君与谛听上君皆被眼前的小少年给逗笑了,阎君拿他没法子的叹了口气:“行,给你抱,给你抱。” 扭头同谛听上君道:“自从闺女生下来,这小白旻就整日里抱着闺女不撒手,连我这个爹抱孩子的时间,都没他这个哥哥长。倒像是他才是亲哥,孩子不是本君的一样。” 谛听上君摇摇头,好笑感慨:“这孩子,缘分,只能说,都是缘分呐!” —— <!--over--> 第332章 共长生·来者不善 “上古秘法,讲究神悟,何谓神悟呢,就是元神领悟,脱离肉体的束缚,神识的升华,所以对注意力的集中,要求格外高、高……”手握卷轴的白衣女子一脸震惊的停下授课,单手负后,刻意放轻脚步,迈到了捧书发呆的小女娃身后。 倏然一卷轴敲在了小女娃的脑袋上,佯怒道:“要求格外高啊!高高高,你再这么神游天外,等会子练功得走火入魔!” 小女娃被女子猛地敲醒,脑袋一缩,可怜兮兮的揉了揉被敲痛的地方,瘪嘴扭头看向自家师父,轻言软语的撒娇:“师父……你又打我。” 女子长叹气,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头痛道:“你又走神!你走神我不打你打谁?” 小女娃索性丢下书,往女子身上一扑,鼓腮卖萌:“师父,今天太子哥哥要来看我,我可不可以,先休假一天啊?” 白衣女子眯眼好奇:“我就说你今天怎么一来上课就不对劲,无精打采的,原来是太子殿下要来水影宫。不对啊,太子殿下今天不是要参加年末考核么?他怎么会今天就来见你?” “昨天画扇给我传话了,说太子哥哥让她转告我,今天太子哥哥会提前交卷,然后来水影宫接我,带我去鬼市玩儿……” “这样啊。”白衣女子恍然大悟:“那他提前交卷,他师父不会揍他吗?” 小女娃摇摇头,满眼崇拜道:“不会。大帝叔叔说,太子哥哥每次交卷都能得甲,他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就算太子哥哥年末考核提前退场,他也不会管。 重点是,大帝叔叔晓得太子哥哥是来找我的,太子哥哥现在只能每隔十天才来陪我一天,一个月三十天,我们也就只有三天在一起,一年也就三十六天相伴的时间,加起来一年能相见的时间,不过才一个月。 我以前从来没有和太子哥哥分别这么久过,我实在是太想太子哥哥了。原本父君给太子哥哥定下的日期的确是在明天,但太子哥哥怕我等的久了,又开始闹脾气了,就想着今天提前过来,这样我们就有两天的时间在一起了。” 白衣女子挑挑眉头,装成一副羡慕向往的样子:“哦,我明白了,你太子哥哥对你倒是挺有情有义嘛!你们这感情,我都羡慕了。 一个月只能见三天,这也不能怪你家老爹心狠嘛,你太子哥哥长大了,不晓得再过多少年就该去历储君太子的劫了,想当年你天帝伯伯当太子的时候,从甫一会走路,就一直在历劫,被丢进须弥境关了四万年才被放出来。 虽说四万年对咱们神仙来说,已经是段很漫长的岁月了,但是对于上苍择选出来的八荒正主而言,已经算是极短的时间了,当年是老天君害怕自个儿的嫡子过不去承储君之位的劫,连同彼时的老天后一起分了不少修为给小太子。 又适逢须弥境镇压的凶兽苏醒,天帝陛下以自身之力劈死了那上古时期危害九州的凶兽,此举积攒了不少功德,这才将他提前放出来的。 不过,我揣摩了一下,天帝陛下当初之所以四万年就出了须弥境,很有可能与当时九州动荡,三界不稳也有脱不了的干系。四海不平,便需仁君归位,泽被苍生,小太子的那个帝王劫上苍自然会高抬贵手几分。 而你太子哥哥就不一样了。如今四海归一,海晏河清,若想做一名被上苍承认的天帝,就必得更考验德行与修为,上苍对于新天帝的人选,必然会把控的更加严苛。 他又是天帝与冥王的儿子,能者多劳,同样能者也要多遭雷劈,以此来考验能者能尽多大的力,庇佑苍生,能承多大的责。 哎,总之嘛,你太子哥哥未来的劫不好过,天帝陛下也是知道这个道理,才不敢让他在自己身边养尊处优,将他送来了冥界历练。 你老爹现在所做的决定,也是在为你太子哥哥着想。他渐渐年长,就离历劫的日子越来越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只顾着帮你老爹带孩子了,现在再不拼了命的学,以后怕是劫难过不去。 而你这个丫头整天又缠他缠的紧,有你在他身边,他如何能好好学习?他如今的勤奋学习,事关他以后的生死,马虎不得。 你老爹能让他每隔十天都来看你一回,已是对你们很仁慈,很通情达理了。换做旁人,你可能得太子殿下历完劫以后,才能再有机会见他。” “啊?”小女娃委委屈屈的惊讶道:“竟然是因为这样,爹爹才不让我去缠太子哥哥……我不想让太子哥哥有事,我不想他死……以后我再也不在太子哥哥面前说一些责怪他不来看我的话了!” “你知道就好。”白衣女子宠溺的揉了揉小女娃脑袋,温柔道:“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偶尔会任性一些,都是无妨的,但是萦儿你要记住,身为别人的所爱之人,你要保护好爱自己的人,多理解体谅他,多珍惜他。 当别人以真心交付于你时,你也要以真心回报于他。身为冥界公主,你更要心怀怜悯,用眼睛,去发现这世间更多的爱。用心,去感受别人给予你的爱。父母之爱,尊师之爱,兄长之爱,还有你太子哥哥给你的爱。 爱能让人变得善良快乐,恨与自私,则会让人永坠无边黑暗。乱世需要杀伐果断,可定江山的王,盛世,则是需要一个有爱,愿爱,能仁爱子民的君。” “萦儿,或许你现在还小,不懂为师话中深意,可总有一日你会明白,何为爱人,何为仁君。” 十里繁华集市,灯火明媚如昼,小女娃手中拿着噼里啪啦炸开的小火花棒,回味着师父先前所说的那番话,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猛地扑进了似朗月清华,似玉树临风的玄衣男子怀中,小手扣住男子的窄腰,玉指抚在男人僵硬的脊梁骨上,低声嘟囔了一句:“三哥,我爱你。” 脸上稚气未褪尽的俊逸男子怔了下,意外的也抱住小女娃,沉沉道:“四妹,你怎么了?” 小女娃天真的昂起头,下颌倚在男人结实的腹部,目光真挚的凝视他,一字一句道:“三哥也是爱我的,对不对?师父说,要懂得爱人,懂得珍惜爱自己的人,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真的很爱三哥。 但是我却没有很珍惜三哥,三哥每次都很努力的学习,很快的来找我,还特别纵容我,宠我,可我却不能多理解三哥,还同三哥闹,觉得三哥陪我的时间太少,是不想陪我…… 三哥最近一定很累,又要修炼,又要哄我,我没能给三哥减轻压力,反而还成了三哥的压力。对不起,萦儿以后一定不那么不懂事了。但是三哥,萦儿真的很爱很爱你,很喜欢你。” “傻四妹。”男人温和的抚了抚小女娃脑袋,眼神温柔似水的轻哄着:“你没有成三哥的压力,四妹一直都是三哥的开心果,三哥只有在怀中抱着四妹的时候,才会感到片刻的放松,片刻的心安。四妹一直都很懂事……三哥,也很爱四妹,很爱很爱。” “太子哥哥……”小女娃红了眼睛,默默将男人的窄腰又搂紧了许多。 —— “殿下,按照我天界的规矩,储君成年,便要开始择选储妃。这是我们骊山一族在三界各族挑选出来的最出挑的一百名女子,还请殿下再过目。” 老仙官麻利的抖开了几幅栩栩如生,美艳无双的仙女画像,一一介绍下去:“这是精灵族的悦山公主,年方三万岁,乃是精灵女君与王夫的嫡女,掌上明珠,一万岁时便已经精通诗词歌赋,女红与琴棋书画,被其族人奉为精灵族第一美人。而且……三界都称悦山公主腰可盈盈一握,行走之时,有扶花乘风之姿,且悦山公主,身有体香,凡是靠近之人,皆为之沉迷。” 正殿端坐的玄衣太子殿下魂不守舍的瞟了眼那画像,后将视线落在了躲于门框后,愤愤撕宣纸的小身影上—— 清冷淡雅的一挥袖,老仙官见之,立马又提起了另一幅详细描述:“这是洞庭湖龙君之女,太言公主。公主与殿下同岁,生的比悦山公主还娇美些,身子康健,修为也不差,善描花鸟,画工为三界神女之一绝。老臣曾去查了太言公主的子女宫,是个多子多女的好姑娘,若太言公主能与殿下结为夫妻,那我天界帝王家,日后定能开枝散叶,子嗣昌盛。” 玄衣太子瞄见门口的小身影已经把撕碎的宣纸全塞嘴里了。 扶额无奈一扬袖。 老仙官以为他还不满意,就又另挑人道:“这是地仙族的月河上君,上君年芳五万岁就已经女承父业,名列地仙十三上君之一了。上君之美貌,可谓人见人赞,过目不忘,上君生来眉心便有一点朱砂痣,年仅三百岁,就在外得了一个朱砂美人之称,若以上君之姿,以配殿下,可谓郎才女貌,名花君子两相宜啊。” 咔擦一声,玄衣太子听见门口的小身影将笔折了。 老仙官见自家太子殿下脸色怪异,以为是又没看上,便激灵的主动再换:“这是湘水龙女,比殿下年长一万岁,但胜在姿容姣好,又是青龙族,殿下是金龙,金龙为龙族之首,但金龙龙女,却是少之又少,上一位原身是金龙的龙女,也在出战外族时身陨了。殿下若能与龙族次之的青龙族结为伴侣,想来,是极其有利于天家子嗣血脉的。” 玄衣太子及时捕捉到了门外小身影要拿砚台砸脑袋的动作,脸色陡然一变,蹭的站起来,冷声着急呵斥道:“够了!” 捧着画像的老仙官手上一哆嗦,人吓得差些蹦起来。 俯身赶紧向玄衣太子揖手行礼:“殿下息怒,您、可是不喜……” 玄衣太子直到看见门外身影手上的动作停下来了,这才将提到嗓门眼里的心安放回肚子里,脸色严肃的凝重说教老仙官:“本座早就同尔等交代过了,娶妻选妃一事,暂且不议。可尔等却是将本座的话当成了耳旁风,置若罔闻。这画像还一日比一日送来的多,怎么,你们是怕本座死了,所以才这样着急给本座送个女人么!” 老仙官猛地脸一白,惊惶的着急向玄衣太子跪了下来,颤抖着请罪:“殿下恕罪,老臣,也是为了太子殿下着想,为了帝王家的血脉着想。太子殿下今已成年,按规矩,是该提早选妃,册立天界太子妃娘娘了。 当年老天君,就是在天帝陛下这个年岁,给天帝陛下选妃的。这是祖制,更是我们骊山一族的职责。 还请太子殿下能够配合老臣,太子殿下无需担忧些旁的,臣等骊山一族为太子殿下挑选的这些神女,都是三界神族顶好的姑娘,至少在姿容方面,不会给太子殿下丢人。 太子殿下你只需挑个看的顺眼的姑娘,在她的画像上画个圈,此事就了了,老臣也就能回天复命了。殿下你不用太有压力,就像批阅折子一样,随心勾选一个,便可。” “像批阅折子一样给自己随便选一个太子妃,顺手挑一个将要陪伴自己终生的妻子?”玄衣太子沉了脸,见那老仙官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要点头,不由更加怒上心头:“你说的倒是轻巧!本座的神生大事,在你们眼里,竟不过是随手便可勾定的微末小事,你们骊山这些年来,可真是愈发管得多了! 况且,本座若是没记错的话,本座父帝像本座这般大时,本座的祖父天君已然陨落了,你骊山倒确实是给本座父帝张罗了两次亲事,可父帝最终却是一次也不曾答允。 本座的父帝是在二十一万岁与本座母后结为夫妻的,你骊山管不了我父帝,如今便将目标下在了本座身上,真是荒唐!本座问你,尔等私自给本座选妃,可是父帝亲笔下了玉旨?” 老仙官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想了想,挺起胸脯理直气壮道:“虽不是天帝陛下亲自下的玉旨,却是天帝陛下金口玉言应允的! 况,为储君与帝王择选后妃,本就是我骊山的职责所在,我骊山承得是先天君的法旨,肩负着的重任,是先天君所赐,故而,即便没有天帝陛下口谕手谕,我等为太子殿下操心婚事,亦是天经地义! 太子殿下,先天君之所以择选骊山神族来专为帝王家挑选后宫,便是害怕天帝一脉,被什么不干净的女人污了血统! 太子殿下您身为天界储君,身为未来的八荒正主,您的婚事,注定不可自己做主。您娶个什么样的太子妃,关乎整个三界的安稳。 老臣等一大把岁数了,自是不愿主动来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老臣等为您挑选的太子妃,每一个,都是十全十美的好,都是最适合太子殿下,最宜天家后嗣血脉的。 老臣知道,太子殿下如今还年轻,分不清事情孰轻孰重,如今这个年岁,正是叛逆的时候,别人给你挑的,你就本能的会排斥,会有偏见,老臣也曾年轻过,能理解殿下。 但是殿下,您要明白,您的事,便是三界的事,帝王家,从无家事,一桩一件,皆是国事!” “所以仙官是觉得,本座身为未来的天帝,只能娶这种空有美貌,柔柔弱弱,懂得琴棋书画的女子做未来天后?不过是个能摆出去的花瓶罢了,生的美又怎样?本座的父帝当年便不曾听尔等忽悠,迎娶什么娇柔女子。并非是什么花架子,都可做我天界的太子妃天后!” 第333章 共长生·入世历劫 “正是因为天帝陛下执意要迎娶横行霸道的冥王为天后,所以臣等才不能再让殿下步陛下后尘。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身为女子,就该安心在家侍奉夫君,教导子女,整日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 我神界从未见过帝后同朝听政之事,便是当年的老天后,也只是退居后宫,从不干涉政事。太子殿下,女人太聪明,太强势,不是一件好事! 若非天后娘娘,天帝后宫怎会至今空无一妃。金龙一族后嗣本就稀少,天后娘娘霸占着天帝陛下这么多年,这才导致天帝膝下至今只有殿下一个后嗣。 殿下,有陛下的前车之鉴,殿下您难道还要重蹈陛下的覆辙么?这上面的女子虽不是以才情睿智名扬三界,但个个,却都是贤惠之人。 殿下若娶了她们为正妃,来日哪怕是再遇见让自己心动的女子,亦可带回天界,纳为天妃。 老臣以为,不管殿下来日看中的女子身份是何等的尊贵,册她为太子侧妃,给她未来天妃的身份,也不算委屈了她!如此,也算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了!” “天后霸占天帝,以致天帝膝下,只有本座一个后嗣……仙官是不是觉得,本座德不配位。是不是认为,但凡父帝膝下再有旁的庶子,这太子之位,未来天帝之位,便轮不到本座?”玄衣太子面色铁青。 老仙官低头,颤了一下,虽是怕的声音直哆嗦,但还是鼓足勇气说了下去:“老臣不敢,老臣只是向太子殿下阐述实情罢了。 选妻选贤,太子殿下无需择选身份过于尊贵的女子为妃,老臣以为,身份普通的女子做太子妃,做未来天后,反而有利于天界一统六合八荒,若太子殿下再似天帝一般,迎娶冥界的贵女,怕是以后天界不宁啊!” “你这话,是何意思?”玄衣太子眼神内寒气凌冽,一阵阴戾。 老仙官皱皱眉头,硬着头皮咬牙挑明:“太子殿下容禀,老臣听闻,冥界三公主近些年来总是纠缠着殿下,所以心底很是不安。三公主身份贵重是真,可冥界之女,向来行为放纵野性大,不宜娶回天宫,立为正妃,受四海朝奉。 况且,那三公主是出了名的泼辣性子难缠,论美貌,她比不上臣为殿下挑选的这些神女,论修养,她的品行,简直是拿不上台面。 殿下,听老臣一句劝,殿下若迎娶她为太子妃,恐是天界诸神,无一赞同。殿下,正妃之位,只能从老臣挑选的这些人里圈定,若殿下真的喜欢那位小公主,待小公主长大,殿下可将小公主纳为妾室。 冥界公主,做天界太子的侧妃,已经算是抬举她冥界了,不委屈她。” 玄衣太子暗暗攥紧了一双拳头,脸色又青又紫。陡然发现躲在门外的小身影消失了,更是一股汹涌怒意直冲头顶。 那老仙官还不知死活的从一众画像内挑出了一张容颜妖娆,身姿婀娜的姑娘画像,奉给玄衣太子看:“殿下,您再看看这张,这幅画像中的神女有沉鱼落雁之姿,善跳绸缎舞,知书达理,博览群书,老臣看过,这一百多张画像内,仅有这个姑娘与殿下,最是相宜。” 玄衣太子只瞥了那画像一眼,便寒着脸质问道:“最是相宜?仙官这是不将自己的女儿送进九重天,是不打算作罢啊!拿当年我父帝不要的女子强塞给本座,你是不是觉得,本座这个无能的太子殿下很好忽悠?” 突然施法强行扯过了那幅画像,男人面容煞黑如催命阎罗,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攥着手里的画像无情戳破道:“就这幅破画,本座看一眼都觉得脏! 你骊山公主先头爬本座父帝的床被丢下了九重天,现在,尔等又想设计本座?! 本座告诉你,这等货色,勿说是太子妃了,便是本座身边的一个侍女,都不配做!还有那什么月河公主,什么悦山公主的,一个是你侄女,一个是你外甥女,你所言的三界最出挑的神女,不过都是你骊山的亲戚罢了! 以往本座不愿明说,是不想让你太过难堪而已!可今日你胆敢先出言羞辱我母后,又开口中伤本座挚爱,本座断不能再容你!本座不动手,你还真当本座这个天界太子好糊弄!” 一把将那攥破的画像砸进了老东西的怀中,玄衣太子震怒道:“拿着你的画像,滚出冥界!既然你这么想给自己的女儿侄女儿找个男人嫁了,那本座便如你所愿。你们骊山从今往后,也不要再管什么储君选妃选后之事了,老老实实镇守在本族吧! 非诏,不得入九重天与冥界!即日起,传本座之令,骊山贬为地仙族,骊山所有神祇,降品阶三等,你这个骊山族长,就安分守己的给本座面壁思过三千年吧!还有,再让本座听见你们骊山在外乱言冥界的不是,本座不介意让你们骊山一族,换个地仙族统领!” 老东西这才晓得自己玩火玩大了,后悔不已的跪在地上俯身趴下,向玄衣太子连连磕头:“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宽恕啊,太子殿下,老臣都是为了太子殿下好啊,太子殿下——” 黄泉河畔,玄衣太子见到藏身在彼岸花丛内,席地而坐,望着漫漫黄泉水发呆的紫衣妙龄姑娘,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确定了她的身份: “四妹?” 紫衣女子闻言昂起头,陡然一个瞬间挪移扑到了他的怀中,比他矮半个头的小个子一双手臂紧紧搂住了他,鼻音浓重的委屈开嗓:“太子哥哥,我长得不好看吗?我品行不好吗?我哪里让你觉得讨厌了?你说,我改……” 玄衣太子目露不忍的轻手拍了拍紫衣姑娘后背,温柔的耐心安抚:“没有,四妹怎会让三哥讨厌呢?四妹长得最好看,性子也是天下第一良善。 别人说的那些混账话,都是假的。四妹是什么样的姑娘,三哥难道还不清楚么?没事了四妹,那个混蛋东西三哥已经贬了他的品阶,罚他面壁思过,不许他以后再插手天家之事,让他带着他的那堆破画滚了。 以后他再敢说你不好,三哥就替你绞了他的舌头。” “三哥。”紫衣女子一双美眸氤氲,趴在男人肩头瘪嘴哽咽:“他说,我不配给你做正妃……太子哥哥,我以后不闹腾了,我乖乖的,你们天界的神仙不喜欢冥界的公主,我不做冥界公主了,我就当个普通小仙女,这样应该就能嫁给你了吧? 身份普通,对你们天界构不成任何威胁,你们天界不喜欢我哪一点,我就改哪一点,我只求你,别不要我,太子哥哥……” 玄衣太子既心疼又好笑的揉了揉姑娘的脑袋,无奈道:“谁说,天界的神仙不喜欢冥界的小公主了?骊山与冥界的仇,说到底,也是因着当年骊山屡屡将自己的适龄亲眷送上九重天企图勾引父帝做天妃,触怒了我母后,我母后不但搅了他们的好算盘,还差点将骊山的神官们给打成残废,这才让骊山怀恨在心。 这些年来骊山为了污蔑我母后与冥界,可是耗费了不少心神,但如今这六合八荒的神仙妖魔,也不是傻子瞎子。晓得父帝与母后恩爱,情比金坚,情投意合,便无人乐意做那没事找事的无趣鬼,是以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骊山在唱独角戏。 骊山族长说的那些话,无非就是为了想将自己的女儿塞给我,他先时若不肆意贬低你,又如何能突出自家女儿的好呢?他的话,你只当是野狗乱吠,千万不可上心。 父帝与母后成婚后,天冥两界早已不似当初一般互相忌惮了,两界神官都甚是乐意厮混在一起,便像黑白无常两位叔父,就喜欢同长清伯父在一起品酒喝茶。若不然,你觉得我父帝会放心,将我送来冥界历练么? 四妹,别想太多,我父帝与母后,都很喜欢你,天界的老神仙们,也很宠你,你一直,都很优秀。即便是做太子妃……也是绰绰有余。不管怎样,我家四妹,都是这三界最好的姑娘。” 紫衣女子红着眼眶,感动的从他怀中出来,饱含深情的凝望着他,咬了咬唇,小声不自信的问道:“真的么,三哥真的不嫌弃我,天界,真的不讨厌我?” 男子宠溺的捏了下小姑娘的鼻子:“当然。你是我亲眼看着长大,亲手牵着养大的小丫头,三哥怎会嫌弃你……心仪你,都来不及呢。” 紫衣女子傻傻的抿了抿唇,吸了下鼻头终得几分满足:“这还是差不多。” 男子无奈的将姑娘拢进怀中,眉眼温柔的轻轻问:“怎么突然,把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 紫衣女子委屈:“我想证明一下,我长大了,也是会变好看的,所以我就找大哥把我变成了成年的样子……不过大哥说他的法术不精,我这个样子,只能维持一天……一天就一天吧,反正,三哥也看到了……” “你啊,古灵精怪的。” “所以三哥,萦儿长大的样子,好看吗?你喜欢吗?” 玄衣太子一脸幸福的阖目,搂紧怀中的小人儿,点头坚定道:“好看,我喜欢,很喜欢。不愧是本座未来的太子妃,美目盼兮,巧笑嫣然。” “太子妃……”紫衣女子有点紧张,小心翼翼的试着问:“萦儿真的能做太子哥哥的太子妃么?三哥,真的会娶萦儿吗?” “当然。”太子殿下搂着姑娘的纤细小腰,怜爱的抚着姑娘的如瀑青丝,眉梢眼尾,俱是缱绻爱意:“你这个太子妃,本太子已经内定了。” “三哥,你真好……” —— “此去历劫,乃命中注定,我若还有命回来,四妹,我娶你。” 天界的马车踏着金色流云飞奔出了未阴宫,彩霞的余晖落在姑娘的面颊上,姑娘眼含泪水的僵着身子在寂静的宫殿内站了一会儿,突然,拔腿朝那尊贵华丽的马车追了去——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别走!” “三哥,你走了萦儿怎么办啊!” “太子哥哥,我不要离开你,我不要……太子哥哥这么长的年月,你让我怎么等啊!” “白哥哥!白旻,你停下来!停下来!” “太子哥哥,萦儿不嫁你了,不嫁了,你别走,别走好不好,太子哥哥!” 马车内的男子阖目端坐,两只紧攥的手搭在双膝上,微微颤抖。 听着马车后那追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娃哭喊破嗓子的声音,男子终究还是没坐住:“四妹……” 见他要起身,马车内同行的几名仙官赶忙制止压制住了他。 “太子殿下!您一回头,可就走不掉了!” “与其依依不舍,不如走的决绝一点。” “太子殿下,您要稳住!就当是为了自己,为了三公主。” “殿下,小仙等求你了,不要回头。” “殿下——” 一路狂跑出未阴宫的马车最终还是消匿在了一片刺目的金光里。 后来的记忆碎片,全都化作片片金色彼岸花,从我眼前飘落,融作流光,丝丝融入了我的元神深处—— 三哥归来、云池挑衅、渐渐疏离、隔阂见深、不复从前。 父君陨落、云池做苦肉计、他更深露重前来未阴宫指责我心狠手辣,不务正业,逃避责任、遭受了亲人全遇难,爱人的恶言相对刺激后,我犯了一种怪病,为了治病,我匆匆解决了冥界所有有贼心的祸害。 黑白无常在混沌渊告诉了我,我的诞生,就是为了修补混沌镜的裂纹。我父君母后与哥哥们当初虽舍命保住了混沌镜裂纹不再继续开裂下去,但终究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混沌镜一旦损毁,整个冥界将都不复存在,而能够阻止冥界荡然无存这种悲剧发生的人,只有我。 我是混沌真气凝聚而成的婴灵,我一出生,命脉便与混沌镜相连,混沌镜有损,我的元神多多少少会受到些影响。我患了怪病与混沌镜有没有关系,没人能说的准。 但有一点却是必然的: 要想治病,我得入凡历劫。要想成功修补混沌镜,我还是得入世历劫。 黑叔和我说,以我彼时的力量,即便是以身填补混沌镜所化的混沌渊,也未必能为冥界彻底扫除隐患,令混沌渊彻底恢复如初。 唯一的万全之策,只有提早入世历劫。 第334章 共长生·凶手是他 只要主动历过继任冥帝的劫,再归来时,便可继承真正的冥帝之力,成为上苍认定的冥界之主。 那时再去填补混沌渊,便可名正言顺,顺应天命的保全整个冥界…… 冥帝殉渊,冥界,必得太平,定能换混沌镜永世完好。 这也是当年,我为何非要下凡历劫不可的原因。 我走时,黑白无常同我说,我父母兄长以身殉劫虽不能彻底修补好混沌镜,但却能为我多争取千年的安稳,却能保混沌渊近千年不会生变。 他们倒是希望我能在人间多滞留一段时日,因为冥帝之力一旦继承,何时去殉劫,便不是我能够掌控的了。 他们和师父,都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他们不想我死,更不想我那么早去人间历劫。 但,天意不等人,冥界的安危,也不等人。 他们害怕我冥帝的劫数过不去,死在了阳界,也害怕我那一去,太过一帆风顺,早早就回了冥界,自寻死路。 所以…… 师父才会在我前世身死时,强行在我体内种下了封印,硬生生的将我元神禁锢了千年之久。 原本我那一世,短短二十年,历完劫就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冥帝,就能提前回到混沌渊,以一己之身,换取冥界岁岁长安的。 可我师父却因舍不得我去死,就私自动手,令我元神进入沉眠,元神一日不醒,我就一日难以归神位。 而我的黑叔二叔担忧我因白旻先前的辜负,丧失了生存的欲望,一旦归位,就会马不停蹄的前往混沌渊自杀,所以便暗中默许了师父的做法…… 他们其实什么都知道,他们只是在装糊涂而已。 犹记当年,我以凡人之魂,死于大禹国,下了冥界黄泉,只因心中一个执念,便浑浑噩噩的被困忘川,苦等了千年之久。 直到千年后,我在冥界感应到了他的气息出现在了凡尘的某一地,才着急忙慌的投生于颖华,在天意的帮衬下,辗转落到了折幺镇,辗转来到了他身旁。 沉没于忘川的那些年里,黑叔二叔虽在刻意避着我,为了不影响我的命数,强忍着不来看我,但还是会每隔几百年,就到我头顶的奈何桥上嘀嘀咕咕念叨我几句…… 我记得,最开始的时候,黑叔二叔与师父都不晓得我在凡尘的心仪之人,就是白旻的转世。 毕竟白旻当初转世时,是直接夺舍了别的孩子的命格,顶了别的孩子的身份,所以彼时他才会分明比我入世的迟,却比我年长好几岁。 纵使夺舍后慢慢换了自己本来的容颜,可我师父……我冥界的师父忘川仙子,并未在凡间见过白旻。 黑白无常更是无缘前来大禹国,白旻自焚后,其神魂更是被封印进了那幅画里,未入冥界,因此黑白无常便错过了唯一一次能与白旻这位大禹肃穆皇正式逢面的机会。 白旻那会子是以夺舍的方式入世,云池也是。 但云池为何会也沉寂始空山千年之久,变成了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我还真的,不甚理解。 做沈白露的这一世,碍于我前世便已将继任冥帝的大劫给度过了,师父原本给我下的那个封印在人间力量又会大打折扣,封印会松动,所以用不了多少时日,我的凡体便会在阳界死去,神魂会重归冥界,元神会苏醒回位…… 但我师父,她想再留我一段时日,才教授了我父母续我命之法,才给我添了这道鬼花封印,以凡界与仙界之力,强行锁着我的元神不许苏醒,令我元神以及整个冥界,都误以为,我还在历劫。 其实,这一切都只是我师父的爱徒情深,强行逆天改命所做下的犯险事。 她用尽半生修为与一半的元神之力为我化出了眉尾这朵旖旎彼岸花,彼岸花在,沈白露便不会死,媂萦便不能归神位……不做冥帝,就不用殉劫…… 而这样做的代价,就是逆天而行,触怒上苍,遭受天谴。 头几日深夜里那道道石破天惊的响雷,就是老天爷对她最后的警告,也是她与师娘的催命符。 终于知道,师父为何不许我回来,为何不许我清醒,为何宁肯看着我在人间受委屈,也不愿替我解开眉尾封印了…… 她是想拿自己与心爱之人的性命,换我的命啊…… 一卷封印了一生前尘的竹简重新落回了我的手掌中,被掩埋的前尘旧事终于再度见了光,灵窍通彻,灵识苏醒,此刻再回顾我这漫长无趣的一生,心中却是止不住的酸涩。 萦萦金光在我身周缓缓退散了去,我阖目,疲累的深吸一口气。 回身环顾这无比熟悉的肃穆神殿,眼眶渐潮湿。 冥界,这才是我真正的家…… 我父君,母后,哥哥们都在的地方。 挥手将那卷记载我一生过往的竹简卷宗扔回了莲丛中央的紫莲花苞内封印起来,片片金色彼岸花自我足下萦绕盘踞缠上我的腰身,一晃眼,便将我身上的凡人衣服化成了帝王龙袍。 长发散下及腰,发髻高叠,简单的凤冠正饰墨发之上,左右耳畔,步摇微晃,叮叮轻撞响。 玄衣广袖曳地,沉重的华服加身,压得我这羸弱的凡人之躯有些吃力。 果然,穿上这件龙袍,肩上扛着的,便是整个冥界的安危……身上系着的,便不再是一人之命,而是千千万万子民的命…… “王上……你,还是回来了。”白无常略有几分失落。 黑无常嗓音平静的向我扣袖行礼:“恭迎王上回归。” 我负袖徐徐转身,看向黑白无常,淡淡道:“黑叔二叔,一千年来,你们辛苦了。” 白无常怔怔的瞧着我,半晌,才憋红了双眼,按着礼数亦是朝我扣袖参拜:“都是应该的……最辛苦的人,是你才对。” 我心底不是滋味的抿唇淡淡一笑,“言重了。” 黑叔直起脊背,意味深长的瞧着我,沉声问道:“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平静回应:“本王眼尾的封印,须得除去。但凡尘之事,过于复杂,本王须得先解决蛇王,再擒拿云池。最后,再对陆清明下手。本王回挑个合适的机会,尽快回来,烦劳两位叔叔,再替本王盯紧恶灵族,还有……帮本王查清楚云池为何会在人间。” “云池?”白无常不解的与黑无常相视一眼,好奇问道:“王上说的,可是昔年帝座身边的云池女官?她不是已经被帝座给流放了么,怎会出现在人间……” 我张了张嘴,正要细说,却忽闻头顶的人间又有几道响雷劈落了下来……贯耳雷声,直击人心。 “师父!”我慌了神,抬步便迅速直奔人间而去:“看紧恶灵族,调查云池!人间的事不许插手,本王会尽快回来!” “……遵旨。” —— 人间,折幺镇,村后荒山脚下。 到处都是被雷劈断的树木断枝,枯死发白的草地上几步便可见到一抹雷火炙烧过的黑色痕迹,耳边过于静谧的环境却让我心底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忘川大人!” 不远处花藜的一声撕心哭吼成功让我捕捉到了她们所在的方位,不顾脚下山路崎岖不平,小道坎坷,我心提嗓门眼里的大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了去…… “忘川大人……” 山内凄凉地,一树红梅开的鲜艳似血。 而我的师父与师娘,却是手牵手倒在了血泊中…… 四面隐约可见有斗过法的痕迹,白旻立在红梅树正前方,手里还握着一柄血光刺目的短刃。 雷火击毁树木的味道,死人身上飘溢出来的血腥味,丝丝交缠在一起,扑进鼻息,压的人心口抽痛,喘不过气来…… 小花藜跪在师父与师娘的尸身前,哭的痛彻心扉。 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么? 我僵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不敢接受,这一切都是事实…… 泪水充斥着眼眸,我看了眼死的凄惨的师父师娘,又看向手握凶器的白旻。 不明状况的哑着嗓子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旻面色苍白的抬眼看我,试图解释:“小白,我没有……” 花藜听着了我的声音,激动的从地上爬起来,满面泪痕的扑到我脚下跪着,一双染满鲜血的小手紧紧攥住了我的棉袄,大声控诉道:“殿下,是紫渊大帝!我亲眼看见紫渊大帝将忘川大人一掌劈了出去……亲眼看见紫渊大帝将短刃捅进了忘川大人的身体!殿下,忘川大人没了,君大人,也没了!” 字句真相,犹如一根根尖锐的银针般,刺进了我的心脏,我愣愣的注视着他,不明白的哽咽着问:“为什么,要杀我师父?仅仅只是因为,我师父,与你意见不合?不肯为我,解开这眼角封印?” 他目光悲凉的痛苦拧眉,多余的解释都没有,只眼角朦胧的一味请求我:“小白,相信我,我没有。” 我苦笑,低头间,两行清泪滑下脸颊,嗓音太过压抑,倒显的平静:“相信你?信你什么?一次又一次的骗我,一次又一次的设计我……我还能信你么?” “小白……” “恶神,你还我忘川大人命来!”花藜情绪激动之下,也不管我有没有允许她自作主张动手了,从袖中扯出一条白绫便朝他冲了过去,满是怨恨的向他使出了自己修炼多年的绝招。 两人都是神仙,打起架来自是招式运用的极快,看的人眼花缭乱,不一会儿就从这片荒地,打到了那片荒草丛子里—— 我早已没心情再去管他们的这些小打小闹了,失魂落魄的来到红梅树下,膝上一软,跪倒在师父与师娘的面前,将师父身上的片片红梅花瓣择去,心痛后悔的把师父搂进了怀中…… “师父,师父你好傻,你不该这样做的……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才死的……师父,你别抛下我啊,你走了,爹娘哥哥也不在了,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活在世上,真的好孤独。师父、师父别走,好不好……”我将头埋在师父的肩上,压着嗓音,哭的心脏痛…… “师父……” 被我拢在怀中的师父倏然身子抽搐了一下,我一惊,以为师父是又活过来了,便赶紧将师父从怀中捞出来些,一把抓住师父的手,怀揣着唯一的一丝希望着急再声声唤着她:“师父、师父!” 师父沾染了血迹的眉心拧了拧,睫毛轻颤,张口吐出了最后一缕银色仙气…… “师父、师父!”神仙的仙气一旦吐出,就意味着,是真的回天法术了。现在或许还能醒,因为心有执念,因为还没见到想见的人,还没说出想说的话……神仙称之为吐灵,凡人称之为,回光返照。 “师父。”我抽泣着攥紧了她另一只冰冷的手,她躺在我怀中,半晌,才用尽全力的睁开眼,瞳孔散光的死死盯着我容颜,唇角微微扯了下,大约是想劝我别哭,但却因为没有力气,一张嘴,便是醒目的血液涌出来,填堵了她的嗓音。无奈之下,她只好把体内仅能支配的力气都用在了抬手上…… 颤抖的手指指着那被白绫逼得步步后退的黑影上,师父嗓音浑浊的低吟着:“他、他……” 我一把抓回了师父的手,不能接受的心痛如割道:“师父,是不是他害了你,是不是!” 师父艰难的眨了眨眼睛。 我的心瞬间咯噔一声,坠入了冰窟…… 第335章 共长生·把他逼走 痛苦的轻声啜泣了起来,我咬紧牙关,颤着声道:“怎么会,他怎么能这样做,杀了我的孩子,还要杀我的师父么!他难道,真的想将我身边所有人都杀光,才善罢甘休吗!” “白露……”师父也主动抓了下我的手,指尖碰了碰我的脸颊,安抚下激动的我,满嘴鲜血的接着气若悬丝道:“他、不是……” 我低头,泪水吧嗒吧嗒砸在她的身上,苦痛续上师父的话:“师父你想说,他不是好人,对不对?师父,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师父却无力的摇头,看着痛不欲生的我,嗓音细若蚊蝇的解释:“不、不是他,他没杀我……” “不是他……” 这三个字,我听的尤为清晰。 像是在一片混沌中突然觅见了一缕透过层层迷雾的光,我被攥痛的心,也终于好受了些。 可不是白旻,又该是何人?! 我搂着师父苦苦追问:“是谁!到底是谁害了你与师娘,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师父却阖目摇了摇头:“天意、而已……是、蛇王与乔、芊芊……趁我们雷劫、已、已至,化、化成白、白旻的样子,来杀我们……设计让、花、花儿看见……紫渊、是来救、我们的……咳咳。” 她说着,又张嘴吐出了两口鲜血,伸手忍着痛来摸我脸,不舍的低低道:“不、能再保护你了……我的、孩子……他们在山中、设了,大阵,我们本想、替你挡下这一劫,可、上苍不给我们这个机、机会……我把、你交给紫渊了,他、是真的爱你……白露儿、有他保护你、我们放心……露儿,当心、当心陆清明……我、” 突然呼吸愈发急促,喘到话都说不出来。 我见状心疼的给师父抚着胸口,企图帮她顺顺气,不知所措的哭着求她:“师父你别走,别走……” “孩、孩子、没……”师父仍想同我交代些什么,可是现在的她,太痛苦了。 我搂紧师父不许她再说话了:“师父别说了,别说了,徒弟带你回家找人医治,你太痛苦了,别说了,就当我求求你了!” 可她却猛地用尽全身最后一股力气,推开了我,径直朝地上那名身穿黑色风衣的俊逸男人扑了去…… 抱紧了他,凝噎着道出了此生的最后一句话:“君哥哥……你等等我,等等我……我来陪你……” 话音落,她亦是倒进了男人的怀中,阖上双目,唇角带笑的彻底绝了气息。 “师父!”我撕心裂肺的痛吼,不等我伸过手去抓他们,他们夫妻俩的身影便化作点点星光,朝九天之上飞了去…… “师父,师父!”我无力跌坐在地上,只能对着眼前那摊血迹痛哭涕零…… “小白!”男人听见了我的哭喊声,一袖子拂开了苦苦纠缠他的花藜,瞬间化身在我眼前,蹲下来扶住我的双肩,担忧的唤道:“小白,小白你、节哀。” “节哀?”我双眼噙泪的恨恨盯着他,赌气的抬手一把推开了他,崩溃的冲他大吼:“你还想如何对付我!你夺走了我身边一个又一个至亲,你害我没了亲生骨肉,害我没了这世间唯一对我好的师父师娘,你害我苦苦辗转世间千年,害我此生无依无靠,这一世,这永生永世,我都没有师父了!我都没有亲人了!你当真要杀尽我身边的所有至爱吗!白旻,你好狠、好狠的心啊!” “小白,我没有,你信我。”他伸手还想来触碰我,我却是故意侧身躲了下,对上他那双泪影斑驳的金眸,凄然苦笑,泪流满面:“信你?我这辈子,做过最蠢的事情,就是信了你!信任二字,于你来说,格外廉价!白旻,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他见我情绪愈发激动控制不住,心疼的靠过来强行攥住了我的两条胳膊,拧紧眉头颤抖着小心祈求:“小白,究竟要怎样,你才能相信我?小白!我怎舍得这么伤害你!我怎舍得一次又一次的夺你至亲,忘川的死,当真不是本帝所为,本帝敬重忘川师父都来不及呢,又怎会杀了她!小白,就当是本帝求你,再给本帝一次自证清白的机会,小白!” “自证清白?”我恍若在听一个笑话,心如刀绞的又一次挣开了他的双手,愤怒绝情的同他一字一句道:“白旻,你现在有何资格,求我再给你自证清白的机会?哈?白旻,你还记得上一世,你我之间的约定么?你还记得,当初你对我的承诺么?” 一把扯过他的手,我颤着指尖与他十指相扣,掌心相合,嗓音哽咽的疏冷同他说出了上一世,他与我许下的那些耳畔温存誓言:“你说,不管今生如何,来世如何,即便到了碧落黄泉,即便再转世,记忆已不在,你也会在茫茫人海中,寻到我,你也能在第一眼瞧见我时,便能认出我,牵住我的手,带我找到回家的路…… 白哥哥,白侯爷,三哥,可是现在呢?重来一回,你不但认不出我,还仅凭一块玉佩就将别人认成了我!当年说好不离不弃,勿失勿忘,仅仅只是千年而已! 千年时光,你便将我彻底忘却了,说好的会来茫茫人海寻找我,会带我找到回家的路呢?可现在,你却亲手毁了我的家! 你知不知道,你在外平乱上战场厮杀的那段时日,我都是怎么渡过来的!我被囚禁在深宫,我被得势小人一遍又一遍的欺负嘲讽! 我病痛缠身,怕冷,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我一次又一次的提笔描绘你的模样,我的手,最后连笔都拿不起来了! 临死的那些天,我疯狂的想见你,我既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又害怕你没有与穆昭太子接上头,没有成功达成联盟,被皇兄迫害,我想见你,却又在心里无数次祈祷你不要回来,不要回皇城! 为了给你留条后路,怕你起兵失利,最终沦为了皇兄的阶下囚,我用皇兄的身份做交易,承诺只要他不杀你,我就替他证明他的身份,昭告天下他就是皇家正统。 我顶着皇兄的勃然大怒,朝他磕头,求他别杀你,留你一命,哪怕是削职贬为平民,夺了你安南侯的身份,只要你还活着,就好,一切就好! 我想见你,又见不着你,最后只能将你的画像铺满整个大殿,夜夜与你的画像同眠!你知不知道,葬身火海的时候,我听见了你的声音,心中多欢喜,却又多担忧,我至死,都在牵挂着你,我一遍又一遍的向你哭喊,你不该来,不该来…… 下黄泉的时候,我执意要在阴间等着你,我在忘川之下,苦苦等了你一千多年啊!这一千年里,我看遍了数不清的鬼魂从头顶走过,那人影重重,却无一是你。 直到二十多年前,我在下面察觉到了你在颖华附近出现,才肯喝孟婆汤,转世过来找你……我这一世,本就是为你而来,可你呢,早就忘记了我,早就不要我了!” 听着我的痛苦控诉,听着我的头次提及这些事,他僵了住,不可思议的凝望着我,眼下潮湿,越聚越深。 似是陡然间突然认出了我,他哑着嗓子,沉沉的试探唤道:“你是,辰儿……” 我将手从他的掌中抽了出来,摊开掌心,把掌中那朵金色花盏送给他看,深呼了口气,道:“这双生九霄花,总不至于被夺走……白旻,你好狠,记得身畔所有人,却独独不再记得我。 白旻……你放了我两辈子鸽子,每一世,你都说爱我,都说会娶我,可最终,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一世,你虽然娶了我,虽然兑现了你昔日的承诺,可你却、亲手毁了我的家,毁了原本我所拥有的一切……我的至亲至爱,都在你的狠心摧残之下,撒手人寰。 白旻,早知与你在一起,须得付出这样重的代价,我宁愿,永远被封印在忘川之下,不见天日。我宁肯永生永世,与你死生不复相见!” “小白,辰儿。”他声音沙哑,极为难听,红着眼眶心疼至极的凝望着我……骨若修竹的大手轻轻抬起,却在抬起了一半时,又颤颤的收了回去。许是害怕再次伤害到我,他阖目自责,愧疚凝噎:“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没用,竟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为自己受了这么多苦。我早便该猜到,你才是真正的良辰,我早便该发现,那个女人欺骗了我……是我混账,是我,亲手将你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辰儿,小白,本帝,负了你。” 我昂头苦笑,一双酸痛的眼睛被泪水涨的刺痛:“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当年大禹国的种种,我从未后悔过……只是,安南侯值得,紫渊大帝,不值得。” “小白……” “走啊!我不想看见你,你滚,滚啊!”我疯狂的大吼着驱逐他,他自是不肯轻易撒了手,“小白,不要……” 直到我一个气急攻心喷了口血出来,他才终是痛苦阖目,含泪接受了我的驱逐:“好,小白,我走,你别这样……我走……” 随即化作一道金光,一晃眼,便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见他离开,我这才终于有了一丝丝放松,身子瘫软跪坐在地上,捂住了方才哭的抽痛的心,大口喘了好一阵,才让自己有片刻好受。 “殿下,殿下。”花藜哭着跪倒在我身边,委屈的搂住了我的胳膊,红着眼眶抽泣着关心我:“殿下你别太难受,你怎么又吐血了殿下……都怪他!都怪紫渊帝君! 要不是他,殿下你怎么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上辈子他辜负你,欺骗你,这辈子他又要这么伤害你,我就说嘛,他就是殿下的克星! 他可以对世人心怀怜悯,却从来都不曾心疼心疼殿下,他杀了忘川大人啊,他杀了君大人啊,他怎么能这样狠毒呢!” “狠毒?”我强撑着身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抬袖抹了把眼角的冰凉,情绪稳定下来,冷淡道:“杀师父的真凶,不是白旻。” 花藜嘴一瘪,哭出声来:“殿下……你现在还在为紫渊大帝寻借口!奴婢分明看的清清楚楚,就是紫渊大帝打死了君大人,还一剑捅进了忘川大人的身体……殿下,你清醒一下,好不好!他都这样伤害你了,这次死的是忘川大人,下回,还不晓得死的是谁呢!殿下,他这是在把你往死路上逼啊!” 我伸手将小花藜也给拽了起来,身心疲惫的浅浅解释:“的确不是白旻,师父方才吊着最后一口气,告诉了我实情。 他们是因为我,才遭了雷劫。是云池联合蛇王在背后趁机偷袭她们,化成了白旻的样子对她们下死手,又故意引诱你看见白旻杀了师父那一幕,让你我,都误会白旻才是杀人凶手。至于白旻出现在这里,实则,是为了救师父。 云池这一招,走的果然精妙,杀人的全身而退,救人的反而成了真凶。既除去了我师父,又离间了我与白旻的感情,让我无法再信任白旻,从而逼走白旻。你说的对,这次是师父师娘,下次或许就该是宋连与小蝴蝶,是你,是我了。” “殿下……”小花藜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泪眼朦胧的小心翼翼试探问:“您、说的都是真的么?您怎么会知道云池?云池那个女人不是被帝君给流放了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睨了她一眼,轻叹道:“我说的自然是真的,花藜,黑白无常当年封印了你转世为人的记忆,本王现在只要解开你当初在大禹国生活的那七十二年的记忆,你就会相信本王所说,不是替他狡辩,而是实情。” “大禹国?”花藜咬住唇,纠结了很久,“我、奴婢怎么会也在大禹国生活过?” 也是时候,解开一切谜团了。 我抬指往她眉间轻轻一点,顷刻间,便将她被禁锢的那一世回忆给唤醒了—— 她踉跄了一下,陡然睁开一双清澈水眸,眉心处,一朵栩栩如生的白桃花悄然描绘清晰了轮廓…… “公主。”她着急回眸看向我,震惊之余,却有欣喜:“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当年我害怕殿下一人去凡尘历劫会出什么事,就求了黑白无常两位大人将我也送到您身边,让我转世,继续做你的丫鬟。 两位无常老爷虽然答应了我,但是也向我提了要求。无常老爷说,为了不影响殿下历劫,殿下若是一世过罢未能归位,我寿终正寝,重回冥界时,就要将前尘之事全部封印,忘却大禹国的一切。 我现在,终于想起来了……我的那一世,过的很幸福,儿女绕膝,子孙满堂,崖魇哥哥对我很好,好了一辈子。 但是殿下,你走了以后,陛下、侯爷他一点都不好,他没几年,就把自己的身体给累垮了,他朝朝暮暮思念殿下,他金口玉言亲自下旨废除活人祭祀的恶习,却在那年闹天灾的时候,把自己烧了祭天。 所有人都觉得他彼时是为国为民,操劳过度,生了魔怔,可是只有我们这些一早就守在殿下与陛下身边的人才知道,陛下他是在用自焚的方式,惩罚自己。 他是在责怪自己当年没能救下你,那么多年了,自从殿下以身祭天那日起,陛下就没有原谅过自己,从来都没有!他是想感受一下,殿下您曾经感受过的痛苦,他是想与你,死在一处……殿下,陛下他,真的过的好苦啊!” 我平静的抬手,为花藜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沉声道:“所以,再怎么说,他曾经也对我动过真感情。他是我三哥,是陪我长大,教会我习字吟诗,乘风御水的白哥哥,他再怎么犯糊涂,也不会杀我在意的人。他后来,虽然变了很多,但他是神,心怀苍生的神,原则问题,他绝不会错。” “殿下……”花藜眨了眨朦胧的杏眼,不明白的问我:“那殿下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为什么要凶紫渊大帝,还把他逼走……” 第336章 共长生·情难自抑 我抿了抿唇,心痛道:“我只是想让他体会一下,被心爱之人怀疑、不信任的滋味。只是想报复他,当年为了云池伤我的那几次……再说,我若不将他逼走,这腹背受敌的局势,我如何能定下心来,诱他们出头动手。我,不太想让他搅进这最后的泥泞中,万劫不复,由我一人承受,就够了。” “殿下,你好傻啊。”花藜吸了吸鼻子,想想又问道:“那殿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啊?” 我负手沉沉道:“先把人间的事情解决了吧,等回了冥界,再对付陆清明。” 转身要走,花藜却是突然扯住了我的袖子,眼巴巴的委屈问道:“殿下,您是不是回来了?” 我步子一顿,拧眉,有些无奈的回眸看她:“现在才发现?当真是千年未见,你我生疏了。” “殿下!”花藜闻言异常激动,猛地朝我扑过来,抱住我,在我怀里抹着眼泪,高兴蹦跳道:“我就知道,就知道殿下总有一日会回来的!帝君要是知道殿下回来了,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 我拿她没办法的拍了拍她后背,“好了,方才不还是在喊着,他是杀人凶手么,怎么现在又突然替他高兴起来了。” “这不是想起来了,知道了帝君上辈子为了你连命都没有了,才开始相信帝君,相信殿下的话了嘛!” “现在相信他,也是没用。他都已经被我赶走了。” “总会再回来的!” “回来……我倒是不想让他回来。” 师父她们之所以拼了性命,也要压制我的元神不苏醒,就是为了延迟我殉劫的期限…… 但现在,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小情小爱,而舍整个冥界不顾。 我何尝不想自私一点,永远赖在他的怀中,做他最在意、最想呵护的四妹呢。 只是,我没机会了…… 待到恶灵族事了的那日,就是我殉劫之时。 倒不如,从今日开始便躲着他、疏远他,这样等我死的时候,他应该,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吧。 —— 回到老宅,我将悬挂于书房的那幅古画取了下来。 看着画上那英俊挺拔,净骨玉立的男人身影,一股心酸,油然而生。 是啊,曾经的紫渊大帝不值得,可前世的安南侯值得,我从小便仰慕的太子哥哥值得啊…… 扁舟白云不可度,杖藜蜡屐乘春风。从今识尽青山好,归向人间别看天。 归向人间,别看天…… 我何时才能同你,识尽青山好呢。 轻轻抚了抚画中人俊容,我抿唇淡淡一笑,随后将古画丢进了炭火盆中…… 火舌舔舐上了古画中人,一点点吞噬他的衣物,他的形容。 花藜见状惊诧道:“王上,你把帝君给、给烧了?!” 我挑眉,深呼吸道:“前世我亲笔所画的这幅画,我至死,都没想到,它竟然会成为囚禁白旻千年的牢笼枷锁。若早知,我赴死之时,必然会带着它。如今,也是时候让白旻再无压制,再无后顾之忧了。” “帝君当年……亦是执念太深,无人会想到,帝君竟然会被一幅画,困了这么多年。以前我们虽然都晓得帝君也在人间历劫,但是神仙历劫踪迹向来是难以捕捉的,我前世一入冥府便被封了记忆,也没机会同两位无常老爷回禀。 后来忘记了大禹国的事情,就只从黑白无常两位大人口中听说,帝君消失了,整个冥界无一知道他下落,消失的比王上还彻底。 也不晓得是几百年前,无常老爷终于发现了帝君的行踪,就在人间,多留意着帝君。但,当年王上于冥界辗转,后来又是何时再来人间的,就只有忘川大人一个神仙清楚了,无常老爷他们不敢靠近你,唯恐乱了命数。 因此早时无常老爷们得知紫渊大帝同你在一起,也甚感意外。只可惜,帝君他被封印以后,忘记了太多事情,他能记得青珂有反心,却记不得,冥帝早已诞生,冥帝就是他的四妹,他把王上这个人,忘得干干净净…… 黑白无常两位大人说,帝君正在经历一场生死劫,这个劫,对帝君很是重要,稍有不慎,便是神形俱灭,恰巧你们两人撞在了一起,一时间他们也分不清,究竟是缘是劫。 但他们总记挂着,王上前世对帝君用情至深,所以当初帝君提出迎娶王上的时候,他们只当初什么也不知道,就成全了王上与帝君。 或许早在王上与帝君成婚的时候,两位无常老爷就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势……无常老爷他们这些年,也挺想你的,他们也在等你归位。” 等我归位…… 是啊,他们是在等我归位,但他们,却也更不希望我归位…… 有些事,原来连花藜也被蒙在鼓中。 “执念太深,所以才将元神与记忆,永远留在了大禹国,到了重回神位的时辰,却因少了一部分元神与前世的记忆,而被前世的执念幻化成锁,锁进了画中世界,受了这么多年苦……终究是情深不自知,缘浅不肯弃。” 看着画卷被火焰舔舐了个干净,我这才松了口气,淡淡呢喃道:“从此,这世间再无任何力量,可禁锢你了。” 花藜乖巧的扯了扯我袖子:“那王上,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冥界啊?” “回冥界?”我昂头看天,算了算日子,道:“也快了,二十一日,足矣!” —— 后来这段时日,我倒是过上了久违的太平生活。 白旻也曾来看过我两回,但都被我利用陆清明给气跑了。 陆清明这条野狼最近钻了空子,在我身边转悠的无比勤快,做饭添茶,吟诗抚琴,好是体贴温柔。 至于占了乔芊芊身躯的云池与那疯狂玩火的蛇王,这会子正在后山中布置置我于死地的阵法。 的确,他们说的对,神仙一旦在历劫途中遭遇不测,就会彻底魂飞魄散,再也无法回归神位。 只是,他们却没意料到,我是个例外,仅凭他们那几分三脚猫的功夫就想弄死我,多多少少有些白日做梦了! 不久前冥府给我送了消息,道是白旻为了查乔芊芊的事情,也查到了云池的头上,那会子白旻正在冥界问罪整个轮回殿执掌轮回不严之事,为了泄愤把沉钰上君身边两位掌册神官都给打了。 沉钰上君的人都敢动,想来是真的气急了。 后来混沌渊又不合时宜的生了变故,白旻害怕混沌渊又要有事端,近日一直守在混沌渊勘察情形呢。 我想着左右混沌渊的真实情况以他现在的本事,即便能看出个所以然,也得一两个月以后,完全不用担心那些事被他发现,所以便许黑白无常留他在混沌渊琢磨推敲去吧。 况且有个混沌渊帮我拖着他,他便没时间来凡间阻止打乱我的计划了…… 我是冥界之主,可以为了冥界而死。 他是我的丈夫,却不能为了我而死。 因为他是未来的八荒正主,他的身家性命,与八荒命脉紧紧相连……我不敢赌,也不能赌。 如今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尽量将他从冥界的这些杂乱事中择干净…… “近来看你面色愈发不好了,我给你熬了银耳红枣羹,你早前流产便已伤了根元,如今又痛失亲人,悲伤过度,这副凡人身躯更是雪上加霜,苦熬不住,若是不好好休养,如何能撑到元神归位的时候……看看你额角这灵印,颜色已经愈发淡了。” 彼时陆清明一脸心疼的抬手轻抚我眼尾红花,一腔深情的道:“我都听说了,这花,是引他人寿元,来为你续命的神印,是你师父耗尽半身修为,为你种下的……如今你师父已经遇难了,你又执意不肯再用无辜人的寿命来滋养身躯,长此以往,你会越发羸弱,越发病痛缠身的。小露,我的灵力还能帮你撑一段时日,你别再倔强了,就让我为你渡一些灵力吧。” 我推开他的手,摇了摇头,苦笑道:“别再让我背负更多罪孽了。我欠下你的,已经够多了。听花藜说,因为这枚神印的关系,我死后可不可以再入轮回都是难说。若可以……清明哥,你的情义,我下辈子再还。若是不可以,那也是命运使然。” “一定可以的。”他握住我的手,柔情款款的安抚:“小露,下辈子先遇见我吧,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我艰难的朝他扯了扯唇角,莞尔一笑,亦主动握紧了他的手,应允道:“好……人生短短几十载春秋,你想留,就留下来,不想留,我也不勉强。清明哥,这几天我总是回想起这辈子,还年少时的那段岁月,当年在颖华初见,真有种,一眼万年的感觉。只是、可惜后来,你我都选择了放手。” “离开你,是我当人的那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我不该利益熏心抛下了你,我当初如果没有放开你的手,你后来或许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步田地,就不会受那么多委屈,那么多伤害了。” “清明哥。”我牵着他的手,让他在我身边蹲下来,眉眼和煦的凝望他,苍白无力的摇头:“都是命啊。我也曾怨过你,也曾恨过你,也曾因为你的离开而心痛如绞,也曾在心底将你骂过千千万万遍…… 但,后来转念一想,你与我,还有这世上的芸芸众生,谁又能逃得过上苍的玩弄,命运的安排。只庆幸,你又回来了。能在我临死之前的这段时日,陪在我身边,同我说说话,我已经很开心了。” 抬起冰凉的指尖,我碰了下他线条优美的脸廓,哽了哽嗓音,心中万千感慨:“也不晓得,我这辈子究竟还有没有机会回冥界,做回我自己,届时,我还能不能再认出你。” “小露。”他拧眉,与我四目相对的眸光更温柔了几分,压沉声安慰我:“会的,你一定能回去的……等你回去了,就是我的陛下了。小露,等你回去了,我去未阴宫侍奉你,可好?” “未阴宫。”我想了想,淡淡应道:“好,到时候,你就留在我身边,做我的知己吧。” “知己……仅仅只是知己么?”他饶有深意的问。 我自然晓得他是什么意思,低头颓靡无奈道:“清明哥,我还没和紫渊帝君离婚呢,我是有夫之妇。再说,我已经为别人怀过孩子了,我、没资格再和你有个什么。这辈子,我也不想再结婚,委屈其他好男人了。对你我而言,能做个知己,已经是满足了。” “可我不介意你是有夫之妇,也不介意你是否有过孩子。只要你愿意答应把自己交给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小露,我喜欢你,喜欢的一点都不比白旻帝君少。 小露,你我做凡人时,本就是青梅竹马,只是后来我利欲熏心,被万丈红尘迷了眼,才错过了你。但是小露,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能同你证明,我会比白旻帝君做的好,好一万倍!” “清明哥……”我抬指轻轻摁住了他的唇,不允许他再继续说下去,愧疚的深情凝视他,嗓音浅浅道:“我知道,知道你同他不一样,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我配不上你的情深。 清明哥,你能陪我度过这最后的时光,我很感激你,但是你我,也仅仅只能到此步为止。我连自己此生还能活多久,都不晓得,我不想再牵连任何人因我而难过了。” “小露,你别这么想,你何时配不上任何人了?你是我冥界的君王,你是整个冥界最尊贵的女子。”他抓住了我摁在他唇上的那只手,另一条胳膊突然勾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捞近了些,炙热气息暧昧的扫过我脸颊,放大的容颜,一寸一寸的试探着靠近,低哑嗓音充满诱惑的缓缓道:“你又怎么知道,早在许多万年前,臣下就已经对陛下一见倾心了呢……陛下,别拒绝臣下的靠近,臣下是真的对陛下,情深难自抑。” 属于男人的炙热气息就要贴上鼻头,挨上我这两瓣干涩的唇了,关键时刻是花藜突然冲了出来,火急火燎的冲我喊:“殿下殿下!不好了!” 男人手上一抖,做贼心虚的下意识放开了我脖子,红着脸赶紧拉开了与我之间的距离,不好意思的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我也红着脸娇羞的抬手遮了遮唇,不悦的抬眼看向慌张冲过来扰人好事的花藜,冷冷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样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 第337章 共长生·冥帝陛下 花藜气喘吁吁的在我面前站住了脚跟,眼神中透着为难的瞥了眼旁边的陆清明,欲言又止。 我瞧出了她的顾虑之处,板板正正道:“清明哥是自己人,有什么事,不必避讳。” 陆清明眼底有光一闪,面露欣喜的真挚看向我。 小花藜却是仍旧说不出口,“我、殿下……你……”支支吾吾了好半晌也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又拧着袖子憋了良久,方终于憋出一句完整话来:“陆少君是个男人,奴婢找你,是女子那方面的事情……” “那方面的事情?”我恍然大悟,瞧着忸怩的花藜,目露钦佩。 既然花藜都这么解释了,那陆清明自是心知肚明,不好再赖下去了。 低头掩饰性的咳了两声,陆清明连忙找幌子躲避:“那个,给你做的汤羹你记得喝,我也不方便再留下来陪你了,晚点时候,我再来看你。” 我善解人意且不舍的眼巴巴望着他,点头:“好,那你,记得按时来,你昨天教我解的棋局我还没琢磨透彻呢,你记得今晚过来,给我解惑。” 陆清明对于我的依赖表现甚是满意,临走还不忘伸出咸猪手摸摸我的脸,温言软语的嘱咐了句:“我一定来,不会迟到,记得乖乖喝汤羹,那可是我亲手为你熬的,对你的身子好。” 我很信任的继续重重点头,“你放心,你做的,我舍不得不喝的。” “那就好。”他温和抿唇一笑,收回那只搭在我脸颊上的爪子,难舍难分的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半天才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见陆清明滚远没影了,花藜这才拍拍胸脯缓了口气,心有余悸的庆幸道:“还好还好,卡住点了!幸亏我方才没有打瞌睡,不然殿下你就要被那只癞蛤蟆给弄脏了! 殿下你这一招也太厉害了些,这才半个月的时间,你就让陆清明对你放松戒备,让他相信你是对帝君大人死心了,对他有意思了。 他现在都敢亲你了,想来离让他完全信任你,就只有一小丢丢的距离了。殿下,你要再接再厉啊!”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卫生纸使劲抹了抹唇,嫌弃冷漠道:“你以为他是这么好骗的么?他这种人,除了自己,对谁都不会做到百分百的信任。 他现在虽然相信我是真与白旻决裂了,但是对于我是否真的放下成见、原谅他、又爱上了他,仍处于半信半疑的状态。 若不然他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前两日只是搂搂抱抱,现在都开始上嘴了,说不准,用不了多久,他就该对本王的身子下手了。 搂搂抱抱本王倒是还可以配合他,上嘴动手这种事,还是得想个万全之策糊弄过去才是。总不能次次都让你来搅局,他那样精明的人,迟早会发现端倪的。 要做戏,就得做的十二分真,比真的还像真,不可留下任何痕迹让别人察觉了去。看来下次,是真的要给他点甜头尝尝才是。” “甜头?”小花藜激动的瞪大眼睛,捂嘴惊呼道:“难不成殿下、王上你真的要,大义献身?!” 我脸一黑,抬手无奈的赏给了她一个爆栗,拿她没办法的叹息道:“什么大义献身?本王怎么可能、拿自己的身体、终身大事去开玩笑?! 更何况,陆清明这种贼心不死,狼子野心的男人,本王碰一下都觉得恶心,还献身,真当本王没脑子,谁忽悠就和谁走,只听了旁人几句花言巧语就同人睡一张床上去了? 本王可是有夫之妇,本王若真那样做了,来日即便是收拾了陆清明,本王也在三界之内直不起腰,也会被三界苍生戳着脊梁骨骂!” 花藜松了口气,拍拍胸口终于放下了心,“这就好这就好……我看王上你才不是怕被三界苍生骂呢,你是不想辜负帝君才对吧! 您现在是帝君的夫人,又对帝君一片痴心真情,除了帝君,王上你根本不可能让任何一个男人碰到你。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了套一个乱臣贼子而失了身,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不划算! 那,王上你方才说的甜头一事,又是什么意思?” 我站起身,迈到桐花树下,慢悠悠的道:“恶灵族如今就指望着能用混沌渊生事呢,本王盯了他们几千年了,这一次,必然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的。 先前的那些年月里,本王苦于没有证据,恶灵族又将贼心掩饰的十分好,本王暂时还不能动他们。 现下,本王得想法子,既能保全混沌渊,又能将他们全部消灭,恶灵族可比之前被灭族的那些个小族圆滑难对付多了,本王思来想去,觉得只能用成亲的法子,来博取他们的信任了。 这样,他们就能更加肆无忌惮的去显露自己的野心,暴露自己的目的了,冥界想要窥清他们的计划还需要点时间,唯有成亲,方能拖延这个时间。 在此期间,本王会尽力稳住他们的心绪,最好,能将事发之日,拖至大婚当天。” “大婚?”花藜不理解的追问:“谁与谁,大婚?” 我轻声点明道:“自然是本王,与陆清明的大婚。” 花藜哽住:“王上你要嫁给陆清明!” 我颔首,语气沉沉道:“恶灵族镇守在混沌渊周边多年,本属镇渊灵族,可上次混沌渊生变,他们却故意没有提前将消息禀报冥殿,以至于父君察觉时,混沌渊已是局势严重了。 本王当年暗中命人调查混沌渊事发前后,恶灵族是何动向时,发现恶灵族族长,也便是陆清明的父君曾在我爹娘殉劫前半个月,进入过混沌渊,还一身是血的负伤而出。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他是想取混沌之心,但却被混沌渊反噬,因此才重伤至神魂。 我爹爹娘亲前往混沌渊的时候,三更神官与五更神官守在结界外面,曾看见混沌渊四下的法阵有变,后来没多久,我父君娘亲与哥哥就皆是献祭元神稳固了混沌渊,全部陨落了。 这些事单独拎出来,是察觉不到什么可疑之处,但若是全部关联起来,便不排除,当年我父母兄长身陨,与恶灵族也有关。” “王上的意思是说,当年的混沌渊一劫,或许还掺杂了一场阴谋?!”花藜顿时神识清醒,豁然开窍:“怪不得!怪不得黑白无常两位大人这些年来总派人去恶灵族打探消息,怪不得当年王上突然就对恶灵族生了兴趣,总是怀疑阎君陛下的死,是不是其中另有隐情。原来,恶灵族早就插手了混沌渊之事!如果阎君陛下真是因为恶灵族而死,那王上你,又打算怎么办……” 我不假思索的回答:“灭族。” “灭族……” “即便父君不是因为恶灵族而陨落,恶灵族觊觎混沌渊,觊觎冥帝之位,企图利用混沌之心来造未阴宫的反,本王也会将之灭族,将那恶灵族上君,千刀万剐,万箭穿心!” “王上!”小花藜听完一身精神的亢奋道:“要怎么做,你尽管吩咐,花藜也要为冥界出一份力,也要为阎君陛下报仇!” 我深呼一口气,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你只需要帮我盯着蛇王的阵法什么时候能成,本王什么时候才能去死一死,以及多和陆少君科普一下,何种死法能让本王死的彻彻底底,魂飞魄散,连渣渣都不剩。啊对了,还有,你上次做的藕粉糕他看起来很喜欢吃,也很感动,有空再去多蒸两屉子,方便本王下次拿来煽情。” 花藜一听藕粉糕三个字,整个人都焉巴了,瘪嘴不服气的嚎啕道:“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再去折腾那什么玩意儿了,王上你明明知道奴婢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你还让奴婢去做糕! 你哄别的男人,干嘛要奴婢去做道具啊!奴婢上次做的,奴婢自个儿都下不去那个嘴!真是要多难吃有多难吃,再做一次,别人没死奴婢却要被逼疯了!” 我挥挥手无情的逼迫她:“反对无效。说不准他就喜欢吃你做的,下不去嘴的那种藕粉糕呢。再说,本王自己也不会做糕,所以即便做出来的东西难看了些,难吃了些,也都是正常情况,他也不会生疑心。 本王总不至于真为了他去下厨房吧!花藜你要晓得,只有本王把他哄开心了,混沌渊、恶灵族的麻烦事才能更快的解决,你我才能早点过上安生日子。等一切事了,花藜,本王会奖赏你的,无论你要什么,本王都给。” 才刚迈出去两步,小花藜就从我身后双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将我给拉停了下来。 我回头,倒见她泪眼盈盈的可怜祈求:“真的无论我要什么,王上都答应吗?” 一见她这表情,我就晓得这丫头心里没憋着好事。 出于严谨,我还是仔细补充了一点:“在本王可办到,且不影响冥界秩序的范围内,你想要什么,本王都答应。” 只要不触碰到底线,她无论提什么要求,我都会有求必应。 毕竟,我也就只剩下这一个知冷知热的小姐妹了,我不想在我还有口气的时候,亏待了她。 花藜许是喜极而涕,惊喜之下,喷了抹鼻涕出来,那样子委实让人无语。 抬袖抹了下鼻子,花藜急不可耐的同我道:“他在第十三层地狱当差,是地狱口的阴差! 当初黑白无常两位大人为了不让我被前世的熟人影响,记起了当年过往,就故意将他调去了十三层地狱的地狱口,还对他下了此生不得上九泉,入幽都的禁令。 王上你也知道,地狱口的阴差很苦,我想求王上一个恩典,等王上解决完下头的事情了,就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王上,我和他分离了一千多年,我很想念他,我受不住,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的相思苦,如果王上能答应我,我就是给王上做一百次藕粉糕,我也无怨无悔!” “地狱口阴差?谁?”我没想明白。 花藜道:“崖魇。” 崖魇…… 是当年守在我皇兄身边的大统领,崖魇。 也是曾与花藜子孙满堂的萧家遗孤。 他竟然被黑白无常锁进了冥界。 “王上……” “允了!” “王上。”花藜的眼泪决堤而出,眼见着又要扑过来抱我了,我连忙伸手推住她的脑门子制止道:“好了好了,你赶紧去做晚饭吧!我先回房间,陆清明要是回来了,记得帮我拖一拖。” “哦……王上!” “记得把宋连与小蝴蝶也带走,都别来吵本王!” “哦……” —— 孤身一人回到房间以后,我挥手在入门处设了层简单的结界。 进了内室,我使出了身上仅剩的那几缕连花藜都打不过的灵力,强行帮助慕莲神君凝聚残魄,助他暂且化作人形…… 帮他化形的过程中,我终于看见了当日慕莲神君遇害的全经过—— 原来是云池借着乔芊芊的身躯趁着天黑,偷偷去见了蛇王。 与蛇王密谋如何除去我的时候,被慕莲神君瞧见听见了。 慕莲神君不敢相信乔芊芊会做出与妖物结盟,欲要狠心杀害我的事情。 为了不让她误入歧途,一步错步步错,便想凭自己一人之力,规劝乔芊芊迷途知返,回头是岸。 他太过莽撞了,竟选择毫无防备的现身,拉住乔芊芊就同她讲大道理,劝她清醒。 是爱之深,亦是太轻敌,彼时乔芊芊不但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半分,还因为他知道了自己与蛇王的全部计划,而与蛇王联手置他于死地。 他发现乔芊芊有法力的时候,才终于明白,眼前之人并不是他心爱的芊芊,而是一个陌生的恶魔。 他拼着最后一口气以卵击石,大吼着让她把他的芊芊还回来,可换来的,却是一声声嘲讽大笑。 云池铁了心要灭他的口,他被云池掐住脖子,濒死之际,乔芊芊的魂魄突然从身体内苏醒了。 乔芊芊哭着一遍又一遍的冲他喊着快逃啊,用尽毕生之力强行逼迫宿在她体内的云池松手放开了慕莲,在云池企图攻击慕莲的时候,还舍命去阻止云池…… 只是一番折腾下来,他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蛇王的毒手,死在了乔芊芊的面前。 他死后,仅剩下的一缕完整情魄逃回了老宅,落在了我一件棉袄的纽扣上。 因为魂魄的力量实在是太虚弱了,所以我们所有人都不曾察觉到他的存在。 直到昨日我体虚呕血,一点血迹溅在了纽扣上,泛出了银光,我才晓得他原来就藏身在我的衣服上…… 情魄归来,只为报信。只奈何一魄力量何其渺小,若非是有一念于心尖强撑着,它恐怕早就散了。 虽然先前我也想过慕莲神君已遭不幸的可能,但碍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慕莲神君又是神仙,我也始终不愿意往最坏的方面上想,所以就屡屡麻痹自己,告诉自己,慕莲神君也许真的是回仙府闭关修炼,准备历劫去了。 而我也万万没想到,慕莲神君的这个劫,来的这样快。 莲蒂,你若是知道来生墨风竟是死在了你的手里,不知你可会后悔今生再与墨风重逢…… 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借着这雨水节令的新生之力为他聚拢好了一魄。 全身笼罩银光的半透明魂魄成型后,还似生前那样,性子沉静,温和儒雅,似个水做的人儿般,端端正正的向我揖手行礼:“师娘。” 我淡淡嗯了声,转身,手一挥撤下了四面的帘帐,取了蜡烛与打火机掌灯,在卧室内牵出了一线光亮。 “或许,你现在应该称本王为,冥帝陛下。” 第338章 共长生·付出代价 他低头,脖颈间的喉结滚了一下,想想道:“还是叫师娘比较好,显得亲近。若不然,帝女殿下,皇后娘娘?” 我端起烛台,回身迎向他:“你都记起来了?” 他也轻嗯,安静了片刻,道:“有些记忆,是嵌在灵魂里的。我记得,上一回我和莲蒂一起进入黄泉的时候,莲蒂说,魂魄一旦走过奈何桥,就得饮一碗孟婆汤,喝完孟婆汤,前世姻缘就会散了,前世的回忆,就会荡然无存。 她怕我会忘记她,更害怕她会永远被囚禁冥府,再也无法去阳间寻我。芸芸众生,她害怕纵然她去了人间,也不知道我在何方,找人太辛苦,所以辛苦的事情,得我来…… 她把自己的一盏莲花真身让给了我,令我借她的莲身轮回为神道。至于她自己,她说,她要去受罚,等受完千年的雷劈电打之刑,她就会重新转世为凡人,再入阳界,届时,我只管去找她就是了…… 千年之约已至,我终于还是见到她了,只是,以后不能再照顾她了。我的莲蒂,又要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世上了……不,也有可能,她也活不下去了。 师娘,救救莲蒂,她的体内,藏着另一个人。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我总觉得,那个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还有眼神,都像极了当年的化霖。” “她就是化霖,也是天界的云池女官。”我端着红烛,听罢他的话,已有九分确定事情真相了:“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始空山,我突然身负重伤昏迷的事? 那时候我刚与凉娍融为一体,元神获得了短暂的清明,我一清醒,就遇见了化霖,也就是真正的云池女官,她从天缓缓而落,见到我,便要与我一决生死。 她对我出手,招招致命,我与她厮打之时,考虑到了腹中孩子的安危,便有心放了她一马,准备等待修为全部回来了以后再收拾她。 我将计就计,故意在白旻赶去的时候,让了她一招,她打散了我的情魄,这才导致我又将前世的事情给忘光了。碍于白旻出现了,她没机会杀我,只是我委实没想到,她竟然会趁我情魄消散,前世记忆全无时,附进了芊芊的身体冒充我。 她此举,真是厚颜无耻至极。我当初,亦是真的没预料到后来会是这个情形。不过,如今的局势虽然失控了点,但好在本王还有法子解决。 云池也许做梦都想不到,本王的情魄纵是散了,过不了几日也会重新聚回体内。本王可是冥界之主,本王的修为,可比白旻还要高深,想散本王魂魄,她一小小天界神女,再修炼一百万年都休想!” 看了眼他如今的沮丧魄体,我安慰道:“勿怕,本王来日,定会为你将霸占芊芊身体的云池给撵出芊芊躯壳的。 如此,倒难怪早时连白旻都未察觉到芊芊被人附身了。前世的化霖与莲蒂乃是双生女,你说莲蒂的真身乃是莲花,云池的真身,亦是白莲,或许,芊芊与云池也是一对并蒂莲。 我曾听冥府沉钰上君提及过云池的身家背景,云池她好像,确有一个双生妹妹,只是那个妹妹命格太硬,她们那一族又有规定,只有长女才能继承君位。 她父母害怕她被那个双生妹妹给克死了,就在她和妹妹还小的时候,强行将两人分开,云池留在了本族做储君培养,妹妹则被送去别的地方拜师学艺了。 或许,芊芊就是那个命硬的妹妹。双生莲姐妹本就是一体同生,即便芊芊没有了真身,适合芊芊的壳子,也会适合云池。姐姐占了妹妹的身体,也是灵魂与躯壳完全契合,气息完全相同。” “原来化霖与莲蒂,都是神仙。是莲蒂用自己的神仙命,换了我成神……云池,竟是芊芊的亲姐姐。”慕莲神君自嘲的笑道:“真是冤孽,即便转世,也躲不开那个女人。上辈子她就已经间接害死了莲蒂,这辈子她竟然抢芊芊的身体……真是阴魂不散!” “你放心,芊芊也是我的亲姐妹,我一定会想法子,在不伤害到她元神魂魄的情况下,将化霖逼出她的身体,还她自由。” 手中烛火被一阵凉意吹的摇曳了一下,我发愁道:“芊芊那边,倒没有什么大问题,顶多被鬼附身几个月,再清醒时身子会酸痛羸弱一阵,倒是你…… 慕莲,你自己看清楚,你如今,只剩下最后一缕情魄在了,你的真身被毁,元神,也散了。” 慕莲低垂着脑袋,脆弱道:“师娘,我知道,我活不了了。现下仅剩的这缕灵魄,也不晓得何时就会烟消云散了去。不过,我不怕。只要师娘愿意出手救芊芊,慕莲便是死而无憾。” “芊芊我肯定是会救的。你,我也会设法让你重生,只是我暂时还没有足够的法力为你做些什么。等我回了冥界,归了位,我再替你修养元神。 慕莲,日后你还能不能与芊芊再相见,眼下就全靠你自己了。只要心中有执念,魂魄便不会散,你想见我的执念已经了了,从现在开始,你要时时刻刻想着再与芊芊重逢,想着你与莲蒂,与芊芊的过往。 你还不能死而无憾,芊芊没回来,我能不能归位,也全靠赌,你想想芊芊若是回来了,见不着你,会有多痛苦。从此刻起你心中必须要有个生念,只要你坚信你还能活下去,你与芊芊就一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慕莲神君沉默了一阵,虚弱的点了点头,“好,慕莲全凭师娘吩咐。” 我挥手施法再将他的透明魂魄化回一盏白莲,伸手将白莲托在掌心,轻声嘱咐:“本王现在还有要事要办,你留在本王身边,随时都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本王会设法将你送回冥界,送到你师父的手中,也希望你,有些事,能替本王向你师父保密,不要告诉你师父,阳界最近发生的事情,也不要让他知道,是本王将你的魂魄送到他手中的。 本王如今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事关整个冥界,整个三界,稍有行差踏错,后果将不堪设想。你是神界神君,三界安危与个人情仇孰轻孰重,你应该分的清楚!” 那白莲在我掌心的灵泽涌动中微微上下沉浮,我覆手将之送回了冥界,交给了黑叔,另用千里传音带给了黑叔几句话。 安排好一切,我才重新撩开了四面的帘帐,吹灭了手中的烛火,平复心情,回眸看向茶桌上那盘未下完的棋局…… 陆清明,如今只剩下你我之间的博弈还没有分个输赢了。 —— 第十九日。 宋连和小蝴蝶在家中缠完我以后,便结伴去了后山折花。 但也是这一走,后来,再也没回来了…… 花藜抱着可怜的麻辣烫,领着有些应激、走路东倒西歪的火锅来到我面前禀报坏消息时,我正在房间里绣着一张孩童的小老虎肚兜。 花藜一上来就放声嚎啕大哭,吓得我一阵扎进了指尖,本就不大灵活的手指头更是僵硬了。 两只小家伙都在不停的抽搐流眼泪,麻辣烫的症状看起来比火锅还要严重许多,一个劲的伸舌头喘息,一双深邃漂亮的大眼睛泪汪汪的,喘息之间还伴随着几声干呕…… 我一见这情况,就晓得它们是被吓着了,且还被吓得不轻。 花藜抹着眼泪哼哼唧唧的哭着:“宋连和蝶儿没有了,被人在山上下手,打的魂飞魄散,我赶去的时候,连个渣渣都不剩了…… 王上,救救这两只可怜的小猫吧,蝶儿他们没有了,我们总不能连他们养的猫都留不住!都怪我,我不该放心让他们在这种时候单独行动去后山玩的,我应该陪着她们一起去……我当时若是守在她们身边,她们就不至于遭了毒手。 王上,你一定不要放过那些坏人,一定不要轻饶他们!等王上归位了,一定要将那些坏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我瞧她哭的伤心欲绝,也没再想着能从她口中问出什么有用信息,暂且容她先哭一哭发泄一下,亲自出手从她怀中的小猫儿识海中查找事发现场的记忆。 宋连与小蝴蝶的死因,却与慕莲神君的死因出奇相似。 都是丧命在了蛇王云池的手中,只是这回,猫儿的识海里,多出了陆清明的影子…… 陆清明。 果真被我猜中了,陆清明也掺和进了这些事。只不过陆清明比较聪明,十分懂得置身事外,明哲保身,只在暗中默默留意着、搅合着这些事,并没有现身让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譬如这一回,宋连与小蝴蝶无意撞见了后山的结界法阵,晓得了云池他们想利用法阵震碎我元神的计谋,便一路往回赶企图找我通风报信,可他们两只小鬼能有多大的本事,还没跑出深山,就被云池拦住了去路。 于云池而言,弄死他们,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所以云池一掌就劈死了将小蝴蝶护在身后的宋连。 宋连死后,小蝴蝶大受打击,拼了命的红着眼睛去攻击云池,云池被小蝴蝶盛怒之下爆发出来的神力给逼得节节后退,正拿小蝴蝶无计可施的时候,是陆清明躲在暗处偷袭,一道法力正中小蝴蝶的脊梁骨,从小蝴蝶背后杀死了她…… 他是故意的,故意将小蝴蝶与宋连之死的账全部算在云池的头上,因为他晓得,我与云池之间,迟早会有秋后算账的那一日。 届时他便可看我们鹬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了。 这个陆清明,果真是鬼点子一大把。 窥得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我方用法术给麻辣烫稳了稳心神,温柔的摸了摸麻辣烫脑袋,提醒花藜:“猫儿胆小,受了惊吓就会有应激反应,你先别哭了,多抱抱它,和它说说话,再用你的法术多为它安抚心神,驱除惊吓,用不了几天就会好转的。” 嘱咐完,我又抱起了趴在地上还在抽搐的火锅,再次用灵力让它平静安稳下来。感受到它的身体颤抖轻了些了,我才抱着它走进里屋,将它放在床上,用被子遮好,轻描淡写道: “罢了,这两日你就同我一起睡吧,你的另一半和花藜姐姐睡,待你们情况好些了,我就让花藜将你们送回未阴宫。眼不见那些人,就不会再害怕了。” “王上……”花藜红着眼看我,十分不解的问:“王上你怎么一点儿也不伤心难过呢?小蝶儿和宋连都死了,王上你平日里不是最喜欢他们的吗?现在他们遭遇不测,王上你怎么还有心情关心猫儿的去处。” “要不然呢?本王难不成,还要像你一样哭哭啼啼个不停?” “王上……” 我轻叹道:“你我都是冥界的神仙,所谓生离死别,你我都早已司空见惯了。有什么可哭的?” 花藜瘪嘴抽泣道:“可、可那是蝶儿和宋连啊,是我们的好朋友!” “既是好朋友,那他们两人的在天之灵想来也是不希望你我为他们的死而难过伤心的。好了,擦擦眼泪,莫要再哭了。这么大了,还同个孩子一般,遇事就哭闹。” 花藜还是不理解,抹着眼泪更委屈了:“王上你怎么变得、这么冷漠了……你以前都不这样的。” “冷漠?”我无奈嗤之以鼻:“我若是再冷漠点,就可以把你也丢回冥界了。你啊,凡事都火急火燎的,稳不住方寸!” 她不甘心的憋屈嘟囔:“那、前几日忘川大人死的时候,你不也伤心了好长好长一段时日么?归根结底,还是感情不到位……我以为,小蝴蝶与宋连遭遇不测,你会比我更难过、更承受不住的……” “师父不在了,我伤心,是因为我知道这世间从今往后,再无守我护我,愿意拼了性命来保我周全的师父了。 至于宋连与蝶儿,他们命中合该有这一劫,我若不纵着他们去自寻死路一回,他们还要轮回无数次不得善终。 若我算的没错的话,他们现在应该已经重回忘川河畔了。 有小蝴蝶在,宋连的魂魄不会散,也不会再入轮回,他们以后该怎样安排,我还没有想好,不过不着急,等我眼尾这枚封印解了,我自会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尽快帮他们安排好未来。” 听我这样说,花藜委屈悲伤的表情僵了一下,愣半晌,才反应过来:“王上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两个没死?” 我颔首,淡淡道:“自然,他们一个是摆渡老人的小孙子引渡使者,一个是三生石化出的灵,怎会那么容易就死了。 当年引渡使者与三生石日久生情,成了一对,奈何引渡使者却因为与三生石在一起玩闹误了引渡一个大魔头的时辰,导致大魔头差些将整个黄泉府和忘川府都给搅了个底朝天。 黄泉府上君追究责任,查出此事是因引渡使与三生石相恋而造成,盛怒之下,要出手灭了引渡使的神魂。 彼时是我爹正好撞见了此事,我爹本就不喜欢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乌烟瘴气,便出面保下了引渡使,但碍于要给外面人一个交代,还是无奈应允了黄泉上君要将她们贬入人间,轮回百世,世世早夭做惩罚的提议。 如今,只是第二十世,有这个罪名在,即便是白旻亲自带他们修仙,他们也很难有机缘功德圆满,倒不如先让他们的神仙元神俱散一回,抵了那渎职失察之罪,再让他们以普通鬼魂的身份修炼,这样,用不了多少年,他们就能大小做个鬼仙了,便不必一个再去做什么引渡使,一个再去守三生石了。” “王上……”花藜不可思议的吸了吸鼻子,讷讷道:“原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早就有所安排了。” 我搓了搓手取暖,情绪低落的呢喃道:“自从师父走后,我就猜到了他们是想让我体会所有亲人都渐渐死去的痛苦感觉……也许,这也是报应吧。 在人间偷得二十几年平静生活,收获了许多快乐,就注定要失去点什么才能得以平衡。身边的人,全都因我而死,这就是自己苟且偷生的代价。” “王上……” 就快到第二十一日,算来,也只差最后一件事没有做了。 —— 第339章 共长生·使美人计 第二十日夜晚,繁星满天,弯月如钩。 我坐在秋千架上,歪头倚在陆清明的肩上,看着夜幕中的星汉灿烂,虚弱的轻笑了一声: “清明哥,记得小时候,有一年的除夕晚,你偷偷来找我,咱们也在后面的大荒地上看过星星,那时候我们都好傻,竟然不知道那片大荒地下都埋了些什么,就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偷吃家里灶上的贡品,边聊天,边躺在地上看星星。 等到后来正月过,我妈才忍不住的告诉我,那片大荒地,原来是块坟摊子,因为时间有点久,所以坟头土包都变成平地了。 虽然那时候已经和荒草地没什么两样了,但村里人还是避讳的很,一直不肯在那里开荒种庄稼。 以往村里人从那路边走,都会觉得脊背发麻,害怕的厉害,我们两个竟然胆大的敢跑过去看星星……哈,知道真相以后,我被吓得一夜都没睡着觉。” 听我讲起以前的事,他也忍不住的笑出了声,轻轻感慨道:“是啊,那时候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胆子出奇的大,不仅敢半夜出去玩,还净惹事,一点也不害怕撞见东西。 那荒地是坟摊的真相,我比你稍稍知道的早些,我爸拿鞭子抽我,和我说破这件事的时候,我也吓得心慌好久,但转念想想都过去十天半个月了,我还好好的,肯定是没什么事。 况且,有些地方去都去了,后来再害怕也是枉然,后悔什么的,都是无用。再说,鬼应该也要过新年,过春节的吧,说不准咱们那天去的时候,鬼都在过节呢,根本没空搭理我们。” 我被逗得笑出了声,凑近他些,手搭在他的胳膊上问道:“现在是不是才发现,鬼真的不过除夕春节,鬼只过七月半。不过鬼魂害怕炮仗,过节的时候大都跑出去躲在庙里避难蹭香火了,所以咱们那天晚上没有撞见鬼魂,也是有这个原因在的。” “那时候若能料到,我现在会这样喜欢你,我就不会跟爸妈搬到省城里住了。不在省城那种水深火热的地方生存,不经历职场中的那些尔虞我诈,我就不会把利益看的这样重,不会把你弄丢了。” 他抬起右手,拍了拍我搭在他胳膊上的那只手的手背,温声徐徐道:“如果当初咱们没有分手,你应该就不会回乡下来,就没机会被白旻帝君给抢走,就不用,再受这么多苦,这么多委屈了。小露,是我不好,被猪油蒙了心。” “没关系的。”我搂住他的胳膊,倚着他的肩,昂头看着漫天的星星道:“这一切,都是命运使然,怨不得任何人…… 我这人啊,打小就运气背,不甚好。就譬如我刚满一万岁的那年,跟着父君去冥界的四府十殿巡视,巡视到判官府的时候,我一时好奇,就跟着刚从判官府出来,押着恶鬼去受罚的阴差们身影,糊里糊涂去了恶犬山。 那恶犬山实在是凶残的很,我在里面受到了犬王的攻击,好在我那时候修为还不错,勉强能从犬王的血盆大口下逃出来。 但是我准备离开恶犬山的时候,在一座山脚下的骷髅堆子里看见了一名满身是血,衣衫凌乱的小哥哥,那小哥哥瞧起来挺好看,挺年轻的,但却受了重伤,脸色苍白,气息羸弱。” 说到此处时,陆清明下意识的突然坐直了身子。 我装作没有察觉的继续说下去:“我瞧他的模样,猜测他肯定也是像我一样,是不小心闯进恶犬山的,才被困在恶犬山里出不去,又遭了恶犬的攻击,所以才会被伤成那样。 那会子他是真的奄奄一息了,我觉得我要是对他置若罔闻,视而不见,他肯定熬不过两天就死了。本着身为冥界公主就要庇佑冥界苍生的原则,我想也没想,就用自己的血,喂养了他。 我那时候还不懂为人疗伤的法术,只记得师父和我说过,我的血里隐藏着冥界最强灵脉的力量,对于普通地仙来说,只要他还没断气,就有起将死而回生的妙用。 结果么,当真是对他这个将死之人很有用。他饮了我的血以后,就好的特别快,没过多久就苏醒了。我瞧他醒了,就想着带他一起离开恶犬山,可是、你一定想不到他有多过分! 他尝到了我的血对他身子恢复有用,就一把将我拽了过去,把我压在了地上,一口咬在了我的脖子上,不停的吸我血,连吸了好久,吸得我头都晕了。 我那时候本有力气将他打趴下的,但终归还是年岁太小,没见过那等场面,害怕的张嘴就拼命大哭了起来,都忘记了能用法术打趴他的事。 后来还是我的哭声把恶犬山的犬王招来了,犬王对他一通吓唬他才赶紧松了口,放开了我,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我那时候就在想,他好歹走的时候带上我啊,他恩将仇报吸了我的血不说,还把我丢在恶犬山自生自灭,我就觉得,很不明白,不明白那人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心思却这么歹毒呢……” 陆清明的身子愈发坐的僵直,面上的表情也很牵强,平静的牵强。 “那,后来呢?你被犬王伤到了吗?” 我摇摇头,唏嘘道:“没有。走运撞见了慕皓哥哥,那犬王是慕皓鬼王哥哥的爱宠,原本慕皓哥哥不在时,犬王也没想过伤害我,顶多就是吓吓我,没朝我动真格。 慕皓哥哥到了以后,犬王就变得十分温顺乖巧。 慕皓哥哥见我失血过多躺在地上很难动弹,就让犬王先将我驮回未阴宫了,然后自个儿亲自去通知我父君,我父君得了消息后很快就来到了我居住的宫殿,赶紧让别人帮我配了药,他再亲手给我包扎上伤口。 反正那一回,性命是无忧,就是被吓得不轻。” “那你现在……恨那个伤害你的男人吗?” 我阖目释怀道:“不啊,那有什么可恨的。 一开始的时候,是挺气恼的,就觉得,明明是我救下了他,没有我,他可能连命都没有了,可他却反过来恩将仇报,把我差点吓破胆。 我有点心里不平衡,很不平衡。 但渐渐长大了,我就明白他那时候的不得已了,毕竟在那种恶劣的生存条件下,他不似我一样,有背景,任何凶残毒物见了我都得动手之前先掂量三分。 他孤军无助,无依无靠,在恶犬山那种地方是真的会死。 他那会子若不抓住我这个一线生机,可能用不了多久,就沦为那些恶犬的腹中食物了,他没什么错,他只是想活着而已,如果一个人想活也有错,那这个世界,就对他太残忍了。 况且,我父君曾教过我,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弱者沦为强者的祭品,是天意注定之事,不努力就会被吃掉,这就是最残酷的现实。 他,只是被现实逼迫,才会选择残忍而已。我不怪他,但是,如果他当初选择多相信我一分钟,选择不那样焦急暴躁,我也还是能带他平安离开恶犬山的。 恶犬山内的结界力量很是强大,他若跟着我一起走,我绝对能带他找到结界出口,与他安然无恙的脱离险境。 可他把我扔了……他自己去闯,也不晓得他后来顺利出结界了没,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再度被恶犬咬伤,也不晓得他现在,是否还活着……” “小露……”他的嗓音压抑低沉,眼底泛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吞了口凉气,隔了一会儿才道:“别人伤害了你,你却选择原谅他,还担心他的安危,小露,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姑娘……” 我抿唇淡淡一笑:“人活着,日子还得过,悲欢还得继续,何不让自己过的轻松些呢。其实很多仇,很多恨,换位思考一下,就能稍稍理解释怀了几分。都是被命运所逼,才选择冷漠无情而已。只是可怜,不可恨。” “小露。”他伸过一只手臂,将我圈进了怀中,紧紧搂住,言语中似有万千情感交错,“我就知道,我的小露,还是值得的……” 值得? 呵…… —— 午夜时分,我终于抽出空在仙山内的温泉里好好泡个澡,仔细清洗一遍身子了。 花藜坐在水岸边上托腮等待我,有点无奈的啧啧两声:“王上你究竟是有多么嫌弃他,被他抱了一下而已,至于这么搓自己身体么?隔着衣服呢,又没挨着肉,大不了回头把衣服给丢了不就是了,你这样自残躯体,我看着都疼。” 我丢下了手中的搓澡巾,浑身脖子以下的地方都浸泡进了盛满月光的温泉水里了,老胳膊有点酸痛劳累了,沉叹了声道: “也不全然是因为他的关系,前段时日流产坐小月子,一整个月里我都没能洗个热水澡,现在好不容易出月子找到水源了,我恨不得在水中泡个三天三夜才好…… 再说,皮肤上与头发上但凡沾了一点点他的味道,我都感觉很是不舒服。不清洗干净,就像身上长了蛆……” “蛆……”花藜呛了下,忍不住的放声哈哈大笑:“王上你这还不是嫌弃他嘛!你都觉得被他碰一下,就全身有蛆了,敢情在你的印象里,陆少君就是一坨屎的存在啊! 那你之前,究竟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同他说情话的?那深情,那真挚,要不是奴婢足够了解王上,奴婢也差点就当真了,还以为你是被帝君伤透了心,真的对陆少君动心了呢!” “爱情这种东西,不就是我骗骗你,你骗骗我么?一个合格的演员,就须得能把喜欢演成不喜欢,不喜欢演成喜欢。须得,把假的演的像真的,甚至比真的还要真。当一场戏,连观众都觉得演员演的假,还有什么资格让自己的对手入戏呢?” 花藜托着腮一个劲的点头:“我觉得王上说的特别对!王上你真的很厉害,能忍住不揍他的冲动,把喜欢他演的入木三分,想来用不了多久,陆少君就要掉进王上的美人计里了。” 我阖目休养生息,浅浅道:“想来今晚的那番话,能让他心底对本王再多出几分信任。毕竟,本王可是他记挂了十几万年的人。” “是啊。”花藜噘嘴道:“不过王上,你说这陆少君是不是有毛病,当初是他咬伤你,把你丢在狗窝里恩将仇报的,一切都是他自个儿做的选择,他最后回去了,时隔多年了,为何又突然满冥界的去找那个救他的小姑娘?这操作,我竟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有没有良心。” “他有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这种人,能干出什么样的毁三观事,我都觉得正常。许是人性未泯,后来觉得后悔了呗。 反正据黑叔他们所搜集的可靠消息说,他后来对我可是愧疚的很呢,找了我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当下还没放弃,就近几百年,还在冥界各族到处盘问有没有小时候掉进过恶犬山的姑娘。 只可惜,他一小小恶灵族少君,能有什么本事查到我这个冥界公主的身上,要不是我今儿主动和他说起,他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道,当初救他的女孩到底是谁。” 不过说起来,当年他咬我的那口,我可是记恨到现在呢! 第340章 共长生·联手设计 而我也从始至终都晓得他是恶灵族少君,所以往年他来未阴宫觐见的时候,我都对他格外没好感,格外想揍他。 大度的圣母,谁爱做谁做!反正按着我这个记仇的性子,我小时候被他吓了一遭咬了一口,这个仇,我得记一辈子,迟早还回去! “奴婢突然发现,王上来人间走了两遭,变得奸猾了。以前的王上,可干不出来用美人计的事情。以前的王上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公主,现在的王上,才像个运筹帷幄的帝王。” 我撩水清洗脖子,苦笑道:“若不是被逼的走投无路,谁愿意成长。谁愿意,独当一面。” “王上,等回去了,就好了,回家了,就不用在外面漂泊无依了。” “回家……” 对啊,外面再好,也比不得家中温暖踏实…… 哪怕是长眠于家中,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 翌日。 如我先前算准的那样,云池与蛇王在后山设好了恶鬼大阵,并利用先前因我眼尾鬼花而枉死的那些滞留于人间,暂时无法入幽冥黄泉的冤死鬼,将我引诱进了后山那片已然大功告成的法阵…… 甫一见到那法阵,倒也着实令我深感意外。 嗯,比我想象中的恶鬼大阵要强上不少,看来蛇王与云池为了杀我,没少废功夫。 忽然想起头一天冥界传来的那个消息,道是白旻近日也在四下捉拿云池,云池想来也是晓得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这段时日以来一直在外躲着不敢见白旻,昨儿上午那会子,云池终于鼓足勇气现身去见了白旻,本意也许是想借昔年的情义勾起白旻的几分怜悯心,诱惑白旻对她旧情复燃,但结果,却是没有如她所愿。 白旻见了她,都未曾给她解释的机会,便怪罪她不该擅作主张,私入凡尘,做下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无论她如何旧事重提,一遍又一遍的强调白旻历劫那十万年,都是她陪在白旻身边,照顾侍奉他。 她甚至向白旻挑明,自被选入天界做太子身畔女官之日,她便对白旻这个天界太子心生好感。白旻历劫的那十万年里,她偷偷跟着白旻一起去了须弥境,在白旻被天劫一次又一次的重伤仙躯时,衣不解带的悉心体贴照顾着他,与他单独相处了那么多年,她早就对白旻日久生情了,所以才见不得白旻回冥界后,对我好。 奈何白旻最终只还了她一句:“本帝对尔,从无男女之情。一直以来,都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旧日美梦终究还是被打碎了,她伤心欲绝的搂着白旻不撒手,哭着问白旻,若她是凉娍帝女,白旻会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对她好,对她温柔。若她假冒凉娍帝女的事情没有被拆穿,他与她长长久久的相处,他会不会对她也生出情意。 她说:如果殿下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怎知殿下不会喜欢上我,对我动情。殿下,你连试一试都不愿意,怎知,他日我不会走进你的心里呢,怎知,我不是那个能陪你天长地久,与你琴瑟和鸣的人呢。殿下,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比冥帝更适合你呢! 但白旻,却是如是回答的: “你对本帝的情,是算计,是谋取,是欺骗,是占有。你这不是心悦本帝,想与本帝天长地久,你只是将本帝当成了私有物品,一件价值不菲的私有物品,唯有占有,方觉心中畅快,方可肆意显摆。 你私欲心太重,为了走到本帝的身边,怀揣着一肚子歪心思。你对本帝,对萦儿所做的每件事,都是带有目的性的。 你说你真心悦爱本帝,但你却从未对本帝付诸过真心。不管是前世的化霖也好,还是今生的云池也罢,你都只想通过本帝,来满足你的私欲。 你在本帝的面前,永远都戴着一张虚伪的面具,为了你那可怕的虚荣心、占有欲,你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因为你,本帝害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因为你,本帝深爱的妻子,痛不欲生。 你说萦儿是踩着他人的尸骸成全自己,而你,又何尝不是把自己的欢喜,建立在别人的妻离子散,悲伤痛苦之上。 你不懂本帝为何只对媂萦一人情深似海,本帝现在就告诉你答案! 本帝尚年幼时,便被父帝送入了冥界,萦儿降生那天,本帝是除了阎君与产婆之外,第一个抱到萦儿的人,萦儿小时候,阎君公务繁忙,阎后身子不好,是本帝亲手将萦儿带大的,本帝亲眼见证了萦儿的成长,她悲喜,都时刻牵动着本帝的心绪,她幼时,便乖巧可爱,粘本帝粘的紧,与本帝,同吃同住,三万岁时,便夜夜趴在本帝的怀中,央着本帝娶她。 她是本帝养大的,她身上的每个特点,都恰好生成了本帝最喜欢的样子,本帝与她,是年少情谊,青梅竹马,单她比你早入本帝之心,早在本帝怀中,早被本帝认定为未来太子妃这一点,你就已经出局了! 本帝与萦儿,都是彼此最了解对方的亲人,她在我面前,从不戴着面具生活,她为本帝付出的所有,远远超过本帝为她付出的那些。本帝可以清楚告诉你,你不可能是凉娍。 如果前世,你才是凉娍公主,纵使本帝手中有大行皇帝的遗旨,肩负大行皇帝的托孤重任,本帝也不会爱上你! 先前的那段时日,本帝对你的态度如何,你应是心知肚明才对。 本帝根本不想靠近你,即便你占了萦儿的身份,本帝,也碰都不想碰你。你以为本帝没怀疑过你么?若非本帝实在想不到凉娍除了你,还会是谁,找不着你并非凉娍的证据,本帝早便将你碎尸万段了! 你利用凉娍的身份,把主意打到了本帝夫人的身上,你觉得,本帝还能容得下你么?你别忘记了,你手里,还沾着本帝儿子的血!” 再后来么,白旻就出手将她打的够呛,只是她这个人聪明的很,懂得扮柔弱,然后趁人不备立马就逃。 就这样,她侥幸从白旻的手中跑了…… 后来我就在想,假如白旻一千年前,就这么立场坚定,脑子清醒,我或许能少吃很多苦头。 看着眼前这个煞气冲天的结界,我猜测,这个结界内应该祭了云池不少神仙血吧。 被白旻昨日那么一气,她现在大抵连吃了我的心都有了…… 平静的走进了灵光笼罩的那片山域,待走到差不多位置的时候……一阵冷风猛地从我背后袭来,尔后一只手用力推了我一把,我一个重心不稳,便撞进了地上画了灵符的阵法阵心内去了—— 我佯作慌张的猛然转身,想要冲出去,却被银色光墙给挡了回来,看着眼前突然落地出现的云池与蛇王,我惊恐万分的怒视着他们:“你们干什么!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云池现在依旧占着乔芊芊的身体不肯离去,只是又换上了做天界女官时的白色芙蓉花广袖仙袍,发髻高盘,发间缀满点点白亮剔透的小珍珠…… 蛇王一袭红衣的临于风中,弯唇邪魅一笑,与云池相视一眼,自信满满的挑眉道:“冥帝陛下,咱们又见面了!” 我恨恨的盯住他们,咬牙切齿的质问:“你们,是一伙的!” 云池讥讽长笑:“哈哈哈,现在才知道,冥帝陛下不觉得已经晚了么?” 我用力拍打着那道光墙撒气,急切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蛇王你的目标不是白旻么,你杀了我,又有什么用!” “杀了你,能让白旻帝君痛失所爱啊。”蛇王那家伙一脸贱样的贼兮兮傲娇道:“况且,本座也想尝尝,冥帝之心的味道。自从上次见了冥帝之心,本座可是朝思夜想,魂牵梦萦的很。本座啊,就指望着陛下的这颗心,来为本座延年益寿,增长修为呢!” “你要我的心增长修为……”我苦笑,看向那白衣墨发,面容如画的女子,“那你呢,你又想要什么?” 云池目露杀意,冷冰冰的眯眯眼睛,回答我:“我想让你死!” 我攥紧双拳,压制住心底的冲动,强行逼着自己平静下来:“你不是芊芊,你到底是谁!我和你无冤无仇……” 听到无冤无仇四个字,她仿佛是受了刺激,怒吼着打断道:“住口!无冤无仇?呵,冥帝陛下真是健忘啊!不过也难怪,你现在只是个凡人,就算是和帝君成了夫妻,睡在了一块,你也只是个小小地仙!你不记得冥界的事情了,自然也不记得我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你我之仇不共戴天!你夺我夫君,夺了本属于我的男人!我恨你,你不死,难消我心头之恨!” “夺你夫君?你说的是白旻?”我觉很可笑,抬手指向蛇王,一字一句,没有感情的说道:“你可知,他与你喜欢的男人,有血海深仇,他的出现,就是为了杀白旻,你既称白旻为夫君,那你又怎好,再与这个贼心不死的蛇王结盟!” 云池却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而理直气壮的同我道:“我与蛇王联手,是为了对付你,至于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他若敢伤帝君,我自然不会放过他!” 呵,真是天真啊,想不到云池这么精明的狐狸,也会有被仇恨蒙蔽双眼,不计后果的那一天。 蛇王那混蛋亦是吊儿郎当的狡诈道:“对啊,紫渊大帝的事情,咱们暂且可以放一放,眼下,咱们可以联手对付你一个嘛。这叫一码归一码。” 去你大爷的一码归一码! 第341章 共长生·重回冥界 “愚蠢。”我没好气的讥讽道:“为了对付我,你宁肯与狼为伍,你便不怕被饿狼反噬么!” “反噬?”云池眸眼泛红的死死盯着我,磨着牙反笑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的心里有多恨你!我对你的恨,足以让我承受得住这世上的所有反噬! 媂萦,左右你今日也死到临头了,那你我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我恨你,是你夺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帝君历劫的那些年里,是我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朝暮照顾。是我啊,陪了他整整十万年,与他同生共死……可为什么,一回冥界,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就要被你抢走了,原本我才是帝君放在心尖上的人,但你一出现,他眼里心里,就只剩下了你! 我不服气,我不服!我哪里比不上你了?我也是神,我也生的标致,貌美如花!我比你更懂温柔体贴,我比你更了解帝君,我比你陪伴帝君的时间更久!但你总是隔三差五的出现在帝君面前,打乱帝君的心神,破坏我们的感情,撵都撵不走! 就因为你是冥界公主,所以所有人都宠着你,纵着你。就因为你身份尊贵,所以就能理所当然,光明正大的横刀夺爱!这不公平!凭什么我耗尽心血,千辛万苦才得到的东西,却被你轻而易举夺了去。我恨你!恨不得你立马就去死,恨不得将你,剥皮抽筋,饮血食肉!” 我夺走了属于她的东西? 忍不住苦笑一声,我反问:“你照顾了他十万年,他就应该爱上你么?他什么时候,属于过你了?从始至终,应该都是你的一厢情愿才对。他要是真的好你这口,又怎会十万年了,还不曾对你动心。 你们两个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要是有可能,早就发生些什么了,他又怎会拖到现在,还不肯碰你?你这些话,只是在自欺欺人,只是在掩盖自己那颗丑陋虚荣自私的贪心而已!” “不是我的一厢情愿!”她激动的猛一拂袖,着急辩驳道:“他对我,也是动过情的!没有你的那些日子里,他帮我处理伤口,还亲手给我做过饭,我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过自己的影子!我生病时,他会体贴入微的守在我床前,喂我喝药,帮我盖上被子!他总不愿意我太操劳,他心疼我!” 仿佛一定要同我争论个输赢,她不死心的冲我咧嘴笑着炫耀:“你忘记了,当年在冥界,他可是为了我,生生一步步,把你逼成了疯子! 就因为我的一句胳膊疼,他就断定是你伤的我,我什么都没说呢,他就已经气势汹汹的前往未阴宫找你算账了。他打了你,还把你打吐血,令你当场昏迷了过去。 他根本不顾你病体未痊愈,就去警告你不许再为难我,我记得,那会子你可是当着冥界百官的面,腿一软,从几千层石阶上滚了下来。 你来找我讨说法的时候,他害怕你再伤害我,根本不给你任何解释的机会,就对你恶言相向,对你放狠话。难道这些,都不足以证明,我曾经也在他的心里住过么?” 她故意上前一步,对上我愈发冰冷的目光,字字坚定道:“况且,十万年那么漫长的时间,你怎么知道,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尽管早早就将自己的心用铜墙铁壁包裹了住,可当她说出这句话时,我的心脏,还是狠狠抽痛了一下。 她没说谎,她刚刚说的,都是实情。 都是我曾亲身经历过的痛楚。 是啊,十万年那么漫长的时间,孤男寡女单独相处……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没有发生过什么…… “但他最后,还是娶了我。”我昂头不卑不亢的说道:“就算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也是枉然。我不会嫉妒,更不会伤心难过,我只会可怜你,可怜你什么都给了,却得不到对方的半分回应,可怜你,付出了这么多,最后却败在了我一个什么都没做过的女子手里。 世上最可笑的事情莫过于,自己拼了性命去追求的人,最后,却落进了那个什么都没做的情敌手里。 是啊,这世道不公,有的人,执着了一辈子都没换来心爱之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有的人,却只需站在那,一动不动,就能得到别人的全部怜爱。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你的可怜之处就在于,求不得,放不下。” 我也主动迈近她,盯着她那张愈发惨白难看的脸,继续说下去:“那你知道吗,在我还没见到白旻的时候,我们就曾在梦中温存了。不,不能说是梦。他总是会趁我昏昏欲睡的时候,悄然出现,温柔的亲吻我。 后来他现身没多久,就和我结为了夫妻,那会子我对他,还没有感觉,但他总说可以试试。 去始空山之前,冥界的那场大婚,实际上是我们的第二场婚礼,在此之前,我就已经和他在一起了,他每天晚上,精神都特别的好,总是喜欢缠着我不放,我们为什么会这么快,就有了孩子,其中缘由,同为女人,你应该都清楚吧! 曾经他对我什么样,我一点儿也不想纠结了,他现在对我好,就行了。他每每夜中温存,都会告诉我,他只爱我一个人。 他对我的贪婪,远远超过了你的想象。 他有多在乎我,你身边的蛇王应该早就亲眼见证过了。你自己应该也认清事实了才对,我流产的那天,他应该挺恨你的吧!不管你是谁,我都不怕你,我可以告诉你,白旻他爱我,就算我现在不想要他了,你也别想拥有他! 你抢不过我的,现在的你,与白旻有着欺妻杀子之仇,白旻只会恶心你,绝不会再爱上你。你这种狠毒的女人,有些东西,我就算是毁了,也不会便宜你!” 十分硬气的一番话成功将云池气得脸都紫了,忍耐不住的一怒之下便双手运起法力,立时开启了整个恶鬼大阵。美人面目扭曲的冲我激动大吼道:“贱人,去死吧!” 转头又与蛇王嘱咐:“还愣着干什么!你不想吃她的心了?!” 待在一边看戏的蛇王闻言总算是打起了精神,抬手亦是召出灵力帮衬,“原来女人同女人吵架,是这么有趣,呵,怪不得你愿意不计代价的与本座结盟,这个女人,嘴巴是毒了些。” 地面的阵法封印被催动,阵阵寒风过耳,吹的我一头长发凌乱。 她们此举,正合吾意。 我弯了弯唇,接着嘲讽:“你杀了我,只会让白旻更加恨你,你放心,我死,你也别想好过。总有一日白旻会为我报仇的,届时,他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她一双本是漆黑的眸子,现下更是灼红了,被我激怒后发狠的加大手中灵力,急促的催动阵法杀死我,狠声大叫道:“就算来日他真的要杀死我,我也要先弄死你!今天我就让你好好尝尝,被恶鬼啃噬入腹,生吞活剥的滋味! 哈哈哈,顺便告诉你,这些恶鬼,都是因你而死的那些冤死鬼炼化而成的,他们原本就对你心中有恨,现在你落进他们手里了,就等着他们好好伺候你吧!媂萦,此生不杀你,我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我嗤笑一声,见到那些恶鬼化成的黑雾已经开始向我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了,便阖目淡淡道:“那这次,注定要让你失望了。” 恶鬼大阵开启,成千上万的黑气向我的身躯穿刺而来—— 法阵外的女人还在嚣张大笑,不停的催动法阵内的戾气,法阵内的我一瞬间被无数只厉鬼穿透凡身肉体,仅支撑了两分钟,便受不了的捂着心口膝上一软,跪了下来,张嘴吐了口鲜血。 很好,按着这个速度,大抵可以速战速决。 耳畔西风烈烈,吹的我脑袋嗡嗡作响,我本想跪在地上暂且缓口气的,可强悍的灵力却是将我整个人都裹飞了起来,悬在了半空,不许我动弹。 随后便是无数团黑气穿透我的身体,折断我的筋骨,啃噬我的血肉…… 假若我此时还是沈白露的话,大抵早就疼的受不了,张口大叫起来了。 可我媂萦,现在是冥帝,我所受过的天劫,可比这小小的恶鬼大阵还厉害千万分。 这点小伤小痛,根本不值得我张一张嘴! 今日只消撑到死在这里,便是成功了! “小露——” 我突然听见了陆清明的声音。 可强行破开大阵冲进来的,却是白旻。 “小白!” 麻烦! 只好在云池那个女人对我恨之入骨,还算有点本事,赶在白旻靠近我之前,又强行用上一身修为,化作一柄银剑,猛地穿透了我的灵魂…… “小白——” 落进男人怀中时,我已彻底绝了生机,大口大口的鲜血顺着嘴角,顺着耳根,染透了他的墨衣。 睁开朦胧的视线,隐约见到,他抱着我,攥住我的一只手,眼角带泪。 是自责,是后悔,亦是极度的恐惧。 神识已经开始涣散了,任他在我耳畔如何撕心裂肺的唤我名字,我都已经渐渐听不见了…… 弥留之际,只感到,他身子颤抖的厉害。 他的眼泪,也流的厉害,都把我袖口给哭湿了。 这个笨蛋,原来,他也会哭,也会哭的这样厉害…… 下意识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主动抓住他的手。 张嘴,轻轻道:“别、别怕……” 现在还死不了。 —— 我终究还是辜负了师父的一片好心,利用云池她们的恶鬼大阵,将自己眼尾的彼岸花封印给破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是在冥界的万华宫,我曾经的寝宫…… 头有些晕痛,身子骨也有些僵硬。 强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我扶额方得片刻清宁,红帐外的墨衣侍女们便察觉到了我的苏醒,上前来撩开艳红帘幔,恭敬的低着头伸手侍奉我起身:“陛下,奴婢等,恭迎陛下回宫,侍奉陛下起身。” 到底还是回来了,人间这一遭,走的真让人身心疲惫啊。 我从容将手递给了侍女,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出了珠光昏暗的内室。 早在外候命的丫头们见我要出去,赶紧利落的摘去莲花烛台上那罩着夜明珠璀璨光辉的金丝灯罩。 寝殿内的光线瞬息明亮了不少,珠影如春日阳光,映衬的整个神殿都恍若白日。 “花藜呢?”我坐回梳妆台前,低声淡淡问。 侍奉我多年的大宫女铃铛取来桃木梳为我梳头盘髻:“回陛下,花藜大人去冥殿了。” 我不明白的好奇问道:“她去冥殿做什么?” 大宫女细心的挽起我的一缕发,簪上明媚娇艳的火红彼岸花发梳,柔声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陛下昏迷的这三日,恶灵族将陛下在人间魂飞魄散的消息散布了整个冥界,各位神官上君得知这个消息后都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皆是前赴后继的来未阴宫向两位无常大人求证。 陛下还在昏迷着,两位无常大人也不敢私自泄露陛下的消息状况,便缄口不言,随他们瞎猜测去了。但也因此,冥界这三日乱的像是一锅粥,上至十殿上君,下至普通小鬼,俱是因冥帝的死,而人心惶惶,喧闹的不可开交。 昨日诸位大人要闹着给未阴宫披丧,今日一早,又闹着冥界不可一日无主,须得重新择选冥帝,将冥帝之死,上奏九重天。紫渊大帝原本是为了阻止他们再这样闹下去才现身冥殿主持大局,可有些人,却趁机污蔑紫渊大帝是蓄意谋害陛下,想借机篡位。” 金色凤冠戴在头顶,她又对镜给我簪上了一对短些的金步摇,为难的说下去:“恶灵族上君更是指认紫渊大帝就是谋害陛下的真正凶手,现在正闹着要三堂会审,给紫渊大帝定罪呢。 两位无常大人现在就快要顶不住了,所以才派奴婢们在这等着陛下苏醒,请陛下醒来后,立马前去冥殿稳住局势。 两刻钟前,花藜大人听说冥殿内的那些人在拿紫渊大帝害的陛下失去小皇子说事,为了给紫渊大帝拖着时间,就先去帮忙作证了。” 简单的发髻不消片刻就挽好了,她提起眉笔,帮我轻画两边细眉:“陛下,您等会,要不要去看看?” 第342章 共长生·稳定人心 我望着镜子里那张万年不改的年轻容颜,拿出口脂给自己抹上,冷漠道:“本王才死,那些人就着急给本王披丧,还要重新择选冥帝。 即便重新择选冥帝,也该由紫渊大帝继位才是,如今紫渊大帝又被他们论了罪。铃铛,你说,他们到底想让谁继位?” 铃铛帮我添好妆,扶我起来,招手唤来侍女给我穿上朝服,细心温柔道:“陛下没有后嗣,紫渊大帝又被夺了继位的资格,沉钰上君虽与冥王殿下沾了个亲戚关系,但却是远亲。 之前深受阎君陛下器重的那些上君们,又一个个没有称帝的心思,放眼整个冥界,无人有资格继承冥帝,最后的结果,要么天界指派个新人来执掌冥界,要么,就按着规矩,各族上君比试,赢了的,称王。 我们冥界千万年以来都不太听天界调遣,天界指人来,恐是难以服众。天界自己也清楚冥界的状况,所以最终,或许只能是冥界再乱一回,群雄而起,共争帝位。那些狼子野心的族落,人人都有资格。” “就那些混账东西,真让他们当冥帝了,他们不得把整个冥界给搞没了!他们以为自己造造反,起个兵,打一架就能定个输赢,坐上冥帝这个位置么? 殊不知似天界妖界冥界这三大界,在本界之主将要陨落的时候,上苍就已经挑选好了新的帝王,这个新的帝王,说不准就是最出乎他们意料的人。 就像本王,当年谁能想到,最终竟是本王这个三公主做了冥帝。本王还记得他们说,冥界之主,轮,也轮不到本王头上,可现在呢,不还是得乖乖对本王俯首称臣。” 亲自动手理了理她们披在我身上的衣袍,我讥讽道:“就算本王死了,这冥界之君的位置,他们也休想碰到!” “奴婢知道,紫渊大帝才是陛下钦定的冥帝继承人,只是紫渊大帝他现在,也深陷囹圄,恶灵族的人煽动其他族落的上君,都闹着要囚禁紫渊大帝,将紫渊大帝遣送回天界呢。” “白旻一走,冥界可就没几个能降得住他们的人了,真是一手好算盘打的啪啪响。” 穿好朝服,梳妆整理好自己后,我甩了甩衣袖,叹息道:“走吧,咱们也去冥殿,看看前头的戏演到何处了。” “是。” —— 甫一来到冥殿外,便见到灯火通明的庄严神殿内,里面的冥界阴官们都一改往日恭敬温顺形象,摆着一副要吃人的架势,对着正殿中央立着的墨衣帝君笔诛口伐,言语之激烈恶毒,真让人大开眼界。 “陛……” 我抬手打断了镇守在冥殿外的两名神将行礼,在他们的惊诧目光下,安静听着里面的热闹。 “陛下临走前,将冥界交给紫渊大帝代掌,代掌,不是让位! 紫渊大帝你明明早就在凡间遇见了陛下的转世,为何不助陛下早日归还冥界!紫渊大帝你先是对外声称自己娶了凡人为妻,再害的陛下失去孩子,万念俱灭,又纵容贴身女官设阵法,强行打散了在凡间历劫的陛下三魂七魄,令其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这桩桩件件联想起来,分明就是个阴谋啊!你骗娶我冥界冥帝,利用她的感情伤害她的身心,那云池神女可是你的贴身女官,她敢对冥帝下手,难保不是你的主意!杀人诛心啊,就凭这些,难道诸位觉得,不该定紫渊大帝的罪吗!” “四位判官大人,下官等清楚四位是不敢定紫渊大帝的罪,可事已至此,人证物证俱在,难道我们冥界真的要纵容杀害冥帝的凶手高居朝堂,逍遥法外么!” “本君也以为,谋害冥帝,实属大罪,应当先革职查办,打入地牢!” “紫渊大帝其心可诛!两位无常使迟迟不肯动手,究竟是何原因!” “无常使近年来常伴紫渊大帝身畔,难保不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混账东西,你们竟敢质疑到两位无常使大人头上了。” “冥界无主,应当先立冥帝,再斩奸逆!” “你们谁敢上来动帝君!我可是冥帝身边的女官,我家冥帝有令,除了她,谁都不许乱碰帝君!” “呦,花藜妹妹,你就别拿根鸡毛当令箭了,冥帝已经归于混沌了,她下的令,早就不算令了!” “长垣君,不可乱言!” 这冥界,还真是热闹啊。 看来现在来冥殿,时辰刚刚好。 我递给两边守门神将一个眼神,神将们立马会意,退后几步,沉默不言。 拂了拂广袖,我抬步迈进了冥殿。 里面的大人们只顾着唇枪舌战,倒是许久,都没有留意到我的出现。 半晌,才有黑白无常与四大判官,前排退立两侧的上君们及后排的小阴官们瞧见了我进门…… “冥、冥、冥……”后排的阴官们瞪大眼睛,吓得半晌都没挤出一句话。 前头的长垣君还在慷慨陈词:“本君说错了吗?当初冥帝陛下有心偏袒紫渊大帝,这可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事情,他一个小小的罪神之子,有什么资格代掌冥界,还不是仗着冥帝的宠爱! 老子以前早就看他不爽了,装装装,装什么装呢,他以为他是谁啊。现在他害死了冥帝,没有人再给他做靠山了,他有罪,就必须得罚!” 我刻意放轻步子,朝着他的背后走过去。 “陛、陛、陛陛下……” 有阴官哐当一声把手里笏板都给吓砸了。 满殿阴官一时间有一半都被吓白了脸。 那长垣君还在不知死活的嚣张道:“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花藜妹妹你这话说的,岂不是在拿前朝的剑,斩当朝的官? 哎呀,再说,冥帝陛下若早知自己来日会死在紫渊大帝的手里,恐怕都恨不得让我们一人一口口水,将他给淹死呢!” 花藜气鼓鼓的扭头要和他吵架,目光一不小心撞上了我的身影,闷声呛咳出声,赶紧闭嘴,乖乖往后退。“王上……” 长垣君厚着脸皮幸灾乐祸:“你叫王上也没用了,你家王上现在已经驾鹤西……” “咳咳咳咳!”立在他身畔的某上君听不下去的咳嗽了几声,想要打断他。 “哎呦你扯老子做什么!老子说的是实话!你别扯了好不好,再扯……” 蓦然扭头,陡的发现了我站在他身后,给他吓得当场就腿一软,跪了。 “我去!冥帝!”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也终于被他这一惊呼,给全部引聚了过来…… “冥帝陛下!” “小白……” 我故意无视那人回眸的炙热目光,对他的颤抖嗓音置若罔闻。 一扬广袖,挺胸抬头的缓缓朝正殿上的主位走了过去。 潇洒抬手搭在了左右扶手上,我端坐在帝王玉椅上,放眼看向那满殿黑压压的阴官神臣们,弯唇嘲讽道:“千年不见,众卿安好?卿等,精神不错啊!” “冥帝……怎么会……”殿内的阴官们面面相觑,而恶灵族上君的那张老脸,却是比纸还白。 下头的谛听上君见状,却有意轻咳一声,率先揖手向我行礼:“恭喜陛下历劫归来,陛下万福,寿与天齐。” 而诸阴官们亦是赶紧跟上,纷纷端正身姿下跪,捏着笏板,齐声高呼:“恭喜陛下历劫归来,臣等,拜见陛下。” 殿中央的墨衣帝君眸光深深的凝望着我,众人皆是跪下后,唯他一人,还愣愣的站在大殿内,痴痴不动。 末了还是花藜强扯着他的袖角,才将他拉跪了下去。 感受到那双灼热目光收回后,我才垂眼细瞧他。 他低着头,看不见脸色如何,倒是能察觉到,他又清瘦了。 这才多久没见,就将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怪不得旁的神仙都说,天帝一脉,最是痴情。 深呼了一口气,我开口与诸人算账:“本王历劫归来还能看见这么一场好戏,诸卿真是费心了。”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玉扶手,我淡淡询问:“是何人谎报军情,说本王,已经魂飞魄散了来着?” 下头的百官们一时噤若寒蝉,一声都不敢吭。 少时,恶灵族上君站了出来,老态羸弱,自责愧疚的演戏:“启禀陛下,是臣……不过,臣也是听不孝子清明所言,不孝子清明在阳界,与陛下关系非常,那日以为陛下已死,已经将自己锁在寝殿三日不吃不喝了……臣信以为真,况且,臣等询问紫渊大帝的时候,紫渊大帝也并未否认。臣有罪,还请陛下赐罪!” 陆清明这个老子真不愧是老狐狸,胜就胜在,他比陆清明沉得住气,更懂得以退为进。 也难怪连我父君当年,都拿他无计可施。 不过,他特意强调了陆清明在阳界与我关系非常,这是有心要搞一波舆论啊! 我挑眉,威仪沉稳道:“陆上君也是关心儿子,关心本王,这才未知全貌,误以为本王已死。不知者无罪,本王不怪。” 听我这般说,殿内众人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更是阴阳难辨了,连白旻,投向我的目光里,都藏满了愕然。 “多谢陛下!”老狐狸喜出望外,感恩戴德的朝我磕了个头。 我放松了身姿,倚在玉座上,不疾不徐的同人继续掰扯:“这几日趁机作乱的几位上君,是让本王点名,还是自己坦白,主动滚出去?” 话音落,殿内又是一阵死寂。 搅事的那几族上君现在就差点把脑门子贴在地上了。 “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的蠢货!”我怒骂一句,厉声下令道:“来人,把那些头最底的混账都被本王扔出去!” 守在殿内的阴差们得令立马准确无误的把人从云海里拎了出来,强行拖了出去—— “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臣错了,臣真的错了!” “陛下,臣冤枉啊,都是他们怂恿臣这样做的啊!” “陛下,臣是被设计的,臣不想与他们结盟,臣是被逼的啊!” “陛下——” 哀嚎声吼得我头都大了。 我扶住脑门子,阖目接着清算下去:“长垣君,滚回你的府邸闭门思过一千年。无本王之令,胆敢迈出府邸一步,本王打断你的狗腿!” 长垣那厢脸色黢黑黢黑的,听我只是罚他禁足闭门思过,激动的赶紧爬起身领命逃之夭夭:“是!臣、臣遵旨,臣这就回去闭门思过,臣这就回去!” 人是跌跌撞撞的连跑带滚消失了。 我抬袖慵懒道:“本王听说,尔等着急立新冥帝,还着急,要问紫渊大帝的罪。” 殿内的阴官静默了一阵,少时,有不怕死的阴官直起身子回话:“陛下恕罪,臣等也是惊闻噩耗,乱了方寸,又觉得冥界不可一日无主,当务之急只有赶紧册立新君,才能稳得住冥界局面…… 臣等全然是为了冥界着想,才提出了这种大逆不道的建议,臣等一心忠于冥界,对陛下,对冥界绝无二心啊! 至于陛下所说问罪紫渊大帝之事,臣等也是不甘陛下受此委屈,死的不明不白,为陛下鸣不平啊。紫渊大帝若真害死了我们冥界之主,勿说是问罪了,便是问斩,也不为过啊!” 续有人接了上来:“是啊陛下,臣等即便提出这等要求,也是按着冥律办事。陛下身陨,臣等追查捉拿真凶,臣不觉得,臣等有罪!” “陛下,紫渊大帝筑成此等大错,放任手下杀害陛下,陛下,这次切不可再轻饶了!” “还请陛下,定紫渊大帝之罪!” “请陛下,定紫渊大帝之罪——” 大半个朝堂的阴官都提出要定白旻之罪,看来本王不在这些年,白旻明里暗里,是得罪了不少人啊。 有拱火的,自然也有求情的。 向来温和儒雅的沉钰上君则携自己的好友着急给白旻求情:“陛下,云池神女一事,本君认为与白旻帝君无关,她虽是白旻帝君的贴身侍女,但早几千年就被白旻给贬出幽都流放了。 白旻与你,可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好兄妹,他是阎君义子,亦是你唯一的亲人,他再糊涂,也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 而诸位大人所说的,帝君在凡间欺负伤害陛下,本君则以为,此乃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私事,不存在什么骗婚设计,这档子事,是否追究,全由陛下一人做主便是。” “老臣亦是如此认为,紫渊大帝在陛下入凡历劫的这些年里,为了冥界,兢兢业业,全心全力,他若真有取而代之的心思,就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了。” “臣附议,臣敢用项上人头担保,紫渊大帝绝对不会与天界的云池神女为伍,谋害陛下。陛下,夫妻没有隔夜仇,你万万不能置一时之气,冤了紫渊大帝啊!” “臣等附议!” 我最讨厌听他们嘀嘀咕咕大道理说个没完没了,不过,沉钰等人这番话,倒是给了我一个合适的台阶下。 “好了!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本王也明白你们的一片苦心。但,本王现在既然没死,紫渊大帝便自然,没有什么弑君的大罪了。不过,弑君罪可免,紫渊大帝在人间耽搁本王历劫之罪,却是难逃!” 我撑着玉扶手站起身,缓步下了九层玉阶,避开了白旻,选择从另一边的长道上离开:“传令下去,白旻帝君即日起,保留帝君尊号,夺去上朝议政之权,非诏不得入未阴宫。 另,当初白旻帝君十里红妆聘的,乃是凡人沈白露,本王是冥帝,是媂萦,与他,并无任何关系。 日后若再让本王听见有哪位大人嘴上漏风,口不择言了,本王不怕麻烦,定会亲手,绞了他的舌头!” “臣等谨遵陛下圣令——” —— 第343章 共长生·从未变心 万华殿。 黑白无常将近些年来冥界所经历的事情记载卷宗全都搬上了我的书桌。 择出其中一卷,呈给了我:“这是当初云池神女入凡的案情经过,我等不负你望,还是彻头彻尾的查出来了。 那时云池神女偷偷溜回紫渊府的时候,正巧无意从侍奉在紫渊大帝身畔的神官口中得知了紫渊大帝去凡间历劫之事,为了与紫渊大帝再续前缘,她煞费苦心的从知情人口中套出紫渊大帝的具体落身之处,随即,自己也跟了过去。 因为不想让上头发现,她根本未曾由轮回殿转生入凡,而是选择敛去回忆与毕生修为,直接入凡,托生相府已死三小姐的体内,这才导致在王上生活的那个年代,紫渊大帝与云池神女分明比王上入世的晚,却在年岁上长了王上许多。 云池神女当初入凡,纯粹是为了追随紫渊大帝。但,王上早前又让我等去查陆少君的入凡原因,这个事,便只能说是巧合了。 几十年前,陆少君到了历天劫升品阶的时辰了,陆少君嫌弃挨雷劈修为增长的慢,遂同沉钰上君讨了恩典,由轮回殿转生投胎人间,经历二十多年的人间磨难,由此来助自己突破上仙之品。 陆少君入凡的时候也算是手续齐全,轮回册上也如实记载了,所以我等认为,就入凡碰巧与王上相遇一事,里面并不曾掺杂了什么阴谋诡计,或许,真的是天意使然,真的是王上命中合该生出这一段孽缘。” 我扶额慵懒的展开了手中卷宗,粗略扫视一遍,淡淡道:“没有掺杂阴谋诡计还能相见,那还真是缘分不浅啊!的确是本王的孽缘,也是冥界的孽缘。对了,恶灵族近来可有什么新动向?” 黑叔稳重道:“新动向倒是有一些,恶灵族上君借着巡视混沌渊之名,频频进出混沌渊。看起来,是已经开始对混沌之心打主意了。 当下混沌渊本就不太平,他们恶灵族若借着镇守混沌渊的名义,暗中掌控混沌渊,用混沌渊来威胁冥界,那可就真的后果不堪设想。” 我拖住下巴不急不躁:“所以暂时,还不能惹毛了他们。” 白无常有些忧心:“大侄女你是当真打算,先动手收拾了他们,再去修补混沌镜?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我和老黑实在不放心……混沌渊那边,假若能倾尽阖族之力,我们还是能再撑几年的……” “对于我们神仙而言,早几年晚几年,与凡人的早几分钟,晚几分钟,又有何区别。该来的迟早都会来,本王可不想为了自己的一晌贪欢,就害得整个冥界面临动荡,遭遇危机。 爹爹在世的时候,常同我说,为君者,必要时候,当舍小爱,而护众生。既然受下了万民供奉,就要担当起庇佑万民的重任。 君王高居云端之上,享清风明月,就得在风雨来临之时,第一个化伞,为子民们承受住风吹雨打。 我这个冥帝虽当的不久,但我自幼就生在未阴宫,是冥界人人顶礼膜拜的三公主,吃穿用度,都是整个三界最好的,子民们用民脂民膏供奉我,我总得还以些许回报…… 再说,冥界是冥王、是父亲,乃至我大哥二哥穷尽一生的心血,身为女儿,我理当为他守住这一方太平。” “大侄女……”白无常伤感叹息,低头委屈呢喃:“为什么,偏偏要你一家都折在这里……一个都不放过呢!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 我却不以为然的释怀道:“老天爷才没有不公呢,这不,老天爷连自己的亲儿子都给本王送来了,已然算是对本王,格外偏爱了。” “但这个亲儿子,也让王上吃了不少苦头。” “凡人一生短短几十年,尚有许多难平之事呢,更何况是与天同寿的上神。能与他走到这一步,我已余生无憾了。只是可怜了我那个没保住的孩子,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我与他留不下任何结果。” 见我惆怅伤心,黑无常捏着拳头愤愤道:“若不是王上大限将到……本座真的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了!这个小混蛋,一点也不像他爹!” 我心酸的笑了笑,“是啊,大限将到,前尘往事,不好的,也不想再记仇了。就这样与他平平静静的过下去,直到死,也挺好。” 白无常噘嘴纠结道:“也许,当年那些事,都只是场误会呢。我一开始就觉得,那小子这么喜欢你,怎么可能出门一趟再回来就变心了…… 前一阵子我闲的没事,就和他身边的湳竹神官在一起喝着小酒聊天,据湳竹神官说么,当年他侍奉在紫渊大帝身畔的时候,紫渊大帝虽然在不少方面恩眷云池神女,但与云池神女相处,还是十分有分寸,有距离的。 好几次云池神女想贴上去,都被紫渊大帝给刻意避开了。王上登基以后,紫渊大帝突然将云池神女贬黜流放,也是因为紫渊大帝发现云池神女隐瞒王上常去紫渊府看他一事,才盛怒之下把云池神女丢离了身畔。 只是那时候他才发现真相,早已迟了,云池被流放的第五日,王上便下凡历劫了,紫渊大帝后来之所以满三界的疯找你,也是因为后悔内疚……道歉的话都没机会说,王上就消失了,换做是谁,都着急。” 我看完卷宗,又将之合上,听着白无常的描述,勾起唇角,心情好了些:“怪不得他上辈子总和我说,他是来还债的,他的出现,就是为了对我好,照顾我一生一世的。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做过的事情,已成定局,再难更难。” 黑无常倒是很赞同我的话:“往人心口扎刀,还指望心伤能愈合么?有些伤痛,只能弥补淡化,却不能连根拔起痊愈。因果轮回,他千年前种下的因,此时,也该尝一尝果了。” 想了想,又与我道:“混沌镜的事情,他近来也在查,下手的速度倒是挺快。这小子生来便心思缜密,我担心,用不了多久,他即便不亲手查出来真相,也能猜到几分……” “那就……”我顿了顿,下定决心道:“再将事情做的绝一些。” “做绝?” 我嗯了声,“总之,本王与陆清明这场博弈,他,连旁观者都不能做。” 大抵是听出了我的意思,黑白无常沉默了少时,拱手顺从:“是。” —— 入夜,暮鼓敲响。 花藜帮我换上了一件轻薄的长睡裙,按着我的吩咐罩住了殿内泰半夜明珠的光华,端来一壶上好的梨花酿,不放心的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夜风很凉,佳酿入腹,浑身俱是被激起了冷意。 酒过三巡,昏昏沉沉之际,我撑着疲乏无力的身躯,起身,扭头要往内殿的大床处去…… 蓦然腿软,身子前倾,却跌入一个染满淡淡莲香的怀抱。 “四妹。”他的嗓音,有点干巴巴的。 其实自扑进他怀中的那一瞬,我就晓得是他来了。 呵,他果然不是很听话,让他回去闭门思过,他才不会老老实实的待在家中呢,就冥界那些守门的小阴兵,能拦得住他紫渊大帝才怪…… 黑叔的担忧,不无道理,这一身杀伤力极强的真神力量,是得想法子,控制一下了。 不过,既然他来了,我也着实想念他了,今晚就放纵他一回,也无妨。 “三哥。”我突然伸手锁住了他的腰,昂头装作醉眼迷离的同他纠缠:“你怎么来了……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很想你。” 大约是没想到我会醉成这样,醉的都忘记了恨他。 他脊背陡然一僵,呼吸沉重了好多,默了良久,方敢再次如视珍宝的将我拥进怀中,用尽全力的紧紧搂住,声音酸涩夹杂着低颤,哽咽道:“我也想你……四妹,我都记起来了,回冥界以后,我去混沌渊,化出了混沌镜,将你我的所有过往,都给记起来了……四妹,我不曾变过心,我深爱之人,一直都是你,千年之前是,千年之后,亦是。” 我靠在他的怀里,勾了勾唇角,撒娇耍无赖道:“三哥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三哥,要抱抱。” “四妹……”他深情揉捏着我的肩膀,长呼一口气,心疼怜爱道:“你喝醉了。傻姑娘,现在怕是也只有在你喝醉的情况下,你才肯这样粘着我,无所顾虑的说想我吧。都是三哥的错,让你受了这样多的苦。你恨我吧,恨我,我心中也好受些。” “才不要恨你呢。”我突然踮起脚,贪婪的往他唇上啄了下,软语如丝的低低引诱他:“我想睡觉,三哥,我想让你陪……” “四妹。”他痴痴凝望着我的这张脸,眼中情绪复杂。 这个大笨蛋,我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他竟然能无动于衷?! 我知道他还在为之前的事情感到愧疚,便无奈的只好自己主动些,腾出一只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急切的向他投怀送抱,鼻音凝重的柔媚道:“三哥,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有个小宝宝……”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要是还能坐怀不乱,我就真要将他扔出去了! 然而这次他没再让我失望,倏地脸红,呼吸也急促了。 怔怔的与我四目相对几秒钟后,总归还是按奈不住的猛地将我打横抱起,带我进内殿,入红帐。 层层帘幔垂落在地,纱外有红烛摇晃,勾的一室春光暖洋。 他把我小心翼翼的放在大床上,陪着我一起在红帐深处沉下身来,大手托着我的脑袋,扶我正在软枕之上…… 薄唇吻上了我的耳根,他沙哑着嗓音,在我耳畔伤怀道:“三哥也想和你有个孩子,做梦都想。” 我情动轻吟,搂住他的脖子:“三哥,我喜欢你……” 他终于满足的轻笑一声,眼底虽有一瞬欣喜,但面上愁色,却还是丝毫未散。 手上动作急躁的解开了我身上披着的轻薄睡裙,指尖的温暖,一寸寸的染上心口肌肤。 “四妹,我也心悦于你,很爱,很爱。” 我脸颊灼热的贴近他一些,嘟嘴装糊涂:“那为什么,你回来了,都不来见我……” 他贪心的狠狠吻了下我的唇,轻喘着回答:“我何时不见你了?” 我晕沉沉的抱紧他:“就是你刚从外面历劫回来的时候,我去见你,你次次都让云池将我挡在门外……你以前,从来不会不见我的。” 他柔情万分的啃噬着我脖颈,“那时,我在外面受了很重的伤,全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我怕你见到会哭鼻子,所以就对外声称闭关修炼了,不仅是你,其他所有人,我都没见。” 我愣了一下:“你那时候受伤了?” 他嗯了声:“三哥可是天帝之子,那劫,是立储之劫。是上苍考验新储君是否能顺利胜任八荒正主的劫,自然非同小可,十万年的折磨,若不是心中一直有个念头,想撑到活着回来看见你的那一日,三哥早就死在了须弥境。 原本是不想那么快就回冥界的,但天劫一过,三哥便想你,想的厉害。三哥若不喜欢你,当初天劫一过便可重回天界,又怎会再回冥界做什么紫渊大帝。天界太子的名号,可比紫渊大帝响亮。” 听着他温存时道破的真相,我不由红了眼眶,憋屈的说道:“我不知道,我根本不晓得你受伤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坏三哥,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笑的疲倦,又温柔:“三哥晓得,是云池把你挡在了门外,给了你不少委屈受。三哥后来都知道了,只是三哥知道的太迟了,没撵上你离去的步伐,又让这个心结,伴了你千年之久。” 我一时心中五味陈杂:“那当初那句,少时言语,都是戏言,做不得真,是你说的么。” 他抚了抚我的脑袋,似想将一世柔情,都给予我:“不是,我怎舍得。” 我缩了缩脑袋:“那我给你写的信,你也没看见么?” 第344章 共长生·倾力相护 他抬起下颌,往我潮湿的眼睛上亲了下:“没有,被云池烧了,都成灰烬了。不过前几日,我用回溯术修复回了几封……才知道,那时候四妹想三哥,想的这样厉害……三哥,亦如是。” 我也亲密的往他耳朵上咬了下:“回溯术可是特别伤元神修为的法术,别的神仙都用来寻找对自己最最重要,缺少不得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可你怎么能用回溯术去修复几封无关紧要的书信呢?” 我心疼他了,很心疼他。 他悄然无声间已将我的衣物给褪了去,巫山云雨时,他捧着我的脸,吻着我的鼻尖,情意浓浓道:“四妹就是对我最重要的人,那些书信并非无关紧要,那是四妹对我的笔笔深情。我得清楚,我到底欠了四妹多少情债,这样以后,才能逐一弥补,加倍而还。” “三哥……” “四妹,相信三哥,三哥的这颗心,从始至终都属于你。” 我猛地攥紧他的一只手,心跳加速:“三哥……我信你。” “娶你,是我一生所愿。四妹,你一定不知道,你我在阳界成婚的那套帝后礼服,是我刚回冥界时,便绘了图样,命人去做的,本想给你一个惊喜,但岂料后来,世事无常,你我的心,越来越远。我伤了你一次又一次,你开始见我就躲,开始天天以泪洗面…… 流放了云池后,我将喜服整理好,准备带着它去找你,但当我来到未阴宫,来到万华殿时,你已经不在冥界了。你我之间,还是有缘分的,那喜服,兜兜转转,还是穿到了你身上。” 喜服……阳界成婚的大婚礼服…… 怪不得,那套大婚礼服我穿着那般合体,就像量身定制的一样。 原来是他早在千百年前,就准备好的。 早已破裂残缺的几瓣心,终于再度感受到了温暖。 “三哥……”我柔情相唤。 他抱着我爱不释手,欲罢不能,染满欲望的嗓音轻浅勾人:“小白,萦儿,我们还会有孩子的……还会有的。给本帝,生个孩子吧,男女,都好。” 我心下一酸,低头咬唇,被他的温软言语迷昏了脑袋,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嗯。” 又是一夜春风好,几度风雨不成眠。 我终归,还是舍不下他…… —— 次日他醒来的时候,我是有所察觉的,但为了避免没了酒醉的由头,再对他好,让他晓得我不怨他了,会破坏我起初的计划,让先前我曾狠心做下的那些事功亏一篑,是以,我选择装熟睡躲避面对他…… 而他,约莫也害怕昨日的种种都是昙花一现,恐我酒醒之后见了他,会继续恨他怨他,故也蹑手蹑脚,不敢扰醒我,只体贴的为我遮好薄被,随即便起身,穿好衣裳趁着外面丫头没掐着点进来侍奉我之前,悄然离开了万华殿。 他走后,我实在是身子酸痛的厉害,就又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个时辰。 这一觉睡过头,再醒来,却是让花藜铃铛她们撞破好事,撞个正着…… 瞧见我清醒后,花藜这才撩开红纱幔,特意撇开了身后那群不谙世事的小丫鬟,只带着铃铛近身来侍奉我。 帮我收拾好床上的残局后,又给我穿上了一件雪白色的广袖长裙,披上了一袭朱红色的外衣。 纵然是亲近之人,可被她们抓到这一幕,我还是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再后来的清洗妆扮,都一如往常进行的十分顺利。 熟悉完毕后,花藜遣散了众人,这才拉着铃铛凑过来八卦,一脸贼兮兮地傻笑,激动道:“王上王上,昨夜是不是紫渊大帝来了,你们……精神不错嘛!” 我红着脸呛了一下:“啊?” 花藜过分的挥舞手中花帕子:“哎呦王上你就别瞒了,我和铃铛昨晚,都听见了……嘿嘿嘿,闹了足足两个时辰,紫渊大帝的身体真好,一早离开的时候,还健步如飞的……” “你闭嘴吧你!”我拿了块糕点塞进她的嘴里,拧着眉头板着脸,故作生气:“我们那是、那是在一起玩闹,所以动作大了些……” “我懂我懂。”花藜一张小脸笑的像花,与铃铛相视一眼,欠揍的调侃道:“夫妻之间嘛,多打架,有利于身心健康!” 我呛了一声,“一边去!” 花藜托腮嘿嘿傻笑:“那王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 我:“???” “你也忒小瞧我了些吧,他健步如飞我凭什么就是站不起来啊!”我说着,就要撑桌子站直身,可这一站不要紧,一双老腿却是突然一道刺痛,逼得我顿时僵住了动作,痛叫了一声:“哎呀!” 善解人意的铃铛见状赶忙来搀扶住我,焦急问道:“王上你这是怎么了……” 我面红耳赤的难受支吾道:“我、腿、抽筋了……” “噗哈哈哈哈——” 小没良心的花藜顿时放声大笑了起来。 我羞恼的一巴掌甩她脑袋上:“还笑,再笑把你丢出去!” 花藜笑的打了个嗝,乖乖用手捂住嘴偷笑。“不不不,我不笑了,不笑了……” 我嫌弃的瞪了她一眼,扶住腰叫苦不迭的在铃铛的搀扶下坐下身。 早知道昨夜就不这么放纵了…… 铃铛蹲下来温柔的给我揉捏抽筋的两条腿,但奈何腿抽筋刚好,肚子又疼起来了…… 这肚子疼的有些蹊跷,饶是我用法术如何去帮自己驱痛,都毫无作用。 无计可施之下,我只好让铃铛去找了司药仙子来为我看病…… 但,未几司药仙子奉命来给我把完脉后,却露出了一副,很是纠结为难的表情。 铃铛有点等不及的追问她:“仙子,王上这是得了什么病,怎么会腹痛的如此厉害?还望仙子明示。” 司药仙子收好给我把脉的小垫枕,不大好意思的红着脸,向我踟蹰着道:“咳、王上,您、既然已经有身孕了,便须得,生活寡淡一些,嗯……某些时候,不能运动量过大,会、伤着胎儿的。” 我被她的话给震得咳嗽出声,诧异激动的抓住她的手就问:“我、我有身孕了?怎么这么快,昨晚才……今天就有了?” 司药仙子也被我这一问给问迷糊了,无辜的眨眨眼睛,如实道:“王上你腹中孩子已经有两年多的胎龄了,是在凡间怀上的,不是才有的。” “凡间……” 我怎么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呢。 凡间的孩儿,不是已经…… “小皇子不是已经流掉了么……”花藜替我问出了心中疑问,不明所以道:“再说,王上当初在凡间的身体已经被毁了,小皇子肯定是保不住了。仙子你是不是把错脉了?” 司药仙子摇了摇头,笃定道:“本仙可是医神的徒弟,天界司药星君的徒弟!怎么会摸错脉?况且还是这么简单的喜脉…… 花藜大人方才问的这些,其实都是有说法可以解释的,王上虽然在凡间的肉体已经被摧毁了,但是王上腹中的孩子,可是冥帝家的血脉,这孩子灵气甚重,胎灵无比纯净,一看就是紫渊大帝的儿子。 冥帝与真神的后嗣,可是孕育在元神深处的,肉体被毁,对孩子的影响不大,甚至可以说,没有影响。只要母体元神未被摧毁,这胎儿,就会安然无恙。至于大人方才说的流产……这个小仙也不清楚,事实就是孩子还在,且十分健康。 不过那孩子的胎灵之外,裹了一层淡蓝色的仙泽,倒像是昔日忘川大人的灵息。或许,在凡间的时候,是忘川大人觉得孩子在凡人母体孕育会比较羸弱,就给孩子下了一层保护罩吧。 总之王上不必担心孩子,王上以前的凡体承受不住孩子的汲取灵力,但现在王上已经重回神位了,孩子在王上的腹中孕育的很健康。王上之所以腹痛么……着实是,那个太、那啥,反正、怀孕初期,还是须得同紫渊大帝,节制一下,不然,孩子受得了,母亲也……挺难的。” “孩子……”突如其来的惊喜令我半晌都未缓过神来,我放开司药仙子,不敢相信的低头,生怕是场梦。 暗中掐了自己一把,嗯,还挺疼。 控制住心底的欢喜,我佯作镇定的冲司药仙子吩咐:“本王怀孕一事,不可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紫渊。” 对上司药仙子那双不太懂的眼神,我魂不守舍的诓骗道:“冥界如今局势不稳,现在昭告天下,对孩子未必是件好事。而且,本王昨日才惩罚了紫渊,今日就有了紫渊的孩子,传扬出去,岂不是引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有机会借题发挥?” 听我这么一说,司药仙子终于明白了,很坚定的点点头:“好!那,臣就给王上多开几副养身子的药。王上的小皇子一切都好,暂时不用喝什么安胎药,臣也不给王上拿了,免得招人怀疑。王上放心,此事臣定会对所有人都守口如瓶的!” 我点点头:“好。” “那臣,先告退。” “去吧。” 送走司药仙子后,花藜才欢喜的跪坐在我身边,伸手摸了摸我的肚子,激动道:“小皇子啊小皇子,你还真是命大,这样都能撑下来,真不愧是我们冥界未来的小主人!” 铃铛也满脸喜色道:“恭喜王上,这么多年来,王上终于,如愿以偿了。” 我抿了抿唇,淡淡一笑:“是啊,真的如愿以偿了,他也如愿了……只是,又让师父费心了。” 提及师父,花藜嘟着嘴,眼里的光暗淡了下来。 摸着我的小肚子伤感道:“忘川大人永远都是这么刀子嘴,豆腐心。小皇子没事,那当初她为何要骗我们……难道是为了惩罚帝君?” 我昂头想了想,道:“也许是吧。” 也伸手摸了摸腹中孕育的那个小生命,我感激的怜爱道:“谢谢你,没抛弃母后。恒儿,这一回,母后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母后就算死……也不会让任何力量,再伤害到你。 —— 回冥界以后,陆清明本是在得知我又活了的消息时,第一时间冲来了未阴宫想看我,但我不想看见他,就让黑白无常暗中找人唱红脸将他挡在了未阴宫外,害他痴情的在我家门口等了整整五个日夜。 其实也不能怪我太为难他,想当日云池他们用恶鬼大阵伤我的时候,他虽然最后还是不忍心的叫了我,却迟迟没有破阵去救我,只有白旻,不管不顾的直接往里冲,一心只想要抱住我,保护我。 他那一时犹豫,更让我坚定了此人日后不能留的决心。 毕竟,即便是少年恩情,即便是多年的白月光,在他心里,都永远比不得权势重要。 不过,也好在我在人间魂飞魄散的时候,体内释放出的强大神力将蛇王给震成了重伤,把云池也给冲的半死不活,所以蛇王与云池这两个混账东西,当天就一个也没逃掉的被四大判官合力捉拿下冥界,关在了十八层地狱的地牢里了。 入了冥界,再想出去可就比登天还难了,我冥界的十八层地狱,即便是上神,真被拿进去了,也没有半分希望可逃。 他们被关在里面倒暂时还无需我多费心,如今须得全力对付的,仅有陆清明一人了。 第六日,听闻陆清明终于消失在冥界未阴宫门口了,我也趁机赶往宫外沐灵殿,将芊芊的身体,从谛听上君的沐灵池内引了出来…… “这云芊仙子啊,确实是云池的亲妹妹。当年她们父母将她俩送到本君的圣德殿来时,他们还是两朵含苞待放的菡萏呢,小芊芊这孩子打小命硬,将她姐姐的灵泽都快吸干了,而她们莲族素来又以长女为尊,长女都是要留下去继承帝位,或者与天界联姻的。 其实早在白旻太子刚刚降生的时候,天界那些老东西就开始琢磨联姻这一套了,本是想在龙族择一女子做太子的童养媳的,可龙族那些厉害的分支,又个个都不大乐意去与那些迂腐的老东西为伍,所以选来选去,就选到了莲族。 众所周知,当年祖神是用一盏莲花孕育的天君与暮南长生帝君兄弟俩的,故而这莲族,在血缘上,虽不是两条真龙的母亲,但在事实上,那朵莲,就是对天君兄弟俩的有养育之恩的养母。 莲族虽与那朵莲,不是生在一个池子里的莲,没有明确的血缘关系,但莲族的祖先是从那片池子里挖出来移植过去,才在暮海大肆繁衍的,所以莲族与天帝一脉,多多少少是有点沾亲带故的。 于是那些老神仙看中了这一点,就想着莲族与龙族的力量能够互补,他日择选莲族女子为太子妃,对太子,对天界,定然是好的。 第345章 共长生·彻底完了 当然他们这样做,倒不是全然只为天界着想。主要还是莲族虽因天君的缘故而得享尊贵,名头好听,但胆量小,本事小,没什么大能耐,好掌控。 恰好彼时莲族上君的夫人怀了孩子,还怀了一对女婴,于是那些老神仙就与莲族上君约定,生下的长女,来日他们定当竭尽全力,保她成太子妃。这也是当年莲族上君对本君千求万求,非要本君救他长女一命的原因。 本君那时候闲来无事,就应了他们的请求,施法在两朵莲花还未绽放前,将两个孩子彻底分割开来。彼时这丫头的灵力太强悍霸道了,若是直接让并蒂莲二者分开,我怕会伤了她们其中一者的性命,所以最后就直接将莲族长女的虚弱元神从本体内提出来了,以水塑形,供养其身。而并蒂莲的本体,就全留给云芊这个丫头了。 本君令她们二人成功活下来后,原以为莲族那老东西会遣人来将两个孩子都接走,可谁知,他们把云池带走了,却把云芊留下了。 往后那几万年里,都是本君养着这朵没人要的并蒂小莲花!云池那个女人啊,打小就是被当做太子妃培养的,她父母给她灌输的思想,大抵都是她长大必定要嫁给天界太子云云。 一开始的时候,老东西们是打算等太子回天以后,再向天帝提起这件事。云池毕竟是莲族公主,天帝就当看在自己老爹的面子上,也该赞同这桩婚事,况且那时候的云池的确被教养的不错,一举一动,皆是尊贵。 奈何半路上杀出个你,闹得整个天界,所有知道太子在冥界历练的老神仙都知道太子宠爱倾心于你。那些老神仙听见消息立马就急了,唯恐冥界再出第二个天后,太子妃这个便宜身份又被冥界捡了去,便着急忙慌的把云池带上了九重天。 彼时天帝还是将儿子的去向隐瞒的极严实的,天界老神仙不敢泄密,只能借着上天为天后贺寿的由头,把云池接上去,后来,又用天君与莲族的关系,逼着天后亲自下旨,把云池送给白旻太子。 天后怎会不知他们的那些小心思,但天后相信,太子既然认准了你,就不会辜负你,即便放个女人在太子身边,也无关大碍。不过天后又不想这么快给她太子未婚妻的身份,天后想将太子妃的名分,干干净净的留给你。 于是天后便将她封为了女官,令她先在天宫中待命,等着太子回来再说。可没成想,她在玄浮殿看见了太子的画像以后,就对太子一见倾心了,不但偷偷进冥界,打着天后的幌子利用女官的身份接近太子,还在太子历劫的时候,怂恿一帮老臣将她也送下须弥境,因此,才有了她与白旻在须弥境内单独相处了十万年的事情。 这十万年里他们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你大可不必担心。告诉你一个秘密,天界太子一旦与旁的女人有了夫妻之实了,那旁的女人的名字,是要上灵渊台的。本君去九重天查过灵渊台与姻缘大神手中的桃花册,白旻的名字边上啊,只有你一个人。 此事,除了姻缘大神与帝王家人,旁的神仙都是不知道的。 云池既能用此事刺激你,显然是真以为你我无从查证了,殊不知三界正主一脉的一言一行,每一个举动,都被上苍灵渊台看管的清清楚楚呢!天后娘娘以前还常用灵渊台查天帝陛下在外可有野桃花呢!用天后娘娘的话来说,灵渊台那个可怕地方,恨不得把天家人的一个屁都给记载上。 云池入须弥境陪白旻,从头至尾都是一场计谋,而云池自己也坚信自己以后会嫁给白旻做太子妃,对你,自然而然是十分敌视了。 先前你说的,慕莲神君那个神仙,他的事也可以解释,云芊这丫头本就是个并蒂莲,所以把真身给他一朵,也很简单,云芊被云池附身,是因为她们俩本就可以共用一个壳子,双生灵素来不易分辨,更何况像她们这种情况的,就是祖神大人亲临,也未必能一眼就看出来不对劲!” 听谛听上君这么一解释,倒是全通了。 “怪不得当初云池那么恨我,还骗我说太子哥哥不想见我,隐瞒太子哥哥在闭关疗伤的实情,打着太子哥哥的幌子一次又一次的欺负我,竟然,是因为这些。” 谛听上君耸耸肩:“如果是你,比如你从小就有人告诉你,有一件稀世珍宝是属于你的,你成长的那么多年,一直都以为,那件非常漂亮的稀世珍宝就是自己的,可当你终于能够触碰到它的时候,你却发现它成为了别人的,而且你还不好把它抢回来,你说,你气不气。” 我点点头,如实回答:“气。” 谛听上君好笑道:“这不就得了。” 伸手拂去了玉床之上,芊芊身体外罩着的一层清水结界,谛听上君潇洒道:“得,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全都告诉你了,去找你的小姐妹玩吧,本君就不耽搁你们久别重逢,姐妹许久了,先出去喝酒了!” 我感激的颔首,冲他道:“谢谢你,三叔。” 谛听上君恣意道:“小意思!以后让你爹有空多请我喝酒就行了!” 我爹…… 我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时光流逝的真快,谛听叔叔都老了,记忆不好了…… 回过神时,芊芊已经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了。 努力撑着身体坐起来,芊芊扭过头,见到我,眼里霎时便聚满了泪花子。 “露露!”女孩一袭白衣,从玉床上跳下去,朝我飞奔而来。 用力撞进了我的怀中,女孩子泪如泉涌的紧紧搂着我,哭泣哽咽道:“凉娍……露露,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露露,我我以为,我们真要永远分开,再不相见了!对不起露露,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和帝君大老爷,是我伤了你的心……对,还有慕莲、墨风!露露怎么办啊,我杀了他,杀了最爱我的人!露露,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芊芊……”我也搂住她,酸了鼻头,听她在耳畔哭的伤心欲绝,便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别自责了,芊芊,你也是无辜被害的,我们不怪你,要怪,只能怪那个罪魁祸首。你回来了,真好。我的芊芊,我的莲蒂,终于还是回来了……” “露露。”白衣姑娘趴在我肩上哭的歇斯底里:“我回来了,可莲莲,却永远回不来了……露露,我有罪,那些事情虽不是我本意可却是由我亲手所做!我的双手上沾满了鲜血,我一身的罪孽!一定是我这辈子造孽太多,所以老天爷才一次又一次的将莲莲从我身边夺走!让我们,难成眷属……露露,你不该救我,不该啊——” 痛彻心扉的哭声听得我心疼至极,我拍拍她的背,温声安抚道:“芊芊,你先别太激动,慕莲还会回来的!” 她一怔,随后赶紧从我的怀中出来,泪眼盈盈的凝望我,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着磕巴问:“露露,你说什么?你说莲莲还会回来?他还会回来?!” 我对上她眼里希望的光,抬手帮她擦拭去挂在眼角的泪水:“嗯,他当初魂飞魄散时,有一缕情魄靠着强大的执念逃回了家中,落在了我衣裳的纽扣上,依傍着我而生。 后来我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就设法让黑白无常将他送到白旻身边了,白旻……是未来天帝,他的周身仙泽有重生之力,对慕莲好。 只要慕莲自己的执念不散,想见你的欲望不散,他就还能修炼成型的。你别怕,我和白旻不会让你们这辈子再有事的。” 芊芊听完欣喜万分,抬袖子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转哭为笑:“那就好,那就好,我就知道,莲莲不会那么狠心,把我一个人留在世上。” 想了想,又惊奇道:“你和帝君大老爷……你是冥帝,他竟然、竟然是未来天帝!” 我点点头,无奈道:“他本来就是天界太子,天帝嫡子。我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天帝送来冥界磨炼了,只不过天帝之子身份特殊,天界为了太子安危,不敢将天帝之子的去向昭告天下。 所以他当初是顶着罪神之后的名义来冥界的。而他的真实身份,唯有天界与冥界那些资历老的神仙清楚,用阳界的话来说,就是小老板到下属公司实习,身份保密,只有总公司与下属公司的高层领导知道。” “原来是这样啊!想不到,帝君大老爷竟然是我们未来的大老板。”芊芊倍感意外。 我握住芊芊的手,柔声道:“太子殿下的身份,现在还不是能够暴露的时候,芊芊,你是我最好的姐妹,可千万要替我保密!” 芊芊用力点头:“嗯!我,永远是你的好朋友,最好的朋友!不管我是莲蒂也好,还是乔芊芊也好,还是云芊也好,不管你是上羽凉娍还是沈白露,还是冥界的媂萦,我们俩都是这世上最好的姐妹!永远永远不变心!” 我欣慰的点了点头:“嗯,永远不变心。” “那你和帝君大老爷,你们两个人呢……”她关心的问我。 我摇头长叹一口气:“现在,我还有许多正事要办,顾不上什么小情小爱了。此后种种,全凭造化吧。” 芊芊愧疚的低头:“都怪我露露,要不是我的话,你和他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是我不好,不过、不过露露你放心就好,我被人附身的时候,虽然灵魂一直被困在壳子里出不来,但我的神智大部分时间都是很清楚的,他没有碰过我的身体,他一直都很有分寸,他只是和我的身体抱了几下,没别的……” “陛下——陛下不好了!”没等芊芊把话说完,谛听上君身边的小仙人就风风火火的赶来报信,揖手向我行了个大礼,慌乱道:“陛下不好了,方才有人来报,说是紫渊大帝强闯了地狱死牢,要去劫囚!” “劫囚?”我转过身,心尖狠狠颤了下。 地狱死牢里关着的,除了蛇王,还有云池…… 他要放走云池?! 我着急忙慌的抬步就要往地狱死牢赶…… 可走了一半,我忽然又察觉到了哪里不甚对劲。 以白旻现在恢复修为的本事,白旻想要劫囚,还需这么大张旗鼓么? 他若真有心,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把云池带走,届时别人禀报我的就该是白旻已经把人劫走了,而不是强闯正准备要…… 更何况直觉告诉我,白旻没有那么傻,在我的气头上劫囚,除非他是不想和我好了! 果断的退了回去,我问那小仙人:“方才是何人来禀报这件事的?” 小仙人颤颤巍巍道:“禀陛下,是、是死牢的守兵。” “死牢守兵,有何证明么?” 小仙人怔了怔,尔后小心翼翼的试着道:“穿、穿的盔甲像……?” 我汗颜。 无奈的叹了口气,拂袖转身先离开:“去调集黄泉府阴兵三千,随本王入地狱!” “遵旨。” 芊芊站在原地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那个、我、我也去!” —— 步伐匆匆的赶到死牢门口时,外面已经横七竖八倒了几十名阴兵了。 再往里面去,所有看守死牢的阴兵都已经重伤倒地身亡了,死牢深处盛开着零落的白色彼岸花,有光自牢顶透下来,清明一束,正好落在那一袭墨衣的颀长背影上…… 还真是他。 尾随而来的阴兵们迅速提着长枪包围了过去,他一怔,一脸不解的转身,与我四目相对时,浑然僵了一下。 他的袖角还被满身伤痕累累的云池给抓在掌心,不等他启唇向我解释,那女人便作出虚弱盈盈的模样,害怕的隔着铁牢躲在他身后,口中还委屈念叨着:“白旻哥哥,完了,她们还是发现了,你快走,不要管我啊!都怪我,要不是我,你也不必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进来救我!白旻哥哥,你快走,快走啊!” 嘴上说着白旻哥哥快走,可实则却把白旻的袖子又攥紧了几分。 白旻想来这会子才察觉到云池的诡计,不可置信的黑着脸回首反问云池:“你胆敢算计本帝!” 只是不待他深究,一死牢守兵便艰难的从尸体堆子里爬了出来,猛地扑到我面前,开始声情并茂的向我告状:“陛下!是紫渊大帝,是他杀光了死牢守卫,紫渊大帝想要劫囚!陛下!” “劫囚?”我阴沉了脸,心底却是毫无波澜,这状况一看就是特意设得局,还真当我是傻子了! 但戏么,终归还是要演下去的。 我脸色难看的走上前两步,芊芊怕我一时激动误会了些什么,便赶忙扯住我的胳膊劝阻道:“露露你别着急,万一是误会……” “误会?!”我咬牙一袖子甩开了她,失望状,怨恨的看着不知该如何向我辩解,目光无助的白旻,狠心数落他的不是:“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让我,如何相信他!” “露露……” “萦儿我不是……” 我冲着他苦笑,打断他的解释,做出绝望模样,一步步迈到他的跟前,恨恨道:“你不要再费心思诡辩了!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永远都不会! 在人间时你就想带她走,如今她沦为阶下囚,你还要从我的眼皮子底下保全她!白旻,前世夫妻情分可以不顾,今生君臣之义,你也要舍弃么! 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宁愿舍弃我,舍弃你亲儿子的性命,也要保她!” “小白。”他伸手要来抓我的手,不知所措的想哄我,想和我说清道明,可我,还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愤怒的扬袖躲开他,我冲他大吼:“你别碰我!白旻,我们之间,彻底完了!” 第346章 共长生·是你不配 “小白……”他焦急的颤抖了嗓音,而我却接着当着众人面放狠话:“白旻,你想从我手里抢人?别做梦了!本王不会放过三番五次加害本王的人,即便这个人是你的,即便你跪下来求本王,本王也不会给她活着走出这座死牢的机会!” “萦儿,要怎样你才能相信我,我不是……” 我决绝的用着怨恨眼神盯住他,残忍的凝声一字一句下令:“紫渊大帝无视本王命令,私出紫渊府,更是违反冥律,意图劫走死囚犯,即日起,罚紫渊大帝闭门思过,调重兵把守紫渊府,紫渊府内,任何人,无令,不得出,否则,杀无赦!” 他眼框泛红的怔住。 我咬着牙,陡然出手,强大的紫色灵光撞进了他的胸膛内,在他震愕,却无反抗的目光里,强行将那半颗心,从他胸膛内取了出来…… 金光熠熠的半颗心取出体,他闷哼了一声,少时,捂住胸口喷了口血出来…… 对不起阿旻…… 为了冥界,为了你不被我牵连,我只能这样做了。 半颗心被我掩在了掌中,我接着又施法,将他身上的泰半修为都强行封印了起来,霸道生硬的灵力催的他疼的眉心紧拧,身子一踉跄,单膝跪倒在地,撑在地面上的那只手拳头紧攥,手背青筋凸起,被强行封印修为的过程很痛苦,他却愣是,一声不吭,全无反抗之意…… 瞧着他痛苦的样子,我下意识的想要收手,可、理智告诉我,现在还不能。 硬下心,我心痛难忍的再次加大掌中强劲力量,无法呼吸的手上猛力一收,紫光顷刻催的他又是一口醒目鲜血喷了出来,虚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几度险些倒下。 我看见,他氤氲的金眸下,蓄着一层露珠。 英气的眉宇凝成了一团,纵是疼的难受,却仍旧强忍不出声…… 亲手伤害自己最爱的人,原是这样生不如死。 我悄然将颤抖的手藏在广袖下,负在身后,猛吸了好几口凉气,才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些。 “我的心,你不配!”我鼓足了勇气,才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这句诛心的言语。 他听罢,许是绝望了,便急火攻心,又连吐了两口腥血,双肩,是肉眼可见的轻颤。 我看不下去的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嗓音听起来无没有异样,“来人!请紫渊大帝回府!即日起,任何人不得见紫渊大帝,如有违抗,让不服气的人,滚过来见本王!” “是!” 黄泉府的那些阴兵们敬畏的走过来,不敢对白旻放肆,只尊敬有加的小心搀扶起白旻,送他离开。 他走时,显然是还想同我说些什么的,可最终,却是沧桑弯唇一笑,千言万语,只剩一句:“三哥不能留在你身边陪你了,萦儿,照顾好自己。” 他说这话时,我差点就绷不住了,窒息感直冲头顶,两行清泪无声的滑下眼睑。 好在是背对着众人而立,就算流眼泪,别人也看不见,顶多只能看见一个清冷无情的背影…… “都给本王退出去等着吧,本王有点私事要办。”我阴恻恻的吩咐。 有些事情,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遵旨。” 三千阴兵相继退出了阴风阵阵的死牢,芊芊原本是想留下来还说些什么的,但见我现在的状态不大好,便也不放心的犹犹豫豫转身先出去了…… 闲人退尽后,我方调整了心态,一步一步,走到那满眼敌意的女人面前—— 女人没了芊芊的壳子可宿,此刻已然恢复了原本的清丽模样。 朝我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意,身子往后退了一步,跌倒在了烈焰如花的火海里。 纤纤玉指撑着炙热的土地,她放肆大笑,嚣张的大放厥词:“媂萦啊媂萦,你终究,还是没赢过我。看见了没,你的男人,他现在来找了我,她不想让我死,他心中有我,他爱我,他就算舍不得你又如何! 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他的心里,也永远都会有我的一席之地,你也永远,都只能活在我的阴影里!” “他爱你?心中有你?”我面无表情的反唇相讥:“你还真看得起自己!” 抬起掌心的银色灵力往她身上劈了去,仅几秒钟的时间,我便在她的记忆深处找到了今日闹剧的答案。 扬袖收手,我冷冷戳破道:“你故意用你们莲族的什么破珠子来当幌子,将白旻引到这里,就是为了让白旻将你从大牢里救出来,其实你骗了他,那珠子,你从头至尾都未想过要给他。 只是他关心则乱,一心想着本王的元神在人间的恶鬼大阵中受了损,如今甫一回神位,身子还虚弱着,唯有你们莲族的圣物方能替本王修补元神,保本王暂时不会因心情郁结,而犯了旧病。 你是清楚,唯有用我当筹码,才能请动白旻来见你一面,可你也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想利用白旻逃狱未成,反而让人在暗中趁机算计了一把,那人污蔑白旻是来劫狱的,没等你诓骗白旻将大牢打开,就把本王引了过来。 你见本王出现,便清楚以后再想逃狱难上加难了,既然希望破灭,你便也来一招将计就计,你觉得,今日你走不掉,也不能让本王好受,便索性用那些话误导本王,让本王认为白旻就是来劫狱的。 如此你得不到白旻,本王也必然会因为之前的隔阂,与白旻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届时,本王与白旻彻底决裂,你就死了,也能含笑九泉。 云池啊云池,你可真真是个手段颇多的女人,这么会算计旁人,你这辈子,活的不累么?” “你竟然敢偷窥我的记忆!”她陡然激动了起来,从地上爬起身,猛地扑到了死牢的玄铁牢门上,龇牙咧嘴的冲我狠狠道:“你真龌龊!媂萦,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我告诉你,太子殿下他还是爱我的,他还是爱我的!我们朝夕相伴了这么多年,他不可能对我没有动过心!你忘记了以前太子殿下都是对我如何好,如何为我出头的么! 你不能嫁给他,你们两人成婚,天界是不会同意的!即便天后偏心于你又如何,天界忌惮冥界,天界对冥界的防备,从来都没有卸下过! 冥界对天界构成了威胁,你们以为送个女人上天做天后,就能打消天界对冥界的疑虑么!不!不可能! 就算你们的冥王与我们的天帝成了婚,就算天帝天后都认同你这个儿媳妇,天神们也绝对不会允许冥界再出第二个天后的,唯有我,我才能够配得上尊贵无匹的天界太子,唯有我——” 听着她的嘶声呐喊,我冷笑一声,“果然,你什么都知道。但那又如何?我与白旻的事情,你以后,都没机会操心了。你说起以前的事情,呵,以前的事情真相如何,你自己不是心如明镜么? 云池,你沦落到这个地步,难道还不明白一个道理么?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你纵是用尽一身解数,也触碰不到它半分!” “我不服,我不服!我要回九重天,我要告你,我要去凌霄宝殿告你!”她两眼发红,疯癫大叫。 我冷哼阴沉道:“告本王?本王看你,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第347章 共长生·报仇雪恨 她觉察到了我话中的杀意,颤颤的后退了两步:“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是天界的神仙,弑神,是大罪!是要受天谴的!你敢杀我,天界绝对饶不了你!” 我抬手便用一道灵力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直接将她从地面上掐提了起来,令她身子悬在了半空中。 一点点加大掌心的灵力,我恨极了她,恨不能用眼刀一刀一刀刮了她,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你的神位在我之下,与我可是泥云之别!本王杀你,只有替天行道,可没有什么天谴! 你诡计多端,设计让我与白旻错过数千年!你对白旻纠缠不休,为了得到白旻,不惜害死我的前世上羽凉娍! 你坏事做绝,欺骗白旻,利用自己亲妹妹的身体勾引天界太子,甚至还设计谋害了冥界未来之主,天界太子的亲子,天帝的皇孙,你所犯之罪,罄竹难书! 如今竟还贼心不死,构陷天界太子,本王今日就替天帝除了你这个祸害,他日即便天界问罪,你条条罪行俱是人证物证齐全,本王倒要看看,天界还有何人敢腆着老脸,过来同本王讨说法!” 她被我掐的小脸发紫,双眼充血,死到临头还不肯认错,嘴硬嚣张道:“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是莲族少君!莲族是天君的母族,你杀我,天界不会放过你的,不会,咳咳咳……媂萦,你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的!” 我苦笑:“得不得好死,反正你是看不见了,不能杀你?这天底下,就没有我媂萦不敢干的事!” 我收手撤下灵力,双掌凝聚缕缕紫光,召出无数柄银光长箭,“上辈子是万箭穿心而死,这辈子,本王带你回味一下,魂飞魄散的滋味!” 广袖一挥,顷刻间便是千万箭雨朝着脸色苍白都来不及害怕的云池心口穿了去—— 也只是那一瞬,女人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死牢,女人本就虚弱重伤的元神在神箭入体时,刹那化作片片残破的莲花花瓣与点点水迹消散而去……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 即便临死之时还在喊着不甘心,可最终,还是逃不过一个魂飞魄散,化作一滩清水被炙热的火牢顷刻蒸发成几丝白气的结局…… 她死了,我终于解了气,挥挥广袖心情终于舒畅了许多分。 “孩子,母后给你报仇了!” 一回眸,却见不远处另一座火光缭绕的玄铁牢笼里,那被震断了半身筋脉的蛇王正狼狈的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瞧着我……对啊,怎么能忘记他呢。 我冷着脸色,一步一步的走近他,他被吓得哆哆嗦嗦往后退了又退,胆小如鼠的模样全没了往日玩弄人心时的恣睢嚣张之态,没出息的害怕向我求饶:“冥帝陛下、饶命啊、我、我可没设计紫渊大帝、咳,那什么天界太子,这事、我没参与啊!冥帝陛下饶了我,饶了我,让妖界把我带回去吧,冥帝陛下你别动手、别、啊——” 我施法就朝他胸口重重击了去,极度嫌弃道:“一条令人作呕的长虫罢了,弄死你,本王还嫌脏了本王的手呢!不过,蛇王可是有过越狱经验的,把你单独留在这里,本王还真就不放心。既然浑身筋脉已经被震断一半了,那本王,就做做好事,让你全断了吧!” “啊……疼啊、疼啊——” 再疼,也抵不过你们当初算计我时,我心里的痛! 男人的惨叫声持续了整整五分钟,才终于消匿在了沉静的地狱死牢内。 我折了一朵墙角绽放的白色彼岸花,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淡然离去。 出了地狱死牢,芊芊与黑白无常已在外着急的候了良久了。 见我现身,芊芊担心不已的迎过来:“露露,没事吧?” 我将手里的白色彼岸花送给了她,没有感情的同她道歉:“对不起芊芊。” 芊芊接过花:“啊?” 我沉声道:“我把你姐姐杀了。” 她愣了一下:“我姐姐……云池?” “嗯。” 片刻的沉默,她忽然,意料之中的扑进我怀中,将我抱住,温柔安抚道:“没事了,都过去了,以后不会再有人那样欺负你了,没事了露露,那些人死有余辜,她们死了,大仇得报,你也要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 我咬了咬唇,如释重负的也将她抱住,“嗯。” 回去路上,我让跟随的阴兵们先带芊芊去紫渊府料理云池的后事了。 黑白无常紧随我身后,黑叔端重淡然道:“的确是云池设的计,引紫渊大帝掉进陷阱的,不过话又说回来,紫渊大帝这样在意……也是因为你,毕竟他一直以为你不肯原谅他,心里还生着气。 你那病,就是受了刺激后才会犯,有莲族那个圣物,至少能帮你压一压。他是真的关心则乱了,才忽略了身边的危机,我和老白去查了下,为你通风报信的阴兵,其实是陆清明手下变化的。 陆清明这个小混蛋,终究还是忍不住下手了。” “此番本王这样重罚了紫渊大帝,应该正是他恶灵族想看到的。” “这一回,王上确实对太子,狠了点。” 我轻叹道:“不狠,又怎能在事发之事,挡住他不掺和其中呢。只是封印了他半身修为而已,又不是废了。拿走他的心,只是为了限制他的本领,你们也清楚,以他的修为,整个冥界,当下也就只有我能压得住他了,万一他半道冲了上来,为我受下了那些……我不舍让他受伤,只要他安好,我便安心了。” “只是那些事,太子早晚都会知道的。” “那就晚一些吧,至少,也得撑到我死之后,才能让他知道。对了,恶灵族那边,你们准备的如何了?” “今日我们兄弟俩前来见你,就是想同你说,当年阎君陛下的死因……的确与恶灵族有关,证据确凿。人证,陛下随时都能提出来审问。” 我顿了一步,咬了咬牙:“还需提审么?这件事,我千年之前便查过,只是没有确凿证据不敢盖棺定论罢了!有些事,闭着眼睛都能想到是谁干的!” 黑无常算了算,道:“恶灵族动手,应该是在两个月后,而混沌渊那边,我们排兵布阵,最多,一个月,就能将大阵布置好。白染鬼君与帝晔大神亲自上了手,那里的大阵,可保混沌渊结界破碎,万鬼流窜时,离不开混沌台。” 我点了点头,长舒了一口气,道:“混沌镜本就破裂,经不住恶灵族上君一日复一日的摧残,我们还是得尽快动手才是,届时万鬼逃窜,本王会施法消灭那些上古恶鬼,混沌镜,就拜托黑叔二叔,与谛听沉钰两位上君了。” 黑白无常揖手恭敬道:“是,我等定不负王上重望。” 白无常担忧着道:“不过,我还真怕,那些上古恶鬼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若不然当年阎君陛下就不会把混沌镜扔过去镇压他们了……王上,那些都是上古邪祟,消灭他们,可是不容易啊!” 我摇摇头:“无妨,父君当初之所以不敢一举消灭他们,是因为父君虽身为冥界之主,上古大神,可以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消灭这么多邪祟,纵使他散尽修为,也未必能将他们全部斩尽。 索性那些邪祟只要被设法镇压,令他们不出冥界地心,他们就无法祸乱三界,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彼时搬个混沌镜镇压他们,着实是最好的选择,这么多年过去了,父君应该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将心思打在那些恶灵身上吧。 但本王就不一样了,本王的修为,比父君高……混沌镜放在外面,终究不安全,本王想,等恶灵族一事过后,本王就将混元渊重化成混沌镜,收回冥殿。” “原来王上,是早有打算。” 我嗯了声:“混沌渊恶灵现世之日,我会舍弃全身修为,斩杀那些恶灵,再收回混沌镜。索性混沌镜无需我的修为去填补,它要的,是我这个人,是我的元神……” “王上……” 我昂头看着冥界灰蒙蒙的天,沉沉道:“也是时候,去见陆清明,收这个网了。” “下月十五,是个花好月圆的好日子,就在那日做个了断吧。” —— 回冥界的第八日,三更神官替我查出来了当年化霖死后为何没有重回神位,反而是一直守在始空山的原因。 原是当年白旻继位之后废除了宫内祭司阁,斩杀了阁内不少女祭司,因查出了皇兄之所以要烧死我全然是化霖的主意怂恿,又查出当年莲蒂两口子之死也与化霖多多少少沾些关系,所以白旻便对化霖生了杀心。 当然真正让白旻决定动手的原因,是她偷偷在宫外做小人,企图让我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还对白旻下了情咒,奈何白旻体内有龙珠存在,龙珠神力可庇佑白旻诸邪不侵,白旻因此才逃过了一劫。 后来事情败露,白旻在宫外桃花林内挖出了那只诅咒我的小人,看见了小人脸颊上的两行血泪,顿时就急火攻心,喷了口鲜血出去。 化霖见事情瞒不下去了,便使法术逃命,而冷霜祭司长彼时为了讨好新君保命,便给白旻出了主意,让白旻用涂了黑狗血的箭矢刺穿化霖的心脏,这样就可以让化霖罪有应得下黄泉。 白旻听从了冷霜大祭司的提议,亲自追捕化霖到皇城外,带上三千铁骑,命人拉弓,送了化霖一个万箭穿心…… 前世化霖是死在白旻手中的,白旻见她死了,本不想追究,可她死后观星楼的星官大人们借天象算出化霖的魂魄会危害大禹国江山社稷,为了大禹国能够千秋万代着想,白旻默许了他们将化霖的遗体封棺封印,葬在荒山深处的死穴之内。 所谓死穴,就是令其魂魄永不超生,永远被封印在棺中,直到灵气散尽,灰飞烟灭为止。 原本这样做就已经是很足够了,可先前被化霖连累的那些祭司阁长老们却不肯这么轻易就放过化霖。 她们把化霖的身体烧成灰,骨灰装坛,送到了始空山,竟想出了用我的玉棺去镇压化霖,令化霖生生世世不得出的绝法来惩罚化霖。 因此,化霖才在始空山被封了那么久,直到上羽凉娍与沈白露合二为一时,方得解脱,重新现身。 云池本就不是个修为顶好的神仙,朝廷的那些人又是赶在云池神仙元神还未苏醒之前就将云池给封印了,还封印在死穴之上,后又被烧成灰,送到了始空山,被我的冥帝残力给摧残了千年之久,是以,她后来才只能借着芊芊的身体在人间肆意妄为,她的魂魄早就虚弱不堪了,若不是有神仙元神撑着,她定然是活不到现在的。 当然她去附芊芊的身,也并不全是因为魂魄虚弱,元神受损的原因,毕竟当初她在始空山同我打架的时候,还是精神头十足,不至于出门就见光死,只能说留在芊芊的凡人躯壳里,更适宜她养身子。 不过从她后来的种种表现上来看,她是有心瞒着白旻自己的真实身份,她,不敢让白旻晓得自己就是云池。 想想也对,白旻当初流放她,就是因为她怀事做绝被拆穿了,彼时她若是贸然用真实身份接近白旻,顶替上羽凉娍的身份,白旻大概率是会怀疑她,不相信她的。倒不如用个干干净净的身份去顶替,这样至少还有百分之九十多的可信度。 而事实也证明,她这步棋,下对了,成功将白旻骗住了。 但那又如何,假的成不了真,真的,也成不了假。 再有一事,便是当年白旻将龙珠赐给了莫三白莫大人,为何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自己的体内…… 原是当初莫大人得了龙珠后,并没有给小儿子服用,让龙珠伴着小儿子生死,而是将龙珠给供了起来,日日香火进献。 虽未服用,可也许是龙珠本就是神物,有感应人心之力,莫夫人在它面前日夜祈求,不过半年,他们的小儿子就病痛全消,活蹦乱跳了。 后来,青龙龙珠便成了莫家的传家宝。 传到某一代,莫家只有女儿,没有儿子,于是莫家当家人便将青龙龙珠传给了自己的女儿,让女儿带着传家宝,嫁到了沈家。 再后来,代代相传,便传给了沈白露的爷爷,爸爸。 沈家爸爸把龙珠献给白旻,倒也只能称一句,机缘巧合吧。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该陪伴的人身边。 事到如今,我才发现,原来这世上的种种事情,真的是冥冥之中早就有定数的…… 午时,我命人将陆清明给放进了未阴宫。 再相见时,他瞧着憔悴了许多,不知着急的,还是真关心的…… 如愿以偿的见到我后,他抚着我苍白疲倦的面容,皱眉心疼道:“露露……” 我握住他抚在我脸上的那只手,那他的狗爪子从我脸上拿下来,抿唇淡淡一笑道:“是我。” 第348章 共长生·大戏上演 他深情款款的凝望着我呢喃道:“你的脸色,越来越差了,露露,这么些天,你受委屈了。” 我善解人意的摇头:“没有,都成冥帝了,谁敢给我委屈受。” 脸色可不差么,为了见他一面,我粉都上了三层! 他继续伪装着深情人设,猛地一把将我抱进怀中,心疼哽咽道:“露露,你受苦了。都过去了,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一切都过去了。” 我忍着恶心乖乖待在他怀中,任他抱着,柔柔弱弱的在他怀抱里咳了两声,温软解释道:“前几天,让你久等了,我才回来,公务实在繁忙的很,而且近来…… 烦心事太多,就想着等调整好状态了,再去找你,没想到你竟然在宫外等了这么多天……我是实在没听见消息,才让你接连吃了几通闭门羹,咳咳咳……对不起,清明。 要不是今日想起你,准备出宫找你,我也不知道这些事。” 他温和体贴的扶着我的肩膀,柔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是冥帝,当然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我只是个小小少君,我只能在大朝会上求见你,平常时候,阴兵守将都是无需请旨,便可将我挡在门外的,他们定不会拿这等小事叨扰你,这不怪你,也不怪任何人,只能怪我……还不够优秀。” 我咳嗽着顺坡就下,直接成全他:“无妨。等会儿我就拟旨,让你做统掌未阴宫十万阴兵的上君,这样以后你来见我,就没人敢挡你了。” “这样……不大好吧。”他拧了拧眉头,眼底也并非全是窃喜。 我摇头:“没什么不好的。” 他顿了顿,没说话。 轻轻松开我的身子,扶我在一边坐下:“小露,紫渊大帝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难受么?” 我闻言,牵强一笑,“有什么可难受的……无非就是一个不值得的人,做了件捅我心窝子的事情。我凭什么难受,凭什么要被不值得的人折磨。” 他凝望着我的强颜欢笑,深眸之下漾起了几分真假难辨的心疼,再度揽住我的肩,将我抱进了怀中,“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小露,别憋在心里,我在呢。” 哭出来…… 我扭头,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潮湿的眼泪片刻间就蕴湿了他的胸前衣裳,“清明,我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先是为了别的女人重伤我,后又害的我们的亲孩儿连这个世界是什么样都未能见上一眼,就化成一滩血水没了,现在他还要去救在凡间杀害我,令我险些灰飞烟灭的仇人! 清明,我的真心,难道就怎么值得践踏么!我的情意,难道就这样不值一提么!为了让他活下来,我连心都给他了,他还想让我怎么做!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老天爷要这么惩罚我,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咳咳。” 情绪浮动太大,我闷在他怀中猛咳了起来,他倒也做足了体贴温柔,一脸怜惜的抬手帮我拍着后背顺气,长叹了一口气,为我叫屈道:“小露,你没做错什么事情,是老天爷太不公了。 他不要你,是他有眼不识金玉,好女不进无福之家,他没这个福气得到你。小露,你还有我,别伤心了。以后,我会代替他好好照顾你的。” “代替?”我摇头含泪拒绝道:“我不要你代替,更不需要任何人照顾。我觉得一个人,挺好。” “小露……”他扶着我的肩,却也没有急功近利的强求,只深情款款的与我说了一句:“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伤心痛苦的紧,被他伤得这么深,是不敢再信旁的男人些什么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理解你,也愿意等你……不过,小露,你要相信我,相信我会给你带来幸福,相信我会成为那个为你扫去一切阴霾的男人…… 有些人,总是等到失去后,才晓得身边人的可贵,而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了,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失去的痛苦,如若能够失而复得,我定穷尽一生,珍惜你,待你好。 小露,我不管你是普通凡人也好,还是冥界之主也罢,我想要你,想要你这个人,想要你这颗心。” “清明。”我亦是温情款款的唤他。 老实说这番话我听着心底毫无半分起伏,许是经过了先前两次的经验,让他明白追姑娘这件事不可太心急,得循序渐进,所以这次他才会选择不再步步紧逼,改变方针慢慢来…… 想追求我这个冥界之主,他当然得多耗些心思了,但我也不是很想配合他演戏……罢了,还是等个四五日,六七日,我寻个合适的时机,顺坡就下吧! 陆清明啊陆清明,你想要我这个人是假,想要我的帝位才是真吧,还想要我这颗心,可惜我自一出生,就没有心,我的心,原就是白旻挖自己的,填给我的。 你如今想用白旻的这颗心去反噬白旻,难免有些痴人说梦了。 —— 为了给陆清明‘感化’我的机会,我将陆清明留在了未阴宫中小住。 后来这几日,陆清明亦是用尽了浑身解数来讨好我。 什么陪我一起去未阴宫的鲤鱼池子边上赏红莲,喂锦鲤。陪我一起在桃花树下写许愿的桃花笺,陪我在蔷薇花园子里荡秋千,还手把手教我画画,教我编同心结,亲手为我挽发簪玉簪,在梨花扇面上题一首夸赞我貌美的小诗,还因为我一句想吃酸杏子,就满人间的去寻找…… 此情此景,便是黑白无常见了,都忍不住要夸赞他几句演技精湛,不得个小金人对不起观众。 花藜本是因为我对陆清明的主动投怀送抱而为白旻深感不平的,可见到我在陆清明走后疯狂的沐浴焚香换衣物,又不由的心安了几分。 她虽不知我一归位便要殉劫之事,但她却晓得我对陆清明的逢场作戏只是为了将恶灵族一网打尽,晓得我对白旻的刻意疏离只是为了保护白旻,但她终归是个涉世不深,心思还很单纯的小姑娘,成日里见着陆清明对我的温柔体贴,就生怕我被眼前假象迷了眼,真就信了陆清明的鬼话,被陆清明小意温存给诱的变了心…… 可惜啊,我同单纯的她本就不一样,在人间的这些年里,我旁的收获屈指可数,可人情世故这一条,却是被我摸得无比透彻。 我与白旻,是一路坎坷走来的,比不得她与崖魇,只是分离了几年,就顺利重逢相知,无忧无虑的相守一生了…… 经历的多了,真情实意看多了,这种虚情假意在我眼中,演技再高超,也觉得劣质像赝品。 看久了,令人生腻作呕。 花藜与铃铛是晓得我的计划的,所以对我与陆清明的突然亲近并不是很意外。 倒是芊芊…… 她去紫渊府收拾好了云池的遗物,将之打包全部送回了莲族,与她在莲族的父母一顿唇枪舌战后,就又气鼓鼓的跑了回来。 甫一见到我将陆清明留在了未阴宫,登时便气不打一处来,先是胆大包天的将陆清明臭骂了一顿,后又开始愧疚自责,胡思乱想,怀疑我是不是因为之前她与白旻走的太近,而生她与白旻的气,是以才不要白旻,转头移情别恋到了陆清明身上…… 恶灵族一事事关整个冥界的安危,我又不好同她说的太明白,况且我要对付恶灵族的事情,眼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芊芊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如今陆清明同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芊芊心里装不住事,若我真将实情告知芊芊了,芊芊难保不会在陆清明的面前露出什么马脚…… 陆清明此人不好糊弄,让芊芊暂且误会着,反而有利于我们计划的顺利施展。 陪陆清明演了这么久的戏,我委实不想再来一次。事已至今,我绝不允许有任何意外情况发生,令我们之前所做的努力功亏一篑…… 凡间日暮时分,三更阴官悄然来禀报,道是陆清明离开了未阴宫,前往恶灵族去了。 我听罢这个消息后,便披着一袭墨色斗篷,墨帽罩住脑袋,领着铃铛花藜一起偷偷摸摸的赶去了宫外紫渊府…… 紫渊府大门外,黑压压的守卫将整个紫渊府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赶过去时,一守卫警惕的提起银枪拦住了我:“何人胆敢擅闯紫渊府!” 我无奈的将头顶兜帽掀开些,露出真容给那阴兵看上一眼。 阴兵见了我立时便惶恐的收了兵器,低头要行礼:“陛下……” 我抬手阻止道:“勿要招人注意。” 阴兵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恭敬的后退了两步,扬手施法打开了紫渊府大门:“陛下请!” 我领着俩小丫头阔步进入了紫渊府,紫渊府内的一切早就被五更阴官给打点好了,服侍的丫鬟侍卫全被封在自己房间里了,待我去时,整个紫渊府空荡荡的,连半个鬼影都寻觅不到。 察觉到我已赶至了紫渊府,五更阴官步伐匆匆的走出正厅迎接我:“陛下。” 我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白旻近来怎么样了?” 五更阴官跟着我边往白旻的寝殿走,边凝声禀报道:“自从被陛下禁足在紫渊府以后,帝座便再也没出过门,前几日发了高烧,被湳竹神官喂了几碗汤药之后,才退烧好些了。 现在,人颓废的很,足不出户,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早两个时辰还呕了血,这几天都是湳竹神官侍奉在帝座身边,帝座的身体状况,只有他最是清楚,陛下若是想了解,小臣可以将他带来面见陛下。” “不用了。”我冷声打断道:“等会儿我给他渡点灵力就是了,他吐血,应该有失去心的原因。前几日发烧了?为何不来通知本王!本王今日若是不亲自前来,你们难不成还要继续瞒下去!” 五更阴官颤巍巍的尴尬解释:“臣也想去给陛下送信,可那陆少君总是黏在陛下身边,臣实在是不得机会啊,而且臣还害怕臣离开了紫渊府,有人会对帝座不利…… 沉钰上君同臣说,帝座这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他还说,只是发烧而已,不会有大碍,让臣少去未阴宫,免得招人怀疑,陛下现在身边有只恶狼盯着,稍有不甚,会将陛下陷于水火,帝座的事,以后还是少叨扰陛下……” “胡说!他的事怎能不告知本王!他可是本王的丈夫,他要有个好歹,本王非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我厉声威胁。 五更阴官瑟瑟缩脑袋:“可是陛下你不是说,帝座之前娶的是人间的沈姑娘,不是您,您与他没有夫妻关系么……” 我呛了一下,脸红分辨道:“本王、本王那不是说给别人听的,不可当真么!” 五更阴官低头小声嘟囔:“您是不当真,我们是不当真,可帝座,当真了啊……陛下您不晓得帝座这些天都是怎么过来的……” “我、我……”我心虚理亏的哽了哽,见说不过他,只好拂袖嫌弃道:“你闭嘴吧你!” 五更阴官懦懦哦了声,偷偷在我背后吐舌头。 赶到白旻的寝殿门口时,我将身上的墨色斗篷解下交给了铃铛帮我拿着,留铃铛与花藜在门口给我望风。 临进门时,我还特意同五更阴官交代了一句:“记住,以后白旻出什么事,必须要第一时间同我禀报!” 五更阴官为难的皱紧眉头,磨蹭半晌才扣袖顺从:“小臣遵旨。” 我得了他的回复,方安心的推开白旻寝殿的大门,三步并两步的迈了进去。 雅致的寝殿内摆着简单的几样各类木料摆设,矮几上还焚着淡淡的白檀香,青纱笼罩的内室里,那消瘦的俊美男子此刻正躺在大床上沉睡。 修为被封,又没了那半颗心后,他果然脆弱的很,不过是被五更阴官喂了几粒使人昏睡的药丸,就浑噩成了这样,意识全无…… 我着急掀开纱幔扑到他床边,握住他冰冷刺骨的手,心下暗暗慌张埋怨:“都虚弱成这样了,还说没什么大碍,沉钰哥哥你真是个大坑!” 事不宜迟,我赶紧俯身吻住了他的唇,小心翼翼的用舌尖撬开了他的齿,缓缓将自己体内的真元渡给了他…… 三哥,现在强行取走你的心,也是情非得已,总有一日我会把心还给你的……你再忍一忍,等我解决了陆清明,我就把欠你的,全都还给你……阿旻,乖乖在紫渊府等我,别有事,把自己照顾好…… 几口真元渡完,他手上的凉意恍若褪却了些。 我撑着他的胸口起身,深深凝望了他这张令我痴念了十几万年的容颜良久,阖目,驱动法术化作紫光进入了他的梦境。 既然现实中不能相见,那梦里,总能与他偷的浮生半日闲吧! 白茫茫的世界里,我伸手握住了闭目而立的他的手,在他睁眼的那瞬间,白色的世界化成了一个鸟语花香,飘着零星小雨的江南小镇…… 那是个散发着浓浓古典韵味的现代小镇,镇上男女穿着复古的服饰,撑着油纸伞,站在桥头看雨中乌篷船渐行渐远。 一点桃花飘落我发上,他见到,愣了许久,才给我择去了发髻边的那片淡红。 我牵着他的手,倾身往他怀里扑:“三哥,多日不见,想我了没?” 第349章 共长生·一时欢愉 他的脊背又是明显一僵,似愣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在梦里……于是便贪婪的也抬手搂住了我的身子,收紧双臂,嗓音低哑: “想,特别想……除了去历劫的那十万年,与后来在人间分离的那千年,我们,好似从来都没有分开这么久过……四妹,夫人,我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想……” 听了他的柔情话,我一阵心底发酸。 抱紧他的窄腰,我将没忍住的两滴泪水偷偷抹在了他的衣襟上,抿唇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天真一笑,与他道:“三哥,老公,我也想你,很想很想……这几天,总是想起咱们以前在阳界的时候,你每晚都给我暖被窝的时光。记得小时候,你也是那样宠着我,你暖过的被窝,总是香香的。” “傻夫人。”他深情楚楚的垂首,往我额上亲了口:“三哥这辈子,只为你一人暖过被窝。” 我满足的藏在他怀中笑:“那我这辈子,也只让你一人帮我暖被窝呢。三哥,我们俩,都是彼此的唯一,对不对?” 他呼吸加重,搂着我温文尔雅道:“对。当然对。” “所以三哥……”我撒着娇往他胸膛上蹭了蹭:“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找你。” “小白……” “你是我最喜欢的三哥啊,是我打小就想嫁的人,是我心心念念了十万年的人,我怎会舍得舍弃你。三哥,若非死别,你我,绝不生离。” “不会死别的。”他害怕的打断了我的话,字字坚定的与我道:“你我未来,还有万万年要在一起度过,神仙,是不会死的。萦儿,此生,你只能同我一起身归混沌,我决不允许你比我先走,决不许。” “嗯,不走,不走……”我昂头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下,丝丝细雨落进衣领内,有点凉。“三哥,我冷,下雨了,没有伞。” 他反应了过来,赶忙施法在手中幻化出了一柄比翼双飞的浅蓝色油纸伞,撑伞罩在我头顶上,替我遮住了微凉的小雨点。 “天冷,我带你去找个客栈先住下吧。我记得,你自幼就怕冷。” 我从他怀中出来,挽着他的胳膊摇头,“微风细雨,撑伞游街,多么浪漫。我想去赏雨中花,还想去坐竹筏船,大好时光,总要做些什么才有意义,现在就回客栈睡大觉,实在是辜负了这片人间的大好春色。” 他宠溺的纵容我,拿我没法子,只好依了,帮我撑着伞,挡着风,柔声道:“还是这样贪玩……突然觉得,你成长的那十万年里,我缺席了,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憾事。” “虽然缺席了我的成长,但是三哥可以参与我的整个未来啊。”我将头倚在他的肩上,嗅着潮湿空气里的丝丝花香,心情甚好,“三哥,我嫁给你了,我终于还是嫁给你了,我们以后会朝暮相守,百子千孙的。” “以后,我再也不让夫人受委屈了。”他拍了拍我的手背,很柔和的问道:“现在想去哪里?好不容易才摆脱那些繁杂事,也是时候,好好陪陪你了。” 我挽着他的胳膊想了想,道:“前面有片特别漂亮的芍药花园子,咱们去赏花,赏完花,可以去长河边租一只竹筏,到时候咱们可以在竹筏上钓鱼……钓几只小的就可以,上了岸了可以卖给附近的饭店,换点小钱,再用这些小钱去下馆子!” 听我筹划的头头是道,他眼中终再有了笑色,淡淡弯唇都依了:“好,那就先赏花,再钓鱼。” “嗯……可是钓鱼这门技术,我还不是很精通,从小到大我就没钓到过大鱼,每每抛竿钓上来的,都是两扎长的小少年鱼。” “那夫人的运气,确然一般了些。” “哎,可能我这辈子的所有运气,都用在了与三哥相知相识,相爱相伴上了……” “无妨,钓鱼,我会。实在不行,为夫给你下水去捞。” “下水捞?那多冷啊……”忽然想起一件事,我惊喜道:“啊差些忘记了,你是龙,你们龙上天入海无所不能!捞个鱼对你们而言,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他眸中有光,像星河清凉,却璀璨:“嗯,的确,龙可入水。你若想,为夫给你抓多少条鱼都可以。” 我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坏心思,抱着他的胳膊眼巴巴祈求道:“那老公,你可不可以,变成龙,给我扎个猛子,我瞧瞧?” “扎猛子?”他闷咳一声,被我的话呛住,脸上一红害羞道:“小白别闹……龙怎么会扎猛子呢。” 我不悦噘嘴:“龙怎么不会扎猛子啊,鱼都会扎猛子呢!我又没让你像河蚌那样在水上弹起来……扎个猛子而已,我就是单纯的想知道……龙傻头傻脑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傻头傻脑?你倒是挺会想。”他敲了下我的脑门子,温柔言语里无限宠溺,“再闹,为夫将你丢水里去,让你自己扎猛子!” “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我就是觉得,认识三哥这么久,三哥一直以来,都是很稳重,很淡定的形象,也不知道三哥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而且,你可是未来的天帝啊,等天帝爹爹以后退休了,你就是这整个六合八荒的主人,你继位以后,我若是将看过你扎猛子的事情说出去,那脸上岂不是倍有面……比揍了你一顿还有面!” “那你还是揍我吧,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大义灭夫的女人!” “……好吧,我退一步!我想看你真身。” “真身有什么好看的,再说在人间,你又不是没看过。”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就是想近距离欣赏一下龙的盛世美颜。” “等回冥界了,你可以去欣赏冥河之下那几条真龙的盛世美颜。” “它们是青龙,和你能比吗!你可是金龙。小金龙啊,珍稀品种,濒危品种!” “龙的真身不好玩,你……欣赏自己的真身去。” “你在逗我,我真身就是一团空气,还是浅紫色的,我怎么欣赏啊!若是五彩的,我倒是还可以勉为其难的欣赏一下……” “哈……” “你笑什么啊!你到底给不给我看!看一下,我就看一下!” “不给,这个事情不能依你。” “为什么啊!” “本来鳞就少,你再给我掰几片去,会伤我自尊心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掰你龙鳞了,我就摸摸……” “我不信。” “三哥!” “叫什么都没用。” “就一眼!” “你手快,一眼我也受伤害。” “……呸,小气龙!” —— 江南小镇的一日过的犹如置身世外,没了过往的恩怨纠葛,亦没了冥界那些烦心杂事。 入夜,我与三哥早早就在客栈客房里歇着了,却如出一辙的躺了两个小时,都没睡着。 我趴在三哥的身上打了个哈欠,抬起脑袋,下颌抵在他的胸膛上,小声问道:“阿旻,你在想什么?” 他却也没掩饰,黑暗中,隐约能瞧见他眼底熠熠生辉的浅金色星辰光华。 搂住我的腰,他后悔道:“在想,老天爷为何要如此折腾你我。分明近在眼前,却认不出来,分明心中有你,却差些一拍两散。分明你是我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可我却总是让你后悔,让你失望…… 我想娶你,我是天界太子,我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么,可为何,我连迎娶心爱的女人,都这样难……竟是隔了两世,才将你娶到手,才将你拥入怀。难道,这也算是继任天帝,须得历的劫么? 若我成为天帝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一次又一次的让你心碎,让你痛苦,这个天界储君,我宁愿不做。” “胡说些什么呢?”我温声阻止他:“你是我的太子哥哥啊,是我的未来天帝,也是身系四海苍生的八荒少主,你生来,肩上便扛着执掌三界的重任,就像我的出生,本就是为做冥界之主。 你怎能为了我,放弃天下呢? 再说天帝爹爹与冥王娘亲现在应该还没有生二胎的打算,金龙一脉本就子嗣稀薄,天家更是后嗣缘极少,你不做储君,难不成还要天帝爹爹做一辈子的天帝啊,万一……,哎,天界储君原就是为稳定三界而生,你现在要是撂挑子不干了,那些老东西们又该逼着咱们的天帝爹爹纳妃了,到时候岂不是在往冥王娘亲心口上扎刀子?” “我只是不希望,要用伤害我挚爱的方式,来成全我。”他放轻了言语,愧疚哽咽:“本帝的存在,的确只是为了稳固三界,父帝他还年轻,还能做几十万年的天帝…… 萦儿,我一直都不想让你去过母后的那种日子。母后是最早的冥界之主,要权有权,要能力,有能力,杀伐果断,处事爽快,可即便如此,她去了九重天,也过的不是很快意。 天界规矩繁多,就像一只网,会困住你的所有思想,束缚你的所有念头,让你一时一刻,都不得自在。虽说如今三界人人都称赞父帝母后夫妻情深,琴瑟和鸣,强强联手乃是三界之福。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天界的那些老神仙们还是不肯放过她,暗中挑刺,私下忤逆,天界那些人对她的忌惮从未消失过,即便母后以前总说,她在天界过的很快乐,不想家,不担忧冥界,可我还是能瞧出来,母后的日子,过的很委屈。 她原本可以不这么委屈的,但是为了父帝,她只有忍气吞声,只有让自己放弃当年的洒脱自在,把自己往三界苍生眼中那端庄得体、墨守成规的天后娘娘框子里挤。 她为了能与父帝在一起,真的失去了很多,付出了很多。而父帝也在拼尽全力的守护她,把一生的偏爱,都给了她。 父帝与母后,这么多年来都是互相扶持着走过来的。他们二人,都是对方的精神支柱,生在天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天帝天后,看起来是多么风光无限的身份,可其中艰辛,不比任何人少。 父帝他,虽然嘴上不善说柔情的心里话,但他的眼里,却藏满了对母后的心痛。呵,幼时父帝便同我说过,他希望我快些长大,快些承袭天帝之位,这样,他就能还我母后一片自由的天地了。 我还小的时候,就总想着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天界太子,快点成为名副其实的天家储君。后来,我遇见了你,就不想了,因为我不想害你变的像母后一样委屈……然而现在,我却又希望,能早点把这场劫渡过去…… 天帝也好,储君也好,只要你不再受伤害,我怎样,都好。萦儿,或许连我也逆转不得这天命,或许你同我在一起,以后会比母后还委屈……萦儿,你还愿意,嫁给我么?” “笨蛋。”我心疼的昂头,往他下颌处轻轻印上一吻:“那不是委屈。这世间最大的委屈,莫过于深爱,却又不能相守。 冥王娘亲,她是个幸运的女人,因为她将自己的终生,托付给了天帝爹爹,托付给了那个愿意倾尽全力对她好,恰好她又很喜欢很喜欢,割舍不下的男人。 神仙这一辈子,若是连爱是什么滋味都没尝过,岂不是很寡淡乏味无趣?与那什么自在洒脱比起来,能朝朝暮暮陪着天帝爹爹,应该才是冥王娘亲最想要的。 有时候,你觉得委屈的事情,对冥王娘亲来说,或许反而是件很幸福的事情。这世上的女人嘛,除了建功立业,最大的开心就是丈夫万年宠爱如一日,孩儿健康成长,生活美满。 天帝爹爹心疼冥王娘亲,是因为他爱冥王娘亲,冥王娘亲愿意为天帝爹爹努力做一名端庄威仪的天后娘娘,也是因为她爱天帝爹爹,双向奔赴的爱情虽然辛苦,却很甜。 只要情意不变,就是甜大过苦。情意若是变了,那也就没什么好留恋的了。不是身在其中,你又怎知他们夫妻俩现在的生活,不是他们正想拥有的呢。” 默默抓住他的一只胳膊,我软软道:“希望我也能像冥王娘亲那样幸运,恰好就嫁给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我,我又很深爱的男人。”想了想,又轻轻捶了下他的胸口:“再说,我是祖神钦定的冥帝,说不准以后是你入赘呢!” 总之,我们俩是都逃不过要肩负起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了。 听完我的碎碎念,他心情好了不少,语气也轻松了许多:“小丫头,这么快,就叫爹娘了,嗯?” 爹娘…… 我脸一红,羞涩心虚道:“我、我一直都叫他们爹爹娘亲啊……是你爹娘允许的!” 他温柔的将我往怀中再搂紧点:“是应该唤爹娘,迟早,该是一家人。” 是啊,迟早该是一家人。 不过说起来,这世间缘分果真是奇妙,譬如,白旻甫一入冥界,就被我爹娘给收为了义子,外人面前虽唤着阎君阎后,可私底下,却也是义父义母叫的亲热。 譬如,当年我娘刚带我入九重天谒见天帝天后,天帝天后只见我一眼,就喜欢的很。 他们不许我唤他们天帝陛下天后娘娘,非让我叫爹爹娘亲。 我至今也忘不了小时候天帝爹爹将我抱在怀中,温柔拿帕子为我擦拭唇角糕点末时的宠溺眼神…… 像我亲爹一样,满眼都是喜爱…… 幼时父君总说闺女被抢了,又让天帝爹爹占便宜了,可现在看来,倒是谁也不占谁的,谁也没有吃亏。 天帝爹爹捡了个便宜女儿,而我爹,捡了个便宜女婿。 看来这一切,真的都是命中注定。 “阿旻。”我往上趴了些,昂头娇媚的吻了下他鼻尖,语气暧昧的嘱咐道:“等我。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不许亏待自己。” 他扶住我的脑袋,像是不肯吃亏一样,噙住我的唇用力吻了下:“好,都听夫人的。” 一言罢,接着喘息燥热的捉着我不放。 我察觉到了他的体温在迅速上升,结婚这么久,他的这点小反应我还是十分清楚是何缘由的……本想乖乖从了他一次,但是回想起那日司药仙子在耳畔的再三提醒,我又不禁有点担心…… 不过现在氛围都烘托到这一步了,我当下关口给他熄火,成功率不大。 第350章 共长生·不知节制 唯一的法子,只能仰仗他自个儿的自制力了。 于是我赶在他风卷残云将我身上的衣物扒光前,搂着他的脖子小声轻吟了一句:“你、别、轻点……” 不知他是如何理解的,反正在我说完这句话后,他有几分不悦的愣了一愣,然后……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过分,都折腾人。 所以,他们龙的体力都是这么好么?! 大约是凌晨两三点时分,他才终于肯放过我。 云雨停歇后,他搂着瘫软成一滩水的我,似赌气的审问了我一句:“下次,还敢嫌弃为夫不行么?” 我虽有些头昏脑涨,但他说的话,我还是一字不漏的都听清楚了。 一头雾水的动了动脑袋,想抬头,但是没力气。 最终还是认输的趴了回去。 我努力皱眉,惊讶道:“我啥时候嫌弃你不行了?你……今晚这么闹,就是为了向我证明你行?” 我委实有点不理解。 他带着一丝丝傲娇的低低哼了声:“你还不认账?早前,是谁让本帝,别轻点的?” 我呛了一下,顿时眼前冒金花,尴尬无比的握拳头捶了他胸口一拳,“我没断句?” 我分明说的是,别,轻点! 他想了想,道:“记不得了。总之,就是这几个字。” 怪不得方才那么卖力…… 原来真的是意会错了。 在这种时候质疑他的本事,也怨不得他后来这般拼命。 可这也不能怪我啊,早知道我就换个说法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赶紧同他解释,唯恐迟一分钟他就又多胡思乱想一分。“我的意思是,让你轻点,控制点,毕竟现在……我身体还承受不住你那样不知节制。” 他沉默了一阵,又不知是想到哪里去了,低头往我额上亲了口,失落道:“也对,你才刚刚回来,元神未稳,这方面,是不能太不知节制。对不起萦儿,是我忽略了这一点。下回不这样闹腾你了。” 这话听着有些酸,还有些委屈巴巴。 我拿他没办法的翻身从他身上滚到床上,枕好他的胳膊面向他侧躺,调整好睡姿后,拿起他的一只大手,送到我的小腹上抚着,温言缠绵的道破真相:“我,有了。你这样闹,孩子会不舒服的。上一回你就害我痛了好几天,下次,注意点。” “孩子。”他的手上陡然一颤。 黑暗中我瞧不清他的表情是何等震惊模样,但我能听见他的呼吸愈发短促着急了。 少时,他话音难藏激动的刻意轻着声问我:“又有了?” 我摇摇头,认真的凝望着他的俊美轮廓,瘪嘴伤怀道:“人间那个孩子,没消失……是师父救下了他,只是师父没告诉你,也没告诉我。 我也是前几天才发现的。司药仙子说,这孩子很健康。如今我已经成为冥帝了,我的灵力能够供养得起他。阿旻,我们有孩子了。” “有孩子,有孩子了……”他痴痴重复着这句话,情不自禁的再将我拥入怀,用力搂住,仿若恨不能将我按进他的身躯里,融入他的骨血里。浑浊嗓音止不住的颤抖,他欣喜道:“萦儿,我们有孩子了,萦儿,谢谢你……谢谢我们的孩子,愿意原谅父帝。” 我窝在他的怀里默默感受着他此时此刻的欢喜,亦是笑弯了眼睛,道:“是个儿子,冥界的小皇子,你们天家的血脉。阿旻,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名字……”他深情吻了下我的唇,气息滚烫。思纣片刻,道:“他是天家血脉,是天帝的孙儿,天界的小皇孙,大名得起个好的。等一切事毕,本帝去九重天请教一下父帝,再拜访一下司命与太上,一定要给他挑个最好的字做名。至于小名么……便唤恒儿吧。” 他执起我的手,与我十指相扣:“唯愿你我,此情此意,亘古永恒。” “恒儿……” 心头的弦被狠狠触动了一下,不知不觉,两眼已是泪水盈眶。 原来我们的孩子,竟真的唤恒儿。 原来他为我们的孩子取名为恒,是因为,唯愿我们,亘古永恒…… 媂萦啊媂萦,你这一辈子,终归是没白活。 —— 黎明时分,我化了个分身留在他怀里陪伴他。 自己则重回了现实世界。 化身在他的床前后,我泪眼朦胧的痴痴凝望了他一阵,抬手想要抚摸他容颜,却又害怕这一碰,便又舍不得走了…… 闭上双目深深呼吸了一口凉气,我同昏睡的他低低道歉:“对不起阿旻,委屈你先在梦境中留一段时日了……别怪我算计你,将你锁在梦中不放你自由……等外面的事情都了结了,我会再放你出来的。阿旻,等我。” 说完这些,我立马一改伤怀温柔之色,板着一张老脸拂袖扬长出门去。 五更阴官这会子还守在白旻的寝殿外不曾离去,见我终于出来了,便又屁颠的贴了上来:“陛下。” 我冷着嗓音再三强调:“紫渊大帝被我设法困在梦境中了,这段时日,他会接着沉睡下去,直到本王解除他身上的缚梦术为止。 你暂且就留在紫渊府,替我好好照顾白旻,他如今人已经昏迷了,照料起来也不麻烦,无需吃喝供应,你的首要职责,就是保护好他,以免某些混账东西潜入紫渊府,趁人之危伤害他。” 五更阴官听完赶忙揖手遵从:“是,陛下放心便是,有臣在,定不让任何人,动帝座分毫!” “嗯!” —— 重回未阴宫后的第四日,黑叔同我说,混沌渊那边的守兵已经全部换成我们自己人了,且混沌渊上方的大阵也已经完善隐藏好了,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这把东风能不能吹起来,便全得倚仗我了。 第四日傍晚时分,三更阴官才刚同我禀报完如何妥善安排早前在阳界因我而死,后来又被蛇王与云池炼化成恶鬼的那些折幺镇的冤死鬼之事,我就在陆清明的‘体贴安排’下,误打误撞撞见了来自恶灵族少君的求婚现场…… 彼时满园合欢花飘的缠绵曼妙,花枝下红绸坠铃铛,忽被风扬起,叮叮当当,便是一首悦耳琴音。 红色蔷薇花在他衣袍边绽放的如火如荼,他一脸真诚的捧着一束含苞待放的玫瑰花,眼含春风的缓缓走向我,然后,当着铃铛与一众侍女的面,朝我单膝跪下,深情请求:“小露,嫁给我吧,让我做你的余生倚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永远陪伴你,可好!” 嫁给他? 呵。 虽然我为了这一日已经做了不少努力,但嫁给我,这三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的那瞬间,我还是恶心了一下。 奈何恶心归恶心,戏还是要做下去的。 我热泪盈眶的、感动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几度伸手想要接下那束玫瑰,但末了都神色愧疚的打住了。 欲情故纵的转过身,我装作不敢看他,低头掩面轻声啜泣,楚楚可怜的道了句:“不、我不行,我不能……我已经不是完璧了……” 他很善解人意的痴情坚定道:“小露,我不在乎!我也做过凡人,我也接受过现代思想教育,我不怪你这些,我爱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身体!我想要你,我想以后,永生永世都能拥有你,照顾你!小露,我以前在阳界……也有过女人,所以这些事,你不用太记在心上,就当我们,扯平了。” 扯平,呵,还妄想和我扯平? 不好意思,姐有精神洁癖!就算你丢了凡身,变成了仙人,就算你仙人身体还干净无暇,我也恶心你曾与别的女人睡过! 更何况,你压根就不是本王好的那一口好不好。 我爱的那一口是像白旻一样,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始终洁身自好,忠贞唯一,除了自己深爱,且打定主意要相伴一生的女人之外,不碰旁人一根手指头的男人。 我现在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心思单纯、头脑简单的阳界凡人小姑娘了,我的一生,可不止有七八十、一百年。 尚未在一起时就管不住自己的心,管不住自己的身体,更遑论以后的千千万万年了…… 不过,索性我俩现在谁都没有真正付诸真心,都是在演戏罢了,所以这些细枝末节,倒也不必深究,花言巧语,听听便算了…… 如果按着阳界狗血伦理剧的剧情发展,他现下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应该要对他的深情流露,有所触动才是。 “清明,我、我不能……你别对我这样好,我已经……”我背对着他哽咽低吟,内疚后悔,“我们,已经错过了……我不能再连累你……” “小露。”他突然站起身,手里拿着玫瑰花,从我身后抱住了我,柔情暧昧的将薄唇附在我耳边,浅浅诱惑:“别拒绝我……我已经等了你太久太久。小露,这些天你我一起走过来,你难道还没看见我的真心么?我爱你,是真的很爱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爱你,好不好,小露,就当我求你。” 爱之一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我总感觉是玷污了这个美好的字眼…… 铃铛见状很聪明的开口配合我,双眼放光的轻声劝道:“王上,您就答应陆上君吧!这些天陆上君对你的情意,你对陆上君的情意,奴婢们可都看的清清楚楚。 陆上君他是真的很喜欢你,奴婢们都觉得陆上君对王上是真心的,王上,这段时日你受委屈了,但若无陆上君在您身边陪伴你,奴婢们真不知道王上你该如何熬过来。 奴婢们也瞧得出来,你很喜欢与陆上君相处,每次见到陆上君,你都会格外的欢喜,这整个冥界,如今能让王上放下过往,无忧无虑度日的也就仅有陆上君了。 奴婢知道,你是对上一世已为人妻的事情耿耿于怀,但王上,前世是前世,前世终已做过了结了,王上你又何必总是介怀呢,何必,总拿别人犯下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呢。你就答应陆上君,与上君大人从头开始吧。” “从头开始……”我怔怔低喃重复着。 身后搂着我的人亦是提起精神的坚持道:“对,从头开始。小露,让我们忘掉过往的那些不开心,从头再来一次吧,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小露,这是我特意从阳界花店买的九十九朵玫瑰,长长久久,永不相负,就是我对你的承诺!” 九十九朵玫瑰花?真俗。 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嘴上还是得顺坡就下,将计就计。 我两眼泪蒙蒙的思纣了半晌,最终,掐着时辰从他手中接过了那束含苞待放的艳丽玫瑰,偏头冲身后的他弯唇淡淡一笑,欣然答应:“好……那、你的戒指呢?” 他呆了一下,迟钝的隔了良久才反应过来我话中的意思,赶紧腾出一只手于掌心内化出了一只俗气的红绒面戒指盒,将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端放着的鸽子蛋大小钻石戒指。 小心执起我的手,亲自给我戴上那只既不方便又不好看的钻石戒指,还倍有成就感的再次搂住我的腰,附在我耳畔温情低语:“真好,小露,你终于是我的人了。小露,我会对你好的,一定会。” 我抬起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无奈摆弄观赏了片刻,勾了勾唇角,“是啊,以后的日子,就得咱们搭伙过了。” 铃铛那厢有眼色的趁机提议:“太好了,恭喜王上,喜得良人!既然陆上君求婚已经成功了,那是不是就该准备婚期了?要不然,奴婢现在就去请知命殿殿主为王上与上君卜上一卦,挑选个好日子,早日成婚,也好以免夜长梦多啊!” 这个夜长梦多……真可谓是一语双关。 不出所料,婚期这件事陆清明可比铃铛还看重着急,没等我出声应允,陆清明便赶紧阻止道:“不用。不用你去!本上君亲自过去。” 转而松开了搂在我腰上的一双手臂,他绕到我的面前来,牵住了我的指尖,情意绵长的深深凝望嘱咐我:“小露,我先去请知命殿殿主算日子,算好了,我就第一时间赶过来告诉你,你等我。” 看他这样积极的往我设下的圈套里钻,我自然是不能拦着了。 很是善解人意的点了点头,我冲他浅浅一笑:“好,早些回来。” “嗯!” 目送着他的兴奋背影渐渐远去,直至那模糊轮廓彻底消失在视线内了,铃铛才寒着面容走近我,沉声与我说话:“若不是亲眼见到他昨日还在偷看王上刚批改过的奏折,命人暗中给恶灵族递消息,奴婢与花藜大人怕是真要被他的精湛演技给迷惑了。 幸亏王上定力好,这样都能游刃有余的对付他,想来用不了几日,王上的计划就能大功告成了!” 我将怀中那束香喷喷的玫瑰花丢给了铃铛:“哼,用这种低劣手段来骗我,当凡人的时候我就没上过当,还指望我现在主动跳进他的陷阱么!” 扯下手指上圈着的钻石戒指,我一并丢给了铃铛:“求婚都不用心,还拿上次我不要的东西来糊弄我,真是可笑!” 铃铛接住钻石戒指拧眉惋惜了一阵:“听说在阳界,钻石很值钱吧!可能是他觉得,这种一次不要,再送一次的东西显得比较有诚意,比较能证明他初心未改?” 第351章 共长生·知命殿主 我越看那戒指越嫌弃,“初心未改?你以为的,或许也是他以为的,但我们之间终归只是逢场作戏,这种自我感动的方式,我瞧着便恶心!诚意二字,他有么?从头至尾都没有过才对! 他以为越贵重的东西,就能显得诚意越足,越认真?呵,真正的爱情可不是这样的,就似白旻,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他送礼物向来都不是挑最贵重,而是于他来说,意义最不同的。 其实若论贵重,他这一枚小小的钻石戒指,根本比不上三哥送我的项链其中一颗珠子贵重。不过,三哥手里的奇珍异宝不少,那项链在三哥那,虽还不算顶贵重的,但却是他上辈子的传家宝。 还有之前他为我做的那套嫁衣,不仅做工精致,图样还是他亲手所绘的。人啊,尝过真情是什么滋味后,再沾到假意,就能一眼便分辨出来。 他在我面前耍的这些手段,确实小儿科了些。如果今日站在这里的是阿旻,他才不会送我钻石呢,他晓得我爱玩又喜欢漂亮东西,一定会是枚与众不同的戒指……” 铃铛听着我的碎碎念叨低头轻笑:“王上,你肯定是又想帝座了。” “哪有。”我双手背后无聊的踢起路上碎石子:“我才没想他呢……是恒儿想他爹了。” “恒儿?”铃铛眼中蓄着浅浅笑意。 我提起兴趣,转头抓住铃铛的手,开心的和她分享:“上次我去紫渊府,入了三哥的梦,在梦里我告诉他我们的孩子还在,他开心极了,把我搂的特别特别紧! 我问他,要给我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字,他说大名得去请教天帝与司命星君,一定要给我们的孩子挑个最好的名。 小名就叫恒儿,是希望我与他的情意亘古永恒!原来我们恒儿名字的来历,是源于他对我的爱啊!铃铛,我好开心,阿旻他果然还是心中有我,喜欢我的!” 铃铛像个大姐姐一样温柔的摸了摸我脑袋,水灵灵的清澈眸子里漾满了春日清风,含笑欣慰的同我道:“那就恭喜王上,这么些年了,终于如愿以偿了。也不枉王上当年等了帝座那么久。早前我便说嘛,帝座不像是不分青红皂白,忘恩负义的人。” 轻叹一口气,铃铛忍不住感慨道:“我冥界的帝王生来便命中多舛,姻缘更是难以强求。我入冥宫服侍的时候,正值冥界上一场大劫来临之时,冥王殿下与天帝陛下,彼时也是经历了千辛万苦,才终于走到了一处。 天帝陛下遇难的那一年,冥王殿下将自己关在冥界,日日借酒消愁,醒了醉,醉了醒,彼时黑白无常两位大人去劝,她都能抱着冥殿内的大柱子放声大哭起来,天界那些神仙不许她上天去见天帝,她就放下毕生的尊严与骄傲,跪求天帝叔父暮南长生帝君,让她再见陛下一面。 好在帝君三清其他尊神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实在不忍心为难冥王,便下令请冥王上九重天见天帝最后一面……那一次,我们也不知道冥王殿下在天界都经历了些什么,总之阎君陛下说,冥王差点就折在那一次,随天帝一起去了。 只幸而,盼星星盼月亮的,天界都将陛下给葬了,后来冥王不死心,又偷偷把天帝陛下的棺椁给挖出来了,这一挖,触动了三十三重天定仙柱之力,没过多久陛下就醒了。 陛下一醒,就立马风风火火的连夜下旨昭告四海要迎娶冥王,那时候天帝陛下害怕冥王殿下后悔,就直接将大喜之日定在了三天后,以至于冥王殿下都做了三百年的天后了,才将冥界的事务全部交接到阎君陛下手里。 到了阎君陛下这呢,更是让人心疼,听说阎后娘娘当年还是判官的时候,阎君陛下还是个小小冥界神的时候,阎君陛下做了件违反冥律天规的事情,引得天劫降临,五雷轰顶,阎后娘娘知道那一劫陛下凶多吉少,是以便在危难之时,强行替陛下挡了天雷。 那一劫过后,阎后娘娘沉睡了十几万年,彼时连冥王殿下都劝陛下别等了,放弃吧,可陛下不甘心,最后硬是一日复一日的将阎后娘娘念叨醒了。如今轮到王上你了,又是如此。也许,情之一字,也是上苍对冥界之主的考验吧。” 考不考验的,我不知道,我只晓得此生能遇见白旻,是劫难,亦是福气。 回首放眼看向漫天飞舞的合欢花,我低吟道:“天帝与冥王,父亲与母亲,最终都有个好结局,假如,我能与三哥也有个好结局,该多好。” 我也曾怀揣过一丝希望,想着或许以身填补混沌镜后,万一会有奇迹发生,万一,我还能回到三哥身边呢…… 可后来我却认清了事实,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了。以身填补神器这种事并非是没有前例的,但迄今为止,我所知道的那些前例,还没有发生过什么奇迹。 更何况,我如今已经有了与白旻的孩子……恒儿这个时候来,大概率就是为了接替我这个娘亲冥帝之位的吧! 这样,倒也好。至少在我死后,冥界不会因为我的逝去而群龙无首,陷入混乱。 白旻的真实身份是天界太子,他不可能做冥界之主,也不会做。 而我与白旻的孩子却是冥界正统,真正的冥帝之子,由恒儿继位做冥界之主,名正言顺。 且,有恒儿替我陪着白旻,白旻未来的日子应该不会过的太苦吧。 只是眼下还担忧一点,白旻既是天界太子,以后做了天帝就少不得要另立天后,给恒儿找个后娘…… 届时,恒儿还能得到他这个父亲的关心偏爱么? 我知道,白旻不是个无情之人,但未来之事,谁又说的准呢。 帝王之家本就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加之现如今我与白旻又没有个真正的名分,我虽是冥界紫渊大帝的夫人,但却不是天界太子的正室太子妃,这样说来,我的孩子以后出生说好听点是冥帝遗孤,说不好听点就是天界太子的私生子啊! 白旻若是再给恒儿搞个后娘,那岂不是把私生子的身份给坐实了,再往后想想,白旻当了天帝,恒儿就是长子,但长子不是嫡子,等真正的嫡子出生了,又将我的恒儿置于何地! 就算恒儿有个冥帝的身份庇佑着,可再说来日,白旻的嫡子若子承父业做了天帝,那天帝欺负冥帝,岂不是轻而易举…… 完了,再算下去,我这死的就吃亏了,还是吃大亏了! 不成,赶明儿还是得在临死前把与白旻断了的红线续上……最好还是得把太子妃的身份给骗来! 我可以不要名分的与他过完这一世,但我的儿子,必须得是嫡子。 为了死后安心,便让我自私这一回吧…… —— 知命殿的殿主算是我年少时的故友,早在陆清明向我求婚之前,我便下了密旨向他说明了我的意思,而他也不负我望的成功将陆清明给忽悠住了,令陆清明按着我的设计安排,将大婚之日定在了下月十五。 是夜,知命殿的殿主厚着脸皮来向我讨要赏赐,我正被腹中孩子的身份一事烦心着呢,见他来了,便正好拉着他借酒消愁。 哪知他是个喝不了酒的没出息男人,三杯酒下肚就开始嚷嚷着头晕目眩,饶是我如何忽悠,都不肯再陪我喝了。 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 于是我就这样无聊的自顾自又喝了半个时辰,喝到第二壶酒时,三更阴官脚底生风的从未阴宫外奔了进来—— 一见到我,便顾不得知命殿主还在我身边,就放心的禀报道:“陛下,怪事,怪事啊!属下奉命去九重天寻姻缘大神请教陛下与帝座姻缘线断之事,姻缘大神调出上古神仙的那卷姻缘册时,属下却亲眼瞧见,姻缘册上,陛下与帝座的姻缘仍在,名字仍在! 且一重天的上音宫内,陛下的姻缘线早已与帝座的姻缘线绞成了一股,姻缘大神说,陛下与帝座的姻缘线压根就没断过,现在可比铁丝缠的还牢固呢。 姻缘大神还问属下,是谁说的陛下与帝座姻缘不在了,属下就把陛下的经历说了一遍给姻缘大神听,姻缘大神听完,只道无妨,说是有心之人刻意设计而为。 神仙的姻缘素来都不是什么红线红绳能够说断就断,说续就续的,只要彼此心不死,姻缘册上就不会除名。 他还说他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陛下腕上红绳脱落的,但看在帝座之前给他下毒,害他现在还四肢僵硬,行动不便的份上,这个忙他偏是不想帮……” 我撂下酒杯怔了一怔,良久,才捋清楚了始末:“姻缘册上名字还在……那就证明我现在还是上苍认定的白旻夫人,可、可给他下毒的是白旻,又不是本王,本王的忙他为什么不想帮啊!” 三更阴官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可能是因为,陛下是帝座的亲夫人,帝座惹下的债,也得陛下跟着一起还……反正陛下与帝座是夫妻,丈夫惹的事,夫人当然逃不掉要被牵连…… 姻缘大神对帝座的怨气可深着呢,这次若不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他都不愿意调姻缘册呢……再说,天界因姻缘大神被毒废的事情问罪帝座的时候,可是帝座你下旨让黑白无常两位大人去天界挡住天帝天后,还用自己的身份包庇帝座,姻缘大神如今能忍住不剪你俩的姻缘红线就已然算是度量大了!” 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 不过我们的姻缘红绳没断,姻缘还在……的确算是个大惊喜。 姻缘册上若无名,便证明我与白旻已经离婚了,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而有名,则意味着我现在还是白旻的妻子,且无意外的话,即便我死去,我的名字也依旧会陪伴在白旻名字的身畔。届时,我便是上苍承认的,天界太子亡妻…… 上苍那一关过了,剩下的便是天界册封了…… 天帝天后向来恩宠我这个冥界公主,届时求他们看在我将要为冥界殉劫的份上给我一道圣旨,给我的恒儿一个名分,应该不难。 左右我这个太子妃也当不了多久,天界太子丧偶是可以再娶的,不影响他们天家血脉的传承。 我如今在这世上早已没了什么遗憾,唯一忧心的,就是我的孩子。 我可以去死,我的孩子却不能受委屈。 知命殿殿主托腮听着三更阴官同我汇报的这些信息,一展手中折扇睿智道:“这普通神仙是不晓得自己的姻缘线有没有断的,本殿倒是挺好奇你为何会觉得自己与帝座的缘分断了。 你与帝座在人间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若不介意的话,可以说给本殿听听,或许本殿能给你提供一些参考意见。” 我斜倚在椅扶手上,揉揉太阳穴,疲惫道:“你能有什么参考意见,你又没有娶过媳妇谈过恋爱。” 不过,说给他听听,却也无妨,反正是自己人,人家这次好歹还帮了我一个大忙来着。 “在阳界的时候,我和白旻结灵契的那会子,曾在阳间举办过一场小型婚礼,单宴请了无常殿几位可靠的仙人去吃酒。 彼时黑白无常还不晓得白旻和我结婚只是为了要和我共享一颗心,他们误以为白旻是真的喜欢我,才娶了我,所以就送了我们一截红线,说是从姻缘大神那里得来的,神仙夫妇若是绑在手上,可证真心。 若有一方出轨,姻缘线就会断裂,同时天界的姻缘簿上也会将这对神仙夫妇给除名了。 白旻后来与我真的生了感情后,那红线就被他绑在了我二人手腕上了,红线一直以来都从未出过差池,直到我在阳界流产那日,我看见窗户上白旻与云池的影子在相拥而吻,下一秒,红线就自动从我手上脱落了。 我那时候挺生气的,若不是恢复了前世的记忆,我肯定会再也不相信白旻,真与白旻离婚,死生不复相见。 如今回到冥界,想起此事,就想去查一下我与白旻的姻缘到底散没散,是以,便有了现在的结果……姻缘大神也忒记仇了些,明明知道答案却不告诉我,还好原因不重要,我只要晓得我和白旻还有机会就是了。” “原来是这桩事啊。”知命殿殿主潇洒恣意道:“你不用好奇是什么原因了,本殿也知道。” “你知道?”我朝他投去了怀疑的目光:“你怎么会知道原因?” 殿主悠哉悠哉的笑道:“你怕是忘记了本殿是什么身份,忘记了本殿的师父,是何许人也了。” 他师父……是司命星君! 我立时提起了兴趣,酒也不喝了,捞住他的胳膊就问:“到底是何原因,你快说!” 第352章 共长生·带着遗憾 “啧,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粗鲁。” 他嫌弃的用扇尖推开了我攥在他胳膊上的那只手,清闲随心道:“姻缘大神的红线,的确不会无缘无故的断裂脱落,也的确是个证明夫妻真心的好东西,但那姻缘红线也并非是系上了,除却变心之外,就没有其他方法可解了。 你没在天界待过,所以对于天神的法器与随身灵物知之甚微,更不晓得姻缘大神的红线也是有克星的。 他手中的红线最怕浊物,红线认主,是靠汲取主人身上单纯的情爱之力而生存的,如果有朝一日红线感受到的浊气过于严重,就会破坏红线的灵性,那一双红线如果有一条遭损脱落,另一条也会自然而然的消失。 原本姻缘大神自个儿也想着应该不会有人变态到对一条红线下手,且红线一般都是缠在神仙的元神手腕上的,等闲时候外人察觉不到,更没机会破坏那红线,所以几千几万年来,这个弊端也就没有多少人在意。 但没人在意,却不代表没可能发生。本殿揣测,那个云池之前应该与帝座走的很近,她又原本就是天界之人,了解这方面的知识多一些,因此才在发现帝座手腕上那根红线的所在之处时,趁着帝座分神,用下作手段损毁了那红线。 她这样做的原因,也许就是想让你误以为帝座已经变心,移情于她,从而与帝座决裂,主动离开帝座,这样帝座就全然属于她一个人了。她也好坐收渔翁之利。” 说完,他又淡定的摇头叹息:“本殿与帝座也有个几千年交情了,以前前去紫渊府给帝座办事的时候,本殿就瞧出了帝座身边的那个云池女官不简单了,多方打听,才晓得是天上那些不讲道德的老神仙借天后娘娘之手,特意送给帝座的内定未婚妻…… 我那时候是真的挺好奇,这天界什么时候野心这么大了,都将爪子伸到冥界来,算计算到了我冥界紫渊大帝的头上了…… 现在一看,才晓得天界特意把莲族公主送过来放在紫渊大帝身边,九成就是专为了恶心你这个冥界之主的。至于他们为什么要恶心你,我至今也没弄明白原因,总不至于就是单纯的看你这位冥帝不爽吧!” “也许就让你说着了,他们还真就是单纯的看我这个冥帝不爽。” 他们就是单纯的不想让冥界再出第二位天后。 再往深层剖析,他们更希望未来的天后娘娘是自己人,而不是便宜让冥界捡了去。 我接着倒杯凉酒,继续昂头猛灌。 知命殿殿主见我今日情绪这般不稳,便凑上来先安抚了一句:“女孩子家家还是不要把自己搞得像个酒鬼,帝座他也不喜饮酒,你既然都与他生米煮成熟饭了,以后肯定是要长相厮守的,好歹也照顾一下他的感受与喜好。” 在神秘兮兮的有心逗我:“嗳,这两日我闲着没事,给你卜算了一卦,卦象显示,你近来要双喜临门。” 我觑了他一眼,压根不想理他。“就你的卜算术,十卦九不准!司命星君怎么教出了个你这样朽木不可雕的徒弟!” 他无奈摊手,委屈道:“你为何不肯信你不在冥界的这千年里,我突然开窍了,算命之术就尽得师尊真传了呢!” 我挥挥手,慵懒道:“我倒是想信,可之前你给我算学业考核分数的时候,算了上千次,就没一次算对的,总是让我空欢喜一场,以你的天资,我很难相信你会在短短千年之内突然开窍通悟了。这委实,有点不切合实际。” 更何况我都快死了,你现在和我说我要双喜临门……这不是逗我玩吗。 在死亡与消失面前,是没有喜事可言的。 “嘁,不信拉倒!”他似是被我惹生气了,抓起手边的茶盏就与我撞杯,不服气的叫唤道:“本殿今日舍命陪君子,以茶代酒,陪你喝!喝!赶紧喝!喝醉了就不会这样讨人嫌了!” 我感慨的叹了口气,弯唇一笑,拿起酒杯继续灌。 好不容易有个人陪我喝酒,是该珍惜这个机会才是…… —— 婚期定在了三月十五。 事情都在按着原定计划有序发展着,恶灵族上君在私底下对混沌渊心屡屡施法破坏,以致混沌渊禁锢上古恶灵的那层结界愈发虚弱。 不过好在一切都尽在掌控中,即便他眼下就将那些恶灵给放出来,我们也有的是法子稳住局面。 然,他们也做不到现在就动手起事,毕竟他手底下的那些兵力还未完全集结,尚还不足以与未阴宫的大军抗衡。 据谛听上君安排在恶灵族的眼线回禀,恶灵族上君原是打算在四月初四兴兵,但突然逢上了我答应嫁给陆清明之事,故这个四月初四的期限,便暂时又不确定了。 以恶灵族上君近来的反应来看,他们还是很有可能会同我们想到一块去,打算在大婚之日于混沌台四周设陷阱。 日期提前,就难免会降低得胜的几率,届时就看他恶灵族敢不敢同本王赌这一把了。 但,也不晓得恶灵族是对白旻不放心,还是对我不放心,临近婚期的这些天,竟然纠结了一些平日里不大爱冒头惹事的族落上君联名写折子弹劾白旻,从头至尾,上上下下罗列了白旻上百条子虚乌有的罪名,奏折上言语刻薄,大有我不革白旻的职,将白旻打入十八层地狱,他们就决不罢休的气势。 转念稍想,倒也对。 冥界不好对付的人不止有我,还有白旻。 我的真实实力冥界鲜少有人知,毕竟我当年还未飞升到真神时,就被父君告知无需再飞升定品阶了,在外人的认知里,我就是个徒有其名,却无实力的冥界年少小公主,再聪颖、天资好,都仅仅只是个大神品阶,距白旻这个真神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正因为冥界阴官们都以为白旻才是冥界品阶最高,修为最好的神仙,所以在我禁足了白旻以后,恶灵族才会这样放心大胆的搞事情。 也加之回宫的这些时日,我在陆清明的面前都刻意装成病殃殃,元神未稳固,修为未恢复的颓废模样,才给了恶灵族胆敢动了在大婚之日围剿我这个冥帝的念头的勇气。 现在怂恿他人弹劾白旻,不过是想借我之手,为自己铺路罢了。 还真以为我是个没脑子的人!这些小把戏,都能糊弄得住我。 然而有些事,即便我心知肚明,可该配合他们演的戏,也不能偷懒。 是以在三月十三日,我又下了道摘去白旻紫渊大帝名号的玉旨,令人将之压往十八层地狱,毁其仙根,散其修为,命其永生永世镇守地狱血洗池不得出…… 此事甫一公之于众,立时便引得整个冥界一片轰动哗然,其中那上百名早前便拥护白旻代掌冥界的正直阴官们更是直接赖在了冥殿门口一人一封血书跪求我收回成命,些许父君在世时便极受器重的大人们更是一把将请辞告老还乡的折子拍到了我的案上,连冥界四大判官都为首闯冥殿,言辞恳切的求我更改玉旨。 若不是有黑白无常两位叔叔在冥殿帮我扛着,我八成得被那些大人们的吐沫星子给淹死。 不过,我还在等一个人,在等三哥的师尊,那位身份同我父君一样尊贵的空桑大帝…… 空桑大帝以往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虽说这些年来早已避世不出,不再过问冥界所有事了,可三哥可是他的亲徒儿,想当年我大哥二哥使尽了一身解数都未能得到拜入他门下的机会,而白旻只是在未阴宫中元大宴上被他瞄了一眼,他就定下了要收三哥为徒弟的念头。 带三哥入神府的那些年里,对三哥倾囊相授,无限慈爱,短短几万年,就将三哥教成了真神之尊,令三哥得了个与自己比肩的封号。他疼爱三哥远胜于任何人,今我将处罚三哥的消息放出去了,我就不信他依旧能耐得住性子,无动于衷。 只要空桑大帝一现身,便更能证明我今日所放出去的消息是来真的了,恶灵族那边安插在宫内的眼线,应该就更是放心了。 索性功夫不负有心人,傍晚时分,那位上了年岁,却依旧风流倜傥,英姿飒爽,眉目温柔的空桑大帝还是意料之中的驾临冥殿了…… 彼时黑白无常都被他气势汹汹的撵了出去,我趴在办公的黑曜石大桌子上还以为这次真的要完蛋了,人都来不及酝酿解释的言语,他便已捉了枚矮几上的白玉茶盏往地上狠狠掷了去。 啪的一声,茶盏落地,碎成了星末。 我身子一抖,扶着桌案就要站起身,未料他却面不改色的抬手阻止了我,清淡嗓音一如往日平静好听:“先坐着,不用多言,本尊都知道。本尊这次现身,应该是某些人想看见的场面吧!不闹出点动静,何以让人信服。” 我出乎意料的怔了怔:“大帝伯伯……” 空桑大帝缓缓走到右侧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指尖灵力一挑,冥殿内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烛台倒地响动。 “本尊的徒弟本尊了解,本尊徒弟喜欢的丫头是何心性,本尊也一清二楚。更何况,本尊徒弟是天界太子,给你这位冥帝十个胆,你也不敢废他仙根散他修为。” 说话间,冥殿上空已传来了声声闷雷沉哼。 “本尊只是好奇,冥帝费尽心思做这个局,又是想对付何人?莫不是,你那位将要成婚的夫君?” 我低头,默默握紧拳头,如实回答:“空桑大帝睿智,恶灵族作恶多端,早就该收拾了。” 空桑大帝沉着的颔首,悠闲自在道:“是早就该收拾了,这次要与白旻联手么?一个小小的恶灵族,单凭你一人之力,怕都能将之搅个天翻地覆。” “正因如此,所以我才不打算将这个计划告知白旻……” “那你殉劫的计划呢,也不打算告诉他?” 我愣了下,诧异昂头,想问他怎么知道我要去殉劫的事情。 可他却不等我开口,便兀自又答道:“别看本尊这些年来避世不出,不问外界之事。这冥界何处有个风吹草动,本尊都一清二楚。千年前,颜玉那个小混蛋带着夫人儿子殉劫的时候,本尊就已经猜到离你殉劫的日子不远了。 你本就是祖神取自己与夫人身上的一缕仙气在混沌之间集日月精华孕育出来的一缕混沌真气,你的出生,就是为了做冥帝,就是为了去填补混沌镜,殉冥界的大劫。 原本你父亲早就该退位让你继位做冥帝了,原本千年之前的那场劫,就是冲着你来的。是你父母,将你养到这么大,对你有了感情,舍不得让你年纪轻轻就早夭了,当然更舍不得你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他们晓得你一直在等白旻,所以就迟迟不肯让你继位做冥帝,直到白旻回来了,他们才开始准备着退位让贤之事。当年你与白旻二人闹矛盾闹得差些人尽皆知,你父母心疼你,甚至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你,便自作主张,企图替你去殉冥界的大劫。 可这冥界大劫岂是随随便便死几个人就能解的,化解劫难的人,非你莫属。你父亲牺牲了这么多,终归不过只是能为你,再争得几千年自由时光罢了,他是在用全家的命,续你的命。 你是个懂得顾全大局的好孩子,混沌镜破裂,你不可能坐视不管,恶灵族现在将主意打在了混沌镜上,此一战后,混沌镜必然会受损更加严重,你现在下令囚禁白旻,是想将他囚到你死的那一日,对么? 众人都以为你取他心,封他修为,派重兵看管紫渊府,是因为你恨他,实际上,你只是想保护他。你害怕他在你身陨之日,因着放不下你,做出什么不自重的事情,害怕他会一念之间,跟着你一起去了。本尊说的,可是对你心思?” “空桑大帝……”我咬了下唇角,没有隐瞒,诚实直言:“说的正是。” 空桑大帝挑眉,自顾自添茶的动作从容优雅:“时日不多了,珍惜眼下,莫要再互相伤害下去了吧。困住他的办法有很多,不一定非要诛心,别让自己在最后的时间里,充满遗憾。 媂萦,你是冥界之主,为冥界而死,是你的命中注定。而他是天界太子,八荒少主与八荒子民命运相连,他要保护的人,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他若陨难,整个九州都要遭受动荡,届时不晓得又要带走多少无辜性命。 他肩上的重任,可比你肩上的,要沉重的多。提醒他认清身份,认清自己所肩负的职责的人,不一定是你。你若真担心,或许天上的那些老混蛋们可以帮帮你,毕竟道德绑架这种事论谁最擅长,他们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我怔了良久才揣测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你是说,用四海九州生灵的性命,去阻拦约束他……可那样,他会很痛苦……” 空桑大帝轻叹道:“那你就这样囚着他,令他一觉醒来发现妻子不明不白的就没了,他就不痛苦了么?” “我……” 这话说的好像,也对。 第353章 共长生·清算旧账 “罢了,本尊也只是不想让你们留下遗憾罢了,此事如何去办,抉择权在你。” 我低头叹气:“等后日与恶灵族一战事了后,我再考虑考虑吧……只是在此之前,还有件事想劳烦空桑大帝。” 他抬头睨了我一眼:“说来听听。” 我压低了嗓音:“空桑大帝介不介意,暂时帮忙养一下自己的徒孙。” 他:“……” —— 三月十五日。 未阴宫上下一片火红热闹,宫女们在重重飞檐下挂满了凤飞九天的红色灯笼,窗棂外,大红的双喜赫然引目。 菱花镜妆台上,两支高烛燃的热烈明媚。 铃铛与花藜悉心认真的对镜给我簪着凤冠下的赤红珠花,一支凤凰步摇簪进了我的乌发间,铃铛轻揽云袖,老成稳重的感慨道: “奴婢曾幻想过王上出嫁时的场景,届时必然是四海同贺,普天同庆……却未料,王上为神时的第一场婚礼,竟然只是场谋算。 说起来,多少是有些惋惜的。只不过,一想到王上日后会与帝座有一场更盛大,更美好的大婚,奴婢心里便又颇感慰藉,忍这一日,换冥界万载无忧,也算值了。 王上,奴婢与花藜大人,今日会与王上同生共死,共进退。” 花藜也拿起桃木梳给我轻轻理着肩后如瀑青丝,笑眼弯弯的赞同承诺道:“铃铛姐姐说的对,不管结局如何,奴婢们都会一直守在王上的身边。帝座不在,便让奴婢们代替帝座陪伴王上,守护王上。” 我拾起桌上妆匣内的红纸在手中把玩,瞧着菱花镜内的自己,仍旧不放心的询问道:“阿旻他那里,可有异样?” 铃铛帮我整理好了凤冠下的嫣红珠花,摇头禀报道:“奴婢一个时辰前才从紫渊府回来,紫渊大帝仍在府内寝殿沉睡,有湳竹神官与五更神官侍奉在紫渊大帝身边,寸步不离的照顾着紫渊大帝,紫渊府绝不会出事的。 况且,近来陆少君与整个恶灵族的目光都被王上安排下地狱的那名与帝座身形相仿,行为举止相仿的神君给吸引去了,这会子,恐是也顾不上再打探紫渊府内部的情势了。 另,约莫陆少君也害怕成婚之日会出什么差错,害怕帝座再突然窜出来阻挠他的好事,昨晚近子时的那会子,陆少君悄悄离开未阴宫又去了地狱,去了王上关押帝座的地方,在暗中偷偷监视那名假扮帝座的神君许久,直到看清帝座那张脸,确定里面受罚却忍气吞声的男子就是帝座后,才放心离开了十八层地狱。 想来今日他不会再怀疑王上些什么了,王上的计划,应有九成把握会成功。” 我听罢她的禀报,放下心来。抬手抚了抚鬓边火红绢花,沉着镇定道:“事已至此,还有两个时辰就该去混沌台举行大婚了,即便现在临时生了什么变故,本王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了。” “王上与黑白无常两位大人都已经暗中筹备此事这么久了,王上的计划也早已天衣无缝,瞧不出任何纰漏,今日一战,王上必能彻底将恶灵族的势力全部连根拔起,尽数诛之!”小花藜十分自信的坚定道。 我深深呼吸了一口阴冷空气,“对了,本王让你发的帖子,可都一个不漏的送到那些人手中了?” 花藜连连点头:“要送出冥界的帖子,都被奴婢给一把火焚了,而要送去恶灵族的帖子,奴婢与铃铛姐姐可谓是挨家挨户的将其送货上门了。冥帝与他们少君的大婚,就算他们有所顾虑,也不敢公然抗旨不遵。” 铃铛接道:“更何况,他们本就打算在今日起事,人不到场,又怎能联合本族上君大杀四方,为自己谋一谋前程呢。” “还是王上明智,竟生生逼得恶灵族将动手的时间提前半个月,这恶灵族上君自诩聪明一世,才智双全,却不想到头来还是被咱们的王上牵着鼻子走,看日后谁还敢拿王上年轻,不足掌管一界说事!” “对啊,恶灵族总以为是他们在左右着冥界的沉浮,殊不知他们如今所走的每一步,都尽在王上的掌控中。不过有件事,奴婢倒是挺好奇的。 奴婢瞧得出来,陆清明并不想让大婚之日生变故,而且据奴婢所知,陆清明曾因大婚之事与陆上君起过争执,昨日午间的时候,陆上君手下的人马还毫无变动,傍晚时分陆上君突然下令,包围了整个混沌台,看起来,陆上君与陆少君是昨晚才正式下定决心,要在今儿动手的。 从之前陆上君的反应来看,他们在大婚之日起事的念头是早就萌生了的,可为何陆少君突然不赞成这件事,愣是拖到了昨日傍晚,才将此事拍板定下呢。” 我没多少精神的给自己戴上了一副金莲花耳坠,听完铃铛的问题后,悠然从容道:“可能是动了真情吧?少年时期的一见钟情,总是最难忘。” 虽然我也不确定他当初究竟是对我一见钟情,还是对我另有所图,贼心不死。 “这不重要,不管是真情也好,还是恩情也罢,都无法与他所追求的无上权势相比。所以结局,早就已然注定,不会更改了。”戴好耳坠,我对镜自顾自欣赏了一番,“左右不管他们会不会选择在今日动手,本王都会在今天,铲除他们,为父亲母亲与哥哥报仇。” 当初若不是他们可以将混沌渊的情形隐瞒不报,以至于父亲察觉时,混沌渊已然过了最佳修补的时期,若不是他们在父亲母亲哥哥们修补混沌渊时,于渊内大阵上动了手脚,我父母与两位哥哥约莫就不会当场陨落,魂飞魄散。 我与他们恶灵族,国仇家恨,新仇旧怨,总得挑个日子,好好清算一通! “王上说的对,这恶灵族,是早就该灭族了!单只恶灵族的那些混账东西,奴婢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奴婢晓得王上的能力,纵是陆上君与陆少君借助混沌渊之下镇压的邪戾之气修炼魔功,他们也未必是王上的对手。 毕竟放眼这整个三界,修为能达到不可定品阶之境界的神仙,屈指可数。连咱们阎君之前也只是真神之尊。恶灵族那父子俩的本事再厉害,也不可能达到毁天灭地的地步,王上想要收拾他们,轻而易举。 但,奴婢只忧心混元渊下镇压着的那些邪灵……那些可都是上古恶鬼,属上古妖魔死后其怨气幻化而成的厉鬼,阎君陛下在世的时候都拿他们没法子,只能用混沌渊镇压住。 自从昔年混沌渊生变,那混沌渊镇压上古邪灵的封印力量便愈发孱弱,渊下本在沉睡的邪灵们都相继苏醒了,今陆上君竟以破开混沌渊镇压上古邪灵的结界为代价,祸乱冥界,届时万一打起来的时候,那些邪灵真的再次出世了,不仅对冥界是场浩劫,对三界,都是个大灾难。 邪灵出世,乱了阴阳,人间必然秩序大乱,且不说恶灵族可以趁乱利用那些上古邪灵们对付王上,将王上的心血消耗殆尽,将主导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即便王上最终还是降服了恶灵族,上古邪灵一旦入了人间,乱了三界秩序,天界也必然会追究王上失职之过…… 王上,今日之事,其实远不似你之前同奴婢们说的那样简单,对么?” 我提起桌上的红盖头,准备给自己搭上:“邪灵之事,本王自有万全之策。这次,本王不会死,你们放心就好。” 花藜向来最是了解我,听我都这样说了,便也拉住欲言又止的铃铛不再让她多问了。 扶着我的胳膊,搀我起身,花藜换了个话题提议道:“听说天界的神仙在出门去做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时,就会先请司命星君去卜一卦吉凶,可惜咱们冥界却没有司命星君这个定心丸。” 铃铛轻笑一声,道:“没有司命星君,但是却有知命殿殿主啊,殿主可是星君唯一的关门弟子。” “哎,可别提他了,就他那半吊子水平,以前给王上占卜事情吉凶的时候,就没有准确过!” “今时可不同往日了,知命殿殿主如今已经悟得大道了,算卦算的可准了。这司命一门的弟子在学成之前,向来都是屡占屡不对的,只有在学成之后,才会卦卦灵验。” “这样么……那等下次有机会,我们提前去找知命殿殿主算卦!” 两丫头在耳畔你一句我一句攀谈的正热闹着,却不想被我下令锁在寝殿的芊芊竟在此时突然不顾侍女们的阻拦,闯入了万华殿—— “云芊仙子且慢,不可冲撞冥帝陛下!” “云芊仙子不要!” “仙子……” “滚开!我要见露露,露露!” 铃铛终也看不下去的拦了上去:“云芊仙子不可无礼!” “铃铛姐姐,我就和露露说句话,就说一句话!” 透过红纱盖头隐约可见一绰约身影推开旁人朝我冲了过来。 冰凉的手指一把抓住了我的双手,芊芊抖着声摇头祈求:“露露别嫁给陆清明好不好?他不是你的良配啊!露露,你忘记了你在凡间与帝君老爷的海誓山盟了吗?你忘记了前世的安南侯了吗! 他不是故意伤你心的,他知错了,现在一定知错了!我都听说了,当年安南侯继位称帝后,号肃帝,在位没几年,就把自己活活烧死在春帝宫了! 露露,凉娍!我求你,你别赌气了好不好,你前世不是爱极了安南侯么?你在凡间的时候,不是喜欢极了白旻帝君么? 露露,谛听大人说你打小就爱慕白旻帝君,帝君老爷这次的确是做的太过分了,你生气,我能理解,哪怕你不愿意再与帝君老爷再续前缘,我都毫无二话,但我求你,别因为堵一时之气,就把自己的一辈子给毁了啊! 那个陆清明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在凡间难道还没看清吗?他的心眼比莲藕眼还多,他满心都是如何算计别人,你嫁给他,不会幸福的。 露露,别嫁给陆清明,就当我求你了,别嫁给陆清明!我不想看见我最好的朋友,毁在了陆清明那个王八蛋手里了!露露!” 我默默攥紧双手,却是垂眼躲在火红盖头下不动声色。 “云芊仙子。”花藜强行将芊芊的手从我指尖拽了下来,严肃阻止道:“今天是陛下大喜的日子,云芊仙子还是不要捣乱了。是非曲直,陛下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不用仙子亲自来提醒!来人啊,送云芊仙子回寝殿歇息。” 两名侍女迈上来将芊芊强行拖出了我的万华殿。 “露露,露露!你别这样露露,你不能嫁给陆清明,他不配,他不配和你成亲!露露……凉娍,你这样对得起为你而死,痴痴爱了你千年的白旻帝君吗!凉娍,你对得起前世处处维护你的安南侯吗……露露,我求你了……” 女子的嘶吼声渐远去,不多时便沉匿在了一片寂静里。 两三分钟后,司礼女官进门来传话:“陛下,时辰已到,请陛下移驾混沌台,祭告天地祖宗。” 移驾混沌台,终于,该来的事情要来临了。 我在花藜与铃铛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万华殿,登上了前往混沌台参加婚典的马车…… 马车启动,帘外铃声清脆作响,铃铛与花藜陪坐在我左右,刚出未阴宫大门,花藜便扯了扯我的袖子小声禀报道:“王上,无常大人来送嫁了。” 我听见此话,抬手将头上顶着的红纱掀开些,顺着铃铛撩起的马车窗帘往外看去,对上黑叔的清亮眼神,我动了动唇,没出声。 黑叔阖目冲我颔首示意,白二叔也从黑叔身后探出脑袋,朝我比了个事情完美解决的手势。 我轻轻嗯了声,把头上的红纱放下,继续安心做我的待嫁新娘。 一路上马车紧赶慢赶,行驶了半个时辰之久才将我送到冥帝大婚须得提前祭拜的混沌台—— 陆清明等一众恶灵族有头有脸举足轻重的阴官真君们早便已在混沌台前等候了,见我被人搀扶着从马车上走下来,便赶紧凑上来排列整齐的行礼:“臣下等拜见冥帝陛下!恭贺冥帝陛下,新婚大喜。” 这个礼,陆清明没行,他只是春风满面的疾步行过来从铃铛手里接下搀扶我的活,装作深情亲密的扶我一步步迈近混沌渊,迈近混沌渊岸边的混沌台。 “怎么突然想到,要将喜宴酒席摆在混沌神域内了?吉时就要到了,怎不见他族有人来贺喜?天界,没有派遣使者来么? 这神域内,来的似乎只有我们恶灵族的官员,与无常殿判官殿几位阴官大人,连四大判官,都暂且未见到人影,小露,你……是不是另有安排?” 现在才意识到我是不是另有安排,会不会太迟了? 我隔着红盖头淡然自若道:“混沌台乃是冥界禁地,按照冥界规矩,本王大婚,来混沌台观礼的神官,只能是婆家人与娘家人,剩下的外人,不得入内。 判官他们现在正于未阴宫接待外面来的贵客,祭拜混沌台规矩繁琐,过程漫长,本王不想让他们过早进来喧哗,所以便特意下令,除了本王指定的几位阴官与恶灵族官员之外,其他人等,须得等到你我祭告混沌台结束,混沌神殿酒席开宴之时,方能再入混沌神域观你我之成婚仪式。” “原来如此……以往冥界君主成婚,成婚仪式及酒宴都是设在未阴宫……”